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番外 ------------ 番外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更新时间:2012-10-10 河边,月色,水滴…… 他站在那里,四下张望。 新的,一切都是新的…… 他心里欢喜起来,原来变成人类是这么好的事。 此时他已有了人类的身体,正张着双秋水剪瞳,一脸好奇地看着全新的自己,接着,他看到了河水中的倒影。 美人,在他还是狐狸的时候就见过不少。现在虽是烽烟四起、战乱频发,但依然有人在逃命时经过他所在的林子,他偶尔觅食的时候,便会看到。 美人有男有女,但任何一个美人,都美不过水中的倒影。 银色的长发比月光还要皎洁三分,耳郭尖利,虽然一看就不是人类,但实在无损他的美丽,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折射出璀璨的星光,光洁如玉的额头和脸颊,鼻梁宛如刀刻,嘴唇巧薄,却红的美艳…… 他是雄性,幻化出来的人形自然是男体,他趴在河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谁料一个失神,直接头朝下栽倒在水里。 狐狸怕水,他在水里翻滚挣扎了半晌,待他浮出水面时,早被吓得脸色惨白一身狼狈。 他光(zh)裸着身体,冻得瑟瑟发抖,阳春三月,河水冰凉刺骨。 他忽然发现水中的倒影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 哦!他遇到的美人头发都是黑色的,耳朵也不是尖的。 找到问题的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不消片刻,倒影中的人儿就变了样,一头青丝如泼墨山水般倾泻在白皙的脊背,耳廓圆润,看上去就是个比普通人更美的普通人罢了。 他正咧嘴笑着,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他有些害怕。虽然修成人形,但骨子里还是狐狸,他支楞着双耳,心中立刻升起一丝惧意想要逃开。 不料,还没等他逃开,一队人马便来到河边,首当其冲的男人一身玄色戎装,面沉如水,他容颜果敢刚毅,看上去方过而立,刀眉星目,英姿飒爽。 一队人马皆有负伤,站在水中的他远远地便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马蹄踏至河边,只听得有人道:“将军!前面有一人,不知是敌是友!”那玄衣男子皱了皱眉,打马而来。 初见河中那人,将军黝黑的眼中映出一闪而逝的惊艳,那人虽然浑身湿淋淋,但却给人一种圣洁之感,“干净”两个字跃然心头。 那人干净的不似这尘世之人。 将军沉声问道:“你是哪国人?” 水中的人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他并不是不想答话,而是因为他刚修成人形,不通人语,再加上惊惧太过,一时发不出声音。 将军皱了皱眉,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听懂一句,有些怯怯地道:“芷涟1……” “芷涟……真是人如其名。”将军听到对方声音中的颤抖,顿时放松了表情,又听得他的名字,白芷芳馨,濯濯清莲,亭亭菡萏,艳而不妖。 “你何故孤身一人?可有亲朋?” 被将军问的手足无措的他只是张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对方。 将军眉心微锁,轻轻晃了晃缰绳,他胯下马匹往前走了两步,将军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月色下的清冷人影。 春寒料峭,那人立在河水中,水流齐腰而没,将军见他冻得颤抖,问道:“你的衣服呢?” 芷涟摇了摇头。 将军寻思,莫非是被歹人抢了去? 他只一伸手,身旁副将稍一迟疑,立刻递上一件深紫长袍。他一挥手,那件长袍便迎头罩下,芷涟将衣服从头上拽下,捧着衣服有些疑惑地望着将军。 “咳……这是王赏赐的,你先穿上吧。”将军面容有些尴尬道。 “将军!这是王赏赐给夫人的……怎能随便给一个外人……”那副将还没说完,就被将军伸手制止: “生逢乱世,哪还顾得了其他,能帮得一个是一个吧。” 芷涟听他说完,眉目间似有触动,那双迷茫的眼睛渐渐变得清亮起来,他没多说什么,手中长袍一扬,披至肩头。 他从水中缓步而出,虽是女子衣物,穿在芷涟身上,却勾勒出他纤长匀称的身段,他身材颀长高挑,在月色下一览无遗,令人不忍侧目。 失神片刻,将军看了看天色,又想到这里地处偏僻,面前这人看样子也不像什么武艺高强之人,只恐他势单力薄被野兽歹人欺了去,便问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家?芷涟想起那片早被滚滚狼烟占据的青山碧水,那片丛林,是他曾经栖息的地方,是他的家,可现在,只剩一片荒芜,尸横遍野,散发着人类或兽类尸体烧焦的味道。他拼死逃离了住了二百多年的家,来到这里。出来后,才发现,原来那连天的烽火,竟是怎么避也避不开的。 将军看到他眼中悲戚的神色,只见那人轻轻摇了摇头。 他眉心紧皱,心道:又是一个家园被毁的可怜人,接着柔声问道:“既然如此,可愿与我一同归去?” 他伸出手去,那只手强而有力,因为长久握剑而磨出一层老茧。芷涟望着将军那双宛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便将手放在他掌心,将军一用力,将他抱上战马,只听得骏马嘶鸣,一队人马绝尘而去。 芷涟可以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他仰头望着将军刚毅的下巴以及冒出的青色胡渣,接着,他有些好奇地去摸他铠甲上零星的青铜铸件,时不时拉扯一下,只听得一声沉稳而威严的声音道:“别动!” 他立刻僵在马背上不敢再动,只见将军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芷涟被带到一座府邸,这府邸端的是富丽堂皇,一入正门,便是一横长方形封土台,玄关正中摆着一口青铜鼎。 芷涟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他好奇地凑上去摸来摸去,看着那鼎上精巧的花纹,他更是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这么硬……怎么……刻上去的?”他操着不太流利的言语比划着问道。 “哈哈哈……这你可得去问铸者了。” 眼看着那美得不像话的人儿都快趴在鼎上,将军一边忍俊不禁,一边将趴在鼎上死不撒手的人拉走。 将芷涟安排到后厅的客房,将军疾步离去。 芷涟第一次来到人类的世界,见什么都好奇。他一会儿趴在宽敞的木床上,一会儿跑到案边端详起陶制的水杯,玩的是不亦乐乎。 比起芷涟的兴高采烈,将军这边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他步入一女子房间,只见里面的女子侧卧床边,穿着一袭合身曲裾,青丝挽起,虽然眉目清秀,却面带病容,显然抱恙在身。 “你回来了……飒葑2……”那女子看到将军连一身的戎装都没来得及换下,便跑来找自己,那惨淡的病容上添了一丝笑意。 “芙蓉……我对不住你……”飒葑看到那女子这幅摸样,内疚,惭愧一齐涌上心头。 “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在外带兵打仗,还要挂念于我,是我对不起你。” 这名叫芙蓉的女子是当今中山国3国君姬尚翎4的女儿姬芙蓉,姬尚翎为拉拢身为异族的飒葑,便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 飒葑原是縢国人。一年前,縢国被齐国所灭5。 同年,中山武公姬尚翎率领他的部落离开山区,向东部平原迁移。 中山国因国中有山而得名,国民乃白狄一族分支,因与晋国一战而元气大伤,后国君姬尚翎被迫举族迁徙中原,定都顾。 一年以后,飒葑流落至中山国,机缘巧合之下,因其卓越的军事才能,被中山国国君看重,并加以重用,官至大将军。 飒葑虽不想承认,但每当他面对姬芙蓉之时,心中总是愧疚胜过其他。他一生从未亏欠过谁,唯独欠芙蓉太多。 二人夫妻多年,飒葑虽然怜她敬她,却独独不爱她,姬芙蓉也知,却也不强求,二人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却分房而睡,这么多年来,竟无一子嗣。 “仗打赢了吗?”她淡淡问他。 “嗯,赢了!”飒葑是个不善于言表的人,柔情蜜意的话,他实在不会说。 “你的病,大夫怎么说?”他移步至床边,柔声问她。 “老样子……”她只是看着他淡淡地笑着,笑容一派云淡风轻。 忽然,她手指痉挛地攥着手帕掩口咳了起来。 手脚无措的飒葑连忙拍她脊背助她顺气。 她咳得泪光点点,摇首喘息道:“我不碍,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去吧……” 飒葑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温和道:“有事遣人唤我。” 她微笑着点点头,从始至终,她不曾求他为她留下。 她靠在床头,笑的一脸落籍。 她从未得到过他的真心,她却默默地,悄悄地爱着他。摊开锦帕,那一团刺目的殷红映在她眼中,她给不了他什么,唯有用自己余下的生命去爱他,她知道这种爱从不对等,但她依然爱的无悔,爱的心甘…… 从芙蓉房里出来,飒葑的心口仿佛堵着一团棉花,不知不觉,他来到芷涟的门前,顿时失笑,自己怎么来这儿了? 想到那人在听了自己话之后僵在马背上,又想起他趴在青铜鼎上连拖都拖不走的好奇样子,实在有趣的紧。 推门进去,那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宽大的木床上和衣睡去,飒葑一边笑着摇首,一边走过去帮他盖了床锦被,轻轻掩了门离去。 芷涟在将军府一呆便是半月,其间他将这里探查了个遍。将军府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他时常在一个地方一呆就是一整日,任这府里的男奴如何唤他,他却应都不应,躲在假山里呼呼大睡。 一日,飒葑实在拿这白吃白住却又极不听话的人没辙,便将他堵在房里道:“芷涟!你吃我用我,是不是也该听听我这个主人的话?” 芷涟微侧着头,用一双探究的眼睛望着飒葑,不明所以。 飒葑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以后没我的话,不准去内院。”撂下这么一句,他便转身离开。 芷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容,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夜色静好,一抹白色影子轻盈跃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芷涟。 他扯了扯过于宽大的衣服,皱了皱眉。 因为没有衣服,他只好穿飒葑的将就一下。无奈飒葑身材健硕,衣服穿在芷涟身上过于宽大,平时走路都会被绊倒,那日他这幅样子被飒葑看到,飒葑望着他一脸忍俊不禁。 想到这里芷涟便不爽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偷偷溜到一扇窗下,从户牖的缝隙中,偷偷往里瞄,只见飒葑和一众人集结屋中,或站或坐,正激烈讨论着什么,只听飒葑道: “王的身体日益衰弱,怕是大限将至,我们要早日做好准备。” “麾下说的是,如若新王即位,怕是四周列国虎视眈眈,国之危矣。” 芷涟认得说话那人,他记得那人姓周名庖,是飒葑的副将。 “列锋,之前我所说的那批铠甲定做的如何?”飒葑接着问道。 那名叫列锋的人垂首恭敬道:“禀麾下,工匠已经在赶制,但有一事,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虽说玄铁所制的铠甲无坚不摧,刀枪不入,但价钱太高,末将唯恐……” “列锋,人命关天,况且这匹铠甲是我们获胜的筹码,待我明日禀明王,我相信王定会点头应允。” “麾下说的极是,如若我们士兵的铠甲都换成玄铁,那士兵死伤率一定会大大降低,要知玄铁比皮革更加坚固,易于防守。” 芷涟在外面听得索然无味,他们说的什么铠甲、皮革他一句都听不懂,于是便想打道回府。 谁料他刚一回身,一不小心踩到过于宽大的下摆,惊呼一声,身子倾斜倒地。 屋内几人习惯性地手按剑柄,飒葑使了个眼色,周庖一跃而出,只见青光映月,一柄青铜利剑直指芷涟脖颈。 那横在他颈边的利刃,寒光点点,映出他倾世绝美的容颜。 “哼!我就知道你居心叵测,说!你是哪国派来的奸细?”周庖恶狠狠地问道。 芷涟被剑指着,早吓得面色惨白失了言语,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抖,看上去倒像是只被人欺负了的小兽,有些楚楚可怜。 飒葑皱了皱眉道:“周庖,将剑收起来。”周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青铜剑,立刻俯身拜倒在飒葑脚下,直谏道:“麾下切莫被这细作迷惑,误了国家大事!” 周庖虽是飒葑的得力干将,但飒葑实在不喜他的狠辣手段,这个头如若一点,芷涟定会被他押进囚室严刑拷打。 一时间,飒葑也有些进退两难。他凝视芷涟,目光到处,那人只是垂首静默,不言不语,飒葑柔声问道:“芷涟,你告诉我,你来此处,是否是为了探听军情?” 芷涟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语无伦次道:“不……不是、我,不知道……什么军情……我……只是来这里,看看……你,你说不准我来,我好奇……就、就……” 飒葑皱眉,心道这人也真是奇怪,说他是细作,他连句话都讲不利索,说他不是,大晚上又跑到内院,惹人怀疑。 “哼!你还敢狡辩!”周庖一听怒了,直接提起他衣领一脸凶神恶煞地说道。 芷涟将脸侧过一边,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恳求地望着飒葑。 飒葑心情烦乱,正在这时,只见四周众人跪了一地,有人朗声道: “麾下,若此人是细作,国之危矣,民之危矣!” “求麾下三思!” “是啊!麾下,此人决不能轻易放走!求麾下三思!” 劝谏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飒葑牙一咬,心一横,冷声道:“周庖,你知道该如何。”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将身后那人远远抛下。 芷涟被两个士兵扔在牢房中,那两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他有些害怕地将身子蜷缩在墙角,然后反复思量飒葑之前的言行,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是被那人抛弃了。顿时,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黑暗中盈(zh)满点点泪光。 他强迫自己振作起来,自己跟那人又不熟,没什么好难过的……想到这里,他虽然悲戚,却也从黑暗中爬起来准备就此离去,再不回这显赫的将军府。 打定了主意,他准备施展术法,忽然,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履急促,不消片刻,三人行至牢前。 其中一狱卒打开牢门,他身后另两个狱卒粗鲁地将芷涟从牢房里拖拽出来。 芷涟有些慌了,推搡之间大声叫道:“你们……你们放开我……” 两个狱卒哪肯放手,其中一个满脸横肉长相粗狂的男人一拳打在他柔软肚腹,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腹中绞痛,痛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狱卒啐道:“呸!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叫嚣,不想活了。”说着一把扯住芷涟长发,强迫他仰起脸来。 火把将整个囚室照的一片亮堂。 芷涟仰着头,剑眉紧锁,长睫轻颤,吹弹可破的肌肤被火光镀上了层淡淡的光泽,鼻翼翕动,薄唇紧抿,白皙修长的脖颈被迫仰起,隐隐能看到青色血管。因为紧张,如玉的喉结上下滚动,看上去竟是脆弱美丽到极致,令人陡然生出一种想要将其狠狠蹂躏的冲动…… 抓着芷涟的狱卒咽了咽口水,嘿嘿笑道:“呦,这小哥可真是个尤物,哥儿几个长年在外打仗,都快忘了女人是什么滋味儿了,你们说是吧……哈哈哈……” “哈哈,没错没错!”另外两个奸笑着附和。 “我……我又不是……女人……我是男的……”芷涟有些委屈地分辨着。 “哈哈……男人也可以啊,这小哥长得这么好看,跟女人也差不多了!”另一个狱卒说着便来撕扯芷涟的衣服,芷涟吓得向后蹭去,他虽不懂,但也隐隐知道这些人接下来要做的一定不是好事。 看到芷涟恐惧的神情,那三个狱卒更是得意,他一把扯住芷涟外衣,只听“刺啦”一声,芷涟顿时吓呆住。 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人森森调笑道:“你乖乖的,我们便不会动粗。”说着便要伸手拉扯他深衣。 芷涟反应过来,登时火冒三丈,一把推开他向牢门跑去,还没跑两步,便被那满脸横肉的狱卒扑倒在地,二人就地一滚,纠缠在一起。那狱卒边骂边唤另外两个前来压制芷涟。 “你个小王八蛋,老子想上(zh)你是看得起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喜欢温柔的,那就来粗暴的!”说着便去拽芷涟下裳。芷涟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忽然,只觉下身一凉,他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下裳便被三人狱卒拽扯下来,芷涟顿时怒气暴涨,一个连踢将三人踹倒在地。 三人猝不及防被芷涟踢倒,迅速爬起来,从腰后抽出一条粗大皮鞭狠狠向芷涟招呼过去。 只听芷涟惨呼一声,背上被抽出一道深深血痕,紧接着如疾风暴雨般的凌虐呼啸而来。芷涟惊痛交加,想使妖力却无法集中注意力,不消片刻,身上鞭痕交错伤痕累累…… 他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轻轻喘息,那满脸横肉的狱卒嘿嘿一笑,蹲下身子,一把捏住芷涟下颌,调笑道:“怎么样?吃过鞭子,还敢不听话?” 那琥珀色的清澈双瞳倔强地望着那狱卒,唇角一勾,骂道:“王八蛋……” 芷涟不会骂人,这是他刚刚跟那狱卒现学的,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狱卒听了顿时火大,“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抽在芷涟左脸,只见那宛如白玉雕琢般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五个指印。 芷涟微侧着脸,长发垂落,看不清他表情。三个狱卒得意洋洋道:“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还不乖乖……”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儿在眨眼之间便来到自己面前,惨白的脸色宛如修罗饿鬼一般。那狱卒一惊,硬起头皮道: “你……你想怎么样?我告、告诉你,你……”他话还没说完,脖子便被对方卡住,双眼翻白,芷涟指上用力,那人便没了气息,不知是死是晕…… 剩下两个一见苗头不对,立刻拔刀上前。 芷涟斜睨着他们,那二人互相对望一眼,拔刀冲了过来,芷涟长袖一甩,手指一点,两人便倒在原地。 他望着晕死过去的三人,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般,倚墙一点点滑下来,双臂抱膝,脸埋在臂弯里,浑身颤抖。 他本就是一只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野狐,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现在被带到这个他一无所知的世界,看到这些人的丑恶嘴脸,愤怒、羞辱、恐惧……齐齐涌上心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溢满泪水。 过了片刻,他缓缓站起来,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一步一步蹭出囚室。刚走了没两步,便听到牢狱那边人声嘈杂火光萦绕,显然是有人发现他逃了。 芷涟登时恐惧起来,慌不择路地一路逃窜。 他躲在假山的洞穴中,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外面明灭摇曳的火光将行渐远,他才舒了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身体一放松,便感到了周身叫嚣着的火辣疼痛,一件白色深衣已被他鲜血染红,破破烂烂挂在身上,他想了想,却也没除去,只想着衣服虽然破烂,但好歹还能御寒。 芷涟靠坐在洞壁,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飒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人蜷缩着,那件自己赠予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他身上,外衣早不知去向。看到芷涟身上交错的鞭伤,飒葑忽然眼皮一跳,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 他移步到他跟前,在火光的映照下,两道泪痕划过那苍白的脸庞。 飒葑脑海中瞬间闪现出很多画面,战火中抱成一团的孩子,被长矛刺穿的战俘,堆叠如山的尸骸,一个流着眼泪大叫着“我不想死”的士兵,转瞬间被敌方割破了喉咙,鲜血如泉水般从他颈间涌出,染红了被烧焦的地面……一切的一切,都凝成了眼前这个面带泪痕缩成一团的男子…… 飒葑看了他良久,之后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那人,只见对方迷迷糊糊地睁眼,那双在火光下雾气氤氲的琥珀双瞳有些迷惘地望着飒葑,他薄唇轻启道:“我想回家……”声音低沉柔软,闻之令人心动。 飒葑心底一片柔软,温声道:“芷涟……” 芷涟听到有人在唤自己,迷糊的神智立刻清醒起来,待看清了面前之人,那双眼睛瞬间凌厉,他狠狠地瞪着飒葑,全身戒备,似要与之拼命一般。 飒葑从未见过眼神变化这么迅速的人,眼前这冷厉到有些凶残的男子,简直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飒葑讶异的同时不禁联想到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善变兽类,豺狼、虎豹亦或是狐狸…… 飒葑本想伸手去安抚,不料他手还没接近对方,就被对方狠狠咬住。 芷涟咬着飒葑手掌鱼际的部位,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仿佛要将人生吞一般。 飒葑手上的疼痛令他险些拔刀,却无意中瞥到芷涟眼中的警惕、执拗还有深深的恐惧…… 那双眼睛,宛如初生婴儿一般清澈,带着最原始的最直白的情绪。 飒葑心头一震,心道: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是心地险恶之辈?于是他柔声说道: “芷涟……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芷涟看了他良久,直到确认对方确实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他才渐渐松了口。 松口之后,他一点点向后蹭去,一双眼睛充满警觉,竟是亮的惊人。飒葑一见他这个样子,便知他想要逃。 “你要去哪儿?”飒葑连忙开口问道。 “我要……回家……”芷涟答道。 “是么?我以为你家被毁了……”听了他的答复,飒葑回道。 “是被,毁了……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望着芷涟悲戚的容颜,飒葑心头狂跳,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叫嚣“留下他,留下他”。 “外面战乱纷飞,无论你去哪儿,都没有我身边来的安全。”飒葑道。 芷涟望着他,脸色渐渐苍白,他颤声回答:“我……我不要留在这里,也不要去那个屋子……他们打我、还扯我衣服。” 听了这话,飒葑顿时恍然大悟。 飒葑自从成为将军就下了很严酷的军令,不准军中任何兵卒奸污女子,无奈此时战乱频发,兵卒们每天生死一线,过大的压力竟使得这群饿狼饥不择食,不过,看了看芷涟眉目如画风姿卓绝的样子,飒葑无奈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关你进去了,不过作为交换,你往后要乖乖听我的话。” 芷涟虽然听得似懂非懂,最后一句却明白了,只要乖乖听这人的话,自己往后便不会再被人欺负。 他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1芷涟:zhilián 2飒葑:sàfēng 3中山国(公元前507-前296)春秋战国时白狄的一支,前407年被魏国所灭。在前308年复国,至296年被赵国所灭。 4因为中山国各国君姓氏、名字均不详,又因白狄一族的来历也有待考证,据说是周文王所封,因此推测国君应该是姬姓。此处名字是作者自编的。 5縢国(前?-前414年)亡国的说法众说纷纭,本文根据《世族.谱》上的说法,縢国被齐国所灭。 ------------ 番外 二:如烟往事(上) 更新时间:2012-10-12 飒葑刚踱步到门口,一卷竹简便迎头劈来,还好他躲得快,否则一定得被砸个头破血流。 他低头一看,地上已有不下数十卷竹简被扔出来,砸的七零八落。他拾起一卷,只见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有大有小,显然是字的主人不甚满意自己的大作,一怒之下将东西扔了出来。 看着这一片狼藉,飒葑简直哭笑不得,心道自己真是自讨苦吃,捡了个瘟神回来。这一月下来,有多少东西给这瘟神糟蹋了去。 “芷涟,别再扔了!”飒葑身子一侧,正好一把抓住对方胡乱扔过来的竹简,定睛看去,上面歪歪扭扭刻了几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飒葑不觉有些好笑。 他跨过门槛,步入内室,又见那人坐在地上,四周摊满了竹简,他手握刻刀,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充满怒意地望着自己,薄唇紧抿,眉心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飒葑俯下身子,问道:“做什么气成这样?” 芷涟颦眉怒道:“这把刀太钝了,怎么都刻不好……它还割了我的手……” 说着就将另一只手摊给飒葑看,飒葑见了那道深深的割伤,立刻责道:“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也不去包扎一下?” 说着便遣人将医匠叫来。 一回身便瞥到芷涟一副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蔫儿样,发梢衣襟上满是竹屑,不觉失笑。 “你笑什么笑?”芷涟看到对方唇角目光中的笑意,登时不爽了起来,再加上这字无论怎么刻看上去都难看的很,更是气闷,扭过头去不理睬对方。 “你啊……”飒葑有些无奈地拉过他,边帮他拍去身上竹屑边柔声说道:“你这急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刻不好就不刻了,怎么这般执拗,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哼!还不是你给的刀太钝了!害我怎么刻都刻不好。”芷涟眼冒火光地看着飒葑,面上一副“都是你不好”的埋怨表情。 飒葑见他这样,也不与他一般见识,接着道:“是……都是我不对,是我给了你这么钝一把刀,钝的都把你的手划伤了。”飒葑边说边笑着摇首,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有趣的紧,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自己划伤了手反而责怪刀不好。 “你!”芷涟被对方堵得说不出话来,想发作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杀鸡儆猴般地拿起地上一卷竹简狠狠扔去,差点砸到匆匆进来的医者。 飒葑见了甚是无奈,这人闹起脾气来自己真是吃架不住。 待医匠处理好伤口离去之后,芷涟像只闷葫芦一样不吭一声,看那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弄得飒葑想教训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劝道: “下次别再乱发脾气了,你摔了竹简不要紧,万一伤到人,就麻烦了……” “嗯……”芷涟也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当然,主要是面前这人错了一大部分,自己只是错了一小部分,但差点伤到人却是真的,于是他垂着长睫,点了点头。 飒葑自然不知道那人将犯下的错误私自一股脑地推到自己头上,见他如此乖顺,便耐心道:“字刻不好,主要是你劲没用到位,刻字可要讲究个巧劲,像你这种时轻时重,自然刻不好。”说着他便握着芷涟的右手,手把手地教他。 两个时辰过后,芷涟算是初步掌握了刻字技巧,心情也好了起来。飒葑见了呵呵笑道:“你每天窝在这将军府,不如出去逛逛。散散心,总是好的。”说着便从衣襟里拿出一样物什递在芷涟手里。 芷涟拿着那东西端详了半晌,只觉得手中的东西黄澄澄金灿灿好看的紧,呈饼状,看上去就像一个闪闪发光的金饼。 “这是什么?可以吃么?”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送进嘴里咬了一口,好硬…… 飒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眼见着自己再不好好解释,对方一准又要生气,立刻装模作样地咳了两下,解释道:“这叫金饼,拿着这个可以买很多很值钱的东西!” 芷涟听了立刻两眼放光,追问道:“是买什么都行吗?烤鸡也行吗? 飒葑听了失笑道:“你怎么总想着吃呢?万一有人给你一只鸡,岂不要把你拐跑了?” 只见芷涟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飒葑,怒道:“我有那么笨么?” “没有、没有,你聪明的很!”说是这么说,可用那辛苦忍笑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实在没什么诚意。 芷涟见了只是斜睨了对方一眼,一脸“我不屑与你一般见识”的表情跨出了门房,直奔市集而去。 芷涟走在街上,琳琅满目的吃食、器物排列在道路两旁,抑扬顿挫的叫卖实是悦耳。 芷涟第一次到集市上来,兴高采烈地四处张望,只见三五成群的几人闹哄哄地从他面前走过,满面带笑,看上去仿佛有什么喜事一般。接着,他们进了家馆子,芷涟好奇,也跟着去了。 到了这馆子门前,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匾额悬挂门梁,刻着“酒坊”二字,字体劲瘦修长,门两旁一幅对子,分别用檀木所刻,上联刻“素蚁浮萍酒中佳酿”下联刻“金浆玉液会客八方”。 芷涟不懂其中含义,却被迎面扑来的香味吸引进去。 初进馆子,一股浓烈的味道迎面扑来,芷涟说不出这味道是好还是不好,只觉奇特的很。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桂花味,仿佛又夹杂着丝丝甜味,甚是好闻,却也有些刺鼻。 这时有个中年男子迎上前来,问道:“请问客官有何吩咐?” 芷涟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呢,哼唧了半晌,认真问道:“请问这里有烤鸡么?” 只见那店老板脸色有些难看,道:“客官,我们这是酒坊,只卖酒。” 芷涟不知道酒为何物,有些踌躇道:“哦……那就上酒吧。” “那客官要什么酒?”见对方不懂酒,这老板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人看来是外乡人,酒钱自然是多多益善,可见了对方这迷糊样子,有没有钱还是两说。 “你们这里什么酒好自然就上什么。”芷涟有些不耐,这人啰里吧嗦烦人的很。 “那客官稍等,咳……既然客官想要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小店这酒价钱有点略高,客官……”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原本一脸迷糊的人从袖中取出一金拿给酒坊老板看,问道:“这么多够吗?” 那老板见了立刻两眼冒光,这么多钱,把自己小店买下都没问题,立刻眉开眼笑道:“够了,够了!” 芷涟落座后,不消片刻,那满脸堆笑的老板便端出一罐酒,对着芷涟殷勤道:“公子,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金酒,这金酒乃甘蔗所酿,以金来命名此酒,实属不菲。” 芷涟凑上去嗅了嗅,他本身妖狐,嗅觉极为灵敏,用力一嗅,只觉一阵昏花晕眩,飘飘然如踩同踩在云端之上。 一口下肚,烈、醇、香、熏,四品皆全。 一罐下肚,芷涟已有醉意。他抱着酒罐一脸谗样,想着这呈金色的酒,看上去如同流动的金子一般,待他仰头再喝,却一滴不剩…… 他撅着嘴,嚷叫道:“再来一壶!再来一壶!” 店老板心道,今儿可真是碰了个酒鬼,定要狠宰他一顿。 飒葑见到芷涟的时候,只见那原本纤尘不染的人儿醉的一塌糊涂,抱着自己要酒喝,与他同来的还有酒坊老板。 酒坊老板原以为可以狠宰芷涟一顿,没想到这人醉是醉,却醉而未倒,一个劲地嚷着要酒,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将军府的客人,那老板吓得立刻带着芷涟登门将军府,飒葑一见那醉的人事不知的糊涂蛋,顿时哭笑不得…… 烛影摇曳,芷涟人躺在床上,却死拽着飒葑衣袖不撒手。飒葑叹了口气,无奈道:“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边说边拧干锦帕帮他擦脸。 芷涟傻笑地望着飒葑,口齿不清道:“酒好喝……我还要……”飒葑摇了摇头,笑着问道:“我给你一壶酒,你跟不跟我走?” 芷涟侧过头想了一会儿,大声道:“我跟你走!” 飒葑听了哈哈大笑,“这可好了,一壶酒就把你拐走了。”待他再看那人,却已然坠入梦乡。 望着那面若桃花沉沉睡去的人,飒葑心中一片柔软。 公元前412年,中山武公,薨,葬于河北平山。中山恒公即位,时年七岁。 “老爷!老爷!夫人……夫人她……”飒葑猛地听到一婢女来匆匆来报,心中“咯噔”一下,衣袖一震立刻向姬芙蓉院落的方向疾步走去。 进了内院,只见几个医者围着姬芙蓉,而那床上的女子已然是气息奄奄,日薄西山。 “你们这帮废物!怎么现在才说?夫人病的这么重,为何没人通报一声?”飒葑见了姬芙蓉状况,心口一痛,于是张口便骂。 一直跟着姬芙蓉的丫头见了吓得面色惨白。飒葑脾气向来宽厚,很少生这么大的气,那婢女双膝一软俯身跪倒在地,颤声道: “老爷息怒,奴婢之前一直想告知老爷,可夫人说……说……” “说什么?”飒葑剑眉倒竖,厉声道。 “夫人说老爷公事繁忙,怕老爷分神,就不让奴婢告之……”她越说头越低。良久之后,待她再抬头看飒葑,只见飒葑怔怔地望着姬芙蓉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芙蓉……”飒葑坐在床边,心中百感交集,他痛心眼前的女子,为她心疼,也为她不值。自己究竟有什么好,竟惹得这个女子如此弹精竭虑地为自己着想,而自己却连她病重如斯都不晓得,自己从来不是个好丈夫…… 姬芙蓉悠悠转醒,望着飒葑,她苍白的脸上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有气无力道:“你来了……” “芙蓉……对不起……” 床上的女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望着他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痴迷、向往,她柔声说道:“飒葑……这么多年了,没人比我更懂你,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能得到这个结果,我也算求仁得仁,你不必觉得难过……” 她顿了顿道:“父亲去了,这世间,我就只有弟弟一个亲人了,可是他还那么小,你,你……”姬芙蓉一急,猛地呛咳出来,飒葑连忙助她顺气,边柔声安慰道:“芙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会尽力,我会尽力助王稳坐江山,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不曾想,这句竟是一语成谶,很多年后,当那呼啸而过的利箭穿膛而过的刹那,飒葑犹自淡笑,自己终是守住了这份诺言,而当另一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美丽脸孔闯入自己的视野之内,飒葑的心,瞬间撕裂…… 自己,终究负了他…… 一月之后,中山武公姬尚翎之女姬芙蓉因病离世,葬于河北中山皇陵。 飒葑心情一直沉闷,他手提酒坛,仰头灌酒。芷涟远远地看着,似乎也被他沉闷的心情所感染,缓步而来,默不作声地拍开另一坛酒的泥封陪他一起痛饮。 “芷涟……”飒葑的声音夹杂了几丝颤抖,一双醉眼有些恍惚地望着他。 芷涟抬头,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芙蓉去了,可我……我对她一点都不好……我都不知道她生病了。我本以为她只是偶感风寒,没想到……没想到……”说着,他又猛灌几口酒。 半梦半醒之间,只见得芷涟一把夺下他手中酒坛,飒葑正要张口,嘴唇却被那人堵住,朦胧的醉眼映出那人俊美绝伦的容颜,原本苍白的脸颊晕染出两抹酡红,美得醉人…… 飒葑睁大了眼睛,他在吻他。 芷涟在吻自己…… 飒葑脑中猛然间“嗡”地一声炸开,瞬间酒醒一半。他一把推开芷涟,呵斥道:“你做什么?” 芷涟古井无波的双眼望着他道:“她令你不开心,你为什么不能忘了她呢?” 飒葑愣了愣,苦笑道:“她是我的妻,怎能说忘就忘。倒是你,方才那是做什么?以后不许再这样了。”飒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只余芷涟怔怔地立在原地,心中百感交集。 芷涟并不懂人类的感情,在他活着的这漫长的二百年中,他见识的虽不多,却见过人类拥吻的场景。他懂得这是人类最直白的表达感情的方式,唇瓣交缠,便是将自己的一颗真心送给了对方。 芷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要那样做,他只是见不得那人独坐院中,独自喝着闷酒,仿佛全天下的痛苦都压在他一人肩上。 芷涟明白飒葑愧对他的夫人姬芙蓉。 在芷涟心中,飒葑和姬芙蓉就像那对在灵寿木下诀别的璧人一样,明明互相爱着对方,却不得不为国为家,生离死别。 此时飒葑心中简直缠成一团乱麻,想到那人吻自己的样子,闭着双眼,长睫颤动,白皙的脸上晕染出两抹醉红,他的唇柔软微凉,在自己唇上辗转、缠绵…… 飒葑的手指不觉间覆在唇上,脑海中那人的样子挥之不去…… 好在这时,有人来报,嘹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紊乱的思路。 “将军!大事不好!” “说!” “有探子来报,魏国正重整军队,准备一举进攻我国!” 待那人说完,飒葑双眉皱起,一脸严峻,瞬时间心思百转。飒葑暗忖,此时新君即位,桓公年幼,魏国此时来犯,目的再明确不过,好在自己早有准备,他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那人深深一辑,领命离去。 飒葑立刻整装,马不停蹄地赶往中山王宫殿。 此时中山桓公年方七岁。 只见一七岁幼童端坐王座之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飒葑,飒葑俯身一拜,桓公奶声奶气地道:“爱卿平身。” “不知爱卿前来所谓何事?” “回禀主君,近年来,魏文侯任李悝为相,其改革颇有成效,国力大为提升。此时魏国如日中天,攻城略池为期不远。魏国觊觎我中山时日已久,此时定会集结燕赵等国,灭我中山,今日有探子来报,魏国已整顿兵力,准备直捣我国都城,主君!国之危矣!望主君下令全军戒备,早日迎战!”说着飒葑俯身拜去。 “辛苦将军了……”只听得王座一侧的垂帘后传出一女子的声音,从声音可辨得那女子徐娘半老,她便是当朝太夫人,姮莲芝。 据传,姮莲芝的母族为周初北方狄族,而中山国国君一脉乃鲜虞人,鲜虞族乃属北方狄族一条分支。 “听将军所言,还是早日准备为妙。王会即刻下令,将军可以放心。”太夫人道。 得到太夫人的首肯,飒葑立刻跪谢。 “还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飒葑有些踌躇道。 “爱卿请讲。”桓公虽年幼,国君却当得像模像样,做了个“请”的手势,如上说道。 “臣听闻卫阳公子之变法,私以为甚妙,如若运用得当,中山国定能与魏国平分秋色……” “哼!卫阳栾为人甚是倨傲,老身请他数次未果,他既然如此不将中山国君放在眼里,由此可知此人重用不得。他既然有心效仿那许由洗耳,那老身便成人之美,岂不快哉?”太夫人一顿夹枪带棒堵得飒葑连话都说不出口,飒葑欲意复谏,却被太夫人打断道: “此事莫要再提。” 飒葑虽然心有不甘,却只好就此作罢。 回去的路上飒葑一直在思考军队部署之类事宜,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那人怎么没来吃东西,问了下人才知道那人已经将自己关在屋里半日。 飒葑皱了皱眉,命人重新热好饭菜,他提了食盒便向那人房间走去。一路上一颗心七上八下,想到那人的一吻,飒葑觉得自己浑身燥热难耐,直想丢了食盒逃去水榭,被那凉风一吹,好平复心情。 可想归想,他终是硬着头皮敲了敲芷涟的房门。 “芷涟,开门。” 等了等,没动静。飒葑心道那人该不会是因为今天的事生气了吧。 想到这里,飒葑咳了一下,复又轻轻敲了敲芷涟房门道:“芷涟,我帮你带吃食过来了,你先开开门。”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开门,飒葑心中疑窦顿生,忽而听到房中有一声若隐若无的呻吟,似痛苦,似隐忍…… 飒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推开房门冲了进去,房门未锁,一推便开,飒葑立刻心悬了起来。 “芷涟!” 飒葑看到那一幕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番外 二:如烟往事(下) 更新时间:2012-10-14 床上的人儿浑身赤裸,宛如银河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开来,散在雕木花的大床上,晕染出一种别样美感。他浑身雪白的肌肤因情(zh)欲渡上了层粉色,被烛光一照,暧昧异常。一双琥珀色的眼瞳似眯非眯似醉非醉,鼻翼有些急促地翕动着,嘴唇红艳的宛如擦过胭脂一般……他双颊嫣红,薄唇轻启,呼出的热气灼的飒葑无措至极。 ………………………………………………………………………………………………………………………………………………………………………………………………………………………………………………………………………………………………………………………………………………………………………………………………………………………………………………………………………………………………………………………………………… 此时的飒葑,就算再傻也知道面前这人根本不是人。相同的容貌,不同的发色,连耳廓的形状都不同,他是妖……不知为何,飒葑恍惚间觉得自己松了口气。 芷涟发现了面前的人是飒葑,吓得浑身一颤。飒葑只觉得自己手中那小东西立刻蔫了下去。只见刚刚还双眼迷蒙的人惊慌地向后蹭去,一脸惧怕地望着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芷涟……”飒葑唤他名字,那人却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我……”芷涟张了张口,声音艰涩,他顿了顿,哑着声音道:“你不用赶我,我会自己离开……” 听到这句话,飒葑心中顿时一片酸涩,他本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竟不再在意芷涟的身份,他是人也好,妖也罢,于他而言,那人不过是个单纯不知世事的美丽男子。 他从不在意他的来历,哪怕被与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誓死劝谏,他依然执拗地将他留下。 其实,飒葑一直不肯承认,承认他从见那人的第一眼起,便深深地迷上了他。那双纤尘不染的干净眸子,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彻彻底底地吸入其中…… 芷涟随手披上衣服,起身便要离开。 他承认,他贪恋眼前这个男人带给他的温暖。 他是妖,在他生存的这两百年里,从未有人待他这么好过。 这个男人有一颗包容的心,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无理取闹,他甚至会在他醉酒的时候用沾水的锦帕帮他拭面,他会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他的肩膀宽厚的宛如神祗,这个男人强大到仿佛可以托起他的整个世界…… 芷涟垂着头,他知道,当一个人类知道自己是妖的时候,便是自己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人的时候,这是所有他遇到的妖告诉他的亘古不变的定理。 “倘若你不离开他,他便会赶你走,倘若他不赶你走,你便会爱上他。你一旦爱上他,这一生,便搭了进去。妖的一生那么漫长,爱上一个人,尝到的,便是无尽的苦果……” 芷涟不会想到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与面前这个男人缘分已尽,自己必须要离开了…… 谁料他刚迈开一步,手腕便被那人紧紧握住,芷涟有些诧异地回头。 “……别走……”他唤他,眼里有深切的渴望与期待,还有许多芷涟读不懂的东西。 “我是妖,你不怕么?”芷涟怔怔地望着那双宛若子夜般漆黑的眼睛,问道。 “妖,总比人好,人性难辨,人心难测……我不想我身边,连个信赖的人都没有……”飒葑柔声道。 芷涟想了想,问道:“为什么呢?” “什么?”飒葑不解。 “为何要留下我?我是妖,人妖殊途……”芷涟问道。 “那你为何要跟我走?我是人,人妖殊途……”飒葑反问。 两人都不觉笑了起来。 是啊…… 人世错落,滚滚红尘…… 初遇他,他问一句“可愿与我一同归去”他便握住他的手,翻身上马,同他策马奔去…… 这世间,哪有是非,哪有对错,所追寻的,不过是那转瞬即逝的刹那芳华。 惊鸿一瞥、灿若烟霞,很多时候,人们为了追寻月色下那一抹令人怦然心动的醉人剪影,有人愿意付出一生的爱恋去祭奠…… 也许你会说不值得,但,哪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 番外 三:他的来历 更新时间:2012-10-15 飒葑一手揽着芷涟,一手把玩着从芷涟身体里射出来的东西。 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只见一颗寸许大的小珠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散发着柔和的红光,看上去比珍珠圆润细腻,比夜明珠光洁透亮,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怀中的人无意识地动了动,飒葑有些心疼,想到他刚刚艰难的样子,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接着吻上他轻阖的眼睑,一路吻过他殷红的嘴唇。 芷涟睁开眼睛后见到的便是飒葑放大担忧的脸庞。 “醒了……”飒葑见那人转醒,惺忪的双眼里有止不住的疲惫。 “嗯……我……”他刚一张口,便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想是刚才自己那声尖叫震破了声带。 芷涟有些羞涩地将脸埋在被褥中,飒葑见了,笑意爬上了眉梢眼角,他柔声问道: “现在可舒坦了?” 听了飒葑的话,只见埋在被褥中的人儿浑身一颤,臊的仿佛快要冒烟一般,又往里埋了埋,接着轻轻点了点头。 飒葑将芷涟从被褥中挖了出来,好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芷涟听到对方的询问,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把推开他又将自己埋在被褥中不肯抬头,飒葑见了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只听那人气急败坏,夹杂着些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笑什么笑?” 见对方一脸不悦,飒葑赶紧收了笑容,正襟危坐道:“是!是,我不笑,不笑……” 芷涟见那人态度还算过关,便侧过脸去缓缓道:“我是妖……”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是妖啊……”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继续着毫无建树的对话。芷涟翻了个白眼,怒道:“我是狐妖!” 飒葑立刻一脸恍然大悟,难怪这么撩人…… “我是个小妖……”说着,芷涟又将自己埋在被褥中。 飒葑见了对方的举动,嘴角又咧开,总觉着这人可爱的紧。 “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是个大妖怪。”飒葑忍笑道。 芷涟听了剑眉倒竖,立刻呛道:“我是个小妖怪你很得意是不是!” 眼看着这人胡搅蛮缠,无理与闹的坏毛病又要发作,飒葑立刻安抚道:“怎么会呢……你是小妖怪,然后呢?” “我是小妖,无法控制自己的……嗯……兽性。狐妖……会发情……每年五月小满之时……就是……就是……发情期……”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的像蚊子哼哼。飒葑听了,忍笑忍的辛苦,却摆出一副十分正经的表情并用正经的语调安慰道:“没事,没事……那这颗珠子是什么?” 飒葑拿着珠子问道,谁料刚刚还埋在被褥中的人,立刻劈手夺过珠子,浓淡适宜的长眉一竖,怒道:“谁准你拿的!” “好好,拿了你的东西是我不对……”飒葑也不与他置气,安慰道。 “这珠子叫赤珠……是我们一族……传宗接代用的……”只见那人脸红了个通透,攥着珠子,小声诺呢。 飒葑问道:“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 “没有母狐怎么传宗接代?” “谁告诉你我们传宗接代必须要母狐了?” 听了对方的回答,飒葑只觉得自己瞬间词穷,一直以来的认知悉数土崩瓦解。 “只要找到我们一族的发祥地,那里有个温泉,温泉里盛开着莲花,将这珠子放进莲花中,时辰到了,小狐狸自然就出来了……” 飒葑瞠目结舌地看着芷涟,心道:怎么莲花还能长在温泉中呢?想了想复又道:“你们族真是神奇,只要你一个就可以传宗接代了……” “你!你乱说什么?”芷涟一脸阴沉地看着对方。 “我哪里乱说了?”飒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还有你么?”言下之意,就算有了孩子,你也是孩子的半个爹。 “我?” “我们刚刚……刚刚……”芷涟红着脸,头上似要冒烟了一般。 芷涟一族乃藏地瓦修骨系部落的守护神。 远古时代,人神鬼怪杂居混住,有很多部落都以兽类为本族的守护神。就像少昊和太昊部落以鸟和蛇为守护神,炎帝部落以羊为守护神,而瓦修骨系以狐为守护神。 芷涟这一支狐族与别支不同。若真要细说,芷涟乃妖兽,并非妖精,妖兽一出生便是妖,长到二百岁成人,自然拥有人形。 在当时,妖魔混居的远古时代,无论是人还是妖魔,要存活下去都是极其艰难的。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人们住在半地穴式的简陋房屋里,四处野兽出没,妖魔鬼怪混杂其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芷涟一族为了适应这种环境,与远古一位神仙达成契约,那神仙许他们一族无论雌雄,皆能孕育后代,并可免去分娩之苦,代价便是每到瓦修骨系有新王诞生,便献出一只雄狐,剥其皮做成襁褓。这样,与那骨系氏族有血海深仇,同时又惧怕狐兽的妖魔便不敢来犯,待新王死后,狐皮与之一同葬入墓穴…… 后来瓦修骨系一族没落,直到被别族吞并,芷涟一族才与他们断去了联系,但与那神仙的契约,却一直延续至今。 而今,狐兽一族的数量已是岌岌可危,大部分狐兽在成年之前就被猎捕殆尽。 听了芷涟的叙述,飒葑惊得说不出话来。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过了半晌,飒葑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芷涟听了得意道:“那是……”不过接着他便蔫儿了,无精打采道:“我现在还没找到我们族的发祥地,自然也找不到那温泉和温泉里的莲花……” 飒葑见那人皱着一张小脸,安慰道:“没关系,我会陪你找……总会找到的。” 芷涟听了怔怔地望着他,疑虑道:“你说真的吗?没有骗我?” “哈哈!大丈夫一言九鼎,岂会骗你。” 看着芷涟眉眼舒展巧笑倩兮的样子,飒葑顿时如沐春风。 “反正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这个珠子就你用了吧!”芷涟道。 “我用?”飒葑诧异。 “你可不要小瞧它,这颗珠子里面蕴含了强大的力量,虽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其药用价值也不可小觑。”说着芷涟将珠子按上了飒葑心口。 只见红光大盛,待光芒泯灭之后,飒葑顿时浑身舒爽,之前在战争中因受伤而不大灵活的手肘立刻愈合如初,身上的疤痕也泯灭无踪,那力量,宛如一股温泉融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惬意。 芷涟移开手的时候,掌心的赤珠已经不见了。 “那东西去哪儿了?”飒葑瞠目结舌道。 “废话!当然是被你吸收了。”芷涟翻了个白眼。 飒葑又是一惊,身体虽然矫健很多,但看着芷涟那双无邪的眼睛,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头脑中,他瞬时遍体生寒,如坠冰窖。 飒葑颤声问:“你说你们一族……很多族人都死了……是因为什么?” 芷涟正开心飒葑身上的伤疤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消退,猝不及防被他问住,略一思忖,他皱眉道: “有很多人设计捕杀我们,有人想要内丹,有人想要狐皮,也有人想要……赤珠。” 飒葑心道“果然”。 “芷涟……” “嗯?” “以后关于你身份的事,切莫说与人听……”飒葑望着芷涟,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双眼里的担忧,深不见底。 “嗯……当然。”芷涟低声答道。 飒葑听了,一把抱住那人,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怕那人转眼间便消失一般。 ------------ 番外 四:金戈铁马 更新时间:2012-10-16 公元前412年,夏至。 飒葑官拜大将军,统领上、中、下三军,战车三百,有兵三万,即刻出兵抗魏。 芷涟接到这个消息,立刻翻身上马。 骏马嘶鸣,只听得将军府的男奴苦苦恳求道:“公子!麾下吩咐小人,他不在的时候要小人好生照看公子,公子,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呀!” 芷涟有些不耐,却也好言道:“将军此去保家卫国,同为男儿,我焉有不去之理?我虽身无长物,但舞刀弄剑还是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且安心!驾!”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已远去,只余那男奴捶胸顿足,一副大祸临头的苦瓜相。 战场之上毫无留情,血腥厮杀,入眼皆是断臂残肢,一片血肉模糊…… 此时两军对峙城下,敌不动,我亦不动。 飒葑坐镇帐中,与周庖、列锋等数十人讨论军阵部署,气氛肃杀紧张。 这时,一小卒来报:“禀将军!帐外有一人求见!” 飒葑此时忧心战事,哪有心思接见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人,挥了挥手,那人领命而去。 芷涟在帐外等了一阵,只见那进去通报的小卒唇角一撇,轻慢地答道:“将军忙着呢,哪有时间见你,你且等一等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芷涟虽然气的磨牙,却“锵”地一声将抽至半截的利剑送回鞘中,站在原地踢着脚下的石子闷闷不乐。 夜幕开始四合,芷涟望着飒葑帐中烛火通亮,他找了棵树倚靠而坐,看着账上映出的人影攒动,时而激烈争论,时而静默苦思,芷涟看了半晌,唇角翘起……待月上中天,他终是抗不过睡意来袭,沉沉坠入梦乡…… 梦中 飒葑握着芷涟的手,时而教导他如何握剑,时而教导他如何刻字,那人如鸦翅般的长发散下,抚在芷涟面上,凉凉的,痒痒的,笑容绽在唇角,心中甜丝丝的…… 芷涟在梦中咧嘴傻笑,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那该有多好。等自己和飒葑找到那口温泉,再弄个小狐狸出来养养,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看遍花开花落人世变幻,观尽云卷云舒沧海桑田……一直一直……执手相伴,与子偕老…… 待芷涟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是漫天的星光,而是一片黑漆的帐顶,芷涟愣了愣。 “醒了?”耳边传来了飒葑威严又不失温柔的声音。 芷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榻上爬起来,定定地看着飒葑。 此时的飒葑面色有些不悦,口气略微严厉道:“你怎么来了?这兵荒马乱的,你要是有个万一,让我如何是好?” 见对方不高兴,芷涟垂下头,有些忐忑道:“我也是男儿,我也可以上阵杀敌……凭什么只准你来,不准我去?”那声音,竟是无限委屈,听得飒葑哭笑不得。 “胡闹!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没上去就给人撂倒了,到时我是顾你还是顾打仗?”飒葑道。 “哼!我武艺不精也是你这师父教的不好!师父不好,还能赖徒弟不成?”芷涟不服气。 飒葑一时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想不通这人究竟哪里来这么多谬论。 “好!你有理,成了吧!”飒葑被这人呛的无奈,只得嘴上服个软,接着道:“不过明日两军对战,你乖乖呆在帐中,不许狡辩,此事我绝不松口!”飒葑见那人还想再辩,立刻明令禁止。 最后的结果是芷涟跟飒葑怄气了一整晚,无论对方如何讨好,坚决不予理睬。 此战打了三月有余。 因飒葑未雨绸缪,将所有士兵的铠甲全部换成玄铁,军将死伤数量大为减少,一时间士气大振,竟逼得魏军节节败退。 这日两军交战,芷涟站在巍巍城墙之上俯瞰对战阵势,魏军虽然杀声四溢,却止不住鼓衰力尽,已显颓败之像。 飒葑与魏国将军尉迟翎墨交战,二人武功不相上下,一时间斗得不可开交。 芷涟在上面急的冷汗涔涔。 只见尉迟翎墨一把长枪舞的虎虎生威,直刺飒葑心窝而去,飒葑立刻格剑去挡,他身子后仰,尉迟翎墨一看一击不中,反手直刺对方胯下骏马,飒葑收式不住,剑至晚矣,骏马被刺,扬起四蹄嘶鸣一声,胡乱挣扎间,飒葑堕马而下…… 芷涟心口一窒,恨不得立刻投身战中。 尉迟翎墨一看得了便宜,若取得敌方大将首级,到时士气大振,扬我军威!他立刻举枪向飒葑咽喉要害刺去。 芷涟脸色瞬间惨白,双拳紧握,陡然间周身杀气四溢。脑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尖利地叫嚣着“飒葑不能死!不能死!” 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芷涟直拽而去,待芷涟看清之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在战场。 说时迟那时快,芷涟一把握住尉迟翎墨的长枪,尉迟翎墨忽见一人闯入自己视线,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你是何人?”就被对方捏住喉咙,芷涟狠声道: “撤兵,我饶你一命,否则……”他手上发力,尉迟翎墨顿时喘不上气来。 “好……我……我撤兵。”尉迟翎墨捂着嗓子哑着声音答道。 芷涟笑道:“那最好。” 魏军鸣金收兵,此役中山国完胜。 “怎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芷涟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立在身边,用奇异目光看着自己的飒葑。 忽然,毫无预兆地,飒葑一把揽住那人,双唇触碰的一瞬间,芷涟脑中“轰”地一声,周围还有这么多人…… 飒葑越吻越深,直至芷涟喘不过气来,他才松口,道:“芷涟……你救了我的命……” 原本对芷涟不满的周庖、列锋等人,见了此情此景,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各位!今日,我飒葑在此立誓,我这条命,是芷涟救得,从今往后,我与芷涟患难与共!我欠芷涟一条命,你们谁想为难于他,先过我这关!”说着将手中青铜利剑往地上一插,气力之大剑身半截入土。 众兵将战争方胜,士气大振,又见自己主将如此重情重义,立刻齐齐应声。 后面的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金银赏赐,封侯拜相,飒葑嘱咐芷涟先行回去。 待飒葑满身疲惫地跨过将军府的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别人,却是跪在阶前负荆请罪的男奴。 那男奴一脸悲戚地望着飒葑,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可怜摸样,飒葑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回禀将军,小人有违将军吩咐,没有看顾好芷涟公子,给他,给他……跑了……” 飒葑摇首笑道:“也是我强人所难了,像他那么狡猾刁蛮,你能拦得住他?连我都拦不住,你且起来吧。” 正说着,只见一身白衣的芷涟气呼呼地从一颗粗壮的灵寿木后冲出来,原本白皙的脸色因为愤怒晕出两抹嫣红,看上去当真是面若桃花,俊美可人。 “你方才说我什么?”芷涟口气冷硬,面上写满了不悦。 “狡猾刁蛮,我有说错什么吗?”飒葑挑唇一笑,闲闲地双手抱臂,姿态轻慢地看着芷涟。 看到那人气的脸颊酡红,一双清浅的金色眼瞳亮晶晶的,好看的小脸皱的像个圆滚滚的包子一般…… 飒葑忽然发现自己竟无比喜欢欺负这样的芷涟,那晶莹剔透的面庞惹得人想要狠狠啃上一口。 待飒葑发觉自己这恶趣味之时,芷涟已经气的举着拳头疾攻而上,飒葑一把握住对方手腕笑道: “这样就生气了?印证了我说的话了不是?” “你混蛋!” 说着就要上脚去踢,飒葑一把抓住对方脚踝,摸了摸鼻子讪讪道:“真生气了?” 芷涟狠狠瞪了他一眼,飒葑被那一眼瞪得心荡神迷,忽然闪身,一把从后面抱住芷涟,在他耳畔柔声道:“别气了,别气了……我错了还不成么?” 芷涟恶声恶气道:“错哪儿了?” “额……” 见飒葑说不出,芷涟更是委屈。 他一人站在树下等飒葑等了将近四个时辰,一是为了迎接飒葑,二是怕飒葑为难那男奴,四个时辰下来,芷涟饥肠辘辘,昏沉间便听到飒葑的那句“狡猾刁蛮”,当下便怒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看你也饿了,我吩咐下人去准备晚饭。”飒葑一见情势不对,立刻向那呆若木鸡的男奴使了个眼色,那男奴倒也灵巧,马上去厨房张罗。 不到一刻钟,桌上便布满了各色菜肴,芷涟一见有吃的,便不予飒葑置气,一心一意吃起饭来。 刚刚还火气满满,一点就着,这一见了饭,便馋成这样……飒葑不由失笑。 待二人风卷残云一般用过饭后,飒葑便拉了芷涟出去赏月。 此时虽是金秋时节,天高气爽,但这月色却实是平常,既非蛾眉弯月,也非金轮满月,只是普普通通一勾残月悬挂在苍穹,四周几点星光,再平常不过。 芷涟坐在长廊阶前,不觉思绪飘远。 在他生存的这二百年中,从未有过这么舒适惬意的时候,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捕杀。自己,有可能是捕食者,也可能是被捕者……在他的所有认知里,只有一条是明确的,活下去……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活着并不仅仅是猎捕和挣扎,活着,可以轰轰烈烈如歌如泣,也可以平平淡淡如诗如画…… 芷涟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活着,才是真正的活着,有食可吃,有屋可睡,最重要的是,有良人相伴…… 正想着,忽然有什么东西凉凉地贴在脸上,芷涟一惊,侧仰望去,只见飒葑提着一壶酒,壶身贴在芷涟脸侧,感受到陶瓷细腻冰凉的触感,芷涟接过酒壶,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酒?以前好像没喝过……” 飒葑笑了笑,月色下,那刚毅英武的面容上尽是宠溺,他卖了个关子道:“你尝尝看。” 芷涟借着月光,见那壶中酒色呈淡青色,品一口,颊齿留甜,酒质醇冽,品后意蕴悠长,唇齿留香…… 芷涟睁大双眼,心道这是什么酒,竟与上次那千金难买的金酒不分上下,甚至略胜一筹。 “好喝么?”飒葑凑上来,那漆黑晶亮的双眼里写满了期待,仿佛一个孩子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等着长辈夸赞一番。 芷涟见他那副样子,笑道:“这酒当真不错,你从哪儿弄得?” “那是当然,这酒可是王赐的,统共就那么几壶,我这一拿到手,就到你跟前献宝来了。”飒葑得意道。 然后两人坐在长廊的石阶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酒……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芷涟都能清楚地忆起那一幕。 那酒,是百越苍梧的缥青,后来又被人们称为竹叶青。 光阴荏苒,世代更迭。 百年后,待芷涟执起酒樽再品之时,曾经那清浅的月色,长廊下平坦的石阶,得意笑着的献宝的人……都已不复存在,那些美好到令人心碎的画面,瞬间支离破碎…… 他怀揣着那些记忆的残片,执起酒樽,模糊的视线里恍惚间又映出一片月光如旧,仰头灌下,划过喉间的液体,宛如燃烧着的烈焰,有着灼伤咽喉的热度,又苦又涩不复当年…… 一滴清泪坠下……却失了那只拭泪的手…… ------------ 番外 五:桃之夭夭 更新时间:2012-10-18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诗经.周南.桃夭》 这天一大早,飒葑便端着食盒推门进了房间。只见床上那人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 “出来吃饭吧。”飒葑见那人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好笑。。 “哼!”芷涟冷哼一声,头一侧,狠狠剜了飒葑一眼。 