------------ 章节目录 ------------ 1.出村 “李家阿婆,就拜托您了!”寻珍宝出门前将一点药草送与李阿婆作为请托的谢礼,再次嘱托。求书网小说qiushu.cc 李徐氏攒着眉头看她,双目游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道:“……不管你是去做什么,快去快回,世道不安稳,你可,可别被人骗了啊……” 珍宝立刻正色,挺胸傲然道:“那当然了,阿婆您放心,我是去为仙人办事,有仙车坐,来回都有仙人接送,您知道,那些仙人一个云头就是十万八千里,我这一去一回,至多啊不超过两天,就当我是去城里卖了一回药,等我回来就发财了!这一两天麻烦您看顾一下元宝,元宝听话,会照顾自己,您只要时不时去看看他便是!” 李阿婆眼角眉间尽是狐疑,斜晲着珍宝,勉强道:“行,你放心……”给仙人办事?净吹牛吧。 珍宝再三谢过,抱着药材又往其他人家中去拜托,把左近邻里一一拜托完,她安顿好弟弟元宝,背起小行囊,抱着一个木盒便急匆匆出了村。 走到村外大槐树旁,一道人影飞速窜出来抓住她的衣袖便往树后扯。 “谁?丽娘?你你你这是做什么?”珍宝被吓一跳。 抓她的是村里李冒家的六女儿,李六娘子,小名丽娘,与她不太相熟,但在村里也时常见到。 丽娘一对眼睛哭得肿如鱼泡,在饥瘦的脸上非常醒目,她抓着珍宝的手,张口便说:“珍宝,你救救我!” 珍宝惊讶,安抚道:“怎么了?你说给我听。求书网小说qiushu.cc” “我爹娘,要把我嫁给五里河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嫁给一副马上就要入土的棺材瓤子!珍宝,你帮帮我吧!” “啊?你才十五岁,为什么要把你嫁给那样的老头?” 丽娘抹泪道:“我家里,早已经揭不开锅了,那老头家,出得起彩礼……” 珍宝一听便沉默下来,两人相对无言,同样叠着补丁的布裙素面,同样可怜的脸黄肌瘦,嘴巴上同样揭起一层干裂的皮,这大荒年里,珍宝家里只有她和弟弟两口人,她还有家传的识材制药的本事,故而还算过得去,李丽娘家里十二口人,只能守着贫瘠不毛的田地,或许确实艰难到了此种地步了。 “可是……”珍宝紧了紧双手,舔一舔干裂的嘴唇,茫然道:“我好像也没有能力帮助你……你可有什么想法?” “珍宝!”李丽娘抓紧珍宝的手,紧张小心地看一眼村口:“我是偷听到我爹娘说话,他们还不清楚我已经知道了,你带我跑吧!我听说你要离开这里去寻好日子,你也带上我吧!我知道你常进出城里,你与我们不同,是有见识有门路的,你要去哪带上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珍宝赶紧摇头道:“我不是要离开这里,元宝还在家里呢我怎么会离开,我是要去为仙人办一件事,也是我家祖上的祖训,办完事我就回来,很快的,我也不好带着你啊……” “我不信,你骗人!大家都不信,哪来的什么仙人,仙人怎么会随便来凡间,更不会来我们这打谷村,我知道你定是找到好地方了,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找到你娘了?你带上我,求你了,我不拖你后腿!” 珍宝无奈地推开她的手:“我没有骗你啊,若能找到我娘,我怎可能不带元宝……”她也不能长时间在这里拖延,仙人只给了他们一个时辰回来做准备,珍宝想了想,手指在怀中木盒底部动了几下,打开了紧抱的木盒。 机关发出细碎的声音,盒盖被推开,露出木盒中三颗奇异的石头。石头有大有小,上面一部分覆着一层碧蓝的石皮,一部分是普通的灰色石心,有许多奇怪而颇有规律的纹路,像是天然生成,又像有人阴刻而成。 珍宝道:“你看,这就是我家传之物,叫天生石。许多仙人在大城镇的布告上贴遍了寻石榜文,就是寻这石头,在弭水城也贴了,只是我家穷门小户、离城避世,从来不看城里的布告,听说贴的时间太漫长,那上面层层叠叠糊满了别的告示,就更没人去看了。弭水城最近换了长官,将那布告上的东西一层层洗剥了,只有仙人贴的仙榜还在上面揭不走。因着日子不好过,我最近到处去寻摸卖药的地方,才看到了那张榜,照着上面的法子,等了几日才等到仙人。” 她简单说了说那仙榜上的内容,将木盒原样封好,收回怀中道:“我此去,便是要与仙人一起,将天生石送上仙山。” 李丽娘先是被那木盒中纹路奇怪的石头吸引了,两眼如同粘在了上面,珍宝封好了盒盖她还迟迟不能回神,后来又听到“上仙山”三字,双眼登时放光。 仙人,仙山! 珍宝说的是真的吗? 对,她家是外来的,她父亲本就不凡,她小小年纪就见识不少,能挑梁养家,确实不简单…… 上仙山…… 李丽娘吞了吞唾沫,将两眼从寻珍宝的木盒上拔下来,突然攥紧珍宝的手道:“珍宝,有办法了,有办法救我了,你将这石头给了我吧!” 珍宝愣了,眨巴了好一会儿眼睛,将手抽回来,抱紧木盒道:“不,这怎么行。” 丽娘撇嘴道:“珍宝,我不是让你将石头全都给我。你不是说,那仙门对送来天生石的人有奖赏吗,反正你有三颗,只要将其中一颗借给我,我也装作是去送宝石的,这不就能与你一同去了?等我进了仙人的仙境,我就不走了,那里肯定是千好万好的,你同样做成了这件事,好处也少不了你的,却又方便了我,更是救了我,这难道不好吗?” “啊,这……”毕竟事关祖上的传家宝,珍宝总归有点犹疑。 丽娘两泡眼泪突然又冒了出来,咬着唇,含怨道:“珍宝,难道你竟然不帮我,你要看着我去死……” “不不不,我当然要帮你的,你别哭,”珍宝赶紧摆手,丽娘年纪比她还小,总不能见死不救,她也不再多想,拉起李丽娘的手:“那,我们走吧。” 李丽娘破涕为笑,抹干脸上的泪,满满地抓紧珍宝柔软温暖的手:“珍宝,你真好。” ------------ 2.献宝 高空中,一面罗盘在层云之间平稳地飞行,外面有流云徐徐飞渡,罗盘里面却宽敞得像一个广场,竟是个别有洞天的法宝。[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罗盘最中心的天池内,站着一个高大的紫衣修士,沉默地盯着罗盘的磁针、执掌着罗盘的飞行。往外一圈是先天八卦位,八个位置上各站着八个人,守着八卦圈内的一些东西。再往外两层,有二十四山位,也各站着一名修士,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扫视着罗盘内二十几个凡间人士。 这二十几位来自凡间界的普通人,也是这回太华门“押运”的任务之一,起初登上罗盘时,人人震惊赞叹,四处摸索观看,如今却已平稳多了,各自找了地方落座。 他们大多鲜衣华服、外表不凡,个个手里都珍重地捧着一个宝盒,相互之间偶有寒暄,也是点到即止。 珍宝与李丽娘在罗盘的一个角落里坐着。李丽娘紧紧依靠着她,双眼贪看着四周的奇妙景象,偷窥着峨冠博带的富家子,痴望着衣饰飘逸的修士,觉得自己好似在梦中。 “小娘子,你们是哪里人啊,可是一路来的?” 珍宝吓了一跳,抬起头,见一个方面大耳的男子一屁股蹲到她旁边,怀里抱着一个铜皮木盒与她说话。 这男子也与她们一样,破衣烂衫的,与这罗盘内的所有人都不似一路。 珍宝犹疑地看他一眼:“我是商州弭水人士,家住一个叫打谷村的,靠着弭水城。” “商州……商州也乱啊,”男子叹气:“我听说,商州的新刺史是造反军上来的,认了北桀的蛮子为爷爷,几路蛮人的骑兵烧杀抢掠也进了商州……” 珍宝听得眉头皱起,紧紧捏着木盒边:“这我倒不知道,想必打仗也不会牵连到我们那小山沟里吧,今年荒年欠收,我们村缺粮少食的,大风吹过都刮不走一层糠皮,和尚都不会来化缘,那些当兵的更不会来了。” 男子又叹气,摇头道你不懂,又问:“你是怎么上这仙车的?也是在城里,看见了仙人张榜么?” 珍宝点头:“嗯,没有吃的,我太饿了,就去山上挖了几根黄精卖,在弭水城见到了榜。” 男子点头道:“我也是,这仙榜在郜州城里贴了多年了,风吹不走雨打不湿,若不是世道大乱,全家老幼被狗官们抓给蛮子做驱口(奴隶),我还谨守着祖训,不离山不离乡,便不会到处去求爷爷告奶奶,不会杀人,也不会逃亡郜州……也就见不到这仙榜了。”寥寥数语,男子却虎目隐隐含泪,声音低落,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你那个,”男子用下巴点了点她怀里的木盒子:“也是祖传的吧。” 珍宝抱紧木盒,警醒地瞥了男子一眼。 男子哈哈一笑,碎碎念道:“都一样,祖宗传下来的福缘。反正我是必定要成仙的,等我成了仙,我就……”如何如何扬眉吐气,报仇雪恨,一扬手打死贼官乱匪云云,咕哝了一大堆。 等他一肚皮的话敞快完了,心头烦闷消解,仿佛这才意识到如此缠着一个小姑娘说话不太妥当,他又看了一眼珍宝和李丽娘,落下一句:“我叫戴兴宗。”便站起来大步走了,自去寻了一个角落坐着。(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我叫寻珍宝。”珍宝也小声回了一句。 探头目送那戴兴宗走开,李丽娘小声问珍宝:“他说的是真的么?有乱军?还打仗?” 珍宝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李丽娘垂着眼坐了会儿,心里又是隐隐兴奋,又是隐隐纠结,道:“唉,反正我以后在仙界了,我想我必定也是要成仙的,与我是没有关系了……” 珍宝没作声,就这么坐了一会儿,扬头看天,天上流云缓缓,虹光缭绕,好似变化也好似不变,看不出罗盘飞得是快还是慢,低头看地,地上都是罗盘内的天干地支、八卦星宿等等。 珍宝赏完天地四方,又把周围的人一一看了一遍,不知过了多久,罗盘之上的天空还是一成不变的流光飞舞彩霞环绕,她逐渐心慌起来。这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仙人的仙车,难道不是一个眨眼就十万八千里么,怎么还没到地方。 罗盘的二十四山位上,每个位置都站着一个白衣修士,离珍宝两臂远处,亦站了一个抱剑小憩的仙家青年,他穿着一身倜傥白衣,有着与所有修士一样的出色容貌、昂长身材,也有着同样的冷漠,左眼角下有一颗泪痣非常醒目,珍宝看了他几回,嗫嚅很久,也没敢开口搭话。 青年突然松开微皱的眉头,睁开眼盯着珍宝,沉着一把嗓子道:“你看了我十五次了。” 珍宝一愣:“我?我有吗?” 李丽娘在珍宝旁边轻抽一口冷气,那英俊的仙人,竟与珍宝说话了,仙人竟也是能说上话的! 青年冷睇珍宝片刻,见她懵头懵脑,一届泥胎凡人,便又懒得搭理,抱着剑继续养神去了。 珍宝既然已经开口搭上了话,胆气便足了许多,何况两人年纪或许相近,她索性向青年坐近了一些:“仙人。” 李丽娘又倒抽一口气。 珍宝再坐近一些:“仙人,请问……” 青年又掠了她一记冷漠的眼风,与他眼角那颗泪痣勾连在一起,冰冷的审视意味徐徐扫过珍宝忐忑的面容、紧攥的小手,最后在她怀中的木盒上定了片刻。 “请问你有吃的吗?”珍宝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她按着火烧火燎的心口,怕自己再不问就要饿晕了,这里如此精致肃穆、高洁不可侵犯,她可不敢在这饿死了。这一月来,接连遭逢父亲去世,官府加课重税,外头已是饿殍遍野了,家里藏的粮食要省给年幼的弟弟吃,她带的干粮很少,与丽娘二人几口便分了。 青年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话,看看珍宝纤瘦的身子饥黄的面,还有小脸上可怜巴巴的眼睛,想了想,拿出一颗棕黄的药丸道:“辟谷丹,可一日不食。” 珍宝激动地接过来,这就是辟谷丹啊,她也没将丽娘忘了,再请求道:“仙人,可否再给我朋友一颗?” 李丽娘两眼光芒一闪,赶紧绕过珍宝凑到青年的身边坐下,双手恭恭敬敬地捧起来,接过青年拈出来的一粒药丸。 珍宝将丹药吞下,稍会儿,自肚腹到喉间升起一片洋洋的暖意,一股熨帖的滋味填满五脏六腑,那满足的感觉爬到心口爬到嗓子眼爬到头顶,没多久,珍宝便觉得五感清明,神强气足,精神满满,四肢都是力量。这种感觉,这种吃饱的感觉,自从父亲采药失足而去以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 真是好东西,难怪人人都想成仙,若不饥不饿,长命逍遥,谁不想呢。 “谢谢这位仙长。”珍宝摸了摸暖洋洋的肚子,隔着李丽娘道谢:“敢问仙长尊姓大名?” 青年不理会,看着她,又看着她怀中的木盒,垂下眼思索片刻,他随意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这小角落,便弹出一段银样蚕丝状的法器扬手想将珍宝怀里的木盒拉过来。 珍宝反应极快的拉住她的宝贝木盒,颇为紧张地拽住不放,不解地抬头看青年。 青年在木盒上弄了几下,却不能打开,恐怕是有一些凡间祖传的禁制之类,他抬起眼皮看珍宝,低声道:“只是看看。” 珍宝自然紧张,也不太乐意,这半路上随意就要看别人的祖传宝贝是做什么,但又想,这东西反正是要送出去的,这位是仙门弟子,他要看便看又如何呢,反正先前也给那位领头的修士检查过了……珍宝正准备答应,还未来得及说话,李丽娘便主动挡到两人中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层层布袋包裹的物件,正是珍宝借给她的那颗石头,她将石头小心地捧到青年眼前,用仰慕的眼神诚挚地望着他道:“仙人,你看我的吧,我也有。” 青年挑了挑眉,接过布袋,一枚花纹奇特的石块躺在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他伸手拿起石头来想观看,却又停在半路,忽然问李丽娘道:“你姓甚名谁?” 李丽娘觉得自己好像即刻便要升天了,天灵盖一阵发麻,晕在了仙人的一双黑眸之中,她只有排行和小名,没有正经大名,此时她却无比懊恼自己没有一个漂亮的名字:“我,我叫李丽娘。” 青年随意点点头,摸了摸手里的石头,忽然问:“李丽娘,你可同意?” 李丽娘以为他在问她许不许看这石头,茫茫然点头道:“我同意”。 好像有一声很轻忽的嗡鸣,如弦动一般在珍宝耳旁响起,她定定地看着那青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 青年仿佛感觉到珍宝的视线,抬眼,与珍宝灵澈的双目对视了一会儿,在心里给她下了两字评语曰“呆瓜”,而后垂眸,将石块拿出来左右翻检,不出两个呼吸间又还给了李丽娘,敷衍地对两人笑了一下,上下眼皮一夹,仍旧抱着剑闭目养神去了。 李丽娘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与这么高贵好看的男子说过话,捧着石头犯痴,寻珍宝却十足有点莫名其妙,这仙人,真是高深莫测。 两刻钟后,罗盘突然从云头之间往下降,接连经过起伏的山峦,又穿过了两道无形屏障,最终落在地上。 罗盘中央的修士画了一个手诀,众人便从罗盘中到了地面,那罗盘随即缩成巴掌大小飞入了修士的袍袖之中。 众人看着这样的仙家神通,既羡慕又敬畏,连那些穿着锦衣绣服出身不凡的人也拘谨了许多,众人之间传递着一股看不见的激动和憧憬,仿佛马上就要求仙入道、超凡脱俗、开启全新人生了。 那修士带着众人上了太华山,穿过篆刻着“太华”二字的山门,路过了无数弯腰向他执礼喊“师兄”的外门弟子,安排了随行的十几人去安置这趟任务所获的其余事物,最后带着二十几个凡人过了洗尘湖,上了鹤云峰,进了宗门大堂。 那里早有太华门的掌门和几位长老在等待。 “掌门,诸位长老,弟子幸不辱命!” “哈哈哈!好好好!弘文此番经历我已听木长老提前道来,能在三大门派觊觎之中取回妖虎之心,实属不易。” 胥弘文谦虚执礼,不敢居功,将跟他一道出任务的所有内外门弟子一同褒扬一番,又道:“此次除了取得妖虎之心,在凡间几处矿地收得了灵石之外,还另有一番收获。” 他侧身让出大堂下方的二十几个人来,道:“掌门可还记得,镜堂后面有个一直悬而未结的任务,要求本门弟子尽力收集天生石。宗门不仅在修真界搜寻过,在凡俗界也四处张布仙榜,以往没什么收获,不过近年来凡俗界秩序动荡,这几个月来倒是反响不少。这些,全都是从凡俗界主动过来送石的有缘人,已剔除了不少假冒者,余下的,每一块都不是凡物,可谓收获不小。” “哦?本门开宗三百年,所集的真正的天生石也不过寥寥三块啊……”掌门云真子轻捻一段美髯,面带微笑扫视下方二十几个凡人,对这天生石并不怎么上心,况且若说这二十几位送来的天生石都是真物,他也是不信的,“那便请诸位近前来,烦请器堂的葛长老掌目。” 胥弘文恭敬地将旁边白面白须的葛长老请到中间来,葛长老随手拿出几块石头来看,每块石头上都布满了奇异的纹路,还有些印记符号,显然是凡人世家传家的家徽符印之类,思索片刻,葛长老小心翼翼请出来一块布满符文的黄布,乃是传说中七星龙渊剑的拭剑布,百年前为他所得,一直好生供养,轻易不动用,除非器堂炼出了好器,才会将它请出来扬清气降浊气、振灵意拭锋芒。 葛长老将那些宝盒中的石块逐一取出来验看,口中念诀、以拭剑布轻轻擦拭,擦拭过后的石块,有一些死寂一片,有一些上面的纹路闪烁出光芒,有的甚至流光溢彩起来,确实每一块都灵气逼人,但也并非个个都有正确的反应。 珍宝悄悄抬起眼睛看,见自己的那三块石头花纹闪烁,碧光流淌,非常耀眼,不禁翘起嘴角偷笑,高兴起来。 葛长老验看了一番,捻须道:“确实都不是凡物,灵气充盈。不过,究竟是与不是,还要等符堂的步长老出关之后,再由阵堂阮长老,和我,三人一同以符阵器三道查实。” “嗯。”云真子颔首,道:“那么,就将这些有缘人先收在外门。我太华门在仙榜布告上承诺过的奖赏,必然兑现,步长老不出一月就要出关,届时如果查实了天生石,那么送石之人就进入太华门修行,如有灵质,便当即收入内门、修真问道,如无灵质,也可在外门修行摸索。即便不是天生石,本门也必有答谢奉上,绝不亏待。” 众人脸上当即像开了五色染坊一般各自精彩起来,尤其方才石块反应明显的石主,已然激动得不能自已了。 这时,寻珍宝突然上前捧起自己的盒子,往地上一跪道:“掌门仙人,我不要进仙门。” ------------ 3.抉择 太华门宗门大堂内一时安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珍宝小心观察几位仙长的表情,有点忐忑,但她还是将盒子捧得高高的道:“仙长,我,我不求仙门收我为徒,我想求点,别的奖赏……” 戴兴宗张开大嘴,仿佛要将人活吞了一般震惊。她说什么?她不要求仙?升天梯就在眼前她不上去?不成仙那她来这做什么?这小娘子莫不是病了吧?或是乡野女儿没有见识,不懂好歹? 李丽娘站在珍宝旁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既能理解珍宝的选择,又不能理解,反正如果换做是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这样的绝世机会…… 珍宝见人们都不说话,只好硬起头皮继续道:“我这石头,是家中代代相传的仙物,祖上交代,必定要好好珍藏,等机缘到了自然会有仙人来取。祖祖辈辈不管是战乱流离,还是迁徙逃亡,从来不敢弄丢它。如今能送到各位仙长手中,我也算不负祖训。只是如今正逢荒年,家里贫苦,村邻穷困,左近村庄都是赤地千里,我家中还有一个不能自立的年幼弟弟,我不能离开太久,再者,我父亲才去世,一坯黄土未凉,而我母亲早些年在逃亡路上与我们失散,一直没有音讯,等弟弟长大些我们还想去寻母,我是不敢也不能抛下尘世的,我的羁绊这么多,也怕聒噪了仙门圣地,只好大胆向仙长换取别的奖赏,还望仙长怜悯我!”说罢一个长伏在地,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反应。 云真子与诸位长老对视一眼,捻须沉吟。区区凡俗之人的小小要求,他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羁绊太多的人也确实是缘不在此,有因无果,惜哉惜哉,便道:“你尘世瓜葛,情缘难断,确实不适合修仙一途,若太华门能以奖赏替代,圆你心愿,渡你困厄,也是善缘一桩。不知你有何所求?” 珍宝听罢立即直起身,精神抖擞道:“我想,想要些财物、粮食……如果,如果能赐我一些防身的法宝,那就,那就更好了……” 戴兴宗的嘴张得更大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小娘子还挺不知道客气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李丽娘一直盯着珍宝,心里乱糟糟的思绪万千,既有惋惜,又有同情,既钦佩她想法坚定,又可怜她最终只能讨些赏赐回去,又得回到那个黄土朝天、卑微穷苦的村里去,还得将她那个傻弟弟拉扯成人,拖着那样一个拖油瓶,年纪大了也嫁不出去,同时她又为自己庆幸和激动,其实这本是珍宝一个人的石头,一个人的机缘啊,而最终能够留在仙境的,却是她,她竟有机会成仙,以后,等以后,别说村长家的女儿,别说县府家的女儿,恐怕连高高在上的公主都比不上她,这难道不是她自己好命…… 云真子淡淡一笑,朝大堂内一位玄衣执事点点头,稍作指点,便不再过问此事了。 那位玄衣执事嘴角噙着微笑朝寻珍宝走来,接过她手里的天生石奉给云真子。 云真子将这些石块全部打上太华门的宗门印记,又请各位石主为各自的石头和宝盒写上表记,记录造册,便让琳琅阁的执事将所有石盒暂时入库,等符堂的步长老出关后再做计较。 那玄衣执事此时又回到珍宝面前,笑道:“小友请跟我来。” 珍宝便跟着这位玄衣执事离开,踏出门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丽娘。 她很清楚地看到同行而来的那些人,甚至包括丽娘,目送她的眼神,那是带着怜悯、可叹、陌路和鄙薄的目光,仿佛在看一粒即将落入凡俗泥沼、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与他们比肩共舞的尘埃。 * * * 太华门,双林峰,明堂所在 这里有一处景,名唤“微山翠湖”,其中山石嶙峋奇特,洞窟无数,叠嶂回环,湖水涌翠微澜,碧竹围绕,草木葳蕤,灵气蒸腾氤氲其间,乃是一处天然的水木土无尽相生镜像阵,如果有不了解它玄妙之处的人贸然进入,则能进不能出,往复无出路,人在其中就算相隔很近、近到能互相说话都找不到对方的踪影。 此时,有两人正在其中一个隐蔽的洞窟里谈笑。 “师兄,你进内门以后,可千万别把师弟忘在脑后呀。” “必定忘不了你。你只要好好给元执事做事,你看我,跟着元执事,难道还能少了好处?我可是把他最信赖的事情交托到了你的手上,一定要仔细。” “一定一定!师兄以后修行忙碌,上师管束也严格,不免束手束脚,以后,这宗门内外,上山下山,跑腿传信,但凡有用得着师弟我的地方,任凭差遣!” “哈哈……我所说的可别忘也别记错,今日是你我最后一次在此碰头,以后我不会再与你为此事会面了。” “不会忘不会忘,每日申时三刻,不能早不能晚,到这里看看是否有黑布包裹,若有,则取包裹到宗门山下百里外的清河乡息风亭,交给接头人,换取封装好的东西,回来交给元执事。” “嗯,不错。你可小心些。今日也莫忘了。” “是是是,我一会儿先去外事堂那里露个脸,再去灵田里锄两把,再准时过来。” “好,机灵!” 两人低声笑了起来,也不敢过多逗留,便前后脚离去各自散开。 可谁也料不到,就在他们小心检查过的洞窟周围,巧妙地躲藏着一个人。 他背靠石壁散漫的站着,望着地上的一滩积水出神,而后突然轻笑了一声,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随这一笑微微起伏,仿佛风中一滴露珠。 从十一岁,到十八岁,他尝试了八年。 因为境界差距太大,他只能等待,只能蛰伏,只能观察,只能智取,甚至在仇人的手下溜须拍马奉承不休。可如今天降机缘,他已经等不及要食其肉,寝其皮了。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准备的一个大包裹,里面散乱放着一些木盒子石头块,拿一个黄绸包袱随手一系,也不知道像不像,不管吧,反正也就这一时三刻间的事。等到琳琅阁的执事将天生石入库,他就把东西调包,将那些由掌门亲手打下宗门印记的重要石头扔进洞窟里,东西不离开宗门,印记是不会向掌门和琳琅阁示警的,等刚才那个倒霉蛋拿上包裹溜到山外交易,宗门印记的示警自然会惊动掌门和阁库,到时候,就是元信海这老贼孽行暴露、登台谢罪之时。 “扑棱棱棱” 一只两掌长的乌鸦飞近,往这看似全是实心山石的地方灵巧地一钻,便钻进了青年藏身的“洞天福地”。它通体羽毛漆黑顺滑,还泛着一丁点幽蓝的光芒,落地之后先是利落地梳理自己的羽翼,而后才朝青年“哑――哑――”慢叫。 青年笑,拿果子喂它:“东西已经进去了?谢谢。自然要记你的头功,等我大功告成就带你出去看苍山碧水,吃龙肝凤胆,再给你配只毛光爪亮的母乌鸦。” 乌鸦轻轻啄他一下,灵活地翻一个白眼,微微展开翅膀在地上踱步,其斜眼看人的高傲姿态与青年的某些神态还挺像。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大致觉得那天生石应该已经被琳琅阁的童子入库归位了,青年拿出一个画满符的小小纸人,手捏诀,口言咒,那纸人便从他手上蹦了下来,动作敏捷地走到包裹旁,展开两只小手臂抱住包袱皮。 “甲震乙离丙辛坤,丁乾戊坎己巽门,九灵顺逆随印转,八门九星顺宫飞,申猴应诺取,寅虎得令还,吾敕此符,律令交换,换!” 纸人蓦地一震,与包裹一同消失,片刻后,原先摊放包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缠着两圈千机锁链的精玉储物匣,与其同时回来的纸人随即无火自燃,顷刻间化作一袅烟消失了。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只是施展了一个再简单低微不过的交换术,就用一堆普通石头,换了一个真宝匣。 这还得感谢那两个凡人,允许他在石头上动了一点手脚,只要简单的留下交换符印作为结节,而物主人不抗拒,交换术便可成。而宗门检查时也不会管些许小标记,毕竟这种凡间珍重的传家宝,或多或少都有标记和禁制,用来防盗。 青年舒了一口气,用黑布将匣子包起来拎给乌鸦,乌鸦叼起包袱飞入了旁边的石窟,将黑布包裹随意扔在了地上。 ------------ 4.离去 珍宝跟着玄衣执事走走停停,在一个小园子里等了片刻,就见执事拿了一个大褡裢出来,褡裢两头装得鼓鼓囊囊,珍宝接过来一看,吓得差点把褡裢扔地上――这里面,全是沉甸甸的金银玉翡,有龙眼大的珍珠,拳头大的带子金猪,玲珑的金蝉,小巧的金莲子,雪白的银船,银铤,银饼,挤挤挨挨躺在里面,还有冰雪透绿的翡翠葫芦,细腻的白玉带板,儿臂粗的人参,材质昂贵的梳子,全都随意地堆在里面,此时世间时局混乱,各地流通的铸钱多是铁和铜,金银只有豪门富户才当做大价值的宝物用来随身,并不常作为钱财来交流,对她来说这真的是一份惊世骇俗的财宝了,而那执事递过来时却像是递一袋沙土。[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玄衣执事又拿来十张符,笑眯眯道:“小友,听说凡俗界不太平,身负这些黄白之物,你一路小心。这些护身符每枚可为你挡灾一次,贴身存放。” “哦……”珍宝晕乎乎地接过护身符,发财了发财了。 执事手执一礼,朝山下一指道:“乾坤斗转,有缘再见。” “请等等!”珍宝忽然喊住正要离开的执事。 玄衣执事以为她还要跪伏道谢云云,又或者她可能改变主意不想离开了,于是微微笑着看她。 哪知珍宝道:“仙长,那你这里,有粮食吗?我更想要吃的……” 执事有些错愕:“还要粮食?我不是很明白,有了金银,不就可以买粮了吗?” 珍宝有些无奈地笑一笑:“现在,有钱财,也不一定能买到粮……” 执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有自然是有的,只是你一个女子不堪重负,我也无法给你多少粮啊。” 珍宝闻言,两手不好意思地搓一搓,抿起嘴角,逼出颊边一粒小小的酒窝,道:“那个,我听说,仙人家,都有那种可以存放很多很多物件的小储物袋子……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执事一愣,万万没想到她一介凡人居然能知道乾坤储藏之奥妙,而且还敢开口讨要,她可知道,宗门的炼气期弟子,一人也只限量发一个乾坤袋。(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珍宝抬起眼,颇为期待地看着他。 执事思索片刻,眼前的姑娘,破衣烂衫,瘦弱可怜,梳着一个简单秀气的双丫髻,胸前戴着一面又破又烂泛着铜绿的护心镜,除此以外身无长物,她千里迢迢将宗门需要的宝物献上,交出的可是传家之宝,这一去又是永绝仙缘,失去了人生最大的一场机遇,再也不可能有登仙纳宝的机会,如今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乾坤袋而已,并不算出格,于是点点头:“稍等。” “……仙长。”珍宝突然又唤。 执事回头看她。 “您能再给我一把护身的武器吗,小剑匕首都好……不知回去的路有多远,我想以防万一,毕竟……”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觉得自己果然一身是胆,真是厚颜。 玄衣执事忽然笑一笑,索性一甩袍袖道:“你跟我来吧。”在前头引路。 珍宝赶紧跟上。 两人曲折穿梭,过湖攀山,珍宝一介凡人走不了那么快,那执事倒也好耐性,一直徐徐等着,终于到了琳琅阁门口。 琳琅阁四周的地面上是一个占地极广的九宫八卦图,九宫八卦各个方位立着四龟四鹤的精致石像,珍宝刚一踏上九宫八卦,有两尊硕大的乌龟石像便活了过来,两只大龟从石基上爬到珍宝身前,昂起头警惕地看着她。 执事:“你就在这里等吧,龟守不许外人靠近琳琅阁。” “哦哦!”珍宝赶忙规矩站好,不敢逾越。 玄衣执事走到阁库门口,门前左右守着的两个童子东倒西歪地在小睡偷懒,执事在一个童子耳边“啪”的击一掌,童子惊醒过来,手足无措道:“秦秦秦执事……” 玄衣执事为人宽厚,不过笑一笑,并不责骂他,倒是问道:“我记得,前库里收着许多我们不用的把戏,是堆在小檀廊里么?” “是是是!”童儿赶紧将功补过,细数各库里归藏在册的东西,倒背如流如数家珍:“小檀廊里堆了好一些,百十年没人用,就堆在那儿,比如……”一边说着一边为执事引路。 珍宝与两只龟守大眼瞪小眼交流了一会儿感情,一只龟守见珍宝老实,便又爬回石基上归原了。 许久,玄衣执事总算袍袖翩翩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三样东西,一只绣袋、一把小剑、一只纸鹤。 “这便是乾坤袋,”执事将精致好看的绣袋递给珍宝:“因你没有法力,是你这凡人也可以用的低品乾坤袋,所以它不能认主,无所关联,切记不要弄丢,弄丢了可是找不回来的,你记住这几句口诀,只要念了这几句口诀,心念所至,人人皆可取用这只乾坤袋里的东西,所以定要谨慎。” 珍宝点头受教,跟玄衣执事学了收、取、开、闭四套口诀。 “粮食我放了一些,无非是五谷瓜果,还有些盐,不过都是有些灵气的,粮食大约够你一人俭省吃一年,再多,这低品乾坤袋也是装不下的。” 珍宝心里感激得无以言表,捧着乾坤袋,几乎想给这位这辈子只有半日之缘的仙师磕个头。 “这把小剑是个法器,本门器堂不知哪代弟子的练手之作,威力一般,但或许适合你。它能认主,在主人危难之际可以自动护主三次。”说着轻轻一挥挑破了珍宝的手指,沾了一星血珠,微光一闪便是认了主。 “这是一只引路纸鹤,你只要念‘三真三渺’口诀,说出地名,心里默想着那地方的模样,它便能一直为你引路,只有一点,不可沾水。” 珍宝怔怔地接过东西,原先的激动渐渐沉静下来,眼眶里却慢慢浮起一线泪花。 “多谢……”珍宝嗫嚅,一时竟然嘴笨了,膝盖一弯想给这执事磕个头,却被他一把托起。 执事笑笑摇头:“你来我往,因果难了,不如归去吧。” 珍宝仰视着执事和蔼亲切的笑容,忽然想起了世间最好最和气最疼爱她的父亲,眼底那一线泪终于聚成一滴落了下来,她拿手背擦擦眼,有点扭捏和感动地直起身准备道别,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惊人的吵嚷之声。 几路人马急匆匆地往琳琅阁这边飞来,喧腾肃煞之气将四龟四鹤全都惊动了。 “何事喧闹?”玄衣执事喝住一位紫衣弟子。 紫衣弟子躬身执礼:“秦执事。”他避忌地看了一眼满脸懵懂的寻珍宝。 玄衣执事便让守门童子之一送珍宝下山。 珍宝听话,乖巧离开,虽然心里好奇,却也不敢回头张望。 一到山门外,那小童子也忙不迭地走了,似乎这仙门上下,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珍宝最后看了一眼太华山山门上苍劲古朴的大字,摸摸胸前的破烂镜子,其实她不拜师求道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她其实,是有师门的。 珍宝按照执事的教导,将装着巨额财富的褡裢收进乾坤袋里,又将乾坤袋牢牢捆在腰带上,怕有个一万万一的,她又捡了几根草绳反反复复在里衣裤头上绕了许多死结,手里紧紧抓着那把小剑,将纸鹤放出来请它引路,刚刚发大财的人间新富寻珍宝,扬起小脸下山了。 ------------ 5.下山 太华门宗门大堂里,气氛凝重,黑云压堂。[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掌门云真子脸上浓云密布,紧紧盯着掌中刺痛的地方,那是他亲手所下的宗门印记的告警。 太华门现有的七堂九峰三十二洞,刑、明、经、阵、器、丹、符七个堂的执事、管事,还有各堂未闭关的洞主,宗门重要弟子,以及琳琅阁的执事、守卫、十几个童子,甚至阁库内外巡守的龟守和鹤守,全都在堂内。 “掌门,阁库里当真一点异动也没有,绝没有放进一个不该进的人!”琳琅阁的执事回禀:“尤其是天生石所在的后库重地,要过五道密门,重重阵法,环环禁制,假象无数,陷阱密布,龟守和鹤守巡视其间,守卫每隔一刻钟就要拿督察镜看一遍,今日统共只有我和童子千玉一起进了后库,将所有的天生石锁进了精玉匣内,连同前头宗门的三块天生石一起牢牢的封在一体,放在原位,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进过后库,后库连一只苍蝇蚂蚁都没有!” 阁库的童子们也赶紧一迭声地为自己分辨,连龟守和鹤守们都颇为不平,在地上爬来爬去,亮翅轻鸣,蔫头耷脑。 云真子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众人,疑心是内贼作乱,又想若真是内贼,明目张胆偷窃了这东西,此时或许已经逃之夭夭了。 众人表情各异,有的坦然自若,有的面色凝重,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忧愤异常。 明堂执事元信海的眼神有点游移,这事跟他是完全没关系,但听闻是琳琅阁出了事,他总有些如芒在背的心虚感,何况今日躲懒在后院里吃多了酒,现在浑身还在散酒劲,就更显得他额头虚汗神色可疑了。 这时,本代首徒胥弘文与刑堂的几位师叔大步进来,手里押着两个人,一进大堂便将人掼在地上。 两人趴在地上畏畏缩缩的抬起头,元信海一见这两张脸,耳旁炸开,脑中嗡鸣,滚滚冷汗顷刻泼湿全身。 “请掌门和诸位长老责罚!”胥弘文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跪,咬牙道:“仓促追到清河乡逮住了内贼,可恨却叫那接头人带着天生石跑了,其身法奇诡、境界难测。” “这便是内贼?”刑明二堂的辛长老厉声问。求书网www.qiushu.Cc 地上被压制的两人忍不住惊慌地朝元信海那边望。 元信海心头一把尖刀直坠,脑袋一空慌忙就要对那二人动手脚,胥弘文一剑压来劈在他身前,一字一句道:“元前辈不必着急,这两个内贼已经全部招了,一点没有隐瞒。” 元信海脸如盖雪,坐倒地上。 刑堂的赵师:“掌门,明堂执事元信海,自从四年前成为执事以来,就不停地窃卖宗门的库藏,大多是前库里一些堆放日久、察看不严的物资,或是数量庞大的草药金石之流,他作为执事本来就权大责重,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这两个弟子,就利用外门进出的自由疏漏,帮元信海在外面来往接头,最可恨的是,元信海不仅是窃物,他……他还抄录宗门的一些功法、丹方、玉函和地图出去……” 堂内哗然,众人几乎站不住了。 “岂有此理!” “这欺门盗祖的叛徒!” “窃物不提,盗法泄密真是罪当诛灭!” “你胆大包天!” 云真子气得三魂七魄要离体了,他指着元信海:“你,你究竟是外头来的奸细,还是……你盗卖给谁了?换取的是什么好处?!” 元信海被云真子的灵压一逼,满头大汗地嗫嚅:“一些,灵石……” “你是本门执事!会缺灵石?!” “还有……丹、丹药……” 刑明二堂的辛长老叹道:“信海,我说教你多回,不要依赖丹药去强拉境界,百害而无一利,靠丹药堆出来的修行不是长久之道,所以我才不供给你过多的丹,你竟然……”长叹一声,背过身去。 云真子:“你将天生石盗给了谁?” 元信海大惊:“冤枉啊!掌门!我岂敢偷盗后库的东西!我怎能偷得出来啊?” “正是要问你!”云真子袍袖一振,对刑堂执事道:“废去元信海的修为,抽了他的灵根,为防门内勾连,送他到鬼谷崖下,什么时候他原原本本招了,什么时候上来!” 元信海惨叫一声,涕泪迸发,大声哭号:“不要!掌门!不要抽我的灵根!掌门!信海知错!信海知错!!”被刑堂众人极力镇压,拖了出去。 云真子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帮凶弟子。 二人天灵盖一寒,忙不迭地互相推诿。 “掌门!我已经全都招了,不敢隐瞒!都是师兄逼我的,我只有今天做了这活计一次,以前从没做过,都是被逼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是我,掌门,我早已改邪归正!后头都是他做的!执事之命难以违抗,让我跑腿就跑腿,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我也是毫不清楚啊!辛长老,辛长老您还记得我吗,当初入门之时,您曾点评我五感清明、灵质不错,是颗好苗子!您还记得我吗?” 云真子一甩袖将二人震晕,闭目长叹,许久,才问:“这二人都是外门弟子?” “是,有一人最近升的内门。” “把元信海座下的外门弟子全部赶出宗门,一个不留,再严加检查明堂六洞的内门弟子,至于这两人……废去修为,先关押起来。”云真子抬头望向穹顶上的浮云刻绘,道:“这是本门自开宗以来,最大的损失,不是东西的丢失,也不是人心的向背,而是传道者的不道。道心崩塌,因小失大,未立心,何言道,以后收徒授业者,要更加严格,引以为戒。” “是。” 众人受教应诺,各自散开行动。 而到了明堂这里,却是一片鸡飞狗跳了。外门弟子们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做事的、学习的、修炼的、休息的,全都被一簸箕扫了出来,站着听了一番训诫,然后寥寥数语就被逐出师门,让收拾收拾赶紧下山。 晴天霹雳,惊雷一片。 来传讯的弟子不忍看这满山满谷的绝望与哀嚎,心中叹息,转身正要走,被一名眼角有滴泪痣的外门同道拉住。 “敢问师兄,你说元信海执事盗窃宗门,勾结外人,所以被废去修为、断了灵根?元执事平日正气凛然的……怎么会?” “唉……我们修行之人,六情沉寂,四大适然,清静无秽,谁能想到他一个堂堂执事,也做得出这种事。我听说他近几年来境界提升,就是靠从外面换来灵药,已是迷失了本心了。” 青年也一同叹息:“没有想到……那,如果他始终不招,招不出来,又会如何?” “不招?哼!”弟子冷嗤,“鬼谷崖下万鬼噬魂,他一个被废了修为抽了灵根的凡人,不出十天就会被分魂噬魄,永世消失,一点渣都不剩,谁能憋得住不招?!不过,他窃卖库藏,泄露典籍,罪证确凿,犯下如此重罪,招与不招最后都只有一个死字了。” 青年惋惜,缓缓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自作孽。谁说不是呢。” 青年笑了一下,与同门一起摇头陷入惋惜。 那内门弟子叹息片刻,上下打量青年几回,问:“可惜师弟遭此无妄之灾,不知你下山之后有何打算?” 青年实话实说道:“准备先去办些琐事,再试试去其他仙门拜师求道,只是不知我们这些被逐出门派的外门弟子,其他门派会否瞧得上,也不知有没有门派愿意再收我。” 同门点头,是这个道理,若知道是被太华门驱逐出来的,那些挑剔的名山高门十有八.九是不要的,而外门弟子都已在太华门修了根基、学了本事,与那些未炼气的人截然不同,修行之时要掩藏这一点也不可能。他看看身旁众多如遭雷击的、如丧考妣的、拉着他哀哀哭泣的前同门,劝道:“你们不如先在山下住下,耐心等待,等元信海这内贼之事了结,一切水落石出了,再来师门一同诚心跪求,或许掌门气头过了便会重新将你们收入门墙,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所有人如同醍醐灌顶,重获新生,当即结伴约定了先下山等候,再一同行动。 只有那泪痣青年垂着眸子沉吟片刻,向同门执了一礼,回去简单收拾,就麻溜地带着乌鸦下山了。 离开前,他回望苍茫起伏的太华山,凝视篆体书写的太华二字,跪下来向曾经的师门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他十一岁上山,披肝沥胆吃尽苦头,虽然一直在外门没有正经拜在哪个师父名下,宗门发的草药、器具也总是被元信海盘剥克扣,同门相欺、挨饿受辱之事也少不了,但这个修仙大派的泽被和成全,他心有愧之,无以为报,只能磕几个头了。 ------------ 6.再遇 天上云朵悠悠。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珍宝在路边仔仔细细吃完一个梨,扯几片叶子擦擦手,将纸鹤放出来继续跟着它走。 珍宝心里焦急,她本以为来回都会有仙车接送,却没想到只有她一个人下了山,更没想到这修真界的世界这么大,从太华山下来,外面是繁华安定的乡县村里,城寨楼台百里连绵,时不时能见到一些奇怪的景象,比如白天人营业、晚上妖营业的坊市,比如种植一些稀奇古怪事物的田地,只是珍宝归心似箭,就算再好奇也不敢逗留游玩,一路上一边借宿一边赶路,一直走了好几天,都还没走出来。 这日,她终于走出了仙门周围繁荣而平和的地界,翻上一座分隔修真界与凡俗界的界山,又见到一方划分两界的界碑,界碑的正面写着“此去无道”,以示你将由修真界踏入凡俗界,反面写着“此去无路”,敬告凡俗人士,前方有玄机,不能破道者没办法跨过此碑。 珍宝大步向前穿过界碑,渐渐走上杳无人烟的大路,褪去了仙灵地庇护的无忧外衣,前面渐渐袒露出俗世的真容。 道路两旁树叶光秃,田地荒凉,田里连秸秆都没一根,老鸦都不从这过。 视野中出现了一些像是村落的聚居地,只不过人影难觅,丛丛的房屋,茅草覆顶、土坯伏墙,看上去非常萧索。 珍宝在外面盘旋了一会儿,天色不早了,走了这么久才见到一处人烟,再往前走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如果错过这个宿头,今天说不定要露宿野外了。她走近一户茅屋,叨扰一声,结果没人应答,悄悄往那柴扉缝隙里张望,屋里也没人,她只好再往里面走,换一家打问。这小屯子似乎没什么人,终于到第五户时,见到一个在门口摊坐的妇女,那妇女瘦得全身皮包骨头,肚子却奇大无比,像一具十月怀胎的骷髅。 “……大嫂,叨扰了,”珍宝凑近些:“我是邻近山里的,要去前头有事,只是天色已经不早了,请问我能在这儿借宿一夜吗?” 妇女一边哀哀低泣着,一边缓缓抬起眼看她,目光停在她身旁自行飞舞的纸鹤上,好一会儿,她呆滞的眼中才爆发出生机和光芒:“神仙……你是神仙吗!神仙救救我!神仙快救命!我疼啊……我们肚子疼啊!我们饿啊!” 珍宝被她抓住了衣袖,慌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神仙,我也是普通人,你误会……” 妇女不依不饶地抓住她:“神仙救我!我肚子疼啊……” “我不懂治病啊,你要是饿,我,我……”珍宝想了想,手伸进衣袖里做摸索状,一边念口诀,一边心念取梨,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颗梨来:“我有一颗水梨。[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妇女抢过水梨忘乎所以地狼吞虎咽,眨眼间连梨核儿也吞了,也不去想这季节哪里来的梨。 吃完之后,妇女仿佛活了过来,眼中爆发出更灼热的光芒,一直如狼似虎地盯着珍宝。珍宝此时脑中再有什么想说的话,也被她那吃人的目光钉在了喉咙里。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妇女攀着门扉嘶声大喊。 一个男人慢慢从屋后绕出来,与妇女一样的皮包骨头,一样顶着一个大肚子。他一手扶着土墙,一手端着一个盛放着草籽碎叶的簸箕,慢慢走来。 “当家的,是神仙,这是一个神仙,下凡的神仙!神仙肉!吃了可以起死回生!治病长命!定是菩萨派她来救小郎的!” “神仙肉!”男人两眼射出精光。 “对!神仙肉!” 珍宝大惊失色,这才发现妇女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样的肚大如罗,已经全身乌青僵硬了。妇女和男人此时突然爆发出奇迹般的力量,一个来拉珍宝,一个将小郎抱起来凑到珍宝身边。 “好神仙!小郎只要吃你一口神仙肉!只要一口!你一定会法术的!不碍事的!” “神仙救救我们!” 珍宝一边哇哇叫屈解释,一边挣扎着往外跑,这夫妇二人虽然虚弱,此时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力量,极为难缠,珍宝身上拖着两个人用力往外头走,终究被绊倒在地,夫妇二人一人抱臂一人拖脚,还在她手腿脚上咬来咬去。 护身符,护身符怎么不灵呢……珍宝突然想起护身符被她一个没注意收进乾坤袋了,没拿出来,霎时冷汗涟涟。 “你们别咬我!别咬我!我可有十几年没洗澡了!可脏可臭!”珍宝握着小剑,一边挣扎一边埋怨,想到忘了贴身藏的护身符,还有这至今没有主动护主的小剑,别提多懊恼了,说好的危难时刻显身手呢? “哑――”一只乌鸦忽然飞到他们身边,蹲在地上好奇歪头看三人。 珍宝抬头一望,竟见到了罗盘仙车上的那位仙人小哥,他抱着剑立在一丛茅屋前,手指微曲停在一扇柴扉前,似乎是一副本来要敲门的样子,此时却挑眉看着地上打滚的珍宝三人。 “仙人!仙人快救我!”珍宝用力一蹬,手脚并用甩开夫妇二人,连滚带爬到仙人身边,往他身后一躲,探出头吓唬夫妇道:“这位才是仙人,我跟他一起的,你们别过来!” 两人停顿片刻,突然爆发出更大的热情,爬起来吱哇乱叫往前冲。 青年身形几乎不动,一剑凌空斜劈在两夫妇身前,漠然道:“干什么?” 夫妇二人被凌厉的剑势吓了一跳,瑟缩,怔忡,而后,忽然眼含热泪跪下来:“神仙,你可怜可怜吧,我只求你一小块肉,不不不,一点血,求你救救小郎,小郎不能死啊……” “神仙,我们,我们换你一点血好吗,你要吃馍吗,又白又大的馍!是神仙馍!吃了饱肚子,消百病!”男人突然想起家里珍藏的最后一块神仙馍,脚步沉缓地去翻找出来,捧在手心献给珍宝二人看。 “这是我们在城里换的,城里有好人,只要一点粮食就能换到神仙馍,又白又大,我们把所有的粮食都拿去换了馍,换了好多,现在就剩这一个了!给二位神仙,就换一滴神仙血,救救我小郎!” 青年看了一眼妇女旁边的小儿,道:“他已经死了。” 夫妇两人突然呆滞片刻,然后激动大声道:“没有!你胡说!”“小郎只是睡过去了,他一日要睡许久的!” 青年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小儿的身体,定论道:“死了。”他仔细看了看夫妻两人的面色、身体,还有那突兀的大肚,目光又在那白胖到不真实的馍上转了转,他不通医道,自然不懂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没甚头绪。 “你儿救不活了,不过,”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这里有几粒牛黄丸,还有几颗固元丹,也不知道对不对你们自己的症,看天意吧。”扔给夫妇俩,又扫一眼珍宝,转身往外走了。 珍宝也摸摸乾坤袋,掏出一粒银瓜子给两人道:“你们去看大夫吧,请节哀。”说罢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仙人的脚步,留下身后一地的磕头感激与嚎啕痛哭。 青年刚走出这片茅屋丛丛的聚居区,就见那位姑娘极为神采奕奕地赶到他身前,两手捏着小拳头,双目别样有神的仰视着他,颇为激动地道:“是不是,是不是那位执事让你来,来护送我的?” 青年:……?? “我就知道!”珍宝想起那位亲切的有些像父亲的执事,道:“我在路上害怕的时候,我还想呢,这么大个仙门怎么管接不管送的,既然不送我,所以前路肯定是平安妥当,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没想到,执事还是请你来送我了么?”珍宝紧紧盯着青年,心里十分忐忑,心想如果这修士说不是来护送她的,她便立刻改口说与他同路,他到这凡俗界肯定是有事要做的,既然有事要做那就是要走动的,无论如何与他一起走是最好的,珍宝转转眼珠,赶紧作个揖,诚挚道:“谢谢!” 青年:“啊……” 他觉得不好告诉她,其实他刚才只是路见民居,想找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借宿。 珍宝见青年若有所思,左右看她的样子,不安道:“仙人,你是来送我的吧?不然你下山来,是要去……?” 青年慢慢地点头:“嗯……是。”他摸摸下巴,悠悠道:“来送你。”他对她献上的石头有些好奇,况且她同路的那个谁谁谁的石头帮了他大忙,助他报了血海深仇,这恩情可不算小,反正他也要在凡俗界走一趟,送她走一路又有何不可。 珍宝怔了一瞬,喜出望外道:“那,那太好了,天色不早事不宜迟,我们赶紧飞吧!” “飞?”青年挑眉:“飞什么玩意?” 珍宝比划了一下那个罗盘:“可以飞的法宝啊,你不是来送我回家?” 青年默了片刻,不好告诉她他怎么可能有那等法宝,便“嗤”了一声道:“送你一个区区凡人,怎堪动用那等法宝,走着去。” “啊……?” 原来有修士傍身,也是得走的啊…… 珍宝磨叽了一会儿接受现实,将纸鹤放出来引路,谁知纸鹤才刚刚从她手掌上摇曳起飞,就被斜刺里飞来一只乌鸦一嘴叼了啄烂在地上,还用力地踏上一爪。 珍宝:“……” 青年:“……” 青年轻轻敲了敲乌鸦的头,教训了它一句,问珍宝道:“……你是何方人士?” 珍宝看着碎成雪花片儿的纸鹤懵了一会儿,极为不舍地捡起来,无意义地拼了拼,瞄一眼那只正目光灼灼无限好奇盯着她看的……神鸟,道:“我是,商州弭水城边,一个小村的……” 青年看了她一眼,点头,往前道:“走。” “仙人你知道路?”珍宝好奇。 “当然。”商州他当然熟了,那是他父母兄姊的埋骨之地,也是他本来的目的地。 走了没两步,青年忽然又顿住脚,两根修长的手指掩鼻道:“你说你十几年没洗过澡了?” 珍宝连忙摇头,凑过来力证道:“没有没有,我诓人的,我可干净了!” 青年谨慎地嗅了嗅,除了一点柔软的少女芬芳没闻到别的,拈起她头发检查了一下,勉强认可了她的清洁程度:“行吧。”看她松了一口气又阳光灿烂起来,仿佛跟着他走占了多大的便宜,轻哼一下,心里再度巩固了一下评语:呆瓜。 ------------ 7.进城 “哑――” 乌鸦在上空飞,珍宝与仙人在下面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青年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她,道:“你可知道……” 珍宝:“嗯?” 青年:“你可知道,你献上的石头,连带其他同路人送来的一起,全被偷了。” 珍宝惊诧:“被偷了?那,那怎么行?!那可是很宝贵的!我家祖训:定要交到仙人手里,怎么被偷了呢?” 青年轻哼一声:“宝贵……二十几人抱来一堆不知哪来的石头,也不知真假,宗门倒是好仁善。你可好,换了家伙扬长而去,留在山上的那些人如今可是心情忐忑。这东西被偷了,那奖赏到底是算还是不算呢……”青年拖长了声音,肃着一张脸,一滴泪痣勾在眼角,显得格外的高贵凛然,值得崇敬。 珍宝立马慌了,捂住腰间的乾坤袋道:“怎么能不算呢,我送上的可是货真价实的传家宝贝,是上古真仙所传,你难道没有看到,长老在仙门的大堂里验真伪时,我送的石头格外的光芒漂亮。” “真仙所传?”青年琢磨片刻,故作轻蔑地摇头道:“吹嘘,不诚实。” 珍宝急道:“不是吹嘘!”她拿起自己胸前的破烂“护心镜”给青年看:“你看,这也是本门代传不失的宗门物件。” 青年低头细瞧,不知什么破烂,花纹斑驳,略带着青绿污痕,旁边阳刻着一些符文,像是一面铜镜,背面竖刻着几个字:什么什么什么鉴,字也磨灭不清楚。 珍宝继续道:“我也是有师门的,我们家族祖先,师承于地仙之祖镇元子,的徒弟,清风道尊,你可知镇元子?养了一棵天地甲木之精――人参果树的就是他,他可是与齐天大圣拜过兄弟的,清风道尊就是他的弟子,”珍宝向远方恭敬地执一个礼,继续道:“师宗镇元子除了人参果树,还有一本地书,源于大地胎心,乃是上古的先天灵宝,可察三界一切天机,可定地脉改山川,还有一面与地书同源异体的天地宝鉴,”亮了亮自己胸前的宝镜,“可以洞察人的灵魂善恶,知其过去未来,探天下宝物。” 青年听罢站住脚步,极为郑重严肃地看了一会儿寻珍宝,然后突然爆发出哈哈大笑。 珍宝颇为气恼地噘嘴瞪了他一会儿,给自己找补道:“我是说,即便这不是天地宝鉴,那也是像,像天地宝鉴,即是说,我们家能有这种模仿天地宝鉴的祖传之物,说明我们师门,也是有来历的,可不是空口想象就能捏造出来的。” 青年笑个不止,自打他出娘胎以来,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过。 “哈哈哈哈地仙之祖……太华门也只敢追钟仙为宗师,叙吕祖为同门,你倒是敢,地仙之祖哈哈哈……” 就连天上的乌鸦也振奋得连声“哑哑”。(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珍宝被劈头盖脸的笑声打得蔫头耷脑的,气闷道:“总之便是,我那石头必定是真的。我阿耶(父亲)从小跟我讲古时说过,天生石,是盘古珠的碎块。当初,太上三清汇聚三界精华、将众仙手中最强大的先天灵宝聚集起来,炼成了一颗盘古珠,用来抵御开天辟地以来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次邪魔进攻,后来仗打完了,那盘古珠就碎得满天下都是,我门宗祖镇元子的地书就被炼进了盘古珠里,那盘古珠碎开以后既然变为了诸多天生之石,肯定是哪儿来的就归哪儿去了,地书的那一些碎块自然又回到了祖师手中,所以你说,我手里的天生石能不是真的么?我手中的,就是真仙传下来的真正的天生石!”铿锵说罢,严严实实地捂住乾坤袋。莫耍赖,别想再把换来的东西拿回去。 青年眼含泪花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失体统,颜面有损,立马收了笑,板着脸沉静片刻,道:“既然是这么宝贵的东西,你又为什么要献给太华门?” “因为本门祖训,天生石一定要交还到仙人手中啊。清风道尊曾经算出,自他身后,苍生必有一场浩大劫难,所以让我们将天生石好生传承,等机缘一到,定有仙人来取,让我们将天生石交还到仙人手中,希望在他们手里能有所用,或许能够再成盘古珠,庇佑苍生。” 那石头这么宝贵?也不知他便宜了哪个小贼……青年十分狐疑地打量她,本来还觉得小丫头呆笨可欺,他稍微一套话她就跟石榴炸籽似的噼里啪啦全吐露出来了,此时他却不太确定了,难道她才是藏奸之辈,编一套故事来欺侮他?这要是信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取笑他。 “行了,你不过就是见了太华门张贴的仙榜,想用石头换得奖赏,见财起意罢了。” 珍宝张口结舌,想要反驳挣回颜面,却又无话可说,毕竟她确实是为了兑奖赏,被他如此一针见血,她也是没有底气的…… 两人走了许久,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排拒马路障,几个横眉怒目的兵士扛着武器站在那儿,隔老远就上上下下打量两人。 “哪儿来的?”领头兵士问道。 “从,那头来的……”珍宝比划来时路。 “那头是哪头?哪个州哪个郡,哪个刺史哪个县丞?穿的什么衫,带的什么兵,称的是什么号令?你的过所何在?”兵卒拿刀在地上敲一敲,一迭声问。 珍宝一愣,这她哪知道啊。 “爷爷问你话呢,你们该不会是哪里来的逃奴吧?”说着话就想上来对珍宝动手动脚。 青年拿剑鞘抵在兵卒手上挡开他,不快道:“你爷爷我哪里长得像奴隶?”兵卒立马像被千钧之石压住,动弹不得分毫。 “怎么跟你爷爷说话的?!”另一个兵卒耀武扬威冲上来。 “哎哎哎……几位爷爷,别动气别动气,”珍宝怕事,讨好道:“我们不是逃奴,是正经良籍,你看看他,一表人才外貌不凡,”珍宝双手比在青年身侧展示了一下,然后又朝自己展示了一下:“你再看看我……”她一顿,害羞地遮了遮身上的破衣烂衫,立马改口道:“你看,我们公子这样的,当然是出身高贵的。” 青年斜眼看她,眼中露出“如此机灵”、“刮目相看”的意思。 兵卒们冷哼:“看着倒更像北边来的奸细!” 珍宝见他们纠缠不休,没办法,只好手探进袖子里,念诀取物,拿了好多枣出来,捧上前道:“几位爷爷盘问辛苦,我们其实是逃难来的,也没带什么,孝敬几个枣,已经是身上最好的东西了。” 兵卒见到枣子两眼放光,很是吃惊,又见这冷眉冷眼的高大青年竟然身佩宝剑,还在这乱世里带个婢女四处走动,肯定不是个善茬,于是干脆地收了枣子,将人放行。 前面路上又遇到几回这样的,看他们穿的衣衫也是凌乱混杂,关卡也是胡乱一气,旁敲侧击地打听才知道,原来就在这条官道左右,不知道有多少流窜的败兵落草为寇,又不知道有多少农民揭竿而起、进了山里面坐山头,大道旁的驿站亭里全被他们给占了,这些拒马关卡,也是山匪草寇们佯装官府乱设的。 当然这也意味着,沿着官道一直走,前方总是会有一座城的。 果然,入暮时分,两人远远望到了城门,夕阳昏昏沉沉地靠在城头,照映着其上的“巽阳”二字,城楼之上招展着一面辨认不清的旗帜。 青年在靠近城门前将佩剑收进了乾坤袋中,门口的守卫见到两人来,顿时抖起了精神,眼冒精光上下打量,盘问道:“姓名?” 青年挑挑眉:“姓名?”他打量一眼珍宝,琢磨道:“她叫艾冬瓜,”然后勾唇道:“我叫武高大。” 珍宝一愣,差点气得跳起来。 守卫又厉声问:“从哪里来?过所何在?”一副就要将他们拿下的凶煞模样。 正在此时,从远处传来得得叠叠的马蹄声,珍宝与城门卫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几十人的马队踏尘而来,打头一个鲜衣怒马的贵公子,身后跟着几十个呼呼喝喝打马扬鞭的武装力士,人人都带着弓矢刀剑等武器,披挂整齐,气势汹汹。城门卫眼皮一撩,思索一瞬,便将珍宝二人抛在一边,带着几个兵卒大步迎向一队人马,一边走一边堆出笑脸拦道询问。 谁知那队人马理也不理,停也不停,一个佩刀大汉一鞭子抽在城门卫的脚边将他吓得滚在地上,又有几个人大声喝骂让他滚开:“瞎眼卒子!我们郎君也是你能拦的?”整队人极为轻蔑地俯视着寻珍宝等人,迅速地进了城。 珍宝两只眼睛看得圆溜溜的,忽然醒悟过来,用力戳着自称武高大的青年,小声催促:“我们快进去吧,原来这守卫不用理的!” 武高大戳一下动一下,抱着臂施施然地往里走。 城门卫从地上极为敏捷地爬起来,一溜烟冲过来拦住二人,仰头指着武高大骂道:“哪来的破落户!谁许你进的城?你当你是谁?告诉你,不管这城头旗怎么换,不论如今天王老子是谁,这城门,还是有我管!” 武高大漠然道:“那方才的人你怎么不拦?” 城门卫往地上啐了一口,梗起脖子索性不分辨,这狗娘养的世道,今日上官还姓李,明日城头就姓了蔡,带刀带剑的一大帮子杀神他哪里敢得罪,只要还能发饷饱肚便是:“废话休说,过所拿来,否则投入监牢待罪不提!” 武高大冷哼一声,从怀中缓缓摸出一份文书来递给城门卫,竟然真是一份过所,城门卫接过来一看,上书―― “天辰三年 新州人孝子武高大辞: 武高大年十八 婢女艾冬瓜年十五 州司:武高大今将父母骸骨归葬故乡商州, 恐所在关塞不练来由。请乞 公验,请裁。谨辞。” 其下还有州府公验批复: “孝子武氏新州根民,任往商州归葬父母, 所在烽塞勘放,怀信白。” 城门卫两条眉毛一立,道:“哈!我的天爷,这都是前朝的过所了,何况这么多年,你才从新州走到这儿?” 武高大一愣,没想到这凡俗界改朝换代这么快,不过几年就换了人间。 珍宝凑过去看文书,看完颇为崇拜地仰望一眼武高大,又对城门卫道:“门官大人,你知道如今世道似乎不太平,路不好走呀,何况我家郎君心里哀痛,步履蹒跚,走的可慢了。” “哼!”城门卫拿着文书,双眼斜睨,也不说放行,也不说不行。 珍宝只好故技重施,这回掏了些桃梨李柰抓了满满一手送上,城门卫惊喜,得意洋洋地收了,满意放行。 进城后,珍宝特别崇敬地看着武高大:“仙人,你真厉害,连官府的文牒都能变出来!” 武高大在过所文书上随手一抚,那上头的字就有所变化,他收了过所道:“也不是凭空变的,障眼法而已,我确实有一份多年前的过所,变幻障眼一些文字便可。” “原来如此,那,我该叫你什么,一路叫仙人也太见外,你家中排行是否第一?我叫你武大郎好么?” 武高大摆手道:“我非行一,我是幺子,你就叫我武高大吧,我字高大。” “那好吧……不过,”珍宝突然有意见:“我可不叫艾冬瓜,我叫寻珍宝,寻觅的寻,奇珍异宝的珍宝,还有,我也不是十五岁,我都快要十七岁了。” 武高大俯视她,点头:“好吧,艾冬瓜。” “是寻珍宝!” “知道了,艾冬瓜。” “你……你若不叫我寻珍宝,我就不叫你武高大,我叫你……武矮小!” “你是矮小。” 寻珍宝捏拳头,气得一蹦一蹦的,头顶上的乌鸦也飞低了一些,“哑哑”欢叫。 在寻珍宝的单方面争执间,二人走进了城内的市,其间许多人在排着长队买东西,极为火热兴隆。 “哎――!莫错过莫错过啊!邱大善人行善事!收陈粮余粮,可兑换王家县土馍咧!又白又大又软的王家县土馍,声名远播!观音娘娘点化过的神仙馍!用观音土特制,味美饱肚,吃了长命百岁咧!两合任意粮草可兑一个大白馍馍!” 寻珍宝一听有这样的好事,情不自禁就向那队伍走去。 ------------ 8.邸店 “老人家,您排队买什么呐?”珍宝问一个白发皑皑的耄耋老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馍,换馍。”老人口齿不太伶俐,竖起手指道,他另一手牵着一个小娃娃,娃娃嘴角挂着口水,在津津有味地啜自己的手指。 “这馍好吗?” “好!大!换得多!”老人夸赞。 队伍中有一名男子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是神仙馍,善人做善事帮助我等才愿意兑换,只要少少的两合粮,就能换一只大白馍馍,善人在此地不会久留,我们特地回家中收了存粮赶来的,可不能错过了。” 珍宝摸摸腰间的乾坤袋,也想去排队,她乾坤袋里五谷瓜果虽然不少,但如果能多兑换成这样划算的方便食物,岂不是更好。 这时几个高壮力士直直地往这边撞来,一条规规矩矩的队伍被他们驱散,排在前头的人被他们一把搡开,却正是刚才闯过城门的一些人,当头的那位贵公子走到土馍铺前,拿起一只胖大白沉的馍掂了掂,问铺子主人:“这就是所谓的神仙馍?” 铺主人陪着小心:“是是是,王家县土馍,有名的,我这个改进了制法,更好。” “怎么这么沉?” “用料扎实,自然就是沉的。” “神仙馍……凭什么唤作神仙馍,有什么奥妙,有什么好处?” 铺主人眼珠转了转,赔笑摇头,一副机密所在、恕难奉告的样子。 一名高壮力士将一柄大刀用力拍在铺主人的桌案上,用力将人拎到眼前:“不说?便请你尝尝我这刀尖的滋味儿!” “哎呦哎呦贵人息怒!贵人息怒!”铺主人连连摆手,小声道:“这土馍也、也没什么玄妙,便是用我那老家王家县的糯米土,也称白面土,做成的,以往是用面团滚一小层这白土,再在灶中烘烤,做出来的馍又大又好吃,而且可以消解脾胃之病,所以老家人说这土是经过观音菩萨点化的,是好东西,都叫它观音土。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于是我突有一想,不放面团,全用这观音土为原料做馍,谁知竟然也能成馍,蒸出来的馍馍更加白嫩胖大,只要吃两口,一天都不会饿,这难道不是神仙在怜悯苍生所以点化了我吗,我便叫它神仙馍!只要一点点粮,我便给人兑换一个大馍,行善积德!” “观音土?”贵公子掂一掂馍:“倒是适合路上吃,不过这土做的,人能吃?” 铺主人摇头晃脑道:“树能吃土,人能吃树,人当然就也能吃土了,只是寻常的土不好吃也不饱肚子,不如我这个,好些人在我这里换走许多馍,从没有人来说吃了不好,不信你尽可以问问他们。” 珍宝好奇,还在外围不停蹦跳想看一看,武高大身量高,随意便越过前方人的头顶看清了那些馍,与城外那对夫妇手里的一模一样,白胖细腻得不真实,就像用纯白面做成的一般。武高大心中有一点怀疑,土做的东西,听上去有些怪异……也许,不是没人吃了觉得不好,是吃了的人都像城外那家子一般大肚如罗、病体沉疴了,没法活蹦乱跳地走动?若真是这样,那这换馍的人趁着乱世到处用土来换粮,将许多人家的存粮兑换一空,其心就可诛了。不过人心难料,隔着一层肚皮也不知道别人想什么,保不齐真是发善心呢。他单手勾着寻珍宝的衣领将她拖出来,道:“走罢。” 珍宝不依:“我想换一些那种馍。” 武高大挑眉示意她看那霸道的贵公子:“还能让你换?” 珍宝依依不舍地被他催促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她看到那伙人与那土馍主人起了争执,所有的土馍全被他们抢了往自己布袋里装,那铺主人抱腿不舍哀哀乞求,被一名力士一刀给穿了心。 “啊!”珍宝捂嘴,立刻转身跟紧了武高大,背后顷刻间冷汗津津。 身后像老鼠窝炸了一般喧扰迸发,武高大没有回头看,只是在街边一路打量,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一条聚集着邸店客舍的大街上,见到一座规模不小的邸店,店前路边的木栏上还拴着骆驼和马匹,他踱步过去问一名正在刷马的伙计:“你这里可有马卖?” 伙计笑道:“客官,如今马极贵,不好买呀,您是要去哪儿?不如出些钱租车?” “去商州。” 伙计有些惊讶:“去商州,这……路途不近,奴有一言,客官不如与我们邸店出发的商队一同行走,只要多出些车马钱,就能跟着顺路的商队一路到商州,且也安全。”伙计又凑近一些,眉眼郑重道:“如今出远门,可一定要跟着大队伍啊,不然这……”他做了几个划脖子砍脑袋的动作。 武高大侧头看珍宝,询问她的意思。 珍宝表情还有点懵,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刀光血影里缓过神来,似乎那场景发生在一座看起来平静寻常的城池里让她很是难以置信。官府呢?巡城的军士呢?她两眼茫然地回应武高大的眼神:“什么?” “跟行商队一起去商州,如何?” “哦,好。” 武高大于是请伙计去找个安全可靠的行商队伍,他手在袖袋内摸了摸,只摸到一两片薄薄的灵晶和一颗灵石,脸色有点尴尬,对珍宝道:“钱。” 珍宝从乾坤袋内拿出一粒银瓜子:“不知这够么?” “哎呦!银子呀!”伙计接过银瓜子掂了掂,道:“大约够了,不过这一路吃食客官得要自备,可需要奴为您准备?” 珍宝想了想,又拿出一些银瓜子银莲子道:“麻烦您帮我置办些干粮食水,再帮我换一些大钱和小钱。” “好咧!客官您放心,本店的主家乃是靠着新任大指挥使的,店大根深,童叟不欺,奴必定尽心尽力为您办事!客官先在店内稍坐。”话毕引着二人入店,麻利地将肩上的抹布打下来,拂尘抹桌倒水推杯,再踩着两个风火轮子一溜烟地去办事,如同一个车轱辘般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跑动,没多久便肩扛手提的回来了。 “客官您瞧!”伙计将肩上的褡裢,背后的背囊,手里抱的竹箧,臂弯里的竹筒水壶齐齐摆在桌上,一样样点。他捡出几块方形棋子状的硬疙瘩:“这是棋子面,用玉米面混榆木面制成,可随身久藏,别看它硬,热水一冲便可泡成汤面。”又拿出捆得结结实实的偌大一提烧饼:“胡麻饼,油纸包捆着,您好带。”再捡出一点笋脯,一小包肉干,很小很小的一块粗粝的咸盐块:“奴还捡了一些本店有的。”他又打开竹箧,道:“奴还包了一些路上当用的炊具杯盏火折子等,这街角还有一家药店,客官最好再去备一些熟艾甘草雄黄等傍身,像客官这样光着手就出远门的可不行啊。” 珍宝惊讶地看着满桌满地的东西。 “如今粮食价贵,这是余钱,客官您点点看。”那伙计又奉上用余银兑换的一包钱,搓一搓手道:“客官您看如何?可合心意?” 珍宝赶紧点头:“合心意合心意,伙计你真是细心。” “不当什么,本店做的就是这个行当!”脸上笑眯眯的,两只大手像苍蝇似的不停搓手。 寻珍宝也一直对他回以蜜饯般的笑容。 伙计卑微讨好的脸上都笑得有些僵了,武高大看两人牛头不懂马嘴,一直相对傻笑,于是无奈地将那包钱从寻珍宝手里拿来,随手抓了一把赏那伙计:“辛苦了。” 伙计忙不迭地给二人作揖答谢:“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客官,这几日都有商队出发,有个西北来的大商队明日启程,往天州去收茶买丝,要从商州路过,客官您看如何,不如今夜就在此歇一夜吧?” “可以。” 伙计便又跑去为两人张罗住店。 寻珍宝早已醒悟过来方才那伙计是在向她讨赏,她想起自己的反应,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武高大瞥她一眼,这姑娘贿赂起门官杂役来一套一套的,却不知道要打赏店小二,看来是生活在微末人家,肯定不是什么真仙传人、修行世家,吹牛。 两人登记入店,在二楼客堂内随意吃些,就扛着伙计给他们置办的满桌满地的东西去楼上,珍宝虽然号称婢女,平常上山采药也有一把子力气,但毕竟是个女子,武高大把她行李全都拿了,一个修仙之人,有乾坤袋也不能用,当着一群店小二和行脚商的面,肩上扛着背上背着手里提着臂下夹着,自己的“婢女”却光着手溜溜达达跟在后面,他这脸是不能要了。 珍宝在后面一直微微伸着手,想帮武高大一把,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楼,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穿廊,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房,武高大将满身东西收了,回头。 珍宝差点撞他背上。 武高大眯着眼打量她,指指隔壁:“艾冬瓜,你住旁边。” “哦!”珍宝恍然,赶忙退出去往隔壁跑,跑了两步又想起来不对劲,小女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冲回来又要捍卫自己的名姓,武高大站在门口正要关门,见她气势汹汹地冲回来,趁着她还没开口,迅速道:“这种行商邸店有许多杀人逃亡的凶徒,你在廊上乱走已经被盯上了,快回去把门堵上,夜里可别乱开门,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珍宝惊了一下,悄悄揪住衣襟,道:“我我我当然知道了!”然后哒哒哒地跑回隔壁赶紧将门关上了。 武高大笑了一下,关了门,倒头休息不提。 ------------ 9.归途(1) …… 火把。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一排排火把,火光在黑夜里摇映出许多害怕和嫌恶的面孔。 人人伸着刀尖般的手指指着他的父母兄姊,怒斥“妖孽”、“怪物”、“祸害”、“不祥”,说他们因为做了孽为了恶所以导致家中出现孽胎,恨不能直戳到阿娘挺起的肚子上,将孽胎从她肚子里剜出来。 宗族的长辈说已拜过祠堂,祖先羞耻,让他们离开本家,终生不得返回。 他在哪儿?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应该是在阿娘的肚子里的。 一家人不停地搬家又搬家,阿娘怀了他好几年,他总是不能出生,阿娘的肚子永远挺着,像怀着一个噩梦,令人害怕,时间一长当地人便如疯似魔地来打砸他家,甚至要烧了阿娘,于是只能再搬家。 他可能是在第四个年头时出生的,终于救了快要疯癫的家人。 这些都是小时候家姊跟他说的往事,此时却好似走马灯笼,历历在目。 他究竟在哪儿?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一会儿好像在母亲肚子里愤怒地瞪着外面,想教训那些欺辱、掠夺、驱赶他家人的族人;一会儿好像又在风雨交加的路上追寻着元信海的踪迹;一会儿好像在温暖安乐的家中,在一个不知他们过往的小县里,父亲开着药堂,阿娘绣着绢帕,阿兄习武练棒,姊姊抱着他讲故事…… “无量寿佛!这位阿郎,您身边的小郎君面相不凡,命途却非常坎坷,小道乃是太华门的修者,可否冒昧问问小郎君的生辰?” 他竟然又看到了元信海,亲眼见到他踏进阿耶的药堂来行骗,他心里怒喊着,让父亲不要相信,那是个骗子,是个还没正式入门就在凡俗界招摇撞骗的骗子! 可是元信海还是被忐忑的阿耶请进来,用种种手段骗走他家传的宝贝财物,用假药换走药堂的百年人参,害得父亲用假药治死了当地县令,落得个全家问斩,只有他以年幼无知为名被父亲用家财保全。 他好恨,他好恨啊,为何还是这样,为何还是这样!不要相信他!父亲!我说了不要相信他!! 武高大怒捶着床板睁眼醒来,愤怒的青筋在手臂上暴突如游龙。 乌鸦从窗边飞到他床沿,歪头看他,还笃笃笃用喙尖敲了敲床板。 武高大直勾勾地望着床顶的承尘,两眼如刀,呼吸难平。 * * 珍宝迷迷糊糊地一歪,头撞在榻边上。 “哎哟!” 她摸摸头,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捏着个手诀,昨日竟然在榻上打坐着练功练功就睡过去了,直挺挺坐着睡了一晚上,看来也是累了。 她摸摸丹田,平心静气感受片刻,发现肚子里除了饥饿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依然是毫无进益,难道她真是没有天分?可父亲总是信誓旦旦说她定是个修行天才呢……或许那只是阿耶的慈父偏爱,胡乱称赞吧。 珍宝从榻上蹦下来,洗洗漱漱,收拾收拾,将自己拾掇整洁了,看看日头挂上天了便推门往外走,刚打开门就吓一大跳,往后退一步道:“你做什么啊?” 武高大抱着剑低头在她门口站着,肩上还蹲一只乌鸦,一人一鸟好像泥塑的一般在她门口立着垂头发呆。 “武高大……武,仙人?你做什么呢?哎,你?” 武高大掀起眼皮扫她一眼,好似嫌她聒噪又好似是回过神来,掠了一眼扭头便走,道:“挺能睡,日头都这么高了,你也不怕商队走了。” “我们付了钱,不会落下我的吧,再说,还有你在啊,你不会丢下我的。” “……嘁。” 两人走出邸店宽大的后院,就见昨天那位伙计站在路旁,邸店后门外,如同长龙一般排列着两队骡车、马车、骆驼和骏马,人喧马嘶,呼声阵阵,那伙计正殷勤地帮忙搬运,对进出的商贾点头哈腰,老远见他俩过来,赶紧招手:“客官!在这!” “――客官,这就是西北商帮的大兴商队,这里有近百人,城外还住着两百人,安全得很,您看!”他为二人指点这大商队的林姓头领和几个队长、管事,“后头还有一批加入商队同路走的人,在末尾押队,也有上百号力士,都带着镔铁武器,听说大有来头啊,是隗国游击将军家的公子呢,此番也是顺路。这等好事客官可是赶上了。” 这时一个臂弯里挂个布袋,手里捧个簿子的男子走过,伙计赶紧拦住他道:“齐管事,这二位就是去商州的,昨儿奴跟您报过,已在您这记了号子。” 那管事看看武高大,翻开簿子,舔舔笔尖:“去商州哪里啊?” 珍宝抢答:“弭水。” 管事又看一眼珍宝,一边记道:“一主一仆,还有何人何物啊?” 珍宝又抢答:“没了。” 伙计一愣,在旁嘀咕,不还有许多行李么,他亲手置办了一桌一地的,昨天他眼见他们辛辛苦苦背进客房,今天怎么又两手光光出来了…… 管事记录完,道:“既然你们没有行李辎重,我们商队的车也都坐满了不够分,不如就坐骡子或骆驼吧,如何?” 珍宝从没行过这么远的路,坐车还是坐骡子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见武高大也一脸无可无不可,便点头答应。 管事便将一块木牌扔给武高大,道:“两刻钟后出发,队尾有几匹拖着辛字货的骡和骆驼,货不多,旁边有两个卢特族行脚商同行,你们想办法找个能坐的地,”又盯着武高大怀中抱的剑道:“路上安分点,别以为自己花拳绣腿厉害,我们这里藏龙卧虎,你小小年纪又见过几个世面。”说罢抬着下巴扬长而去。 武高大挑一挑眉头。 伙计摸摸鼻子,赔笑道:“客官,齐管事话虽硬,理不错。您怎么说您没行李呢,如今可怎么塞进去是好,奴来帮您安置行李吧?” 珍宝和武高大对视一眼,说:“哦,行李,我已经放上去了。”随手指一辆车。 伙计大惑不解:“……放上去了?” 珍宝点头:“对,已经放在一个好心人车上了。伙计你忙吧,我们自去便好。”说完在袖子里假装乱摸一气,拿出几个钱来答谢给他,笑眯眯的。 伙计犹疑一瞬便也不管了,眉开眼笑地弯躬作揖:“谢娘子赏!谢娘子赏!” 珍宝和武高大走到队尾,果然找到了四匹骆驼,六只骡子,它们或驮或拉着一些货袋,货袋上写着大大的“辛”字。有两匹骆驼上坐了两个褐发黄瞳高鼻深目的卢特人,另两匹骆驼上不仅堆放着许多包袱皮囊和箱笼行李,还挤坐着卢特人的两个女奴。寻珍宝与武高大两人站在骡子旁边,被那股骚味熏得不太好。 武高大捂着鼻子扫一眼,有一只骡子不光背上驮着东西,还拉着一个小小的木板车,上面堆放着货袋和箱笼,比起坐在熏骚的骡子身上,武高大宁肯挤在这小木板车上,于是二话不说将那板车上的货物全放到其他骡子背上。 见武高大将自己的货袋箱笼挪到熏骚的骡背上,那两个卢特人非常不高兴,这个人凭什么摆弄他们的木板车,卢特人瞪圆眼睛,嘴里叽里咕噜的说起来,口音很重听不清楚,武高大根本也不理会,卢特人忌惮于他手中的剑,也不敢真做什么。 木板腾出来了,然而只有不大的一块地方,武高大绝不可能去挤坐那等熏骚的骡子,也不可能让一个姑娘家自己去坐,于是他利落地坐到木板车上,将珍宝也拉了上来。 旁边的卢特人又发出奇怪的声音,眼睛淫邪地盯着珍宝,他们见男子将他的女奴拉到狭窄的木板车上同坐,脑中立刻展开了一些龌龊的想象,似乎那男子路上便会将那女奴按在自己身下如何亵玩一般。 珍宝不懂卢特人,倒也不扭捏,只是木板车上空间不够自在。 似乎没过多久,便敲起了太平鼓,打鼓人从队首一路敲到队尾,最后一次将队伍数量数清楚,而后商队前后便高呼一声号令,整队出发了。 驼铃当当,车轮滚滚,骡马得得,人声喝喝。 商队往东南出了城,又与城外歇脚的数百人汇合。 乌鸦在低空伴着商队前进,绕着武高大盘旋飞翔,它从喙到爪都是黑溜溜的,一身羽毛乌黑中还带着一点幽蓝,微微泛光,虽说只是一只乌鸦,展翼飞翔时却非常气派,寻珍宝仰头看得津津有味,谁料一不留神竟看到了昨日那起子当街行凶的刀马力士,还有那个趾高气昂的贵公子,他们骑着马冷冰冰地从队首往队尾这里来,刀剑弓矛在日头下反光。 难道,他们就是在队尾押队的另一帮人?说是哪个游击将军家的? 贵公子巡视的目光碰到空中的乌鸦,立刻眉头一皱满脸嫌恶,毫不犹豫地拿出弓箭瞄准,珍宝暗道糟糕,赶紧摸出一枚铜钱朝空中瞎扔过去,铜钱堪堪擦着乌鸦的一侧飞过,乌鸦“哑哑”不快地绕开飞远了。那贵公子缓缓收了弓,很是不悦地朝珍宝看来,珍宝立刻埋下脑袋缩得小小一团躲在武高大身侧。 武高大看了一眼那人,觉得珍宝小题大做,那等有眼无珠獐头鼠目的人,怎么可能射得中悬风。 那贵公子并没有做什么,打量了几眼武高大,神情轻蔑,如同看一只蝼蚁,而后领着队伍踢踢踏踏往后走了,果然带着他的力士们押在了队尾。过了会儿,乌鸦悬风又飞回来,落到木板车的边缘上,歪头看珍宝,两只漆黑的小眼珠子神采奕奕的。 珍宝竟然觉得这鸟儿是在质问她呢,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一点它的头,小声道:“刚刚那个坏人想用箭射你,你可小心些。” 她拿出几粒粟喂它,乌鸦一见米粒,便大度的对她既往不咎,小脑袋一点一点在木板上啄食起来。珍宝看了一会儿乌鸦吃谷,自己也摸出一个胡麻饼,与乌鸦你一点我一口的分吃,问武高大要不要吃,他却又不理人了,在一旁盘腿打坐,闭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样逗了一会儿鸟,珍宝看武高大一直闭目不言,呼吸的韵律也有些奇特,心里猜想他或许是在调息修行了,不管她在旁边怎么摸摸索索嘀咕玩闹他都毫无反应,就像已经超然无我,屏蔽了所有外事外物一般,珍宝对他能如此摒弃杂念极是崇拜,见长路漫漫队伍安稳,骡子也极为驯服地跟着商队前行,自己便也十指相对捏个手诀,挤在武高大边上,尝试听息内视。 车队迤逦,鱼贯而行,不知不觉间几个时辰便被抛在了迢迢道上,金乌攀上天顶正中又开始慢慢西坠。 武高大缓缓停止回光听息,将通身脏腑经脉回旋的灵气敛入丹田,收势,慢慢睁开眼。 须臾,仿佛才渐渐恢复五感,重获视听,回到人间。 乌鸦立在骡子背上盯着前方。 旁边骆驼上的两名女奴装作垂着脸,实则一直斜眼偷看他身旁,眼神既震惊又纳罕,极为一言难尽…… 他默默低下头,看着靠在他身上酣睡的寻珍宝。 她不客气的搂着他一只臂膀,团手摊脚,很是自在,嘴也睡开了,一张脸毫无愧疚的仰对苍天,随着骆驼偶尔的震动脸盘子震颤得像一碗豆腐脑,仔细一看,都睡成这模样了两手竟然还捏了个奇形怪状的诀,看来是在梦中修行,呵呵,果然有家学渊源,志气可嘉。 武高大伸出修长的手指顶开寻珍宝的头。 珍宝呜呜醒来,茫茫然擦一擦嘴角,头一偏又坚持不懈地靠了回去。 等她清醒过来后,先是看到武高大的胸膛,而后是喉结,再仰头看到他下巴,最后才退开看到他一对刀锋似的眉眼,冷飕飕地盯着她。 “啊,”她还有些懵:“睡着了。” 武高大面无表情地讽道:“……修炼得如何?” “哦……”珍宝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我?没,这路上晃晃的怎么练得进去,我自己也不太好,练了多年了,什么体悟也没有,像个泥胎一样冥顽不化……你呢?” 武高大轻哼一声,颇为自傲。 珍宝眨了眨眼,忽然想到:“武仙人,不如……你教我吧?” 武高大稀奇道:“我教你?你想拜我为师?” 珍宝摇头:“不行,不能拜你为师,我有师门的。你指点我,好吗?” “做梦。”断然拒绝。 珍宝一双大眼滴溜溜转,沉思一会儿,小声道:“如果你指点我,我可以……跟你交换。” ------------ 10.归途(2) “交换?”武高大挑眉:“交换什么?” 珍宝:“我有一些功法,可以让你看……” 武高大惊讶:“让我看功法?你不怕你祖师爷怪罪?” 珍宝:“不是本门的东西,不很要紧的,是锻体的功法,说是师门从别处搜罗来给后人强身健体的,况且,本门也没有很强调不准外泄修炼法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我们宗祖镇元子,不拜三清,不奉道祖,只敬天地,凡是本门的传承都是自天地中来的,既然是天地中来的,那回报给天地人物又有什么不可以。我父亲总这么跟我说。” “哼,”武高大讽道:“你不过是自己学不好,所以不能把师门传承发扬光大,自然没法当一回事。” 珍宝不高兴,抿嘴:“你别老讥讽我,你只说答不答应。” 武高大扫了一眼旁边的卢特人,又看看斜后方的一群闲杂人等,目光在那贵公子正在吃的白胖土馍上顿了顿,道:“再说吧。” 商队庞大,却令行禁止,进退有度,偶尔有流寇骚扰,却也能够打发,队伍因此行进迅速,车轮马蹄沿着大路一路卷去,倏忽间又过了三日。 那两个卢特人见珍宝和武高大没带行李,却总能摸出东西吃,十分疑心他们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食物,一对深陷的眼窝里时刻埋伏着怀疑,对武高大左瞄右看低声碎嘴,对珍宝时而喝骂时而邪笑,时而拿一块又大又香的馅料毕罗逗引她,只是忌惮武高大才没有过来动手动脚。 珍宝总是趁商队歇脚时下去溜达,四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或找人借点热水,也总是顶着一脑门的白眼回来,因她衣着不好,而这商队里的人都有些能耐,都当她是奴隶不愿与她说话,可又有谁知道她是袋里揣着金山银山的大富人呢。 “武高大,哼哼哼说现在到了茶树岭,茶树岭是哪,离商州还有多远?”珍宝将之前讨来的水分出一些倾倒在杯中,递给武高大。 “快了,三四日就能进商州,到了商州我们就自己走水路,半日就能到弭水。”武高大接过杯子喝水,侧目道:“不过,哼哼哼是何人。” 珍宝喜气洋洋,她兜里有粮心中不慌,回去就能带弟弟过上好日子了,不在意道:“我猜他是我们这商队的某个小队长吧,我想打听此后路程,问他高姓大名如何称呼,他说‘……哼’,问他到商州还有多远,他说‘……哼’,问他此地是何地,他还是说‘……哼’,皱着脸转开了三次头呢,我好不容易才问到一句答话,不知其尊号,只好呼之哼哼哼了。” 武高大端杯的手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疑心她是不是也在背地里给他编排名字了。 珍宝:“等到了家,我一定好好答谢你,只要你愿意指点我,我定将那极厉害的锻体法交换给你。” 武高大沉吟不语,他下了山门先奔凡俗界来,本是要去祭拜父母兄姊,以告大仇得报的消息,如果真有好功法给他捡,他当然也不能错过,于是问:“你打坐之时有何问题,不能静心么?” “不是有何问题,是全是问题,我练功多年了,一直毫无领悟,那内视听息到底是要如何才能做到……”珍宝比划着,描述自己的体悟。(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碰!!” 平地一声巨响,前面的马车急停下来,前方突然爆发出喊打喊杀的喧哗,四面八方涌来人声、马鸣、嚎叫、惊呼,刀兵相接之声,呐喊命令之声,箭矢破空之声,钝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珍宝忍不住跪在木板车上直起背张望,武高大一手拎起她跳下木板,卢特行脚商倒吸一口冷气抖着双手开始祈求神明,两个女奴手脚利落地将行李捆绑,背到背上。 一群举着抹刀、割耙、铁铧梨和利铲的乱民朝珍宝所在的队尾恶狠狠冲来,当先一个拿着长刀的人握刀就朝这边挥砍,武高大伸手提起珍宝朝外围提纵飞身而出,腾挪旋转落在一棵树上,低头望去。 只见整个商队一片混乱,队伍中间五六辆车与骡马被坑跌在一个大陷阱里哀鸣阵阵 ,商队前面与后面被分隔开,各自被包围在烂仗之中,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冲来不要命的暴徒,腥红着双眼握着手里的器具蛮拼蛮砍,受伤流血也不惧,即使商队武力不弱,一时之间也被乱拳乱刀打了个晕头转向,有些没有武器的人刚爬出车就被一脚踹倒铲烂了脖子。 武高大将珍宝放在树上让她坐稳,自己又飞了下去。他也不杀这些凡人,只是飞入人丛起伏穿梭,白衣振袖身形矫健,抬脚踹人,剑柄敲头,一下晕一个,力道非常人所能承受。 珍宝坐在树上,看武高大一袭白衣轻松穿梭于乱刀之中,身影翩翩如行云,步履流畅如流水,提纵之间如兔起鹤落,行动之间如分花拂柳,乌鸦从上面俯冲钩爪为他掠阵,一人一鸟你起我落随意游走,一白一黑相得益彰,如同一幅八卦图、泼墨画,在乱军之中行得如一场歌舞一般。 珍宝一时看得入迷了,心中似乎有所感悟,猛地一想,却又不知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白光到底是什么。 武高大随意飞掠了片刻,意思意思平息了事端便罢,刚飞回树上等这商队的收尾,却又有一群年纪更大的乱民敲着土锅冲出来趁乱打杀,武高大见越来越乱,烦不胜烦,便扬手弹出法器洗星河,洗星河乃是用极品的星蚕丝所炼制,银样雪亮,千钧凡铁也斩不断一根细细的星蚕丝,因而又被称为情丝,洗星河一出,凌空劲射,如臂使指,盘旋缠绕,眨眼间便将那些勠力拼杀的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商队上下这才震惊,齐整整地抬起来头,仰望着树枝上临风而立、面无表情的武高大,不一会儿,扑通扑通跪下好几个人,嘴里喊着“神仙保佑”。 只有队尾的那个贵公子和所剩不多的力士还在被凶徒缠斗,贵公子朝武高大呼救,带着哭腔喊道:“高人,还有某这里!高人!神仙!救命啊!” 武高大装作没看到。 直到贵公子力战将竭,才被商队首领带人救出来,周围已经躺了一地人,那个曾经当街杀人的力士扑倒在地,被人一刀穿心。 行凶的两三百个乱民被重新拿绳索捆了,商队里运气好的只是沾点尘土受点惊吓,运气不好的,却就此魂断他乡了。众人群情激愤地要用这些人的人头祭奠同路亡魂,而商队头领却还来不及理会这些,先是急匆匆地到武高大的树下作揖,感激涕零的话恭恭敬敬说了一箩筐,好歹将武高大和珍宝请了下来,请到队伍前面一辆极为豪奢的马车上安坐,那马车原本是一个西北富商的,富商主动将车让出来,一副受宠若惊与有荣焉的模样。而后没歇上一口气,首领又与几个管事清点车马人货数,发现死伤人员近百,又折坏了许多的骡子、车架,一桶桶的奶'子被捅穿流光,一袋袋的货品和粮食撒进泥地……令人心痛不已。 商队中有人提议将这群乱民绑了,当奴隶卖去南方,抵做补偿,也有不少人要去搜刮他们的老巢,一时激愤未平,议论纷纷。 珍宝坐在奢华的马车内,外面的纷扰被厚重的车幔与门帘遮挡,车舆内铺着厚实舒适的席茵,有一方矮几和两边坐榻,武高大与寻珍宝一人占了一边,几上摆着果子,铜炉里烧着热水,冒出缕缕的袅娜白汽,坐榻旁挂着两个小小的鎏金银香熏球。 武高大舒展了一下腰背,将帘子拉开一个角,将悬风放进来,便再度盘腿打坐,十分勤奋。 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车门被叩叩敲响。 珍宝将门推开,好奇看着车外的大肚富商。 西北富商本是满脸堆笑,见了车内光景微微一愣,仙人竟然坐在逆着车行方向的不甚舒服的那侧,一个小小女奴竟大大咧咧地端坐在顺位的坐榻上,手里捏着几颗果子吃,矮几上还站了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鸦,胆大包天地啄食着他盛在琉璃盏中的果品,但只顿了一瞬,富商的胖脸上又掬起了一捧热烈的笑容,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一般。 “这位,高人,”富商拱手作揖,语句缓缓,吐词颇有乡音韵律道:“在下乃新州马富严,乃是一介木材商人,此番去东边拜见雁南的三镇节度使,不想路上竟能有幸结识高人,实乃三生有幸也!” 趁富商换气的当口,武高大睁开眼,果断道:“幸会,何事?” 富商顿了顿,心想果然是仙界高人,毫不废话,高不可攀,不落俗套,他热切道:“在下见高人身边僮儿伶仃,侍者寥寥,特送来两名洁净乖巧的美婢,一路为您服侍打理,望高人不要嫌弃,您可随意差遣。”说罢微微侧身,现出身旁两名貌美窈窕的婢女。 武高大道:“不用,多谢,我不便让外人料理事物,”眯眼睨着寻珍宝,道:“我这小徒儿虽然笨手笨脚,无能无力,矮似冬瓜,蠢如泥胎,但还是一个好徒儿,”趁寻珍宝还没有蹦跳起来,赶紧转头,极为高贵凛然、义正言辞道:“我们修仙之人,不能与凡俗有太多瓜葛。你的好意,我只能敬谢不敏。” 富商一边极为遗憾,一边敬佩崇拜,一边又难舍聆听仙人仙音的机会,在车边说了许多话,又给仙人的“高徒”寻珍宝戴了无数高帽,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珍宝一面拉上车门,一面觉得好笑,笑了不到两下,突然又板起自己的脸儿,灵活地爬到武高大那边,并排跪在他身旁,比划一下两人高度,道:“我哪里矮了,我不是矮冬瓜,我在打谷村的娘子里是最高的。”她明明身材很是高挑苗条。 武高大闭上眼,勾唇意思意思敷衍一笑,继续打坐。 珍宝还待说话,车门突然又被叩叩敲响。 推开门,竟是那位给他俩安排入队的齐管事。 齐管事上来纳头便拜,嘴里不住地说着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仙人有罪有罪,武高大耐着性子搭了一阵话,便又问:“管事可有何事?” 