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生路 (新书求收藏求点击,小荷努力码字,大家给点动力啊~~收藏每增加一百加更一章!么么哒) 三月的锦川还是一片寒冷之势,漫长的黄土官道上不过零星儿路过几个背着行囊,挑着扁担赶路的匆匆身影。本就是贫寒之地,想要见着些美景是不容易的,倒是漫山的枯黄色不愁不入眼帘。 正因为这贫瘠,所以当官道上晃晃悠悠驶过来一队车马时便分外的惹眼。 这是一支官家车队,打头一辆四匹马的圆盖儿茱萸宝顶素色车最是眨眼,其后缀着的两驾小车就成了陪衬。车马两侧的护卫们虽然只是便装打扮,但腰间跨着的佩刀却显露了他们的身份。那些佩刀无一不用了军中刀鞘,更不要提这些人脚上穿着的官靴。 锦川的黄土道虽然苍凉,但好在平坦,两侧并没有什么奇山,故也不存在什么打家劫舍的匪类。 大抵也离不开此地过于贫穷的缘故。 那圆盖儿茱萸宝顶素色车厢内端坐着三十上下的妇人,云英色的短袄上缀着两三只振翅高飞的蝴蝶,下面青黛色的石榴裙,堪堪遮住了杏色鞋面。这妇人的面相并不十分美丽,只能称得上是清秀,不过她嘴角时而勾勒着柔和之色,叫人望见便有可亲之意。 “过了这黄土官道往东走半日,就进了青州的地界,届时便有接应咱们的管家,我们阿离也能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妇人温柔的摸着眼前稚女枯黄色的头发,心里止不住一阵酸楚。 这孩子真是可怜,身为庶出也就罢了,偏遇上个心狠的姨娘。到底是什么样的母亲会硬着心肠为亲生骨肉灌砒霜? 妇人悄悄擦拭了眼角的泪珠儿,试探着要抱女孩儿怀里的襁褓:“阿离也累了,伯母替你抱抱小弟弟?” 少女警惕的一侧身,躲开了妇人的好意。 越是清楚自己的处境,阿离越是明白,这襁褓中的孩子就是自己的救命符。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不如自己紧紧的抓牢少年侦探之谜云全文阅读。况且......她现在这个模样,就算做些出格儿的事情来,也会被人谅解、可怜。 阿离要的就是别人的可怜,没有妇人的怜悯之心,她纵然进了岳家大宅,也会是寸步难行。 果然,妇人见阿离蜷缩的身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泪水潸然起来。抽了袖口中的帕子就抹眼泪,面色十分悲戚。 倒是角落里,妇人的两个丫鬟见了心中不喜,其中一个年纪小些,见阿离始终不言声不言语的,便恶声恶气道:“大奶奶,您这是何必呢!我们瞧着这小丫头就不是个省心的东西。从咱们接了她出来就不吭声,还以为自己仍旧是县令小姐呢!哼,将来也不过是寄人篱下,要依着奴婢们的意思,先吓唬吓唬她,叫她乖觉些,将来才好管教。” 妇人不悦的轻叱自己的丫头:“松儿又在胡言乱语,阿离父母新丧,又经历那些悲剧,我们怎可不迁就她些?你们二人是我的心腹,一定记着,今后怎么待我就怎么待阿离。” 松儿懊恼的看着伙伴,妇人另一个丫头果儿便笑着接过话茬:“大奶奶说的是,我和松儿必定侍奉阿离姑娘尽心尽力。只是......”果儿顿了顿,忧心忡忡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小姑娘的身上:“只是大奶奶也该为自己想想,咱们的处境本就不好,多出来的心思越发该用在怎么讨好了老爷和两位夫人身上,若是再分心照顾阿离小姐......怕到时候叫三房得了便宜,大爷和大奶奶吃亏。” 妇人笑着丫头:“果儿又多心了。这件事本就是公公亲自下的命令,我和大爷抚养这俩孩子,也是公公的主意。况且大爷也从来不是心胸狭窄的,我们夫妻二人难道就因为多养两个孩子便吃了亏?” “可是,大奶奶......” 果儿还要再劝,却见妇人已经果断的摆手,果儿知道大奶奶主意已定,她无法,只好闭口不言。 角落里的阿离眼睛灵巧的落在那主仆三人身上,心思千回百转。 她不过是从实习的单位往家里赶,没想到却被人从身后一闷棍打翻在地,继而不省人事。再睁开眼时,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端着一个海碗要往自己嘴中强灌什么东西。 阿离就算再不清楚状况,心里也猜到那碗里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挣扎之下才发现,这个身体竟然属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对面的疯婆子也是一袭古人装束。 阿离用尽全力挣扎,将疯妇撞倒,这才引来门外的救援。 当日的凶险一晃已经过了半月余,但是每每想来,阿离仍旧心悸不已。零星的记忆碎片在这些日子不断进行拼凑,加上从那些婆子媳妇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阿离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个小姑娘姓郑,单名一个离字。 其父郑微之是宣帝泰和七年的进士,在英台做个小小的县令,因惯会钻营,加上有个恩师做青州知府,近二三年活动频繁,终于在半年前得了调令赴锦川做县令。 虽然同为县令,但锦川紧邻青州,远胜英台百倍。 可谁承想,郑家还没在锦川站稳脚,阿离的父亲便被凶徒砍死在家中。郑家主母当时怀着身孕,一听消息,立时早产,生下了此刻阿离怀抱中的婴儿。这婴孩像是催命的符咒,郑家主母还没来得及见小儿子一面,便生生死在了床褥上。 据说,男婴是被催生的稳婆活活从肚子里拽出来的。 接生的人吓得半死,从此,这孩子便被人说成是克父克母的鬼胎。 阿离的生母是妾室,丈夫就是天,郑大人一去,她没了主心骨,竟然萌生出以死殉葬的念头。而且她一个还嫌不够,还打算带着亲生女儿阿离一并追随了丈夫共赴黄泉争仙。 要不是路过的斟茶娘子听见女孩儿挣扎的叫喊声,恐怕阿离还要再经历一次死劫。 眼前车里的妇人姓房,其公公便是青州知府岳云,岳云为郑微之恩师,听说郑家惨案,于心不忍下便叫大儿媳去了锦州接回两个孩子。 青州岳家是百年望族,听说府中豢养的奴仆便有五百,田庄更是无数。养活一个小小的孤女并刚出生的婴孩,也不过就是添把筷子多下碗米的事儿,更何况如此一来,岳云怜惜门下子弟的事情更会成为士林中津津乐道的美谈。 至于那男婴究竟是否克父克母,一时倒也没人在意了...... 阿离用一双大眼睛畏惧的看着房氏,房氏被那毛嘟嘟的眸子看的几乎心碎,她轻轻搂住阿离的小身板:“阿离莫怕,今后青州便是你的家,大伯母会像亲生的一样待你。岳家娘子们拥有的,你一样也不会少。” 松儿和果儿闻听此话心下一骇。 岳老爷一共生了三个儿子,长子便是大奶奶的丈夫,为庶出,二人成婚十余年,始终没有子嗣。因为这个,岳老爷对长子并不十分在意,庶出长房在家中地位艰难,连带着大奶奶也时常受各种各样的羞辱。 大奶奶只好夹着尾巴做人,在岳家从不出头,若真养了郑家的丫头,只怕折腾的日子还在后头。 松儿又急又气,急的是大奶奶罔顾自身安危硬要揽下麻烦事,气的是郑家一个庶出的小丫头不懂好歹。 反是果儿想的周全些,她见大奶奶一脸的肃然之色,再想到大爷的身世,心下便明了了许多。同为庶出的大爷,从小没少受歧视,大奶奶进门多年,更是吃了那些人多少的白眼。 或许是将心比心,又或许是移情作用,大奶奶对眼前的小丫头终究是上了心了。 果儿比松儿更精明,她心知大奶奶的主意不会更改,便只好另辟蹊径。其后一路上对阿离十分友好,任凭松儿怎么翻白眼,果儿都一如既往,倒是叫房氏连连夸赞了好几句。 阿离却对这个看似敦厚,实际上眼睛里时常流闪过精光的小丫头起了提防的心思。 一个人的心性究竟如何,往往从细枝末节就可窥探一二,松儿说话大大咧咧,但心思简单,喜欢与不喜欢都摆在明面儿上。反倒是果儿的冷刀子更叫人防不胜防。 阿离小心翼翼的偎靠在房氏身边,房氏心下大喜,笃定这女孩子已经在向自己打开心扉,不由嘴角上挑,面容有了红润之色。 没有人比她更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偏偏老天爷不愿叫自己如意。她的丈夫,岳家的大爷不能生育,庶出长房在府中受尽白眼,她连渴求过继一个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眼看着二房、三房一个接一个的诞下子嗣,房氏只有将苦楚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咽。 现下公公忽然叫自己照顾这对兄妹,房氏就好像看见了一丝希望。 与房氏的欢欣雀跃相反,阿离此时此刻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襁褓中的男婴自从被自己接手已经有七八日的光景,就没听见他哭一嗓子。郑老爹一死,郑家上下分崩离析,奴仆们或是逃走,或是请辞,没有几个真心待郑氏姐弟的。倒是那个在妾室手中救下小阿离的斟茶娘子有些情意,始终不离不弃的跟在阿离身边。 悠悠晃晃的马车中,阿离的目光落在男婴身上。 孩子睡的香甜,就像没有任何的烦恼,与其阿姊一比,这小家伙显然有够惬意。 ------------ 2、进府 (8个收藏啦,多希望像井喷一样,蹭蹭往上涨啊!) 一入青州地界,周边明显繁华起来。来往商旅穿织如梭,像岳家这样的车队反而不打眼了。一些豪商们为了充显阔绰,便将车马装饰的俨如金屋,恨不得将珍珠也镶嵌在车厢两侧。 这些豪商们根本不惧怕打劫的匪盗,一来青州治安素来良好,二来豪商们重金雇佣的镖局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自然乐得享受路过两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房氏近乡情怯,她悄悄拉开了马车帘子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与阿离观瞧:“青州离着通商的口岸,交通十分便利,做买卖的商户也多。不过你到了府中,千万别在老爷面前提这些......” 房氏面有忧色:“老爷是文官,又曾经做过青州书院的先生,素来提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老爷立德于心,立志建功于世,所以一向瞧不上那些经商的。阿离新到我们家,千万不能因此犯了忌讳。” 松儿和果儿在一旁听了,不由咬紧牙关,脸色都十分难看。 阿离看在眼中,心中不禁起了疑惑。 这两个丫头表情奇怪,房氏说话时候的语气更带了几分苦楚的滋味,莫非她们就因这件事吃过亏? 她已知房氏是岳家庶出长房媳妇,但是从此女穿戴打扮来瞧,虽然并不十分的华丽,首饰更是少之又少,但就从腕子上那对儿白玉镯子来瞧,家境也绝非一般二般。 阿离心中有了计较,便怯怯的冲房氏低声喃喃道:“伯母放心,阿离,阿离知道该怎么做。” 房氏见阿离肯这样应答,心下十分高兴,口中忙不迭的夸赞她。 这说话的功夫,车队就进了青萝巷。 青萝巷并非正街,正街紧邻的是知府衙门,平日只官面上的人来往。女眷们住在后宅,又因岳家家主在青州治理了二十多年,早就根深蒂固,非一般世家可小觑。所以临着知府衙门的青萝巷都被岳家买了下来,建做了私宅。 女眷们每日出入,便从此进进出出。 马车到了一处角门便停了下来,台阶上早站了七八个丫鬟婆子,见松儿从马车内挑开帘子,打头的一个婆子紧着上前将长凳放在车边。 松儿笑嘻嘻道:“今儿怎么有劳徐妈妈来接我们?” 被唤作徐妈妈的婆子显然有些体面,穿的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是上好的碧锦纱。飞云髻上的景福长绵簪明晃晃、金灿灿,把整个人托显的贵气十足。 徐妈妈先瞧了瞧松儿身后,见帘子内的人暂时没有出来的意思,便低笑道:“二夫人惦记大奶奶,打发奴婢来瞧,若大奶奶一切顺利,还是早些带了郑家二娘去请安的好。” 房氏已经从帘子后探出了头,与徐妈妈陪笑道:“徐妈妈放心,只是我们一路风尘仆仆,怕这样去见二夫人有些失礼,不如待我们梳洗梳洗......” 不待房氏的话说完,那位徐妈妈已经大笑起来:“哎呦我的大奶奶,二夫人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要依着老奴的意思,不如立即去了趁早完事,若真等她老人家不耐烦......” 徐妈妈似笑非笑的模样叫人看了只觉得从心眼里不舒服佞妻最新章节。 房氏无法,只好被松儿、果儿扶着下了车马,转手去搀阿离。 徐妈妈一见小阿离,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继而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们早听说郑大人的那个妾室不是省油的灯,生了一副狐媚的容貌,没想到女儿却这般寻常。又瘦又小,哪里有她们大雍朝少女的亮丽?头发枯黄,一瞧就是个不济事的小丫头。 徐妈妈是小岳夫人身边头等看重的人,今日若只是为迎房氏,断然轮不到她出面,不过是因为家中老太爷看重郑家的骨血,所以小岳夫人才打发了她出来。 徐妈妈一使眼色,她身后两个女人立即走来搀扶阿离,阿离怀中的男婴被老成些的果儿抱去。 房氏低声与阿离介绍道:“这是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 阿离并不甚亮丽的小脸已经扬了起来,冲着后者甜甜喊了句“徐妈妈”。 徐妈妈忙笑道:“老奴给郑小娘子见礼。今后就都是一家人了,小娘子在府上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打发个丫头去唤奴婢。若身边又不听话,也只管回了我,我自然给小娘子做主。” 阿离心下慢慢有了斟酌。 看样子,大房在岳家真是没什么地位,徐妈妈明着是关心自己的话,暗里未必没有挤兑房氏的意思。 阿离便自然而然的挽住了房氏的臂膊,依赖的目光看的房氏立增许多底气。 房氏笑道:“徐妈妈放心,老爷既然把阿离放在我身边,我自然不会怠慢。若真缺了什么,再劳烦徐妈妈也不迟。” 徐妈妈慢慢收了笑意,沉着一张脸点点头,声音也不复刚刚的温和:“时辰不早了,二夫人这会儿大约也该午睡醒了,大奶奶还是紧着些脚步的好。” 阿离被人簇拥着进了头道门,大雍的庭院讲求的是郎阔,一目了然。这岳府却另辟蹊径,不但在府中种植了许多翠竹,更沿着甬路布满了即将盛开的牡丹。 远处依稀可见楼台亭馆,花园假山,更有水殿风榭,回廊曲沼。明明是三月带着几丝冷风的时节,岳家的深宅之中却不难见名花奇葩,嘉羽瑞木...... 徐妈妈在前引路,不时侧首观察阿离的神情,见那小姑娘忍不住的东张西望,每每做出一副痴迷的模样,心下更放松了警惕。 一个小丫头,父母双亡,能翻起什么波浪?就算被大奶奶养去了,也不过三年五载就配了人出去。依着她的心思,二夫人真是杞人忧天。 徐妈妈落定了主意,脚步越发的轻快,后面房氏一路颠簸疲惫,一下车时两腿便觉得酸麻,此时为追徐妈妈脚步,只好暗暗叫苦。房氏赶忙拉住了脚程略慢些的阿离,低声道:“见了二夫人一定要乖巧些。” 阿离正要作答,却听见前面花树丛中隐隐传来叫骂声。 声音由远及近,徐妈妈脸一沉,她身后两个女人心中会意,忙立即跑过去,不大会儿却又脸色尴尬的折返:“是二奶奶身边的淑晚姑娘,正,正在教训三爷房里的壁画呢!” 徐妈妈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房氏有些担心的看着徐妈妈,手更是紧紧的握紧了小阿离我的霸道娇妻最新章节。 “大奶奶可是看见的,三爷身边的人一向都不愿意惹事,也不知哪里就得罪了淑晚姑娘,还请大奶奶跟着老奴去瞧瞧,待会儿给二夫人请安的时候,大家也好做个见证。” 徐妈妈根本不容房氏辩驳,强拉着她往花树丛中走。 彼时已经有不少人听见了动静往这边来,阿离就紧靠着房氏,大眼睛偷往里面瞄。 人群中挺身而站着一个红衣少女,眉梢上挑,唇红齿白,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至少比房氏身边的松儿、果儿强百倍。 地上也跪了一个,年纪与前者不相上下,但模样实在狼狈。 高耸的丫髻也散了,脸蛋鼓的像发面馒头,上面还都是鲜红色的巴掌印。此刻正在地上瑟瑟发抖。 徐妈妈大恼,直接略过了房氏往前走数步,看着红衣少女:“淑晚姑娘这是干什么,你虽说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打狗也该看主人!壁画再不好,那也是三房的人,没道理叫你来管教。以往你们二房屡屡生事端,二夫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却轮不到你一个丫头在这里耍威风。正巧大奶奶也在,我们索性就去二夫人那里,叫二夫人给壁画姑娘评评理,看她到底该不该挨这几巴掌。” 房氏连连摆手劝说:“依着我说,两位姑娘可都消停些吧,徐妈妈也压压火气,二夫人每日那些大事,何必为这去烦她老人家?” 淑晚吊着眼梢看房氏,口中冷笑:“大奶奶倒是会做做人,想着两边都不得罪。可奴婢是不怕的!” 淑晚狠狠掐了壁画的胳膊,壁画却不敢惨叫,只是一味忍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徐妈妈该问问这小蹄子做了些什么事儿,等问明白了,再教训我不迟。” 徐妈妈见淑晚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一惊,暗恼自己鲁莽了。 她虽然一心一意向着三房,但淑晚说话不错,若真是壁画的错儿,她也不能真把黑的说成白的。 徐妈妈只好厉声问着壁画。那个叫壁画的丫头一声不吭,只知道哭。 “徐妈妈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见地上的纸钱?”淑晚冷笑:“这死丫头明明知道花树附近都是二奶奶最喜欢的牡丹,专等着四月清和节的时候宴请各府夫人用,她倒好,只在这儿烧纸钱,岂不是要讨我们二奶奶忌讳?” 徐妈妈脸色很是不妙,恶狠狠盯着壁画:“淑晚姑娘说的可句句属实?” 淑晚闻之嗤笑:“听徐妈妈的意思......莫不是以为我在蒙骗你吧?罢了,我这个好人做的也没意思,你且问问壁画,她那纸钱是为谁烧?说出来,怕闹腾的动静更大。” 众人均是一骇,淑晚这样说,似乎答案便呼之欲出。 那个名字可是家里的大忌,房氏紧着嗓子道:“徐妈妈快些领路吧,免得二夫人久等,我们都吃罪不起。” 徐妈妈恍然大悟,惨白着老脸,也不再管壁画和淑晚,领着大房一行人快步离开。 淑晚等着房氏的背影,站在原地啐道:“哼,什么东西!” 她正不忿着,忽然见大奶奶身边的小姑娘回首瞟了自己一眼。淑晚如同被根细针扎了似的,不痛不痒,却讲不出的别扭。 [bookid==《红楼夜话》][bookid==《红楼多娇》][bookid==《御朱门》]完结作品 ------------ 3、打听 (啦啦啦啦,三十四个收藏,证明小荷果然是重出江湖啦) 岳家这位二夫人是名副其实的如夫人,并不是岳云岳知府的原配妻子,那原配大岳夫人出身名门,可惜性子冷的紧,进了岳家多年无所出,据说是夫妻感情并不和睦。大岳夫人的母亲怕女儿受委屈,岳云又是个花花心肠的,将来万一娶了个外面不安分的妾室,女儿只有受苦的命。 恰逢岳云的一个姨娘生了庶长子,大岳夫人的母亲一狠心,便将族中一个女孩子送进了岳家,算作滕,地位远胜过妾。 说来也巧,族中的堂妹一进门,大岳夫人便怀了胎。 二房便是大岳氏所出,三房的生母便是小岳氏,如今管着半个岳家后宅的二夫人。 大岳夫人比岳云稍长三岁,已经五六年不管后宅事宜,只一心在佛堂吃斋念佛。岳云就把管家的大权一半交给了二房媳妇,一半交给了小岳氏。 岳云也是一番苦心,既想着给嫡子嫡媳体面,又想着自己的后宅轻松些,殊不知越是这样,两房人斗的越是欢畅。 二夫人碍着身份,日常起居并不在正院,可气派却不比其逊色。 朱红色的院墙,金黄色的琉璃瓦,郎阔的大院子里摆着一顶千斤重的水缸。那水缸外围描着金花儿,又有双鲤戏莲的图样。缸中养着四五条锦鲤,个个肥美硕大,体态健美。 台阶下一溜儿站了七八个小丫鬟,都是屏气凝神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见徐妈妈领人进来,忙笑着轻声打招呼。 徐妈妈一一回过话,这才低声问掀帘子的小丫头:“二夫人可是醒了?” 打头的丫鬟十一二岁的年纪,十分活泼,见徐妈妈便笑:“妈妈去后二夫人便醒了,此时正和五娘说话儿呢!” 徐妈妈心下一松:“有五娘在,二夫人心情也好些。”她并不理会身后的房氏,慢条斯理的弹去裙摆上的浮尘,踮着脚尖进了屋子。 阿离早饿的前胸贴后背。 在车上,松儿的眼睛总盯着自己,闹的阿离也不好意思老去拿匣子里的红枣糕。可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真傻。那糕瞧着就松软粘糯,肯定好吃。 阿离一面在心尖儿上流着口水,一面独自愁闷,却不料徐妈妈已经转身踱了出来。 “二夫人身子乏了,便说改日再见郑小娘子。这里和你自己的家是一样的,吃什么穿什么一样比照着几位姑娘。”徐妈妈看向房氏:“二夫人还说,大奶奶素来稳重,既然是老爷把郑小娘子交到大奶奶手里,她没有不放心的道理。赶巧几日来老爷都在忙着衙门里的差事,就等前面稍微妥当些,再领郑小娘子去拜也不迟。” 房氏听闻此话,既有淡淡的欢喜,又有微微的落寞。 然此事不容她有异议,房氏也只好拉着阿离的手与徐妈妈告辞。 阿离装出一副不经事的模样,走到半路时便回头张望,那位徐妈妈始终沉着脸站在台阶上,不冷不热的看她们离开艳绝乡村。 房氏注意到阿离的举动,忙压低嗓音道:“好孩子,别乱瞧。大伯母一会儿叫人给你下热汤面吃。” 房氏也有细心之处,她早瞧出小姑娘饿了,果然,阿离转过巴掌大的小脸,认真的迈着小步子,紧跟在房氏身边。 房氏的院子距离二夫人住的地方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阿离的脚底板走的火热,等她歇了第三次时,才看见房氏的院子。 “伯娘早叫人收拾出了后厢,今后你就带着丫鬟住在那儿。”房氏指着正房后面的小跨院,又将身边两个三等小丫鬟指给了阿离使唤。 “岳家规矩大,你要时时小心,千万别和那些少爷姑娘们起了口角。”房氏怜惜的摸着阿离的头。 “大伯母,那弟弟呢?”阿离放下手中的千层酥,认真的看着房氏。 房氏回以一笑:“弟弟先跟着大伯母住,等满了周岁,再......” 阿离已经摇了头,语气坚定道:“还是叫阿译和侄女住吧,弟弟不能没有姐姐。” 松儿手疾,一把扯住了房氏的袖口陪笑道:“大奶奶就听郑小娘子一句吧,奶奶虽然全然好意,可也要顾全人家姐弟的情分。” 阿离早就发现房氏耳根子软,胆量又小,身边遇上大事,只要松儿和果儿说两句话,亦或是给个主意,房氏基本就会从了。 这是房氏的软肋,却也未必不是自己的机会。 房氏果然踌躇一会儿便应了,另拨了两个婆子专门照顾男婴,加上从郑家跟着出来的那个斟茶娘子并一位奶娘,姐弟俩身边一共六个下人伺候。 然而实际上,这六个人老的老小的小,有一半人不堪重用。阿离只好在遣散众人后留下了那位斟茶娘子,也就是当日救自己一命的萱姑姑。 “萱姑姑也看见今日情形了。” 被阿离称之为姑姑的女人其实年纪并不大,往老了说也不过二十五六,可却早早盘起了妇人的发髻,且在鬓角上插了一朵白色小绒花。 这分明就是个寡妇的扮相。 萱姑姑沉闷的一笑:“二娘心思缜密,多半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其实当初奴婢是不大赞成二娘来岳家的,这府里勾心斗角算计太多,可天下之大,又没咱们的容身之处,不得已只好投靠了此。好在大奶奶待二娘不错,咱们忍着一时的辛苦,过二三年,武家总不能一直对二少爷不闻不问吧!” 阿离心下一叹。 萱姑姑对武家还不曾死心。 武家是郑小弟的外家,却和自己没有分毫关系。郑家共有两子,长子郑斌,也就是阿离嫡出的长兄,今年十五,据说才情颇佳,早被定居在长安的外祖接去念书。阿离和这个克父克母的弟弟就成了人见人烦的倒霉蛋,武家除在忌日的时候派人去吊唁了郑夫人,根本没提及要带两个孩子回京抚养的事宜。 萱姑姑是郑夫人当年陪嫁的一个小丫头,虽然不是心腹,但也算是老资历。阿离心里明白,萱姑姑没有在这个时候舍自己而去,未必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而是为了刚刚出生的郑译。 阿离笑道:“弟弟将来念书科举,自然还要仰仗着外祖家。不过此时咱们寄居在岳家,萱姑姑是阿离唯一能信任的人,咱们还是商议商议怎么办才好。” 萱姑姑无奈一点头:“奴婢也是一心为两位小主子相妖最新章节。依着这一路上冷眼观瞧,大奶奶倒是好相处,唯独她两个丫头对二娘有些抵触,咱们需小心些。要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咱们统共那些银子,也只好委屈姑娘些,时常打赏打赏才好。” 阿离默然一笑,怪不得萱姑姑虽然对郑夫人忠心耿耿,但始终只能做个斟茶的娘子。 松儿和果儿根本就把自己和郑译当成了房氏的包袱,就算自己打赏个金山,背后也只会骂自己无用。 收买人心,要么一击必中,要么就拉着对方不得不和自己一条船上。 只是这话说给萱姑姑听,萱姑姑只会觉得十一岁的阿离糊涂荒唐。 阿离不会拗着萱姑姑的意思:“我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还请萱姑姑做主就是。” 萱姑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二娘还小,不过你放心,有奴婢在,一定保全了两位小主子。” 外面传来丫鬟传饭的声音,房氏安排的两个小丫头虽然看着孱弱,可力气不小,干活儿也麻利,不多时就将饭菜摆满了桌案,足足七八样菜色,荤素搭配,颜色鲜艳,看着就十分可口。 其中一个小丫头笑着与萱姑姑道:“姑姑的饭菜摆在了小厨房,这儿有我们伺候,姑姑尽管去用就是。” 萱姑姑也着实是饿了,自然不会拂人家的好意,笑着应下便去了。 岳家饮食讲究雅致,杯盏小的可怜,那盛饭的碗也不过比郑译的小拳头大不了几分。阿离明明饿的两眼发昏,却还是克制的只捡那素菜用了一碗。 填个半饱,她方有精力与两个小丫鬟说话。 两个丫头与阿离年纪相仿,都是岳家庄子上的家生子,求了关系才能进府当差。许是年纪还小,没学会那些看人下碟儿的手段,阿离问什么,她们便老实答什么。 “今天在去二夫人院子的路上,那位叫淑晚的姐姐为什么要打壁画呢?”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叫翠儿的小丫头慌忙去关房门。 “姑娘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提这个,更别在大奶奶耳边说这个。追根问底,这都是家里的忌讳。”另一个叫芬儿的丫头道:“我们奴婢俩既然分给了二娘,自然没有瞒着姑娘的道理,只是这话也不过咱们三人之间说说,姑娘知道些,也算敲个警钟。” 阿离放下茶盏,专心听她二人讲话。 “二奶奶和二夫人这些年一直在斗,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老爷心里自然向着嫡出的二房,可二夫人却是三爷的生母。淑晚姐姐与壁画姐姐打在一起,也就不难理解了。” 阿离狐疑的盯着芬儿:“果真是这样?可是......我怎么瞧那位壁画姑娘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是个大活人?你们许是没瞧见,壁画姑娘的脸几乎毁了大半,都肿成馒头了。” 芬儿与翠儿神色躲闪,阿离顿了顿便笑:“好了,我不问就是。” 两个小丫头收拾了食盒出了屋子,待到快至小厨房的拐角时,芬儿与翠儿商议:“要不咱们和姑娘说实话吧,不然如何表这个忠心?” 翠儿便瞪她:“呆子,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况且郑姑娘怎么说也是个外人,咱们跟到几时还未必呢!你没听见松儿姐姐告诫的话?管好眼前才是正经。” 芬儿嘟着嘴,心有不服的看着翠儿的背影,心里暗道:你不知抓住这个好时机,可别拦着我! ------------ 4、会面 (69个收藏,大家给力啊!!握拳,小荷多么盼望着加更!一百收,加油加油!) 阿离自住在岳家以来,就没出过房氏的院子。房氏是个谨小慎微的人,除每日去二夫人那里请安,轻易不踏出院门半步。大家初时都以为阿离年纪小,未必忍受得住这种寂寞,便冷眼看着她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谁想阿离总是稳稳地坐在房氏身边的小杌子上,要么跟房氏学打络子,要么坐在桌前描红练字。 她越是这样,房氏越是喜欢。 房氏越喜欢,松儿和果儿越看不上阿离。 一晃过了七八日,阿离对岳家慢慢有了了解。但也是这七八日的功夫,让阿离彻底死了心。弟弟郑译从都到尾没扯开嗓子哭过一声,就连尿床这样不雅的行为,也不过用嘴巴哼哼两声。 萱姑姑每晚都会以泪洗面,外面人虽然不说,但阿离从那些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的表情,也猜到了对她们兄妹没什么好话。 阿离越发小心的去讨好房氏,因为这是她们姐弟生存下去仅剩的依靠。 这日吃过午饭,房氏正要午睡,正院来人,说老爷请郑家小娘子过去说话。 房氏大喜,拉着阿离道:“无量寿佛,幸而老爷不曾忘了你!老爷问你什么,你只管老实回答就是,好孩子,千万别怕,老爷是这府里一等一的和善之人。” 阿离一副懵懂的样子,伸出小手任凭婆子拉住簇拥出了房氏院子。萱姑姑缩着肩头,抱着郑译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后宅进了前院。 这前院紧邻知府衙门,阿离一路行来,发现后宅和前院之间泾渭分明,一扇黑洞洞的桐油大门隔绝了彼此,光是看管连接二道门的婆子就有八个。 连接的外院处更有四个台柱子似的小厮,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阿离心里打了个冷颤。 这么多看守的下人,难道只为守个大门......似乎有什么地方透着不对劲。 可她来不及多想,引路的婆子就已经拉着阿离进了一道垂花门。院子十分安静,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直通书斋大门,红墙两侧是各种盆栽绿木,有的矮小粗犷,有的纤细柔顺,在这三月之末显得格外青翠。 门内人进去通禀没多时,一小厮便从内迎了出来,客气的将郑离上下打量一番,这才笑道:“老爷请郑小娘子进去说话。” 不等萱姑姑往台阶上迈步,小厮已经一把手拦住了对方。 “老爷只唤了二娘子,还请这位姑姑稍后片刻。” 萱姑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堪。再看那小厮,一脸的高傲,根本不曾理会萱姑姑的羞恼。 阿离轻轻拍了拍萱姑姑的手作为安抚,一溜小跑的跟着小厮进了书斋...... 岳云的书斋是最正统的官家摆设,桌案上成摞的公文似乎表明他的勤恳,半开半合的《诸子平议》上布满了朱红色的小楷批注,雪白墙壁上悬挂的不是孔夫子却是老子的画像,两侧悬着一对草书对联,上联写的是: 老骥伏枥尚有千里之志 下联则是: 子在川上徒呼逝者如斯 阿离淡淡一笑,就是这一笑却被岳云捕捉个正着变身女总裁最新章节。 “怎么,阿离看得懂这对联?” “岳爷爷抬举阿离了,只是觉着这几个字写的漂亮,想着下笔的人一定是个心怀高远的,连我这黄口小儿瞧见,都觉满满的豪气扑面而来。” 岳云大笑:“你这小丫头倒是会说话。不过这一点像足了你父亲。当年......” 岳云一顿,又沉下心来:“哎,当年事不提也罢。”他从桌上抽出一封信递给了阿离:“今日见你也不为别事,这是武家才送来的。孩子,武家是什么状况,想必你心里也有了大概。武家一口咬定当年你父亲是骗婚才娶了他们家的千金小姐,更对我从中保媒也多有怨言。不过老夫脸皮厚,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不愿意看见你父亲的这点骨血受苦。如今郑家的钱财悉数被送进长安,都归并进了你长兄名下。按照武家老太太的意思,郑斌是嫡长子,继承全部家产理所应当。至于郑译......武家找人算了一卦,这孩子与武家相克,不宜接进京城。” 阿离垂着眼睑:“岳爷爷怜惜我们姐弟,才有今日的容身之所。” 岳云笑笑:“好孩子,你能明白就好。岳家可以抚养你,也可以抚养郑译。作为交换的条件,武家愿意将一女儿与我们岳家联姻。” 阿离脸色微微一变。 岳三爷的原配病逝已满一年,岳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姻亲,二夫人一直在积极的为儿子寻觅好婚配。可是眼界抬高,二夫人看不上青州这些世家女子,然而长安那些名门之秀又肯定不会嫁给一个知府的庶出子,且还是续弦。 阿离一贯灵敏的小脑瓜有了短暂的停滞,她似乎看不透岳云想要干什么,又或者岳云打算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对方有趣的看着阿离沉闷的表情,轻笑道:“阿离,或许你还没明白,武家在整封信中只提到了郑译,在武家看来,这个不吉利的孩子才是最大的包袱,至于你,武家根本只字未提。你的生,你的死,与武家没有丝毫关系,你的长兄更不会在意。” 阿离终于有了慌张之色,岳云继而道:“好好照顾郑译,只有郑译平平安安,你才能在岳家有安逸的日子。” 阿离垂着头小心的应着,岳云不在意的一挥手,令其下去。及至阿离走到门口时,岳云忽然又叫住了阿离:“你父亲去之前可曾交给你些不打紧的东西?” 阿离神色茫然:“不打紧的东西?” 岳云见小姑娘模样不似作假,心中无奈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糊涂的以为郑微之会将那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庶女?就算要传给某人,也必然是长子郑斌。 可恨武家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话里话外指责自己贪去了东西。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郑译拿捏在手心儿里,将来再徐徐图之。 阿离糊里糊涂被打发了出去,萱姑姑一见她,两眼放亮迎上来:“岳老爷可是要见小少爷?” 见阿离缓缓摇头,萱姑姑顿时垂丧下脸:“我便猜到会是这样。岳家......” “萱姑姑!”阿离不悦的看着后者,“我们究竟是受了人家的恩惠,还是谨小慎微的好。” 萱姑姑心下有些不服气,对这个庶出的小女娃,她并不是十分喜欢,当初救她也是机缘巧合。萱姑姑始终在意阿离的生母,若没阿离的生母,郑夫人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撇下小少爷,成了一缕芳魂。 而今自己不但要照顾小少爷,更要受制于一个黄毛丫头,萱姑姑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卫姬。 众人进了二道门径直往房氏的院子走,前面岔路边的凉亭中正有人弹奏。领路的婆子闻声色变,赶紧拉住阿离:“老奴想起来,这条路有些绕远,二娘还是随我往东走的好。” 房氏的院子在府西,往东绕岂不是越走越远? 萱姑姑才要说话,凉亭中的人早已经发现了阿离一众。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走来,却是那日在花树丛中打骂壁画的淑晚姑娘。 领路的婆子只好松开阿离的手,满脸堆起笑意:“今儿淑晚姑娘怎么如此得空?” 淑晚很是高傲,对婆子的赔笑丝毫不予理会,只自顾自的打量身材矮小的阿离。 “你就是郑家的二娘子?” 阿离害怕的点点头,淑晚居高临下,不由分说拉起阿离的手:“二奶奶要瞧瞧你,快随我来。” 阿离不妨被拉了个踉跄,芬儿手疾一把搀扶住,哪知换来的是淑晚的白眼。 芬儿心一慌,尴尬的松开了搀扶的手。 “二娘莫怕,我们奶奶是最和善不过的,知道你才从老爷书房出来,有话要问你!” 阿离恍然,原来是专门在这里堵着自己的。她笑道:“岳爷爷叫我好好听大奶奶的话。” 淑晚不屑一撇嘴:“是是是,你自然要听大奶奶的话,如今这府里还有谁八面玲珑赛过大奶奶呢?一个也不得罪,连老爷都夸她敦厚。” 房氏派来跟着的婆子和丫鬟听见淑晚这么讽刺,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凉亭不过数步,又有淑晚的拉扯,阿离几乎是一溜小跑进了那亭子。 这亭子实在是个观景的好处所。 地势极高,即便隔着二道门,却依旧能将岳老爷的书斋尽收眼底,连门口的小厮有没有偷懒都能瞧一清二楚。往右是芍药圃,圃前单有扇小门,门内五楹,甬路周围夹植槐榆。亭后有池,饮水便可入芍药圃。 冬暖夏凉,堪称一块福地。 “奶奶,这就是奴婢和您说的郑家二娘。”淑晚笑盈盈的将阿离往前一推。 阿离脚下有几丝踉跄,纤细的身姿兀的来到岳二奶奶跟前。 岳二奶奶和蔼的拉着阿离坐下:“好孩子,快叫伯母瞧瞧。可怜见的......”她摸着阿离瘦巴巴的小手,“我只说大嫂没生养过孩子,未必知道女孩儿该怎么教养,公公就该把你送去我那里。瞧,好端端一个姑娘,也没身好衣裳搭配。” 岳二奶奶叫淑晚:“去,把昨儿给三娘做的衣裳拿来两套,我瞧着这孩子与三娘身材有些相仿,大约改改便能穿。” 淑晚笑着应了,自己不动身,只吩咐个小丫鬟去行事。 “三娘比你略长两岁,如今在闺学中念书,正愁没有个小伙伴儿。阿离来了便时常去你姐姐的院子走走,免得在大嫂那里闷坏了。” 岳二奶奶待阿离十分和善,见萱姑姑抱着孩子,虽未起身,却也问了几句,更叫淑晚拿了两块美玉送姐弟俩当见面礼。 阿离兴致勃勃的把玩着那美玉,岳二奶奶见了扬起淡淡的笑意,只是仔细看过便能发现,那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 5、夜班 (83个收藏,希望明天能有机会加更!) “大伯母瞧,这是二奶奶送我和阿译的!”阿离高抬腿进了房氏的屋子。却见房氏一张脸有如腊月的寒霜,冰冷的吓人。 “跪下!”一声厉喝,愣住了阿离,也愣住了萱姑姑。 二人从未见过这样严厉的房氏,萱姑姑忙道:“大奶奶息怒......” “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带着小少爷下去。” 松儿不由分说推了萱姑姑出去,临走时不忘带上大门。 房氏本是个性情温善不愿意惹是生非的,刚才一声厉喝也是气急了,现在屋中无人,再看阿离站在原地呆呆的模样,房氏已经有了几分悔意。 她这是怎么了,就算不满二房,也犯不着拿一个孩子撒气。 房氏起身拉过阿离:“你别怪伯母这样恼,只是我不缺你吃穿,你何必小家子气的叫那些人收买了?我没有脸面无所谓,奈何你和阿译呢?她们只会嘲笑你姐弟二人贪小便宜,是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大伯母平日不愿意给你做哪些新鲜颜色的衣裳,就是怕你一时迷花了眼,陷在这富贵乡中不能自拔。” 大伯母的一番话叫阿离沉默不语。扪心自问,房氏待自己确实不错。但里面的蹊跷阿离也有所察觉。 住进岳家这些日子,阿离的饮食上都精致的难以形容,但穿戴上却极尽简朴。两者相差真可谓是天差地别。不但如此,阿离发现,就是房氏自己也没有例外。衣裳总是半新不旧的,首饰统共那些样,总不见戴新,然而吃用上简直不能奢侈二字来形容。 只说燕窝用的是上等的官燕,炖乌鸡的天麻一定选红棕色干枯芽苞的鹦哥嘴,就是阿胶,也必要用阿县的阿井水煎熬,冬不焦躁,夏不湿软。 这些也就罢了,阿离留心,房氏每日早起必要用温水洗面,且水中总加一勺杏仁油,一勺蜂蜜,各色鲜花花瓣......反复敷脸,消耗的材料不知多少。 眼瞅着房氏是个爱美的,却总在穿戴上克扣自己,这如何不叫人心生好奇? 今日阿离刻意用露出小家子气,就为试探房氏口风。 果然,房氏见阿离沉默不语,便以为孩子还小,不能明白事理,心下酸楚。 “不是伯母不愿意打扮咱们阿离......伯母出身商户,在这岳家处处受人白眼,一不小心就落下个大罪名放开朕的奸臣最新章节。因我娘家富有,在大夫人和二夫人眼中却成了嘲讽的对象。阿离要时刻谨记,老爷只喜欢书香气的女孩子,你时时留心三姑娘的行事打扮才好。” 阿离乖巧的将二奶奶送的美玉还给了房氏,房氏倒也不推辞:“这东西伯母先替你留着,若二奶奶问起,你只说玉佩太过贵重,将来大些才戴。” 阿离自然不能不应。 房氏胆小谨慎,但是待阿离倒也一片真心。 晚上芬儿端了燕窝盏,翠儿收拾着床铺,芬儿觑着翠儿出去抱被子的空档,便低声劝阿离:“姑娘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大奶奶不过是气二奶奶,和姑娘不相干的。” 阿离用羹匙挑着汤盅里的红枣:“我就是个傻子,早知道二奶奶和大伯母之间有过节,我自然远远躲着。” 芬儿闻听此话,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离放下羹匙拉住后者:“好芬儿,今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千万提点着我些。免得我糊里糊涂得罪了人又不自知,你帮衬我,将来少不了你的造化。” 芬儿是个聪明人,阿离一点她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翠儿抱着新絮的被子一进来,就看见那主仆来亲亲密密的坐在一处说话。翠儿心口像是被塞了个铁疙瘩似的,堵的难受。 气闷之下,动作幅度未免大了些。 “你刚才多难看,”二人退出正室,芬儿嗔怪的看着翠儿,“姑娘年纪还小,本就受了惊吓,你再这样黑着一张脸,外面人看见怎么想咱们?” 翠儿倒头躺在床上,胡乱拉了被子蒙在脸上。 “我是有心在姑娘面前邀宠,可也从没想过压着你出头。好翠儿,”芬儿拉开被子一角:“你难道就不羡慕松儿姐姐?在田庄的时候,她娘凭什么处处都比你娘强?还不是人家有个好女儿在大奶奶面前当差?你我起步就晚,若真失了机会,不知何时才能熬出头。” 翠儿一听这话,直挺挺坐起身子:“你这话有趣!难道跟着郑姑娘咱们就能飞上枝头?那不过是只野麻雀,你别糊里糊涂真以为她能当凤凰。” “是不是真凤,究竟要老爷说了算。”芬儿笑着褪下首饰上床睡觉,留下翠儿一人生闷气。 且说这时阿离并未就寝,反而在丫鬟们出去后披了单衣出门。东厢住的就是郑译,萱姑姑已经睡下,倒是奶娘耐着性子的哄着郑译。 郑译不哭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人,可就是不出一声,奶娘长叹一口气,扭头要去取水的时候冷不防看见阿离站在身后。 “哎呦,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阿离端着那碗有些凉的燕窝?:“我吃了一半,剩下半盏给你。说是上等的官燕,你吃了也好滋补滋补身体。” 奶娘又惊又喜,连忙道:“这可如何使得,那是大奶奶专门叫人炖给姑娘补身体的。奴婢......” “你吃了才好下哺育阿译。”阿离一手递了杯盏,一手接过襁褓。 奶娘满心欢喜的闷头吃了,燕窝虽然有些凉,但甜美滋味无法阻挡。五钱的燕窝,加上冰糖红枣雪梨,也不过就熬制成了那么一盅。奶娘不是不识五谷的人,自然明白这好东西是从二娘嘴边省出来给自己的。 阿离轻轻摇晃着郑译:“仍旧是不哭不闹?”奶娘无奈一点头。 阿离用鼻子贴着小家伙的鼻尖,凉凉的嬉农记最新章节。郑译抡圆了小嘴巴,冲着阿离“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奶娘心下松了松,开口笑道:“出了声就是好兆头。” 阿离用手指戳着郑译殷红的小嘴:“可真是个倔脾气,不知像谁!” 她把小包袱又交还给奶娘,细心叮嘱道:“阿译还小,需经常有人和他说话玩耍。你今后身边的针线活都不用做,只交给萱姑姑,萱姑姑忙不过来,就送来与我。这偌大的岳府,只咱们四个出自郑家,还要相互扶持。” 奶娘不是萱姑姑,她进郑家的时间短。是郑夫人将近临盆时买来的,奶娘的丈夫是个烂赌鬼,儿子过继给了别人,妻子就卖了还赌债。 这奶娘对郑家没什么归属感,倒是一路行来,小小的郑姑娘总会省些东西给自己补身体。虽然明知姑娘在意的是怀中的小少爷,偏奶娘就是心甘情愿承郑姑娘的人情。 “姑娘的话我明白,小少爷好,咱们才能有熬出头的日子。” 阿离婉拒了奶娘的相送,出了东厢后反睡意全消,她索性学古人月下漫游,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 甬路上铺的都是从金陵运来的鹅卵石,光而不滑,路旁有高大的榆树,倦鸟归林,不知多少鸟儿在上面休憩做窝。 月光打在枝干上,落下斑斑点点的银箔。 虽然是三月末,却还是带了几分凉意,阿离紧了紧身上的单衣,正欲转身折返时,阴暗的角落里忽然蹦出“咔嚓”的响动。 寂静的夜晚里,这细微的声音就如同一盏惊雷,落在耳中,打在心中。 “谁在那儿?”她短促的急呵着。 无人回答,阿离不退反进,壮着胆子往前又迈了一步。可惜墙壁的影子太过阴暗,加上中间又隔着许多树影,实在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阿离的知觉......那是一个人。 “再不出来,我可叫人来了?” “姑娘别喊,我,我出来便是。” “壁画?” 月影朦胧,可阿离还是认出了来者,这可好玩了,此是大房后院,壁画为三房奴仆,怎么三更半夜跑来了这儿? “姑娘认得我?” 壁画显然没有料到。 “你那日被淑晚挥掌,我恰好在场。” 阿离平白的叙述让壁画没了尴尬,只有苦笑。 “那日你替何人烧纸?怎么又半夜来了大房这边?” 壁画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姑娘是岳家的客,年纪又小,本不该知道这些,可我把那些憋在心里实在委屈。纸钱是烧给奴婢一个好姐妹的,她叫什锦,原在大爷房里当差,大奶奶进府的时候,什锦分派去了老爷屋中。三个月前她不明不白的去了,我,我心里想她,只好偷偷烧些纸钱。” 阿离不是个胆小的,但听着壁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斑驳树影下时,阿离还是忍不住汗毛竖起。 “那你来这儿是......” 壁画的目光落在阿离现如今住着的正房,手指轻轻一点:“姑娘难道不知?什锦原来就是住在这间屋子!” ------------ 6、高中 (89个收藏!加油!小荷以后每天更新的时间都在上午十点钟,若是有加更,则另外选择晚上八点~这样能叫大家掌握好时间,谢谢各位亲的推荐票,下周打算冲击新书榜,请各位亲们给力加油啊!) 阿离辗转反侧了半宿都没合眼,快天亮的时候才有些睡意,可院子里又有人开始做洒扫。好在阿离年轻不怕熬夜,刻意警醒了些,芬儿与翠儿进屋时候也未有发现。 今日房氏明显有些失魂落魄,阿离悄悄一打听才知,原来一直未曾露面的岳家大爷、三爷一并去了京城赴考,这两日就该出榜,长安距此三日的光景,若是放榜,便在今明两日出消息。 阿离照旧在房氏的屋子里描红,屋子伺候的丫鬟们动作起来格外小心。 一屋子人有大半是心不在焉的,打头的就当属房氏。 “大奶奶......”松儿上气不接下气的从门外跑进来,面带喜色:“外面送喜报的进府了。” 房氏腾地起身:“高中的是大爷还是三爷?” 松儿尴尬的一吐舌头:“奴婢只顾着高兴,倒是忘了这事儿。” 果儿见房氏脸上有失落,便出声安慰:“大奶奶放心,大爷读书是最认真的,连老爷都几次夸赞,高中的必定是大爷。” “话虽这样说,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们大爷什么水平我是知道的,若论苦学自然无人能及,但论聪敏,显然不敌小叔子。” 松儿和果儿携着房氏去正院听消息,阿离就拉着芬儿说悄悄话。 “我怎么瞧着大伯母有些忧心忡忡的?难道大伯父考的不好?” 芬儿觑着周围没人,领着阿离进了正室旁边的暖阁:“姑娘大约也能猜到,老爷最看重的就是个人学识。可大爷和三爷连考了两次皆是不中,愁坏了一家子上上下下。反观二爷,十六岁就中了举人,如今已经坐到了太子司议郎的位置。二爷是嫡出,二夫人自然不高兴,又怕大爷先三爷一步中举,所以明里暗里挤兑咱们,大奶奶担心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怪不得大伯母整个早上都是神情忐忑,她大约是怕大伯父不中,又怕中了而被二夫人找茬吧。 都是在夹缝中生活的人,都是被命运挤到边缘的可怜人。 阿离笑道:“不过依我看,还是叫大伯父中的好,就算二夫人有些不满,可岳爷爷那里说得通,咱们大房的日子也能安顺些。” “姑娘说的是,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也多半这样想。”芬儿回以一笑,“不如姑娘随我往前面去瞧瞧热闹?那一年二爷放榜,我没赶上那好时候,听闻老一辈的人讲,当日散的赏钱就有几千,报喜的更是每人一个二两银锞子。二爷身边跟着进京伺候的小厮们,大夫人每人打赏了两个十两银元宝。” 阿离笑骂道:“可见你的意图了。不是为热闹,竟全是为了那银子。” 芬儿腼腆道:“姑娘别笑话我们,奴婢如今做了姑娘的大丫鬟,月例才涨到八百钱,去了添补家里,总共也剩不下什么。家里还有个念书的弟弟,奴婢总想着自己苦一些,到底叫他有出息。” 阿离不由对小姑娘刮目相看。 她冷眼观瞧了几日,芬儿虽然向自己示好,但并没有一味献媚。 这是个行事稳妥的丫头,将来足以堪当重任。与之相比,翠儿虽然灵巧,但明显防备重,打从心眼儿里看不起她这个外来户我的偶像大人全文阅读。 二人说笑着,翠儿跑了进来:“是三爷中了三甲第二百一十名,二夫人欢喜的不得了,在前院散钱呢!” 阿离赶紧推了推芬儿:“你还不随着翠儿快去?” “可是姑娘身边......” “嗨,我又不出门,便是喝口水,难道自己就没长手了?你们自去便是。” 翠儿拉住芬儿碎碎念道:“可不是,姑娘给你的假,又没人说你什么。”芬儿半迁半就的被翠儿扯着出了暖阁。 阿离在竹席上坐了半晌,耳听见外面院子里没了人笑闹的声音。她才缓缓起身往外走。 院子里连只鸟儿都没剩下,八成都去瞧前院的热闹了。 阿离径直去了昨晚撞见壁画的地方。 榆树仍旧是那几株高大的榆树,但相比夜间的寒气森森,这会儿阳光明媚,说不出的温暖。她现在所处的是后院,东西厢房中间拱卫着自己住的正房。在西厢房的角落里有一扇漆黑色的小门,连缀着外面世界。 阿离从没见什么人从这扇门进出过,更不像别处总有丫鬟婆子把守。 小门用着一条精铁所制的链子锁着,那门黑漆剥离,露出点点朽木,反观那精铁链子,却一丝铜锈也没有,反差极大。 阿离摸了摸锁头,这不是岳家惯用的喜字锁,又或者和合二仙锁,是连阿离这个有着现代智慧人都惊叹的四开锁。 这种锁阿离只见过一次,是在一个古玩市场上,当时摊主向自己炫耀,说这锁头天下少有。精钢的材质少有也就罢了,关键是锁身可升降,一共四个钥匙孔,一个外露三个隐蔽暗藏。要开这样的锁头,四把钥匙缺一不可,乱了顺序也不行。 阿离越看越奇怪。 便是放在这个时代,一把四开锁也不是便宜货,为什么要用它来锁这样简陋的门呢?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样的破门,力气大的婆子踹两脚也就开了。 还有昨晚,壁画肯定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否则前院就会有守夜的婆子发现。 壁画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她半夜装神弄鬼,莫非真的只是来瞧瞧什锦住过的屋子? 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阿离按着昨夜的记忆,扒开矮树丛,仔细的看着地面。就在她准备无功而返的时候,忽然觑见角落里的一串手链。 阿离努力探着身子把手链捞起。 手链十分精致,不是老式厚重的金镯子,是金丝镂空连缀成的链子,雕花镂空处镶嵌了许多米粒大小的宝石,十分贵重。 看着不像壁画一个丫头能有的首饰。 “郑姑娘,大奶奶回来了,叫你过去说话儿呢!” 院门传来小丫鬟的喊声,阿离想也未想便将手往上一抖,链子便顺着小臂稳稳落进袖口中。 房氏有气无力的回了屋中,阿离忙迎上去:“伯母别气馁,正所谓好事多磨,大伯的喜报说不定还要等几刻钟才到也未必。” “傻丫头,只你还肯这样安慰伯母。”房氏苦笑:“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大伯岂不是越发打了二夫人的脸?倒不如今年不中,再过苦读三年也不迟绝品透视最新章节。” 斟茶的松儿不乐意道:“奶奶何必这样妄自菲薄?若大爷真强过三爷,将来就学二爷一般出去做官,奶奶跟着,自然远远的离了这府上。” 房氏啐道:“你又胡说八道。二弟妹那样的出身,都没嚷嚷着进京,还不是乖乖留在青州侍奉公婆?我何德何能,敢越过二房去!” “二奶奶不走,还不是因为她才是正房嫡出?况且,大夫人才不会叫着府里所有的大权都落在二夫人手里呢!奶奶您就不同了,你若跟着大爷走,只和老爷说一声,大夫人又不是难为人的性子,届时这二老应下,管二夫人答应不答应呢!” 松儿的话说的房氏心猿意马,只是口中仍旧笑骂道:“没影儿的事,你倒会胡猜。” “大奶奶,大奶奶,可了不得了!大爷中了二甲第七名!老爷叫你赶紧过去呢!” 房氏眼睛圆瞪,嘴巴里能塞进个煮鸡蛋,满脸的不敢置信。 阿离使劲儿拽着房氏的袖子:“大伯母,大伯母。” “阿离,那,那丫头说什么?”房氏呆呆的问着。 “大伯父高中二甲第七名,岳爷爷唤你过去说话呢!” 房氏连“哎”了几声,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这么去?也没身体面的衣裳。这首饰也不行!” 阿离低声道:“大伯母忘了?正院还有个二夫人呢!依着阿离瞧,大伯母这一身就十分好,素雅却不失精致,多了点缀反衬不出您的气韵。” “这小嘴抹了蜜似的!”房氏想想又道:“你随我一并去。” 松儿闻听此话就想站出来劝阻,果儿狠狠瞪了她一眼,松儿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后了步子。 阿离并不推辞,俩人挽着手笑呵呵的一路往正院去。 彼时,正院已经热闹的开了锅,不管二夫人脸色怎样的难堪,岳云却十分高兴。 在二夫人不情愿的打赏之上,岳云又添了一层,乐的那送喜报的连连给知府大人磕头。 众人看见房氏等来,忙将路让出来。 “老大媳妇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临诗此番必定要留在长安预备选馆,待考上庶吉士又是一番造化。趁着临诗还未回来,老大媳妇收拾收拾,也预备去长安。” 小岳夫人立即绷着一张脸:“老爷这是什么话,房氏是岳家长媳,自然要留下孝顺公婆。” 岳云冷哼:“孝顺只在心中便可,况且大夫人有老二媳妇照顾即可,未必要老大媳妇留下。你非家长大妇,且不要乱开口,免得外人以为咱们家从没个规矩。” 房氏感激的看向岳云,二夫人气的发际穴两边的青筋暴起,看来气的不轻。 阿离看的有些疑惑,按照道理说,岳老爷不是该偏帮二夫人吗?怎么和自己猜想的不一样? 她在这里疑惑不解,岳云却已经把目光落在了阿离身上。 “这孩子也一并跟着,长安究竟是长安,不比咱们地界狭小的青州,叫这孩子去见见世面,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 几句话一说出口,阿离就发现站在小岳夫人身边的几个男孩儿女孩儿都用一种吃人的眼光看着自己,恨不得代自己而去。 ------------ 7、符咒 (98个收藏,我觉得今日有希望破百呦!破百就加更!冲击新书榜,大家有推荐的票票就不要留情的咋给小荷吧!我爱推荐票!) 岳五娘气呼呼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见小丫头摆在花桌上新洗的李子扬手就往地下摔。 盛李子的器皿是名贵的水晶托盏,岳五娘院里统共就一个,因她往日喜欢,丫鬟们便常拿出来做水果盘子,看管也异常仔细,唯恐失手打了。 小丫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岳五娘不解气,仍旧要找东西砸。 她的大丫头秋萍忙陪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没的和那种小门小户的东西生什么气?姑娘是金贵身子,为那小蹄子气坏了不值当。” 秋萍有些肉疼的看着地上的残片。 她服侍岳五娘多年,对这位表里不一的主子知之甚多。别看现在她砸的欢实,可等回过味儿来,必定第一个后悔。 秋萍笑道:“姑娘消消气,依着我瞧,大爷一家去了倒好,免得二房有了助力和咱们三房继续作对。当下要紧的是三爷能得个什么官位,姑娘想,三爷官职越高,你出阁的时候不是越有体面?” 岳五娘被转移了目标,果然不纠结刚才的悲伤:“你糊涂了,做什么官难道是我爹说了算?还不是吏部那些老头子拿支笔,点了哪儿就叫我爹爹去任职?” 秋萍心道:姑娘可真是个呆子,亏得她这些年尽心竭力的扶持,不然姑娘哪里就能得二夫人那样喜欢? 三爷做什么官,吏部说的算不假,但只要送上去的银子足数,好差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些话秋萍自然不会说,她只笑道:“依着奴婢的意思,姑娘听闻这个消息,不但不能生气,反要显大度。姑娘忘了......老爷最喜欢什么?二房的三娘倒是占着个好出身,可姑娘瞧瞧,老爷何尝就待见她了?说到底,还是三娘太高傲了些,弄的姊妹间不和睦,老爷每每看在心中,自然不虞。” “你的意思是......”岳五娘若有所思的模样。 “老爷这般看重郑小娘子,姑娘何不投其所好,捧着郑家小娘子,实际就是捧着老爷。” 岳五娘忖度良久,果然笑意不断。 她这个丫头鬼主意就是多,不知哪里来的那些点子,偏偏还都好用的不行。这些年多亏秋萍,岳五娘才能在亲祖母二夫人面前屡屡获赏识,压过了其他庶出姊妹。 午后一过,秋萍就带了五六样礼物去瞧阿离。 阿离诚惶诚恐接了,更叫芬儿留秋萍在家吃茶绝色枭妃太嚣张最新章节。 “郑娘子不必客套,按道理该是我们姑娘亲自来,偏她在二夫人那里吃了一碗羊羹有些闹胃痛。姑娘说了,明儿得空,必亲自来与郑娘子说话儿。” 秋萍客套几句便要起身告辞,阿离想起某件事忙道:“有件事倒要劳烦姐姐,我和芬儿裁夺着,打算做只荷包送大伯父为贺,可选了几个花样子总觉不好,不知秋萍姐姐身边可有这方面的好手?也好帮我指点指点。” “这......”秋萍迟疑道:“三爷身边的壁画极擅长描花样子,要不,我帮郑娘子问问?” 阿离早从芬儿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秋萍的话正中下怀。她百般感谢的亲自送了秋萍出远门,芬儿、翠儿紧跟在阿离身后,心中甚至费解。 趁着阿离没留心,翠儿拉着芬儿窃窃私语:“姑娘这是要干什么?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古怪?是不是壁画得罪了她?” 芬儿啐道:“胡说八道,壁画与咱们姑娘几时有了交集?你切莫妄自猜测,小心被外面人听见,对咱们姑娘有偏见。” 翠儿觉得芬儿的维护有些过火,便带着几分不屑冷哼:“你这样小心侍奉,也没见姑娘如何高看你一眼。咱们是好姐妹,我如今说句中肯的话,小心得不偿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芬儿无奈摇头去了,翠儿好生没趣的在原地站了半晌,实在耐不住外面这鬼天气,扭哒着腰身紧随其后进屋。 岳家一连出两位进士,府中上下人人忙的脚不点地。三爷院子里更是一人顶两人用,壁画是岳三爷院子里的大丫头之一,自然事物繁多,等秋萍说起阿离的请求时,壁画便猜到事情绝不是绣荷包那样简单。 这个郑家娘子,年纪虽小,可心思却重。 壁画渐渐后悔那晚与郑离说的话,都怪她把对方当做了个小孩子,才口无遮拦起来。 直把三爷院子里所有旧物焕然一新后,壁画才得出空来往房氏的院子来找阿离。 “只有这些,勉为其难做个荷包吧?” 阿离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笸箩里零碎的小布头,虽然其中不乏云锦、千织棉这样的好缎子,可终究还是些边角余料。 壁画笑道:“郑姑娘属意是做个荷包,依着我的意思,不但够用,还能挑挑拣拣给大奶奶做一副鞋面子呢!” 壁画说着便动手从小筐里捡了两个颜色鲜亮的绸缎,比量比量手掌上的大小:“大奶奶属兔,这个青丝的底儿配上雪兔必定出彩儿。” 阿离拍手笑道:“不错不错,还是你的主意多。我有大伯母送的一些首饰,从来也不戴,放着可惜了,有个手串儿上面点了许多红宝石做坠子,不如取两颗下来,正巧做雪兔的眼睛。” 阿离说着便从袖口中掏出那随身携带的手串。 壁画脸色登时就是一变。 东西几时落在了她的手里? 是了,一定是那晚落在了墙根下,被郑娘子给捡去的。 壁画涎着脸伸手去夺:“郑姑娘真会拿我们做下人的开心,这手串是奴婢不小心落下的。姑娘不信只管数,那手串一共十七颗宝石,其中红宝石只六颗。郑姑娘是最通情达理的,还请姑娘还了手串与奴婢,这手串是奴婢进府当差前母亲所赠,每每见了手串,奴婢心里才肯踏实。” 阿离抿着嘴笑:“可见你为了取回这东西,什么谎话都肯编双极修灵。” 阿离脸色渐冷,将手串往桌上一扔:“这工艺不敢说是出自大家之手,冠盖四方,却也称得上是精致。你糊弄我年纪小,就以为不懂行情了?这样的手串......怕五娘姐姐那里也未必有很多。” 芬儿端茶进来,看见桌上的手串轻“咦”了一声:“这东西瞧着好生眼熟,倒像是......什锦姐姐的!当日老爷院子里锦霞姐姐到处问这手串儿哪去了,终究没人有答案。怎么却落在了姑娘这儿?” 芬儿显然更加疑惑的是壁画凭什么说那东西是她的。 阿离玩味的笑道:“芬儿眼拙,八成是瞧错了,这天底下同模同样的东西不知多少。”阿离说话间就将手串往壁画方向推了推。 刚才口口声声笃定归属自己的壁画,此刻反而吓得往后连连退身子:“郑姑娘!这,这!” 芬儿放下茶盅,捻起宝石缀成的链子上下观瞧,“奴婢绝不是眼拙,这分明就是什锦姐姐的东西。姑娘瞧,这儿还有岳家的家族印记呢!” 芬儿指着金链子内壁上一处微不可查的莲花浮图,岳云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多位进士,百余年间积累下不少家底。为了效仿世家彰显风范,岳家就用佛龛前的浮图做了家族印记,青州一带百姓,凡是见了印有莲花标记的轿马镖车,便知是岳家而不敢招惹。 壁画的谎言尽被戳破,无奈只好干笑:“是我记错了,原来我有一条和这个类似的,不想原来是拿错了什锦之物。” 阿离厉色瞧着她:“我若拿着东西去见大伯母,说明你那晚在后院里装神弄鬼吓唬人,你该知是个什么结果。” 壁画两腿一软,噗通跪倒在阿离面前:“郑姑娘千万不能!大奶奶若知此事,必定要拆了奴婢的骨头。”壁画又拉着与之较近的芬儿:“芬儿妹妹发发善心,替我美言几句。这链子是我鬼迷心窍偷来的,心下不安,所以才......” 芬儿跳脚:“你,你怎么敢偷,偷什锦姐姐的东西!” 小姑娘的脸都变了颜色,原本白皙红润,现在却一片惨白,可见吓得不轻。 壁画潸然泪下:“芬儿妹妹别再数落我了,我已知错,心里也是吓得不行。如今这链子成了烫手山芋,只想早些出手,不成想那晚撞见郑姑娘,一惊之下便遗落了东西。” “你打算怎么出手?” “郑谷娘,”壁画小心觑着阿离:“我,我不是有心的。可府里风言风语,说什锦死的冤枉,必定要缠住个傀儡身子与她报仇。这链子是她心爱之物,她阴魂怎么肯放过我?” 壁画战战兢兢的说着:“好容易涌泉寺的师太来给大夫人讲经,我偷偷跟她求了一枚震杀四方的吕山镇尸符。济慈师太说,东西一定要埋在什锦住过的地方。可,可老爷的院子我进不去,所以就只好偷偷埋在郑姑娘这儿。” 壁画害怕东西被人发现,所以总随身带着,她为证明自己所说,赶忙将符咒拿了出来。 黄纸黑字,与一般朱砂所写符咒不同。上面乌黑的五个大字: ?攘钇ほ皖浮?p>  阿离眼皮狠狠一跳,这五个字她见过。 要不是今天壁画对自己说明,她恐怕根本不知五个字的意思。 ?攘钇ほ皖?.....是当日被岳云召见时,阿离在岳云的书案上所见。一张雪白的宣纸上不知将这五个字写了多少遍。 什锦的名字在岳家讳莫如深,她的死因和这两道吕山镇尸符又有什么关联呢? ------------ 8、惨案(收藏100加更) (110个收藏,终于破百了,小荷感谢大家的点击和收藏,也会尽心尽力去写这篇文的!明天继续发奋啊~~) 阿离还是没有还壁画手串,只叫她安心绣荷包,壁画失神的出了大房院子,芬儿赶紧关上房门。 “姑娘,这事儿诡异的很,要我说,咱们还是把那手串丢了才好。” 阿离摇头:“你敢担保壁画转身不会再把东西埋在咱们院子?若我猜的没错,那个吕山镇尸符大约是要连着手串一并埋在院子榆树下的,芬儿你想想,明面上的东西咱们能对付,可暗地里的诡异,你我又如何对付?” “姑娘说的对,我糊涂了。”芬儿咬着嘴唇,想想便附在阿离耳边。 “什锦的死是家里的大忌,老爷下了封口令,谁非议此事便要被捆出去发卖了。虽然没人敢说,不过什锦死的时候全身赤/裸,且被丢在外院的天井里,血肉模糊。衙门里的仵作说,什锦死前身上就有些不干净,似乎曾经流过胎儿......” 阿离的全部好奇心都被提调了起来。 什锦年幼时是大伯父的丫鬟,房氏进门后,因这丫头极出挑,就被选去老爷那里做了丫鬟,听说又常做红袖添香的雅事,早被认作了是岳云的房里人,只差没过明路,怎么又会不明不白死在外院天井呢? 阿离想到那日去外书房,二门处七八个看守的婆子,更有外院戒备森严的巡视队伍。 晚间众人成队巡视不难理解,但岳家却在青天白日动用如此多的人手,就不能不叫奇怪。 再有,岳云子嗣不丰,连带着两个庶子才三人。 什锦的孩子万一是岳云的,他就是老来得子,只会疼爱不尽,绝没有痛下杀手的道理。 芬儿哆嗦道:“还有更可怕的,什锦死后,外院就不停有小厮被杀。姑娘来之前那三个月里,统共有四名小厮被杀,临死之前都十分凄惨。” “怎么个凄惨法儿?” 芬儿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那些小厮均被人从后一刀致命,而且听说还被用刀挖去了一只眼睛。” 芬儿不等说完就已经干呕了起来。 阿离若有所思:“你见过?” 芬儿背对阿离干呕的身子一僵,结结巴巴道:“倒,倒是不曾,只听厨房烧火的丫头小结巴说起来十分吓人。” 阿离一笑:“你慢要听什么小结巴胡言乱语,既然是外院小厮,又是这档子事儿,一个小丫头就敢凑上前去瞧了?多半是与你们开的玩笑。” 芬儿急了,忙道:“姑娘不信我却不能不信这个小结巴。她因生的比别人痴傻,所以管事的妈妈们只打发她在伙房做最粗笨的差事,往日一些跑腿的差事,丫鬟们也喜欢打发小结巴。那痴丫头虽然样样拿不出手,却唯独老实一点无人能及。听小结巴的意思,其中竟还有一个小厮是她从雪堆儿里拽出来的呢!浑身青紫青紫的,那小厮的娘就在二夫人的院子里当差,听说此事后哭的一度昏厥,终究大病一场,没过几日便去了。” 芬儿故意说的可怕些,就是想叫阿离胆颤,继而丢掉这些。 姑娘还小,不知道事情轻重,家里许多事都是犯忌讳的,说出来容易被二夫人训斥。芬儿既然已下了决心跟随姑娘,就不能不提个醒。 阿离笑而不语,芬儿无奈,只好想着今后怎么想个千般好的法子,叫姑娘忘记这档子事才好相妖全文阅读。 主仆二人下意识将此暂且抛在了一边,随着房氏全心打理大伯父回乡祭祖的事宜。 岳家前一阵子因连出凶案,作为一家之主,又是青州之主的岳云,身上所背负的压力显然不小。幸而岳临诗与岳临墨还算争气,使青州在殿试中连中两元,成为了当地一大美谈。 登门与岳家议亲的人更不在少数,每日往来门前送礼的平头黑影马车穿梭不息,往来如潮。 房氏的娘家知道姑爷有喜,想来瞧瞧,却又怕岳云看见他们家嫌弃,只好悄悄给房氏送来了一千两银票,都是十两一张的小面额,花用起来十分方便,又易于携带。 房氏不敢叫岳家人知道,又不想叫丈夫的回乡带着寒酸劲儿,只好遮遮掩掩的挪用这些钱,唯恐被二夫人抓住现形。 不过岳二夫人此时可顾忌不上房氏,她每日上蹿下跳,就为给亲生儿子多争取点好处。 不想这举动大大得罪了二奶奶,二奶奶眼瞧库房里公公婆婆积攒下来的那些珍品如流水般的送进了三房的院子,二奶奶纵然不差这些黄白之物,可心里还是不舒服至极。 岳二夫人虽然只是个体面的姨娘,然在辈分上依旧不容二奶奶逾越,大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二奶奶只好暗地里使绊子,两房倾轧十分严重。 阿离白日里便带着弟弟哄逗,午间陪着房氏用饭,午后自在她的小屋子里做针线。 外面一概是非不管,院内把关森严,等闲不准外面丫鬟婆子出去串门。 分派给阿离的两个老婆子倒也不说什么,只翠儿是个不得闲的,一日恨不得有七八个时辰呆在外面与松儿等打探消息。如今被阿离这样一拘束,心里就十分的不悦。 可没多久家里就发生了几起偷盗事件,二奶奶咬住此事不放想要大做文章。二夫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就范,两人争斗不休,波及了许多地方许多人。 房氏身边的松儿、果儿亦在其中,唯独阿离这里不轻易去外面走动,二夫人和二奶奶又怕岳云迁怒,遂也没多理会阿离这边。 芬儿这才深深信服了年纪小小的阿离,就连话多好耍滑头的翠儿也瓮声瓮气起来,闷头跟在阿离身边做绣活。 这个本尊的手艺看来是相当不错,阿离初时还稍显生涩,然做了没多久便渐渐上了手,一朵丝兰小花绣的有模有样。 阿离生的聪明,学东西的速度极快,这是房氏没料到的,毕竟她初次见阿离的时候,小姑娘不但骨瘦如柴,而且满脸都是惊恐之色,对陌生人十分防备。 而今再看,小姑娘虽然不到白白嫩嫩的地步,但也瞧得出美人的胚子。 房氏想到郑家的宅内秘闻,不禁了然。 阿离的生母可不就是因为相貌出挑,才引得郑大人难以自拔,差点做出了宠妾灭妻的大祸? 也就是郑夫人的娘家强硬些,不然早被阿离的生母挤兑去的没了生路。 房氏想到自己和丈夫在家里的处境,越发不敢叫阿离出头露面,每月针线房送来的华服,房氏也命松儿、果儿单独收着,自己另单独预备些不打眼的朴素衣裳给阿离。 四月中,皇上和皇后准新科进士们回乡祭祖,岳临诗、岳临墨兄弟俩得的是一月的假,出去路上来回耗费六天,在家不过二十多天光景。 房氏不得闲,一面要抓紧给丈夫赶制新衣,又要打点进京后所用。 这日,正待大家忙成一团时,前院府衙却来了几个外乡路遇青州,专程来拜会岳云的多年老友女神老婆爱上我。 可既然说是多年的朋友,管家却丝毫没有听说过,又见来者穿戴虽然普通,然身后四五个的随从不简单,一眼瞧了便知道是内家高手。管家便不敢怠慢,忙叫小厮们将人引进大花厅休息,自己亲去请岳云。 这岳云初时不以为意,像他而今做到这个位置,每年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不算少数。岳云又不是个吝啬的,但凡他能帮衬上,必不会空了那些人的手。 只是这次,当岳云翻开拜贴一刹那,已然是大惊失色。 “贵客现在何方?” 管家忙道:“正在大花厅侯茶。” 岳云长嘘一口气。 “那样也就罢了,若是怠慢了他,只怕就是得罪了皇后娘娘。” 管家不解:“这位彭先生乃是何方神圣?听老爷的意思......莫不是皇后的人?” 岳云听管家说人已经进了大花厅,他便不再十分着急,只是低声道:“彭晏原不过是湖州的一个小小县令,因政绩卓越,连续三次被吏部评为上甲,皇后娘娘甚是欣赏此人,破格提拔了他进京出任大理寺少卿,从五品的官职。” 管家跟着岳云的话咋舌:“好个一步登天,怪不得,老奴瞧着,那位彭大人身后的几个随从不似简单人,有些天家风范。” 岳云微微颔首:“皇后娘娘对彭晏青睐有加,我若猜的不错,你口中的随从多半是皇后娘娘派来护送彭晏进京的千牛卫。此人得皇后娘娘如此看重,我不敢不礼遇。” 岳云穿戴整齐,起身去了大花厅,果然一见那彭晏的面便好一阵寒暄。 彭晏虽然才升了从五品,可年轻时际遇不如岳云,年纪远大过后者。 此人一身轧染的袍子,腰间追着胡玉,头顶雀绒乌金丝的小帽,脚下擦着薄底祥云鹿皮靴。满脸的慈笑,配上那白胡子十分可亲。 “彭兄光临寒舍实在是有失远迎,” 岳云忙引彭晏上座,外面已经进来年轻貌美的小丫鬟重新端来香茗。彭晏身后的几个随从见小姑娘漂亮,也有多瞧两眼的,唯独彭晏纹丝不动,只与岳云说话。 岳云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彭兄远道而来,可是为进京?” “得皇后娘娘圣谕,此番只为进京赴职。岳老弟这青州是必经之路,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走一遭,也不枉咱们之间多年交情。”彭晏笑眯眯道:“还没进京城就听说岳老弟家有了喜事,这不,我们也算是来凑凑热闹,为家中麒麟子高中吃杯喜酒。” 岳云心下得意,但口中却极为谦逊:“何来的喜事,不过就是念了几天的书,勉强考中个名次。与微之那时候简直不能相比。” 彭晏猛然怔住,一种感伤豁然涌上心头。 “微之......终究是我害了他!”彭晏难掩酸楚与悔恨。 身后几个随从不明白老爷干嘛忽然感伤,坐在对面的岳云却心知肚明。 ps:感谢好心人愿意为小荷做封面,话说我是作图白痴的,求人帮忙才弄了这个封面,如果有作图高手,不妨帮帮小荷啊,俺滴邮箱是497915439 ------------ 9、故人 (哎呀,迷糊的小荷忘记发定时发送了,抱歉抱歉。新书榜滑坡严重,有票票的亲们帮忙啊~~) 屋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彭晏显然有些肺腑之言欲与岳云诉说,只是又不知从何而说起,良久,才慢慢道:“当年若不是我一力举荐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微之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岳云脸色稍有变化,忙劝慰:“彭兄此言差矣,若非彭兄举荐,微之纵然才华横溢,又岂能得娘娘赏识?不过人的命而已,当初你已将事情的严重性说与了微之,出了岔子也不能责怪到你身上邪虫神。” 彭晏并未因岳云的几句安抚而好转,但却聪明的选择了转移话题。毕竟接下来所说才是他今日的重要来意。 “我听说微之尚有一儿一女在岳兄府上寄居?” 岳云淡淡一笑:“确有此事,说起来都是可怜的孩子,大的那个被吓得不轻,小的才堪满月不久。京城武家不肯相认,我与微之有半师之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被逼的走投无路吧!” 彭晏微微颔首:“近二三年武贵妃风头正盛,连皇后娘娘都要避其一二。武家本就对微之不喜,不愿意抚养微之的庶女,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据听闻那小的是郑夫人的亲子,怎么也......” 岳云扶额一阵长长的叹息:“武夫人心中不肯罢了。”武夫人便是武玉莹的生母,武家的填房继夫人。在武夫人心中,若没有郑译,女儿何必遭此一难? 明知道是自己的亲外孙,可武家根本不愿接纳郑译。 再有,武贵妃和皇后斗争正酣,二人几乎不分伯仲。郑微之通过彭晏暗中投靠了皇后,武家不可能没有消息,因为此事,武家也彻底厌弃了襁褓中的郑译。 彭晏听此一说,心中酸楚:“不知两个孩子今日何在?我也该有些见面礼才是。” 岳云忙打发外面的小厮去内宅传阿离并小郑译。 前院如此兴师动众,二夫人早有察觉,她一面吩咐自己的贴身婆子满妈妈亲去请阿离姐弟,一面追问小厮。小厮不敢隐瞒,只好将前院来了客人之事道与二夫人。 岳五娘早起的时候就在二夫人跟前卖乖,祖孙俩说笑十分欢畅,忽然有此变故,岳五娘心思一转,忙笑道:“祖父着实偏心,我们才是亲孙女,来了贵客不领着我们出去见一见,怎么只叫了阿离妹妹?祖母......” 二夫人脸色不善的轻拍了拍岳五娘小手:“好孩子,你多尊贵的身份,岂是污泥可比?不过你刚才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是贵客,我们知道后总不好当做不知情。” 二夫人立即命人从自己的小厨房拿几样金贵的点心,又细心交代了自己的心腹徐妈妈:“请三少爷去前院见客。” 岳五娘顿时脸色不愉,二夫人口中的三少爷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岳临墨的嫡长子,因岳五娘的姨娘与故去的三奶奶很是不融洽,导致兄妹二人形同陌路。耳听得祖母不准自己前去,反而叫了三少爷,心里自然不痛快。 岳五娘的贴身婢女秋萍见了,唯恐姑娘犯浑,忙插科打诨的将人给领走了。 且说这岳五娘出了二夫人院子,心里并不爽利,只是无处发泄,秋萍也不敢搭话。 “走,往阿离妹妹那里去。” 秋萍吓得忙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娘何必和那郑家小娘子为难?” 岳五娘看着秋萍哧的一笑:“我何必难为她?只是总该叫阿离妹妹知道,这贵客盼着要见的是她,没道理我们三少爷去抢这个风头。” 见主子准备一意孤行,秋萍也无法再劝说。岳五娘手段简单的近似愚蠢,可也正因为这样,才有秋萍的用武之地。 二人才到房氏的院门前,就看见岳云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引着郑家兄妹往这边来。岳五娘脸色一变,忙紧往前挪几步:“许久不见秋歌姐姐,今日怎么如此的雅兴往这边来走动?” 秋歌十七八的年纪,颇有几分妖娆的身段,穿戴也甚是不俗,虽然做未出阁女儿装扮,但眉眼间的风情,早就是少妇的模样一品小农民全文阅读。 “老爷怕那些小厮们办不妥,只好打发我来走一遭。”秋歌淡淡一笑:“五姑娘也好兴致,这是来看大奶奶,还是......” 岳五娘话到嘴边,突然一变:“自然是专程来给大伯母请安的。既然秋歌姐姐和阿离妹妹尚且有要事,我这儿就不便打扰了。” 岳五娘乖乖的站在一侧,将石甬小路让出,秋歌客气两句便去了。 阿离悄悄扭头回往立在原地的岳五娘,秋歌一把拉住阿离的手,和蔼道:“郑小娘子不必惧怕,咱们老爷是最慈善不过的,那位贵客更是郑大人的故交,见了娘子一定喜欢。” 阿离一见这个叫秋歌的丫鬟就觉得不一般,行事作风很是高傲,才见房氏的时候,连大伯母对其都有几丝讨好的意思。 阿离猜想,此女大约就是岳老爷房中得宠的婢女吧。 她既寄居在这府中,便不能不钻营人际关系。 阿离甜甜一笑:“多谢秋歌姐姐提携。” 秋歌闻言便乐。 府中也不是没有庶出的小姐少爷向自己示好,只是都没这郑家的小娘子来的聪明。若她今日只说提醒,秋歌倒也不觉什么,偏小丫头张口便是提携二字,秋歌若不多说几句要紧的,怕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 “我们这些在前院做奴婢的,虽然不好总往内院走动,可也听说大奶奶极疼爱姑娘,姑娘年少失怙,却有大奶奶这一段缘分,将来找个好人家是不愁的。只是有一句话奴婢要细细说给郑姑娘听......” 