飒葑不由关切道:“那处还疼?” “废话,要不你来试试?”一双灵动的眼睛里尽是哀怨委屈,看的飒葑心头一颤,将食盒放下,走到床边柔声道: “让我看看,伤的怎么样了?” 说着就要伸手去掀芷涟的被子,谁料手还没碰到,便被那人“啪”地一声狠狠拍开,就见芷涟一脸警惕地望着飒葑怒道:“我不会再上你当了!” 二人相处三年,飒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芷涟视线。两人的相处模式实是有趣,你争我夺,你追我躲,一来二去,最后的结果总是在床上了事。 飒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昨夜是我不知轻重,我给你弄了点药膏,那处不上药,一时半会好不了。” 芷涟踌躇了半晌,终是抗不过伤处的胀痛,警告道:“说好只是上药,你不许动歪脑筋。” 飒葑顿时哭笑不得,连忙保证。 揭开被子的一刹那,飒葑顿时觉得浑身的血往下身涌去,一时间满脸通红。 此时芷涟只穿了件宽大长袍,缎带仅在腰间松松打了个结,从脖颈到锁骨,一路落梅点点,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咳……让我看看后面。”飒葑连忙定了定心神,心道这小妖精,简直是个祸水。 芷涟有些羞涩地趴在床上,双腿分开,将臀部高高抬起,飒葑见他这撩人的样子,登时下身燥热难耐。 “还好……只是有些肿,擦点药就不碍了。”说着揭开手中药膏的盖子,将那晶莹剔透的粉色药膏挖了一块送入芷涟甬道。 “唔……”芷涟身体一颤,口中呻吟出声。 “芷涟……”飒葑凑过去,柔声唤着芷涟的名字,坏心地冲着他耳朵吹气,湿热的呼吸撩拨的芷涟浑身燥热难耐,他有些气息不稳地埋怨道:“靠这么紧干嘛,离我远点。”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说着飒葑反手一把抱住芷涟,将他压在身下。芷涟一看大事不妙,连忙问道: “你今天不去上朝么?” “不用,我今天专门陪你……” 芷涟长眉一竖,怒道:“你刚才不是保证不碰我吗?君子一言……” “呵,涟儿,你看我我哪里像君子了?在你面前,我要是君子,这辈子都别想吃到你了……”说着便吻上那张不停翕合的美丽唇瓣。 芷涟被他气的吐血。 一阵乒乒乓乓过后,屋内渐渐安静下来,纱帐垂落,春宵柔靡,从中传出那带着哭腔的细碎呻吟,令人不禁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日薄西山之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有重要军情必须亲自传达。 飒葑正抱着芷涟睡得昏天黑地,好梦被搅,实是不爽到了极点,恶声恶气地对那通报的男奴道:“让他等着。” 说完这话,飒葑不觉失笑,自己真是被怀里这人给带坏了,虽不似那昏庸无道的天子帝王,却也相去不远。 飒葑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吻上怀中人的额头,那人抱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酣。 贪恋地看了芷涟几眼,飒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披衣起身。 待芷涟睁开眼睛之时,已是月上中天。 “……好疼……王八蛋!”芷涟扶着腰坐起来,眉头皱的死紧。想起那人的斑斑罪行,就气的咬牙切齿。 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那人是什么正人君子,谁料比那土匪强盗都善于攻城略池,想起自己被那人贯穿时的祈求呻吟,芷涟不觉将自己埋入被褥,红了脸。 在床上踌躇了一会儿,想着也睡不着,于是他只好披衣起身。 外面夜色正好,一轮圆月悬挂天边,芷涟仰头望去,想起这三年来的林林总总,面上漾开一丝笑意。 漫步在庭院中,只一个转角,忽见飒葑一人蹲在那高大茂盛的灵寿木下似乎是在……掘土? 芷涟唇角一勾,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准备吓对方一跳。不料飒葑忽然出声道:“早就知道你来了,还想装神弄鬼。”说着扭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芷涟。 芷涟瞬间泄了气一般,接着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你该不会对我动了什么手脚吧?” “哈哈……哪有那么多问题,我是练武之人,耳朵灵得很,一听就知道是你。” 芷涟有些不服气,走到飒葑跟前,蹲下身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飒葑神秘一笑道:“埋酒……”说罢拍了拍身边的酒坛。 芷涟有些不解地望着飒葑问道:“这酒好好的,干嘛要埋了?我们现在喝了岂不是更好?” 飒葑听了,停下手中的动作,靠坐在树下,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飒葑身上,那双黝黑深邃的双眼异常迷恋地望着芷涟,忽而一笑道:“芷涟,三天后我要出征了。” “啊?”芷涟有些愣愣地看着他,接着反应过来道:“要出征啊……没关系,我可以和你一起!” 飒葑看着他笑了起来,打趣道:“那我要你乖乖留在将军府,你肯是不肯?” “自然不肯。”芷涟立刻答道。 飒葑深深地望进芷涟眼底,忽然道:“算了,不说这扫兴的。你知道吗?”飒葑话锋一转,指着这坛酒道:“这酒是我前日从周庖那里骗来的,哈哈。” 芷涟心道,骗了人家酒还这么得意,真是无耻到了极点,这么厚的皮,难怪会赖上自己。想着便甚为不屑地瞥了飒葑一眼。 飒葑好笑地看着那人,拉他坐到自己旁边,一边摩挲着酒坛的泥封,一边柔声道: “这酒是洛邑的花雕。中原人有个习俗,家中有女儿出生时,便埋下一坛花雕,待她及笄之年出嫁之时,便用这坛酒宴请宾客。”说到这里,芷涟忽然红了脸,问道:“咱们又没有女儿出生……干嘛……干嘛……” 看到对方的反应,飒葑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自己真是爱煞了这只小狐妖。 “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芷涟就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取笑自己。。 “好好,不笑,不笑,咱接着讲。”眼看着芷涟炸毛,飒葑立刻顺毛,正色道: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若云英早殇,这酒便成了哀悼之日的祭酒。花雕,原是花朵凋零之意,用以祭奠花之早夭,英年早逝的之人,也算是物尽其用。” 飒葑语调平淡地说完,芷涟唇瓣颤抖,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忽然,飒葑还没反应过来,两瓣冰凉的唇便贴了上来,飒葑有些不解,不过既然美人主动,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伸手环上对方腰身,两人越吻越深,飒葑浑身燥热,一把将那胡乱点火的人压在身下。 芷涟被吻的晕头转向喘不过气来,飒葑忽然松开了唇,将头埋在芷涟颈窝,含糊不清地问道:“今日怎地这么主动?” “飒葑……” 那双堪称绝美的金色眼瞳里蓄满了泪水,芷涟声线有些沙哑地唤着飒葑名字,接着颤声道:“飒葑……你不要胡说,什么花之早夭,英年早逝,你会赢,待你仗赢归来,我们痛饮,好不好……” 飒葑的眼中满满的全是那人的影子,他轻声道:“好!” 接着两人便缠绵在一起…… 芷涟啊,我怎么忍心让你身处那么危险的战场。此次魏军来犯,他们是做了十成十的准备。他们知道你是妖,不会蠢到没有任何动作。中山国虽然表面堂皇,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中山实力。 在内,国君年幼,不恤百姓,奸臣当道。在外,魏国强盛,燕赵虎视眈眈。中山国内忧外患,气数已尽……凭我一人,根本无力回天,我又如何忍心将你推上这风口浪尖?你本纯洁,我又怎能忍心让你双手沾满鲜血? 芷涟……我的芷涟……白芷芳馨,濯濯青莲,亭亭菡萏,艳而不妖…… ------------ 番外 六:终曲 更新时间:2012-10-20 飒葑终是埋了那坛酒。 望着芷涟靠坐在灵寿木下柔软恬静的睡颜,一丝极淡的笑意爬上他刚毅的面孔。他从衣襟里翻出一块玉佩。 那玉佩是用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玉质温润,成色洁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上面一只白狐栩栩如生,翻过一面,一行隽秀篆字跃入眼帘:执子相携,与子成老。 飒葑将玉佩戴在芷涟颈间,端详片刻,越发觉得眼前这人狡黠起来极像那玉佩上的白狐,不由失笑。 公元前410年,魏国派遣吴起、乐羊统帅军队,攻打中山国。三年后,连天的战火烧至中山国都顾城。 公元前407年,两军对峙护城河下。 数九寒冬,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夹着鹅毛般的大雪迎面吹来,宛如刀片般刮划着面上的皮肤。 夜幕降临,飒葑坐在篝火前,漆黑的双眼被火光映照的熠熠生辉。 “进帐吧,外面太冷了。”芷涟为他披了件裘皮大麾,那担忧的神色被飒葑尽收眼底。 “芷涟……你不该跟来的……”飒葑摇了摇头,带着些微的气闷,转身进帐,只余芷涟一人立在这漫天的白雪中。 这三年来,两人为这件事争执不下。 飒葑不愿芷涟前来冒险,在他心中,芷涟应该被保护起来。战场之上杀伐无情,就算芷涟是妖,也无法抵挡那呼啸而来的冰冷利刃。再加上探子来报,说敌军请了一位法术高深的姬姓道士,飒葑更是忐忑。 无奈芷涟太过执拗,一路与飒葑同行至今。但直到今天,飒葑依然不愿芷涟上阵杀敌。 芷涟进了飒葑军帐,飒葑不去看他,一边拭剑,一边用艰涩的声音说道:“三天后我们反击。芷涟,你乖乖呆在帐中,不准出去。” “飒葑!我说过,我们同生共死,没有你,我是不会苟活!”芷涟话还没有说完,飒葑便“锵”地一声合上剑鞘,厉声道:“芷涟!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一步都不准出这军帐!”说完便不再去看他。 芷涟气急,“啪”地一声将桌上的瓷杯摔了个粉碎,怒道:“飒葑,我芷涟不是女人,不需要你这么护着,我也是男人,我也可以上阵杀敌,凭什么只准你去不准我去?” “你!”飒葑心情本就烦躁,敌方军将各个如饿虎豺狼一般,自己只能带领一众将士负隅顽抗,但既便是这样,也如同强弩之末,敌军冲破阵营怕只在旦夕之间。被芷涟这么一激,飒葑霍地一下站起来,怒极反笑道: “好!好,看来这些年来我对你实在太过放纵,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妖居然爬到了我头上!” 听了对方的话,芷涟剑眉倒竖,他薄唇紧抿,脸色已是铁青。 飒葑见他不语,知他是真的生气了,忽然冷笑一声道:“这么多年,你竟然没有发现?真是愚蠢!” 芷涟一惊道:“你说什么?” 飒葑一边挑眉冷笑一边逼近芷涟道:“你委身于我这么多年,今日才发现我将你当做女人?” 芷涟紧握双拳,气的浑身颤抖。 “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你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娈童而已,既然是个娈童,就该有娈童的样子!”说着,飒葑一把摁住芷涟后脑,猛地印上对方冰冷双唇,用近乎啃咬的方式狠狠侵入,同时用力扯开芷涟衣物。 芷涟一口咬住飒葑唇瓣,一股腥甜弥漫在二人交缠的唇齿间。 “啪”地一声,芷涟一耳光抽在飒葑面上,飒葑先是一惊,而后吐了口合着血沫的唾液,冷笑道:“怎么?不打算张开(zh)双腿乖乖给我上?” 芷涟原本白皙的面容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心中仿佛裂开一道口子,“原来,这么多年,我在他心目中竟然是这样不堪。” “锵”地一声芷涟抽剑出鞘,直指飒葑。 飒葑见他苍白的面色,双唇紧抿,握剑的手轻轻颤抖,心中一阵痛惜。 两人对峙片刻,“哐”地一声,芷涟将剑狠狠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飒葑拾起砸在地的青铜剑,望着那光可鉴人的剑身,喃喃自语道:“这样做……真的对吗?” 深夜 飒葑带领一队人悄悄潜入敌方阵营。 原来,中山军与魏军实力悬殊太过巨大,明着打中山必败无疑,无奈之下,飒葑决定夜袭魏营,烧其粮草,断其后路。 飒葑知道,此举乃兵行险招,一个不慎,全军覆没。 想到那单纯不谙世事的芷涟…… 飒葑心知,自己是爱那人太过,他无法想象芷涟惨死当场的情景,也无法想象没有芷涟的日子,只要一想,心口便痛得窒息。所以他自私地选择将人气走。飒葑宁愿芷涟认为他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混帐,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去。 飒葑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芷涟走得越远越好。忆起那人临走时悲痛欲绝的模样,飒葑心中一窒。 几人伏在巨石后面,飒葑做了个手势,所有人有条不紊地悄悄潜入敌方阵营。 “有……”一小卒还没来得及呼喊出声,便被飒葑捂住嘴抹了脖子。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直到一魏卒的叫喊打破了这无声的静默。 “粮草起火了!粮草起火了!” 得手后的众人正要撤退,却被一众魏军包围,一时间喊杀震天。 兵刃相撞,飒葑遮面的黑巾被剑气割裂,对面的男子冷笑道:“飒葑将军,没想到你居然闯我军营,烧我粮草,真是有种!” “吴将军,别来无恙!”飒葑格开对方利刃,礼尚往来。 二人缠斗半晌,皆有负伤,趁对方喘歇之时,吴起忽道:“那妖,不在么?”飒葑听了心头巨震,依然不动声地看着他,只是握剑的手攥的死紧。 “飒葑将军真是风流,将自己的娈童带到战场,不过……”吴起剑尖一指,“有姬道长在,那妖可就无他用武之地了!” 飒葑用余光瞥见一年过而立的道士与一众弓箭手立在高处,呼啸而来的利箭已将己方几名军将射杀。 飒葑目光一凛,胸中一痛,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临死前的惨叫回荡在脑海,他心中祈求道:“芷涟……千万别回来……” 芷涟离开军营,独自生着闷气,忽而听到远处传来的杀伐之声,他仰头望去,只见漫天烟尘滚滚。他内心挣扎片刻,决绝地奔向那片火海。 “飒葑!” 当芷涟那苍白到几近透明的俊美脸孔闯入飒葑视野范围的时候,飒葑心头一颤,与那声音同至的还有破空而来的箭矢。 “小心!”听到芷涟撕心裂肺的叫声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数十支箭矢射向飒葑,虽然飒葑抬剑去挡,可其中一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飒葑心窝,紧随其上的箭矢刺入血肉,飒葑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芷涟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他脚步趔趄,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飒葑的身体,一只手胡乱地堵住他淌血的伤口,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抚上露在外面的几支利箭。 “不……不……这不是真的。”芷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心湿热的触感让他内心一阵惶恐。 芷涟慌乱道:“飒葑,没事……你不会死的,你……你没事的……我马上给你疗伤。” 说着他运起浑身妖力,纯白的光从他手心中流泻(zh)出来,可无论他如何努力,稀薄的妖力宛如投入了无底的深渊一般,泯灭无踪…… 芷涟心口仿佛撕开一道口子,随着消逝的妖力,越扩越大…… “芷涟……离开这里……”飒葑唇角淌血,吃力地说道。 “不……我不会离开你!我说过……没有你我不会苟活!”芷涟手指有些痉挛地抓着飒葑铠甲的边缘,琥珀色的双瞳溢满绝望。 “……你不懂,芷涟,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离开、离开这里……”飒葑断断续续地说道,眼中的殷切有灼伤人的热度。 泪水顺着芷涟面庞滑下。 望着对方无措的双眼,飒葑多想将那人拥入怀中,亲吻他,安慰他,告诉他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不想他身陷囹圄……伤害了他,他很抱歉…… 只是,他只能吃力地抬起一条手臂,为他轻轻拭去泪水。 “芷涟……别哭……”飒葑努力扯出一丝笑意,待那笑意淡去之后,手臂垂落…… “飒葑……飒葑!不,不……” 芷涟抱着对方逐渐冰冷的躯体,刹那间,一头青丝如染霜雪,待他抬起头来,已是幻化出原形。 第一次,他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以前,因为有飒葑,他知道,就算情况再糟,一切都会好起来。而如今,天下之大,仅剩他一人,绝望、恐惧、悲痛……宛如洪水般汹涌而来,瞬时将他溺毙其中…… 悲痛的人伏在飒葑的尸身旁哭得声嘶力竭,银发披散,衬着那顺势滴下的清冷泪珠,竟是晕染出一种凄冷美感,不知何时,雪又下了起来。 芷涟哭得浑身颤抖,却没发现一众魏兵将他团团包围。 “呵,没想到,妖也会流泪……真是稀奇……”那道人冷笑一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将其搭在弦上。那支箭矢,上面刻了一个镂空的骷髅印记,看上去煞是慑人。 芷涟用袖子擦去飒葑面上的血迹,准备带着飒葑离开这里。四周的兵将齐齐出剑,直指芷涟。 芷涟一双金色眼瞳扫过众人,其中有茫然、慌乱,还有令人痛惜的脆弱,被众人围在中间刀枪相向,他不知所措地抱紧飒葑的尸身,身体轻轻颤抖,不知是冻得还是怕得。 “都让开,凭你们也想灭这狐妖?”那道人冷笑道。乐羊一声令下,众将士自动让出一条道,站在远处的道人将弓拉满,狠声道:“妖物纳命来!” 芷涟一惊,只见一支箭矢迎面而来,如梭似电,他手无寸铁,去挡已经来不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芷涟身体后仰,那支箭从他鼻梁眉心擦过,芷涟只觉眉心一痛,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他伸手去摸,眉心处被箭擦破,鲜血淌过鼻翼,在如雪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猩红。 芷涟又惊又怒,眼看着那道人搭箭在弦,又要发第二箭,他抿紧双唇,苍白着脸,瘦削修长的手紧紧抱住飒葑。 那道人唇角一挑,第二支箭“嗖”地一声射来,直指芷涟心脏,只见他周身光芒大盛,众人被刺得睁不开眼。 只听得有人“啊”地惨叫一声,原本该被射杀的狐妖已是无影无踪,那支箭射中了一个魏兵,再去查探时,那人已没了气息。 道人倒抽一口冷气,一双拳头攥的死紧。 ------------ 番外 七:在那之后的故事 更新时间:2012-10-23 一团白光过后,芷涟抱着飒葑凭空出现在山脚下。 漫天飞雪,面前是一条已经结冰的河流,周围是凋零的灌木矮丛,两颗枯木倒在地上,身后是巍峨挺拔的山峰,崖壁垂直,险峻陡峭。 寒风飒飒,入眼皆是萧瑟。 芷涟有些茫然,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唯有抱紧怀中人,心中才能有片刻安慰。 “飒葑……我们该怎么办呢?”芷涟对着怀中的尸首喃喃道,声音中夹杂着无法抑制的脆弱。 芷涟并不懂人类的世界,虽然与飒葑相处六年,但这六年中,飒葑将他保护的太好。只要有飒葑在,他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单纯狐妖…… 可如今,飒葑没办法再保护他了,以后的路,只余芷涟一人……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誓言,只能随着那坛长埋地下的花雕,永远地被遗弃在记忆的尽头…… 芷涟抱着飒葑默默流泪,泪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看上去有令人心碎的脆弱。 “你是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芷涟循声望去,一道人不知何时立在他面前。 “你……你是什么人?”芷涟望着对方,哑着声音问道。他眼中有明显的警惕,下意识地护住飒葑的尸首。那道人看在眼里,心中一颤。他能明显地感到这妖的恐惧,却努力护住怀中的尸体,虽然在别人看来,保护一具尸首,是一件十分无意义又可笑的事。 “我是虚元真人。”那道人的声音中有种奇特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芷涟望了他片刻,试探地问:“你是神仙么?” 道人笑了笑道:“算是吧……” “那你可以复活他吗?”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充满希望,芷涟认真又诚恳地问对方。 “哈哈,那这要看你对复活如何定义了……”道人笑眯了双眼。 “他对你,一定很重要……”道人望着芷涟,用肯定的口吻道,似乎触及了什么记忆,面色变得柔和异常。 “是……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芷涟望着怀中人,笑的悲伤。 “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他复活。”道人静默片刻,忽然说道。 芷涟望着他,似乎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但是,你要知道,这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那道人俯下身子,认真地看着芷涟。 “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虚元真人望着芷涟坚定的眸子,他金色的眼瞳里流光溢彩,有着可以装下整个世界的美好。 “好……” 苏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高手,所以当他看到几个如豺狼饿虎般扑上来的亡命之徒时,他并不紧张。 通常,搞定一个街头恶霸仅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只是这次,用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不过……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那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恶霸捂着腹部,脸痛得扭曲,眼见着苏焕渐渐逼近,立刻跪地求饶。 “呵!现在知道求饶了?刚才抢老子钱财的时候,怎么没到有这后果呢?嗯?”苏焕看着几个狼狈不堪的人,冷笑道。 苏焕身形高挑,若不是他出色的剑术,别人很难将他和一个侠士联系在一起。 他硬挺略微粗犷的眉目看在别人,尤其是小混混们的眼里,只不过是个空有一幅好皮囊的草包罢了。 只可惜,苏焕是个糙汉子。糙不仅仅体现在他的皮肤上,还有粗暴的待人方式上,所以当那些方才还喊打喊杀的小混混们一人挨了他一脚,捂着腹部哎哎惨叫的时候,苏焕若无其事般地擦着他的长剑,一脚登上面前的长凳,优哉游哉道: “说吧,你们抢我钱是为了什么?” 没错,他们是在酒馆里,而且很不幸的是,因为苏焕这番“惊天动地”的打斗,酒馆里所有的客人都跑光了,店老板躲在门板后面瑟瑟发抖。 “小……小人们,是想,是想向大侠借、借点盘缠……”跪在他脚下的那人哆哆嗦嗦地说道。 “盘缠?看你们这样也不像去投靠亲戚或去咸阳当官的,要盘缠做什么?”苏焕有些奇怪地发问。 “回……大侠话,听说,听说咸阳南边有一座季梁山,传说山上藏有宝藏……” “宝藏?” “是,价值连城,如果能将此无价之宝进贡给始皇帝,那后半生,便吃穿不愁了!” “哦?是什么东西?”苏焕挑高一边眉毛,饶有兴趣地问道。 “赤珠……”那人压低声音回答,随后将赤珠的来历用途详细地说与他听。 “有趣……”苏焕摸着下巴,想象着自己坐拥百万,富甲一方的样子,咧嘴笑了起来。 “少……少侠……”店老板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苏焕的瞎想。 “什么?”苏焕登时黑了脸。 “这些桌椅……是,是您砸坏的……您是要赔的……” “什么?”苏焕睁大眼睛看着店老板。 三天后 苏焕摸了摸空空的腰包,有些泄气般地沿着山路认命地往上爬。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那传说中的“赤珠”,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苏焕找了块岩石坐下来,想起那个恶霸头目透露给他的消息,直到现在,他都在思考去寻找这传说中的赤珠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赤珠顾名思义,是一种呈赤色的珠子,这珠子是所有王公贵族们梦寐以求的至宝。赤珠虽不能令人长生不老,却有起死人肉白骨之功效。最重要的是,这珠子竟然是瓦修骨系守护狐兽用来传宗接代的…… 想到这里,苏焕不禁怀疑自己寻找赤珠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如果想找赤珠,就要找到这种传说中的狐兽,还有如何逼出他的赤珠,也是件麻烦事……况且赤珠这东西据说只有在狐兽发情期的时候才有,现在是四月中旬,还有十几天的时间…… 妈的,这怎么找啊……该不会是被那帮王八蛋坑了吧? 苏焕表面上貌似一派平静,内心早已咆哮开来。 忽然,有三个身着道袍的人从远处走来,苏焕立刻藏身灌木丛中,心道:“这地方这么偏僻,这些人虽然衣着朴素,看上去却是娇皮嫩肉,养尊处优,怎么会到这种地方?”苏焕心中疑惑,悄悄跟上了他们。 三个道人进了一个山洞,苏焕躲在洞口侧耳倾听。 只听得其中一人冷声道: “哼!看来他还是没尝到苦头。” 另一个声音粗噶的人笑道:“诶,你别急啊,还没到时候,他怎么会有反应,这是我从继红院弄来的,据说吃了能让人欲仙欲死,对狐兽应该也有效。” “行啊你,这东西都能弄来。”另一个猥琐的声音传来。 苏焕在外面听了浑身一颤,心道:“莫非他们已经找到那狐兽了?” 他悄悄探头一瞧,瞧见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道人一把抓住一人长发,强迫他仰起脸来。 那人,是苏焕从未见过的俊美。 虽然银色的长发被那道人粗暴的抓在手中,但从他光洁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干裂失去血色的双唇来看,那人脸部的线条竟似雕刻般的完美。 苏焕视线向下移去,从他露出的大半个胸膛来看,应该是个男人,或者说,应该是个雄性狐妖。 那狐妖在那些道人们手下虚弱地挣扎着,脖颈上的锁链“哗哗”作响。其中一人用力捏住他脸颊两侧,接着将一壶褐色的药汁灌进他口中,他干裂的唇瓣蠕动着,因为汁水的浇灌比之前润泽了许多。 接着,那群人放开了他,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只见伏在地上的狐妖努力将身体缩成一团,浅白修长的手指有些痉挛地抓着地上的碎石,隐没在阴影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摩擦着双腿,仿佛压抑着什么,手不自觉地向下摸去…… “还不到时候!”那长相年轻的道人一把抓住狐妖的手腕,强迫他双腿大开,他俯下身子按上那挺立的玉(zh)茎,狐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原本苍白的脸颊晕染出两抹嫣红,粗重的喘息从鼻腔里呼出,但他只是张着红的不像话的嘴唇,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我摸到赤珠了。”那方士揉捏着狐妖的分身笑着说道。 狐妖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他迷蒙着双眼,手不自觉地想要用力去掰那方士握着他敏感处的手。 被他掰得不耐烦,那方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从腰间抽出利剑将他瘦削的手定在地上,剑身穿掌而过的刹那,那狐妖宛如缺氧的鱼一般张大了嘴。 鲜血从他掌心汩汩地淌出,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瞳里溢满了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跌落在地,无影无踪。 因为剧痛的缘故,原本精神敏感的部位瞬时蔫了下去。 另一个方士骂道:“现在好了,我们哪有时间再等他,师父要我们马上过去,这事要是被师父知道了,我们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这有何难?”说着那长相年轻的方士从衣物里摸出一样设计精巧的环状刑具,两边各有两根拉绳,只要轻轻一拉,圆环便会勒紧。 他笑着道:“听说这东西是王宫里调教不听话的男宠用的,不知用在他身上管不管用。”说着那年轻方士将那刑具套在那狐妖双腿间的部位上,只见那狐妖不顾手上的痛苦剧烈地挣扎起来,眼里的恐惧和绝望被那些方士尽收眼底。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方士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东西真的能用么?” “虽然没见人用过,但他是妖,用一下也死不了。”说着,那年轻方士示意剩下二人按住这狐妖,接着他猛地拉紧两边抽绳。 身体最敏感脆弱的部位暴露在这些人的视线中,并被用刑,想必痛到了极致,狐妖的脖颈向后仰去,白皙的肌肤上隐隐透出暗青色的血管,看上去脆弱至极。 “好像有点反应了嘛!”那年轻方士更加用力。 酷刑已经完全超出了狐妖的承受范围,声声呜咽从他唇畔溢出,金色眼瞳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下去。 接着他挺起腰肢,脸颊涨得通红,头颅胡乱摇着的同时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下,从唇瓣溢出的呜咽声更大…… 突然一道红光闪过,狐妖陷入了一片黑暗…… 其中一个方士拾起跌落在地的红色珠子,三人相视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几乎是粗鲁的,他们将那刑具取下,然后志得意满地离去。 苏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妈的这是人干的事吗?就算对方是个妖,也不能这么折磨啊,就为了那颗所谓的赤珠,这些王八蛋居然对那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妖做出这种事? 待那三个方士走远,苏焕一个闪身进入洞穴。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一条锁链从穴壁延伸出来,锁上了这狐妖的脖颈。 苏焕看到被刻在锁链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思索片刻,他连忙跑到那狐妖身边查探状况。 狐妖已经完全陷入昏迷。虽然是在昏迷中,他依然冷汗直冒,苏焕有些不忍,用袖子帮他轻轻拭汗,这时才发现,他的身体依然在轻微地颤抖着,额头的温度高的惊人。 不知为何,苏焕的心口仿佛被谁重重一击,尤其看到那分布在狐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从锁骨一直延伸下去,刚刚受过刑的部位软软地趴在那里,无精打采,上面的伤痕更是触目惊心。 拳头握紧又松开,苏焕不懂,为何会有人利欲熏心到如此地步,他们可以为了颗一文不值的狗屁珠子对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妖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怀中的身体动了动,苏焕立刻回神。 长若蝶翼的眼睫颤抖了两下,张开眼睛的人还有些迷茫,他望着苏焕,似乎在辨认眼前之人。 接着,那双金色的眼瞳充斥着巨大的恐惧,他本能地逃开。也许因为太过慌张,下身的伤口齐齐撕裂,在粗糙坑洼的石块上拖曳出一道血痕,有好些沙石嵌入伤口中,但他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只是努力地将身子蜷缩起来,那样子仿佛一只恐惧生人的柔弱小兽,只懂得像鸵鸟一般将头埋入沙中,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只要自己躲远,对方就不会对伤害自己。 苏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瞬时失去了言语。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刻,苏焕决定先说些什么,清了清喉咙,他道:“我叫苏焕,你叫什么名字?” 为表友好,他伸出手上前两步,只是那人一见他上前,便吓得不断后退,最后苏焕只得停下,一脸诚恳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会救你出去。” 狐妖微侧着头,似乎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又似乎在分辨着他言语的真假。 看着对方微侧着头,一双金色的眼睛睁得溜圆,苏焕不由地放松了身体,有些犹豫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不答,只是将锁链拽的哗哗响,似乎要表达什么一般。 “你光扯锁链我又不懂什么意思,你要我将锁链斩断吗?”苏焕询问道。 只见对方泄气般地摇了摇头。 忽然,苏焕心头一亮,想起这狐妖在受刑的时候只是张大了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那这是否代表着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呢? 想到这里,苏焕问道:“你是说不出话对吗?” 点头。 苏焕仿佛受到了鼓舞,问道:“你知道怎么做才能救你出去吗?” 思索了片刻,狐妖找了块尖利的石头,在泥土上画了一个符咒。 “这是什么?”苏焕问。 狐妖在地上“唰唰”写了几个字。苏焕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抓了抓后脑勺,脸红道:“额……抱歉,我不识字……” 狐妖一怔,开始颦眉思索。 不知为何,苏焕觉得这人颦眉思考的样子美极了。 光线从洞外射进来,狐妖的半边面容隐没在阴影里,只余下半边被阳光镀上一层光晕的绝美容颜,如鸦翅般的长睫偶尔颤动两下,高挺的鼻梁宛如分水岭一般,薄唇轻抿。 这时苏焕才看到,在这妖眉心的位置,有一道红痕,看上去像是伤疤,但又红的慑人,好似朱砂描绘而成,点缀在如画的眉目间,更添几分妖娆,一时间竟将苏焕看得痴了。 沉吟片刻,狐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他忽然牵起苏焕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上,苏焕起初一怔,随后耳畔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找到这个符咒,毁了它。”苏焕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狐妖软软地倒在了自己怀中。 苏焕看着狐妖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觉面上一阵火烧火燎,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方才定下心神。 “这符咒……你让我上哪儿去找啊?”苏焕苦着一张脸,冲着倒在自己怀中的罪魁祸首喃喃道。 叹了口气,苏焕决定先从这洞穴里找找。找遍了这洞穴每一寸地方,终于在一块岩石的背光处找到了那符咒。 苏焕拔剑而起,火花闪过,只听得“咔哒”一声,狐妖脖颈上连着锁链的项圈断成了数截。 他立刻将狐妖打横抱起,转身离开洞穴。 狐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光影跳动,定睛望去,前面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身上陌生而温暖的气息令他立刻警觉起来,他猛地起身,不料身体传来了难以言喻的痛楚,他又不得不跌坐回原地。 “醒了?”苏焕将半截干木柴丢进火里,不紧不慢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 望着在篝火下越发惑人的金色眸子,苏焕挑起唇角邪邪一笑道:“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打算答谢我么?” 狐妖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警惕和冷意竟一点都没有因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减少。 “哎……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早知道就把你扔那里算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地瞅了那狐妖两眼。 只见那妖垂头不语,苏焕有些于心不忍,凑过去道:“我叫苏焕,你呢?” “芷涟……”声音不似苏焕在洞穴中听到的清冷,含着一丝沙哑和艰涩,却别有一番韵味。 “芷涟?哈哈……”苏焕听了对方的名字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见到对方不解的目光,苏焕忍着笑意道:“你的名字,真像个姑娘家。” 听了苏焕的话,芷涟面上明显冷下来,一脸愠怒地看着他。 “咳,这是你的真名?”苏焕赶紧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地问道。 “是。”芷涟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中蛰伏着令苏焕浑身一震的冷酷和警觉。 此时此刻,苏焕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什么毫无反抗能力的幼兽,而是一只守在陷阱旁舔着爪子等待猎物落网的野狐。 从芷涟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息不断刺激着苏焕的神经,瞬时,二人间的气氛变得尴尬异常。 “你知道么?”苏焕忽然道。 “什么?” “我听我师父说,妖的名字是种咒,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芷涟望着苏焕异常认真的神情,不由有些好笑,却忽然面色一变,这样说来,自己之所以被那老道抓住,正是因为自报了家门。 苏焕看着对方懊悔的脸色,建议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这样即使对方知晓你名姓,也奈何你不得!” 芷涟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师父不是方士吧?” 苏焕一怔,随后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不是,如果我师父是方士,那我肯定也是方士咯,你看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方士。”说着还分外骄傲地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一甩手扔给芷涟。 芷涟抽剑出鞘,细细端详,赞道:“好剑。” 苏焕微笑道:“我是剑客,惩恶扬善,四海为家,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殊不知,侠士也好,剑客也罢,剑不离身,剑断人亡,这是每个学剑之人握剑前必须要牢记的准则,但见到芷涟沐浴在月色下如谪仙般朦胧醉人的摸样,当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苏焕多么希望,多么希望这一瞬可以拉成永恒那么长…… “你救了我,所以我信你。”芷涟垂下长睫,言简意赅地说道。 不知为何,苏焕有些失落,虽然被芷涟信任令苏焕极其高兴,但对方信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诚恳,而是因为自己是对方的救命恩人,苏焕一时五味陈杂。他努力理清思绪,望着月光下美轮美奂的狐妖,一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词语忽然跃上心头。 “钟灵毓秀……”苏焕喃喃道。 “什么?”芷涟挑眉问道。 “叫苏毓好么?”苏焕问道,并祈求自己的那点小小私心不要被对方发现。 芷涟思索片刻,点头道:“这名字不错。”说着便冲苏焕绽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那一瞬间,苏焕终于明白了心如鹿撞的滋味。 “芷涟……”苏焕斟酌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唤出对方名字,目光灼灼道:“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浪迹天涯么?” 芷涟仿佛被对方的目光灼伤一般,扭过头去,轻声道:“我感激你救了我,我会记住这份恩情,但我要离开这里,有人在等我……” “是么?”苏焕笑的一脸落籍,感叹道:“等你的那家伙真是好命啊!” 第二日 芷涟睁开眼睛,守在篝火旁的人已经不知所踪,只余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袍温暖依旧。 芷涟摸了摸那粗糙的布料,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了? 灵峰山 芷涟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出现在灵峰山顶的洞穴里,一座冰棺被摆放其中。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寸一寸移到冰棺旁边,眷恋的目光落在棺椁中飒葑的面容上,唇角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却终是膝盖一软倒在了冰冷的棺盖上,口中喃喃道:“我回来了……我好想你……飒葑……” ------------ 第一卷 ------------ 第一章 :封印 更新时间:2012-09-27 “……是你?”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咬牙勉强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琥珀色的眼瞳里是痛极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害我? “呵,为什么?苏毓1,你非我族类,况且你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我们自然容你不得。”一身玄色劲装的男人眼里有掩饰不住的轻蔑、痛恨,配合着周围众人的频频点头,看上去正义凛然. 听了对方的话,苏毓怔了一下,心里顿时揉成一团乱麻,被背叛的愤怒和失望,宛如那呼啸着的滔天巨浪将他卷入其中,苏毓怒极反笑,唇角一挑,邪魅的脸上仿佛罩了层冰雕般的面具,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事已至此,各位正派大侠是铁了心要灭了我这妖魔,为天下除害了?”苏毓缓缓直起身来,那一把清冽的声音虽然略带沙哑,却不紧不慢地响起,仿佛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镇定。 那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站在众人中间,及腰的长发垂落遮住眼眸,只能看到他苍白的肤色和挺直的鼻梁。 众人看不清他脸上神色,虽然明知他现在身体已是虚弱至极,却没有一个人敢踏出一步,因为,谁都不想成为那狐妖利爪下的亡魂。 “苏毓,就算你是妖,也顶不住道姬长赐的符咒,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你害死那么多人,该是你偿还的时候了!”说着,那黑衣劲装的男子便一马当先提了利剑风驰电掣般的袭来,而对面的人却不躲不闪,任由那利刃“噗”的一声没入身体。 在那利刃刺入身体的一个刹那,苏毓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四周的景物宛如潮水般退去,一片万籁俱寂,胸中的闷痛合着那深入骨髓的震惊与绝望瞬间吞噬了他。 他身子极轻地晃了晃,鲜血宛如断了线的珊瑚珠,滴滴答答地从那苍白的唇瓣中滴落,落在衣襟上,晕染出一朵朵艳丽的红罂粟,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恨却无法去恨,爱又无路去爱,走投无路,进退两难,无望之下,唯有自毁。 苏毓缓缓抬起头,依然挂着那诡异到极致的笑容,红艳的双唇仿佛擦了胭脂一般,有一种别样的魅惑。他仿佛无知无觉地倾身,凑到那黑衣男子耳边,用半是挑衅半是阴狠的语气轻声说道:“冥涯……你就这点能耐吗?杀我……呵!” 两人离得那么近,冥涯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他还没来得及退后,便被对方的话激怒。 “狐妖……休得猖狂!就算我今天杀不了你,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挫骨扬灰!”冥涯将话说的狠毒,却完全没注意对方早已因他的话气息紊乱。 众人看到冥涯如此轻易就将那狐妖制伏,都跃跃欲试想要补一剑,除了那妖物,扬名立万。 苏毓抿紧血色尽褪的双唇,算计着自己还有多少力量对敌,被下了符咒封印了妖力,又因为刚才的恣意挑衅,自己现在恐怕比个普通人都不如,如果是过去,别说是这么多凡人围攻上来,就算是道行极高的道士,他都不放在眼里,好在这符咒虽然狠毒,但自己还是留了一手. 被自己重视的人算计,那种苦涩充斥着整个胸膛,为何,不听我解释?为何,不能信我一次?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苏毓身上迸发出来,众人只觉眼前一片白花花,白光过后,原本立在众人中间的妖狐无影无踪。 “可恶!被那个妖精逃了!”冥涯狠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为小雅报仇!”冥涯狠狠瞅了眼那狐妖原本站着的地方,提剑离去。 苏毓顺着崎岖的山路跌跌撞撞踉跄地走着,胸口的伤还在渗血,将半边雪白的衣襟都染成红色,他走过的路面血液渗入泥土,变成了暗红色。 脚下一个趔趄,失衡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一边挣扎着站起来,一边自嘲地想,这算是自己最狼狈的一次了吧,哪怕在自己还是只狐狸被豺狼追的时候,也没这么狼狈过……挣扎了半天都没力气站起来,实在是太疲惫,苏毓便蹭到一棵树下休憩。 这是什么地方?他环顾四周,仰头间,忽然看到了那熟悉的山峦,一瞬间,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惨白一片……他轻轻抿住嘴唇。 他知道,他熟悉那山上的一切,哪怕闭着眼睛,他都能走到那里。 那座山叫做灵峰山,当地人叫做赤山,因为山上终年积雪,在晚霞的照耀下那一片银装素裹便映出一片橘红或赤红,给人一种血腥肃杀的感觉,因为这种景象,再加上此山陡峭挺拔,崖壁垂直,上山的人很多都有去无回,所以当地人都称此山为凶山,就算再有经验的攀山者或猎者,也只是走到半山腰便打道回府,很少有人去过峰顶,而苏毓,便是那极少的到过峰顶的人…… “怎么……又回到这里了……”为何回来,只有苏毓自己知道,在他身处险境的时候,他下意识便想将自己送到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对自己来说最安全吗?还是因为有那人在,所以才觉得安全呢? 想到那人,苏毓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柔和的神色…… 意识越来越模糊,苏毓知道,当地人称这里为凶山,是有道理的,这里是灵山,很多法力高强的妖魔鬼怪盘踞在此,如果不趁早离开,自己恐怕要做别人的盘中餐了。 想到此处,他自嘲地笑了笑,扶着树干站起,手腕上便是一痛。不知何时,粗壮茂密的树枝上盘踞了条手臂粗的青褐色长蛇,趁他不备,狠狠地就是一口。 这一痛,原本涣散的神智立刻清醒起来,他左手如电,制住蛇的七寸,那蛇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居然撒了口。 “呦――好俊俏的公子!”那蛇化成一个身着碧衣的美丽女子,柳眉凤眼,皮肤比陶瓷都要白皙,隐隐透出些青色,长发用一根碧玉簪挽起,几缕碎发散在额前侧脸,更添魅惑。 苏毓觉得自己真是棋差一着,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个地方,眼前已经越来越模糊,他知自己身中蛇毒,若不快些逼毒,自己可真是死的不明不白。 想到这里,他也不理那女子,只是盘腿坐下开始逼毒。 “喂!你怎么都不理人的?”那蛇妖急了,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绕着苏毓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苏毓无奈睁眼,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望着她,似乎在等待她接着聒噪。 被这双眼睛一看,蛇妖也不好意思嚷嚷了,一脸好奇的看着苏毓,“你是什么妖?”苏毓挑眉,一副,“你自己猜”的表情。 看着对方这表情,那蛇妖莫名其妙的红了脸,“让我猜猜看,是……狸猫?”苏毓重新闭上眼,看来这笨蛇妖得猜上一阵了。 见对方不理自己,蛇妖嘟着嘴想了想,又道“哦!哦!我知道了,是黄鼠狼!”还是没反应?于是她把自己在这座山上看到的妖魔鬼怪都盘点了一遍,发现似乎没有符合眼前这人气质的。 眼前这人,或者说这妖,显然是受了很重的伤,自己也是被这血腥味引来的,但即使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无损那纤尘不染的气质,如果说是妖精,那是不是也太干净了些?蛇妖歪着头,也盘腿坐在苏毓对面,盯着他脸看。 他肤色白皙,柔顺宛如浓墨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至腰际,浓淡适宜的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双眼眼角向上挑起,高挺如山脊般的鼻梁,比纸都要薄的苍白嘴唇,无论是颀长的身形,还是俊美的面容,怎么看怎么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仙。 “喂……啊!我知道了,你其实是神仙对不对?”蛇妖兴奋地向苏毓求证,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这次一定正确。 苏毓叹了口气,睁开眼说道:“姑娘,在下虽然现在身负重伤,但也没不济到自身难保的境地,要么你就把解药给在下,要么我就自己取,如何?”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生气与否,反倒是蛇妖有些忐忑,她刚成妖区区一二百年,道行浅的很。 “我猜不对,你……你也别生气嘛……我一个人在这里快闷死了,凡是比我厉害的妖,都不屑与我说话,比我低的我又没找到……所以……所以……”苏毓不禁心里苦笑,要不是重伤到连个区区一二百年的蛇妖都对付不了,自己也懒得跟她废话。但即使是这样,苏毓面上依然是一贯的古井无波。 蛇妖看到对方没什么反应,才大着胆子咕哝道:“所以……你可不可以陪我说说话……” “那之后你就把解药给在下么?”“嗯嗯!一定一定!”那蛇妖笑的见牙不见眼,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 “我叫杜颜,你叫什么?”名叫杜颜的蛇妖大方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杜颜?是你的真名么?”苏毓沉吟了一下问道。 “嗯!没错!你快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苏毓……” “小蛇妖……” “喂喂,我不叫小蛇妖,我有名字的。”苏毓刚开口,就遭到了对方的强烈反对。 他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便立刻噤声,乖乖的什么都不敢说了。 “妖的名字是种咒,以后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身上的妖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稀薄,如果不快些寻求解决之道,不知道自己还能维持这个形态有多久……苏毓不由得苦笑起来,因为体力不支便靠坐在树边,与那小蛇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啊?为什么?为什么?这有什么说法?”小蛇妖缠着苏毓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苏毓便把自己知道的道士利用妖精名字给妖精下咒从而除掉妖精的事例娓娓道来,他声音低沉,因为虚弱便少了一贯的清冽,倒多出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温柔。 苏毓之前本是一方强者,人妖两界的事,他遇到的多,听到的更多,应付一个处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真的不能把名字随便透露给别人啊……”杜颜心有余悸地说道。 “故事讲得也差不多了,你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苏毓淡淡道。 “不行!”杜颜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苏毓抬头望着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为何,杜颜觉得他这次是真生气了。 “你……你别生气……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小蛇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苏毓望着她,示意她接着说。 “我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那你也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猜,苏毓这个名字肯定是假的,你告诉我你的真名,我就给你解药!如何?”小蛇妖为自己的夺词强辩得意起来。 苏毓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走。 杜颜看到他说走就走,刚才与自己聊了那么长时间仿佛是从未发生过的事,便着急起来,说起来,这是她结识的第一个妖,虽然她不知对方底细,但对苏毓她是十分有好感的。 “喂!喂!你别走啊,你的毒还没解呢,你就这么走了,你死了我可不管。”见对方连脚步都没顿一下,杜颜一跺脚便跑上前去挡住他去路。 苏毓依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刚才的要求,当我没说,哝!解药,吃了你就好了。”杜颜仿佛赌气一般,将一个小瓷瓶塞到苏毓手里。 苏毓只看了她一眼,便仰头灌下解药,不出一刻,身上经脉果然通畅许多。 “多谢。”说着,便将瓶子还给杜颜,转身就走。 “不是吧!你就这么走啦?” 杜颜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狂风大作,这小路周围的树木劈里啪啦悉数断裂,黄沙滚滚,漫天尘土…… “这……这是怎么……?”杜颜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到一股凌厉的气势直扑门面而来,吓得她倒退三步,眼看避无可避,忽然一股大力将她直拽向九天云霄,晕晕沉沉间,她恍惚抬头看到苏毓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抿紧的苍白唇瓣,原来她被那人半拎半抱地提起,躲过一击,登时,她脸红了个通透…… “妖精!哪里逃!”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杜颜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被人一把甩开,耳边是那人急促的声音“快逃!”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几十丈开外,身形早已隐没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无从辨认,她急忙跑过去查探苏毓情况,没跑两步,便看到远处两个道士,那冲天的法力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师兄,是个狐妖呢!”相貌稍显年轻的那个道士好奇地看着被缚住喘息挣扎着的男子。 “哼!区区狐妖,也敢来此处撒野!”那个年长的道士轻蔑地冷哼一声,低吟出一串长长咒语。 “啊!!!!!!!!!”苏毓还没反应过来,便惨叫出声,身上散发着淡金色光泽的绳索将他狠狠勒紧,转而隐没在身体里,顿时,身上仿佛被割裂一般,新伤旧伤齐齐裂开,白色的衣服瞬间被染成了血红,他痛得浑身颤抖,十指陷入泥土中,冷汗滴落…… 他勉强抬起头,发现周围没有那小蛇妖的影子,便知道对方是逃了,琥珀色的眸子有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深知自己身受重伤必定是逃不过此劫了,临死也算救了个小蛇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救得不是人是妖,也不会沦落到地狱饿鬼道去了吧…… 苏毓挑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死都要死了还想这些,琥珀色的眼眸中光泽渐渐隐去,随即陷入了无边黑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杜颜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听不清那两个道士在嘀咕什么,可苏毓那声惨叫她听得真切,这两个凶狠的道士,一定对苏毓使了什么手段。 她看到他痛得浑身发抖,努力蜷缩起身体希望能减缓疼痛,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生气。 “贫道现在就灭了这妖物,省得他霍乱作恶!”年长的道士说着便结了个手印,正要行法。 “诶!师兄,等等,我忽然想起来我跟阅师兄打赌,他说如果我能抓回来个狐妖,他就帮我们洗一个月的衣裳!” 那年轻的道士抚着下巴,一副得了大便宜的样子.他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五官深邃,看上去是顶英俊灵动的一个人,只是那痞子一样的语气和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年长的道士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工夫管什么赌约,这是狐妖,狐妖最是狡猾,你没收了他,没准他就反过来收了你!” “哎呀师兄,你怎么这么不懂得变通啊!你不是已经拿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缚妖索困住他了么,将他变回原形,他充其量就是个听得懂人话的小狐狸!而且我实在感觉不出他有多少妖力,没准是个刚成精不久的小妖,师兄,你就行行好放他一条生路又能怎样?”年轻的道士嬉皮笑脸的对他师兄说教外加撒娇,那年长的道士最是疼宠小师弟,一想到一个月不用自己洗衣服,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那年轻的道士胡来了。 年轻的道士立刻眉开眼笑,轻声念了一段咒语,只见地上已经昏过去的男子眨眼间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奇特的是,这只狐狸眉心处有一撮红毛,极是特别。 “呀……原来是只狐狸,怪不得我猜不到……”杜颜嘀咕了一声,看到那个年轻的道士抱起地上的白狐,杜颜也急了。想到曾经偷听过路人说话,狐狸是极其少见的动物,白狐更是少见,狐狸的皮毛尤其珍贵,很多起歹心的人将那狐狸抓住活剥狐皮,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已经乱了阵脚的小蛇妖早就忘了对方是道士,这种缺德事对方是决计不会干的,可惜小蛇妖已经自动将两人划分成了比那黑山老妖都要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范畴中去了。 怎么说对方也是为了救自己才落入那么凄惨的境地,不救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便想偷偷跟过去,找机会将苏毓救出来,谁知刚没走几步,前面两个道士便停下脚步。她一惊,便不敢再动了。 两个道士听了一阵,除了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便再无其它,才带着刚捕获到的狐妖离开此处。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在杜颜眼前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小蛇妖暴走的叫声充斥着整个山间。 1毓:yu ------------ 第二章 :相处 更新时间:2012-09-27 “阅师兄,愿赌服输,嘿嘿!这是我积攒了半月的衣服,拜托了!”看着年轻英俊的道士笑的眉眼弯弯的欠扁样,阅篱觉得当初跟他打这个赌果然是自己活这么多年来犯的最严重最不可饶恕的错误。 看着面前堆得像山一样高的衣服,阅篱咬牙切齿道:“戚师弟,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多衣服!这光是你的,还是里面还有其他人的?”阅篱怎会不知,他跟小师弟打赌,那家伙居然真带回来个千年难遇的狐妖,还是白狐。这早已轰动了整个青云观,大家一边乐呵呵地去逗弄那个据说能听懂人话的狐狸,一边和小师弟串通一气欺负自己,那两大筐的衣服就是证据。 那年轻道士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哎!师兄,话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自家人,就是洗两件衣服是吧,你慢慢洗,我有事先走了啊!”阅篱本想奚落对方一番,没想到那小子窜的倒快,脚底抹油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叹了口气,他只好认命的开始洗衣服。 年轻的道士不紧不慢的踱进自己的房间,屋内摆设甚为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再贴切不过了,大家都是清苦惯了的人,对这些也不挑剔。因为摆设太简单,那团毛茸茸的雪白毛球,便更加显眼。 床上的白狐正在闭目养神,蓬松的尾巴将自己包裹了个严实,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缝,看上去很是舒服自在,对霸占了人家床这种事,毫无自知。 “喂!你霸占了我的床,我上哪儿睡?”道士凶神恶煞的捏住白狐的耳朵,作势就要狠狠揉捏,狐狸连动都没动一下,依然闭目养神。 被无视了的人甚为愤慨,“怎么会有你这么懒的妖!” 记得刚抱它进青云观,这家伙有个风吹草动便支起两个耳朵,一副很警觉的样子,不过也算乖巧温顺,人家跟他说话逗弄他,他还有点反应。 可相处了几天下来,狐狸发现这帮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帮人闹哄哄的来撩拨自己,将那原本雪白柔顺的皮毛摸的乱七八糟不说,还脏兮兮的,一向爱干净的他看到这些人直觉就是撒腿便跑。 因为这个习惯,让眼前这个道士嘲笑个没完。想到这儿,狐狸就不爽了,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某人放大的俊脸。 “你说你是不是懒?一天到晚就赖在床上,你是狐狸吧,狐狸不吃鸡么?怎么也没见你去觅食呢?”脸的主人又凑过来换了副更欠扁的表情撩拨狐狸。 跟过去一样,不予理睬。狐狸恹恹地将脸埋在自己蓬松的尾巴里,任由那人如何戏弄,依然雷打不动的睡得悍然。 年轻的道士自讨没趣,便也不再捉弄那狐狸,只是往床上一躺,双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狐狸用很是不屑的眼神瞅了他一眼,便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皮毛,迈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跳下床去,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接着小憩。 道士看着觉得有趣,又忍不住嘴贱起来,”我说啊……狐狸,你是不是……”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远处有人喊自己。 “戚师弟!戚师弟!” “南山师兄,你干嘛一副慌张样子,出什么事儿了?”年轻道士赶紧走到南山面前给他顺气,可那南山师兄一把拍开他的手。 “戚驳痕!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上次闯出来的祸?师父去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倒好,还有脸在这儿优哉游哉地过小日子,师父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戚驳痕真以为这南山师兄转性了,起初被他义正言辞的训斥说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又是万分羞愧,觉得师父代自己受累自己每天却不务正业,直到最后一句,他才听出些门道。 “喂喂南山师兄,俗话怎么说来着,哦哦!唇亡齿寒,别忘了,是谁跟我说就用‘净天地神咒’就能超度那个饿鬼,哪知它根本不是饿鬼也不是亡灵!我若是被责罚,还不是你道行不够害的?