齐管事赶紧堆笑,搓搓手,舔舔唇,道:“是有一个请求,请仙人垂怜。”让出位置来,将身后一位含羞带怯的妙龄少女推到武高大眼前。 武高大无奈,正想将之前拒绝的套路重复一遍,就听那位齐管事说:“这是小女怜双,正是碧玉之年,我本来准备带她去南边,去她姑妈那里寻个好婆家,谁想遇到了您……”嘿嘿笑着搓手,“我听那话本上说,仙人也是有情之士,时常会在人间与女子有那美妙故事,嘿嘿嘿,我们家特别仰慕修仙的高人,我想……”齐管事推了推女儿,那少女扭捏婀娜地一福,桃腮粉面妙目含春地抬眼看武高大。 齐管事赶忙一气呵成道:“我们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高攀纠缠之想,不知道小女之姿能否入得仙人高目,请仙人赐予她一夜,只要一夜便好,若上苍青眼,让我齐家能有幸一举怀得仙胎,那真是……”说到激动处竟跪下磕起了头。 武高大眼睛瞪得跟见鬼了一样。 少女还在含羞又率真地与他递送秋波。 寻珍宝听得嘴里的果子都快掉了,惊叹了一声。 武高大脸色又黑又红,瞪了珍宝一眼,捏紧拳头道:“不用,不行,你,你快出去!艾冬瓜,关门!” 珍宝下意识便听了话,“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静默一会儿,珍宝笑了一下。 武高大冷飕飕地掠她一眼,抿唇道:“坐对面去。” 珍宝又灵活地爬回去,刚刚落座坐好,外面又响起了第三次敲门声。 ------------ 11.噩耗 武高大深呼吸,缓出气,忍耐片刻,小声道:“别开门了。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寻珍宝想了想,这些人奉承武高大,于她反正没什么妨碍,只是那敲门声缓慢而有礼,隔一会儿就敲两下,颇为执着,难道这回是有正事? 珍宝还是将门推开了,门外,是商队首领忐忑的面容,他道:“扰了仙人了,某有些事,还得请仙人定夺。” 他叫人端来几口大锅,大口深肚,锅底堆着许多颜色黑黄的骨头,抬着锅的人都是一脸惧色。珍宝不知这首领是何意思。 “这是商队众人从那群凶徒的老巢中翻出来的。原来,他们是附近两个村落的村民,因为这一带连年饥荒,加上旁边有条行军的要道,战乱时节常有军队来劫掠,弄得雪上加霜,最难熬的时候,两村村民就将小孩和老人互相交换,煮了吃了。” 珍宝小声惊呼。 首领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但自两个月前的一回后,两村据说就被鬼怪怨魂缠上了,只要久不吃人,就弑杀好斗,发疯狂躁,于是两村合力,铤而走险,用计劫杀了一小支过路兵马,反而得了一些武器,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首领又指一指锅道:“那些村民说,是这些锅里困了鬼怪,要吃人,只要他们不按时献祭煮人,就会让人发疯,痛不欲生。所以我想,这东西,还是要交给仙人处理吧。” 首领以无比信赖的眼神望着武高大。 珍宝盯着那几口锅的锅底深处,不知为何好像听到一些什么,两眼渐渐睁大,脸色渐渐发白,她轻轻往后退,突然转过头,惊恐又信赖地望向武高大。 武高大抿了抿嘴,神色微妙,有点下不来台。其实他一向学的不是什么驱邪捉妖的法门,而且,他为了报仇向来低调隐藏自己,故意潜伏在外门,学的大多是剑道,于法术这一块么还不够有钻研…… 他往乾坤袋里摸索了一下,从太华门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太多,上清符,舍不得,五雷火符,不行,划不来划不来,不如就用这个吧,引火符,他用脚都能画一把,拿来糊弄人最好不过。 武高大拿出引火符,下车让人将几口锅摆在一起。 整个商队因此轰动了,听闻仙人要做仙法,上至豪商,下至马夫,前后众人口口相传,整条队伍像一条被抖了几抖的长绳,波浪起伏,连被捆在地上跪着的凶徒们都引颈相望。 武高大摆足了姿势,手捏法诀,脚踏歩罡,闭目行气,敕出了那枚引火符,刹那间,从武高大的手指,到那几口锅中,全被引起了腾腾的火焰。 众人发出惊呼。 只是武高大好像不慎使大了精力,用多了灵气,火焰突然爆发起来,锅中响起一声寻常人听不到的凄厉刺耳的哀嚎。 “嗯?”武高大睁开眼,凝神看向一口锅,灼灼席卷的火焰中,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在迅速消失,武高大自语道:“竟然真有怨灵在其中……” 火焰徐徐烧尽,那法力低微的小小怨灵也烟消云散了,武高大看了看自己的手,引火符引出来的是区区凡火,怎么能把怨灵给烧尽了,怪哉。 珍宝从车上挪下来,缓缓凑近,拉一拉武高大道:“……好了吗?” “唔。”武高大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道:“已除。” 听到这话,由前面的首领,到队末的脚商,队伍上下爆发出一片欢呼,众人一扫刚才被袭击重创的颓丧,雀跃不已——竟然能够遇到一个真正的修士?!这让他们觉得又惊又奇、三生有幸。 “你怎么了?”武高大两眼微微一眯,用眼角那滴泪痣不耐烦地斜对着寻珍宝,问道。 珍宝咬了咬手指甲,道:“……我,好像听到什么东西了,听到……叫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她指了指一口锅。 武高大挑眉,有些意外地正视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话,爬上车去了。 其后首领又巴巴的跑来问他,行凶的村民该如何处置,搜刮出来的财物该如何处置,武高大懒得给意见,随他们决定,首领顾虑到乱民太多,缀在队中反而是祸害,索性将他们捆好扔在路边便不管了,若有不测也算他们罪有应得。 之后,车轮又滚滚前进,加速向南。 武高大见珍宝一直伏在矮几上,低眉顺目的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看上去非常焦虑非常愁苦,只觉得她小丫头没见过世面,难得解释一句道:“那是还没断奶的小孩,与他阿娘一起被活活吃了,怨气有点重,所以才成的怨灵……怨灵也不是那么容易成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珍宝一听,不知想到些什么,脸色更不好了。她踌躇半天,道:“我们若是请首领加快速度先去弭水,你说他会愿意吗?或是干脆送我们两匹快马我们自己赶路,或者我们买他们两匹快马?” 武高大不解:“不过三四日的功夫了,怎么突然这么急。” 珍宝愁道:“我离村时也正是饥荒……但往年也有荒年,我从没想到世间还能有这样恶事……我家里大人都没了,就一个弟弟,本来请托了村邻照顾,且我平常时不时去城里卖药,一去一两日也是常有的事,但这回有些料不到时间……万一……若有什么事情,大难临头了,村邻毕竟也不是血亲……”她突然又想起来,“而且我之前听同路去送石头的人说,商州刺史造反了!”她更加惶惶然了,觉得非常不妙。 武高大想了想,快点到商州也好,他也不想为这事多耽搁,于是便请来首领,首领一听急了,他刚刚才写好一面“仙人同行 法力无边 盗匪宵小 不要拢边”的大幡子挂在前头,这么一尊神通广大的护身佛,当然舍不得他离队了,于是向武高大承诺,商队一定快马加鞭、小心谨慎,绝不再为别的事情耽搁,会以最快的速度抄捷径去弭水,况且商队中也有些凡俗界的体面人物,又有通关过所,跟着商队走肯定是最方便迅捷的。 果然,自此之后整支商队如同吃了大力神丸,一路飞驰,不出两日就到了商州境内,再半日就进了弭水城。 下车后珍宝还特别感谢,从自己的护身符中拿出一枚来赠给首领,引起一片艳羡。 临别前众人鼓起勇气围绕上来,感激涕零、恭维不舍,许多妇孺还凑过来虔诚肃穆地在木着脸的武高大身上摸来摸去,号称沾仙气,队尾那形单影只的贵公子也鼓起勇气赶了上来,起初还有些傲气难下,后来实在难以忍受,面色痛苦地揉着突起的肚子,跪在地上磕头,恳求武高大救治他。 武高大装没看见。 珍宝盯着那奇异突起的肚子,觉得又眼熟又奇怪,不过她也只是粗通草药,救不了人,再者这贵公子不是好人,她也不愿搭理。 两人一鸟齐心协力甩开身后的啰唣,迅速离城。 越走近打谷村,珍宝脚下越发像点了炮竹一样,蹭蹭蹭地蹦跳飞奔起来,带着武高大沿着河边大路一路曲拐,冲进了打谷村里,进村前还特地抱出一小袋粟谷和瓜果,朝家门跑去。 “……寻珍宝?” “寻家的大娘子,她回来了?” “她不是跑了么,她怎么回来了?!” “她带了个男人回来!” “嚯!这男子,真吓人!” “什么怪物,还带个老鸦子……” 一路上,村中面黄肌瘦的乡邻一见到她便驻足停步,露出震惊、担忧、避忌的各异神情,等珍宝打着招呼像风一样掠过后,村民又纷纷对视一眼,踟蹰片刻,远远地跟在她和武高大的后面围了过来。 武高大拖拖踏踏地抱臂跟在后面,不耐烦地偏偏头,避开村民们的目光,很是不愉悦。 “元宝!阿姊回来了!”珍宝推开家门,见小院里空荡荡,院角一棵榆树光秃秃的,别说榆钱儿,连一片叶子也不挂,院落里散扔着一只破了洞的箢箕,她家的房门全都洞开着……没有关门。 一瞬间珍宝心慌得烧起来。 她回想起自父亲去世后,也曾有几个偶尔来逗弄她姐弟俩的无赖汉,又想起某些欺软怕硬、人闲话多的乡亲,还有爱占便宜、今天借草药、明天借酱醋的邻居……或许村子里并没有那么安宁?是她这么多年和和睦睦住习惯了,将周围人想得太美好了么?可是,可是这么多年来,一向都好好的啊,这里是她的家,是她的乡里乡亲,还能有哪里比这更安全?何况她拜托了村长!村长拍了胸口让她放心的!有村长在,还能出什么事! 珍宝在家里进进出出找了个通透,不见人,便跑出来随手抓一个围在她家门口的村邻问:“李家阿婆,我家元宝去哪里顽了?” 那被直问的李阿婆,面如菜色的脸上更添一层土色,她艰难地扁了扁嘴,左右望望,见他们都是一脸又难堪又难为的样子,叹一口气,缓缓道:“元宝他……他被……” “什么?!”珍宝差点不顾老幼尊卑地去揪李阿婆的前襟。 “被隔壁的王娘子……抱走了。” 珍宝大松一口气,原来只是被邻居抱走了,吓杀她也。 “但是那王娘子……把元宝……抱走以后……把他……把他……” 珍宝脸上血色尽褪,一颗心提到喉咙口:“……把他什么?”她突然一顿脚,不想再听李阿婆一句话三断气一字一字往外蹦了,大声道:“我去找王娘子!”转身便朝只隔了一丈多远的隔壁王家跑去。 那王家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大白天的将大门紧紧闭着,珍宝用力捶打喊门,里头也无人应声。 武高大本来抱臂跟在后头闲看,见她急得晕头转向乱了套,摇摇头,上前轻松一脚,便帮她干脆利落地踢开了木门。 随着珍宝凌乱脚步入内的,除了武高大,还有后头聚拢来的全村村民,他们也不敢凑得太近,隔着武高大三四尺远的距离,挤在后头观望。 “王娘子!我阿弟呢?” 王娘子就垂着脸站在堂前阶下,脸色不大好看,看上去既是紧张,又有些懊恼,堂屋内站着王家六七个男丁。 珍宝几乎冲到她脸前,喘了片刻,又问:“王娘子,对不住踢了你家门,请问你知道我阿弟在哪吗?” 王娘子舔了舔唇,眼神左右游移,平时是个极为泼辣强横的人,此刻竟然表现出了一些气弱。 “王娘子……”没等珍宝问第三遍,王娘子终于昂起头,吸口气,一甩手打断珍宝的话,索性一口气说了道:“我将他卖了。” 珍宝愣了,半晌没明白过来:“什么?” “我说我将他卖了,卖给来收人的人贩了。”她理了理发髻,突然高高扬起头,撇嘴道:“谁让你不要他,自己跑了。” 珍宝跌坐在地上,怀中抱的一小袋粮食砸落在地上,散出来许多。 “王娘子,我走时请托各位邻里照顾我家元宝,怕给你们添麻烦,我还将家里药草分送给左近的各位乡亲邻里,你就是,就是这样照顾的……王娘子,”珍宝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声嘶力竭道:“我寻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他才不到你腿高啊!” 王娘子被她吓了一跳,身后几个王家男丁一看状况,欺了过来站到王娘子身后,王娘子有人撑腰自然气壮许多,指她道:“你做什么,你又何必此时来质问!是你先丢弃了你的亲弟!你不要他了!你不愿再负担这么一个小拖油瓶子的,嫌他碍事,自己跑了!还来说什么托付给我们?哼!你把自己亲弟丢弃,反正不要他了,他也活不下去,我将他卖个好去处,我还是,还是救了他呢!” 珍宝气得头晕目眩:“我?我哪里不要他了?我不是丢弃他,我跟几个邻里都说了,是仙人请我去做客,我是去帮仙人办事,去仙人的门派里献宝贝,不日就回来,请你们关照两日,我说得清清楚楚!” “哈哈!”王娘子两手一挥,大笑一声,泼劲全上来了:“谁信得你这鬼话,你说,谁信得你这鬼话!哪个不是心知肚明?你一去半个多月毫无影踪,哪个不知你是抛家弃弟走了?你跟李冒家偷跑的六娘子一样,都是忘恩负义不管亲人的小贱人!仙人请你去做客?皇帝还请我去吃酒咧!”王娘子霍地将珍宝推开一些,脸皮既已撕破,索性咄咄逼人道:“我知道你去城里好几回,你定是自己找到好出路,不愿再养弟弟,不愿在我们这荒村待着了,你想骗人帮你养弟弟,自己一去不回过好日子去,想得美!你可知,你离去之后,就有一批反兵到处流窜打劫?你可知,打谷村现在已经难到了什么地步?活不下去了啊!那人贩来,谁家不是卖儿卖女啊!呜呜呜呜……” “那你怎么不卖你自家的儿女!你凭什么卖我弟弟!你,你,欺人太甚!” 王娘子假作没听到,哀恸哭嚎几回,又擦擦说掉就掉的眼泪,扬起手指直戳珍宝面门:“怎么了,你如今倒是良心回来,又来装慈爱家姊了?哼!是在哪里寻了个好的寄身之处不成?哦,是在哪个楼里做了姐儿不成?哟我看看,你身后那个难道是你的恩客……” 武高大轻轻将手一摆,一股劲风扫过,将那嘴里不干不净的王娘子狠狠推后撞烂了几个板凳,连着那几个王家男丁一起,一直撞到墙上才停下。 堂屋内外惊起一片呼声,身后的村人惊诧如蛙声起伏。 武高大掸了掸衣袖,莫名其妙,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 珍宝在王娘子面前,颓丧地、大声地、犹如困兽般地喊道:“我真的是去仙人的仙门了,我真的将家传的宝贝献给了仙人,我不是骗人,他就是仙人!”她一指武高大,又赌气般将乾坤袋里好几袋粮食放出来摆在地上:“这就是我用传家宝换得的粮食!” 全村震惊,惊呼声快要破开院墙,后面没挤进来的村人暴动了,翻墙冲进来,如痴如醉地看那一袋袋饱满诱人的谷物、水灵清香的瓜果,那个头,那色泽,都不像是凡间地里能够种得出来的。有几个饿得晕头转向的,忍不住扑过来拿,武高大衣袖一挥,将地上的粮食都收了,侧目往后看了一眼,一脸的不愉快不友好。 村人立刻被震慑,不说他是仙人,手段不凡,就看他那高大健硕的体格,也不是饥黄瘦弱的村民敢于挑战的。 王娘子被撞在墙根,拍着大腿哀嚎痛呼,被家里人搀扶着从地上狼狈起来,头上的髻都散成了烂菜花。 珍宝冲进堂屋,伸手揪住王娘子的前襟:“王娘子,别的我不与你多说,你赶紧告诉我,我弟弟被卖给了谁?卖去了哪里?” 王娘子没看清方才发生的事,拍开珍宝的手就要打她,结果又被无聊的武高大一道风弄到墙上再撞一回。 这回她终于看明白了,周围人的惊呼也传进了她耳朵里,仙人……竟然是仙人……寻珍宝这死丫头片子还真认识仙人不成……她说的难道是真的…… 珍宝按住她开始哆嗦的身体,再次喝问她弟弟的下落,王娘子道:“这,这我哪知道,人贩是船商啊……” 珍宝愕然地松开她,船商,竟是船商,这贩人的船商,坐着船沿河收买人口,又沿河贩卖出去,也没个准确的位置,沿河游走随意得很,这可怎么办…… 王娘子见势不对,赶紧找补道:“不过我反复叮嘱过,一定要给元宝卖个好人家过好日子,他还小,也不能亏待了,为此我还少收了半斗糜子呢……”见珍宝抬头瞪她,她赶紧住嘴,小声道:“只是卖的粮食都给全家吃了,若不然,我,我就退给你嘛……” “寻家阿姊,我知道那人贩的名号!”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 ------------ 12.夜路 珍宝立刻回头瞧,见是皮家的三娘子,小小的一个小姑娘。txt下载80txt.com “三娘?你知道?你快告诉我!” 三娘干黄的脸上浮现羞愧:“寻家阿姊,我不该提这样的要求,但是我家阿娘快饿晕了,她不肯吃东西,全都省给我们几个小的,你能给我些吃的吗?” “好!”寻珍宝立刻拿布帕随意包了一包粟、糜和果子给她。 三娘抖着手捧着布帕包,如获至宝,赶紧道:“那船商进村里收人时,也想收我们家的孩子,还逗引过我许久,说他有钱,吃香喝辣,是船上有名的老大,赵老大,他是在,说是在……”三娘挠头仔细想,“……棘州?对,棘州的赵老大。” 珍宝点头:“棘州的赵老大,船上有名的赵老大,那还有别的吗?” 皮三娘摇头:“没了,就是这些,他说他很有名的,在那里,额,雷……雷雷大耳,顶顶的有名,寻家阿姊,或许你在棘州一问便知呢?” 珍宝重拾希望,点头:“是,船商总也要归家的,既然是鼎鼎有名之人,我干脆便去他的地盘找他!多谢你了,三娘!” 三娘忙摆手,见珍宝问完,抱着布帕飞一般地回去了。 村里人见状,也厚着脸皮、壮起胆子来向珍宝讨要,毕竟羞愧事小,饿死事大,在元宝这事上虽然他们没有坚决地出手相护,也是理亏,但如今这光景……大家实在自顾不暇,再说她当初那些说辞也太荒诞了,谁能想到竟然是真的呢,这也怪不得大家吧。 珍宝见乡里乡亲模样可怜,怎么说也是多年的故旧,不可能见死不救,何况家还安在这儿,阿耶的坟茔还在村里,不能当真得罪他们。 珍宝请武高大拿粮食,武高大没好气地摸了半天,只拿了一袋出来。 珍宝在人群里寻了半天,特地将那袋粮食交给满脸愧色的村长,道:“寻家在打谷村多年,虽然是从外面来的,但村人待我们好,我与弟弟两人幼弱,村人也不曾欺负,多有帮助,父亲过世的时候……也是村长与几位乡老仗义主持,也有各位阿兄帮忙凿井抬棺,父亲才得以,好生安葬……小小谢意,希望各位能够渡过难关,珍宝要远行去寻找家弟了,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回来……恳请父老乡亲能帮我看顾一下阿耶的坟茔,若是方便,就顺便扫一扫,到时候珍宝必会答谢各位乡亲!” 村人听她一席话,嘴里忙不迭地答应,神色都颇为惭愧难堪。 因为她每句话都能刺村人一个软刀子,寻珍宝的父亲寻知言是从外地带着一儿一女来打谷村安家的,一户外姓人在一个全村都沾亲带故的宗族乡村里面本来就会受到些许排挤,若不是寻知言会读书会写字,有学识懂草药,自己很有本事能赚钱财,处境怕是会艰难,等到寻知言运气不好,采药摔死了,这孤女幼子,守着一块宅子一小片药田,这村里总有几个闲人懒汉,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更欺负人了…… 珍宝把该说的说完,对武高大道:“我们赶紧去棘州吧,我要赎回弟弟,宜早不宜迟!” 武高大动了动眉头,静静地看着她。(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珍宝突然醒悟过来,愣了:“哦对,不是我们,是我……”她呆了一会儿,道:“多谢你,送我到这里。”她慢慢垂下头。 武高大点点头,拿了颗栗子出来剥着道:“你一个人去棘州?” 珍宝点点头,脸上有些茫然。 武高大拿剑柄挑了挑珍宝弱得跟面条似的小胳膊,左看右看,道:“嗯,你去吧。” 珍宝迷茫地看着武高大,目光小心翼翼地从他雪白的腰带,爬到他宽阔的胸口,再悄悄地挪到他一边剥一边吃栗子的嘴,终究不敢说什么,低下脑袋转身走。 武高大一边咔吧咔吧吃栗子,一边施施然跟着她。 珍宝停下来,回头看他。 武高大被她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噎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扔了栗子壳,伸指头挠了挠额角道:“我呢,要去永义乡,祭拜我家人,永义乡么,在商州的东北部,与棘州的通乡只隔了一条河,沿河相望。” 珍宝像只突然竖起耳朵的小动物,两眼明光闪闪道:“你,你这一路护送帮我良多,我自然要,要知恩图报投桃报李,不如由我陪你去永义乡吧!” “呵呵。”武高大一副懒得说穿你的模样,抱着剑往外:“走吧。” “等等,你先跟我回家一趟。”珍宝紧紧巴在他身后,生怕他走了。 珍宝临出门前,想起一事,气鼓鼓地对村长说:“对了村长,我这粮食不多,王娘子就别分了,反正她已经吃过一回了。” 王娘子揉着被撞疼的背听到了,脸色一变,又酸又气道:“怎么不分我,隔邻隔壁的,珍宝你怎么这么记恨,我也是走投无路一时糊涂,再说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我虽手快抱走了元宝,可阿张和毛皮几个人还进你屋里端了锅碗瓢盆呢……” “王家婆娘你不要信口开河!” “刁妇狗血喷人!” 珍宝狠狠地瞪着王娘子,王娘子被她这狼崽般的眼神吓了一跳,哟,果然是小小年纪就上山养家的怪物,这么悍,她一面撇开脸,一面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骂。珍宝懒得理她,噘着嘴带武高大回了自己家中。 武高大看她在家门外左右张望小心警惕,然后煞有介事地将里外两进一扇一扇的门全部插牢,拿出一把小笤帚,将厨房灶间的柴灰和焦木全部清理出来,又拿一块方巾裹住头脸,刺溜钻进了灶台下。 动作倒是灵巧,钻灶台爬狗洞的事情想来没少做,武高大心想。 片刻后,厨房里响起砖石挪移之声。 珍宝爬出来,解下方巾,拍拍手脚头脸上的灰,冲到墙角,拍拍一个橱子,对武高大道:“武高大,快与我一起来搬开它!” “……” 武高大过去,也不搭理珍宝要与他一起搬移的跃跃欲试之态,随手轻松挪开。 橱子后面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已经被机关打开,珍宝取出里面一个黑漆楠木盝顶带座的箱子,上面挂着一把大铜锁。 珍宝取出钥匙,将铜锁打开,小心翼翼地检点里面的东西。 武高大一眼就看到几本书册,好像真是功法,还是手抄本…… 天地吐纳法、甲木参经图、混元……被遮住了,武高大还没看清楚,珍宝就啪嗒将箱盖盖好,整箱收进了乾坤袋里。 她摸着这个不能认主的乾坤袋,更不放心了,师门瑰宝全在里面,这可非同小可,于是拿一根腰带再次反复捆锁不说,还拜托武高大:“武高大,请你一定要帮我,帮我看好这个乾坤袋,绝不能丢了,这袋子是太华门一位执事送我的,不能认主,丢了难寻,这个不管谁捡去,若是知道口诀都可能打开,所以千万不能丢了。” 武高大看着珍宝腰间的乾坤袋,点点头。 珍宝去内间将家里藏匿的草药和一点粮带上,将父亲留的笔记也带上,又收拾些出行行李和换洗衣衫,换了件更好行动的衣裙,最后进了堂屋,先在蒲团上跪拜叩请,上香敬奉,然后将案上供着的一个牌位恭恭敬敬地请下来。 那是一块熏得有些发黑的古旧牌位,厚实沉重,上面并列隶书着“天地”,看上去年代久远。 “这是本门世代相传的祖师牌位,我们只供奉天地。”珍宝仔细擦拭牌位,拿布帕包好收起来。 事毕,珍宝将一道道门落锁,与武高大结伴出发。 走到村外的路口,有几个小娃娃在那儿一边玩石子一边候着她,见她走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端着一碗水跌跌撞撞过来,走到她近前水也洒了一半,道:“寻家阿姊,我祖父说他没脸来送你,让我为你祝酒一杯,只是村里没有酒,以水代酒。”后面几个娃娃也纷纷把手里折的柳枝都递给她,眨着大眼看她,祝她找到元宝,快去快回。 珍宝摸摸他们头顶,见一个个饿得头大身小、皮包骨头,便在袖子里摸摸,拿出一些胡饼和桃,一人一个,接了柳枝便依依别去。 而到夜时,两人却只能露宿野外,这主要是珍宝的过错。 由于她一路忧思奋起,满头怪念,一时担心弟弟被煮了,或掉进江里了,一时担心他被卖去海外了,或者一日之差错过了,故而隔一阵便急得跳脚鞭策着武高大快走,明明武高大才是在前方黑着脸等她的那个,而她才是气喘吁吁拖后腿的那个,因而,在珍宝病急乱投医式地瞎指挥下,两人到夜里走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地方落脚,只好夜宿野外。 珍宝也意识到自己无计划的忙乱是不妥的,羞对武高大,只好殷勤地烧草药、撒药粉,不让这凡间的蚊子咬到仙人的贵体。 燃了火把,撒了药粉,有护身符傍身,又有仙人在侧,珍宝并不怎么担心安全,两人分别倒头休息不提。 子夜。 火堆毕剥。 武高大缓缓睁开眼,看向珍宝。 呼吸安静,身躯微微起伏,应已熟睡。 他随手撮起几粒细细的碎土洒在她侧脸上。 毫无反应,酣睡正浓。 悬风从树上扑棱棱飞下来,落到两人中间,歪头看武高大。 武高大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它别叫,无声无息地凑近来,触到珍宝腰间的乾坤袋,心里想着那个楠木盝顶箱,默念众人皆知的开口诀,果然,箱子到手。 他弄开铜锁,取出几本非常压手的书册,随手翻开《天地吐纳法》,翻了不到三页,表情便由轻率到凝重,由凝重到震惊,而后又忙换一本《甲木参经图》,这本书他甚至连第一页都看不懂。 他翻书本来是因为好奇,对凡俗界的东西非常轻蔑,根本没当回事,他没有想到艾冬瓜师门的功法如此精深,那吐纳法不仅是正儿八经的修真吐纳之法,而且至少是高阶吐纳法,那参经图也密如罗网、极致玄妙…… 武高大又随手看了看下一本书名,连名字也唬人得紧——《混元道论》,只不过不是功法,是一本辨析天地本初、自然万物与混元道法思想的典籍,还有《血炼甲》,是一种锻体术,看来便是艾冬瓜之前说要交换给他如今又忘得一干二净的锻体功法,还有一本《符道典录》。 武高大心念一动,有些好奇这本《符道典录》,太华门就是以符之一道最为盛名,他想看看这本典录里收录了什么,便手触书册想翻开它,谁知却被震得手臂一麻,以《符道典录》为圆心,周围骤然掀起一圈圈气浪,嗡嗡作响。 糟糕。 武高大正想要销声匿迹而不得法,却发现珍宝已经爬起来了,正瞪着眼睛鼓着脸颊看他。 “哼!”这是珍宝自结识他以来最荡气回肠理直气壮的一“哼”,来不及仔细指摘他,珍宝取出师门的天地牌位,供在《符道典录》前面,然后一边磕头一边念:“弟子不孝,学艺不精,祖师宽宥,改日再罚。”如此反复念了三遍,那本《符道典录》才平静下来,不再震荡嗡鸣。 珍宝妥帖地将武高大拿出来的功法原样收好,然后定着一双眼看武高大。 武高大动了动眉梢,勾唇歉然地笑一笑,眉目俊逸深刻,却生着一粒流连的泪痣,此时将平日肃杀黑沉的表情抹了,正儿八经好好笑一回,笑得珍宝都恍惚了一下。 珍宝赶紧晃了晃头才清醒些,再次义正言辞道:“你做什么偷看?” ------------ 13.故人 武高大一脸坦荡:“艾冬瓜,我并非窥伺,只是好奇……” “等一下,”珍宝打断,“你为什么老是叫我艾冬瓜?” “哦,形象,好记。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珍宝深呼吸,生气:“我决定不要听你解释了,从此时到日出,你不要再来与我说一句话。”说罢颇为气闷地躺倒,将乾坤袋挪到肚子上紧紧抱着。 过了一会儿,武高大亦躺下,枕剑望天。 珍宝突然有些得意地说:“你知道为什么《符道典录》会鸣震吗?” 武高大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珍宝意识到她自己主动与他说了话,气恼,像只蚕似的扭远一些,捂住耳朵睡。 一夜无话。 等到天明晨起,武高大又恢复了一派散漫清高,珍宝则懵懵懂懂的几乎忘了夜间之事了。 倒是武高大路上主动问她:“为何那本《符道典录》会鸣震?” “啊,”珍宝想起他窥书一事,皱眉瞪他一眼,解释道:“因为,本门曾兴起过一位符道大师,要求甚严,他在《符道典录》封皮上写过一个回文符,作为测试弟子的入门试,如果能在典录封皮上描出这个回文符就算是已经打好基础,可以开始学习《符道典录》里面精深的符法了,若是这个基础关过不了,就不许弟子求快冒进、强行学习《典录》,所以如果你不能好好地描出那个回文符,就不能打开书。” 武高大了悟地点头:“严师谨训,自当如此,我见过不少人,连字都写不好,就想去学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符法了。” 珍宝点头:“嗯,符之一道或许各种流派不同,但这几个阶段都有的,描红、定式、蒙感、通会。父亲说过,描红就是照着符样描摹,讲究规矩;定式是学习灵力与笔力的分布走势,讲究平正;蒙感是由形悟心、进取提升,讲究险绝;通会便是跳出形意、融会贯通了,说不得便能自成一家,讲究自然天成。先有规矩,才得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还归自然。所以,如果连描红和定式这两步基础都没学好,连那个回文符都不能原样描出来,是不能看《符道典录》的。” 看样子,这《符道典录》很是精深高妙了……武高大心中思量。就连太华门各阶段的符道授业,也没有讲究到这个程度,是否表示,这《符道典录》中的内容,比太华门一般内门所传授的要更加“险绝”呢? 他不动声色,随意道:“那你呢,能描好回文符了么?” 珍宝一时沮丧了,表情闷闷的。 武高大猜想她的描红定式还做不好,这个他倒可以教她,要教她自然就要借机看看她的典籍书册,这也是应有之义,好借口。 武高大正准备开口,却听珍宝道:“我能描好,我从小练习,描红定式已经学得了,只是那《典录》里的东西我学不会,还有其他的功法也是一样,那一个个字我都认识,可它们连成一串我就领悟不了贯通不到了……”她叹道,“父亲说本门后人是一代不如一代,上古的经典弄丢了不知道多少,好不容易传承下来的还学不会……我们愧对先祖。” “……呵。”武高大的小算盘落空,木着脸笑笑。 珍宝瞄他一眼,见他抱着剑不知在琢磨什么,脸上依旧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似乎对她说的这些并不相信,也并不看重。 珍宝拿出《血炼甲》递给他:“这个就是我说的锻体法,是先代师门高人收集的,定是好东西,我说过若是你肯指点我修行,我就把它交换给你,你若不相信就先看看。” 武高大接过来,边走边翻。 珍宝打量着他神色,也不知她引以为傲的藏书到底入不入得了他这种正规修士的眼,于是时不时向他问些问题。求书网WWW.Qiushu.cc 说话间,两人进了永义乡地界。 到了地方后,武高大只想独自去祭拜家人,不乐意有人旁观累赘,本想让珍宝在旁边一座十里亭买些茶喝,谁知路边的茶棚都荒废了,无人经营,武高大只好让珍宝干坐着,把悬风留下来守着她。 珍宝识趣,乖乖等着,与悬风玩数石子的游戏。 从打谷村到永义乡,距离不到三百里,口音却变了很多,民生似乎也要好上许多,虽然路边茶棚荒凉,但偶尔从十里亭经过的人看上去精神头都不错,也不像挨饿受困的模样。 大约一盏茶时间,武高大从山上慢慢回来了,悬风不再与珍宝抛接石子玩,展开双翼从桌上扑腾起来,飞到他肩头。 武高大走了会儿,突然立住,皱眉回头望了一眼,片刻,又回身继续往十里亭走来。 在他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女子,梳着双垂环髻,着一身素色襦裙,臂间挎着一个提篮,走得更近些,可见那女子头上插着精致的木梳,肩上搭着窄而长的帔帛。 武高大走过来,点点下巴对珍宝道:“走吧。” 珍宝见他虽然表情如常,但膝盖上沾的土都忘了拍,可见还是难过的吧。 “请……请等一等。” 身后突然传来女子婉转的声音,一路迟疑地跟着走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还有些气喘,她袅娜地赶来,问道:“请问你……你可是……”她攒起纤细的眉,似乎实在不大记得了,思索片刻,试探道:“你可是,小郎君?” 这话也问得太巧,一句小郎君可以问尽天下间所有排行最小的郎君了,武高大挑眉,他小时候刚巧就总被人叫小郎君。 “你,你可还记得我?”女子抓紧提篮,目光不时扫过武高大胳臂间抱着的那把看上去很是不凡的剑,神情忐忑又矜持,恰到好处的展现了姣好面容和优雅体态,动作却又得体端庄,“我是原先本县县丞的独女,我叫勾紫云。当初似乎是,你的父亲为了保你……就找了我父亲……” 武高大露出了悟的表情,确实是,元信海当时在凡俗界到处招摇撞骗,诓骗了父亲,用假药换走家中药堂的百年人参,结果不知情的父亲就拿假药去给县令治病,害死了人,一县的令尹死了,上官按律治了他家一个杀死州县长官的“不义”之罪,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严判抄斩,他这一小家子几乎破家灭门,父亲为了用家财保全他,就找了佐官县丞代为说项,让他以年幼无知为名被释,成了全家唯一的遗苗。后来他为了追踪那个招摇撞骗的元仙人,也是找县丞求助,以归葬父母骸骨回乡为名,请县丞开了一张几乎能纵穿十州的过所,当然,他也送上了不少父亲偷藏的财物。 “哦,是勾县丞,记得。” 勾紫云欣喜:“小郎君可是来祭拜家人的?我也是……岩山军叛乱,我父亲为国尽忠,抗击贼寇,结果竟不幸……”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所幸我在此地还有一个姑母,只是,我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时间一长,也是太连累姑母一家了……” 武高大点头,没琢磨明白她的意思,看一眼寻珍宝。 寻珍宝坐在亭子的石凳上晃着小腿等他,被他扫一眼,也是懵了一下。 勾紫云眉目含笑道:“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见……不知道,小郎君如今在何方高就?难道是,从军了?”又看一眼他那柄宝剑。 “哦,不是,”武高大摇摇头,“佩剑流浪罢了,寻着事了就讨口饭吃。” 勾紫云眼中明媚的波光瞬间就黯淡了不少,笑一下,依然暗暗打量他的衣着、气度、佩饰,觉得他不像是个无家无业随波逐流的浪荡子,她微微笑着又问一旁的珍宝:“这位小娘子是?” 武高大看一眼珍宝,一时难住了,刚刚才说自己是个流浪的,这会儿说她是奴婢又不合适了。 珍宝左看看武高大,右看看勾紫云,忽然眼睛弯弯一笑,道:“我是他的主家呀!” 武高大:“……???” 珍宝从石凳上蹦下来,将身上拍拍平整,特别喜上眉梢道:“对,我是他的主家!我雇佣了他护送我去棘州,今日路过他先祖的坟茔,当然要容他拜祭一番了。” 勾紫云十分不信,不着痕迹地打量珍宝,见她装扮朴素寻常,还不如如今的自己,而且是个玲珑秀气的小娘子,怎可能是一个雇得起剑士的主家? 珍宝见她不信,装作无意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流云饰样的极精致的白玉梳子,随意梳了梳发梢。 武高大:……做作。 勾紫云立刻脸放光芒:“娘子要去棘州?我父亲的同科好友就是棘州刺史呢,娘子想必是有要事吧……”不着痕迹地打探起珍宝来,却言辞得体有分寸,令人如沐春风。 珍宝平生难得被人这样奉承,与她你来我往了一会儿,终究不能耽搁,于是清咳一下,对武高大道:“小武,走吧。” 武高大:……很好。 勾紫云见他二人就要离开,一时不知是该求告这位已记不清名字的男子,还是该求告那位富贵女郎,只犹豫了一瞬,她便一拂裙摆朝珍宝跪下道:“这位娘子,紫云有一事冒昧相求,不知能否带上我一同去棘州?” 珍宝不敢受,赶紧将她扶起来:“你要去棘州?为什么?” 勾紫云合掌请求道:“实话与娘子说,我这姑母也只是远房姑母,因得距离很近我才来依靠,自我投奔以来,对我是百般差使、万般欺辱,阖家上下觊觎我一个孤弱女子的私房,还打算将我配给那不堪之人换彩礼,我只是苦于孤身一人,没法出远门,没法子离开这泥潭,不然,我会去投奔我父亲的那些老友故旧,如今正遇上这天赐良机,棘州刺史正是我父的好友,且我几年前也去过棘州,我还能为娘子指路呢,求娘子带上我吧!” 珍宝为难:“可我是去棘州寻一个人,还得四面打听……” 勾紫云赶紧道:“找人?那更好了。棘州城乃一州之府,此州之事来往信息没有不通的,找人自然要去棘州城,何况刺史又是我父好友,若有什么难办的事情,有一州刺史帮你,岂非易如反掌?” “这……”珍宝迷茫地看向武高大。 武高大冷着脸道:“这什么这,自然是主家你自己决定。” 珍宝差点没忍住笑,道:“那好吧,只是我们要赶路,路上会很辛苦,请紫云姑娘担待些,若到了棘州城,还要请你出力帮忙了。” 勾紫云如蒙大赦,激动地握着珍宝的手道:“应该的,只要我离了这里,只要我能投奔了王刺史,我必能脱胎换骨,娘子,你绝不会后悔的!你绝不会后悔的!” 珍宝没多啰嗦,也没多等她,两刻钟后三人便在永义乡的渡头见,渡了河往对岸的棘州通乡行去。到了通乡后,珍宝一顿打听,却没找到什么船上做人口买卖的鼎鼎大名的赵老大。 勾紫云微微笑着,一片骄矜道:“寻小娘子,便如我所说吧,这小乡小县能问到什么?还是要去大州城打听,若有我那刺史伯父帮忙,还愁你找不到人么?” 珍宝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三人又一路向棘州城去,只是这勾紫云虽然嘴甜眼蜜、优雅可人,却着实是个挑剔的人,一路要珍宝租快马马车,住舒适的大客栈,途中还时常停下来拉着珍宝大肆采买漂亮的衣饰,怕到时候拜见刺史时落了脸面。 在珍宝租来的马车里,“雇仆”武高大大马金刀地坐着,不声不响占了马车的一边,手里摩挲着一枚玉佩,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对面的寻珍宝,勾紫云正一路温温柔柔地挽着珍宝,与她说着衣服、熏香和佩饰,珍宝一脸茫然地听着,听着听着眼神就飘飘忽忽地飘到武高大这边来,一脸亟待拯救的模样。 武高大默默低下头,吊起嘴角。 他幸灾乐祸地将手中玉佩的串线悠然扎好,将玉佩戴到脖子上。 珍宝故作惊讶地打断了勾紫云,夸张地转移话题道:“哎呀,武高大,你那是什么?真是漂亮!” 武高大木木然看了她一眼。 勾紫云不禁顺势看向他脖子上那枚玉佩,讶然,看玉质和包浆沁色,应是很受珍重的极品,再看其雕琢形制,古朴天成,确实是精绝之作。 武高大摸了摸玉佩。遇到勾紫云,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一些事情,所以从乾坤袋里找出父亲给他的玉佩,凭吊一番。珍宝凑近来看那玉佩,非常的细腻润泽,浅冰青色,看似青玉材质,形是猪龙之形,似猪似龙、头尾相对,又像一枚团成一团的胎体。 武高大碰了碰玉佩,道:“扶仙玉豕龙,祖传的,相传是姜太公手制,似豕似龙,曾被称赞形似万物之胎,有蕴养生灵的灵意,先古之时由武王恩赏于我祖先,传了一千多年了……” “哇……”珍宝轻轻赞叹。 勾紫云嘴角溢出一点讥讽不信的笑意,却不明显。 正在这时,车前方忽然传来无数马蹄踏踏、扬鞭喝叱之声,珍宝掀起车帘往外望,正看到车夫一脸心虚地看她一眼,跳下辕座,飞一般地弃车跑了,一边跑一边喊:“肥羊在这!” “啊?”肥羊珍宝茫然,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前方,对武高大道:“武高大,前面来了好多人马。” 武高大往外看,前后无着无落的荒野上,少说冲来了一百多人,气势汹汹骑着马,刀斧锃亮,弓马肃杀,呵斥威风,像一排排潮水黑压压的向他们碾来,不是寻常人。 “兄弟们跟我上!前面两个小娇娘带着金山银山!一路豪买我都瞧着,钱多的是!抢了银钱,还有白嫩嫩的腿儿摸!” “只有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随我宰了他!” 马匪!勾紫云眼前一黑,往车壁上一靠,只觉得天旋地转,看来这次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开始无限地后悔,她不该轻易离开永义乡,不该一时得意在路上轻狂采买,这回她还有没有命活着,就算侥幸活命以后是否也是凄惨度日?! 马匪驰骋而来,与马车之间的距离在快速缩小,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武高大想了想,没犹豫,就抱着寻珍宝腾身而起飞了出去,身法迅捷潇洒,飞到了附近的树梢上头。 勾紫云在马车里看着两人离她而去,伸出手仓皇地想要抓住什么,但她凄惶的求救声好像什么都留不住,她伸着手,哭道:“救救我,还有我!郎君!武郎君!” 珍宝回头朝勾紫云伸着手,对武高大道:“还有她,武高大,后有她!” 武高大看她一眼,道:“人太多了。” 珍宝着急:“什么?什么意思?”那群马匪就要冲来了! 武高大瞄一眼马匪,道:“那匪徒人数众多,又骑着快马,要长途追击我等轻而易举,我带着你一个人可以立马就跑,轻身飞纵坚持逃跑个几天也没事,但再带她一个就做不到了。” 珍宝只想了一瞬,便道:“那你可否打退那群匪徒?” 武高大扬了扬眉,漠然道:“我可做不到不杀不伤打退百人,对我来说,死伤一个凡人,和死伤上百个凡人,都是人,我一个修行之人,不适合做这取舍之事。” 珍宝懵了,她脑中一时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与他论说,但马匪的铁蹄在隆隆踏近,一个女子的绝望在耳边啼泣,长刀的光芒冷冽逼近,勾紫云从车上跌下来跪爬在荒野上哭求,珍宝焦急到两眼泛红,抿抿唇,小声道:“那我跑快些去帮……”她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准备自己爬树下去。 武高大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眼里的泪花看了半晌,没准她下树,自己理了理衣袖,跳下树去。 ------------ 14.异样 武高大不急不慢地走到马车前,孤身一人站在飞驰而来的马匪前方,低头琢磨起来。求书网小说qiushu.cc 马匪们吁吁嘘嘘地勒住马,互相看一眼,忽然爆发出极为吓人的大笑。 “小白脸要英雄救美了!” “他一个人要挡住我们呢!” “吓人啊!哈哈哈哈哈!” 武高大没理他们,摸索了一遍兜里还剩的藏货,琢磨着用哪一个,一阵心疼,拿出三张青色纸底玄色文理的符来夹在指间,低声念道:“三涂镬热,无怙苦悲,”他扬手挥出符纸,灌入灵力,续道,“敕引风雷,疾撒雨瀑——” 马匪们重新踢了马肚,嬉皮笑脸志得意满地朝武高大而来,却见武高大扬手抛出三张纸符,那三张看似轻飘飘的纸符腾空而起,忽然凌厉地飞到了他们的头顶,马匪们茫然的心头顿时泛起一阵奇异的不祥感。 武高大长身直立,衣角无风自动,双手引三星诀道:“一引奔雷落。” “轰隆隆隆隆——”长空之上浓云可怖,轰隆隆砸下来无数骇人的滚雷,吓得上百兵马丢盔弃甲满地打滚。 “二引抟风烈。” 一道疾风卷起沙石,猛烈地卷进匪徒阵中,卷得人仰马翻碰撞不休痛呼哀嚎。 “三引雨露催。” 骤雨倏忽间密集落下,豆大的雨珠卖力的倾撒,落在一群哭爹喊娘的人身上,仿佛是撒了一把把的冰碴子,将他们齐齐打傻了。 武高大猛地收了势,额上冒了一层汗珠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地打滚的匪徒们,虽然用的是以声势和求风雨雷为主的中品云符,看上去吓人,却没有害人性命,但人与马摔倒撞伤时的哭喊声仍然传进了他耳朵里,他垂下眼睫,有些怔忡,心头忽然一片空白。 车夫跑了,他坐到辕座上自己驾车,将树上的珍宝接了下来,回头看一眼车里,那勾紫云正呆呆地望着他。 武高大见这两人没什么问题了,便甩开满地哀嚎的马匪,打马向东,车行了不到百里,武高大心头蓦地一跳,砰通砰通的心跳声突然放大,像一面锣对着耳朵敲,他驭车慢慢停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勉强动用了三张中品九霄云符,用力过猛,虽然只是中品符,或许也是他这炼气期所不能承受的,他此刻有点虚汗溢体,丹田燎灼,心跳奔腾。 他回头望望身后,已经离开很远,也没见有人追过来,估计吓得够呛,不敢再来袭扰。他看了看地形,将车赶到了路边的密林之中。 “今天先在此歇息。”他径自安排了,下了车就往林子里走。 “……现在歇息么,还是大白天……武高大,你去哪儿?”珍宝从一阵怔愣里回过神来,喊不住他,便也跳了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勾紫云连忙也下了车,小心翼翼拎着裙摆踩在浓密的草丛间,本来也想跟上去,可是她行动不如珍宝利落,袅袅娜娜地走了几步就被甩得不见人影了,只好慢悠悠地又挪回来,马车和行李还在,两人总会回来的,她回望了一眼那位武郎君消失的方向。 武高大走到一株大树下,扶着树干盘腿坐下来,一手摁住下丹田,皱眉不语。 他的经脉非常燎热,神烦绪乱,很不对劲。 珍宝绕过地上的一些断木、缠枝,蹲到他面前,认真地瞧他。 悬风也扑簌簌落到一旁,收起翅膀瞧他。 珍宝:“你怎么了?” 悬风:“哑——” 武高大不答,闭目打坐,调息内视。 珍宝见他不理人,便埋下头,安安静静自己拔地上的草玩。 两刻钟后,武高大猛地睁开双眼,表情十分难以置信。 火焰? 他方才好像在自己的紫府识海中看到一苗火焰? 那是什么? 他确实是火灵根,但紫府之中那一株成型之火是什么? 武高大心里有些乱。 珍宝用几根草编好了一只小蚂蚱,抬头看武高大,忽然就张大了嘴,指着武高大的头顶道:“你!你……你头上……” 武高大抬起眼帘:“什么?” 珍宝伸手在武高大头顶挥了一下,迟疑道:“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看到你头顶上方,有一朵花?” 珍宝眨眨眼,确实是一朵若隐若现的花,像幻象一般,氤氲闪烁。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武高大了然,淡然道:“那是人花。” “人花?” “嗯,”武高大继续合上眼,不以为然道:“头顶人花,代表修炼之人已是入了炼气期,修炼之时,有时候会出现。” “哦,”珍宝点点头,忽然又道:“那两朵花呢?你方才头上好像还有一朵,看不太清楚,似有似无的。” 武高大猛地睁开眼,盯着珍宝,半晌才失神地道:“第二朵……地花……那说明,我要筑基了。”他总算明白今日之感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心神触动,竟然在此时此地,境界松动,可以筑基了。 珍宝倒抽一口气,震惊,突然从乾坤袋里拿出父亲的笔记大力翻阅,翻了半天,哆哆嗦嗦道:“筑、筑基……那那,那你就是真正的仙人了!‘一花炼气,二花筑基,三花聚顶则金丹结成,修成元婴三花隐匿’……天哪,不敢看了不敢看了……我这辈子都不敢想……” 武高大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没时间寻找安全之地了,你帮我护法,我想试试冲击筑基。” 珍宝怔愣:“现在?在这里?那我应该做什么?要摆什么阵势吗?” “闭上嘴,安静呆着。”武高大重新合上眼。 珍宝赶紧抱起悬风,退了两步,乖巧地坐到一旁给他望风。 其实她还很想问,他冲击筑基,要多久啊……要是得花上十天半个月,她出来急着找元宝,那,那,可怎么办…… 密林里鸟鸣虫翕,时而有突兀的剥啄之声。 珍宝身负护法重任,时常被不明来由的小动静吓到,她既没有相当的武力,又没有丝毫的法力,更没有自负的智力,心里自然不安,一会儿想到元宝还下落未明,着急,恨不能插翅飞出去找他,一会儿想到方才勾紫云被留在车上不知他们出来所为何事,担心她心慌,可她现在又不能离开,一会儿想到武高大就在这荒山老林里突破筑基,也是胆大任性……她人还在原地发着呆,一颗心却已经劈成好几瓣满天飞了。 珍宝将她珍藏的几张护身符翻出来,想了想,忍痛割舍,在不惊动武高大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的将护身符贴到他的鞋上、发髻上、衣服上、剑上…… 全方位保护,她这个护法真是十足的殚尽竭虑,尽忠职守。 过了会儿,她将悬风小心抱到一边,小声地与它商量:“悬风,你悄悄的,别吵嚷别出声,帮我去看护一下马车那里的勾娘子,好么?” 悬风歪着头,看着她。 珍宝拿出一点粟米讨好它,再度耐心地说了一次,连比划带叙说,乌鸦本就聪明如人,何况是这种仙人神鸟,她见武高大平常都是言简意赅地与它说话,可见悬风不仅听得懂人言,还极为伶俐。 悬风昂起头,大人物一般踱了踱步子,斜了珍宝一眼,而后便将地上的粟米都吃了,轻轻展翅朝马车方向飞了过去。 珍宝笑了笑,放心了。 就在珍宝动作很轻地在周围捡拾起了柴火,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时,武高大却缓缓睁开了双眼。 前后还不到两个时辰。 “嗯?”时刻关注着他的珍宝小声疑惑,却不敢上前去问他。 武高大沉默许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修炼之机,心境之动,果然如天上的星子划过,那感觉稍纵即逝捉摸不定,一不留神就错过了,看来,他还没到筑基的时候……从修炼中回过神来,他一眼就看到抱着柴火的珍宝,还有自己身上被贴满的护身符。 武高大:“……” 珍宝见武高大站了起来,问道:“你这是筑基了?你可以飞了吗?” 武高大将满身的护身符扯了,掸掸衣角的碎叶,有些烦躁:“没有,没成功。” 珍宝愣住,见他将她为他贴的护身符粗鲁地扯掉捏成一团,随手扔在树下,没来由的心虚,缩了缩脑袋,心想该不会是自己吵到了他吧。 武高大见她呆头呆脑地站在后面,埋着脑袋,睫毛微垂,脸颊鼓鼓的,忽然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他低头道:“跟你没关系,是我时机不到,我已经在炼气后期停留两年了。” 珍宝抬起头,他竟是在宽慰自己么?她便也赶紧道:“你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你要想到,还有许多人,比如我,或许天资所限,一辈子都没办法引气入体,一辈子都没法真正的踏入修行之道。” 武高大垂眸看她,片刻道:“我可以教你。” 珍宝两眼发光,小脸盛放:“真的吗?” 武高大点头,不以为意道:“这点小事我还要骗你?” 珍宝欢欣鼓舞,一鼓作气去树下将武高大捏成几团的护身符又捡回来,估摸着武高大是不会介意的,低头仔细将它们摸平,又收起来。 武高大鄙夷:“捡回来做什么,下下品的寻常护身符,有我在还有何所惧,要这些烂纸头作甚?” 珍宝摇头:“你是天才,我是地才,我们俩可不一样,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得来不容易,我可舍不得扔了。” 武高大煞有介事点头道:“那倒是,我确实是天才,而你不是地才,是蠢材。” 珍宝这回连瞪都不瞪他了,凉凉地看他一眼,大人不记小人过,根本不与他计较。 武高大忽然拿出许多一片片的玉简,在珍宝面前亮一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珍宝老老实实接话:“是什么呀?” “这叫灵玦,也叫玉简,一片玉简内就可以记录许多的功法和讯息。”他将玉简悉数收起,道:“我在太华门曾有个上峰管事,他总是把太华门一些功法、图谱、典籍刻录出来,悄悄录在玉简上,让人带到外面偷卖,我呢跟着他的时间长,也特别打探过,知道他每次都把东西放哪儿,于是就常常去翻印他偷刻的玉简,翻印回来自己看。” 珍宝震惊。 武高大勾唇笑:“所以,我手上的东西,可不比你那几本师门传承少。”他炫耀完,转身就走:“走吧,先回马车歇息一夜,明早赶路。” 珍宝跟在后面,一路嘀嘀咕咕:“怎么还有这样的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二人回到了马车附近,珍宝唤了一声:“勾小娘子!” 却见勾紫云拉着缰绳,正颤颤巍巍地准备往辕座上爬,听到珍宝的呼唤猛地回头,一时之间,珍宝竟看到她两眼中含着泪水,和浓重的恨意。 珍宝脚步一顿,愣了一下。 悬风本来缩着双翅躲在树上默默地盯着勾紫云,见武高大来了,便从树上飞下来落到他肩头。 勾紫云已经迅速地擦净了眼底的泪,再抬头,又是一副端庄瑰丽的模样。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本以为是办些小事去去便回的,结果她被扔在这密林野外三个时辰,又饥又渴又怕,惊慌无依,她既渴盼着他们尤其是盼望着武高大再回来,又深恨他们将她丢弃在这里,如此轻视于她,如此折辱于她,几次三番了,这笔“恩情”,她勾紫云记住了。 “珍宝。”勾紫云微微一笑,走过来搀住珍宝的手,唤得比之前更亲切,“我以为……我以为你们因有急事,走了,所以之前竟是吓哭了,真是让你见笑了。” 珍宝摆手道:“没有,你别急,我们没走,我早就让悬风回来陪你了,只是它性子怪,明明在你身边,却躲在树上呆着。” 勾紫云看一眼那只毛光眼亮的乌鸦,对珍宝笑了一笑。 让一只乌鸦回来陪她?这算什么?可笑。 珍宝生了火,取了炊具和干粮,与大家热来分吃了,天已昏沉,珍宝只随意整理了一下,便与勾紫云相携进了马车歇息。 武高大躺在火堆边,离马车五六步远的地方,一手握着胸前的玉豕龙随意摩挲,一手逗引悬风玩耍。 勾紫云亲亲热热地握着珍宝的手,一定要与她挽手抵足而眠,两人小声地东拉西扯些女儿家话,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然后便渐渐低落了声息。 夜色渐浓,睡意袭来。一轮皎月如同在静谧深夜里闲庭信步,缓缓爬上当空,又渐渐挪移,下落,隐入云中。 林间越夜越冷,凉意浸人,勾紫云冷得打哆嗦,她恍惚记得旁边挨着睡了一个人的,便往里靠去,手无意识地在坐榻上摸索,只是无论怎么摸,也摸不着那个人,她于梦中嘟囔一声,用力地蜷缩起来。 * * 这夜,珍宝做了一场好梦,睡得很是舒坦。 起初是有点凉的,后来便恍恍惚惚暖和了起来,周围有暖融融的温水包裹着她,恍惚间微微睁眼,眼前似黄似褐,她觉得自在,徜徉,惬意,安然,这让她回想起父亲,或者母亲,他们带给她的感觉,那种温暖轻松安全无忧,好像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一切都可以放松下来,然后便是一场全然昏黑的酣甜睡眠。 黎明时分。 武高大于睡眠中恍惚醒来,他睁开眼,晃了片刻神,而后睁大眼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趴在自己胸口呼呼大睡的寻珍宝。 他脑子空了一瞬。 当他心念百般电转,皱着眉头准备将珍宝先弄回车里去时,勾紫云却正好紧紧裹着帔帛从马车上下来,困惑地目光与武高大对上。 她缓缓看向趴在武高大怀里的寻珍宝,又缓缓看向搂着寻珍宝正要起身的武高大,张开嘴,露出晴天霹雳、又原来如此的复杂神情。 “哑——”悬风好巧不巧叫了一声,从树上落下来凑热闹。 武高大正要说什么,珍宝擦着眼睛醒过来,茫茫然扬起头,与他对了个正眼。 武高大:“……” 珍宝:“……?” 勾紫云默默地挪开眼,心里满是鄙夷、唾弃,还有没来由的尖酸。她轻轻转过身,面朝马车,也不知对着谁说,没头没尾的小声道:“我睡着觉醒来,发觉珍宝不见了,半晌没回,因奇怪才下来找找。”说罢裹着帔帛又轻轻上了车。 珍宝从武高大怀里出来,爬到一旁坐着,呆了半天,懵懵然看着自己的脚丫道:“我怎么在这里。”又看武高大,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武高大皱眉:“你傻了?” 珍宝挠了挠脸颊,摇头:“不是,我刚醒,我还困,有点晕。” 武高大侧目,疑道:“你该不是,有夜游症吧?” 珍宝想了想,摇头:“我一直好着呢,没有吧,从来没有……”她看向武高大,忽然伸出手指,决定先告一状道:“是不是你把我弄下来的。” 武高大挑眉:“你做梦!胡说八道什么?” 珍宝噘嘴不答,她还在犯困呢。 武高大狐疑地琢磨片刻,突然后退了一步,将剑柄横在身前道:“你,你不会是有花痴病吧。” 珍宝不懂:“什么花痴病?”她见武高大表情奇奇怪怪的,料想不是什么好东西,抓起一粒石子就丢他:“你才是有病,我没病。”她揉着头站起来,嘟哝道:“说不准是你的毛病呢,天没亮,还能再歇息,我要再去睡会……” 武高大无语地看着珍宝就这么拍屁股走了。 等到日头升起,天光大亮后,三人各归各位,只是气氛有点古怪。 勾紫云总是有些尴尴尬尬的,话也没那么多了,珍宝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疑惑、猜疑、胡思乱想,武高大在前头掌着车,只觉得匪夷所思,就算她跑下车来,他怎么可能对此毫无所觉?将车停在水边任马饮水时,他还若有所思地去照了照自己的影子,活了快十九年,头一回仔细注视自己的脸。 珍宝下去洗手时见武高大立在水边低头凝望,于是也走到旁边与他一起低头望,不知他在看什么。 水里一对倒影,一个脸上的漠然冷得与江水浩然一体,一个眼中的好奇浓得与碧涛浑然一色。 武高大瞥她一眼。 “你在看什么?”珍宝仰头问他。 武高大伸手敲了敲她的头,冷道:“看你这个花痴病。” 珍宝回以正气凛然的怒视。 勾紫云坐在车上,瞧着那寻娘子借着洗手之机刻意挨近那男人,主动与其勾勾搭搭,心里不免耻笑,她一个女儿家,竟不知道羞耻么?难怪一个有法术的高人愿意跟着她走呢,私底下,不知是何情状。 下午,马车终于驶入了棘州城。 ------------ 15.棘州 棘州是南方重镇,其州城乃是大城,一水流经,三山环绕,此地的刺史与督军早就臣服了前任武安军节度使马圩,马圩不再向前朝称臣,以武安为京府建立大隗,此地刺史现为隗国的臣子,与一水之隔的商州不是效忠同一个头头,所以勾紫云之前所谓的刺史与她亡父乃至交好友,这实际上究竟还有几分情面,却还是个问题。[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从西便门入了城,直接进了西市,珍宝一跳下车,先就问路人,打听这城里可有一位人牙子赵老大,四处收孩子收人口的,而路上的摊贩、采买的居民一听说收孩子云云,要么噤若寒蝉赶紧摆手不答,要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们这没有孩子,没孩子收,让珍宝满脸茫然。 而勾紫云一进棘州城,整个人仿佛安下心来,端庄客气了许多,慢慢打理好身上的裙帔钗环,昂首引路,带着两人往刺史府所在的平安坊行去。 从西便门一路走来,珍宝发觉这棘州城奇怪之极,好像真的没有看到一个孩子,不论她问什么,成年人总是垂头丧气,老年人总如惊弓之鸟,随口向人打听什么人牙、小孩,人人皆回避不理,城内垂头丧气暮霭沉沉。 因为棘州城有二十四坊,贵人都居住在东城平安坊,坊门有卫士严格把守,不许没有徽记的马车随意出入,三人只好停下来,勾紫云见王刺史的府邸就在不远处,便回头对珍宝笑道:“珍宝,劳烦你与武仙士在此等候一会儿,我再三想了想,我是因为孤苦无依才来投靠的,所以不如由我独自先去叩拜王世伯,等我拜访成事后,必定将你与武仙士引荐给世伯,你寻人一事,我自会竭尽全力襄助于你,你放心。” 珍宝自然用力点头答应。 勾紫云握住珍宝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而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武高大,朝他嫣然一笑,便带了自己的包裹,翩翩袅娜地穿过东城长街,往平安坊行去。 珍宝便与武高大一起靠着马车等起来,才等了一盏茶时间,珍宝便又跳下车,对武高大道:“不如我们在这附近先问问吧,这么大一座城,或许多问些人便有人知道呢?” 武高大正要说什么,长街之上忽然传来许多人奔走相告的嘈杂声音。 “来了来了!” “快给他带些水!” 他们循声抬头望去,只见这长街尽头处涌来一群人,正中央有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缓缓走来,他弯着腰弓着背,背上背着一把普通大小的木剑,正貌似极为艰难地由西向东走,仿佛背着千钧重担,时而跌倒在地,又艰难地爬起来。 珍宝好奇地问正在路边长吁短叹的路人:“这是怎么回事,那道士是在做什么?怎么有许多人这样簇拥着他,还为他打扇鼓劲,端茶送水?” 那路人看一眼珍宝与她身旁的武高大,不答反问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莫问莫问,赶紧走吧,这棘州城不是久留之地。” 珍宝见路人打定主意不答,心里更加好奇,对孩童话题噤若寒蝉的居民,动作古怪屡跌屡起的道士,气氛奇特的路人街景,这棘州城内处处透着古怪,若是有哪一处线索是与元宝相关的呢?可不能错漏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这大州城的居民如此不欢迎外地来客,问什么都冷待不答,她不能坐以待毙,消极处之。珍宝收回张望的视线,对武高大道:“我们也去那边看看吧。” 武高大便将马栓了,陪珍宝混着人流往那头走。 那道士又一次跪倒在地上,两手撑着地,双腿微微颤抖,背上明明只背了一柄薄薄的木剑,却好像背了一座山一般沉重。 “道长,可苦了你了!” “天杀的五鬼啊……” “道长,您喝口水……” “师兄,我来替你!”又有一名抓着光髻的道士急匆匆走来,扶住跪倒的师兄。 顺着那道士走来的路径一直往后看,有一座宏大的道观,道观门口此时跪着好几对夫妻,正在那儿声泪俱下的对着观门碰碰磕头不止。道观的大匾上写着――天星观。 自那两个道士出现起,武高大的态度便郑重了些,凡俗道士的修行虽与他们不完全相同,但也是循心之道,且比修真界的修道士更守形式一些。 他端着脸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仔细去听天星观门口的动静。 “求求五仙!将我孩儿放了吧!我愿意以身替之!” “求五仙饶命啊!” 道观门口如此这般的哭喊、磕头之声不绝于耳,其凄惨其悲哀,令闻者心颤,令见者动容,那道观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珍宝在旁边左右观望,仔细揣摩,料定这道士、这城里、这居民,必定都是有些故事和古怪的,既然他们不愿意与无名的外来客交流,那么若是…… 珍宝扯着武高大的衣袖大步走近那群簇拥着道士的城民,清清嗓子,灿然道:“这位道友,不知你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师兄乃是太华仙山的仙门弟子,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武高大偏头看珍宝。 珍宝仰头冲他眨眨眼。 武高大玉树临风地握着剑,调整了一个站姿,一脸不情愿地摆起了仙风道骨。 长街上的人安静了片刻,面面相觑地看着珍宝和武高大,随后爆发一阵小声的讨论和冷笑。 “听到没,太华仙山来的。” “太华仙山在何处?” “说是仙山嘛,我哪知道。” “哈哈,听她吹牛!” “又一个‘仙人’……” “那不就是成了仙的?怎么没见他飞着下来?” “就算真是仙人如何,怎知他是好是坏!” 伸手扶着师兄的年少道士闻言抬头,仔细打量武高大,从衣服到佩饰,从样貌到宝剑,他估摸了一下武高大的年纪,猜测他只是个心中有行侠仗义之梦的贵公子,于是上前来客气地行了一个拱手礼,道:“这位同参,吾乃天星观小道匡扶志,道号九真,这是我的师兄历万君。有幸相识,冒昧敢问道友尊号?” 武高大顿了顿,道:“武高大。”他看了一眼那名蹲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的道士。 历万君抬起头来,气喘吁吁地扬起嘴角,勉力朝武高大拱了拱手,稍为停了停,就又想努力站起来。 武高大两眼微微一眯,将灵力灌注双目,看向那道士背上。 “敢问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啊?”珍宝问匡扶志。 匡扶志搀扶起用力挺直背的师兄,叹一声道:“说来话长。” 原来,匡扶志与其师兄历万君,均出自这棘州城赫赫有名的大道观,天星观。天星观观主玄机子,师出名门,素来以慈悲乐善、扶危助困为名,也很有一些法术能耐,在这东、南部几州之中颇有名望,很受州官和百姓们敬重。但就在几年前,玄机子突发重病,一病不起缠绵数年,他以为自己命将绝矣,就写信给自己在远方修行的同门师兄长生子,将一众徒弟与这道观相托付,当时也与属地州官们通报过了,往后这一观之事,包括这道观的田地、产业,都交由他师兄来打理。 据闻,长生子得到了真仙点化,已经修炼有成,不怎么愿意被凡俗事务绊住手脚,于是便回信道,他会派遣他的得力弟子前来照看襄助,让师弟放心。只是后来的事情却让人始料未及,长生子派来的几个弟子还没到,玄机子似乎就过去了,而他咽气闭目还不到一息,却又立马活了过来,而且原来的病痛竟奇迹般的不药而愈,一日好过一日,只是他经历大病大难,勘破了许多世事,一时之间竟不想再拘束于一州、一观、一屋、一蒲团,想要出去远行云游一段时间,于是与弟子们稍作交代,就轻车出游了。 玄机子出游不到十天,长生子派来的五个弟子就入了棘州,原来,玄机子康复之后只顾得慨叹死生朝露、憧憬云游天下,却忘了告诉师兄他已经病愈,于是那五个弟子依旧山水迢迢地赶了过来,而天星观的弟子们见师伯派的人来了,自然还是要将之当做长辈、奉在上座的。 只是这五人,却绝非善类。 这五人先是自称长生子座下五仙,自夸其师父受到仙人点化已经羽化登仙,他们也共聆仙训,学得了正统的仙法仙术,境界非凡人能比,一到这里就与棘州、甚至隗国的达官贵人们打得火热,为他们炼制灵丹妙药,为他们延年益寿祛病消灾,前几日甚至治好了隗国游击将军之子诡异的大肚之症,着实法力不凡,五人在棘州声威日盛,甚至迅速超过了曾经的玄机子,于是棘州的官员们按照玄机子之前通报的意思,认可由这五仙来管理天星观,也不管那玄机子是出游一年即回、五年即回、还是一辈子不回了。 这五人大摇大摆地正式入主天星观,将听话归顺的道徒就留下来,做不到绝对服从他们的就赶出去,他们迅速地在棘州城内为非作歹起来,四处地寻找、收买、诱拐、抓捕小孩子,起初说是要收入门中带他们修仙问道,还有不少家庭当真受骗的,而事实上,他们只是抽取孩童的元灵,再用孩童来炼制童子鬼,同时也为他们试药。原来,这五人擅长的,乃是驭鬼之术,据传五人合力可以驭百鬼,因而后来被百姓们背后咒骂为“五鬼”。而下至本地官员,上至一国显贵,都等着五仙们的灵丹妙药来焕发青春、延年益寿,棘州城的官员们逢迎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管束几位“仙人”的行径?官府闭眼不管,而城邦之外又正是乱世,百姓只得想办法咬牙搬走躲避,或者将自己的孩子远远送走,而之前被拐骗、被抓捕、被买来的那些孩子就受苦受难了,所以,天星观门口总有一些本地孩童的父母在门外磕头乞求。 几个被驱逐出来的道士虽然无力抗衡,但也想救出这些孩子,不想让天星观的功德善地被五鬼玷污,于是他们一边派出两名师兄弟出去寻找观主玄机子,一边与五鬼抗争,只是上门理论也理论了多回,打斗也打斗了多回,仍旧毫无办法,五鬼顾忌到这几个道士与他们还沾着一点师门名头,不好赶尽杀绝,倒也没对他们下什么狠手,五鬼还说,只要几个道士能背着一把木剑从西便门到东便门走一个来回,每走成一回就同意放一个孩童回家,于是道士们便轮流背那把木剑,一个月来每天坚持不懈地走,力竭到底、泪流满面也要坚持,可是一把小小木剑,不知为何却重逾千钧,就算悄悄的换掉木剑,也依然如故。 听完了匡扶志的叙说,武高大若有所思,而珍宝却忽然面如白纸、惨无人色。 半晌,她小声问道:“你说,那五鬼,他们买了许多孩子来……做成,童子鬼?” 匡扶志点点头,咬牙恨道:“这附近骗不到孩童之后,他们就强抓,或者去远处买,将那些孩童……或者炼成人丹,或者,做成童子鬼,或者就用来试药……”堂堂方外之士也眼中含了泪。 伏在地上的历万君也恨恨地捶了一拳地面。 珍宝往后踉跄了一步,几乎站不稳,武高大随手撑了她一下。 珍宝扬起头,令武高大十分惊诧,她两眼竟然浸满了泪水,颤巍巍道:“元宝是不是……”被他们买了…… 武高大瞬间了悟了她如此绝望失态的原因。 “不会。”武高大极为镇定地安抚道,虽然他心知这可不一定。 珍宝也不是轻易就能被哄住的孩子,她一抹泪甩头就往那天星观冲去,武高大一把拉住她道:“不要冲动。” “冲动?”珍宝道:“我不冲动,但我必须去!若是元宝他……我怎么能不去救他?” 武高大冷静道:“你这么冲上去毫无意义,只不过如同那几对夫妻一般,让这天星观门口多一个大哭大闹之人,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外有官府撑腰,内有地利之便,若他们不开门你根本进不去,在门外使用武力也只会招来官兵,门都进不去还谈何救人?” 珍宝冷静下来:“那我该怎么办?”她左右环顾一下,小声道:“我们找个狗洞爬进去?” 武高大白了她一眼,泪痣一闪,看着道士背上的木剑道:“我有办法让他们开门。” ------------ 16.计策 “你有办法让他们开门?什么办法?”珍宝既崇拜又希冀。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两名道士和一众路人也一起看他,却是一脸不信。 武高大摸出一个小瓶子,在拇指上沾了点里面的水,将拇指倒竖,由下往上在珍宝的眉心抹了一下,道:“你再看看那木剑上面。” 珍宝定睛一看,却惊叫着往后缩:“鬼!”那道士的背上蹲着三只青面獠牙的鬼!就蹲在那木剑之上!三只恶鬼胖头大肚,不仅一直用力踩跳压制道士,还总想使坏去绊倒道士,难怪他们背木剑时总是重于千钧,难怪他们总是跌倒不支,原来不是木剑的问题,而是这些鬼的问题! 众人顺着珍宝的视线什么也看不到,却全部吓得挤在一起倒退几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鬼呢,这背木剑的事看着就不正常。 武高大摆了摆手,示意四面围观的人远远散开,摸了半天,拿出一张符纸。 他凝望着这张唯一的五雷火符,表情是清静而淡然的,心中却正因为抠门而生气,回想当初吃苦捱揍,多么辛苦完成任务,才得来一张这样的奖赏,在元信海和各路师兄百般盘剥下硕果仅存了一张攻击符,两三年都舍不得用,如今竟然要在此交代了,还要交代在一群低劣的恶鬼身上,只恨他没学攻击法术,不然何必浪费这张饱含回忆的好符。 珍宝因为着急凑过来看他,武高大一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地上的历万君道:“你将木剑放下,等我将这几只作乱的鬼除了,木剑自然变轻。” 历万君闻言将信将疑,只不过他此时已经力竭了,背着木剑一时半会也不能成什么事,于是将木剑卸到地上,走到一旁。那几只鬼跳到木剑边上,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道士,显然是得了指令被人操控的。 武高大静心除念,手横利剑,脚踏罡步,迅速移动,以剑气在木剑周围划出结界困住盲从听令的大肚鬼,随即迅疾地敕出五雷火符,以法力引之―― “敕!” 结界之内瞬间五雷轰顶、业火翻腾!雷霆天降,毫无先兆!震得众人滚到了地上! “啊呀!!” “天雷啊!” 人们捂住耳朵惊慌四散,长街上一时间混乱不堪,围在一处的人要往外跑,远处惊奇的人要跑近来。 珍宝也吓得塞着耳朵往后跑,与悬风一对难人难鸟蹦起来躲进人家的店铺里,天雷近在眼前,火焰怒嚣之极,仿佛下一瞬就要燎她身上,这可不敢开玩笑,万一被火舌舔一下魂飞魄散了怎办。 等到外头雷声停下来,珍宝才探出头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武高大立在无人的长街正中,缓缓将剑收起来。 地上只剩一小撮不知是木剑还是什么留下的灰,风一吹就散了。 许久,人群才渐渐地聚拢回来,从东到西,由南至北,越聚越多。 匡扶志崇敬地仰望着武高大,过会儿反应过来,赶紧去拿了一把木剑来。 他跑到街那头背起了木剑,大喝一声“天星观匡九真背剑来了!”,就大踏步地从那边走来,一路走得虎虎生风毫无阻碍,他脸上浮现出惊喜激动的笑容,走到半路竟跑了起来,踏着欣喜与振奋大步狂奔,长街左右的人握着拳高声呐喊着与他一同奔跑起来,转眼间竟然就跑到了东门,而后又带着更多的人从东门跑了回来,连城内的卫士都阻不住他们。 匡扶志跑到了武高大面前,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他身后的百姓见状不由多说也纷纷跪了下来,天星观门口的几对夫妻更是匍匐爬过来,仿佛看到天降希望,涕泗滂沱。 武高大和珍宝殊不敢受,连连让了好几步。 匡扶志和他师兄朝武高大拱手,虎目含泪道:“这位仙师,求你救救我棘州城的孩子吧!” 身后百姓亦齐声相求。 武高大皱了皱眉,对这种状况很不适应,浑身不自在。 周围小心地瞧他脸色的人们以为他嫌弃,不愿相帮,霎时惊慌失措起来。 珍宝赶紧上前将匡扶志等一一扶起来,拍着胸脯夸口道:“你们放心,我们是一定要想法子的!我,我是一定会进去救出那些孩子的!” 众人此起彼伏地山呼着“女侠”、“仙女”,感激不尽地赞美起来。 珍宝回头赶到武高大身边,小声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武高大对她的“厚颜无耻”刮目相看,侧目道:“女侠你夸下海口,自己想办法。” 珍宝噘嘴求他。 武高大摇摇头,走到人前,扫视一圈道:“既然匡道长已经背着木剑走了一个来回,接下来,我们自然该去讨要五鬼承诺的一个孩子。走一回,放一个,这是他们自己说的,便可大张旗鼓去讨了,天经地义。”言罢,又将自己的计策分说了一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百姓们闻言为之一振,个个说道必会依照计策执行,绝不胆怯。 这时,悬风已经从天星观里飞出来,在里面探了一个来回,武高大心里大致有了分寸,沉吟片刻,再对众人道:“孩童应当是关在寮房或经堂里面。等会我和师妹与两位道长一起进去。”他看了一眼珍宝,道:“你伺机跟两位道长溜去右边的寮房和经堂,等我制造了混乱,你们再趁乱把孩童们放出来,到门口与外面的百姓里应外合冲开大门,届时人多事乱,法不责众,百姓们多准备些土石水灰,大家把场面弄乱些,跑快些也就是了。” 匡道士兴奋道:“武同参,我与师兄从小在此长大,对天星观了如指掌,若是孩童当真就在寮房和经堂所在的东院,那里面连狗洞都是我们亲手刨的,到时候不论是偷跑还是强冲,我们都会相机行事的。” “好,”武高大点头道:“既然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于是上百人簇拥在武高大、珍宝与匡扶志等人身后,浩浩荡荡地涌到天星观门口,高声呐喊。 * * 天星观内 两名道童伏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呼喊,小声交谈。 “他们说已将木剑背了一个来回了。” “怎么办,去禀报么?” “……去吧,那木剑的法术竟被破了呢,五仙肯定是要知道的。” “谁知是真是假,万一是赚我们开门的呢……” “怎么回事!今日怎么格外吵嚷!”洪钟一般的声音由观内传来,人未至声先到,待声音在人耳朵里撞了几个来回,一个高大强壮的人影才踏着缓缓的方步走出来。 “文仙!”两名道童恭敬地作礼,缓了缓,小心翼翼地向被称为文仙的高壮道士解释起来。 文仙冷笑一声:“哼,一群庸人,能破得了我木剑的玄机?定是撒谎!”他听了听门外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方正的大脸上阴测测的。 “好,这么吵下去也扰人清修,就让我去敲打敲打他们。”文仙示意童子将门打开。 对开的红木大门缓缓开启,一个背如地阔、肩若山宽、高似铁塔、气壮如牛的人影徐徐落入众人眼中,只见他鼓着一对铜铃大眼,牛鼻子厚嘴唇,络腮胡与头发凌乱地生成一片,貌如钟馗,凶神恶煞,立在门内,缓缓地扫视了众人一圈。 只一眼,就叫原本振奋不已的百姓齐齐收了声。 他瞧着所有凡人在自己的气势下臣服,暗暗蔑笑,声如洪钟道:“何事喧哗?” 匡扶志捏紧拳头,背着木剑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指背后道:“我已将这木剑背了一个来回了,你若不信,我可背给你看!”说罢还背着剑蹦跳了几下,在门口来回走动。 文仙暗讶,见匡扶志背上干干净净,连忙碰了碰手指节,发觉自己的三只小鬼竟然真被除了,他眯起两眼,道:“你?” 匡扶志鼓足劲与这位“师兄”对视,没两下就败下阵来,气弱道:“你们当众承诺过,走一回就放一个孩子,君子一诺,快马一鞭!” 几个百姓也躲在后面稀稀拉拉地附和:“对……说话算话。” “既是五仙,当然得一个唾沫一个钉……” “当众说了的,放人吧……” 一对夫妻不要命地冲了上去,扑在文仙面前嚎哭起来。 就在那文仙开着门与众人反复纠葛、缠杂不清之时,悬风又从天星观里飞出来,再度探了一个来回,武高大心里把握更足了,小声对珍宝再强调一遍道:“寮房和经堂从这正门里直进去,右拐两次便是,门匾上写的清楚,你到了那里千万镇定,莫激动出格惊动了旁人。先找你弟弟,等我这边一乱你们再行事,若那两个道士果真熟悉地形,能溜出来是最好,若不行,就到门口与百姓里应外合冲开大门,若情势实在不佳,你就先带你弟弟快马开溜,我也自会脱身。棘州城有一水穿城而过,我们在棘州城外的临城渡口会面。记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遇到危险先逃命,保住自己再说,其余都可以从长计议,回头再来。” “嗯!”珍宝小声应道。 前头,匡扶志终于将武高大介绍了出来,直言他就是这回帮助他破解木剑奥秘的高人。 武高大带着珍宝坦荡荡地走上前。 匡扶志夸耀着武高大的来历、师门,还有那出神入化的手段,把他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他才是真正的修仙之士得道之人,言辞之间对五鬼有强烈鄙视,一捧一贬,极力挑衅。 文仙果然恼恨不已,这同道倾轧乃是许多修行之人的大忌,他人已经欺上门来,他必须让这些人尝到厉害,否则他们五人以后在这棘州城里如何立足,他冷哼一声道:“好一个真正的名门修士,就不知是不是欺世盗名之辈,棘城百姓眼界小,小心莫被有名无实之人诓骗了。”他振了振袍袖,道:“既然匡九真背成了一回木剑,我五仙自然说话算话,你且进来,带走一个孩童便是。而这位修士,你远道而来,我五仙想尽地主之谊款待一番,你可愿赏脸?” 武高大漠然道:“哦?荣幸之至。”正眼都没有看他。 文仙气得脸膛子都红了,心想等会便让你见识什么叫强大的修为,什么阿猫阿狗也敢上门挑衅,在我五仙面前班门弄斧,一会儿好叫你吓破了胆跪在观门口磕头,乖乖滚出棘州城。 文仙冷哼一声,背着手,浑不在意地带着匡扶志等人进了天星观。 走入观内,武高大不动声色地左右观察,这天星观内个个角落都充斥着冲天的阴气、怨气、不足和愤懑,这五鬼虽然修的是驭鬼之道,但似乎并不善待鬼,也不讲究制约与满足,迟早要被反噬。 ------------ 17.人丹 武高大施施然与文仙走入客堂,而珍宝已经不动声色地跟着匡扶志和他师兄去看孩童去了,或许文仙是真的准备兑现然诺,让他们带走一个孩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前头有小道士带路,珍宝跟在匡与历两个道人身后,匡道士和历道士两人从小一起修行,非常默契,时不时以眼神交流,互相定心鼓气,二人都觉得寻珍宝既然是武高大的师妹,那一定有着难以想象的法力,因而此番底气很足,洗刷道观耻辱、拯救无辜孩童的大事,就在眼前了。 匡扶志意气满满的朝珍宝低低地一拱手,小声道:“劳烦!” 珍宝懵了懵,点头:“哦。” 三人直往里走,右拐两次,路过两株大槐树,来到寮房。 低眉顺目的少年道士指一指里面道:“这便是童子们住的地方,三位想带谁走,请去里面看吧。” 与寮房同一个院子里,果然还有一座更为高大的经堂,珍宝暂且不做多想,先与二位道长走进寮房里面察看。寮房里有很大的三间房,每间皆是通铺,上面或躺或坐着一些精神萎靡、面色古怪的小孩子,看到有人来也是无精打采的,有几个还特别的畏光畏人,珍宝将孩子一个一个仔细看过,找完一间房又再奔进另一间房。 不是,不是,不是,没有……珍宝在寮房里进进出出找了一遍,没见到元宝的影儿,不禁急切道:“就只有这些吗?” 小道士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注视着珍宝。 匡扶志反应灵敏,对小道士道:“哦,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此番只能带一个孩童出去,便应承了一对跪在外面的夫妻,要带他们的孩子回去,所以才……” 珍宝点头,从善如流道:“孩童多,机会少,便干脆带他们的孩子出去,既然答应了,总不好言而无信。” 小道士闻言有些犹豫,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旁边的经堂,只是一触之间又收了回来,这观里时不时死的人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他们要找的人都不一定还活着,就算那孩童真的是经堂里的那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摇头道:“都在这里了。” 珍宝灵活地一闪身,像条鱼似的从那小道士身旁滑过,边走边道:“我看这里还有一座好气派的经堂,会否有小孩在此学习呢。” 小道士惊讶道:“哎!你别乱走!”连忙赶来拉她。 珍宝拂开道士的手,走得飞快:“小道长你不用慌,这观里四壁森严的,我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只是看看罢了,你跟着我一起也成。” 匡、历两位道士对看一眼,自然脚步不停地缀在后面。 “吱呀――” 珍宝推开沉重的门扉,宽敞的经堂映入眼帘。小道士没能拉得住她,索性也不拦了,袖手在一旁站着。 经堂正前方供奉着三清像,堂内纵横有序地摆放着许多条案,每个条案后布置着蒲团,只不过,这里面没有人。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珍宝茫然环顾:“这经堂里无人?” 安静无声,没人回应。 经堂内确实一眼望穿,空无一人,而那小道士却也不答珍宝,袖着手,低着眉,搭着眼。 珍宝只觉得奇怪,走进去对三清像执了礼,就在这堂内转了起来,她到供桌后看了看,又在堂内走了走,发觉左右两侧的墙边摆着一些木架子,架子上放着许多形似陶瓮的椭圆东西,上面贴满了黄符纸。 “这是什么?”珍宝好奇,指着问。 小道士两眼随意一扫,依旧垂下眼,不说话。 珍宝走近木架去瞧。 * * 天星观西面的客堂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文仙一进客堂就大喇喇坐在上首,请武高大落座后,他下手的一名道徒便开始代为介绍,为其自序师门,洋洋洒洒,口沫横飞,将五仙之师长生子的神通叙说一番,将指点长生子的仙人吹捧一番,又将师兄弟五人的玄妙事迹细数一番,各国的达官权门、皇族显贵,是如何的称颂恭敬他们,三山五岳的法术道门,又是如何俯首顺从于他们,师兄弟五人被传颂为文、武、功、德、命五仙…… 武高大轻轻掐指,大致推测着时间,估摸着珍宝什么时候能寻到地方。 文仙喝着茶,不着痕迹看一眼武高大,只见他一脸神游太虚,全没听在耳里。 “哼。”文仙放下茶盏,扬手挥退道徒,上下看一眼武高大,以敲打后辈的口吻道:“这位小道,你师门何处,师从何人啊?” 武高大瞥他一眼,想了想,实话实话道:“太华门废徒,已被逐出师门了。” 文仙以为他这是刻意作态来羞辱于自己,隐怒道:“哦?好一个‘废徒’。”又摇头道:“可是你这太华门么……没听说过。” 武高大勾唇笑一笑:“不在凡俗界,没听过自然。” 文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指自己师门不在凡俗界,乃是传说中修真仙界的真修,不禁哈哈一笑,声如洪钟连撞,摇头嗤道:“你道人人都有我师父长生子那般的机缘么?”他双目一瞪,正色道:“小儿,我与你好话说在前头,我不知你在哪里学得些驱鬼跳神的把戏,也不管你想去哪里吹牛遛马骗金骗银,大家是同道中人,就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我五仙的大事,你不该来捣乱!” 武高大轻描淡写遗憾道:“哦,那真是罪过,一桩无聊小事随手管了管,你看如何是好。” 话说得好似心平气和,文仙听得却怒从心起,如此不知畏惧、言语不敬的黄口小儿,好话是听不进去的,看来必须得让他见真章了! 文仙沉下脸色,嘴里默念一词,指一指武高大。 武高大五感敏锐,立刻察觉冷意袭来,背后一片阴浸,他抽出手中剑旋身而起,一剑之气激射而出如银瓶炸裂,文仙驭使的小鬼被武高大的罡风一招撞开,文仙自己高大的身躯都被迸发的气逼到了桌角。 室内锐意千重,利剑轻吟之声嗡嗡。 文仙张口结舌,本就夸张的一对牛铃大眼,因为惊讶而更加可怖。 一剑,竟只有一剑,一剑的剑气…… 武高大抬起剑锋看了一眼,弹了弹剑尖道:“有只飞虫……都这个时节了,还出来作乱呢。” * * 珍宝走近那一坛坛的大肚陶瓮,陶瓮无盖,里面满满地塞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却被黄符纸贴了个密密实实,外面还写着一些生辰八字之类。珍宝自然不能去揭那些皱巴巴的黄符纸,只能贴近了陶瓮,左偏右移想透过两张符纸的缝隙看一看,正这时,从那缝隙里静静地转过来一只眼珠。 “啊!!!――” 匡、历二道人正好走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扶住。 “何事如此惨叫?” “发生何事?” 珍宝惨白着脸往墙根挪,呆立了许久,想了半天,一把抓住门边的少年小道士,小声道:“那是什么?” 小道士掀起眼皮看她,道:“你还是快去挑个孩童吧。” “我问你,那里面是什么?”珍宝声音放大一些,更为用力地捏住小道士的手腕。 小道士见珍宝吓得够呛却不依不饶,叹一口气道:“……那是人丹。” “人丹?” 匡扶志本来一脸不解,听到“人丹”一词,渐渐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张脸煞如雪白,往后退了退。 “人丹就是人丹,”小道士一脸麻木道:“将人折了手脚放在瓮里,每日按丹方喂食药物,瓮中也填满草药画满符法,再辅以法术和符咒,时间长了,这人将会渐渐缩成一团,最终被炼为一坛子药。五仙要练童子鬼,需得将孩童的元灵抽出来驯化,而抽出元灵后剩下的肉身,也不能浪费,五仙说,人乃万物之灵,既然用俗物炼出来的丹药都能有丹效,那么用万物之灵淬炼成的丹药,服用后想必更有好处,所以……” 珍宝若不是扶着墙,差点就晕过去,她捂住嘴克制呕吐的冲动,片刻后,再度大步冲到那一排排的陶瓮边,抖着手,“刷”的撕下一层黄符纸,与一张麻木的人脸面面相觑。 “哎!你做什么?你不能撕了符纸!”小道士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进来,急急忙忙爬起来拦阻道。 匡、历二人二话不说将身后的门扉重新关上,上前一人架一边捂住了小道士的嘴,以防他叫喊声被外面游走的人听到。 珍宝脸上的泪水莫名地兀自流个不住,她不停地揭开一个一个陶瓮,撕开一层一层符纸,看那纸上写的生辰名讳,看那坛里皱缩的一团又一团。 每次揭开一个瓮坛,她都心头一炸,极尽刺痛,可发现那瓮中的她不认识之时又会生出万万分之一的庆幸感,如此仿佛被控制了双手一般,她停不下来,一个接一个地揭下去,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脑子里甚至还能分心来想,自己这样真是残酷,她在验证着什么呢,不是他弟弟便好了么,便值得庆幸了么…… 如此将两面墙边的陶瓮全部揭完,珍宝缓缓倒坐在地,垂下头不敢往上看,双手兀自发着抖。 没有元宝。 她忽然扭头,对那小道士道:“我要将这些瓮砸了!你不许喊叫!” 小道士被匡扶志拿匕首抵着脖子,惊慌失色摆手道:“不可啊!他们已经与那瓮坛长在了一起,虽然已经与死人无异,但如今还有一息生气,砸了瓮却会立时就死!” 珍宝愣了,茫然地盯着地上的黄符纸,两眼泪齐流,匡道士与历道士两个男儿也掉下泪来,苍天何在,天理何在啊。 珍宝豁然起身,直直地指着小道士,压抑着声音道:“为什么要这样,你们凭什么做这种事情,人命天赋地予、父母生养,凭什么被你们折磨?你们出于一己私欲就践踏无辜,你们……你们真是丧尽天良!你也不过少年,竟然助纣为虐!” 小道士被珍宝一根指头直直指着,忽然也浮出两眼泪来,瞪大眼睛道:“我,我又如何,我……我若是不机灵,不奉承,不听话,那也跟他们是一样了!我也是被他们从别处买来的!” 忽然之间就低声哀嚎起来,也不过一个小少年,从喉间溢出最为压抑悲怆的哭声。 四人就这样在经堂内闷了一会儿,木的木,哭的哭,哀的哀。 过了会儿,珍宝走到小道士面前,道:“你想逃吗?” 那小道士看一眼珍宝,摇头。 “你不想逃?你难道不想回家么?” 小道士终于露出一个稍微生动些的表情――嗤笑,他道:“便是家人卖了我的,我回去做什么,再说我也不敢逃,像你们这班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五仙的本事,没人可以抗衡,若逃了再被抓回来……能进这瓮子里当药丸已经是最好的下场了。”他别过头,不愿再与珍宝对视,道:“如今这般也没什么不好的,或许以后就成为一个跟五仙一样的人物,呼风唤雨万人敬仰享尽仙福,有何不好。” 匡道士与历道士对看一眼,珍宝盯着那小道士看了会儿,默默地站开,问道:“你这观里的孩童,只在寮房与经堂里吗,还有其余孩子没?” 小道士再度靠回了墙,低眉顺目地站着,道:“没了,没在这两处的,就是死了。” 珍宝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盯着地上被揭了一地的符纸,竟然在想,自己该不该再把它们贴回去。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哨音,还有凌乱惊慌的跑步声。 ------------ 18.生天 小道士趁着几个人分神去听外面的动静,用力将两个道士往边上一推,就往门外撞去。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经堂门被撞开后,他大喊一声:“来人!这……!” 小道士被匡扶志一记手刀劈晕在门槛上,三人谨慎地往外探头,外头似乎兵荒马乱,不少人向外面跑去,一路呼呼喝喝的,小道士刚才的短促喊声混杂在其间,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看来武高大那边已经乱了,我们动手吧。”珍宝道。 三人将小道士捆了扔在经堂里,小心地溜进寮房。 * * 武高大站在院内,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他撩起眉头看一眼那文仙,表情颇为嘲讽。 文仙按住被他削断的左臂,一边惨叫痛吼一边含恨瞪他,两只眼珠的血丝几乎要从眼眶里爬出来。 “武仙、德仙来了!” 一个瘦小的矮个速度奇快地出现在文仙旁边,看一眼文仙惨烈溅血的现场,一双木呆呆直愣愣的眼睛挪到武高大脸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你选吧,怎么,死。” 武高大冷漠淡定地俯视着他,没回话,虽说他一脸镇定,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波动的,毕竟他原本的计划只是给这天星观闹些乱子,没想到这文仙如此蛮横拼命不懂变通,他一不留神就下重了手。 德仙捧着大肚子慢悠悠地走近,弯腰一看,拿出几根乌黑的针扎在文仙手臂上,瞬时便止了血。 “许德!你快把我治好!快啊!!”文仙的怒吼快要将这观内的屋顶都震塌了。 德仙去捡了他那节断臂回来,血糊糊地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不紧不慢道:“试试吧。” “既然,不选,”被武高大俯视着,武仙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渗出一股阴冷,“那就随意,死法。”他忽然身影一闪,快得好似出现了重影,直奔武高大面门而来。 