秋歌警惕的环顾四周,见无人往来,才低声道:“万事总要提防二夫人才好。” 缀在阿离身后的芬儿和翠儿脸色有些微变,抱着郑译的乳娘更是忧心忡忡的望着阿离。 唯独阿离面不改色,轻笑道:“多谢姐姐忠言,今日之情,总会回报的一天。” 秋歌见郑小娘子答应的爽快,心中难免失望。她笃定阿离没有明白这话中深意,然转念一想,怅然之情便也消了。郑小娘子总归十岁出头,即便将来二夫人出手,也还有老爷看护着,她犯不着狠操这个心。 一时众人就到了前宅大花厅,进门转弯处竖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面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案,绕过花团锦簇,绿草如茵的花坛,便见三间大敞厅,正是岳云每日会客的要所。 才要进门,将好与二夫人打发来的三少爷迎面碰上。 岳三少脸皮儿白皙,穿了一身锦袍,堪称一位偏偏少年郎君,只可惜一双眼睛时而泛出奸猾之色,叫人不喜。 岳三少乍见秋歌眼睛便是一亮,身子不由往前贴:“秋歌姐姐从哪里来?怎么许久不往后宅去寻我们玩?” 阿离眼看秋歌紧缩肩头,浑身的提防,便知二人关系微妙。 秋歌假笑两声,并不应答岳三少的话,径直牵着阿离往里走。阿离没走几步,便清晰听见身后的岳三少啐骂声。 虽然那声音低沉,可污言秽语十分难听。 阿离的手被秋歌捏的更紧,雪白的皮肤清晰可见点点红斑。好在大门近在眼前,在阿离痛呼出声之前,秋歌霍地放开了对阿离的钳制。 ------------ 10、接风 (看到别人的点击蹭蹭涨,抓心挠肝啊,亲爱的读者们,有推荐票的送一张,没有的给个点击吧~~) 因房氏不愿意在衣饰上多打扮阿离,所以今日见客时也穿的半新不旧的衣裳。丫髻上除了一对细珍珠做的发箍并无多余点缀,黑溜溜的大眼睛,殷红的小嘴,配上粉嫩嫩脸颊,和初来岳家时面黄肌瘦的模样全然不同。 岳云虽然暗恼大儿媳的古板作风,却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称赞,房氏确实把郑家的孤女养的不错。 “彭兄,这就是微之的女儿,名唤阿离。” 彭晏早在阿离一进门时便站了起来,他辨认好久,才在小姑娘的眉眼间看出了几丝熟悉。彭晏有些失望的坐回了椅子:“究竟是像她生母多一些。” 岳云叹道:“据我所知,那位常年住在武家的大公子也沿袭了其生母的相貌?” “岳兄所说,我也稍有耳闻混在法师世界。”彭晏暗骂岳云这老狐狸,原来打此主意的不仅是自己,连对方也察觉出了端倪。看来此番想要将郑家兄妹俩带走,还要费上一番心思。 郑微之的才情还在其次,相貌却是男人堆儿里一等一的英俊。不然当年以他的出身,也不会叫武家小姐心甘情愿投奔入怀,更不会惹得长安一干风流少妇们思慕不断。连那位主子也私下里称赞不已,更惹得皇上吃了好几回酸醋。 彭晏原本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把郑家兄妹一同带进京城,就算俩孩子与郑微之相貌略有差别,可旧情犹在,那位主子多少会有些移情作用。 彭晏想到此,不禁又一次打量起郑离,细问她往日读了哪些书,待听说阿离只识数枚大字时,彭晏忙道:“不妥,你父亲学贯古今,是一等一的博学之人。阿离身为郑家长女,万万不可堕了祖先的门楣。” 岳云哈哈大笑:“彭兄的话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阿离来青州时间尚且短暂,未来得及进闺学。” 青州人都知晓,他们的知府老爷是儒雅之士,家中的闺学更是青州贵族小姐们心心向往之地。能进岳家闺学念书,这便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可惜闺学录取极严,一些邻近乡县的员外富商们便拿几千两银子,也未必能叫女儿孙女踏进岳家闺学半步。 彭晏不急在一时,只是吩咐人将自己带来的几套常看的古书送了阿离,希望以此博得少女的好感。 当晚岳云便大排筵席,请了青州附近有名望的文人雅士及府衙中的要员,专为彭晏接风洗尘。 小岳夫人和岳二奶奶也在后花园也开了十几席,以此款待女眷。 阿离换了一件粗粗新的天青色素衫,裙裾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湖蓝色的丝带从腰间一直飘到脚踝。这是她自入岳家以来穿的最漂亮的一件衣裳,当然比起岳三娘和岳五娘等还稍显逊色,然这已经是房氏最大的让步了。 好在阿离底子不错,在朦胧月色下越发显得粉团似的可爱娇美。 一行人摇曳进了后花厅时,花厅高台上已经站满了客人。蜀锦杭绸,闪闪有光,笑语飞声,雍雍熙熙。各家女眷们多聚在高台上欣赏着花园夜景,亭榭阁楼,池馆曲沼,披红挂绿都扎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 房氏一进来,便有些年纪相仿的妇人凑上前来道喜。这些女人往日只知道围在岳二奶奶身边打趣,今日却集体转变了风向,将房氏紧紧簇拥在中间,犹众星拱月一般。 房氏笑的看不见眼睛,心中的美意不难言表。 阿离不是岳家正经小姐,身份又尴尬,自然无人愿意引其去众家夫人们面前做介绍。还是房氏不放心,吩咐果儿拉着阿离去各家小姐们那一席休息。 青州虽说是个繁华之地,可说到底,各个世家早就根深蒂固,把持了青州命脉多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均以岳云马首是瞻。也有许多过路的富商见青州好做生意,便想举家迁入,可奈何没多久便发现,不论他们多么富有,却始终难融进这顶尖的社交圈子中。 世家小姐们多有亲故,关系交好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笑,忽见阿离一个陌生少女走进来,不由得纷纷禁口往这边张望。 离着岳三娘最近是曹通判的长女,曹通判为岳云的心腹,掌管青州一地的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这位曹姑娘向来以岳三娘为尊,所以二人最喜欢在一处说笑。 曹姑娘好奇道:“那是谁?你们家的小姐?” 岳三娘斜着漂亮的丹凤眼,嘴角往上冷冷一挑:“你哪知眼睛看着她像我们家的人?不过是我祖父看着她父母双亡,是个可怜虫,勉为其难接进来而已嬉农记最新章节。” “是了,我早听父亲说,锦川县令惨遭横祸,莫非那小姑娘便是......” 岳三娘不情愿道:“可不就是她?还有个闹人精似的弟弟,你说奇不奇,打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出过声,偏还不是个哑巴。” 曹姑娘有些惊悚的抖了抖肩膀,“岳姐姐别吓唬我们,又不是山精鬼魅......”曹姑娘的话才到嘴边,忽见岳三娘骤然阴冷下来的脸色,马上意识到自己话中出了差错。 曹姑娘后悔不迭。 她怎么忘了,岳家连死多人,已经成了人人不敢非议的话题,自己不挑别的说,还讲什么山精鬼魅,可不就是在给岳三娘添堵? 曹姑娘连忙岔开话题:“锦川县令既然刚刚遇害,他的女儿就该安安分分在房里呆着,怎么这样没规矩出来走动?” 岳三娘心中也不自在,经曹姑娘这么一说,便也丢下刚刚的不悦,淡淡道:“她如今养在我大伯母身边,大伯父高中,这是全家的喜事,祖父亲自发话让她出来见见世面,难不成谁该敢拦着?喏!” 岳三娘嘴角往右一努:“你瞧,这不就有人颠颠去讨好了!” 岳三娘周围一些世家嫡出的小姐们果然顺势去看,就见素来与三娘不和的岳五娘殷勤的拉着那小姑娘往这边来坐。 ...... 阿离被热情过了头的岳五娘按在花墩上,立即有小丫头上来端茶。香茗醇厚,与阿离往日吃的都不同。岳五娘看了两眼便笑:“这是严同知大人家自己炒的茶,名唤朱雀,十分名贵,是咱们青州每年必要进贡的稀罕物。严小姐因知道我好品茶,所以时常打发人送来。” 五娘旁边一个胖墩墩的小姑娘笑眯眯看着阿离:“大半个青州,也只有五姐姐能把朱雀品出几分意境来,要依着我的意思,除了五姐姐,别人是不配喝的。” 阿离端到嘴边的茶盅顿了顿,眼角余光落在小胖墩姑娘身上。 憨憨的模样,可左脸颊清晰可见的上翘嘴角却是她骨子里傲慢的体现。因为年纪小还不大明显,但假以时日,想必这种孤傲就会成为尖刻。 可惜了小姑娘生的福润相。 岳五娘以为阿离误会严小姐的意思,忙解释:“阿严可不是针对阿离妹妹,她这丫头直肠子,有什么从来不遮掩。她又是咱们青州出了名的才女,别人向来都只捧着她,越发叫这丫头没了忌惮,若是哪句话得罪了阿离妹妹,千万千万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往心里去才好。” 严小姐也紧着挽救刚才的冒失:“呀,郑姐姐怕是误会我了。我半点讽刺的意思没有,只是她们家有些人不讲究,吃着我们家的好茶,偏口里咕咕唧唧没好听的话。我是替我们家那些好茶叶不值。” 岳五娘觑着阿离不解的神色,便拉住了她的手,低低道:“三姐看不上我,连带着我的朋友也要挑错。你瞧,她身边围着的那些......都是惯于拍她马屁的。阿离妹妹心思单纯,万万不可往那边凑合,小心成为那些小人调侃的对象。” 阿离见府中两位小姐早拉帮结派,泾渭分明,不禁心中慨叹:果然如自己看到的,二房三房矛盾积深,已经是不可调和的产物,亏得老爷子岳云只装糊涂当不知。 然而眼下这些都不是自己该关心的,阿离也没这个义务去调和两方矛盾,只是岳五娘频频向自己示好,为的不就是拉拢自己嘛? 就如同岳二奶奶的手段。 ------------ 11、花房 (看来每天早上发文还挺困难,小荷写不完啊!只能在晚上回家的时候了,下次争取告诉大家准确时间~~感谢子夜妃子的打赏,嘿嘿,终于不用裸/奔啦!138收藏,小荷还在继续努力,有推荐票的亲没都给小荷吧!) 晚风习习,丝竹悦耳,高台下优伶们飞舞的身姿,配上那翩跹的彩裙,如梦似幻,不知让多少深宅少妇们看的痴迷。 高台上,岳三娘看着五娘拉着那个叫阿离的小丫头聊的热络,心里很不舒坦。 她虽然不待见这个郑家的拖油瓶,但更不愿看到三房把对方拉拢在手中。 岳三娘的母亲也时常对她耳提面命,说这姐弟来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因为郑微之是祖父的门生,她们二房也不能怠慢。岳三娘心里明镜似的,然总是不愿意放下身段,去笼络这样两个小废物。 想着岳五娘有可能借着郑离在祖父面前耀武扬威,岳三娘只好撑起傲慢的俏脸,率领着乌压压一群姑娘小姐往这边来。 阿离等忙起身,岳五娘得意的一笑: “三姐不是历来闻不得我这槐酥的熏香?怎么今日却要往妹妹身边凑?” 岳三娘捂着鼻子冷道:“所以我才说五妹少见识,家里多少的好香不是没有,偏你爱这个味道。好比说,前儿祖父赏了我一盒沉水香,据说还是武贵妃的最爱,只用藿香、艾叶、郁金、肉桂等做辅,制成了香丸放在荷包里,一日总是神清气爽。” 岳三娘看着阿离:“明儿我遣人送些与妹妹用,妹妹才知什么是好,什么是歹。免得时间久了,连累阿离妹妹以为我们家惯用这种以次充好的东西。” “你!” 岳五娘厉目圆瞪,翻江倒海的怒火从脚底心儿一直涌到脑瓜顶。 她的父亲是庶子,自己又是庶子的庶女,平日用度总是矮岳三娘一筹。加上祖父偏心,对自己总是冷淡,时至今日,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可怜儿郑离。 两方人眼见岳三娘、岳五娘这是要斗在一处的架势,忙拉劝。阿离被严小姐往前推了数步,无奈只好开口说和:“三姐姐对我可见是一番好意,只是我从小乡野中长大,粗粗笨笨,三姐姐把好东西送了我,也是白白糟蹋。倒不如送真正的知音,也好过明珠暗投。” 阿离这样一谦虚,倒博得了许多人的好感。 岳三娘身后那些闺中小姐们频频向她投来好奇的眼光,阿离年岁不大,面对此等毫无修饰的咄咄目光,她丝毫不显羞怯,不言而自威,颇有大家气派。几个小吏家的女孩便琢磨着怎么和阿离搭话,更有人偷偷打发了身后的小丫头去打听这个郑家小姐的来历出身。 彼时,高台下一出刚好唱罢,下面几个婆子双手托着银盘往里面送戏折,小岳夫人有心叫五娘先点,岳二奶奶偏说三娘最懂戏文,二人斗得一对儿锦鸡似的,彼此说什么也不肯相让。诸家太太劝说不得,只好给房氏使眼色。 房氏哪里敢管两房的是非,然今日她却又是半个主角,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赔笑:“前番已经唱了二夫人喜欢的《迎鹊桥》,这回本该点二奶奶惯听的《送兰台》,可惜今儿来的不是平安教坊的慧大家,若叫别人唱,总失了些味道校长法则。莫不如叫她们随便唱个新鲜的,总不拘刚才那几出就是。” 立即有人积极附和。 岳二奶奶冷眼扫了扫,口中微微一哼:“这也好,大嫂子素来少点戏,我少不得要给大嫂几分面子。” 小岳夫人怒意更盛,要不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自己怎么能忍下一个小辈屡次三番给自己没脸?她纵然是个小妾,可到底也是从岳家大门正儿八经抬进来的,不是那腌?地方出来的姐儿,况且这些年老爷抬举自己,大夫人又一味在佛堂中闭关自守,府内外上下谁不把她当成当家太太?唯独老二媳妇不识好歹。 房氏见二人马上要斗在一处,便赶紧使颜色给婆子,叫她们不拘什么,随便唱就是。 房氏这里才忙完,又想着阿离仍旧是孝身,恐被那些眼高的世家小姐们瞧扁了,赶紧打发心腹丫鬟松儿去看。 松儿一路上很是不情愿,故意磕磕绊绊磨蹭许久,到那高台也不过就是十七八步的功夫,硬是叫她走了一刻钟。 她那对乌漆珠子似的眼睛滴溜溜往人堆儿里一扫,却哪里也没看见阿离。松儿便拽了一个端茶的小丫鬟。 “松儿姐姐是问郑姑娘?才我听着几位姑娘说斗花,三娘便盛赞咱们家暖房里的宋锦璇梅开的正艳,大家便起哄叫郑姑娘去取。郑姑娘也老实,二话没说就带了小丫头子往西园方向走了。” 松儿虽然看不上郑离,但耳听得这些世家小姐如此作践她,心里又骂郑离不争气。 松儿狠狠一跺脚,拧着眉头道:“哎呦,好会欺负人。” 那丫鬟讪讪的附和:“松儿姐姐还不知道?那些小姐们有几个不是看人下菜的?多半都是各自丫鬟们使的坏。” 松儿不去理会小丫鬟的酸语,折返身子便进屋去给房氏回话。房氏听了,虽然心中不喜,但想着郑离尴尬的身世,也只好压下情绪,撑着笑与众人说话。 岳家的暖房坐落在西园一隅,是个人迹罕至的去处。往日也不过三四个花婆在伺候打理,轻易没什么人往这边走动。远处钟鼓声,丝竹声渐渐飘远,零星能听见点动静。倒是空气里还清晰可闻熏香弥漫,幽芳阵阵...... 阿离左右是翠儿、芬儿陪着,两个丫头人手一盏红灯,昏黄摇曳的烛火在漆黑的夜色中撕开一条小径。 芬儿一面为阿离引路,一面抱怨: “五姑娘也真是的,你好歹也是岳家的娇客,怎么好在那么多人面前叫你来暖房摘花?岂不是拿你当个下人似的看待了?” 阿离淡淡微笑:“五姐姐未必有这个意思,就算有,我终究一个寄人篱下,她才是这个家正经的主子。别说只是打发我去摘花,就是......” 还不待阿离讲完,翠儿扯着嗓子猛的喊了一声,吓得余下两人毛骨悚然的立在当场。 翠儿小脸也是煞白,惊魂未定的解释道:“我,我才好像看见个鬼影从那树丛里闪过。” 芬儿连连往地上啐了两口:“胡言乱语,小心吓到姑娘。多半是哪个院子里养的猫狗,冷不防窜出来,你一时眼花看错而已。” “怎么就是眼花,我分明看的真真的。” 翠儿心里不服,又似乎想要挽回些面子,便夸大几分道:“那影儿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脚不点地似的飘着,吓死人了少年侦探之谜云最新章节。你若刚才留意一下,必吓得比我还惨十倍。” 她这么一说,芬儿也不敢往前迈步子了。 最近几个月来,府里凶案不断,虽然老爷禁止府内有流言传出,可架不住许多人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些惨死的小厮们。 芬儿战战兢兢的看着昏黄色光晕下的阿离:“姑娘,不然咱们找个借口,只说天黑,识不得路了,不去那花房也罢。” 阿离存想片刻:“我何尝就想去?只是你们家三姑娘、五姑娘彼此斗法,我夹在中间想要左右逢源,势必比登天还难。况且我还在孝期,总往那些小姐堆儿里扎着也不好看,出来走动走动也好。” 阿离往翠儿才说起的地方张望两眼,映入眼帘的只是些重叠假山,时而夹杂着夜风吹打林叶的沙沙响。 至于翠儿口中的白影是寻不到的,倒是岳家花房的一角隐约就在近前。 阿离拉着二人仍旧上了甬道。 芬儿在其后亦步亦趋,翠儿脸色难看,也不敢掉队。 三双软底儿绣鞋走在青石甬路上发不出半点杂音,只剩下那手里的灯笼摇曳多姿,画出几道微弱的弧线。 且走了百十来步,方到花房门前。 芬儿环视一圈,奇道:“平日都是两个婆子看守,今日怎么连个蜡烛也不点?” 岳家花房里不乏名贵种,日夜均有人守护在此,按道理说,一旦听见他三人的脚步声,该有一二个殷勤的婆子迎出来好茶伺候,今日却古怪的很。 不但无人,连灯火也灭的彻底。 阿离心里冉冉升起一种不好的念头,只是不好究竟在哪里,她又叫不准。 就在这档口,原本挤在她二人身后的翠儿忽然冒出头来,一把将花房的大门推开:“姑娘折了花便走吧!” 一阵阵暖香迎面扑来,不知道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在这个喧闹的夜晚静静绽放。 三人都不是好花之人,分不清哪一株才宋锦璇梅。想着三个小姑娘在这么大的花房里乱窜,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阿离只好提议三人分开行动,找到了宋锦璇梅时便喊一声。 灯笼只有两盏,阿离带着芬儿往东寻,翠儿独自往西找。 虽然已经近了五月,可花房里仍旧烧着地龙,十分潮湿温热,没多大会儿,芬儿便觉得脖领子里粘腻腻的,额头上汗珠儿顺着鼻梁往下滑。 “姑娘,我,我有些怕......” “别怕,你心中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象,鬼神纯属无稽之谈,自己吓唬自己而已。” 阿离紧紧攥着芬儿的手,她身材并不高大,可说话的语气气定神闲,莫名的叫芬儿开始安心。 就当芬儿忙着四处搜寻宋锦璇梅的时候,忽然觉得原本拉住自己的手一紧,芬儿诧异的去看姑娘。就眼见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远方,脸皮儿胭脂泞子似的艳红。 “姑娘可看见花了?” 芬儿忙顺着阿离的眼神方向观瞧,这一看不要紧,芬儿“哇”的一口将才偷偷吃的两块垫肚子的桂花糕都吐了出来,粘液中清晰可见腥黄色的胆汁。 ------------ 12、艳尸 (下周小荷上青云榜,看来要用心双更啦!谢谢亲们的支持,虽然现在成绩不是很理想,但越发坚定俺码字的决心!给自己打气!) 刚刚还觉得幽香阵阵的花房,此刻竟只觉得处处充斥着腐尸的味道。 高耸的主房梁上,从上往下垂了一条猩红色的汗巾子,套成的圈儿里是一颗憋的青肿的头颅。下身空悬着,通体只穿雪白色亵衣亵裤,乌黑长发顺直的铺在肩后,正是夜色中的一只艳鬼。 这艳鬼说不出的诡异,浑身缟素,白衣白裤,却穿着一双血红色的绣花鞋,妖娆的露着脚面,一只杏粉色的蝴蝶还在上面翩跹起舞,鞋样子十分考究。再看那张脸,阿离只一眼便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壁画! 芬儿吐了个昏天暗地,良久才气息微弱道:“姑娘......” “别怕,你叫了翠儿赶紧往前面去通禀大伯母,千万记得,不要闹的人尽皆知。更不要惊动前院的岳老爷。” “不成的,”芬儿哭道:“刚才翠儿看见的八成就是这东西,趁着没人发现,咱们三人躲开才是正经。” 阿离苦笑:“高台上人人都知我往花房来取花,就算我逃了,等被人发现这壁画,也只会后患无穷,索性落落大方,倒也不会找人嫌疑。” 阿离狠狠推了芬儿一把,命她赶紧去找人。 可谁想翠儿凭空消失了似的,怎么喊她也不应声。花房里又暗,芬儿摸着黑踉踉跄跄夺框而出。 一时间,整个偌大的花房里就剩下阿离提着一盏明瓦小油灯,鹤唳风声狠命的撕扯房檐各个角落。 壁画的艳骨像荡着秋千一般,前后微微摇摆起来,更添恐怖气氛我的偶像大人。 阿离却浑然不觉,小心翼翼提着灯笼绕着头顶悬挂的尸身打转儿。 尸体穿着干净,没有一丝泥垢,特别是红绣花鞋,阿离蹲下身子,把灯笼往前探了探:鞋底干干净净,是全新的绣鞋。 这样看来,壁画应该是进花房前就死了,后被凶手拖进此处。可是凶手大费周折,这又是什么原因? “有趣!”阿离喃喃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分外低沉。 她个子还小,因为汗巾子的勒挤,壁画的头颅有些上扬,并不能让人看清她的表情。阿离转到其背后,用心查点了一下壁画发髻上簪戴的首饰,一共三样,少说也要百十两银子才能买下来,不符合壁画的身份。 那么首饰是盗来自己佩戴的,还是凶手帮她簪戴上去的? 若是前者,这簪花就有可能成为破案的线索,若是后者,凶手的目的又在何处? 阿离想到前一阵子芬儿提到那些小厮的死亡,弃尸的地点多隐匿而脏污,反观今日壁画,凶手选择的是这样一个清幽且充满芳香之地...... 难道是内心深处对死者的一种弥补? 她忽然想起芬儿说过,那些惨死的小厮都被凶徒挖去了一只眼睛。阿离赶紧挑灯笼往上瞧,壁画的紧闭双目,并不能瞧出端倪,但眼角并未有充血的迹象,似乎与前几桩案件颇有不同。 一声怪异的动静在身后响起,阿离豁然转身,灯笼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伴着撕心裂肺的尖叫,翠儿在看到眼前景象后无法克制的昏倒在地,四肢像待宰杀的小绵羊,疯癫抽搐。 阿离紧锁眉头,用她两世为人的目光来分辨,翠儿的动作更像是做戏。且是卑劣而下作的戏码。 花房外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听声音少说也有十来个人的模样。阿离镇定的远离了壁画的尸身,静静走到翠儿身边,将翠儿丢弃在地上的灯笼捡了起来。蜡烛头早已经熄灭,细心的阿离发现,原本同时点燃的两站灯笼,翠儿这一盏留下的余蜡明显多于自己。 刚才那段时间,芬儿四处寻找翠儿的时候,翠儿究竟身在何处? 阿离不符合年纪的犀利目光沉沉地落在翠儿身上...... 花房大门被踹开,七八盏灯笼瞬间涌了进来。 岳云脸色阴沉,径直越过少女,直奔房梁上悬挂的艳尸。手里常常把玩的一串玉绿佛珠几乎被他捏碎,管家紧忙弓着身子上前执灯。 花房内安静除了抽冷气的声音,一时间竟是无人搭话。 “老爷,看管花房的两个婆子寻到了,被人下了迷魂香扔在外墙角。”一个小厮紧步进来回禀。 岳云长出一口气,徐徐转身走向老友:“彭兄,这已经是死了的第五个人,怕再不结案......我们岳家将永无宁日!” 岳云是打心底不愿意让彭晏插手此事,可就如同他自己所说,这连续的命案都只发生在岳家,即便死的都是奴才,可终究奴才也是有爹有娘的,岳家若不给个交代,他岳云半生的名节就要毁于一旦! 想到大好前程,岳云只好舍下面子,这也是他在听到房氏回禀时执意带上彭晏的原因。 彭晏看了看老友,淡淡一笑:“岳兄不必慌张,既然叫彭某遇上了这档子污秽事,就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彭晏身后的几名大汉心领神会,立即将灯火聚在一处供彭晏观瞧女神老婆爱上我全文阅读。 “死者先是被人勒死,再做成了上吊自杀的假象。”彭晏指着壁画的头颅:“若真是自缢,头颅当前倾,且看这女子,后颈微仰,显然是死后被挂上房梁。”彭晏绕着尸身转了一圈,“眼皮紧闭,当是死后被抚平......唇瓣被针线紧缝,凶手用心实在可疑。”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看向壁画的两唇。 刚才他们就觉得有些诡异的地方,壁画脸色青紫,嘴唇却被涂抹成了鲜红色。再细细观瞧,可不就是被人用丝线缝在了一处? 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壁画是被人杀害这一点确信无疑。 可一个小姑娘,究竟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要叫凶手使用这样狠毒的方法? 壁画被彭晏的几个属下小心翼翼放了下来,仵作被人从府衙找了过来,彭晏的论断一一被证实。 岳云打发亲信亲自看守花房,待明日天亮再与彭晏勘察现场。 管家亲自送了阿离回院,房氏焦急的等待在门前,一见小姑娘回来,忙把她揽在怀中:“老爷怕花园里的女眷们起疑,不敢叫我去花房,好孩子,可是被吓到了?” 房氏想到阿离亲眼目睹了自己生母的悲剧,如今又撞上这档子烂事,必定怕的要死,百般安抚着。 管家似笑非笑看着从始至终都静默不语的阿离:“大奶奶也不用担心,我瞧着郑姑娘就好的很。寻常小厮都没她的胆子大,老爷还想着叫人用软轿抬郑姑娘回来,姑娘却自己一路走了回来。老爷可是说了,这胆识,放在整个岳家,怕也没几位小姐及得上。” 房氏脸色一僵。 公公这话岂不是把阿离架在火上蒸烤?明日管家的话传进二夫人耳中,又或是弟妹处,岳家内院的这些人就能撕了阿离。 房氏赶紧给松儿使眼色,松儿无奈,只好从屋子里取出两个沉甸甸的十两银元宝。 “阿离还小,自己不知道事情轻重,还多亏岳管家在老爷面前多多美言。” 管家笑眯眯的从松儿手里接过银子,不假思索的揣进袖口的暗袋中:“瞧大奶奶的话,郑大人原就是老爷最看重的人,如今郑家落难,我自当也尽一份心力。大奶奶安心,老爷那里自有我去打点。” 房氏渐渐宽心,待送走了管家后反复问了阿离三四遍,直把事情经过问的仔仔细细后,房氏才恨恨道:“三娘和五娘两个从小就不是省心的,今日要不是她俩,也不会累的你......” 阿离笑道:“大伯母无需计较,她们俩终究不是有心害我。况且岳爷爷也没说什么,更可怜我年纪小小却惊见这种事。” 房氏摩挲着阿离的额头,这傻姑娘,她难道不知流言的可怕!若不及时防范,怕迟早有一天,阿离会与她那个弟弟一般,成了人人口中的灾星。 想到那样的情景,房氏连连摇头,并叮嘱芬儿:“从今日起不准你们姑娘出院子,日常所需却什么只管朝我来要,就是二夫人来找,也只说吓到了,在养病。” 见芬儿惊吓之余不忘点头,房氏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不争气的翠儿:“翠儿呢?那样要紧的时候还敢撇下姑娘一人跑开。” 阿离忙道:“翠儿昏在了花房,是我叫几个婆子抬她去养病。” 房氏点点头,亲自护送阿离进了后跨院休息,并嘱咐守夜的婆子多加了一班岗,只为叫阿离安心。 ------------ 13、套话 当下,女眷们多已熟睡,可前院彭晏的客房中却是灯火通明。皇后赏赐他的那几个近身护卫不是等闲之人,都是大理寺高手中的高手。更是皇后钦点的秘卫之一,有通天的本事,此番随护彭晏进长安,不仅仅是为了彭晏的安全,更要为皇后暗访沿途各地民情。 彭晏在灯烛下静坐,默默地翻看着前几月仵作为猝死小厮们验尸的记载。 彭晏在政绩上成绩出色,可许多人并不知道,他还是个破案高手。当年皇后还只是个嫔妃的时候,曾经被艳冠六宫的丽妃陷害,要不是彭晏足智多谋,为皇后洗刷冤屈,怕也没娘娘今日的尊贵。 岳家一事并不在彭晏预料之中,从他本心来讲,此番拜访岳云,目的只有一个,要么带走微之的儿子,最不济也是个女儿。可眼见今日所发生之事,彭晏忽然改变了原本的念头。 郑家小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就算养大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而当下皇上年事已高,又多番宠信武贵妃。武贵妃一心要保儿子为太子,与皇后两虎相争,最终必有一死。 彭晏是皇后的人,除了一心为皇后筹谋,他再无别法。 当年微之是出了名的俊俏郎君,彭晏早发现皇后对这个新科进士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愫,只是碍着两边人的身份不能点破。如今微之惨死,皇后虽不明说,但字字句句皆透着要查办此事,让死者瞑目的意思。他如果巧用时机,将微之的女儿送进宫陪伴皇后,即便那个叫阿离的丫头更肖似其生母,可每每想到她是微之的血脉,皇后也不会不动容。 彭晏自忖想法独辟蹊径,却不料老狐狸岳云也察觉到了这一层厉害。不然他何以会收留两个孤儿在家? 联想到今日花房中郑离的表现,彭晏不得不赞服一声。 好一个冷静沉稳的小丫头,这样的孩子,无论从年纪、相貌、品性上来瞧,都是上佳的人选。 只要皇后肯应允郑离在其身边伺候,彭晏相信,自己的这招棋就没错。 况且......锦川的案子错综复杂,背后势力纵横,连皇后也不敢轻易插手。微之究竟查到了什么消息,竟会惹得凶徒下杀手。 临死前,微之有没有给儿女留下什么重要线索呢? 彭晏正胡乱琢磨的时候,侍卫中一名叫重云的大步走了进来:“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卑职将岳府上下查检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人。那位郑姑娘的院子更是门禁森严,几拨人来回巡视,一时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彭晏身边只带了一个师爷进京,这师爷姓许,跟了彭晏二十几年,是彭晏心腹中的心腹。见重云如此回答,许师爷便道:“大人难道不觉得蹊跷?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就算胆识再有过人之处,可眼见一个吊死鬼挂在面前,却也该有疯癫之举恶女仙途。然依着属下观瞧,这郑娘子不但镇定的很,且目光如炬,很有几分老辣的意思。大人不是一直想......” 彭晏一摆手,制止了许师爷接下去的话。 他如今表面上虽说把皇后娘娘赏赐的几个侍卫当成了心腹,然而骨子里还是怕皇后用这些人监视自己的举动。 彭晏与重云道:“那凶徒肆无忌惮,想必不会就此罢手,你派个功夫好的专门盯在郑家小娘子的院落周围,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出手相助。” 重云虽不明这其中的用意,却还是谨慎的应下。 第二日清早,管家亲自带着人去码头迎岳家两位爷衣锦还乡。府中只少数人知道昨夜惨案,岳云又下了封口令,多数人自然是欢欣雀跃的忙着迎接两位进士老爷。 阿离穿了一身家常旧衣,梳着一对可爱的垂螺髻,芬儿还体贴的用樱桃紫的彩色缎带扎了两个蝴蝶结,鸦翅一般乌黑的秀发柔顺光滑,托显得阿离的小脸越发晶莹似雪。 房氏虽然不准阿离出去走动,却也防备着外面老爷派人来唤,就把松儿留下与阿离作伴。 松儿有些看不上阿离,就坐在小杌子上冷眼瞧郑离和芬儿打络子。花样子都是松儿没见过的,就像她自己也算手巧的,可会的也不过就是象眼、梅花、方胜、同心等。 然而看了几眼郑离手中的动作,不算麻利,却意外的和谐。 松儿涎着脸把小杌子往前凑了凑,笑道:“郑姑娘打的这个络子有什么名堂?” 阿离眼睛微微抬起,轻笑道:“胡乱琢磨的,能有什么名堂?我是瞧大伯母常腰间佩的那个玉环的络子有些磨损,便想做一个孝敬。只是我粗手笨脚的,大伯母未必喜欢。要非起个名字的话......” 阿离举起手中只剩下收尾的络子,想了想:“倒像只兔子,不如就叫玉兔抱环。” 芬儿紧忙笑道:“姑娘形容的极恰当,咱们大奶奶就属兔,那玉环又是大爷送奶奶宝贝,用它络在上面本身就是个吉利事儿。大奶奶的生日在即,姑娘这番心意比什么都强。” “我身上一针一线,吃穿用度,都是大伯母供着,除了几样小玩意,怕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阿离自惭的一笑,用银夹剪把多余的线连根拔去,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跃然手上。 就连松儿看了都爱不释手,拿在掌心看了许久。 阿离心思一动:“几位姐姐是大伯母的心腹,过几日可打算送些什么呢?” “嗨,我们这些当奴婢的,怎好强出头?不过是按照旧年的例子,每人或一双绣鞋,或一块帕子......好在咱们奶奶从不嫌弃,还每每自掏腰包,叫大厨房单独做一桌的席面叫我们解馋。” 松儿想到果儿和枣儿俩这几日不分昼夜的忙活针线,心里一阵烦躁。她的手艺属三人中最差的一个,奶奶喜欢自己伺候不假,却从没穿过自己做的鞋袜。 松儿又是三人之中最要强的一个,想到今年大奶奶的寿辰时,自己八成又要垫底,心里就不舒服。 阿离只扫了一眼松儿的表情,就知她心中作何念想,遂笑道:“可惜,我早想好了那日要送大伯母什么,再送便是重了。” 松儿一听就明白话是讲给自己听的:“姑娘索性行个好,转送了奴婢。奴婢一定记得姑娘的情意。” 松儿紧紧攥着手心里的络子,眼神中满是期盼变身女总裁最新章节。 阿离笑而不语,反叫说自己干渴,叫芬儿去拿些甜梨。 “昨夜的事情你多半从大伯母那里听说了。我年纪虽小,可心里明白,那壁画必定是被什么仇家给害死了。可怜我与她数面之缘,心里早认定她是个极好的女孩子。凶手怎么就下得去那样的狠手!” 阿离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松儿也是一脸怅然:“谁说不是!咱们大房虽然不常与三房走动,可府里这些丫鬟多半都愿意与壁画交好。” “听说,壁画和原住在这后院的什锦关系密切?” 阿离的话音一落,松儿的脸色骤变剧变。 “姑娘打哪儿听来这些鬼话!什么十斤八斤的,姑娘千万别在大奶奶面前提。” 松儿的脸逼近阿离,眼睛冒着凶光紧紧盯着她:“姑娘信我这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丢下络子拔脚就要走,阿离却气定神闲的在其身后笑道:“依我看,壁画就是被什锦的冤魂害死的,要不她心虚什么劲儿。” 松儿脑子像炸开了锅,头皮发麻,脚底虚软。 这小姑奶奶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什锦是家里的大忌,不但大奶奶不敢提,就连二夫人和二奶奶也不敢论及一个字。 当年非议过什锦的丫鬟婆子,有多少人被丢去庄子上做苦役,又多少人哭爹喊娘的被赶出知府后宅。 阿离轻移步子,踮着脚尖贴在松儿身后:“我那晚亲眼看见壁画在小跨院给什锦烧纸呢!她不是心虚是什么?” 松儿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两眼茫然的看着地面。 “你是家生子,是大伯母进府之后才被拨到身边来做的一等大丫鬟。我早听说之前大伯父院子里管事的是什锦姑娘,忽然一夕间成了岳爷爷身边的婢女,遭人嫉妒也是情理之中。或许壁画就干过什么亏心的事儿,被什锦来索命也就合情合理了。” 松儿羞恼急切:“郑姑娘不要信那些道听途说的混话,你当什锦是什么好东西!勾搭大爷还不够,变着法儿的撺掇三爷去和二夫人要她在房中。死的时候不知怀了谁的野种,也敢往老爷身上安。她这样下作,便打死了也不可惜,不怪外院那些小厮都说她的闲话。” 阿离心弦一震:“哪些小厮说了她的闲话?” 松儿想也不想便道:“福中,福喜还有......”松儿说了两个名字后忽然止住,惊恐的看着郑离:“郑姑娘,那,那些小厮......” 阿离呼出的气息比平时更慢了三分,“这几个小厮可是前几月被杀害的苦主之一?” 松儿忙不迭点头:“这几个小厮都是伺候老爷出门的,平日没差事的时候就喜欢与外院的丫鬟媳妇们调笑,说话难听的很,我们内院之人少于他们往来。大奶奶进府的时候,什锦还只是个小姑娘,没想到二三年间便出挑极了,大奶奶也怕她生事,总拘着她在后跨院里做针线,可什锦骨子里透着轻佻,觑着奶奶不留神便会溜出去,也不知怎么的,偏就进了老爷的眼,是二夫人亲自来与大奶奶讨了什锦去前院伺候。什锦出事前,那些小厮们便风言风语,说什锦一心想要当岳家的三夫人呢!” *************** ps:明天上青云榜,小荷要双更,请大家继续支持《金科玉律》,支持小荷! ------------ 14、家宴 果然和自己所料不错。 那日去岳云的书房,阿离就感觉到蹊跷,二门处的看守未免太多,且小厮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瞧那些从内院里出来的丫鬟婆子们都不敢。如此看来,大家早就察觉到小厮们的死和什锦有关。 联想芬儿所说,那些小厮一个个死状凄惨,可见凶手是恨极了他们。又割去了每人一只眼睛,大约是在控诉这些小厮们眼中对什锦充满了淫/秽的念头, 可是壁画呢?壁画又错在何处? 若为同一个凶手所为,壁画究竟是不是内院中唯一一个被加害的女子? 阿离拉起地上瘫软的松儿,亲自倒了一杯清茶在她手中:“你和我细说说,壁画与什锦究竟有什么厉害关系?” 松儿强打起精神,冰凉的手握着水杯,思忖片刻才道:“什锦太漂亮了,而且漂亮的没有忌惮。什锦十六岁那年跟了老爷,可私底下一直与三爷有往来,为了讨什锦,三爷不知和二夫人打了多少饥荒,据说连前三奶奶也是因为这个郁郁而终,才一场风寒后去的。壁画的心思众所周知,只想着三奶奶的孝期过了,就央着三爷把她抬为姨娘。可过了这么久,三爷的心从始至终都只在什锦身上打转儿,壁画焉能不恨?” “壁画也在背后非议过什锦?” 松儿连连摆手:“那倒没有。壁画很得大家的看重,她轻易不讲究别人的闲话,三爷在意什锦的时候,壁画更是与什锦姊妹相称,亲热的不行。就是什锦头七的时候,还是壁画帮着前后料理了不少事。什锦的哥哥嫂子十分感激,当时我们都瞧在眼里呢!” 郑离对松儿的话将信将疑。 她并不是认为松儿说谎,而是觉得壁画在人前的表现未必真实。 否则那一晚,壁画怎么就鬼鬼祟祟来自己的跨院来烧纸,又要弄个震杀四方的吕山镇尸符埋在树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 壁画的手脚肯定不干净,这岳家一桩桩命案绝不是什么鬼魂作祟,而是有人要给什锦申冤昭雪。 肯舍性命做这种事,不是至亲也是心爱之人。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郑姑娘,大爷进院子里,请姑娘前去说话儿呢!” 阿离紧忙起身,松儿也不失时机蹲下身子给郑离整理裙角,扎紧了垂螺髻上两条可爱的小缎带。 一个月前还消极怠慢的松儿,此刻却如同换了个人般,亦步亦趋紧跟在郑离身后出了跨院生死大陆。沿途经过,不知多少丫鬟婆子看直了眼睛,连出来打帘子的果儿见状,也是惊的半晌没言语。 正房被打扫一新,房氏摒弃了往日惯用的沉闷之色,把帘幔桌布都换了大红的喜庆图案。房氏喜欢的那对绯胸鹦哥歪着小脑袋,不时脆鸣上几句,十分悦耳。屋中点了名贵的龙涎香,紫金香炉中不时冒着青烟,让人顿觉心情舒畅。 阿离默默看了两眼,原本放在窗台和方桌上的两支花瓶不见了,代替的是两个果盆,满满当当搁着酸李子、甜梨和西南快马送来的沙果,红石红,绿是绿,颜色更赛牡丹月季。 看来大伯母虽然没有指责自己在花房中的事情,但终究是有了隔阂。 正屋主位上端坐一三十四五的男子,相貌很是普通,不及岳云一半。可眉目深邃,笑容和蔼,叫人见了便可亲可敬。 “这就是阿离?”男子便是岳家的长子岳临诗,新科二甲第七名。 阿离趁势行了大礼,岳临诗笑意不断:“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又知书达理,我瞧着竟还和咱们家大奶奶有几分的神似。” 房氏知道这是丈夫逗趣自己,便嗔笑道:“可见你是哄我们开心了。快说说这一路上有什么见闻,也好叫我和阿离长长见识。” 岳临诗只挑那顺当的说了几桩,至于三弟怎样为难自己,殿试时又是怎样的凶险,他且一概不提。 房氏全心全意信赖丈夫,自然不知岳临诗所经受的委屈。 “父亲的意思是叫我在长安踏踏实实预备选馆,我心里也这么计算。”岳临诗轻声道:“舅兄知道消息,便打发人在青龙坊赁了个小院子,虽然离着皇宫是远了些,可安静,离着曲池又近,说不得哪一天皇上带着娘娘们泛江曲池的时候,咱们还能远远瞅一眼。” 房氏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即收拾箱笼随丈夫奔往长安。可眼下还有一桩事火烧眉头,刚才在公公的院子里,她没法细说,如今关起门来,房氏却不能再瞒着。 她立即叫了松儿带郑离到隔壁吃果子,等室内无人,才将岳家连遭惨案一事说给了丈夫。 岳临诗面色寂然,没有丝毫意外:“我在京城已经得了消息,思来想去总觉得与二房脱不了干系。” 房氏大惊:“莫非是二房在作怪?可,可那也太出格了些,毕竟死的都是公公身边的小厮。况且刚刚没的又是三弟房里的壁画!” 岳临诗冷然一笑:“这种龌龊事情咱们不要管,父亲不是请了彭晏彭大人?那是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的人物,想必这样的案件也难不倒他!” 他反手握了房氏:“暂且不管这些,你我也算是苦尽甘来,父亲肯叫咱们同进京,只怕将来回来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你不受那妖妇的折磨,我也不用再日夜悬心。” 房氏既欣慰又惧怕,欣慰丈夫如此怜惜自己,惧怕这话进了二夫人耳中,自己再没好日子过。 “大爷当着我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外面流露出不满。二夫人虽然刻薄了些,终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 岳临诗森然大笑:“她不是,她的姐姐却是!” 房氏忙起身捂住丈夫的嘴,“小孩子还在呢!” 谁想一提到“孩子”,岳临诗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哭的肝肠寸断,把房氏一颗心都哭碎了。夫妻俩抱头在一处,悲鸣声响遍整个厅堂。 松儿尴尬的瞧着郑离,阿离始终面不改色,乖巧的吃着沙果妇科麻醉师最新章节。 夫妻俩哭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止泪水。阿离出来端水给二人匀面,岳临诗瞧这孩子孝顺又懂礼,心里十分欢喜,也就认同了妻子将孩子抚养在身边的主意。 三人才收拾妥当,岳云便打发了管家来唤。 岳家主子们二十来口人,足足摆了三张席才坐下,孝期在身的阿离也不得不列席其中。 岳云左手是长子临诗,右手是三子临墨,只差着在京为官的嫡子临书。可便是这样,岳云今日也十分高兴。 他举杯正要欢庆,忽然看见女席中少了人影,便不悦道:“大夫人呢?” 小岳氏忙笑道:“已经去请了几次,姐姐只说身子不适,来不得。” 二奶奶脸色难看,却不敢在岳云面前放肆,给嫡亲婆婆分辨。 “哼!难道临诗、临墨便不是她的儿子了?”岳云“啪”的将酒盅往桌面上一砸,上好的杜康佳酿洒了大半。 小岳氏心里暗笑,口中只道:“还是我亲自去请一请,只怕就来了。” 岳二奶奶无法再装不知情,忙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几日大夫人便觉得胸闷心悸,已经请了徐太医瞧过,只说要静养,不能操劳。大夫人恐老爷悬心,不肯叫媳妇告诉老爷。” 岳五娘坐在阿离身边,将二奶奶的话听得真真切切,想也不想便“嗤”笑一声,惹得对面三娘咬牙瞪她。 岳五娘却浑然不在意,还悄悄与阿离咬耳朵:“徐太医是回乡养老的,这些年总不愿意管闲事,青州的富贵人家都知道。倒是咱们大夫人有事无事便让人家来瞧病。徐太医看在祖父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一趟趟登门。” 阿离便笑:“岳爷爷为官清廉,体恤百姓,徐太医敬慕之余出手相助,也是合情合理。我心里几次想去拜见大夫人,可惜没的机会,改日姐姐闲了,还得托赖你给做个引荐才好。” 岳五娘闻听这话,脸上带着讪笑,对郑离的心思自然而然冷了几分。 她是二夫人的亲孙女,骨子就是抱团的,对大夫人乃至二房,都恨不得取而代之。 阿离心底森森一声冷笑:若这两伙人想着把自己拉进战局,为她们各自所用,那这主意可就打错了。 甭管她在岳家怎样寄人篱下,可有岳云这座大山挡着一日,她便安心舒舒服服的享受一日。 至于这好日子什么到头,阿离暂且不愿去想。 来到这个新世界数月有余,她大致也弄清了几分门道。天下一分为二,中原长安由孙氏家族把持,跨海而居的是西夷族上官家。前者称帝已有近百年,国号为雍,而后者虽然把持一方,却始终未有问帝的意思。 当今宣帝为太祖三代孙,年约五旬,因身体原因,近二三年少过问政事,一部分权利交给了左右丞相,另外一部分大权则委托给了皇后。 大雍因为有了这位强势的皇后娘娘,所以女子地位急剧攀升。阿离悄悄和芬儿打听过,便在青州也十分流行女子立女户,知府大人非但不能拦着,还要处处给予这些女户们方便。 阿离想着,要真有那么一日被赶出岳家,凭她一身的本事,也不至于和郑译饿死街头。 *********** ps:今日上青云榜,还有一更,晚上八点准时发送!打滚跪求推荐票啊! ------------ 15、背叛 (上榜第一天,送上二更!明天周一,希望成绩会越来越好。不敢和大神们相比,小荷只要厚着脸皮求大家的推荐票和点击啦!) 岳云一变脸,就算是大夫人也不敢再拿乔,只好由人搀扶着来赴宴。 这是阿离头一朝见大岳夫人,原本还十分好奇的她,这一眼更让心下诧异十倍。按照她的猜测,大岳夫人必定年老而色衰,多年无丈夫宠爱,幽居在小佛堂中,受岁月流逝的煎熬。可眼下自己怎么瞧,这位风华绝代的妇人都不该是小岳氏的姐姐啊? 后者更像大了前者三四岁的意思。 大岳夫人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脸上不施脂粉,肤色白嫩,纤腰一束,风姿说不出的绰约,容貌极美。 阿离两眼从大岳夫人又移到小岳夫人处,心里竟有几分模糊的明白。 小岳夫人年轻的时候大约也是漂亮的,但远不及其堂姐大岳夫人。就算二人脸上能找到几分相似,可大岳夫人通身的气派是小岳夫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岳云见妻子走近,暗中松了口气,脸色也稍稍缓和,立即叫岳临诗和岳临墨去请安。大岳夫人淡淡的恭喜了几句,又叫身后的嬷嬷每人赏了一套文房四宝做贺礼。 岳云这才露出笑容,并将自己桌上的一碟翡翠白果给了丫鬟:“夫人最喜这道菜。” 满桌子的人就眼巴巴看着小丫鬟将菜碟儿呈到大岳夫人面前。 那翡翠白果是青州的一道名菜,最考校灶上娘子们的手艺功夫,取新鲜白菜的嫩芯儿,每颗白菜只要三片嫩叶,清水炸,保留其原汁原味。另将苹果拔丝,要甜而不腻,黏而不稠,焦脆爽口。将拔好丝儿的苹果摆成孔雀开屏,需丝连丝,不可割断,翠色的白菜芯儿正是孔雀身子,两相搭配,十分合宜。 大岳夫人常年吃斋,这道菜确实符合她的脾胃。 岳二奶奶忙站起身亲自给婆婆布菜,这场景看在小岳氏眼中,几乎冒火。 “这碟子荔枝甜藕给郑家姑娘。” 郑离没想到还有自己的“赏赐”,怔忪片刻后马上笑着接过。 大岳夫人趁此机会好生打量了一番眼生的小姑娘。 “这就是微之的女儿?”大岳夫人笑道:“果然眉眼间有几分的相似。” 郑离的父亲是岳云的弟子,当年郑微之在青州求学的时候,大岳夫人看在丈夫的面子上,也时常叫人接济书院里的少年书生们绝世武皇。及至今天,岳云的诸多弟子逢年过节来拜访,要见的女眷也一定是大岳夫人,而非小岳氏。 这也成了小岳氏心中的一根拔不出的毒刺,时时叫她锥心。 众人轮番给岳云敬酒,小辈们便攀附在岳临墨身边,催着他讲金銮殿上见闻。岳临墨得意非常,一股脑儿的将事情夸大。听的小辈们心旷神怡,向往不已。 正讲到皇后如何突临前朝,如何鼓励士子时,小岳夫人院子里的徐妈妈匆匆踏进暖阁。二人贴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见小岳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落在阿离身上的眼神凶恶而厌恶。 “老爷,昨儿晕厥在花房里的小丫鬟翠儿醒了,告诉了徐妈妈几句要紧的话,徐妈妈深觉此事重大,不敢隐瞒,这才忙不迭来禀告。” 岳云将手中酒盅重重砸在席案,四下骤然静寂,连素来胆子最大,敢在父亲面前说玩笑之语的三爷岳临墨也兀的噤若寒蝉,气不敢乱出。 岳云摔了袍子径直进了厢房,小岳夫人得意的瞥一眼堂姐,扭着丰腴的腰身紧随岳云其后。 大伙儿面面相觑,小坐片刻后便讪讪的都散了。 岳三娘站在郑离面前,瞅着那碟子“赏赐”满是不屑:“郑妹妹未必尝过这样名贵的甜品,依着我说,快叫丫鬟用食盒带了回去慢慢享用!糟蹋东西可不好。” 她身后的小丫鬟们哄然一笑,尖酸刻薄之意昭然若揭。 芬儿已经下意识将郑离看做了自己的主子,眼见姑娘受辱,她心里暗暗焦急:“三姑娘又说笑了,这藕也不是寻常物,便不是时节,可在咱们这样的门第中,外面还不巴结着来孝敬?” 岳三娘往芬儿脸上一啐:“你算什么东西,我和你主子说话,一个贱婢也敢插嘴?” 芬儿又羞又恼,红着眼圈儿退到了大后方。 郑离不骄不躁,手反而亲自托了荔枝甜藕的碟子莞尔:“东西还在其次,关键是岳爷爷这番好心。不怕三姐姐笑话,过去虽然也吃藕,却总没这个好味道。我才正可惜没法子慢慢细品,谁想岳爷爷就猜中了我的心思!妹妹的院子虽然没什么好酒,却勉强还能凑出一杯清茶,三姐姐若不嫌弃,可愿意同品?” 几句恭维的话让岳三娘身心舒畅。 她就知道,一个小小的庶女,上不起台面,虽然祖父偏袒维护她,可在自己面前,这个郑离还不是要乖乖的随自己的心愿? 就像那晚去花房采花,也不过就是她一句话。 岳三娘假惺惺的谢过,扭着妙曼的腰身出了大厅。 芬儿耷拉着脑袋和郑离抱怨:“好姑娘,你怎么不拿出点硬气来?只怕日后越没人肯高看咱们,您的日子也该难过。” 阿离轻笑:“寄人篱下,本就没什么趾高气昂的地方。况且这位三姑娘也全非歹意,至少我倒喜欢这几块甜藕,香脆的很。” 主仆俩正说笑,偏室二夫人的心腹徐妈妈快步走了出来,满屋子一扫,见郑离和芬儿站在角落中,忙冲她们招手。 “郑小娘子快来,老爷和夫人有要紧的事讯问!” ...... 偏室中气氛低迷,岳云面几步远的地方跪着个让郑离熟悉的身影乡野诱惑最新章节。 瑟缩着肩膀,整个身子蜷缩在一处跪着的丫头不就是尚且昏厥未醒的翠儿? 小岳氏极力隐藏着得意,她冲翠儿一扬下巴:“你刚才怎么和老爷说的,再详详细细重复一遍,若有半点撒谎,你知道咱们岳家的规矩。” 翠儿忙不迭点头,开口便道:“奴婢不敢隐瞒。况且这事儿事关重大,我纵然害怕,可一心想到岳家能有安生日子,自己的安危便也顾忌不上了。” 翠儿像是要发起什么重大的誓言似的,斩钉截铁道:“其实那晚在花房,杀害壁画姑娘的不是别人......就是郑小娘子!” 翠儿的手一指郑离,芬儿气恼道:“姑娘哪里得罪了你,你也好这样信口开河,诬人清白!” “奴婢可不敢诬陷,但请老爷明察,奴婢所说确实句句属实。”翠儿活像变了一个人,更加的自信,更加的蛮横,更加的糊涂! “奴婢以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当时确确实实是在矮丛中看见了郑小娘子用汗巾子勒死了壁画。当时花房里黑的紧,奴婢也不敢点灯笼,模模糊糊就瞅见壁画说不出一个字,连一点挣扎的动作都没有,只乖乖的被郑小娘子拴在横梁上。幸而奴婢还算警觉,故意装出昏厥的模样,这才躲过一劫。” 众人的目光火辣辣的落在郑离身上,郑离且淡笑:“陷害的话一戳就破,也就失去了原来的精彩。暂且不说我和壁画只有数面之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说我的年纪、体力,也根本不可能把壁画姑娘吊死在横梁之上。” 小岳氏冷笑:“我早料到你会有这样的说辞,也好,叫你心服口服。” 她脆生生一拍手,徐妈妈紧忙抱出个轱辘似的木疙瘩。粗粗的看也察觉不出什么,只是细瞅,倒像是乡下取水用的滑车。 “老爷明鉴,这是徐妈妈派人在花房附近的草窠里发现的,上面还有绳索摩擦的痕迹,郑离显然就是用她将壁画吊死在房梁,又做了假象,想叫人以为壁画乃是自杀。” 小岳氏一面说,一面暗中使眼色给翠儿。 翠儿恍然,忙道:“奴婢虽然是大奶奶赏给郑姑娘使唤的,可心里只对岳家忠心耿耿。眼瞧着岳家一桩桩命案迭出,奴婢实在不敢再为自己的安慰全都瞒着。郑姑娘口口声声说与壁画姑娘无冤无仇,其实这话就不对。奴婢眼睁睁看着壁画给郑姑娘下跪,可郑姑娘却总是不依不饶。” 翠儿一指芬儿:“芬儿可以作证。” “老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是早下决断的好。”小岳氏还嫌不够,鼓足了劲儿撺掇岳云整治郑离。 翠儿始终跪在地上,别瞧她此刻说的慷慨激昂,好像为枉死的壁画伸冤似的,可心里七上八下,害怕的紧。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都是自己醒来后二夫人教她讲的。 翠儿心知她的举动会给郑姑娘带来无穷无尽的恶果,但二夫人也允诺自己,只要她肯乖乖听话,就立即将自己调往三爷的院子做一等大丫头。 一等大丫头,自己要熬多少年才能攀附上那样的位置。 为此搏一把,翠儿死而无憾。 况且死的并不是自己! 此刻屋子里留下的都是岳云和二夫人的心腹,算上郑离等主仆,也不过七八人。 大伙儿将目光游弋在岳云郑离之间,既想清楚岳云将做何种决断,又想瞧瞧这个郑离怎么为自己分辨。 ------------ 16、陷害 郑离脑子转的飞快,从看见翠儿跪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兆。及至翠儿谎话连篇,郑离就已经明白,小岳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面色严谨,态度谦恭:“岳爷爷,阿离受您的庇佑,心中感激不已。幼时父亲曾有训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离颠沛流离至青州,始终不敢忘记父亲教诲。今日翠儿不知听信了什么人的唆使,用心实在歹毒,可转念一想,阿离或许却有叫人误解的地方,少不得要和岳爷爷解释解释,才能抹清我身上的污水。” 郑离顺势就将壁画那晚偷偷溜进自己的小院烧纸,被自己逮了个现形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与了众人听。 小岳氏面色紧绷,板着脸呵道:“胡说八道,连老爷都知道,壁画是最规矩不过的人,在老三院子里口碑又好,怎么可能深更半夜跑到你的跨院?” 徐妈妈便跟着附和,脸上松弛的肉不断颤抖,非要做出个谄笑的动作来恶心人。 “二夫人说的是,郑姑娘开口前还是三思的好,免得一张口就漏了马脚。” 阿离含笑:“马脚不马脚的我不清楚,只听壁画的意思,那纸倒是烧给一个叫什锦丫头的。我初时以为她们必定是好姊妹,就有心放过一把,谁想根本没那样的事儿!” 小岳氏有些紧张,她狠狠瞪着地上下跪的翠儿,暗骂死丫头怎么没告诉她这等要紧的关节。 她赶紧与岳云赔笑:“老爷......” 岳云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二夫人,他直勾勾盯着郑离:“你发现了什么?” “岳爷爷料事如神。”郑离不失时机的吹捧一下岳云,然后才慢悠悠道:“阿离在壁画鬼祟的地方找到了一枚符咒,上面用乌鸡血绘了纹饰,看着十分诡异,我便联合了芬儿吓唬壁画。这一问不要紧,谁承想壁画心底发虚,三下五下便全说了。原来那符叫吕山镇尸符,偷偷烧纸也全为什锦的冤魂别缠着她作怪。联想壁画的死,恐怕阿离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几句话搅起了惊涛骇浪。 二夫人暗自咒骂郑家的小丫头花花肠子一大把,这种连篇的鬼话也敢往外说,岳云则是惊恐郑离说出的那“吕山镇尸符”几个字。 “你也不用狡辩,什么符咒,多半是你杜撰出来的。” 二夫人冷哼:“你不说还不打紧,现在听来,简直是字字诛心。你才来我们家几日的光景,就闹出这些事端来。可见本身就是个不祥的,老爷,依着我的意思,还是远远的安置了这丫头才好。至于武家所在意的,终究不过是小少爷郑译,何必理会一个庶女的生死。” “二夫人此言可有失偏颇帝帅!”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屋外传来,二夫人正要呵斥来者冒犯,却见家中的贵宾彭先生领着他的近身侍卫长重云信步进了偏厅。 小岳氏已经从丈夫那里得知了彭晏的身份,因此明明心中有怒火,却不敢造次。 “彭兄怎么来了,快坐。”岳云已经起了身。 彭晏打量打量委屈在侧的郑离,笑眯眯道。 “小孩子,或许有些地方做的不周全,可说阿离是凶案的幕后黑手......这却是滑稽之谈。” 小岳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彭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已经找到人证物证,由不得郑离去抵赖。” 岳云心中懊恼,早该让这刁妇噤口。他低沉的一声厉喝:“好了,还嫌不够丢脸嘛!” “老爷!”小岳氏娇嗔的看着丈夫。 岳云并不理会,两手一抱拳:“彭兄,这件事还托赖你早伸援手,也好叫家中早有安稳的日子。至于你所提之事......” 岳云看了看郑离。 “孩子也在,你不妨问问她的意思,也免得将来埋怨我擅作主张。” 郑离诧异的抬头,彭晏淡淡一笑:“阿离,我有心许你个大造化,不知你可愿意随了老夫进京?” 长安! 天子脚下,世家云集。 阿离心头涌起千头万绪,自己一个孤女,领着个不受重视的弟弟,忽然有贵人要带自己去京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究竟是喜还是祸? 一时间,郑离摸不准岳爷爷和彭先生在打什么主意。 只从二人的不经意透露出来的口气,岳云的初衷显然不愿意自己进京,彭先生说的大造化又是什么呢? 彭晏见郑离低头沉思,不愿开口,遂笑道:“无妨,这件事与你来说也不算小,你细细琢磨就是。只说眼下......老夫在某些方面倒是赞成二夫人的主意。丫鬟壁画的死就算不是阿离所为,也和这孩子脱不开干系。” 芬儿惊恐的看向郑离。 郑离却冷静的冲她一使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老夫今早派人重新查验过案发现场,发现花房前后两门并未有撬锁的痕迹,显然,凶徒用迷魂香晕倒了守夜的婆子,再用钥匙轻松开了房门。坦途中不见拖拽的痕迹,这就可以断定,壁画姑娘要么就是被身强力壮的男子扛进了花房,要么就是自愿跟着凶手进了花房。” 岳云闻听到这儿果断摇头:“不会,自打......” 岳云见主任围观自己,便语气一讷,勉强道:“自打前院小厮频频出事,内院就被严守起来,成年男子进来的机会不多,就算看家护院,也多半用那些精明老辣的婆子,怎么会有身强力壮的男丁?” 彭晏一笑:“岳兄缜密,那自然就是第二个猜测了,凶手就是个女子,如此才能解释二夫人寻到的证物为何会出现在花房外。可问题接踵而至,滑车又来自何方?想贵府中若找这样一个物件,怕也能寻出出处吧?”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岳云紧忙打发了管家拿着东西去问,叫了前后院伺候的小管事们,结果还是藏的人模糊记得,老爷每年都要从书房淘汰一大批书放进藏,久而久之,架子越建越高,底下人便弄了几个滑车邪虫神。后来堆在角落里,往日也无人在意。 管家立即叫人去翻,果然找到和凶案现场一模一样的滑车。 岳云大喜:“既然有了出处,细细审问,自然就会叫真凶浮出水面。” 彭晏却不如岳云这样乐观,他待要说话,却意外瞅见郑离晦暗的神情,心思不由得一动,笑道。 “阿离可有独到见解?” “彭爷爷抬举阿离,见解称不上,只是有几个浅薄的想法。”郑离慢条斯理的看着众人:“真凶出手狠辣,且残忍无道,若只是莽夫,必早被岳爷爷捉捕归案,可他迟迟未落法网,可见不但有勇,且智谋过人。” 小岳氏狠狠一声嗤笑。 “郑小娘子的话怎么这般不中听!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配用那样的词?” 阿离淡笑:“二夫人虽说的是,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歹徒的手段确实高明,至少我们一时半刻拿他没辙。” 岳云不悦的瞪了小岳氏:“好了,你且听阿离怎么解释。” 少女站在堂中,侃侃而谈,不见丝毫拘谨。岳云心底莫名犯疑,难道初进府时,小丫头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慌张和无措都是装出来的?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郑微之虽然是自己的学生,可他就从没弄清楚过这个人。那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儿,肯定有过人之处。 岳云心底叹气:一失足成千古恨。明明是自己占尽先机,眼看却要把际遇落在彭晏身上! 阿离兀自道:“北苑的藏与花房相似,都是人烟稀少的去处,滑车更是无用之物,便有人搬走也无从察觉。可滑车笨重,不是能塞进袖口中的小物件。凶手必定用心藏在了某处,可见对岳家大宅地形了如指掌,且是能自由出入外院内宅之人。” 经郑离这么一说,众人顿时缩小了凶手的范围。 岳云将信将疑,他做这些年的知府老爷,辖下一应凶案,都交由刑名师爷来办,自己只管文雅风趣,只管拉拢青州文人雅士。 乍然闻听郑离的分析,岳云既觉得句句在理,又疑心对方年纪小,分析的不准。 这边,彭晏微笑点头:“老夫的想法与阿离相仿,出入不大。岳兄可先着手此点,必定有所收获。” 有彭晏担保,府里一时忙碌了起来,岳管家亲自带着人,拿着花名册子,一个一个清算,看哪人是内外院常走动的,又有那些人出事当晚在后宅伺候......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管家找到几个。 只是这些人要么为人老实,不可能有犯案的胆量,要么就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时间作案。 一时间又叫管家陷入了僵局。 岳管家不免咒骂起郑离,觉得老爷和自己被一个黄毛丫头耍的团团转,偏老爷还信!实在可气! ********* ps:青云榜上小荷垫底,不过没关系,奋勇直追!有推荐票的亲们,一定不要吝啬的往小荷身上拍两张啊!当然,七八张就更好啦,哈哈,多多益善! ------------ 17、解释 当年小岳氏初进府的时候,正是碧玉年华,跳的一曲好回旋舞,不知叫多少人拍手称赞。岳云就曾赞她“妙舞腰肢软,霓裳惊促遍”。 小岳氏自以为傲,遂将自己所居之所起名为“妙舞堂”。 等后来才知,这句话是当年艳冠长安的名妓柳英英的入幕之宾所做,目的就为博佳人一笑。 柳英英的回旋舞跳的堪称一绝,岳云曾亲眼目睹,恰想到小岳氏,便顺口说了此句。 待小岳氏通晓里面的玄妙,后悔想要改过来时,已经成了府中的笑话。 小岳氏最爱面子,越发不肯低头。岳云出手大方,大夫人又避在小佛堂里不问闲事,小岳氏可不就撒开手凭着心意去布置? 酣眠的床榻用了紫檀做底,一溜儿象牙花边,点缀上百颗红蓝宝石。两侧悬的幔帐据说名叫蛟纱,冬有暖香,夏生清凉。窗台上摆了皇上御赐的青玉盆水仙花盆景,可以假乱真。 案上设着玄天宝镜,一边摆着青花凡红提篮花卉盘,盘内承着婴儿拳头大小的青色毛桃,一遍放了双龙戏珠大香炉,内中焚着龙涎香。 几个小丫鬟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外面脚步声嘈杂,知道这是二夫人回来了,惊的赶忙起身。 门帘子一摔,小岳氏阴沉着脸迈步进来。 机警的小丫鬟早用常年温着的水冲了新茶端上来伺候,徐妈妈紧随其后,涎着脸笑道: “夫人今日倒把奴婢弄糊涂了生死大陆!这个翠儿眼看就是个不中用的,况且那个郑离,也不过就是叫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夫人何必为这个针锋相对?奴婢瞧着,老爷多半是不信翠儿的话。” 小岳氏端了茶盅抿了一口润嗓子,闻听此话大笑: “何尝有信过半点儿?我本也没天真的以为老爷会把翠儿的说法当真。” “那夫人今日是?” 徐妈妈不明白小岳氏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便虚心求教。 小岳氏笑眯眯道:“你且先瞧瞧这个!”小岳氏从床头底下的檀香匣子里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徐妈妈。 徐妈妈展开,通读一遍脸色惊疑:“夫人,你可是答应了她们?” “自然要应。”小岳氏道:“武夫人虽然只是将庶女嫁给临墨,但到底也还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如此说来,咱们三少爷今后便成了贵妃娘娘的妹夫,大展宏图也是指日可待。不过人家武夫人说的明白,她成全咱们,咱们也得成全她。郑离是武夫人心头大患,若叫郑离进京,只怕比杀了武夫人还叫她难受。” 徐妈妈吓得赶紧劝道:“可夫人也知道,若咱们动手,依老爷的性子,他绝不会宽恕咱们。” 小岳氏懊恼道:“我如何不知?所以今天才演了这么一出!本以为就算陷害不得郑离,也要叫老爷嫌恶了她。假以时日,武家的女儿进门,那恶人的名声自然还有她们武家来担着,老爷就是怪我也不能够。” 谁知事情急转而下,不但自己落了一身泥,还越发托显出了郑离的聪明机智。 小岳氏把一切都怪在了翠儿身上:“把那丫头关在柴房里,先狠狠地饿上三天,待我消气再处置她!” 徐妈妈欲言又止。 “你我主仆这些年,难道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夫人明鉴,奴婢总觉郑家小娘子有几句话还在点子上,您说,壁画的死会不会和什锦有什么关联?” 徐妈妈小心翼翼的觑着小岳氏的神色。 小岳氏闻听此话果然脸色大变,当即低呵:“那贱人早该下十八层地狱去,老爷又叫人做了慈悲道场,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就算是个厉鬼,也被超脱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徐妈妈心知夫人恨什锦,恨不得剥皮抽筋。 有的时候徐妈妈都会忍不住想,什锦那样惨烈的死法,会不会和夫人有关! 然而只是想想,她可没那个胆子去问。 ...... 郑离回了房氏的院子,房氏紧忙问她被老爷叫去的缘由。待明白来龙去脉后,房氏不禁抱怨: “二夫人这次实在过分,阿离不过一个孩子,已经受了莫大的惊吓,怎么好这样去污蔑!” 阿离道:“二夫人谨慎并非错事,侄女只是伤心翠儿的陷害。” 芬儿忙道:“姑娘说的是!大奶奶当时不在场,若听见翠儿说了什么,只怕心肝肠肺都要气出来。” 房氏安抚了心灵受伤的郑离,又叫人炖了参汤给她补气。郑离照旧只吃了半碗,余下半碗命芬儿拿去与奶娘用。 屋中寂静,郑离无心安睡,今日乱糟糟一出闹剧,二夫人的意图十分明显,就为叫自己成众矢之的妇科麻醉师。 可好处是什么呢? 她来岳家这些日子,不敢说是夹着尾巴做人,却也是小心翼翼。 记得初进府的时候,二夫人是有些不待见自己,可要说耍心机害自己,怎么也讲不通。 千头万绪,似乎拧成了一股错综复杂的绳摊在郑离面前。 壁画死时,自己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别人设计好的圈套? 彭先生许诺自己的大造化又有怎样的凶险? 二夫人不依不饶,背后又潜藏了怎样的阴谋? 郑离此刻越是疲惫,精神就越是集中。她总觉得这三件事似乎错综复杂,但只要自己解开其中一个疙瘩,其他便可迎刃而解。 只是...... 关键点又在什么地方呢? “什锦!”郑离小声念着,她一翻身,从妆台的盒子里找出了那日吓得壁画神不附体的手链子。 她忽然有了灵感,壁画莫不是因为偷了这串链子,才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如果自己的猜测不假,只怕岳府后院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男子挖眼,女子缝嘴。 什锦死于小厮们淫/秽的目光中,死于丫鬟们尖酸刻薄的蜚语中。 恐怕这就是凶手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是要报仇!” 芬儿进了门,姑娘冷不丁说出这一句话,头皮不禁发麻。 “姑娘说的是谁要报仇?” 郑离但笑不语。 芬儿便坐在小杌子上:“趁着去给奶娘送参汤,我已经把姑娘交代的事儿嘱咐下去了。二夫人院子里的小丫头喜鹊是我表妹,听她说,翠儿被关在柴房里,二夫人亲自交代,不准给吃的喝的,要结结实实饿上她三天三夜。” 郑离蹙眉:“落井下石,今后还有谁敢给二夫人卖命?” “姑娘何必操这个心?二夫人出了名的喜怒不定,当年有个叫玲珑的姐姐,梳头极好,二夫人也喜欢她伺候。不过是老爷赞了玲珑几句,第二日,夫人便寻了个理由杖责了她。没多久就被拉出去配了小厮,日子过的很是艰难,一双手也废了,根本不能再做活儿。” 芬儿想想便觉得心寒。 再想到翠儿的结局,不禁悲从心来:“姑娘,我想,我想去看看翠儿。” 阿离笑望着她:“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放心,翠儿虽然对我无义,我却不能无情。” 郑离招招手,叫芬儿弯腰,自己附在其耳边低声数语。 芬儿为难:“要是被人发现......” “所以咱们才要将三姑娘一并拉着呀!”郑离眨眨眼睛,眸子里尽是狡黠。 ********** ps:每天不断刷新网页,就希望点击率忽然蹭蹭蹭的往上蹿啊~~ ------------ 18、出卖 月斜楼上已近五更,岳府上下连鸦雀也懒怠叫唤,乖溜溜窝在笼子里养精蓄锐。 那些守夜的婆子此时也有些倦怠。 说此刻是青黄不接也差不离,做白日工的还在酣眠,晚上巡夜的也都筋疲力尽,逮着个角落谁还不去歇歇脚小憩片刻? 所以说,整个岳家在这个时辰便是最安静,也是防备最松弛的时候。 岳三娘瑟缩着身子,她只穿了一件单衣,手里甚至不敢提着灯笼,就把那年进京,舅母送自己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擎在手心儿里,算作照明。 “姑娘,咱们真去啊?” 岳三娘的丫鬟淑芳战战兢兢跟在她主子身后,一双小脚在原地来回挪腾,小脸儿苍白,很是恐惧的样子。 “没用的东西,才在房里谁信誓旦旦说要护我周全的?” 岳三娘没好气的瞪着淑芳。 虽然她自己也怕的紧,可在丫鬟面前,岳三娘可不愿意落了下乘。 “你机灵些,别叫那姓郑的丫头看咱们主仆的笑话!” 淑芳讪讪的点头:“姑娘放心,我立即就把这怯场的毛病改了。可你瞧,这都五更天了,怕郑小娘子爽约,到底是把咱们给骗了吧!” 树丛背后传来一阵闷笑,声音虽然不清脆,但少女的音色清晰可辨。 岳三娘主仆俩汗毛竖起,打了个小哆嗦,确实被这夜色中的笑声给吓了一跳。 郑离只穿一袭白衫,鸦翅一般墨黑色的长发垂肩,长长的刘海儿遮住了一双精明警惕的眼睛,手中提着一盏白皮纸灯笼从树丛后闪身而出,一身装扮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三姐姐早来了?”郑离单手一扶刘海儿,露出水汪汪的一对儿大眼睛。 岳三娘使劲儿压着怒火,压了半天,也没按捺住,破口便骂:“要死了,三更半夜你装神弄鬼,也不怕被祖父知道,逐你出岳府大门!” 郑离捂着嘴偷笑:“三姐姐这样聪明,绝不会猜不出我的用意。”她旋了半圈儿身子,低声道:“我和姐姐要去做的可不是光彩的事,为防半路上叫人发现,索性做这样装束。寻常人见了咱们,躲还来不及,哪里就有胆子上前盘问?” 岳三娘细细琢磨了郑离的话,虽然荒诞可笑,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岳三娘笑骂一声:“怪不得你有恃无恐来找我,原来也是个促狭鬼佞妻。”她说着,也将自己的束发散开,学着郑离的装扮,弄了个长发飘飘“鬼仙子”的模样。 彼时夜风吹过,呜咽声更添几分森森然。 淑芳和紧跟着郑离的芬儿打了个哆嗦,相视露出苦笑。这俩姑娘还真敢胡闹,万一被巡夜的婆子叫嚷了出来,明儿一早岳家肯定人心惶惶。可该劝的她们俩也都说尽了,为今只有巴望着这一遭形成顺顺利利,没有节外生枝才好。 ...... 原来二夫人陷害郑离不成,最先迁怒翠儿,将那丫头关在了府中一处偏僻无人的院落。水米不给,只派了两个年轻力健的婆子去看管。 此刻距翠儿被关已经是第二日,水米不沾,就算是个汉子也要掂量掂量,何况是个从没吃过什么大苦头的小丫鬟。 加上两个婆子不时打骂,尖酸刻薄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翠儿几度萌生求死的念头。错过才知自己多傻,芬儿每每劝自己不要和二夫人的院子走的太近,她还只当芬儿想使坏。现在想来,自己最可笑。 肚子咕噜噜乱响,翠儿又饥又渴,别说五谷粗粮,就是眼前有只耗子,她也能生吞了进去。 郑离和岳三娘推门打灯笼往里探看的时候,就见翠儿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墙角结网的蜘蛛。 “姑,姑娘!”翠儿又惊又喜,忘情之下往前冲,紧束她两手的绳索在惯性之下瞬间蹭破了她手背上的一层油皮儿。 翠儿虚弱的往地下一跪,头不要命似的往下砸:“姑娘宽宥,翠儿知道犯了大错,还请姑娘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救救翠儿吧!” 阿离虚扶一把,和芬儿合力将翠儿安置在墙角的草窠里。 她借着幽微的灯火环视一圈儿,柴房似的小屋子简陋至极,因为长久无人居住,所以充满了浓郁的霉味。这些霉菌滋生,很容易产生霉变,严重些,就会叫人不断出现幻象,分不清现实和虚无。 单看翠儿的精神头,郑离就能断定,对方已经出现了霉变之后中毒的症状。 芬儿带来的几块糕点瞬间被翠儿风卷残云的消灭掉,岳三娘用帕子捂着口鼻,嫌弃道:“大伯母怎么派了这样一个丫头给郑妹妹使唤?不但不忠心,且一点规矩没有,好不粗俗!” 嘴巴塞的满满登登的翠儿顿时僵硬下了动作,泪珠子噼里啪啦从眼眶里往下淌。 “翠儿知道对不住姑娘,可,可我并非诚心想要害姑娘,那日我醒来,二夫人就叫徐妈妈押着我去说话。我本嘴笨不会讲,但二夫人上来就叫院中婆子打了奴婢十个耳刮子,还威胁翠儿,若我不肯把脏水往姑娘身上泼,就叫我们一家子跟着陪葬。” 芬儿在一旁恨得直跺脚:“姑娘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就算二夫人使坏要陷害咱们姑娘,你大可以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翠儿面色又是惭愧,又是恐惧。 岳三娘冷笑一声:“只怕威胁还在其次,二夫人的手段不外乎那几个招数,一定许诺了你事后一笔大大的赏金,你见钱眼开,才昧着良心出来了主子。” 翠儿匍匐在地,羞臊的不能言语,只知道哭泣。 此时天际已经开始微微泛白,芬儿和淑芳都劝各家姑娘快些离开。郑离似笑非笑看着岳三娘,岳三娘皱皱眉头,从袖口中掏出个精致的青花小瓷瓶子,拇指大小,不知内中装了什么好东西。 瓶子缓缓被递到翠儿眼前。 翠儿吓得连连往后缩,视那瓷瓶为洪水猛兽,大约是想明白了什么,翠儿频频求饶:“两位姑娘,奴婢已经知错,再也不敢坑害主子,求姑娘给奴婢一条生路盛宠强欢。” 阿离轻轻安抚着翠儿:“你想偏了,虽然出了这档子事儿,可我心里不会怪你,只是......” 郑离接过岳三娘手里的瓷瓶,并将其塞进翠儿手心中:“为表忠心,你得帮我们做一件事。” 郑离附在翠儿耳畔呢喃数语,翠儿先是一惊,旋即露出胆怯之色,可待听完之后,又满脸的毅然。 站在一侧的岳三娘虽然好奇郑离怎么劝降了那丫头,可好面子的她可不会亲自开口过问。岳三娘永远是岳三娘,岳家的嫡孙女,整个青州最尊贵的女儿,她有她的骄傲,要不是一心为母亲扳倒小岳氏,岳三娘根本自贬身价,半夜出来跟郑离胡闹,装神弄鬼。 两个女孩子,一个生来就是天之骄女,一个生来就带着坎坷命运。 在这样一个即将到来的黎明前,竟意外和谐的握手成了伙伴。 ...... 次日清晨,岳家偏院儿里便闹腾开了,翠儿捂着肚子大喊大叫,要不是有铁链子拴着脚踝,她非在地上打滚儿不可。 看守的婆子初时根本没在意,但见翠儿开始大口大口往外吐黄水儿后,才感觉不妙,紧忙去找徐妈妈。 岳家的晦气事一桩连这一桩,若再死个丫头在家,那可真叫人窝火。 小岳氏立即叫徐妈妈将翠儿扔出府外自生自灭,倒是徐妈妈诡计多端。 “左右那丫头也是死路一条,夫人何不做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什么意思?” “夫人大可以对老爷说是郑小娘子下的毒,目的只为杀人灭口。左右那郑小娘子身上背的人命案也不止一件,加上这个又能何妨?” 小岳氏果然眼前一亮,冲着徐妈妈笑骂道:“亏你想的出来这主意,我瞧不错,就按照你说的去吩咐翠儿。” 徐妈妈涎着脸往前站了站,腰身躬的更深:“夫人......要翠儿拿命去一搏,只怕出的银子少了,她不肯!” “哼!”小岳氏叫徐妈妈从钱匣子里拿了四个五十两的银元宝:“你告诉翠儿,只要肯乖乖的应了,她家男女老少,但凡能喘气儿的,都可进府来做工,我绝不亏待。我记得她哥哥年下也快三十了,还没个正经的差事,等这次三爷进京选馆,就叫她哥哥做长随。” 徐妈妈奉承道:“要不怎么说,咱们家就属夫人最慈悲呢!奴婢代翠儿现在这儿谢夫人了。” 徐妈妈兴冲冲出了妙舞堂,二百两银子抵达翠儿手中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个银元宝。翠儿含着眼泪应下,并恳请徐妈妈将这银子转交给自己的父母。 徐妈妈怜惜的看着面黄肌瘦的翠儿:“二夫人也是无奈之举,不然哪里舍得你冒这样的险?说来说去,都是咱们的命不好,徐妈妈盼着你来世投胎个好人家,也不枉费二夫人一番良苦用心。” 翠儿闻听这话时,险些没将胆汁吐出来。 自己贪财不假,可终归到底是二夫人、徐妈妈两个害苦了自己。现在假惺惺就想用五十两银子买自己的命,亏她们想到出来! 翠儿心中发狠。 既然她们无情,也别怪自己无义。 ------------ 19 、造化 护卫重云将自己及几个兄弟听到见到的一一告诉给了彭晏,彭晏不觉哈哈大笑。 “老爷必是笑那位二夫人‘用心良苦’?”师爷笑眯眯的跟着凑趣。 彭晏却道:“何必笑那样目光浅薄的妇人?我是慨叹微之有个好女儿啊!你听听,小小年纪,在受辱之后能立即做出回应。先不说她这仇报能不能得报,只说郑离敢联合岳家三小姐出手,就值得老夫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彩’!皇后娘娘身边正缺这样一个精明细心的孩子,原本老夫还有几分担忧,现在看来,阿离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师爷内心不安:“可是老爷,万一娘娘嫌弃郑小娘子的出身?” “哎!你多虑了,皇后娘娘并不是那样的人,只要能为所用,娘娘从不计较那些面子上的文章。为今要紧的是先帮岳云那老匹夫把这案子结了。如此我才好带郑离进长安。” 师爷比划了个手势:“老爷可是要我们亲自出手?” 师爷的提议是最快捷而且实际的,然,就在彭晏开口前,他又忽然止住往下续接的话。 “不,咱们就耐心看看郑离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灵轮天印全文阅读。”彭晏捻须微笑:“若她真能走出眼前困境,我对将来咱们成事也就多了几分成算。” 师爷忙道:“可是大人,皇后娘娘那里一道一道的懿旨催着咱们呢!万一惹得皇后娘娘凤颜大怒......大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彭晏笑着缓缓摇头:“你不了解咱们娘娘,娘娘胸怀宽广,平易近人,一万个男子加起来也不及娘娘聪敏。说句不客气的,万岁爷要不会把权利放与娘娘,只怕朝堂早有异象。要知道,皇室的宗亲子孙并不在少数,太祖皇帝的儿子就有十七个,到了万岁爷这儿,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就两个。皇后娘娘常担忧,宗亲们的子嗣丰厚,又年轻力壮,对皇上和太子而言......并非好事。” 师爷忙道:“太子性情温良,待人礼遇有加,正是守城的明君之相。” 二人说话的时候,侍卫重云等早退了出去,彼时厅中无杂人。彭晏这才低声道:“温良也可以说成是木讷,彬彬有礼也可以说成是缺乏胆识。皇上近些年来摆明了更喜欢武贵妃生育的敬皇子,朝中反对皇后娘娘的人便极尽可能的贬斥太子。在我瞧着,太子的位置也就几年光景。” 师爷大惊,彭晏看了哈哈大笑:“你放心,武贵妃就算再年轻,再能生养,也永远坐不到太后的宝座上。” “这是何种缘故?”师爷不禁好奇。 “哼,没有武贵妃,皇上顶多就是伤感三四日。可要是没了皇后娘娘,朝堂必定生乱,西夷必定全势偷袭。” 徐师爷恍然,想明白后又难免替皇后感到不值:“皇上这样做怎么不叫人心寒?” “你也不用杞人忧天,别看武贵妃现在得意,老夫与你打赌,笑到最后的只能是咱们娘娘。”彭晏道:“未雨绸缪,你亲自去请郑小娘子来叙话。”师爷领命而去。 且说房氏用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将院子归置的井井有条,这次得公公的允诺,岳临诗夫妻俩也算是苦尽甘来。因东西实在不少,二十多位丫鬟婆子穿梭其中,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进了偏院也无人察觉。 阿离和萱姑姑两个迎面坐着,一人手里牵针,一个引线,正给小郑译做着夏季单布褂子。芬儿蹑手蹑脚走了进来,附在阿离耳畔悄声低语数句,萱姑姑便跟着皱眉头,心里微怏。 再见郑离连招呼也不和自己说一声,萱姑姑更加气闷。 那主仆俩才一出房间,萱姑姑就将手里尚未完成的小褂子“啪”的摔在床上。 乳娘抱着小郑译,冷眼瞧了瞧萱姑姑:“姑姑这是怎么了?没的拿少爷的褂子撒气做什么?这知道的是你手滑,失了分寸,不知道的......哼,还当你真心恼了咱们姑娘呢!” 萱姑姑破口道:“哪一个才是你的姑娘?不过给了你几口残羹,你便当菩萨似的供着。别忘了,当初买你进府,给你一口饭吃的是谁?还不是咱们夫人!” 奶娘早忍了萱姑姑多时,一样是奴才,谁还比谁尊贵了不成? “呦,姐姐这话可够呛人的!我是夫人买的不假,可要是没姑娘,咱们这些人还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呢!姐姐给我脸子瞧,我是不好说什么,谁叫我心甘情愿给郑家当奴才呢?可姐姐也别忘了,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争什么老大老二?不论大小都是姑娘和少爷的奴才。我是没把萱姐姐当外人,才有这样的话。若换了旁的,谁还理会她的生死呢!” 奶娘说完,也不等萱姑姑作何反应,起身抱了熟睡中的郑译进了内间屋,空留下一个萱姑姑哑口无言。 ...... 彭晏住的是岳府前院最大的一处轩馆,名字唤作青草堂,因整个院落种植了许多西域奇草紫珑而得名猪八戒重生记。 这种草白日看着青嫩,夜晚却忽然呈现亮紫色,一年四季只在春夏生长,虽然无花,却散发着一种浓郁的安神香,可使人平静焦躁,修身养性。晚秋时便会打子儿,结出一颗一颗芝麻大的小红豆,用来泡酒能医治惊悸之痛。 可惜紫珑名贵且难以移植,对中原气候很不适应。 岳家这一大片紫珑,可堪称是耗费巨资打造,自然,青草堂也只为接待府中的贵宾。上一任在此落榻的还是岳云的同门师兄,今翰林院掌院乔景峰。 芬儿在岳家的日子不算短,但来青草堂却是头一遭。各处惊心骇目的景致让人目不暇接,草香弥漫,芬儿兴奋的在郑离耳边偷偷道: “这位彭先生肯定来历不同寻常,否则老爷怎么肯把青草堂挪出来与他们住?” 芬儿远远就见台阶上站着几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忙冲阿里挤眉弄眼:“姑娘瞧见那几个丫鬟没?在咱们岳家,她几个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连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呢!” 郑离顺着芬儿揶揄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几个少女,只从侧面瞧便已经觉得心惊不已。或是妖娆妩媚,或是清纯娇俏,或是稳重端庄......这几个女孩子,单拿出来哪一个,也不逊色于岳家的诸位小姐。 大约猜中了岳云的用意,此时再看青草堂中的景致,便觉得少了风雅,多了些市侩。 郑离和芬儿噤口不言,不多时便被请进内堂,恰逢彭晏才与重云说完话,一见阿离便笑道:“好孩子,快来这儿坐。” 郑离待行了大礼,才捡了末位的一张四出头的官帽椅坐了。刚才在门口多瞧了几眼的少女立即端上香茗,彭晏便笑:“尝尝,这可不是岳府的东西,是今年才进贡的雀舌,最上等的湄潭翠芽。老夫总共只得了一包,从南带到北,今日是借了阿离的福气,冲了第二回。” 郑离虽然不懂茶道,但是这湄潭翠芽实在清香扑鼻,一根根隐毫稀见,色泽翠绿,栗香浓郁且伴有新鲜的花香。 彭晏留心郑离品茶的动作,不禁有些失望:“阿离,你父亲从没交你品茶之妙?” 阿离动作一顿,不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便只好硬着头皮勉强笑道:“过去倒是瞧过父亲和我们太太品茶论道,阿离愚钝,听的不是十分明白。” “微之糊涂!”彭晏大不赞同,“他自己就受出身的毒害,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也罢,好歹你年纪不大,从此时开始学也不算晚。” 彭晏面色和蔼:“老夫瞧得出,你是个聪明孩子,和你父亲当年一样惹人喜欢。只可惜他英年早逝,没福气看到阿离你的造化。” 郑离心下一紧,又是这个词。 彭先生频频伸出鱼饵,可究竟图自己身上什么呢? “先生赎阿离愚钝,并不知这造化是什么!” “哎,说起来,当年你父亲远赴长安赶考时颇得皇上和皇后的青睐。两位圣人也有心栽培于你,只可惜微之去的早,万岁爷听说此事后感伤不已。老夫有心将你举荐到皇后娘娘身边做事,也算是全了你父亲当年未了的心愿吧!” 彭晏正色:“皇后娘娘如今垂帘听政,身边正缺可心的人。老夫在娘娘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若开口相求,八成会准。” ************ ps:296个收藏,再来一点,再来一点,小荷今晚就加更呦!求各种票票,推荐票,pk票,评价票吼吼! ------------ 20、门锁 一入宫门深似海! 郑离这段日子虽然惴惴不安的活着,但进宫一事是想都不曾想过。 彭先生的目的已经清晰明了,唯独她弄不懂的是,对方大费周章,难道真的仅仅因为自己是郑微之的女儿? 她倒也不是自己贬低自己,但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先别管相貌上出众不出众,单看连骨架子都没长结实,彭先生也犯不着叫自己进宫去帮他争宠。何况,进宫的女人,就如同进了角斗场,自古以来就是九死一生,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更明白怎样活才对得起自己。 阿离淡笑:“世孙女打小没见过什么大的阵仗,只怕要辜负彭先生一番好心,若我在宫中招惹了贵人,自己受责罚尚且是小事,就怕还牵连了彭先生相妖全文阅读。所以说......还是不进宫的为好。况且,如今岳爷爷待我和弟弟阿译俨然亲生孙子孙女,我二人无以为报,只有衔环结草,在岳家以尽孝心。” 彭晏见郑离年纪小小,说话却滴水不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自己这个人选选的极好。 皇后并非一般寻常女子,皇上身体鼎盛那些年,谁也不敢插手**,可眼下得了准消息,千秋鼎盛之期已过,万岁爷夜夜惊悸,需靠浓浓的安神汤方好安眠。朝中新贵均是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娘娘在前朝的影响力也越发强大。 彭晏选择这个时候给皇后送人,最大的目的其实并不在自己,而是希望给娘娘架上一条得力的臂膀。 武贵妃漂亮是漂亮,但眼界太浅,只想着**争宠。 他的主子,一心只在前朝。 彭晏作势一叹:“你既然说到孝心,有件事老夫一定要说给你听。自古以来生恩大于养恩,何况你父亲养你十余年,也是掌上明珠一般。他的大仇你不能不报!” “彭先生说的阿离有些糊涂,父亲的大仇......莫非您是说那些江湖强盗?可岳爷爷说,朝廷早下令就绞杀了那伙人!” 彭晏冷笑:“不过几个替死鬼,只怕他们最后替谁而死都没闹明白!朝廷为掩人耳目,自然不会叫人深究。可老夫知道,微之的死并不简单。” 郑离暗中叹气,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出这具真身的父亲死得有些蹊跷。心甘情愿寄居在岳家,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岳家能遮挡住外面的风雨,至少等到自己有能力掌控命运。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阿离屈膝蹲下半截身子:“还望彭先生为郑离指点迷津,以报父亲在天之灵。” 彭晏抢身上前,结结实实扶起了郑离:“好孩子,你能明白老夫良苦用心就叫。当今天下能为你父亲申冤昭雪的,除了皇后娘娘再无旁人!老夫愿以举荐人的身份为你写一份奏折,他日进宫,你便以女官之姿陪伴皇后左右。孩子......你父亲亡故,家中又无长辈关照。将来就算岳大人有心抬举你,也要想想岳家这些金尊玉贵的女孩儿们,挑拣来挑拣去,最后剩下的才轮到你。再差一些,为了联合某些勋贵世家,将你作为礼物送出去也并非全然不能。” 阿离脸色苍白,“世孙女身份卑微,只要岳家不薄待弟弟阿译,将来如何......将来再说吧!” 郑离越是乖巧,彭晏越是心疼。 想微之当年,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文采斐然,何等的气宇轩昂,结果却落得个身首异处,死的不明不白。 彭晏已经多方打听到,郑家长子在国子监中并不出众,性情也多随了其母,冲动却又懦弱。小儿子郑译还是个婴儿,也不堪当重任,庶女郑离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彭晏相信,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定能唤起皇后娘娘对微之的怜惜之情。 爱屋及乌,郑离才好在宫中站稳脚跟。 彭晏并不心急,只叫郑离回去细细斟酌,待明天傍晚再答复他即可。 主仆俩一出青草堂,芬儿避开来往的婆子丫鬟,迫不及待的追问:“姑娘别不是真打算进宫吧?” 阿离苦笑,站在无人经过的小甬道上眺望前方,口中怅然道:“傻丫头,你还听不出来?如今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且看彭先生胜券在握的模样,大约岳家这桩命案破了,我便要跟着彭先生启程进京罢!” 芬儿闻听此话,顿生失落艳绝乡村最新章节。 她的爹娘都在岳家,是土生土长的家生子,从曾祖父那辈人开始就给岳家卖命。芬儿那些姑姑姨妈兜来转去,还是嫁给了岳家的奴才,儿女们也依旧是个奴才秧子。 芬儿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大约和她们一样,直到跟了郑姑娘,芬儿才敢奢想一下自己的前程。 也许有一天,自己借着姑娘的光儿,也成就一桩好姻缘呢? 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芬儿便常常羞红了脸不肯再提及。可今日,乍听彭先生的话,芬儿产生了一种慌乱不安的感觉。 郑姑娘进宫为官,丢下自己在岳家,就凭二夫人现在对她们主仆俩的恨,芬儿断定自己绝没什么好下场。 芬儿一路惶恐的跟着郑离回了房氏的院子,晚间休息,二人都辗转反侧,无人好眠。 天将至三更的时候,郑离才起了点睡意,忽然前院房氏的院子响起嘈杂的说话声。 郑离披衣起身,芬儿擎着一盏烛台替她引路,二人走到房门前,守夜的婆子已经敲了房门。 “郑姑娘,前院出了点岔子,大奶奶怕姑娘睡的不安心,就叫老奴几个在这儿守着。郑姑娘只管安心大胆的休息,不碍事!” 芬儿收到郑离的眼色,点点头,将房门开启了一条小缝儿往外探头。 远处天空一片通红,那是前院灯烛通明被生生被照出来的。且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更有狗吠不断。 “大奶奶院子里从不养猫啊狗啊的,那里来的犬吠?” 婆子缩缩脖子,嘿嘿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可不是用来看家护院的杂毛狗,是老爷每年秋季专门去狩猎时的好犬。晚间不知怎么的,老爷忽然说丢了件要紧的东西,叫外院大丫鬟秋歌领着人进后宅逐个院子查。” 芬儿不解的看着郑离:“老爷的东西,丢了也该在外院找啊?” 郑离心思一动,忙推来门缝问那婆子:“是单只找大奶奶这儿,还是余下各处都寻?” 婆子笑了:“自然都找,听说大丫头锦霞已经带了人亲自往二夫人的妙舞堂去了呢!” 郑离顾不得月夜寒冷,只披着那件单衣出了闺房直奔小院角门。芬儿和婆子不解其意,忙提着灯笼追来。 阿离凭记忆来到那张破败的漆黑色小门前。 不出郑离所料,那把精铁所制的链子并四开锁统统消失了踪影。 漆黑小门旧斑剥落,却没有强拆的迹象。 婆子讶然:“奇了,这锁头怎么还凭空不见了?熄灯前巡夜的时候,我还亲自瞧过,这小门锁的紧紧的!” “这扇门通往什么地方?”阿离问道。 “嗯......”婆子思忖片刻,“出了这扇小门一直往东走,就是大夫人现在所居的佛堂。” ************ ps:326个收藏,继续加油,今天的二更送上,感谢enigmayanxi的平安符,55555,上次还是子夜打赏的,说打赏榜上空荡荡的太凄惨了,所以给小荷填满了。这也是对小荷的一种肯定吧,成绩不是很理想,但终究还要用心码字,自己给自己加油,再次感谢支持小荷的读者们~~ ------------ 21、放血 这一晚本就不平静的岳家又添新风波。小佛堂里专心礼佛的大夫人忽然毫无先兆的昏倒在地,四肢频繁抽搐,模样是奄奄一息。 徐太医过府来瞧,只对岳云直摇头。 岳云不禁心凉了半截,从来温文儒雅的他一夜间老了十岁不止。二奶奶领着儿子女儿在小佛堂里给大夫人侍疾,屋子里虽然未有一嗓子哭闹,但低沉的气氛让所有人魂不守舍。 各院才折腾完搜检,又匆匆赶来探望大夫人我的霸道娇妻。其中小岳氏来的最晚,满头青丝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簇簇新的袍子连一个褶儿都不见,脖子上那串圆满硕大的珍珠项链尤为引人夺目。 那项链是小岳氏不久前过寿时,岳云送的礼物。据说还是上官家族一位姑太太的陪嫁之物,十分名贵,辗转就到了岳云手中。 众人都知,大夫人有一串个头相仿,但成色不及它的项链,原本也十分喜爱,后得知岳云的行为,便转送给了嫡亲儿媳。小岳氏每每戴着这串项链,总有打擂台的意思在其中。 换作平时也就罢了,可今日,大夫人尚在榻上生死未卜,小岳氏却还有兴致打扮,不禁激怒了岳云。 岳云不由分说,叫人强摘了小岳氏脖子上的项链,直接扔进了窗户外面的秋叶湖。 郑离从始至终看了个全场,虽然乖觉的不出一声,就站在房氏身后,但心里却飞速运转着。 她才在角门处发现门锁的蹊跷,怎么转眼间,佛堂里的大夫人就人事不省。 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郑离怎么也不会相信。 她缓缓看向屋子里围绕的人,将这些人的喜怒哀乐一一收进眼底。 大伯母谨慎胆小,而且眼看就要翻身做主,出去自立门户当个少奶奶,没有必要拿前程说笑。二奶奶更不会,大夫人在一天,她就有资本和小岳氏斗,不会傻得自毁长城。 那就是小岳氏? 郑离有些迟疑,小岳氏要是想谋害大夫人,这些年大把大把的机会,为何今日才发作?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恐怕她的嫌疑也该排除。 莫非和谋害壁画的是同一个凶手? 大夫人这一病,着实吓坏了不少人。头一个当属岳家二奶奶,大夫人是她亲婆婆,换句话说,没有大夫人在背后撑腰,二奶奶能不能斗过小岳氏还个未知数。 好在二奶奶虽然伤心,但大家闺秀出身惯有的稳重倒也没叫她失了分寸,章法有度的安排着大夫人的侍疾事宜。 房氏身为长媳责无旁贷,二人亲手侍奉羹汤药盏,更衣洗漱,把昏迷中的大夫人料理的干干净净,叫岳云也高看了她二人一眼。 余下诸多孙子孙女们,也有真心难过的,也有冷眼偷笑的,更有巴不得大夫人早登极乐,撒手人寰...... 岳五娘更是恨不得老天爷开心,赶紧收了大夫人去,他们三房才好鲤鱼翻身;与之相反,岳三娘哭的泪人儿一般,任凭谁拉谁劝也不肯离开大夫人所居的佛堂半步。 往日在人前总是八面玲珑的二奶奶,如今一面要盯着大夫人的动静,一面又要担心女儿哭坏了眼睛,正是左右为难。 房氏看在心里,便悄悄拉了郑离在侧:“你去劝劝三姑娘,虽然大夫人的病人人都急,可也别把她自己的一双眼睛沤坏了” 岳家二奶奶留心听到长嫂这样说,忙投来感激的目光:“大嫂......” 房氏心领神会,挽住二奶奶的手:“咱们妯娌俩哪里来哪些讲究?当下要紧的是婆婆的身体,需知道本朝的祖制,民间百姓倒也罢了,生活所迫,何尝就哪些讲究?唯独在朝为官的,家中父母亡逝,需丁忧二十七个月。” 房氏见二奶奶神情忽然肃然,讪讪一笑:“自然,弟妹是世家出身,这些门道比我更清楚明白,我也是班门弄斧罢了。” 二奶奶连连摆手:“嫂子千万别说这样客气的话,我为婆母一事忙的昏天暗地,二爷又不在身边,心里早没了主见佞妻最新章节。往日得用的心腹婆子们关键时刻也起不了大用处,竟无人能给一句半句警醒的话。倒是大嫂子......事事都肯为我着想!” 房氏是个敏感的性子,郑离瞧得分明,二奶奶这番话里有一半做戏的意味,偏偏大伯母眼圈一红,对二奶奶更加的推心置腹。 阿离心中叹气,转身出了内室往隔壁去看岳三娘。 不过半日的时间,岳三娘一张小脸就蜡黄蜡黄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口晃动的珠翠门帘,任凭她的丫头淑芳等怎么劝说,却始终不讲一句话。 岳三娘这样骇人的模样,把淑芳等吓得六神无主,忽见郑离进门,三四个顿时就将其围堵在了中间。 一个道:“郑姑娘,你快瞧瞧我们姑娘吧,凭我们怎么问也不开口。大伙儿又不敢去烦二奶奶!” 又有人哭求:“奶奶若是知道我们没好生照顾姑娘,非丢了我们去庄子上受苦!” 郑离一笑:“你们姑娘这是心病,不难治,且叫我俩说几句私房话。” 淑芳等有些犹豫不定。 芬儿便推了为首的淑芳往门外走,一面走一面不忘念叨:“好姐姐,你们几个熬的!才大奶奶叫人煮了粳米红枣粥,我悄悄叫人给你们留了些,只怕这会儿还热着呢!” 芬儿一手拉一个,淑芳等也只好半推半就出了房门。 静室安谧,郑离移步上前,轻轻唤了声“三姐姐”。 岳三娘纹丝不动,不但没有反应,脸色还越加的恐怖。 就像...... 就像没了魂儿的人偶娃娃。 不妙! 郑离赶忙抬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扯下一支珠钗,抓住毫无知觉的岳三娘,当机立断将细如蜂刺的针尖扎在了岳三娘的十宣穴上。 “嘶!”岳三娘一痛,总算捡回了一条魂儿,痴痴地看着挤压自己手指的郑离。 血珠顺着掌心往下流淌,不多时就染红了岳三娘的裙袂,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带着微微的腥气。 “好险,三姐姐若是再耽搁些,只怕用放血的法子就不管用了。”郑离用帕子包好了珠花,妥善放在袖口中。“三姐姐别怪我多事,要妹妹瞧,三姐姐别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吧?” 岳三娘惊魂未定,喘了好久才能回应郑离。 “我昨晚上看见什锦了!” 岳三娘唯恐郑离不信,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我自己也明白,这种话说出来,有一多半的人会不屑。可我眼睛瞧得真切,就是什锦死时穿的那身衣裳,一张脸惨白,与我对视的时候......” 岳三娘捂着脸不敢再回想。 郑离轻抚其肩膀:“我相信三姐姐的话。其实那日在花房我就感到事情蹊跷。壁画畏避什锦如蛇蝎,还专门求了符咒去镇压什锦的亡魂。可听彭先生说,壁画死的时候,头上插的珠钗都是什锦生前的珍藏。” 岳三娘大骇,拉着郑离怎么也不肯松开。 “一定是,一定是什锦不肯罢休,回来找我们报仇的。” ------------ 22、分析 岳三娘把郑离当成了救命稻草,一五一十说了昨晚惊见。 原来这些天为给岳临诗、岳临墨道喜的人摩肩接踵,众人为讨好岳云,没少花心思在送礼方面上。岳云见内中有一盆极好的玉石盆景,雕刻的是八仙过海图样,吟诗行侠的吕洞宾、倒骑毛驴的张果老、隐迹修道的曹国舅、振靴踏歌的蓝采和......正各显神通,逞雄镇海,悠然地遨游在万顷碧波之中破天领域。 大雍开国太祖皇帝是个小道士出身,打下天下后便在长安修建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道观。公主们眼下也流行带发出家,等享受了几年香火后,便可风风光光还俗出嫁。不但在娘家地位崇高,而且更得皇室的看重。 而今皇后娘娘则崇尚佛教,每逢初一十五,皇后便要将西明寺的主持请进宫讲授佛法。 大夫人好佛善道,与涌泉寺的济慈师傅、玄女观的师太相交深厚,岳云一收到那八仙过海的玉石盆景,立即想到了大夫人。 偏巧岳三娘近来夜间常有梦魇,大夫人最喜欢这个孙女,转手就把盆景送了岳三娘,希望压一压作祟的邪物。 岳三娘连夜过来请安鸣谢,谁知道就在离着小佛堂没多远的地方,猛然抬眼,就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正是早死了的什锦。 岳三娘当时差点没喊出来,等定睛再去瞧,那鬼早没了影子。 她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可一进去就看见几个丫鬟围着昏倒的祖母,岳三娘联想到刚才所见,心中笃定是什锦的冤魂带着满腔怨气来复仇的。 “三姐姐也不想想,大夫人理佛吃斋,那个什锦就算是个冤鬼,也该去寻害她性命的人,犯不着来给大夫人添堵。况且......三姐姐看见的究竟是什么还两说呢!” 岳三娘忙问何故:“郑妹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那日还没到花房时,翠儿也说看见个模模糊糊雪白的影子,除了没分辨清是不是什锦,余下的话和三姐姐所描述几乎一致。”郑离道:“她对壁画下的是死手,而且手段惨残忍无道,令人发指。然而到了大夫人这里却只是用了毒......三姐姐就不觉得奇怪?” 岳三娘立即陷入沉思,她将郑离的话翻来覆去斟酌,良久才忐忑的看着对方:“妹妹的意思是,什锦的目的其实不在祖母身上?” 郑离微微颔首:“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什锦是人是鬼,是生还是死暂且未知,岳家大宅中受害的人越多,咱们得到的信息就越多,抓她一个现形的机会就更大!刚才三姐姐说你和她交面而过,可看清那影子往什么方向而去?” 岳三娘细细回想一遍,却只能摇摇头:“当时吓了我一个半死,回神过来的时候,那鬼影早没了踪迹。现在阿离妹妹这样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祖母住的小佛堂平日鲜少有人来往,我看见那影子的时候,只有三条路可走,往西是妹妹住的跨院,往东便是后花园的白翠亭,我打母亲那里来,便占了第三条路。” 郑离脑海中立即想到自己角门处那把不翼而飞的四开锁。 她身上汗毛乍竖,头皮儿有些发麻。 并不是郑离惧怕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想到自己处境堪危。 要是她没猜错,岳三娘口中的鬼影八成就是从自己院子里的角门全身而退的。四开锁不见踪影,她和芬儿、守夜婆子去验看时,凶手甚至没来得及上锁。 更糟糕的是,自己当时验锁的行为保不准已经落在了凶徒的眼中,以凶徒杀害小厮、壁画的手段,为防止自己走漏风声,会不会将自己设定为下一个被害对象呢? “阿离可是想到了什么?” 郑离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与岳三娘,只好转移话题:“姐姐说其中一条小路通往白翠亭?” “不错!” “过了白翠亭,可不就是......”郑离欲言又止,岳三娘恍然大悟,恨恨道:“是二夫人的妙舞堂驭血神州。了不得!敢情是她!不行,我要告诉祖父去!” 郑离一把扯住岳三娘的手腕:“姐姐糊涂了,这件事别说只是你一时晃眼看见的,算不得真,就说二夫人的本事,只反咬你一个危言耸听,诬陷之罪,岳爷爷就能因此厌弃了你。” 小岳氏确实有这样的本事,她要没两下子,岳家内宅在这些年也不会一分为二,斗的凶狠。 俩人正悄声密语着,外面淑芳行色匆匆跑了进来。 “姑娘,老爷刚刚叫管家往京城送信,说是吩咐二爷立即回青州给大夫人侍疾。” 岳三娘面如土色:“阿离妹妹,你听听!真是不想什么偏偏就要来什么,我母亲前不久才与我悄悄说,父亲的上峰赏识他,有意提拔他进崇文馆担任要职。万一父亲真被召唤回来......” 岳三娘话音到此,觉得自己有些激动,忙改口解释:“阿离妹妹千万别误会我一番苦心,祖母病了,我比任何人都心焦,却也不愿意交父亲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我自己人小言轻,此刻便是急死了,也是枉然。” 夏夜将至,本是清爽舒心的当下,闻听岳三娘短短数句轻语,却只叫人说不出的抑郁。 郑离淡淡一笑:“三姐姐宽心,我想岳爷爷叫人往京中送信,必定有深思熟虑。姐姐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先看看大夫人的病情。归根结底,只要大夫人平平安安,姐姐担心的事情便都可一一消散。” 当下,岳三娘越听越觉得郑离说话在情在理,对这个郑家小妹更是大为改观,只觉得比至亲的兄妹们还要贴心。 她立即挽了郑离一并去内室,二奶奶看见两个小姑娘这样好,不由得感激房氏用心,妯娌俩空前团结在了一处。 大夫人这一病,岳府的欢庆活动自然告一段落。 岳临诗、岳临墨两兄弟原本要进京的事宜也就此被耽搁下来,向朝廷报了假,与岳家交好的那位徐太医用了几次针,大夫人都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连小岳氏也坐不住了凳子,亲自跑来侍疾。 一晃过了三四日,彭晏前来辞行。他虽说没有按照约定为岳云找到府内的真凶,但岳云也不好指责什么。毕竟彭晏是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奉旨进京,在岳家耽搁的时间久,不但对彭晏没有好处,就连岳云也要跟着吃牵连。 临行前,彭晏又打发人来问郑离的心意。郑离婉言谢绝,实在叫彭晏好生失望。 岳云闻听此消息,不禁露出几日来少有的笑意,更对管家道:“阿离这孩子随了她父亲,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今后多加留意,别叫府里那些下作的奴才欺负了她,告诉众人,郑姑娘如同咱们家嫡出的小姐是一样的。谁敢苛待她,别怪我翻脸无情。” 管家心下骇然,家中嫡出的小姐只三娘子一个,也最得老爷看重,管家身为心腹,早就得知,老爷有意将三娘送进宫预备遴选。 太子爷今年也有十七了,身边虽说有几个良娣,可终究不及太子妃体面。 三姑娘的年岁相当,相貌没的说,身份上更是青州知府的嫡孙女,关键......老爷是皇后娘娘的人,这遴选的胜算就更大些。 现如今听老爷要把郑小娘子当成嫡出的孙女看待,由不得岳管家多心。 ************** ps:收藏涨到373啦,亲们给力啊!盼着今晚有望再加更一章!闪身码字去!小黑屋,我来也! ------------ 23、夫妻 京城岳临书收到家中急信,一得知母亲重病昏迷不醒,急的连夜去上峰那里告了罪,第二日长安城门一开,岳临书便带着几个亲信快马加鞭往青州而来,期间不过两三日功夫,马竟跑死了数匹放开朕的奸臣。 二奶奶一见丈夫便有了主心骨,先是拉着岳临书好一番哭诉,等夫妻二人缓和情绪,才在管家的恭迎下去见了岳云。 岳云看着相貌与大夫人最为相似的嫡子,心中不免亏欠。 “我也知道,你此番急匆匆回来为你母亲侍疾,怕要丢了很大一个前程。这一点,为父对不住你,只是你母亲平生最惦记的人莫过于你这个儿子,眼瞅着她性命堪忧,我不能不为她着想。” 岳临书少有才学,娶的更是京中世家女子为妻,在岳云眼中,大儿子和小儿子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岳临书来的重要。 耽误儿子此番升迁,岳云心中有愧,免不了要帮着周旋。 “不过你且放心,彭晏彭大人恰逢进京面圣,此人非池中之物,少不得要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我在其面前说了不少你的好话,来日你回长安,频频去拜访,与你前程总有助益。” 岳临书面色白净,丝毫看不出三十余岁的年纪,他闻听父亲的话,不由拱手苦笑一声:“父亲为我操劳,儿子不敢不听,只是当下儿子全无别的心思,只想着叫母亲平安无事才好。” 岳云暗暗点头,又叮嘱了一番,才打发他往后宅去。 晚间,三兄弟碰了面,岳临墨不愿意搭理兄长,倒是岳临诗拉着弟弟安慰了几句。 岳临书十分感激:“这些日子偏劳了大哥大嫂,小弟感激不尽。大哥本要进京选馆,可眼下因为母亲的病......” 岳临诗正了脸色,“可见二弟说这话就是见外了。难道母亲不是我的母亲?你能舍弃京中升迁的机会,心甘情愿的回来为母亲侍疾,我这个当大哥又怎么好自私自利?” 岳临书细心的审度了这个庶兄的神情,看不出话中真假,也只好转移话题。 “听闻大嫂收养了郑微之的一对儿女?” 岳临诗颔首微笑:“父亲拿的主意,小的倒不打紧,只那大些的女孩子十分乖巧伶俐,父亲甚是喜欢,如今叫家里当正经小姐一般对待。二弟知道,我和你嫂子一直盼望有个孩子,前些年几个通房小妾都不中用,心也就渐渐死了。又想她们终归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没的耽误了人家的青春,陆陆续续也都散了。眼下忽然有个聪明漂亮的女儿,你大嫂的心境也开朗了许多。” 岳临诗这样几句话,全然推翻了岳临书原本的劝说。 晚间回至自己的小院,岳临书不免抱怨妻子,怎么不早把郑家兄妹在府里的光景告诉他,使的他险些在大哥面前讨了不自在。 二奶奶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乐姨娘卸妆,听见丈夫的抱怨,头也不回道:“芝麻大点的事儿,也值得你训斥我两句?敢情京城里老爷做久了,连自己怎么发迹起来也忘了。” 岳临书忙笑着上前,接过乐姨娘手中的象牙梳子,从铜镜中看妻子:“数月不见,你这脾气可半点没变。我也不过就是随便说两句,夫人千万别放在心上。” 二奶奶余怒未消反更盛,一把夺过丈夫手中的梳子往旁边的首饰匣子里摔去,怒色道:“我怎么敢当‘夫人’二字,这些年外人都当我日子过的光鲜,丈夫为官,儿女又争气,可谁想过这一辈子寡妇生活?你早早答应我,一定给我挣个诰命回来,也叫我凤冠霞帔的在青州城里走一遭。可你瞧瞧......” 二奶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小岳氏凭什么对我趾高气昂,还不是公公给她请了个诰命?” 被晾在一侧的乐姨娘大气不敢出,岳临书面色尴尬,赶紧挥手命其出去嬉农记。 “我心知对不起你,可你不是不清楚。”岳临书道:“太子司议郎这官职听着体面,但却不知,我这些年连太子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每月的俸禄还不够自己开销,倒要叫家里与母亲贴补。” 二奶奶忙擦了泪水:“那你怎么还敢回家来?虽然说婆婆情况不好,但我全心全意伺候,未必不能叫婆婆病愈。你眼下要紧的是怎么进了崇文馆。” 岳临书拦住妻子瘦弱的肩膀:“正因为我有心进崇文馆,此刻才不能会报假回青州。” 见二奶奶狐疑的打量自己,岳临诗笑道:“此次升迁并非一帆风顺,上峰焦大人虽属意于我,但左丞相一直想把他的女婿安插进崇文馆,太子自己又偏向太傅大人的弟弟,两虎相争,我此时插进去,不但得罪了两方,还处处不讨好。” 二奶奶是世家女,心境开阔不比那些小家碧玉。 丈夫一说明缘由,她便领会了全部:“你的意思是,想要做那得利的渔翁?” 岳临哈大笑:“只要进了崇文馆,我便有信心叫太子重用我。届时别说给你求一个夫人的封号,就是叫咱们女儿进宫为太子妃......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岳二奶奶眼前一亮,立即温柔小心起来:“二爷别是哄我呢吧?” 眼看妻子柔情蜜意,小心翼翼的模样,岳临书不觉心动。 二奶奶虽然三是有余,可保养不赖,又有那句话说的在理:这远的香,近的臭。数月不见妻子,岳临书如何能不想? 他一个翻身就将妻子压在身下,芙蓉帐暖度春宵,耳鬓厮磨至天明...... 他们也不过就是个凡人罢了。 次日早起,二奶奶将丈夫带回来的东西一分为二,明显厚重的那份送了房氏的院子,轻巧的那份就给了三房。 大丫鬟淑晚亲自捧着一方砚台匣子去给见郑离,不想这么早,自家三姑娘却在。 淑晚有些惊讶,她可没料到两位小姐好的一个人似的。自己进来时,三姑娘正和郑小娘子挤在一处说悄悄话呢! 淑晚一面胡乱猜测,一面将二奶奶所送之物呈现给两位姑娘瞧。 岳三娘见多识广,诧异道:“这是京城荣墨斋赫赫有名的稠香墨,等闲的也要三百两银子一方,端看妹妹这一块......”岳三娘摸了摸,又拿在鼻子尖前轻嗅一番,断定是个好东西。 郑离哪里敢收,淑晚便笑:“郑姑娘也太客气了,连老爷都说,您和家里嫡出的小姐是一样的,我们二爷头一回见你,若不拿出点好东西,哪里就好意思呢!” 岳三娘将稠香墨塞给郑离:“你收着,暂且打发了淑晚出去,咱们还有要紧的事情商量呢!” 淑晚眉梢一跳,有心问问三姑娘口中那要紧的事情是什么,可待一想自家三姑娘的脾气与二奶奶有一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淑晚知情知趣的就要告辞,郑离却叫住了她。 “淑晚姐姐留步,我心里有件事很是好奇,还请淑晚姐姐解疑才好!” ***************** ps:收藏405,yes!晚上八点还有第二更,大家等小荷呦,么么哒! ------------ 24、香炉(400收藏) 屋子里点的是百合香,很是芬芳,淑晚记得二奶奶有一阵子也喜欢这种熏香,家里是常备的,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就被打进了冷宫一般,不但不准自己屋里熏点,就连丫鬟们往日进进出出,谁身上沾染上了百合的香气,二奶奶也要大发雷霆。 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不敢再碰。 刚才她进屋的时候还在犯愁呢,这待会儿回去伺候二奶奶,还要费事换件衣裳才好。 郑离见淑晚瞅着自己案上摆的小香炉出神,便使一眼神给岳三娘。 岳三娘点点头,笑与淑晚道:“郑妹妹不是外人,她既有话要问你,你也别含糊,直说就是。” 淑晚回神呆呆看了岳三娘片刻,才屈膝做应。 郑离笑笑:“淑晚姐姐也不用多心,我只是好奇你与壁画有什么仇怨,我初进府那日,你们俩在花丛中似乎闹的很不愉快?小丫头们尚且不知壁画的死讯,可你身为二奶奶的心腹,不可能没有听说。而今壁画死的不明不白,我闲来无事和三姐姐提及此,正巧问问你解惑。” 淑晚有些不安的瞥了岳三娘:“两位姑娘明鉴,我和壁画是有些口角纷争,但绝不到要其性命的地步。况且......况且那日我不过是为一个好姊妹出出气,赶巧就叫郑姑娘给撞见了。” 岳三娘冷哼:“赶巧?我看你是存心给母亲抹黑!母亲在家里一番好名声,都是叫你们这群刁奴给带累坏的,依着我的意思,也不用再问什么,拿了你去告诉母亲,看母亲怎么收拾!” 郑离听得出岳三娘这是威吓的话,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倒也相得益彰。 看淑晚吓得小脸煞白,郑离便知目的达成了一半。 “淑晚姐姐还不快说!究竟是什么缘故?万一真和你没有瓜葛,来日壁画的死被人疑心到你头上,三姐姐也好为你求情!” 淑晚闷着头,讷讷道:“不是奴婢不肯说,而是不敢讲。奴婢刚才提到的那个好姊妹,其实,其实就是早去了的什锦。” 岳三娘手骤然一紧,将上好的丝绸裙子抓坏了好几道金线。 “什锦姐姐大我三岁,一个庄子上长大的,小时候常在一处玩。奴婢才进府时,什锦姐姐已经在大爷院子里站稳了脚跟,时常送我些好吃的好用的。奴婢是个知恩图报的,什锦姐姐死后,我哭了整一宿,又怕二奶奶生气,就不敢叫人知道。可我心里恨壁画对什锦姐姐使坏,我,我便寻了机会就找她的不自在。左右......” 淑晚不敢再说,只拿眼睛偷瞄岳三娘。 郑离笑着替她往下说:“左右二房和三房早就是水火不容,你就算做的再过火,也只会叫二奶奶觉得你忠心耿耿,不但不会怪罪,反而认定你是个好的?” 淑晚羞得无法言语,更加不敢再偷瞄岳三娘嬉农记最新章节。 此刻,岳三娘早被二人的话语打的心中惊雷阵阵。 家里这一切可怕的凶杀案都是在什锦死后才一一发生,连涌泉寺的济慈师太都和祖母说,岳府阴气太重,恐怕有阴魂作祟。现在想来,莫非自己那晚撞见的其实就是什锦? 岳三娘两脚一缩抬离地面,害怕的微微蜷着身子。 郑离淡淡瞧了她一眼,继而又问淑晚内情。 淑晚见今日若不详实的招了,只怕两位小姑奶奶都不会叫自己活着出院门,她一面恼恨自己多事,非要在二奶奶面前讨这倒霉的差事;一面咒骂郑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想来想去,这件事告诉归告诉,但总要先把自己从里面摘了出去。 淑晚便道:“三爷一直喜欢什锦,三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三爷就时常背地里弄了三奶奶的金银首饰给什锦。壁画眼热,没少在三奶奶面前作践什锦,三奶奶为除心头大患,便怂恿壁画去在岳家传那些风言风语,诋毁什锦的名节。” 岳三娘悄悄冲郑离招招手,小声道:“这个我也有所耳闻,据说什锦死后,二夫人带着徐妈妈去清点她的屋子,首饰匣里好多金银珠翠,有些还是祖父赏的呢!” 郑离似乎有些明白什锦为何会成为整个事件的中心疑点了。 典型的小姐身子丫鬟命。 男人们待她越好,她就越招女人的嫉恨。内宅中的女人们,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况且,什锦招惹的男人还不是一个两个,父子两代同为一个女人反目,其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郑离打发了淑晚,又叫岳三娘将今日所听之事保密。 “阿离妹妹放心,我可不像五娘似的,芝麻大点的小事都往外讲。”三娘一脸信誓旦旦,又约好晚上一并去瞧大夫人,才领着淑芳等离开。 如今郑离身边只剩下了一个芬儿,房氏曾提出过再把枣儿拨过来与她使,都被阿离婉言谢绝。芬儿一时间骤然成长了不少,屋里屋外,她俨然第一大丫头。 这会儿她才送了岳三娘回来,就看见姑娘端详着小香炉左瞧右瞧。 芬儿“扑哧”一笑:“外面两个小丫头觑着翠儿的位置没人顶,都心思活跃着呢,这不,为了巴结姑娘,特意给你熏点上了这百合香。姑娘别说,倒还真是有些清香的味道,虽然不比大奶奶房里的浓梅香,却很配姑娘的人品。” 芬儿上前斟了一盅茶,郑离腾手接过,问道:“刚才我瞧淑晚盯着这香炉的眼神有些奇怪,你找个时间去打听打听,二房平日点的是什么香!” 芬儿不假思索道:“这倒也不用去打听,姑娘若问它,我却是知道些的。咱们家每年都有从宫中赏赐下来的甘松香,老爷自己不用,都给了大夫人。可大夫人专心礼佛,小佛堂通常只点一种旃檀枷罗香,那些赏赐便悉数给了二奶奶。二夫人因为这件事不知和老爷闹过几回,可一次没得手。渐渐地,咱们也都知道,大夫人虽然不理世事,但没人敢不尊敬。” 郑离暗笑自己多心,便将此事作罢扔在一旁。时值正午,大家吃过了午饭便一一散去,天气渐渐炎热,小丫鬟们见大奶奶和二奶奶都在小佛堂侍疾,宅子里无人镇守,便三三两两躲了起来偷懒。 郑离估算着时间,将近未时一刻,她才起身和芬儿提着食盒往偏院来。 *********** ps:438个收藏,哈哈,稳步攀升中,大家给了小荷写作的信心呢!二更送上, ------------ 25、惊风 她主仆二人专挑偏僻的小径走,一路上但见远远处有人影,她们便急忙回避。好在偏院少有人往来,这一路倒也不惊险。 待到立定在一扇油桐色的小门前,芬儿才将食盒交给郑离,见姑娘微微颔首,便抬手去叩门。 不多时,一个老迈的婆子将门开启一道小缝,门吱呀呀发出刺耳的响声,婆子眯着眼,见是她主仆俩,警惕的探出头左右张望一番,总无人在周围逗留,她才小心翼翼地侧身让她二人进来盛宠强欢最新章节。 “多谢妈妈网开一面。”芬儿笑着将预备好的碎银子塞进婆子手中,婆子板着脸,看也不看,只冷冰冰让她二人快些,免得叫外面发现,自己则像幽灵般,再次悄无声息的隐身进了隔壁的屋子。 ...... 被关押许久的翠儿看着摆满地面的食物,眼神怔怔。 有她爱吃的蒸饼,酱肉,红薯饼,香妃酥......翠儿不禁哽咽:“我那样陷害姑娘,现在想想,连畜生也不如。” 郑离捡了一张尚带余温的红薯饼给她:“悔恨的话等将来再讲也不迟,眼下先怎么度过这要紧的难关。我这两日琢磨,你被发配到这此不闻不问,多半是因为二夫人无暇顾及,可万一等到她腾出功夫来收拾,你的下场只怕比任何人都惨。” 翠儿赶忙放下手里的食物:“姑娘那日和三姑娘嘱咐我的话,翠儿一时也不敢忘,可老爷总不叫人来传唤我,我就是想要翻供,却也没机会。” 郑离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眼下不叫你,总有重新传你的一天。我先问你几句话,你不准隐瞒,老老实实告诉了我。” 翠儿忙不迭点头。 “那日你我三人一起去花房,虽然分开两路走,但花房就那么大的地方,总不至于失去了你的踪影!偏芬儿如何喊你,都不见你的人影,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翠儿听闻此话,开始支支吾吾有些躲闪。 郑离冷笑着起身,“你不便说,我也不用没趣儿的再追问。只是将来二夫人怎么作践你,阿弥陀佛,你千万别再侥幸我回去搭救。” 郑离转身就走,翠儿猛然往前一扑,抱住郑离的腿不肯撒手。 她身后的锁链哐啷啷发出一阵阵闷响,连日被铁链拴着,翠儿的脚踝已经开始有溃烂现象,刚才用力之下,割开的伤口更深。 郑离有些心软,便顿住了脚步。 “姑娘,都是翠儿猪油蒙了心,分不清好歹,叫姑娘为我伤心。其实,其实那日我怕的很。走到花房外我就瞅见那道鬼影,说给姑娘和芬儿听,你们俩只不相信。”翠儿羞愧的低下头,继而道:“当时姑娘提出分开找,你打发我自己提着灯笼,却和芬儿一道,我埋怨姑娘偏心,就熄灭了灯笼躲在一棵大芭蕉树后面偷懒。可是......” 翠儿的肩膀开始有些颤抖,郑离立即追问:“你又瞧见了什么?” 翠儿睁着惊恐的眼睛,痴望郑离:“我在黑暗之中看见了徐妈妈的女儿青岚,就离着姑娘没几步站着,只是她前面有几盆大叶雀梅挡着,姑娘没发现。姑娘查看壁画尸体的时候,青岚是想对你施歹意的,我当时又急又怕,只好冲出来尖叫吓跑她。” 郑离闻听之下不觉骇然! 自己身处险境却还不自知。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翠儿像做戏一样又惊又吼;怪不得自己总觉得花房中什么地方透着古怪。 她忙将翠儿扶起,反施加一大礼,慌的翠儿不知怎么躲开才好。 郑离毅然道:“你放心,只要我在岳家一日,总要救你出水火。守门的两个婆子我已经用心打点过,你有什么不妥只管叫她们传话给我就是。我会悄悄叫人送金疮药来,你且耐性静候两日。” 翠儿顿时心安,又将郑离带来的食物风卷残云般吞咽下去,这才恋恋不舍的瞧着姑娘出门。 郑离满怀心事回了房氏的院子,萱姑姑早守在门口,一见她主仆忙跑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抱怨佞妻全文阅读。 “姑娘可知我们都找疯了?你倒好,一声知会也懒得告诉我们,要是译哥儿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怎么有脸去面对老爷夫人!” 萱姑姑的态度实在可气,狰狞的面孔几乎滴出血来。 芬儿见萱姑姑几乎没把指头点在姑娘的鼻子尖儿上,气的一甩手扇了过去,正打在萱姑姑的掌背上。 “萱姑姑是姑娘身边的老人儿,怎么还这么不着调,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先别说姑娘只是出去走走散心,就算有什么,那也没必要与你一个奴才报备。大奶奶都舍不得训斥我们姑娘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芬儿是气坏了,往日从不说狠话的她,小嘴吐珠子似的,一个字一个字都砸在萱姑姑的脸上。 萱姑姑羞臊难当,郑离便轻声道:“好了,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吵在一处算什么?”她有心维护芬儿,又与萱姑姑道:“芬儿年纪小,不懂事,怎么萱姑姑也不知轻重?就算心里对我有不满,好歹进了屋子再说不迟,闹的大伯母还以为咱们怎么了呢!” 那些午睡睡醒的小丫头们挤着脑袋偷偷往这边观瞧,见郑离打量她们,又都吓得四窜乱逃。 萱姑姑没抖起威风,反被埋怨,不免讪讪:“姑娘进去瞧瞧吧,二少爷不知怎么,身子烫的紧。” 郑离心下惊慌,推开萱姑姑大步进门。 厢房中,乳娘抱着郑译焦急的来回踱步,看着襁褓中通红的小脸,乳娘一颗心几乎碎了。她把二少爷当成自己亲生的一半照顾,眼下孩子得病,好比割掉了乳娘心口的一块肉。 “姑娘,姑娘你快瞧,二少爷不知怎么了,额头烫的很。”乳娘一见郑离,立即有了主心骨,忙将襁褓推给她瞧。 郑译白净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白胖胖的肉颊温度十分高。小鼻子呼吸缓慢,两眼紧闭,连耳朵都跟着烫手。 郑离用手一贴便知不妙,忙叫芬儿去请房氏,好在徐太医来为大夫人复诊,听闻情况,也随着来瞧。 这位徐太医原是太医院掌院,医术十分高明,可惜近些年皇后与武贵妃倾轧十分厉害,徐太医是个精明的,不愿意搅进这是非中,加上他确实上了年纪,便就势请辞回乡养老。 大夫人昏迷以来,都是徐太医亲自问药,岳云也不敢相信别人。 徐太医号了脉象,笑与房氏道:“受了惊风,不碍事,老朽开个方子,叫小厮们去抓药,小少爷年纪还小,吃两三剂怕也就好了。” 房氏万分感激,又叫果儿去选四样点心做礼。郑离看着徐太医慢慢收拾药箱子,便开口问道:“敢问徐太医,这惊风是什么风?才午间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发起了高烧?” 徐太医笑笑:“所谓惊风,便是邪风。时值换季,难免有些不妥。老朽观瞧,小少爷从娘胎中生下来就弱,体质比照一般孩童逊色许多。慢说是惊风,就是温度变化大些,怕也要叫小少爷受些罪。姑娘放心,用了老朽的药,小少爷不出半月自然就好了。” 房氏在一旁解释:“徐太医医术高明,在青州首屈一指,阿离放心,译哥儿会平安无事的。” ************ ps:点击率为毛总是在百位数字徘徊呢?5555555555,好悲桑,不过收藏倒是渐长,471个收,五百加更呦!谢谢00唯一00的平安符,也祝大家平平安安呦!昨儿又地震了,我晚上要保持警惕性啊! ------------ 26、退烧 徐太医的药果然有效,才吃了一剂,郑译的小脸蛋就渐渐消散了红晕,耳朵也不热了,鼻息节奏顿挫,不似刚刚。 房氏见无大碍,心里惦记去看大夫人,便嘱咐人细心照看,自己先去了小佛堂。萱姑姑因为心中不安,更不敢往前凑,厢房中一时就只剩下了郑离、乳娘和芬儿。 阿离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抱着郑译,时不时用手背贴在弟弟的额头上试温度。徐太医的药虽然苦,但郑译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老样子,不苦不闹,煎汤苦药送下,郑译也不过就是哼哼两声,眼皮子也不睁,叫所有疼惜他的人更感可怜。 药香暖人,却寒心。 “译哥儿是你亲自照顾的,没人比你更清楚他的身体。你每每告诉我,译哥儿吃的好,穿的暖,虽然不哭不闹,却叫人十分省心。说句不客气的,自从译哥儿出生,我就没见他病过,今日闹的这样大,难道不蹊跷?” 乳娘十分羞愧,忙解释:“也怪我大意了,想着姑娘时常说,小孩子常常抱出去晒太阳,骨头才能长得结实。奴婢是粗鄙之人,从不懂那些门道,却只相信姑娘的话。这不,今儿午后太阳足,我和萱姑姑便兴冲冲冲带了小少爷往净池那边闲逛。这一路上也不见小少爷怎样,唯独......” 乳娘有些疑惑,有些不安,她压低声音道:“唯独在白翠亭的时候撞见了一位姐儿,姑娘也知道,除了侍奉小少爷,我是从不往外走动的,认识的人也少,萱姑姑倒是有些眼熟,说那姐儿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岚。” 郑离声音急切:“你是说,你们撞见了青岚?那她可曾碰过阿译?” 乳娘连忙摆头:“小少爷是姑娘的至亲,也是奴婢的依靠,那丫头虽说十分和蔼,抬手要抱小少爷,可我怎么敢把小少爷交给一个陌生人呢?况且,白翠亭三面环水,她要是一失手,我万死莫辞,根本不敢叫外人碰。” “这么说,你虽然看到了青岚,但是她始终没和阿译有近距离的接触?” 乳娘唯恐郑离不信,指天画地,甚至用她那个早不知流落何方的孩子起誓。 郑离心知乳娘秉性,忙拉下她的手道:“别怪我多心,有几句话我得嘱咐你,岳家二夫人对我有些偏见,那位青岚姑娘又是她的心腹,咱们少不得要提防几分。你没在大奶奶面前提及刚才的话,大约心中也存了疑惑。可咱们细想想,平日无病无灾,怎么碰见了那个叫青岚的丫头,回来就起了高烧?” 乳娘有些害怕,当初预备做乳娘时,介绍她进郑家上工的牙婆便说了一些内宅争斗与她听。乳娘还当是戏文里才有这些事情,不成想自己还没把小少爷抚养大,就硬碰硬的撞上这种倒霉事。 “姑娘,要不要找个机会和大奶奶提一提?” “不!”郑离斩钉截铁道:“这些也只是咱们的怀疑,算不得数。好在阿译无事,你今后多留心些就是,别再叫二夫人身边的人靠近。” 郑离又等乳娘给郑译喂了奶方起身离开,走到门帘子前,忽而又止住了步子,在乳娘诧异的目光下,郑离抽出袖口中雪白的帕子,用郑译用过的药碗内围抹了一圈。 帕子上立时沾满了药渍,甚至染透了帕子上那朵绣工精美的百合花。 乳娘心思一动,立即把自己的那条干净的找了出来:“姑娘先拿我这条应付应付,别人不问也就罢了,若有管闲事的,姑娘就把这条照着她脸上一摔,看还敢不敢小觑咱们主仆几个绝品透视。” 郑离笑而不语,将两条帕子一左一右分别塞进袖口,悄步出了厢房。守在门外的芬儿立即贴附过来:“姑娘叫我在门口盯着,倒是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像是二夫人身边的丫头青缨,见了我转身就跑,姑娘说,她不是心中有鬼,还能是什么?” 小岳氏身边的丫鬟喜欢用“青”字点缀,这些青字辈的丫鬟走在岳府后宅,少不得带了些趾高气昂。要说旁人见她们就躲还好理解,可换而处之,必定有所古怪。 “姑娘,要不要托人去打听打听?” “不必,这件事我心里自有计较。”郑离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将那条沾染上药渍的手帕给她瞧:“叫你哥哥出府,在青州城找个医术高明,却声名不显的大夫,瞧瞧这药有什么古怪。” 芬儿忙看四周,不见有疑心的人,方道:“姑娘是怀疑药里掺了东西?”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郑离冷笑:“译哥儿的病来的古怪蹊跷,去的也是古怪蹊跷,就算是太上老君的仙丹,那也要几个时辰后才能看出效果。依我看,不是徐太医的药有奇效,就是早有人在煎药的时候动了手脚。” 芬儿不解:“这又是下药,又是解药,闹的是哪一出?” 这件事别是姑娘自己多心弄错了吧?她有些不敢开口询问,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最接近事实真相。 郑离不知芬儿心中的念头,轻推了她一把:“先去打听要紧,切记,要避着人。” 芬儿点头应下,自去找她在岳府当门房的哥哥不提。 阿离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正房,又叫平日不大重用的两个小丫头看守在外。自从听了翠儿的那番话之后,她就有些警惕,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郑离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暗处盯着自己,待查找一圈儿后,留给她的总是失望和徒劳。 前世时,邻居家有个顽童,养了几只小仓鼠,每每要拿着细红绳拴在仓鼠的脖子上,可怜的小动物若不按照顽童的线路走,必定要被勒紧喉咙,随时都有毙命的危险。 此刻,郑离感同深受。 岳家的案件虽然看起来和自己毫无瓜葛,可她早被卷进其中,甚至有可能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不过她倒是不后悔自己对彭先生的婉拒。 不进宫,自己尚且有一条生路,进了宫,别人便为刀俎,自己则是鱼肉。 郑离猛然起身抽出桌案上的纸笔,研好墨汁,思忖片刻,才将心中的线索一一着墨其上。 岳家小厮、壁画、鬼影、青岚...... 前三者都指向已经死去的什锦,而翠儿口中意图对自己不轨的青岚,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二夫人就不怕这样明目张胆的加害自己,万一被岳爷爷查出来,她也在难辞其咎? 又或者壁画就是二夫人指派人杀害的,而自己撞见了那神仙局,在不知情下险些丧命,幸而被翠儿的一声尖叫挽救。 郑离渐渐地将“什锦”和“二夫人”两人的名字连在一处,试图从中看出点端倪。 ********** ps:感谢袖子的香囊,嘿嘿,收藏数字达到了493,破500晚上加更呦!小荷会一直刷新到十二点!么么哒 ------------ 27、献粥(500收藏) 郑离从没见过什锦,但对她的大名却如雷贯耳。郑离相信,小岳氏一定恨死了什锦,不为别的,就为岳爷爷那样宠爱一个丫鬟;就为三爷岳临墨肯为什锦顶撞生母。 红颜祸水,小岳氏出手杀了什锦,倒也不难解释。 然而后面怪事就一桩连着一桩,一件接着一件,而且每一桩、每一件似乎都是奔着给什锦报仇而去。小岳氏是断然不会给什锦报仇的,鬼神之说又不可信,那这幕后的主使又是何方神圣呢? 郑离想的入神,连过了多久也未尝察觉,待到两腿站的酸软,夕阳开始偏落,她方回过神来。 阿离转身去花桌前斟茶,茶壶中早没了热水,只剩下凉冰冰涩口的冷茶。 她倒不在乎,痛饮了两杯,扭头回去收拾书案时,心头一震。 刚刚还在红木桌上的那张纸竟然不翼而飞。 郑离抢步上前翻找,空空然,叫人不禁生出一股冷汗。她仰头往书桌正上方的房梁观瞧,自己住的是正房,屋脊高大,不留心观察,上面就算躲了什么人也不会被察觉。 阿离绕着房梁转了足足三圈,也没看见一只蚂蚁。 可刚刚自己就对背着书案,要是有人翻出窗外逃逸,她一定会听见动静。外面的暖风将纸张吹走更是无稽之谈,要知道她刚刚还压着一块芙蓉石镇纸,凭它什么妖风邪风,也吹不走。 “宵小之辈,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有胆子在姑奶奶房里装神弄鬼,没胆子跳出来让我见见。”郑离站在原地冷哼,声音大不不小,听着就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某人的警语。 院子外倦鸟归林,前头房氏侍疾归来,整个院落又开始热闹起来。 郑离孤身站立许久,直到松儿来请她往房氏那里用晚饭,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闺房。 当初房氏为郑离布置这小小的香闺时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一个箱子,一串幔帐,都是房氏自己出嫁时候压箱底的东西。为这,松儿和果儿才那样心中不忿。 因为郑离的年纪不大,所用之物都精致小巧,最大的物件也不过就是那张楠木垂花柱拔步床。待屋中没了小主人,安静许久后,倚在拔步床四五步远的地方,一个方方正正的藤条小筐忽然从内而外被打开,一道黑色影子快如闪电般腾空跃出。 黑影在屋中站定,小心翼翼将藤条小筐原封不动摆好,不急不慌的将手中的宣纸折好放进怀中最妥善的地方。 “宵小之辈?”黑影有些羞恼的冷冷一哼,又撇撇嘴,方从窗口销声匿迹。 ...... 用过晚饭,岳临诗邀房氏和阿离一并到湖边散步,阿离觑着大伯母绯红的脸颊,哪里肯去做搅局的,便借口身体不适请了辞。岳三娘倒是要来寻她说话,偏巧二爷要考校四少爷功课,二奶奶怕儿子被罚,便叫岳三娘偷偷提点着不得空来。 岳三娘近来可真是把郑离当成了知己闺蜜,她怕阿离误会,还特意叫了丫鬟淑芳来送新摘下来的杨梅。这小半筐杨梅个个都有鹌鹑蛋那么大,红的发紫,甜汁外挂,甚是诱人。 五月的杨梅虽然不稀罕,但像这么硕大红润的还是少有。 郑离叫人匀了一碟给大伯母送去,一碟拿去膳房预备作粥,还剩下满满的一个小瓷碗,她都散给了房氏院子里的丫鬟们双极修灵。 平日这样金贵的水果可轮不到小丫头们品尝,今日忽而得这样的好事,大家暗中纷纷称赞郑家小娘子厚道,不藏私心。 果儿和枣儿因为房氏的心腹,得到的自然更多,可却没几句中听的好话。倒是一开始就不待见郑离的松儿,这段日子倒而消停许多,没了那些捻酸带刺的话。 夜灯初上,岳云愁眉不展的枯坐在书房,几个丫鬟守在门外,一个个你瞧我我瞧你,谁也不敢进去搭话。 都知道大夫人这一昏迷,叫老爷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老爷心情不愉,她们便成了出气筒。什锦姐姐还在的时候,尚且有个人敢顶撞说几句明白话,可自从什锦姐姐去后,大家连提这个名字也不敢提。 屋子内传来岳云沉郁的叫唤声:“上茶。” 几个小丫头缩着肩膀,眼皮子都不敢抬。 大丫头秋歌和锦霞二人僵白着脸,正腿肚子发软时,门外进来个婆子,臂腕上还挎着个不小的食盒。 秋歌眼前一亮,她认得这婆子,此人是大奶奶院子里苗妈妈,为人勤快,嘴巴又甜,侍奉那些大丫鬟们勤谨,众人都喜欢与之相处。 “苗妈妈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大爷、大奶奶有话回禀老爷?” 苗妈妈笑着摇头,眼睛往岳云的书房瞄了瞄,这才指着自己臂腕上的食盒小声道:“郑姑娘叫厨房炖了杨梅绿豆粥,想着老爷若还没用夜宵,就请秋歌姑娘帮帮忙!” 秋歌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偷声闷笑:“你们院子里那位郑姑娘倒也是个能人,这才来岳家几日?就知道老爷喜欢吃这口,也罢,她想求什么,苗妈妈就讲出来,我心里也好有个底。能帮自然帮,太过为难的......” 苗妈妈连忙道:“不为难不为难,秋歌姑娘在咱们老爷的院子里是手可通天的主儿,还有什么你办不到的?” 苗妈妈顺势附在秋歌耳畔低语数句,秋歌听罢一抿嘴:“我当什么呢,原来就为这个。不过我倒是好奇,据说那个叫翠儿的小蹄子红口白牙的污蔑郑姑娘,怎么郑姑娘不恼,还要救她?” 苗妈妈讪讪一笑:“这个我可就不懂了,咱们只负责送话而已。” 秋歌将食盒中的青花缠枝莲花碗小心捧,粥还温温的,不冷不热。她一瞥眼,见食盒下层还贴心的放着四样小菜,碟子只比婴儿巴掌大些,十分精致。 秋歌了然的一笑,索性也不抢攻,只慧黠的看着苗妈妈:“这位郑姑娘可事事都想到了,既然这样,苗妈妈就和我一道进去吧,免得老爷问起,我还得费心解释。” 苗妈妈脸色一红,赔笑着紧跟了秋歌进书房大门。 岳云久等茶水不来,正要发火,忽瞅见秋歌端着小碗进来:“拿的是什么?” 秋歌忙笑道:“晚上的菜有些油腻,老爷食欲不开,正好吃点杨梅绿豆粥,不仅清热解毒,还可健脾开胃,老爷用来最好。” 苗妈妈低着头将四样小菜一一摆在岳云面前:有用虾子和秋油拌的腐干丝,鲜香美味;有甜酒沁润过的嫩嫩海蜇丝儿,干脆筋道;还有冒着黄油的腌蛋和鲜而脆的酱黄瓜。 这四样平日里哪一道也入不得岳云的青眼,可这会儿他确确实实是饿了,再看那非红即绿是搭配,更引人食欲大增。 岳云痛吃了一回,四样小菜一点不剩方作罢:“你也是个有心的,明儿还按着这个做,叫大厨房时常煨着热粥,万一大夫人醒来,也好滋补滋补。” ------------ 28、求情 秋歌下意识在心底长出一口气,幸好幸好,今天要没郑小娘子这一碗杨梅绿豆粥,只怕老爷的火气没处撒,她们一干在门外伺候的丫鬟都要遭殃。 念及人家的好处,秋歌便笑与岳云道:“老爷喜欢就好,不过奴婢可不敢邀功。这粥和几样小菜都是郑小娘子孝敬的,如此看来倒合老爷的胃口。” 岳云很是诧异的看着秋歌后面的陌生婆子:“你是郑姑娘打发来的?” 苗妈妈是房氏院子里的二等婆子,轻易没机会往前院来,在苗妈妈这样人的眼里,能近身伺候老爷那简直就是天大的荣宠。她此刻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头也不敢抬,只忙顾着回话:“是,三姑娘才送了郑姑娘一小筐杨梅,郑姑娘便叫人做了夜宵送来孝敬老爷。” 岳云捻须微笑:“我没看错那孩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三娘也不错,知道疼惜妹妹。”他便叫秋歌将自己得的两套新书分送给阿离、三娘。 岳云又问了郑离近几日的饮食起居,苗妈妈觑了秋歌一眼,秋歌背着岳云忙向她颔首点头。苗妈妈便道:“大奶奶待郑姑娘仿佛亲生一般,自然不会委屈,就是几个小丫头刚刚提拔上来,使唤起来不如用旧的人顺手。” 秋歌见岳云面无表情,忙赔笑:“奴婢还算是麻利的,可当年刚升做老爷身边一等大丫鬟时,也战战兢兢大半年才理清了条理。奴婢听说,眼下郑姑娘身边就剩下了一个芬儿,能瞻前便不能顾后,十分棘手。” 岳云何等聪明,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立即明白了郑离此番送粥的初衷。 岳云心生不悦,将茶盅往桌上一搁:“连主子都敢出卖,就该被乱棍打死。怎么,二夫人还没处置了那丫头?” 秋歌不敢再耍小聪明:“回老爷,二夫人的意思是家中下人们多有风言风语,这个时候处置翠儿,恐怕会引得大家不安。赎奴婢说句公道话,翠儿虽然不好,但郑姑娘心底纯善,将来未必不能感怀她。这会儿大夫人还在昏迷,佛祖保佑固然不假,可若能多做善事,也未尝不是救醒大夫人的一个好法子。” 岳云听闻此话,神情一凛,深觉有几分道理。 “叫济慈师太再点两盏平安灯,务必保佑大夫人平平安安。” “那翠儿......” 岳云不耐烦似的摆摆手:“押回去凭她主子发落吧。” 苗妈妈心中大喜,连忙告退跑回去给郑离报喜。 等二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翠儿人都应被架回了郑离的偏院。这可把二夫人气的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人是她吩咐绑的,现在就算要放,也该是她做决定,断没有越过自己的道理。 徐妈妈赶紧去前院打听消息,闻知是郑离使的诡,连忙跑回来报信。 “这个小蹄子,专门来和我作对似的!”二夫人咬着牙根骂道:“那双眼睛就时时刻刻透着不老实,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她这年纪还小呢,要是再大几岁,你说......” 徐妈妈吓得赶紧截住:“夫人千万别乱想,郑小娘子再怎么闹腾,也都是老爷的徒孙,乱了辈分,那是要招来青州学子们的耻笑的。” 二夫人冷森森一笑:“咱们老爷还惧怕这个吗?当初一个什锦把他迷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连亲生儿子也都不肯顾惜。佛爷保佑,好在那个什锦是个短命鬼,不然家里的风波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 二夫人强压怒火,治好道:“人都已经送回去了,这下再去找麻烦,老爷肯定责难咱们,现在想想,翠儿闹的要死要活的时候,怕就是郑离在背后指使的,可恼咱们还白白花费了二百两银子混在法师世界全文阅读。不过这些都不要紧,眼下姐姐昏迷不醒,也几乎没把老爷的心一并带去......” 话里话外的醋酸味让徐妈妈讪然,“夫人好歹忍耐些,依着老奴看,大夫人也就是这二三日的光景,连徐太医这样的能人都束手无策,老爷便再难过,又能如何?” 几句话叫二夫人瞬间眉开眼笑:“你说的不错,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自乱阵脚。你叫青岚那丫头带着上好的金疮药去瞧瞧翠儿,就说我的话,知道她受了委屈,来日她‘用心’在郑姑娘身前照应,我不会亏待她和她的家人。” 徐妈妈忙答应了下去,果真就去取了家里最好的金疮药,不但如此,徐妈妈做主还叫女儿青岚带了两包子上好的糕点。 青岚看着手中大包小包的物件,十分为难:“二夫人也是,怎么不派给别人去?要是翠儿已经把我供出去,我岂不是自投罗网?妈也是,别人不敢劝,怎么你不说说?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女儿落难?” 徐妈妈不等青岚说完,扬着厚实的巴掌就往女儿脊背上猛拍:“你还敢说!我也险些被你连累到。那晚要不是翠儿喊的及时,你就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到那会儿,就算你娘我在二夫人面前有再大的面子,也不过一个杖毙的下场。” 青岚有些不服气,将包裹往旁边一扔,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徐妈妈看着越大越有主意的女儿。 这孩子早早没了爹,小小年纪就跟着自己进府服侍二夫人。下人们见她是二夫人的心腹,便都捧着青岚,时间久了,竟然让这丫头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徐妈妈每每要提点几句,就惹来女儿的一阵冷眼,渐渐的,徐妈妈也就不敢再提了。 要不是青岚这次差点就弄出人命,徐妈妈还不知事情弄了如斯地步。 她叹口气,将地上的两个点心包和药包捡起:“我也明白,你年纪也大了,越发想攀个高枝去!可我生是二夫人的人,死是二夫人的鬼,你做了我的女儿也是命,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奴才。要紧的时候,我也只得去保二夫人,顾忌不上你了。东西我另打发个小丫头去,等明儿二夫人闲的时候,我就求个恩典,把你放出去另配人家便是。” 青岚瞪圆了眼睛看徐妈妈,徐妈妈狠下心肠,挎着包袱便出门,对后面急切喊叫她的女儿红耳不闻。 母女俩动静闹腾不小,许多人在门口围观,其中青岚的一个小姐妹名唤青缨,撵了那些小丫头和看热闹的婆子,反身紧锁房门。 “你就不能拿软和话先哄哄徐妈妈?”青缨没好气的埋怨:“我要是你,别说只是送个金疮药,就是派了我去服侍郑小娘子,又能怎么样呢?你这么一个大聪明人难道还看不出来?老爷心里喜欢郑小娘子,不然怎么叫府里都拿她当嫡出的小姐一眼对待?” 青岚不觉冷笑:“什么嫡出的小姐!她也配!不过就是枝头的麻雀变了凤凰而已。” 那晚在花房,若没翠儿阻拦,她或许就真动了杀心。 青缨见这竟是个榆木疙瘩,便故意气她:“那人家好歹也不是个凡鸟,总比我们这些贱如蝼蚁的丫头强百倍。你不愿意去伺候,我去和二夫人说,下回有这差事,就派了我去也是一样的。” 青岚就适合激将法,青缨如此一说,她偏来了执拗劲儿,拔腿就去寻徐妈妈。说来也巧,徐妈妈自己正坐在园子里的大青石头上生闷气,包袱还原封不动的摆在一旁。 青岚抓起东西就走,徐妈妈唤了几句“回来”,青岚始终不应很快消失在了青石小路的尽头。 ------------ 29、苏醒 青岚来势汹汹,可一到房氏院子的门口,心底不免有些发虚。 她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刚刚又被自己的亲娘一吓,少不得要胡思乱想。恰逢枣儿从外面办事回来,远远瞧见她便笑:“你怎么得空往我们这里来走一遭?手里拿了什么好东西?” 青岚顺势就将包袱往枣儿怀里一丢:“正好,你把这个给翠儿吧,就说是二夫人赏她的,叫她好生养病,来日方长,今后受重用得大任的日子在后头呢!” 枣儿好悬没接住,待看清包袱里是什么后,便笑:“二夫人给翠儿那丫头的?她还真是有福气,难怪郑小娘子看她哪里都好,还和大奶奶求了金疮药,专门医治她的伤呢邪虫神!” 青岚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开始打听:“那个郑小娘子很喜欢翠儿?” “这个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不过我悄悄和你说......”枣儿趴在青岚耳畔道:“我们都说,翠儿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住了郑小娘子,所以如今才老实的跟个哈巴狗似的。” 青岚更慌,莫非真叫自己猜中了,郑离早发现当日花房中自己藏身暗处? 她忽而想起刚刚青缨与自己说的那些:老爷什么都肯依着郑小娘子,万一耳根子一软,她岂不是要遭殃? 翠儿不过红口白牙的诬陷了郑小娘子,其结果就是如此凄惨;自己当时可是要害对方性命的,万一被查出,她哪里就还有活路了? 青岚脸色一阵黑一阵白,撒腿就往回跑,留下枣儿抱着东西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枣儿耸耸肩,将东西送去了偏院。大夫才给译哥儿号过脉息趁着大伙儿都围着郑译转的时候,枣儿进了内室,将青岚的来意一一说明,且将包袱中的点心、金疮药摆在桌案上。 这下子,屋子里的人都不动了,睁着眼睛看那两个个头不算小的包袱。 阿离拈了装着金疮药的小瓷瓶淡淡一笑:“送药的人呢?怎么也不请进来吃口茶?” 枣儿不明所以,只跟着赔笑:“谁说不是呢,我也这么招呼青岚的,可就像后面有什么追她似的。不过这也难怪,青岚是二夫人身边头等得意的人,妙舞堂里的琐事又多,姑娘就算好心留她,她也不敢托大。” 阿离点点头,谢过枣儿,又叫芬儿抓了一把铜钱塞给对方。 枣儿拿着意外之财兴冲冲出了偏院,可没走多远,就又悄悄折返回了偏院门口。 等了小片刻,就见郑离的小丫头怀里夹着自己刚刚送去的点心包袱,一股脑儿都埋在了角门附近的大榆树下。那丫头还小心翼翼用脚踩实了松土,直至半点端倪也分辨不出,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枣儿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屋中,果儿正在给房氏做中秋时要穿的斗篷。 听是她进门,眼皮子微微轻抬,“把汤给大奶奶送去了?” 枣儿怏怏的“嗯”了一声,似乎听出了她的不快,果儿放下手中针线瞧着枣儿: “怎么没精打采的?可是大夫人的病情又不好了?” “没有,还昏迷着呢,”枣儿盘腿坐在了床上把刚才的事情说与了果儿听,又好奇道:“那天家宴回来我就看出来了,郑小娘子是在二夫人面前吃了大亏,不然没那样糟糕的脸色。再有,翠儿遍体鳞伤的回来,你不觉得蹊跷?” 果儿没好气看她:“这有什么蹊跷的!你要好奇,不如想想究竟是什么人杀了那些小厮和壁画来的有用。” “阿弥陀佛!千万别说这个,吓也吓死我了。”枣儿捂着胸口瞪眼:“都说他们是生前得罪了什锦,什锦化作厉鬼出来报仇的。好在我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不然肯定日夜睡不着觉。” 果儿不妨被这句话惊到,手中不留意,针尖戳破了手指,血珠顿时喷涌。 枣儿见果儿脸色不好,心下后悔不迭:“我怎么忘了,原本什锦在偏院里住着的时候,你们俩倒是一个屋子的。”不说还不打紧,枣儿偏讲到人心痛处一品小农民最新章节。果儿做活的好心情消失的干干净净,扔下这些东西出门便不知去向。 枣儿讪讪坐了半晌,又觉得自己并无过错,便轻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别看现在狂傲,今后有的受呢!” ...... 这一晚,小佛堂终于传来好消息,昏迷许久的大夫人幽幽转醒,虽然还不能说话,可在众人眼中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身为亲生子的二爷岳临书当即便落了泪,跪在床头前拉着大夫人的手哽咽不止。 大夫人脸色苍白,却仍旧不失娟秀之美,她强抬起手,轻抚儿子的额头,又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丈夫岳云。 岳云忙道:“孩子知道你身体不好,千里奔波而回,也是他一片孝心。如今你什么也不要想,养好身体才是要紧的。” 大夫人嘴巴张了又张,大约是想说什么,但连日的昏迷使得这个坚强倔强的女子根本发不出半个字音。岳云心疼的直皱眉,说了几样,大夫人都不肯点头,反而有焦躁的神色。 众人便胡乱猜测起来,可惜都不能叫大夫人满意。 这时郑离站在床榻几步开外的地方,正当大伙儿一筹莫展,她却留心到大夫人竭尽全力的用眼角余光扫着摆在内室里的小佛桌。 那天大夫人出事,众人一窝蜂涌进小佛堂的时候,郑离就惊讶于大夫人礼佛之心是何等的虔诚。这小佛堂显然不是随随便便的居所,外间正室供着金身锻造的西方三圣: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佛桌下摆了娇粉葱茏的鲜花翠枝,各色鲜果每日必要更换,除了檀香,屋中就多用一种皇家寺院里盛行的名贵香种,旃檀枷罗香。 如果说妙舞堂是小岳氏的天下,这间佛堂就是大夫人的安身避难之所。 她虽然口不能言,但心里未必不明白这病来自何方。 郑离的目光也顺着那方向落在佛桌上,迟疑半晌,才背着人悄悄拉了岳三娘。 “大夫人怎么老是瞧那佛桌?是不是想要什么东西和这个有关?” 岳三娘先是茫然的怔了片刻,继而心下一敞亮,忙道:“妹妹这几句话可叫我茅塞顿开了,险些忘了要紧的事。” 岳三娘再也顾不上郑离,推了众人往里挤,小岳氏被她推了个踉跄,颇有些不满瞪眼: “三姑娘的规矩哪儿去了,也该收收她往日的娇蛮性子,省的来日嫁了人家给咱们老爷丢脸。” 女儿被一个姨娘训斥,岳临书顿时冷了脸。 三爷从小就有些惧怕这个嫡出的兄长,此刻忙在身后拉二夫人的衣襟,嘴皮子微动。 “侄女还小,母亲说这些干嘛,伤了大家的和气。” 岳临墨有自己的小算盘,母亲再向着自己,她终究也不过就是个姨娘。万一大夫人一蹬腿归了西,他们兄弟仨就得老老实实在家丁忧,岳临墨没沾到大夫人的光,也不想蹭了一身霉气,白白丢了将要到手的官职。 岳临墨越想越觉得自己大度通情理,甚至抬手还想要摸摸岳三娘的头发,以示自己的和蔼。 怎知岳三娘丝毫不领情,桀骜的将头一扭偏身过去,叫岳临墨手僵硬在半空,十分尴尬。 “三娘,你!”岳云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忙又止住话语,静看孙女的举动。 ------------ 30、命格 “祖母可是想见什么人?” 大夫人急切地眨了眨眼睛,众人心下一喜,岳云忙推孙女:“三娘,你快问,夫人要见何人?” 岳三娘很是激动,手却更加小心翼翼指着不远处的小佛台:“祖母刚刚用力瞧那个,是不是想见的人与这个有关?” 大夫人嘴角微翕,释然之情流露与表情之中。 岳云已然明了一切,他懊恼自己怎么还没个小孩子想的周全,妻子一心礼佛,这等要紧时刻,想见的自然也是她最信赖之人。 岳云忙与大管家娘子道:“快去请济慈师太。” 大管家娘子脸色微变,脚步扎根在地上般,迟讷的令岳云几乎横眉怒目。大管家娘子好悬回过神来,赶在岳云雷霆之怒前连忙道:“回禀老爷,济慈师太早已经到了。眼下正在大花厅候着呢!” 不少人心生疑惑,济慈师太来的未免太巧了些。 少顷,一名四十出头的女尼轻移步进了小佛堂,单看年纪和气度,郑离便已猜到,这人多半就是青州城首屈一指的涌泉寺住持济慈师太。 “阿弥陀佛,老尼今早见大夫人供奉的平安灯明明烁烁,便知檀越有变,老尼果然来的正是时候。” 除了郑离,众人不疑有他绝世武皇全文阅读。实在是济慈师太在青州城的名声太过煊赫,有些神魔附体的灵通。 岳云忙道:“夫人一醒便急着要见师太,可是这病还有什么反复?” 济慈师太莞尔一笑:“岳大人不必惊慌,大夫人诚心礼佛,是我佛门下一等一的虔诚心,佛祖自然会保佑她长命百岁。只是......” 济慈师太掐指做推算的模样,话语迟疑:“只是老尼为大夫人占卜了一签。” “是上上签?” 济慈师太苦笑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夫人这签非但不是上上,反而是下下的凶签。” 众人哗然,且面色各异。有真心惶恐的,有茫然无措的,更有幸灾乐祸的...... 济慈师太将诸人表情一一尽收眼底,这才徐徐道:“不过岳大人也不必惊慌,老尼已经想到了善解的法子,夫人痊愈也不过指日可待。” 岳云是聪明人,立即叫了管家娘子从账房支取五百两银子。 “岳家上下的一点心意,只要师太肯救夫人性命,本官愿为菩萨重塑金身,以报恩情。” 病榻上的大夫人眼圈湿润,看着岳云的眼神也渐渐有了变化。