若被师父知道了,你连饿鬼和凶兽都没分清……啧啧啧……” “你这……你这……”南山被他噎的半句话憋不出来,这回又换戚驳痕幸灾乐祸了。 苏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还真是两个吃了饱的牛肚子——草包。徒弟这么不争气,这做师父的一定得给他们气死。 想到这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也露出嘲讽笑意。这一笑不要紧,却被旁边的戚驳痕看了个真切。咬牙切齿的想到,被自己师兄奚落了也就罢了,连只狐狸也欺负到自己头上。 “咳咳……说起来,师父还没见过皮毛这么雪白,长得这么讨喜的狐狸吧!”戚驳痕装模作样的咳了两下说道,狐狸的脸登时黑了,立刻站起来,一副警觉的样子。 不由分说的,戚驳痕抱起狐狸,说了声“走了”便向他师父的房间走去,无论狐狸在他怀中怎么挣扎,戚驳痕就是不撒手。 算了,横竖是个死,听天由命吧!苏毓自暴自弃的想到,便放弃了挣扎。 如此乖顺,戚驳痕甚是满意。 “师父!听说您老人家回来了!”戚驳痕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自知理亏,赶紧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乖顺样子,就怕他师父一怒之下用浮尘抽他个皮开肉绽。谁知刚想到这儿,脑瓜子上就重重挨了一下。 “哎呦师父,您可真够狠的!”戚驳痕疼的呲牙咧嘴,那委屈样仿佛全天下最不幸的事儿都降临在他头上。 椅子上端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看上去甚是严肃凌厉,看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子,便把茶杯狠狠地往桌上一掷,鼻子里冷哼出声。 苏毓这就不明白了,这老人看上去很是严厉,都说严师出高徒,这姓戚的这么个怂包,怎么还能活得好好的,还能长这么大?如果自己要是这师父,一准将这废物弟子逐出师门,眼不见为净。 “你这不肖弟子!为师千叮咛万嘱咐,看清楚对方再下咒,都说了打蛇要打七寸,下咒要知晓对方的底细,一击则中!你……你个笨蛋,将那凶兽放出来不说,没能力收了也就罢了,还跟着你南山师兄欺瞒为师!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教出你这么个徒弟?” 原来师父都知道了,看来南山师兄也少不了一顿臭骂,本想幸灾乐祸一番,可再看看自己的处境,登时蔫了。 “是,师父……可是当时的情况是……那妖物放出了迷雾,我们根本看不清它是哪路来的,还没反应过来,就给它逃了,弟子也知道闯了祸,本来不想欺瞒您老,准备合计着跟南山师兄制伏那妖物,谁知……”谁知纸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看着弟子没精打采的样子,那师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说让你们多读点书!你们一个两个!就凭你们,也能制住梼杌?要不是为师帮你们擦屁股,现在不知还有多少人身陷囹圄之中!” 苏毓听了浑身一震,梼杌乃上古四大凶兽之一,被轩辕黄帝封印在九幽之下,这凶兽极其残忍凶恶,能制伏这凶兽的屈指可数。眼前这道人,不仅制伏了,还能毫发无损的训斥弟子,果然不能小觑。 “你们这帮小崽子,真是要气死为师了!”桌子被那道人拍的砰砰响,戚驳痕的脑袋快要低到地上去了。 “算了,这次也算是个教训,以后切记不可胡作非为!”说着那道人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什……什么?这么就完事儿了?苏毓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人。 仿佛感到了什么,那道人将视线移到了苏毓身上。 “为师早就想问你了,你抱着个狐狸做什么?”道人开口问道。 “哦……哦!师父,这是我跟周师兄在几天前捉到的,您看,这狐狸皮毛雪白光滑,给您做个狐皮垫子再适合不过!”听到师父在询问自己,戚驳痕赶紧狗腿又很没良心地将狐狸卖了给师父顺气。 苏毓一听,便拼命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这小子,居然“卖狐求荣”,简直该千刀万剐。 道人一听,这徒弟虽然本事没多少,但凡事还想着自己,之前的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了。 “胡闹,这好歹也是一条命,实在不行,就放了,别给自己造孽才好!”道人端起一副严厉面孔呵斥,戚驳痕对那表情再熟悉不过,知晓自己的师父是真的不生气了,赶紧连声应道“是,是!谨遵师父教诲。” “嗯……”道人满意地点点头,这徒弟,孺子可教! 看到那灵气逼人的狐妖,道人忽然心生一计。 “驳痕啊……说起来,你也年过十九了吧!”道人忽然问道,样子是戚驳痕从未见过的和蔼可亲,忽然一股恶寒自脚底升起融入四肢百骸。 “是……师父!” “嗯……十九岁了,也该出去历练一番,男儿志在四方,总窝在这青云观里,也不是个事儿!”道人淳淳教诲。 “可……可是师父,徒弟想……呆在您身边,服侍您老!”戚驳痕自然知道外界凶险,呆在青云观里悠悠哉哉,每天跟师兄们捉妖打闹。下了山还有淳朴漂亮的山里妹子,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另外,因为自小跟师父长大,就这么离开,也确实不适,更是不舍。想到这里,戚驳痕更是要声泪俱下,殷切之情,溢于言表。 苏毓看着那年轻道士这幅样子,再想想他平日所为,心里便有了个大概计较,整个一好逸恶劳的主,想着,便十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哎……驳痕啊,为师也舍不得你,但如果你有一天发现这大千世界可比呆在青云观里精彩多了,一定会怪为师!所以,从明日起,你就出去历练一番,闯荡些名堂,再回来吧!”看到师父一脸坚定的样子,戚驳痕自知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好点头答应。 道人对自己这个乖巧的弟子很是满意,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咒,明黄的纸上画了些繁琐的花纹,道人拿着符咒轻声念了几句,那符咒瞬时化成一个奇异的金色花纹,不消片刻,便融入狐妖的体内。 苏毓忽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之前郁结在胸的闷气顿时一扫而空。之后道人拿出一颗穿了细细红线的珠子戴在狐妖脖子上,珠子呈紫黑色,光泽细腻,看上去是用小叶紫檀制作而成。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满意地点点头道:“驳痕,为师已经给这狐妖解了他先前中过的咒。他现在可以恢复人形,没什么大碍了。” 苏毓一听,暗自高兴起来,这样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嗯……但为师又给他下了另外一个咒,这颗珠子,便是个封印,你外出历练的时候带上他,如果你遇险,到时候他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为师将解除封印的咒语教给你,附耳上来。” 突如其来的喜悦又被骤然而来的噩耗打击的一点不剩,苏毓咬碎一口银牙,自己真是命里犯太岁,上辈子欠下这对师徒了,主意居然打到自己头上了! 道人念念叨叨嘱咐了戚驳痕很多话,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的师父,悲戚之情油然而生,他猛地跪了下来 “徒儿多谢师父!”说着便给这道人磕了三个响头, “请师父保重!”道人点点头。 ------------ 第三章 :路上 更新时间:2012-09-27 “这什么鬼天气!热死了!”戚驳痕一边扇动袖子一边抱怨道。想到自己背篓里那个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狐狸就气不打一处来! “哐!”的一声将竹筐恶狠狠地砸到地上,蹲下身子。 “喂,狐狸,你还没睡够啊!你知不知道你很重啊!”见对方不理睬自己,戚驳痕火气就‘蹭’地一下冒上来,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说着便伸手去扒拉对方。 狐狸抬起眼睛,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嘲讽和鄙夷。被这眼神一看,戚驳痕顿时不爽了,原本闷热的天气就够让人烦躁,被这狐狸一看,心情就更加不痛快,把包袱往地上一丢,一屁股坐下去。 “热死了!”怎么附近连个卖茶的都没有!还让不让人活了? 戚驳痕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觉得身上也不燥了,气脉也通畅了,看狐狸也顺眼多了,便认命地背上竹篓接着赶路。 “我说,师父不是说你可以恢复人形了么?怎么还这样?”他本来抱着死也不跟狐狸讲话,欺负他到底的想法,可这一路下来,忽然发现被欺负的貌似是自己才对。 “你这狐狸真是懒,连路都懒得走,还得让我背你,你说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就想不开把你硬塞给我呢?”无奈路上太寂寥,戚驳痕只能絮絮叨叨地跟那狐狸抱怨诉苦。 哼!你以为我乐意跟你走?要不是你那为老不尊的师父封了我九成妖力,我才懒得跟你走,一路上还得听你聒噪。 “哎……师父他老人家也真是的,我呆在青云观里吹着凉风喝着凉茶多惬意,还得出来遭这个罪。” “你说你这只狐狸也忒不懂事了,狐狸都像你这样,一准饿死!” “你还有完没完?”正当他抱怨的起劲的时候,一个清冽冷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戚驳痕瞬间仿佛跌落冰窖一般. “诶?”他怔怔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男子. 他那天降苏毓的时候,对方披头散发一身狼狈,今日一见,心道,这哪里是狐妖,比那月宫仙子还要清冷几分…… 因为那道人解了苏毓身上的符咒,之前那些大大小小的伤也悉数愈合,连伤疤都未曾留下。 苏毓皮肤极是白皙,一身白衣,更衬得他剑眉如黛,鼻梁挺若山脊,那双眼睛宛如琉璃一般,折射出太阳的光泽,嘴唇轻抿,柔而直的发丝被风吹拂,直吹得戚驳痕心里痒痒,早就忘了要回答对方些什么。 被戚驳痕盯得不舒服,苏毓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那双眼睛眼角上挑,原本是风情无限,戚驳痕却被瞪得变体生寒,心道“狐狸就是狐狸,凡是有相,皆是虚妄,这都是那狐狸的障眼法罢了,其实他还是那只狐狸!”一边嘀咕脚步却也不慢,急急地追着苏毓去了。 赶了大半天的路,已是黄昏。 戚驳痕跟苏毓,一人一妖到了闹市,道士本就住在那深山老林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第一次看到这么人声鼎沸的场面,路边卖的各种小玩意儿,还有那四溢的饭香味,恍惚间觉得自己置身云端,飘飘然的。 苏毓面无表情地跟在他旁边,周围有不少路过的姑娘被他俊美的姿色皮相迷得神魂颠倒,驻足观看,随着观看人数的增加,他脸便越来越冷。前面那个跑来跑去愣头愣脑的道士仿佛苍蝇一样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冷哼一声他拔腿便走,也不理后面那个道士叫叫嚷嚷。 “我说狐狸!你走那么快干嘛?”戚驳痕也不管周围是有人没人,张口就叫。 “闭嘴!”张口闭口就是狐狸,怕这里没人听到么?苏毓恨得咬碎一口银牙,心想解开封印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了这个不知死字怎么写的道士。 被他声音一震,戚驳痕莫名其妙,不知道哪儿又惹了这只狐狸不快,瞬时为自己让他变成人的决定后悔不已,还是狐狸的样子比较可爱啊……起码不会说话也不会乱发脾气! 没走两步,戚驳痕肚子就开始抗议,出来也没带多少钱,早就花完了,他苦着脸心想早知道就多从自己师兄那里骗些钱来了。 苏毓走了几步发现那道士没跟上,便不耐烦地问道“走还是不走?”声音不大,却让戚驳痕瞬时没了气力,将包袱往地上一丢,坐在街边,闷声道“我都快饿死了,走什么走?不走了!” 苏毓揉了揉眉心,终于明白这小子他师父为何非要他出来历练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戚驳痕摆出一副讨好的表情,看着苏毓说道:“你不是妖么,变出来点银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苏毓挑起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对方浑身不舒服。 “我还以为道士都会修辟谷之术呢,你师父没教过你么?” 戚驳痕被苏毓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师父自然是教过自己,可自己却因贪恋美食,早就荒废了…… 看他那样子,苏毓便知他在想什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就丢下三个字“跟我来”。 若说戚驳痕的师父元空老人有什么好的地方,只有两样最好,一是术法,一是识人。元空老人的术法自不用说,连凶兽都能收拾的服服帖帖,却拿自己的徒弟没辙。 他一直是面冷心软,护短的很,一想到几个不争气的徒弟前途堪忧,便琢磨着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弟子吃最少的苦头得最大的益。 当元空老人看到苏毓那只狐妖的时候,便知对方哪里是什么刚成精的小妖。他中的是极其毒辣的术法,封妖锁力,中了这种符咒的妖,别说是跟人硬拼,能不一命呜呼,已是道行极高,被自己弟子收了去,那只能说是自己徒弟走了狗屎运。 细细想来能降住这只妖狐的,除了自己,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拥有这等妖力的妖,本应杀了了事,以防他祸害一方,但元空老人却发现这只狐妖虽然道行极高,但却无一桩命债。 身中命符却还能跟自己的弟子周旋顽抗,已经让元空老人另眼相看,成妖却不杀生,更是让元空老人肃然起敬,将自己最宠爱的小弟子托付给他,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桩心愿。 但一想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子哪里是那狐妖对手,便用了些道法封住了那狐妖九成妖力,那狐妖心地纯善,断不会让自己的弟子被饿死害死。 想到这里,元空老人点点头,望了望快要落下去的日头,想到上次被戚小子从自己这里窃去的一罐茗茶还留在那小子房里,便悠哉游哉地去取来. 苏毓来到一间当铺,从衣物里摸出一块玉,交给店掌柜。 掌柜的仔细端详起手中的玉,这玉石并不大,上面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狐。玉石通体莹润色泽洁白,仿佛凝脂一般,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无疑了,而且年代久远……翻过来,发现上面刻了几个字,已经不甚清晰,难以辨认,显然是有人时常把玩。 “公子,您……真要当了?这可是难得的羊脂白玉,若有什么特殊意义……” “当!”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对方只冷冷地说了一个字,再看那容貌俊美的公子,抿紧唇瓣,已是脸色铁青。苏毓心里不耐烦的很,而这老头子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是!是!公子稍等!” 戚驳痕看在眼里,心里忽然苦涩起来,自己对这狐狸一直都不好,抓了他还时常欺负他,总说他不懂事,懒……可当自己真快饿死的时候,他却当了那块玉佩,连掌柜的都说那玉佩很有价值似乎也很有纪念意义,肯定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给他的,他就这么当了……想着想着,心里就惴惴不安起来,生怕对方因为自己没用而讨厌自己。 苏毓掂了掂银子,分量是够了,短时间内不会露宿街头了,满意的点点头,将银子丢给还在一旁发呆的戚驳痕,看到对方一脸悲戚地望着自己,莫名其妙。 苏毓哪里知道戚驳痕那弯弯绕绕的杂乱心思。 那玉佩确实是特别之人赠与苏毓的,但苏毓却不在意,就算是定情信物,物的主人不在了,要这劳什子有什么用?与其睹物思人,不如那人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能说能走,能哭能笑来的有意义。 当然,世俗之人却不能理解苏毓的奇妙心思,包括戚驳痕在内,也无法理解。 苏毓看了眼半天不动地儿的戚驳痕,只冷冷说了一声: “还不快走,给人家当门神呐?”皱了皱眉头,也懒得管他,径直走了出去。 戚驳痕赶紧颠颠追上。 眼看着日头快落下了,两人便找了个店家准备住下。 “呦!二位客官可是住店?”小二殷切地围着苏毓转圈圈,这旁边的戚驳痕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可真要说,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那小二看人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 “嗯……”苏毓也倦怠的很,只想赶紧找个房间洗个澡睡下,没有妖力护体他简直比普通人都不如。 “哎呀两位公子,真是不巧……咱这里,就一间房了。”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哎呦……明天是初一,前面不远处有座寺庙,一到初一、十五人声鼎沸,赶集的,逛庙会的那可真是人山人海,您二位不赶巧,小的估计,这附近的店家也都住满了……要不您二位,先凑合一晚,明天有空房了,小的立刻给您二位安排?” 苏毓听了皱了皱眉头,他累得腿像灌了铅似的,是一步都懒得走了。 “那就先这么着吧”心道,反正到时候把这该死的小道士踹一边,自己先睡个痛快再说。 “记得在房里准备热水,我要洗澡”苏毓道。 小二连连点头答应,领命而去。 戚驳痕还沉浸在自责之中,心想今天晚上床就让给这狐狸一晚,大不了自己有了钱再帮他把玉佩赎出来。 这么想之后,心里舒畅许多也就不再郁郁了,痛快的给掌柜的交了钱。 这时候店小二跑来,殷勤道:“两位客官,房间准备好了,这边请!” 心情舒畅的戚驳痕跟在苏毓后面,可人刚走到门口,那狐狸前脚进了门后脚“砰”地一声把门从里面关上,要不是戚驳痕反应快,鼻子就要被门板夹了,登时气的他鼻子都歪了。 “喂!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戚驳痕扯着嗓子便喊开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立刻就走!”他自认为知道那狐狸的软肋在哪,封了他的妖力,他就跟一般人没两样了,那家伙一定心心念念想解开妖力,自己这么威胁他,他肯定开门! 于是他便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觉得师父当初封了那狐狸的妖力是正确的。可等了半天都不见对方开门,心里咯噔一下,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喂!喂喂!狐狸,你没事吧?你快开门啊!你不开门我要硬闯了!”叫了半天里面的都没人,顿时心悬了起来,眉一竖,心一横,摆好姿势就要撞门…… “吱呀”一声,苏毓站在门口脸色愠怒地看着作势要撞门的年轻道士。 他刚沐浴完毕,随意披在身上的白色单衣已经被水打湿,勾勒出匀称修长的身形,可能因为蒸过热气或生气的缘故,一贯宛若羊脂白玉般的脸上晕染出两抹嫣红,说是面若桃花也不为过,而那水洗过的眉眼更是明媚动人,倒显出几分狐狸的妖媚来。 “咳咳……”戚驳痕尴尬地回过头去。 “怎么?我倒不知戚道长有看人洗澡的雅兴?”苏毓眉一挑,唇一勾,说话夹棒带刺,臊的对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是我唐突了……抱……抱歉……”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去。 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苏毓一脸鄙夷地冷哼出声,抬头扫了眼围观的众人,那冷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出来看热闹的房客立刻一哄而散。 ------------ 第四章 :遇险 更新时间:2012-09-27 走在路上,戚驳痕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眼前苏毓那衣衫浸湿唇角微挑邪魅妖娆的样子怎么也挥之不去,他用力甩了甩头,将满脑子的旖旎甩掉。 在河边寻了块石头靠坐下来,抬头,望着树梢上挂着的宛如柳叶一样的弯月,清风袭来,阵阵花香…… “嗯……好香……”不知不觉中,竟然昏睡过去。 月光洒下,河面上波光粼粼,忽然,一只苍白的手从河中缓缓伸出,紧接着另一只手,仿佛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两只苍白宛若无骨的手痉挛了片刻。 “哗啦”一声,月光下,一个女人浮现在河面上,她的皮肤已经被水泡成了灰白色浮肿异常,长长的头发好似泼进水中的墨汁缓缓晕染开来,将那粼粼点点的河水染成黑色,脸被长发掩盖看不真切,远远看去,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那女人顺着水流一点点漂过来,离戚驳痕不到一丈的距离,伸出苍白而浮肿的手去够他,那手仿佛灵动的蛇一样,忽而伸长,一把抓住戚驳痕的脚踝,便将他往水里拖…… 迷迷糊糊中,戚驳痕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眼前一片雾色朦胧,水里仿佛有个女人…… “女人?”戚驳痕瞬间清醒,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挣扎起来。 见对方挣扎起来,那女人忽然暴怒,猛地抬起头,“嗡”的一声,戚驳痕大脑一片空白…… 那女人的五官被水泡的早已腐烂辨别不出本来面目,唯有两只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森森“盯着”他看,白惨惨的牙齿露在外面,发出“咯咯”怪笑…… 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这样一幕,戚驳痕脑袋仿佛炸开一般,早就忘了符咒术法,除了眼睁睁看着对方将自己拖下水去,他连思考都已经不能…… “还愣着干什么?快施法!” 正当所有思考能力都离自己远去的时候,戚驳痕被一声急促而冷冽的声音惊醒,幡然醒悟,结了个手印便开始念咒…… 随着一声极凄厉的尖叫,那双缠着戚驳痕的诡异双手也松开了,那女人瞬间隐没进河水中。 戚驳痕连滚带爬地逃到岸上,一回头就看到苏毓的面容,对着那张绝色的容颜,死里逃生的年轻道士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心头涌上一种奇妙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 “狐……”话还没说完,戚驳痕就被苏毓一脚踢开,踉跄跌倒后正想破口大骂,忽然看到铺天盖地的头发直袭苏毓而去。 苏毓冷笑一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光洁修长,掌心隐隐有白光透出,仿佛支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凡是触碰到那屏障的头发,反应像是被灼烧一般,尽数断裂枯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丝烧焦的味道…… 可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那发丝不依不饶地缠上来,苏毓脸色有些苍白,忽然,一缕发丝突破屏障缠绕在他手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发丝绕上来,刹那间,将他整条手臂包裹起来,眼看着就要将人拖入水中。 “狐狸!”戚驳痕急急地去掏怀里的符咒,他看到那散发着腥臭味的发丝从水里攀了上来,直照苏毓门面而去…… 一声尖利的狐啸几乎划破戚驳痕的耳膜,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充斥在天地之间,苏毓束发的丝带断裂,墨色的长发扬起,隐约间看到一缕缕的银丝闪现,在夜空中甚是醒目。 仿佛感到了什么,河中的发丝争先恐后地向他袭来,宛如黑色的巨浪…… 在夜色下的银丝也越来越多,苏毓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眉心处,一道红痕若隐若现。 苏毓已是极限,妖力匮乏的他早就不支。 阵阵晕眩袭来,他眼前一黑一个趔趄给了水中发丝可趁之机,河中女鬼也渐渐浮出水面,溃烂的脸上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诡异笑容,只一眨眼,那漫天的头发便将苏毓包裹其中。 戚驳痕见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他迅速结下手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大喝一声,一道金色的光芒宛如闪电般直劈湖中心而去,湖水仿佛被炸开一样,先前的那个女鬼惨叫着瞬时被光芒搅成了碎片。 刺眼的光芒过后,戚驳痕急急跑到苏毓身边。 倒在地上的狐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面容并不是之前的样子。狐妖散在地上的银色长发比那月色都要冷清,原本圆润的耳廓变尖,皮肤若雪,眉头微皱着,眉心处有一道红痕,红的都能滴出血来。 他鼻翼翕动,长睫颤了两下,渐渐睁开眼睛,一双狭长的琥珀色眼瞳有些茫然地望着戚驳痕,动了动嘴唇,便又重新陷入了昏迷…… 戚驳痕盯着那绝美妖异的容颜良久,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样子倒是更像只狐狸了……”说着不由得搂紧怀中的人. 体内仿佛有股甘泉流过,凡是经过的地方都有种说不出的舒爽,仿佛淤塞多时的经脉猛然间疏通起来,一阵酥麻过后,丝丝凉意淌过整个身体,除了耳边仿佛苍蝇一样的嗡嗡声,苏毓觉得自己仿佛身临仙境…… 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初看到的是迷蒙月色,紧接着,一张放大的俊脸,那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忧心忡忡。 “你没事吧?”帮苏毓念咒疗伤后的戚驳痕,看到对方醒过来之后连忙开口问道。 “我……”苏毓刚想说话,声音却嘶哑难听。心道,估计是刚才变身的时候,那声狐吟将声带震裂了,想到这里,就狠狠地瞪着面前那个罪魁祸首。 戚驳痕摸摸鼻子道:“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哼!”冷哼一声,苏毓一甩袖子站起来,走到河边,望着那仿佛洒下碎银般的水面,河面一片平静,刚才那场恶战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河中的倒影勾勒出了岸上人的样子,及腰的银色发丝被风吹拂,原本白皙的肌肤在黑暗中月光下,更是白的透明。 他的侧脸仿佛冰雪雕刻而成一般,薄唇轻抿,双眉微颦,琥珀色的眼瞳若有所思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那上挑的眼尾更是风华无限。他的衣裳是简单的白色罗衫,腰间系条白玉缎带,外罩雪白轻纱,长袍广袖,更显得腰身劲瘦,挺拔修长,整个人清肃出尘,静若处子…… 他那样子,竟将站在不远处的戚驳痕看的痴了…… 狐妖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处的红痕,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消退?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再也忘不了…… 看着苏毓低头沉思的样子,戚驳痕摸了摸下巴,非常意犹未尽又心满意足地觉得自己是赚到了。 苏毓伸出手去,河水翻腾了两下,“哗啦”一声一颗寸许大透着黑色光泽的珠子浮出水面,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望着他手里的珠子,戚驳痕一脸疑惑又厌恶地问道“你要那水鬼的内丹干嘛?” “这颗内丹不同于一般内丹,是死在这里的千万冤魂所幻化而成,因为怨恨,这些灵魂无法消弭也无法投胎,日复一日地煎熬,就形成了这颗煞气极重的珠子,刚才的水鬼,也是这东西幻化出来的,不净化了它,它还会为祸人间……”苏毓沉思了片刻说道,声音依然沙哑难听。 第一次听那狐狸说这么多话,戚驳痕有些受宠若惊,但转念一想“怎么?别告诉我你要净化这玩意?” 苏毓看了他一眼,将珠子收入袖中,抬头淡淡地问道“你不解开我的封印么?” 被对方问及,戚驳痕眼皮突地一跳,他最怕他有一天问到这个问题,至于为什么怕,他也说不清楚,于是就安慰自己,不解开这狐狸的封印是怕他做坏事,于是便理直气壮起来,可仔细一想,却又不是这么回事…… “我解了你的封印,你会离开吗?” “当然……” “那便封着吧!”既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那就耍赖吧…… 望着那张欠扁的笑脸,苏毓第一次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定定望着对方,眼神复杂,直到戚驳痕被他看得不舒服,他才淡淡道“走吧……” “哦.”年轻的道士闷闷地应了一声. 擦身而过的霎那,苏毓忽然嗅到一股奇特的淡雅花香,其中夹杂着极淡的麝香味,香味清雅悠远,闻之令人昏沉飘然…… 苏毓皱了皱眉头,环视一圈,他本是狐妖,夜视极好,即便是这样,发现四周除了高大树木,便是灌木矮丛,连朵花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想了想,总觉得这香味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嗅到过…… “说起来也奇怪,这条河离咱们住的街道不远,怎么连个人都没有?”戚驳痕四下张望。 “这条河,当地人称之为‘涉河’,此河凶险,尤其到了初一、十五天地阴气极重的日子,盘踞在这条河的鬼怪便会夺人性命。”苏毓忍着喉中的不适,嘶哑着声音说道。 听了他的话,戚驳痕觉得一阵温暖油然而生,不禁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来过?” “你离开之后,我就下去坐了坐,那小二聒噪的很,在我耳边说了这些,想不知道都难。”说着,苏毓也没理睬旁边脸色又青又白好不精彩的年轻道士,径自往前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那街道,虽不似来时繁华热闹,人声鼎沸,但那万家灯火映出一片柔和色泽,街道上的行人时而零零散散,时而三两成群,路边摆摊小贩的叫卖声,声调抑郁顿挫,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沉婉转,那声音那景象和着满天星光,竟是相映成趣别有一番韵味。 “诶!你就这么过去?”戚驳痕赶紧拉住苏毓袖子,心道,这狐妖的样子美则美,可也太惊骇世俗了,凡人不把他当神仙就是当妖精。 对方冷着脸甩开,眉一挑,唇一勾,相处了这么多天,戚驳痕立刻知道他这是准备要刻薄人了, 于是赶紧道:“你先别生气,不是说你不好看……” 诶?那眼神是怎么回事?片刻之前明明写满了讽刺刻薄,咋现在就变成了眼刀呢? 思来想去,没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啊?于是戚驳痕接着说下去:“你这样子出去,别人肯定把你当成妖怪,你又没妖力,万一来个法力高强,连我都扛不住的道士,你一准没命!” “哼!我变成这样也不想想是拜谁所赐?”苏毓语气不善,面带愠怒。也许是因为怒意,血气上涌,那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苍白面容倒晕出两抹红晕,看上去煞是惊艳。 戚驳痕摸了摸鼻子,有些惭愧道:“事已至此,你骂我也没用,我又不能解开你的封印,要不,你罩上我这件衣服,先进了客栈再说?”苏毓脸都气白了,心道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怎么会遇到这么个…… 正腹诽着,一件道袍便从头罩下来,一抬头,便看到某人笑的眉眼弯弯十成十的欠扁样子。 “你看,这样一来,问题不全都解决了么?” “哼!”苏毓也不理睬他,扭头就走,戚驳痕赶紧追过去,一把揽住对方。 “做什么?放手!” “不……放~” “你!” “我什么?” “你……简直无赖!”想了想,觉得仍不解气,又凉凉地加了一句”枉为君子!” “嘿~谁说我是君子?我就是无赖,我还地痞,我还流氓呢!”戚驳痕从不知撩拨狐狸竟是如此妙趣横生的事情,怀里的身体被气的轻微颤抖。 戚驳痕轻叹一声,撩拨狐狸固然有趣,可也得拿捏好尺度,别把他气出个好歹来。转念一想,狐狸都这样么?动不动就生气,这么小心眼的狐狸,还真是世上罕见呢! 殊不知,苏毓本是易怒急躁的性子,只是修炼千年,有些事情,看的多了,便看的淡了,牵挂的事情少了,人就变得有些冷冰冰没什么温度,看上去既似淡漠又似无情,可自从被眼前这人强行带在身边,已经好些年没出现的急躁火气又一齐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思及此处,苏毓便烦躁起来,觉得卡在腰间的手不上不下,总是撩拨自己,恨不得将其砍了,还有身侧人笑的那副欠扁的嘴脸,更可气的是,自己还罩着他的道袍,搞得竟似见不得人似的。 感觉出怀中人的不对劲,戚驳痕忙问“怎么了?身上温度怎么这么高?是不是哪里――”本来出于关心的询问,却因一记恶狠狠的眼刀卡了半截在喉咙里,戚驳痕望着那脸色不善的人,寒蝉若噤。 那人瞪了他一眼就不再理睬,年轻道士疑惑地悄悄瞅了瞅罩在外袍下仿佛结了冰霜的脸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两人一路上引来了不少目光,连那店小二都一脸诧异地望着二人,戚驳痕嘴上不说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乐呵起来。 哼哼,看什么看,这是我圈养的狐狸! 进了房间,苏毓只是恶狠狠瞪了一眼道士,便自顾自地盘腿坐在床上,吸收天地精华,自行疗伤去了。 本想跟那人说些什么,可见到对方这种态度,自讨了个没趣,戚驳痕只好坐在桌边,提起茶壶,将茶水注入杯中,再由一个茶杯倒入另一个茶杯,颠来倒去,折腾的不亦乐乎。 “你若是再发出一点动静,我就剁了你那不消停的爪子!”耳边忽然传来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唬的戚驳痕一愣,顿时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看到那狐狸重新闭上眼睛调息起来,才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找店小二要了被褥,铺在地板上,闷声闷气地躺下去,盯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猛看,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坠入梦乡…… ------------ 第五章 :高山流水 更新时间:2012-09-27 第二天一大早,戚驳痕就被窗外的叫卖声吵醒,发现自己以一种极其不雅观四仰八叉,整个人转了一百八十度头脚颠倒的睡姿躺在床上,猛地坐起来,还好还好,那人不在……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 洗漱完毕后,他理了理衣服,慢条斯理地下了二楼。远远的就看到那倚窗而坐的人,显然是恢复了十之八九,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完全看不出昨晚重伤虚弱的样子。 那人今日穿了件绮罗料子的嫩绿色直裰,腰间系了条三指来宽绣了折枝花式纹样的白色缎带,外罩一层质地轻薄的浅碧色鹤氅,脚上踏一双雪白薄底快靴,及腰的长发尽数挽起,只在头顶盘了个发髻用一支桃木簪加以固定,细碎的发丝散在耳边…… 啧啧,瞧瞧这姿貌身段,说不出的写意风流……戚驳痕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是心荡神迷,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欺负撩拨狠狠逗弄一番。 不知不觉间,步履便加快了。本想故技重施惹逗对方,只等那坐在窗边的人看清来人后,便又拿一贯不屑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立即扭头看向窗外。 被无视的人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于是很不客气的招呼店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肴。 不一会儿,便上了满桌子的荤菜,鸡鸭牛羊,应有尽有,戚驳痕也不客气,吃的是腮帮子鼓鼓,蹭的满嘴都是油。 苏毓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看到对方的小动作,戚驳痕不仅暗暗好笑,就知道这狐狸规矩多。胡乱抹把嘴,他立刻热情道“你也别光看啊,尝尝这黄金鸡,嗯……好吃!”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戚驳痕倒也锲而不舍,接着磨他耳根子,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猛劲往他碗里夹。 苏毓本来是没什么食欲的,修炼术法本就要清心寡欲,自从他修成辟谷术后很久都没吃过东西,可现在他妖力失了九成,唯一那一成还用来保持自己的人形外貌,被这道士一引逗,忽然觉得肚子确实有些饿,便举箸夹了一块鸡肉吃起来。 嗯,如此乖顺,戚驳痕看到对方乖乖的吃着自己为他夹的菜,乐的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黄金鸡果真如其名,外皮酥脆金黄,内里却嫩滑(zh)爽口,香味四溢,这时候,途径的店小二插嘴道:“呦~二位公子,起得可真早,咱店里这黄金鸡如何?” 苏毓点点头,一副食髓知味的样子,满意道:“不错,香脆可口……”说着,还送上一个淡雅笑容,那小二立刻被那好看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 这旁边的戚驳痕气的磨牙,直觉打翻了醋坛子。 “你尝尝这个,这是从浙江义乌那里传来的咸肉,当地人称之为‘火腿’这可比那鸡好吃!”刚献上殷勤,不想却撞上了对方不赞同的眼神,那人悠悠开口道“一大早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今天是初一,难道不是你师门斋戒的日子?” “啊?哈!”戚驳痕摸摸鼻子,心道早就把这事忘光了。 苏毓见了冷哼一声,扭过头懒得理他。道士也自觉不妥,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人模人样的叹了口气,伤春悲秋起来…… 这狐狸怎么这么难相处,这都多少天了,对自己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是鄙视就是嘲讽,怎么说自己跟他一路走来,就算不是朋友也曾救过彼此性命……戚驳痕一边腹诽,一边顺着对方的目光朝窗外望去,心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么吸引他。 不想却看到几个孩子在欺负一个身材矮小显然更加羸弱的孩子,说是欺负不如说是戏弄,几个孩子你争我抢,玩着一个精致的纸鸢,拿到纸鸢的孩子面上尽是得意,周围的孩子便闹哄哄上去抢,可无论怎么传,就是故意不给那孱弱的孩子…… 这一幕,看的戚驳痕恼了起来,心道这么小的孩子就会欺负人了。 “这些孩子,也没个管束,将来大了,也没个好(zh)性子?” “哦?你又知道了?”苏毓肘部撑着着窗棂,以手支额,琥珀色的狭长眼眸斜睨了对方一眼。 “嘿,那是,之前孔夫子说什么来着,哦!‘人之初性本善’根本就是错的!这么小的孩子都这样,哪里善了?是恶才对!我看这些孩子长大之后,前途堪忧啊!” 苏毓只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写满了鄙夷嘲讽。 “诶?干嘛拿那种眼神看我?我说的不对吗?”见自己又被对方看扁了,戚驳痕急急问道。 “‘人之初,性本善’的善,并非善恶,而是圆满的意思,这句话是说,每个人都是完满的,都是圣人。夫子并未说人性是善是恶,后来的,都是后人自以为是杜撰而已,扭曲了夫子本意。” 望着那似笑非笑的俊美容颜,戚驳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有师父那六个字“叫你多读点书。” 可转念一想,嘿,他一只狐狸,书读的多有什么用?又不能考取功名,还没等进了皇宫,就被雷劈死了! “狐狸,既然如此,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1’” 苏毓思索片刻道“你是怎么理解的?” 见对方问及自己,戚驳痕便将自家师父理解的意思说了出来。 “前句话的意思是君子要注重仪表,待人接物要严肃认真,否则学问便不牢固,做人要忠信诚实,而后面的意思就好理解了,当然就是不交不如自己的朋友,不避讳自己的错误要勇于改正。”说完,一脸得意的望着对面的人,戚驳痕就觉着自己这解释真是对极了,不觉就感谢师父平日里将“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这句话挂在嘴边。 对面的人瞥了他一眼,唇角勾引一个讥讽笑意,“这些东西,都是谁教你的?趁早让他回炉重造,省的误人子弟。” 见戚驳痕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苏毓才淡淡解释道:“‘君子不重则不威’这‘重’并不是要你注重仪表,而是要你自重,你看得起你自己,不怒自威。后一句是告诉你‘三人行必有我师’没有朋友不如你的,犯了错误要勇于改正,知耻近乎勇。” 顿了顿,苏毓方才说道“前句话是提醒你要自重,后一句是教导你要尊重别人。” “咳咳……”被他含沙射影的一句话损的面红耳赤的戚驳痕赶紧抿口茶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说的好!”不知何时,毗邻的桌边做了两个青年男子,听了苏毓的话其中一个不由得赞叹起来,声音低沉悠远,悦耳动听。 说话的男子着了件淡雅单衣,一头长发半束半散,面容姣好气质高贵,只是面色苍白,显然抱恙在身。 他噙了丝清浅笑意打量着苏毓和戚驳痕,一派儒雅淡定。而他旁边之人,生的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朗目,那满头乌发高高束起,身着一袭紫色深衣,外罩一件黑色半臂,脚蹬一双墨色软靴,甚是英武,一看便是龙凤之姿。俩人坐在那儿,高山流水的一对,看上去般配的很。 苏毓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过奖。” “哪里……不知公子是哪里人?以公子的见地,依在下拙见,去考取个功名应该没什么问题,为何不入仕途?”那儒雅公子轻声问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2’居庙堂之高岂如这处江湖之远来的悠闲自在?”苏毓淡淡一笑,婉言道。 那公子沉思片刻点点头,忽然脸色一白,手指痉挛地抓着胸前衣襟,紧接着呛咳出来,咳得眼瞳湿润,那原本坐在他旁边的男子,连忙上前帮他顺气,慌忙问道“怎么又咳起来了?前几天不刚看的大夫?”那男子边咳边摆手,过了一阵,气顺了,才哑着声道“不碍……只是偶感风寒。” 他话音刚落,苏毓便将两根修长手指搭在他腕上,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你这不是风寒,肺痨前兆,要注意。” 听了苏毓的话,那长相英挺的男子吓得脸都白了,有些张口结舌地道“请公子赐教!” “他先天不足,阴阳两虚,需要滋阴补阳,去买些‘补天大造丸’吃上个把个月,就没事了。” 那男子方才缓和了脸色,连忙答谢。 顿了顿,苏毓又道:“要给他多补补肾,少行房事。” 他话音刚落,那边那容貌俊俏的儒雅公子登时红了脸,狠狠瞪了身边人一眼,而后低头轻咳,似要掩饰什么一般,而另一位,却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这时被晾在旁边的戚驳痕才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了什么苗头,眼珠子在那俩人身上转来转去,终是转到了苏毓身上,被后者一瞪,乖乖的不敢乱看了。 心道,什么嘛……嘿,狐狸,你等着,有朝一日,我也带你去药店买点那什么什么丸,好好补补肾!想着想着,心里就高兴起来。 注释:1出自《论语》现在对这句话的解释颇有争议,这句话在这里的解释选自《南怀瑾选集》我觉得南怀瑾老先生将这句话解释的很好,所以就借鉴了一下。2出自韩愈的《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 第六章 :医者 更新时间:2012-09-28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 今日是初一,赶集的,逛庙会的人数不胜数。也许是天色尚早的缘故,路上人来人往,却也不觉得拥挤。 “包子咯!新鲜出炉的大包子!” “烧饼诶……又香又脆……” “哎哎!大家快来看啊快来买啊~曹婆婆肉饼,就仨铜子儿,好吃不贵!” 路边摆摊的小商小贩都早早出来吆喝,那时高时低的腔调,听在戚驳痕耳里,就觉得舒服极了。 “诶,大娘,我要两个肉饼!”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六个铜钱,拿了肉饼在手,用力一咬,烫的他呲牙咧嘴,却香的不得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苏毓远远地赘在他身后,步履从容,俩人一个市井小民,一个公子如玉,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我说,狐狸,你就不能快点!”戚驳痕兴高采烈地走了半天,发现那人竟错开自己好大一截,便催促起来。 苏毓撇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饭饱后不宜疾行。” 听了这话,戚驳痕可来了劲,走到苏毓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俩人身量相差无几,也许是戚驳痕常年练武,看上去比苏毓更加英武一些,他仗着自己身材伟岸,脸皮比那城墙拐弯还厚上几分,凑到那人耳畔柔声道“我竟不知你还学医?” “呵~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不务正业么?”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哎!哎!你倒是等等我啊,是谁说‘饭饱不宜疾行’的?” 苏毓皱皱眉,忽视掉身后的聒噪。 这时,他远远望见前面站了一群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老少妇孺皆立在一家医馆门口,医馆大门紧锁。 走近了才知道,这家医馆的主人是个姓李的大夫,昨天夜里暴毙而亡,他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大夫,今天这些人,都是来给他瞧病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我爹爹昨夜老毛病又犯了,过去抓的药都不管用了,吃了也不见好。”一个身着短褐的少年急得团团转。 “咳咳……是啊,老身这嗓子今日也痛得厉害……”一个老人咳了两下说道。 “哎,这李大夫去了,咱这里可没见过这么好的大夫了。” 苏毓看了一阵,正想转身离去,便看到戚驳痕在那儿笑的奸诈,心道这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 “哎!乡亲们!这儿可有个好大夫!”说着便拉着苏毓袖子将他推了出去。 “你……”苏毓脸色铁青地看着戚驳痕,可人这么多,一时不好发作。 有些病人一见苏毓年纪轻轻,便觉得这大夫不大牢靠,医术怕是不精,便想要离开。有些病人心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个大夫,病不治恐怕要延误病情,便打算上前诊治,有几个少年还去搬了桌椅来,要请苏毓坐下。 戚驳痕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在他耳边柔声劝道“你不是学过医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看看这些都是穷苦百姓,你忍心看着他们被病痛折磨致死吗?”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诶……狐狸,话不能这么说啊!你救这么多人,总不会亏了你吧,将来有天你成仙得道,还得感谢我呢!” 苏毓冷冷看了他一眼,忽而冷笑“成仙?得道?”眼看着狐狸那乖戾脾气又要发作,这时,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轻轻扯了扯苏毓衣角,指了指不远处瘫坐在树荫下的中年男子,怯怯道“大夫……我爹他身子不适,求大夫给我爹看看。” 被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一求,苏毓也气不起来了,狠狠瞪了身后那人一眼,脸色稍缓,对小女孩点点头。 小女孩欢天喜地去请自己父亲过来,苏毓只打量了下这男子,只见他面色惨白虚汗直冒。 那男子坐下,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夫,我前日吃过午饭,不消半个时辰,就觉得恶心,腹痛,然后开始腹泻,我想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就没在意,今日起来,觉得胸闷,心悸,腹痛的更厉害,现在口干的很……” 苏毓将两根瘦削秀气如竹节般的手指搭在他腕上,诊了片刻道:“你这是中毒的症状。” 那男子张口结舌“中……中毒?” “嗯……你误食了商陆,商陆形似人参……” “哦!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个药商,说他那里有支人参,我一看价格还算便宜……就买来泡酒喝……”那男子捶胸顿足,想到自己不仅被骗了钱,还差点被要了命……不觉怒从心底起。 “吃一堑长一智,切记莫贪便宜。”这时,苏毓清冷的声音传来,无形中浇灭了那男子的怒火,顿了顿又道,“这也是你,若是那孩子误食,不死也去半条命。”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得那男子当下愕然,心有余悸地看着站在旁边好奇张望的孩子。 “是!是!大夫说的极是!”那男子连声应道,说着就给苏毓拜了三拜。 待他礼毕,苏毓接着道“你中毒不深,回去买些生甘草,生绿豆,捣烂开水煎服便可解毒。” “哦!是……多谢大夫!请问大夫……这诊费?”那男人问道。 苏毓摆摆手,道了声“不用”男人感恩戴德的谢了苏毓,便带着孩子离去。 周围人一看,这长相标致的年轻男子,不仅医术不错,心地也不错,本想离去的人,便又来找他来看病,不一会儿,就排起了长龙。 戚驳痕百无聊赖地看着苏毓给病人诊治,说起来,自己对那狐狸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在他看来,只要是妖,大多都心术不正,伤天害理的事都少不了他们,就算有几个心术正的,大多都用自己的妖术,死人也能给他医活了。 他跟了师父这么些年,自然明白生死有命的道理,有些妖为了治病救人强行用术法扭转阴阳,这是犯了道家的大忌,最后那妖,也落得不了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他不禁多看了那人几眼,那人端坐在粗糙的桌子后面,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眼里的柔和,却一目了然。看他这么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知道他以前没少给人看过病,他给人看病不收诊费,有些病人感激涕零地给他跪拜,他也不阻止,受了人家一拜,便尽心给人家诊治。 嘿!用正经医术给人家治病的妖,戚驳痕这可是第一次见。 有个大娘来看病,看到苏毓那风神俊雅的样子,叹道“哎呀这后生长得可真俊啊,订亲了吗?要是没订亲啊,可得跟大娘说,这十里八乡的好姑娘,大娘可都认识,隔壁镇上有个悦儿姑娘,年纪轻轻跟你差不多大,性子长相都极好,跟你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要不大娘给你介绍介绍?”苏毓听了,只是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那大娘一脸可惜。 戚驳痕就不明白了,这人怎么越来越多,队怎么越排越长呢?再往后看,都是些年轻姑娘,一个个两腮绯红面若桃花,有三两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是来看病的么?戚驳痕顿时脸都绿了,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狐狸接这苦差事。 “公子……我最近心悸的厉害……这是怎么了?”一女子将自己那纤细柔荑递上,望着苏毓的眼神脉脉含情,而那人仿佛无知无觉一般。 “姑娘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事?”苏毓一边诊脉,一边问道。 那女子一怔说道:“最近宋辽开战,边疆战事频繁,我兄长应征去打仗……我心里担忧的厉害……” “姑娘这是积忧成疾,伤了心脉……” “那……需要开药调理吗?” “没必要,姑娘记得每日揉捏腋下极泉穴,这个穴位在包心经上,时常拍打揉捏,有解郁的功效。” “那穴位……在哪儿?我找不到……”那女子羞羞答答地问苏毓。 苏毓倒也不马虎,身子前倾,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住对方极泉穴,那女子“哎呀”一声痛呼。 “痛的位置就是了。”苏毓淡淡道。那女子脸色通红,谢过苏毓逃也似的离开。 戚驳痕看在眼里,就觉得这酸味儿一个劲儿的往上冒,改明儿一定要让这狐狸给自己按摩一番,可他压根就没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呦呵~这儿怎么这么多人?都给小爷我让道!”这时,一个身材臃肿的男子途经此处,身后跟了十几个打手,看上去很是嚣张。 众人一看,这是那张家少爷张锦无疑了,那张家也算个大家族,钱财自是不用说,张锦是张家九代单传,自小就嚣张跋扈的很,这镇子上,没人敢惹,于是都自动让道。 苏毓只看了他一眼,那人面色发黑,嘴角眼角松弛,一看就知道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呦!这美人儿是谁啊?”只一转头,便看到端坐在桌后的苏毓。 啧啧……真是美啊……将自己后院里所有的俊男美女加在一起,也没眼前这个美…… “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众人见了,打心底里为这个话不多又心地善良的好看大夫担心起来,心道,这么钟灵毓秀的人儿,可别像王老汉家的闺女一样,给这禽兽糟蹋了。 这张锦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仗着自己家有钱,欺男霸女的事儿他可没少干,好人家的闺女有多少被这禽兽糟蹋了,昨儿个明明还是亭亭玉立堪比花娇的美丽姑娘,被他抢去后,今个儿就遍体鳞伤横尸街头……想到王老汉家的闺女,众人又是惋惜又是愤慨,就怕自个儿家闺女被那畜生看上。 见有人调戏狐狸,戚驳痕不干了,他心里早已把狐狸当成是自己的,可还没等他冲上去,就见苏毓唇角一勾,戚驳痕便知,这狐狸又要讥笑人了。 果然,苏毓那比纸都要薄的嘴唇缓缓吐出四个字“脑满肠肥……” “什么?你说什么?”那张锦听了脸色都变了,一把抓住苏毓的腕子将他提起。张锦身材高大长得也壮硕,苏毓粹不及防被他拽了个踉跄,堪堪扶住桌子才稳住身形。 “放开他!”这时,一声低沉充满着怒意的声音传来,戚驳痕脸色铁青地看着张锦,后者微微愣了愣。 ------------ 第七章 :前奏 更新时间:2012-09-28 “嘿!你让小爷放开就放开?告诉你,这美人儿是小爷我的!”说着,张锦凑到苏毓耳朵跟前,用一脸猥琐的表情说道“跟了小爷,小爷会好好疼你……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苏毓厌恶地皱皱眉。 戚驳痕看了,怒火“蹭”的一下窜上来,他疾步而来,带起劲风阵阵。 张锦给自己身后的打手们使了个眼色,那些穿着家丁服的打手们一个个手持利刃,宛如修罗饿鬼一般向戚驳痕扑过去。 别看戚驳痕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这功夫可一点都没落下,连元空老人都不只一次地说过他有一身练武的好根骨,只要稍加锻炼,在江湖上称王称霸绝对不成问题。 戚驳痕看自己被围攻,心不急气不喘,劈手夺过一把刀,用膝盖往那人肚子上狠狠一撞,那人“啊”地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其他人见了一个个都不要命似的抽出刀就往他周身要害上砍,他宛如游鱼一般,身骨柔韧,轻而易举地躲过攻击,转而将几个偷袭他的人击倒在地…… 那群打手一看,既然奈何不得戚驳痕,就疯狗乱咬人一般,拿起刀就往围观的病人们身上砍去。 周围的病人见了都吓得四散逃去,场面乱成一团。 苏毓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开口出声。 “住手!”声音不大,却传入每个人耳里。 “都住手,住手!没听到美人儿发话了么?”张锦一挥手,一脸得意地看着苏毓,心道,这美人儿估计是怕了,知道小爷我的厉害了吧! “怎么样?美人儿,想好了么?要不要跟我走?” “呵!”苏毓冷嗤一声,激怒了张锦。 “我告你啊!你个小狐狸精,甭敬酒不吃吃罚酒!”听了张锦的话,戚驳痕嘴角一抽。 “我倒要问问你,你纳了几房妾室?”苏毓挑眉问道。 “嘿!美人儿,你别担心,等你进了我家门,我就把那二十几房妾室都休了,无论男女,都打发了,专宠你一人。”张锦讨好道。 “哦?是么……” “是!是!” “嗯……让我考虑考虑。”说着,苏毓低头,倒真像是在考虑。 戚驳痕听了脸都绿了,大声嚷嚷道“我说狐狸!你眼瞎了么?这种饭桶哪里好了?你要跟他?” “他哪里不好了?人家有钱有权,肯定是比某些不务正业百无一用的道士要好得多。”苏毓慢条斯理地说道,可说出的话气的戚驳痕几近吐血,再看看张锦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更是气的他咬牙切齿。 “他再有钱,也是他老子的,等他老子没了,我看他还能不能这么风光!而且你看看他对他那些个姬妾有多无情!你跟了他,哪天他看你不顺眼,一脚把你踢了,我看你哭都来不及!”戚驳痕直气这狐狸平常看上去挺聪明,咋到了关键时刻就笨成这样? “是啊,大夫,这位小哥说的对!你可得考虑清楚……”有个围观的老者看不下去淳淳教导,顿时引来应和声一片。 苏毓眼皮一跳,心道我有说什么吗? 怎么这一个两个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半截身子已经进入土了一样。 “你们这些王八蛋,都不想活了吗?”张锦看到众人的反应,气的脸涨得通红,递了个眼色给众打手。 “咳!这位少爷,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不过……”苏毓皱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 “怎么了?美人有话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你身患‘消渴1’之症。”苏毓道。 “什么?不可能,小爷我身体健康硬朗,怎么可能患那种病” “怎么不可能?这样吧,我说几个症状,看看你是否吻合。” “好!嘿~小爷我就不信了,我能有什么病?” “走路脚步虚浮无根,就像踩在棉絮上一般。”张锦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苏毓看到他有些发白的脸色,慢悠悠接着道“我看少爷你平日里吃的应该不错,珍馐美味鲍鱼燕翅应有尽有,只是吃的虽饱,体重却不涨,反而降了,还有,如厕频繁,小便淋漓。”张锦冷汗开始刷刷地往下淌。 “最后就是……行房事的时候……”苏毓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张锦捂住,他掌心潮湿,弄得苏毓直皱眉头。 “你不想活了吗?”放开苏毓后,张锦怒气冲冲凶神恶煞地看着对方。 “少爷,我可是为你着想,这‘消渴’若是不及时医治,时间久了,就会有一种很严重的并发症‘坏疽’。”苏毓将手笼在袖子里,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什么是‘坏疽’”那张家少爷面色已经有些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白,冷汗直冒。 “就是手脚溃烂,严重的话,需要砍手削足。”苏毓做了一个“斩”的手势,吓得对方后退一步。 “你……你简直是……危、危言耸听,一派胡言!”张锦结结巴巴地反驳道。 “哦?少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别的大夫,到那时,我危不危言耸不耸听,不就真相大白了么?”苏毓抿唇轻笑,那笑容俊美狡黠。 “其实……这也不是最严重的……”苏毓低头,想了想道。 “什……什么?还有……更严重的?” “少爷知道‘中风’吧,中风,轻者半身不遂,口歪眼斜,重者全身瘫痪,屎尿都要别人伺候……” 苏毓一边闲闲地低头把玩自己的衣袖,一边轻描淡写道:“以少爷您现在的状况,不出半年,这两种病症都会找上你。” 听了苏毓的话,那张锦两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紧接着就向苏毓跪拜磕头“求神医救命啊!求神医救救我吧……求求神医了……” “好说……”苏毓看了他一眼。 “消渴有上消,中消,下消。你这算是下消。原因是房事太频,肾精损耗太过,导致肾脏亏空,只要你禁两年房事,自然有所好转。” “可是……”那张锦正想说话,就被苏毓凌厉的一眼给瞪得立刻噤声。 “你是想图那一时爽乐,还是想要那半生苦果,你自己选吧。”说完也不去看他,重新坐回椅上。 张锦脸色青青白白,最后冲苏毓重重磕了个头,带着众人离开。 围观的百姓都不觉松了口气,拍手称快,夸赞苏毓医术精湛,简直可以媲美神仙,能让这张锦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 戚驳痕松了口气,心道这狐狸还真有两把刷子。 “哼!谁说他是神医?我看就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罢了。”这时,人群中传来了一个清脆少年的声音。 少年穿着一件褐色短打,显然是穷苦农家的孩子,他长相算不上好看,也不算难看,太普通,但那眉目间的倔强却叫人过目难忘。 众人立刻认出他便是那王老汉家的孩子,名叫王仲泽,就是那王家丫头的胞弟,难怪他会如此气愤。 王家丫头被那张锦害死,王老汉悲痛欲绝,才一月的光景,便一名呜呼,王家只余下王仲泽一个孩子。这邻里乡亲没少替这孩子惋惜,这么好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娘,现在又没了姐姐没了爹,怪可怜的。 苏毓眯起眼睛,忽的冷笑一声,一甩袖子重新端坐在椅上,对王仲泽视而不见,依然我行我素地给病人把脉。 王仲泽看那人不睬他,便来了气,叫骂道:“呸!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人也不睁眼看看那姓张的狗东西害我姐姐和我爹有多惨,居然还由得这混蛋大夫给那姓张的诊治,哈哈,我就说那姓张的怎么还不死,原来是有这些个狗屁神医给他续命,那种人,早该死了!我呸!” 他话音刚落,“啪”地一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惊诧地望向对方。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戚驳痕。 戚驳痕冷冷一笑道,“自己的仇有种自己去报,没种就不要冲别人叫嚣。大夫今日救得不只是那姓张的,还有这镇子上所有像你姐姐一样的姑娘。你若懂了,现在就回去好好历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不懂,就闭嘴,你等弄懂了,再跟我们理论个所以然来。” 那少年被打得一个趔趄,错愕过后,深深看了眼戚驳痕,然后狠狠地对苏毓说“等我将来杀了那姓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种助纣为虐的小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少年的话苏毓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静静地看着戚驳痕,他是第一次见到那人发怒的样子。 那介乎在男孩和男人间的容貌,有几分少年的放肆不羁也有几分男人的沉稳担当,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墨染般的长发高高束起,有几绺随风摆动,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不知不觉间,已是黄昏,火红的晚霞洒在他身上,凭白添了几分魅惑,几分肃杀,仿佛浴血而来…… 苏毓不觉恍惚起来,咫尺之前的男子和记忆中的人影重叠,他浴血而来,跃马扬鞭……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问道“可愿与我一同归去?”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1消渴:糖尿病 ------------ 第八章 :祸起 更新时间:2012-09-28 仿佛感到苏毓在看自己,回头望向那椅中端坐着的人,狐狸迷离的视线扫在自己身上。戚驳痕忽而一笑,那笑容有些孩子气的顽劣,带着点自负,却灿烂到能耀花别人的眼,仿佛在说“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苏毓捏捏眉心,心道这小子跟那人哪里一样了,自己这眼花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日薄西山,病人看的也差不多了,苏毓和戚驳痕便往回走,一路上二人均是无言,气氛有些怪异。 “我说,狐狸……”戚驳痕刚一开口,一记眼刀杀来,惊得他立刻住了口。 “我有名有姓,不叫狐狸。”苏毓有些气闷。 “嘿!叫你狐狸有什么不好,你本来就是狐狸,叫着多亲切。”戚驳痕跟他扯皮。 “我叫苏毓,往后不许再叫狐狸。” 