武高大岿然不动。 那武仙身后突然扑出许多黑气翻滚的鬼影,鬼影与武仙的攻击合为一体速度极快地刺向武高大。 他快,武高大更快,瞬息之间躲避,拔剑,挥剑,转身,收势。 而后转身看向武仙的位置。 武仙一击不中,呆立原地,周身的鬼气缓缓消散,他抬起手看一眼小指上的伤口,仿佛难以置信,不知是在为他这速度震惊,还是为这罡风剑气。 武高大方才差点被他的速度和鬼影困住,不禁出声赞许:“你很厉害。”武高大毕竟是炼气巅峰,在凡人之境界内再是千锤百炼,也很难是他的对手。 武仙一步一步地转过身来:“你更,厉害。”他一双呆滞的眼睛转了转,看向德仙。 德仙会意,表情凝重起来,拿出响哨吹响,尖利的哨音划破天空。 武高大的直觉告诉他,可能有更大的麻烦要出现了。 果然,一个被称呼为“功仙”的人很快出现了,四人聚在一起,德仙问功仙:“命呢?” 功仙摇头:“不知道又去哪了。” “不耽误。”武仙挥挥手,不再讨论命仙:“就这样,开始。”他伸手指向武高大。 文仙坐在地上,恨恨地逼视着武高大,阴狠冷笑道:“这回你还不死?!” 四人一齐抬起一只手。 * * 珍宝将一名精神恍惚的孩子从墙角的狗洞里推出去,这里原本被许多杂物和柴垛堵着,他们清理搬运弄了许久,而后让历万君爬出去联络外头,外面现有历万君和许多百姓在接应。 “动作再快些!”匡扶志将两个小女孩抱到墙根,小声道:“都在这了,再快些。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可只有两个狗洞啊。” “小孩瘦,一次推两个出去。” 珍宝正用力地帮无精打采的孩子钻狗洞,旁边一名男孩却忽然呆愣愣地站直了,转过身来,望着珍宝和匡扶志身后。 “小孩,你怎么了?快爬快爬啊!”珍宝伸手想要将他抱过来,却在余光中看到了小男孩目光盯着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他披着一件敞口的袍子,脸上挂着长而厚重的散发,苍白脸,手捧罗盘,忽然笑一下,压低嗓子,气若游丝道:“稀奇稀奇,这是做什么呢……” 珍宝吓得脸色刷白,与匡扶志一起将孩童们挡在身后,一边用手推搡着孩子们让他们赶紧去钻洞,一边道:“你是哪位,我们是来领孩子出去的,这位匡道长将木剑背了几十个来回,文仙答应了要如数将孩童都放出去!” “哦。”那人压低腰,一张脸苍白可怕,慢慢走近两步道:“可笑可笑,领孩子,怎么不走正门出去呢。” 珍宝结巴:“这,这里近啊……” “呵呵呵呵呵……”那人尖利地笑起来,一指自己:“我叫‘命’,他们叫我命仙。” 匡扶志倒抽一口凉气。 命仙紧紧地盯着珍宝,尖尖的手指再一指手中的罗盘:“我的罗盘喜欢你,带我来找你,呵呵呵呵呵,你身上,肯定有宝贝,肯定有最合我的宝贝,呵呵呵呵……快活快活,我就要来抓你啦——”弯腰扑了过来。 珍宝惊叫一声。 “哑——”一声乌鸦厉啸劈空传来,悬风一对利爪犹如镔铁弯刀,对着命仙的后背疾速袭来。 命仙身上的袍子落地,后背披散的头发突然被吹起,露出背上藏着的两张青白的婴鬼脸庞。 婴鬼腐蚀性的唾液朝乌鸦喷去,悬风灵敏地闪开。 匡扶志将珍宝推到一旁:“你带小孩跑!”一面喊一面迎了上去,与悬风一起,跟命仙战作一团。 珍宝赶忙将墙边的一个孩子从狗洞里用力搡出去,对狗洞外喊一声:“大事不妙,去冲大门!”而后左右手一手拉一个,带着剩下两个小孩绕过他们就往门口跑,留在这里倒拖后腿,不如照原计划趁乱去冲大门。 “糟糕糟糕,可不许跑了!”命仙用力拍一拍罗盘,地下爬出来好几只小鬼缠住匡扶志,命仙两脚飞速倒换,尖利如骷髅的手朝珍宝抓去。 珍宝回头一望,就见一只森白枯瘦的大手盖来,那手上还冒出一层绿幽幽的诡异之气朝自己劈面扑过来,珍宝心头涌起一阵绝望和害怕。 她呆立在那,下意识抬起两臂抱住头,已经无计可施。 * * 武高大被一道风刃卷起撞到墙上,他捂着受伤的腹部,用剑支撑身体,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的九头大鸟:“姑获鸟……你们竟然能……” 文武功德四人依然抬着手,嘴里齐声地念诵咒语不停。 那姑获鸟又名鬼车,身形庞大,生有九头,展翼遮天蔽日,面目凶狠,性情残暴,喜好取人魂气,又喜欢掳掠婴儿,每凡出现必会带来灾厄,乃是大邪之物,曾被修真界合力收集封印过一回,这一只却又是怎么被他们召唤出来的? 姑获鸟阴鸷的眸子紧盯着武高大,身躯腾空而起,刀刃般的十八翅翼展开,利爪在空中一缩,九只头同时打开了鸟喙,武高大虽然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但他直觉这一招是他所受不起的,身上唯一的攻击符已经被自己显摆掉了,如今,他只能拼死一搏了! 武高大先于姑获鸟动作,脚踩天罡腾空而出,整个人如一柄凌霄的重剑,锐意千重的剑势直指姑获鸟的腹部,姑获鸟连忙中止了动作闪避开来,而武高大的目标根本不是它,他在空中逆势一转,气吞山河的一剑向五鬼刺来。 召唤鬼车的仪式不能被打断,武仙只好划破胸口血,唤出自己的本命驭鬼,一只黑皮四角的高大鬼物撞到武高大面前,双臂一叉,挡住他的攻击。 前有一只气势汹汹的恶獠堵路,后有至邪之物姑获鸟追来,杀气煞道,腹背受敌,武高大战无可战,明知自己这回必死无疑,心中却一片穷途末路的浩荡无畏,姑获鸟的全力大招伴随着濒临死亡之感逼来,他却意走经脉,气聚丹田,提振紫府,不闪不避地紧盯那武仙,汇聚起全身灵力,勠力挥戈! 刹那,一团紫火自他手上燃起,瞬间覆满长剑,而后腾地裹住全身,他浑然不觉,腾空怒吼:“给我拉个垫背的!” “啊——!!!” 冲天的紫火,消熔的长剑,凄厉的鸟鸣,武仙的惨叫。 划破长空。 * * 珍宝听到好几声凄厉的惨叫,她以为是自己死到临头的喊声。 可过了半晌,安然无事,她悄悄挪开手臂看一眼。 只见那命仙倒在了离她不远的地上,匡扶志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珍宝迷茫。 匡扶志吞了吞口水,他还想问她呢。 “他怎么倒在地上了?” 匡扶志想了想,不是特别利索地描述道:“他,他追过来抓你,一巴掌拍下来,然后你就……你的身上,就是一把匕首和你胸口那个东西,同时的,一把匕首忽然窜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狠狠扎进了那命鬼的眼窝子里,而你胸口这个这个东西,”他分辨了一番,土黄灰绿破破烂烂的,不太能肯定是何物,“这个东西将那命鬼拍到你面前的那团绿气全部反了回去,罩了命鬼一头一脸,总而言之,他就惨叫一声,倒在那里了。” 珍宝愕然,捡起地上那把仙门送的小匕首,又拿起胸前的铜镜用衣袖擦了擦,思索了一会,没想明白,不管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不说那么多了,我们先跑吧!” 珍宝和匡扶志两人一人抱起一个小孩,闷头就朝大门跑,所幸这一路上不知何故,没有几个人,看来武高大弄出来的乱子还挺大的。 冲到门口,外面的百姓们果然正在合力冲击大门,门内几个高矮不一的少年道士如何能够抵挡,三两下就被冲开了,百姓们拿着石头土灰砸他们,将天星观门口弄得灰土扬天乱七八糟,珍宝和匡扶志冲出门外,外面一对夫妻和老人见到他们怀中的孩子,嚎啕大哭,一直麻木无声的孩童,此时也伸出手臂,嘤嘤哭了起来。 珍宝将孩子交还给他们,许多百姓朝她跪下来磕头,她连忙用力向外挥着手道:“快走快走,远远地离开,别再回来了!” 她回头看一眼天星观,就算此时心乱如麻,也记得武高大交代的话,于是大喊一声:“孩童们都已经回家了,大家不要逗留,捣完乱就赶紧跑!”她回身找到匡扶志,急促地与他话别:“匡道长,我先跑了,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匡扶志拱手道:“你快些跑吧!我与师兄也要先出城去避避乱子!有缘再会!” 珍宝点点头,撒腿就跑,沿着城内的水系,正准备从南门出城。 此时,一队卫兵忽然敲着锣跑过,边敲边喊:“戍卫军警戒!天星观有贼人作乱!武仙人被刺身亡!其余四仙重伤急救!” 珍宝愣了,被刺身亡?武高大把人杀了?一瞬间她心中竟在想,杀得好,她躲在街边,看一队队的卫兵集结起来向天星观冲去,心头不禁一紧。 武高大会不会还在天星观里,他杀了一鬼,会否不好脱身? 她纠结片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灰不溜秋的平时穿着上山采药的衣服,披在身上,又将头发拨乱,将脸抹脏,埋着头悄悄往回走,她想再去天星观看一眼,那墙角的狗洞还没堵上,万一她能帮得上忙呢? 走到天星观附近,方才那一群沸反盈天的老百姓早就跑得干干净净了,天星观门口如今只站着卫兵,一个平常人等都没有,珍宝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又着急又无措。 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拖,珍宝胆战心惊地一瞧,却是匡扶志。 匡扶志一边拉着她快走,一边小声道:“你又跑回来做什么?赶紧跑啊,现在走还走得脱,若是等会城门封了该如何是好!” 珍宝道:“我听说死了一个武仙,我担心师兄……” 匡扶志道:“我也是听说武鬼死了,其余几鬼重伤,没忍住想回来打探打探,方才你也看到了,那里现在被官兵围了,我等还是先走为上,武前辈之前既然已经与你交代了,他那么神通广大之人,必有法子脱身,你且先顾好自己吧!” 匡扶志送珍宝到南门外,小心叮嘱她道:“你们可知,那武鬼名叫刘武,乃是五鬼的师父长生子的血亲,而那长生子,听我师父玄机子说,是个真正入了修行之道的大修士,据说已经到了筑基期巅峰。” 珍宝听到筑基巅峰就两眼一黑,再一想到武高大将那武鬼杀了,眼前又是一黑,她朝匡扶志拱了拱手,转身就走,若只是被官兵围困,她还可以尽其所能帮武高大脱身,若是筑基巅峰的大人物来了,再加一百个她叠在一起当城墙也无济于事,只能请武高大自求多福吉人天相了。 珍宝依旧披着那件灰衣裳,紧紧地抓着衣襟,忐忑不安心乱如麻地赶到临城渡口,她脑子乱糟糟地抬头一看,就见到武高大蹲在渡口边上,正悠闲地啃着一只李子。 她木愣愣地跑到近前,上下仔细看他。 武高大抬起眼皮,也上上下下地打量寻珍宝,见她这一身狼狈、遮遮掩掩的,问道:“你不是跑了么?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怎的现在才过来?” 珍宝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武高大突然眉头一跳,道:“你不会又跑回去了吧?你跑回去做什么?” 珍宝继续愣住,她此时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答,看武高大这么生龙活虎神通广大的,她跑回去做啥呢? 武高大忽然勾唇:“跑回去……救我?哈哈哈哈……”突然不知道被点中了哪路笑穴,哈哈不止,忽然停下来上下看一眼珍宝,又继续哈哈不止,断断续续笑了半盏茶的时间。 珍宝低下头,不高兴了。 武高大笑了一阵忽然停下,伸手按了一下腹部。 珍宝疑惑,担心:“怎么了?你不会受伤了吧?” “怎么可能。”武高大断然冷傲道,将李子核扔了,站起来潇洒地一拂衣摆,跃上一艘停靠在渡口的船道:“走吧。” 珍宝情绪低沉地爬上船。 武高大对船头歇脚的船夫道:“船家,开船。” 那船夫笑眯眯地转过身来道:“这位郎君,现在不到时候,只有你二位,不好开船的。” 珍宝想了想,道:“船家,我们多出钱,将这船包下来可否?” 船夫笑一笑,婉拒道:“我们这渡船是按时按刻发船,若是尊驾把这趟包走了,别人说不定就得等了。” 珍宝回头望了一眼远处不知动向的棘州城,害怕官兵忙乱完了出城追赶,她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几粒银瓜子来:“船家,你看行吗?” 阳光下,银灿灿的瓜子躺在白生生的手上,船夫被晃得眼花,立马拿起船篙,点头不迭道:“成成成……” 进了船篷后,珍宝木木地捏着衣角坐着。武高大坐在一旁,攒着眉头,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不知在看什么。 船行了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珍宝半天没说话。 他看她头垂得低低的,一张小脸毫无喜色,忽然想起来:“你……你弟弟呢?” 珍宝抬起头,看着他,有些嗫嚅地张开嘴,两行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 19.武安 武高大愣住:“……怎么了?” 珍宝手挡住脸,极为小声地哭起来,纤瘦的肩膀紧紧缩着,连颤抖都不愿意动作大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她本来是不要哭的,仿佛哭了,就不是好兆头,事情就会向着她所哭的方向发展。在天星观里,当那老成而无情的小道士说:“没在这里的,就是死了”时,她当时就斩钉截铁地在心中答复自己,那元宝肯定不是被卖进天星观了,肯定不是,他肯定是被卖去了别处,棘州这么大,他在别的地方。 可刚才静静地坐在船上,坐在这条不知该渡往何方的船上,武高大忽然问她,你弟弟呢,她想回答时,眼泪突然就跑了出来。 但她是不该哭的,她得停下来,没得晦气。珍宝用力地擦着眼泪,将眼窝擦得红红的,可是这泪水不由自主的,擦也擦不完。 武高大蹲在她面前,低头看她,伸手挠了挠自己额角。 他清清嗓子,用自己都很不习惯的,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问道:“怎么了?你告诉我。” 珍宝擦了一会儿眼睛,勉强收住泪,她并不想讲,也不想跟武高大讲,但即便她现在脑子再糊她也知道,还是得告诉他的,因为一路来他都是做好事,送她到商州,送她到棘州,惹一身麻烦,又陪她坐上船,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 珍宝红着眼看武高大,两眼泪水又滚了下来,只是这回她不去擦了,将经堂内的事情大致对他讲了一下。 武高大听完点点头,往外看了一眼清冽的江水,忽然掏出几颗枣子给珍宝:“吃枣吗?” 珍宝抽噎两下,拿了两颗枣,默默地吃,吃完一颗后,她忽然疑惑:“咦?你哪来的枣,还有李啊?” 武高大瞥她一眼:“你的粮袋在我这。” 珍宝闻言一惊,想起来真是这样,在打谷村时她拿出来后就被他收了,她伸手:“还我。” 武高大皱眉:“还有这么长的路,雇佣费。” 珍宝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这短短一句话里的好多意思,路还长,元宝肯定还活着,他还会继续帮她……她又想哭了。 武高大又扔了一颗枣给悬风啄着玩,扬声问船头的船家道:“船家,你对这水上的事情熟悉,可知道在这棘州有没有一位船上的赵老大,鼎鼎有名,专做些人口生意的?” 那船夫哈哈一笑,道:“这你可问对人了,这水上东南西北的事,哪有我岳老三不知道的?鼎鼎有名的赵老大是有一个,不过他不是棘州的,是武安府的!” 珍宝顿时睁大眼,侧耳倾听。 “哦!”那船夫恍然道:“是了,他也确实是稷州的,武安府原名稷州嘛,武安军驻扎之前就叫稷州,后来,”他压低了一分声音道:“你们或许不知道,我隗国的皇帝,是原先的武安军节度使,当初节度稷州时,就将稷州改名为武安,后来圣人南面称帝了,又把武安府的江城郡定为了都城,这都许多年了呀,不过也有些人还习惯称稷州。[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珍宝两眼发光,整个人像升了天一般重焕生机,激动地抓住武高大的手,不停地摇着他道:“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武高大看一眼她那爪子:“听到了……” “原来我们是找错了地方,我们原来是找错了地方!谢天谢地!” 武高大暗自揉了揉腰侧腹间的伤,心头呕血,可不是么,居然是找错了地方,白打一场大的,还差点把他尊贵无匹的宝命给交代了…… 船夫笑道:“你们莫不是要去找那赵老大啊,那可不容易哦,他虽然常在水上跑,可也不是说见就见的吧,他是水方社的人咧……” “水方社?”珍宝好奇。 船夫哈哈一笑:“就是做这水上营生的人结的一个社,南来北往大大小小有许多,什么青龙社、连舫社、沿河邑……只这水方社,是最大最厉害的一个,从洪江到瀚水的河运,纵贯四国五州,有半数都把持在他们手里,官家大人都要给他们颜面,什么人口、货运、船渡,都有他们一份,那可是,威风啊。” 珍宝咋舌:“这么厉害,那我们岂不是连门都摸不着?” 船夫自己又琢磨琢磨,摆手道:“那也说不准,这赵老大吧,在水方社里就是个不入流的人物,嘿嘿嘿,其实我也不咋么清楚,哈哈……客人你就姑且听听,说不定你到了江城郡一落地就能撞见他呢!” 珍宝灿然笑,拱手道:“那感情好,承你吉言!” 船行顺利,并没有发生珍宝所担心的被官兵千里追杀的事情,这船夫一直将他们送到一个叫桃城的地方,指点二人在渡头换乘了一艘客货两运的大船,两人坐着这艘大船,走水路直接进了武安府的州府,江城郡。 江城郡一共有八个门,其中两个门直通水道,城外的洪江与两侧的护城河相通,进了北门直连内河,城内水系四通八达,不仅灵巧的小船可以去到城里许多地方,两三层的华丽大船也能在内河自在游弋。 珍宝和武高大在江城郡里打听良久,城里许多人都听说过水方社的赵老大,专营人力贩运的,但要问怎么才能见到他,却个个摊手不知。 “明明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人,怎么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呢?”珍宝坐在河岸的石阶上,撑着脸,望着不远处捶衣洗衣的娘子和蹲在河边喝水的纤夫发愁。 武高大潇洒地立在一株垂柳旁,与悠然的悬风一同欣赏景致,远眺河心,美丽的画舫张绸挂彩,近看左右,人闲花落秋叶静美,有秋风里摇着扇子走过的倜傥郎君,有围着货郎叽叽喳喳的双髻小婢,也有一文钱挑百斤担的苦力,同是一个凡间界,这土地上的人们怎么活得一点也不相同呢? 珍宝见武高大有意无意地看那名货郎,她好似忽然醍醐灌顶,道:“对呀,武高大你真聪敏!”说罢蹦起来就到那货郎身边去。 武高大一边莫名其妙,一边默默地跟在她后面踱步子。 耐心地等小婢们买完了东西,珍宝问货郎道:“这位货郎,你走南闯北定是见多识广的,这城里的大小事情想必没人比你更清楚了,敢问,你知道怎么找水方社的赵老大吗?就是那位做人口营生的,常年在船上跑的赵老大。” 货郎一边理着箱子里的货一边打量她,犹豫:“你这是……” 珍宝赶紧拿出一点小钱给货郎:“请你指点,我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定要请赵老大帮忙!” 货郎受宠若惊地接了钱,捧在手里皱眉想了半晌,终于贴身揣进钱袋里,道:“这赵老大啊,做人牙营生,我们下九流自然是熟悉的,在这行当里也是这个人物!”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又道:“不过他确实常年在水上,有一艘大船,将整个家都安在了船上。我只知道他每逢初一十五会到水方社的祭庙里,与社众一起祭拜龙王,另有每年三节去大叶山上扫墓,这平常时候他究竟在哪儿,该去哪儿寻他,像这样水里来水里去的人,我实在是……”货郎为难地摇摇头。 珍宝露出灰心失望的表情。 货郎却立马又扬起一边眉毛,一脸表功道:“不过小娘子你莫着急,没办法让你找到赵老大,我或许却有法子让赵老大来找你!” “让赵老大来找我?”珍宝好奇。 武高大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货郎笑嘻嘻道:“是这样,赵老大不是水方社的人么,水方社你知道吧,这水方社的主人虽然只居于武安一地,却在各处的水上都很有势力,只不过,这样一位大人物也有烦恼,他这一年来,总是于梦中被惊扰困厄,睡不好觉,也不知是不是被邪祟所害,他满天下找高明的大夫和厉害的法师,还在外头张榜悬赏……”货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珍宝果然着急问道:“那这跟赵老大来找我有何关系?” 货郎故作高深道:“自然有关系。你啊,只要去装作一个什么通灵童女、不老仙娘之类的,揭了榜去为那水方社的主人治病驱邪,然后呢,就故作神秘地说要见那赵老大,与这治病救人息息相关,不就成了么?那水方社的主人一年没睡好,跟疯了一样,眼看那赏银一日日提得破天高,满天下的找法子,早就已经病急乱投医了,你只要能让他信任你一分两分,他就会满足你‘治病驱邪’的一切要求!” 珍宝露出惊讶、疑惑、犹豫的表情来,还没等她开口说出疑问,那货郎就赶紧道:“你是想问,你对这些一无所知,也没什么能耐,该怎么做才能骗得他信你一分两分,是吧?” 不等珍宝点头,货郎便利落地打开自己的货箱,噼里啪啦地摆出好几样东西,极力介绍道:“没问题!我这有的是‘法宝’!你看看,你看这个,你再看这个,你挑几个,每样都有玄机,我教你怎么耍这些戏法,必能让你镇住他!别说你只要见一个赵老大,就算你要见隗国大官人,他说不定都给你请来!” 武高大:“……”他见珍宝还真的跃跃欲试,凑过去看那货郎“珍藏”的各路戏法,不得不伸手将珍宝拎回来,摆摆手道:“谢了,我们不买,不过多谢你这消息,感激不尽。” 货郎颇为遗憾,不过一想自己已经收了谢钱了,便又眉开眼笑,极为喜庆道:“好说好说,二位一路好走,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啊!” 武高大见珍宝还望着那货箱意犹未尽的,不禁十分不满,道:“你觉得我还需要那些东西来‘装神弄鬼’?” 珍宝回头,仰望着武高大,鬼灵精地眨眨眼道:“当然不用了,你就是仙人啊,能拯救困苦的路人,能赶跑千军万马,能驱走青面獠牙的恶鬼,能打死作恶的五仙,你不光法力高强,还愿意帮助弱小,有你在就行了,我要去弄那神神鬼鬼的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笑眯眯。 武高大的睫毛扇一扇,冷哼,便带着珍宝去揭那水方社主人的悬赏榜了。 因事情似乎顺利起来了,珍宝跟在他旁边兴冲冲的,边走边说:“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你这粗枝大叶的,忘了什么都不足为奇。”武高大漠然道。 “哦……”珍宝回神自己琢磨,忘了什么呢? 棘州城,街道上 勾紫云孤零零地站在长街边,看着被丢弃在路边的马车,听着百姓悄悄议论那一男一女两位仙人侠客的各种仙法和壮举,露出五味杂陈的复杂表情。 她在秋风里独自站了半晌,抬步回了刺史府。 此时王刺史正在府中急得团团转,他的治地之下突然死了一个很受皇室和勋贵倚重的仙师,本来就是□□烦,因他一时着急去确认情况,救治其他重伤的仙人,疏忽之间又错过了抓捕杀人凶手,更是麻烦中的麻烦,一个不好,今年的考课就完了,再一个不好,他这官位都要被动。 “太守不必过于心忧,不如修书一封,请元帅帮忙,再过几月,太守便是元帅的岳父了,不过死了个神棍而已,有元帅这般佳婿做靠山,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一旁的书记官宽慰道。 王刺史走来走去,心中还是难安,即便有元帅做保,若上峰责问起此事来他一问三不知,那也是糟糕。 勾紫云在内堂中听得眉头一动,她紧紧抓着帘子的穗边,垂着眸子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掀开帘子,壮起胆子扬首闯进厅内,道:“伯父,我知道那行凶之人是谁。” 王刺史见是随意接见之后就被他撂在一边不再关注的勾紫云,起初非常惊讶,而后又如蒙大赦,死马当活马医道:“好好好,好世侄女,你若能助我将行凶之人捉来伏法,便是救了伯父这一回,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王肃的义女!” 勾紫云两眼放光,就势跪倒,喊道:“女儿见过义父!” ------------ 20.水方 江城外的泯下里,乃是一个修在洪江入海口的渡口,一名全身灰衣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蓝衣小童,正引着珍宝与武高大走在渡口边一条宽阔的堤岸石道上。80电子书wWw.80txt.com “这边请。”灰衣男指点着远处的一方巨大影子,珍宝搭手一望,猜测那大概就是水方社主人在武安的府邸?远看极为巍峨庞大,只是将宅子修在渡口附近,甚至是靠近入海口的地方,真是很奇怪,不怕风霜盐卤的侵蚀么? 而随着中年男子所指点的地方越来越近,珍宝吃惊的大眼也越睁越圆。 只见,一线千里的江岸之畔,宽阔无垠的水波之中,静静地伏着一艘巍峨华美的巨船,众人脚步渐进,它惊人的全貌渐渐显现出来。 石道两旁出现了一些守卫,中年男子停下脚步,指一指当下,道:“请二位在此稍候。”而后便脚步稳健地踩着一段宽大的跳板上了那艘巨船。 一旁的青衣小童见珍宝极为震撼的模样,心里好笑,旁边那位带着一只黑鸦的男天师气势太强,有点吓人,他不敢细瞧,于是只敢悄悄打量珍宝。 这位女天师和颜悦目,容色可亲,穿着素雅的衣裙,身上披着一条写满神秘符文的帛带,如果她一直保持着方才那等矜持骄傲的神态,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只是如今被那大船震慑了,露出了许多有趣的烟火气,小童心里猜测,真正有本事的或许是旁边那个男天师? “二位天师,这就是我们水方社主人淳于先生的船,名叫‘排云’。”小童不无骄傲地介绍道。 武高大肩上的悬风恰此时冲天而起,振翅向那艘巨舟玩耍着飞去,武高大看着那艘华美壮观不可言说的船,淡淡道:“‘排云’?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小童赶忙道:“正是正是,先生说,正是取这不屈而豪情之意。”武高大接了他的话,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于是细细为二人介绍道:“这艘船,乃是前朝最大的船厂所造的十五艘万石大船之一,是用前朝富商俞大娘的航船做为样板,这类船便被称为‘俞大娘航船’,它的载重能够超过万石,可在江河行船,也可以入海搏浪,光是操舟驾船的船工就有数百人,更不用提其他定居其上的水居之人了,船上可以分巷弄,开田圃,种植花果蔬菜,‘排云’上的人养生送死嫁娶都在船上。” 武高大点点头,望着巨船上走来走去、自在生活其间的许多青壮年和妇女,这等规模,几乎等同于几个村,或一个小邑了,不冷不热道:“水方社的主人,几乎是自己管辖了一个邑啊,移动之疆土,自在。” 小童闻言愣了一瞬,赶紧低下头闭了嘴,暗自懊恼心惊。 这时,之前离开的灰衣男子大步从船上走了回来,客气地一伸手,引路道:“二位久等了,这边请。” 上了船,走过如村落或大场般宽阔热闹的一层层船体,到了最上头。 灰衣男子将二人带到了一座阔大的舱房外面,房门外站着一个驼背的老妪,那老妪耷拉着一对眼皮,从眼缝中挤出锐利的精光,在珍宝与武高大身上来回钻研片刻,突然叹了口气,摇摇头,径自掀帘进去了。 灰衣男子也回头看一眼两人,心知肚明老婆婆的意思,这二人一看便知没什么本事,年纪生嫩,装腔作势,见识恐怕也浅薄,可有什么办法呢,国医圣手无功而返,高僧名道请遍无用,放生、法会、符水、经文、跳大傩,什么都试过,如今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就算他们是来撞大运的,也不敢错过,万一就有那等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呢,若最后真是骗人的草包,到时候再教训一顿也就是了。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灰衣男站在外面恭敬地禀报过,将二人送了进去。 房内之奢华不用多言,人却不多,角落有几个不出声的仆婢,房中有一个盯着药罐熬药的驼背老妪,床头坐着一个头发斑驳灰白的男人,他左手支着额头,身上披着一件大氅,浑身阴郁之极,散发出颓唐疲惫到极点的感觉。 他缓缓将手拿了下来,两眼闪烁涣散,慢慢地看过珍宝,视线落在武高大身上。 他朝二人抬了抬手。 珍宝跟着武高大走近。这位淳于先生,看头发好像已经暮年,看脸却并不老迈,只是气色和精神差到了极点。 灰衣男子在一旁道:“二位天师,淳于先生的情况,我先前已经向你们细说过,一年来是夜不能寐昼不能寝,白天稍稍歇一下也被冤孽搅扰,不知到底是何事故,请二位天师诊治!” 珍宝看武高大一眼,来之前,他俩从衣着到仪态都准备了一番,由武高大屈尊亲自为珍宝挑了一条披肩帛带,亲手画了一些鬼画符,武高大认为自己天然仙风道骨不用伪装,主要指导了珍宝如何使用吊梢眼和用鼻孔看人,也商量过,若真有邪祟缠着水方社主人,自然尽力帮他驱除,事成后可以理直气壮地请他帮忙,若是没有邪祟,他们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能诓他一番,将那赵老大骗来了。 武高大高深莫测地在这舱房之内踱步,四处观察,时而露出沉思之态,时而手中掐算默念,珍宝也不甘示弱,背着小手紧跟在他后面,皱着眉头四面八方看。 武高大没有在房中察觉到异样,于是做惊悟状嘴里“唔”了一声转过身来,正好撞上摆着严肃脸紧跟着他的珍宝,猛一下撞倒,将她早上没吃完塞袖子里的胡饼撞出来掉了一地。 灰衣男子:“……” 老妪叹了一口气。 “……”武高大险险地搂住珍宝,扶她站稳,无语地木着脸看她。 珍宝心道,大事不好,她在武高大臂弯间慌乱了一瞬,看一眼地上带着她牙印和缺口的胡饼,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地对武高大点点头道:“上仙的贡饼掉了。”然后端庄地过去拾起来,轻轻抚一抚灰,庄严地高高捧在手里,觉得还不足以挽回场面,又一脸神秘而郑重地将饼顶在头上,默默地站着。 笑点不太高的武天师默默地收回目光,将脸仰起来,以驾轻就熟的死人脸表情俯瞰众生,以防自己爆笑出来。 片刻后,他看了一圈房里众人又红又黑又紫又白的各异神采,干脆懒得再装腔作势了,将灵力灌注在双眼,伸出二指默念开明咒,双指在眼前拂过。 他仔细察看周围和房内,却没看到鬼祟阴浊之气。 武高大道:“你认为你是被邪祟缠身?” 淳于先生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无奈道:“是,一定是……” 武高大:“详细说说。” 淳于先生乏力地看他一眼,叹道:“但凡只要入睡了,便做噩梦,梦里洪水滔天,将我席卷进深水旋涡,将我祖坟摧垮,将我府邸冲毁,将我全家淹没,将我故乡吞噬,那水浪滔天而来,一浪接一浪,将所有人没顶,极其真实,极其可怕,还会梦到许多巨大如怪物的蚂蚁,浑身好像披挂着精铁宝甲一般,乘着浪头,极为威武地扑向我……而这噩梦,一做便将近一年,每每将我惊吓醒来。我本来时常住在陆上的府邸,因为噩梦中反复将我宅邸冲毁,竟让我不敢再住在宅子里了。”他伸手,颓丧地捂住自己的眼,低沉道:“某如今别无所求,但求安睡,若天师能够救助,某必定竭尽所能感谢……” 武高大微微皱眉,思索。 珍宝默默地将胡饼拿下来塞回去,往武高大身后挪了挪,她有一种直觉,她觉得这淳于先生周围好像并没什么不好的东西。 可若没有不好的东西,这重复的噩梦之症却又从何而来,难道,是由于他自己的心因? 珍宝忽然想到一点,试探问道:“淳于先生,你可是经历过什么与水难有关的事情?” 淳于先生用手支着额头,手指按住因不能好睡而疼痛不已的太阳、颌厌、神庭穴等位置,道:“我并未经历过水难,从小在水边长大,也从未惧怕过水。” 珍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道:“那……你可做过什么,亏心事?” 室内,除了武高大,所有人都抬头看她。 淳于先生也将手拿下来,看看她,难得苦中作乐笑一笑,这女天师真是有意思,竟然问他这样的问题,且仍旧双目坦荡,颇有些赤子之意,他也坦诚道:“这辈子自然是做过些许的,只是想不出来到底是因为哪件事,因此想请天师帮某看看,某这是干犯了哪位冤魂,不知它究竟要讨什么债,不如直接点,一次就将冤仇报了,莫再这般折磨我了。” 珍宝见他言辞爽朗,反应坦荡,倒不像是真做了坏事的人,她的脑袋瓜实在想不出来他这是怎么了,只好抬头看武高大。 武高大淡然道:“不是邪祟。” 众人闻言一齐看他。 “你身边没有鬼怪邪祟。”他断言道,“你说,你反复做同样的梦?一模一样?” 淳于先生点头:“同样的梦,先是滔天的洪水灾难,摧毁一切,再是怪物般的大蚂蚁乘着浪头扑来,一模一样的场景,一遍又一遍。” “那灾难的场景都是你所熟悉的地方么?摧垮祖坟,冲毁府邸,淹没家人,吞噬故乡,那是你亲身经历的地方,还是梦中臆想出来的地方?” 淳于先生闻言微愣道:“是,都是……都是在我老家。”他忽然思量,道:“对,那梦中的场景,并不在我现在常住的江城,全是在我老家……” 武高大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淳于先生微微怔忡:“全是我故乡的样子,祖坟在故乡,就连被冲毁的宅邸也是我家的祖宅,可自我父一辈,我家已经迁居到江城来了,梦中还有宗祠,祭田,大槐树,故乡的一座白石桥……”他了悟道:“难道,是祖宗责怪?”他自责道:“这几年确实有些怠慢,只在年节和祭扫时回乡拜祭。不过,三个月前我还遣犬子回宗祠祭拜过,天师,你看是不是祖宗有什么训示要亲自说与我听,我是否该即刻启程回乡?”淳于先生忽然生出一分希望来,若真是因为祖先怪罪反倒好了,无论如何只要他诚心悔过,祖先是肯定会原谅子孙的。 武高大没急着答,若有所思地在淳于先生的床上四处翻看,将白玉枕头的枕套拆开看看,又将被子掀到地上也拆开,蹲下来在床板上敲来敲去,一边道:“不知道。” 众人怔愣。 武高大道:“我不确定是不是你祖先怪罪,我觉得,你这样更像是入梦。” “入梦?” 武高大点头:“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入了你的梦。入梦自然是有话要说,只是你这梦如此反反复复却不直截了当表达意思,却是奇怪。”他掸了掸浮尘站起来,“也有一种可能,是巫蛊。” “巫蛊?” “你身边没有鬼魅邪灵的阴浊气,我可以断定不是鬼物缠身,但有可能是虫蛊。” 淳于先生面色变白:“虫蛊?” 武高大拿出一张引火符,随手一挥,将地上的被子枕套一把火烧了。 “啊!”灰衣男子和老妪等人俱皆一惊,失神地望着武高大,随后眼中缓缓浮现出意料之外的惊喜。 武高大不甚在意道:“将他的寝具,床榻,全都换了,人也洗濯干净。究竟怎么回事,还得等他睡觉的时候再观察,到时候才能清楚症结所在。” 那驼背老妪连连答应,两脚倒换着让仆婢们行动起来,比起之前的爱答不理、含讽带刺,态度是截然不同的热络。 淳于先生眼中也升起一分希冀,他强打起精神,扶着床头站起来,向武高大和珍宝拱手道:“有劳这位…二位天师,今日请务必给我一分薄面,在我这小船上将就一晚,等事了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厚谢二位!” 武高大摆手,看一眼珍宝道:“不必了。我们此来,并非为了你那悬赏,只想请你帮我们找一个人。” 珍宝连忙冒头,用力地点着脑袋。 “找人?”淳于先生好奇。 珍宝道:“我们想找贵社的一个赵老大。” 淳于先生:“赵老大?赵太.安?” 珍宝不确定:“那赵老大是做人口生意的。” “哦,便是赵太.安了。”淳于先生看一眼旁边的灰衣男,因身体疲乏,又撑着床头再度坐下去。 灰衣男子走近一步,向淳于先生道:“回先生,赵太.安五日前离的城,急匆匆的应当是有急事,我听说最快要明日才回来,也说不准,不过社祭日是肯定会回来的。” 淳于先生稍感歉然道:“我这水方社,不过是大家结社聚在一起,结社的都是兄弟,热热闹闹守望相助,不分上下尊卑,赵太.安有事要办,我不能强令他回来,不知二位可是有什么急事,能否稍等一日?” 灰衣男也从旁道:“我先为二位传个讯,若他明日还不归,再帮二位想法子,大不了,就使船将你们送到赵太.安那里。”心想正好将他们多留些时日,究竟是真天师还是假把式,到时候就能放心了。 珍宝与武高大对视一眼,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就算心急,此时也别无他法,便道:“如此便好,多谢!” 于是淳于先生洗濯准备。珍宝被武高大拎回船上的雅舍,只等那淳于先生入睡,再来探个分明。 ------------ 21.原因 珍宝趴在雅舍的窗边,看悬风在下层凶悍地追逐一只船上的大脖子鸬鹚,那养鸬鹚的捕鱼小伙在一旁看得捧腹大笑,鸬鹚不堪悬风的袭扰,飞起来一屁股扎进水里,不一会儿又飞上来,扔下一条鱼在悬风爪边,好似进贡一般,而后便飞快地跑开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哈哈哈。”珍宝看得津津有味,指着悬风给武高大说。 武高大嗤之以鼻:“真有出息,跟一只凡间的扁毛畜生斗上了。” “你这神鸟,可是一点架子也没有。”珍宝打趣,她看一眼武高大,见他漫不经心地在翻她给他的《血炼甲》,不禁问道:“你一路上时不时地练,究竟有没有收获啊。” 武高大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珍宝:“收获颇丰。” “真的吗?”珍宝闻言一脸羡慕,“我以前也想练来着,就是看不懂。” “看懂了你也练不了,只有男人能练。”武高大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珍宝。 珍宝不懂:“为什么?” 武高大翻着书页道:“只有童男子能练,不能破身,破身就破功,血炼甲不成。” 珍宝没明白,茫然:“什么?” 武高大看一眼珍宝,摇头:“没什么。” 珍宝还想再问,武高大将功法揣回怀里,将她从窗边的矮榻上拉下来,一指食案道:“给我倒杯水。” 珍宝奇怪:“你不就在案旁么?”一边嘀咕一边倒水。 此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珍宝扬声请人进来。 却是那名驼背的老妪带着几名婢子走进来,老妪笑问:“两位天师吃的可好啊?” 珍宝点头,笑道:“感谢招待,很好。” 老妪笑得慈眉善目:“我们这里别的不多,水里的珍鲜却是管够的。”她与珍宝寒暄了一会儿,才道:“我们主人方才有了困意,便想试着去睡一下,还不许我即刻就来打搅你们,我想着,二位既然要观察他入睡时的异动,那自然得及时通知你们,别有什么疏漏……”她露出不好意思打扰的歉然表情。 “那是自然,我们马上就去!” 珍宝昂首阔步地跑出去,领头走在前面,就要大步进房间去帮那淳于先生“观察观察”,被武高大一把拉住,拐到一旁的窗户底下拉着她蹲下来,叮嘱道:“声音小点,动静小点,别冒失。(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 珍宝配合着压低声音,凑到武高大旁边小声说:“那当然,我知道。” 武高大偏偏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她一眼。 珍宝对他露出信赖的一笑,然后就谨小慎微地探出脑袋,从打开的窗户里观察床上的淳于先生。 两人悄无声息的、认真的观察起来。 周围一时安静,只有隐隐的呼吸声,和舷畔微微的风声。 珍宝凝神仔细盯着房里,看淳于的身上、床上,看房间四面各个角落,可是一切安稳宁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片刻后,武高大的眉头忽然动了一下,他微微眯起眼,盯着某个地方。 几息之后,床上的淳于先生呼吸变快了些,眉头渐渐绞紧,手脚也有了些微的动静。 武高大从窗口利落的翻身进来,像猫一般落地无声,极轻巧地走到床边。 珍宝不甘落后,攀着窗沿,笨拙地挂在窗台上,右腿,左腿,慢慢的落地,爬了进来。 武高大还能抽空回头嘲笑她一下。 珍宝极为小心、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地走到床边,见武高大正低头看着淳于先生的头部。 淳于的动静忽然又大了些,急促的呼吸,喉间压抑的咕噜声,攥紧的拳头,突然抽动的脚,似正处于噩梦中。 武高大从床头的几案上拿了一盏碟子一根筷子,放到淳于的耳边,用力地敲起来,瓷碟清脆锐利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来,淳于浑身一震,一只小虫突然从他耳朵里急匆匆地爬出来,被武高大眼明手快地一把捉住。 “这是什么?”珍宝惊讶凑近。 武高大拈起小虫给她看。 “……蚂蚁?”珍宝迟疑道。 武高大辨认一番,点头:“蚂蚁。” “这蚂蚁个头比寻常的大呀。”珍宝踮起脚仔细观察。 淳于先生捂着耳朵,从床上坐起来,他自迷茫中甩甩头,疑道:“天师,方才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跑进来许多等候多时的仆婢,还有那个老妪和灰衣男子,众人纷纷期待地看着武高大。 武高大将蚂蚁拿给他看:“方才这只蚂蚁爬进你耳朵里,然后你便开始噩梦,我便用利器在你耳旁敲击将它惊震出来。想必因蚂蚁微小,寻常人很难注意,所以让你烦扰这么久,从未发现过。” 淳于先生惊讶,不敢置信地连声问:“一只蚂蚁?难道竟是一只蚂蚁让我噩梦缠身?一只蚂蚁如何做得到?难道果然是所谓虫蛊?是有人害我?”然后又急道:“那请天师快将这蚂蚁除了!” 武高大看着手中这只不慌不乱的蚂蚁,若有所思,道:“且慢……” 他发现,这蚂蚁身上,竟有些许“气”。 一只有“气”的蚂蚁,有趣。 难道这世间竟然有修行的蝼蚁? 况且它双目黑澈有神,被人拿捏在手中,却不慌不忙,足颚并不乱动,完全不似一只普通的虫儿。 若说它是那种被人操控的蛊虫,绝对不像。 武高大索性将蚂蚁放在手心,托起来,直直看着它问道:“是你入了淳于先生的梦吗?” 蚂蚁站在武高大手心,动了动三对足,而后触角微微颤动,也与武高大对视着。 珍宝好奇地看这蚂蚁,见它头顶微微泛红,一双眼睛黑亮亮的,比普通蚂蚁要大一点,触角一直移来动去似乎在探寻他俩的气息,看上去奇异般的有灵性,只可惜它不会说话。 “你为什么要吓唬淳于先生,害他做噩梦?你是来做坏事的吗?”珍宝问道。 那蚂蚁移动的触角顿了一下,它在武高大手心转了一圈,最后用圆圆的屁股对着他俩。 “嗯?”珍宝奇道:“这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表示否认吗?” 蚂蚁触角动了动,又转一圈转回来,用头对着他们。 珍宝拊掌惊叹:“武高大你看!好像真是个通灵的蚂蚁!” 就连精神差到极点的淳于先生都凑了过来,先前知道这虫蚁害他这么久,他恨不得立刻将其捏死,如今听说它如此有灵性,又忍不住想要见识见识。 武高大看一眼淳于,道:“淳于先生,这蚂蚁不简单,其中可能还有内情,最好不要贸然杀之。” 那蚂蚁赶紧动一动触角,原地转一圈,用头对着他。 淳于先生忍俊不禁。 珍宝觉得有趣,逗那蚂蚁道:“那你不是来害人的,难道是来救人的么?” 那蚂蚁顿了顿,又转一圈,用头对着珍宝。 众人愣了一下。 武高大看一眼床头挂的一枚翡翠平安扣,道:“那平安扣有没有什么来历,方才它是从那平安扣上头的锁珠里爬出来的。” 老妪将那枚平安扣取下来,递给淳于先生。 淳于先生接过平安扣道:“这个,是去年回乡时带来的,乃是小时候家祖所赐,我睹物思人,便带回来挂在床头做个念想,说起来,似乎是那次归乡之后,便开始噩梦了……” 武高大思忖道:“那么,这蚂蚁是自你家乡而来,甚至是自你祖宅而来。” 淳于先生惊疑不定地看着蚂蚁。 蚂蚁自己又转了一圈,头对着武高大。 武高大笑一笑:“这蚂蚁虽极灵性,却口不能言,看来要回你家乡才能一探究竟了。” 那蚂蚁这回激动得立刻连连转圈,然后将头对着武高大,怕他不够注意,还特地又转了几个圈,再定住,将头对准武高大。 淳于先生于是连连点头,朝武高大不住拱手,极为诚挚地感谢道:“不胜感激,不胜感激,我这不眠之苦能得天师援手解脱,已经不胜感激了,若天师还愿意为我奔波劳累,我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才好!”他看一眼灰衣男。 灰衣男赶紧踢踢踏踏奔出去,又快步跑回来,手里捧着一盘子金灿灿的小金锭。 武高大轻描淡写地摇摇头:“不必,不为这个。” 淳于先生一定要两位天师收下,不然必会寝食难安,于心有愧,二人不收他便不罢休,如此撑着疲弱的躯体极力要求、反复奉上,两人也懒得再缠磨,武高大一向是无可无不可,珍宝么却是很喜欢这些金金银银的,便被她一挥手全收进了乾坤袋里。 众人又是一个抽气惊讶。 淳于先生心想,看来这回是碰上真天师了。他态度更为尊敬道:“今日不早了,请二位天师先休息,我的家乡在百里外的燕河村,明日我们乘船顺流而下,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只盼能早去早回,不耽误二位的事情。” 灰衣男子于是恭恭敬敬地将两人送到各自房里,请他们分别安寝不提。 ------------ 22.探秘 翌日一早,珍宝从她舒适的房里伸着懒腰出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排云”旁边的清波之中,已经泊了两条中等大小的云母画舫,灰衣男站在船舷边等着珍宝。 “天师,睡得可好。” 珍宝笑道:“很好,我出来晚了么?” 灰衣男,名叫程秦的,连忙道:“不晚不晚,武天师也是将将出来,方才进了便船之中,淳于先生因为难得睡得一个好觉,也是刚刚才起,因实在渴睡,他进船时还想稍作休息,便由我来给你带路了。” “多谢!”珍宝拱手,跟着他踏过一段跳板,由“排云”进入了另一艘画舫。 进了前舱,绕过一面雀羽屏风,看到武高大坐在一方曲足案前吃点心、喂鸟。 珍宝到武高大对面坐着,也拿起点心填肚子。 武高大默默抬起头,定定地看她一眼,眼神非常古怪。 珍宝捏着一块清香甜美的透花糍,正要往嘴里送,见他这样盯着她,不禁停下来道:“怎么了?” 武高大撇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喂鸟。 珍宝莫名其妙的,心想他这是又开始喜怒无常了,便不以为意,继续将新鲜的毕罗、美味的酥花糕、甘甜的乳酪、香脆的环饼不断送进嘴里。 武高大不快地再次抬起头:“你怎的如此贪图口腹,食不能过饱,没人教你么,你当真是个修行之人?” 珍宝放下吃的,噘嘴道:“我饿啊,早上没有吃。” 武高大:“谁让你不早些起来。” 珍宝噘了一会嘴,见武高大不再多嘴,便又拿起吃的,天大地大还是吃饱最大,才不要管他武高大,哼! 武高大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又将悬风撇在一边,问道:“你昨晚睡得好?” “嗯!”珍宝点头。 武高大又垂下头去,继续梳悬风的羽毛。 过了会,珍宝在喝茶了,他又抬起头,低声道:“你睡得好,怎么又跑我这里来了。” 珍宝愣住,懵着眼:“啊?” “我说你……”他有些结舌道:“你半夜,怎么绕过一条走道,悄无声息进我的房,为为为何又睡我身上……” 珍宝愣了一会儿,将茶杯顿在桌上,睁大眼,压低声音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武高大默然闭嘴,看着她。 珍宝生气地拍桌:“武高大,你不要什么都胡说!” 武高大:“没胡说。” “我睡在我自己的床上,我早上在自己的房里起来的!” “那是我把你放回去的。” “武高大!!” “你没发现你房门都没插?” “没发现!” “艾冬瓜,你究竟是梦游症还是花痴病。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是寻珍宝!不是艾冬瓜!” “哼,我看你这毛病不简单。” “武高大,我看你是越来越过分了!信口雌黄,诬赖好人,你拿出证据来!” 武高大被堵着了嘴,一着不慎没留下证据,只得郁郁不平地掏出一本小册子,在上面奋笔疾书。 珍宝撑着曲足案站起来想看他写什么,武高大眼明手快地将册子揣回去。 珍宝只得坐回去,斜签着身子看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怀疑和揣测。 这时,程秦在门外敲了敲,问道:“二位天师,一早钓上来几尾鲈鱼,船头摆了小案,二位若是在舱内待得乏味了,可愿随风就露,赏些山水,吃些鱼脍?” 珍宝正好被甜丝丝的糕点腻到了,道:“自然是好的,就来。”说罢立刻将武高大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去了。 武高大默然看着她,郁闷地起身,也带着悬风踱出去。 船头果然摆了两张小几,淳于先生披着一件大氅跽坐在右侧,微微笑着,精神头已经很好了,见二人出来,提袖请两人落座。 珍宝和武高大在另一边坐下。 一名优雅的女郎带着几名小婢走上来,朝两人和淳于先生行礼,而后便洗手摆案,表演起脍鱼来。 淳于先生单名一个期字,此时心情倒是颇合他名字,极为松快期许,他笑道:“此乃闻名武安的晋大娘,她最擅长的便是做鱼脍,被称为‘洪江绝手’,某今早特地恭请她上船,便是想让二位尝一尝她的拿手绝活,鲈鱼脍。” 珍宝微讶,这可着实是非常隆重的情义了,她自然领情,不住地感谢,认真地观赏起晋大娘的妙手刀功来。 一双细致嫩白的红酥手,不紧不慢,却极流畅,将两尾鲜活的鲈鱼洗濯治净,划头去尾,切块分薄,而后银刀便如起舞一般,鲜嫩的鲈鱼在优美如歌的刽切之下,轻如丝缕,薄如蝉翼,吹可起,薄欲飞,渐渐整齐地堆砌出白嫩、优雅与诱人。 晋大娘治完鱼,由小婢分碟送到众人面前,她又开始为三位客人调酱,换杯盘,取小碟,拈小勺,调酱料,缀姜丝,点葱花……手法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淳于先生笑微微地在一边介绍道:“今日,晋大娘会为二位调治三味酱。一味是鲜浓的小虾酱,取姜、葱、小虾来熬制,鱼脍轻薄透亮,只需蘸一丁点香浓的小虾酱,便得鲜美碰撞,浓淡相宜。另一味叫做八和齑,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盐和酱八种料制成,口味丰富,余韵悠长。还有一味,叫做胭脂烧,乃是用黄芥辣爆炒姜丝、葱丝、萝菔和香菜丝,再以胭红的花汁着色,点一些盐、醋提味,鱼生雪白,蘸上一点绯红的胭脂烧,不用提那美轮美奂、晶莹妩媚的样子,只说那味道,却是异香呛口,甘美独特……” 淳于先生话音刚落,晋大娘正好整治完酱料,她微微一笑,提袖延请道:“鱼脍之鲜美,不容等待,请客人享用。” 说罢,袅袅娜娜地退下了。 珍宝偷偷咽口水。 淳于期见女天师专注认真地盯着鱼脍,极力克制的样子,男天师却一脸无悲无喜孤高漠然,似乎只有天上的云和他肩头的鸦儿值得他抬眸一看。 淳于期性情淡泊爽快,一切随缘,也不是个热衷于讨好攀交之人,一水之上,一舟之渡,一命之恩,一饭之缘,大家共享此时,尽在不言,也是一种妙境。 于是他也不再做那敬酒讨好的打算了,只微微一动,请两位天师用餐,自己便专注于面前的晶莹鲜美。 武高大姿态优雅,一手提袖挡在前面,一手执箸夹起鱼脍,借着手部的遮挡斜眼看珍宝,见她小心翼翼又无比虔诚地夹起一筷鱼肉,冷不丁小声道:“你吃这个做什么,这是杀生,不怕‘上仙’恼你?你该把你那块‘上仙的贡饼’拿出来吃。” 珍宝差点被呛到,一瞬间想起自己昨天的蠢事,红着脸偷看一眼对面,瞪武高大一眼。 武高大面无表情:“吃一个不行,头上还得再顶一个。”他又想起昨天寻珍宝头上顶一个破饼一脸庄严的样子,默默地垂下眼,差点笑出来。 珍宝红着脸脑中又昨日重现,羞得借几案的遮挡偷偷打了他一下。 武高大继续冷着脸小声道:“以后你若成名了,你的道号,就叫,顶饼天师。” 珍宝脸上要冒烟了,悄悄伸手去掐他。 武高大:“……走到哪头上都顶一个破饼,万人称颂,顶饼天师。” 珍宝已经想用脚去踢他了。 武高大:“你的绝技就是吃饼,吃吃吃吃个不停,等你靠吃饼飞升成仙之后,民间给你画的画像就是你顶着一块饼……” 珍宝蹬着腿,不准他再说了。 淳于期于口腹享受中抬起头,只见对面,男天师优雅漠然、仪态华丽,女天师却手忙脚乱地收回手脚、满脸通红,似乎是真的从没吃过这般美味的慌张样子啊。 于是一碟鱼脍享用完后,他又命人上了一碗菰菜羹,一点炙鱼,最后再点上一杯香茶。 三人饮着香茶,乘着悠悠的水波,在淳于期单方面的怡然优雅,和两位天师的私下非愉快交流中,就这样消磨到了燕河村。 下船后,程秦驾马车带众人直接去了淳于氏的祖宅,宅子并不豪奢,只是一间大院,前后两进四五间房舍,院落草木葳蕤,枝繁叶茂,房舍古朴雅致,明亮舒适。 进了门一落地,武高大神情便是一震,目光直指前屋那个大院子。 珍宝从后面气咻咻地追上来,正准备打武高大几下,却被他一脸凝重地按住:“别闹。” 珍宝见他眉头微锁还带着疑惑的神色,于是忙束手束脚地站好,问道:“……怎么了?” 武高大摇摇头,松了松眉心,拿出一根小竹管,将那只蚂蚁放了出来。 蚂蚁一落到他掌心,就急急忙忙要往下爬,武高大并不拘束它,放它到地上。 那头顶红红的蚂蚁在地上极活泼的轱辘轱辘转了好几圈,忽的定下来将头对准武高大和珍宝,一对触角颤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望着他们,而后,又爬到淳于期的面前,重复了一遍这套活泼的动作,也定定的望着他,跟着便调头往院子里爬去。 武高大提步,慢慢地跟在了它后面,珍宝自然也是亦步亦趋。 淳于期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蚂蚁爬进院子后,毫不迟疑停顿,直接往一株老槐树爬去。 那株老槐树有一人合抱粗,倚在院子的一角参天生长,与这宅院的院墙、和外面的植株,都长成了一片,是这大院中极为特殊醒目的一道风景。蚂蚁爬到老槐树前停下来,回头看一看身后的三人,然后就一头钻进了老槐树的树根处,那里有一个巴掌大小、由纵横的粗大树根构成的洞隙。 珍宝与武高大对视一眼,疑惑,心想,这蚂蚁难道要取什么东西来给我们? 没想到那蚂蚁又爬了出来,停在洞口看着他们,触角微微动着。 “它在做什么?”珍宝悄悄问武高大。 武高大看她一眼,小声说:“你问问它。” 珍宝知道他又在面无表情的笑话她,横他一眼,却真的蹲下来,问蚂蚁道:“蚂蚁蚂蚁,你要做什么呀?你要取东西给我们吗?” 蚂蚁给她看了一个圆翘的屁股。 “那……你的意思是,这树洞里有东西?”珍宝思忖,“要我们把树洞劈开?” 蚂蚁一颤,忙急忙乱地胡乱转了好几圈,用力的把屁股对准她。 武高大忽然道:“你要我们跟你一起进去?” 珍宝诧异地看他。 蚂蚁却神采奕奕地将屁股转回来,头对正武高大,触角乱动,开心之极。 一旁的淳于期惊诧道:“进去?这树洞只有蛇虫鼠蚁能进,人怎么进去?果然是只呆蚂蚁。”他不禁摇头。 武高大没接话,凝眉思考,伸手在树干、树枝、树根处仔细摸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阵眼或机关,珍宝围着那树洞看了看,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淳于期心中不禁想,或许再有灵性的蚂蚁,终归只是蚂蚁,而蚂蚁的事情又能多大呢,也许只是因为一窝蛇害,蚂蚁便将这当做天大的事情了,竟想带领人来看?或许便是诸如此类的事了。 武高大琢磨不出这树有什么蹊跷,但他一进院子就很明确的感觉到,老槐树这个方向灵气汇聚,殊不简单。 他拉着珍宝退开几步,反复思考了一会儿,对小蚂蚁道:“既然如此,我便试上一试,你带路。”说罢对珍宝道:“我也不肯定这蚂蚁是什么意思,前面情况难测,我先探一探,你别乱动。” 珍宝不愿意:“我不,我要跟你一起。” 武高大很不赞同地看她,小声:“等会撞树上怎么办。” 珍宝也小声道:“大不了就是丢脸呗。” 武高大笑一笑,心想她还真是不怕丢脸,干脆抓住她的手臂让她站在落后自己一步的位置,洞口的蚂蚁转身进洞的时候,他拖着珍宝大步朝那树洞撞了过去。 ------------ 23.蚁穴 珍宝缩着脖子,闭着眼,等着撞到树上的动静。9; 提供Txt免费下载) 半晌,没有异动,武高大的手却还紧紧抓着她的小臂,珍宝忍不住,悄悄地睁开眼,探出头来。 眼前的一切让她震惊。 蓝天白云,花海绵延,绿茵草地一望无际,远处隐约有耕作的人影,错落的房舍,和纵横的阡陌。 他们这是一头撞出墙,撞到了别的地方么?想必武高大也是跟她一样震惊,所以至今还把手攥得紧紧的。 “哈哈!你们进来了!你们真能进来!我果然没猜错,你们是修行之人,也是有缘之人!”一名活泼的年轻人大笑着在他们面前蹦了两下。 珍宝讶异,年轻人看上去跟她差不多的年纪,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头上扎着软幞头,一脸神采奕奕的。 可他是谁?他从哪冒出来的?这里又是哪里? 武高大终于松开她,问道:“敢问这位是?” 年轻人笑眯眯的,指着自己道:“我啊,我就是方才带你们进来的蚂蚁,我的名字叫……我的名字你们念不出来,就叫我大力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武高大挑眉,拱手。 珍宝非常好奇,从武高大背后钻出来,同样兴致勃勃,从善如流地叫他大力。 “大力,你叫我们进来这里做什么呢?这里是什么地方?”珍宝问道。 大力在原地踱了踱步子,道:“是,便是有正事要请你们帮忙了,这件事情说来有些话长。”他一屁股往草地上一坐,拍一拍这润湿坚实的土地,热情道:“你们也坐吧!” “哦!”珍宝兴致盎然地坐下。 武高大看一眼这沾着露混着泥挂着草叶的地面,不动声色的嫌弃,并没有动。 大力道:“这里,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是我族的一个巢穴,那还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到底是有多久,我却数不清了,我们蚁族的寿数没有人那么长。我们这一族的祖祖祖祖祖祖祖祖……母,是一位得道的高修,我们都称呼她为蚁力大仙,那是蚁力大仙年轻的时候……” 这大约是百年前的一段事情,当时燕河村的淳于氏有一个年轻人,叫淳于棼,一次因为科考落榜而烦闷醉酒,在院中的槐树下休息,没想到因此睡着了。他进入了一个叫槐安国的小国,槐安国国王赏识他,将最喜爱的公主嫁给他,并派他担任南柯郡的太守。淳于棼施善政,行仁治,把南柯治理得很好,声望很高,权势彪炳,一时风头无二顺风顺水。可惜后来檀萝国攻打南柯郡,淳于棼的军队吃了败仗,他的妻子也因重病而死,淳于棼心伤之下不想继续住在南柯郡,就回到京城。可在京城他却遭到小人攻讦,又被国王怀疑,国王不经查证就把他的孩子抓起来,还把他送回了原来的家乡。一离开槐安国,淳于棼就醒了,他依然躺在槐树下,而阳光依旧照在刚才的地方,他这才知道,之前那光鲜亮丽、揪心神伤、起起伏伏的人生,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不久,淳于棼与朋友发现庭院里的槐树下有个蚂蚁洞,洞中巢穴精妙瑰丽,其中的结构分布与他去过的宫殿和城池一样,他才恍然大悟,梦中的槐安国,原来就是这个蚂蚁洞,而檀萝国,竟是不远处的另一个蚂蚁群。连小小蚂蚁都能有这样的神通,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所不知道的事情,而人一辈子醉心的富贵、权力和欲望,又有着什么意义呢,他感念于梦中的经历,不愿意让朋友破坏这个蚂蚁洞,不仅原样封好,还一直悉心保护,后来此地下了暴雨、燕河涨水,他还努力救治过这个蚁穴,并交代后人,要好生看顾这个蚁洞,也要善待世间的一切草木、生灵,据说,他最终因了悟而入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大力的话语有些啰嗦不清,可武高大和珍宝却听懂了,毕竟这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故事,前朝李公佐还以此写过一个话本,后人谓之“南柯一梦”。 “其实,那是蚁力大仙一时的兴之所至而已。蚁力大仙见那淳于家的年轻人堵在我族洞口睡觉,一时顽皮,便跟他开了个玩笑,将他‘请’进了洞里玩耍。他却亦真亦幻的,只当是遇上了一场奇妙的人生经历。其实那都不是真的,只是‘化梦’,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没想到却因此让他感悟,我族巢穴还得到他的保护,甚至得他后人照顾,结下了许多恩情。” “化梦?”武高大却捉住这个陌生的字眼,好奇问道。 大力点头:“是啊,比如你们看到的这些,这草地,这花海,这山丘,那田埂,远处那些人影,还有我这人形的模样,都是假的,只是我化出来的梦境而已,其实这里只是蚁穴,你们只是进了蚁穴里,在我所营造的睡梦之中而已。我能与你们说话,也是因为我想让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其实我在以我族的方式与你们交流,而你们‘听到’的却是‘人言’。” 武高大很感兴趣,道:“如同幻境结界么?” 大力转转眼珠,嘿嘿一笑:“这可是我族的秘密,不告诉你。” 珍宝奇怪道:“那你在外面为何不‘化梦’跟我们交流呢?”害她看了好几次圆溜溜的蚂蚁屁股。 大力挠挠后脑勺,讪笑:“我们法力低微,在外面能耐不够,让那位淳于先生做那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但这里,可是由蚁力大仙亲手加持改建过的,我在这里才能有这个能耐。可不是吹牛,我们蚁力大仙,最终可是飞升了的!” “哇……”珍宝惊讶,好是仰慕。 大力骄傲的一笑,接着道:“引你们来这里,便是想请你们帮一个忙。” 珍宝点头:“你请说。” “是一件大事,燕河村上游的白石堤要垮了,那堤坝年久失修,水下的部分已布满裂缝,前一阵子雨季,大雨暴落,燕河涨水,白石堤已经极为危险了,一旦决堤崩裂,下游所有的村庄、农田、牲畜、人家都会被淹,我们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向淳于家的人示警,奈何我们与人不好交流,后来我逮着机会爬上了淳于先生的那枚平安扣,便化梦给他,每天让他看洪水景象,冲垮他家园,水淹他家人,冲毁他祖坟,想着他总会想到要回家乡看看吧,可惜他竟怎么都看不懂,急坏我了。淳于家于我族有恩,我们不能眼见天灾到来却不警示他们,况且我族现在居住的地方也在燕河地界之内,虽然可以搬家,但不搬当然是最好。” 大力说着,歇了歇,继续道:“我想请你们帮我们去告个警,越让他们重视越好,那白石堤可是等不得了。”他稍微顿了顿,又道:“你们是修行之人,因而才能进得来蚁穴,我知道,要在这危急关头刚巧遇到你们这样的修行之人进来听我说话,又帮我们这样一个大忙,是有多不容易,这也是难得的缘分与因果,因此我不会让你们白帮忙,必定会好好答谢你们的!” 珍宝刚想摆手,不必什么答谢,大力却已经霍然站起来,看看珍宝,又看看武高大,挠挠头道:“我是刚好逮着机会爬上那平安扣,就我一个,因此现在是孤身在此,我也不知能不能向族中要到什么好东西,不如这样,我便将我们这个巢穴送给你们吧!” 武高大面露异色,抬眸看他。 “啊?”珍宝惊讶:“这不是你们的居所吗?再说,我们……我们要这个做什么呢?” 大力睁大一对圆溜溜的眼睛,道:“这个当然有用,这个可好了,这个可是极好的!”他连说三句,强调极好极好,解释道:“哎,因为这片地方地势太低,时常雨水淹没河水倒灌,且遇到过几回小小的灾难,所以这槐居,嗯,是有些破旧了,我族确实早已将此废弃,但你可别不懂,这里是蚁力大仙最早亲手改建的地方之一。我们蚁族,本来就极擅长修造居所,天生懂得构造之玄妙,我看人类修士使用的许多袖里乾坤的宝物,还不见得比得上我们蚁族的建造之物,这里是可以自成小世界的,你看,你们那么庞大的身躯,在这里就与我一般无二啊。”他忽然扬手一挥,这里所有的梦景都褪去,他又变回了那只头顶红红的蚂蚁,这回只比他们俩矮了一半,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却恢复了真实的面貌—— 一个庞大、宏伟、结构严谨精妙的属于蚁群的巨大居所,如地宫一般展现在他们眼前,曲曲拐拐,一层一层,甚至像楼台次第、层叠起伏。 珍宝震惊地张大嘴,看着这奇妙瑰丽壮观的景象,看着这蚂蚁的地宫一层一层的延伸下去,几乎占据了这槐树地下的一部分。 “可是它……好大呀……”珍宝喃喃道。 大力两只触角兴奋地动了动,踩着三对足跑得飞快,带领他们来到一个地方,这里极为宽敞开阔,珍宝极目一望,感觉这里跟半个小村子差不多大。 大力在原地蹦了蹦,道:“这里,就是蚁力大仙以前的居所,所以这里是最好的,最坚固最宽广最舒适,也是整个槐居灵气最核心之处,整个槐居恐怕就剩这里没坏了,你们就拿了它吧,等你出去了,它在你那里也不过是一个巴掌大小。”大力骄傲地扬起头。 珍宝极其心动,她看一眼武高大。 武高大不知正在思考什么,微微锁着眉头盯着地上一角,见珍宝眼巴巴地看着他,便与她对视一眼,随意地一勾唇角道:“随你意思。” 大力高兴地绕着他们转了一个圈子,道:“你们愿意了!你们同意了吧!这样我就是有恩报恩,因果两清,不落羁绊了!” 珍宝迟疑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们怎么不要了呢,可以搬走呀。这样送给我们,真的可以吗?” 大力轻描淡写道:“太大了,哪里搬得动,再说了,”他得意道,“我们有更好的呀,我们多的是更好的,比你想象的最好的还要好!哈哈!”他忽然又化回了人形,道:“不行,你们比我高这么多,我还要高回来。”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手足,蓦地,非常突然地凑近珍宝的脸,仔细看她:“哦?原来你是长这样啊,人的脸是这样……往常太大太高了,看都看不见。” 珍宝被他吓了一跳,愣在当场,武高大微微侧目,用手指将大力的脸顶开一点,道:“这么看人不觉得怪异么。” 大力连连点头道:“怪!特别怪!你们的皮子上有好多洞,还有毛!我能看见!” 珍宝又被他吓了一大跳,捧着自己的脸,惊恐道:“我的皮子上有洞?还有毛?!” 大力点头:“有!”他见珍宝脸色非常不好,察觉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于是赶忙安慰道:“你别稀奇,人都有,猪的皮子上也有!” “猪的皮子也有?!”珍宝的脸色更不好了。 大力见珍宝越发不高兴了,挠着后脑勺,一阵着急,他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知道我族这居所还有一个最妙的地方是什么吗?” 珍宝抿了抿唇,摇头问道:“是什么?” “修炼!” 武高大抬眸看他。 “你得到了这槐居后,可以进这里面做梦,在梦中修炼,因为你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你所想所造的梦里了,你脑中一梦十几年,外面或许只是一夜之间,只要你有这个境界本事,灵力足够,心境稳得住,你甚至可以在槐居里大梦千年!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你修炼十年百年,只要花弹指一瞬间。术居、化梦,这便是我们蚁族最厉害的夺天之造化,也是上天对我们蚁族寿数太短的最佳补偿。” 珍宝极其震惊。 武高大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之前他时常走神,便是在思考,是否有这样的可能。 “当然了,”大力忙解释:“我说的太夸张了,没有生灵有能力一梦千年,连百年都没有,至多也就一梦几百数千日罢了,因你的心神、灵台还有脑子是撑不住的。” 珍宝内心却更纠葛了,大力见珍宝突然沉默下来,半天不说话,脸上却特别明显的写着她很想要又很不好意思要的模样,便仔细解释道:“唉,我不该说多,你莫想太多了,这槐居,你们若是不要也可以,我便去族里要些别的东西送给你,槐居的整体已经坏了部分,或许百年千年后,便与这大地再次浑然一体,尘归尘土归土了,我听族人说,最近十几年,不知道是因为人间太乱还是怎么的,世间许多地方浊气上升,清气下降,这槐居在此也受到了侵蚀。” “那我要,我要这个槐居。”珍宝生怕他又不给她了。 武高大嘁了一下,笑她。 珍宝抬头看他,灿然开心笑,小声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你可以修炼,我可以放好多东西,好吗?” 武高大看她一眼,摇摇头,拍拍她的头顶道:“你拿着吧。” 珍宝讶然:“为什么?我们都可以用啊。” 武高大摇头道:“我们又不会一辈子在一起,我以后会回修真界修大道,不会留在凡俗。” 珍宝一怔,缓缓道:“哦……对,”她微微垂下头,“那,或许你更需要它一些。” 武高大笑道:“我以后大道漫长,要经历的事物很多,多的是机会,类似这样的宝物我也是见过的。”他见珍宝垂着脑袋,再次敲敲她的头道,“你找到弟弟后毕竟还要照顾幼弟,还要过日子,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一个女孩子得留些傍身的东西,至少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你有地方躲一躲。” 珍宝垂着脑袋,点点头。 大力左看看,右看看,盯着珍宝又看了一会儿,道:“那便如此定了吧!我现在就将这槐居送与你们!请务必记得向淳于先生告警,要郑重郑重再郑重,请他速速拿个主意!” 珍宝抬起脸,点头,承诺道:“嗯,一定会的。” 大力恢复蚂蚁形貌,在自己一对触角上不知弄什么弄了半天,又在这巢穴里上上下下一通找,终于好了,让珍宝闭上眼睛,平心静气,不要抗拒。 珍宝深呼吸,慢慢闭上眼,静心等待。她感觉大力在她额头眉心按了一下,缓缓的,一股清凉、舒适、自在之感自眉心而起,流淌全身。 过了一会儿,大力道:“好了!” 珍宝摸了摸自己眉心,武高大也好奇地戳珍宝的眉心,珍宝扒开他的手。 大力道:“我给了你我族的‘认可’和这个巢穴的‘芯’,从此以后,这槐居的小世界就与你一条心了,只有你想带进来的才有可能进来。” 珍宝摸着额头,不住地点头。 ------------ 24.赵老大 出来之后,淳于期听珍宝讲述了来龙去脉,他出神地盯着掌心的蚂蚁,久久说不出话来。(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珍宝提醒他:“淳于先生,白石堤的危险,恐怕刻不容缓了。” 淳于期恍然回过神来,不住点头道:“是矣是矣,洪水之祸,祸及千万!”他立刻安排人分头行动,通知村长、里正和族亲,察看白石堤情况,准备补救堤坝和疏灾救难之事,整整忙乱了一日。 所幸淳于氏作为当地望族颇有能耐,不论是出钱、出人还是出物,不论是动员当地人力还是上达州府下遣乡官,都不在话下。直到暮色渐沉,白石堤下用“草编泥”的土法,暂时以石头、竹编、蒲草、泥土加固了一层土堤作为应急,众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天擦黑时,淳于先生告知珍宝,赵太.安已经赶回了江城,问她是即刻返回还是翌日再走,若是不急这一时,便可在这歇息一晚,明早他便派船送她回江城。 珍宝自然是火急火急的,她从太华山上下来,又从商州到棘州,从棘州到武安,千里迢迢走来,只为找赵老大问一句话,如今相隔不到百里了,她怎能不急,她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恨不得立马就蹦到那赵老大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摇着他的脑袋怒问。 淳于期于是遣船送他们。因为堤坝的隐患不是一天两天能妥善解决的,他要留在燕河村将这事处理周全,于是命程秦陪两人回去。 珍宝与武高大要登船回江城,大力却要在此与他们分别了,作为一个乡下出生的本地蚂蚁,它实在不愿意也不敢再去那个又大又陌生又可怕的大都城了,那里全是人族的大脚、牛马的硬蹄和巨大的车轮,随意一碾,便是一只蚁族的一生。 珍宝将大力放到地上,握着手中的“槐居”朝它挥手道:“谢谢你的礼物,今日暂且别过,等我找到弟弟,说不定还来找你玩,我们以后再见!” 大力在地上停了一会儿,扬起小脑袋看着她,触角微微动了一下,它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停下来时却用屁股对着她。然后它回头看了她一眼,迈开足爬走了。 珍宝愣了会儿,问武高大:“它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愿与我们再见了?还是不会再见了?” 武高大望着前方的大路,那里有风摇树影,有人影走动,却很难再寻觅到一只小得像尘埃一样的蚂蚁,他道:“不知道……虫蚁之辈,一生小心又自在地生活在乡野自然里,若不是为了恩与义,他们恐怕也不会鼓足勇气、冒着风险来与人打交道。有些蚂蚁只能活几天,有些蚂蚁只能活几年,便是努力修行的,又有几个能够真正得道、挣脱命运的定数,等你来与他再会时,不知道它还在不在,世间有这么多蚂蚁,你又怎么找得到他。我想他的意思不是不愿意再见,而是……”他没有把话说透,只看了一眼珍宝,漠然道:“百年一瞬,万事随缘吧。” 珍宝认真看着他冷漠的侧脸,轻轻摸了摸自己心口,没来由的不高兴。 上船后,程秦一脸好奇的问珍宝,她手里那个土坷垃是什么。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土坷垃”串在腰间,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神秘地道:“好东西。” 程秦也是乡野长大,自然知道那是个蚂蚁窝,只当她是小女孩好奇挖来玩耍,于是便陪她逗趣逗趣。 珍宝忽然想到什么,小声问武高大:“这么重要的东西,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武高大漫不经心道:“只有你能用,怕什么,丢了再找回来便是。”他见珍宝还是一脸不放心,低着头,把一个土灰土灰的脏坷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爱惜地看,研究怎么放在身上牢靠一些,一双小白手弄得灰扑扑的,不禁嫌弃道:“你怎不放在乾坤袋里?” 珍宝迟疑:“我那乾坤袋也靠不住啊……” 武高大无奈,握着她手按在槐居上,用符水和朱砂给她印了个寻回咒:“这样就不怕了,丢了能自己找回来,再者,大力说这槐居都与你一条心了,我想应该是与你有所关联了,不会丢的。” 珍宝赶紧把乾坤袋也拿出来,连着手掌一起,趁热递到武高大面前:“原来还有这么好的咒语,高人快帮乾坤袋也印一个!” 武高大无语道:“你都有槐居了,还用这乾坤袋做什么,这低品袋子在修真界一扔人人都会开,找回来都没用,印了也没意义,但你这丑不拉几的蚂蚁窝就不同了,这么丑,扔在路上都没人要,就算拿了也用不了。你说你该用哪个,你说哪个好?” 珍宝憋不住嘴角的得意,拿着“丑不拉几”的槐居爱不释手,给武高大拍马屁道:“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武高大的见识,自然是‘高见’。” 到江城后,珍宝也不怕晚,一定要求见赵老大,程秦自然是无有不从,再者听说赵太.安从外面赶回来,不仅是因为接到了他们的传讯,也是因为有什么急事要跟淳于先生商量,他也正好帮淳于先生去探问探问。 上了赵太.安的大舫后,程秦领着他们直奔赵太.安的居所,因有程秦带领,故而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门外,程秦请他们稍等一等,他自去与赵太.安解释,先将事情说清楚。珍宝乖乖点头,与武高大在门外等候。 程秦一进门,就见赵太.安搓着手在书案前兴奋地走来走去,一见他进来,登时两眼放光,一个虎扑扑上来抱住他的两臂,道:“老弟来得正好,淳于老哥呢?他可来了?我老哥在哪里?”一边说一边探头往后望。 程秦连忙拱一拱手,解释道:“长治君,淳于先生因家乡的堤坝有垮塌之危,赶回老家修堤渡灾去了,一时之间实在脱不开身,不知你是有何急事?正好,我这里有两位……” 赵太.安没听他讲完,就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急事急事!重大的急事!你听我说,你定要加急传信给淳于老哥!你可知我这一回出去,遇到了何人,又去办了何事?” 程秦自然是摇头不知。 赵太.安不等他说话,已经按捺不住,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我为神仙办事去了!” 门外,武高大和珍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附在门边,竖起了耳朵。 “我们不是跟北边合伙,在庆北新开了几条矿道吗,我前几日,就采买了一批苦力过去做事,谁知道,那一天,我正在那座新矿前排布事情,就见到几个神仙,从天上飞过来,我亲眼所见啊,他们是从云头上飞落下来的,那可是真正的神仙,可不是什么炼丹炼药的五仙啊六姥啊国师啊天师的,”赵太.安两眼冒光,口沫横飞,“他们一落地,就来跟我说话,亲口与我说话,仙风道骨,姿仪伟然,他们说,我们竟然开出了一座灵矿!” “灵矿?是何意思?”程秦不懂。 赵太.安道:“你听我继续说便知了。那几个神仙说,没想到凡俗界竟然开出了这等灵矿,还说,他们天剑宗最近极其缺乏灵石,若我们愿意,便与我们做这灵石生意!有多少要多少只管供给他们!当时就拿出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随意就给我们做了定金!真是神仙的气派啊!” 听到“天剑宗”的名号,武高大心里一惊,天剑宗可是大宗门,算是诸多门派中的擎天巨璧之一了。 “灵石?便是要这灵矿里挖出来的矿石么?”程秦问道。 “神仙已经教了矿上的人分辨,总之便是他们要的一种矿石了,且是有多少要多少!程秦,你说这事大不大?你还不赶快去跟淳于老哥传讯?!你想啊,我们若是从此与神仙做了生意,与神仙有了交情,那好处该有多么大啊!” “啊……”程秦亦是失神。 两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半晌,程秦忽然才醒悟过来,外面还有两个人在等着呢。他赶紧跟赵太.安将事情大致讲了一下,只说那两位也是很有能耐的天师,帮淳于先生解决了不眠之症,如今有事情想求见于他。 赵太.安此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见过的真神仙,他是与神仙有过交道的人了,现在又为神仙做事,对这些不知道打哪来的江湖术士,他是不屑一顾的,不过总算他们运气好,为水方社主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作为兄弟,他是一定要给这个面子的。 “好!请他们进来!”赵太.安回到书案后,威风舒坦地坐了下来。 程秦将外面两人请进来。 珍宝进门后,一眼盯准了赵太.安,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只见他锦衣华服,白面清癯,笑脸迎人,唇上还蓄了两撇漂亮的小胡子,微微笑时便翘一翘,容颜是非常亲和讨喜的。 珍宝和善可亲地朝程秦一笑,道:“程郎君,可否让我们与赵老大单独说说话,我有一些事情想请他帮忙。” 程秦自然是答应的,出去给他们带上了门。 等那门一关,程秦的动静远去了,珍宝便蹭蹭蹭跑过去,绕到书案旁,急促道:“赵老大,敢问你这两个月间可去过商州弭水的打谷村?” 赵太.安略微诧异,这江湖术士的态度好像不大客气啊,他看一眼寻珍宝,俏模俏样的,像个寻常姑娘家,语气却有点冲,又看一眼站在门口的武高大,人模狗样的,却顶着一副死人脸,一个讨嫌,一个讨打,哼。他不露声色地一笑道:“赵某吃的是江湖饭,一年到头总在外奔波,这些个小村小寨的,可记不大清楚……” 珍宝一时更心急,见这赵老大一双眼睛精光外露,俨然是笑里藏刀,不好相与,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索性直言道:“你若不记得地方,那可记得一个小男童,六岁,白白净净,笑起来两颗小虎牙,眉心正中有一粒小小的青色胎痣,极是好认,你乘船经过弭水的打谷村时将他买下来,那是我的弟弟,我邻居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将他卖了!我千里迢迢找到这里,只是想请你告诉我,那小男孩如今在哪里?” “哦……”赵太.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较为放松地往后面的胡椅背上一靠。 珍宝一颗心提起来,等他回答。 赵太.安眼珠转了转,拉长腔调道:“两位,赵某是生意人,生意有生意上的规矩,银货两讫,议定无悔,要有信义,我们这行最忌牵连不清,给买主招来麻烦,若这样,我赵老大多年经营的名声也是不能要了。你说,他是你弟弟,可那卖人的女郎说那是他儿子,你如今一个人过来空口无凭,而那卖人的女郎却有左邻右舍看着,有全家做保,整村人都没有异议啊?你让我信谁的?” 珍宝听了这些话眼窝里一时冲上来一股呛人的热意,她微微闭了闭眼让自己不要生气,正要解释,又被那赵老大打断道:“再者,你这……气势汹汹的,我也不敢告诉你啊,谁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呢,万一你去逼迫加害我的客人,我赵太.安岂不是缺德了?我绝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 珍宝被他气了一个倒仰,不可思议道:“德?天下间这么多生意,你却做这种丧良心的勾当,你提什么‘德’?” “哎?哎哎哎?”赵太.安怫然不悦,指着珍宝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就是在行善积德。这乱世人吃人狗咬狗,那么多活不下去的,饿死、渴死、病死、苦死、乱军打死,还不如我给他找户好东家,总有口饭吃。你看我这一日贩十人,就是救十人,既给人求食又给主家求人,两厢好处,可不是在积大德么?” “你!你胡说八道!狡辩!”珍宝用力握了握拳头,着急的语气已带了一分恳求道:“请你快告诉我吧,我弟弟被卖去哪里了!” “不用提了,我赵太.安信义两字摆中间,绝不做这等不负责任之事。”他大手一摆,直接不愿再与珍宝说话,站起来就要撵人。 珍宝慌了,站定了不肯走,她心念电转,心知自己急躁了,几百里路都走过来了,偏到了门前焦急失态,大约正因为希望近在眼前反而让她失了镇定吧,她在衣袖里假装掏摸了一阵,摆出一块大金铤和两颗龙眼大的珍珠,改了口吻,能屈能伸道:“赵老大,方才是我不对,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事急气燥,很不稳重,多有冲撞了,请你大人有大量,海涵小女子一回。” 赵太.安的眼睛却已经痴了,直勾勾盯着桌上惊人的黄灿灿与白晃晃,脖子都伸出来一节。 “你看,我是不缺钱的,”她指一指桌上的财宝,“你尽管告诉我弟弟的去向,我自然会好好地将他赎买回来,你这里,我也必有重谢!请赵老大帮帮我吧!” 赵老大这回的脸色好看多了,他伸出手,轻轻地在那白亮滚圆的大珍珠上抚摸,小声道:“可这信义二字,我是必然要守的呀,银货两讫,我哪能再吃两头生意,这怕是不成啊……”他转了转眼珠,心里不知打起了什么主意,清咳一声似乎又要有高谈阔论,正要张嘴,却看到门口那个高高大大的死人脸抱着臂慢慢地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还很不友好地对他笑了一下,比索命无常还吓人。 赵太.安多年行走江湖的本能让他往后缩了一下。 武高大走到珍宝身后,伸手轻轻捂住珍宝的眼睛,珍宝被他大手随意带了一带,调转了一个方向,不知道他是要干嘛,茫然间只听得哐当一声闷响,而后人瞬间的惊叫变成了短促的喉音被扼在了嗓子眼里。 ------------ 25.天剑宗 “感觉如何?” 武高大手里握着洗星河,俯视赵太.安,目光冰冷,一颗小小的泪痣挂在眼角下方,像要滴下来一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赵太.安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被洗星河一圈圈紧紧扼住脖子,脸都快被扼紫了,举起手无力地拉扯,告饶。 武高大松开洗星河,道:“啊对不住,我也有问题想向你请教,可我耐心实在不好,方才见你还想长篇大论,一时心急就打断了你。” 赵太.安一边咳嗽,一边揉着喉咙,两条眉毛一立,张嘴就要破口大骂。 洗星河捆住他咽喉又将他打在地上,武高大道:“我还没说完,且请你听完我的问题。你说你在庆北的矿场见到了天剑宗的人?”他拿出一张引火符,随意引了一手腾腾燎烧的火,道:“是像我这样的人?” 赵太.安睁大双眼,忘了挣扎,惊讶地看着武高大火焰腾腾的手。 武高大松开他。 赵太.安两腿一软,连忙合掌告饶:“原来是仙人!愚知错!愚有眼不识泰山!请仙人宽宥!” 武高大灭了掌上火,道:“我是急性子,只望君能为我答疑解惑,哦,还有我师妹的问题,请君相帮。”他这才许珍宝转过身来。 赵太.安哪里还敢推诿为难,立马点头不迭,竹筒倒豆子般一桩一桩说道:“仙师妹的弟弟,那孩子是我亲自经手的,他长得喜庆可爱,白嫩漂亮,又憨傻有趣,被木云的孙大善人看中了,买了去给他那不能生养的夫人逗趣,当个吉利的童子,所以二位不用担心,那孩子绝对是享福去了,我立刻就将孙大善人的地址写与仙师妹,不不不,我立刻派人去将他好生接回来,他就在附近,请仙师妹不必着急!” 珍宝摆手道:“不必了,请你将地址与我,我自己去找他!” 赵太.安此时对武高大是又惧又羡,恨不得多补救一些:“不不不,我派车送您去,您不必担心,不必担心一丁点,那孙大善人是出了名的积善之人,您信不过我赵太.安,也得信得过他!还有,”他一脸仰慕,笑对武高大,“仙师问的那个天剑宗,没错,我们在庆北,确实就是遇到了他们,与仙师您一般的高大英武、仙姿伟仪、高贵凛然,嘿嘿嘿,怎么,仙师您认识?” 武高大莫测高深地点头道:“唔……认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他琢磨到,等珍宝找到弟弟,他便可以去那里碰一碰运气,若能单独与天剑宗的弟子攀上交情,他或许有望进天剑宗求道。 赵太.安两眼更亮。 武高大看他一眼,道:“我也是仙门之人,在凡俗界遇到天剑宗的弟子也是缘分,等我师妹的私事一了,我跟你去庆北见一见他们,也看看那座灵矿,你可愿意?” 赵太.安喜不自胜,忙点头道:“愿意!自然愿意!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武高大勾唇笑一笑,此事便皆大欢喜的定了。 * * * 天剑宗,锁灵池 源源不断的灵石被运往此处,上品灵石、超品灵石、五行灵晶……不值钱一般往锁灵池内的阵中倾倒放置。 锁灵池外围的矮山上站了一圈人,正仔细观察着池内的动向,其中有天剑宗的掌门、长老、执事、洞主、客卿…… 弟子们站得更远一些,天剑宗首座大弟子宗正瘫着一张脸,嘴动脸不动,背着师父们低声道:“宗门真是底蕴太厚,灵石烧得慌。” 他师弟乐仲辛笑嘻嘻道:“本门又不缺这点东西,好不容易飞来横财,将这天生石集得差不多了,近来池子里总算有了些反应,大伙当然重视了,若真能将天生石再聚为盘古珠,我们宗门岂不是一跃而成诸派之首了?这可是增光添彩的大事。到时候,就要给我记首功,要不是我……”他得意洋洋的,又开始表功。 “要不是你偷鸡摸狗想懒主意,跟太华门的人换东西走捷径完成宗门任务,也赚不到许多天生石,是吧。”宗正冷面开嘲。 “嘿嘿嘿。”乐仲辛打趣道,“师兄啊,你这‘节俭’的毛病能不能改改,还没坐上掌门就这般了,以后你掌事了我们可还有松快日子过?” 宗正摇头,心里疼得很:“再聚盘古珠有什么用,无非跟许多宗门古物一样在堂上供着,博个虚名而已,看样子要炼这盘古珠得像无底洞一样供着灵力,瞧瞧,这么多好灵石跟倒洗脚水似的,浪费。” 他们身后,几个弟子听着两位师兄讲话,偷偷暗笑。这天剑宗大弟子二弟子两人,着实是两个妙人,被众师弟们取了个外号,叫“抠馊二将”,因为一个刻板又特别抠门,一个精怪又爱出馊主意。 可这个又懒又精又爱出馊主意的二弟子乐仲辛,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因为他平常懒得完成宗门任务,听说太华门有个倒卖资源的神秘贩子,就寻了个躲懒的主意,时常用丹药跟他换一些巨熊掌、岩龟甲、乣蛇皮之类的任务物资,结果一个多月前交换物资,差点被人逮住,好不容易跑回来,发现拿回来的是一个精玉宝匣,想办法打开一看,里面竟是许多天生石! 天生石乐仲辛并不陌生,因为他作为天剑宗本代行二的弟子,也接触过宗门收集天生石的任务。这天生石,许多门派都在收集,虽然都不知道集来有什么确切用途,但都知道它的来历。 上古封神一战,三界混乱,之后封神榜上分封诸神,也确立了三界间仙、神、人、妖、鬼的地位,仙族神族高高在上,妖鬼灵族落至低微,但那时还不足以引发矛盾,几百年后,仙、神、佛的威压日盛,管束严厉,下界飞升艰难,不断有强大的大仙因为各种原因而叛入魔道,与上界对立,而由于不少的神、仙、佛喜欢捕捉妖族生灵作为坐骑,永生役使,巫妖一族也一怒发兵,与已在三十六天坐稳的各路神仙佛陀一战,而魔道势力也顺势而为,与巫妖一起攻上天庭。强大的仙魔大战引发天地动荡,天道不稳,山崩地裂,为了守护秩序,各路圣人们只得集齐力量,汇聚各自手中的法宝,将许多诞生于混沌的先天灵宝聚集淬炼,合成为一颗盘古珠,想用它来定天地。 传说中最大的仙魔一战,最终导致万千世界混乱,上古神佛和妖魔们力量太强大,一战打通了须弥,强大的神魔仙灵们因此误入了另一个万千世界,就此消失,盘古珠碎成了九十九块,四散天地,有的归于来处,有的流落三界。三界间,自此失去了原先的秩序和守护,许多传说中的功法和法宝也轶失了,自那以后,世界进入了境界不高的乱法时代。 而今,修真界修行艰难,幽冥界无法无天,人间界正是乱世,饥荒战争,盗匪流窜,战火屠戮中原,妖怪为祸四起。 就算不知道集齐天生石到底有什么意义,但上古遗存的仙物还是十分令人希冀的,只不过收集起来不容易,各门派手里都有,几百年来时移世易,大家也逐渐没那么重视,流于怠慢了。 乐仲辛将意外得来的这么多天生石交给掌门后,天剑宗大喜过望,又重新燃起了收集的志气,连月来到处走动寻摸,付出不少代价去别派交换,终于将天生石集了一大半,只缺小部分了,天生石上的大部分阵图和符纹都能清晰流畅的拼凑起来。 几日间,天剑宗连续调动了大量的灵石,用来满足天生石阵法运行所需的灵力,砸钱不计成本,时刻不停地供应,终于在今天,天生石出现了反应。 锁灵池内,拼凑起来的天生石阵不断发出呼应的光芒,天剑宗明.慧峰的长老公仪奉研究许久,摸着胡子道:“观其符纹,像是一个巨大阵法,或者因为这些天生石还不全,若聚齐了,应当就有办法再炼出盘古珠来。总而言之,此石虽有缺,此阵虽不全,但这阵法既然已经被我们启发了,那必然就有呼应的能力,灵宝自身有其关联,我们只要坚持地供给灵石,不断其灵力,那一定能找到与其相呼应的其他部分!你们看,这石阵静置于此,却需要这么多源源不断的灵力,那灵力去了哪里呢?那必然是有一个去向。你们想,这盘古珠,是以无数上古的先天灵宝汇聚炼成的,那它灵力的去向,要么就是盘古珠的一部分,要么,就是与其有同样来源的先天灵宝!只要能找到它所呼应的东西,这事,我们就不会吃亏。” 掌门孔千山沉思:“可是,世间之大,如何知道这阵法呼应的东西在哪里?” 长老道:“这恐怕,还需要我等再仔细钻研。如今世间灵力下降,修真界境界普遍不高,而此物乃上古神仙所有,可不是我等简单就能掌握的。或许光是研究这符纹,就能让我们有不少的修行收获啊。” 孔千山深以为然,喜不自胜道:“那便有劳诸位长老!” ------------ 26.孙善人 辘辘前行的马车内,珍宝忽然低头看一眼胸前,她揉揉眼,对武高大道:“武高大,我的镜子刚才好像,好像亮了一下。