小岳氏将此尽收眼底,心中有了恐惧,面色自然而然流露出了阴霾。 郑离却是心下一乐。 这位济慈师太着实是个会投机的人,徐太医每日来观察病情,问诊烹药,连续数日,才挽救回大夫人一条性命,转眼间却成了济慈师太的功劳。 一盏平安灯,竟可抵千金药方。 济慈师太又道:“老尼有句不中听的话要说与岳大人,府中多灾多难,实属犯了阴人忌讳。这小佛堂虽有金光护体,菩萨保佑,却架不住大夫人底子虚弱,三更月上,难免就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趁机作乱。如今并不是没有根治的法子,大夫人是四月初八的寿日,命中五行缺水,运势在面西坐北。大人不妨在府中西北方向寻个水运极旺盛的女子,代了大夫人去修行。九九八十一个月,满了期限,自然叫夫人力劫了平生所有大难。” 几个晚辈不免倒抽一口冷气,济慈师太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她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要用一个女孩子近七年的光阴来陪葬,未免说不过去。 大伙儿敢怒不敢言,便偷眼去瞄岳云。 岳云紧锁浓眉,片刻才道:“岳府西南角就是临诗的院子。” 岳临诗赶紧给妻子使眼色,房氏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请大管家拿来了自己院中小丫鬟们的卖身契。 那卖身契上都标着生辰八字,况且,有济慈师太这样的神人,就算没有又有什么打紧的? 大管家颠颠跑来,两手呈上府中花名册并一张张卖身契:“老爷,大爷和大奶奶院子中伺候的丫头一共十二个,三个一等的,五个二等的,余下还有四个给了郑小娘子使唤,至今仍旧挂在大奶奶的名下。” 岳云轻轻颔首,将十二个人的卖身契悉数交到济慈师太手中。师太接过薄薄的纸张,先是唏嘘不已,眉头紧锁,待要仔细搜寻的时候,二夫人小岳氏忽然呛着嗓子,不怀好意的开口了。 “敢问济慈师太,你所说五行多水的女子,可一定是要岳府的奴婢丫头?” 济慈师太不解小岳氏话中隐意,脱口便道:“佛祖面前生而平等,何来丫鬟奴婢之分?只要于大夫人有益即可。” 郑离心道不好,忙要往后退步驭血神州最新章节。岂知小岳氏根本不叫她得这样的机会,白菜芯儿似的指头已经伸向了郑离的方向。 “郑小娘子也该算进是大奶奶的院中人,岳家与你这样大的恩惠,想必郑小娘子肯定不愿看见大夫人缠绵病榻,心里也是肯伸一把手搭救的。” 房氏脸色大变,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急急道:“老爷,阿离她还小......” 岳临诗忙将妻子的袖子拽住,尴尬的冲岳云解释:“我们全听父亲做主。” 房氏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济慈师太说的是七年时间,不是七个月,更不是七天,就算郑离还小,可七年之后,她还怎么嫁人? 这岂不是要耽误人家孩子一辈子的前途? 况且,打小就被送进尼姑庵里修行,将来哪个大户人家肯要这样的儿媳?哪家供的起这样的“女菩萨”。 房氏见丈夫这样冷漠无情,不禁悲从心来。 郑离却静静地拉住了房氏的手,轻声道:“大伯母别为我担心,若真能救下大夫人,我便在涌泉寺住上八十一个月又能如何!” 岳临诗便笑:“还是阿离通情达理,况且,她命中属什么还是个未知数,我们杞人忧天未免过早。” 岳云见三人商量妥当,十分欢喜,待郑离更加的和颜悦色。 屋中众人心思各异,济慈师太“刷刷”翻动卖身契和八字的法帖,足足看了两遍,不觉十分失望。 小岳氏比她更焦急,忙问:“师太寻到可心的了?” “阿弥陀佛,只怕这五行多水的少女并不在大奶奶院中。” 徐妈妈匆匆忙打外面跑进来,手中捧着的纸单子几次险些滑落。“师太帮瞧瞧,这是郑小娘子的生辰八字,你帮着占算占算?” 济慈师太先是瞥了一眼,忽然定住目光不动,全神贯注的看徐妈妈手中之物。 岳云有些焦躁:“师太可有发现?” “这是哪位施主的生辰?”济慈师太话语中带着恭敬和少有谨慎。 小岳氏大喜,点着郑离道:“可不就是她?师太也觉得郑小娘子的命好?这样一来,我们大夫人才有活命的希望呦!” “不不不,二夫人误会了贫尼的意思。”济慈师太眼睛放亮,指着单子道:“这位施主五行主木,遇土则兴旺。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恐怕这位女施主别有一番际遇,不是寻常人可领悟的!” 岳家的几个儿子脸色均是一变。 不怪他们仨多心,家里什么光景,女人们不懂,作为岳云的儿子,岳临诗、岳临书、岳临墨却是知之甚详的。 父亲一心要效仿前朝名士陆春公。 这位陆春公将嫡出小女儿嫁给了宣皇后幼子,随后更是一步步帮衬着宣皇后成了宣太后,陆家满门荣光,成为煊赫一时的豪门。 父亲不敢奢望当今皇后娘娘待岳家如同待陆家一般,只希望岳家能出一个太子妃就好。 眼下济慈师太几句惊人之语,叫岳家三兄弟不见怀疑起了父亲近来所作所为。别是父亲看不上岳家的女孩子,最后弄了这个叫郑离的丫头进宫为岳家去争宠吧! ------------ 31、内斗 父亲果然是老糊涂了!用外人难道比用自己人还踏实? 岳临书在心里暗暗抱怨,脸上却挂着极为不相称的笑意:“母亲的运势还要济慈师太多多帮忙,咱们这些当儿女的,没道理看见母亲受苦而无动于衷,若真像师太所言,用替身的法儿就能叫母亲平平安安历劫,我便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惜的。” 岳临墨忙偷觑父亲的神色,见岳云满脸欣慰,唯恐自己落后,也跟着表决心:“二哥与我的心是一样的,可恨我自己是个儿子,不然就叫师太瞧瞧生辰八字,万一合了母亲的运势,我便出家为僧,替母亲分担又能如何!” 二夫人脸涨通红,眼中的火光就差没在岳临墨的背后上烧出两个大窟窿来。 这还是她亲生的儿子吗?就算是想要再老爷面前邀功献媚,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吧! 况且,儿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就不细想想她这个当娘的听了心里会如何难受? 二夫人的怒气根本未加掩饰,离着几步远的房氏、二奶奶都感受到了那股子熊熊的烈焰在灼烧异界三国君主。 妯娌俩一个心中忐忑,一个幸灾乐祸,都不约而同扭头瞅着济慈师太的答复。 “这......” 济慈师太似有难言之隐,岳云心下一动,忙问:“师太有话但说无妨。” 济慈师太释然一笑:“既然岳施主如此坦诚,贫尼便不妨说说。其实贵府三少爷的话并非全无道理。若不能找到运势在西北的水运旺盛女子......至亲的儿孙辈中,五行中主木的也可。贫尼记得,前年岳三爷整寿的时候,二夫人叫人在涌泉寺点了平安灯,一并又叫人换了寄名符,贫尼留心了下,实话实说,岳三爷的八字倒是极旺大夫人的。” 岳临墨怎么也不料,自己偷鸡不成反蚀米。 他慌慌张张去看父亲,岳云倒是一脸的淡定。岳临墨无法,又向二夫人求救,殊不知二夫人正恼他刚刚的口无遮拦,压根不肯理会。 旃檀枷罗香的香氛似有似无的围绕在众人周围,平添了几分凝神固气的作用。但对岳三爷来说却丝毫不管用处。 郑离和几位姑娘变相的被赶去了暖房休息,两房人免不了又分作了派别。岳五娘和她的异母妹妹六姑娘惶然无助,坐在了紧贴着门口的两张藤条小椅上,帘子外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俩便如惊弓之鸟一般,从藤条小椅上弹了身子起来。 眼下大夫人苏醒,又有三房骑虎难下,把岳三娘高兴的不行,拉着郑离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这番小动作落在岳五娘眼中便分外刺目。 岳五娘拔脚要往这边来,六娘的乳母见势不妙,忙推自家姑娘。 奈何岳六娘的年纪实在太小,还不明白两个姐姐之间哪里就来那样的深仇大恨,但见姐姐气冲冲往前走,也只好从椅子上滑下来,迈开两条小短腿紧随其后开追。 郑离正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露,虽然是进入了初夏,但郑离很是钟爱岳家大厨房做的种饮品。况且女人常用杏仁,可以滋养容颜,若加上蜂蜜牛奶,更别有一番效用。 杯盏壁薄而晶莹,郑离的手指尖有些发红,白皙的手背与粉红的指尖相映成趣,加上杯盏玉色的荧光,看起来煞是赏心悦目。 唯独岳五娘不这般作想,她快步来至近前,看着慢条斯理细品热饮的郑离,正要娇斥,郑离却先起身,笑容暖暖的将杏仁露杯盏往前一推:“五姐姐尝尝?刚榨出来的杏仁露,新鲜的很。” 岳五娘连忙倒退两步,唯恐那滚烫的杏仁露泼在自己脸上。 岳五娘有些胆怯,闹不清郑离是惺惺作态,还是坏心眼要毁她的娇容。 倒是呆萌萌的岳六娘有些眼馋,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大眼睛转也不转的盯着郑离手中的杏仁露。 乳娘很是尴尬,紧忙上前抱起了她。 六娘使劲儿偏着头,探着身子往郑离的方向扑。 杏仁露真好闻啊!一缕缕的香气就往人鼻子里钻。 岳三娘忍俊不禁,扑的乐出了声,“阿离你个促狭的丫头,瞧我们六娘都快流口水了,还不赶紧把那露给她尝尝?” 六娘的乳母便羞红了一张脸,期期艾艾的从郑离手中接过杯盏,用银色小汤匙,一下一下喂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岳六娘渴坏了,还是这杏仁露当真好喝,总之,没三下两下,那杯盏便见了底,岳六娘舔着小嘴唇,一脸的回味无穷双极修灵。 小姑娘憨呆呆的模样实在叫人喜欢,岳三娘忍不住抱了她,脑袋顶着六娘的下巴窝儿,两人嬉闹在了一处。 “呸!没心没肺的东西,看我回去怎么告诉暖姨娘,让她剥了你的皮!”岳五娘恼羞成怒,跺着脚一溜烟跑了。 岳三娘就在她后面做怪脸,惹得六娘咯咯咯笑不断。 郑离想到整天板着个小脸的弟弟,又见六娘的可人,也忍不住捏住了小丫头的手。 小孩子大约都是手肥肥嫩嫩的,宛如刚出锅的清蒸小猪蹄儿,郑离轻轻一挠她的掌心,六娘笑意更浓,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就像七八月的太阳花,怎么瞧都可爱。 乳娘从脚底到脚心都开始渗着冷汗,乖乖呦,要是三爷看见自家姑娘和二房这般交好,非拧下自己的脑袋不可。 然而乳娘又不敢去两位姑娘手里抢人,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六娘适时地打了个小哈欠。 “带你们姑娘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们呢!” 岳三娘似是不放心,又追加道:“暖姨娘要是埋怨你们姑娘,就叫人捎话与我去,我自然替你们分辨。” 乳娘苦笑着抱走了岳六娘。 “哎!可怜了六妹妹怎么就托生在了三房的院子里。”岳三娘口中抱怨:“她的生母暖姨娘也是个苦命的,原是三叔的丫鬟,后来由去了的三婶做主抬做姨娘,指望着多为三叔开枝散叶,不想还是个女儿。暖姨娘性子又懦又讷,常常叫底下的人欺负,阿离妹妹可听见了?连五娘那小蹄子张口闭口都敢叫暖姨娘没脸呢!” 郑离笑着开解:“三姐姐满身的侠义,将来六娘子少不得要你去照应。况且我看那孩子和五姐姐有些不同,虽然娇憨尚在,稚气未脱,但想来也不是个糊涂人。你们是堂姐妹,今后多加扶持,总有得用的一日。” 岳三娘忙道:“可见还是你最得我的心,其实那位暖姨娘十分好,我小的时候有一双极精美的鞋子,就是她做的,我曾恍惚听人讲过,说壁画的针线活还是暖姨娘手把手教导处来的呢!” 如今壁画已死,岳三娘不免慨叹了几句。 姊妹俩在暖阁小坐片刻,外面便已经有了定夺。 其实结论并不在郑离的意料之外。别管岳爷爷怎么担忧发妻的生死,可叫亲生儿子出家为僧,那是万万不能的。幸而济慈师太来岳家之前做了两手准备,万一没在岳府寻到合适人选,就将自己的徒弟引荐给岳家上下。 济慈师太新近收了个关门弟子,法名妙善。妙善原是观音俗家名讳,历来尊贵非凡,济慈师太为新弟子起这样的法名,可见对其多么的看重。这个女徒弟的来历更是透着不寻常,说是海上的海女,生来天际便是一片霞光,煞是明丽。此后其父兄每每出海,顺遂平安,无有不合心意的事情。 三年前少女的母亲带着她来涌泉寺上香祈福,少女忽然在白玉观音像前跪下,大字不识的她竟然开口便将《大悲心陀罗尼经》从头至尾倒背如流,当即震惊了所有香客并所有女尼。 受戒当日,济慈师太请了青州远近名刹住持师太来观礼,场面蔚为壮观。 按照济慈师太的话,妙善乃是菩萨的一缕神识,身担无边佛法,若能为大夫人替身,自然事半功倍。 岳云哪有不依的道理,当即允诺下来,更送了三百两金子与涌泉寺,就为重塑观音菩萨金身。 ------------ 32、下跪 济慈师太的建议无疑给岳云和大夫人吃了颗定心丸,效用也着实很妙,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大夫人当晚不但用了一碗浓浓的米?,更能开口低语数句,喜的岳云重重打赏了大厨房的几个灶上娘子,甚至为了给大夫人积佛缘,立叫了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去捡佛米,抄录佛经。 三个儿子不敢不应,二奶奶虽然叫苦不迭,可公公是为自己的嫡亲婆婆才下的命令,别人可以躲懒,她却不行,二奶奶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卫姬最新章节。见妯娌这般,房氏一个不受重视的媳妇更不敢拿乔,乖乖的跟着一并去熬夜。 孙子辈的几个孩子反而被打发回了各自院中休息,心高气傲的岳三娘是不愿与那些庶出堂兄弟同路的,她和郑离出了小佛堂便沿着鹅卵石铺就成的甬路到了三岔口。 郑离瞧着岳三娘脸色有些憔悴,不似往日的精神,便关切道:“三姐姐怎么恹恹的?” “也不知为什么,刚刚就觉得头晕,恐怕是昨夜没睡好。” 淑芳忙在一旁接话:“姑娘没睡好还在其次,依着奴婢看,其实是小佛堂里燃的旃檀枷罗香有些呛人,熏得姑娘人发蔫。” 岳三娘瞥了淑芳一眼笑骂:“你懂什么!没来的在阿离妹妹前丢脸。那旃檀枷罗香千金难得,祖母佛堂里的旃檀枷罗香还是祖父托人从西域带回来的,名贵无比。那年济慈师太要去长安迦叶寺讲经,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求了祖母送一盒旃檀枷罗香,果然挣足了面子,一时名震长安,你还敢小觑那香吗?” 淑芳吐吐舌头,讪讪笑道:“奴婢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叫郑姑娘笑话了!” 郑离摆摆手:“连我也长了见识。”她与岳三娘道:“姐姐快回去吧,这天色很快便要黑下来,还是早早歇息的好。” “也罢,你自己也紧着些脚步,别在外面贪玩耽误了时辰。” 二人分道扬镳,岳三娘顺着来时的小路,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 此时,阿离身边便只剩下了一个芬儿,晚风习习,暮霭沉沉,三岔口一带葱茏林色,种植了许多带着异香的果树。有几个婆子经过主仆俩身边,纷纷躬身施礼。郑离见她们手中都提着灯笼,便好奇道:“这个时辰就要掌灯吗?” 为首的一个婆子赶忙赔笑:“老爷才下的严令,说晚间叫多多的点几盏灯笼,一来几位爷和奶娘出入小佛堂,有这光也方便;二来家中林子花木太多,点着灯笼也好四处明亮些,巡夜的人也有个指路的。” 婆子为讨好郑离又道:“我们才从白翠亭来,那里点了十八盏明灯,映着水光十分漂亮。待月亮一升,那景色便别提有多别致了!姑娘要是找散心的地方,往白翠亭去再好不过。” 郑离谢过几个婆子的指点,领着芬儿错过回偏院的小径,选了往白翠亭的石子路。 芬儿不时左右前后张望:“姑娘,巡夜的人少说也比往日多了一倍有余呢!” 郑离点点头,大家虽然都没有点破,但凶案一桩连着一桩,至今凶手未落法网,实在叫人心慌慌。越到晚上,大家越没安全感,岳爷爷添加了一倍的人来巡夜,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 她甚至听三娘说,前院的巡查力度更甚,衙门班房的捕快们分作两班,不舍昼夜,只为保护岳爷爷的安全。 岳府的夜晚反而比白昼更热闹。 郑离两个顺着石子路步行将近一刻钟,耳边便传来汩汩的水流声。一个小池潭赫然跃入眼帘,假山上不时有水柱倾斜而下,激荡起来的水花飞溅四射,打在池潭边的小小八角亭檐上,发出清脆而愉悦的节奏。 果然就像巡夜的婆子所说,十八盏明灯交相呼应,将这个小池潭照犹如白昼。 芬儿眼尖,忙贴在郑离耳边低语:“姑娘瞧,那就是暖姨娘!” 在白翠亭下,紧靠着水潭的一块青苔湿地上,蹲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因低着头所以看不清容貌,她脚边,手上都放了许多盏荷花灯,那河灯十分精致,以荷花为托,灯下系一粉绿色的小乌农家欢。 龟游水中,灯飘水面,穿梭往来,时静时动。眼前便是一幅灯光水影,交相辉映的画卷。 莲花灯是祈福的灯,需要自己亲手去制才方显放灯人的诚心。暖姨娘身边放了这许多,难道是为大夫人? 郑离驻足不前,倒是暖姨娘身边蹦蹦跳跳的岳六娘看见了郑离,忙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阿离大腿。 “阿离姐姐,你也来放河灯?”六娘很喜欢这个香喷喷的姐姐,有姨娘身上的味道,而且也比五姐姐和善多了。 原专心致志放河灯的暖姨娘这才惊觉来了生人,赶忙起身。 “郑离见过暖姨娘!” 暖姨娘一闪身躲过了郑离的礼,有些怯怯地道:“妾身见,见过郑姑娘。” 岳六娘一面看看郑离,一面看看自己的姨娘,忽然闷不吭声地松开了阿离的手,歪歪斜斜的用一双小胖腿奔向自己姨娘的怀抱。 暖姨娘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将六娘交给了不远处的乳母:“你带着姑娘到亭子里坐坐,我有话和郑姑娘说。” 乳母没有说话的权利,加上这会儿气氛实在有些怪异,她巴不得赶紧抱了六娘走呢!所以暖姨娘的话一落,乳母便搂着不大情愿的岳六娘进了四面无遮的白翠亭,只在那里静静的观水打山石。 郑离不动声色,从头到尾都挂着笑意。 暖姨娘讷了半晌,才低眉顺眼的开口:“妾身听说,那日是郑姑娘发现的壁画......把姑娘吓到了吧!” “原来暖姨娘已经知晓了此事?” 暖姨娘忙抬头解释:“郑姑娘别误会,妾身和壁画是好姐妹,管家娘子回来只跟我们说壁画偷了二夫人的东西,被人揭发了出来,自己抹不开面子,上吊死了。郑姑娘或许也明白,三房有二夫人照应,一向有些灵通的消息,况且壁画一死,徐妈妈就带着五六个婆子去抄壁画的屋子。我们看在眼中,怎么能不多心?只捎带一查,宴客那晚发生了什么,自然就能知晓。” 郑离委婉的短叹一声:“我与壁画有数面之缘,可怜了那样好的一个女孩子。” 暖姨娘当下便哽咽不止,她有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堪称双瞳剪水,脉脉含情。这样的女子别说岳临墨那样多情的男人,就是郑离也起了怜惜之情。 暖姨娘一指小池潭中飘飘荡荡的荷花灯:“这是我连夜做了给壁画的,只因我不相信壁画是自尽身亡,她死的冤枉。” 郑离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语气比刚才多了疏离:“是也好,不是也好,眼下只好盼着老爷早些破案,叫也壁画在天之灵得意慰藉。” 暖姨娘赶忙擦拭眼角清泪:“姑娘是老爷面前的红人,别人不能说的话,姑娘却可以告诉老爷。妾身身份微贱,不能给壁画做主,还请姑娘发发善心,为壁画洗清冤屈。” 说完,暖姨娘膝盖骨一软,当即跪在了郑离面前。 芬儿唬的连忙去拉扯,还不时往远处张望,口中急急道:“暖姨娘这是干什么,叫人赶紧把咱们姑娘当成什么了!” 暖姨娘如何也不肯起身:“郑姑娘若不答应我,我必定长跪不起。” ***************** ps:感谢树袋子熊的pk票,本书第一章pk票,yes! ------------ 33、河灯 芬儿使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将暖姨娘从地上拉起,气的直喘粗气:“你一个姨娘,怎么敢这样威胁我们姑娘?况且,难道就不为六姑娘打算打算?这叫巡夜的婆子丫鬟见了,明儿六姑娘也不用做人了艳绝乡村!” 几句话说的暖姨娘雷打挺尸一般,芬儿再用力去拉她,暖姨娘恹恹的就跟着起了身子。 芬儿松了口气,赶紧甩开暖姨娘的手,生怕自己再被粘上似的。 阿离将芬儿拉到身后,柔和着声音道:“我看得出姨娘心里急得很,你不妨和我说说,壁画去世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许咱们俩合计合计,总能发现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芬儿忙跺脚:“姑娘!” 这种事情沾不得,一上手就是大麻烦,姑娘难道就忘了二夫人是怎么处心积虑的想要陷害她们? 阿离扭头拍拍芬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暖姨娘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下狂喜,连忙道:“郑姑娘说的是,妾身糊涂了。”她顿了顿,才将自己的猜想一一告诉了郑离。 “壁画出事前就开始有些疑神疑鬼,每日门锁了不说,还要在屋子里燃香拜佛,那日妾身去她房里要个鞋样子,发现壁画的门窗上都黏着黄纸符,不是朱砂笔画的,闻着腥臭的味道,倒像是什么东西的血......” 暖姨娘小心翼翼觑了觑郑离的神色,见对方始终淡定自若,这才敢继续往下讲:“妾身当时吓了个半死,逼问许久,壁画才偷偷告诉我,她每夜每夜的睡不着觉,就梦见什锦化做了一只厉鬼,要和她索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壁画怎么就怕的那样厉害?” 暖姨娘为难的紧咬朱唇,良久才低声道:“什锦死的时候,肚子里是流过孩子的,壁画说,恐怕是三爷的种......” 芬儿脸色骤变,“暖姨娘,我们主子可还是个未出阁的闺女呢!” 暖姨娘又急又怕:“妾身知道,可不说,这是要把人活活给憋死了!” 郑离淡淡一笑:“暖姨娘直说无妨,连死人都见过,又有什么不敢听的?” “壁画曾偷偷告诉我,三爷早属意抬她为贵妾,只等待时机与二夫人提一提就是。可没多久,府里就流传,说三爷冲二夫人讨的是什锦,还被老爷当场责罚了一顿。壁画没了脸,整个人越发糊涂,几次被三爷打骂。” 暖姨娘心一狠,索性也顾不得那些了:“三爷叫壁画想法子把什锦弄进西梅堂,就是戏台子旁边夹道里那个小小的院落。” 郑离知道那个地方。 岳家有宴,而且是大宴的时候,就会叫了青州城几个响当当的戏班子来唱堂会。西梅堂就是给贵宾们更衣喝茶的歇脚之所。可因戏台子一个月也用不上几回,平日的西梅堂总是人迹冷清。 若是岳临墨去约什锦,九成九不会成功,可换了壁画,且未必不能成事。 “后来呢?” 暖姨娘被问的有些茫然,眼神也有几分的涣散:“后来......后来什锦就死了,壁画也开始夜夜惊梦不断,她吓得和我说,是自己害死了什锦。” “西梅堂的事情发生在几时?还有什么人知道吗?” 暖姨娘怯怯道:“有,有些记得不了。” 郑离有些叫不准,自己好似摸到了什么线索,然而又时隐时现,叫人捉摸不透。 她安抚了暖姨娘几句,又保证会严守今日的秘密,若待来日有机会在岳云面前说话,肯定会为壁画说句公道话校园大主宰。 暖姨娘是千恩万谢的去了,临走时还叫岳六娘给郑离施了个大礼。 芬儿看着那母女远去的背影叹息道:“人间自有真情在,壁画死了,终究还有人肯为她哭一哭的。” 郑离默不作声,目光望着小池潭上忽明忽暗的河灯出神。 壁画说了谎,所以凶手才会用针线缝了她的嘴。她害死什锦,被吊死在花房时又戴着什锦的珠宝首饰...... 或许是对壁画的嘲讽,或许是一种内疚,又或许是转移视线,叫人们真以为是什锦回来报仇。 不对!自己一定有哪里没有想到! 对了,是那个孩子。 什锦肚子里的孩子,大家只说有个堕胎的婴儿,可究竟怀了几个月,又怎么滑胎的,那孩子的父亲是谁......至今没有半点端倪。 什锦死之后才被发现有过身孕的迹象,显然,孩子的月份不大,多说不满三个月。 胎儿的父亲不会是岳临墨,岳临墨巴不得赶紧将什锦弄进自己的屋子。这样一来,凶手可以排除是他。 郑离忽然开口问道:“芬儿,如果你是什锦......你此刻最想与谁报仇?” 芬儿还沉浸在刚刚从暖姨娘那里听来的可怕消息中,当下想也不想便道:“自然是三爷!”芬儿一慌,忙看向郑离。 “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无妨,咱们主仆,话从这边耳朵进,也自然就从那边的耳朵出去了。”郑离莞尔:“你说的不错,三爷确实害的什锦不浅,如果壁画只是个开端,我想迟早要轮到三爷的头上。” 说完,郑离又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分析。 她这是怎么了,往日的杀伐果断之心怎么凭空消失了似的?难道寄人篱下的日子叫自己成了畏首畏尾的软脚虾? 郑离甩甩头,发髻上的珠花在不经意间飞坠进了小池潭,激荡起一阵阵水花。 “呀!”芬儿抢步上前想要做挽救,奈何珠花早随着水波隐没了身影,哪里还寻得到呢? 郑离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的看向芬儿,芬儿也没料到平日稳重的姑娘会这般调皮,再见那小模样,更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挽着手,迎着皎洁的圆月一路往西,不多时就消失了踪影。 小池塘里依旧水波粼粼,有数盏河灯被水花打灭了明火,渐渐失去了绚丽的颜色。白翠亭恢复了夜晚时候该有的宁静,只偶尔有两声咕咕的蛙鸣。 骤然间,一道残影从白翠亭上跃下,轻轻稳稳地落在郑离刚刚站过的地方。说来也奇怪,白翠亭上总难免会被飞溅的水珠打湿,可此黑衣人身上漫说被打湿,就连一个水珠子的影儿也看不到。 就见黑衣人腰身一倾,修长的手臂似乎只在水面上点了点,一支银色钗柄,珍珠镶嵌的珠花就抓在了手中。 可不就是郑离丢失的那一串? 黑衣人借着月色将珠花端详许久,继而小心翼翼的塞进了自己的怀中,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便飞过水面,瞬间消失在了假山之后。 小池潭中至此少了一盏荷花灯却无人知晓。 ------------ 34、火漆 那道黑影穿梭在岳府的各道房梁之上,底下来来往往尽是巡夜的婆子小厮,竟无一人察觉。 岳家占地辽阔,黑影也要数度纵身才在一刻钟后出了府邸。 知府衙门往东行百十米,有个小小的园林,名唤葛园。此园旧主十分了得,乃是太宗皇帝的御用炼丹师。据说炼制出来的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深得太宗皇帝喜欢。可惜这位葛药师福薄命短,一次丹炉爆炸,这位葛药师为太宗皇帝的长生之路付出的血的代价。 葛园便是太宗皇帝赏赐给他的,后来时代变迁,此园数度易主,眼下更成了青州名流望族们接待贵宾宴请时的好去处。 这几日,葛园中住进了一拨人,无人知道对方来历,葛园中伺候的下人只知道他们昼伏夜出,神秘的很。 黑衣人翻身进了葛园,直奔园中最通亮的一处院落。 他健步如飞,身形好比鬼魅,将至正院不远处,两个守门的侍卫看见他,立即躬身施礼,迅速往里通传。 让人惊诧的是,葛园中神秘的贵宾竟然是本该出城往长安而去的彭晏彭大人。 “大人,属下重云归来复命帝帅。”黑影一撩袍子单膝跪下,彭晏忙笑呵呵的叫人将其扶起。 “你此番在岳家潜伏,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重云将掌中的河灯拿给彭晏瞧,彭大人端详许久,在河灯底座上看出了点门道,他指给许师爷瞧。 许师爷饶是见多识广,见了上面的东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老爷,这是经文?” 彭晏淡淡一笑:“难怪你们都不认得,先帝元辰九年,我曾随萧大将军西行与上官家何谈。途径一个小国名唤渠勒,此地人信奉西王母,更将本国大巫师封为西王母的化身。老夫若没猜错,这种文字正是渠勒巫族的咒文,只等燃烧便可奏效。” 许师爷面色骇然,他虽然不懂什么咒文,但却知道渠勒明面上是归顺大雍,但实际上早成了上官家的看门犬,每每大战将至,渠勒都会通风报信,为此宣帝十分头痛,却也无可奈何,谁叫远水解不了近渴,渠勒离着西夷更近呢! 如此看来...... “莫非岳家已经有了西夷奸细?” 彭晏捻须不语,半晌,才问重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属下还真发现了一件怪事,只是不知道算不算!” “你直说无妨。” “是。”重云喏道:“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潜伏在岳家,曾无意间发现给大夫人治病的徐太医和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私下碰面。属下觉得内中蹊跷,便悄悄打听了一番,原来徐太医和那个徐妈妈还是远亲。” 彭晏很是惊诧:徐太医深得岳云信赖,大夫人的病除了徐太医并不假旁人之手。要真是徐太医在大夫人的药里下的东西,别人是查验也查验不出来的。 可看样子,岳云待那位徐太医应该不薄,对方犯不着为了一个婆子甘愿冒这样大的风险吧? 大夫人一旦有个好歹,岳家三个儿子都要守孝,没人能占好处。 重云见彭大人沉思不语,便又道:“黄昏时分,涌泉寺的济慈师太去拜访,岳大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佛祖护佑了大夫人,绝口不提徐太医的功劳......大人,您说这事儿怪不怪?” 彭晏顿时抚掌大笑:“岳云啊岳云,你果然是个老狐狸,竟没人能算计过你!看来这个徐太医果然有几分门道,岳云八成是想敲山震虎,才有了那样的作为。” 他吩咐重云:“将徐太医用药的方子弄到手,快马加鞭连夜往洛阳去,寻洛阳名医袁正道先生,此人医术精湛,且与我有几分交情,将方子给他瞧,看袁正道先生作何做解。” 重云应声而去。 青州相距不远,中间隔着一道伊河,摆渡人往来穿梭在两面河岸,生意十分兴隆。重云身上带着皇后娘娘御赐金牌,正经的六品千牛卫备身,再加上座骑是大宛名驹玉花骢,只觉得风驰电掣间,在次日清晨就已经到了洛阳城外...... 单说济慈师太回涌泉寺不久,大夫人的病就有了显著好转。众人无不欢欣雀跃,岳云更有了闲情逸致过问两个儿子功课,每每出门见客,更是只将嫡出的儿子岳临书带在身侧。 这日午后十分闷热,虽不到盛夏,却比盛夏时节还要酷暑难耐。 郑离也不叫那两个小丫头和婆子在身边伺候,准她们各自找个清凉的地方躲午。小丫鬟和婆子自然是欢喜不尽,千恩万谢的去了。屋中一时少了四五个人,自然宽敞凉快许多,她又亲自将正房的四扇窗户打开,微不可查的几丝凉风悄悄地渗透进来,驱赶了片刻的烦闷邪虫神。 阿译吃了奶,酣然的躺在小被子上午睡,小手小脚因去处了束缚,很是惬意的蜷缩成了个球,一会儿睡成了个“山”字,一会儿睡成了个“大”字,总之是不老实的紧。 阿离兴致勃勃地坐在郑译身边,一会儿捏捏他的小肉胳膊,一会儿拍拍他的小软肚子,叫一旁的乳娘看了闷笑不已。 “姑娘,咱们屋子里的月银取回来了。”芬儿笑着进门,将手帕子包好的碎银锭和铜钱散开与郑离瞧。 “管账的淑惠姐姐说,老爷特发了话,姑娘的月银比几位小姐再多二两,脂粉钱另算。喏,都在这儿了。” 郑离不急着去瞧,只问:“大伯母可瞧过了?” 芬儿忙笑:“姑娘的吩咐我怎么敢忘?回来前先去了大奶奶房里,大奶奶还叮咛,姑娘若是要买什么东西不够花销,就叫我管果儿姐姐要便是。” 芬儿一拍手,恍然道:“对了,刚刚在廊上看见个脸生的小丫头,说是三姑娘要这个交给姑娘。”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三姑娘有什么话不能打发个丫头来?还弄的神神秘秘的,我瞧过,是用火漆封好的,里面似乎还装着东西。” 芬儿一面说一面将信封双手呈递给郑离。 就像她所说,火漆封印完好无损,棕红色的胶油冷凝后,留下镜面菱形图案,内中深深烙着一枚莲花浮图。 莲花浮图是岳家的家族印记,等闲人用不得。 岳三娘若不是有千万要紧的事情,不会用这样的火漆。 然而...... 郑离不急着拆封,只问道:“你说是个面生的小丫头来送信?” “可不是!我还奇怪呢,三姑娘身边的人咱们也多半都认识,别说是信,就是一根针一缕线,但凡三姑娘打发人来送,必定要找稳妥老成的淑芳姐姐。”芬儿摸不着头脑,想想刚才确实有些仓促,没多问那小丫头几句。 芬儿试探道:“要不,姑娘,我仍旧拿着东西去问问三姑娘?” 郑离一笑:“那倒不用!”她也不避讳乳娘和芬儿,当即用针线笸箩里的鱼嘴剪划开了火漆银,两截食指长短的熏香从牛皮信封里滑落出来。 郑离手再一抖,随同而出的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笺。 字迹风骨粗狂,笔锋遒劲有力,根本不是岳三娘这种年纪能写出来的意境。 芬儿蹲身将掉落在地上的熏香捡起来,好奇的嗅来嗅去。 “姑娘,这味道好熟悉啊!”芬儿举着熏香给郑离瞧。 郑离闻了闻,是有一种莫名熟悉感。可她对香料实在没什么了解,再看那信笺上,似乎正是香料的配方单子。 三娘从来不是个小气吝啬的人,要是想送自己香料,少说也要一盒子才是她的作风。 “姑娘......要不我瞧瞧?”从不多话安守本分的乳娘冷不防开了口,引得郑离与芬儿四目与其对视。 ********** ps:亲们,有推荐票记得都给小荷啊!小荷才有码字的动力啊~~ ------------ 35、打脸 乳娘见姑娘与芬儿一起看向自己,心里有些困窘,脸上带着羞赧:“我,我爹年轻的时候就在一家香料铺子里当差,小的时候也常常抱我去铺子里玩耍。后来东家招了上门女婿,便觉得我爹年纪大了碍眼,随便找了个借口撵他回了老家。寻常的香料我略懂些,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便叫我瞧瞧。” 郑离二话不说,顺手就将两截残香给了乳娘。 乳娘轻嗅片刻,又用指甲刮下来不少残屑,用手指碾碎。 “咦?” “有什么不妥吗?”郑离忙问。 乳娘没有立即回答,可面色越发凝重:“劳烦芬儿姑娘照看着小少爷,姑娘随我去外面试试再做定夺生死大陆。” 芬儿连连点头,身子搭在床边,形成了一个半弧形,将酣睡中的郑译稳稳地护住。 阿离随着乳娘来至后屋廊下一处僻静角落,乳娘用火折子分别燃了两根香柱,零星的火花一点点吞噬着香柱,开始散发出静谧的禅香。 郑离恍然:“是小佛堂里的旃檀枷罗香!” 怪不得味道这样熟悉,果然是燃烧后挥发更彻底些。 乳娘神色凝重:“姑娘再仔细闻闻,这两根香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郑离听出这话中别有深意,自然更用心去嗅。可惜她生来不善此道,只好苦笑摇头。 乳娘便道:“不怪姑娘识别不出,就是我幼年常随父亲在香料铺子里玩耍,猛然间也未必察觉出不同。旃檀枷罗香十分名贵,从西域而来,据说是上官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无意间琢磨出来的东西。佛堂焚烧此香,可以静气凝神,有养生之效。但是这一根......” 乳娘捻了其中一根香柱给郑离瞧。 两截残香大小相似,颜色仿佛,气息雷同,实在看不出什么问题。 “姑娘手里拿的这根额外加了点料。”乳娘低沉道:“是红枸子。” 郑离诧异道:“红枸子?那不就是南天竺?可我怎么记得那花是无害的?咱们院子里还栽种了不少做观赏呢!” “姑娘说的不错,南天竺结红色珊瑚珠似的果实,看起来格外漂亮,但少有人知道,其实它还有个别名叫红枸子。这红枸子全株有毒,主要含天竹碱、天竹苷等,误食后,很容易就引起全身抽搐、痉挛、昏迷等中毒症状。我爹爹教我识别香料的时候,特意说过此物。内宅的一些妇人们为争宠,什么法子都想得出。将红枸子的果实晒干、碾碎,制成粉末,用牙硝、甲香,金额香、丁香以及麝香就可以压住它的气味。姑娘瞧这里......” 乳娘指着半截残香的底柱与郑离瞧。 经她这么一指点,郑离果然发现了问题。 原来这节残香被人用针挖空了芯儿,又将另外一种颜色类似的粉末塞进其中。香柱本来就不粗,只要上下口封号,丫鬟们在燃香的时候根本不会察觉。 郑离不禁问道:“难道就这么一点就能害人性命?” 乳娘笑着摇头:“自然没那么神奇。不过奴婢听说,好像配上什么一并用,红枸子的效用就能全部挥发出来,可究竟是什么,恕奴婢太笨,实在记不得。” 郑离当然不会责怪,乳娘已经立下了大功劳,至少她现在知道了大夫人的病因缘何而起。 晚上照例去小佛堂请安,遇见岳三娘,郑离若无其事走上去攀谈:“三姐姐用的是什么信笺纸?我想给远在长安的长兄写封家信,三姐姐可知道青州城里哪家卖纸最好?” 岳三娘摆摆手:“还买什么!我那里多的是,一会儿叫淑芳送些过去。不过......” 岳三娘听闻是要往长安送信,便露出偷腥的猫儿般神色,不由分说将阿离拉到墙角:“你真打算这么做啊?我听说,你在长安的那个大哥很不待见你呢,何必自讨没趣?要我说,好好把阿译养好就是,那个当哥哥的不要也罢。” 郑离只听这几句话,便猜到所谓的书信绝非三娘送与自己。 肯定是什么人在暗中借了三娘的火漆封印,变着法儿的告诉自己线索妇科麻醉师最新章节。 岳三娘见郑离有些离神,心中不悦:“喂,我可是一番好心。长安城武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现在敢和皇后娘家叫板的,大约也就剩下他们家了吧!可惜我年纪小,父亲不准我进京,不然我一定要见识见识,那个被皇上捧为心尖子一样的武贵妃究竟什么模样。” 岳三娘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不屑,有几分羡慕,更有几分一较高下的胆识。 郑离忍不住捏她的脸:“等你来日进宫为妃,必然有拜见她的一日!” 岳三娘脸一红,作势不依不饶的要捶郑离。郑离闪身避过,二人笑在一处。 好在没有长辈看见,芬儿并淑芳几个丫头还用帕子掩着嘴一并偷笑。 岳三娘静了静神,方道:“我便有一早进宫,也不会拜武贵妃,她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妾室,哪里就及皇后尊贵?皇后母仪天下,只有她才当得起我这一拜。” 郑离乐不可支:“了不得呢!听三姐姐这意思,八成是想做皇后娘娘的儿媳妇呢,不然哪有只拜一个的道理?” 岳三娘被说中了心事,反而扭捏的不再和郑离胡闹,正襟危坐,一派大家闺秀的行事作风。 二人正低语着,窗子外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房氏和二奶奶纷纷派人出来讯问,小丫鬟不敢隐瞒,就站在廊下高声回禀着:“老爷刚才发了怒,斥责了二夫人不说,还要捆了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发卖出去。” 小佛堂里抽气声一片。 谁不知道徐妈妈是二夫人的心腹,仗着二夫人,徐妈妈在岳家可以说是嚣张跋扈惯了,无人能管,也无人敢管。 郑离被岳三娘拉出来看热闹,闻听此消息,岳三娘拍手称快:“也该那婆子吃点苦头,看她还敢不敢为虎作伥。” 二奶奶在不远处的正房门口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怪她口无遮拦。 就算二房的人都讨厌徐妈妈讨厌的不得了,可她们的身份摆在那儿,总不能跟个奴才较劲儿吧! 房氏十分不放心,叫那小丫鬟再去探消息。 外门闹的厉害,病榻之上,大夫人用苍白无力的手,虚弱的拨着檀香念珠,原本紧阖的双目豁然睁开,明亮的光彩叫人有些不敢直视。 “叫两位奶奶和姑娘们进来说话。” 伺候大夫人的小丫头忙跑出去唤人。不多时,脚步声簇簇,二奶奶率先来到病榻近前,房氏和女孩子们紧随其后。 两个媳妇不知婆婆凝重的神色来自何处,照理来说,听到二夫人和徐妈妈倒霉,大夫人难道不该高兴? 就在房氏和二奶奶不明所以的时候,大夫人忽然道:“把我的那盒子旃檀枷罗香取来,老大媳妇,你亲自捧着,见了她,老二媳妇,不用顾忌,将这匣子旃檀枷罗香都摔在那妖妇的脸上,看她怎么解释!” 两个媳妇一惊! 妖妇......说的不会就是小岳氏吧? ************ ps:感谢远方的平安符和桃成兮的香囊,谢谢大家的支持,看到了涛妈妈的留言,估计今天晚上能达到600收,现在已经598喽~~快来两个收藏吧!小荷要加更呢!!! ------------ 36、翻脸 大夫人虽多年不管事,但她的火爆脾气,房氏和二奶奶早在嫁进岳家不久后便深深领教过。 房氏捧着匣子,一脸苦楚的与二奶奶并肩:“弟妹,你说,这可叫我怎么办好!打二夫人的脸,那不就是打公公的脸?” 二奶奶倒是欢喜的很,自己今天也算是奉旨揍人吧!就算公公追究起来,自然还有婆婆顶着。 况且......她早就想收拾收拾二夫人,今日这机会不用,待来日可不知道是几时了。 二奶奶想到此,自然不愿意叫房氏毁了她的机会。便百般央求道:“大嫂子可别临阵退缩,婆婆什么脾气你可是知道的,万一知道咱们阳奉阴违,没按照她说的做,回去肯定不会饶了咱们。” 房氏心头酸苦,自己刚成亲那会儿,两个弟妹还没进门,大夫人为了打压自己的气焰,没少叫自己立规矩,如今想想都还觉得后怕。 自己这一趟是走定了。 与其说大夫人是叫自己陪着二弟妹,不如说是叫自己站稳立场双极修灵最新章节。 可是,又何必为难两个孩子? 房氏看了看缀在她二人身后的郑离、岳三娘,想了又想才道:“弟妹做主叫两个孩子回去吧,万一二夫人恼羞成怒,牵连了三娘和阿离!” 二奶奶有恃无恐:“嫂子别怕,谅她也没这个胆量。何况是公公先发了怒,此刻未必肯再与她出头。” 二奶奶不由分说的,挽了房氏的臂弯就往妙舞堂去。 今时今刻,熙熙攘攘的妙舞堂里一片死气沉沉,大太阳底下,五六个小丫鬟跪在当院,头上举着装满水的大海碗。一条条雪白纤细的小胳膊那里经得住?都摇摇晃晃的一副随时要瘫软的样子。 郑离好奇的问岳三娘:“这是什么讲究?” 岳三娘很是冷笑了一声:“什么讲究,哼!虐待人的讲究!这种法子可是二夫人自己琢磨出来的,但凡她院子里或是被她揪出错儿来的丫鬟婆子,便顶着这样一支大海碗跪在当院,不分昼夜,不论严寒酷暑,只要水洒碗破,便不准吃喝,被囚禁在柴房里暗无天日,直到她‘老人家’消气。” 就那样凑巧,岳三娘的话音没落多久,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便再也撑不住,将海碗都抛在了地上,水几乎要将青石板的路面湮没。 从阴凉处窜出来个四十上下的凶狠婆子,对着小丫头便是一鞭子,打的那孩子满地打滚,喋喋求饶。 “二夫人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这么一叫,余下几个女孩子纷纷跟着哀嚎。 那婆子也不惊慌,大约是习以为常,手中抡起的皮鞭宛如水蛇,又狠又准的鞭笞在每个女孩儿的脊背上,打的她们几乎皮开肉绽。 海碗纷纷落地,碎瓷器的声音,哭号的声音,磕头的声音...... 还不如刚刚死气沉沉来的好,此刻的妙舞堂更像是人间炼狱。 二奶奶紧锁眉头,立即呵道:“快快住手,咱们岳家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这种规矩早该丢了,没的那这些可怜的孩子发什么火?” 婆子是妙舞堂里专门掌管行刑的,平日只认小岳氏和手里的鞭子,二奶奶虽然是宗妇,可在婆子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婆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对方:“二奶奶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委,老奴奉劝一句,二奶奶还是站远点的好,免得迸溅上一身血,老奴于心不忍,你自己也难受的紧。” 这可真是几句不客气的话。 岳三娘板着小脸在后面偷偷拉郑离,嘴角一努:“你听听,可见平日妙舞堂的人是怎么嚣张法子了。不行,我得出了这口恶气!免得她们还以为我母亲怕了呢!” 郑离动作迅捷的按住了岳三娘的手臂:“三姐姐急什么,只怕二伯母早就等着收拾这些人等得不耐烦,你此刻冲撞出去,怕坏了二伯母的好事。” 几句话果然止住了岳三娘的鲁莽,后者存想片刻,笑嘻嘻与郑离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阿离在心口短叹:三姐姐看着是火爆泼辣,其实最单纯的一个人。 刚进府那会儿,三姐姐怎么看自己怎么不顺眼,现如今,却一股脑的对自己好,不藏私,不卑鄙...... 二奶奶淡淡扫了地上跪着的一干人,漫不经心道:“按理说我不该过问二夫人院子里的事,可公公放心,将内宅里的大大小小事宜散与我打点异界三国君主。这些丫鬟不服管教,打发出去就是,何必弄的血淋淋的模样,让外人知道,还只当咱们岳家是苛待奴婢的。” 几句话把妙舞堂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讽刺了个遍。 屋里的人哪里还坐得住,小岳氏身边的丫鬟青缨立即跑出来赔笑:“原来是两位奶奶来了,夫人在屋中听见动静,请两位奶奶进屋说话呢!” 二奶奶明知故问:“徐妈妈好大的架子,往日我和嫂子来,必定是她亲自出来迎我们的,怎么?年纪大了,便装起老太君来了?” 青缨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徐妈妈,徐妈妈她......” 屋中的小岳氏实在听不下去二奶奶这般冷嘲热讽,她由丫鬟搀扶着出了内阁,一只脚站在门槛内,一只脚跨在门槛外。 二奶奶心中满载得意的看着小岳氏。 压着她婆婆这些年,压着他们二房这些年,今日也叫小岳氏尝尝什么是苦头。 二奶奶心中一凛,扯着踉跄的房氏往前挪了两步,高声道:“偏我们来的不巧了,听说父亲杖责了二夫人身边的徐妈妈,只怕二夫人心里正难受呢!母亲听闻此消息,特意叫我们妯娌两个送些东西与二夫人瞧。” 房氏颤颤巍巍的将装着旃檀枷罗香的匣子举过头顶,脸微微往右侧一撇,根本不敢看小岳氏的神情。 沉香木做的匣子在艳阳照射下熠熠生辉,上面鎏金嵌宝的佛像叫人不敢直视。 小岳氏却再熟悉不过,那盒子里的东西也是自己亲自命人放进小佛堂的。 二奶奶看见小岳氏脸色大变,得意的轻哼:“二夫人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惜公公早就看出了端倪,如今徐太医被关进了知府大牢,想必不日就能全部招供。公公还要写了奏折进京,以防徐太医曾谋害过宫中,要叫二圣也知道知道他曾和什么人狼狈为奸。” 二奶奶将匣子盖儿一开,一手兜底,一手拽着边缘,将余下不多的旃檀枷罗香都抛向了小岳氏。 虽然不像大夫人交代的那样,可这样赤/裸/裸的羞辱,也还是小岳氏嫁进府里二十余年所没有过的屈辱。 她捂着胸口,一口气没提起来,“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那些跪着的小丫鬟谁敢上前去搀!执鞭子的婆子更是见势不妙,灰溜溜的躲了起来。 青缨拔腿就往外跑,企图去找岳临墨通风报信,谁知二奶奶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叫身后几个强有力的婆子堵住妙舞堂大门,更将青缨扭在一处,不准任何人进出。 郑离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顾不得岳三娘在那里拍手叫好,赶紧抢步上前扯了房氏:“大伯母,二奶奶看着似乎有些不对头。大夫人是不是还交代了什么?” “大夫人就算交代了什么,也肯定是背着我的。阿离,你瞧,这可怎么是好。” 此时二奶奶的人见们就进,也箱子就翻,房氏就算再糊涂,也看出了里面的门道。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郑离:“这,这可怎么好?只怕公公要误会我牵扯进了这笔糊涂账里了!” ************* ps:谢谢涛妈妈的平安符,存稿用完了,所以加更还没发,争取晚上发上来啊!虽然成绩不是很好,但编辑仍然决定叫小荷下周五上架,希望强推后能有所改变。 ------------ 37、萧墙 郑离用瘦弱的肩膀揽着房氏去了右手廊下的阴凉处静坐。 妙舞堂的大门紧闭,有二奶奶的人看守,谁也不敢上前唐突。 不多时,屋子里就翻检出了许多违禁的东西,规格不但不符合二夫人这个妾室的身份,而且数量多的叫人咋舌。 二奶奶好歹也是世家女出身,可见了这些东西,也气的真动了怒。 这些东西也有库房册子上明细记载的,也有走岳云私帐的,可无论哪一样,也该叫大夫人先见过再说。而今眼下,这些俨然成了小岳氏的私有物品。 小岳氏已经悠悠转醒,看见满院子的狼藉,蹭的从地上跃起:“你个不孝的东西,我的屋子也敢翻,看我不叫老爷请出家法,休了你出门!” 她随即又看到角落里战战兢兢的房氏和默不作声的郑离,心中更怒:“还有你们两个!呸,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房氏坐立不安,扯着郑离就要往出走。二奶奶立即使眼色,几个丫鬟就将房氏、阿离围在中间。 二奶奶笑道:“大夫人是怕我年轻不懂规矩,硬要了大嫂子过来做个见证,也免得从二夫人屋子蹦出来的东西不干不净,大家都说不清楚至尊邪天。”她环视众人:“大夫人交代的明白,仔仔细细的翻,不准有一丁点儿疏忽的地方。眼下老爷就在小佛堂陪着大夫人,你们只管放心找,出了事儿一律有大夫人担待着。” 小岳氏这才真真是怕了。 这些年她趁着老爷放了一半权给自己,不知从库房里弄了多少好东西进自己的院子,加上外面时常有来孝敬大夫人的礼,差不多清一色都被自己隐匿了下来,万一被查验出来,丢人是小事,就怕老爷雷霆一怒,把自己送去那个荒山上修行。 小岳氏连忙从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二奶奶消消气,进屋吃口茶再慢慢找不迟。” 前倨后恭,反差不可为之不大。 二奶奶终于在妙舞堂趾高气昂了一回,拉着女儿进了内堂。 几个丫头来请,房氏垂着头就是不动地方。大丫鬟淑晚不由苦笑:“大奶奶,您就别为难奴婢了,我们奶娘摆明了要拉你一道,你坐在这儿和坐在里面又有什么分别呢?” 郑离冷道:“大伯母身子不适,烦请淑晚姐姐告诉二奶奶一声,若不放我们出去,就请辟个通风敞亮的小轩静坐。” 淑晚不敢用强的,只好扭头回去通禀。 二奶奶正在里面意气风发,挥斥方遒。闻听房氏这样不给面子,很是不悦。又想着事情已经达成一半,左右这头等的功劳不会跑,便冷淡的叫淑晚放人。 房氏狼狈的拉着郑离出了妙舞堂,她这样惶恐的模样实属竿见。 房氏屏退近身服侍的松儿等人,只叫她们远远的?望,自己则悄声与郑离道:“二夫人这次惹出来的篓子不小,怕老爷也没心思保全她。府里又将是一场风波,我今晚就和你大伯父商量,好歹大夫人的病有了康复的迹象,我们仨尽快启程,早去长安,我这心里就早一日踏实。”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或许自己就是身处谜团迷雾之中,才看不透真相。 ************* 二奶奶这一闹,连带着岳家三兄弟当晚便上演了全武行。 岳临墨听说自己生母受了窝囊气,提了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鸳鸯宝剑便来找二奶奶报仇。彼时二奶奶正伺候岳临书用晚饭,席间还不时娇笑着将在妙舞堂里的伟绩说与岳临书听。 待看见明晃晃一柄宝剑直奔自己面门而来,二奶奶吓得立即缩在了饭桌底下。岳临书举着笨重的椅子去搪,岳临墨见了空隙便剁,屋子里叮叮咣咣闹开了花。 偏巧岳云当时不在府里,岳临诗被迫过来劝架,岳临墨连带着他一并恨得要死。 岳临诗不及岳临书灵活,一个不留神,岳临墨的鸳鸯宝剑便刺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当即鲜血飞溅,惊住了岳临书,也吓到了岳临墨。 “大,大哥......” 岳临墨真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他是气急了,不过也就是吓唬吓唬,没想到大哥怎么傻得真伸手去搪啊! 血流的太快,不多时,岳临诗便面色惨白如纸。 “三弟!”岳临书厉喝:“你万一真隔断了大哥的筋脉,今后叫他怎么选馆?怎么为官?你,你存的究竟是什么心!” 岳临墨恼羞成怒,旋即将宝剑又指向了岳临书:“用不着你在这里假惺惺。大哥当不了官,这个家还不是你最高兴?压着大哥那些年,压着我那些年,现在又要纵容你媳妇欺负二夫人绝色枭妃太嚣张最新章节。呸!我告诉你岳临书,这个家父亲交由谁手上还未必呢!别以为那些小手段能吓倒我!” 岳临墨将鸳鸯剑在空中虚划了两下,这才愤愤不平的去了。 众人急着给岳临诗找大夫,幸而伤口看着凶险,但不深,可也把房氏哭坏了。 晚间岳云归来,闻听此事,气的叫人将岳临墨绑去了外书房,狠狠杖责了三十棍,打的岳临墨是皮开肉绽,呼天抢地。 兄弟三个至此结下了深仇大恨,连往日面子上的虚与委蛇都不愿再做,三房人每逢见面便斗鸡一般,你恨不得咬下我的肉,我恨不得扣出你的眼睛,人心十分涣散。 鉴于这样特殊的时期,郑离和岳三娘之间的走动也开始渐渐减少。 这一日,阿离来瞧病养中的翠儿。 撩开帘子往里一探头,郑离禁不住眼前发亮。 “呦!好漂亮的花儿!” 简简单单的铜褐色陶土罐做了瓶身,内种插着一大捧杜鹃。 含苞的便娇羞欲语,脉脉含情;乍绽的便潇洒自如,落落大方;怒放的便赧然微笑,嫩蕊轻摇...... 这单辟出来的小厢房整日被药香笼罩,未免叫人觉得死气沉沉。忽然出来一大束鲜花,怎能不叫人欣喜舒心? “谁这样别致的心思?”郑离笑望着脸色渐入佳境的翠儿。 翠儿赶紧指了指站在墙角:“姑娘不认得,她叫小结巴,是大厨房里的烧火丫头。难为她有心,不知从哪里采到这么一大束野杜鹃。” 翠儿冲小结巴使了使眼色:“还不快给姑娘见礼!”抬举提拔之意那面外露。 要说这个小结巴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不过她因相貌过于普通,又内向害羞,整日不是在灶房里帮着烧火,就是缩在柴房中不肯出门。 久而久之,大家索性就叫了她“小结巴”,这之中也未免没有恶意的讽刺在其中。 好在小结巴的性子极好,任凭谁冷言冷语,她总是怯生生的冲人家一笑。这人的性子一软,便好叫人欺负。看守岳家后宅角门上的几个婆子每到后半夜吃酒时,一定会叫了小结巴帮忙打更,她们方好能肆意。 长此以往,唯一的好处便是给小结巴出门创造了便利条件。 岳府后宅里,小丫鬟们若谁短了香脂、彩线,都愿意叫小结巴去走一趟。 辛苦钱是从来没有的,倒是偶尔碰见几个善良的,会把主子们赏下来的酥糖、果子分她几块。 饶是这样,小结巴就已然十分欢喜,更感激不尽。 翠儿病后,看尽世态炎凉。 姑娘虽然自己掏钱请了大夫来瞧病,可翠儿心里总是忐忑焦躁的。今日小结巴来探望,可不就叫翠儿又惊又喜? 郑离这么一问,她便有心推小结巴一把,若真能得姑娘喜欢,从而被调进偏院来当差,那对小结巴来说也是件天大的好事。 小结巴赧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叫人听不真切的话。可越说嘴巴越笨,嘴巴越笨心里越急。 不大会儿就可见这孩子满头满脸的尽是汗水,样子十分狼狈。 ------------ 38、银钗 郑离于心不忍,忙叫外面的小丫头拿些清凉的果子来。 偏院从来不缺吃的喝的,郑离所用必然是房氏精挑细选的好东西。小丫鬟拿的果子也十分稀罕,是一碗儿红莹莹,水润润的樱桃。 若说普通樱桃也未必这么金贵,可房氏叫人送来的并非寻常可见的毛樱桃,又或是酸樱桃,而是一种专门产自于岭南地区的黑樱桃。 颜色红中带黑,果把短小,果肉细软且口味爽甜。 小丫鬟特意用井中的冷水镇了一下,吃起来口感更佳,是难得的解暑良品。 小结巴捧着丫鬟塞给她的碗,诚惶诚恐,不知怎么好的向翠儿求救。 “姑娘的好意,你收着就是。”芬儿插话笑道:“可见姑娘是疼你的,这么好的樱桃,还是早起大奶奶吩咐送来的。快吃,散了凉气儿可不好。” 小结巴怯怯地看了看大家,见众人脸上的笑并非恶意,便装着胆子尝了一颗。 味道可真甜啊! 小结巴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稍显黝黑的左手飞快的从碗中掏着一颗有一颗往她自己的嘴里塞,样子十分狼狈,也叫人顿生辛酸。 翠儿低声与郑离解释:“她刚进府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常被灶上几个脾气不好的娘子打骂,饿着不给吃食还是小事,若发了怒,便要将小结巴按在水缸里撒气,好几次差点没弄出人命!大伙儿也是逢高踩低,欺软怕硬的,更没人将小结巴放在眼里,别人正经用了三餐,她却要吃些剩的、馊的。” 郑离心下伤感。 再看小结巴的穿戴,夏衫虽没寒酸到打补丁,可也是洗的发白。款式也与芬儿几个大丫鬟不同,一看就有了年头。怪不得这丫头狼吞虎咽,可见是饿怕了。 郑离叫翠儿好生关照着小结巴,回去后便于芬儿收拾了自己几件不大穿的旧衣裳,一并包了两包点心都叫人送给了小结巴。 她当时并未将此放在心上,只是想着自己得大伯母怜惜,感同身受,便也想帮别人一把,积个阴德。谁想第二日一早去给房氏请安,却看见廊下多了两盆开的十分清新脱俗的茉莉。 “这是谁搬来的?”郑离蹲下身子,只闻花香馥郁,叫人久久沉醉。 “回姑娘,是一大早小结巴送来孝敬姑娘的,”小丫头谄媚的赔笑:“临走的时还在几棵槐树底下撒了些串红的种子,说不几日就能发芽。” 郑离小小的惊讶:“她还会种花?” “哎呦,姑娘可不知道了,您别看小结巴说话磕磕绊绊的,能把人急死,可种花的本领无人能及。连花房那些婆子们每每束手无策的时候,也都要跑来问问小结巴。可惜......那些婆子怕小结巴抢了功劳,总不叫她在二奶奶面前露脸。” 郑离微微颔首,从花枝上采了一串儿并肩盛开的雪白茉莉,顺势就簪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一见房氏,房氏便笑道:“正要叫松儿去唤你呢!”她将郑离落在身边坐下:“老爷已经发了话,咱们月中就启程进京重生农家小媳妇全文阅读。” 这么匆忙! 郑离难掩惊讶,她还以为至少要等大夫人的病情稳定一些再说。不过转念一想,岳云的决断也不难理解。家里出了这样乱糟糟的事情,三个兄弟几乎反目,岳云要还是强制的将人拘在家中,恐怕还有无穷的后患。 郑离笑道:“是,我这两日就叫芬儿抓紧收拾行李。”她的东西并不多,两三个箱子足以。 “不忙,那些东西该丢的就丢,该送人的便送出去。你别看青州繁华,可在长安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老爷发了话,今后额外每月给你拨五十两做开销,伯母再添凑点,咱们阿离也要学那些京中贵女一样,进女子学堂,好好做两篇文章。待来日成亲的时候,老爷才能多为你寻觅青年才俊。” 房氏确实一番苦心。 毕竟不是岳家嫡亲的骨肉,万一将来为拉拢官场上的同僚,老爷未必就不会狠心将阿离送去做小。房氏听别人说过,长安城中许多少女早有才名,不但得那些郎君们的青睐,更会受到皇后娘娘的褒奖。 房氏的手摸了摸郑离发髻上的茉莉花穗,少女油黑细密的发丝配上这么几朵小花煞是清新,可惜花朵终究易败,不能长长久久的伴人左右。 她叫果儿在自己的旧物中寻出了一支茉莉银钗,这钗造型古朴却十分精美,花簇之间夹杂了三颗米粒大小的珍珠,正熠熠生辉。 “这是伯母尚在闺中时的东西,别看是银制的不起眼,唯独这三颗珠子难得。你每日要簪戴的时候就叫丫鬟用茉莉水儿轻轻擦拭一遍,味道和真花也没什么分别。” 房氏抬手将银钗别在了郑离的头上,又轻轻拂动了流苏一样的坠子,娇颜与首饰是意外的契合,叫房氏一时间看的入了迷。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房氏平生所愿就是能得一儿一女,儿子站出来就能撑起门庭,女儿便只在家享福,她会用尽心力使一双儿女平安顺遂。 可事与愿违,房氏便只好将满腔慈母的心肠都放在郑离身上。 “你别看大伯母穿戴没二奶奶好,更不及二夫人,不过大伯母私下底有不少好东西呢!” 房氏低声与郑离说着悄悄话:“将来咱们阿离出家,大伯母便好好为你置办一副体面的嫁妆,就算嫁进公门侯府也使得。” “大伯母......”郑离心下感激,更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期盼。 俩人正说着贴己的话,岳临诗打从外面回来。房氏和郑离一瞧他的脸色就知出了大事。 岳临诗下意识看了眼郑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二弟刚刚去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经过南穿堂,被个花盆险些砸破了脑袋,如今受惊不小,你看看咱们有没有年份好些的山参,若有,你便带着阿离亲自过去问候问候,也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房氏全然没留心丈夫后面的话,原因是她早被前面几句话惊呆的不知所措。 “南穿堂素来少有人走动,青墙又高大,怎么会出现个花盆?” 岳临诗闻听冷笑:“若有人存心要了二弟的性命,别说是个花盆,就是从天而降个水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眼下要紧的是别叫父亲以为咱们大房搀和进了其中,否则......咱们便成了有理也说不清的。” 房氏连忙点头,亲自从库房内找了一株百年上下的山参,想了想,又添了一盒鹿茸片和一包上等阿胶,凑足三样,方领着郑离往二院来。 ------------ 39、妯娌 这个时候的二房已经不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进进出出的人都不知在忙些什么,毛毛躁躁,就像天塌下来似的。 房氏一跨进院子就险些和个小丫头撞了满怀。 要不是阿离手疾在后面扶了一把,房氏肯定逃不了狠狠的一摔。 小丫鬟诚惶诚恐,缩着肩膀吓得站在一边。原本有些怒气的房氏一见她这个模样,反而不知说什么是好了,甚至还叫松儿把她领下去好生安慰安慰。 郑离这次不敢悼以轻心,便搀扶在房氏左右,二人疾步进了正堂。 二奶奶哭的和泪人一般,岳三娘和她兄弟在一旁低声劝慰。两个孩子见了房氏不免松了口气,纷纷上前:“大伯母快劝劝母亲吧!” “你们父亲......” 二少爷低声道:“祖父叫了父亲去问话,听说还把三叔一并唤了去。” 房氏不知心里该高兴还是紧张,公公这么做,是不是也怀疑到是三房在使坏?若果真如此,夫君就能轻轻松松从嫌疑中摘脱出来,这是三房之不幸,却是自家的万幸! 二奶奶见了房氏便不肯撒开对方的手,哭哭啼啼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大嫂子你瞧瞧,可见这个家确实要散了!” 房氏脸色大变,急忙道:“弟妹别说糊涂话。” 二奶奶便阵阵冷笑:“糊涂话!只怕这是整个岳家上上下下都明白的真心话!别的不说,就说二爷这次遇险,不是岳临墨使的坏还能是谁?以为用个花盆子砸死了我们二爷,他一个庶出子就能继承家业了?呸青春无情梦全文阅读!痴人说梦!” 岳三娘见瞧大伯母听见“庶出子”时,脸色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便忙笑道:“母亲,大伯和大伯母与咱们一家的心是同样的,别人不讲,就说阿离妹妹,祖母昏迷那会儿,要不是她在女儿身边劝慰,女儿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呢!” 二奶奶心有悔意,忙拉了郑离:“好孩子,你对你三姐姐好,二伯母都记在心里呢!你是个有福气的,当初二伯母有些话或有不当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房氏淡淡一笑,她明白,弟妹这话与其是说给阿离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这些年二奶奶仗着是嫡媳,没少在自己头顶作威作福。可房氏都不在意,什么能比他们大房一家要进京开始新的生活来的更重要呢? 房氏冲郑离眨眨眼,莞尔而笑。 郑离便露出娇憨之色:“三姐姐待我才好呢,有什么总想着我,有这样一个好姐姐,是阿离求之不得的。大伯母常在私底下夸三姐姐的好,岳府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般漂亮娴静的女儿。” 岳三娘小脸绯红,羞赧的轻推着郑离:“大伯母看这丫头,只知道拿我打趣。” 房氏笑道:“不是打趣,却是一句再恳切不过的大实话。你母亲是名门望族出身,你又是大夫人心头宝,依三娘的出身、气派,将来咱们家就指望出个娘娘呢!” 二奶奶忙道:“若真应了大嫂子这话就再好不过了。” 二奶奶凝神一寻思,女儿这事儿或许还真可和房氏讲一讲。一来,大房终究要上京,迟早要知道;二来,兄弟抱成一团,你帮衬我我帮衬你,总比自家独自打拼来的好。 “大嫂怕也有所耳闻,皇后娘娘有意在全国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们之中遴选太子妃。三娘的年纪与太子相仿,又多有公公的赞誉,咱们家要出一个候选的,除了她怕没旁人。” 房氏颔首:“正是!虽说五娘的年纪有些相仿,不过皇后大约是瞧不中她的出身的。至于四娘则更不用说,其父只是咱们老爷的的堂侄,空有个举人的身份,可终究没什么实权。” 二奶奶见大嫂子说的有条有理,便知对方不是个糊涂的,遂笑道:“这也只是咱们家的打算,头一件就是老爷得答应,不然三娘再好,那也是枉然。再有......我和二爷商量了一下,家中明里暗里都是冷箭,我们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和大伯、大嫂一并结伴进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房氏一激灵,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这,难道公公肯答应?” “嗨!这种事情,事在人为嘛!原本我心里还有些忌惮,可如今出了二爷这档子事,我反而下定了决心。” 二奶奶冷笑:“这岳家的后宅索性就都给了她又能怎样?我在青州与她周旋十几年,也没见她的气焰削减到哪里去!说句大不敬的话,二夫人今天敢对嗣子动手,还不是公公娇惯出来的毛病?” 房氏耳朵一热,尴尬的赔笑道:“公公是重情重义的人。” “什么重情重义!婆婆那才叫重情重义呢!当初不忍见岳家人丁稀薄,所以才恩准了小岳氏进门。我虽说没瞧见那场面,可听府里的老人儿说,当年的小岳氏也是卑躬屈膝,见了婆婆就作揖就磕头的。然如今再瞧瞧,一抄家,好个贪心的家伙,多少金银玉器都是她悄悄从婆婆眼皮子底下截住的?” 房氏生来就比别人少了半颗胆,二奶奶这话叫她坐立不安:“弟妹,好弟妹,快别说了,这要是被公公听见,你我加上两个孩子可都没法儿活了晨曦之主全文阅读!” “嫂子你怕什么!” 二奶奶一脸愤愤不平:“上次闹的那样大,连公公都没承想小岳氏那样贪心,可结果呢?还不是没了下文?要依着我的意思,东西一式三样,每房一份儿,我也不多要,叔叔那份我也不惦记,可谁也别亏着谁。” 房氏僵硬的笑着,连连摆手:“弟妹千万别算上我,我和大爷是没那个胆子的!” 二奶奶在心底暗啐了一口,咒骂这房氏不识好歹,然转念一想,他们本就是嫡出,多要一份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眼下还不是与房氏闹僵的时候。 二奶奶笑道:“这事儿暂且不忙,我早回禀了婆婆,婆婆自然有个定论。不过眼下还真有一件事要问问嫂子的意思。京中我娘家弟妹来了信,说静心书院正收着女学生呢!我叫弟妹帮我们家三娘占了个位置,大嫂子可要为阿离筹谋筹谋?” 房氏眼前一亮。 静心书院大名她早有耳闻,这书院只招闺阁少女,且名师如林,因从书院出来的少女要门进宫为妃,要么嫁进侯门公府做了当家少奶奶,所以静心书院专门将宫中请了不少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做教席。 房氏早有心安排郑离去念书,可静心书院也是出了名儿的难进,这...... 房氏不禁有些踌躇。 二奶奶遂笑:“我娘家弟妹出身襄阳王府,静心书院的龚大家是襄阳王妃的义女,由王妃出面为阿离说情,龚大家必然应允。” 房氏心下欢喜,忙叫郑离道谢。 二奶奶扶住了阿离嗔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瞧大嫂子,弄的我怪臊得慌。若阿离真想报答......将来你三姐姐在学堂,你便多帮衬帮衬就是!” 二奶奶大约也只是客套客套,可谁也没想到,这几句话竟成了真。岳三娘被牵连进连环凶案,更被视为幕后黑手,眼见就要被拉去菜市口斩首,多亏郑离的缜密,才叫岳三娘死里逃生。 这是后话,暂且不论。 只说当下,房氏与郑离起身告辞,刚才还哭哭啼啼的二奶奶欢欢喜喜的将她二人送出院门口。远远地跑来个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郑离一瞧,这不是刚刚险些将大伯母撞到的小丫鬟嘛! 她赶紧将房氏拉到一侧,二奶奶和岳三娘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郑离表示不解,唯独房氏心下一暖,明白这孩子的用心。 房氏就想与二奶奶解释解释,方要开口,小丫鬟已经来至近前。 “奶奶!真凶,真凶抓到了!” 四人当下均是一怔,还是岳三娘率先回过神来,一把扯住了小丫鬟的领子:“可是害了父亲的凶手?究竟是哪一个?” “是二夫人身边的青岚!”小丫鬟忙道。 “我就知道,二爷出事绝逃不了那母子俩!”二奶娘一跺脚,热辣的眼光瞅着房氏:“嫂子随我一同去看个究竟!” 房氏想躲已然是来不及了,郑离与岳三娘赶忙追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再次不请自来妙舞堂,誓要为岳临书讨要个公道。 ************ ps:本周上了重磅推荐,所以开始双更,有晚上八点半还有加更,大家等等飞速码字中的小荷! ------------ 40、撒泼(600收加更) 妙舞堂这些日子以来可谓是多灾多难,一切不顺遂的事儿像洪水似的涌了进来,把小岳氏打击的苍老十岁不止。 她刚刚还在为岳临书险些被花盆砸死而幸灾乐祸,转眼祸事临头,小岳氏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有人在南穿堂发现了凶手不小心遗落的荷包,按图索骥,顺着线索就找到了妙舞堂青岚身上。 岳云开始还不愿意相信,在他看来,小岳氏虽然有几分不怀好意,可终究不敢对岳家的嫡子嫡孙动手,然而看到货真价实的证据,也由不得岳云不信。 正要召唤青岚来问话,管家娘子却发现青岚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仰面倒在床榻上,大头朝下,割开的手腕正汩汩流涕着鲜血,地面汇聚了一条小河,血红色的小溪,腥臭无比。 岳临书咬死这是杀人灭口,悲怆的祈求父亲为其做主。 “父亲,还请父亲看在母亲的情分上救救儿子!”岳临书在地上长跪不起,今天要是不能把小岳氏扳倒,他怕再没这样的好机会。只要小岳氏死了,岳临墨就是秋后的蚂蚱,也蹦?不了多久。 岳临书这招以退为进显然十分好用。 看着儿子的狼狈,岳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个儿子来的多么不容易,再没人比岳云还清楚。当初要不是子嗣艰难,妻子也不会为自己觅了姨娘,夫妻之情由此变淡,小岳氏的进门更是将二人关系降为最差。 高傲如岳云不会主动低头,大夫人这个女人更执拗,二人便这样僵着许多年。 岳云长叹一口气:“你想怎样!” 岳临书心下大喜,脸上却犹挂着愁容:“儿子不敢妄言!” 岳云摆摆手:“你是苦主,自然要听你的意见。” 岳临书见父亲不是虚话,便试探道:“玄女观慧冲师太为人公正,与咱们家又交好,若将二夫人交由她照料,定然不会错!” 岳云半晌没做声,岳临书心下一急,又赘述道:“并不是叫二夫人长久的呆在玄女观,只需住上一年半载,待二夫人想明白再接回来也无妨。父亲既然有心栽培三娘,就不能叫未来太子妃的娘家出什么龌龊事儿。” 岳云幽深的目光盯着嫡子:“你要明白,将二夫人送去玄女观,对你三弟的仕途来说意味着什么!” 岳临书有些心虚:“三弟迟早能明白父亲一片苦心的。” 岳云有些疲惫的揉着额头上的青筋,挥手屏退了岳临书。 岳临书才出了房门,院子里久候着的二奶奶便跑了过来:“怎么样?究竟怎么样?公公可答应了?” 岳临书笑呵呵道:“虽然没立即应承下来,不过看那样子,父亲大约也是忍无可忍了重生之天下。我已劝谏将小岳氏送去玄女观,没有了她,你才好大刀阔斧的管制这后宅。” 二奶奶脸色骤变,甩手推来丈夫,语气冰冷道:“二爷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明明商量好的,你出面求公公准咱们一家子跟大伯大嫂进京,现在却说这种话......是不是嫌弃我在京城里碍你的眼,巴不得我一辈子留在青州?” 岳临书忙低声安抚:“没有叫你一辈子留在青州的意思,不过三年五载,待我在长安落稳脚跟,自然接你过去享福!” “我可受用不起!况且也没那个福分!二爷不妨依了我,不然大家闹腾起来,你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二奶奶早就察觉出丈夫这次回来有些变化,除了刚开始那两日还肯与自己亲热亲热,过后就等闲不叫自己近身。丈夫带回来的行李衣衫中又处处透着精致,贴己的衣物很像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却绝不是自己托人捎去京城的那些。 正因为心有怀疑,所以二奶奶才铁了心的要跟着回长安。 “二爷要是不肯说,便由我去讲。”二奶奶冷道:“妾身的母亲也快过六十大寿了,嫁给二爷这些年,别说给母亲侍奉汤药尽尽孝心,就是见上一面都难。公公素来讲究孝道,恐怕不会拦着妾身回京探望。” 二奶奶拂袖便往内堂中闯,岳临书吓得赶紧去拉拽,奈何这二奶奶有把子刁钻力气,岳临书一时间没拉住,反被二奶奶摔了个倒仰。 几个小丫鬟躲在暗处偷看,回去便绘声绘色的与人说,主子们的笑话可不是日日都能听见。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传进了郑离的耳中。 恰好青州的一个商户采下来才冒尖儿的嫩莲蓬,忙不迭送来岳家来孝敬。房氏怕寒,遂都给了郑离。 正堂内,芬儿一面剥着莲子,一面与郑离道:“要奴婢说句公道的话,二奶奶闹也闹也好。那位看着过的是光鲜的日子,可背地里吃的苦受的罪又有谁能明白呢?二爷在家的时候就与几个大丫头眉来眼去,二奶奶进门口狠狠收拾了几个,这才好了。” 郑离拈了一颗晶莹鲜嫩的莲子往嘴里放,果然又嫩又甜。她笑道:“这你也知道?” 芬儿赧然:“姑娘别以为我年纪小不懂,我娘当年就在大夫人身边当差,那会儿二爷也不过十五六岁,闹的大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为他争风吃醋呢!可结果怎么着,一个个都被大夫人打发去了庄子。命好些的,找个老实巴交的嫁了;命不好的,如今是生是死也没人能知道。进来伺候前,我娘千叮咛万嘱咐,给一百个胆子也不能去招惹那些少爷。所以当初一听说把奴婢拨给了姑娘使唤,我心里是极愿意的。” 郑离闻言将装着莲子的小碗递给芬儿,语重心长道:“芬儿你记着,我虽然不是个有本事的主子,可也不会叫自己身边的丫头受难。” 芬儿连连点头:“我明白,单看姑娘那样待翠儿,就知道自己跟对了一个好主子。” “有我一天的好日子,你就能跟着享用一日。不过咱们俩也得讲明白,我平生最恨卖主求荣......” 郑离与芬儿的的主仆情意可称得上是半路出家,不深不浅,最容易起贰心,也最容易为一己私利将郑离出卖。 翠儿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芬儿咬紧牙关:“若违姑娘心智,奴婢甘愿入三恶道,为畜生、为饿鬼、入地狱,循环往复,永不为人。” *********** ps:久违的二更,嘿嘿!明日继续! ------------ 41、避雨 岳云终究没舍得把小岳氏送去玄女观,而是拘禁在了妙舞堂。 往日十七八个丫鬟婆子伺候的小岳氏,当下就只剩下了一个青缨在身边。倒是妙舞堂外围被安置了八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媳妇,四人分作两班看守,只准外面的人往里送水送饭,却不准里面的人肆意进出。 昔日风光无限,今日被禁为囚。 小岳氏的心境可想而知。 郑离听说妙舞堂那边每日都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号声,东西更是被砸的砸,摔的摔,许多下人宁可多绕个远道,也不愿意从妙舞堂门前经过。据说二夫人那话骂的,半点不像是有诰命在身的安人。 与之相比,岳临墨却安静的太过诡异了些。 按理说,生母被拘,岳临墨也跟着丢人,可这位三爷就像没事儿人似的,每日早出晚归,等闲不见他的人影。 岳云还担心这老三因为与两个兄长起了冲突,所以破罐子破摔,然等叫心腹悄悄跟着去打听,才知道岳临墨近来和卉春楼的一个花魁好上了,每日不是吟诗就是作对,蜜里调油似的恩爱。 这叫岳云伤透了心,遂甩下这个不懂事的儿子,轻易不再过问,每日就只带着老大岳临诗,老二岳临书会客见友,晚间则歇在小佛堂的暖阁子里,分心出来照顾大夫人。 偏巧这日岳三娘贪凉快,吃了一碗冰粥,又叫丫鬟把井里镇着的西瓜切开,痛痛快快吃了两块,晚上果然就闹起了肚子。 淑芳几个丫头都有些害怕,可岳三娘根本不准她们去告诉二奶奶。淑芳无法,只好悄悄打发了个小丫头去偏院请郑离。 郑离瞧了岳三娘苍白水肿的小脸禁不住要笑。 “姐姐可不是贪嘴的人,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岳三娘羞得满脸绯红,冲淡了苍白之色,她蜷缩在纱帐里不肯出来见人,只闷声道:“谁叫这天气讨人嫌的很,否则我哪里就吃坏了肚子?” 郑离煞有介事的跟着点头附和:“看来此事确实都怪天公不作美。” 淑芳几个也忍不住,背过身去抿嘴偷笑,在她们看来,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姑娘,倒是每每遇见郑姑娘时,就成了闷葫芦。 待郑离调侃够了,便道:“三姐姐不是什么大病,淑芳去大厨房要些白水煮鸡蛋,再用小瓷碗满满的装上白砂糖。