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 序 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就是一个披着警服的流氓。 许多年以后,水灵认真地对顾远说。 谁说的,我对群众一向都是热情关心嘀! 是啊,对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你的确如此。 你可以污辱我,但绝对不能污辱我的警察身份! 没错,我侮辱的就是你!你怎么看都像是黑社会潜入我公安战线的卧底! 妈的,你活腻了吧?小心我把你——先奸后杀还是剁了喂狗?整天这一套也不知道换换花样,我连装怕都懒得装了。 那就罚你嫁给我好了,我就勉为其难接收你。 别!还是让我去死吧! ------------ 正文 ------------ 第一章 十五岁那年的水灵,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她平静的生活开始一去不返地驶向纷繁的一段又一段交集。 站在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观礼人群中,水灵感到一种彻骨的无助和绝望。苍白瘦弱的她被人群包围,也被孤独包围,甚至连小姨那疼惜探问的一瞥也没能驱除她周身的寒意。 时值六月,房前的洋槐花得正盛。 乳白色的花朵,繁茂柔华,不着声色地散发着雅洁的清幽。在那矜持含蓄的色泽掩饰下,洋溢的青春和生命力毫不张扬地一泻而出。 年轻和生机总是让人莫名地感动得想落泪。 喜宴上的小姨眼睑低垂,没有新娘子的娇羞和甜蜜,只有面对人们贺喜时的微微一笑。没有大红的喜服,也没有高耸油亮的盘头,小姨一身淡绿色的小礼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32岁了,尽管她依然美丽如初,尽管她第一次做新娘。 青春,连花都有,唯独小姨却没有。 她没有任何嫁妆,除了十五岁的水灵。 “这小丫头就是你的全部家当了?”那男人曾戏谑地说。 不,我是她的累赘。水灵想。 ------------ 第一节 两个后妈都是你今天娶的? 经过中午酒席上的一番喧嚣,水灵感到麻木不堪,饭桌上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这是一次再别扭不过的晚饭,她和小姨还有顾蕴城,那个她最讨厌的人,貌似一家人似的坐在一张桌旁。而在不久前,水灵还曾厌恶地把他关在门外。 热气腾腾的饭菜,怎么也驱不散她脸上的冰,只有在小姨为她夹菜时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顾蕴城看小姨的眼神让她想吐,他给小姨夹菜添汤的样子更是让她火在心里。就是这么无耻卑鄙的一个人,也配成为她的姨夫? 她恨入骨髓地厌恶着他,倒不如说是恨自己,若不是为了自己,小姨也不会嫁给这种人。 “哟!我还以为走错家门了,爸,你今天又唱的是哪出啊?” 三人正各怀心事地吃着饭,忽然从门口蹦进一个鲜亮抢眼的小伙子,艳红的夹克衫,米白裤子,五官十分精致。年纪和水灵相当,但个子要高出好多,傲气十足、嚣张跋扈的样子。 “我还没揍你,敢反过来问我!”顾蕴城横眉竖目的很吓人,“今天是你老子办酒的日子,怎么才滚回来?” 那男孩子满不在乎的样子,懒散地翻了翻眼皮:“我给忘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都是四光他们闹事,今天下午才摆平,我也是刚刚打车回来,忘了你娶老婆的大事了,嘻嘻” “你就不能坐汽车?省城打的回来要多少钱,老子的钞票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败家子!”顾蕴城吹胡子瞪眼。 “别冤枉人啊,我们可是宰小六的。他那么急着泡许美,不给他表现的机会能行吗?” 说着,大大咧咧的拉过椅子,坐在饭桌前,毫不客气地夹过一块酱牛肉,全然无视其他人都望着他而没有动筷。 “哪个许美?不是跟你好的那个吗,小六他就敢明目张胆的?” “许美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记得?我都快忘了,先别烦我,吃饱了再说,饿死了!” 说完,随手拿过一只装过汤的大海碗,递向小姨和水灵,头也不抬地:“给我装碗饭”,一边往嘴里塞满了东西。 话一出口,发现他爸正狠狠地瞪着他,连忙把手缩回来,讪讪地笑道:“我都忘了,你还给我找了个后妈,介绍一下吧……咦,怎么有两个呀,都是你今天娶的?” 水灵满脸通红,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混帐东西,怎么说话呢!”顾蕴城斥责道。 “嘿嘿,开玩笑。”他嬉皮笑脸地,“到底哪个是啊?” “你瞎子吗,自己看不出来?”顾蕴城话里还带着气。 “怎么能怪我,这后妈长得又年轻又好看,搞得我都分辨不出了。老爹,还是你有眼光,真有你的” “那还用你说,你爹是什么人物,还有我搞不定的事情?你这臭小子半点都没学到我的本事,就知道在外面胡混,丢我的人。” “是,我丢人。你先说着,我先吃着。”见老头子乐了,他又恢复了骄矜的模样,把碗一伸,对小姨说:“给我盛饭吧,后妈” 小姨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转身去盛饭。 从此以后要和这种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水灵的心凉到了谷底。 “谁把我的房间弄成这样,进贼啦?” 水灵和小姨正在洗碗,忽听外屋顾远的叫喊。 “那个……水灵她……”小姨赶过去歉意地解释。 “水灵和你住一间,客房我要留做仓库。反正你的房间大,刚好隔成两间。”顾蕴城也过来,不容抗拒地说。 “这里这么小,像柜子一样,怎么住人?”顾远皱着眉头,十分不满地说。 “你爱住不住,不住就滚蛋!”顾蕴城不耐烦地说。 “走就走!”他开始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不时地摔得叮当响。 “这怎么好……”小姨为难地看着顾蕴城。 “别管他,这小兔崽子有的是窝”顾蕴城讨好地说。 “是啊,把亲生儿子赶走,用我的房间养小姑娘,真是精啊”顾远提起背包,冷嘲热讽地。 “妈的,不抽死你今天你就是我爹”顾蕴城抄起门后的一根棍子,作势向他劈去。 顾远身形快得像只兔子,一闪身便冲出门口,“拜拜了老爹,洞房愉快!赶紧生个小妹妹给我玩” 再一看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这混球——”顾蕴城假装生气地叹了口气,尴尬地瞄了瞄小姨。 小姨没吭声,只顾回身去看水灵,“怎么了,丫儿?” 水灵咬着嘴唇揉肩膀,“没事”。 那个顾远,冲出门的时候狠狠地撞到了站在门口的她,不时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一下撞得够重的。 晚上的月光很好,幽幽的花香不时地涌进来,却丝毫掩盖不住房间里陌生男孩的气味。这里一直是他住的,衣柜、被褥、书橱、床底下的玩具箱,各个角落都散发着他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气息。那味道谈不上难闻,却让她十分讨厌,在小姨身边长大的她有些排斥男性的气味。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四下弥漫的陌生气味使她觉得那个顾远仿佛正睡在这个房间里,这个想法一产生就挥之不去,肩膀也附和地隐隐作痛。 为什么要放弃尊严,和这么可恶的人生活在一起?想起他那些难听的话,还有那始终挂在脸上的轻蔑的表情,她死死地掐自己的肩膀。 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才过了一天就忍受不下去了吗?她问自己,相对于小姨为她所做的牺牲,这点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昏昏欲睡时,后面的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然后越来越大,隐约有小姨的声音。 水灵把头埋进被子里,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想到此刻小姨正委曲求全地和那个龌龊的男人睡在一起,她的心就疼得揪起来。 过了一会儿,似乎听到小姨在哭,哭声很压抑,微不可闻。 她仔细听了半晌,全身的血液都窜到头顶,脑袋嗡的一声,她“呼”地下了床。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直觉使她冲动得想杀了顾蕴城,站在小姨的门口,“出什么事了,小姨?” 死死地盯着门板,她的声音随着激愤而剧烈地颤抖。 门内的一切声响都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 “没事,快去睡吧” 小姨平和地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回屋去吧,姨也睡了,没事”里面又传来小姨温柔的声音。 她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愣愣地在门口站了半天。 小姨,自己永远都是她的包袱。 ------------ 第二节 小姨的往事 15年前,她还是个沉静单纯的少女,一个人的时候总爱做着嫁为人妇、相夫教子的梦。她渴望有个温暖的小家,为孩子们缝衣做饭,一辈子就那么简单幸福地过下去。 这种想法对于16岁的女孩子似乎早了点,但一想到母亲去世后冰冷肮脏的家,她就止不住的心酸。 灶台的角落里不知何年何月结了密集的蛛网,家里的被褥早已烂得不经一扯。日子过得越发艰难的时候,父亲又迷上了喝酒。一醉解千愁,而这些醒着的人又将如何面对? 姐姐下生就是弱智,几次被父亲丢到山里,都是母亲哭着捡回来的。印象中的母亲,极为善良柔弱,经常对着傻呵呵啃泥巴的姐姐暗自垂泪。在她有限的记忆里,母亲是郁郁寡欢的,父亲经常打她,因为她始终生不出男孩子。所幸那一年终于怀了男胎,孩子们长这么大才见到父亲的好脸色是什么样的。 然而,分娩的前夕,计生委逐村搞突检,父亲只好连夜驾车送她到外婆家。那夜,风很大,也很冷。母亲臃肿的身躯缩在单薄的棉被里,口里不住地喊父亲停下来。父亲不耐烦了,你就不能忍一忍,又不是第一回生,娇气个什么!吼过几次之后,父亲也心虚地闭口了。因为那时的山路,实在是颠簸得厉害。 母亲也不再出声了,木然地凝视天上的星星。那个夜晚的星星,很高,很远,也很小,闪着银亮的寒光,就像一把把无情的小刀。 “孩子……”母亲喃喃地喊。 这就是她最后的话了。 从此,这个由脏兮兮的姐姐、尚不懂事的妹妹、酗酒的父亲构成的家,自然地落在了她柔嫩的肩上。她别无选择,她是唯一眼睁睁看清这一切的人。 她懵懂地意识到,在这个苦难的世界上,真实的痛苦似乎更是来自于清醒,正如那个整天傻笑着在外面闲逛姐姐,看起来总是无忧无虑,每天的营生就是捡些各种各样的破烂回来,有一阵还拾了骨头藏在碗柜里。开始她倒不以为意,不厌其烦地趁姐姐不在时把这些偷偷扔出去。直到有一次捏起来细看,才惊觉那形状既不像猪骨,也不像牛羊之类,倒像是…… 她触电一样地扔掉手里的东西,失声惊叫。 有时候,她恨不得这个姐姐凭空消失,这样的想法时不时地冒出来。 转眼,小妹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她不得不放弃升学的机会,进入镇上的棉纺厂,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尽管是中上等的成绩,她并不觉得可惜,这就是她的命,她想。 现实对她来讲,残忍得像个噩梦,甚至让她产生幻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是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厨房中飘来妈妈炒菜的香气……想着想着,泪珠就会滚下来,她想眼泪真是奇妙的东西,怎么流都流不完。 没有一盒像样的化妆品,也没有一件能大大方方穿得出门的衣服,16岁以后,她还是渐渐显露出与众不同来。走在人群中,没人能忽视她的存在,这个标致得让人侧目的女孩。像她的妈妈一样,这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美是天生的,无须过多的修饰。再加上端庄温柔的性格,她自然地成为了厂里小伙子们追逐讨好的对象。 十二月份的一天,她无意中发现姐姐的肚子不同寻常的隆起,由于穿着肥大的棉袄,平时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找来村上的老中医一看,父亲的脸瞬间变成猪肝色,气得嘴发抖,半晌没说出话来。 “丧尽天良的王八羔子,连个傻子都不放过,不得好死啊……”父亲一遍遍沙哑地重复着这一句,仿佛一夜间老了几十岁,俨然一个痛楚而愤怒的老头。 半个月后,一个粉嫩健康的女婴出生了,除了那个对着孩子傻笑的姐姐,全家人忧心忡忡。 扔掉,必须扔掉!父亲坚决地说。 的确,这种身世的孩子给谁都不会要。 妹妹也附和道: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谁来照看她?我们家已经够丢人的了,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第二天下班的路上,她看见道口有一个显眼的包袱,她当然认得。里面的孩子已经冻的小脸发紫,气若游丝,看样子已经在寒风中冻了许久。 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再迟疑一会孩子就彻底冻僵了。她解开自己的大衣,凝重地把它裹在胸前。 她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对于这样一个残破的家庭的重量,只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无辜的生命就这样离去。即使一个路人,看到婴儿纯净无邪的面庞也会动恻隐之心,何况她还是它的亲人。 当晚,面对父亲暴怒的指责时,十七岁的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毅然承担了孩子的一切。 那天下午发现孩子不见后,姐姐居然收住了傻笑,疯狂而恍惚地到处找寻,深夜未归。 从此,她再也没见过姐姐。 每当外面袭来寒风冷雨时,她便揪心地想知道姐姐可有一块栖身的地方? 几年后父亲去世时,没等到他下葬,妹妹就和一个身份不明的生意人走了。临走时只托人捎了一句话:姐,我走了,这个家我受够了! 连妹妹都受够了?她苦笑着,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自己加班加点地为她赚学费,竟然一声不响地走了? 父亲过世后,她带着孩子搬到了镇上一所小房子里,开始了平淡单调的生活。二十岁本是花容月貌的年纪,可她死死不肯放手的孩子却成了所有追求者的顾忌。小镇人家的婚姻观是很现实的,没人愿意要个拖油瓶。 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孩子的分量,已经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转眼就要上小学了,学费还要从牙缝里省。 再难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放弃,姐姐或许正在尘世的某个角落里挣扎在死亡边缘上,她又怎么忍心把她的孩子再送进风雨? 那是个漂亮聪明的小家伙,越长越惹人疼。没有她,这孩子恐怕就没有活路了。 转眼三十岁了,找她谈婚论嫁的不是离过婚的,就是劣迹斑斑的,骨子里面心气高傲的她宁可终身不嫁,也断不会如此委曲求全。 直到顾蕴城的出现,讽刺地颠覆了她的想法。那是个彻底的无赖,披着斯文的外衣。在镇上,他想做的事情,据说还没有做不到的。她起初不信,可现在她正站在他的婚礼上。 在嘈杂的喜筵中,她分不清人们的贺喜之辞,究竟是出于祝福还是同情?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出落得愈发可人的水灵,她是那样乖巧,还未见过世上的风雨。她也不晓得自己这张伞还能为她撑多久,但她知道,只要这呵护了十五年的花朵还需要她,她就不能倒下。 这就是她的命。 ------------ 第三节 敢骂我们是野鸡! 第二天早上,水灵看到满脸憔悴却还若无其事地冲她微笑着的小姨,单薄得像一片秋风中的黄叶。满脸笑纹的顾蕴城,一个劲傻笑着献殷勤。 吃完早饭,水灵回屋收拾自己的房间,再过几天就开学了,她盼着时间过快点,开学就是初三了,然后是高中、大学……。从小她就懂得,只有拼命学习,考上大学,才能彻底走出困境。到那时便可以带小姨到大城市居住,过上富足幸福的生活。因此她的成绩始终都是第一名,只是她就读的中学实在太糟糕,有时老师还要临场请教她。所幸开学就能转到一中去了,这是顾蕴城答应小姨的条件。当然,还有以后高中、大学的学费。水灵清楚,小姨嫁给他一方面是忍受不了他没完没了地纠缠,担心给水灵带来阴影和恐惧,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给水灵更加宽裕的生活条件,不至于一边读书一边为学费的问题发愁。 生活中触眼可及的一切都变了,唯有小姨,一如既往地呵护着她。那幢宽敞却不甚整洁的房子,在小姨的连日打扫下,变得窗明几净、焕然一新。住起来的确比她们以前的小屋子舒适多了,可她总有一种陌生感,坐在客厅里局促不安。顾蕴城整天笑呵呵的,有事没事围着小姨屁股后面转,苍蝇似的。 也难怪,谁娶到小姨简直就是走路被金条绊到了,可为什么是这个卑鄙的一个家伙呢?水灵经常盯着他的背影忿忿地想。 开学的前一天傍晚,水灵正往饭桌上摆碗筷,小姨已经在厨房里烧最后一个菜了,闻起来香喷喷的。以前她们每餐只有一个菜,有时干脆就着咸菜吃,过年过节才做两个荤菜。而现在每天都有三四个菜,有鱼有肉的。水灵不能否认她很高兴这种变化,但又怕被这种生活腐化了,不思进取。 顾蕴城倒了一杯白酒,对水灵笑道:“饿了就先吃吧,侄女” 水灵看了看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小姨,迟迟没有动筷。 “真香啊,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水灵觉得声音很熟,扭头一看,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一张脸。 顾远从院子里笑嘻嘻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汗迹。 “你还知道回来,这几天上哪野去了?”顾蕴城洪亮的声音。 “到南岭打兔子,累死我了” “就想着玩,要开学了也不知道收收心” 顾远嘻笑着,“我不是想打几只兔子给你下酒嘛” “兔子呢?”顾蕴城望着两手空空的儿子面露愠色。 “手气不好,没打着” “哼,那就用你下酒” 顾远夸张地站远了一些“不会吧,老大,你连儿子都想吃?馋肉啦?咱家的肉都哪去了,让老鼠叼走了?” 水灵的脸刷一下红了,但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看见你就生气,没个正经样子!”顾蕴城瞪着眼睛教训他:“你就不能像人家的孩子一样规规矩矩,斯斯文文的?我供你念了这些年书,银子花了几卡车,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我只上过四年学,看起来都比你有文化。你再看人家水灵,又文静又大方,讲出的话都是学问……” “敢情你是看她好,所以见到我就来气,明白了”顾远不住地点头,“可怜我还想着给你打兔子”。 “别装了,自己想玩就说自己想玩,别往尽脸上贴金。你是选错地方了,南岭那边今年就没什么兔子,打野鸡还差不多” “怪不得,怎么不早说”,顾远抱怨道,眼波一转:“不过,兔子没打着,野鸡倒是逮到两只呢”。 “在哪呢,我怎么连根鸡毛都没看到?” “我明明带回来了,可一进院子它们就飞进屋里,谁知道这会儿躲到哪了?”顾远耸耸肩。 “你就给我编吧,除了扯淡就没别的本事”顾蕴城不屑理他。 “我怎么敢骗你,真的带回来了。人家都说南岭的野鸡会变身,一会儿变块石头,一会变个蚂蚁,现在那两只野鸡——”顾远绘声绘色地讲道,“没准已经变成女人了” 顾远望着厨房的方向,勾起嘴角很贱地笑起来。 骂我们是野鸡?水灵怒火中烧,夺过顾蕴城的酒杯,“唰”地泼在顾远的脸上。 “疯子,你干什么?!”顾远被淋了一个激灵,抹着脸恶狠狠地说。 “怎么了,这是?”惊愕之余,顾蕴城口气很软,显然原因他心知肚明。 水灵淡淡地说:“没什么,看他流汗帮他凉快一下,酒精蒸发吸热快,还能消毒” “神经病!”顾远咬牙切齿地:“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一脚踹……” “你没完了是吧!”顾蕴城一拍桌子,大吼,“都坐下吃饭!你放老实点,顾远!” 顾远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才坐下去,一边拿餐巾擦脸一边恶毒地盯着她。 水灵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却只能装作不在乎。 这时小姨端菜进来,水灵乖巧地说道:“小姨的手艺真好,我和姨夫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菜真是太幸福了” 这一句“姨夫”叫得顾蕴城心花怒放,因为水灵鄙视他那是写在脸上的,都在一起住了五天还没开口叫过他一声,而这一句“姨夫”等于是承认了他。 “是啊,侄女说的对,我们都是好福气啊”顾蕴城望着小姨,老脸笑得跟花似的。 “呀,顾远回来啦”小姨笑着招呼道。 “嗯”,居高临下的口气,顾远只是冷眼扫了她一下,又埋头扒碗里的炸鸡块。 吃着小姨做的菜居然还跟她摆脸色,水灵气愤难平。 “小姨,咱们不是只做了一家三口的饭吗,这突然又多出一个,拿什么招待他呀?”水灵一本正经地问,“厨房里是不是还有排骨啊?呀,我忘了——那骨头是留给狗吃的……” “你他妈找抽吧!” 顾远猛地摔了筷子,砰地站起来向她扑去。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顾蕴城一把按住他,在他额头上响亮地敲了一记,“敢当着我的面造反,老子还没死呢!” 顾远没说话,疼得直咧嘴。 小姨怀疑地看了看水灵,没说什么,心思简单的她哪里会想到水灵是故意的。 “快吃饭吧,小姨,真香啊”水灵全然忽视发自地面的仇恨视线,笑眯眯地对小姨说。 “坐下来吃饭吧,顾远,我再给你找双筷子”小姨歉疚地说。 “不吃了,我走”他愤愤地对小姨说,掉头就走。 “谁要吃这猪食啊”水灵听到他小声咒骂道。 “哎……”小姨正想要说点什么挽留他。 “要走就快走”,顾蕴城没好气地说。 他本已走到门口,却突然顿住了。 “这好像是我的家,要走也不是我走吧?”说着,盛气凌人地往回一坐,骄横地:“给我拿双筷子来!”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给我放尊敬点!”顾蕴城瞪着他。 “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上山我绝不下河,你让我偷鸡我绝不摸狗” 他又恢复了顽劣的样子,把爱吃的菜统统移到自己面前,一通猛吃,不再有攻击的话语。 这个人吃饭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水灵怀疑他小时候是不是总跟野狗抢食吃,才练就了这么一副吃相。 “再给我盛碗白饭,后妈”,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一碗饭后,顾远对小姨谄媚地笑着,“我就爱吃白饭,嘿嘿” 接过饭碗,他装模作样地自言自语:“你说,我怎么就那么爱吃白饭呢?”看了看水灵,找到了答案似的一拍脑门:“我呀,就是一吃白饭的!” 水灵拿筷子的手开始抖,心想要不是你那不要脸的老爸死缠着小姨,我会希罕到你家来蹭饭吗?你们父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水灵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作,对方却吃得洋洋得意,很享受的样子。 于是,她认真地望着小姨:“我是不是你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啊?” 小姨笑了:“说什么傻话呢,我是看着你出生的,怎么会呢” 水灵委屈地:“可是,我总觉得我吃饭的样子很难看,像猪一样。我小时候肯定是天天跟野狗在垃圾堆里抢食吃,不然我的吃相怎么会这么恶心呢,连猪和狗都不如” 水灵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眯着眼睛优雅地吃着。 顾远开始还得意地狼吞虎咽,好笑地听着水灵说话,最后突然脸色大变,目露凶光。 水灵早就做好了他冲过来的准备,严阵以待。 结果他迟迟没动,脸憋得通红,好像喉咙有东西卡住了。 “呱”的一下,满口东西全部呕出来了。这一口的容量还真大,吐了半碗不说,还有不少青菜粉丝什么的挂在嘴旁,嘀哩当啷的像肠子一样。 即使这副尊容了,还不忘怒视着水灵,血红的眼睛,吓得她都不敢笑了。 “你他妈饿鬼上身呀,吃个饭都不安生,瞧你那熊样!”顾蕴城大概也被恶心得受不了了,啪地把筷子撂在桌上。 小姨赶紧拿了抹布收拾残局,“以后吃饭要慢点,别着急” “吃不下去了,我先回房”水灵快被他眼里的怒火烧化了,转身欲走。 “等等” “回来!” 父子两个同时叫住他。 顾蕴城先开口,“顾远,明天水灵要转到你们学校,我不管你们在家里怎么闹,记住到外面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年长一岁,她得叫你声哥哥。有什么事你要多照应着,别让学校的人欺负她” “就她这样的,活该被人欺负!”顾远冷哼。 “少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是她受一丁点委屈,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放心”,顾远露出阴森恐怖的奸笑:“来日方长嘛,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的!” ------------ 第四节 那个新来的老板 水灵的眉头一直皱着,明明是一样教材,怎么老师讲的东西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两节课上下来,她竟有跟不上的感觉。想不到以前的学校那么差劲,一向名列前茅的她在这里恐怕只能算个差生。 一声尖锐的刹车响把她的注意引向窗外,那个混蛋停了摩托车,吊儿郎当地拎着书包向教室这边走来。 “这家伙现在才来,白白等了他一早上” “那不是三班的顾远吗,拽什么拽” …… 他的出现令班级小小地骚乱起来,水灵不屑听别人的议论他,专心听讲。语文是她最喜欢的科目,况且这位老师讲课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可是走廊里传来不大不小的说话声总是干扰她听讲,她厌烦地向走廊望去,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的却是顾远和一个娇小稚气的女教师。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怎么处分你?” “罚我请你吃饭好了” “美的你,就在这站到中午吧” “别呀,两节课太长了,我腿受不了,就站一节好不好” “别跟我讨价还价” “真的,我有老寒腿” “再贫,站到晚上放学!” “不要啊,美女老师,你看我还不够可怜啊,也不问问原因就乱罚。怎么,最近心情不好?不会是跟安哥……” 水灵别过头来,专心听讲,不想再看他嬉皮笑脸令人作呕的样子。 一会儿,走廊的声音又断断续续传来,她发现班上的多数人都在侧耳倾听。 “爸爸结婚与你迟到有什么关系?” “后妈她虐待我,让我做了一夜的事,做不完就不让睡觉。我刚刚干完就跑过来了,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饿得我两眼昏花。” 无耻,小姨什么时候虐待过他,他从来就没在家住过!水灵恨不得立刻堵上他的嘴巴。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天底下有哪个后妈是好的呀!我顾远什么时候骗过你,就说上次办公室那事,你让我保密我就保密,至今我也没向邱主任报告啊。那天多险啊,幸亏是被我撞见的,要是换了别人,哼哼……” “闭嘴,看你还说!” “又不是我想说的,你不是不相信我嘛。好了,别老让我在这站着,不然过会要晕倒了” “真的没吃饭呀?我看你很有精神啊” “我这是怕你担心,硬撑出来的样子。你看我虚弱的,心跳都快没了,不信你摸摸——” “一边去!” “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中午你请客,到昌盛楼,海鲜居我也不介意……” “行了行了,放学跟我到食堂,给你打份红烧肉” 周围乱嗡嗡的,窃笑声一片,都在私底下议论那个混蛋。 中午,吃过保温盒里小姨为她准备的精致饭菜,水灵摊开书本,琢磨上午没听懂的课程。 看了没多久,身后的座位突然响起极其耳熟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顾远,正促狭地对她挤着眼睛笑。 无视他的存在,水灵继续做题。 “食堂的红烧肉好吃吗?”身后的女生娇滴滴地问。 “你怎么知道,听见啦?” “何止,我们班都听见了。越来越不像话了啊,连你们班主任都耍” “吃醋了?” “谁吃醋,吃酱油还轮不到我呢!你们班的那几个三八要是看到你在我这,还不得杀了我” “有我在,谁敢呀” “说吧,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来找我呀?” “想你了呗,找你叙叙旧” “算了吧,一句真话也没有” “呼”地起身,水灵忍无可忍地抱起书本冲向操场。 找了个僻静的树荫,水灵开始埋头看书。 看着看着,不知旁边何时多出一对陌生男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情话连绵,声音不知怎么越来越高,搞得水灵心烦意乱。 这学校的风气怎么这么差呀,她气冲冲地又换了个地方。 刚坐下不久,就发现远处又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整个花园明明很大,为什么他们不去没人的地方,偏偏向她走来?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待两人走近,她把脸沉下来,坐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冷冷地逼视二人的眼睛,一直盯到他们心里发毛。最后,那女生不自然地拉了拉男生的衣角,两人仓皇地离开了。 耶,胜利!她心里高呼一声,抓紧时间看书,只可惜不到十分钟就上课了。 白天时间不够,晚上就加班加点。小姨看了心疼,每天都变着花样地煮夜宵,一日三餐也做得越来越丰盛。所幸那混蛋不在家住,这是她唯一满意的地方。 两个星期以来,她习惯了每天中午在令人作呕的打情骂俏声中全神贯注地读书,习惯了做值日时刚打扫过的地方奇迹般地开满一地纸片,也习惯了在那群男生莫名其妙的哄笑中面不改色地走过。 总之,她只当他是只苍蝇,嗡嗡几声总是免不了的。她也从未被那些小伎俩激怒过,最多也就是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冷眼旁观。 因为老是板着脸,大家都私下里叫她:“那个新来的老板” ------------ 第五节 美若天仙的小聋女 上课间操时,她正在脑子里推导着数学公式,隔壁的三贱客又开始无聊。想听而不闻都难,谁叫她个子高被安排在排尾,距离后面那些男生相当近。 “今天她好像很没精神耶,失恋了?”顾远起头道。 “分析正确,老大,应该是被甩了”。一个应声虫。 “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上吧,保证三天搞定她”另一个应声虫。 “去死吧,就你那德性,配癞蛤蟆还差不多。不过——你和她还挺有夫妻相的,嘿嘿”顾远猥琐的笑声传过来。 这几天他们越来越过分,说的话也更加放肆难听,水灵只想哪怕狠狠瞪上一眼也好,但头转了一半又停下来:和这种人计较有什么意义呢?想想又继续做自己的操,身子挺得笔直。 “她是不是听见了,老大?” “听见又怎样,她当她是谁呢,小龙女啊?装纯!” 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装小聋女了,拜托闭上你的鸟嘴吧,水灵自嘲地想。 这时,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总是和一个女同学过不去,这样不大光彩吧,几个大男生?” 那人的声音不大,但附近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回头,那是一个很好看的男生,目光明澈,眉宇俊朗,正是自己班上的。来了三个礼拜,这是她第一次观察班上的男生。他也注意到水灵在看他,微微笑了一下,很清爽的感觉。 水灵抱以感激的一笑,心里暖暖的:像顾远那样的败类毕竟还是少数,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有人看不过去了啊,老大” “有意思,这才刚当上护花使者就跟人家眉来眼去的,哼哼,别让癞蛤蟆把你的花枝给啃了”顾远冷嘲热讽地。 “如果他放着光明正大的人不做,非要做惹人厌恶的癞蛤蟆,那谁也没办法”后面男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水灵心里涌起温暖的感觉。 天空格外高远,云朵也白得刺眼,偶尔有雁阵经过。 秋天不知不觉已经深了。 晚上回到家,发现饭桌上多了两个她爱吃的菜,海碗里装满了红皮鸡蛋,这才恍惚意识到那是她的生日。 “试试这些衣服合身不?”小姨笑着抱了一堆袋子进来。 “又是谁给的,小赵姐姐吗?”她接过一看,居然都是挂着标签的,小小地惊讶一番:“新的呀!” “当然啦,你也长大了,总穿大人们过时的旧衣服会让同学笑的。如今我手头也宽裕了,就给你添置几件。” “都是给我的吗,这么多啊?”水灵捧着那些袋子,两眼放光。 “嗯,穿上试试看。”看着水灵开心的样子,小姨也露出了笑容,“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都几身合体的衣服,就你一件也没有,以后慢慢再给你添置” “够了够了,这两身就足够我穿到大学呢”水灵孩子气地打开包装,欢天喜地地举起一件左看右看,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套在身上。 “傻孩子,以后不用那么省了,咱们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了。”小姨惊讶地看着水灵的举动,以前见她随便谁的旧衣服都愿意套上,还一直以为她不像其他小女孩一样爱美呢。 “可那是因为你……我宁愿不要新衣服,也不要什么好日子,我只要和你安安静静地像从前一样生活……我知道你讨厌他,我也不喜欢这里……都是我拖累你”水灵郁积满腹的话,却一句也倒不出,只有眼泪汩汩地流下来。 “说什么呢,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小姨生气了,“你这孩子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说过多少遍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水灵木头似的坐在那,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漂亮的新衣服上。 “小姨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了,总归都是要嫁人的,你姨夫条件又好,对我们也不错,小姨跟着他是心甘情愿的,别再说什么为了你之类的傻话了,听到了没有?”小姨用手掌温柔地擦干水灵脸上的泪水。 “小姨……,我保证,我一定会考上大学,将来一定会接你走!我们再也不回这破地方了”水灵眼圈哭得通红,哽咽地说。 “好,小姨相信你肯定能考上大学。只要你能走出去就好,小姨在哪都无所谓,就盼着你能有出息……” 她分明看到小姨的眼里也闪着泪光。 一瞬间,她只想抱着小姨大哭一场,尽管她并不是感情容易外露的人,在人前总是一副早慧成熟的模样。 “好了,快把衣服穿给我看,不合适我明天再去换”小姨转移话题说。 “哦”,她木木地换上衣服,完全没有了开始的激动和兴奋。一直巴望着有身属于自己的漂亮衣服,而当这一刻过早地突然来临时,她又感到无比的羞愧。小姨给了她一切可以给与的东西,而自己又是如何报答的呢?明明制定了长远的打算,却还把穿着打扮之类的小事放在心上,像个无知的女孩子一样,她感到无地自容。 “啧,真好看,我家水灵穿上漂亮衣服就像仙女一样,比海报上的明星还受看”望着镜子里的水灵,小姨由衷地赞道,“就是太瘦了,以后要多吃饭,争取长胖点” 水灵浅浅笑了一下,又脱下来叠好。 “我要写作业了,小姨” “好,你写吧”小姨轻轻地退了出去。 ------------ 第六节 谁说我是吃软饭的! 可能是考试临近的原因,课后围着老师问问题的人特别多。她不愿意在人群中推推嚷嚷地挤,也不好意思去挤,于是每次都自然地落在最后。 此时她正抱着本书,静静地站在人圈之外。无意中一瞥,发现那天操场上帮她说话的男生也在外围等,悠哉悠哉地斜靠在讲台的另一边。 目光交汇,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直到所有的人都问完了,终于轮到她。没想到物理老师的脾气比传说中还要糟:“这个问题我讲过不下一百次了,你究竟有没有听!” 大概是急着去吃中饭吧,物理老师烦躁地一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剩下她很受伤地站在那里,懊恼不已。 “这道题目刚好我会,不介意的话我讲给你吧”先前的那个男生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温和地说。 “你不用先去吃饭吗,已经十二点多了”水灵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晚一会儿吃又不会出人命”男生悠然一笑,像极了四月的阳光。 从那以后,她便多了一个可以讨教的对象,也知道了他叫邵海洋,他们班上的班长。 礼拜五放学回来,院子里赫然停着一辆面目可憎的摩托车。走进客厅,顾远正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叼了根没点着的烟。 她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穿过客厅去找小姨。 “见人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啊,我还以为谁家的狗溜进来了呢”顾远嗅着烟斜起眼睛说。 “你见过谁家的狗会叼烟?”水灵看都不看他,径直走向厨房。 “你的舌头真应该割下来腌成咸猪舌,给我老头下酒!”顾远狠狠地说。 小姨正在厨房烧菜,看样子很丰盛,又要便宜那小子了。 “他什么时候走,不会是回来长住吧?”水灵问。 “我也不清楚,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家,只要你别跟他怄气,总能相处好的。听他爸讲这孩子本质并不坏,只是……” “他不坏?那世界上就没有坏蛋了!”水灵立刻反驳道,“你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流氓恶棍,跟他爹一样无耻,在学校里整天……” “整天干什么?”顾远的声音冷冷地传来“说说看,我也想知道呢” 水灵吓了一跳,顾远正阴沉地站在厨房门口。 小姨赶紧赔笑:“她说着玩的,你别当真。肚子饿了吧,快洗洗手马上开饭了” 顾远寒着脸一动没动,“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人?专门在背后说闲话,打小报告,你该不会也是这种人吧?警告你,要是我爸知道了我的任何事情,你都逃不脱责任,我会找你算帐的!” “怎么会呢,你爸常说你是个好孩子,而且我也……” 小姨的话还没说完,顾远就面露鄙夷地走开了。 水灵僵硬地站在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长这么大第一次背后说人是非就被当场抓住,水灵郁闷至极。 饭桌上的气氛尴尬无比,顾远完全是大爷的神情,全世界都欠他似的。小姨一个劲地给他夹菜,把他喜欢的菜连盘子一起端到他面前,还不住地嘘寒问暖。水灵只顾低头吃饭,至于吃的什么根本不知道。 幸好顾蕴城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见到顾远,低声“哼”了一下,老脸掠过一丝笑纹。 “今天怎么想起回来啦,祖宗” “想你了呗”顾远的脸还埋在饭碗里,头也不抬地说。 “你还记得有个爹,不容易呀”顾蕴城脱了大衣,坐在饭桌旁,打量着他。 “废话就别说了,钱!”他扬起脸,手往前一伸。 顾蕴城拿起筷子就打他的手,“啪”的一声脆响,筷子戳进桌子上里,那只手早缩回去了。 “上回给你的都花完了?你是花钱花是吃钱?”顾蕴城吼道。 “只要提到钱你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老是这样很伤感情的!”顾远嘟哝道。 “那你说说,怎么花得这么快?这样下去我要去卖血了” “你要知道,在外面住开销很大的” “那你不会搬回来?” 顾远瞥了眼水灵:“那小房间连狗窝都不如,人哪住得下去!” “就你挑剔,人家水灵怎么住得好好的。像我们小时候哪来的房间,兄弟几个在厨房搭块板子就算床了,那时候衬衣衬裤你奶奶都不让随便穿,穿坏了没钱买新的,晚上都得脱下来光着睡……” “噢——!怪不得你一直让我裸睡,原来是心疼衣服想省钱呀,我居然被你算计了十几年!”顾远叫道。 “放你娘的屁!光着睡觉暖和,谁让你小子怕冷!” 这头正吃饭呢,顾蕴城却在讲脏话,水灵大为厌恶,不注意被饭粒呛了一下。 “咳……咳”她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饭粒还是卡在那里。 “怎么弄的,快喝口汤”小姨赶紧递上半碗汤。 “不会吧?听到我裸睡的消息居然这么激动,我更不敢回家住了!”顾远笑得贱兮兮的。 水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要脸!” “顾远你安分点!跟女孩子讲话有点分寸”顾蕴城板着脸教训他,“还有,我听说你最近在女生家里住,有这回事吗?” “谁说的?”顾远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太扯了吧,住女生家?我倒是想呢,人家父母还不得把我给轰出来呀。谁那么恶心啊,都把我说成是吃软饭的了!” 说完,狐疑地瞟了瞟水灵。 水灵凛然地回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吃饭。 “没有就好”顾蕴城说,“你们也快中考了,别老是带着小姑娘到处跑,学习上用点功,争取多考几分,老子也少花点冤枉钱” “我说过不上高中的,我要向三叔那样……” “少废话,让你念你就念!现在时代也变了,不是光靠打就能在世道上站住脚,读书拿个文凭才是正道。你爹我高瞻远瞩,连长远的路都给你铺好了,到时候是进你六婶的银行还是去海关随你挑,都是肥缺,实在不行把我的小破厂给你,不过没有文化还是管理不了,现在的竞争……” 顾蕴城讲得两眼放光,顾远听得直翻白眼。 “打住,今天就说到这吧,先把钱给我,饿死了我就谈不上读书了,吃饭才是硬道理” “就知道钱!没出息的东西”顾蕴城不悦。 “是,我就知道钱,那你比我也高明不了多少,除了钱你还知道什么,女人?” “皮痒了吧,小子!”顾蕴城偷眼望了下小姨,恼羞成怒,举手便打。 顾远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我哪里说错了,那不是你的原话吗?”顾远抱头不服地说,“哎呀……还打……我错了,别打了……嗷……” 小姨不忍心听他叫得那样惨,忙站起来劝阻。 “顾远他就能无中生有,别听他瞎说”顾蕴城对小姨诚惶诚恐地地解释,转而又唬着脸对顾远:“再胡说我打死你,你爹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是是,我口误,老爸你心胸宽广,风流倜傥,文武双全,英姿飒爽……” 顾远发现自己完全在浪费口水,因为他爸爸注意力全在小姨那里,于是转而对小姨说道:“嫁给我爸你就偷着乐去吧,老爸他还是新好男人一个,绝对的坐怀不乱!这个我可以证明,上次在夜总会,有个小姐在他身上愣是坐了两个钟头——” 顾蕴城脸都黑了:“顾远你找死吧!” 顾远敏捷地从椅子上弹开,滑了几步就溜到小姨身后:“后妈救命啊,不然我要被打死了!”顾远抓着小姨的胳膊,一半惊惶一半撒娇地喊。 顾蕴城动气了:“这小子嘴太损,不尝尝苦头,早晚要惹出祸来!” “救我啊,后妈,别让他过来哦”顾远拽着小姨的衣襟,撒娇地喊。 顾蕴城的拳头眼看就扑过来了,小姨皱着眉迎了上去,把顾蕴城挡回去:“教孩子应该跟他讲道理,你这样打也不怕打出仇来?再说他都这么大了,也知道是非,错的地方你指出来就好了” 顾蕴城不依不饶的:“小兔崽子,你出来,有种的别躲在你妈身后!” “我没种,不出来就是不出来!”顾远嬉笑着叫嚣。 “妈的,孬种,我打死你” 顾蕴城绕过小姨去打他,小姨死死地拦在那。 看着这一对丢人现眼的父子,水灵怒声道:“够了,小姨!你回来—” 这时电话响了,顾蕴城盯着顾远,“你别跑,接完电话再收拾你!” 顾远笑眯眯地看着他爸转身接电话,待顾蕴城拎起话筒,便脚底抹油般一头冲向门口。 顾蕴城太了解这个儿子了,端起电话就抢先占据了门口。 顾远就惨了,没料到顾蕴城突然堵在那,可能是怕撞翻了他爸,紧急往旁边一闪,“咣”地一声巨响重重地撞在墙上。 又是一声惨叫,顾远捂着泛青额头,哀号着贴在墙上做呼天抢地状。 “啊,好,就这么说定了”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事,顾蕴城面露喜色地讲着电话,对儿子的惨状视若无睹。 放下电话,“快吃,儿子,今晚跟我到韩老五那去”顾蕴城回到饭桌前,兴冲冲地说。 “又去打劫啊?”顾远兴奋地问,跟了过来。 “今晚有个暴发户,看来咱们要捞上一笔了” “靠,敢情是知道我缺钱花,送上门来的,那我可就不手软了,榨干他!”顾远露出贪婪的神色。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小姨不解地问。 “噢,到韩德发家里打会儿牌,可能要晚点回来,你在家敢呆吗?” “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小姨笑笑。 “真肉麻,还‘敢不敢’,不放心的话你就把她带过去,保证那帮老色鬼光顾者看她了,到时候我们赢钱还不大把大把嘀?” “你又找打,混球” “我错了!”顾远赶紧抱头投降。 “说,错在什么地方?”顾蕴城趁机教育。 “我啊……错就错在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我来告诉你!”顾蕴城上去便打。 “哎呀,又来了……你还打上瘾了”顾远极度委屈地,“你是不是想让后妈知道你有打人的嗜好啊?” 这一招好像奏效了,顾蕴城当即收手,“哪有,只不过很久没打儿子,手痒而已” “那你不会再生一个来打吗,分担一下,否则我压力很大的” “别多嘴,管好你自己就行”顾蕴城很快就吃完了,点上烟一边等顾远。 “还有啊,跟你商量点事,这次别再只给我一个零头,很不公平的。我起码帮你打了一半的江山,没有我你能赢那么多钱吗,至少也得四六分” “别得寸进尺,你以为你手法多高,人家是想求于我办事才故意输的,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啊” “那也不是每次都这样吧,你污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的牌技!多少回都是我把你救出来的,你不会都忘了吧?输点钱你是不在乎,可如果败给那些老泥鳅,你面子上往哪搁呀?”顾远苦口婆心地劝说,“所以——,我的功劳可不只赢钱那么简单,还为你挽回了面子。你想想看,连赌神的莫大荣誉都归了你,而我这个幕后英雄却只想分两个小钱花花,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别罗嗦了,快吃吧,大不了多给你二百” “二百?你不要太黑啊,这年头小姐的出场费还五百呢!我不跟你去,太亏了” “算了,五百就五百,快吃” “五百就想打发我,你还真当我是小姐啊?”顾远夸张地叫起来,“老爸你越来越幽默了哦” “混蛋!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四六分” “没门” “那我要回房看书了,俺还得考高中呢,别耽误我考文凭” “放屁,你一晚上就能念出个大学生来?马上跟我走,你想分多少就分多少!” “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老头!” 顾远得意地笑了,立刻就放下筷子。 父子俩风风火火地离开,临走时顾远还扯了个鸡腿,嘱咐小姨“饭菜给我留着,回来后还要吃呢” ------------ 第七节 你就不能抱紧点? 早上来到饭桌前,顾蕴城居然也在。 “顾远还没起吧,我去叫醒他,别迟到了”小姨说。 “不用”顾蕴城阻止道,“让他再睡会吧,念书的孩子都挺辛苦的” 稀里呼噜地喝完最后一碗瘦肉粥,顾蕴城抽出一沓钱给小姨,“厂里新到一批订单,我得赶过去交代一下。这钱等儿子醒了以后交给他,嘱咐他别乱花” 怪不得他今天起这么早,原来有事情。盯着那厚厚的一叠钞票,水灵闷闷地想:老天真不公平,自己两年的零花钱也没那么多。 早早地来到学校,班上人还很少。邵海洋像往常一样早就坐在那里,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他总有一种很亲切地感觉,仿佛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简单而且明亮。 放下书包,无意间发现桌洞里躺着一个青草色的信封,打开一看,内容无非千篇一律。打小学六年级就收到过这一类奇怪的信,这已经是转到这所学校以来的第三封了。她把信纸攥在手里,悄悄地揉成小小的一团,用废纸包好,扔进纸篓。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吸引别人的,当然她也很少花心思去想。她经常想的是,小姨为了她,牺牲了终生的幸福。顾蕴城那张无耻的脸,每天都在提醒她这一点。 月考终于来临,水灵有点紧张。考试的早上,水灵四点多钟就从梦中醒来,小腹冰冷疼痛,不禁叫苦,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这么要紧的时候。 水灵的痛经很严重,几乎每次都疼到失去知觉,被小姨从学校里背回来。医生说她体质太差,增加些营养也许会缓解。为此小姨一直很愧疚,水灵不是天生就瘦,而是生活水平跟不上的缘故。别人家的女孩子都那么丰满结实,满口嚷嚷着减肥,而水灵却瘦得可怜。脸蛋倒是完美得无可挑剔,可胳膊腿就像没长肉一样,裤管一年四季总是空荡荡的,看了叫人心疼。 坐在考场上,水灵忐忑不安地感觉到疼痛在一点点加剧。监考老师走进来,原来是自己的班主任,学生们也陆续就位。那个顾远也分在这个考场,正神气活现地和前座的人打暗号。 第一堂语文好不容易熬过去,交完卷手心里全是汗。她虚弱地倒在椅子里,身体的力量正在一丝丝抽空。下一堂数学本来是她薄弱的项目,幸好考题并不难,但只答了四分之一就疼得握不住笔,两手直抖,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滴在试卷上。 眼前有点发黑,耳朵里嗡嗡地响,好像整个世界正在离她远去。她再也坚持不住,一头趴在书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班主任关切地询问起来。 “我……肚子疼,请老师拨……拨我阿姨厂里……电话,让她来接我”水灵努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 “老师先送你去医院吧,看你这情形……” “不……,老毛病,回家躺会就好”水灵坚持说。 每次不管疼得多厉害,只要在床上躺下,脚底放个暖水袋,盖上小姨为她特制的兔毛小毯子,睡一觉就好了。一般小姨都会在床边生个小煤炉,这样身体很快就暖和过来。 “那好,我就去打电话”班主任说,“她的号码是多少” “66,8,7……”一阵痛楚袭来,水灵的嘴唇直哆嗦,任凭怎么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什么……,再说一遍?”班主任一再询问。 “吴老师,让我送她回去吧” 水灵隐约听到一个男生的声音。 是邵海洋吗,他好像不在这个考场啊?可还能有谁呢,她认识的男生不多啊。 班主任犹豫了一下:“可是,这样要耽误你考试的,这堂课怕是赶不回来了” “没关系,考试以后多的是机会,还是救人比较重要” 这下她听出来了,那虚情假意的腔调除了他还能有谁?可这次为什么这么好心,难不成想趁人之危吗? “这样也好,那你认识路吗” “当然,我们是邻居”顾远对班主任说着,就走到了水灵身边。 “不用,请老师叫我阿姨来吧”水灵强打起精神说。 “走吧,不要担心麻烦我,又不会赖着你请客,谁让我天生就这么热心呢” “可是……”水灵咬咬牙,还是不敢答应,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扔在半路上。 “快点,不要拖延时间,万一等下你晕过去,就得直接叫救护车了” 班主任也点头称是,“同学之间不必太客气,何况你们还是邻居呢” 于是,经不住劝说,班主任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她走出考场,从走廊到车库短短的一段路她艰难地走了十几分钟。 经过这一阵折腾,她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班主任几乎是把她抱上了摩托车,临走时还不断叮嘱:“慢点开,小心车辆” 车子慢慢地驶出了校门,顾远立刻厌烦地:“你就不能抱紧点,掉下来我可不管” 象征性地动了动五指,她连睁眼的精神都没有,四肢僵硬麻木。 一离开吴老师的视线,顾远就开始加速。坐在后面的水灵根本没力气抓住他,在这颠簸的路段上摇摇欲坠。 果然,车子经过一处洼坑时只轻轻颤了一下,她就身不由己地一歪,贴着他的后背滑了下去。 水灵心里一颤,这下要摔破头了。 这时车子猛然煞住,一只大手迅速从她腋下伸过,有力地往上一提,把她扶了起来。 “真麻烦,不是让你抓牢的吗!前面的路不好走,再掉下去我可不管了。”顾远抱怨道。 “我抓……抓不住……”她虚弱地说。 “那怎么办,找根绳子绑我身上不成!”顾远恶声恶气地嚷道。 “不用你,我自己……走”说完,身子一斜,整个人就滑下来。 水灵摔得钻心地疼,手掌好像磨破了,掌心火辣辣地。 “嗨,你别哭啊,路上有人看着呢,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顾远下了摩托车,扶正她的身子。 “你走……”她想推开他,手却抬不起来。 “好了,耍什么脾气呀”他的口气也软下来,“这样,你坐前面吧” 说着,用力把她提起来。 “不用你管,走开……”水灵嘴上低吼着,身子早被人搬上车。 “往后点,靠在我身上!”顾远踹响发动机,命令道。 水灵纹丝不动,无声地抵抗着。 结果车子一起动,巨大的惯性就让她猛然向后倾倒,结结实实地靠在他身上。 耳边的风呼呼地掠过,额上的汗迹一点点被吹干,她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因为秋风还是因为体虚,她浑身都冷得厉害,只有后背是湿热的,贴着他的胸膛。 “这下满意了吧,真难伺候” 开车也止不住他满腹的牢骚。 车开得飞快,凉风嗖嗖地往衣服里灌,肚子受凉更加疼得厉害。水灵痛苦地抖成一团,意识渐渐涣散。 “醒醒,坐个车也能睡着,服了你了” 水灵隐约听见顾远在嚷嚷,却梦魇一般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忽然脑门一痛,应该是顾远弹了她一下,这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下车啊,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水灵动了动,一阵排山倒海的疼痛袭来,胃里也开始翻腾,以前疼得严重的时候就会呕吐。 顾远连扶带拽地想把她弄下车,结果她大头一沉,人就栽下去。 “嘿!你怎么像没有骨头似的”顾远俯身接住她,“算了,我背你进去,送佛送到西” 他一手扶住她一边蹲下来,几次把她往背上拉,无奈此时的水灵软绵绵的,身体总是往下滑。 “别动……求你……”水灵被他这一阵粗鲁的拉扯折磨得快要昏死过去,脑袋里天旋地转,此时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想动了。 “真麻烦!” 说着,身体一轻,原来顾远已经把她打横抱起来,向房里走去。 他的胸膛很暖和,这个时候的水灵对一切温暖的东西都特别敏感。无意中瞥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才如梦初醒似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别扭,水灵立刻满面飞红,别过头去。 顾远鄙薄地:“别占了便宜还装纯,我老婆都没这样抱过!你地,大大地赚了” 水灵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刚被放到床上,水灵赶紧叫道:“痰盂,快——” “靠”,顾远极不情愿地取过来,放在她床下。 她俯身,“哇”地吐了一口,呕出一些清汤。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真的不用上医院?”顾远捂着鼻子,狐疑地问。 “不用,麻烦你帮我灌个热水袋”水灵费力地扯过被子盖上。 “等等啊”顾远果真听话地捧来热水袋。 “谢谢,你快回去考试吧”水灵闭上眼睛,无力地说。 “那怎么行啊,你现在这样,我也不放心走啊” 水灵惊异于这人为何突然这么好心:“我没事,你去吧” “反正我回去也来不及了,还不如留下来照顾你,呵呵。对了,那个……要是我爸问起来,拜托你实话实说:我可是为了你才耽误这次考试的。本来我准备得很好的,绝对能进百人榜……” 原来是这样,她还当他良心发现呢。 见她没说话,他又补充道:“就算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们班主任还有那么多同学亲眼看见我送你回来的,大家都可以为我作证,嘿嘿” “小人!”顾远无耻的神情着实激怒了水灵。 “你他妈说句人话行不行!我大老远地把你这具尸体运回来,你就这么跟我讲话?太他妈没人性了” “走远点,看见你就想吐!”想起路上的事情她就怒火中烧,气急之下又呕了一口。 顾远掩着鼻子站远了一些,“你想吐恐怕也不是因为我吧,看你这情形——该不会是怀孕了吧?怪不得死活都不肯上医院” “你再敢胡说我就……” “就怎样?告诉我爸这孩子是我的?那也太卑鄙了,不过——这种事我相信你能干得出来。没关系,我爸绝对相信我的品位,如果和你这种人都能搞,我还不如找头母猪算了” “你这人渣……”水灵惨白的脸涨得通红,抓起身边的东西就向他砸去。 可能是用力过猛,小腹一阵痉挛似的疼痛,她死着咬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嘿嘿,没打中”顾远一闪身,反而接住了她扔过去的东西:“哟!你这暗器也太性感了吧?”顾远嬉笑着,举起手里的战利品。 水灵一看,差点羞死过去,是早上放在床边的卫生棉。这下神经彻底崩溃了,任由泪水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你别老是哭呀,真没劲!” 不再理会他,水灵闭上眼睛,眼泡红肿又沉重。咽了咽唾沫,只觉得口干舌燥,要是小姨在的话肯定有滚烫的红糖水喝。 “喂,你说句话呀,死了没?别吓我啊,我很胆小的” “喂,你没事吧” “醒醒嘿,只要你出个声,让我当孩子他爹都没问题” 水灵没理他,任凭他在那自说自话。 “肚子饿了,我去买饭”顾远说。 走到门口,才回过头来问水灵:“你要吃什么?” “随便” “果然是随便的人啊”顾远嘲道,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镇上饭店的厨艺还不及小姨,里面的菜色大都油腻而且调味料过于浓重。打开快餐盒,她顿时没什么食欲,草草地扒了两口饭。 再看顾远,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完全没有饭桌上的狼吞虎咽,看来他只有吃小姨的菜才会那样投入。 吃完饭,身体彻底暖和过来,脚底温热的血流窣窣直窜,肚子也不那么疼了。 看看表才十二点半,水灵下床:“我要去考试了,你也该出发了吧” “再休息半天吧,反正已经错过一门,别指望有多高的成绩了” “考试又不仅仅为了成绩,只有去考了才能检验出自己的水平” 水灵已经下床,顾远急了:“万一你再晕倒,谁来送你回去?拜托别给大家添麻烦了” “谢谢你,我想肯定不会了。” “我说,你就不能不去?我辛辛苦苦地把你送回来,就这点要求你都做不到!”顾远横眉竖目地,露出凶恶的本相。 “你不想考大可不去,但我是一定要去的!” “好好好”顾远软化了一些,“那我麻烦你,我爸问起来,就说我今天下午在陪你,咱们都没去考试,怎么样?” “如果小姨问起成绩来,我还是要讲实话的,考和没考的成绩相差很大的” “那不就等于向我爸揭我的底?” “没办法,我从来不对小姨说谎” “念在我送你一次的份上,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帮忙和骗人是不一样的”,水灵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 “妈的,你去吧,最好让砖头砸到,被车撞到,走路注意点,小心流产了您!” “抱歉,恐怕很难让你如愿”水灵头也不回地迈出门槛。 “可耻的女人!” “咦,你的裤子后面怎么有血迹,不会真的流产了吧?”顾远突然叫到。 难道是弄到裤子上了?水灵面露尴尬,红着脸回到穿衣镜前去照。 这时忽然“咣当”一声门响,顾远不见了,接着是咔嚓的锁门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中计了,门被锁上了。 “你怎么这么无聊!快开门!”水灵焦急地喊道。 “不好意思,为了你的健康,我必须强制你休息。既然我爸要我照顾你,我就必须负起责任来,嘿嘿”门外顾远的笑声越来越远。 “你别走啊,先让我出去,别的都好商量”水灵急了。 “放心,我只是去搬把椅子,今天的太阳真不赖。至于商量就免了,刚才给你机会你不要,现在我还需要跟你商量吗?钥匙明明在我手上” 面对这么卑鄙的一个人,水灵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你究竟是不是人,怎么就不干一点人事?” “我当然不是人,我是你心中的神啊” “再不开门我要告诉你爸了!”水灵严厉地说。 “你放心地去告吧,我爸一定很欣慰我这么关心你的,我这么用心良苦地为你的身体着想,不,是健康,你的身体我才不感兴趣呢” 水灵气得跺脚,若是真的告状反倒成全了他。 “喂,怎么不说话,伤心了?别难过,我对你不感兴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我品味比较高呢。但除了我不是还有别人吗,听说有人对你有意思呢,这他妈都什么眼光啊,难道我们一中从此开始衰了,就你这样的还想当校花?你不知道,自打你来到我们一中,女生们的自信直线上升,连以前公认的丑女都大胆向我抛媚眼了,你的存在功不可没啊……” 水灵无心搭理他,拿起书桌上的练习题做了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啊,陪我聊聊天嘛,一个人守在门口很无聊的。刚才说到哪了?噢,对了,你的身体怎么会长得那么畸形啊,四肢那么细,好吓人,我一只手就能把它扭断……” “你怎么一直没声音呢,又装死啊?” 顾远还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声音也渐渐小了。 窗外的阳光很好,时而有暖风吹进来,熏得人昏昏欲睡,这个下午很安静。 只可惜门外停着一只大苍蝇 ------------ 第八节 能做出这种蠢事也是需要水平的 两天以后成绩发下来,她三门没考还排到了倒数第八,本以为是倒数第一呢。考过的几门基本都是高分,没考的三科她发现题也不难,于是稍稍放下心来,课间偶尔也会同人聊聊天,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起来。 邵海洋诚恳地说过:“你现在这样很好,学习固然重要,但它也不应该是生活的全部。” 的确,邵海洋每次都是年部的前几名、班级的第一名,但他向来和别人一样打球,看电视,听音乐,前几天还学会了弹吉他。他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并不比别人多,却比别人学得轻松有效率。似乎什么事情在邵海洋那里都会变得很简单,顺其自然,水灵羡慕地想。难怪他整天挂着微笑,一副阳光亲切的样子。 每学期一次的篮球赛到了,邵海洋作为队长又开始动员班级女生去观战加油。水灵本来也不想去的,但看到邵海洋那明亮又期待的目光,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礼拜一是本班对五班,奈何五班技术太滥,邵海洋他们以破竹之势上半场就领先十几分,下半场更是结束得出奇地快。班上的女生爆发出一阵阵激扬热烈欢呼,让仅有四五个人的对方拉拉队汗颜无比。 第二天水灵到球场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一会。这个班比昨天那个强上很多,现在场上的两队基本上势均力敌。不过看起来我方要顺眼多了,他们的黄球衣显得很不搭调,因为他们的队员皮肤普遍偏黑。而本班的球服是邵海洋挑选的银白色,配上班里队员高挑秀气的外表,在球场上跑动起来格外灵动潇洒。 比赛进行很长时间了,但双方比分仍未拉开距离,成绩轮换着此消彼长。“邵海洋,进一个”,有人开始喊。对方的拉拉队也躁动起来。由于双方都急于拉开比分,场上争夺开愈发激烈起来,队员们一个个脸色潮红,汗流浃背。 两方又一次打平时,中场哨声响起,球员们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休息。立刻有很多女生奔过去送水,邵海洋被包围在人群中间。水灵识趣地靠在拦外,虽然她也很想亲自给他送瓶矿泉水。 这时,顾远和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从旁边的甬道经过,水灵背过身,不想看到他。不料这些人经过身侧时,她还是听到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这可是个名正言顺地看帅哥的好机会,真是什么样的女生都不肯错过啊” 这样尖刻的语气,除了顾远,还能有谁?每次看到他,都会像吃了苍蝇一样叫人难受。 第二天吃完早饭,水灵正要背起书包出门,顾蕴城穿着睡衣走出来。 “别急,侄女,等会坐姨夫的车走”,顾蕴城打着呵欠,嘴巴张得老大,要吃人似的。 “你去哪啊,今天这么早?”小姨问。 “差点忘了,顾远他老师昨天就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那混球又把人打瘸了”,顾蕴城轻描淡写地说。 “呀,这孩子怎么搞的,学校会不会处分他?”小姨惊恐地问,好像自己的儿子闯祸似的。 “没事,交点钱就能应付,那个孩子本来就是瘸的。顾远看他腿上有伤走路吃力,才用摩托车载他” “是不是开车没当心,把人家给摔坏了?”小姨问。 “哪能呢,小子开车技术好着呢。好像是把那孩子送到家门口,结果人家忘了说声谢谢,他就揣了人家一脚,正巧踹在那条伤腿上。他父母这两天吵着让咱赔医药费呢,先给我拿两千吧” “这也太……”,小姨睁大眼睛,“你先别急着给钱,我看这事准是冤枉顾远的。” “应该不会错,讹钱讹到我头上,借他两个胆子也没人敢。再说,这种事除了顾远还有谁干得出来?整个一缺心眼!”顾蕴城无奈道,“打三岁就开始给我惹祸,哪个当爹的像我这么操心?” 水灵暗笑,能做出这种蠢事也是需要水平的。 水灵哪敢做顾蕴城的车,除了厌恶之外,她其实是有些怕他的,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顾蕴城做过牢,长得又像水灵印象中的通缉犯,每次见他特别是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有种恐惧的压迫感。 这感觉她一分钟都不愿忍受,真不敢想象小姨这么久是怎么过来的,而且还要继续承受下去。 想到这,心里突然堵得慌。 在座位上呆呆地坐了半天,才注意到桌上显眼地压着一张纸,展开原来是封信,字体很幼稚,但书写得工整有致:“……,却没想到你也在注意我。这两天球场上你一直看我,我是知道的,你温柔的注视,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为了你,今天的比赛我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水灵一把将没看完的信揉成一团。看场球也会带来这种麻烦,今天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了。 可能是厌倦了同样的恶作剧,午休时间顾远很久都没来捣乱,倒是后面的方丹像等待戈多的女人一样,每天中午都在那“我真傻,真的,明知他没娘心……” 水灵闭上耳朵,以防听到那个名字倒胃口。 “今天下午和二班比赛了吧?”方丹问邵海洋。 “是啊,听说他们的拉拉队会很抢眼,顾远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他总是那么喜欢张扬”邵海洋笑着说。 “那我们的拉拉队你有什么安排?” “这个随大家吧,加油助威本来就是自愿的事情啊,只要我们几个把球打好,就不算给班级丢脸,虽然我们未必有实力赢他们,尽力就好” 最后一节自习还没结束,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女生提着袋子陆陆续续经过窗前,每个班的都有。 远处的球场上,顾远他们的人已经练了半个小时的球。而这边的邵海洋还在聚精会神地做题目,其他男生在后面高声议论战术,学习委员也破例没有约束他们。 等到放学水灵来到球场上,远远地看见场地上挤满人,晚去的连一席之地都没有,冠军争夺赛果然引人注目。 再走近些,水灵被眼前的景象冲击了一下,足有二三十个高挑漂亮的女生,身着鲜红耀眼的背心和短裙,臂上银铃哗啦作响。眼下已进入深秋时节,这样的装束也实在太清凉了些,场上人群的目光都被她们吸引过去,那露在外面的大片白细皮肤在傍晚的秋风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今天人多得反常,自己这方的场地也站了好些他们的人。水灵只得站在那些抢眼的红衣女孩和自己人的交界处,只有那里还有一点空隙。 她看见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孩抱着胳膊,直缩脖子。 邵海洋和队员们在篮球架下,压腿的压腿,休息的休息,对方男生则坐在地上大声谈笑,神气十足。 班上的女生也来了很多,但和对方的拉拉队相比,无论在人数还是气势上都逊色很多。 “记得卖力点,今天是我顾远中学时代最后一场球赛,不但要精彩,还要漂亮!结束以后我请大家吃饭唱K” 顾远的声音灌进耳朵,她侧头一看,果然是他,搓着手趾高气扬地检阅他的拉拉队,后面还有人举着相机一路跟拍。 这副德行和他老爹一样,都那么浑不知耻,自以为是。当初她就是在小姨厂里的元旦餐会上第一次见到顾蕴城,那时他还只是车间主任,讲话时背着手腆着胸,就是这副嘴脸。 “咦,这是哪个班的,怎么站到我们队伍里?想帮我们加油啊?”顾远指着水灵,对左右夸张地大笑。 “你要是带了眼睛来就睁开看看,明明是你们占了我们的场地”,她下面的话还没出口,立刻就引来了好几个女生的围攻,个个说起话来夹枪带炮的。 “别跟她一般见识,不然人们还以为咱们人多欺负她人少呢。”顾远把她们都拦回去,大度地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有人两条都占了,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我们还是忍忍吧。” “凭什么呀,咱们这么多人不站这站哪啊!”经过他的火上浇油,女生们不服气地嚷嚷。 “不要脸!”水灵跺脚骂道。 她骂的是顾远,但周围的女生误会了,纷纷围攻她,尤其是刚才讲话的那个:“你骂谁呢?你再骂一个试试!” 说着,那女生袖珍版的杏眼圆睁,挥舞着拳头过来了。 从小就乖巧温婉的水灵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手足无措地愣在那,又惊愤又委屈地看着那张气势汹汹的脸逼近。 “我……说的不是你” “少废话,大家都听见了!” 那女生手猛地一抬,水灵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躲又不能躲,眼睛惊恐地眨两眨。幸好只是指着她吼而已,她尖利的指甲险些戳进水灵的眼睛。 顾远立即上来,一把拉回那女生的手臂,“别惹事,今天比赛是正事。” 见顾远拉她,那女生反而来劲了,“你搞清楚,她骂我!”说着,不依不饶地又向水灵逼近两步。 “好了,别闹了!” 顾远上前扳回她的肩膀,那女生瞪他一眼:“你别管,非要她认错不可”。 见顾远在后面拉她,那女生的动作越发无所顾忌,挣开顾远的手,嚣张地向水灵奔来。 顾远见一把抓空,赶紧追上去又抓了一把,仓促之下竟拽住了她背心的肩带,情急一拉,那女孩的红色小背心就硬生生被他扯下大半,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啊——”女孩发现自己的内衣全露了出来,尖叫。 这一叫引来更多人的目光,激起一阵哄笑。 顾远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挠挠头,干笑道:“嘿嘿,身材不错啊” “顾远!你混蛋!”女孩背过身,一手护胸,狼狈地整理衣服。 水灵低下头,目不忍视。 再转过来的时候,那女孩的脸已经堪比番茄,对着顾远连踢带打:“死顾远,我杀了你!” 顾远一蹦三跳地逃开了:“别冲动,我不是故意的——喂,你们几个,拦住她啊,再打我要挂了啊!” 那女生穷追不舍,完全是拼命的架势,“我要你好看!” 趁着人群这时的混乱骚动,水灵换了个地方,离他们老远。 “你们干什么?” 一个身穿黑体恤衫、低腰牛仔裤的女生向顾远他们走去,冷冷地问道。 顾远立刻换上贼贱的笑容:“闹着玩呢,没什么” 后面怒气冲冲的女孩也停手,只是脸上余愤未消。 “给”,黑T恤的女生递给顾远一瓶饮料,犀利地看着顾远和那女孩,正要说话。 “走吧,我们过去,比赛要开始了”,顾远赶紧揽着她离开了。 走了两步,回头对那个正生闷气的女孩赔笑道:“这件事都记在我身上,改天请你吃饭,怎么宰我都行。先回去吧,小心人家都在看你哦” “哼,混蛋!”女孩跺脚骂道,发现身边的人果然都在看自己,尤其是几个男生,“看什么看,一群变态!” 顾远身形快得像鱼似的,带着球在人墙中进退自如,仿佛不受任何阻力。一会工夫就进了两球,这样下去对本班就太不利了。 班上的男生并非马虎大意,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的神色,只是对方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仿佛一张网,把本班队员罩在里面。 一个接一个,对方又陆续进了几球,每一次进球都掀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水灵也跟着干着急,连她这不懂篮球的也看出双方实力太悬殊,简直像大人和小孩子做游戏,对方轻而易举地就能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水灵有些不忍心再关注分数,差距实在太大了。对方身着猩红色球衣,热烈抢眼,很符合顾远的风格。那因跑动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潮红的脸,斗志喷发的双眼,使他们看起来如同势必战胜一切的狮子。而自己班上的球员穿的是文质彬彬的白球衣,但由于力不从心和节节败退,那一个个晃动的白色身影显得那样无奈和苍白。 比赛结果可想而知,本班队员颓然地坐在地上,满脸悲伤与疲惫。水灵和其他女生一样,都没有离开,默默地留在那里无声地安慰他们。 与这一小群人的沉默相反,对方场地上一片雀跃嘈杂,嬉笑声不绝于耳,给这边增添了无限烦躁。 突然对面响起铺天盖地的口哨和尖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片沸腾。水灵顺着闪光灯的方向望去,人群中间,顾远正和一个身穿黑上衣的女生抱在一起,好像是在——接吻! 水灵的脑袋“嗡”地空了,脸都红到脖子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活生生的场面。以前只在同学家的电视里看到过一次,那时就觉得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太难为情了。 小姨一直没能买得上电视机,每天唯一的消遣就是水灵做完作业后两人聊聊天,小姨特别爱听她讲那些书本里的故事。至于有些方面的事情,小姨从来没有说过,水灵也不好意思问。比如初一时有个小男孩满脸羞涩地对她说想和她交朋友,她当时就很想问小姨,交朋友是什么意思。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情她渐渐无师自通了。 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大为震惊,她不敢相信这里的学生如此开放,居然还敢拍照留念,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时邵海洋从篮球架下站起来,把几个男生遣散回家,并且安慰在场的女生:“大家都回去吧,别担心,我们没事……” 后面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脑子里还闪现着刚才的场面,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直到僵硬地走出校门很远,才想起忘了跟邵海洋说句宽慰的话。 那天晚上,水灵做了个奇怪的梦,一个男生紧紧地抱着她,吻她的嘴唇和脸颊。梦境那样真实,她甚至可以真切地感觉到他胸前的温暖和那搂紧的胳膊,她想推却推不开他,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包裹。但他离她那么近,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醒来才发现,原来天气凉了,小姨不知何时进来给她压了层厚被。 ------------ 第九节 看不出你还挺会占便宜的 邵海洋毕竟是邵海洋,第二天早上依旧是满脸阳光地走进来。 “联赛结束了,我们虽然只获得第二名,但也不错了,顾远带的队多是校队成员,我们没必要和他们的强项硬拼。期中考试还有十天,大家认真准备,争取拿个年部总分第一,为我们班争光,这才是最大的荣耀!” 一席话说完,大家争相鼓掌应和。 这一个月来,在邵海洋的帮助下,她的数学和物理提高了不少,以前都是邵海洋为她讲解,而最近她进步很快,有些难题邵海洋还要请教她。 这天中午,二人正在讨论问题,水灵突然感觉下腹隐隐作痛。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邵海洋打断正在给他讲题的水灵,关切地问。 “只是有点胃疼,可能是因为中午吃了凉东西。”水灵不好意思地说,心里清楚老朋友又来了。 “这样啊,我去打杯开水,你喝下去会好受一点。如果不管用的话,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水灵心里暖洋洋的,不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无可挑剔的好班长。 下午有两节英语课,她打算上完课再请假回家,希望那时还能走着回去。 尽管了解她的同学都说她很坚强,一点都不娇气,但她清楚自己并不是很刚强,甚至比别的女生更怕疼,怕打针,怕见血,直到现在一发烧还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死过去。 其实她胆子是很小的,小姨上夜班时她通常都缩成一团不敢睡,虽然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怕什么。这些她从来没告诉小姨,小姨希望她成为怎样的水灵,她就努力成为怎样的水灵,即便是做不到也要装得像一点。让小姨开心和满意,已经不知不觉成为她生活的动力和支柱。 下午第二节课,水灵一头倒在课桌上,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缕缕散发,四肢冰凉,几近麻木。 有只手轻轻地推她,然后是班主任略带紧张的声音:“梅欣,醒醒?” 水灵意识尚且模糊,刚刚是昏过去了吗?抬起头,叫了声老师,班主任的紧张神色缓和了许多。 这次她又解释说“老毛病”的时候,班主任立刻会意了:“叫父母来接你吗?” 水灵报了小姨厂里的电话,无意中发现周围同学都在关注自己。每次这种时候都弄得人尽皆知,水灵恼火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班主任打完电话回来:“你姨夫接的电话,他说厂里忙没空开车来,让顾远送你回去。” 明明是让小姨来接的,顾蕴城怎么总是自作主张?水灵不满:“我不回去了,老师,在这趴一会儿就好了。” “你这样子也不能学习,还是回家休息吧”班主任一遍一遍的在她额头上抚摸着,撩开她湿漉漉的头发。 两人正坚持着,顾远那张老大不情愿的臭脸出现在眼前,一身汗味,上身只穿了件单薄的背心,手里拎着运动服。 “顾远来啦,不好意思,这次又要麻烦你送我们班同学回去了”,班主任笑着说。 “没事”,顾远厌恶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水灵,板着脸对班主任说道,与上次的主动请缨形成鲜明反差。 “那就拜托你了,呵呵。果然是个好同学,回头一定向你班主任表扬你”班主任笑得不太自然。 “不用了,快走吧!”顾远不耐烦地说。 见这架势,水灵更是宁愿死也不要他送。同桌和老师要扶起她时,水灵挣扎了一下,但一看见那么多同学关注的目光,她又把话咽回去了,自己的事已经打扰大家半节课的自习了。 还没出大厅,班主任被叫去开会,只剩下同桌一人吃力地架着她。顾远披上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把她俩远远地丢在身后。 看着他的背影,尽管肚子里疼得翻江倒海,水灵却鬼使神差地想起另外一个场面:傍晚的篮球场,一对男女置身于人群中间,旁若无人的激情表演…… 水灵霎时觉得眼前这个人如同天外来客一般,那么奇异,陌生,甚至有一丝恐惧。 “上车呀,发什么愣!”顾远冷冷地喝道。 “噢,好的”,文静娇弱的同桌可能被他吓到了,慌忙扶水灵跨上车。 虽然难逃重蹈覆辙的命运,水灵还是选择坐在了后面。 “坐前面!”顾远瞪了她一眼,“掉下去谁管你!” 水灵回瞪他一眼,艰难地往前挪了挪。 这时摩托车突然猛地向下顿了顿,水灵吓了一跳,险些掉下去,原来是顾远一下子跨上车。汗湿潮热的胸膛几乎是贴在了水灵的背上,“往前点”,顾远命令道,声音仿佛自耳边发出。 水灵又往前蹭了蹭,顾远也随后贴了上来,然后发动摩托车。 “喂,老大”,操场那边两个男生抱着篮球喊道:“你去哪啊,还玩不玩了?” “唉,每个月的那几天,可苦了我了!”顾远沉声抱怨道。 幸而他声音不大,那边男生没听到,不过同桌都红了半张脸。 水灵羞愤得想撞墙,“不用你送!” 决绝地地挣扎着下车,身子刚歪向一侧,摩托车突然起动了,风驰电掣地驶出校门。巨大的惯性下她就这样斜斜地倒进他怀里,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占便宜的。”