(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武高大看一眼她胸前,挪开眼道:“没有,你眼花了吧。” 珍宝迟疑,仔细看了看,也不大确定。 马车很快驶入了孙大善人所在的木云里,珍宝的铜镜这回又亮了,比上回要明显得多。 珍宝忙拉扯他,指着胸道:“武高大!武高大!你看这里!你看这里!!” 等武高大细看去时,铜镜又是暗的,灰沉沉趴在她高耸的胸前,了无生气,他无奈地看她一眼,眼神诡异,抬头望车窗外道:“那是日头大,反光吧。马上能见到弟弟了,你莫慌。” “哦……”珍宝捧着铜镜看了又看,确实还是之前那样,灰扑扑破烂烂的,难道真是她眼花了?或许是吧,大约是她太着急了,她心念着弟弟,便将铜镜之事撇在了一边。 到了孙府,赵太.安从后面的马车上跑下来,热情地给两人卷了帘子,引二人下马车,而后亲自带两人去寻孙大善人,亲自说明原委。 孙大善人长得极为和善,说话也温吞和气,只是有些忙碌,抽时间听了这事便仔细想了想,说是确实曾买过一些孩童,陪伴他夫人,也是顺便的行善积德,孩童们如今都在后院玩耍,他们可进去一观。 赵太.安和武高大不方便进他人后院,便避在前面等着,珍宝和几个婢子一起进去。 孙大善人的妻子正坐在水阁里,笑眯眯地看着十几个孩童玩耍嬉闹,还时不时将哪个啪叽摔一跤的给扶起来,满脸温柔。 珍宝激动地走近些,在孩童中不断寻觅。 孙夫人见她有些冒失地闯进来,好奇地看着她,一把嗓音柔和动听道:“这位小娘子,何事在此?” 一名婢子上前来代珍宝解释,孙夫人理解地点头,命婢女将孩子们全部带出来,让珍宝找。 珍宝一面喊着“元宝”,一面蹲下来逐个逐个看,越找心里越不安。 没有。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珍宝失神地站起来,看着面前如花般娇美的孙夫人,小声道:“孙夫人,您还买了别的孩子吗?” 孙夫人见这小娘子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盯着她,露出又希冀、又胆怯、又焦急、又茫然的神情,真让人同情,她一双水眸掠过寻珍宝胸前,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孙夫人?”珍宝的声音有些不稳,再次问道。 孙夫人眯起眼,仔细看她佩戴的那面陋镜,脸上闪过一瞬的疑惑。这是何物,怎会让她感觉到……惧怕…… 珍宝茫然地朝她走近一些。 谁知孙夫人立刻站了起来,微微掩住半边脸,稍稍后退些,思索道:“哦,是了,我记起来,好像有这么一件事……因为我喜爱孩子,有时人牙上门了,夫君便收留一两个受苦受难的孩童来陪伴我,也算是做一桩好事,因此这些孩子都是分许多次入府的,究竟哪回是哪回我也记不太清楚,前一阵,天星观的观主玄机子来此做客,好像一眼瞧见了一个小男童,与他一见投契,说他极有道缘,便将他带走,随其修行去了。” 珍宝有些发懵:“带走了?是,是不是一个白白憨憨的男孩,眉心有颗青色胎痣的?他很害羞,不太说话!” 孙夫人回忆片刻,摇头道:“那孩子应当才来不久,我也记不清楚。玄机子道长与我夫君交好多年,从不开口要求,只这回一见那孩子便说该随他修行,我们哪有不乐意的,再说他也是个极好的人,修为精深,功德无量,天星观的道士们品行、修为都非常好,跟着他修行,也是一件好事。” 珍宝脑子有点乱:“那,那玄机子道长他现在人在哪里?” 孙夫人摇头道:“这不清楚,我听说他是出来游历的,他一个道士,自在一身,去了哪我却是不知道的。他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应当会回天星观去吧。” 珍宝点点头,最后与她确认一下道:“天星观,是棘州的那个天星观吧?” 孙夫人再次坐下来,点头,温婉地笑道:“是的。” 珍宝谢过孙夫人,晕乎乎地走出来。 武高大正抱臂站在外头欣赏一幅字,站得修长挺拔,器宇轩昂,一张俊脸与影壁旁的疏枝梅花相映成景,赵太.安正勾着腰在他旁边,顶着一张被打得五颜六色的脸,口沫横飞地大拍马屁,顺便滔滔不绝地显摆自己的学识和见闻,见珍宝独自走出来,武高大伸手从耳朵里掏出一颗堵耳朵的草球,疑惑道:“不在?” 赵太.安见他拿出那颗堵耳朵的草球,表情简直复杂极了,感情他刚才的半斤唾沫都白喷了。 珍宝呆呆的,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兜兜转转一大圈,总是不能如意,就好像前面吊着根萝卜,而她是那头追着萝卜跑的驴,一直追一直跑,一直吃不到,可她只是想找到弟弟,然后两人回村过点潇洒舒服的好日子而已。 珍宝将孙夫人所说的转述与武高大。 武高大扬眉:“天星观?玄机子?” 珍宝点头。 武高大默然无语,抬头望了望天,道:“那五鬼横行的天星观,我可是杀了人跑出来的啊。” 珍宝迷茫地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她应该当机立断说一句话,她得先感谢他,然后凛然且决然地自己独自上路,如此沉重的包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他有他参天的大道,他有他超凡的命途,他有他与众不同的人生。 武高大见珍宝像只失了窝的小崽一样,蓬着毛,乱着眼,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他睨着她,准备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珍宝扁着嘴,声音很小,说的是:“你能陪我去棘州吗?” 武高大有点想笑:“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珍宝想了想,道:“你陪我去棘州,我,我还有好处可以跟你交换……” 武高大勾唇:“什么好处。” 珍宝警醒地看一眼旁边的赵太.安,赵太.安连忙识趣地走开。珍宝用手挡住嘴,神秘而小声道:“我可以,让你给我祖师的牌位磕头。” “……”武高大默默地看着她。 珍宝着急地解释道:“你听我说……” 武高大一把勾起珍宝的后领,边走边道:“行了,走吧,没说不陪你。” 珍宝不依不饶地解释道:“是真的,我们那牌位不简单的,你磕个头就知道了……” 武高大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岂有此理,给她当牛做马,还要诓他磕头。 两人去拜别孙大善人,与他解释了一番,孙大善人安慰二人,那玄机子是少有的大善之人,他修的乃是功德道,一世累行功德,为黎明苍生而修行,让他们尽管放心。 珍宝听几个人都这么说,自然放心了不少,况且天星观的道士她接触过的,匡扶志和历万君两人,慈悲大义,虚怀若谷,英勇无畏,为百姓赤诚奉献,能教出这样的徒儿,做师父的定然不会差。 两人出了孙府门,赵太.安客客气气地遣了马车、派了车夫送他们去棘州。 路上,武高大道:“玄机子不见得回了天星观,而那天星观里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上回杀了一个武鬼,棘州城的官府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目前这情况贸然去寻人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 珍宝道:“可如今只有去天星观,才有可能打听到玄机子的踪迹哎,再不济也得找到那几名道士问问。” 武高大点头道:“所以要有所准备,那五鬼的手段奇诡,论修为是非常低微,却有一手奇异的驭使之术,能召唤出厉害的妖物,上回我轻敌之下,几乎一命玩完。” 珍宝头一回听他说这些细节,怔怔地看着他,十分后怕,不禁伸手去抓他的手。 武高大随着她的动作,看向自己的手掌,一时想起那次身上霸道的火焰,一时又看到她洁白细嫩的手指,有些出神,缓缓道:“……实力之下,万无所惧,我想先在槐居中筑基,反正不过你一梦而已,不花时间。” 珍宝两眼一亮,点头道:“对呀!”她低头要自腰间拿出槐居,动作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胸前,原本花纹斑驳、铜绿污浊的、巴掌大的破烂铜镜,正自己发出阵阵的幽光,铜镜旁边阳刻的几圈符文上,有丝丝缕缕如金线般的东西在游走,铜镜背面刻的字,本来早已经磨灭不清,而如今,那字却重新显现,清清楚楚―― 天地宝鉴。 ------------ 27.入槐居 珍宝捧着镜子扑到武高大面前,一时失语,只知道拿给他看。[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武高大已经看到了,也是一脸怔愣。 “我没骗你吧!”珍宝忽然蹦了起来,差点撞到车顶,“我没骗你吧我没骗你吧!” 镜面上,突然出现几行字: 孙庆衡,大善,功德之人,可享两世善果 孙妻红湘子,七百年牡丹精,报恩而来 珍宝这回连蹦都不会蹦了,呆呆地看着镜子。 武高大拿起铜镜,看了看上面的字,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寻珍宝。 寻珍宝缓缓抬头,与他对视,忽然昂首挺胸道:“你看,你看,我一直没骗你吧,我说过了,我可是不简单的。这真的是天地宝鉴,你往日还说我吹嘘!这就是天地宝鉴!这是我师宗——地仙之祖镇元子的灵宝之一,与他的地书异体同源,都源自大地胎心,是上古的先天灵宝,可以洞察生灵的灵魂善恶,知其过去未来,还能探天下宝物!”珍宝背得如数家珍。 武高大挑了挑眉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珍宝激动地抓过他,指着宝鉴给他看:“你看,这恐怕便是宝鉴洞察的批语,那位孙夫人竟然是七百年的牡丹精,还是为报恩而来,那孙大善人也着实是大善人呢……” 武高大琢磨了一阵,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你献上的天生石,也真的是……” 珍宝骄傲道:“那是自然了。我与你说过,那就是天生石,是盘古珠的碎块,我阿耶说,老君集齐了许多先天灵宝炼出一颗盘古珠,用来上定天地、下御妖魔,上仙们打了很大的一场仗所以惊天动地的把它打碎了,我师宗的地书也被炼进那盘古珠里了,地书与这天地宝鉴算是双生兄弟呢。” 武高大点点头,面上不动声色漠然依旧,心里正在指天骂地,这样的宝物他当初到底便宜了哪个小贼。 “阿耶真的没有骗我……阿耶说的都是真的,那我肯定也真的是修炼天才……大器晚成……”珍宝嘀嘀咕咕的,卷起衣袖在宝鉴上小心地擦拭。武高大从沉思中差点笑出声,拍了拍她脑门道:“你在想什么?吃饼道姑。” 珍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感觉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了,并不与他计较。 武高大被珍宝这迷样自信的大眼睛看了一回,忽然就笑起来,捧着肚子在车里笑得东倒西歪。 悬风听到声,从车外飞进来,站在车窗边左右看两人,一副好奇模样。 珍宝对悬风摇摇头道:“他真是喜怒无常,性情古怪。” 悬风不知道听懂没有,还挺高兴地亮开双翅,“哑——哑——”叫。 武高大笑了好一会儿,每每笑得停了,只要珍宝一本正经端着小脸、自信地看他一眼,他就能再度笑翻过去。 珍宝噘嘴气闷:“罢了,不管了,你快进槐居里修炼了再说。” 于是珍宝请车把式将车赶到僻静安全处,道:“车夫,我俩要在后头睡一觉,你也稍事休息吧,待会启程我再唤你。(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车把式愣了一下,眼神怪异地看了“兴致昂扬”的珍宝与“躺在车榻上喘气”的武高大一眼,点头喏喏,回头帮他们将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还十分识趣地找了个离马车远远的上风口待着。 车内,珍宝见武高大四仰八叉地躺在车榻上,一手盖在眼前,嘲笑完她正在喘气,忍不住用力打了他一下,然后才拉过武高大宽大的手掌紧紧抓住,心意才动,已带人进了槐居内。 武高大掸了掸笑皱的衣摆,渐渐平复了表情,再度倜傥淡然起来,看一看槐居四周,干巴而空旷,像个巨大而暗沉无边的山洞,旁边堆放着珍宝的一些东西。 他挑剔地四面走道:“你就不能梦些好点的景致出来?” 珍宝跑到她的物资堆前一阵翻翻找找,翻出一些肉干来,边吃边道:“你要什么景致,我想想……” 四周如同船行水上一般两岸的景色飞逝,瞬息变幻,最后,停在一处农家小院。 院落宽敞,安宁,院角有棵榆钱树,树下摆着一条矮榻,想来,往常是用来纳凉的。 珍宝抱了一个软蒲团过来,为武高大垫在矮榻上,道:“我家,这里好吗?”仰着脸儿,一副若他说不好她便有许多话要反驳的样子。 武高大勾唇笑了一下,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番,自去榻上开始打坐,闭上眼道:“真会省事啊,顶饼天师。” “哼!”珍宝不与他计较,在离他远远的一方石几前坐下,不敢打搅他。 武高大忽然道:“记住,定心静气,莫慌莫乱,有任何不妥的感觉就立刻唤我。” “嗯!”珍宝应承。 只是没想到,这一应承,就是七八个日升月落。 起初珍宝还自己修炼着,后来没什么进益之感,她便又把师门的《符道典录》翻出来一页一页看,一笔一笔描,珍宝记不太清楚,是过了七天还是八天了,梦里不应该是她说了算么,她不应该自在舒适为所欲为么,可为什么那日头爬上山时还是爬得那么慢那么慢,慢得她都快熬不住了。 珍宝捧着自己快要炸开的头,揉着前额与太阳穴,好疼…… 她可能没有能力做这么多天的梦,但她想再坚持坚持,大不了就是头疼吧,她可以忍一忍的,若是打断了武高大筑基,那才糟糕…… 可是真的好疼啊。 她忍不住缩成一团,发出很小声很小声的轻吟。 还是太疼,太疼了,疼……她想站起来去唤武高大,可刚起身就天旋地转,耳旁轰隆隆天塌地陷,在倒下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快步走过来将她搂住…… * * 街边药局 坐堂大夫将把脉的手伸回来,捻须道:“这位小娘子,只是疲乏体虚,没什么病。” “没病?”武高大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珍宝,再问道:“大夫你再仔细看看,她这头是否有什么问题,听她哼说头疼。” 大夫再次摇头:“应当没什么问题,头疼亦是虚劳症之象,小娘子应当是疲累之极所致,要好生休息。” “疲累之极?”武高大脸色不太好,曲指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将她抱回客栈。 因为珍宝“睡觉”睡出了问题,武高大只好就近停在一个叫浽的小县城找大夫,车把式听说小娘子睡觉睡出病的时候,那表情,那神色,是难描难画啊,把武高大的脸都看绿了。 所幸这里离棘州城步行都只有两天路,武高大便将车把式给请回武安去了。 本来是急着赶路去棘州,如今珍宝一睡不起,两人倒是在途中客栈住了几天。每天武高大好好地将她放回她自己房里,盖好被,插好窗,掩好门,从外顶住,然后第二天他都能在自己床上发现睡得脸蛋儿红彤彤的寻珍宝。 对她此等昏迷中还能移形换位的能力,武高大已经不得不服了。 是日清晨,珍宝终于不再沉睡,扁着嘴呜呜唧唧,在床上滚来滚去,撞了一下头之后醒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床顶的承尘,往右偏偏头,看到床围上的雕花,往左偏偏头……看到武高大。 武高大半靠在床边缘,穿得严实规整,两条长腿无法安放,一条曲起,另一条直直地蹬在大床的床围上,侧头望着外面的厅堂。 珍宝不明所以地爬起来,呆呆地看着他。 武高大微微偏头,看她一眼,睫毛的阴影轻轻落下又扬起:“醒了?” 珍宝点头。 “头还疼么?”武高大探究地看着她。 珍宝摇头:“不疼。”她看看四周,道:“我怎么变出这么个景致来了。”她摸着床围上好看的攒图花纹,道:“好看。” 武高大一言难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从床上利落地翻身下去,去榻边喝水,一边喝水还一边看着她。 珍宝被他看得无所适从起来,呆呆地爬下来,左顾右盼晃荡了一会儿,问他:“你筑基成功了么?” 武高大漫不经心地点头。 珍宝两眼像星子般亮起来:“你成了?” 武高大轻松随意状道:“那当然。” 珍宝松一口气道:“总算我头没白疼……” 武高大盯着她道:“既然头疼了,为何要强撑?我说过,有任何不妥就来唤我,为何不听?” 珍宝不以为然道:“梦里的事,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就是疼一疼罢了,我怕打扰你啊。” 武高大无语:“打扰便打扰又如何,你觉得梦里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我梦中筑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了不起从头再来,你何必要硬撑着受苦?” 珍宝见他好像有些生气了,很疑惑,实实在在道:“我怕,你若是被打乱了,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不想让你受伤。” 武高大睫毛动了动,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被武高大这样看着,珍宝心里好像忽然被挖开一个大洞,乱蓬蓬的,她不自在地揪衣服,道:“我们还是先从槐居出去吧。” 武高大忽然道:“你知道你疼晕过去了么?” 珍宝顿住,记起来自己好像是晕过去了。 “你这样硬撑,你怎知你要撑多久,你可知道寻常人绝不可能在七天这么短的时间内冲破筑基,如果你不是遇到我这样的天才,如果我没有及时将你弄出来,你都不知道你这样乱来的后果到底如何。” 珍宝本来一本正经地听着,忽然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都不忘自夸。” 武高大不满道:“谁自夸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天才。”见珍宝依然暗暗笑他,他伸出一只手,道:“你还记得你将《血炼甲》给我至今多少天么?” 珍宝想了想,不明所以地道:“好像,不到一个月。” 武高大的手背上方忽然浮空出现一层巴掌大的血红护甲,看上去浅浅薄薄的一层,像一滩血水绽开,又像透亮的一片血玉,浮在空中。 珍宝震惊了。 “你拿刀扎我一下。” 珍宝不解:“啊?” “扎,随意扎哪里。” 珍宝犹犹豫豫地拿出匕首,小心而缓慢地朝武高大的手指尖靠近。 武高大嫌她拖沓,握住她的手猛地朝自己胸口一扎。 “啊!”珍宝惊叫着睁大眼。 只见武高大的胸前凭空冒出一层血红护甲,迅疾而稳固地挡住匕首,匕首撤开后过了一阵,护甲又自行消失了。 “……哎?”珍宝伸手揉摸他胸膛,什么也没有。 武高大捉住她的手,默然而无语地望了一眼房顶,珍宝依旧满眼新奇充满崇拜地盯着他胸口,震惊道:“这便是血炼甲的厉害?你,你这么快就神功大成了?” “……还不算,”他莫名地握了握珍宝柔软的手,而后才松开……她指尖有点凉。 他微微退开一步道:“不过我已经到了血印第一层,血炼甲分血气、血印、血意、血魄四段,每段三层,行气通经之法奇诡无比,一层更比一层难,这样的高阶锻体术,我不足一个月就进了四层,我还不是天才?”一脸必须夸奖臣服的傲然。 珍宝赶紧崇拜又信服地点头,一流水地夸赞他。 武高大骄矜地轻哼一下,当初在太华门,作为他上峰执事的元信海太过心胸狭窄,嫉妒所有天资比他好的,连座下弟子的修为都要挖空心思的弹压忌惮,若非如此,他也不需要苦苦压制自己,除了苦练剑道什么也不敢学,达到炼气后期多年都不敢寸进一步,就怕元信海盯上他,再者,他为了报仇,溜须拍马奉承不休,献了多少殷勤才挤到元信海旁边时不时观察他,为此他也只有低调再低调、小心再小心,可如今,他再没有任何软肋,再没有任何掣肘,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不用再克制自己一丝一毫,大道通天,他可冲天而起矣! 珍宝还在嘀嘀咕咕地夸奖他,跟背词似的叽里咕噜不停,武高大知道她是敷衍他,拿碎嘴当有趣,瞥她一眼打断道:“所以天才的话该不该听?” 珍宝转转眼珠,缓缓点头,疑心他又要借题发挥教育她呢。 武高大揉了揉她的头:“天才说现在就走,莫浪费时间了,走不走?” 珍宝嘻嘻笑:“走!要快些走!” 两人走出客栈,正准备再赁一辆马车,珍宝却惊疑不定地抓住武高大,捧着宝镜道:“……武高大,你看我的天地宝鉴,又亮了!” ------------ 28.寻宝剑 宝鉴这次明明暗暗地闪烁了几回,一会儿后,上面又出现一行字: 宝剑 西北一里 珍宝抬头看武高大。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武高大也抬头看珍宝。 在珍宝兴奋地蹦起来之前,武高大眼明手快地一手按住她的头顶,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这是可以探天下宝物的天地宝鉴,你没骗我。” 珍宝高兴之极,得意地抬起头,将俏丽的小下巴扬得高高的。 武高大手底下的发丝柔软顺滑,一对双丫髻秀丽可爱,温暖的小脑袋因为骄傲而不住乱动,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 珍宝想了想,道:“那……要去看吗?” 武高大不在意:“随你。” 珍宝心想,一里之距如此近,如果真是有宝在侧,不去看太可惜了,就暂且去看一眼。 “去看吧。”珍宝扑闪着大眼道。 两人朝东南方走,这浽县的街道修得非常周正,没有过多的曲拐乱道,直行不到一里后,宝鉴忽然又微微一亮,上面显现出一个模糊的景象:一名白发老人,抱着一把剑,孤零零地坐在街边。 珍宝抬头望去。 前面几步远的道旁,果真有个白头老翁,在秋风瑟瑟枯叶飘旋里,怀抱着一个长布袋包裹,塌着腰驮着背,颇为消沉地坐在一户人家的石狮子旁。 那显然是一大户人家,一个门房模样的小厮从门里大步出来,一边驱赶门边的老翁,一边道:“我家郎君说了,你这破剑一文不值,别想再编大话来骗他,让你赶紧走!” 那白头老翁颤巍巍地站起来,抱着长布袋道:“请屈大郎君再看一看吧,我这当真是传世的宝剑呀,小老儿何时骗过他,若不是……” 那小厮不耐烦搭理他,粗暴地推搡之,一把将他推到街当中,然后便回去闭了门扉,临关门前还大喝一声:“再莫来了!否则便打你!” 那老翁颓唐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珍宝跑过去将他扶起来:“老丈,你这是做什么呀?” 那老翁虽然身体老迈孱弱,一双眼睛却非常清明锐利,就着珍宝的手起身时,先将珍宝不着痕迹打量一番,目光在她佩戴的铜镜上定了定,站稳后又看向施施然走来的武高大,悄悄将武高大审视了一番后,一双眯缝的小眼精光难掩,又直直地看向他脖颈间佩戴的玉豕龙。 老翁琢磨一番,对珍宝叹一口气道:“小娘子,谢你好心,小老儿啊,是来求人的……” 原来,这老翁一家遭遇绝境,过不下去了,老妻刚逝,儿子重病,媳妇落跑,孙儿待哺,外债未偿,全家饿肚,一门几代单传,他害怕在他这里断根,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好将祖上的好东西拿出来卖给一些富户,陆陆续续掏空了家底,还剩这把一直舍不得卖的宝剑,如今正是急要钱救命的时候,竟然无人识货,任他四处敲门,嘴巴说干,也没人相信,这真的是一把绝世宝剑。 武高大做轻慢状道:“绝世宝剑?呵。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我倒是个识剑的,老丈不如给我瞧瞧。” 老翁等的便是这句话,他一双带钩利眼、一副玲珑心窍,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有些不凡,那女子身上佩的铜镜、那郎君身上戴的玉佩,都是极有年头的东西,等闲人家轻易不会挂到身上在外头随意乱现。 武高大接过老翁小心翼翼递来的东西,将外面的剑袋取了,拿出一把古朴大剑来。 此剑长约三尺不到,非常压手,剑鞘上有许多烧灼、划刻甚至像斧凿的旧痕,那些难看的痕迹一层叠一层,像一双老农的手,也像个在浊世里打滚混饭吃的寻常匠人,剑柄原本应当不是这个模样,如今上面缠绑着许多灰黄的布头。这样的卖相,难怪那些只爱装点门面的富户们不要了,武高大握着剑翻来倒去看,脸上一片淡漠。此剑无气,无灵,他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不过,那是他拉开剑鞘之前。 在拉开这把剑之前,他的心中懒散随性,甚至有些走神,但当他用拇指将剑鞘轻轻推开,缓缓拉开这把剑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潜藏的锋芒与野心。 剑意扑面而来,如游龙一般在剑刃的刃彩之上喧腾。 勇悍霸道。 武高大看到剑身上刻有两个篆体小字:泰阿。 “……太阿剑?”武高大默然片刻,冷笑一下,“锵”地一声将剑合了,笑道:“老丈好生诙谐。” 那老翁本来饱含希冀的双眼黯淡下来,又一个不识货的。 他叹口气道:“罢了。” 珍宝本来在旁边仔细听着,认真看着,忽而胸前的宝鉴又有微光一闪,她吓得赶忙转过身去,拿起宝鉴偷偷看,那上面别的没有,只有斗大三个字: 太阿剑 珍宝紧紧遮住宝鉴,咬着唇,目光灼灼地朝武高大看一眼。 她不懂太阿剑是什么,不过她想告诉他,这是真的。 武高大目光与她相触,一触之下眸光一晃,微微垂下眼睫,他随意地将剑换了一手,道:“剑是好剑,不过太阿云云的,吹嘘太过了,老丈你若要卖,便开个价吧,我也是爱剑之人。” 那老翁听他识得这是一柄好剑,眼中又升起光芒,道:“非我吹嘘,亦非哄骗,好叫郎君知晓,我……”他犹豫了片刻,请武高大与珍宝移步到僻静处,左右看看,本来弯得似熟虾的腰背更加佝偻了,小心翼翼道:“本来不该再提起这桩事情,有违祖宗意愿,只是不叫郎君听分明,老儿我又心意难平,郎君有所不知,老儿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摸金的。”说罢,他飞快地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看武高大与珍宝一眼,见两人并没有流露出厌恶抵触的样子,才继续说道:“世世代代吃这口饭,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我家便子嗣艰难,代代单传,祖上便不敢再干这挖坟盗墓的事情,于是才隐居小野,洗手改行。这太阿宝剑,是楚国镇国之宝,秦始皇灭六国后,以太阿剑为佩剑,后来又由秦始皇传给了秦二世胡亥……”他娓娓道来,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 “所以,你家祖盗过秦二世墓?”武高大接道。 老翁摇头,道:“非也,我家祖先,盗过赵高墓。秦二世时,赵高掌权,胡亥不过一傀儡尔,其实此剑并未殉葬于秦,反而被赵高偷偷藏在了为自己准备的神秘墓地中,而那赵高因为作恶多端,终究被夷了三族,所以被葬得极为草率,反倒便宜了家祖之流的土爬子行事。” 武高大微微垂着眼,将剑拿起来随意看看,并不说话。 《越绝书》中曾记载,太阿剑为楚国镇国之宝,为了此剑,晋伐于楚,兵临城下,国家危亡之际,楚王挥此太阿剑,一剑之剑气奔涌席卷,灭了千军万马,于是此剑被奉为威道之剑,与神剑七星龙渊齐名,但后来秦亡之后便不知所踪,有传说随秦始皇殉葬了,有传说被项羽毁了,有传说此剑化龙而去。 等宝鉴的动静过去了,珍宝才转过身来,神采奕奕地上前讲价道:“老丈,你要急救一家,而我们公子凑巧爱剑,不过他不喜欢被人哄骗,你也不用说那些传说了,只开个价吧。” 老翁将两人仔细看了一番,垂头思考了许久,缓缓伸出两手,比了个数。 珍宝猜测:“贯?” 老翁摇头。 武高大挑眉:“银?” 老翁再次摇头。 珍宝倒抽一口气:“你要如许多金?!” 那老翁点一点头,叹道:“无价之宝啊……本是绝不能卖的。这剑,乃是威道之剑,只有心中有威能之人才能让它展现应有之姿,小老儿卖它,也是因老儿我不配拥有它,自它到了我家手中,就一日比一日难看暗沉。但这剑本身,是绝对的无价之宝。” 武高大手里摸索着剑柄,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但其实一点也不想放下它。 珍宝憨憨地愣了好久,看看固执不再多说的老翁,又看看拿着剑摸来摸去就是不说话的武高大,想着自从上次为了她在棘州大打一场后,他的剑就没了,于是咬咬牙,从槐居里拿出五根沉甸甸的大金铤,交给老翁。 老翁手抖了起来,赶忙接了收起来。 武高大便带着珍宝转身即离,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翁低着头,袖着手,勾着腰,亦在冷秋里埋着头匆匆离去。 一柄绝世宝剑,竟然在这样一处无名小路上,就此易主,从此伴随在武高大手边。 珍宝与武高大两个人潇洒昂首、故作镇定地走了许久,一直走到城外荒僻的小路上,两人才愣愣地停下来。珍宝捂着心口喘着气,为自己豪掷数百金的举动震惊不已,武高大低头摸着手中的剑,也一脸如坠梦中。 珍宝看一眼武高大手中的太阿剑,不放心地凑过来问道:“那,它真的是绝世宝剑吗?” 武高大从头到尾轻轻地抚摸着剑,忽然将灵力灌掷其中,一扬手,那宝剑忽然龙啸一声,腾空而起,剑意震荡百里。 他盯着飞在空中龙虎精神的宝剑,道:“是。” 珍宝痴痴地看着那剑,一会儿低头摸摸胸前的宝镜,一会儿在槐居里摸了摸剩下的钱财,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该心疼好,她忽然问武高大道:“对了,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坐着它飞了?” 武高大鄙夷地看她一眼:“这等神兵,足可以承受你想象不到的灵力,当然可以飞,只不过用它来飞驰,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可是珍宝对于“仙人带我飞”有一种特别的执着和向往,况且飞剑能更快到棘州,便一定要坐飞剑试试,她犹疑地问道:“武高大,你应当会飞吧?” 武高大一脸不屑道:“我如今可是筑基之士,区区御剑术当然会了。”他摸出一枚玉简,背着寻珍宝临时温故了一遍。这些东西他以前偷偷学过,只是不能实际操练,但以他这等天才,必定是一次成功的。 他成竹在胸地带着珍宝跃上了太阿剑,催动心诀,御剑升空! 半盏茶后,珍宝抖着腿蹲在太阿剑前端,抓着剑鞘,苍白着脸,迟疑地小声颤道:“武高大……你真真真的会飞吧?” 武高大一脸镇定地立在上下颠簸左右乱窜的太阿剑柄处,声音都快被颠抖了,依然堂皇坦荡道:“当然!” 珍宝被晃得心都快蹦出来了,她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万丈高空,瞬间被吓得不能呼吸,正好空中的气旋如一个浪头打来,她觉得自己差点要摔下去,害怕得浑身颤抖,朝后面的武高大伸出手道:“武高大,武高大……别飞了,我不想飞了……” 武高大不干,为了自己天才的尊严,木着脸断然道:“又快又好,为何不飞。” 珍宝抖道:“可它太晃了……” 武高大一本正经地扯谎道:“飞在天上都这样。” 珍宝浑身发抖,眼泪都出来了,真的觉得不能控制自己,马上要掉下去了,她哆哆嗦嗦蹲着,往后朝武高大伸出手,哭道:“武高大我真的害怕,我不想飞了,我真的害怕……” 武高大见她怕得哭了,连忙把她捞过来,捏着她的手道:“你哭什么?根本掉不下去,御剑术有气盾环绕,根本掉不出去。” 珍宝腿还在抖:“可它太晃了……” “哪里晃,是你自己在发抖。”武高大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帮她遮住眼睛,道:“你不要往下面看,便不晃也不抖了。” 珍宝含着哭腔道:“可你明明自己都在晃,难道你在发抖吗……” “……你的错觉。” “武高大你其实根本就不会御剑术……” “乱说什么……是剑不行。” “它不是绝世宝剑吗……” “术业有专攻,它不擅长飞。” 最终在珍宝抽抽搭搭的哭泣下,武高大只得御剑飞低,落在棘州城外的十里亭旁,下来帮珍宝抹了半天的眼泪。 “到底有什么好怕的?根本就落不出去。”武高大不理解。 珍宝擦着眼睛,摇着头,表示以后再也不坐他的飞剑了。 武高大望天无奈。 悬风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珍宝,展翅出去飞了一圈,叼来一颗亮闪闪的石子,放到珍宝面前。 珍宝抽噎,拈起石子,道:“这是什么?” “它把它喜欢的石头送给你……你看连悬风都来哄你了,你丢不丢人。” 珍宝破涕为笑,点一点悬风的小脑袋,将它送的石头小心收起来,做出十分喜欢的模样。 悬风亮一亮漂亮的双翅,非常高兴。 武高大见珍宝不撇猫尿了,便握着她的两肩将她转了一个方向,一指前方道:“已经到了,棘州城。” ------------ 29.何处峰 两人往棘州城走,走到城门附近时,珍宝琢磨道:“你说,上次我们在天星观捣了一乱,你还杀了一个武鬼,官府会不会通缉我们,这样明晃晃地进城,成吗?” 武高大摇头道:“自然不成。求书网www.qiushu.Cc”于是他在地上捏了一把灰,在珍宝脸上一顿乱涂,给她弄得脏兮兮的,然后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披着皂纱的席帽,端端正正给自己戴上,仙风道骨神秘优雅。 珍宝顶着灰扑扑的小脸,木木地看着他,道:“为什么你就戴帷帽,我就涂灰。” 武高大坦然道:“这是根据各人的气质不同来进行乔装。” 珍宝差点蹦起来打他。 出于珍宝不依不饶的“嫉妒心”,武高大只好屈尊就范,撤了自己优雅的帷帽,跟她一起抹灰换装,灰头土脸小心谨慎地朝棘州城门口靠近。 果不其然,在城门一侧,两人见到了通缉自己的画影图形。 两人围在榜边瞻仰了片刻,珍宝很不满意:“这是谁提供的画影,为什么将你画得这么好看,却把我画得这么丑?” 武高大俯视她,道:“明明栩栩如生。” 珍宝决定一段时间内都不理他了,噘着嘴左右观察,看怎么样才好悄无声息地安全溜进去。 城门外两边的一段路上,有一些茶棚,茶棚下零零星星坐着一些买茶歇脚的人,一名男子在自家的茶棚里忙活,一边忙碌一边时不时地看向通缉榜文这里。 武高大盯着画影图形琢磨片刻,抬手准备去揭那通缉榜文。 珍宝讶异:“你要做什么?” 武高大看她:“想办法进城。” 珍宝不解。 武高大看一眼门口的城门卫,道:“城门卫又记不住我们的模样,我将这画影图形揭了,用障眼法将之障眼变个样子,我们两个再乔装一番,到时候就主动拿着这障眼变化过的画影去找城门卫,说我俩有通缉犯的行踪要举报讨赏,那城门卫看的自然是我们揭下来给他的画影,与我们当然是不像的,也更不会怀疑敢来请赏的就是通缉之人,这叫灯下黑。到时候,不就顺理成章进城了?” 珍宝张着嘴,仰望着武高大,露出极为崇拜的模样。 武高大潇洒地轻哼一声,像他这般智计多端、能力高强的人,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赞叹。 正当武高大准备揭下通缉榜文时,一男子大步走来,轻轻按住武高大的手道:“这位郎君,这榜文可是通缉要犯的,轻易不可乱揭,你们是要……” 珍宝一看,咦,这不是那个历万君历道士吗?当初在城里,为了救孩童不惜拼命背剑的仁义道人! 那历万君透过两人脸上的乱灰和蓬乱的衣着,仔细将他们辨认了一番,心惊胆战地发现这二人竟然就是被通缉的两位仙士!他连忙谨慎地左右察看,一把拉着武高大的手,小声道:“二位请跟我来。” 历万君带二人到了棘州城旁边的一个小村,进了一户有院有房的小宅子。 “这是小道人的俗家,家中现在只有小妹和卧床的母亲,二位仙士莫嫌地方粗陋,在外面说话总有风险。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他请两人在院中的矮几上落座,问道:“二位怎么又来了棘州城,还要去揭那城门榜?二位可知,棘州官府如今正在通缉二位呢!”他慨叹一声,道:“自那日,你们诛杀武鬼、重伤其余四鬼,棘州城的长官便四处捉拿你等,也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你们的画影图形,唉,我棘州城的百姓都对你们感恩戴德,只有立长生牌位的,怎么还会有去举报画影的?当真可恨。” 珍宝于是将她到棘州城寻找弟弟,又逃出棘州城去了武安,如今又兜兜转转回来棘州城寻访玄机子的经历原委细说了一番。 历万君听后,不住叹道:“真是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啊!你们竟然是来找我师父的,我师父已经回来许多天了,就在你们离开之后不久啊!” 原来,武鬼死后不久,云游的玄机子被徒弟们寻回了棘州城,身边确实带着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徒儿元宝,历万君和匡扶志等人向玄机子禀明了“五仙”的一番恶行,以及武鬼被诛的始末,玄机子默然以对,只好修书联系自己的师兄长生子,长生子倒是传了一令,让他五个徒儿回去,传来的命令说是要他们即刻返回师门,“生还人,死抬尸”,也没有对其徒弟的一番作为有何说法,也没有就其徒弟丧命一事作何态度,那几鬼因为忌惮师父,就算重伤躺着也被抬回师门复命去了,而玄机子却好似突然对天星观失去了热心,将天星观被五鬼糟蹋后的烂摊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说要隐世修行一段时间,自己在附近寻了一座山头,叫何处峰,上面曾有一个破败多年的道观叫烧火观,玄机子上了何处峰的烧火观去坐观,徒弟们自然都随他去了,只有历万君,因为母亲卧床生病,便向师父告了一段假,在母亲床边侍奉汤药,没有随同上山。 “我家本就在城外开了个小茶棚,我有时会去为父兄搭一把手,因为特别关注二位仙士,所以那城门口的通缉榜文我也时常会注意一番,没想到今日会见到二位。” 珍宝非常高兴地站起来:“那这么说来?五鬼也赶跑了,棘州城也清静了,而玄机子道长也在附近了?” 历万君点头道:“是,师父所在的地方离此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在一座幽静的山峰上,待我嘱咐好舍妹后,就带你们去寻我师父。” 珍宝自然感激不尽。 忙活间,三人上了路。历万君性子沉稳,话并不多,但时不时会与珍宝说一说他师父一直以来的善举、教导和德行,以安珍宝的心。 珍宝听得非常赞服:“若元宝是跟着玄机子道长修行,我是放心的,能教导出历道长、匡道长这般兼爱苍生、不畏牺牲的高徒,玄机子道长必定是一位很好的人。” 历万君连连谦逊地摆手,道:“我只是一个愚钝平平之辈,有幸懂得了一些人人该懂的道理而已,我师父,他才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呵。” 珍宝和武高大随着历万君转山转水,一路在幽静的山间辟道行走,远远望见了一座独秀孤峰,掩藏在峰峦平缓的群山之间,颇有一种“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的幽然。 历万君一边带路,一边道:“你们别看这何处峰躲得幽静,看似平常,但它还是有些奥妙的,这山上有许多天然的迷障,如果不照着我带你们走的路径上去,便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山峰上的烧火观。” 武高大环臂抱着剑,一路没说话,不着痕迹地左右看这何处峰的山道,两眼微微一缩。 这山,有人布过阵。 上了峰顶后,果然远远看到了一座道观,外观有些陈旧,道观附近散布着一些荒草漫漫的竹屋、小院落,道观前后有一些道人在忙着修葺屋子、平整地面,历万君一路打着招呼,带两人找到了匡扶志这里,匡扶志正卷着裤腿,在后面的田里锄地。 “九真,看我带谁来了。” 匡扶志起身瞧见珍宝和武高大,先是一讶,后是一喜,放下锄头大步过来,用沾着泥的手抱拳道:“委实想不到,竟是二位仙士!你们怎么随师兄来了这里?” 珍宝于是又将自己寻弟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匡扶志哈哈一笑,道:“原来我们的小师弟元宝儿竟是你的弟弟!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珍宝听到这话,揪了无数个日夜的心终于落下地来,差点想要就地坐下来。 匡扶志爽朗道:“师父为元宝取道号九明,极为喜爱他,时刻带在身边教导,看得很是珍重,元宝儿憨态可爱,实诚乖巧,我们观里无人不喜欢他!你就放心吧!” 珍宝欣慰道:“真要好生感谢玄道长,我现在能见元宝吗?” 匡扶志愣了一下,想抬起手擦擦脸,却发现一手是泥,只得作罢,道:“师兄没有与你说吗?”他看了一眼历万君。 历万君一脸不解。 “哦,是了,”匡扶志恍然道,“师兄告假下山去了,所以这事情他是不知道。程国麓京皇室据说有妖邪出没,着急请师父去除妖,师父刚到这里还没安顿好便又带着九卿和九明几个师弟,九明就是元宝儿,去麓京了。” 珍宝愣了:“去麓京除妖为何带着元宝,元宝年纪还小,又不能帮手……” 匡扶志笑道:“不小了,元宝也六七岁了,我们在他这年纪早就跟着师父修行了,别看元宝憨实,却哪里都不差,小小男子总要长大呢!” “啊……”珍宝迟疑着,也知他说的有理,就是自小看元宝长大,总觉得他太过乖巧害羞,需要保护。 匡扶志道:“不用担心,我师父是启国御封的国师,在隗、程、启三国都很受尊敬,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家都爱护他,民间常有人夸他是活神仙,这回程国是派了车马和兵士来接的师父,没甚好担心。说句不敬的,小道也见识过一些世事,那些皇室之事,都是人心之事,给贵人安安心而已,从来没有正经活要干,再说,我师父的本事也极为高强,哈哈,虽然在二位仙士面前夸口有些难为情,但家师的本事却是不虚的,麓京离此地并不远,家师已去了好几天,我估计着,二位至多在这小住半月就能见到元宝了!” 珍宝犹豫了许久,感激着应下了。 这何处峰上地界宽敞,烧火观虽然破旧但房间也多,道观旁边有一些以前的竹屋、小院,都空置在那里,武高大和珍宝随意挑了一个带着矮矮竹篱笆的小院,与道观相隔不远,两人各住了东、西的一间房,推窗可见峰外峰,开门能见花间草,极是闲云野鹤,意趣盎然。 道士们在这何处峰上,一边读书修炼,一边强身健体,一边修葺房屋、开垦药田、种植蔬果、伺弄苗圃,珍宝本来想帮他们,但匡扶志死活不同意,一面说“这是道观之事、修行之事”,一面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不能让他们代为操劳。于是珍宝和武高大只能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武高大还好,勤于修炼,又天资绝顶,一旦真正全心投入且再无以前的压制忌讳后,勤修各路法术,进益飞涨,学什么都修炼神速,而珍宝拿着自己的上古仙传功法,却颠来倒去的练不动,被武高大嘲笑她的修炼是蛤.蟆跳水,“不通、不通”。 珍宝不高兴,捧着吐纳法和符道典录过来,在武高大旁边坐下,扭扭捏捏道:“那你教我吧。” 武高大看她一眼:“不自己奋斗了?” 珍宝噘嘴,将书翻了两页。 武高大:“不是说自己马上要悟道了,大器晚成,后来居上,让我抬不起头么?” 珍宝咬着唇,看他一眼,低着头将书往他那边推了推。 武高大瞄一眼她那些宝贝古书,傲然道:“我不看你的书,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问我便是。” 珍宝便干脆在他旁边打坐提问,武高大让她静心吐纳,他帮她看看她的行气走向是否通畅。珍宝一边闭目行气,武高大一边在她的关节、脉络、窍门之处摸索、轻按,珍宝气息慌了一瞬,扭了扭道:“别这样,痒……” 武高大木着脸,盯着她:“……不这样怎么探你的行气。” 于是珍宝又忍着痒痒,让他捏了一会儿,还是扭来扭去的。 武高大简直无语沉默,半晌,道:“我看这个吐纳法好像不适合你,你走不通,无法引气入体。” 珍宝怔愣:“怎么会?这是我家传的呀。” 武高大沉吟片刻,将太华门的基础吐纳口诀教给她,让她试一试,珍宝尝试之后,武高大再探,依然摇头道:“还是不合。其实你的奇经八脉都是通的,是天生通了任督二脉的道体,本来应该很适合修炼才对,你不是说,你父亲认为你是修炼的天才么,或许便是因为这一点,但大约正因为体质特殊,你需要与你相合的吐纳之法才行。” 珍宝被他说的一时高兴,一时又失望:“那我该怎么办……” 武高大淡然道:“不知道,天道有序,自有机缘吧。” 珍宝沮丧了一会儿,又将符道典录捧起来,打断武高大的冥想道:“那你,再帮我看看我学的符道有何问题?”她将笔墨纸摆出来,提起笔,充满希望地看一眼武高大。 武高大点点头,示意她写一个看看。 珍宝微微合上眼,清心,再睁开,在纸上认认真真写下玄灵咒。 武高大微微挑眉看着她,其实刚才她落笔触符之时,纸上确实有一瞬的气动,但是……他伸手敲了敲珍宝的头:“你写符,竟然连笔顺都写错了,如此还想成符?” “啊?”珍宝茫然。 武高大侃侃道:“你描红描得不错,精准到位,然而却只是将它画出来,左一笔右一笔,连笔画顺序都是错的,通灵的符,要由左至右反着写,通阴的符,要由下至上反着写,沟通天地五行的符,要一笔不断……你这符文便如语言,顺序错了,根本无法与世间之灵沟通,又如何能成呢?你家里只教你描红,没与你讲过笔法和定式吗?” 珍宝懵懵地摇头,传承轶失了许多,所以半懂不懂的…… 武高大无奈,只好坐到她身后,包住她的手,握笔教她。 ------------ 30.逢机缘 珍宝手被他的大手包着,左右被围着没有出路,后背被堵在厚实温暖的胸膛前,全身就像被圈在一堵高墙里一样,总觉得很不自在,没写多久,就不自主地扭一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做什么?认真些啊。”武高大无奈地低头看她。 珍宝偏一偏脸,仰头道:“我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武高大认认真真地握着她,教她起笔顺序,问道:“哪里不舒服?” 珍宝摇头说不出来,就时不时扭一扭。 武高大教完一符,退开稍许,侧头看着她道:“你来写一个看看。” 珍宝于是喘口气,静一静心,照着他刚才教的写,只是写不了多会,就抬眸看着武高大黑沉沉的眼,脸颊薄薄绯红,两眼迷茫道:“你不能这样看着我。” 武高大本来专注地盯着她,闻言不解道:“怎么了?” 珍宝晃晃脑袋,迷蒙道:“你这样看着我,我,我会不舒服,喘不过气,心砰通砰通地跳,好像掉进什么东西里面一样,不能写好字……”她抬起一只手,在脸颊上贴了一下,脸也会很热。 武高大本来一脸懵懂,后来眸光渐渐由茫然到惊讶,聚焦在珍宝绯红害羞的脸蛋和忸怩含情的眼眸上,他伸手挠了挠额角,稍微退开一些,无措地看着院子里美好的大片阳光。 珍宝松口气,嘟囔道,“这样好多了,就跟往常一样就好多了”,她用手将纸铺铺平,开始奋笔疾书起来,顺利写完一张,灿烂地亮出来给武高大看。 武高大看着她,点点头。 珍宝脸红通通的,还神秘兮兮道:“我还有一招,如今符写对了,想必会有用了!” 她拿出祖师的天地牌位,供在前面,恭恭敬敬地给牌位磕一个头,然后赶紧写一张符,霎时,那符纸微光一现,有氤氲的微微黄光缭绕,符文流淌了一遍,然后慢慢隐没。 “你看!你看到了吗?!”珍宝举着符捧给武高大看。 武高大刚才在看珍宝,符纸上的事情他看到了但一时没仔细关注,此时珍宝炫耀到了面前,他一看这张已成型且灵力充盈、有独特气息缭绕的符,确实有些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珍宝得意道:“这便是我之前跟你说的,给我祖师牌位磕头的好处了。9; 提供Txt免费下载)这是地仙之祖的天地牌,牌上面有近万年来师门供奉天地的炎黄功德气,徒子徒孙后代们潜心磕一个头,便能得到一些炎黄功德气庇佑一会儿,我磕完头、再写这符,便能将这一点点气引入符中,之前我写的是错符,自然没有意义,如今写对了成了符,想必一定会很厉害!” “唔。”武高大表示赞赏,然而并没有如何在意,只是时不时盯着珍宝鼓鼓的脸颊、闪闪的眸子、认真时垂下的睫毛看。 珍宝仿佛忽然发掘了一大秘密武器,不停地给天地牌磕头,然后赶紧来写一张符,磕一个头,认真写一张符,一边磕头,一边写符,终于让武高大忍不住破功,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他笑得在珍宝旁边打跌,不行了,她怎么这么好笑,他打出娘胎以来从没碰到过比她还好笑的人。 珍宝嗔怪地看他一眼,懒得理他,依然认认真真磕头,写符,武高大笑得快不行了,揉着肚子道:“太蠢了……” 珍宝不服气,哪里蠢,冰雪聪明着呢,但还是被武高大停不下来的笑声笑得不好意思了,这家伙许是奇怪的笑穴又被戳了,她悄悄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院子回自己小屋里写符。 武高大好不容易止了笑,摆摆手,带着余笑道:“你待在这写吧……我出去走走。” 珍宝停下动作,跟小动物竖耳朵一样抬起头:“你去哪儿?” 武高大站起来,偏头看着她道:“我……”他将太阿剑拿出来,亮一亮道:“我找个地方飞一飞。” 珍宝睨着他,道:“你是想找个地方,‘练习’飞一飞吧。” “……”武高大被她捉到痛处,不答,轻哼一声就要走。 珍宝连忙蹦起来:“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武高大扬手飞起剑就飞了出去,珍宝跟着他跑,心里暗暗存了看他笑话的心思道:“武高大,等等我,你连悬风都不带么,它还在附近玩呢,武高大,我跟你一起……” 武高大在上面颠颠簸簸地飞道:“你跟我一起干什么,你不是再也不坐我的飞剑了么?” 珍宝跟着跑,暗笑道:“我看你飞!” 武高大飞一截,看珍宝累了,就慢下来,等着珍宝到他近前,他再刺溜一下飞出去。 珍宝蹦着跳脚道:“武高大,你坏蛋!” 跑着跑着,珍宝不知这是到了哪里了,丛山密林的让人心慌慌:“武高大你不要到处乱飞……这是到哪了,离道观好远了……”她脚步迟疑中慢下来,忽然脚底一滑,惊呼一声就滑倒滚了下去。 武高大听到珍宝的惊叫声,立马转头疾速飞了回来,收剑跳下来就往她滚落的地方冲,可是慢了一瞬没有拉住她,于是跳下去跟她一起滚下这长长的林间土坡,一直往幽深的下方滑去。 珍宝滚了一小会刚觉得疼,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捞进怀里,她知道是武高大,害怕地抱住他。 一直滚了许久,才到了底,珍宝惊疑不定地从武高大怀里抬起头。 武高大轻轻碰了碰她的脸:“伤了没?” 珍宝起来摸摸胳膊摸摸腿,摇头:“没有,擦伤都没有,你呢?” 武高大站起来,掸一掸身上的灰,淡淡道:“没有。” 珍宝四面环顾,这是什么地方?她抬头望一圈,他们滚下来的土坡极长、极高、陡峭,且环绕得很广,他们脚下踩实的地方虽然光线不明亮,但能看出来像是……山中腹地?盆地?还是一个大坑?珍宝努力扬起脖子看着很高的土坡上方那些密密的树木还有一些叠嶂山尖,只有在密林和峰峦之间照下来的光才能有部分落到这低洼幽深的“盆地”里。 “武高大,这是什么地方?”珍宝不安问。 武高大将太阿剑凌空一扬,使出御剑术道:“不用管这是什么地方,走就是了。” 那绝世宝剑太阿,潇洒地当空一跃,然后又哐当掉落到了地上。 珍宝:“……??” 武高大:“……” 他走过去拾起剑,摸摸索索检查了一会儿,没感觉到异常,于是再次将剑往空中一纵。 “……哐当。” 珍宝一脸期待又茫然地看着他。 武高大捡回剑,皱眉道:“有结界……” 他又抱起珍宝,尝试着点在陡坡上飞纵上去,可是不到半路便会忽然力竭再次落下来,还是有结界。 他放下珍宝,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可能还是需要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哦。”珍宝凉凉地看着他。 武高大故作傲然地领着她四处探寻起来,这陡坡上若能长几棵树也好,他便能用洗星河当攀索缠着上去。这里光线不明朗,地面又遍布树根、尖石、奇怪的凹凸、崎岖不平,武高大见珍宝埋着头走得不太利索,便走过去,在她旁边转了转。 “不好走?” 珍宝埋着头仔细走着,抬头看他一眼,道:“还行……” 武高大挠了挠额头,将手伸过去一些,道:“要我帮你么?” “不用!”珍宝摇头。 “……”武高大木着脸,四面找了找,捡了一些碎石、断枝、奇怪的锐物扔到她路前方,将手明晃晃地伸到她面前,冷着脸道:“要我帮你么?”一副不用帮便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的模样。 珍宝睁大眼,简直服了他了,噘着嘴将手往他手里一塞:“好啦,要你帮要你帮要你帮,你举世无双!” 武高大轻哼一声,拉着她走。 二人沿着土坡下方边沿走了一会儿,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方便上去的地方,武高大忽然顿住脚步,看一眼珍宝的小手,一脸得意道:“我这样拉着你,你是不是也会喘不过气,心砰砰跳,好像要掉下去了?” 武高大与她离得很近,这样垂头看着她,虽然光线不亮,但眼眸里像含着沉沉的黑夜,确实让她浑身觉得很怪异,她迟疑地点点头,摸摸自己的脸。 武高大抿唇笑一下,别开头,莫名其妙地清咳一声,继续带着她找路。 走了许久,珍宝忽然握着武高大的手晃了晃:“武高大……” 武高大在前面仔细盯着土坡,以为她是走累了撒娇,应道:“唔。” 珍宝又拖着他的手晃一晃,道:“武高大你看。” 武高大回头一瞧,昏沉的环境中,珍宝胸前的天地宝鉴正发出光芒。 ------------ 31.殊神念 两人低头看宝鉴,天地宝鉴一直亮了许久,才满满地冒出许多东西: 金遁决、地缚诀、水遁术、乾坤生长心经、化春剑诀……东南八十丈往北三步五尺 地刺诀、傀儡术、役灵术、搜魂大法、万御灵古心诀、玉丹印……东南七十八丈往西七步九尺 正骨膏、千年人参膏、聚气丹、紫灵丹、牛黄丸、固基丹、三元丹、培婴丹、紫火丹、抽髓丸、静心丸、冰心丹、锻体丸、养颜丹……东南八十九丈往北九步二尺 煞气丹、聚魄炼形丹、五行丹、龟息丹、金疮丸、天元丹、回元丸、雪莲玉蟾丸、抽髓丸、万年断续寒玉膏、雪莲丹、除咒丹、筑基丹、易经丹、九转金丹、碧莹丹、虎骨膏、静心丸、冰心丹、豹胎丸、锻体丸、护脉丹……东南六十五丈往南三尺六步 各阶丹方五十份 东南八十一丈往北三步四尺 阵图多份 东南七十二丈往南五步四尺 顺天葫芦、分水夔龙刺、梅花衡天尺、大鹏金羽鞭……东南五十一丈往东六步 天梳、凤尾飞针、灵牙剑……东南七十丈往西三步往南六尺 五百年修为金茧子一枚 位置不明 三百年妖兽内丹一枚  位置不明 修魂驻魄养灵天珠十颗 东南六十五丈往南七尺七步 灵兽蛋一枚 东南八十九丈往北九步二尺 ………… 珍宝与武高大对视一眼,武高大在珍宝蹦起来之前轻轻按住她的头,淡然地拍一拍道:“嗯,没错,是宝贝。(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珍宝开心得要飞起来了,绕着武高大跑圈:“快!我们快去!快去找!” 武高大示意她镇定些:“如此多珍贵的功法丹药法宝分布在这里,简直满地都是,非常蹊跷,要谨慎些,或许都是有主的呢。” 珍宝觉得有理,不禁打了个寒噤,若都是有主的,也就是说,在这片幽静的大地坑里面,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人。 武高大带着珍宝往宝鉴所指示的方位走,但走不了多远好像又会绕回土坡边缘。 “还是结界……”武高大挑眉,不让人出去,又不让人进来,这什么意思,让人在外面转圈饿死?武高大直觉,就算不管那些宝物,想要离开这里,也必得破了这个结界。 武高大继续沿着边缘行走、观察,发现这片巨大的坑中,应当被布了两个结界,一个结界不让人进来,一个结界不让人出去,两个结界套在一起,互有冲撞却又形成制约平衡,如果能够有一个力量打破这个平衡,那么这两个结界会互相瓦解。(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武高大拿定了主意,找到地面上仅有的有一线杂草生存的地方,握住了太阿剑,他伸出手掌挡了挡珍宝,肃然道:“站远些,威力会很惊人。” 珍宝连忙点头,远远站开一些。 武高大长身而立,握紧这把被称为“威道之剑”的传世神剑,微微阖上眼,将全身的灵力灌注其中,使出破剑式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心破式! 划破空气的声音微微响起,而后变成一点蚊子叫般的回荡嗡鸣,武高大摆足了架势站在那里,表情俊逸肃杀,前方却没有任何情况。 珍宝非常端庄地站在一旁,微微偏头看着他,起初有点茫然,而后变成了宽和、亲切、包容、善解人意的笑容。 武高大沉默地收势,瞄了珍宝一眼,低头看剑。 这剑被称为威道之剑,心中有威能之人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它的剑气与能力,难道如他这般天资绝顶能力卓绝坚韧不拔意志如山勤勉奋进志气冲天的人都不够有威能么?可笑。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屈的斗志,目中闪烁着征服之意。 珍宝正准备走过来,武高大侧头看她一眼,道:“站远点,这次是真的。” 珍宝被他目中的光芒震慑住脚步,心口又莫名地砰砰砰砰加速跳起来,她这毛病好生奇怪啊…… 武高大单手执剑,将另一手伸出来,低头凝视着掌心,须臾,那掌中竟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紫色火苗。 珍宝惊讶:“那是什么?” 武高大看着她:“不知道,大约是上苍给天才的礼物?”就这么悠然说着,忽然腾空跃起一剑挥劈而下,紫火如内心之焱瞬间包裹全身,太阿剑发出一声巨大的龙啸,如千军万马的剑气奔涌而出,与紫焱一起冲向结界。 一股气浪轰然爆开向四周席卷而来,武高大迅捷地一手抱起珍宝往土坡上躲。 许久后,那徐徐的震荡才过去。 珍宝躲在武高大身下,往旁边偏头看看,戳一戳他手臂,道:“好像好了?” 两人重新下到地面,眼前似乎跟之前没有太多差别,无非是明亮了些,但又似乎完全不同,武高大领着珍宝朝之前的方位走。 这次果真一帆风顺,须臾便到了第一个位置。珍宝小心翼翼地埋头找了找,真的找到了许多四散的玉简,接着继续找下去,还找到一些无主的乾坤袋,丹甁,丹方,随意落在地上、插在土里的各式法宝、武器,一些宝匣,偶有破损……它们就像被人丢弃了一般,到处乱扔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都是无主的?”珍宝激动得心里乱跳,既兴奋又不解。 武高大谨慎地打量四周,审视这些东西。 戒备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珍宝已经蹲下来清点东西准备分赃了:“哇……这个……功法、丹方……那我们一起学……反正,我可能也学不太好,你教我就行了……丹药,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啊,能用,就一起用……法宝,看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嗯,这个什么养灵天珠,就,一人一半,每人五个……灵兽蛋啊,能孵出来吗,一起养吧……” 武高大也蹲下来,拨弄了一下地上的东西,片刻后好像就不怎么在意了,倒是撑着脸,时不时看一眼寻珍宝,看她鼓着脸颊嘟嘟囔囔的,轻轻戳她一下道:“你脸上长肉了。” 珍宝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笑道:“吃得好了,以前都吃不饱……” 武高大默然看着她。 珍宝拿起一个漂亮的玉葫芦给他,道:“刚才,刚才宝鉴上说,这个顺天葫芦里面也是乾坤洞天,我知道你只有一个宗门发的普通乾坤袋,我已经有槐居了,这个给你吧!”说着一定要拉着武高大站起来,给他在腰间戴上这个漂亮的玉葫芦,还左右瞧一瞧,不大不小,精致莹润,挂在他的腰间倜傥得很,好看极了。 武高大见珍宝合着手掌、笑得懵懵地盯着他瞧,不禁别开脸,意味不明地翘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眼角的泪痣像风中一滴微光。 珍宝一时有些恍惚。 武高大咳了一下,道:“对了,宝鉴上说,还有什么几百年金茧子,位置不明的,要找吗?” 珍宝醒悟过来,忙点头道:“当然要找呀!”于是又低下头,认认真真找。 武高大觉得她像一只在土里刨食的小东西,着实招人,抱着剑在旁边转着圈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以他冲开结界的这条线为界线,似乎分为了两边,他们之前寻找的宝物,都分布在这两边地方,这代表什么呢? 他走到其中一方,将灵力灌注双目,默念开明咒,凝眸一探,竟真让他找到了古怪。 他将珍宝拉过来道:“过来看!” “看什么?”珍宝茫然地看眼前一片空地。 武高大摸出之前用过的阴符水,在她眉心倒抹了一些,为她念了开明咒。 珍宝睁眼仔细瞧,前面的空地上,还真有东西,有一颗……小而明亮的光点,她好奇地凑近些,才走几步,却好像踏进了一个什么阵势之中,前方蓦地升腾起一片光芒。 武高大将她拉到身后。 那光芒里出现了人影。 人影缓缓化出清晰的人形,是个三旬女性长者的样貌,她微微一顿,开口道:“吾乃卿彤,道号容玑子,修行七百年已入合体期巅峰,只差半步渡劫,此乃我元神自爆时所留的一丝神念……” 听着容玑子长长的一番话,武高大和珍宝沉默许久,只余叹息。 原来,容玑子与她的丈夫陆亭渊,生于修真界两大修行世家,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顺其自然成为双修道侣,倾心相对,神魂相合,感情甚笃,然而……命运的展开却如同一场玩笑,让她始料未及。在进入分神期时,她偶然地发现,自己的丈夫竟是被人夺舍了的。她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那夺舍之人作何想法。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窃据了她丈夫的身体、身份、修为、一切,每日与她相伴,与他丈夫一样的伴她共枕,交颈同眠,甚至与他丈夫一样对她温柔之极,情深不已……一切让她汗毛直立。她深恨他,心中却又复杂难言。她自此追杀他上百年,然而可恨她修为终究不及他,他虽然从没对她下过狠手,但也从不让她讨到什么便宜,最终,两人一路打到这里,打得天翻地覆,地陷山移,容玑子带着与他同死的心,抱着他飞上天际,拼着元神自爆也要杀了他…… 这满地的东西,许是他们打斗时遗落的,许是他们自爆前仅存的,总而言之,物已无主,那么这两人,至少肉身都已经死了。 容玑子最后说,这里本该是她与丈夫肉身的埋骨地,她不愿别人进来,但若是真有有缘人进入,她以她最后一丝神念布置了一个小阵,阵中藏有她最宝贵的宝物——凝聚了她五百年修为的一颗金茧子,还有三百年妖兽内丹一颗。由她五百年修为凝聚的金茧子,足以让任何人一日千里,修行飞增不费吹灰之力,只要答应她一件事,她的所有东西都拱手相赠——因她那仇人于神魂一道上很有些蹊跷,她自爆元神都没有真正灭之,若是有一日有缘人能遇到他,一定要替她杀了他,他曾告诉过她,他叫黎川,只要是被他夺舍之躯,脚底都会出现三颗三角痣,乃是魂印。 武高大听完,偏头看看珍宝,只要在这一丝神念前允诺答应这事,天降宝物就到手。 珍宝听完神念的话,失神了许久,她见武高大盯着她瞧,奇怪道:“怎么了?” 武高大扬眉:“你答应吗?” “哦。”珍宝醒悟,她想了想道:“答应是一字之功夫,轻松得很,况且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那黎川,也不可能遇上践诺之时,但是……但是……”她犹豫着,又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她对那金茧子什么的没有特别的想法,而答应了又会怎么样,她平凡安宁的日子会不会被这个诺言影响…… 武高大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她皱着脸琢磨,没等她怎么纠结,自己转过头对那神念利落地应誓道:“我答应。若现黎川,必杀之。” 珍宝看着他,有些茫然,为他担心。武高大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你不想做我帮你做,东西归你,是我赠与你。” ------------ 32.意难测 珍宝怔愣。[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容玑子的神念瞬间消失,人影不见,地上出现了一颗金灿灿的金茧子,和一枚泛着彤光的红黑珠子。 武高大走过去拾起要给珍宝,珍宝将两手背在身后,连连后退道:“我不,我不要,你拿着,这些都是你的,全部该你得,怎么能给我?” 武高大不在意地笑一下,偏头往地上看,将天梳、凤尾飞针、灵牙剑等拿起来,趁着珍宝走神的时候一一给她认了主,然后将小巧精致弯如月牙的灵牙剑帮她挂在腰间,将幽蓝色的凤尾飞针帮她插在一侧丫髻,将白玉般华美漂亮的天梳插在她另一侧丫髻,道:“就照你刚才数了半天的法子分,一人一半,行吧?” 珍宝失神地摸了摸头上的天梳。 “都是自保的,适合你……”武高大摸摸鼻子,站开两步,咳道:“因为,你实在太差劲了。” 珍宝圆圆的大眼看着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揪着手扭捏了一会儿,埋下头,又偷偷抬起头看他一眼。 武高大被珍宝湿漉漉的眼睛看得背都直了,赶紧领着她胡乱收了东西,一扬飞剑,带着她颠三倒四地飞了回去。 落地后,珍宝还云里雾里,不敢置信地摸摸头顶,摸摸身上,跟武高大两人在小院的石桌旁,专挑宝贝里面漂亮的摆出来,一排一排跟小玩具似的摆着,撑着脸高兴地看。她拿起天地宝鉴,想仔细看看这些宝物的来历用途窍门,方才天地宝鉴一阵胡乱蹦字,出现得太多太快,许多内容还没看仔细便消失了,可这一会儿天地宝鉴再度沉寂,怎么摸也不出来了。 “你说,这宝贝镜子从我祖上到现在,安生了这么漫长的时候,怎么忽然又活了?”珍宝摸着宝鉴,稀罕地感叹。 武高大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手里捏着金辉灿灿、触手温润的金茧子,大言不惭道:“当然是因为我。” 珍宝嘟囔:“吹牛。” “怎么不是,”武高大一脸堂皇傲然:“遇到我之前它平静了这么久,一旦我这气贯长虹威震天下的绝世天才出现,它就活过来了,岂不是与我相逢恨晚。” 珍宝噘嘴:“才不是!应该是因为我,唔……等寻家的天才寻珍宝长大了,它便会活过来,辅佐她……” 武高大哈哈大笑,不禁伸手捏她的脸道:“这脸皮,厚实得很。” 珍宝被他捏得脸变形了,伸手用力掰他的手腕子,武高大顺势松开手,在乾坤袋里摸摸索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胡饼,放到珍宝的头顶上,道:“别做梦了,好好顶你的饼。(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珍宝咬唇红脸,气得扑过来打他。 武高大忙握住她两条柔软细嫩的胳膊固定住她,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往我身上猴。” 珍宝气得直挣扎:“谁往你身上猴,我是要打你!” 武高大道:“哦对,有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你半夜老是往我身上跑,我如今明白了,你原来是心里对我有非分之想,所以梦游的时候老是……” “武高大!我打死你!――”珍宝羞愤冒烟,气得一头往他怀里撞,捏紧两个小拳头,使出了宝氏王八拳。 武高大一面怕她摔到,虚虚搂着她,一面还要躲闪她的王八拳,很是心酸:“好了好了,是,你没往我身上爬……是我带着床跑你身下去的……你那腿也不是故意往我腰上缠的……轻点……哎你的宝鉴又亮了,天地宝鉴又亮了……没骗你。”他一把捉紧她两只手,示意她看胸前。 珍宝气咻咻的,胸脯起起伏伏,她低头往心口看,见天地宝鉴果然又亮了,这才勉为其难放了武高大一马,下来看宝鉴。 “……哎?”她定睛看,“是讲玄机子道长的!――玄机子,修功德道,一生行善举,乃有大造化大功德之人,是讨伐未来魔头贺永宁的领军人物之一……”她念完道:“看来这个玄机子道长确确实实是个大好人,元宝很幸运!”她灿烂笑起来,心里更妥帖了几分,武高大淡漠地看一眼宝鉴,“唔”了一声,兴趣寥寥的模样。 珍宝心情大好,摸摸宝鉴:“咦?又有了……”再次嘟嘟囔囔念道:“持珠长老贺永宁,统御天地妖魔,为心爱的狐妖掀起魔界大战,至情至性却祸乱苍生,为天下正道所挞伐……贺永宁……这是谁。”她挠了挠脸,仔细等了等,见宝鉴又沉寂下去,没说别的了,便又小心地擦了擦,原样佩戴好,不再管了。 武高大收回目光,继续淡漠地捏着手里的金茧子,在几根修长的指间转来倒去玩。珍宝将自己摊了一桌子的宝贝收好,合起掌笑吟吟的,只觉得,如今元宝也好好的,连元宝的师父都这么好,自己又有这么多宝物与财富,只要再打武高大几下,生活就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她将掉在地上的那张胡饼捡起来,吹吹灰,探过身子一定要放到武高大的头顶上,还想伸手去捏他的脸。 武高大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看她一眼,笑一下,将饼拿下来,随意搁在石几上,起身拂了拂衣摆,转身往房里走。 “你去哪儿?”珍宝问他。 武高大侧身道:“今日修炼完毕,散步也散过了,回去躺一躺。” “躺一躺?”珍宝莫名,懵着眼想了想,也没再管他,拿出祖师爷的天地牌端端正正摆好,准备再练习写符,如今万事如意,她只要勤于修炼,将师门发扬光大,应当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悬风从外面的鸟群之中浪荡回来,先是落到珍宝桌上,丢了一颗圆润剔透的石子给她,歪着小脑袋期待地看着她,等珍宝做惊喜激动状将石子郑重地收起来,它才高兴地在石桌上蹦跳两下,飞去武高大的屋里看他在做什么。 它从窗户飞进去,扑棱棱飞到他床边,见他合衣躺在床上,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床顶。 “哑――”它蹦到床头,见武高大手里有一颗金光灿灿的东西,极为好看,探出脑袋就想去啄。 武高大随手就将金茧子收了,伸手摸了摸悬风。 悬风见武高大只是散漫地躺着,并不好玩,便又展翅飞了出去。 珍宝勤勤恳恳磕了几十个头,写了几十张符,还随手试用了符纸的效用,结果成果喜人,定身符能让活泼的悬风许久时间一动也不能动,她想去给武高大报喜,可他还在房里静悄悄躺着,她也不敢惊扰,甚至吃饭的时辰连匡扶志都唤不出他来。有那么好躺么?或许是今日连番折腾太疲累了。 直到入夜之前珍宝都一时三遍地在他门口晃荡,一直没见他人影。 翌日一早,珍宝从床上蹦下来,匆匆洗漱完趿拉着鞋就冲出门,心想要堵武高大一个早的,结果冲进他大敞的房门,竟空无一人。 这么早就去做早课了?她失落地拐出来,甩着手刚走到院子里,就见武高大倒提着剑走进院门,额头微微有汗,俨然是刚练武回来。 “武高大!”珍宝踢踢踏踏跑过去,蹦到他面前,拿出一张符纸,神秘道:“你猜这是什么?” 武高大看着她,又看她手中的符纸,心知必然是她写的符小有所成了,却故作不知,淡然道:“是什么?” 珍宝甩着符,将自己的努力述说一番,又将这符的功用、成效赞叹一番,下巴差点扬到了天上去。 武高大耐心地等她炫耀完,又许她沾沾自喜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有件事与你说。” “嗯?”珍宝好奇:“是什么?” 武高大垂眸,道:“你弟弟如今下落安好,你反正,在这等一阵便可与他团圆,也有财宝傍身,衣食无忧,符法学得也有些样子,没什么要担忧的了,我想……”他顿了顿,道:“我可安心离去,去修真界投个师门学道,毕竟大道之业,不可荒废,不可迟滞。” 珍宝愣了。 武高大抬起眼,道:“我一会儿就走,与你说一声。以后,应当不会再……” “……啊,啊,”珍宝愣愣地看着他,“是,是该,该……”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纸,一直看着武高大的眉眼,看他微微别开的脸,眼中竟渐渐冒出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要走的,他不会一辈子在她身边,不会像这样一直陪着她,他只是好心而已,做完了好事便离开,从此以后两界相隔,再也见不到……再也不会有武高大。 “好的,好的……”她咬着嘴唇,一边哭一边点头。 武高大没想到她会哭成这样,震惊地看着她,看眼泪从她脸上落下来,看她哭得缩紧了肩,喘不过气,看她一直痴痴地望着他,他想伸手给她抹眼泪,又停下来。 珍宝怔怔地看着武高大,想自己擦干眼泪,却根本擦不完,她忽然捂住嘴盖住自己的哭泣声,转身跑回了房。 武高大听到她躲在房里哭。 他一步步走到她房门外,眼眶也红了。珍宝如幼兽般的哭声透过门传出来,他默默站着,眼角莫名其妙跑出一点泪水,便如那颗泪痣一样挂在眼角,一会儿便冷了干了。珍宝哭了多久,他就陪她站了多久,直到她哭累了睡过去。 他只要微微阖上眼,眼前就是珍宝哭得发抖的模样,偶尔,脑海里翻腾出一些只存在于阿姊叙述中的场景。 ……族老和亲戚们指着阿娘的肚子大骂“孽胎”、“妖魔”……“几年都生不出来,不是妖怪是什么?”…… “快剖了这肚子!杀了这魔物!” “杀了这不祥之物!” 直到月落日升,天光再亮,珍宝房里传来翻身的声音,他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珍宝以后会过怎样的生活,但他知道,她应该待在最安宁最舒适的地方,过最宁静最美好的日子,祥和喜乐,天真无忧,不受一点委屈与蹉跎。 像个珍宝。 ------------ 33.心难平 珍宝冲到武高大屋外时,武高大假装正好要出门,与她在门口巧遇上。[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珍宝堵在他面前,愣愣地看着他。 看到她红肿的眼睛,武高大第一时间垂下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他喉头动了动,没办法呼吸,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洗筋伐髓了,又好像五脏六腑被砸烂了。 珍宝握紧拳,好似在给自己鼓劲一般,道:“武、武高大,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武高大小声道:“什么忙。” “我,我还是,不能放心元宝,不知他在麓京如何,是真的,我总是担心,毕竟,毕竟还是亲眼看看好一些吧,我想,还是尽快去麓京看一看,你能,能陪我去麓京吗?”她一边请求着,一边声音又抖了起来,抽气,“你用飞剑送我一趟,或许要不了,要不了多久……”忽然又哭出来,自己捂住脸,觉得自己无耻极了。 其实武高大没等珍宝说完便答了“好”,他将珍宝捂脸的手拿下来,将她拖近一些,又答了一回,“好”,一面帮她抹眼泪一面道:“小事,要不了多久……这是小事……”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带她去找匡扶志说一声,他忽然想明白了,他不能让她哭成这样,她不想让他走那他就不走,她要他陪她多久他就陪她多久,只是陪着她,只陪着她而已。若有什么事,他即刻便走,绝不牵连她。 匡扶志正与几个师弟在意气风发地扎篱笆,见珍宝眼睛红肿成这般走来,很是惊讶。 “寻仙士……你这是……” 武高大简略地与匡扶志说了一下,因珍宝忧思,想即刻就去麓京找弟弟。 匡扶志摸了摸后脑勺,很是不理解:“两位仙士……当真不用这么担心啊,我们还小些就时常随师父出去做法事,那皇室贵人邀请的地方,更是美差啊……”他皱了会儿眉头,心想寻珍宝毕竟一介柔弱女子,多思多虑也是难免的,便做了决定,爽朗道:“好吧!我陪你们去!那皇家禁宫,没个身份带你们也是进不去的,你们稍等一等!” 他拍了拍身上灰,往烧火观里大步而去,没多久,便换好了一身行头出来,头上戴着冠子,身上穿着道袍,手里顶一面极为精致好看的幡,上书“天星布道”,又将道观的文书、印章等等检视了一番,好生带上,便如一阵风似的大步走来,笑着朝寻珍宝和武高大挥一挥手道:“二位,走吧!我们下山去赁一辆车!” 武高大淡淡摇头道:“不用。”说罢扬手将太阿剑抛上半空,轻念诀,那飞剑便扩至八尺长一尺阔,武高大对匡扶志道:“随我们御剑吧。” 匡扶志呆愣愣顶着幡子,嘴张的犹如碗底一般大,他周围的师弟也纷纷围过来,满园哗然之声,个个瞠目结舌地看这活生生的飞天之法。 天星观众弟子羡慕地目送匡扶志上了飞剑。 匡扶志在前头指路,武高大在中间掌剑,珍宝在武高大身后。匡扶志在飞剑上新鲜稀奇了好一会儿,小心地俯瞰着下方的山川峰峦,兴致极为高昂,特地为武高大指点那些小村小寨、城乡坊里、曲水沟壑……没想到竟有一天能这般从天上看到自己的家乡故土,他不由得心胸为之一震,谈兴大发、滔滔不绝,与武高大叙起道来。 武高大嘴里应和着,脸却微微偏过去,看蹲在后面的珍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剑还是有些颠,她默默地蹲在那儿抓着剑鞘,轻轻发抖,但埋着头不做声。 方才还捏着拳头孤注一掷、声嘶大哭的激动模样,这会儿却忽然不声不响起来,好像是哭累了的可怜模样,又好像发懵一般。 武高大垂下眼帘,将手慢慢递到她旁边。 珍宝微微抬头,看他的手,又看着目视前方不看她一眼的武高大,出了会儿神。她并没有理会他,继续埋下脑袋,专注于发抖。 武高大的手顿了一下,再度往她身边递近一些。 珍宝还不理他,他便手痒去捏她的耳朵,将一个肉嘟嘟的耳垂捏得红通通的,珍宝气恼地打了他一下。 过了一会儿,珍宝终于抬手,只抓住了他两根手指。 尽管心里好像穿了一个大洞那么凉,尽管脑子里一片迷茫、懊恼、羞耻和沮丧,但毕竟他的手,还是很暖和的。 就这般,一个匡扶志在旁边指点山河气吞万里地说了一两个时辰,两个在后面别扭又疏离地拖着手,等匡扶志口水都讲干了,极为尽兴时,飞剑才堪堪飞抵麓京城上方,三人在皇城外的十字街寻了个僻静处落下。 有匡扶志的行头和文书开路,三人顺利进了皇城,在禁军守卫的随行下穿过府门大街,再经过重重手续,来到景明宫宫门外,由守门的公公向内通传。 这一传就传了许久,珍宝一直交握两手对着宫墙面壁,浑身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和不想见人的羞怯,武高大抱着剑在她旁边绕了好几圈,分毫没有让她抬起头来,就在他烦恼得不得了的时候,那勾着腰的公公终于踮着脚赶了回来,微微一笑道:“三位道长,里面请。” 公公一路小心地跟匡扶志解释道:“匡道长,有件事奴要与你说明,仙师其实已经离去,并不在宫里。” “啊?”众人惊诧。 “是这么的,”公公细说,“仙师进宫察看了一回,说并没有妖魔,还……还……还说了些话,有些……有些直白刺耳了,陛下似乎不大高兴,仙师便没有多留,带着几个高徒潇潇洒洒地走了……” 匡扶志讶异道:“家师说了什么?” 那公公小声道:“仙师说,宫里无妖,是陛下吃多了那些有害无益的假丹药,自己个儿有幻觉……这,这可不就,既扫了陛下的兴,又得罪了宫中这些方士么……” “啊……”匡扶志挠挠头,有些傻眼。 那公公又小心道:“不过,陛下还是极为敬重仙师,仙师是如何被恭恭敬敬接来的,就是如何被恭恭敬敬送走的,且仙师一走,陛下又有些后悔了,所以一听说仙师的高徒来了,赶紧地令奴将几位道长请进来,定要赐宴,”他和煦恭敬地一笑,小声道:“只是,奴这里多一句嘴,这回请道长说话时千万的,别那么直白……陛下这心情起起落落,是不会冲着仙师们去,但可都关系着小的们的脑袋啊……” 匡扶志赶紧答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对寻珍宝道:“寻仙士,如何是好,家师已经返回了,可这皇帝的宴却是不能不去的,可否等过了这一宴,我们再乘飞剑回去,那也是快的。” 珍宝只觉得自己太蠢了,又好糊涂,元宝已经潇潇洒洒回去了,她竟然又自作聪明地跑出来……真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当然可以。”武高大代她答了,说罢看她一眼,珍宝立马垂下脑袋。 宫城太大,几人走了不少时候才坐上肩舆,匡扶志一直在旁边嘀嘀咕咕地,练习一些“万岁万岁、承天谨命、洪福齐天、仙缘不浅”之类的道门吉祥话,预备着给皇帝拍马屁,武高大只觉好笑,珍宝却在愣头愣脑许久后,有如被匡扶志这些傻里傻气的如意话给启发了一般,忽然复苏了,认真地跟匡扶志一起练习起拍马屁的话来。她忽然意识到,皇帝呀,她这是要见皇帝呀,她可还从没见过皇帝呢! 武高大斜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复述匡扶志的话,目光与他一碰却像被烫了一样避开,他坐在肩舆上翘着脚,横竖有些不愉快起来。 到了一座高悬“太烨宫”牌匾的宫殿台阶下头,三人下来,那公公一路碎着步跟随,恭敬地请三位稍候,他去里头传禀。 等候时,珍宝一直偏着头,假装看远处的宫人和景色,武高大沉沉地看着她,也皱眉将头偏向另一边。 匡扶志在一旁有些激动地叨咕了一阵儿,整了整衣衫,舞着大袖练习了几个致礼的姿势,正准备再叮嘱二位仙修一些俗世之道,却见武高大烦恼地“啧”了一声,忽地一把抓住寻珍宝的手往旁边的小花园拖。 匡扶志慌张地小声道:“哎哎!二位?去哪儿?这,这可是皇宫!皇帝在等着呢!” “皇帝又如何。”武高大面无表情地拖着珍宝进了一个小园子,七拐八拐直接将她拉到一株桂花树下,握住她两肩,盯着她道:“你到底怎么了?” 珍宝一时愣住,而后又被他黑煞煞的表情逼得一脸惊慌。 武高大喉头动了动,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吓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松弛些许,一字一句缓缓道:“为什么哭,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不做声,为什么不看我。你告诉我。” 珍宝眼神避开,嘴唇嗫嚅了好几下,两肩慢慢地委顿下来,她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对不起。” “什么?” 珍宝清晰些道:“对不起,我是觉得羞愧……我一路想,起初觉得难过,生气,但后来越想越羞愧,越想越不应该……”她缓了一会儿,咬唇道:“我,只想着自己,一点不为你想。我自私……”眼眶又红了一点。 武高大捏着她肩膀,低沉道:“你哪里自私,为什么说只想着自己?……你想要什么?” 珍宝盯着自己脚丫,不说话。 武高大喉头动了动,觉得自己如立危崖之上,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不该再继续说:“……你不想让我走?” 珍宝顿了一会儿,点头。 “……为什么。”不该再问了。 珍宝纠结地捏着双手,措辞道:“我……” 武高大屏住呼吸,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万劫不复又如何的勇毅。 “从我记事起,我身边的人,对我好的人,我要对他们好的人,就总是一个一个离开我……”她哽咽起来,“小时候逃难,阿娘失散,找不回来,后来躲入小村,与爹爹和元宝,过了点安宁的生活,可是,只是因为采一次药,我爹爹便没了……再后来,我,我只是去送一回东西,我只想让我唯一的元宝好好地安全地待在家里,不想让他有一丁点不安宁,但我一回来,他又不见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别人离开我,总是不见了……”她抽泣道:“你,你特别好特别好,像我爹一样好,所以,我很舍不得你……” 武高大本来心都要疼抽了,听到这里忽然整张脸板住,抬手打断她道:“等一下……你把我当爹?” 珍宝被他吓得打了一个嗝,愣道:“啊……不是啊。”她摇头,懵了会儿,郑重道:“但是你跟我爹一样好!” 武高大深吸一口气,两眼中都是不可置信和变幻莫测地自我怀疑,半晌,仰头望天。 珍宝见他这般样子,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便道歉道:“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自……” 武高大不想再听下去,一手捏住珍宝的脸制止她说话,将她嘴巴捏成一个圈道:“你别琢磨了,我不走!” “呜?”珍宝怔愣,摇头道:“以不用……呜不哭呜,以去修验……” 武高大心里莫名其妙恨得牙痒痒的,将她的脸一会儿捏成圆的一会儿捏成扁的,一捏一捏地让珍宝说话跟风箱似的啊呜啊呜,木着脸玩了一会儿,他收回手,漠然道:“别东想西想了,我就是为了修大道所以才不走。” “嗯?”珍宝不懂。 他想了想理由,指着珍宝胸前的天地宝鉴道:“你看,你有这么好的东西,我跟你一起能捡不少便宜,这么好的事我怎能舍弃,去修真界投靠正统宗门太艰难了,还不如自己来。” 珍宝两眼一亮,忽然激动地恍然大悟,抓着武高大的手臂道:“就是这样!你跟我一起更好啊!”她忽然整个人焕发精神,昂首挺胸骄傲起来,用力拍武高大肩膀道:“就该这样!你放心跟着我!我给你好处!” 武高大黑着脸嗤了她一下,仔细帮她抹干了眼泪,拎着她又出去了。 外面匡扶志急得团团转,见两人又冒了出来,松一口气,道:“二位还在!小道还以为二位仙士高来高去,一不留神就……吓煞我也!”他忽见珍宝眼睛有些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愣,道:“寻仙士你怎么又……” 珍宝忙擦了擦眼睛,机灵地解释道:“我眼睛里进沙了,武高大到一旁帮我吹了吹。” 匡扶志恍然:“哦——” 武高大斜晲她一眼。 珍宝得意洋洋地看他,示意,自己如此冰雪聪明。 武高大嗤笑,翻白眼。 珍宝不懂武高大怎么又阴阳怪气起来,不过他时不时就要这样,她此时心情爽利豁然开朗,大人不计小人过。 等到那公公终于姗姗出来,却是一脸赔笑勾着腰不停地给他们赔不是,满脸的尴尬和疑虑,只说陛下此时有事不便,赐了晚上的夜宴,请三位见谅,宴上再一睹三位仙徒尊容。 三人只得无奈,在宫人的引领下,去西边一处偏殿落脚。 半路上,脚步轻快的珍宝忽然惊呼一声,对武高大道:“武高大!我们把悬风给忘在山上了!” 武高大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空白而呆滞的表情。 ------------ 34.和宫宴 戌时,夜色静好,月白风清。[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宫婢们挑着宫灯为珍宝等人引路,直入庆和宫。 庆和宫三殿相依,斗拱层叠,错落有序,其间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三人进了中央的景麟殿,由婢子引着在左边的食几前曲膝跽坐,平心静气等着,宫人们退到两侧垂头侍立。 过了好一会儿,堂上有位太监鸣鞭三下,接着便有一阵浩大的动静从内殿涌出来,许多宫娥举着小扇碎步进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在外头如同撞门一般地响起:“哈哈哈哈!朕来也!朕来也!……一年三百六十日,一日需倾三百杯!寡人最喜长夜宴饮!寡人怎可不饮!寡人怎可不饮……寡人,寡人要见……仙师的高徒!哈哈哈哈!” 程国的皇帝刘瑱便在这动静中撞了进来,打眼一看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帝王威仪和冠帽华丽,而是他的红脸膛和乌紫唇,以及一对浮肿的鱼泡眼。 他用力睁一睁有些虚晃的眼睛,在宫女的左右服侍下摸到御座,一屁股坐下来,又有两名宫妃娇娇怜怜地婀娜走来,依着他左右坐下,刘瑱左右一阵寻摸,定睛看到下手的三位道人,哈哈一阵大笑,伸手指道:“仙徒在此也!” 珍宝被这动静闹的,有点呆。 刘瑱看清楚珍宝后,忽然更为喜悦,拍着几案,指着珍宝道:“哦?!还有,还有一个女仙徒!好!好!好!寡人还发愁,等寡人飞升成仙,天上都是一群牛鼻子老道、无趣的武夫该如何是好,原来,也有美娇娘啊!” 武高大脸板了下来,匡扶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生怕武仙士脾气大,与这凡俗的皇帝起了什么不快,那倒霉的可就是他了,他撑起身子,主动起来朝刘瑱行了一个道礼,声音洪亮地赞贺了一番。 刘瑱听得红光满面,飘飘然也。 匡扶志大声赞贺完,过了这一关,才吁了口气坐下来,心道好险好险,难怪先前那公公遮遮掩掩地说皇帝有所不便,原来这位陛下行为举止如此奇怪,或许真如师父所言,吃多了丹药。 刘瑱在御座上刚刚端起酒杯,忽而又左右张望,大声道:“方师呢,朕的方师呢?怎的不在座?” 一名太监颤巍巍地跪下来,道:“启奏陛下,三位方士正在起一炉丹,乃到了关键时刻,故而有些迟,马上便来了。” “哦?”刘瑱眼泛精光,嘴角竟然冒出了涎水,“方师又有仙丹出炉?好啊好啊,朕等他们!” 匡扶志心里咋舌,这是何等威风又受宠的方士,竟敢在宫宴上迟到,且让皇帝屈尊等他们。 那三个方士踱着方步姗姗来迟后,程国陛下才端起酒杯,开启乐舞,方士们将小小的一个盒子献上,里面卧着一粒滚圆通红的丹药,讨得皇帝龙心大悦、爱不释手,不知又赐下了多少金银珠宝,方士们这才心满意足地在殿内右侧落座,鼻子里哼一声,不屑地看一眼对面三位“仙师高徒”。 然而三人没一个看他们的。 匡扶志坐得规矩端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既不看中间的乐舞,也不望其他地方,认认真真地在抿杯中酒。80电子书wWw.80txt.com 武高大懒懒散散地将珍宝桌上的酒杯倒满,又使个法术将酒蒸干,将那团酒气握在掌心,再使个法术将酒气化为酒水移入壶中,如此反反复复地变给珍宝看,珍宝兴致勃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玩,武高大见珍宝开心,也觉得有趣,微微挑着嘴角,得意洋洋的。 珍宝见他一脸骄矜,哼了一声,就不让他得意,小声道:“雕虫小技。” 武高大挑眉:“雕虫小技?”他指一指酒杯,道:“你给我来一个。” 珍宝转转眼珠,笑眯眯地把酒杯倒满,道:“你看着啊。”她一脸神秘地两手握住酒杯,一副要发功的样子,然后迅速地端起来用手挡住往嘴里一倒,将空杯往几案上一放,道:“看!” 武高大愣了一下,然后差点仰天笑出来。他憋笑憋得不得了,又给珍宝倒一杯酒,道:“没看清楚,大师再来一回。” “哼。”珍宝才不惧他,再次迅速地表演了一回。 武高大勾着唇,一杯又一杯地给她倒,珍宝一脸无畏道:“你别想看我出丑,从小我就喝我阿耶酿的酒,我是酒坛子里长大的,这点酒量难不倒我。” 武高大停下来,撑着额头看她,赞道:“真厉害啊,磕头天尊。” 珍宝的洋洋得意被打断,噘嘴道:“什么,你又给我改外号。” 武高大忍不住道:“我忽然觉得你应当不是吃饼飞升的,你应当是磕头磕出一条康庄大道。” 珍宝悄悄地打他。 