鸡蛋上滚了白糖吃下,蘸的越多越好,吃完三个保管就没事儿了。” 岳三娘皱着一张苦瓜脸,郑离这法子连听都没听过,还叫自己连吃三个,究竟有底没底啊? 淑芳却不管那个,好容易得了个方子,她立即去大厨房要了滚水煮的白蛋,甚至差点没将大厨房一缸的白糖都要来。 别说,岳三娘吃完还真见了点效果,至少肚子不再凉冰冰,闹腾了好几个时辰,岳三娘的腿肚子也终于能歇歇,不多时便酣然进入梦乡。 郑离与出门相送的淑芳道:“晚间见你们姑娘不好,千万别听她的,赶紧去叫二奶奶。” 淑芳连连点头,挑着灯笼将郑离送出好远,这才慢慢踱步回去。 主仆俩走的有些晚,外面暮色沉沉,火光映映。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丝丝小雨,偏芬儿并未带伞。冷风夹着冷雨,打在郑离单薄的身子上,不免有些瑟瑟。 芬儿一见忙道:“从三姑娘这儿往咱们院子有一条小径,比大道快一半不止,就是少有人经过,比不得这青石路上人来人往艳绝乡村全文阅读。” 郑离四处张望,不由得苦笑:“多半是因为下雨,所以连巡夜的婆子也见不着几个,不然咱们倒是能借借雨伞。” 才说着,这雨势就越发的大了。二人顾不上别的,一手抱头一手举灯穿梭在细密的雨丝中。 芬儿口中的这条小径紧挨着秋叶湖,景色比不上白翠亭那里的小池潭,也就是每逢岳家宴客,年轻的姑娘们喜欢泛舟波上时,这秋叶湖才特别热闹些。 主仆俩有心快走,但奈何地上尽是湿滑的青苔,郑离一个没留神就摔倒在了地上。芬儿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裙子上沾满了泥泞污垢,手中的明瓦琉璃灯也跌破熄灭了火光。 “姑娘,这雨太大,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芬儿脸上淌满了雨水,心下有些后悔。刚刚见飘了雨丝的时候,莫不如就转身回去与淑芳要把伞。 “都是奴婢逞能,万一要连累了姑娘感冒......” 郑离拉了芬儿笑道:“又不是大伯母用的琉璃盏,哪儿就脆的不行?我恍惚记得秋叶湖附近有个小小的八角阁,咱们先去躲过了这场大雨。许久不见回去,雨势又这样大,大伯母肯定不放心会叫人出来寻咱们,届时你听见动静,就只大声的喊她们便是。” 芬儿只好点头答应。 好在郑离口中的八角阁不远,靡雨下像个孤零零的俑伫立在那里。 芬儿拽着郑离,两个人连跑带滑,总算安安全全进了八角亭。 芬儿大力推开木门,一股子呛人的烟味便扑鼻而来。 “这肯定是哪个馋嘴的丫头在阁子里烤东西吃呢!”芬儿狠狠地踢着地上的灰烬:“姑娘瞧,这还有扔下一半儿的地瓜呢!” 郑离不由失笑:“快瞧瞧那灰是不是还有余温,咱们也能暖暖!” “早冷了,可恨我太笨,连个火折子也没带。”芬儿暗恼。 拧干了头发和裙袂上的雨水,主仆俩就依靠着取暖,虽然冷风不是刮来,可到底缓解了许多困境。 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这是初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生生阻断了郑离回去的路。 “姑娘,你瞧,远处有火光!”芬儿眼前一亮,指着北边一道火影。 可惜芬儿只看见了一个方向,她并没留意,东处也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往八角亭疾步走来。 郑离见两盏灯火的走势分明直奔这里,心下起了警戒。 “这灯有点不对。” “姑娘看出了什么?” 郑离紧绷着小脸一指:“如果是大伯母派人来找咱们,肯定不会孤零零这两盏灯。你再看这两盏灯的走势,分明来自不同方向,脚程虽然不快,可也没有停顿的意思,相信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这个八角亭。” 郑离扯了芬儿一把:“先躲到外面去。” 好在这八角亭的房檐修建的十分宽大,郑离与芬儿才蹲好隐藏住身形,那两盏灯笼便如约而至。 ******** ps:求收藏,求推荐!晚上八点二更! ------------ 42、怀疑(700收加更) 芬儿咬紧牙关,瞪圆了眼睛看自家姑娘。 她实在不能不惊讶,任凭她想破头也不会猜到,来人竟然是三爷岳临墨和......他的小妾暖姨娘。 这么大的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在他们自己的院里说? 可芬儿越听越是糊涂,这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爷,而今说话的语调却处处透着小心与奉承暧昧和尚俏佳人! ...... “仙姑吩咐的事情卑职已经办妥大半,父亲那里丝毫没有察觉。这次进献寿礼,仙姑可高枕无忧,敬候佳音。” 这是岳临墨的话,郑离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能想象得到一墙之隔的岳临墨恭恭敬敬的模样。 片刻,暖姨娘才慢悠悠道:“我房里都是大夫人悄悄安下的钉子,轻易不能问你,不过有件事你要记得,静园是我主的掌上明珠。将静园送进宫可是我渠勒下的最大一笔赌注。如若不能成功,别说我的命保不住,就是你整个岳家也休想独善其身。” 岳临墨唯唯诺诺道:“是是是,仙姑的教训卑职铭记于心。只是......卑职想着,只叫静园公主作为陪嫁进宫,是不是太委屈了殿下?” “你懂什么!正因为身份低微,才更容易博得大雍太子的垂怜。哼,那是个多情的种子,和他父皇一个德行!” 暖姨娘的话语中透着讥讽与不屑,听的郑离和芬儿胆战心惊。 这又是公主又是太子的,饶是她们俩刚刚意识到了不对,却也不会料到来者所谈机密竟然为此。外面风雨交加,芬儿的肩膀已经开始了瑟瑟发抖,鼻尖微微抽动。 郑离心下大乱,赶紧抱住了芬儿。 这丫头,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要紧的时候打喷嚏,否则她们两条小命就都得交代在这儿。 显然,芬儿也是明白的。 她使劲儿憋着气,心下一狠,便抽出右手来,狠狠地往大腿上一掐。痛的芬儿大滴大滴的冷汗和雨水一起顺着发丝往下淌。 “阿嚏!阿嚏!” 两道喷嚏声就像两道霹雳打在郑离与芬儿的心头。 芬儿脸色大变,两手不忘捂着嘴,惶恐的眼神看着郑离,那喷嚏可不是她打的。 八角阁里的二人语气出现慌乱,郑离听的真真儿的,那位暖姨娘低声咒骂不已,岳临墨低三下气的安抚。 不大会儿,二人便出了阁子沿着檐下和墙角从两侧包抄。 阁子八个角,八面墙,听着数量不少,可却小的紧,岳临墨、暖姨娘只需要片刻的功夫就能发现自己和芬儿。 他们行事那样机密,或许就带了什么防身的东西,将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谋害在秋叶湖边,简直是就是轻而易举。 郑离四下?望,最近的一棵大树也要五十步开外,想要跑过去隐匿身形已然不通。实际上,只要她和芬儿一动,岳临墨必定发现自己。 这可怎么办才好! 芬儿眼圈儿水汪汪的,她定定的看了郑离,忽然起身将郑离往墙壁的方向一推,撒腿就要跑。 郑离意识到这傻丫头是要引开岳临墨,掩护自己。 她忙死死拽住芬儿,耳听得脚步声渐渐逼近,两人命悬一线间......一道白影迅速从另外的拐角处夺命而逃。 暖姨娘低喊道:“岳临墨,快追!别叫她跑了!” 那二人健步如飞,与夺路而逃者展开了激烈的追逐穿越之极限奇兵。 芬儿吓得两腿瘫软,郑离急忙拉她:“咱们马上离开,小心她们回来堵住去路。” 芬儿连连点头,连滚带爬的站起身,顶着暴雨冲出了小径,连一刻也不敢多加停留,直奔了偏院。 房氏在大夫人那里伺候,并不知郑离夜深未归,倒是松儿看见主仆俩狼狈的模样不禁问道:“郑姑娘不是去了三姑娘那儿?我还当雨大晚上就歇息在了那儿,若早知道,姑娘倒是打发个人回来取伞呦!” 松儿叫人送来了热水,又要吩咐人去大厨房那些驱寒的姜汤来。大厨房值班当差的灶上娘子为讨好郑离,不但煮了浓浓的姜汤,还把原本预备几位爷的宵夜核桃羊肉粥一并送了来。 核桃是精选的陈仓核桃,羊肉也早期采买们买回来的现杀活羊,这两样也碧粳米熬煮在一处,不需再添加任何东西,只在起锅的时候拈一小撮盐就已经是鲜美的不得了。 来送粥的早上娘子十分会说话,一口一个郑姑娘,叫的十分谦卑。 郑离强压惊悸的心神,喝了整整一碗粥,待胃舒缓不少,这才笑着问道:“这位姐姐好手艺,我今儿可有口福了。” 灶上娘子满心得意:“姑娘若喜欢,明儿奴婢就天天打发小丫头来送粥。不是奴婢说句诳话,整个岳家,灶上手艺能比得过我的,怕是找不出来几个。我们日日也想来姑娘面前卖个乖,可惜姑娘轻易是不叫我们来送吃的,这可是满心的孝敬没地方使。” 郑离不由失笑:“我才和芬儿说想吃烤地瓜,只是不好意思去要,没的叫你们以为我是个贪嘴的。” “哎呦,奴婢还当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点东西要是孝敬的起的,正好昨儿外面送来了几袋子,明早奴婢就吩咐了小结巴给姑娘烤出来。” 郑离心思一动:“怎么......小结巴还擅长这个?” “姑娘别见怪,那小蹄子虽然木讷,不过手脚倒是灵巧,大厨房里的许多活儿都是她做。平日还会养个花儿喂个鸟儿的,我们都说可惜了她生来是个结巴。”灶上娘子笑道:“她进府的时候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偷偷在园子里烤地瓜吃,被我们逮住好几次,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可惜就是没记性。后来知道她的肚肠是个笨的,连大夫人都叫我们不要多苛待了她,渐渐也就没人理会了。”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怀疑,那现在郑离敢笃定,刚刚看到在八角阁害她和芬儿落入险境的人就是小结巴。 一袭白衫,披头散发,和翠儿、岳三娘口中撞见的女鬼打扮如出一辙。 莫非岳家一桩桩一件件的凶案,其幕后正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小结巴? 郑离陷入沉思:前院后院界限森严,她一开始就想偏了,总以为能随意进入先后园的必定身份上有些特殊,不是什么管家娘子,就是哪位小主子。然而现在一想,她却疏忽了某些特定的人群。 小结巴做的是最卑贱的活,在众人眼中又是个好说话的,什么人都能指派她做事,前后宅的小门对她来说形同虚设。 再者,谋害那些小厮需要惊人的体力,小结巴虽然长得单薄,但是常年在灶上摔打,未必没有那样的气力。 然而叫郑离不解的是,小结巴连说话都透着胆怯,怎么狠得下心去杀人呢? *************** ps:重磅推荐果然给力啊!二更送上,明天依旧上午八点,晚上八点~~ ------------ 43、打听 这些凶案多以什锦为线索,要是自己没猜错,小结巴和什锦之间应该存在一种别人所不知道的潜在关系。 郑离叫人取了一把钱给灶上娘子,并请松儿帮着送一送。灶上娘子得了赏钱,欢天喜地的去了,待回大厨房后免不了与众人又是一番炫耀,这且是后话无需再提。 一夜惊梦,雨打芭蕉声断断续续响了整宿,郑离辗转反侧,待到快寅时三刻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醒来天际正微微发亮,院子里鸟鸣声阵阵,被大雨浇的翅膀湿漉漉的小燕子们纷纷出来透气、觅食。 芬儿一脸憔悴的进了闺房,见郑离早披着单薄的衣衫坐在床榻上发怔,忙抢步上前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会儿?” 郑离指了指自己榻边的小杌子叫芬儿坐下:“昨晚上好凶险!你看没看清三爷和暖姨娘追过去的影子?” “奴婢当时吓的半死,以为必要被三爷发现了呢!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长相。不过隐约觉得是个女子,且穿着白衫白裙,”芬儿现在想起来还一阵懊恼:“那人实在该死,咱们躲的极好,可恨她险些暴露咱们的行迹。” 芬儿只记得自己吓得缩成一团,还当她和姑娘要一并交代在八角阁了,没想到后来事情突变,此刻回想起来,芬儿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要是叫她知道那个害人精是谁,芬儿非揪下她的脑袋不可。 郑离见芬儿脸上义愤填膺的模样,便有几分失望,这丫头当时怕只记得怎么惶恐了,未必看得清白衣女是谁。 自己究竟有没有必要去冒险将那人揪出来呢? “对了,翠儿可好些?” “多谢姑娘惦记,已经大好了,这两日也能正常下地,常嚷着要赶紧回来伺候姑娘。我想着左右不差那两三日,莫不如将身体养好了再给姑娘当差。” 芬儿忽然起了疑心:“姑娘你说,这三爷被老爷打的皮开肉绽,按道理说比翠儿可厉害多了,怎么没两天的功夫就全好了呢?” 她的疑惑也是郑离的疑惑,不过眼下那些都不要紧,三爷没发现她们就是她们的万幸。 郑离起身梳洗穿衣,用过早饭后先给房氏请了安,待房氏去小佛堂之后,她便扭头去了翠儿所住的厢房。 果然如芬儿所讲,翠儿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错,郑离进门的时候,翠儿正坐在床上绣花儿。看见郑离,翠儿又惊又喜的要起身叩拜,郑离已经吩咐芬儿按住了翠儿。 “你身体没好利索,免了这些虚礼来的自在。”郑离在翠儿旁边坐了下来,顺势拿起翠儿刚刚绣过的花绷子。 姜花儿色的绸缎上勾勒着几朵白芙蓉,看起来十分雅致。花已成形大半,唯独剩下花萼那里还是孤零零没填充颜色。 郑离夸赞了两句便将花绷子放在了一遍,轻言细语道:“大伯父有意在月底便启程进京,我想着你身子还要将养些,长安城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你这身子未必吃得消那颠簸之苦,实在不行,我就求了大伯母先送你去庄子上休养一段时日,待全好了再说也不迟。” 翠儿脸色大变,惶然无措的看着芬儿。 芬儿却低垂着头不看对方。 翠儿连声哀求:“我一心跟着姑娘,姑娘好歹看在奴婢诚心悔过的份儿上,千万别丢下翠儿一人在这里。” 翠儿经历了大难,方明白人情冷暖吃货穿越记最新章节。跟着姑娘虽然没什么大前途,不过姑娘从来不苛待她和芬儿。自己当初一时昏了头,竟然想出卖姑娘讨好二夫人,结果呢!差点搭进去一条小命。 眼下姑娘在岳家越来越有分量,越来越有体面,不知多少小丫头子想走关系进偏院来当差,就是翠儿养病这段日子,也不少人来旁敲侧击的试探。 她要是被挤下去,数不清的人在那里等着上位呢! 郑离拍了拍翠儿的手笑道:“就怕你多心误会!那好,既然你坚持,便叫小丫头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待月底咱们便启程。” 郑离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这一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若想念你的父母,便让人出去捎个话,在宅子后街说上几句话也是一点子心意。另有你的那些小姐妹们,临行前都道个别,免得她们说你无情无义。对了......我记得上次送来好几盆茉莉的小结巴,别人请不请无所谓,她却一定是要到的。” 郑离看着翠儿,语重心长道:“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 翠儿点点头:“姑娘教训的是,我如今想想也觉得以前过分了些。姑娘没来岳家的时候,这偏院空荡荡的,小结巴就时常来和我作伴儿。” 郑离忙问:“小结巴对这里十分熟悉?” “熟悉称不上,毕竟园子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不过我们玩捉迷藏的时候,小结巴每次都躲的十分巧妙,难叫我们发现。” 问题就在这儿。 郑离神色一凛。 要不是对偏院熟悉的人,怎么会潜伏的巧妙而不被人发现? 郑离甚至有一种预感,小结巴对翠儿的好也是有目的的。 如今众多的线索都指向死去的什锦,这间小院又是什锦生前曾住过的地方之一,小结巴频繁来此,二者之间肯定存在联系。 女人给女人报仇,不外乎几种结果,二人要么为母女,要么为姐妹。 单看年纪上,什锦是生不出这样大的女儿,倒是姐妹这种可能颇大些。 郑离问翠儿:“小结巴这么可怜,难道就没个兄弟姐妹?” “据说是有,可惜她进府的时候还小,早记不得了,只知道家里没了饭吃,要吃人了,这才将她卖进府里。当时的管家嬷嬷不过就是找个灶上下苦力的,也没多问,付了钱就领人,谁还记得多问两句呢!” 翠儿不无悲伤的慨叹,她和芬儿是家生子,没这种烦恼,年纪大了,家里略微找找关系就能进来当差。因是家生子,所以在这岳家也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像翠儿和芬儿等,难免要比那些外面采买进来的小丫鬟们多些资本,倨傲几分。 小结巴又是这些下人圈子里最底层的那个,翠儿就多怜惜了她几分。 郑离闻言沉默只一瞬,继而笑道:“看来那倒是个本分又可怜的丫头。你也知道,如今上京在即,我身边的人手是不够用的,既然你大力推荐那丫头,我便和大伯母去说,做我的丫鬟,总比在灶上一辈子烧火来的强。” 翠儿大喜,忙着要谢恩。 郑离一把扶住她:“你先别对她露出风声,虽然话告诉了你,可我到底要暗地里试探试探她才好放心。” ************* ps:求推荐,求点击,有推荐票票的都送上来吧!晚上依旧二更! ------------ 44、起疑(800收加更) 小结巴的过去并不难打听,在大厨房里当差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可叫他们细细的讲出这小结巴的出身,年纪,父母......他们又都支支吾吾没有个准确话。 实在是这丫头太过渺小,人们只知道一味的奴役她,指使她,却不懂得关心她。 芬儿得了吩咐,每日去大厨房额外要炖汤的时候就会旁敲侧击的问上几句变身女总裁。 次数久了,就引得某些老油条的关注。 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郑姑娘看上了小结巴,预备着将小结巴挪到小偏院里当差,不然芬儿怎么总是把话题绕道小结巴那里去。 偏大伙儿一问,芬儿就只问不答,一时间惹得众说纷纭。 那些灶上娘子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便没有,沾亲带故也有些侄女外甥女一类。眼看小结巴要被郑姑娘要了去,大家岂能有不眼红的? 这些人瞬间就只记住了小结巴的种种短处,长相普通,粗手笨脚,说话不伶俐......却都刻意遗忘了小结巴的长处。 这日芬儿又来,主厨娘子一见她便笑:“今儿炖了黄瓜老鸭汤,最是清热解暑,刚刚还想着打发人给郑姑娘送去呢!可巧芬姐儿就来了,倒要劳烦你走这一趟。” 芬儿笑道:“娘子有心,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主厨娘子脸上一喜,忙叫人先端了一碗来:“这是我们吃的,料虽然没那么足,可味道却也不差,芬姐儿吃一盅,解了暑气才好去当差。” 鸭汤浓稠,黄瓜脆生生鲜嫩嫩,那鸭子早在油锅里被炸得外皮儿金黄焦脆方进炖锅,配上一颗颗鼓囊囊,肉滚滚的大红枣,靓汤十分诱人。 芬儿痛饮了一碗,感到汗毛都在扩散,心里十分熨帖,叫人用汤盅盛好预备告辞。 那主厨娘子却忙拉住芬儿,将其扯到一旁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芬姐儿,你和我说实话,郑姑娘是不是预备挑个丫头进京去伺候?” 芬儿笑道:“娘子从哪里听来这没有准儿的消息!” 主厨娘子嗔了她一眼:“你还瞒我呢!白吃了我那一盅好汤!我虽然只是个灶上的娘子,可消息灵通着呢!你们院儿里的翠儿病的不轻,就是养好了身体,难道一时半会儿就能进京跟着了?先不说老爷那样重视郑姑娘,就是大奶奶也把她当亲闺女似的看待呦!” “娘子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大奶奶疼爱我们姑娘,纵然是个亲的,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所以说啊,大奶奶怎么会叫郑姑娘身边就一两个丫头伺候?”主厨娘子得意道:“就是咱们岳家的五姑娘,六姑娘,那身边也起码要有三个大丫头,四五个小丫头才好看。” 芬儿静默片刻道:“那依着娘子的意思是......” “咳!我有个干女儿,年方十七,年纪是大了些,可这灶间里的手艺十分了不起,她妈妈的意思是,也不急着聘出去,想要在哪个体面的主子姑娘面前好好伺候几年,待积攒下了恩典再体面的嫁出去也不迟!” 主厨娘子见芬儿面色犹豫,忙道:“芬姐儿是郑姑娘身边的红人儿,你一开口,姑娘八成就允了。自然,我们也不白白叫芬姐儿帮忙。” 主厨娘子从怀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荷包,内中是二十两碎银。 她们早就打听清楚了,老爷发话,伺候郑姑娘的丫头婆子们一律拿上等的月钱,像芬儿和翠儿这样的,早涨到了一两二,更不用说平时多得的赏钱。 眼下她们虽然多掏了些,可也不过一年半载就都捞了回来。 主厨娘子眼巴巴儿的等着回话。 按照芬儿的意思,恨不得立即回绝了才好,可想着近些日子以来,大厨房调换着花样送东西去偏院,一时间得罪了她们实在没必要卫姬。 左右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她们便要去长安了。 芬儿笑了笑,却没接那荷包:“娘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一会儿回去便于我们姑娘说,只是你的心意却领了......” 主厨娘子见芬儿不要荷包,心里正着急,忽闻她说稍后就讲,不由得又带了笑意,口中不断道:“我就知道,芬姐儿是最有情有义的人。” 芬儿用食盒提了汤盅,将出院子的时候,小结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一把堵住芬儿的去路。 芬儿被吓了个半死,一见是小结巴,心里就不由打了个战粟。 小结巴磕磕巴巴道:“姐,姐姐!” 芬儿强忍着没敢往后倒退,唯恐就引起了对方的怀疑,还要强装着笑脸道:“你怎么在这儿?翠儿还念叨你呢,叫你去她那儿玩。” “姐姐,别,别叫郑姑娘带我,带我去长安。”小结巴越是急越是乱,磕磕绊绊说完一段话,早就红了眼圈,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芬儿不禁板着脸:“糊涂,能去姑娘身边伺候,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好些人想得这个缘分还不能呢!” “我太,太笨,不会伺候姑娘。”小结巴闷声闷气说道。 芬儿不想也不敢和她多做盘旋,用手一搪便要走:“这话不如去和姑娘说,况且姑娘愿不愿意用你还是两说呢!” 芬儿疾步往前走,虽然没回头,却清晰的感觉到小结巴就牢牢地跟在自己身后。 她的步子急,小结巴也急;她的步子缓,小结巴也缓。 芬儿衣领子下面都是冷汗,她不敢走小路,就专门挑那人多的大道。 可这样一来,免不了要绕些道路。 小结巴追了一道,眼瞧着周围景色越发不对劲儿,忙止住了脚步,眼光里泛着凶狠,死死盯着芬儿的背影。 待二人相差三四十步的时候,小结巴往旁边的矮树丛中一窜,立即失去了踪影。 芬儿几乎是惊魂未定的回到了偏院,一见郑离就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姑娘听。 “姑娘,你说,小结巴是不是怀疑咱们了?” “有这个可能,咱们打听的太勤,难免叫她生疑。” “那,那眼下可怎么办?” 郑离淡定道:“以不变应万变,如果真是小结巴,她就一定会有动作。” 郑离附在芬儿耳边低声轻语,芬儿踌躇道:“姑娘,这,这也未必太凶险些了吧!要是小结巴被逼的狗急跳墙,我就怕......” 郑离淡笑:“那咱们也只好怪自己的命太福薄了些。” 芬儿知道自己劝阻无用,遂不再多说什么。 ************************ ps:今日的二更送上,继续求推荐票和收藏,小荷的存稿越来越少啦,5555,担心明天能否双更,会继续努力的!争取在上架那天三更哈哈 ------------ 45、未遂 夜幕时分,小结巴沿着记忆中的石子路前行,熟门熟路的穿过假山深处一道窄壁,绕过矮矮的山梁,在一排榆树的婆娑树影中,终于见到了那扇漆黑色小门妇科麻醉师全文阅读。 门上的四开锁已经换成了一把黄铜大锁,小结巴将锁头在手心儿里掂量掂量,不由冷笑。 她绕过角门,沿着院墙往东,在一处矮树丛掩映下的墙角停住脚步。 小结巴警惕的环视四周,见无一个人,这才缓缓蹲下身子,将墙壁上的几块青砖徐徐拔出。一块、两块、三块......不多时竟形成了一个狗洞大小的缺口。 看她手法的娴熟程度,大约也是个惯犯。 小结巴轻轻巧巧从洞口钻进,转身搬了墙角的一盆花堵在那洞口位置。此时天色已黯,不留心根本不会察觉此处有异。 她踮着脚尖直奔正房而来,站在门前试探的一推,果然房门紧锁。小结巴便由怀中掏出一把八寸长满是锈迹的匕首,沿着门缝轻轻挑,耳朵贴在门板上静静的听。 门闩一点点上翘,声音很小,却逃不过小结巴的耳朵。 门开了一道缝,小结巴闪身钻进了屋子,转身将还没来得及落在地上的门闩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 这一系列的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俨然高手。 往西是郑姑娘的小书房,往东是卧室。小结巴握着手中的匕首站在正堂,刚刚还坚定的心忽然又有些胆怯。 为了什锦,她的两手早就沾满了鲜血,可那些都是该杀之人,唯独郑姑娘......郑姑娘是好人,可惜就是太过聪明,阻了自己的路。 想到这儿,小结巴不禁将心一横,咬牙提了匕首进屋。 闺房内没有熏香,却很是香甜,是茉莉花的味道。 这莫名的香气叫小结巴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她赶紧捏紧匕首,顾不得看看四下,屏住呼吸来到窗前。 天青色的幔帐内隐约可见一个鼓起曲线。 小结巴挑开幔帐,高高举起凶器,轻声道:“对不起,郑姑娘,愿你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别再这样聪明!” 话音一落,手中的匕首便狠狠朝着那被子扎去。刀刀皆是心口的位置,刀刀都透着狠辣。 一连十三下,扎的被絮纷飞,可就是不见红。 小结巴心一冷,僵硬在当场,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郑姑娘就算是睡死了,也该闷哼几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正要揭开被子,背后却忽然一亮,火红的烛光渐渐照亮了半个闺房。 “郑,郑姑娘......” 小结巴转身就看见本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的郑离,此刻却气定神闲的坐在床榻对面的贵妃椅上,手中的火折子还冒着烟,一根山药粗细的蜡烛冒着灼热的火光。 郑离淡淡一笑,指了指右手案子上摆的莲花小碗儿:“这是晚上刚刚洗好的樱桃,知道你爱吃,特意留给你。” 小结巴慌里慌张就往地下跪:“姑娘,饶,饶命。” 郑离收起笑意,冷冷看着她:“可别是弄错了吧!分明就该是菊生姑娘饶了我的命!不过看菊生姑娘刚刚凶狠的模样,大约是没想过要留我一条生路的网游之无双教皇全文阅读。” 小结巴的脸越发惨白。她惶恐的眼神望向郑离。 “你是九月生人,所以就起了个名字叫菊生。你上面还有个姐姐,名唤木莲。”郑离不紧不慢道:“若我没说错,木莲就是什锦,什锦便是木莲。可惜你们姐妹俩同被卖进岳家为奴,却不敢相认。什锦死后,你一心报仇,所以死去的那些小厮,壁画,都是当年与什锦结下深仇大恨的。” 小结巴如同困兽一般冲着郑离低吼:“你懂得什么!是他们害死了姐姐,我杀了她们也是替天行道。” “那我呢?”郑离反问:“杀了我也是替天行道?” “不,不......”小结巴喃喃道:“你不该查这些,是你自己害了自己。对,一切都是,都是你自找的。” 小结巴认定外面的人都已经睡死,此刻想要脱身就不得不杀了郑离。也许刚刚还有那么一丝的愧疚,那现在为了活着出去,这些愧疚也变得烟消云散。 杀了郑离,没有人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就像杀了那些小厮和壁画一样。 心硬起来的女人,比男人还可怕。 小结巴将匕首横到胸前,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模样时,郑离忽然开口了。 “你要是觉得这把匕首就能在今日将我撂倒在这儿......大约就是个最荒谬可笑的想法。” 郑离淡淡一笑,慢慢悠悠用葱心儿似的指头拨弄着莲花碗中的黑樱桃。 樱桃调皮的滴溜溜乱转,悠然闲适的情状和对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大相径庭。 “我要是你,不妨就先坐下听我讲几句。我想,姊妹情深如你,肯定不愿意让害死你姐姐的凶手逍遥法外。” 小结巴颓然的瘫坐在一张绣花墩上,手里锈迹斑驳的匕首不听使唤的跌落在地,她捂着脸啜泣起来。 郑离轻轻叹气:“自知道你是幕后真凶,我实在是吃惊,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可事实上,人不但是你杀的,而且照目前来瞧,你还准备杀更多的人。” “因为她们都该死!”小结巴豁地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们姐妹可怜,打小没了母亲,父亲一味听从继母的话,为了迎娶继母进门,把还不到十岁的姐姐卖给了人牙子。后来还嫌我碍事,又卖了我。也是老天可怜,叫我们姊妹重逢。” 小结巴眼神中透着迷离。 那个时候的她最幸福,姐姐告诉自己,岳家规矩大,若是在人前相认,一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小结巴虽然不懂得姐姐的谨慎源自何处,可还是答应了。 大爷尚未成亲,偏院就是姐姐在当家,她就时常钻了那个小洞来玩耍。姐姐每日都将好吃的留给自己,还说有朝一日成为人上人,一定叫自己也过上大小姐似的日子。 后来姐姐去伺候老爷,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了,可小结巴看得出来,姐姐的笑意一日多过一日,也越来越受到主家的重用。 谁能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姐姐却死了,死的那样不明不白,还被人传出是怀了外面的孽种,不守妇道。 “那你就没发现什锦有孕的事情?”郑离不由问道。 “没,没发现!”小结巴哽咽:“我只知道那时候姐姐特别高兴,她叫我再忍耐忍耐,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府去过好日子。可我再问,姐姐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 46、心愿 去府外生活?难道孩子的父亲并非这府里的人? “什锦既然是老爷身边的丫头,免不了会在前院走动,她可与什么男子多走动了?” 小结巴连忙摇头矢口否认:“不会,我姐姐不是她们口中水性杨花的女人。” “那就解释不通了,什锦既然敢肯定要出府过好日子,就一定有人肯为她赎身。赎身就要惊动老爷,什锦漂亮,又有流言传出,说老爷会收了什锦为姨奶奶,她怎么就那么自信一定能出去?” 几句问的小结巴也跟着糊涂。 她当时杀那些恶人的时候,只以为姐姐的死是他们的缘故。那些小厮平日就是烂肚肠的,动作流里流气,眼神也不怀好意。小结巴当时确定不了谁才是真凶,索性就按着自己的心意,将那些人一个一个都规划进了自己复仇的名单中。 郑离见小结巴不言语,又问:“二夫人院子里的青岚可是你杀的?” “不,那不是我!”小结巴慌乱躲闪着郑离的目光。 “菊生,你要想清楚再回话。”郑离道:“那晚在花房你杀害壁画,青岚多半目睹了全部过程,你想要杀她灭口也就顺理成章喽!” “郑姑娘说的不对,青岚进花房的时候我正巧离开,要真是我,我犯不着还撒谎。”小结巴自嘲的一笑:“杀一个也是死,多杀一个又能怎么样?” “你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郑离缓缓起身,小结巴僵硬地弓着身子,如临大敌。今日郑姑娘要是非要自己的命,她也不用再客气,索性豁出去,至少找个垫背的,也不枉自己在这世上活了一遭。 小结巴度身就要去捡地上的匕首,郑离却早早的举起手里的莲花碗:“这碗一落地,你就要被射成个蜂窝。好丫头,听我一句劝告,别做那糊涂的东西。” 二人间距不远不近,足够郑离脱身。 小结巴衡量许久,还是放弃了最终一搏的念头:“我求郑姑娘一件事,菊生不怕死,就怕姐姐的大仇不能得报,求郑姑娘再容我两日,只要捉出真凶,我,我一定......” 小结巴词穷,憋得满脸通红。 郑离莞尔:“你既信得过我,我便不会辜负。” 小结巴踉踉跄跄跑了出去,躲在床底下的芬儿像只耗子似的滚了出来,手中还紧紧搂着扁担一样粗的木棍。 “姑娘,你怎么放了她绝世武皇!”芬儿难掩气愤:“我在床底下听见她戳被子的声音,好家伙,真是狠毒了的心肠。不过这也难怪,她杀了那么多的人,要是害怕,早就手软了,哪里会逍遥至今?姑娘你说,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郑离冷笑:“有些人第一次动手宰鸡宰鸭的时候或许还胆怯,不过杀的多,杀的久,自然也就麻木了。小结巴杀人也是一个道理,在她眼中,那些小厮早不再是人,只怕与畜生也没什么分别。古人有云: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这女人要是狠下心来,未必就没有豺狼虎豹凶猛。今日是咱们提前防备了,否则,小结巴就算把我捅成蜂窝......她心里也不会有半点难过。” 芬儿狠狠一跺脚:“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姑娘初见她的时候就可怜她,又是拿吃的又是拿穿的,要是那些小厮死的不冤,这咱们无话可说,然而姑娘呢!要我说,这样的白眼狼趁早收拾了,先告诉大奶奶,再去老爷那里讨主意。” 郑离摇头不应。 她身份尴尬,过分的插手其中只会叫岳爷爷误会自己的居心。况且,拿下小结巴不是难事,但如此一来,什锦的死可真就要石沉大海,永无昭雪那一天了。 芬儿无奈的叹口气,打了地铺在幔帐外睡下,主仆俩一夜无眠。 天际刚蒙蒙发亮,院子便传来嘈杂的声音。 郑离一个激灵就坐起身,忙披了衣裳:“芬儿,快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芬儿也没睡踏实,郑离一叫她便醒了,甚至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就往门口奔。刚到房门前,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力拍打。 “快开门,大夫人请郑姑娘过小佛堂回话呢!” 芬儿赶紧扭头瞅郑离,小声问道:“姑娘,开还是不开?” 敲门声来势汹汹,芬儿感到了那股子不怀好意,明明听说是老爷来唤人,可硬是不敢开。 郑离抓紧了肩膀上披着的薄衫,口气微冷:“开门。” 芬儿紧锁眉头,将门栓迅速抽出,大门由外而内被狠狠推开,芬儿踉跄两步,勉强站稳身子。 “妈妈们,大清早,这是干嘛哟!”芬儿赶紧陪起笑脸。 领头的婆子觑了觑郑离冷峻的神情,不由作揖讪笑:“郑姑娘起的早啊!这不嘛!大夫人请您过去说句要紧的话,奴婢们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就来了。还请郑姑娘体谅我们做事情勤谨上,这就立即动身吧!” 郑离抖了抖袖口,满脸为难:“不是我不肯,可几位妈妈瞧,我连一件体面的衣裳还没穿呢,少不得叫我洗漱完毕,再随几位妈妈们前往小佛堂给大夫人请安。” “不用不用!”婆子笑道:“大夫人不是拘泥的人!而且依着奴婢的意思,郑姑娘这个模样儿就很好,脱俗的很,脂粉装扮反而没了意思。” 郑离听罢莞尔,将披着的夏衫穿好,随手将头发束起,只用一根碧色的带子系了。少女的一头青丝沿着脊背直垂到腰间,不经修饰的素颜更显清丽。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刚刚的轻慢之心渐渐收起。 这位虽说不是岳家的小姐,可到底也是半个主子。老爷只说将人带去,却没言明要绑了捆了,万一她们会错意,弄的郑姑娘在老爷面前撒娇说她们一通坏话,她们这几个人的老脸也不用要喽! 想到此,婆子们越发小心翼翼,甚至有人谄媚的上前要来搀扶。 芬儿重重一哼,将她们一个个都挤在旁边,亲自挽着郑离往小佛堂的方向去。 ------------ 47、灵机 郑离还没见小佛堂,远远地就看见地上趴着个雪白色的影子。 不,确切的说,是雪白的衣衫上沾满了殷红血迹的影子。 衣服眼熟的很异武纪最新章节。 郑离忙用手肘碰碰芬儿,芬儿开始还有些莫名,待瞧清楚了地上趴着的人是谁时,面色大惊:“姑娘!” “别说话,以不变应万变。”郑离嘴角微动,模模糊糊的吐出这几个字。 芬儿只好将悬着的心暂且放在嗓子眼的位置,静观事态发展。 小佛堂常年关闭的八副镂空门扇今日破例全开,外面的光线打在那红白相间的身影上格外刺目。 小结巴脸朝下,浑身一动不动,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大厅上两把太师椅,左位上自然是岳家掌门人岳云,右手边...... 郑离心底吃了一惊,冲着自己和蔼微笑的可不就是早该进京面圣的彭晏彭大人? 她脚步稍显杂乱,却很快从容起来。 彭晏目光中精明之色一闪即逝。 “阿离,还不来见过彭大人!”岳云笑道:“彭大人为你可说得上是煞费苦心,这不,专成接你进京去呢!” 大房、二房夫妻都在,唯独少了岳临墨,气氛十分诡异。 郑离看了看大家,脸上有些惶恐:“那阿离还跟着大伯母吗?” 房氏听的心里酸楚,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可都被丈夫按住不准乱出声。 岳云看了看大儿子和大儿媳,又与彭晏相视一笑:“彭兄听出来了吧,这孩子太过单纯,我只怕......” “哎!岳兄不会又临时变卦反悔了吧!”彭晏揶揄的一笑:“这可不是岳大人的作风,谁人不知,青州知府岳云那是响当当的人物,从来都是一言九鼎。郑离这孩子在青州是委屈了,也辜负了她父亲的一番期盼。” 岳云牙根子疼,明明知道彭晏的借口多么可笑,偏他还不能点破。 大夫人坐在岳云下手位,久病还未痊愈,憔悴的容颜和郑离第一次见她时相差甚多,不过和那几日命悬一线的时候相比,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大夫人深谙丈夫不吃亏的性子,忙岔开话题道:“老爷,还是问问要紧的好。” 岳云神情一凛,左手拍了拍太师椅上的横木:“阿离不要怕,老夫只问你一句,你可认识这地上的女子?” 众人睁圆了眼睛看郑离。 郑离先是点点头,继而又飞快的摇头:“只看背影,好像是大厨房的烧火丫鬟小结巴。” 大夫人松了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老爷,看来彭大人所言不差,我们都小觑了这位郑姑娘。” 岳云面色阴郁,再看郑离的时候明显带了厌恶之色:“阿离,你太叫老夫失望了。看来你早知岳家一桩桩凶案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小结巴,偏偏还要替她遮掩,你究竟安的什么居心?你可知道,没有岳家,你早被武家人害死在了锦川。” 大夫人在一旁跟着小声抱怨:“你这孩子,怎么就分不清内外亲疏呢?” 二奶奶是大夫人的应声虫,婆婆怎么发话,她自然要紧随其后。虽然二奶奶挺喜欢郑离这个小姑娘,但是想到对方包庇一个杀人凶手,二奶奶对郑离的那点好感也都消失殆尽了。 “可不是,阿离,不是二伯母数落你!”二奶奶觑着公公岳云的神色,又道:“岳家待你不薄......” “好了帝帅!”岳云一声厉害,斩断了二奶奶的抱怨。 房氏见公公是真动了怒,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忙站起身来至郑离身边:“孩子,你快和老爷解释,你并不知情。” 房氏见郑离一动不动,急的快哭了,此刻也顾不得那些,使劲用手拍着郑离的肩膀。岳临诗忙拉住妻子:“你这样叫阿离怎么开口,孩子都被你吓到了。” 岳临诗用大半个身子遮住了父亲和彭晏瞪视妻子的目光。 岳临诗虽然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却足够称得上是个好丈夫。 至少在郑离的眼中看来,大伯父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妻子。 从这一点来看,这个家里最像岳云的,实际上不是嫡子岳临书,而是庶长子岳临诗。 郑离扬了头,圆滑的下巴高高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环视众人。 此一刻,彭晏和岳云忽然有些失神,因为少女的神态像极了死去的郑微之。 “彭先生,岳爷爷,大夫人,各位伯父伯母,阿离确实先一步知道了地上这丫头的恶性。不过仅在昨夜。”郑离道:“小结巴没有杀我性命,只因为一件事,我答应帮她查出真正害死什锦的凶手是谁。” 这个名字叫许多人不舒服,岳家的男人们多是感伤,几个女眷却各有各的复杂神色,倒是大夫人的表现叫郑离上了心。 “什锦”二字一出,大夫人便立即紧闭双眼,手里的佛珠快速滑动着,口中却不喃喃,脸部十分僵硬。 在人过分害怕或是紧张的情况下,一般会选择闭眼这种方式来逃避现实。 什锦叫大夫人感到害怕? 这个念头在郑离的心头快速划过。 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心虚,难道杀害什锦的真凶就是大夫人? 可诱因又是什么呢? 什锦年轻漂亮,年近五旬的大夫人根本无法匹敌,不过为了这个就对什锦下手未免太过荒谬。若是看不惯岳爷爷宠爱什锦,那前院伺候的丫鬟一个赛过一个,一个比一个标致,怎么不见大夫人害她们! 再说什锦怀过的孩子,岳家不是没有庶子,就算生下来也威胁不到岳临书,大夫人冒险为此,也讲不通。 除非......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得不打下来的理由。 郑离心思一动,脑海里就记起了芬儿说过的话。 老一辈人都知道,大夫人最恨那些丫头勾引儿子不学好,如果原因是这个,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什锦身为老子的丫头,却怀了儿子的骨肉,落在外人眼中多半就成了破坏伦理纲常。岳家重诗书,绝不会叫这样的事情成为青州百姓津津乐道的笑谈。 大夫人为维护这个家族的面目,趁着岳临书不在家,狠心打下了自己的亲孙子,更为灭口杀害了什锦,才导致后来一系列惨案的频频发生。 如此一来,才讲得通一切因果...... ************** ps:一号上架,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小荷的新书! ------------ 48、交心 大夫人心底的慌张自然流露在了指尖动作上,檀香佛珠上下滚动飞快,像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心思一乱,眼珠儿也会跟着变化,目光游移不定。大夫人平时崇尚高雅,纵然是在小佛堂里久居,吃穿用度却都非凡品。 这样一个朱门贵女,经历的大风大浪又多,忽然间表现出慌张,就很难不叫人多加注目。 岳云察觉到妻子有些不对头,便俯身低声道:“若身子不适,就叫老二媳妇扶你回去歇歇。” 大夫人虚弱的一笑:“也好,不过老爷也不要太过操劳,郑姑娘虽然有错,可到底要看郑微之的面子,老爷数落几句也就罢了,别叫孩子今后难做人。” 岳云颔首,吩咐了房事、二奶奶搀扶她们婆婆去后面休息,又打发了岳临诗、岳临书兄弟。 两房人明白,父亲这是要单独再审郑离,心下遂各有想法而去。 一时间,这正堂里便仅剩下了岳云、彭晏及郑离和小结巴。彭大人的那些侍卫统统被打发了出去,门扇外每隔十几步就站了个彪形大汉,唬的那些想要鬼鬼祟祟的丫鬟婆子们不敢上前。 彭晏冲郑离一笑:“孩子,这眼下没了外人,索性不妨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大家合计合计,也好为悬在岳家许久的命案画个终止。” 彭晏的笑意和蔼可亲,似乎和日日与杀人命案打交道的大理寺少卿一职沾不上半点关系。 早该走的人忽然重新出现,不得不叫郑离费解,再联想到地上虽生犹死的小结巴,她忽然道:“敢问岳爷爷、彭先生......是谁发现了这一切的黑手就是小结巴?” 彭晏脸上难掩尴尬之色,倒是岳云心头一乐,笑眯眯一指彭晏:“这可要多谢彭大人,彭大人担心你的安危,其实一直派了千牛卫高手在暗中看护你的安全。昨夜你在偏院以身犯险直面凶徒,情况实在危机,千牛卫的人就蛰伏在房梁。而后见你安然无事,千牛卫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彭大人听,否则我们可都被瞒的苦呢!” 果然! 郑离面色一冷,她早就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猜想过对方或许是小岳氏的人,又或者是岳爷爷的属下,却从来没往彭晏彭大人身上怀疑。 难道对彭大人这个朝廷命官来说,自己进京与否竟如此的重要?甚至要派千牛卫! 郑离想想都觉得不可信,她可没那样的魅力。 彭晏怕岳云的话叫郑离误会,忙出言解释:“千牛卫训练有素,一向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连皇后都赞誉他们如同影子一样叫人安心。阿离不要多心,彭爷爷也是一心为你着想。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你岳爷爷家的案子能破的如此顺利,还真亏了你的无心插柳。” 彭晏冲岳云挤眼睛,示意他赶紧接手搭话。 岳云心里十分不情愿,可早就答应的事情又不得不应,只好用僵硬的语气说违心话:“孩子,你在我们岳家确实是委屈了,老夫左思右想,与其叫你在青州埋没才华,不如跟着彭先生进宫去闯荡闯荡。一来不负你父亲的名声,二来也给你自己寻个出路。” 郑离垂下眼睑,娇颜如白瓷一般光滑细腻暧昧和尚俏佳人最新章节。 彭晏看在心里十分满意。 这孩子虽然不像微之,但其生母据说也是个美人胚子。只要回京后叫人将郑离稍加打扮,水灵灵往皇后娘娘面前一站,自己的算盘就完成了一半。 此次不像上一番,由不得郑离心里愿意不愿意,她一定要随自己进京! 彭晏语气愈显凝重:“阿离,聪明如你该清楚,经过昨夜一番变故,你在岳家的处境愈发尴尬。” 岳云忙笑道:“彭老弟,话不能乱说,我们岳家半点委屈阿离的意思都没有。” 两只老狐狸笑得一个假。明明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可就是不说,非但不说,还妄图把郑离拉到他们那一方,让恶人由对方担当。 阿离看着这二人,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已经骑在了老虎背上,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除了从容应对,自己别无他法。 她轻声道:“岳爷爷怜惜郑离及幼弟阿译,从无亏待。既然两位长辈已经做出决定,阿离再推辞就显得太过做作。不过......晚辈曾经答应过小结巴,要替她寻出真正害死什锦的凶手。如今破案在即,只差证据,阿离不想食言。” 彭晏十分欢喜:“这么说你已经有了怀疑目标?究竟是哪一个?” 岳云轻咳,暗道彭晏这老东西,别人家的腌?事情也这么好奇! “既然是家事,便不劳烦彭老兄操这个心了。” “唉!岳兄此言差矣,先别说本官即将担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就说咱们二人的交情,难道就不该一问?还是岳兄担心阿离说出来,你面子上过意不去?”彭晏妄图用激将法叫岳云入套。 岳云气的牙根痒痒,郑离见状,轻轻一笑:“彭先生抬爱,我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算说了什么,也不过就是胡乱猜的,当不得真。恰如岳爷爷所言,此事涉及岳家辛秘,彭先生还是不听的为好。” 岳云大笑:“好孩子好孩子,这是你的大智慧。” 彭晏怔了怔,这已经是郑离第二次拒绝自己的好意。他刚刚那样说,无非就是怕岳云知道真凶后,为包庇凶徒而将郑离置于险境。 彭晏做好了得罪岳云的准备,未曾想,郑离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先退了一步。究竟是少女稍显稚嫩,敌不过老狐狸岳云的几句甜言蜜语呢?还是她太过聪明,想要以身犯险,知难而上? 彭晏更愿意相信是后者,因为只有那样,他才可以肯定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错。 彭晏当着二人的面,无奈似的叹了口气,这才慢悠悠起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出了小佛堂正堂。 岳云的心立即纠成了一团:“孩子,你快说说,害死什锦的究竟是谁?” “岳爷爷,阿离冒昧的问上一句,您可知什锦怀了谁的孩子?” 岳云老脸一红:“什锦是个好姑娘,可老夫也是拿她当半个女儿一样看重。早年间就与大夫人商议过,待什锦过了二十,由我们岳家出面为她谋一门好亲事,从主家出嫁,风风光光不叫人小觑了去。” 地上昏迷的小结巴忽然动了动手指,动作轻微,并没叫人察觉出来。 郑离颔首:“岳爷爷的人品清俊,阿离不该疑心。什锦出事,坏就坏在这个孩子身上,据我分析,是有人容不下那孩子,所以才为什锦招来了杀身之祸。” ------------ 49、坦白 岳云听闻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只是他自己还不愿意承认而已。 若说他对什锦一点杂念没有,那是骗人的话。什锦的眼睛像极了大夫人,这些年他与大夫人感情淡薄,并不是岳云有心疏远,而是发妻的性子刚劲执拗,其实只要她肯说句软和话,岳云便立即搬进小佛堂,愿与大夫人一同侍奉佛祖。 可偏偏不是那样。 从什锦身上岳云依稀找到了刚刚成家立业的那段美好时光。夫妻和美,每日他做事,妻子就在一旁研墨。 什锦的死,对岳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打击? “阿离,你实话告诉岳爷爷,什锦肚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岳家的骨肉?” “阿离没有确切证据,不敢肆意妄言。岳爷爷若真想知道答案,不妨去问问二伯父......” 岳云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自己对什锦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三个儿子若真心孝顺,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不孝的举动。小岳氏虽然不精明,可如今想想,有一句话说的中肯,岳家三个儿子之中,老二岳临书最是两面三刀的东西。 岳云当初不以为然,现在想想,小岳氏才是明白人。 他睁开双眼,目光中多了几丝颤动:“孩子,这件事已经就到此为止吧,我会叫人重新修缮什锦的坟头,抬她进岳家族谱,从岳家旁系中的子孙中过继一个男孩到其名下,承接她的香火。” 这是岳云能为什锦做的最大的补偿。 “至于这个丫头......”岳云看了看地上的小结巴,良久才道:“她累犯命案,难逃一死,不过我们岳家确实亏欠过什锦,瞧在她是什锦亲妹妹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夫会叫人将她流放到西北善焉为官奴,终生不准再回中原。” 善焉是西北古城,历来是重刑犯关押之所。此地气候恶劣,百年前曾经爆发过大规模的瘟疫。据说那场瘟疫夺取了很多人的生命,剩下的幸存者不得不得背井离乡另寻生存的土地。 善焉几乎成了空城,为重新活跃当地繁荣,朝廷下令,将身犯重罪,却不至于死的犯人流放到善焉。 这个西北荒凉古城,只有人进,不见人出。 一股寒流从郑离心下流过,小结巴这条命看似保住了,实际上呢? 却无济于事。 郑离欠了欠身,慢慢出了小佛堂。 院子里的彭晏正和芬儿说话,芬儿的头垂的极低,根本不敢直视彭大人的双眼,彭大人却毫不在意,一味笑呵呵的问着。 见郑离踏出小佛堂,彭晏忙冲她招招手:“孩子,今日彭先生可要与你说声抱歉了!” “先生这话从何而来!阿离却不知。” 彭晏审视了一番,这才道:“据说岳府的秋叶湖景色怡人,阿离便陪老夫走走吧。” 郑离有几丝犹豫,但一想彭先生身边守备森严,这些千牛卫并不是吃素的,料来走一遭也无妨,遂答应了彭晏,二人并肩往湖边而来。 和那夜雨中惊魂不同,今日的秋叶湖风景分外美丽荷香田园。 湖边的各色杜鹃正盛开的艳丽,白的如棉如雪,红的如火如茶,一丛丛点缀在绿树翠竹之间。杜若花就生长在水边,有几分兰花的模样,却又不像兰花那样娇气。 时而有几个撑船的婆子在湖中作业,远远见了沿岸行走的一行黑衣人,便都机灵的将船一撑,远远的去了。 彭晏眼角的余光从始至终都在观察着郑离,小姑娘明显带了心事,而且越是往秋叶湖这个方向来,脚步就越是沉重。 “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彭先生也好为你开解开解。” 郑离一惊,心道,莫非彭先生这般厉害,几下子就瞧出了自己心中有鬼?可转念一琢磨,未必如此,多半还是在试探小佛堂内的事情。 郑离便回以柔弱的一笑:“先生不愧是先生,阿离今日......行事鲁莽了。” 一面说,一面垂泪。 “哎!老夫瞧着就很好,阿离智勇双全,不但抽丝剥茧寻出了真凶,还能在恶徒手下存活性命,此一举便要叫人心服口服。倒是老夫借用了阿离的功劳,心中有愧啊!” 郑离忙摆手:“先生千万不要这样说,阿离明白,事情早在先生的掌控之中,破案指日可待。” 彭晏摇头,语重心长道:“非也非也,你的脾气随了你的父亲,喜欢行侠仗义,心思又缜密,当年皇后娘娘有意留他在京中任职,可惜,你父亲志不在此,婉拒了皇后娘娘的美意。阿离......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让娘娘失望才好啊。” 话中别有深意,郑离几次听彭先生将这本尊的生父和母仪天下的皇后牵连在一起,不由她不多想。 本朝这位皇后娘娘与别人都不相似,当年进宫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才人,论样貌,不及风头正盛的徐芳林;论才华,又不如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儿简昭仪。 可如今,徐芳林惨死,简昭仪疯癫,曾经与皇后娘娘夺宠的那些女人几乎都湮没在了宫斗的无情岁月中。 宣帝体弱多病,皇后垂帘听政,太子监国。 大雍最尊贵的一家三口,却维系着最危险的亲情。 “先生,难道一定要阿离进宫吗?” “你还小,来日方长,你总会明白先生我的一番苦心。”彭晏安抚少女道:“你大约还不了解岳云,他虽然明面上宠爱如夫人,实际上最看重的却是原配妻子。不管你今日有没有指正出真凶,岳云都对你有了忌惮,岳家......是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先生早知杀害什锦的是大夫人?” 彭晏身后缀着的许师爷不免开口接话:“郑姑娘小瞧了咱们大人不是?大人早几日前就查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要不是姑娘迟迟没有动作,何必叫大人再多走一趟?郑姑娘刚还疑心我们大人抢了你的功劳,到叫人寒心。” 彭晏低声一呵:“哎!莫要胡说!” 许师爷忠心护主,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兀自道:“大人不但查明了什锦的死因,还找到了当时为什锦引产的稳婆。稳婆将大夫人如何设局,如何下药,如何打掉胎儿讲的明明白白。什锦不明就里的失去孩子,是个可怜人,本不用死,可她一门心思要进京去找岳家二爷诉冤,方引了大夫人下狠心铲除她。” ************ ps:一号上架,上架前再吆喝一声,求首订啊!亲们! ------------ 50、仇恨 如果说郑离此前只是猜测,那么在听了许师爷的话后,她才真正敢断定自己的想法我的偶像大人全文阅读。 大夫人从来都不只像表面那样柔顺。 郑离留心观察过,大伯母每次去小佛堂侍疾的时候,都是谨小慎微,提心吊胆的样子。看得出,大伯母在大夫人手下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岁月,这种不愉快甚至已经在人心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杀死自己的亲孙子......恐怕在别人家,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 大夫人每日吃斋念佛,佛祖又敢保佑这种时时怀着畸形念头的人吗? 惯子如杀子,大夫人对岳临书的溺爱,表现出来的方法实在骇人听闻,想必这不是她头一次为岳临书的风流韵事斩草除根,也未必是最后一次。 郑离心头涌现一阵阵荒唐感,什锦死的实在不值。 这个女孩子在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刹那时,一定憧憬过美好的生活,可惜大夫人根本不容许一个与丈夫有暧昧的丫头,反过来却成为儿子的小妾。 什锦的美丽是一种罪过,岳临书的多情又何尝不是一种罪过? ...... 什锦一案被岳云轻描淡写的一笔做下了小结。 卷宗上小结巴因嫉妒成恨,连害多名小厮,但念其年纪过小,后事实查证被害小厮却有恶行,判小结巴流放善焉为官奴,终生不得回归中原。 卷宗写的含糊,吏部见到这样的案子多半不会驳斥。加上枉死的小厮和凶手都是青州知府的家奴,人家不但审理完了案子,又将凶手判为官奴,吏部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于公,岳云雷厉风行,于私,他的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岳云立即释放了被关押的小岳氏,并敕令二奶奶将掌家大权立即交由小岳氏。小岳氏曾经被抄没的私房不但归还,且岳云为安抚小岳氏,更将大库房的钥匙交给小岳氏掌管。 一时间,岳家人心惶惶,见风使舵的那些丫鬟婆子们纷纷跑来巴结妙舞堂,反观二奶奶处和小佛堂,被软禁似的幽闭在各自的小天地中。 郑离请芬儿探望岳三娘,可在门口就被婆子“请”了出来。那些健硕的婆子知道芬儿是郑离的人,还不大敢用强的。芬儿留心注意大厨房每日往二奶奶院子里送的饮食,不是凉的就是馊的。可见小岳氏一开始管家,大厨房的风向也跟着全变了。 郑离拿了自己积攒下来的月钱,叫芬儿送去给主厨娘子。 芬儿捏着钱袋子十分不情愿:“三姑娘心中恨死了咱们,哪里肯吃我们送去的东西呢?” “那就不告诉她。” “我心里不明白,三姑娘要怨也该怨二爷去,不是二爷风流,什锦哪用白白送去一条性命!如今姑娘帮岳家捉住了真凶,三姑娘却这样......” 郑离停下手中的活,她脚边的箱子里已经累累摞了一叠衣服。 明日上京,这些都是大伯母请人连日定制出来的新衣。 郑离淡淡道:“她是怨恨我不该讲出实情,是怨恨我害了二房如此凄惨。” 芬儿跳脚:“姑娘就该告诉三姑娘事情,其实害的她们被圈禁的不是旁人,是......” 郑离打断了芬儿的抱怨:“告诉她实情,就像是揭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除了叫三姑娘更恨我,还会有什么呢?” “可小佛堂里的消息迟早会传出来,二夫人可不像姑娘这么好性儿,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她断断不会糟蹋绝品透视最新章节。姑娘难免要成为二夫人攻击大夫人的刀剑,这样一来,我就怕恨意越深。” 芬儿迟疑道:“姑娘,我早就听人说,老爷预备了叫三姑娘去参加选秀。一旦成为贵人,姑娘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没事,三姑娘若只这点胸襟,我倒不担心她将来进宫有什么大出息。” 这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宫中争斗历来黑暗,层出不穷的手段叫人想都不敢想。岳三娘若是个聪明人,假以时日自然就能想明白,若是个糊涂的,郑离还就真心盼着她别往宫里那潭浑水里进,免得湿鞋还在其次,丢了性命才是要紧。 第二日,房氏亲自来给郑离梳妆,岳临诗站在院子外长吁短叹,却又要时不时的催着时间。 “你说你这孩子,难道连大伯母还信不过吗?干嘛不把阿译放在我这儿。”房氏口中埋怨。 郑离进京,一定要带着弟弟郑译。 岳云并不情愿,走了一个郑离已经是他的底线,眼下要将郑译这最后的筹码也带去,就打乱了岳云接下来的布局。 只是郑译不走,郑离便不肯进京。 岳云已经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对彭晏迟迟未进京上任表现出了不满。岳云只怕再查下去,岳家这一连串的命案连着汤汤水水都会被呈递到娘娘面前。 到时候岳家可就真成了一碗杂汤面,浑浊的叫人觉得难堪。 于是眼下才有了郑离、郑译姐弟同进京。 阿离仰头看着房氏笑道:“大伯母迟早要进京,我们先走一步,待京里的宅子弄好,阿离仍旧带着阿译去大伯母那里住。” 郑离紧紧搂着房氏的胳膊撒娇道:“大伯母一定要收留我们呢!” 房氏撇过脸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伯母恨不得你们扎根在那里才好。”她给郑离编了两根细细的小辫子,用一根水蓝色的缎带绑了,左右各缀着一只花生粒大小的金铃铛,看起来十分可爱。 唠唠叨叨又问了芬儿、翠儿许多遍,直至外面岳临诗进来催,房氏才含着眼泪儿送郑离去前院辞行。 岳云额外贴补了郑离五百两银子,又将自己名下一间京城铺面的房契送与她。有了后者,郑离起码短时间内不必忧心自己和阿译的生活来源。 将到吉时,彭晏的卫队已经整装待发,岳家上下除二房悉数出动来送行。 岳云不悦的环视一番:“临书人呢?” “回禀老爷,已经派人去请了。”管家哈着腰不敢抬头看岳云黑漆漆的怒颜。 管家不敢说的是,实际上他早派了三拨人去请二爷,可没一个给回信儿的。眼看着老爷在彭大人面前下不来台,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管家一面盼着岳临书赶紧到场,一面与岳云陪着小心。 “老爷!老爷!” 远处风风火火跑来个身影,还没到近前就跌滚了数次,满身狼狈的停在岳云面前时,露出一脸的惶恐之色。 “老爷,可出了大事儿了!小结巴,她,她不见了!” ------------ 51、扇风 (亲们!明日小荷新书上架,求首订,求推荐票,求粉红票,保证两更,争取三更,要力挺小荷呦!么么哒,闪身勤劳码字去!) 众人一惊。 岳云单手提起来者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两眼:“你说什么?” “老爷!奴才刚刚奉了管家的命令去押解小结巴进前知府衙门的大牢,谁想才到柴房,就见柴房大门敞开,原本几个守门的婆子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奴才就知不好,这,这才急匆匆的过来禀告。” 岳云脑子里嗡嗡声一片,根本抓不住任何信息。 他只知道,小结巴这一跑肯定不会有好事。 岳云的脚底有些发软:“临诗,快,快去看看你母亲。” 岳临诗先是一怔,待明白过来时,忙带着管家往小佛堂去。不多时,他就搀扶着面色惨白的大夫人匆匆赶来。 大夫人虽然有惊慌之色,但衣饰整洁,云鬓丝毫不乱,叫岳云宽心不少。 “老爷,临诗说,那小结巴逃走了?” 岳云点点头,他确实大意了,小结巴被打的半死,若是搁在前面知府大牢里,纵然换了个男人也撑不住。可谁承想这小结巴竟还有通天的本事,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依旧能侥幸逃脱,并打伤了那些看护的婆子。 岳云心下顿时涌起了杀意。 这样的一个祸害留不得。 他正要吩咐管家调派人手整个后宅巡视捉拿小结巴的时候,却听郑离惊呼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郑离面色凝重 “岳爷爷,咱们赶紧去看看二伯父的院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夫人一把推开庶长子,拔腿就往二房的院子跑,岳云等紧随其后,呼啦啦一帮人串糖葫芦似的涌向二奶奶的小院。 远远地就见院门敞开,里面却静悄悄的死寂。大夫人一进去,就见满院子跪的都是人。一个个惊魂未定的模样,见了大夫人纷纷投去求救的眼神,却无一人敢开口。 大管家一眼就瞧见了自己派来的三拨人,怪不得没一个回去答复的,原来都在这儿。 大夫人的身子晃了晃,抬脚就要往进屋。 岳云一把拉住妻子:“你等等,待看清楚情形再说不迟。” 大夫人狠狠甩开丈夫的钳制:“你自然不急,大不了你还有别的儿子给你继承香火。我却不行!哪怕今日用我的命换临书的命,也不要你来插手。” 岳云被闪的踉跄两步,小岳氏赶忙过来搀扶。 “大姐,你这话实在叫人寒心,这三个儿子里,老爷最疼谁你还不清楚?况且咱们不是不救,是要想个法子怎么救的问题。”小岳氏道:“那小结巴恨不得将二爷抽筋剥皮,你去了,除了再搭上一条性命外,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小岳氏这话听着像劝慰,可实际上不吝于火上浇油,当即就把大夫人的怒火又激起三分。 岳云瞪了小岳氏一眼,再转头欲与妻子解释的时候,大夫人已经先一步进了正堂。大伙儿谁还敢再迟疑,紧忙随了步伐破门而入。 进去又是一惊生死大陆。 二爷岳临书跌跪在地上,两眼泛着惶恐之色,脖子上架着一柄明晃晃的菜刀,就见刀锋犀利,大有见血封喉之势。 二奶奶跟一双儿女缩在不远处瑟瑟发抖,见岳云等进门,连滚带爬的扑到近前。 “老爷,快救救二爷吧,那疯子要砍人了!”平日端庄高贵的二奶奶妆容俱毁,抓了岳云的衣袍又要去扯大夫人的袖子。 大夫人一把甩开儿媳,毫不迟疑的往前跨了数步,两眼冒火,直勾勾盯着小结巴手中的菜刀:“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什锦的是我,何必拿他出气。” 原来那日小结巴一出郑离的偏院就被擒住,开始她紧咬牙关不肯开口,可知府衙门大牢里的那些狱卒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各种酷刑连番使用,小结巴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 加上她一心以为是郑离翻脸无情,死心之余便都讲了出来。 郑离被“请”去小佛堂对峙时,小结巴被打的皮开肉绽不能言语,可心思却还清醒。闻听幕后真凶竟是大夫人时,复仇的念头支撑着小结巴挺到现在。 趁着看守的婆子们放松戒备,小结巴连伤数人,夺路来了二房的院子。 岳临书这个孬种,明明就知道是大夫人害死了姐姐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却还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 亏得姐姐一心以为遇上了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刀口架在脖子上,今日,她就要用这个男人的血来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小结巴对大夫人冷冷一笑:“杀你有什么意思?不过脏了我的手,可是这个人不一样!” 小结巴将菜刀往岳临书脖子上的肉里一推,细皮嫩肉的二爷立即见了血光。 “杀了他才叫人解气呢!一来给我姐姐报仇雪恨,二来叫你这个恶毒的妇人知道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小结巴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你干了那些黑心肠的事,以为念几句‘阿弥陀佛’就能被保佑了?今天咱们就看看佛祖愿不愿意救你们母子俩。” 小结巴躲在岳临书身后,举手就将菜刀往他身上砍。 血柱喷溅,岳临书痛的脸色惨白,却强忍着不敢动。 大夫人一阵眩晕,这一道道砍在儿子身上,比砍在自己身上更痛百倍。她此时此刻才真正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大夫人扭头哀求岳云。 “老爷!” 搀扶着岳云的小岳氏看的心头解恨,自己怎么没早看出家里还有这等人才?若在把小结巴弄在自己身边当差,何愁自己斗不过大夫人? 小岳氏巴不得岳临书被一刀刀砍死,现在又见大夫人来哀求老爷,心中十分不情愿。眼波一扫,就落在了郑离和房氏身上,遂高声道:“房氏,还不快来搀着大夫人。” 房氏早看呆住了,被这么一唤立即打了个激灵,讷讷的上前要搀大夫人。 大夫人最恨这两个庶出子,连带着庶媳也不待见,哪里肯叫房氏上前? 小岳氏满意的见老爷目光中多了几分冷色,便火上浇油道:“郑姑娘,你不是与这个小结巴十分要好嘛?祸是你闯出来的,瞧把我们大夫人气的,你还不赶紧将功赎罪,把二爷从那小疯子手里夺下来?” 小岳氏抽出一只手轻抚额头,眉头紧锁:“哎呦呦,我这一看那血就受不得了。二爷打小就娇生惯养的,哪里吃的了这种罪?” ------------ 52、救人 大夫人充满怨恨毒辣的目光直射郑离。 不错,都是她。没有她的多管闲事,自己也不会被老爷囚禁起来,二房更不会犯人似的被紧锁在这一方偏院,任凭小结巴逞凶得手。 郑微之那小妾就是个红颜祸水,害的原配夫人一生悲苦,她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大夫人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郑离的手腕往前拖,芬儿和翠儿两个来不及多想,赶忙抱住自家姑娘的腰身,两方逐力,一时竟不分胜负。 小结巴大叫:“快放开郑姑娘,不然......”她将刀身往一横:“不然我就再割下你儿子一块肉。” 这一番话把大夫人吓的立即松了手:“慢着慢着,我放开就是。” 大夫人心有不甘的松开,临放手之前还不忘借机狠狠掐了郑离一把。 郑离被痛的打了个哆嗦,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小结巴身上,却没人注意。 “郑姑娘,你过来,我不信任她们,唯有你能说几句交心的话。” 郑离缓缓上前,离着三四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菊生姑娘,如今你的心愿可了却了?” “心愿?”小结巴惨烈的一笑:“我的心愿是叫姐姐活过来,能实现吗?” “人死不能复生,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结呢?”郑离道:“死于你手下的亡魂不止二三条,莫非今日你还没看明白,杀人解决了不事情。” “至少我能叫这个妖妇尝尝心痛的滋味。”小结巴咬着牙根看向大夫人。 “可那些小厮们的家人,壁画的家人又何其无辜?即便他们行为不轨,却罪不至死。” 小结巴语塞,良久才道:“我替天行道。收拾了这起坏人,也免得他们将来为非作歹。” 待到此刻,小结巴还在执迷不悟,郑离才深深感到了悔意。 当日她同情菊生和木莲的遭遇,明知道小结巴就是菊生,就是岳家前后宅几桩惨案的幕后凶手。却还是变相的替对方隐匿了身份。 细细想来,她该为自己的行为反省。 郑离在世为人,总会不自觉地想把自己置身事外,以图来个旁观者迷。可实际上,她这个旁观者永远都斡旋在复杂的岳家后宅之中,根本不能独善其身。 今日岳临书若惨死在小结巴手中。不但岳爷爷不能饶恕自己,就连郑离自己也不会安心。 “菊生。我说句公道话,二伯父也许有对不住什锦的地方,可什锦就全都对吗?她瞒着众人怀了二爷的孩子,若是光明正大,心中又有何惧怕?你口口声声说那些小厮们对什锦心怀不轨,可只要什锦行的端做得正。给小厮们十个胆儿,也不敢调戏老爷的大丫头。” 小结巴鼻孔出着粗气,听闻郑离诋毁自己姐姐的名誉。便立即想找几句反驳的话,然而却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蹦不出。 “老话儿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菊生,你细想想,你姐姐又害了多少人日夜难眠,寝食不安。” “你胡说八道!”小结巴厉喝:“我姐姐是最清白无辜的,都是岳家这群人,害的她死的不明不白。” 一直在人群中被吓坏的二奶奶忽然冷笑起来灵轮天印。 “清白?这个词用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我也无话可说,但若说什锦......她就不配!” 二奶奶撑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步来至近前,郑离顺势扶住了她另一侧的臂膊。二奶奶有片刻迟疑,岳三娘垂着头,看不出眼中的神色。 “你怨不着大夫人,大夫人也被骗了。” 二奶奶的几句话叫众人大吃一惊,小结巴也不例外。 “什么意思?” 二奶奶冷笑:“你那个姐姐心思大的很,早在怀孕之初就来与我炫耀,要我说服大夫人纳她为妾。笑话,大夫人怎么会叫老爷的贴身婢女嫁给自己的儿子!那岳家岂不成了整个青州城的笑柄?我给她分析了这其中的厉害,什锦倒是个有担当的,她愿意打掉胎儿,以求我的支持。” 岳临书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结发妻子,有些不敢相信。 二奶奶丝毫不躲闪,反而直视岳临书:“当日什锦所带来的羞辱,妾身至今不忘。” “那,那你也不该叫什锦打下孩子,怎么说也是条小生命啊!”岳临书期期艾艾道。 “父亲,你怎么还不明白!”岳三娘一跺脚:“什锦用那孩子逼着母亲去与祖母求情。母亲为了你也会接纳什锦,至于要求什锦打下孩子,根本不是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她是怕这个孩子累的你官声受损,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 小结巴脸上阵阵茫然。 姐姐怎么会心甘情愿打掉肚子里的小宝宝!一定是这些人编的谎话。 可事发之前,姐姐确实高兴的有些异常。她口口声声说要带自己去过人上人的日子,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呢? 小结巴记得分明,当时二爷刚刚进京述职不久,不可能为姐姐撑腰。姐姐有心为妾,难免要过二奶奶这一关。 自己真的错了? ...... 郑离没有忽略小结巴纠结的面色,她赶紧给岳三娘使了个眼色。岳三娘虽然还怨郑离,可当下要紧,她心领神会,忙冲着小结巴道:“你若不信,可以问我母亲的陪嫁嬷嬷,她也在场。什锦怕我母亲事后反悔,还叫写了一张契书,不信你自己瞧。” 小结巴并不知这是缓兵之计,当下就信了。忙冲郑离哀求:“郑姑娘,你发发善心,帮我瞧瞧。” 小结巴不识几个大字,此刻心思全乱,根本不容多想就冲郑离求救。 二奶奶的心腹婆子赶忙去后罩房,不大会儿就拿回来一张卖身契。 想要现写是来不及的,这是婆子慌乱之下随便抽出来的。担心的要死,就怕露出马脚。 岳三娘压着颤抖的手,将契书交给郑离,手不忘用力紧握对方。 郑离微微颔首,拿着契书径直来到小结巴面前:“菊生姑娘,你自己瞧。” 小结巴不认得字。可见了那上面花花绿绿的大印却有几分发憷。她慢慢放下戒心,左手去探契书,右手紧挨着岳临书脖颈的菜刀就渐渐有了偏离。 郑离两根指头一松,薄薄的契书飘飘荡荡从半空中落下。 小结巴一急,两手去托。 说时迟那时快,彭晏身后的千牛卫一个纵身青春无情梦最新章节。眼瞅就要来至近前。郑离用尽全身力气去扯受伤的岳临书,好在岳临书虽然满身是血洞。可也明白此刻是逃命的最佳时机,遂忍痛往前扑。 “你们!”小结巴大怒,已知自己受了欺骗,抓起菜刀便砍。 千牛卫重云剑法精湛,小结巴的身手也不弱,前者的剑锋还没抵达。挥舞的菜刀就已经快一步朝郑离和岳临书劈来。 郑离在乱中却心思澄明,岳家人忧心忡忡,彭先生面色肃穆......小结巴这一刀不管会不会叫岳临书丧命。她今日都难独善其身。 电光火石之间,郑离甩头直视来势汹汹的利刃,来不及再多迟疑,两手一擎,死死抗住了小结巴的下劈的手腕。 然而...... 刀锋太过犀利,就算郑离早有准备,还是痛的闷声数声。 从额头一直到左眉心,血口子足有食指长。血珠子滴答滴答往下淌,混进郑离的眼睛,更感惊心怵目。 重云脸色大变,剑一抖,原本只是想要挑开小结巴的菜刀,此刻却剑锋一走,直戳对方心窝。 小结巴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再没能起来,唯独两个大眼睛不甘心的等着翩然而至的重云。 房氏推开众人扑到近前,将郑离抱在怀中,手中的帕子才捂上就被染成了枫叶一般的红色。 郑离几次试图睁开双眼,但失血过多,意识渐渐从她的脑海中抽离,被黑暗吞噬前,她只记得大伯母房氏忧心忡忡的面孔和耳畔嘈杂的议论声声...... 再次苏醒而来,郑离眼前仍旧一片昏暗,却明显感觉身下阵阵颠簸。待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她惊讶自己竟处一马车车厢内。 枣黑色的幕布将车厢里外围的密不透风,时而因颠簸而飞扬起来的门帘渗进来些许浑浊的月光。