顾远略略仰头,移开下巴。 水灵已经没闲心跟他计较,两手下撑,赶紧挣扎着坐起来,却不料拄在了他的腿上。 顾远抖了抖腿,“自重点,别乱吃豆腐” 水灵气绝,想死的心都有了。 车子开得很快,迎面的风灌进领口,也灌进嘴巴,把她要说的话顶回去。 近了家门,顾远把她连扶带挟弄进屋,然后拍了拍手,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老爹啊,已经把她运回来了,这下没我什么事了吧?”顾远边说边往外走。 “什么!我妈要回来?”在门口,顾远突然定住了,整个人凝固了一样,神色严肃异常。 “靠!你直接说后妈不就行了吗,话都讲不明白!”顾远回过神来,大声嚷嚷道。 接着是砰的门响,发动机的轰鸣,顾远的车终于开出了院子。 水灵虚弱地躺在床上,鞋都懒得脱,无力地扯了扯被子,勉强把肚子盖上。 过了好久,她听到门响,脚步声很轻,直奔她的房间,肯定是小姨回来了。 “哎呀,怎么脸白得跟纸一样!”小姨一见她就叫起来,“这回这么严重?是不是喝凉水了?昨天给你找出来的毛裤穿上没有?” 小姨说着去摸她的裤管,“还好,穿着呢。怎么回事,以前说你年纪小,长大自然就好了,看来必须给你开点药了。” 小姨把她的鞋脱下来,“小脚冰凉,我去端盆水给你烫烫” “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疼得厉害呀?”小姨拉上她的被子,紧张起来。 水灵扁了扁嘴,眼圈水汪汪的。 “怎么啦,是不是小姨回来晚了?今天你姨夫有事,我从厂里走回来的,一听到电话我就赶紧往回跑。都是小姨不好,下次一定早点去接你。” 小姨像哄三岁小孩一样,一面撩起外衣把水灵的小脚塞进怀里。 水灵的两只脚贴在小姨的肚子上,温暖从脚心传来。 “到底怎么了,跟姨说句话呀,好孩子”小姨焦急地问,恳求地望着她。 “疼……”,水灵张开嘴,“哇”地哭出来。 疼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她想起了在顾远那受的委屈。 小姨慌了,安顿好水灵立即去买药,出门前也忘了换下那身沾了水灵好多鼻涕眼泪的工作服。 ------------ 第十节 我的脸有那么好看吗 期中考试过后,水灵迅速成为一中的红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红榜上的第一个名字居然是:梅欣。虽然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奋斗目标,但梦想实现得太快反而有些不真实。 “看她不显山不露水的,想不到还是个重量级的” “呦,深藏不露啊,高人!” 身边总有人带着意义不明的笑脸称赞她,但傻子都听出话里面有刺,有的甚至流露出一副感慨人心叵测的表情。 一中的排外水灵是有切身体会的,何况在这所优等生密集的学校里,只被少数精英圈子争夺的榜首位置,居然让一个来自四流中学的陌生名字给摘走了,她能理解别人的不满与轻蔑。 不过她最在乎的是邵海洋的态度,这两个月来一直向他“偷师”,不知道当他发现这个眨着无知的眼睛整天问他题目的人居然高出他30几分,会作何感想? 发榜那天中午,看到邵海洋走进来,水灵不安地低下头,装作在看书。 “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不理我啊,考了全校第一就不认识我啦,腕儿挺大呀!”邵海洋打趣道,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 同桌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饭,于是这个位子每到午休时就成了邵海洋的专座。 见他还笑嘻嘻地开玩笑,水灵这才放下心来,“哪有,只是运气好而已。还要谢谢你,没有你这么长时间的帮助,我也不会掌握这么快” “谢什么呀,说得像颁奖谢词似的,要不要再谢谢你的父母、你的歌迷、还有CCTV给你这次机会呀?呵呵” 听到“父母”两字,她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从小就没有父母这个概念,只是在看到别人一家三口亲密的场面时,心总会莫名地疼一下。虽然小姨说他们在水灵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但一直以来她都没看到半张照片之类的遗物,以至根本找不到他们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她隐隐感到小姨有什么地方在瞒着她,但小姨不肯说,她也无从知晓。况且她有小姨已经很满足了,即便是亲生母亲也没必能比小姨给她的更多。只有在一个人感到孤独和软弱的时候,发疯似的渴望有个肩膀宽阔的父亲,有力地接过她和小姨身上的担子,像别的父亲一样,宠溺地将她搂在怀里。有个强大的依靠,她便可以海阔天空地放肆那颗骄傲不羁的心,而不必像这些年一样,蜷起手脚,做一个老实乖巧惹人怜惜的孩子。她自己都厌恶自己的这副姿态,但这是她们这对弱势的母女俩得以安然生存下去的必须姿态。 “我的脸有那么好看吗,你都盯了半天了,”邵海洋哭笑不得地在水灵眼前挥挥手,“想什么呢,想得那么投入?” “啊?”水灵回过神来,“对不起,我……” 后面的方丹接茬:“你可真不厚道,班长,人家都跟你深情对视半天了,还问人家想什么,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水灵的脸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开什么玩笑,现在我看着你,你又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吗?”邵海洋眨眨眼,对方丹说。 “说什么?”方丹疑惑地问,马上又笑了,“班长你不会是暗恋我吧,想对我表白?” “确实有人想找你谈谈,但不是我”邵海洋同情地说。 “谁呀,哪个班的?帅不帅呀?” “陆老师。你说帅不帅?”邵海洋狡黠地笑了。 “哇塞,你没骗我吧,真的吗?”方丹兴奋地叫了起来。 外语组最年轻的陆老师的确是英俊得没话说,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质令无数女生为之心醉着迷,当然,水灵也不例外,她都有些羡慕方丹的好运气了。 “当然,就是他要我叫你的,十二点半去他办公室” “耶!我先去洗把脸!”方丹激动地说。 “我看不用,还是先准备好借口吧,他要和你谈的无非就是为什么你接连几天不交英语作业。”邵海洋无奈地提醒道。 “嘻嘻,理由早想好了,就等他来找我呢。不知怎么搞的,这个方法貌似被别人盗用了,每天都有女生排成排在他门口等着挨训,否则也不会今天才轮到我。”说着,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花痴!”邵海洋耸耸肩,对水灵:“看来今后我要跟着你混了,现在先给我讲道题吧” 看到他帅气的笑脸,水灵知道一切又恢复成老样子。 由于没什么知心的朋友,每天中午和邵海洋一起研究问题的三十分钟已经渐渐成为她最愉快、最盼望的时光。 走在校园里,经常听到人们在背后说:“看,她就是梅欣” 对于大家或怀疑或钦佩的目光,水灵不以为意,她真正感到开心的是小姨得知这个消息后整整高兴了好几天。 在过去的这些年中,小姨一进家门水灵就递上满分的成绩单,然后看着劳作一天的小姨眼角慢慢舒展,一张嘴笑成好看的月牙弯,久久合不拢,这幅场景在水灵泛着苦麻菜味的童年里逐渐生根成幸福的回忆。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对幸福的理解同别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然而,水灵的麻烦也是在这时开始多起来的。书本里,桌面上,经常莫名地出现五花八门的信件,纸条。虽然信纸都很漂亮,言辞也有不少令人怦然心动,但对水灵只意味着:无聊。尤其是每周三取信时,生活委员手中至少三分之一的信是属于水灵的,她敏感地察觉到生活委员发信时越来越不耐烦,最近几次都是直接摔给她的。 她正想着怎么处理这越来越多的信件,方丹突然从后面伸长脖子,尖声细气地凑过来说:“呦,美女的魅力真是挡都挡不住,天天都有情书收啊” “哪有的事,以前的同学寄来的。”水灵淡漠地说,不太愿意搭理这个总是和顾远一起扰人清静的女生。 “哇,原来写情书的不止咱们学校呢,还有人对你念念不忘啊!初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看你这么有魅力,幼儿园的也不一定呢。” 水灵把信塞进桌洞,抽出一本书:“我要学习了,不陪你聊了。” “是吗,全校第一要学习了,那我可不敢打扰。我怎么就没你那么好的运气,要是班长每天辅导的是我,没准我也能考个第一呢” 这个女生到底想干什么!水灵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哈哈,我开玩笑的,我哪是那块料呀”,方丹转换一下态度,笑道。“我们这些平平常常的女生,学习不及你,人缘也不如你,更没你聪明,跟你这朵玫瑰花一比,我们就是狗尾巴草一群。” 唯恐大家听不见,她喇叭一样的喉咙比平时还大了几个分贝,周围的女生们投来几道不甚友好的目光,不知谁把东西摔得乒乓响。 “好了,别说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水灵忍气说道。 “你学吧,不打搅你了”方丹坐了回去,“现在是大忙人了,跟你说句话都难了,我还有好些东西要向你请教呢。真是看不出来,你交往的人不多,居然连顾远都愿意送你回家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哪天我也装病试试,看他肯不肯……” “方丹!”水灵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怒视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欣——” 邵海洋隔着老远喊她,打断了她的话。 “这道题帮我看一下,不会做”,邵海洋抱着书本快步走来,把笔和纸递到她手里,一点都没给她和方丹说话的机会。 盯着题单,水灵大脑一片空白,好久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题目上来。一看这题,简单得连差生都会做。 她立刻会意,“放心吧”。 这场矛盾虽然被邵海洋轻松化解,但水灵郁闷地发现,从此以后本来就不太合群的她更加被女生们孤立了,放学路上基本没人和她一起走。 冬天渐渐深了,枯黄的落叶在寒风中伶仃飞舞,只有在中午明晃晃的阳光里才能感受到片刻的温暖祥和。小姨又给水灵添置了几件冬衣,水灵欢喜得不得了,十几年来买的新衣服都不及这一年多。望着换上新衣的水灵,小姨由衷地感叹:“丫儿越长越好看了,比以前胖了,也水灵多了” 看到小姨满意的神情,水灵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自己的牺牲总算值得。 除了人猥琐讨厌一点以外,顾蕴城总的说来对小姨还是不错的。零花钱总是大把大把地给,一日三餐都事先征求小姨想吃什么,只要小姨出门他都车接车送,小姨受不了烟味他就很少在屋里吸烟,小姨宠爱水灵他就对这个倔犟傲慢的小丫头百般讨好。 即便是这样,水灵还是对他嗤之以鼻,他永远配不上漂亮贤淑的小姨。即使穿着灰旧的工作服,和水灵走在一起,人们也会说这是姐妹两个。其实这些年的辛苦和愁闷,已经严重地损害了小姨脸上的生气和活力。 来顾蕴城家的这两个多月,小姨的气色好多了,皮肤也变得水嫩白皙,整个人焕发着年轻的神韵和光彩。由此,水灵对这个家的厌恶也减轻不少。 这天傍晚,水灵像往常一样,回到家就进屋写作业,写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小姨和顾蕴城回来,水灵决定先到厨房找点吃的,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小姨留了张纸条。 “我去医院看顾远,你自己买点东西吃,我晚些回家” 顾远这混蛋怎么了,缺德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吗?得知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晚饭水灵竟然多吃了两碗。 九点多的时候,顾蕴城的车响由远而近,接着是开大门的声音,只有小姨一个人进来。 “他呢?”水灵问。 “你姨夫回医院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就先回来了。”小姨解开头巾,脱下大衣,有点疲惫。 “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热。”水灵问。 “你学习吧,我和你姨夫在医院吃了几口,现在吃不下。顾远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今天差点……唉,浑身都是血,真叫人心悸。” “别担心,恶人通常都是死不了的。”见小姨痛心的样子,水灵忙宽慰了一句。 “对了,他怎么搞的,血多了可以去献啊,干嘛涂得满身都是,也不怕招苍蝇”水灵说。 “别胡闹”,小姨严肃地说,“他爸也没问出来,顾远怎么都不肯说,估计是跟人打架吧。你要记住,丫儿,以后在学校……” 小姨犹豫了一下,“以后别跟他走得太近,这个孩子……” 小姨没往下说,大概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歉疚,不管顾远怎样对她,她一直都当顾远是他名义上的半个儿子。 水灵无奈地笑了一下,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明白。” 不被他欺负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凑上前去。 ------------ 第十一节 顾大帅哥是不是很像他妈 第二天课间,各种版本的传言洪水一样蔓延开,有人说顾远惹了三中的老大,有的说是被黑社会砍了,还有什么顾远见义勇为壮烈牺牲…… 水灵颇感好笑,看他平日在学校里耀武扬武、前呼后拥的,没想到关键时候不过是草包一个。 班会上,班主任热情洋溢地表扬了水灵的进步,并号召大家向她看齐。话音刚落,便有人低声抱怨:她是全校第一啊,能看得齐吗?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会后,班主任把她的座位从后面调到第一排,水灵受宠若惊。后来才知道,这里的座位都是按名次排的,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眼前只有光秃秃的大黑板,视野非常狭窄。上课时她总下意识的缩起脖子,担心自己的身高挡住别人的视线。而在后面的时候,可以尽情地眺望远处的操场、车棚、窗外的花坛,柳条偶尔会随风伸进来,休息时对着外面的风景发一会呆也是很惬意的。 而且那里距邵海洋也很近,他是班里的尖子生,却一直坐在教室的中后方,听说是把座位换给了一位高度近视的同学。 星期天早上,水灵破例睡了个懒觉。证实了自己的实力之后,令她忘我奋战的压力小了很多,本质上,她也不是天生的学习狂。 “丫儿还睡呐?”小姨探身进来。 顾远住院这几天,家里就只剩小姨她们两个,日子清静得仿佛又回到从前。 “嗯”,水灵应了一声,没有起床的意思。 小姨站了一会儿,没出声,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什么事啊,我也要起了。”水灵掀开被子问道,慢悠悠地穿上衣服。 她太了解小姨了,一定是有事要她做,但又心疼她,让她多睡会。 “噢,也没什么。今天你不用上学,跟我去看看顾远吧?”小姨商量地说。 “看他干嘛?再说,你不是每天都去的吗?”水灵还没反应过来。 “我是我,你是你呀,我去又不能代替你。不管怎样,咱们都是一家人,总该去看望一下呀。” “他什么时候把我们看作一家人?他恨不得把我们都赶走,好像我们赖在他家一样。” “别这么说,人都会改变的,你忘了这两次肚子疼都是谁送你回来的?”小姨循循善诱地说。 “你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他才不是什么好人!” 小姨突然严厉起来:“人家送你回来的都不是好人了,那什么样的才算好人?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以前怎么跟你讲的?帮助过咱们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忘……还记得你小时候趴在床上写作业,写一会就胳膊酸,后来是谁送你的书桌?” “记得呢” “每次看见你都给你苹果香蕉的……” “门前水果摊的阿姨” “你挂盐水都是谁整天守着你?” “隔壁的奶奶”。可惜她前年就去世了,想到那位满头银丝还经常帮小姨照看水灵的刘奶奶,水灵噙满泪花。她待水灵就像亲孙女一样,即使是病重的几天里还念叨着:把这些蛋糕、罐头给我那小干巴丫头送去,她准高兴坏了。 小姨发现她难过的样子,口气缓和了些:“咱们在镇上没有亲戚,又没依靠,要不是这么多人的接济照顾,日子过的该有多难你想过没有?受了那么多苦,总归会好起来的,可你要是忘恩负义……” “小姨——”水灵急了,这跟忘恩负义有什么关系,不去看顾远就那么严重? 小姨什么都好,就是说教起来没完没了,让人耳朵饱受煎熬。水灵几次想说话都没**去,苦着脸在那听。 好不容易逮到她喘息的空隙,水灵赶紧投降自白:“我去,我今天非去不可,其实我早就想去探望他了。咱们赶紧走吧,都耽搁半天了。你煮的什么这么香啊?” “哎呀,我的汤还在灶上,怕是熬干了”,小姨风风火火地奔向厨房。 好好的一个星期天就这么毁了,顾远这混蛋,干脆被砍死算了,净给大家添麻烦!水灵嘟着嘴洗漱完毕,被厨房的香味吸引过去。 “你们要在病房摆宴吗,这么多菜撑死他也吃不完啊?”水灵不满地抱怨。 “前几天他光喝白粥了,医生说现在可以吃荤腥,得给他补充营养。”小姨一边打包一边说。 水灵数了数饭盒、袋子,还不算保温盒里的汤,“那也不必紧张成这样吧,一顿饭**个菜,你还真是宠他,怪不得四点钟就听到厨房有动静。” 小姨见她酸溜溜的小样,解释道:“昨天听到允许吃肉了,他一口气就报了十几个菜名,说是今早无论如何都要吃到。我看馋得可怜,就挑几个好做的做了。挺大小伙子正长个儿呢,几天吃不好饭,那滋味也不好受……” “那他打架的时候怎么没想想——” 小姨不高兴地打断她:“给我撑下方便袋” 小姨不喜欢听人讲是非,尤其这种风凉话,水灵知趣地闭上嘴。 两人拾掇一早上,走到医院已经九点多。路上小姨大包小裹地拎了满手,水灵想帮忙,小姨硬是不肯,怕蹭她一身油。 病房门口,小姨把装汤的保温盒递给水灵,让她拿着。 乍一推开门,水灵还以为走错了,满屋都是人。镇医院的病房本来就小,床边坐了几个,还有围床、靠窗站着的,团团遮住了顾远的庐山真面。 本来里面乱哄哄的,水灵一出现在门口就悄然安静下来,大家都诧异地望着她。 眼见前面没有落脚的空间,水灵就站在门口,也没说话。 小姨拎着两大包飘着浓烈香味的食物跟了进来,见到小姨,已经有两个女生熟络地叫着“阿姨好”,随后其他人也跟着问好。 小姨笑呵呵地一一应答。 “不会吧,那是顾远他妈妈?”有人小声说。 “怎么样,漂亮吧,顾大帅哥是不是很像他妈?” 小姨微笑着,不置可否,把桌上的水果尽数分给大家吃。 “怎么才来,饿死我了”床上的顾远嗓音嘶哑,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来,马上就开饭了”小姨麻利地一个个打开饭盒。 坐在床头的女生凌厉地盯了水灵一眼,低声问顾远“她谁呀?”语气很快,很傲慢。水灵觉得这眼神好熟悉,突然回想起她就是球场上见到的那个穿黑T恤的女生。 顾远向这边望过来,见是水灵,目光闪了一下,旋即转过头去,没吱声。 小姨这才想起水灵的存在,招呼道:“过来啊,不是来看顾远的吗,怎么不说话呀?” 水灵在众人置疑的目光中尴尬地上前几步,把保温盒递给小姨,还是没张开嘴。 “吃饭前先喝口大骨汤,这是水灵给你熬的,足足炖了四个钟头呢”小姨把汤端到顾远面前,煞有其事地说。 所有的人,包括水灵,都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水灵想辩驳,但否认就等于宣布小姨在说谎,她红着脸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一脸红,更让大家露出怀疑之色。顾远旁边的女生上下打量着水灵,骄矜地“哦”了一声,“是吗,相比之下我就惭愧了,也没准备什么” “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你人来了我们就很高兴啊!”小姨一边喂顾远,一边热情地说。 “顾远才不想我来呢,刚才你没进门的时候他还赶我走呢!”那女生向小姨故作委屈地告状。 “怎么可能,顾远他一定是说着玩的,你们常来才好啊。”小姨笑着帮儿子辩解。 “其实我每天都来的,但碰巧您都不在,今天总算见到您了。顾远这家伙只顾吃,也不知道介绍一下”说着,捅了捅顾远,见他满嘴食物没反应,“那我就自己报上来啦,阿姨,我叫沙文娴,是阿远的——好朋友”。一副低眉顺眼的娇羞状,玩弄着耳旁几屡丝滑柔顺的短发。 “噢”,小姨愣了一下,马上恢复笑容,“我们顾远人缘还不错呢,有你们这帮热心可爱的同学做朋友,我们也放心了” “您就别夸我们了,要说可爱我还从来没见过比您更可爱的妈妈呢,想不到您这么年轻漂亮,这么亲切大方,我都忍不住想认您作干妈了。顾远也真够小气的,从来不带我到家里玩,有这么迷人的妈妈也不舍得让我们见见。”沙文娴摆弄着顾远的衣袖撒娇。 “呵呵,等顾远出院以后,随时欢迎你到我们家里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小姨微笑着,对其他人道:“你们也是啊,有空多来家里坐坐” “那当然好了,”沙文娴对顾远扬了扬小巧的尖下巴:“听到没有,这可是妈妈的意思噢” 顾远吐出一块骨肉,小姨毫不嫌弃地伸手来接,看得水灵直郁闷,那可是她小时候才享有的待遇。 顾远含糊不清地对居高临下的沙文娴说了句:“你是来看我还是来拉硬的?” “什么话呀,要是看我不顺眼我走好了,”沙文娴瞪大漂亮的小眼睛娇嗔道,作势欲走。 “别走啊,再坐一会”小姨忙起身拉她,手里端的碗一斜,一碗菜差点扣在顾远的脸上。 顾远低低地吼了一声:“真要命!” 沙文娴忙接过那只碗,一伸手现出豆蔻般大的鲜红欲滴的红指甲,歉意地看着顾远:“我来喂你好不好,阿姨喂了半天,手臂也该酸了。” 顾远没回答,咕哝一句:“有女人的地方就有麻烦” “经典”,旁边的男生笑着附和。 “远哥你连我也说进去了哦”,沙文娴身后的娇小女生抗议道。 “怎么会说你呢,你不算”,顾远眯着眼睛说。 “那有我吗?”另一个女生凑趣地问。 “当然不包括你” 沙文娴掐了顾远一把,“弄了半天,原来是在说我啊,你想怎么样?” “哪敢呀,我还想多活几天呢”顾远哼哼唧唧地说。 不知道坐在他们身边的小姨怎么受得了,反正水灵是看不下去了,正准备走。 冷不防身边的门开了,进来的是方丹。 和水灵一样,大概也没想到屋里这么多人,方丹错愕一下。当发现床边的沙文娴时,表情彻底僵硬了。 “那个……呃,我其实……,本来和几个同学一起来的,但他们有事,所以就只有我自己了”她慌乱地说,目光闪烁。 “没关系,来,这边坐”小姨和蔼地招呼道。 “不了,我还有事……”方丹飞快地拒绝,涩涩地上前几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小姨,自始至终都离床很远。 沙文娴笑容可掬地说:“既然来了,还是坐会吧,正好和顾远好好聊聊,一个星期没见,他挺想你们呢” “不,不,我得走了,阿姨再见”说着,迅速地从病房里消失了。 始终没和病人说上一句话,水灵从没见过这么别扭奇怪的探望,顾远居然也没什么表示,在那装死。 大家都看得出,方丹是顾忌沙文娴在场,曾经因为顾远,沙文娴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方丹一耳光,打完之后方丹还捂着红肿的脸跟别人解释说自己不小心摔的。 想起刚才方丹的怯相,水灵忍不住重新打量这个身材不高却长得英气精干的沙文娴,却发现她敌意的目光也在盯着自己。 “小姨,我要回去看书了” 一直没开口的水灵说道,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 “她叫阿姨什么?远哥和梅欣是表兄妹啊?”沙文娴旁边的女生发现道。 “咦,原来她是你表妹,可是老大你怎么总是……” “刘洋你想死吧!”顾远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那人下面的话。 小姨颇有些失望地看着水灵,对她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回去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家里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把门关好” 小姨看看顾远,又对水灵使了个眼色。 水灵假装没看见,她知道小姨想让她对顾远说两句安慰的话。 “小姨再见”水灵挥挥手,拉开门就要走。 “等等,梅欣!”小姨喊道:“没有话要对表哥说吗?” 小姨的脸色很难看,水灵只得硬着头皮说:“有的” “顾远表哥”,水灵甜甜地叫道,“你的下巴上——粘着两颗饭粒。”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噗嗤”一声,顾远把饭喷了沙文娴一脸。 ------------ 第十二节 明天这个问题就会消失 小姨是晚饭时间回来的,饭桌上两个人话很少。水灵更是埋头扒饭,生怕小姨提起上午的事情。 “下午在家做什么了?”小姨随意地问。 “学习啊”不用想也知道的答案。小姨的习惯是有事不好开口时,先说两句废话展开。 “好丫头,知道用功,咱们和有些孩子不一样。那些孩子花着父母的血汗钱,不好好学习,小小年纪就抽烟、喝酒、谈恋爱,简直太胡闹了。现在就这样,把大好的时间荒废了,长大后又能有什么出息呢?” “您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样想的。”水灵诚惶诚恐地应和,她知道下面要说的才是正题。 “好在你不是那样的孩子,不然我要愁死了。你从小就懂事听话,学习好,又招人疼,多少街坊邻居周济咱们都是冲着你呀,你就是姨最大的面子。” “嘻嘻,过奖过奖”水灵兴致阑珊地看小姨绕。 “你的事情我从来没深管过,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心里有数,我从没在你身上操过心” 这圈子绕得太大了,水灵忍不住催道:“小姨你怎么了,又发现什么就直说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别浪费我情绪呀” “鬼丫头!净胡说”小姨只会在有心情的时候才这么叫她,来到顾家以后,水灵还是第一次感到小姨从愁闷中走出来。 “没事的话我就走啦,我吃完了”水灵放下筷子假装要走。 “等下,跟你说说话。最近光忙顾远了,也没空问问你的情况。不过你学习用功,又明辨是非,不惹事不撒谎,其实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哎呀,又来了!”水灵痛苦地抱头,要崩溃的样子,“你到底要说什么嘛!” “你好好听我说呀。你转到一中三个多月了,跟同学处得怎么样,有没有关系不错的朋友?”小姨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这才是正题,水灵认真地想了想:“跟大多数同学都没什么接触,好朋友倒是有三四个” “那,有男生吗”小姨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随便问问” “有”水灵老老实实地回答,目光坦荡。 “那他对你……?我是说他人可靠吗,品质怎么样?对你有没有别的想法?” “当然没有了,我们只是研究些题目,学习上互相帮助而已,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意图,我早不理他们了。” “是这样啊,那你也别跟人家走得太近,毕竟咱们是女孩子,容易吃亏上当。前几年东湾的一个中学女生不就是因为……”小姨又要长篇大论地展开了。 水灵赶紧打住:“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那么容易受骗,只有傻子才不分好坏地跟男的来往呢” 说到这的时候,小姨的眼皮突然猛跳了一下,嘴角微微抽动着,缓缓地,痛苦又哀伤地凝视水灵。 她还从来没见过小姨这么古怪的神情,轻声问:“怎么了,小姨?” “没事,只不过……答应姨,一定要记住姨的话,永远做个好孩子,用功读书,将来成为有出息的人,你妈要是能知道也会高兴的” “我不是一直都听你的话吗,放心吧” “那就好。你长得又瘦又弱,人又老实,还这么好看,我一直担心你遇上坏人。幸好你姨夫有些势力,跟着他没人敢欺负咱们。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不能坑别人,但也……” “好了,我记住了!”水灵崩溃地说,“你接下来想说什么我也全懂,就不用具体说了。还有,刚才我都向你如实交待了,现在你也跟我说实话吧:你又听到了什么?” “我哪里有听到啊,净瞎猜”小姨矢口否认道,随后惯性地添了句:“厂里老刘家孩子和你同年级呢”。 “是吗,老刘说什么?”水灵迅捷地问。 “也没说什么啦,他家孩子看到你天天放学和一男生走在一起,好像……”意识到说太多了,小姨突然煞住嘴,“他们什么也没说,我瞎猜的,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的嘛” “好了,我知道了,明天这个问题就会消失!”水灵正色道。 第二天放学,水灵出来的很早,远远看见车棚里的李维,正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其实她知道,每天自己走得都很晚,李维便在那里装作等人,见她一出来,就骑车从后面追来。于是二人便这样“偶遇”,然后他会推车陪她走上一段路,说是有问题要请教,结果两分钟不到就弄懂了,剩下时间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其实这种小把戏水灵以前并不是没遇到过,但对他就欣然接受了。因为李维给她的感觉和邵海洋一样,都是那种眼神干净清爽,笑容阳光帅气,再怎么和你接近都不会感到讨厌的人。在不令自己分心的前提下,水灵是愿意和他们交往的。 “叮呤”,清脆的车铃,不用回头也知道李维追上来了。 “今天出来这么早,不像你的作风啊”李维神采奕奕地打招呼。 “生活偶尔需要一下改变啊”水灵编了个无聊的理由。 “是啊,有点变化才有意思,像我们毕业班这种刻板的生活,简直是闷死人,所以要经常要给自己找点乐趣”李维笑呵呵地迎合道,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的鼻梁很高,眉毛秀气得像个女孩子。 “不过有些变化就不太好了,比如我妈妈换工作。”水灵愁眉紧锁。 “为什么,她没时间照顾你了?” “那倒不是”水灵叹了口气,“只是她上下班的路线改了,要走这条路” “这有什么关系呢?”李维还是不解。 “昨天她狠狠地骂了我,因为下班路上看见我和男同学走在一起。你不知道,她这个人很封建的。” “这样啊,她看到的应该是我吧?”李维这才明白过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她说再有下次的话不但要打我,还会告诉爸爸。你都想象不到,我爸他有多凶”,水灵拧着眉,绘声绘色地描绘:“家里杀鸡,他从来不用刀的,只要两手一拧,‘嚓’,”水灵用手一比划,面露惧色地说:“就这样,可怜的大公鸡就死掉了。还有啊,……” 李维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反往常地没什么反应。 水灵接着说:“要是落在爸爸手里,我可就惨了。唉,有这样的父母真是可怜,还不如没有好呢” “是啊,人是没办法选择父母的。”李维意味深长地说,一直挂在嘴边的笑不见了,“不过还有一些人,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却同样为你付出很多,甚至更多,这样的人我们更要努力去报答,不能让他们失望。你很优秀,相信你能做得更好。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来找我。好了,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闷闷地目送李维跨上单车,水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抑郁。 虽然他没明确表示,但他并不是笨人,一定知道以后该怎么做。目的是达到了,可回想起李维似失望又混合着落寞的严肃神情,水灵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错不在李维,只是她不想让小姨为自己担心。她们的处境本就特殊,别人的闲言碎语一直不断,她可以听而不闻,安之若素,但她不能让它们再去伤害小姨,这些年小姨因自己而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不是父母,却付出的更多?”路上,水灵反复咀嚼这句话。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小姨,但她这种情况毕竟是个例。而李维指的又是什么呢?以他直爽开朗的个性,极少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莫非他是指……? 水灵突然想到,应该是爱人,不是父母,却能为你付出更多。 难道他在向自己暗示吗?可当时的神情也不像啊? 水灵想着想着,不觉已经走到家门口。 “我跟他说好了,放学不再一起走了。”饭桌上,水灵告诉小姨。 “和谁?”小姨已经把昨天的谈话忘在脑后了。 “就是你们厂的刘叔叔提到的,那个放学和我一起走的男生” “噢,你说的是这事啊。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回避或者故意保持距离,只是希望你多留心一下对方的动机和人品,毕竟女孩子交朋友要慎重。当然,不跟他一起走更好——”小姨最不擅长掩饰心迹,一不小心又说出了心声。在口是心非、冠冕堂皇这一点,她比顾蕴城可差得远了。 小姨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呃,这个——因为你这几年越长越好看了,水灵得跟朵花似的,外面坏人那么多,你年纪小,又不懂得防范,我是担心你——” “好了,我明白,全听你的还不行吗。别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小心老得快” 小姨无奈地笑道:“孩子大了,我说什么你顶什么。哪像小时候啊,又听话又懂事,我上班就把你带到厂房后面保安的小屋里,老老实实的一呆就是一整天,不哭也不闹。直到小马把她的孩子也带去,你俩才算有个伴” “是啊,那时小强哥哥天天陪我玩,虽然是同岁,可他就像大人一样照顾我,真难为他是怎么做到的,才三四岁就会帮我梳辫子、系鞋带,夏天我睡午觉他就在旁边赶苍蝇,我一要哭他就变成凳子让我坐……”想起那个矮矮胖胖的李强,水灵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十年没见,那个小胖强也该长成大小伙子了吧。也许模样没变,像你似的,和小时候的样子差不多。他家应该搬回马山了,没准也在一中上学呢。” “真的吗?”水灵叫道,“明天到学校一定好好打听打听,虽然现在还没发现年部里有叫李强的” “你打听李强当然打听不到了,他们搬走那年不就改名叫李维了吗,你忘啦?” 啊?”水灵懵了,失神地说“我怎么不记得呢?” “噢,是我忘了告诉你。” “怎么可能是这样……”水灵无力地挑着饭碗里的菜,回忆一幕幕涌来。 期中考试那次,李维就坐在她后面。考试前,有人拿笔轻轻地敲她的肩,这种招呼人的方式水灵十分讨厌,不悦地回头,正对上李维那双含笑的眼睛。 “我看你很眼熟,你家是不是住在棉纺厂附近?” “不是,你认错人了!”水灵冷淡地说,话没说完就转过头去。 当时只是把他当成可耻的抄袭者了,每次考试都有一些人不自觉,对前后左右的同学极力套近乎拉关系,以求考试时同他合作或者干脆借他抄一点。 水灵很难把这个清瘦高挑的李维同当年那个又矮又胖的小强哥哥联系起来,他变得一点都认不出来。而他,分明是认出自己的,刚刚在路上他还暗示了小姨对自己的照顾。自己怎么就那么迟钝呢,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造出一对父母来,为的是——让他别再缠着自己。他全都知道,却还顾及自己的面子没有拆穿,依然声称有困难去找他。他来找自己,仅仅因为自己是水灵,而自己推开他,则是自作多情地把他当成了追求者。 想到这,水灵汗颜得无地自容。 “再吃点,你才吃了几口呀”小姨督促道。 水灵哪还吃得下,回房发了好一阵呆才收起心思写作业。 ------------ 第十三节 好像不是我爸的味儿 第二天放学铃一响,水灵就收拾东西迅速走出来,一路上忐忑不安地盼望他出现。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岔路口,也没见到李维的影子。 一连几天都没见他出现,水灵的心沉到谷底,情绪很低落。 尤其这天回家,她更是烦躁得想撞墙,想见的没见到,不想见的偏偏又撞上来:顾远回来了。 顾蕴城坐在客厅里,两个礼拜不见,人憔悴了一些。他在医院陪床的那些日子,水灵过的清净又自在,如今这副猥琐的面孔又回来了。 晚饭时顾远也没出来,小姨送饭进去的。水灵宽慰地推测出:这小子应该还不能下床。 和顾蕴城先后吃完饭,也没见送饭的小姨出来,难道是一口口喂的吗?水灵隔着房门喊:“小姨,吃饭吧,都凉了!” “等会啊,马上就好”小姨温柔又熟悉的声音,但此刻,她正在伺候一个极端讨厌的家伙。 水灵压住气,回房看书。 “还要一口红烧肉吗?” “嗯,蘸下那个酱,不是那个,旁边的……就是那个蒜蓉的嘛。”被人砍了的顾远锐气大减,言语间少了往日的嚣张霸道,和小姨说话时完全是小孩子依赖母亲的那种软软的语调。 水灵惊异于这个板壁的隔音效果如此之差,他们随意的谈话居然一字不落地传过来。 “汤太咸,渴死我了…… 不要水,给我那个……,凉,去温一下” “快点啊,后妈,我等着喝呢” 这无赖,正把小姨当佣人使唤,水灵直恨自己没用,只能在那干生气。 一刻钟以后,顾蕴城终于进去发威:“怎么搞的,吃个饭也这么久……这是干什么,你自己没手吗,居然让你妈喂!你还有功了是吧?” 一向抢辩起来振振有词的顾远此时默不作声,小姨赶紧打圆场:“他活动不方便,我怕他一伸手就牵动伤口,反正我闲着没事。” “他奶奶的,都是这混球惹的祸,整天上窜下跳,惹是生非,老子早晚得给你收尸!” “你胡说什么呢,哪个当爸的像你这样说话!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你别老揪着不放。”小姨嗔怪道。 “好,好,算我没说。顾远你赶紧吃,能自己做的自己做,别折腾你妈!” 小姨温柔地劝道:“好了,快洗洗睡吧,顾远他现在挺懂事的,别操心了” “行,我先睡了,饭菜我热在锅里了,你弄好以后去吃吧” 直到顾蕴城离开,顾远始终像老鼠见猫一样,一声不吭。 “热好了,来,喝吧”小姨说。 “不喝” “你不是渴了吗?” “不渴”顾远赌气似的。 “别跟你爸生气,他也是为你好。他要是不疼你,能天天晚上在医院守着你吗?你看他吃不好睡不好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家里厂里都要他忙,他也不容易呀!来,喝一口——” “……” “好孩子,张嘴” 小姨可真够肉麻的,顾远那混蛋何德何能,居然也享有这种待遇。 “听话,就喝一口,啊?” “这就对了,还想吃什么吗?”小姨还伺候上瘾了,自己还没吃饭呢! “行了,我自己来,你走吧”顾远总算良心发现,冷冰冰地说。 “你能行吗?” “可以,你去吧”顾远蛮横地,好像小姨欠他的似的。 “等等”开门时,顾远又叫住小姨。 “把饭端过来吃”半晌,他才说。 “好,我去去就来”小姨迟疑了一下,马上答应了。 这一晚上,小姨被折磨得不轻,水灵几欲发作,又怕小姨责怪。作业勉强做完,辅导书一页都没看进去。 “睡不着,给我讲故事”顾远可真够无耻的,居然提这种要求。 “我也不会讲什么故事啊,再说你都这么大了,哪能爱听呢?” “随便讲什么都行” “别闹了,我真的不会讲” “别啰嗦,快讲快讲,我睡不着你也不能回去!”顾远要挟道。 “好吧,我就知道这一个故事:从前啊,有个砍柴的……” 这是水灵小时候最喜欢听的,只要一哭起来小姨就讲这个哄她,屡试不爽。那时的小孩子特别天真,总以为只要乖乖的,便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现在她清晰地意识到,你想要什么就必须去奋斗,通过努力去争取。正如她优异的成绩可以为自己和小姨创造一个美好的将来,想到这一点她就充满动力和成就感,完全不在乎像学习机器一样高负荷运转。 顾远渐渐没动静了,小姨悄声带上门,她今晚一定很疲惫,明天还要早起做饭,上班。虽然顾蕴城三番两次劝说小姨辞职在家,但她坚持不肯。水灵理解小姨的意图,她多赚一些,为水灵花钱也更理直气壮。况且水灵毕竟不是顾蕴城的女儿,万一哪天他不想出钱了谁也没办法,小姨不得不攒点私房钱。另外小姨嫁给顾蕴城本来就受人非议,很多人说小姨贪图享受,为了钱才去巴结这个大她十几岁的厂长。因此,以小姨的脾气,更不会一结婚就辞职。 冬天渐渐深了,傍晚一到,小姨就把暖气烧得滚烫,房间里暖和得像春天,与她们从前那个清冷的小屋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不想顾远却在抱怨“屋里冷得像冰窖”,第二天顾蕴城就给他的房间装了空调。 “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每天晚上都要忍受顾远在隔壁传来的声音。 “我哪有用香水呀?”小姨好脾气地陪他无聊。 “你凑过来点,我仔细闻闻” “别闹,快吃,吃完好睡觉” “你当是养猪啊,不行,我得闻闻,否则就不吃” “再凑近点……” “挺香啊,可惜里面有我爸的烟味,臭死了!” “说什么呢,快吃”小姨嗔道。 “不对啊,好像不是我爸的味儿,他从来不抽这种劣质烟,难道是……隔壁的张二!” “你再胡说我可不管你了啊!吃饱没有,不吃我走了” “吃!我还能再吃两碗呢,您慢慢喂,别着急呀。做护理工作要有耐心、细心,最重要的是爱心,你看医院那个护士长,人家是怎么对我的,她比你还像我后妈呢,每天一进来就喊:‘来看看我的小宝贝儿,今天感觉怎么样?’只可惜人家给我爸送了几筐菠菜,我老头愣是没看上她,要不然现在坐在这照顾我的就不是你了。所以呀,你要提高忧患意识,现在的社会,那个竞争,那个激烈呀……没有文化没有知识是不行嘀,迟早要被那个——那个掉!” “哪个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吃!” “淘汰!淘汰啊,懂不懂?这可是我老头的语录,不服可以找他理论。不过在他你面前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你说一,他不敢说二……呜……喔……” “呛住啦?喝口水,来” “你干什么!拿把钢叉在我嘴里捣啊捣的,你这是喂饭还是想把我舌头戳烂?”顾远大呼小叫。 “谁让你总是胡说,一分神手重了” “看到了吧,像你这样动不动就生气,会给病人带来负面情绪和压力地,直接影响我恢复,我一天不好起来,您就要多受累一天,这样下去吃亏的还是您呀,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通呢?” “你这孩子,真是……”小姨无奈地感叹。 “不要老是摆你那个经典的苦瓜脸型好不好,不管你的脸有多好看,我都会审美疲劳的耶。为什么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呢,不可能是因为我呀,要不是老爸心疼大门被挤破,照顾我这美差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啊。莫非你对我老爸不满意,也是,这糟老头确实该淘汰了,磨损太严重。可是你也不能去找张二呀,那档次……唉,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饥不择食嘛。放心吧,我不会向老头揭发的,大家都是普通人嘛,谁还不能犯点错误?” “咣”水灵一脚踹飞矮凳,那个张二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腿有残疾又长了一脸麻子,浑身脏兮兮的,老远就闻到一股怪味。这个顾远的嘴太损了。 “什么声音?”顾远懒洋洋地问。 “怎么了,丫儿?” “没什么,狗嘴太臭了,熏得我都要晕过去了”水灵没好气地说。 “噢,我说的是院子里的狗”水灵特意补充道。 “你他妈——”顾远吼了一声,大概是顾忌小姨在场,后面的话没骂出来。 “见人就咬的疯狗!哼哼,只有贱人才咬!”顾远阴笑着。 “对,咬的就是贱人,不是贱人它还不咬呢。”水灵说。 “不犯贱她怎么会咬人呢,看见哪知母狗咬住帅哥不放就知道这只母狗在犯贱!” “有趣,一条万贱穿心的狗居然自称是帅哥,勇气可嘉啊!” “好了,别闹了,你们两个!”小姨制止道。 顾远狂怒:“妈的,活腻了吧你!信不信我现在找几个人做了你,让你犯贱!” “来吧,把你的伙伴都叫出来,有几条上几条——” “梅欣!住口!”小姨生气了,大声训斥道。 小姨很少发这么大脾气,水灵心虚地噤声。 “闹得太过分了,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小姨对两人说。 “不吃了,拿走!”顾远气冲冲地命令小姨。 “那……要不要喝水?”小姨低声下气地问。 “不喝不喝,你怎么那么烦呢!走开!”顾远粗声粗气地喊起来。 小姨沉默了一会,“那你早点睡吧,我先出去” “快走,看见你就烦!”顾远嚷道。 这边小姨开门出去,顾蕴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顾远,你刚才说什么,是跟你妈说话吗?” 顾蕴城显然只听到一点点,走过来不明所以地问。 “不是对我,他在说别人。孩子已经睡了,别去打搅他了”小姨在门口把他推回去。 顾蕴城将信将疑地“唔”了一声,“量他也不敢” 自从顾远回家,水灵连续几天没能跟小姨单独说会话了。第二天傍晚,小姨在厨房炒菜时把水灵叫了进去。 “昨天晚上你不应该骂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都要往好里相处,哪能越闹越僵呢”小姨好像完全忘了是顾远侮辱她在先的。 “你不是说他养好伤就走吗?” “他是这么说的,正因为这样你才更要忍呀,就这么两三个礼拜,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啊” “我明白了”水灵从昨天的事情上发现,和他针锋相对非但维护不了小姨,反而让他把气撒在小姨身上。 吃完饭,水灵回屋写作业,那边顾远显然还在进食。 “我说最近吃饭怎么没兴致呢,原来好久没吃鱼了”顾远恍然大悟道。 “大夫不让吃鱼” “那怎么办,我想吃嘛” “能怎么办,养好了再吃呗” “唉,我这伤啊,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 “怎么可能,张大夫说下周去上课都没问题了” “别听他胡扯,他是病人还是我是病人,自己的身体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别让他蛊惑我爸,你去跟我爸说说,我这伤至少还要修养一个月呢” “我说也没用啊,他已经打算下周送你去上课” “有用的,他最听你的,一定会答应,除非你不尽力。”顾远央求道,“其实我也想早点下地,整天在床上打游戏无聊死了,还拖连你受累。我也巴不得早点好起来,可是我的伤……咳咳……”顾远苍老地咳嗽两声,“唉,力不从心啊,跟你说句话都要消耗大量元气” “好吧,我去说说,不过成不成我也没把握” “只要你全力以赴,一定能说服他的。——万一不成功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就去上学。你知道,念书是很辛苦的,尤其像我这么虚弱的身体,放学回来恐怕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到时还得麻烦你再喂我两三个月。更糟糕的是我也拿不动夜壶,偏我又尿频,一夜折腾你十几次我于心何忍啊?还有我劳累过度就会失眠,让你整夜讲故事给我听也太不人道了,放碟片吧,又影响表妹学习。唉,我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可是没办法呀,只要老顾不为难我,就天下太平了嘛” “好,放心吧,我一定说服你爸”看在他这么无耻的份上,小姨终于答应他。 “真是善解人意的小后妈,我相信你” ------------ 第十四节 你很不老实哦,后妈 “吃完了吧,我收下去啦?” “拿走吧。我想洗个澡,端水给我擦擦身” “这个……?你伤还没好,还是过些时候洗吧” “不行,你那么香我这么臭,这不是污辱我嘛。两个礼拜没洗澡了,居然没有烂掉,真是奇迹耶” “现在天气冷,我怕你受凉,擦澡会很冷的” “你就不会把空调开大一点吗,什么都用我教啊?奇怪我爸看上你哪点了” “可这毕竟是冬天,得开多大才能……” “能开多大开多大,权当洗桑拿好了”顾远不耐烦地。 小姨不一会就端水进来。 “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你看这颜色——” “你懂什么,你当这是煮肉吗,要看颜色的?”顾远不悦地打断。 “快点脱啊,慢吞吞的”顾远命令道。 “我不是怕弄疼你嘛” “没事,我又不是泥人,碰不坏的” 隔壁的热度慢慢扩散过来,即使隔着木板,水灵也能感到阵阵热流。 小姨哗啦哗啦地拧着毛巾,随后顾远一声惊叫,“啊,烫死了!” “呀,我马上兑点冷水,担心你怕凉才用的热水”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也只有死猪才不怕开水烫” “嘻嘻……哈哈……,轻点,痒死了” “咦,你脸红什么?莫不是看了我的身体——?你很不老实哦,后妈?要克制、克制……” “胡说什么呢,我是热的,温度调这么高” “骗人,我怎么不热呢,凉丝丝的” “你什么都没穿,当然不热了” “那你也……嘿嘿,我什么都没说” 终于结束了,小姨如释重负,“好了,我先回去换下衣服,有事叫我。记得空调的温度要一点一点降下来,否则突然见冷要感冒的” “你走吧,今晚不用过来了”顾远大发善心地说。 水灵这边的房间都跟着热嘟嘟的,她不得不把外套毛衫一脱再脱,不知道小姨怎么受得了? 隐约地,她听到小姨经过客厅时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 周四是水灵最为头疼和难熬的日子,因为下午有体育课。她身材较同龄人单薄,又不常运动,每次上完课都累得死去活来的。这节课练习的正是水灵最害怕的双杠:单靠一只手或两只手在杠上凌空飞舞,做出各种翻跃动作。虽然体育老师的示范轻松、优美,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足尖轻点,人就无声飘落下来。但要求大家依次上去体验时,身边的同学都面露惧色,一个个悄悄后退。水灵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躲到后面时,身后的退路已经让人堵住了,她就这么突兀地现身最前排。 “新来的同学,你来试试吧”体育老师笑容可掬地对她说。 水灵感觉他笑得有些阴暗,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之前听班里的同学议论他和上届的一个女生关系不正常。这位刘老师不过三十几岁,长相酷似刘德华,只是人有些老相,三十多岁的他看起来比四十多岁的刘德华还老。 若不是听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那样的人。他长着棱角僵硬的下巴,上面常常有浓黑坚硬的胡茬,笑的时候不多,看起来有些严厉。 水灵突然想到也许是人们编造出来的谣言也不一定,一中就是这样,各种流言新闻满天飞,但大多数都是子虚乌有。像前一阵,同桌小凡去逛街,钱包被人偷了。不几天便有同学紧张地问:“没事吧小凡,听说你被人抢了?”这倒没什么,更惊人的是有一天在厕所里听到两个女生私语:“知道吗?三班的林小凡被人强奸了,就在街上,居然没有一个人管” 那一刻,水灵深刻领悟到什么叫人言可畏,她是怕了这些传言了。 “大胆一些,记住我刚才讲得要领,尝试一下”体育老师在催她。 不管了,早晚都要做,水灵心一横,两手用力脚一蹬就上去了。 由于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靠她那细得可怜的两臂支撑,水灵的胳膊不堪重负一直在抖。 “摆动身体成90度角,两腿跨上去”体育老师提示说。 不动都勉强支撑,一动非挫伤胳膊掉下去不可。水灵暗自叫苦。 “动起来呀,身体成直线,以两肘为支点,前后自由摆动” “真的不行,我支撑不住了”水灵汗都冒出来,胳膊激烈地打颤。 “动作!光上去是没用的,要做动作才能拿分,难道考试时你也这样吗?那就不用去考了,直接让评委给你划个零分好了。”体育老师诱导说。 “老师……下次再试行吗……”水灵微弱地恳求。 “别那么娇气,技能是训炼出来的,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那你什么都做不成!快,别害怕,这么多同学都等着你呢”体育老师再次催促道。 水灵意识到不能再耽误大家时间了,况且两臂也支撑不住了,于是绝望地摆了摆腿,重心后倾,身体平衡马上被打破,如意料中的那样,两个臂肘一软,身体就沉重地坠下去。 “啊”水灵的心陡地一沉,惊恐地低呼。 脚已经摔在地面时,身体却不再向下落,上身被什么卡住了。头上方还有浊重的呼吸声,俯首一看,一双大手正托着自己。 “没事,不用怕”刘老师说,手却没有立刻松开的意思。 水灵羞愤得想死,挣扎着想站起来:即使隔着校服和厚毛衫也感觉到了,他的手正托在不该碰的地方。 水灵脚还没站稳就奔命似的往外逃,于是身子愈加倾斜得厉害,刘老师大概是担心她摔倒,于是两臂箍得更紧。 水灵都快哭出来了,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这么……的事,她拼命地扯开老师的手,却没能挪动,发狠地再用力,他才顺势收回手。 “多危险啊,下次一定要小心啊”刘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大家看到没有,上杠以后必须按我说的动作要领去做,否则就会像她一样,切记!”刘老师郑重地告诫其他同学。 水灵三步两步地躲到人群后面,埋头遮住那张变成酱紫色的脸。 小姨真的感冒了,声音嘶哑又带着严重的鼻音,水灵真想把顾远拆了喂狗。顾蕴城心疼得不得了,到家饭也没吃就先去买药。水灵真是对这对父子无语了。 “呦,后妈,你哭过了?” “没有啊” “那你怎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不是我爸欺负你了?这个顾老二,好大的胆子!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再找个老伴,您看成吗?” “别胡闹,只是感冒了而已” “真是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这种时候居然不注意身体,是不是存心想传染给我?进来口罩也不带” “胡扯,还不是昨天给你洗澡的时候热的” “这么说还是寡人的错喽?” “是我穿得太多了,早知道——” “早知道尿床就不睡觉了!吃药了没?” “我不能吃感冒药,过敏。一两天就好了,不要紧……阿嚏——,不行,我得去找只口罩” “哎——,先去煮碗姜汤吧” “干什么?你想喝啊?” “嗯,快去吧” 水灵今晚无心注意他们的对话,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现在还有些异样的感觉,既别扭又恶心,她恨不得把胸部切掉。 偏偏顾远又在那无聊地唱着:“今夜我无家可归,就让我睡在你的胸口,耶耶……”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好不容易要忘掉的事。 “你的吻,你的唇,你的眼神勾走我的魂……”这恶俗的歌声不断折磨水灵的神经,几欲失控想发作。幸而小姨进去,水灵的耳朵才获得解放。 “煮好了,快起来喝” “给你喝吧” “我喝它干什么,不是你要的吗?” “让你喝你就喝,罗嗦什么” “听话,来尝尝,姜汤能预防感冒,我放了很多冰糖呢” “你不喝就倒掉算了!” “这……,好,我喝……要不咱们一人一半吧?” “谁要喝那玩意,泔水似的” “你不喝怎么还让我煮啊,这孩子……”小姨突然笑道:“噢——,你是想给我喝啊。傻孩子,姜汤是用来预防的,已经感冒的人喝了也没用的……” “行了行了,谁要管你!”顾远暴躁地说,“少自作多情,我是担心你传染给我!” “好,我就把它全喝光” “到外面去喝,别让我再看见你!” “行,那我走了,有事叫我” “快走!” 小姨是越来越没有尊严了,水灵除了悲哀就是叹息,翻开书本死命地看下去。 ------------ 第十五节 畜生一样的人物 虽然是礼拜天,水灵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小姨已经在小饭桌上摆好了小米粥,鸡蛋,豆腐花还有几样精致的小咸菜。 不知道小姨从哪打听到小米极养人,有助于长胖长壮,从此全家的早餐一律改为小米粥。水灵倒是没什么,然而酒肉惯了的顾蕴城难以适应,微弱地抗议了几次:“你看我这脸都跟那小米粥一个色儿了”,但小姨依旧雷打不动地贯彻这条早餐令。于是他也就敛声屏气,只是偶尔想起来会找水灵商量:侄女,多吃肉少吃菜,务必快点长胖啊,再喝几天小米粥姨夫可要顶不住了!他那皱着脸诉苦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饭桌上只有小姨她俩,那一对父子还在房里醉生梦死,闷雷般的鼾声隐约可闻。多好的早晨,明朗的阳光,清新的空气,素净的桌布上衬着淡雅的白玉兰。鱼尾碟里五颜六色的小菜,多数都是小姨自己拌的,翠绿鲜嫩的黄瓜丁,素油鸡块,煎成金黄的小鱼干,香菜拌豆皮等等,多得以至于每样还没吃上两口就已经吃饱了,还有那熬到鹅黄色的腻滑爽口的小米粥,光闻着就有食欲。小姨在这方面确实没少下功夫,早餐变着法地换花样,就为了能让水灵多喝上一碗粥。 “胳膊上好像有点肉了,你看这肉皮都能打褶了”小姨捏起水灵的手腕道。 眼见小姨一直催啊催的,水灵恨不得把自己当成猪来长,每次小姨看自己的眼神都很让她头大,小姨眼中哪还是活生生的水灵,分明是一堆瘦肉,整天盘算的都是怎么让它长膘。 “今天我和你姨夫出去吃喜酒,你留在家里照顾一下你表哥吧”小姨商量着说。 水灵郁闷地抱头:“出了意外怎么办?” “不会的,你表哥身上有伤,不会欺负你的” “你误会了,那混蛋身上有伤,我担心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他敢惹我的话一定会出事的” “别胡说!跟表哥搞好关系,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小姨唬着脸教训道。 “我说,小欣啊——”小姨他们刚一走,顾远就扯着公鸭嗓叫起来。 他的房里温暖如春,有些像栽培蔬菜的温室,正常人不大受得了,他还真把自己当蚕宝宝了。与以往山上的野鸡一样什么鲜艳就把什么往身上套的风格不同,他只穿一件棉质的白衬衣,上面的扣子都没系,大半个胸膛裸露着。一个月的卧病生活只是使他变白了一些,而且感觉更精壮了,看得出小姨照料得不错。 “叫我干什么?”水灵问。 “你姨说有事喊你就行,我先试试好不好使。不错,就是反应稍微慢了点”顾远懒洋洋地说。 “无聊!”水灵嗖地走出去,砰地把门带上。 “你怎么知道我正无聊呢,陪我玩一会呗?”顾远在屋内说。 水灵不理他,径直回去做作业。 “或者我陪你玩会儿也行”顾远笑嘻嘻地说,“给我弄口喝的” “喝什么?” “罐里的汤药,再兑点可乐和雪碧” 这喝法真新鲜,“汤药在哪里?” “书柜下面” “没有啊,哪里呀?”水灵看了看,书柜下只有一只尿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一定是小姨早上忘记倒掉了,怪不得刚进这屋子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异味。 “你瞎了吗,大眼睛瞪得跟小芳似的,怎么就看不到东西呢,那柜底的不是吗?” 水灵也火了:“你才瞎呢!不信你自己来看,下面除了夜壶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顾远的脸瞬间就黑了,“呼啦”甩过来一本厚书,水灵本能地躲过了,还是被那股凌厉的劲风吓了一跳。 “妈的,活腻了吧,找死也不是这种死法!” “我怎么了?不分青红皂白就……” 看到顾远杀人的眼光,水灵瞬间明白过来:“啊……?那个是你的……药啊?” “去死吧,贱人!”顾远又想抓东西打人,但没摸到。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水灵赶忙道歉。 “把书捡起来!” 水灵犹豫着捡了起来,书皮上四个大字:“驭女心经”,封面是**的图画。 “给”水灵隔老远递过去,心知顾远要用来打自己。 果然,他一接过去就扬起手来,举书向水灵掷来。 水灵紧张得直眨眼睛,双手慌忙护住头。 顾远见状,虚情假意地笑了:“看你吓得,我也不为难你,去把那罐药全喝了,咱们就一笔勾销” “别作梦了!” “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挂在外面,看你的嘴硬还是那西北风硬!” “你敢!”水灵满脸通红,深知这个变态如狂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呵呵,别怕,小妹妹,乖乖地把那罐尿喝光,否则外面会很冷的” “那些药是小姨好不容易煎的,还是不要浪费了,刚刚是我不对,你要吃药我给你倒,咱们不要再闹了。”水灵想起了小姨的的话,诚心诚意地说。 “又不是我想跟你闹的,我不是早就给你台阶下了吗,只要你喝光就两不相欠” “可是,小姨回来还得给你再煎……” “没事,她闲着也是没事做,年轻人嘛,精力过剩总归是不好的,不消耗她的精力她就要找别的发泄口,比如说找隔壁的张二……嘿嘿” “混蛋!”水灵抓起床头柜上的芒果左一个右一个,手榴弹一样砸向他,顾远抱着头哇哇叫。 一袋芒果都投完了,还不解气,水灵抓起小板凳猛地向他砸去。 顾远没急着躲,不慌不忙地举起手机:“看来我真的要召唤你姨回来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件,我得叫他们两个十万火急地往回赶,要不然就见不到我了。麻烦你再打我几下,打重一点,让他们看看这事怎么处理,是送你去劳教还是把你赶出家门,居然对病人下手,好毒的女人!” “我……,谁让你嘴巴不干净的?” “是,都是我的错,那你来打我啊。来,往这打,再往这边打”顾远指着左脸,又伸过右脸。 那张小白脸确实有种使人想打上去的诱惑。 “我现在没兴致动手,等哪天大爷高兴了,一定好好伺候你一顿,不让你满脸开桃花,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用了,看到你的脸我已经知道了。” “你当我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吧?还是你天生就犯贱找抽?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我老头的面子上,你和那个老处女还不配给我洗脚呢,敢到我们家发疯!” “你说什么!你说谁老……”水灵当即眼睛就红了,“我小姨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吗,居然还骂她,你究竟是不是人!” “切,谁稀罕!我爸随便挥挥手,这种廉价的女人多的是,你姨算什么呀,弱智又虚伪!少在那自以为是了,等我爸玩够了,你们哭着喊着求我们收留都没人睬你!” “你这人渣!我……我打死你!” 如果说还有一点理智的话,这个时候也早已耗尽了,水灵抄起棍子不顾一切地乱打一通,顾远抱着头嗷嗷嚎叫。 “我叫你骂人!你不是很牛吗,有本事别躲呀!” “妈的,你还真敢下手,我可是病人啊,你他妈也太狠毒了点!”顾远边躲边骂。 “少把病人挂在嘴上,不就是被人砍了吗,被人砍很了不起吗?有什么好显摆的!小姨为你受多少累,你这畜牲一样的人物!” “再说一遍?活腻了吧!”不知哪句激怒了顾远,这人突然发狠,迎头抢过水灵的棍子。 看到他狠戾的目光,没了武器的水灵大惊失色。 我还怕你这病猫不成,水灵想着,又不服气地上去抢棍子。 顾远手持铁棒面沉如水地站在床沿下,脚下没挪动半步,水灵只看到他散手一挥,便觉腰间大力传来,身不由己地被他的棒子拨到床上。 摔了个大前趴,她翻过身想坐起来,顾远的棍子已经抵在她颈窝上,起又起不来,就这么毫无遮拦地仰面僵在他的床上。 ------------ 第十六节 该怎么惩罚你呢 “还真当我是病猫了,说过叫你别惹我!告诉你,小贱人,老子不是被人砍的,老子一人打他们五个,斗的是谁说出来吓死你,老子这叫光荣负伤!省城的警长都要对我点头哈腰,你居然敢在这不知死活地说三道四!” 水灵哪有心情听他废话,全部心思都在琢磨怎么脱身。趁他稍一大意,水灵立刻滚向旁边,挣扎着爬起来。 “妈的,看来我得教教你怎么才能老老实实的”顾远说着一把将水灵按在床上,钳子一样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把她翻了过去,反剪双臂。 “干什么!”水灵着实吓坏了,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种对待。 “干什么?在帮助你、教育你,小妹妹,以后别跟强人拉硬,否则后果很痛苦的”顾远狞笑着,将水灵的双手捆了起来。 “快放开!我要喊——” “噢,对,谢谢你提醒我!”说完,敏捷地从床上弹下去,两步蹦到窗边,刷刷几下将双层玻璃窗关个严严实实。 “好了,这下可以喊了,大声点,我担心这屋子隔音效果太好了,你不卖力点没人听见” “你无耻!我要告诉你爸了!”水灵的身子还朝下扣在床上,说起话来气都短了几分。 “那是晚上的事,现在就拿出来威胁我,好像太早了吧?” “到时候看你怎么交待!” 顾远拎小鸡一样把她翻过来:“交待?我用得着交待吗,刚才你差点拿钢棒打死我,我现在就是剁了你也算正当防卫!”“那是你活该!快帮我解开,你这混蛋!”水灵愤恨地瞪着他。 “解开什么?衣服啊?”顾远坏笑着问。 “绳子!你这流氓!” “呵呵,过奖,我还差得远呢,就算是的话,见到你也会很倒胃口的。你看你,骷髅一样的身板,手感一定很恐怖……”顾远抱着胳膊做了个恶寒的动作。 “你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咱们在一起就必须干点什么吗,随便聊聊不行么?”顾远踢了鞋子也到床上来,挨着坐在水灵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刚到我们家,小女孩,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懂。别动不动就说告诉我爸,这里真正的一家之主——是我”顾远俯下身来慢悠悠地说。 “我这个人一贯与人为善,只要你不烦我,我也不想为难你,所以你来了三个月,连根毫毛都没少。可是我发现有些人就是骨子里犯贱,不摸摸老虎屁股她就手痒,我当她是新来的不懂事,一再地宽恕她,忍得很辛苦你知道吗?可现在这小贱人竟然骑到我头上,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就算对得起党也对不起人民了,所以呢……” “少说废话,你想怎么样?”水灵想不到这个人居然倒打一耙,不知是谁忍谁很久了。 “是啊,该怎么惩罚你呢?毕竟我是个善良的人,对女生我下不了手,真是难倒我了”顾远假惺惺地叹气。 “那还不放了我!” “你误会了,小妹妹,我下不了手不代表别人不可以啊,我只是为无法亲手教育你而感到惋惜而已。耐心地等一下,呵呵,马上会有人来疼你的” “你要干什么?” “现在不是我要干什么,而是他要干什么的问题,至于谜底我也不知道,需要你去亲身去体验哦!”说着,拨通了一个电话。 “大勇,马上过来,我这有个新鲜玩物借你开开眼”顾远说。 水灵急了:“你胡说什么!你敢这么做的话——” “吵死了!”顾远扯过枕巾堵上了她的嘴。 “顺便把你那把破刀带来”顾远两眼放光地讲电话。 “跟你换啊,我手头这个虽然没你的军刀值钱,不过你绝对愿意跟我换。” “休要多言,来看看就知道了。抓紧时间,日落之后就没有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你这厮,怎生恁地啰嗦!好吧,姑且提示你一下,三班不是有个新来的吗,就是你看上的那个小龙女,知道了吧。今儿个让你过把尹志平的瘾,不爽不要钱啊!记得把刀带来,否则瞧都不让你瞧一眼!” 水灵瞪大眼睛不明就里地听着,凭直觉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顺便给我带盒水彩笔过来,别忘了啊” 说完,啪地关掉手机,对水灵奸笑道:“哥哥也算对你不薄了,大勇可是我们班猛男,外号‘肌肉勇’,那身材,绝对让你尖叫!今天就把他便宜你了,不用谢我啊,这是我应该做的,嘿嘿!” “唔……”水灵什么也说不出来,狠狠地瞪着他。 “呵呵,看你急的,他很快就到了,一会自然会让你们单独相处的” 此时水灵才真正看到了他下作的嘴脸,以前只觉得他有些痞气,最多也就是搞搞恶作剧,没想到这次真的要害死她了。 水灵正在绝望中,顾远的电话响了。 “伟大又英明的父亲大人,找孩儿什么事啊?” “你们在家还好吧,你妈不放心,让我问问”顾蕴城的嗓门很大,水灵都听见了。 “还好啊,没有被她打死”顾远轻描淡写地说。 “正经点,老子问你话呢!”顾蕴城教训道。 “我们两个都活着呢,没什么好担心的,没事就挂了吧”顾远草草地说。 见他要挂电话,水灵慌忙使足了力气,“唔……唔……”大叫。 “什么声音?”老天保佑,顾蕴城总算听到了。 “没什么,隔壁的猪叫”顾远随意地说,离水灵远了一些。 “没事就好,你们在家小心一点,你妈说她眼皮在跳,叫你们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坚决不被她杀掉” “好了,就这样吧,我们两点多就回去” “等等,你们好不容易出去转一趟,尽管去玩吧,我们在家能照顾好自己的。我知道有几个地方的特别不错,这样吧,你带后妈去月亮湾洗鸳鸯浴,就当是补度蜜月了,怎么样?” “死小子,鬼点子挺多” “哈哈,就知道这主意正对你的胃口,放心去吧,晚饭我们自己解决。还有啊,那里的黯然销魂水不错,你去试试,嘿嘿,今晚就在那里住吧,我怕你是回不来了” “行了行了,找抽!那个……我和你妈有点事,晚上就自己买着吃吧,嗯……我们有可能明天早上回来,要串亲戚嘛,这个……你要知道——” “我知道,你们大人有正事要办嘛,我们就不打扰了,绝不拖你的后腿。玩得开心点,尽兴,尽兴啊!” “臭小子!” 接下来就没声音了,水灵绝望地发现顾远已经收了电话。 “怎么样,我又帮你争取到一晚上的时间耶,足够你和大勇——嘿嘿,同时也成全了那老两口,真是两全其美,好事成双啊!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喜欢成全别人呢,唉,人太善良了” 听到小姨眼皮跳的消息,水灵彻底绝望了,心中充满了恐惧。小姨的直觉一向很准的,有一次她说眼皮跳,过会儿水灵就在厨房切到了手指,流了很多血。还有一次,水灵在放学路上被坏孩子的自行车撞了,小腿划破了很长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又没有东西包扎,水灵吓得坐在地上哭。结果小姨几乎是马上就出现了,原来她在家就预感不好,不放心地出来接她。 好像记忆中每次都跟血有关,水灵战战兢兢地想这次又是哪里流血呢,越想越怕,手心都攥出一层冷汗。 “咣咣咣”,大铁门有力地响了三下,水灵的心也跟着抖三抖。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水灵闭上眼睛,谁来救我啊! ------------ 第十七节 宝刀换美人 厚重的大铁门规律地响了三声,听这力道,来人出手不凡。 “敲什么敲!家里没人,该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顾远打开窗子喊道。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那人好像从院墙上蹦下来的。大狼狗一阵铺天盖地的猛叫,只听那人吹了声口哨,狗瞬间平息下来。 “老三!别叫,是大勇,兄弟地干活!”顾远站在窗边训狗,身上只披了件衬衣,冷风嗖嗖地灌进来。 “仨月没来,它都不认识我了”一个粗犷深沉的声音说道,“顾远你这猴儿忒不够意思,能下地为啥不来开门,我还以为你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切,寡人乃金刚不坏之身,哪有那么衰!东西带来了吗?” “在这!她什么时候来?” “别急,先跟我去验验货”顾远拥着一个铁塔似的背影走向客厅。 两人在客厅不知嘀咕什么,水灵也听不清,手臂已经压麻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听小姨的话好了,忍一忍又何妨,也不至于闹得现在这么狼狈。毕竟一个大姑娘被这么绑着实在不雅,光是一会儿来人的眼光就够她无地自容了。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水灵更是想也不敢想。 自己若是死了,小姨怎么办呢?想到小姨老了,被顾蕴城赶出去,无依无靠,忍饥挨饿,像街上那些老婆婆一样风餐露宿,乞讨过日…… 水灵哇地哭了。 在自己吓唬自己这方面,水灵一向很有天分,胆小的人演绎和想象能力一般都很强。 “呼”地一声,门猛然被推开,水灵的眼里噙满泪水,一时看不清来人。 “呦,看看你的小可怜,哭得梨花带雨呢!”顾远很贱地说道。 跟着进来的是个高出顾远一头的粗壮男生,剪着整齐的平头,脸上棱角分明,眼睛透着冷峻的神采。虽然是个大块头,看起来却毫不呆滞,格外精神,整个人透着一股不言自明的威武。 “她……她怎么了?”看到水灵怪异的姿势,那个叫大勇的惊诧至极。 “呵呵,只是绑起来了而已,你不是总偷看她吗,今天让你看个够。”顾远谄媚地笑道,“老子曰:宝刀换美人,现在人已经交到你面前,可以把刀给我了吧?” “真是你干的?”大勇冷冷地问,眼睛一直盯着水灵。 “那还有假,兄弟我特地绑来孝敬你的,怎么样,感动吧?”顾远无耻地说。 大勇盯着水灵,目露寒光,“顾远,我小看你了!”说着,魁梧的身躯顿了顿,猛然向水灵移来。 看到这块头迅速靠近自己,水灵瞬间有种泰山压顶的错觉,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承蒙夸奖,我的本事还不止这些呢,先把刀给我吧——喂!你干什么!”看到大勇毫无预兆地朝水灵扑去,顾远也在意料之外。 “急什么!不可以太粗鲁啊……那个——是不是应该先把刀给我?”顾远立即追上他,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大勇眼睛始终没离开水灵,连头都没回,飞起一脚,只听后面的顾远一声惨叫:“靠,你来真的啊!” 站在水灵面前,大勇胸膛起伏了一下,“对不住了”,说完,一把搬过水灵的肩膀。 “你他妈干什么啊!”顾远大叫一声,冲过来。 “嗷——”地一声惨叫,顾远又被踢出去。 “你放开!”水灵被他吓坏了,他的手非但不像顾远那双钳子一样的,反倒有种笨拙的轻柔,但水灵却不知为何更加恐惧。 “对不起,忍一下”大勇粗犷的嗓音说,水灵的两个肩膀完全包在他宽大的掌心里。 “停下!我还没让你动她呢!”顾远怒道。 “先把刀给我……”顾远补充道,又凑过来。 就在一瞬间,大勇抓着水灵的肩膀,双手一用力,摆弄布娃娃似的轻松地将水灵扶了起来。 他的手又绕到水灵的身后,轻轻一拉。 水灵的手上的绳子就自然脱落了。 水灵愣住了,顾远也呆在原地。 “猪猡,你干的好事!什么时候开始欺负起女生来了?”大勇转身怒斥道,举刀欲劈顾远。 “别误会!我没欺负她啊,你看她不是好好的吗,你来之前我可是一根指头都没碰她啊,啊……”顾远四下逃窜。 “你他妈还想怎么欺负啊!”大勇挥着军刀怒道。 “冤枉啊,听人说你气儿不顺,我才想把这小妞抓来给你开开心的,你不是对她有点意思嘛!” “你他妈混账!” “嗷!”顾远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幸好是被刀鞘劈的。 “我错了,勇哥!这么生气干嘛啊,难道是我抓错人了?我就说嘛,这女子这么次,你怎么会看上她呢!啊——,我错了!勇哥……勇哥……手下留情嘿,老子身上有伤!” “有伤还能抓人家过来?我看你好得很!”大勇将顾远逼到角落里,“早就跟你说过,别跟沙文娴她们混在一起,那些人很不正道,早晚要带坏你,你就是不听。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居然把人家小女生绑到这里,你想干什么?你他妈都快成畜牲了!” 大勇一边骂一边用脚踹,顾远缩在墙角,抱头求饶:“喂,住手,要死人的——哎,她跑了,快追!” 大勇闻言,立即回过头来,水灵依然站在那里惊愕地看着他们。 再回头,顾远已经跳到三尺以外,手里提着根棍子。 “干什么,不服,想打我?来吧”大勇把军刀扔到床上,赤手向他走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 “看来你是死不悔改,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的事从此与我无关。但是别让我碰到,否则决不会因为是你而留情!” 大勇面色沉重地说完,失望地盯了他一眼,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梅欣,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家……”水灵望着一脸诚恳和正气的大勇,忽就不好意思说了,和顾远住在一个屋檐下此刻于她是那么耻辱的事,尤其是见到大勇看顾远像瞧垃圾一样的眼神。 “喂,别说急就急嘛,我看你今天很不对劲啊”顾远窜到他面前,恭敬地递上棍子:“其实呢,寡人知错了,人非圣贤,谁不犯错呢?我拿棍子是要给你的,刚才你用那把军刀砍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砍死了我是小,要是劈坏了那把好刀,我就是死一千次也补偿不了啊!所以呢,我就帮你找根棍子代替,来,现在就用它打我吧。狠狠地打,没关系,尽管我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伤口也没愈合,可谁让我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呢,该打!哎呀,我这个后悔呀,当初要是忍气吞声任她羞辱就好了,大不了被她打几棍,受点内伤吐点血也就好了,可我一时忍受不住竟采取了自卫,把她绑起来,我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行凶,没想到在你看来这样也叫欺负女生,还是我认识不够,觉悟不高啊……” “你无耻!”水灵气急。 “是啊,随便你怎么污辱我都行,我绝不还口,这年头,男人真是弱势群体啊,什么都得忍。” “不用狡辩,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见识了八年,你肚子里有几根蛆我都一清二楚”大勇依旧绷着脸。 “英明啊,勇哥!反正我这错误是犯下了,你就罚我吧,随便怎么打都行,越用力越好,让我重新找回自我。哎呀,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呢?我想想看。有一次你怕考试不及格被骂,我爬窗户到办公室给你偷答案,那是三楼啊,摔下去要死人的,事成之后你连根冰棍都没请我吃。年年暑假你到南山看果树,是谁放弃了花天酒地的美好生活去荒山野岭陪你啊——” “说这干什么!”大勇打断道,“还有脸说,今天居然干出这种事来,我可没有这么下流的兄弟” “靠,我下流?我下流的话就不会把她留给你了,在你来之前我就把她……,嗷——”顾远头上挨了一棍。 “打吧打吧,打死我好了,不用顾忌我身上有伤,也不用念记每次你跟人打架都是我冲在前面,去年为了帮你我还差点让人开了瓢,你看我身上多少道疤是因你留下的,你打的时候就当没看见好了,要不然我怕你下不了手。你看这个……还有这个……”顾远撸起袖子,胳膊上有道难看的伤痕,又撩起衬衣,肚子上也有浅浅的一道。这样还没展示够,好像不知道水灵在场似的,又欲去扒裤子。 大勇踹了他一脚,踢掉他极其不雅地按在腰间的手,“行了——” ------------ 第十八节 这次只是意外 “那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抢着出风头,我打人根本用不着你插手。”大勇板着脸道,“这次你要是把我叫上,也不至于让人捅得全身冒窟窿,没那两把刷子就别逞能!” “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孤胆英雄啊?要不是这些年我罩着你,你他妈都不知道让人卸了多少回了,顶着个大头却不长脑子的家伙!没带你去是怕你们家断后,万一到时候你妈哭哭啼啼找我要儿子怎么办,我生一个赔给她啊?”顾远振振有词地。 “谁家也不缺牲口,你生的玩意没人要!”大勇鄙薄地,“说吧,你是怎么把人家掳到这来的,没把她怎么样吧?” “什么怎么样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顾远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少装蒜!除了绑她以外,你还……做别的没有?”大勇铁着脸问。 “当然有了,你来之前我们干了很多事,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件?”顾远勾起嘴角。 “下流货!我总算认识你了!”大勇劈手夺过顾远的棍子。 “喂,不要冤枉好人,你看我一个病号能把她怎么样啊,不信你问她,我碰她一下没有?啊——”顾远头上挨了一棍,极尽委屈地哇哇大叫。“她那德性的白让我碰我还不要呢,脱光了五百里内我回头看她一眼我都是流氓!你他妈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是不是最近没我撑腰你老挨打呀,犯不着拿我这个可怜的病人出气吧,人家抓个妞孝敬你也错了,这年月真是好人难当!” 大勇见状放下了棍子。 “还‘没把她怎么样吧?’你他妈想哪去了,思想怎么这么不健康,肯定是淫秽看多了,满脑子黄浆!”顾远得寸进尺,捂着脑袋地嘲讽道,好像那个捧着《驭女心经》在读的不是他一样。 “走吧,我带你回家”大勇对身后的水灵说。 “这么快就把她带回家?”顾远插嘴道,“嘿嘿,勇哥你别这么性急嘛,这也太直接了吧” “你怎么变得这么下流!”大勇被激怒了,飞腿踹他。 顾远早有防备,敏捷地上窜下跳,轻松躲过了。 “我警告你,以后别再欺负她,否则我连你和沙文娴一起揍,和她在一起几天就变成这个样子!” 大勇说着,带着水灵大步跨出去。 “妈的不讲信用,人带走了刀也不留下”顾远怨妇一样地盯着大勇,“下次有这种好事再也不会便宜你了!” “你还想有下次?真是死性不改!”大勇怒不可遏:“再有下次我废了你!” 说罢,一脚将顾远踹飞,只听顾远摔到床上发出一声催肝裂胆的惨叫。 水灵和大勇谁也没理他,对这家伙的装腔作势早已司空见惯了。刚刚大勇那一脚看似动作很大,但用的是绵力,就算是对伤员来讲也温柔得很。 这时候顾蕴城的汽车声在大门外响起来,水灵的精神为之一振,现在才一点多,想不到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床上的顾远**了一声,表情甚是痛苦,张扬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踢到伤口了?”大勇也觉得不对劲。 顾远将手探到身下,再伸出来,已经变成了一只血手。 水灵吓得差点叫出来,事情太突然了。 “怎……怎么回事?”大勇惊愕地冲了过去,缓缓地将他翻过来,引得顾远吃痛地吭吭。 大片鲜红的血迹印染在纯白的棉布睡裤上,一把水果刀正触目惊心地插在那人的——臀部,血水顺着白晃晃的刀片滴到床单上。 水灵看得心惊肉跳,大门砰砰响起来,她突然不敢去去开门,一旦顾蕴城看到大勇误伤了顾远会是什么反应呢?虽然是顾远自己摔上去的,那把刀也是他用完随手乱丢在床头的,可大勇那一脚毕竟难脱干系,以顾蕴城的脾气又怎么会放过他呢? 大勇是为了帮自己才陷入如此境地,水灵心中无比自责,任头上都急出一层汗珠来,也不敢应对那一声比一声急促的敲门声。 “快去开门!”大勇命令道,一面拿捏着顾远的伤口,仔细审视了一番之后,小心地运力将刀拔了出来,随即用一卷卫生纸堵住出血的部位。 “你们在不在家?”顾蕴城洪亮的大嗓门已经不耐烦地在门外响了起来。 “快开门啊,丫儿”小姨也喊道。 大勇这才看到水灵还愣在那里,目光坦荡地说:“开门去啊”,一点紧张和惊惶都没有。 “哦”水灵木然转过身,惴惴不安地一边向外走,一边想对策。 大不了就说是自己干的,反正她和顾远之间的矛盾他们都看在眼里,而且顾远绑了她在先,就说自己愤怒之下推了顾远,他们也没理由不信。 主意已定,水灵一脸悲壮地打开门。 “这么久才开门,怎么回事?”顾蕴城劈头就问。 “出什么事了,别害怕,告诉姨”小姨看到她的脸色十分担忧地问。 “我——顾远……他”水灵发现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清的问题,尤其是看到顾蕴城那张面带戾气的脸,她紧张得脸色苍白不知该怎么说。 “他又欺负你了?这个混球,敢趁我们不在……”顾蕴城见水灵如此神色,气急败坏地朝顾远房里走去。 “那个……其实是我——”水灵忙小跑着跟上去。 “丫儿!”小姨抓住水灵的胳膊,担忧地把她拉到一边,紧张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他真的欺负你了?” 顾不得小姨担心得肉痛的样子,水灵挣脱她的手,“等会和你说,让我先进去” “哎”小姨又拽住她,“他究竟干了什么,你先跟我说” “哎呀,没干什么,快让我进去,来不及了”她心急如焚,怕大勇已经承认了,无奈小姨还要盘问。 “什么来不及了,还有刚才为什么半天不来开门,这里头肯定有事,跟姨说,他是不是……” “没有啦,不是他,是我——你先跟我进去吧,去了就清楚了,我保证”水灵见挣脱不开,索性拖着小姨一起走。 小姨半信半疑地跟着她进了顾远的房间,“快,放下你手里所有的事情,马上赶过来!”顾蕴城对着电话吼道。 “一分钟必须赶到,否则把你诊所给拆了”顾蕴城恶声恶气地。 看来大勇已经承认了,不然顾蕴城不会这么大火气,水灵懊恼还是迟了一步。 “你说这兔崽子怎么老给我添乱呢,就不能像你那样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吗?一会脑袋开花,一会屁股开花,啥时候能叫我省省心呢”顾蕴城对着大勇余怒未消地感叹,“不用帮他捂着,他活该,这个惹事精!” “他已经好久没惹事了,这次只是意外”大勇恭敬地说。 看来他还没承认,水灵松了口气。 “这个混球!净给人添麻烦,这回又得折腾他妈伺候他一阵子了——” “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呢,原来是心疼你刚娶的小老婆啊,放你的心吧,我他妈就算烂在床上也不需要她动一根指头!”顾远怨毒地望着顾蕴城说道。 “你在跟谁说话?”顾蕴城怒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个臭石头疙瘩,不识好歹,人见人嫌!滚回你娘肚子去!” “少拿我妈说事儿!”顾远吼道:“要不是你坐牢我妈能走吗,一个男的连老婆都保不住你还算男人吗!看你娶的这是一什么玩意儿啊,你自己说,跟我妈有法比吗?整个一乡下鸡,还当宝似的宠着,我呸,真他妈恶心!” 小姨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小姨,我们走,咱不要在他家呆了!”水灵气得发抖,拽着小姨就走。 “绍芬!”顾蕴城一步赶过来拦在前面,“你别听他放屁,都是我没管好,看我今天怎么抽死他!” 顾蕴城脸憋得通红,下巴上的肥肉激动地一抖一抖的。 水灵绕开挡在前面的这堵肉墙,依然死命地拉着小姨往外走。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第十九节 血染的风采 “别跟这小崽子一般见识,过两天我就把他赶走,咱家的事都你说了算行不?你要不想看见他就永远不让他回来”顾蕴城拉住小姨,本来就醉醺醺的脸此时急得跟熏猪头一个色。 小姨本来就没挪动半步,都是水灵在那死命的拽。 “丫儿,放手!”小姨温柔地喝住小牛拉车一样固执地做着无用功的水灵,声音里有着平时很少发作的威严。 水灵心有不甘地放开,瞪着顾蕴城。 没理会水灵的怒视,见小姨没有离开的意思,顾蕴城的怒容缓和了一些。 “小畜牲,看我怎么收拾你!”顾蕴城终于得以腾出手来惩治顾远,“果然是那个贱货生出来的混帐,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跟你那烂妈一个样!” 顾蕴城一个耳光就煽了上去,顾远侧卧在那动弹不得,只听“呱”的一声脆响。 “你再说一遍?”顾远瞪圆了水光闪闪的眼睛。 “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你要认那贱货当妈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儿子,抽烟喝酒打架逗小丫头,你他妈越活越浑,真是你那贱妈生的好儿子!” 顾远“嚯”地从床上窜下来,一拳打中顾蕴城的下巴,趁顾蕴城懵在那的时机,不顾身上正流血的伤口发狠地对顾蕴城拳脚相加。 “顾远!你干什么!”大勇赶紧冲过来抱住顾远。 顾蕴城撸了把下巴,两眼发红地猛踹顾远,一脚把他窝到门口,连大勇都连带被甩出老远。 “敢打我,翻天了你!”顾蕴城咆哮道。 顾远的后脑“咚”地重重地撞在门上,整个人贴着门板慢慢滑了下去,门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 水灵吓得不轻,以为这下要出人命了。结果地上的顾远挣扎着坐了起来,扬起那张嚣张的脸:“来呀,再打,既然我打不死你,就让你打死好了。妈的你记住,今天打不死我你就是孬种,别说我瞧不起你!” 说着,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地上刚才坐的地方又是一滩血迹。 “不用你说我也得打死你小畜牲!”顾蕴城掐着他的小脖将他拎起来,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地煽的震天响。 “别打了”小姨说着欲上前劝架。 水灵死死地拉住她不放,她怕顾蕴城那发狠的架势误伤到小姨。 “二叔,消消气”大勇立即上前拉住顾蕴城,但随即被盛怒中的顾蕴城一把推向旁边,打了个踉跄才勉强站稳。 “有……有种的往……往这打,别他妈像个娘们似的!”顾远挺出自己的胸膛,嘴角流出一丝血沫,说话已经不利索了。 顾蕴城照着他精瘦的胸脯就是一记老拳,接着又是一拳。顾远痛苦得脸都扭曲了,依然瞪着桀骜的眼睛挑衅顾蕴城,“来吧,不用给我抓痒痒,拿出你本事来!” 顾蕴城马上就打得他不能讲话,牙床渗出血来。 “顾远,快认个错!”大勇冲上前扳开顾蕴城的拳头,想把他们分开,无奈他虽然块头不小,但比起顾蕴城山一样的体魄还是显得嫩得多。 “二叔,他的伤还没好呢,你再打他怎么上学?”大勇见无法把顾远拉下来,便挤到了顾远的身前,挡住顾蕴城的拳头。 “上什么学?我想打死他呢”顾蕴城推开大勇,揪着顾远到角落里继续拳打脚踢。 顾远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连**声都听不到,软软地瘫在那任顾蕴城的拳头雨点一样落在身上,就像落在泥里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白衬衫已经变成了花的,胸膛上的伤口不知何时绽开了,血腥味在屋内弥散开来。 这副血染的风采,水灵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妈”顾远张开空洞无神的眼睛,喃喃地念道。 “还想着那个臭**”本来已有收势的顾蕴城,怒火又被煽动起来,对着顾远抬腿便踹。 “别!” 小姨不知哪来的力量,突然挣脱水灵死死抱住她的胳膊,猛然扑过去,几乎是半跪着抱住顾蕴城的腿,才没让那要命的一脚踢到顾远,小姨则被那一脚的力量掀翻在地上。 “绍芬!”顾蕴城急忙扶起小姨,“摔倒哪了,我看看?” “我没事,”小姨撑着腰站起来,“别打孩子,他还小,毕竟还不懂事,长大一些就好了” “不要你……假惺惺,滚远点”顾远有气无力地张开那张又臭又硬的嘴。 “该滚的是你!” 不等小姨阻拦,顾蕴城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下巴上,脑袋被踢得歪向一边久久转不过来。 “不识好歹的混球,这个家没人留你,马上给我滚!” “好好好,我马上滚”门口不知何时冒出一个畏畏缩缩的脑袋,见到顾蕴城的怒容,战战兢兢地回答。 “回来!你又是哪个?”顾蕴城喝道。 “我是小刘啊”那人赔笑着把整个人身子挤进来,手里提着药箱,“二伯,我来晚了,真该死,我的破车坏了,我一道跑来的,路上一分钟都没敢耽搁” “没事了,你走吧”顾蕴城冷冷地说。 “啊,你不是说——”小大夫满脸疑问。 “别听他瞎说,快来给顾远看看”小姨忙说,请过医生。 “这里不用你,你走吧!”顾蕴城冲大夫喊道。 “快来给处理一下伤口”小姨不由分说地拉着大夫走近顾远。 “滚开,不用你管!”地上的顾远恶狠狠地。 “没你说话的分!”顾蕴城的怒火再次被火上浇油,一气之下又要踹顾远。 小姨连忙挡在了他的身前,差点又被误伤。 “你出去!这里你别管了!”小姨居然也会发威,对顾蕴城厉声喊道,说完竟将顾蕴城推了出去。 若不是顾蕴城被她刚才的威严震慑了一下,以她纤弱的小身板绝对不可能推得动他的。 “这孩子就是蛮,你管不了的,还是让我教训……”顾蕴城边解释边退,人已经被推到门外。 小姨“当”地把门关上,对那可怜的不知所措的小大夫吩咐道:“来吧,给他检查一下” “滚开!装什么好人,老处女!”顾远叫道。 “你他妈找死吧,小杂种!”顾蕴城怒吼一声,推开门就要冲进来。 “出去!”小姨一声断喝,厉色瞪着顾蕴城。 顾蕴城讪讪地站在门边,“小畜牲你再敢嚎一句我劈了你!” “孩子,帮忙搭把手,把他扶到床上去”小姨对大勇说。 “哎,来了”大勇走过来,直接把那干草一样萧条的顾远抱到了床上。 “大夫,可以检查了”小姨示意那个小大夫。 “不用……唔……”顾远鼓着血红的眼睛还要叫嚣,被大勇眼疾手快地捂上了嘴。 小姨解开他被血染透的衬衫,以便大夫察看。顾远愤恨地要打走她的手,大勇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 小姨按住他蚯蚓一样挣扎乱扭的身体,一边和大夫轻轻地拨开那层血衣,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胸膛。 门口的顾蕴城迅速看了一眼,又别过头去。 “阿姨,他后面的伤比较要紧”大勇提醒道。 “天哪,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弄成这样?”看到后面那片更大的血迹,小姨慌乱地问。 进屋这么半天居然才发现,水灵真服了小姨的眼神,也难怪,自打回来后小姨的眼睛就一直在自己身上转,仔细地审视自己有没少块肉之类的,哪有闲心去注意别人。没想到小姨的感应范围又多了一个人,这次出事的不是自己,竟然是顾远。看来以后再听到小姨眼皮跳的消息就不用那么害怕了,水灵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见没人答话,小姨又问大勇:“他这是怎么弄的?” 大勇支吾了一下,张口欲答。 水灵斩钉截铁地抢道:“是我,我推他的” 一时间,大勇、小姨、顾蕴城还有顾远,全部错愕地看着她。 ------------ 第二十节 当然不是他! “不是她!”大勇一口否认。 “是我,就是我”水灵怕大勇承认,便咬定是自己。 小姨迷惑地看着水灵。 “顾远,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自己不小心坐上去的吗?”顾蕴城问。 水灵一惊,这下糗了。 “我得给他包扎一下,小姑娘要不要回避一下?”大夫说。 “哦”水灵不得已先退出去。 这个顾远真难揣摩,一会儿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转眼又变成大度君子,真叫人难以适从。 不过他对朋友还算够意思,既然他已经自己承担了,水灵也就释然了,心里轻松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勇出来了,“呵呵,傻妹子,刚才还想替我背黑锅呀?放心吧,我们交情铁着呢,就算我故意砍他,他也不会跟人讲的。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啊,这么长时间也没听他说过,这小子口风越来越严了。” “嗯,”水灵不好意思地承认,“你这是去哪里啊?” “他非要喝可乐,让我出去买。嘴巴都被打成猪嘴了,看他怎么喝,这头犟驴!” 看着大勇走远,水灵突然想起,他柜子里的可乐明明还有好几瓶! “进来,我问你”小姨突然脸色沉重地招呼她进屋。 顾远已经大部分包扎好,大夫正为他清理前面的伤口。顾蕴城坐在他床边,铁着脸在那指挥。两人似有和解的迹象,看顾远那臭着一张脸的别扭样子就猜到了。 “你说,你为什么推他!”小姨严肃地问。 “我……我没推他啊”水灵一头雾水,“是他自己坐上去的,刚才他不是说了吗?” “什么自己坐的,分明是你推他!”小姨严厉地说,“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他吗,走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忘得一干二净了?答应不吵架,结果却动起手来,他这样子能经住你一推吗,他身上还有伤呢!” “什么啊,他自己弄的……”水灵倍感委屈,虽然比推更为恶劣的事她也做过了。 顾蕴城也求情:“别这么说她,孩子们都小,打打闹闹也是常事,况且这混球确实该打,不能怪侄女” “可是我真的没有——”水灵更加委屈。 小姨根本听不进她的辩解:“开始你不是交待了吗,怎么现在反而不承认了?做错了事要想办法补救,我几时教会你抵赖的?事情摆在那,你说没做就没做过吗?刚才小远都跟我们说了” 水灵愤怒地望向顾远:你是怎么说的?! “没办法,我也想帮你瞒下去的,可谁让你自己先招了呢”顾远翻翻眼珠,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胡说,我根本没推你!” “好,就算不是你,那又是谁呢,大勇吗?” “当然不是他!”水灵紧张地说。 “那就怪了,难道是我自己吗,可是刚才你又为什么要承认?” “我……我……” “你们看到了吧,这人根本就不能自圆其说,到处都是漏洞,是不是她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顾远一副理直气壮懒得废话的样子。 “你还不承认吗?”小姨生气地问。 “真的不是我,他都说了自己坐上去的!”本来她觉得自己承认了也没什么,不过一见他可憎的面目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了。 “是啊,我自己坐的,不过能坐到这种程度那得需要多高的技术啊,恐怕我得事先练习几个月才能达到这种效果。既然你死不认账,我只能把真相说出来了,其实——”顾远着意瞟了瞟大勇的军刀,威胁地挑了挑眉:“你确实是无辜的,推我的那个人其实是——” 水灵急道:“别说了,是我,我承认!” “哼,早说不就结了,浪费大家口水!”顾远终于得逞,舒适地仰过头去。 对着小姨失望的目光,水灵愤愤地:“是我没错,可你怎么不说我为什么推你?因为……你把我绑起来” “我为什么绑你?因为你打我,再不把你绑上我要被你打死了” “我为什么打你?你先骂人的” “诬赖好人,我哪有骂你,有证据吗?” “你……你就是骂了!事实说话” “你啥时改名叫事实了?有意思!我虽然没骂你,可你打我却是千真万确的。你看看——”他撩起衣领,露出两个淤紫的肩头,再一侧身,隐约见到背后也是青一块红一块。 水灵吃惊不已,明明记得先前看没这么严重,她惊异自己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毒手,可那个部位顾蕴城没打过,不是她又是谁。 正当她呆在原地的时候,小大夫迷惑地看看顾远的脸,又怀疑地伸手去摸那片淤青:“这个好像不是……” 顾远“啪”地用力打开他的手,飞快地把衣服盖上,“大人说话少插嘴,一边玩去!” “怎么说话呢你!”顾蕴城吼他。 “这里用不着你了,你走吧”顾远对那一脸尴尬的小大夫说道。 “好,那我走了,二伯”看得出他也不想在这久留,匆匆收拾了药箱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见顾蕴城只是冷淡地对人家点点头,小姨忙赔笑着客套道:“慢走啊,大夫,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对了,药钱——” “不用了,为你们家看病怎么能收钱,我巴不得能给二伯做点事呢”小大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梅欣!你怎么把人家打成这样?”小姨这才回过头来,十分生气地质问水灵。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水灵喏喏地嘀咕。 “跟我出来,今天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你!看我怎么罚你!”小姨猛拽水灵的胳膊,粗鲁地把她往外拉,使她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小姨从来没对她这么凶过,水灵委屈得直想哭。 “绍芬!”顾蕴城急忙拉住她,“别生气,她还是个孩子,有话好好说嘛。跟外边那些小丫头比,我们家水灵已经够懂事的了,到哪都是数一数二的一级棒,好孩子一流!哈哈”顾蕴城笑得大牙都暴出来,“今天的事都是顾远那惹事精闹出来的,准是他嘴骚,不怪丫头,你要生气就揍他一顿吧” “是啊,因为她打了我,所以一定是我的错。那你来打我吧,你不打就是你不对。”顾远讥诮道:“真是,活这么大终于见识了不讲理的最高境界”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顾蕴城说。 “不用帮她说话,这孩子再不管就太不像话了,居然把表哥打成那样,不管她有心还是无心,都要让她记住教训!”小姨对顾蕴城说着,又声色俱厉地要把水灵拉到外面罚。 “不行,这孩子也有我一份,你要罚她我还不同意呢!”顾蕴城把水灵揽到身后,“我走了多大运气才捡了这么一宝贝闺女,疼还疼不过来呢,你休想动她一根头发。以后孩子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有我负责,任何人敢骂她一句试试看!包括你,你也不可以,有事直接找我说” “这……你迟早要把她贯坏的”小姨叹口气说。 水灵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簌簌落下来。那感觉,好温暖。 “你们表演够了没有,好一出感天动地的悲情戏,看得我都要反胃了,照顾一下伤员的情绪好不好,好像我把你们一家三口逼成这样似的。”顾远十分不屑地,“妈的,打人的倒会装可怜,挨打的就算活该,这世道!” “梅欣,还不快向表哥道歉,回头再罚你!”小姨斥责道。 “算了算了,你要真罚了她,有些人还不得剁了我解气!”顾远撇撇嘴,“我们的事还是我们自己协商好了,你看怎么样,打人的?”顾远向水灵征求道。 “随便你”水灵抹干脸上的泪水。 “那你们出去吧,我们慢慢谈。不送了,二位”顾远对小姨和顾蕴城说。 “混球,你又想搞什么鬼?” “放心好了,我一不打二不骂,不像你们那样残忍。” “少废话,今天水灵照顾你,你还没谢人家,反而招惹她生气,就算她不打你我也要打你,你有什么脸责难人家!”顾蕴城声如洪雷地训他。 “哟,怪不得某些人有恃无恐,原来是仗着有人撑腰啊,好粗的腰啊,我可惹不起。算了,既然不敢找你负责,我就找那个凶手负责好了,他我还是玩得转的” 顾远盯着水灵玩味地说。 “不可以!”水灵走上前坚决地说,“小姨、姨夫你们出去吧,这事全怪我,我跟他道个歉” “有话当面说,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有没有道过歉”小姨依旧板着脸。 其实水灵知道她为何不肯离开,“放心吧,只要我诚心道个歉,表哥不会为难我的,他你们还不相信吗?” 小姨和顾蕴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表情:不相信! “请抓紧时间!”顾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躁地说,“不想谈就算了,别在这磨蹭!” 水灵心下着急,好不容易才连哄带求地把两个大人赶了出去。 “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被你打成这样,却没人照顾,很可怜耶” “我包了” “他们问起来怎么办?” “我心甘情愿的” “要是你姨阻止,你该不会两天半就不干了吧” “我负责到你养好为止” “你发誓,如果做不到,你就是——” “我就连你都不如!” “这也叫发誓?不如我是正常的啊,”顾远深沉地叹道:“人世间,又有几个我这样的俊杰!” “可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侮辱了,所以我发的是毒誓” “算了,不跟你计较,原谅你年幼无知。还有,你要保证随叫随到,并且认真完成我的任何指令,不得有抵触,顶撞,甚至是辱骂、殴打等行为,能做到吗?” “可以” 顾远兴奋得两眼放光:“靠,真的吗?你确定你此刻神志很清醒?” “现在该我提个条件了吧?” “说吧,小妹妹,哥哥说不定会满足你的噢”那人无耻地笑道。 “我答应你上面一切要求的前提是: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你不可以再把大勇扯进来!” “看在你对大勇这么痴情、为他如此牺牲的份上,我就饶他一次,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我这个人呀,就是心太软,所以呢,最后受伤的总是我。唉,人太善良了,没办法”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大勇的脚步声。“呵呵,时间刚刚好,”顾远露出胜利的笑容,“咱们的约定已经达成,希望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合作愉快!嘿嘿”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 第二十一节 咱们一起来欺负吧 “给”大勇把可乐扔给他,“这次准备躺多久,在床上过年吗?” “呵呵,寡人正有此意。”顾远惬意地仰卧在软被上,优哉游哉地抽出一支烟,在鼻子下嗅嗅,“火”。 “我妈还想叫你过去呢,你却在这做上月子了” “切,不知道谁天天喊着叫我走,这时候想我啦?不去!” “摆什么架子,你这人造垃圾,就会凭着一张臭嘴欺骗我妈感情,让我妈疼你胜过我” “这怎么能怪我,谁不喜欢又听话又乖的小孩呢?我可不像你,三天一大架,两天一小打,没事还找人练练手,整个一问题小孩。”顾远瞟了瞟水灵,“火!” “哪次事情不是你惹出来的,还有脸说!” “噢,我惹事你就跟着惹事啊?一点主见都没有,怪不得你妈不喜欢你” “记住,这可是你说的,下次再让人围追千万别叫我,我只当不认识你” “你想袖手旁观啊?这是什么人呀,道德沦丧!怨不得你妈弃暗投明,转过来喜欢我” “你好象挨打没够?”大勇总结说,摩拳擦掌。 “看,露出真面目了吧,想打我就直说嘛,何必兜这么大圈子。趁人之危的事情你也没少做,犯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来动手吧。狠狠地打,把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嫉妒怨恨统统地发泄出来,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算了,不跟你扯了,咱们脸皮厚度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精辟,水灵差点笑出来。 “点火!你这木头,听不懂人话啊!”顾远忍无可忍地冲水灵吼道。 水灵这才明白他火啊火地叫了半天是什么意思,连忙找到打火机。“人话当然听得懂,谁晓得你说的是什么话?”水灵不满地嘀咕。 “那是神的语言,小姑娘!” 真够恶心的,水灵把那只打火机丢给他。 “让你点上!没听见啊!”顾远感叹:“我发现跟你沟通怎么就这么难呢,就算是头猪,这么久我都可以和它自由交流了” “那有什么难的,你们是同类嘛!”水灵拿过火机,仔细研究起来,说实话,这玩意她从来没接触过,因为胆子小她十二岁才学会划火柴。 试着按了几个地方,都没反应,倒过来按下面,还是不行。水灵尴尬得要冒冷汗,特别是顾远还在一旁吊着眉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哟,看来我们这位火星来客还不太会用啊。来,我教你,把左手放在小圆洞上方,然后右手拇指用力压圆洞旁边的白钮” 水灵红着脸照做,刚按下去,大勇一把抢了过去:“小心烫伤!” 水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火苗自指尖下窜出,针扎一样的刺痛。 “顾远我告诉你,再欺负她我可不饶你!” “我怕了你还不行吗,你这人怎么老爱管闲事,果然是属狗的。要不然——咱们一起来欺负吧?”顾远贱贱地笑道,“免得你看着眼馋,在旁边说三道四的” 大勇二话不说,扯过顾远的衣角,“啪”地点燃手中的火机。 “靠,这招我玩剩下的你也玩啊!”顾远叫道,猛拍那着了火的衬衣。 大勇抓住他的手,负伤在身的他立即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火苗一寸一寸窜高。 “这个你一定没玩过吧?”大勇捡起一张硬纸板,专注地扇了起来。 “喂!你他妈真够无耻的,都快赶上我了”顾远挣扎着大叫,“勇仔啊勇仔,你彻底堕落了!” 眼看火苗都要烧到那人的皮肤了,水灵赶紧央求道:“快别扇了,放过他吧” 她知道大勇是闹着玩,不过还是看得心惊肉跳,万一事情再闹大就更不好收场了。 “不用可怜他,他自作自受”大勇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顾远蚯蚓一样在床上扭动着,想压灭那火苗,“想不想你妈知道你那二百块钱怎么花的?想不想让你爸知道你把军刀输给别人,还是我帮你抢回来的?想不想……” 大勇越扇越起劲:“我当然不想,不过你听过烤熟了的家伙还能告状吗?” 刺鼻的焦糊味伴着黑烟越加浓烈,水灵着急地上前,想把大勇拉开。 “爸,你进来干什么?”顾远说。 大勇刚要回身去看,顾远一个鲤鱼打挺,踹开大勇。 大勇猝不及防,险些倒在水灵身上,勉强扶了下她的肩膀才算站稳。 “嘿,你们两个!不要当着人家的面搂搂抱抱的,我还没成年呢,看了这种画面会长针眼的”顾远三下五除二拍灭了身上的火。 水灵瞪他,恨不得把火重新点上。 “去,给我找件衣裳”顾远把身上的破布慢慢脱下来,对水灵说。 翻开他的衣柜,那真是万紫千红的世界,女孩子的衣柜也断不会这般绚烂。这人是不是心理变态啊,总爱穿得花红柳绿的,水灵揣测着,找了件衬衫给他。 “我说,”顾远眯起眼睛,没有去接衣服,“现在是冬天耶,这个布料也太凉快些了吧?” 水灵又找了一件,“这个行吗?” “那件好像不便宜耶,穿在床上滚来滚去我还真舍不得呢”顾远翻翻白眼。 “那这个呢?” “靠,拜托你找件能穿的!别拿我开心行不?我还光着呢,很冷耶!” “可是……”水灵不知所措地再次翻找起来。 “别理他!”大勇走过来,从衣柜底层拽出一件睡衣,甩给顾远。 “你看看,人家这服务水准!”顾远说,“以后要跟他好好学习才行” 大勇瞪他:“什么以后?别想让她伺候你,你算老几!” “我是不想啊,可有些女孩子哭着喊着要服侍寡人,由不得我拒绝啊”顾远感叹:“无奈啊,这种事。做男人难,做一个有魅力的男人更难!” “我得走了,再呆下去要吐了”大勇说着,拎起军刀要走。 “别急着走啊,在这吃晚饭。我那后妈做的红烧肉特精到,你得尝尝,好吃的话咱俩就转移阵地,以后在我家住得了” “红烧肉?”大勇直皱眉,“看了一下午你皮开肉烂的样子,我还吃得下吗?” “走走走,你这败坏胃口的家伙,懒得跟你说话!” “行,那我走了。记住对妹妹好点,别支使人家”大勇看着水灵不放心地嘱咐道。 “你烦不烦啊!心疼就把她带回家,正好我还不愿意看她呢”顾远将大勇赶了出去。 ------------ 第二十二节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 晚饭时分,小姨端着饭菜来到顾远房间。 “哎呀,劳您大驾,这怎么可以呢?”顾远夸张地大叫起来。 “没事,来吃吧”小姨拿起勺子欲喂他。 “别!千万别!”顾远叫了起来:“您这是害我呀,让我爸看到非杀了我不可” “少听他瞎说,来,张嘴” 顾远挡开勺子,扯着嗓子嚎道:“救命呀,使不得啊!别这样,后妈,我真的不敢耶!” “好孩子,别跟你爸赌气,他也是说的气话,妈照顾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您搞错了,阿姨,我很不幸地没您这个妈” 小姨轻叹一声:“不管怎样,总得先吃饭吧” “放那吧,你可以走了” “你自己吃不方便,还是我来喂你” “不用,我有专职保姆,随叫随到。勇嫂——”顾远喊。 水灵这边都气炸了,还是忍气吞声地赶了过去。 “我的佣人来了,你可以走了,没事千万不要进我的房间,会让我爸误会的。你倒没什么,我可要被打残了,所以拜托你发发好心,离我远一点”顾远对小姨说。 “可是……水灵她毕竟还小,照顾不好你啊,还是我来吧” “我说的是不是火星语啊,你听不懂是不是?不跟你废话,我要吃饭了,勇嫂,送客!” “闭上你的臭嘴!否则别指望我做什么”水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把小姨拉出去。 “你们……怎么回事?”小姨诧异地问。 “我害他受伤,照顾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就算是赔礼了” “不行,你还要学习呢,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你,他的事交给我!”小姨不容拒绝地说。 为了帮她节约出几分钟的学习时间,小姨每日早早地把饭做好,叠被洗衣之类的小事她全包了,连牙膏、洗脸水都早早地准备在那。如今水灵要当顾远的全程保姆,小姨哪里会舍得。 “你别插手,我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学习的,你不是常说要我和顾远那人渣搞好关系吗,现在我正在努力,你怎么又不同意了?” 小姨半信半疑地:“哪有你这样一边口口声声说同他改善关系,还一边骂人家的?” “我不是平时叫顺口了吗,以后一定改,行了吧?” “那你先试试吧” “喂!”里面的顾远喊起来,“勇嫂——?” “什么事,孬包?”水灵没好气地说。 “你叫我什么?”顾远立起眉。 “你又叫我什么!” “妈的,找死也不是这种死法,惹激了我小心把你——” “吃饭吧你!”水灵把一碗饭啪地扔在床头柜上,接着是菜和汤,摔得丁当作响。 “你他妈不会轻点?溅到我身上了!”顾远吼道。 “你也是,说话小声点,口水溅到我了!” “小贱人,今天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爷我陪你玩玩!”说着,那人“呼”地爬起来,汹汹地下床。 水灵嗅到危险的气息,吓得忘记了逃跑,抓起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拼命的向他扔去,“你敢打我,我就……” 顾远拨开迎面飞来的各种器物,缓缓逼近:“摔坏了你要赔的,小贱人,卖了你都不值这么些钱!” “走开!”水灵把手边最后一个铁罐子扔了出去,惊恐地说。 “哼哼,我走了谁跟你玩啊?来,小妹妹,我们开始吧”顾远一张狞笑的脸已经近在眉睫。 “你滚!”水灵喊道,死命地推他。 顾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别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我很不习惯耶,人家可是个男生哦”说着,又走近了一步。 水灵拼命抽回手,那人死拽着不放。水灵无奈,脸都憋红了:“不放手我要喊人了!” 顾远摇摇头:“这习惯很不好,为什么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你总要引入第三者呢?咱们像这样私下里解决不是更好吗?” “好你个头!放开!” “什么声音?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门外,顾蕴城的声音隔着窗子响起来。 救星终于来了,水灵心下大喜,一下子来了精神和力气,猛地推开顾远。 顾远听到他老子的声音也略略分神,被水灵冷不防一推,向后踉跄退了两步,不巧正踩到圆滚滚的罐子。 结果可想而知,那家伙摔个四仰八叉。不幸的是,他摔下去的时候,也没来得及松开那钳子一样抓着水灵的手。 于是,顾蕴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水灵像海星一样覆在那人身上。 身下的顾远死人一样动也不动,沉痛地感叹道:“唉,晚节不保,竟然让一女生给上了” “起来!干什么你们!”顾蕴城气急败坏地喝道,“说,怎么回事!” 水灵万念俱灰地从那堆肉上爬起来,眼泪呼之欲出。 地上的顾远依然保持着被侮辱与被欺凌的姿势:“她想那个我,我宁死不从!” “少放屁!你又招惹人家了吧?”顾蕴城真是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水灵一声不吭地噙着眼泪走出去。 周一清早,阳光很好,一扫昨天的晦暗心情,水灵神清气爽地起床梳洗。 “小欣啊,起了没,别睡懒觉了,到我这来,爷有事交待” 一大清早就听到这叫声,水灵的理智简直要崩塌,即使魔鬼的声音也比这动听千万倍。 “你有完没完!”水灵冲进去吼,对他的厌恶,已经深入骨髓。 “终究是年轻人,火气就是大啊,没关系,哥哥有的是时间慢慢开导你”顾远挤出的笑脸看起来很搞笑,因为那半边脸已经变成发面馒头了。 “如果有人打听我的住处,千万不要告诉,无论是谁” 水灵警惕地看着他,“要是警察呢?” “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通缉犯!”顾远不悦。 “噢”水灵还是怀疑地打量着他。 “那个……”顾远眼珠一转,“想不到被聪明的你识破了,好吧,我承认我确实犯事了。从今以后,你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就会像杀死那几个小姑娘一样残忍地弄死你,死得要多惨就有多惨,知道吗?” “你——杀人了?”水灵颤抖地问。 “唉,这种事按理说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你已经知道太多了,很危险的懂不?所以,你要卖力地为我做事,这样才能饶你一条活路。不然,哼哼……” “你……会不会……伤害……”水灵吓得六神无主:“伤害小姨?” “那个女人啊?看我心情吧,你不听话我就对她不客气了。” “你不要对小姨……”水灵颤声哀求。 “那可不一定,这个女人我早看她不顺眼了” “……”水灵无力地张张嘴,虚脱得说不出话来。 “大早上的你胡诌八咧什么!小兔崽子!” 身后骤然响起雷鸣般的暴吼,水灵吓得腿差点软下去。 穿着睡衣的顾蕴城拎着鸡毛掸子就朝顾远扑过去:“长个臭嘴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吧,整天的满嘴喷粪!” “嘿嘿,我跟她开玩笑的,你不会跟她一样没幽默感吧,连这都听不出来”顾远抱住脑袋,噼里啪啦的解释道。 “叫你什么话都说,看你长不长记性!”说罢,一棍子就抽下来。 顾远马上凄厉地“哇哇”大叫。 “叫什么,我还没打上去呢,让你装!”顾蕴城恼羞成怒地挥舞手中的鸡毛掸子。 眼见又一番血雨腥风即将上演,水灵善意地退了出去,悄悄带上门,不愿打扰这位专心教育儿子的父亲。 “什么声音,小远他怎么了?”听到顾远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小姨抓住刚从他房里溜出来的水灵问。 “没事,他在练嗓子”水灵淡淡地说。 “看见你姨夫了吗?” “别去打搅他,姨夫正忙呢” “啊……胳膊断了……停手!”顾远的哀号不绝于耳,“别打了,要死人的——” 对于十五岁的水灵来说,这是世界上最最美妙动听的声音,因为它证明了天理的存在。 “呀,他又在打小远!”小姨慌忙扔下手里的扫把,奔向顾远的房间。 “别去!”水灵一把拉住他:“姨夫只是在给他推拿揉筋骨,没事的” “啊?”小姨不太相信,“我去看看” “你去不方便,他没穿衣服” 水灵惊异地发现:什么时候开始,说谎也可以不假思索了? 小姨仍不死心,欲敲门。 “姨夫,小姨在外面,她现在方便进去吗?”水灵热心地帮忙问道。 “别让她进来!”顾蕴城忙答道,“我马上就出去” “小姨找你也没什么事,那我们先去吃饭了。” 水灵大声说道,拽着小姨走开了。 ------------ 第二十三节 这两天我就想你了 这天中午,水灵从教室走出,迎面遇到沙文娴。 沙文娴永远都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即便生气撅着嘴也是。只听她一边走一边愤愤然地对旁边的女生说:“哼,居然让所有人都瞒我,不信我问不到他的地址!” 不满的眼神波及沿途所有的路人,水灵也没能幸免,她低头快步走过。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还是被沙文娴注意到了:“嗨,那个顾远的什么妹妹的,你站一下” “有事么?”水灵冷漠地问。 “顾远家在哪你一定知道吧” “我怎么会知道?” “笑话,你是他表妹怎么可能不知道!”沙文娴的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又是顾远叫你瞒我的吧,我就猜到!” “是的,你猜对了” “你说,他家住哪?” “你都说是他让瞒的,我又怎么会告诉你” “行了,别兜圈子,我跟你哥之间的事你不明白的,小孩子别多事,只要把地址告诉我就行了”沙文娴吊着眉冷眼审视着她。 “既然我不明白,就更不能随便说了,否则要被怪罪的”其实她倒没义务替他瞒着,只是看到沙文娴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实在不舒服。 “放心吧,他不敢,我也不会告诉他是你说的,怎样?” “我说了也没用,他又不在家里住”想到这么个讨厌的人若到家里来,小姨还得费心招待,水灵硬着头皮撒了个谎。 “那他在哪住?” “不知道”她匆匆答道,转身便走。这两天频繁撒谎,水灵有种强烈的罪恶感。 “等等!”沙文娴粗鲁地拉住她的肩膀,尖锐的指甲刮到她的脖子,“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就这么多” “不可能!”沙文娴抱着胳膊斩钉截铁地说。 “随便你信不信” 水灵迈开步子要走,又被她生硬地扯了回来。 “你说不说!”水灵还没怒,沙文娴反而先怒了。 “你再胡搅蛮缠我要找老师了!”水灵高声道,生平头一次遇到这么无礼的女生。 “去!你真逗,这么大的人还告老师”沙文娴鄙薄地。“你大嫂我找你问个路,至于吗,藏着掖着的,难道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顾远这死人背着我搞什么搞啊” “那你得问他,别在我这浪费时间。麻烦让个路——” 沙文娴马上就拉下脸来,逼身上前,杏眼圆睁:“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跟你说话你摆什么谱啊,考个第一就了不起啦,谁都——” “你这女生又是怎么回事!人家急着走路,你把她堵在这干什么?” 大勇黑着脸出现在沙文娴面前。 “你不告诉我,还不准我问别人啊,管得可真宽!你是顾远的什么啊,这么替他卖命,哈巴狗也没你忠心啊”沙文娴不屑地翻翻白眼。 “你又是他什么人,让他躲瘟疫一样躲着你?好歹也是个女生,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满世界打听人家的住处,顾远都跟着你丢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我!” 说罢,脚一抬,抡起娇小精实的胳膊就朝大勇的脸上甩去。 水灵终于亲眼见到传说中令很多女生忌惮的沙文娴的耳光了,可惜她比大勇矮了一头还多,踮起脚打人的样子令其威慑程度大打折扣。 大勇一把拽住她的手,朝墙上一摔,沙文娴扑倒在墙上。 “你敢打我!”沙文娴凶狂愤恨地喊道,又扑上来。 “自找的!”大勇闪身躲开她。 沙文娴又欲扑上去,这时教导处的刘主任恰好经过。 “怎么又是你啊,你们在干什么?”主任今天心情很好,挺着个将军肚和气地问。 “他骂我!”沙文娴尖锐地指着大勇。 “那你也不能打人呀,看看你刚才的动作,哪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刘主任严肃地训道。 “哼,我天生就这样,没办法!”沙文娴顶得理直气壮。 “看来我上次白跟你讲了了,半点也没听进去。走,跟我来”刘主任愠怒地挥手。 “还有他呢,事情也不全怪我,一个巴掌拍不响”沙文娴心又不甘地看着大勇。 “他的事情改天再说,今天主要说你,这两天我就想你了——” “就想找你了!”刘主任迅速纠正,“都是被你气的” 望着那一老一小负气地走向办公室,一直在沙文娴身边的两个女生打趣道:“真是气得不轻,心里话都冒出来了” 水灵怎么也想不通,这两个看起来又文静又甜的娇滴滴小女生怎么会和沙文娴这么乖张的人混在一起,莫非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而自己之于顾远又何尝不是这样,认识他之前她视撒谎为洪水猛兽,而现在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怎么样,顾远他还好吧?”大勇问。 “嗯,他没事”水灵想了想,还是不愿说谎,于是委婉地告诉他:“只是开了个不恰当的玩笑,被他爸爸听到了” “打的很重吧,这个垃圾”大勇立刻会意。 “不清楚,反正他叫得很大声” “那就是没事,呵呵,要是真被打惨了他是不会吭声的”大勇轻松地说。 “是吗,还有这么奇怪的人啊?” “他不是奇怪,只是有点变态而已”大勇打趣道,“对了,他没有欺负你吧” “嗯……没有,表哥对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水灵犹豫着说,家丑不可外扬。 “真的吗?”大勇看她表情就明白几分:“对付顾远那种人你要强势一点,对女生他一向是欺软怕硬的,你越强硬他越拿你没办法。别看他胆子大,却从来不愿意对女生动粗,所以沙文娴那种人就能轻易制住他,那个沙文娴你刚刚也见到了” “嗯,我试试”水灵握起拳头跃跃欲试,信心大增。 “不过也别太过火了,其实他也就是跟你开开恶劣的玩笑罢了,没恶意的,本质上他也不是坏人” “噢”水灵胡乱答应道,后面这句根本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幻想如何雪耻。 ------------ 第二十四节 是不是男人啊你! 放学路上,水灵边走边盘算应对顾远的策略,推开家门,意外地和沙文娴四目相对。 谎言不攻自破,水灵像被人扒了衣服一样别扭。 “你好像走错门了,回你自己家去吧”沙文娴语气不善。 “这就是我家” “是你家?那你怎么会不知道顾远在家住?你瞒我也就算了,还骗我,你是不是存心找茬啊,我哪里得罪你了?” “……”水灵绕开她,咬着嘴唇低头钻进房间。 “德行!”沙文娴冷言冷语地又说了句什么,水灵没听到。 “咣”,沙文娴踢开顾远的房门,“你那个怕我见到你的矫情妹妹回来了,要不要我叫她来看你呀?我在这会不会打扰你们啊,那我出去,方便你们——” “你瞎说什么啊!”顾远很火地嚷道。 “不高兴了?你们真是一家人,我还没怎么说她呢,你就不让啦?” “你赶紧走!从哪来回哪去!” “你再说一遍?” “别碰我,离我远点!”顾远叫道。 一会儿功夫,两人不知又小声说了什么,居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水灵厌烦地堵上耳朵。 很快小姨叫吃饭了,水灵这才解脱出来。沙文娴坚持要在房里喂他,小姨也不强留她在客厅吃,只是给他们端了好些菜进去。 吃完饭回房,那两人仍在隔壁唧唧歪歪地调笑个不停,时不时冒出两句不堪入耳的对话。 好在点烟倒水之类的事情沙文娴全包揽了,有这个找上门的保姆在,水灵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你表妹干嘛住你家啊?”沙文娴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不时地提起,“你家房子那么大,她干嘛偏偏住你旁边,是不是对你有想法啊?……说话啊你!” “不晓得” “招不招?” “我哪知道啊,要不我帮你问问吧:‘她刚才说得对吗,表妹?’”顾远稍微提高了声音。 “神经病!”水灵嘀咕。 “啊?她能听见的?” “这里隔音效果很差的,这边放个屁她都能听见,不信你放一个试试” “去死!” “你还不回家吗,已经很晚了,想在我这睡啊?” “什么人呀,每次都是你赶我走,就不能再陪我玩会吗,人家很无聊诶” 顾远奶声奶气地:“可人家是病人耶,这么虚弱还要打起精神陪你玩,人家会吃不消的哦” “不行,反正我不高兴!” “滚!” “死不要脸的,敢骂我,我揪死你” “求你快弄死我吧,死了就不用再见到你了” “想得美,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要让我每天对着你就能做到了” “你就那么讨厌我?” “错!”顾远坚定地:“比你想象中还要讨厌” “死样!” “快走吧,拜托。再晚路上该有野男人出没了,要当心啊” “怕他啊,谁敢动我一下我找人杀了他全家!” “我不是担心你,这大黑天的,我是怕你一不小心把人家给**了” “怎么会呢,本小姐我有你这个小白脸陪着,暂时不会打别人主意——” “少碰我!” “哟,碰不得啊?我偏要摸,怎么招?” “贱货!” “哎哟,放开,弄疼我了——你想干什么,死流氓!强……呜……强……啊——” 床板也跟着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水灵怀疑两人是不是在练摔跤。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摸!”顾远唬道。 “混蛋,让你放开你就放开啊?”沙文娴愤懑地:“是不是男人啊你!” “不放开还能怎样,你希望我做了你呀,是不是女人啊你!” 太无耻了,这都什么动静啊!水灵一气之下端着书本就跑到客厅。 “怎么了,丫儿?” 小姨正在打毛衣,顾蕴城呷着茶看电视。 “房里有老鼠,两只,叫得特欢实”水灵愤愤地说着,乖巧地坐到小姨旁边写起作业。 “是吗,明儿该下鼠药了”小姨全然不觉地说道。 “他俩是不是闹得太不像话了,我去说说”顾蕴城起身。 “不是,我喜欢在小姨身旁写作业”水灵忙说。 顾蕴城望着小姨,欲言又止,“丫头长大了,不能总围着大人转啊,大人有大人的事情” 水灵一见他看小姨那粘乎的眼神就明白了,原来打扰他的二人世界了。 “小姨,我最近老做恶梦,一个人不敢睡,你陪我两个月吧”水灵恶作剧地说。 “好啊,今天晚上我就过去”小姨想也不想地回答。 “啊?”顾蕴城可怜巴巴地望向小姨,懵了。 此后的日子里,由于沙文娴的进驻,水灵终于得以从顾远严酷的折磨中解脱出来,唯一不如人意之处就是不得不面对沙文娴的讥讽。她的书房也从卧室转移到客厅,在小姨的指示下,顾蕴城也把电视机搬到他们的卧房。 一切都很顺利,顾远每天被沙文娴“服侍”过后总是精疲力尽,心烦意懒,再也无心找水灵的麻烦,使水灵在接下来备考的时间里过的怡然自得。 ------------ 第二十五节 帮我洗把澡 自从体育课那次意外以后,水灵再上课时总是目光躲闪、畏畏缩缩的,生怕对上老师的眼睛,想起那件尴尬的事。 而刘老师则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偶尔瞥过水灵也是目光坦荡的样子,使得水灵为自己的狭隘想法羞愧不已。 马上就要进入期末考试,这是学期最后一堂体育课。今冬寒流首次侵袭,户外冷得伸不出手,大家都懒得动,课上得很沉闷。只有当老师宣布下课时,一个个才呈现出少有的积极,兔子一样麻利地跑回教学楼。 水灵落在了后面,经过球架旁的长凳时,她发现了体育老师遗落的秒表和花名册。 送去吧,又觉得见体育老师有点别扭的感觉,不送吧,这么大的风,一会儿就会被刮得无影无踪。 想了想还是走进了体育组的办公室。体育组位置偏僻,在校园东南角一排单独的平房里。水灵进去的时候,里面安静得出奇,只有刘老师一个人,对着镜子抚弄下巴。 “报告”水灵喊了一声。 “谁?”体育老师嗖地放下镜子,颇感惊讶:“是你呀,什么事?” “老师,你的秒表和册子”水灵递上去。 “好,谢谢你”刘老师笑呵呵地接过。 “不用谢”水灵说着,转身离开办公室。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刘老师在身后喊道。 “梅欣” “初三了吧?” “嗯” 体育老师上下打量着她:“注意营养啊,你们升高中有个体能检测,身高体重要达标,像你这样瘦的到时候拿不到满分的” “那我能得多少分?对中考成绩有影响吗?”水灵急切地问。 “这个要看情况,有些同学离分数线只差0。5分,你说这点分数重不重要?像你这身材,恐怕要比别人少个一两分左右” “这样啊?”水灵失望起来。 “跟我来,帮你测一下吧” 水灵跟着他走到了旁边一间器械室,里面乱糟糟地摆着好些篮球、标枪、铁饼之类的器材。 “来,先给你量量身高” 体育老师让她站到仪器上去,“脱下鞋子” 水灵顺从地脱了鞋,踩上去。 “嗯,一米六三,个子不小,就是太瘦了。小女孩不能光追求漂亮苗条,多吃点饭才行啊” 器械室本来就小,刘老师如此近地站在他身边,声音仿佛贴着她耳后发出。 “来,再称下体重”他调了调下面的表盘,“39公斤,你这个差得多了,恐怕不只扣两分”体育老师盯着水灵瘦弱的身板说道。 “啊?”水灵着急。 “呦,你看你还穿着厚外套呢”体育老师突然发觉,命令道:“脱下来吧,量一下你的真实体重,我好帮你计算分数” “噢” 水灵见身前的老师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只能当着他的面,扭扭捏捏地脱下了呢外套。 由于里面穿的是紧身羊毛衫,她一个劲地含着胸,不好意思抬头。 “来,挺胸,站直”体育老师伸手去纠正她的姿势,一手抓住她的肩,一手抚平她的后背。尤其是后面那只手,仿佛水蛇在背上游走,怪瘆人的。 水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不迭站好,“这样行吗?” “好,我来看看”纠正好她的姿势,体育老师不慌不忙地看了看表盘:“38。2” “噢,那我下来了” 水灵立即跳下秤盘,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报告!” 门口突然站了一个男生,洪亮的喊声吓得她打了个哆嗦,慌乱中纽扣系错两个。 “老师,我来还……篮球” 那男生看见了水灵慌乱穿衣服的样子,当场愣在了那里。 扣子系错了,继续穿也不是,解也不是,水灵尴尬地背过身去,不知所措。 “放那里吧”体育老师从容地说。 “噢,老师再见!”那男生把球扔进铁筐里,飞快地跑了。 这叫什么事啊!水灵又羞又恼。 “靠!” 门外隐约传来那远去的男生的惊叹。 恼过之后,这点小尴尬并没有多大程度影响水灵的心情,毕竟期末考试在即,复习才是最重要的。况且这学校里她也不认识多少人,才不理会别人怎么想。 这天晚上,沙文娴破天荒地没有来,她的小屋清静了很多。 “咚咚”,八点多的时候,顾远敲了敲板壁:“过来一下,勇嫂,寡人需要你” 水灵推开门,那人一身纯棉的白衬衣,正敞着精壮白皙的胸膛修理铁件,一双长腿跷在枕头上。 “给我一杯开水”那人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好的”水灵很快倒了杯水放在他床边。 “还有几天考试?” “下周五,还有八天” “八天,那么久?” “别急,等等就到了”水灵想不到这人学习不上心,考试的积极性还挺高。 “你猪啊,话都听不明白”顾远抱怨道。 “我只是听不懂猪的话,谁知道你整天到晚脑袋里想些什么!” “我是说,早点考哥哥我就借养病不去了,不然夜长梦多,懂了没?”顾远难得地解释道,手里的零件已经初具雏形,原来是一杆长枪,看质地酷似真家伙。 “这是真枪吗?”水灵好奇地问。 “算是吧,打死个人应该没问题”顾远神情投入地组装着他的枪。 “你打算用它做什么?”水灵戒备地问,总觉得这人不像好人。 顾远盯着水灵的脸,眼珠都要爆出来,半晌,咬牙道: “杀猪!” 水灵傻在原地,瞪大眼睛无言以对。 “马上给我消失!小心我吃了你的猪肉,疑心鬼!”顾远鄙视地怒指门口。 “走就走”水灵讪讪地离开。 “等会!”顾远突然喊住她,“帮我洗把澡” 顾远瞟向橱柜,水灵发现那旁边挂着一条毛巾。 “想都不要想!”水灵坚决地。 “耍什么个性,服从命令!” “不可能的!” “发神经啊你,忘了咱们怎么约定的吗?怎么突然间不听使唤了,就因为我说你是疑心鬼啊?小鸡肚肠!” “别的都好说,就是这个不行!” “这有什么呀,不就是洗把澡吗?”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说硬舌头也没用” “毛病啊你!洗个澡也要跟你浪费这么多口水,早知道我用这些口水也洗干净了” “那你赶紧用口水洗吧,别再跟我废话了,否则会浪费更多的口水”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顾远盯着水灵的脸探究地问:“难不成每个月的那几天到了?不会啊,我记得是十五号啊,莫非提前了?” “你——简直不是人!”水灵当即羞得想撞墙,具体日期她自己都不曾记得这么确切。 “说得好,你终于肯承认我是神了!寡人感动得都要落泪了”顾远惺惺地说道,“这个月还用我接吗,或者我叫人把你送回来?哎,你说我一个大男生,都成专门接月子的了,多难为情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闭嘴,不要脸!”水灵脖子都涨红了。 “别害羞嘛,在神的面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的孩子。咱们需要沟通,我现在把我的感受说出来,主要是为了我们以后更好的交流,毕竟这每个月的那一天关系到咱们两个人嘛,不讲清楚一点到时怎么好配合呢?我帮你可是完全不要报酬的,只要你适当地表示一下感激我就欣喜若狂了”顾远恶心十足地说,“去吧,给神仙哥哥我洗把澡” “无聊!”水灵转身就走。 “站住,你还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不给你上上课你都不知道谁是爷了!看你狂的!”顾远端着枪指向水灵,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胸前。 “你敢!”水灵被激怒了。 “我为什么不敢?命只有一条,你要不要拿来赌赌看?”顾远威胁道。 “……”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说不定一会我改变主意让你做难度更高的,寡人的善心可不是时时都发作的,尤其在这种敌弱我强的情况下我会经不住诱惑的” 水灵的腿艰难地挪了挪,深知即使出去了也拿他没办法,除非她能说服小姨离开这里,不然恶梦还会延续。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总这么逃离躲避终归不是办法,水灵几乎是以赴死的心情再次踏进这间屋子。 “把衣服脱下来”水灵将一盆温水放在床边。 “干什么?”顾远瞪圆一双无知的大眼睛。 还装蒜!水灵气愤地重复:“把衣服脱下来!” 顾远“嗖”地拉上衬衫,把胸口裸露的部分遮个严严实实:“你想干什么!” 还装!耍人也没有这么耍的!水灵怒不可揭,上去一把扯开他的衣服,以平生最为粗鲁的姿态:“你说干什么!脱啊,王八蛋!” 顾远惊呆了,护着胸口半天才挤出一句: “救命啊——非礼啊!!!” 入夜十分,小镇尽头的这座独家大院里传来一个男生的尖叫。 “怎么了,小远?”小姨闻声慌慌张张地赶来。 “后妈,她……”顾远扯过小姨的袖子哭诉起来:“她想欺负人家,呜……衣服差点让她剥光,我好害怕,呜……” “你别那么无耻好不好!”水灵怒吼。 “怎么回事,你说!”小姨质问水灵。 “他拿……,他让我给他洗澡”水灵原想说他拿枪逼迫她,想想还是别让小姨徒增担心了。 “啊?”小姨惊愕地望向顾远。 “洗澡你剥我衣服干什么!”顾远理直气壮。 “不脱衣服怎么洗啊!” “枣子长在我身上是吧?你到我衣服里掏什么啊!” “你说的什么呀?”水灵听得云里雾里的。 “小远你是说让水灵洗那个枣子,是吗?”一旁的小姨仿佛看出端倪。 “难道还有别的枣子不成?”顾远没好气地回答。 水灵顺着小姨指的方向一看,那橱柜的玻璃门里赫然躺着一袋红艳艳的大枣,还是敞口的,这么明显水灵居然没注意到。 “水灵她听错了,她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你洗去。”小姨麻利地抓了一把拿出去洗。 “听错?你该不会以为……?”顾远蹙着眉头,“真没见过你这么下流的女生,脑袋里整天都想些什么啊?我明明指示过你枣子在柜橱里,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我……”水灵先入为主地听成了洗澡,目光就只停留在毛巾上。 “你什么?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想装糊涂弄假成真?拜托,给我洗澡也轮不到你呀,照照镜子先!” “你少不要脸!” “是,我不要脸,我错了,刚刚不应该反抗,应该忍气吞声让你得逞才对。下次不论你想对我做什么我不会声张,这样行了吧?” “洗好了,来吃吧”小姨端着大枣走进来。 “谁还有胃口啊,刚才差点被人——” “你爱吃不吃!”水灵拉着小姨就走。 “好孩子,这可是你爸托人带回来的,大冬天的能吃上新鲜枣子可不容易啊。你看这枣鲜红鲜红的,又大又圆,用它补血最好了”小姨不厌其烦的劝道。 “拿两个尝尝吧”顾远懒洋洋地等小姨递上前去。 “乖,这就对了,多吃点有营养的好得快。这几天你说头晕上不了学,你爸很着急,四处给你买补品,就巴望你早点好起来去上学” 顾远听小姨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停下了嚼着的嘴巴,“什么?上学?我个把月还好不起来呢,让我养养再说,别老来烦我。你跟那老头说说,我很虚,真的很虚,不是一般的虚——” “虚你个头!”顾蕴城走了进来,“你又搞什么鬼,还不睡觉!让这么多人陪着你干什么?” “又不是我请她来的,看到她我还觉得碍眼呢,把你媳妇领走,离我这儿远点!”顾远横眉竖眼地顶嘴。 顾蕴城最忌讳的就是人家在小姨面前挑衅他的权威:“小子你欠揍了吧!” “手痒你就来,反正我在你这也没别的用途,专门供你撒气泄火的,想打就打两拳,想踢就踢两脚,整个小白菜一根。你看人家学习好的,哪个在家不是皇上,我倒好,整天被你打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的,哪来的精神去念书,在这家里睡觉都提心吊胆的” “放什么狗屁!给你吃好的喝好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小姨一把拽住顾蕴成,这才没让拳头落在顾远身上。 顾远往床里蹭了蹭:“别拦他,这位大婶你也真是的,打的又不是你儿子,你心疼什么。让他放马过来吧,不要手下留情,就按照卧床一个月的标准打,这样我就不用去上学了。还有,也别打太重了,我那可怜的年迈的奶奶要是看到她孤苦伶仃的孙子又被人打成重伤,她准会怄得血压升高犯心脏病的。唉,我们这悲惨的一老一小啊,命苦啊!”顾远声泪俱下地控诉。 “你当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别以为你奶奶护着你,就没人敢管你,老子我才是爹,抽死你也应该!”顾蕴城火气又上来了,上去就是一脚。 “啊——!”顾远惨叫着躲开了,“奶奶的大烟袋秆子砸头可是很疼的噢!”自身难保的顾远提醒道。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顾蕴城又是一脚。 “好了!跟我回去!在这闹什么啊,孩子还要睡觉呢!”小姨斥道,强硬地把顾蕴城推出房门。 “别臭美,早晚我得收拾你。快睡觉,别摆弄那破枪头子,你别给弄散架了,那可是你爷爷活着时候最宝贝的东西。”顾蕴城在门口黑着脸嘱咐道。 “知道了,我不是在修理嘛,你看现在是不是像样多了?”顾远得意洋洋地举起来给他爹看,“就是子弹还装不上去,我再研究研究” “研究个屁,快睡觉!礼拜一必须上学,我不管你脑袋疼屁股疼的,爬也得给我爬去!”顾蕴城撂下话,被小姨拉走了。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没办法,谁让我遇到这样的家庭了呢,逆来顺受吧,忍一天是一天”顾远感叹。 事情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水灵受不了这份恶心,也转身离开。 “哎——”顾远在背后叫住她。 “你真的那么想帮我洗澡?”那人坏笑着问。 “神经病!” 水灵摔门而去。 “别灰心,小姑娘,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噢”那家伙在里面喊道。 水灵没理他。 “唉,今晚又伤了一个女人的心,造孽啊” 隔壁的人自言自语。 ------------ 第二十六节 她又是谁呢? 这天中午,水灵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桌面的另一半空空如也,同桌的位子已经清理得一干二净。 奇怪,同桌小凡去哪了?居然连招呼也没打。 “小凡怎么突然走了,出什么事了吗?”水灵问后座的同学。 “她呀,……”那女生看着水灵,露出怪异的眼神,不再讲话,自顾看自己的杂志。 就在她准备回过头来的时候,突然瞥见娇小的同桌缩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闷闷不乐的样子。 水灵隐隐觉得跟自己有关,刚要问,上课铃就响了。 坐在右边空荡荡的座位上,水灵特别不习惯,而且直觉感到其他人都在看自己。 怎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感觉呢?水灵正想着,有人扔了张纸条给她。 政治课秩序一向很乱,上课公然传纸条老师也只当看不见。 水灵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美新,你们说的都不对,刚才我问了贾锋,她跟刘建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发现时两人一点都不慌张……” 刘建国好像是体育老师的名字,那里面的“她”又是谁呢? 水灵正好奇地往下看,忽然一个女生慌忙大叫:“传错了!快拿回来,是给胡美新的!” 声音之大震惊了整个昏昏欲睡的教室,连老师都从教科书中抬起头来瞪她。 不就是传错了吗,至于这么夸张嘛。看到那女生张大眼睛注视水灵的样子,水灵倍感奇怪,于是在还纸条的时候不禁往下多看了一眼: “梅欣和刘建国经常脱光了在器材室里干,从来不避人的……” 宛如一道霹雳从脑海里穿过,之后她就虚脱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她吓了一跳,十几个黑乎乎的脑袋挤在上方。 “她醒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哼哼,你惹祸了,看把人气的” “又不是我瞎编,大家都这么说嘛” “笨死了你,居然传到人家手里去了” “好点了吗,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只有绍海洋说了句带温度的话。 “头有点涨,我睡了好久了吧?” “没有啊,才两分钟不到” 见她没事,政治老师宣布继续上课,大家纷纷回到位子上。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睡着呢?水灵努力回想着,终于想起昏迷前那一幕。 那张纸条,如同利箭一样刺入胸口。 水灵再次抑制不住地要晕,眼前渐渐发黑。 “可惜了那么好的位置,居然没人坐” 方丹的话把她拉回到现实中:“以前是大家争着抢着坐第一排,现在居然白给都没人要,林小凡宁可坐到最后也不同那烂货一桌,真有骨气!啧,我都不想坐这了,要不咱也换座位吧,免得沾染一身骚气” “换?换到哪里去啊,谁愿意跟咱们换啊?”她同桌怨愤地。 “说的也是啊,真倒霉” 两人把头埋在课桌下窃窃私语,全然没想到混乱的课堂上水灵听得一清二楚。 水灵的手里渗出一层冷汗,嘴唇冻成了青色。 十五岁的水灵,第一次感受到世界如此黑暗,一颗心冻得几乎无力跳动。 为什么,这么丑陋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糟糕的是,面对周围那么多双鄙夷目光,她连申辩的空间都没有。 剩下的两节自习课,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坐在那大颗大颗的落泪。太恶心了,想起那张字条,她看着自己都觉得恶心。 回到家中,水灵已经调整好备考的心态,沙文娴这天又很配合地没有来,水灵又可以享受这难得的清静了。 不过从她回房开始,顾远就一直在那头接电话,不知讲些什么内容,只听到他口气相当不好。 “行了,闭嘴,方丹你个臭三八!” 顾远吼了一声,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过了两分钟,板壁重重地响两响。 “过来!”,顾远吼道。 推开门,那人正板个臭脸,恶狠狠地盯着她。 “叫我做什么?”水灵不知道又哪惹到他了,睁大眼睛懵懂又无辜地问。 “哼,装得可真像”顾远鄙夷地歪歪下巴。 “我装什么了,莫名其妙!”水灵忍不住要发火。 “整天装得跟小龙女似的,没想到竟然跟刘建国那老茄子有一腿,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你别胡说!”伤疤又被揭起来了,水灵有种虚脱的感觉。 “我胡说?是你胡搞吧,而且还是跟刘建国,你就那么贱吗,找头驴都比他强” “你……你凭什么侮辱他?” “何止侮辱,老子还扁过他呢,要不是当时我手下留情,那老茄子就残废了” “别吹牛,你敢打老师?” “这世界上有我不敢做的事吗,我怎么没听说过?”顾远不屑地白了她一眼:“不管他是谁,只要是惹毛了老子,统统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妈的老子初一的时候总共才交了三个女朋友,他那烂爪子就摸了两个,要不是那次大勇把我斧子给藏了起来,我当时就剁了他的爪子” 水灵听得毛骨悚然,“刘老师他真是那种人?” “是不是你应该比我们清楚吧,都跟人家干过了,还在这充什么愣啊!”顾远无比轻蔑地说,“贱货我见得多了,你这种级别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他妈的想发情也得找个差不多点的啊,实在不行哥哥我都可以帮你解决一下问题,偏偏去找刘建国那老色鬼,全天下公的都死光啦?” “我没有!” “那就是他强迫你喽?说说看,他是怎么逼你的?”顾远目不转睛地盯着水灵。 “这……也不算吧”水灵不想糊里糊涂地冤枉老师,那天的事他也不一定就是故意的。 “哼,你这人真实在!”顾远冷笑,咬牙切齿道:“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还若无其事地回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啊!我们学校多少年都没有当场捉奸的丑事了,你他妈都成轰动人物了!我们家供奉不起你这贱祖,有多远滚多远!别说我认识你,晦气!” 面对顾远怒气冲天的责骂,水灵捂着脸哭着跑出去。 跨出他的房门,水灵瘫软地靠在墙上,泣不成声。 “梅欣,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大勇进了院子,赶忙停下山地车向水灵走来。 水灵慌忙用手背擦掉泪水,吸了吸鼻子,“没事,感冒了” “没事才怪,你说,是因为体育组的那个刘建国吗?他究竟怎么欺负你了?我今天下午才听说的,出了这种事你应该先找我们啊,大家帮你对付他,千万不要一个人忍着,你越老实他纠缠你” 见到大勇总有种自然的亲切感,水灵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出来。 “噢,那还好”大勇释然,“不过还是得防着他,他可绝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尽量别和他打交道,更不能单独见他,那人专挑你这样的漂亮女孩子下手,特禽兽!” 水灵难为情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那就好,我去看看顾远,一起进去坐坐吧?” 水灵望望那人的门口,微露愠色:“我不要见他” “怎么,那混蛋又欺负你了?跟我来,我帮你教训他!”大勇不容拒绝地领她往里走。 “不要……我不去” 水灵直往后躲,大勇硬是拽着她的胳膊气势汹汹地走进去。 “刚才听到有头驴在外头叫唤,我还以为幻听呢,果真是进来踢我的。我是骂了你那下贱的小情人又怎样,想教训我?”顾远斜靠在床上横鼻子竖眼地挑衅。 “你骂她干什么!”大勇吼道:“他是你妹妹,你不了解她的为人吗?她差点被人欺负,你知道了也不管,还骂她,有毛病吧你!” “人家欺负她?未必吧,都这下场了还一口一个“刘老师,刘老师”的,谁知道她和那老茄子是不是一路货色!”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大勇火了,“自己家人出了这种事你还说长道短,幸灾乐祸,脑袋里灌粪汤了吧!” “你先搞清楚,大叔,我什么时候跟她一家过?整天见我跟见仇人似的,谁敢跟她套那近乎啊” “人家好好的为什么不愿意理你,就不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再者,就算是这样,你就眼睁睁看着不管?” “谁说我没管?”顾远反驳道:“我刚才也在教育她要洁身自好啊,告诫她别那么下贱**、寡廉鲜耻,可是她就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没听完就跑了,这能怪我吗?” 水灵脸变得煞白,咬着颤抖的嘴唇扭身便走。 只听身后传来两声惨叫,顾远愤怒地嚎道:“妈的你敢打我脸,老子跟你拼了——” 屋内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水灵听着怪闹心的,跑到厨房帮小姨择菜。 小姨正奋斗在菜香四溢的厨房里,红绿青黄的各式佳肴中锅铲翻飞。顾远提前打过招呼,说大勇会来,小姨特意多炒了几个菜,搞得跟过年似的,分量也特别足实,大盘子的回锅肉罗得跟小山一样高,据说是顾远特别嘱咐的。他动动嘴皮子,小姨就得忙活半天,水灵相当不满。 浓烈的香气简直要把人的胃给勾出来,但此时水灵丝毫提不起兴致,坐在饭桌前,心里五味参杂。 顾远这次破天荒地来到客厅里,和大家一起吃饭,胃口大得好象体内藏了一头饿疯的牛,光看着他吃就有胃口。 “来,多吃点”小姨也为顾远的吃相感到难为情,忙给大勇夹菜。 “谢谢姨”大勇也不推辞,很自然地接过去,就像在自家一样坦然。 “真好吃,姨你手艺真好!”大勇甩开腮帮子,吃得特豪爽。 “好吃你就多吃,以后有空常来,喜欢吃啥姨就给你做啥”小姨很享受地看着他吃。 “勇子,你爸怎么样了,那条腿走路顺溜吗?”顾蕴城问。 “还那样,拄着棍子走几步还可以”大勇神色黯淡了一下。 “慢慢养,这病急不来的,前两天我打听到二院进了些设备,对你爸那腿挺有用的,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看看,行的话咱就买下来” “还是算了,医院的东西肯定不便宜,我们实在没那闲钱,还是在家养着吧” “钱不是问题,二叔给你垫上,将来你长大挣钱了,逢年过节给我带瓶酒就行”顾蕴城满不在乎地说。 “那不行,我们还欠你那么多钱呢” “钱算个啥呀,别老盘算这个。你爹他好歹是条汉子,半辈子见过的人里我就服他,你得学着点,做事要干脆利落,别磨磨叽叽的” 大勇搔搔头,“知道了,二叔” “行了,快吃吧,你婶这菜烧得还行吧?以后到我家来咱爷儿几个再也不用吃打包饭了” “别罗嗦,快吃吧”顾远满嘴的食物,抓着一支鸭腿张牙舞爪地冲大勇招呼道。 “你瞧这精气神儿,跟你比我倒像个病人,下礼拜说什么也得给我上学去!”顾蕴城怒视着狼吞虎咽的儿子。 顾远“吧嗒”放下筷子,无力地说:“唉呦,我头又晕了,要倒要倒,后妈快来扶我一下” “你他妈是撑晕的吧!”顾蕴城骂道。 小姨也没理他,和大勇拉起家常来:“志勇,你家住哪啊,家里兄弟几个?” “我家在东湾,本来有个妹妹……不过七岁那年走丢了” 大勇放下碗,抑郁地凝视水灵片刻。 “这些人贩子忒缺德了,赚的都是断子绝孙的短命钱!”顾蕴城咒骂道。 小姨见势不对,及时地转移了话题,同大勇拉起了家常。 两人聊得高兴,竟忽略了旁边一直在扒白饭的水灵。 大勇看了看神色黯淡的水灵,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完全没了先前的兴致。 “怎么啦,丫儿?吃菜啊”小姨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她。 “唉,这事让我怎么说好呢?”顾远痛心疾首地说:“她——” “关你什么事!”水灵一声厉喝:“少胡说八道!” “是不关我的事,我想参与你也没给我那机会啊”顾远暧昧地说。 “今天怎么不高兴,吃啊,丫儿?”小姨夹只鸡腿给他。 “没什么,有点累”水灵打起精神说。 “是啊,她的确很累,不但上体育课要锻炼,上完课还要到老师办公室接着运动,能不累吗,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顾远阴阳怪气地说。 “吃你的饭吧!”大勇立即制止他。 “你们老师姓啥,我去找他说说,太不像话了!”顾蕴城板着脸道。 “靠!”顾远惊异地脱口道。 顾蕴城的领悟能力也太强了吧,顾远只说了几个字,他就能推想出来,水灵不由得瞪大眼睛望向顾蕴城。 “不用怕他,侄女,体育不好不要紧,等中考时姨父帮你找人疏通疏通,大不了咱花点钱,用不着在他那拼死拼活的练。咱这身子骨再怎么练都不是那块料,犯不着受那份罪!” “噢”水灵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虚惊一场。 顾远叫嚣起来:“哟,顾叔,咋没见你对我那么好呢,你这心眼儿偏得太厉害了吧,都快撞到南墙了。明儿我也不学习了,到考试时你也帮我疏通疏通吧” “放你娘的屁!你是骨头痒了吧,要不要我帮你疏通一下?” “哼!算了吧,我又没那漂亮脸蛋,多谢你的好意”顾远望着水灵恨恨地说。 “神经病!”水灵低声骂道。 “你敢骂我!”顾远摔了筷子,呼地站起来,“活腻了吧你!” 大勇一把按住他:“坐下,跟女生计较什么,你也太小气了!” “你他妈能不能安生点,吃顿饭也得弄个景,我怎么养了你这个混球,早晚让你气死!”顾蕴城怒道。 “快向表哥认错,怎么可以骂人呢!”小姨喝斥水灵。 水灵以杀人的眼光望向顾远,胸膛起伏了好久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哼,现在才知道错了,晚了!我可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激动指不定说出什么真相来,我可不管你晕不晕的,所以还是别惹我为好” 水灵愣是被他的卑鄙所折服,半晌说不出话来。 “哼”顾远目睹了水灵的窘态,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咧开花儿一样贱贱的笑容:“今天晚上,我有很多‘作业’布置给某人,你有不做的权利噢!” ------------ 第二十七节 我都成她奶爸了 “看看我新弄来的玩意,有意思吧?”晚饭后,顾远勾着大勇回房间。 “都快考试了,光想着玩,你还想不想考警校!”大勇恼道。 “明年六月才考呢,急什么啊,我是捷才,到时稍微突击一下就搞定了” “你以为你是谁,字都不认识几个,我看你拿什么去考!天天烂在家里,都快生蛆了!” “我在家也没闲着啊,你看我这书都堆满床了,中文的,外国的,古文的都有,我是一天到晚没日没夜地研究啊!” 大勇扬起两本书:“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书啊!你看,武侠小说、恐怖小说,这本什么啊——金瓶梅!” “眼光别那么狭隘嘛,生活处处皆学问,你别小看这些小说,这也是在学语文。尤其这本金瓶梅,多好的古文阅读材料啊,而且也把被学校挤掉的生理课给补上了,一举两得,受益终生呢,明儿也借你拿回去学习学习” “滚!” “真是,装什么正经啊,隔壁那霉女一出现你不也眼直吗?” “少废话!梅欣的事情你也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大家这么传下去吧” “有什么不好吗,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见谁都发情——啊……痛死我了,你下手真够狠毒的!” “知道怎么做了吗?”大勇冷冷地说。 “你先放手,我立刻想办法” “想到办法再说!” “好好好,把我手机拿来” “给” “妈的,我都成她奶爸了,处处给她擦屁股!——喂,冉青吗?” “听说你撞见刘建国的好事儿了?怎么没跟我说说?”顾远拿腔拿调地问。 “你当时看到他们在干嘛?” “那你凭什么认定人家在交配?” “什么,大家瞎说的?”顾远拉长声音道:“那你听到为什么不纠正一下啊?” “你的确没那个义务,不过,我得跟你介绍一下:你说的那个烂女生——她是我表妹” “行了,别的就不多说了,明天看你行动,做得不好的话我请你吃大餐——吃不了兜着走!” 顾远按掉电话,对大勇:“搞定了,这下满意了吧?” “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大勇毫不领情。 “还是你够无耻,我得敬你一分”顾远恨得牙痒痒。 晚八点,送走大勇,水灵被召唤到顾远的房间。 顾远把大勇那受的气都记在水灵的账上:“为了你,我这张俊脸都丢尽了,怎么谢我?” “你哪来的脸?”水灵也不领情,那些难听的话她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 “烂女人,贱得够可以啊!看来我得教你懂懂规矩了”顾远眼一斜,现出凶狠的目光。 “又想干什么!”水灵虚张声势地喊,心里第十次发誓有时间一定要去学两手。 “教你学会做人”顾远搓着手指走近前来。 “你根本就不是人,凭什么教我!”水灵说着,夺路便逃。 顾远悠哉地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喊了一句:“后妈,出事啦,你家梅欣跟……” 水灵撒腿就往回跑,情急之下差点伸手捂上他的嘴:“别乱说!” “干什么,送只鸡爪子给我吃?”顾远瞪她。 “拜托你别在小姨面前胡说,别的都好商量。还有……今天多谢你” 顾远看着水灵不情愿的样子:“说得那么勉强,你们这种人就是虚伪,不抓住把柄制裁一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客来不揭锅。一个字儿,贱!” “你随便骂好了,骂够了请让我出去!”水灵不屑理他。 “你什么态度!牛什么呀,不就是跟刘贱人好上了吗,很了不起是吧?” 水灵怒火中烧,今天从学校回来就一直心情很糟,此刻她的忍耐已是达到了极限。 愤怒夹杂着委屈,水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发狠地去推顾远,这一股冲击力将顾远推出老远,摔在床上。 “哟,小妞,敢推我?”顾远轻松地弹起来,饶有趣味地走向水灵,“有什么招数都亮出来吧,让寡人试试你有几斤几两,能把我弄倒的除了我爹还没有第二个呢” 水灵被他一激,再次发猛,小蛮牛似的抓着他的胸膛便推。 这次那家伙稳如泰山,雷打不动,水灵仍不死心。 “喂,我说,推不动就赶紧放手,老这么摸我算怎么回事啊,人家会害羞的” “不要脸!” 水灵悻悻地放手,仍心有不甘。这时,趁顾远转身往床上走,她猛地从后面发力。尽管她也很鄙视自己偷袭的行为,不过想到能出一口恶气她也不管那么多了。 顾远大概是听到动静,立马一个闪身,水灵的双臂只在他背上擦过,整个人便因惯性一头扎向前方。水灵吓得大叫,前面正对着额头的是突出来的一只床脚。 “靠”顾远骂了一声。 即将撞上的那一瞬间,水灵只觉得有人用力提起她的领子,接着便有一具身体挡在了她的前面,水灵的头猛地扎进了那人韧性十足的肚子上。 “靠,我的胃都给你挤出来了!”顾远扶着腰咬牙道,后背应该是撞到床脚了。 “你没事吧?”水灵有些于心不忍。 “你说呢!!”顾远粗鲁地大吼:“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为什么我一遇到你就倒霉,自从你来了以后,我三天两头挂彩。你害我在床上窝了多长时间,就算生孩子也生完一窝了” “哪次不是你自找的,你先惹我的好不好!” “这样就推得一干二净啦?那我要不要把你来个先奸后杀,然后也跟人家说是你惹我的?” “你讲不讲道理!” “我不讲理?那你以为我废这么多口水在跟你讲什么?” “……” 水灵气得哑口无言。 “哎——哟——”顾远扶着腰躺回床上,一手拄头一手揉腰,神情却悠闲得很,“你说你,闯大祸了吧,没经人同意就动手动脚的。最后还玩个苦肉计,想抱我就直说嘛,你看你演技多差劲啊,害我受这么重的伤,真要被你搞死了!你对那刘贱人也这么热情吗?” 看着他那张挂着贼笑的八卦脸,水灵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并且立即付诸于行动。 “喂,你干什么!救命啊,后妈,这女人疯啦!” 水灵第一次成功地做到了把这混蛋堵在床上,打得痛快淋漓,一瞬间顿觉天昏地暗,只见鸡毛掸子上下翻飞。那顾远凶巴巴地又吼又嚷,但躲归躲,几乎没做任何反击,大勇的情报果然可靠。 “梅欣!快住手!”小姨进来,见此情景声音都变调了。 “小姨,他……” 小姨劈手夺过她的掸子,气得险些要打她:“你怎么可以打人!越来越胆大,连表哥都打,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哎唷,痛死我了,后妈,我快不行了,赶紧叫我爸来,我有两句遗言要交待”顾远捂着肚子,做口吐鲜血状。 “怎么了,小远,她打到哪了?”小姨满眼惊慌和痛惜。 “别装了,鸡毛掸子打人,痛不到哪里去的!”水灵撇撇嘴。 “还犟嘴!”小姨几乎是在吼她了。 水灵满眼噙泪,委屈得无以言说。 “后妈,别骂她,都是我不好,是我惹她不开心的。可是做为她唯一的表哥,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堕落不管吧,我只是劝了她几句改邪归正的话,就被她打成这个样子,唉,我无能啊!” “这怎么能怪你呢,是这丫头太任性了” “她已经很不错了,您可别罚她。毕竟她不懂事,我是不会跟她计较的。不过,这教育孩子嘛,该严的时候还是要严的,否则就会骄纵得不可救药,被人笑话没教养的。像她这种动不动就发神经打人的怪癖,我建议后妈重视一下,不及时纠正迟早会酿成大祸的” 顾远一席话说完,小姨转过脸来喝斥水灵:“你说!为什么要打表哥?” “他又说难听的话侮辱——” 顾远打断道:“唉唷……后妈,先给我拿点药酒来揉揉吧,痛死寡人了!” “好,你等着”小姨转身出了房门。 “你能不能别那么无耻?”水灵质问道。 “哥哥我整天在家修身养性,想无耻也没那条件啊,哪像你,外面广阔天空都不够你发挥!”顾远跷起脚,不以为然地。 “你敢跟小姨说一个字,我保证让你后悔”水灵底气不足地威胁道。 “放心,我不会说一个字,我会全说出来。快让我后悔吧,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后悔长啥样呢” 小姨端来一瓶琥珀色的药酒,打开盖子,一股凛冽的辛辣气息扑鼻而来。 顾远翻身,小姨撩开他的后腰,露出在床脚上撞出的淤青。 “后妈,你觉得她该怎么赔偿我肉体和心灵的巨大创伤?这个小人,恩将仇报,即使刚刚帮她洗刷清白,她也不放过我,我这个可怜的命苦的人啊,终究没能逃过一顿毒打……” “你说话小心点,也不怕遭报应!”水灵忍无可忍。 “嘭!” 窗外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顾蕴城恼羞成怒的咒骂声。 “靠,老天,放过我可怜的老头子吧,有什么冲我来好了!”顾远皱起眉:“这酒鬼,又撞车棚柱子上了!后妈你得看紧点,他喝多了上厕所出来十有八回撞上。有一年冬天,我听见他车回来,结果所有屋子翻遍也没找到人。第二天我一早起来上厕所,发现柱子底下四仰八叉躺个青面兽,头上还一大包,合着是晚上撞得太猛,晕过去就地睡着了,幸亏那天晚上不冷,不然就冻成冰棍僵尸了,哈哈……” 说到动情处,顾远憋不住笑喷了。 “啊?有这种事?”