被那一眼瞪得遍体舒爽,戚驳痕分外心满意足地扯他袖子, “你这狐狸这么狡猾,告诉我的名字肯定也不是真的,不就是个称谓么,有什么了不起?” “哦?那我往后叫你戚小子,你是满意不满意?”苏毓习惯性地将手笼在袖子里,斜睨地看着对方,挑眉讽道。 “你!你这狐狸……”戚驳痕被他刺得哑口无言。 “嘿!就是一句称谓而已,况且我叫你一声‘小子’你又不亏,我比你大千岁,论辈分,你都不知是我哪辈的孙子了!”苏毓邪邪一笑。 “你这倚老卖老的老狐狸……”戚驳痕扭头低声嘀咕一句。 狐狸的听觉太过灵敏,这句自是没有逃过他的耳朵,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 一阵风吹来,苏毓甚为惬意地眯起眼睛,忽然,一阵幽香从戚驳痕的身上飘来,又是那香味,苏毓静下心来细细琢磨,究竟是什么香味?好熟悉,自己好像曾经闻到过……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副画面,冥涯捧了一盆曼陀罗,兴冲冲地来找自己。那曼陀罗花呈紫色,花瓣交错,柔嫩,绽放的格外妖异,幽香阵阵,闻之令人欢欣迷醉…… 他猛地睁眼,眉峰皱起,心道,原来是她…… 不知不觉间,二人便回到客栈,苏毓嘱咐了小二烧洗澡水,之后依旧我行我素地前脚进了屋,后脚“啪”地一声将门关上,还好戚驳痕早有准备。 站在门外,愤怒到极点的年轻道士有火气没处撒,便恶声恶气地问店小二另开一间房。 好在初一一过,很多客人都离开此地,小二看到戚驳痕不善的脸色,赶紧去准备,生怕对方的怒火会殃及自己。 苏毓进了屋,并没有急着向浴桶走去,除了鹤麾腰带,散开墨染般的漆黑长发,他只身着宽松直裰,悠闲地坐在椅上,忽而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寸许大的珠子,正是除了那水鬼之后得到的内丹。 那珠子已经不复最初的浑沌,光泽也由黑转白,散发着能安定人心神的莹润光芒,只有那珠子中间还有些黑色雾气被包裹其中,一看就知道这颗内丹被净化了七八成。 苏毓垂下鸦翅般的长睫,寻思片刻,便一仰头将那颗珠子吞了下去。 要是戚驳痕在一定会大惊失色,饿鬼的内丹,净化之后吞食确实有增长妖力的功效,但若没有被完全净化,吞食之后,妖力不增反减,严重的话,修成的人形肉体损毁,走火入魔。 苏毓缓步到内室,除了直裰里衣,坐进冒着热气的浴桶中,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忽然,一阵幽香传来……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苏毓连眼睛都没睁,淡淡地说道,那声线有种说不出的慵懒沙哑,听着甚为惑人。 “呵!狐狸的鼻子果然灵。既然知道我要来,你也不出来迎接我?好歹我们也算住在同一屋檐下。”进来的是一个紫衣女子,容貌妖娆,柳眉杏眼,分外撩人。 苏毓轻轻睁开眼睛,眉心微颦,忽的冷笑一声。 “都说曼陀罗乃天下至毒之花,连修炼出来的花妖也如此歹毒。” “哎!你这是什么话?别说的那么难听,你不杀人,难道还不许别人杀人了么?”那女子边走边说,她步履轻盈,每走一步宛若踩在云端之上,待进入内室,方才看到苏毓在沐浴。 “呵!你这是什么意思?是邀请我跟你一块儿洗鸳鸯浴吗?”那女子掩唇轻笑,只是眉梢眼角那掩不住的冷意肃杀,一看便知她的来意。 苏毓倒也不怕她看,站起身来,被水浸湿的长发贴在后背脸侧,有几滴水珠顺着他的额角一路滑过那尖俏的下颌,落在平坦白皙的胸膛,划过嫣红的茱萸,有几滴水珠淌过他那紧致的腰身、小腹,落入那令人脸红心跳的隐秘中去…… “啧啧……看你这样子,我都舍不得夺你内丹,下手杀你了……” 紫衣女子舔舔自己的嫣红嘴唇,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你将你的内丹给我,我将你收了,往后你就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可好?” “呵,大言不惭。”话音未落,苏毓身影一闪,眼一花,便看到他已经穿好衣物,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那花妖袭来,修长的手指狠狠掐住对方脖子。 待那花妖再看苏毓的时候,他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银色长发,琉璃般的金色眼眸,眉心一道红痕衬着那苍白肤色,煞是惊艳。 花妖挣脱了苏毓的钳制,捂着喉咙咳了两声, “咳咳……这个样子,更好看了……” 说完便邪邪一笑,一闪身离苏毓只有寸步之遥,苏毓急速向后退去,忽然,脚踝仿佛被人抓住一般,低头一看,却是蔓藤,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蔓藤将苏毓缠住…… 腰肢,脚踝,手腕,脖颈……一齐被制住,蔓藤上的毒刺狠狠刺入他的肌肤,瞬时血腥味蔓延…… 那一簇簇密密麻麻的蔓藤窜出来,将苏毓仿佛献祭一般呈现在那花妖眼前,花妖笑的眉眼弯弯。 “你说你,一开始就答应我的要求不就好了吗?何苦来的呢?瞧瞧这身上伤成这样。”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你跟着我们多久了?”苏毓抬头,忽然问道,声音平静无波,丝毫听不出被人制伏后的慌乱恐惧。 “从你们一来这里,我就跟上你们了!刚开始,我本来不打算对你下手,我才修炼了不过500年,怎么能拼的过你!”说着,花妖笑意更深。 “那天在河边,看你们对付那个水鬼,哈哈,别看那个道士愣头愣脑,却封了你九成妖力,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镜逸山庄的二十多条人命,是不是你杀的?”苏毓眼神冷厉,狠狠地看着她。 “呵!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现在有你给我背黑锅,哎,你不知道,自从你走后,冥涯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谁叫你‘杀’了人家表妹,哈哈……”说着那花妖笑的更是花枝乱颤。 “哎!你知道吗?她那个表妹萧雅,别看表面上管冥涯‘表哥表哥’叫的亲热,实际上,她可是七煞教教主的宝贝闺女,呵呵……她去镜逸山庄的目的,可不是去认亲的,而是帮她老子夺得武林盟主的位置,镜逸山庄在白道上可谓名声显赫,而那七煞教在武林上,黑白两道都有他染指,虽然恶是恶了点,但实力是有的,眼看着就能夺得武林盟主的宝座,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镜逸山庄,那萧雅她老子萧鹤唳不除他镜逸山庄,除谁啊?” 说道这里,再看苏毓的脸色,已不复最初的古井无波,他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宛如透明一般,不知是气的还得蔓藤上的毒发作,冷汗顺着脸颊滴下来,他紧紧地咬着苍白唇瓣,身子轻微颤抖…… 只有苏毓自己知道,刚才吞了饿鬼的内丹,怕是发作了,现在腹中绞痛,自己妖力枯竭,无法镇压那内丹的妖力,眼前一阵阵发黑。 看到对方这个样子,那花妖更是得意,接着刺他。 “哎……说起来,也怪你太过帮着那冥涯,又被那萧雅发现你是狐妖,我那时候正巧修炼到瓶颈,不夺人内丹,功力很难有长进。而萧雅又想除你,于是我们就联手……呵呵……萧雅她根本就没死,现在镜逸山庄肯定已经乱成一锅粥,冥涯身为庄主,一定已经焦头烂额,不知山庄里有多少人丧命在七煞教徒的手上。况且,现在你也落到我的手里,她要她的,我要我的,我们各取所需,岂不公平?” “那……那你现在……还等什么?不是要……要我的……内丹么……有种……就……来取”苏毓已是虚弱至极,断断续续地说道。 “呵!你以为我不敢?”说着,那花妖化指为爪,一把撕裂苏毓衣物,将整只手都没入苏毓小腹丹田。 “啊啊啊啊啊!!!!!!!!!!”苏毓痛得惨呼出声,琥珀色的眼眸渐渐失去光泽,眼中雾气氤氲,汇聚在眼角……滴落。 花妖取出那染血的内丹,心满意足地舔了舔,看着苏毓那已经失去声息的躯体,正想将他连内丹一起带走,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咬牙,消失在原地。 ------------ 第九章 :分别 更新时间:2012-09-29 戚驳痕本来站在门外,寻思着这狐狸也该洗完澡出来吃晚饭了吧,于是就在他门前踱了一圈又一圈,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那人房里传来,吓得戚驳痕浑身一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随后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好。 戚驳痕狠狠地敲了两下门,里面无声无息,他一咬牙,一脚踹开房门。弥漫在室内的血腥味让他不觉皱起眉头。 “狐狸!”当他进入内室,方才看到那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戚驳痕目眦欲裂,急忙跑过去抱起对方。 苏毓的衣襟被撕裂开来,嫩绿色的衣裳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已是破败不堪,四肢脖颈有些细小的划伤,淌出的血呈紫黑色,一看便知有毒。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小腹上的伤口,那伤口仿佛被人撕开一般,皮肉翻卷,汩汩地冒着鲜血…… 戚驳痕心痛的仿佛刀绞一般,那人银色的长发沾了鲜血,一绺绺地贴在脸上,他肌肤已是一片冰冷,没有了丝毫生机,苍白到有些灰败的肤色,显得眉心处那道红痕更为艳丽…… 戚驳痕颤抖地将手指放在他鼻下,没有丝毫气息…… 他抱着那人已经冰冷的身体愣了良久,脑袋里就像炸了锅一样。 死了……狐狸死了?不!狐狸这么狡猾,怎么可能会死呢?可是……怀里的身体,好凉……狐狸死了…… 死了,简简单单两个字仿佛雷电一般直劈在戚驳痕心头,他浑身一颤,不知所措地望着怀中的人。 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的一幕幕画面,仿佛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现。 狐狸慵懒的样子,嘲讽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温柔的样子……那些画面仿佛是沾着鸩毒的利刃,将他的心剖开,血淋淋地呈现在他眼前,好让他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戚驳痕的心好疼……疼的他弯下腰来,将那人已经冰冷的身体紧紧抱住。 一切都来的太快……一切都没来得及说……本以为自己永远都没有机会将那句话说出口,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只要跟在他身边,只要默默看着他,就好了…… 我喜欢你啊,狐狸。 “狐狸……”泪水模糊了双眼,他轻声地唤道。 我喜欢你啊……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戚驳痕哽咽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落在那人的脸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泪花。 苏毓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清浅的月光,有粼粼的河流…… 骤雨初歇,河边,一只雪白的狐狸,那狐狸仿佛在发光,晶莹的光线勾勒出那狐狸的身形轮廓,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消片刻,原本是狐狸的外形轮廓,渐渐发生了转变,月光洒下,原本的狐狸,竟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端的是绝世的风华,及腰的银色长发被夜风吹得四散开来,眼眸狭长,宛如鸦翅般的长睫轻轻颤动,那瞳色呈明黄,比琥珀更加透亮,高挺的鼻梁,鼻翼微微翕动,巧薄的唇瓣微启。 他浑身赤裸,身量匀称,腰肢不似女子般的纤细,不盈一握,却给人紧致、柔韧之感。 他虽一丝不挂,但那比月光还要皎洁的白皙胴(zh)体,却没有丝毫淫靡之气,只有圣洁之感,宛如那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又如那生于月光中的月之仙子一般。 那月仙子正张着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对他来说一切陌生的世界。 他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嗅着雨后散发着泥土香味的清新空气,听着穿梭在耳畔吟哦着的清爽晚风,凝望着那叶尖儿上悬挂着的雨水,那水珠折射出月的影子,紧接着,“嘀嗒”一声,滴落在他脸色,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梦中的苏毓觉得自己在等人,是谁呢?是谁呢?他快要来了,快要来了…… 可奇怪的是,那悬在叶尖儿上的水珠不停地滚落,滴在他脸上,不是冷的,而是温的…… 温暖的,竟似人的眼泪……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倒映出面前人的影子,那人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仿佛天塌了一般。 怎么……还有人,会为自己哭呢?自己已是一无所有,这天下,还会有人,为自己哭? 苏毓牵起唇角笑了笑,他想笑这人傻,为一只失了心的狐狸哭,哭得还这么难看,多不值……可他这一笑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微微皱眉。 戚驳痕正哭得伤心,却感觉到怀中的身体仿佛动了一动,吓得他立刻不敢哭了,这是诈尸了么? 想到这里,戚驳痕又伤心起来,觉得狐狸死的不明不白,这是诈尸了想让自己为他报仇么? 于是就泪眼婆娑地看向怀里的人,却发现那人正眯着眼睛看自己,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狐、狐狸……你、你……” “狐狸你别诈尸啊!你别吓我啊!我禁不得吓的!你要是死的冤,就托梦给我,我帮你报仇!等我死了,我们就在地底下作对亡命鸳鸯……”戚驳痕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 苏毓听了他这话,刚活过来也得给气死过去。 “谁……谁要……跟你做……鸳鸯……”苏毓忍着浑身的剧痛和想抽死那人的冲动,断断续续地骂道。 “啊?”看着对方愣头愣脑的样子,苏毓气的觉得自己还是死了比较干脆。 “傻瓜……我没死……” “啊……”戚驳痕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丰富生动,异彩纷呈,从“尸体”主人的口中得知对方没死,他高兴的将那怀中的人儿狠狠搂住,生怕他就这样再离开自己。 “你……你,轻点……”苏毓被他搂的直皱眉,身上的伤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封印……解开……”苏毓在他耳边虚弱地说道。 戚驳痕也不废话,直接咬破自己指尖,将血滴到系在苏毓颈上的小叶檀木珠上,轻声念了一串咒语,瞬间,有道极淡的白色光芒从珠子里升起,消散。 苏毓顿时觉得身上的妖力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从他内丹直冲出去,融入四肢百骸,顿时周身舒爽,妖力充沛,身上的伤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 他立刻盘腿而坐,运妖力逼毒,须臾,头上渐渐冒出几缕黑气。 戚驳痕深知,得了妖力的狐狸就如那脱了缰的野马,自己再也控制他不住,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担忧起来,担忧狐狸会将他甩掉,担忧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狐狸,担忧自己那从未说出口的情话再也没机会向那人倾诉…… 待苏毓脸色好转,他一睁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俊颜正有些仲楞地望着自己。 “我要离开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苏毓淡淡问道。 “离、离开?上、上哪儿去?”戚驳痕觉得自己舌头打结,这人果然不会留在自己身边。 苏毓沉默了一下,他向来我行我素,去哪里从不与人说,这次本想不告而别一走了之,但想起自己假死时那人泣不成声的样子,以及现在这小心翼翼的神情,便说道“去救一个故人。” “救人?救人是好事!我是道人,存在本就是为了救人,你可以带上我,到时候我可以助你啊!”戚驳痕一听对方说是要救人,便松了口气,忽然高兴起来。自己虽然法力不高,但总归不会太次,况且降妖伏魔本就是自己的天职,思来想去,这狐狸没有道理不带自己。 苏毓望着他,只道了声“好”,看着戚驳痕高兴的样子,他眼里弥漫着的阴霾与担忧,被那长睫一掩,转瞬即逝。 “说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有仇家找上门了?”戚驳痕高兴归高兴,但没忘了看到狐狸“死”后自己被吓得魂飞魄散悲痛欲绝的情形,连忙问道。 “呵!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是妖都想早登仙林,不乏有手段卑劣者,想要夺人内丹而加持功力。”苏毓说道,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戚驳痕愣了一下道“那妖精没夺走你的内丹?” 苏毓瞥了他一眼。 被那人冷飕飕的一看,戚驳痕忽然大窘,苏毓真要是被人夺了内丹,片刻之后,定然化成狐狸原形,怎么还会保持起码的人形呢? “那妖精拿走的是那水鬼的内丹。”苏毓淡淡道。 “啊?” “那颗内丹我本来想要净化,净化之后将里面的魂魄送入轮回,呵~不想被那妖精打断,她误将那水鬼的内丹拿去。” 戚驳痕听得似懂非懂。 其实,他并不知,苏毓一早就知那花妖的事,便顺水推舟,利用那花妖演了出苦肉计,目的就是要戚驳痕解了他身上的封印。 只是没想到棋差一着。那花妖在戚驳痕身上种下了香蛊,如果她自己得不了手,便迷惑戚驳痕,操控他去夺苏毓内丹,可戚驳痕毕竟是道士,一旦破了那花妖的香蛊,花妖发难,戚驳痕必死无疑,苏毓只得假戏真做,将自己弄了个半死。 他忽的冷笑一声,想来,那花妖在镜逸山庄的时候,也对自己用过这个把戏,同一种方法在他身上用两遍,也不懂得前车之鉴这个道理。 苏毓嗅了嗅,戚驳痕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熟悉的香味,想必那花妖得手后便断了种在戚驳痕身上的香蛊,毕竟那东西费妖力,妖力一断香蛊必死,苏毓也就放下心来。 戚驳痕听了苏毓的话,他深知无论是哪个妖精夺了那净化到一半的饿鬼内丹,炼化之后,那妖精离死期也就不远了。心道那他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苏毓淡淡下了逐客令。 戚驳痕心想也好,明天跟这狐狸去救人,自己可得养精蓄锐,到时候别拖他后腿才是。 于是他点点头,起身离去。 待他走之后,苏毓神色复杂地看着被那人轻合上的房门,低低叹了口气,运用妖力,一眨眼,便消失在原地。 ------------ 第十章 :崩裂 更新时间:2012-09-29 “什么?什么叫没看见?他这么个大活人你们居然都说没看见?”那大吼大叫的不是别人,正是被苏毓丢下的戚驳痕,现在他可谓是怒发冲冠,那雷霆万钧的样子吓得店小二连大气都不敢出。 “哎呦,这位客官,您看我们这里每天人来人往的,哪能每个人都注意到。”小二心里暗暗叫苦,说起那个与眼前这人一同来的男子,容貌气质都极为出挑,如果他真从这大门出去了,自己没有理由没看到啊,真是奇怪。 戚驳痕看那小二不是骗自己,可能是真的没看到,心里顿时跌落谷底,自己,是被那老狐狸丢下了么? 戚驳痕叹了口气,心道死狐狸,就这么把我丢下了,怕我拖你后腿不成? 苏毓自是深谋远虑,想到那处世未深的道士要与自己一同对付那些江湖人士,那些人,其中不乏有些卑鄙无耻之徒,手段狠辣,戚驳痕若是落入那些人手中……他不敢往下想,只是觉得那道士心地纯善,跟着自己,不是枉送性命么? 苏毓深知戚驳痕表面看上去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可骨子里甚为执拗,就算自己说不许,那人也会追上来,到时候这事情该如何收场,却不在他掌控之中。 他习惯了孤身一人,习惯了无牵无挂,他活着的目标只有一个,能让他侧目的,也只有与那件事有关的人和物,执着了千年,自己,是不会被任何人打垮击败,不会为任何人驻足停留的…… 镜逸山庄 苏毓望着镜逸山庄那镶金的匾额,上面已经沾了些血迹,他心脏突地一跳,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丝恐惧,他害怕那人看他时的厌恶眼神,轻咬了下唇瓣,便硬着头皮跨过那道门槛。 刚一进去,满眼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越走越触目惊心,有些尸体堆叠起来,发出阵阵腐臭味,显然已经死了多时。 苏毓步履生风,一颗心七上八下,心道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耳畔忽然传来了兵戎相撞的声响,只听得里面的人大喝一声“冥涯!纳命来!”苏毓眼皮一跳,想也不想便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挡在冥涯身前,回身,两根修长的手指一夹,那利剑便断成两截。 冥涯眼见那利刃直劈天灵而来,本想自己已无生还的可能,只是后悔,后悔自己居然会喜欢上一个自称自己表妹,看上去清纯无辜的女孩子,为了她,自己跟那人反目,害他重伤……自己真是混帐……如果自己死了,也不知道那人肯不肯原谅他。 听到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原本准备受死的人抬起头,眼前那清卓熟悉的身影,不是苏毓是谁。 “毓……” “愣着干嘛?还不快躲!”苏毓声音急切,眼看着一个偷袭冥涯的亡命之徒疾驰而来,那人却傻愣在那儿,怎么跟那道士一样?这一个两个见了自己都这幅德行。 想着便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火舌舔着心口,一股恶气憋得苏毓脸色发青。 苏毓左手一台,五指成爪,黑色衣袍无风自动,满头长发向后散去,脸色惨白宛若修罗,但是那嘴唇却红的仿佛涂了人血一般,只听得偷袭冥涯那人“啊……”地惨叫出来,却是被苏毓的妖力吸来,他一把掐住对方脖子,那人脸色由红专青,不消片刻,一个大活人却变成一幅皮包骨头的骷髅架子,竟是被苏毓吸光了阳气精血…… 苏毓那妖艳红舌轻轻舔了舔朱唇,一副食髓知味的样子,琥珀色的眼睛一眯,血腥而残忍,仿佛那守在陷阱旁蓄势待发的危险白狐,兽性毕露。 他轻声说道“谁愿意做第二个?”声音冷冽沙哑,却有种说不出的撩人。他唇角微挑,目光所到之处,那些人不觉后退半步。 “呵~就这点能耐么?”苏毓冷笑一声。 “冥涯,枉你是镜逸山庄庄主,居然窝藏妖物包藏祸心,你死不足惜!”七煞教的众人眼看奈何不得冥涯以及山庄的其他人,便纷纷叫嚷声讨。 “哈哈!是么?我冥涯真是有眼无珠!你们怎么不去问问你们教的那位大小姐,问问她是怎么包藏祸心,一心想扳倒我镜逸山庄,好给他爹做武林盟主?” “冥涯,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大小姐被你掳了去,至今不知下落!你还有脸狡辩?我看我们大小姐必定是被这狐妖害了,白白送了性命。”对方已是疯狗乱咬人了。 冥涯正要辩白,却被苏毓制止。 狐妖眉一挑,唇一勾,邪魅一笑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的狐妖不就在你们面前么?有种就来杀了我,为你们所谓的被我害死的大小姐来报仇啊!”苏毓一甩袖子,斜睨着众人。 他自知跟这些人理论简直是对牛弹琴自降格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人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跟他们理论,还不如比比谁的拳头更硬。 “怎么还不出手?怕了?”苏毓讥笑一声。 看到那负手而立的狐妖,藐视众人,一副唯我独尊的嚣张样子,所有人都不觉咬牙切齿,心道有朝一日一定要你好看! “走!”领头的男人大喝一声,众人虽心有不甘,但还是窸窣离去。 待那些人都离去,早就体力不支的冥涯身上一软,顿时陷入黑暗,只听得耳边有人疾呼“庄主”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三天后 “醒了?”冥涯刚一睁眼,耳畔那熟悉而冷冽的声音,不温不火地响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自己之前对他的伤害和背叛,仿佛从未发生过。 “为什么?”冥涯用使不上力的双臂撑起身体,目光滚烫地落在苏毓身上。 “什么为什么?”苏毓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人。 “我之前,伤了你,背叛了你!你怎么……一点都不气……还……”还回来帮我。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将视线从苏毓脸上移开。 苏毓皱了皱眉,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别废话了,快吃药吧。”说着也不管这药烫是不烫,就直往冥涯嘴里灌,烫的冥涯呲牙咧嘴。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冥涯半是好气半是无奈地说道“你这是谋杀么?” 苏毓邪邪一笑道“这点伤痛,就当是你给我赔罪了,我不取点薄利来,太对不起自己,怎么,你有何不满?” 冥涯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心道这睚眦必报的狐狸,半点亏都吃不得。 不过听那狐狸这么一说,冥涯的心情莫名其妙地不再郁堵,仿佛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次镜逸山庄损兵折将,损失惨重,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苏毓思索片刻,问道。 “哼!还能如何,养精蓄锐,有朝一日,我定要将今日吃的亏尽数讨回!”冥涯咬牙恶狠狠说道。 他无意间看到苏毓有些发白的脸色,心道他受的伤也不知恢复没有,柔声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八成,不碍了。”苏毓垂下眼睛,低声说道。 “咳咳……那就好……”二人具是无言。 “你是狐妖……为何……不告诉我?”冥涯将被褥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斟酌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苏毓怔了怔。 “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是怕我害你么?是不信我么?”冥涯低着头,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落寞。 苏毓心口一悸,将视线移开,口气冷硬地说道“我从未相信过任何人……我是狐妖,非你族类,我活在这世上千年,看惯了你们这些人类的丑恶嘴脸,你们这些人类,在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后,不是想杀我,就是想利用我,你与那些人又有何不同?我是疯了才会告诉你。”他的口气虽凌厉,却有掩饰不住的沧桑无奈,忽而自嘲一笑,自己这是在抱怨些什么?只有那人,只有那人是真心对他好,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苏毓,信任是互相的,你不信任我,你让我如何信任你?”冥涯皱眉答道。 “呵!冥涯,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真的相信过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若对我有半点信任,就不会集结这镜逸山庄上上下下来对付我!”苏毓冷声说道。 “我……”冥涯一愣,哑口无言。 “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说完,苏毓头也不回地离去。 信任……那是苏毓早已失去的东西,也是他最怕触碰到的东西。 狐妖负手立在院中,仰头望着天上那轮皎洁明月,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红尘辗转,千年宛若白驹过隙,那人离开他已经那么久了,久到他连信人都不会了。 信任,就像一支毒勾,将他心底最残酷,最恐惧的记忆生生勾出来,那些已经尘封在心底的记忆翻卷着涌来,苏毓捏了捏眉心,将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痛苦压下去,转身离去。 客栈 “哎……狐狸回来,不回来,回来,不回来……”一朵花被戚驳痕扯得七零八落,他窝在客栈外的草丛里念念叨叨。 “什么????不回来???那死狐狸居然不回来??”看到自己手中那残存的一尾花瓣,年轻道士猛地跳起来,传出惊雷一般的哀嚎。 远在客栈里的店小二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怎么这个麻烦还没走?他翻了个白眼,接着忙碌去了。 ------------ 第十一章 :子夜 更新时间:2012-09-29 “驳痕,你知道么?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就是子夜,待子夜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师父!!”戚驳痕猛地睁开眼睛,心脏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还好是个梦……”他擦了擦自己那一脑门子的汗,拍了拍胸口,梦中的情形,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戚驳痕等了苏毓三天,也想了三天。 这狐狸估计是真的抛下了自己独自离去,这天大地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人,既然他不要自己,那自己找他也是一样,天下虽大,自己仔细找,总会找到…… 想到这儿,戚驳痕便离开客栈,一路北上,既是历练,又是找人。 这一路也算见识了不少,江湖武林,各大门派,那些绝世的武功,让他不禁心怀向往,想起师父说自己有一身练武的好根骨,那自己不妨一试。又忽而想起师父书房中有几本据说是极其厉害的武功秘籍,戚驳痕不禁动了练武的念头,心道,等自己有了一身神功,当了大侠,有了人脉,不怕找不到那人。 于是戚驳痕便买了一匹马,直往青云观而去。 途径一间客栈,他便先住上一晚,心道,待我养精蓄锐之后,一鼓作气直捣青云观而去,给师兄们一个惊吓,咳,惊喜。 想到这里,戚驳痕掩嘴偷乐,也没觉得自己这番心里话有多么用词不当,开始认真想该给诸位师兄什么样的惊喜。 想了一阵,本想接着睡去,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回忆起那梦中情形,戚驳痕忽然烦躁起来。 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便跟掌柜的结了帐,牵了马直奔青云观而去。 一路上,戚驳痕这颗心直打鼓,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他一路策马狂奔,穿梭在密林中,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晚风,那丝凉意,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安抚。 戚驳痕远远地便看到有个步履蹒跚的人影朝自己这边跌跌撞撞地奔来,他本没去多想,待走近了才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朝暮相处了十九年之久的南山。 “南山师兄!!”戚驳痕赶紧勒马,他疾步跑上前去,一把扶住对方,只见南山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周身要害已被多处重伤,要不是凭借最后一点意念吊着口气,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驳……驳痕……师父!师父……辽人、辽人来了……快、快逃……”待南山看清了来人,一把抓住对方,气力之大让戚驳痕不禁倒抽口冷气,传递了信息之后,南山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师兄!师兄!南山师兄……”戚驳痕抱住对方尚有余温的身子,脑袋里“轰”地一声。 戚驳痕从未想过,自己的师兄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他更不曾想,一直以来,死亡距他竟是如此之近,它来无影去无踪,每每与他擦身而过之时,除了那丝血腥味,他竟从未认真看看它的真实模样…… 今日,死亡带走的竟是相伴多年的师兄,他们从小玩到大,怎么……那人说没就没了呢? 戚驳痕颤抖地探出手指去摸对方颈上动脉,原本跳动的脉搏已没了声息,怀中的身体也渐渐冰冷,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凝望着南山沾着血污的惨白面容,那些血污已经干涸,凝固在皮肤上,甚是刺眼…… 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二次见到死亡,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第一次。 他瞬间看清了死亡的反复无常,它裹着冷冽的外衣手持利刃步步逼来,它狞笑着,将手中的凶器狠狠地刺入受害者的胸膛,鲜血喷溅在它脸上,它无知无觉,依然将那手中的凶器舞的虎虎生风…… 它残忍而反复,冷酷而无情,它是道,是规律,是定数,是人人都无法逃脱的最终归宿…… 良久,那双漆黑的眼瞳渐渐腾起痛苦,绝望,恨意……以及很多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情绪,戚驳痕抱着南山的尸体哽咽出声,泪水一行行地滑落…… “师兄!!!!!!!!!!!!!!!!!!!!!”粗历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惊起林中鸟雀,只余那一轮弯月巍然不动地悬挂于苍穹,倒影在戚驳痕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染上了血腥肃杀。 “驾!驾驾!驾!”戚驳痕快马加鞭,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马鞭,仿佛溺水之人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沿着山路再走不到三里,就到青云观了。 戚驳痕步履生风,轻车熟路地上了山。 再转个弯,就到……他心里正想着,便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倒着一个人,那人已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身中数十支箭,被插得仿佛刺猬一样,尸体已经有些轻微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 戚驳痕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那人穿了一件道袍,腰间原本挂了个别致玉佩,只是那玉佩已经不翼而飞,而那挂玉佩的线绳,却被编成了特别的花样,很好辨认,他定睛望去 “周师兄……” 戚驳痕后退三步,跌坐在地,他死死咬住自己手侧,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可那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滑落。 没有多做停留,戚驳痕直奔青云观而去。 道观的门一边已经破损,另一边干脆不见。 他推开木门,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这哪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青云观,道观内的屋舍瓦砾已经被损毁的不成样子,触目可及的便是尸体,满眼的尸体,有道人的尸体,有辽兵的尸体……那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身上沾满了鲜血,那鲜血已经凝固成黑色…… 这景象真是惨不忍睹,看的人触目惊心…… 是怎样的杀伐,才能将这原本清净不然俗尘的道观变成令人望而生畏的屠宰场? 他的心,那心中的恨意,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热度,那疼痛,灼的他痛不欲生。 他一路走,一路查看是否有生还者,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师父……师父在哪里?师父一定活着,一定活着! 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不能再失去师父了…… 戚驳痕一路狂奔,经过一排排屋舍,狠狠推开元空老人的房门,便看到自己的师父盘腿坐在哪里,与往常一样,仿佛在打坐修炼,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老人逆光的背影沉默而冷寂,一如他的人一般…… “师父……”戚驳痕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回音。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师父!”他疾步走来,只轻轻一碰,元空老人身子歪倒,戚驳痕一把托住,触碰到掌中冰冷的身体,老人已是气绝多时。 戚驳痕抱着元空老人的尸体良久,那样子,仿佛是失了魂魄的傀儡,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甚至天真的以为,师父师兄他们其实还没死,他们只是在吓唬自己,这只是他们残忍又有些恶劣的玩笑,也许片刻之后,他们就会睁开眼睛,嘲笑自己哭鼻子的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或者,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梦醒之后,自己依然身在那个破败的客栈里,狐狸正用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自己。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戚驳痕混乱的头脑里有个夹杂着希冀的声音响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怀中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从破败的窗扇中溜进来的晚风吹动怀中人额角时,发丝撩动在他手上的轻痒,戚驳痕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那双原本被泪水浸润的明亮眼睛渐渐暗淡下去。抬起脸的一瞬,那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一双眼里,似乎失去了什么。心中那一点仅存的希望瞬间泯灭化为齑粉。 年轻的道士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跪伏在元空老人身旁,哭的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那嘶哑惨烈的哀嚎,仿佛一支划破那太平盛世的利箭,割裂了那最后一丝温情…… ------------ 第十二章 :覆灭 更新时间:2012-09-29 哭过之后,戚驳痕轻轻扶起元空老人尸身,准备将其埋葬。 忽然,一封信件从老人的道袍中掉落出来,戚驳痕弯腰拾起。 信封上写着“吾徒亲启”的字样,看字迹,确实是元空老人无疑。 戚驳痕打开信封,只见里面的信纸里还夹着一封信。他展开信纸,眼泪顿时滴落下来,落在纸上,晕染开一片墨迹。 原来信纸中所夹信件是元空老人在离世之前写予自己至交好友的,他算到自己有此一劫,却担心在作古之后,自己这些弟子漂泊无依,没有归宿,便给玄空太极掌门人叶砂邱写了封举荐信,他一向与叶砂邱交好。 戚驳痕含着泪看完这封信,心中悲痛欲绝,师父不知,在他离世之后,他所差之人还没来得及将信送出,辽人便大举来犯,将整个青云观变成了修罗地狱。 也许,除了戚驳痕之外的其他青云观道人,无一生还…… “师父……师父……”戚驳痕如同儿时那样,将头靠在元空老人膝上,将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移到老人慈祥的面容上。 “师父……我该怎么办,师父……弟子不能没有师父啊……弟子该怎么办……怎么办……弟子除了师父,便一无所有,师父……”原本的喃喃哽咽变成了嘶哑的哭喊,戚驳痕抱着元空老人的尸首泣不成声。 哭了一阵,他将老人的信件收入怀中,三指指天立誓。 “此仇不报,我戚驳痕誓不为人!” 发过毒誓之后,他将元空老人的尸体扛出了房门,接着用双手挖了个坑,指尖被利石划破,渗出鲜血,他仿佛无知无觉一般,泪已流干,亦是无泪……他睁着那双无泪的眼睛,将师父的尸体埋葬,一同埋葬的,还有那个不谙世事年少无知的自己…… 接着,他劈下残木,一笔一划地刻下了“师父元空老人之墓”几个大字。每个字都入木三分苍劲有力,深的仿佛刻在他心上一般。 碑上的木刺都被他磨平,他一边抚摸着墓碑,一边道:“血海深仇,驳痕粉身碎骨也会帮你们报,你们在天有灵,好好看着,好好看着!”他边说边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镜逸山庄 “你最近怎么了?如此心神不宁?”冥涯随手倒了杯香茗,问坐在咫尺之前的苏毓。 那人最近总是眉心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冥涯认识苏毓已有五年,这五年中,苏毓所有担忧的事都与自己有关,仿佛除了自己,这人便不在乎任何人死活。 这人对自己如此上心,冥涯感激之外,不是没有过疑惑。 对自己这么好,一定是有所求,可每当他问起那人,那人却摇摇头,笑一笑,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狡黠摸样。 他从未见过那人笑的那么发自内心,仿佛自己身上铸了金子一般。 冥涯并非是多疑之人,可那人对自己越好,自己就觉得越是不妥。 他虽认识苏毓这么多年,对苏毓却所知甚少,除了知晓对方明姓,他的来历、过往一概不知。 他也派人多方打探过,可所有人的答案,仿佛串通好了一样,都说不知道。 如果对自己好,有所求,冥涯便觉得无所谓。他有所求,想要什么,自己给他就是了。可像这人,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打探了半天,什么也没探到。 愈是这样,愈是疑窦丛生。 直到有一天,当萧雅告诉冥涯“苏毓是狐妖”的时候,冥涯心中除了一片震撼,就是迷惑,他是妖,有什么求不得?为何偏偏对自己这么好? 那天,当二十多具尸体横陈在山庄门前,冥涯看着那些被吸成干尸的尸体时,他便开始怀疑苏毓,这种死法,除了妖物,人力无法为之。 直到萧雅的“死”,让冥涯对苏毓的警惕和疑虑到达顶点,再加上就连毒药也奈何不得那人,过往的猜忌和疑惑便一触即发。 人愚蠢起来果然是不计后果的。 冥涯心道,他是妖,妖怎会善良,人一定是他杀的,就是因为萧雅知晓了他的狐妖身份,才遭此灭口。他越想越觉得有理,便将所有过错一股脑推到那人头上。 冥涯回忆起往事,觉得自己真是愚不可及,怎么就喜欢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就算后来有人告诉自己她是七煞教主萧鹤唳的女儿,来镜逸山庄多半用心不轨的时候,自己非但没有任何警惕,居然还呵斥自己的心腹,说他太多虑…… 怪不得,那人从来都不信自己,自己与那群乌合之众有何不同?恩将仇报,反复多变……冥涯苦笑着摇头。 苏毓沉吟着,那修长宛若竹节般的手指,指尖轻敲着椅子的扶手,斟酌半晌,便慢悠悠道“我不能接着留在你这儿了。” “这是为何?”冥涯问道。 “我是妖,上回经你那么一闹腾,恐怕这江湖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苏毓一双琥珀色眼瞳望着冥涯,后者佯装口渴,端起茶杯掩饰尴尬。 苏毓见了,眼里浮现出一闪而逝的笑意,接着道, “这次我杀了人,你又得了我这么个助力,七煞教绝不会善罢甘休。原本那武林盟主的位置,萧鹤唳志在必得,现在却多出了我这么个变数。他为了与你敌对,努力洗白七煞教,如果他阴谋得逞,武林各大门派,恐怕会受他煽动,与你为难。”说着便揉了揉眉心,口气有些疲惫。 又是为了自己……冥涯叹了口气,有些郁郁,这人弹精竭虑为自己着想,自己却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干出那种事? “这些你不必担心,你只要留在这里,有我护着你,我看谁敢来置喙!”冥涯顿时豪气干云。 心道自己欠这人良多,不护着他,实在对不起自己良心。他顿了顿又说道:“况且这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我一个都看不上!哼!平日里说是跟镜逸山庄交好,其实都是虚与委蛇,真请他们帮忙的时候,没有一个敢吭气儿,一个个缩头乌龟。”说到这里,冥涯将茶杯往桌上一掷,有些愤愤不平。 “呵~那是当然,萧鹤唳稳坐黑道第一把交椅,白道也有他染指,实力不可小觑,其他门派怕殃及自己,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苏毓有些嘲讽地笑道。 “况且,你也护不住我,我本是妖,四海为家,你不必为我操心。” “可是……”冥涯正想反驳,苏毓却站起身来,道“我说了不必为我担心,就是不必,与其操心我,还不如想个计策,解了你目前的困境。” “哦?你有办法?”冥涯一怔,问道。 “嗯,附耳上来。” 冥涯倾身,那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半晌,目光清亮,透着狡黠。 “绝对不行!”冥涯听了对方的计策,立刻否决。 “为何不行?”苏毓一挑眉,将手笼在袖里。冥涯见他这神情,便知他是油盐不进,没有商量的余地。 叹了口气,冥涯道:“我不能再害你一次。”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是” “害一次跟害两次有何不同?既然都是害人。况且这次还是我自找的,求仁得仁,我死的不冤,你也不用自责。”苏毓唇角一勾,淡淡说道。 “你……”冥涯觉得自己跟这狐狸理论,从来都是被对方吃的死死的,望着那伶牙俐齿的狐狸,冥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那你不会有事的吧?”冥涯担忧道。 “不会……” “那我便依你一次,只有这次了……” “嗯……” 冥涯望着那人,放柔声音问道“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缘分未尽,自然可以。”苏毓笑笑。 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两条浓淡适宜的剑眉一颦,说道: “我有一事相求。” “无论何事,我自当尽力而为!”这是苏毓第一次有求于冥涯,他心想,苏毓无论想要什么,自己一定帮他办到。 “也不是什么难事。有一个叫戚驳痕的道人,他刚遭逢变故,如若有事,你……” “绝对没问题!”冥涯点头。 苏毓好笑地看着他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就差指天立誓了。 “那么,这出戏,我们便拭目以待吧。”苏毓轻声说道,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旁人。 青云观 戚驳痕站在一片坟冢前,眼神有些迷离。 夕阳西下,血红的余晖洒在一个个墓冢上,平添了几分凄冷哀戚。 青云观早已不复过去的热闹喧嚣,师兄弟们原本诙谐打闹的身影被一声声凄厉的鸦啼所取代。 那些人,都已躺在戚驳痕脚下的这片黄土中,终有一天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湮灭无踪,不复存在…… 戚驳痕最后看了眼自己从小长大的道观,将最后一滴泪合着涌上喉头的鲜血和恨意齐齐咽下,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戚驳痕只有一个目标,“待我学成归来,我定要为师兄弟们报仇。国仇家恨,此仇不报,我戚驳痕永世不得超生!” 望着自己熟悉的这片山林河流,年轻的道士眼里那掩饰不住的冷厉肃杀,英俊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宛如带上了层玄铁铸就而成的坚硬面具。 他将自己内心的最后一点柔软敛起,直奔玄空太极门而去。 此时的玄空太极掌门正跟几个座下弟子讨论剑法套路,忽然,一个身着藏青色短打的小弟子,跑来通报。 “师父,有个叫戚驳痕的道人来,说是要见您。” 玄空太极掌门叶砂邱听了,皱了皱眉。 心道戚驳痕不是自己那至交好友元空老人座下最小的弟子么?这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着便起身到了正堂。 叶砂邱初见戚驳痕,那是个风尘仆仆,带着一脸憔悴的年轻道人,虽然满脸疲惫,但依然无法掩盖那与生俱来的刚毅果敢的气质,以及剑眉朗目的英俊面容,他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可能因为奔波有些碎发已经滑落下来,贴在额角脸侧。 他穿了一身已经洗的有些发白的道袍,此时已经沾了尘土,还划破了好几处。 戚驳痕怔怔地看着叶砂邱,眼前的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很是饱满,步履沉稳,一看便知是内力深厚之人,严肃而刚正的面庞瞬间让戚驳痕联想到元空老。想到师父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教导自己,虽然严厉,但其中的关切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师侄来的这么匆忙,可有要事?”叶砂邱看着这见了自己忽然傻呆呆起来的年轻人,有些不解地问道。 戚驳痕张了张口,紧接着一口血便喷将出来,染红了道袍。 叶砂邱见了大惊失色,连忙扶住戚驳痕,担忧而焦急地问道“驳痕,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戚驳痕伸手从怀里摸出师父的信件,递给叶砂邱,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师父……已经、已经去了……青云观,诸位师兄……都、都……”他死死攥着叶砂邱的小臂,一双眼睛艰难地望着对方,眼中的不甘与苦痛,惊得叶砂邱忘了说话,直到那人没了声息,软倒在地,他才厉声让弟子扶戚驳痕回房诊治。 叶砂邱从片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颤巍巍地伸手去揭火漆,可手抖得竟是连信都抓不住。一想到自己唯一的知己就这么离去,听戚驳痕的意思,就连好友门下所有弟子都被残害,一想到这里,他脑中便是一阵轰鸣。 一阵风吹过,被叶砂邱颤抖地捏在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叶砂邱捂着眼睛,老泪纵横。 ------------ 第十三章 :围攻 更新时间:2012-09-30 玄空太极门前,两个黄发垂髫的小男孩嬉笑玩闹,那两个孩子穿着太极门统一定制的短打,苏毓见了,上前冲那两个孩子招招手。 两个孩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人,不觉呆了一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颠颠跑过去,还分外有礼貌地拜了一拜,奶声奶气地问“叔叔有何事?” 苏毓笑了笑说:“最近你们太极门是不是来了个道人?” “回叔叔话,前日有个身穿道袍的大哥哥,可他刚来这里就病了,师公正给他找大夫看病呢!”那孩子双手背后,一脸担忧地说与苏毓听。 苏毓皱起眉头,正要接着询问下去,忽然一声爆呵从身后传来 “狐妖!你居然敢来我玄空太极门?” 玄空太极门不似其他门派,虽然以剑术掌法见长,但那些降妖除魔的道术却也略知一二,若真与之发出冲突,太极门所有人出动,必定搅得腥风血雨人尽皆知。 想到此处,苏毓冷哼一声,出言讽道“敢情我苏毓脚下的这条路却是被太极门包揽下的,连走,都不准人走了。” 那人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苏毓道“狐妖你休得猖狂,你在镜逸山庄杀了七煞教教众一事,早已传的天下皆知,你虽是妖,但妖有妖道,像你这种滥杀无辜,早晚有一天会遭报应。”那男子目光炯炯,眼中不惧不怕。 苏毓打量着那人,那人相貌并不出挑,只能算是中等偏上,一头长发在头顶盘了个发髻,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因为逆光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却因护着两个孩子平添了几分温和。 听了那人的话,苏毓眼中笑意更甚“呵,无辜?笑话!我今日不与你争辩,我是来探访一位故人,你且让开,我不与你为难。” “为难不为难,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玄空门前,岂容得你来撒野?”那玄空门人正要出手,却被身后的小孩子扯了扯袖子,那孩子轻声说道 “这个叔叔没对我们怎么样,大师兄,你就不能放过他吗”听着孩子软糯的声音,那人哭笑不得,耐心教导“这人可不是好人,他可是妖!” “妖?”另一个孩子一脸好奇的看着苏毓,苏毓顿时黑了脸,这人这是在拿自己来教育孩子么? “可是为什么妖长得这么好看?妖怪不是都是要吃人的么?”小孩子年少无知,想了半天都觉得眼前这个长相好看的叔叔就算是妖也是个好妖。 那人想了想正要开口教育孩子“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却被苏毓打断“你要教育你门下弟子,回去关了房门好好教育,我说我要见人,你挡不住我!” 那人一听,顿时急了“你当玄空太极门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么?”说着他出手如电,抽出利剑直逼苏毓门面而去,苏毓运了妖力,修长白皙的手指夹住剑身,急速退去,一时间飞沙走石,妖风阵阵。 那人一招一式极为辛辣,苏毓本身武功并不甚精湛,若没有妖术,他休想碰对方一根毫毛。此时他妖瞳微闪,杀心骤起。 “玉衡!住手!” 只听得一声严厉怒喝,简玉衡立刻收了剑式,苏毓也敛了妖力,负手而立。 叶砂邱率领一众弟子将苏毓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这狐妖居然有胆子来玄空太极门?”叶砂邱眯起眼睛打量苏毓。 苏毓听了,揉了揉眉心,薄唇一挑,讥笑道“我为何不敢?你们也太看得起自个儿了!” 听了他的话,叶砂邱还没出声,他座下一个看上去年过十六的弟子却忍不住出言骂道“你这妖精,如此猖狂,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苏毓斜睨了那人一眼,将手笼在袖中,慢悠悠说道“连你师父都未曾开口,你这出头鸟倒是当得殷勤,不过,怎生的如此没规矩呢?” “你!”那人被他气的满脸通红,正想接着争辩,被叶砂邱抬手制止。 “说明你的来意。”叶砂邱出声道。 “探访一个故人。” “何人?” “戚驳痕。” 听了苏毓的话,叶砂邱周身杀气四溢,手腕一翻,秋水剑紧握在手,秋水剑身轻薄,宛若灵蛇一般,直往苏毓周身要害刺去,苏毓目光一凛,足下生风,立刻向后撤去,却夺得狼狈,险些被秋水剑一击即中。 “你这老匹夫好不讲理!”苏毓刚踉跄躲过一招狠狠说道。 “哼!狐妖,你当老夫不知?驳痕曾经收过你,但却未害你性命,放你一条生路,他重病未愈,你此时前来,是想恩将仇报吗?”叶砂邱狠声骂道,心道当初戚驳痕直接杀了这狐妖,也好过放他为祸苍生。 苏毓瞳孔猛然收缩,薄唇轻抿,听了叶砂邱的话,连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 玄门众弟子看到师父对这狐妖起了杀心,也架起了剑阵。 叶砂邱将秋水剑舞的虎虎生风,苏毓勉强避过,眼见着那利剑直取自己下腹丹田,苏毓浑身一震,若是被这剑刺中内丹,不死也要去半条命,他一把握住秋水剑,锋利的剑身立刻划破苏毓白皙手掌,鲜血滴落。 叶砂邱手握剑柄抽将不出,苏毓掌上运力,“啪”地一声,那名满天下的秋水剑居然被苏毓的妖力生生振断。 叶砂邱一看秋水剑断,立刻运掌如风,直劈苏毓而去,苏毓夺将不开,生生受了叶砂邱一掌。 众弟子看到苏毓负伤,都跃跃欲试,想要除了那狐妖后快。 苏毓深陷囹圄,妖力高涨,一声尖利的狐啸,将众人硬是振开一丈开外,再看苏毓,已是显了真身。 银丝如雪,眉目妖冶,那宛如霜染的衣襟,随风扬起。 众人一见这情形,都不敢贸然上前。 叶砂邱冷哼一声,心道你终于显了真身,灭魂印下,我看你还往哪儿逃。想着便准备结个灭魂印,好了结了那狐妖。 “叶老手下留情!”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循着声音望去,确是冥涯带着镜逸山庄的人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见了冥涯,叶砂邱先是冷哼一声,道“不知庄主此次前来所谓何事?要是为了救护这个妖物,赎老夫难以从命!”说着他长袖一甩,目光直视冥涯。 冥涯听了,谦逊一笑道“叶老言重了,我此次前来,正是助您老除了苏毓这妖物。”说着,那凛冽的目光望向苏毓。 那是冥涯第一次见到苏毓显了原形的样子,有些恍惚,有些怅然。 “冥涯,我如此助你,你却翻脸无情,呵!果然这武林中,无一可信之人。” 冥涯听了脸色苍白,道“你助我是不假,但你夺我镜逸山庄上下二十几条性命,此仇不报,我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顿了顿,冥涯接着厉声道“我之前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受你相助,此时此刻,我已是幡然醒悟,这是我从姬道长那里借来的破魔箭,算是报答你助我退了七煞教那群魔教妖人,好让你死的痛快” 说着冥涯拉弓射箭,那利箭破空而去,苏毓目光如炬,身形宛若幻影一般,众人只看得眼前白影一闪,就听得一声凄厉狐吟,再看那妖狐,已是化为灰烬。 剧变之下,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庄主深明大义,实乃武林之福。”片刻后,叶砂邱出言赞道。 冥涯低眉一笑,“哪里哪里!” 之后,叶砂邱请冥涯进玄空门一坐,二人寒暄片刻,便进了正厅。 冥涯心道这玄空太极掌门叶砂邱在江湖上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次自己算是卖了个人情给这叶砂邱。想到苏毓弹精竭虑地为自己一步步铺好脚下道路,不惜只身犯险也要帮自己扳回这一局,这么傻的妖……他忽然心口一悸,眼睛有些酸涩。 之后的谈话却是已经设计好的,冥涯将七煞教进攻镜逸山庄,萧鹤唳意图染指中原武林夺得武林盟主一事娓娓道来。 那叶砂邱听得甚为气愤,又因为冥涯刚刚帮自己除了个大麻烦,对他是不仅敬佩而且感激,对冥涯的为人也甚为满意。因此他更是鄙夷厌恶七煞教,对镜逸山庄的遭遇也倍加同情。 二人,一个是武林至尊,一个是江湖后辈,虽然年龄相隔几十年,冥涯的见地心量却不输叶砂邱,两人聊得甚是投机。 话分两头 戚驳痕躺在雕木花的大床上,病的昏昏沉沉。 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如坠云端,一会儿如跌地狱,冰火两重天,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尤其是脑袋和胸口,脑袋痛得像是快要裂开一般,胸口淤堵,心脏也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喉咙干的快要冒烟儿。 他一边难过一边晕晕乎乎地想,自己不久前刚吃过药,那药怎么就根本不见效呢? 一会儿思绪又飘到青云观去了,想着师兄们现在在干什么呢?周师兄是不是在山下捉妖?南山师兄和阅师兄有没有闯祸惹师父生气?想到师父生气的样子,吹胡子瞪眼,气的把桌子拍的“啪啪”响,戚驳痕便咧嘴笑起来。 笑着笑着,忽然回神,想起青云观里那一排排的坟冢,脑袋里缠成一团乱麻,那些墓冢,是谁的?里面埋葬着何人? 脑子里翻江倒海,神智也恢复了几分清明。 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师父师兄已经不在了,他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滴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戚驳痕一边流泪,嗓子一边干渴的冒烟儿,就想喝些水…… 正想着,就真有水来了…… 他懵懵懂懂地抬头望去,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映出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墨黑的发丝披散下来,他轻抿着唇,鼻梁挺直若山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情绪地看着自己…… 戚驳痕一激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定睛望去,那人仿佛一团雾气般,半透明的身体时隐时现,连那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都水汽氤氲,看不真切。 那人立在床边,正提着一个茶壶一点点往戚驳痕嘴里滴水…… “狐狸……你来了……”戚驳痕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此时就站在自己眼前,心想就算是幻觉也挺好。 “狐狸……你来的可真晚啊……”戚驳痕一脸痴迷而悲伤地望着苏毓,接着又有气无力道“你知道吗?我师父还有师兄们,他们都死了。天大地大,此时此刻,就剩我一人了……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狐狸。”戚驳痕语无伦次地说着,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枕头,晕开一片水渍。 苏毓看到戚驳痕这个样子,那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些微的动容,但他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看着面前宛如孩子一般无声哭泣的戚驳痕。 戚驳痕哭累了,闭上眼,渐渐睡去。 苏毓那亦真亦幻的透明身影忽然一动,他两指并拢,直点在戚驳痕的眉心正中。 忽然,两指尖光芒大盛,而苏毓的身影也越来越稀薄,他缓缓俯下身子,在戚驳痕耳边说道“好好活下去”声音轻柔,随风飘散。 待光芒泯灭,屋子里已是空无一物。 戚驳痕忽然睁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疑惑,真的是那人刚才来过吗?想了想,摇摇头,心道那一贯清冷的狐狸怎么会专程来看自己呢?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想着想着,便坠入梦乡。 ------------ 第十四章 :偶遇 更新时间:2012-09-30 “妈的!老子早说今天一早走,你偏要拖!现在可好了,我们到不了凤凰山,只能在这荒郊野地里过夜了!”一个彪形大汉粗鲁地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骂道。 “嘿!张老六,你他妈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在路上拖拖拉拉,我们会他妈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过夜吗?”另一个身材稍显瘦弱,长得獐头鼠目的男人听了张老六的话,立刻不饶人地起身回骂。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这次绑的可是个肥票,你俩都看紧点,到了凤凰山上,少不了你们好处。”这时站在他们身后的男人发话了。 那人身材魁梧,胡子一大把,再加上夕阳西下,黝黑的皮肤给那晚霞一照,满是刀疤的脸上,让人不禁毛骨悚然。他手里拎了个被捆的严严实实用黑布蒙头的人,那被绑架的人正挣扎扭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动什么动?再动老子卸了你的胳膊!”刀疤汉恶狠狠出声道,那被绑之人立刻乖乖不敢再动了。 争吵的俩人一看,也都噤声不敢再言语。 凤凰山名字好听叫凤凰,可那山上出的可不是凤凰而是土匪强盗。 各路山贼盘踞山中,打家劫舍,欺强凌弱无恶不作。 而这三人中的刀疤汉,便是那凤凰山上最强一股势力首领殷栩杨的左膀右臂。 “烈四哥,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哥几个点个篝火啥的,好御寒不是?”那獐头鼠目的男人一脸谄媚地凑在刀疤男的跟前殷勤道。 坐在他不远处的张老六见了,一脸鄙夷的冷哼一声。 “诶?你哼什么哼?” “你他妈就不能收收你那副膈应人的怂样?”那张老六叫骂道。 “诶……你他妈来劲了是不是?”被骂的人见自己受了制,立刻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干架。 这时,那刀疤汉刚揭开被绑之人蒙在头上的黑布,那人便有气无力地说道 “诸位大哥……你们行行好吧……我已经一天都没吃饭了……你们要绑票,也得等银子到手了才能撕票啊……” “滚滚滚!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张老六出声道。 “行了,你们快闭嘴吧,吵吵吵,你们俩大老爷们都他妈吵了一路了,干粮呢?快给这身娇肉贵的沈少爷来两口,可别给饿死了。”那姓烈的刀疤大汉声音粗噶,口气有说不出的讽刺。 解了沈少爷身上的绳索,烈四哥将干粮递给他,他也没挑剔,低头啃起了干馍。 “咳咳,诸位大哥,有水吗?这玩意儿这么干,要噎死人啦!”沈少爷被噎了两口哽声说道。 “嘿!你这小子,有东西给你吃就不错了,你他妈还挑剔。”张老六骂道。 夜幕开始四合,三个绑匪一个人质坐在那通往凤凰山的羊肠小径旁骂骂咧咧,刚骂了一阵,便看到远处有个人影,因为光线熹微,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他牵着马,慢悠悠朝这群人的方向走来。 “嘿,来了个不要命的!”张老六一拍大腿。 “也不知道有钱没钱?”那长得贼眉鼠眼的人摸了摸下巴,笑的猥琐。 “放心耗子,就算那家伙有钱,你也甭想独吞。”张老六笑道。 “去你奶奶的,你他妈才是耗子,老子有名有姓叫郝籽!” “哈哈,郝籽还不是耗子?”旁听的沈少爷插口笑道。 “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当心爷爷做了你!”郝籽回骂。 那人影越来越近,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身形颀长高挑,不似女子的柔弱纤细,看这身量,应该是个男人。 那男子头戴黑纱斗笠,面容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牵着缰绳的手指白皙修长,看上去分外撩人。 “呦!这位小哥去哪儿啊?要不要哥哥们送你一程。”绰号叫耗子的男人站在那人身前,挡住他去路。 男子停下脚步,似乎在等挡道儿的人让开。 只是耗子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张老六,烈老四也围上来。 那沈少爷坐在一边,心道这人怎么这么笨,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怎么还不跑,有马是干什么的? 一阵微风吹来,黑纱随风摆动,男子的面容隐在一片黑暗中,只能看到他那白皙尖俏的下颌和雪白的脖颈。 耗子摸摸下巴,眯起眼睛。心道殷老大不是说想要个美人儿当压寨夫人吗?这人虽然是个男人,但看这身段姿色,都说一白遮百丑,这么白的皮肤,一定是个美人儿,到时候带回去给老大尝尝鲜,老大一高兴,那白花花的银子可直往自己腰包里钻啊! 想到这里,耗子不老实的目光在那男子身上溜了一圈,忽然说道: “大晚上带个斗笠干嘛?”他一脸猥琐地伸手去揭那人的斗笠,手刚伸到对方面前,就被一把握住,紧接着,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耗子杀猪似的惨嚎起来。 烈老四见了,立刻操起地上的砍刀冲着那人就挥去,那人松手,身影一晃,便躲开了烈老四的刀子。 “妈的!反了你了!”耗子看着自己手腕上明显的红肿印记,气的双眼通红,心道自己这骨头可能断了。 钻心的疼痛刺得耗子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他操起家伙饿狼一般向那人扑过去,那人仿佛幻影一般,身子又是一晃,躲到了张老六身后,耗子一个刹不住,手里的斧头向张老六直直劈下去。 “啊!!”一声惨叫惊起鸟雀一片,一样东西划破天际带出一道血痕,定睛一个看,却是那张老六的一条胳膊被生生砍了下来,鲜血喷溅,场面惨不忍睹。 “他妈的耗子你个王八蛋!你他妈一定是故意砍老子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张老六痛得眼泪直,口沫喷溅地怒骂耗子,通红着双眼,眼中的仇恨似乎能活活把人吃了一般。 “不……不是的……刚才站在这里的,明明是他……是他!”耗子愣在当场,一回身,猛然发现那一身黑衣的人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 耗子“啊”地惨叫一声,“有鬼啊!有鬼啊!”说着便疯疯癫癫地跑走了。 烈老四不愧是道上混的,年头长,见识广,明白自己这次遇到的不是高人便是妖精鬼怪,连忙跪下给那黑衣人“砰砰砰”地磕头,磕的额头都破皮流血,一边磕一边道“冲撞您老,求您老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 旁边的张老六见了,虽不情愿,却也忍着剧痛跪下来磕头,心想还是保命要紧。俩人磕了半晌,忽然,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滚!” 只这一个字,吓得二人立刻跪谢,连滚带爬地起身,不消片刻,便没了影踪。 那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牵着马,正要转身离去, “阁下请留步!”忽然自身后传来一个略显颤抖的声音,说话的人正是沈家少爷。 “在下沈逸秋!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说着便向那人行礼。 那人淡淡道“不必。” “我知阁下只是途经此处顺便救了在下,但阁下恩情逸秋无以为报,可否请阁下留个名姓,若您有何需要,在下一定随叫随到。”说着沈逸秋拦住那人去路,一脸诚恳。 那人沉吟片刻道“苏毓。” 沈逸秋愣了愣,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不由大喜过望。 两天后 良城是个小城镇,人不多,但地段极好。其他城镇里赶往京城的人都会在这里留宿一晚,原因无他,在这偏僻的小地方,能有个像良城这样的小地方留宿一晚买点干粮就不错了,出了良城,要走几百里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地才能到达下一个城镇,所以良城虽小,但这里却是去京城的必经之路。 住在良城的百姓都说:“出了良城去皇城,只见出门不见回。媳妇女儿皆耕犁,空叫爹娘家中等。” 因为进京赶考,应征打仗的壮年人太多,留在良城中的大多是老弱妇孺,没了男丁,种田耕地的竟都是女儿家,也不知是喜是忧。 这首民谣虽然夸张,却也能道出几分实情,出去的人太多,回来的人太少,因此,那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前一后的两匹马甚是显眼。 显眼的倒不是这马,而是这两匹马的主人,倒像是从京城来的,后面那个骑在一匹白马上东倒西歪的年轻人,说话一听便是大户人家的腔调,衣着华贵,腰戴玉佩,只是那英俊的脸看上去脏兮兮,像是赶了几天的路。 而前面那匹黑马上的人,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头戴黑纱斗笠,看不清长相。 “苏公子……等等我……我的腰要折了,屁股也要颠成两半了!”趴在马背上的白衣男子扶着腰大呼小叫起来,前面的人理也不理,只是打马前行。 两人到了一家客栈,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身后的锦衣公子也跟了进去,之后便累的软在了桌上。 “沈公子,你都跟了在下两天了,是不是该走人了?”苏毓揭下斗笠,倚窗而坐,说道。 虽然沈逸秋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容貌,心跳却还是漏掉几拍。 “诶!哪里的话,我沈逸秋一生最怕欠人情,欠债好说,这欠人情,可难还,若是公子看得起在下,不妨说说您有什么心愿未了,我能帮的,一定帮衬一下。” “哦?当真?”苏毓眉头一挑,沈逸秋觉得自己眼皮一跳。 ------------ 第十五章 :因果 更新时间:2012-09-30 “那我要个死人活过来,阁下有没有能力办到?”苏毓唇一勾,眉一挑,摆明了是在消遣对方。 “额……”沈逸秋一愣,“额”了半天,也没“额”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沈公子还是不要跟着在下了。”说完,苏毓便不再理睬那人。 沈逸秋刚想说些什么,店小二殷勤地跑上前来,问道“二位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准备两间房。”苏毓道。 “这……公子,再过些天就是考生们进京赶考的日子,这几天小店房间特别紧俏,现在,别说是两间,已经一间房都没有了……”说着,那小二垮下脸来,甚是无奈。 苏毓听后,眉心微皱,脸色有些不悦。 沈逸秋脸都绿了,嚷嚷道“什么?没房间?那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们赶了两天的路,没地方睡怎么成?” 那店小二为难地看了看二人,想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却转而有些踌躇道“这……两位公子,您看天色都这么晚了,保不定下一家店也住满了人。我们这里有个姓吕的大户人家,那吕老爷是我们良城有名的大善人,如果二位没什么忌讳,不妨去那里投宿一晚。” “只是……”小二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的表情犹豫不决。 “说。”苏毓看了那小二一眼,冷声说道。 被那冰凉如水的眼神一瞥,那小二一激灵,接着俯下身子轻声说:“不瞒二位公子,那里是个好去处不假,但那深宅大院邪乎的很,以前有很多路过的商贾考生,没了地方都去那里借宿,可去了几次,都觉得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在那房子里,就连那吕老爷的两个孩子都相继夭折,不吉利,后来这事儿就传开了,现在也没什么人去了。所以我先知会二位公子,若不是小店实在没房间,二位公子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否则,小的打死也不会出这么个馊主意。”说着,那店小二有些忐忑地看着二人。 “嘿!有趣。苏公子,怎么样?比起露宿街头,这深宅大院的,是去还是不去?”听了店小二的话,沈逸秋非但没有惧怕,反而产生了兴趣。 苏毓斜睨了他一眼,看看天色,薄唇轻抿,淡淡地点了点头。 沈逸秋见了大乐,早就把苏毓之前赶人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点了饭菜,二人用过之后,便往小二说的那吕宅而去。 “这……就是大户人家?”到了吕宅门前,沈逸秋嘴角抽搐地说道。 他在人家门前已经徘徊了半晌,死活不肯进去,说这么破烂的宅邸,住也一定住不舒服,这也叫大户人家?那店小二简直是在诓人。 其实那吕宅并不算破烂,在良城这样的小城镇里,吕宅这样的门户已经算是大了。老百姓住的都是平房,草屋,像吕宅这样高墙灰瓦,盖到两层的宅院,已经算是顶好顶气派了。 苏毓拿不屑的眼神瞅了沈逸秋,接着抬腿便去扣门环。 片刻之后,那铜铸的大门开启了一条缝,一个小姑娘只露了半张脸,贴在门缝边,轻声问道“您找谁?” “我们是途径的旅人,想要来此借宿一晚。”见了对方鄙夷的视线,沈逸秋倍感不爽,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应答那小姑娘。 “那二位稍等,我去通报我家老爷。”说着便将门“啪”地一声合上,似乎怕人进来,又似怕什么东西出去一般。 沈逸秋见了气的直磨牙,心道这什么大户人家,小气的连个门都不留。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小姑娘又将门拉开一条缝,轻声说道“老爷请二位进去。” 两人进了宅邸,这宅邸是典型的“四水归堂”式建筑,仰头望去,灰色的瓦铺就了头顶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若是下雨,雨水顺着瓦檐连成一片雨帘,汇聚到天井,想来应该甚是好看。 只是这宅邸年头已久,墙壁斑驳,显得有些破旧,再加上这潮湿的天气,不觉给人压抑之感。 沈逸秋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扭扭腰,一会儿抓抓痒,就是闲不下来。 一回头,看到苏毓一脸耐人寻味的神色看着他,向来皮厚的沈公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蹭到苏毓身旁,压低声音附在苏毓耳边说道“我也觉得这地方邪乎的很,我老是觉得有东西跟着咱俩。”说着还神经兮兮地回头望望。 苏毓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只吐了四个字“庸人自扰”说完便跟上前面带路的小姑娘,也不再理睬沈逸秋。 沈逸秋一个人在原地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气的直磨牙,但又无可奈何地颠颠跟上,心道我是君子,不予他一般见识。 “到了”那带路的小姑娘将二人领进正厅,福了福身,道“我家老爷一会儿便来。”说完便下去了。 须臾,一个年过半百须发花白的老人进了正厅,见到二人皆是气质清华,尤其是那一身黑衣的男子,容貌俊美,五官身形,都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二位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那吕老爷笑着行了个礼。 “诶,吕老爷,哪里的话,是我们多有叨扰,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沈逸秋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种寒暄的话,也算是游刃有余。 苏毓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眼中复杂的神色,被那纤长的睫毛一掩,转瞬即逝。 “有劳了。”苏毓轻声道。 “二位不必客气,小荷,为二位公子安排客房。”说着,刚才那个领路的小姑娘走上前来,声音柔柔地道“已经准备好了,二位公子请这边走。” 沈逸秋跟着那叫小荷的丫头,而苏毓却在原地没有动,沈逸秋刚想催促,苏毓便道“你先去吧,我跟吕老爷投缘,想多聊几句。” 吕老爷本就觉得这位公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现在听他这么说,想必他是知道些什么。 “哦……”沈逸秋闷声应道,跟着小荷离开正厅去了厢房。 “不知这位公子想与老夫聊些什么?”被苏毓琥珀色的眸子一瞧,吕老爷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苏毓斟酌了一下,说道“您这宅邸阴气极重,我看您印堂发青,想是有鬼怪作祟。”苏毓挑了个檀木雕花的椅子坐下,声调闲散,透着股子慵懒。 那吕老爷一听,嘴唇发白,颤声道“公子慧眼……之前也有人说过……曾经有道人来我家施法,却根本无用……我的两个孩子,是被驻进这里的厉鬼害死了啊!”说着,吕老爷便将十三年前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吕老爷本名吕郑。 十三年前去了趟益州城做生意,一晚,跟两个朋友酒醉后途径一坟场,三个喝的酩酊大醉的人在一片坟地中行走竟也不怕。 他们三人中一个姓魏的人感慨道“人生在世,要多做些善事,才会有好报啊……” 这时,一边姓越的年轻人不屑道“什么狗屁因果,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人命不长,只有那坏事做尽的恶人,才会有好报。你这说的那些都是屁话,你,咯~你知道吗?那好人啊,为的都是别人,活不长,那恶人为的都是自己,活的长……哈哈!” 吕郑当时年轻,一时少年意气,扬声道“什么狗屁天理轮回因果报应,老子不怕,就算有前生后世,老子前生杀了人,那杀便杀了,有什么报应?有本事,那前生被老子杀了的人,来找啊!哈哈”、 他说的猖狂,旁边那姓魏的朋友听了连酒都吓醒一半,慌忙捂他的嘴,唾道“你这张嘴,好死不死说什么屁话?这是坟地!快快!快赶紧走!”说着就伸手去拉吕郑,吕郑一个趔趄,甩开他的手,蹲在一墓碑前,道“诶,我说,你个死人,你信不信魏小子说的话?我跟你说啊,我是一个字儿都不信!哈哈……” 那姓魏的看这俩人已经醉的连北都找不着,只好一肩挎一个,将两人搬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三人各自睡下。 当晚,吕郑便梦到一个披头散发脸上鲜血淋漓的女人,梦中的吕郑见了,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往前跑,跑着跑着,定睛一看,前面有个小孩子,长得很是可爱,但只一眨眼,就看到那孩子只剩血肉模糊的一团肉,他声音凄惨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吕郑吓得只得往回跑,刚一回头,便看到那女鬼溃烂到已经看不清五官的面容,吓得他“啊”地一声惨叫出来,从梦中惊醒。 醒来才知道是个梦,心脏扑通扑通跳个没完,心道,还好是个梦…… 吕郑从益州回来后,人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老觉得自己身后有人跟着。 过了没几天,就听说那姓越的朋友,因为做生意参了假货,害死了人,被官府羁押了起来。进了牢狱没几天,就暴毙而亡,死因甚是古怪,据说他死的那天夜里,就听到他声声喊着“求求你,放过我”句句哀求声嘶力竭,声音都喊哑了,狱卒上前敲了敲牢门,想警告他,却看到他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 到了后半夜,那人便不再喊叫。 第二天打开牢门再去审问,一探鼻息,那人已是死去多时。 吕郑那越姓朋友的离奇死亡,被街坊邻居传的是神乎其神,他也惶惶不可终日,发愿将自己那些不正经的心思收一收,做个好人。 过了一段时间,那天梦里见到的那个女鬼和孩子,却再也没有在梦中出现过。一年后,日子过得算是平静,事情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吕郑的生意却总也收益惨淡,这时,他便打起了歪主意。 一切打点好之后,吕郑开始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一定能赚个金银满钵。 正高兴着,噩耗传来,他才刚及龆年的大儿子重病不治,他焦急之下从益州匆忙赶回,还没来的及见自己儿子最后一面,儿子便一命呜呼。 吕郑悲痛不已,但那时他的生意算是风生水起,一时间势不可挡,他忙于生意,办了大儿子的后事,安顿好了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二儿子、小儿子,便接着去益州闯荡。 本以为自己能创出一番天地,却因为自己货物参假,失了诚信,却也没多少人来买。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业就要搭进去,吕郑依然执迷不悟,准备下狠手,最后狠狠捞一笔。 正当他找了个朋友打算筹划一番,噩耗传来,他的小儿子不幸夭折。 这一下,吕郑彻彻底底地被打落谷底,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妻子也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不幸逝世。 吕郑对妻子很是忠诚,从未纳妾,原本满满当当和和乐乐的一家人,瞬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许久不现的那个梦境又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一声声凄厉的叫喊惊醒了吕郑。 吕郑悲痛之余便思悔改。于是他变卖了家中值钱的物事,一部分分给下人,遣散了他们,只留下一个无家可归死活不愿离开的小荷,又将剩下的钱财布施穷人。这才消停了几年,只是最近,那梦中的女鬼总是缠着他,那一声声泣血的“纳命来”吓破了吕郑的胆。 讲到这里,吕老爷已是老泪纵横。 “求公子救救我和我的孩子吧!”说着便给苏毓跪下磕头。 苏毓轻轻一叹道“菩萨畏因,凡人畏果。你且起来吧。” “公子,直到今日,我都不懂。为何?这世上比我恶比我狠的人多的是,为何他们干了那么多恶事,都好端端的,而我,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吕郑站起来,痛苦地问道。 苏毓看了他良久,直到吕郑渐渐平静,能听得进话去,苏毓才解释道 “因果通三世。有些人,你看他是恶人,但他前世却是个大善人,积了善因善德,他积的愈多,福报愈大,今生哪怕他作恶,你也看不到他的恶报,但倘若他将自己前世所累积的福报都挥霍完了,恶报显现,三恶道自然等着他。”苏毓声音清冽,语速适中,吕郑听得入了迷,思考片刻后说道“那有些我们眼中积德行善的大善人,做了那么多好事,却死的早,死的惨,那是因为他前世积了太多的恶,种了太多的恶因,挥霍完了福报,所以今生恶果显现?” 苏毓静静地凝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瞬间,吕郑如醍醐灌顶,他“扑通”一声跪在苏毓面前“公子大恩,我吕郑无以为报。” 苏毓只淡淡道“不必。” ------------ 第十六章 :度化 更新时间:2012-10-01 “可是……公子,道理我虽然懂了,但那盘踞在我府上的厉鬼……” 苏毓冷冷地看了吕郑一眼,道“那个女鬼,是你前世欠下的债,是你种下的恶因,而你又在墓地那么一说,她找上你,向你讨债来了。” 吕郑一听,顿时冷汗直冒,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毓顿了顿道“你欠的债,该你去偿还,倘若你取了人家性命,偿人一命,天经地义。” 吕郑脑子里“轰”地一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公……公子……我……我!”吕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苏毓挑唇一笑,道“怕了?” 吕郑看着苏毓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瞬间冷汗直冒,道“公子,这……那女鬼要我钱财声望都可以,可要我的命,我,我给不起啊!” 苏毓讥笑一声,正在这时, “老爷!老爷!不好了!”忽然,小荷急急忙忙跑过来,满脸都是汗珠,那惊慌的表情令吕老爷心里咯噔一下。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吕老爷冷下脸,喝声问道。 “老爷,少爷出事了!” 吕郑一听,登时慌了神,步履匆匆地向他那唯一的儿子吕涉的房间跑去。 “刚才奴婢听到哭声,便去推少爷房间的门,可推了半天都推不开,待奴婢推开房门,便看见少爷倒在地上,奴婢去探少爷鼻息,却……却……”小荷急匆匆地跟在吕郑身后,一边小跑一片颤声说道。 吕郑一听心乱如麻,到了厢房,将吕少爷的房门推开,便看到吕涉附在地上。吕郑跑过去,一把抱住吕涉,一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吕郑愣了半晌,抱着吕涉大哭起来。 苏毓从他们身后走来,俯下身子瞧了瞧吕涉,低声道“你儿子还活着。” 说完,吕郑就像瞬间活过来一样,抱着孩子就给苏毓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凄声道“求公子救救我儿!” 苏毓指尖凝力,直指吕涉额头,只见一道白光融入吕涉身体,片刻之后,那孩子悠悠转醒,看到抱着自己的人,便哭起来。 “爹,爹,我怕!”他刚哭喊完,房屋四周忽然狂风大作,门扇窗户被风翻卷得“哐哐”直响。 苏毓眉心一皱,冲着那对父子还有一旁的小荷道“她还没走,你们先出去。”吕郑如蒙大赦,抱着孩子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 他前脚刚冲出去,后脚便听得有声凄厉呼喊随风响起,仿佛是个女子的哀嚎尖叫,又仿佛是狂风呼啸。 苏毓一眼便瞧见那怒极的厉鬼,尖叫着向那吕家父子冲过去,苏毓广袖一挥,门窗瞬时噼里啪啦悉数关闭。 “狐妖!纳命来!”厉鬼一见这房屋四周瞬时架起一道无形屏障,自己去路被封,瞬间将自己的怒火冲着苏毓一股脑地发泄出去,厉声尖叫着直冲苏毓而来。 苏毓衣袍翻飞猎猎作响,长发向后散去,他一双琥珀眼瞳刹那闪耀,他轻轻抬手,修长的手指只在虚空中一划,那厉鬼便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这助纣为虐的狐妖!你不得好死!”那厉鬼扭动着虚无的身子,在原地折腾了半响,发现自己与这狐妖的道行相比差的太远,便也放弃了挣扎。 苏毓也不理睬她,自顾自地盘膝而坐,须臾,便已入定。 那厉鬼气的咬牙切齿,骂对方他也听不到,自己想折腾也动不了,被束缚在原地,戾气怨气瞬时暴增…… 女鬼折腾了数个时辰,渐渐发觉倘若这妖狐不放自己,那自己有何办法?自己只是个小小鬼魂,只有些小神小通。而坐在自己面前的狐妖,他虽是妖,却已经修道千年,几近圆满。 女鬼渐渐泄了气,便也不再折腾,狠狠地瞪了苏毓一眼,心道,我就不信你能在这里坐一世。想着,便也不再闹腾,静静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妖一鬼皆静坐在这房间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弹指一瞬,也许已是千年万载。 因为静谧,那女鬼便觉得平和许多,心怀仇恨的几百年里,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寂静,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似乎感觉到什么,苏毓睁开眼睛,看着那女鬼,那女鬼也看着他。 女鬼并不似吕郑形容的那般恐怖,看她幻化出的容貌,应该是她前世的样子,看上去是个清秀柔弱的女子。 只见她长发披散,一身白衣,脸色仿佛是刷了粉般的惨白,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四周的戾气已经平复很多。 “狐妖,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阻我复仇?”女鬼口气不善。 “复仇?”苏毓挑眉问道。 “那吕郑的前世陷害我们一家,我丈夫孩子都死的凄惨!而我,我也不得善终。我们原本和美的家庭,却因为他这么个畜生,尽数毁去!我!我定要为自己的丈夫孩子讨回公道!”说着,她又激动起来。 苏毓定定看了她良久,直到她平静下来,才悠悠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我?死前我是谁?死后谁是我?” 那女鬼一听,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那个已死的躯体,是你吗?”苏毓紧接着问道。 那女鬼一脸迷茫地看着苏毓,苏毓将手笼在袖中,低眉轻声道“那个躯体,已经不在了,可你在我面前,所以,谁是你?你又是谁?” 女鬼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已经化为一抔黄土的躯体,并不是真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是在这房间里,与那狐妖对话的灵魂。 苏毓看着女鬼,眼中流光溢彩,他接着说道 “既然躯体不是你,同理,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他们的躯体,也不是他们,既然那吕郑杀的不是真正的他们,你的报仇,又有什么意义?”苏毓淡淡反问道。 女鬼一愣,心道,是啊……我虽已死,但我的灵魂还在,倘若我转世,我便会有新的躯体。 “众生之自性,本就不生不灭,万事万物,无论是肉体也好,金银也好,都为你所用,不为你所有,所以,何必强求。你转生之后,便会有新的躯体,缘起缘灭,一切诸空,有什么不能放下,连死都能放下,更何况是仇恨呢?”苏毓抬头,轻轻一笑,那笑容温柔绝美,映在那女鬼眼中,宛如白莲盛开,光芒万丈。 她一脸震惊地望着他,直觉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泼了下来,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她忽然洒脱一笑道“是了是了!我悟了!”说着,那女鬼周身顿时幻化出无限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连苏毓都眯起眼睛。 光芒过后,立在苏毓面前的,哪里还是那个女鬼,却是一尊活生生的大菩萨。 苏毓见了一怔,便要俯身跪拜,菩萨轻轻一笑阻止了他,道“是你点醒了我。” 苏毓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虽能点醒你,我自己却放不下。” 菩萨微笑着道“我知你执着什么,就像你说的,一切诸空,缘分尽了,便再莫强求。” 苏毓望着菩萨,虽然在笑,但那掩藏在袖中的拳头,却握得死紧,他执拗道“缘分尽与不尽,不是任何人说了算的!” 菩萨那悲悯的眼神望着苏毓仿佛在说:众生皆是佛,红尘万丈,你终有一天,会悟到的。 苏毓有些固执地别过脸去,道“菩萨莫再枉费心思,我这生缘分未了,是不会成佛的。” 菩萨点点头,不再强求,佛度有缘人,缘分未到,说什么都是枉然。 坐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苏毓仲怔了半响,片刻后,他慢慢起身,推开房门,看这天色,才发现已是卯时。 这时,吕郑连忙上前,那脸上的喜色显而易见 “公子,在下一直在门外等您,刚才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说着那吕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说道“刚才在梦中,有个菩萨出现,对我说‘你可以安心了,今生过完之后,我会在黄泉路上接引你去西方极乐世界’菩萨慈悲,我……我……”说着,吕郑便感动地流下泪来。 苏毓微微一笑道“恭喜。” 吕郑听了,便“扑通”一声给苏毓跪下,“公子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说着就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苏毓点了点头待对方站起来,两人聊了几句,吕郑便有事先行离开。 苏毓走到沈逸秋所在的厢房,一推门,便看到那人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睡得雷打不动。 他走上前去,拍醒了沈逸秋。 沈逸秋一睁眼,迷迷糊糊地看着苏毓,口齿不清地说“苏……苏公子你回来了?” 苏毓笑了笑,看的对方心神一片荡漾。 “你想要报恩,便帮我开家医馆吧。”说着拍拍沈逸秋的肩,举步离去。 望着那人渐渐消失的背影,沈逸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直追苏毓而去,一边追一边叫嚷道“苏公子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边?你不赶我走了?开医馆?没问题,没问题……” 于是,五天之后,良城最繁华的街道边,便出现了一家医馆。 后来,良城的百姓又传唱出另外一首民谣“桃李常开花娇艳,不及医馆玉人颜。菊梅又换春夏季,不知悬壶路人鲜。” ------------ 第十七章 :转折 更新时间:2012-10-01 三年后 春风送暖,杨柳抽芽,汴京又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景象,却没有人能联想到,在这被粉饰的太平下,有着怎样的暗流汹涌,杀戮四溢。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桃花树下,一个女子捧着本书轻声念道。 那女子绛唇映日,红粉青蛾,纤纤素手点唇而笑,举止灵气,顾盼生辉,端的是沉鱼落雁之姿,羞花闭月之貌。 若说这女子是真的沉浸书中,却又时不时抬头悄悄瞄上一眼那不远处舞剑的人,之后赶紧低下头,已是粉腮惊艳,心如鹿撞。 舞剑之人容貌英俊,一招一式凌厉狠辣,招招夺人要害。若是不解其中真意的人见了,却觉得那人那剑舞的极是洒脱,人若剑,剑如人,两者合二为一,剑法犀利势如破竹。 那人舞过剑,抬手抹了抹额头汗水,女子见了连忙跑上前去,有些羞怯地将自己手中的锦帕递给那人道“戚师兄,辛苦了。” 戚驳痕温和一笑,接过那女子递上的手帕,抹了抹脸。 “戚师兄,我爹真要派你去良城?听说那里路途遥远,穷乡僻壤的。”说着,那女子撅起了嘴,颦眉想了想又道“你一个人去那里我怎么放心,我去求我爹,让他准许我跟你一块儿去!” 戚驳痕听了笑道“玲玲真是长大了,都会帮师兄操心了。不过玲玲可不能跟师父说这话,你是师父的心尖儿宝贝。你跟我出去,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不得被师父打死。” 玲玲就是叶砂邱唯一的宝贝女儿叶玲玲。戚驳痕初来玄空太极门,有几天病的人事不知的时候,玲玲来看过几次。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片子,除了帮倒忙,就什么都不会干。 一晃眼,叶玲玲已经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妙曼少女,时光飞逝,岁月无痕,三年前的那场血腥杀戮,现在想想,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戚驳痕不觉有些感慨,忽而眉峰一转,他眼神冷冽,心道此仇不共戴天. 叶玲玲不知对方思绪已是飘远,她只沉浸在她小女儿的愁绪中,觉得自己的爹爹真是的,这不许,那不行,自己一点自由也没有。 “说起来,简师兄的伤也不知好的如何了。”戚驳痕担忧道。 几天前,玄空太极门大弟子简玉衡和戚驳痕两人比武论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在众弟子的助威挑衅下,戚驳痕一时大意下了重手,简玉衡躲得惊险,却还是被对方掌风一擦,受了轻伤。 简玉衡是叶砂邱最得意的门生,玄空门内众弟子无不尊称一句大师兄或简师兄。诸位弟子对简玉衡的佩服那是打心眼儿里的,可自从戚驳痕投入玄空门下,所有弟子不乐意了,自己一直崇拜的大师兄也有技不如人的一天。 就如元空老人所言,戚驳痕习武根骨奇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彼时,老人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初遇戚驳痕时,看这孩子个性温良,处事沉稳大气,是个可塑之才。心道再加上自己的悉心教导,待这孩子长大之后,他定可以独当一面,便将戚驳痕留在了身边。 老人这一生就动了这么一次私心,留下了戚驳痕教他玄术道法,哪知戚驳痕根本就不是这块料。每天吊儿郎当不求上进,老人在气愤悔恨之余,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戚驳痕送到自己挚友叶砂邱那里好好教导。可跟老人相处惯了,有了感情的戚驳痕,说什么也不愿离开青云观。这事就一直被搁着,直到老人去世。 所以,若说元空老人有什么心愿未了,便是希望戚驳痕可以拜叶砂邱为师,弥补自己之前所犯下的过错。 如今戚驳痕武艺不知精进了多少,在玄空太极门中已无敌手,就连叶砂邱跟他过招也是险胜。 叶砂邱不只一次一边流泪一边骂元空老人,有这么个武学天才却死霸着不放。每到这时,戚驳痕便一边微笑一边听自己第二个师父絮絮叨叨讲些他与老人的往事。 “哼!就是些小伤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养上几天就没事了。”回忆被叶玲玲些微不悦的口气打断。 戚驳痕笑了笑,温和道“是我伤了大师兄,我心中有愧。”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是他技不如人,还能吃了你不成?” 听了叶玲玲的话,戚驳痕哭笑不得。 “戚师兄!呀!师姐也在这儿?师父叫你们过去。”来人正是三年前在玄空门前偶遇苏毓的孩子之一,此时,他已长成一个干练活泼的少年。 “我说小莫,你急什么急?出什么事儿了?”叶玲玲好笑地看着身量还没自己高的小师弟。 “江湖中那个有名的剑客周茂庵向简师兄下了战书,说三天之后两人白玉(zh)峰上比武。” “什么?”戚驳痕眉心一锁,想到简玉衡伤势未愈,高手过招千钧一发,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这怎么行?”戚驳痕说着便步履生风向偏厅走去。 戚驳痕一进偏厅,便看到叶砂邱端坐在椅上,身边站着十七八个他的入室弟子,有的低声商量,有的频频点头,见他进来,投向他的视线大都是不约而同的厌恶。 “弟子叩见师父!”戚驳痕一身筋骨极是灵活,向叶砂邱行礼之后,便立在一旁低垂眼睫不再说话。 叶玲玲也蹭到叶砂邱身边。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为师便开门见山的说了。此次周茂庵约玉衡白玉(zh)峰一役,为师很是担心,玉衡,你过来。” 简玉衡与三年前相比,多了几分稳重,却也少了几分纯粹。 “告诉为师,胜算多大?”叶砂邱问。 简玉衡略一思忖道“五成,弟子见过周茂庵的剑法,与弟子不相上下。” 叶砂邱有些犯愁,他既不想自己的得意弟子丢了性命,又不想他失了信誉,丢太极门的脸面倒是其次,只怕这样一来,简玉衡再难在江湖立足。 “师父,既然简师兄是戚师弟所伤,那戚师弟代师兄出战,弟子认为,再好不过。况且,戚师弟武艺精湛,赢那周茂庵易如反掌,不知师父和诸位师兄,如何思量?”说话的人名叫夏瞳,人长得虽然眉清目秀,嫉妒心却极重,众人都知道他最不待见戚驳痕,却也乐得壁上观火。 “诶!话怎么能这么说?”叶玲玲一听急了,比武过招,可不是你武艺高就一定能活着出来。 “师妹你这就不懂了,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这是在成全戚师弟啊。”夏瞳道。 待叶玲玲又想出言辩解,却被叶砂邱一抬手制止。 “嗯……驳痕,你是怎么想的?”叶砂邱开口。 “简师兄受伤,弟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倘若简师兄同意,驳痕决无二言。”戚驳痕字字慷锵,态度也不急不躁落落大方。 言过,他只静静站在一边,仿佛没他这个人一般。 叶砂邱听了赞赏地点点头。 简玉衡立刻上前道“师父,既然是向弟子下的战书,弟子岂有不应之理?让戚师弟代弟子应战,师弟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弟子于心不安,再者这样一来,弟子如何立足武林?”说完便重重向叶砂邱行了一礼。 叶砂邱叹了口气,道“那玉衡你一切小心。” “多谢师父!” 从偏厅出来,叶玲玲就跟着戚驳痕疾步而去。 “戚师兄,你生气了?”叶玲玲一边走一边看着戚驳痕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戚驳痕有些好笑,不知何时,自己竟沾染了狐狸那言简意赅的毛病。 “师兄,其实夏师兄也是好意,你可别生气。”叶玲玲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玲玲,我没生气,真的。”戚驳痕微笑地望着她,直到对方快将头低到地上去,他才移开视线。 望着那湛蓝的天空,脑子里勾勒出青云观中师兄弟们毫无猜忌隔阂的相处,心中顿时涨满了酸涩。 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抹杀的,有些东西,过了那时,就再也回不去了。 三日后 白玉(zh)峰上 山下众人殷切观望山巅之上云雾之中纵横交错的身影。那一招一式宛如腾云驾雾一般,隐隐约约间,只见简玉衡一个翻身,手中的利刃直劈对方而去,周茂庵一个鲤鱼打挺向后一跃,剑花一挽,一个水中捞月从简玉衡下盘直刺而来,简玉衡躲得惊险。 招招惊险,寸寸致命,看的底下围观众人不觉拍案叫绝,一个个卯足了劲仰着脖子使劲看。 忽然,只听得一声利刃撞击的脆响,定睛看去,众人大惊失色,却是周茂庵振断了简玉衡的剑,简玉衡一个踉跄,被对方夺了先机,那利剑直刺心口而去,他登时不支倒地。 胜负已定,周茂庵一抱拳,道了一声“承让”便无了踪迹。 玄空门的众人仿佛炸开锅一般,待将简玉衡从山上抬下来,一探鼻息,已是气息奄奄似有若无。 叶砂邱忧心忡忡地守在简玉衡床边,问旁边的大夫“真的没救了么?” 大夫叹了口气道“伤及心脉,若不是简少侠武艺高强,早就一命呜呼了,可他那口真气至多也就吊两天,两日后……哎……” 听了这话,叶砂邱顿时悲痛不已,他一向冷静自持,此时却也不觉红了眼眶,看着自己从小栽培的弟子就要命丧黄泉,心中堵得那口气,让他疼痛难忍。 “不过……若是有那西域的救命大还丹,简少侠能活过来也说不定!”大夫道。 一听到这里,叶砂邱袖袍一震,立刻差众门人去寻找大还丹的下落。 众弟子打探了一天一夜,叶砂邱眼看着简玉衡气息越来越微弱,心中仿佛堵着一块巨石。 “师父,打探到了!”这时,一个弟子跑来急急通报叶砂邱,叶砂邱一听,立刻催促:“快说!” “冥涯庄主手上有一颗。”听到这里,叶砂邱立刻振奋起来,想到自己跟冥涯的交情,顿时觉得玉衡有救了。 未曾多想,长袖一挥“让夏瞳去求,价钱什么的都好说,一定要给我求回来!” 夏瞳得了这个差事,颇有微词,他独断惯了,未曾低头求过任何人,总觉得只有别人求他没有他求别人的份儿,即使是为了大师兄。 说实在的,他与简玉衡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师父怎么就差自己去干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想到这里,夏瞳心也烦气也燥,到了镜逸山庄门前,心说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颗药丸么。 此时冥涯正低头品茗,这些天他过的也不舒坦,有一大堆烦心事儿,手下没个得力干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那人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人一走,便开始追悔莫及。 冥涯也终于尝到了苦果,想到那个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搭进去的人,想这天下,再没有第二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了吧,就算他要自己的性命,自己也愿意给。 他想虽是这么想,但一听手下人通报说玄空太极门夏瞳求见,他便傻了眼。 简玉衡与周茂庵的比武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结果他也遣人打探清楚。听说简玉衡伤势极重,伤的气息奄奄就靠一口真气吊着,估计等不了两天便会一命呜呼。而作为师父的叶砂邱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这时来人,绝对不是好事。 不过想起镜逸山庄三年前的遭遇,大多敌手是叶砂邱摆平的,觉得见见玄空门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瞳见到了冥涯,只见冥涯脸部线条棱角明朗,仿佛刀刻一般,很是英俊。他身着一件黑色深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繁琐的龙纹,显得雍容大气,不怒自威。 冥涯闲散地坐在椅上品茶,见到夏瞳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抱拳有礼道“有失远迎,不知少侠前来所谓何事?” 冥涯也打量着夏瞳,只见他容貌清俊,长得很是斯文,有股子书卷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书生。 夏瞳硬着头皮涩声道“我师父派我来希望冥庄主可以让出大还丹,救我师兄一命。” 冥涯一听火气蹭地一下上来,心道那叶砂邱也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派这么个木头求我,如若真有诚意,就该找点上道儿的人啊。 “呵!大还丹乃救命良药,冥涯身在武林,不得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况且一颗大还丹千载难求,就算是你师父来求,我也不能说给就给啊!” 夏瞳一听急了,怒道“你!你居然见死不救!” ------------ 第十八章 :往事 更新时间:2012-10-02 冥涯怒极反笑道“这话说的有意思,丹药是我的,给与不给救与不救还不是我说了算?” 夏瞳一看冥涯居然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又一想到师父如此器重冥涯,就开始替师父不值,觉得师父真是有眼无珠,遇人不淑。 “我师父当年助你摆平多方阻力,扶持镜逸山庄一直到今天,待玄空门有难了,你居然如此袖手旁观,真是叫人寒心。” 夏瞳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冥涯便又想起苏毓,那人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如果死了,也没见到尸体,哪怕是只狐狸的尸体都没有,如果活着怎么也不知会自己一声。 想到这里,冥涯咬牙道:“我就是袖手了又怎样?是你师门有难又不是你师父有难,倘若是你师父有难,我定会让出大还丹,二话不说。呵!不过,你师父有难是你来求我要大还丹,就算你师父病的明天就见阎王我也不会给你!”说着,冥涯一挥袖,冷冷命下人道“送客。” “你……你……”夏瞳气的浑身轻颤,半天说不出话来。思及自己再呆下去也是给自己找罪受,索性长袖一甩冷哼一声离开镜逸山庄。 这边叶砂邱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想起夏瞳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自己真是急糊涂了才遣他去镜逸山庄,立刻叫来戚驳痕,嘱咐了他几句便赶紧打发了他去求药。 第二次有人通报冥涯说玄空门又来人了,跟早上来的不是同一个。 冥涯剑眉一簇,冷声道“叫人进来。”他本也没想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只是那夏瞳太过嚣张,被那态度一激,气的冥涯忘了正经事,此时正好又有人来,他便顺水推舟。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很是干练,身形柔韧步履沉稳,一看便知内力极高。他长发高束,眉目英挺,古铜色的皮肤衬得人更显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冥涯只见他一眼,心中便送与他四个字“人中龙凤”。 戚驳痕抱拳有礼道“在下戚驳痕,见过冥庄主。” 冥涯一听对方名姓,心中宛如炸开一道惊雷,急切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戚驳痕不明所以,复又道“在下姓戚名驳痕。”说着有些疑惑地望着冥涯。 冥涯眯着眼神审视了他良久道“来人,将大还丹拿来。”不一会儿,下人便将大还丹送上。 冥涯将盛放大还丹的檀木盒子交予戚驳痕道: “三年前有人托我助你,如若你有任何麻烦,定要相帮。那人不负我,我定然也不会负他。” 冥涯虽然与那叶砂邱交好,却极少去太极门走动,自然不知戚驳痕就在那里。他顿了顿道:“之前不知你身在玄空太极门,现在见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切莫犹豫,能帮的我定然不遗余力。”冥涯这话说的极是诚恳,戚驳痕听了讶异之余受宠若惊,他忽然转念一想问道: “庄主所说的……是何人?” 戚驳痕最初以为是元空老人嘱托,但听叶师父说,师父很少与江湖人士来往,唯一认识的江湖人士,就只有叶砂邱一人而已。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戚驳痕脑中,他不觉心跳加速,血脉喷张,稳了稳心神,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毓……”冥涯说完,只见戚驳痕脸涨得通红,脸上交织着冥涯无法形容的复杂表情。 此时的戚驳痕,直觉自己如同上了九天云霄一般,溢满在心中的狂喜与惊异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人居然还记着自己,居然还为自己铺好了后路?那么多天的相处,却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原来他……他居然还将自己放在心上。 此时的冥涯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毓的性子他最是了解,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只对自己上心,这忽然对另一个人上心了,虽然只是些小恩小惠,若自己不说,对方一定不会知道。但即使是这样,冥涯却不觉有些吃味儿。转念一想,顿时失笑,自己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有这种小女儿心思。 想到这里,冥涯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戚驳痕,包括自己一时被仇恨迷了心智,伤了苏毓,到后来苏毓设的那个连自己都搭进去的局。 冥涯口吻深沉,不知为何,每当他讲起跟苏毓有关的事,心中都是复杂的。苏毓对他的好,他自然能感觉到,苏毓想要什么,冥涯也猜到一二,可是那人想要的,他给不起。 这是戚驳痕第一次听到苏毓的过往。之前那强烈的情感在听了冥涯的叙述之后渐渐归于平静。 原来,狐狸心心念念的人却是冥涯。他说要救人,救的这人不仅伤了他的人,还伤了他的心,他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去救,不管对方如何负他,他却永不相负。 而师父和诸位师兄,却是将狐狸送上绝路的人,虽然狐狸也说他是求仁得仁, 但戚驳痕还是心中酸涩,眼眶微热。觉得从始至终自己对苏毓竟是从未了解,就像对后来所发生的事一样渺茫无知。 想起那年那条喧嚣的街道和来往的行人;想起那朦胧月色下来往或别去的夜风;想起那夜幕下与点点星光交相辉映的万家华灯;想起那年情窦初开的自己望着那椅中端坐着的被滚滚红尘模糊了的清卓剪影…… 蓦然回首,一切恍如隔世。 戚驳痕如鲠在喉,太多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好似那滔天巨浪一般,将他拍了个措手不及。 一番对话结束之后,戚驳痕有些恍惚,他思索片刻,犹豫道:“庄主,您可知苏毓现在的下落?” 冥涯叹了口气,涩声道“我都不知他是死是活,他向我保证他一定没事,可是……” 听了这话,戚驳痕瞬间跌落谷底。 从三年前到现在,戚驳痕一直将自己的心囚禁在这世上最阴暗的牢笼。青云观被灭门的那个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徘徊往复,挥之不去。 害怕失去的恐惧让他惶惶不可终日,自己在乎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戚驳痕不知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每到午夜梦回之时,想起那惨烈的杀伐和深入骨髓的仇恨与绝望,瞬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痛苦到极致,他恨不得自尽了事,愈想愈痛,愈痛愈苦,每当他钻入死角之时,却总有个声音刺入脑海,“活下去”那声音宛如一根锋利的冰锥,让他紊乱的头脑瞬间清醒。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飘渺而清冷的身影,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无悲无喜地望着自己,耳畔,那句轻飘飘的“活下去”合着那雾气般的身影随风散去,杳无踪迹…… 每到这时,戚驳痕总是失神良久,待他回神之后,刚才的那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戚驳痕毕竟是元空老人门下弟子,再不济,也知道自己是心魔顿生,险些走火入魔。 在冥涯说与他听之前,戚驳痕一直以为是自己头脑昏沉,那些影像声音皆是幻觉。却不知,这些都是那人在临走前为自己种下的“心蛊”。他是怕自己太过悲痛堕入魔道,因而在自己体内注入妖力,以维持自己神智。 真相揭晓的那一刹那,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他忽然明白了那人的良苦用心。 原来,这三年来,那人夜夜相伴,而自己所恐惧的,就是怕失了自己幻觉中的那人。 戚驳痕嘴里发苦浑身发软,不觉后退一步,冥涯看着他面上明显的悲戚表情,便知此人与苏毓的关系绝不简单。 冥涯自觉说错了话,连忙补了一句“你也别太过悲伤,苏毓那狐狸狡猾的很,他断不会就那么葬送了自己。” 戚驳痕听了,心里嘀咕道那狐狸是狡猾不错,可面对的是你,他就只剩下犯傻了。 戚驳痕一看外面天色不早了,师父一定等的着急,便向冥涯辞行,打马往玄空门而去。 玄空门内 夏瞳脸色铁青地看着叶砂邱,争辩道:“师父,弟子好言相劝,那姓冥的自私自利,就是不肯让药。他还说了,就算是师父病的明天去见阎王,他也不会相帮。” 叶砂邱听了心里也直犯嘀咕,他认识的冥涯可不是这样,嘴上虽然狠辣,但心地还是不错的,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正想着,门下弟子通报戚驳痕回来了。 夏瞳不屑地冷哼一声道: “师父,弟子已经尽力求取丹药,那冥涯只图为自己留后路,我看就算是戚师弟去了,也未必拿的回来。”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看到戚驳痕急匆匆进了正厅,手捧一个檀木小盒跪道: “师父,大还丹已经求来。” 叶砂邱一听,大喜之下对戚驳痕更是赞赏有加,嘴里一边说着夸奖的话一边高兴的直抚胡须,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笑意。 叶砂邱拍了拍戚驳痕的肩大笑道:“哈哈!师父果真没有看错人,驳痕,这一路辛苦了,有了这神丹妙药,玉衡一定会好起来。” 说着便遣了戚驳痕去休息,说他一路劳累,有了戚驳痕这么个弟子,师父甚是心安云云。 夏瞳看在眼里,感觉一记狠狠的耳光抽在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仿佛闪着蓝光的火苗,火舌舔着他心口,嫉妒、仇恨、不屑、愤怒……一齐涌了上来,目送着戚驳痕离去的身影,他也疾步而去,俩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夏瞳压低了声音用阴狠的语气道: “别太得意,小心阴沟里翻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去。 戚驳痕一人站在院中,眼色复杂。 ------------ 第十九章 :重逢 更新时间:2012-10-02 简玉衡服下药去,果然有所好转,呼吸渐渐顺畅起来,可脸色却也不见红润,依然惨白一片,这又急坏了叶砂邱。 大夫把过脉后,皱眉说道:“哎……简少侠这次伤势过重,虽然有了大还丹,但最多续命个把月,可时间一到终究不成啊!在下不才,医术不精,若有个医术更加高明的大夫,说不定简少侠就有救了。”说着也愁眉苦脸起来。 叶砂邱一听,原本的喜悦立刻被愁苦所取代,“这天下之大,上哪儿找医术那么好的大夫?” “爹,实在不行,去找御医行吗?”叶玲玲在一边托腮颦眉问道。 “可御医只给皇家问诊,我们玄空门在江湖虽然名声显赫,人家也未必卖我们面子啊。”叶砂邱答道。 “不试过怎么行?”叶玲玲不服气。 “叶掌门还是别白费心思了,说实在话,皇宫中的御医未必比民间佳,真正的神医在民间啊!”那大夫思索片刻答道。 “我听说良城有个医术极高的大夫,有很多病人不远万里去那里看病,叶掌门,不妨到那里问问?只是良城路途遥远,穷乡僻壤的……”大夫说道这里,被叶砂邱打断。 “太好了,我正要派驳痕去良城办事,驳痕,这次你就专程去良城一趟,将那神医请回来!” “使不得!使不得!那大夫问诊有个怪癖,只准病人上门看病,他绝不上门给病人看病!”戚驳痕正要应下,却被那大夫插口。 “那叫什么神医?简直草菅人命!”叶玲玲一听急了,“我大师兄现在成这样,路上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如何是好!” “是啊,玉衡的身体不易颠簸。”叶砂邱想了想,一咬牙道“驳痕,你去好言相求那神医,一定要他来这里给玉衡看病,先礼后兵,绑也要把人绑来!”待叶掌门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出去,戚驳痕犯愁了。 旁边的大夫听得直摇头,却也甚是无奈,想到自己多说无益,便告辞离去。 戚驳痕领了师命,待第二天就起程去良城。 叶玲玲可不干了,缠着叶砂邱要与戚驳痕一起去良城为大师兄找神医,叶砂邱一边忧心简玉衡,一边被叶玲玲缠的头疼,一想到有戚驳痕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便点头答应了。 翌日,戚驳痕与叶玲玲便快马加鞭往良城而去。 其实良城并不似人们口中相传的那么落破偏僻,最繁华的街道反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叶玲玲左顾右盼一路上金钗步摇、胭脂水粉买了一大堆,都交给戚驳痕帮她拎着。 她头戴一支蝴蝶金簪,仰头问道“戚师兄,好看么?”戚驳痕哪有心思,他忧心简玉衡的伤势,便随口敷衍道:“好看!” 叶玲玲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登时发了火,将头上的簪子抽出来仍在地上,那雕花镂空的簪子立刻被摔成两段。 那摊主见了,脸上虽然不悦,却好言好语道:“小姐,簪子坏了您要买的。” 叶玲玲听了,骂道:“你家的簪子难看的很!我才不会买!”说着,便气呼呼地走了。 戚驳痕赶紧向摊主赔了不是,付了钱,追上叶玲玲。 “玲玲,玲玲!”戚驳痕最初唤的温和,叶玲玲却只顾往前跑。心道:哼,戚驳痕这个大混蛋,也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我到底喜欢他什么? 看着前面脚步越来越快的叶玲玲,戚驳痕不觉加重了口气,“玲玲!站住!”被那声音一唤,叶玲玲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身,眼圈通红,泪眼汪汪地望着戚驳痕,怒道:“我爹不在的时候你就知道欺负我!” 戚驳痕无奈扶额道:“玲玲,别闹脾气了,想想我们出来是干什么的?” 叶玲玲心中酸苦,却也不再闹脾气,乖乖跟着戚驳痕往医馆的方向而去。 有几个小孩子从二人身旁擦过,边跑边唱“桃李常开花娇艳,不及医馆玉人颜。菊梅又换春夏季,不知悬壶路人鲜。”那歌谣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四散风中。 戚驳痕听后不觉微笑起来,究竟是怎样的大夫让这城里的人们传唱这样一首歌谣? 看到戚驳痕的笑意,叶玲玲不禁醋意大发,虽没见到那传说中的神医,她心中却早已将那神医贬的一无是处. 她从未见过有什么事能引逗得戚师兄笑的如此云淡风轻,叶玲玲气的磨牙。 二人并肩而行,只见不远处的医馆门前已排起了长龙,老少妇孺皆有,从医馆里出来的病人满脸喜色,显然是药到病除。 看到这一幕,不知怎的,那遥远的记忆穿越了时光的轨迹在戚驳痕眼前隐隐闪现。 那年,那人,那景……那情,仿佛吟哦着的晚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理了理思绪,戚驳痕上前,正要进入内堂,却被里面一个将算盘打得噼啪响的年轻人阻止。 “诶,这位大哥,看病是要排队的!”那年轻人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锦衣华美,身娇肉贵,有着大门大户的高贵气质,却也有着市井小民的精明强干。 一双眼睛黑如点墨,眼神清亮,眼中灵动俏皮,竟还透着几丝狡黠无赖…… 戚驳痕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人,一种相似的感觉油然而生。 “大哥,如果你想看病,就去排队吧,我们这医馆可不收没规矩的病人。”说着挥挥手,似要打发人。 “你才有病,你才没规矩!”叶玲玲刚才一肚子的委屈火气没处发泄,看到有个这么不长眼的混帐冲撞了她,她当下便发起脾气来。 “嘿!这是谁家的小姐,长得白白嫩嫩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怎么说出的话这般难听,你爹是谁?要不,我代他好好训导训导你?”那年轻人一副无赖泼皮的摸样,恬不知耻地戏弄叶玲玲,叶玲玲哪见过这种人,当下气的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戚驳痕一看,赶紧有礼道“这位兄台,实在抱歉,得罪之处请多多海涵!” “好说!”那年轻人一挥袖,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摸样。 “我们家里有人病重,可否劳烦神医上门诊治?”戚驳痕斟酌一下,问道。 那人皱了皱眉道“我家大夫说了,他只收上门病人,凡是上门,便是有缘人,他只救有缘人。” “可我们也上门了啊!我们也算是有缘人啊!”叶玲玲向来灵巧,立刻答道。 “这……”这下倒难住了那年轻人,他踌躇了半晌,最后道“我帮你们去问问,若我家大夫不愿去诊治,我也没办法。”说着就进了内室。 戚驳痕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看,一抬头,脑袋里“嗡”地一声…… “狐……苏……” 戚驳痕张口结舌地看着打帘而出的人,直觉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他望着那人半响,愣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苏毓一见戚驳痕,那讶异的表情一闪而逝,看着那人呆若木鸡的笨拙摸样,他唇一勾道“好久不见。逸秋,看茶。” 那沈逸秋也不含糊,听了苏毓的话,立刻殷勤地去倒茶。 叶玲玲心里直犯嘀咕,这就是那个神医?长得真好看……看着那大夫,再看看自己,羞愧的不敢抬头,一个男人,长得这般妖孽作甚? 三人坐入内室,沈逸秋便转身出去招呼病人。 戚驳痕坐在那里,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燥热难耐,心脏“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喉咙,觉得只要看对面那人一眼,自己这三年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便悉数土崩瓦解。 “师兄……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看着自己师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叶玲玲不明所以。 “不……不是……我……”戚驳痕正想分辨,便听到叶玲玲那黄莺般的声音响起,“说起来,神医你和我戚师兄早就认识了啊?” 戚驳痕猛地抬头,看到苏毓颔首,眼中那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坛散发着醇厚酒香的陈年佳酿,只一口,自己便沉醉其中。 苏毓淡淡问道:“别来无恙。” 一向为人处世游刃有余的戚驳痕,忽然觉着自己在苏毓面前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无知少年,只懂得撒娇耍赖。 “嗯……你呢?”定了的心神,戚驳痕回道。 “老样子。”苏毓答道。 戚驳痕觉得自己有太多的话想对苏毓讲。 他想问问自己在他心中有没有哪怕一点小小分量,他想告诉他这三年来全靠他自己才撑过那些痛苦绝望,他更想告诉那人,自己想念他,日日想,夜夜想,时时想……想的都快成了心魔……可待他真想说,却如鲠在喉,张口结舌说不出来,这时,戚驳痕才感到,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们来此处所谓何事?”苏毓抿了口茶问道。 “我大师兄重伤不治,可否请神医上门一看?”不知为何,一向脾气泼辣无理取闹的叶大小姐面对苏毓的时候,却彬彬有礼,宛若大家闺秀。 戚驳痕这就不懂了,这狐狸怎么总能将别人最好的一面调动出来,可到了自己,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大师兄是?” “我大师兄姓简名玉衡,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呢。”叶玲玲无不自豪地道。 看着苏毓微颦的眉头,戚驳痕忽然心头雪亮。 自己师父三年前率领玄空门众弟子讨伐苏毓,要除他而后快,三年后又要苏毓去救他的得意门生,就算苏毓肯,叶师父也不肯。 想到这里,戚驳痕柔声道“我知你的难处,你若不肯,我们也不强求。” 叶玲玲一听,登时急了道“为什么不肯?我玄空太极门当得起武林正派,怕少了你银子不成?” “玲玲!住口!”这是戚驳痕第一次对叶玲玲发火。 叶玲玲一直以来都是叶砂邱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哪里受得了这个制,登时怒了,心里也直犯委屈,怎么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师兄会为了个陌生人冲自己发脾气。 眼看着叶玲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戚驳痕也有些后悔自己说重了话,可说也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他便冷下脸,也不看叶玲玲向自己投来的哀戚眼色。 苏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明白了八九分,他习惯性地将双手笼在袖中,悠悠道“去是可以去,只是去了叶掌门让不让我诊治,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戚驳痕一听,惊喜交加地抬头看他,那人只送他一个清浅笑意,便低了眉,容他们自己考虑。 “那太好了,神医,我们这就走吧!”叶玲玲听了神医这话,也不气了,一想到大师兄有救了,又高兴起来。 ------------ 第二十章 :命数 更新时间:2012-10-03 沈逸秋听了苏毓要去汴京为戚驳痕的大师兄诊治,立刻忧虑道“你走了,这些病人怎么办?” “今天延时,晚些关门。”苏毓回答。 “哎,那好吧,既然你主意已定,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跟你同去,顺道去汴京看看我爹。” 沈逸秋本是汴京城里第一富豪沈皖俞的次子。 沈老爷子老来得子,自是将沈逸秋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爱,要什么给什么。 沈逸秋自小聪慧,武功读书虽不过尔尔,但计会却学得的极好,算盘打得出神入化。 沈老爷子不只一次捋着胡须满意道:“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老爷子虽然喜爱次子,但长子沈逸维他也器重的很,有这么出色的两个儿子,沈老爷犯难了,这偌大的家业该交由谁打理? 沈逸秋向来性子野,最讨厌被家业所累,他便主动提出要大哥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自己外出历练一番。 沈老爷起初不同意,但扛不住沈逸秋软磨硬泡,便也随他去了。 沈逸秋自是乐得清闲自在。背了包袱牵了匹马便独自游山玩水去了。 哪只还没走出汴京城,就被一窝山贼给绑了票。 沈老爷收到勒索信,吓得差点心疾发作。 好在遇到苏毓,那人阴差阳错地救了他。 待沈逸秋回到沈家,将前因后果一讲,沈老爷感恩戴德的要厚谢苏毓,又听说他要开家医馆,自是鼎力相助。 苏毓思及自己仇家太多,便选了良城这么个小地方。 沈逸秋为了答谢苏毓的救命之恩,便理直气壮的当了店掌柜,每天负责打理钱财银两。 苏毓对钱财并不在意,也乐得有个打下手的,省的自己一人周旋不来。 苏毓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在良城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有了沈逸秋把门,不仅良城的当地百姓前来看病,连京城的好些病人也都上门求医, 沈逸秋一看形势大好,又有滋有味地做起了药材买卖,再加上沈皖俞的帮衬,那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好不红火。 起初沈皖俞还希望沈逸秋接替家业,但看到儿子没有自己也可以白手起家,自立门户,欣慰之余便将家业悉数交给长子打理,一门心思地教导长子行商之道。 