芬儿依靠在门口睡得香甜,翠儿就趴在不远处的小矮几上,也是睡得不省人事。 “芬儿......”低弱的呼喊声立即惊醒了两个丫头。 芬儿一揉眼睛,见姑娘努力抬着头,忙上前:“姑娘别动,大夫说了,让你平躺静养。” 翠儿将小茶炉子上温着的燕窝红枣羹递到跟前,一匙一匙喂着。 郑离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日,就觉得肚中饥渴,眼下的燕窝红枣羹来的着实得到,狼吞虎咽几口就吃了整整一碗。 “这是在哪儿?已经出了岳家?” 两个丫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所措,还是芬儿道:“咱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昨日下了船,是准备一路进京的。姑娘没醒,我们不敢多打听!” 翠儿眼圈儿一红:“姑娘,你可吓死我们了。” “阿译呢!”郑离忙要起身,芬儿和翠儿赶紧按住她:“姑娘不用担心,小少爷的车马就跟在咱们后头,萱姑姑和奶娘一并看着,出不了大错儿。” 郑离力竭,闭着眼睛侧耳细细倾听,果然不止一辆车马声。 困倦涌起,她只好歇了探究的心思,任凭黑暗渐渐袭来...... ********* ps:2014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上架,求首订~~二更会在中午送上! ------------ 53、玄音(900收加更) (第一天上架,小荷求订阅,求粉红,求推荐票啊!)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 归去一云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满眼望去,这条通往大雍最繁华都城的官道上尽是欣欣向荣之景。马嘶长鸣司空见惯,商队镖局成群结队也不在少数。进京赴举的读书人三五一伙聚在道旁的垂柳树下讨论诗词歌赋,顺道品尝品尝根本吃不出滋味的清茶。 沿途不知多少茶社茶寮,生意都是那么红火,让从没见过大阵仗的芬儿、翠儿两个看花了眼。 “姑娘,长安外的官道都能这样,若进了京城,可不知是怎么个壮观法儿呢!”翠儿咋舌,在她心里,青州怕就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而此刻,翠儿不敢再说这样的诳话了。 长安啊长安,连岳家的姑娘少爷们做梦都想来的地方呢! 她们何其幸运,能跟着姑娘! 马车车队忽然拐进了一条偏离的小道,大有上山的意思。 不过山路上也不乏行者,见了这一串马车纷纷主动避让,并无人多瞧两眼,似乎是习以为常。 过了半盏差的功夫,车队停在一处小小的山门前,这是间小小的佛寺,门脸儿简陋了些,不过香客倒是旺盛。也有几辆相仿的马车停靠在大松树下纳凉。 跟车的婆子动作伶俐的滑下马车,站在门帘子前恭敬道:“姑娘,咱们午间就在这儿歇歇脚,吃个斋饭。” 两天来的调养,郑离已经好了大半。伤势看着骇人。其实刀口并不深,但大夫也言明了,若是刀口再往下半寸,人就算救回来,可也怕落得个容颜俱毁的下场。 饶是这样,为了上药。郑离额上的头发也都被剪了下去,光秃秃有些不雅,有些难看。 芬儿一听要下车,赶忙将帏帽拿了出来:“外面风大,姑娘戴着仔细叫风吹了。” 郑离心下一暖。这丫头,见自己醒来后总拿着小镜子瞅。以为她是伤了心,所以和翠儿说话时总是拐了个弯。就怕自己再难过。 皮肉之苦她且不惧,何况是眉间这道疤? 不过两个丫头的好意郑离不会拒绝,她乖顺的任芬儿将帏帽戴好,扶着翠儿下了马车。外面日头正烈,即便是被参天大树遮住也无济于事,灼热仍旧穿透那些叶子打在身上。 郑离仰头瞧了瞧小佛庙门上悬着的匾额: 三昧禅院 “这是取自《楞严经》中的名句。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 彭晏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近前,看见郑离已经大好,不由一笑:“徐太医虽然品性寻常,但医术却也难得,说你这孩子无甚大碍,果然就没事了灵轮天印。” 郑离隔着帏帽一笑:“有劳彭先生惦记阿离。” 彭晏怕少女回想起往事心中不愈,便不好再提岳家之事,只将话题一转:“此地里长安城不过半日之遥,日落前必能赶到。老夫有位友人在这小庙中修行,今日难得路过,顺道来一会。” 郑离发现,彭先生说起这位友人的时候态度很是恭敬,神情也极为肃穆,便私下以为是位不得了的禅师大宗。 可谁想一进了禅院的门,发现这间小庙每至一门前必有匾额一副,上面写的内容却和这佛寺极不相符。好比眼前这幅“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和寺庙风格完全不搭边,又或者往里走所见的“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哪里像是佛寺,分明充满了抱怨之气。 等再往里走,郑离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僧院正殿的两根斑驳的大柱子上,一左一右却悬着“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的对子。 郑离算是开了眼界了,敢情寺庙之中也有拳拳为国之心的良才啊! 彭晏回头低声喊了郑离:“待会见了人要记得有礼,大师见人一面不易,千万不要多开口。” 郑离点点头,翠儿已经按照吩咐摘下了姑娘的帏帽,诸人静静守候在堂外。 不多时,打内中走出来个十一二的小沙弥,见了彭晏便笑道:“师傅有请远道来客。” 那小沙弥白白净净的有些婴儿肥,唇红齿白,长相十分讨喜。 他忍不住好奇看了看郑离,郑离额头上裹着白布,峭楞楞的碎发并不服帖,模样和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大相径庭。 小沙弥明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太好,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芬儿和翠儿阴沉着脸怒视小沙弥,小沙弥赶紧低下头引路,倒是郑离始终不卑不亢,淡定的很。 彭晏笑而不语,随着那小沙弥进了大殿。 说是大殿,实际上还不如郑离在岳家所住时的小花厅来的宽敞。摆设也甚是普通,唯独正中间那尊铜鎏金释迦摩尼像透着不凡。 “彭檀越久别无恙?” 说话之人和郑离想象中的大宗师完全不同,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白色僧袍飘飘,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如血,面目皎好恰似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郑离脸一红,有些心慌的看着白衣僧人。为掩饰尴尬,扭头去瞧芬儿、翠儿,两个丫头看的两眼发直,早忘了自己身处何方。 郑离忙压低了嗓子轻咳,好在那二人并不是呆子,惊醒之后忙低垂了头,时而偷瞄对方窃窃的笑意挂在嘴角。 彭晏很是激动,没等白衣僧人来至近前就要行拜大礼:“殿下......” “哎,小僧如今已遁入空门,不好再用这种封号。”白衣僧人淡淡一笑,伸虚扶彭晏:“况且当日你我有半师之谊。彭檀越休要如此大礼。” 彭晏拭了拭眼角,语气恳切道:“玄音禅师胸襟开阔,实在叫在下钦佩。”他叫住了身后郑离,“孩子,这是三昧禅院的玄音禅师,快来拜见青春无情梦最新章节。” 郑离只好顶着头上厚厚的绷带上前见礼。形象实在称不上好看。 彭晏怜惜道:“这孩子才历经了一劫,也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今日得见玄音禅师,也好帮我们解解灾厄。” 玄音禅师渐渐收了笑意,脸上更多几分严肃,手掌忽然来至郑离额前。郑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将头往右一偏。 玄音禅师的手停在半空,与郑离仅数寸远。 彭晏忙赔笑:“禅师......” 玄音禅师摆摆手:“倒是有趣。这孩子面相虽然破损,却抵了命中一劫。刀口在左眉心,偏离中庭,有辅助之才,可惜,难免叫人觉得是走了旁门左道的路子。” 郑离一惊。伤口包扎的密密实实,这人就看出伤在左眉心了? 比起郑离,彭晏的讶然更盛。他此番带郑离来三昧禅院绝非偶然。旨在试探玄音禅师的态度。他可不就是盼着郑离留在皇后身边作为辅佐之人嘛,前朝、后宫素来纠葛不断,郑离若真成了皇后心腹,免不了要学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玄音禅师见彭晏不说话,便笑道:“旁门左道,堪当大用便是正道,彭檀越又何必纠结?天下万物,幻化无际,命中运数也可篡改,端看心计筹谋。你说呢?” 几句话问的彭晏哑口无言,只好僵硬的赔笑,装出深奥不懂的模样。 玄音禅师苦求斋饭,彭晏却借口赶路匆匆,不好再多做耽搁,带着一行人辞拜后又匆匆上了路。 山门前,玄音禅师远眺着山脚的车队,与身边小沙弥轻叹:“彭晏进京,皇后就多了一跳臂膊,今后对付那妖妇只怕要更难几分。” 小沙弥做了个“杀”的手势:“殿下既然担心,何不叫金甲卫早了结了他?” 玄音禅师一笑:“杀了一个彭晏,自然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皇后素来缜密,你瞧他身侧不离左右的几个男子?怕就是皇后派去的千牛卫高手。若彭晏见了孤之后就惨死在官道,皇后只会疑心在孤的身上。恐怕这也是彭晏的小计谋,想来他进京为官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少人心里堵得慌。” 小沙弥忙道:“可不是?当年这老货为皇后做了不少缺德的事儿,得罪了一杆子皇亲国戚,若非此,皇后也不会流放他去做个小县令。” “哼!”玄音禅师冷笑:“只怕流放是假,保护是真。当年的敬国公、平阳侯何等嚣张?今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只是这炸了毛的猫还会挠人呢!彭晏想要平平安安接手大理寺少卿一职,怕难的紧。” 玄音禅师点点头:“这个少卿的职位也多是过渡,皇后的眼光可没这么短浅。告诉大理寺卿全大人,盯牢了彭晏这个老东西,一旦捉到把柄,就必须将其置于死地。” 一束束阳光打在玄音禅师身上,越发显得他明眸皓齿,雌雄难辨。谁能猜想到这样一个面目慈悲的俊俏僧人,说出口的话却句句诛心,叫人寒澈入骨呢! “殿下,那个叫郑离的小丫头......”小沙弥试探道:“要不要找人彻底查查?” 玄音禅师一顿:“罢了,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孤看,彭晏那老东西也是个善于钻营的,连这种办法也琢磨的出。哼,就算咱们不出手,难道宫里面的武贵妃会坐视不理?叫余英常往武贵妃的凤寰宫走动走动。” 玄音禅师笑了笑:“武贵妃消息闭塞,孤这个做晚辈的,自然要时常孝敬些去,不是吗?” ------------ 54、长安 彭晏的车队抵达长安城下时,正是黄昏时分,安化门前正是进城与出城的高峰期,不敢说是人头攒动,却也熙熙攘攘,热闹十分。 城门小吏们一面吆喝了寻常百姓快进快出,一面偷眼望着哪些车队更奢华些,好过去巴结巴结。 彭家马车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重云等几个千牛卫却不容小觑。太祖建国之初,为完善府兵制,也为抬举千牛卫,太祖就将自己的千牛刀赐给了近身护卫长。内府立即征召全国能工巧匠,打制了一匹精良的仿品,依次颁发给这些千牛卫们。如今千牛刀已经不单单是种武器,更是皇帝亲随们的象征。 彭家的马车可以小看,唯独这些黑裳皂靴,腰间悬着千牛刀的侍卫们无人敢招惹。 城门小吏立即哄散挡路的百姓,涎着脸亲自开路,一溜小跑的将彭家马车迎进长安。 芬儿透过帘子看见,不禁回头笑道:“原来不止咱们怕那些冷面阎王,就连这长安城门官儿也惧的很呢!” “冷面阎王”是芬儿、翠儿两个丫头给重云等千牛卫们起的促狭的名字。不过只敢私底下叫一叫,每日下车若碰见,两个丫头好没骨气的如耗子见了猫。 郑离一笑:“城门小吏惧怕的是千牛卫背后的势力,怎比你们?却是实打实的见了就哆嗦。” 俩丫头脸一红,你瞧我笑笑,我瞅你乐乐,都泛着难为情。 且说马蹄声错落有序。沿着安化门往北,依次经过安乐坊、昌明坊、宣义坊,最后进了怀贞坊的坊门。 怀贞坊位于长安城中心轴偏西,左挨延福,右邻崇业。三个坊间都是京城富庶人家云集的地方,虽然比不上平康坊、宣阳坊,却也是寸土寸金的好地点了。 就因为寸土寸金,加上彭晏为官那几年出了名的清廉,所以选择落脚的这处宅院就显得十分狭小。前后进的院子,二十来间房,门口也没什么石狮子滚绣球,门板上的桐油明显刚油了一遍,有些角落还未干。 先一步进京的彭管家早迎出大门外,这老管家是彭晏的心腹之一。当年他在朝政中落败被贬,散去多半家私奴仆,唯独这老管家忠心耿耿,始终不离不弃。 “按照老爷的吩咐,前院设了书房和寝室。后院正室是太太和小姐们的屋子。另腾出了干净的房间做郑姑娘的闺房。”管家心下好奇,飞快扫了郑离一眼,见少女恬静柔弱,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彭晏笑道:“只怕要委屈阿离了。” 郑离忙开口:“先生待我如亲人,阿离感激涕零,不敢道委屈。” 后院儿厨房已经安灶煮米,余下家仆各忙各的的,彭晏就领着郑离在前后院闲游。怀贞坊的这处宅子虽小,外面看着也寒酸,但内中却大不相同。雕廊画壁,垂柳游廊,金鱼缸中的大叶莲打着粉红色花骨朵,随时准备绽放。 唯独可惜的是,院墙太薄,外面街上的喧闹声时而就飘了进来。 “这宅子是皇后娘娘赐下来的,原是个犯官旧宅,七八年前抄没的,娘娘怜惜咱们无处安身,现打发了内府的公公们过来修缮重生之小人得志。”彭晏解释:“皇后娘娘重情重义,阿离你既然打定主意要跟在娘娘身边辅佐,就切莫将一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娘娘做事自然有其道理,外界不明事理之人,或有诽谤,阿离也不要在意。” “彭先生是指今日三昧禅院里遇见的玄音禅师?” 彭晏凛然颔首:“阿离你可知他是何人?”彭晏有意考校,不过心中也未曾有太多的期盼。 郑离这孩子究竟出身卑微,学识有限,若说聪明劲儿是不少,可到了大是大非上,还显得稚嫩些。 彭晏正打算解开谜底时,忽而郑离道:“阿离若没猜错,那位禅衣飘飘的玄音禅师怕是位皇子殿下。” 彭晏大为惊喜:“哦?和解?” “先生这样问,可见阿离的想法并没偏颇。这天底下能被先生称呼为殿下的应该不多,若是个亲王或郡王,首先身份上不配,所以理应为陛下亲子。据说太子年方十七,上头虽有几位兄弟,却是庶出的多,想来不会叫先生这般重视。唯独......” 彭晏忙道:“唯独什么?” “唯独元后育有一子,年纪上倒也符合。” “不错,这位玄音禅师正是元后娘娘的骨血。当年元后娘娘病逝,万岁悲痛欲绝,玄音禅师只五六岁,却自请出宫为元后祈福。皇上十分感慨,亲自送玄音禅师入定国寺。” 皇后也在那一次博弈中锋芒尽显,成了最大的赢家。 “后来万岁几次提出接玄音禅师回宫,都被拒绝,不过这位殿下也格外得皇上器重。来日你在宫中,免不了要与玄音禅师打交道。” 这才是彭晏今日绕道的目的。 这位玄音禅师明面儿上超度出家,看似了却了红尘俗世,其实心心念念都在“江湖”。皇后娘娘已经与自己透露了口风,而今皇上已经对太子有了成见,武贵妃的敬皇子又格外受皇帝宠爱,两方夹击下,皇后不得不叫太子示弱。 娘娘与武贵妃已经结为死敌,之间的矛盾绝对难化解,彭晏这次进京身负另外一个重任,就是劝说玄音禅师改弦易张,与皇后化敌为友。 “阿离,不要小瞧了这位玄音禅师,连皇后娘娘都拿这个人没辙,你今后要万事小心。” 郑离道:“先生,他今日所说的那几句话可否话中有话?” 旁门左道,绝非对少女的夸赞。 “或许......玄音禅师一向高深莫测,又或许他早探知我们进京的消息。”彭晏也不能确定,毕竟在他看来,郑离的存在与整个朝堂相比实在微乎其微。 用过晚饭,郑离与阿译玩耍了一会儿。小阿译还是不说话,幸好长的很是结实,每天都像变了个模样。 郑离抱着弟弟软绵绵的身子,哼着叫萱姑姑和乳娘都不熟悉的小调,坐在窗户前看那一片朦胧月色。 萱姑姑侍立在侧,几次欲言又止。 “姑娘,这已经进了长安......好歹叫我抱着二少爷去见见武家老太太吧!” ********* ps: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自由星蓝的平安符,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美梦成真!送上俺的第三更,另外解释一下,岳家事情还未结束,谜底在房氏上京后解开。 ------------ 55、嚣张 经过岳家这些是非后,萱姑姑对郑离可以说畏惧感大增。 过去她怎么轻视郑离,现在差不多要翻个数倍去重视。萱姑姑的语气,态度,眼神儿,都无一不透着恭敬与小心。 若不是她心底太想回武家,打死萱姑姑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要求。 “姑娘是知道的,我原就是夫人的陪嫁,这些年也没个机会见见亲人。按理说,我是个下人,生死都随主子,是不该提什么非分要求的,可......”萱姑姑讪讪道:“可大少爷就在武家,我于情于理都该去请个安。” 郑离轻轻拍着阿译:“姑姑对武家的一片痴心我怎么能不懂?只是,姑姑也是明白人,武家上下都不待见我们姐弟,何苦去讨那不自在?” 萱姑姑忙道:“姑娘说哪儿的话,怎么能不待见呢!您是姑爷的大小姐,译哥儿又是姑奶奶的亲生骨肉,武家......” 郑离一摆手便截住萱姑姑:“姑姑这句话就是帮我得罪人呢!我上面还有个亲姐姐,那才是武家正儿八经的亲外孙。我去了,只会提醒武夫人她那个早夭的外孙女。” 萱姑姑无言以对,自己又能说什么? 郑离睨着萱姑姑晦暗的脸,将正吮着大拇指玩的欢快的阿译交给乳娘,自己则立在窗前。 “萱姑姑跟着我们姐弟上京,不离不弃,这份情谊阿离不会忘。可有一件事萱姑姑也该明晓。” 萱姑姑忙抬起头,专注的盯着郑离。 “进京做女官是我唯一的出路。武家不会在意阿译的前程。只有我博得娘娘的信任,阿译来日才有出头的一日。萱姑姑这颗心是放在大少爷那儿......还是留在我们姐弟身边,端看姑姑怎么打算了。” 这可难住了萱姑姑。 她打记事儿起就在武家当差,都说落叶归根,想当然要带了二少爷回武家寻求荫庇。 可二少爷的命太难。武家摆明了容不下。 萱姑姑一时无法答复,郑离也不催,倒是晚上乳娘偷偷来寻她。 “萱姐姐,你可真傻,跟着咱们姑娘有什么不好?”乳娘埋怨道:“咱们老姐俩齐心协力,将来养大了二少爷,那就是姑娘心里一等一的功臣不落战神。姑娘飞黄腾达,难道还少得了你我的好处?” 萱姑姑“嗤”的一笑:“你就那么笃定姑娘不会落败?” “嘿,你还不信呢?反正我是将这后半辈子的祸福都交到姑娘手上了。姑娘吃肉,少不得我一碗肉汤喝。姑娘受苦,我也不是那卖主求荣的奴婢,自然一起挨着。”乳娘劝道:“不过我这人的看光倒有有几分把握的,咱们家姑娘差不了。” 萱姑姑在心里冷笑:若你看人眼光不错,怎么就嫁了个混账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被卖进郑家做养娘! 萱姑姑一夜难眠。第二日早起就顶着浓浓的黑眼圈,郑离见了也不多说,更不问她的心思。这样一来反把萱姑姑闹的没了主见,私下中与乳娘好一顿唉声叹气。乳娘自偷笑她的不识抬举,联想自身,越发用心看管二少爷郑译。 进京数日,来拜会彭晏的人络绎不绝,小小的街口每日停了不下十来辆马车。可越是热闹,彭晏这心里越是没底。 自己恳请入宫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可娘娘全无回音。 彭晏有心叫重云去打探打探消息。可千牛卫一进京就立即去了卫所述职,难见一面。 彭晏就这样心不在焉的敷衍着来往宾客,后院儿郑离一遍一遍练习着进宫礼节,丝毫不敢懈怠。 一晃儿就到了二十四这日,怀贞坊彭府门前来了一队人马,穿的锦衣绸缎,个个胯下骑一匹纯色骏马,声势蔚为壮观。 门房大喜,以为来的是宫中宣旨的,忙跑了过去牵马,谁想翻身马身的并不是宫中宦官,而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 这人一脸倨傲,见了门房也不理睬,大踏步登上府门。 “彭晏彭大人可在?” 老管家慌乱出来迎接,“大人正在议事,不知这位贵客是......” “我乃英国公府大管事,立即叫了你们大人出来,我们老夫人有要紧的话说。” 老管家一听这厮和自己同样,也不过就是个管事下人,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遂收起小心,腰板也渐渐直了,淡淡道:“英国公府?哦,武贵妃的娘家。巧了,我们老爷正见工部乔大人,怕一时接待不了大管事。” 武家管事身后少不了来撑腰打气的,老管家话一落,立即窜出来个瘦猴子似的小厮,手中的马鞭一指老管家鼻尖:“你个老东西,看小爷的鞭子不抽到你脸上你是不会服软是不是?我们老夫人要见彭晏是他的福气,还端起架子了!” 武家管事忙拉住这不省心的东西。 小厮们不知道乔大人是谁,他可清楚。 乔云泽...... 太后的娘家侄女婿,虽说只是一个工部侍郎,但颇得皇上看重。 武家管事忙笑道:“老管家别动怒,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既然彭大人不得空,那就见见郑姑娘吧。老夫人也一番好心,知道二姑娘带了我们译少爷进京,高兴的不得了,这不,叫我赶紧带着回去给老夫人磕头呢!” 老管事不敢做主,老爷的心意他早就知道,这位郑姑娘是要进宫做女官的,万一陷进武家出不来......前番努力可就白费了。 他心思一转,笑道:“既然这样,我就辛苦辛苦进屋问问郑姑娘的意思。还请几位在此小坐片刻。” 老管事一挥手,立即上来二三名小厮,搬了三四个小杌子在大太阳底下请武家的人坐重生之再觅良人。 武家管事抬头瞅了瞅火辣辣的日头,心中暗骂了几句,却也无可奈何。 且说老管事并未贸贸然进后院,反而去了彭晏的书房。屋中彭晏与乔云泽正说的热络,忽见老管家,便笑道:“午间就请海月楼的大师傅们过来一趟,我与乔大人把酒言欢,痛饮几杯。” 彭晏是个清官,乔云泽却是世家子弟,二人的家底不可同日而语。 后者一听彭晏的话,忙笑道:“瞧彭兄这客气劲儿,家常小菜就十分好。况且,我们说话要紧,便做了山珍海味,也不过就是个摆设。正巧,我带了一坛子上好的梨花酿,自斟自酌岂不有趣?” 彭晏欣然应允,趁着起身去正厅时,老管家将武家的来意偷偷说与了彭晏。 “老爷,我瞧着那些人来势汹汹,怕不好对付。” 彭晏一冷:“来的好快,武家倒比我想象中的要急迫。无妨,你只管晾着他们,也不必和郑姑娘说,我自有道理。” 老管家去了,不多时正厅里就摆满了酒菜。虽说是家常菜,却也道道精致,又有乔云泽这道梨花酿,更有画龙点睛之效。 二人觥筹交错,喝的不亦乐乎。正说到今年北地大旱,朝廷的态度时,外面便起了吵嚷之声。 声音越响越烈,老管家拦截不住,瞬间就闯进来数名青年男子,个个杀气腾腾,手中的马鞭甩的啪啪作响。 彭晏脸一沉,将手中酒杯往花桌上一放:“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彭府!” 武家管事晃晃悠悠迈着碎步走了进来,两手一抱拳:“彭大人息怒,小人乃是英国公管事,奉我们老夫人的命来接郑家二少爷和二小姐。可府上这位老管家百般阻拦,这才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武家管事瞥了眼乔云泽,淡淡道:“原来是乔大人!说起来,我们老爷下了几次帖子请大人去府中宴饮,大人却都道忙推辞了,倒没承想今日有空,来了彭大人这儿吃酒。可见......彭家的酒还是比我们英国公府的香啊!” 乔云泽身为正三品的工部侍郎,再加上身为太后侄女婿,从来都是被别人捧着、巴结着,哪曾有过今日这般被讥讽白眼?乔云泽立即涌了一股暗火在心头,口中便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武贵妃的娘家。都说武贵妃在宫中谨小慎微,侍奉太后娘娘虔诚,没想到她的娘家却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御史大夫的折子也不是空穴来风。” “乔大人慎言,”武家管事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乔云泽摆明了不给武家面子,这管事倒也善于变通,立即不怀好意笑道:“连皇上都申斥了御史大夫无中生有,莫非乔大人还想和万岁爷对着干,准备再给我们武家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武家管事一甩袖子,肃然看向彭晏:“彭大人不给小人面子倒也无妨,可小人却不敢堕了英国公府的好名声。今日来此,无非是老夫人想念外孙子、外孙女。彭大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拘着。三日后是我们大爷的好日子,小人会再上府请人,到那时......还望彭大人不要难为小的。” 英国公府这帮家丁家将们根本就没将彭晏、乔云泽放在眼里,如过无人之境般,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了正门,把彭晏气的胸口和肋条骨隐隐生疼。 “彭兄快别和这帮人一般见识!”乔云泽见彭晏脸色难看,忙亲手斟了一杯茶水递到对方面前:“武家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彭晏面色一惊:“乔大人此话怎讲?” ******* ps:晚上八点有二更! ------------ 56、跋扈 (1100收加更) 见了彭晏焦急的模样,乔云泽反不急着答复,而是笑着将二人酒盅斟满。 彭晏只好满饮此杯,待满怀希冀看着乔云泽时,乔云泽却又倒了一盅,如此反复三次,乔云泽才笑道:“彭兄,你这些年在湖州那个小地方实在是亏得慌,不然以你之才,六部尚书总有你一席之地。” 彭晏苦笑:“乔大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 “彭兄误会是调侃,我却将其当做真心话。”乔云泽放下酒壶:“想当年皇上何等器重你,若非敬国公和平阳侯陷害你贪墨,皇上不会将你下放到小小的湖州做知,害得你白白耽误了大好光景。再说这十几年来凭空起来多少门第,首当其中就是这个武家。笑话,他们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凭空出了武贵妃,怕数年之后,也就落得树倒猢狲散的地步。这转眼就被封了英国公,不是凭建功立业,而是靠了个女人......彭兄你细想,如此得来的恩宠能长久吗?” “长久不长久姑且难测,可瞧着武家嚣张的架势却不敢小觑。刚刚乔大人说御史大夫的奏折,竟为哪般?” 乔云泽便解释道:“你回京的旨意才发下去,京城里就出了件不小的笑话。一次宫中万岁爷家宴,玄音禅师出了个绝妙的好对,当场却无人能得下联。万岁便发了话,若京中士子谁人能得出下联,便可进京面圣。得赐新书两部。” 彭晏轻叹:“新书倒也寻常,难得是皇上钦此,恐怕士林之中又是风波不断吧。” “可不是!”乔云泽笑道:“茶楼酒肆中处处可见争论声,然玄音禅师这对子立意非凡。竟无人能解。万岁爷兴致大涨,索性就加了赏赐,若有人得,直接入翰林院领侍读一职。” 彭晏凛然:“这可大大的不妥了。寒窗苦读,十年也未必有成就,这轻轻巧巧一个对子,难道就......” 万岁爷这般做法未免草率了些。 乔云泽忙道:“谁说不是呢!可皇上的心意,任谁敢说个不字?后面才有趣呢,此旨一出,武贵妃的侄子忙就呈递上了一个下联。不但对仗工整。且立意新颖。叫人拍案叫绝。” 彭晏讶然了片刻:“原来武家还有这般人才。” 乔云泽嗤笑不已:“哈,我看竟是个蠢材还差不多。武大少除了吃喝嫖赌,连自己的名也写不齐全。那对子是御史大夫的独生女所做穿越晨光里。因闺阁游戏,不好外传,所以虽然对了出来,却并没叫人知道。这武家的花花大少骤然得此辛秘......就不得不叫人玩味了。” 彭晏吃了口清茶,心中对武家的厌恶又添加了几分。 “这个武大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处炫耀,说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爱慕他,私下书信传情。御史大夫的为人素来耿直,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当即就写了奏折。结果皇上不但没怪罪武家欺君罔上。反而批了御史大夫那老儿一通,说他不懂儿女情长,是个铁石心肠的木头。要不是皇后娘娘拦着,怕还要给两家下旨赐婚呢!” 彭晏手一抖,杯中酒撒了多半:“这,皇上难道宠信武家已经到了此种地步!” 乔云泽见火候已到,今日来此目的达成一半,遂低声道:“太后娘娘也忧心的紧呢!若再不制止,怕大雍江山迟早要改武家做主。” 话说到这一步,彭晏已然明白了乔云泽今日登门的初衷。 当年太后反对皇后的呼声最高,婆媳两个关系并不融洽。元后为太后亲侄女,玄音禅师年纪小小就决心出家,太后因此忌恨上了皇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太后想要与皇后携手对付武贵妃,不是说说就能成事的。 乔云泽身为太后的娘家心腹,借试探彭晏,何尝又不是在与皇后打交道? 彭晏忽然对皇后久久不传唤自己的做法有了几丝明了。 宫中一日不发召唤自己的旨意,外界便可随意揣测,与自己的交际也松范许多,然,一旦皇后召见,乔云泽再想与自己这样把酒言欢......怕就要多思量思量再说。 彭晏沉声道:“若能得见皇上皇后,我自然要分析这厉害关系。不过,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就怕人微言轻,无甚大用!” 乔云泽忙接话:“哎,彭兄岂可妄自菲薄!皇后娘娘器重你,这就是你的机会,咱们联手,难道还怕武家真成了气候?” 乔云泽已然表态,彭晏却心如乱麻。 ...... 武家在前院闹腾,后院郑离却半点不知。 然入了夜,闹市街面上渐渐安静后,忽然从墙外飞进来几个黑影儿,“啪啪啪”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出来倒水的婆子远远瞧见,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便好奇的往前来看。这一眼吓个半死,一嗓子把前后院的人都惹出来看究竟。 郑离抱了阿译被芬儿、翠儿挡在身后。 彭晏穿着单衣背手而立,看不出喜怒。久与人命官司打交道,他一眼便瞧出地上是被剥了皮的野狗。因血肉模糊,夜色又黑,不留心的人猛一下肯定就被唬住了。 老管家气的哆嗦:“老爷,武家未免欺人太甚!要不要报官?” “报官有什么用!咱们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武家所为,况且,此事对我名声无半点好处。” 彭晏冲郑离招招手唤她上前,一指地上的死狗:“阿离,牢牢地记着,你要面对的武家没有善男信女,千万不能妇人之仁。” 郑离用手背挡住了阿译的小脸,腥臭的血气熏得孩子两条小眉毛蹙在一处,想哭却不哭的委屈模样。 “先生,这武家明明不喜我们姐弟,不理会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武贵妃野心不小,剑锋直指东宫,我们还是防备着好大阴阳真经。” 彭晏连夜又写了一道奏折,次日天不亮,赶着坊门大开,立即送去了皇宫。 皇上连日与武贵妃泛舟湖上,不想有些中暑,不能早朝。文武百官习以为常,若有要紧的折子,就直接去文华殿面见皇后、太子。 彭晏的折子一路畅通,由掌宫太监徐云直接呈递了上来。 “娘娘,这已经是彭大人第四封请旨的折子了,要不......见见?”徐云弓着腰,小心的侍奉在侧。 皇后早已是四十出头的妇人,却还如少女般年轻,不过常年威严加身,让她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威仪。文华殿殿中尚书侍郎们站了七八位,无一人敢大声喧哗,都静静听着娘娘发话。 皇后并不看徐云,只用朱砂笔将工部侍郎的奏折打了叉:“去年辽北大旱,工部拨调了二十万两赈灾,不但兴修水利,而且户部还赊欠了百姓粮食种子。” 乔云泽忙赔笑:“皇后娘娘记忆力惊人,臣等自愧不如。” 皇后不觉一笑,语气有些和缓:“你倒是滑头,不过,本宫记得分明,你们工部可是信誓旦旦的对万岁讲,辽北旱灾不足为惧,百姓得朝廷抚恤,已然安居乐业。怎么转眼之间,这辽北就又成了重灾之地!” “请皇后娘娘明鉴!”乔云泽忙跪下请罪:“今年旱情严重,为数年之最,开春时有已经有了预兆,工部各方为减少旱情,已经调配了人手前往探查,无奈老天无情,说起来,还多亏去年娘娘赏赐下的银子,在辽北各地打深水井,百姓才能得以喘息。” 户部尚书见势忙道:“娘娘垂范围后宫,节俭开支,为黎民百姓造福,如今辽北各地都在传唱娘娘的美德,臣等不敢隐瞒。” 皇后长叹一声,将朱砂笔放下:“本宫委屈些没什么,只要百姓能有口饱饭吃。你们六部联合起来想个法子,先解了这燃眉之急,也免得皇上看了这旱情折子心头更堵。” 大臣们应诺而下。 待文华殿中再无旁人,皇后才与徐云笑道:“彭晏那老儿是坐不住了?” 徐云趁机紧忙将彭家昨晚发生的狗血案件告诉了皇后,就见皇后蛾眉倒蹙,杏眼圆瞪,一把手中奏折。 “又是武家!” “娘娘,武家这般作为,多半是为彭晏大人屡次提到的那位郑家小娘子。”徐云是皇后宫中一等大太监,皇后有什么辛秘,从来不瞒着此人。 徐云忙赔笑:“娘娘,武贵妃不是总说他们家父慈子孝嘛!若皇上知道她们武家连个庶女都容不下,可不就漏了老底儿?” “你的意思是......” “奴才的意思,倒不如把那个郑家小娘子接进宫中,一来成全彭大人的心意,就封了她做个女官;二来,武贵妃动手谋害这郑小娘子的时候,也好被咱们捉个现形,叫皇上瞧瞧!” 皇后闻听后不做声,良久,才道:“要是武贵妃不上当呢?” “那奴才就给武贵妃帮把手,”徐云目色中闪现狠绝之色:“就如当年奴才是怎样帮元后娘娘的。” 皇后面带笑意,搀了徐云的手步下高台。殿外宫女忙将描绘着金漆的门扇打开。夏风徐徐吹进,从文华殿远眺,能看到整个皇宫中最美的景致,也因此,皇后最喜在此办公。 “就按你说的,明日早朝后,宣彭晏进宫。” ------------ 57、公主 历代皇后召见朝廷内命妇觐见无可厚非,但随意宣见外臣却并不合祖宗规矩。 唯独本朝除外,宣帝的这位继皇后精明干练,宣帝又常年病痛缠身,放手后宫干政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儿。太后对此颇有怨念,然亲生儿子不争气,闹的老太太也没办法,时日一久,皇后想宣见什么人,绝无外人敢过问。 彭家得了进宫的消息后忙活整一宿,天不亮,郑离就开始在几个嬷嬷的帮衬下洗漱穿衣。 衣裳是房氏早准备好的,一件艾绿色的宫装,颜色偏近苍白,并不炫目,稍加点缀,只在腰间挂着一支缃色的梅花络。梳的是简简单单双丫髻,依照郑离的要求,梳头嬷嬷只在发髻上插了房氏送郑离的那根茉莉银钗。 彭晏满意的看着郑离这身装束。 素雅而不失亮丽,纯美又不乏活泼。 外面套好了马车,彭晏不敢多带人,自己身边也不过就是跟着个手底下有功夫的家丁,余下再加上老管家的儿子,小彭管事。 至于郑离,芬儿翠儿一概不能带,彭晏只把一个临时聘来的老嬷嬷放在她身边。 这位嬷嬷是宫中出来的教席,对郑离此番进京有些助益。 车马不敢走的太急,通往皇宫的主干道上时不时有当朝大员的车轿经过,彭家便要往旁边躲闪。从怀贞坊到皇宫,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马车内的郑离府中干渴,老嬷嬷便道:“姑娘忍一忍。这见主子娘娘是头等大事,怕吃了东西不雅,所以要空一空肚子。” 郑离袖子中倒是有芬儿偷偷塞来的两块青玉糕,眼下一听老嬷嬷如此谨慎。不由也歇了偷吃的心思。 “嬷嬷,这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个人呢?脾气可好?会不会不喜我这身装扮?” 老嬷嬷收了彭家的银子,自然要替人当好这门差事。她笑道:“皇后娘娘时而威严,时而和蔼。便拿朝廷中的大事说,娘娘是最雷厉风行不过的,连皇上都赞娘娘为女中豪杰。不过私下里,娘娘对诸位皇子公主极好,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郑姑娘聪明漂亮,娘娘一定喜欢。” 郑离道:“到时候还请嬷嬷多提点,免得出了笑话。”老嬷嬷欣然应允。 车驾好容易到了宫门。又经层层关卡审查。才放了彭晏和郑离。彼时。彭晏身边已经再无一人伺候,郑离这儿也就剩下了嬷嬷。三人低着头随着小太监一路往文华殿方向来。 今日太和殿有早朝,文华殿这儿就显得冷清许多。 皇后刚刚用过早膳。徐云躬身进来:“娘娘,彭大人和郑家小娘子在殿外请安呢!” 皇后端着绘有龙纹祥云的青花茶盅吃茶,右手拈着碗盖儿的手停在半空:“这样早,皇上没宣?” “皇上忙着处理辽北旱情,怕,怕没来得及。”徐云小心翼翼道。 皇后脸色果然阴沉。 她想抬举彭晏,已经将彭晏的名儿在皇帝那儿报了号,就是希望皇上能当着文武百官的见见彭晏。 皇上当时并没答复自己,眼下又不肯不宣见,莫非还为当年耿耿于怀? 徐云见皇后不说话网游之武侠派全文阅读。便道:“娘娘,要不先请彭大人去太和殿外候一候?” “罢了,皇上不相见,咱们就是将人送到眼皮子底下又能怎么样!” 皇后一摆手,命徐云将殿外二人叫进来。 老臣得见旧主,当即潸然泪下。彭晏也是半百的年纪,可哭起来比襁褓中的孩子也强不到哪里去。 皇后见了反而欣慰,不但叫徐云亲自端了椅子来,更道:“彭爱卿回京,本宫和太子也就有主心骨了。” “臣甘为娘娘、太子鞠躬尽瘁。” 皇后安抚几句,目光就落在了郑离身上。见这小姑娘长的虽说漂亮,却与其生父并不相似,难免有几分失望。 “这就是你奏折中提到的郑家姑娘吧!” 郑离赶忙上前:“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起来,这儿又没有外人,何必拘此大礼!”皇后笑道:“本宫身边就缺这么一位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帮忙打下手。彭爱卿,你此举可谓是雪中送炭啊!” 彭晏十分激动:“能为娘娘分忧是微臣的本分。” 对比彭晏的激动,皇后显然不愿意在一个黄毛丫头身上耽误更多的功夫。不过再多说几句,就打发了徐云将郑离带去偏殿吃点心,她另有大事和彭晏商议。 “郑姑娘随咱家往这边来!”徐云引了郑离出了正殿,来至左侧略小些的偏殿。 文华殿多年来被皇后占用,所以不管正殿还是偏殿,摆设均趋近于女性化。郑离一进门就被正前方宝座正上方的匾文夺去了注意力。 就见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四个大字“茂修内治”。 “茂”为美好、才德之意,“修”则指学问、品行操守。 “内治‘又映射了后宫之主皇后娘娘。 当今皇后被赞誉为是“温恭懋著,克勤克诚,淑帷无咎,敬上礼下,谦和有度”。而今皇后不但费心治理后宫,还要着手处理前朝正午,宣帝为表心中感激,特意写下这块匾文,悬在文华殿。 殿中设着朱红油贴金龙凤三屏风宝座一张,上面铺了黄妆缎的坐褥,两侧各有铜烧古垂恩香筒一对,铜烧古炉瓶三件。东边又有花梨木案一张,摆了官窑铜镶口盖罐,青绿汉素扁壶。 郑离并不知,如此奢华的摆设竟还是是皇后娘娘严令节俭下的产物,后宫之中各位娘娘小主处要比这儿富丽不止数倍。 徐云引着郑离绕过屏风,却见屏风后的玫瑰椅上立即站起三个绝妙的少女。 “徐公公。母后可是要见我们?” 徐云忙笑道:“三位公主太过心急了些,娘娘若得闲,奴才一定马上回禀。” “本小主亲手做了蝴蝶酥,想着母后最爱吃。特意趁热热的送来,徐公公您看......” “哎呦,二公主孝心一片,得,奴才这就给您走一趟!”徐云接过二公主手里的托盏,欠了欠身,将郑离丢下扭头走了。 偏殿里四个女孩子谁也不吭声,你瞧了我瞧了你。 许久,还是那位做了蝴蝶酥的二公主好奇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怎地穿的这样朴素穿越之特工不易!也来见母后?” 郑离忙欠身施礼:“回二公主,民女锦川县令之女郑离。得皇后娘娘圣谕。有幸进宫请安。” 三人一听。不过是个县令的女儿,便没了几分兴头。余下那二人便自去玫瑰椅坐下闲谈,并不肯再理会郑离。 唯有二公主拉了郑离一把。将其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母后虽然常见朝中内命妇,却少有你这么大的女孩子进宫。我们姊妹们熟悉些的也不过是几位王爷郡王家的千金,便想打听打听外面的新鲜事儿也不能,今日正巧有你,便和我们讲讲这外面时下流行什么!” 郑离莞尔:“公主殿下抬爱,原不该不说,只是民女刚刚入京,对长安风土人情并不熟悉。” 二公主有些失望,郑离继而道:“不过......民女在青州住了一段时日。虽比不长安繁华富庶,却有江南味道,非长安能比。” 郑离就捡了些风土人情的趣事来讲,这其中未必是郑离经历的,多半是从《乡土志》上看来的,但对几个公主来说,却是无比的新鲜陌生,就连刚刚不屑理会郑离的两位也难掩好奇的凑到近前。 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不多时就打成一片。 三个小公主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生母分位不高,自己的宫室都没有,连带着几个公主也只能自号“本小主”,而非“本宫”。这三个女孩儿平素仰仗皇后恩泽,时不时就来文华殿请安,只盼着皇后从手指缝儿里漏出来点实惠,叫她们三人在这后宫的日子也好过些。 二公主年纪最大,四公主次之,六公主最小。 二公主脾气好,性情温和,俨然三人中的领军人物,这会儿正挨着郑离坐。 “阿离,你身上带着什么荷包?香味清淡,却很是好闻,像是茉莉!”二公主留心郑离的穿戴,并未见她佩什么香包、香囊,却总是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 四公主和六公主也甚是好奇。 郑离便笑道:“大约是民女髻子上的茉莉簪!”她伸手将花簪摘下,擎着给三人瞧。 几位公主虽然地位不高,但皇后为彰显风度,也时常打赏些,加上逢年过节,内府是照例要进献新鲜花样的,所以她三人对首饰方面见识有些不俗。 郑离这根小簪子入不了三人的法眼。 只是用茉莉花水熏簪子一招很有些心思。 正殿传来消息,皇上要与皇后共用午膳,彭晏便起身告辞。徐云跑来请郑离,二公主很是不舍的拉着郑离。 “咱们才说到一处去,你却走了。” 徐云在一侧赔笑:“二公主不用难过,郑姑娘进宫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儿,届时二公主还怕没有玩伴嘛!” 三位均是一惊,不明白徐云这话里的玄机。 待徐云、郑离出了偏殿,四公主忙问:“二姐,徐公公什么意思?这离选秀还有段时日呢,况且,那丫头年纪小小,父皇能看上吗?” 二公主冷笑:“父皇的心思都在武贵妃身上,皇后娘娘怎么打算,我们做晚辈的,还是少打听的妙。” ************ ps:o(n_n)o晚上八点左右二更! ------------ 58、分歧 彭晏出文华殿的这一路再没和郑离说过话,头始终低垂着,不知在作何思索。 跟着郑离进宫,却被安置在殿外伺候的老嬷嬷察觉出了不同寻常,越发拱肩缩背,只顾着搀扶郑离。 车马一路回了怀贞坊,老管家兴冲冲出来迎接,却被老爷一张黑脸弄了个心惊肉跳,大伙儿不明所以,谁也不敢搭腔。 “阿离,你随我去书房。”彭晏交代完,头也不回先去了。 芬儿、翠儿忧心忡忡:“姑娘,是不是不顺利?瞧着彭先生怎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郑离笑着安抚:“没事儿,娘娘还赏了先生许多东西呢,我去去就来。”郑离的心态好着呢,说白了,她和彭先生也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对方在皇后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苦头,不愿意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若自己冒失去问,那才真是病的不轻。 没事人一般进了书房,看见旁边有张椅子,郑离没多想,挨着边儿就坐了下去。 才一肚子话要说的彭晏,待转身看见时,反而好笑:“看来老夫倒是多虑了,阿离心态平和,这进宫和出宫在你眼中,怕也没什么了不起。” 郑离露出一口小白牙:“进宫是件体面事儿,不过阿离觉得,若是为了这体面就失了自己的体面......恐怕就没什么意思。何况皇后娘娘和善,我扭扭捏捏还显得小家子气。” 彭晏点头:“娘娘是拿大主意的人。今日在文华殿提到你进宫做女官一事,娘娘有些担心你年纪小,担不起这差事。好在徐云徐公公在一旁敲边鼓,娘娘勉为其难。倒也应允下来。徐公公是皇后的心腹,阿离今后入宫要多多去请教。” 郑离并不赞同彭晏的话。 都说相由心生,徐公公不入宫的话,今天看来那也是风度翩翩,潇洒倜傥。郑离却总觉得这人目光透着虚情假意,不是个能交心的。 彭晏目光复杂的看向乖巧温顺的郑离。 皇后娘娘对郑离的态度捉摸不定,并未表现出喜悦或是厌恶。这还是次要的,当下最关键是,娘娘希望郑离这孩子能把郑译交还给武家抚养。 彭晏与郑离相处时日并不长久,却也清楚的明白。这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她宁肯不入宫。也绝不会将郑译交到别人手中。 可娘娘也有娘娘的难处。 “阿离,先生想,你进宫后。不如就将阿译暂且交给武家。武家虽然不喜欢郑译的生辰八字,但到底你还有个哥哥在武家受宠,对这个亲弟弟总不能视而不见。” 郑离起了戒备:“先生不会出尔反尔吧?您说过,我进宫做女官,以十年为期,这十年里,先生亲自教导阿译不遗余力。怎么这一进宫就反悔了?莫非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彭晏语塞,面色浮起尴尬:“孩子,娘娘也是一番好意。” 郑离摇头:“若如此,晚辈瞧这宫廷不入也罢。反正娘娘身边也不乏伺候的能人。大伯母不日进京,我们再叨扰先生数日,待大伯母一到,我和阿译立即搬出去就是。” 一番话下来,二人心里都闹的不愉快。 晚上用饭,彭晏破天荒没叫人去请郑离。 一连数日,更对郑离不闻不问幻空领域。彭家的下人虽不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一流,可待郑离等人也开始冷淡起来,见了面也不说话,平日少往跟前凑。 好在饮食上不曾克扣,然而就是这样,也叫人觉得心寒。 翠儿觉得委屈,坐在门槛上抹眼泪:“还当来长安是件好事呢,咱们姑娘这要是还留在青州,肯定比这光景来的强。” 芬儿推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不是存心叫姑娘难受嘛!快起来,小心叫人瞧见。” 翠儿磕磕绊绊起身,跟着芬儿往屋子里走,口中碎碎叨叨的:“我现在就盼着大奶奶快些来,咱们趁早搬出去。” 芬儿不说,其实和翠儿的心思是一样的。 “姑娘歇歇吧,这会儿光线正刺眼,小心伤身体。”芬儿走上前,轻轻抽去郑离手中的书稿。 姑娘这么静静的看书已经有两日了,除了逗逗二少爷的时候说两句,余下时间轻易不开口,弄的芬儿心里惶惶的,不知下一步怎么走。 来长安后,她们的行李收拾出来了一半,还有一半秋冬衣衫没有拆箱。姑娘也不交代是拆箱打开,还是仍旧收拾起来。 “姑娘,要不......咱们给大奶奶写封信去?”芬儿出着主意。 郑离淡笑:“信,寄去哪里?找谁寄?” 芬儿早有了算计,忙道:“我早替姑娘想好了,后院门挨着街道,常有些卖干果的货郎。咱们托付一个稳妥的,把信随便给哪个镖局门前一递,说明岳府的地址,多多的许下钱,难道还怕送不到吗?就算大奶奶没收着信,那还有老爷呢!” 郑离摆手:“我问你,我昏迷的时候被送上马车,老爷说过什么?” 芬儿茫然了片刻,当时场面有些乱,小结巴被彭先生的侍卫打翻在地,二爷像是被吓傻了似的,大夫人趁乱捡了菜刀就要砍二夫人,虽然没真挨着,却也把大伙儿惊的一身汗。 待顾及上姑娘的时候,就稍显晚了。 老爷把大牢里的徐太医请出来问诊,徐太医也是简略包扎了一下,次日没等姑娘苏醒,她们就被匆匆忙忙赶上了马车。 芬儿脸色有些难看。 “相逼你现在也清楚了!”郑离低叹:“岳爷爷那儿指望不上,能帮咱们的还是自己。” “可武家势力庞大,姑娘哪儿是她们的对手?难道真把二少爷送过去?” 郑离收敛了飘散的思绪,叫了翠儿:“你去请萱姑姑,就说我有要紧的事儿和她商量。” 翠儿忙跑了出去,不多时,萱姑姑满脸惊慌的跟了进来,一进门便问:“姑娘,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 萱姑姑被彭家的态度弄的整日疑神疑鬼,与乳娘片刻不停的抱着郑译。 她们俩又没什么金银细软,就将郑译的小衣服打了个不起眼的包放在床边,万一真的有事,别的顾不上,抓了包袱就能走人。 郑离拉着萱姑姑坐在自己身边,亲手斟了茶,端到萱姑姑面前。 “姑姑,还真有件大事非你莫属!” ****** ps:哪位亲有粉红票啊!求一张嘿嘿! ------------ 59、长子 萱姑姑对郑离始终没放下戒备心。 郑离自然也不强求,不过眼下这件事别人不得办,委屈萱姑姑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姑姑,你是郑家的老人儿,不但是夫人的心腹,也是我郑离的依靠。” 先戴一顶高帽子总没错儿。 萱姑姑果然和蔼许多,拉着郑离的手道:“姑娘别别拧着了,和武家低个头能怎么样呢!无非就是老夫人脾气火爆了些,可也不会真难为姑娘。况且,我听后院门上那些婆子们说,如今的武家被封为英国公,姑娘瞧,这是何等的尊荣,别人想往上贴还难呢!” “姑姑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先不说老夫人,只说我大哥哥。” “大少爷?” “是!既然咱们进京,没有不叫大哥见见阿译的道理。” 萱姑姑为难的搓着手:“可,可大少爷......” 大少爷恨二少爷克死了夫人,早摆明了不愿意理会的态度。 郑离便叹气:“大哥进长安的时候,我还不懂事。身边这些旧仆散的散,逃的逃,除了姑姑,没人能堪当大任。我的意思,姑姑先偷偷去会会大哥,哄了大哥回心转意,我再抱了阿译去见他。” 萱姑姑既想立即答应下来,又怕这个任务太过艰巨,自己难堪大任。 翠儿是个快嘴的,便拿一大通好话奉承萱姑姑,把萱姑姑哄的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和芬儿常私下里说。姑姑面儿上不显,却是芭蕉开花儿,与咱们姑娘一条心。我们倒是想给姑娘解难解困,可惜......是饭蒸背后摇拳。没那个本事。姑姑可不一样,要资历有资历,要能耐有能耐。姑姑不出头,我们可就活活被困死在这儿了。” 萱姑姑一惊,忙与郑离到:“哎呦呦,我就说,这两三天古怪的很。既然姑娘信得过我,我就辛苦辛苦跑一趟。” 郑离就叫芬儿去拿二十两银子:“姑姑去武家走动,免不了要打点。这些钱先拿去应应急,若不够。我再想办法就是。” 萱姑姑不客气的收了。回去与乳娘交代。又恋恋不舍的摸摸小阿译的头,这才悄悄出了后门。 萱姑姑对长安还有些印象,出门一路打听。在车马行雇了头毛驴,在小伙计的帮助下好容易找到了英国公府。 萱姑姑留了个心眼,并没直接登门去报号,而是辗转打听了国公府后街上一户人家。这家女主人和萱姑姑是年轻时的姊妹,也是闷不吭声的,这些年过去,在武家仍旧是个三等浆洗婆子。 萱姑姑一去,两个老姐妹好不亲热桃运无双最新章节。待说明来意,那女主人也不矫情,留了萱姑姑小坐。她亲自帮忙去打探消息。 日头渐渐偏西,萱姑姑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这女主人才回来。 “表少爷要见姑姑呢!” 萱姑姑又惊又喜,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大少爷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抬脚就要随了去。 她那朋友忙将萱姑姑按在椅子上:“你先别急,我和你说实话吧,如今表少爷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出来一次不容易,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萱姑姑急的要哭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朋友关紧房门,悄声道:“你们郑家的家产也不是个小数目,二爷回来就一直把持着不肯还给表少爷。表少爷仗着老太太喜欢就去闹,结果反被老太太数落了一通。如今表少爷连宗学也不能去,被拘在小书房里念书。老太太还说,今年若考不上,来年就送他回老家的书院去静静心。” 萱姑姑的心凉了半截。 老太太哪里是叫大少爷静心,分明就是要截了大少爷的生路啊! 她忙问:“不是说老太太最疼我们姑奶奶吗?大少爷是姑奶奶的命根子,老太太就算看在姑奶奶的面子上,也不该这样做!” “萱姐姐,你可真糊涂!老太太在疼爱姑奶奶,不是还有儿子们孙子们嘛!”那朋友便啧啧:“谁都没承想,姑爷一个小小的县令,家产竟那么丰厚,连二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不禁红了眼。何况......” 友人附在萱姑姑耳畔:“何况家里没外面瞅着那么光鲜,正是举家之力去供应宫里面的娘娘和敬皇子呢!” 友人说完赶紧躲开,忙道:“话我已经说到这儿,还是瞧着咱们老姐妹俩过去的情分,多的,我便不能讲了。表少爷叫我偷偷告诉你,明儿他借口去买书才能出门,你带着你们家那位二小姐,悄悄地在云中茶社等着。” 萱姑姑魂不守舍的回了怀贞坊,将事情始末说与了郑离听。 萱姑姑心情十分沮丧,一面说还一面抱怨武家的无情无义。 反观郑离,心下一片清明。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这个便宜大哥郑斌若一心投靠武家,郑离还真没办法,叫萱姑姑去也不过就为使用点哀兵之策。没想到却得来这么个喜人的消息。有了分歧好啊,有了分歧,她才能从中做点手脚,她和阿译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郑离立即与翠儿道:“你去告诉彭先生,明日咱们要出门。” 翠儿犹豫片刻:“姑娘,那彭先生若问咱们去哪里呢?” “你放心,先生是聪明人,萱姑姑一出去,怕就有人盯上了,若真是问,你索性大大方方告诉就是。” 翠儿转身去通禀,彭晏爽快的应下,一句质疑都不曾有。 次日刚过巳时,郑离就领着萱姑姑和翠儿共乘一辆不起眼的蓝帷马车,哒哒的出了怀贞坊,一路向南直奔曲江。 曲江算是半个皇家园林,园林一半在城内,一半在城外,原本是个天然湖泊,因为南北长而东西短,西岸弯曲,所以便称之为“曲江”。 车夫轻快的摔着鞭子,一面赶路一面也帘子内的人说话:“姑娘瞧远处,那儿就是行宫,紫云楼,芙蓉苑,西面还有杏园大欢喜天最新章节。都是咱们老百姓不能去的地方。唯独那慈恩寺,虽说是皇家寺院,可太祖时候就下了旨意,准咱们平民百姓去祭拜。来了长安,若不去见见慈恩寺,倒也白来了一场。” 郑离吩咐翠儿掀开帘子,外面的阳光大把大把撒进来,道边繁花簇簇,都是说不出名字的小花儿。 邻近曲江,车内三人纷纷惊叹。怪不得长安的文人雅士都喜欢来这儿吟诗作赋,景色实在美的像画儿一般。 碧波红蕖,烟光水媚。 夏日虽热,那些世家子们便在大树下捡了阴凉处,命家仆们用彩色纱幔围了圈儿。圈中男女嬉笑声不断,却只在外面能看个影影绰绰,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 萱姑姑脸一红,赶紧把帘子又合上:“姑娘不该看那些,咱们还是早早赶路的好。” 翠儿好奇的看着萱姑姑:“姑姑,那些说笑的都是世家小姐?” 萱姑姑啐道:“什么世家小姐,不过是平康教坊里出来的东西,姑娘小小年纪,不知道的为好。” 平康教坊,整个长安城里最大的歌舞坊。 郑离笑笑没有说话。车夫紧忙把马驾的飞快,不多时就停在了云中茶社前。早有店小二搬了下马凳,萱姑姑一提郑斌的名号,那小二立即笑道:“郑大少早来了多时,这位姑姑随我来!” 店小二一面说,一面拿眼睛偷偷的瞄郑离。 作为当红外戚武贵妃的娘家外甥,郑大少爷也算是个人物。虽然比不得那些世家子弟,但一些读书人听说郑大少爷的父亲是宣帝泰和七年的进士,也都愿意与之交往。 云中茶社是郑大少爷的常来之地,店小二也没少收人家的打赏,自然就更用心。可每次与郑大少爷打交道的不是那个酸腐的老儒生,就是某位年少有为的秀才公子,从来没见过和女眷打交道的。 莫非...... 店小二觑着帷幕下看不清容貌的郑离:难道这是平康教坊新来的姐儿? 瞧着腰身倒是苗条纤细。 店小二一面偷乐,一面引了人往二楼雅间去。 且说郑斌已经吃了三四碗茶,始终不见萱姑姑来,耐性失了大半。时值正午,便想叫碗面。正要吆喝小厮,萱姑姑却先一步走了进来。 “大少爷!”萱姑姑仔细打量着久未谋面的郑斌,心疼不已:“大少爷怎么消瘦成这样!” 郑斌不敢贸然相认,认真辨别良久,才模模糊糊觉得像是母亲曾经的陪嫁。毕竟,萱姑姑在郑家的时候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郑斌张望张望三人身后,有些失望:“怎么没把二弟带来。” 萱姑姑不知所措的瞧了郑离,郑离摘下帏帽,轻轻盈盈一欠身:“妹妹见过大哥。” 郑斌低头看着,心绪复杂。 虽然是亲兄妹,但郑斌和这个庶出妹妹却没什么交集,尤其是母亲生的大妹妹夭折后,郑斌越发厌恶起小妾生的这个郑离。 离,取自《诗经》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 是母亲为庶出小妾取的这个名字。她的出生让母亲的境地越发艰难,母亲也是用这个名字来警醒,郑家的嫡出大小姐早夭的命运。 ------------ 60、劝说 就因为父母一辈人的不愉快,郑斌待这个庶出妹妹没有半点情意。 乍一听父母过世,老太太拦着郑斌不准他去锦川,郑斌还当是外祖母心疼自己,可渐渐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二舅舅只领着巨额家私回了长安,却不见刚刚出生的弟弟。郑斌并非没有头脑的夯货,等想透彻这里面的纠葛,郑斌也就明白了,自己多半成了外祖母家的傀儡。 他偷偷叫人去打探郑离姐弟的情况,然长安到锦川山高水长,消息并不灵通,回来的人只告诉他,说郑家的姐弟俩被青州知府岳云接去,后面就没了下文。 郑斌启蒙时跟在父亲身边,时而就会听父亲提及此人,因而渐渐安心。可再转眼的功夫,人却跟着新晋大理寺少卿彭晏上京了。 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郑斌仗着是长兄的身份,故意板了脸呵斥郑离:“你还将我看做是大哥?那为何进京这样大的事也不与我提前商议商议。二弟......二弟今在何处?” 郑离微微一笑,并不将郑斌的凶恶口气放在心上:“大哥的话叫我这做妹妹的听了不舒服。咱们兄妹虽不是一个娘生的,却是至亲骨肉。哥哥教训是理所应当,然而说我和阿译不把你放在心上,擅自进京,却叫人寒心。” 萱姑姑忙打圆场:“是啊,这点姑姑敢担保。姑娘心里惦记着大少爷呢,知道大爷处境艰难,忙叫了我去打听。” 郑斌懊恼。面有难堪:“萱姑姑休要胡说,我哪里会艰难!” “咦?不是说......” 眼瞅着郑斌的遮羞布要被萱姑姑揭下来。忙笑道:“姑姑和翠儿去楼下吃盅茶解解渴,叫我们兄妹好好叙叙旧。” 翠儿比萱姑姑机灵,强忍着笑意推了萱姑姑出去。 “萱姑姑心直口快,大哥别往心里去。”郑离自己捡了个舒服的绣墩坐了,“现在没有外人。妹妹有几句不中听的话,不说也要说。” 郑斌黑着脸不答腔。 “我是个女儿,又是庶出,按理说不该惦记郑家的产业。可要说父亲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儿被武家拿去......心口堵的难受。然而话又说回来,大哥要是能学父亲,白手起家,我这个当妹妹的只有赞成高兴,没有扯后腿的道理。” 几句话把郑斌说的没了脾气。 郑斌若真有乃父之风。也不至于到今天还只是个秀才。 白手起家,说的容易。 当年的郑父也是靠着媳妇丰厚的的陪嫁才让家业慢慢有了起色。 郑斌闷声道:“放心,你虽然只是姨娘生的女儿,但该给你的嫁妆不会少一分。这些都不打紧,我只想问,你究竟要把二弟怎么办!” 郑离收起笑意,“请大哥看在一家子骨肉的情分上,可怜可怜阿译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吧。”她遂将武家强要夺人独宠调皮皇后。自己即将进宫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郑斌。 郑斌指着郑离,结结巴巴道:“你,你要进宫?” 他“啪”的一拍桌子。起身怒视:“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咱们郑家投的是武贵妃门下,你眼下却要去侍奉皇后娘娘,是不是成心和我作对!” 郑离冷笑:“大哥别动怒,究竟谁没长脑子,细想想就明白了。父亲若真投靠武贵妃,怎么贵妃不提拔提拔父亲?干了十几年还是个小县令。原本我还糊涂。武家明摆着不喜阿译,忽然提出要接去,完全讲不通啊!现在看来,是大哥你挡住了武家的道儿,武家老夫人又舍不得父亲留下的东西,只好换个更容易拿捏的在身边做傀儡!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婴儿,总比大哥你这样有主见的好掌握。” 郑斌被兜了一盆冷水。 郑离又道:“大哥想想,阿译真被送去武家,武家就再难有你的立足之地。孰轻孰重,大哥不要糊涂。” 郑斌心乱如麻,来之前明明打定主意,不要轻信这个庶妹。但是对方一来就揪住了自己的七寸,让他不信都不行。 郑斌叫郑离先回去等消息,阿离也明白不能将郑斌逼的太紧,遂起身告辞,与满心疑窦的萱姑姑、翠儿出了云中茶社。 下楼时,萱姑姑几次开口要问,都被翠儿死死拦住。 三人乘了马车欲回怀贞坊,才行不多时,车夫便在外面高声道:“姑娘,前面有人闹事,咱们是暂且等等,还是绕个远路?” 郑离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远处正如车夫所言,闹哄哄一群人挤着,分不明谁是谁,就见个个轮着拳头往别人脸上挥。 车夫为讨好忙笑道:“姑娘若没注意,不如就等等,这是长安城里面的富家子弟,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呢,等会儿便有人来劝架。” 郑离见那些人鲜衣怒马,隔着这么远还能听见恶声恶气的咒骂声,便叫车夫暂且将马车安置在道边。 和她们一个想法的不在少数,那些人家似乎司空见惯,并不抱怨,反而有些人站在道边兴致勃勃的议论着。更有人家的小厮跑去探听消息,好回来供主子们八卦。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郑离打缝隙中去瞧。就见十几匹黑色骏马飞驰而来,地上卷起的尘沙呛的人眼睛疼。这十余人皆是黑衣打扮,腰间悬着长刀,缀后两人更是背上斜挎弓弩,箭筒中不下百余支翎毛羽箭。 刚刚还嬉笑看热闹的人耗子见了猫似的,纷纷躲在车后,将大路让了出来。 那十余骑骏马不偏不正,刚刚好就停在彭家的小马车旁边。 郑离将窗口的帘子撩起一条缝隙,外面光线刺目,却不妨碍郑离一眼瞧见了被围护在中间的特殊人物。 玄音大师? 一身白衫的他在黑衣人中分外惹眼,由不得郑离不去关注。 玄音禅师这队威风赫赫的护卫和三昧禅院的简陋形成鲜明对比。 就见铁骑中前奔出二人,直冲闹事人群。郑离赶忙落下侧面的帘子去揭门帘,两名黑衣人从腰间抽出长鞭,问也不问就抽。那些世家子弟哀声遍野,立即四散逃命去。 前方道路立即一片清明,黑衣铁骑不做停留,迅速消失在前方官道上。 “大叔,刚刚那些是什么人?好大的威风!”郑离开口问着,车夫忙笑道:“郑姑娘不知他们,那是精骑卫,皇上的贴身护卫,怎么可能不威风!” ------------ 61、武家 郑斌狼吞虎咽吃了一碗面,自然就错过了门外的那出好戏,待结算完茶水钱,摸着荷包里所生不多的银子,郑斌有些不是滋味的上了马车。 一进英国公府大门,门房忙跑来献媚:“表少爷回来了!今儿可选着了好书?老夫人才还叫人问你回来没有,若是得空,还请往老夫人的上院走一趟!” 郑斌脚步一顿:“老太太要见我?” “可不是?谁不知道咱们老夫人这些儿孙中,唯独最疼爱的就是表少爷!喏,刚刚还打发了人来叫,说表少爷只一进门,需立即过去呢!” 郑斌心中暗嘲:需立即过去,分明就是斥责的口吻。看来自己今日去会什么客,见什么人,老太太心里大约也是明镜儿的。 他便随手将装模作样买来的新书丢给门房,命其送去小书房,自己径直去了武家老夫人的上院。 武家是长安的老世家,太祖进京时候分得了这个福地,繁衍几代,人口鼎盛。按照祖宗规制,嫡出长房的便占据这前头主宅,旁支就聚集在后街。托赖武贵妃的鸿福,武家凭空得了个英国公的爵位,还是世袭罔替,便越发将宅院往四周扩散,几年功夫就形成了另一种规模。 老夫人所居处是内宅中心的正堂,黑瓦屋顶,朱红色的柱子,砖砌台基。正堂外墙用了红色香料涂抹,远远便闻着一股异香。 郑斌理了理衣襟领口,先请门外的小丫头去通报,这才敢往里走。 “今儿天气炎热。老太太去了二楼迎风纳凉。表少爷来的瞧,大老爷和二老爷也在呢!”小丫鬟一面讨好的说着。一面挑了竹帘。 郑斌一听两个舅舅均在,心里便不自在。然而想退出去却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老夫人后罩房新起的这栋二层小楼是通透的阁楼,在长安也十分流行。长安的冬天虽然不冷,但夏日里却十分闷热。在高处迎风纳凉就成了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就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半倚在贵妃榻上,手中持一柄福寿绵延的双面绣团扇,两侧的小丫鬟一个穿红,一个着绿,喜庆得很。 正对面两张玫瑰椅上端坐两个中年男子,一个四十上下年纪,一个三十左右,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郑斌赶忙上前:“外祖母。大舅舅,二舅舅。” 武夫人冲郑斌招招手:“大热的天,有什么要紧的书不能叫小厮们去买,偏偏要跑这一趟,中了暑气可怎么念书!我正与你两个舅舅商议,眼下的天一日闷过一日,连皇上都要带着咱们娘娘去行宫避暑,不如送了你去庄子上。你也好静静心。” 英国公和武家二爷没人搭话,似乎对老夫人的决议很是赞成农家俏商女。 郑斌大急,忙道:“多谢外祖母关心。只是科考在即,庄子上远不如城里消息灵通,与我交好的儒生早答应,各地有了好文章,愿意誊抄一份借我观摩,若是去了庄子......怕消息闭塞。于外孙的学业无多好处。” 老夫人的脸色就冷了几分:“看来我和你两个舅舅倒是白操心了一场,斌哥儿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们这些外人自然就不好插手。” 郑斌心底发寒,知道老太太话中有话。 武家二爷在一旁笑道:“母亲这是气话了,咱们若是外人,难道谁还是内人不成?” 老太太斜着眼睛看自己的亲儿子:“谁是内人?那一个姓儿的才算是至亲的骨肉呢!咱们终归是外姓,就算掏出了心窝子,也低挡不住别人几句话的怂恿。” 郑斌忙跪倒在地:“外祖母息怒!” 英国公笑呵呵搀扶起郑斌:“知错能改就是好事。老太太早为你想好了前程,便这次没有中第,娘娘也会宣了你进宫给敬皇子做伴读。咱们武家适龄的孙子辈可不少,老太太排除众议,唯独选了你,斌哥可要惜福!” 郑斌惊讶的看着武夫人。 武夫人一瞪眼:“怎么!就为外祖母拘了你两日,你还真记仇了不成!” “没,没有,外孙只是......”郑斌羞愧的垂了头。 英国公和武家二爷相视一笑,目光中不乏对郑斌的冷嘲。 武夫人瞧着郑斌一身的汗,知道他才打外面回来,必是匆匆忙忙就赶了过来,便叫大丫鬟领他去换衣裳。待郑斌下了楼,武夫人这才道:“斌哥儿果然起了疑心。” “那又何妨!”武家二爷不屑道:“郑家早没了人,咱们是名正言顺的外祖家,怎么处置三个孩子,难道还有人敢插手不成!” 英国公摇摇头:“郑微之虽然死了,但娘娘想要的那些线索却也断的干干净净。也不知道皇后给郑微之下了什么迷魂药,叫那小子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和咱们翻脸。” 武夫人面色阴狠:“那个白眼狼,凭空得了我的好女儿和一笔陪嫁,反过来处处与咱们武家作对,死倒成全了他。” “母亲,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倒是郑家那庶出的小丫头怎么办?难道真叫她进宫去做女官?”武家二爷问道。 武夫人思忖良久:“暂且不去理会,毕竟郑斌还在咱们手上,我就不信,她还能不顾自己亲哥哥的生死?倒是那个扫把星......” 英国公忙笑道:“老夫人说的是郑译。我瞧,不如直接送去田庄,究竟是妹妹拼死生下来的骨肉,叫几个婆子照看,大些再接回来不迟。” 武夫人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叫她日日对着害死自己女儿的孽障,她也不自在。 武家二爷却不赞同:“母亲,郑译的生辰八字实在不吉利。咱们接回来无妨。就怕克了宫里的娘娘和敬皇子。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咱们不能错一丝一毫。错了一步,那就是满盘皆输。母亲......皇后得势,绝饶不了武家。” 武夫人想到皇后那些手段,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我儿说的不错,那丧门星接不得!” 英国公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武家二爷忙笑道:“大哥你想,好容易安抚下郑斌,若又弄个郑译进来,前者必定不再和咱们一条心。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我可不成了笑话!” 武夫人偏心自己亲生的二儿子,也跟着变了风向,甚至还来劝英国公:“这件事就叫你弟弟去办宁王妃。他主意多,必定不叫咱们操心。倒是你,娘娘去行宫避暑,你必要安排妥当。” 武夫人欢颜一展:“万岁爷难得这个兴致,关键是只带了咱们娘娘一人。这可是莫大的荣宠,想必皇后气的要跳脚呢!” 英国公和武家二爷大笑,一扫刚刚的阴霾。 郑斌换了衣衫再来请安时,二楼上就只剩下了武夫人在假寐中。 绿衫丫鬟冲郑斌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等。郑斌会意,悄步下了楼梯,只在门口处守候。不多时。那绿衫丫鬟也尾随而来。 “绿釉姐姐,老太太她......” 绿釉一拍郑斌的肩膀,娇嗔道:“你真是个呆子,刚刚把我吓了半死,以为老太太真要送你去庄子呢!你早上前脚才出府门,你的长随平贵就来给老夫人送消息。去见什么人。在哪里见,老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能不动怒嘛!” 郑斌已知自己的行踪被老太太察觉,却不想原来内鬼就在自己身边。 不但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自己最信赖的平贵。 郑斌心头涌起阵阵无力感,忽然觉得庶妹郑离的话不无道理。他在这个家是没有一点地位的,待郑译被接进来,那才是真正的进退两难。 ...... 郑离先一步回了怀贞坊,彼时彭晏并不在家中,郑离乐的少了些被追问的麻烦。 小阿译早起不见姐姐,也不见萱姑姑,有些闹腾,乳娘无法,只好抱着他在院子里溜达。 “姑娘回来了!”从里屋端水出来的芬儿一见郑离,心下大喜,连阿译也不闹了,伸着小胖手要亲姐姐抱。 郑离将小胖子拦在怀中,吃了芬儿递来的冰镇酸梅汤,梅子熬的水儿,加了冰块在其中,饮下去透心凉,驱散了大片大片暑意。 “给萱姑姑和翠儿都来一碗。” 芬儿笑道:“早预备好了。” 小阿译是没机会喝这种东西的,但见姐姐舒服的样子,便也用小胖爪子去抢。指头一碰冰冰凉凉的碗壁,忙又抽了回来,小脸上满是错愕。 郑离起了玩笑的兴致,把碗轻轻往小胖子的脸上一贴。阿译脸上的表情真丰富啊,先是张开嘴巴抽了口冷气,然而发现蛮舒服的,便缓缓吐了出来,惬意的闭上眼睛,享受得很。 郑离大笑:“这个鬼机灵!”她将碗交给芬儿,乳娘趁势接过心有不甘的小阿译。 “姑娘,大少爷怎么说?”芬儿关切的问着。 “他倒没说什么,不过私下瞧着,他在武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人都存着私心,阿译真被抱去,咱们大少爷的处境只会每况愈下。” 芬儿琢磨琢磨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这么说,大少爷为了叫自己好过,也绝不会让二少爷去武家!姑娘的问题便迎刃而解,彭先生那里也可以有个交代。” 郑离莞尔:“所以说,眼下只要等着大伯母进京,我才能心安!” ♂♂♂♂ 好书推荐:《末世遍地虐炮灰》蔚叶:前女神手携空间和腹黑忠犬强势归来,逆袭满地炮灰! ------------ 62、刁钻 岳家的车队在灵王口和彭家女眷的车队正碰了个正着,两家同宿在灵王口的一家客栈里,底下管事彼此这么一聊,当下欢喜不已。 彭夫人这次上京只带了孙子、孙女,毕竟,彭晏在湖州经营多年,不是说能走就能走的。大小事宜,还要儿子去打点。 房氏见彭夫人的孙子、孙女年纪不大,却甚是可爱,自然而然就说起了郑离墨九。 彭夫人已经从丈夫的书信中得知,家里住了位娇客,正拿捏不清丈夫的心意,此刻听了房氏的话,立即细细打探起来。 一路上彭夫人待房氏甚好,两家结伴上京,也减少了旅程上的疲惫。 到了九月初二这日,岳临诗领着浩浩荡荡的两家人终于抵达了长安。他们本该在安化门外就分道扬镳,一个往怀贞坊去,一个往青龙坊来。可岳临诗想着临行前父亲的叮咛,有郑离这层关系,今后不妨和彭家常走动。岳临诗索性就卖了个人情,先将彭夫人等安安稳稳的送去怀贞坊。 彭夫人毕竟是一介妇人,跟着的家仆又人生地不熟,哪及岳临诗对长安熟络,自然是欢喜不尽,更将房氏视为知己。 彭夫人的孙子孙女活泼好动,对繁华的长安城好奇无比,一路走走停停总算到了怀贞坊。彭晏与妻子相见,一面感谢岳临诗的仁义之举,一面为妻子引荐郑离。两家约好三日后在彭家宴饮,匆匆话别。 郑离将房氏送出大门外,直看的岳家的马车再瞧不着一点踪影,才轻叹一声折返回后院。 翠儿挽着郑离的胳膊劝道:“刚才看大奶奶似乎有话要与姑娘说,只是碍着彭夫人在场,没机会。” 郑离也看出了大伯母的欲言又止,想了想,不过两三日功夫又能得见,届时再细细和大伯母询问便是。 她二人进回了后院。正房门前两个脸生的小丫头蹲坐在门槛上说笑。几个老婆子帮忙卸箱笼,忙的热火朝天。 郑离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宜去打扰彭夫人和丈夫久别重逢,便冲门槛上的两个小丫头一笑,扭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门,就看见彭家活泼可爱的小孙女如姐儿趴在自己的床榻前。不时扮着鬼脸逗弄郑译。 可惜小阿译丝毫不给面子。别说笑一笑,就是哼一哼也不肯。 如姐儿的奶娘见郑离等进门,赶忙拉了她。小姑娘一歪头。好奇的问道:“郑姐姐,阿译真的不会哭不会笑吗?” 奶娘的汗都流下来了,根本不敢看郑离的脸色。 郑离倒不觉什么,反而蹲下身子拍了拍如姐儿:“阿译还小,慢慢就会的。”她叫人倒了酸梅汤给小姑娘喝,小姑娘倒是好胃口,饮了两碗还想要。 她的奶娘忙道:“我的小姑奶奶,多喝可不成,那是要闹肚子的。” 如姐儿撅着小嘴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幸而前面彭夫人叫人来喊她,大伙儿才得个清净。 如姐儿刚一出门,郑译的乳娘忙抱起郑译,将他的袖子往上卷,果然看见三个略红些的指甲印儿,心疼的脸都黑了。 郑离赶紧上前:“这是怎么回事儿!” “都是我的不对。”乳娘委屈的看着郑离:“刚才彭家的孙小姐要和二少爷玩。我想不过都是半大的孩子,又是彭先生的孙女,就没拦着,可眼瞅有些不对劲。” 乳娘轻轻拍着阿译:“如姐儿每次拉二少爷的时候,二少爷虽然不吭声。可表情不对,我想上来瞧,彭家的孙小姐便推我,还说......” 郑离沉声道:“还说什么?” “还说我一个做乳娘的,不该拦着主子们玩。”乳娘懦懦的低着头,这事儿都怪自己胆小无用。 翠儿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看着彭夫人挺和顺的一个人,没想到养的孙女却这么歹毒穿越晨光里。”翠儿最明白姑娘多疼爱二少爷。 二少爷被欺负,就是姑娘被欺负, 姑娘被欺负,她就不能咽下这口气! 芬儿看不出姑娘神情有什么变化,就偷偷数落翠儿:“好了,姑娘自有想法,咱们也别乱下定论,叫彭家的人听见不好。或许是小姑娘玩闹的时候手下没个轻重呢!这也未必。” 郑离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依你看,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芬儿语塞,姑娘十有八九是真生气了。 院子里,如姐儿的奶娘一步三回头,好像后面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似的。 “奶娘,你怕什么!”如姐儿不高兴的掐腰站在那儿。 “我的姑奶奶,刚才可把我吓死了,你干嘛掐人家郑家的小少爷啊!这,这要是叫人发现,一状告到夫人那儿,姑娘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如姐儿冷冰冰的一哼:“怕什么,那我便去找祖父伸冤!看祖父的心偏着谁!” 气死她了,究竟谁才是亲孙女啊! 