小姨简直难以置信。 顾远幸灾乐祸地:“快去看看吧,你不在旁边,他又要发彪砸东西了,拉他离我的车远点” 小姨半信半疑,搁下手中的药酒走了出去。 “喂,等等,先帮我擦完,一会儿该淤了!”小姨出门后,顾远突然大叫。 望着那块因自己而生出来的青紫,水灵犹豫片刻,默默地走过去,在手上倒了点酒,学着小姨的样子,轻轻地揉了起来。 “喂喂!”顾远又矫情地叫起来。 “闭上你的臭嘴!”水灵猜到他想说什么,“我都不介意,你少假惺惺!” “又不是没被你吃过豆腐,我怕什么啊?我是说,摸摸就免了,真心实意的话拜托用力点!”顾远扭头白了她一眼。 “这样呢?”水灵加大力度。 “你到底会不会弄啊,用掌心,慢慢地下力顺推,要有节奏,不是像你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麻烦!”水灵加大了力度,纤细的手指出气似的趁机在他背上戳。 “鸡爪按摩,非一般的体验,爽!”顾远扬起脸,笑得不可收拾。 “王八蛋!”水灵抄起枕头猛砸他的头。 顾远嘻嘻哈哈地滚到了床里面,“好怕哦,鸡爪的主人生气了” 水灵跟着扑到床里,穷追猛打。 “妈的,哥哥的床可不是随便上的,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上得去下不来”顾远撸起袖子,露出特有的招牌坏笑。 毫无预兆地,他的笑容突然化了。 水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门口突然传来凌厉的女声:“臭不要脸的!我说怎么不愿意见我,原来跟你妹妹好着呢!真够下贱的,勾引完体育老师又来招惹表哥,你们一家就是个淫窝!我呸……” “滚出去!”顾远吼道,甩手将枕头扔向沙文娴。 “你打我?”沙文娴怒气冲天,举起一只硕大的玻璃瓶砸过来。 瓶子打偏了,径直飞向水灵的脸,水灵当即吓傻了。 “躲呀,白痴!”顾远喊道,闪电般将她拽过来。 水灵重重地跌在他怀里,来不及起身就被他一把推开,沙文娴已经歇斯底里地扑过来了。 “你敢护着她!”沙文娴要揪他的头发,抓他的脸。 顾远一脚踹开她,慌乱中踹在了她的胸部,沙文娴恼羞成怒:“我要你死!” 沙文娴冲过来抱住顾远又是掐又是咬的,凭顾远有再大的能耐愣是挣脱不得。 发疯的沙文娴像块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连骂带打,随手抓起什么就往顾远身上扎。 水灵从没见过这架势,赶紧跑去找顾蕴城。 “滚一边去!”随着顾远一声大吼,沙文娴应声倒地。 血从她白皙的右眼眶下一丝一缕渗出来,刚才摔倒时撞到柜子了。 虽然只有二厘米长,这一小截伤口看得水灵触目惊心,因为沙文娴的目光愤恨得恐怖。 水灵顾不得去找大人,翻出顾远抽屉里的一卷纱布,胆战心惊地走向沙文娴。 “我帮你包上”水灵怯怯地在她身旁蹲下来。 “啪”,沙文娴瞪着她二话没说,铆足了劲,劈头盖脸地甩了水灵一记耳光。 水灵当时就懵了,从来没有人打过她,况且出手这么重,半边脸火辣辣地都快麻了! “骚货,滚远点!”沙文娴狠狠地抹了把血珠,一把将她推倒。 不争气的眼泪刷刷落下来,水灵哽咽着,把纱布放在沙文娴脚边:“那你自己包吧” 说完,爬起来便向门外跑去,泪水糊住了双眼,正要一头冲出门口,却“咚”地撞在墙上——忘了顾远的房门是在左边。 水灵疼得两眼冒金星。 顾远“噗嗤”一声笑了。 胡乱擦把眼泪,水灵小孩子一样呜咽着跑出家门,躲到远处池塘边的大槐树下放声大哭。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水灵委屈地一遍遍问自己。 天地很安静,小镇包围在一片朦朦胧的夜色中,四周只听见水灵一个人的嘤嘤啼哭。 夜渐渐深了,寒气越来越重,水灵抱着胳膊,全身起满鸡皮疙瘩,还是不想回去。 想了很多,水灵终于明白,虽然这一切不愉快都源于别人的误解,可如果自己不去在乎,那么别人的中伤就丝毫奈何不了自己。如果反过来处处计较,反而搞得自己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想到这,水灵豁然开朗。 出来好久,小姨发现该担心了吧,水灵抬起头,月亮已经升上正当空,一池塘水轻轻推动着月亮的光华,岸边苇草摇曳生姿,煞是好看。 远处似有人声,分辨不出在呼喊什么,难道是小姨出来找自己了?水灵凝神谛听。 这时,一对爪子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她的肩,水灵忽觉肩上一重,继而脸上一热,又粘又湿,好像被什么舔了一口。水灵惊恐万状地回头:一条鲜红的长长的舌头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水灵惊叫一声便软了下去,晕倒在冰凉的草地上。 ------------ 第二十八节 亲爱的表哥 朦朦胧胧地清醒一点的时候,水灵感觉身下一阵剧烈的晃动,也不知是地震还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想挣扎着起来,却感觉手脚都被牢牢地缚住了,动弹不得。 水灵慌了,大叫:“——小姨!” 身下的人猛地一抖,“啊——”的一声大叫,手一松脱差点将她摔下来。 “月黑风高的,你鬼叫什么!”顾远大骂:“吓死人不用偿命吧!” 水灵这才完全恢复意识,原来自己在这厮的背上,怪不得觉得地面一颤一颤的。 “放开我!” 顾远刷地撒开手,“谁愿意驮你似的!” 水灵冷不防滑了下来,脚踝重重地磕在路边石块上,疼得倒吸凉气:“你故意的是吧!就不能慢点吗?” “你不是叫我放你下来吗,我当然要马上放了,好像我多愿意占你便宜似的!” 顾远把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奚落道。 脚踝是最怕疼的地方,雯静痛得眼泪险些落下来,坐在地上揉了半天也没过那股疼劲儿。 “你到底走不走啊,想在这过夜吗?”顾远不耐烦地催道。 “要走你就走,我又没叫你留下来!” “哟,你脾气够大的啊,我得罪不起,您在这慢慢玩吧,失陪!”顾远说着,唤上他的狗:“老三,咱们回家睡觉觉去了,不妨碍她在这和野兽野鬼幽会了,你看——这月亮都沉下去了,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一会儿那啥跟那啥都该出来了,嗷——呜——呜——” 顾远绘声绘色逼真地咆哮道,直到自己也觉得害怕了,带着狗一溜小跑:“快走,老三,好恐怖啊——” 水灵早被他的虚张声势吓得魂不附体:“混蛋!” 低声骂着,又气又怕地试着站起来,最后发现那只脚一点都不能沾地,稍微用一点力便像刀割似的疼。 试了几次,疼得脚都麻了,水灵颓然地坐在小路边,顾远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不知哪里突然起来的风,路边的小草此起彼伏地微微晃动,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想起顾远说的话,水灵心里一阵阵发毛,吓得直想尖叫。 小姨在就好了,水灵急得拼命想站起来,结果只是把脚折腾得更厉害。 走也走不了,又怕得要命,水灵想想一天所受的委屈,忍不住抱着胳膊呜呜地哭起来。 离家还有好远一段路,小姨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水灵暗骂自己愚蠢,不该独自跑出来。 正想着,突然身边一阵响动,水灵心里一紧,抬起头。 正对上一张毛茸茸的放大的黑脸,水灵吓得“哇”地跳起来,人声尽失。 “哇——”对面也吓了一跳,气愤地:“拜托你别老吓我行不行,黑灯瞎火的玩什么惊恐啊,我胆子很小的!” 顾远搂住他的狗,拍拍狗脑袋,“吓坏了吧,老三,别理他,这女人精神不正常!” “你回来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你那重色轻子的姨夫说了,找不到你我也别想回家了”顾远撇撇嘴,“不把你这块敲门砖扛回去,我也进不了门啊” “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你啊,毕竟姑娘大了,也由不得我了,但是您至少得让我有办法交差是吧?” “……”水灵坐在地上,不再理会他。 “走吧,大嫂?”顾远催促道,“这里有什么好留恋的,值得你半天不动地方?” “我要是能走早就走了!” “是什么原因让您留恋到不想走的地步?”顾远笑嘻嘻地问。 “还不是你害的!”水灵气得发昏。 “我?莫非……你想和我在这里……”顾远一拍脑袋:“我早该想到的啊,这荒郊野外、半夜三更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是强奸处男的绝密场所啊,难道我顾远今天果真要失身于此?天啊,不要吧,我——我还很纯洁呢!”顾远死了娘似的搂着狗哀嚎道。 “你少不要脸!”水灵抓起路上一把石子向他扔去,“离我远一点!” 大黑狗见水灵袭击顾远,一跃至前“旺旺”地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冲水灵示威。 “老三,你别碍事啊,这么不解风情呢,打是情骂是爱呀,你看人家在向我表白呢!”顾远向她抛了个媚眼,不怀好意地笑着。 “走开!” “要走也得拉上你啊,不然我进不去门,说真的,请阻止你那颗悸动的心灵吧,先别打我的主意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我的脚走不了,麻烦你叫我小姨来接我”水灵揉揉脚,还是很疼。 “没这么娇气吧,你是花瓶啊,一摔就碎?”顾远不相信地问。 “我那样摔你一下试试?”水灵吼道。 “来吧,我保证不喊脚疼”顾远笑道,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要脸!” “拜托你换换口头语好不好,整天这么夸我,一点新意都没有,我会听腻的!” 水灵无语。 “来吧,我就好人做到底,以我这带病之躯载你一程,上车!” 顾远说着,蹲下身来示意水灵上去。 “不用你背!让我小姨来” “哟,你还不领情?”顾远撇撇嘴,“好狂的妞儿,我这可是千金难买的人肉小吉普,你以为谁都能坐啊!” 水灵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别恶心了行不行!去叫我小姨啊,别在这废话!” “留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顾远幽幽地说:“我怕你一时控制不住,对过往的男人实施不利,毕竟——制造一个像我一样的纯洁大男孩,党和国家要培养多少年啊,不能都毁在你手里啊!”顾远痛心疾首地感叹。 水灵头皮发麻,一阵恶寒:“带着你和你的狗走开!” “好吧,你不走算了,看到那边那哥们儿了吗,他会带你走的,哼哼!”顾远指着远处走来的一个痞子模样的年轻人说。 “我们走吧,老三,不耽误人家的美事儿了。”说着,不坏好意地冷笑一声,自己径直离开了。 “哎,等等我!”水灵慌了,叫道:“带我一起走,求你” “再说一遍?我耳背” “带上我” “后面一句?” “求你了” “啧啧!你还会求人,真新鲜,你不是很狂的嘛” 水灵焦急地看着那个越走越近的男人,生怕顾远丢下自己不管。 “叫句好听的”顾远蛊惑地说。 “……表哥”水灵生硬地喊道。 “再煽情一点” “表哥” “别这么死气沉沉的,好像我欠你钱似的” 水灵顶着发麻的头皮,又叫了一声:“表哥……” 顾远摇摇头,“别这么不开窍好不好,你应该叫‘亲爱的表哥——’” 顾远嗲声嗲气地提示道。 水灵真想骂他两句,看着那越走越近的男人还是忍住了。 顾远嘿嘿笑道:“我真应该把它录下来,看看你也有今天啊,有些人嘴巴不是硬得可以跟石头死磕的嘛” 水灵气得要炸掉。 那男人已经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水灵和顾远。 顾远洋洋得意地抖起腿来,坏笑着催道:“快叫!我数123,亲爱的——?” “王八蛋!”水灵终于忍不住,破口而出。 那路人噗嗤一声窃笑。 顾远嘴巴气歪,指着水灵,对那经过的男人吆喝道:“这妞儿,十块钱,领走!” 那男人顿时立定,瞪大眼睛,瞟着水灵。 ------------ 第二十九节 猪腿与帅哥 瞟了又瞟。 瞟了还瞟。 最后疯狂地翻遍衣兜,那男人终于找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兄弟,就这点积蓄了,能便宜点不?” “这张大钞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等它生足了崽儿你再来找我,人先给你留着”顾远安慰道。 “谢谢啊,兄弟,今晚真是遇上好人了”那男人憨憨一笑。 “那当然,做人要厚道!”顾远一本正经地回道。 “不要脸!”水灵骂道。 那男人走远,回头又叹了句:“现在的学生,真会玩!” “走吧”顾远蹲下来,抱怨道:“人没卖出去,还得负责把你背回去,劳力费都不止十块钱” “不用麻烦你!”水灵一把推开他。 “你还来劲了!”顾远不悦地,“我没工夫跟你磨蹭!” 说着,一把扯过水灵的两臂搭在肩上,不由分说地两手一托便把她背了起来。 水灵拼命挣扎,不停地捶打他:“放我下去!不用你假装好心!” “别乱动!”顾远呵斥道:“翻了车可别怪我!” “谁要你背!”水灵不敢再动,“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嘿嘿,我哪敢要你感激,一会到了地方,我应该感激你才是,今晚我要发财了” “你带我去哪?”雯静紧张地问。 “一个让你去了就不想回来的地方” “你别耍无赖,放我下来!”水灵使劲儿踹他。 “放你下来?你爬着回去啊!”顾远怒了:“别蹬我!我要生气了啊,老子我生气可是很恐怖的噢,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到底带我去哪!”水灵喊道。 “你说我能带你去哪?就你这样的!”顾远不悦地回应:“要是个美女嘛,我还会考虑考虑带到哪去,就您这副尊容,还是免了吧” “你……!”水灵气绝。 “别生气呀,自己魅力不够也怪不得别人啊,我也没办法”顾远窃笑:“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的” “你少胡说!”水灵实在恶心得不得了。 “没事,别不好意思。即便我不喜欢你,也不妨碍我做好事,就算你长得丑我还是会负责地把你送回家的,谁让我心肠这么好呢”顾远安慰道,“而且完事之后又不会让你以身相许,所以啊,长得丑还是你的优势呢” 水灵用力打了他一下便不再理他,深知这人的无聊品性。 走了一会儿,顾远突然停下来:“喂,说句话啊” 水灵还是不理。 “拜托,出个声,大晚上的你这样很吓人啊,看过《背尸》没有?你这瘦不拉叽的一身都是骨头架子,硌得我背上生疼,你不说话我还当是背了架干尸呢” 水灵还是懒得理会他。 “先前你突然那么一叫,我还以为是诈尸,吓死人了” 顾远自顾说着。 “再不说话我要把你扔下去啦?”顾远假装要撒手。 “说什么!”水灵气得鼓鼓的。 “随便说什么!” “我没义务陪你聊天!” “我就有义务背你??!!”顾远瓮声瓮气地嚷道。 “你自己愿意!”水灵也不忿:“那你把我放下好了,我才不用你背” “你有种!”停顿片刻,顾远恨恨地把她往上提了提,埋头一阵暴走。 水灵颇感意外:“看不出你还这么好心啊?” “不是的,我在想啊,”顾远一边飞快地埋头走路,一边回答说:“镇上的刘老二,四十多岁还没娶亲,上次他帮我套了一条獾子,所以今天我要送一个媳妇给他” “你又骗人吧?”水灵怯怯地问。 “我从不骗人”顾远认真地回答,走得更快。 “你敢!”水灵叫道:“我不信你这么大胆子,这种事要犯法的!” 顾远不吱声,闷头走路。 “我要告诉小姨了!”水灵撼了撼他的肩膀,“我不用你背,快放开我!” 顾远还是不说话。 “你为什么处处为难我,我哪里惹到你了?” “你说句话啊?” 水灵急了,“你要是敢把我送到那个谁那里,我一定会……一定会……” 水灵想了想,还是不知道一定会怎样,急出一身汗。 “没事,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也行,不要着急,小妹妹”顾远安慰道。 “你别这么无耻好不好!” “呵呵,我也不总是这么无耻”顾远笑道:“大多数时候,我会更无耻……” 离镇上越来越近了,水灵紧张地问道:“你不会真的把我送到那里去吧?你敢的话我要喊人了啊!” “不用喊,只要陪我说说话就行。我要是不吓唬吓唬你,你还在那装尸体呢” “你骗我?”水灵气愤不已。 “你很失望是吧?不要紧,真的想嫁给刘老二的话我可以帮你牵线,虽然人家未必看得上你” “无聊!” 顾远突然把她放下,自己坐在路边不动了。 “怎么不走了?”水灵不满地问。 “你以为我是超人啊!拜托你让我歇口气好吧,把人当牲口使唤啊!” “哦”水灵不好意思地:“对不起,我忘了,你歇一会儿吧” 顾远白了她一眼:“妈的什么忘了,你猪脑子啊!” 一见他骂脏话水灵就恼了:“谁想到你有牲口的脾气却没有牲口的体力!” “看来你又欠修理了!”顾远阴森一笑:“很不幸地告诉你,教训你的体力我还是有的” 看着顾远狞笑着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水灵当即吓哭了。 今天受了这么多委屈,水灵已经崩溃,神经脆弱的像一层薄壳,一击即碎。 从小到大受的奚落和戏弄加起来都没这一天多,一直在小姨的呵护下,从没接触过外面的风吹雨打,水灵这才发现自己这么敏感脆弱。 “呜……哇——”对方突然发出狼嚎一样的怪叫。 水灵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停止哭泣,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只见顾远张着血盆大口,嚎啕大哭:“呜……咦……咦……啊……啊……” “你怎么了?”水灵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我……呜……我实在受不了你了,你除了能哭就是……呜……能哭……”顾远夸张地梗咽道:“我真倒霉,怎么遇到你这么个爱哭鬼,真命苦啊我……嗷——” “你说谁爱哭鬼!我——”水灵本来想说:你也不问问,认识我的谁不说我最坚强。想想还是算了,今天已经大大小小哭了好几场了,真丢人。 “算了,继续走吧!”水灵厌恶地说,被他这一阵鬼哭狼嚎搅得头都大了。 “你说走就走啊?你以为你是谁啊?”顾远不满地嚷道,“至少也得说句好听的啊,求人都不会求!你这种人,只会哭!” 水灵忍道:“首先,谢谢您刚才让我欣赏到一段可以吓走狼群的优美哭声,真是如闻天籁;第二,谢谢你这千年等不到一回的慈悲再现,肯背着我回家,而且路上居然不把我摔死,只是摔伤而已,这让我十分的感动,谢谢您手下留情;第三,我能不能万分惶恐地问一句:我们可以上路了吗?夜已经深了,我小姨还等着呢,况且你还在休养身体,早点回去睡吧” “哼!”顾远嘴一歪,“首先,感谢你对我的肯定,让我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美好,以前怎么没发觉自己这么高风亮节的一面呢?第二,不许对别人说是我摔坏你的,你的脚纯粹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请务必牢记这一点;第三,作为一个疗养中的病人,这么晚了还要被亲生父亲赶出来找你,这里面的心酸苦楚我都能忍,只要回去你不恶人先告状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这点小事你能做到吧?不然的话你就太没良心了。好了,现在就开始我这苦难的行程吧,虽然你的分量不是我这残破的身躯能够承受之重,但我还是会拼老命坚持到底的……” 顾远对着黑狗说的正起劲,转身发现水灵人没了,四处一看,水灵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出很远了。 “喂——等等啊,你怎么先跑了?”顾远追了上来。 “没什么,先走着而已,我怕等你说完,天已经亮了”水灵咬着牙淡淡地说道。 “你这是对人的不尊重,人家正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可以偷偷溜走?” “你那是对人说的啊,你分明是对狗说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尊重自己呢,虽然我面对的是狗,但在我的脑海中,我已经深深地把它当成了你,你没看见我当时说得多深情啊!” 水灵不理他,磕磕绊绊地又走出一段路,脚疼得厉害,不停地吸凉气。 “好了,别吃狗的醋了,我背你就是了,何必用这苦肉计激我呢,你知道我这人心肠最善良了”顾远说着,不情愿地蹲了下来。 水灵望着那块令人生厌的背,极其不愿意趴上去。 “快点啊,我都快蹲成化石了,那样咱们这又要多一个美丽的传说了:一个英俊的少年,为了寻找他任性恶劣的非亲表妹,永远地定格在了一个悲惨的历史瞬间,千百年后,人们将永远传诵他的名字:帅哥顾远!!吼吼!” “快走!别说了!”水灵催道,耳朵被他折磨得简直要爆掉。 顾远猛地起身,把她往上提了提,便脚下生风地走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多么羡慕你啊,能够被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帅哥背着,很幸运吧?” “专心走你的路!看着脚下!”水灵被他啰嗦得心烦气躁。 “放心吧,我才一米八几,就算你从我身上掉下来也不会摔死的” 才走了这么一会,顾远的身上就开始冒热气,背上暖暖的像个小火炉,水灵身上冷冰冰的,忍不住有点想靠上去。 “不过翻车的事情,倒也不是没发生过”顾远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起来,“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年,记得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天寒地冻,我一个人风度翩翩地独自行走在这条路上,好像还拖着两行亮晶晶的大鼻涕,呃……这个暂且不提。当时我的背上也背负着一样重物,不过不是你,而是一条——粗大的猪腿——” “你少骂人!”水灵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骂人,我说的是事实,那条猪腿啊,我到现在都不能忘记,那味道——真是太他妈的美了!” “神经!” “那时我才五岁啊,长得还没那条猪腿高呢,你想我能一路把它背回家,是何等的壮举啊,我老头光凭这点就断定我将来必有出息,当然,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你就扯吧!” “看看你的态度,分明是嫉妒,我承认我比你优秀了很多,但这不是你嫉妒的理由,虚心一点。当时那条猪腿重的哟,差点把我压垮,我可是使出了毕生的绝学,才把它扛回家的,不过路上也出了点故障,走到下坡的时候一下子跌倒在地,那条猪腿压得我差点挂了” 水灵忍不住“噗嗤”笑了,“你真能扯!” “你以为我开玩笑吗?”顾远幽幽地说。 “难不成是真的啊?你一个五岁小孩背着猪腿满大街跑?谁信啊”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永远不会理解的”顾远深沉地叹道。 这人又开始演戏,水灵倒也十分配合地问道:“噢,那当时你摔的很疼吧?有没有哭鼻子啊?” “什么话啊!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当然,哭是人之常情嘛,况且我那么小,不哭会被人家认为不正常的” “真的啊?你也会哭啊?那你凭什么说我!”水灵好笑地问道,“不过,你背个猪腿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见我爹,相当初,他刚放出来,是我放弃了奶奶家丰衣足食的生活,大过年的偷了条最肥最粗的猪腿,跑回去给他下酒,一整条猪腿我们两个一顿全啃了,那个香呦!”顾远美滋滋地回味道。 “看起来你对他感情挺深的,那你怎么整天惹他生气?” “我惹他?你说反了吧!想当年他躲在家里谁都不见,是我跑回去给他作伴,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现在日子过得去了,这个没良心的老头,有了新老婆就把儿子不当人看了,妈的……” 这家伙又要说粗话,水灵赶紧转移话题:“看不出你小时候很懂事啊,那么坚强啊” “坚强个屁,人都是逼出来的,哭有什么用啊,像你似的,整天哭能哭出黄金来吗?哭要是有用我陪你坐在那整天哭!”顾远教训道:“一丁点事情你就哭天抹泪的,还没死人呢,人家说两句就受不了了?白眼又不能当子弹用,你管人家说什么!我他妈从小就是犯人的儿子,三岁没爸,四岁没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还不是一样活得这么潇洒,长得这么帅?要是换作你,还不得哭死啊?” 听他这么一说,水灵还真想起来了,听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据说顾蕴城确实坐过牢,不到一年他漂亮的老婆便抛下孩子去了城里,从此一去不返。 看来这家伙身世也很可怜,水灵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一路无语。 ------------ 第三十节 我更希望听到美女们的尖叫 早饭水灵只吃了一点点,对着自己肿起来的脚正发愁。小姨说骑自行车载她去上学,可是白天在学校里面还是要靠自己。 水灵和小姨两人正吃着早饭,只听顾远房间一阵鬼哭狼嚎,呯呯作响。 水灵想起好像顾蕴城去了他的房间。 十分钟过后,顾蕴城黑着脸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残红的顾远。 这模样,也太惨烈了点!水灵不禁赞叹道,由衷地对顾蕴城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快吃,吃完带着妹妹上学,路上开慢点。她脚不方便,在学校里你多照顾她”顾蕴城说着,又打着呵欠走回房间。 顾远恼恨地看着水灵,水灵回他以同样的眼神。 “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见顾远没动静,顾蕴城回头吼他。 “走!”顾远愤怒地喊了水灵一声,自顾先走了出去。 见这情形,小姨赶紧扶了水灵跟上去,水灵哪敢坐他的车,说什么也不动。 “要不,还是我送她去吧?”小姨为难地跟顾蕴城商量。 “就让他送!妈的他还翻了天不成,小兔崽子你过来!”顾蕴城铁青着脸又欲冲出去教训他,小姨赶紧拦住。 本来很清净的一个早上,在这个家里演绎成鸡飞狗跳的场面,水灵一个头涨成两个大。 好不容易颠簸到学校,两人已经迟到了。 迟到对顾远已经是家常便饭,“才八点半啊,来的太早了!”那家伙下了车,打着呵欠说。 “都迟到这么久了,你还说!”水灵又焦急又气愤,还不知道怎么跟老师解释呢,难道要告诉班主任家里有个混账哥哥所以才迟到的吗? 水灵一脚试探着沾地,慢慢吓了车,一手扶着车站立,一手拿下书包。 不想顾远突然把车往前一推,水灵“啊”地叫了一声,摔倒。 顾远回过身,伸手一捞,揽着她的腰把她提了上来。 “别叫”顾远淡淡地说,停车。 “伤好后第一天出现,我更希望听到美女们的尖叫”顾远对着教室的方向,激动地奔了过去:“亲爱的们,我回来了!” “喂!”水灵在后面惨兮兮地:“我怎么过去啊?” “真他妈麻烦!”顾远极其不耐烦地走回来,粗鲁地搀住水灵,也不顾她的伤,只管一味地向前拖。 水灵疼得受不了:“你放手!不用你了!” “不用我怎么能行?那老头让我照顾你,我不照做的话他会打死我的!”顾远恨得牙痒痒。 “算了吧,你这样照顾我还不如去自杀,一会儿准被你折磨死!”水灵气愤地推开他。 “你还生气了?老子还有气呢!真他妈难伺候,你算哪根棒棒糖啊!”顾远甩手吼道。 “少冲我发火,又不是我求你的!”水灵也忘了迟到的事,光顾着和他吵了。 “你厉害,确实不是你求我的,你他妈有那色鬼老头撑腰,我怕你们还不行吗!走,老子奉陪到底!回去别告状说我不管你!”顾远愤愤地说着,恼怒地拉着水灵就走。 一路吵到教室门口,水灵赶紧闭嘴,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 水灵喊了声报告,想自己扶着墙走进去,没想到顾远却不撒手。 水灵想挣脱开:“放开吧,我自己进去” 顾远却不理会,反而搀得更紧。 “放开啊,到地方了”水灵小声提醒,同学们都在看着。 “放手啊!”水灵把脸憋红了。 数学老师也看过来,颇感奇异,“先回位吧,怎么回事?” “我脚崴了一下”水灵红着脸说,顾远依然没有松手的表示。 “好了,我自己走,你放手!”水灵焦急地低声催促顾远。 众人的注视下,水灵的脸涨的通红,用几乎是乞求的目光示意顾远放手。 顾远嘴角一勾,笑眯眯地,挽着水灵径直走进教室。 “唰”,整个教室定定地注视这一幕,几道不友好的目光简直要把水灵杀死,特别是后面方丹那双尖利的眼睛。 顶着众人惊异的眼神和窃窃私语,水灵如芒在背,好不容易蹭到座位上,本想让这丢人现眼的家伙赶紧离开大家的视线。顾远却慢慢腾腾地帮她放好书包,扶正椅子,拉好桌子,从她的书包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书本。 “我自己来,你快走吧”水灵头都大了,求饶地请求道。 “你不方便,让我来!”顾远不容抗拒地说。 “不用了,快走啊”水灵焦急地,她坐在第一排,顾远一米八几的身高在这里一站,后面的同学都看不见黑板了。况且这么一闹,哪还有人听课,人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上什么课,这节?”顾远回头看了看黑板,“数学啊,哦,数学书在这里” 说着,掏出水灵的数学书,工工整整地摆在课桌正中央。 “对了,还有本子”顾远说着,又到她书包里一阵神掏,掏出本子。 “快回去吧,我自己来”水灵欲拿过书包,被顾远抢走。 “你不方便,理应我来照顾你,咦?这么多本子,哪个是数学本?我仔细看看啊” “拜托……” “哦,找到了,嘻嘻”顾远一本一本翻过来,终于找出那个数学本。 这下可以走了吧!水灵脸烧得像个小火炉,讲台上的老师也忍不住向这边看过来,后面的方丹不断地咳嗽:“挡住我了!让不让人听课!” 顾远拿起那本子,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翻到可以用的那页,微笑着摆在水灵面前,又欲去帮她翻数学书。 水灵一把抢过数学书:“不用!你快走!” 顾远嘿嘿一笑:“跟哥哥还这么客气,真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说着,打开水灵的笔袋,把她的笔一支一支地整齐地摆在书桌上。 水灵几近崩溃,顾远还在那东摸西搞。 “哎,那个顾远,你先出去,上课呢这里!”数学老师不悦地提醒道。 顾远意犹未尽地转过身:“好吧,那我只能先走了,不过欣欣她身体不方便,麻烦大家多照顾她啊,呵呵,拜托了” 说完,回过头来,笑着叮嘱水灵道:“小欣啊,哥哥先走了,不要怕,一会儿下课我就过来,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班级里顿时哗声一片,水灵脸烫得要烧起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目送他出了门口,好不容易送走这瘟神,谁知门一闪,那张可恶的笑脸又探了进来:“还有这个呢,上课累了就补充一点” 话没说完,两盒牛奶就飞了进来,水灵狼狈不堪地刚刚接住,一包薯条又飞了过来,水灵手忙脚乱。 “还有棒棒糖,一个,两个”丢下一个奸笑,顾远便消失在门后。 “啪!……啪!”水灵躲闪不及,两记正中前额。 班级一阵哄笑。 水灵拧着眉毛揉揉额头,仇恨地盯着那支棒棒糖。 ------------ 第三十一节 你安静的时候,很美 水灵的脸都被他丢尽了,整堂课如坐针毡。 下课铃刚一响,教室门“呼”地被踹开,那家伙的脑袋立刻从门缝里探出来:“小欣啊,哥哥扶你上厕所?” “出去!”数学老师这次怒了:“还没下课!” 顾远一吐舌头:“死眯妈散” 教室一阵哄笑,水灵的脸红到脖子根。 数学老师一走,那家伙便一脸奸笑地冲进来:“需要我做什么,说吧?” “你出去”水灵不睬他。 “哎呀,不要那么见外好不好,你不好意思说出来是吧,我就知道,来,哥哥扶你上厕所” 见他真的过来拽她,水灵急了:“你别闹!我不去!” 周围有人起哄:“顾远你要不要画个女妆再进去?” “快出去,不用你管!”水灵忍无可忍地吼道。 “那怎么能行,有人让我照顾你嘛,我不照做怎么可以?”顾远忿忿地说。 “我看是你自己愿意吧!”沙文娴的声音冷冷响起,还带着两个小跟班,虎视眈眈地盯着水灵。 “到人家班级捣什么乱,出去!”顾远顿时拉下脸来。 “那你到人家班级干什么?” “你给我出来!”顾远命令道,率先走了出去。 “凭什么听你的,我跟她还要聊聊呢”沙文娴冷眼瞥他。 “有什么好聊的!”顾远一把将她拽了出去。 “你干什么!放开!疯子!”沙文娴喊骂着被他拖了出去。 “哼,这下麻烦了”方丹幸灾乐祸地:“我就说嘛,那人怎么可能没反应?” 课间操水灵不能去了,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班级里还有几个装病故意逃开课间操的。 水灵望向窗外,心情烦躁。领操的李维在楼前最高的领操台上,身姿挺拔,英气逼人。邵海洋在班级队伍的前面,天气冷起来,他依旧穿得精神抖擞,立在那如同班级的旗帜。身材娇小的同桌小凡站在女生排第一个,做到跳跃运动时轻巧得像只小燕子。想到这些刚刚相识起来的朋友,半年之后又将分别,水灵不禁有些伤感。 “呦,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好可怜呀,要不要我带你出去放放风?” 水灵回头,又是那家伙。怪不得她感觉隔壁班的队伍有些不对劲,原来后面臭名昭著的三贱客少了一只。 “不用你管!离我远点!”水灵看到他就冒火。 “哎呀,怎么能对哥哥说这么绝情的话呢,我会伤心的”班里的人都在看,顾远愈发夸张地放大了声调:“渴不渴啊饿不饿啊,我去给你买吃的?想上厕所了吗,哥背你去——” “你没完了是吧!!!”水灵忍无可忍:“你出去!” “那怎么能行,放着你不管,我会难过得死掉的!”顾远凑近,愤恨地低声道:“你少给我装大爷,我他妈早上八点多就起来了,就为了把你驮过来!本来我犯不着来上学,都是他让我照顾你,你以为我吃饱撑的啊!你别仗着有人你撑腰,被我伺候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哼哼,既然他逼我,我就让你享受个够!” “又不是我让他逼你的!”水灵横眉冷对,两眼冒火。 “过会儿还有更好玩的,咱们有的是时间,你愿意的话我就陪你玩个够!”顾远现出久违的阴笑。 “等等!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了!”水灵不屑地:“晚上回去我会自己跟姨夫说的,不会再麻烦你照顾。放心,不会说你半句坏话,这下可以放过我了吗?” “嘿嘿,别这么说嘛,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啊。不过呢,既然你这么执意不需要我,我就尊重你的意愿吧,哈哈,没想到你很懂事哦” 看到顾远嬉皮笑脸假惺惺的样子,水灵就想吐。 同时想吐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挺高兴啊?”沙文娴满脸煞气地出现在他身后。 “别阴魂不散!”顾远头都没有回,“出来!有话跟你说” “哼!”沙文娴鄙夷地瞥了水灵一眼,跟着顾远走了出去。 “这两个人,真要命!”水灵快要被他们搞疯了。 “哎,梅欣,你跟顾远什么关系啊?”他们一走,有人按捺不住好奇过来问。 “什么关系?仇人关系”水灵嘀咕着。 “快过来看,沙文娴把顾远挠了!快来看呀!”两个人趴在门口喊道。 果然,走廊里传来沙文娴的厮打咒骂声。 “这对冤家!”水灵摊开书本,专心地做起题来。 跟顾远挑明之后,接下来果然是安静的一天,顾远再也没来烦。 走路不方便有时也不是件坏事,看着同桌小凡帮自己擦黑板做值日、领作业、刷饭盒,做得比自己还认真,水灵心里一阵阵暖洋洋的,虽然她只有小凡一个女生朋友,但这个简单而温暖的小女生,已经足够让她感到幸福的了。 放学铃声不期而至,水灵从题海中抽身出来,无奈地意识到烦恼的一刻又来了。 怎么回去?他不会不管自己了吧? 等了二十分钟,教室的人都快散净了,婉言谢绝了邵海洋的好意,水灵决定还是再等等吧,邵海洋家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水灵把书包收拾好,开始专注地看着西天的霞光,百无聊赖地想着她的大学,她的理想,她和小姨将来的日子,有一丝期待,也有一丝担忧。到了那时候,小姨能否做到干脆地从顾蕴城身边离开,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姨的性格她了解,很容易心软,只怕那时候她不忍心放弃顾蕴城,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这些年的奋斗又有什么意义呢? 霞光把教室渲染成一片橘红,温暖而宁静,水灵发现自己的长头发和翘睫毛也被染成梦幻的酒红色,绚丽而迷离,就像她的理想,当它真的来临,自己又能否抓得住? 水灵潜藏的隐忧,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释放出来,让她感到一丝孤独。 “你安静的时候,很美” 绯红的霞光中,接她的人终于出现,修长的身影柔和地投射在水灵的书桌前。 “如果你不总跟我拉硬的话,我会很高兴有你这么个妹妹的”那人深情地补充:“不过你犯贱的时候的确很欠扁,常常让我把持不住自己,恨不得亲手把你卖到马戏团做人猪” “说完了吗?带我回家吧”水灵淡淡地说,还没有从刚刚的忧愁中缓释出来,没心情跟他吵。 “你在命令我?”顾远的拧劲儿又上来了,漂亮的眉毛拧成一团:“你让我带我就带?你也不问问我高不高兴带?” “那就等你高兴带的时候再说吧”水灵淡漠地摊开作业本,旁若无人地写起作业来。 “算你狠,有种!”顾远瞪眼,愤愤地离开教室。 “你要学会为你的拉硬负责!”那人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永远都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水灵摇摇头:“不可救药!” 继续遥望窗外,远方的村镇已经升起炊烟缕缕,仿佛也闻到了小姨厨房里的饭香。 夕阳将山的轮廓,树的枝条,还有楼下摩托车上的男生,尽数镶上一层柔亮的金辉。 水灵淡淡地看着他驶出车棚,穿过操场,经过甬道,利索地停在楼前。 水灵百无聊赖地聆听他上楼的声音,口哨的声音,“砰”地踹开教室门,以及懒洋洋的无赖腔调:“走吧,小贱人,送你上路” 水灵扶着桌椅,试着慢慢挪动,顺手把蒋丽丽放在桌上的水杯盖上盖子。 “您老打算蹭到什么时候?”顾远站在门口不满地催促,“就算是蜗牛,您也得爬快点是不是?” 脚还是很疼,比昨天肿的更厉害。水灵诅咒他下辈子变成一只没脚的毛虫,以便一脚踩死他。 那毛虫眉头皱了皱,一万个不情愿地走过来蹲下身:“快点上来,不然到家就赶上吃早饭了。” 水灵也懒得跟他客气,轻车熟路地俯身上去。 “我是不是给你做牛做马的命啊,这整天又是背又是驮的!”顾远抱怨着,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蹦一跳地拾级而下。 “我觉得驴子更适合你” 车子疾驰在路上,晚风惬意地拂过,那人吹着口哨卖弄车技。水灵知道他想把自己吓得尖叫,索性闭上眼睛,任他和他的破车在路上发疯。 狂飙中的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水灵重重地摔在他背上,鼻梁差点撞断。 水灵正要恼火,忽见前方十几米的地方站着四个人。 沙文娴,还有三个不认识的男人,两辆崭新的摩托车横在路中间。 “我说过,你别想躲,除非你不在这个镇上住了”沙文娴抱着胳膊挑衅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远冷冷地说。 “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用得着把你的狗也牵来吗?” 旁边那三人立刻怒了:“找死!快下来,大爷我砍死你!” “我会让你砍死的,不过不是现在”顾远叹了口气,“麻烦让一下,不然你就没有命砍死我了” “别狂,马上就让你跪下来求我!”一个高个儿正说着,“啊……躲开……快躲开!” 顾远早就放开了油门,闪电一样朝着前面四个人一阵冲刺:“你们找死!” “啊!别……”水灵吓坏了,要出人命的。 前面还横着他们的摩托车,把路封死了,水灵吓得闭上眼睛:“停下!有车……” “抱紧了!”顾远淡淡地命令道。 “砰!”一声巨响过后,水灵紧张得停止了呼吸,久久不敢睁眼,以为自己被撞飞了。 “顾远,你这个胆小鬼,有本事你别逃啊!”沙文娴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水灵回头一看,沙文娴四个人已经被甩在身后了,有一个半躺在地上。路上的摩托车被撞飞掉了,一只轮子向着天空,风车一样地在晚风中飞速旋转。 “胆小鬼!顾远你个胆小鬼!”沙文娴愤懑地在原地吼叫。 “不要那样说,我会很难过的”顾远无奈地叹气,朝着后面喊道:“在那等我,马上回来!” “你要干什么?”水灵问。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把你这个累赘送回家” “我是说你还要回来吗?” “没看人家都等着我吗?三缺一,哼” “别去了,你的伤还没好呢,再说姨夫也不会让你打架的” “切,这仗要是不打,回去他会杀了我的,你看我们家什么时候出过孬种” 水灵眉头紧皱,“什么歪理!” 风驰电掣地驶进家门口,把水灵放下来,顾远立即调转车头。 “小姨!小姨——”水灵大喊。 “丫儿回来啦!”小姨正从台阶上下来。 “快叫住他,他要出去打架!”水灵喊。 “少多嘴!”顾远白了她一眼,踩下油门。 “不行!顾远你给我安分点!”小姨一步上去拉住他,单薄的身子骨硬是把他拽下摩托车。 “快给我进屋,马上就吃饭了!谁都不准出去!”小姨说着,连推带拽把他塞进门。 “这是什么妈呀,别动粗好不好,放开我……”顾远哭笑不得,一脸无奈:“别这么粗鲁,我身上还有伤呢!” “有伤你还出去打架!”小姨二话不说,把他往屋里推。 “我……我不是打架,我只是去见我老婆,不信你问她,她是吃醋才不让我去!” 水灵火大:“你说谁吃醋?” “那我问你,沙老虎是不是我女人?告诉这位后妈,是还是不是?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水灵无语。 “那不就结了!”顾远理直气壮地。 “啊?”小姨懵了,“丫儿,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她吃醋了呗,嘿嘿!”趁小姨一松手,顾远立即溜掉了。 这家伙几步窜到车上,小白脸咧成一粒开心果,得意地打了个口哨:“放心吧,后妈,你儿子不会过分伤害他们的!” “呦呼——”一阵白烟,那家伙随即消失在摩托车的轰鸣声里。 小姨急得团团转,赶紧跑到浴室门口,冲里面喊:“老顾啊,快出来!快点,小远去打架了,我没拦住他!” “哦?我还没洗完呢,等等啊”顾蕴城不紧不慢地说。 “哎呀!先别洗了,快去截住他!快啊!”小姨急得火上眉毛。 “应该没事吧,他们几个人啊?” “几个人?”小姨语无伦次:“什么几个?就小远一个啊!” “对方三个人”水灵答道。 “哦,才三个啊,不用管他”顾蕴城若无其事地说。 “啊?老顾……你快啊,小远他……” 小姨的声音淹没在哗哗的流水声中,顾蕴城在里面自顾唱起了定军山,全然不顾外面心急火燎的母女俩。 晚饭后,小姨焦躁地织着毛衣,不时地站到门口瞧瞧,水灵在客厅里心不在焉地写作业,顾蕴城的二两小酒已经喝好,打开电视机,看他雷打不动的电视剧。 好不容易挨到了八点半,摩托车声终于由远及近,狼狗也热烈地响应起来。 门推开,那家伙吊儿郎当地跨进门口,直奔饭桌。 水灵观察到他四肢都完整,那颗讨厌的脑袋也还在。 “快吃饭,菜是刚热的”小姨赶紧给他盛饭,一边上上下下地检视他。 “火鸡腿?红烧的?”那家伙两眼放光,爪子伸向对面的大盘子。 “哎呀!你的胳膊怎么弄的!”小姨一下子发现他小胳膊上鲜红的一道。 血液已经凝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看不出伤口有多深,只是红得有些触目惊心。 小姨这一惊叫,把顾蕴城吓了一跳,终于把目光从电视剧转到他胳膊上。 “哟!臭小子!”顾蕴城对着他的胳膊怒气冲冲:“怎么这么不小心!” 水灵撇撇嘴,看来这老头还是知道疼儿子的。 顾蕴城走过去,一把将他的胳膊抓起来,心疼地吼道:“你这败家子,打架也不知道把表摘下来,八千块的瑞士表,我都没舍得带,你带出去一天就给打烂了,看我不打死你!” “只怪我太投入了,忘了还带着表呢——”顾远满嘴鸡肉,一个大鸡腿塞在嘴里,唔唔地辩解:“再说你不是把表送给我了吗,那就是我的了,我就算把它砸了也是我的自由对不对?” “对你个头!打死你小王八蛋!”顾蕴城火冒三丈:“让你上学,你非要块表做酬劳,说什么爱惜时间好好学习,结果你居然把它砸烂了!” “别吓他,孩子吃饭呢,你离他远点!”小姨把顾蕴城拉开,“看你的电视去!不就是块表吗,孩子没事回来了就好” “小王八羔子,明儿什么都不给你买,以后你啥也别问我要,没有!”顾蕴城余怒未消,气呼呼地瞪着他。 “才八千块的破玩意,你就发这么大火,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找茬啊?有话你就直说,没事儿,不用藏着掖着的”顾远挑着眉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谁都知道,我老头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让人知道你为了块表发飙,人家多笑话咱呀,我都丢不起这人” “你还来劲了是吧!”顾蕴城呼啦坐起来,怒气又被激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水灵收拾书本欲走人,远离战火。 “老顾你坐下!”小姨忍无可忍:“非要对孩子撒气是不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你听听左邻右舍,谁家像咱们似的,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看到小姨几乎歇斯底里的样子,那父子俩总算消停了一阵。 “来,先把胳膊包好再吃!”小姨面孔冰冷地拽过顾远的胳膊,抓起纱布就要绑。 “不嘛,我要吃!”顾远挣扎着,又夹了一筷子肉。 “等下吃!”小姨一边包扎呵斥:“我要是你亲妈的话,今天你别想吃饭!说你你不听,打架能咋样,打赢了又能怎样!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一个个都不是娘养的吗,把命顶在脑袋上玩?混小子!” 顾远眼睛瞪得老大,眉毛拧成一股绳:“厉害!还是您有性格,让我跟你混吧——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这种话吗?” 顾蕴城“啪”地在他脑袋上来了一掌:“你以为你是谁!他是你妈,说不得吗!” 顾远吃痛地抬头,眼泪汪汪地:“说得说得,当然说得。不过拜托您以后不要这么用力地打我的头,真的很痛,会出人命的!” 那可怜的人刚要伸手去揉脑袋,又被小姨喝住了:“别乱动!这儿上药呢!” “呜……”顾远欲哭无泪,“难道噩梦真的在这个夜晚变成现实了吗?我终于被亲爹和继母折磨,与此同时,欺凌我的还有……” 经他一提醒,水灵终于想起来,“姨夫,我想还是不要他送我上下学,还有我不想他过多地照顾我,还是让小姨来吧” “为什么?反正你们同路,不要折腾你姨了吧?”顾蕴城不明所以地问。 “没事的,过几天我的脚就好了,只麻烦小姨几天而已” “是不是那混球不愿意载你?他跟你说什么了?”顾蕴城愠怒地望向顾远。 “不是的,不是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我觉得他是男生,不方便而已”看到顾远求救的眼神,水灵忙解释道:“他做得蛮好的,还给我送吃的,经常到我班级来‘看’我——” “对啊对啊,她这次说的是真话,我真的很羡慕她有这么一个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的表哥,当时她们班上很多女生都感动得泪溅三尺”顾远忙道。 “你就扯吧!”顾蕴城不屑理会他。 顾远灰溜溜地回他以白眼。 “包好了没有,后妈,我饿死了”顾远不时地要把胳膊抽出来,无奈小姨握的牢牢的。 “等下,别动!” “让我吃!让我吃!我饿得能吃下一头大象!”顾远抓狂:“我一天没吃东西了,白天拼命读书,下课立即赶去伺候她,放学还得打上一架,我容易吗我,年纪小小地,就如此操劳,长大后——嗯,一定是个人才!” “放你娘的屁!不要扯淡,吃完就去学习。水灵还是你送吧,你妈又不能整天在学校照应她,你多操点心” “岂有此理!”顾远的嘴巴拱成O形。 ------------ 第三十二节 你见过这么凶猛的小鸡吗! “准备洗澡水,后妈”吃完饭,那人又开始支使小姨。 “自己能做的自己做,别麻烦你后妈”顾蕴城训道,眼睛不离电视机。 “噗嗤!”顾远贼笑,望向小姨。 水灵也感到哪里不对劲。 “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顾远问顾蕴城。 “我说,别麻烦你后妈”顾蕴城对着电视机重复道。 “听见没,他也叫你后妈”顾远眨着眼对小姨说。 “混蛋,听你叫顺口了!”顾蕴城反应过来,赶紧向小姨认错。 小姨什么也不说,转身走向浴室。顾蕴城黑着脸瞪他,顾远嬉皮笑脸地耸了耸肩。 “后妈!怎么搞的!”顾远在浴室里嚷了起来。 “这水,冲凉正合适!冻死寡人了!” “谁让你不试试水温再进去,瞧你冻得跟小鸡子似的,这么热的水都嫌凉?”小姨一边加热水一边嗔怪道。 “小鸡?你见过这么凶猛的小鸡吗!” “别闹!正经点!” “是你想歪了,大婶” 小姨加完水出来,水灵也在客厅写完了作业:“小姨,扶我回房间吧?” “来啦”小姨出来,身上溅湿了一片。 “后妈——”那家伙又在里面嚎叫。 “怎么了小远?”小姨又转了回去。 “帮我搓背……” 水灵火了:“什么事情要我小姨做,凭什么她要伺候你啊,你爱找谁找谁去!” “不找她难道找你吗!……不要,才不要被你看到!”顾远反激道。 “你这只——”看到顾蕴城在旁边,水灵硬忍着没骂出来。 “自己洗,不要烦你妈”顾蕴城冲着浴室说道。 “好吧,亲爱的后妈,那就不麻烦您了。虽然我今天照顾妹妹很辛苦,手臂酸痛,至今抬不起来,但是我还是忍着疼痛自己洗吧,唉,没妈的孩子啊……” “胡说什么呢!我来了”小姨说着,一头钻进浴室,把水灵完全忘在了脑后。 水灵坐在沙发上,对着浴室的门,生很大很大的闷气。 “轻点轻点,寡人身上有伤,消受不起” “这样行吗?” “还可以啊,手法不错,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管我!” “你和我老头该不会就是这么认识的吧?” “别胡说!” 气也生了一晚上,水灵还是没能阻止住什么,小姨依然在隔壁伺候他吃东西擦药酒的,末了还央求她没完没了地讲故事。想想这对畸形母子水灵就一阵恶寒,一个作威作福,一个乐意受虐,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水灵沮丧地摊开厚厚的辅导书,尽量不去想他们,准备通宵奋战。这几天光为各种各样的事烦躁了,再不努力补回来,期末考试就没法保住第一的位置了。 夜里,那家伙打呼噜打得抑扬顿挫,风生水起,水灵被折磨得险些疯掉,差点就手持菜刀杀过去了。 经过这一夜电石火花、波涛汹涌的考验之后,水灵的忍耐指数又惊人地提升了。 第二天早上,等顾远那位爷起床,早自习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了。熬了一夜的水灵两眼乌黑地拎着书包等在外面,等小姨给他穿衣服系鞋带,完了再等他叼着一支烟踱进厕所,出来又慢悠悠地钻进洗漱间,完了又回房披了件象牙色风衣,这才收拾得人模狗样地准备出门。 “咦,你怎么还没走,好学生也不怕迟到?”顾远推车路过,好奇地问。 水灵把脸撇向一边,不搭理他。 “丫头等你带她啊,她不是脚扭了吗?”小姨提醒道。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顾远把车推到大门外,跨了上去:“来吧,亲爱的……后妈,扶她上来” 这个流氓!水灵瞪他,要不是他改口得快,今天说什么也不要坐他的车。 “扶着你表哥,坐稳了啊”小姨把水灵放上去,叮嘱道。 “瞧这老二家的两个孩子,一对金童玉女!” 两个路过的大妈望着车上的他俩,啧啧赞道。 “是啊,都是大高个,白白净净的,眉眼都那么俊!” “哪里啊”小姨笑答,眼睛眯成一条缝。 顾远不屑地“哼”了一声,摩托车箭一样窜了出去。 路上,水灵委婉地提醒道:“没事的话不要再到我班里去了,我同学能照顾我的” “你以为我愿意啊,求我去我都懒得去!” “那你的朋友——她要是还来找我呢?” “不会了” “为什么?昨天她还在路上……” “我说不会就不会!你这人怎么这么烦,你以为她喜欢你啊,天天粘着你……” 水灵渐渐听不清他说什么,昨晚通宵复习,现在上下眼皮直打架,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 正梦见自己骑着白马,在海上一起一伏地踏浪而行,间或有人呼唤她,水灵也不以为意,陷在深深的睡眠之中不能自拔。直到有人狠狠地掐了她的大腿,才吃痛地醒来。 “你干什么!神经病!”水灵恼怒地喊。 “我还要问你呢!都到地方了你还死赖在我身上不动,喊了一百遍了还趴着不起来,你想干什么啊,女流氓!” “我——!我不小心睡着了而已!”水灵又羞又气。 “你倒舒服啊,把我后背当床了是吧,真晦气!一大早就被人给睡了!” “你……”水灵瞪大眼睛,搜肠刮肚地寻找最难听最恶毒的词儿骂他,无奈找不到能与他的无耻相匹敌的,只得不甘心地作罢,小心地从车上迈下来。 那家伙坐在车上没动,嫌恶地把衣服脱下来翻检:“靠,不知道有没有口水!”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我没看错吧?”沙文娴无声地出现在车棚,两人居然谁也没有注意到。 “能干什么!”顾远吼她,把大衣又穿了上去,咣当把车停好,板着臭脸一个人走了出去。 “发什么神经啊”沙文娴自言自语。 “扶着她走!”走了几步,才想起回头命令沙文娴。 “干嘛要我扶!”沙文娴负气地说。 “那我来!不劳驾你!”顾远黑着脸走回来,蹲下来不由分说把水灵背上身,大步向教室走去。 “哎——让我自己走!”水灵挣扎着,教学楼周围有不少做值日的同学,“放我下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那你就自己爬着上去!”顾远吼道,加快了步子。 “神经病啊你——!”被甩在后面的沙文娴火冒三丈。 ------------ 第三十三节 别溅你一身血! 这是这学期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因为礼拜二就开始考试。 水灵起得很早,一天的任务昨晚就安排得满满的,要复习的要巩固的堆了满满一桌子。 顾蕴城上午不在家,水灵把书本搬到客厅,坐在打毛衣的小姨身边。 “你怎么还没织完,我怎么感觉你这件毛衣织了很久了?”水灵问。 “这是小远的,你和你姨夫的早就都织完了” “家织的毛衣,他会穿?” “看见你姨夫穿在身上,他也要” “他要你就给他织啊?他不会穿的!”水灵抱屈,“他又在没事找事,你不要听他瞎说!” “好了,看你的书吧,小孩子太操心长不大的”小姨淡淡地说,把暖炉往水灵的身边靠了靠。 炉子上炖着的猪骨茶吱吱地冒着热气,满屋都是喷喷香,这是一个分外宁静的上午。 可惜一会儿就来了两拨客人,顾蕴城不在,小姨在客厅里招呼他们,水灵只得会自己房间看书。 接近年关,找顾蕴城办事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多数都是催款的,点头哈腰送礼不说,还要看顾蕴城脸色说话。 十点多的时候,大勇拎着新打的野兔过来了,交给小姨送厨房之后,直奔顾远房间。 “爷们,还睡呢?”大勇把他叫醒。 “这么早就过来烦,懂不懂规矩!”那家伙极其不满。 “跟谁说话呢?信不信我把你拎到外面吹吹?”大勇抱拳暖暖冻得发红的手,一张口就化成白色的哈气。 外面的气温骤然降到零度以下,这一年的冬天似乎刚刚隆重登场。 “辛苦了,冒着这么大酷暑前来看寡人,寡人感动得直冒鼻涕泡泡。但是不能影响我休息啊,去,到那边墙角老实蹲着,让我再睡会儿” “滚!”大勇上前掀起他的被子,“都十一点了,亏你睡得着!” “哎呦,我的亲爹啊,别烦我好不好,我需要睡眠!”顾远苦求道,“要不,你也来睡会儿?”说着,拍拍身边的床铺。 “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大勇问。 “别说了,沙文娴那烂女人!” “我听说她前天晚上找人打你?” “早晚会给她颜色尝尝,真以为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那你昨天怎么还和她混在一起?” “哎,别提了……” “你被她的人打怕了?不会吧” “动动你的猪脑袋,想想也不可能啊!”顾远抗议道,“才来了三个而已,都让我收拾了,赏了他顿好的” “那你怎么还跟她搅在一起?看了就恶心,是不是男人啊你,被一女生牵着走!” “那你有什么办法!”顾远怒道:“有本事你干掉她!那烂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疯狗一样没完没了地纠缠,我要不答应和好,第二天她就敢吃了梅欣!我总不能一步不离地看着她吧!我看得过来吗我!” “去!你还伟大了你!”大勇不屑地,“谁让你愿意跟她在一起,还不都是自己惹出来的事!” “哼!你他妈的嫉妒我吧?”顾远愤愤地:“怎么不见她追求你,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嗯,好酸的葡萄,有人终于吃到苦头了吧?那我问问吃到葡萄的人,什么滋味啊,美吧?”大勇不客气地讥讽道。 “少说废话,我他妈从来没这么窝囊过,那个霉女梅欣,总他妈的拖我后腿!要不是碍着她,十个沙文娴加起来我也照样玩得转!” “看你那点出息,让女人整成这德行,考学你是没戏了吧?” “放心吧,你落榜我都不会的!” 这哥俩儿正聊着,房间门突然被推开,毫无预兆地,沙文娴出现在门口。 “你在这干什么?”沙文娴直截了当地质问大勇。 “和你比起来,是没什么好干的!”大勇黑着脸说着,拎起背包要走。 “别走啊!等等!”顾远急叫道。 “怎么我一来你就走啊?”沙文娴笑道,“想不到你这么懂事啊,不送了” “滚你的!”顾远喝叱沙文娴,冲着大勇:“是男人你就回来,瞧你那点出息,还说我呢!” “我和你不一样,一个是愿意吃臭蛋,一个是闻着臭就想走!” “你什么意思!”沙文娴吼开了。 “这都听不出来,你白活了!”大勇这次例外地针锋相对,一反平时宽厚的性格。 “脑袋里长蛆了吧你,到这儿发什么神经,我哪里惹到你了,大脑穿刺小脑发炎!” “你是没惹到我,要是让我赶上,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了!别以为人们知道,我们后街的婷婷就是你找人干的!人家老老实实的一个女孩子,家穷才去酒店打工的,她也没搭理过你的什么黑道大哥,你至于为了争风吃醋把人家……,她妈现在整天疯了似的,满大街找女儿!就为了一句‘她比你漂亮’,你就毁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你这个害人精!” “你别血口喷人!关我什么事,是人都知道贾婷婷是因为被甩掉才自杀的!谁让她不要脸,勾搭上她玩不起的角儿,让人耍了都不知道!” “你有本事,害死了人还散布这些谣言,让她死了都抬不起头,你厉害!” “项志勇!你想死吧!”沙文娴有些歇斯底里:“今天在这我不想跟你计较,不然大家都不好看,最好识相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别说我没告诉你,顾远你以后离他远点,别溅你一身血!” “你什么意思?” 顾远和大勇异口同声,两双眼睛同时冒火。 “把你那一套统统使出来,让我领教领教,我这个人是出了名的不识相,哪有事哪到”大勇跟沙文娴杠上了:“我看不惯的就要管,不怕你报复,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我老爹说过:不管什么世道,总要有人站出来,不然弱者就没法活了。我爹他就因为管闲事残废的,我也不怕成为第二个,有种你就来!” 水灵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眼见势头不好,赶紧跑去找小姨。 “少在我面前装大个!以为我怕你啊,你自己都活腻味了我还怕什么,成全你就是了——”沙文娴怒目圆睁。 “你要敢动他一下——我杀了你!”顾远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大,却蕴藏惊人的恐怖。 “哎呀,沙文娴来啦,什么时候来的啊,我都没注意到,呵呵”小姨笑着进来,声音甜得像只蜜橘,一刹那化解了屋里的戾气。 “呃……我也刚到的,阿姨”沙文娴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似有万千愤恨憋在胸中,目光冰冷得可怕。 “呵呵,中午留在这吃饭,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你喜欢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随便吧,阿姨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这孩子,真会讲话。对了,你手巧,帮阿姨剥一下虾仁呗,阿姨都忙不过来了,水灵那丫头就是个书呆子,什么都做不好,你来给阿姨帮把手好不好啊?正好我也想跟你聊聊天呢” “嗯……好的”沙文娴不甘心地跟着小姨出了房间。 小姨一路话着家常,把她带到了厨房。幸好小姨来得及时,否则看那一触即发的形势,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顾远问大勇。 “就在你回家住的一个礼拜” “哪个婷婷?” “还能有哪个?就是我家后面那条街,有几次她下夜班你不是顺路载过她吗?” “你确定是她做的?”顾远还是有点不大相信沙文娴会如此恶毒。 “应该不会错的”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争风吃醋——她还有别的男人?”顾远有些惊讶。 “你不是知道吗?” “只是听过罢了,没想到真的有……”顾远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我这么神武,她还会找别人?” “你以为你是谁啊?仗着你爹的势力,在镇上、学校里你是无敌了,可是社会这么大,你算个鸟啊!”大勇鄙夷地:“你一个初三小混混,人家是三镇两市的黑老二,你说她会选择谁?跟着你无非是看中你这副臭皮囊” “奶奶的!老子要——报仇!”顾远低吼。 “为谁报仇?怎么报?去找谁?这些你都知道吗?”大勇冷冷地:“沙文娴就在你面前,你又能把她怎么样?” “娘的,这群人!” “所以,我爹说得对,当游侠没一个好下场的,这社会由不得你一个人逞英雄,况且你逞能又能逞一辈子吗?你老了打不动那天怎么办?”大勇叹了叹:“所以啊,哥们,努力考警校吧!” “切!别说的那么高尚,好像你当警察是为了除暴安良似的”顾远笑道:“谁不知道你啊,当上了警察第一件事肯定是找妹妹,每天中魔似的找妹妹、找妹妹……” “没办法,那年是我带她出去弄丢的,我最近还梦见她了,她说她冷……她饿……她没衣服穿,人贩子不给她吃的,现在是冬天……她还穿着七年前的那件小背心,衣服烂得不成样子,身上都是破洞……”大勇突然很伤感。 “好啦,别想了,那小家伙那么可爱,没准被有钱人家收养了,过得可能比你还好呢!” “但愿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个月经常梦见她,可能是经常见到梅欣的原因,她们长得太像了——” “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怪不得你一见她就两眼发直,丢了魂儿似的,没想到动机这么纯洁啊!”顾远大呼。 “你以为都像你啊!”大勇瞪他。 ------------ 第三十四节 干脆把你丫头嫁给他 “对了,今天怎么想到来我家?”顾远问。 “找你一起温书啊,我妈的意思。那些公式,我看都看不懂”大勇说。 “找我有个屁用,我更看不懂了” “我也这样跟她说的啊” “结果呢?”顾远幸灾乐祸地问。 “……她骂了我” “我就知道,你妈怎么能让你这样说我,好歹我也是她最喜欢的男人——”看到大勇要发作的表情,才勉强地加了两个字:“……之一” “除了耍嘴你还会什么?”大勇鄙夷地:“我回去了,就知道来你这是温不了书的!” “哎——别走啊,吃完饭再说,我把沙文娴赶走,下午就在我这玩吧?” “玩你的头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急有什么用,怎么不见你平时用功,现在后悔了吧!” “你还有脸说我!” “我想起来了——”顾远得意地:“干嘛放着隔壁的废物不用?让人家全校第一带你温书啊,这就叫废物利用!” “你说梅欣?她自己还要复习呢” “别跟我客气,尽管拿去用就是了!”顾远说罢,喊道:“小欣啊,快过来,帅哥找你哦!” “神经病!”水灵嘀咕着,还是看在大勇的份上过去了。 沙文娴从厨房回来,先她一步进去:“哪个帅哥找她?” “靠!大变活人啊?我叫她你怎么进来了,吓我一跳!”顾远撇着嘴说。 “怎么,看见我你很失望吧?你什么意思啊,有什么想法你直说,不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呀!你记住,是你自己要跟我在一起的,不愿意玩就拉倒,别整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又没求着你,少给我脸色看!” 顾远无语。 大勇无奈,“一物降一物,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克星回来?” “你什么意思!”沙文娴瞪眼。 “我夸你呢,真强悍!”大勇说。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我是不想跟你计较,今天在他们家,怎么着也得给他家人一个面子,我不想在这打起来。”沙文娴坐在顾远身边:“再说,你是顾远的好朋友,看在他的份上我也是希望跟你处好,可是你一看见我就夹枪带炮的,我一直在忍你,希望你也别做的太过分,毕竟咱们是一个圈里的,别让大伙看笑话” “别说什么一个圈的,我高攀不起!”大勇不屑地。 水灵听得真真切切,怕他们再吵起来,立即推门进去。 “找我什么事?” 大勇看着水灵,没好意思说。 顾远黑着脸,推开靠在他身上的沙文娴,“教教大勇学习!” “呃……没空就算了,反正我成绩就那样了”大勇不好意思起来。 顾远忙道:“怎么没空,她有空的!来吧,教教他” “你要不要她也教教你啊?”沙文娴拽着顾远的耳垂别有深意地问道。 水灵白了这对男女一眼,对大勇说:“到我房间去吧”,便厌恶地逃离这间屋子。 “靠,你们两个真放得开啊!”顾远叫道,“什么意思嘛,这么急着把人家往你房里拉,是不是女生啊你!” “去吧去吧,大勇,好好学哦”沙文娴笑眯眯地送大勇出去。 “我看你怎么酸溜溜的呢?”沙文娴提着顾远的耳朵:“他们一个房间你操什么心啊,吃醋啦?” “人家……人家大勇会不好意思的,他那么清纯的一个小男孩——” “你就装吧!” 水灵从客厅搬了一张椅子给他,大勇局促地坐了下来,水灵的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而已。大勇那大块头往椅子上一坐,室内空间就显得格外紧张,水灵不得已和他挨得很近。 “呃……我笨,你别笑话我啊”大勇笨拙地笑了笑。 “没事,我也不聪明,咱们从哪里开始学?”水灵故作大方地说,其实她也有点紧张,头一次和男生坐得这么近,而且还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数学吧,我一点也不会”大勇有些拘谨地望着她征求道。 “好的,你不要那么谦虚啦”水灵一见他那坦荡真诚的目光,心情就自然镇定下来,好像有一股坚定的力量从他眼里流淌到自己心里。都说相由心生,看见大勇就莫名地升起一种钦敬感。 真的讲起试题来,水灵就发现他果然不是谦虚,真的是一点也不会,连基本的数学公式都没记住,更别提怎么用了。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才把所以的公式大概讲了一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记住,只是看他的样子是学得很辛苦。 隔壁不时传来那两人不堪入耳的对话,水灵不时厌恶地皱眉,而大勇好像投入得根本就没听到,直到小姨叫他们吃饭才离开书本。 吃饭前顾蕴城终于回来了,客厅里的几拨客人已经散去。小姨和顾蕴城,加上他们四个,六个人将饭桌围得满满的,饭菜摆得简直要放不下,盘子摞盘子的。几个人说笑着,一时间热闹非凡。 顾远对着大勇牢骚道:“怎么样,在我家享受吧?好吃好喝,有人教你读书,有人陪你玩,不用听你妈唠叨,还可以看美女,哪像我在你家啊?跟你挤一张床,什么都得自己做,还要陪你妈聊天斗嘴,陪你爸下棋解闷,我简直就是一童工啊!” “那你还死赖在人家那?”顾蕴城骂他。 “项志勇他离不开我,我不在他身边他早晚让人砍死,你以为我容易啊!”顾远苦大仇深地诉苦。 小姨笑道:“那让大勇到咱家来吧?我挺喜欢这孩子的,总听老顾夸他” “你喜欢他就认他做儿子得了!”顾远撇撇嘴,“或者,干脆把你丫头嫁给他吧,哼!” “有病啊你”水灵小声嘀咕。 “去你的,我家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顾蕴城白他:“我们水灵这么标志,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不行啊,老子要是搞场比武招亲,门槛还不得挤破了,嗯——也可以比财招亲,比权招亲,哈哈,看样子我们家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我活到这个岁数还得到这么漂亮的女孩,真是老天不薄啊!” 小姨拉下脸来:“臭美!” “看你美的,我看你是想留着自己用吧?”顾远不满地。 水灵正要发火,顾蕴城倒先骂了他:“什么自家用?你以为我会把她留给你啊,做梦吧,就你这德行的臭小子,老子看不上你!” “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就她那德行,配狗熊吧!”顾远讥讽道,“对不起啊,大勇,我没说你” 水灵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得饭都吃不下。 “怎么样,还可以吧?”顾远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得意地问大勇。 “嗯,阿姨手艺确实不赖,青菜也能炒得这么好吃”大勇心悦诚服。 “好吃就多吃,有空就常来,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小姨笑道,给大勇夹了只大虾,又给沙文娴夹了一只。 顾远无辜地看着那盘大虾,对着小姨光眨眼睛不说话。 小姨会意,赶紧也给他夹了两只。 水灵撅着嘴扒拉碗里的饭粒:小姨居然把她给忘了。 “给”大勇发现她够不到,帮她夹了一只。 “不用,我自己来”水灵赶紧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真亲热啊”顾远嘲讽道,把整盘大虾端到沙文娴面前:“吃吧,不怕撑就死命地吃,别给他们剩下” “去你的!”沙文娴嗔怪道,又把盘子放回去:“阿姨你们也吃啊,别都给我们夹了” “你还有没有点样子”顾蕴城骂他。 “我是看不惯某些人把它当做恶心的道具”顾远忿忿地,把那只虾撕得四分五裂。 “吃的哪门子闲醋啊,还跟我说没什么!”沙文娴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在下面狠狠地跺了他一脚。 “哟!”大勇突然放下筷子,吃痛地看了看脚下。 水灵也望向桌子下面,只见顾远的二郎腿高高地翘在上面,沙文娴讪讪地收回了脚,歉疚地笑了笑。 “好好吃饭啊,你们几个搞什么呢?”小姨不明所以地催道。 “噢”沙文娴嬉笑道:“姨,我觉得你们家的饭特香,真想天天到你家蹭饭呢” “那好啊,你愿意来我还巴不得呢”小姨笑道:“只怕你妈妈舍不得你天天往我这跑呢” “那有什么呀,我妈说我反正要嫁人的,早晚要离家的”沙文娴羞怯地笑着说。 “你十岁就在外面混,难道那时候你妈就当你嫁人了?”顾远认真地琢磨道。 “你想丝……啊”沙文娴恼火地白他。 “喂,我爹妈还在这呢,别张口闭口弄死我的,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拜托饶了我的命吧”顾远板着面孔抱怨道。 “吃饭吃饭,干啥呢这是!”顾蕴城敲桌子嚷道。 “就是,好好吃饭,你们这群小孩子啊!”小姨圆场道:“我们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看着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真好” 小姨感慨道:“还是人多吃饭香啊,大家坐在一起真热闹,真好……” 水灵看到小姨的眼里闪着欣喜的光,那绝不是装出来的。 水灵能体会,从小就只有她和小姨相依为命,饭桌上总是她们两个,家里平日静得能清楚听见隔壁人家的说话声。 水灵一直这样清净习惯了,人多反而不自在,没想到小姨会感到这么孤单,这些年都没看出她对大家庭的渴望。 顾蕴城宽慰道:“别着急,明儿等咱丫头和顾远都有了家室,咱天天这么多人吃饭,是吧?” 小姨望着她俩,一脸期待地笑了。 沙文娴讨巧地凑合道:“对啊,阿姨你既然喜欢大勇,而且大勇也喜欢你家梅欣,还有我和顾远,我们都会陪着你的,说不定啊,将来围在这张桌子上吃饭的,还是我们原班人马呢,对吧?” 小姨被她说懵了,愣是没反应过来。 水灵和顾远不约而同地,齐刷刷白了她一眼。 “小丫头想得那么远啊?”顾蕴城打趣道:“想做我们家媳妇啊,那得先过我这关,能不能喝啊,来,试试你酒量” 说着,让沙文娴把杯子给满上。 “我不怎么能喝的,不过嘛,也不输给一般男人,叔叔,我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脖,一杯酒干了。 “干什么啊,灌醉了我可不管啊,别给我找麻烦”顾远不满地向顾蕴城抱怨道。 “喝醉了就别回去了,在我家住吧,啊?”顾蕴城笑问。 “才不会喝醉呢,这点酒,小意思”说着,又要去倒酒。 顾远夺下酒瓶子,“行了,别喝了!” 沙文娴脸色难堪:“你干什么总跟我过不去啊,我就算喝多也不要你管!叔叔阿姨,你们要管管他啊,我整天受他的气!” 小姨但笑不语。 顾蕴城打趣道:“喝多就在顾远屋里睡吧,我们家可没多余的房间” “不要!” 沙文娴和顾远几乎同时喊出来。 “我怕他欺负我!” “我怕她强奸我!”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又要爆发。 “好了!你们两个哟,千万别凑到一起去,我这还没喝几两呢,就被你们搞得头大了”顾蕴城又要拍桌子。 “我吃饱了”水灵放下只吃了几口的饭菜,看着这几个人大倒胃口。 碍着大家都在,小姨没有追出来,水灵知道小姨过会肯定会在厨房给她预备一些零食。 回房不一会儿,大勇也进来了,端了一盘洗净的水果。 “你吃完了吗,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嗯,都吃完了,就剩沙文娴和你姨夫在那喝呢”大勇翻开本子,有点过意不去:“还得麻烦你帮我讲一下这册书,剩下的我就自己回去看” “没事啊,你就在这看吧,我这有一些例形题,你就在这里做,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随时给你讲” “那……还是不影响你了,我一会儿回去自己看” “真的不耽误的,没事,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有不清楚的问题我好方便帮你讲——” “哎呀,我说勇子,你真是不解风情,还听不出来人家的意思啊?走什么走啊,傻帽一顶!”顾远靠在水灵的房门上,奸笑着嘲讽道。 “滚远点!”大勇看都不看他。 “别啊,表妹,我也要学,你也教教我吧,肥水不能光流外人田”顾远贱贱地笑着,凑了过来。 “别在这捣乱,找你媳妇去!” “我的都被我老爸用了”顾远无赖地耸耸肩,一脸轻松。 “麻烦你出去,看见你就烦!”水灵不客气地驱逐道。 “看见我就烦?还有这种事啊,你要我背的那几天就不嫌我烦吗,忘恩负义的女人!” 水灵不理他。 “说真的,我还真有问题问你呢”顾远坐在水灵的书桌上,若有所思地说:“什么问题来着?好像不记得了” “没事你可以走了!不要打扰我们温习!”水灵忍无可忍地说。 “切,居然怕人家看,谁知道你们温习什么啊!” 大勇什么也没说,利落地把那家伙反剪双手,推了出去:“别来烦!” “靠!你爷爷的,居然这么对我,你们两个烂人!” “死不要脸的,都让人家给轰出来了,还赖在门口嚷什么呀,丢不丢人!”沙文娴从客厅出来,提着顾远的耳朵进了他的房间。 “少碰我!一身酒气的女人,老子闻着就恶心!”顾远吼道。 “你说我恶心?顾远你混蛋,我要你死给我看!” 听着隔壁传来的扭打声,水灵无奈: “对不起,我这没有很好的学习环境,你将就一下吧” ------------ 第三十五节 打架要靠脑子的 一个学期过得真快,日子从指缝间沙子一样漏出去,无声无息地冲走所有的喜怒和忧伤。 明天就要考试了,水灵在灯下突然感慨,这半年的生活于她就是场糊涂的梦,记不得那么多烦恼和快乐的枝节,回头只看到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后妈——洗脚水!”顾远喊道。 十点钟,小姨早就应该睡了。 “烫不烫?”小姨披衣起床端水过来。 “知道烫你还倒这么热的水!” “烫烫脚有好处,你身体刚恢复过来” “又不是褪毛,别折磨我,倒冷水来!” “等等啊” 每天都是这种对话,水灵听得五脏冒火,气得多了也就没气可生了。 “来分夜宵,擂沙汤圆” “这么晚了哪找去啊,给你煮碗面吧?” “别拿面条子糊弄我,汤圆地拿来” 水灵瞪眼:“你当这里是饭店啊,你点什么就有什么?” “你怎么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呢,心理变态的女生,诅咒你爱上刘茄子!” “你说谁!”水灵火冒三丈:“谁爱上你才是被诅咒呢!” “那全天下的妇女都难逃被诅咒的命运!唯独你,你想被诅咒我都看不上你!” “不要脸!” “别吵,你们两个呀!”小姨无奈,“我给你们做夜宵去,都好好复习啊,吃完早点睡,明天考试别迟到” “去吧去吧,少啰嗦,我这不是在看书吗?”顾远催道。 “等等——我瞧瞧你看的这是什么书啊?” “你那点文化看不懂的,这是古典文学” “丢掉!不许在家里看这种书,小孩子怎么不学好呢!”小姨责道。 “你懂什么!艺多不压身,多学点技术总是好的” “不好好学习你看这个有什么用,将来能靠这个吃饭啊!”小姨批评道。 “你什么意思,你说我靠这个吃饭?”顾远叫起来:“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邪恶!” “我是说——” “别说了,快去做饭!寡人肚子饿了” “好好,等着啊,不要再看这种书了” “别阻挡我求知的脚步!做你的饭去” “绍芬啊——”顾蕴城在房里喊起来,“好了没有啊,弄什么呢?” “我给孩子做点吃的”小姨回答,进了厨房。 “饿痨啊!”顾蕴城抱怨,“他那不是有零食吗,让他自己去吃” “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有营养的”小姨在厨房里答道。 “虽然言辞简陋,却也说出了真理,这女人还算明白事理”顾远评价道。 “明天考试了,不会的赶紧问你妹妹!”顾蕴城叮嘱道。 “开玩笑!我有什么好问的”顾远不服地抗议道,“咦……还真有,那个谁,你过来一下!” 水灵不想理他。 “寡人叫你呢,聋子啊!”顾远催道。 水灵还是不理会。 “小欣啊,睡了吗,来我房里坐坐?” “小妹妹,哥真的很需要你,快过来帮助我吧?” “我求求你了,梅老大,我真的有问题要问,你该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吧?” “烦死了!”水灵撅着嘴巴冲进来:“说!” “这个词儿什么意思?”顾远指着一本小说封底的字认真地问。 “野合?”水灵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你不想告诉我?”顾远讥笑:“你开玩笑的吧?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全校第一吗,居然说不知道?真好笑,我们班任都把你吹嘘成神了,整天要我们崇拜你,切,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嘛!” “绍芬啊,弄好了没,睡觉啦!”顾蕴城大概以为小姨还在顾远房里,不耐烦地推门进来。 “你们研究什么呢?”顾蕴城问。 “他问我一个词,我不知道”水灵回答。 “让我看看,什么鬼问题,居然难住了我家丫头?” “没什么,别看了”顾远飞快地把书藏在屁股下。 “我不信还有她看不懂的词儿,让老子告诉你”顾蕴城拨拉开顾远,把那本书抽了出来。 “就是这个”水灵指给他看。 “野合?” 顾蕴城两眼一瞪,抄起家伙:“什么都拿来问!丢人现眼的家伙!” “啊——!不是你让我问的嘛!”顾远嚎叫:“不要打我脸,再打我跟你翻脸啦!” “那你把脸皮翻过来试试,反了你了!” “靠!这是你说的!” “小样,敢对你老子动手,不想活了你!” 注定是一个不得安宁的夜晚,屋内拳脚翻飞,水灵赶紧躲回自己的房间。 “孬包,你小子肾虚啊!”顾蕴城怒道:“怎么搞的!要力气没力气,要狠劲儿没狠劲儿,娘们似的,就你这德行以后别出去打架了,丢我的脸!” “草!我不是前一阵受过伤吗嘛!”顾远不服气地说。 “放屁,这都一个多月了,你就是掉了脑袋也该长出来了!”顾蕴城失望地骂道:“难怪你被人家打成那德行,我还以为他们那边人多呢,就你这身手,活该被人家打!” “那边五个人啊,老大!都是三十多岁的,状得熊似的,我能跟他们打个平手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放你娘的屁!”顾蕴城恼火:“打架要靠脑子的,光有一身肥膘有啥用!出手要狠,下脚要准,实在不行就动刀子,不能先吃亏,不然你就活该挨宰的份儿!对了,那天打你的是什么人,还打算瞒着不说?” “没什么人,别问了!”顾远不耐烦地吼道。 “死崽子,嘴巴真硬!”顾蕴城无奈:“你的伤也该好了,我得修理修理你这一身懒骨头,才几个月没检查,你就退化成这德行,泡妞泡得腿脚都软了吧!” “废话少说,看腿!” “出脚快点!”顾蕴城骂道,“力度也不够,看准了再踢!” “啊——”顾远一声惨叫。 “慢慢腾腾的,活该你挨踹!再来!” “老子跟你拼了!” “动作不用大,打着人是真的,少耍那些花拳绣腿,娘们似的!” “少废话,看我的拳头!” 顾蕴城一脚将他踹开,忍不住怒火中烧:“看看你现在的熊样!软塌塌的,你不先得手就等着人家揍你吧!” “啊——”顾远惨叫连连。 “出手再快点!” “高一点,打这里最致命” “你的假动作呢,不能忘了——” ………… 听着隔壁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仿佛置身屠宰场,水灵的身心受到极大煎熬。然而这种惨烈的叫声同样带给她不可名状的快感:想不到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居然有如此振奋人心的时刻! 小姨进来也没劝住,顾蕴城这次是铁了心:“在家里不让他吃点苦头,到外面让人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呀……造孽呀……”小姨站在旁边看得那个揪心,急得干跺脚。 一个小时后,顾蕴城终于兴尽收手。 “哎呀,打人打到手软,很久没这种感觉了,难道我是老了?” 小姨没理他,直扑顾远:“怎么样,疼吗?来,我看看” “滚你的,不疼那是傻子!少在这假惺惺!” 顾蕴城勃然大怒:“小兔崽子你找死!” 说着,一招泰山压顶盖过来,雷霆万钧之势。 “快住手——!”小姨大叫。 “草!”顾远敏捷闪身,照着他下身就是一脚,干净利落。 “喔……”顾蕴城捂着下身痛苦地咒骂:“混球,刚教完你,你他妈全用在我身上了!” “现学现卖,献丑了”顾远寒暄道。 “及格吧,快、狠都做到了”顾蕴城吸着凉气评说道。 “不过不准,否则你就别想跟她办事儿了”顾远终于瘫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 “混球!”顾蕴城说着,走出了房门,“绍芬你也回来睡觉吧,不早了,别管他!” “你先去吧,我把面条给他热热,早就凉了” “热什么热!我都软成面条了,回你的办事处去吧,老子要睡觉!” “这孩子……” ------------ 第三十六节 咱们不合适 昨晚被他老爸修理得很到位,水灵就知道他准起不来,商量着让小姨送她上学。 “那怎么能行呢?就算你不要他送也得把他叫醒啊,今天你们考试啊!”小姨执意要去多管闲事。 “你叫不醒他的,别白费力气了”水灵嘟囔着嘴,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弄不好又要迟到。 “小远,醒醒啊……” “醒醒……小远?” “醒醒……” “小远,要迟到了……“ 小姨坚忍不拔地充当着人肉闹钟,不厌其烦地反复呼唤。 “别烦我!考你个头!老子不去了!” 水灵靠在门框上,撇撇嘴:“我就说了,没用的,你叫不醒他的” 小姨没辙,只好去找顾蕴城。 “老顾啊,醒醒?”小姨在他们的房间里呼唤。 “醒醒……老顾……快醒醒,小远他还不起床,考试要迟到了……” “醒醒啊老顾,你去叫叫他……” “老顾,快醒醒,小远要迟到了……” “老顾——!”小姨歇斯底里。 “别管他,爱考不考!不要吵老子睡觉!”顾蕴城终于吭声。 “你们两个!真是!” 小姨终于爆发,不知道采取什么措施,15分钟后,顾蕴城终于拖着睡袍,红着眼泡,气冲冲地杀进顾远房间:“小兔崽子,起不起!” 说着,一根钢筋棍打得顾远从床上“腾”地直立起来,呜着屁股嗷嗷惨叫。 “醒了吗?”顾蕴城温柔地问儿子。 “醒了”顾远带着哭腔回答。” “乖,去考试吧,好好考啊”顾蕴城嘱咐了一句便要回房。 “考个屁啊,还不是老样子”顾远心不在焉地应承。 “你说什么?”顾蕴城突然转身,回过来揪住他的领子:“你知道你的身份吗?”一把将他推到床上,飞腿踹道:“初三的人了,过完年就要中考了,我看你拿什么去考试!我说的话你都当放屁,考不上好学校你烂在家里吗?别说我没警告你,糊弄我的下场你吃不了兜着走,这次考不好我就要你的小命!” “可是——” “可你个球!咱们拿成绩单算账!”顾蕴城甩下一句话就走了,留下顾远在那里呼天抢地。 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水灵急怒:“还不快走!都是你赖床!” 顾远吼道:“喊你个头啊,小瘸子!” “你说谁!”水灵怒火中烧地上前质问。 “你你你你你!”顾远凶恶地凑上前。 “喷我一脸口水,神经病!” “舔一舔,香喷喷的可以就饭吃了!”顾远冷哼一声,发动摩托车。 “开慢点啊小远,路上千万别着急”小姨把水灵扶上车,千叮咛万嘱咐。 “放心吧,万一出了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顾远不屑地答道,车子噌地飞出了院子。 “稍微慢点行吗?”水灵见他开得太快了,有些害怕,妥协道:“就算迟到几分钟也没关系” “你那么聪明,当然没关系,可是我一分钟都不能耽误啊,万一考砸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随便你!小心看着路!”水灵恨得咬牙切齿。 “忘了给你买份保险了,受益人填上我的大名,最危险的时候也是离发财最近的时候” “我宁可填上院子里那条狗!” “那不划算,你这身骨头还不够它吃两顿的”顾远偏头笑。 “看着路行不行!!!”水灵忍无可忍:“开这么快还不专心,你死得不耐烦了吧!” “呃……我好像还活着”顾远弱弱地抗议道。 两人一路吵着,总算有惊无险地飞驰到学校,离考试还有五分钟。 顾远极不情愿地扶她走向教室,“走快点,又不是上刑场!哪个考场啊你?” “四考场” “真荣幸!你跟寡人一个考场”顾远这下不着急了,“到时候我会罩着你的,别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有哥哥我在呢”顾远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按照考号,水灵在第一排的第一个位置坐下,顾远则走向东南角的最后一个座位。 监考老师带着卷子走了进来,居然是二班的班主任,那个娇小漂亮的女老师。 “检查一下自己的文具和草稿纸,上厕所的同学赶快去,考试的时候不允许请假” 监考老师照例宣布道。 这次考试顾远死定了,以他爸的脾气免不了一场责打,水灵幸灾乐祸地想着。 “表妹,请多多关照” 水灵以为自己幻听,回头一看:居然真的是那张喜洋洋的无赖嘴脸!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坐在那边的……” “嘘!别喊!”顾远赶紧拿校服捂住她的脸。 “你们……做什么呢?”顾远班主任不解地望向他们。 “没什么,说悄悄话而已”顾远嬉皮笑脸。 “什么话,说来听听”他班主任看来也很了解他,不信任地问。 “都说了是悄悄话你还听!害不害臊啊您”顾远讥笑道。 “别骗我,说!”小班任板起面孔,走了过来。 “我们在讨论老师你的胸围见长啊,不知道是安哥的功劳还是吃了丰胸药……” “你说什么呢!” 班任红着脸扬手要打他,顾远一闪就闪过了,再打,还是躲过了。 “回去收拾你!”小班主任丢给他一个冷眼转身离去。 “都说了是悄悄话,非要我讲出来,看,害臊了吧?”顾远依旧不知好歹地说道。 班主任一离开,顾远立刻凑近:“梅欣,做完把答案写给我” “你做梦!” “那你把卷子放好,别捂着就行” “真恶心!少跟我提这种事!” 水灵对作弊这种事深为不齿,更别提自己去参与了。 “靠!你不配合是吧!”顾远低声威胁:“敬酒不吃吃罚酒,跟我作对没好下场!” “随便你!” “草!这妞——”顾远咬牙瞪眼,“你是不是觉得你小姨太闲了,我代你帮她锻炼锻炼身体,每天24小时马不停蹄全方位服务,你觉得怎样?” “别提这种无耻的要求!你想都不要想!” “呵呵,那要不要试试呢?是你比较了解她还是我比较了解她?咱们要不要打个赌呢” “……”水灵无言以对。 “借我看两眼你又不会损失什么,不然的话,过了今天,那位可怜的阿姨就惨了,我都不忍心设想下去了,那对她太残忍了” “……” “想想看,如果因为你毫无理由的固执和自私,你阿姨被玩死了,到时候你上哪买后悔药去?” “别说了!伸长你的脖子,看不到可别怪我!”水灵愤恨地。 “OK,只要你不捂着就行!”顾远洋洋得意。 “等等!”水灵信不过他。 “干什么?” “你发誓,以后不准再折磨小姨” “我发誓,以后不折磨她” “说到做到?” “做不到就让老天罚我娶个你这德行的老婆” “认真点!” “嗯……变成小狗?” “乌龟!” “好的,王八” “你怎么骂人?”水灵回头怒视他。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疑,听不懂人话就够可怜的了,还自作多情——” 考试铃声适时拉响,终于结束了两人无休无止的争吵。 卷子发下来,题目果然不难,水灵三下五除二地三分钟刷刷作完十二道填空题。 “怎么不动笔!”监考老师走到顾远身边,冷言问道。 顾远懒洋洋地开腔:“刚才跟某人吵架,搞得我心力憔悴,让我歇会儿!” “哼”监考老师不再理会他,走向后面。 “呵……”顾远打了个哈欠,凑近水灵伸个懒腰,手臂伸的老长。 “DBADCCAB”那家伙在耳旁低声念叨着。 真不简单,伸个懒腰的机会都能抄到八道选择题,这家伙的眼力和记忆力真是惊人。 也不知是出于倔强还是潜意识的嫉妒,水灵想着想着就反悔了,答完后把卷子掩得死死的,任凭那人在后面又是敲桌子又是咳嗽的,丝毫不给他机会。 “你的钱掉了”顾远冷冷地提醒道。 水灵一看,脚下果然有一张二十元钞票,虽然不一定是自己的,水灵还是弯腰去捡,刚俯下身,就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忙把卷子重新挡住。 “妈的,这么贱!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玩!”顾远阴阴地咒骂道。 “老师!有人作弊!”顾远大喊,安静的教室内全部看向这边。 “谁?”监考老师走过来。 “她!”顾远义正词严地指向水灵。 “啊?”水灵被她搞得很突然,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监考老师认得水灵,显然有点不大相信。 “我看见了,人家飞纸团给她,纸团就藏在——坐垫下面!” “你胡说!”水灵立即站起来,把坐垫掀起来给大家看。 这一掀不要紧,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纸团。 水灵傻了,不可置信地打开:“梅欣:……” 刚要看下文,纸团就被监考老师拿过去,水灵忐忑不安地等待老师处置。打死她也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到底是谁弄巧成拙害了自己? 直到瞥见顾远,疑惑全解开了:趁水灵站了起来、老师在看纸团,那家伙正疯狂地伸头抄袭她的试卷! 无耻!水灵“啪”地把试卷翻了过去,用草稿纸盖得严严实实。 “呶”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把纸团还给了水灵。 水灵惴惴不安地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梅欣,考完试后我们去约会吧,虽然我知道你是个坏女孩,可是我不在乎,就是起风下雾也不能阻挡我对你的爱慕…… 不用再往下读,一看这蚯蚓体的顾式扭扭字就知道纸团的出处了,水灵恨得牙痒。 “做自己的卷子吧,没什么事”监考老师对仍伸着脖子关注的顾远说。 “老师放心,我会帮你监视她的!”顾远拍拍胸脯保证说。 “不用你操心了,自己做好就行了”老师不以为然地踱向别处。 水灵有些后怕,如果上面写的是别的内容,自己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怎么样,还想玩吗?” “你要不要脸!” “是你不要在先的,出尔反尔的小人!” “我本来就没义务借你抄!” “把卷子翻过去,我就剩一面了!”顾远强硬地命令道。 “凭什么?别作梦了!”水灵正在气头上。 “还想玩是吧?”顾远威胁道。 “怕你啊!”水灵咬牙道。 “老师!”顾远大喊,再次打破考场的安静。 “什么事?”监考老师显然有点不耐烦。 “又有人飞纸团给她!”顾远一口咬定。 “你看到了?在哪里?”老师这次有点不耐烦了。 “桌子上!” 监考老师走过来,半信半疑地把水灵的桌面仔细检查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监考老师对顾远瞪眼,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看错了?” “我亲眼看到她压在试卷下面了,怎么会没有呢?”顾远确信无疑地走过来,一脸正气地掀起水灵的试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查起来。 水灵这次不慌不忙,抱着胳膊看他演戏:桌子上根本没有什么纸团,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直到不经意间发现那家伙手上虽忙着,眼睛却一直贪婪地盯着她的试卷,水灵才意识到又上当了! “确实没有,可能我看错了,不好意思啊,老师” 看也看够了,顾远歉意地对老师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埋头奋笔疾书。 监考老师看看水灵,什么也没说,只是接下来的时间一直站在水灵的旁边,不时地关心一下水灵的动作。 接下来水灵不得不学乖了,她没精力也没心情跟他耗下去,毕竟考试对她而言是非常要紧的。 于是两人变得很有默契,每一场考试前面大部分时间水灵主笔,那家伙蒙头大睡;剩下的20分钟顾远则忙得不亦乐乎,特别是考历史和政治的时候抄得大汗淋漓。 “口水流出来也就算了,还那么大声地打鼾,怎么回事啊你!”监考老师冲过来忍无可忍地敲他的头。 要不是在考场上,水灵早就过去敲他了,呼噜打得震天响。 “对不起啊老师,昨晚复习得太晚,所以……”顾远“愧疚”地说。 “我没听错吧?”他班主任显然不信任他,好笑地问。 顾远情绪激动地站起来,神色严峻: “请不要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我们差生,我们虽然脑子不好使,可也有一颗渴望上进的心,希望您不要打击我们的自信心,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未来!我代表年部所有差生,郑重地请求你:尊重我们,我们同样是人!” 全班同学都愣住了,惊讶于顾远的凝重神情和满脸的凛然正气。有几个人开始鼓掌叫好,水灵认得出,那都是顾远的同党。 “呃……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又没说什么……”班主任脸上挂不住了,“都别看了,答自己的卷子” “我不是说你不行,只是学习要掌握正确的方法,考前熬夜是不科学的”班主任讪讪地解释了一句,便离开远远的,此后的几场考试再也不来找顾远的麻烦。 顾远终于得以大抄特抄,周围的人看在眼里,艳羡得两眼冒红,直咽口水。 中午顾远给她打了两个鸡腿,总算他有良心,吃完后水灵终于拉下脸说了声谢谢,两人似有何解迹象。 “不要客气,给你增加些营养,下午考得好点也好借我抄啊”顾远厚着脸皮说。 “可也不用给我打两只啊,我都快吃不下了”水灵多少有点感动。 “哦,另外一只是我掉在地上的,不想浪费,所以……” 不等他说完,水灵便觉胃里一阵翻涌,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杀了他。 看见她捂着嘴,脸色憋得青黄的样子,顾远总算良心发现:“逗你玩的,大勇给你的” “为什么?”水灵不大相信。 “打饭的时候,你男人说:‘你妹妹太瘦了,把我这只也给她’”顾远捏着嗓子学起大勇说话。 “你这王八蛋!”水灵抓狂。 下午考的都是副科,于水灵就是小菜一碟,只是论述题那密密麻麻的答案苦了顾远,瞪圆了眼睛甩开膀子奋力抄。 “下次把字写大一点!你好意思让我看得这么辛苦吗!”顾远不停地抱怨。 “抱歉!没有下次!” “别这么绝情嘛,跟你合作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你满意我不满意!” “那你怪谁?” 难熬的一天,水灵不得不忍受那人像苍蝇一样在自己身后做着蝇营狗苟的事情,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后一场考试,心急地做完整张物理试卷的最后一道综合题,水灵终于松下一口气。总算完成任务,这不是一个人的考试,总有一个讨厌的声音提醒她: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卷子晾在那,后面的家伙便开工了,笔尖笨重地划过卷面,刷刷作响。 水灵烦躁地坐在那发呆:要是每天都这样,自己准要呕血身亡。 直到结束铃声响起,水灵猛地一震:忘记复查了!这才抓过草稿纸丢了魂似的开始检查验算。然而老师一分钟后便收到她这里,当她看到最后一道大题算错了得数,正要去改的时候,卷子便被收走了。 水灵呆坐在那,懊悔得都快哭了:18分的题啊! 这边眼泪在眼里打转,后面顾远却手舞足蹈地炫耀起来:“靠,这回发挥得太棒了!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拿到全校第一呢!” 说着说着,那家伙突然脸色大变,惊呼:“天啊——死定了!” 说完,一个箭步冲上讲台,惊惶地从监考老师手里抢回自己那张卷子,奔回座位用力地抹起来。 “顾远!考试已经结束了!”监考老师大怒,赶忙追了过来:“卷子交上来!不许再写了!” 见老师面色不善地来抢卷,顾远死死地护住,抓住最后的机会在上面胡乱勾画了几下。 “拿来!”老师一声断喝,打开他的手,夺走了卷子。 顾远虚脱地坐在椅子上:“好险,差点考了个全校第一!” “什么?”水灵不明白他干嘛这副样子。 “前几门一字不差地完全照抄你的了,幸亏我刚才反应过来,故意写错一道题,不然我就和你一样,全校第一了”顾远后怕地说。 “这次不可能是我了,我错了一道18分的题目,最后一题答案是108,我写成10800了”水灵黯然道。 “啊?”顾远跌坐在椅子上,哀嚎起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老天居然这么惩罚我!” “怎么了,老大?”他的同党围过来好奇地问。 “寡人真的要做全校第一了,最后一道题,我来不及改,直接把后面两个零勾掉了”顾远面如死灰。 “恭喜你了”水灵冷面赞道,一瘸一拐地怅然离开教室。 ------------ 第三十七节 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窗外狂风大作,镇外的田野上的黄草和树枝经不住这摧枯拉朽似的扫荡,随着风沙漫天游荡,隔壁的房檐在风声中唔唔作响。 客厅窗子上的冰花融化殆尽,朦朦水汽汇成一道道闪亮的小河,贴着温暖的室内玻璃缓缓流下,猪骨茶的浓香在空气中融融地弥漫开来。 水灵缩在小板凳上,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里的扁豆,还对昨天的考试耿耿于怀,保持了一个学期的三连冠这次终究要易主了。 厨房有些冷,小姨把青菜移到客厅来择,对旁边的水灵有一搭没一搭地絮叨着:“幸亏你们昨天考完了,不然今天这天气出门多受罪啊,也不知道小远醒了没有,你去叫他一下,小孩子睡太多会头晕” “管那闲事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他妈!”水灵听到那个名字就厌烦。 “你不是我是,你不去我去”小姨摇摇头,起身。 “别管了,又要被人家骂,何苦呢?”水灵劝道。 “好孩子都是教出来的,你小时候也不是现在这么听话,小远他还要慢慢来” “朽木不可雕,他就是一滩烂泥,怎么扶都不上墙,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死丫头,供你上学就为了学骂人吗,怎么说话呢这是——”小姨开腔训道,以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好了好了……”水灵赶紧朝她挤眉弄眼,低声提醒道:“顾奋强同学来了——” 小姨回头一看,果然那家伙披个毯子,穿得像个土著似的打着呵欠走进来。 “醒啦?”小姨笑问。 “换个地方继续睡而已”那家伙没精打采地说。 “你看你,都睡蔫了,别睡了” “长夜漫漫,不睡何如”顾远一头缩进沙发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都十点了,还夜呢!今儿风大,天色发黄”小姨温柔地训道:“再睡要睡傻了,没事过来帮我择菜!” “啊?你让我做什么?”顾远见鬼似的,惊讶万状:“你确定你神志清醒?” “你才神志不清呢,都睡成鸟窝头了,还睡呢!”小姨斥道。 “啊!”顾远惊叫着跑到镜子旁,摆弄起头发:“我的发型啊!呜……老天,你不会是嫉妒我吧?” “没见过这么臭美的男孩子”小姨无奈地叹道。 “我也没见过”水灵万分惊讶地看着那个镜子旁搔首弄姿的——雄性。 “切!你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可以理解!”顾远恶毒地说。 “别理这头高贵的城里人!”水灵劝小姨,“看见了吧,这就是一条野狗,你驯化不了的” 小姨还是那句话:“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小远他会改变的,慢慢来” “你想给我洗脑?”顾远狐疑地问,立起眼睛逼视小姨。 “放心,有些人脑子特别脏,不好洗,我不会让小姨白费力气的” “丫头!不要乱说话!”小姨及时喝止。 “哼哼,你又欠扁!走,我们出去聊聊”顾远歹毒地看着水灵。 “出去什么!都好好坐在这,谁也不要惹事!”小姨怒道。 “别误会,只是和她玩玩而已,不然多无聊啊”顾远奸笑。 “无聊是吧,坐下帮我择菜,没看见我忙不过来吗!”小姨说着,“刷”地把一篮菠菜推给他。 “不会吧,你真幽默!”顾远大叫:“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这双手有多厉害吗?你知道我——” 小姨打住:“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就知道要吃饭就得自己动手弄!” “愚蠢的女人啊,我真要被你们打败了!”顾远伸出一双大手,自怨自怜地感慨:“你知道吗,大婶,有多少人被我这双手打得肝胆俱裂,有多少人对我这双手闻风丧胆,有多少人跪在我这双手下瑟瑟发抖,又有多少人拜倒在我这双所向披靡的双手之下,还有那数不尽的美女们,憧憬地望着我这双手,热泪并着口水滚滚流下——,而你,居然让我用这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举世无双万人景仰的双手来择菜!上帝啊,宽恕这无知的女人吧!” 小姨看那家伙目光哀怨、神情陶醉地自我欣赏,禁不住抓过那双爪子:“有那么神奇?让我看看” 小姨皱着眉头翻看一下,语重心长地说:“小远啊——吃过橘子之后,一定要记得洗手!” “靠”顾远满脸黑线,‘嗖’地缩回那双伟大的手。 水灵在他的言辞渲染下,也不由得认真打量那双爪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比较骨感,和某些大型的原始禽类很相像。 “我觉得你可以改名叫顾影”水灵下结论说。 “为什么?” “顾影自怜啊” “你一定还有一个弟弟”顾远说。 “怎么讲?” “你叫梅欣,你弟弟一定叫梅费” “你知道你为什么自称寡人吗?因为你是个活该被千刀万剐之人!” “行了你们两个,一会儿又要打起来了”小姨制止道,对顾远:“过来择菜,这筐菠菜就是你的了,择完才可以吃饭” 顾远吃惊,瞪起牛眼:“你难道——” “我知道你那双手的厉害!”小姨白他:“所以用它来择菜一定更厉害!” 顾远鼓起腮帮,不可置信地:“你知道——” “我也知道你那双手有多迷人”小姨笑:“如果择起菜来一定更迷人” 顾远扑倒,哭笑不得:“居然要求本帅哥做这种事——” “我知道你很帅,我猜你择菜的样子会更帅”小姨安抚道,“吸引女孩子光靠帅可不够,我也是女人,先试试你干活的样子能不能打动我,来吧,儿子”小姨起身,不由分说地把菠菜筐塞到他手里。 “呜……后妈!果然是后妈啊!”顾远抱着一筐菠菜哀嚎。 “板凳凉,坐这个”小姨把厚海绵包起来的蒲团垫塞在他屁股下面,对苦大仇深地盯着菠菜的顾远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能治大国也能烹小鲜,所以,别看这些事情小,同样可以锻炼人,你看人家刘备不也是编草鞋的出身吗,诸葛亮出山之前还一直在家耕田呢——” 水灵疑惑地打断:“小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水平了?” “哪有什么水平啊?”小姨不好意思地笑道:“最近跟着你姨夫看电视,人家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电视果然是个好东西”水灵惊叹,看来她们过去没有电视机的十几年真是白活了。 “不过你们不可以看,电视看多了容易学坏的”小姨担心地说。 “这未免有点杞人忧天了吧?”水灵怀疑说。 “什么逻辑啊!”顾远嘲笑道,拍拍胸脯,“我就看电视长大的,你看我学坏了没有?” 这下水灵不再反对,赞同小姨说:“电视果然不是好东西” “你们……真幽默”顾远无语。 “咦?小远啊,别把叶子都扔掉啊,叶子也能吃的”小姨赶紧制止,可怜菠菜叶子被他扔的满地都是,几根光秃秃的杆儿孤零零地躺在盘子里。 “叶子有什么好吃的,喂牲口,牲口都不吃”顾远狡辩道。 “不能那样择,把叶子留下来”小姨说道,“菠菜有营养,丫头最爱吃了,补充铁啊什么的” “哟,果然是大补啊,白骨精的好身材!”顾远打量着皮包骨头的水灵大笑,“我就奇怪了,这牲口都不吃的东西她也吃,虽说是属猪的不挑食,可她怎么光有猪的胃口却没有猪的膘呢?” “我长什么样关你什么事!果然是属狗的,爱管闲事!” “好了你们两个,一会儿不吵就难受!”小姨无奈。 “是你让我择菜的,她欺负了我你也不管,真当我是没妈的小白菜啊,想怎么虐待就怎么虐待?”顾远凑到小姨身边横眉立目地叫嚣。 “别在我面前说什么没妈的话!”小姨厉声训斥,“我就在你面前,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妈!我还没死呢,少跟我说你没妈!下回再听见别说我跟你翻脸啊!” 顾远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自己的蒲团上,眨着大眼睛做无辜状:“果然是老虎不发威,怕人当你是病妈……对了,凭什么她爱吃菠菜我就得给她择?你这后妈,是不是有点偏心啊?” “她不也在择你最爱吃的豌豆吗?” 顾远语塞,捏起水灵面前的豌豆,玩味道:“好畸形的豌豆啊,脑袋大身子细,一根根像大头钉似的,和你的身材有得一拼啊,美女?” “你这个——大灰狠、小白免、大能猫!” 顾远脸上一红:“你居然偷看我作业本?” “不小心看到的,你自己丢在仓库的” “无耻的女人,我小学的东西你也翻出来看,偷窥狂!” “都说了是不小心看到的,你以为我愿意看啊!还坐饭呢?你家的饭是坐出来的啊,真恶心,看了你的作业本我三天吃不下饭!” “丫头别说了!”小姨忍住要发狂的表情,“又来了,早晚让你们气死!老李家养三个孩子也没像咱家这样!” “你把她送过去,保证他家立刻鸡犬不宁”顾远同情地。 水灵把头一偏,不屑理会。 “你看你们两个,我好几个菜都收拾好了,你们一个菜都没择完,有力气都用在吵嘴上了”小姨趁机教育道,“你们两个应该齐心一点,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别人看着也羡慕,我们看着也宽心啊” “你是宽心了,可是我心里在滴血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顾远哀怨地看着小姨,手里还残忍地蹂躏着几根菠菜。 “贫嘴!”小姨不再搭理他。 那家伙开始百无聊赖地玩弄着面前的一筐菠菜,可怜的菠菜,还没煮就已经被揉熟了。 水灵揪心地看着自己最爱吃的菠菜在这双让无数美女口水流成河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举世无双万人景仰的双手里惨遭蹂躏,胃里忍不住一阵阵翻涌,从此对菠菜失去胃口。 顾蕴城从市里收钱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他的小祖宗盘腿坐在地上,正在有模有样地择菜,吓得两颗眼珠子顿时掉在地上。 “孩子是不是发烧了?”顾蕴城丢下皮包奔过来。 “看起来像是中邪,”顾蕴城神色凝重地断言:“这次病的不轻啊,打电话叫老冯大夫来了吗?快过年了,可千万别发病啊,他奶奶要是知道了——” “你胡说什么!”小姨嗔道,“你才有毛病呢!” “爸——”顾远甩开菠菜,‘哇’地嚎开了:“后妈她虐待我,咦唔唔呜……” “去你的!”小姨白他一眼,对顾蕴城解释道:“反正他闲得发慌,正好让他干点家务,小孩子的动手能力需要慢慢培养的,丫头小时候就是从做这些小事开始锻炼的——” 顾远大呼:“借口!我的动手能力还需要培养吗!我上山能伏虎,下海能擒龙,寡人稍微一出手,四周就没活口!想当年,我一只手单挑五十人,两只手放倒一个营,放眼三省八市,哪个敢称我对手!哇哈哈哈——” 小姨无奈地望向顾蕴城,终于妥协:“这孩子的确病得不轻……” ------------ 第三十八节 忧郁的黑马 周五回学校取完成绩,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而这两人则一致地闷闷不乐。顾蕴城在饭桌上吹胡子瞪眼的,怎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水灵考了个第二,比全校第一那小子少了五分。 小姨只猜到她考得不理想,不断地宽慰着:考场如战场,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放在身上。 而对于荣登年部榜首的顾远,这家伙的抑郁就显得不可思议,也许面临着如何向教务处和班主任解释的压力吧。 这头半路杀出来的黑马,正郁闷地扒着饭粒,本来想着可以向顾蕴城邀功,这下变成哑巴吃黄连。 “都给我乐呵点,考完就忘了吧,明儿就小年了,咱全家出去玩,你们说吧,想去哪儿?”顾蕴城大嘴一咧,没心没肺地笑道。 顾远多少来了点精神:“还去欢乐城吧,那儿的妞真够劲儿!你好久都没带我去过了” “欢乐城是啥地方?”小姨听出点门道,不悦地说。 “别听那死小子胡说!哪有的事!”顾蕴城赶紧解释道。 “好怀念那里的脱衣舞啊,啧啧……”顾远一脸向往的神情,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你故意的是吧!”顾蕴城终于发怒,“皮痒你直说,我帮你扒层皮!” “丫头想去哪儿玩,听你的”顾蕴城笑眯眯地问水灵。 “我哪儿也不想去”水灵闷闷地,“我只想呆在房里看书” “这孩子,念书念傻了吧,都放假了还闷在家里看书,这样下去可不行,迟早要憋出病来的” “我只听过花痴,今天总算见到书痴了”顾远嘲讽道。 “你那么白,应该是白痴了吧?”水灵反激。 小姨赶紧喝止,“算了,别带这对冤家一起出去,丢人丢到外面就难看了” 事实上,以顾家的情况,想全家出去玩都难,家里每天都客源不断,闹哄哄的像酒店。 小姨几乎全天奋战在厨房和客厅里,招呼客人忙得不可开交。虽然顾蕴城反复交代,那些讨债的求办事的送礼的大可不必理会,可是小姨还是不厌其烦地招呼周到,笑脸迎送。 第二天顾蕴城不知怎地把新上任的柳镇长请到家里吃饭,那老男人长着一双三角眼,动不动就不老实地瞟着小姨看。 见他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水灵忍着怒气瞪大眼睛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顾蕴城倒是没有注意到,热络地和他套着近乎,还亲自剥开一只三两重的大虾给他。 水灵看他假惺惺的样子直想吐,平日里财大气粗颐指气使的威风全没了,口里说到什么税的事情,暗藏玄机地比划两下,两个老男人心照不宣地露出猥琐的微笑。 顾远只顾埋头吃饭,吃相还是那么惨不忍睹,间或发出一两声赞美似的“吧嗒”声,他爸瞪他也没什么效果。 小镇上一般家里有客人,尤其是重要客人,小孩子是绝对不可以上桌吃饭的,不过顾蕴城就没这种顾忌,还提醒:“顾远,你也不知道敬你柳叔一杯” 顾远这才擦擦油腻腻的手,人模狗样地举杯,“柳叔,侄子先干为敬,家里没什么好酒,多担待,下次咱们换个上档次的地方好好喝两杯” 说着,一大杯酒‘咕嘟’下肚,喝完还嘀咕“好渴,牛肉咸了”。 刘镇长舒展开满脸的横肉丝,“顾远侄子,今天到你家来,我还真有事麻烦你呢” “什么事情只管开口,咱们这交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要见外我可不高兴啦?”顾蕴城道。 “呃……庆洪你认识吧?” “哪个庆洪?……哦,好像有这么个人”顾远脸色有点不自然。 “就是和你一个学校的,比你低一年级……”柳镇长提醒道,脸色也不好看:“我那外甥太顽皮,你们一个学校的,还得麻烦你多照顾点” “哦,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顾远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孩子也不是一个善茬,你呢,也别跟他一般见识……”柳镇长话里有话地交代道。 顾蕴城看着顾远,已经明白几分,只能装糊涂:“怎么回事,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和人家闹矛盾了?” 顾远赔笑道:“真对不住你,柳叔,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他舅舅的话就……” 水灵突然想起同学议论过,那个初二的庆洪好像也是个没人敢惹的嚣张家伙,在学校里搞了个所谓的“洪帮”,经常恶作剧欺负人,有时还在路上劫人家小学生的零花钱,臭名昭著。有一次不知怎么惹到了顾远,听说被顾远‘卸了两只胳膊’。 ‘卸胳膊’是顾远常玩的游戏,不知道是不是从顾蕴城那里学来的,其实就是搞得人家胳膊脱臼而已,虽然不会出什么大事,不过被他拧过的胳膊以后会经常性的脱臼。 “您放心,既然他是你外甥,就是我顾远的铁哥们,以后我会照顾他的,看谁还敢欺负他!”顾远脸不红心不跳地诅咒发誓说。 柳镇长皮笑肉不笑,看着他不说话,字都写在脸上呢:除了你谁还敢欺负他。 “不过庆洪的胳膊……最近有点……”柳镇长脸色沉重。 顾蕴城会意:“这样吧,明天让大侄子过来一趟,我这有药贴,帮他正正骨,没事的,你放心,保证跟原来一样” 水灵听明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顾家的损招绝学还真有一套。 “来,喝酒喝酒,孩子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明儿我和内人到庆洪他爹妈那好好陪个不是,该多少药钱我们一分不少,这事儿保证处理个服服帖帖”顾蕴城赔笑道。 “哎——哪里哪里,你严重了,我可不是那意思!”柳镇长一脸担待不起的严肃样:“我可不是来要钱的,小孩子打架那是经常的,我就是嘱咐顾远关照一下,希望咱们的小辈们也能走得近一点,你老顾可别想多了啊!” “你说的哪里话,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和你刚一打交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大方之人,不可能把这点小事放心上,可是毕竟是我们不对,就算你宽宏大量不在乎,也不能让你从中也为难是不是?我们好歹也得跟那孩子父母交代一声啊,”顾蕴城一脸谄媚,“再说,我们过去走动走动,就当认门亲戚,以后大家熟门熟路,有事也好互相照应一下啊,镇子就这么大,咱们将来就是一家人了” “那就随你的便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勉强”柳镇长笑道:“不过千万不要拿什么东西花什么钱,让我知道我可不让你!” “呵呵,喝酒,放开了喝,不行就住我这,正好年关没事,咱哥俩好好聊聊” “那大妹子让吗?”柳镇长看了看小姨,开玩笑说,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感情他还真想住下了。 小姨也敬了他一杯,“镇长不嫌弃我们这,我当然乐不得,老顾和你这么投缘,以后还巴望你常来我们家聚聚呢” 水灵嘴巴撅的老高,心想小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力了,以前多少有钱有势的打小姨的主意,都被小姨拒之门外,如今居然被顾蕴城带坏了。 “老顾好福气呀,我家那位要是有你一半我就知足了”柳镇长望着小姨露出垂涎三尺的神色。 顾蕴城仿佛没看见,赔笑道:“来,我再敬你一杯” “咦,这小丫头怎么一直低着头不讲话呀,不高兴了啊?”柳镇长喝着喝着,不知怎么注意到了水灵。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性格有点内向”小姨赶紧说,恨不得伸手拉下水灵高高撅起的嘴。 “那怎么能行,女孩子不会讲话可不好,要学着讨人家喜欢啊”柳镇长对着水灵教诲道,“你看你姨,要多跟她学学” “我有什么呀,说笑话了”小姨拉了拉水灵:“吃饱了吗,吃完就先回屋看书吧” 水灵对这场面厌恶得不得了,早就恨不得离开。 “我还没吃完呢!”水灵不紧不慢地说,怕自己走了小姨会吃亏。 “你饭量见长啊,照你这么吃下去,我们家要没米下锅了”顾远打趣道。 “哈哈,这孩子——”柳镇长笑道:“你们家这对宝贝,真让人眼红,一对金童玉女” “哪里哟,你是不知道啊,这兔崽子整天惹事生非,书念得一塌糊涂,到现在识的字还没有我多呢,想当年我可是一天学都没上过的呀”顾蕴城大倒苦水,“倒是丫头挺争气,全校第一呢!” “可惜是个女孩子,念得再好也没用啊”柳镇长打量着水灵:“不过这孩子长得标致,将来可以嫁个公子哥儿,有十六七了吧,老顾你也该给她张罗了,这年头啊,人家都挑得很” 水灵怒火上涌,当场就要发作。 小姨也有些不悦:“又说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只要她能自己混口饭吃我就满意了” “这就是你想不开了,人啊,穷也是一辈子,富也是一辈子,为人父母的怎么会不希望孩子过得风风光光的呢,难道破衣烂衫的吃不上饭你看着就好受?” 水灵把筷子‘吧嗒’一放,负气离席。 ------------ 第三十九节 叔叔疼你 年关越来越近了,顾家拜访串门的人越来越多,本来还算清净的大院一下子变成了集贸市场,小姨每天迎来送往疲于应对,水灵早已不胜其烦,趁天气好夹本书跑到外面。 镇外的南山是一座低矮的小山丘,从远处看光秃秃的,零星地长着一些稀疏的草木。 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烤在身上暖洋洋的,水灵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任冬天的阳光舒服地晒在身上。 不太远的山脚下,一群小屁孩玩的正欢,山顶上依稀晃动着打柴人的身影,远处的小镇上空飘着一缕一缕淡青色的炊烟。水灵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翻开崭新的书页:语文老师说中考范围包括文学名著,水灵就买了本茶花女来看。 国外文学的套路就是不一样,一口气读了十几页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不容易看明白点端倪,水灵大失所望:原来《茶花女》讲的并不是一个采茶女自强不息的故事,女主人公的职业让水灵大为羞赧,险些把书扔掉。 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漫不经心地往下读,渐渐被故事吸引了。这是水灵第一次接触爱情故事,小小的心灵被震撼的不轻,一边在心里批判着抗拒着一边看得脸红心跳津津有味,在某些方面说,这本书对水灵起到相当的启蒙作用。 山脚下孩子的嬉闹声渐渐散去了,扛着大捆干柴的大人们也陆续走下山,太阳渐渐西斜,水灵知道是时候该回家了,但就是舍不得从书里拔出来。 脚下的寒气越来越重,水灵裹紧了大衣,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了下去,西方的天空呈现出晴朗天气所特有的玫瑰色余晖。晚风一吹,水灵不禁寒战连连,终于含着眼泪看完了最后一页,女主人公的死给水灵带来了巨大的伤感,久久挥之不去。揉揉坐得僵硬麻木的两腿,缓和了好一会才站起来。 天色暗了下来,恐怕已经有五点多了,慢悠悠地走在回镇上的沙石路上,身边一个行人都没有。顾不得小姨是否担心,水灵仍然沉浸在莫名的悲伤和忧郁之中,他们的悲剧却让水灵有种怅然若失的伤感。 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这两人不是自找苦吃吗?水灵无论如何想不通,为什么相爱的人总是给自己设下那么多障碍。当然,若干年后水灵终于明白那种感觉的时候,感叹自己还不如女主人公勇敢。 炊烟渺渺,沙路漫漫,暮色沉沉,身后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在山脚遮护下的一段转弯处,水灵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水灵猛地顿住,瞬间回视,把后面的人吓了一跳。 距离太近了,恐怕是逃不掉了,水灵倒吸凉气。 “我跟了你一路了”四十多岁的男人阴阴地笑起来,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辛苦了”水灵淡淡地说道,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涟漪。 “呵呵,不怕吗,小妮子?”那男人似乎有些惊异水灵的反应。 “怕?”水灵歪歪头,不经意地看了下四周,四下无人,“当然怕了!”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镇定自若的小丫头突然发动起来,如同电动小马达一样撒开腿就朝镇上跑去,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边跑一边“救命啊救命啊”地尖叫起来,可惜黄昏的大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那男人稍微愣了一下神,飞快地追了上去,“臭丫头,你跑什么,我有好东西给你——” “小姨——快来啊——”水灵没命地跑着,吓得哇哇大叫,手里的书也甩掉了。 “别跑,我给你好东西,停下来” 水灵那身板纯粹是样子货,跑了不多远就险些散架子,脸憋得红红的差点喘不过气,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 “别跑了,再跑我就杀了你,看我抓住怎么收拾你!”那男人一边喘息一边恶狠狠地威胁道。 离镇上还有很远的路,貌似无边无际的路程足够她挂在半路上,水灵在心里一万遍骂自己为什么来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 好不容易跑到相对敞朗一点的大路,水灵绝望地发现自己真的跑不动了,是那种死也跑不动的地步。 回头一看,那阴鸷的老男人已经慢慢逼近了,脸上挂着收入囊中的奸笑。 “谁家的闺女这么好看呀,真是,这脸蛋——”男人笑着就要靠近:“让我摸摸,叔叔高兴了没准放你回家,不然……” 水灵喘了口气,顾不得有劲没劲只管闭上眼睛死命地跑。 旁边的一条大马路上隐约响起车声,水灵如同抓着救命稻草,拼命呼救起来。 距离好像有点远,一辆疾驰中的摩托车转瞬即逝,水灵都没看清车上的人,自己的呼喊便被车声遗落在后面了。 只是那车却很熟悉,水灵一下子便认出来了,那么车上的人便毫无疑问了。可是他竟然没有看到这边,竟然更快地驶远了。 水灵恍惚看到车上的人似有似无地向这边偏了一下头,难道他真的没看见吗,还是说…… 想到这,水灵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双腿如同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 斗嘴归斗嘴,可是水灵的潜意识正按着小姨的愿望,开始把他当做一家人。 心灰意冷的水灵颓然地坐在地上,绝望地看那男人一步步靠近。 天已经黑了下来。 “怎么不跑了,小妮子,来,叔叔疼你”老男人心痒至极地来到跟前,两眼放光地摩挲着黑茬茬的下巴:“从没遇见过这么标致的女娃娃,今天要是不逮到手我就白活这么大岁数啦” 看着老男人已经站在身前,水灵吓得眼前一黑,晃了晃强忍住,刚要无力地起身就被那男人一把拉个趔趄。 “你放了我行吗?”水灵苦着脸哀声乞求。 “放了你我上哪再找你这样的漂亮娃娃?今天是我在你们这里的最后一天了,一会儿我就该回老家了,你乖乖听话我就不杀你,不然的话我就只能勒死你埋掉了” “呜……” 水灵抖成一团,恐惧得张不开嘴,眩晕症再次要命地发作。 眼前一黑,身体彻底软了下去。 ------------ 第四十节 你怎么总是不懂我的心 这是水灵第二次发作眩晕症了,上一次在课堂水灵只当是偶然,并未在意,但这次就不能说是巧合了。 不过水灵很快就醒过来了,而且被摔得骨头都快散架。 水灵忍痛爬起来,正对上顾远那双勾起嘴角微笑的眼。 “你想干什么?”水灵身边的老男人沉声问。 摩托车上的顾远两眼一眯:“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表哥……”水灵喊着,急忙跑过去。 那老男人一把抓住她:“你们认识?” “也不是很熟啦,一般般啦”顾远笑眯眯地,“貌似你们很熟啊,你刚才想抱她去哪?” “你看错了,我没啥意思”老男人嘴上说着,居然放开水灵,拔腿就朝山脚下的灌木丛里奔去。 “想跑?这不是找死嘛,乖乖让我凑一顿也就没事了……”顾远皱着眉抱怨道,瞬间将摩托车放到最大马力,目露凶光的一瞬间,车子像狮子一样咆哮着窜了出去。 那跑得东摇西晃得老男人如同肉鸡一样,瞬间就会被吞噬,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水灵急得大喊:“小心……” 老男人回头一看车子已经冲到眼前,吓得面如土色,躲闪不及:“别——” 话未说完,‘砰’地一声人已经飞出老远,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如同死人。 “他……他会有事吗?”水灵紧张地跑过来。 “怎么会呢,我当然不能一次撞死他,不然就没得玩了”顾远冷笑着,跃下摩托车。 “老家伙,装死可不好,来陪爷练练手”顾远踢了踢他,手指掰得咔咔响。 那老男人果然动了动,挣扎着站了起来:“我不跟你小毛孩计较,今天就这么算了” “靠!今天怎么尽遇上二百五!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算了,你的狗命还握在我手上!来,你不是想爽吗?大爷我伺候伺候你,保证比那小妞还让你过瘾” 话没说完,一拳打在老男人的下巴上,干脆利落,不等人家反应过来,第二拳第三拳已经暴雨般地砸在他的头上。 “旋风腿——” “螳螂拳——” “大擒拿手——” “小蜜蜂十二式……” “呃……采茶捕蝶……”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这家伙打得两眼放光,眉飞色舞,眨眼功夫,老男人已经七荤八素东倒西歪,眼睛肿得睁不开。 “舒服吗?”顾远用脚踩了踩地上老男人的脸,阴阴地问。 许是顾蕴城**有加,这家伙的身手大为精进,快准狠样样没的说,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就像青菜一样被他折腾得稀巴烂。 老男人吭了一声,艰难地爬起啦,顾远上去就是一记阴狠的飞腿,老男人惨呼一声倒下。 “起来玩,别装死”顾远轻蔑地踢了踢他,用皮鞋碾了碾他的脸。 水灵一阵胆寒,第一次看到这个英俊的小白脸现出这样凶狠乖戾的神色,漂亮的眉眼竟然折射出霸道的邪恶,那是不把人玩死不罢休的残忍。 见他又要踩人家的脑袋,水灵赶紧拦住:“别打了,他都那样了,算了吧” “没你说话的份,”顾远白了她一眼,“老子才刚刚热身而已,真正的大餐还没开始呢!起来吧,老东西,你要在装死我就把你点了”说着,当真拿出打火机,见对方慢腾腾地挣扎,便打开火烧人家的下巴。 大概是被烧痛,老男人被激怒了,腾起跳起来,挥起老拳攻向顾远。 他哪有顾远灵活,顾远只微微一闪就侧过了,接下来又是对老男人一番毒打,直打到对方瘫软在地上才稍稍收手。 “好了,别打了,我们走吧”水灵早就于心不忍,就势劝道。 “你倒真会做人”顾远冷哼一声:“就算你替他求情,人家撕你衣服的时候也不会留情” 老男人蠕动着,想趁机爬走,不料眼尖的顾远一脚踹下去,对方一声闷哼,似再也爬不起来。 “呼,真无聊,他妈的草包一个不禁打”顾远翻着白眼抱怨道。 “放过他吧,反正他就要回老家了,以后再也不会来做坏事了”水灵恳求道。 “对……饶我一回吧,小伙子……我一时糊涂……”地上的人哀求道,“再说我也没把她怎么样……” “嗯……那你先起来把她怎么样,然后我再光明正大地打你”顾远转着眼珠子说道。 水灵瞪他。 “老子正在兴头上,别扫兴啊,起来再打”顾远不耐烦地拉起他。 老男人借着顾远的力气刚站了起来,猛地抓着顾远的胳膊,呲牙咧嘴地挥拳砸向他的头。 “小心……”水灵大喊。 只见顾远躲都不躲,一记快拳砸向老男人脑袋,老男人顷刻向后倒下去,打了几个跄踉才勉强立住身形。老男人大概逼疯了,张牙舞爪地发狠扑了过来,眼里尽是红丝。 水灵看得揪心不已,又帮不上忙,急得团团转。 “这才够火候”看着老男人疯狂扑上来的样子,顾远眯起眼睛满意地笑了笑。 老男人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势必要拼个鱼死网破,咆哮着左一扑右一扑,顾远更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身形上又瘦又高,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发挥,每一出手对方脸上就是一片淤血。 老男人渐渐不支,眼神都开始涣散了,顾远却还是酣畅淋漓的状态,对着奄奄一息的老男人一阵猛踹。 “别打了,求你了,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水灵见要出事,急得过去拉他,无奈根本拉不开。 “让我再玩会,别烦!反正打死色狼也不用偿命”顾远不理他,对着身前的人大施拳脚。 那老男人眼睛都斜了,嘴里吐出混着血的沫子。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水灵吓得脸色惨白,死命地抱住顾远的腰,不顾一切地把他拉开,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别打了,你会打死他的” “哟,看不出你这么心疼他啊!”顾远瞪大眼睛叫道,掰开水灵搂在他腰上的手:“你心疼他也不能吃我豆腐啊,我为你出力流汗你还占我便宜,太不厚道了” 水灵‘嗖’地放开:“别瞎说!” “手感不错,喜欢就再抱会儿”顾远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水灵强忍着没骂人,“咱们快回去吧,小姨都等着呢,再打就出人命了,已经惩罚够多了!” 看着水灵深锁眉头焦虑的样子,顾远坐下来,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怎么总是不懂我的心呢” “我?”水灵愣住,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你……你是说……算了,反正他也没把我怎么样,我都不生气了” “你还是不懂”顾远仿佛很受伤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她:“我在床上养伤都躺了两个月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活动活动腿脚,舒展一下筋骨,你怎么就不肯让我痛痛快快地过个手瘾呢!哎,你这不解风情的女人啊……” “呃……”水灵愣住,满脸黑线。 “也罢,这人面得跟泥巴似的,真没劲,十个加在一起都不够我玩的”说着,顾远拍拍屁股跨上摩托车,潇洒地调转车头。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啊,还是留下来陪他?”顾远瞥了瞥瘫在地上的老男人,对水灵嘲讽道。 “他这样能行吗?会不会冻死在这里啊?”水灵见那人动都不能动了。 “哟,你还真是关心他!”顾远撇撇嘴:“放心吧,死不了的,老子从小打到大,下手有分寸的,要想让他死他早就死了” “都那样了还说有分寸”水灵小声嘀咕着,虽然不放心,还是上了他的车,怕他不耐烦了会把自己丢在这里。 “抱紧了,”顾远吩咐道,发动车子:“你不是喜欢抱吗,现在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吃豆腐了” “你……”水灵干瞪眼,身体离他远远的。 车子刚飞出几里远,水灵突然想起那本《茶花女》还丢在路上呢,好说歹说让他带自己回去找。 不耐烦归不耐烦,顾远还是一路飞车,沿着大路找回去。 终于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水灵如释重负地捡起来抱在怀里。 顾远瞥瞥封面上的书名,不以为然地:“我当是什么宝贝书呢,这本我也看过,不就是一个**和嫖客的故事吗,还有一个拉皮条的,原来你也好这种口味的啊!想看的话我那还有一箱子呢,比你这本刺激多了,什么《颠龙倒凤》、《名妓艳史》……” 水灵气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哎,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好学生,怎么都那么虚伪呢”顾远长叹一声,发动了车子。 水灵黑着脸坐了上去。 半路,水灵突然想起昏迷前的事,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看见我了,怎么先走掉又折回来呢?” 水灵笃定他看见自己的,但是想不通为什么他假装没看见,如果他来得再晚一点,自己就不堪设想了。 “两条路中间有沟,我总得先到前面路口拐过来吧”顾远不耐烦地说。 “可是……”水灵郁闷,“那你就不能先喊一声吓吓他啊,我差点就被他带走了!” “我一喊岂不打草惊蛇,再说凭我的速度他还能跑得了?”顾远满不在乎地。 水灵倒是吓出一身冷汗:“说的简单,万一你赶过来他已经把我带走了怎么办,你倒一点也不紧张” “你又不是我老婆我紧张什么,就算你让人先奸后杀,我也只不过少了个斗嘴的,也不算很吃亏哦”顾远轻松地吹了个口哨。 水灵气绝,久久说不出话来。 ------------ 第四十一节 奶奶你好棒哦 这是一个多风的寒假,水灵只好缩在房间里看书,顾远也不得不闷在家里,每天跟着他老子陪那些访客喝酒赌钱,没过几天腰包就塞得鼓鼓囊囊。当然,他也不是每次都赢,在顾蕴城的授意下,对该输的人他还是要捏着鼻子装输。 只有大勇和沙文娴风雨无阻地隔两天就来一趟,沙文娴总是径直杀进顾远的房间,大勇则提着书包直接找水灵补课。水灵教得仔细,大勇学得也认真,不出半个月已经有很大长进了,令顾蕴城瞪着顾远眼热不已,而顾远始终是油盐不进的料,一提学习就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 一晃春节到了,大清早水灵就被鞭炮声闹醒,不过今年不能指望和小姨安安静静地过个年了,因为小姨很早就走了。 早上九点多,顾蕴城总算起来了,又跑过去踹醒顾远,这爷儿仨才开车到相隔不远的老太太家。 顾远的奶奶大约90岁左右,身体还挺硬实,一直跟着大儿子过,不过大儿子去世好几年了,一直由大儿媳伺候着。这老太太在顾家那是说一不二的主,不管是镇上一霸的顾蕴城还是省城公安局长的顾蕴武,老太太只要看谁不顺眼,二尺长的大烟袋秆子当头就是一记狠的。 小姨和其他几个儿媳按照惯例一早就到了,虽然小姨去得早,问过好之后也就没什么可做的了,因为其他几个媳妇该干嘛干嘛全包揽了,反过来说人家有心挤兑她也并无不可。虽然水灵始终认为小姨是委屈下嫁,其中还有顾蕴城死缠威逼的成分,可顾家其他媳妇却并不这么认为,顾蕴城有钱有势,多少女人巴结都来不及,小姨这么轻松上位,不明就里的妇人们免不了背后非议。 顾蕴城带着一对儿女刚下车,大院顿时热闹起来,不少人是第一次注意水灵,立即对水灵的外表啧啧称点,顾远更是万人疼的主儿,光弟弟妹妹们就揪着他不放。三人刚进堂屋,水灵就看到小姨一个人冷清地在角落里剥蒜,其他几个媳妇则热闹地聚在一起边唠嗑边做饭炒菜。 不用说也知道小姨在这群体里什么地位,水灵一阵心疼,恼恨地瞪向顾蕴城。 “哟,二哥来啦,就等你啦!”几个媳妇看到他们,立刻热络地招呼开来。 “二哥就你架子大,我们几家的早就到了,哈哈,快进去喝酒吧” 水灵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见到顾蕴城那么亲热,只听顾蕴城一边笑着打哈哈,一边对小姨沉声说:“你蹲在那里干什么,绍芬!没看见弟妹们都忙吗,也不知道过去伸把手!” 听到顾蕴城的奚落,小姨也很委屈,又不好发作:“大家都安排好事情了,我也没有插手的地方……” “是啊,看她细皮嫩肉的,想也做不了这些粗活儿”灶台边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面带讥诮地说道。 “我们几个就够了,反正年年都是我们做,让她歇着去吧”有一个媳妇说,虽然没什么表情,也能听出冷落的意思。 “是啊?那你们张罗吧,辛苦了”顾蕴城笑道,招呼小姨:“绍芬你进屋来吧,别给人家添乱” 儿媳们都聚在厨房忙活,屋里都是男人们和当家老太太,小姨哪好意思一个人离开。 顾蕴城见叫不动,走过去揽过小姨,小姨急忙甩开他的手,小声嗔怪:“干什么呀,这么多人呢……” “怕什么,老夫老妻了”顾蕴城笑道,硬是搂着小姨进了大屋。 看得水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瞧人家,真个感情好呢”几个儿媳冷嘲热讽道。 “老二媳妇真够……” 水灵多少听见了一些,想想又不能说什么,回头冷冷地打量她们:一个个不是五大三粗的身材,就是市侩刻薄相,和自己温柔娴淑的小姨简直没法比。 这边水灵一进屋,满屋的烟味熏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果然是一屋子的男人,还有几个小女孩。座上一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见到水灵,中气十足地问:“谁家的丫头啊,这么标致?” 小姨赶紧拉着水灵给老太太问好,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我就寻思着肯定不是咱们老顾家的,顾家的小伙们长得俊,丫头多数长得丑,呵呵” “奶奶!你怎么这样说我们!真是的!”立即就有两个小女孩撅着嘴巴抗议。 “切,难道还让她这么大把年纪的人撒谎不成?”顾远嘴贱地插道。 “大哥……我们好像很久没收拾你了,哼哼”一见顾远,几个小丫头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不知谁先把他扑倒在沙发上,几个半大的小女孩立即压了上去。 被压在人堆里的顾远哇哇大叫,老太太摇摇头:“瞧瞧这些东西,越大越没样子!” “丫头多大了,还在念书不?”老太太盯着水灵笑眯眯地问。 这个眯眼的动作居然和顾远如出一辙。 “16了,正读初三呢”小姨答道。 “呵呵,那再念半年也该出来了,到时候让老二给她安排个事情做做,过两年也该找婆家了”老太太望着水灵,笑问:“这么俊俏的丫头我都有点舍不得给别人家了,做我们顾家的孙媳妇怎么样?” 听她这随意安排别人命运的口气,水灵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姨忙说:“孩子还小呢,我们还没有妈想的那么长远,还是等她念完书再说吧” “呵呵,这不马上就毕业了吗,你们也该上上心了”老太太嘱咐道,没再说别的。 “小豪——”老太太的大烟袋敲了敲桌子,嗔道:“兔崽子还不过来,白给你留了这么些吃物!” 顾远摆脱小丫头们,慢腾腾地凑过来:“别打我啊,我要过来了哦……” “小豪?”小姨不解。 “就是顾远哥啦”旁边一小丫头解释道:“顾远哥原来叫顾远豪来着,有一次他跟人家打架,人家给他起外号叫‘豪猪’,他就哭着跑回来告诉二伯,结果二伯一听到‘豪猪’,憋不住噗嗤笑了,说:‘谁给取的,太有才了!’从那以后,顾远哥就再也不肯要那个‘豪’字了,嘻嘻” 顾远瞪了她一眼。 顾蕴城哑然失笑:“臭小子,死倔死倔的” 老太太吩咐道:“老二媳妇,把柜橱里的吃食都拿出来吧” 小姨顺从地取了来。 “哇!奶奶你好棒哦,都是进口零食耶!”顾远笑着扑了上去。 刚要伸手抓,老太太一个烟袋锅子砸到了头上,凭顾远的身手都躲闪不及,挨了个正着:“就知道吃!连奶奶都不认了,是谁说学习忙,考完试就来看我的,等你等到现在才来!” “唉哟……很痛的!”顾远呲牙咧嘴地揉着头:“我们男人有男人的事,怎么能总陪着你呢,你这老太太越来越不懂事了,要是实在寂寞的话我帮你物色个老头?” 不等他爸踹他,老太太的铜烟袋锅子又下来了:“混账小子!” 零食口袋一散,一群孩子们纷纷过来抢,一眨眼功夫就掏空了,水灵则静静地立在小姨身旁。 顾远乖乖地蹲坐在老太太脚下,嘴里鼓鼓囊囊地塞满肉铺,任凭老太太一下一下宠溺地拧着他的俊脸。 顾蕴城让小姨坐在身边,给她抓了些吃的,便和其他兄弟说起闲话来。小姨有些不自然地想走,无奈顾蕴城不放。顾家的男尊女卑是显而易见的,别的媳妇在后厨忙活,小姨却坐在这里,的确有些不妥。 本来一本正经的兄弟几个见老太太正一门心思地逗孙子,便放开了说笑起来。谈话内容不外乎是谁家的女人泼,谁家的媳妇骚之类的,听得水灵一阵阵恶寒,果然是一家的兄弟。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小姨身上,尤其是老六和老七,一个劲儿地嬉笑着逗小姨说话,顾蕴城倒也没说什么,得意地搂着小姨,故意炫耀似的,老太太看不惯地瞪了他一眼。 “二婶真好看,我妈要是像你这样,就不会把我生这么丑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小丫头说。 “你孽障太深,就是换了嫦娥来生你,充其量也只能是张兔子脸”顾远靠在老太太膝盖上,一边嚼东西一边奸笑道。 “小豪哥你太欠扁,我要替天行道了”说着,挥舞着拳头冲过去。 “唷!不可以——”老太太忙伸手护住孙子,“别闹,小心呛着他” “哼!我就知道奶奶偏心!人家都偏向小的,就你护着大的!”小丫头撅起嘴巴。 顾远火上浇油地朝人家挤挤眼,笑得没心没肺。 老太太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大伙都怨我向着他,你们谁知道这孩子小时候受了多少苦!他爸坐牢的时候你们都有爹妈宝贝着,偏我这苦命的小孙子没人疼没人爱,大冬天的自个扒了车从城里跑回来找我,才五岁啊,穿个开裆裤屁股都冻紫了,想想我就心疼……”老太太说着就哽咽起来:“死老二,说他不听,都说戏子无情,偏娶了那么个狐狸精,我就说她不是过日子的娘们,结果害得孩子——” 顾远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地挪走老太太的手,黑着脸冲出门。 “这孩子……”老太太讪笑着:“脸皮太薄,不让说” “老二媳妇啊”老太太笑着招呼小姨:“乍一看你模样俏,我还担心你不是那实在过日子的人,后来听说你料理家务样样在行,我就放心了。以前我常对他们几个媳妇说,早先的时候,做顾家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想我刚嫁进门的时候,别提吃了多少苦,受了哪些个气。老爷子那些兄弟们,对待女人就像牲口一样,折磨死的都有。幸亏我娘家硬,老爷子对我还顾着几分情面,可是为了给孩子们争点家当,我一个单薄女人不得不和好几个女人周旋,明争暗斗几十年,里面的心酸苦楚只有我自个知道,就是再难也得咬牙挺着……” 说到这,几个兄弟一阵唏嘘。 “大过年的说这干嘛”顾蕴城埋怨道。 “我是过来人,也知道做人家的媳妇不好当,所以对你们妯娌几个从没红过脸,哪像我那个时候啊,媳妇敢说一个不字老婆婆当场耳光子就下来了”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对你们几个呢,我都是掏心掏肺地当自个女儿一样疼,为的就是指望你们尽心地照顾好我的儿子和孙子们,只要你们做好本分,也不枉我老人家一番苦心” “妈说的是,我明白”小姨蹲在老太太身边,点头道。 “看得出你挺贤惠的,老二越发胖了”老太太笑道。 “哪里啊,应该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顿了顿才说:“不过我听说小豪他经常不回家——” “哦……”小姨这才明白老太太的正题,赶紧解释:“顾远他有时候是会到同学家住” “好好的干嘛去别人家住?别人家有自己家住着舒坦吗?”老太太面无表情地问。 “小兔崽子野惯了,以前不也经常不着家吗?”顾蕴城说道。 “以前不着家是因为没有妈,难道现在还没有妈!”老太太厉声骂起顾蕴城:“家里要是有吃有喝穿的暖暖和和,他还会跑到外面去吗,我的孙子又不是傻子!到外面寄人篱下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自己想想这日子好过吗!”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敲着面前的桌子,老朽的木桌顿时印下几个深坑。屋里没人敢说话,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都安静下来了。 “他自己愿意的,我又没有逼他”顾蕴城拧着眉毛说。 “你是没逼他!他自己傻!我老太太眼睛瞎!”老太太高声喝叱起来,震得顾蕴城也闭了嘴。 “妈,您别生气,以后我一定不让小远再出去了,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小姨俯下身,低眉顺眼地说,安静的大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老太太半晌不吭声,任由小姨蹲在她的椅子前。 顾蕴城拉了拉小姨:“去,你到厨房去帮忙吧” 见老太太气头还没消,小姨不肯走。 “我从来不会责骂哪个媳妇,但是我老人家眼里揉不进沙子,别以为我老糊涂什么都不知道”良久,老太太才开口道,“老二媳妇,我信得过你,既然你能把自个的丫头养得那么白净水灵,自然也能伺候好我的孙子。将心比心,我家老二对你不薄,照顾好小豪是你立足顾家的本分,别让人挑出你这后妈的把柄” “是,妈说的在理,我记住了”小姨面色苍白。 “三叔来了!三叔回来了!”一个毛头小子兴冲冲地跑进来叫道。 “是吗?在哪呢?”老太太两眼放光,拄着手杖站起来向外望去。 几个小丫头赶紧扶了她往外走,院外一阵哗然,寒暄问好的声音连成一片。 顾蕴城趁机扶起腿都蹲麻的小姨,低声道:“妈对谁都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小姨默默地点点头。 ------------ 第四十二节 我才不要亲你 听到顾远三叔回来的消息,全家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迎到了外面。连街坊四邻也围了过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簇拥着这一家三口人。 水灵好奇地望过去:这就是传说中的省城公安局长啊。 这个人倒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神奇,有着和顾蕴城相似的眉眼,只是身材瘦高,皮肤黝黑,目光精深有力,有着读书人斯文严谨的气质。一开口便是质朴的腔调:“妈,我回来了” “好,快进屋,外面冷”老太太眼睛眯成一朵花,笑得合不拢嘴:“小斌啊,快来奶奶看看” 一个白净高挑的男孩子两步迈过去,斯文倜傥:“奶奶” “唉哟,我的心肝儿,快来快来”老太太赶紧搂了那男孩进屋去,还不忘招呼孩子的妈妈:“蒋丽啊,快进来暖暖身子,把东西交给他们提,怪重的” “不重,妈,您快进去吧,这么冷的天就不要出来接我们了”男孩的妈妈一讲话就是一口好听的省城腔,这是一个有着优雅外表和得体举止的地道城里人。 顾远正从里屋窜出来,一见到老太太怀里的漂亮男孩,立刻跳到跟前,重重地拍了男孩的肩膀:“越来越油头粉面了,哥们” 男孩象征性地冲他胸口来了一拳:“不要嫉妒我比你帅!” “好了,两个小祖宗,进屋再说”老太太乐呵呵地搂着两个身材差不多高的家伙进去。 随着这一家子的到场,年饭总算正式开始,顾蕴城驱散了门口看热闹的和找顾蕴武办事的人,挤得满满登登的屋里屋外这才勉强能摆下桌子。顾家两个兄弟带着孩子们出去放鞭炮,足足放了半个多小时,库房里存的烟花爆竹才消了不到三分之一。 堂屋和大屋满满摆了三大桌,走路的空隙都少的可怜,人挤人人挨人,一时热闹非凡,老太太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丁兴旺的子子孙孙,满意里露出微笑,这才宣布开宴。 大桌上坐的是老太太和八个儿子,一席人边喝酒边听老太太和顾蕴武说着闲话,即使在兄弟母亲中间,这位大名鼎鼎的公安局长依然是一副拘谨严肃的样子,讲起话来朴实得如同农民。老太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时地给坐在身边的顾远和顾远斌夹肉、剔鱼骨头。她自己已经好些年不进荤腥,碗里只有一点糙米饭,一碟小咸菜,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两个孙子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一个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活脱玉树临风的官家公子,另一个油嘴滑舌一脸邪笑,不用说也知道是哪家恶少。 水灵和小姨坐在第二桌,桌上都是顾家的儿媳们,还有几个小一点的孩子。不用吩咐水灵也知道自己和小姨的身份,只静静地坐在小姨身边低头吃饭,只夹眼前够得到的菜,没有一丁点大的动作。妯娌几个嘻嘻闹闹有说有笑,小姨只是面带微笑听着,并不插言,间或给水灵夹一些菜。 最热闹的第三桌坐的是顾家的孙辈们,最大的已经有二十几岁,小的约莫七八岁。一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闹得不亦乐乎,边吃边玩差点把桌子掀了,喧哗声盖过了前面两桌的声音。老太太不时吩咐叫他们消停一点。 这一顿饭吃得好长,水灵虽早就吃饱了,却不好干坐在那看别人吃,只能有一筷没一筷地闲吃着。除了水灵和小姨,看起来别人都开开心心的,尤其是顾远那家伙,和坐在老太太另一边的顾远斌正丢花生豆玩,老太太皱着眉看着花生豆在眼前乱飞,却舍不得责骂一句,倒是两个父亲,唬着脸制止住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年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顾家几个年纪轻的儿子和媳妇已经离开,由于顾蕴城是长兄的关系,他们这一家四口还是要留在那陪老太太守岁的。 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大儿子的家人,顾蕴城一家,顾蕴武一家,还有一群年纪小相仿的孩子。 听说顾蕴武回来了,大门外一直有人徘徊,一见他们吃晚饭,拜访的人便纷纷上门来。 “年年都这样,看了就心烦,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老太太点上烟袋,不悦地说。 “没关系,人家都来了,能帮则帮吧”顾蕴武笑道。 “你说这局子也不是咱们家开的,这些人总为了屁大点事情拖你后腿,误了你的前途谁担待着?到时候人家两眼一马糊不认账了,你能得着什么好!”老太太埋怨道。 “不会的,妈,哪些事该做不该做我心里有数,他要真有理,我不过帮忙说句话,他要是没理,我最多也就是交代下边公办,不会让人家打着我的旗号胡来的” “妈,你就不用劝了,他就是这古道热肠的脾气,谁说也没有用”顾远斌的妈妈笑道。 “也罢,”老太太摇摇头,吩咐顾蕴武:“你带他们到外屋说事去吧,我看着就心烦,自己的儿子一回来倒让人家给缠上了。蒋丽啊,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半年没看见你了,妈最惦记的就是你,身子骨还那么虚吗?” “好多了,妈”顾远斌的妈妈搬把椅子坐在老太太身边,任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 “你们城里人就是娇生惯养,生了小斌以后你这身子就垮了,我三天两头就念叨你啊,我老太婆生了九个孩子也没怎么样,你才生小斌一个就这样,本来我还想让你们要个二胎呢”老太太抚摩着小斌的脑袋说道:“不过看见小斌我就知足了,这可是我们顾家最俊俏的男孩子了” “真没劲,去外面玩吧”顾远打着呵欠,把顾远斌从老太太怀里拉出来。 “玩什么玩,坐这说说话不是挺好的吗”老太太瞪他。 “男人的事,你不懂”顾远说着,揽着顾远斌跑了出去。 水灵本来要跟着小姨去厨房刷碗,无奈小姨怕弄脏她的新衣服死活不让,便一个人蹲在人迹较少的后门口打发时间。 “哇,好冷啊”顾远拉着顾远斌跑到后门,被冻得又缩了回来。 “她是谁啊?”顾远斌指着水灵问。 “看门的”顾远瞥了瞥坐在门口的水灵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斌走上去说:“门口很冷的,跟我们进去玩吧?” 这时屋里的一群孩子发现了他们,立刻围了上来:“小斌哥哥快来啊,我们打扑克吧?” “去去去,你们几个小毛孩懂个屁啊,要玩就来钱的”顾远说。 “好啊,不过大哥,我可不跟你玩,你太奸诈了”小斌伸着舌头说。 “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忘了上次是谁出老千被我抓住了”顾远拧着人家的脖子。 “去你的,几年前的事了,怎么老提”小斌打掉他的手:“有本事再来!” “嘿嘿,就等你这句话呢”顾远奸笑着,开始搜他的身:“让我看看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没有!又不是小时候了,我现在能有什么你看的上眼的好东西啊” 顾远愣是抱着人家,把里里外外的口袋掏了个遍,才不情愿地放手。 “快走吧,小斌哥哥”小孩子们急着把他往小客厅里推,有拉他手的,有拽他衣服的,看样子比顾远受欢迎的多。 “急什么急,反正他也不跟你们玩!”顾远恶劣地说。 “大哥坏!小斌哥哥才不跟你玩呢!”一个五六岁的胖墩墩的小男孩瞪着眼睛叫嚣道,活像个矮冬瓜。 “咣”——顾远抓过一个铁锅,‘咣’地扣在小孩脑袋上。 “哇——”小家伙哇地嚎开了。 “你怎么又欺负弟弟,真是个不懂事的哥哥”小斌蹙着眉埋怨道,一把抱起弟弟,象征性地打了顾远一拳:“小二不哭哦,哥哥已经替你打过他了,乖,我们进去玩……” “不跟他玩!”小家伙指着顾远叫道。 “嗯,我们不跟他玩”小斌说着,抱着弟弟往屋里走。 顾远在背后报复地拧了拧孩子的耳朵,小家伙立即疼哭了。 “你有完没完!一点大哥样子都没有,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小斌回头瞪顾远,嗔道,漂亮秀气的脸因生气更加好看。 水灵呆望着,不禁有些失神。 “你也跟我们去玩吧”小斌用眼睛示意水灵说。 水灵没意识过来,傻坐着没反应。 小斌抱着弟弟走过来,一手拉着她的胳膊:“走吧,这里很冷的” “我……”水灵看了看那些陌生地盯着自己的孩子们,知道那不是自己能融入的圈子,刚要拒绝,便被小斌强拉走了。 “你怎么跟你爹一样,就喜欢做老好人”顾远不以为然地嘲讽道。 “我才不像你,没有作恶的嗜好!”小斌白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找扁?”顾远立起眼睛威胁。 “彼此彼此”小斌横了他一眼。 一屋子的孩子,大的如顾远小斌,小的才五六岁,屁颠屁颠地到处乱跑。 “五十块一局”顾远笑眯眯地搬牌。 “开玩笑,你当我是家是开银行的啊!”小斌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上坐着一个小胖墩,“五块钱一把还差不多” “搞什么搞?五块钱?打发要饭的啊?”顾远叫道。 “算了,那就十块吧,你果然比要饭的难打发” 两人一对一单挑,室内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小斌背后站着两排小孩子,顾远身边只有区区三五个小丫头。 小斌眯着眼睛看牌的样子实在好看,白皙的手臂骨感细长,即便眼里动辄闪过狡黠的光芒,一样令人愉快。 听说小斌回来,街坊四邻的女孩们不断跑来,狭小的客厅拥堵得厉害,水灵被挤到门口,索性就出来了。 转到储藏室门口,水灵发现顾蕴城和顾蕴武正在角落里争论着什么事情,顾蕴城面色不善,顾蕴武红着脸辩解,小姨也在一边劝导,水灵忍不住凑过去听。 “让我儿子去当卧底,亏你这个叔叔想得出来!老三我现在才认识你!” “那伙人刚好逃到这边来,我想小远一定了解一些情况,只是让他帮忙留意一下” “那些都是死刑犯,一旦招惹上就是要命的差事,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去!我家顾远差点死在他们手里,拉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我他妈以为他死了呢!”顾蕴城气得脸红脖子粗。 “什么?有这事?事后他说他没有参与的啊,我再三强调过不让他插手的”顾蕴城大为诧异。 “没参与?他可真是你的好侄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护着你,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要不是我四下派人打听,到现在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这么说……”顾蕴城猛地想起什么:“怪不得那天他们误了火车,我说怎么会那么容易捉到呢,看来是小远拖住了时间,难怪几个嫌犯身上会有打斗痕迹,看来报案的那个男孩子也应该是小远了……” “少装糊涂,没有你教唆他会跑去送死?破了大案你倒是立功了,你他妈差点害死你侄子!” 小姨忙劝道:“看样子三弟确实不知道,你也别为难他了,毕竟是一家人,怎么会呢?” “我真的不知道小远会跟他们正面交涉,之前嘱咐过他只要打听下落就好,没想到……这孩子也太胆大了!” “咦?丫头,你怎么不跟他们去玩?”小姨突然发现正在拐角处的水灵。 “哦……我这就去” 水灵答应着,转身回到热闹非凡的小客厅。 “不玩了,我的压岁钱钱都输光了!”小斌一声哀叹,甩了手里的扑克。 “别骗我,再来,乖乖让哥哥榨干,这才是懂事的好弟弟呢”顾远奸笑着,不依不饶。 “钱都输给你了!”小斌叫着,说什么也不肯再玩。 顾远精明地转着眼珠,笑道:“鬼才相信你,刚才六叔给你的呢?” 说着,趁他不注意,一跃身扑了过去,将小斌压在身下,迅速动手摸索起来,一片布料都不放过。 “顾远大哥你太过分了哦——” 底下人一片尖叫,尤其是那些邻居家的女孩子们,兴奋地不知乱叫些什么。 “哇噻,一个帅哥,一个型男,当众纠结在一起,好过瘾哦——” “你的远斌被骑在下面了呢——” “看,这是什么?”顾远得意地从内口袋里搜到一个钱包,炫耀道:“还想骗我,就知道你不老实!” “钱我不要了,你能不能下去先!”小斌尴尬地小声道。 “好说好说,有钱就行”顾远乐呵呵地下来,一掏钱包:“靠,居然是空的!” “都说了我没钱了,你偏不信”小斌懒洋洋地。 “那还玩个屁啊,不玩钱的没意思!”顾远抱怨道。 “那就玩点刺激的吧”一个邻居家女孩挤进来说,“小斌哥你还欠我一个吻呢” “哟,你的债主来了,上次人家要你亲,你这个大男人怎么跑掉了呢?”顾远对小斌讥诮道。 在顾远邪恶的撺掇下,小斌不得不乖乖奉陪,两男两女很快开了牌。 “说好了啊,你们要是输了,就要亲到我们其中一个,我们要是赢了就亲你们其中一个”两个女孩眉飞色舞地比划着,丝毫不脸红。 “好啊好啊,开始吧”顾远一脸奸笑。 一眨眼功夫,胜负已出,两个大男孩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赢了第一局。 “你们赢了,谁来亲”坐在左边的小女孩豪爽地愿赌服输,短短的马尾辫翘得高高的。 “你上吧,好机会哥哥都留给你”顾远冲小斌不怀好意地笑。 “去你的!你来吧,是你强烈要求要玩的!”小斌鼓起腮帮子气道。 “你真不去?人家女孩子可要伤心呢”顾远挤着眼睛笑道。 “不去!”小斌较真地板起脸。 “那好”顾远阴笑地笑了,一伸手顺走了小斌腰间的钥匙串,甩手扔给了对面的女孩子,“既然他不肯亲你,这个给你做补偿了” “那个不行,丢了老妈要骂的”小斌忙说。 对面的女孩善解人意地递给小斌,小斌刚要起身去取,顾远看准机会,抓着他的腰猛地向前一推——可怜的小斌就此失去初吻。 “怎么样,亲到了吧,过瘾吗?”顾远奸笑着问那个面红耳赤的女孩子。 “顾远——你这混蛋!”火冒三丈的小斌回过头来,扑到顾远身上便是一阵拳脚。 “男人嘛,早晚要失身,不要过于认真——”顾远安慰道,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小斌身下挣扎出来。 “你这流氓!”小斌此时脸上粉红粉红的,煞是好看。 “某人刚耍完流氓,怎么反过来说我?”顾远贱贱地笑道,“呵呵,接着玩,这游戏真是有点意思啊……咦,她人呢?” “不好意思了呗,刚刚走掉了”对面仅剩的一个女孩子说。 “赶紧找人补上啊,谁来?”顾远招呼道。 害羞的小女孩们赶紧往后躲,却没人愿意离开。 “怎么着也得找大一点的,少儿不宜”对面的女孩子说道,在人群中环视着,终于发现了年纪相仿的水灵。 “来啊,和我们一起玩吧”那女孩推了水灵到桌前。 “我不会,真的不会玩扑克”水灵急忙推辞这荒唐的游戏。 “没关系的,反正是两人一组,我可以带你的”小女孩不由分说把她按在座位上。 “我真的不……”水灵急红了脸,不知该怎么脱身。 “看她,还没亲就先脸红了”顾远打趣道。 水灵瞪他。 “就缺你一个,你不玩我们也玩不成了”小女孩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央求道。 “是啊,多跟大家一起玩玩,慢慢就混熟了”小斌微笑着说,大概是想到她一个坐在门口的样子很孤独。 不等水灵推辞,小女孩已经将一把分好的牌交到她手上。 “不行,这样不公平!”小女孩突然叫道。 “怎么个不公平?”顾远斜眼笑道:“我们这边可都是顶级帅哥,你们两只小恐龙输了赢了都不吃亏哦” “去!我又不是春燕那个花痴,才不要那样呢,哪组赢了哪组主动!”小女孩翘起嘴角:“还有你们两个男生打牌都那么好,不能分在一组!” “那你是想跟我一组?直说嘛”顾远诱惑地笑了。 “去!谁要跟你一组!我要跟小斌哥哥一起”小女孩叫道。 “哟,斌哥你人缘还不错嘛”顾远说着,嫉妒地将小斌踹到对面去。 “你牌打得那么精,正好她不会,你们一组对我们才公平”小女孩满意地腾出地方,让小斌坐在身边。 “你要站着玩吗?”顾远斜了斜呆站在那里的水灵。 顾远这边的沙发略小,小斌一直是和他挤坐的,现在换了水灵就不知怎么办了。 顾远懒洋洋地挪了一点点地方,水灵避实就虚地靠边坐了下去。 打牌水灵是一窍不通,只能听从顾远轻蔑而又不耐烦的指示。规则是同伙也不可以串通,所以顾远只能装作不经意地凑近水灵,低声指示。偏两人又坐得极近,水灵实在受不了他每次在耳边吹气,耳朵痒得难受,便铁了心的跟他对着干,他让出什么水灵偏不出什么,惹得顾远干瞪眼。 “不要出九”顾远眼珠一转,低声说。 水灵不理他,‘啪’地打出了九。 “别出小王!” 水灵赌气地出了小王。 “不要出俩二” 水灵刚要打出两个二,一见那人得意的坏笑,忽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对方那两个人眉头紧皱,看来胜负已见端倪。 “是不是我赢了就要吻你啊?”顾远突然想起来,对那小女孩叫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差点铸成大错” 这么一来水灵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若是输了就会被对面吻,顿时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下水灵不再敢跟顾远对着干,但可恶的顾远却不再给任何提示。水灵想着不能输,甚至故意凑近一点,眼巴巴地望着他,可顾远就是不做任何指示。无奈的水灵七上八下地胡乱出牌,希望能歪打正着。 看着对面渐渐高涨的士气,水灵知道自己完了。顾远手里明明握着几张王牌,就是不肯出。 “你故意的!”水灵瞪着顾远。 “怎么会呢?”顾远笑得云淡风轻。 结果可想而知,顾远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哎呀,我们输了,我认赌服输,来吧兰兰,是你亲我还是小斌亲她,随便你们!” 顾远倒是大方,四仰八叉地仰在沙发上,得意地哼起曲来。 “我才不要亲你!”小女孩脸上微微红了一下。 “那就便宜小斌了”顾远笑得不怀好意。 水灵窘得满脸通红,起身欲走,结果被那小女孩拉住:“别这么小家子气好不好,接下来还要再玩呢,有的是翻盘的机会” “别磨磨蹭蹭的,是不是男人啊你!”顾远朝小斌挤眉弄眼,得意地看着水灵的窘相。 “你才不是男人呢,你是个小人!”小斌反激道,竟然走过来:“亲就亲,有什么呀” 水灵惊恐地往后缩了缩,无奈没地方可退,紧挨身边的就是等着看笑话的顾远。 “我已经不怕亲别人了”小斌的脸凑了过来:“尤其是喜欢的人” 看着距离自己一指之遥的小斌的脸,越来越近,水灵紧张得忘记了逃跑,往后缩了缩,一下子就挨在靠背上。 无处可躲,水灵懵了,急出一层虚汗。 “交个朋友吧,我叫顾远斌,你呢?” 说着,小斌漂亮的脸孔瞬间放大,粉红色的柔软嘴唇和甜美气息已经贴了过来。 电石火花之间,水灵刚要惊叫,身子突然倒了下去。 顾远的大手牢牢地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水灵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看笑话的主意,一切来得太快,沙发又太小,来不及闪避的顾远被小斌‘吧嗒’亲了个正着。 “大哥——你个死变态!!!” 顾家大院里传来小斌的哀嚎。 “我……我不是故意的”油嘴滑舌的顾远第一次支支吾吾。 路过门口的顾蕴城恰好目睹了刚刚这一幕,差点背过气去:“兔崽子们,学什么不好!” “怎么了?”随后赶来的顾蕴武问。 “两个大小伙子,接嘴呢!” 顾蕴武目瞪口呆。 ------------ 第四十三节 仪态万方的刑警 嘈嘈杂杂的一个年总算是过完了,短短十八天的寒假也结束了,想到第二天就要开始回学校补课,晚饭时水灵精神大振,顾远眉头不展。也难怪他,过完年后就没得闲,顾蕴城先后给他请了三个辅导老师。头一个是老头,顾远在人家面前呼呼大睡三天后,又挑逗了老头14岁的小孙女,这位退休的高级教师说什么也也不肯留他了。第二个是熟人介绍的30岁左右的男教师,顾远倒是每天早出晚归,后来被顾蕴城查到这家伙根本没去上课,那老师居然还包庇他。