话说回来 苏毓等四人雇了两辆马车。 戚驳痕上了马车,一回身对苏毓温柔一笑,伸出手去准备拉他一把,叶玲玲见了连忙握住戚驳痕的手,心道自己说什么也要跟戚师兄在一起。 戚驳痕看着苏毓笑的尴尬,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上来吧。 苏毓不觉好笑,便也上了车。 沈逸秋思及苏毓与戚驳痕那么久没见面,便独自一人上了另一辆马车,想到一人独占一辆马车,多宽敞舒坦,想不通他们三人挤一辆有什么好。 车轮辘辘,车内的三人具是无话。 就这么安静的坐了半晌,叶玲玲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开口道 “不知神医尊姓大名?” “苏毓。” “嗯,那苏神医和戚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叶玲玲没话找话,绞尽脑汁憋出这么个问题。 苏毓听后,眉一挑,唇一勾抬起下颌直指戚驳痕道“问他。”那轻慢讽刺的口吻,听得叶玲玲不觉恼火起来。 戚驳痕自是知道苏毓脾性,心道玲玲啊,你不知这狐狸小心眼的很,你怎么就偏偏将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抖落出来了。 看到对方那熟悉的挑眉而笑的样子以及眼中似有若无的嘲讽,不知为何,戚驳痕反倒安了心。 “那戚师兄倒是说说,你们是怎么遇到的?”叶玲玲不依不饶,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玲玲,我与苏公子三年不见,你可否回避一下,容我们叙叙旧。”戚驳痕柔声劝道。 叶玲玲刁蛮起来连叶砂邱也招架不住,听了戚驳痕的话,她哪里肯干,立刻不悦道“有什么话不能对着我说吗?难道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戚驳痕被她一激,却也不气,只是微微颦眉心道,怎么女孩子家这么骄横,将来怕是连婆家都找不下,谁能吃架得住这脾气。忽而又想到苏毓听了这话,一定不会高兴,于是有些忐忑的望向对方。 苏毓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轻飘飘道: “男人之间的事,如果小姐愿意听,那便听好了。在下前日里刚好诊治了位肾精不足而致阳(zh)痿不举的少爷,正想跟戚兄说道说道男子如何蓄(zh)精养肾,益寿延年。如果小姐愿意听,在下也寻思着给小姐讲讲女子那些滋阴补肾的有效法子,也好助小姐青春永驻人比花娇。”苏毓口气清谈,听不出什么画外音,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可那叶玲玲却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最后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谁,谁要听你们说那么下流的东西!”说完人便跳下车,蹬蹬蹬地跑上另一辆马车。 戚驳痕忍笑忍到内伤,心道真不愧是老狐狸,这一物降一物还真是那么回事,想这天下能制住叶玲玲的恐怕只有面前这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狡猾狐狸了吧。 “三年不见,你真是越发不济事了,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奈何不了。”苏毓将手笼在袖中,一脸鄙夷地看着戚驳痕,那奚落的口吻听得对方太阳穴突突狂跳。 “你这狐狸,三年不见嘴巴还是这么毒,能制伏你的,恐怕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戚驳痕自信满满道。 “那是自然……”苏毓答后才琢磨出对方话里有话,什么叫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 戚驳痕望见对方询问的眼神,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在苏毓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欠扁。 苏毓登时黑了脸,扭过头不去理他。 戚驳痕心里好笑,凑过去扯他袖子,“诶,这样就生气了?” 苏毓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袖子拽过来,一脸不屑地冷哼一声,意思是:我才不跟你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戚驳痕见了更加乐呵,得寸进尺地蹭过去,紧挨着那人坐下。 苏毓皱了皱眉,他向来不喜与别人太过亲近,便往旁边挪了挪。可那戚驳痕宛如牛皮糖一般也跟着蹭了过来。 “挨这么近,你不热吗?”苏毓一脸嫌弃地看着戚驳痕。 “热啊,怎么不热。”戚驳痕答道。 “那还不理远点。”苏毓皱眉道。 “你我都穿这么多,怎能不热?”戚驳痕理直气壮。 苏毓的脸瞬间黑的堪比锅底。 “你这无赖……”狐狸斜睨了戚驳痕一眼,口气甚是鄙夷。 于是,戚驳痕就这么挨着苏毓,二人坐了良久,均是无言。 日已西斜,戚驳痕挑帘望去,那血红的晚霞勾起他哀思阵阵,他不由道:“这三年你都在良城?” 苏毓点头。 “为何不去找我?”戚驳痕放下帘子质问对方。 苏毓只是静默。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戚驳痕接着追问,望着对方别过去的绝美侧脸,他低低一叹道: “狐狸啊……真不知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苏毓听了,浑身一震。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他身后将他拦腰搂住,苏毓正想挣开,忽然觉得肩上一片潮热,那人低声道: “别动”声音已是带了哭腔。 苏毓身体一僵,待软下来,听到身后人的低低啜泣,他柔声道: “真是不济事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说着,将那白皙修长的手覆在了戚驳痕粗糙因练剑而长满薄茧的手上。 苏毓深知戚驳痕这三年来的痛苦无助。但他只能看着,他没有能力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命运,仿佛一支无形的巨手,无论是苏毓也好,戚驳痕也罢,都不过是命运手中的牵线傀儡,那手指轻轻一动,于他们而言,便是翻天覆地风云色变…… 他们,都是被命运操纵的一粒粒棋子,命数早就被安排好了。 戚驳痕将压抑了三年的悲痛都发泄了出来。 他知道,只有面前这人,才能让自己放下一切戒备,重新从那晦暗的禁锢中破茧而出,他是他唯一的光,照亮了他尘封在心底最黑暗最痛苦,连自己都不敢企及的阴暗角落…… 待戚驳痕哭够了,苏毓道: “累了就睡会儿吧。” 戚驳痕点点头,抹了抹脸说: “那我借你腿一用。”说着便枕在苏毓大腿上,分外满足地闭了眼。 此时苏毓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得寸进尺,虽然气的直磨牙,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面对着这么个无赖,你能怎么样? 苏毓叹了口气,只好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戚驳痕忽然开口道: “说起来,你当年怎么就把我丢下了,害我在那破烂客栈里等了你整整三天。” 听着那赌气的口吻,苏毓“哼”了一声回道: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要跟我去救人?”那明显轻蔑的口吻听在戚驳痕耳里他便老大不爽起来,赶紧开口道: “我现在可厉害多了,玄空门内无敌手!”戚驳痕很少标榜自己武艺高超,只是从第一次遇见这狐狸一直到现在,总是被对方小瞧,不夸耀一下自己实在说不过去。 “是么?”苏毓口气中明显的不信。 “那是当然!” “嗯……也能打得过叶砂邱了?”苏毓复又问道。 “额……快了……”戚驳痕冷汗刷刷往下流。 苏毓嗤笑一声,扭过头不理睬那自吹自擂的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戚驳痕只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佯装睡觉。 这边叶玲玲和沈逸秋斗嘴斗的好不热闹,自从叶玲玲上车以来,就受到了沈逸秋的百般嘲笑。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叶玲玲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沈逸秋鼻子怒道,那满眼的火光似乎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了一般。 “嘿!再说一遍也一样,你这么凶,将来一定是个黄脸婆,没人要啊!哈哈!”沈逸秋一边嘲笑对方,一边将双手垫在脑后,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取笑人家。 “你!你!你这登徒子!我咒你将来找不到媳妇!”叶玲玲气的几乎精神错乱,开口大骂。 “嘿!你还真别说,小爷我就算找不到媳妇也不会找你!”沈逸秋嬉皮笑脸更是欢快。 “你这无赖!臭流氓!你滚下去!”说着,一脚踹在沈逸秋身上。 沈逸跟叶玲玲从小在玄空门长大,被叶砂邱手把手教导不同,他是一点武功都不会,最多会扎个马步也扎的东倒西歪,被叶玲玲有内力的人一踹,登时倒在那里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叶玲玲见他那副惨象,也解了气,冷哼一声坐在一边看好戏。 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沈逸秋依然捂着肚子,呻吟声越来越大,起初叶玲玲以为他是装的,不就被踢了一脚么?有那么疼么? 但凑近一看,只见沈逸秋面色苍白,冷汗直冒,她也不觉慌了神,连忙问道: “喂!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沈逸秋忍着腹中绞痛,断断续续道:“去……把苏毓,叫,叫来……”说着便倒在车里捂着肚子直打滚。 看到对方痛成这样,叶玲玲吓坏了,立刻跳下车去,马夫停了车,叶玲玲不由分说地将苏毓拉出来。 苏毓进车里一看,只见沈逸秋躺在那儿冷汗直冒,痛得是脸色发青,连神智都有些迷糊。 诊过脉之后,苏毓将手探进袖中,取出一小瓷瓶,将药丸倒出喂给沈逸秋,服下药丸后,沈逸秋脸色才渐渐好转。 “大夫……他没事吧?”叶玲玲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话音未落,就被苏毓那冷冷的一眼吓得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何,叶玲玲很怕这个大夫,总觉得他美则美,可脾气好凶…… “受了点内伤,我已经给他服了止血药,过几天就没事了。”苏毓淡淡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受内伤?玲玲……”戚驳痕问道。 叶玲玲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红着眼圈鼻头道“这个人太坏了,总是欺负我,说我嫁不出去还是黄脸婆,我一怒之下踹了他一脚……”待她委委屈屈地说完,戚驳痕哑然失笑,心道难怪会被踹。 苏毓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倦怠,戚驳痕见了,对叶玲玲说: “出了良城有几十里都没有人家,看来我们得露宿了,玲玲你好好照顾沈公子,我和苏公子先去打点下车夫。”说着,便拉着苏毓转身离去。 叶玲玲觉着自己分外憋屈,不仅被眼前这个坏蛋欺负了,到头来还得伺候这个坏蛋……哀叹一声,只好认命,接着委委屈屈地照顾那坏人…… ------------ 第二十一章 :冰释 更新时间:2012-10-04 叶砂邱听说戚驳痕已经将人带回了玄空门,高兴的是手舞足蹈,一边捋胡须心中一边将戚驳痕夸上了天。 待到了正厅门口,看见站在里面的四人,他心里不觉“咯噔”一下。 “狐妖!是你!”瞧见那熟悉的容颜,叶砂邱不由分说地抽出利剑就向苏毓斩去。 “叮”地一声脆响,叶砂邱的剑被戚驳痕格开,他一脸吃惊地望着戚驳痕道: “驳痕,给为师让开!这妖孽,不除了他为师誓不罢休!” “妖孽?”戚驳痕正要开口分辨,站在旁边的沈逸秋一脸疑惑地将目光在苏毓脸上来回扫,被那人狠狠瞪了一眼,沈逸秋一脸恍然大悟。 此时的沈逸秋已恢复了精神,与前日里那个面色惨白趴在车里痛得哎哎直叫的病人判若两人。 叶砂邱终于注意到了沈逸秋,虽心不甘情不愿,却收了剑式,冷冷问道: “你是何人?” 沈逸秋连忙拱手,有礼道: “晚辈沈逸秋,家父沈皖俞。” 在汴京,沈皖俞的大名那可谓是家喻户晓,再加上沈皖俞乐善好施,就连那衣衫褴褛的乞丐都知道,想讨饭就去沈家,沈老爷向来心善大方,一般情况下不会拒绝需要帮助之人。 叶砂邱自是听过沈皖俞大名,但他听得更多的却是沈皖俞长子沈逸维的事,沈老爷是否有个次子,他却并未在意。 玄空门与沈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虽然不多,但足够让叶砂邱立刻端了笑脸道: “原来是沈公子,失敬失敬!” 沈逸秋立刻抱拳还礼: “不敢当,不敢当。” 顿了顿沈逸秋问道: “叶掌门与苏大夫之前见过?” 听了沈逸秋的话,叶砂邱咬牙切齿道: “何止见过!” 站在一边静默不语的苏毓忽然挑眉一笑,低声说道: “叶掌门别来无恙,您这恭迎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戚驳痕听了冷汗直冒,心道这狐狸都不懂得收敛么?惹恼了师父可没他好果子吃! 被苏毓那么一激,叶砂邱道: “狐妖你少得意!老夫上次没能为武林除了你这么个祸害,这次出手也一样!” 看着那吹胡子瞪眼的叶砂邱,苏毓微微一笑慢悠悠道: “叶掌门当在下智障么?你要杀我,我就伸脖子等你来砍?”不知为何,苏毓似乎很喜欢跟叶砂邱抬杠,看着被气到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叶掌门干瞪眼,苏毓觉得很是心满意足。 “额……叶掌门,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逸秋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一人一句好不热闹,终于决定做个明白人,将话挑明了讲。 “老夫跟他哪会有误会!”叶砂邱冷哼一声,甩袖嗔道。 “呵!叶掌门气性大,不由分说的拔剑相向要取在下性命,在下跟叶掌门也没什么误会。”说着,苏毓唇角一勾,一脸挑衅地看着叶砂邱。 沈逸秋只得扶额心道,我已尽力,无奈这二人太不上道儿。 其实在叶砂邱“除了”苏毓之后,看到七煞教徒做的那些令人发指的恶事,他也不是没后悔过,觉得这妖狐也算是替天行道。 闯入镜逸山庄挑事的,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心地险恶之辈,不过转念一想,真正杀了苏毓的是冥涯,这是他们镜逸山庄的家务事,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听了苏毓的话,叶砂邱冷哼道: “你当年闯我玄空门还有理了?” “师父莫气,其实,徒儿与苏公子之前确实交好,他救过徒儿性命,来看望徒儿,也无可厚非。”戚驳痕终于能插上话了,连忙调和。 望着苏毓眼神中明显写着:看到了吧,是你老糊涂。 叶砂邱脸上青青白白一阵变换。 “是啊!叶前辈,苏公子之前也救过我,我爹为了感谢苏公子,还遣我帮苏公子开了家医馆!苏公子脾气虽然怪了点,但人不坏!”沈逸秋连忙应和。 叶砂邱老脸更是挂不住,看着两个小辈再加上自己女儿一脸殷切地望着自己,他长袖一甩冷声道: “好了!是老夫错怪他了,是老夫的错!行了吧!”叶砂邱这话虽是不得已才说的,没什么诚意,但苏毓听了却甚是顺耳,他笑了笑谦逊道: “不敢当,只要叶掌门再不要见了在下就喊打喊杀,在下就心满意足了。” 叶砂邱顿时老脸憋得通红。 这一切看在戚驳痕眼里,他不觉暗暗好笑。 那狐狸看上去虽然人模人样谦逊有礼,骨子里其实傲气狡猾的很。望着苏毓那狡黠的笑容,戚驳痕也微微一笑。 狐狸虽然小器,但也还是有讨喜之处,起码捉弄了你之后,于他而言这事就算过去,他不会再追着你讨债。 这个横在叶砂邱和苏毓之间的疙瘩就这么解开了。 苏毓进了简玉衡的卧室,刚伸手准备把脉,“哎!你等等!”却被叶砂邱打断。 只见叶砂邱脸色发白地看着苏毓道: “狐妖,我之前那么对你,你真的肯为玉衡好好诊治?”并不是叶砂邱多心,而是世人大都觉得妖魔鬼怪都是阴险狡诈,反复无常之辈,没有一个好东西。 而世上之事大抵如此,你判了别人的死刑,那人不管是否无辜,最后很多时候都自暴自弃的往绝路上走。 苏毓双手抱臂,姿态倨傲,他只轻飘飘地说一句: “你若信不过我,我走,他死。” 这句话听得叶砂邱脸色更加苍白,却也不再阻止。 苏毓诊脉过后,翻了翻简玉衡眼皮,颦眉轻声道: “他受伤过重,心脏主动脉和肺动脉皆有损伤,好在他内力深厚,再加上服过大还丹,吊他一口气,不过……”苏毓顿了顿,看着叶砂邱,叶砂邱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凝神屏气一脸紧张地看着苏毓。 “以他目前的状况,需要开刀治疗。动刀着实乃下下策。动刀,在下只有六成把握,但若不动刀,他必死无疑。”苏毓将手笼在袖中,一双明黄色的清浅眼瞳淡淡望着叶砂邱,似乎在等对方定夺。 “好!那老夫就信你一次,将玉衡的性命交予你手!倘若你能救活他,老夫……”还没等叶砂邱说完,苏毓便抬手阻止, “在下只说会救他,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叶砂邱愣了愣,虽然愁眉不展,但也认命般的点点头。 “戚少侠和沈逸秋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叫人打盆干净的水送进来。”苏毓发号施令,一干人等均退出房间。 须臾,一位弟子将一盆水送了进来。 戚驳痕有些忐忑,正要开口,便看到苏毓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一个布包置于桌上,打开一看,针线、刮刀、镊子、启子、剪刀,拉钩等一应俱全,戚驳痕不禁啧啧称奇。 接着,又见苏毓将一小包粉状物倒在茶杯里,伸手取来茶壶注满清水,待二者相溶,苏毓便将杯中液体喂给简玉衡,可简玉衡牙关紧咬,苏毓皱了皱眉,一抬手捏住对方双颚,将液体一点点灌了下去。 “刚才那是什么?”戚驳痕小心翼翼地问道。 “麻沸散,怕他术中痛醒。”沈逸秋代为回答。 只见苏毓细细净了双手,将一柄薄而精巧的手术刀置于烛焰之上慢慢烘烤。 戚驳痕咽了口唾沫,仿佛被开膛破肚是自己一样。 苏毓那秀削修长的手指稳稳握住刀柄,力度适中,划开一道口子,登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迎面扑来,胸腔内脏映入眼帘。就连戚驳痕这样见惯了厮杀的江湖中人也不觉有些发憷。 苏毓用拉钩固定住伤口两侧皮肉,对沈逸秋淡淡道: “拉住这里,力道适中。”沈逸秋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不急不躁,一双手稳稳地拉住两侧。 “驳痕,你将内力输予简少侠,切莫中断。”苏毓淡淡嘱咐道。 戚驳痕点点头,掌心相对,一股源源不断的浑厚内力输入对方体内。 以叶砂邱为首的玄空门众弟子干等在外面,又是心忧又是焦急,尤其是叶玲玲,走来走去就是坐不住。 “哎呀!玲玲!坐下!你走来走去,晃得我头疼!”叶砂邱烦躁道。 “爹,都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叶玲玲见爹爹忧心,便乖乖地坐在叶砂邱身侧,无不担忧地问道。 “你爹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叶砂邱摆摆手。 两个时辰过去 屋内手术已是接近尾声。 苏毓穿好那羊肠细线,将皮肉对齐,一双手稳稳地分层缝合伤口。 戚驳痕见他面不改色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砰砰乱跳的心脏也渐渐落回肚子里,心里赞道,这狐狸还真有两把刷子。 剪断细线,苏毓道:“可以撤回内力了。” 戚驳痕听了微微颔首,缓缓收回内力。 看着简玉衡逐渐红润起来的脸庞,戚驳痕面露喜色。 待门外众人等得不耐烦之际,“吱呀”一声,木门从内开启。 苏毓面色苍白,一脸疲倦地走出来,遇上叶砂邱询问的眼神,他轻轻点了点头。叶砂邱见了大喜过望,登时就要给苏毓拜上三拜。 待对方致过谢意之后,苏毓将一张方子递给叶砂邱道:“按这上写的配药,敷于简少侠伤处,药要勤换,防止伤口感染。 叶砂邱点点头,将药方收入袖中。” 这时,有个弟子认出了苏毓,指着苏毓道: “师父,这不是三年前我们降服的狐妖么?” “住口!”叶砂邱厉声骂道,“这神医刚刚救了你大师兄性命,没我发话,也由得你放肆!” 被骂的人登时蔫了,赶紧低了头,闷声闷气地向苏毓赔了罪。 沈逸秋从屋内出来正巧听到那句冲撞的话,他皱了皱眉,抬头向苏毓望去。 只见苏毓冷冷地看了那弟子一眼,不发一言。 看到苏毓不悦的脸色,叶砂邱连忙道: “苏神医救活了玉衡,那便是我玄空太极门的恩人,以后有什么事,老夫定当鼎力相助!” 苏毓只将唇一勾,勾起那绝代的风华却是迷了众人的眼。 “神医就留在我玄空门内小住几日,也好让老夫尽尽地主之谊。”叶砂邱见苏毓不应声,心中不觉泛起了嘀咕,又将刚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骂了一遍。 “多谢叶掌门美意,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搅。” 苏毓不喜玄空门中气氛,这里积聚了些什么人,他自是看的清楚。微微皱了皱眉,心道戚驳痕那小子就在这里过了三年么?不过看到叶砂邱那殷切的眼神,他转念一想,有这么个师父也好。 苏毓当晚就告辞离开玄空门。 那时,戚驳痕正跟众师兄弟为庆祝简玉衡伤势好转而觥筹交错,喝的是不亦乐乎。 待喝到醉醺醺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那神医已经离开了。戚驳痕立刻酒醒一半,跌跌撞撞不顾形象地跑出去找人。 远远地就看到那月色下的清冷人影,身边还跟着个沈逸秋。不知为何,戚驳痕觉得沈逸秋的存在是对他的最大威胁,他便老大不爽地叫道: “狐狸!你又想丢下我!”说着摇摇晃晃地走来,走近了,借着酒醉一把握住对方的瘦削双肩,将整个人挂在苏毓身上。 沈逸秋见了道:“我在巷口等你。” 苏毓点点头。 “你这只狐狸,真是,咯,真是太――过分了!”戚驳痕晃晃悠悠,边说边打酒嗝,满口的酒气熏得苏毓轻轻颦眉。 “我告诉你,这次,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又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说着就死死握着对方的手腕,笑的一脸心满意足。 “看,看见了吧!我抓住你了,抓着,就不放手了。”看着戚驳痕傻笑的脸,苏毓有些失神,他轻声道: “何必呢?我有什么好?我是妖,你是人,人妖殊途,不可能有好结果的。” 他话音刚落,就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推到墙上,一阵晕天黑地之后,便看到戚驳痕那双闪亮的黑色眼瞳,剑眉星目,容颜英俊。那人一脸认真地看着苏毓,一点都不像个醉酒的人。 ------------ 第二十二章 :揭秘 更新时间:2012-10-05 被对方这么认真地看着,苏毓有些无所适从,轻轻扭过脸去。 过了半晌,戚驳痕忽然将脸埋在对方颈窝里。两人离得那么近,他呼出的热气和酒气喷在苏毓脸侧,苏毓之前的忧虑和困扰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苏毓拍拍那人道: “适可而止一点。”说着就要推开对方。 “狐狸……”戚驳痕借着酒疯死抱着怀里的人不撒手,接着口齿不清道: “什么狗屁人妖殊途,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我都抓住你了,抓住你,就不放手了!你赶我也赶不走,撵我也撵不走,我本来就是个无赖,我认了!” 苏毓听了对方那厚颜无耻的赖皮话,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臊的,立刻道: “什么叫你认了?你认了我还没认呢!” “我认了就是你认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反正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就是一块狗皮膏药!贴你身上你就扯不下来了!”戚驳痕将话说的理直气壮,霸道的很,苏毓听了好笑又好气。 这人就怕皮厚,皮一厚便刀枪不入天下无敌,若说皮厚,那戚驳痕可谓首屈一指,他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苏毓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先起来,你压在我身上,我哪儿都去不成。” “那你是答应我了?不丢下我又自个儿跑了?”戚驳痕睁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睛问道。 苏毓忽然觉得自己今日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似乎不是一点两点,他无奈道: “是。” 面对个醉酒的人,你能跟他好好谈话的可能性为零。要么就此不谈,要么自降格调到跟对方同等水平去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对此,苏毓可谓深谙其道。 戚驳痕一听,立刻乐得手舞足蹈连北都找不着。 “我送你回去。”说着,苏毓扶住戚驳痕,只一眨眼,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将人扔到床上,苏毓道:。 “你睡吧。” 本想就此离去,腕子却被人握住。那人迷迷糊糊将睡未睡,却还惦记着别让对方跑了,手攥的死紧。 苏毓有些无奈,指尖点上对方眉心,那人便不知不觉松了手,坠入梦乡。 苏毓站在戚驳痕床边,怔怔地看了他良久,叹了口气道: “我这一去,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支撑千年,我为的,就是这一天。”说着,他微微一笑,笑容有说不出的向往和满足。 沈逸秋等在巷口,抬头张望间,便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而来。 “都好了吗?”待苏毓走近了,沈逸秋问道。 “嗯……”苏毓点点头。 “那走吧,跟我回沈家去。”沈逸秋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苏毓没有应他,一双在皎洁月色下显得更加清浅的琥珀色眼瞳复杂地望着对方。 “什么?”沈逸秋有些诧异。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妖的?” 望着那无表情的绝美脸庞,沈逸秋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毓道:“叶砂邱称我为狐妖,而你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要么你是聋了没听见,要么你早就知道。” “你这人……说话怎的这么难听。”沈逸秋无奈。 “两年前,有个江湖道士为我看相,说我命里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一生不愁吃穿,还说我命中会有贵人相助,那人不是人,却是妖。那时,我便想到了你。” “但你未曾问我。”苏毓反问对方。 沈逸秋微微一笑道:“我知你性情,你若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强迫你也没用。” 苏毓愣愣地望着沈逸秋良久,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何滋味。 他修行千年,在这人世间辗转徘徊,凡是知晓他真实身份者,无一不是想利用或杀害他。 没有人在知道真相后对他以诚相待,更没有人会顾忌他是否愿意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说与人听。更多时候,却是那些他曾经信赖的人不断刨根问底,在得到答案后,他不是作为卒子被抛弃,就是深陷囹圄遭人陷害。 与沈逸秋相处的这三年里,可以说是他除了跟那人在一起最轻松安逸的日子。没有心计,没有陷害,没有如噩梦般的盘踞在内心深处的强烈不安。 其实,苏毓并不怕被人追杀陷害,他只是怕在自己真实身份被人揭晓后众人或是震惊或是惧怕或是仇恨的面孔,他无法承受更多的背叛的指责。 他虽是妖,却有了人的感情,人类感情中的弱点,他也有,甚至被放大,他就像一个生活在无限恐惧中的小小孩童,惶惶不可终日,守着自己的秘密,等待着解脱的一天。 所以,他格外害怕沈逸秋知道真相,待那人知道了,便是他们的关系一刀两断之际。虽然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但他对人世间的温情,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执着。 他想念千百年前,那人曾经带给他的温暖,有个人能站在你身后成为你避风的港湾,对苏毓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怎么了?”沈逸秋的声音打断了苏毓的思索。 只一眨眼,苏毓那鬼魅般的身影忽然欺上前来,一把掐住沈逸秋的脖子,用阴狠的口气问道: “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听了对方的话,沈逸秋瞪大眼睛。无奈对方手劲太大,他甚至喘不上气来: “你……你先,放,放开我……”见对方脸色憋得发紫,苏毓冷笑一声道: “沈逸秋,想杀我,你还太嫩。”说着便松了手,一脸无谓地看着那蹲在角落里咳的翻天覆地的沈逸秋。 “我……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杀你做什么?”看着沈逸秋一脸委屈的样子,苏毓不觉挑眉道: “哦?不想杀我?那是想利用我?” 听了对方的话,沈逸秋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道: “苏毓,不是所有的人在知晓你身份后都想杀你的。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沈逸秋一边摸着脖子,一边脸色哀戚地看着苏毓,似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苏毓皱了皱眉道: “我不懂。” 沈逸秋只觉得一阵无奈,心中酸楚。 他耐心道:“你救过我性命,我断不会恩将仇报害你性命。” 苏毓面色冷峻,一脸怀疑地问道: “当真?” “倘若我要害你,我两年前就害了,何必等到现在?”沈逸秋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聪明起来确实聪明,笨起来连叶玲玲那个有胸无脑的女人都要甘拜下风。 想起叶玲玲那乱发脾气的乖张样子,撅起的小嘴都能挂个油瓶,沈逸秋不觉咧嘴笑了起来。 苏毓并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沈逸秋这小子说的也有道理,便不再理睬他,转身就走。 “哎!哎,你去哪儿?”沈逸秋赶紧颠颠追上。 “既然你不想害我,也不想在我身上求得什么,我们缘分已尽,告辞。”说完,苏毓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话怎么总说半截,你要去哪儿起码知会我一声儿啊,你走了,医馆怎么办?难道要我关门大吉吗?”沈逸秋冲上前来一把拦住苏毓,那心急火燎的样子,仿佛被烧到屁股的猴子,叫人忍俊不禁。 苏毓淡淡道:“医馆你可以另请大夫,时间已到,我要去赴约了。” “那你告诉我你要到哪儿赴约?跟谁赴约?我好去寻啊!你就这么走了,那留下记挂你的人如何是好?”沈逸秋火气蹭地窜上来,心道这狐妖怎生的这么执拗呢? 苏毓听了他的话,脚步顿了顿,一双眼睛对上沈逸秋被怒火点缀的亮闪闪的眸子,他一阵失神,不由问道: “记挂我……” “是啊!我们朝夕相处三年,你当这三年都是大白饭啊?吃下就拉出去了!”沈逸秋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平日里看上去彬彬有礼,可真到了着急的时候,说话却粗鄙的很。 苏毓静默片刻,看了那人一眼,只留下三个字“灵峰山”便消失在原地。 镜逸山庄 在院中舞剑的冥涯一看天色不早,便收了剑式准备回屋休息。 这时,一阵风过,冥涯登时提高了警惕,大喝一声:“谁?” “是我……”一张宛若冰雪雕琢般的完美面容自黑暗中浮现出来,来人竟是苏毓。 冥涯惊讶之余,如释负重地说道“我就知你没事!”说着,便要上前拍他肩膀。 望着距自己咫尺之遥的冥涯,苏毓忽然开口: “得罪了……” 那人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冥涯就软软倒去,只觉跌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瞬间被黑暗吞噬。 苏毓看着怀里的人,轻柔道:“有了你,他便能回来了。” 晚风吹过,院中已是空无一人。 翌日午时 戚驳痕醒来后头痛欲裂,人还没清醒过来,便听得门外有人隔着老远便叫他名字。 沈逸秋一把推开门,看到一脸惺忪的戚驳痕便大步上前。 “苏毓走了!” “走了?走哪儿了?”讶异过后,戚驳痕苦笑起来,自己又被那狐狸丢下了么? “他说他要去灵峰山见个人,说时间到了,什么时间?对了,你知道灵峰山在哪儿么?” 听了沈逸秋的话,戚驳痕脸色唰地苍白起来,他顿了顿开口道:“我知道。”声音艰涩。 沈逸秋有些不明所以,接着问道:“那能带我去吗?” 戚驳痕深深地看了眼沈逸秋,“你要去找他?” “那是当然,他曾经救过我,倘若他有难,我投桃报李,帮他一把,我们也算是两清了。”沈逸秋无不自豪地说道。 其实沈逸秋心里雪亮,自己能寻得苏毓一时,不能寻他一世。但想起那双晦暗隐含着凄楚不安的琥珀色眼瞳,原本决定放弃插手那人事情的沈逸秋改变了主意。 不是出于怜悯或同情,而且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对恩人的感激,对那三年朝夕相处的情谊。他曾经救过他,无论有意无意,沈逸秋觉得,那人,都是自己的责任。 戚驳痕点点头。 沈逸秋立刻笑逐颜开道:“那好,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启程去灵峰山。” ------------ 第二十三章 :赴约 更新时间:2012-10-06 灵峰山海拔奇高,峰顶终年积雪,此时,虽是阳春时节,天上却飘着鹅毛大雪。接近峰顶之处,有个洞穴,此时,苏毓便身在洞穴之中。 洞穴深幽,四处结满冰凌。在那洞穴中央,竟摆放着一座冰棺。 苏毓将冥涯随手丢在地上,径直向那冰棺走去。 冰棺做的极其精致,想必做棺之人是下了大工夫的。 苏毓坐下,伏在冰棺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瞳专注地看着睡在里面的人。 那人一身玄色戎装,他漆黑宛若鸦翅般的长发在头顶盘了个发髻。 看他眉目,应该刚过而立之年,面容刚毅俊朗,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苍白的左脸有两道不重的小伤口,显然是被利箭擦伤。若不是面色惨白,全无声息,那人就仿佛睡着了一样。 苏毓趴在那人胸口的位置上,他轻轻对棺中之人说: “我已等了你千年,待那神仙一来,他便可以做法让你苏醒……飒葑,你等我……” 说着,苏毓站起身来,从冥涯身侧抽出利剑,在干净的雪地上画了一个阵法,接着,他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瞬间融化成了一小滩血水。 苏毓轻声念咒,猛然间,阵内红光大盛,待红光渐渐泯灭,阵中站着一个老者,他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笑道: “又是你这狐妖,我说了多少次,直接喊我名字就可以了,又用这招儿将我强行唤来。有什么事?” 苏毓冷冷地看着对方道: “虚元真人,我跟你约定的期限已到,按你说的,我已度化三千生灵,救治三万众生,现在,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那老神仙听了眼神不觉一黯,他问道: “那你找到他的转世了吗?” 苏毓抬起手臂,直指冥涯道:“找到了。” 老神仙凑近一看,低头沉吟,夹杂着些微的踌躇。 “怎么?你要毁约?”苏毓看对方神情,顿时有些着急。 老神仙叹了口气道: “狐妖,都千年了,千年,你还是放不下吗?” 苏毓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那双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眼瞳无悲无喜地望着那神仙,意思已经很明确,执迷不误,此生不悔。 “哎……”神仙哀叹一声,顿了顿道: “千年前,我曾告诉你,倘若你救助三万生灵度化三千众生,我便帮你救那人回来,我本以为千年之后你会放弃,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执着……狐妖,你业障太重,难登仙界啊……” 苏毓看着那神仙,语气淡漠道: “遇到飒葑之前,我确实想要成仙得道,但在他死后,我只想要他活过来……你当初答应过我,现在,是要反悔吗?”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是何必呢?他已死,你们缘分已尽,狐妖,该放手的时候,切莫执着,否则心魔顿生,怨念四起,你会堕入魔道。”说着,老神仙无不担忧地对苏毓道。 “你只要将他救活,我断不会堕入魔道,倘若你想毁约……”苏毓抬起狭长双眼看着对方,其中的冷意不觉令人毛骨悚然。 “你敢威胁本尊?”神仙口气带了些微的怒意。 “不敢,只是你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倘若就此爽约,于你于人,都说不过去,不是吗?” 苏毓习惯性地将手笼在袖中,他双手冰凉,身子还有些颤抖,他知道,如果这老神仙不肯,他也没什么办法,自己的一切都在对方手上,就连反抗,都被对方捏住软肋动弹不得。 苏毓垂下的乌黑长发遮住了他俊美侧脸,叫人看不清眉目。 老神仙轻轻叹了口气,坦白道: “本尊做不到。”他话音刚落,便看到苏毓睁得大大的双眼,身子剧烈一抖,颤声问道: “为什么?” “这便是灵峰山?很气派嘛!”沈逸秋边说边在山脚下左右转转,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夕阳西下,在晚霞的映衬下,灵峰山宛如擎天神柱,直插云霄。 戚驳痕望着那险峻峰峦,思绪飘远,他轻声对沈逸秋道: “沿着山路,不到三里,便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仿佛听到对方语气不对,沈逸秋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望着对方。 这时,戚驳痕抬起头,冲沈逸秋笑了笑道: “不知狐狸此时身在何处,倘若他去了山顶,我们先去青云观歇歇脚,待养好精神气力再上山找他不迟。” 沈逸秋听了点点头。 两人便沿着山路攀上去。 都说时光是抚平创口的最好良药,再次面对着青云观的大门,戚驳痕内心已经坦然很多。 斑驳的木门将那一天一地的血腥阻隔开来,戚驳痕有些恍惚,接着,他闭了闭眼,伸手推门,忽然,心里咯噔一下。 一只手迅速握住身侧剑柄,给沈逸秋打了个眼色,沈逸秋立刻心领神会地站在戚驳痕身后。 戚驳痕悄声推开门,果不其然,一个人影出现在戚驳痕视野中,他立刻抽出利刃横在对方脖颈处,冷冷问道: “你是谁?” 那人显然吓了一跳,手里的花束掉落在地上。 待看清来人,他颤声道: “驳痕?你是戚驳痕?” 戚驳痕皱眉端详起那略微熟悉的眉目,顿时,狂喜,思念,惊讶翻滚在脑海中,他颤声问道: “阅师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阅篱。 阅篱双眼噙泪看着戚驳痕,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雀跃,他一把搂住对方道: “我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你居然还活着……” “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抱来抱去成什么样子?”不知何时,一个女声穿插进来,三人俱是一怔。 只见一个容貌妖娆的女子,她皮肤雪白,隐隐透着青色,漆黑的长发松松挽起,斜斜地插了支碧玉簪,看上去温婉灵气,很是动人。 “这位是……”杵在一边一直旁观的沈逸秋有些疑惑地问道。 “哦,瞧我一激动忘了介绍。这位是沈逸秋,沈公子,这位是我师兄阅篱,至于这位姑娘……”戚驳痕犯难了。 “这位是杜颜杜姑娘,杜姑娘,这位是我师弟戚驳痕。”阅篱介绍道。 杜颜一把拍开阅篱的手,指着戚驳痕掐腰怒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和那个姓周的将苏毓捉了去,你说,你把苏毓怎么样了?” 戚驳痕一怔,恍惚记起那是自己第一次遇到苏毓。 那时候,青云观还好好的,师父还在……现在想起,久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戚驳痕看到少女微侧着头,用那双漆黑如子夜般的眼瞳探究地望着自己,戚驳痕道: “苏毓他很好,我不会把他怎么样。”他转而面对阅篱,问道:“倒是阅师兄你,是怎么逃过那一劫的?” 阅篱听到戚驳痕的询问,他低叹一声,回忆道: “当初你带着那狐妖离开青云观的第二天,我便在青云观的篱笆外面捉住了杜颜。” 听到这话,杜颜嗔道:“我哪里是被你抓住的!” 阅篱见对方嗔怒的样子,笑了笑道:“是,你不是被我抓住的,你是自己掉我怀里的!” 原来,那天晚上阅篱从元空老人那里偷拿了他的缚妖索练手。 杜颜为了救苏毓便寻到了青云观。 她以蛇的形态盘踞在树杈上,想着自己终于找到那些道士的老窝,这些混蛋道士,没一个好东西,待自己引来妖精鬼怪将这里弄个鸡犬不宁,再趁机救苏毓出来…… 杜颜心里那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 正待她得意之际,忽然听到一串冗长咒语,她心里还寻思,这咒语怎么听得这么耳熟,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直直从那粗壮的枝丫上掉了下来。 阅篱念过咒后,只见缚妖索化做一道金光瞬间没了影踪。 他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动静,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忽然,一样东西从头顶掉了下来,落在他怀里。 待看清那“东西”,他脑袋里“嗡”地一声。 “妈呀!蛇啊!”阅篱一把丢开怀中的青褐色长蛇,连滚带爬地往青云观大门蹭去。 退后了一丈远,等了半天都没发现那蛇扑上来咬自己,阅篱便大着胆子凑上去,这一看,才发现那蛇妖身上隐隐有金光浮现。 原来,是被缚妖索捆住了。 阅篱暗自得意,原来这缚妖索还是很有用的嘛。 想了想,这蛇妖也没干什么坏事,就放了它。 杜颜深知自己不是这道士的对手,只好化作人形,看这人刚放过自己,想必他也不是什么居心险恶之人,便开口叫住了阅篱: “喂!道士,你等等!” 阅篱浑身一颤,僵硬地回头,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张牙舞爪的凶恶蛇妖。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位妙龄少女,青衣墨发,唇红齿白,样子温婉娇俏,看的阅篱满脸通红。 “有……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苏毓吗?” “不……不认识……”阅篱低着头诺呢道。 “哎呀!就是那个狐妖!” “哦!哦!我知道,不过,他前日跟着我戚师弟走了。” “什么?”杜颜一听急了,连忙道: “那个狐妖没干什么坏事,真的,他为了救我,反倒被你师兄弟掳走了!”杜颜急的直跺脚。 阅篱一听,宽慰对方道:“你先别着急,我戚师弟也不是什么坏人,不会亏待那狐妖的。” 杜颜斜睨了对方一眼,明显“我才不信”的表情。 阅篱叹了口气,看着这处世未深的小蛇妖,不由说道: “实在不行,我陪你去找他们吧。” “真的?” 望着小蛇妖开心的样子,阅篱轻轻地点了点头。 殊不知,这一走,便是永远…… 待杜颜和阅篱再回到青云观的时候,一排排墓冢突兀地矗立在他们眼前,映着凄凉的落日,阅篱的心瞬间被抽空。 “我今天是来祭拜师父跟各位师兄弟的。”阅篱边说,边将掉落在地上的花束捡起来摆放在墓冢前,并将长出来的杂草顺手拔干净。 “师兄……”看着对方忧伤的样子,戚驳痕欲言又止。 “我现在没事了,这三年来,我一直找寻幸存者,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被我找到一个。”阅篱笑的沧桑,笑容中隐隐透着欣慰。 “这三年,若不是杜姑娘陪伴左右,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阅篱面色平静,曾经的血海深仇,仿佛是那天上流云,风过无痕……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自己活着一天,那刻骨铭心的仇恨便如附骨之疽一般无法消弭,唯有血洗,才能偿还。 ------------ 第二十四章 :魔生 更新时间:2012-10-07 “为什么做不到?你是神仙,你有什么做不到?”苏毓声音急促,与平日里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虚元真人苦笑道:“即便我是仙,有些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当日飒葑身中灭魂箭,中此箭者,魂飞魄散,即便神仙在世,也无力挽救。” 苏毓听了,脚下踉跄后退一步,身子仿佛被击中一般,轻轻晃了晃。 “不!你撒谎!你骗我!既然你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那么你当日信誓旦旦的承诺,又算什么?”苏毓目眦欲裂,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虚元真人有些惭愧。 当日,他途径灵峰山,看到那狐妖抱着一具人类尸首痛哭不已,便动了恻隐之心。又见那狐妖重情重义,便想施以援手。无奈天不从人愿,走近了一看,才发现为时晚矣。 那人身中数十箭,其中一箭上面雕镂着一个骷髅印记。虚元真人浑身一震,便知这人魂魄已散,但又见这狐妖泪眼汪汪一脸希冀地注视着自己,他不忍告诉对方真相。 就是这个不忍,从而铸成大错…… “不可能的!那冥涯,冥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冥涯是飒葑的转世,我能感觉到!”苏毓面色苍白,有些慌乱地争辩着。 “当日,本尊来不及救飒葑,只来得及将他一缕气息送入六道轮回,与一胎儿结合,千年来,你一直在寻飒葑转世,可到了今日,冥涯身上飒葑的气息,已经稀薄至若有若无,你难道不奇怪吗?” 苏毓听了如遭重击,他扶住身侧冰柱,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抬眼向虚元真人望去。 望着对方眼中显而易见的绝望与无助,虚元真人有些不忍道: “狐妖,放手吧,你与他缘分已尽,何苦自欺欺人。” 听了对方的话后,苏毓那双寂灭的空洞双眼,忽然转而一凛,怒道: “你这老道!定是你不愿造杀孽才不助我!既然如此我自己动手!”说着那人五指成爪直逼冥涯而去。 “你这冥顽不灵的狐妖!”虚元真人怒喝一声,上前挡住苏毓去势。 苏毓一见,冷笑一声。 他凌空一跃,左足勾冰柱而起,右足一蹬,直袭冥涯。 虚元真人也不甘示弱,一把长剑紧握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冥涯身前,两人僵持不下。 “狐妖!你刚愎自用,还不束手就擒!”虚元真人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同情一个如此冥顽不灵的妖物。 苏毓并不言语,虚晃一下,只一眨眼,他便化身一股疾风,眼见着那张开成爪的五指就要吸住冥涯天灵盖,虚元真人急怒之下,一把掀翻了冰棺。 苏毓连忙回身,惊呼一声,迅速向冰棺扑去,无奈为时晚矣,飒葑尸首跌出冰棺后迅速衰败腐烂,只剩一把枯骨。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苏毓脑子里仿佛炸开一般,耳边嗡嗡作响,他只觉眼前一片昏花晕眩。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一步拖着一步艰难地移至那副枯骨旁边,浑身像被抽干力气一般跌伏在地。 他头脑昏昏沉沉。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他耳畔柔声问道: “可愿与我一同归去?” 苏毓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般。忽而听得那低沉的声音复又道: “死生挈阔,与子成说……你可愿与我白头偕老……” 苏毓低着头,他褪尽最后一丝血色的唇瓣轻轻颤动。 接着,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芷涟……芷涟……等我……”那模糊而低沉的嗓音仿佛穿越了千年,随着呼啸而过的疾风渐渐逝去,无影无踪…… 苏毓垂首怔怔地望着怀中那副枯骨,用颤抖的双手将那散乱的骨架一点点拾起,散下的长发遮住他皓白的脸颊。 “啪嗒”一声,只见那尖俏的下巴,一滴清泪瞬间坠下…… “芷涟……别哭……”轻柔拂过的微风,仿佛一只穿越了千年的粗糙手掌,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他抬起头来,唇角带笑。 我不哭……你都不在了,我哭给谁看? 苏毓抱着飒葑的骸骨,一边咧嘴笑着,那眼泪却止不住划下,滴落……在那凛冽的寒风中,清冷的泪滴仿佛随时都会幻化成鲛人的泪珠,掉落在地,仿佛听到了心碎的轻响。 寻了千年,等了千年……苏毓从没奢望自己可以成仙成佛,他知道自己对这红尘太多执迷,他放不下也看不开……倾尽所有,为的就是这一天。 千年的岁月已经太过久远,久远到他已然忘记失去飒葑时,是怎样的茫然无助,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尝到第二次。 虚元真人有些后悔,看着那狐妖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本想出言安慰,但转念一想,是这狐妖太过执拗,为了复活一个死人却要一个活人为此付出代价,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被咽下去。 苏毓望着飒葑头骨上两个空洞洞的眼窝,他伸手轻抚,想象着千年前,曾经有人,用一双宛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望着他,眼里溢满关切与温柔。 就在那时,那无欲无求的妖狐心底泛起一丝波澜。 那双黑色眼眸中的关切,好似那吹皱一池春水的微风,轻轻拂过,只余涟漪阵阵…… 千年的过往宛如走马灯一般在苏毓脑海中闪现,忽的,苏毓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笑话,千年的执着,千年的等待,竟是一个笑话。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苏毓越想越好笑。 虚元真人有些诧异地望着苏毓。只见苏毓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妖冶而诡异,看了让人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狐妖……” “哈哈哈哈……虚元真人,你好、你好!你骗的好,哈哈哈……” 苏毓面皮笑着,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 他看上去笑的那么开心,宛如棱角似的嫣红薄唇翘起,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忽的,他脸色一变,皓白的脸上渐渐升腾起一股黑气,琥珀色的晶莹眼瞳慢慢变深,他口气阴狠,冷声道: “虚元老道,既然你毁我夙愿,那就要付出代价!” 说着,他长袖一震,瞬时间天色大变,头顶顿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虚元真人一看这番光景,心道不好,这狐妖悲痛太过,心魔顿生,怕是要成魔了。 苏毓缓缓抬起头,却早已变换了面容。 他苍白着一张绝美容颜,一头银丝如银河悬瀑一般直垂而下,一双宛如黑曜石般的双眸,透着森森鬼气,玄衣墨带,杀气凛凛。 他牵动唇角,殷红的双唇轻轻勾起一弯弧度,眉心处那一道红痕竟比他嘴唇还要红艳。 红白黑三色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力。 成魔的狐妖立在猎猎寒风中,长袍广袖向后翻飞。 他头顶那灰压压的黑云如浪翻卷,背后那白皑皑的群峰拔地而起,血色落霞照射其上,登时腾起一股血腥肃杀之气,呼啸而过的凛冽朔风竟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凄厉惨嚎,似哭似笑,如泣如诉…… 虚元真人横剑胸前,一脸戒备地看着苏毓。苏毓却不看他,只是低眉轻笑,他忽而抬手一指,轻声说道: “你看……” 只见远方大片乌云压境,虚元真人定睛望去,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魔生如同佛生。 这世间有正便有邪,有善便有恶。正与邪,善与恶,就如同阴与阳,光与影一般,此消彼长,相克相生。 此时苏毓成魔,唯魔君马首是瞻的各路妖魔鬼怪自然一齐前来恭迎魔君诞生,眼看着又要杀伐遍野,生灵涂炭,虚元真人恨声道: “狐妖!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哈哈哈……收手?哈哈哈……虚元老道,你骗了我千年,你有千年的时间让我收手,此时此刻,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收手?嗯?”苏毓眯起双眼,他声音冷冽,虽是笑着,笑容却比四周的冰雪还要寒冷。 青云观 “发生什么事了?” 戚驳痕仰头望去,只见天边雾霭沉沉,原本被血色残阳染红的一片空冥,瞬间遮天蔽日,阴霾宛如暗夜一般。寒风肃杀而来,那鬼哭狼嚎的凄厉尖叫随风而至,竟惹得众人倒退一步。 “百鬼朝拜……不好!看样子,是有魔君出世……”阅篱掐指一算,浑身汗毛倒竖。 “看他们朝拜的方向……莫非……是峰顶?”戚驳痕一脸忧心忡忡。 如果狐狸在峰顶遇到魔君,他虽是千年狐妖,但魔君何其残忍冷酷,没准……戚驳痕顿时一阵心悸。 “降妖除魔本就是我阅篱天职,戚师弟,我先行一步!”说着阅篱便要转身离去。 “哎哎!你个没脑子的道士,你等等!”杜颜一听急了,立刻跺脚骂道: “人家是魔君,就你那两把刷子,拿什么跟人家较量,还没等你进了他身,人家便一掌把你轰死了!你这不是白白送命吗?” 阅篱咬牙道:“魔君出世定会生灵涂炭,我怎能坐视不管?如若师父在世,被他知道我因贪生怕死而袖手不理,他老人家定要用浮尘抽我个皮开肉绽!” 说着,阅篱举步向门边走去。 “阅师兄稍安勿躁,此事我们需从长计议!”戚驳痕拧紧双眉,沉吟片刻,他道: “沈公子,攀爬峰顶太过危险。你不会武功,更是险上加险。在下认为,你最好先回汴京调转物资。百鬼朝拜可大可小,如若它们不伤人性命,那是最好不过,但百鬼过境,庄家草木尽数凋敝,倘若没有稻谷食量,定会饿殍千里尸横遍野!” 听了戚驳痕的话,沈逸秋点头道:“好!那我即刻回京,与我爹商量后,再陈情圣上,开仓放粮!”顿了顿他又道:“苏毓便拜托你们了……” “放心!”戚驳痕拍拍沈逸秋肩膀。 沈逸秋也一刻不敢耽搁,即刻下山,直奔汴京而去。 ------------ 第二十五章 :对决 更新时间:2012-10-08 戚驳痕、阅篱、杜颜两人一妖到了峰顶。戚驳痕远远地就看到那边一身黑衣与一白袍老者对峙的苏毓。 “是苏毓!苏……唔……”杜颜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激动地立刻叫出声来,可她刚叫了一个字,就被戚驳痕捂住嘴巴。 “你干嘛?”戚驳痕刚移开手,杜颜压低声音小声责问对方。 “情况有变……”戚驳痕边说,边用复杂的眼色审视那边。 他远远瞧见苏毓,那人玄衣银发,绝美冷冽,风华如昨,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头,可说又说不出来…… 三人趴伏在一块凸起的崖壁之上,静静观望。 “你们看那狐妖的眼睛……有点……”阅篱本想说那双宛如墨染般的双眼看得人鬼气森森毛骨悚然,忽然,一股大力袭来,阅篱登时觉得眼前一片昏天黑地,耳边就听得有人大喝一声:“狐妖!休得伤人!” 说话的是那老者――虚元真人。 “狐狸!住手!” “苏毓!”杜颜和戚驳痕异口同声。 苏毓一手卡着阅篱脖子,将他慢慢提起,墨黑的眼眸染上笑意,朱唇微启,艳红柔软的舌头轻轻舔舐(zh)着红润唇瓣,宛如一只血腥嗜杀的冷酷白狐,望着阅篱的眼里尽是贪婪与挑衅。 听到二人在唤自己,他微微侧过脖颈,露出嫣然一笑道:“怎的尽是熟人?” “狐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如今已入魔,快快醒悟,还为时不晚……”虚元真人长眉颤动厉声呵斥。 “哈哈哈……虚元老道,怪不得下界都说你是守尸鬼,守着你自己那具身体不死不活,你是神仙又怎么样?神仙终有一死,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今日乃我芷涟成魔之日,本座便助你早日投胎六道轮回!”苏毓甩袖狂笑,接着他长袖一震,一把丢开被他手劲卡的直翻白眼的阅篱,冲着虚元真人杀将出去。 虚元真人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骂道:“好你个狐妖,居然敢骂我!本尊今日就让你尝尝本尊的降妖伏魔阵!”说着他双手结印,一时间飞雪狂乱寒风凛冽,吹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边戚驳痕早就呆住。 什么?狐狸……居然成魔了? 戚驳痕早就听过师父教诲,人成魔,有救,妖成魔,难救…… 妖物最易堕入魔道。堕入魔道后,无论那妖物之前有多少善心,都被自己的心魔恶念所掩盖,如果说成妖善恶兼有,那成魔便是绝对的邪恶。 戚驳痕心头腾起一丝绝望,望着远处那狐狸胜券在握的邪魅笑容,他心头一阵紧窒。 杜颜冒着风雪手脚并用地爬到阅篱旁边,抓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 “喂!喂!道士,你醒醒啊!你没事吧?”摇了半天都不见对方有反应,杜颜索性柳眉一竖,“啪啪啪”三个耳光抽过去,愣是将对方抽的眼冒金星。 “哎呦!好疼……”阅篱清醒过来,见到月色下杜颜放大的美丽容颜,不觉有些恍惚,他抬起手抚上对方脸庞,口齿不清道:“神仙姐姐……” “姐姐你个头!”蛇妖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 “清醒过来就别装死了,这边有更棘手的事。”杜颜一双馨月弯眉轻颦,有些担忧地望着远处与虚元真人对战的苏毓。 戚驳痕看着苏毓招招狠辣毫不容情,竟似要将那道人挫骨扬灰一般。 “狐狸!住手!”几乎是本能的,戚驳痕凌空一跃,横剑锁住苏毓招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滚开!本座今日定要灭了这老道!”苏毓声音有掩饰不住的阴毒。 “小兄弟,你快快让开,这狐妖已经疯癫,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虚元真人大声喝道。 “哈哈哈……虚元老道,你毁我千年夙愿也就罢了,居然连飒葑的尸身都不留给我!你这狠心的老道,本座今日便替天行道!灭你真元,要你永世不得超生!”说着苏毓振开戚驳痕,招式凌厉疾攻而上。 虚元真人闭目念咒,他四周出现了一道透明屏障,苏毓一时间竟欺身不得。 此时此刻,戚驳痕才注意到这洞穴中央有一冰棺,那冰棺被人掀开,地上散乱着一副骨骸,那骨骸显然被人拾起排列过,虽然排列的乱七八糟,但从中能明显看出拾骸之人是怎样的心碎。 他一直隐隐感到狐狸心里住着什么人,见到冥涯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是冥涯。现在才晓得,他心里住着的人,竟是眼前这个死人。 从这骨架的服饰上能看出这人大概是战国时的人。 从战国到现在,历经千年,狐狸定是想要找到这人的转世,或者……一个大胆的猜测跃上心头,狐狸想复活这人。 想到这里,戚驳痕冒了一身冷汗,人死哪能复生。 苏毓的脾性他自是了解,想那清冷隐忍的千年狐妖怎会去施手救治那些病苦的黎民百姓?苏毓从一开始便是孤身一人,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他之所以会开医馆救人,也许就是因为与这道人定立了契约。 戚驳痕顿时心头雪亮。 狐狸执着了千年,为的就是这个,可当真相揭晓的那一刹那,千年的努力悉数化为泡影。 想必狐狸爱这人极深,否则他怎会为了个已死之人委屈自己,在这红尘中辗转徘徊,受尽苦楚…… 想到这里,戚驳痕不觉有些心疼,这么傻的狐狸……这么傻的狐狸…… 眼中映出苏毓倔强的容颜。 苏毓眉心紧锁,手掌一伸,幻化出一把冰剑,他紧握冰剑注入妖力,周身与那冰剑合二为一、旋身而上,饶是那道人法力何等厉害,透明屏障却被苏毓的冰剑一击,有了裂痕。 戚驳痕心头有些着急,他左右寻找自己那把被苏毓振开的长剑,忽然看到一块巨大冰凌后面,冥涯躺在那里。 “冥庄主!”戚驳痕皱着眉头探他颈部脉搏,人还活着。这时醒不来,估计是被妖术迷倒了。 戚驳痕皱眉,为今之计唯有阻止狐狸再这么杀下去,如果虚元道人扛他不住,没准自己和师兄他们,便是狐狸下一个目标。 正待他思索着,忽闻一片鬼哭狼嚎,他心道一声“糟了”。 百鬼已至,他仰头望去,只见黑云翻滚,遮住残月,夜空无星,一片黑压…… ------------ 第二十六章 :癫狂 更新时间:2012-10-09 “恭贺魔君……”只听得头顶一片恭贺之声,声音或尖利,或沙哑,或男或女,根本辨别不清。 群妖显然忌讳已成魔君的苏毓,只敢踩在云端观摩。 因为不知面前这魔君脾性,对山下的百姓都不敢贸然出手,虽是百鬼朝拜,死伤的百姓却也不多。 苏毓挑唇一笑,冲着那冷汗涔涔的虚元真人道:“虚元老道,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说着,他长袖一甩,疾攻而上。 虚元真人立刻集中注意力,大声念咒,只见那道屏障竟冲着苏毓而来,将他包裹其中。 那迎风而立的狐妖邪邪一笑,道:“就这点本事么?” 神魔力量本是相差不远,二人皆势均力敌。此时群魔助阵,无形中给虚元真人施以重压。 苏毓陡然妖力暴涨,他正准备反攻而上,忽听得一声悠然长啸:“虚元道长,本星君特来助你一臂之力……” 苏毓听了目光一凛,不时,一头戴星冠,脚蹬朱履的青衣长者腾云而来。 戚驳痕一见那人,心头剧震,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戚驳痕的师父元空老人。 “师……师父……师父!!!!!” “师父!!!” 与戚驳痕一同叫喊出声的还有阅篱,阅篱双目莹润,仰头望着那老者,元空老人哈哈一笑道: “本星君乃东方木德真君,可不是你们师父……元空老人虽是本星君转世,本星君与他却不尽相同。” 戚驳痕听了好不心酸,但看到师父那熟悉的脸庞,心中温暖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还没等他再唤一句,忽听得那木德真君爆呵一声:“你这狐妖痴愚顽固,居然堕入魔道,还不束手就擒!” 说着他抽出悬在腰间的七星金剑冲着苏毓疾驰而去。 苏毓被困降魔阵中,只见得那一柄金剑直刺而来,他闪身一避,却依然被利剑划伤白皙脖颈,鲜血滴落,苏毓登时大怒,骂道: “你们这些成仙的老道,一个个装模作样,欺骗于我,竟然还摆出一副正义嘴脸,勒令斥责,简直是面比城墙,道貌岸然!” “你这冥顽不灵的妖狐!”虚元真人爆呵一声,三尺青锋如虹贯日,一招“罄钟照月”狠戾老辣,剑光飞舞织成一张剑网直照苏毓门面。 苏毓这话他听得刺耳,他本不是故意欺瞒苏毓,但恶果既成事实,此时,他只希望自己可以灭了这狐妖,毕竟这狐妖造的杀孽,也是要算在他头上的。 木德真君本就是为了除魔正道,他也不问缘由,横了金剑去助虚元真人一臂之力。 二人皆动了杀心。 旁观的戚驳痕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想苏毓死,也不想有人伤亡,一时间胸臆急躁,冷汗涔涔。 只见得金光银光交织成网,苏毓被困阵内,只有抵挡的份。他汗水淋漓,气息渐急,头上的群魔只是作壁上观,却没有一个敢下来助苏毓对敌,妖魔自私冷血可见一斑。 这可急坏了杜颜,她不觉大声叫道:“两位神仙,苏毓他是好妖,他本性不坏,求你们别杀了他!他还救过我性命,你们做什么要这么逼他?为何你们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小蛇妖懂什么?他已成魔,本尊此时不杀他,他定会霍乱世间!”虚元真人爆呵一声,回道。 苏毓格开虚元真人利剑,冷哼一声,似不屑与之辩白。 此时他身上已有多处伤口,看上去有些狼狈,盘旋于高空的众妖开始有了退意。妖魔鬼怪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盘,倘若魔君一败,下一个遭殃的肯定是自己,想到这里,众妖立刻窃窃私语,已有退心。 苏毓忽然唇角一勾,悲怆道:“世人负我,为何我不能负世人?” 说着他尽数收势,眼看着虚、木二仙几近得手,戚驳痕急得正要拦身上前,忽见苏毓掌上发力,一道璀璨金光劈来,只见虚元真人口吐鲜血,伏魔阵竟被苏毓生生破去。 此时苏毓脸色也难看的很,他忽然抬起左手,单手擎天,那双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他殷红唇角勾出一抹妖媚笑意。 苏毓剑眉倒竖,收指成爪,只见得他头顶上方的群妖百鬼似乎被什么无形力量吸住一般,几乎划破天际的凄厉尖叫此起彼伏地响起,瞬时间黑云翻滚,电闪雷鸣,那澎湃的妖力源源不断地被苏毓吸入体内,只见得一众妖魔惨叫着化为尘埃随风四散…… 剩下的妖魔哪里顾得了其他,争先恐后地逃命而去,苏毓仰首一笑,五指一握,只见一只化身原形的黄鼠狼被他擒在手中,苏毓含笑看着自己手中瑟瑟发抖的黄鼠狼精,唇角一勾捏碎了它的骨架,不消片刻就被吸成了肉干…… 余下众人呆立当场,戚驳痕更是不可置信、百感交集,他从未见过狐狸这么凶恶残忍的样子,此时的狐狸,宛如换了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座今日要涤荡天下,颠覆山河!!要你们这些负心的世人都不得好死!”他狂笑着,衣袖迎风飞舞、猎猎作响,他面目狰狞扭曲,浑身杀气四溢,惨白的脸上一道道血脉状的红丝从白皙的脖颈爬上脸颊眼底,看上去甚是骇人,片刻后又泯灭无踪…… 积聚于空冥的百鬼被苏毓吸了妖力精血死伤无数,只有少量妖精逃窜而去。 此时乌云散去,天光破晓。 苏毓一袭黑衣负手而立,银丝舞动、墨带翻飞,他面色煞白,血红的唇角噙着一丝奇异笑意,点墨般的双眼如碧水寒潭,深不见底,眉心红痕合着那狭长双眸,竟映出一种妖冶之美…… 他是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立于乾坤之间、群峰之巅,他拥有足够的力量,谈笑间便可令一切灰飞烟灭,但他却只是笑着,笑的似得意,似失落,似快活,似感伤…… 天地之大,他唯一的立锥之地便在那人心里,如今那人已经不在了,他不觉失笑,天下之大,竟无我立锥之地…… 虚元真人和木德真君不敢大意,那魔君如此静默,这种静默,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终会面临一场恶战。 ------------ 第二卷 ------------ 第二十八章 :日常 更新时间:2012-11-01 这日风和日丽,戚驳痕边叠好衣物,边心中思忖:现世安好,所有事情都解决了,狐狸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真可谓人生完满,别无所求,除了……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坐在不远处静谧到几乎化作雾气随风散去的人。 苏毓安静地坐着,琥珀色的双眼暗淡无光,却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 从那之后,狐狸的眼睛都是这般摸样,戚驳痕再不曾从那人流光溢彩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是没有心痛,好几次他扪心自问,狐狸如果瞎一辈子该怎么办?答案似乎近在咫尺。可每每看到那人安静地坐在窗前,如现在一般,戚驳痕的心脏便总会漏掉一拍。 就算自己愿意照顾狐狸一辈子,狐狸真的愿意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吗? 忆起那日的惨烈,狐狸醒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摸索着抱住飒葑的骸骨,哭得泣不成声,泪水合着鲜血从他苍白的面颊淌过,宛如血泪一般。 之后众人想要带狐狸回去疗伤。因为失去妖力,眼前又一片黑暗,他对别人接近自己的恐惧,就变得尤为明显,即使是冥涯也没能让他放下戒备。 戚驳痕自然明白苏毓的感受,就是因为明白才会对苏毓随后的疯癫感到痛彻心扉。 狐狸虽然从不信人,却在乎那些对他好的人,经过灵峰山一役,他知道,哪怕这些人待他如旧,却也无法抹杀他舍弃了他们的事实。芥蒂已生,他知道他已回不去,太过害怕的他只能用这种姿态面对这些人。 戚驳痕不想追究狐狸是真疯还是装疯,就似他一直不想对自己的感情刨根问底一般。他知道自己和狐狸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狐狸可以轻而易举地看透自己,而自己,却无法透过那双眼睛看穿对方。 戚驳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举步走到苏毓跟前,柔声道:“来,我帮你梳洗。”说着便将手中的锦帕浸湿,拧干之后轻拭在那人面上,苏毓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弄。 净过面后,戚驳痕开始帮他梳头,青丝如瀑,柔软滑凉。桃木梳从发顶梳至发尾,柔软冰冷的发丝被戚驳痕握在手中,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如果,狐狸的心也如这绺发丝般可以被双手捂暖,那该有多好…… 随后他便自嘲一笑,如果世间事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就好了。 忽然,戚驳痕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上面刻着卷云的花纹,样式简单古朴,便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男用发簪。 他执起苏毓双手,将簪子放在他掌心。 苏毓的手并不似女子般纤细,乍看之下只觉修长秀美,其中却蕴藏着男子特有的力度。戚驳痕握着苏毓的手,掌中如陶瓷般细腻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红了脸。 “咳!这个是我随便买的,你且收下吧。”说这话的时候,戚驳痕觉得自己比那未经情事的少男还不如,不过再一寻思,自己似乎确实未经情事…… 苏毓垂着头,散下的长发遮住他俊美侧脸,戚驳痕只觉那人的身体似乎极轻地颤了一下,他摇摇头心道:大概是错觉吧。 戚驳痕将苏毓的头发拢起,轻轻拧转,在头顶盘了一个简单的男式发髻,并用簪子固定好。 苏毓今日身着一件紫色绣着暗纹的锦缎深衣,交襟及宽大的袖口处镶一段黑色滚边,罩一件同色系的宽大外袍,脚蹬一双墨色软靴,整个人看上去华贵俊美,气宇非凡。 戚驳痕“啧啧”两声,自己豢养的狐狸,果非凡品,这狐狸带出去得多给自己长脸。 想到这里,戚驳痕将抽屉拉开,边点算银子边道:“狐狸,你的药用完了,我带你去徐大夫那里抓几服药。” 戚驳痕不知凡间药物对苏毓的眼睛有没有帮助,想到那钟灵毓秀如谪仙一般的人要瞎一辈子,心口便痛得窒息。 所以,哪怕知道无济于事,戚驳痕也不想放弃。 他的狐狸,那个拥有一双狡黠双眼永远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嚣张狐狸,哪怕遇上再强的对手,被再多的人追杀,哪怕被全天下人背叛却也不服输,仿佛永远都不懂得低头为何物的狡猾狐狸……这样的狐狸,却拥有着令人心痛的执着,他越发努力,最后的结果,却越人不忍卒睹…… 一直以来,戚驳痕都知道,那人用强大的力量将自己伪装成坚不可摧的摸样,殊不知,在不经意间,他内心深处的脆弱却被一个年少未经世事的糊涂道士撞见。 戚驳痕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狐狸的……也许是在良城的药铺,那人打帘而出的刹那;也许是在自己见到狐狸倒在血泊中生死未卜的瞬间;也许是在河边月色下眼神相交的一次对视;也许……还要早…… 戚驳痕握着苏毓的腕子,一边走,一边心乱如麻,明明知道狐狸看不见,他却还是偷偷地望了那人一眼,那人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有盲人特有的迷茫和木讷。 他叹了口气,握着苏毓的肩膀在他耳边柔声道:“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语毕,便将他的手放在一块木板上,苏毓摸了摸,似乎是门板之类的东西。 戚驳痕跨过门槛进了药铺。 “掌柜的,麻烦您帮我按照这个方子抓七日的药。”说着戚驳痕便将药方递给掌柜。掌柜看了之后,指着方子中其中一味药道:“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小店的决明子正巧卖完了,其他药材都有,要不您去隔壁那条街的药铺问问?” 戚驳痕踌躇片刻,想到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也不会太远,望了望站在门口的苏毓,冲掌柜道了声:“多谢。”便疾步离去。 苏毓一人扶着门板,站在原地等戚驳痕回来,忽然听到几个孩子哄笑着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为首的孩子握着一只风车,其他孩子紧追着那孩子嬉戏,所有孩子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新奇的玩具上,当其中一个侧着身子左顾右盼的孩子撞上苏毓的时候,苏毓只觉脚下一个趔趄,便被撞出数尺开外,好不容易稳住脚跟,却是晕头转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伸出手去,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了几步,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声响。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苏毓被行人推来搡去,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路中央。 “都让开!驾!”苏毓怔怔地立着,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耳边一声马儿嘶鸣,只觉一股大力击上腹部,他剧烈一痛,整个人跌倒在地,原本喧嚣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 苏毓忍着腹中的剧痛用手肘撑起身体,有些茫然地抬起脸来,冰冷柔滑的发丝垂落下来。 发簪……不见了…… 苏毓摸索着寻找掉落在地的发簪,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更是痛得发白,他却顾不得其他,只是半趴在地上摸着不知遗落在何处的发簪。 “你这小子!没长眼睛啊!”从马车上匆匆跃下的车夫惊怒之余一把拎起苏毓衣领,作势要狠揍他一拳,而被威胁之人只是抿紧双唇,眉头微颦,空茫的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惶恐。 “老三,住手!”一声富有磁性又清爽的男音传来,那车夫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一把将苏毓丢在地上。 那声音的主人挑帘下了马车,高冠束发,五官英挺,再加上一身藏青色箭袖,看上去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那人见一个衣着华美的男子跌倒在地,一头青丝散落下来,遮住半张容颜,而露出的另外半张脸却是令人惊叹的俊美,眉眼仿佛画出来的一般,长眉如洗,眼角斜挑,可惜的是,那琥珀色的眼睛竟是暗淡无光,眼明的人一看便知那人是个睁眼瞎子。 倒在地上的人似乎在寻什么东西,修长若竹节般瘦削的手摸索着,那双眼睛虽然看似平静,但不知为何,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焦虑和悲伤的气息是那么令人在意。 “你在找这个么?”声音好听的男子环视一圈,拾起躺在不远处的一支木簪,簪子摸在手里,粗糙的触觉令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东西有什么好紧张的,随便一买就一大把。 苏毓先是摸到了对方的手臂,顺着手臂一路摸到了木簪,握在手里,细细描摹那上面纹路,唇角好似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腹中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不少。苏毓踉跄起身,伸出手去有些笨拙地挪到街边,待他摸到那块熟悉的门板,便乖乖站在那里不动了,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人本想上前相问,却见对方只是立在一家药铺门口,对周围的事物不理不睬,便准备上车离去。 正在这时,忽见几个壮汉骂骂咧咧地掀翻了一家摊铺。“什么?什么叫没有银子,交、不、起?”其中一人凶神恶煞地一把提起那诚惶诚恐的摊主,口沫横飞道:“你是新来的吗?如果不是,就该知道交保护费是必须的!” 苏毓将脸扭向噪声发出的方向,无表情的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正待他准备淡定的扭过头去,只听得刚刚还提着摊主领子直骂妈的壮汉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冲着苏毓的方向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剜了你的眼。”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到苏毓的唇角挑起一丝嘲讽笑意,那壮汉登时气的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苏毓跟前。 待他走近了,才看到苏毓无神的双眼,不由冷笑一声:“敢情是个睁眼瞎子,趁本大爷心情还好,赶紧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说着便跟几个手下幸灾乐祸地看着苏毓,等他灰溜溜离开。 苏毓并不理睬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地站在药铺门边,将那壮汉的话当做耳边风。 “妈的!小兔崽子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壮汉登时青筋暴起跳起来便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谁料拳头还没挥出去,便被人握在手中。 “啊!痛痛痛……要断了……”那壮汉痛得嗷嗷惨叫,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青衣男子终于看不过去来了个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那壮汉的手下看到老大被制,自然不甘心,蜂拥而来,却被那男子轻而易举地修理一通。 最后鼠窜而逃。 “喂,你没事吧……”那男子边说边伸手去确认苏毓是否安好,谁料被那人冷冷地拍开手,只见那形状美好的双唇已是惨白,苏毓浑身的轻颤没有逃过那男子的眼睛…… 这家伙,虽然面上淡定,却怕的浑身发抖……有趣。 ------------ 第二十九章 :赊账 更新时间:2012-11-02 “公子是在这里等人么?”那男子试探地问苏毓,见苏毓不答,面上有些尴尬,心道:这人该不会不仅眼盲,还是个哑巴吧…… “额……不知公子家在何处,可要在下相送一程?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苏毓抬起脸来,琥珀色的眼瞳虽然无神,其中却写满了不耐,他双眉微颦,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俩字儿:“多事。” 那男子呆愣当场。 一直杵在旁边的车夫反倒笑的前仰后合:“哈哈……领主,人家根本不领情,您就别搁这儿献殷勤了吧!” “闭嘴!”那男子脸色铁青地看着车夫,车夫一见自家主人愤恨到扭曲的表情,立刻乖乖闭嘴。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领主这恶习什么时候能改改,喜欢招惹美人就算了,每次吃了瘪都拿我来出气。 “喂!你这家伙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心本大爷绑了你当压寨的!”刚刚还人模人样妄图用言语诱拐苏毓的男人立刻换了一副恶霸般的表情,摆出一张臭脸来威胁对面那个比他脸更臭的人。 面对这种恶霸,苏毓一直以来的手腕都是以恶制恶,冷哼一声道:“斯文败类,禽兽不如。” 八个字,言简意赅,杀伤力极强。 那男子先是一怔,而后暴跳如雷:“老子宰了你!” “领主!领主息怒!!”车夫一见大事不好,立刻扑上前去抱住那男子大腿,以防自家主子一个失手,那长相俊美的男子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忽然,被称为领主的男人一个激灵,一脚踹开抱着自己大腿不放的车夫,指尖银光闪现,“叮”地一声,白虹贯日,只见宛若蛛网般的银丝缠上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而握剑之人,确是戚驳痕无疑。 “北冥蚕丝……你与魔教教主楚清尘是什么关系?”戚驳痕一手提着药包,一手执剑相向,如若剑尖再递进几寸,那青衣男子定当性命不保。 当苏毓听到戚驳痕的声音时,浑身一颤,面上复杂的神色被如瀑的长发遮掩。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劳请这位兄台有话好说,在下姓殷,双字栩扬,乃临湘凤凰山人。” 殷栩扬眼皮一跳,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杀气可不是一般的重,思来想去,自己貌似没有冲撞于他啊……除了…… 有些僵硬的扭过头去,莫非…… 此时此刻,殷栩扬才明白过来,站在不远处的盲眼美人适才一直等的人便是面前这年轻少侠。自己不光撞了人家,还口出恶言,虽然那美人嘴巴也恶毒的很,但妄图拐走人家,被激怒后想绑了人家的心还是有的…… 想到这里,殷栩扬顿时冷汗哗哗往下流。 戚驳痕听了对方话后,皱了皱眉,疑道:“你是殷栩扬?凤凰山三十六洞的领主?” “正是在下。”那男子点头如捣蒜。 戚驳痕狐疑地收了剑,却有礼道:“在下玄空太极门戚驳痕。” “原来是戚兄,幸会幸会!令师声名远扬,也是江湖上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啊!”殷栩扬抱拳道。 戚驳痕微微一笑,后有些犹豫地问道:“方才……” “方才那是误会!”殷栩扬眼皮一跳,立刻答道。 “如此甚好。”说着便收剑入鞘,走到苏毓跟前,杀气尽敛,放柔了声音道: “药已经买好了。头发怎么散下来了?” 殷栩扬接着眼皮一跳,这还真是……判若两人呐。 日渐西斜,夕阳的余晖洒在苏毓身上,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戚驳痕望着这样的苏毓,只觉心中一片柔软。 他将发簪从苏毓手中接过,将他脑后青丝拢起,轻轻拧转,用簪子固定…… 殷栩扬望着戚驳痕对苏毓的亲昵举动,脑中勾勒出另一人的绝美容颜,也不知……他好不好…… “刚才对领主多有得罪,不如由在下请客,向领主赔罪可好?”戚驳痕话音刚落,袖子便被苏毓扯了两下。 “怎么?”戚驳痕诧异道。 一直以来,无论自己跟狐狸说什么对方都没反应,今日居然懂得扯袖子了。 苏毓指了指自己腹部,一脸疼痛的表情。 这时殷栩扬才想起来,之前老三貌似……撞了人家。 戚驳痕见苏毓痛得脸色发白,哪还顾得上请殷栩扬喝酒,匆忙道:“殷领主实在抱歉,在下改日定当登门谢罪。”说着便扶着苏毓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正当殷栩扬暗自庆幸还好那美人没将自己的罪行抖落出来,刚松了口气,忽见美人回首,唇角勾出一抹邪美笑容,薄唇轻动,吐出几个字。 待殷栩扬辨清对方言语之后,名扬江湖的凤凰山领主又一次呆立当场…… “小子,这笔账先欠着,改日再收。” 这家伙……之前的脆弱都是假象啊……老子刚刚得瑟个什么劲啊…… “领主,您怎么了?”老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主子脸色青青白白一阵变换。 “启程!回凤凰山!” 待殷栩扬恶声恶气地说完,老三腹诽道:怎么又拿我撒气啊…… ------------ 第三十章 :清醒 更新时间:2012-11-07 “师父,您唤我。”戚驳痕跨过正厅门槛,抬眼便见到端坐在檀木椅上的叶砂邱。 另一边,冥涯执一盏茗茶,垂首轻抿一口。 “冥庄主也在。”戚驳痕微微一笑,抱拳有礼道。 冥涯放下茶杯点头回礼。 “驳痕,为师有一事要你去调查。”叶砂邱斟酌片刻,开口道。 “其实,是在下想劳烦戚兄……调查这药,究竟是何成分。”冥涯神色有些尴尬,犹豫片刻后,他摊开手掌,一颗黑色药丸躺在手心。 “这是?”戚驳痕看着那药丸皱眉。 心中不解道:自己对医药可谓一窍不通,实在不知冥涯此举为何。 “这药名曰‘九转欲心丸’。在下庄内有两个兄弟前日受了重伤服食此药,药效的确立竿见影……”说到这里,冥涯皱眉摇了摇头,似不解。 他接着道:“可在下之前从未听说过此药。而且,服食此药的两人似上了瘾一般,几日后,二人均痴痴傻傻,似失了魂魄……”说道这里,冥涯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药丸因是愈伤奇药,各路江湖人士当真是挤破了头去买,若这药真有此隐患,我们当防患于未然。”叶砂邱忽然沉吟道。 “戚兄……不知苏毓他……”冥涯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戚驳痕此时才反应过来冥涯来此所谓何意。 自己对医药一窍不通是真,但苏毓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也许他能看出些端倪也说不定……可想到那人此时的样子…… 戚驳痕叹了口气道:“他还是那样……没什么起色。” 听了对方的话,冥涯垂下眼帘。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多叨扰,就此告辞。调查药丸之事,就有劳戚兄和叶掌门了。”说着,冥涯起身告辞。 “冥涯你放心,玄空门定当尽力而为。”叶砂邱道。 “庄主!”戚驳痕在庭院中叫住了冥涯。 冥涯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问道:“何事?” 戚驳痕挣扎片刻,刚要开口,只听得冥涯道:“你若要问我可曾恨他,那你大可放心。我冥涯自认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是翻脸无情之人。他过去对我的好,我不曾忘记。”说着,冥涯唇边扯出一丝苦笑,接着道:“其实,我反倒安心了……” 戚驳痕听了,露出讶异的神色。 冥涯笑道:“毓过去对我太好,我总觉得受之有愧。其实,我一直以来怕的,便是无法偿还他对我的好。说来也真是奇怪,如今真相大白,我心中的石头,反倒落了地。” 这话真是出乎戚驳痕的意料。 一直以来,戚驳痕对冥涯的印象便是“狐狸最重要的人”。 打从自己与狐狸第一次见面开始,那人就为了眼前这人疲于奔命。戚驳痕虽然不愿承认自己对冥涯的妒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贪恋那样温柔的狐狸……哪怕一次也好,狐狸能将自己也放在心上…… 一阵风过,飞花如霰,日映瓦檐……戚驳痕望着渐沉的日头,墙头梨花皓白,瓣蕊皆舒展,他忽然意识到,此时已是春暮夏初,五月份到了…… “如此……甚好……”戚驳痕喃喃道。 哪怕你永远不会将我放在心上,我却可以将你放在心上……这样,就好了。 冥涯似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唇,之后便转身离去。 戚驳痕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进了狐狸的房间,准确来说,应该是狐狸与自己的房间。 狐狸正趴在桌上小憩。 戚驳痕将一件衣物披在苏毓肩头,一向浅眠的人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戚驳痕反倒慌了手脚,“我、你、没事……你睡吧。” 苏毓皱了皱眉,抬起脸示意对方说下去。 戚驳痕叹了口气道:“刚刚冥涯来过……”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瞧了瞧静坐椅上的人儿。 “狐狸,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吗?冥涯不会恨你,我更不会。” 双手被握紧的一刹那,苏毓只是轻轻垂下头。向来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戚驳痕认真地看着他,本以为狐狸会开口讲话,至少也要给自己一个明确答复,却见他只是将唇瓣抿紧,纤长的睫毛轻颤一下,这便是他的全部动作。 戚驳痕有些灰心,被自己握在掌中的那双修长匀称的手渐渐冰冷。 苏毓面上虽然平静,但心中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他对人类的不信任,令他几乎固执地选择逃避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但面前这个男人的话,令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他害怕这些希望只是绝望背后的假象,一如自己千年来的努力,心怀希望,却终是一败涂地。 他承认自己在乎那些人,舍弃了他们,他无法坦然面对,在思维清晰的那一刹那,他宁愿自己就这么疯下去,如同一只胆怯的鸵鸟努力将头埋入沙中,粉饰着自欺欺人的美好。 望着对方转瞬即逝的复杂表情,戚驳痕一把抱住苏毓将唇印了上去。 有的时候,言辞的苍白并不足以形容自己的感受,所以戚驳痕几乎想也不想地用行动来表达。 唇齿相交的一刹那,苏毓睁大了无神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发出一丝呜咽。 随着吻的深入,戚驳痕感受到自己悸动的同时,也做了最好和最坏的打算。 最好的结果是狐狸清醒过来,怒不可遏地扇自己一巴掌然后跟自己恩断义绝,最坏的结果便是他依然如旧。 戚驳痕闭上双眼,心道:如果两个结果中的一个他终是要面对,那自己更过分一点也无所谓。 这么想的时候,手就不自觉地向下移去…… “够了!” 狼爪被握住的时候,清冷的声音传来,戚驳痕被刺得一个激灵。 “狐、狐狸!” 见到了那熟悉的表情,唇角微勾,挑眉冷笑的样子,戚驳痕瞬时打了个寒颤。 “你醒了……” “我若不醒,便宜岂不都要被你占去了么,哼!”苏毓扭过脸不去理睬对方,接着摸索着站起身来。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起点,戚驳痕望着苏毓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 “你醒了……真好。”戚驳痕从苏毓身后揽住他的腰,几乎是贪恋地将脸埋在对方颈间,嗅着只属于苏毓的气息,一抹笑意若隐若现。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你回来更好的了……我的狐狸。 “你什么时候清醒的?”戚驳痕问道,看上去并没有收回狼爪的打算,苏毓眼睛看不见,也没有拍开他的意图。 “就在昨天遇到那个无赖的时候。”苏毓回忆道。 “无赖?”戚驳痕诧异。 “嗯,那时候我在等你,然后他的车子撞上了我,因为太过疼痛,就醒了,然后他威胁我,要绑了我去当压寨的,接着你就来了。”苏毓轻描淡写,完全忽略了自己把人家讽刺到暴跳如雷的事实。 戚驳痕听了气的青筋直跳,心中骂道:那个王八蛋叫什么来着?哦!殷栩扬,以后千万别让老子看到你,否则老子见你一次宰你一次!居然还差点被骗去请他喝酒。 “无论如何,你醒了就好。”戚驳痕转念一想,能让这狐狸清醒过来,也算他有功一件。 苏毓冷哼一声,戚驳痕瞬间冷汗直冒。 在被狐狸刻薄之前连忙开口道:“说起来,冥庄主拜托了你一件事,现在正好可以解决了!” “什么事?”戚驳痕松开爪子,将一颗药丸放在苏毓掌心,道: “这药丸名曰‘九转欲心丸’,听冥涯说,这东西有快速愈伤的作用,但人吃了之后,会变的痴痴傻傻,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苏毓听了皱了皱眉。 “但因其功效显著,很多武林人士都抢破了头,只因为出事的人并不多,所以大家并没有重视,但如若真有什么隐患……” 戚驳痕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苏毓将药丸吞了下去。 …… “……狐狸。” “嗯?”苏毓不明所以地望着戚驳痕。 “笨蛋!你怎的吃下去了,快吐出来!这东西危险的很!快吐出来!”戚驳痕边叫嚷着边捏住对方脸颊,撬开那轻抿的薄唇,两根手指探进对方口腔。 苏毓顿时黑了脸,想都不想地咬紧牙关。 “啊!!”只听得一声惨叫。 戚驳痕抱着被狐狸咬的血淋淋的手指默默垂泪,而那始作俑者却双手抱臂斜睨着一脸欲哭无泪的戚驳痕,眼中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好狠心的狐狸!”戚驳痕将头一撇,恶声恶气地嘀咕一句。 狐狸的脸更黑了。 究竟是谁问也不问地就将两根手指探进自己嘴里的,居然还敢埋怨自己狠心。 “这药是对人有危险,我是妖,怎会有事。” 说着便举步走到桌边,为自己泡了一杯茶,优哉游哉地轻抿一口。那灵活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盲人。 “狐狸,你的眼睛……”戚驳痕怔怔地望见对方清亮的双瞳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这药是曼陀罗花的花种和阿芙蓉1混合炮制而成,还有,妖力……”苏毓颦眉,从药中散发出的妖力是如此熟悉。 “我将里面的妖力转为己用,增加了愈伤速度。”苏毓微微一笑,风华难掩,俊美无双。 “那真是,太好了。”戚驳痕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自己仿佛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吸进去一般,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 “这药是从何而来?”苏毓问道。 “奇就奇在这里,之前从未听说过。若这药果真是妖物炮制,事情恐怕不简单。”最初的惊喜过后,戚驳痕立刻摆出一副要与狐狸促膝长谈的神情,目光灼灼地望着对方。 苏毓有些不适地扭过脸去,这种眼神,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而那人,此时只剩一把枯骨,被长埋地下…… ================== 1阿芙蓉:鸦片 ------------ 第三十一章 :吃还是被吃(上) 更新时间:2012-11-18 “狐狸,来这种地方……真的可以吗?”戚驳痕有些不适地问道,而后者看上去信心满满地立在一栋高楼门前。这高楼碧瓦飞檐,看上去富丽堂皇,一阵风过,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脂粉香味。 此地正是汴京最有名的青楼,倚翠楼。 倚翠楼乃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楼,一到夜晚,处处莺莺燕燕歌舞升平。虽说这倚翠楼是青楼之首,但大体上与其他妓院无异,唯有一点,是其他妓院所没有的,那便是这楼中专门有一处众所周知的别馆名曰“龙阳馆”。 “昨日沈逸秋说的时候,你不是站在旁边么?那贩卖九转欲心丸的药商常来这里,我们只要把话套出来便好了。”苏毓唇角一勾,准备举步进入倚翠楼。 沈逸秋做的是药材买卖,混进内部自然格外容易。所以苏毓便专程去了沈宅找沈逸秋帮忙。在得知苏毓恢复清醒后,沈逸秋高兴之余便将差事全揽了下来。苏毓虽然面上冷淡,但心中却腾起一丝暖意。 忽然,腕子被戚驳痕握住了。 “那个……那个药商,叫穆琅是吧。”戚驳痕顿了顿,猛地抬起头望着苏毓道:“听沈公子说,那家伙,喜欢男人,狐狸,你确定可以全身而退吗?” 苏毓失笑:“他是人,我是妖,你说我能否全身而退?” 虽然不放心,戚驳痕还是放了手道:“我在门外等你,若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苏毓点点头,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按照两人的约定,戚驳痕大摇大摆地进了倚翠楼。老鸨见戚驳痕英姿飒爽剑眉星目的俊朗摸样,登时笑的花枝乱颤,一个劲的将楼里的漂亮姑娘往他怀里推 男人总会对美丽的女人难以抗拒,老鸨如是想到。 只是待戚驳痕如水般润泽的双唇轻启,话中内容直指龙阳馆的时候,围在他身边的姑娘们,一颗颗芳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戚驳痕是初次来这里,真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呦,这不是戚师弟么?”只听得一个分外轻佻又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戚驳痕立刻一个头两个大。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抵也不过如此。 “夏师兄……”戚驳痕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一直以来都将自己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夏瞳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我却不知,戚师弟居然有此雅兴,也来寻花问柳啊?”那尖刻的言语一出,便刺得戚驳痕太阳穴突突直跳。 “呵,师兄,彼此彼此。”说着,戚驳痕便闲闲往椅上一坐。招呼了老鸨道:“将你们这里能拿得出手的小倌招呼过来,伺候本大爷喝酒。”说这话的时候,戚驳痕心里实在没底的很,什么小倌,什么喝酒,本大爷只想去龙阳馆里守着。只是大敌当前,也不能落了面子不是? 听了戚驳痕的话,夏瞳反倒拉开椅子坐在他边上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知,原来戚师弟,居然喜欢男人。啧啧,这口味,还真不一般呐。”边说边装模作样的摇摇头道:“师妹恐怕要伤心了。” 妈的,大爷我第一次嫖个娼也要被讽刺,这还有没有天理。 戚驳痕顿时面沉如水,却忽然唇角一勾,用苏毓特有的口吻鄙夷又不屑地道:“跟师兄聊了这么久,也不见师兄有丝毫动作,莫非,师兄是有更难以启齿的特殊嗜好,怕被师弟我瞧了不成?” 看着夏瞳铁青的面色,戚驳痕心中一阵暗爽。用狐狸这欠扁口吻说出来的话,果然杀伤力极强。正待夏瞳回嘴,却见两个清秀少年款款而来,其中一人对戚驳痕恭敬道: “这位客人,请随我来。”说着便往龙阳馆的方向走去。 戚驳痕刚一转身,便看到夏瞳也绷着一张斯文的俏脸在另一少年的带领下一步不落地往龙阳馆走去。 “没想到,夏师兄与在下竟是同道中人。”戚驳痕咧嘴一笑,挑起的眉眼看得夏瞳心头火起。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仿佛空气一般的戚师弟竟如此咄咄逼人了?莫非之前的乖巧沉稳,都是装出来的?自己和师父,还有玄空门中一众师兄弟们,都给这小子骗了不成,其实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 于是,此时的戚驳痕在夏瞳眼里,变成了更为可憎的存在。 殊不知,自从苏毓被戚驳痕留在身边后,一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戚驳痕便近墨者黑。苏毓恢复了不过六、七日,期间,戚驳痕被他那副刀子嘴刺得体无完肤。被对方如此打击,再不精进点,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戚驳痕叹了口气,这也算是自己成长的血泪史吧,身边有只狡猾又毒舌的老狐狸,想不同流合污都难啊。 比起戚驳痕的淡定自若,夏瞳的肺险些气穿。自己不过搬出玄空门一月有余,这家伙竟变得如此可憎,看到戚驳痕如今的样子,夏瞳反倒怀念起那个榆木脑袋,不懂得情趣为何物的戚驳痕了。 “非也,在下去龙阳馆并非有什么特殊嗜好,只是好奇罢了。与师弟这种怀揣着龌龊心思而去的奸佞之人,可是大有不同。”夏瞳面无表情地反击,只是那双眼中隐隐透出的笑意,令戚驳痕有些诧异。 这家伙……性格虽然一直都很恶劣,但这次,似乎友善了一些……是错觉吧,毕竟这家伙刚刚还说自己是什么“奸佞”之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于是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一人一句,或讽刺或鄙夷,在两个带路的清秀少年身后互相打着嘴仗…… 苏毓施法弄晕了面前这个托着酒水的美丽少年,将他安置好之后,便推门进了一件布置雅致的厢房,厢房并没有取什么风花雪月的名字,只是按照方位取名曰“东南”。 一步入室内,苏毓便被瑞脑浓烈的香气熏得直皱眉头,四周的窗子都被关的严严实实,纱帐迤逦,销魂蚀骨。不远处的案上放着一只燃着的熏炉,烟雾袅袅,想必这满屋的香味便是从中而来,一架古琴搁置炉旁,许是屋子的主人精通音律。 本能的,苏毓竖起耳朵,警惕地望向四周。 “你不是小禾?”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毓猛地回身,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闲靠在墙边,食指与中指见夹着一根燃着的细纸筒,那人时不时地将从纸筒中冒出的白烟凑在鼻下猛嗅,表情分外陶醉与享受。 从纸筒中冒出的香气与熏炉中如出一辙,都是瑞脑。 正是此人,看来不会有错了。 瑞脑是皇宫贡品,名贵之处可见一斑,像这人这么肆无忌惮地用着瑞脑,一般人家,怎么受得起。 “你是新来的么?我之前没见过你。”男人小麦色的肌肤从大敞的领口中露出,墨染般的长发闲散地披在肩头,鼻梁高挺,嘴唇丰润。与他那副散漫表情极其不搭的是,嗜血而冷冽的气息从那双妖娆的棕色眼眸中透出,他打量着苏毓,像是弹斤估两的精明商人,又似奸诈狡黠的普通嫖客。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苏毓有些不悦地将托盘往桌上一撂。 那人见了挑眉而笑,轮廓深邃的英俊面孔上露出一丝玩味,狭长的棕色眼瞳一眯。 似乎……遇到了好货色。 见对方没有丝毫动作,男人不耐地将下巴指向苏毓,道:“喂,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服侍本公子宽衣。”说着,那人又嗅了两下手中的烟卷,似乎总也吸不够似的。 苏毓冷笑一声道:“没用的,就算你将所有的瑞脑都吸干了也没用,头疼的毛病可不是嗅嗅瑞脑就能好的。” 那人听了眯起双眼,眼中充满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头痛的毛病?” 苏毓唇角一撇,有些不悦道:“燃这么多瑞脑,熏得我头都晕了。”说着便走到熏炉旁灭了燃着的香料。 “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伏剑斩愚夫。分明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想必你比我更了解其中滋味了,不是么?穆琅公子。”苏毓唇角一勾,分外轻蔑地反问对方。 沈逸秋告知苏毓相关情报之时,自然没将穆琅这人的嗜好习惯落下。这男人是勾栏院的常客,听说他分外喜爱倚翠楼里一名叫小禾的少年,日日临幸,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架不住如此无节制。苏毓本是大夫,民间的偏方他听得也不少,将用纸卷卷起的瑞脑点燃,吸入烟气确实可以治疗头痛,若是小病小灾或许有效,但放在穆琅身上,可就不管用了。 “穆公子,想必你比在下更了解,房事再不节制,你可就要骨髓枯了,到时候可不只是头痛那么简单了。” ------------ 第三十二章 :吃还是被吃(下) 更新时间:2012-11-20 “呵,你还是个大夫。”穆琅咧嘴笑了起来,弯起的眉眼多了几分令苏毓看不懂的神色。 “没想到倚翠楼竟还有这种货色,不仅懂得用身体讨好恩客,居然还懂得为客人着想了,不错嘛,越发贴心了。”男人将手中的纸卷掐灭,移步到苏毓面前,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啧啧,瞧这姿貌身段,伺候我应该够了。” 苏毓登时黑了脸,狠狠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面色由厌恶到轻蔑,却依然慢条斯理道:“少自作多情了。”言下之意,就你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也想觊觎我? “我是来问你话的,你最好如实回答。” 那人一愣,疑窦顿生。 “你贩卖的‘九转欲心丸’究竟从何而来?”那人听了先是咧嘴一笑,只是一眨眼,便闪身到苏毓跟前,一把握住他的腕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苏毓浑身一僵,准备狠狠推开对方,身体却意料之外地无法动弹。 穆琅嗅了嗅,忽然道:“嗯,这么纯粹的妖力,正合我意。只可惜,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了吗?剩下的一成,如何与我抗衡?简直不自量力!狐妖,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不要忤逆与我,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你!” 话音刚落,苏毓便被穆琅甩在床上,对方迅速压了上来,更可恶的是,那只手按上了不该按的部位。 苏毓大骇,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身体,做出了比主人更诚实的反应。 “呜……你这混蛋,快从我身上滚开,否则……”言辞虽然凶神恶煞,语调却颤抖地变了音,苏毓努力将细碎的呻吟咽下去。 “否则如何?真是只坏脾气的狐狸,待我好好教训了你,看你如何嘴硬……” 说着穆琅便开始扯对方的衣服,苏毓瞳孔急剧收缩,如噩梦般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狠狠咬着下唇,心中嗔怪戚驳痕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怎么还不来,自己要他在外面等着可不是叫他花天酒地的! 遣走了两个带路少年,戚、夏二人坐在东厢房大眼瞪小眼。 此时的戚驳痕心中暗暗焦急。这夏瞳看来真是跟他扛上了,无论他用何种方式激他,讽他,对方除了还以颜色之外,似乎打定了主意寸步不让,摆出与敌人一战到底同归于尽的架势,哪怕夏瞳深知自己打不过戚驳痕,也要图个嘴上爽快! “夏师兄,在下有事在身,就不多加叨扰了!”话音刚落,戚驳痕撒腿就跑,窜的是比兔子还快,饶是夏瞳这样轻功绝顶的人物也脸色一变,没追两步,便没了戚驳痕踪影。 夏瞳冷哼一声,这次算便宜那小子了,下次再见着,非将这次吃的亏悉数讨回不可。 远远看着夏瞳沉得如锅底一般的脸色,藏在树丛中的戚驳痕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待对方转身离去他才敢闪身出来。 心道:长得这么俊秀的人,脾性怎么差成这样?真是脸越好看脾气越差劲,想到这里,思绪便扯到了那坏脾气的狐狸身上。 也不知狐狸逼供的怎么样了…… 当一片玉色肌肤映入眼帘的一刹那,穆琅棕色的眼瞳绿光一闪,一只手用力撕扯苏毓衣物,另一只手隔着布料挑逗对方,每捏一次那双腿间的部位,都引得对方浑身战栗。 苏毓扭过脸去,哑着声音,有些难耐地道:“你是什么人?” 穆琅邪邪一笑道:“只是你朋友的朋友而已。” “我……可没有,这么,卑鄙的……朋友……”原本苍白的脸颊晕染出两抹嫣红,汗珠淌过,还未被剥下的里衣湿嗒嗒地贴在身上,两颗嫣红的茱萸充血般挺立着,情(zh)欲从小腹丝丝蔓延开来…… 面对着比平日里更加敏感的身体,苏毓简直欲哭无泪,这便是他讨厌五月的原因,一到五月,整个人都变得像只发情的野兽,只被人稍稍一挑逗,满脑子想的都是淫靡情事…… “呵,可别这么早下结论。小曼要将你剥皮抽筋,啧啧,不玩够了,我怎么舍得将你送去给她。” 苏毓努力集中起涣散的神智,断断续续道:“那……我还要感谢你不成?你说的什么小曼,我根本不认识,你这个混蛋,还有完没完……”穆琅微笑地听完对方变调的话语,原本隔着布料的修长手指猛地探入对方亵裤中轻轻一捏,苏毓便涨红了脸爆呵一声: “当心老子剁了你的爪子!!”狐妖青筋暴起,运气浑身的妖力,刹那间冲开束缚一脚飞踢出去,穆琅一个失神,身子腾空而起,直直地撞上了后面的大理石屏风。 “咳……都这样了,还不乖乖就范。说起来,我嗅瑞脑的原因,可不是什么骨髓枯,呵呵呵……”穆琅的笑声尖利而得意,那张深邃英俊的脸,瞬间变了摸样,两道妖纹从蜜色的脖颈延伸到脸颊,黑色的纹路不禁令人触目惊心,耳廓由圆变尖,一双棕色的眼睛血腥而嗜杀,闪着幽绿的寒光,仿佛紧盯猎物的豺狼一般,如浓墨般的长发无风自动,十指指甲豁然尖利,他忽然舔舔唇道: “每次幻化成人的样子,着实费劲,一不小心就变回狼的形态,不过,这个形态却舒服的紧!”说着,穆琅便扑了上去,一把卡住苏毓脖颈,被钳制的狐妖胡乱地拨着对方的手指,因为喘不上气,脸憋得发红…… 穆琅忽然轻笑一声道:“这个,算是你刚才踹我的惩罚……你若想我放了你,就乖乖给本大爷赔罪,跪在地上,求我要你!反正你这里也想要的不得了……狐狸就该有狐狸的样子,也摆个媚态,给本大爷瞧瞧,啊?” 苏毓本是被掐的喘不上来气,听了穆琅的话,生生翻了个白眼,穆琅一恼,手上更是用力。 戚驳痕被屏风碎裂的巨大声响引来,踹开门的刹那便看到一妖怪掐着狐狸的脖子,而狐狸只是虚弱地在他手下挣动,还翻了白眼。 戚驳痕毕竟是元空老人弟子,不假思索地念了咒语,那狼妖周身腾起火焰,吓得他立刻收了手。 戚驳痕一把抱住跌落在地的苏毓。 “快、快走!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虚弱的狐妖哑着声音道。 戚驳痕点点头,一把抱起对方迅速离开,只听得身后传来穆琅的声音:“狐妖!你注定跑不了,哈哈哈哈……” 回到玄空门,苏毓便将自己关在屋里,起初戚驳痕以为狐狸是受了惊吓要休息,谁料等到戌时都不见房间里有丝毫动静,这可急坏了戚驳痕。 天空中繁星点点,凌乱地散落在黑紫色的幕布上,戚驳痕将双臂垫在脑后仰望着星空,心中想着苏毓,自己要再晚去一点,结局不敢想象…… “戚驳痕,你给我滚进来!”他正想的出神,忽然被一声粗暴的呵斥打断,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主人便是缩在屋里一天没露脸的狐狸。 于是身怀绝技的戚大侠便怀揣着欢快与悲伤的心思连滚带爬地从屋顶跌了下来。 “狐……狐狸,什么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苏毓如此烦躁的声音,仿佛一张口,便能喷出火来。 戚驳痕小心翼翼地进了内室,这间房是个套间,当初为了照顾苏毓,戚驳痕便将苏毓安置在内室,自己睡在外面的卧榻上。 当他挑帘而入的一刹那,只觉一阵燥热从小腹直窜上来,他脸涨得通红,头上仿佛冒出缕缕白烟,就差喷出两道鼻血来证明此情此景有多令他遐想连篇。 只见苏毓穿了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深衣,这深衣呈大红色,上面绣了朵朵妖艳的白牡丹,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他身上,只在腰间匆匆挽了个结,大半个胸膛露在外面……看的戚驳痕不禁咽了口唾沫。 在这件艳丽到堪比嫁衣的衣物的衬托下,更显得衣服的主人七分妖媚三分冷冽…… 戚驳痕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狐狸那如玉般若隐若现的双腿上移开,可不由自主地,自己的视线总能捕捉到明明不该看到,却偏偏闯入视野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角落。 譬如狐狸那身原本白皙的肌肤仿佛擦了层薄薄的胭脂一般,在烛光下显得无比诱人,再比如在狐狸那大敞的衣领中充血挺立的嫣红茱萸,令戚驳痕眼前一阵晕眩,更比如……戚驳痕将视线往下移…… “想我剜了你的眼你就接着往下看!”苏毓咬牙切齿地说道。 戚驳痕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道:“有……什么事么?” “你赶紧给我把外面那些发(zh)春的猫丢出院子!叫的人烦死了!”说着苏毓又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背对着戚驳痕。 戚驳痕听后,简直哭笑不得,狐狸这话说的可是无理取闹,想着,他便蹭过去问对方: “人家猫儿在院子里嬉闹的好好儿的,你有什么理由干涉人家,说个理由出来,否则我可不干这缺德事儿。”戚驳痕有些邪恶地在苏毓耳边吹气,将对方引逗的轻颤连连,看到可疑的红云弥漫到了耳根,戚驳痕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 ------------ 第三十四章 :蠢动 更新时间:2012-11-22 在戚驳痕心目中,苏毓一直是个冷冷淡淡仿佛谪仙般的人。明明是妖,却有一种连仙人都无法媲美的纯净气质,比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圣莲都要高洁几分。 戚驳痕不得不承认,面对着那样的狐狸,任何熊熊燃烧的欲望都会渐渐熄灭。戚驳痕并不是个耽于性欲之人,但他也消想过被那层层衣物包裹着的白皙胴(zh)体染上情(zh)欲的模样,究竟是怎样一种风情。 看着那身雪白的肌肤被欲(zh)火染成淡淡的绯色,在欲望中挣扎喘息,泪水滑下,一路从如傅粉般的脸颊到汗湿的胸膛,红唇轻启,从唇畔中溢出无法抑制的呻吟,他难耐地扭动着身子,修长的双腿缠上自己的腰…… “你在想什么下流的东西?”苏毓回首瞥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前无赖道士,用好像吃了只苍蝇的厌弃表情说道。 “咳……狐狸你想太多了,我哪有想什么下流东西!”戚驳痕摸摸鼻子,面露尴尬道。 “是么?”苏毓深表怀疑,毕竟某人的某个部位顶着自己,隔着被子都能感到他的热度。 “你这狡猾狐狸,不许岔开话题!你若不给我个合理理由,我才不去干!”反正被对方逮个正着,戚驳痕便厚起脸皮跟对方讨价还价。 “你!”苏毓从倚翠楼回来被那可恶的狼妖挑逗的难耐至极,听着外面那些野猫叫春的声音,简直是在撩拨他已敏感至极的身体。 也许是动物天性,即使他修成人形已千年,每到五月,依然觉得欲(zh)火中烧身不由己。 好在每年五月他都是在灵峰山度过,守在飒葑的棺椁边上,其他事情,自然都退而求其次了。 戚驳痕早就看出了苏毓的不适,他虽不知为什么,却见狐狸的所有反应都跟平日里不一样,也许……这正是自己跟这只冷淡狐狸发展关系的大好时机。 想着他便开始上下其手…… “嗯……别,那里不行……嗯……” 苏毓一个失神,便被对方把便宜占了去,戚驳痕轻吻着床上人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精致耳廓,湿热的舌轻舔着,苏毓立刻就浑身轻颤地缴械投降。 猛地一个翻身,戚驳痕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被这狐狸压在身下,狐狸伸出颤抖着的修长双手去解自己的腰封,看样子比自己还急。 “驳痕,嗯……你且忍一忍,不会很痛……”说着就要强上。 这边戚驳痕是半喜半忧,喜得是狐狸终于扛不住要跟自己坦诚相见了,忧的是这狐狸居然想在上。 虽说戚驳痕是纯情处男,但之前也因为好奇而看过《素女经》等等房中秘术。凤翔龟腾1之姿,他也是知道的。虽然当时看的是面红耳赤,但毕竟长了些见识,正寻思着这些东西应该也可以用在跟狐狸交(zh)欢上,没想到那狐狸竟将自己衣服悉数剥去。 看着狐狸迷离的双眼,戚驳痕忽然反应过来狐狸现在恐怕已被欲(zh)火吞噬,依靠着本能而行,那就表示,自己现在做什么,那狐狸都会乖乖顺从。 这邪恶想法出现的一刹那,戚驳痕心中暗爽,一把将苏毓抱在怀中,从脸颊开始亲吻,这场欢宴,狐狸注定被吃。 唇齿交缠,苏毓便被戚驳痕吻得晕头转向,六神无主的他只得用双手搂住对方脖颈。 “狐狸,老实交代,上次跟人交(zh)欢是在什么时候?跟谁?”戚驳痕有些恶趣味地移开双唇盘问道,苏毓本能地去追寻,软软的红舌带着潋滟的水光,微微探出,琥珀色的眼瞳腾起一层水雾,在烛光的照耀下越发惑人。 “嗯……忘记了……”说着便没头没脑地往对方怀中蹭去。 已经有多久,没有与人这么亲近了?忘记了拥抱的滋味,忘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没有丝毫温度的度过每一个五月…… 什么?什么叫忘记了?是人太多忘记了?还是随便跟人做了就忘记了?戚驳痕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气的脸都黑了。 “我说狐狸,无论如何,这次都不可以忘记!”说着手指便闯入了对方禁地。那里的紧致和炙热令戚驳痕出乎意料。 “嗯……好难过……”苏毓难耐地扭动着身子,跨(zh)坐在戚驳痕呈跪姿大开的双膝上。 “好紧!”这么紧,别说容纳阳(zh)物了,就是容纳两根手指都费力。 “来,狐狸,乖乖听话,变两盒玫瑰膏出来。”说这话的时候,戚驳痕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狐狸既然有妖术,别说变两盒玫瑰膏了,就是两箱黄金又有何难? 说起来,戚驳痕还真没见过苏毓用他的妖术满足私欲。无论是给人问诊还是开刀,都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哪怕是与他结伴而行的那次,没了银子他宁愿当了玉佩也不愿用妖术弄些银子来,这点令戚驳痕着实在意。 这么安分守己的妖,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 “嗯……玫瑰膏,长什么样?”苏毓下巴搁在戚驳痕肩上,半眯着眼,晕生两靥,长眉微蹙,看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慵懒。 “你呀……活了千年了,怎么连个玫瑰膏都没见过?”戚驳痕哭笑不得地去点他额头。 苏毓不满,鼓着双颊恶声恶气道:“凭什么我就得知道?” “好了好了,就是那种呈圆形的黑色铁盒子,上面有描金花纹的,里面是粉色膏体,做润滑用的。” “嗯……”苏毓半眯着眼哼唧了半天,摊开手,一个精致的黑色描金小圆盒躺在手中。 戚驳痕打开一闻,顿时黑了脸。 “狐狸,这不是玫瑰膏,这是……” 没想到戚驳痕话都没有说完,苏毓便一把抢过那盒膏体,不耐烦道:“这些长得不都一样么?哪儿那么多废话!你究竟做是不做?” 戚驳痕听了,微微一笑道:“既然狐狸你如此心急,那一会儿难过的时候可别叫苦啊。”说着便挖了一块膏体送入对方甬道,待捂热了,苏毓终于感到不对劲。 “嗯……好难过。”甬道里仿佛有千万只小虫在爬,酥痒难耐,狐狸便用下身蹭着被褥,忽然仰起脸来对戚驳痕道:“把那个玫瑰膏给我。” 戚驳痕将药膏递上去,待苏毓嗅过之后,抬起头来,脸色铁青。 “戚驳痕,你这个王八蛋!这是春药……你,你怎么……嗯……不告诉我……”之前的愤怒因为春药的作用被搅得一干二净,连说话的语调都含着轻微颤抖。 “这可不是我的错,狐狸,谁叫你话都不让人家说完的。那么没耐性……嗯?”戚驳痕一脸无辜地回嘴,苏毓气的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莫气、莫气,乖乖给我吃一口,你这里都成这样了,还是嘴上不服输,真是……”戚驳痕说着便吻了上去。 春宵一夜,缠绵悱恻。 “驳痕,驳痕!嗯……出、出不来……呜呜……” 久远的记忆仿佛利箭般破空而来。苏毓记得自己第一次跟飒葑做也是这样,赤珠不上不下地卡在身体里,虽不至于痛不欲生,但被堵在欲望的风口浪尖上,即使是一直以来清冷惯了的狐妖都不得不泪水涟涟,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哭泣呻吟。 “这是怎么了?”戚驳痕有些惊讶地看着狐狸那憋得发紫的挺立部位,轻轻吻去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滑下的泪水,他让狐狸靠坐在他怀里,一手揽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揉捏疏通,可揉了许久,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驳痕,我好难过,那里又……嗯、又,呜呜,要是永远都出不来怎么办?”苏毓无助地攥着被角,在戚驳痕怀里轻轻颤抖。 这是戚驳痕第一次见到狐狸因欲望而哭泣。他搂紧苏毓,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告诉我你这里是怎么了?” 苏毓难耐地扭过头,磨蹭了半晌,才轻声道:“因为,太久……没做了……赤珠太大,卡……卡住了……”语毕,便伏在戚驳痕怀里不肯抬头。 戚驳痕哭笑不得。因为苏毓的关系,他也大量查阅过与狐妖有关的书籍,隐隐记得,似乎有一支狐族,乃瓦修骨系的守护神兽,确有赤珠一事。 书上是怎么说来着?此族无论雌雄,皆可生育。繁衍后代之根本,在于卵珠。雄性卵珠为赤色,寸许大,散红光,称为赤珠。每逢五月发情之时,与人交(zh)合之后,方可孕后代。此珠极其珍贵。古籍记载,其珠有活死人,肉白骨,解毒除病等功效,因其功效,此族常遭猎捕,现存世间数量可谓少之又少。 “没关系,慢慢来。”说着便吻上对方的额头。戚驳痕不知该如何安慰狐狸,只懂得笨拙地亲吻。 “还不肯告诉我,上次做是什么时候吗?”戚驳痕忽然问道。 “几百年前的事,我怎么会记得!”苏毓扭过脸去,眼中蓄满被欲望折磨的泪水,正巧被戚驳痕看个正着。 “是么?这么久远啊?那一定积了很多吧?难怪会这样……为什么,不找人……你应该知道的吧,太久不做,就……” “哼!你知道,嗯……什么……灵峰山顶那么冷的地方……”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戚驳痕堵住唇瓣。 原来,是这样。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那人的棺椁,待在那冰天雪地的山顶上,看着那人沉睡的容颜,凭借着过往的回忆,一直一直……未曾离开一步。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妖,这么痴,这么执……就为了一个诺言……戚驳痕的心狠狠地痛起来。 “为什么呢?那人都已经死了……” 听了戚驳痕的话之后,苏毓一愣。为什么呢?为什么迟迟不愿迈出新的一步呢?为什么依然要活在那人的阴影下,明明知道那人再也不会醒来,为什么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起初,我只是疯了一样希望那人能活过来,兑现那句‘执子相携与子成老’的诺言。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吧。” 习惯了受伤之后躲在那人的冰棺旁边,那只沉稳有力的粗糙手掌抚上自己脸颊的感觉;习惯了寂寞一人之时,倚靠在冰棺边上,想象着月色正好,一杯清酒,几分相思,那人永远都不会让自己独饮那份寂寞;习惯了被背叛之后,流着泪控诉那人,控诉他就这样离去,对自己和那承诺的背叛…… 时光易逝,世代更迭。苏毓不知千年过去,自己对飒葑还留存着几分爱意,他在世间受了太多的苦楚,与之前的美好想比,曾经的美好是那样令人迷醉,他情愿在这份美好里醉生梦死,也不愿清醒地面对这个伤他至深的世界…… “傻瓜……”戚驳痕抱紧他,心痛得快要裂开一般。 “不要再执着于这个习惯了,我会永远陪着你,你再不会孤单一人,倘若有天我死了,定要拉你做陪葬,省的将你一人留在这浑沌世间,每天想些有的没的。” 戚驳痕嗅着他发间清香,缓缓说道。 “那可不成,倘若你死了,你就去找人来代替你。可不跟你睡在那阴湿的地底,等着腐坏殆尽。” “你这狐狸,也忒狠心了。”戚驳痕说着便张口咬他,苏毓赶紧躲,稍稍一动,下体的炽热牵动起来,他浑身酥麻,呻吟一声,立刻摊在戚驳痕怀里。 “这次,可不能让你逃了。”说着,戚驳痕便咬上对方两片柔嫩唇瓣。 1凤翔、龟腾:男女交(zh)合姿势。 ------------ 第三十五章 :暗涌 更新时间:2012-12-01 “你笑什么?”苏毓摊在戚驳痕怀里一脸疑惑地问道。 “跟你折腾了一宿,天都亮了。”戚驳痕放下手中的两颗赤珠笑道。 妖狐每年诞一颗赤珠,也许是因为苏毓太长时间没做,身体积了太多,这次竟然出了两颗。 听了对方的话,向来面皮薄的狐妖脸颊微烫,将脑袋蒙在被里不肯出来。 “现在知道害羞了?刚才闹腾的时候把我胳膊都掐肿了。你瞧,现在还有手印子呢,哎呦!疼死我了。”戚驳痕装模作样的叫痛两声。 苏毓从被窝里坐起来,异常不满地看着对方冷哼一声道:“习武之人这点小伤就叫苦连天了?活该你被掐。” “你这白眼狼的狐狸,过河拆桥啊!”嘴上说着嗔怪的话,却又毛手毛脚起来。 “你这无赖,一次足矣。八天一次,多了伤身。”语毕,便滑进被中,沉沉睡去。 戚驳痕哭丧着脸将视线移到依旧精神的胯下,看着身旁拢起的那块被褥,绵长的呼吸声钻入耳中,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将狐狸骂了个遍。忽然想起狐狸眼下的浓重青影,轻叹了口气,在那人耳边柔声道: “这次先放过你,下次,定要将落下的补回来。” 说完便抱着那人微温的身体坠入梦乡。 逞娇呈美的柔嫩花朵在黑暗中绽放,随着破空而来的细微声响,那仿佛利箭般连枝带叶妖娆盛开的紫色花卉只一瞬,便被人捏在手里,瞬间支离破碎、尸骨无存…… “喂,就算讨厌在下,也不至于一见面就要在下的命吧?”分外轻佻的语调,声音却低沉好听,合着淡淡的鼻音及一丝意义不明的沙哑,似挑衅,似嗔怪。 穆琅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边慢悠悠步入内室,捏在手中的纸卷烟雾缭绕,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一身黑色描金的宽大外外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露出大半个胸膛,唇角噙笑. 他嗅着指尖的余香,柔软红艳的舌舔过残留的花汁,迷醉道: “曼陀罗花果真名不虚传,馥香四溢,闻之令人神魂颠倒。” “阁下失信于妾身,这个帐,该怎么算?”一人影从黑暗中渐渐浮现,仅瞧那妙曼的身姿,就惹人浮想联翩。 窈窕的身体包裹在一身淡紫色的襦裙中,裙呈百褶,袅袅娉娉,豆绿色宫绦束腰。 她莲步轻移,转瞬到了穆琅跟前,罩面的黑纱与暗色融为一体,只余一对儿杏眼,熠熠生辉。 一阵幽香传来,穆琅吸了吸鼻子,有些恹恹道:“真不是在下不喜欢少夫人您身上的花香,这味道,实在太惑人,连瑞脑,都减不了您的味道。”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见女子疾步攻来,手中本应是一支柔嫩花朵,却变成了夺魂索命的凶器,狠狠往穆琅心口招呼过去。 “诶……别急啊!”穆琅一把握住对方腕子,瞬间感到从腕上传来的轻微战栗。 穆琅凑到女子耳边低声说道:“在下知道夫人恨他恨得紧,可他身边有个道士在,那家伙现在身处的玄空太极门可惹不起。在下可不想做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笨蛋,正主没逮到,自己枉送了性命。你说呢?陆夫人。”穆琅声音低沉,语调轻柔,俯在女子耳边似说情话一般。 谁料女子非但未被安抚,反倒柳眉一竖,她冷哼一声道: “那狐妖害我至此!我的脸,我的一切!我都要百倍千倍地讨回来!苏毓!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分外怨毒的语调,却合着令人心碎的沙哑,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欲夺苏毓内丹的花妖——小曼。 那日她夺去苏毓内丹后,立刻用以修炼妖术。 彼时,身为花妖的她,妖力进展可谓一日千里,正待她距圆满仅一步之遥时,内丹反噬,一身辛苦得来的妖力付诸东流。 这时她才发现其中猫腻,这内丹根本不是狐妖之物,而是净化了九成的饿鬼内丹,待她醒悟过来,为时晚矣。 更令她无措的是,除了反噬带来的巨大创伤,她自己本身的妖力也销毁殆尽。 镜中那个原本婀娜多姿的女人美丽不再,因反噬之故,幻化而来的肉身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腐败。 原本白皙的面容爬满青紫色的暗疮,仿佛一朵濒临凋谢的曼陀罗花。 穆琅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忽然问道:“值得么?” 女子怔了怔,垂下纤长的眼睫,涩声道:“事已至此,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下一步,夫人如何打算?”穆琅问道。 “除了那妖狐,得到他的内丹,这样,妾身与相公就都有救了。” 穆琅听了,忽然狡黠一笑,低声道:“在下有个两全之策。” 小曼狐疑地望向他去。 只听穆琅道:“就算杀了那狐妖也于事无补,也许夫人会得救,但陆相公,可就不一定了!夫人留在陆家这么久,又不是不知陆相公因何而常年卧榻不起” 听了穆琅的话,小曼垂下头,寻思片刻道:“妾身仅知道相公的家族乃上古瓦修骨系一族,此族自古有一天敌,名曰‘胡竭’,乃一魔兽所化。按你的意思,如果这传说属实,那相公的病,莫非是因此而得?” 穆琅笑了笑道:“关于这传说,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传说这胡竭有一天敌,乃藏地狐族,此族生来便是狐兽,长到200岁成年,方可幻化出人形。据说此族行踪诡秘,似妖似兽变化无常,但唯有一点十分明确,此族所幻之人形皆貌美异常。瓦修部落为了活命,便与此族达成契约,内容便是骨系部落每有新王诞生,狐族便主动送出一雄狐,剥其皮制成襁褓,而狐族所得益处,便是无论雌雄,皆可生育,如此一来,便是双赢。” “但自从妾身嫁入陆家以来,从未见到过什么守护神兽,连跟狐有关的东西都没有。”小曼沉吟道。 “那是自然,世代更迭,沧海变迁,再加上狐族被捕杀殆尽,瓦修一族,早已面目全非。但这魔物可是万古不灭,即使后人忘却,它可不会忘。夫人就不奇怪为何陆家族谱中,长子不足双十便尽数夭折么?”在缭绕的烟雾之后,一双在黑暗中闪着幽绿冷光的眼睛越发瘆人,眼睛的主人轻嗅着从纸卷中冒出的瑞脑的香气,他勾起唇角,宛如一匹等待猎物落入陷阱的恶狼。 “那天,在下在倚翠楼中遇到少夫人口中的那只狐妖……”穆琅顿了顿,殷红的舌舔过些微干裂的唇瓣,带着意犹未尽的恶劣笑意,接着道:“在下无意中,竟撞破了那狐妖的身份。” 穆琅脑中浮现出那人姣好的面容,他难耐地扭过头去,明明被自己挑起了欲望,却依然冷淡如霜。那双无欲无求的眼里可以清晰的映出自己的影子,直到自己摸到了他最难以启齿的位置,他才开始对自己发飙.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因为怒火的缘故被点缀的光彩夺目。 “那狐妖,是骨系守护狐族的后裔,如果是他的话,陆相公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穆琅,你如此帮我,为的是什么?”小曼将信将疑地问道.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眼前这人如此帮自己,还免费卖给自己这么大个消息,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在下只要两样东西.”穆琅慢条斯理道. “什么?” “一是之前被你掌控的魂魄,在下知道曼陀罗花有迷幻惑人之功效,再加上夫人的妖力,夺人魂魄自然不在话下。二是那只狐狸,在下要生擒于他,留他命在,在下与他还有一笔账要算,如若夫人不答应在下这两件事,在下若是倒戈,也不是什么难事……”穆琅说的悠闲,似乎将这番话全然不放在心上一般。 “呵!真是奸诈,油水都被你捞尽了,我勾了这么久的魂魄,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你的第一个要求,我可以答应你,但第二个要求,恕难从命。你也说了,若想对抗那胡竭魔兽,只得剥其皮做成襁褓,那狐妖,定然活不了!”小曼阴沉着脸色,缓缓说道。 “非也。在下查阅过古籍,大多数古籍记载都是剥狐皮制成襁褓,但这之前,却并没有这种说法。骨系与狐族最初达成契约之时,仅仅规定瓦修骨系每有新王诞生之际,狐族便献上一只成年雄狐,为保新王以及他所统领的骨系一族繁荣昌盛,新王作古之后,此狐便作为陪葬送入墓穴,在墓穴中渐渐死亡。无奈狐妖自古皆祸水,传说妲姬,褒姒皆为狐妖所化,祸国殃民,引得战乱纷飞。后来骨系一族也尝到了苦果,经长老们商讨之后,为保骨系万世太平,便用一种虽然残忍但却安稳的法子,由此,瓦修骨系放才有‘剥狐皮制成襁褓’之说。” 小曼恨苏毓入骨,但此时此刻,她一心想救陆彦修性命,为了能让穆琅助自己一臂之力,寻思片刻,她便点头答应了穆琅的两个要求。只要契约达成,在彦修百年作古之后,那狐妖也作为陪葬品被永囚地底永世不得超生,自己的大仇自然得报。 穆琅和小曼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皆满足离去。 回到倚翠楼,穆琅坐在抄手长廊的阶前,望着那喷薄而出的红日,思绪渐渐飘远…… 记忆中,一张已经模糊了五官的容颜渐渐浮现出来,只余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异常明艳。那人一身素白立于自己身前,恍若神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用冷淡到近乎施舍的口吻道:“你走吧,若有下次,我定不会饶你性命。” 穆琅猛地握紧了拳头,当年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如今我要千万倍的还给你! ------------ 第三十六章 :祥和 更新时间:2012-12-09 “狐妖!