一时到了晚饭的功夫。 阿离郑重其事的换了一身新衣,用牛皮纸糊的硬实盒子装了两样小东西,仍旧只带了翠儿去赴宴。 彭晏占主位,彭夫人自然是对面的次席,小孙子小孙女一左一右将彭晏夹在中间,不时说着童言稚语,逗得彭晏大笑不断。 郑离上前笑道:“先生今日心情格外好!”她接过翠儿手里的纸匣子:“这是送给弟弟妹妹们的一点小玩意,别嫌弃才是。” 如姐儿头一个蹦了起来,彭家的小少爷就显得老实拘束了些。 送给女孩儿的是一对巴掌大小的泥娃娃,圆浑浑、胖乎乎的,色彩鲜亮,贴金描花十分亮丽。 送男孩儿的却是把镶嵌了玛瑙珍珠的匕首。 说是匕首,倒是观赏的用途大于使用的价值。 如姐儿想都没想,抓了那把匕首在手中把玩,弄的彭家小少爷可怜巴巴望着姐姐,不肯拿剩下的泥娃娃,也不敢去与姐姐争抢。 彭夫人拉了她坐在身侧,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女:“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郑离笑望着玩的兴高采烈的如姐儿,轻声道:“一路上先生照顾我颇多,夫人若连这么点小东西也和阿离计较,阿离就不知该怎么报答了!” 话讲到这儿,彭夫人不好再推辞。 她想着那匕首固然华丽,只要今后想个折中的法子补贴一下郑离,这份人情也就还上了,遂不再纠结。 夜间翠儿、芬儿陪姑娘住在里间屋,乳娘、萱姑姑带着阿译住在外间屋,一道小门隔着内外。 翠儿是个憋不住的,熄灯后忙翻了个身:“姑娘一试就试出来了,可惜彭先生、彭夫人那么好的人品,有个这样刁钻的孙女!” ♂♂♂♂♂ 二更有些晚了,让大家久等!推荐好书《重生之再觅良人》 挽着良人,抱着包子,笑看极品下场 ------------ 63、后续 郑离躺在床上,偏着头看翠儿:“你瞧出我的心意了?” 翠儿一骨碌从对面的矮榻上爬起来,“姑娘可小瞧了奴婢了。不过.....”她嘿嘿一笑:“若不是那位如姐儿表现的太过明显些,我还真瞧不出姑娘的用意。泥娃娃虽然不名贵吧,可也是花了心思的,寻常那么大的女孩见了肯定喜欢。可如姐儿连扫一眼都不敢,直接就拿了匕首,哼,小小年纪,未免也太贪心了些。” 睡在衣服箱子上的芬儿这才恍然:“怪不得姑娘只挑了那两样!” 郑离淡笑:“初识彭先生,只觉此人耿直,时间久了,才明白人无完人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至于彭夫人,性情温善,却没什么主见,对孙子孙女过分溺爱,并不知规劝。如姐儿好妒好争,孙少爷过分木讷了些。” 芬儿好奇:“难道彭先生就不知他的亲孙子亲孙女有什么不妥?” 郑离往薄被中缩了缩,舒舒服服的找了个位置躺好,慢悠悠道:“自己的,怎么都好,外人的话再恳切也是恶语。我瞧彭先生在官场上心思明澈,可在养儿育女上,未必合格。” 郑离阖上双眼休息:“等见了大伯母,咱们就搬过去。” 芬儿和翠儿闻言,也跟着欢欢喜喜躺下睡了。 三日后,岳临诗领了房氏来拜,话语中就透露出想要接郑离过去小住几日的意思。 彭晏有些犹豫。 武家再没提出接郑译回英国公府的意思,皇后那里又日日为万岁爷行宫避暑一事忙碌。对郑家这对姐弟几乎忘在了脑后。 文华殿诸事繁忙,就是彭晏想求见一面都难,更无法将芝麻大点的小事说出来烦皇后娘娘的心。 “老爷就答应吧。”彭夫人劝道:“我一路上私下瞧这个房氏,不是个坏心肠的,就是为人小气了些,余下都好。” 彭晏并不在意夫人口中的“小气”为何意,只是叹道:“也好,免得将来武家真要抢夺人去。咱们落了一身的不是和埋怨。不过.....叫人看着郑姑娘的行李,千万别‘小住’变成了‘常住’。” 用过晚饭,房氏欢欢喜喜领了郑离回青龙坊。郑离听出了彭夫人话里的意思,便只将贵重的,长穿戴的衣裳装在几个箱笼里,余下冬装仍旧搁在彭府。 她们前脚才走,如姐儿后脚就指挥着她的小丫头将行李搬进郑离的屋子。郑离和阿译没带走的箱子凌乱的丢进小丫鬟们住的耳房。 这些彭夫人看在眼中,却并未言语。 只有彭晏,竟是全然不知。 房氏与郑离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挤在一个车厢里,说说笑笑,外面马背上的岳临诗偶然听见几句。脸上也不禁挂了笑意。 夫妻俩的宅子坐落在青龙坊。 因为远离皇宫。并不是十分繁华的居所读心狂女最新章节。可正因为这样,价钱上相比较而言要便宜许多。又紧挨着曲池,风光极美。 房氏在车里与郑离说是间小院子,却比皇后娘娘赏给彭先生的那处要大两倍有余,三跨院子,更有个不算小的花园。 房氏兴致勃勃领着郑离往后面来。 “单独给你和阿译留了个小院子。开了角门便是后花园。”房氏指着小院中仅有的建筑物,一栋二层绣楼:“听你大伯父说,如今长安都流行弄这么个绣楼。我已瞧过,在二楼能远远瞧见曲池呢!” 登上二楼,果然在天际处看见一条玉带似的细长水源。清风徐来。粼粼水波,如丝绸上的褶皱。登高远眺。立即有羽化成仙之妙。 郑离当下便喜欢上了这栋小楼。再看屋中摆设,多数都是她在青州原用过的旧物。 “大伯母......”郑离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房氏笑着拉住郑离:“你喜欢就好,”房氏打发了芬儿和翠儿去楼下收拾行李:“叫我们娘俩说说贴己话。” 芬儿和翠儿本就是房氏的丫头,乐颠颠答应着下了楼。 ...... “那日你被小结巴刺的满脸是血,差点把大伯母吓死。”房氏幽幽叹道:“好在她没下狠手,若不然,你可不丢了半条命!” 房氏摸摸郑离的额头。 因为要进宫见皇后,为防止不雅,郑离额头上的纱布早除了去。梳头娘子用了巧宗,重新修剪了额头前的刘海,遮住了蜈蚣一样细长的疤痕。郑离五官端正,面若银月,眼若明星,不留心,谁也不会关注刘海下的蹊跷。 房氏用手背撩起碎发,看着那道深红色的伤疤,心疼的直掉眼泪。 郑离忙笑着安慰:“大伯母别哭,早就不疼了,大夫说,抹了药养个半年,疤痕自然变淡。您和我说说,家里眼下怎么个光景。我心里惦记着您和大伯父,日日盼您进京呢!” “哎!说起来都是孽缘!” 房氏擦干眼泪,细细讲起郑离昏迷后的事情:“彭先生身边那个侍卫好生厉害,小结巴虽然没死,但心口被戳了碗口大的洞,血流了一地,终究是个废人。” 郑离忙问:“我听芬儿说,大夫人怎么趁乱和二夫人打了起来?”捡了菜刀砍人,多半是气狠了。 房氏难得对两个婆婆语带嘲讽:“打?哼!分明就是要对方的性命!要说大夫人和二夫人之间的仇怨也不是一日两日,可这二三十年,大家不也都安安静静熬过来了?谁想二夫人早心怀不轨,大夫人每日点的香里早掺了东西。” “这个我知道,是徐大夫的手笔。” 房氏嘴角微翕,想想,还是不愿意瞒着郑离,继而道:“徐太医与二夫人的陪嫁徐妈妈表兄妹。二夫人以妾室身份嫁过来,可见婆家地位不高。只是谁也没想到,她和那徐太医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为二夫人的计谋,徐太医可谓煞费苦心。” 郑离讶然,怪不得徐太医宁肯清誉受损,也不愿在大牢里吐露实情。 房氏继续道:“后来咱们才明白,二夫人的目的不是害死大夫人,倒是借着病危的由头,把二爷从长安叫回去才是真。当时家里连番命案,老爷焦头烂额,人人自危。二夫人便出了一连串歹毒的恶计,只要二爷这个嫡出子一死,你大伯父又不是好争斗的人,家里自然就没人再和三爷抢夺家产。” 这一点郑离已经想到。 从旃檀枷罗香里加了红枸子,再到大夫人的渐渐病愈修神外传全文阅读。郑离就猜到幕后的主事未必真心叫大夫人一命呜呼,不过是声东击西的计谋。 “眼下二夫人是彻底完了,老爷不愿再见她,将其送去了玄女观。”房氏叹道:“玄女观那帮老道婆,最会看人眼色。大夫人这些年又不少拿银子出来帮衬涌泉寺和玄女观,两个地方的尼姑、道婆就差没把大夫人当祖宗供着,二夫人在玄女观的日子......怕有的受呢!” “那小结巴结果如何?” “老爷没叫人棒杀了她,只是扔在大牢里,不闻不问。我听你大伯父说,老爷早把小结巴的名号报给了刑部,所以最后只要还有一口气,仍旧要送去善焉流放。” 房氏感慨颇多:“我和你大伯父是看明白了,家里有大夫人,就没我们出头的一日,所以这次进京,也不打算再回去。家里能带的东西一样不少都带来了,大夫人还送了一千两银子,恐怕也是这个意思。” 在青州的时候,房氏一时也呆不下,恨不得早分出去。可进了长安,心里却堵的慌。 他们夫妻就这么落魄的被赶了出来。 “还有,二夫人被送去玄女观后,三爷就走了。” 郑离不解:“走?去哪儿?” 房氏冷笑:“谁知道去哪儿?留下一封信,说是跟老爷恩断义绝,气的老爷叫人把三房的院子都封了,以后就当没那个儿子。” 郑离骤然想起那个雨夜,她与芬儿撞见的情形,忙问:“三房的院子封了,还有几位姑娘还有姨娘呢!” “那几个孩子也是苦命的,男孩儿就跟着老爷念书,五姑娘和六姑娘放在了大夫人身边教养。” 房氏心有戚戚焉。 “我记得三伯父身边有个暖姨娘,性情极好,现在......” “二夫人被送去玄女观没多久,吓得大病一场,两三日的功夫就去了。可怜丢下六娘一个小丫头,惶惶不可终日。” 死了! 三爷离家出走,暖姨娘就死了,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然而,要不是郑离在雨夜中听见一些蹊跷的谈话,也不会留心到这些。 她似无意问着:“可惜暖姨娘那样好的性子,有一次我在白翠亭躲雨,暖姨娘正放河灯,她身边似乎有个叫,对了,叫静园的姑娘,还送了我一盏呢!” 房氏面色茫然,许久才恍然记得郑离口中的静园是哪个。 不过...... “未必是一个人!”房氏奇怪:“眼下三娘身边倒有个小丫头,可我记得似乎是前不久刚买进来的,那会儿你早离了青州,会不会记错?” 郑离心头震撼。 不会错!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当时岳临墨口称暖姨娘为仙姑,又说这个静园是预备做陪嫁进宫。 陪嫁! 谁的陪嫁? ♂♂♂♂♂ 《悦农门》两个核桃:一户农家,几亩薄田,纷争不断,一双盲眼,指点贫家,愉悦农门 ------------ 64、接旨 房氏见郑离心情低沉,忙笑道:“对了,这次来,三娘叫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呢!这丫头心里愧疚的很,一提起你就掉眼泪。要不是老爷答应过两日亲自送她进京,指不定就央着我带她一并来长安了。” 郑离一喜:“三娘要来?” 房氏偷笑:“可不是!虽然没有正式发出旨意,可各州县知府县令均得了消息,万岁爷要在年下选秀。这可是了不起的大事儿,多少人家提前小半年就要进京打点,老爷亲自护送三娘,也无可厚非。届时你们倆又得见面,也算没辜负了以前的情分。” 选秀!陪嫁! 这才说得通! 看来三爷岳临墨的失踪也绝非偶然。 楼下岳临诗的小厮来报,大爷的同窗来拜访,请大奶奶帮忙预备酒菜。房氏赶忙去了,不大会儿,松儿、果儿等房氏的丫头分批来给郑离请安。态度之恭敬,目光之和顺,竟是郑离前所未见的。 待人走后,郑离不免好奇问芬儿。 芬儿跟翠儿嘻嘻哈哈笑道:“眼下姑娘在岳家大小也算个人物!你破了那么大的一个凶案,都说姑娘是文殊菩萨坐下的童女,比凡夫俗子多了个心窍呢!松儿刚才还神神叨叨问我们,姑娘平日是不是多吃了什么仙丹灵药,笑得我们肚子疼!” 郑离狠狠拍了两个丫头,嗔道:“我要是有什么灵丹妙药,还能不叫你们两个小丫头舔两口!净说糊涂话。快把送大伯父的书拿出来。趁着热乎劲儿送过去。” 原来,进长安后,郑离就用自己积攒下来的钱买通了彭家一个小厮,请他在各处打听京城近来可有什么好文章出世。 岳临诗本该早进京选馆,无奈大夫人的事儿耽搁这许久。月余的光景,那些为扬名的进士老爷们纷纷抛出大把好文墨,就为投石问路,看自己能不能被某位政坛大佬相中。此后也好平步青云。 文章并不难寻。好的文章早被大家传扬誊抄,市面上甚至出了不少文集,销量十分好。郑离本着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足足买了七八本。 翠儿送书的时候,岳临诗恰好与朋友谈论到京城近来文风,听说是郑离来送书,不免好奇。 “郑姑娘叫拿来的?” 小厮也摸不着头脑,只道:“丫头是这样讲的。” 岳临诗的朋友一扫书皮便笑:“原来是这个!”朋友遂将书中的好文指点出来给岳临诗瞧。 岳临诗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顿饭时,已经瞧完了三四册。但觉词句警人。余香满口。一面看。一面与友人讨论,小厮催了四五次,岳临诗才恋恋不舍放下手中书册前去客厅用饭。 房氏在内院听说此事,笑与松儿道:“你们还嗔怪我多疼阿离,瞧瞧那孩子多仁义,一丁一点都想着咱们。” 松儿忙赔笑:“郑姑娘性子像大奶奶。要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松儿的话并不十分契合,可听在房氏耳中却十分舒服。几个大丫鬟见状,此后对郑离一改最初的冷淡,行动处事间均是恭敬。 岳临诗安顿好内宅没几日。便马不停蹄忙起选馆一事最后人类全文阅读。好在他是二甲第七,名次靠前。吏部记录在案,没等多久就命其进翰林院学习。岳临诗家世不俗,为人又温文儒雅,很受同僚欢迎。加上青龙坊就挨着曲池,遇上休沐的日子,拜访者更是成群结队。 幸而房氏娘家给的私房不菲,不然光酒席钱就应付不来这川流不息的宾客。 有来自然有往,房氏也时常会接到赴宴的帖子。她只挑那些和丈夫走的亲近的人家,带着郑离去登门拜访。 几次下来,郑离在京中倒也结识了几个年纪相仿,意气相投的女孩儿。 重阳节这日,彭晏叫了管家亲自去请岳临诗夫妻并郑离来怀贞坊小聚。三人盛装打扮,彭晏在前面书房开一桌,彭夫人在后宅开一席。 芬儿想着过了重阳就一天冷过一天,便要将郑离的几件斗篷找出来带回去。谁想一去房中,才知姑娘的屋子早成了如姐儿的闺房。她们那几个被留下的大箱子也不知去向,当下气冲冲来回郑离。 彭夫人坐在首席,端着酒盅,觑见芬儿俯身在郑离耳边嘀咕,便放下杯子高声笑道:“对了,阿离,我正有件事和你商量。如姐儿的屋子阴潮,她小小年纪住着,怕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我想着你暂且不回来,便打发了这磨牙的小丫头去你那儿住。待你们回来也不用搬,挤一挤可使得?” 郑离当初一搬进后宅,就将三间正房留了出来给彭夫人,自己只占一侧厢房。厢房狭小面积有限,姑娘、丫鬟、乳娘、姑姑挤在一起,多插一双脚都显挤,彭夫人此刻这样说...... 郑离笑道:“怎么不行?冬日寒冷,这样也少用炭,屋子却更暖。就怕如姐儿自己住惯了,冷不防和我闷在一处,委屈了她。” 如姐儿笑眯眯望着郑离,娇滴滴道:“那阿离姐姐就别回来嘛!你住在岳伯母那里,我住在自己家,咱们谁也不挤谁多好!” “如姐儿!”彭夫人脸色大变,赶忙瞪着孙女。 如姐儿嘟着嘴:“明明就是嘛!” 屋子本来就该是她这个正经彭家小姐去住,凭什么叫一个外来人占去!祖父偏心,祖母就该向着自己说话。 房氏见不得郑离受委屈,说了几句客气话,起身要告辞。彭夫人急忙拦:“小孩子被我们娇惯坏了,大奶奶别往心里去。我这就叫人去收拾郑姑娘的屋子。” 房氏可怜彭夫人一个老实人,却有个刁钻的孙女,便道:“夫人不用收拾,我把阿离当亲生的一样疼爱,巴不得她住在我那儿,青龙坊虽然偏远些,可一整间屋子倒也滕得出来。” 房氏强忍着不愉快摸了摸如姐儿的小脑袋:“以后常去伯母家做客,伯母叫丫鬟给如姐儿做核桃酥吃。” 如姐儿狡黠的一转小眼珠,不依不饶问道:“除非阿离姐姐不回来和我抢屋子,我才肯去!” 芬儿和翠儿恨不得上前抽这不懂规矩的小丫头两巴掌! 真是恨得人牙痒痒! 此时,外面彭晏与岳临诗正说到西夷近来在边境时常有小动作,皇上为安抚邻邦,欲以和亲一途解决干戈。 刚说到要紧的地方,老管家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老爷,快,快去接旨!” ♂♂♂♂♂♂ 感谢可爱的vivian0810投出宝贵的一张粉红票,小荷也不再是裸奔啦,哈哈!推荐《伪宋杀手日志》 袖唐:女子热血录,素手破乾坤! ♂♂ ------------ 65、冷遇 老管家早在前面布置好香案,彭晏忙穿上官服,略一迟疑,就叫了岳临诗一并去接旨。 岳临诗又是诧异又是惊喜,更坚信父亲的叮咛,跟着彭晏彭大人少不了他的好处。 彭晏穿戴整齐跑到院中,见来宣旨的是皇后身边大太监徐云,唬的忙问:“徐公公,怎么是你!” 徐云并不作答,只是笑道:“娘娘重视此事,咱家就讨了这项差事。”他将手里鹅黄色的懿旨一抖,彭晏赶紧拉着岳临诗跪下。 “娘娘懿旨:郑家次女,年少聪慧,静容婉柔,着令入宫为书女。”徐云居高临下的笑道:“彭大人先替郑姑娘接旨吧!” 彭晏欣喜若狂:娘娘还是信任自己的,只是......他接过懿旨,将徐云往旁边拉,悄声问道:“徐公公,你别瞒我,前儿我进宫,娘娘还没提及此事,怎么说加封就加封,说进宫就进宫呢!” 徐云和彭晏是一条船上的,自然不必瞒他,便低声道:“娘娘近来焦头烂额,你当万岁爷平白无故怎么就闹着要去行宫了?还不是为夺娘娘的权!” 彭晏面色一凛:“夺权?” “嗨,彭大人是官场上的老人,这里的门道一想便通。万岁爷去了行宫,却不准娘娘随行。届时这文武大臣有奏回禀,自然去行宫,而非咱们文华殿。娘娘被架空权利,得利的还不是武贵妃!” 彭晏拧着眉头:“那眼下叫郑离进宫是为......” “咱们娘娘是什么人!早想出了解决的法子!”徐云嘿嘿一笑:“先叫武贵妃在行宫得意两日,娘娘方好全心全意预备秀女选秀一事。花儿常开常败,武贵妃她就算是朵牡丹,也有打蔫的那天不是!” 彭晏恍然,连连笑道:“娘娘高明,我这就私下嘱咐郑离,要细心协助娘娘办好此事。” 徐云道:“选秀一事耗费心神,娘娘有心把这差事交给郑姑娘,有一半是看在彭大人的面子。咱家私下和彭大人说明白了,这件事只能办好。不能有一点差池!嘿。要知道,未来的太子妃八成就从这批秀女里蹦出来呢!咱们可都一个一个上点心!” “自然自然!”彭晏连连应诺,亲自送了徐云出门。 后院知道这天大的“好消息”,纷纷前来恭喜郑离重生之腹黑长成记。 唯有房氏心下郁郁,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阿离虽然不是去做妃子,可地位比妃嫔还不如,只是皇后娘娘的仆人。那位娘娘是好性的,他们家阿离还有个出宫嫁人的机会。若是喜怒无常,谁知道会怎么苛待人呢! 只是木已成舟。她纵然有不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房氏只好多多的拿些银子。叫阿离能进宫后四处打点打点吧。 彭晏将懿旨交给郑离,又好一番嘱咐,想了想,忽然笑道:“皇后娘娘看重阿离,一进宫便封了位比三品的书女。连我们今后见了书女大人,也要多几分恭敬啊!” 前朝宫廷设六部二十四司,女官权高位重。朝廷命官见了都要礼遇。后来这些女官频频插手朝政,控制小皇子,霍乱宫廷。本朝太祖元年,皇叔进宫见驾,偶然遇见皇后身边的女官,有人便暗暗告诫皇叔,要对女官行大礼。这位皇叔勃然大怒,见了太祖当即陈述女官之罪。太祖深感有道理,便命人将六部二十四司减为六部六司。 发展到今天。宫廷之中也多用宦官太监,女官之职保留甚少,连皇后身边不过就是个几个体面的大宫女,却称不上是女官。 郑离的身份虽然被皇后抬举,却十分尴尬。 得了懿旨第二日,武家老夫人就送了一份大礼去怀贞坊。彭晏冷着脸并不接。 武家管事笑道:“彭大人,接还是不接,关键不在您,在我们表小姐身上。说句不中听的,您究竟只是个外人,我们武家和郑家才是正经亲戚。老夫人知道表小姐要去宫里面当差,心里不是个滋味,这要是早把表小姐接去国公府,如今不也体体面面的跟着我们老夫人身边教养?就算进宫......那也是贵妃的娘家外甥女去做客,而不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 武家管事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不过事已至此,还请彭大人帮忙转告表小姐。贵妃娘娘已经打点了宫中,叫她安心当差,只要差事做的好,娘娘自然不会亏待她!” 武家人丢下东西,大摇大摆走了。 彭夫人赶紧从隔壁转出来,忧心忡忡道:“我瞧武家存心要挑拨咱们和郑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错了,武家的小心思并不在我们身上,却是要叫皇后娘娘怀疑郑离。”彭晏右手紧紧攥着太师椅的把手。 单看武贵妃的手段就知道,武家人最善于挑拨离间。 彭晏起身命人取官服:“我要进宫。”彭夫人深谙不妥,连忙打发人跟着。彭晏请旨,皇后并未约见,倒是徐云打发个小宦官出来报信。 “徐公公叫奴才告诉大人,娘娘心情不好,没敢往前通禀,叫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改日再说。” 彭晏心头一凛:“娘娘怎么......” 小太监四处张望张望,见守护宫门的侍卫并未留心此处,便低声道:“万岁爷才斥责了太子殿下,娘娘心情自然难好。”张望见人往这边来,多的小太监也不敢再讲,匆匆告辞跑了。 彭晏心绪不安,待要出宫门,远远看见英国公被一众人围着往这边来,好比众星拱月。 皇上行宫之行,宫嫔中只有武贵妃,皇子中唯有敬皇子,这等荣宠叫人不敢小觑。 甚至已经有了流言传出,皇上不满太子平庸碌碌,预备废嫡立贤。 可谁是贤?武贵妃所出的敬皇子?那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根本不配贤良二字。 彭晏有些失魂落魄的回了怀贞坊,又命管家将英国公府的东西原封不动送去岳家妃子心计。 选了个黄道吉日,宫中便有小太监来接郑离,除了一个薄薄的包裹,郑离什么也没带走。第二次进宫,皇后并没急着召见,大太监徐云也不见踪影,只有两个宫娥领着郑离进了一处偏院。 “郑书女,这儿是新安苑,平日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们住着。因书女是新进宫,娘娘刻意嘱咐,叫书女先跟着槐嬷嬷学两日规矩,再去请安不迟。” 郑离笑着答应,宫娥退去,她才静静打量这间屋子,除了一张石榴木的莲花床,就剩下一套瘸腿的四角方桌椅。 灰扑扑的幔帐,一地尘埃,满室的霉味儿,如此艰难居所,郑离反而安心坐了下来。 这屋子选的好,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失落。 宫娥一走,窗户外就趴了三四个小脑袋,好奇的看着屋子里静悄悄的郑离。 郑离一扭头便捕捉了这一幕,她微微一笑,冲四个小脑袋招招手,小宫女们呼啦一下赶紧散了,只有个最慢的被绊倒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最慢的小丫头显然不辜负宫中的伙食,吃的小脸胖嘟嘟,粉色宫装被撑起来后越发显得她憨憨的。郑离忍着笑意将她拉起,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出来两块桂花糖。 六七岁的小丫头,正是嘴馋的年纪,顾不得打身上的灰尘,眼珠子转也不转盯着郑离手掌心上的糖果。 “吃吧!” 小宫女眨眨大眼睛,看了郑离半晌,见对方始终笑眯眯,不像想象中的坏人,当下忍不住,剥了桂花糖的油纸皮儿就往嘴里塞。 刚刚那些还四下奔逃的小宫女们在暗中瞧见,纷纷跑出来扮可爱。阿离索性把屋子里的糖果包儿都拿了出来,一人一把,欢喜的几个小宫女立即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比桂花糖还甜。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几个小宫女排排坐在灰扑扑的莲花床上,郑离问什么就抢着说什么。不大会儿,郑离就把这新安苑的虚实打听的清清楚楚。 新安苑里最大的当属宫娥口中的槐嬷嬷,其实就是个训育小宫女的女官,品级远在郑离之下。新安苑位于皇宫东南端,隔着一条长街便是冷宫,平时贵人们是不会往这儿来的。小宫女们没学好规矩,也免得冲撞了贵人。 郑离被安排在此,不知是皇后刻意为之,还是什么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总之,几个小宫女很为郑离的前途堪忧。 “郑姐姐,你该去求求云裳姐姐,云裳姐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说话最有分量,待我们这些小宫女又好。”胖乎乎的小丫头叫花缘,四岁进宫,学了三年的规矩,却还是笨笨的。槐嬷嬷总怕她出去惹是生非,迟迟不敢放出去当差。 郑离掐了掐小丫头肉呼呼的小脸蛋,笑道:“云裳姐姐不认识我,我怎么好厚着脸皮去求呢!” 花缘咧着小嘴:“别人我不知道,可云裳姐姐不一样,她本就是咱们新安苑里出去的大宫女,时常回来看槐嬷嬷和我们。阿离姐姐求到她跟前,肯定有出头的一日!” 花缘看着不靠谱,但说起话来井井有条,立即博得了小宫女们的赞成,大家七嘴八舌正议论的欢。院子里尖锐的一嗓子,顿时叫小宫女们噤若寒蝉。一个个乖乖的滑下莲花床,飞奔出去,只留下莫名的郑离,和满床的糖纸。 ♂♂♂♂ 感谢远方l和teddyla的平安符,充满斗志!晚上见! ♂♂ ------------ 66、新居 槐嬷嬷阴沉着一张老脸等着院子里几个不省心的小东西。 刚才徐云那老东西告诉她,说安排个小姑娘在新安苑学规矩。 什么小姑娘还用徐云特意走一趟? 槐嬷嬷当即就起了疑心错生爱全文阅读。她入宫四十余年,伺候过三代皇帝,在宫中不敢说眼线遍布,却也有几个说得上话的知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打探到了消息。 槐嬷嬷暗骂徐云这个老不死的,在皇后面前卖乖讨好也就是了,干嘛要找自己的麻烦。弄个品级远高过自己的小丫头片子,难不成还她反过来哈巴狗儿似的去讨好! 槐嬷嬷一面骂,一面想着该怎么应对。 几个小宫女乖乖的贴着墙根站了一排,胆怯的瞅着盛怒中的槐嬷嬷。花缘进宫最久,跟在槐嬷嬷身边时日最长,也最得槐嬷嬷的喜欢。几个小姑娘便用眼神怂恿花缘去求饶。 可惜,别看花缘被槐嬷嬷养的胖墩墩,其实最怕对方,吓得根本不敢抬头,自然也不会瞧见大家热切的眼神。 郑离出了屋子,见那老妇便赶忙笑道:“这位可是槐嬷嬷?民女郑离,皇后许了进宫当差,从今儿起在槐嬷嬷手下听训,还请槐嬷嬷别嫌弃我粗笨,只当个寻常的小宫女训育就是。” 槐嬷嬷冷冰冰打量起郑离。 鸭蛋脸,浑然天成的额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笑则以,一笑便是勾人的利器。年纪不大,倒是个地道的美人儿胚子。槐嬷嬷看人很有一套,她断定,眼前这小妮子再过个四五年,必定不是省油的灯。 想到此女日后可能会有的际遇,槐嬷嬷便弱了两份威势,只不咸不淡道:“郑书女客气了,你既然是皇后娘娘指派来的,学习的必然不比小丫鬟们轻松。娘娘器重。把书女交给我来训育。老婆子就不能躲懒。” 槐嬷嬷瞧了瞧郑离身后的屋子,不觉一皱眉。 她手一指花缘等小宫女,啐骂道:“就知道偷嘴吃人家的东西,也不知道帮忙收拾收拾屋子。你们几个,去打了水帮帮郑书人,另外取两床新被。”槐嬷嬷打量打量郑离的穿戴,又道:“再问问黄公公,郑书人的衣裳怎么办!” 郑离忙道谢,槐嬷嬷“嗯”了一声,自去不提。 她一走。花几个小宫女便推花缘:“肯定是你吃了桂花糖没擦嘴,叫嬷嬷骂了咱们一通!” 花缘下意识一抹嘴。发现嘴角干干净净的,忙张大了嘴巴叫众人看她白白净净的小牙:“才没有!” 郑离没忍住笑意:“你们瞧她手心儿里!” 大伙儿一瞧,胖花缘还紧紧攥着一块将要化了的桂花糖呢! 怪不得槐嬷嬷没头没脑把她们一顿批。胖花缘不好意思挠挠头,将余下的桂花糖往嘴里一塞,鼓着腮帮子道:“我将功赎过,去给姐姐取被子!” 郑离看着她那小身影一跑三踉跄的出了新安苑大门,怀疑这小萝卜头究竟能不能平平安安把被子抱回来! 宫女中有个小姑娘名叫花镜。拉了拉郑离的手,仰头笑道:“郑书女不用担心,花缘在宫中人缘极好,黄公公还要认她做干孙女呢!她去要东西,没有不给的。” 大伙儿已被郑离的一包桂花糖收买了,纷纷动身忙碌起来,这个打水,那个扫地......都说人多力量大,果然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多时辰后。屋子不敢说是窗明几净,却也不见尘土飞扬。 花缘迈着四平八稳的小步子,身后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那二人怀里捧着干干净净的被褥,被胖花缘指挥着往郑离的屋子来。 “花缘姑娘,黄公公说了,你这儿需要什么只管张口,我们公公拿你当亲孙女一样看待重生之嫡女二小姐。”小太监一阵讨好。 郑离看着顿觉好玩,上前捏了捏胖花缘,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屋子重新换了幔帐,一床新被,瘸腿的桌子被花镜等小宫女找了半块青砖暂时垫上了,还不知哪里寻来一套茶具。 郑离谢了又谢,大伙儿嘻嘻哈哈,场面很是热闹。 到了晚间,御膳房送了饭菜来,虽然是清汤清水,可郑离并不挑食,吃的小肚子饱胀,等小宫女们回去休息时,自己就在新安苑中遛弯消食。 ...... 槐嬷嬷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了许久,将院子中郑离的一举一动都印刻在心里。 “老姐姐,你说,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槐嬷嬷并不看坐在自己对面说话的人,只冷哼:“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受了冷遇,想要变个法儿弄些新人在万岁爷面前晃悠,盼着自己好重新复宠呗!” “可我觉得怎么不大像?”那人狐疑道:“最近宫里传的沸沸扬扬,据说许多秀女家大老远从外地赶来,好多都住进了长安城。这些秀女可不比咱们宫女子出身,最不济也是个郡王家的侧室。皇后那么多人选不挑,凭什么专门弄了个小丫头片子在你们新安苑?” 槐嬷嬷嗤道:“别一口一个小丫头片子,那个是正三品的书女,就是你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给行个礼!” “她也配!”那人不屑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我还有要紧的话问你。” 槐嬷嬷心思一动,将窗口关紧,侧过头来。 “殿下叫办的事儿,老姐姐做的怎么样了?” 槐嬷嬷沉声答道:“你去告诉殿下,我这儿一切安好。武贵妃答应会在皇上那儿多提殿下,想必殿下去行宫伴驾也就在这二三日。” “那就好,老姐姐别嫌我唠叨,咱们可都受过元后的恩典的奴才,为殿下赴汤蹈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殿下应允,只要他有朝一日恢复正统,必不负咱们这些人。” 槐嬷嬷心中淡然:“我一辈子就只是个训育女官的命,成不了大器。殿下记着奴婢是殿下的仁义,就算不记得,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 那人讪讪没话可答,干巴巴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在门口巧遇郑离打水洗漱...... 或许是被多瞧了几眼,郑离就将来人的相貌记在心中。第二日胖花缘等过来玩,郑离装作无意问起。 “郑姐姐说的应该是柳嬷嬷。她是司针局的大嬷嬷,和咱们槐嬷嬷关系最好,时常过来坐。”花缘把身上被撑的紧绷绷的粉红小宫装衣襟拉起来给郑离瞧:“我们年纪小,不会针线,身上一应衣物都是柳嬷嬷叫司针局给做的。” 花缘的衣襟上有一朵盛开的玉兰花,清新质朴,花蕊半露。 可见这衣裳做的时候是上了心的。 郑离留心又去看花镜等小宫女的衣襟,并没什么花草,针线手法仓促,也显然不及花缘的细致。 ♂♂♂♂♂ 感谢骐蔚的平安符,从开新书时候的惴惴不安,到现在每天充满斗志,离不开大家的支持,谢谢亲们的正版订阅! ♂♂ ------------ 67、小船 郑离在新安苑静下心来学习,槐嬷嬷嘴巴虽然毒辣,可真功夫不少。一言一行,教的认真,郑离学的认真,没几日就改变了槐嬷嬷对郑离的最初印象。 在槐嬷嬷看来,漂亮的小姑娘十有八九轻浮。 她做了几十年的训育女官,手底下调教的人数都数不清,天生丽质的不是没有,得到三代君王恩宠的不是没有,可最后善始善终,或一路荣宠到底的......却五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这个郑离,漂亮,聪明,要紧的是能吃苦,凭自己怎么骂,都是一张笑呵呵的脸蛋。扪心自问,槐嬷嬷要是个男人,也喜欢这样的。 后宫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皇后亲自选进宫的书女立即引了大家的好奇,一些平日少与槐嬷嬷走动的高阶宦官宫女频频上门,闹的槐嬷嬷整天没有一刻好脸色。小宫女们都不敢靠前,越发喜欢往郑离的屋子里钻。 ...... 徐云手持拂尘,躬身疾行,丹霞宫中遇见他的小太监小宫女忙站了脚弯腰行礼,徐云视而不见,不多时就进皇后寝殿。 “娘娘歇着呢?”徐云小声问着殿门前伺候的宫娥。 “和云裳姑姑说话儿呢!” 徐云松了口气。皇后近来心情不好,自皇上去了行宫后越发不爱开口,连太子每逢问安,也都是答应几句便遣了人出去。 徐云真怕娘娘憋出个好歹。 眼下却听说云裳在里面,徐云也算宽了心,遂抬脚往里进。不料云裳含泪跪在地上,皇后双目紧闭。半躺在珠帘后的南漆罗汉床上。 徐云与云裳同为皇后心腹,私底下情意极深。徐云涎着脸上前笑道:“云裳惹了娘娘不高兴?这死丫头,奴才这两日就觉着她手脚毛躁,早该教训教训。” 云裳哽咽的越发厉害。 皇后长叹一口气。睁眼瞧徐云:“并非云裳过错,倒是本宫难为了她!” 云裳跪着前行数步,扑在皇后的罗汉床前哭道:“娘娘,奴婢舍不得娘娘,求娘娘别送奴婢出去。” 徐云心下大惊,忙改口道:“娘娘息怒,云裳就算千般过错,还望娘娘看在她在您身边兢兢业业这些年,饶恕她一次吧!” 皇后半眯着凤眼。冷峻的目光叫徐云不敢直视。 “本宫只是想把她送去玄音禅师处当差,天大的好事,怎么心里就这般不情愿?”皇后探手。细长的指甲一下一下划在云裳细嫩的脸蛋上:“莫非你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 送去玄音禅师身边的下场,没有人比徐云更清楚。这些年皇后为了探听玄音禅师的虚实,童男童女也送去不少,都是徐云亲自着手料理的。可没有一个再活着回来禀告消息。 云裳若去,十有八九就是死路一条。 徐云为救云裳赶忙道:“娘娘要是信得过奴才,奴才愿意亲自前往。” 皇后静默半晌,嗤的一笑:“你去?你若变个女人,本宫还真盼几分,可惜......罢了罢了,不愿就不愿。倒像本宫故意难为你们似的逃爱灰姑娘全文阅读。起来吧!” 徐云忙使眼色叫云裳躲出去。自己则找了话题把这件事岔过去:“回娘娘。新安苑来消息,说郑书女规矩学的很好。想必不多日的功夫就能来娘娘身边听差。” 皇后点点头:“情理之中,她父亲就是出了名的才子,亲生女儿自然不差。把她安置在新安苑,她心中可有不忿?” 徐云道:“安安静静看不出什么不妥,不过......奴才有件事不明白!” 皇后瞅了她一眼:“你是想问,本宫为何偏把人往新安苑安置?” 徐云连连赔笑:“娘娘用计一向叫奴才们心服口服。” 皇后扫去刚才的阴郁,舒展了连日来的愁眉:“当年元后故去,槐嬷嬷自请去新安苑调教小宫女,本宫一时大意,没有乘胜追击,放了她。后来再想拔这根钉子,却时时刻刻有太后阻拦。槐嬷嬷软硬不吃,一心向着那个死人,本宫也是无可奈何。如今将郑离送去新安苑,一来槐嬷嬷曾经做过秀女礼节教席,郑离能学点真本事;二来也算是投石问路,如若这个槐嬷嬷仍旧执迷不悟,想和本宫作对,本宫也成全她一片忠诚之心。” 皇后暗暗在心底掐算了一下日期,皇上离宫已足足半月,这中间不曾叫人回过一封书信,带过一个消息。 看来她终究小瞧了武贵妃的本事。 “让重云去请玄音禅师来。” 徐云怯怯的看着皇后:“娘娘,那云裳她......” 皇后没好气的将手里鹅黄色的锦缎帕子往徐云脸上一摔:“就你们那点子小心思,还当本宫不知?快去办正经事儿是真,真惹怒了本宫,连带着你们一并送去浣衣局。” 徐云连连谄笑,忙不迭出去办差。 午后,玄音禅师一身白色僧袍入宫,先去明瑟殿见了太后。诸多孙儿中,太后最爱元后所出的嫡子,这些年太后不断与皇后争锋,存的什么心思,除了皇上大家心知肚明。 老太太揽着孙子说了许多悄悄话,待听说是皇后召玄音禅师入宫,立即沉下脸心中不悦。 “这是打算联你的手一块儿对付武贵妃呢!”太后冷哼:“别上她的当,眼下她失宠,才是咱们祖孙俩上位的机会。” 玄音禅师笑呵呵道:“孙儿一身淡薄,她所求又能为何物?不过就是父皇对太子殿下的关注罢了。” 一提到太子,太后就气不打一处来。太子之位明明就该属于嫡孙,都是继皇后使的下三滥手段。 玄音禅师为整盘大局,忙安抚太后,祖孙俩约好一并用晚膳。太后才肯放人。 明瑟殿邻近太液池,是太后安享晚年之所,距皇上的紫宸宫、皇后的丹霞宫隔着太液池。徐云亲自接玄音禅师进宫,自然要把人平平安安送到娘娘面前。 “殿下。已经预备下了渡船,咱们这就启程吧!”横穿太液池是最快的捷径,徐云一得知玄音禅师绕道明瑟殿,便紧着叫人调船过来伺候。 玄音禅师似笑非笑的看了徐云一眼,脚尖一点,人便从岸边十来丈的地方飘飘然跃上了船。千牛卫重云不甘落后,也快如一道闪电,紧随其后。 唯独徐云老脸一红,身后的小太监见势不妙。赶紧给船娘打手势,船靠近岸边,徐云颤颤巍巍被小太监搀扶着上了甲板。 太液池中不时见小船穿梭。那是池中栽种夏荷的匠人。武贵妃喜水中莲,每到盛夏,太液池总是绿意盎然重生之钢铁大亨最新章节。将入深秋,匠人们便趁着皇上、娘娘不在,赶紧清理了残荷,另有新鲜的藕也顺势摘出来,为后宫诸位贵人尝鲜。 玄音禅师不理徐云,静立在船头。 徐云看着深不见底的池水,波光粼粼让人眩晕,赶紧一屁股坐在船舷。想着这个元后之子最擅阴谋诡计。别故意一头栽进水了。娘娘担下谋害元后嫡子的罪名......徐云赶紧朝重云使了个眼色。命其看紧玄音禅师。 重云暗中苦笑。 他曾有幸和玄音禅师交手,五招之内便败北。要是玄音禅师存心要往太液池里跳。十个重云也拦不住。 眼前一片赏心悦目的碧水茫茫,由近及远,是银白,淡蓝,深青,墨绿......界限分明。匠人们的小船见了这艘大船,多半远远的就退避了。唯独一只轻舟在水中打旋儿。 玄音禅师嘴角一扬,却是个熟人! 虽然一面之缘,但对这个小姑娘,玄音禅师却印象深刻。 ...... 郑离有些懊恼的用船桨拍着水,可见不能说大话。刚刚和花缘、花镜等聊天,说这时候太液池的莲子一定特别甜。大家便央了郑离来采。 郑离倒是识水性,可驾船的本事实在不高明。几个小姑娘齐心协力将船推出船坞,一开始倒好,等到了荷花丛中,这船就不怎么听使唤了,陷在其中一圈一圈打转。 看着脚底下摆的一堆新鲜的莲蓬,郑离开始唉声叹气,抓了一只开剥。莲子颗颗饱满,一咬一股甜水儿在口腔内四溢。 “姑娘可否舍贫僧一朵莲蓬!” 郑离一喜,忙回头去瞧来人,却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才有一艘大船。 是这船上人在说话? 她努力撑着小船往对面靠近,船舵打旋儿的更厉害,撞到好些将要凋谢的红莲上,花瓣瞬间飘散。 大船上纵身跃出一道白色残影,眨眼间就落在了郑离的小船上。 船身陡然多了一个人,却不见半点晃动。 “玄音禅师!”郑离的惊呼并不是刻意做作,是实实在在没料到太液池中惊见此人。 “女施主别来无恙!”玄音禅师居高临下,笑眯眯看着小姑娘诧异的神情。他弯腰撷取脚边一朵莲蓬,花瓣早就凋谢,倒是剩下几根淡黄色的花须。 郑离赶紧笑道:“大师,新鲜的莲子,快尝尝!” “女施主这般热情,可是有事相求?” 玄音禅师如同逗弄一只小猫般逗弄着跌坐在船心的郑离。 “大师慈悲为怀,您瞧,这船不听使唤,转的民女头晕目眩,就是不肯前行。” 玄音禅师哈哈大笑:“女施主无撑船之能,强要往这将倾的小舟上来,纵然落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郑离听这话透着隐晦,忙道:“那就请大师本着慈悲心肠,救人一命!” ♂♂ 感谢远方l的平安符,(*^__^*) 今天是腊八,大家记得要吃腊八粥呦!晚上见~~ ♂♂ ------------ 68、规矩 小姑娘如此快速的回复,反叫玄音禅师有些犹豫? 没听明白自己话中的深意? 他看了看笑得像朵绽开小花似的郑离,无奈在心中肯定了这个想法。 多半又是个皮相好,脑子却不中用的蠢物。 玄音禅师素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顿感手中的莲蓬也是索然无味,掌心一松,拳头大的莲蓬就滴溜溜在船板上打了转儿,滚落在一堆伙伴中间。 郑离忙吆喝:“大师都市之狂尊!”她暗道:你走不走没关系,千万别忘了她这个大活人啊! 玄音禅师眼睛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冲郑离要了长篙。 就见竹篙在水面上一点,瞬间离开莲花的包围,再一拨,轻轻巧巧就从出水的荷叶中脱身。 郑离只觉得耳畔生风,小舟被划的飞快,堪比在水田中穿梭的水蛇。郑离两手紧握船帮好稳住身体,至于四处乱滚的莲蓬,早没人在意它们的生死。 穿越来这么久,坐了几回马车,能把人屁股颠成两半儿,可就是体会不到晕车的感觉。今天倒好,坐回小船,却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生死时速”。 好容易小船靠了岸,郑离早成了软脚虾。肚子里、胃里翻江倒海,扶着船舷便干呕。 玄音禅师看着小姑娘没出息的模样,轻嗤了一声,动静不大,但在郑离听来却异常的刺耳。 “玄音禅师!”徐云面色苍白的从大船上跳下,“您可把奴才吓坏了,这太液池虽说不深,可掉进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玄音禅师将长篙一丢。弹了弹袍角上的水珠儿,轻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有看着人身陷困顿而不帮把手的?幸而这位姑娘无碍,徐公公。咱们这就走吧?太后娘娘还等着贫僧早去早回呢!” 徐云看也不看郑离,连忙弓着身答应下。 一行人渐渐远去,侍卫重云这才俯身将船拉上岸边浅滩:“郑姑娘,你没事吧!” 郑离望向重云,认识,虚弱的一点头,手指了指嘴巴。 重云强忍笑意:“姑娘不用开口,静静坐片刻。”重云扭头看了看前头将要消失的人影,忙道:“姑娘自己照顾好自己。重云得彭先生嘱托,若得空,必去探望姑娘。” 说完便直追徐云等而去。 郑离歇了好半天。将七八个侥幸没掉进太液池的莲蓬用手帕子包了,左手一提,右手攀着船舷,连滚带翻总算下了船。 回到新安苑时,花缘等早等待多时,见了郑离忙围过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郑离没说刚刚的事儿,只把手帕子往院儿石桌上一放。小宫女们几乎人手一个,吃的眉开眼笑。花缘手里的那朵最大,莲子最多。一面往嘴里塞。一面还不忘奉承巴结郑离。 郑离没好气的看着她们:“下次这个大话可不敢说了。明儿要吃藕。凭你们怎么姐姐妹妹的叫,我也不敢再上当!” 花缘忙道:“姐姐要吃藕。哪里用麻烦你!我一会儿去求求御膳房的江爷爷,咱们要一截,做酸甜糖藕吃!” 郑离捏捏她的小鼻子,什么时候都不忘美食,这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吃货。 郑离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成想晚上小太监送饭过来的时候,食盒里还真有一道酸甜糖藕。 她瞧着碟子没动筷子,槐嬷嬷在对面瞧见,便淡淡道:“这宫中上下,最爱荷花,最爱吃藕的就是武贵妃;最讨厌荷花,最不喜吃藕的便是皇后。太液池每年多种,若不及时清理,那池子岂不臭了?所以一到这个光景,咱们宫里的人是有口福的。” 槐嬷嬷夹了一块给胖花缘,想想,又夹了一块给郑离。 郑离忙道谢,槐嬷嬷不悦道:“快吃快吃,又不是什么燕窝熊胆。” 花缘把碗里的藕块狠咬了一口,对郑离挤挤眼睛,示意她赶紧吃骑着鲸鱼当海盗。 大家嘻嘻哈哈用过晚饭,郑离照例要在槐嬷嬷屋子里站一个时辰。外面天色早就暗淡下来,屋中却不点油灯,只借朦胧月色照明。 槐嬷嬷身边放着一根柳条儿,郑离略有晃动,柳条便会抽打过来。刚开始这一个时辰艰难的紧,郑离也时常被打,而今不过半月,再难见槐嬷嬷动一下柳条枝。 郑离也觉察出身子变得更加轻盈,腰身更加纤细。她不再将这一个时辰当受罪,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我调教的这些小人儿里,你算是个人物!”黑暗中的槐嬷嬷忽然开口,“想当年,皇后在我手下受训,也没你这般坦然。” 郑离听花缘提过,槐嬷嬷以前在承欢宫专门调教新进的秀女。 “别看站一个时辰受罪,将来你享福还在后面呢!听说,下午的时候你碰见了玄音禅师?” “是!在太液池遇上点麻烦,幸而是大师出手相助。” 槐嬷嬷点点头:“玄音大师喜欢清静,以后见了远远躲开就是。并不是刻薄,这几句话告诉你,只有你的好处,没有你的坏处。” 槐嬷嬷用柳条枝敲打敲打桌角,“明儿御膳房会送碗过来,你便顶着它,什么时候站足一个时辰不掉,再往里面注水。” 郑离苦着脸出了屋子。次日,御膳房果然派来两个小太监送碗。不是一只两只,竟是整整一个竹筐,粗略数也有百十左右。 两个小太监大汗淋漓,花缘赶忙端了糖水给他们喝。 “花缘姑娘,这碗是给谁用啊?”其中一个小太监十分好奇:“黄公公说了,槐嬷嬷可是有年头没冲御膳房要这么多的碗!” 小太监们也多听说槐嬷嬷手上有功夫,经她调教出来的秀女、宫人个个前程锦绣。最有名的便是武贵妃娘娘,当初的武贵妃还没这样受宠,只不过经槐嬷嬷调教小半年,便脱胎换骨一般,此后圣恩不断。 眼下槐嬷嬷又要这些瓷器,黄公公忙打发人来探问虚实。 胖花缘和御膳房这些小太监最好,忙用粗粗短短的小指头一指:“是新来的郑书女郑姐姐。” 小太监只看见个晾衣服的背影,还没等瞧仔细,槐嬷嬷就从自己的屋子走了出来,两个小太监赶紧放下竹筐就跑。 “花缘,那是什么人?”槐嬷嬷一皱眉,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嬷嬷,是御膳房黄爷爷让人来送瓷碗的。” 槐嬷嬷掀开瞧了瞧,都是用旧的大海碗,不值钱,唯独数量上没打马虎:“叫两个人抬去墙角。” 晚间,槐嬷嬷将新安苑所有小宫女都聚在院中,大伙儿低头不敢张望,心里闹不清嬷嬷要干嘛。 槐嬷嬷幽幽道:“你们都是我手里调教出来的,心里一碗水端平,我不偏心哪个。郑书女是皇后娘娘指派来跟我学规矩,你们谁坚持的住,从今儿起也这院子里听我调遣。” 大伙儿均是一喜,忙不迭谢槐嬷嬷。 然而仅仅三天的功夫,除了郑离,就只剩下了花缘、花镜两个苦苦支撑...... ♂♂ 祝大家腊八节快乐! ♂♂ ------------ 69、太子 郑离是实打实要顶着大海碗在院子里站足一个时辰,新安苑里时而就能听见清脆的碎瓷声。大家一开始还同情郑离,渐渐地,同情就变成了敬佩,大海碗落地的次数越来越少,少的时候一日能听见一两次都算是多的。 再看花缘、花镜两个,虽然只是一板一眼的站着,但对两个姑娘的小胳膊小腿来说,也是个吃不消的大难题。好在槐嬷嬷体谅,每次准许少站一刻钟。 不几日的功夫,往日和花缘、花镜交好的小宫女便发现了不同。花镜的动作更加温婉细腻,胖花缘的腰身更加轻盈。 女子皆好美丽。大伙儿纷纷后悔当时不该放弃的太早。 没过多久,皇后在丹霞宫听说了此事,不免诧异的问徐云:“当初叫你把人送去新安苑,你是怎么交代的?” 徐云苦着脸道:“只说住两三日学学规矩,奴才也没想到,槐嬷嬷向来冷面无情,可对这个郑离却如此看重。难道说因为娘娘的关系,槐嬷嬷想趁机卖个人情?” 这也不是不可能,元后在世时,槐嬷嬷在后宫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大权旁落,只在新安苑和小宫女们为伍,想要出头,势必要重新巴结皇后的大腿。 皇后却不这样想。 “槐嬷嬷年下就是快有六十的人了,六十耳顺,还有什么心思去争去抢的?况且,槐嬷嬷那个硬骨头,当初就不肯和本宫低头,今日更没那个可能。本宫想,她多半是看重了郑离本身。” 徐云忙道:“奴才这就把郑书女调往别的宫室?” 皇后淡笑:“急什么!当年她一手调教出了武贵妃,今日未必不能再出一个郑贵妃。只要皇上的眼珠子从武氏身上挪开,选秀女还是选宫女。又有什么干系!不过,这功劳不能只叫槐嬷嬷一人得去,明儿开始,你叫郑离来本宫身边听差,将承欢宫里一切事宜交给她打点。” ...... 次日一早,丹霞宫就给郑离送了新宫装。上身是碧绿翠烟衫,下身为散花水雾草绿色的百褶裙,裙角还绣着一朵朵淡粉色栀子花,十分精致。 花缘、花镜等围着盛装打扮好的郑离满眼羡慕。 槐嬷嬷眼中的惊艳之色一闪而过,继而吆喝了众人出去,等屋中只剩她二人时。槐嬷嬷才低声道:“承欢宫的掌宫姑姑姓汤,据说和徐云是同乡,为人贪财,每逢选秀都是她和徐云收受贿赂的好时机。你记着,若想在承欢宫里长久平安。就不能挡着这二人的财路。” 郑离慎重的点点头。 “皇后关注承欢宫,武贵妃的人也必然日夜留心呢。你去后不要轻易相信人,多留个心眼儿总是好事。” 郑离心里清楚,槐嬷嬷对自己这么好,必然有企图,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她这一路上平平安安,与槐嬷嬷互惠互利也无不可。 她按照学过的大礼礼节,屈膝欲拜。 槐嬷嬷忙拉住郑离,慎重的告诫道:“你如今身为三品女官,除皇上、皇后和太后三人可行这样的重礼。余下便连武贵妃也不用如此。” 外面丹霞宫里的宫人来催,槐嬷嬷只能言尽于此。 进宫近月余,皇后头一次召唤郑离仙河大帝全文阅读。丹霞宫中欢笑声阵阵,却是几位公主前来请安。 二公主一见进门的郑离,忙跑过去嗔道:“你这丫头,进宫好些日子,竟也不早告诉我们一声。” 余下两位公主见郑离穿戴华丽,又得皇后接见,立即亲热起来,不复初次见面时的冷遇。 皇后坐在凤椅上。与身旁的徐云笑道:“你瞧瞧,这一朵朵娇花儿似的,看着人心里舒服。本宫是老了,她们却还娇艳着。” 二公主拉着郑离凑到皇后跟前赔笑:“我们就是娘娘身边开的几朵小野花,娘娘只把那净瓶里的水时常洒几滴,我们便受用无穷了!” 皇后笑着捏二公主腮上的嫩肉:“这猴儿,说的一嘴俏皮话,倒把本宫比作观音菩萨了?” 徐云不敢落后,忙笑:“皇后娘娘可不就是菩萨转世?不然后宫哪有今日的祥和,都是娘娘劳苦功劳,一视同仁!” 另两位公主也不甘示弱,虽然口齿伶俐劲儿不及二公主,但好听的话谁不愿意听,没多久也把皇后奉承的眉开眼笑。 郑离听着这些话,牙齿都要酸了。 真真是虚伪啊...... 不过她现在得把酸掉的牙往肚子里咽,还要学二公主去真真假假的奉承皇后。 这恐怕就是宫中的生存之道。 没有最假,只有更假! 皇后的凤眼瞥向郑离:“郑书女进宫有了日子,本宫听说,你在槐嬷嬷手下规矩学的不错?” 郑离忙道:“奴婢感激娘娘器重,学规矩时不敢懈怠,只盼着早日为娘娘尽忠心。” 皇后莞尔:“好孩子,难为你这片心。”她冲郑离招招手,将人唤到跟前上下打量:“绣工不错,可惜颜色选的不巧。本宫记得端午皇上赏了些四花锦,找出来送去针线局,给三位公主和郑书女各做一件冬装。” 徐云立即找人去办,公主们嘻嘻哈哈的与郑离一同道谢。 邻近午时,二公主等都知道太子近来会和皇后共用午膳,于是忙起身告辞。皇后并不多挽留,只是叫郑离略等等。 殿阁内顿时少了刚才的欢笑轻松,更多的是沉闷严肃。 郑离端坐在凤椅之下的绣墩上,皓颈低垂,目色尽敛。 皇后十分满意郑离的这种低姿态,听话的孩子总不会叫自己失望,她轻声道:“你是本宫召进来的,所以在外人眼里,本宫不管待你如何,你都是本宫的人。这一点要时刻谨记。” “娘娘提携是对郑家上下的隆恩,子承父业,奴婢虽是个女儿身,却愿意继承父亲遗志,为娘娘鞠躬尽瘁。” 皇后连连大笑:“好!好!本宫没看错。你放心,只要一心替本宫办好差事。武家就休想夺走你弟弟,郑家的家产也会原封不动还回去。” 郑离微微仰头,试探的看着凤椅上的女人:“娘娘,听彭大人说,奴婢父亲的案子似乎别有隐情......” 皇后静默良久才道:“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本宫也不会叫跟随的人寒心。你父亲的案子自有彭先生打点,有朝一日会还郑家一个清白。”皇后手拄着额头闭目养神:“本宫累了,你且下去。” 郑离不敢耽搁,扭身出了丹霞宫韩娱之天王最新章节。 殿外不远处,三位公主正和一个背对着自己的黄衫少年说话。二公主一见她便笑着招手:“阿离。快见过太子哥哥。” 太子十五六,与郑离年纪相仿,生的白白净净,那对丹凤眼和皇后几乎如出一辙。 郑离早见过玄音禅师,对比之下,太子的气质显然更平庸些。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谨记槐嬷嬷的训育,郑离只是行了中礼。 阳光下一身绿色宫装的郑离瞧起来十分清新可人,太子看的出了神。 二公主瞧了瞧二人,调皮的在太子眼皮子底下一挥手:“太子哥哥,你不答应。阿离没法子起身呢!” 太子脸色绯红,忙把目光挪向别处,支支吾吾道:“姑,姑娘快请起。” “哎呦,是郑书女!”二公主娇嗔一声:“母后新近提拔的女官!” 太子听闻郑离只是女官,而非后宫新晋妃嫔,心下不知为什么骤然大喜。待还要说什么,却见徐云匆匆跑来。 “太子爷,您怎么在这儿呢!娘娘正问您怎么还不进去用膳!” 太子不高兴的瞅了瞅徐云,板着脸哼了声。与三位公主和郑离一点头,无奈离去。 “哎!太子哥哥十有八九是瞧中你了!”二公主手肘一推,伏在郑离耳畔嘀咕起来。 郑离皱着脸:“公主何苦拿我开玩笑!” 她虽然这样说,但已经敏感的察觉到太子目光里的惊艳之情。郑离下定决心要对太子敬而远之,槐嬷嬷说的不错,皇帝的儿子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太子如此,玄音禅师更是如此。 郑离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可惜事情发展却未必按照她的意念来。 晚间照例和花缘、花镜在院子里练习,余下的小宫女们便跟着槐嬷嬷灯下做女红。忽然外面来了两个面生的小太监,站在大门口抻着脖子叫喊。 “哪位是郑书女?” 花缘趁机偷懒,忙跑过去,歪着头瞅了瞅人,却不认得:“你们是谁?找郑姐姐干嘛?” 小太监忙笑道:“我们是东宫的,太子殿下打发来送些灯烛给郑书女。” 槐嬷嬷闻听声音已出了屋子,拨开匣子往里瞧,是渠勒进献的银松蜡。 这种蜡烛用渠勒特有的银松油熬制成,燃烧时没有烟,更不熏眼睛,甚至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松香。可惜因为银松昂贵,银松蜡也历来只有宫中才能使用。 宫女们是不配用的,太子此举立即引得槐嬷嬷脸色一沉。 她扭头看向顶着大海碗的郑离。郑离面色坦然,嘴角始终微微上翘。 东宫两个小太监是从几十个人里抢来这差事的,来的路上还议论这位郑书女是哪尊大佛,能被太子高看一眼。可眼下,小太监却犹豫了。 新安苑的气氛怎么透着不对劲儿呢! ♂♂♂♂ 感谢silk1309和teddyla的香囊,^_^!选秀即将开始,三娘和郑离也快见面啦~~ ♂♂ ------------ 70、嘉奖 东宫小太监去回旨的时候,太子正给皇帝写着请安的折子。闻听两个小太监没办成差事,银松蜡原封不动拿了回来,心下顿时不悦。手中的狼毫往旁边一甩,豆子大的墨点儿成串淋在紫檀桌案和奏折上。 地下伺候的小太监阿吉一缩脖子,忙陪笑道:“太子别动怒,小的们不会办差事,奴才亲自走一趟新安苑,不怕郑书女不收刀剑神皇全文阅读。” 太子不过一时之气,被阿吉这么一劝,反而叹口气命人把外面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叫进来。 那俩小太监也知今日办错了差事。他俩本是兴冲冲从吉公公处讨了脸面,谁承想却是个坑人不浅的祸事。 阿吉瞄着太子的脸色,冲地上俩小太监的心窝子一人一脚:“两个没用的东西,太子殿下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留着你们什么用!” 阿吉一努嘴,其中一个小太监会意,忙苦着脸道:“太子饶命,并不是奴才们不尽心办差,是,是新安苑那位槐嬷嬷实在厉害,奴才们连郑书女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几个小宫女给轰了出来。” 太子讶然:“你们就没报东宫的名号?” “哪能呢!奴才们还怕郑书女不知是谁的心意,一进去就报了名号,可还是被槐嬷嬷给撵了出来。”两个小太监自觉比窦娥还冤,在这皇宫里面,有几个人接过太子的礼,这份殊荣不但不领,反而被赶出去,可奇不奇? 太子并不认识槐嬷嬷,不想后宫之中竟还有人如此张狂,连他的面子也敢驳! 倒是阿吉对槐嬷嬷的大名有几分了解,忙低声道:“殿下。奴才听说这位槐嬷嬷是武贵妃的人呢!” 太子立时竖起眉毛,声音都尖锐了几分:“你没弄错?” “十有八九,当年武贵妃上位,听说可都是这位槐嬷嬷的功劳。”阿吉心里念叨,这话怎么查证都没错,关键看主子怎么想。 太子果然没再问。只叫人将那些银松蜡送回东宫小库房。 再说新安苑,槐嬷嬷的怒气就未必比太子少多少。她把郑离叫进屋子里,紧锁大门:“我说过多少遍,少和皇子皇孙们往来,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就听不进去!太子是皇后的命,即便是太子先与你示好。可传进皇后的耳朵里,那也是你先勾搭太子,狐媚未遂!” 郑离感激,笑着将事情始末说与槐嬷嬷听。 “阿离若真巴结太子,刚刚两个小太监一提这事儿的时候。我哪有不上前的道理?” 槐嬷嬷静下心来细想,就有几分尴尬,可她又不愿意抛下面子,便只道:“虽然不是你主动巴结,可见了太子就该远远躲着。今日我替你挡下一次,未必没有第二次。或是去攀高枝,还是求平安,你好自为之。” 郑离笑着去搀槐嬷嬷出去:“嬷嬷放心,我不是那没分寸的毛丫头。况且这次之后,太子多半也觉得我这人不识抬举。哪有可能再给好脸色?我时常避着就是!” 不知是不是郑离的话应了预兆,后来几次去丹霞宫都没撞见太子,皇后更像从不知晓似的,问也没问。 一晃快到年下,皇帝在行宫已经住了两三个月。 皇后再淡定的心思,此时也不免急迫起来。三个月来,皇后经手的奏折寥寥无几,文华殿的角落里都快结下了蜘蛛网。 丹霞宫这儿没动静,后宫却乱了套,妃嫔们隔三差五走动。就为打探皇帝的消息。幸而腊八前的不几天,行宫传来皇帝旨意。 请太后、皇后行宫过年。 这种做法根本不合祖宗规制,皇后想叫太后去劝劝万岁,可到了明瑟殿,太后她老人家早打好了包袱卷,就等着和皇后启程呢! 皇后再糊涂,此时也明白这是皇上和太后联手布置是局,为的就是架空自己。 徐云瞄着皇后的脸色:“娘娘,奴才心里怕的紧啊天灾全文阅读!” “你怕什么?” “娘娘,万岁爷的心思是越发的不好捉摸了。这两三个月的功夫,朝中就变了风向。万一过了年,皇上仍旧不肯回宫......” 皇后抬头:“不会,今年辽北大旱,万岁爷早言明开春便去登山祭祖。本宫担心的是......届时他独自回宫,反把咱们丢在曲池,到那会儿我们先前的努力就全完了。” 徐云耳朵嗡嗡作响:娘娘是万岁肚子里的蛔虫,若娘娘如此说,十有八九是准的。 “娘娘赶紧想个应对的法子才好啊!” 皇后为今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选秀一事上:“本宫走后,留下云裳协助郑书女选秀,要大张旗鼓,风风光光的办这件事,逼着皇上届时不得不把本宫迎回来。” 徐云想了想,这倒不失一个好主意,遂去与云裳商议。 腊月二十八,太后与皇后起驾前往行宫,宫嫔之中只带了几个年轻漂亮,却品级低微的才人。 大部队一走,后宫顿时冷清的像个冰窟窿,没能巴结上皇后大腿的妃子们立即化身成了深宫怨妇。 新安苑这儿不免也受到波及,最明显的就是御膳房每日送来的饭菜越发清汤清水,还是槐嬷嬷看不下去,亲自走了一趟才稍好些。 可那些不及新安苑面子大的宫室,就只能委屈的熬年关。 皇后派来的云裳似乎铁了心要也郑离打好关系,娘娘一走,她就抱了被褥来与郑离同住。云裳本就是新安苑出身,小宫女们口中的大姐姐,她搬进来后,花缘等少不了对郑离有些冷落。 唯独花镜待郑离始终如一。 没了男女主人的皇宫就像失了精魂一般,各处冷冷清清,倒是有个例外,承欢宫日日门庭若市。 汤姑姑、郑离、云裳三人分工明确,从里到外对承欢宫进行了修缮,大到屋檐廊柱,小到茶杯器皿,没有不留心处。针线局昼夜不停,连续赶制秀女们统一的着装。 槐嬷嬷把小宫女们两人分作一组,与汤姑姑对着单子安排人手。 谁给秀女们打水,谁梳头,谁管衣裳,谁送膳食......都是井井有条,没有疏漏。 汤姑姑原还有些瞧不起郑离,眼下却不敢再这样说。 选秀这样大的场面,就连她和槐嬷嬷这样老油条都有疏忽的时候,这个年纪轻轻的郑书女却纹丝不乱,把前后调度的井井有条。 差事干的漂亮,皇后自然得了消息。不但嘉奖了一干人,更准郑离出宫自行过年。 云裳一得信儿赶紧过来恭喜:“好妹妹,我就说,你吃的这些辛苦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出宫回家团聚,这样的恩赐,我们想都不敢想。” 槐嬷嬷是云裳小时候的训育女官,闻听此话笑骂道:“怎么不敢想,再过三四年你也二十五了,难道还不出宫嫁人去!” 云裳没有大伙儿预想的羞红,反而尽显苍白色。 槐嬷嬷一瞧便觉不对,赶紧拉了云裳低声道:“傻子,你难道忘了嬷嬷当年告诫的那些话?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趁着年轻早早的离了这地方,免得落得和我们一般下场!” ♂♂♂ ------------ 71、团聚 槐嬷嬷联想到丹霞宫传出来的那些流言,不禁捏住云裳的手腕厉色道:“你是不是真和徐云那狗东西......” 云裳的头垂的更低。 槐嬷嬷身子撑不住微微晃动,几乎有栽倒的趋势,郑离赶紧上前搀扶住她。等槐嬷嬷坐稳凳子,捉住手边的柳条枝就要抽云裳。 郑离一把按住:“云裳姐姐终归是皇后娘娘的人,嬷嬷真心为她,好好劝说劝说便是,柳条却是万万不能用的。好歹给娘娘留个颜面!” 云裳感激的看向郑离,槐嬷嬷这猛一下子气血更旺,啐道:“早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当初也不值得我百般使力送你去丹霞宫当差。原盼着你自己珍重,没想到还是落得和那些阉人一同苟且。” 云裳被几句话刺得面红耳赤,脸上一片能拧出胭脂汁子似的红霞:“嬷嬷你错怪了徐公公,他虽然是个宦官,可待我却是一片真心。我不比郑书女,小小年纪就进了宫廷,家乡早没了人,都死绝了。除一心投靠主子,求得安身之地,出宫也是死路一条。” 槐嬷嬷冷嘲道:“一心投靠?那也得看看主子是谁!” 郑离觑着槐嬷嬷,觉得槐嬷嬷说这几句话时,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 难道说给云裳听是假,说给自己听才是真? 郑离静下心不言语,只看二人如何对答。 槐嬷嬷哼了哼:“皇后进宫时不过是个品级低微的小小美人,娘家陪嫁了一个十一二的小丫头。徐云跟着皇后的时候与那小丫头年岁正相当,都说两个人有些暧昧。结果呢!哈!为了扳倒元后,皇后可谓费尽心机,那小宫女死的不明不白,徐云倒是平白官升一等,成了皇后身边的总领太监。” 云裳再怎么说也是皇后的人。槐嬷嬷这样毫无遮拦讽刺皇后作为...... 郑离尴尬的站在二人之间,槐嬷嬷瞥了她一眼:“你不用怕,云裳虽然心里向着皇后,可这种话,借着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与皇后告密。” 云裳的身形一瑟缩。 槐嬷嬷十分满意云裳这种恐惧之情,冷笑道:“因为皇后恼羞成怒之下,必定也不会放过这丫头!” 手中的柳条抽的桌案“啪啪”作响。虽然没抽在云裳的身上。却比打在她心头更难受。 “郑书女,你可要谨记云裳的教训,千万别走这条老路!”槐嬷嬷累了,她不肯再看两个女孩子。 郑离还想问些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又不知该怎么表达,只好搀扶起两腿僵硬的云裳,一步一踱出了房间。 大门在轻轻阖上的一瞬,槐嬷嬷忽然睁开眼睛,可惜......只来得及捕捉郑离裙角的那朵栀子花。 ...... 云裳闷闷的不说话,郑离斟了杯茶在她面前:“今天的事儿你也别多心。槐嬷嬷和你怎么说也有师徒情谊,许多话虽然刺耳,但用意是好的明末疯狂。” “我不怪槐嬷嬷,只是事到如今已经身不由己。”云裳想到那一次要不是徐云开口求了皇后。说不定自己真被打发去了玄音禅师身边。 她侍奉皇后多年。但是在皇后眼中,也无非就是颗棋子,能利用的时候就尽情利用,没有价值的时候......远远的丢弃就是。 云裳想到那种后果便觉得遍体生寒,她赶紧拉住郑离的手:“阿离。槐嬷嬷说的对,你万万不能学我,要,要时刻提防着徐云。” 提防什么?怎么提防? 郑离再问,云裳无论如何也不愿说。这一夜,二人均是辗转反侧,无心睡眠, 次日,千牛卫重云亲自来护送郑离出宫,花缘、花镜等万分不舍,但想着初三便能得见,大伙儿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帮郑离准备出宫的小礼物。 花缘充分发挥她的好人缘,进了御膳房逢人便叫哥哥、叔叔、大爷。虽说大部分御厨都跟着皇后去了行宫,可总算还有些不得势,却手艺好的高人。赶在郑离出宫前,花缘讨来一大包翠玉豆糕、杏仁饼。想到郑姐姐对她的好,胖花缘又把自己珍藏的松仁粽子糖用纸包了,一并给郑离带去。 余下小宫女皆有礼物相送,弄的郑离十分不好意思,还是槐嬷嬷笑道:“你真心想谢,不妨就捡宫外那些新鲜的玩意买些送大家。这些孩子都着实可怜,早早的进宫,若是在外面,也能见识见识长安城的庙会,十五的花火。” 郑离爽快的应下来。 其实,新安苑的小宫女们已经是非常幸运的孩子。至少槐嬷嬷从不刻苦宫女们的月钱,甚至还时常求了御膳房帮大家改善伙食。远的不说,就郑离所知的承欢宫,汤姑姑底下的宫女官宦没有不怨声载道,被克扣的紧,有个机会就想往别的地方调,可见汤姑姑人品如何。 郑离进宫领过几次月钱,虽然少的可怜,却还足够买些胭脂水粉,糖果桂花糕送大家解馋。 一时车马出了宫门,颠簸在通往青龙坊的官道上。足足走了近两个时辰,才看见岳家门前的石狮子。 天气寒冷,挡不住门口张望的人满怀热情。房氏裹着厚厚的青毛大氅,怀里捧着鎏金小手炉,旁边站着的是抱着阿译的乳娘。 阿译被衣裳被子严严实实的捂着,只留下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望着街上的一切。 郑离拎着小包裹跳下马车,欢喜的奔向房氏和郑译。 大家见面难免感伤,还是里面岳云听说郑离到家的消息,叫赶紧进去说话。 “岳爷爷什么时候到的?”郑离一面往院里走,一面好奇的问着。 “早半个月前就进了长安。”房氏压低嗓音:“说曲池离着行宫近,便带了三娘暂住在青龙坊。其实是你二伯父、二伯母闹的厉害,老爷子不愿意搀和,所以才找了那样的借口。” 郑离有些惊讶:“二伯父、二伯母也来了长安?” “一定要来,说是给你二伯母的娘家老夫人过寿!” 房氏庆幸她们先行一步,否则大夫人的怒火可不是人人都能接住。 进屋给诸人请安。岳云望着气质明显变化的郑离,不禁慨叹道:“到底是宫里面的水养人,才几个月的功夫,阿离俨然变了个模样!” 郑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说是宫里的一位槐嬷嬷教导的好。 岳云却肃然起敬:“宫中能人异士多,你在里面当差,要切记言行洪荒之无极圣帝最新章节。千万别得罪她们。尤其是宦官。皇后身边有位徐公公......” 郑离笑道:“徐公公如今是丹霞宫掌宫太监,为人和蔼,倒也乐意在娘娘面前提携我。” 岳云颔首:“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儿带了些青州特产。你再进宫时记得拿去孝敬这位徐公公。” 青州特产不过就是些甜瓜、绸缎,然而徐云未必能入眼。一想到岳三娘要进宫选秀的事情,郑离多半猜出这特产“特”在什么地方了。 她莞尔一笑:“听说三姐姐也在,怎么不见人影?” “她性子脱跳,我叫她跟着嬷嬷学规矩,咱们暂且别烦她!”岳云兴致高昂,又听说千牛卫亲自来送郑离回家,忙叫人去请,他又打发人去岳临书的宅子叫那夫妻来青龙坊。 晚上大家热热闹闹凑了两桌。另有岳临书请来的戏班子作陪。院中轻歌曼舞,乐声袅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离趁着大家不注意起身往后院儿来。乳娘正在房里抱着郑译练翻身,一见郑离。不禁欢喜道:“姑娘!” 芬儿、翠儿一个斟茶,一个端火炉子,屋中热气腾腾,人人面带喜色。 郑离暖了手,将正努力扭动小屁股想要翻过去的郑译抱了起来。 屋子里温暖,阿译早除了身上的一身拘束,只穿着一件棉布小褂,小腿离了地面,心情很是不爽,两条胖腿乱踢。 郑离对着小家伙的腮帮子香了一口,淡淡的奶香扑来,郑离长久压在心头,于宫中日日紧绷的弦终于得以松弛舒缓。 三个月不见,阿译恐怕早忘了自己这个姐姐。 乳娘忙道:“说来也奇,姑娘走后,二少爷便开始哭闹。” 郑离倏地扭头,心中大喜:“果真会哭闹了?”郑译出生那日都说不吉,武家又请人帮着算命,说他是天煞孤星转世,谁沾上谁倒霉。后来郑译不哭不闹,外界更认准这个流言。若非岳家早就连出命案,只怕在她们姐弟登门后,都会归罪到郑译头上。 乳娘笑道:“是!后来还是萱姑姑怕二少爷哭坏了嗓子,就让我抱着二少爷每日在姑娘的闺房里玩耍,二少爷果然乖巧无比,学什么都快,如今学了翻身,还能稳稳地走上几步。” 乳娘一提,郑离才发现:“我回来了,怎么没见萱姑姑?” 乳娘面色尴尬,翠儿快言快语连忙告状:“姑娘还说呢!没见过这样的人,明知道姑娘今儿要回来,非说腊月里冷,大少爷处境艰难,未必有人帮着做新衣,特做了件袍子送过去了!” 郑离慢慢收起笑意,淡然道:“那是她的心意,咱们不好评论。对了,我包袱里带了许多宫中的小点心,你们分成几个纸包,分别送了老爷、大奶奶、二奶奶房里,三姑娘的那份我亲自去。散剩下的你们便分了!” 芬儿和翠儿欢喜的应下。 宫中的糕点模子都异常精致,用料也讲究,才一打开包裹,就觉得香气扑鼻。 芬儿、翠儿挤眉弄眼把糕点装好,自去送人。 待屋中只剩乳娘、郑离和阿译三人时,郑离才压低嗓音道:“我刚刚求了千牛卫的侍卫官重云大人,他有些故交在你家乡当差,会帮忙打听你那孩儿的下落,若人尚在,便可找机会接进长安,你母子也好团聚。” ♂♂♂ ------------ 72、不满 乳娘心头先是一阵狂喜,继而却又沮丧悲伤:“姑娘的好心奴婢明白,只是我那个狠心的男人,怕早把孩子给卖了换酒吃。与其空欢喜一场,不如早掐断这个念想,一心一意的服侍译哥儿。” “听天命,尽人力!”郑离紧攥乳娘的手:“还是那句老话,你不负我们郑译,郑家也不会亏待你!能有机会叫你母子团聚,我一定拼尽全力。便不能......将来郑译也会把你当半个母亲,养老送终,和亲儿子没什么分别。” “姑娘快别这么说,我就是个奴婢!照料二少爷是奴婢的本分。” 郑离轻笑:“古人有训:‘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咱们各自的命里,除了对自己本分,对自己负责,余下的都是胡话。你对二少爷无情,来日二少爷长大,自然也不必把你放在心上。反之,你全心全意抚育,二少爷耳濡目染,也不会叫你孤苦后半生。” 乳娘年幼时跟随父亲念过几天的书,《百家姓》、《三字经》都是熟读的。姑娘话中的意思她不难明白。 “姑娘在宫里给二少爷挣前程,奴婢也绝不拖累后腿。就是萱姑姑那儿......芬儿刚刚没好说,其实自打姑娘走后,萱姑姑隔三差五就出去一次。大奶奶碍于萱姑姑是姑娘家里带出来的人,不好阻拦,可次数多了,我瞧着大奶奶心里多半不痛快。” 郑离也顾忌到了此处,她倒是想找个机会把萱姑姑送去郑斌那儿。 郑译越长越大,现在不会开口讲话,未必将来不能。 小孩子总受身边的大人影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郑离不希望好端端一个孩子被萱姑姑养废了。 阿译打了个哈欠。头往郑离怀里拱,乳娘知道这十有八九是饿了,忙把孩子接过来喂奶。 郑离趁势起身去外间屋,如今岳云等都搬来青龙坊,屋所方面就显得局促了些,唯独郑离、郑译的屋子始终没动,眼下仍旧占了三间正房。萱姑姑、乳娘和两个丫头原本的厢房让出来给了三娘的丫鬟婆子。 她的屋子暖和、宽敞。阳光也最充足。临行前郑离嘱咐过芬儿,待天冷外面无法走动时,就叫乳娘领着阿译在她的屋子里玩耍。 所以这会儿阿译的屋子反没有人在。 郑离站在门口细细打量,床上虽然许多玩具。却摆放的井然有序。郑译的小衣服小肚兜被洗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摞在角落里。 可见乳娘平日确实细心。 东边角落里有个红木的双开柜,上面雕着石榴、葡萄的纹饰,中间悬着一把明晃晃的铜锁。 郑离往下拽了拽,锁头虽小却结实。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原来是翠儿先送了点心回来,见那屋中只有乳娘在喂奶,便往这边来寻,果然一掀帘子就看见了姑娘。 “这是萱姑姑的柜子!”翠儿偷偷告状:“姑娘一走。她就找了把锁头把这柜子锁了起来。平日开的时候不准我们在跟前。姑娘,要不......咱们打开瞧瞧?” 郑离笑骂道:“你有这念头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翠儿涎着脸赔笑:“只是心里好奇,不过萱姑姑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有时候出门什么也不带,回来却是大包小裹;有时候又正相反。出门时怀里鼓鼓囊囊,进府了,反而一身轻松蒸汽狂潮最新章节。我们若问,她便数落我们多管闲事。芬儿为萱姑姑不安生在家呆着,和她狠狠吵过一次,后来大奶奶出面调停,萱姑姑不但没收敛,反而更......” 翠儿见郑离脸色不好,吓得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 其实,郑离不恼萱姑姑耍脾气,她恼的是不该惊动大伯母。 看来萱姑姑是不能留了。 郑离瞅了瞅眼前的柜子,低声道:“明儿叫角门上小厮找个精明的锁匠来,别叫人瞧出端倪。”翠儿兴奋的应着下。 一时间前面散了酒席,郑离主动帮房氏去送二奶奶。二奶奶吃了几杯酒,口齿有些不伶俐,上马车前始终不肯松开拉着郑离的手。 “二伯母过去小心眼,千不该万不该叫你吃了苦。好孩子,二伯母知道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照顾好你三姐姐,保佑她在宫里面别被那些人活生生吃了!她争气,我才有扬眉吐气的一日!” 岳临书越听妻子讲的越不中听,赶紧过来搀扶:“瞧你这样子,被父亲看见可怎么好!” 二奶奶一甩岳临书的手,不悦的瞪眼:“不劳二爷费心,父亲看不惯,我请罪去就是。”两个人话语不和,立时就在大门口嚷了起来。 郑离从没见过那样狼狈的岳家二爷,也从没见过那样撒泼的岳家二奶奶。 就连小结巴要拿岳临书性命时,也没这般闹腾。 还是二房的婆子们怕事情闹大,帮着岳临书将二奶奶拉上马车。 天际又开始飘起了小雪花儿,打在人脸上凉冰冰,麻酥酥。房氏的大丫鬟松儿殷勤的帮郑离带上斗篷帽子,贴在身边低声道:“二爷在京城里偷偷娶了个姨娘,连儿子都生了下来。二奶奶才知这件事,日日作闹不休。老爷在二爷那里实在住不下去,这才领着三姑娘跑来青龙坊。” 郑离听罢这个,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消散殆尽,额头上的伤疤似乎又开始作怪。 那一刀挨的真是不值! 早知如此,就该叫这个风流的男人尝尝苦头。 ......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三个月来,郑离习惯了在宫中早起。她起身的时候,芬儿、翠儿还睡的香甜。炭盆里只剩下零星儿的火花,泛着微微的余热。 郑离披了大氅悄悄推门往出走,院中虽然覆着大雪,空气却格外的好。 本以为她是最早的,谁想却早有个红衣女子立在寒梅枝头下。大雪映衬着那一身的猩红,好生的妖艳! “三姐姐!”郑离诧异的低呼出来,穿着红色猩猩斗篷的不是岳三娘还会是哪个? 郑离不顾脚下的湿雪,几步跑到梅树前:“三姐姐,大冷的天,你这是干嘛呢?” 岳三娘见了郑离显然更激动,要不是她手里捧着个黑瓷瓮碍事,此刻肯定扑过去要抱郑离。 二人身后一阵咳嗽声打断少女们的欢聚。 “三姑娘,为皇上扫雪必要诚心!” ♂♂♂♂ 有点小感冒,写一点就要休息一会儿,小荷今天上来晚了!抱歉! ♂♂♂♂ ------------ 73、教席 婆子年纪很大,身子却十分健硕,不知为什么,郑离只一眼,就觉得此人像极了槐嬷嬷。 并不是说相貌上的相似,而是气度上。 都是挺直的腰板,高亢的嗓音,永远昂着的下巴。 莫非也是训育女官? 岳三娘怕连累郑离,忙抱紧了黑瓷瓮,低声道:“嬷嬷教训的是,我这就重新扫过。”岳三娘偷偷的给郑离使了眼色,让她赶紧躲。 婆子看了看瓮中,勉为其难道:“今儿先这样吧,姑娘下次可不准这样粗心。”说完,把郑离往旁边一挤,不准她靠近岳三娘。 郑离火气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声音就带了几分棱角:“这位婆婆,不管你是岳家请来的什么人,还请你睁眼瞧瞧。”郑离拉过岳三娘的手,原本葱心儿一样白皙的指头被冻得像一节一节肿起来的水萝卜。 岳三娘一面疼的皱眉,一面还怕黑瓷瓮掉在地上,抱的更紧。 婆子也没想到岳三娘的手这么不禁冻,讪讪道:“既这样,三姑娘就进屋歇歇,早饭过后咱们仍旧要学规矩的。” 婆子觑着郑离的穿戴,虽然是家常旧衣,却透着不俗,气质也远胜过岳三娘,未免先胆怯了几分,匆匆抱过岳三娘手中的黑瓷瓮,往绣楼对面的耳室钻了进去。 两个女孩儿进了岳三娘的屋子,大丫鬟淑芳早拿来药膏,含着眼泪帮着上药:“姑娘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郑离瞧那药膏盒子早用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个薄薄的底儿。不禁开口:“三姐姐时常受伤吗?” 岳三娘闻言苦笑:“自你走后不久,祖父就请来了刚刚那位教席杨嬷嬷,每日变着法儿的折磨人。” 淑芳忙抢道:“那老婆子说我们姑娘身材丰腴,不是纤纤之姿。一定要节食。三餐都是清汤寡水,饿的姑娘没多久脸颊上的肉都消瘦下去了。她倒是大鱼大肉日日不断。” 郑离一瞧,果然是憔悴许多。 她如今入宫做了女官,又管着承欢宫里的示意。对选秀一事还算了解。