顾蕴城用心良苦,干脆请了位漂亮的大姐姐到家里授课,顾远果然对提问感兴趣多了,每天拿着他那些《颠龙倒凤》、《春宫秘史》之类的书缠着老师求教,年轻的女老师无奈地红着脸给他解释那些生僻字,奈何顾远还不知足,非要和老师一起研究一下书里的体位,漂亮的女老师吓得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丫头,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饭桌上,顾蕴城讨好地说。 “什么事?” “你表哥那烂成绩考学太费劲,请了多少个老师都被他气走了,我啊实在是头疼,你看你能不能抽点时间教教他?” 水灵没出声,脸上写满了不愿意。 “喂,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商量一下?”顾远不满地跟顾蕴城叫嚣:“我还没同意呢!” “你有个屁权利!笨得跟猪一样,找神仙也教不好你!” “有没有搞错啊老大!我笨?那世界上还有聪明人吗!” “我考你,一个人一天纺一斤棉,十个人纺十斤棉要几天?”顾蕴城问。 顾远揉揉脑袋:“这应该问你棉纺厂的会计” “我就问你!这么简单的算术都不会!”顾蕴城恼道。 “十天?”顾远不确定地说。 顾蕴城两眼一翻:“我算是死心了,你都不如那猪!” 水灵忍不住偷笑。 顾蕴城正色对水灵说:“反正你们天天在一起,哪怕趁你学累了,花十分钟时间教教他,都比外面的老师方便。反正丫头你也学到头了,闭着眼睛都能考上高中,余下时间就多教教你表哥吧,姨夫就求你这一件事” 水灵没说话,看了看小姨,见小姨也恳求地望着她,这才点点头。 “呵呵,姨夫谢谢你了,等你表哥考上高中,姨夫一定好好奖励你!”顾蕴城笑道。 “我才不要考高中,我上警校!”顾远愤愤地纠正道。 “上个屁警校!纯粹是让你三叔带坏了!”顾蕴城怒道。 顾远正要辩解,手机突然响了。 眉飞色舞地听完电话,顾远兴冲冲地放下碗筷:“我去砍人了,老大,回来再吃!” 说着,抓起大衣,风驰电骋地奔出去。 “混账!”顾蕴城大怒,一把将他拎回来:“小兔崽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打架,考不上高中我先把你砍了!” 话不投机,小姨怕这对父子再吵起来,赶紧推了顾远到水灵的房间温书。 “说吧,你打算怎样?”顾远坐在水灵的书桌上,居高临下地问。 “把你以前的试卷拿来,我先了解一下你的基础”水灵看都不看他。 “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要看你自己去找!”顾远懒洋洋地。 水灵叹了口气,去他房间找。初三半年的卷子堆起来足有二尺高,可惜他房间里居然半张也找不到。 水灵继续翻,无意中发现一本信纸,样式倒是蛮雅致的,可惜上面歪歪扭扭地布满顾远的蚯蚓体: “姗: 今天我爸又找我商量,只要我同意,他就把那女人娶回来。真烦,我不想家里多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可是如果不这样,他还会跟那些乌七八糟的骚货搅在一起。我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也许家里是该有个女人了。。。。” 水灵接着往下翻,第二页还有: “姗: 我和小六收拾陈青岩,卸了他的胳膊,真过瘾,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们班女生!……今天是我生日,可是没有人记得,晚上我只吃了几口面,超难吃,外面很大的雨,我现在肚子很饿,也很冷,好想你……” 这个‘姗’是谁?顾远身边这么多人,从没听任何人提过这个她,水灵好奇地继续翻下去: “姗: 沙文娴说她这是第70次追我了,真是要命的女人,不答应她说会继续追,我真受不了她一天一个花样地折腾下去,从小学到现在她就不觉得累吗,我都替她累!算了,谁让我心太软呢……” 水灵正往下看,忽听顾远在隔壁翻箱倒柜的声音,那家伙该不会在乱翻自己的东西吧,水灵随便拽了张卷子赶紧回去。 “你在找什么?” 顾远讪讪地放下了正要拉开书柜的手:“嘿嘿,参观参观好学生的房间,看你有什么书可以消遣一下,我的都看完了” “我这怎么会有你看的那种书!”水灵鄙夷地说。 “也是,你装得多清高啊!”顾远撇撇嘴。 水灵翻开他房里里仅有的两张卷子,一张语文一张英语。 ‘沟心豆角’、‘光阴四溅’…… 才看了一眼他的填空题,水灵便开了眼界。接下来诗词: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猪小猪落玉盘;然后是造句:对着银行里钱,我望洋兴叹。 水灵摇摇头,顿时没了再往下看的兴致,阅读理解更是做得一塌糊涂,题目问:“刘占峰连长所作出的牺牲主要基于什么出发点,请你说一说。”顾远只有三个字:你说呢? 第二个小问:“被连长救下的战士此时会是什么心理活动?”——你应该问他啊,我怎么知道? “连长的妻子得知噩耗悲痛万分,如果你是那个小战士,你会怎样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公没了咱再找,嫂子你一定要开心哦^_^ “读了这篇报道,你有什么感想?”——不告诉你! 忍住作呕的想法继续看他的作文,这家伙的文风——简直太香艳了,大概是看多了黄色小说,字里行间竟有无尽风情在里面。成语运用得更是出神入化:‘长大后我肯定会成为一名仪态万方的刑警,天下美女向我投怀送抱,寡人势必来者不拒,正所谓万花丛中过,叶子粘一身,哇哈哈哈……’ 水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卷子冷笑:“你太有才了!” “过奖!”顾远正玩弄着她的笔盒,一块橡皮被他碾成了粉末,全新的自动铅笔早就尸骨无存。 翻开另一张英语卷,这家伙果然厚道得很,没有乱写一通,留下了整张整张的空白,也算是体恤阅卷老师。倒是最后的英语作文,让水灵大为吃惊:要求不少于100个单词,这家伙居然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之多,前面写不下背面还有。地道的英文字母,水灵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这家伙的外语真有那么厉害? 仔细一读,奥秘就出来了;“yitian,wohedayongqukanren……”仔细一瞧,拼音还有拼错的,水灵皱皱眉,这种基础恐怕要先到幼儿班去深造一下。 “拼音都没学好,你是不是没念过小学啊!” “谁说的!老子念了七年呢”顾远叫嚣起来,突然自知失言:“那个……你可别瞎想啊,我很聪明的” “嗯,我没多想”水灵安慰道,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怪不得你比我大,还跟我同级呢” “你是不是欠揍?”顾远眯起双眼,满脸乌黑。 “呃……我们开始温书吧”水灵忙说,不敢再继续那个敏感而又危险的话题。 “随便,从哪开始”顾远冷冷地盘腿坐在书桌上。 “从你最差的科目开始吧,是哪个?”水灵问。 顾远的脸又黑了。 “该不会是全差吧?”水灵刚一出口,就发现顾远杀人的眼光,忙安慰道:“不好意思,没想被我说中了,既然都很差,那就每科都补吧,先来数学,你哪里不会?” “你哪里欠修理?”顾远拉长个脸,阴阴地说。 “啊?”水灵懵了,旋即明白过来:“哦,你是都不会对吧,那我从头帮你补好了” 水灵都不敢看他了,慌乱地翻开书本第一页:“我们先从代数开始。一个数字,我们可以用一个字母代替它,比如一段路程的长度可以用a来表示,另一段用b来表示,那么这两段路的长度一共是多少?” “C” 顾远不以为然地说。 水灵瞪眼:“哪里来的C!” “你不是问长度吗,不是你说可以用字母代替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为什么不用a+b来表示?” “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顾远理直气壮地。 “算了,不跟你废话,记得以后要用加法表示”水灵无奈,接着往下讲:“比如动物园有a只老虎,第一次运走1/4,第二次运走b只,剩下多少老虎怎么表示?” “我怎么知道啊,题目这么复杂!”顾远不耐烦。 “复杂?”水灵崩溃,“嫌复杂你就画个图吧” “画图?那不是更麻烦!”顾远不屑。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你这种态度怎么能学好,不是有人要考警校吗,那还不开始准备!” 顾远略微动容,不情愿地拿起纸笔,图画起来。水灵待要上去看,顾远小媳妇似的挡住了:“画得不好,你先别看”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水灵失笑。 顾远背过身,一笔一划地画了半天,还没有停下的迹象,水灵等得都要石化了,实在等不下去了:“画个图要这么久吗,不就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吗……呃——”水灵一把夺过那人的草稿纸,一下子僵在那。 “嘻,我都说了我画不好,你非要人家画”顾远赔笑着挠挠头。 “你看你画的什么东西!”水灵崩溃。 “不就是老虎吗?虽然画得不像,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啊?”顾远郁闷地说。 “谁说让你画老虎了!我是让你画线段图,你用线段表示老虎的数量就可以了!”水灵指着那一只只大大小小的圆脑袋长尾巴的怪物,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线段图都不会画吗!小学七年你都学到了什么!你是真笨啊还是故意的?” “草!你他妈什么意思!”顾远‘呼’地火了,抓住水灵纤细的下巴凑到眼前:“你有什么了不起,少跟我唧唧歪歪!信不信我一把捏碎你!” 距离太近了,都要贴上他的脸了,水灵的脸‘突’地红了。 “夜宵来了,芝麻汤圆每人一份”小姨笑呵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读书很辛苦吧,你们——” 小姨当场愣在那里。 顾远这才愤愤地松开水灵的下巴,摔门离去。 解除了禁锢的水灵脸色余红,双颊上残留两道红里透白的大指印。 “怎么回事?”小姨颤巍巍地问。 “我……他……”伶牙俐齿的水灵心虚地语塞,她可不敢告诉小姨是自己责骂顾远在先的。 “你们两个——真是!”小姨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呀?”水灵委屈地问。 “小小年纪,乱搞七八搞的!” ------------ 第二章 ------------ 第一节 害不害臊呀你们! 随着新学期的开始,天气也渐渐转暖,北风呼啸的这个冬天终于渐渐远去,看着柳条缓缓抽芽吐绿,水灵的心情开始变得晴朗起来:中考的日子毕竟在逐渐临近。而她则如同充足了电的小马达,书山题海里顺风顺水,随便哪张卷子很难再遇到能难得住她的题目,几乎可以达到所向披靡的地步。 然而,水灵也有头疼的事,比如说体育。这一年的中考体育项目下来了,是投篮,十进五就算满分,至少也要投进四个才不拉分。水灵初以为容易,然而亲自试了一下,一个没中,体育老师抓着她的手示范了几次都没效果,便转而去辅导那个新来的漂亮转校生。 水灵的胳膊细,手劲弱,这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得出来的,急得每顿饭拼命地猛塞,没事就去操场那边练臂力。 初三的生活平静得水花都溅不起来,喜欢热闹的学生们更是闷得发慌,比如方丹之流。于是那天,水灵刚看了一半的小盒子,便被方丹夺去了。 “呀,好可爱的音乐盒!谁给的啊?”方丹拿着盒子端详。 “没……没有”水灵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窜出来,忙把盒里的纸片藏到身后。 “咦?梅欣你不老实哦,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同班的梁雁秋刚好路过,促狭地抢了水灵的纸片。 “哟——杨明焕写的呢!是他,没错的!”梁雁秋喊起来。 “呀!真的啊,快给我看看”方丹一把抢了过去,“真的是呢!” 水灵被这两个人搞得一愣一愣的。 盒子的主人杨明焕,水灵是认识的,起码有印象。记得那次水灵在单杠上练臂力,临走时发现一件校服还在挂着,周围又没有人。一看上面的胸牌,名字叫杨明焕,水灵顺便帮忙提回教室。正巧半路他找了过来,这个秀气的男生一见水灵便有些紧张,拘谨地再三道了谢,水灵也没说什么,莞尔一笑,此后再也没有往来。 水灵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他今天会送这个音乐盒过来,里面还夹着那么一张言辞含糊的纸片。 水灵是不可能花心思多想,不过班里的几个大嘴巴片刻就把这事宣扬出去了。 “杨明焕很特别吗?为什么她们这种反应?”水灵问同桌小凡。 “杨明焕是七班费海清看中的男生,暗地里喜欢他的人不少,但是碍着清姐,还没人敢表白呢” “她很厉害吗?” “怎么说呢,她是我们一中的大姐,连校外的小混混都不敢招惹她,不过她人很好的,小学时我们同班,她很照顾我的”小凡一脸景仰地说,“不过,这次你收到杨明焕的表白,恐怕麻烦大了” “为什么?他是她男朋友吗?” “不是”小凡有些担忧:“正因为不是,你才更危险。清姐从初一就喜欢上杨明焕,可是杨明焕不喜欢她这种类型,一直不肯和她交往。清姐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付出真的很多,几乎全年组的人都知道。可是你轻而易举地就……但愿别让清姐知道吧” “噢……”水灵心里抱怨:真倒霉。 “那个……”小凡欲言又止:“这几天你最好呆在教室里,晚上放学找人陪你一起走吧……” “没事”水灵嘴上说着,心里早就恨不得杀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杨明焕:这么关键的考前时期,居然还给自己找麻烦! 虽说水灵不是很怕,但是这一整天都没敢去操场练投篮。耽误我大事了!水灵一边气一边闷头走,放学的路上人还是不少的。 “你好”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她的肩膀,下手颇重。 水灵吓了一跳,惊恐地转过身。 “你是梅欣吧?”来人面无表情地问,眼角带着一丝责问和轻蔑。 “嗯” 水灵打量着这个五大三粗的女生,身材微胖,穿着随意,四方脸盘,棕色皮肤显得很富态。 “我们聊聊吧,去那边”这女生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水灵的胳膊向路旁的堤坝那边走。 “我……我不认识你”水灵被硬拉着,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 “马上就认识了”那女生平静地说。 快到堤坝时,两三个女生从旁边聚了过来,水灵这才意识到她不是一个人。 “你是怎么认识杨明焕的?” 盯着水灵的眼睛,费海清面色阴沉地问。 “我捡到过他的校服”水灵被她盯得不舒服,转而去看下面波光粼粼的水面。 “然后呢?” 一旁的三个女生将水灵团团围住。 “没有然后”水灵淡定地说。 “他给你的东西让我看看” “早就扔了” “扔了?”费海清显然不信。 “你可以去垃圾箱里找找,也许还没被收走” “你什么意思?他对你说了什么?”费海清微微有些变色。 “没什么,我跟他不熟悉,也没什么关系” “装什么啊!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脸蛋漂亮点嘛”旁边的女孩子不屑地说。 “你还是老实说吧,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费海清走过来,直直地盯着她。 “我没什么好说的”水灵冷冷地说。 “你很牛啊!”费海清脸色一变,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脆响。 水灵的脸上立刻出现五个白里透红的指印。 “你凭什么!”水灵瞪大了眼睛,颤抖地问,泪水蓄满眼眶。 “凭什么,就凭你跟我装算!杨明焕是什么人,一中这么多美女他不动心,为什么你一个新来的转校生一下子就能迷住他,居然让他主动给你送东西,你敢说你没花什么歪心思?” “我只见过他一次!”水灵激动地喊。 “少放屁!见过一次他就迷上你?”费海清重重地推了水灵一把,把她推了个趔趄,“操场那么大,为什么偏偏是你捡到他的校服,分明是你故意设计的!” “你别胡说!”水灵挣扎着站远了一些,被那几个女生又拉到跟前。 “让我说中了吧,哼,没有你这么贱的女生,跟体育老师在库房干那事的也是你吧?”费海清一边说一边解恨地推推搡搡,“你这种垃圾女生也配勾引杨明焕,照照镜子先!” “你……你胡说!” 水灵被她们推搡得站都站不稳,身后便是水坝,再退就掉下水了。 “推下去算了,让她洗洗脏!”不知道谁在说。 水灵吓得蹲在地上,听着水花在脚下淅沥作响。 “她还赖在这儿不动了,踹下去!”当真有人踢了她一脚,水灵一个不稳,差点摔下去。 有人抬腿又要踹,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终于‘噗通’一下有人落水了。 “操!怎么又是你!”看到蹲在地上的是水灵,顾远不屑地骂道:“没用的家伙” “给我个面子,顾远,你别管”费海清怒道。 “犯不着这样吧,她哪里得罪你了?”顾远问。 “不关你的事,你走开”费海清说着,走过去要把水灵带走。 刚才那个被顾远踢下水的女生从坝下爬上来,湿淋淋地怒视顾远,却不敢出声,愤恨地向水灵走去。 “贱得可以!勾引的人还真不少!”费海清低声骂着,一把将水灵提起来。 “我可不是被她勾引的啊,别侮辱我的品味”顾远不知何时已经进前,弹开费海清抓在水灵肩上的手,感叹道:“你们女生啊,真是麻烦的动物” “我教训她跟你没关系,别多管闲事!”费海清恼道,又欲去抓水灵。 “要欺负她,还轮不到你们”顾远懒洋洋地说着,把水灵揽到身后。 “你和她什么关系!你再捣乱我要让沙文娴修理你了!”费海清气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真好笑,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顾远讥笑道,一本正经地说:“我告诉你,这个人你动不得,如果再发现你欺负她,别怪我不客气,虽然我从不打女生,但我不介意为你破个例!” “别以为我不敢,她算个什么玩意!”费海清嘴上骂着,脸上的神色已经示弱几分。 “懒得跟你啰嗦,你要敢的话我就让你尝尝这个甜头!”说着,一抬腿又把那个一直怒视着水灵的落水女孩踢到坝下,揽着颤微微的水灵离开。 “你等着!” 走出老远,身后才传来费海清的怒喝。 一离开那伙人的视线,水灵立即像散了架似的瘫软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抱着胳膊呜呜地哭了出来。 莫名其妙地挨了打,这事换谁谁都觉得委屈,况且刚才那一通折磨已经把她吓坏了,一直做乖孩子的水灵哪经过这种场面。 “喂——”顾远无奈,“没出息,真要命!” 水灵被他一说,更是哭得不能自抑。 “好了好了,你还有完没完!”顾远等得不耐烦,嚷起来。 “你除了哭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爱哭鬼!” …… “再不起来我要把你扔在这了,小心她们会过来的噢……”顾远威胁着。 “看来我真不该管闲事,麻烦!”说着,自顾发动了摩托车,任水灵坐在路边哭。 车子开动的一瞬间:“哎……等等我……”水灵弱弱地说。 “还是不要了吧,你继续在那哭吧,我要回家吃饭了”顾远头都不回,准备开车走人。 “等等我……”水灵低声说,赶紧起来走了过去。 “我可以上来吗?”水灵站在车前拘谨地问。 “不可以!”顾远白了她一眼。 水灵尴尬地站在那。 “那我自己走”想了一会儿,水灵说,自己迈着步子走了。 “靠!他妈的不开窍的女人我见得多了,没见过你这么出色的!”顾远黑着脸骂道,一把将水灵拽上车。 天已经微微黑了,今天起码耽搁了四十分钟,水灵想小姨一定等急了。车子刚在自家门口停下来,水灵就急着往里跑,突然摸摸火辣辣的左脸,犹豫地退回门外。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小姨知道,早恋本来就是小姨相当忌讳的话题,这次因为男孩子的情书而挨打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小姨还会怀疑她在学校乱交异性朋友。 “看得出来吗?”水灵摸着左脸问顾远。 “除了巴掌印,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顾远嘲讽道。 水灵眉头紧皱,捂着痕迹鲜明的左脸苦想对策。 “揉匀就可以了”顾远不耐烦地提醒道。 “怎么揉?”水灵迷惑地问,试着轻轻地揉了一下。 “笨啊!你那是摸!”顾远看不下去了,骑在车上伸来胳膊,扳过她的脸用力地揉搓起来。 用力之大令水灵疼得直咬牙,又是掐又是拧的,满脸都是青红的痕迹,原来的指印的确被覆盖掉了。 管用倒是管用,不过这是什么馊主意啊!水灵暗骂,心想他怎么会这么有经验?想到这水灵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也经常挨打?” “你又欠扁了吧?”顾远不悦地朝她最嫩的两腮使劲拧了一把。 水灵疼得刚要叫,忽听上方传来严厉的呵斥声:“你们两个!进来再说!” 两人抬头一看,小姨站在院里的台阶上,正气得发抖:“丢人丢到大门口了!害不害臊呀你们!” 水灵心里惨呼:小姨啊小姨,怎么每次你都那么凑巧地看到不该看的桥段! ------------ 第二节 世界上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 “说吧,怎么回事!” 客厅里,小姨神色凝重地质问起来。 看着小姨阴沉的脸色,水灵吓得虚汗直冒。 “说啊你们!”见没人说话,小姨厉声喝叱道。 顾远甩下书包,大摇大摆地靠在沙发里:“那个——是这样的” “呃……”水灵赶紧向顾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把自己挨打的事情说出来。 小姨看见她朝顾远挤眼睛,更加怒不可遏:“这是干什么!谁教你的!” 听着小姨气得发颤的声音,水灵慌了:“没……没干什么” “你说,你们怎么回事?”小姨怒气冲冲地问顾远。 “这个——”顾远看了看水灵,嬉笑道:“我不方便说,你问她吧” 说完,自顾回了房间。 水灵逃不过,冥思苦想,结果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借口,本来她就是不会撒谎的人。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我迷了眼睛,表哥帮吹吹” 小姨一听就气得打颤:“丫头大了,学会说谎了啊!我养你这么辛苦,居然连我也骗!我明明看见他捧着你的脸,你冲他笑,他拧你的脸!你们……你们懂不懂得羞耻,竟然在大门口胡来……” 小姨羞于出口,气得满脸涨红。 “我没……”水灵委屈得眼泪直打转,却不好辩解。 “哟,你们娘俩这是怎么了?”顾蕴城打外面回来,一进屋就扯着大嗓门问。 “没事”小姨收起怒容:“丫头回去写作业吧!” 水灵提着书包郁郁地回房。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晚饭时小姨也不再提,结果晚上九点多,趁顾蕴城睡下了,小姨又过来审。 水灵被质问得理屈词穷,急得要哭。 忽听隔壁的顾远开始打电话,声音洪亮,足够让这边听得清清楚楚:“喂,亲爱的小娴娴,在干什么啊?……想我了没?……嗯,我也想你了……告诉你一个好玩的事情,今天晚上啊,我突然想捉弄一下我那傻瓜后妈,于是就在她出来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占了她侄女的便宜,想看看她什么反应,结果她傻兮兮的,还以为我和她侄女有一腿呢,梅欣那个胆小鬼,居然吓得不敢告状,嘿嘿,你说好笑吧?” “是这样吗?”小姨盯着水灵半信半疑地问。 “对!”水灵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说!傻丫头” “我……” 小姨疼惜地拍拍她的脑袋:“别害怕,下次要告诉我,别让他再欺负你” “嗯”水灵感恩戴德地连连点头,心想顾远怎么这么聪明。 “那你学习吧,我去给你做夜宵,今天给你开一瓶燕窝罐头” 小姨说着,笑眯眯地去厨房忙活了。 小姨一走,那边就开始邀功:“怎么谢我啊,刚才又救了你一次” “怎么谢都行”水灵诚意诚意地说,刚才真的多亏他,不然以小姨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水灵真的要崩溃了。 “嘿嘿,那你准备准备,我要过来啦”顾远奸笑道。 “你过来干什么?”水灵警戒地把房门锁起来。 ‘咚咚咚’,顾远敲门:“开门啊,把救命恩人锁在外面可不厚道” “你究竟想怎样!”刚才还要答谢人家的水灵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丫头开门啊,今晚有好吃的” 小姨送夜宵过来了。 水灵极不情愿地打开门,让端着托盘的小姨进来,跟在身后的顾远正抱着几本教科书,笑眯眯地谄媚道:“麻烦教一下” 水灵看看表:“这么晚了,明天吧” “不行,我睡了一天,就这会儿精神好”顾远大大咧咧地坐在水灵的椅子上,舀了一勺燕窝罐头。 小姨调停道:“那你就教一会儿吧,然后都早点休息” 顾远得意地冲她坏笑。 “对了,小远”临出门时,小姨突然转过来嘱咐道:“现在你和妹妹是一家人,你这个做哥哥的应该照顾她,不可以欺负妹妹啊” “您说得对,后妈”顾远毕恭毕敬地点头称是。 小姨还想教导,欲言又止,终于轻轻地带上门出去。 “真难吃”顾远把被他吃了个精光的燕窝罐头扔在一边,对水灵吩咐道:“可以开始了,不过你尽量别骂我,我也尽量不打你,咱们争取和平地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水灵差点把刚吃的苹果呕出来:“我尽量不对你的智商做出评价,这样就可以相安无事” “你说什么!” 见顾远又开始黑面,水灵赶紧道歉,看来上次真的是深刻地伤了他老人家的自尊。 就这样,水灵尽可能耐心地教,不时地忍受这个脑袋不开窍的家伙的奇思妙想,实在气得不行也不能责骂。老实说,教一个顾远比教十个大勇还辛苦,严格来讲,是忍得很辛苦。 “X染色体和Y染色体出现的概率是一样的,所以一对夫妇生男生女的可能性是相等的” “怎么会一样?你怎么知道射出的是X还是Y?”顾远把脚翘在水灵的桌上,靠在椅子里优哉游哉地问。 夜里十二点了,这家伙依然炯炯有神,水灵却开始支持不住了。 “不管某一次是X还是Y染色体,总之他们总的出现概率是一样的,你看生活中男孩女孩的数量是一样的对不对?” “你这不是胡说吗?我爷爷就射了一个X八个Y啊,老子我七个叔伯一个姑” “你别认死理,那是特殊情况!你看咱们学校男生女生是不是几乎差不多?” “你又胡说,一中男生350,女生才200多,这怎么能一样多呢?”顾远认真地反驳道。 “那你看世界上男女人数是不是差不多?”水灵循循善诱。 “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顾远反问。 “呃……我不清楚” “你都不知道你怎能说一样多?你这不是诓我嘛,不会教也就算了,怎么能骗人呢,这是人品问题!”顾远义愤填膺地声讨道。 “到底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啊啊啊!”水灵崩溃地想把生物书砸在他头上。 顾远也忍无可忍:“你怎么这么笨!这么基础的知识都教不会,真没见过比你还蠢的!” 夜里2点多,又气又累的水灵险些晕倒。 第二天早自习,水灵昏昏欲睡地打了一早上的瞌睡。同桌小凡关心地捅了捅她的胳膊:“是不是不舒服啊,梅欣?” 水灵摇摇头。 “清姐下手可够重的了,你没事吧?” 水灵顿时醒了一半:“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了,你没听见刚才余燕她们都在讲你吗”小凡回头看了看,小声说:“你别难过,虽然大家都……我还是支持你的” 水灵听出来言外之意,不禁打了个激灵:“明明是我被……怎么她们……” “唉,没办法,清姐人缘很好,况且大家都很感动清姐对他付出的感情,所以女生都站在她那边。不过也有一些男生是同情你的” 水灵有些激动:“难道这样就可以是非颠倒黑白都不分了吗!” “可能是因为你学习好,长得又漂亮,她们嫉妒你,巴不得你出点什么乱子才好呢” 水灵叹息一声,对身后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课间,大勇过来了,见她完好无事,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水灵听说他要找费海清理论,忙劝住了,只说两人的矛盾已经解决。 放学时分,水灵有些颤颤地走出来,思忖着费海清会不会再来找茬。刚出校门,水灵就发现了李维,正倒坐在自行车上冲她打招呼。 “等你好久了,有些题目想问你呢”李维笑着说。 “好啊好啊”水灵喜出望外,毕竟有人陪着就安全多了。 结果李维的题目一说出来,水灵就明白他的用意了,那些题目本来就很简单,以李维的水平不可能不会做。 “小强哥哥,你是来送我回家的吧?”水灵笑起来。 “那你答应吗?”李维微微一笑,露出满脸阳光。 “求之不得”水灵笑道,不客气地把自己沉重的书包扔进他的车筐里:“走吧,想送我回家就直说嘛,我不会不给你机会的” 看到一向严肃冷静的水灵也有这种俏皮的情态,李维笑起来:“要是让学校里的男生知道,明天我会被嫉妒死的” “去!按你这说法,要是他们知道我三岁就嫁给你了,还不吐血啊”水灵吐了吐舌头。 “想起这事我就上火,小时候你多丑啊,比猴子还难看,可怜我的初吻啊……”李维悲叹一声。 “大男生说这种话,你羞不羞啊” “还说我?都是你要玩的,我那时多纯洁啊,上了你的贼船”李维委屈地。 水灵瞪眼:“我只是看着新娘子的衣服好看,跟你扮着玩的,谁想到你那么讨厌,嘴里的番茄汁还粘了我一脸,小姨看见吓坏了,以为我流血了呢” “分明是你让我亲的,别仗着你是女生就可以不讲理啊”李维提醒道。 “喔……有这回事?”水灵想了想,脸‘刷’地红了:“我不记得了,别提醒我啊,忘了就忘了吧” 想起小时候那些快乐时光,水灵不由得笑容浮上脸颊。 这些年都没那么开心过,长大后就像个学习机器一样,早已分辨不出玩耍的滋味了。 “好玩吗,做新娘子?”李维深沉地问。 “嗯”水灵仍陷在回忆里,只会微笑。 良久,李维盯着她的脸庞,幽幽地开口:“你想玩的话,以后也可以” “嗯?”水灵一愣。 “只是不知道新郎会是谁”李维落寞地说。 “你今天好伤感啊”水灵笑着打哈哈。 “是的,因为今天之前有人还装做不认识我呢”李维揶揄道。 “哎呀,你这么记仇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水灵讨饶道。 “算了,小时候我不知道原谅你多少次了,说真的,你以前真的很会惹人生气,现在长大了,看起来倒像那么一回事了” “什么叫像那么回事啊?我本来就很懂事的” “哟,看来你也忘了每次你惹祸都是我背黑锅的事,大家看我是男孩,都以为我很淘气,其实真正乖的是我呢” “是是是,你很乖!我就奇怪了,为什么当初你那么胖,还能像女孩子一样文静呢?” “什么逻辑啊,胖就不能很乖吗?” 两人一路扯着闲话,一边往家里走,李维一直送她到可以看见家门口的地方才折回去。 “明天可不可以还送我?” 临走前,水灵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唉,每次都是你惹事我善后,明知我不会拒绝你的”李维故意拉长个脸。 “这次我可不是有心的!” “是,你魅力大还不行吗,惹了谁不好,非抢人家费海清的心上人” 水灵一听这话就不爱听了,自己掉头先走了:“去去去,别说了,你回去吧” “行,明天我还在门口等你” “随便你!”水灵头也不回的喊。 “这家伙,架子越来越大啊” 李维感叹一声,轻快地踏上车子走了。 一中骄子梅欣和同样是校内风云人物的费海清之间的纠葛,一时成为校园里最为火热的谈资。正当闲人们坐等事态发展时,一则更大的新闻轰然炸开。 沙文娴怀孕了。 一时间,顾远成为校内最受关注的人物,比他去年代表学校参加省赛拿了头奖还要引人注目。 小镇上总的来说还算民风淳朴,初中生闹出这种丑闻怎么说也算件大事,消息散布出来的当天晚上,顾蕴城就找儿子兴师问罪。 “恭喜你啊,已经是做爸爸的人了” 顾远前脚刚迈进门,顾蕴城就阴阳怪气地说道。 “喔,你也知道了?”顾远甩了书包,抓起西瓜先啃了一口。 “还有心情吃!”顾蕴城黑着脸骂道:“就知道吃!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娘的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玩都可以,一定要记得带套!你他妈全忘脑后了,这会儿可好,给我弄出个孙子来!” “你说的不对”顾远认真地纠正道:“不一定是孙子,也可能是孙女,梅欣说X染色体和Y染色体出现的概率是一样的” 顾蕴城气绝:“你他妈还有心情说这个!混账东西!” ------------ 第三节 你知道怎么怀孕吗 “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处理?”顾蕴城板着脸问。 “处理个屁啊”顾远抱着西瓜狂啃,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又不是我的” “你确定吗?”顾蕴城问,“男子汉要敢作敢当” “我说没有就没有,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顾远给他老子一个白眼。 “嗯,也是”顾蕴城点点头。 “小远啊,这事可要弄清楚,今天人家父母都找到厂里来了,无论如何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啊”小姨坐过来认真地说道。 “她要你们交代什么啊,脑子有病!”顾远摔了西瓜:“妈的我又没上过她,她跟谁做过自己不知道吗!” “真没做过?”顾蕴城不放心地确认道。 “就她那德行,要胸脯没胸脯,要屁股没屁股,身材不好长相又差,我傻掉了也不会跟她做啊!” “嗯,确实”顾蕴城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我觉得那孩子挺好看的啊”小姨不忍心顾远那么说人家。 “哪里的话,一脸小豆子,还有虎牙,胸脯也没发育好,一副缺水的样儿”顾蕴城点评道。 “就是,这种女人看了就没兴趣”顾远抱怨道。 “那你还跟她混这么久?”顾蕴城骂道:“挑女人都不会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儿子!下回一定要找个眉眼水嫩的,皮肤要滑,胸脯要饱满,嗯……屁股至少要这么大,不然上了床有你败兴的——” 小姨越听越不对劲,黑着脸打断:“你胡说什么!” “教教他嘛,省得孩子以后吃亏”顾蕴城解释道。 “哪有你这样教的!”小姨气坏了:“他才多大啊,你怎么能跟他说这些乌七八糟的!” 顾蕴城正要辩解,院内的大狼狗突然窜起来狂吠,感情是来人了。 “顾老板,你儿子回来了吧,现在可以给个说法了吧?” 大门外进来两个人,是一对中年夫妇。 “我问过了,不是我们的”顾蕴城站在客厅门口,压根没打算叫他们进来坐。 “你说不是就不是啦?一句话就想打发我们?”那女的声音尖利地说道。 “那你们什么意思呢?想让我们认下这个野种吗?”顾蕴城冷冷地说。 那女的一听就火了:“你别装糊涂,这孩子不是你家的还能有谁?全镇的人都知道我家女儿跟着你们顾远才出的事,你想赖账也赖不掉啊!” 顾蕴城不悦地沉声道:“我说不是就不是,懒得跟你废话,不死心你就把孩子生下来鉴定,如果是我们家的我把脑袋给你!” 对方更是火冒三丈:“明知孩子已经打掉了,你还说这种话,分明想赖得一干二净!” “我不知道打掉了,那么如果你有别的证据,拿证据跟我说话,没有的话就滚吧,你要再胡搅蛮缠我也有不讲理的对付法”顾蕴城下了逐客令。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立即改变了嚣张的态度:“孩子们出了这事,最难看的还是我们家,我女儿以后嫁人都难了,不管怎么说,你家顾远肯定是有责任的,我们今天不是来吵架的,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对策” 顾蕴城冷哼一声:“商量什么对策?” “我女儿的名声已经败在你家顾远身上了,将来嫁不出去肯定要你们负责的,要么你答应这两个孩子的亲事;要么你赔偿一些钱,我们带着孩子回城里打工” 顾远一听,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刚要冲出来,被顾蕴城拦住了。 顾蕴城冷冷一笑:“你们两个老鬼白活了这把年纪,说话像做白日梦!你也不想想我儿子能娶你们这种怀了别人野种的残花败柳吗!再者你们这种下三滥人家根本配不上我顾家!想讹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妇女立刻被泼了一盆冷水,疯了似的叫嚣起来:“你说什么!你们才下三滥人家!你们老顾家老辈就是土匪,这辈又出了你这种地痞,别以为高人一等,你的棉纺厂还不是硬夺来的,除了玩黑的你还有什么本事!” “自找的!”顾蕴城说着,回屋拨了电话。 待到水灵在李维的护送下慢悠悠地回到家门时,正看到几个身强力壮面目狰狞的人在自家院里拖人,大院里狗叫声,哭喊声乱成一片,一对中年男女被几个目露凶相的男人连拖带打弄出了院子。小姨欲过去劝解,被顾远堵在门里。顾蕴城对那领头的低声吩咐道:“不用手下留情,别弄死就行” 几个人秋风扫落叶般地把这两个人弄上车带走了,大院里又恢复了平静。 水灵再一次见到了顾蕴城的手段,不由得心惊胆战,要是他知道自己一心想带小姨远走高飞,事发后他会不会也这般对待自己? 想到这些,饭桌上水灵闷闷不乐,草草吃完饭便回房去。 一会儿,顾远无精打采地推门进来,大大咧咧地往水灵的床上一躺:“讲课吧” “心情不好,算了吧”水灵说。 “没关系,正因为我心情不好才想让你讲,不然更无聊” “有没有搞错,我是说我心情不好!”水灵忍不住要发火。 “唷?你怎么也心情不好?失恋了?”顾远来了兴趣。 “不关你的事!” “说说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无聊!”水灵气得直翻白眼。 “你无聊啊?那就给我讲课吧,今天讲生殖,我倒要听听那玩意是怎么弄出来的!”顾远咬牙切齿地说。 水灵气呼呼地翻开书,“你先起来,别躺我的床!” 顾远不耐烦地起身,拉了椅子坐在水灵旁边,椅子靠得太近了他也懒得去挪。 “离远点!你会让人怀孕的”水灵厌恶地说。 “靠,你也听说了?”顾远冷冷地挪远了,忽然又邪恶地凑过来:“你知道怎么怀孕吗?” “不就是精细胞和卵细胞结合吗?”水灵答道。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做到吗?”顾远冷笑。 水灵摇摇头:“老师没教过” “我来教你!” 说着,顾远突然恶狠狠地起身扑了过来。 “干什么呢!混小子!” 顾蕴城一声大喝,顾远吓得险些跌倒。 “你来干什么?”顾远怏怏地坐回自己的椅子。 “警告你给我老实点!”顾蕴城搬了把小板凳,坐在一边:“我看看你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这半年来一直没管过你,再不看紧点指不定惹出什么事情来!” “是啊,自从有了小老婆,哪有空管我呀!” “少废话,以后我天天监督你念书,一直到考完学为止”顾蕴城吩咐水灵:“开始吧丫头,他要不认真你只管用力打!” “哦” 顾远的智商实在很难琢磨,平时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学起知识来就明显脑筋不够用。刚讲过的东西一提问就不会,怎么开导都不行,气得他爸忍不住哐哐敲他。见他一记记被顾蕴城打得很惨,水灵不忍心再提问,不管他有没有掌握,只管一气讲下去。直讲到顾远瞌睡连连,顾蕴城这才放过他。 深夜,隔壁传来一阵阵磨牙的声音,水灵被吵得睡不着。 “我那么帅,居然给我带绿帽,绿帽……” “为什么……放着我这么出色的男人,还要去找别人……” “我的面子往哪放啊……你这贱货……” 隔壁的顾远,祥林嫂似的,一遍遍幽怨地说着梦话。 ------------ 第四节 居然被小姐给摸了 第二天刚到学校,水灵就听到大家疯传二班出了大事,三个女生同时下落不明。一个是沙文娴,另外两个是沙文娴身边那两个看起来特别娇小可爱的女生,这个三人小集团同时缺席。 上午第二节课课间,去办公室送作业回来的课代表神秘兮兮地告诉大家:二班那两个女生出事了,一个被毁了容,另一个被打得半死,据说是黑道上的人干的,刚才办公室几个老师正议论这事呢。 消息一公布,女生们愕然,纷纷担心起自己的安全来,惊讶如今的治安怎么这么乱。 只有方丹不以为然,偷偷安慰大家:“你们别担心,这事肯定有内幕!你想钱靓和李娇跟沙文娴那么铁,沙文娴又是有黑道背景的人,那些人欺负谁也欺负不到她俩头上啊!我看这事八成就是沙文娴干的,沙文娴堕胎的事只有她俩知道,现在被传扬出来了,你猜沙文娴会怀疑谁?” 女生们焕然大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会吧!她们仨关系那么好,沙文娴怎么那么狠呢!” “方丹你也小心点,这话不要对别人说,万一让她知道你会倒霉的”有女生提醒说。 方丹得意地笑道:“没关系!今天早上路过沙文娴家门口,看见他们正搬家呢,看样子沙文娴要跟爸妈回城里了,现在大家都知道她的事,估计她也呆不下去了” “真的呀!那敢情好!” 不少女生都露出雀跃的表情,简直要欢呼。 “那也就是说,以后跟顾远搭话再也不用看沙文娴的脸色了!” “哼哼,沙文娴一走,还空出来一个顾远女朋友的位置呢!小苗你要不要试试啊?” “去你的,我看是你自己想要吧!” “你们可要小心呀,别再让他搞大肚子哦!” “怕什么,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几个女生围在方丹身边叽叽咕咕地争论得面红耳赤,嬉笑声不时地传入水灵的耳朵。水灵无奈,方丹这里是班里的一大声源,谁坐在她附近谁就不得不忍受噪音。 放学后,水灵在校门口等李维,今天不知为什么他还没出来。水灵斜对面,另一伙人也在等人。几个痞子歪坐在花墙上,对校门里鱼贯而出的女生们评头论足,不时地吹口哨,做下流动做,吓得女生们落荒而逃。 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空旷的校门外只身一人的水灵就显得特别突出,这伙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 “玩吗,美女?”有人向她调笑道。 “呆会带回去给老大,他最近不是喜欢上这种口味的吗?” “老大喜好丰满性感的,这个差远了” 水灵见势不妙,赶紧跑到学校里面去等,心急李维怎么还不出来。 这时大勇和顾远出来了,两人不知在商量什么。只听大勇说:“她们俩跟着沙文娴不学好,纯粹是自作自受,你别管了” 顾远说:“你不想去算了,我得去啊,其实她们俩很乖的,平时总跟在身边‘远哥远哥’地叫,这次出事我怎么能看着不管呢?” “咦?梅欣,你怎么不回家?”大勇发现了水灵,过来招呼道。 “我在等朋友” “等谁啊?人都走光了”大勇问。 “李维” “哦,我们班的李维啊,他下午踢球摔伤了,早就让家人接走了”大勇说,“你找他有事吗?” “啊?”水灵露出失望的神色:“他送我回家” 顾远露出鄙夷的神情:“胆小鬼!” 大勇笑了:“你还在担心费海清吗?没事了,顾远昨天找她谈过了,她不会再来找你麻烦,放心吧” 水灵看了看顾远,这家伙正摆着不可一世的臭架子,水灵顿时感激之情全无。 三人说着话走出校门,那伙人一见顾远便围了过来。 “你就是顾远吧,我见过你” 顾远冷笑:“见过我有什么稀奇,在这里混的没见过我才奇怪!” “我们老大叫你过去一趟” “叫他来见我!”顾远冷冷地说。 另一个不耐烦地上前来:“不怕死你就得瑟吧,我问你,沙文娴爹妈是你们家打残的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是沙文娴的儿子?我记得已经打掉了呀”顾远哂笑道。 “哼!”对方非但不恼,反而奸笑起来:“听说她是你女朋友?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她跟我们每个人都睡了一场,就是为了让我们给她爹妈报仇。我们哥们26个,每个人都把你女朋友狠狠搞了一通,真他妈够爽!” 大勇听不下去了,火道:“撒谎都不会!听说她跟你们老大好着呢!” “我们黑虎老大早就玩腻了,不然也轮不到我们啊!你别说,那骚娘们真够浪的,都被干得起不来了,还求我们玩她,只要玩得高兴让她做什么她都答应——” “行了!别说了!”顾远脸色铁青:“我们班那两个女孩子也是你们做的吗?” “是不是你跟我们回去就知道了,老大还等着呢,快走吧” “这小妞要不要带上?就算老大不要,我还喜欢呢”其中一个痞子指着水灵问道。 “随便”领头的不置可否。 “放你娘的屁!你试试!”大勇怒道。 “你先带她回去”顾远对大勇吩咐道,发动了车子,命令那几个人:“带路吧,狗腿子们” “不行!要去我也去”大勇拦住他。 “少罗嗦,老大只见他一个人,你算个屌啊!”那伙人嗤之以鼻。 “操!嘴巴放干净点,吃屎长大的吧!”顾远说着,开着车子风一样地走远了,那伙人也跟着开车走了。 大勇没有车,干瞪眼没办法。 回到家,大勇把事情跟小姨一说,小姨吓坏了,心急火燎地把顾蕴城召回来。 “你快带人把孩子救回来啊,他就一个人,到了人家的地方还能不挨欺负?”小姨急道。 顾蕴城想了想:“不大好吧,顾远在外边从没吃过亏,我要是带着一大帮子人杀过去,以后他怎么在这片立威啊,这不是毁了他的名声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小姨气得半死:“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你们女人家不懂,男人的面子都是打出来的,如果靠老子出马解围,他会被人看不起的” “什么混账话!大勇都说了,人家是地道的黑社会,这跟小孩子打架是两码事,你赶紧把孩子救回来!万一出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小姨破天荒地高声喊道。 “这样吧,勇子你先去打探一下,如果情况确实不妙你再通知我带人过去”顾蕴城对大勇说。 “好,可是我不清楚地方” 顾蕴城又打了一通电话,好不容易才问清了那伙人的老巢。 大勇出去了,客厅里的小姨焦灼不安,炒了一半的菜也在锅里放着,没心情去管。 顾蕴城没心没肺地去看他的电视,看到搞笑的情节还嘿嘿嘿地笑个不停。 小姨见状更是气恼,禁不住埋怨道:“我嫁的这是什么人家啊!天天为你们提心吊胆的,迟早要吓死!” 顾蕴城回头一笑:“你呀,要学会省心,想培养一个霸道的男人就不能太心软,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摸爬滚打过来的?多少次九死一生差点送命,没尝过被人逼到死的滋味就狠不起来” “我听不懂你的歪理!”小姨懒得理他,索性回厨房忙活。 待到晚饭上了桌,顾蕴城和水灵各自开始动筷,唯独小姨焦灼地盯着门外不吃饭。 “大勇回来啦!”小姨突然叫道。 “怎么样啊,小远呢?”小姨发现他一个人回来的,担心地问。 “他呀” 大勇进来,先坐下来喘口气。 见大勇没了下文,小姨脸色一变,颤声问:“他人呢?该不会是……” “没事”大勇笑道:“正喝酒呢,跟人家老大称兄道弟的,哥几个正拼酒呢” “这孩子!”小姨又怒又喜。 “对了,沙文娴那野种是不是他们老大黑虎的?总不能让我们顾家背这黑锅吧”顾蕴城突然想起来,问大勇。 “黑虎说他那阵子睡过的女人不下几十个,他哪记得清啊” “靠!这家伙比我年轻那会儿还嚣张!”顾蕴城艳羡地说道。 大勇无语:“反正顾远已经不计较了,几个人在那玩得正痛快呢” “我就说了,别瞎操心,这不他又交了朋友!”顾蕴城得意地对小姨说。 “狐朋狗友!有什么用!”小姨黑着脸。 “可以帮我看场啊,我早就想开个夜总会,可老三那死脑筋说什么不让,老太太也听他的” “你的钱还不够花啊,搞那乌七八糟的营生干什么!”小姨不满地嗔道。 “我得给孩子们留点家底啊,照他这么败霍下去,将来给我买骨灰盒的钱的没有” 小姨叹了一声:“孩子在教不在养啊” 入夜时分,小街上静悄悄的,水灵有些昏昏欲睡。 “哐”的一声,顾家的院墙被人撞出一声巨响。 “他娘的,哪个敢来拆咱家院墙!”顾蕴城一声大骂,“绍芬,你去看看,是不是那个小兔崽子回来了?” 小姨披衣出来,点亮门灯。 “明明看见是门,怎么撞墙上了?” 车子陷进墙里的顾远揉揉脑袋,迷惑地说。 “怎么搞的呀,一身酒气!”小姨嗔道,扶他进来。 “后妈你不用扶,我没喝多,我可以自己游回去的” “去你的,还没喝多呢!”小姨把这个高她一头还多的儿子连拖带拽弄进屋。 “他们打你了吗?”小姨把他放在床上,解开衣扣检查起来。 “打我屁股!打我屁屁!”顾远嚷道。 “谁打你?” “老爸打我屁屁!”顾远叫起来:“我都八岁了,老爸你不要再打我屁股了,很丢人的耶……” “怎么醉成这样?”小姨哭笑不得,端水给他擦脸。 “到他们那都做什么了?没动手吧?”小姨一边给他擦身,一边询问。 “动手了,呜……”顾远带着哭腔道:“那里的小姐动手摸了我的小鸡鸡,真恶心,呜……” “尽说醉话!” 小姨擦洗完毕,给他盖上被子,“睡吧” “洗小鸡鸡!”顾远突然叫起来:“快洗快洗,被摸了呢” “别胡闹!” 小姨把他的手放了回去,掖好被角,起身离开。 “居然被小姐给摸了,呜……我该怎办啊……” 顾远抓住小姨的胳膊,一把搂过小姨的腰,抱个结结实实。 “别闹了,快睡吧” 小姨拉开他的手,无奈抱得死死的,石头一样箍在腰间。 “乖,睡吧,放手” “听话,小远,快放开” 顾远动了动,把头埋在小姨怀里:“妈……别走了……” “妈不走,我去给你熬碗解酒汤,一会儿就回来” “我不要,我就要你” “说什么傻话” “我这么乖,这么听话,为什么……你不要小豪了……” “我哪有不要你啊——”小姨顿住,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谁了。 “小兔崽子还折腾什么呢?绍芬还不回来睡觉啊?”夜里12点多,顾蕴城终于忍不住过来叫道。 “他娘的,这是你媳妇还是我媳妇啊,老子我都舍不得使唤呢,你倒真不客气,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你妈睡觉了!” 顾蕴城恼火地冲进来发威。 “爸你怎么回来了?”顾远盯着他爸不敢相信地惊叫:“不是判了10年吗,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去你娘的!胡说八道!”顾蕴城被搞得哭笑不得。 “爸,妈要走……”顾远埋在小姨怀里喃喃地:“让她走吧,以后就咱俩过,我保证听话,不让你生气……我会自己穿衣服了……” 小姨一阵心酸:“他怎么尽想起小时候的事?” 顾蕴城失笑:“小时候是吃了不少苦……” “帮我把他的手掰开,我去熬碗解酒汤” 两个大人费了很大的劲儿,硬生生地把顾远的手从小姨的腰上解开,再一看那爪子,被顾蕴城掰得青红一片,硬是不肯松开。 “臭小子,以后给他娶个媳妇就好了”顾蕴城笑道。 ------------ 第五节 就像抚摸美女的胸部 四月的窗外渐渐柳暗花明,紫丁香开了又谢,小桃红烂漫地地铺了一地,漫山的海棠树已经出落成春天里最为美丽的少女。 “这道题出错了,不能做” 顾远把笔一扔,吐出一口烟圈。 “求半圆的面积,有什么问题吗?” “没学过半圆面积,书上也没有公式啊”顾远洋洋得意:“我已经把所有公式都背下来了,根本没有半圆的,这题一定是出错了” 水灵早就被磨练得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只淡淡地:“那你能不能先求整圆的面积再除以2?” “哦,原来可以这样啊,看来这道题还是有点难度的,寡人太轻敌了” 顾远说着,又埋下头,像个小学生似的笨拙地握着铅笔计算起来。 水灵叹了口气:这种资质,就算累死也教不成果,不知谁当初说自己是捷才,考前突击一下就好了。 相反,大勇的成绩倒是与日俱增,水灵只偶尔帮他解答一点疑难就够了。 不过水灵自己也有发愁的地方,篮球始终投不过2个,更多的时候一个都不中。 “你怎么不找他啊,顾远是全省的冠军呢,投篮那是百发百中。可惜我嘴笨,心里明白嘴上说不出来,不然我就教你了”大勇建议道。 水灵心想找谁也不能找他啊,最讨厌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况且一旦逮到光明正大数落她的机会,那个小人还不得疯狂报复! 没想到这天刚放学,大勇便抱着篮球把顾远推到面前:“顾远教你来了,梅欣你好好跟着他学吧” 水灵愣了一下,大勇这个大哥,总是什么事都替她想在前面,上次让顾远找费海清谈的也是他,水灵自是感激得无以言表。 顾远果然臭着一张脸:“我说勇子,有你这样借花献佛的吗!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你这卖友求荣的家伙!” “少废话,我有点事,你教吧,我走了”说完,大勇把球塞给他,自己回去了。 “靠!老子也有事呢!”顾远不满吼道,“很久没泡妞了,我还要找美女玩去呢!” “泡你个头!教好你妹妹才是正经”大勇远远地回头骂道。 两人来到球场,低年级的男生们正火热地打着比赛,四个场地都占满了。 “你们几个,过去!” 顾远用手一指,几个低年级的男生看了他一眼,悻悻地离开了。 “我们两个人霸占这么大的地方,不大好吧?”看到几个小男孩不情不愿的眼神,水灵有些于心不忍。 “嗯,也对啊”顾远贱贱地笑道:“要不咱去新开的激情酒吧?正好那里也有篮筐。只要你投中哪个美女,她就跳脱衣舞给你看,怎么样,去吗?” “无聊!” 水灵背过身去,举手投了一球。 “咚”,砸中一人,竟是一可爱的小女孩。 “你这是投篮还是杀人!”顾远忍不住骂道,走过去,扶起那女孩,笑容可掬地:“没事吧,美女?” “顾远学长?”那女孩瞪着一双水淋淋的大眼睛,扁扁嘴:“这里疼……呜……” “乖,我来揉揉,不哭了哦……”顾远人模狗样地帮人家揉脑袋,爪子却不时滑过人家的粉嫩的小脸。 “顾远学长,我头晕,你能陪我走走吗?”女孩子睁着大眼睛巴巴地问。 “好啊,不过我还有事,乖,自己去玩,忙完了找你”顾远说着,又在人家脸上抓了一把,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回来。 水灵厌恶地偏过头去,懒得看他那死样。 “转过来!你他妈没脸见我啊!”顾远骂道,拧过她的下巴:“投个球都能砸死人,还有脸摆架子!” “说够了没有!快教吧!”水灵转过脸,横眉冷对。 “摆个姿势给我看!”顾远也没好气地。 “什么姿势!”气头上的水灵没反应过来。 “**的姿势”顾远突然恶作剧地笑道。 “你有病啊!”水灵红着脸骂道。 “是你先跟我装的,我要是不顺着你装下去我还是男人吗?”顾远坏笑道,“别耽误时间,快点摆好投球的姿势,教完我还有约会呢” 水灵认真地做出投球的准备姿势。 “怪不得你的球投出那种水准,瞧你这姿势多有创意啊,啧啧”顾远围着她冷嘲热讽道。 “老师就是这样教的!我又没做错”水灵被他笑得不好意思。 “照我说的做” 顾远做了个样子,两指一压,笨重的篮球就像没有重量似的轻轻滑进篮筐,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那很困难耶”水灵看傻了,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顾远补课时的口头禅。 “实不相瞒,这招除了我还没人能学会,再让你开开眼”说着,背对篮筐,一根手指顶着篮球,篮球轻巧地转动着,突然抽离手指,“啪”的一掌将球击出去。 虽然是背后投球,篮球却像长着眼睛似的,笔直地做一条直线向篮筐飞去,一边飞还在一边飞速地转动。 篮球应声落地,场上随即响起赞叹声,有人叫道:“再来一个看看,远哥” 顾远勾起嘴角,更加得意地卖弄起来,场上惊叫连连,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来了半天什么没学到,反倒成他一个人的表演了,水灵负气地蹲在一边。 终于等他卖弄够了,这才叫大家散去,拎起水灵来练球。 “这招小狗式投球法是寡人专门为你设计的,很适合你这种人”说着,自己做了示范。 水灵学不会,照猫画虎地学了个四不像。 “握球都握不好,还要我一根根摆好你的鸡爪子吗!”顾远抱怨着,果真一根根地调整好水灵的手指。 “记住我说的要领,投一个试试” 水灵赌气地胡乱投出去,一看,居然能砸中篮筐,差点进了。这已经是今天最好的发挥了,不由得对顾远的方法刮目相看。 水灵又试了两次,果然大有进步,每次都可以很准确地砸中篮筐,但就是不进。 “你的手怎么那么僵硬!刚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吧!”顾远抓狂:“一个女孩子家,动作像木头似的,你就不能柔软一点吗!” 水灵又试了两次,还是不成功,自己也暗暗着急。 “手法要柔一点,再柔一点……”顾远一边说一边做示范。 的确,篮球脱手的一瞬间,这个大男生的手腕和十指柔婉得不像话,有种让人心动的轻盈柔软,令水灵嫉妒万分。 水灵又试了几次,不等他骂,自己也难过起来:“我怎么总找不到那种感觉……” “就是那种很温柔的感觉,不着痕迹地运用力道,那种感觉很美,就像——就像抚摸美女的胸部”顾远陶醉地说。 “不要脸!”水灵羞得无地自容。 “也教教我吧,帅哥”一个女孩子大大方方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不知道家里什么背景,特意从城里转到镇上混取中考加分的。 “那要看我有没有兴趣了”顾远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的美女。 时尚大方、外表靓丽、身材动人,这个从省会城市来的女孩子怎么看都特别出众,置身镇上这群莺莺燕燕中显得特别扎眼。 显然顾远十分满意,得意地地勾起嘴角:“教你可以,怎么谢我呢?” 女孩子盈盈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随便你” “真的可以随便?”顾远暧昧地笑道。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女孩子笑道,反客为主地拿过水灵手里的篮球:“麻烦借用一下” 香风浮动,女孩款款走来,把球递到顾远手里,“我们开始吧,帅哥” 顾远更是眉开眼笑,不动声色地把手按在女孩子白腻腻的小手上:“来,我们先练握球” 水灵见到这般无耻的镜头,鄙夷地背过身去。 “你是顾远吧,我注意你很久了”女孩子说道。 “我也注意你很久了,靓妹”顾远笑道:“你叫什么来着?” “去,这不公平,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嗔道。 “我错了还不行吗,给我个赔罪的机会,晚上请你吃饭?” “算了吧,说得这么没诚意”女孩子故意说道。 “人家可是推掉了好几个约会呢,怎么也赏个脸吧?” 顾远嬉皮笑脸地说着,绕到了女孩的身后,“把球举起来,准备姿势是这样的” 水灵偷瞄了一眼,本想偷师,结果回头一看,闹了个大红脸:顾远紧贴在女孩子背后,胳膊挨着人家的丰满的胸部环上来,两只爪子正肆无忌惮地揉捏人家的小白手。 “你抱这么紧做什么,想吃豆腐?”女孩子吃吃地笑道,并不推开他。 “你错了,我喜欢馒头”顾远坏笑。 “坏蛋!看你平时挺酷的,没想到也是个色狼!” “后悔爱错人了?” “自恋狂!” 水灵哪还听得下去,拎起书包气呼呼地走了。没学到东西也便罢了,居然看到这么龌龊的镜头,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 ------------ 第六节 你知道当警察多危险吗 经历了前一天的龌龊场面,水灵决意不再用顾远教球,放学后自己借了篮球去操场。 球场上人很多,幸好都集中在一个场地,其他三个都空了出来。水灵一看,原来是在打比赛,难怪那么热闹。 按照老师教的方法练习,投的很烂,水灵并不气馁,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旁边场地上掀起一轮尖叫:“顾远,好棒哦!” 水灵往人群那边一看:那家伙正在场上生龙活虎,派头十足地混迹于低年级的比赛中。 靓丽的转校生贴心地递过毛巾和饮料,温柔地注视着他。 氤氲的玫瑰色夕阳中,这一幕定格在无数少男少女的心中,俊男美女,一中建校以来堪称最经典的一对,只是,咔吧咔吧……数不清多少暗恋的心碎了一地。 球赛结束,场上的人开始散去,只留下水灵单薄倔强的身影,举着笨重的篮球歪歪斜斜地投出去,再一遍遍汗如雨下地捡回来。 “我们现在去哪里?吃了饭带我去跳舞吧”女孩子依偎在顾远的怀里,幸福地撒娇。 顾远披上外套,懒洋洋地躺在球场这边的长椅上,用手一指:“你去给她捡球” “为什么?”女孩子有些嗔怒:“她是什么人!凭什么啊!” “我妹妹” 顾远眼睛一闭,瞌睡起来。 “那也不行!捡球多累啊,我才不要去!” “人家可是你的小姨子,你不抓紧时间搞好关系?”顾远笑道。 “我只要和你搞好关系就够了”女孩子狡黠一笑,坐在顾远胸膛上,纤嫩的手指开始挑逗他的锁骨。 “不捡就滚” 顾远说完,呼噜声大作,睡着了。 “神经病!”女孩子见水灵也听到了,颜面尽失地狠掐了他一把,撒够了气这才跺脚离去。 水灵依旧不屈不挠地同篮球和自己的体力做着斗争,纤细的胳膊举球不停地颤抖,到最后走路都打晃。 即使这样,水灵还在哆哆嗦嗦摇摇晃晃地练习着,毕竟借一次球不容易。 “我说,您老这是跳的什么舞啊?我怎么看不出门道呢?” 不知过了多久,顾远醒来,对着水灵迷惑不解地问道。 被他见到自己这副样子,水灵也不好意思起来,收起球准备回家。 “投一个我看看” 顾远伸了个懒腰,命令道。 水灵刚要投,只听顾远又说:“等等,让我先躲一躲” “哎呀,你投球我都不知道躲到哪里才安全,真发愁”顾远嘲讽道。 水灵懒得理他,照着篮筐一投,球却偏到了旁边的柳树上。 “看来,还是在篮筐下最安全,反正你打到哪也打不到篮筐” 顾远冷笑一声,面带嘲讽地扬长而去。 水灵又累又气,一个赌气把篮球重重地摔向他的头。只听“咚”的一声,顾远捂着脑袋回头怒道:“草!你敢打我!” “对不起,我以为对准你的头,应该砸不中,没想到我的技术提高了” “找死!”顾远咒骂一句,狠狠地把球砸向水灵的脑袋。 出手太快,水灵躲都来不及,只见篮球照面飞来,来带一股凌厉的劲风,水灵吓傻了。 “嗙”的一声巨响,球已来到面前,却没疼。 回头一看,身后的邵海洋接住了。 “我来还你笔记的,刚巧看见你在这”邵海洋说着,把笔记本递给他。 肇事者已经走了,水灵还是气不过:“那个混蛋!要不是你,我就被砸死了!” 邵海洋笑笑:“不会的,他是看见我来才下手的” “你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好” 水灵暗自佩服,同样是男生,这两个人的胸襟简直…… 晚上回去,小姨早就做好了饭等她和顾蕴城。 “你们两个先吃吧”小姨给他俩装好了饭,疑惑道:“你姨夫怎么还没回来?” “别等了,他一定在外面playwoman呢”顾远幸灾乐祸地说。 “什么?”小姨没听懂。 “别听他瞎说!”水灵瞪他,心想这家伙的英语有进步了,除了口头禅trust(踹死他)和must(骂死他)还会说别的单词了。 晚上练球用力过度,水灵的手一拿起碗筷就情不自禁地抖起来,碗筷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颤抖声。 “好吵啊!你这是北抖神功吗?”顾远瞪着水灵抱怨道。 小姨看了心疼不已:“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没办法,人笨,自然多吃些苦头”顾远说道。 “那也不如你,有人读书就像弱智似的!”水灵尖刻地反驳道。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小姨急劝:“够了!谁也不许多说!老顾到现在也没回来,你们也不担心,还在这吵!” “那是你老公,我担心什么!”顾远不以为然地。 “那是他爸,我更不用担心!!”水灵更加不以为然。 “你们两个,真是!”小姨无语。 “他不在你很寂寞吧?吃晚饭我带你出去happyhappy?”顾远嬉皮笑脸地对小姨说。 “吃你的饭!”小姨唬着脸喝道,“吃完去做题,刚给你买了些试卷” “你在说我吗?”顾远夸张地说。 “不是你还有谁?丫头根本不用我操心” “折磨我你就那么快乐?”顾远可怜巴巴地问。 “考不上有你乐的!”小姨对他惺惺作态的样子毫不理会,拉下脸训道。 “我吃不下了,心都碎了”顾远索然无味地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与其在这被你折磨,我还不如出去找小姑娘!” “站住!这么不懂事!”小姨起来拦他。 结果不用小姨拦,这家伙自己先绊倒了,小姨连忙过去接住,这家伙一带摔倒在小姨怀里。 “哇!好软啊——”顾远的脸埋在小姨胸前,忍不住伸出爪子摸了摸:“手感好好哦……” “拿下去!”小姨黑着脸打开他的手。 “再给我摸一下,就一下下?”顾远可怜巴巴地。 小姨喝道:“回屋做作业去!走路都会摔倒,真是的!” 顾远低头一看,原来是鞋带开了,刚刚踩在鞋带上了。于是把脚一伸,理直气壮地:“后妈系一下” “自己弄,这么大的人了” “我不会啊”顾远委屈地苦着脸。 小姨蹲下身,一边系一边教:“看到了吗,是这样的,以后自己学着弄” “我学它干嘛?”顾远不以为然地:“反正走到哪都有人,要我学什么?” “什么歪理!”小姨责道,“好了,去学习吧” 顾远不满地拧起眉毛:“别老提那扫兴的话题好不好,让我学习,给我什么好处?” “一会儿做好吃的夜宵给你” “切!我不学也有的吃”顾远眼珠一转:“这样吧,学完了你让我摸一下” “去你的!”小姨骂道。 “算了,那我还是出去玩吧,反正外面有的是小姑娘排队让我摸”顾远说着,作势欲走。 小姨急了:“剩两个月就考试了,在家好好复习吧,让你爸知道又该生气了” “那你是答应了?”顾远得意地笑。 小姨正不知所措。 “让他滚!”水灵冷冷的声音响起,早就看不下去了。 “靠!你算个鸟啊!”顾远大怒:“我还偏不走了!后妈,你到我房间来,陪我学习!” 小姨无奈,怕这个两个小祖宗再吵起来,赶紧推了顾远回房。 水灵怕顾远那只纯血种色狼欺负小姨,不时地透过隔板上的一个小洞监视着。 只见小姨给他铺好卷子:“来,快做吧” 顾远只盯着小姨的胸口,幽幽地问:“我爸也经常摸你那吗?” “别胡说!”小姨把笔塞到他手里:“快做!” “做完你抱抱我行吗?”顾远幽怨地哀求。 “别闹了,做完再说”小姨于心不忍。 “那你是答应了?我就知道,没人能拒绝我的魅力!”顾远欢快地握起笔,盯着卷子看了半天,却迟迟不动笔。 “怎么了?” 顾远苦着脸:“这个注音的字好讨厌!” “不认识啊?” “也不能这么说”顾远很没面子地狡辩道:“左边的‘耳’我认识,右边的‘贵’我也认识,可是合在一起我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所以平时让你认真读书,多学点文化总归是有用的,不然走出去要让人家笑的”小姨趁机教化道。 顾蕴城回来,不见小姨,直接冲进来发飙:“又是你!到底是你老婆还是我老婆?我都舍不得使唤,你怎么总往你屋里叫,有什么事不会自己做吗!” 顾远什么也不说,只哀怨地望着小姨撒娇:“后妈……” 小姨立刻数落顾蕴城:“你看你,没事就朝他莫名其妙地发火!饭菜在锅里,自己去弄!” 顾蕴城的气焰当即就被浇灭了。 顾远眉开眼笑,故意搂着小姨的肩膀得意地向他示威。 顾蕴城一离开,顾远索性一反手抱住了小姨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肚子上。 “好软……好香啊……”顾远贪婪地嗅着。 “别闹!”小姨扳开他的头。 顾远不依不饶,死活不肯放开。 “小远啊,跟你商量个事”小姨认真地说道,任他赖在身上胡闹。 “说吧” “能不能不要上警校?”小姨商量着问。 “为什么!”顾远不悦地起身,瞪她。 “你知道当警察多危险吗?咱家就你一个儿子,你知道你每次在外面打架我们多担心吗?上次你在医院抢救时你爸吓坏了,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不代表他不关心你。我原以为等你长大了,懂事一点就不会再去打架了。可是你一心要去考警校,那就意味着家里人要替你担心受怕一辈子,你想想警察整天与歹徒恶人打交道,一不留神就……” “切!老子命大呢,没那么衰!”顾远不屑地。 “那也不行——” “不用你管!”顾远不耐烦地说,“我饿了,去煮东西吧,那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 小姨叹息一声,默默地起身离开。 ------------ 第七节 她就像光,填满了我的屋子 绿意深浓的五月,粉蝶在蔷薇丛纷飞。 初夏的午后,一群女生在林荫道下做着体能训练,年富力强的体育老师背着手逐个检视着。走到某个女生背后,突然不动了。 女生们做的是腿部训练,两**替踏台阶,一条条雪白而富有弹性的青春美腿在校裙下交替隐现。 微微汗湿的水灵面对教学楼的方向,羡慕其他班级都凉爽地置身教室里。 “好看吗,刘老师,她身材怎么样?” 顾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体育刘老师冷冷作答。 “你都看了半天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有点姿色对吧?” “你们班级没课吗,来操场干什么,要不要我通知你们班主任?”体育老师威严地说。 “我刚才还坐在教室里,看到你盯着哪个美女很久了,所以过来瞧瞧,好东西应该一起分享,要不要把校长也请来欣赏?”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是老师,监督学生是应该的!” “应该的,应该的,我也没说不可以啊”顾远装腔作势地,“对了,麻烦女生们把裙子撩高一点,屁股翘圆一点,让你们老师好好监督监督。尤其是你梅欣,主动配合一点,你们老师刚才那样看得很辛苦耶” “滚回去!捣什么乱!”体育老师两眼通红地踹他一脚。 顾远一闪身躲过了,冷笑道:“做体育老师还真是光明正大的好职业啊!” 说完,扬长而去,玩世不恭的身影消失在柳荫尽处。 水灵趁乱移到队伍的另一头,从此视体育老师为洪水猛兽,见之不敢靠近半步,这个心理阴影一直到大学也没治愈。 周四这天校门口有很多卖花的,清一色的康乃馨,听说这天是母亲节。水灵在以前的学校里从来没见过这些新鲜名堂,乍一见那花顿时喜欢得不得了。素知小姨保守节俭,水灵看了一天硬是没敢买。 卖花的小女孩约莫五六岁,母亲不知去哪里了。水灵打校门出来时,艳丽的康乃馨只剩几朵了。 母亲是个既温馨又心碎的名词,水灵没有妈妈,但不代表不渴望母亲。 小姨对她越好,她就越讨厌自己,她自懂事起就不断听到人家议论:俏生生的大姑娘,可惜带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哪个敢娶哟! 自己是小姨的累赘,是负担,她的存在毁了小姨的幸福。 有时她也会思考:自己对小姨的感情,或许歉疚多于爱恋。 如果小姨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一定会心寒,所幸水灵掩藏得很好。 于是在水灵的生命中,报恩就成了压倒一切的动力和使命,让小姨过上幸福的生活,是她这渺小的生命唯一的存在意义。 如果有一天小姨不再需要她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犹如体内的空气被瞬间抽空,整个意志必将轰然崩塌。 为谁而活,这是个幸福的话题,尽管若干年后水灵才意识到。 为别人而活,活得幸福而有意义;为自己而活,精彩而又酣畅淋漓。 “吭……”自行车下的卖花小女孩咧开小嘴哭出来。 黯然失神的水灵这才回过神来。 小女孩抓住一个路人的大腿:“她没给钱!呜……” 路人不耐烦地拨开小女孩脏兮兮的手,其他人纷纷绕到而走。 “她没给钱,妈妈要打我的……”小女孩无助地坐在地上哭起来,黑乎乎的小手不断地抹眼睛。 水灵掏出三个硬币,递过去:“拿着吧,别哭了”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立刻就不哭了,接过来就往花摊跑,连句谢谢也没说。 水灵失笑,转身回家。 刚走几步,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裙子。 “给你” 小女孩手里握着一把康乃馨。 “给我的?妈妈不会骂你吗?” 女孩摇摇头,清澈的眼睛里还有泪痕:“妈妈说卖不掉的就扔掉,就剩这几朵了” 水灵笑了,从里面挑出一朵,又递给她三个硬币。 “你没发现自己越来越迷人吗?是什么让你变成熟了?” 路上,李维推着自行车,望着盈盈玉立的水灵认真地问。 “也许是我老了吧”水灵半开玩笑地说,回避他那炽热的眼神。 “真的,三个月前你开始和我一起走,现在你已经差不多和我一样高了,身材也丰满了,头发也长多了,怎么看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啊!你看你以前,除了一张脸还可以看,其他部位瘦得哪能见人啊” 水灵皱起清秀的眉毛:“小强同学,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不明摆着嘛,谁跟我在一起都可以变成超级大美女,可见我李维的魅力——哇咔咔!” “小强,你还需要加强自知” 水灵语重心长地说。 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镳,回来的路上,水灵也想了很多,这两个月来自己的确改变了很多,确切地说:是心态平和了很多。 任何人和那无赖相处两人月,都会被磨练得外圆内方,脾气全无。 当顾远的辅导老师,那是多么艰苦的差事,这个人的智商只比弱智稍稍强一点,水灵是看在小姨的面子上才咬牙坚持了下来。 回到家里,小姨正在给大勇改衣服,说是买了不合身。 水灵忐忑地递上那朵康乃馨,果然小姨一见就开始唠叨:“买这干什么,乱花钱!不如买点实用的东西,这又不能吃不能穿的……” 水灵淡然一笑:“今天是母亲节” “这都什么令儿啊,现在的孩子们!”小姨无奈地说着,起身将花**窗台的花瓶。 水灵微微一惊:花瓶里赫然插着另外一朵康乃馨。 “谁送的?”水灵问。 “还能有谁啊,你哥呗”小姨不以为然地说,“他说路上捡了一枝花,就给我了” 一朵鲜红,一朵艳粉,望着并排而立两朵康乃馨,水灵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无可名状的惶恐。 本质上,她不希望小姨跟这个家庭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她怕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蚕食鲸吞地俘虏了小姨的心,以致将来无法干脆利落跟着自己离开。 离开这个家,是水灵最为迫切的奋斗目标。也许小姨早就忘了顾蕴城曾经的卑鄙和无赖,忘了顾远早期的蛮横和敌意,但这些,水灵一幕幕牢牢地印在脑海里,一刻不敢忘记。她已经让小姨劳碌了三十年,不能再让小姨屈辱三十年。 顾远不知去哪了,书包一到家就扔在水灵房里,这已经是惯例了。当初顾蕴城说得好听:每天抽十分钟教他就可以。结果顾远天天赖在她房里,有事没事也要缠到12点多才走,更多的时候干脆伏在她的桌上睡着了。 书包里滑出信纸的一角,水灵认得,那种特有的信纸是写给珊的。 顾远不在,水灵克制不住好奇心,打开来看,她非常想知道他是怎么评价小姨和自己的。 随便掀开一页,是最近写的,说小姨的:“……她就像光,填满了我的屋子……” 水灵失笑:这家伙还挺抒情。 再往下翻:“……是不是我太怕寂寞了,身边没有人我就会觉得慌,经常感到冷——阳光也不能温暖我,我需要体温那样的温度……” 水灵忍俊不禁,这个无赖也会有这么煽情的一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敢相信。 “最近好想抱着后妈睡觉,可是老爸不让,如果是原装的就好了……人家都羡慕我好运气:家里两个漂亮女人,一个做老妈一个做媳妇。可惜啊,妈又不是亲妈,媳妇是别人的……” 院子突然传来摩托车声,水灵赶紧把信纸放了回去。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从浴室出来的顾远披着一件白衬衣进来了,露着精壮白皙的胸膛,帅气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的确是一个漂亮男人,难怪那么多人为之疯狂,水灵还记得他的新女朋友昨天在大庭广众歇斯底里地喊:“你不觉得我爱得毫无尊严吗!我要疯了!” “那是你的事”顾远淡漠地说。 堪称万人迷的转校生梨花带雨地恳求:“你怎么这样!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顾远冷冷地把她丢在身后。 这一幕很多人都撞见了,女生们大呼过瘾,男生们骂他糟蹋资源。众所周知,顾远是出了名的怜花惜玉,唯独对自己的女朋友例外。当然,他从来不主动,这些女孩子都是自愿送上门遭摧残的。 “好看吗?让你看个够” 顾远向正在看着他发呆的水灵坏笑,敞开衬衣坐近了一些。 水灵自觉失态,忙推给他一张试卷:“做吧”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夜来香的清幽顺着窗格爬进来。水灵握着一本《呼啸山庄》,沉浸在那北风呼啸的故事里。备考对水灵来说已经是稳操胜券的事情,每天花上十分钟时间稍微巩固一下已经足够。 小腹隐隐作痛,水灵心知老朋友又来了,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人长高了,身材也丰满了一些,可是着老毛病却没什么起色。 “做完了,60分耶,我及格了!”顾远把笔一摔,兴高采烈地说。 水灵忍着疼痛接过试卷,看了几眼,淡淡地说:“这是120分的卷子,及格应该是70分” 顾远黑面:“反正这是我最接近及格的一次!60分耶!噢噢!” “也对,你以前的成绩都是个位数来着” 水灵脸色苍白,咬着嘴唇递给他另外一份卷子,然后再也支持不住,趴在书桌上。 顾远又开始哼起小曲抖着双腿做卷子,老实说,这家伙这么乖的时候实在少见,也许是为了他的警校梦吧。 可见梦想这东西人人都有,它能让无赖也变得认真起来。 水灵伏在书桌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柔软地披下来,混和着夜来香的清幽在空气中交织成一股好闻的味道。 顾远出去洗脸,水灵趁机找出痛经药。 刚拿出一颗放在嘴边,顾远就回来了。 “偷吃什么好东西呢?让我看看,是脑白金还是脑黄金?”顾远一把抢过药盒:“乌鸡白……” 顾远顿住,讪讪地放了回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么小就有妇科病,你不检点哦” 水灵不管他,索性大大方方地吃了下去。 “我说,你跟李维什么关系?”顾远坐在正对面,盯着她的脸问。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水灵淡淡地说。 “再好也不能把你弄出妇科病来啊!”顾远痛心疾首地教育道:“天天晚上和他混在一起,让人家看见多不好啊,注意点影响,早恋是很危险的!” “我比你更明白,所以,不劳你费心” “我怎么能不管呢,长兄为父,我责任重大呢,万一你学坏了,做出什么有辱家门的事情,我怎么对得起……” 水灵懒懒地把耳机塞在耳朵里,继续看她的小说。气急败坏的顾远暴跳如雷:“什么态度啊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自从费海清那件事以后,李维天天陪她一起放学走,有这位童年的大哥哥在身边,水灵学会了撒娇和耍赖。当然,别人并不这么想,看到这位不易接近的冰山美人居然对李维有说有笑,可怜的李维就成了全民公敌。 “做完了,讲讲吧”顾远把那张空了大半的卷子给她,水灵一道一道耐心地纠正他那些幼稚的错误,这个长着人的脑袋、猪的智商的家伙实在让她捉摸不透。 “为什么这道不讲?”顾远居然发现了。 “这道题我已经讲过12遍了,这次你还是做错,只能说明这种题型不适合你”水灵苍白的脸渗出冷汗,嘴唇被自己咬得通红。 “那这道呢?” “这道也不适合你” 顾远大伤自尊,摔了卷子:“你倒真会偷懒!干脆说全都不适合我,你就都不用讲了!” 水灵无奈,肚子里疼得翻江倒海,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讲解重复了13遍的内容。 冷汗顺着脸颊滴了下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双血红的嘴唇,被咬得惊心动魄。 顾远这次不知为什么听得那么认真,一动不动地盯着水灵的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鲜红的小嘴一张一合,至于讲的什么内容仿佛全然没有听进去。 不知讲到了哪里,水灵停下来抿了抿嘴,小巧的舌尖舔了舔发烫的下唇,无意中露出清冽甜美的弧度。 神不守舍的顾远顿时如遭电击,盯着那鲜红的小嘴,鬼使神差地贴了上去。 当水灵清晰地意识到别人的唇舌在自己的齿间留流连纠缠时,已经是一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温热的嘴唇和舌头,湿热的津液,霸道的气息,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的嘴里!措手不及的水灵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慌乱,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眼前一黑,水灵晕过去了。 “夜宵来喽,今天吃莲子粥哦”敲门声响起,小姨在门外招呼起来。 顾远惊惶地跳窗逃走。 ------------ 第八节 我回不回家对你有那么重要? “丫头,一天刷这么多次牙会伤害牙齿的”小姨担忧地说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每天晚上蹲在这没完没了地刷牙” “没事,就是想刷”水灵吐出泡沫说。 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天了,恶心的感觉犹在。 “对了,你知道你哥去哪了吗?自从那天晚上突然走掉,这都好几天没回来了”小姨问。 “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在学校总能见到他啊,明天叫他回来” “饿不死的,不用管他” “总在外面住也不好啊,他奶奶知道又该误会了” 想到那个可怕的老太婆,水灵勉强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水灵写了张纸条,叫人传给他,上书四个大字:叫你回家。 晚上小姨左等右等,饭菜热了又热,愣是没等到人。 顾蕴城打趣道:“看你这样子,等情郎似的!” 小姨瞪他,顺便给水灵下达任务:第二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顾远叫回来。 水灵暗自祈祷:那家伙最好今晚就死在外面! 见面是件很尴尬的事,水灵硬着头皮来到他们班,托人把他叫出来,一见到他就全身发麻。 “你妈让你回家” 水灵对着墙说。 “唔”顾远也不看她,吱唔一声便要回教室。 “等一下!”水灵气恼:他有什么资格摆架子! “干什么?”顾远头都没回地问。 “你今晚一定要回家!”水灵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顾远不解地望着她。 “不为什么,总之很重要!”水灵懒得跟他废话。 顾远愣了一下,低声问:“我回不回家对你有那么重要?” “神经病!” 水灵气急败坏地离开。 气呼呼地冲进教室,差点撞上人。水灵刚要道歉,一看是那个转校生。 “我想找你谈谈”漂亮的女孩子憔悴地说。 水灵崩溃:以前是沙文娴,现在又是她,怎么每个他的女朋友都要找我谈啊! “你是他妹妹,我想向你打听一点事情”转校生握着水灵的手恳求道。 水灵放下心来:“你说吧,不过我知道的不多” “他最近几天脾气特别坏,一见我就烦,总让我离他远点,我猜他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你有没有听你哥说起过?” 水灵摇摇头。 “求你别骗我,就算真是那样也没关系,我能接受的,只是请你告诉我她是谁,我想知道自己究竟输给了什么样的女生!” 昔日骄傲的公主,如今这般伤心失落,水灵于心不忍:“你想多了,他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发发神经就好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能感觉出来,我的直觉很准的”女孩子不肯罢休。 “那你就不用来问我了,自己去感觉她是谁吧”水灵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情。 “这个……我感觉不到”女孩子失落地说。 “你直觉那么准都感觉不到,那说明根本没这个人”水灵抽出自己的手,淡淡地安慰了一句:“想开一点,那个混蛋不值得你伤心” 晚饭时间顾远依然没有回来,小姨和顾蕴城正在琢磨这家伙究竟怎么了,忽听狼狗亲热地叫起来。水灵立刻放下刚吃了几口的饭菜,转身回房,紧锁房门。 这一晚出奇地安静,午夜十二点隔壁的床板还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直到后半夜传来熟悉的如雷鼾声,水灵这才沉沉睡去。 