我们已经跟踪你很久了,早就觉得你不对劲,滥用妖术,霍乱世间,还不束手就擒!”几个道士围着苏毓,口中念念有词。 苏毓不是他们对手,只懂得逃跑,不断逃跑。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不断提示着他身后的危险,紧接着,一张金色的网铺天盖地罩下,狐妖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 醒来的时候,四周皆是石壁,一道粗长的锁链从墙壁上延伸下来,锁链的另一头,紧紧地锁上狐妖修长的脖颈,他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立在他四周窃窃私语的道士,接着坠入了无止境的黑暗…… 无穷无尽的折磨皆因妖术而起,狐妖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透过洞穴的缝隙怔怔地望着暗紫色苍穹上点缀的一闪一烁的星光…… 如果,不用妖术就好了,一切,都像普通人一样就好了……就不会被那些人盯上,被囚禁在这里,失去自由,连尊严都被人踩在脚下……如果…… “小哥,你这是干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欲伸手去扶跪在他面前的苏毓。 “我想求您……求您……”垂下的乌发遮住他苍白到有些发青的脸颊。正值隆冬,他单薄的身子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跪在雪地里,膝上叫嚣着钻心的刺痛,连神智都有些游离,但他依然异常执拗地苦苦哀求。 “哎……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年轻人啊,别因为年轻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等到老了,可有你受的。”老者谆谆教诲。 “不,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求您,我需要您,教我医术,我需要……治病救人……”我要他回来……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老者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苏毓,接着拍了拍苏毓的肩头道: “你要学也可以,但一定要坚持下去。”老者和蔼的面庞渐渐模糊。 苏毓抬起手,想触碰对方,苍白的手指终于抓住老者的衣角,他惊喜地抬起脸想要道谢。 “老师……谢……”双眼却被一天一地的鲜血染成了赤色。 苏毓震惊地看着倒在血泊中老者的尸首,几匹狼正残忍地啃食着老者被撕裂的腹腔中的内脏。 “老师!”一声撕心裂肺的狐啸响彻天际,狼群一改最初的悠闲,立刻严以待阵。 苏毓疯了一样一把扭断一匹狼的脖子,越来越多的狼呲着牙低声咆哮着,杀红眼的狐妖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撕裂了群狼的喉管。 不到片刻功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惨死的群狼尸体,汩汩的鲜血汇聚成一条溪流缓缓淌过。 苏毓瘫在老者支离破碎的尸首旁低低啜泣。 为什么……那些对自己好的人,都要离开自己?为什么? 忽然,一股大力将苏毓向后拽去,脖颈被卡住了……喘不上气来。 他眼前阵阵发黑,本想努力看清面前之人,却只能看到对方蜜色肌肤上的妖纹,从脖颈蔓延到下颌。 “狐妖……可恶!我要杀了你!”耳边传来那人恶毒而艰涩的声音,听在苏毓耳中,如遭雷击。 苏毓眼睫轻颤,从被褥中探出头来。 日上三竿,已是正午,本应是刺眼的光线,却被人小心翼翼地用帘帐挡住。 发了半晌的怔,才反应过来昨夜自己与戚驳痕做的那些荒唐事,登时面红耳赤又重新钻入被中。 手触碰到了什么。一个四四方方的精致檀木小盒被苏毓握在手中,打开一看,向来清冷的狐妖羞得头顶冒烟。 戚驳痕将两颗赤珠收在盒里,还特意放在苏毓枕边。狐妖咬牙切齿地发现自己都可以想象得出那人做这事时唇角翘起的顽劣笑容。 苏毓一边磨牙一边将盒子丢远,本想怒气冲冲地去找戚驳痕算账,罪魁祸首却突兀地推门而入。 “呦,狐狸,这才醒了?”戚驳痕随手将长剑搁置在案,额上汗珠盈盈,一身黑色劲装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看到狐狸半趴在床上,薄唇轻启,一双琥珀色的眼瞳雾蒙蒙地看着自己,戚驳痕一时间心痒难耐。 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一把揽住苏毓劲瘦的腰肢,凑上他耳畔颈间呵气道:“你这懒狐狸还要躺到何时?”嘴唇几乎贴上狐妖如陶瓷般细腻白皙的肌肤,戚驳痕边说边伸手去撩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呆狐狸。 苏毓一把抓住他作乱的狼爪,分外不满地瞪他一眼。 戚驳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忽见对方伸手欲探散在床沿的里衣,邪邪一笑,一把扯过衣服,注入内力,一扬手将衣服丢了老远。 “你!”苏毓见他此举后先是一愣,而后一脸愤然地嗔骂一句:“你这无赖!” 戚驳痕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俯身蹭上去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这么无赖,怎么样?” 苏毓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板着脸扭过头去不予理睬。 戚驳痕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苏毓不善的脸色,“这就生气了?” 这样就生气了?还真是开不起玩笑又小心眼的狐狸。 想到这里,戚驳痕忆起自己初识狐狸的情景,这人也是这样开不起玩笑,动辄就绷紧一张俏脸。 叹了口气,他凑到苏毓跟前,轻轻吻上那人柔软的唇瓣。 这样子的你,怪不得飒葑不忍将你卷入腥风血雨之中。飒葑也真舍得,将你独自一人丢弃在万丈红尘中,任你在这渺渺茫茫的世间受尽伤害。 “我可舍不得……” 苏毓有些仲楞地看着戚驳痕秋水深潭般的双眸,其中深深的迷恋和柔情,让他想起那个已经消逝千年的人。 不由自主地揽住对方脖颈,苏毓闭上眼睛,这种安心的感觉,他愿用一生去追寻。 “戚师兄!外面有人找――”突然闯入内室的少年捂着胸口面红耳赤地躲到门外。 苏毓一把推开戚驳痕,别过脸去,红晕一直爬上耳根。 戚驳痕咬牙切齿地直起身来,在苏毓耳边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屋外传出那少年断断续续的惨呼: “师兄……我没看见……真的,我什么都没看见!师兄……啊!耳朵,耳朵!别拧了师兄……” 苏毓唇角染笑,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 “狐狸!快更衣,我师兄和那小蛇妖在大厅候着,说要跟你辞行了。”戚驳痕一边从衣柜里拽出两件里衣一边说道。 “他们……还在?”苏毓睁大眼睛问道。 本以为那件事发生之后,杜颜和阅篱应该会立刻离开,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留在京城。 “那小蛇妖说欠你良多,非要等你清醒过来才要告辞,我师兄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对了,你失去意识那段时间,人家每日都来照顾你,你还不谢谢人家?” 苏毓沉吟着接过衣服,正欲换上,却见戚驳痕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不觉狐疑道:“你不去接待客人,杵在这里做什么?” 戚驳痕摸摸下巴,意犹未尽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赚到了。”说着便脚底抹油般溜掉了。 苏毓不懂他话中含义,摇了摇头,用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嫌弃表情斜睨了眼他离开的方向。 “苏毓!”杜颜见到苏毓出来,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 “苏公子别来无恙。”阅篱抱拳行礼,口气虽然疏离,却不乏关切。 “多谢阁下挂念,在下已无妨。”苏毓回礼道。 “苏毓,我们要走了……但有缘千里来相会,有缘分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望着杜颜单纯而美好的笑容,苏毓也不觉微笑起来:“照顾好自己与阅公子,有缘的话,会见上的。” “嗯!你也一样啊。”杜颜轻声说道。踌躇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开口: “苏毓,你不是一个人,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会挂念你的,所以……不要难为自己,遇到麻烦,你还有我们。”听了杜颜的话,苏毓翘起唇角,长久以来盘踞在心头的阴霾,就这样被一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小蛇妖驱散了。 阅篱有些头疼地看着她道:“苏公子道行比你深多了,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小心被人抓了当下酒菜。” “喂,臭道士,你的银子都在我身上,到时候我被人劫了,你也别想好过!” 苏毓望着你来我往吵的不亦乐乎的两人,心中盈(zh)满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流淌着的汩汩甘泉,甜美而温暖,苏毓抿紧嘴唇,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令他犹疑在梦中。 ------------ 第三十七章 :设伏 更新时间:2013-02-06 “喂道士,还有多远啊?”杜颜窝在马车里冲外面的人不断叫嚣。 “快到了。”阅篱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我说,你两个时辰前就这么说的!”杜颜振振有词。 阅篱一边驱车前行,一边嘴角抽搐,这个女人,真真是比苍蝇还烦。 “喂!臭道士,我说你怎的不理人的?”蛇妖钻出马车坐在阅篱边上,气鼓鼓地道。 “你废话那么多,谁知道该回你哪句?”阅篱勾起唇角调笑道。 “你!”杜颜被他气的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心道:臭道士,看本姑娘不把你一脚踹到蛇窝里去。 幻想着道士被吓得抱头鼠窜的狼狈样子,杜颜掩唇贼笑。 “哎呦!”一个爆栗下去,蛇妖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地看着身旁之人,控诉:“干嘛打我?” “不看也知道你没想好事。”挑高一边的眉毛,阅篱一副“你活该”的表情答道。 杜颜愤愤地瞪着阅篱,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阅篱勾勾唇角,扬起手中的马鞭,“驾”的一声,马车飞驰而去。 琴声阵阵,一男子盘膝坐于一块平整岩石上,暮色熹微,看不清他容貌,只能勉强辨别他十指疾速拨弄琴弦,一曲“十面埋伏”已是进入高潮。 隔着老远,杜颜便听到了一阵清冽琴音。 “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会有人有此雅兴……”阅篱叹道。 杜颜翻了个白眼抬杠:“我听这琴音杀气腾腾,内藏玄机,估计弹琴的人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呦,杜姑娘什么时候居然懂得琴音了,真是越发长进了。”阅篱笑的欢快,笑过之后,他却也屏气凝神细细聆听,不知不觉间笑容敛起。 还真被这小蛇妖说对了,琴声中透着阵阵危机与杀意。 十面埋伏本就有设伏之意,弹琴之人技艺精湛,这曲子更是被弹得出神入化,从琴音中带出的威胁肃杀,令阅篱皱了眉头。 随着琴声的愈来愈近,他忽然调转马头。 “哎,你干嘛折回去?”杜颜问道。 “估计还真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没准前面还真有什么不测等着我们呢。”阅篱压低了声音道。 “我……我刚刚是瞎说的,你还真信啊……我就是觉着这琴声怎么听怎么诡异,渗的慌,我,我不是有意的……” “都说动物天性最为灵敏,连你都觉得渗的慌,那我们更不能从这边走了……驾!”说着,阅篱扬起手中马鞭,准备另寻一条路。 杜颜忽觉眼前一花,一人不知何时立于车前,惊了马匹。 骏马嘶鸣,阅篱废了好大功夫才稳住马车。 “你是何人?”杜颜厉声质问。 对面的男子怀抱古琴,似笑非笑地望着二人。 那男子身着一件暗色深衣,衣领大开,眉眼英挺,棕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望向杜、阅二人,神态闲散慵懒。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名唤穆琅,途经此处,没了干粮盘缠,不知两位能否行个方便,送在下一程?” 杜颜看了看他怀中的古琴问道:“刚刚是你在弹琴?” “正是在下。”穆琅答道。 杜颜舒展了眉眼,心道:什么嘛,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没想到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不知公子去往何方?如若不嫌弃,就请上车吧……”望着那男子看似温和的笑容,阅篱颔首道。 穆琅微微一笑,妖瞳中一闪而逝的碧光被杜颜逮个正着。 蛇妖心中惊雷乍起,她冷喝一声道:“等等,你是什么人?” 穆琅微微一愣,而后咧开唇角,笑道:“自然是索债之人!”他话音刚落,杜颜便见刚刚还笑逐颜开的男子突然间换了一副面孔,妖纹爬上那人脸颊,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十指成爪,直取阅篱心脏而去。 杜颜大骇,想也不想便幻出利剑与之缠斗,阅篱急急从包袱里掏出符咒,还没来得及念出声,就见杜颜被那妖人一掌拍落在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他心中顿时翻起滔天巨浪。第一次,他害怕这个一直相伴左右的小蛇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 这么想着,阅篱就更加慌乱,眼看着杜颜性命堪忧,再看手中的符咒,没一个可用的,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急急跳下车去,须臾,身影便隐没在树林中。 杜颜心中明白自己与对方实力相差太大,这么强的妖力,几乎可以匹敌苏毓,不,哪怕苏毓在场,恐怕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自己。 她眼睁睁地看着穆琅一点点逼近,瘫软在地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有些慌乱地扫视四周,不见阅篱的影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胸臆,她既开心那人趁乱逃跑保住性命,又嗔怪那人怎的如此无情,丢下自己就逃命去了。 “呵!在找你那良人道士么?”穆琅阴冷的声音传来,口气中是说不出的嘲讽。 “我看,那道士早就趁乱跑了,丢下你这么一条小小蛇精来拖住我。哎……人类,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放屁!”杜颜忽然旋身而起,她手握利刃,灵动的腰身一扭,直击穆琅下盘,穆琅眸光一闪,顿时杀气四溢。 “呃……”修长的脖颈被卡在手中,穆琅尖利的指甲划破杜颜吹弹可破的苍白肌肤。 “蛇妖,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穆琅虽然面皮带笑,眼中的怒火却蔓延开来。 杜颜知道自己逃不过此劫,随着颈子上力道的加重,脑海中突兀地闪现出阅篱的身影,从他们的初遇,到二人携手朝游北海暮苍梧,再到那次剧变……太多的话都来不及说,自己,却要死了…… “放开她!”一声雷霆爆呵从穆琅身后传来,听到这声爆呵,杜颜眼中渐渐泯灭的光芒忽然亮了起来,那道士居然没丢下自己。 穆琅悠悠转身,只见阅篱一手持着桃符,另一只握着刻刀的手,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滴落。 原来,方才在沿途之上,阅篱无意中看到一排桃树,他知桃树最是驱鬼辟邪,比一般符咒都要灵验,便拿了刻刀刻了一张桃符出来。 “呵,有趣!”穆琅将杜颜一把丢开,迈开步子,缓缓逼近阅篱。 阅篱虽然面上镇定,其实心中没底的很,他不知这临阵磨枪所刻的桃符是否有用,不过又转念一想,此桃符的划法是当年元空老人亲口传给自己的,应该不会有错。 他举起桃符,口中念念有词,只是咒语诵完,却不见丝毫动静。 “道士!快逃!”与杜颜撕心裂肺的叫声一齐而至的,是穆琅尖利的指爪撕裂血肉的声响。 “呜……”阅篱吐出一大口鲜血,涣散的瞳孔中所映出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杜颜被泪水打湿了的痛苦到扭曲的脸庞…… “道士!阅篱!你醒醒,你醒醒……”杜颜抱着阅篱失去知觉的身体,痛哭流涕。 穆琅不屑地撇撇嘴道:“人还没死,你哭什么哭。” 杜颜立刻怒目而视:“你为什么伤了他?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狠心?” 穆琅有些玩味地看着杜颜道:“你还真是喜欢他呢。”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不顾杜颜的阻止,捏住阅篱下颌便将药送了进去。 “你,你这混帐,你给他吃了什么?我!我要杀了你!”说着杜颜提了利剑便向穆琅杀去。 穆琅轻而易举地挡下她的阵势,冷笑道:“小小蛇妖,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杜颜被他妖风一震,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此时,别说杀掉他,就是近他身都难。 看着杜颜绝望地闭上双眼,穆琅俯下身去,在杜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无视小蛇妖的一脸震惊,他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你凭什么说苏毓会去那里?”杜颜将满腹疑惑问出,只见不远处的狼妖脚步顿了一顿,他忽然笑道:“那狐狸自然会去,为了你!哈哈哈……” ------------ 第三十八章 :陆柏舟 更新时间:2013-02-08 杜颜虽不知那狼妖卖的什么关子,但怀中阅篱的身体状况,只能令她马不停蹄地驱车向汴京而去。 “阅篱,太好了!你醒了!” 阅篱迷蒙的视线里映出杜颜娇俏的容颜,他本想安慰对方说自己没事,不想血气上涌,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阅篱!”小蛇妖手忙脚乱地将散在一边的外袍盖在孱弱的道士身上。 “你感觉如何?我刚刚用妖力给你疗伤了,但……但你的伤,总也不见好,是我太没用,是我没用……”说着说着,杜颜眼中腾起一层水雾,凝结成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打在阅篱面上,还有着余温。 “我没事……就是……腿麻的厉害,我感觉,我的腿好像……好像没……知觉了……”胸口上叫嚣的疼痛,仿佛一座山一般,压得阅篱喘不过气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本想安慰身边那个泣不成声的女子,沉重的身体却一直一直向下坠落,随后坠入了浓雾般的黑暗之中。 “车夫!离汴京还有多远?”杜颜用袖子蹭去脸上未干的泪水,冲外面的车夫高声叫道。 被蛇妖迷惑了心智,强行拉来驱车的车夫望了望远处的山色,回道:“快到了,估计两个时辰左右吧。” 苏毓是被立在门外通报的玄空弟子吵醒的,他向来浅眠,对周围的动静极为敏感。刚刚起身,从腰上传来的酸痛就令他跌回床上。 苏毓一脸阴沉地看着睡在身边雷打不动的戚驳痕,想到昨夜那人在自己身上得趣后的索求无度,一贯清冷的狐妖有些难耐地转过脸去,红晕一直爬到了耳根。 他披衣起身,拉开房门,早上寒露霜重令他不觉一阵战栗。 “有事么?”听到那把熟悉的清冽嗓音,站在一旁的玄空门弟子方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四目相撞,那身量比苏毓高出半个头的男子有些慌乱地别过脸,似要掩饰什么一般道:“我……我是来找戚师兄的。” “这么早?”苏毓皱了皱眉,接着道:“你稍等,我去唤他。”说着便轻飘飘地转身进了房门。 谁料,他刚一回身,那男子立刻出手如电直袭苏毓后心要穴,苏毓眼中冷光一闪,抬手去格,厉声道:“你是何人?”苏毓习惯性地出手回击,奇怪的是,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的下一步动作,那人一掌拍上了苏毓心口,隐藏在指尖的符咒化成一道金光融入苏毓四肢百骸。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意迎头罩下,过往那一幕幕令他窒息的记忆,宛如绝了堤的洪水般排山倒海而来。 苏毓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看着那人怪异的笑容,苏毓仿佛在这成片的记忆中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他艰难地仰头望着站在面前的男子,心中暗忖:这张脸,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自己应该不认识这人,但这种怪异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苏毓心里登时揉成一团乱麻。 剧痛袭来,苏毓本想开口唤戚驳痕,不知为何,却无法发出丝毫声音,那男子带笑的面容映入苏毓一双琥珀色的眸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们是时候,该好好谈谈了。”说着,不顾苏毓的反抗,将他扛起就走,回身的刹那,男子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熹微的光线中熠熠生辉。 “苏毓呢?去把苏毓叫来!”杜颜前脚踏进玄空太极门,后脚就冲着立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玄空门弟子勒令呵斥。那少年一见跟着这碧衣女子进来的车夫,驾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立刻小跑着去寻师父和那位苏神医。 “阅师兄!杜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消息披了衣服匆匆赶来的戚驳痕看到自家师兄浑身是血人事不知的样子,心头巨震。 杜颜见了戚驳痕,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立刻扑过去,一把攥住戚驳痕衣袖急声问道:“苏毓呢?现在只有他能救阅篱了……” “狐狸他不在,一清早就不见人了,我也正找呢。”戚驳痕眉心皱成一个死结,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这种时候,苏毓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杜颜急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不多时,大夫和叶砂邱也相继进了房间,叶砂邱安慰了几句,大夫给阅篱包扎了伤口,叶老命门下弟子按着大夫开的方子下去熬药。 “老朽医术不精,这阅公子,哎……伤到了心脉,创口太大,能否活下来,得看天意了……”大夫说着摇了摇头,杜颜瞬间觉得浑身散了架一般,伏在椅上呜咽起来。 叶砂邱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又看到戚驳痕阴沉的脸色和杜颜伤心哭泣,试着宽慰道:“杜姑娘莫哭,老夫认识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不成了,不成了……只有苏毓,只能是苏毓。如果苏毓现在不在……苏毓怎么会现在失踪?莫非他出事了?”杜颜猛地站起来,她话音刚落,只一个闪身,戚驳痕一把握住她的双肩,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我师兄是怎么受的伤?这跟狐狸有什么关系?” 杜颜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最后,那打伤阅篱的畜生要苏毓去城北的一家陆姓大户家要解药……戚驳痕,那是什么意思?什么解药?莫非,莫非那畜生给阅篱吃的是毒药?”杜颜说完,只见戚驳痕将拳头紧了松,松了紧,他狠声道:“那药不是毒药,那药名曰‘九转欲心丸’乃治伤良药,足矣吊我师兄的一口气。” “怎么会?这没有道理啊……那家伙想杀了阅篱,又要救他……这……”杜颜一脸迷茫地看着戚驳痕。 “穆琅那混蛋,他是冲着苏毓去的。九转欲心丸虽能疗伤不假,但上次狐狸说,此药乃妖物所炼,用以勾人魂魄,人受重伤之时,魂魄离体,正是勾魂摄魄的好时机……” “那个畜生!我,我要杀了他!”戚驳痕话还没有说完,杜颜提了剑就要冲出门去,被戚驳痕一把拉回来,他呵斥道:“你昏了头了?那狼妖少说也有千年的修为,就你这点斤两,简直是自寻死路!” 杜颜听了,一双杏眼又溢满泪水,“那……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阅篱死么?” 戚驳痕沉吟片刻道:“你在这儿照顾我师兄,我去找狐狸!” “师父,杜姑娘和我师兄就拜托你了。”他对着叶砂邱拜了三拜,叶砂邱颔首,戚驳痕转身离去。 “咳咳……”苏毓捂着喉咙咳了半晌,待能发出声音,他抬起头来,环视一周。 这里应该是个地下墓穴,虽然昏暗的火光只能照亮苏毓周围几尺,但他夜视极好,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墓穴的结构布置,墓穴十分宽敞,应该是在当时有财有权的富家子弟,才能享用得起的。 苏毓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那人开口道:“在下陆柏舟,方才实是情非得已,多有得罪,还望苏公子海涵。”说着还抱拳行了一礼。 “哦?是么?”苏毓拖长了语调,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讥讽模样。 陆柏舟接着道:“将苏公子请至此处,只因这里说话方便,玄空门内,在下唯恐隔墙有耳。” 苏毓冷笑一声道:“陆公子选的地方,真乃得天独厚,选在这里说话,可不就是万无一失了么。”那人仿佛早就料到苏毓的冷嘲热讽牙尖嘴利,被他这种态度一激,居然没什么反应,还大度地笑了笑。 “有一事,在下要提前知会苏公子……关于那穆琅……”陆柏舟斟酌道。 苏毓纤长的睫毛一颤,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哦?”那人剑眉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毓。 “我与他,自是有笔旧账要算。” “哈哈,苏公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穆琅要难为于你是真,但在他背后,还另有隐情。” “哦?说来听听?”苏毓仰起脸,摇曳的火光映在他面上,更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妖冶。 陆柏舟不觉呆了呆,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他有些尴尬地转移视线,沉吟道:“苏公子应该知道瓦修骨系这个部落吧。”陆柏舟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苏毓一改之前的戏谑。 “此时,瓦修骨系部落的后裔,就在汴京!” “不!不可能,这个部落早就灭亡了!他们不可能还存在!”苏毓原本白皙的面庞因为陆柏舟的话涨得通红。 “怎么不可能,守护狐族还在,瓦修骨系怎么会消亡?”陆柏舟反问道。 听了陆柏舟的话,苏毓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软软地靠在身后的石壁上,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一定,一定还有其他狐兽是不是?” 陆柏舟有些怜悯地看着他道:“他们,看中了你……” 一瞬间,苏毓脸色刷地惨白,他死死地咬着下唇,绝望地闭上双眼…… ------------ 第三十九章 :赤珠 更新时间:2013-02-20 “那你在这其中,又扮演怎样的角色?”短暂的失神之后,苏毓抬起一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瞳,直勾勾地望着陆柏舟。 “我自然是骨系后裔,在下乃瓦修骨系本波1,世代守护骨系部落。在下的任务,便是助他们猎捕狐兽。”陆柏舟微笑着答道。 苏毓嫣红的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笑意,“敢情陆公子这次是来活捉在下的。” “非也,我这次是为了帮你,好叫你赶紧离开此处。知道你存在的族人,还未将此事告知族长,否则,待族长知道了你的存在,我就不得不活捉于你。” 苏毓眼中复杂的神色被纤长的睫羽一掩,接着嘲讽道:“哦?是么?真是奇了,一向以猎捕狐族为己任的本波居然想要帮在下,依在下拙见,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陆柏舟听了苏毓的话,叹了口气道: “我帮你,是因为我想要这一切停止。这么多年来,我杀的狐族已经够多了。” “哈哈,陆公子真是语出惊人呐,做了这么多年的屠夫,居然想改行当菩萨,度化世人了。”苏毓勾起唇角讽道。 听了对方的话,陆柏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张嘴,当真是得理不饶人,能容得下你这张嘴的人,还真是不一般呐,说起来,那戚驳痕也非常人吧。” “你住口!”苏毓脸色铁青地看着陆柏舟。 “你究竟想要什么?”这个人,对自己了如指掌,他今日将自己强行掳来,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苏毓看不透这其中利害,登时眉心捥成一个死结。 “我是想提醒你,你若不就此离开,你身边的人,也会因你而遇险。”陆柏舟一改最初的调笑,面色沉静地说道。 听了这话,苏毓抿紧苍白的唇瓣,不下千百种令他战栗的假设跃上心头。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日,你身边的那个小蛇妖和那阅姓道士,已经遭人暗算,现在恐怕……” 陆柏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毓一把提起衣领,气力之大令陆柏舟一阵晕眩。 明灭的火光下映出苏毓褪去血色的绝美面容。 “你说什么?” 看着眯起的琥珀色双瞳,陆柏舟仿佛可以嗅出自己已处在危险的边缘。他不禁心中冷笑,就算苏毓在这红尘世间辗转这么久,但他终究是只嗜血野狐。 面对这不听话且反过来对自己露出尖利爪牙的狐妖,陆柏舟暗暗结了个手印,口中咒语一出,一股大力袭来,苏毓立刻松开陆柏舟衣襟,急速向后退去,却也为时晚矣,只见一道刺目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中来不及躲闪的狐妖。 苏毓倒在地上,唇角染血,痛得浑身颤抖,却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咫尺之外的陆柏舟,而后者却优哉游哉地弹落衣袖上的尘土,笑着对苏毓道:“在我面前,你最好当一只乖狐狸,否则……”他伏在苏毓耳边,耳语了几句,苏毓听后瞳孔急剧收缩。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用此事威胁我,究竟目的何在?”苏毓气的面色发白,额上冷汗涔涔,但陆柏舟却从他眼中读出了些微的胆怯。 此时苏毓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他确信,知道自己当年被囚禁在季梁山上的人都已经死光了,毕竟那是千年前的事情,而这个人,居然知道这件事,并以此相要挟……想到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没有意识地,苏毓咬紧下唇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我是什么人?这你就不必多问了。你只需知道,我并不希望你死……”陆柏舟抬手触碰到苏毓的面颊,摩挲着他被血染得殷红的薄唇,视线中映出一双琥珀色的清浅眼瞳,他叹道:“这双眼睛,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般倔强,呵呵……” 苏毓面色不悦地挣开他的手。“是否离去,由我自己做主,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是么?那还真是可惜啊……”陆柏舟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毓,接着道:“总有一天,你会哭着求我的……哈哈哈……” 苏毓心中对这人已是厌恶到了极点,在陆柏舟放肆的笑声中,他原本清晰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望着那渐渐消失的清卓剪影,陆柏舟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迈开步子进了一间密室。 室内摆放着两口简陋木棺,他突然揭开其中一个,棺木被揭开的刹那,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腐木特有的味道。 棺中除了一副卷轴之外竟是空空如也,他执起画轴,拉开之后开始细细端详画中之人。 只见画中人一身白衣如雪,长发有如悬河银瀑直垂腰间,五官宛如冰雪雕琢而成,一双琥珀色眼瞳光彩夺目,那人,端的是风华绝代,容色倾城,令人震惊的是,他容貌与苏毓竟有九分相似。 陆柏舟脸上的神情渐渐柔和,每次,无论面对怎样的迷茫,只要一见这画中之人,陆柏舟心中都会宽慰很多。他抚摸着画中人的面容喃喃道: “父亲……孩儿这样做,对吗?” 苏毓方才推开大门,迎面便碰上了一个玄空门弟子,那弟子一见苏毓便大声嚷道:“师父!戚师兄!苏神医回来啦!”他话音未落,就见戚驳痕三步并做两步从厅内步出,无不担忧地打量了苏毓片刻道: “你上哪儿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苏毓只是抿紧唇瓣摇了摇头道:“你师兄呢?听说他受伤了,我去看看。” 二人行至客房,杜颜见了苏毓,脸上难掩欢喜。 “哎呀苏毓,你可算回来了,你回来了,阅篱就有救了!你快来,快来看看他!”不由分说地,小蛇妖拽过苏毓就要他为阅篱诊治。 苏毓翻了翻阅篱眼皮,又急忙摸了摸阅篱四肢,所到之处,肌肤一片粘腻。 “怎么样?”看着苏毓沉得堪比锅底的面色,杜颜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苏毓收了衣袖,叹了口气道:“水大2已去,回天乏力。” “不……不可能的,怎么、怎么会这样?”杜颜掩面啜泣。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相比杜颜的心碎,戚驳痕看上去平静许多,如果忽视掉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和越攥越紧的拳头的话。 狐妖有些脱力地摇了摇头道:“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就算是九转欲心丸也只能托得片刻,就算现在不死,很快他……阅篱这伤势——”苏毓刚说到这里仿佛想到什么一般,他猛地站起来急促道: “驳痕,去,去把赤珠拿来!” 戚驳痕听了先是呆了一呆,之后连忙点头应允,不消片刻,他便拿着一个雕花的檀木小盒而来。 苏毓取出其中一颗赤珠,按压在阅篱心口重伤的部位,只见那珠子仿佛化成一股水,又似一道光,渐渐融入阅篱体内。 杜颜惊喜地看到红光所到之处,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快速愈合,与此同时,阅篱的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顺畅许多。 “好了,他一条命算是保住了。”苏毓长出一口气,原本苍白的面容浮出一抹笑意。 戚驳痕望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柔声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我来料理。” 苏毓点点头起身离去。 哪知还没走出房门,就听到杜颜一声惊呼:“喂!道士你怎么了?喂?苏毓你快回来,快来看看他……他这是怎么了?” 看来,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阅篱的魂魄,被夺走了…… “想什么呢?”戚驳痕提着一壶酒踏月而来,看着不远处坐在阶前发呆的清冷狐妖问道。 “我在想,穆琅那家伙是冲着我来的,却叫你师兄无辜受累……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戚驳痕将手中那坛酒举止他面前,柔声道:“不喝么?这可是上好的花雕。” 苏毓垂下头,柔凉的发丝滑下来,遮住他面上神色。 “驳痕,我……” “你若不喝,我就全干了,一口都不给你留!”说着,戚驳痕拍开泥封,登时酒香四溢。 “戚驳痕,你知不知道我留在这里会给你,给你周围的人带来危险……我……” “嗯……你说的有道理,要不,咱俩逃吧?”清浅的月光下,戚驳痕一双亮盈盈的眸子带着痴迷与笑意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苏毓。 苏毓叹了口气道:“就这样放任你师兄不管?据我所知,你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我们要先收拾了穆琅那家伙,救了我师兄,再逃。”戚驳痕说完,独自抿了一口酒,苏毓听不出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只是摇头道: “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我哪儿也去不了……我是瓦修骨系的守护狐兽,我逃得再远,他们也会找上我……” “狐狸,我抓住你了,抓住你,就不放手了,这辈子我就赖上你了,天涯海角,我戚驳痕缠定你了。”戚驳痕握住苏毓苍白到与月光同色的修长手指,摆出一副痞相半真半假地调笑道。 苏毓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这个无赖,半晌,才憋出一句:“这脸皮,还真是厚的一如当年?” 戚驳痕但笑不语,只是将酒壶轻递至苏毓面前,示意他喝上一口。 苏毓接过酒坛,一口下肚,辛辣非常,却也颊齿留香。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戚驳痕那殷勤的样子,仿佛一个献宝的孩子,亮晶晶的双眼写满了期许。 苏毓微微一笑道:“味道是不错,但我有一坛更好的,这世间绝无仅有,你要不要尝尝?” “狐狸,你也忒不厚道了,有酒也不告诉我,自己藏宝,该打!”说着便如饿狼一般扑过去,苏毓不及躲闪,被他扑了个正着,刚要一脚踹开对方,却被那人在脸上偷嘬一下,占去了便宜。 一向皮薄的狐妖当下便面色愠怒,眼看着就要发作,戚驳痕立刻一把搂住对方腰肢在他耳边腻歪道:“别气别气,我再给你亲回去还不成。”说着就将自己脸颊送到苏毓唇边,眨眨眼道:“还不赶紧的!” 苏毓被他气的没脾气,头一扭也不理睬,戚驳痕一看狐狸是真气了,立刻摆出一副讨好状道:“狐狸大人?狐仙大人?娘子大人?”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怀中人一脚踹开,苏毓铁青着脸怒道:“清风白月,朗朗乾坤,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是!是我胡说八道,我认错了,那你可别气了,成么?” 看着对方貌似诚恳的认错,苏毓瞪了那人一眼道:“下不为例。” 1本波:巫师 2水大:地水火风为佛家四大元。通过这四种物质可以判断出人处于那种状态。人濒死之际,地大分散人会昏沉,胸口憋闷,双腿麻痹,如一座大山沉沉压下;水大散去人会大量出冷汗,浑身冰冷粘腻,此时人已经很难救了;火大散去为痰盂上行,喉头哽住痰液,此时人基本上回天乏术;最后为风大分散,气息泯灭,人死亡。 ------------ 第四十章 :狐兽 更新时间:2013-03-15 戚驳痕睁开眼的时候,不敢相信面前这一切。 只见一座巍巍庭院矗立于前,匾额上用篆体刻着“将军府”三个字,笔力刚劲,字体修长,一看便知年代久远。 “这是什么地方?”不知为何,戚驳痕开口询问之时,心跳竟然漏掉两拍,那个盘踞在心口的答案,呼之欲出。 苏毓并未回答,只是轻抚着斑驳的墙壁,目光迷离。 戚驳痕跟着苏毓进了府院,一入正门,便是一横长方形封土台,玄关正中摆着一口青铜鼎,那鼎被空气侵蚀的发黑,虽然如此,戚驳痕依然能看到上面若隐若现的纹路,令人不禁感叹在那个年代,铸匠就有如此高深的技艺。 “这里,我许久没来了。自从飒葑死后,我便设了结界。即便许多事物在那连天的战火中消亡殆尽,这座府邸,终是留了下来……”苏毓回过身,口吻清淡地对戚驳痕说。 戚驳痕知道,狐狸虽然面上冷淡,但心中早已翻江倒海,狐狸对飒葑的长情,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了解。 在月光的照射下,点点银光从空中飘下,仿佛雪花一般的银色颗粒触手即化。 “真是奇了,都五月份了,居然还下雪?”戚驳痕仰头望着夜色下的浩瀚星空,无不诧异地自语到,只是没看到,他身旁人长睫上沾着的晶莹水珠,不知是泪是雪。 “你不是说有好酒吗?酒在哪儿?”为了不让气氛接着诡异下去,戚驳痕出声询问。 二人行至一颗粗壮的灵寿木前,只见枝叶茂密郁郁葱葱,正好在树下映出一片斑驳阴影,仿佛隔绝了外界的是是非非,静谧而恬淡。 在戚驳痕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下,苏毓轻笑道:“酒就在这树下。”说着便俯下身子开始掘土。 不多时,二人便隐隐看到用红布包裹着的泥封。戚驳痕知道,这坛酒恐怕已有千年,他并不是贪杯之人,但面对着历时千年的琼浆佳酿,酒虫便不合时宜地在腹中作祟。 苏毓将酒起出,拍了拍上面的泥土,眼波流转,闪动着戚驳痕读不懂的神色,他忽而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1” 戚驳痕挑唇一笑道:“荣幸之至。” 于是二人坐在灵寿木下,苏毓摊开左手,只见一个红泥小火炉当真出现在他手中,戚驳痕摇首道:“狐狸,你这是偷了哪家的红泥小火炉呢?”说着便蹭上来揽住伊人不断在他耳边吹气调笑。 苏毓有些不满的道:“都老大不小了,怎的还这么不正经?” “诶,你还真别说,我在人前可正经的很。”戚驳痕无不自豪道。 “是,某些人,人前君子,人后泼皮,可真是谦谦君子表里如一呐。”苏毓鄙夷道。 戚驳痕并不反驳,只是摸着鼻尖嘿嘿一笑,流着口水问身旁人:“这酒怎的会埋至此处?” 苏毓淡然道:“飒葑出征前埋得,说待他凯旋归来便共饮此酒,可惜,他没那个口福。” 戚驳痕眼皮一跳,险些咬了自己舌头,自己这乌鸦嘴,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这里满载着狐狸与飒葑的回忆,自己还提。不过听狐狸这么一说,似乎多少有些释怀,心下大定,便腆着脸讨酒喝。 苏毓微微一笑,温了酒,两人靠坐在灵寿木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说起来,你今天到哪儿去了,害我好找。”戚驳痕仰头灌了一大口,用袖子抹抹嘴,意犹未尽道。 苏毓不似他牛饮,轻抿一口道:“被人掳去了。” “咳咳……什么?” 没理睬眼睛瞪得如铜铃大的戚驳痕,他自顾自道:“瓦修骨系的巫师找上我,要我离开这里。” 戚驳痕放下手中酒碗,握着苏毓双肩好生打量一番道:“没伤着哪儿吧?” 苏毓轻笑道:“不用紧张,我再不济也是妖,他区区一个凡人,能奈我何?” 戚驳痕心下稍安,笑道:“也对,你这老狐狸,若是自己不钻牛角尖,别人还真不能把你怎样。” 狐妖狠狠剜了对方一眼,懒得理他,往树上一靠,独自饮酒。 “狐狸,光有酒,没有下酒菜,可算不得数。”戚驳痕用手肘碰碰苏毓,苏毓无奈一笑,摊开手掌,似向戚驳痕讨要什么一般。 “这是什么意思?”前道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然是银子。”苏毓一双眼睛晶亮,那在月色下美得不似人间所有的笑容,比戚驳痕手中的千年佳酿都令人迷醉。 戚驳痕猛灌了口酒,借着酒胆,如狼似虎般将苏毓扑倒,在他颈间轻嗅道:“有了你,我还要什么下酒菜,狐狸,你当真是秀色可餐呐。” 苏毓被他八爪鱼一般缠住,好气又好笑地骂道:“你这是撒的什么酒疯,快松手!” “不松手,就不松手!你能把我怎么样?”面对这无赖,苏毓也没辙,只好柔声哄到: “你松手,我给你看个好物。” “哪个好物能好过你?”戚驳痕紧紧搂着苏毓的腰肢,不由分说的便吻上去,不消片刻,苏毓就被他吻得浑身发软,瘫在他怀中喘息不均。 “你……你这禽兽!”五月未过,苏毓依旧身不由己,那道士早就瞅准了时机,对他上下其手一番,看到狐狸浑身轻颤,似有若无地磨蹭着自己的身体,戚驳痕乐的嘴都咧到耳根了。 现在就吃了狐狸!正当戚驳痕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一个不留神,就被狐狸翻身压住动弹不得。 “这次,换我在上了!”苏毓狡黠一笑,戚驳痕瞬间警铃大作。 城北陆府 小曼对镜自照,轻叹了口气,缓缓揭下遮面的黑色纱巾,除了额头之外,凡是完好的皮肤都仿佛被侵蚀一般,紫黑色的暗疮看上去煞是吓人。 “呵!我当妹妹在哪儿呢,莫曾想,是在这里对镜自怜,孤芳自赏啊。”不知何时小曼身后出现一窈窕女子,倚门而立,对她冷嘲热讽。 “哈,姐姐真是有心了,在这么热闹的日子,难为姐姐还惦记着妹妹。”这对着小曼冷嘲热讽的女子正是陆家长子陆彦修的正室――白馥霏。 白馥霏长相不算顶美,若小曼容颜完好,她不及小曼万一。可惜此时,小曼除了要忍受反噬之苦,还要忍受诸如白馥霏之流的冷嘲热讽,若放在平时,小曼定要回击几句,可现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不觉有些自形惭秽。想到那将自己害成这样的狐妖苏毓,她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今日是焱儿百日宴,妹妹不去看看么?焱儿可是老爷长孙,妹妹不去露个脸,未免失礼。”白馥霏一双吊梢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曼,小曼却漫不经心的系上遮面黑纱,盈盈一拜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自然会去恭贺一番。” 错身而过的刹那,小曼隐隐听到了身旁女子不屑的冷哼。 小曼略微迟疑,推开陆老爷房门,刚下了酒宴的陆老爷见着小曼似乎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病了么?”陆老爷见过毁容前的小曼,知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只是想不通为何这样一个女子,会甘心委身于自己那个病病歪歪眼看着命不久矣的大儿子,这实在令他费解。 “小曼有一事要禀告老爷。”她稍一迟疑,便打定了主意。 “何事?” “老爷您也知道,这焱儿出生没多久,就大病了两场,尤其是满月酒那次,病的尤为严重。”听了小曼的话,陆老爷皱起眉头沉声问道:“那又如何?” “老爷莫要再瞒着小曼了……您老忍心看到自己的孙子再步上彦修的后尘吗?”听了小曼的话,陆老爷心头巨震,一时间不下千种假设跃上心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老爷捋着胡须,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小曼。 “瓦修骨系一族,千年来被胡竭所扰,长子皆不满双十而亡,老爷,彦修的病,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晓得吗?” 陆老爷被小曼这么一问,登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过了半晌,他叹道:“哎……实不相瞒,这是祖上的惩罚,诅咒骨系生生世世被胡竭所扰,不得安宁啊……”说着,他浑浊的双眼似有泪光闪现。 原来,陆老爷的兄长便是被胡竭这妖物害死,此时,他的大儿子陆彦修和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陆兰焱眼看着也要命丧魔物之手。 “哎,可老夫又能如何,那胡竭可不是做做法就能了事的,就算是高僧大德,也未必能将其铲除,否则怎会与骨系纠缠千年之久?” “老爷,小曼听说狐兽自古便是骨系一族的守护神兽,若有狐兽庇佑,彦修与焱儿定会安然无事。” “狐兽早已灭亡多年,一时间,你让我上哪儿找只狐兽?”陆老爷摆摆手,叹了口气执起一盏茶抿了一口。 “老爷莫担忧,此时此刻,在这汴京城中就有一只狐兽,若我们能生擒他……”小曼试探地说与陆老爷听,不出所料,陆老爷果真大喜过望,一拍桌子道:“那狐兽在哪里?” ------------ 第四十一章 正视 更新时间:2013-04-13 “呜……”戚驳痕两指并拢闪电般点上对方酥麻穴,苏毓只觉浑身酸软,呻吟一声直直瘫在戚驳痕胸口。 “怎么?你不是要在上么?我就这么躺着,你来啊!”戚驳痕噙着一丝坏笑冲着脸色不善的狐狸调侃道。 苏毓被气的险些吐血,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愤愤道:“偷袭算不得数!” “怎么算不得数,少侠我潜心修炼了这么些年,为的还不是此时此刻。” 苏毓一脸鄙夷:“这话要被叶砂邱听到了,他非得气死过去。” “所以这句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着便凑过身去,修长硬瘦的手指撩开苏毓墨染般的长发,手指附在对方面上,滑凉细腻的触感另他爱不释手。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暧昧异常。 “嗯……”只一声再轻微不过的呻吟,竟将戚驳痕胯下的小兄弟撩拨的精神抖擞。 “你……”短暂的错愕之后,苏毓长袖一甩,凑近戚驳痕耳边,用魅惑而诱人的口吻道:“想要我么?”那种狐妖特有的媚态与妖冶,纤毫毕现,令戚驳痕原本就不甚均匀的喘息越发凌乱。 “你这妖精……真是……”后面的话被凑上来的殷红双唇堵住,戚驳痕也不再废话,被情(zh)欲糊住的脑子里只想着将怀中人占为己有,如此简单,如此直白…… “狐狸,放松……放松!” “你……你这,你这混帐!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疼!” 戚驳痕真是爱煞了面前这连皱眉都赏心悦目的狐妖。 只见那人坐在他的硬挺上,不断调整呼吸好让自己渐渐适应。 “驳痕……嗯……疼疼……” “乖,放松,放松,你这么紧,要把我夹断了。”之前进入都有玫瑰膏做润滑,这次可是单刀直入的往里闯。苏毓的甬道干涩而紧致,别说是律动,连进去都成了问题。 听了对方的话,苏毓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咬牙,狠狠坐了下去,只觉撕裂般的剧痛从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 这一下不要紧,戚驳痕搂着苏毓腰肢的手臂剧烈一震,他慌忙退出,却被怀中痛得直皱眉的人制止。 “嗯……封印,解开……”喘息着,苏毓难过的神色令戚驳痕心中一痛,他催动咒语解开苏毓的封印。 得了妖力的苏毓邪邪一笑道:“这下,你能耐我何?”未得意多久,没了束缚的狐妖就被身体中的凶器折磨的欲仙欲死。 “狐狸,我看你还能得意几时?”既然解放了苏毓的妖力,戚驳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攻城略池起来。 待两人都得到满足,苏毓伏在戚驳痕胸前眯着眼睛体味高潮过后的余韵,晕生两靥,薄唇轻启,从中呼出的热气令戚驳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将衣物盖在对方身上,戚驳痕捏住苏毓下颌强迫对方抬起脸来,语气散漫道:“果然是狐性本淫么?都这样了还不知餍足?” 苏毓拍开他的手,权当没听到,扭过头去不予理睬。只是,这次的情动,仿佛点燃了沉寂已久的身体,没过多久,身体深处的欲(zh)火疾风骤雨般呼啸而来,将苏毓打了个措手不及。 “驳……驳痕……”忍了没多久,苏毓燥热的身体便开始难耐起来。他轻蹭着身子将红透的面颊埋在戚驳痕胸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羞愧而渴望的神色。 “想要?”戚驳痕勾起唇角露出痞痞的坏笑。 “是……”苏毓的坦诚超出了戚驳痕的预料。 “既然如此,乖乖叫声相公听听!”蹬鼻子上脸向来是戚驳痕的拿手好戏。 “你!”苏毓咬碎一口银牙,柔凉的长发丝缎般滑下。 “嗯……”等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松口,苏毓开始慌乱起来,他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瞳渴求地看着戚驳痕,只见那一直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人却异常认真地看着自己。苏毓读不透这人目光中的深意,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抿了抿唇瓣,轻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拾起衣物…… 谁料,衣服还没穿好就被对方一把夺了去,戚驳痕脸色阴沉地看着苏毓。 “你又怎么了?”苏毓皱了皱眉,说起来,现在不爽的应该是自己才对,这人平白无故发的什么疯。 毫无预兆的,那人将他摁倒在地,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长驱直入到他的身体中。苏毓大惊,挣扎着向后逃去,戚驳痕冷哼一声,一把握住他的脚踝道:“早知如此,我就该什么都不说的要了你才是!” “戚驳痕!”苏毓也怒了,这人刚还好端端的,怎么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在这里强要了你,也让他看看,你现在,是属于谁的!”几乎是报复性的,不顾对方的反抗就律动起来。 戚驳痕也不知自己发的是哪门子的神经,只觉得心中憋闷的很。那人虽然在自己怀中,但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得不到他的心,那就得到他的人好了,让他用身体好好记住! 对苏毓几乎是扭曲的欲望一时间充斥着戚驳痕的内心。他无法控制的想要占有面前的人,更无法控制被嫉妒折磨的越发狂暴的自己。自己,还真是差劲,居然吃一个死人的醋。 想到这里,戚驳痕对自身厌恶更甚,却又无法抑制的希望苏毓对自己示弱,想要苏毓的人,更想要他的心…… “戚驳痕!你这混帐!”苏毓痛得眼瞳湿润,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宛如铜铸般无法撼动。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在他体内肆虐的凶器。 “好痛……好痛!驳痕,不要了,不要了……”无论苏毓如何挣动,对方都好像没听见般依旧我行我素。 “嗯……啊!我说痛!停下……”苏毓将妖力凝聚在掌心,有几次都恨到想直接拍晕这人了事,却依然没法下手。 苏毓至今想不通,戚驳痕对自己,究竟抱有怎样一种感情,或者说,自己对戚驳痕的感情,又是什么…… 在苏毓心中,戚驳痕与飒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失去飒葑,苏毓几近疯癫,但失去戚驳痕呢? 苏毓闭上眼睛,结论竟是令他心悸的颤动。 耳畔,忽然传来那人一声轻叹,他埋首于他的颈间,声音艰涩地问道:“苏毓……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呢?”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少了过去的玩味,多了几分认真,认真的,令苏毓手足无措。 ------------ 第四十二章:交托 “如果只是朋友,你刚才的诱惑,又算什么?怜悯吗?”戚驳痕看着苏毓,眼色复杂。 苏毓垂下头,抿唇不语。 “苏毓!回答我!”戚驳痕握着苏毓双肩的手紧了紧,剑眉微颦,面上的表情是一种令人心悸的严肃与沉静。 究竟怎样做,我才能将飒葑从你记忆中彻底驱逐出去? “驳痕,自飒葑死后,已有千年。”苏毓边说边拾起被戚驳痕夺去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披在自己身上,他轻叹了口气道: “而这千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所以,你不要妄想将他的存在从我记忆中抹去。”此言一出,戚驳痕的眉头更是拧成了死结。 苏毓说的虽然残酷,却也道出了事实。 “但死者已矣,飒葑是我的过去,而你,是我的现在。”苏毓说完,便冲戚驳痕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一瞬间,狂喜,惊讶,释然之情涌上戚驳痕心头。 “狐狸!你……你这是……” “我不说,以为你懂,非要逼着我说这些煽情的话,是你的不是。”看着戚驳痕堪比星辉的眸子,苏毓开口道。 此时的戚驳痕,早已忘了言语为何物。那人是他的过去,过去的,无论多令人念念不忘,那终究是过去,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我今日带你来此,本就是想跟过去做个了断。一味地追逐过去,我累了也倦了。”说着,苏毓神色恹然地向身后的灵寿木倚去。 戚驳痕望着他,心中早已一片柔软。 “你啊……这话也不早点说,最后苦的还是你不是?”戚驳痕有些无奈。这人看着聪明,怎么在这方面,就笨成这样,早说不就没事了。想起刚才自己的疯狂举动,戚驳痕欲言又止。 “那处……”还没说完,就看到对方眯缝起一双清浅的琥珀色眼瞳,以戚驳痕对苏毓的了解,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于是那向来没脸没皮的无赖道士二话不说,立刻用行动给对方消气。 月上中天 苏毓睁眼看着黑紫色苍穹上一闪一烁的星子。侧过脸去,见到戚驳痕睡得一脸悍然。 他轻轻移开对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起身,行至将军府后院的空旷处,确认完全避开戚驳痕后,妖力宛如洪水般从苏毓四肢百骸涌出,四周忽然腾起浓重的烟雾。 待烟雾稍稍散去,周围的景物虽然朦胧,却已然变了样子。 只见一条溪流汩汩地绵延向远方,茂密的灌木矮丛长在河边,头顶一轮弯月,在朦胧的雾色下泛出一圈光晕…… 此情此景,如斯熟悉。 忽然,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苏毓攥着衣襟的手指紧了紧…… “飒葑……”苏毓痴痴地望着那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一双琥珀色眼眸中的平静,在见到那人的一瞬悉数土崩瓦解。 那人英俊刚毅的容颜依然如苏毓记忆中一般,黝黑的眸子仿佛能映出这一天一地的月色,他胯下的高大骏马打了个响鼻,四蹄停驻在苏毓面前。 飒葑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毓,问道:“你是哪国人?” 苏毓苍白的唇瓣颤了颤,却又倔强地抿起。 飒葑皱了皱眉,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芷涟……”薄唇轻启,他说出了那个早已熟烂于心的答案。 “芷涟……真是人如其名。”飒葑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苏毓眨了眨酸涩的眼,接着又听到对方询问: “你何故孤身一人?可有亲朋?” 苏毓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可愿与我一同归去?”他伸出手去,那只手有着练武之人特有的粗糙,因为常年握剑而磨出一层薄薄的茧,却宽厚有力。 苏毓有多想握住那只手。双手相穿而过的刹那,苏毓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个梦罢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飒葑的身影,随着四散的雾气湮没在吹拂着的夜风中……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刚刚消失的人又出现在他身边,那人提了壶酒,笑的一脸得意。 “你尝尝看!好喝么?”飒葑问道。 “好喝……”苏毓只是望着飒葑,目光迷离而感伤,却又认真地仿佛想将对方的面容永永远远地刻在脑海中一样。 “那是当然,这酒可是王赐的,统共就那么几坛,我这一拿到手,就到你跟前献宝来了。”说着,飒葑便随意地坐在阶前。 苏毓望着飒葑道: “飒葑,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飒葑认真地看着苏毓,静静地,仿佛在等他说下去。 “我不能……不能这么活着。你懂吗?”狐妖修长的手有些痉挛地握紧。“没了你,我还要活下去,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虚构一个你,重复着千百年前的对白,那些对白,就像你我的过往……一切,都回不去了。” 飒葑依然听着,目光柔和若三月春水。 苏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哀伤的笑容说道:“飒葑啊……你从来都是对的。我果然不够坚强。你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承担一个人生命的重量,我果然负担不起……” 飒葑一直凝视着苏毓,直到苏毓有些脱力地坐在飒葑旁边,只听得飒葑柔声道:“芷涟……只要你高兴就好……” 听到这话的一刹那,苏毓愣了一愣,而后方才看到飒葑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周围的景物,又恢复到最初的空旷与寂寥。 苏毓坐在地上,仰视着悬挂在苍宇上的一勾残月,月光洒下,映得月下之人多了几分潦倒却少了几分郁结。 仿佛冰雪消融般地,将军府四周的结界由上而下悉数分崩瓦解。因为接触了太多的空气,导致那原本青灰色的墙壁尽数剥离开来,瓦楞飞檐,高大椽木,不消片刻,便褪去最初的色彩,变得破旧斑驳起来。 戚驳痕醒来的时候使劲揉了揉眼睛,怎么一夜之间这里变化这么大。昨晚还是富丽堂皇的府邸,今日就破旧如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戚驳痕拍拍衣服站起来,边走边嘀咕。只一个转角,远远地就看到苏毓坐在一片空地上,不知坐了多久,衣襟发梢都已被露水打湿。 此时天光破晓,苏毓背对着戚驳痕,那深沉的背影看在戚驳痕眼里有种说不出的静谧,说不上是好是坏。 “狐狸?”戚驳痕小心翼翼地绕到苏毓身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苏毓叹了口气道:“你两任师父都光明磊落,怎么到了你就鬼头鬼脑起来了呢?” 听到苏毓口气中熟悉的鄙夷,戚驳痕不乐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毓跟前说道:“你啊……偶尔说两句好听的又能怎样,这性格,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说着将手递上去,示意对方起身。 苏毓站起来,先是丢给对方一个白眼,便自顾自往前走去,完全无视掉身后的戚驳痕一连串的提问。 戚驳痕跟着苏毓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忽然问道:“我说狐狸,这府邸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晾着?” 苏毓慢悠悠道:“自然不会,待我赚够了钱,将这里好好修葺一番,以后常住于此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我说狐狸,你住在我师父那里不是挺好,干嘛非要自找麻烦?”戚驳痕听了不乐意了,若说狐狸住在这里,肯定少不了触景生情,到时候别说与狐狸同榻而眠,就是与他秉烛夜谈都是个问题,不对,这家伙让不让自己进房门都是个问题。所以戚驳痕坚决反对苏毓常住这里。 “哼!你懂什么,你师父那里人多口杂,我一个妖物住在那里毕竟不便。”苏毓将手笼在袖中,神色轻慢道。 就在两人边走边聊之时,却是到了一条不甚宽阔的街道。街上也算热闹,虽是清晨,出来摆摊的各色小贩却是络绎不绝。 虽说是皇城,但这里临近外郊,少了皇城的散漫,多了些乡下人特有的朴实与勤劳。 苏毓眯起眼睛,异常享受地听着耳边抑扬顿挫的叫卖声。对于市井,他骨子里有种奇特的偏爱,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这里人气重。看着小贩们辛勤地操持着摊位,笑脸迎人的热络,苏毓总有种说不出的触动。 对于热闹,苏毓这只狐妖不同于一般的妖物。苏毓并不怕人,反倒对人类还有些微的好感。虽然之前也被人类欺骗过,甚至被追杀过,但内心深处,他却并不讨厌人类,妖道人道皆相似,有好有坏,苏毓并不是个一概而论的人,所以诸如市井之类人声鼎沸的地方,他却也并不抵触。 这点戚驳痕倒看得真切,他蹭到苏毓耳边道:“狐狸,你看这里多热闹,你要去到那将军府,可就没这么热闹了。”苏毓听了这话,眯起的眼睛也睁开了些。 戚驳痕准备趁热打铁,谁料被一个小孩子迎头撞上。待戚驳痕正想直言正色教训那孩子一番,不料那孩子擦着苏毓衣袖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这小子……”无奈,戚驳痕只好摇了摇头,正准备跟苏毓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道:“狐狸,刚刚那小子是个扒手……他大爷的,居然摸了本大爷的荷包!”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大惊小怪。”看着戚驳痕扭曲到极点的面容,苏毓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 只是,待他将手笼在袖中之后,脸色难看了少许,待苏毓慢条斯理地将手从袖中抽出,脸色阴沉的堪比锅底。 “狐狸……莫非……”你的钱也被那小子摸走了?戚驳痕还没问出口,就见苏毓步履如风直朝那小子跑路的方向而去。 戚驳痕哭笑不得,刚刚是谁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的?叹了口气,戚驳痕只好追苏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