武高大:“你以后可以开宗立派,叫磕头教,专带徒子徒孙磕头,别人来求符道,问你,磕头天尊啊,你的符怎么写得这么好啊,你一把年纪缺着牙说,因为老身磕头磕得梆梆响……” 珍宝捂着脸憋笑,在几案下面揪他。 武高大抓住她的毒爪,握在手里捏一捏,指桌上的一碟晶莹糕点道:“磕头天尊,帮我拿点心来。” 珍宝一边瞪他一边将糕点端与他,武高大边吃边问道:“这是什么糕点?” 珍宝仔细看一看,花瓣状,晶莹粉嫩,芬芳诱人,却不知道是什么糕点,她摇头道:“不知道。” 武高大骄矜道:“这是透花糍。” 珍宝嗔目:“你知道还问我。” “不暴露你的无知,如何衬托我的博闻……”话没说完便被珍宝一阵小拳头捶。 “武高大,你怎么这么讨厌?!”珍宝打打打。 武高大一边小幅度遮挡,一边不忿道:“我讨厌?我讨厌?那是谁声嘶力竭哭着喊着不准我走,要我给她当爹的?” 珍宝咬唇脸红,小声道:“不是当爹!!”她决定誓死也要打死武高大。 “不是当爹是当什么?”武高大握着她的手制住她,凝眸沉沉地盯着她。 这边两人不断闹腾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御座上的程国皇帝,他放下酒杯,奇道:“哎?那边二位高徒,你们在欢闹些什么呀?” 武高大直把珍宝的脸蛋盯得红透了才缓缓撤开手,他看一眼刘瑱,扬声笑道:“我们从未来过此等尊贵华丽之地,能够面见君王,更是振奋激动难以自禁,故而有失礼之举,望陛下海涵!” 刘瑱一听,又是哈哈大笑,熏熏然乐淘淘,立刻指了场中的几名乐伎和舞伎道:“快去给三位高徒斟酒置菜!” 窈窕婀娜、容色秾丽的伎子们立刻应诺,眉目含情笑意吟吟地朝三人拥来。 武高大不悦,一把将珍宝拉过来一些,指着她对伎子道:“我有人布菜,你去那边。”一甩手将人赶到了匡扶志那边。 武高大长得冷峻慑人,伎子们不敢啰嗦,只可怜了匡扶志一个端正阳刚的道士,被一群妖娆艳伎围着,挡都挡不开,你一口我一口,还要照规矩用香唇哺喂美酒,他抱头在浓唇烈焰中躲闪,让御座上的皇帝看得哈哈大笑,拍着御案兴高采烈。 刘瑱大呵一声:“有趣!有趣!今夜如此好宴,只是清吹乐舞太无趣了,将皮绣师唤上来,我们赏绣!!”说罢两手一搓,嘴角竟兴奋得又冒出一些涎水。 坐着无聊游手好闲的武高大将碗碟筷箸塞进珍宝手里,一定要她学着人家的给他布菜,什么“说好你布菜就你布菜”、“一言既出寻珍宝难追”、“君子守诺”、“小娘子也要守诺”,气得珍宝给他舀了一勺子酱醋塞他嘴里,还不许他吐出来。 须臾,一个穿着白衫的男子受诏而来,踱步走入殿内,手里捧着一漆盘的器具,有剜刀、针线、白绢、画笔、颜料……他身后跟着一个只着轻薄纱衣、垂头乖顺的女子,走到景麟殿中央,女子姿态优雅地将身上的纱衣徐徐褪下,将一身雪白娇嫩的肌肤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珍宝倒抽一口气,赶紧一巴掌“啪”地盖住武高大的眼睛,不准他看。 武高大笑了一下。 御座上,刘瑱兴奋得鼻孔微张,呼吸急促,捉紧了左右两位宫妃的嫩手,振奋道:“此乃我程国最出色的皮绣师,国之瑰宝,这皮绣之艺精细华丽,在雪白细嫩的人皮上刺绣,穿针引线时,牵拉皮子的美妙动作,扎破皮子时,像花儿一般绽放的小血珠,白的皮儿,红的果儿,美的线儿,还有那声音……最美丽时,便是完成刺绣后,将绣皮从肉身上细致地剜割下来,必须不损刺绣分毫,这剥皮之艺也是天下独步……” 珍宝脸色渐渐煞白,武高大面色也变得凝重,这回换他将珍宝的脸转过来,将一些吃食随意塞到她嘴里,道:“不看,吃东西。” 匡扶志呆坐在几案旁,震惊地看着程国的皇帝和殿内的情景,几乎忘了抵挡旁边缠磨人的伎子。 那皇帝在御座上伸着头,张着嘴,看穿针走线,剜刀剥皮,看得狼喘不已,口水滴答。 珍宝被武高大捏着脸不能动,却能听到女子痛苦压抑的低声嘶喊,那喊声犹如是从喉咙深处刮出来的,混着隐约的血腥味,随着幽然的箜篌乐声浮动,像一颗一颗血珠缓缓飘来……珍宝白着脸,小声道:“我们赶紧走吧。” 武高大专心致志喂她吃东西,道:“此刻太晚看不清路,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等一场皮绣完毕,皮绣师将洁净后的绣皮提起来给诸位贵人欣赏,皇帝兴奋地拍手叫好,高兴得几乎要断过气去,他唤宫人将他收藏的几张最美的绣皮拿出来,要一并给诸位仙徒品鉴品鉴。 旁边一位宫妃往皇帝身上倚靠,娇笑道:“这些绣皮中,要论最美,还属吴氏的那张吧。” “吴氏?”刘瑱如狼似虎的眼神收回来,晃了晃,有些记不清楚。 另一名宫妃掩嘴一笑,轻轻为他揉一揉额头,吐气如兰道:“就是拴在后花园试药的吴氏啊,陛下曾赞她那张皮绣凄美哀绝、栩栩生动。” “哦——”刘瑱扶额。 两位宫妃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道:“说起来,那吴氏有幸给陛下试药,却是一点也不安分,最近不知是被妖魔上了身,还是自己疯了,竟发了癔症,整日在花园里摔摔打打,夜半之时唱些怪异的曲儿,竟然还咒骂掐打臣妾等人,陛下,您上回不是疑心宫中有妖吗,玄机子大师只在前殿察看,却未入后宫,依臣妾看,这吴氏行为如此蹊跷,定是她身上有鬼怪。” “当真?”刘瑱脸色不妙起来,回想起晚上时常见到妖魔鬼怪,鬼影幢幢,凄惨可怖,直往他眼前窜,等他气得将宫内翻找一遍,却又不知那些妖怪躲到了何处,若真是藏身于后宫之中,那他岂非如卧虎穴之内?他立刻挥退了殿内的舞伎和皮绣师,对匡扶志等人急切道:“三位高徒,我宫中有妖怪!上回仙师只看前朝,不看后宫,如今知道,这妖怪可能就藏身于后宫之中,这回一定要请三位高徒好好将它捉拿出来!” 匡扶志冷然而沉默地盯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皇帝本身就是个妖魔鬼怪,但碍于现实的境况,他只能歉疚地看珍宝与武高大一眼,缓缓起身,朝皇帝作了一揖,低声道:“……是。” 夜宴散场后,几位方士施施然踱到三人面前,道:“明日,我等也来见识见识三位的法力。”冷哼一声,轻蔑离开。 回偏殿后,匡扶志情绪极为低落,沉重地朝武高大与珍宝作揖致歉:“都是九真的错,九真如今方知,师父为何不愿停留甩手便走……原来如此。若非九真软弱无能,也不必牵连两位仙士陷在此等腌臜之地。” 珍宝连忙安慰了他好一阵,他才拖着消沉的步子回了房间。 等匡扶志走后,珍宝不开心地朝武高大看一眼,噘嘴。 武高大拍拍她的脑袋:“弄些把戏,一会儿就糊弄完了,很快便能回去。” 珍宝点点头,叹:“这种坏皇帝,老天怎么想的……” 武高大将她送进房让她快点睡,而后便回了自己房间,一名小太监问他可要热水洗沐,武高大正好想泡个热澡,便令人搬了齐胸高的大桶来。 在腾腾的热气中泡了许久后,武高大的视线逐渐松弛起来,他仰头望着宫室内华丽又高挑的屋顶,坚实有力的臂膀搁在桶沿上,脑中时不时闪过一些事情。 直到寻珍宝忽然出现在他怀里。 武高大差点从水里蹦出来:“?!!!!!!” ------------ 35.惊.变 珍宝是被砰砰闹腾的心跳声吵醒的,本就只是刚入浅眠,很快便清醒地睁了眼,她从武高大胸口抬起脸,茫然地看一眼面前强壮的男子胸膛,抬头,看到武高大。[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武高大震惊地看着她,不知道是被热水蒸的还是如何,脸红似烧鸡,后背紧紧地抵在浴桶上,动也不动。 大约过了一会儿珍宝才突然回过味来,两手迅速挡在胸前,发觉自己还坐在他大腿上,急忙往后挪,差点一跤跌进水里。 武高大忙一把抓着她又拉回来。 桶太深,有浮力,脚踩到底踩不稳,珍宝一只手臂被他抓着,只能埋着脑袋又坐回他腿上。 许久的沉默。 微风吹得珍宝瑟瑟发抖了,武高大才喉结一动,道:“……你晚上往我这跑的时机,真是越来越好了。” 珍宝缩起脑袋羞愤欲死,往常他这样说她反正不信,如今…… “哼,”武高大冷哼一声,“人赃并获。”他将珍宝拉进怀里想先把她抱出去,珍宝反应很大地噼里啪啦打开他,扑腾进桶里,躲到另一边,背对着他趴在桶沿上,想要自己翻出去。 武高大只好沉默地盯着她自己折腾。 他无意识地看了几眼她柔滑、诱人、圆润的曲线,偏开头。 珍宝扑腾了许久,武高大这身高用来泡澡的大桶,她踩底根本踩不稳,刷了桐油的桶壁又非常滑,她无力地趴在桶边,放弃挣扎。 武高大缓缓地靠过来,两手握住她的腰。 珍宝抓住他的手:“你只要把我举起来就行了。” “……唔。” “你记得闭上眼睛。” “……唔。” “你,你怎么还不……” 武高大忽然贴近来,宽阔的胸膛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头埋在她颈边,呼吸沉重,手往下滑,越来越用力。 珍宝浑身被他弄得通红,吓得缩紧了肩,不敢动。 过了许久,武高大的呼吸才渐渐收拢,他退开一些,两手撑在她两侧,低着头。 没有一处相触,珍宝却觉得没有一处不在他掌握之下,她非常慌张。 武高大知道自己过分了,太超过了,他屏住呼吸,利落地将珍宝抱起来跳出浴桶,随手一抚将她全身弄干,拿自己的衣衫给她罩在外面,把她往外一推道:“赶紧出去。[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珍宝垂头往外走。 门一打开,两人才往外探出脚,就见匡扶志对月跪在这偏殿的院子里,茫然地转过头,看向他俩。 武高大:“……” 珍宝:“……” 匡扶志:“啊……” 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脸红结巴道:“我,我,我因为今日,见有人受折磨,却没想到要去制止,愧对师父教诲,所以,所以罚自己在这里跪,跪,跪一下……” 武高大与珍宝尴尬地别开眼,点点头。 匡扶志赶紧爬起来,五大三粗的男人原地站了站,娇羞地往自己房间跑道:“小道要歇息了!” “……”武高大默然地将珍宝送回房,在她关上门之前,忽然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走了。 珍宝莫名其妙地揉揉额头,缓缓靠在房门后,一片迷茫地抠着门上的雕花板,实在是,难以入睡。 天亮后。 匡扶志一早就在院子里练早课,打拳打得虎虎生风,一边打一边瞄着武高大的房门,见武高大懒洋洋地走出来,便立马凑过去,挠头道:“仙士,我……对不住,这个,师兄师妹的,我懂的,甚是合适,你们可不用尴尬啊……” 武高大云淡风轻道:“尴尬什么?” 匡扶志愣了一下,挠头道:“就是,昨夜……” 武高大一脸坦荡:“昨夜怎么了?” 瞬间让匡扶志以为是自己发梦了。 珍宝出来后,武高大正准备一脸坦荡无耻地重复这个套路,谁知珍宝一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刺溜跑得飞快,风一般地蹿到一扇篱笆门前,踮着脚往外使劲张望道:“人呢,人呢,人怎么还没来,不是请我们去捉妖么?” 武高大慢吞吞地走到她身后,环胸道:“大门在那边,这后面是茅房,你在这边望谁来呢,望屎啊。” 珍宝一巴掌堵住他的臭嘴,耳朵上蓦地窜起一抹红,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走开了,一旦绕过他,便又再度昂首挺胸,故作坦荡爽朗地走到匡扶志旁边。 正好宫女们来送早食,三人慢慢围坐下来,吃了一顿热腾腾的。 匡扶志夹起一个香喷喷的馉饳,叹道:“朱门酒肉臭。” 珍宝吃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有些犹豫望着碗里的鲜美肉羹。 匡扶志赶紧摆手道:“不不不,小道不是说不该吃,小道只是忽有所感而已。”他自己连忙大吃了几口,道:“哎,你们可知,这程国皇帝原先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驻守几个小城,其父旻帝死后,立二子继位,谁知,如今这位皇帝,不声不响地杀兄弑弟,连番征战大杀四方,一天之内杀了八个兄弟,最终,除了他几个早死的哥哥外,他的十五个兄弟全部死在他手上,这才安心坐他的皇位,我原先以为他是夺.权而好战,却没想到是这般残暴吓人,听说他父亲旻帝就极爱钻研炮烙割鼻刳剔的酷刑,看杀人能看得口水滴答,我看他这儿子与其父一脉相承。” 珍宝听得很是渗人,想了想道:“说起来,与如今的程国南部比邻的楬川,是我家族的故居之地呢,我很小的时候住在那,那时候……那时候,寻家还有不少人呢。”她摸了摸头,记不清了,“后来,大概是前朝败落的时候,几个狗官想抄我们的家,我们一路逃难,路上我阿娘,还有一些人,就走丢了……” 匡扶志愣了一下,道:“前朝败落的时候,离这有二三十年了吧。” 珍宝愣了一下,又仔细想想,道:“那我应当是记混了吧,那就是别的时候,小时候的事我一点也记不清了。” 武高大在旁边莫名不满地插嘴:“你能记清什么?” 珍宝偷偷看他一眼,埋下头专心吃东西。 武高大再接再厉:“哼。” 吃完了早食,来接他们的太监与宫女刚好到门口,三人跟着宫人进了皇帝的后花园子,路上正遇到几个一脸轻慢的方士,一见他们,方士们便要笑不笑道:“来了呢,几位大法师。” “呵呵呵,连他们师父都没本事应付,铩羽而归,几个把戏没学全的徒弟能做什么。” “那玄机子还将责任归咎于我等的丹药,可笑之极。” “还有个女大师,不知能耍什么把戏。” “不外乎就是跳跳大神,唱些歌儿罢了。” 哄笑。 “女大师,敢问你可有本事让我等见识见识?” 珍宝上下扫他一眼,点了点下巴,自信道:“本事是有一点点的。” 武高大饶有兴致地看她。 三个方士互看一眼,捧着肚子哄堂大笑。其中有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格外跳得高,眯缝着两眼凑近一些,不无羞辱之意地指着自己道:“女师傅,那你来施展给我看看?” 珍宝二话不说抽出一张石化符就往他身上甩。 那人啪嚓一声瞬时全身石化,变为一座灰沉笨重的石人,因为之前站姿是往前倾的,此刻便整个倒了下去,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脆弱的脖颈部位直接摔断,头颅与身子分了家,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几下。 珍宝吓呆了。 “啊!!——杀人了!!!” 另两名方士大喊起来,吓得面色惨白,互相扶着手连连后退,再不敢靠近珍宝。 珍宝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亦是惨然。 武高大微微扶了她一下,不知道为何倒觉得好笑,他仔细看了看珍宝的脸色,发觉她真的被吓坏了,于是走到那断成两截的方士旁边琢磨了一会儿,将那石脑袋拿回来,在他脖颈位置拼了一会儿,然后施展除念咒语,那石人便复原为人,可却迸出来了一地的鲜血,武高大闪得若是不快差点被溅一身。 这可好,情景更吓人了,保持着死前一刻表情的诡异脑袋,血淋淋的脖子,迸炸一地的鲜血…… 所有人被震慑凝固了一瞬,而后便吓得尖叫连连,连匡扶志都有些面容惨淡。 珍宝抖着手躲到武高大身边,揪他衣服,道:“我不是故意的。” 武高大握住她手道:“我知道。” “他只是言语有些不敬……我就杀了他……”珍宝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武高大捏紧她的手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绝没想到会这样。” 珍宝怔怔地盯着地面。 吵嚷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守卫和宫人,随后,一群宫妃也远远聚了过来,为这里的惊叫声添砖加瓦,最后,程国皇帝刘瑱大步颠颠地走来,兴冲冲闯进来一看,静默了一阵,两名方士跪在地上,向皇帝哭嚎描述,添油加醋。 “哈哈哈哈哈!!”刘瑱忽然大笑起来,痴迷地盯着地上的尸体,朝珍宝竖起拇指,大喝道:“好!好啊!果然是仙师的高徒!当真厉害!名不虚传!” 那两名方士见事不对,忙膝行几步,哀泣道:“陛下,陛下,奉耳乃是我们炼丹最要紧的一员,如今被人给杀了,以后陛下的长生丹药可如何是好啊。” 刘瑱闻言醒悟过来,面色也为之一沉,再次朝珍宝看去时,却是眼冒不悦凶光,杀机隐隐了。 ------------ 36.遇故 武高大轻笑一声,对那皇帝刘瑱道:“陛下,我们法术何等厉害你是亲眼所见,那你更应该相信玄机子观主说的话了。(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刘瑱眯着眼看他。 “玄机子观主说,这几个方士乃是招摇撞骗之徒,炼制的丹药都是假丹药,所以才让陛下频生幻觉,这些假丹药无非都是铅汞之流,少食不显,多食毒害,绝不是什么延年益寿的长生丹,乃是贻害无穷的催命药。” 刘瑱大惊,忽然回想起玄机子冷冰冰的断言,又怒又疑道:“当真如此?!” 武高大背着手道:“师父说了,徒弟也说了,何必诓您至此?我们若是不提,陛下根本不会罚我们,我们若是提了,反惹一身事端,陛下您说,我们为何要甘冒大不讳直言敢谏?无非是为了一国之君的龙体,为了一国百姓的安宁,更为了我等的道心罢了。陛下若是不信,也罢。”说罢是一贯的漫不经心、骄矜漠然的模样,最是让人觉得尊贵之极,神秘不已。 刘瑱果然为其目眩崇敬了一阵,回想每次用丹后的感受,越想越觉得大师言之有理,一阵熟悉的头疼袭来,暴戾的震怒顺势冲上心头,他指着地上两名方士吼道:“原来是贼人害我!给我斩了!斩了!割鼻枭首!剁了!剁了!” 卫兵冲上来拖人,两名方士万万想不到会是这等结果,吓得磕头不止,哭告喊冤,可惜皇帝震怒之下,恨不得立时将他们剁碎了喂狗,哪里还听得进这屁滚尿流的求救声。 “啊!”剧烈的头痛袭来,刘瑱捂着头大叫,几乎要扑倒在地抱头打滚。 一群宫人和妃子围拢来大呼小叫,一名宫妃道:“以往都是那三个方士献药止疼,如今可如何是好。”说罢还朝武高大看来,颇有责怪之意。 武高大无言地嗤笑一下,摸出一粒回元丹,扔给她道:“给陛下服了,顷刻便好。”说罢走回珍宝身边看她,拍拍她的脑袋。 珍宝抬头看他,发觉继自己失手害死一个方士后,武高大竟又三言两语弄死了另外两个,不禁心头一片茫然。 武高大随意勾勾嘴角,道:“这般戕害无辜、为祸国体、招摇撞骗、害人性命的人,受到的是一国之君的惩处,乃是合理应当。” 珍宝稍稍释然些,迟疑地点头。 武高大兴味盎然地盯着她凝重的表情,他发觉她心内的道德感或许比他浓重些,不像他,修真界浪荡久了,有一根可以随心游走的是非标尺。 皇帝服了回元丹后,果然好转,浑身上下通透舒坦,暖意洋洋,本来他暴怒之下将方士拉出去斩了,头疼起来又感到后悔,如今却是心悦诚服了,他两眼晶亮地盯着武高大道:“果然是高人,是高人啊!”他命人搬来许多金砖银饼,堆成一座小腿高的小山,赐与武高大,还要封他为护国法师。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武高大云淡风轻地摆手,道:“我这本事和丹药都从师父那来的,一介小徒哪能当得起这等重任,您若真想求什么护国法师,不若去求玄机子道长吧。” 匡扶志本在一旁规规矩矩听着,听武高大三言两语把包袱甩给他师父,他不禁一哆嗦,小步窜过去,一会儿扯武高大的袖子,一会儿向寻珍宝拱手请她劝武仙士,千万莫这样随性跑马,将他们道观又拖入程国这腌臜皇室。 武高大小声安抚道:“他在程国,你们在隗国,不愿意搭理便老死不相往来,难道他还能发兵打过来?以后程皇诏请,你便说云游去了,他请谁谁就云游,找不着人不就万事大吉?” 匡扶志恍然,一双端正的大眼里闪烁出崇拜的光芒。 武高大摇头:“呆若艾冬瓜。” 珍宝轻轻捶他一下。 “打我作甚,你是艾冬瓜?”武高大小声欺负她。 珍宝咬唇不理他的胡搅蛮缠,扭到另一边,小声说道:“武高大……我如今才明白,凡人与修真者有多大的差别……”她伸出手,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道:“我如今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已经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武高大差点笑出声,他盯着珍宝极为郑重的表情看了一会儿,道:“这位大能,你连炼气期都没入呢。” 珍宝瞬间惊慌了一下,而后又郑重道:“那反正我是很厉害了……算了,你不明白我的想法。我要反省,很认真的反思,很慎重的行事。” 武高大埋头蹲在地上,不敢笑出声。 那程国皇帝吃了回元丹,因是进补之物,温热气血,便有些困倦,在众星拱月之中稍事休息,便要回寝宫,命左右把仙徒的赏赐搬去其住处,一扫龙袖道:“高人这里还要捉妖驱邪,寡人不看了,稍候将情形报与朕知晓便是。” 皇帝发了话,那这捉妖驱邪的事还得继续做,武高大便踢踢踏踏地跟着宫人走,寻珍宝小脸肃穆正在进行沉重的思考,匡扶志在一旁嘀嘀咕咕,念叨着“还捉什么妖,都是你们自己作妖”。 几名妃嫔娇娇怯怯地在旁跟着,既想靠近看稀奇,又不敢打搅的模样,珍宝从沉思中抬头,随意看她们一眼,把几朵娇花吓得惊叫出声,钗摇发乱跌作一团,像被狂风摧残过一般。 珍宝愣了许久,自己叹息,她果然,已经有了如此的威严啊……寻珍宝,你看到了吗,你以后,要自律才是。 妃嫔们惧怕杀人不眨眼的珍宝,也不敢凑近随口弄死两个人的武高大,绕来绕去,走到一脸仁义礼智信的匡扶志身边,试探着微笑道:“道长。” 匡扶志连忙行道礼:“娘娘。” 一位宫嫔扑闪着天真大眼,问:“道长,这是要去捉拿那吴氏么?” 匡扶志:“啊捉……”吴氏是哪个? 一人拊掌,幸灾乐祸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吴氏在宫里,吵吵嚷嚷,夜半飞歌!还总是扑打我等!早该收拾了!” “可不是,你看我这手上还有她的牙印,我只是到她旁边笑了两声她便发这瘟病,长此以往可还得了。” “道长你有所不知,这吴氏,是陛下以前在征伐路上捡的,唱得一嗓子乡俗俚曲,因陛下听了她的歌儿可消减些头痛,便很受喜爱,可因脾气极差,倔强难驯,奉耳大师便,哦,就是那个变成石头的方士,他便制了些药给吴氏吃,让她安分些,后来,那吴氏便有幸成了帮陛下试药的药人,可近年来,这吴氏不知道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上身了,总是发疯,胡乱咬人,夜半放歌,怪异可怕……” “长得也像鬼似的了……道长…你一定要收了她呀,不然,不然,她若半夜化作妖怪,扑到我们床上咬人可怎么办啊,奴害怕……” 珍宝听着,好奇地朝她们看了一眼,几个娇娥立刻吓得如弹棉花的棉絮一般蹦开来,惊慌柔弱地走开些,躲避着寻珍宝的视线。 珍宝颇为郁卒,埋着头慢吞吞走到武高大身边,被人讨厌的感觉不好受,所以她决定站到更让人讨厌的武高大身边,让自己可爱一些。 武高大见珍宝竟然主动凑了过来,模样还羞答答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手痒去捏了捏她耳朵,拍了拍她的蠢头。 珍宝烦不胜烦,打开他。 须臾间,连宫人带侍卫,再加上携仆带婢的一群宫妃,浩浩荡荡这么多人,一起进了清静幽香的内庭花苑子。 珍宝默默地从槐居里摸出一张她写着玩的金光符,一会儿好用来装神弄鬼。 武高大斜睨着她,勾唇。 众人到了地方,却是一座三面环水的湖心亭子,只有一条短而宽的廊桥连通亭与岸,一个背影极为瘦削的女子孤零零坐在亭子里,手腕和脚踝上都扣着铁锁,铁锁链粗如手臂,一直连到亭柱上。 领路的太监恭恭敬敬对三人道:“三位大法师,那疑似妖魔鬼怪之人,便是湖心亭里的女子了,三位需要什么东西作法,尽管吩咐奴家便是。” 珍宝、武高大与匡扶志三人面面相觑,匡扶志扶了扶头上的道冠,正准备自告奋勇去讲法论道,武高大却一把拿过珍宝手里的金光符往她头顶上一贴,道:“去吧,磕头天尊。” 珍宝浑身金光大放,她惊慌地往武高大身后躲,道:“我不,我不我不,这太丢人了!” 武高大捏着她两条小胳膊一定要把她捉出来,忍笑道:“丢什么人,你全身已经发出了神圣的光芒,你不去谁去?” “武高大你坏蛋!”珍宝像只落水蚱蜢似的踢脚扑腾,被武高大强力镇压,连抱带掳地把她放到廊桥前端离亭子一丈远的地方,落下一句“天师快作法!”飞一般地跑了。 珍宝浑身放射着光芒,懵愣着两眼站着,四周围观的宫人嫔妃们发出了惊诧的赞叹声,不少人双手合十祝祷起来。 匡扶志小心地靠近一些,好心地将手中“天星布道”的幡子借给她,以免她没有表演道具。 珍宝手里顶着幡子,全身放着光芒,横着眼看武高大一眼,一看便知他又蹲在角落狂笑……气死她了,作法就作法,寻珍宝不怕! 她想了想,将手里的幡子一会儿打横、一会儿立直、一会儿抛起来,人在湖心亭前不停地乱蹦,嘴里一本正经地念着什么“打死武高大!”、“替天行道!”,舞着幡子蹦一下念一句,蹦一下念一句,来来回回像个弹跳的丸子。她瞥眼一看,武高大已经笑到躺地上了呢,笑笑笑,胀你一肚子气。 就在她张牙舞爪地“哇呀呀呀呀——”准备做几个大动作结束作法时,湖心亭中忽然传来了轻飘的歌声。 那是一首童谣。 月光光, 亮堂堂, 开开后门枇杷黄, 哪有枇杷不吐骨, 哪有父母不爱郎…… 珍宝的动作停下来,她转身望着湖心亭呆立许久,不知不觉慢慢地走了过去。 湖上的风吹来,撩开女子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珍宝手里的幡子掉在地上。 “阿娘……” ------------ 37.救人 武高大见珍宝停下不蹦了,反而往湖心亭那走,于是眯起两眼,霍然起身,大步走了过去。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其他人不明缘由不敢靠近,武高大独自跨进廊桥,拖住珍宝的手臂,将她脸扳过来,珍宝双目赤红,两眼睁得脱框一般死死盯着亭子里,嘴巴失神地张开,浑身发抖,一副马上就要崩溃的样子。 武高大侧目一看,只见亭子里那女人,苍白泛青的脸上有许多伤疤,后脖背颈处清晰可见被揭皮的旧伤,浑身瘦骨支楞,无神地看着远方,徐徐听到一些动静,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面前的两人。 珍宝喉咙里发出一些干涩的嘶声,在与女人四目相对之时,她眼眶里的泪水迸发,凄厉的尖叫从她纤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啊――!!” 武高大震惊地抱着她,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叫得如此可怖,手忙脚乱地将人转过来,把她脸牢牢按进自己怀里,焦急地拍她道:“你怎么了?你发生了什么?” 珍宝尖叫了一会儿,便忽然地惊厥过去,只把一个武高大惊得呆在了那里。 亭中的女人缓缓回神,如同从一场悠长的噩梦中醒来,她眼中慢慢泛起波涛,渐渐的,小波涛汇聚成惊涛与骇浪,她忽然从凳子上站起来,无力地伸出手,道:“珍宝……”而后也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武高大敏捷地一伸手也拉了她一把,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这个人摔坏了,珍宝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 湖心亭外圈,围观的宫人们看得不明不白,只知道去作法的大师忽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而赶去援助的大师也一副苦恼无奈的模样。 匡扶志挠着头,在外面焦急地转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立刻肃着脸对宫人道:“怕是真有妖魔,且那邪魔非常强大,所以折了两人进去还有些烫手,只怕我也要去援手才行,没有我在外边看护,你们必须速速离开,离得越远越好,不然,妖魔凶狠,法术无眼,伤了哪个,小道概不负责。” 话音未落,一群踮着脚张望的人瞬间做鸟兽散。 匡扶志连忙赶了过去,问道:“武仙士,这是何故啊?” 武高大刚把回元丹和聚气丹塞珍宝嘴里,而后轻拍珍宝的面颊,怎么拍也拍不醒,便两手用力捏她的脸蛋。 匡扶志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道:“武仙士,人中在这儿。”伸出拇指在珍宝人中位置比划了一下,然后用力掐下去。 武高大看他那不心疼的力道看得皱眉,挥开他的手道:“你轻点。[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而后依然故我地自己用力捏珍宝的脸,把她一张嫩脸捏成一个饼子。 匡扶志默然看他一眼。 直到珍宝“咿呜”一声醒来,武高大才颇为自信地对匡扶志道:“她就是要这样捏才会醒来。” 匡扶志“哦……”了一声,很是叹服道:“寻仙士的人中,位置长得真奇怪。” 珍宝醒来后,先是揉了揉两边脸,而后一个骨碌从武高大怀里钻出来就朝湖心亭里跑,扑到女人的身边,抖着手看她身上的层叠旧伤,不敢触碰她,不忍细看她,只好轻轻握住她的手,茫然心悸,慌张垂泪。 这回武高大听清楚了,寻珍宝叫那女子,“阿娘”。 “……她是你阿娘?!”武高大极为惊讶,寻珍宝的阿娘怎么会在这里?! 他见她心慌得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了,便轻轻搂住她肩头,用力握了握。 珍宝好像忽然找到了主心骨,转头看武高大,眼里夹着泪点头道:“我要带我阿娘走,现在,马上,立刻,她状况很不好,不能耽搁。” “好。”武高大二话不说,握住太阿剑,就要帮珍宝的母亲斩断锁链,这时匡扶志探头探脑地凑近些,小声道:“可有什么需要小道帮忙的?” 珍宝抬头看他,武高大的手也顿了一下。这般直接断了锁链将人带走,固然对他们来说毫无难度,不管是直接御剑离开,还是将这皇宫里的一群杂碎碾成齑粉,都轻松无碍,但却会给匡扶志带来麻烦,匡扶志回去之后,天星观找借口不再来程国是一回事,可若天星观打砸抢烧从程国皇宫夺走一个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一个只是有度的疏离,一个却是主动进犯。 他们两个赤条条无所挂碍,天星观却留在那跑不了。 匡扶志被两人的表情弄得丈二道士摸不着头脑,挠头道:“二位,可是有什么事?” 武高大沉吟片刻,低头对珍宝道:“我有一个主意,你愿意听吗?” 珍宝呆呆望着他,点头。 武高大伸出两手轻轻碰了碰珍宝两颊的红印,似乎想把自己鲁莽的痕迹消灭,一面道:“你还记得我们从容玑子前辈那里得到的龟息丹吗?” 珍宝点头。 “服用龟息丹后,视不同人境界的差异,将龟息一天至月余时间不等,龟息的状态可以辟谷,可使肉身的负累减到最轻,可暂时使躯体平衡下来,你母亲如今身体状况极差,如方才那些人所说,她长年累月为方士所操控试药……体内,不知累积了多少丹□□毒……总而言之,服用龟息丹让她龟息,应当是个好办法,毕竟找大夫也要时间。” 珍宝眼眶里泪水打着转,认真地点头,赞同他的意见。 “另外,”武高大继续道,“龟息之后,便可让她以假死的方式‘死遁’。等伯母龟息后,便与皇帝说我们已将妖魔杀死,为了皇宫安危,为保万无一失,必须把妖魔的尸身远远带走处理掉……” 珍宝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不,我阿娘才不要做什么妖魔,她要做就做神仙娘娘!” 武高大扬了扬眉,鼓励她继续说。 珍宝道:“便说,她不是什么妖魔,乃是……乃是上仙下凡来历劫的,是……本是……嗯……是何仙姑!会唱采茶歌的何仙姑!本是为了辅佐皇帝,托身凡胎来历劫,所以,所以她才唱歌儿帮皇帝缓解头痛,谁知道,谁知道……”她咬牙,小脸上露出一些小狼崽子的表情,“谁知道凡间的皇帝恩将仇报!如今何仙姑娘娘凡寿已尽,回仙界归位了,那几个胆敢拿她做药人试药的方士,已经明明白白地遭到了天谴!其余冒犯过她的人,以后一个也跑不了!方才我们作法之时……便是,便是被苍天训斥,所以,所以我才会露出惨状,如今我们几个是,带着天旨,要将仙姑的凡躯好好归葬,还要让有罪者领罪,知晓自己的罪孽,自己赎罪!” 武高大揉揉她的脑袋,道:“唔,可以。” 珍宝抿了抿唇,无意识地小声自我表扬一下:“珍宝真聪明。” 武高大拍拍她:“难道武高大不聪明。” 珍宝看他一眼,低沉道:“因为你是不会夸我的,所以我只好自己夸自己。” 武高大被她此刻的疼痛、难过、尖锐、可怜的气息撞了一下,轻轻搂了她一下,有些不习惯地道:“珍宝真聪明。” 珍宝便有些满足地笑了一下,推开他,先拿出龟息丹,小心地喂阿娘吃了。她请武高大斩断阿娘的锁链,自己把阿娘抱了起来,站起来后,她眼泪又一串串地滑下来,没想到,阿娘已瘦得这么轻了…… 三人带着“何仙姑”的“肉身”,去皇帝面前做张做智,演了一回全套,拿出许多先前得来的法宝虚张声势,漫天展示法术,终于将事情收了尾,先前欺负过寻母的宫妃们吓得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告饶,那皇帝又悔又怕,疑心最近的鬼影幢幢会否是上天派来的,疑心自己最近身子越发衰败,是否也是天要亡他,他立时出气一般斩了几个总爱火上浇油撺掇他欺辱仙姑的嫔妾,又跪地忏悔,堂堂皇帝哭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许诺自己会剥一块皮还给圣仙姑,恳求三位传讯的仙徒将他的悔意上达苍天,不要夺了他的帝位和阳寿,如此震动整个皇廷,纷扰不休了许久,才总算是完了事,三人最后当着全宫廷的面,御剑升空而走。 飞剑上,珍宝不断把着母亲的脉,一次又一次地落泪,这脉象,已经虚浮到快要没有了…… 武高大见珍宝这般伤心,虽不通医道,也伸手去探了探伯母的脉,什么也摸不出来,摸摸鼻子,在旁边杵着,匡扶志见两人都这般无措,虽不通医道,也硬要在飞剑上挤过来,伸手去探一探伯母的脉,自然也是摸不出什么来的,然后也摸着后脑勺在一旁杵着。 珍宝被这俩添乱的人弄得又是一嗓子哭了出来,无法克制的悲怆。 武高大白了匡扶志一眼,低声问道:“伯母……很不好吗?” 珍宝紧紧搂着娘亲,痛哭不已道:“脉象已经……几乎没有了!” 武高大有点乱,蹲下来看着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匡扶志在后头挠脑袋,叨咕道:“龟息了,可不就是没脉息了么?” 珍宝的痛哭忽然收了一下,打了个嗝,她泪眼朦胧地看了武高大和匡扶志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了一会,道:“我们还是在路上看看能否路过大州城,先去找家大医馆的大夫看一看吧。” 匡扶志思考道:“这一路之中,大州城就是麓京都和棘州城了,我们刚刚以仙姑归葬的法子骗了程国皇帝,不能再于麓京停留,更不能找大夫看寻伯娘呀,若是去棘州,这,二位仙士又正在那昏官的通缉之中……” 珍宝呆了一下。 匡扶志道:“寻仙士,九真有一议你看如何,我师父玄机子,精通医术,于法术上也很有修为,我这并非是徒弟夸耀师父,乃是实话实话当真如此,如今我只担心我师父是否已经回山,若是他已归山,那再没有比直接去找他更好的了,这十州五国的杏林圣手中,比他强的人也不太多。这也是我师父广受尊崇爱戴的原因之一,我师父可也不是那么容易请到的呀,但你是元宝儿的家姊,寻伯娘又是元宝儿的阿娘,他一定会全力相救,肯定会比寻常大夫更尽心!” 珍宝黯淡的眼里辟出一道光,对武高大道:“那,那,那我们立刻回何处峰吧!” 武高大自然无有不应,表情一肃,使出大力气一鼓作气,将一柄飞剑控得忽高忽低撞山撞树歪歪扭扭颠簸曲折,一会儿冲天一会儿掉河,极有气势,非常凶猛。 珍宝小心地抱着娘亲,脸色越发惨淡,哆嗦道:“武高大,我我我们还是,立刻‘安全’地回何处峰吧……” 武高大抿了抿唇,瓮声道:“……唔。” ------------ 38.团聚 在烧火观附近落下后,珍宝敏锐地听见一道可爱的童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她抱着娘亲,失神地往道观走了几步。 “五师兄,我阿姊就快回来了吗?” “快了,等你把这篇大字练好,你阿姊就回来了!” “六师兄,我阿姊快回来了吗?” “快了快了,你才写完一个字呢。” 一个穿着小小道袍的白胖小道童,正举着一篇大字,在道观外面四处跑,抱住这个的大腿喊一声师兄,抱住那个的大腿喊一声师兄,而后表情害羞地问他,你说,阿姊快回来了么。 珍宝的眼泪倏地流了下来,她小声喊了一句:“元宝……” 元宝没有听见,仍旧像只穿梭在花丛的白胖蛾子一样飞来飞去,在这道观的大小师兄弟中,数他年纪最小,大家都疼他,他举着大字一会儿只写一笔,又跑到别的地方,也没人说他。 珍宝等人走进道观,几个道徒纷纷与他们打招呼,元宝终于看见了阔别许久的亲亲阿姊,睁着大大的眼睛,像个炮仗一样虎头虎脑地冲过来,颠颠簸簸地喊着:“阿姊――” 珍宝一手搂住娘亲,一手接住元宝,只觉得心里空了的一片,终于圆满了。 她先请几位道兄为她就近找一间屋舍,将阿娘安顿在床上。 元宝恋恋地抓着她的衣角,一会儿看一眼床上的妇人,一会儿看一眼阿姊身边的高大男子,眼神羞怯又疑惑。 珍宝蹲下来抱住他,指着床上的人道:“元宝,这是阿娘,我们的阿娘。” 元宝好奇:“阿娘?元宝不是没有阿娘吗?” 珍宝摸摸他的头:“有的,不记得阿耶和你说的话了?阿娘在远处,生病了,一时回不来,现在阿娘回来了,只是病还没好,你快来看看阿娘,记得要听话,要孝顺阿娘。” “好!”元宝点头允诺。 珍宝站起来,对门口的匡扶志道:“九真道兄,请问玄机子道长在哪,元宝在这里,他应当也在吧?我想亲自去求玄机子道长医治我娘。” 匡扶志道:“哦,师父去后山看茶花了,我方才已经差师弟去请他,你莫急,就来的。” 珍宝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偏头一看,却见武高大正摸着下巴,一脸冷冰冰凶巴巴地俯视着元宝。 元宝起初紧紧抓着阿姊的衣服,绕着她的腿躲闪武高大的目光,后来实在躲不开了,便害羞又害怕地用两手抱住头,往床边一趴,撅起一个屁股对着他。 武高大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珍宝打他一下:“你不准欺负元宝,你欺负我就够够了,你若是欺负元宝,我一定不饶你。” 武高大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欺负他?我哪里欺负他了,我为了你……弟弟,翻山越岭、杀人打鬼、夜不能眠,初次见面仔细端详端详罢了……唔,长得这么好看,完全不像姐姐。” 珍宝撅起嘴看他一眼,自顾自拿出之前得的千年人参膏,小心地取了一丁点化在温水里,想办法喂到娘亲嘴里,反正是等玄机子道长来诊治,人参是吊命补气的,多给她补一些总不会错。(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过了会儿,站在外头张望的匡扶志喊了一声“来了!”激动地往外迎几步,大声道:“师父来了!” 珍宝忙站起来。 当玄机子微微笑着走进这间屋舍时,珍宝只觉得一道清辉流入室内,安宁,和煦,又如一阵春风徐徐扑面,温暖自来。 道长看上去三十几岁的年纪,样子祥和好看,人也高大健朗,却不令人惧怕,只令人敬慕。 元宝又把脑袋从两只胖手下面偷偷冒出来,屁颠屁颠跑到玄机子身旁抱住他的腿,喊“徒儿见过师父,给师父磕头”,然后憨憨地一头磕到玄机子的腿上。 玄机子开怀一笑,摸摸他的头。 珍宝先是对他教导爱护元宝感激不尽,又恭恭敬敬地向玄机子讲述了母亲的情况,恳请他相救。 玄机子和蔼地听着,拍了拍她的肩,嘱她稍安勿躁,便取了一排银针、火灯、一些药石等,为寻母诊治。 许久后,玄机子将一对长眉渐渐皱紧,一脸难言地看向寻珍宝。 “道长,如何?我母亲怎么样?”珍宝急道。 玄机子叹气道:“病入膏肓,毒入五脏,心髓已竭。” 珍宝怔愣地看着他。 玄机子续道:“最难办的,是这么多年来,她遭人信手试药,药若无方便是毒啊,她积毒无数,沉杂万千,已经不可能知道她体内都有些什么毒害、什么病灶了,多年来的千百种毒害混杂一体,侵蚀身心,这副躯体几乎已经无可救药。若要救治她,无异于活死人肉白骨,要在她的病体上再助她生出一副健康的身体,除非有大罗金仙来化腐生新、起死回生,不然,谁能做得到啊。” 珍宝听得懂,却又不想懂,她一边摇着头,一边祈求道:“道长,不论如何,不论要我怎么做,只求你帮我救救我阿娘!我,我们有许多珍贵的丹药,你看能否有用!”她急忙从槐居中取出无数极为珍贵的丹药,摆了一地,只希望起到作用。 玄机子震惊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一地瓶瓶罐罐,仔细看了一遍,非常诧异,上下打量珍宝道:“原来寻小友是修行中人,看来,至少已经入门了。” 寻珍宝苦笑了一下,修行中人,修行中人又如何,她这点本事,连自己的娘亲都救不了。 他沉吟许久,道:“若你是修行中人,那么,或许还真有一个艰难的法子。” 珍宝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玄机子道:“我本师承于陵一教,原先也是修真界的一个小门派,擅医道,后来因一段仇怨离开那里,来到凡俗,传到贫道这一辈,已泯然凡尘矣,但令堂这病,本门却有一奇方可救,叫做扶骨生肌淬心方。 “此方所需的药材、药引和方根极为苛刻,要用无数珍奇药草、稀世灵药,药浴七七四十九天,以天材地宝化药,循环于体内,配合阵法,剔驱杂害,洁净经脉肌理,又要用一样凡俗间已经绝迹的灵草为主药,制作淬心丹,此乃救人之关窍。此法极为对症,但制作淬心丹的主药,叫做九穗禾,炎帝之时,有神鸟丹雀衔九穗禾而来,炎帝亲手种植于人间的田野,食者可以老而不死,因为它有令脏腑不断新生的功效。不过,千万年来九穗禾越来越少,如今只有修真界还有栽种,因其可以炼制各类稀有的丹药,所以九穗禾全部掌握在各修真宗门手中。” 珍宝听闻后,顿时沉默了,在修真宗门手中,极为稀少,怎么办,去求?去求有用吗? 玄机子见珍宝沮丧无比,便道:“其实,有个合适的机会可以得到九穗禾。” 珍宝抬头:“什么机会?” “灵台大比。” 一直没做声的武高大抬头看了玄机子一眼。 “灵台大比?”珍宝不明白。 玄机子点头:“寻小友或许不知,数百年前,真仙上界有过一场浩大的战争,那些鼎鼎有名的神仙妖魔,将三十六天打了个天穿界烂,后来闹得天柱差点崩裂,又急急忙忙炼了一颗神珠来定天地挡妖魔,最后,神珠也碎了,那些上古以来最强的上仙上神古魔佛陀,全都落进了一道自己打出来的须弥裂缝中,不知去了何方,而三十六天因无仙人维持,渐渐从天上倾倒跌落下来,这些,便成了灵台遗迹。” 尽管珍宝知道一些,但仍旧认真地听着,生怕遗漏了一星半点。 “这些遗迹是从天界陨落,来自真正的上仙,有无数令人痴狂的好处待人发掘,也因为是天界遗迹,其灵气充沛之极,三十六重天上,原来便有许多仙人拘着当坐骑、战兽、门童的厉害妖兽,其后又孳生了许多慕灵而去的妖魔,故而也艰险万分。因此,修真界每年合力进一次灵台遗迹,合力打开一次遗迹,消耗大,人不能带多,故而便有了这个灵台大比,各大宗门各出精锐比试一回,前三的宗门可以各选几人进入遗迹。而对你们来说最要紧的是,参与灵台大比有奖赏,这九穗禾便是优胜者的奖励,胜位前三的宗门,各得一株。” 珍宝:“胜位前三?” 玄机子点头。 珍宝茫然地抬头,看武高大。 武高大一直默默听着,见珍宝看他便也低头看她,没说什么,只问玄机子道:“道长可知这灵台大比是什么时候?” 玄机子迟疑了一会儿,道:“大约是……年末?细枝末节我不清楚,不过,我有一位同门师兄,哦,就是……”他表情略略尴尬,“就是那……五鬼的师父……他如今在修真界修行,我会修书一封,向他打听。” 武高大眉头动了动,欲言又止看一眼玄机子。 玄机子安抚状地抬一抬手,温然笑道:“放心,我只询问,不提其他。” 珍宝左思右想,无法安心:“那什么灵台大比还前路未卜,可我娘现在,她现在该怎么办?” “唉……”玄机子长叹一声,郑重地对寻珍宝道:“万般皆缘法,贫道不愿伤你之心,只是你应该清楚,事情已是如此,令堂若能救,那是苍天怜悯、世间奇迹,若不能救,那是天地无情、命运如此。你无须不甘不安,只须尽人事便是。令堂这副身体,如果保持龟息的法子,应当还能撑个一两年,只是活人不能总是龟息,大约月余便要醒过来稍事活动,方才我以银针刺穴诊问其身体,或许会短时间刺激她苏醒,等她醒来,你可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珍宝默然了许久,点点头,又问了一些平日里如何照顾、可否进补的日常问题,便送玄机子道长离开,元宝左看右看,紧紧巴在了阿姊腿边,又有些舍不得师父,再一把抓着师父的衣角,两个都不想放。 玄机子笑了,轻拍元宝的头道:“一会儿交功课来。” 元宝便立刻乖乖放开他,左顾右盼,找那不知被自己落在了哪里的大字纸。 “阿姊,阿姊帮我找大字,元宝要写功课。” “噢,好。”珍宝神思不属地帮元宝上房下地、前面后面一通乱找,好不容易把两张皱巴巴的大字纸找到,让元宝守着阿娘,乖乖描大字。 她左右望了望,不知道武高大跑哪儿去了,走出小屋两丈远,才在一片小石坪上看到他。 他背对着她坐在一块石头上,长腿随意曲着,手里捏了一把石子,正一会儿一个地朝前面一丛矮树上扔。 “武高大……你做什么?”珍宝走过去。 武高大懒洋洋地扔着,扬下巴指一指前方。 珍宝往前一望,只见那一棵矮矮的小树上,背对他俩蹲着一只黑黢黢的鸟儿,不是悬风又是谁?它缩着翅膀闷头蹲在那儿,任武高大一会儿砸它一下,反正一动也不动。 珍宝又好气又好笑,按住武高大的手不许他动:“你干什么砸它……它,哦,它这样是生气了么?” 武高大冷哼一下,道:“生气?是生气,它气性大得很。” 悬风翅膀微微动了动,继续埋着头缩着脖子,它自岿然不动。 珍宝道:“那是我们把它忘了呀,是我们不对,它该生气,你倒是无理取闹,砸它做什么?” 武高大看她一眼,忽然勾起嘴角不怀好意道:“你先去看看你的卧房再说吧。” 珍宝不懂他说什么,跑去两人先前居住的小院,推门进屋,四面一看,不禁呆若木鸡。 一张床,一张塌,上面布满了各种不明类别的粪便和液渍,一床被子被掀到地上,撕得七零八落东一片西一团…… 武高大施施然跟在后面,捉着悬风一对翅膀把它提出来,悬风垂着脑袋蔫蔫地看着地。 珍宝震惊地看着它。 武高大道:“据匡九真的师弟说,就是这只疯鸟干的,说它‘状若癫狂’、‘穷凶极恶’、‘上房揭瓦’、‘蹦床撕被’、‘甩头踢爪’、‘拉屎撒尿’,拦都拦不住……哦,它还搬了许多不知道哪来的粪来……” 珍宝想象着悬风不怕脏不怕累,一趟一趟搬粪的样子,对它投以了敬佩的目光。 武高大受不了这邋遢环境了,把悬风放地上,弹弹它的脑袋让它反省,握着珍宝的手把她拉出来道:“来,有事跟你说。” ------------ 39.秘密 “什么事。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珍宝在院中的石几石凳上仔细看了看,没粪,还好悬风还未疯到这里,便拍拍凳子,叫武高大坐下说。 武高大凑近,与她膝盖对膝盖坐着,低头看她道:“你知道,灵台大比是个怎样的比试么?” 珍宝摇头,往后缩了缩,他腿长,这样顶着她膝盖很不舒服。 武高大不愉快,固执地往前挪,一定要顶着她膝盖才肯好好说话:“你不要乱动,好好听着――灵台大比,是正统宗门每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以往在太华门只是外门弟子,也听说过这比试是何等重要,何等的……” “对啊,武高大,”珍宝忽然打断他,“你之前是仙门弟子,那你可不可以向太华门求一株九穗禾?” 武高大冷漠的脸皮子底下全是尴尬,他怎么能告诉她他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珍宝自己也领悟过来:“不可能,太珍贵了,再说……你都说你不会回去了。”她看他一眼。 武高大不想再说这话题,继续道:“这比试,连一派掌门都会参加,每个宗门最强的精锐也会参加,举全门派之力,力争一次进灵台的机会,所以,”他一把捉住珍宝的两肩,不许她再不着痕迹地偷偷往后挪,“你明不明白,整个修真界的精锐和强者,全在那,”他见珍宝还有些走神,伸手用力捏住她的脸,郑重道:“那里全都是如我一般的天才,却个个境界比我高得多,而要赢得九穗禾,是要取到胜位前三的。” 珍宝被捏得撅起了嘴,她想了许久,而后不得不正视现实,点点头,沮丧地垂下眸子。 武高大又不愿她不开心,松开手,看着她道:“我只是,先告诉你窘况所在,望你能抱定实际的决心,做好最坏的准备。要知道,有这个能力,能为这事参加大比的,至多只有我和你,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两,要对抗整个修真界。”他定定地看着珍宝,“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珍宝怔怔地看着武高大,只有他们这样要啥啥没有、问啥啥不知的两个散修,却要不自量力,螳臂当车,而又别无选择地去对抗整个修真界的强大修士,从他们手里夺取一丝生的希望。 她低下头,眼眶返热,压不住内心深处翻涌的绝望,却又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勇气,喃喃道:“那你觉得……我做得到吗。” 武高大断然道:“你当然做不到了。” “啊?”珍宝懵着脸抬起头。 “但是我做得到呀。”武高大傲然道。 珍宝用力地推开他,站起来就要走:“我也做得到!我也做得到!我才不怕他们!”用力握拳挥舞。 武高大笑着走过来,拖住她,道:“我还有正事没说完呢。” 珍宝气得鼓着脸回头瞪他。 武高大歪头欣赏她生气,做出兴致盎然潇洒淡漠的模样,其实心里很想搂着她。 但是不能。 “我们……需得扎实准备,”他道,“虽然现在对灵台大比一无所知,但有一件事我们可以做,而且要马上做。” “什么?” “我要炼化金茧子,进槐居里面。我要一日千里。” 珍宝整个人忽然振奋了,是,他们还有这些!他们并非没有拼命一搏的可能?! “你跟我一起炼,我就不信强行帮你引灵炼化都不行,别到时候炼气期都没有,刚蹦上去就被人踹下来,你要是被人打成一块饼子,让我丢人,我可不认识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珍宝用力打他打他,武高大握住她的手捏一捏。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迭乱的脚步声,匡扶志当先一步冲到院子门口,喜气洋洋地大喊:“寻仙士!你阿娘醒了!” 元宝也跌跌撞撞地扑过来学道:“寻仙士你阿娘醒了!!”生怕落后。 珍宝赶忙接住他,心里大喜,一手抓着武高大一手攥着元宝,急匆匆往旁边的小屋跑。 一闯进门,就见她娘亲稍稍起身,靠坐在床上,慢慢转头看向他们。 “阿娘……” 寻母吴氏吴有容,微微笑起来,一双泛着清波的柔和眼里满足而恍惚,她看看珍宝,看看元宝……又看看与珍宝手拉手的男子。 珍宝扑在床前跪下来,元宝也跟着阿姊跪下来,武高大走进来被寻伯母定睛一看,突地头皮一麻心里紧张,也莫名其妙扑通一声跟着跪了下来。 珍宝紧紧握住阿娘的手:“阿娘,阿娘……” 吴有容摸摸珍宝的脸,仔细地端详她,目光如织,寸寸摩挲,又颤着手,轻轻碰了碰元宝嫩嫩的脸蛋,见他有些陌生地退了退,眼泪便无声地滑了下来。 她含泪苦笑:“太久了……” 珍宝板起脸,对元宝道:“元宝,你忘了吗?要叫什么?” 方才见阿娘哭了,元宝就已经好心慌好后悔了,他连忙把一张圆脸蛋贴到阿娘旁边,道:“阿娘……我是元宝。” 吴有容一把抱紧两个孩子,将头埋在他们肩头,从心底掏出压抑而悲伤的哭泣,一声又一声。 许久后,她再次感到了天旋地转,万箭穿身,疼痛如锯子一样来回拉扯她,她强撑着抬起头,摁住心口,看一眼仍然低头僵直跪在那儿的武高大,微笑道:“这位郎君是……” 珍宝看一眼莫名其妙跪得板板直的武高大,道:“哦,他是……他是……” 吴有容看她。 珍宝:“他是武高大!我的救命恩人!” 吴有容仔细地端详她,又认认真真地看武高大,忽然似感叹似奇妙地笑了一下,摇摇头,对珍宝道:“珍宝,我有事要与你说,非常重要。”又对武高大温和道:“这位武郎君,可否请你带元宝出去玩一会子?” 武高大立刻识趣地站起来,“唔”了一声,向寻伯母行了礼,大步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赶忙走回来,一手抱起元宝出去了。 吴有容盯着他背影看了许久,才转过头来,握着珍宝的手摩挲,第一句话便道:“珍宝,阿娘时日无多了。” 珍宝轻轻一颤,摇头道:“阿娘你胡说什么?我们一家团圆,你要长命百岁的!” 吴有容摇摇头,并不反驳她这些孩子话,只道:“……你爹呢。”声音有些颤抖。 珍宝瞳仁一缩,睫毛微垂,避开阿娘的眼睛。 吴有容抖了起来,深深呼吸了几回。 珍宝低着头,嘴张了张:“我们后来,躲到一个平静的小村,今年……爹采药的时候,从山上……跌……” 吴有容紧紧地按住胸口,在床头靠了靠,不停地摇头道:“不说了不说了,你不说了……我与你说正事,与你说正事……” 珍宝担心地看着阿娘。 吴有容紧紧捉着珍宝的手,缓了许久,本要开口说什么,却忽然失声哭道:“他走的时候痛吗?” 珍宝的泪意猝不及防地冒出来,不停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吴有容捂住脸,靠在床头哭了许久许久,她觉得自己这副破烂身子,下一刻便要哭死了,可是不能啊,她还有话要说,她还想看着孩子长大…… “珍宝,”她极力制住自己的哭泣,缓缓道:“珍宝你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些事,这世上,或许只有我知道了。” 珍宝擦了擦泪,正色听着。 “阿娘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阿娘也许明日就死了,你不用插嘴,继续听我讲。所有这些事,阿娘必须告诉你了,你牢牢记着……”吴有容深深喘了一回,继续道:“你与元宝此生,就老老实实田间地头过寻常日子,别人怎么活你们也怎么活,不要与外面闹腾的世间有太多纠葛。” 珍宝茫然:“阿娘,为什么呀?” 吴有容锁着眉头,思虑良久,终于下了决断般正视着她道:“你知道,寻家祖上,师出地仙之祖镇元子的徒弟清风道尊,镇元子仙尊有许多宝物,其中有一株人参果树,乃是天地甲木之精。” 珍宝点头:“我知道呀。” 吴有容继续道:“人参果树是由甲木之精所化,极难养育,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成熟,一万年只结三十个果,闻一闻多活百年,吃一个延寿万载。” 珍宝依然茫然。 吴有容:“因为上界仙魔大战,天地动乱,上古神魔消踪匿迹,缺了地仙之祖的照料养育,人参果树迅速枯萎,甲木之精难以存续,世间灵气也开始日渐稀薄,清风道尊不能让生于混沌的天地甲木之精消失,而寻家有一位徒孙,恰恰是属土的极□□体,是甲木之精最好的栖身之所,所以――清风道尊将甲木之精引入寻家徒孙体内,让其以肉身道体为土胚,让寻家万载世代人的血脉为传承,保护甲木之精,用代代相传的方式再次培育人参果树,只等几千年后,功成化树之时……” 珍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吴有容有些力竭,缓一缓道:“世事多变,岁月漫长,寻家也曾兴盛强大,子孙中有人传承一个甲木之精好好养着,再传给下一代,没有问题,但后来王朝兴替,寻家得罪一些官员,被抄家迫害,我们也逃亡出来……就在途中失散了,我在路上……” 珍宝望着阿娘。 吴有容摇了摇头,道:“不提别的……我只告诉你,这甲木之精,原本由你阿耶所传承,他与娘生了你后,甲木之精便传给下一代,”她看一眼珍宝,脸色有些犹豫,道:“……只是不知是你们二人中的谁。 “甲木之精乃是生于混沌,是天地之中诞生的第一个木属的精魄,这甲木之精在体内,可使人延寿三个甲子,且逐渐让肉身类似人参果树,虽不可能像万年成熟的人参果树那般强大,但食之血肉也有些健体增寿的功用。” 珍宝惊愕地张大眼睛。 “所以你知道了?不论是你们中哪一个,这般的存在,本身就有着危险。你们那血肉的些许健体功效,或许并没有多么神奇,但万一有人知道了呢,万一误以为是什么长生捷径,要来吃你们呢?而且,甲木之精也是可以杀人而夺的,世人怎会不想要这样的混沌精魄?” 珍宝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啊?那,那个会是谁……是我吗?” 吴有容静静地看着她,摇头:“阿娘也不知道。” 珍宝忽然道:“阿娘,那若是我,我的血肉可以救你吗?” 吴有容笑了笑,眼眶里又泛热道:“傻姑娘,阿娘这躯壳已经烂透了,便取了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也无用,你就算把自己一身都剐了,也救不来阿娘的命……再说,阿娘也绝不许你这样。” 珍宝想到千年人参已经给阿娘喂过了,又沮丧,又犹豫,她想到,她还要去参加灵台大比,要去为阿娘争一株神草九穗禾,她怎可能就在田间地头缩头度日? ……不行,至少要等做了这桩事再说,等救了阿娘,她便带着元宝和阿娘,或者就在这何处峰,或者就寻一个宁静乡野,小心寻常地过活。 但现在绝不行。 吴有容忽然又道:“那个姓武的郎君……” 珍宝蓦地抬头,道:“嗯?他?他叫武高大。” 吴有容看着她,字斟句酌道:“他……他是个怎样的人?” 珍宝的表情明显有一瞬的放松与愉悦,她微微翘着嘴角道:“他啊……嗯……他是,他是挺好的人!很好!” “哦?有……多好?” 珍宝便滔滔不绝地与阿娘讲起来,武高大有多好多好,对她多么多么好,这一路来是如何如何的经历,多亏遇见了他。 吴有容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经历波折后依然保有的天真烂漫,看她不自觉的脸颊红晕,看她明亮的双眸,看她明明白白藏不住的女儿心事…… 听珍宝说着话,她心中渐渐定下来,仔细问道:“你说,他连去修真界求大道也放弃了,一直陪着你这里那里?” “嗯!”珍宝点头。 “你信任他吗?” “当然啦!”珍宝茫然地看着阿娘,不知道她是要问什么。 吴有容抚着似乎下一瞬就要停止跳动的心窍想,她必须立刻见见那个武高大。 “珍宝,帮我请那武郎君来,我想谢谢他。” 珍宝便乖巧地去叫人,吴有容躺在床上,从窗户里看着一对小儿女远远地追追打打而来,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她没有时间了,她只能坦诚直接地问。 吴有容将珍宝赶到门外,请武高大坐,珍宝狐疑着出去了。 武高大挺直了背,迈着端方优雅的步子,轻轻拂一拂衣摆,款款落坐,英俊清朗的脸看上去极为可靠。 人模狗样地一欠身,道:“见过伯母。” 吴有容和煦地笑,强撑着喘了喘,道:“武郎君,我知我唐突,但我实在是时日将尽了……我想问你一句话,请你实实在在告诉我。” 武高大不明所以,有些紧张,两手放在腿上,端端正正道:“伯母万勿客气,您请说。” 吴有容盯着他,劈面道:“我想将珍宝托付给你,你可愿意?” 武高大脸上空白了一瞬,疑心自己听错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寻伯母:“……什么?” 吴有容虚弱道:“我命不久矣,连元宝,都有偌大的道观、那么好的师父、还有这么多师兄弟照拂,可珍宝,她没法一直寄身于满是男儿的道观,她只有孤零零一个女儿家,我是说,我是说,我想将她托付与你,你可愿意……你可愿意娶她?” 武高大睁着一对俊极的星目,直直地看着寻伯母。 吴有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落、停止,没有再继续,因为她发现,这年轻人的脸上没有她预料中的欣喜、羞赧或激动,除了震惊、诧异与惊慌,他脸上竟还现出了……犹豫。 ------------ 40.第 40 章 在一小段难堪而僵持的沉默中,门被吱呀推开,珍宝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武高大,仿佛有东西在她眼睛里碎裂,恍然,沉淀,而后黯淡,她轻轻地道:“阿娘……你胡说什么呀。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武高大腾地站起来,脑子里一瞬间只劈出来三个念头―― 寻珍宝你果然不会老实待着! 你竟然偷听?! 完蛋了…… 寻珍宝嘴角咬着,眼眶如同被朱砂浸湿的宣纸,浅浅变红,越来越红,红得极为浓烈了,却用力忍着不流出泪来,她憋着嗓子对母亲道:“阿娘你误会了,不要胡思乱想,根本没有那回事,我只是受他恩惠照顾,所以感念他的好,哪里就偏到那上头去了,所以,所以你说这话好生奇怪……你,定是太累,我……我去帮你熬汤!”说完没法再待下去了,转身便走,脚步惶惶。 武高大转身就要追,却被吴有容一把扯住衣袖,她用力喘了两下,盯着武高大,一脸不可置信道:“……你!那你!你为什么拉我女儿的手,你还对她动手动脚,没个分寸!我还道你是情到深处年轻热血!你!你真是!你不是对她很好,好到掏心挖肺吗?!”她气得喘不过气来。 武高大连忙扶她躺下来,手忙脚乱地拿出回元丹聚气丹人参膏喂给伯母,然后极为笨拙地跪下来在她床头梆梆磕了两个头,道:“伯母你请听我说,我方才是一时没想明白……” “你还要想?!这事你还需要想才明白?!我以为你那样的行为,你们这般的经历,你又是独自一人自己做主,我以为你从心便可,怎么还需要想?观你们言谈举止,我以为早就情投意合属意终身了!我真是病得太久了,没想到在这上头看走了眼,你若不是有情有意,你若不是做得这么坦荡无悔,你若有一丝的犹豫,我怎能将女儿相托?是,是我的错,我一错在早早不在儿女身边,没有女人给予她闺中教导,竟让我的娇娇被人这般占便宜了都不懂,二错在将死之人心急贸然,竟让我女儿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眼泪又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武高大浑身置若冰窟,张口结舌,坚决反驳道:“不,不是!” 吴有容擦一擦泪,忽然冷冷地沉下脸,一指着房门,道:“你于珍宝、于我,都有救命之恩,我从心底里谢你万千,但请你于此时此刻,出去。” 武高大在寻伯母带着尖刺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种恐慌,好像十岁的时候跪在官府大堂上,看到州司斩立决的火签扔到地上的感觉,他郑重地跪下,道:“伯母,错都在我,您勿伤心伤身,我对珍宝的心意,我自己知道,天知道,地知道,日月也知道,但我有一句话要问珍宝,如果她愿意,如果她也无悔,我定来向您负荆请罪!” 吴有容将头别到一边,不再看他,武高大默然许久,只得歉疚行礼,起身离开。 郑重有礼地离开房门后,他拔腿就往珍宝屋子狂奔,冲进房门一看,除了默默在叼着碎被子想拼拢来的悬风,没看到别人,于是他又一阵风转身,在悬风看白痴一般的眼神中狂奔出去。(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四面找了一遍后,他想起珍宝说熬汤,便又风一般冲过道观的前坪,直往里面那个小厨房冲去。 元宝在道观前撅着屁股写大字,念天地玄黄,武高大跑过去的风带起他的小道袍,他惊讶道:“六师兄,那个武凶凶好厉害,他跑起来有风!” “哈哈哈,不是武凶凶是武仙修,他自然厉害,等元宝长到他那么大了,跑起来也有风。” 元宝便默默祝祷着快长大,一会儿,从里面又走出来几个道徒,都卷着袖子穿着围挡,奇怪道:“武仙修把我等赶出来,与寻仙修两人霸着厨房做什么?馍馍还没做好呢!” “我看那样子,八成是要切磋。” 厨房里,一口气闯进来的武高大将门关上,停了下来。 他转身站在门边,望对面的珍宝。 两人隔着中间一方大灶台看着。 珍宝的双眼前所未有的黯淡,眼中还有一丝武高大熟悉的依赖和娇怯,似乎下一刻就想跑过来,拉他的衣袖打他,但那一点小小萤火也很快熄灭了,她抹干脸上的泪迹,将汤罐的盖子盖上,低头说:“你不许过来。” 武高大道:“我有话与你说。” “我不愿意听。” “那你有没有话想要与我说?” “”我也不愿意说。” “那我来说,你假装没有听到,好么。”武高大想走过去。 珍宝往后退,发狠道:“我不准你过来,我讨厌你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打死你……” 武高大脚步没停,珍宝着急地摸到一侧发髻上,将凤尾飞针放出来,幽蓝色的凤尾飞针一分为十十分为百百分为千,满满地悬停分布在空中,锐利地直指着武高大,如一面针帘阻挡了他的路,武高大只能止步,无奈又缱绻地看着她。 珍宝远远隔开了他,这才觉得心安,这才觉得不疼,她渐渐静了下来,望着前方的地面,忽然深吸一口气,两肩松下来道:“方才……” 武高大心疼,失神道:“……什么?” “就在,方才……我才明白……你说的没错,我是对你有非分之想。” 武高大震惊地看着她。 “刚刚,我难过得好像死了一样,但是,那样强烈的难堪和耻辱,又让我活了过来,就这么一点很短的时间,我好像明白了许多我从来没有领会过的事……但是不论如何,于情于理,你不欠我什么啊,你什么都好,什么都做得好,你不用,不用因为道义或者,我阿娘的原因,便强迫自己……所以你,你是没有错的,你是自在的。我不管你是要来跟我说什么,不论是任何选择,我都不听,我不会接受你这份羞辱的。”扁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武高大心里咒骂苍天,忍无可忍,太阿剑信手一挡,大步直接地走进来。 珍宝看到他挟着满脸的冰霜而来,一席猎猎白袍在针雨疾瀑中被扎成了血色,英俊的脸上划开一道血痕,她惊吓地想收凤尾飞针,却一时手忙脚乱。 武高大径直穿过飞针的攻击,也不管身上被穿了多少血线和针眼,顶着一身鲜血淋漓直接走到珍宝面前,抓住她的手。 珍宝收起凤尾飞针摸他身上的血口子,焦急道:“你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停下来,你快出去治一治!” 武高大凝视着她,沉着脸,喉头翕动,张嘴说话:“我额、啊、嗝……”他忽然浑身僵直,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四肢微微抽搐,人往后仰。 你仙人的!这飞针有毒!! 珍宝满面惊吓,慌忙扶住他,却因武高大太重与他一起跌落在地,她六神无主地朝厨房外大喊:“快来人!快来人!啊!!――救命啊!!!” 武高大被毒到僵直在地,口吐泡沫,面容瘫乱,全身抽搐,他两眼一黑前只有一个念头―― 让爷爷把话说完!! …… 大呼小叫,人仰马翻。 一阵兵荒马乱后,武高大身上缠满白布,僵直地躺在床上。 玄机子收针拔毒后,欲言又止地看一眼珍宝和武高大,一脸不懂地摇头,留下药方就走了。 热心道徒纷纷赶来,特地送上关心。 有苦口婆心劝解的:“二位高人,切磋要点到即止,同门要孝悌友爱。” 还有叹为观止的:“没想到,竟是寻仙修更厉害,人不可貌相也!” 还有忐忑不安的:“寻修士,你的毒没有飞进我馍馍里吧?” 还有匡扶志这种来了就不想走,坐在床边长吁短叹的。 武高大躺在病床上,来一个瞪一眼,来两个瞪一双,一只手一抬一抬地不知在表达什么意思,将全身能动的部位发挥得淋漓尽致。 总算把所有人都瞪走以后,武高大满意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看寻珍宝。 她远远地坐在床尾边一张矮矮的月牙凳上,垂头盯着前面热气腾腾的药罐,背影乖巧又纤弱。 武高大想,她没有父兄,孤零零一个女孩,只有一个病卧床头的母亲和年幼懵懂的弟弟,被人欺负了也没人撑腰,不然现在,她的父兄也会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吧。 她倒好,自己帮自己把气出了。 武高大缓缓伸出食指,轻轻在床边敲了敲。 珍宝回头看他,迟疑地站起来,又愧疚,又狼狈:“……怎么了?你要什么吗?” 武高大抬起食指,直直地指着她。 珍宝不解地走近一些。 武高大唤出法器洗星河,将一根柔韧的银丝飞出,缠到珍宝的食指上,而后一点一点地卷绕、拖近,将她缓缓拉到自己身边。 ……直到两人指尖轻轻相对。 「你。」他用口型说。 珍宝的脸腾地红了,她手忙脚乱地将手抽开,躲开武高大黑沉又温柔的目光,道:“我,我阿娘说,以后不准你随便来碰我。” 武高大失望地看着她,目光执着地想表达,却口不能言,有点狼狈。 珍宝见他孤孤单单躺在床上,脸还是那天不理地不理的冷傲模样,眼神却很受伤,平时身姿矫健、有上百句话反驳她的人,现在却只能一动不动躺着,还不知道身体会有什么损害……她愧疚地低下头,不忍看他这样的示弱模样,终究还是将手伸过去,轻轻捉住他的手,小声:“……不过,我可以来碰你。” 武高大的心又被撞了一下,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方才倒地的一瞬间,在经历濒死的一瞬间,他脑子里思绪万千回忆闪乱,却有一个悔恨最为清晰,那就是没能立刻答应寻伯娘,没有及时告诉珍宝,他有多喜欢她,多心爱她。他想跟她在一起,生活,修行,种地,过日子,做什么都好,他不该踟蹰不前畏首畏尾,他不该惧于命运的为难,自小时候亲眼见到全家沦祸后,他便知道弱者为鱼肉,强人为刀俎,他要立的道是强者之道,若天阻他他便逆天,若地陷他他便覆地,若世事待他不好他便改了这世事又如何? 他凭什么要过宝山而空回,有珍宝而不取?! 武高大心里激荡却没法说话,只好以动作表达,他紧紧握住珍宝的手,缓缓将之放在自己心口,然后以毕生最浓重的温柔,沉沉地看着她。 珍宝帮他按了按,关切道:“怎么了?胸口闷了吗?布缠太紧了?喘不过气?” 武高大:“……” 于是他又另辟途径,挣扎着努力抬起自己的手,按到了珍宝的胸口…… 珍宝低头看一眼他抓在她胸上的手,不敢置信地抬头,劈面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武高大!你果真是个王八蛋!”掩面而泣跑了。 武高大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沉默许久。 然后脸上徐徐地爬满了红晕。 ------------ 41.第 41 章 此后,珍宝总是绕开武高大,一脸警惕,给他端汤送药也要拿帕子隔手垫着,还一副“我已将你看透”的表情道:“阿娘说的那些故事没错,你就是那般的男子,是一个好人,但不是一个好男人,是会让很多女子以泪洗面的……” “让很多女子以泪洗面”的武高大含冤望天,无语凝噎。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几次三番用颤抖的手握着笔,在纸上写下如同鸡爬字狗尿树一般无人看得懂的长篇心事,珍宝略略看了两眼,露出一脸茫然,然后便拒绝再与他就此事交流。 “我知你无非是要宽慰我,或无非是要应承我,但我之前已经与你说过了,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一种羞辱,我反正脸也丢尽了,这是我的一桩羞事,我不想再提,我们以后也不再说了好吗……”她轻愁淡绪地摇摇头,一脸看破红尘道:“我已尝够了这男欢女爱,便还是如同以往吧……你虽不是个好男人,但还是一个好人。” 已经被打成“不是好男人”的武高大气得捶床,什么“男欢女爱”?我们什么时候尝过“男欢女爱”了?!你那一脸断爱沧桑是做给谁看呢?! 与这蠢姑娘说不清了,他决定还是往要紧处来,先致力修炼,加紧炼化金茧子,也能顺便排毒健体,恢复自由身。 武高大身残志坚,寻珍宝自然还是鼎力支持的,每天非常嫌弃地轻轻拈着他一根小指尖,将他带进槐居,而后赶紧甩开手,任他趟在冷硬的土地上抱着金茧子修炼,自己躲得远远地磕头画符,努力攻克《符道典录》上各色高深的符箓。 每到第五日,武高大便会提醒珍宝从槐居出去,让她小睡一会儿再进来,珍宝怕耽误武高大的进度,反复允诺自己定会记得,让他不要中断修行,于是五日一到便出去小睡,小睡片刻精神抖擞了,再携武高大进来槐居,如是这般,一日可当四十几日来用,起初武高大还能分心清醒,修炼到后来,他已深深入定,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日复一日循环不止,那金茧子一天比一天变小。 等到了外头的第四日,珍宝刚从阿娘沉睡的小屋里出来,准备趁一点休息时间带元宝去后山摘果子,结果匡扶志和一众天星观的大小道徒争先恐后地从外面跑进来,大惊失色道:“寻修士,武……武修士他他着火了!” 元宝腿短跑得慢,这时候才挤进来,用力抱住阿姊的腿,学话道:“寻修士哇哇哇……着火了!”没有学全。 匡扶志指着外面,着急叫珍宝去看:“武修士他身上起了火,刚才火焰像狂风一样暴涨起来,把房子都烧了!我们用水灭火,只浇了房上火,可武修士身上的火无论如何也熄不了,如今还在那烧着呢!” 珍宝心惊,牵着元宝跑过去一看,他们居住的小院已经踪影全无,一片焦土断梁之中,武高大端坐其间盘腿打坐,双眸紧闭俊脸木然,浑身紫火腾腾焚身缭绕,太阿剑在他身侧震动轻啸…… 她停下脚步,观察他的情形,仔细看了看他身上那熟悉的火焰,对匡扶志道:“应当……应当没什么,那火不害他的,只是对不住,将你们辛辛苦苦修葺翻新的房子给烧了。” 匡扶志松了一口气,摆手道:“这算什么!只要武修士无事便好,房子反正不少!” “这真正的仙士修炼起来,可真是震慑人心啊!”一名道徒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是啊,太奇妙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这般威风。” “你先把你那马步站好吧!” 众人抄着手围成一圈,从未见过此等稀奇,心旌神摇地观赏着武高大的修炼妙景,到了吃饭的点还不肯离开,生怕错过武高大的什么关键时候,于是从道观里搬出来许多桌椅,一群人围坐成三桌,一边吧唧吃一边嘿嘿看,新鲜好玩又下饭。 等武高大缓缓睁开眼,从激荡而高深的境界中返回现实之时,就看到一群人在一边大口扒饭一边盯着他看,寻珍宝更是津津有味地吃一口看他一眼,还要元宝喂她吃菜。 武高大:“……” 很好,拿我下菜啊。 匡扶志捧着饭碗蹲在旁边无意间看他一眼,惊喜道:“哎!武仙士醒来了!” 武高大站起来,潇洒地拂一拂身上的木屑和火灰,松了松身上的筋骨,款步朝寻珍宝走来。 寻珍宝忙端起碗站起来,关心道:“你如何了?” 武高大深深地看着她,伸手帮她把嘴角的饭粒拈下来,咳了咳嗓子,郑重道:“我……咳咳咳!” 寻珍宝听他嗓子依然沙哑撕裂极了,好像锯子在锯一根湿透朽烂的木头,又嘶又哑,紧张道:“怎么了,人都能动了怎么嗓子还这般坏?” 武高大也不知是何故,大约全身筋脉虽然通达了,但嗓子这一带不属奇经八脉之列,没那么容易好吧。 寻珍宝面露羞愧,他本有一把沉稳好听的嗓子,如今被弄得这样不便。 武高大只好言简意赅,强撑着道:“金茧子已化……我……咳咳,一步入金丹……金丹,后期,咳咳咳。” 珍宝听明白了,极为骇然地看着他,筑基不久就一步入金丹,即便化用了五百年修为的金茧子,这天资应当也很是吓人了吧…… 武高大勾勾唇角,飒然得意,寻珍宝在凡俗长大,定然不知修真界如今境界日渐艰难,传说中修为最高的顶尖修士只到元婴,越往上越难以寸进,金丹期已是各派大能了,人人见了都要称一声老祖,他这样的金丹老祖,一会儿就要去跟她娘磕头提亲,啧啧,美得她…… 武高大睨她一眼,道:“我……咳,找寻伯母,说话。” 珍宝摇头道:“不行啊,我娘撑着活动了几日太过疲累,玄机子道长便又让我给她服用了龟息丹,说这回大约会睡个一两月。对了,道长说他师兄给他的回信送到了棘州城的天星观里,他早上下山取信了,或许一会儿便回来了。” 武高大郁闷:“伯母……又,龟息了?” 珍宝有些为他担忧,又有些嫌弃地看着他,捂住耳朵道:“是啊……你别撑着说话了,我听说嗓子也会累,你快让它多休息,说不准好得快些……而且,好难听啊。” 武高大不愉快地拉开她的手,气沉丹田,刻意喊出难听嘶哑的吼声来,珍宝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举拳头打他,偏偏周围欢天喜地的道徒们还拊掌叫好,直夸武仙士声音豪壮、男子气魄足,元宝抱着阿姊的腿在一旁看着,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武高大的衣摆,道:“武羞羞,你方才身上放焰火,好看咧。” 武高大低头,挑眉看了看元宝,温和地捏了捏他的肉脸蛋,手掌心里放出一苗紫色火焰显摆给他看。 众人正在喧闹时,玄机子道长从道观那边缓缓走来,手里捏着一封信件,奇怪道:“怎么都到这里来吃饭了。” “师父!” “师父好!” “师父可曾吃饭?” 元宝颠颠地跑过去抱住师父大腿,跪到地上给他磕头。 玄机子一把扶起元宝,将信递给了珍宝,道:“师兄的信寄到了,因其不知我已搬到这里小住,故而回信到了天星观,没人收,便又送去了官府暂寄,因此耽搁了,我也是才知道。只不过,他在信里说,灵台大比已经开始了。” 珍宝刚展开信,就听得一愣。 “因灵台是三十六天遗迹,整个修真界均有机会,故而先期会有一个初试,所有门派皆可报名入册,各派参赛之精锐不分大小按抽签对垒,一日狂战百场,迅速将那些能力不足的门派淘汰于外,而这个初试,已经结束了。” 珍宝的脸色渐渐惨然。虽然她没敢去想在灵台大比之中真拿到什么成绩,但总也是个念想,而且她本来打算,去那以后即便是输了,也可以等到最后,看是哪三家得了九穗禾,她再去给人家磕头叩求,若是有大宗门是家大业大的,并不一定非要这株神草呢,若是她坚持不懈、诚意足够,说不准就能打动别人呢? 可如今该怎么办。 玄机子道长见她焦急成这样,道:“莫慌,还有法子,你们可以去踢擂。” “踢擂?”珍宝扬起头。 玄机子点头:“若是有门派因为种种原因未参加初试,便可在正选时去踢擂台,即是说,正选时会有三十家门派对垒于擂台,在正选时,你们选其中一场,上去将原本比试的双方全部打败,那便可夺取一个正选资格。” 珍宝呆了一下,转头看武高大,武高大微微挑着眉毛,一脸轻松加写意道:“有何……咳,可惧。” 珍宝见他如此狂妄自信,想了想,摸摸自己的符袋,在槐居中半年多的时间里,她也没有懈怠,足足写完了一本《符道典录》,她也该有些自信才是。 她对玄机子点头,拱手道:“多谢道长襄助,此等大恩大德,珍宝感激不尽!” 玄机子轻轻摆手:“何足道哉。还有,师兄给了一张带法术的地图,说只要叠成纸鹤,念‘三真三渺’,便可为你们引路到大比之所,今年是灵谷派主办大比,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除了参加比试的门派精锐,还会有许多去看热闹的,所以你们尽管出入,放心去吧。你母亲在我们这里,不必操心,我会去山下请个婆子照顾她的卧榻之事、料理她的一身一件。” 大恩不可言谢,珍宝只好讷讷地再三拱手,她留下了龟息丹和许多滋补丹药给玄机子道长,还拿出许多金银给他,可这金银之物玄机子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还微微有些生气。 珍宝除了感激,也只剩感激,她一一朝诸位道士拱手相谢,收获了无数鼓励和道别,而后蹲下来抱住元宝,嘱咐他要听师父和师兄的话,好生学习、好生修行,要照看阿娘。 元宝本来就懂事听话,以往阿姊出去卖药跑生活,他都是自己料理自己,很是乖巧能干,这回见阿姊又要出远门去救阿娘,便是再舍不得,也不会拖拉她的后腿,点头道:“元宝最听话,元宝每天都给师父和阿娘打洗脚水,给他们洗脚,还帮师兄蒸馍,还写大字。” “好!——元宝乖。”珍宝亲亲元宝的小脸,不舍地站起身,朝武高大一看,见他已经默不作声地帮她将纸鹤叠好,将太阿剑一扬手抛上了天,游手好闲的悬风已经站了上去,兴奋地挥舞翅膀招呼起来。 武高大朝她伸出手,言简意赅道:“走。”他现在是精神抖擞、一身力气,由内到外都充斥着大杀四方的傲岸之意。 珍宝于是挥别众人,与武高大御剑升空。 飞剑上,悬风几次三番对那只引路纸鹤虎视眈眈,被武高大爆敲几回头后,才桀骜不驯地翻着白眼躲到珍宝身后。 珍宝却在专心致志地打开武高大,他必然是入定太久身上发毛了,一身力气没处使,老想来招惹她的凤尾飞针,卡着嘶哑难听的嗓子一字一句艰难强调,上回,是他境界不足,这回再来,这飞针绝不可能穿破他的血炼甲。 珍宝烦不胜烦,不予理睬。 飞剑越过界碑,入了修真界,抵达灵台大比所在的阏之泽,两人落地后,武高大还不肯罢休,异常坚决地要她将飞针放出来,定要展示一番他坚不可摧的童子盾。 珍宝捂耳飞走,周围人影幢幢,与她摩肩接踵。 今年的灵台大比设在灵谷派所在的阏之泽,阏之泽位于长右山附近,是一座几百里方圆的大湖,湖面烟波浩渺,周围平野开阔,比试的擂台就设在靠近岸边的湖面之上,阏之泽附近有些小县。如玄机子所说,确实有无数来看热闹的人,还有许多不知是人是妖的生意小贩,将这周围打点得如同琳琅华美的街市一般,吆五喝六地兜售一些怪模怪样的东西,穿梭不停忙个不休,生意显见得是非常之好。 走了一段路,珍宝有些茫然地停下来,碰一碰武高大的手,道:“我们是先找个地方落脚,还是先打听消息?什么也不知道……这踢擂台要不要报名啊?我们该找谁?” 武高大顿了顿,道:“今年在灵谷派举办大比,应当就是找灵谷派吧。何必多虑,大不了,我们直接闯上台。”一脸不屑一顾的模样。 珍宝指尖托着下巴,正在挤挤挨挨的热闹之中环顾四周,思考如何才好,就见旁边不远处,有个刚买完东西的男子对着他俩定睛片刻,忽而两眼一亮,扬起手大步朝他们走来,热情地喊道:“贺永宁?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一步一步地朝两人走过来,一只大手啪地拍在了武高大肩头,喜不自胜道:“自你下山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你,还以为你离开修真界了呢!哎?你也是来看大比的么?对了!你当初为何不告而别啊?你可知道,你下山之后发生了什么?那元信海没两日就死了,我们日日在山下向掌门叩首跪求,掌门慈悲,最终还是宽宥了我等,我们便又重回山门了!” 珍宝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片刻后,问那男子:“你……叫他什么?” 那男子愣了愣,道:“贺永宁啊。” ------------ 42.41.42 “……贺永宁?”珍宝脸上一片空茫,转头,看武高大。[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他脸色苍白,有些紧张地舔舔唇。 远处一群人在呼喊这过来搭话的男子,男子答一声“就来!”便与武高大道:“太华门来观赛助阵的弟子都住在旁边的鸿门客栈,你若还没有落脚处也可以来同住啊,我这还有事,先走了,等大比观赛时我们再叙!”拍一拍武高大,匆匆与珍宝拱一回手便走了。 珍宝足足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记忆里翻出这个耳熟的名姓,想起天地宝鉴那只有一句话的判语,她按住胸前的宝镜往后退了一步,头皮开始发麻,惊惧地看着他。 武高大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她这眼神钉在了原地,他脸上的惨白渐渐退散,神色逐渐变得透明,冰冷,两眼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嘴角紧抿,转身就走。 珍宝愣了,呆了呆,追上去道:“你去哪?喂!你走什么?”难道不应该是她生气吗? 珍宝在人群中被挤得偏三倒四,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拉住他,委屈道:“你为什么走,你去哪儿?” 武高大背对她站了一会儿,漠然道:“不去哪。我会帮你把灵台大比打完的。” 珍宝紧紧抓着他,满腹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武高大偏头看她一眼,眼神如带锋芒,深深地扎进她眼底,道:“你不就是怕我走了,没人帮你夺九穗禾么?” 珍宝一双眼睛睁大,不知所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走……我只是不想让你走。” 武高大看了她一会儿,在她眼中探寻许久,别开脸,吐了口气,松了松自己难受又难听的嘶哑嗓子,望着不远处飘着红幡的“散人小驿”道:“别站着了,先找地方落脚。” 珍宝满脑子都是糊的,她茫然地牵着他的衣袖,被他带进散人小驿里,茫然地见他拿了些薄薄的晶片付了房钱,茫然地被他领进一座两层楼的环居小院里,茫然地呆站着,问他:“我不明白……” 她不自禁地努力去回想,那天在何处峰上,天地宝鉴出现的判词……「持珠长老贺永宁,统御天地妖魔,为心爱的狐妖掀起魔界大战,至情至性祸乱苍生,为天下正道所挞伐」…… ……为天下正道所挞伐。 贺永宁。他是贺永宁? 武高大,或者说贺永宁,转过身来盯着她:“你在嫌恶我。” 珍宝抬起头,下意识地摇头道:“我没有啊。” 贺永宁脸上的表情却让她有些陌生:“我看到了,你的眼神,你在惧怕我,反感我,厌恶我……防备我。” 珍宝:“我没有,你看错了!” 贺永宁有些急促地打断她:“你不喜欢坏人……你不喜欢那些坏事。我知道。” 珍宝没说话。 “所以你想必也不会再喜欢我……混乱、不安、危险的日子,你也不愿过,也不应该过……人皆有道,我有,你也有,很正常。你若不喜我……”他顿了一下,没继续往下说。 珍宝感到非常委屈,向他走一步,焦急道:“可是我喜欢你啊。” 贺永宁垂头,深深地看着她。 珍宝无措道:“而且那也不一定是你,天下间同名同姓者那么多……” 贺永宁皮笑肉不笑地勾唇道:“天地宝鉴不会凭空乱出判词,世人这么多,你没发现,只有与佩戴者产生了关联的,才出现在上面么?天下宝物这么多,你没发现只有与我们距离近些的,才会冒出来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珍宝紧紧抓着他:“但是,你不会变成坏人的,你也不会祸害苍生,你明明就是一个那么好的人。” “凭什么,那是天地宝鉴说的,是天道,是命运。你就这么相信我?” 珍宝觉得特别委屈,眼眶发热道:“因为……因为我会看着你啊。” 贺永宁扬眉。 珍宝着急道:“我会看着你,陪着你,不准你变,不让你做坏事,不让你害人。你若是,敢不听,我就,我就打你。” 贺永宁舍不得她这个样子,伸手捧着她的脸,帮她按了按微微泛红的眼角,尽管心乱如麻,但心底却快活起来,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可珍宝却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忽然开始掉泪,哭得泪流满面。 贺永宁说不出地后悔,搂住她道:“对不住,对不住,方才是我尖刻了,是我一时敏感了,我忽然看到你的眼神,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珍宝哭得难受极了,“你从头到尾在骗我,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我却还为你这么心急,我什么都告诉你,这么信任你,可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你还对我甩脸,什么都不愿跟我说,甩开我就走……” 贺永宁手忙脚乱地帮她抹眼泪,还要抵御她的乱踢:“是我错,是我错,对不起……” 珍宝捂着自己的心口:“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贺永宁没想到她会为这件事哭成这样,手足无措。 “名字是信赖,是关系,是咒言,你不愿意告诉我名字……” 贺永宁解释道:“对不起,是,我以前一直率意随性,我没在乎过这些……我一开始以为我们萍水相逢转头就分别了,我根本没有想到……” 珍宝捂着脸,反反复复地哭:“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 贺永宁:“我根本没想到我会这么喜欢你!” 珍宝噎了一下,悄悄哭得小声了一些。 贺永宁发现她在偷偷从指缝里看他,笑了一下,凑近去亲了亲她的手指。 珍宝被吓了一跳,手指烫得缩了一根,于是贺永宁跟发现什么好玩的似的,一根一根亲她的手指,亲得她一根一根弹缩起来,脸蛋通红。 他还想低头亲她的脸,被珍宝噼里啪啦一阵打。 贺永宁抵挡了一阵气势恢宏的王八拳后,无奈地稍稍离开一点,道:“其实我也没有骗你,我母亲姓武,我字高大,我的小名、大名和字,都是在娘胎里就被当时在世的祖爷爷起好的,我大名永宁,字高大,小名叫墩子……” 珍宝破涕为笑,又道:“你又唬人,大名叫永宁,怎么会取字高大!” “真的,取的是高大者永宁,强者安宁的意思,长辈们原本希望我强壮出息,光宗耀祖……只是后来没想到,我竟是个怪胎。” 珍宝好奇:“怪胎?怎么是个怪胎?” “是啊,怎么是个怪胎?” 两人惊吓一跳,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灰白衣袍的青年男子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在旁边看他俩。 贺永宁搂着珍宝退了一步:“你哪位,在这作甚?” 男子一边啃一边道:“哎?你们俩在这院子里黏黏糊糊心啊肉啊的闹得这么大,我住这的我怎么能不出来看看?” 楼上又有两户推开窗道:“是啊,可闹腾了。” “真得趣儿。” 还有一位在上面看了许久的房客,一边吃着瓜一边催问道:“到底是什么怪胎啊?” 珍宝与贺永宁对视一眼,默默地转开头,贺永宁抱起珍宝蹿出门大步飞奔,直跑到一条熙攘热闹的街市上才停下来。 珍宝被贺永宁放下来后,照着他胸膛就捶了一拳:“都怪你!” 贺永宁垂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行吧,都怪我,心肝肉说的对。” 珍宝睁大眼看他一眼,左右看了看,脸红打他:“你说什么呢?!” 贺永宁瞥她一眼,道:“你可不就是我的心肝肉么?” “混蛋!不许这么叫!”珍宝跺脚。 “不叫心肝肉叫什么……艾冬瓜?” “我打死你!” “哦对了,你看,我当真没有骗你啊,你不叫艾冬瓜,我可不就不叫武高大么。” “你再狡辩,就罪无可恕。” “……好吧。” 两人拉着手在街上漫漫晃荡,珍宝嘴里一咕噜乱叫他,叫了还得应。 “贺高大!” “唔。” “贺永宁!” “唔。” “武高大!” “唔。” “贺墩子!” “……唔。” “贺武永宁高大,我们得赶紧找灵谷派,我现在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哎?我看这周围这么热闹,这种小摊贩是消息最灵通的,向他们打听吧?” “……那得买东西,买了东西才可能与你多说两句话。” “那买,我有的是钱!”她气势如虹地向两边商摊看去。 贺永宁挑了挑眉头,默默地摸了摸顺天葫芦里的灵石和灵晶,估摸一下应该够她败的吧。 “哇!快看!这只□□会变成一支狼毫!太有趣了,我们买这个吧!”珍宝大感新鲜。 贺永宁侧目诧异:“你要用一支会变成□□的毛笔?” 珍宝顿了顿,忽然觉得手里的笔黏糊糊的,默默放下道:“不要……” “哇――你再来看这个……”珍宝又蹦到了另一家摊位,抚摸着货箱上一段极为华丽的毛皮,爱不释手道:“这段毛皮太好看了,摸起来好舒服啊……”她问摊位上的女老板:“店家,这毛皮多少钱?” 那女老板木着脸,道:“这是我的尾巴。” “哦哦哦!”珍宝赶紧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低下头,拉着贺永宁赶紧走开,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好似一脸被雷劈中的神情,缓缓转头瞪着贺永宁道:“……我想起来了。” 贺永宁动了动眉梢:“嗯?” 她退开一步,直直地看着他:“你还有个狐狸精!” 贺永宁:“啊?” 珍宝缓缓地揪紧自己的衣襟,仿佛被天打雷劈了一般,眼眶忽的开始泛红:“……你有一个心爱的狐妖,你为了她……” 贺永宁满脸莫名其妙,伸手想拉她,道:“什么狐狸精?什么狐妖?你乱想什么?!” 珍宝的脸苍白起来。 贺永宁被吓到了,搂住她:“我哪里有什么狐妖,你把她找出来给我看看?” 珍宝看着他不说话。 