早上五点,照例早起练球,两个月以来坚持锻炼,水灵的投篮果然提高不少,而且身材也更加匀称,不再是瘦弱纤细的样子,整个人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曙光打在身上,有一股新鲜朝气的味道。 早起锻炼的人渐渐多起来,这要源于水灵的带动,最开始的两个礼拜,清晨的操场是水灵一个人的。现在以男生居多,这也是水灵最头疼的。 她讨厌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搭讪。 不过晚上的时间就清净很多了,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心虚的顾远再也不敢来找她补习。虽同在一个屋檐下,由于两人的刻意回避,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报志愿的时间到了,水灵不假思索地报了当地的重点高中。 顾远就惨了,因为自作主张地报了警校,惨遭毒打。不过对于神通广大的顾蕴城来说,要想把他调进重点高中,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但让顾远老老实实地去那读书,比登天还难。 父子俩由此变成仇敌,家里天天硝烟弥漫。 距考试还有十几天,顾远终于憋不住了,破天荒地敲开水灵的房门,‘噗通’跪下了:“求求你教教我吧” 水灵吓了一跳:“你……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顾远掀开裤腿,低吼:“操!我是没站稳!” 水灵一看,那人的膝盖果真被顾蕴城打烂了,一走路就两腿打晃。 水灵怕他走着走着再给自己跪下来,赶紧搬了把椅子给他坐。 ------------ 第九节 除非奇迹出现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水灵和李维并肩走在放学路上,一边小心地避开路上水坑一边有说有笑,宛若情侣,羡煞旁人。 身后隐约有摩托车响,两人都没在意,只是往路旁让了让。 突然,车声越来越急促,居然贴着两人身边疾速驶过,溅起几尺高的泥浆,冰凉地打在两人的身上、脸上。 “喂!怎么开车的!”最外面的李维狼狈不堪地喊道。 肇事者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水灵还是认出顾远来了:“他故意的!旁边那么宽的路他不走,这个混蛋!” 当晚,水灵赌气不给他补课,百无聊赖的顾远便把小姨叫进去消遣。 这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晚,水灵把风扇开到最大,还是热得大汗淋漓。索性关上房门,换上一件单薄的吊带背心和小短裙。 顾远在隔壁拿腔拿调地念书:“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阿嚏——好冷” 顾远打了个喷嚏,“后妈,空调开小点,冻死人了” 水灵这边听了,嫉妒得想掐死他。 九点多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小姨给他们每人找了一只蜡烛,便回去睡了。 没了风扇的小屋更加闷热,昏暗的烛光前,又热又困的水灵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昏睡中不知碰倒了什么,水灵也没注意,只觉得越睡越热,嗓子干得冒烟,再后来头昏脑胀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屋子里的烟味越来越大,沿着缝隙钻到了隔壁,顾远疑惑地摸摸隔板,烫得吓人。 “喂,你在玩**吗?” 问了两声没反应,顾远鞋都没穿就跑了过来,撞开房门:橘色火海中的水灵睡得正安静,通体白皙的皮肤被映成粉红色,火光中梦幻而遥远。 抱在怀里轻飘飘的,顾远心里一沉。 放在院子里高大的合欢树下面,拍了拍她的脸:“醒醒嘿,装尸体有什么好玩的” 一接触新鲜空气,水灵微弱的呼吸有了一点起色。 “怎么还不醒?难道需要人工呼吸?”顾远盘腿坐在旁边,琢磨起来。 无意中瞥见短裙下那双玉一样的小腿,那人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夜色和星辉的掩映下,那双冰洁莹润的小腿有种夺人心魂的美,整个夜晚开始变得圣洁起来。 空气中浮动着合欢树的幽香,漫天的星光柔和地投射下来,叶子无风自动。顾远呆呆地望着那截动人的小腿,整个人石化了一样。 水灵悠悠地醒来,一睁眼就发现两道**裸的目光正贪婪地盯着自己的大腿。 愤怒地推开他,又羞又恨的水灵简直想把自己的腿割掉,想起那道直勾勾地粘在腿上的目光她就恶心。 险些被推倒的顾远仿佛还没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愣在那。 “还不快救火!神经病!” 水灵气愤地骂道,眼看着自己的房间火光熊熊。 火势很快控制住了,两人的房间也烧光了,顾蕴城只能让他俩先睡客厅。小姨后怕地数落水灵,顾蕴城不以为然地打圆场:“东西烧了花几个钱再买,两个宝贝儿都没事就好” 客厅里两套大沙发,水灵抱着毯子面朝里躺了下去,顾远倚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抽烟。 经过这一通折腾,水灵怎么也睡不着,而且背对着他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也很累人,水灵终于坚持不住,换了个脸朝上的睡姿。 斜眼一瞥那人,也没睡,黑暗中瞪着贼亮的眼睛正看着她。 水灵感觉别扭,又背过身去。 “这是咱们第一次一起睡,很激动是吧?”顾远笑道。 “神经病!” “那你干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别装了,咱们聊聊吧?” “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是很重要的事”顾远坐起来,一改顽劣的嘴脸,认真地说:“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怕你会笑我,一直忍到现在,再不说我担心不及,所以……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 “什么?”水灵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个……可能你不愿意,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这些人”顾远有些讪讪地迟疑起来。 “你先说说看吧” “离考试还有七天了,你觉得我能过线吗?”顾远问。 水灵想了想,认真地说:“除非奇迹出现”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把重点集合出来,做成实用的条子,考试我要带着” 水灵惊讶:“你胆子太大了,中考作弊是很严重的事情!” “就算出事也不会连累你,你只要帮忙估计一下考点就好了” “不行,我不会帮别人作弊的,这种事太可耻” “哼,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假清高!”顾远嗤之以鼻:“不肯帮忙算了,我找别人!” “随便你找谁!”水灵懒得理他,背过身去睡觉。 一会儿,那家伙鼾声大作,水灵也很快睡过去。 一晃中考就到了,水灵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考得顺风顺水。中考于她本来就是走个过场,因为一中的榜首通常也就是地区的榜首。 相比之下,顾远就落魄多了,整天惶惶不安地等结果。顾蕴城最初想打通监考老师,但顾远偏偏报的警校,于是作罢。考警校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顾蕴武那边说句话的事,无奈顾蕴城阻挠在先。 大勇考得很好,整个人喜气洋洋,时不时拉着在家郁闷得发霉的顾远出去溜溜。 接到班主任电话通知是一个下午,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唤,闷热的客厅里小姨顾远水灵三人正在吃冰糕。 握着话筒,顾远的手微微颤抖:“你……你……你确定我考上了?你确定?别玩我,玩我的下场可是很惨的!” 反复问了很多遍,电话那边的班主任终于不耐烦了:有完没完!我还要通知别的学生呢! 直到老师摔了电话,顾远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两眼放光地寻找下一个发泄对象。 “后妈——”顾远邪邪一笑,扑了过来:“我考上了!” 说着,张牙舞爪地抱起小姨,狠狠地亲了一口。 小姨哭笑不得:“先放我下来” “你儿子很聪明呢!你骄傲得要死吧?”顾远得意地又补了一口,挂在小姨的脖子上撒娇。 “我都喘不过气了,被你勒死才是真的”小姨连连求饶,脸色憋得难看。 顾远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寻找一切可发泄的对象,看到蹲坐在沙发里的水灵,露出兴奋的眼光。 水灵见势不妙,赶紧爬走。 顾远捉住水灵的一条小腿,欺身上来:“嫉妒我吧,你优秀的表哥居然考上了!” 说完,两眼一闭,照着水灵的脸蛋狠狠地亲下来。 水灵慌张地正要推开他,顾蕴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示意水灵不要动。 只见顾蕴城把皮鞋一脱,把脚伸过来,闭着眼睛的顾远浑然不知,一口亲了上去。 “你的脸怎么这么臭呢?”顾远抱怨着,睁眼一看:“——呕!!!” 全家人仰天大笑,顾远虚弱地跌下沙发狂呕不止。 “看你那德行!屁大点事儿就得意到天上去了!”训完,顾蕴城幸灾乐祸地笑道:“还有一件喜事要通知你,小顾,我和你三叔说好了,念警校可以,不过毕业以后你别妄想干那些出风头的差事,不管你走到哪,你三叔都会把你弄到办公室去的” “你——太卑鄙了!”顾远再次遭到打击。 “哼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想飞出我的手掌心你还太嫩!”顾蕴城得意地。 “你有种!”顾远黑着脸冲进洗漱间。 “小远,一天刷这么多次牙会伤害牙齿的,差不多就够了啊” 这天晚上,小姨忧心地站在洗漱间门口,一遍又一遍地劝道。 ------------ 第十节 你笑的时候,很美 整个暑假都是轻松而愉快的,对于各偿所愿的水灵顾远和大勇三人来说。小姨忙着给他们三人缝制住校用的新被褥,松软漂亮,比买的还厚实耐用。由于大勇父亲常年瘫痪在床,大勇的妈妈实在没精力也没那份心情照看大勇,小姨便把他上学要带的东西都备齐了,和顾远的一样,一式两份,正好他们上的是同一所警校。 旁晚,预习完一节高中课程的水灵想去和小姨说说话,来到客厅一看俩男人都在。小姨把宽大的席子铺在地中间,正在上面一针一线地缝被子。平展的棉被上,顾远呈大字型躺在上面,絮絮叨叨地不知道和小姨正说着什么,小姨不时地提醒道:靠边一点,小心扎到你。顾蕴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一边跟小姨抱怨现在的电视剧太假。 水灵一见这一家三口和谐的样子,心里竟有些酸酸的,转身离开了。 “丫儿,别总关在里面学习,要累坏脑子的,过来歇歇” 小姨在身后叫道。 “哦,那我去院子里坐坐”水灵闷闷地说。 温柔的夜晚送来徐徐的风,没有月亮耀眼的银辉,只有柔和的漫天星光。高大的合欢树下,水灵抱着腿,呆呆地望着客厅里散发出来的灯光,灯光里一定是三个人的欢声笑语。 为什么有些人生而注定是残缺的? 水灵靠在树上,此时和树一样孤独。而她又何尝不是一棵倔强而又坚强生长的小树。小姨给了她所有的温柔和爱,却永远给不了她一个父亲一样宽阔厚实的肩膀,她的生命中充满了软弱和无力感,那种恐惧如同花絮在风中身不由己地摇摆。 “丫儿别坐地上啊,小心肚子疼,旁边不是有椅子吗?”小姨出来唠叨道,“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 水灵摇摇头。 小姨过来坐在旁边,“是不是太闷了,明天找同学去玩玩吧,反正现在是暑假” “不了,我还要温书呢,再说也没什么好玩的” 小姨刚要开口,只见顾远跟了过来,懒洋洋地倒在躺椅上。 水灵本想和小姨说说悄悄话,此时只能干瞪眼。 过了一会儿,顾蕴城也来了,见顾远正贴在小姨背上搂着她的腰,不满地训道:“都这么大了,别缠人,热不热啊你!” 顾远撇嘴:“我在取暖” “混账东西,脑袋打坏了吧!”顾蕴城不悦地揽过小姨,打走顾远的爪子。 “你们乘凉,我回屋做活儿” 小姨回了客厅,面对这对争风吃醋的父子实在无可奈何。 小姨前脚刚走,顾远和顾蕴城也先后跟着回去了,客厅里明亮而温暖。 水灵失落地认识到,小姨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小姨了。从前,不管小姨做什么,她都会跟在身边,如今已经换成了两个大男人。 “……她就像光,照亮了我的屋子……” 水灵想起顾远那句话,深有感触,确实是那样,有小姨在的地方总是明亮而温暖的。 水灵靠着树干,在沉沉的夜色包围中睡着了。 两天后是邵海洋姐姐的婚礼,水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参加,原来是小姨接电话时自作主张地答应的,邵海洋想请水灵做伴娘。 小姨给她买了件喜气又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衬得她洋娃娃般地娇嫩可爱。 小姨一边给她化淡妆,一边忍不住啧啧称赞,连旁边的顾远也摆出不屑的样子左一眼右一眼地频频回顾。 妆罢,水灵照了照镜子,望着镜子里足以艳惊四座的美人,突然不自在起来:“搞成这样真的很难受,可不可以换下来啊,我真的不想去” 小姨忙唬着脸:“不行,我都答应人家了,小邵说家里没有合适的女孩,你就帮忙走一趟吧,正好出去玩玩,天天呆在房里我怕你闷坏了” “开什么玩笑!他家亲戚都死光了,要你来当伴娘?小心他连蒙带骗把你拐进洞房!”顾远撇着嘴。 水灵摇摇头:“小人之心” 顾蕴城吃完早饭,拎着包正要去厂里,一看这边,惊讶地问小姨:“这是干什么啊,把我丫头搞得跟明星似的” “做伴娘” “谁家的新娘子啊,真够倒霉的”顾蕴城同情地说。 “乌鸦嘴!干嘛这样说?”小姨数落他。 “你想啊,一辈子也就结那么一次婚,还让咱丫头给比下去了,你说这新娘子倒霉不倒霉?”顾蕴城打趣道,“咱丫头往那一亮相,一个个还不得看傻了,谁还管她新娘子长啥样啊” 正说着,邵海洋来接水灵了。 小姨一见这男孩子,顿时喜欢的不得了:一米八的挺拔身材,英气俊秀的五官,眼里总带着阳光的笑意,讲话大方有礼,带着些许领导的范儿。 看着和水灵并肩而立的邵海洋,小姨笑得嘴都合不拢:“你俩往这一站,就跟画上的金童玉女似的” 接着小姨又详细问了人家的年龄住址之类的,简直是越看越欢喜。 顾远看不下去了,冷冷地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想改嫁啊?” 若不是怕耽搁了婚礼,小姨还想拉着人家坐坐呢。 “我发现我做了错误的选择” 路上,邵海洋笑道。 水灵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看着粉红的裙摆在风中飘飞,如同一朵嫣然的云。 “本想请个美女做伴娘会很有面子,可是你一出现,我姐的面子恐怕就没处放了”邵海洋笑着感叹道。 “不要说那么夸张”水灵不好意思地说。 到了酒店,水灵一出场,果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很多亲戚趁机打趣带她来的邵海洋:“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邵海洋忙解释是同学,当然很多人笑着说不相信。 邵海洋的姐姐邵海燕是个知性秀气的人,即使穿着大红的礼服也带着一副眼镜,讲话温温软软的,拉着水灵的手夸赞了几句。新郎则拘谨地站在一边,笑而不言。 这是一个热闹的婚礼,亲戚们都带着真心的笑意和祝福,比之小姨那次婚礼,简直是天上地下。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高涨起来,很多爱耍爱闹的见新郎新娘都是知书达礼的文静人,便把目标指向了最引人注目的水灵和邵海洋。 水灵被一个个没有恶意的玩笑和搭讪搞得满脸通红,邵海洋坐在旁边不停地帮她挡酒。水灵还是逃不过,苦着脸喝了两杯,小脸涨得通红。 原定下午两点结束的婚礼一直持续到四点钟,邵海洋喝了很多酒不能骑车,便走着送她,还牵了家里的小狗路上解闷。 黄昏的风正合适,吹在脸上刚好解酒,长毛狗蹦蹦跳跳地扑前跑后。邵海洋讲着隔壁班的趣事,逗得水灵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白里透红的笑脸分外生动。 “为什么总是孤僻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邵海洋停下来,温和地望着她的眼睛:“其实性格是可以改变的,我小时候也不是很开朗。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但你仍然可以做一个乐观的人,如果改变不了事件就试着改变自己的心态,你会变得开心很多” 水灵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都已经毕业了,班长怎么还给我做思想工作啊?” “毕业了也是朋友啊,我希望你开心一些,心情好才能学习好身体好。”邵海洋把路边摘的一朵野花半开玩笑似的插到她的发间,定定地注视着她:“而且,你笑的时候,很美——” 水灵的脸‘腾’地红了,怎么也想不到一向阳光豁达的班长会这样,感觉怪别扭的。 水灵红着脸扭过头。 “对不起,打扰你们亲热了” 一丈开外,顾远扯开公鸭嗓叫起来,“瞧瞧,你们这一男一女一狗,还是真是狗男女组合” “你来干什么!”水灵真想掐死他。 “你姨叫我来接你,怕你路上被狼吃。我就说了不用嘛,有只更饿的披着人皮的在身边,哪知还敢来抢食吃!” “别理他,他吃错药了”水灵对邵海洋说,怕他俩吵起来。 “我没有,倒是有人像吃了**似的,见到谁都发情!”顾远阴阴地。 “你有完没完!人家不跟你计较,你还想怎么样?”水灵大为气恼。 “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他想怎么样的问题,这里荒郊野外的,看形势我再来晚一点,你就——” 水灵知道他没什么好话,赶紧厉声打断,转而歉疚地安抚邵海洋。 人家的涵养与他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只见邵海洋笑了笑:“顾远还是老样子,爱开玩笑,出了名的没口德,呵呵” 说着,牵了自己的狗,微笑着同他俩道别:“既然你哥来接你,我就不送了,回头见,今天多谢你了” 眼看着邵海洋风度翩翩的身影渐渐消失,再看顾远,正叼着草棍得意地抖着腿,露出胜利的奸笑。 “高兴什么,人家是不和你一般见识!”水灵鄙夷地瞪他。 “是吗?”顾远目光乖戾,危险地走了过来。 水灵胆怯地退后几步,胳膊被他一把抓住了,牢牢地钳在手里。 “你又想干什么——”水灵的脸愤怒地涨红了。 顾远冷哼一声,伸手把她头上的野花摘下来,轻蔑地摔在地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混蛋!”水灵气愤地骂道。 顾远扬长而去,笑道:“这么生气干嘛,是不是因为我除了摘花没做别的?” “少来这套!”水灵追上去:“警告你,下次在我的朋友面前保持一点风度,别总是丢我的人!上次你溅了李维一身水——”水灵差点摔倒,气愤地发现是顾远的腿:“神经病!你绊我干什么?” 顾远耸耸肩:“只是想看看,你摔掉门牙的样子,是不是也很美呢?” ------------ 第十一节 你还真会偷香啊 这天,顾远一大早便磨枪嚯嚯,准备和大勇上山打猎。小姨见了,硬要他把水灵带去。不要说水灵,连顾远都觉得不妥,山高林深,带着女孩子不但累赘而且危险。 无奈小姨坚持,顾远只能不情愿地带了水灵,狼狗老三跟在摩托车后面跑。 到了大勇那,大勇坚决不同意水灵上山,于是改变计划,带着他俩去自己果园看果树。 水灵一看,诺大的一片山都是他家的果园,各色高矮不同的树种密实地覆盖着,虽然是盛夏,走在林荫里只觉头顶荫凉荫凉的,连空气都是甜丝丝冰冰凉的,绝对是避暑的好地方。特别是头顶那些触手可及的黄橙橙的鸭梨和青苹果,在绿叶间挤出密密麻麻的脑袋,看起来甚是可爱。水灵跟在俩人后面,不停地东看看西瞧瞧。 “还是你小子算盘打得精,我们俩帮你看果树,一天给我多少工钱?”顾远败兴地说。 “啊——”身后传来水灵惊叫声。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水灵脸色苍白地晃了晃,便软软地倒下去了。 “怎么了!”大勇吓坏了,扑过来接住她。 “嗯,八成是吓的”顾远眼尖,眼睛一扫,抬手便是一枪。 大勇千呼万唤水灵终于醒过来了,睁开眼睛,心跳还很弱。 “刚才怎么了?”大勇问。 “我看见……四只脚的——蛇……”水灵一边说一边抖,脸色煞白煞白的。 “傻丫头,那是蜥蜴吧”大勇笑道,“没什么,不要怕,它比人还胆小呢” 水灵这才稍稍缓过来一点,只见顾远笑嘻嘻地过来,突然从背后拎出一条三十公分长的血淋淋的四脚蛇,拿在水灵眼前晃了晃:“是这个吗?” 水灵一见,二话没说,又晕过去了。 “你有病啊!”大勇踹他一脚:“拿这么近,想吓死她啊!” 顾远不以为然:“这女人胆子太小,一激动就晕倒,我这是帮助她练胆儿” 这次任大勇怎么叫,水灵都没醒。顾远等得不耐烦,干脆扛了去小屋。 水灵悠悠地醒过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脸色还是很苍白。 “没事了,别害怕,这里是我们看果园的小屋”大勇过来说。 “醒得真是时候,正赶上吃午饭”顾远奚落道,主动递了一盒吃的给她,似乎是为了赔罪。 水灵一见他手拿东西过来,立刻吓得惊叫起来,拼了命地往床里钻。 “至于这样吗?”顾远讪讪地定在那:“我又不是蜥蜴” 大勇见水灵吓得可怜,赶紧推了顾远去门口:“离远点,你比蜥蜴更可恶” “对了,梅欣,你这是不是眩晕症啊,我好像听你姨提起过”大勇问。 水灵点点头:“好像是吧,反正一紧张就控制不了自己” “这就危险了,遇到紧急情况人都会想办法保护自己,像你这样傻乎乎地晕倒可不行” “小姨找过大夫,没什么好办法” “你呀,最好把胆子练大一点,最起码不会轻易被吓到”大勇想了想说:“有空我带你看看山上这些动物,见的多了就不怕了” 水灵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不敢” 门口的顾远哂笑:“一个蜥蜴就吓破胆了” 说着,把狼狗唤过来:“你去递给她,我就不过去了,我顾远终于帅到让女人见了就尖叫晕倒的地步了。” 半人多高的狼狗威风凛凛地叼着一盒食品气定神闲地走过来,两只眼睛虎虎生威目光如炬,一样是狗,这只也是狗里面的君王。 水灵哪敢去接,反而往后缩了缩。 “不怕的,不咬人,你来摸摸看?”大勇劝道,带头在狼狗的脑袋上摸了摸。 狼狗虽然不乐意地甩了甩头,但也没有其他动作,嘴里依然叼着那盒吃的,一动不动地望着水灵。 “来,接过来啊,跟它玩玩,胆子都是练出来的” 大勇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鼓励着,水灵虽然还是不敢,看在大勇劝得那么辛苦的份上便颤巍巍地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大勇又让她摸狗的身子,见大勇牢牢地抱住狼狗的脑袋,水灵才略微放心地摸了摸。一来二去,水灵终于跟这只狗混熟了,这家伙仿佛很受用似的任水灵抓痒痒。 下午顾远和大勇出去打鸟,用顾远的话说是练射击,水灵便在小屋里玩狗,说是玩狗,实际上却经常被狼狗扑在地上舔弄。 两个男生都不在,这只狗越来越不像话,扑弄得水灵周身疼痛,张开巨大的狗嘴鲜红的长舌头不断舔着水灵的脸,两排尖利的长牙时而划过水灵的脖子。水灵开始担心,狼狗毕竟是狼狗,一时兴起随时会咬破自己的喉咙,像它平时撕裂小鸡那样简单。 意识到危险,水灵胆颤地躲开了一些,狼狗又不识趣地凑上来扑闹,水灵怕激怒它,不敢呼救又不敢用力推开它,心惊胆战地任它的长牙在脖子上逡巡。 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又没了,水灵吓得快哭了。 终于等到大勇回来,水灵早就流着眼泪定成木头人了。 顾远一见他的狗在水灵脸上舔着,打趣道:“哟,老三,你还真会偷香啊!” 大勇看见水灵神色不对,赶紧打开狼狗,“怎么了,它吓着你啦?” 顾远唤回自己的狗,数落道:“耍流氓也不看看对象!要发情也得找条像样点的母狗啊,她这种货色你也感兴趣啊?” “我大意了,真不该把它留下来,别哭了啊,来擦擦,回头让顾远打它”大勇说着,扯出一卷卫生纸让她擦眼泪。 “给,快擦干净,不然就不漂亮了”大勇笑着安慰道,把纸塞到水灵手里。 憋了一下午的水灵终于忍不住,拽着大勇的袖子“呜”地哭了。 “不哭了啊,一会儿咱打它出气,饿它几顿,看它还敢不敢放肆。”大勇像兄长一样笨拙地擦去水灵的鼻涕,不停地夸道:“你看你今天勇敢多了,居然跟它呆了一下午,也没晕,有进步啊……” 顾远咳了咳,不屑地:“至于吗,挺大一个人,居然被狗调戏了,还有脸哭!” “你他妈说句人话行不行!”大勇吼他。 “切!”顾远懒洋洋地,斜着眼命令他的狗:“老三,你知道该怎么做?” 狼狗老三立刻耷拉下脑袋,见它的主人脸色不善,只得乖乖地站起来,只有两只后腿着地。 “哼,本来不准备罚站,既然你要站就站吧”顾远敲着狗脑袋训斥道。 狼狗站了一会儿,渐渐支持不住,不断转过脑袋可怜巴巴地看顾远。见顾远不理他,只能呜呜地哀鸣着继续站,两条后腿不断发抖,站都站不稳,东摇西摆像跳舞似的。 水灵见状,破涕为笑:“算了,别为难它了” 大勇把新打来的兔子收拾干净放在火上烤,水灵跑前跑后地给他打下手,两个人在外面忙得不亦乐乎,顾远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两人从山上回到家已经六点多,小镇上已是家家饭菜飘香。顾家大院却没一点动静,灯光也没有。 水灵疑惑地来到客厅,只有顾蕴城一个人躺在沙发上。 “后妈呢?”顾远问。 “在医院,别管她!”顾蕴城低沉地说,口气透着愤恨。 水灵一听就急了:“什么叫别管她!小姨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 “你去问她”顾蕴城愠怒地说。 “快开车带我去!”水灵拉着顾远的胳膊急切地央求。 顾远什么也没说,开着车就来到了镇医院。 终于找到小姨的病房,水灵推门一看,冷清的房间里只躺着脸色苍白的小姨一个人,正要喝水,结果颤抖的手没拿住,哗啦洒了一被子。 水灵见状,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小姨你怎么了?” “我……没事”小姨虚弱地说。 顾远跟进来,半天才开口道:“后妈你不回去做饭,怎么跑到这里躺着?” 小姨用手擦干水灵的泪水,哑着嗓子安慰说:“丫儿别哭,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究竟怎么回事?”顾远问。 “没事,你们别担心”小姨说。 两人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顾远干脆跑到护士那抢了病例卡来。 “你堕胎了?孩子不是我爸的吧,难怪他会生气” 顾远冷冷地把病历卡摔在小姨床上。 “你胡说!”水灵吼道。 捡起病例卡一看,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私自服用堕胎药导致大出血。 “小姨……” 水灵扑过去,哭得不能自已。 ------------ 第十二节 看着帅哥好下饭 三天后,小姨出院,顾蕴城黑着脸开车来接,车开到家人就走了,还是顾远把她抱到房里去的。 水灵绝望地感觉到:平日里对小姨百依百顺的顾蕴城,只不过是个假象,一旦关系到自己的利益,人总是冷漠得残酷。就算小姨打掉了他的儿子,最痛苦的难道不是她自己吗,何以连句宽慰的话都不肯说。 一看到小姨虚弱而沉默的样子,水灵就忍不住难过,因为一听说堕胎,水灵就想起了小时候说过的最任性的一句话。那时候她问小姨,为什么别人都结婚而你没有? 小姨说她要等,她要找一个对丫头好的人才会结婚。 那你也会有小孩吗?水灵问。 你希望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吗? 水灵摇摇头,坚决而又任性地说:不要!咱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有了别的小孩你就不管我了! 小姨温柔地安慰她,说不会的,耐心地劝了很久,水灵反而哭了:你是不是早就打算不要我了! 水灵的过分敏感在小时候就初露端倪。 那天,相依为命的母女两抱头痛哭,尽管水灵想不通为什么坚强的小姨也会哭。 “后妈,饭买回来了”顾远进来,拎了几盒饭菜。 小姨虚弱地睁开眼睛:“你们吃吧,我不饿” “想要我喂就直说嘛,本少爷就当爱心奉送了”说着,顾远踢了鞋子,盘腿坐在小姨和顾蕴城宽大的床上,当真挖了一勺鸡蛋羹送到她嘴边:“吃吧,看着帅哥好下饭,没胃口也能多吃两碗” “你这孩子……”小姨哑然失笑,看了看一脸哀愁的水灵,轻声道:“丫头也快吃吧,凉了又要去热” “你吃我就吃” 小姨这才张开嘴,双唇颤抖着含下那勺鸡蛋羹。 顾远也不闲着,自己也就着那勺子吃,一边吃一边喂。这家伙虽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小姨堕胎最称意的人无疑是他。 顾蕴城深夜才回来,气也消了很多。水灵过去看小姨的时候,正赶上两人在里面说话。 “你也忒狠心了,孩子招你惹你了,背着我说打掉就打掉,我顾蕴城的儿子还脏了你的肚子不成!” “嫁过来之前你保证过不要孩子的,结果你还做手脚,不然又怎么会怀上?” 顾蕴城语塞:“反正有都有了……” “小远和水灵两个还不够吗,他们都是那么好的孩子……” “再好也不是我和你的!那能一样吗!”顾蕴城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硬心肠的,三十几岁的人了,以后要孩子就难了……哪有女人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除非你还是不打算踏踏实实跟我过……” 小姨扭过头,泪水淌了下来:“你想过他们两个吗,一个没有妈,一个没有爸,好不容易有了完整的家庭,一旦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们是什么感受?都是那么敏感多心的孩子……就算要生,也要等他们长大成人以后……” “那时候你还能生吗!整天瞎操心,活该你受苦的命!” 水灵含着眼泪悄悄地退了回去。 难过之余,水灵还是庆幸小姨这么做的,只要她没有顾蕴城的孩子,将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带她远走高飞。一旦有了孩子,就算小姨舍得顾蕴城,也断然舍不得孩子。 但是,自己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回想小姨和顾蕴城的一幕幕,水灵开始隐隐担忧,自己是否想得太幼稚了? 也许做了才知道答案吧,水灵暗暗发誓。 一晃开学的日子到了,小姨的身体还很差,顾蕴城自己开车送她。高中生活意味着住校,十几年来从没离开小姨身边的水灵看着门口的小姨忽然有种生离死别的难过。小姨也是一脸戚戚然,顾蕴城看不过去了:“这就受不了啦?将来丫头出嫁看你怎么办?” 顾远站在后边搂着小姨的脖子,笑嘻嘻地做着鬼脸:“快送走吧,不然那个爱哭鬼又该抹眼泪了” 本来正欲流泪的水灵一听这话,气得把难过都跑到脑后了,透过车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家伙勾起嘴角贱贱地笑了,轻轻地把两指压在唇边,暧昧地一扬。 水灵满脸飞红,立即别过脸去,幸而顾蕴城适时把车开走了。 这一走便是三年,期间寒暑假只回过几次家,每次见到那次大出血之后身体变差的小姨为她忙里忙外,水灵就忍不住难过,于是借补课为名很少回家,专注于学业,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减少一丝愧疚。小姨惦记着,常常带着一盒饺子两罐肉酱几样小咸菜,坐两个多小时的汽车赶过来,只为看她一眼。 虽然重点高中高手如云,水灵的成绩基本稳定在全校前五名左右,考个名牌大学是没问题的。 期间也经历一些男同学明目张胆的示爱,高中生谈恋爱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水灵除了李维和邵海洋基本没有别的朋友,比中学时看起来更为孤僻。她常常想起小姨孤单地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幕,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顾蕴城他们对她再好,终究是靠不住的。诺大世间,永远只有她们母女俩可以相依为命。自己若不变强一点,又将如何保护小姨免受伤害。 高中期间最为引人注目的一件事就是一位穿警服的帅哥的出现,每当那个英气逼人的身影出现在校园里,总是有人奔走相告。算一算,这个学校里还真有很多他的铁哥们旧情人老相识,每次来都被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包围着,更有很多女生只是慕名来过眼瘾的,他在的地方总是浩浩荡荡风光无限。 “我说小欣啊,有没有很乖地读书啊?你姨托我带个话,好好学习,别谈恋爱,你要牢记啊” 每次临走时,那家伙都会跑到水灵的班级,装模作样地嘱咐两句。一边交代还不忘风情万种地朝周围女生们抛媚眼,每次都可以电晕一大片。如果有美女大胆来搭讪,他更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水灵懒得看他穿着警服跟人家打情骂俏的浪荡德行,每次都催他:“快点滚!” “真是不听话的小孩,你们,拜托照顾我妹妹哦”顾远总是笑眯眯地嘱咐那些女孩子们,粘着一身叶子离去。 而那些承蒙顾远临幸的女生们,多多少少总归对这个行事孤僻的梅欣有所照顾,不至于在班级里太孤立。 ------------ 第十三节 送她去念书吧 高考一切顺利,如果没有最后一场前的那瓶矿泉水。 那瓶水让她在考场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万念俱灰的水灵甚至打不起精神去质问那个换掉她水的女生,只有功亏一篑的绝望。只怪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当真以为人家是好意,却忽略了人家的相恋五年的男朋友喜欢上自己以后,那个女生一度险些自杀。 每次倒霉都因为这类事情,水灵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刮花,面对小姨的询问,水灵终日沉默无颜以对。 不过这种出乎意料的事还是慢慢传开了,小姨也听说了。她找顾蕴城,要他无论如何给讨个说法。 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顾蕴城有史以来第一次甘愿吃亏:“小孩子的事情不用斤斤计较” 小姨愕然:“这可是毁人前程的大事啊!” “女孩子家什么前程不前程的,找个好婆家就算不错了”顾蕴城不愿出头,始终这副腔调。 成绩出来,水灵比平时少考了200多分,不上不足,但这个成绩依然可以报个不错的二流大学。 水灵正在犹豫要不要复读,忽听顾蕴城那里传出话来:丫头不要念什么大学了,已经在厂里给她安排好差事了。 小姨差点气晕,水灵更是面如土色。 “当初你答应供孩子读书的,这是我嫁过来的条件,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小姨简直不敢相信,一路走到这里居然遇到这么大的转折。 “我确实供完了她三年高中,当初可没说必须供大学”顾蕴城死不认账。 “读了高中不上大学,那还有什么意义?” “女孩子读书本来就没意义,钱局长的二公子看上了咱家丫头,我已经应下了,过两年就安排他们的亲事” 听到这,急火攻心的水灵僵僵地晕了过去。 家里面天天争吵不断,从没和人红过脸的小姨豁出颜面跟顾蕴城据理力争,以至于顾蕴城干脆不回家。 没有经济基础就谈不上独立,四千多块的学费真的难倒了这对母女。水灵整天偷偷以泪洗面,小姨更是跟顾蕴城周旋得心力憔悴。 水灵想起高中的学生会长,一个甜美漂亮的学姐,即便那么大方能干的一个人,众人目前也不敢违逆男朋友的种种无理要求,曾经被财大气粗的男朋友抱在腿上布置工作,更颜面扫地的事也有,只因为高中的学费是人家出的,听说大学的费用男方也全包了。 水灵抱着膝盖,脑袋里乱成一锅粥。 录取通知下来那天,顾远也毕业回来了。 水灵正对着通知书发愁,只听那小子在院子里大叫:“老妈,你优秀的儿子回来了!” 小姨和顾蕴城正在房里赌气,闻声都出来了。 顾远一见他爸就嚷起来:“快给我五千块钱,明天我跟哥们去玩三仙岛” 顾蕴城没好气地:“自己去找会计拿” 房里的水灵一阵黯然,区区四千多的学费,还不够人家玩一趟的,却来得那么艰难。 “老妈你有没有想我啊,怎么眼圈红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顾远吊着小姨的脖子撒娇。 小姨收敛情绪,强作欢笑地招呼他进屋。 “那个书呆子呢?我有好东西给她” 顾远兴奋地掏出自己的毕业照,递名片似的点头哈腰地递给顾蕴城和小姨。然后冲到水灵房里,笑眯眯地递上照片:“给,你不是胆小吗,带在身上壮胆” 照片里的英俊男人身着警服,笑得一脸阳光,嘴角仍然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坏笑。 是的,这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三年时间,眼前这个男人又高了一头,更加伟岸挺拔,眉宇间透着一股英姿勃发的硬朗。 愁眉不展的水灵接过照片,随手扔在桌上。 顾远拧起眉毛:“喂,你什么态度啊!这可是限量版的,一共才50张,呆会还要去老太太那边发呢,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呢!” 心烦意乱的水灵懒得理他,举着扫把将他轰了出去。 整个下午顾远都在客厅里缠着小姨参观他带回来的那些物件,分享他的荣誉证书照片之类的,其实这三年中小姨的房里已经被他贴满奖状了。直到一个小堂弟受奶奶委托叫他过去,这才放开小姨乐滋乐滋地赶过去。 晚上从老太太那回来的顾远情绪明显不一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顾蕴城对面。 “爸,送她去念书吧” 良久,顾远认真地说。 正在收拾碗筷的小姨愣了愣,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你懂个屁!”顾蕴城一听这事就心烦。 “老妈你先出去一下”顾远对小姨说,神情宛若一个大人。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要听奶奶的妇人之见。”顾远点上一支烟,坐在顾蕴城面前:“已经四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如果你还怕拴不住她的心,这只能让你我都没面子。不送梅欣去读书,除了让她们恨你一辈子,之前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小姨离开前,只听到这么多。 父子俩谈了一个小时,最终结果是顾蕴城妥协,但代价是小姨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具体什么条件小姨不肯说,只说让她安心准备上学,水灵百思不得其解。 广州于小镇是千里迢迢遥不可及的地方,水灵报志愿的时候特地挑选了离家最远的若干个城市,也许顾蕴城就是从这一点上看出了她的居心。 诚如顾远所说,小姨嫁来四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到时候小姨是否愿意跟她走也未可知,不过只要没有孩子,希望总归是有的。 踏上火车的那一刻,望着车窗外不再年轻的小姨,水灵的心有如刀搅:四年,还要四年才能带小姨逃脱那个家! 挥了挥手,看到小姨偷偷地哭了,水灵扑在车窗前无声地颤抖。 “至于吗,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顾远调侃的声音响起,“以后没了咱俩电灯泡,人家老两口好着呢,别瞎担心了” 顾远靠在对面的卧铺上剥香蕉,本来他该去省城报到了,但顾蕴城抽不开身,路途遥远小姨身体又吃不消,只得安排他来送。 九月正是开学的日子,车厢里不少都是送孩子上大学的父母,不时传来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唯有水灵这边,一脸黯然地凝视着窗外。 从此不在小姨身边,不知道顾蕴城对她怎么样,那次流产以后身体变糟的小姨,是否能够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家务…… 火车徐徐驶入黄昏,水灵习惯性地忆起,每天的这个时候,小姨一定是坐在高大的向日葵下削着土豆皮,艳异的夕阳和向日葵热烈的明黄笼罩下的小姨,是水灵一生最为幸福的风景。 一定给你最幸福的生活,一定! 水灵定定地对着窗外笑着,两行眼泪滚落。 “我说,你这个样子……”顾远见状,忍无可忍地走过来,紧挨着坐在身边,抬起她的下巴:“瞧瞧,你这是什么表情,上法场还是下地狱啊?” 水灵硬生生地把眼泪全部憋回去,用力推开他。 “没出息”顾远哂笑着,甩给她一本书:“有空在那哭还不如读书给我听,火车上看书很伤眼睛的,所以你读给我听” 水灵抛开那些伤心的思绪,听话地捧起来读,结果一看封皮,‘呼’地又甩回给他:“几年不见,表哥你兴致不减当年啊” “嘿嘿,没办法,哥哥我就好这一口”顾远厚颜无耻地笑道。 水灵背过身躺下去,懒得再理他。 列车在黑暗中缓缓穿过大地的心脏,朦胧的灯光里两个人睡得正熟。 水灵翻过身,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熠熠闪亮,心里的想的事情太多,唯独不担心自己。虽然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但身边有个刀枪不入的无赖陪着,自然感觉特别踏实。 “警察叔叔,帮我打开它” 一个穿粉红蓬蓬裙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摇着顾远的膝盖。 顾远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见眼前可爱的小女孩便贱贱地笑了:“亲一口,叔叔就帮你打开” 小女孩举着瓶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凑上自己肥嘟嘟的小嘴。 “乖”顾远在人家胖乎乎的脸蛋上贪婪地回亲一口,才把瓶子旋开。 对面的父母见了只是笑,如果不是披着那身警服,估计早让人当成流氓扭送了。 夜深了,小女孩仍然坐在顾远的膝盖上不肯走,一边喝着奶一边搂着他的脖子问些幼稚可爱的问题,把水灵逗得睡意全无。顾远抱着小女孩呵欠连连,终于坚持不住了,把孩子放下去:“乖,自己玩去,我要和阿姨睡觉了——” 水灵瞪他。 “口误”顾远讪笑。 “我和阿姨要睡觉了,改天再来玩吧”说着,把不情愿地哭闹不停的孩子送还给她妈妈。 深夜的寒意从窗缝丝丝入侵,水灵抱着胳膊蜷缩成一团,厚衣服在行李箱懒得去找。 顾远回到铺位,瞥了一眼,脱了警服,甩给她。 厚重的警服砸得身上生疼,水灵恼火地连个谢字也不说,心安理得地披在身上。那味道很好闻,厚实而温暖,盖在身上一夜好梦。 清早醒来,水灵泡了两碗面,递给他一碗。那家伙嘴一撇:“谁要吃哪种垃圾玩意儿!” 水灵这才想起,他大少爷是从来不屑吃泡面的。 熙熙攘攘的广州与水灵生活的小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然而水灵却并没有心情去欣赏,闷头来到学校。顶着偌大的太阳,顾远雷厉风行地带着她报到、缴费、领行李、打理铺位,全套事宜办完才花了一个多小时,比别人快了不知多少倍,概是因为顾远不喜欢排队的习惯。 旁晚,宿舍其他人陆续搬了进来,均是父母围前绕后,一家家忙得不可开交。一脸淡然的水灵正在打扫室内卫生,穿着警服的顾远靠在床上痞子一样悠哉地抽着烟,人们好奇地打量这与众不同的两个人。 六点钟,宿舍楼开始清场,家长们不得不离开。当宿管催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面临长别的女孩子们抱着父母放声大哭。 水灵想起小姨,眼眶也是酸酸的。 看到别的女孩子被父母拥抱着,顾远勾起嘴角,笑着凑了过来:“要不要表哥抱抱?” “快走吧!”水灵懒得看他那副德行。 顾远摇摇头:“还是这么任性” “我走了,有事打电话”说完,掏出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零钱,扔在她床上,径直离开了。 “等等”水灵追了出去,把钱还给他:“这钱你路上要用的,我卡里还有很多呢” 顾远没去接,打量着她纤瘦的身材笑道:“多吃点,我喜欢丰满的女人” “神经病!”水灵骂道,负气回房。 女孩子们都出去送家长了,宿舍内空无一人,刺眼的灯光显得格外冷清。 水灵趴在阳台上望下去,却看不到那人的背影。钱都留给了自己,不晓得他有急需上怎么办。 阳台上的水灵俯视着夜色中往来穿梭的人群,感到一阵阵彻骨的孤独,永远这么孤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满空旷荒芜的内心,孤独仿佛与生俱来。 那家伙竟然走得那么快,连个背影也没留下。 他买的是今晚的票,同样是那列轰鸣的火车,将把他带回那个温暖明亮的家。 而那个家,自己却永远也回不去了,想到这,心底竟然涌起怅然若失的难过,一直以来不都想离开的吗? 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第一次离小姨那么远,水灵终于发现,自己还是不够坚强,居然丢脸地想家,想那个讨厌的家。 四下无人,水灵的泪水汩汩滚落,几天来在顾远面前强忍的悲伤和抑郁终于得以释放,水灵倚在栏杆上无声地啜泣。 “没出息,我一走你就哭” 耳际传来一声低柔的轻嘲。 “来,表哥抱抱,不哭了哦” 不等她挣扎,就被拉进了坚实温热的怀里,有力的大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你……你怎么回来了?” 那臂膀箍得太紧,水灵动弹不得,没来由地心跳得厉害:那霸道的气息,温暖的怀抱,一瞬间将冰冷虚空的心里填得满满的,像要暴胀出来一样。 “我打赌你这个爱哭鬼一定会抹眼泪,回来证实一下” 顾远轻笑,无声无息地搂得更紧,把她蓬乱的头按进怀里。 不管多么依恋这气息,这怀抱,水灵还是挣扎着逃出来了。那怀里太温暖,有着无以伦比的安全感,闻到他独有的气味,就像要飞起来。 对于水灵来说,这种感觉很致命,心跳得太厉害,再不出来又要晕了。 ------------ 第十四节 你喜欢什么姿势 对于水灵来说,大学的第一学期显得特别漫长,没有新生的激动与朝气,仿佛一株在此多年的树,静立于图书馆和宿舍的卵石路上。 谁都读不懂她,这个终日穿着黑色运动服低头走路的女生,只有偶然一抬头间露出的清澈眼眸和纯净眼神令人怦然心动。 “梅欣,我知道你想拿奖学金,可是你这样死读书是没有用的,你要和同学打成一片,参加社团活动,同班主任搞好关系……总之,像我们这种学校,光凭学习成绩拿奖学金比登天还难” 睡在下铺的姐妹看着她起早贪晚地做着无用功,于心不忍地提醒道。 水灵确实想脱离顾蕴城的经济援助,奖学金不好拿,便利用晚上和周末去做家教。小姨多次打电话到宿舍,她不是去家教就是在图书馆,顾远笑她:人总是不在服务区。 水灵最开始也给家里打过电话,但每次都是顾蕴城接的,从此便不再打回去。经过上大学这件事,水灵对顾蕴城原有的几分信赖和好感消失殆尽,水灵再次认清了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不管从前多么热络,不是亲生的毕竟不是亲生的。若不是小姨反对,也许他早就把自己当成工具献给什么局长公子之类的,水灵越想越觉得心凉。 顾远也打了几次电话过来,一找一个准,因为那家伙总是半夜两三点打过来。每当深更半夜刺耳的铃声哇哇大作,宿舍姐妹们总是抓狂得要去砸话机。 顾远的电话更像例行公事,而且确实也有可能,小姨找不到她人,没准会托他帮忙想办法。 “想我了没?”第一句总是这样暧昧的调调。 “滚” 水灵总是在众姐妹的抱怨声中蹑手蹑脚地把话机扯到走廊,不敢大声讲话。 “你姨问你过得好不好?” “好” “你姨让我告诉你:好好学习,别谈恋爱” “嗯” “最近有什么事吗?” “没” “那我挂了啊?” “嗯” “啵!” 水灵假装没听见,迅速挂上话机。 半夜被骚扰了几回,寝室长提议夜间拔掉电话线,全体舍员一直通过。 这样一来,原本和家里少得可怜的联系几乎断绝了,水灵倒没什么,小姨在家里经常担心得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盼到寒假,小姨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好她爱吃的东西,把她房里的被褥晒了又晒,每天数着指头算日子。 下了火车,顾蕴城和小姨早就等在外面。见到比以前胖了一圈的小姨,水灵禁不住喜上眉梢,但一看到顾蕴城那张讨人嫌的老脸,水灵立刻拉下脸来,闷闷地只管低头走路。顾蕴城讪讪地接过皮箱:“我先把车开过来,你们娘俩在这等着”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小姨提前在车里备了毛毯,一上车就给她盖在腿上,一路不停地询问着为什么变这么瘦之类的话。水灵淡淡地应承着,因为有顾蕴城在的关系,水灵不是很活跃。 小姨也看得出来,私下里劝道:“你也别怪你姨夫,毕竟他最终还是供你上学了,他们一家子都是重男轻女的想法,也不光针对你,小远几个堂姐学习都不错,也都是念完初中就早早嫁人了——” 水灵淡漠地打断:“你这是在帮他说话吗?” “这孩子……什么帮谁说话不忙谁说话的,总归是一家人,难不成你们就这样别扭一辈子?” 水灵又何尝愿意这样面对顾蕴城,从前那种笑哈哈的气氛她比谁都怀念,只是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夏天的泪水与绝望,让她懂得了:偌大世间,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吃完晚饭,小姨在房里唠唠叨叨地说着闲话,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屋拿了个用手帕仔细包好的东西给她。 看小姨那宝贝兮兮的样子,水灵好奇地打开来看:一部漂亮的手机。 “喜欢吗?这是你哥不要的,我就留起来给你了,免得平时总联系不到你” 那时候手机还是稀有物件,并不是人人都置办得起的。 水灵翻来覆去地打量着:“他有病啊,这么贵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还很新,好像没用过几次呢” “谁知道呢,他说不喜欢了,问我要不要,我一想正好可以给你啊,就留起来了” 水灵撇撇嘴:“明明是个女式的,怪不得他不喜欢,买的时候不长脑子的吗?” 这是一部崭新漂亮的手机,水灵开始犹豫,因为她不喜欢要人家丢弃的东西,但一想到那晚家教回来差点被坏人跟上的惊险,意识到通讯工具的重要性,便收了下来。 年关越来越近了,高中同学们纷纷放假回家,邵海洋选好了地点组织大家聚会。 席上,从天南地北回来的同学们闹得翻天覆地,玩起来比昔日在班级还放得开,也许到了大学才感到并肩奋斗过的情谊倍加珍贵。 “知道吗,我报的是和你一样的志愿,却没想到你出了那样的事情,不然我们就可以在同一所大学了” 回来的路上,喝得满脸熏红的邵海洋感叹道。 “是吗”水灵也很失落,刚刚饭桌上那些同学,大多数实力不如她,却都进了比她好的多的大学。 无意去争风吃醋吸引谁,倒霉的事情却总是找上门来,水灵也深感无奈和委屈,所以来到大学以后,无论冬夏都用那身黑色运动服包裹自己,人群中仿佛一只灰暗的麻雀。即便这样,同班的男生还是有主动示好的。 虽然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龄,但此时的水灵一心想带小姨脱离水火,心里哪还容得下别的。 推门进院,已经是傍晚,家里有点冷清,看起来小姨好像不在家。 来到客厅,一眼看到地上的背包,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赫然躺着一个人。 “小姨呢?”水灵问。 “我怎么知道?”做躺尸状的家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打着呵欠:“没准是见情人去了,我爸不在家,八成是寂寞了吧” “嘴巴放干净点!” “哟,一身酒气的不良少女,好意思装纯么?”顾远讥诮道。 “少胡说,我只是去了同学会!” “见了几个老情人啊?”顾远刻薄地问。 原本就心情不好的水灵被他这副德行激怒了,抄起鸡毛掸子冲了过去。 顾远躺在那不动,嘴角冒出一抹坏笑,临至跟前,水灵突然觉得脚下不对,居然被他绊住了,整个人失控地倒向那人怀里。 “啧啧,走路都走不稳,喝高了吧?” 顾远贱贱地嘲讽道,坏笑着张开双臂,任一脸尴尬的水灵摔进怀里。 “你……不要脸!” 顾远奸笑着收紧双臂,把身上人牢牢地缚住了,猛地一翻身,水灵被压在身下。 水灵哪经过这场面,窘得脸红脖子粗。 “喝了多少,我闻闻”顾远盯着她的脸,柔柔地问。 说着,当真俯下身来,一张俊脸凑到她鼻息处去闻。 被压得不能动弹的水灵吓坏了,话都不敢讲,两人的嘴唇近得快要贴上了。 水灵紧张得险些晕过去,幸好他只是闻了闻。 “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喝酒,被人拖走都不知道!”顾远冷冷地告诫道,利落地起身,掸了掸衣服,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这个——神经病!”又羞又气的水灵羞愤难当,胡乱抓起什么用力地摔向他的后背。 东西一脱手,水灵就后悔了:那是他的警帽。 “对……对不起,我没看清” 顾远寒着脸捡起来,仔细地吹了吹尘土,看着水灵,危险地眯起眼:“现在,我妈和你姨夫都不在家对吧?” 水灵忐忑地点了点头。 “那也就意味着,你怎么叫都不会有人听见对吗?” 意识到危险的水灵慌张地爬起来,夺门而逃。 顾远冷哼一声,一把拽回来,把她摔在沙发上,欺身压了下来。 “小姨——”吓破了胆的水灵高喊起来。 小姨比传说中的曹操来得还快,一喊就到了。 刚进家门的小姨一见顾远,立即眉开眼笑:“小远放假啦?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和你爸盼了好些日子了!” 被压在下面水灵挣扎着,愤怒地对着喜滋滋的小姨高喊:“小姨你管不管他!表哥他——” 顾远冷冷地打断:“我饿了,妈,快做饭去” “我这就去,你们玩吧,今晚都做你爱吃的”小姨说着,欢天喜地地做饭去了。 “——玩?”水灵欲哭无泪,小姨竟然对这个正在身上行凶的歹徒视而不见。 “你喜欢什么姿势?” 顾远狞笑,邪恶而又认真地问。 愤怒的水灵推开他的脸,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王八蛋我杀了你——” 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从那个流氓身下逃了出来,怒气冲冲的水灵去厨房找小姨评理:“小姨你怎么不管他!我差点——” “出了什么事?”小姨一脸迷茫地问。 “没出什么事,可是他……他不是人!” “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哥,丫头越来越不懂事了!”小姨数落道。 “可是——” 水灵气得说不出话来,无意中看到小姨头上的钻石发夹:“咦?这个……好像很贵吧?” “你哥第一个月领工资的时候给我买的”小姨擦干手,摘下来:“喜欢吗?喜欢就给你吧,我这么大年纪带它也没用” “什么呀,你才三十几岁,还年轻着呢!”水灵把玩着这个钻石发夹:“应该不是真钻吧?他那种没良心的人,最多也就是拿地摊货糊弄你” “胡扯,不许这么说你哥”小姨唬着脸训道。 “一个钻石发夹就把你收买了……” 水灵心里忿忿然。 ------------ 第十五节 守身如玉这么多年 这一年的春节特别清冷,对于顾家来说。 除夕那天顾蕴武一家并没有出现,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大屋里淌眼泪。 顾蕴城因为新开的夜总会出了事,也没有在老太太那多逗留。 水灵懒得关心顾蕴城的事情,只是好奇为什么那个漂亮温文的小斌没有回来过年,问小姨,小姨只是叹气:“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如果他爸爸不是警察该多好” 这个年过得很沉闷,老太太因为小斌的事情病倒了,十几天吃不下东西,这个硬朗的九十几岁老太太一夜之间憔悴成一摊朽木,萎顿不堪。 水灵也禁不住跟着伤心,那个活生生的小斌,像他爸爸一样古道热肠的小斌,出生于三代局长家庭却没有半点骄矜傲慢,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愿意扬起漂亮的笑脸真心以对,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男孩,那些歹徒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正月初五,顾蕴武一个人回来看望老太太。憔悴不堪的老太太一见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霍然起身,咆哮起来:“造孽的东西!当年一门心思做警察,怎么劝你都不听,非要当警察!为什么人家做了一辈子警察都没事,偏你得罪人,赔我孙子来——” 老太太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倒下去。 刚满四十岁的顾蕴武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又黑又瘦胡子拉碴的,尽管两眼红得像桃子一样,神情还保持着一往的严峻庄重。 几个儿媳妇又是劝又是倒水喂药的,强把老太太安抚下来。 “小斌啊,奶奶想你知道吗……” 老太太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我的小斌……过了这个年就18岁了……” 在场的媳妇们闻言,泣不成声。 那个无论对谁都温和有礼的漂亮男孩,没有了。 顾蕴城和顾蕴武虽是一家的亲兄弟,性格却天差地别。顾蕴城心胸狠辣,善钻营重享受,顾蕴武古道热肠,低调严谨,认准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底。虽然办案确实有两下子,但若不是有个身为老局长的岳父,顾蕴武这种不擅长交际手腕的人很难坐到局长的位置。 但是顾家人从骨子里有着近乎相同的东西,那就是豪气。像顾蕴城这种出了名的没人敢惹的恶霸,也有着所谓的英雄惜英雄的情结,他对大勇父亲的钦佩可不仅仅是停留在口头上的,每次治疗总是让顾远带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过去。顾家八兄弟的父亲——当年声名在外的土匪顾三泰,虽然打家劫舍臭名昭著,也曾带着兄弟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杀了鬼子整整一个小分队。据后来的老人回忆,当时战况那叫惨烈,到最后杀红了眼的顾三泰,不知不觉竟用刀背砍死了好几个鬼子。 所以在这个小镇上,人们对顾家人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说他们是流氓恶霸,却又恨不起来,不少人靠着顾蕴城的棉纺厂吃饭,而且顾家又出了个引以为傲的省城公安局长;若说他们是仗义世家,恐怕连顾家自己人都觉得好笑,顾家兄弟可没少打附近姑娘的主意。 顾远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春风得意地长大的,仗着一张俊脸和不错的身手到处招摇,无所顾忌。特别是当顾远第一次穿警服回来的时候,不少人都惊讶:“你这身警服从哪买的?看起来很像真的呢!” 此时的顾远日子也不好过,由于小斌的事情,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让顾远再回警局,以顾远那招摇霸道的性格,做警察无异于悬崖走马。 当然,顾蕴城头疼的还不止这些,他的夜总会似乎出了大问题,弄不好还会殃及棉纺厂,人们都清楚他的棉纺厂来路不正。 正月初十,家里请了重要客人,水灵只听他称其为华副局长。席上,向来高高在上的顾蕴城首次放低了姿态,一口一个劳烦高抬贵手之类的话,连目中无人的顾远也略作巴结之态,少爷脾气收敛了许多。 这个华副局长闭口不谈顾家所求之事,一味推说这事不好办,但对水灵的兴趣就相对大了很多,不停地问着闲话引水灵开口。从水灵的学业一直问到个人感情生活,水灵不厌其烦起身欲走,无奈小姨在桌下悄悄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摆脸色。 小姨从来不会这样势利,水灵意识到了这个人物对顾家的重要性。 “华叔叔,你今天就是来看我表妹的吧?” 失去耐性的顾远拉长脸,阴阴地问。 他爸狠狠地瞪他。 “呵呵,凭咱们的关系,以后我侄女就是你侄女,咱两家多走动,有空丫头也常去拜访你华叔叔啊”顾蕴城尴尬地讨好着,不敢看小姨的反应。 酒过三巡,几个人下了饭桌来到客厅吃水果。水灵和小姨坐在最边上的一张大沙发,酒酣耳热的华副局长竟然从顾蕴城旁边起身,歪歪斜斜地坐在水灵身边。 水灵厌恶至极,这个身宽体胖的秃顶男人吐着酒气把脸凑近:“这小丫头要是嫁给一般人家就可惜了,我这辈子阅人无数,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一张脸,是男人都心颤,看了就想摸——”华副局长也许真的喝多了,说着说着就要上去摸,水灵吓得赶紧起身逃走。他竟然伸手拉她,不让她走。 “这是怎么话说的……”小姨慌忙拽开华局长的胳膊,把水灵挡在身后。 顾蕴城也看到情况不妙,赶紧递上西瓜:“来,华哥,吃水果” “小姑娘跑什么啊……过来跟叔叔吃西瓜”脸色宣红的华局长起身,欲去拉小姨身后的水灵。 在顾家全家人的面前,这人竟然这么放肆,水灵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 “我来陪你吃吧” 顾远低沉地说道,举着半个西瓜脸色铁青地走过来。 “小远——!”顾蕴城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顾蕴城扑过来,顾远已经利落地把半个西瓜扣在华副局长的头上。 鲜红的汁液顺着脑袋淌了下来,仿佛被开了瓢。 小姨懵了,顾蕴城傻了。 这个人物有多重要,也只有他俩心里有数。 “爸,你要打就打吧” 送走了华副局长,自知闯祸的顾远对一脸颓然的顾蕴城说。 顾蕴城疲惫地倒在沙发里,很久才缓缓开口:“打得好” “我知道错了” 顾远也明白这样给顾蕴城带来的麻烦,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他们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你打的好”顾蕴城勉强打起精神:“大不了出去讨饭,咱们家什么时候这么下贱过?今晚委屈丫头了,你姨夫我犯浑,再有下次你直接拿板砖拍我——” 顾蕴城指着自己的脑袋认真地说,水灵的怒气烟消云散。 这一夜,隔壁的床板咯吱咯吱地响到后半夜,烟味透过隔板弥漫到水灵的房间。 习惯了在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入睡,刚入大学时的水灵经常睡不着,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有受虐倾向。 “别吸了,早点睡吧,下次别那么冲动了” 夜里三点,水灵于心不忍地提醒道。 床铺的辗转声没有了,一切归于安静,无话到天明。 第二天大勇从省城回来了,带了很多贵重的礼品给顾家。除夕期间他在派出所值班,这才刚刚调休。 顾蕴城板着脸说落道:“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咱家又不缺这个,你们一个月挣几个钱我还不知道吗,留着给你爹治腿才是正经!” 大勇嘿嘿一笑:“这不是自己能赚钱了吗,怎么说也得表示一下,这些年多亏二叔你帮忙了” “我就图你这个啊?在外面别的没学会,反倒虚起来了,再花这种冤枉钱你就别来了!”顾蕴城训道。 小姨出去买菜,留大勇吃了午饭才肯放他走。 水灵是第一次看到穿警服的大勇,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大抵是因为他人长得正气又精神,从前不穿警服的时候就看起来像个便衣。 大勇刚一离开,顾蕴城就把顾远叫住了:“小子,有事跟你商量” “不要提让我辞职的事,门都没有,你去哄哄老太太就好了”顾远厌烦地说。 “不是这个”顾蕴城摆摆手,让他坐下:“昨天你把姓华的惹毛了,等于把路堵死了,现在只有一个姓施的正局说话能管用,但那人软硬不吃,好像是铁了心的想整死咱们,这个人很难搞啊” 顾远翻了翻白眼:“烟、酒、钱、女人,这些都不行吗,动动脑子嘛!” “行的话我还找你干什么!”顾蕴城白他,“这人不抽烟不喝酒不爱钱,人家的家底比咱们强上百倍,你当是打发要饭的那么容易?” “那你说怎么办?” “我打听过了,姓施的怕老婆,老婆宠女儿,他们家女儿才是说了算的祖宗,好像是三十好几了还没嫁出去,挑剔得很,夫妻俩为这事正着急——” “什么意思,直说”顾远脸皮开始往下拉。 “他那个女儿啊……年龄又大人又挑剔,估计找老公比登天还难,如果这时候你——” 顾远呼地起身:“没的商量,我又不缺母爱” 顾蕴城拍桌子,火起来:“让你做点小事都做不到,大家都出去讨饭你才满意是吧!我养你这么大,关键时候出点力不应该吗,你个白眼狼!只是让你帮忙打通关系,又累不死你!” “拜托给我点面子好不好,怎么说我也是人民警察一名,居然去给你做男公关,让人家知道我怎么混啊!”顾远苦着脸叫道。 “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顾蕴城不负责任地安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把你生得这么靓仔,现在该是发挥作用的时候,放胆去干吧,小伙子” “这是美男计吗,你要不要直接把我捆了送过去?”顾远斜着眼睛嘲道。 “放你娘的屁!你不去也得去!什么狗屁警察,一个月才挣一千多块,你哪个月不花上八千五千,月月到我这里领工资,还有脸跟我摆架子!厂子倒了你连西北风都喝不上,自己看着办吧!” 顾远哀嚎一声,眼泪汪汪:“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老爸你真的好狠心……呜……” “少放屁,赶紧让你妈帮你打扮一下,尽快过去!” ------------ 第十六节 最终还是选择了她么? 哄女孩子对顾远来说并不是难事,长着一副好皮囊和一张小蜜嘴,偶尔还深沉地耍耍酷,那小子玉树临风地往那一站,大多数女孩子对此都没有免疫力,很容易陷下去。 然而施局长的这位千金却是个例外。 全身上下收拾得风流倜傥的顾远崩溃地抓着水灵的胳膊猛摇:“你说——哥哥我帅不帅,为什么她还不上钩,为什么……啊啊啊……” 水灵摇摇头,同情地:“也许她喜欢的是心灵美吧” 交往了好几天,吃饭购物娱乐,顾远全线陪同,人家愣是没表现出别的意思。 信心大受挫伤的顾远,每晚回来对着镜子幽幽地问:“魔镜魔镜告诉我,世上最美的男人是谁,是我还是顾远……” 不光小姨,连顾蕴城都受不了:“做男人不能虚有其表,要有内涵,有头脑,有深度,这样才能征服女人的心,不信你问绍芬,她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的?”说着,得意地望着小姨。 小姨被这对父子恶心得够呛,赶紧回房,眼不见为净。 大雪下了好几天,道路平地一片洁白。 闷了好几天的顾远打起精神,百折不挠地继续约她出来玩。 据说那位大小姐喜欢热闹,顾远便叫了几个朋友一起来作陪,连水灵也被拉壮丁似的拉去了。 出门时纷纷扬扬的大雪还在下,顾远开着他爸的新车带着水灵和他姑姑家的表妹一起过去。那个比水灵只小一岁的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和她表哥顾远一样自恋,一路上吹嘘着自己的酒量,扬言一定要帮顾远把那女人搞定,实在不行来个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 七八个男男女女陆续都到齐了,地点定在顾蕴城的夜总会里。一个月前这里还上演着声势炙热的夜场艳舞,如今不得不悄悄偃旗息鼓,看起来很像正当的娱乐场所。 顾远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迎在门口,看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宛如一棵挺拔的葱。 六点钟,施咏辰一到场,水灵便找到了答案,顾远打动不了她的原因显而易见:代沟。 施咏辰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微胖,举手投足间透着一副大姐大的豪气爽朗,看得出她确实是喜欢顾远的:对小弟弟那样的喜欢。 包厢里面很热闹,几个男生都是顾远从前的旧部,玩起来鬼点子出奇地多,把施咏辰逗得不时地爽朗大笑。另外两个女孩子也都是特别放得开的类型,喝酒、划拳、出馊主意,样样不输给男生,爽快利落毫不做作。还有顾远那个标榜酒量过人的小表妹,才喝了两杯就晕乎乎地靠在顾远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不停地跟别人叫嚣。 水灵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再加上要命的痛经,只能坐在一边安静地看他们玩。 一群人玩到深夜才散场,临走时顾远殷勤地要送她,施咏辰摆摆手:“不用了,我家司机就在门口,你送她们吧” 其中一个女孩子夸张地摇头:“不行,要他送,我更不安全” 另一个女孩子见状,笑嘻嘻地挽起顾远的胳膊:“那你送我吧?” 顾远缩回胳膊,眉毛一挑:“算了吧,跟你一起走,我会不安全” 几个人嬉笑着上了车,顾远先后把那两个女孩子送回家,然后带着表妹和水灵往家开。 雪越下越大,从第二个女孩子家出来,车子就不大灵光。地面上的雪积了两尺厚,道路都分辨不出来了,车子行在路上分外艰难。 驶到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汽车终于熄火了,此时离家还很远。 “怎么办啊,我要回去睡觉呢,这里冻死了!”顾远的表妹叫嚷起来。 水灵又何尝不想早点回去,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每次痛经最怕受冷,可是现在腿脚都已经冻麻了。 顾远下去检查了一下,耸耸肩:“没办法,等人来拖车吧” “那你倒是快打电话啊!”小表妹抱怨道。 “忘了带手机”顾远摊开手,一脸无辜地说。 小表妹立刻叫了起来,不停地揉搓着顾远:“都怪你,我才不要在这里挨冻,你快想办法,我要回家睡觉……” 顾远被揉得不耐烦:“我又不是超人!” “表哥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白崇拜你了!哼” 小丫头不停地闹腾着,车里吵得难受,水灵望着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脸色越来越惨白,肚子疼得要吐了。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远处隐约传来发动机的声响,这深更半夜的有车经过实属不易。 顾远拦下那辆摩托车,原来是邻镇的一对夫妇,摩托车上还可以勉强载一个人。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让谁先走,这是一个问题。 小表妹身板结实,穿得也厚实,只是闹腾的厉害;水灵手脚冰凉有些发抖,此时肚子正疼得翻江倒海,再冻上片刻恐怕要疼晕过去。 即便一个人先回去送信了,大雪天行车难,等顾蕴城他们找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要什么年月。 水灵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痛经,只是脸色惨白地望着顾远,神色中带着一丝恳求。 顾远望着两个表妹,却没有立刻决定。 一个是如假包换的亲表妹,一个是相识四年的半路兄妹,他会把机会给谁?水灵望着迟疑的顾远,觉得这一分钟过得分外漫长,冷汗在纷飞的雪片间渗了出来。 “丹丹你跟他们回去吧” 顾远终于开口说道。 “哦耶!”小表妹欢呼着,跳上了他们的摩托车:“回家睡觉去咯,这鬼地方冻死我了!” 摩托车很快绝尘而去,连排气管传出的一丝热气也在空气中消散了。 水灵感到彻骨的寒意在心脏结成了冰,眼前开始模糊。 最终还是选择了她么? 是啊,人家才是亲表妹。 水灵晃了晃,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 第十七节 旷野上开满花的树 “她妈是个傻子,被人强奸才有了她……” “她是精神病的女儿,不配跟我们同班!” “她应该去智障学校!” 小学二年级时,那个男生愤恨地叫喊着。 那天,老师要大家向懂事又用功的梅欣学习,结果一个刚刚被老师罚站的男生不服气地叫道。 那只不过是一时的泄愤之语,也许别人早就忘记了,但这么多年,依然不时地出现在水灵的梦中。 无论小姨怎么哄她,水灵毕竟不是傻子,她也晓得自己去问。 从大人们言辞闪烁遮遮掩掩的态度中,水灵已经猜到了答案。 “谁想这含露的蓓蕾,竟流着肮脏的血……” 无意中看到话剧团的演出,水灵下意识地记住了这句台词。 谁都不会想到,表面上孤高冷傲的梅欣竟是这样的身世,若是那毒舌顾远知道了,肯定又要笑她:假清高。可是,依照顾家的人脉和神通,他们真的可能不知道吗? 水灵心里没底。 本就不合理的存在。未出生就注定被遗弃,被孤立,还要连累小姨,水灵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赋予这样孤独的生命。活着的意义,对自己而言,就是报答小姨?如果是这样,她宁愿选择自己不曾存在,让小姨花儿一样靓丽的青春得以绽放。 爱情是什么,小姨她大概从没尝试过吧? 顾蕴城夜总会里的美女那么多,这位整日花天酒地的大老板,从莺歌燕舞中回家再看小姨,是否会觉得乏味? 银光闪闪的海面上,一叶小舟在风中摇曳,身不由己地飘向未知的远方,永远也不能靠岸,没有港口供它停留。 温暖而又安全的港口那样少,有些人注定终身漂流。 一会儿梦东,一会儿梦西,水灵的脑海不断翻转着各种画面,眉毛不安地抖动着。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落下,柔和地敲击着大地的琴键。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黑的夜和白的雪温柔交缠。 一点半,夜光表的秒针刷刷地迈着小步,车内静得只有水灵均匀的呼吸声。 顾远稍微动了动压麻的胳膊,水灵应声醒来。 “咚” 水灵的脑袋重重地撞上车顶棚。 顾远望着疼得直皱眉的水灵,轻笑:“谁让你乱动的?”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正躺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换了谁谁都会反射性地迅速弹开,只不过水灵忘了这是在车里,后脑撞得生疼。 “我……怎么会……”水灵满脸通红地从顾远的腿上下来。 “坐着吧,哥不介意,又不是第一次被你吃豆腐了”顾远笑着,又把她按回自己的怀里。 “别……别闹了”水灵结结巴巴地逃开。 顾远把她牢牢地抱在自己的腿上:“你不是那个来了吗,车上没软垫,坐我身上暖和点” “你——怎么知道?”水灵惊愕,脸上烫得能烙煎饼。 “才想起今天是15号,刚刚应该让你先走的” 水灵羞得无地自容,这个男人总是比自己记得清楚。 再怎么说也不能这样坐,不管此刻多么需要这个暖和的人肉坐垫,水灵还是尴尬地挣脱开:“不用了,我不冷——” “你不冷我冷”顾远奚落道,又把她塞进怀里。 水灵一看,这个格外怕冷的人居然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轻薄的羽绒服。 “大雪天还穿成这样耍酷,活该你挨冻!”水灵抱怨。 “注意你的态度,我的脾气并不比从前好多少”顾远冷冷地眯起眼。 “放开我!”水灵使劲挣脱。 “坐好了别乱动!我今晚喝了四瓶啤酒,你再这样扭来扭去的,我可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 顾远冷哼,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 水灵当真吓着了,乖乖地坐在他身上不敢动,只觉得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腹痛减轻了很多。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们啊?”水灵担忧地问。 “随便什么时候”顾远不以为然。 “可是……”水灵揉了揉冻得毫无知觉的脚,“真的很冷” 顾远瞥了一眼,利落地伸手脱了她的鞋,把那两只冰冷的小脚塞进自己的羽绒服里。 “不用这样……”水灵大窘,两只脚被他抓在滚烫的手里,仿佛被火炉烤着。 “别激动,我只是怕你再晕过去,到时候又要吐我一身”顾远嫌恶地说。 脚心传来他手上的热度,水灵感到暖流在体内流窜,暖和了一会儿,脚上便恢复了知觉。 “谢谢”水灵穿上鞋,低声道。 “不用客气,我又不是免费服务”顾远恶劣地笑道,把脸凑过来:“我也有一个地方冷,你要不要帮我暖暖?”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正经!”水灵的脸立即阴沉下来,原本那一点点感激和温暖荡然无存。 顾远无辜地吊起眉毛:“开个玩笑,不要那么缺乏幽默感嘛!” 水灵不理他,把脸转向窗外。 透过朦胧的车窗,外面洁白的世界里,雪花正在夜色中盈盈漫舞,把这个寒冷的夜晚衬托得圣洁而飘渺。 水灵专注地看那曼妙的雪,目不转睛。 顾远定定地注视她的侧脸,一动不动。 白雪的荧光映进车内,把她柔和的面孔和清澈的目光映耀得愈发冰清玉洁,仿佛一株纤尘不染的百合。 良久,水灵听到他窸窸窣窣地摆弄着什么,并不去理会,直到感觉自己的发间多了异物,这才回过神,摘下来一看:一只钻石发夹。 和小姨那只一样的工艺和尺寸,一样的耀眼色泽,只是造型不同:这是一只小百合。 水灵疑惑地望着他。 “本来是买给施大姐的,她不稀罕,就便宜你了,不想要就扔出去好了”顾远随意地说。 水灵又不是败家女,这么贵的东西她怎么舍得扔,随手揣进口袋里。 等救兵似乎是遥遥无期,窗外的寒气越来越重,车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水灵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发丝不小心扫过他的脸。 顾远的喉结动了动,偏着头出神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你的脸……没事吧?”水灵好奇地打量着他那张白里透着红晕的脸。 “好像有些热啊,你热不热?”顾远动了动,调整了下坐姿。 “你有病啊,说什么疯话”水灵骂道,自己都快冻死了。 “是吗,可能是错觉”顾远烦躁地抽出一根烟,干燥的嘴唇舔了舔,斜斜地叼在唇边点上火。 “你们为什么都有吸烟的坏习惯?” “不喜欢烟味吗?难闻我就掐掉” 水灵嗅了嗅,摇摇头:“不难闻” “那就是喜欢咯?喜欢就多给你一点”顾远笑着贴上来,对着水灵的鼻孔暧昧地喷出一大团蓝色烟圈。 水灵呛得直咳嗽,顾远得意地勾起嘴角,贴心地帮她拍后背。 “神经病啊你!”水灵狠狠推开他的手。 顾远一把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脸,只是轻笑。 “干什么啊你!” 顾远咽了咽口水,一张俊脸笑得特邪恶:“你希望我干什么?” “神经!”水灵忿然起身,回到旁边的座位。 顾远懒腰一抱,一把将水灵搂过来贴在胸前。 “又干什么!”水灵恼怒地打他。 顾远嬉笑:“你不想睡一会儿吗?已经两点了,我困了,咱们睡吧?” “我不困”水灵违心地说,坐在一个流氓身上,能睡得着才怪。 “那就聊聊吧”顾远闭着眼睛懒懒地说,“我问你,在大学里有男朋友了吗?” “关你什么事?” “我是你哥,管不得吗!” 水灵无奈,老实地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 水灵不耐烦了:“你烦不烦呀,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顾远轻叹,下颌点在水灵的头上,一边玩弄着她的头发一边幽幽地问:“你觉得她做你的嫂子合适吗?” “无所谓啊”水灵知道他指的是施咏辰。 “为什么?” “……你娶谁关我什么事”水灵靠在那温热的胸膛上,闷闷地说。 “是吗” 顾远郁郁地收拢双臂,搂得更紧:“我娶谁都不重要么?” “嗯……哦……”困倦的水灵迷迷糊糊地胡乱应答着,趴在他温暖的胸膛里竟然睡着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他怀里就特别想睡觉,他身上的气息仿佛能催眠似的,总是让人想舒服地睡上一觉。 “你个没良心的” 顾远捏着她的下巴,轻声抱怨。 “喔……”睡梦中的水灵恍恍惚惚地应承道,不自觉地向他温暖的怀里缩了缩,又缩了缩:“小姨……冷……” 顾远掐灭烟头,小心地脱了身上的羽绒服,裹紧她单薄的身体。 也许是疲倦的原因,水灵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一会儿梦见旷野上开满花的树,一会儿梦见春光里暖洋洋的卵石路,好像还有一条白色的长毛狗,断断续续地舔舐着自己的脸,脖子,还有嘴唇…… 醒来居然发现唇瓣湿湿的,仿佛真的被狗舔过一样。 ------------ 第十八节 我要结婚了 骄横一时的顾蕴城开始头痛,顾远没能完成任务,施咏辰自始至终没流露出那种意思。 尽管火候不到,失去耐心的顾远还是开门见山地说了本意。施咏辰这人倒也率性,如实交底:“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且这节骨眼上面又抓的紧,我爸不得不拿你家开刀。说出来你别见怪,因为只有你家后台薄” 也许在小镇上顾家纵横无敌,但对于这位有着军委背景的施局长,顾蕴城和他的夜总会恐怕不名一文。 施咏辰还算够意思,“不过既然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你们说话的,至少可以让我爸不要再查你家棉纺厂的事情,但夜总会肯定是保不住了” 顾远挫败地回到家里,顾蕴城还不敢相信:“这他妈是不是女人啊,连我万人迷的儿子都搞不定她,八成是个同性恋!” 两天后,棉纺厂还是来了稽查人员,顾蕴城恼羞成怒。 施咏辰解释说有人算计了他们,事情闹到上面,他父亲也担待不下来了。 如果是一般的小官小吏,顾蕴城派几个人利诱恐吓一番也就解决了,偏偏这位施局长大有来头。 顾蕴城到处托人屡遭碰壁,家里一时阴霾重重。只有水灵若无其事,说实话,她其实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不义之财如流水,来得快去的也容易。 有时候猛然间看到顾蕴城那无奈的神情,水灵竟也有些于心不忍,仿佛看到自己的父亲落魄一样。 顾远也不再摆少爷架子,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很多,安慰他爸:“算了吧,大不了厂子都不要了,以后我养活你” “放屁!你一个月1200块工资还不够我抽烟的!咱家还有个念书的,我看你怎么供!” 顾远看了看水灵,温柔地叹息: “有我这么优秀的哥哥在,她怕什么?” 顾蕴城冷哼:“说得好听,等你吃不上饭的时候就知道苦日子的滋味了!” 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目空一切的顾蕴城也不会急出白头茬,短短一个月,看起来比小姨不知老了多少岁。 施咏辰偶尔也会约顾远出去玩,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欢他,顾远的房里堆满了这位大小姐送的衣服玩物之类的,都是难得的奢侈品。 但那明显不是爱情,谁也不知道施咏辰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这种挑剔真的让人琢磨不透。 顾远哪有心情陪她玩,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施咏辰看了心疼,但又无计可施。 “你们家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原谅我们爱莫能助,我爸跟你们无亲无故,总归不方便为了你们强出头,那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不会做的”施咏辰抱歉地解释道。 “我明白” “这些天我也在帮你想办法,其实出路也不是完全没有”施咏辰顿了顿,缓缓说道:“大家之所以拿你们家开刀,无非是因为你们家根基浅,换个身份,如果你父亲——变成我爸的亲家,就算我爸不开口,上上下下也会给他十足的面子” 顾远愣住了,半晌才开口:“你的意思呢?” “嫁谁都是嫁,我已经31岁了,再不找个看着顺眼点的男人嫁掉,恐怕就要烂在家里了” 顾远懵了:“你真的要娶我?” 施咏辰噗嗤笑了,爱抚地拍拍他的头:“小傻瓜,真可爱!快去准备吧,如果你打算结婚的话。听说他们要行动了” 说实话,施咏辰性格直爽,心肠很好,长相也不赖,只是有点发福,看不出身材,家世各方面更是无可挑剔。若不是此时有求于人的尴尬处境,顾蕴城肯定是很满意这个儿媳的。 “怎么样啊,人家女方等你回复呢!”顾蕴城催促道。 顾远躺在沙发上,半死不活的表情。 “瞧你那熊样!又不是让你去卖身!”顾蕴城气得要踢他。 顾远自从到家就一言不发,枕着胳膊对着天花板发呆。 小姨看不下去了,埋怨顾蕴城:“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勉强,况且他还小呢——” “小什么,都21了,是条狗也该拉去配种了!” “那也不能耽误孩子的终身幸福!” “这叫什么话?娶谁不是娶啊,关了灯都一样。再说就算结了婚也不妨碍泡妞啊,只要把她哄住了,在外面你想怎么玩女人都可以,爹夜总会里的随你挑——” 小姨黑着脸打断:“哪有这样教孩子的!厂子没了大不了咱节俭一点,日子总能凑合过下去” “说得简单,东山再起哪有那么容易,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蹦跶几年?你再看看他,是做赚钱那块料吗,本事全用在花钱上了!” “干什么非要那么多钱,粗茶淡饭的人家有的是,人家不也照样过得开开心心——” 顾蕴城不耐烦地摆手:“你们女人净是歪理,懒得跟你说!没有钱就意味着我没有烟抽没有酒喝,他没有一个月几千块的零花钱,不能打扮成油头粉面地到外面耍浪,还有丫头也不能念书了——这些他都想过吗!”顾蕴城越说越气愤,干脆拍屁股走人:“你在这里好好劝劝他吧,这头倔驴最听你的” 小姨叹气,坐到顾远身边,抚摩着他那倔强而又俊逸的头发,一时百感交集,许久才缓缓开口:“孩子,听我说,人就这一辈子,有钱是有钱的活法,没钱有没钱的活法,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心啊” “你不怕她念不起书?”顾远面无表情地注视她的眼睛,似乎是在权衡他和水灵在她心中的重量。 “傻孩子,你们都是我的手心手背,怎么能为了她委屈你啊?别担心,我这里还有一些私房钱,以后我出去多做几份工,丫头的学费还是能凑得齐的” 望着微笑的小姨,顾远愣了一下。 “所以啊,要娶就娶个你喜欢的人,小两口开开心心过日子,妈看着也高兴。我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就是希望你和丫头都能找到中意的人,早点成家,我好帮你们带孩子,到时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妈……”顾远深深地把头埋进小姨怀里,幽幽地问:“那你当初嫁给我爸又是为了什么?” 小姨怔了怔,柔和地抚着他的头发:“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顾远轻笑,“老三样,少放盐不要葱” “好,一会儿就开饭”小姨笑答,起身去厨房。 “对了,你去告诉我爸一声,”顾远潇洒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又恢复了活力四射的样子:“我要结婚了,让他准备一下” 小姨彻底呆住了。 ------------ 第十九节 多跟你嫂子学学 从施家回来的顾蕴城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 施家倒还客气,并没有居高临下地摆架子,也没有提任何额外的附加要求,只是随意而又不容回绝地提了一点:顾远不要再做警察了,他们会在局里给他安排一个美差。 顾远一听就火了,对顾蕴城暴跳如雷:“去他妈的,这婚我不结了!” 顾蕴城气得踹他:“你个没脑子的猪,不会先应下来日后再说吗!等结完婚把那女人吃定了,到时候想干什么还不都随你!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个大男人,连女人都摆不平吗!” 顾远这才安分下来,听凭顾蕴城安排。 大勇来过一次,又匆匆回省城上岗了。他们这批刚毕业不久的警员都被安排在基层,大勇整日在派出所忙得不可开交,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帮人家开过锁,捉过蛇,更要命的还糊里糊涂地被报案人骗去捉奸。虽然同他们想象的警察生涯不大一样,但是大勇还是干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把那些有意思的事情讲给小姨听。顾远嘴上笑话大勇,眼里还是露出艳羡的神情,他自己一毕业就被顾蕴武弄到了户籍科,整天闷在办公室里消磨时间,这个只有小学水准的家伙还经常把人家的名字搞错,闹出不少笑料。 婚礼的日子定在一个礼拜后,于两家人来说都很仓促,若不是施咏辰在其中周旋,施家绝不会如此仓惶低调地嫁女。 顾远一早出门陪施咏辰买首饰去了,小姨在案子上打理着他的礼服,偶尔停下来暗自叹气。听小姨说他怕冷,体贴的施咏辰给他订做了两套几万块的皮衣,黑大衣配他英挺的身材简直酷到家了,豪爽的施咏辰见了心花怒放,竟然在顾家全家面前很响地亲了他一口。 顾蕴城见了哈哈大笑,赞她大方不扭捏,还打趣水灵:“以后多跟你嫂子学学,将来也给我找个这般爽朗的女婿” 水灵倚在小姨身边,看着那一对新人手拉着手出门,施咏辰仿佛鸵鸟依人般靠在顾远身上。 家里只剩下小姨和她两个人,望着一屋子鲜红喜气的家什,水灵感觉有些冷清。 小姨正在熨烫他的衬衫,一寸一寸很细致地反反复复熨,平整得仿佛这衣服不是用来穿的。水灵知道她在想事情,心里肯定不痛快,便自己安静地坐在旁边,不去烦她。 案子旁还摆着一套婚礼上用的名贵衬衣,上面镶着熠熠闪亮的白金链子,无需穿在身上,光看就觉得很帅气了。 水灵望着这件礼服,心思恍惚起来,表哥穿着它一定很漂亮吧? 那个人很快就会玉树临风地站在婚礼上,然后带着一脸坏笑去吻他的新娘子,为她套上戒指,接下来地久天长的日子里,一马平川实现他那个小小的愿望——水灵还记得他笔记本上信手涂写的那行字: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水灵反复默念,走出这个家,他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小姨,我出去买票,明天就要返校了”水灵望着忙碌的小姨,平静地说。 “什么?”小姨惊诧:“离开学还有20几天呢!” “我想起学校还有事,提前回去” “怎么才说啊,这么急,我都来不及准备东西,好歹也再呆两天啊!”小姨措手不及地说。 “什么也不用准备,一天也不能多呆了” 水灵决绝地套上大衣,不顾小姨苦苦挽留,毅然迎着风雪走去车站买票。 这个冬天特别冷,踩在厚厚的雪窝里,水灵竟也没觉得冷。 那雪打在脸上,竟是温暖的感觉。 也许贪恋这种温暖,水灵在这雪中整整站了一天。 当夜,顾远没有回来。 “他们……该不会是在外面过夜吧?”小姨脸色阴郁地说。 顾蕴城不以为然,笑道:“都那么大的人了,早点把事办了不正好吗?” “可是——马上就结婚了,也不急在一时吧,传出去不好听啊” 顾蕴城笑她:“这都什么时代了,谁还管这事,你这老脑筋咋那么封建!” 小姨黑着脸夺了他的酒杯:“别喝了,吃完了没,我要收碗了!” 看得出她心里不痛快。 水灵放下碗筷,乖乖地帮小姨收拾饭桌。 小姨把她的饭碗又塞给她,板着脸训道:“不行!丫头你还得再吃,一顿饭才吃几口,像什么话!” “真的吃不下了”水灵委屈地说。 “吃不下也得吃,瘦成那样还不好好吃饭,成心想气我是吧!” 水灵望着那一碗米饭,心里憋屈得慌。 “吃光它,不吃完不许走,你看看你刚才一共吃了几粒米!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要我操心到什么时候!” 水灵木木地把那碗白米饭凑到嘴边,嗓子梗咽的厉害,嘴巴也突然张不开了,两颗硕大的泪珠刹那间滑进饭碗里。 晶莹的米粒,闪着亮晶晶的光。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小姨吓坏了,“是不是生我气了?姨不是骂你,只是你今天实在吃得太少,以后我不说你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别哭了啊……” “不是,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不过……只不过想到明天要走了,有点舍不得你,吃不下”水灵解释说。 “是这样啊,都怪我,早应该想到的,不该逼你吃,那你早点去睡,东西我帮你收拾得差不多了” 小姨说着,顺便在水灵的箱包里塞了一捧喜糖,留给她路上无聊的时候吃。水灵望着那一捧鲜艳的红,趁小姨不注意又偷偷拿了出去。 在小姨的唠叨下,水灵早早地上了床。隔壁没有了那震天响的呼噜声,落得一夜清净。水灵盯着天花板,眨了一夜的眼,直到天亮才恍恍惚惚睡了一会儿。 又梦见那些开满花的树,一会儿殷红,一会儿雪白,在旷野上纷纷扬扬地下起红白交错的雨来…… ------------ 第二十节 你的贺礼呢 小镇的火车站,清冷而又空落,夕阳的余晖洒在一排排孤立的电线杆上。 两行铁轨以华丽的弧线蔓延到无边无垠的远方,水灵知道,它们永远不会有交集。 天空絮絮扬扬地飘着雪花,猛一抬头,那雪瞬间变成粉红。 水灵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提起皮箱走进候车室。 顾蕴城把她送到这里便匆匆回厂里办事,皮箱里装满小姨厚厚实实的期望和惦念,拎起来沉甸甸的。 “我来帮你提” 一双手接过水灵的箱包。 水灵抬头,原来是昔日的同班同学。 “你也这么早回学校啊?” 见到水灵,那个男生欢喜地问。 “是啊,这么巧”水灵颇为不好意思,她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搞不清楚。 两人坐同一列火车,只不过他只要一两站就可以下车了,水灵却要坐到终点。 “怎么,舍不得离开家吗,看你不高兴啊?” 并排坐在长椅上,那男生笑问。 “嗯,是有点想家” “呵呵,习惯就好了,看我,才呆了几天就想回去玩呢,家里太闷了” 水灵点点头。 “别这么无精打采的,来,给你这个”那男生体贴地递给她一袋零食。 水灵丝毫没胃口,但见他这么热情,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不要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身后有人冷冷地夺过那袋零食,又甩给那男生。 水灵回头一看,顾远正寒着脸站在两人椅子背后。 水灵颇为惊讶,竟忘了骂他。 “你什么意思!”那男生脸色难看地说。 “麻烦你回避一下,我跟她有话说”顾远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坐在两人中间,大大咧咧地揽住水灵的肩膀。 那男生瞪直了眼睛,气得脸色涨红:“顾远——你怎么这样!” “还不走?想当电灯泡?” 顾远冷冷地挑衅道。 那男生哼了一声,愤愤地拖着皮箱离开。 “你不是忙着结婚吗,到这来干什么?”水灵别过脸说。 “我亲爱的妹妹要走了,来送送不行吗?”顾远对着正前方的大屏幕面无表情地说。 “不用了,你回去忙吧”水灵闷闷地移开肩膀上他的手。 “为什么突然要走?”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有啊”顾远懒懒地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哥哥结婚你不来捧场,多冷清啊” “又不差我一个,在这里提前恭喜你了” 顾远冷哼,“这样就完了吗?” “还能怎样?” “你的贺礼呢?枉我那么疼你,这时候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顾远又把手搭了上去。 “我没钱,没什么好送你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来讨?”顾远盯着她冷冷地说,那眼里的寒意把水灵原本冰冷的心彻底冻结了。 “有那么多人帮你们操持,难道还缺我一份贺礼吗!随便你挑,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水灵负气地把皮箱打开,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椅子上:“你看看我有什么!她送了你那么多好东西,你还问我要!我能给你什么!” 不知为什么突然那么委屈,眼眶一下子噙满泪水,水灵望着那一摊廉价的东西,难过得掉下泪来:“我有什么好送你的……我什么都没有……” “谁说的?”顾远一把将她抱在腿上,修长的指尖拂掉她两腮的泪珠:“我什么都不缺,我只要这个——” 说着,猛然抬起她的下巴,对着那粉红的小嘴狠狠咬了下去。 惊慌失措的水灵颤抖着推开他,结果越挣扎越被缚得不能动弹,任凭那霸道的舌头在自己嘴里贪婪吮吸着,狂乱的心跳和快要晕厥的头脑让她险些虚脱。 每一秒都是煎熬,究竟多久他才会满意?水灵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心里满是痛楚的悲哀: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何苦还来欺负我? 想到这里,喘不过气的水灵意识渐渐涣散,陷入无边的冰冷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温暖的车厢里了。 “你醒了?”那个男生正坐在对面。 “我——怎么上的车?”水灵头晕脑胀地从铺位上起身,一时懵懂。 “顾远抱你上来的,托我照顾你” 水灵把头扭向窗外,不愿再听到那个名字。 列车在封冻的平原上呼啸而过,车内温暖的蒸汽在窗上汇成一道道水柱,远山的白雪在冬日的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寒光。 水灵趴在窗上,愣愣地注视着那两行在视野里漫无边际地延伸的铁轨,连那个男生中途下车都没有察觉。 那两行并列的铁轨,终日相对,脉脉无语,永远靠得那么近,却永远都没有交集,任火车追赶得再快,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到达它们相交的地方…… “你醒了?” 一个好听的男人的声音,温柔地问。 水灵回过来一看,一个年轻帅气的乘警正坐在身边。 “哦”水灵答道。 “车厢热吧,要不要喝点水?”那乘警笑问,就那么随意地坐在水灵身边。 “不用,我有饮料”水灵指着桌上的食品袋说。 “长途车喝那个容易上火,喝点开水吧” 说着,推给她一杯白开水。 “我们认识吗?”水灵迷惑地问。 “这不就认识了吗?”帅气的乘警笑道。 “哦” 水灵无语。 那人忍不住笑了:“你还真乖,要是顾远的亲妹妹,早就扇我俩嘴巴子了” 水灵惊讶:“你认识他?” “我们是铁哥们,就是他让我照看你的,不然谁敢把昏迷的美女放到火车上” “哦” 水灵闷闷地答道,反感到哪都会听到那个名字。 “顾远那小子最近在忙什么,我们哥几个好久没聚了” 水灵黯然:“他在忙婚礼” 对方惊讶不已:“真的假的?他不是吹牛对谁都没动过心吗,怎么才几天功夫就结婚啦,连我们也没告诉” “我也不是很清楚”水灵心里烦躁,喝了几口白开水。 看得出她兴致不高,对方简单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水灵从衣兜摸出山楂片,小姨说吃了可以管上火。手伸进口袋,掏出来的确是一打钞票,水灵数了数,一千多块,零的连一块钱的纸币都有好几张。 这风格,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准是随手一掏,整把都塞到她口袋里。 钱能解决什么?水灵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想哭。 对于什么都没有的人,有了钱就有了独立,有了自尊,不再寄人篱下,不再在人家危急的时候成为别人的负担。 水灵越想越觉得烦,幸好对面上来一位大妈,和水灵热络地聊起来。 临下车时,大妈热情地给了她一个苹果,水灵不忍拒绝人家的好意,接过来刚要吃,却被人抢走了。 “我也想吃,还是给我吧”那乘警促狭地抢了过去。 大妈讪讪地笑了一下,便下车了,他又把那苹果放在桌子上。 “想吃水果我这里很多,干嘛非要人家给我的那个?”水灵感觉怪让大妈下不来台的。 “在外面不要乱吃人家给的东西” 这论调,跟顾远一模一样的。 “她看起来又不像坏人,为什么不可以?” 年轻的乘警笑道:“如果坏人都能让你看出来,你还会上当吗?” 水灵无奈,仍在为他的多此一举耿耿于怀。 过道上缓缓走过一个年纪很大的民工,背上驮着巨大的行李包,手里还拖着一个更大的,真不知道这么重的东西他是怎么弄上来的。 那乘警打量着他,皱了皱眉。 水灵知道,他们车上这些工作人员大多不喜欢民工,带的东西又多又碍事。只是不知道这位大爷怎么会出现在卧铺车厢,这是很少见的。 大概他拖着巨大的行李包妨碍了别人走路,过道上几个人不客气地抱怨起来。 那乘警满脸厌恶地走了出去,水灵刚想拜托他对那大爷说话客气点,但已来不及,他已经冲到了老大爷面前。 “吵什么吵,嫌堵不会帮忙抬一下啊!他过不去你们也过不去,一个个有手有脚的在这干嚎!” 那乘警冲着几个发牢骚的小青年训道,俯身下去举起老大爷的行李,把那沉重的大包利索地扛在肩上:“跟我走,你铺位在哪呢?” 大爷看了看车票,为难地:“上面写的是69,可是……” 乘警瞟了一眼,不耐烦地纠正道:“那是96,你看倒了!走吧,我给你送进去” 一样的不耐烦的口气,一样的帮助人不讨好的作风,一样的年轻挺拔的身形,水灵望着这扛大包的背影竟然出神了,有那么一刻它完全和顾远重合,水灵不自觉地走出来望过去。 帅气的乘警正从96号那边回来,一见水灵出来,勾起嘴角坏笑:“怎么,才走了一会儿就想我啦?” 水灵简直要落下泪来,那神情,那坏笑,居然和顾远一模一样。 只不过从此以后,顾远的坏,顾远的拽,将永远只属于施咏辰一个人。 “看起来不高兴啊?”那乘警懒洋洋地坐在水灵身边,认真地考究着她的表情:“谁欺负你了,哥帮你扁他” 这腔调,这神态,水灵越发觉得像,忍不住出神了:“你们真的很像,当初怎么认识的啊?” “这个——”乘警松了松帽子:“我们打小就认识,后来有一次几个人捉蛇掉坑里了,他也算救过我一次,打那以后我们就好上了” 水灵忍不住被逗笑了。 “真的,有一回顾远和我还有镇长的儿子,下井去捉蛇出不来了,后来他们两个的家长过来放下绳子,镇长在那喊让他儿子先上来,接着是顾远他爸,我家里没人来,所以肯定我最后。那条毒蛇被惊动了,发飙似的朝我们乱咬,我们三个都吓坏了,井上所有大人都着急地喊起来:快让镇长的儿子先上来。顾远气坏了,死死抱住镇长儿子,让我先上去,接着他上来,镇长的儿子落在最后,被毒蛇咬了一口,到现在走路还有点跛,他爸为这事把他打了半死……” 火车行驶在冰天雪地的旷野上,一夜未睡的水灵听着那久远的故事,迷迷糊糊地陷入梦乡。 ------------ 第二十一节 水灵和高明礼学长的初恋 整个第二学期对水灵来说是最黯淡的。 刚一回学校,上学期的奖学金名额就出来了,水灵的考试成绩在班级排了第一名,却因为没有社团活动等各种附加分,结果连最末等的奖学金都没拿到。班里有些从来不看书的,平时在院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却拿到了高额奖学金。 一学期的辛苦努力付之流水,水灵欲哭无泪。 家教还是照做,虽然家里依然每月打来充裕的生活费。看到一分没少的生活费,水灵就知道顾远和施咏辰肯定是完婚了,如果没有施家做靠山,顾蕴城不但会倾家荡产,被关进去都有可能。 小姨打过两次电话来,只说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别的什么也没提。 顾远也打过一次,水灵没接。再打,水灵还是不接。夜里,他打到宿舍来,水灵不厌其烦地接起来,结果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女声催他去洗澡,水灵‘啪’地把电话挂了。 一晃暑假到了,水灵丝毫不愿意回那个家,便跟小姨说了声留在学校打工,没想到小姨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只说让她注意休息,便没有其他言语了。那一刻,水灵的失落和绝望是无法言说的,打死她也不敢相信一贯心疼自己的小姨居然会这样。 本想小姨会极力反对,水灵还想着怎样说服小姨呢,就算她不想小姨,小姨也应该会想她啊。挂了电话,水灵的心如坠冰窖。 第二年水灵依然没有回去,那个家于她已经没有半点温暖和眷恋可言,小姨也没有苦劝她回家的话。 每逢放假的日子,看着别人兴冲冲地买票回家,水灵总是一个人躲到自习室。看到人家大箱小包地从家里带东西回来,水灵又免不了伤感好几天。几年的大学生活留给她的总是孤独冷清的感觉,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孩子,阳光也照不到她的正面。 班级的男生女生渐渐出双入对,好多人好奇水灵为何始终孤身一人,摆明了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连旁系的男生也不断示好,气得班级男生怨声载道。 就是这样一个整日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女生,仿佛没有什么可以掩盖那令人怦然心动的脱俗气质和引人想入非非的绝色面容。明里暗里争相示好的人不计其数,点歌台、小广播、通告栏、甚至课桌上,都曾留下过那些男生的爱慕之意,谁也猜不透究竟何等优秀的男生才能打动她的芳心。 “你也过了20岁了,在学校里有合适的就处处吧”小姨打电话过来时交代道。 水灵不置可否,小姨哪知道她的心思,不实现带小姨走的愿望,她哪有心思考虑自己的事情,况且学校里这些男生给她的感觉,总好像少了些什么,丝毫没有打动她的气质。 “对了,你哥他——”挂掉话筒前,小姨提道。 水灵像往常一样,一听到小姨说起那个人便匆匆催道:“没事就挂了吧,我赶着去教室呢” 这次小姨却没有挂,坚持说下去:“听我说,你哥前几天受伤了,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这当妹妹的怎么也得关心一下啊,你哥对你那么好——” 水灵无奈:“我哪有空啊,他跟人家打架还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关心他吗!” 小姨不乐意了:“你看看你,尽耍小孩子脾气!你哥这次是抓逃犯才受的伤,差点抢救不过来,你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又能花上几分钟,况且他为了你……” 小姨突然停住了。 “为了我怎么样?” “没什么,你安心上学吧,记得一会儿给你哥打个电话” 水灵郁闷得翻白眼,对着话筒直摇头。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嗯?”顾远懒洋洋地接通。 “小姨说你受伤了,让我打电话问候一下,现在我也打了,没事我就挂了”水灵一口气说完,正准备挂电话。 “等等——”那边急呼。 “还有什么事?”水灵不耐烦地说。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隐约传来女人调笑的声音,仔细一听,还不止一个女人。 “你他妈又找抽是不是?”顾远低沉地骂道,“下次再打这种电话你就省了吧,供你念一回大学就教出这种素质!” “哎呀!亲爱的千万别发火,小心伤口裂开”不知哪个女人叫道。 “就是,顾远你别生气” 电话那头乱成一片,有个女的抢了电话,对着水灵这头尖声嚷道:“你谁啊你!干嘛跟我们家顾远过不去,有本事报上名来,老娘打不死你!” 水灵重重地挂了电话,浑身颤抖。 一晃又一年过去了。 大三的这个夏季,是水灵的初恋。 那个飘着紫丁香清幽的夜晚,在自习室里注意了她两年的高明礼学长微笑着站在她面前。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身为无数少女偶像的高明礼学长款款说道。 水灵缄默无言,微微点了点头。 “万分荣幸” 高明礼学长伸出手,笑容可掬:“出去走走吧,今晚是我们第一次交往呢” 虽是盛意难却,水灵却始终没能伸出自己的手。 绕着夏夜浪漫的操场,外语学院才子高明礼兴致颇高:“出国手续已经办好,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了,真想不到你会答应我,给了我如此美妙的惊喜” 两天前,听到高明礼在自习室的表白,旁边的女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还考虑什么呀!高学长那么优秀的人,多少女生暗恋他啊,而且他家又有钱,将来可以带你出国呢!” 这个消息在女生中传播开,无数人炸开了锅似的撺掇水灵。 水灵并不知道他注意自己两年的事,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在临走前一周表白。同样想不通的是,这个留着一头长卷发、书卷气十足、五官还算端正的学长,有什么可以让那么多女生疯狂的。 答应还是不答应,在以前完全是个不假思索的问题,然而现在,水灵犹豫了。 小姨再三强调:遇到合适的尽量别错过,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就盼着早点有个好女婿照顾你呢。 水灵委婉提过毕了业接她出来的事,小姨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在镇上住了大半辈子,哪也不想去了,不过你结婚那天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去参加你的婚礼。 水灵意识到不对:“你不想跟我一起出来住吗,到时候我已经有能力养活咱俩了” “你只要照顾好自己我就放心了” 水灵隐隐担忧:“为什么,你不想离开他?” “你姨夫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他是不是又用什么不要脸的手段逼你了?别怕,我们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好欺负了!” 水灵发现小姨好像被顾蕴城洗脑了,有些事既然小姨看不清,那水灵就只能代替她抉择了。 小姨哭笑不得:“别胡思乱想了,你姨夫对我真的挺好的。如今你也大了,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等你们都成家了,我也就安心养老了。对了,有个事情,我一直……” 听到小姨犹豫的口气,水灵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沉沉地问:“什么事,你说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要是家里添个小弟弟——” 水灵立刻打断:“别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给他生孩子?你还打不打算走了,难道你要和那种人过一辈子!” “话不能这么说——” 水灵冷冷地打断:“走或者不走,你再考虑一下,但是生孩子万万不可以,那样一来,我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别被他糖衣炮弹迷惑了,他根本配不上你,以后我会给你找更好的姨夫” 小姨叹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水灵也不好受,自己努力的目的就是让小姨幸福,如果离开顾蕴城她并不开心,那自己就彻底失败了。况且顾蕴城虽然在水灵心目中一直都是面目可憎的猥琐形象,但是这些年相处下来,要她亲手给他要命的一击,水灵还真有点下不了手。 ------------ 第二十二节 May I kiss you 至于为什么会答应高明礼学长,水灵自己都搞不清楚。也许是为了满足小姨期望,他那样优秀的男人小姨一定会满意的;也许是为小姨不肯离开顾蕴城的态度而感到烦闷,总之那几天正烦躁不安的水灵就那么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人都会有伴侣的,和谁谈不是谈呢,水灵勉强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天傍晚,高明礼邀她到学校旁边的西餐厅共进晚餐。只知道读书和打工的水灵本来是极其反感这类没有意义的事情的,但一想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约会,便答应下来。 “这都六点半了,梅欣你怎么还不去啊,第一次和高学长约会就迟到不大好吧?”同寝室的姐妹提醒她。 水灵正翻箱倒柜,“我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水灵有些烦躁:“一个笔记本” “切,你有毛病啊,一个破笔记本值多少钱,至于连这么重要的第一次约会都耽误吗,还是你摆架子故意迟到?” 水灵依然掘地三尺地翻找着:“难道是忘在自习室了?”想想还是去了自习室找。 “受不了你!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就慢慢找去吧,懒得理你!”姐妹们被她气得不行,纷纷为高明礼鸣不平。高学长是学生会的老大,平日里人缘极好。 到了自习室,常坐的桌洞里根本没有,水灵怅然地坐在座位上,望着渐渐加深的暮色发呆。 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了,水灵给高明礼发了短信告诉他有事不去了。高明礼体贴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水灵谢绝了。 一个同班女生见状问她怎么了,水灵说丢了个蓝色笔记本。 “是不是空白的?” 水灵点了点头。 那女生立刻跑到前面招领处,拿来一个蓝色笔记本给她:“我在附近捡到的,送到招领处没多久” “你居然为找这种两块钱一个笔记本耽误了高学长的约会?太不可思议了,你真有个性!”一起上自习的朋友扯过笔记本,不敢相信地左翻右翻:“真的一个字都没有,我还当是日记呢!” 那女生随手一抖,本子里掉出一张照片。 水灵飞快地捡起来揣进书包里带走。 第一次约会胎死腹中,高明礼第二天又邀她一起吃饭。他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对着水灵口若悬河地讲述他的计划。水灵只听了几个字眼,什么维也纳,什么双修,那些遥不可及的构想对水灵来说还远不及打量餐厅的摆设感兴趣。 侍者端了一托盘的东西上来,水灵见东西多,便帮忙把菜端下来。 高明礼用眼神暗示她不要那么做。 “那样是有失身份的,这些事情必须由waiter来做”高明礼提醒说。 水灵笑道:“我有什么身份啊,只是看她忙不过来所以才——” “再忙也不要插手,有些习惯你还需要慢慢纠正”高明礼耐心地教导着,慢条斯理地系上餐巾。 水灵也学他的样子打开一块餐巾,高明礼忙制止,小声提醒道:“不要动这块,这是饭后擦手用的” 水灵不好意思地放下去,又学他的样子拿起刀叉,高明礼见了,忙举着刀叉示意道:“拿反了,是这样” 水灵红着脸换了手,暗暗祈祷这顿饭快点过去吧。 吃饭时水灵丝毫不敢乱动,看高明礼怎么做她就怎么做,结果还是闹出不少笑话,到最后无地自容的水灵推说自己吃饱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吃了。 从餐厅里出来,高明礼建议到操场散步。 晚风很好,吹在脸上很惬意,高明礼缓缓靠近,牵了她的手。 水灵‘刷’地抽回手:“别……有点热……” 高明礼微微一笑:“呵呵,真是个小女孩,还害羞呢” 六月的操场上人很多,一对对情侣坐在草坪上卿卿我我。高明礼带她来到露台上,仰望满天的星星,海阔天空地大谈他的计划。 “等我三年,我会回国接你的”高明礼握着她的手说。 “哦”水灵答应道。 “你知道吗,坐在后面观察你两年,真的很喜欢你安静的样子,因为要走了,怕再不表白来不及,所以——” 水灵望着夏夜的星空,心思却飞到了小时候。 那时小姨逗她:“丫头长大了想嫁个什么样的小伙子啊?” 水灵偏着头,想了又想:“要有很多很多钱” 小姨惊讶:“为什么?” “那样你就不用每顿饭都吃咸菜了” 水灵望着小姨枯涩无光的脸,认真地说。 “MayIkissyou?” 高明礼温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宽厚的唇缓缓靠近。 水灵看着那正在靠近的脸,慌忙逃开了:“别这样!” 高明礼望着她那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生气而涨红的脸,温和地笑了:“呵呵,这么害羞,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一脸倔强的水灵收起那张板起来的臭脸,感觉挺对不住他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管怎么说,这人脾气还真好,他宽厚包容的性格让水灵有种安心的感觉。 几天后,高明礼去了奥地利。 最开始,每周都能收到他发来的两封邮件,里面有他在多瑙河畔的照片,以及大段描述异国风情的文字。 水灵对这个不大感兴趣,也很少回复,后来邮件渐渐变成两个月一封,到最后杳无音信。 于水灵来讲,生活并没有任何变化。 天气渐渐转凉,最后一季花期结束,这一年的冬天就来了。 寒意的来袭并没有让校园冷清起来,一场形象大使的选拔赛开始了。 每一年都有两场类似的模特大赛,水灵不以为意,但今年的赞助方是一家很有名的羽绒服厂家。 也许是作为高明礼女朋友的身份,院里很多人和她都熟悉起来,特别是高明礼手下那些学生会干部们。 “梅欣,你得代表咱们学院参加,咱院几乎没人报名,这时候你要发扬一下老高的光辉传统啊” 文艺部的同学整天跟她软磨硬泡,连寝室的姐妹也不断撺掇:“就是,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条件早就去了,人家都说咱院没美女,你一定要好好给咱们露个脸!” 前三名都可以获得价值三千到五千不等的羽绒服一套,想到这,水灵不再犹豫。 家里的冬天特别冷,小姨还从来没有过那么好的羽绒服呢。 ------------ 第二十三节 撒娇也要注意场合 形象大使的初赛更像走个过场,复赛决出了20名选手,其中15个是服装学院模特专业的,只有水灵和两外四名选手是纯业余的。 看了那些模特专业女生们高挑的身材,时尚的打扮,还有那高傲自信的气质,水灵觉得自己仿佛丑小鸭一般,颇有些后悔来参加这个比赛。 身边的同学不断给她打气,学院里很多人都来加油,毕竟整个学院只有她一个人入围了。 文艺部的两个骨干正在后台帮她化妆,刚做完的头型非常漂亮,青春而又娇媚,上身穿的是鹅黄色的挂脖吊带衫,光洁的后颈上打着一只俏丽的蝴蝶结,下身穿的是米色时装裤,显得身材十分修长匀称。除了一只手链两个耳坠,没有任何多余的饰物,和其他选手抢眼的晚礼服和繁杂的装饰相比,颇有清水出芙蓉的韵味。 露天大舞台灯光闪耀,夜色中的台下人头攒动,盛况空前。很快就要轮到她上场了,紧张的水灵手心已经汗湿。这时手机响了,水灵哪有心情去接,一看是顾远打来的,更是理都不理地直接扔进包里。 拖着大红晚礼服的模特班女生高傲地退场,那雍容的气质仿佛皇后回宫。镁光灯再次亮起,舞台的一角,甜美清丽的水灵婷婷走出。 学院这边立刻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和掌声,舞台雪亮的灯光照射下,这个女生非但没露出半点瑕疵,反倒越显得美好无暇。那精致的妆容,甜美灵动的打扮,还有那澄澈的眼神,纯净得没有丝毫杂质,与那些故意扮得成熟性感的选手们相反,这个娇嫩靓丽的女孩子用美好单纯的微笑感染了整座青春的舞台。 空灵澄净的音乐缓缓流动,水灵在耀眼的灯光里款款走过,那美妙的乐声仿佛为她定制,与她清丽脱俗的气质浑然天成,有种隔绝尘嚣的华丽和惊艳,简单而又令人心动。台下的男生女生都看呆了,谁也想不到那个平日里总穿黑色运动服的女生会有今日的明星气质。 那也许是水灵一生中最为亮丽的一夜,从同学们拍的照片上看,镁光灯里的水灵仿佛绝代佳丽,那么甜美娇媚,清纯可人,莞尔一笑,世间便难觅第二人堪与之媲美。 不光是自己学院,几乎所有在场的观众都抱以鼓励和欣赏的掌声,认识和不认识的男生都在卖力地打口哨。 水灵的紧张情绪早已消除,在一片潮水般的掌声中轻松地走下舞台,扑着淡红蜜粉的脸因激动和喜悦而变成微醉的酡红。 “太棒了,一点也不怯场,表现很到位哦!”后台里的同学们纷纷围上来夸赞道。 “看来今年我们学院终于有希望能拿奖了,梅欣,就看你这个大美女了,加油啊!” 水灵被大家围得晕头转向,飘飘忽忽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味的只是微笑。 人群外,一道冰冷的目光射来,水灵蓦地感到一阵寒意。 循着视线望过去,水灵彻底愣住了。 “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用功的?穿得这么暴露给所有男人看,将来打算靠这个吃饭?” 顾远寒着脸倚在柱子上,冷冷地盯着她裸露的香肩和雪肌。 其实台上所有选手中,水灵已经是穿得最保守的了。 水灵的脸因愤怒而涨红:“不用你管!我只是——只是想送小姨一件好一点的羽绒服” “哼,有意思,她需要什么难道我们家买不起吗?为一件羽绒服你就来这露肉,下次为了一双鞋子你是不是还要卖处?” 听了这恶毒的话,水灵气得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脸上的妆也花了。 第二轮比赛时间到了,几个人焦急地把她拉过去补妆,由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只能安慰她调整心态。 第二轮才艺展示是水灵的弱项,只知道读书的水灵连基本的唱歌跳舞都没尝试过。其他选手有的唱歌,有的跳舞,还有弹钢琴、拉二胡、写书法……还有瑜伽表演的,一个个精彩纷呈,夺人眼球,特别是跳西班牙舞的奔放女生每每把裙子撩得老高,引得下面一阵阵尖叫和口哨。 水灵捧着一本诗集略显干涩地走上舞台,她朗诵的是荷尔德林的一段诗歌,嗓子因为被顾远气哭的原因而略显沙哑,但这毫不影响她甜脆的声音诵读那一段段唯美的诗行。喧闹的广场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都静静地看着她的朗诵。 说实在的,没多少人真正在听诗,舞台本来就是声色的狂欢,没有听觉和视觉的冲击肯定会显得枯燥。分数出来,水灵这一轮排在倒数第六,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不过还是给她很大打击。 第一轮走台她拿了非常高的分数,但这一轮又扯下去了,下一轮是拉票环节,水灵自知没那么多人脉,心里明白必输无疑。 尽管所有人都在安慰她,水灵还是很挫伤,后悔当初草率地来参加这个比赛。 每一名选手都可以发表一分钟的感言,然后请一位亲友团代表上来发言帮她拉票。前面几个选手都很优秀,很多都是学生干部,有的请好友上来拉票,有的请社团领导,还有的把校内人缘最好的老师也拉来了,众亲友团代表几乎众口一词:“***真的很出色,请大家支持她!投她一票!” 还有人在观众群里发巧克力,一边发一边拜托道:“请投***一票,谢谢支持” 各个选手的拉票方式可谓是花样百出,一时间,现场十分火爆,气氛非常热烈。 水灵的亲友团代表是学院里文艺部的部长,这个干练的女生早就把发言练习了好几遍。轮到水灵上台发言,水灵心里戚戚然:看了别人庞大的拉票阵势,自己失败的结果是注定的。 于是这一分钟的发言也被她浓缩成一句话,接着主持人请她的亲友代表上台发言,水灵看到干练的文艺部长正精神抖擞地往台上走。水灵感觉很愧疚,自己已经放弃了,她还那样卖力地帮助自己。 突然,在舞台的边缘,一个穿警服的挺拔男人轻易地抢了文艺部长的话筒,一脸坏笑地走上台来。 水灵当时几乎吓傻了,他刚才已经羞辱过自己了,难道还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让自己永远抬不起头来吗! 水灵的双腿忍不住颤抖,这个恶毒的人,居然闹到台上了,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吗——”顾远热情地打招呼,帅气地点头致意。 台下有女生开始热情地响应,毕竟在这种场合看到如此英俊的警察实属意外。 “有人说你们学校的美女很多,我不信,来了才发现——”顾远顿了顿:“台下为我鼓掌的全是美女啊!” 下面‘哗’地响起热烈的掌声,女孩子们一下子激动起来。 顾远潇洒地抛了个飞吻,台下一片哗然,女生们沸腾了。 “但是,我很失望,因为我同时发现——”顾远停了一下,叹道:“这里的帅哥更多,美女再多也没有我的份啊!台下的帅哥们,同意的话就伸出你们优雅的双手,用掌声淹死我吧——” 台下一片唏嘘,爆发出猛烈的掌声。 气氛已经达到**,漂亮的女主持也站到他旁边凑趣,把水灵冷落在一旁。顾远微微一笑,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一本正经地说:“呵呵,开个玩笑,希望在场的朋友们笑口常开。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普通的人民警察,也是这位梅欣同学的哥哥”顾远说着,把水灵揽过来,搂在身边。 水灵尴尬到极点,担心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说出什么丢人的话。 “看到她参加这次比赛我非常高兴,作为一个自闭的孩子,她能够走出这一步很不易,能否坚定地走出去,有赖于你们的关心和鼓励,相信善良博学的你们一定和我一样,会深深地爱护这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好女孩” 水灵被恶心得受不了,偷偷掐他。 顾远不管不顾地继续在那卖弄,一脸深沉:“作为哥哥我时常感到愧疚,出自单亲家庭的我们本该相依为命,互相支持,但是由于我工作的原因疏忽了对她的照料。可是我别无选择,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我和我的战友们用生命和忠诚无怨无悔地守护着那里的人民,相信其中也包括你们在座一些的亲人,即使枪林弹雨、刀山火海,我们在所不惜,因为祖国和人民的平安——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守卫!” 下面响起轰动的掌声,变成正义的化身的顾远一脸认真地接着说:“但是,每当想起妹妹我就感到愧疚,身为她相依为命的哥哥,一旦我倒下了,又有谁来替我守护她?前不久为了追捕几名嫌疑犯,冲在最前面的我再次负伤,身中数枪,几乎丧命——”顾远说着,伸手解开最上面的两粒扣子,精壮的胸膛上赫然两道令人震惊的伤疤。 台下的男生女生们无不动容,当然也有一些女生只是看着帅哥的胸膛尖叫。 顾远缓缓合上衣服:“在手术台上最痛苦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脑海里只有她。她还那样柔弱,即使再痛苦,我也不能倒下,她是一个走路都会晕倒的家伙,非常需要我的照顾。于是在死亡线上,我靠着意志挣扎回来了,所以今天才可以站在这里。看到了你们给她的关心和鼓励,我知道,我的付出是值得的,我也可以放心地回去坚守我的岗位了。想到这里,我感到很幸福:我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守卫着千千万万人的妹妹,而在美丽的广州,你们这么多可亲可爱的同学们守护着我一个人的妹妹¬;;——真的很感谢!”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顾远说得动情,很多人被感动得泪光连连。表现得又正义又忠诚的顾远警官酷酷地向大家致敬,女孩子们一脸花痴状地陶醉在他的表演中。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上来为她拉票的,比赛有比赛的标准和规则,无论我多么想看到她取得好成绩,我都不愿意破坏比赛的公正性,守卫人间的公正和道义是我们比生命还高的天职。所以,希望今天能够胜出的是真正有气质有内涵的选手,这也是对主办方负责的态度。至于我的妹妹,只要她能在比赛中有所成长和进步,我就很高兴了,谢谢大家!” 正义的忠诚的英俊的顾远警官潇洒地深深致谢,随后帅气地跳下舞台。台下女生们恋恋不舍地叫起来,一道道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还有叫嚷着让他表演个节目的,受欢迎程度一时超过了人气最高的选手。 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水灵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满头的冷汗。虽然他这种矫情的拉票方式很让她感到难为情,但比之其他选手的亲友团“请投***一票!请大家支持***!”的吆喝方式,不得不承认顾远高明了许多。 投票很快开始了,梅欣的名字不时被传诵着。学院的人喜笑颜开,水灵却闷闷的,这票虽说是投给自己的,估计人家恨不得把梅欣这两个字改成顾远。 评委席那边投票也开始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办方代表,先前还对一名气质华贵的选手赞不绝口,此时却毫不犹豫地把票投给了水灵。他这关键的一票投完,其他评委也都心照不宣地投了票。 结果可想而知,水灵毫无悬念地当选冠军,虽然她还做梦似的不敢相信。 活动结束,夜已经深了,水灵郁郁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单薄的上身披着他的警服。 “下不为例,再让我发现你参加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当卖淫处理!”顾远在一旁板着脸训道。 “你这人——”水灵气得满脸涨红,愤怒地把警服甩给他:“你怎么总是这么刻薄!” “哼,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还不准别人说吗,当着那么多色狼的面笑得那么**,有没有点廉耻你!” 水灵气得要发疯了,涂着闪亮唇油的双唇不停地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顾远冷冷地看着她的怒态,不屑地伸手抚上她粉嫩的莲腮,摩挲着刮了一下,讥诮道:“很嫩吧,今晚不知道多少男人想摸呢!” 愤怒的水灵回手就是一巴掌。 顾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顺手一揽把她搂在身边:“撒娇也要注意场合,大家都在看呢,别当着同学的面打你深情的哥哥” 小路两旁果真有很多人在看她,有人议论起来:怎么台上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下了台就大打出手? 水灵憋了一肚子火,任由他揽着往前走。 ------------ 第二十四节 或许是想你了 气归气,水灵还是得带他找住处,不过学校外面的小旅店水灵也不太熟。 “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水灵这才想起问。 “出差,路过”顾远带头钻进了一家小旅店。 “去哪里出差啊?” “刚去了乌鲁木齐” 水灵忍不住翻白眼:“去新疆需要路过广州吗?你究竟懂不懂地理啊,还警察呢,丢人!” “你他妈——”顾远忍住动手的冲动,没好气地:“这是行动机密,你懂个屁!” 水灵懒得理他,随老板看房间。价格倒是非常便宜,30块一晚,估计附近都没有更便宜的了。 进房间一看,哪是住人的地方:四四方方一个小盒子一样的房间,刚好摆下一张床,狭小的床边只能供一个人行走,关键是没有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破旧肮脏的暖水瓶和拖鞋让人看了就反胃。 不要说顾远,水灵自己也受不了了,跟老板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要离开。 不料顾远一屁股坐在那泛着霉味的床上,叹了口气:“就这里吧,我累了,想早点睡” 水灵惊讶得一时没缓过神来,今天这人太反常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看着自家人住这种受罪的地方,水灵又是劝又是推的,怎么也弄不走他,水灵急了:“明天别来找我了,我才不要和一身臭味的人走在一起!” 顾远叹了口气,这才懒洋洋地起身。 水灵带他径直走向一家看起来很上档次的宾馆,顾远斜眼挑了挑:“败家女人,这日子不过啦!”说完,自己走进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旅社。 水灵忍俊不禁:“真稀奇,你什么时候变成过日子的人了?” 话一出口,水灵一阵黯然:自己记性真差,竟忘了他已经是有家庭的人了,没准孩子都已经两岁多了。 时间过得真快,水灵在背后打量着有些消瘦的顾远,不禁感叹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那个整日招摇的小伙子已经变成一个节俭持家的男人了。 “今天周末,情侣套房八折,两位要不要试试?”旅店老板笑问。 顾远看了看水灵:“你说呢?” “别不要脸!”水灵骂道,回复老板:“一个单间就好了!” “呃……双人床的都满了”老板为难地说。 “没关系,我们可以挤挤”顾远揽过水灵的肩膀对老板嬉笑道。 水灵狠狠地跺他一脚。 一切安顿好,已经十一点了,顾远要送她回宿舍。 “不用了,你累了就先睡吧,我认得回去的路” 顾远还是跟了出来:“你们学校色狼那么多,这么晚出来小心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别胡说!我们同学才不像你呢!”水灵心想谁能色得过他。 “哼,你在台上搔首弄姿的时候,知道你那些亲爱的同学们在说什么吗?他们说:这妞好正,可惜胸部小了点,没的抓——” 水灵气得打颤:“你胡说!大学生才不会说那种话!” 顾远冷哼:“不可救药!” 水灵心虚,嘴上还是争辩着:“明明就是你胡编乱造,我才不会上当!就像你在上面说的那些谎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真的呢……对了,你怎么会说得出那么多词汇,什么天职啊,道义啊,好像张口就来的样子——” 顾远深吸一口烟,无可奈何:“你要是一周写上三五篇检讨,你也能张口就来!” 水灵恍然大悟,笑道:“我优秀的表哥也会被罚写检讨?” “就是因为你表哥太优秀了,刑警队那帮老家伙才会嫉妒” 水灵心知这家伙进了警局一定是恶习不改,被罚恐怕是家常便饭。 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飘进鼻孔,水灵看了看他手里的烟,暗自奇怪他怎么肯抽这种呛人又难闻的廉价香烟? 再看他脚上的皮鞋,好像也不是曾经穿的那种锃亮脆响的名牌货了。 “看什么!老子有任务在身,故意弄得寒碜点,用不着大惊小怪的!”顾远察觉出水灵的目光,不悦地转身离开:“宿舍就在前面,自己走!” 望着他臭臭离去的背影,水灵怅然静立:究竟是有任务在身,还是施咏辰管得太紧? 水灵一点也不奇怪他会成为气管炎,家世优越的施咏辰一向强势,不要说掌控财政大权,只要她一不高兴,顾家随时会倾家荡产。 心神恍惚地回到宿舍,水灵才发现顾远的衣服还在自己身上披着,脱下来叠好,无意中发现他口袋里的钱包。 仔细一数,加起来才二百多块,水灵的眼眶酸了:怪不得他不肯住好宾馆,这点钱连买张回程的卧铺票都不够。 这一夜,水灵辗转难眠,不知为什么心里像有块大石头压着,怪憋屈的。快天亮才勉强睡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梦见施咏辰叉着腰凶巴巴的样子,不光是顾远惧怕,连小姨都不敢违逆她,战战兢兢地讨好她…… 噩梦连连,水灵只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想到顾远也该吃早饭了,赶紧揣上自己打工攒下来的积蓄去找他。 小饭店里,顾远只点了几个便宜的小菜,吃得干干净净。水灵没胃口,把自己那份米饭也推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吃饭的样子心里就酸酸的。 听他说下午就要走,水灵塞给他五百块钱,让他买张卧铺票,免得路上受罪。知道他要面子,水灵偷偷地把另外的一千块藏在他上衣内口袋里,一时半会他还不会发现。 末了水灵想起昨晚获奖的羽绒服,让他带回去给小姨,不料他说什么也不肯带。一件轻软的羽绒服又不占地方,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他死活就是不肯带。水灵气得不行,却也拿他没办法,一赌气也没送他去车站,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晚上,越想越气的水灵打电话给小姨,向小姨抱怨他的固执。小姨听了只是叹气:“丫头,这也不能怪你哥……他都两年不回家了” 水灵惊讶:“为什么?” 小姨感叹:“别问了,好好念书吧,将来你有出息了别忘了你哥就是了” “你们究竟是怎么了,都莫名其妙的,他也是,大老远的跑来住一夜就走了,身上没钱还到处跑!”水灵抱怨道。 “你哥他……或许是想你了”小姨徐徐地叹息,声音有些哽咽:“你还记得上次我让你打电话给他吗,其实怕你担心我没有告诉你,那次他……差点就没命了……抢救的大夫说没希望了,让我们准备后事,当时他爸问他还有什么心愿,他说……他说……他想见你……” 水灵怔住。 “丫头啊,以后别跟你哥斗气了,他是真的把你当做一家人啊,临死还想见你一面,就是亲哥哥也不过如此……”小姨语重心长地说,“看我这张破嘴,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放下电话,水灵彻夜失眠。 ------------ 第二十五节 越长大越没良心 大四这一年异常平静,穿上干练抖擞的职业装,水灵开始在广州找工作。广州是她认定的城市,小时候就曾想过,带小姨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生活,永远不再回小镇,远离那些有关软弱、无助、同情、怜悯、欺侮、冷眼、妥协……等等不愉快的回忆。那不愉快的童年,是水灵一生的噩梦。 一天晚上小姨打电话过来,说是顾远的生日到了,让她打电话问候一下。水灵犹豫了一下,拨了过去,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尴尬:施咏辰接的。 “你谁啊,有事吗?”电话接通,施咏辰不耐烦地说。 面对施咏辰,水灵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一时语塞。 “他睡了,你们别来烦了!刑警队就他一个人吗,什么事都找他!还让不让人活了!” 施咏辰啪地摔了电话,水灵握着听筒的愣了好一会儿。 关于找工作的问题,小姨不厌其烦地劝了她无数次,广州离家太远,她一个女孩子孤单地在外面漂泊家里不放心,万一有什么事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依小姨和顾蕴城的意思,是让她回省城工作,顾蕴武和顾远都在那里,方便照应她。水灵当然不会同意,反而很争气地在广州一家外企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如何把小姨哄过来,虽然水灵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毕竟是她这么多年的愿望,能否实现就看这最后一举了。 小姨的态度也很明确:丫头,别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了。 水灵再劝,小姨便急了:“这么做不是忘恩负义吗,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 “他为咱们花过多少钱,我双倍赔给他!三倍也行!” 小姨动气了:“你怎么还不懂事,让我怎么说你才好!这么大的人了,整天想这些过河拆桥的事,越长大越没良心,还不如小时候听话!” 几次沟通下来,均被小姨骂了回来。水灵的倔脾气始终没有放弃,不折不挠地反复做她的工作,结果只换来小姨一次比一次骂的凶。 重重地骂了水灵,小姨心疼得自己也哭了,这个死脑筋的孩子,从小便是一条道走到黑的倔脾气。 水灵又何尝不难过,她也不愿意做一个过河拆桥的人,顾蕴城至少表面上对她是不错的。 但是,有一点,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自己清楚,为此再难她也要坚持,那就是:小姨是为了她才嫁给顾蕴城的。 顾蕴城是什么人,母女俩比谁都清楚,当年为了逼迫小姨,顾蕴城故意几个月不给她发工资,派人日夜在她家附近溜达,那些小混混还抓蟾蜍、蛇、蝙蝠之类的吓唬水灵,最严重的一次他们夜里扮鬼,吓得水灵高烧三天不退,小姨守着她眼泪都流干了。现在的水灵如此胆小,对刺激的承受能力如此之弱,多半要拜那个时候所赐。 面对这样一个无赖,水灵又怎能做到冰释前嫌?就算温柔善良的小姨早已包容了他的过去,忘却了曾经的绝望和痛苦,但水灵又怎能忘记,她是这个世上最没资格忘却的:她始终铭记——小姨是为了她,才遭受这种苦楚的。 小姨的前半生经受了太多的辛酸和委屈,水灵无论如何也要给她一个幸福的后半生,就算背负全世界的骂名,水灵也要把她从顾蕴城那个恶棍身边带走,他不配也没能力给小姨幸福。小姨眼看就要四十岁了,谁能保证顾蕴城那种人不会对年老色衰的小姨心生厌倦。 水灵不是不愿意信任他,而是他那种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信任。 这样苦心交涉了两三个月,不光水灵心力交瘁,连小姨也被她搞得头大。骂又不是,劝又不听,小姨每每在电话里连连叹气。 一晃毕业的时间到了,小姨早已按捺不住,欢天喜地地叫她回家来,说是几年没看见她心里想得紧。水灵又何尝不想她,况且要说服小姨最好是当面谈,因此毕业证领到手她第一件事就是去买车票。 登上那列火车,水灵忽又找到那种回家的温暖感觉,不管天涯海角,那列神奇的火车永远找得到回家的路,永远会把孤单在外的她送回家,这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感觉让此时正矛盾不安的水灵有种想哭的冲动。 尽管小姨盼星星盼月亮的催她回来,可当水灵真的回来时,小姨却没空来接她,只说她和顾蕴城都在厂里忙,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水灵郁闷,小姨自那次大出血后就再也没出去工作了,顾蕴城怎么又让她去厂里? 闷闷地推开家门,熟悉的院落没什么改变,狼狗老三懒散了一些,合欢树更加茂盛,唯独那些值钱的家什不知所踪。 拎着小包打开房门,水灵愣了,屋子里的景象冷清到极点,昔日堆得满满的昂贵摆设都不见了,更别提那些高档电器,空落落的大屋只剩光秃秃的墙壁,水灵一下子想起那个词:家徒四壁。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水灵的心突突地跳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盘旋。 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小孩的嬉笑,水灵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推开客厅的门:空荡荡的诺大客厅里,一个胖墩墩的两三岁小男孩正笑嘻嘻地骑在顾远的相框上,白胖胖的小脸上挂着狡猾的坏笑,肥嘟嘟的屁股骑着顾远的相框兴奋地一颠一颠。而在他旁边,赫然坐着正在讲电话的施咏辰。 看到门口的水灵,那小男孩两眼放光,举起顾远的相框坏坏地做了个鬼脸,胖乎乎的小脸挤成一团,那闪着狡黠的光的两只小眼睛仿佛能坏出水儿来。 水灵的心不知为何突然一紧,那胖胖的小身躯和旁边的施咏辰颇有的一比,而那肥嘟嘟的小圆脸,水灵似乎在哪见过。 小家伙顽皮地挤了挤眼睛,水灵的心脏猛地抽紧,连日来在火车上没睡好的水灵突然一阵晕眩,歪歪地倒了下去。 昏迷的水灵梦中一直晃动着那两只小眼睛,如同两把小尖刀一样剜着她的心脏:那双清秀的小眼睛——同顾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第二十六节 浇花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小姨慌慌张张地赶回来,探了探昏迷中水灵的额头。 “小宝子说他做了鬼脸,后来她就晕了”施咏辰交代道。 “姐姐被我吓死了……嘿”小宝子翘着嘴巴一脸得意地说。 小姨朝他肥肥的屁股用力拍了一下:“告诉过你,姐姐胆小,你还吓她!” 小宝子撅起嘴巴:“不小心……” 小姨瞪他:“什么不小心!你以为你还是一岁两岁的小孩子吗,都三岁了,还这么不懂事,哪像你姐姐小时候,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 “都已经帮你干活!”小宝子忿忿地用两只小眼睛瞪小姨,胖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也有帮你干活” “你都干什么了?还嘴硬!”小姨凶他。 小宝子把小鸡鸡亮出来:“浇花” 小姨黑面:“还有脸说,我的兰花差点被你的尿烧死!” 施咏辰哭笑不得:“小宝子已经很懂事了,别总拿他跟梅欣比,女孩子本来就懂事早一些。既然你回来了,我也放心回去了,老公还在等我回家” “麻烦你了,最近厂里太忙了,总是麻烦你帮忙带孩子,真不好意思,你还怀着身孕呢”小姨歉疚地说。 “你要再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可要生气了,我和顾远是铁子,帮点忙还不是应该的?好了,我走了,阿姨” 小姨前脚送她出去,小宝子后脚就爬到水灵床上,笑嘻嘻地:“姐姐,毛虫好吃,给你吃一个” 说着,胖乎乎的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塞进昏睡的水灵的嘴里。 “小宝你干什么!下来!”小姨赶紧把他从水灵身下抱下来。 小宝子举起一根条状饼干:“给姐姐吃……” 水灵缓缓醒过来,拿下嘴边的饼干,看到眼前的小姨和小宝子,恍若隔世。 顾蕴城到半夜也没回来,小宝子已经在小姨怀里睡了。 “小姨,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面色惨淡的水灵望着小姨怀中的孩子,一阵阵凄凉涌上心头,这么多年的梦想,全因为这个孩子而破灭。 她太了解小姨了,放弃这个孩子或者让他没有父亲,那还不如杀了小姨。事已至此,带小姨走的计划如同天方夜谭,亏她还在火车上不停演练如何说服小姨。 小姨摸着她清瘦的骨骼:“怎么还是瘦了,学习太累了吗?” “还说我,你不也是吗,又黑又瘦的,究竟出了什么事?”水灵坐在小姨的床上,准备倾听这场变故。 “其实还是三年前的事,小远他……结婚的前一天晚上突然反悔了,说什么也不肯结了”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大勇对他说了什么吧。反正这婚结不成也是好事,我只希望咱一家人开开心心,难关总归是暂时的。现在你姨夫靠着从前的关系又开始筹备办厂了,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货了”小姨喜上眉梢地说。 “你们……吃了不少苦吧?为什么瞒着我,每个月还给我寄那么多钱?”水灵注意到小姨眉梢多出来的深色皱纹,蓦地感到心疼。 “知道你这孩子节省,怕你舍不得吃好一点,要是跟你说家里没钱了,还不知道你要瘦成什么样呢,再说你又心事重,说了你又要瞎担心了” 水灵苦笑,小姨真是了解她。 “这个……”水灵望着那个睡得正熟的孩子,心里冷冰冰的:“你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 小姨微微有些窘:“我寻思着你们也都长大了,如果要个小孩你们应该也不会介意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水灵暗恨小姨怎么就不懂她的心:“你知不知道有了孩子就很难摆脱他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说这种话?”小姨嗔道:“这都12点了,你姨夫还在外面跑,他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看到小姨那心疼得样子,水灵知道多说无益,她是铁了心了,不禁悲凉涌上心头:温柔贤淑的小姨,为了自己终究被绑在顾蕴城这无赖的身边,恐怕这一辈子都要这样下去了。 水灵心里百味参杂,憋闷得想哭:人终究还是战胜不过现实,生活总是残忍地撕裂那些美好的愿望。也许这就是宿命,可惜牺牲者总是小姨,如果可以交换,她真想代小姨忍受一切残酷。 “丫头你也回来了,真好,明天我再劝劝小远,他要是肯回来咱家就团圆了!”小姨根本不懂水灵的心思,自顾在那喜滋滋地盘算着:“明天我一定要好好劝劝他,不行你也说说他,咱家几年都没热闹过了” 看着小姨那一脸憧憬的样子,水灵难过得心疼,小姨的幸福貌似真的就那么简单。 “他为什么不回家?” 小姨叹了口气:“因为他不肯结婚,咱家的厂子和夜总会都被查封了,你姨夫一气之下打了他,说了很多重话,说什么断绝父子关系,这辈子不准他进家门……从那以后小远就没回来过,但是每个月都会打钱给我,要不是靠他张罗着,我们早就过不下去了,小宝子奶粉钱都没有……” “那施咏辰怎么会来咱家?”水灵突然想起问。 “我也不知道顾远是怎么跟她说的,反正悔婚的事她也没怎么生气,反而帮咱们说了话,不然你姨夫本该坐牢的,后来改成罚款。这两年她没少来咱家帮衬,小远能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咱家的福气——” 正说着,顾蕴城回来了,一看钟,都已经一点了。 见到水灵回来,顾蕴城明显衰老的脸有了一丝喜色,随后又有些讪讪的。水灵明白,顾蕴城一向趾高气扬,如今被水灵亲眼看到了他的窘境,肯定会觉得下不来台。 三人聊了一会儿,各自回去睡。水灵的房间原本就简单,也没少什么,同几年前一样,只是睡上去感觉不一样了,仿佛多了几年的苍凉。 这一觉睡得分外沉闷,四点钟,梦中不安稳的水灵干脆起来了。推开门,清早的小院空气格外清爽,高大的合欢树生机勃勃,水灵坐在那巨大的树伞下,亲眼看着曙光一寸一寸洒满小院。 顾蕴城一早就走了,忙活完早饭,小姨擦了擦手,来到话机前,满怀期待地拨下那一串号码。 不知道顾远是怎么说的,总之苦口婆心的小姨费尽了唾沫也没奏效,也许他还在跟顾蕴城怄气。但他不知道,听说小姨要叫他回来的时候,顾蕴城的老脸微微动了动,闷哼一声,嘱咐小姨:晚上去小卖部赊瓶酒回来。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曾经相依为命15年的儿子。 小姨愁眉不展地放下电话,长吁短叹:“丫头你去叫叫吧,也许他能听你一句,你大老远的回来,咱家好歹也一起吃顿饭啊,这几年只有我们两个老的冷冷清清,日子都快没盼头了……” 水灵见小姨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赶紧乖乖地打电话给他。 “我都说了不回去,你这老妈怎么这么烦呢!”顾远接起电话就不耐烦地嚷起来。 “表哥……是我……” 那头一下子顿住,隔了许久才回应:“怎么,想我啦?” 又是那种轻浮的调调,水灵翻白眼:想个头! “想——” 水灵刚说出第一个字,冷不防腿上一痒,低头一看:小宝子那家伙正抓着一条毛虫在她腿上蹭。 这次是真的毛虫,正在她雪白的长腿上蠕动。 水灵吓得想叫都没叫出声来,直接昏了过去。 ------------ 第二十七节 这一坨不是别的 “这小坛酱肉过年都没舍得吃,小宝子整天惦记着,今晚上全部炖起来”小姨喜上眉梢地在厨房忙活开来,又小又胖的小宝子认真地蹲在一边帮倒忙。 水灵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这对母子兴高采烈地忙活着,心想顾远那家伙回来看到小宝子还不知什么反应呢。 不要说顾远,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从心里泛酸,悻悻地离开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旁晚五点,大狼狗轰地跃起来,震耳欲聋地狂吠,引得别人家的狗也跟着猛叫。 “呀!小宝快去看看,是不是你哥回来了!”小姨放不开手里的炒锅,赶紧打发小宝子。 “你哥是什么?”小宝子愣在原地,偏着大脑袋好奇地问。 “就是照片里的那个啊”小姨提醒道。 “哦”小宝子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胆小地趴在门缝上望了望,立刻又跑回来:“是他,可是怎么没有框?” 小姨跺脚:“这是真人,哪来的相框!” 水灵早就从客厅里看到那个人,只是懒得起身。 两袖清风的顾警官穿着一件泛白的衬衫,手里提着半瓶矿泉水,缓缓踱进门口。 水灵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回来了” 顾远疲乏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脚往茶几上一翘:“是啊,不是有人想我了吗?” 水灵脸红,都是小宝子惹的祸。 “小远回来啦?热不热啊,喝水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娘儿几个从中午就开始盼……”小姨一进来就高兴得停不住嘴,解下围裙对着他左右打量:“真的是瘦了,咏辰说你工作很累——” 顾远不耐烦地打断:“说话有点条理好不好,讲重点!” “这孩子,怎么跟妈说话呢,饿了没,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顾远摆摆手:“不用了,看那一地**都看饱了” 水灵皱着眉毛,厌恶地坐远了一些。 门口的小宝子正探着大脑袋往室内张望,这家伙见生人还是有些怕。 “小宝快来见你哥”小姨宠溺地招呼道,把那小家伙扯进来。 小宝子腼腆地赖在地上死活不走,羞怯地偷偷打量顾远。 “这个——”顾远惊讶地探身向前,一副被雷劈中的德行:“这一坨……什么玩意这是?” 水灵冷笑:“这一坨不是别的,正是你亲爱的弟弟” 顾远愤恨地望向小姨,一脸的怨怒。 小姨太了解他的个性,早料到这个独占欲特强的家伙不好安抚,尴尬地笑道:“看看你们两个,怎么说话呢,有个小弟弟不是更好玩吗,以后你们三个也好有个伴,咱家多热闹啊——” “嗯!”小宝子重重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小姨说的什么。 “你们一家热闹去吧!”顾远说着,带上帽子,风一样地站起来往外走。 “别这样,小远——”小姨急了,拼了命地往回拉他,“丫头!快来拦住你哥啊!” 水灵纹丝没动,其实她特别理解顾远的心情,第一次看见小姨有了小宝子的时候,水灵的心情也不比他好受多少。 顾远铁青着脸挣开她的手:“别碰我!这位大婶,请你自重点!” 小宝子也跟着他妈一起,上前抱住顾远的腿不放。 一家人拉拉扯扯的闹得不可开交,水灵在一旁看着特不是滋味,小姨更是被顾远的臭脸色弄得梗咽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好孩子别走了,你爸也想你啊……” 小宝子见他妈哭了,抱着顾远的腿猛摇:“小宝错了,小宝错了……” 水灵看不下去了,走过去默默地拽过顾远,把他推到沙发上。 小姨蹲在顾远身边抚着他的膝盖苦劝:“好孩子别生气了,虽然有了小弟弟,妈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你,妈对你们都是一样的,好儿子——” “谁是你儿子!他才是!”顾远冷冷地说着,自己回房了,砰地关了门。 小姨望着水灵,满腹苦水的样子。 水灵转过脸,爱莫能助的样子。 饭菜早就做好了,等顾蕴城回来已经八点了,顾远碍着他爸的面子这才没有耍小性,臭着一张脸来桌上吃饭。 “妈,鸡腿——”小宝子指着盘子里的两只鸡腿,露出馋馋的样子。 “小宝乖,哥哥姐姐刚回来,给他们好不好?”小姨哄道:“咱们吃花生,你看好多花生呢” 小宝子乖乖地从小姨的勺子上含了一颗花生到嘴里,眼睛还不时地瞟着那两只鸡腿。 小姨抱着小宝子夸了一句,赶紧把那两只鸡腿分别夹到顾远和水灵的碗里。 顾远厌恶地把那鸡腿扔回盘子,水灵暗想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太让小姨下不来台了,这样想着,却还是忍不住把她的鸡腿也夹回盘子。 小姨讪讪地,不敢再说什么,怕他当着顾蕴城的面发飙。 小宝子坐在小姨的腿上,一口一口地被小姨喂着,一边吃手里还抓着玩具,一只破旧的塑料小恐龙。 顾蕴城只顾闷头喝酒,看也不看别人,偶尔给小宝子夹块肉,小宝子嫌肥他就把肥肉部分仔细啃掉,剩下的瘦肉分成小块一口一口地喂给他。 “妈,我要吃那个——” “爸,一会儿可以吃西瓜吗?” 小宝子坐在小姨的怀里,不停地问着闲话,满口的饭也堵不住他的嘴。 一对夫妇宠溺地围着孩子转,尽管小姨也没忽略他们,不断地招呼水灵和顾远吃菜,但这种周到的招呼却越发让水灵感到心凉。 “妈,我饱了——”小宝子把被他糟蹋得一塌糊涂的半碗饭菜倒进小姨的碗里,小姨也不嫌弃地就着那搅得稀巴烂的饭菜吃。吃饱了的小宝子踩着小姨的腿站了起来,抱着小姨的头,油乎乎的小嘴在小姨脸上恶作剧地蹭了一口。 水灵看得心里酸溜溜的,越想越不是滋味,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小姨相依为命,一直坚信她是小姨最亲的人,最疼爱的人,可是眼前这个口口声声叫她妈妈的人,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小姨的全部宠爱。 别说小姨没精力再像从前那样疼爱自己,就算她可以做到,水灵又怎么忍心和一个三岁小孩儿争宠。 也许她早该长大成熟了,可是一夜长大总要付出心疼的代价。这次回来,一切都变了,快得让她无法适应这角色。 顾远早看不下去了,吃了几口便摔了筷子回房。水灵更是没食欲,闷闷地放下饭碗也回去了。 小姨望着他俩离去,为难地看着顾蕴城:“你说,这事弄的……” 顾蕴城只顾喝酒:“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耍什么小孩儿脾气!看着眼热就自己成家去!” 晚上,小姨为了促进哥俩的友谊,切了半个西瓜让小宝子给顾远送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小宝子还没从他房里出来。 小姨过去一看:小宝子正顶着半个西瓜皮在顾远门口站岗呢。 “这孩子……”小姨心疼地摘下小宝子的绿色头盔,擦干他的大脑袋。 小宝子死死护住不让摘,胖胖的小身子站得笔直:“大哥说我是哨兵!” 顾远懒懒地躺在床上:“麻烦你出去,大婶,别吵我睡觉!” “那咱给姐姐站岗好不好?”小姨总算哄着小宝子来到水灵房里。 小姨让小宝子把另一块西瓜递给水灵,水灵无精打采地望着小宝子,没去接:“我不想吃,你们回去吧,我想睡了” 说着,水灵面朝里躺了下去。 小姨叹了口气,带着小宝子悄悄退了出去。 日盼夜盼,总算把他俩都盼回来,却落得这样冷清的局面,水灵知道小姨难受,可水灵需要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也许顾远也是。 小姨在他们心中多重的分量,小宝子的出现就给他们多重的打击。 夜深了,隔壁房间的烟味不断弥漫进来。水灵闻着那熟悉的气味,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十八节 我喜欢温柔的女人 秋高气爽,云淡风清。 湛蓝通透的天空下,宽敞广阔的火车站广场上鸽子在盘旋。明晃晃的金色阳光下,水灵微眯着双眼,与顾远小表妹那丫头并立于出站口的栅栏前。 省城的九月天高云淡,秋风送来爽朗的惬意气息,小表妹带着很炫的紫色太阳镜,享受地在太阳下伸个懒腰。 如果真的定居广州,此生一去不返,水灵还真怀疑自己会抑制不住对故乡这明亮秋色的怀念。 “表哥怎么还不来接我们?是不是忙着泡妞了,呆会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小表妹鼓着腮帮子叫道。 第一次来省城,水灵不紧不慢地打量着这座自己即将融入的城市,远处林立的高楼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来了”水灵淡淡地说。 一抹明亮的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绽开,挺拔的身形,欠扁的邪笑,歪歪地靠在柱子上。 “在哪,没看见啊?”小表妹伸着脖子张望。 水灵指了指那个人群中很扎眼的身影:“呶” 那人穿着张扬的明黄衬衫,笑得阳光灿烂,正玉树临风地向这边走来。水灵不禁摇头:像一坨微笑的狗屎。 小表妹丢下拎包,小燕子一样扑了上去:“亲爱的,你居然敢迟到,罚你请客吃大餐!” 顾远笑着把挂在脖子上的小表妹摘下来:“我没钱,亲爱的,只能带你回去吃牢饭” “哼,就知道你精,牢饭我也要蹭,你敢请我就敢吃!”小表妹拽着顾远的衣领撒娇。 “好啊,”顾远指着远处的巡警,笑道:“过去打他一巴掌,然后我就可以带你回去吃饭了” “哼,别以为我不敢!” 小妮子不服气地叫嚣着,竟真的冲了过去。水灵知道顾家的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赶紧把她拽了回来。 顾远把警车开过来,小表妹兴奋地跳上车,乌拉乌拉地叫嚷着。 “下午带我兜兜风吧,我闷坏了,正失恋呢”小表妹摇着顾远开车的胳膊央求道。 顾远撇嘴:“你又把谁甩了?” “那个白痴,居然穿黑色袜子,我一气之下休了他!” 顾远长叹一声:“丹丹,下午哥带你去精神科看看吧” “讨厌!怎么连你也不理解我了,我不是无理取闹,只是现在的男生越来越没意思,一个个连你都不如,什么世道!” “想找到比你表哥还优秀的男人确实不容易,可怜的孩子”顾远同情地说。 说话间,三人来到省城有名的火锅店。 “哥,今晚不想住三舅家,我要去你那” 饭桌上,小表妹一边猛捞锅里的干货,一边认真地说道。 “不行!”顾远立刻拒绝道。 小丫头瞪眼:“为什么?莫非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哥哥我老了,经不起你折腾” “我保证不闹你,求求你收留我吧,三舅家太压抑了,我老是想起小斌哥”小丫头可怜巴巴地说。 顾远黑面,饭桌上沉默了下来。 锅里的好东西都被那小丫头霸道地夹到自己碗里,水灵正好乐得吃些青菜粉丝。 水晶虾仁熟透了,小丫头正挥舞着大勺子一网打尽,顾远不悦地夺过她的勺子,板着脸舀了一勺给水灵。 “哥们,你也太偏心了吧!”小丫头立即嚷了起来。 “懂不懂规矩,哪个像你这样吃饭!”顾远教训道。 “好意思跟我讲规矩吗,你吃饭不也这样!我看你就是偏向她,说到底你们是一家的。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背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顾远扬扬眉,魅惑地笑起来:“怎么,居然被你发现了” 水灵瞪他。 小丫头立刻就火了:“臭表哥!烂表哥!死不要脸的,你居然……想胡来至少也要找我嘛!”小丫头蹭到身边,揪着他的领子低声抱怨道。 顾远耸了耸肩:“我喜欢温柔的女人” “你是说我不温柔?”小丫头扯着他的领子叫起来。 “别说了,我要吐了”顾远一把推开她,修长的手指剥着牡蛎,把那细嫩的牡蛎肉轻佻地喂到水灵嘴边:“乖,吃一个” 水灵厌恶地偏过头,心知他是恶作剧,有意气那小丫头。 小丫头果然气炸了:“顾远!你怎能这么无耻!居然当着我的面——” 顾远暧昧地笑了:“晚上到我那去,还有更多限制级戏码表演给你看” 小丫头一把折断了铝勺子:“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去的!” 顾远笑了:“很好,这可是你说的” 小丫头意识到上当,扑到他身上一阵揉搓:“你使诈!我就是要住你那,老娘我去定了!” 正闹着,顾远手机响了,想必哪里有任务,付了账他就匆匆离开了。 吃完饭小丫头自己跑出去玩了,水灵循着地址到公司报道。 这份令人羡慕的工作是顾远三婶给介绍的,水灵不喜欢靠关系,无奈小姨不忍心拂了人家的好意,硬劝着她去。 话说小斌出事以后,一向稳重严谨的顾蕴武公然发誓严打黑社会,并且雷霆万钧地斩断了两股盘踞多年的势力,此举虽大快人心,但也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有人放话要弄死顾蕴武夫妇:男的碎尸万段,女的先奸后杀。 黑势力在每个城市都存在,至于如何处理这里面自有学问,像顾蕴武这样大张旗鼓地硬斩,后果自然凶险。顾蕴武的岳父也是有经验的老局长,果断地利用关系停了顾蕴武的职,把他们夫妇保护起来。 当时正赶上顾蕴城的场子出事,之前两兄弟因为开办夜总会的事有过激烈争吵,顾蕴城自然不肯放下面子去求他。等到焦头烂额的顾蕴武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顾蕴武夫妇为这事一直歉疚,所以顾远的三婶热心地帮水灵介绍工作,工作轻松,薪水也不算少。 当晚水灵就住进了公司宿舍,和另外一个叫小冉的女孩子同屋。一切安顿好,向小姨报了平安,水灵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心里空落落的。 为了给小姨一个幸福的下半生,十几年未曾有一日松懈过的水灵,犹如时刻充满气的球。如今小姨铁定不可能跟她走了,支撑水灵的信念一夜间被抽空,这种巨大的失落感让她沮丧得夜不能寐。 也难怪她,十几年寒窗苦读,没有所谓的远大理想,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也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美好记忆,只凭带小姨走这一个信念伴着她度过无数枯燥的日子。如今,韶华已逝,马齿徒增,到头来居然发现一切都是白忙,万般努力化作一场空。 水灵沮丧地靠在床上,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每天庸庸碌碌地忙活,只为领那每月一单的薪水,短暂的人生在上班下班间匆匆流过;然后找个男人嫁了,再生个孩子,为家庭操持一辈子…… 这是小姨的期望,也许很多女人都这样走过的,但对水灵来说,这样的生活未免过于残酷而恐慌。 “你说我也够平凡啊,怎么没王子看上我呢?”同宿舍的小冉对着电视机长吁短叹。 水灵轻笑:这家伙,韩剧看多了,中毒太深。 小冉分给她一袋零食,坐在她的床上看电视,两只小眼睛一眨不眨。 水灵对那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半夜还听见小冉那家伙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清早五点多,水灵就睡不着了,也许是心情烦重的关系,自从小姨亲口打破了她的愿望以后水灵总是睡得很浅。 睁着眼睛胡思乱想了很久,干脆起床下地。这边内衣刚穿了一半,突听锁孔钥哗啦哗啦响,房们突然被推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赫然出现在门口。 水灵慌了,措手不及地扯过被子盖住身体。 那男孩子也惊了片刻,望着水灵发了会儿呆,红着脸退了出去。 水灵赶紧叫醒小冉,小冉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没事,送包子的”,又睡了过去。 收拾妥当,水灵打开门,那男孩果然还在外面,这时才早上六点多。 “对不起……我给女朋友送早点的”男孩子偷偷打量着水灵说。 水灵礼貌行地往里让了让,带上自己的东西出门。 大好的清晨,大好的年华,不用来读书,不用来做事,大老远的跑来送包子,水灵摇摇头:造孽啊。 也许没谈过恋爱的人都那么不解风情,反正水灵无论如何都不理解,这哪是谈恋爱,分明是作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