贺永宁简直想把苍天找出来一剑劈死,正是百口莫辩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道:“兄弟,信我的,抱住亲一口再赌个誓,什么都好了。” 两人又吓一跳,转头一看,惊道:“怎么又是你?” 正是那在散人小驿院子里吃果的男子,此时坐在一方摊位后面,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道:“我摆摊啊,方才便是出门来摆摊,遇上有戏看便看了会儿,你们不演了我便出来摆摊了啊,谁知这还是一出折子戏,还有下回分解的啊。” 珍宝只觉得丢人,从贺永宁怀里默默挣出来,无意地扫一眼那男子的摊位,道:“哎?‘灵台百晓生’?” 男子嘿嘿一笑,将一把破扇子刷拉打开,在初冬天里摇一摇道:“没错!正是我‘灵台百晓生’!博闻广识,好用不贵!灵台大比、遗迹秘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包打听各派辛秘仇怨,包生男生女秘方,包如意双修秘籍……” 贺永宁抬起一只手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吹嘘,豪阔地掏出一小颗灵石押在桌上,道:“要所有灵台大比、遗迹秘闻消息,还有各派辛秘仇怨,”他又看一眼珍宝,道:“还有包生男生女秘方和如意双修秘籍……”被珍宝蹦起来追着打。 例行捶完小拳头之后,珍宝回到百晓生摊位前,那百晓生兴高采烈地收起灵石,道:“客官先问什么?要我从哪里说起?” 珍宝想了想,道:“我想先问,踢擂台,要怎么办?” 百晓生愣了一下,道:“踢擂台?你们要踢擂台?灵台大比正选的擂台?” 珍宝点头。 百晓生惊讶道:“你们不是散修啊?是有门派的?敢问是何门何派?” 珍宝茫然地看贺永宁一眼,贺永宁琢磨了一下,摸着下巴道:“冬瓜教。” 珍宝脸红红地蹦起来,揪着他的衣袖摇他。 “哦……”百晓生“嘶”了一声,道:“那你们这冬瓜教,掌门是哪位大能啊?” 贺永宁任珍宝摇他,勾唇憋笑,指一指寻珍宝道:“她。” 百晓生嘴角一阵抽搐,又问道:“那……你们这次来踢擂的精锐,有哪些高人啊?” 贺永宁指指珍宝又指指自己:“我和她。” 百晓生愣了许久,忽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动满大街停不下来,差点把摊子给掀了。 ------------ 43.41.42 珍宝耐心地等百晓生笑完,而后与贺永宁双双镇定地看着他。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百晓生奇道:“你们不会是认真的吧?” 珍宝非常认真用力地点头,差点把脑袋给晃脱。 贺永宁肩头的悬风落到百晓生桌上,爪子翻弄他的砚台玩。 贺永宁“哦”了一声,弹了弹悬风的脑袋道:“我们的参赛精锐还可以加一个――它。” 百晓生以崇敬瞻仰的心态观察了一番这只乌鸦,问:“它能化形了吗?” “不能。” 百晓生摇头道:“那就不行,上去就是给人加菜的。” 他思考了一会儿,道:“你们若是当真要踢擂的,那我便与你们说吧……”从身后摸出两块石头当矮凳,请二人坐,珍宝正要一屁股下蹲,贺永宁拉住她,嫌弃地盯着这冰冷坚硬硌人的石头,极不愉快地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自己坐下去,把珍宝拉到腿上抱着。 珍宝惊慌得要跳起来,捂着脸小声道:“你做什么啊?” 贺永宁认真看着她:“不想让我的心肝肉坐硬石头。” 珍宝睁大眼,脸上腾地火红,埋下头双手捂脸,被他臊也臊死了,他怎么能用这种脸说出这种话来! 百晓生默然地在对面看着,脸上就像被乌鸦的屎混着墨汁给淋了一样又黑又臭,木然道:“你们听是不听。” “听听听!”珍宝顶着一张大红脸虚心受教。 百晓生便开讲了:“很少有门派会在灵台大比中踢擂台,不过也不是没有,有那错过了初试的,或者极少数懒得参加初试而极为自傲的,便会赶在正选的时候来踢擂台。今年踢擂台,要先去灵谷派登记入册,再选一场正选擂台,挑两个对手。踢擂的规矩不像正式擂台,没那么文雅多规,非常蛮横,便是以强弱胜负为唯一准则,几乎百无禁忌。因你们是去踢场子的,正选对垒的两派可以同时对付你们,而你们作为踢擂方,必须把这两派全都打下擂台。” 珍宝一脸凝重地听着。 “灵台大比的擂台,可不是寻常擂台,你们在外面看着只是几丈之间,但一旦进入其中就会发现,那里面宽敞得如同一座大院,里头甚至会有一些峰峦和水系,许多障碍之物,随着每场比试不同而变幻。” “哇……”珍宝惊叹。 “每个门派参加一场比试的人有五人,这五人必定是配合极为默契、各有所长的精锐高手,一场擂台定会使全了符器阵丹术等诸多法门,配合着地形的变幻莫测,将一个队伍的力量发挥到最大,而你们,却只有两个人。[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贺永宁忽然纠正他:“不是两个,是一个。” 百晓生惊诧:“一个?” 珍宝也茫然地看他。 贺永宁看着珍宝,像是与她商量,又像是自己做了主张,道:“踢擂台的比试,只有我一个人上。” 百晓生不敢置信:“你要一个打十个?!” 贺永宁偏头:“打十个就打十个。” 百晓生觉得今年灵台的这摊子生意真值了,竟然能遇见这么狂妄的修士,还有这么稀奇古怪的门派,他不禁拿出笔来沾沾墨,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一笔:冬瓜教,掌门…… “哎?敢问二位名讳啊?” 珍宝老实道:“寻珍宝。” 贺永宁却答:“武高大。” 珍宝再次茫然看他一眼,贺永宁施施然地侧头看她,手痒地在她脸颊上弹了一下。 珍宝嘟嘴拍开他。 百晓生又与他们说了不少,指了灵谷派的路,又向他们提了选择踢擂对手的建议,珍宝与贺永宁便与其暂且道别,预备先去灵谷派将登记入册一事给办了。 路上,珍宝有些郁郁道:“武高大,你为什么不让我踢擂,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等他回话,她自己又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是百晓生说,踢擂时虽然规矩蛮横百无禁忌,但正选时却一定要有个门派队伍上去的,我们只有两人,要组成个队伍,两人就都得上,你这回不让我试试看,可我始终都要上擂台的……” 贺永宁不想打击她,随意拍拍她的脑门道:“你是我压箱底的武器,一派掌门,哪能头回就上场。” 珍宝凉凉地看他,这话连悬风都哄不了。 贺永宁看她如今俏生生好端端地乖乖站在这里,再展望了一番她上了擂台,被人当沙包打的模样,脸色忽然极为不好,断然道:“不行,你少打一场是一场,我先上去探路,先将这踢擂一事办成了,再说其他。若是贸然就两人一起去趟擂,难保不出纰漏。” 珍宝反驳不了他,也只能先这么着,只是忽然又吊着他的手,羞恼道:“武高大,你以后……”忽然脸红,“你以后当着许多人的面,不要那样……”垂头。 贺永宁扬眉:“不要哪样?” 珍宝害羞:“就是,不许当着好多人的面叫我……嗯嗯嗯……”蚊子哼哼。 贺永宁侧耳:“不许叫你什么?嗯嗯嗯?” 珍宝捏着衣角扭捏:“不许叫……心肝肉。” 贺永宁挑眉道:“心肝肉都不许叫,那要叫什么?”他忽然一手捏着她低垂的脸,将她头抬起来,任一扇睫毛轻轻打在他漂亮的泪痣上,深深看着她,低声唤道:“……珍宝?” 珍宝头顶忽然麻了一下,捂住蓦然飞红的脸颊,嗫嚅着发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贺永宁一把撒开手打断了,他懒洋洋地抱剑走道:“珍宝也不许叫啊,那只能叫艾冬瓜了。” 珍宝回过神来,跳着脚大喊“不是不是,没有不许叫”,拽着他不许他走。 贺永宁置之不理,还得意洋洋道:“我早就说了,还是艾冬瓜好,形象好记,气质鲜明,名副其实,你如今是深得其趣了。” “不准叫不准叫!贺武永宁高大!你不准再这样欺负我!” “寻艾珍宝冬瓜,你都开宗立派了,稳重些,大街之上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贺永宁指着路边摆着的一只大冬瓜道:“瞧,你徒弟在看着你。” 寻珍宝还当真懵懵地与那大冬瓜对视了一眼,贺永宁笑得差点滚到地上。 珍宝羞愤跳脚,这混人皮糙肉厚一身混账,打他他轻飘飘得很,还洋洋得意,再重的宝氏神拳也不足以对其够成威胁,气得她直转圈,忽然灵机一动瞪住他,虎虎吓人道:“贺永宁!这回可不是吓唬你!你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对着自己的脸用力捏了好几下,“我就打我自己!!” 贺永宁震惊地看着她。 珍宝掐完也被自己弄懵了,她怎么了,她怎么说出这么蠢的话。 贺永宁蓦地仰天哈哈大笑笑得停不下来,人都站不稳了,握着她的脸揉了半天,道:“这真是神计,直打我的软肋,我真是瑟瑟发抖。” 珍宝捂脸躲开他的臭手。 就在两人打闹时,几个穿着太华门镶蓝宗门服的修士与他们迎面相逢,珍宝本来完全没注意,但却听到有人略带迟疑和惊诧地喊她名字。 “……寻珍宝?” 珍宝转头一看,亦是惊讶――竟是许久未见的李丽娘! 李丽娘穿着鲜亮的宗门服,手里握着一把剑,腰上挂着乾坤袋,身姿优雅,容色亮丽,眼神亦是灵动骄傲,与曾经那个枯黄瘦弱、在村口绝望求生路的李家六娘截然不同了。 她远远看着珍宝,又看向珍宝身旁的贺永宁,目光在他身上迟疑地顿了一会儿,款步走来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怎么能来这里的?” 珍宝想了想,含含糊糊道:“我们来修真界求一味药材。” “求药?”李丽娘思索片刻,道:“你要求什么药,我能帮上你的忙吗?” 言罢颇为自得的昂首,嘴如连珠子一般快语道,“你一定想不到,我如今可是太华门的内门弟子,我是单系土灵根!测出灵质的当天,掌门便应诺将我收入了内门!我们那一群送石的人里,有这般天资的只有我一个!像我这样的内门弟子,要用寻常医治凡人的药材,绝不在话下,本门的库房里珍奇堆成山呢!” 珍宝当真升起了一分希冀,不管三七二十一,死马当活马医道:“真的?你能帮我求到九穗禾吗?” 李丽娘愣了一下:“九穗禾?那是什么?” 她身后几个同为内门低阶弟子的男子哄笑了起来,道:“九穗禾可是神草,灵台大比最高的奖赏之一,你们竟然是来求这个的?怕是发梦吧。” “又不是稻谷,以为遍地都有么。” “九穗禾可以求啊,你帮他们去参加灵台大比便是了。” 一阵哄笑。 李丽娘闻言,对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羞恼,又气珍宝带累她丢人,道:“你也听到了,那东西不可能得到的,你没见识,但他们说的总不会错,你若是有别的要我帮忙,我绝无二话,但不切实际的事情我也做不到。”她见几个嬉笑的师兄已经准备离开了,便捉一捉珍宝的手道:“我们这回来,要给太华门的师兄师姐们助阵,还要做些打下手帮忙的事务,我要去忙了。我们太华门住在鸿门客栈,你住在哪儿?” 珍宝道:“我住散人小驿。” 李丽娘露出一些同情来,道:“虽说我自有我的天资和机缘,但你对我亦有再造之恩,我知道你一向坚强能干,但如果需要我帮你,你也不要怕羞,尽管提便是。”她又疑惑地看了一眼贺永宁,没再说什么,与珍宝匆匆别过便赶回了同门队伍之中。 珍宝眼巴巴地望着她走远了,感叹道:“没想到丽娘有这份天资……真羡慕,我就……”她沮丧地垂下头。 贺永宁瞥她一眼,摸摸她的头,牵起她的手继续往灵谷派去。 ------------ 44.第 44 章 两人找到灵谷派所在的塍公谷,此处乃是阏之泽一带的风水宝地,深山抱鸟语,白云缭玉峰,苍山悠远,翠谷陶然,距离长右山不远,灵气充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谷口有一条极为艰险深邃的滞水涧,止步河边,能见到“簟纹细细吹残水,鼋背时时出小滩”,深涧将灵谷派与外界隔开。滞水涧对面有一座桃花坞,这桃花坞本是灵谷派对岸的幽然一景,在谷中常年温暖的环境下,总是粉俏桃嫣,令人欣然,有待客、歇脚、观游之用,这次灵台大比,灵谷派将桃花坞改为了一处办事之地,修葺了一座非常宽大的桃花雅院,拔起了四座比肩而立、层叠错落的房舍,设了前堂、中庭、后院,供往来的各门派问询、登记、处事、临时落脚。 珍宝和贺永宁循着路找来,踏进了这座桃花雅院开阔的前堂,却没看到人,前堂分散摆着许多桌椅,小榻,凭几,有一些纸笔搁在桌上,笔尖饱含着墨,想来不久前还有人在此。 有两只肩上扛着铃铛串的小兔子从小榻背后探出头来,看到了他俩,然后扛着铃铛串轻轻蹦了出来,铃铛叮铃当啷,随着兔子的蹦跳清脆响动。兔子蹦到两人面前,转过背来,让他们看肩上扛的小棍,小棍上系着铃铛。 铃铛是铜铃,每个铃铛的铜舌上都系着一张纸条,上书“登记”、“选战”、“抗辩”、“问询”、“投宿”、“闲聊”…… 珍宝好奇地摸摸纸条,又摸摸小兔子,不知道它什么意思。 贺永宁随手弹弹铃铛:“这定是灵谷派哪个皮赖弟子偷懒去了,让兔子在这守门。”他捏着那张写了“登记”的铜舌,用力一拉,这前堂内外便响起了动静极大的撞钟之声。 撞钟之声连响了三下。两只兔子乖乖等了一会儿,见珍宝两人不要铃铛了,便又轻轻蹦回窝去玩。 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一个女修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修。 “你们要登记啊,登记什么呐,这时候还有什么要登记的,你们扯错铃铛了吧。”女修快嘴嘀咕着,一张脸艳丽明快,只是搓眼屎挠脸的动作破坏了一身明媚姿色,她往桌前一坐,“啪啪啪”拍着桌,急不可耐地叽里咕噜炸雷一样问道:“什么事?谁?哪个门派?做什么来?登记什么?扯错铃铛了吧小哥哥!你是不是想扯那个‘闲聊’的?你是想要与本修叨咕叨咕纠缠纠缠吧!” 珍宝:“我们是来登……” 女修挥舞着纸笔:“快说快说发什么呆?到底来作甚?你们不说我如何登记?” “……记。” 女修:“哎呀急死了,到底何事啊?哪个门派?拜帖手札给我来瞧瞧!” 珍宝着急地努力想穿透她洪亮泼辣的声线:“啊,是要踢……” 女修:“怎么都不说话呢你们真是……” 贺永宁忍无可忍,一拳捶在她桌上,道:“你是梦还没醒吧。[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高壮的男修默然叹了一口气,按住就要站起来发飙的师妹,一眼把她瞪闭嘴了,自己拉开一张桌椅,铺排好纸笔,与二人镇定道:“失礼了。请问二位是何门何派,有何事要登记?” 珍宝感觉自己仿佛被从一个炮仗桶里放了出来,释然地舒了一口气。 贺永宁道:“我们是……冬瓜教的。” 珍宝刷地转头看他,他还当真了,他真的如此坦然地说了出来! 男修明显地愣了一下,博闻如他,竟然也不知道修真界还有个冬瓜教……而且看样子,这时候跑到这里来登记,他们是要…… “我们要踢擂,特来登记。” “哗!”就连那瘪着嘴忿忿不平的女修也惊诧了,她搓了搓眼眶,绕着珍宝和武高大滴溜溜转,上下打量。 男修微微迟疑了一会儿,便继续落笔,问道:“那请告知我,贵门派的掌门名讳,道法出处,贵门派人数几何,共有掌事者几何、持修者几何,贵门派所在的大致地方,还有贵门派参战精锐的情况,另还请给我贵派掌门的名帖与手札。”他抬头看向贺永宁。 贺永宁摸了摸下巴,一问三不知,轻松愉悦地偏头看珍宝。 珍宝被他看得一愣,心里恨得牙痒痒,只得努力思考,现编道:“冬……冬瓜教,掌门名讳是,寻珍宝……” 贺永宁忍笑。 “道法出处是……嗯……天、天地之法……” 贺永宁笑出声。 “我派的人数是……”她默默撇开头,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人。” 贺永宁已经开始噗嗤噗嗤了。 “我派的掌事者和持修者……就,一样一个吧。” 贺永宁快要撑不住了。 “门派所在的大致地方……就,那个,天下为家嘛。” “哈哈哈哈哈……” 寻珍宝真是想踹死这个死家伙,他不帮忙还净拖后腿,满屋子就数他和那个女修笑得最大声。 “哦,对了,”寻珍宝摸到男修的桌边,想借一下纸笔,道:“那个掌门名帖和手札,我一会儿现写给你,咳。”她咳了一下,指一指自己道:“我就是掌门。” “哈哈哈哈哈哈……” 贺永宁与那个女修笑得满地打滚,那女修捂着肚子直唤:“师兄!!师兄我不好了师兄!这两个人是来找事的!哈哈哈哈!快拿下!” 那男修也搁下了笔,肃然道:“二位莫不是来消遣我们的?灵谷派为办好今年的大比,开放了桃花坞迎接天下真修,可不是为了给人逗乐的,也没有人敢来此地逗乐。” 珍宝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莫误会。我们真的是冬瓜教,我真的是掌门,我们真真是来踢擂的。再说,这种事上了擂台就要见真章的,谁敢来以此找乐,我们何必来消遣你们呢。” 男修认真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点头,提笔继续书写:“那请这位……冬瓜教掌门,稍后将名帖、手札给我,还请附上贵派独有的印信表记。”他笔下飞走,很快记满了一张纸,再以食指沾墨,在身侧的空中画了一个墨圈,而后将叠成扇状的纸投进圈里,那纸便不知去了何处。 他又取出一本小册,在珍宝面前展开,抬头道:“灵台大比正选已经开始,首轮三十家门派分为六组,天、地、玄、黄、道、德,分别在不同的擂台上比试,如今每组已战三场攻守赛,只剩最后一场便能决出进入次轮战的资格,所以,你们还可以在这六场比赛中任选一场进行踢擂,必须同时打败擂台上的两方,才能夺取正选资格,若成功的话……那你们可以直接进入次轮战了。” 珍宝看着六场比试十二个门派的名字,一脸茫然,这首轮战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环,只差临门一脚就要赛出一个晋级资格,所以这些门派都挺强的,与百晓生建议给她的那几个门派完全不同,她一个都不认识。 贺永宁过来看了看,嚯,都是大宗门啊,这有什么好挑的,要输的人挑哪场都会输,而不败之人…… 他信手指了一场道:“就这个。” 不败之人,挑哪个都不会落败。 珍宝侧目看一眼他那睥睨自傲得要端天的架势,默然摇头,仔细看了看他随手指的俩门派―― 乾坤门,丹阳派。 那登记的男修收笔记录完,身侧忽然燎出一道火花,火花中凭空烧出来一张纸条,他拿来一看,上书:规矩如此,顺其自然。 原来,他方才是将登记的纸张投给了掌门和尊长们看,如今收到了师门的认可,自然再无顾忌,便继续为冬瓜教誊录讯息,另造新的正选赛图。 那女修一直在旁边撑着眼睛看,见师门都同意了,立马兴奋地往外一窜,两条长腿颠得飞快,扑到中庭和后院里把所有在帮忙的同门都惊动出来,噼里啪啦说有人踢擂,选了乾坤门和丹阳派,而且只有两个人!彻底掀翻了桃花雅院的屋顶,还惊动了许多来此拜访办事的别派修士。 乐仲辛一根手指敲敲脸道:“踢擂啊!今年还有这等好事,师兄我们快去瞧瞧!” 宗正冷冷地看他一眼:“瞧什么?瞧你又如何给天剑宗丢脸?” “师兄你说话好没道理,我还没来得及丢脸呢,啊不,我可从来不丢脸,师兄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去了。”说罢嘀嘀咕咕神采飞扬地走了,说什么“不花钱的戏不看白不看”,“踢擂的怎么不选天剑宗呢那么好玩”。 宗正黑着脸站了一会儿,见所有人都踢踢踏踏去看稀奇了,便也一脸严肃地凑了上去。 珍宝正在前堂里虔诚地写她的掌门手札,写完了拿个萝卜出来认认真真地刻冬瓜教的萝卜章,刻好之后,“啪”往上一盖,开心道:“好了!”递给那男修。 “……”男修默然片刻,接下了这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宗门印信。 “选战在明天辰时三刻,阏之泽岸边的‘玄’字号擂台。” 珍宝正在点头,忽然发现这前堂门口堵了好多人,两边的窗户上也挤了许多脑袋,兴奋不已地望着他们。 乐仲辛盯着屋里两人看了一会,忽然从衣服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罗盘,对宗正道:“师兄你看,公仪长老发给我们的这个罗盘又蹦了,你说这回会不会发现什么跟天生石阵有关的东西?” 宗正一脸不耐烦:“能发现什么?上上回你发现一个砍柴姑娘,上回你发现一只娇滴滴的蛤.蟆精,这回你又想捉个什么东西回来糊弄人?”他又想起那一筐一筐往锁灵池里面倒的灵石,心中涌起一阵熟悉的锐痛。 乐仲辛摸摸鼻子:“我这不是,紧跟罗盘的指引么,你要说也得说公仪长老的罗盘不靠谱,我就说,他闷屋里一次就能做三十个出来,能指望些什么?” 珍宝与贺永宁将事办完,也不管周围这些看把戏的,调头就走,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天地宝鉴在空中反射出一道小小的亮光。 宗正颇觉浪费时间,踢了乐仲辛一脚,黑面离开道:“走了,回去练阵去。” 乐仲辛手里的罗盘跟抽筋似的蹦个不停,他用力打了它一下,“瞎蹦什么!瞎蹦什么!”随手将之扔进了乾坤袋里。 路上,珍宝抓着贺永宁的衣袖走着,一边走一边语重心长道:“武高大,贺永宁,墩子,你听我一回啊,跟这些大门派说话,你把脾气收一些嘛,留好印象,我早就想好了,等我们输了,就给最后获胜的三家门派磕头求情,我想,他们都是如此……” 贺永宁打断她:“我会输?” 珍宝看了他一眼,抿抿嘴,继续道:“他们都是如此高洁有道,如果知道了我是为……” “我不会输。”贺永宁极为傲岸地站住,非常笃定而郑重地凝视着她,道:“我一定会为你把九穗禾取回来。” 珍宝看着他的双眼,怦然,心乱,雀跃……又有些无奈,只好点点头道:“好吧……你是大丈夫顶天立地,我是小女子能屈能伸。” 贺永宁一把握住她的脸用力地又拉又捏道:“能屈能伸?这样能屈能伸?” 珍宝噼里啪啦捶他,追着一路打回散人小驿。 才到了院子里,懒洋洋跑跳躲闪的贺永宁忽然调头一把搂住珍宝,小声道:“别乱动,你的宝鉴又亮了。” 珍宝惊了一下,赶紧捂住胸,小心翼翼拿起宝鉴,两人一同悄悄看,只见上面写着:「天剑门首徒宗正,秉公任直,黜邪崇正,刚强不阿,于千百人前求娶冬瓜教教主寻珍宝,同心同德,共抗邪祟,联手讨伐贺魔,为天下扶正驱邪。」 ------------ 45.第 45 章 贺永宁站在院子里足足看了天地宝鉴半炷香时间,直到那宝鉴重归黯淡,再也没东西出来。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珍宝脑袋里一片空白,懵了会儿,抬头看一眼贺永宁看不清表情的脸,莫名惊慌地按住镜子。 贺永宁仰起头,看了一圈楼上推着窗津津有味望戏看的住户,转身往自己定的房里走,珍宝茫然地跟着他,低着脑袋,亦步亦趋跟进房里。 走进房时,贺永宁忽然看她一眼:“你住隔壁。” “哦哦哦!”珍宝醒悟过来,赶紧转身,往外踏出去的瞬间,贺永宁忽然一把拉住她手臂将她拖进来,砰地一声关了房门。 然后抓着她的手,垂眸站着。 珍宝也只好慌张地陪站。 过了会儿,他忽然撇嘴,仿佛随意道:“我以为你喜欢过的是安宁日子,没想到你还有一颗匡扶正义的心啊。” 珍宝茫然地看着他。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些微妙又危险的情绪。 珍宝犹犹豫豫地跺了一下脚,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肯定都是弄错了……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这神仙的东西,也不见得就不打盹的……” 贺永宁偏过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树,还有无知无觉仍在树上啄叶子的悬风,盯着它漆黑的鸦羽,道:“我一向厌恶命运,可如今,也有点厌恶天道了。若真有天道这东西的话。” 珍宝不解地看他。 他转过头来:“宗正是谁。” 珍宝不安地挪了一步:“我不认识。” “同心同德是什么意思,”他不自觉地抵近她,“我不明白。” “我……”珍宝有些想躲开他山一样的压迫,“我也……” “那为什么?”他捉紧她的手臂。 珍宝却是一片茫然:“什么,什么为什么……”他到底在质问什么,她好委屈啊。 “什么是求娶,什么是联手讨伐?”他将她按在门边:“我都像条狗一样跟着你了还不行?” 珍宝被他熟悉又陌生的浓烈眼神吓到了,努力想拧开自己的手,却根本不可能与他抗衡,她红着眼睛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又在说什么?”他呼吸急促道,“你在想什么?看了那些你不与我说点什么吗?” “我要说什么……可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做了什么?” “你没有做什么!”贺永宁深呼吸,道:“若没有什么,你我怎不在一起?我们若在一起,你怎还会有旁人?将来怎会有别人来娶你!!!”他忽然一拳砸在门边,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骇然。[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没有啊!!”珍宝被他吓得“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贺永宁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力把珍宝紧紧按回怀里。 珍宝想抵开他的胸膛,无济于事地推拒,哭道:“你怎能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问她为什么,其实她也想问他为什么啊,可她一直都不敢当真问,因为或许那未来的真相是,他不要她了。 他可知她曾想到过什么?他是修行有境界的大修士,他的寿数要比她长很多很多,而她只是一个天资驽钝,连引气入体也做不成的凡胎,等她老病蹒跚,他还年轻力壮,等她发白齿落,他还英俊威武,等她一生糊里糊涂过完了,他只是弹指一挥,对着她的坟头叹口气,或者在更早的时候,他就离开她了,身边有能陪他长久的人……这样噩梦般的境况,有一天晚上她忽然想到了,吓得睡都睡不好,第二天偷偷看了他许久许久,可就算这样丑陋的将来,她也不想跟他分开。 就算是这样可怜的将来。 贺永宁发觉珍宝轻轻发抖,在哭,哭得极伤心,他捉着她的腰,紧紧抱住她,开始后悔,他方才忽然被片面的想象夺走了冷静,明明在她身上什么也问不到,却来欺负她,他心里愿意为她做尽世间的任何事情,只要能逗她笑一笑,可他总是让她哭。 他不顾珍宝反抗,用力抱紧她,将头埋在她肩窝,哽咽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无父无母,没人眷顾,天地间就我一个了,报完仇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有什么很想做的,我从小到大……从小到大……周围人,都只有指着我说怪物孽障的……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像跟你在一起这样快活过……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跟你去哪都行。你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珍宝落泪,埋在他胸口哭,伸手环住他的腰:“我一直陪着你。” 只要你不走。 珍宝纵情抽噎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颈窝耳畔有点凉意,她仰起头,伸手摸摸贺永宁的面颊,抬起他刀削斧刻般的脸,见他垂着眼睫,黑沉肃杀的脸上有一滴泪迹,又凛然,又可怜。 她轻轻摸摸他,心疼地看着他,踮起脚尖搂住他脖子,羞涩了许久,找到他棱角分明的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贺永宁呆呆地看她。 珍宝徐徐红成了一只果子,缩回大红脸背靠在门上,反手抠门。 贺永宁蓦地低头追过来想亲她,被珍宝眼明手快地用手挡住嘴。 珍宝羞得热气腾腾道:“你方才对我凶,我还要生气的呢。” 贺永宁紧紧盯着她:“我道歉。” 珍宝低头:“我,我也还是生气,等我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过来跟你发脾气,要,要发好大的脾气。” 贺永宁喉头动了一下:“……好,那你一会儿,过来发脾气。” 珍宝点点头。 两人约定好了一会儿过来发脾气,贺永宁把珍宝送回屋,在她门外呆呆地等了两个时辰,意识到她应当是已经睡了后,才深一脚浅一脚地游回自己屋里,躺在床上发呆。 翌日天刚亮,悬风从外面浪荡回来,扑棱棱飞进贺永宁屋里落在床边,歪头看床上的两个人。 它正要张嘴吵贺永宁一嗓子,被他一把捉住鸟嘴,一个脑崩弹到地上,他严肃地指一指它,禁止它吵嚷。 悬风只好白他一眼,又飞出屋去别处玩耍。 贺永宁躺着,静静地看怀里的珍宝。 他一夜没睡,睁着眼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是如何突然出现的。他脖子上的玉豕龙依旧青白莹润,古朴精致,静谧无声,而她竟是从这里头跑出来的……那么她应当是睡着后,不知为何进了这玉里头,其后又不知为何从这玉里头出来,便自然而然趴在了他身上。 她为何跑进这玉豕龙里面?又是怎么进去的?这玉对她有什么特别么? 珍宝松开在梦中微微纠缠的眉头,在贺永宁胸口动了动脑袋,睁眼醒过来。 她看到一根修长的手指在身侧缓缓敲击,无声地落在被子上。顺着好看的手指,又看到好看的臂膀,还有好看的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贺永宁见她呆呆的,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起来么?卯正一刻了。” 珍宝红着脸爬起来,抓抓头,愣愣地看着他:“……昨天,扑在床上,就睡着了。” 贺永宁看着她道:“是啊,还没来跟我发脾气呢。” 珍宝嘟起嘴,又笑了一下:“一会儿给你补上。” 贺永宁挑眉:“啧啧。要打我吗?” “打!” “打得疼么?” “特别疼!” “摔东西么?” “摔!” 贺永宁拉着她的手,一边说一边牵她下来,跟她洗洗漱漱,珍宝看一眼他不然就是拉着她的手、不然就是落在她身上的毛手,扭一扭晃开他道:“我娘说了,不许你这样随意碰我。” 贺永宁故意捉她的手道:“你娘还说要把你嫁给我,先把这事办了。” 珍宝抿嘴踢他,贺永宁捏捏她的手,道:“再说,我也是为了固定住你。” “固定住我?”珍宝不解,狐疑看他。 “是啊,”他凛然道:“你看你,每说一句话就能向我猴近三寸,走着走着就能黏到我身上来,晚上还要爬过来睡我,我若不这样坚持固定住你,保持一段距离,你岂不是要……” “啊啊啊武高大!!”珍宝扑过去拼命。 贺永宁一把搂住她抱个满怀,得意道:“你看吧。” 珍宝气咻咻地打了他一番,作为晨起的锻炼早课,而后叫店家随意送了点东西来吃,吃着吃着贺永宁忽然搁下筷子道:“寻珍宝。” “嗯?” 他一副恍然大悟道:“我知道那什么狐妖是谁了。” “什么呀……”珍宝不怎么想听,但又好奇,“是谁?” 贺永宁戳戳她的脑门,道:“你。” 珍宝愣了一下,只觉得他又发病了,摇头不理。 贺永宁将她昨夜进了他的扶仙玉豕龙,又从玉佩里冒出来的事说了,道:“我与你说过,这扶仙玉豕龙乃是姜子牙亲手所制,有蕴养生灵的灵意,就是自那回我将玉佩从乾坤袋里拿出来戴上,你才总往我身上跑。” 珍宝喝着羹回忆,又气呼呼道:“那与……与那个狐狸精什么关系!” “我这玉佩是姜子牙做的啊,你与姜子牙的玉佩关系叵测,还能刺溜往玉里钻,定然不是人,是狐妖。”他把珍宝拉起来,转过来倒过去看:“我看看,你把尾巴藏哪儿了?” 珍宝愣愣地被他转来转去,心里也觉得这事很是怪哉,可她有爹有娘有弟弟还有祖祖辈辈,皆是有名有姓的人,哪能是什么狐妖啊。 她忽然想到了,家里那一线传承甲木之精的血脉……这甲木之精若是在体内,或许就不同于普通之人了?那扶仙玉豕龙是蕴养生灵的,甲木之精在仙魔动荡后遭受重创,所化的人参果树枯败,要靠道体血脉的千百年供养传承才能修复,难道这玉豕龙的蕴养能力对甲木之精有吸引力? 那么说,难道,难道她真的是…… 珍宝紧张地揪住衣襟。 她忽然又想到,如果她继承了甲木之精,只要不急着诞育下一代……她是可以延寿三个甲子的。 贺永宁撑在桌上支着脑袋看她,看她一会儿揪心,一会儿紧张,一会儿高兴,表情丰富、精彩纷呈,看得津津有味。 “太好了。”珍宝忽然抬头,扑过来钻进他怀里抱住他,愣愣地看他,三个甲子,那么长,她有更多的时间,有更多的可能了。 贺永宁愣了一下,以为她发觉狐狸精是她自己,醋劲散了竟高兴成这样,勾唇“嗤”笑了一下。 “你若真的是妖不是人,那你之前的修炼法门就全错了,你应该修炼妖修法门,而那颗妖兽内丹,也更适合你用了。” 珍宝靠在他怀里,呆呆地点头,她或许真的练错了,她不该练师门传承的《天地吐纳法》,而应该练那本,《甲木参经图》。 ------------ 46.第 46 章 珍宝在贺永宁怀里,脸压得扁扁的不想动,道:“贺永宁,再过一个半时辰你就要踢擂台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唔。” 珍宝有点茫然:“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贺永宁想了想,坦然:“是。” 珍宝抬起头看他一眼,见他真是一点不着急,蹦到地上,转圈道:“真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昨天那么大好的时间,回来竟就这样奇怪地浪费了。虽说没抱几成希望,但不可以太丢人的,你要帮我留个好印象去磕头……” 贺永宁偏三倒四地在椅子上笑起来,点头承诺道:“我一定帮你留个震惊四座的印象去磕头。” 珍宝在槐居里面翻找着从卿彤前辈那里得来的法宝,看有没有能临时给贺永宁加码助威披挂上阵的,务必要让他闪闪发光。 贺永宁撑着脑袋看她:“昨天什么事没干的只有你,我可一晚上没合眼,准备充足。” 珍宝将宝物堆满了一桌,惊讶问他:“真的吗?” 贺永宁点头,随便现了现他的阵图和法器,又道:“其实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掰着手指数了数,“昨夜短短的时间里,你搂搂抱抱了我数回,还亲了我的嘴,又睡了我一遭,时间不长,你硕果累累啊。” 珍宝脸嗖嗖红了,蹬腿道:“你颠倒是非!明明是你凶了我几回,摁着我不让走,还骂我诋毁我!我我我迫不得已,才努力堵上你的臭嘴!”然后埋头装作在宝物堆里努力挑拣的模样,惊慌地将不少东西撞到了桌下,她惊呼一声,赶紧弯腰将宝物捡起来。 贺永宁得意地挑挑眉,貌似粗鲁地一手按在她的脑袋上,怕她撞到头。 “啊呀!”珍宝将一个被摔开口的匣子捡起来,将匣子亮给贺永宁看,不知所措道:“这灵兽蛋……破了,这怎么办啊?” 贺永宁瞥一眼那颗摔裂一道缝的灵兽蛋,将两条长腿往桌子上一架,漫不经心道:“摔坏了就吃了吧。你把它吃了,补补脑子。” 珍宝在蛋上摸了摸,好像缝里漏了点白液出来,这是不是就坏了呀。她拿绢布小心地擦干,想了想,用画符的朱砂与笔,顺着蛋上朱红斑斓的瑰丽花纹描补了一番,将这摔裂的痕迹遮盖遮盖。 贺永宁:“做什么。又做什么蠢事,难道画好就补上缝了么?” “画好,装个完好无缺的样子,好‘卖’啊!” “卖?”扬眉。 珍宝睨他一眼,一脸“竖子愚昧”的表情,道:“你知道么,为了九穗禾,我其实早就已经定好了三套方略,是颇有成算的。”竖起三根手指,一脸珍宝自有妙计的样子。 贺永宁侧目看她。 珍宝道:“第一计,是以情动人。不用多说,自然是以我波折艰难的一生、哀痛真诚的恳求、还有感人肺腑的情意,打动他们。[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贺永宁默默地转开脸。 “第二计,是以物动人,上擂台的时候,我们就多披挂这些宝贝,不管赢不赢,总归去叮叮当当炫耀一番,我想,这合体期大修士的宝贝定是极好的,我们若给这些大宗门留下了印象,等我磕头的时候,便拿它们来换求,每年都有一株的九穗禾,和独一无二的法宝,怎么选?总有一样法宝能动人心弦吧?” “哦……”贺永宁点点头,“要拿我来现宝贝啊。那若他们不愿意换呢?” 珍宝神采奕奕的脸略略黯淡一分,低声道:“若真的连换宝贝也不愿意,那我就只有最后不得已的法子了。” 贺永宁好奇。 珍宝肃着小脸,垂下头,道:“……偷。” 贺永宁惊讶:“偷?” 珍宝点头,摸摸槐居,小声道:“若最后叩头求情换宝都不愿意,我便趁人不备将带着九穗禾的人拖进槐居里。一个蚂蚁窝落在这上千里的阏之泽旁边定然毫不起眼,你提前藏起来,不论等多久,等他们人散了或不注意了,便把我捡回去,我们把人敲晕了放路边,拿了九穗禾就走,不论如何,先得药再说……” 贺永宁看了她一会,笑道:“寻珍宝,这是抢,不是偷。” 珍宝看他一眼,嗫嚅片刻,低下了羞愧的头。 贺永宁摸摸她的脑袋,牵起她手道:“收拾收拾走吧。我不会让你难堪到这地步。” 两人好言好语地将悬风哄在院子里玩树,这才出门,走在路上,珍宝还在嘀嘀咕咕地察看那枚蛋,见其似乎不渗白液了,才心神不宁地把它收回去。 贺永宁忽然想起什么,精神一振道:“哦对了,你要留个震惊天下的好印象,其实可以靠自己啊。” “嗯?” “你看我昨晚上睡不着,连夜为你准备的,”贺永宁在顺天葫芦里摸摸索索掏了一阵,拿出来几根布条、一幅大幡子,不由分说就往珍宝身上戴:“我不辞辛劳,亲手制了一些展现宗门威风的标号和幡布,来,你戴在身上,扬我教威,也为我摇旗呐喊,添油鼓劲。” 珍宝没看清楚东西就被他按住一顿乱套,头上绑一根布条,背后背了一面幡子,幡子两侧还挂着长布条,她想扭头往后看,道:“写的什么呀?”被贺永宁按住不许她看,只说是“威风八面”、“威风八面”。 珍宝见一路走来,无数人向她投来“敬仰”的目光,贺永宁也大步飞扬昂首挺胸的,还真当是什么好东西,虽然自己被弄得像个旗杆,但也别别扭扭背了一会儿,直到周围的“噗嗤噗嗤”声越来越大,她才努力挣开贺永宁混蛋的毛手,扭头扯过家伙什来看。 只见那面类似天星布道的幡子上,遒劲飞扬地写着――“常胜冬瓜”,还画了一个胖头胖脑的大肚冬瓜,还有两根飘飘彩绸挂在幡子两旁,写着“冬瓜冬瓜大如斗,砸死几个我看行” 。 珍宝蹦起来扭打他,她真是服了他了,昨天那样纠葛不安的恩爱情愁之后,他竟然还蹲在房里默默地做了这些无聊的东西,他真的是天字第一号烦人鬼! 珍宝宁死不从,贺永宁死活要让她戴,说她不戴他就躺在擂台上任人打不下来 。“我先把你打死!”珍宝噼里啪啦打他,被他一把扛起来往阏之泽的擂台边跑,边跑边喊:“冬瓜教教主来了!众人避让!” 岸边肩压肩人挤人全是看热闹的,还有不少坐着法器飘在半空的,听到贺永宁这浩大的动静,还真的纷纷扭头给他让了一条道出来。 贺永宁扛着珍宝直冲“玄”字号擂台附近,然后将她往地上一放,像根彩旗飘扬的旗杆一样立着,见她气得嘴朝天了,揉揉脑袋哄道:“人人都看见了,别扯了。这里这么多人,你这样我一眼能看到,才好放心。” 珍宝愣了一下,扭捏地揪了揪背后的布条,道:“你要打擂台呢,哪能分心……看我……” 贺永宁道:“所以你乖乖站着啊。” 初冬的湖岸风大,冷意彻骨,他握一把她的手臂,探一探她衣衫的厚薄道:“冷不冷?” 珍宝摇头:“穿了不少呐。” 贺永宁碰一碰她的脸:“脸怎么这么凉,鼻子也冰冰的。” 珍宝捂了捂鼻头:“风吹的。” “唔……”贺永宁攒眉想了想,一双眼脉脉地看着她,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珍宝惊慌地睁大眼,一张脸迅速地通红火热烈焰燎原,贺永宁满意在她脸上暖了暖手,暖完正面暖背面,高兴地道:“暖和。”然后就大步往那擂台边驻守的灵谷派弟子走去。 珍宝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看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风中飞扬的白衣,兀自发红发热……发花痴。 周围的喧扰声大了起来。 “那就是冬瓜教?” “是,今年就这号乐子了,来踢擂的,一人独挑两大门派,乾坤门和丹阳派。” “哗……” “刚才上去那个就是打擂的?做什么昏梦呢。” “走过去都没感觉出修为境界,以往也没听说过,不知道哪个陋乡来的低阶修士,大约是真的不知道灵台大比的层次吧。” “那边那个是谁?” “……冬瓜教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字台附近,乐仲辛一边活动腿脚准备上去,一边乐不可支地看着寻珍宝,大笑道:“师兄,大事不好,那个女修太可爱了!” 宗正看了珍宝一眼,沉默许久,道:“你大事不好的时候太多了。” 不远处,李丽娘站在太华门弟子的后列,天字号擂台附近,目瞪口呆地看着寻珍宝背着那丢人的旗号跑进来,与那据说是被太华门逐出了门墙的男修当众缠绵片刻,然后霸着玄字擂台最近的位置。她只觉得丢人极了。 忍了忍,她低头尽力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挤到寻珍宝旁边,抓着她手臂低声道:“寻珍宝,你在这做什么呀,你快走快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珍宝欣喜地一笑,握着她的手道:“丽娘!” 李丽娘定睛一看,寻珍宝身上背的竟然是“冬瓜教”的旗号,额头上绑着“冬瓜教主神威”的布条,她大吃一惊道:“你?你就是那个什么冬瓜教?!” 她忽而想起来,寻珍宝说过她是来求九穗禾的,而这灵台大比最后的奖赏,似乎就有一棵九穗禾! “你,你真是那个来踢擂的冬瓜教?你当真疯了不成?” 她真想把这个不怕死的愚蠢老乡摁回打谷村去,那才是她该好好待着的地方,她来这样严肃而厉害的仙修之地做什么?平白给她丢人!真不想认她是老乡! 她一边拽着寻珍宝,一边小声劝她快走,别乱来,会死的!没法子,谁让寻珍宝还救过她呢。 珍宝尽力推拒着她,好声好气跟她解释,可是李丽娘认定了她异想天开来作死的,非要拖她走。 珍宝头上忽然飘来一小片云头。珍宝抬头一望,就见一个满面清冷的修士居高临下看她几眼,然后又悠悠地飘走了,就这么一会儿来一个,坐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法器,男男女女统一一脸无意路过清高傲然的模样,过了许久珍宝才明白,原来他们是来好奇围观的! 李丽娘见珍宝非要丢人找死,也没了法子,不愿站她旁边被人目光打量,便捂着脸再度挤了回去。 珍宝终于重获自在地松了口气,引颈张望,岸上已经看不到贺永宁了,她有点懊恼,方才被李丽娘一番耽误,没有看到武高大上场的风姿。 稍会儿,天地玄黄道德六大擂台上方分别有六只飞廉瑞兽的虚影腾空出现,在空中威风凛凛地巨啸一声,带来一阵喧腾大风,吹散了擂台上原本弥漫的大雾,而后便消失了。 岸边便满场欢腾起来,群情激涌,啸叫不断,人声鼎沸。 珍宝茫然:“怎么了?是开始了吗?”她努力看那擂台之上,见还是空空荡荡的的几丈见方。她慌张地左右张望,见人人都兴奋专注地盯着擂台。 ……开始了吗。 “你看不到?你没有修为?!” 头顶上传来声音,珍宝抬头看,见是坐在一只小小葫芦上的百晓生,正一边磕果子吃一边惊讶地看着她。 珍宝摇头,着急道:“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能说给我听吗?” “哗!!!!” 周围忽然爆发震惊的呐喊。百晓生连忙抬头看向玄字号擂台,瞬间双目圆睁:“哇!!!” ------------ 47.第 47 章 寻珍宝好着急,在下面绕着圈,眼巴巴地望着百晓生,百晓生被她望得浑身打了几个激灵,不得不从擂台上拔出眼睛,百忙之中在袖子里使劲摸出一条凉浸浸却带着汗味的透纱帕子,又摸出一支笔来,沾墨在上面提笔略做摆布,让珍宝蒙在眼睛上。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珍宝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这条味道曼妙的汗味纱帕,没法子,自己看不到,也只得蒙上。 当她再次抬眼望前方时,却能清晰地看见那擂台场上的情形了。 擂台场内,贺永宁敏捷而诡异地躲避着六人联手的迅猛攻击,一次又一次,踪影惊心,脚步动魄,每每“奇迹般”地躲闪于千钧一发之间,让人觉得他差之毫厘便要被狂轰猛击于擂台之下,却次次都如一只悬在藤丝上的葫芦,垂危而不倒。 丹阳派的四人和乾坤门的两人已经打出了真火,他们本想先随手除了这条小杂鱼,将场子清干净了再一较高下,却不想,这条杂鱼法力不怎么高强,却当真是滑不留手可恶至极,不论何种法术,怎么都打他不着。 另有四人在隐匿处看着,渐渐皱起了眉头。 场外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和大喊,众人既暗暗期待乾坤门与丹阳派的高手给他点颜色瞧瞧,又揪心地为贺永宁的“好运”屏息,既想看到真正的高修将无知小子教训一番,又期待一个不成名的修士能搞点什么一鸣惊人的名堂出来。 贺永宁面无表情,一边打一边发呆。这几个小杂碎不是他打不过,他只是为了克制力量,压制修为。 以他对灵台大比的粗疏了解,各门派虽然没有明言约定,但只有很多年前各派的顶尖高手才会上灵台大比厮杀,自从修真界的境界巅峰日益低微以来,修为有成的老祖都在各峰各洞里窝着修行,不怎么再上灵台大比的场子,他如果现在就暴露金丹后期的实力,或许会给后面带来麻烦,万一招来几个真正的大能那就不愉快了。 他只能逼自己“轻拿轻放”、克制灵压,善待这群庸才,等打过了擂台赛,他再教他们如何端正地跪在地上喊老祖……尤其是那个宗正。 “哦!哇!”百晓生在珍宝头上喊得咋呼不已,这姓武的小子命真大!真能躲啊! 珍宝却抓着衣襟,眼眶通红,在喝彩与欢呼声中揪心到浑身发凉,难过极了……武高大为了她,这么辛苦,这么危险,这么艰难,他都快被人追在屁股后面按着打了…… 贺永宁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拿出一张妖月晦星阵图,以对方眼力不及的速度扔下阵图布阵。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巴掌大小的阵图瞬间覆盖了十丈方圆的擂台,丹阳派与乾坤门的人毫无防备自己已经入阵,纵着脾气追击贺永宁,见狼狈逃窜的贺永宁“不小心”跌了一跤,大喜,各自使出最强绝招,准备一击将这杂鱼轰杀。 阵中,妖月迷途,晦星诈目,所有人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恍惚,攻击的方向错乱起来,同时贺永宁使出化春剑气的“一气化风雷”,瞬间将所有人击晕在地。 躲藏在山石隐匿处观看的另外四人惊震莫名,不知怎么的那贺永宁突然就不见了,而乾坤门与丹阳派的几人竟然胡乱地将攻击打在各自的身上,一瞬间就倒下一片。 就在他们迷惘之时,贺永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木着脸跟敲田鼠一样一下一个全都揍晕了扔在人堆里,然后收了阵图,在妖月晦星阵法消散的瞬间,一脸惊慌满头大汗地倒在一群“躺尸”的远处,一副侥幸逃命茫然无知的害怕模样。 岸边的看客一片混乱,只看到乾坤门与丹阳派的一群好手,追着冬瓜教的无知小子一气儿乱窜,最后那小子终于一跤跌在地上,几大高手不知是眼神不好,还是想趁别派分神之时偷袭,那一顿眼花缭乱的乱法连击全部打在了他们各自身上,倒让那小子躲过了一劫。 如今那小子还缩在角落喘气呢。 过了会儿,贺永宁挠挠头,仿佛终于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站起来,走近乾坤门与丹阳派晕倒在地的诸人小心看了看,哈哈一笑,用脚将一人慢慢地推到了擂台边,“噗通”一声,将人轻松踢了下去。 “哗……”众人发出不敢置信地惊叹。 “噗通”一声,又踢下去一个。 “哗!!……” 看客们仿佛从怔愣中复苏了,哗然的惊叫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振奋。 当贺永宁将最后一个人踢下擂台,站在台上环顾四周之时,阏之泽震动了,岸边啸声爆发、欢呼雷动,仿佛过节一般,各式灵兽被放出来嚎叫助兴,花样百出的本命法器飞上天空。 乾坤门与丹阳派的人怒目圆睁,愣在当场,都不敢相信本门的灵台之路被一个这样无能又低劣的无名修士阻断,煌煌大派竟然输给了这么一个愚蠢门派,以这般窝囊憋屈的方式! 贺永宁从擂台上蹦下来,到一旁签了名字,认了胜绩,取了进入正选次轮战的玉牌,便施施然地往珍宝这儿走。 一路走来,乾坤门与丹阳派观战的弟子含恨冷脸,其余人有的一脸羡慕道“小友好运”,有的含讥带讽道“看你下一场如何完”,有的得了乐子极为有趣的模样,还有好几名女修堵在路上,笑微微地赞他“气运冲天”。 贺永宁走到珍宝面前,见她还戴着一条黄渍渍的赋灵纱巾,两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衫,透过纱巾望着他。 “还戴这个做什么。”他一把拉开纱帕,却发现她竟满脸是泪,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连忙帮她抹眼泪。 珍宝自己擦干泪,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小小的步子朝他靠近两步,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腰,窝进他怀里,心疼地哭道:“你太辛苦了……” 贺永宁愣了一下。 珍宝肩膀轻颤,哭个不停,不断地自责,怪自己让他吃这样的苦头,遭受这样的危险…… 贺永宁挑眉,舔了舔嘴角,拍拍她的背,搂着她擦眼泪道:“哭什么,虽说又痛、又累、又苦、又难……好歹还没死呢。” 珍宝顿了一下,更心疼了。 她忽然抬起头,下定决心,非常断然道:“武高大,你到这一步已经很了不起了,剩下的……就让我上吧,我扎个符人假装是你一起上去,我有槐居保命!我得保护你!反正最终有我的三条锦囊妙计在,一定能取得九穗禾,万无一失!你就听我的!”一脸不容分说,绝不动摇。 贺永宁忽然觉得玩大了:“额那还是……” “寻珍宝!”李丽娘忽然又挤了过来,一言难尽地看看她,又仔细看那名男修,最后一次劝她道:“寻珍宝,我与你最后说一回,你们这回是全靠运气,下回正选就得上队伍了,你们必输无疑,哪能真的打什么灵台?虽然擂台上要求点到即止手下留情,可法术是不长眼的!寻珍宝你别当真不怕死!” 寻珍宝点点头,轻蹙着眉头,伤神,片刻道:“我……知道。” “好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只能言尽于此了。”她最后看了勾勾搭搭的两人一眼,一脸嫌弃地走了。 贺永宁看一眼李丽娘,忽然想起这就是那个借石头助他复仇之人,当初也不过是个瑟缩村姑,又想起了第一回见珍宝的样子,那个鼓起勇气向他讨辟谷丹的瘦弱陌生小娘子,如今竟窝在他怀里,像个甜甜的小人一样扭着身子心疼他,真有趣。他横着竖着哄了一会儿,才终于让珍宝收了泪。 贺永宁盯着她,忽然冒出来一句:“还是得赶紧成亲吧。” “什么?”珍宝愣了一下。 贺永宁刮一刮她的脸,一脸勉为其难道:“你这样白天缠着,晚上磨着……不成亲不行啊。” 珍宝羞赧,推他一下:“不要。” “不要?你还不要?像我这样的奇男子,你不赶紧扑过来嫁,方才有好几个母修对我抛媚眼了。” 珍宝打他的手:“什么母修呀,那是女修,人家是娇滴滴的女子。” 贺永宁:“谁知道是人是妖,姑且叫母修吧。”他伸手过去拉珍宝的手:“不在这玩儿了,我们回去成亲去。”被珍宝躲开又躲开,红着脸扭来扭去,娇得很。 贺永宁展臂拦她,四面堵着她去牵她的手,一个缩手一个要拉,正是拉拉扯扯羞羞答答浓情蜜意的时候,贺永宁一侧目,忽然看到旁边半空中飘着的百晓生。 他正一脸恶心地看着他们。似乎这般又恶心又硬撑地已经看了许久了。 贺永宁把脸一变,黑面道:“不爱看别看,走开!” 百晓生挠挠脸,委屈道:“小道本来是想和你们一路回驿馆的,谁知道你们如此惨无人道……”他畏惧于贺永宁的拳头和死人脸,嘟嘟囔囔地坐着小葫芦往外飘,一边飘一边道:“恭喜武兄弟啊,运气不错。”飘远之后又传来一句,“戏也演得不错。” ------------ 48.第 48 章 湖岸,清风凉寒,呼吸飒爽。(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珍宝与贺永宁两人背着手,慢慢地并肩走在湖边的长堤上,脚步适然地回驿馆。 几个尾巴都不会收的妖精崽子沿着湖岸边欢跑,风一般地越过了他们,背后毛蓬蓬的尾巴乱晃着,嘴里呼喊着“烛九阴翻身咯”、“烛九阴翻身咯”,如一群蹦跳的糖豆,一路将欢声撒了出去。 “烛九阴翻身?是什么呀?”珍宝一双大眼投向贺永宁。 贺永宁偏头看一眼旁边水波微澜、广阔幽深的湖面,道:“就是烛龙,上古神兽,身长千里,居住在北部寒地,有时候会游弋于四海大荒之内,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小崽子们大概是知道有一条烛九阴游到这里了,‘烛九阴翻身’便是它要动静或者吐气,是要变天了。” “哦……”珍宝背着手点头,脚尖踢踢踏踏地,不小心踩到了被灵谷派洒在道旁引路的蜉蝣夜灯,惊起一群幽光闪闪的夜灯蜉蝣,夜灯蜉蝣们呼啦一下飞起来漂在空中,静静飞舞,点点发光,极为美丽。 阏之泽下,一条路过此地的烛九阴翻了个身,巨大的身体掀起层叠的浪花,它闭上眼,周围千里之内立刻降为黑夜,它靠近湖面吹一口气,凛冬降临。 “吼――” 珍宝驻足,听阏之泽下悠扬的长鸣。 片刻后,天空飘下美丽的雪花。 “哇……”她立于骤然降临的黑夜中,伸手接住莹白冰凉的雪籽,“真的变天了……” 道旁的夜灯蜉蝣享受着黑夜的来临,如同趁夜而歌一般,齐齐展开了透明的双翅,腾空而起,与轻飘的雪花一起回旋飞舞,湖泽之畔,美如星子洒落。 贺永宁悠然站着,看一看黑曜石般的夜空,看一看星海般的湖岸,看一看美丽可爱的人。 觉得,就这么站着,似乎也可以千年万年。 “真漂亮啊……”珍宝感叹着美好的景色,留恋道:“等阿娘身子好了,如果我有这个能力了……我们一家人都搬来修真界,也不错,你说呢?”她笑吟吟地看贺永宁。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贺永宁笑一下,斜眼看她:“一家人?谁跟你一家人?成亲了么?跟我成亲了么就一家人?” 珍宝翻白眼,嫌弃地噘嘴:“谁说要带你了,我只带阿娘、元宝、阿耶的牌位、师门的牌位,还有,我想想,嗯……”她掰着指头数着。 “没良心的,”贺永宁摇头,“你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心上的事比我多多了,不像我,现在无天无地无父无母,不用负天也不用负地,只需要负着你!”说罢一把横抱起珍宝,蹦得高高地吓唬她,一阵狂奔就往散人小驿跑去。 两人一路闹嘴跑回去时,发现早有许多人挤在驿馆里面等他们。 “哎?你们总算来啦!我这个冬瓜教临时看门狗都快顶不住了!”百晓生从人堆里探出头来,挠挠脸道:“给,正主来了,找他们去吧。” 见贺永宁与珍宝走进来,几个面上含笑的正要拱手上前叙话,却被十几个满面寒霜之人打断,那群人穿着乾坤门的道袍,凶神恶煞地大步抢上前来,逼到贺永宁面前道:“冬瓜教的!你还不跪下磕头认错!” 贺永宁莫名其妙:“干什么?你要给我磕头认错?你们年龄太大我受不起。” 乾坤门的人怒道:“你这无耻狂徒!你可知,本门参加灵台大比的弟子中有两个失踪了!都怪你,趁他们晕迷,将其踢到水里,那阏之泽深不可测,此时寒凉彻骨,你这般心狠手辣,厚颜无耻,不怕道心有碍吗?!” 贺永宁无语道:“打擂台不就是要分输赢么,不踢下擂怎么分输赢,再说,你们自己不着急去把同门捞上来,一个个在路上贼眉鼠眼地跟着我,瞪人的力气倒是足,怎不见及时去关爱同门?如今出了事来怪我?关我何事?” “你!!”乾坤门的人一时语塞,气得立时便要动手。 另外一拨不知什么来头的人,及时出来按住了乾坤门众人的手,当个和事佬道:“诸位道友,稍安勿躁。这姓武的小修说的也不算错,灵台大比规矩明确,你们若此时在这里私下斗法,叫人知道了,还当你们是输不起、不服规则呢,若让今年的主办门派晓得了,也是不美啊,如今当务之急是去找你们那失踪的同门,何必急着来兴师问罪呢。这阏之泽确实深不可测,最近又有烛九阴过路,更何况附近长右山还有许多喜爱在水里作恶的长右,你们还不赶紧去找,小心……” 乾坤门的十几人脸色一变,长右乃是长着四耳的猴形水怪,最喜欢剥人皮去做鼓,敲击引来洪水,非常恶劣。他们想了想,愤愤不平地一甩袍袖,大步离开,扔下一句:“你且等着!” 乾坤门的人走后,那几个满脸和气之人再次拱手上前,自报家门道:“我们乃是盛记铁铺的。” “盛记铁铺?”贺永宁与寻珍宝均是一脸不解。 盛记铁铺来了五人,四男一女,个个生就一个红脸膛子,身板强壮威武,连女子都长得高大有力,当先那人道:“是,我叫盛宏业,我们是炼器世家,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门派,只不过毕竟只专一项,不如那些大宗门能打。我们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们是否乐意。” 盛宏业顿了顿,继续道:“小兄弟你气运极好,身法也很是灵活,但是……但是后面的对战,毕竟十分艰险,不可能靠运气趟过去,我这里有一个提议,请你斟酌。我打听过了,你们门派统共只有两人,那不如就并入我们盛记铁铺,算做一家,往后的擂台,我们便可以一同上场,这便多了许多的胜算。我们毕竟实力不弱,之前也准备了许久,先前的大比也只是一着不慎差之毫厘,如果有我们加入,或许大家会有一搏之机。你看怎么样?” 贺永宁与珍宝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思忖起来。 盛宏业又道:“这确实有些占你们的便宜,但是,那些个大宗门绝不会屈尊降贵来招徕你们,他们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而我们只是来与你们送方便,送援兵。灵台遗迹,第一名一门可以进十个人,二、三名进五人,若是当真得了进入遗迹的机会,必定是你们占头两个,我们有一两个资格也好。” 贺永宁认真思考,觉得这当真是个可行的办法。 他看一眼珍宝,小声道:“这样也行,你不用上场,在一旁乖乖地看我一展雄风即可,何必上去拖后腿?” 珍宝本来也在点头认可,听到最后一句抬头看他:“啊?” 贺永宁默默地摸一下嘴唇:“我是说,何必让我担心。” 盛宏业见贺永宁显然意动,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再加一粒砝码道:“武小友,你这把剑,我一眼便知是稀世宝剑,未经炼化便已自负灵意,如果你愿与我们合作,我可以帮你们赋灵、教你们养灵,或者还有其他炼器方面的事情,只管来找我们!” 贺永宁缓缓点头,道:“我们次轮战在后天,对战鬼门。还有一天,容我们考虑考虑,明日此时答复你们。” 盛宏业喜不自胜,已经觉得天上要砸馅饼了,用力向贺永宁拱了几回手,振奋道:“那便静候小友的答复了!” 离开前,盛记铁铺那名唯一的女修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珍宝道:“这是你们掉的吗?我在阏之泽擂台附近捡到的。” 珍宝接过来一看,惊讶莫名,这竟然是一张通缉令,便是那张贴在棘州城门口的通缉榜文,还绘着他俩的画影图形,她将这张揉得皱烂的纸递给贺永宁,贺永宁亦是挑眉讶异。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呀?” 贺永宁将纸翻来覆去看了看,自然也想不明白,收起来道:“不知道。” 盛记铁铺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波人,各个中小门派仿佛忽然之间开了窍一般,虽然慢了一拍,总算纷纷想起要过来招徕冬瓜教,有的趾高气扬,有的狮子大开口,各式脸孔不一而足。 贺永宁压着脾气将人都糊弄出去后,带珍宝回屋入槐居,准备集中时间帮珍宝吸收妖兽内丹,不论让不让她上擂台,这件事都不必再等。 ------------ 49.第 49 章 珍宝照着贺永宁所要求的抱元守一,他要她停心在内,做到神静气安。(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两人手边现在没有妖修法门,珍宝便将那本《甲木参经图》打开,姑且尝试着按照经图上复杂的参经悟脉之法懵懂地模仿,倒真有一些艰难的气感产生,比之前练习人修的吐纳法要好上不少,简直另觅乾坤一般。 珍宝两手相叠,抱元打坐,将妖兽内丹放在两手掌心,置于丹田之上,尝试吸收。贺永宁抱剑靠坐在旁边,也不修炼,望着远处的不知何方,就这样守着她。 她打坐了一会儿,忍不住悄悄地睁开一只眼,偷看贺永宁还在不在、在干什么,如此几回之后,他笑了一下,过来一手捏住她脸:“静心。” 珍宝委屈道:“你这样在旁边呆着,我不知道为何,总操心你在干什么。” 贺永宁无奈:“我不干什么。” “你这样干坐着,我担心你好无趣,不如你也修炼吧。” 贺永宁摇头:“吸收内丹有危险,我修炼时心神宁定,可入定至无物无我,你在旁边爆体而亡了我都不知道。”他捏捏珍宝的脸:“不要胡思乱想,抱中守一,回光听息,去芜炼气。” 珍宝只能点点头,打坐了不多会儿,再次汗颜地睁开眼,害羞地看一眼他,脸红红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好乱,扑通扑通的……”垂头。 贺永宁扬眉,勾唇,只好把脸转开,不看她。 珍宝再次悄悄挤开眼偷看他有没有盯着她瞧时,贺永宁受不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修行之人,她若真的是妖精化形那之前是怎么修炼的,他一把将珍宝拉过来,将妖兽内丹拿走,道:“等你入定了,这颗内丹自己都成精了。” 珍宝羞愧地低下头,扁扁嘴。她很努力地在静心参悟了,可是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做得到的,她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冒出好多好多的杂念,闪出好多好多的人影,担心阿娘啦想想元宝啦回忆往日啦忧心明天啦一会儿吃什么啦,还要忽然冒出来好几个贺永宁,不知道他在干嘛,他是不是在用他的黑眼睛看着她,让人害羞,她修炼时是什么样子的,丑不丑啊……若是她一个人静静呆着,那或还好说,可旁边有人,还是一个活生生的贺永宁,这些她就没有法子克制啊。[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贺永宁捏着她的脸,漠然道:“亲羁友绊,男欢女爱,喜怒忧思,七情六欲,瞻前顾后,忐忑不宁,你这样心性平庸的大凡人,确实不适合修行。” 她眼眶瞬间飘红,沮丧极了,以往她曾怀疑过自己的天资,现在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她身体的资质如何,是她心性不好,她就该是一个红尘里满脑子杂念的大凡人,她有什么能力去拯救母亲,她有什么能力去发扬师门,她有什么资格夸下海口? “我是太驽钝了……”珍宝将头垂得低低的。 贺永宁本来“唔”了一声赞同地点头,后来泪珠砸在了手上,才发现她竟然在哭,连忙帮她擦眼泪道:“不驽钝不驽钝,一点也不驽钝。” 贺永宁一哄,珍宝更难过了:“你说的没错,我原来竟是蠢的,我以前还自命为聪明伶俐,说不准是修炼天才,阿耶说我很小就会说话,五岁能背《六甲》,六岁颂诗,七岁能文……却原来我是这么蠢的!” 贺永宁脑后冒汗,把人搂住:“不蠢不蠢,你哪里蠢!” 珍宝打他:“我哪里都蠢啊!”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贺永宁想了好久,道:“怎么会呢,你看,你这句话我就没办法反驳,你岂不是伶牙俐齿冰雪……” 珍宝跳起来掐着贺永宁的手臂就咬:“武高大!我咬死你!” 贺永宁蹦起来跑。 珍宝追着贺永宁打,见珍宝蹦着高都追不上他,贺永宁回身,张开手臂等着她挥着拳头扑进来,一把抱住:“你看,你这么厉害,你都打到我了。” 珍宝靠在他怀里,郁郁不平。 “唉,算了。”贺永宁坐下来,将珍宝抱在怀里,让她盘坐在他身上。 珍宝脸轰隆隆地红了,抗拒不肯,贺永宁正色道:“不闹,帮你吸收内丹。将身体打开,由呼吸到血脉,不要对我有任何抗拒。” 珍宝不明所以,害羞又好奇地看着他。 贺永宁将妖兽内丹含在口中,将珍宝两腿盘在他腰上,与珍宝两手相抵交握,要穴相对,脉息相通,含糊道:“就让你当这世上最轻松的修行者吧。”他低头吻住珍宝,将口中由自己炼化的内丹精华一丝一丝地哺喂入珍宝的嘴里,再引导其循环全身,温养紫府,涓滴入丹田。 珍宝脑中仿佛炸开了一整片天空的烟花,羞人的杂念徐徐起舞,又渐渐沉淀,只感觉得到他唇上的温热,男子的温柔,还有心上的温暖。 修真无岁月,参悟无时光,断断续续在槐居中过了十多天,尽管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但珍宝还是很害羞,因为贺永宁有时候喂着喂着会不老实地亲她几下,帮她调息引导时还能亲到别的地方去,羞死人了。 一月后,贺永宁看看已被炼化掉薄薄一层的内丹,抱着迷迷糊糊的珍宝笑了一下,摸摸她软软的腰,舔了舔唇角,脸也有点臊红,不知她这是被自己亲成这样的,还是当真懒成这样,修炼中都能睡过去,他亲了亲她茫然微眯的眼角,再次将内丹含入嘴里,念叨:“你当真是个懒妖精。” 「懒妖精……懒妖精……」 珍宝恍如在梦中听到了呼唤。 懒妖精,她是懒妖精。不,她不懒,她要快点化形,快点出来……你等着我呀,我变成人给你看…… 她蓦地睁开眼,目中清明,仿佛忽然变了个人,两眼定定地看着贺永宁嘴里的内丹,扑上去环住他的颈子,双唇轻吮,将内丹吸了出来,滑入自己嘴里吞了下去。 贺永宁被她主动亲得懵了一瞬,然后震惊:“你?!你怎么把它吞了?!”他着急万分地摸了摸珍宝的肚子,按压其攒竹和翳风穴,将灵气推入她经脉之中想让她将内丹赶紧吐出来,谁料这内丹一入她体内便仿佛银鱼入海,扎了根一般藏匿无踪。 贺永宁只得迅速改了主意帮她炼化,准备一有不测便将她体内暴涨的灵力强行收进自己身体,谁知珍宝却茫茫然地把他推开,双目一阖,两腿一盘,自己开始打坐。 “你做什么?”贺永宁心焦,探她的脉,却发现她似乎真的在颇有章法的炼化内丹。贺永宁有瞬间的茫然。 缓缓的,珍宝身上开始升起气蕴,隐现红光,如同一支层层剥壳的笋,如同一朵徐徐盛放的莲,如同从幽深的天宇中缓步走来的不知名者,她一分比一分境界不同,一刻比一刻威势惊人,眼前打坐的人,仿佛从寻珍宝变为了另一个人。 贺永宁眯起眼,此生头一回亲眼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一日千里。 槐居中,又过十日。 贺永宁坐在距离珍宝三丈远的地方,撑着脸盯着她看。他已经历了无数次的震惊,如今再看对面那个……看灵压已经到了化形后期巅峰的大妖,他已能坦然维持以往的面无表情了。 妖修修炼天生要比人修艰难,因而境界成长缓慢。妖修的大道有开悟、灵窍、化形、神通、本命三劫这几大境界,而人修要经历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分神、合体、渡劫这些境界才证大道,但人修的修炼比妖修要容易得多。除非是父母境界有成,子孙后辈天生为妖、生而化形的,否则,由寻常生灵开始修炼的普通之物,想要自行开悟都非常艰难,而要修炼至化形,少说也要上百年,一颗三百年妖兽内丹听起来似乎不错,但实际上比之五百年人修的金茧子有着天渊之别。 可寻珍宝竟然用一颗三百年妖兽内丹,大约越了两个小境界,由化形初期到了后期巅峰,与人修的境界换算一番,她几乎可以算的上是……跟他差不多,金丹巅峰? 不可思议。 贺永宁闷闷地撑着脸。他以后还能欺负他的心肝肉么。 寻珍宝缓缓从茫然之境中回过神来,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记起来,她是谁,此是何处,她在干什么……她记得贺永宁喂了她许久的内丹精华,然后她吸收着吸收着,便觉得身体暖洋洋陶陶然,丹田鼓胀,然后,然后……然后便如钥匙开了锁一般,总感觉自己想起来一些什么,但此时又一片空白,她揉了揉脑袋,觉得隐隐作痛,好像有个小人拿着锤子在她脑壳里面敲敲打打,说不出哪儿来的昏沉憋闷。 她抬头,见贺永宁远远地坐在对面地上看着她,顿了很久,才疑惑道:“武高大,你坐那么远做什么?”她站起来就要过去。 贺永宁道:“你身上灵压太盛,有些迫人,要学会收一收,不然隔十仗远人家就知道这里有一只大妖怪了。” “什么大妖怪?什么灵压?我不会……”珍宝茫然地呆站着,努力地想着,他说的什么,该怎么做,她会吗? 贺永宁站起来,正准备教她怎么办,却见她身上的灵压缓缓压制,缭绕身周的红色气息渐渐收拢起来,最终丝毫不复见。 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不是做得挺好么。” 出去后,珍宝听说自己竟然已有了与他差不多的境界,震惊许久,然后高呼一声,欢喜地蹦了起来,一下扑到贺永宁身上,兴奋得不得了,捏着拳头又捶又打,还上嘴嗷呜咬,大喝一声:“受死吧!珍宝老祖来取贺墩子狗命!”一边扑打一边解说:“珍宝老祖势不可挡,贺墩子不是对手!”挠了一会儿再得意忘形地大喝:“贺墩子成为了珍宝老祖的手下败将,从此再也不能欺负人了!”单方面宣布了贺永宁的失败。 贺永宁木然地站着任她玩了一会儿,而后一把将她抱起来摁在床上,压着她亲了会儿,珍宝在使出全身能耐挣扎之后,绝望地发现,她依然不是贺永宁的对手。 ------------ 50.41.42 盛记铁铺再来时,很快便与贺永宁谈妥。[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贺永宁提出的条件可谓苛刻。因为当初报参战人选时,登记了珍宝和贺永宁,灵谷派答复已经登记的两人不能变,但可以再加三人补成五人队伍,贺永宁便要求盛记铁铺最优秀的三位弟子参加大比,宗门名义还是冬瓜教,算是盛记铁铺并入了冬瓜教的教宗之下,且到时候出战时由盛记铁铺的三人出主力,冬瓜教两人基本上躲着看戏、如无必要不会参与到战斗中,且盛记铁铺要不遗余力地保证冬瓜教两人的性命安危,最后如果有幸得到胜位前三的成绩,胜选的大比物品奖赏全归冬瓜教,但至少会保证盛记铁铺有一个资格进入灵台遗迹。 虽说要求非常苛刻,但这机会是天上掉下来白给的,盛记铁铺最终没有异议,也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查探了五鬼的资料,与贺永宁议定了战法,将擂台上的事情大包大揽全担在了自己身上,珍宝和贺永宁只需要躲藏好,偶尔看顾一下盛记铁铺布下的阵脚即可。 出征之前,珍宝再次将自己压箱底的宝物们摊了一桌子,这回是准备挑一些好的给自己披挂上阵,珍宝老祖开天辟地的头一回亮相,绝对要威风八面。 贺永宁靠在门边,看着她跟挑首饰过家家一般的神采奕奕,忽然道:“寻珍宝。” 寻珍宝抬头:“嗯?” 他看着她,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珍宝一听他用这语气说话,莫名地就开始紧张:“……说什么?” 贺永宁盯着她:“你刚刚突破境界,便仿佛开窍一般自行领悟了许多法术和窍门,不觉得奇怪么。或者你自己知道原因?不跟我讲讲?” 珍宝面上茫然了一瞬:“不是你帮我突破境界的吗,用那颗内丹……都,都是你教我的呀。”她其实也不明白。她一直以为自己天资所限,或许毕生都踏不进最基础的炼气期,但忽然发觉自己可能不是寻常的人,不应该走普通“人修”的法门。她以为自己将将才起步,刚刚突破境界,或许有了力量,但在经验和法术上应当是一张白纸,可她却恍惚会使用一些小法术,力量用起来也并不生疏。她心中有些猜测,或许这是因为甲木之精本身?甲木之精生于混沌,本身就带有上万年的记忆和能耐……可这个,阿娘说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珍宝目光游移地看一眼贺永宁,她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靠的男人,她也很依赖他,若单单由她自己做主,她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这些倾囊相告,但这件事是家族最大的辛秘,也是阿娘特别的嘱托,她不能违背阿娘的要求。还是等回家吧,等阿娘醒了,她再向阿娘剖白心迹,想必阿娘也会将他当成一家人的。 贺永宁微微眯起眼,走到珍宝旁边,挨着她坐下来,静静看她亮晶晶的眸子:“你之前说你父母俱全,家族有名有姓,所以不可能是妖类,然而你如今明明白白地入了化形巅峰,你似乎又很快地坦然接受了……” 珍宝抓了抓衣角,伸手在桌上装作看看这个、拿拿那个的模样。因为她其实……既不算普通的人,也不算普通的妖啊。(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贺永宁见她左顾右盼,时而偷偷看他一眼,一副不想对他撒谎,但也不想对他说实话的样子。 她竟然有事瞒着他。 他伸手撩了撩她耳畔细软乌黑的鬓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耳朵,便抛开这事起身往外走了:“我出去转转,你要准备什么都快点,一会儿去打擂台了。” 珍宝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知道他很不高兴,语调再轻松,脸都是沉的。可她没有办法对他撒谎,也没有办法违背阿娘的叮嘱,她只好这样腆着脸面对他。而他即便再不高兴,也一丝一毫没有勉强她一定要讲。 他就是这么的好啊……珍宝觉得心疼又内疚。 * * 今日是次轮战的第二天。 进入次轮战后,一天只赛一场,冬瓜教这场便是第二场。 这场擂台战再次成为焦点。因为冬瓜教在灵台大比这样的场合,开创了人数不够、并派来凑的先河,而盛记铁铺也当真是弯得下腰,竟愿意就此成为“冬瓜盛记铁铺”。 满修真界都替他们丢人。 不过这生意也确实做得,可以算是无本万利。等灵台大比一完,盛记铁铺又可以潇洒自如地脱身出来,依然做那个响当当的盛记铁铺,听起来如同一场儿戏,但只要抹得开脸却当真很是得利。这种事也只有小世家小宗门做得,其他标榜身份的大宗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俯下身,与那等下三流的冬瓜教勾连牵扯。 岸边人头攒动,喧声鼎沸,看客极为踊跃,天上地下挤成了一窝蚂蚁。 插着擂台旗帜的岸边,左右分列着本次的对垒双方,鬼门五人安静地站着,脸上戴着半面银色面罩,通身黑漆漆,只有手中整齐握着的锁链在缓缓发出幽蓝的光芒,当头的一人静静地转过头,看向对面的对手,他审视的目光沉默地注视着手握许多巨大法器的盛氏三大高手,研判了许久后,默然略过后面的寻珍宝与贺永宁,收回了视线。 珍宝站在队尾,板着小脸反复整理发饰和衣装,左右张望,四面打量。 贺永宁看她一眼:“紧张?” 珍宝点头:“有一点,我应当是大比之中修为最高的女修了,不管怎么着,不能丢脸。” 贺永宁轻飘飘地从她身上收回视线,木然道:“你算什么女修……母修。” 珍宝用力打他一下,却见他依然偏头看着别处,并不回头来逗她。 珍宝探头一看,见那俊脸黑漆漆的,似乎依然在很认真地生闷气。这是怎么了,出去转了几圈越想越生气么。 须臾,阏之泽上传来悦耳的鼓乐之声,次轮战的大擂台在湖面的淼淼云雾中露出全貌来,此轮的三场擂台战分别名为“连山”、“归藏”、“十易”,每次的布局都有所不同,环境更加艰难奇诡,也给诸位高手更大的发挥空间。 擂台上方升起三只华丽的青鸟虚影,青鸟光芒璀璨,长鸣一声绚丽起飞,旋转腾空,展翅挥舞,将前两日烛龙阴气吹来的湖上风雪一扫而空。 岸边爆发出一片兴奋的吼声与啸叫。 “灵谷派哪来的那么多神兽啊。”珍宝跟着贺永宁往擂台上走,窥着他的脸色,搭话道。 “假的,幻像。”贺永宁拉着珍宝,跟在盛记铁铺三个高手身后上去。 一步踏入擂台,丈许见方的擂台瞬间变得宽阔复杂,暗藏玄机,珍宝还来不及惊叹,便被贺永宁拉到一个有山有石的角落藏起来。他利落地布下一点障眼法,而后施施然往后一靠,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 珍宝在两块山石之间紧张地往外看。 盛氏三人以三对五,却不慌不忙,一上来就极为迅速地分开隐匿布阵,而后又迅速地合拢聚齐,利用地形不断地变换着位置。 鬼门的路数与他们差不多,上来先将本门的阵脚布好,而后相隔不远,颇有章法,以诡异地步幅向盛氏三人逼近。 当鬼门五人走到某个位置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施展法术,如同五道凶恶的黑风向那三人扑去。 珍宝揪紧了衣襟,只见外面打得天花乱坠,绚光飞舞,几人一会儿轰然相抗一会儿极速分开,一会儿擂台上天塌地陷,一会儿忽然烈火燎原,盛氏不愧是炼器世家,这回祭出来的法器法宝或许将镇派真宝都请出来了,层出不穷威势强大,光那些法宝就能与几个好手抗衡了,而鬼门相较而言就穷酸许多,所以盛氏即便是三人与五人相对,一时之间也并不落下风。 可鬼门也绝非泛泛之辈,五人见对面的法器实在难缠,法宝乃是器物,只要有天地灵气供应,用起来几乎有源源不绝之精力,而修士却可能有疲乏弱势之时,长此下去,不妙。他们对视一眼,终于决定使出专门针对盛氏的法子。 五人祭出手中一直没有显露头角的幽蓝色锁链,将之各按阵位抛向空中,而后吟诵法诀。 盛氏三人远远退开,忌惮地望着对方,互看一眼,不知该不该伺机而动。 岸边,盛宏业端坐在一面铁棋坪上,稳稳地飞在空中,身边的幼子不解地问:“爹,鬼门这是做什么?” 盛宏业皱眉,盯着那五根在空中首尾相接、循环飞舞的锁链,以及那在擂台中越来越亮、覆盖越来越广的幽蓝光芒,努力思索着。 忽然,他惊喝一声:“不好!” 岸边同时爆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诧与议论声。 “封灵!” “封灵阵!” “鬼门为了对付盛记!竟然敢于使用封灵之法!” 擂台上,盛氏的三位高手很快发现了蹊跷,自那五根锁链锁住了擂台五角,幽蓝色的光芒覆盖其上后,他们手中的法器法宝便逐渐地不听使唤。 是鬼门!鬼门竟然封锁了擂台内外的灵气! 他们震惊地躲避着鬼门五人的攻击。 灵气被封,法器便无灵气可用,修士虽然自有紫府丹田,但长久下去灵力施展也会受到一些影响,鬼门使这一招,真是釜底抽薪!既断了他们的长处,又将他们人少的弱点暴露无遗! 岸边的看客已经摇头叹息起来,鬼门当真是好计划、好手段、好能耐,封灵之阵难得,能封住这么点空间已是极限,而鬼门却能巧妙利用这点空间断了盛氏的长处。任你盛记机关算尽,法宝逆天,可惜上去能打的只有三个人,另外两个拖后腿的酱油瓶子至今不知道躲在哪儿,若是大家都是五人对五人,那不用法宝便不用吧,照样公平,可如今,这是一边倒啊。 百晓生挤在人堆里,边嗑瓜子边叹气:“我掐指一算,冬瓜教是必败无疑,果然不出我百晓生所料啊。” 太华门昨日在第一场次轮战中输给了东道主灵谷派,举派怏怏,今日来观战的弟子不多,李丽娘本来不想来看什么冬瓜教比赛,反正必输无疑,只是大师兄胥宏文要出来散心,她便也缀在后面跟来了,方才一直痴痴地在看大师兄的背影,此时听到旁边如潮似浪的议论声,才调头望一眼擂台之上。 只见冬瓜教那边已经颓势渐显了,三个人纵然竭尽全力,终究还是左支右拙。 李丽娘扫一眼台上,根本没见到寻珍宝,鄙夷地耻笑一下,还算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惜命。 擂台之上,珍宝抖着手捂嘴,不停地发出痛惜、惧怕的惊呼,她不安地问贺永宁:“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呀?” 贺永宁懒洋洋地坐着,撑着脸转过头来,看她:“输呗,怎么办。” 珍宝睁大眼:“那怎么行,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两个这么厉害,出出出出去吗?”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 贺永宁点一点头:“可以,你去吧。”伸手戳在她的小肩膀上将她往外推。 珍宝吓得往回缩,抵抗着他的指尖:“我不,我一个不行的,我一个不行!” 贺永宁一脸淡然地伸出一根指头,直直将她往外推,一直把她推到山石外面,推到他布置的障眼法外头。 突然暴露于广大看客眼中的寻珍宝非常惊慌,一时害怕抱着石头就想往回钻。 贺永宁却非常恶劣地抵住她,停了停,注目看着她道:“你现在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珍宝愣了愣,哦,敢情这还在发脾气使性子呢!贺永宁你这脾气真真儿的够了! “贺永宁你混蛋混蛋混蛋!快别闹了,要看着盛记的朋友们白白出力挨揍吗?” 贺永宁一句话不说,站出去,默默捡了一块石头,打在酣战中的鬼门一人背上,等他回头,伸手指着寻珍宝道:“这还有一个,她要打你。” 寻珍宝瞠目结舌地看着贺永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算是知道,这混蛋有多、讨、嫌了!!! ------------ 51.41.42 鬼门之人看一眼珍宝,调头无视,再度激烈地投身于与盛氏的战斗之中。[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珍宝:“……” 贺永宁:“……” 珍宝老祖恼羞成怒,先将贺永宁打了一顿,觉得不能如此冷眼旁观坐视冬瓜教落败,但贺永宁又正事不干只知道无聊,坑害她一次不成,又去捡石头砸那五个鬼门修士,一副想将人引过来打珍宝的模样。珍宝深深地叹息,只好拿出一沓防御符将自己从头贴到脚,一层一层贴得像个纸桶,再用符纸扎了几个符人,迅速变出七八个一脸懵懵的珍宝,躲在其中拔出灵牙剑,一大堆珍宝小心翼翼地向鬼门包抄而去。 贺永宁回头一看,见珍宝真的准备自己上,一大群一模一样的傻姑娘像偷鸡贼一样,勾着腰小心翼翼哆哆嗦嗦地挪移,他蹲在地上笑了半柱香的时间,看珍宝当真要靠近法术横飞的战圈了,走过去将她抱回来,好生生地藏到角落的山石堆里,道:“待着吧,我去。” 珍宝既害怕又紧张还有些跃跃欲试,道:“你别拦我,我已然这么厉害,是不能怯战的。”贺永宁一边抽着肩膀笑一边道:“不是不让你上,老祖你这么厉害,使用力量还不熟练,万一手底下没个轻重,打死几个人,反而添麻烦,那就不美了。” 珍宝思索片刻,点头认同道:“是这个道理,那我,我就先参详参详,观察观察吧。” 贺永宁笑得肩筛手抖,点头道:“行,你观察吧,只准躲在里面观察,不准出来啊!” “哦。”珍宝小心翼翼地蹲在两块石头之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目送贺永宁去襄助盛氏三人。 岸边的看客们起先见冬瓜教的掌门走出来了,料想她按捺不住,终于要出手参战了,纷纷引颈期待,想看这自命掌门的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只见她将全身贴成一个符板,又扎了许多符人躲在其间,胆小如鼠地寸寸挪移,引发岸边一片大笑。 盛宏业担忧地看着擂台,虽说多一个帮手是多一份力,可这样的帮手,她到底是好是歹啊…… “爹,那女修看上去畏首畏尾、笨拙呆弱的样子,会不会反给我们添一个累赘,倒拖咱们后腿啊。咱们可是立过誓要保他们安危的。” “唉……”盛宏业眼看着盛记的三位骄子被人步步紧逼,狼狈不堪,不由得失落,道:“看来,这回这个便宜,咱们还是占不着啊。” 珍宝被贺永宁搬回去藏好后,看客们大为光火扫兴,这是做什么,小娃儿过家家吗,灵台大比是容你们这般戏耍逗乐的地方?等这两个小儿灰溜溜下擂台后,真要给他们点教训,喂他们点苦头吃,不然这满天下将灵台大比视为盛事的修士颜面何存?为了灵台大比辛苦准备一年的门派颜面何存? 李丽娘见大师兄胥弘文终于不再惆怅不平地望着阏之泽发呆,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大比的擂台,于是也陪他一同往擂台方向看,却见那台上乱七八糟的,冬瓜教这边自从被废了法宝之后,便逐渐势弱,左支右拙,与寻珍宝关系匪浅的那个男修将寻珍宝藏回去后,出来仍旧是缩头缩脑地捡石头,往鬼门之人身上漫无目的地打,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战局周围乱转,这让她无端地感到烦躁和丢人,台上那个异想天开的寻珍宝竟与她是同村,而这个不知名姓的男修,竟是她到修真界后钦慕过的第一个人,想想当初真是眼皮子薄见识浅,逮着一个好看些的男修士便当做天仙了,竟连这般可笑的庸才都恋慕过,对如今她喜爱的大师兄来说,岂不是一种侮辱。80电子书wWw.80txt.com 百晓生在下边认真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这武高大的玄机何在,不得不承认自己上回应当是看走眼了,这武高大估摸着就这么回事,上回真是他运气冲天了。 台上,贺永宁一边灵活躲避着场上不长眼的攻击,一边像只烦人的苍蝇一般,绕着鬼门五人不停地砸石头,每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块,都砸在他们的诸多关窍、脉门和穴位之上。 他在观察反应,寻找鬼门修士的弱点。因为,鬼门有一门艰深的锻体术天下闻名,能将全身各个部位淬炼得坚硬如石、无所破绽,在这样被封锁内外灵气的场合就更为有利。贺永宁既不想下手太狠,惹来无穷尽的麻烦,又不想拖延太久,那很是无趣,所以这个度不好把握,只有找出鬼门修士的弱点来,才好有的放矢,才能轻重有度。所以他并没有一股脑地扎进战局,在打斗中没轻没重地去寻找弱点,而是趁他们缠身于斗法中的大好时机,不慌不忙地观察。 一块石头击中鬼门一人腋下的极泉穴,他如同被火舌烫到一般将头转过来,隐含怒意地看着贺永宁。 “哦。藏得还真隐蔽。”贺永宁将石块扔了,拍拍手,对盛记的三人道:“你们躲开些,我要打人了。” 盛记三人相互扶持着,气喘如牛,已经有些强弩之末,意志也不如方才坚韧,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并没有理会贺永宁莫名其妙的狂言,但也没有说什么。 “那么误伤不论。”贺永宁见他们不动弹,只好慢悠悠地拔出太阿剑,对鬼门五人道:“一会儿我要打你们极泉穴,将你等震晕,我自会小心谨慎轻拿轻放,你们也要护住心脉和丹田。如有死伤,可不能怪我不曾提醒。” 盛记和鬼门几人在台上齐齐愣了片刻,岸边的看客们却不管那么多,争先恐后地笑了起来,如同浪涌一般一叠声比一叠声高,笑得岸上的云都被搅散了。 “如今这乡下来的散修们,是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异想天开了!” “哈哈哈哈……结个对子就敢自立宗门开山立派,也不打听清楚就敢来掺和灵台大比!” “又可气又好笑啊!” 贺永宁不受干扰,也不再刻意收束身上的修为气息,金丹巅峰之气骤然如同烈焰一般在擂台之内冲撞开,直压得盛记和鬼门的人扑通一声全部跪下了。 “金丹……”鬼门不敢置信地喃喃,“你,你一介老祖,怎能……” “把手抬起来,极泉穴露出来。”贺永宁不耐烦地打断他。 可众人不知是被灵压所迫,还是一时惊呆了,没一个人动弹,一息之后,有一鬼门修士低喝道:“金丹期又如何,我们有五个人,又已然封了灵气,不如跟他拼了!”说罢顶着金丹期的灵压站起来,咬牙亮出兵刃。 “别,别拼!”贺永宁只好使出地缚决,将鬼门五人以地藤捆住,然后把寻珍宝喊出来:“珍宝老祖,到你大展神威的时候了,快弄几个符人出来,将他们手抬起,胳肢窝露出来。” 珍宝扎了三个珍宝符人两个武高大符人,命令他们走近鬼门修士,将鬼门五人的手臂抬起来,而后茫然地问贺永宁:“这是要做什么,呵痒吗,挠他们胳肢窝?” 贺永宁无奈地看她一眼:“你打架的时候是挠对方胳肢窝的?下回斗法你不如说一个笑话笑死对手?” 珍宝哼了一声,站在贺永宁身后,冷眼旁观他做什么。只见他拿起太阿剑,反复试探、克制、比划了许久,才一剑挥出,剑气如虹击打出破空之声,直奔那五人的极泉穴而去,五人痛呼一声,扑通扑通,齐齐晕倒在地。 贺永宁走过去探了探脉,很好,还活着。 珍宝不解道:“直接敲晕便是了,何必要打胳肢窝。”她以为又是武高大奇怪的无聊趣味发作了。 贺永宁:“鬼门锻体术,施展之时全身都坚如金刚,敲其他地方敲不晕,方才我试探了一圈,只有胳肢窝这个极泉穴才是弱点。” “哦……”珍宝恍然大悟,毫不吝啬地用崇敬目光看向贺永宁,“那我们这就是,赢了?” 贺永宁得意洋洋,轻哼一声,指一指晕在地上的鬼门修士,道:“没错,赢了。你赶紧把他们扔下去,绕场一周耀武扬威。” 珍宝有些不好意思:“干嘛要我去。” 贺永宁斜眼:“你今天出力了么?” 珍宝无言以对,只好低头去丢人,正儿八经地“丢人”。她一边用力将鬼门几个修士推推搡搡拖拖拉拉弄到擂台边丢下去,一边嘟囔,她今天扎了好多符人,还抬了胳肢窝呢,怎么没做事。 盛记三位弟子呆滞了许久,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不敢说话,朝贺永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爬起来去帮寻珍宝丢人。 寻珍宝将人扔下去后,回想以往那些宗门,擂台胜利之后都有个威风的仪式展现自己,这恐怕是习俗和惯例,就连上回贺永宁获胜也在台上巡视全场,威赫了一番,方才他说要她绕场一圈耀武扬威……她看一眼贺永宁,见他抱着剑凉凉地看着,一副万事大吉不再管事的模样,于是只好自己绕着擂台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小小地挥手、轻轻地拱手,假装台下之人都在为自己欢呼。 岸边的擂台下,一片寂静。 徐徐,有人小声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啊,冬瓜教就这么赢了?” “看似是鬼门主动下跪认输。” “下跪认输?这怎么可能啊。” “难道是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 “原以为鬼门这回白捡个好机会,势必要入前三了,没想到……” “这冬瓜教当真邪门啊。” 鬼门的掌门和弟子,在片刻的怔忡之后,已然暴怒而起,部分人冲进阏之泽里捞人,部分人聚在岸边瞪着擂台,只等冬瓜教的人下来就要一问究竟。 胥弘文紧紧攥着手中的剑,心中翻涌着不平之气,这样不入流的门派竟然也进入了胜位前三,而太华门今年竟然输了,简直可笑!简直可笑!若太华门抽中了与鬼门对垒,或是与这冬瓜教对垒,那进入前三的就必然是太华门了!运气啊,运气,这也太捉弄人了!他不心绪不平,不想再往下看,转身回去。 李丽娘在满脑子的震惊、混乱和不解中扭过头来,见大师兄竟然走了,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放弃了去追问寻珍宝,扭身缀在胥弘文身后追了上去。 百晓生摸着下巴琢磨片刻,果断地将嘴里的瓜子皮吐了,飞到擂台边蹦下来,拦住准备寻衅的鬼门,道:“你们做什么?大比输赢明明白白的,还聚在此处做什么,不想守规矩么?” “你是什么东西?也来拦阻我们?” “我?”百晓生昂首傲然道:“吾乃冬瓜教守门人,一路见证本派的风雨,灵台大比之胜,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哦,是么,那便问问你,那擂台之上情形如此诡异,是否你们冬瓜教使了什么不堪之法!” 百晓生一脸神秘:“哈哈,这个么……” 这边百晓生靠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胡说八道一力拉住了许多人,那边贺永宁和珍宝安安生生下了擂台,由灵谷派守在一旁的修士为他们登记画押,将晋位玉牌给了他们,又交代了最后一轮大比的事情。最后一轮,胜位前三的门派将同场竞技,以鼓点时间截止时,各派依然留在擂台上的人数来分高下。这些事情珍宝就完全不在意了,胜位前三已入,九穗禾已然到手,她此刻说不出的高兴和满足,眼睛里都冒着花,后面的输赢就不重要了,输就输吧,输输大吉。 贺永宁对盛记铁铺的掌门盛宏业拱了拱手,道:“恭喜,同入末轮战了。” 盛宏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又看一眼盛氏参战的三位弟子,见那三人一副受惊匪浅的模样,说不出什么囫囵话,于是也只好拱一拱手,回礼道:“同喜,同喜。” 贺永宁与珍宝正要走,那边百晓生一手狂挥道:“掌门!长老!来看!我百晓生为你们拦住了这么多居心叵测之人!” 贺永宁点点头,道:“哦。”便御剑升空,带着珍宝冷漠地飞了。 百晓生:“……” “好啊!你这冬瓜教看门走狗,拦住我等好方便那二人避走!果然心虚!你快说!那二人住在何处!” “快说!” “哪里跑!” “拿住他!” “别想跑!” ------------ 52.41.42 两日后,末轮战如期举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阏之泽上经过一番特别装点,空中点亮了漂亮的彩灯,由纷飞的纸鹤托着,带着长长飘舞的彩绸。八面大鼓浮在天空,有八只身强体壮、已开灵窍的兔子端坐在鼓上,一会儿将由它们来“跳鼓”,也就是靠兔子的跳击,来敲响末轮战计时的连续不断的鼓声。 灵谷派在擂台东部的湖面上空,布置了一排尊位,请三派的掌门入座观看最后一战,由于冬瓜教的掌门要上场参加比斗,所以她的位置可能不得不遗憾空置了。 岸边挤挤挨挨的,天上地下落不得脚,连阏之泽湖面上都泊满了船只和法器,还有两家酒楼直接冻住了小两片湖面,在上面搭建了三层看台,贩点心卖酒水,生意做得不亦乐乎。 “今日的人比以往还要多啊。”有人感叹道。 “末战嘛,何况还有冬瓜教可看,有意思。” “你说,那冬瓜教的什么武大刀当真是金丹期么?” “哈,屁话,那是鬼门输人不想输阵,挽回颜面之辞而已,一着不慎输给了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可不得好好想想怎么把脸捡回来么。” “莫开玩笑了,我有幸见过一位金丹中期的老祖,相隔几十丈便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迫力,绝不是那小子那样的。” “他若是金丹老祖,怎可能籍籍无名,也不可能屈尊来参加大比,更不可能屈就一个无名小派,早有大宗门接纳他,要什么有什么了,就算想去灵台遗迹逛一逛,也有本派的弟子为他辛苦打拼,到时候只要直接进去便是。” “就是,金丹期的高手,能是这样么,绝不可能。” 百晓生易了容,头上戴着一对虎耳,粘着许多毛,穿着一身粗糙不起眼的衣裳,缩头缩脑地穿过人群往冬瓜教那边挤。 珍宝站在擂台边,与盛记的三位高手盛清和、盛清松、盛清平再次仔细交代。 “一会儿,上了擂场,我们就先假做惧怕的样子,往说好的那个角落躲,千万别让那两个门派的修士拢边,也别去掺和到场中,你们躲到那儿之后,就将眼睛蒙起来,只管放心把手交给我,我保证让你们安安全全的下来,不会被打!” 盛氏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进了前三之后心情已然十分放松,愿意任她摆布,并无异议,点头道:“晓得了。” 珍宝又转过头去嘱咐贺永宁,生怕他哪根筋痒了不老实,再去惹是生非,结果贺永宁无动于衷地看她一眼,并不好好答话,反而从顺天葫芦里郑重地捧出一个大冬瓜。 珍宝愣了一下:“干什么?” 只见贺永宁轻轻一纵,飞身跃上了阏之泽的湖面,往那掌门的尊位上轻巧地一蹦,在两位掌门和陪坐的几位长老地逼视下,恭恭敬敬地将那个大冬瓜摆在了冬瓜教的掌门位置上,两手握拳一拱,低头对着冬瓜大喝一声道:“恭请掌门上座!”而后一拂衣摆,潇洒地飞走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只留下各位呆滞的尊长们,与一个冬瓜排排并坐。 珍宝捏着拳头在原地气得直蹦。贺永宁!武高大!我咬死你啊啊啊啊啊! 就在冬瓜教吵吵闹闹、推推搡搡地上擂台之前,百晓生终于挤到了寻珍宝身边,努力拉住她衣角,呼喊一声:“掌门!掌门!我卜了一卦,此番我们冬瓜教安全无忧,必胜无疑啊!” 珍宝看他一眼,讶然道:“呀,哪里来的猫妖?” 百晓生:“……这是虎头。” 他将头上粘的虎耳和大毛扯下来一些,解释道:“那鬼门烦人得紧,对武长老又疑又惧,怕他当真有金丹实力,不敢直接来打扰你们,却老是对我旁敲侧击围追堵截,我便只好总是变幻乔装,也是无奈得很,不过我意志坚韧,百折不曲,一点都不为他们所动,丝毫没透露你们一点讯息!” 珍宝听了很不好意思,道:“没想到竟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多谢你。” 百晓生立马正色道:“掌门说哪里话,为本派分忧乃是我分内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呀!”他又连忙朝表情漠然的贺永宁拱手道:“见过长老!” 贺永宁:“……” 珍宝茫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哪里不对。 百晓生又道:“掌门,弟子我原名是却兴生,乃是冬瓜教开山大弟子,本代首徒是也,您可记牢了啊!” 珍宝:“啊?” 百晓生顶着一脑门虎毛,又铿锵有力地朝贺永宁一拜,头往前一探道:“弟子却兴生,恭送师父上擂台,师父力捍群雄横扫天下,弟子等着您得胜归来啊!” 贺永宁服气地看他一眼,默默地将珍宝往台上推,这百晓生简直是百年的马屁成精,顺杆爬的功力至少有一甲子了。 五人上台之后,只草草亮了个相,还没让其他两派的对手看清他们的脸,鼓声一响就缩头缩脑地往先前说好的角落躲,钻进几块石头搭成的石窟窿里,头碰头地聚在一起。 珍宝赶紧对盛氏三人道:“三位高手,快把眼睛蒙起来。” 盛氏三人用黑布牢牢蒙住眼睛后,珍宝便一把抓住他们和贺永宁的手,将所有人一起带进了槐居。 擂台上,灵谷派的首座弟子巫马兰悠盯着冬瓜教躲藏的角落,微微皱眉,有些不齿他们鬼鬼祟祟的做派,抽出腰上的蛟牙鞭,长鞭一挥,如雷霆扫荡,将冬瓜教躲藏的石堆抽了个灰飞烟灭。 里面却不见有人,巫马兰悠有些诧异,不知他们是提前躲到了另一处,还是被她的蛟牙鞭一鞭子扫下擂台了,不过此时不容她过多猜测了,因为天剑宗的攻势已然开启,这些秋后蚂蚱的下落,就稍候再议吧。 槐居内,珍宝摆好了计时的漏刻,给蒙着眼的盛氏三人安顿了一个好位置,请他们安然歇息一会儿。便在另一头弄出一张板足案,摆上几条方凳,欣欣然地与贺永宁坐着,开始翻找她在槐居里放的吃食,一样一样抱过来,高高兴兴地摆上,准备美滋滋地吃一会儿,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出去。 她可不在乎输赢,只是待在外面有点害怕,刀剑无情法术无眼,又夹在这么厉害的两大门派中间,万一打到她可怎么办,于是便与贺永宁商量了,不如全体在槐居里躲着,只是不许盛记铁铺的人知道她有这样的法宝,让他们蒙上眼睛,等完事了再出去,就算不慎错过了比赛时间也无妨,输便输呗。 珍宝自己吃着,也没忘记盛记的三位高手,给他们带去了一些瓜果,请他们摸黑尝一尝。 盛氏三人非常感谢,当真摸着黑吃了几个李,味道还挺不错,正在他们忐忑等待的时候,冬瓜教两人所在的位置,忽然传来寻珍宝的怪异声音。 “啊!啊!” “疼!” 盛氏三人:……????? “哎呀!哎呀!” “啊!不要!” 盛氏三人:??!!!!! “啊……毛茸茸的哎……” “嗯~你好讨厌!不许你摸!” 盛氏三人:……!!!! “对……只能我摸,呀,这个……好粗啊,好粗,毛茸茸的,我喜欢……” 盛氏三人:……………………??!!!!??? 贺永宁撑着脑袋在一旁蹲着看,见珍宝当真喜欢那小兽喜欢得紧,只好“嗤”了一声,放任她了。 方才她又到那堆物资里翻东西吃,手指掠过一只微敞口的宝匣时,忽然一阵锐痛袭来,却是被这懵懂的小兽咬了一口,他帮她止了血,想打这小兽几下,她竟然还不许。 那宝匣之中原本是一枚灵兽蛋,之前被珍宝摔了一下,还破了条缝,可如今里面却连一粒碎蛋壳都没有了,只有这只可怜巴巴的小兽蹲坐着,也不知在槐居里呆呆地饿了多久,一对耳朵耷拉,浑身的毛乱糟糟的,毛蓬蓬的粗大尾巴甩一甩,只一眼就俘虏了寻珍宝,让她欢欣鼓舞,摸得喜不自胜。 贺永宁不屑道:“灵兽蛋里竟然是只狗,真是丢死人了,有什么好稀罕的。” 小家伙好奇地歪头看贺永宁一眼,虚弱又小声地叫道:“嗷嗷。” 珍宝欢喜得不得了,陪它啊啊叫了几下,抚着小家伙脑袋和尾巴道:“你不许这样说它……汪汪汪,嗷嗷,啊啊!”一顿胡乱陪它说话。 另外一头,盛氏三人已经满头黑汗地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 擂台之上。 断石残桓,碎砾满地,擂台场内几乎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了,天剑宗此时还有两人持剑站着,而灵谷派却只剩巫马兰悠在擂台一角坐着喘气。 胜负已分。 乐仲辛嘻嘻一笑,对巫马兰悠道:“小兰花,灵谷派只剩你一个了,时间虽然未罄,但也没什么好比的了,我怜香惜玉,就不欺你太甚,你安心坐着吧。” 巫马兰悠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冷冷笑了笑,没接话,自顾自盘腿打坐。 宗正收回目光,谨慎地在擂台上逡巡,拨开每一堆碎石仔细检查,还布下阵反复查探一圈,确认这台上不再有第四个活物后,这才慢慢走回乐仲辛旁边,抱剑等待鼓声的停止。 台下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天剑宗弟子振臂高呼,相互击掌庆贺今年大比的胜利,灵台大比的第一位,不仅是无上荣耀,也意味着十个进入灵台遗迹的资格,多一个人多一个机会,也多一分力量,更意味着能从遗迹带出来更多的好处,惠及更多的弟子! 掌门尊位上,天剑宗的掌门孔千山满意地抚了抚须,轻轻点头,灵谷派的掌门阮翠仙也面带微笑,并无不悦,毕竟这大比总有一二之分,今年输了便来年再战嘛,灵谷派今年乃是东道主,更需大气风度。 当天空中的兔子们开始加速蹦跳,击响最后一轮鼓声之时,擂台上,有一堆石块忽然动了。 珍宝吃力地推开一大堆沉甸甸的碎石,从石窟窿里很不方便地往外爬,抬头,与面前一人面面相觑。 “啊,这位修士,幸会幸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道:“能否搭把手?” 宗正呆若木鸡,无意识地伸出手,将她拉了出来。 珍宝爬出来后,身后又陆陆续续带出来一大串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跟吐籽儿似的全都蹦了出来,爬出来之后有的忙着摘遮眼布,有的忙着拍打身上的灰,还有如贺永宁这样冷冰冰盯着天剑宗宗门服饰看的。 乐仲辛不敢置信地走过来:“你们从哪儿?!从哪儿出来的?!” 贺永宁忽然道:“谁是宗正?” 宗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与他双目对视。 这时,跳鼓的兔子们停了下来,今年灵台大比的最后一战,结束了。 ------------ 53.41.42 擂台上,冬瓜教囫囵站着五个人,天剑宗还剩两人,灵谷派只余一根独苗。80电子书wWw.80txt.com 惊落了所有人的下巴。 “……这冬瓜教,当真邪门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你看出来没?!” “没看出来,我猜测,冬瓜教用了缩身成寸之法,或是隐身障眼之术,再利用天剑宗和灵谷派对他们的轻视,以为冬瓜教早已被对方打落擂台,于是躲藏了起来。” “不对呀,你们也看到了,天剑宗最后明明摆了阵,使用搜魂之术搜了一遍,只要有活物在里面,这事不可能发现不了。再说,擂台斗法你们也都看见了,打到后面,天剑宗的万剑朝元用了三次,灵谷派的六戊真雷用了两次,这可都是涤荡全场重创神魂之法,没有与之匹敌的力量,又不跳出擂台的话,任你躲在哪儿也非死即伤吧。” “那除非冬瓜教是死了……又活了?” 一片骇然。 “若冬瓜教有这等本事,能自如的隐匿其身、魂的存在,又自如的出现,那他们当真可怕,你想啊,譬如天剑宗与灵谷派打得正热火之时,冬瓜教贴在他们身上毫无预料地出现,给他们来一下,再立马隐匿,这简直天地之间自由纵横无可匹敌啊,几乎已入神境了……不可能。” “我看没这么厉害,恐怕另有玄机,没见冬瓜教只敢藏不敢打么?” “我倒觉得这灵台大比的规矩要改,哪里还有这种比斗之法的,两个酣战出力的大宗门输了,一个靠邪门歪道缩头躲起来的偏门赢了,我等不服!” “我也不服!” “不如齐齐去灵谷派抗辩!若是这样,我等均不服!” “唉唉唉,你们这就落了下乘了,看那边,看天剑宗和灵谷派的人,看见没,脸色个个难看得很,但没有一个人出声叱叫的,这叫大宗门的气度,人家守信,万事有法,这叫道,”一个头上黄毛斑斑驳驳,貌似虎妖的妖修在人群中穿梭游走道,“大比的规矩就是如此,百年来是从没碰到过这样,但奈何就出了一个有这能耐的,它是钻了规则的空子也好,是出人意料也好,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啊,凭能耐做到的,没别人帮它啊。服了服了,我是服了。有不服的叫明年大比改规则吧。”百晓生袖着手四处钻,走到哪儿这么说到哪儿,直走到鬼门附近又偷偷往回溜。 众人往天剑宗和灵谷派一看,果然,个个面如寒霜、凝重之极,却没有吐出一句不平之言,不禁纷纷有些悻悻然,不少人将抱屈的话憋回了肚里,但还有不少人更为不忿了,为这两个磊落大气的宗门叫屈不已,对冬瓜教喝骂不休。 擂台上,贺永宁一副不阴不阳的样子,上下打量宗正。 宗正只与他对视了片刻,便极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他扫一眼对方满满当当五个人,心中凝重不解,他已经一寸一寸检查过了,又施展了搜魂之术,只要人还在这擂台之上,不论是幻影之法,隐身之术,肉身假死,或是缩成了米粒大小的小人藏起来,都不可能漏网啊。(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乐仲辛直奔寻珍宝而来,绕着她转圈,还动手动脚拉她的手臂:“你从哪儿出来的?从哪儿出来的?你们做了什么?” 珍宝背起手,躲了躲,道:“这又不能告诉你。” 不怪天剑宗想不明白,天上地下这么多人也想不明白,盖因为,一般乾坤储物之器,向来只能装死物,不能进活物,更不可能潇潇洒洒随心所欲带进去那么多人。蚁族在三界之内从来不为人所著知,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蝼蚁也能修行,卑微小虫也有他们超越万物的长处,蚁族的建造之力,甚至能夺天地之造化。而槐居是由蚁族中飞升仙位的蚁力大仙建造,本身就是神仙境界,其中不仅有建造之术,空间之法,还有入梦之力,几乎是自成小世界,也就是所谓的芥子世界,这已经是神仙的境界了,如今的修真界只有听闻,无从见识,又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盛记三人在冬风咻咻中站了一小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冬瓜教拔得了头筹,虽然他们从头到尾没弄明白寻掌门的手段,却深感不安,小声道:“寻掌门,我们得了第一,这样好吗?” 珍宝想了想,茫然道:“有什么不好?” 乐仲辛拉着珍宝的手,不许她躲,道:“当然不好,你快告诉我,你们怎么做到的?不然我不许你走哦,将你抱回天剑宗下的洗剑池里哦,那里面镇着好多凶煞断剑和妖魔鬼怪,一到入暮之时,断剑的煞气和鬼怪就出来打架,把你关在池子里不许出来,不给饭吃,怕不怕。” 盛氏三位修士亮出兵刃,呵斥乐仲辛放尊重些。 珍宝用力往后躲,不停想把手抽回来,但这个人特别无赖又轻薄,她回头嘟嘴看贺永宁,却见他死着一张脸沉沉地盯着天剑宗另一个男修,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眼睛都冒绿光了。 “武高大……”她喊了一声。 贺永宁偏头看,两眼倏然一空,一腔邪火轰隆隆地爆了出来,将乐仲辛一剑荡开,两人二话不说打了起来。 如今尘埃落定,他不再隐匿修为,金丹后期的气势如飓风狂澜肆意碾压,盛氏三人被逼缩到了角落,一边难以克制地颤抖一边小声道:“原来如此厉害……” 乐仲辛被贺永宁的攻势逼得脚步踉跄,倒退好几步。 金丹修士? 他狼狈地朝宗正看一眼,宗正迟疑一瞬,见贺永宁并未解气,还有进攻的意图,只得表情凝重地捋下手腕上的一串洁白手珠。 手珠离开宗正身体后,遮掩之物撤去,宗正释放修为,灵压全开,气息截然改变。 贺永宁挑起一边眉头,表情复杂。 ……他也是金丹期。 趁贺永宁分神之时,乐仲辛将本命剑从体内唤出,轻叱一声,本命剑凌空一跃,一变十十变百,在法术持诵下,每把分身本命剑皆变为一个乐仲辛的身影,而后再次百合十十合一,犹如神剑铮然入鞘般,最后与乐仲辛本体合而为一,此时乐仲辛的修为仿佛瞬间迭增百倍,他睁开眼,挑起唇角笑一笑,道:“你修为比我们高一些,但你一个,我们两个。这里地方狭隘又恐伤及无辜,还是不要动手吧。” “天武九变!”岸边看客大惊失色,就连事关本门却颇为镇定的天剑宗和灵谷派弟子都愀然变色 。天武九变是天剑宗的最强法门,练到第五层以上,就可以像乐仲辛这样,将本命剑分化为数十、成百甚至上千个分身,强化每个分身后再百合为一,本命剑重归,则本体也可在一定时间内强化十倍、百倍、千倍,修为随之暴涨,虽然不能长久,而且消耗极大,但在对付强大的对手时,这是可以改变局势的保命绝招。 看客们不能感受到擂台上对峙者的修为情况,但他们却绝不会错认天武九变。 “这是为何……是什么让庸常如临大敌,竟使出了天武九变?”而宗正甚至摘掉了护心养灵、掩盖修为的手里珠,他可是已经入了金丹期啊……天剑宗的掌门孔千山坐在尊位之上,语气不由得凝重。 “或许,那……”灵谷派掌门阮翠仙瞥了一眼坐在她手边的大冬瓜,无奈道:“那冬瓜教的,或许深藏不露,修为不凡啊。” “李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戴兴宗挤在李丽娘身边,连声问道,又好奇,又兴奋。作为太华门的外门弟子,他这回是有幸跟来打杂,之前杂务繁多都不能来看大比,最后一回太华门没有比试了,他才与几个外门弟子一起过来凑热闹,谁知,他竟在这见到了当初跟他一同送天生石上山的,也是唯一一个下了山的小娘子!而且她竟然上了灵台大比的擂台,参加最后一轮比斗!而且她竟然赢了!而且听说她还是一派掌门!接连的冲击让他脑子里灌满了浆糊,此时擂台上的场景更如一团迷雾,叫他怎么也看不明白,急得连番追问李丽娘,这是他唯一认识的内门弟子。 李丽娘暗暗翻一个白眼,心想我又怎么知道,但她不想落了自己内门弟子的面子,轻哼一声,不理戴兴宗。她此时心中也复杂难言得很,既震惊于寻珍宝最终得了第一位胜利,又生气她有这样的能耐却不与她坦白,也没见她想着拉拔她一把,又羡慕她能有这份运气,又鄙夷他们是误打误撞捞偏门取胜的,又有点觉得与有荣焉,这胜了天剑宗与灵谷派的门派,掌门竟是她认识的同乡呢……怎一个心乱如麻。 擂台上,贺永宁被乐仲辛一句话倒挑起了反骨,勾唇一笑,桀骜道:“两个又如何,未必我怕你们?战你们俩,半个我即可。” 乐仲辛见他脾气似乎不太好,笑得更欢了,也不知是劝还是吓,不知是安抚势态还是挑拨找事,美滋滋道:“我师兄可还没使天武九变呢,他金丹修为再增益百倍,你也不怕?” 珍宝见他笑得不怀好意的模样就生气,上前一步,不再压制修为气势,冷冷地看着乐仲辛,给贺永宁撑腰道:“还有我呢。” 乐仲辛脸色变了。 一旁沉默休息的巫马兰悠却忽然站了起来,冷笑道:“好得很,你们一个一个的,皆已入了金丹期,却厚颜无耻地掩盖修为来参加灵台大比,好不要脸!怎可如此无状!打量哪个门派没有金丹大能还是怎的!宗正,你既然金丹已成,要么好好闭关别来掺和,要么坦荡些不要遮盖修为,各门各派也自有匹敌的高手与你论道斗法,可你竟然还特地用法器来掩盖修为,可称一声卑鄙无耻吧,得到这样的胜利你心安吗?还有你们,”她看一眼冬瓜教的,冷道:“不知是哪里来的两位金丹修士,一路鬼鬼祟祟,难道是刻意来砸我灵谷派的场子的?” 宗正正色,对巫马兰悠解释道:“你误会了。我这手里珠,确实有掩盖气息的功用,但我佩戴它主要是用来护心扶脉、定魂养灵的。其实我三年前就已成金丹,之后参加大比,我一概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筑基期以内,包括这次也是,所以这三年来我天剑宗照样有赢有输,也有前三不入的时候。我来参加比试,一是作为首座弟子带队,二是为了看顾同门晚辈,不让他们在擂台上出什么性命闪失而已。” 珍宝有些茫然地看一眼他手中的洁白珠串。 贺永宁垂下眼眸,按捺了片刻,也将太阿剑收了回去,懒散道:“我们也压制了修为,你看冬瓜教这几轮比试取胜的方法,没有一回是大杀四方赢的,可见我们也压抑得很不容易啊。” 乐仲辛溜达到巫马兰悠身边,偏头看她,道:“小兰花,我可没有金丹,你输给我不冤吧,一个我还是能把一百个你打趴在床上起不来的……” 巫马兰悠抽出蛟牙鞭就朝乐仲辛抽去,乐仲辛“哎呦哎呦”叫唤着跑下了擂台。 珍宝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宗正手中的手里珠,贺永宁没有察觉,最后冷冷地扫宗正一眼,牵着珍宝下去了。 宗正重新将手里珠戴回腕间,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最终,灵谷派用点金砂在石碑上点石成金字,点上了今年大比前三名的排位。 第一位,冬瓜教。 第二位,天剑宗。 第三位,灵谷派。 前三位得到了灵石、法宝、灵材等不同奖赏,一个月后的辛丑月甲寅日,修真界将在莽浮之林打开遗迹之门,获胜的三大门派可以带队进入灵台,探索三十六层天界的遗迹,为期十五天。 ------------ 54.41.42 珍宝得了奖赏后,没怎么听后面的内容,只想赶紧飞回去送药,刚蹦上飞剑,盛记铁铺的盛宏业就紧赶慢赶跑过来叫住寻珍宝,表情有些不好意思。80电子书wWw.80txt.com “盛掌门,何事?”珍宝问道。 盛宏业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道:“寻掌门,那参加遗迹的资格……不知我们盛记能否……能否……能否有,三个?”他考虑了许久,贪多了肯定不行,听弟子说,冬瓜教这两位或许是金丹期的高手,不用说,大比之胜全靠他们自己,盛记这回就是捡了个大便宜,若是贪心不足求太多了,反而坏了交情惹人厌烦,但如果求得太少了,又委实有些不甘心,这样的好机会,下次要落到盛记铁铺头上,也不知是哪个猴年马月了,所以他与弟子们左斟酌右思量,姑且先求三个,若是寻掌门不愿意,他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哦。”珍宝想起那个灵台遗迹,她记得冬瓜教作为第一有十个资格吧,便道:“可以啊。” 盛宏业呆滞,被这轻松落下的大饼砸晕了头。 贺永宁的飞剑升空后,珍宝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只精玉宝匣,里面布着小而精巧的结界,静静躺着两株红穗褐梗的九穗禾,珍宝的心终于落了地:“太好了,阿娘有救了。” “掌门,你原来是要这九穗禾?为了救你阿娘么?” 身后传来百晓生的声音,珍宝吓得一弹,回头一看,这探头探脑顶着一头虎毛的人,不是百晓生又是谁? “你你你怎么上来的?” “方才你与盛掌门说话时我上来的啊,我还与我师父说了话呢。” 珍宝茫然地看贺永宁一眼。 “他硬挤上来的,”贺永宁面无表情道:“不过他号称百晓生,懂的自然多,若是伯母那里有什么问题,带他走一趟也不错。” 珍宝恍然大悟,用力拍了拍百晓生的肩膀,高兴道:“那便与我们去凡间界玩一趟吧,百晓生。” “掌门,我叫却兴生,百晓生只是诨名。” “哦,但是百晓生好记呀。” 贺永宁瞥她一眼,勾唇,张嘴想说什么,被珍宝一巴掌拍住嘴,不许他讲话,看他眉毛一挑就知道要说什么,无非又想欺负她。 “掌门……”却兴生伸着脖子,努力强调自己的存在:“掌门!” “嗯?你说。” “咱们冬瓜教这回鏖战群雄,勇夺第一,取得了十个进遗迹的资格,除了掌门你、我师父他、我、还有盛记三个,剩下四个资格,你准备怎么办啊?” “唔……”珍宝托着下巴,噘嘴嘴巴,努力思考,忽然转一转眼睛,看却兴生:“什么时候算上你的啊?” “嘿嘿嘿嘿嘿嘿嘿……”却兴生如杠铃般傻笑一通,羞赧地捂一捂脸,道:“掌门你说什么呀,我是本门大弟子当然算我了!” 珍宝笑了一下,郑重思考了半天,终于得出了结论,灿烂道:“我不知道!” “……” 却兴生默然片刻,悄悄凑到贺永宁身边,问道:“师父,我想问问,为什么掌门是她,不是你啊?” 贺永宁看一眼珍宝,正经道:“因为本门有一样绝世功法,只有能生吞一百个冬瓜的人才能学,所以她学成,当了掌门。[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却兴生悚然,刮目看珍宝。 珍宝拔了一根却兴生身上的老虎毛,扔到贺永宁身上。 飞剑落地,抵达何处峰后,珍宝兴冲冲捧着九穗禾去找玄机子,却被匡扶志告知,他师父又带着元宝等十位弟子,去百里外的田茂乡施药看病去了,当地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疫病,任玄机子口水说干,官府都不重视,他只好带着弟子去免费看诊。 珍宝愣了:“疫病?” 匡扶志:“是啊,染病者浑身无力,无精打采,日渐憔悴而死,病因也不知,极为蹊跷。不过你别急,师父带的药用不了太久,我估计一两日后就要再回来取药,你且等等。” “哦……”珍宝点点头,本想问,去看疫病为何带元宝,后来一想,元宝也是天星观的弟子,哪里能有例外呢,她以往只把元宝放在家里,不让他去任何地方,只觉得好好关在家里才放心,如今他师父却时常带他走南闯北,什么地方都去,即便是那有危险的地方……她这心里颇不是滋味,又隐约觉得可能自己是错的吧,或许是她太妇人之见了?只得把一肚子话又憋回去。 两日后,玄机子果然带着弟子们风尘仆仆回来了,元宝从一群高高大大的师兄中间跑出来,“哦哦!”大喊着扑进阿姊怀里,脸上还沾着些锅底灰。 珍宝抱住他,好好揉了揉乖弟弟。 见到珍宝拿来的九穗禾后,玄机子难以掩饰眼中的震惊与敬佩。 “没想到你真能取得九穗禾!真是孝心可佩啊!” 珍宝不欲赘言,只焦急地请玄机子帮母亲炼药,玄机子道淬心丹的其余辅材他已经备好,要炼制一颗淬心丹不成问题,但是要成全这扶骨生肌淬心方,还有两大难处。 “什么难处?”珍宝焦急道。 元宝见阿姊着急,轻轻地抱住阿姊的腿,将圆圆的肉脸蛋静静贴在她身上。 珍宝摸摸他的脑袋。 “一是需要无数珍奇药草、稀世灵材作为药浴的材料,药浴需泡足七七四十九天,扶助身体循环生新,药草灵材虽然稀有昂贵,却不像九穗禾这种神草已经绝迹于凡间,只要有钱,应当还是能够买到,只是要艰难地去采集收购,这是其一。这一点尚且还好说。”玄机子顿了顿,又继续道:“其二却有些麻烦。扶骨生肌淬心方,有一样药引,一样方根,若是没有药引子和方根,就算将丹药和药浴都做出来,也不知能不能圆满地发挥方子的作用啊。” “那药引和方根是什么?道长你只管告诉我,我去找!” 玄机子有些为难道:“其实,我也不知是什么。” 珍宝怔忡:“您也不知?您怎么会不知道?” 玄机子拿出一页泛黄的图画来,道:“这是本门丹方上的图画,上面详细绘制了药引子与方根的模样,却没有写明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说,药引子是‘不怕疼的木’,方根是‘不怕死的水’。” “‘不怕疼的木’,和‘不怕死的水’?”珍宝下意识地抬头看贺永宁,却见他长眉紧锁,轻轻摇头。她又去看却兴生,却兴生左手挠着右手一脸茫然,见珍宝询问,仿佛被蛰了一下一般,有些为难地笑一笑,摇摇头。 珍宝迷茫地接过那张图画,画面很是细致入微,若是能见着东西,恐怕一眼就能比对出来。‘不怕疼的木’长在一仞峭壁底下,是藤蔓的模样,‘不怕死的水’便是画了一条宽阔无尽的长河,两岸有一些独特的景观。可是光有这样的图画有什么用?三界之大,天地之广,难道他们要寻遍世间所有的藤蔓,走遍天下所有的河流? “‘不怕疼的木’,‘不怕死的水’……嘶……”却兴生袖着手勾着腰,在珍宝旁边看图画,左思右想,道:“我有一个建议,掌门你听一听。” “快说快说!”珍宝饱含希冀地看他。 “你一是要满天下收购药浴的药材,二是要满天下寻找这个什么,不怕疼的木、不怕死的水,这都太耗功夫了,就咱们两三个人能干什么呀。但是我们不是有多余的四个遗迹资格么,不如这样,我们去修真界,将这四个遗迹资格卖了,谁能提供足够的药材,谁能帮你找到这个药引子和方根,谁就有资格买这个遗迹名额,就可以跟我们一起进灵台,你看如何?” 珍宝两眼一亮,霍然开朗。 却兴生颇为得意:“未筑基者不能进遗迹,要进入遗迹,最少也是筑基以上的,有这样的修为,又敢进、想进遗迹,还出得起价的人,要么岁月沉淀阅历丰富,要么背靠大门派,要么自身实力雄厚,与其你自己苦苦寻找,不如让他们来帮你找,这一下就不知道多了多少帮手,修真界各大门派只怕都要卯起来帮你,这多好?” 珍宝为却兴生的聪明脑瓜感动不已,不停地拍着他的肩,雀跃道:“好好好!太好了!我,我,我,我赏你当本门长老!” “嗯?”贺永宁默默地转头看她。 却兴生哆嗦了一下,赶紧摆手:“那不行那不行,武长老先前跟我说了,只有能生吃五十个毛冬瓜的人才能当长老,小生肠胃不好。” 珍宝捶了贺永宁一记小拳头,他什么时候能正常些。贺永宁捉住她的手,面无表情地合在掌心里捏一捏,一本正经道:“他听错了,我是能生吃五十个艾冬瓜,不是毛冬瓜。” 珍宝脸上飞红,指挥元宝道:“元宝,他坏,帮阿姊打他!” 元宝抬头看一眼高大冷峻俯视着他的贺永宁,有点怕,想了想,过去抱住贺永宁的腿,道:“阿姊,元宝矮小,还是元宝来帮你拖他后腿,你来打他吧。” 珍宝噗嗤一笑,戳他脑门:“小灵精鬼!” 她将元宝搂回来,对玄机子道:“道长,药浴的药材,丹方的药引和方根,我都会想办法,只是要麻烦您了,请您帮我炼制淬心丹吧!” 玄机子自然答允,微笑道:“这个你且放心。”说罢给却兴生也安置了住处,让他们不必急于一时,歇一日再走。 珍宝自然答应,抱着沉重的元宝往屋里走,元宝问:“阿姊,你又要出去了吗?” 珍宝点头道:“是呀,阿姊要帮阿娘找药呢。” 元宝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道:“那阿姊今天陪元宝睡觉好么?” “当然好啦!” 贺永宁瞥她一眼,小声道:“睡觉?他都七岁了。” 珍宝摸一摸元宝的肉脸蛋,道:“七岁怎么了,小小孩儿,还需照顾呢。” 贺永宁横着眼看元宝,不满意道:“我也才七岁四千多天,怎不见你照顾我?” “贺墩子,你要点脸吧。”珍宝抱着乖元宝进屋了,将贺永宁撇在了院子里。 贺永宁盯着她关上的屋门,一副很想破门而入的样子。 却兴生在旁边看了看,道:“师父,你想进去啊?” 贺永宁不愉快地看他一眼:“谁说的。” 却兴生摸着下巴笑一笑,一副我了解、我明白的模样:“师父,你要是长夜寂寞,徒儿可以陪你睡一屋……” 贺永宁看他一眼,嫌道:“滚,快别恶心我。” 却兴生嘿嘿一笑,顺着墙根溜达走了。 ------------ 55.第 55 章 珍宝在何处峰上歇了一天,陪元宝玩玩悬风、逗逗小狗,元宝苦思冥想半天,认真地给那只傻呆呆的灵兽崽取了个极有新意的名儿,叫汪汪,在贺永宁狂风暴雨一般的嘲讽下,珍宝给予了元宝最大的支持与鼓励,力撑了这个名字,珍宝还检查了弟弟新近学会的倒洗脚水、磨药粉、帮人搽药等技能,一面心疼一面欣慰,又与照顾阿娘的婆子聊了聊,谢了她十来个大钱,没多逗留,便与贺永宁和却兴生一起再度启程去了修真界。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经过灵台大比一役,冬瓜教如今还挺有名的,各种或好或歹风言风语的奇怪名气;也有利,灵台大比一胜,他们得了数不清的灵石和珍奇奖赏;最怪异的是,还有势,有不少不知来历的散修打着冬瓜教徒的名义到处行走,头上戴一个“常胜冬瓜”的发带,再背一身“冬瓜不败”的幡子,穿得像个雉鸡精,因为冬瓜教本就穷酸,突然间声名鹊起,所以世人难辨真假,这些人招摇撞骗,也有能唬住人的时候。 为了搜罗消息、贩卖遗迹名额,却兴生带两人去了修真界一座繁华灵通的大都城――云中府。 云中府位于空海之上,夹在几大族群宗门的中央,西边有羽民国、南边有三苗国、东南边是青丘狐族,北边和东边还有两个赫赫有名的大宗门,天剑宗和籍云宫。 却兴生显然是常年在这一带混迹的,自己扔了一个小葫芦出来坐着,领着贺永宁与寻珍宝飞越白云翻滚的空海。 珍宝看着如同在身侧涌动的白云,惊诧不已:“这到底是白云,还是海浪呀?” 却兴生道:“这里万年之前是一片海,传说中,黄帝的女儿天女魃在大战蚩尤之后失去了神力,不能回天界,到了这里定居,结果女魃浑身是炽热强光的,就将这片海烤干了,从此以后这里就再无海水,只有气浪滚滚云影翻腾,终年在这里循环往复,便成了如今空海的模样,所以,这些既不算白云,也不算海浪吧。” “哦……那那个天女魃呢?” “被赶走了呗,她到哪里,就会给哪里带来干旱和灾难,到处被诅咒驱赶,后来便没有传说了。” 珍宝点点头,在飞剑上眺望空海中央的云中府,怀里抱着奶声奶气、轻轻踢腿的汪汪。[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远望去,云中府边缘高、中间凹,十足一个碗形,像是一只巨大的、盛放着无数璀璨有趣事物的大碗,飘在云海之上。 他们向下俯冲,穿过云中府的无形防御结界,落在了这只“大碗”的边沿,放眼看去,可见一片瑰丽壮阔的奇景,坊市错落,高矮层叠,鳞次栉比,巍峨的楼阁与参天的树居不分彼此,矮小的木屋亦如树下的蘑菇一般点缀其间,天上不仅有驾驭法器的修士,还飞着背生双翼的羽民,走到热闹喧腾的街头,时而能看见端坐在大蛇头上游走逛街的三苗大巫。 却兴生直接带他们走进一座占地颇大的露天酒馆,斗拱飞檐的四层建筑,五角环形,最中央却是挖空的,直通各层。 酒馆门前飘浮着一只佩戴着小剑的酒葫芦,门匾上写着“飞羽楼”,左右两边各写一幅字,左边是:客似云来,右边是:道从心至。 走进飞羽楼,里面又别有洞天,由于飞羽楼的五角环形结构,每一层楼都是一个五角圈环,一楼却不似普通酒馆那样摆放着吃酒用饭的几案塌屏,而是一条装饰华丽的环形通道,通道左右分列摆设着许多分隔成小间的摊档,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却兴生左右看一看,见飞羽楼的柜房里没人,便直往沽酒台前走,敲一敲桌板,对里面那个伙计道:“伙计,给我们在一楼内开一间台面,我们要广发帖子,售卖宝物。” “台面满了,去别的地方吧。”伙计瓮声瓮气道。 珍宝从贺永宁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张望,只见那伙计细眼锐目窄长瘦脸,鼻子不是人鼻,而是一只弯钩鸟喙,背后长着一对不太宽阔的翅膀,衣饰也很特别。 却兴生却没有动弹,熟门熟路道:“台面满了就帮我们开一间客房,我们敞开门卖!” 伙计这才仔细看一眼三人,问:“什么来路?卖的什么?贵重么?” 却兴生得意一笑:“我们是冬瓜教的!你应当听过吧?” 那伙计发出一声不屑的嘶叫,道:“两天打走三波冬瓜教的了,你们别想来这骗吃骗喝,打量我们傻还是怎的?”说罢就起身来搡却兴生。 “哎哎哎!别推别推!我们真是冬瓜教!真是冬瓜教!不信你问他们!问本门掌门和长老!掌门!快拿点什么冬瓜教的信物出来啊!” 却兴生被力大无比的伙计推得狼狈趔趄,回头朝珍宝和贺永宁求救,却见贺永宁默默地搂着珍宝走开两步,漠然地玩弄着珍宝头上的一个发髻揪揪,珍宝怀里抱着汪汪,茫然思索。 冬瓜教的信物?还没来得及造呐。 那伙计喉中发出利啸,几名在天空中游弋的羽民唰唰落到飞羽楼中央的空地上,收起背后的阔大翅膀,朝却兴生这里走来。 眼见几个面色不善的羽民步步走近,贺永宁摇摇头,拿出两块中品灵石,轻轻放在沽酒台上,动作轻缓,姿态优雅。 灵石与台案碰撞的清脆声音,让伙计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看一眼灵石,又看一眼贺永宁,表情微变,神色渐缓。 贺永宁言简意赅说了四句话:“我们是冬瓜教的。刚得了灵台大比首位。来云中府售卖四个灵台遗迹资格。一应租赁帮工费用可以先付,不差你们钱。” 每说一句话,伙计的脸上便如花开一重,最后他一双细长眼睛笑弯弯地眯起来,果断点头道:“你等着,我去通报掌柜。” 却兴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伙计飞走,不服道:“长老的头句话跟我的头句话有差别吗?这伙计未免也太势利了吧,都不容人介绍个子丑寅卯姓甚名谁就开打,如今倒是见钱就眼开了,现在这世道啊。” 须臾,飞羽楼掌柜郑重地赶了过来,为三人开了用来贩售的房间和另外休息的客房,并大张旗鼓地在楼顶上拉了一条飘飘的彩绸和硕大旗子,免费为冬瓜教散播消息。 珍宝将一页纸和一页图画交给一名伙计,请他将出售遗迹资格的条件拓印在酒馆门口。 想要买冬瓜教的灵台遗迹名额,首先需满足如下条件:或是交付纸上所列的足额数量的药材,或是提供“不怕死的水”,或是提供“不怕疼的木”,这三者得其一即可。在满足条件的人之中,先到者得,价高者得。 飞羽楼将旗子在楼头一打、消息往外一传,再将这条件往门口一贴,一时之间,修真界如同刮开了一场拔地而起的飓风,风云骤变,山洪即倒,群情耸动。 万万没想到,继凑份子打灵台大比之后,冬瓜教竟还能干出来卖名额进灵台遗迹的事来! 百年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有幸率先得到消息,又稍微有些实力的修士们,无不卯足了劲往云中府赶来。 却兴生将几个高足桌案拼好,摆在房间门口,狗腿十足地请掌门和师父坐下来休息,待他去打点热水。珍宝不能当真这么劳碌他,硬拉着两人一起排排坐吃果果,拿出许多吃食摆上,又将毛茸茸肉乎乎的汪汪放到桌上,掏出吃的来喂它。 悬风从贺永宁肩头蹦下来,站在桌角,翅膀收紧,阴沉地盯着憨成一团咬着肉干的汪汪,贺永宁也冷冰冰偏着头,斜眼看着珍宝以及珍宝爱不释手的肉狗,一人一鸟表情出奇地一致。 飞羽楼上空,忽然飞来许多道疾速的人影,一眨眼,十几道人影飕飕落地,几拨人站在飞羽楼中央的空地上,忌惮地互看一眼,见都是附近几个门派的老熟人,心里暗想真是狗都没你们跑得快,面上却松了松眉眼,准备稍适寒暄一下。 谁知就在众人将将拱起手,露出并不服帖的虚伪笑容之时,一大帮子人突然从飞羽楼门口潇洒利落地闯进来,领头之人非常敷衍地扔下一句:“哎呀哎呀幸会幸会!”便领着人刷刷地越过他们直接往冬瓜教所在的楼上走,走到二楼还指一指身后的人,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啊,天剑宗人有点多,必然堵着路了。” 楼下众人愣做一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要抢上前去,天剑宗的一大帮弟子却天上地下的将楼间堵了个严严实实,一副“非常抱歉,人来得太多”的样子。 一个认出天剑宗领头人的女子气得嗷嗷跳脚,大喊:“乐仲辛!你个卑鄙无耻王八蛋!” 乐仲辛轻身一跃,一步蹦到冬瓜教所在的房间门口,作为头一个造访的客人,轻敲门沿,朝珍宝风流倜傥地一笑,道:“美丽的掌柜,天剑宗想买一个灵台遗迹的资格。” 珍宝忽然见到一个认识的,下意识地便露出灿烂的笑容:“是你呀,你好。” 贺永宁却撩起眼皮,阴森森看他一眼,木然道:“不卖。下一个。” ------------ 56.41.42 乐仲辛不以为意,看都不看贺永宁,只对珍宝笑:“怎么不卖?我是第一个呀,开张生意定要做的,大吉大利嘛。qiushu.cc [天火大道]先到先得价高者得,天剑宗都做得到。”他手一挥在地上排开七八个袋子和许多宝匣,里面满满当当是珍贵的药材。 “上等的铁皮石斛、极寒之地的雪莲、五百年的三两重人参、百二十年的首乌、花甲之茯丛、拳头大的车马灵芝、邛海海底的珍珠、昆仑虚的冬虫夏草、青丘的极品蟠桃、丹丘的大茗叶……你们要的,我们可以给最好的,你们不要的,我们也可以奉送,灵石更不成问题。”话音未落他又哐哐砸下十几盒上品灵石。 却兴生吞咽唾沫,头晕目眩。 珍宝扭着手指看贺永宁。 贺永宁面无表情,扫一眼珍宝,见她犹犹豫豫眼巴巴地等他说话,双目盈盈,很是可爱,不禁弯曲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刮了刮,小声道:“看我做什么?” 珍宝仰着小脸,小声道:“我们卖么?他们好有钱。” 贺永宁继续捏捏她的脸,勾唇道:“像这种大宗门,自然是财源滚滚的,有时以除邪灭害为名去围剿妖族或各种族群落,杀人夺宝,灭口劫财,或者去人间大肆圈占矿场、奴役凡人挖灵矿,厉害着呢。” 珍宝大惊失色:“会这样?” 乐仲辛:“……”你们这么旁若无人的说人坏话,好吗? 贺永宁面不改色:“是啊,为挖一颗妖虎之心,要灭人一族,为抢一株千年椿木,能夷平百里,哪能不富?” 珍宝脸色变得难看了:“原来是这样,怎能如此……” 百晓生拉一拉两人的袖子,掌门啊,长老啊,人还站在边上呢,这么信口乱说不好吧。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珍宝扭头看乐仲辛,眼中带着怀疑、嫌弃和犹豫。 乐仲辛舌尖弹了一下,发出一个怪声音,道:“寻掌门,我记得你才是冬瓜教的掌门吧,你拿主意便好,为何还要问别人?”他看一眼贺永宁,明明已经看出来两人的关系,偏要问道:“难道这位是你的……” 贺永宁抬起眼,有些志得意满地轻浅一笑。 “……爹?”乐仲辛问道。 “噗!”却兴生发出了大逆不道地喷笑。 珍宝也很不道义地没忍住笑。 贺永宁脸刷的一下板下来,情绪犹如从绝顶高崖上瞬间摔到地底。 乐仲辛摸摸脸,道:“令尊真是风华正茂啊,看上去只比我大几百岁的模样。令尊,你恐怕对天剑宗有所误解,天剑宗行事正气凛然绝不欺凌霸道……” 贺永宁黑着脸抬手阻止他:“儿子,我对天剑宗其事不感兴趣,你让开,下一个。” “哈,她爹你也不必羞赧,我爹五十年前就已作古了,她爹你却还活蹦乱跳的,不知高寿几何啊?” 天剑宗的弟子们见乐师兄又开始招猫逗狗找死惹事了,一张馊嘴就没好过,一不留神就能招一屁股事来,赶紧拥过来将乐师兄挤开,一人一句向贺永宁等人说起风雅悦耳的好话来。 贺永宁斜眼看着乐仲辛,突然笑了一下,心情大好道:“我才十八岁。” “啧,”乐仲辛不甘示弱地嘴欠:“你都是金丹修士了何必装嫩。” 贺永宁愉悦,以看泥人庸才的目光看一眼乐仲辛:“我当真十八岁。”他又勾唇看一眼珍宝,道:“她才十六。” 乐仲辛仿佛被雷劈做了两半,要笑不笑的神情还挂在脸上,两眼却不敢置信地瞪着。 贺永宁忽然大方起来,神清气爽地摆摆手不与他们计较:“罢了,卖给你们吧,东西都留下,签了这纸契约便可。” 天剑宗如愿以偿,卖力把很不高兴的乐仲辛弄走,将楼上楼下让出来。接下来又涌上来数不清的天南地北各路人马,可惜都是带着药材来的,至今没人能提供“不怕死的水”与“不怕疼的木”。 第二个名额卖给了踢擂时输给冬瓜教的丹阳派,接下来珍宝便让伙计改了贴在门口的条件,剩下两个名额只卖给能提供“不怕死的水”或“不怕疼的木”之人。 然而一晃五天过去,竟然一无所获。 是日,由于冬瓜教的“生意”门可罗雀,来围观找事的有,能做成生意的却没有,漫无目标地等待实在无趣,百晓生闲不住,也实在受不了本门掌门和长老之间浓烈又强装无事的氛围,便扔下两人,去街上溜达了。 珍宝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案上,揉着汪汪的肚子,偏头看一眼贺永宁。 贺永宁侧目扫她一眼,她又把脸别回去,继续揉汪汪。 贺永宁挑眉,将手端端正正地靠着她的脸蛋放在桌案上,修长的食指敲敲桌面。 珍宝看看他骨节分明的大手,不明所以,道:“武高大,臭手放在这里做什么?” “给你个机会。”贺永宁斜睨她。 “嗯?什么机会。” “拉我手的机会。” 珍宝抿嘴笑,水灵灵地掀他一眼:“不要脸。” “我不要脸?你眼睛里都带钩子了。” “什么带钩子,我带什么钩子。”为防止贺永宁胡说八道,她先打他几下。 贺永宁不动如山:“你总是隔着那百晓生偷看我干什么?” 珍宝一边脸红一边笑:“谁偷看你了!” 贺永宁并不放过她:“偷看我做什么?” 珍宝趴在桌上,将头扭到另一边,害羞。 贺永宁正经地不解:“男人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珍宝蹬腿叫屈道:“我又不是在看你的脸!”就只是想看看他而已,真是不要脸死了! 贺永宁半晌没说话。 珍宝蒙着一脸红霞回过头来,就见他挑着眉头斜眼看着她,一脸原来如此意味深长,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珍宝颇为忌惮地揪起眉头,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嘴,疑心他又要胡说八道或者使坏欺人。 贺永宁恍然大悟了一会儿,见珍宝此时此地就已经十分期待且万分渴望地紧盯着他的嘴,有些窘然无奈,只好俯身过来先亲亲她。 “嗯?”柔软温热的唇瓣相触,珍宝被亲得一脸茫然。 贺永宁正想把她抱到腿上来,门外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咳咳。” 贺永宁以为是百晓生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一名看似三十上下的清瘦陌生男子。 男子很是尴尬地又咳一声,慌张地在门上补敲了两下,道:“打扰了。” 珍宝手忙脚乱地坐端正,脸上彤云未散。 男子有些拘谨地道:“哦,我是来买名额的,我知道‘不怕死的水’和‘不怕疼的木’是什么。” ------------ 57.41.42 珍宝惊喜地抬头,与那清瘦男子目光相撞,忽然想起方才的情景已被他看了去,又惊慌地低下头,与躺在桌上咬尾巴的汪汪面面相觑,懵懂的汪汪见她脸上竟然能冒出热气,好奇地伸出一只爪子,啪嗒按在她红彤彤的脸上。[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男子尴尬一笑,缓一缓凝滞的气氛,道:“我叫刘术,乃是一介散修,因为家学渊源,你们图画上的这两样东西,我都知道,只不过,我只能为你们提供线索,一时之间没有能力帮你们将东西找来,不知道你们能否接受。” 珍宝将汪汪的爪子拿下来,悄悄摸了摸脸,心想,泱泱修真界,来来去去这么多大宗门小族群,可五天之内,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两样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更遑论将东西带来了,看来这药引子和方根鲜少有人知晓,他如果能提供线索也好啊,便道:“如果,如果你能证实你的线索是真的话,那也可以。” 刘术温吞一笑,道:“这样吧,我先说,你们听。”也不管冬瓜教听完之后会不会信守承诺,干脆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破旧的绘图,上面也画有藤木与河水,但比玄机子的图画又还要精致详细,他道:“你们所谓‘不怕疼的木’,是人间的一种无名藤木,它生长于凡间界的西南部,一些深山的山崖之下,外貌很不起眼,与其他藤条草茎混生,若非熟悉之人,即便有绘图对比,你也不见得能找得对。” 珍宝流露些许忧虑。 刘术又道:“但,有一种人可以带你们找到它。” “哪一种人?”珍宝着急道。 “盗贼。” “盗贼?” 刘术点点头:“盗贼行窃于世,歪门邪道,损人利己,为人所不齿,为正道所不容,一旦被抓住,必然是一顿毒打,所以,稍有点道行的盗贼,会随身携带一种‘贼药’,这是盗贼一行秘而不宣的一种奇药。” “贼药?”就连贺永宁也坐直了身子,显然十分好奇了。 “对,贼药,便是你们要找的这种不怕疼的木。盗贼们时常去砍一段这种无名藤茎随身携带,只要吃上一点,就能顶住毒打,只会皮肉受伤,却能保住五脏六腑。如果被打后立刻摘一点茎叶嚼烂服用,人马上就能复原如初,甚至格外面色红润生龙活虎。” 珍宝惊叹。 “所以,世间之人,有九成九不知道这‘不怕疼的木’是什么,但你们若是往雁州、参州等地,寻找那有道行的盗贼,却九成九能帮你们找到它。”刘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珍宝道:“未免我有信口雌黄之嫌,我于家中带来一点家祖收集的贼药的干样,已经干枯,失去药性,却能看出来模样,与那图画是一样的,列位请看。求书网小说qiushu.cc” 珍宝打开木盒,仔细比对,见这段枯藤果然与那图画上相差无几,心头大喜,雀跃不已地递给贺永宁看。 贺永宁看罢,点点头,对刘术道:“那么,‘不怕死的水’又是什么?” “呵,”刘术温吞一笑,道:“这水其实更为明确,我一说你们便知道了,‘不怕死的水’不是别的,正是黄泉水。” “黄泉水?!”珍宝脱口惊呼。 刘术点头:“这图上画的正是幽冥地府,忘川之河,黄泉之水。” 珍宝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明确是明确,可我们怎么可能得到黄泉水?” 刘术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以小道的浅见,若要得这黄泉水,恐怕只能去幽冥界了。” 去幽冥界,那不就是要下地狱……珍宝看贺永宁。 贺永宁撑着脸看珍宝,故意道:“真有意思,要陪你上九天,还要为你下黄泉,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好郎君。” 珍宝的脸溜溜一红,做贼一般瞟一眼刘术,黑白分明的眸子色厉内荏地瞪贺永宁。 刘术等了等,有些拘谨道:“我的线索便是这些了,二位看如何?” 珍宝自然是认可的,感激不尽,贼药这东西还好说,黄泉水任谁也不愿意去帮他们舀吧。她与这刘术签了一纸契约,见他一介散修,衣饰穷酸,好不容易才狼狈地凑出全身二十几块灵石,满面羞惭,便干脆连钱也未收他的,直接将一个名额给了他,只等遗迹开门的那天带他一道进去便是。 百晓生背着手滴溜溜地从外面玩耍回来,就见掌门与长老在清点药材收拾屋子,准备出行,他只不过出去溜达了一圈,这里就得了药引和方根的消息,又卖出去一个名额。 “下黄泉?!”他紧紧抱住胸口,一副害怕的模样。 “啊。”珍宝点点头。 百晓生无言了。肉身活人下黄泉?开什么玩笑!就算金丹修士也不带这么折磨自己的吧。 贺永宁扫他一眼,淡然道:“你可以不去。” 百晓生在他这冰霜寒刃的眼风下犹豫许久,正决定鼓足勇气豁出性命生死相随来抱这两条大腿,却见贺永宁更为郑重地紧紧盯着他,看似无意地重复了一遍:“你可以不去。” 若是别的粗砺笨人,或许不能领会贺永宁同一种面瘫表情下的多重意思,但百晓生是谁,行走江湖精细伶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解决家庭纠纷能调解妇女矛盾更能通晓少男心事,他恍然地做出更为害怕的模样,瑟缩道:“掌门,黄泉我就不去了,你给我派点别的事,我看我去陪元宝写大字也是不错的,或者叫我去打探打探天剑宗和灵谷这回都有些什么人进灵台?” 珍宝随意道:“嗯,你别跟我们去黄泉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她也不会当真就把他当做自己门派弟子了,一路同行也不过是图他博文广识,同路凑一个乐呵。 三人先行飞回何处峰,将药浴所需的药材全部交给玄机子,又将药引与方根的线索告知他。 玄机子看看满地的珍材奇物,又看着寻珍宝,再次为他们感叹:“如今贫道方知,自己眼界狭隘了,原先贫道虽不明言,心里总担忧你们是徒劳一场,一番奔忙,也只不过求一个无愧我心,现在才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即便是移山填海之事,也有愚公精卫做得到。寻小友堪为我一事之师也。”说罢竟诚挚地拱手弯腰一拜。 珍宝哪里敢受,连忙扶起玄机子道长,给他作揖拜回去,脸上红透,口中讷讷。她不过是凭着本心做事情,为了阿娘,什么都是应该的,哪里当得起道长这样的夸誉。 送完药材后,她又想马不停蹄地去寻找贼药和黄泉水,干劲很足,百晓生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怎么去幽冥界吗?” 珍宝一脸茫然:“不知道。”她看向贺永宁。 贺永宁也一脸潇洒:“不知道。” “……”百晓生忽然心生叹服,他要不这么问一句,这两人是准备如何下黄泉,自己给自己来两刀么? 贺永宁摸摸下巴:“好像,丰都有个鬼门?” 百晓生摇头:“那是给鬼魂过的,生魂不能出入。当然了,如果你有大罗金仙的能耐,也是可以硬闯进去的。” 贺永宁面无表情:“那你就速速直说,怎么入地府,不然我看还是带你一起下地狱吧。” 百晓生哆嗦一下,连忙道:“好好好,我直说我直说。”他咳一咳,道:“活人想要去幽冥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身为修行者定要去阴间呢,也不是不能,只不过肉身生魂在阴曹地府逗留,于肉身有碍,于魂魄有损,于修行也是无益的,这个我要先跟你们说清楚。至于方法么,要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最好是亥时末刻,纯阴无阳,极阴之时;地利,要找个死气重的地方,一时间死人多的地方,譬如战场,或者发生瘟疫之处,或者乱葬岗,百葬之地;人和,最好就是那天生阴气重,生气不足之人,这样的人最容易走岔路撞阴魂,像你们二人这般生龙活虎拳打脚踢穷凶极恶之人……” 珍宝与贺永宁默默看他一眼。 “我是说,鸿运当头之人,是不符合这一点的,所以呢,你们要找一根枯败的槐树或柳树枝,插在头上,再用阴气较重的东西,比如说女人的眼泪,或者乌鸦的眼珠磨成粉,点在头顶和两肩,将人身上的三盏阳火给压下去。” 珍宝听说要女人的眼泪,便已经开始酝酿情绪了,暗暗地挤眼睛,看能不能挤些泪水出来,贺永宁冷眼看着她悄悄地挤眉弄眼,脸蛋憋得鼓鼓的,不禁笑一下,摸摸她的脸。 百晓生继续道:“其次呢,要于午时,在那死气重的地方,于无人之角落摆上一碗饭,插上三炷香,等香燃尽后,这一碗饭便已汇聚了无数游魂怨鬼的阴灵之气,取饭一口含在口中,但是不能吞咽,切记,始终不可吞咽。” 珍宝紧张地点点头。 “头上插好枯木枝,压下身上的三阳火,口中含好阴米,在死气最重的地方,于亥时末刻即将进入子时的时候,将额头贴在地上,身体伏在离地一寸的地方,静静等待,不要左右张望,不能回头,亦不能出声,直到,有人在你肩头轻轻地拍一下。” 珍宝脸色一变,忽然有点害怕了。 “这时,你们便可进入阴界了,至于当时你人在哪儿,要去哪儿找黄泉忘川,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能耐了。” 珍宝沉默了许久,朝贺永宁靠近几分,一脸假装无事地挨紧他的手臂。 贺永宁笑一笑,道:“我们怎么从阴间回来?” “把饭吐掉就行了,大喝一声‘生人归去’!地府是不会容留你们的。只不过,我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们,在阴间切切记得要低调行事,隐匿气息,不要暴露生魂身份,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我听南来北往的修士们说起,这幽冥界十几年前崛起了一位鬼王,自命地狱圣人,想要一统自从阎罗覆灭以来便混乱不堪的鬼域,所以,恐怕那幽冥之地并不安全,你们即便自负金丹,也不要掉以轻心。” 贺永宁点点头,思索许久,对珍宝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取黄泉水吧。” 珍宝用力摇头,脸上神色坚定,不容动摇。 贺永宁凝视她片刻,也不再说什么,又给珍宝提了一个建议。 “贼药应当易得,黄泉水却难取。在凡间界,我们之前结识的那位淳于先生,或者那个叫赵.太.安的,都很有些能耐,在这里要比我们神通广大。我想不如这样,我们与百晓生兵分两路,百晓生带着我们的手书和信物先去找水方社的淳于先生,请他帮我们找一些有道行的盗贼,去搜集无名藤木,我们两个便直入阴间,想办法找忘川河,取黄泉水。” 珍宝轻轻点头,即便脸色有些虚白,即便两丸黑盈盈的眸子里深埋着害怕,却依然毫不犹豫地坚定点头。 ------------ 58.第 58 章 先前,何处峰百里外的田茂乡疫病丛生,虽有动作迟缓的官府以及心焦力薄的玄机子出手处置,疫情得到缓解,乡民情况好转,却总归还是死了不少人,百晓生认为那一带如今应当死气凝结,符合地利之所。txt下载80txt.com 贺永宁、寻珍宝与百晓生乘着暮色飞到田茂乡,找这附近的乡民打听,寻得了一处乱葬山。 一路行来,黑沉的天,干裂的地,裸.露的山皮,焦黄的断木,田茂乡中暮气沉沉、哀鸿遍野,乱葬山上草木不兴、枯叶残枝,一片衰败之相。 百晓生远远望一眼此处的气,皱眉道:“阴气冲天,死气沉沉,这一带发生所谓的疫病,恐怕是有原因的。” 珍宝忧心道:“有何原因?难道有妖魔鬼怪作祟?”他们虽然是来下黄泉的,可若真有什么秽物作乱凡间,也绝不能坐视不理。 百晓生没说话,只是一手拿出帝钟,一手掏出罗盘来,一边有节奏地摇动帝钟,一边在路旁四面观测罗盘。 有两名特来办差的官差在附近巡视,见三人在乱葬山下鬼鬼祟祟的,不禁走来喝问道:“什么人?天都黑了在这作甚?” 珍宝忙向官差解释道:“差人,我们是修士,见这里阴气冲天,所以过来看看。” 一名官差见三人年纪青嫩,举止诡异,冷道:“修士?吹得好大的牛!天星观的玄机子道长已来看过,断定这里是发了时疫,还能有错?官府已经救治安顿过了,在这乱葬山上深挖掩埋了不少染病而死的乡民,没有人无缘无故敢到这里来,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竟敢靠近这样的地方,有何居心,是何缘故?从实招来!” 珍宝不能与官差多说,一脸无辜道:“差人,我方才就已经跟你说了呀,我们是见这里阴气冲天,所以过来看看,咋还要再说一遍呢。你就再问几遍,我的大实话还是这个呀。” “你!”官差握着剑,怒而上前一步。 另一名官差在珍宝和贺永宁脸上看来看去,总觉得两人有些眼熟。 “你们若不从实招来,休怪差爷我将你们捉拿审问!”那名官差不依不饶,不愿再与女子纠缠,转而质问贺永宁:“快说,来这里作甚!” 贺永宁冷冷瞥他一眼,敷衍道:“来犯案的。” 珍宝瞪他,臭脾气,就爱找事。 官差大惊,怒道:“大胆!果然是贼人!来犯什么案?” 贺永宁想了想,一时没主意:“你看犯什么案好?” 官差明白他是拿自己消遣,正要发怒,这时,百晓生手里的罗盘发出铮然一声,磁针激烈颤动,百晓生往前一望,断喝道:“哪里跑!”便冲天而起朝山腰处飞掠而去。[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贺永宁眉眼一沉,对两名官差道:“我想好了,不如就强抢民女吧。”说罢单手提起珍宝的后领,也是冲天而起,朝着那山腰处飞掠而去。 珍宝在空中喊道:“差人别听他胡说!我们真的是修士!——” 两名官差惊呆了,在原地愣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那名大呼小叫的官差道:“会飞的,难道,他们真是修仙的仙人?” 另一名官差猛然惊悟,把住他的手臂使劲一摇,道:“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那两人!那两人不是城门口通缉令上的通缉犯吗?!” “通缉犯?!” “你不记得了?前一两月我们每日都能被派出去许多回,拿着那画影图形走街串巷四处抓捕,也就近一月才消停,就那两人!” “对,对对对,是有些像,好像就是!可……可他们是修士啊!” “那就没错了,不是神通广大的修士,哪能杀得了五仙?我们快去禀报上峰!” 这边贺永宁追着百晓生的背影疾掠而来,在一处枯木林中飒然落地,与珍宝一起朝百晓生走去。 百晓生脚下踏着一只狸花猫,手里拿着一串带头的大蒜叶子,不停地用大蒜头戳那狸花猫的鼻子,道:“招是不招,招是不招,这里是不是你在作祟!” 那狸花猫一边痛苦地躲闪,一边打喷嚏,凄厉道:“喵——!不是我!我没有作祟!” 珍宝探头一看,不过是只一尺长的肥猫儿,百晓生就捉了这么个家伙? “那你躲在这乱葬山里做什么?我看你就有古怪,听到帝钟铃声还鬼鬼祟祟想逃!” 狸花猫委屈道:“喵不是!我只是以前在此修炼,现在要离开这里了。这里发疫病不是我作祟,而是地气出了问题。” “地气出了问题?”珍宝好奇道。 狸花猫耳朵动了动,漂亮水润的眼珠朝珍宝看去,它扭了扭肥圆的身子,想用可爱的模样打动她,女子的心总是软一些的:“是,似乎是地府出了问题,黄泉阴气从地脉里漏出来了,久而久之就侵蚀了附近的生气,不是我,不怪我,小娘子放了我吧!” 珍宝与贺永宁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个咯噔,才刚决定要去地府,便听到了这话,那九泉之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百晓生捉弄了一会儿这只道行浅显的猫妖,松开脚放它走了。他回头问二人:“怎么办?我掐指一算,前途有些难测啊,你们还去不去?” 珍宝紧张地舔舔唇,道:“去……要去。” “好吧。”百晓生拿出一碗饭和三支香,卜了一个阴气最足的凶位,帮他们摆饭去了。 珍宝犹犹豫豫地抬起头,与攒眉沉思的贺永宁视线一撞,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两人都愣了,珍宝甜甜一笑,绷紧的小脸松泛了许多,深为感动,还没感动完,贺永宁也笑了一下,不过是耻笑,如同打鼓一样地往外蹦词儿道:“你真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以卵投石,眼高手低,螳臂挡车……” 珍宝羞愤跳脚,使出王八拳怒打贺永宁让他闭上臭嘴。 百晓生摆好饭后,现捡了两根地上的枯槐枝,拿出先前准备好的女儿泪,由于珍宝死活哭不出来,女儿泪由何处峰山脚下一名樵夫的半岁小娘子提供。他给两人头上插好枯槐枝,又在二人头顶、两肩肩头各点上三滴女儿泪,轻声道:“好,大功告成。” 话音一落,珍宝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沙沙掠过,缓缓卷起地上一层层的枯叶,扑簌簌地卷到角落里那碗饭边上。 三支香袅袅燃烧。 枯木林中倏然安静。 似乎连咕咕的鸟叫,和窸窣的虫鸣,也不见了。 夜沉得像要压下来,四周的黑暗与寒冷凝成一块,越发的黑,越发的寒。 珍宝暗暗打了一个哆嗦,她喉头吞咽一下,悄悄侧目瞥一眼贺永宁,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近。 贺永宁斜眼瞟着她那小碎步。 珍宝终于成功贴紧了贺永宁,伸出冰冷的手,躲进他温热宽大的手掌中,见贺永宁木然转头看她,一副就要开嘲的样子,她抢先道:“不、不要怕,有我在旁边。” “噗。”贺永宁没憋住笑。 珍宝低下头,知道自己丢人了。 当三根香燃尽后,百晓生将饭端了过来:“来来来,来来来,趁热啊,趁着鬼气儿还浓,赶紧含一口!” 珍宝拿筷子夹起一撮饭,顿了顿,道:“总觉得怪怪的。” 贺永宁也夹起一筷饭,道:“怎么?” 珍宝道:“这是人家鬼吃过了的,我们又吃,觉不觉得……”她左思右想,“脏脏的?” 贺永宁嗤笑:“你一个母妖,竟还歧视人家鬼?” 珍宝白他一眼,为表不忿,迅速地将饭含进了口中。 贺永宁也将饭塞了进去。 百晓生给他们找了点厚实的软布垫在脸和两臂处,指挥二人伏在地上,道:“为防我的生气扰乱你们下界,我得先走了,你们二人可切切记得,不要在阴间逗留太久,不能将饭吞了啊,我走也。”说罢也不多停留,刷刷飞走了。 珍宝和贺永宁静静地伏在地上。周围万籁俱寂。 四周黑得凝重,珍宝两眼余光看不尽周围,只能冷冰冰地对着干裂的土地,左右,背后,皆暴露在未知的黑暗中,她忽然觉得,有人在她背后轻轻喷着凉气…… 珍宝腾地一下坐起来,咿咿呜呜道:“那个,嗯,武高大……” 贺永宁在她旁边默默地坐起来,道:“怎么的,要不给你唱个歌儿?壮个胆?” 珍宝又害怕又委屈又自责,扁嘴。 “说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贺永宁伸出一手捏住她的两颊,一捏一放地哄她张嘴:“还是把饭吐了吧?啊?” 珍宝沉默摇头,皱成一团的小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倔字。 贺永宁无奈,对她张开两手。 珍宝膝行过去搂住他,在他宽阔的怀里躲了一会儿,见亥时末刻快要到了,不敢再留恋这样的温暖和安全,于是闭上眼睛鼓足勇气什么也不想,断然地退了回去,继续伏好。 贺永宁陪她伏下,握紧她的手。 气温,仍在下降。 空旷幽黑的林间,似乎只有地上趴伏的两条人影,又似乎不止,在林影之间密密幢幢,窸窣耳语。 珍宝紧紧闭着眼,攥紧贺永宁的手。 周围好像有什么人,也趴在地上看他们。 亥时末,子时初的时刻,忽然有人在珍宝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珍宝惊得一抖,却发现两脚踩在实地上走了两步,面前本来是干冷的泥土实地,却变成了一片空旷,她由趴伏瞬间变成了直立,仿佛径直穿过地面走过了一道门一般,她扭头想看看贺永宁,却发现她旁边竟是一只青黑怨鬼,正盯着她。 她吓得往后弹开两步,张开嘴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一个人捂住嘴,轻轻将她转过身来搂进怀里。 珍宝嗅到熟悉的气息,哆哆嗦嗦地趴在他怀里不敢抬头了。 ------------ 59.第 59 章 那青黑面皮的鬼转过身,不再看珍宝,浑浑噩噩地往前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珍宝从贺永宁怀里悄悄地抬起头,慎重地看一眼贺永宁的脸,而后自以为不明显地松了一囗气。 贺永宁:……怎么的,难道还怕我是鬼 身旁有不少鬼魂幽幽地往前走,彷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们。 两人不敢在这环境下说话,索性先跟着这些鬼魂前行。 寂寂无声茫茫前行的百鬼道上,沉默地走着两个生魂,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大约走了兩刻钟,道旁迷蒙的苍山变得清晰,四周的景象也如地上一般栩栩如生、并无二致,透过缥缈的白雾,远处出现十盏白色的灯笼,再走近些,隐约可见十盏灯笼上各写了一个字:怨、恨、痴、罪、恶、悔、恩、缘、功、德,分别对应有怨气之鬼魂,有大恨之鬼魂,有痴念之鬼魂,负罪业之鬼魂,作鬼为恶之鬼魂,后悔之鬼魂,要报恩之鬼魂,有夙缘未了之鬼魂,有功绩之鬼魂,有德行之鬼魂。 世间魂灵,其能力之高低、其心念之强弱不一而足,其经历也各有不同,有少数人平淡一生,茫茫死去,没有什么不足,没有什么执念,没有什么夙世羁绊,没有做下什么功绩,也没有修什么善举功德,无怨无悔无痴无罪无业无德无恩无缘,那么死后茫然飘荡几日,或许便会魂魄消散,归于混沌宇宙去,只等哪一日因缘际会,天地之间再有新的懵懂灵魂诞生。 还有许多人,有的心中有怨气难平,有的死前大恨滔天,有的尘世痴念难断,有的平生罪业太多,有的做了鬼还为恶,有的心中有不足之悔或忏悔之悔,有的还心念报恩,有的夙世之缘未了,有的在世时立下了功绩,有的平生有德行,这样的亡魂,其心念更执着,其魂灵更强大,其羁绊更厚重,无法自行了断重归混沌怀抱,便有阴间作为归宿,有阴曹地府管理,或者下地狱经受刑罚偿还罪孽,或者转世托生轮回。 因此,能变成鬼魂来到阴间的死灵,无非只因为这十样缘由。 每个鬼魂冥冥中会被心中的执念所指引,自行从那对应的白灯笼之下进去。 珍宝见周围无声同路的阴魂们一个个走向了不同的灯笼,茫然地看一眼贺永宁。 贺永宁拉住珍宝,两人站在十盏灯笼前看了一会儿,他们可以依稀望见灯笼后面巍峨的城门,以及城门后面熙攘的人影。 贺永宁想了想,低头对珍宝道:“你做过善事吧?” 珍宝想了想,道:“有帮助他人,些许小事,算德行吗?” “算啊,我们上回还从五鬼手上救了不少孩童,”贺永宁淡定道:“还有我,救了你这么多回,这么大的功德,咱们就走‘德’字灯笼了。” 珍宝笑,与他一同从德字灯笼走进了城门。[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踏进城门的瞬间,那盏白灯笼燃烧起来,化作一缕青烟从城头上飞舞下来,同时传来接引的歌声—— 「功德金色光,晖晖开暗幽,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千灵重元和,常居楼上楼,急宣灵宝旨,自在地府游……」 接引歌声消散时,两人正好走进了城内,眼前的景象却与他们想象中的地府截然不同,没见到鬼差阴司,也不见阎罗殿堂,更不见凄惨的鬼域景象,眼前仿佛地上人间一般,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亭台楼阁,往来喧腾,街边有盘腿微笑的小贩,路上有安然独行的老翁,一派升平安乐。 见到如此多的……魂,且不似方才路上那些浑浑噩噩的鬼魂,这些好像一个个都挺清明的,珍宝有些紧张。 现在怎么办,这里好像是一座城池,那么忘川又在哪儿,黄泉水怎么取? “你们刚来吗?”因两人从城门口进来,迟滞逗留太久,一个少年热情地过来问他们,两眼满是和煦的笑意,“新来的快去府前簿上登记哦,早些记上名儿,早些排上号。” 珍宝壮起胆子问:“府前簿是什么,这里又是哪里?我们不用进阎罗殿么,哪里是奈何桥?” 少年哈哈一笑,拍手道:“果然与我刚来时一样,万事不懂,最是有趣了,让我来告诉你吧,我在这里可是长了许多见识呢。” 他道:“这里已经不像人间的传说那样,有十殿阎罗和阴司鬼差了,我听人说,很多很多年前有一场天地大战,消殁了许多神仙,阎罗王也陨殁了,天上无仙,人间无道,地下无司,这样乱了许多年,地府原先的判官和黑白双使等镇压不住群鬼了,阴间便逐渐有四个鬼王崛起,互相攻阀吞并,改变了原先阴司的秩序,如今在各鬼王的治下,阴间又变得有模有样了,只要,不打仗的话。”说最后一句时,他流露出些许苦恼和担忧,不过很快就再度开朗起来,“像我们亡者,死在哪儿就会碰到哪位鬼王手里,按照他的管辖法则来,我们这里属于如今最强盛的一位鬼王,号称地狱圣人的‘地圣’。不过因为亡魂太多,特别这些年来阳间纷乱,死的人越来越多,办差的人不够,我们只得在府前簿上记下自己的名,排个号,慢慢等待阴司来评判生前身后事,安排轮回之事。” 珍宝恍然地点头。 少年性情颇为活跃,讲述的意愿也很强,叹一口气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两年了。”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不过一瞬,便又似小孩变脸似的灿烂起来,道:“不过这里很好,我呆的很开心,这城中都是很好的人,有一些人,都不愿离开阴间了,听说准备就在此留下,当鬼修呢,你们知道鬼修么,是一种修行者,我没见过,只是听说过。” 少年热情地领路,引着两人走到府前簿,定要让他们赶紧写下名字,早写上早排号。珍宝可不敢写,这名儿一写,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离开阴间了。 珍宝看一眼那本挂在府衙石壁上的府前簿,转移话题道:“小郎君,敢问你的姓名?” 少年赧然地挠头,道:“真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我们在府前簿上写下姓名后,就会忘记自己的名姓,在这里住下来,等轮到我们评判了阳世,再喝一碗汤,就会忘却前尘了。我如今住在明字巷头,便给自己取了个号叫明前郎。” 珍宝一听,好险庆幸自己没有写名字,真是机敏伶俐。 贺永宁见两人拉拉杂杂一大堆就是不说重点,不得不插话打断道:“敢问明前郎,你可知忘川怎么去?” 明前郎愣了一下:“忘川?你们要去忘川?为什么?” 贺永宁顿了顿,道:“去见识见识。” 明前郎听到这回答懵了,没想到竟然有鬼会想去忘川见识见识,难道赶着投胎? “可是我也不知道忘川怎么去,再说你们已经进了这德印城,就不能出去了啊。” “啊?”珍宝惊呼。 明前郎道:“亡魂不能随意乱跑的,野外很危险,万一遇上不服拘束的野鬼恶鬼,将你捉去吞了怎么办。所以这里有禁制,进来了,就不能出去了。” 珍宝茫然无措地抬头看贺永宁,贺永宁眉头皱起,带着珍宝大步走向先前进来的城门,那里却已经变成了一道厚实的城墙。 贺永宁飞身而起,想跃到那城墙上看一看,但不论他卯足了法力飞到任何高度,那城墙都能自行拔高,总要比他高上一丈,他心头一沉,落回地面,下意识地回头看珍宝,却见珍宝与明前郎以及附近一众鬼魂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方才,珍宝只见贺永宁面色凝重身姿潇洒地往上一蹦,却没有蹦多高,接着就见他不停地原地蹦跳,像只烫脚蛤.蟆一样快速而矮小地弹跳,跟疯了一样。 你在做什么?高大哥哥? 珍宝回头看了看左右,觉得好丢脸啊,小声问:“你做什么啊?” 贺永宁沉重道:“我想尝试飞出去看看,没想到,确实飞不出去。” 珍宝侧目看着他,你那是飞么,你那是刨了几下地吧?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呀这是。 贺永宁将她手拿下来,捏一捏道:“看来确实有什么强大的禁制在,轻易出不去。暂且别说黄泉水了,我们要先想办法出去才行。” 珍宝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那该怎么办法?百晓生说,我们不能逗留太久。” 贺永宁拧眉思考,正要说话,却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周围的鬼魂一个一个霍然扭头看向了他俩,甚至更远些的鬼魂也往这里走了过来,明前郎伸出一根手指,瞪圆了两眼指着珍宝,惊震地大喝一声:“你是生魂!!” “哗!!——” “什么?!” “生魂?!!” “她是生魂!是活人!” “有个活人进了幽冥界!!” “快去击鼓!报告阴司!有活人在德印城!活人!!!” 贺永宁默然收回目光,低头看珍宝,猜测道:“……你是不是把饭吞了?” 珍宝捂住嘴,惊惧:“我,我刚才一紧张,就忘了……” 贺永宁:“……”他想了想,怕珍宝独自一人吞饭有什么差池,只好也把饭吞了。 “又一个!” “你也是?” “又一个活人!是两个生魂!出大事了!速速通报阴司!” 在德印城亡魂百姓们的莫名惊吓和胡乱通禀之中,几个头上长角的阴司官差很快便来了,一见贺永宁与珍宝,大吃一惊,本来就绿的脸更绿了,肃然道:“兹事体大,竟有活人混入了阴界,不知有何阴谋,必须押去禀报鬼王!” 贺永宁与珍宝只觉得事情不太妙,一时之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顺服地跟着鬼差走。 不知这些鬼差从哪里劈出来的道,穿墙过屋毫无阻碍,手里举着一个宝塔铃铛,走一步摇一下,一路幽幽,叮当慢响,随后押解着二人到了一片湖,分开湖水,押两人走了下去。 走入湖底,却滴水也没有,只见一座气势沉沉的煌煌宫殿伫立在湖心,鬼差压着两人慢慢走进殿中,勒令二人跪下,自己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等待鬼王。 珍宝人虽然跪下了,脑袋却不老实,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四面偷看。 光线幽暗,烛火不旺,宽阔的大殿有些幽深无边的意思,高悬的穹顶也模糊不清,远处的盘龙立柱好像缩在灰暗角落里的一道道影子。前方三丈远处,是鬼王高高在上的御座,御座背后是雕刻着华丽图腾的玉石壁。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片刻,四周的烛火呼啦一声燃得旺了,石壁上忽然浮现出一张巨大的男子面容,那石刻面庞漠然地张嘴道:“何事。” 鬼差见王已现声,连忙拱手道:“启禀地圣,在德印城捉住两个生魂,以活人之身混进我阴间,不知是何缘故,兹事体大,小人不敢擅断,特地将活人拿来禀报地圣!” 珍宝抬起眼,偷看那个石壁,那么大一张石头脸从石壁中浮凸出来,还能灵活地张嘴说话,当真奇异。这就是鬼王么?还是说,他躲在别的地方? 石脸盯着下面不老实的两人,静默了许久许久,就在鬼差以为王对此不感兴趣,或许并不会给出一个处置时,他却蓦然开口了。 “是你。” 那石脸从石壁里浮起,忽然从中走出一个身着赤袍、苍白英俊的男人来,他缓缓走下御座,停在了珍宝面前,垂下眸子道:“——懒妖精。” ------------ 60.第 60 章 「懒妖精」 珍宝茫然地仰着头,与他对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快些出来吧,懒妖精」 她好像听到锤子敲打脑壳的声音。 哐当,哐当。 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贺永宁跪得不耐烦了,见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得不亦乐乎,突如其来地恼怒,把珍宝一把捞了起来。 “认识?”他挑眉问珍宝。 珍宝一脸空白懵了许久,摇头道:“不认识啊。” 她犹豫一会儿,回魂一般仔细看了看鬼王,确认道:“不认识……”而后恭敬道:“多谢……多谢鬼王召见,初次见面,不胜惶恐,我们不是恶意闯进地府来的,是有原因的……”她将母亲作药人的积毒重病,还有需要黄泉水的原因,一一讲了一遍,向鬼王恳求,想讨一点黄泉水。 鬼王好像并没有认真在听,只沉默地直勾勾盯着她看,低声重复:“初次见面,不胜惶恐。” 珍宝有些不解,那鬼王虽然长相英俊清秀,但一张脸惨然苍白,一对眼珠瞳仁部分是黑炭般的一团浓墨,不似寻常活人的透明晶莹,看人的目光也格外冰冷渗人,便有些害怕了,将手背在身后,往贺永宁身上靠了靠。 鬼王注意到两人的依赖和亲密,一对黑眼珠紧紧地盯着,珍宝缩到哪儿,他就盯到哪儿,许久,忽然觉得有趣一般,咧开嘴毫无笑意地笑一下。 他才笑完一下,便将脸刷地板下来:“你怕我。” 珍宝愣了。怕你怎么了,我,我,我还躲你呢。她很坦荡地屈从于内心,缩到贺永宁背后,伸手揪住他衣服,只留一线眼睛从贺永宁臂膀旁边探出来偷看对面。 鬼王:“……” 贺永宁心里那点莫名而来的不悦,忽然如浮尘一般被风吹走了,他朝鬼王拱一拱手,一派大气道:“擅闯阴间,冒犯幽冥,是我们的过错,只望鬼王念在她救母心切,孝心纯然,宽恕一二,另外,我们诚心想讨一点黄泉水,恳请鬼王恩赐!” 鬼王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地伸出一只手去抓珍宝,贺永宁面色一沉,踏前一步振臂挡开他。 两人以无法看清的速度交了几回手,鬼王这才看他一眼,道:“你是她什么人?” 贺永宁行云流水地答道:“未婚夫婿。(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珍宝偷偷掐他的背。 鬼王点点头,道:“你可以死了。” 珍宝与贺永宁同时一愣,可鬼王却当真出手如电言行一致,手一挥将珍宝推出大殿远远抛离了湖岸。 珍宝莫名其妙地趴在岸边愣了会儿,再想往湖里跳,却无论如何也沉不下去了,湖水形成了一层屏障的隔膜。 珍宝着急地拍了拍湖面,朝下喊道:“武高大!!你们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鬼王!你大人有大量!”她没弄明白,怎么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 大地突然如受到重锤一般剧烈震动起来,一下又一下,逐渐迅猛,逐渐激烈,湖面上由缓至疾卷开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随着地上越来越轰动的震荡,那漩涡如同深渊裂口,渗出凶暴的气息。 珍宝敏锐的直觉让她刺溜一下爬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还不忘尽职尽责地喊一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湖面如同沸水一般爆开,飞射的水气打在珍宝背上让她一跤跌倒。 贺永宁与那鬼王双□□到空中,凌空对峙。 鬼王浑身黑雾弥漫,手里捏着一面小小的幡子,贺永宁手持太阿,任凭奇异的紫火焚烧全身却气定神闲,他分神看一眼珍宝,道:“珍宝,自己躲起来。” 鬼王道:“她叫珍宝?” “关你屁事!”贺永宁二话不说一剑纵横。 太阿剑气至刚至阳,贺永宁的剑意霸道,一剑纵贯,那凶猛的紫火刚刚触到鬼王迷雾般的鬼影,鬼王便迅速化成一团黑气消散开,须臾,他又在另一边合为一体,道:“厉害,超乎我想象。” 贺永宁勾唇奉送一个皮笑肉不笑:“你也,弱得超乎我想象。” “呵呵,我不怎么擅长打斗,但这是我的地盘,你赢不了我。” “同样,你也奈何不了我。” 鬼王好奇地看看手里的收魂幡,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收不了你?” “你又是什么东西。”贺永宁非常不客气。 “到阴间对鬼王如此无礼,你这是找死呵。” “是么,我们恰恰是来救命的。” “只要我不放,你们就无法离开,你一介生魂,我将你拘在此不出一月你就死了,届时再将你打下十八层地狱,教你学学规矩礼仪,想必也是极好的。” “哦,是么,那你这鬼王位置可以换人做了。” 鬼王愣了一瞬,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珍宝趴在角落,听得十分无奈,武高大这脾气也实在太冲了,这当真是“找死”啊,真的要改改了呀。 鬼王不知想起了什么,越笑越酣畅,笑了小半柱香时间,笑得四周黑雾汹涌,脚下的湖面如同一锅沸水在翻滚,他忽然停了下来,收起手里的收魂幡,落到岸边。 贺永宁也落了下来,身上的紫火缓缓收拢。 鬼王问角落的珍宝:“你要黄泉水救母亲?你哪里来的母亲。” 珍宝被问得一愣,觉得这鬼王十有八.九是认错人了,于是简要介绍了一下母亲吴有容和寻家,拱起拳头不停地向鬼王道歉,没办法,谁叫她能屈能伸呢。 鬼王阴沁沁地笑一下:“呵呵,你叫寻珍宝。”他收起了身上弥漫的黑雾,也收起了阴森肃杀之气,忽然间仿佛拉家常一般道:“我也姓寻,我叫寻飞扬,照你这么说,你爹是寻知言,那我辈分算是你爹的……叔公吧。” 珍宝愣了。 “其实我已经把你忘得差不多了,毕竟我只见过你两回,只不过,”他有些叹息道,“我一眼就能认出你来,你却不记得我了,真是好不公道啊。” 贺永宁蹙起眉头看珍宝,珍宝全然迷茫地回视他。 什么?地府鬼王是她祖叔公?那祖叔公为何对他们这么不客气呀?是怪她不懂礼貌吗?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是我祖叔公?”珍宝不敢置信。 “哈哈哈……”鬼王又大笑起来,只是笑得毫无喜气,“是啊,真有趣。” 珍宝眼中转了转主意,现成的交情不攀白不攀,赶紧爬起来,喜气洋洋地拱着小拳头道:“祖叔公好!小辈珍宝见过祖叔公!祖叔公说的一定没错!小辈这回为了救阿娘贸然闯进地府,没想到竟能拜见祖叔公,真是天大的喜事!” 鬼王忽然沉下脸,森然道:“可我却是被你害死的呢。” 珍宝蓦然吓得闭嘴打了个嗝,头一缩,道:“其实你认错人了,我家没有什么祖叔公。” 寻飞扬又仰天大笑起来。 贺永宁见他调弄珍宝取乐,非常不悦,伸手将不知所措的珍宝拉到他身后,曲指摸了摸她发凉的脸。 “罢了,”寻飞扬这回笑得挺开怀的,他盯着珍宝,道:“不逗你了。我当真可以算是你祖叔公,你可是为我而生的,我也是为你而死的,曾经花前月下盼你出来,你也曾甜甜地唤我小哥哥,没想到你成了人,却把我忘了个干干净净,无情啊。” 珍宝迷茫:“你在说什么呀?” 寻飞扬摇着头,自顾自地唏嘘道:“当年举族逃离的路上,为了保护你忍受的那些酷刑,我差点都忘了,死了之后来到阴间,却正是阴界流乱之时,等了许久,吃了不少苦头,才在转生纶上查到自己的下一世,那会儿阴司已然崩坏,没人管,我只好自己赶路去投胎,没想到本属于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叫贺永宁的阳胎,不知被哪里来的孤魂鬼怪给占了去,这下好了,我在阳间惨死,又不得超生投胎,阴界我又是再无身份的孤魂野鬼,那时候,恶鬼争霸邪魂圈地,连判官都能被撕了,我孤零零一个鬼漂泊,死了这么多年都没收到过寻家哪怕一碗饭的香火祭祀,你看,我多凄惨啊……”他面上笑着,眼睛阴森森地盯着珍宝。 “你说,我乍然一见你,该有多生气啊。” 贺永宁的手指停在了珍宝的脸颊上,珍宝懵懂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臂滑到他低垂的脸上,又茫茫然地挪到那自称寻飞扬的鬼王的脸上。 这么多字眼填塞在她脑中,一时让她有些迷糊,这位情感丰沛身世悲怆的鬼王大人,他说的话好像都是人话,可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珍宝懵懂的表情似乎取悦了他,寻飞扬轻笑一下,道:“不过若非如此凄惨,我也不会不择手段苦苦求存,更不敢在幽冥界争霸,也不会闯下这份基业了……造化弄人,多么有趣。”他扬手一抓,由空中抓出来一个鬼差,吩咐他道:“你带这两人去忘川取一碗水,然后赶他们出去。”说罢转身踏入了漩涡般的虚空之中,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珍宝,道:“滚吧。” ------------ 61.第 61 章 暗沉的天际下,灰雾弥漫,昏黄不清,远方的山影起伏连绵,如同一头巨兽伏卧在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鬼差默默地走在前面,手里举着一个宝塔铃铛。叮铃,当啷。走两步,摇一下。寻珍宝跟在鬼差矮小干瘦的背影后面,时不时看一眼贺永宁,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有些沉默,虽然他一贯也不常说话。珍宝埋头走了会儿,转脸问贺永宁:“你怎么了?”贺永宁面无表情:“嗯?”“唔……”珍宝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看一眼天边挂的两轮昏黄圆月,嗫嚅片刻,道:“不跟我说话?”贺永宁看她:“干嘛要跟你说话。” 珍宝察觉到他带刺的阴郁,噘嘴背起手。 贺永宁吐口气,看一看乌糟的天和鬼影幢幢的四周,道:“说什么,说,看这乌七八糟的美景,看这黑咕隆咚的天气,美景配佳人,与你那无盐容、夜叉貌真是相得益彰?” “你才无盐容夜叉貌,我晶莹剔透,美着呢。”珍宝踢他两脚。 “你晶莹剔透的是脑子,一眼望到底,”他转身一手捏起她的脸,将她捏成一个噘嘴娃娃,低头在她白嫩嫩滑溜溜的脸上蜻蜓点水亲一下,咂摸嘴道:“太糙,割嘴巴。” 珍宝笑着捶他。 贺永宁看了她片刻,忽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埋头于她耳边。 呼吸灼热,节奏却压抑。 珍宝本要捶人的手在半空迟滞许久,慢慢落下,放在他健硕的背上,轻轻拍抚,沿着宽阔的肩膀和起伏的背肌往下,既是安慰他,同样也是整理她自己纷乱的心情,她虽然不太肯定他在想什么,却能影影绰绰感觉到他的心乱如麻,她明白他有烦心事了…… 贺永宁突然僵直,捉住珍宝滑到诡异部位的手,表情复杂道:“……不要乱摸。” 珍宝一愣,像油锅里的虾一样蹦开,脸上涨起血红道:“什么乱摸?!我是安慰你啊!” 贺永宁眯眼看着她。 “你!你!什么啊!是你自己像元宝一样扑过来要抱的!”珍宝冒烟跳脚。 贺永宁偏过头,尴尬地挠挠脸,忽然道:“哎?那个鬼差不见了。” 珍宝一望,果然,前面阴森一片,灰雾遮蔽,哪里还有那个鬼差的身影? “这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你看!都怪你!”珍宝试探着往前走,边走边喊:“鬼差?鬼差大人?你在哪儿啊?我们迷路啦!” 贺永宁摸了摸鼻子,跟在她后头。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没走几步,西面传来了鬼差瓮瓮的声音:“在这边。” 珍宝松了口气,逐着声音走去。 走了一会儿,还是看不见鬼差的身影,珍宝又问:“鬼差,你在这儿吗?” 前面还是答:“在这边。” 珍宝便放心地继续往前。距离她一丈远处,雾气终于稍稍散开了一些,露出几块山石与树木的影子,影影绰绰的,珍宝正待大步往前走,却被一道厉声喝止。 “停下!” 贺永宁出手如电拉住珍宝,将她拖到身侧。 叮铃当啷的宝塔铃声靠近,鬼差从东面快步走来,扬手挥开附近的迷雾,甩出一道白光打在珍宝前方的山石树木上。 尖利的啸声响起,山石裂开,蹦出两只矮小的鬼物来,它们样子如同三岁小孩,赤黑皮肤,红眼长耳,其中一只鬼物手里抓着一只大肚子的细肢青皮鬼。 鬼差不悦地看一眼珍宝与贺永宁,道:“为何不紧跟我步伐?这阴间可不是你们好耍的地方。”他指一指那往外跑的三只鬼物道:“那是两只魍魉,可以附在木石之中,喜欢模仿人声以此迷惑别的生灵,它手里抓的是鬼母,乃是恶鬼,只要喂饱它就能生产鬼物,一胎最多能产十只鬼,通常是早上产出来,晚上就吃掉,这三只鬼躲在这里合作,魍魉引诱阴魂来吞食,再喂饱鬼母,又可产出鬼来供魍魉吞食增进能力。它们诱你来,也是要吃你咧!” 珍宝听得直打哆嗦,道:“对不住了鬼差,方才打了个岔,等会儿我们一定紧紧跟着你。” 贺永宁漠然听着,忽然扭头,回望天边昏黄的两团圆月。 “哼。”那鬼差冷哼一声,正要继续带两人前行。 贺永宁突然也冷哼一声,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方才崩开的碎石,在手里掂了掂,倏然点地而起,飞身空中,足下带起迅猛的罡风,竟是一脚将碎石踢向了那两团月亮! “啪嚓”一声轻响。 “做什么?”珍宝正是迷惑,却见那两团圆月闪了闪,变成了一对眼睛。 鬼差愣了半晌,才迟钝地弯腰朝天边拱手道:“啊,王……” 眼睛忽然远离,从天幕上消失了。 贺永宁撇嘴戏谑地瞄着那黑沉昏暗的天际,鄙夷,道:“鬼差,带路吧。” 鬼差满头雾水,心中打鼓,这,王为何要偷窥?难道是来检视他的差事么,啊,王之威慑果然遍布其鬼域,威严中不失细致,王霸又不失稳重,真是令鬼钦佩啊…… 许久后,两人一鬼总算走到了阴风阵阵、却平静无波的忘川河边,珍宝拿出绘图来比对了半晌,严格地找到了一模一样的一段水域,这才放下心来。 鬼差拿出一只乌黑木碗,舀起一碗水,小心翼翼递给贺永宁,道:“这可是用不沉木做的碗,珍贵的很,不然是舀不起来忘川之水的,好好拿着,撒了可不会再给你们一碗。”贺永宁手一翻就将碗随意收进了顺天葫芦里,看得珍宝提心吊胆的。鬼差见差事已了,松口气,正准备将这两人踢出去,大地却轻轻震颤了一下。 震颤的动静缓缓大了起来,珍宝循声望去,只见很远的地方,有一樽远远高出低矮山影的巨人,冒出身形来,缓缓移动着,一步一步在幽冥迷雾中穿行。 “那是什么?”珍宝奇道。 “咦?”鬼差晃了晃头上的角,皱起眉道:“那是‘临洮巨人’,身高五丈,乃是秦始皇用铜铸造的十二个巨人,数百年前带来阴间,被当初的阎罗王收缴入阴兵,分别镇在幽冥界的六合八荒,只是这樽巨人怎么自行动了……难道地界有异?” 贺永宁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我们从阳间下来时,当地的山妖说,有黄泉阴气从地脉里漏出来了,那片地方因此疫病丛生死人无数,你们那劳什子鬼王,比起到处窥伺有夫之妇来,不如找一找这问题的事端才算正事,不然任之祸害人间,不怕天谴么。” 鬼差虽然没听懂后面半句什么鬼有夫之妇,但前半句却着实让他心头一震,点头道:“竟有这样的事情,此事我必会禀报鬼王的。”他又看一眼两人,道:“至于你二人,还是,速速还阳吧!”说罢举起宝塔铃,朝两人头顶各敲了三下,大脚一踹便将二人踢了出去。 珍宝只觉得自己受到了重击,浑身一凛,背后撞破了什么东西,两脚便跌落到地上,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被贺永宁伸手牢牢地接住。 珍宝环视一圈,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乱葬山上,那碗米饭还在角落,三支香却早已燃尽,无影无踪了。 贺永宁带珍宝飞回了何处峰,将黄泉水交给了玄机子道长,而此时距离他们当初去田茂乡下黄泉之时,竟然已经过了六天,着实令人震惊,也不知这阴间与阳间通路的时间是怎么流逝的。百晓生早已在淳于先生的帮助下,带回了贼药,其间也颇经历了一番周折,不能尽言。 玄机子这边已用珍宝之前从修真界带来的药材炼制好了淬心丹,如今方根和药引也被珍宝全须全尾地寻来了,这扶骨生肌淬心方,便再无缺憾和阻碍了,有生之年竟能由他亲手复辟出师门古方、再现奇药,他唏嘘不止,为珍宝等人啧啧称奇,并立刻着手为寻母准备施药。 一番忙碌,终于尘埃落定得见曙光了,珍宝看过仍在龟息之中的母亲,与那照顾人的婆子说了说话后,见天色已晚,便撇开贺永宁和百晓生,一头扑进了自己房里,摔在绵软舒适的榻被上,不想起来了。 元宝跟在后面蹬蹬蹬踩着小短腿跑进来,趴在阿姊床边,小声问道:“阿姊,你累了么?” 珍宝头埋在被子里,无力道:“是啊,阿姊好累啊。” 元宝睁着大眼睛,水润润地看了一会儿阿姊,忽然又蹬蹬蹬地跑出去,去厨房烧了热水,拿小盆用力抱了来,道:“阿姊,元宝帮你洗脚!” 珍宝闷头笑了一下,爬起来帮元宝接了盆放在地上,道:“阿姊多谢元宝,但是阿姊的脚要自己洗的。” 元宝自己撸起衣袖,扎好裤脚,道:“不,元宝时常帮阿娘擦脸抹脚,也时常帮师父洗脚,元宝也要帮阿姊洗脚。” 珍宝拗不过元宝,两人胡乱拿水闹了一下,最终还是珍宝重新去打水,两人认认真真洗漱了一番。 元宝洗完脚在榻上掰着脚看自己的脚底板,却因小肉腿的阻碍不能完全如意。 珍宝将他抱进去一些,道:“元宝看什么呢?” 元宝努力掰脚道:“师父的脚上有好看的痣,元宝要是也有就好了。” 珍宝觉得弟弟真是童言憨态,可爱有趣,伸手咯吱他的痒痒肉,元宝便放弃看脚,滚在阿姊怀里笑起来。 “阿姊,我能摸一摸汪汪再睡吗。” 珍宝将与元宝一样肉肉的汪汪抱出来,放在他怀里,道:“今天许你抱着汪汪睡。” 元宝欢呼一声,滚在榻上,与欢蹦的汪汪戏耍起来:“汪汪的尾巴毛真多呀,汪汪太胖了,汪汪的毛有半斤,汪汪,汪汪胖胖……” 珍宝笑着,正准备出去倒水,胸前的天地宝鉴却忽然一亮,她愣神,连忙拿起宝鉴看,上面显出的却是汪汪的形貌,还有简短的一句话:吞灵,妖狐族裔,喜食魂体。 ------------ 62.第 62 章 珍宝让元宝自己玩着,兴冲冲奔出去寻贺永宁。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他的房舍就在同院的西边,房里点着灯,房门敞着口,里面空烛寂静,不见人影。 夜深人静,珍宝不敢扬声呼唤,只好在小院里兜圈找。 “去哪儿了……”珍宝站在苗圃的矮篱笆旁发呆,背后是一棵梨树,有点冷,她穿得不太多。 忽而,一团小小的雪白掉在她眼前,珍宝疑惑,这是什么,树上落的吗,冬天的梨树难道还能有什么果儿落吗,她抬头仰望树顶,却被天空的景象惊得呆住了。 黑如缎带的夜空中,漫天雪花簌簌落下,莹白的雪子好像从繁星中飘来,携着清冽的寒意,潇潇地莅临人间,漫漫地铺满大地,却唯独无法抵达这个小院。 院落上空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小院笼罩,阻隔了冰雪与寒冷,珍宝根本没想到,在她穿着一件襦袄满院乱窜的时候,万千大地已然下雪了。 那屏障显然是有人施法布的结界,是谁呢。 “啪嗒。” 又一团白雪再度砸在珍宝脚边,珍宝扭头一望,看到了屋顶上的贺永宁。 他坐在屋脊上,手里捏着一团雪,悬风蹲在旁边,一对利爪抓着屋顶的正脊,一人一鸟都冷飕飕地盯着她,一贯的眼沉若水、面无表情。 珍宝笑着指指头顶道:“是你做的吗?” 贺永宁看一眼天,点点头。 珍宝好奇:“干嘛把院子封起来不让雪落?” 贺永宁淡淡道:“怕你冻着。” 珍宝愣了。 隔着如有实质的夜色,她无声地站在贺永宁的眸子里,呆呆的脸上浮起两团红晕。她把手背在背后扭了扭,突然抬头道:“你,你抱我上去吧。” 贺永宁道:“自己上来,你可以轻身飞上来。” “哦。”珍宝想了想,她确实是可以的,只是轻身术还不大好使,时灵时不灵的。她运了运气,点地蹦起来,两只胳膊像助力一般振臂挥舞,努力回忆着,想象自己像贺永宁一样轻盈地飞了起来。 贺永宁高冷地端坐屋顶,就见珍宝在地上像只母鸡似的拍着翅膀想要起飞,蹦起来又落下去,蹦起来又落下去。 贺永宁:“……”他正准备下去抱她上来,却见珍宝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勒了勒袖摆,往旁边一蹦,抱着梨树刺溜就往上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作为时常翻山采药爬树摘果的村姑,她飞起来不利索,爬起来可是利索得很,三下两下就伶俐地翻到了树顶,找了一段结实的枝丫坐着,与贺永宁相隔只有五尺,坐好之后还晃荡一下小腿,笑微微的,得意极了。 贺永宁:“……厉害。” “哼。你爬屋顶做什么?”珍宝问他。 贺永宁静静看她:“思考。” “思考什么?” “大约是人生吧。” 珍宝两手撑在树枝上,晃着腿:“人生?人生怎么样?” 贺永宁忽然问她:“寻珍宝……我是谁?” 珍宝愣了愣,道:“你是武高大啊。” 贺永宁笑了一下,摊手仰躺到屋顶上,望着漫天簌簌的雪花。 珍宝陪他抬头望天,雪花扑入眼中,像天上的星星撒下来,却无法落地。 “我家族,”贺永宁突然道,“是武学世家,乃是庆忌后裔,家族崇勇尚武,是当地望族,我的母族是南虢后人,也是一方大族。” 珍宝看向他。 他依旧躺着,望着天空:“我父亲是本家嫡支行三,但前面两位伯伯相继壮年身故,吾父便突然被家族关注起来。或许也是凭空抢了两位伯父家的期望的缘故,我家的处境便有些……总之,一大家族人,枝牵枝藤缠藤的,极为艰深复杂,而后来,我娘怀上了我,便更加艰难起来,一年年的,越来越难熬。都是因为我。” 珍宝小声问:“为什么因为你?” 贺永宁默了会儿,道:“因为我是,一个怪胎。” 珍宝愣了愣。 贺永宁:“据我族人说,我娘怀上我的那年,天下大旱,蝗灾万里,宗祠发生火灾,祭田里的禾苗一夜化为灰烬。不过我阿姊又说,那些都是他们后来胡乱攀咬的,根本没有那些事。” 珍宝不解:“就因为这些吗?” 贺永宁摇摇头:“我娘怀了我足足四年。” “什么?!”珍宝张开了嘴。 “从戊辰年到壬申年,整整四个年头,我才出生。” 珍宝倒抽了一口气,一边不敢置信,一边突然想到:“你生辰是哪天,我得记着,到时候要吃长寿面的。” 贺永宁无语了一阵,道:“五月十七。”又继续道:“起初,族人畏惧我为鬼怪妖魔,指责我爹失德,获罪于天,驱逐我们,后来……” 珍宝一边凝神听着,一边默默地掰着手指数日子,长寿面长寿面地喃喃。 贺永宁忽然觉得他的忧郁都被她粗暴地擀成了面条。 珍宝算清日子了,端正坐好,小心而关切地看着贺永宁,问道:“后来呢。” 贺永宁默了片刻,继续道:“后来母亲的宗族也来斥责她,说她罪孽深重,有辱家门,要将她绑去祠堂里烧了。” 珍宝皱紧了眉头,道:“这也太凶狠了。” “总之我们就被赶跑了,因为我老不出生,我母亲挺着肚子在哪儿都不能久居,否则又被视为邪异,所以我又连累家人流离迁徙,常受欺负。等我总算出生了,一家人过了几年好日子,却又是,又是因为我……全家问斩。”他闭上眼。 珍宝闻言悚然,默默陪着,不敢出一点声了。她知道他家人都没了,却不知道其中有怎样的内情。这样的事情,想必他自己都是不愿回忆的。 贺永宁没再细说什么,只道:“我本来埋怨苍天,仇恨命运,只以为旁人污蔑我戕害我亏欠我,却没想到,他们说的可能没错,我原来,真的是孽障祸害,真的是,”他转头看向珍宝,“一胎鬼怪。” 珍宝被他的眼神惊到,道:“怎么这样说,不是,没有的事。” “那个鬼王,叫寻飞扬的,说他下一世阳胎是贺永宁,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占了,那东西就是我吧。” 珍宝茫然地回忆,又想起那位让她心里感觉怪怪的鬼王,讷讷:“不是一个人……吧。” “我来历古怪,出生诡异,害父害母害亲,宝鉴还断言我终将成为邪魔,我……” 珍宝静默了,忽然道:“武高大,你小心了啊。” 贺永宁看她,不明所以。 她忽然从树上立起来,脚一蹬,像只小牛犊一样朝武高大所在的屋顶扑了过去,一把扑进了武高大怀里,将他压在身下,认真盯着他的双眼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我只知道,第一回见你你就给了我一颗辟谷丹让我不饥饿,第二回见你你就帮助让我安然回家,后来你还一直保护我,帮我,对我来说,你就是大吉大利、招财进宝、平安喜乐、吉祥如意!”她趴下来紧紧贴在他胸口,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像安抚一只小动物般。 贺永宁笑了一下,搂着她翻了个身,低头亲她,动作间踢到了正杵在一边发呆的悬风,被它捯了一爪,贺永宁回头看它,黑着脸道:“躲开。” 悬风大怒,飞去下面拣了十几粒石头辛辛苦苦运上来,噗噗噗地石头雨一般打到屋顶上一对狗男女身上,然后飞速地跑了。 贺永宁:“……破鸟,大逆不道。” 珍宝:“……这鸟真是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坏得要成精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了!” 她想起来了,举起胸前的宝鉴道:“——我是来给你看这个的!武高大!狐狸精不是我!是汪汪!” 贺永宁低头看,那宝鉴上啥也没有,挑眉道:“什么东西。” “之前,这宝鉴上出现了汪汪的样子,然后还有一句话,说是:吞灵,妖狐族裔,喜食魂体。那它就是妖狐啊,不是狗,你那个什么狐妖,说的是它吧?” 贺永宁想了想,道:“它是狐狸?明明像狗,那么胖,哪里有狐狸的样子?” 珍宝不服:“狐狸也可以胖的,汪汪还是挺好看的。” “胡说,那小短腿跟藕节似的,毛以外全是肉,与你弟弟一样,胖成一朵花。” 珍宝噼里啪啦打他一顿,道:“武高大,通过这件事,我觉得啊,这天地宝鉴虽然是混沌时代的仙人宝物,但它毕竟只是一件物,或许没有那么灵智,我以前听阿耶说过,镇元子大仙用宝鉴察看三界过去未来时,是当镜子用的,从宝鉴里看一段景象,所以我想,这宝鉴呈现的会不会也只是未来的一个片面景象,不见得就是全面的真相吧?所以……你莫想多了。” 贺永宁摸了摸下巴,点头:“唔。”他抱着珍宝从屋顶上下来,搂着她在梨树下站定,摸摸她的脑袋,莫名叹了一口气,道:“伯母的药好了,等她醒来,你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嫁给我了。” 珍宝起初也高兴着,忽然顿了一下,道:“什么叫我如愿以偿,明明是你蓄谋已久。” 贺永宁摸摸鼻子,松开她转身往自己屋里走:“我要安歇了。你莫来纠缠我啊。” 珍宝:“呸!” ------------ 63.第 63 章 山中岁月轻,时间飘忽即过。 十天后,玄机子给寻母服下了第一副方药,珍宝看着靠坐在药浴桶中安然沉睡的母亲,心里的弦松了一松,有些口拙地对玄机子道:“道长,辛苦您了,为制药昼夜不休。” 玄机子轻轻摆一摆手,并不在意,只道:“你们做了最紧要的,我不过是照方炼药罢了。” 珍宝伸手帮母亲揩了揩在药浴中蒸出来的细密汗珠,为她扶正抹额,又对一旁的江婆子道:“江阿婆,也感谢你,劳烦了。” “唉,我劳烦什么,就这么一撮箕撮得起来的活计,可把我自在得哟……不过啊,小娘子,老婆子这里有个求请。”江婆子面上有些不大好意思。 珍宝道:“您说。” 江婆子紧了紧手道:“论理,娘子你赏了这么多钱,我真是不好意思开口,只是,这快年尾年头了,我一家得回他大父大母那一段时日,娘子你看……” “哦!”珍宝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自管去,无妨,我此后没什么事了,有我在这里便是。” 玄机子略抬了抬眉。 江婆子又赶紧道:“那待我回来,我还是来给娘子你做活啊!”生怕她不再用她了,如此轻省自在打赏又丰厚的活计,可是难求。 “好的!”珍宝笑眯眯的。 百晓生本来蹲在门外搂着元宝抛石子,听到珍宝这话,忙从门缝里挤进头来,道:“掌门,这可不成啊,你忘了我们就要去灵台遗迹了吗?这可是大事啊!” 珍宝愣了一下,挠挠脸思索道:“可我要照顾阿娘啊,阿娘如今龟息之中,又要服药浴药,没人照看怎么成。” 百晓生急了,他勤勤恳恳亦步亦趋地抱大腿,就是为了进灵台,她一句话就不打算去了那不是往他心口砸大锤吗? “掌门,咱们还卖了几个名额,所得不菲,不能言而无信,得带他们进去啊!” 珍宝随意道:“那你与武高大去吧,见长老如见我。”她在槐居里抠抠索索摸一阵,拽出一根已经长出绿苗的冬瓜教萝卜章来,扔贺永宁怀里。 贺永宁:“……” 他两根长指嫌弃地捏起萝卜章:“都发芽了。” 珍宝:“无妨,说明正是之前那个真章,独一无二。” 贺永宁将萝卜放到她头顶:“我丢不起这个人。” “呵呵呵……”玄机子忽而温和地笑了起来,抬起一手抖了抖袖摆,和煦道:“寻小友,你想错了,那遗迹,你是必须得去的呀。” 珍宝不解地看他。 玄机子道:“方才施针,我观令堂的经脉有细微地好转,滞涩的气息通顺了少于,说明先前这些昂贵珍奇的药物砸下去,确是有效果的,方子既然对症,那之后更不能掉以轻心,那些奇珍异草需得全力供给,即便令堂的身体能重焕生机,其后也要不遗余力地用好药珍材来蕴养,才是长久之道。所以,你要去那遗迹,不为别的,是要尽全力为你母亲采集珍药。那是天上神仙曾居住的三十六天,不仅有我先前叫你收集的那些天材地宝,还有神木仙草,应有尽有。” 珍宝顿时明白了,犹豫道:“可是……” “至于令堂这里,”玄机子又道:“你却是不必担心,没有这位妇人,还可请他人啊,另有我大弟子历万君,家住棘州城外,距此颇近,先前其母卧床不适,如今已是大好,他有一个妹妹,亦可来帮忙,先前万君已提过多回了。这件事你不是不可替代的,而去遗迹里做正事,你却真真是不可替代的。” 珍宝垂头想了一会儿,点头道:“道长,我明白了,多谢您。这一向以来,若不是有您热心襄助,多方指点,我定似那无头苍蝇,至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机子淡笑,举手行一礼道:“功德善信,得智能明,此乃吾道,不必多言。” 珍宝也听说过玄机子道长修的是功德道,一辈子为善行具善心,帮扶众生,赤诚无畏,令人钦佩,所以她面对他时总是嘴笨口拙,感激之辞翻不出花样,送财物又侮辱了他,每到这时才明白,所谓“大恩不言谢”是什么意思。 百晓生放下心来,只觉得这位观主甚合他意,言之在理,见识不俗,没想到一介凡俗人士对灵台遗迹还挺了解的。 贺永宁多看了玄机子一眼,珍宝去与不去,他倒是无可无不可,能去更好。 三日后,冬瓜教再次整装,威风凛凛地赶赴莽浮之林。 飞剑上,百晓生兴致昂扬、难掩兴奋,贺永宁面容整肃、端正凝练,就连珍宝都板着小脸,务求保持住掌门人的庄严,她喜欢贺永宁的气势,认为他肩上蹲一只大乌鸦非常威风,便效仿他,把自己的灵兽汪汪抱出来,放在自己肩头蹲着,自己再环臂抱胸,严肃地目视前方,便是一位傲岸不群的好掌门啦。 贺永宁默然瞥她一眼,见她那挨不住一个巴掌的小肩膀上颤巍巍地蹲着一只幼龄肉狗,哦,是妖狐,那所谓的吞灵屁股下跟长了刺似的,并不能像稳重的悬风一般老实呆着,四只爪子紧张地点着珍宝的肩头,一对耳朵立起,毛蓬蓬的尾巴扫了扫,然后一条后腿慢慢地抬起,朝着珍宝的头…… 贺永宁眼明手快地一把将它拎起来提到一边。 珍宝作为掌门,威严地扭头看着他:“做什么?” 贺永宁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珍宝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见汪汪高高岔开后腿,哗啦朝外尿出了一条亮眼的弧线。 “啊!”珍宝吓了一跳,耸起肩道:“好险没尿我身上!” 贺永宁:“……” 他将汪汪放到飞剑上,汪汪张口就要咬他,贺永宁一躲道:“还挺凶。”他指一指汪汪,一本正经对百晓生道:“这就是冬瓜教的二弟子,你掌门的亲传徒弟,叫汪汪,你可以叫汪师弟。” 百晓生默然,看一眼贺永宁,又看一眼飞剑上的毛球汪汪,再看一眼堂堂掌门,只见她嘀咕着“可能是汪师妹”蹲下去悄悄抬起汪汪的腿瞄了一眼,然后默默站起来低头不作声了。他抄着手无奈,行吧,这一个个的,他就别想有一伙正常的队友了。 在百晓生的指点下,飞剑飞抵了幕阜与九岭之间的凤伯山,远远望去,山上一片斑斓,不似严冬,山下有很多痠石和色彩斑斓的小石头。凤伯山矿藏丰富,盛产黄金美玉,多柳树、杻树、檀树和楮树。山的东面有一片极为宽阔的森林,正是修真界为灵台遗迹开门的地点,莽浮之林。 往下俯瞰,下方已然聚集了数不清的人,细看去,又分为两层,一层是外圈,一层是结界内。莽浮之林外面,密密麻麻围着来看热闹的修士,虽说进不去,但每年看各路大能开门也是一件乐事,隔着灵谷派和天剑宗派来的一层守卫,里面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结界,结界里面清清爽爽地站着两派人马,显然是灵谷派和天剑宗选送来进遗迹的精锐,两派人马前方,是十二位金丹以上的专精阵法的高修,高修们手里捧着法宝,正悠悠地走向林中阵角,各司其职站好。 因人太多,飞剑只能落在外圈,落地后,珍宝抱起汪汪,百晓生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两臂一张,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挡开人群,吼道:“让一让,都让一让啊,冬瓜教来了,冬瓜教来了!教主在此,闲人莫近,小心避让!” 前方闲人们被震得耳朵疼,一听名动天下的冬瓜教来了,赶紧留开一条路,定睛一看,就见到三个人、一只鸟、一条“狗”,顺着缝就挤进来了,一名男修在前面叉开手卖力开路,另一名男修圈住女修、展臂隔开人群,拼命钻挤的模样都有些狼狈,说他们是傲视群雄拿了灵台大比首位的冬瓜教,还真是没人敢信。 所幸的,一听说冬瓜教来了,便有五六十个丹阳派的好手过来将人群分开,走到珍宝等人面前狐疑地上下看一看,领着他们往里走。 珍宝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鬓发,道:“多谢几位道友,敢问你们是?” 丹阳派弟子道:“我们是丹阳派蒹葭洞的,本派买了贵教一个名额,由本派的管之瑶师姐与你们一同入遗迹,她已经等候多时了。”顿了顿,这弟子又小声道:“她是本门掌门的女儿。”而后定定地看着寻珍宝,仿佛笃定她能自行领会。 “哦……”珍宝点了点头。 有了这五六十名丹阳派好手,果然一路畅通,穿过了挤挨的人群,三人来到结界外,几个穿着灵谷派宗门常服的修士正持剑守着,旁边还站了一个气鼓鼓的女修。 即便娥眉轻拧,正生着气,也丝毫不损那女修的倾城容颜惊人美貌,她眸光一瞥,见珍宝与贺永宁过来了,一眼认出这正是那日胜了丹阳派的人,便冷觑着他们走近,拔高了声音道:“你们怎么才来?” 珍宝愣了一下,是在对她说话吗?现在晚吗?不算晚吧。 “我是管之瑶,”女修似乎不想多跟他们说一句话,纤纤葱指往镇守结界的修士一指,道:“你快跟他们说,让他们放我进去。” 管之瑶身边一名丹阳派弟子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劝告几句,走过来对珍宝拱手道:“寻掌门,鄙派这个名额由管之瑶领受,烦请寻掌门带她进去,她与灵谷派的扶采萱是表亲,等进了遗迹之后,她自会去寻灵谷派的人,不会过多打搅贵派,万望海涵。” ------------ 64.第 64 章 珍宝接过丹阳派当初与她签的契约纸看了看,点头接纳了管之瑶,请她稍等,冬瓜教还有另外两位同行人要一起进去。 管之瑶娥眉旋紧,抱臂别开脸,头抬得更高了一些,不悦之气昭然。她身上环佩叮咚,琳琅华美,却不见一件武器,大冬天穿着一身雾缠纱做的轻飘罗衣,丝毫不见冷,左臂上戴着一个三圈的玉臂钏,那玉臂钏上时不时飘出一丝流云烟霞,在美人臂间缭绕,而后消散,引得珍宝都多看了几眼。 眨眼功夫,又等来了天剑宗一位叫奚子录的符修,简简单单带着一把剑,还有那位为他们提供丹方和药引信息的散修刘术,他倒是背了个藤箱,腰上还挂了三个像鱼篓一样的藤编小篓。 珍宝脚边跟着活泼蹦哒、四处咬人脚后跟的汪汪,左边贺永宁,右边百晓生,身后是三个同路的外人。 走到结界入口,珍宝一把掏出长满了绿芽的宗门萝卜章,灿烂地递给结界口的看守,道:“给!我们冬瓜教的印信!” 看守默然看了看萝卜,对传说中的冬瓜教掌门道:“您只要将大比获胜的那块玉牌给我即可。” “哦!是了!”珍宝了悟,摸了半天将玉牌摸出来。 看守验了身份,数数冬瓜教的人头,道:“冬瓜教是灵台大比的首位,可以进十人,这里只有九人,您确认么?” 管之瑶眉头一动,高抬的下巴终于撇回来一些,她正想屈尊开口,为丹阳派再要一个名额,一旁的奚子录显然也有同样的念头,贺永宁见两人意动便知他们的想法,因怕两派起了口角麻烦,干脆直接指着地上的汪汪道:“已经有十个了,这就是个妖修。” 看守无言地看着地上那只扑咬他鞋底的小犬或小狼,说它是只刚出壳的幼崽都有人信,怎么看也不像个有灵的修行者,犹豫道:“若是这样说,那这位修士的藤箱里,应当还有一位修士。”他指向刘术。 珍宝讶然往刘术看。 刘术立刻局促起来,紧张地挠挠头,将背后的藤箱拿下来打开,取出里面一樽两掌大的黑色金质鼎器,羞赧道:“这个,不是修士,里面有一只我捕捉的野外妖物之魂,我……我较擅长驭魂缚灵以及虫蛊,将捉来的妖魂收在这鼎中,再炼化使用,所以,所以这并不是修士,只是我猎来的妖魂……” 众人闻言皆是侧目,头一回认真地打量他,驭魂一道,并不为主流正道所取,毕竟将活物的灵魂捉来为己所用,有些难以界定是非,只有某些炼器之人偶尔为之,但也有流派是专门斩妖除魔的,会猎取作恶的妖物和为祸的鬼怪之魂,因而,乍一听说刘术竟然驭魂,诸君便有些奇异。 刘术此时更为局促了,仿佛并不习惯被人瞩目。 珍宝为他解围道:“没关系,是不是都成,反正汪汪只是一只灵兽而已,不算数。”她弯腰将汪汪抱起来,摸摸它的肉爪爪。 看守:……变得真快。 冬瓜教顺利进入结界,甫一走入,众人耳边便响起“咕固呜——”的一声斑鸠鸟叫,前方葱茏茂密的莽浮之林霍然开朗,一片开阔地上,有两队人马壁垒分明的分左右两列站着,前面各竖着一杆醒目的宗门大旗,正是天剑宗和灵谷派的人。 听到结界示意有人进入的鸟鸣声,两派齐齐回头,看向冬瓜教,视线中有直白的刺探。 珍宝抱着汪汪,一边朝他们和睦笑,一边走向特地被留出来的中央位置,等冬瓜教这九人稀稀拉拉站好后,入遗迹的三大门派便各就其位了。 灵谷派五人居左,领头人是一位眉眼平淡的男子,他只在贺永宁身上逡巡几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闭目养神,他身后有两男两女,其中有灵谷派本代首徒巫马兰悠,还有那天在桃花坞为珍宝做登记的一男一女,说话噼里啪啦、性情跳脱的那位女子朝珍宝与贺永宁挥了许久的手,原地起蹦都快要蹦上天了,才终于叫珍宝注意到她。 她嘿嘿一笑,指着自己道:“记得我吧,我叫闾湫秋!” 珍宝展颜,笑眯眯地点头:“记得。” 闾湫秋又拍一拍她旁边高大硬朗的男子,道:“还有他,我师兄梁歌。” 梁歌朝贺永宁与珍宝浅浅点一点头。 珍宝于是礼尚往来道:“我是寻珍宝,”指着贺永宁:“他是武高大,”又指却兴生道:“他是百晓生。”再看一眼身后互不热络的三个外人,名字有点对不上人脸,只好含糊地指一指道:“还有……他,他,她。” 奚子录:“……” 刘术:“……” 管之瑶:“……”她不悦地看一眼珍宝,干脆走到灵谷派那边与表妹扶采萱说话。 天剑宗那边传来一阵笑声,乐仲辛对奚子录道:“‘他’,你快过来吧,名儿都没有了。”见珍宝不好意思地看向他,便对珍宝眨眨眼,潇洒倜傥地一笑道:“别人不记得,总该记得我吧?” 珍宝一瞬间有些慌张。 乐仲辛:“……” 奚子录的弟弟奚子融笑着对寻珍宝道:“寻掌门,我阿兄乃是本门的天才符修哦,姓奚名子录是也。” 寻珍宝红起一张脸,慌忙朝奚子录拱手道:“对不住,我忘性大,你,你也是符修啊,我我我也是。” “噗,”贺永宁莫名笑一下,小声道:“你也是什么?磕头天尊?磕符高手?” 珍宝用力白他一眼。 奚子录眼前一亮道:“哦?寻掌门原来也是符修,那子录有幸了,一会儿进了遗迹,请寻掌门不吝指教。” 珍宝赶紧摆手:“不不不,不敢,我只是自己随意学一学。” 奚子录只当她是谦虚。 贺永宁小声:“你那磕头画符法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 珍宝扬眉怒瞪他。 贺永宁:“……磕头磕得好,金丹来得早。” 珍宝恨不能咬他一口,嘟起嘴别开脸,却正好与天剑宗的宗正视线相对。 作为天剑宗的领头人,他本该代替宗门感谢一番冬瓜教的挈带之情,只是方才他们闹闹腾腾他不擅插话,如今珍宝终于看向这边了,他便不动声色地拱一拱手,摆不出温和模样,只好努力放松声音,故作和煦道:“因规则所限,鄙派的奚子录须作为贵派的一份子,与贵派一同进入遗迹,劳烦贵派照顾一二,等入了遗迹后,我们会在同一个地点聚集,届时他自会来寻天剑宗,不会过多打扰,贵派若愿与天剑宗一道,届时也欢迎一并同行。” 乐仲辛拆台道:“师兄,你说这话的时候,应当带上笑容,不然你这副其实并不欢迎的模样叫人如何应答你。” 宗正顿了一下,终究拉开嘴角,补上了一个比哭还吓人的假笑。 乐仲辛又啰嗦道:“寻掌门又不记得你的名字,我们天剑宗在她那里恐怕全是‘他’、‘他’、‘他’、‘她’、‘他’、‘他、‘她’。” 宗正见珍宝被他那一笑吓得肩膀都缩起来了,只好干巴巴补一句:“我是宗正。”然后对着多嘴欠抽的乐仲辛膝盖弯就是一脚,踹得他扑到地上嗷嗷叫。 天剑宗弟子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笑。 珍宝转回头,只觉得他们真是活泼。 贺永宁冷眼瞄着她,见她对“宗正”这名字全无反应,不得不摇头叹服。 几句话的功夫,莽浮之林中走出来一位身材魁梧的白髯老者,他清咳一声,请众人安静,拿出一片玉玦,弹指抛起来,捻诀将玉玦中的内容投在空中,道:“三大门派的诸位高修名士,你们,有些不是第一回入遗迹,有些,是头回来此,不论何种情况,请诸位仔细看玉玦里的要求,进了遗迹,务必要遵守规矩。 “三大门派会分三批进去,时间不同,入遗迹的地点也会有所不同,三派之间一般很难落在同一处地方,或近或远,请各位进去后,于三日之内赶赴到天空中有红枫标记之处,谨记,要在三日之内,过后绝不等待。灵台遗迹的危险程度非同小可,万万不得随意走动,我们每年走的路线皆是一众前辈已经开拓好了的安全境域,只有最后一段路视情况探与不探,总之,我们必须同进同出。” 众人拱手领命。 贺永宁仔细看着那玉玦上的严厉规矩,听说这么多人必须同进同出,于是伸手将脖子上的猪龙玉佩解下来。 珍宝好奇侧目:“做什么?” 贺永宁看她:“收起来,不戴了。路上同行人多,又是野外,耳目众多,万一你睡觉的时候跑玉佩里面来了,叫人看到不好。” 珍宝又想起昨晚,脸上一热,垂下头。 贺永宁笑了,学着元宝的话揶揄她道:“‘阿姊,你怎么是从武凶凶的房里出来的’……‘阿姊你昨天没有陪元宝睡觉’……” 珍宝用力拧他的手臂不许他说了,可惜硬硬的拧不动。 贺永宁将玉佩收回顺天葫芦之前,特地给珍宝看一眼,道:“你看,以往没注意,最近两回我才发现,只要你睡我一次,这玉佩上就会留一丝印记,要过个半天一天才消失。” 珍宝红着脸,惊慌地小声争辩:“什么睡你……我是,是……是……不是……” “好好好,是是是不是不是。”贺永宁打断珍宝的害羞支吾,指着玉豕龙的底部让珍宝仔细瞧,那里有一小片粉红色的印记,像晶莹丝缕的八瓣小花,又像冰裂的裂纹,出现在玉石之上分外的美丽与和谐,如果不是每回她蹿进玉佩后都会有这样的印记出现,这种玉石纹路其实并不容易让他注意到。 珍宝小声惊叹。 前方的白髯老者停下叙说,不悦地看着嘀咕不停的二人,道:“再是有重要的事情,也先听我说罢,可否。” 珍宝大窘,非常歉疚地向老者鞠躬致歉。 老者点头,道:“罢,我再重申一遍。灵台,即是远古上仙神佛所居的三十六层天界。曾有一场三界大战,导致天界倾毁,因为远古神魔的力量太强大,打通了须弥,以致他们误入了他方,从此之后销声匿迹,而缺少了神力的加护,三十六天无法长久地维持在天上,最终只有天塌落地,上百年来,便成为了我们所说的灵台遗迹。灵台之内,虽然早已没有了神,也没有了魔,但并不缺少当年为神仙看门守炉的那些曾经的神兽、妖灵,也不缺少许多曾被神仙们收藏、封印的危险家伙,修真界的先代前辈们,也是花了极为漫长而细致的时间与功夫,才齐心协力开辟出一段可供修士们探索、历练的遗迹界域,但凡事无绝对,所以必须要谨慎小心。 “入遗迹后,你们同门之人有可能在一处,也有可能会分散开,莫怕,遗迹开门的地点大体都在安全境域之中,应当不会遇到难以应付的事情,等众人都抵达了标记地点后,我和乾坤门的一位道长便会带着你们走,我不拘你们进遗迹是要做什么,总之,我只有三个要求:第一,按我们指引的路线走,在安全境域之内,随你们做什么,随你们带走什么。第二,同门守望相助,不可单人独行,三大门派之间也请有些同道情谊,遇到危难帮一把,不要倾轧不和。第三,每一次进遗迹的人,都还肩负着一个使命,便是,开拓遗迹,每一批先于诸君进去的修士,都曾为此或多或少做过贡献。目前遗迹的路线,是从枫叶林,到狼牙渡,当我带你们走到狼牙渡后,你们自己可酌情选择,要不要继续探索,将安全路线的终点再推进一些。还有,”他郑重地看一眼前方的诸位天之骄子,道:“进遗迹,有身死道消之可能,保进,不保出,你们是知道的。” 珍宝心头一颤,朝贺永宁靠了靠,也不说害怕了,就只抬头眼巴巴地看他,贺永宁虽还冷着一张面,却伸指弹弹她的脸,道:“我保你进,保你出。” ------------ 65.41.42 此为防~盗~章  金遁决、地缚诀、水遁术、乾坤生长心经、化春剑诀……东南八十丈往北三步五尺 地刺诀、傀儡术、役灵术、搜魂大法、万御灵古心诀、玉丹印……东南七十八丈往西七步九尺 正骨膏、千年人参膏、聚气丹、紫灵丹、牛黄丸、固基丹、三元丹、培婴丹、紫火丹、抽髓丸、静心丸、冰心丹、锻体丸、养颜丹……东南八十九丈往北九步二尺 煞气丹、聚魄炼形丹、五行丹、龟息丹、金疮丸、天元丹、回元丸、雪莲玉蟾丸、抽髓丸、万年断续寒玉膏、雪莲丹、除咒丹、筑基丹、易经丹、九转金丹、碧莹丹、虎骨膏、静心丸、冰心丹、豹胎丸、锻体丸、护脉丹……东南六十五丈往南三尺六步 各阶丹方五十份 东南八十一丈往北三步四尺 阵图多份 东南七十二丈往南五步四尺 顺天葫芦、分水夔龙刺、梅花衡天尺、大鹏金羽鞭……东南五十一丈往东六步 天梳、凤尾飞针、灵牙剑……东南七十丈往西三步往南六尺 五百年修为金茧子一枚 位置不明 三百年妖兽内丹一枚  位置不明 修魂驻魄养灵天珠十颗 东南六十五丈往南七尺七步 灵兽蛋一枚 东南八十九丈往北九步二尺 ………… 珍宝与武高大对视一眼,武高大在珍宝蹦起来之前轻轻按住她的头,淡然地拍一拍道:“嗯,没错,是宝贝。” 珍宝开心得要飞起来了,绕着武高大跑圈:“快!我们快去!快去找!” 武高大示意她镇定些:“如此多珍贵的功法丹药法宝分布在这里,简直满地都是,非常蹊跷,要谨慎些,或许都是有主的呢。” 珍宝觉得有理,不禁打了个寒噤,若都是有主的,也就是说,在这片幽静的大地坑里面,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人。 武高大带着珍宝往宝鉴所指示的方位走,但走不了多远好像又会绕回土坡边缘。 “还是结界……”武高大挑眉,不让人出去,又不让人进来,这什么意思,让人在外面转圈饿死?武高大直觉,就算不管那些宝物,想要离开这里,也必得破了这个结界。 武高大继续沿着边缘行走、观察,发现这片巨大的坑中,应当被布了两个结界,一个结界不让人进来,一个结界不让人出去,两个结界套在一起,互有冲撞却又形成制约平衡,如果能够有一个力量打破这个平衡,那么这两个结界会互相瓦解。 武高大拿定了主意,找到地面上仅有的有一线杂草生存的地方,握住了太阿剑,他伸出手掌挡了挡珍宝,肃然道:“站远些,威力会很惊人。” 珍宝连忙点头,远远站开一些。 武高大长身而立,握紧这把被称为“威道之剑”的传世神剑,微微阖上眼,将全身的灵力灌注其中,使出破剑式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心破式! 划破空气的声音微微响起,而后变成一点蚊子叫般的回荡嗡鸣,武高大摆足了架势站在那里,表情俊逸肃杀,前方却没有任何情况。 珍宝非常端庄地站在一旁,微微偏头看着他,起初有点茫然,而后变成了宽和、亲切、包容、善解人意的笑容。 武高大沉默地收势,瞄了珍宝一眼,低头看剑。 这剑被称为威道之剑,心中有威能之人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它的剑气与能力,难道如他这般天资绝顶能力卓绝坚韧不拔意志如山勤勉奋进志气冲天的人都不够有威能么?可笑。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屈的斗志,目中闪烁着征服之意。 珍宝正准备走过来,武高大侧头看她一眼,道:“站远点,这次是真的。” 珍宝被他目中的光芒震慑住脚步,心口又莫名地砰砰砰砰加速跳起来,她这毛病好生奇怪啊…… 武高大单手执剑,将另一手伸出来,低头凝视着掌心,须臾,那掌中竟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紫色火苗。 珍宝惊讶:“那是什么?” 武高大看着她:“不知道,大约是上苍给天才的礼物?”就这么悠然说着,忽然腾空跃起一剑挥劈而下,紫火如内心之焱瞬间包裹全身,太阿剑发出一声巨大的龙啸,如千军万马的剑气奔涌而出,与紫焱一起冲向结界。 一股气浪轰然爆开向四周席卷而来,武高大迅捷地一手抱起珍宝往土坡上躲。 许久后,那徐徐的震荡才过去。 珍宝躲在武高大身下,往旁边偏头看看,戳一戳他手臂,道:“好像好了?” 两人重新下到地面,眼前似乎跟之前没有太多差别,无非是明亮了些,但又似乎完全不同,武高大领着珍宝朝之前的方位走。 这次果真一帆风顺,须臾便到了第一个位置。珍宝小心翼翼地埋头找了找,真的找到了许多四散的玉简,接着继续找下去,还找到一些无主的乾坤袋,丹甁,丹方,随意落在地上、插在土里的各式法宝、武器,一些宝匣,偶有破损……它们就像被人丢弃了一般,到处乱扔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都是无主的?”珍宝激动得心里乱跳,既兴奋又不解。 武高大谨慎地打量四周,审视这些东西。 戒备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珍宝已经蹲下来清点东西准备分赃了:“哇……这个……功法、丹方……那我们一起学……反正,我可能也学不太好,你教我就行了……丹药,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啊,能用,就一起用……法宝,看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嗯,这个什么养灵天珠,就,一人一半,每人五个……灵兽蛋啊,能孵出来吗,一起养吧……” 武高大也蹲下来,拨弄了一下地上的东西,片刻后好像就不怎么在意了,倒是撑着脸,时不时看一眼寻珍宝,看她鼓着脸颊嘟嘟囔囔的,轻轻戳她一下道:“你脸上长肉了。” 珍宝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笑道:“吃得好了,以前都吃不饱……” 武高大默然看着她。 珍宝拿起一个漂亮的玉葫芦给他,道:“刚才,刚才宝鉴上说,这个顺天葫芦里面也是乾坤洞天,我知道你只有一个宗门发的普通乾坤袋,我已经有槐居了,这个给你吧!”说着一定要拉着武高大站起来,给他在腰间戴上这个漂亮的玉葫芦,还左右瞧一瞧,不大不小,精致莹润,挂在他的腰间倜傥得很,好看极了。 武高大见珍宝合着手掌、笑得懵懵地盯着他瞧,不禁别开脸,意味不明地翘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眼角的泪痣像风中一滴微光。 珍宝一时有些恍惚。 武高大咳了一下,道:“对了,宝鉴上说,还有什么几百年金茧子,位置不明的,要找吗?” 珍宝醒悟过来,忙点头道:“当然要找呀!”于是又低下头,认认真真找。 武高大觉得她像一只在土里刨食的小东西,着实招人,抱着剑在旁边转着圈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以他冲开结界的这条线为界线,似乎分为了两边,他们之前寻找的宝物,都分布在这两边地方,这代表什么呢? 他走到其中一方,将灵力灌注双目,默念开明咒,凝眸一探,竟真让他找到了古怪。 他将珍宝拉过来道:“过来看!” “看什么?”珍宝茫然地看眼前一片空地。 武高大摸出之前用过的阴符水,在她眉心倒抹了一些,为她念了开明咒。 珍宝睁眼仔细瞧,前面的空地上,还真有东西,有一颗……小而明亮的光点,她好奇地凑近些,才走几步,却好像踏进了一个什么阵势之中,前方蓦地升腾起一片光芒。 武高大将她拉到身后。 那光芒里出现了人影。 人影缓缓化出清晰的人形,是个三旬女性长者的样貌,她微微一顿,开口道:“吾乃卿彤,道号容玑子,修行七百年已入合体期巅峰,只差半步渡劫,此乃我元神自爆时所留的一丝神念……” 听着容玑子长长的一番话,武高大和珍宝沉默许久,只余叹息。 原来,容玑子与她的丈夫陆亭渊,生于修真界两大修行世家,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顺其自然成为双修道侣,倾心相对,神魂相合,感情甚笃,然而……命运的展开却如同一场玩笑,让她始料未及。在进入分神期时,她偶然地发现,自己的丈夫竟是被人夺舍了的。她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那夺舍之人作何想法。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窃据了她丈夫的身体、身份、修为、一切,每日与她相伴,与他丈夫一样的伴她共枕,交颈同眠,甚至与他丈夫一样对她温柔之极,情深不已……一切让她汗毛直立。她深恨他,心中却又复杂难言。她自此追杀他上百年,然而可恨她修为终究不及他,他虽然从没对她下过狠手,但也从不让她讨到什么便宜,最终,两人一路打到这里,打得天翻地覆,地陷山移,容玑子带着与他同死的心,抱着他飞上天际,拼着元神自爆也要杀了他…… 这满地的东西,许是他们打斗时遗落的,许是他们自爆前仅存的,总而言之,物已无主,那么这两人,至少肉身都已经死了。 容玑子最后说,这里本该是她与丈夫肉身的埋骨地,她不愿别人进来,但若是真有有缘人进入,她以她最后一丝神念布置了一个小阵,阵中藏有她最宝贵的宝物——凝聚了她五百年修为的一颗金茧子,还有三百年妖兽内丹一颗。由她五百年修为凝聚的金茧子,足以让任何人一日千里,修行飞增不费吹灰之力,只要答应她一件事,她的所有东西都拱手相赠——因她那仇人于神魂一道上很有些蹊跷,她自爆元神都没有真正灭之,若是有一日有缘人能遇到他,一定要替她杀了他,他曾告诉过她,他叫黎川,只要是被他夺舍之躯,脚底都会出现三颗三角痣,乃是魂印。 ------------ 66.666 此为fang~dao~章,读者请勿惊慌,系统稍后自动替换  金遁决、地缚诀、水遁术、乾坤生长心经、化春剑诀……东南八十丈往北三步五尺 地刺诀、傀儡术、役灵术、搜魂大法、万御灵古心诀、玉丹印……东南七十八丈往西七步九尺 正骨膏、千年人参膏、聚气丹、紫灵丹、牛黄丸、固基丹、三元丹、培婴丹、紫火丹、抽髓丸、静心丸、冰心丹、锻体丸、养颜丹……东南八十九丈往北九步二尺 煞气丹、聚魄炼形丹、五行丹、龟息丹、金疮丸、天元丹、回元丸、雪莲玉蟾丸、抽髓丸、万年断续寒玉膏、雪莲丹、除咒丹、筑基丹、易经丹、九转金丹、碧莹丹、虎骨膏、静心丸、冰心丹、豹胎丸、锻体丸、护脉丹……东南六十五丈往南三尺六步 各阶丹方五十份 东南八十一丈往北三步四尺 阵图多份 东南七十二丈往南五步四尺 顺天葫芦、分水夔龙刺、梅花衡天尺、大鹏金羽鞭……东南五十一丈往东六步 天梳、凤尾飞针、灵牙剑……东南七十丈往西三步往南六尺 五百年修为金茧子一枚 位置不明 三百年妖兽内丹一枚  位置不明 修魂驻魄养灵天珠十颗 东南六十五丈往南七尺七步 灵兽蛋一枚 东南八十九丈往北九步二尺 ………… 珍宝与武高大对视一眼,武高大在珍宝蹦起来之前轻轻按住她的头,淡然地拍一拍道:“嗯,没错,是宝贝。” 珍宝开心得要飞起来了,绕着武高大跑圈:“快!我们快去!快去找!” 武高大示意她镇定些:“如此多珍贵的功法丹药法宝分布在这里,简直满地都是,非常蹊跷,要谨慎些,或许都是有主的呢。” 珍宝觉得有理,不禁打了个寒噤,若都是有主的,也就是说,在这片幽静的大地坑里面,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人。 武高大带着珍宝往宝鉴所指示的方位走,但走不了多远好像又会绕回土坡边缘。 “还是结界……”武高大挑眉,不让人出去,又不让人进来,这什么意思,让人在外面转圈饿死?武高大直觉,就算不管那些宝物,想要离开这里,也必得破了这个结界。 武高大继续沿着边缘行走、观察,发现这片巨大的坑中,应当被布了两个结界,一个结界不让人进来,一个结界不让人出去,两个结界套在一起,互有冲撞却又形成制约平衡,如果能够有一个力量打破这个平衡,那么这两个结界会互相瓦解。 武高大拿定了主意,找到地面上仅有的有一线杂草生存的地方,握住了太阿剑,他伸出手掌挡了挡珍宝,肃然道:“站远些,威力会很惊人。” 珍宝连忙点头,远远站开一些。 武高大长身而立,握紧这把被称为“威道之剑”的传世神剑,微微阖上眼,将全身的灵力灌注其中,使出破剑式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心破式! 划破空气的声音微微响起,而后变成一点蚊子叫般的回荡嗡鸣,武高大摆足了架势站在那里,表情俊逸肃杀,前方却没有任何情况。 珍宝非常端庄地站在一旁,微微偏头看着他,起初有点茫然,而后变成了宽和、亲切、包容、善解人意的笑容。 武高大沉默地收势,瞄了珍宝一眼,低头看剑。 这剑被称为威道之剑,心中有威能之人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它的剑气与能力,难道如他这般天资绝顶能力卓绝坚韧不拔意志如山勤勉奋进志气冲天的人都不够有威能么?可笑。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屈的斗志,目中闪烁着征服之意。 珍宝正准备走过来,武高大侧头看她一眼,道:“站远点,这次是真的。” 珍宝被他目中的光芒震慑住脚步,心口又莫名地砰砰砰砰加速跳起来,她这毛病好生奇怪啊…… 武高大单手执剑,将另一手伸出来,低头凝视着掌心,须臾,那掌中竟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紫色火苗。 珍宝惊讶:“那是什么?” 武高大看着她:“不知道,大约是上苍给天才的礼物?”就这么悠然说着,忽然腾空跃起一剑挥劈而下,紫火如内心之焱瞬间包裹全身,太阿剑发出一声巨大的龙啸,如千军万马的剑气奔涌而出,与紫焱一起冲向结界。 一股气浪轰然爆开向四周席卷而来,武高大迅捷地一手抱起珍宝往土坡上躲。 许久后,那徐徐的震荡才过去。 珍宝躲在武高大身下,往旁边偏头看看,戳一戳他手臂,道:“好像好了?” 两人重新下到地面,眼前似乎跟之前没有太多差别,无非是明亮了些,但又似乎完全不同,武高大领着珍宝朝之前的方位走。 这次果真一帆风顺,须臾便到了第一个位置。珍宝小心翼翼地埋头找了找,真的找到了许多四散的玉简,接着继续找下去,还找到一些无主的乾坤袋,丹甁,丹方,随意落在地上、插在土里的各式法宝、武器,一些宝匣,偶有破损……它们就像被人丢弃了一般,到处乱扔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都是无主的?”珍宝激动得心里乱跳,既兴奋又不解。 武高大谨慎地打量四周,审视这些东西。 戒备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异常,珍宝已经蹲下来清点东西准备分赃了:“哇……这个……功法、丹方……那我们一起学……反正,我可能也学不太好,你教我就行了……丹药,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啊,能用,就一起用……法宝,看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嗯,这个什么养灵天珠,就,一人一半,每人五个……灵兽蛋啊,能孵出来吗,一起养吧……” 武高大也蹲下来,拨弄了一下地上的东西,片刻后好像就不怎么在意了,倒是撑着脸,时不时看一眼寻珍宝,看她鼓着脸颊嘟嘟囔囔的,轻轻戳她一下道:“你脸上长肉了。” 珍宝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笑道:“吃得好了,以前都吃不饱……” 武高大默然看着她。 珍宝拿起一个漂亮的玉葫芦给他,道:“刚才,刚才宝鉴上说,这个顺天葫芦里面也是乾坤洞天,我知道你只有一个宗门发的普通乾坤袋,我已经有槐居了,这个给你吧!”说着一定要拉着武高大站起来,给他在腰间戴上这个漂亮的玉葫芦,还左右瞧一瞧,不大不小,精致莹润,挂在他的腰间倜傥得很,好看极了。 武高大见珍宝合着手掌、笑得懵懵地盯着他瞧,不禁别开脸,意味不明地翘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眼角的泪痣像风中一滴微光。 珍宝一时有些恍惚。 武高大咳了一下,道:“对了,宝鉴上说,还有什么几百年金茧子,位置不明的,要找吗?” 珍宝醒悟过来,忙点头道:“当然要找呀!”于是又低下头,认认真真找。 武高大觉得她像一只在土里刨食的小东西,着实招人,抱着剑在旁边转着圈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以他冲开结界的这条线为界线,似乎分为了两边,他们之前寻找的宝物,都分布在这两边地方,这代表什么呢? 他走到其中一方,将灵力灌注双目,默念开明咒,凝眸一探,竟真让他找到了古怪。 他将珍宝拉过来道:“过来看!” “看什么?”珍宝茫然地看眼前一片空地。 武高大摸出之前用过的阴符水,在她眉心倒抹了一些,为她念了开明咒。 珍宝睁眼仔细瞧,前面的空地上,还真有东西,有一颗……小而明亮的光点,她好奇地凑近些,才走几步,却好像踏进了一个什么阵势之中,前方蓦地升腾起一片光芒。 武高大将她拉到身后。 那光芒里出现了人影。 人影缓缓化出清晰的人形,是个三旬女性长者的样貌,她微微一顿,开口道:“吾乃卿彤,道号容玑子,修行七百年已入合体期巅峰,只差半步渡劫,此乃我元神自爆时所留的一丝神念……” 听着容玑子长长的一番话,武高大和珍宝沉默许久,只余叹息。 原来,容玑子与她的丈夫陆亭渊,生于修真界两大修行世家,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顺其自然成为双修道侣,倾心相对,神魂相合,感情甚笃,然而……命运的展开却如同一场玩笑,让她始料未及。在进入分神期时,她偶然地发现,自己的丈夫竟是被人夺舍了的。她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那夺舍之人作何想法。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窃据了她丈夫的身体、身份、修为、一切,每日与她相伴,与他丈夫一样的伴她共枕,交颈同眠,甚至与他丈夫一样对她温柔之极,情深不已……一切让她汗毛直立。她深恨他,心中却又复杂难言。她自此追杀他上百年,然而可恨她修为终究不及他,他虽然从没对她下过狠手,但也从不让她讨到什么便宜,最终,两人一路打到这里,打得天翻地覆,地陷山移,容玑子带着与他同死的心,抱着他飞上天际,拼着元神自爆也要杀了他…… 这满地的东西,许是他们打斗时遗落的,许是他们自爆前仅存的,总而言之,物已无主,那么这两人,至少肉身都已经死了。 容玑子最后说,这里本该是她与丈夫肉身的埋骨地,她不愿别人进来,但若是真有有缘人进入,她以她最后一丝神念布置了一个小阵,阵中藏有她最宝贵的宝物——凝聚了她五百年修为的一颗金茧子,还有三百年妖兽内丹一颗。由她五百年修为凝聚的金茧子,足以让任何人一日千里,修行飞增不费吹灰之力,只要答应她一件事,她的所有东西都拱手相赠——因她那仇人于神魂一道上很有些蹊跷,她自爆元神都没有真正灭之,若是有一日有缘人能遇到他,一定要替她杀了他,他曾告诉过她,他叫黎川,只要是被他夺舍之躯,脚底都会出现三颗三角痣,乃是魂印。 ------------ 67.777 此为fang~dao~章,读者请勿惊慌,系统稍后自动替换 武高大认认真真地握着她,教她起笔顺序,问道:“哪里不舒服?” 珍宝摇头说不出来,就时不时扭一扭。 武高大教完一符,退开稍许,侧头看着她道:“你来写一个看看。” 珍宝于是喘口气,静一静心,照着他刚才教的写,只是写不了多会,就抬眸看着武高大黑沉沉的眼,脸颊薄薄绯红,两眼迷茫道:“你不能这样看着我。” 武高大本来专注地盯着她,闻言不解道:“怎么了?” 珍宝晃晃脑袋,迷蒙道:“你这样看着我,我,我会不舒服,喘不过气,心砰通砰通地跳,好像掉进什么东西里面一样,不能写好字……”她抬起一只手,在脸颊上贴了一下,脸也会很热。 武高大本来一脸懵懂,后来眸光渐渐由茫然到惊讶,聚焦在珍宝绯红害羞的脸蛋和忸怩含情的眼眸上,他伸手挠了挠额角,稍微退开一些,无措地看着院子里美好的大片阳光。 珍宝松口气,嘟囔道,“这样好多了,就跟往常一样就好多了”,她用手将纸铺铺平,开始奋笔疾书起来,顺利写完一张,灿烂地亮出来给武高大看。 武高大看着她,点点头。 珍宝脸红通通的,还神秘兮兮道:“我还有一招,如今符写对了,想必会有用了!” 她拿出祖师的天地牌位,供在前面,恭恭敬敬地给牌位磕一个头,然后赶紧写一张符,霎时,那符纸微光一现,有氤氲的微微黄光缭绕,符文流淌了一遍,然后慢慢隐没。 “你看!你看到了吗?!”珍宝举着符捧给武高大看。 武高大刚才在看珍宝,符纸上的事情他看到了但一时没仔细关注,此时珍宝炫耀到了面前,他一看这张已成型且灵力充盈、有独特气息缭绕的符,确实有些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珍宝得意道:“这便是我之前跟你说的,给我祖师牌位磕头的好处了。这是地仙之祖的天地牌,牌上面有近万年来师门供奉天地的炎黄功德气,徒子徒孙后代们潜心磕一个头,便能得到一些炎黄功德气庇佑一会儿,我磕完头、再写这符,便能将这一点点气引入符中,之前我写的是错符,自然没有意义,如今写对了成了符,想必一定会很厉害!” “唔。”武高大表示赞赏,然而并没有如何在意,只是时不时盯着珍宝鼓鼓的脸颊、闪闪的眸子、认真时垂下的睫毛看。 珍宝仿佛忽然发掘了一大秘密武器,不停地给天地牌磕头,然后赶紧来写一张符,磕一个头,认真写一张符,一边磕头,一边写符,终于让武高大忍不住破功,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他笑得在珍宝旁边打跌,不行了,她怎么这么好笑,他打出娘胎以来从没碰到过比她还好笑的人。 珍宝嗔怪地看他一眼,懒得理他,依然认认真真磕头,写符,武高大笑得快不行了,揉着肚子道:“太蠢了……” 珍宝不服气,哪里蠢,冰雪聪明着呢,但还是被武高大停不下来的笑声笑得不好意思了,这家伙许是奇怪的笑穴又被戳了,她悄悄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院子回自己小屋里写符。 武高大好不容易止了笑,摆摆手,带着余笑道:“你待在这写吧……我出去走走。” 珍宝停下动作,跟小动物竖耳朵一样抬起头:“你去哪儿?” 武高大站起来,偏头看着她道:“我……”他将太阿剑拿出来,亮一亮道:“我找个地方飞一飞。” 珍宝睨着他,道:“你是想找个地方,‘练习’飞一飞吧。” “……”武高大被她捉到痛处,不答,轻哼一声就要走。 珍宝连忙蹦起来:“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武高大扬手飞起剑就飞了出去,珍宝跟着他跑,心里暗暗存了看他笑话的心思道:“武高大,等等我,你连悬风都不带么,它还在附近玩呢,武高大,我跟你一起……” 武高大在上面颠颠簸簸地飞道:“你跟我一起干什么,你不是再也不坐我的飞剑了么?” 珍宝跟着跑,暗笑道:“我看你飞!” 武高大飞一截,看珍宝累了,就慢下来,等着珍宝到他近前,他再刺溜一下飞出去。 珍宝蹦着跳脚道:“武高大,你坏蛋!” 跑着跑着,珍宝不知这是到了哪里了,丛山密林的让人心慌慌:“武高大你不要到处乱飞……这是到哪了,离道观好远了……”她脚步迟疑中慢下来,忽然脚底一滑,惊呼一声就滑倒滚了下去。 武高大听到珍宝的惊叫声,立马转头疾速飞了回来,收剑跳下来就往她滚落的地方冲,可是慢了一瞬没有拉住她,于是跳下去跟她一起滚下这长长的林间土坡,一直往幽深的下方滑去。 珍宝滚了一小会刚觉得疼,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捞进怀里,她知道是武高大,害怕地抱住他。 一直滚了许久,才到了底,珍宝惊疑不定地从武高大怀里抬起头。 武高大轻轻碰了碰她的脸:“伤了没?” 珍宝起来摸摸胳膊摸摸腿,摇头:“没有,擦伤都没有,你呢?” 武高大站起来,掸一掸身上的灰,淡淡道:“没有。” 珍宝四面环顾,这是什么地方?她抬头望一圈,他们滚下来的土坡极长、极高、陡峭,且环绕得很广,他们脚下踩实的地方虽然光线不明亮,但能看出来像是……山中腹地?盆地?还是一个大坑?珍宝努力扬起脖子看着很高的土坡上方那些密密的树木还有一些叠嶂山尖,只有在密林和峰峦之间照下来的光才能有部分落到这低洼幽深的“盆地”里。 “武高大,这是什么地方?”珍宝不安问。 武高大将太阿剑凌空一扬,使出御剑术道:“不用管这是什么地方,走就是了。” 那绝世宝剑太阿,潇洒地当空一跃,然后又哐当掉落到了地上。 珍宝:“……??” 武高大:“……” 他走过去拾起剑,摸摸索索检查了一会儿,没感觉到异常,于是再次将剑往空中一纵。 “……哐当。” 珍宝一脸期待又茫然地看着他。 武高大捡回剑,皱眉道:“有结界……” 他又抱起珍宝,尝试着点在陡坡上飞纵上去,可是不到半路便会忽然力竭再次落下来,还是有结界。 他放下珍宝,清了清嗓子,道:“我想,可能还是需要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哦。”珍宝凉凉地看着他。 武高大故作傲然地领着她四处探寻起来,这陡坡上若能长几棵树也好,他便能用洗星河当攀索缠着上去。这里光线不明朗,地面又遍布树根、尖石、奇怪的凹凸、崎岖不平,武高大见珍宝埋着头走得不太利索,便走过去,在她旁边转了转。 “不好走?” 珍宝埋着头仔细走着,抬头看他一眼,道:“还行……” 武高大挠了挠额头,将手伸过去一些,道:“要我帮你么?” “不用!”珍宝摇头。 “……”武高大木着脸,四面找了找,捡了一些碎石、断枝、奇怪的锐物扔到她路前方,将手明晃晃地伸到她面前,冷着脸道:“要我帮你么?”一副不用帮便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的模样。 珍宝睁大眼,简直服了他了,噘着嘴将手往他手里一塞:“好啦,要你帮要你帮要你帮,你举世无双!” 武高大轻哼一声,拉着她走。 二人沿着土坡下方边沿走了一会儿,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方便上去的地方,武高大忽然顿住脚步,看一眼珍宝的小手,一脸得意道:“我这样拉着你,你是不是也会喘不过气,心砰砰跳,好像要掉下去了?” 武高大与她离得很近,这样垂头看着她,虽然光线不亮,但眼眸里像含着沉沉的黑夜,确实让她浑身觉得很怪异,她迟疑地点点头,摸摸自己的脸。 武高大抿唇笑一下,别开头,莫名其妙地清咳一声,继续带着她找路。 走了许久,珍宝忽然握着武高大的手晃了晃:“武高大……” 武高大在前面仔细盯着土坡,以为她是走累了撒娇,应道:“唔。” 珍宝又拖着他的手晃一晃,道:“武高大你看。” 武高大回头一瞧,昏沉的环境中,珍宝胸前的天地宝鉴正发出光芒。 武高大深呼吸,缓出气,忍耐片刻,小声道:“别开门了。” 寻珍宝想了想,这些人奉承武高大,于她反正没什么妨碍,只是那敲门声缓慢而有礼,隔一会儿就敲两下,颇为执着,难道这回是有正事? 珍宝还是将门推开了,门外,是商队首领忐忑的面容,他道:“扰了仙人了,某有些事,还得请仙人定夺。” 他叫人端来几口大锅,大口深肚,锅底堆着许多颜色黑黄的骨头,抬着锅的人都是一脸惧色。珍宝不知这首领是何意思。 “这是商队众人从那群凶徒的老巢中翻出来的。原来,他们是附近两个村落的村民,因为这一带连年饥荒,加上旁边有条行军的要道,战乱时节常有军队来劫掠,弄得雪上加霜,最难熬的时候,两村村民就将小孩和老人互相交换,煮了吃了。” 珍宝惊呼。 首领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但自两个月前的一回后,两村据说就被鬼怪怨魂缠上了,只要久不吃人,就弑杀好斗,发疯狂躁,于是两村合力,铤而走险,用计劫杀了一小支过路兵马,反而得了一些武器,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首领又指一指锅道:“那些村民说,是这些锅里困了鬼怪,要吃人,只要他们不按时献祭煮人,就会让人发疯,痛不欲生。所以我想,这东西,还是要交给仙人处理吧。” 首领以无比信赖的眼神望着武高大。 珍宝盯着那几口锅的锅底深处,脸色惨白,从不知世上还能有这样的事……忽地,她好像听到一些什么,两眼渐渐睁大,轻轻往后退,突然转过头,惊恐又信赖地望向武高大。 武高大抿了抿嘴,神色微妙,有点下不来台。其实他一向学的不是什么驱邪捉妖的法门,而且,他为了报仇向来低调隐藏自己,故意潜伏在外门,学的大多是剑道,于法术这一块么还不够有钻研…… 他往乾坤袋里摸索了一下,从太华门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太多,上清符,舍不得,五雷火符,不行,划不来划不来,不如就用这个吧,引火符,他用脚都能画一把,拿来糊弄人最好不过。 武高大拿出引火符,下车让人将几口锅摆在一起。 整个商队因此轰动了,听闻仙人要做仙法,上至豪商,下至马夫,前后众人口口相传,整条队伍像一条被抖了几抖的长绳,波浪起伏,连被捆在地上跪着的凶徒们都引颈相望。 武高大摆足了姿势,手捏法诀,脚踏歩罡,闭目行气,敕出了那枚引火符,刹那间,从武高大的手指,到那几口锅中,全被引起了腾腾的火焰。 众人发出惊呼。 只是武高大好像不慎使大了精力,用多了灵气,火焰突然爆发起来,锅中响起一声寻常人听不到的凄厉刺耳的哀嚎。 “嗯?”武高大睁开眼,凝神看向一口锅,灼灼席卷的火焰中,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在迅速消失,武高大自语道:“竟然真有怨灵在其中……” 火焰徐徐烧尽,那法力低微的小小怨灵也烟消云散了,武高大看了看自己的手,引火符引出来的是区区凡火,怎么能把怨灵给烧尽了,怪哉。 珍宝从车上挪下来,缓缓凑近,拉一拉武高大道:“……好了吗?” “唔。”武高大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道:“已除。” 听到这话,由前面的首领,到队末的脚商,队伍上下爆发出一片欢呼,众人一扫刚才被袭击重创的颓丧,雀跃不已——竟然能够遇到一个真正的修士?!这让他们觉得又惊又奇、三生有幸。 “你怎么了?”武高大两眼微微一眯,用眼角那滴泪痣不耐烦地斜对着寻珍宝,问道。 珍宝咬了咬手指甲,道:“……我,好像听到什么东西了,听到……叫声。”她指了指一口锅。 武高大挑眉,有些意外地正视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话,爬上车去了。 其后首领又巴巴的跑来问他,行凶的村民该如何处置,搜刮出来的财物该如何处置,武高大懒得给意见,随他们决定,首领顾虑到乱民太多,缀在队中反而是祸害,索性将他们捆好扔在路边便不管了,若有不测也算他们罪有应得。 ------------ 68.6868 此为fang~dao~章,读者请勿惊慌,系统稍后自动替换  辘辘前行的马车内,珍宝忽然低头看一眼胸前,她揉揉眼,对武高大道:“武高大,我的镜子刚才好像,好像亮了一下。” 武高大看一眼她胸前,挪开眼道:“没有,你眼花了吧。” 珍宝迟疑,仔细看了看,也不大确定。 马车很快驶入了孙大善人所在的木云里,珍宝的铜镜这回又亮了,比上回要明显得多。 珍宝忙拉扯他,指着胸道:“武高大!武高大!你看这里!你看这里!!” 等武高大细看去时,铜镜又是暗的,灰沉沉趴在她高耸的胸前,了无生气,他无奈地看她一眼,眼神诡异,抬头望车窗外道:“那是日头大,反光吧。马上能见到弟弟了,你莫慌。” “哦……”珍宝捧着铜镜看了又看,确实还是之前那样,灰扑扑破烂烂的,难道真是她眼花了?或许是吧,大约是她太着急了,她心念着弟弟,便将铜镜之事撇在了一边。 到了孙府,赵太.安从后面的马车上跑下来,热情地给两人卷了帘子,引二人下马车,而后亲自带两人去寻孙大善人,亲自说明原委。 孙大善人长得极为和善,说话也温吞和气,只是有些忙碌,抽时间听了这事便仔细想了想,说是确实曾买过一些孩童,陪伴他夫人,也是顺便的行善积德,孩童们如今都在后院玩耍,他们可进去一观。 赵太.安和武高大不方便进他人后院,便避在前面等着,珍宝和几个婢子一起进去。 孙大善人的妻子正坐在水阁里,笑眯眯地看着十几个孩童玩耍嬉闹,还时不时将哪个啪叽摔一跤的给扶起来,满脸温柔。 珍宝激动地走近些,在孩童中不断寻觅。 孙夫人见她有些冒失地闯进来,好奇地看着她,一把嗓音柔和动听道:“这位小娘子,何事在此?” 一名婢子上前来代珍宝解释,孙夫人理解地点头,命婢女将孩子们全部带出来,让珍宝找。 珍宝一面喊着“元宝”,一面蹲下来逐个逐个看,越找心里越不安。 没有。 珍宝失神地站起来,看着面前如花般娇美的孙夫人,小声道:“孙夫人,您还买了别的孩子吗?” 孙夫人见这小娘子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盯着她,露出又希冀、又胆怯、又焦急、又茫然的神情,真让人同情,她一双水眸掠过寻珍宝胸前,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孙夫人?”珍宝的声音有些不稳,再次问道。 孙夫人眯起眼,仔细看她佩戴的那面陋镜,脸上闪过一瞬的疑惑。这是何物,怎会让她感觉到……惧怕…… 珍宝茫然地朝她走近一些。 谁知孙夫人立刻站了起来,微微掩住半边脸,稍稍后退些,思索道:“哦,是了,我记起来,好像有这么一件事……因为我喜爱孩子,有时人牙上门了,夫君便收留一两个受苦受难的孩童来陪伴我,也算是做一桩好事,因此这些孩子都是分许多次入府的,究竟哪回是哪回我也记不太清楚,前一阵,天星观的观主玄机子来此做客,好像一眼瞧见了一个小男童,与他一见投契,说他极有道缘,便将他带走,随其修行去了。” 珍宝有些发懵:“带走了?是,是不是一个白白憨憨的男孩,眉心有颗青色胎痣的?他很害羞,不太说话!” 孙夫人回忆片刻,摇头道:“那孩子应当才来不久,我也记不清楚。玄机子道长与我夫君交好多年,从不开口要求,只这回一见那孩子便说该随他修行,我们哪有不乐意的,再说他也是个极好的人,修为精深,功德无量,天星观的道士们品行、修为都非常好,跟着他修行,也是一件好事。” 珍宝脑子有点乱:“那,那玄机子道长他现在人在哪里?” 孙夫人摇头道:“这不清楚,我听说他是出来游历的,他一个道士,自在一身,去了哪我却是不知道的。他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应当会回天星观去吧。” 珍宝点点头,最后与她确认一下道:“天星观,是棘州的那个天星观吧?” 孙夫人再次坐下来,点头,温婉地笑道:“是的。” 珍宝谢过孙夫人,晕乎乎地走出来。 武高大正抱臂站在外头欣赏一幅字,站得修长挺拔,器宇轩昂,一张俊脸与影壁旁的疏枝梅花相映成景,赵太.安正勾着腰在他旁边,顶着一张被打得五颜六色的脸,口沫横飞地大拍马屁,顺便滔滔不绝地显摆自己的学识和见闻,见珍宝独自走出来,武高大伸手从耳朵里掏出一颗堵耳朵的草球,疑惑道:“不在?” 赵太.安见他拿出那颗堵耳朵的草球,表情简直复杂极了,感情他刚才的半斤唾沫都白喷了。 珍宝呆呆的,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兜兜转转一大圈,总是不能如意,就好像前面吊着根萝卜,而她是那头追着萝卜跑的驴,一直追一直跑,一直吃不到,可她只是想找到弟弟,然后两人回村过点潇洒舒服的好日子而已。 珍宝将孙夫人所说的转述与武高大。 武高大扬眉:“天星观?玄机子?” 珍宝点头。 武高大默然无语,抬头望了望天,道:“那五鬼横行的天星观,我可是杀了人跑出来的啊。” 珍宝迷茫地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她应该当机立断说一句话,她得先感谢他,然后凛然且决然地自己独自上路,如此沉重的包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他有他参天的大道,他有他超凡的命途,他有他与众不同的人生。 武高大见珍宝像只失了窝的小崽一样,蓬着毛,乱着眼,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他睨着她,准备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珍宝扁着嘴,声音很小,说的是:“你能陪我去棘州吗?” 武高大有点想笑:“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珍宝想了想,道:“你陪我去棘州,我,我还有好处可以跟你交换……” 武高大勾唇:“什么好处。” 珍宝警醒地看一眼旁边的赵太.安,赵太.安连忙识趣地走开。珍宝用手挡住嘴,神秘而小声道:“我可以,让你给我祖师的牌位磕头。” “……”武高大默默地看着她。 珍宝着急地解释道:“你听我说……” 武高大一把勾起珍宝的后领,边走边道:“行了,走吧,没说不陪你。” 珍宝不依不饶地解释道:“是真的,我们那牌位不简单的,你磕个头就知道了……” 武高大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岂有此理,给她当牛做马,还要诓他磕头。 两人去拜别孙大善人,与他解释了一番,孙大善人安慰二人,那玄机子是少有的大善之人,他修的乃是功德道,一世累行功德,为黎明苍生而修行,让他们尽管放心。 珍宝听几个人都这么说,自然放心了不少,况且天星观的道士她接触过的,匡扶志和历万君两人,慈悲大义,虚怀若谷,英勇无畏,为百姓赤诚奉献,能教出这样的徒儿,做师父的定然不会差。 两人出了孙府门,赵太.安客客气气地遣了马车、派了车夫送他们去棘州。 路上,武高大道:“玄机子不见得回了天星观,而那天星观里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上回杀了一个武鬼,棘州城的官府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目前这情况贸然去寻人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 珍宝道:“可如今只有去天星观,才有可能打听到玄机子的踪迹哎,再不济也得找到那几名道士问问。” 武高大点头道:“所以要有所准备,那五鬼的手段奇诡,论修为是非常低微,却有一手奇异的驭使之术,能召唤出厉害的妖物,上回我轻敌之下,几乎一命玩完。” 珍宝头一回听他说这些细节,怔怔地看着他,十分后怕,不禁伸手去抓他的手。 武高大随着她的动作,看向自己的手掌,一时想起那次身上霸道的火焰,一时又看到她洁白细嫩的手指,有些出神,缓缓道:“……实力之下,万无所惧,我想先在槐居中筑基,反正不过你一梦而已,不花时间。” 珍宝两眼一亮,点头道:“对呀!”她低头要自腰间拿出槐居,动作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胸前,原本花纹斑驳、铜绿污浊的、巴掌大的破烂铜镜,正自己发出阵阵的幽光,铜镜旁边阳刻的几圈符文上,有丝丝缕缕如金线般的东西在游走,铜镜背面刻的字,本来早已经磨灭不清,而如今,那字却重新显现,清清楚楚―― 天地宝鉴。 武高大惊讶:“让我看功法?你不怕你祖师爷怪罪?” 珍宝:“不是本门的东西,不很要紧的,是锻体的功法,说是师门从别处搜罗来给后人强身健体的,况且,本门也没有很强调不准外泄修炼法门。我们宗祖镇元子,不拜三清,不奉道祖,只敬天地,凡是本门的传承都是自天地中来的,既然是天地中来的,那回报给天地人物又有什么不可以。我父亲总这么跟我说。” “哼,”武高大讽道:“你不过是自己学不好,所以不能把师门传承发扬光大,自然没法当一回事。” 珍宝不高兴,抿嘴:“你别老讥讽我,你只说答不答应。” 武高大扫了一眼旁边的卢特人,又看看斜后方的一群闲杂人等,目光在那贵公子正在吃的白胖土馍上顿了顿,道:“再说吧。” 商队庞大,却令行禁止,进退有度,偶尔有流寇骚扰,却也能够打发,队伍因此行进迅速,车轮马蹄沿着大路一路卷去,倏忽间又过了三日。 ------------ 69.第69章 此为fang~dao~章,读者请勿惊慌,系统稍后自动替换  天上云朵悠悠。 珍宝在路边仔仔细细吃完一个梨,扯几片叶子擦擦手,将纸鹤放出来继续跟着它走。 珍宝心里焦急,她本以为来回都会有仙车接送,却没想到只有她一个人下了山,更没想到这修真界的世界这么大,从太华山下来,外面是繁华安定的乡县村里,城寨楼台百里连绵,时不时能见到一些奇怪的景象,比如白天人营业、晚上妖营业的坊市,比如种植一些稀奇古怪事物的田地,只是珍宝归心似箭,就算再好奇也不敢逗留游玩,一路上一边借宿一边赶路,一直走了好几天,都还没走出来。 这日,她终于走出了仙门周围繁荣而平和的地界,翻上一座分隔修真界与凡俗界的界山,又见到一方划分两界的界碑,界碑的正面写着“此去无道”,以示你将由修真界踏入凡俗界,反面写着“此去无路”,敬告凡俗人士,前方有玄机,不能破道者没办法跨过此碑。 珍宝大步向前穿过界碑,渐渐走上杳无人烟的大路,褪去了仙灵地庇护的无忧外衣,前面渐渐袒露出俗世的真容。 道路两旁树叶光秃,田地荒凉,田里连秸秆都没一根,老鸦都不从这过。 视野中出现了一些像是村落的聚居地,只不过人影难觅,丛丛的房屋,茅草覆顶、土坯伏墙,看上去非常萧索。 珍宝在外面盘旋了一会儿,天色不早了,走了这么久才见到一处人烟,再往前走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如果错过这个宿头,今天说不定要露宿野外了。她走近一户茅屋,叨扰一声,结果没人应答,悄悄往那柴扉缝隙里张望,屋里也没人,她只好再往里面走,换一家打问。这小屯子似乎没什么人,终于到第五户时,见到一个在门口摊坐的妇女,那妇女瘦得全身皮包骨头,肚子却奇大无比,像一具十月怀胎的骷髅。 “……大嫂,叨扰了,”珍宝凑近些:“我是邻近山里的,要去前头有事,只是天色已经不早了,请问我能在这儿借宿一夜吗?” 妇女一边哀哀低泣着,一边缓缓抬起眼看她,目光停在她身旁自行飞舞的纸鹤上,好一会儿,她呆滞的眼中才爆发出生机和光芒:“神仙……你是神仙吗!神仙救救我!神仙快救命!我疼啊……我们肚子疼啊!我们饿啊!” 珍宝被她抓住了衣袖,慌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神仙,我也是普通人,你误会……” 妇女不依不饶地抓住她:“神仙救我!我肚子疼啊……” “我不懂治病啊,你要是饿,我,我……”珍宝想了想,手伸进衣袖里做摸索状,一边念口诀,一边心念取梨,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颗梨来:“我有一颗水梨。” 妇女抢过水梨忘乎所以地狼吞虎咽,眨眼间连梨核儿也吞了,也不去想这季节哪里来的梨。 吃完之后,妇女仿佛活了过来,眼中爆发出更灼热的光芒,一直如狼似虎地盯着珍宝。珍宝此时脑中再有什么想说的话,也被她那吃人的目光钉在了喉咙里。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妇女攀着门扉嘶声大喊。 一个男人慢慢从屋后绕出来,与妇女一样的皮包骨头,一样顶着一个大肚子。他一手扶着土墙,一手端着一个盛放着草籽碎叶的簸箕,慢慢走来。 “当家的,是神仙,这是一个神仙,下凡的神仙!神仙肉!吃了可以起死回生!治病长命!定是菩萨派她来救小郎的!” “神仙肉!”男人两眼射出精光。 “对!神仙肉!” 珍宝大惊失色,这才发现妇女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样的肚大如罗,已经全身乌青僵硬了。妇女和男人此时突然爆发出奇迹般的力量,一个来拉珍宝,一个将小郎抱起来凑到珍宝身边。 “好神仙!小郎只要吃你一口神仙肉!只要一口!你一定会法术的!不碍事的!” “神仙救救我们!” 珍宝一边哇哇叫屈解释,一边挣扎着往外跑,这夫妇二人虽然虚弱,此时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力量,极为难缠,珍宝身上拖着两个人用力往外头走,终究被绊倒在地,夫妇二人一人抱臂一人拖脚,还在她手腿脚上咬来咬去。 护身符,护身符怎么不灵呢……珍宝突然想起护身符被她一个没注意收进乾坤袋了,没拿出来,霎时冷汗涟涟。 “你们别咬我!别咬我!我可有十几年没洗澡了!可脏可臭!”珍宝握着小剑,一边挣扎一边埋怨,想到忘了贴身藏的护身符,还有这至今没有主动护主的小剑,别提多懊恼了,说好的危难时刻显身手呢? “哑――”一只乌鸦忽然飞到他们身边,蹲在地上好奇歪头看三人。 珍宝抬头一望,竟见到了罗盘仙车上的那位仙人小哥,他抱着剑立在一丛茅屋前,手指微曲停在一扇柴扉前,似乎是一副本来要敲门的样子,此时却挑眉看着地上打滚的珍宝三人。 “仙人!仙人快救我!”珍宝用力一蹬,手脚并用甩开夫妇二人,连滚带爬到仙人身边,往他身后一躲,探出头吓唬夫妇道:“这位才是仙人,我跟他一起的,你们别过来!” 两人停顿片刻,突然爆发出更大的热情,爬起来吱哇乱叫往前冲。 青年身形几乎不动,一剑凌空斜劈在两夫妇身前,漠然道:“干什么?” 夫妇二人被凌厉的剑势吓了一跳,瑟缩,怔忡,而后,忽然眼含热泪跪下来:“神仙,你可怜可怜吧,我只求你一小块肉,不不不,一点血,求你救救小郎,小郎不能死啊……” “神仙,我们,我们换你一点血好吗,你要吃馍吗,又白又大的馍!是神仙馍!吃了饱肚子,消百病!”男人突然想起家里珍藏的最后一块神仙馍,脚步沉缓地去翻找出来,捧在手心献给珍宝二人看。 “这是我们在城里换的,城里有好人,只要一点粮食就能换到神仙馍,又白又大,我们把所有的粮食都拿去换了馍,换了好多,现在就剩这一个了!给二位神仙,就换一滴神仙血,救救我小郎!” 青年看了一眼妇女旁边的小儿,道:“他已经死了。” 夫妇两人突然呆滞片刻,然后激动大声道:“没有!你胡说!”“小郎只是睡过去了,他一日要睡许久的!” 青年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小儿的身体,定论道:“死了。”他仔细看了看夫妻两人的面色、身体,还有那突兀的大肚,目光又在那白胖到不真实的馍上转了转,他不通医道,自然不懂这一家子是怎么回事,没甚头绪。 “你儿救不活了,不过,”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这里有几粒牛黄丸,还有几颗固元丹,也不知道对不对你们自己的症,看天意吧。”扔给夫妇俩,又扫一眼珍宝,转身往外走了。 珍宝也摸摸乾坤袋,掏出一粒银瓜子给两人道:“你们去看大夫吧,请节哀。”说罢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仙人的脚步,留下身后一地的磕头感激与嚎啕痛哭。 青年刚走出这片茅屋丛丛的聚居区,就见那位姑娘极为神采奕奕地赶到他身前,两手捏着小拳头,双目别样有神的仰视着他,颇为激动地道:“是不是,是不是那位执事让你来,来护送我的?” 青年:……?? “我就知道!”珍宝想起那位亲切的有些像父亲的执事,道:“我在路上害怕的时候,我还想呢,这么大个仙门怎么管接不管送的,既然不送我,所以前路肯定是平安妥当,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没想到,执事还是请你来送我了么?”珍宝紧紧盯着青年,心里十分忐忑,心想如果这修士说不是来护送她的,她便立刻改口说与他同路,他到这凡俗界肯定是有事要做的,既然有事要做那就是要走动的,无论如何与他一起走是最好的,珍宝转转眼珠,赶紧作个揖,诚挚道:“谢谢!” 青年:“啊……” 他觉得不好告诉她,其实他刚才只是路见民居,想找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借宿。 珍宝见青年若有所思,左右看她的样子,不安道:“仙人,你是来送我的吧?不然你下山来,是要去……?” 青年慢慢地点头:“嗯……是。”他摸摸下巴,悠悠道:“来送你。”他对她献上的石头有些好奇,况且她同路的那个谁谁谁的石头帮了他大忙,助他报了血海深仇,这恩情可不算小,反正他也要在凡俗界走一趟,送她走一路又有何不可。 珍宝怔了一瞬,喜出望外道:“那,那太好了,天色不早事不宜迟,我们赶紧飞吧!” “飞?”青年挑眉:“飞什么玩意?” 珍宝比划了一下那个罗盘:“可以飞的法宝啊,你不是来送我回家?” 青年默了片刻,不好告诉她他怎么可能有那等法宝,便“嗤”了一声道:“送你一个区区凡人,怎堪动用那等法宝,走着去。” “啊……?” 原来有修士傍身,也是得走的啊…… 珍宝磨叽了一会儿接受现实,将纸鹤放出来引路,谁知纸鹤才刚刚从她手掌上摇曳起飞,就被斜刺里飞来一只乌鸦一嘴叼了啄烂在地上,还用力地踏上一爪。 珍宝:“……” 青年:“……” 青年轻轻敲了敲乌鸦的头,教训了它一句,问珍宝道:“……你是何方人士?” 珍宝看着碎成雪花片儿的纸鹤懵了一会儿,极为不舍地捡起来,无意义地拼了拼,瞄一眼那只正目光灼灼无限好奇盯着她看的……神鸟,道:“我是,商州弭水城边,一个小村的……” 青年看了她一眼,点头,往前道:“走。” ------------ 70.70 贺永宁穿进林子里随意寻了个方向飞, 准备找个地方落脚。珍宝在他怀里自言自语不知在念什么,忽然高高举起胸前的宝鉴,惊奇道:“你看这!镜子亮了!” 贺永宁低头看, 却见那天地宝鉴上出现了一行字:「东八百里转北六百里, 九品莲台,本为如来法座十二品莲台,后于大战中受创毁去了三品,莲台堕地干枯,如今再次孕育出逆天莲子十颗」 贺永宁心头巨震, 停了下来。如来法座, 这可不是寻常的法宝, 在先天灵宝之中也是最为珍贵的,比珍宝的天地宝鉴更为上品,即便它落入凡尘堕地干枯, 也不寻常, 上面还孕育出了逆天莲子……他毫不犹豫地朝着九品莲台的方向飞去。 珍宝奇异道:“镜子怎么亮了……它是……”她仰头依赖地望着贺永宁, 想要贺永宁解释给她听。她其实一路很是浑浑噩噩的,浑身热胀懒散, 好像吃多了犯困于是脑子停滞休息了一般, 脑海中时不时会闪现一些片段,出现一些事件,但她的记忆和思绪却仿佛被人拿走封存起来了,就像被蒙进了一面鼓里,被装进了一颗蛋里,她努力想要挣脱出来,想要破开鼓皮和蛋壳,想要言语,想要流畅地思考一件事,但是很难,她想要仔细连贯地回忆往昔,也很难,但她特别依赖这个抱着他的男人,她逐渐记得他叫武高大,好像又是叫小哥哥,反正与她很是要好,最疼她了。 “武高大,它怎么亮了?”珍宝将脸贴在贺永宁胸口,再次发问,一对乌溜溜水灵灵的眼睛粘在贺永宁脸上,很是依恋的样子,一定要他回答。 贺永宁不禁笑了一下,低头亲亲她:“因为这是你的仙人法宝,很是厉害。” 珍宝点了点头,自己皱着眉头思索道:“我想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它是我们家的宝贝,我也是……我也是珍宝……我是珍宝!”她双目炯炯,又记起一样,指着自己道:“我是珍宝对吧?” 贺永宁笑一笑,又拧了眉,看来她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难道那玉照丹霞害了她?不知她到底受了什么损伤。他等不得去那九品莲台附近了,便就近寻了一株不知名的参天巨树,随便拣一段稳妥的枝干落了上去。寻珍宝如今这情况,根本不记得如何操控槐居,贺永宁只得在野外为她探视身子,为防附近的虫兽搅扰,他在树上布置了结界,外界发现不了他们,就算有蛇虫攀爬也进入不了结界。 与寻珍宝对坐在宽阔粗大的枝干上,贺永宁将一指灵气打入她体内,以手指贴着她的躯体循经顺脉而走,察看她的十二经脉与十五络脉。 珍宝有些不自觉地害羞,稍稍扭一扭道:“你摸我。” 贺永宁抬眉撩她一眼,勾唇笑,道:“嗯,我摸你了。” 珍宝脸又红又臊,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以前也摸我。坏蛋。” 贺永宁在她唇上啄了啄,道:“不要乱动,不然还得再摸一回。” 珍宝立刻如临大敌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害怕地用力睁着。 贺永宁失语了,怎么的,让他摸一摸这么不情愿。 灵气游走珍宝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五官九窍、皮肉筋骨,由手三阳到足三阴,行关节,濡筋骨,在她身上浑然走了一圈,贺永宁没有发觉她身体有任何问题,反而气利血通、关窍畅达,非常健康。他将珍宝搂进怀里,伸手抵在她腹部,道:“我要探你泥丸宫,不要抗拒我,全然放松,打开心神。” 珍宝茫然看他,没太明白意思,放松便放松吧,索性将头靠在他胸口,什么也不想,懒懒地赖着。 “这就是建木?这么高啊!这才是真正的参天巨树!呀呀呀!我这么高的人抬头都望不到树冠,这树感情真是长到天上去了吧?梁歌你快陪我爬上去看看!” 贺永宁手一顿,偏头往树下看,下面来了两个人,女的说话如洒豆、嘴快叽喳、闹个不休,男的高大板正、沉默无声,正是灵谷派为他们登记大比时的那一对师兄妹。 梁歌抬头看一眼高得望不到头的树顶,如此上古神木,也不知上面会不会有什么灵兽恶虫盘踞,便道:“不要另生枝节了,砍两段建木枝条回去复命吧。” “我不我不我不!”闾湫秋油盐不进,纵身就往树上爬,梁歌出手抓住她脚踝,一把拖回来。 两人便在树下打闹纠缠起来。 贺永宁收回目光,不再注目,反正有结界在,他们发现不了也打扰不了他,他仍旧专注于分出自己的一丝神念,准备进入珍宝的泥丸宫。 以神念探查他人的泥丸宫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不容一丝行差踏错,否则便毁人修为,若被探查的那人有下意识地反抗抵触,也有可能两败俱伤,贺永宁刚刚抽出一丝稳固的神念,还没来得及进入珍宝的泥丸宫,便被满足而悠长的叫声打断动作,而后便是源源不断的动静传来。 他僵了片刻,缓缓偏头,往树下看。 珍宝也听到了啧啧波波的水声与撞击声,还有那女子越来越高亢的吟哦,同样很是好奇地低头往下看。她看到一对衣冠楚楚的男女,男子将女子压在树上,女人两条腿儿缠在男人腰间,男人很是怪异凶猛地用身体在她身上砸着,下面砸得又实又快。这样打人?不疼么? 贺永宁忽然反应过来,用力捂住她的眼。 “嗯?他们在做什么?别挡我呀。” “……没什么。”贺永宁快速抱着珍宝往树杈深处挪动,不准她看那不堪入目之景。 然而珍宝并不放弃旺盛的求知心:“那女人叫什么,叫得好难受的样子。” “……”贺永宁埋头不语。 “好奇怪,她师兄压着她打,她为什么还要师兄快一点?” 沉默。 “武高大,我们去救她吧?听上去好可怜,声儿都嘶了。” 压抑中的沉默。 “啊……这,这太惨厉了,附近的鸟儿都要被吓跑了,我想去救她,你……你放我下去吧。” 反复压抑的沉默。 着急:“打这么久……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我听不下去了,坏蛋,都是坏蛋。” “……” “武高大,你轻点抱,箍得我好疼。” 贺永宁忍无可忍,低头堵住她的嘴。 ------------ 71 41.42 此为fang~dao~章,读者请勿惊慌,系统稍后自动替换 武高大看一眼她胸前,挪开眼道:“没有,你眼花了吧。” 珍宝迟疑,仔细看了看,也不大确定。 马车很快驶入了孙大善人所在的木云里,珍宝的铜镜这回又亮了,比上回要明显得多。 珍宝忙拉扯他,指着胸道:“武高大!武高大!你看这里!你看这里!!” 等武高大细看去时,铜镜又是暗的,灰沉沉趴在她高耸的胸前,了无生气,他无奈地看她一眼,眼神诡异,抬头望车窗外道:“那是日头大,反光吧。马上能见到弟弟了,你莫慌。” “哦……”珍宝捧着铜镜看了又看,确实还是之前那样,灰扑扑破烂烂的,难道真是她眼花了?或许是吧,大约是她太着急了,她心念着弟弟,便将铜镜之事撇在了一边。 到了孙府,赵太.安从后面的马车上跑下来,热情地给两人卷了帘子,引二人下马车,而后亲自带两人去寻孙大善人,亲自说明原委。 孙大善人长得极为和善,说话也温吞和气,只是有些忙碌,抽时间听了这事便仔细想了想,说是确实曾买过一些孩童,陪伴他夫人,也是顺便的行善积德,孩童们如今都在后院玩耍,他们可进去一观。 赵太.安和武高大不方便进他人后院,便避在前面等着,珍宝和几个婢子一起进去。 孙大善人的妻子正坐在水阁里,笑眯眯地看着十几个孩童玩耍嬉闹,还时不时将哪个啪叽摔一跤的给扶起来,满脸温柔。 珍宝激动地走近些,在孩童中不断寻觅。 孙夫人见她有些冒失地闯进来,好奇地看着她,一把嗓音柔和动听道:“这位小娘子,何事在此?” 一名婢子上前来代珍宝解释,孙夫人理解地点头,命婢女将孩子们全部带出来,让珍宝找。 珍宝一面喊着“元宝”,一面蹲下来逐个逐个看,越找心里越不安。 没有。 珍宝失神地站起来,看着面前如花般娇美的孙夫人,小声道:“孙夫人,您还买了别的孩子吗?” 孙夫人见这小娘子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盯着她,露出又希冀、又胆怯、又焦急、又茫然的神情,真让人同情,她一双水眸掠过寻珍宝胸前,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孙夫人?”珍宝的声音有些不稳,再次问道。 孙夫人眯起眼,仔细看她佩戴的那面陋镜,脸上闪过一瞬的疑惑。这是何物,怎会让她感觉到……惧怕…… 珍宝茫然地朝她走近一些。 谁知孙夫人立刻站了起来,微微掩住半边脸,稍稍后退些,思索道:“哦,是了,我记起来,好像有这么一件事……因为我喜爱孩子,有时人牙上门了,夫君便收留一两个受苦受难的孩童来陪伴我,也算是做一桩好事,因此这些孩子都是分许多次入府的,究竟哪回是哪回我也记不太清楚,前一阵,天星观的观主玄机子来此做客,好像一眼瞧见了一个小男童,与他一见投契,说他极有道缘,便将他带走,随其修行去了。” 珍宝有些发懵:“带走了?是,是不是一个白白憨憨的男孩,眉心有颗青色胎痣的?他很害羞,不太说话!” 孙夫人回忆片刻,摇头道:“那孩子应当才来不久,我也记不清楚。玄机子道长与我夫君交好多年,从不开口要求,只这回一见那孩子便说该随他修行,我们哪有不乐意的,再说他也是个极好的人,修为精深,功德无量,天星观的道士们品行、修为都非常好,跟着他修行,也是一件好事。” 珍宝脑子有点乱:“那,那玄机子道长他现在人在哪里?” 孙夫人摇头道:“这不清楚,我听说他是出来游历的,他一个道士,自在一身,去了哪我却是不知道的。他离开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应当会回天星观去吧。” 珍宝点点头,最后与她确认一下道:“天星观,是棘州的那个天星观吧?” 孙夫人再次坐下来,点头,温婉地笑道:“是的。” 珍宝谢过孙夫人,晕乎乎地走出来。 武高大正抱臂站在外头欣赏一幅字,站得修长挺拔,器宇轩昂,一张俊脸与影壁旁的疏枝梅花相映成景,赵太.安正勾着腰在他旁边,顶着一张被打得五颜六色的脸,口沫横飞地大拍马屁,顺便滔滔不绝地显摆自己的学识和见闻,见珍宝独自走出来,武高大伸手从耳朵里掏出一颗堵耳朵的草球,疑惑道:“不在?” 赵太.安见他拿出那颗堵耳朵的草球,表情简直复杂极了,感情他刚才的半斤唾沫都白喷了。 珍宝呆呆的,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兜兜转转一大圈,总是不能如意,就好像前面吊着根萝卜,而她是那头追着萝卜跑的驴,一直追一直跑,一直吃不到,可她只是想找到弟弟,然后两人回村过点潇洒舒服的好日子而已。 珍宝将孙夫人所说的转述与武高大。 武高大扬眉:“天星观?玄机子?” 珍宝点头。 武高大默然无语,抬头望了望天,道:“那五鬼横行的天星观,我可是杀了人跑出来的啊。” 珍宝迷茫地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她应该当机立断说一句话,她得先感谢他,然后凛然且决然地自己独自上路,如此沉重的包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他有他参天的大道,他有他超凡的命途,他有他与众不同的人生。 武高大见珍宝像只失了窝的小崽一样,蓬着毛,乱着眼,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他睨着她,准备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珍宝扁着嘴,声音很小,说的是:“你能陪我去棘州吗?” 武高大有点想笑:“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珍宝想了想,道:“你陪我去棘州,我,我还有好处可以跟你交换……” 武高大勾唇:“什么好处。” 珍宝警醒地看一眼旁边的赵太.安,赵太.安连忙识趣地走开。珍宝用手挡住嘴,神秘而小声道:“我可以,让你给我祖师的牌位磕头。” “……”武高大默默地看着她。 珍宝着急地解释道:“你听我说……” 武高大一把勾起珍宝的后领,边走边道:“行了,走吧,没说不陪你。” 珍宝不依不饶地解释道:“是真的,我们那牌位不简单的,你磕个头就知道了……” 武高大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岂有此理,给她当牛做马,还要诓他磕头。 两人去拜别孙大善人,与他解释了一番,孙大善人安慰二人,那玄机子是少有的大善之人,他修的乃是功德道,一世累行功德,为黎明苍生而修行,让他们尽管放心。 珍宝听几个人都这么说,自然放心了不少,况且天星观的道士她接触过的,匡扶志和历万君两人,慈悲大义,虚怀若谷,英勇无畏,为百姓赤诚奉献,能教出这样的徒儿,做师父的定然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