今年的选秀格外隆重,并非别的,只因太子和宫外几位王爷家的世子都到了婚娶年纪,太后有意选些家世清白,稳重大方的女孩儿,便于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郑离私下里听槐嬷嬷说过,太后她老人家最喜丰满的女孩儿,选秀的时候可以跳过任何人。却跳不过太后。 若岳三娘真为节食弄了个病西施似的身子。太后老人家那关就过不去。 郑离将自己的忧虑说给了三姑娘风流和尚猎艳记。又怀疑的问:“刚刚叫你捧了个黑瓷瓮站在那儿干嘛呢!” “哎!还不是那个杨嬷嬷!说皇上喜欢用茶,让我把梅花儿上的雪水扫下来,存在瓮里。待进宫献才艺的时候,就选烹茶。”这数个月来。不但郑离变化巨大,岳三娘的改变也是惊人的。 人更加的沉闷,全不复过去的张扬。 郑离摇摇头:“这主意不好。选秀时都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饮食上要格外注意,尤其还是进献给皇上。万一被人动了手脚,姐姐的性命不但不保,还会牵连九族!” 自从出了小结巴的事情后,岳三娘就每每做噩梦,胆子小的可怜。她忙告诉淑芳:“快去杨嬷嬷的屋子里,就说那瓮里的雪不要了,叫杨嬷嬷费心,换个献艺的法子。” 淑芳有些犹豫,却还是乖乖的出了屋子。 三娘坐到郑离身边:“妹妹如今可还怪我当初对你冷言冷语?” 郑离一笑:“三姐姐说什么呢!我早忘了那些不愉快。咱们姊妹重逢,且别说这个,只说姐姐这一路上是怎么打算的?进宫的事情已经准了?” 岳三娘点头:“虽然祖父恨我父亲不争气,可待我却仍旧不错。家里嫡支、旁支也不少出众的女孩儿,祖父唯独选了我,也有孤注一掷的意思在里面。我一心为家里争口气,不然凭我的性子,杨嬷嬷那样作践人,我岂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这个杨嬷嬷是从哪儿寻来的?” “是我外祖家知道我要进宫选秀,推荐来的。”岳三娘提到这位未免带了几丝得意:“我外祖家久居京城,舅妈是襄阳王府的女儿,特请了静心书院的教席指点我礼仪规矩。虽然这位杨嬷嬷严厉了些,但祖父早打听过,她在静心书院带出的女学生们个个成就斐然。” 成就斐然? 岳三娘虽这样说,但郑离心里却觉得哪里不妥。 按杨嬷嬷的教法,岳三娘真的能中选? 她怎么觉得这事儿不稳妥呢? 迟疑的功夫,门帘子被人从外掀开,就见刚刚那位杨嬷嬷黑着脸闯了进来,淑芳捧着瓮不知所措的跟在身后。 这位杨嬷嬷不看岳三娘,只打量郑离,冷哼道:“岳老爷既然信得过我,三姑娘就不该对我存有疑心。知道三姑娘是千金之躯,打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可装金贵也得分分时候。别某些人三言两语,姑娘就变了心意,若真那样,姑娘趁早丢了进宫的念头。我老婆子也少挨些辛苦,咱们大家乐的自在。” 郑离缓缓起身,冲杨嬷嬷行了一个下礼。这下礼是宫中常见的礼节,只品级相当,又或是各宫宫女见面时才用的客套礼节。 杨嬷嬷最重规矩,下意识回了一礼,待想要反悔已然迟了,忙弥补似的将腰板挺的更直。 郑离微笑道:“嬷嬷口中的‘某些人’若是我......那就冤枉我的一番心意了。”她拉过岳三娘的手:“太后她老人家最爱惜自己的一双纤纤玉手,每日不但用羊脂、佩兰、杜衡、白芷等物匀手,还时常告诫身边的宫女们爱惜双手。三姐姐选秀,若叫太后瞧见这满是冻疮......怕再好的才艺也难入贵人们的眼!” 杨嬷嬷心下吃了一惊,忙又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少女。 太后的喜好偏爱,不是宫里伺候过的人绝难知晓。 这丫头是什么人?莫非也是岳家预备送进宫选秀的?那就糟了,自己并没预备第二套法子啊! 杨嬷嬷假情假意的笑道:“咱们巴不得太后问上一句呢后宫策最新章节!三姑娘是为陛下采集雪水的时候冻伤了手指,本就透着虔诚劲儿,太后心里必定大喜,这一欢喜,三姑娘的位份便定了。” 郑离不等话音全落,立即问:“以杨嬷嬷看,究竟是什么位份呢!” “自然是......”杨嬷嬷一惊,该死该死,差点没着了这死丫头的道儿。她忙改口:“自然是太子妃喽!” 郑离意味深长的看着杨嬷嬷:“那就好!杨嬷嬷刚才那一岔气,险些叫我误会了。” 岳三娘不知二人在打什么哑谜,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 外面天已经大亮,院中扫雪的婆子,烧水的丫鬟来来往往。芬儿和翠儿也出来寻郑离,杨嬷嬷忙趁乱回了自己的屋子,郑离却对这个女人生起疑心。 ...... 到年下二十九这日,萱姑姑才从外面赶回来,郑离也不问缘由,只叫芬儿打发她去休息。翠儿偷偷从门缝里观察萱姑姑的动静,果然一回来便要检查柜子上的铜锁,不但如此,还把柜子内外重新翻了一遍,又似乎从怀里掏出个扁布包,深深埋进柜子底层。 翠儿转身把所见之事悉数告诉了郑离:“姑娘干嘛不叫她来问问?” 郑离笑道:“萱姑姑神神秘秘,为的就是不叫咱们知道,就算去问又能有什么实话?不如待她自己露出马脚,或许还可知道些真相。” 萱姑姑此刻也算块鸡肋,丢了可惜,留着无用。 眼下的办法是先冷着她,等她自己察觉出无趣,自然要提出走的念头。 郑离盘算的好,然而事情发展远比她计划中要来的快。 三十这晚吃过年夜晚,岳云笑呵呵的赏了大伙儿每人一个红包,郑离这份尤其沉甸甸。青龙坊离曲池最近,行宫的烟火足足燃放了小半个时辰,待行宫的烟火燃尽,周围各家才能响应。 今年许多世家勋贵为讨好皇帝、皇后都来行宫附近小住,青龙坊中等闲一个小院都被租出了天价。岳云对长子的先知先觉大加赞赏了一番,更叫人从东市上买来许多焰火,把岳家小院的上空点缀的白昼般。 郑离不用想都能猜到,这么大的手笔,皇上、皇后在行宫想看不见都难。 果不其然,还不等焰火全燃尽,行宫就下了皇上的恩赏。 小太监说的明白,是皇上看了高兴,特赏青州知府岳云。 岳家上下一时人人面带喜色,走路生风,过了子时,吃过团圆饺子还不肯散。 郑离熬不住,先回了后院绣楼。萱姑姑在二楼的花厅里来回踱步,一见郑离,忙欢喜的迎上去:“姑娘可回来了!”小心殷勤溢于言表。 阿离面带疲倦:“姑姑怎么还不休息?有什么话儿明儿再说吧,熬了半宿,大家都该歇歇。” 萱姑姑见郑离要进屋,赶紧一把拉住她赔笑道:“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姑姑有几件要紧的事求姑娘,姑娘好歹给个痛快话!” 萱姑姑把郑离按在椅子上,又亲手斟了茶:“姑娘就不好奇我这几日去了哪儿?” ♂♂♂ 小荷对上一章进行了修改,重写了房间布局,不影响大家阅读,嘿嘿,粗心的俺啊! ♂♂♂ ------------ 74、门槛 花厅里熏着苏合香,这是房氏特意打发松儿送来的,说是苏合香有开窍辟秽,开郁豁痰的功效,年下放了焰火,满院子烟霾,又值送秽,点苏合香最适宜。 茶香盖不住苏合香,郑离吃了一开口便不再动那茶盅,只是笑望着萱姑姑:“姑姑是长安人,年下走亲访友也是常事儿。我另数落了芬儿、翠儿,两个毛丫头,什么也不懂,我只说姑姑的事情叫她们少管。姑姑别把芬儿的话放在心上,那丫头心中只有一个我,我不在这儿镇着,她便张狂了起来。今后再有对姑姑不尊重的地方,姑姑只管骂就是!” 萱姑姑连连点头:“可见还是咱们姑娘最明白事理!我是姑娘的心腹,芬儿、翠儿便早生几年,也比不上我和姑娘的情深。按理说......姑娘不在家,我就该多操劳些,管着她们几个。可眼下有件要紧的事儿和姑娘商量,不说,担心姑娘以后知道埋怨我藏的严实;说了,又怕你怪我多事。” 萱姑姑这一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模样立时叫郑离明白了。 “萱姑姑口中的要紧事,想必和大哥那边脱离不了关系吧!” 萱姑姑大喜,连忙道:“要不然说是咱们姑娘呢!一猜就中!可不就是大少爷!哎!”萱姑姑长叹一声:“自姑娘走后,我就常去瞧他。可怜呦,夫人在世的时候多疼大少爷,可现在在武家,吃的苦受的罪我都看不下去。” 萱姑姑怕郑离不相信。越发把郑斌的处境夸大十倍不止:“人就闷在小书房里,除了念书还是念书,武家现在都忙着在行宫巴结贵妃娘娘,更没人留心咱们大少爷的饮食起居。也就是我去几次。给大少爷宽宽心,这才渐好。” 郑离笑笑:“父亲科举出身,大哥念书刻苦不要紧,要紧的是取得功名。” 萱姑姑有些不高兴。想要翻个白眼,却顾忌到郑离现在的身份,只好闷哼一声:“姑娘这是一点不心疼你的亲哥哥呀!那再刻苦,也不能把身子熬坏了。” “大哥身边有萱姑姑照料,又怎么能熬坏?” “姑娘!”萱姑姑大喜:“姑娘竟也愿意叫我去大少爷身边服侍?” 郑离刚刚在席上吃了几杯淡淡的梨花酿,此刻子夜已过,温度骤降,楼上虽然点着火盆,却还是架不住寒气逼身。她敷衍的点点头:“萱姑姑说了这些。目的也无外乎要去大哥身边。我明白姑姑的心思。强扭的瓜不甜。苦留你在这儿也无非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明儿我和大伯母去说,免了你在这儿的月银,另叫一辆小车送你过去。萱姑姑房里的东西......” 萱姑姑原本只想着过去住几个月。并没想着就真离开郑离。 何况就算自己有这样的心思,大少爷知道也不会答应。 萱姑姑忙赔笑道:“东西不着急。无非就是些旧衣裳。暂且放着。姑姑也不是一去不回,等那边情况渐好,还要回来服侍姑娘和二少爷。” 郑离暗自冷笑,她虽不是什么真佛,可安身的这间小庙门槛却高。萱姑姑搬出去容易,想要回来...... 却难! 除夕夜岳云的大手笔焰火博得了皇上的青睐,消息一经传出,立时引来大家拜访。初一早上大门尚未开启,登门拜年的宾客就开始络绎不绝。 岳云是青州知府,听起来响亮十分,可惜在这官员扎堆的长安城里,还真没什么人看得上他。然,经过皇上恩赐之后,岳家在京城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房氏要帮着打点来往宾客,顾不上郑离,待初三这日千牛卫来接人的时候,房氏满心愧疚,更不舍叫她离开。 “大伯母不必难过重生将门嫡女。”郑离笑呵呵的劝着:“娘娘给了我差事,只要办的好,必定还会准我出宫回家探望。况且,我早回去,也能为三姐姐打听打听消息。” 房氏挥退一干服侍的丫鬟,低沉着嗓子道:“千万保全自己才是要紧。三姑娘那儿能帮就帮,不能帮,绝不要勉强。” 房氏待郑离之心,一如慈母待亲生子般。 且说千牛卫将郑离送进延政门,一路向南,经东内苑,入第一道宫墙时便不能再前行了。 重云翻身下马,将郑离的几个大包裹交给昭训门前听差的小太监。 “郑书女,你托我打听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郑离欣喜,“这么快!” 重云面色拂过一瞬即逝的笑意,“飞鸽传书,自然快捷些。我那朋友赶着年前去打听过,说那位乳娘的丈夫因街头斗殴,已被关进了大牢,没有银子打点,短时间内难出去。街坊邻里听说过他卖了妻子还赌债的事儿,都十分怜悯,至于孩子,送给了乡下一个猎户。” 郑离轻舒一口气:“活着就好,也不枉乳娘一番等候。”她冲重云欠身:“多谢大人援手相助。” 重云不敢在昭训门前多做停留,只说有消息便会通知郑离,遂翻身上马自去也。 这昭训门前伺候的小太监是个话痨,冲着郑离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好不亲热。刚刚又见千牛卫的大人如此礼遇她,便试探的问:“姐姐和重云大人是老交情?看着重云大人对姐姐十分客气呢!” “有过数面之缘,谈不上老交情!” 小太监显然不信:“重云大人是左千牛卫中响当当的人物,平日来在宫中行走,对我们这些小宦官多瞧一眼都嫌累,可待姐姐却尊敬的很。” 昭训门还算是外廷,而新安苑则是实打实的内宫。小太监不认识郑离,更不知她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郑书女,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嘻嘻哈哈一路。 待进了第三道宫墙,穿过左银泰门,行走的宫人便多了起来。小宫娥们远远看见郑离的都忙过来打招呼请安,小太监这才惊觉身边的少女不一般,遂禁口不敢再多舌,唯恐哪句话说错,惹了眼前的姐姐动怒。 一回新安苑,郑离便接受到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 吓得小太监抓着门板不敢进来。 郑离扭头瞧见,忍不住笑道:“花缘,去把这位小公公身上的包袱摘下来,里面的东西分给大家。” 胖花缘等欢呼一声,目标直冲小太监身上的蓝皮儿包袱。 礼物选的十分用心,除了长安城老字号的糕点,大多数都是年轻女孩儿喜欢的首饰荷包。 其中绢花更得小姑娘们青睐。长安最巧的手艺人制出来的绢花嫣红姹紫,千姿百态,仿佛能使人嗅到阵阵花香。 大朵的是牡丹、月季、芍药、山茶;小朵的也有蔷薇、铃兰、水仙...... 连素来板着脸的槐嬷嬷也不禁捏了一朵在掌心把玩,笑呵呵与郑离道:“这是东市街口花儿刘他们家的手艺吧!确实是好东西,就是太贵些,我都好几年不得见这样的玩意儿了。” ♂♂♂♂ 二更送上~~ ♂♂♂ ------------ 75、选秀 大伙儿一听槐嬷嬷的话,纷纷迟疑的将绢花放回了纸匣子里。 花缘她们都是小宫娥,没有什么钱,宫里面比外面还黑暗,花费银子的地方不知多少。那些当差的姐姐们还好,得各宫娘娘的欢心,总会得些赏赐。像花缘她们迟迟没有正经差事,帕子自己学着绣,吃的东西就要靠自己嘴巴甜些去讨,四季宫装都是订制,年纪还小用不上胭脂水粉,攒一年的月钱,也不够眼前一支的绢花。 郑离赶紧把花儿都塞进各人手里,又亲自捡了一支淡紫色的芍药簪在槐嬷嬷的髻子上。大伙儿纷纷称赞颜色搭配的好,槐嬷嬷更笑个不停:“你们这些小家伙,合着今儿也来拿我打趣!这么艳的花儿,我可不敢戴,走出去非叫人笑话死。” 郑离嗔道:“嬷嬷又不是上了年纪,怎么就戴不得?你瞧汤姑姑,每日还不是簪红戴绿?我瞧着就喜庆的紧。” 汤姑姑的衣裳不是红就是绿,她手上又富裕,金簪银簪一根根往头上插。大伙儿有时都替她悬心,那沉甸甸的,可不缀头皮子疼? 槐嬷嬷笑骂郑离:“坏透了小妮子,若叫汤姑姑听见,指不定就要骂的!” 大伙儿嬉笑了一阵,槐嬷嬷看了郑离一眼,起身先进了屋子。郑离紧随其后,反身将大门紧闭。 “初一早上,东宫送了好些平安符,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各宫中唯独咱们新安苑得了,外面少不了就传开些风言风语。” 郑离想着回来一路上,所遇见宫女、太监们的巴结讨好,不禁沉下了心。 太子这是要把自己竖成个靶子啊! 槐嬷嬷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无忧心道:“新安苑除了我这老东西,就是你和云裳最打眼。太子的心思明眼人一瞧便知。我不怕别的,只怕承欢宫转眼就要住进秀女,万一有人与你为难,怕是要前后树敌。” 槐嬷嬷的话郑离早想过。 汤姑姑是不满自己插手承欢宫的,可皇后一句话,汤姑姑就算再不愿意也要忍过这一时半会儿。然而,郑离相信。只要得到机会,汤姑姑绝不会放过对自己落井下石。 “东宫来人还说了什么?” “没有,送东西来的人没多说,我也不敢多问,怕牵扯到你身上去。”槐嬷嬷低叹道:“太子......被皇后惯坏了。” 郑离不解的看向她。 “太子出生时并不是嫡子,元后去世伪官全文阅读。玄音禅师避走宫外,陛下排除众议,一定要立皇后所生为太子。稳定朝纲。可立太子之后,朝中非议不断,觉得还是元后所出的玄音禅师堪当继承大统。皇后就怕太子被流言伤害,所以宠溺非常。然而太子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胆小没担当,近年来尤其明显。皇后怕是太子身边的人挑唆,所以但凡发现一星半点不对,立即杖毙。” 槐嬷嬷是真心喜欢这个聪明的孩子,正因为真心,所以才会格外担忧。 太子正是娶妃的关键时期。若皇后知道,她的儿子没看中那么多世家女。反而对宫中女官献殷勤,郑离的结果不言而喻。 槐嬷嬷道:“过去我以为你躲着太子便万事大吉,现在看,这一步却难行得通。” 郑离淡笑:“太子又不是洪水猛兽,我躲着反而在皇后面前显得心虚。不如落落大方,叫人挑不出错儿。东宫那边若再有人送什么东西。嬷嬷只管收着便是,来日太子回宫,我亲自去谢恩。” “孩子,你别犯糊涂!” “嬷嬷放心,我相信我的眼睛,太子不是强来的人,我心里不愿意,就不该叫他再有念想。” 槐嬷嬷见郑离主意已定,也不好再给主意。 晚上郑离拿了一块碎银子,叫花缘去打点打点御膳房,置办了好些果碟,大家围坐在槐嬷嬷的屋中,热热闹闹玩了半宿。次日又去给熟识的女官太监们请安,人人不落空,都有小礼物相送。到了汤姑姑这儿,只送了面西洋镜子,玩意儿虽不大,却精美绝伦,喜的汤姑姑爱不释手,拉着郑离喊的好生亲热。 过了正月十五,宫中的妃嫔们又开始四处串门,不为别的,只为皇上总算“避暑”结束,预备回宫。 然而回宫头一等大事,便是选秀正式拉开帷幕。 郑离的日子越发充实,妃嫔们轮番来打探消息,偏偏郑离哪一个都不能得罪,只好耐着性子虚虚假假的透露些,逼问的紧了,她就把皇后这尊大佛往前一挡。 还别说,后宫的妃嫔们就如耗子见猫一般恐惧皇后。 钦天监选了黄道吉日,准二十七这位日秀女们进宫。后宫没有主事的人,行宫便传来消息,请栖鸾殿的雁妃娘娘主持,协同丹霞宫云裳姑姑,新安苑郑书女二人。 雁妃一接到旨意先是骤喜,紧接着便是恐惧。 她屏退了一干服侍的宫女太监,只留下心腹姑姑:“这下子岂不是要得罪了武贵妃?” 心腹姑姑笑道:“娘娘怕什么,咱们本就是清清白白,是皇后自己主动找上门,就算武贵妃想要怪罪,咱们也有可辩白的不是?奴婢以为,当下要紧的并非这个,而是把云裳姑娘和郑书女叫来,你们三个细细商议。娘娘,选秀可不是件小事,谨慎些总是好的。” 雁妃在后宫一向碌碌无为,却因为谁也不肯得罪,很得皇上的喜欢。雁妃育有二公主,所以皇后、贵妃出宫后,请她来主持选秀也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雁妃听了心腹的话,立即找来郑离、云裳共商大事。 二十七一早,宫门前车马琳琳,排队等候进宫应选的官宦人家足有百十户, 丹凤门照例不能走,为加快速度。特意开了望仙门和建福门两处。秀女们入了这二道门便只能下马独自前行,别管是尚书的女儿,还是宰相的妹子,进了宫,除了依靠自己,再无人可盼。 岳三娘捧着个薄薄的小包袱,里面除了贴身换洗的衣裳并无他物。入宫的规矩她已经学了大半,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从今儿起,便只有前进,没有回头。 “三妹妹!” 远远一声召唤叫住了岳三娘,她回头看向来者,心头浮现不喜,却还是撑着笑意道:“表姐霸世剑尊!” 来人正是岳家二奶奶的亲侄女。鲁平侯家的大小姐鲁菱悦。 岳三娘打心底不喜欢这个表姐,什么都压她一头,这也不打紧。最关键的是,鲁菱悦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最喜欢在长辈面前用岳三娘来托显自己。 岳三娘敷衍的一笑:“表姐进宫选秀的事儿怎么没告诉我们?”她立即察觉出了蹊跷。母亲已经去娘家打探过,外祖母说,今年鲁平侯府全力推荐岳三娘,家中并不打算出什么女孩儿选秀。 怎么转眼间就把鲁菱悦给弄了出来? 对方忙嗔道:“我比不上妹妹伶俐,想着头选便要落下来,说与大伙儿听也没趣儿。” 鲁菱悦四处张望,心中好奇:“不是说你们家有个丫头在宫中当差?怎么你这个小姐选秀,也不出来帮着打点打点?” 岳三娘脸一沉。将手甩开:“表姐千万别这样讲话。郑书女比我亲妹妹还亲,可不是什么下人奴婢。” 鲁菱悦委屈的嘟着嘴:“瞧你!不过问问而已。她再亲,难道还能比上你我之情?我才是你的亲表姐!” 二人一打照面就闹了个不愉快,鲁菱悦到底是长安本地人,不大会儿就有相熟的世家小姐过来打招呼,岳三娘便成了小白菜儿,被人冷落在旁。 幸而散乱的人群并未站多久。二道宫门便有人来领。 女孩儿们久居深宅内院,所见之景有限,冷不防见了皇宫内这些好景色,不免心驰神往,东张西望看个不停。 领头的太监笑道:“小主们,后面还有好景致呢!” 虽然天气还冷,没什么绿树红花,但那些巍峨的宫殿,耸立的楼阁也能叫大伙赞叹不休。 承欢宫在西南角,宫舍多紧凑,方便各秀女走动。待众人进院的时候,一水儿粉色宫装的小宫娥们分站四面,把承欢宫的大院子里外包围。 等秀女们茫然的站好,汤姑姑才从里屋笑呵呵的出来:“给各位小主们请安!奴婢是承欢宫的管事姑姑,打今儿起便开始侍奉小主们!小主们一时缺了什么,只管找奴婢。不过有几句话先交代交代,宫中比不得家里,免不了要小主们自己动手。教导规矩的是新安苑槐嬷嬷,另有皇后身边的云裳姑姑和郑书女辅佐。奴婢盼着小主们人人博个好前程,才不负老天爷生的小主们花容月貌。” 汤姑姑几句吉祥话把秀女们逗得娇笑不已。 鲁菱悦却碰了碰岳三娘,低声道:“哪一个是你的郑妹妹?” 岳三娘比她还急,可扫了一圈并不见郑离。她正疑虑着,汤姑姑已经按着人数开始分配房间。 今年的秀女格外多,房间那面局促些,四人一个屋子还算好的,甚至有些是六人一屋。 这种安排立时引来秀女们的抱怨。 可也有精明的,早早就托家人打点,自然可以住进四人间。没钱没银子,只好委屈委屈六人间。 汤姑姑冷眼看着人群中有几个容貌格外出色的女孩儿,也会单独挑出开小灶。岳三娘和鲁菱悦都属前者,按理说是亲戚,更该安置在一起,可偏偏小宫女分配的时候,岳三娘的屋子从地点到规制都是承欢宫最好处所,鲁菱悦的屋子......明显逊色许多。 ♂♂♂ ------------ 76、嫉妒 鲁菱悦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眼见小宫女躬身要带她去安置的屋子,鲁菱悦脚下却一动也不肯动。 她生来就觉比岳三娘要高一等,岳三娘不过是个知府的孙女,而她却是鲁平侯的长孙女,鲁菱悦从小和岳三娘比,一样没输过,凭什么同样是家里花了钱打点宫中,住的屋子却不一样? 鲁菱悦站在屋门口不动弹。 小宫女心思机敏,一见鲁菱悦的举动便笑:“汤姑姑说了,眼下承欢宫没那么多屋子,只好委屈小主们,不过这不打紧。过两三日槐嬷嬷教席宫规的时候就能遣散一批人,届时再给小主调换屋子,可好?” 鲁菱悦并不信小宫女的说辞。 一个教席嬷嬷就能决定她们的去留!多半是小宫女想要糊弄自己。 鲁菱悦夹着自己的小包裹转身下了台阶,抬脚就去找汤姑姑。 小宫女也不拦,只管倚着门框抻着脖子看热闹绝命诱惑最新章节。隔壁屋中听见动静,走出来个小宫女,一把拉她,口中数落:“你怎么好叫那小主独自去找汤姑姑!汤姑姑若怪你,仔细又是一顿好打。” “我怕什么!屋子是郑姐姐安排的,什么人该住什么地方,大家都没话说,只她一个心理不服气,我哪有办法去拦!” “可是......” 小宫女冲伙伴儿一笑,刻意拔高了音色:“岳小主是郑姐姐亲自安排的,你可别多事儿,小心叫郑姐姐疑心咱们!” 鲁菱悦这屋子里早安排了三个秀女,进宫前就被家中长辈细细叮嘱过,宫中比不得别处。小鬼难缠,别看小宫娥、小宦官们不打眼,要是陷害你,几句话,几根钉子,就能叫她们一辈子不得翻身。 三人立刻噤口不言,私下另找机会去打听小宫女口中的郑姐姐是何人,这是后话。当下且不论。 只说那鲁菱悦气势汹汹走了一半,猛然又站住了脚步,心底一阵后怕。她刚才险些上当,这会儿明白过味道来,按怪自己糊涂。 若真去找汤姑姑,岂不是一进承欢宫便要树敌! 可刚刚的大话已经说出了口。这会儿回去,又不免打自己的脸! 正进退两难间,鲁菱悦心思一转。便若无其事的去找岳三娘。 岳三娘住在承欢宫正殿偏东,前后都有屋子遮挡,所以格外暖和。窗户前又有三株前朝遗留下来的梅花桩,一入冬便红梅花开不断,寒香丝丝缕缕,连麻雀都喜欢往这儿来叽叽喳喳嬉闹。 鲁菱悦一进门就瞧见岳三娘坐在紧挨着窗口的床铺前收拾东西,身边还有个小宫女手脚麻利的帮着铺床。两套干干净净的宫装一粉一蓝,整齐的叠放在床头。 “三妹妹这儿好暖和!”鲁菱悦一面摘了暖手套子,一面笑着进屋跺脚。 “表姐已经安置好了!”岳三娘诧异的看她,动作未免太迅速了些。 鲁菱悦嗔道:“我才没有三妹妹这样的好命!”她一瞥小宫女。醋意大发:“我们屋子里四个人,统共就一个服侍的宫女。还懒得要命,什么事儿问她不如问我自己。哪里比得上三妹妹这里轻松!” 鲁菱悦一屁股坐在炕沿,不偏不倚,正好压在岳三娘的粉色宫装上。小宫女“呀”了一声,赶紧拿手去推鲁菱悦。 “小主,这可怎么好。郑书女交代过,明儿阖宫上下去给雁妃娘娘请安的时候,指定都穿这一件。”小宫女看着衣服上面痕迹鲜明的褶皱,不禁懊恼! 岳三娘此刻在心里恨死了鲁菱悦。 鲁菱悦却毫不在意,笑眯眯道:“瞧你们大惊小怪的,那里不是还有新衣裳嘛!换了就是!” 四张床如今只住了一个,余下几套衣裳还规规矩矩的放在那儿。鲁菱悦不等二人反对,拿起粉色宫装直奔离她最近的一张床铺。 怎知偏就那么巧,鲁菱悦的手才抓起人家的衣裳要换,屋子外便进了人。 大伙儿当时便愣在当场。 ...... 郑离看着面前动作唐突的少女,心下甚是不悦。 “郑书女,五个人住在一处,怕拥挤了些!”站在郑离身侧打破局面的是礼部尚书的长孙女柳宛筠。 按照汤姑姑的小道消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选该是柳宛筠星际位面奸商全文阅读。 郑离笑道:“柳小主别误会,向想来这位小主就是四处串门走动。碍不着柳小主休息。” 长安的圈子就那么大,柳宛筠早认出了鲁菱悦,所以故意说出那些话给众人听。见郑离回答的好,不禁一笑:“这就好,毕竟......大家休息好了,明儿才能去给雁妃娘娘请安!至于不相干的人,就别等着我们请你出去了!” 另两个女孩儿家世也不差,大家抿嘴一笑。 “哎呦!” 鲁菱悦被笑了个大红脸,顿时觉得下不来台,捂着面颊往出跑。岳三娘的裙子整套被丢在地上,还一连叫鲁菱悦踩了三四个脚印。 郑离故意无奈的冲大伙儿摇头:“这位小主脾气可不怎么好,可惜针线局昼夜不歇才赶制出来的新宫装,就这么......” 郑离小手指一挑,把脏兮兮的衣裳挑在半空。 柳宛筠有心与郑离交好,遂道:“我和这位妹妹身材相仿,便叫我们换一换吧!几个脚印,收拾收拾便可。” 说着便要动手交换。 可岳三娘哪里敢要!在她心中,能把鲁菱悦气的败走的女子岂会是普通人? 郑离见二人争执不下,悠悠然笑道:“瞧两位小主,真是谦恭和睦,品行淑良。不过衣裳却不能换!” 她嗔笑着看向柳宛筠,语带埋怨:“若明儿去见雁妃娘娘的时候,叫娘娘看见自家外甥女穿了这样一件衣裳,我这差事恐怕也干到头了!” 郑离叫刚刚的小宫女另去取新装。 好在针线局就为防此事件的发生,多预备出了十几套。 经此一闹,鲁菱悦在秀女们中的人缘骤然下降。倒是更多的人过来巴结柳宛筠,不为别的,就为郑书女无意间漏出来的秘密。 柳宛筠柳小主可是雁妃娘娘的亲戚,不抱着她的大腿还抱哪一个? 日过黄昏,整个宫室被挤得满满当当,多塞一个秀女都难。昔日总是冷清的承欢宫成了眼下最热闹的地方。 汤姑姑收礼收的眉开眼笑,恨不得一年多选几次才好。 人多,是非就多。 女人多,是非更多! 这恐怕已经成了后宫的传统。 秀女们一开始还不敢肆意出门,均只在自己屋中活动,彼此打听打听对方的来历,心中暗暗比较一番。强于自己的便好生巴结,弱于自己的便善加利用。待这些秀女们互相熟悉后,话题免不了就绕到了几位暂时掌管她们去留大权的女官身上。 汤姑姑悭吝贪财,云裳姑姑几乎不怎么露面。 唯独,年纪最小,容貌最标致,脾气最和善的郑离,自然而然成了大家谈论的对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郑离郑书女,便放在秀女堆儿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漂亮,更不用说人家那一身的气质,也就是柳宛筠一类,百年望族家出身的女孩儿才可相匹敌! ♂♂♂ 感谢编辑小迟为我安排的推荐,下周继续努力加更! ♂♂♂ ------------ 77、雕虫 胖花缘消息灵通,在承欢宫打转几个来回,就把秀女们之间流传的新八卦打听的清清楚楚,献宝似的一路跑回新安苑预备告诉郑离。这一路上还被宫门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看的守宫门的侍卫们都替这小胖丫头疼。 花缘把这一路听来的小道消息眉飞色舞的讲给郑离:“郑姐姐现在比柳小主的人气还高!秀女们知道姐姐出自新安苑,我和花镜她们也多被高看一眼呢!” 花缘的裤腿被蹭了满是灰尘,郑离一面帮她扑打着,一面笑道:“你告诉花镜她们,千万当好自己的差事,选秀结束后,姐姐重重的犒劳你们。不过,这些秀女们家世不可小觑,大家要注意言行,不要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花缘重重的冲郑离一点头。 阿离剥了桌上新鲜的果子给她,二人正说笑着,门外承欢宫的宫女就跑来:“郑书女,鲁小主和同屋中的苏小主吵了起来,请书女赶紧过去瞧瞧吧!” 郑离不急着起身,反问道:“鲁小主?可是那日在柳小主屋中胡闹的?” 宫女点头:“就是她,鲁平侯府家的小姐。苏小主是洛阳知府的长女,二人好像因为熏什么香料的事儿就争辩了起来,闹的很不愉快,偏巧汤姑姑去了雁妃娘娘那里,一时半会回不来。” 郑离索性带了花缘一并去张张见识。此时承欢宫各房门紧闭,都是些聪明的小姑娘,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对鲁菱悦的胡搅蛮缠充耳不闻。有些则好奇心盛,偷偷从窗户缝里瞧见郑离进院儿的。都把耳朵贴在窗户纸上,准备一探究竟。 鲁菱悦的屋子外站了三四个大宫女,屏气敛息,里面则静悄悄无声。 这倒是出乎郑离的意外。 一踏进屋,便觉满室的奇香,熏得郑离连咳了三四下。地上一大摊红色粉末,有个半开的盒子丢在方桌上无人理会。 四个小姑娘分作两拨,三个坐在东边床头俨然一个阵营。鲁菱悦被孤零零的丢在西边床头,无人搭理。 郑离淡淡一笑:“小主们,这是干嘛!能住在一个屋子就是缘分,何必为些芝麻大的小事就伤了彼此和气?没的叫外面人看笑话,知道的说小主们不过玩闹,不知道的。还当小主们脾气不好。话要是传进贵人们的耳朵里,只怕......” 几句话说的三个姑娘都怕了,和鲁菱悦作对的那位苏小主忙起身:“郑书女。并不是我们多事,而是鲁小主欺人太甚。” 鲁菱悦梗着脖子大声喊道:“你们可真会颠倒黑白,明明就是三个欺负一个,怎么成了我欺人太甚!” 苏小主也不瞧她,只顾着在郑离面前分辨:“选秀进宫,大伙儿都谨记着家里嬷嬷们的告诫,香料是不敢随意用的。可这位鲁小主偏偏不肯听我们劝,非要在午睡的时候点上这个。屋子不是她一人的,我们自然不会答应!为这大家争辩了起来,我们也是好心御坂的主神猎杀之旅全文阅读。可鲁小主便要动手打人!” 苏小主不屑一偏头看向鲁菱悦,嗤笑道:“知道你们鲁平侯府当年跟着太祖爷上过沙场。一句不合就跟人家动手,可真没想到,这百年过去,贵府门风依旧不变,连女孩子都这么泼辣。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喜欢你这脾气!” 鲁菱悦小脸气的煞白,嘴角哆哆嗦嗦。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郑离淡笑:“我还当什么事儿,原不过是为这个。”她立即命人把地上的散落的香料收拾好,又叫花缘用小纸包包了一些,当着众人的面道, “今日若不给个解释,小主们怕心里也存有疑忌,对鲁小主不公。幸而雁妃娘娘体恤,为承欢宫单拨了两名太医伺候。” 郑离叫了花缘:“把太医请来,当着大伙儿的面问问这香料有无问题。” 话一出,苏小主觉得郑离此法未免太过小题大做。 暂时扳不倒鲁菱悦不要紧,怕惊动了雁妃娘娘,大家都难得利。 “我瞧就不必麻烦太医了,”苏小主笑的更柔美:“只要鲁姐姐愿意道歉,我们只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 鲁菱悦立即横眉竖起,“郑书女只管去叫太医,看我究竟有没有谋害大家的心思。” 承欢宫离着太医院也近,花缘又是求又是吓,两个年轻的太医跑的飞快,不大会儿就进了院子。 其中一名对香料钻研尤其精深,只须臾间的功夫便查验完毕。 太医笑道:“书女放心,只是普通的甘松香,虽然有菖蒲、佩兰、山药等,但对小主们的健康并无坏处。” 郑离点点头,把余下的香料盒子都交给了太医:“有了太医这话,我们也能心安。不过在承欢宫里熏香确实不大稳妥,还请两位太医为鲁小主配上几副安眠的药,每日我叫小宫女去太医院取,也免得染了这承欢宫一宫室的药味,可好!” 太医连连答应,只说一定亲自煎汤。 鲁菱悦却暗叫糟糕,她这一住进来就要用药,皇后还不把她当药罐子了! 鲁菱悦忙道:“郑妹妹!何必费那个心神。我不过家中用惯了这甘松香,冷不防在这儿休息不习惯,想必过几日就好。郑妹妹千万别因我惊动了雁妃娘娘,那我可就罪过了!” 郑离一听,呦,还没傻的透彻,知道对自己名声不好。 这个鲁菱悦,进宫第二天就为自己找这些麻烦,真不是个省心的东西。 郑离挥挥手,两位太医忙退出去。 “小主们,明儿就去拜见雁妃娘娘,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儿呢!纵然有再大的抱怨,也先忍着一时。”郑离看看大家:“太医说的明白,小主们也可放心。午后我叫人送来几支新鲜的梅花,去了屋中的熏香气,小主们好好休息,盼着小主们明日在雁妃娘娘面前大放异彩。” 苏小主和余下二人笑着应了。 麻烦解决,郑离才出这屋子,鲁菱悦却不甘心的从后面追上来。 “郑妹妹!”她甚是委屈的模样:“那里我是住不下去了,郑妹妹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好歹把我换去和三妹妹同屋,我们俩也好有个照应。” 原来这才是鲁菱悦大费周章想要的结果! 郑离恍然,可因为如此,她更厌恶眼前少女的所作所为绝望之都。 郑离把鲁菱悦拉到墙角无人留心处,低声道:“鲁小主耐心等等,雁妃娘娘见过后,势必要遣散一大批,届时屋子可不就空出来了?” “可,可皇后娘娘还不曾见过我们啊!” 这样的话再次说给鲁菱悦听,可信度就全然不同了。 上次不过是从一个小宫女的嘴里讲出,现在却是郑书女,鲁菱悦免不了忧心自己的前途。祖父只说皇后娘娘明白了他们家的心意,却没提雁妃娘娘。 万一雁妃在皇后回宫之前先打发了自己,鲁平侯府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全要泡汤? 她昨儿还得罪了雁妃的外甥女呢! 鲁菱悦立时丢下郑离,只为早回去与柳宛筠缓和关系。 ...... 次日天不亮,承欢宫各处便开始掌灯,秀女们安安静静的梳洗打扮,虽然宫装、首饰、脂粉都是一样的,可各人相貌不同,精心描绘下自然能分出高低。 郑离起的更早,专挑了四套宫中最暗沉的一件穿上,另将容貌画的更黝黑了些。 云裳进门的时候差点没认出这是郑离。 “呦,你这是闹的哪门子笑话!”云裳用手心儿往郑离的脸上蹭蹭,发现不是粉末之类,不觉更奇。 郑离把个胭脂盒子似的东西交给云裳:“我请太医院的人帮忙调的,你也抹些,免得抢了秀女们的风头,叫雁妃娘娘不高兴。” 云裳看那膏子油腻腻的,嫌弃的往桌上一丢:“我可不用!先不说我是皇后的人,雁妃不敢拿我怎么样,就说我这长相又不似妹妹你花容月貌,抹不抹都是一样。” 郑离笑着拍她:“趁早告诉你的是好话!” 云裳一怔,赶紧和郑离挤在一张椅子上:“你听到什么传言了?” 郑离笑而不语,云裳嗔道:“好妹妹,今后我得什么消息,也先告诉了你便是!” 郑离被她挠的痒痒,只好开口:“昨儿望仙门传来消息,万岁爷身边的安盛安公公在半夜进了宫。” “你的意思是......雁妃前面筛选,安公公后面挑人?” “安公公为皇上心腹,为皇上选几个可心的秀女也没什么。” 云裳心下急切,这消息要赶紧送去给皇后才可。安盛选在半夜进宫,娘娘在行宫未必知道,这里面盘根错节,一个环节出错,她掉了脑袋也赔不起。 云裳匆匆去了,直到汤姑姑喊了满院子人站队也不见人影。 眼瞅着时辰要到,汤姑姑跑来问郑离:“咱们是等还是......” 郑离似笑非笑:“姑姑这话该去问雁妃娘娘,看雁妃娘娘等得等不得!” 汤姑姑在心底暗骂一句,却还要撑着笑脸。 大伙儿今天一水儿的粉色宫装,各个有石破惊天之美,一出承欢宫便引来所有人目光。 宦官、宫女,侍卫,顶着这些人灼热羡慕的眼神,秀女们一步一个脚印,开启了另外一种人生。 ♂♂♂ ------------ 78、小计 雁妃娘娘的栖鸾殿比照丹霞宫而言,简朴许多,刚过新年,可来往行走的宫女、宦官们却多穿旧衣。传言中,雁妃娘娘年轻时就沉静内敛,是名门闺秀,哥哥又是当时朝中炙手可热的年轻大臣,大家都说,元后去世,雁妃娘娘按理该升到那个位置上去。可帝心不在这儿,雁妃渐渐消沉足不出户,还是皇后怀太子的时候,雁妃才重新获宠,只不过很快又被武贵妃压了下去。 雁妃娘娘几经沉浮,在后宫中自有一套生存的办法绝品邪少全文阅读。 所以秀女们一路行来时对雁妃多有轻看,而郑离恰好相反。 雁妃娘娘年约四旬,却还是二十出头的容貌,仪态端庄的端坐在偏殿的贵妃椅上,身后是一排玲珑剔透的水晶挂帘,影影绰绰看得见有个黑影儿。 秀女们不敢抬头,只按照槐嬷嬷教导过的跪身施大礼。 雁妃忙笑道:“都起来坐着,栖鸾殿没那么多讲究规矩,说起来,本宫这儿少有年轻的姑娘们来往,偶然间见了这些漂亮的小姐,连屋子都亮许多。”雁妃身边的宫女纷纷进来献茶,茶叶是雨前龙井,味道香醇,香气绵延...... 这样的好茶叶一年也采摘不了多少,就算是宫中的贡品,也有数额的局限。 栖鸾殿猛然拿出这些好茶请大家品鉴,立时叫人刮目相看。 雁妃笑看着众人表情,满意的在心中点头。这一招果然镇压住了这些小东西,还是女儿的主意好。也不枉她积攒下的这些好茶,终究没打了水漂。 雁妃望向站在红柱旁的郑离,开口笑道:“劳烦郑书女为本宫介绍介绍。” 郑离早将人名和各人家世倒背如流,这两天见了秀女们,又扎实一遍。所以雁妃一开口,她便如数家珍的讲解起来。 郑离并不像过去那些嬷嬷、姑姑们死板的介绍,整个过程中不但不沉闷,反而妙语连连。逗得雁妃娇笑不断,秀女们也被好一番奉承,一时间主仆尽欢。 她们听的开心,可对郑离而言,这么一大串介绍却并非易事,等把最后一个秀女推荐给雁妃后,郑离只觉得嗓子冒烟。火燎燎的疼。 当初她在新安苑这么练的时候槐嬷嬷就劝她,皇后派差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还有汤姑姑和云裳呢!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唯独郑离不这么想,尤其是仔细听到珠帘后男子略尖细的笑声后,郑离更觉今日的辛苦能有回报。 雁妃心情大悦,挑了几个秀女到跟前说话。 这几个秀女无一例外,都是父兄在朝中身兼要职。 可唯独少了雁妃的娘家侄女柳宛筠。 郑离目光掠过柳宛筠。此女神情安然自持,没有丝毫不满和嫉妒,雁妃与那几个秀女问话的时候,柳宛筠自始至终面带微笑。 郑离不禁替这个女孩儿感到惋惜。 柳家想要捧出一个太子妃来,却难如登天。至少到皇后这一关的时候就行不通。 雁妃虽然淡泊名利,不掺合两宫争斗,但毕竟是皇后的情敌。扶持情敌的侄女当儿媳,皇后那样聪明,不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郑离日夜研究这些秀女们的身家资料,也曾暗暗扪心自问。若她身处皇后之位,该挑哪一位为自己的儿媳。 翻来看去,郑离的心意最后还是落在了容貌不出众的萧婉彤身上。 萧大将军最年幼的妹妹,只要娶了此女,便军权在握,皇后、太子可安枕无忧。 可是皇后的心思是雁妃的心思吗?又或者,皇后的心思是皇上的心思吗? 郑离低眉顺眼,始终留心雁妃的举动。更有珠帘后黑影的行迹。 一时将到午膳时,汤姑姑出面告辞灵峰。雁妃并不多留,却多瞧了柳宛筠数眼。 郑离忙笑道:“柳小主难得来栖鸾殿,不如就留下暂且陪娘娘说说话。过了午膳,奴婢再派人来接柳小主。” 提议提到了雁妃的心坎里,雁妃连连答应:“二公主早说过郑书女大方得体,今日一瞧,确实如此!” 柳宛筠在一干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留在了栖鸾殿,待殿中无人后,柳宛筠才发现珠帘后站着个老太监,吓得往后缩了半步。 雁妃对这老太监甚是恭敬:“安公公可看准了?” 老太监慈眉善目,笑得尤其和蔼:“奴才多谢娘娘苦心安排,看得十分确切,回行宫后也好与万岁爷交差。” “皇上那儿......” 老太监忙道:“雁妃娘娘自请放心,万岁爷那里奴才不会忘记为娘娘美言。” 雁妃并不怕柳宛筠在身侧,反而长吁短叹起来: “皇上念不念本宫却没什么,只是求公公一定多提二公主。毕竟,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还请万岁爷看在本宫多年侍奉的情分上,给二公主挑个如意的人家!” 老太监连连答应着去了。 栖鸾殿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没有千娇百媚的秀女,没有笑容满面的老宦官,只剩下雁妃这个主人呆呆的望着殿门出神。 “姑母!”柳宛筠见雁妃久久不理会她,便嗔道:“姑母怎么不理睬阿筠!” 雁妃怅然一回神,看见如花似玉的侄女,不禁慨叹道:“可怜的阿筠,你可怨姑母刚刚没有叫你在跟前说话!” “侄女不是小心眼的人,况且......”柳宛筠试探的偷瞄雁妃神色:“况且侄女觉得,姑母这样做反而是对阿筠的庇护。” 雁妃欣慰的摸摸柳宛筠的发髻:“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七八岁,跟着你祖母进宫请安,谁想数年过去,阿筠出落的这般标志。”柳宛筠的相貌与二公主有三四分相似,雁妃一见这个侄女便喜欢,不免要推心置腹的给她解释。 “你别看姑母现在风光,其实事事都被皇后压着。她今日能叫姑母出头主持选秀,她日就能找个借口治本宫疏于管理的罪名。本宫若在一开始就偏帮你,只会叫阿筠陷入困斗。” 柳宛筠心头发凉,即便进宫前就明白,皇后可能不喜欢姑母,却没想到姑母的处境比自己猜想还要糟糕。 雁妃怕话语吓坏侄女,又忙道:“不过你放心,刚刚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安盛安公公。他瞧见了你行止端庄,又有本宫的情分,定会在皇上面前提及你的好处。” 一时宫女们上了午膳,柳宛筠陪着雁妃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大餐。待承欢宫来接人的时候,雁妃紧紧攥着侄女的手,轻声道:“姑母冷眼瞧着,那个郑书女不是一般人,她虽名义上是皇后身边的人,可毕竟进宫时日太短,还没到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你想在秀女中之中出头,不妨和她多走动走动。” 柳宛筠还真没把郑离放在眼里。 在柳宛筠看来,来日她是太子嫔妃,郑离不过是个低贱的女官,云泥之别,姑母何必要自己去巴结此人? ♂♂♂♂ 前文有点小问题,把柳宛筠改为雁妃的侄女,而不再是外甥女!特此说明! ♂♂♂♂ ------------ 79、宣帝 大太监安盛坐了骡车又悄无声息的回了行宫,彼时皇后午睡刚醒,听说消息不免诧异。 “皇上派出去的?” 徐云赶紧说道:“奴才打听过,万岁爷那里儿并没什么动静,安公公是早期就走的,一回行宫就去了凌波殿。” 凌波殿是皇上在行宫的寝宫,驻军把手最多。自到了行宫之后,徐云的手就渐渐被捆绑了起来,打听到安盛回宫的消息还是历经波折。徐云想要探听探听凌波殿中的事儿,早就是比登天还难。 皇后忙命人给自己重新上妆,选了一件略显娇嫩的绯色宫装,鬓间插着过年皇上赏赐的一根云水步摇,坐上步辇一路往凌波殿来。 凌波殿外站着千牛卫大将军周传瑛。此人自皇上来行宫那日起便在殿外亲驻守,俨然贴身亲卫。周传瑛远远瞧见皇后的步辇,忙跑来请安。 “劳烦大将军内去通报一声,就说本宫来给皇上请安。” 周传瑛笑而不动,反劝道:“不巧,娘娘怕要无功而返。万岁爷这会儿正与萧大将军说话儿呢!” 皇后神思一紧,怅然无力感瞬间划过心头。 曾几何时,她连这种小事都被瞒得死死的。皇后平复心情,不在意的笑了笑:“那边请安公公出来,本宫有话问他。” “安公公他早起不知吃了什么,闹的肚子疼,万岁爷体恤安公公老迈,便准他休息。”周传瑛瞄着皇后神色。试探道:“末将若把安公公请来不打紧,可若是皇上那儿......” 皇后差点拂袖而去! 安盛刚才还屁颠屁颠跑出了宫,怎么转眼就病了? 可见这帮人越发不把自己这个皇后的话放在心上。 皇后有心发作,然一想到这儿是凌波殿,又想到近来与皇上的紧张关系。她不免又要收敛脾气。 周传瑛见皇后悻悻然的去了,这才转身进凌波殿。可殿中除了宣帝与安公公,并没有萧大将军的身影。 “万岁,皇后刚刚来过,只说请安,微臣已经按照万岁的吩咐转达了娘娘。” 宣帝微微颔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道:“朕记得周爱卿家的长女似乎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怎么选秀时却不见册上有名?” 周传瑛忙解释:“末将家的这个女儿生来体弱,唯恐叫宫中主子们觉得晦气重生之锦绣农女最新章节。这才没往上呈报......” 宣帝好生安慰了周传瑛几句,又知他在凌波殿外驻守许久,准他今日回家休息。周传瑛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去了。 宣帝看着人消失在殿外,不禁和安盛慨叹:“周将军乃纯臣也!” “陛下得此良将,实属朝廷幸事!”安盛连忙奉承讨好:“要比忠心,武将里周将军当属第一人。” 宣帝不禁想到了萧大将军。十年前,宣帝敢夸下海口。这朝中一等一忠心的唯萧大将军莫属。然而今时今日,宣帝再不敢说这样的诳话! 他将手中秀女们的单子往旁边一放,轻叹道:“连萧大将军都不能免俗,想要与皇后联手称霸后宫,可见......朕这些年待他们太过优渥!一个一个张狂的分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 安盛瞄着被搁置在桌案上的秀女名册,上面刻意勾画了几个人名。一马当先的便是萧大将军的妹妹萧婉彤,再有武贵妃的侄女,礼部尚书的孙女。余下也有家世不俗的女孩儿,只是始终不敌前三者。 安盛作为皇帝心腹这些年。不敢说是宣帝肚子里的蛔虫,然而想要猜到几分圣意却还是容易的。 他低声陪笑道:“说起来,玄音禅师好些日子没进宫请安呢!” 宣帝骤然睁开双目:“那小子又干了什么荒唐事?”宣帝的话语虽不客气,但提及嫡子时候,语气中的喜爱是遮掩不住的。 安盛忙道:“玄音禅师听说万岁近来睡不安稳,便请人四处寻良方,也不知有没有结果。” 宣帝心中安慰。他的这些儿子中,唯嫡子最聪明,也最孝顺,太子不及一半。宣帝常常叹了口气:“可惜那他母后去的早,不然......朕如今何必为大雍将来基业而忧心忡忡!” 安盛怕皇帝思虑太深,又犯了头疼的毛病,忙转移话题:“奴才今儿还发现了一个厉害的丫头。嘴皮子怕是修炼过,把朝中这些大人们家的趣事串了的段子,逗得雁妃娘娘眉开眼笑,就连奴才在后面也几次忍不住。” 宣帝果然来了兴致:“哦?是哪家的秀女?” 安盛笑道:“奴才哪里敢称呼小主们为丫头!不过是新安苑的一个女官。年纪不大,却好生厉害的口才。提及萧大将军时,只说大将军年轻时陪万岁微服出巡时偶遇水寇,万岁在平阳渡口以一敌百,尽扫当地毒瘤。奴才听时热血沸腾,恨不得问一问那位郑书女,难道她亲眼目睹了不成!” 这件事是宣帝平生一大骄傲,安盛虽然时常拿出来奉承宣帝,却是屡试不爽。今日旧事重提,宣帝得意之下不禁好奇:“新安苑......是槐嬷嬷在做掌宫姑姑吧!” “万岁好记性,就是槐嬷嬷。” “这个郑书女是什么人?年纪不大,已然做到了三品女官?”宣帝微微不怏。在朝中,三品便是朝中大员,宣帝每每加封时候都要再三考虑。如今后宫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就敢称“书女”,未免太过轻率。 安盛忙道:“启禀万岁,这位郑书女是皇后娘娘亲自下旨封的女官。其父......”他小心翼翼看着宣帝:“其父是锦川县令郑微之。” 宣帝一怔,喃喃自语起来:“郑微之的女儿?” “陛下!奴才看,皇后并没因郑大人就高看了这个郑书女。倒是郑书女自己有些本事,在新安苑中做的风生水起,很有些郑大人当年的风采。依奴才想,万岁身边正是用人之际,不如......” 宣帝睨了安盛:“不如什么?” 安盛想起皇后与郑微之的龌龊,忙改掌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兽宠若惊・坏小子,别这样最新章节!”此事不敢再多提。 郑离虽然猜到安盛会在皇上面前提及自己,但绝不会猜到,宣帝对她的印象深刻至极。 栖鸾殿的事情过没几天,雁妃娘娘就送了一批宫中新制的簪花与部分秀女们戴。这些秀女不是家世平平,就是相貌普通者。过了午后便被悄悄送出了承欢宫,其家人早在望仙门外等候。 一夕间,人声鼎沸的承欢宫去了大半,立时冷清起来。 就连爱惹事的鲁菱悦也安分许多,唯恐下一个被赐簪花的便是她。 秀女们骤减,小宫女们个个舒了口气。过去这些日子她们可没少到处灭火,不是这个衣裳被剪破了个口子,就是那人的绣鞋被莫名丢进马桶里。小矛盾小纠纷不知有多少。 现在好了,余下这些秀女也堪称是正经大家闺秀,做不出那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来。 就在大伙儿以为万事大吉,只待皇上回宫时,郑离、汤姑姑、槐嬷嬷、云裳四人却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精神。她们明白,刚刚被雁妃打发出去的都是小角色,真正敢下狠手的还在后面呢! 三人推选汤姑姑打头阵,毕竟是她才是承欢宫的掌事。汤姑姑也不推却,一日撞见个偷懒的小宫娥,当着秀女们狠狠发落了一通,震慑了不少人的杂念。 其次便是槐嬷嬷,规矩教导的更加严苛,秀女们怨声载道,却不敢当面抱怨。 云裳领人每日将承欢宫内外仔细检查一遍,一旦发现不符合规制的东西立即收缴。 郑离的任务最简单,却也最危险,她要时刻盯着几个重要秀女的一言一行,避免这些人之间犯冲突。 承欢宫被围的水桶一般严实,后宫中想要打探消息的妃嫔不在少数,却得不到半点消息。 连素来贪财的汤姑姑也是守口如瓶,叫人费解。 三月初二,皇上的銮驾才皇宫,随行的是太后、皇后,却没有武贵妃。这不禁叫人大吃一惊,大家纷纷打探消息,这才惊闻,武贵妃除夕夜在行宫不敬皇后,对元后所生嫡子语出不逊,被留在了行宫闭门思过。 许多秀女立时大乱。 毕竟好些人家都是求了英国公府的路子,现在武贵妃被禁,她们岂不是任人宰割? 当夜,武贵妃的侄女武娇娥便遣人来请郑离。来人说的客气,却也不容郑离拒绝,说武小主自吃了晚上的一碗凉茶后便腹中绞痛,又不敢叫痛请太医,更不敢惊动汤姑姑,只好劳烦郑书女走一趟。 郑离淡笑,随着小宫女回了承欢宫。宫门即将关闭,门旁的侍卫多受郑离恩惠,忙欠身:“郑书女怎么这会儿还要巡视?” “几位小主忧思太深,怕等会儿还要叫太医来!”郑离歉然的冲几个侍卫苦笑。残冬仍旧严寒,承欢宫有秀女们在,御膳房和内侍监不敢吝啬,好东西都往这儿送。郑离时常叫人煮了浓浓的姜汤给门口侍卫们祛寒冷,虽然东西是小,却博了很多人的好感。 其中一人忙道:“夜间路面湿滑,郑书女回去的时候,不妨多叫几个人跟着!” 承欢宫与新安苑尚有一段距离,眼看天色黑透,各宫宫门一旦紧闭,路上的行人便越发稀少,郑离此时也后悔刚刚没多带几个人就贸贸然出来。 ♂♂♂♂ ------------ 80、娇娥 郑离进宫的时候,皇帝早带了武贵妃宫外避暑,倒也不曾见过这位娘娘究竟生的什么容貌,能将宣帝的一颗心紧紧抓在手心儿里。不过郑译身上流淌着武家的血,那孩子一天一个模样,生的十分漂亮,可见武家的血脉不错。 这个武娇娥大约随了父母的好容貌,更应了她的名字。 舞带萦丝断,娇娥向叶嚬。 真真的是个吹口气便怕化了的美娇娘。 和容色普通的萧婉彤,家世煊赫的柳宛筠相比,武娇娥只凭这张脸蛋,就不怕落选。 承欢宫去了半数秀女,这屋子也骤然间宽松起来。像武娇娥这种,不但拨了单独的宫室,更有贴身的小宫女伺候。 郑离跺着脚进了屋,迎面扑来熏香的暖气,不禁开口笑道:“武小主这儿好暖和。” 武娇娥屋中用的是上等的银霜炭,桌子上放了新鲜怒放的白玉水仙和喇叭水仙。这两种水仙球根自然分株少,芳香浓郁,经月不散,为其他水仙所不及。武娇娥身份到底不同,虽然武贵妃被幽禁的消息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但花房不敢苛待武娇娥,仍旧挑了两盆最好的送来。 这花瓣润白似玉,状如圆盘,心呈金黄,宛如酒盏,婀娜之色宛如武娇娥少女的容颜。 武娇娥让了郑离上座,自斟茶要奉给郑离,“日日见郑妹妹往来承欢宫内外,脸都冻伤了。却不肯歇歇,我都替你心疼。” “哪里歇得住!”郑离吃了口茶,笑道:“我头一回当差,娘娘又器重,领了这个活儿。不敢不小心些。就说这茶......” 郑离一举茶盅,轻声道:“也就是武小主吧,换了别人,我是不敢进屋去吃的,怕传进汤姑姑和云裳姑姑耳朵里!” 武娇娥早知那汤、云皆为皇后的人,不由得细心斟酌郑离话里的意思。别是怕与自己沾染上关系会得罪皇后吧! 可现在武娇娥心里怕的很,除了与郑离打听消息,她并无别的办法。 “郑妹妹太小心谨慎了。不过这样也好。咱们说话也能各自安心。”武娇娥挥退自己的小宫女:“郑妹妹怕已经听说了,万岁回京却没带咱们的姑妈。我这心里慌乱,又不知和谁商议,只好深夜将妹妹请来。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郑离不由一笑:“武小主请我,我怎么会推却。不过贵妃娘娘是小主的姑妈,我却不敢乱喊。” 武娇娥媚眼如丝。嗔着郑离:“我的姑妈难道不是你的姨母?昨日柳宛筠还问我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郑姑父虽然不来京中走动,但这亲情却割舍不断。何况。我进宫前与郑斌表哥最好。表哥嘱咐过,若有大事,只管来找妹妹商量。” 郑离暗自冷笑:她这个大哥倒是会给自己找事儿做! 武娇娥见郑离不为所动,讪讪道:“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来烦扰郑妹妹。姑妈被幽禁行宫,我心急如焚,可又得不到外面的消息,真不知自己前途是福是祸!若能有个可信的人帮着传递消息......” 武娇娥满眼哀求:“郑妹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郑离轻笑:“武小主这话我只当没听见!私通消息,在后宫之中捉住便是死罪!武小主有贵妃荫庇自然不怕。我却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武娇娥见她木讷不应,连忙开口:“你就不怕本小主得势之后拿你开刀!不要忘了,你不过就是个女官,生死均在本小主手中拿捏!还有,表哥知道你不肯帮忙,也会怪你无情无义。” 郑离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武娇娥,这个丫头说话娇娇滴滴无限动漫作弊器最新章节。却透着刻薄劲儿。刚刚她若是好言好语,自己帮忙打听打听消息也没什么,可武娇娥上来说翻脸就翻脸...... 这样的人还是少来往。 “武小主忧思太深,我明儿请太医来为小主把脉。”郑离不客气的起身告辞,跨过门口见武娇娥房中的小宫女一脸惶恐,便道:“明儿起你跟着我当差,汤姑姑会另调派人给武小主。” 小宫女是武贵妃的人,自武娇娥进宫后,贵妃殿的人便将她不动声色的安置在了承欢宫。闻听要被调走,小宫女急忙进屋:“小主,这可怎么好呢!” 武娇娥气急败坏,把郑离刚刚用过的杯盏狠狠摔在地上,安静的夜里,这声音格外刺耳,吓得小宫女噤若寒蝉。 “没用的东西!” 犹不解恨,武娇娥还愤愤的骂着,只是不知这“没用的东西”是指小宫女,亦或是她自己! 郑离顶着夜色出了承欢宫,在侍卫那里借了一盏明火大灯笼。烛火被凛冽的风吹的烛芯飘摇,明明暗暗有些恐怖。 好在每走不多远便有来回巡视的大内侍卫,郑离也少了几分胆怯。 都说皇宫里阴气重,这不是凭空乱语,郑离每次走在长长的宫巷时候,就算烈日当头十分,也会觉得阴风往脖子里钻。从承欢宫到新安苑最近的一条路便是这宫巷,可当下夜深人际,连大内侍卫都不愿多往这儿走几趟。 郑离想着那次岳家八角亭里,仍心有余悸,所以准备绕个弯路。 路程虽说远了些,可路上仍有宫人行走,而且沿途有凤凰阁,长青书馆等景致,门前的灯火最亮。 一路倒也无事,行至长青书馆门前时,地上不知几时有积水冻结成了个小小的镜面。偏偏书馆廊下的灯火通明,照的刺眼。郑离只顾着赶路,全没留心,脚底一打滑,仰面便摔了下去。 灯笼没拿稳,一并狠狠砸在地面,蜡烛倒在灯笼皮儿上,瞬间烧成一团,成了个大火球。 郑离手脚并用,连滚带爬,还是被火燎到了裙角。 长青书馆里的小太监们一看到门口有火,赶忙出来扑救。 棉布厚实,裙角烧了大半,幸亏没把腿烧伤。即便这样,也把郑离吓得半死。 长青书院的小太监多认识郑离,大伙儿搀起郑离:“郑姐姐这裙子烧了,先进屋歇歇,我们派人跑趟脚,去新安苑报了槐嬷嬷!” 郑离感谢大家的热心,稳稳心神,只笑道:“槐嬷嬷只怕已经睡了,况且又不是大事。你们书馆里有没有宫女的衣裳,借我一件换上便好。明日再来道谢!” 书馆总自然不乏宫女,只是衣裳不及女官的华丽。小太监们找了件最好的,还是有些拿不出手。 郑离早就感激不尽,长青书馆的小太监领郑离进了一间屋子,请她自行更换衣衫。郑离却被迎面墙上的一幅墨色山河图引去了全部注意。 这图扑面就叫人觉得深深浩瀚,庄禅、佛道、玄虚三者精髓尽在其中。 郑离一时竟忘了来此换衣的初衷...... ♂♂♂♂ 小心,画后有双眼睛呦! ♂♂♂♂ ------------ 81、窥视 郑离刚穿来的时候,借着房氏对她的喜欢,没少从岳家的藏里借阅书籍,为的就是恶补知识。 首当其冲要了解的就是大雍朝的版图,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郑离足足认了两天才面前看完。 这幅墨色山河图能吸引郑离的全部注意力,并不紧紧在于画工精巧,禅意精深,而是......而是这画的根本就不是大雍的江山。 却是西夷版图! 皇宫禁内,一间不打眼的小小书馆中,却大开大合悬着这样一副叫人不敢小觑的东西。 郑离全忘了裙角被灼烧的窘态,她放下小太监交给自己的衣裳,巧步走到墙壁近前。墨色山河图占据了整片墙壁,郑离站在下面只能仰头观望。泼墨山水,选的是西夷的鸣凤山,据说也是上官家族的发迹之地。 连绵的鸣凤山穿梭在云雾中,顶端一轮红日冉冉东升。 不知为什么,郑离却总觉得那红日红的刺眼。她一撇嘴,瞅见旁边有个镂空雕花的绣墩,想也不想变扯过来。颤颤巍巍站上去,左手灵活的往那红日上摸索。 果然有些异样的感觉,那鲜红的日头中间似乎有些密密的针眼。 郑离正有心细看究竟时,外面小太监却匆匆敲门。 “郑书女,可收拾好了?” “哦,这就来!”郑离只好暂且放下好奇,快速换了衣裳。好在只是外面的袍子有些烧焦,内中雪白色的单衣并无碍。 她抱着衣裳推门的时候,小太监正要敲第二次,看她出来忙陪笑道:“郑书女别见怪,是巡视的侍卫吆喝我们赶紧关闭宫门呢!” 宫中各殿开门关门自来有时辰限制,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打第二遍梆子声的时候,大家均是照着以前的旧历做的。如今长青书馆门前久无动静,自然有人来探看。 郑离怕他们难做,连忙往外走,早有两个小太监提着新灯笼在门口相迎。一路送她回了新安苑。 且说郑离才出了那屋子不久,一个人飘飘自后堂走了出来,素衣白袜,一尘不染。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尘之意。借明晃晃的灯火不难认出,这人恰是元后嫡子玄音禅师。 刚刚来敲门的小太监垂着首,轻移步来至跟前:“殿下,奴才怕郑书女瞧出画的蹊跷,所以不敢叫她在里面耽搁。” 玄音禅师微笑道:“你是个机灵的,不过孤看来,那位郑书女未必没有疑心。明日叫人堵上针眼。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太监连忙答应:“奴才按照殿下的意思一胎五宝。悄悄去见了干爹。按他所言,皇上极有可能为东宫择娶礼部尚书之孙柳宛筠为妃,另有鲁平侯府家的小姐鲁菱悦为侧妃。干爹还说,为皇后颜面好看,或许还要叫娘娘在择选一二名良娣。” 长青书馆并非后宫重要宫舍,可谁也想不到,这里的小太监竟然还是安盛安公公的干儿子。 玄音禅师朗笑:“四个世家小姐。孤这太子弟弟好生的福气!”他旋而又问:“萧家如何?” “安公公没有明说,不过听他的意思......万岁爷似乎对萧大将军颇有微词。” 玄音禅师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大年初一,百官在行宫为皇上请安,萧大将军称病未来,父皇也只是叫人送了些补药过去。玄音禅师还记得清楚,五年前萧大将军西征归来,身负重伤,父皇不但亲自登门看望,更赐了皇家温泉,准萧大将军每日过去沐浴疗伤。 此举一时轰动长安,人人都说皇帝宠信萧大将军,西夷上官家覆灭是指日可待。 而今,数年过去,上官家的版图非但没有消减,反有骤增之势。而萧大将军也不再是皇帝身边什么都可托付的知音。 若此人能为自己所用...... 玄音禅师目光一冷:“叫人好生照顾着萧家小姐,不可叫其有一丝差错。” 小太监连忙答应。 次日一早,郑离抱着借来的衣服预备去浣衣局,才走到门口,就看见槐嬷嬷从院门外进来,二人打了照面。 “咦?昨儿那件衣裳不是才做的吗?怎么好端端又穿着旧的?”槐嬷嬷记得昨日那件是司针局新给的,说是雁妃赏赐,大伙儿还瞧了许久,个个口中赞誉有加。郑离这丫头也是喜欢的紧,回屋就穿上了。 郑离苦笑着把昨晚在长青书馆门前摔跤的事儿告诉了槐嬷嬷。 槐嬷嬷大皱眉头:“雁妃才赏你的就烧了,传进她耳中可不好。” 郑离也明白内中的厉害,可裙角被烧了大片,与其修补不如重做一件更实际。司针局的柳嬷嬷和槐嬷嬷是老交情,郑离遂厚着脸皮开口相求。 午后,司针局就有了消息,那位柳嬷嬷请郑离亲自去说话。 这司针局的宫女们年纪都相仿,因为熬的是眼睛,看的是手艺功夫,并不是年纪越大手艺越好,反而上了岁数后眼神跟不上,女红越来越差。太后怜惜这些女孩儿,特准若有二十岁想出宫的,可比寻常宫女早去五年。 柳嬷嬷从小进宫就在司针局里做事,一呆就是三十多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也算苦尽甘来。后宫那么大,她做不得主,可在小小的司针局,这位柳嬷嬷却是说一不二。 柳嬷嬷热情的命人端茶拿糕点: “槐姐姐和我说了,一件衣裳,又出自我们司针局,照理这事儿也好办。可偏不巧,你那件衣裳的料子是雁妃娘娘特意赏下来的,我们司针局找了一圈也没寻到一块相仿的布料。” 郑离瞧她说话时笑容满面,并不像真心为难的样子,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只好赔笑:“这件事若说能帮我的,除了柳嬷嬷再没旁人。雁妃娘娘那儿我是不敢求的,还是柳嬷嬷帮我打听打听,哪位小主那儿还有类似的布料,若能得救,我将感激不尽!” 柳嬷嬷见她说的诚恳,便道:“我想来想去,这料子似乎是前年端午皇后赏的,一共只几匹。皇后当时说赏了几位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做衣裳,可自那之后,除了雁妃娘娘前两日命人送了料子来,也就剩下睦元堂的大宫女银翘做了件一模一样的网游之杀戮者。” 郑离还是头一回听说后宫中有睦元堂这样的地方。 “睦元堂不在后宫,而是曾经玄音禅师为皇子时的居所,就在太液池最东端,紧邻着东宫。”柳嬷嬷笑眯眯的解释:“玄音禅师虽然出家,可居所却被保留着。那位偶然进宫伴驾,皇上仍旧叫他住在睦元堂。银翘十分好讲话,我叫了贴身的宫女随你走一趟,成与不成就看运气了。” 郑离万分感谢,与司针局的宫女一并往睦元堂来。 就像柳嬷嬷所说,银翘是个爽利的性子。睦元堂与承欢宫、新安苑隔的远,银翘并不认识郑离,但闻听郑离有难,立即叫人去取衣裳。 两件宫装果然十分相似,只是银翘这件明显穿过,不留心倒也看不出来。 银翘笑道:“郑书女别嫌弃,这衣裳我虽上过身,却没大狠穿。” 郑离已经是感激不尽,心里想着怎么谢人家才好。三个人正说着,睦元堂的小太监进来道:“殿下听说新安苑的郑书女在,请她书房说话。” 郑离赶紧起身,心中诧异:“玄音禅师在?” 银翘笑道:“万岁爷想念殿下,昨日进的宫。怎么......郑书女认识我们家殿下?” “有过一面之缘。” 银翘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能和我们殿下有一面之缘,就是不小的福气!”她起身亲自引郑离去书房。 睦元堂的书房布置奢华,为郑离平生罕见。 她只去过一次文华殿,但前者与睦元堂相比,显得朴素的近乎简陋。 书房向东设了一张紫檀南漆大书桌,后面摆了一架紫檀边座三围屏风。书案上古今图书没有三四百卷也有一二百,一套一套累在那儿。旁边有件乌木座的哥窑笔山,汉玉水盛底下压着明远贴白玉片四页,旧端蕉白瓠叶砚一方。 书案左侧有个铜掐丝珐琅金鱼缸,内中游鱼,纷纷吐着泡泡。 这摆设尽显主人的心思灵巧,和玄音禅师的佛家弟子身份不符,却处处彰显了皇家天威。 “奴婢给殿下请安!” 书案后端坐的玄音忙抬手笑道:“小僧为出家人,从不讲究那些虚礼。银翘,快看座!” 郑离暗想:这位性情忽冷忽热,不是个好应对的,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听说,郑书女如今跟着皇后当差,果然是大有出息。”玄音看向郑离:“小僧记得,初次见郑书女时曾有过一卦,郑书女眉心间的刀疤伤了命数。可今日再瞧,似乎隐隐有改变之相,不知小僧可否细观书女额上疤痕?” 银翘忙轻推郑离:“殿下难得为别人占卜,郑书女还不赶紧答应!”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叫玄音禅师看看伤疤不打紧,她又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怕的是这位前皇后嫡子说出什么危言耸听的话,届时后宫传的沸沸扬扬,对自己绝没有好处! 玄音禅师兴味盎然的看着郑离,分明叫准了郑离不敢拒绝。 郑离进退两难,甚至开始怀疑柳嬷嬷把她叫来这里有没有别的用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郑离只好用手掀开碎发,露出光滑洁白的额头。 ♂♂♂♂ ------------ 82、羡慕 少女的皮肤天生具有强大的愈合能力,加上郑离善于保养,每日用蛋清兑了白醋擦洗伤疤处,又有白芷、赤芍、金箔、碧玺、白蒺藜等草药和成膏脂,日日涂抹。 如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玫瑰色细纹。 天庭饱满,历来被看做是福气的象征。郑离的额头光洁白嫩,睫毛又密又长,银翘不禁羡慕:“要说这是道伤疤,谁又肯信呢?倒像是淋上了道玫瑰汁子!” 郑离略带几分害羞:“银翘姐姐别安慰我,我知道难看,好在太医院的人帮忙看过,说再过一年半载就能尽消除。”她看向玄音禅师,低声问道:“殿下如今再看,可还如当年一般有碍命数?” 玄音淡笑:“小僧送郑书女一道平安符,书女日日戴在身边,可保平安顺遂。”他从紫檀书案的抽屉中捡出一道黄色福包,小小巧巧,方方正正,随身携带甚是方便。 郑离对这种东西素来敬而远之,前有太子献殷勤,现有玄音禅师“多此一举”,郑离有些看不透这里的门道。 她在心里暗暗念叨:平安符啊平安符,为什么你每次出现都不能保平安呢?还不如不出现! 可郑离非但不能拒绝,反而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接过东西。 玄音禅师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随即挥手命她退下。 银翘陪护着出了书斋,一路上满是羡慕:“咱们殿下是至孝之人,这平安符是殿下在佛祖相前跪了三天三夜,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地藏本愿经》后才执笔写的,一共才得十几个,除了皇上、太后,就是一些寻常的亲王也不能得。多少人求到咱们殿下这儿来。今日却给了书女......真是好福气!” 郑离干笑道:“殿下对我这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尚且厚待,可见心肠慈悲,怪不得宫内宫外人人称颂。银翘姐姐才是真的好福气,跟着这样一位主子!” 马屁拍的“啪啪”响。 银翘心里好生的舒坦,亲自将郑离和一直陪侍在书房外的司针局大宫女送出睦元堂。 几日后。雁妃打发人来叫汤姑姑、槐嬷嬷和郑离去皇后那里回话。还特别交代,让郑离穿赏赐的那件新衣。 郑离与槐嬷嬷面面相觑,心有余悸。好险睦元堂有现成的。不然就算司针局有能工巧匠,也未必来得及。 雁妃特意叫郑离穿这件,就为讨好皇后。 皇后念及雁妃这些日子干的不错,有些功劳,不欲驳她的面子,便笑着叫郑离上前,细细打量一番。点头赞道:“司针局的手艺越发好了。只不过当初赏料子的时候说的明白。是叫雁妃身边的宫女们好好打扮打扮,没想到却还是便宜了咱们丹霞宫!” 皇后拉着郑离:“你是本宫身边的人,既然是雁妃娘娘的好意,还不再去道谢!” 雁妃在丹霞宫哪里敢撑脸面,忙起身搀扶起郑离,扭头也皇后笑道:“妾身的一针一线都是娘娘赏赐的,给郑书女穿自然不会心疼。不过妾身瞧着。郑书女肤色白皙,这件衣裳在她身上比别人都鲜亮。” 皇后嫣然一笑。皇上总在自己面前赞誉雁妃识大体,可在皇后眼中,什么是识大体,分明就是个口蜜腹剑、嘴甜心毒的小人。也就是皇上耳根子软,爱听这样的话。 不过雁妃今日倒是有件事说的不错,郑离穿着这件衣裳确实增色不少十男九美。 皇后听云裳说,今次选秀郑离出力颇多,趁着汤姑姑等都在,皇后与雁妃一一核实。 汤姑姑老练油滑,槐嬷嬷一板一眼,郑离滴水不漏。 三个人配合的相当默契,连皇后听了都不断点头,夸赞这次选秀安排的稳妥。 “虽然此时还风平浪静,可须知,待万岁和太后选看前,那才要紧。”皇后叮嘱道:“千万不能马虎大意。秀女们平安,本宫在太后面前也有面子,大家才算没白辛苦一场。” 皇后赏赐了郑离三人,又额外嘉奖了雁妃,邻近正午,宣帝那里请皇后去用膳。雁妃等赶忙起身告辞,皇后并不多留,只说明儿叫了二公主和雁妃一并来坐坐。 诸人一走,不等云裳过来帮忙更衣,皇后就低声与徐云道:“本宫瞧着郑离衣裳的袖口有些抽丝,似乎是件旧的,你去打听打听。” 徐云不敢置信道:“不会吧!雁妃娘娘明知道郑书女是娘娘的人,弄了件旧衣裳糊弄......这不摆明了给娘娘难看?” 皇后摇头:“本宫的眼睛不会看错,如雁妃真这般胆大妄为,以为丹霞宫的人都好欺负,本宫也不能饶她!” 坐着轿辇乐呵呵回往栖鸾殿的雁妃哪里知道,自己差点被郑离害惨!若她能预知,打死也不肯多此一举! ...... 皇上请皇后去不为其他,只说今早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心疼孙子,要为文皇子在秀女中择选一个品貌上佳,配的上文皇子嫡出身份的女孩儿为妃。 文皇子,就是早已出家的玄音禅师。 皇后的脸色当即就有些僵硬:“玄音禅师是出家人,皇上怎么也不劝劝太后,哪能乱来。” 宣帝不悦看着妻子:“出家也有还俗一说,况且,皇亲国戚中多少公主郡主为博个好名声,不也是在现在皇家宗庙中侍奉了几年,还俗后依旧嫁人了?再有朕的叔父灵亲王,年轻时也是在寺中挂单,后来还俗娶了妻妾,而今子女满堂叫人羡慕!” 皇后见宣帝有动怒的先兆,忙陪笑道:“皇上说的虽然在理......可还要问问玄音禅师自己的意思。” 宣帝哼着:“不要总是禅师禅师的叫着,当年不过是为元后祈福,朕许他在宫外虔心念几年经文。如今大了,诸皇子中他又是哥哥,不能不为下面的弟妹们做个表率!” 皇后紧紧握着双拳。 皇上若真心为这些孩子们着想,就该放弃文皇子。 她是太子唯一的依靠。太后不喜欢太子也就罢了,现如今连皇上也要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皇后怎能坐视不理? “臣妾明白!那就叫钦天监择个好日子,叫母后瞧瞧那些秀女们,若真有可心的,臣妾也替文皇子高兴。” 宣帝凝视了皇后片刻,见对方始终笑如春花,这才放心叫人去上午膳。 冷冷清清的大殿中坐着心思各异的夫妻俩,食不知味的吃着这天底下最奢华的一顿午宴! ♂♂♂♂ 感谢书友们的热情支持,小荷的成绩在稳步攀升,不会忘记勤奋码字滴!(老爸在做香喷喷的炒鸡蛋,对于减肥中的我简直是摧残~~有木有) ♂♂♂♂ ------------ 83、吐血 从出了皇上的紫宸殿,皇后娘娘的脸就像一块擦脚布,又黑又臭,吓得徐云大气也不敢喘,只在凤辇旁躬身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上的内宫便不准徐云和云裳等这些在皇后身边伺候的人进去。服侍者一概均为皇上的心腹,所以刚刚殿中发生了什么,万岁爷讲了什么话惹得皇后娘娘如此震怒,徐云是一个字儿也不清楚。 曾几何时,他徐云也是这宫中说一不二的主儿,可现在再瞧,娘娘不得势,他也成了丧家之犬。 “叫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皇后懒洋洋的在凤辇上问着。 徐云赶忙凑近,低声回禀:“娘娘刚才在芬紫宸殿的时候,奴才就派人去打听过。原来郑书女的裙子被灯笼燎了衣角,又不敢和雁妃回禀,便从别人那里借了一件。娘娘目光如炬,雁妃没瞧出来半点,可娘娘却一眼便认出不同。” 皇后冷哼:“雁妃骨子里就是个糊涂虫,她哪有那种眼力!衣裳是从哪儿借的?可是后宫中有人不安分?见郑离为本宫所用,就想讨好巴结!” “这......”徐云迟疑犹豫起来,不敢说实话,更不敢说假话。 皇后心情本就不好,与徐云说话,也无非就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待看见多年的心腹此刻与自己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模样,立即火冒三丈,手一拍凤辇的扶手,厉色道:“难道你这狗奴才也有了贰心!” 徐云从没见皇后与自己说过这样的狠话,立即呆在当场,还是旁边的小太监手疾,一把将徐云拉扯到地上。 凤辇行在半路上,却跪了一地的人,想叫人不瞩目都难。 徐云怕事情闹的再大。连忙道:“是睦元堂的大宫女银翘。” 说完就再也不敢抬头看皇后一眼。 皇后自然知道睦元堂,更知道这个银翘其实就是太后放在玄音禅师身边的耳线。玄音禅师虽然不常住在宫中。但睦元堂里的一举一动太后都清楚。皇后当初就为缓和与太后之间的矛盾,所以才巴巴儿地打发了云裳另送了锦缎给睦元堂。 可仔细思量,皇后又觉不对:“郑离一个新进宫的小丫头,东南西北还分不清,怎么会知道睦元堂有一模一样的衣裳?” 徐云见皇后话语中透着维护的意思。忙解释:“这也不怪郑书女,她倒是偷偷去了司针局,想找一件顶上,可司针局的柳嬷嬷却说没有料子,也是她唆使了郑书女去睦元堂求银翘。” 皇后沉默不语。 若说当初准郑离进宫,无非就是觉得徐云的主意出的好。可眼下武贵妃在行宫,皇后也没打算再叫她出来。这招棋一时半会儿就难用上。郑离的差事当的越好,皇后越觉得称心满意,如今已有了栽培的意思。 她徐徐开口道:“柳嬷嬷!” 徐云低声回禀:“元后在时就是这个柳嬷嬷管着司针局。” 皇后冷然的一笑:“这些年本宫倒小瞧了那些老骨头,一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东西。叫人给本宫盯着司针局。看看究竟他们和什么人来往密切。” ...... 钦天监按照皇后吩咐,择选了良日,太后对这件事十分看重。不但叫了后宫各宫眷来作陪,更把选看的地方安置在了她的明瑟殿。皇后不发一言,乖顺的跟在太后身边,真像个踏实温顺的好媳妇。 秀女们在明瑟殿外站的整整齐齐,只等内廷中太后派人来宣她们。 虽说都是名门闺秀,可事关乎自己一辈子的命运,谁能不紧张? 鲁菱悦那样傲慢的一个人。此刻也不免满手心儿的冷汗,肩膀微微打着哆嗦;柳宛筠努力平复着呼吸,小脸有些惨白的迹象;萧家小姐更是神色惶惶。 郑离觑着太后还没叫人,便悄悄来到岳三娘身边安抚道:“岳小主只按着平时练习的来就是。太后虽然不好品茶,但你若能投皇上的喜好,想必太后也不会驳斥你的心意。” 岳三娘所献之才艺仍旧是茶道,只不过听了郑离的话,那个黑瓷瓮是万万不敢带进来的。 家中对她选秀期盼殷切,岳三娘过去在青州只以为太子妃的宝座非自己莫属。然而进了长安,才明白自己多可笑。就说身边的这些秀女们,多少身家在自己之上,又有多少容貌姣好者远胜于自己。岳三娘明白,若非郑妹妹私底下维护,她在承欢宫的日子不会这样太平。 明瑟殿中汤姑姑跑了出来,叫郑离一批一批往里带。 汤姑姑拉着郑离往宫门旁的柱子一带,悄声道:“太后心情不错,今儿是你立功的大好时机,书女平步青云,千万别忘了咱们......” 郑离笑道:“哪敢忘姑姑的提点!”二人相视一笑,算是达成了协定。 明瑟殿中花团锦簇的坐着不下二十位佳丽。这还只是有些名分的宫嫔,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主根本没资格在太后宫中占据一席之地。虽然说都是太后的儿媳,可尊卑差别在那儿摆着。 秀女们都是十六七的小姑娘,花儿似的娇媚。 女人哪有不好攀比的,今日来明瑟殿,唯恐被新进宫的秀女们比下去,妃嫔们也是削尖了脑袋给自己打扮,力图一举将这些小秀女们给压制下去。 就连皇后也是大品梳妆,凤凰髻上十二颗龙眼大的珍珠串成的凤钗,立时叫皇后艳压群芳,成了明瑟殿中最显贵的女人。 太后不满的瞥了皇后这个儿媳一眼:真是什么时候也不忘记和她作对!此次为文皇子选妃,一定要选个可心的,绝不能再叫皇后搅局。 太后不免打气百倍精神,第一批秀女走进明瑟殿时,宫妃们的眼睛瞪得比蜡烛还亮,从穿戴到言行,从举手到投足。都被众人在心里评判了数百遍。 郑离躬身站在一侧,自有明瑟殿中的太监为太后介绍秀女们的家世闺名。太后老人家不住的点头。尤其对雁妃的侄女柳宛筠赞赏有加。 郑离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刚刚还面色惨白的柳宛筠,现如今却沉稳自若,粉颊如桃。 “还是柳尚书调教有方。”太后十分满意,扭头与雁妃笑道:“与你进宫时候一样的得体大方。是个好孩子!” 雁妃忙起身:“多谢太后娘娘赞誉。” 太后将柳宛筠叫到跟前,摸着少女细嫩如羊脂般的玉手:“配我们太子殿下绰绰有余了!想必万岁看见也会喜欢。” 太后的话音一落,明瑟殿中立即有妃嫔们窃笑的声音。 皇后险些把嘴角气歪! 什么叫配太子绰绰有余! 难道她的儿子还委屈了这个小妮子? 皇后越看雁妃和柳宛筠姑侄两个越不满意,明明知道太后是故意拿话气她,却还是不免要将怒火撒在雁妃二人身上。 郑离瞄了瞄太后舒心的笑容,暗道:不愧是做到太后宝座上的女儿,杀人不见血啊!若真叫柳宛筠做了太子妃。为求地位稳固,柳宛筠也要和太后、雁妃联手,免得皇后随时随地就废了她。 挑拨皇后与儿媳的关系......太后此计高明! 殿中有攀附武贵妃的妃嫔,立即见风使舵奉承太后说的极是。柳宛筠被夸赞的小脸粉红,配上这件新做出来的银红色宫装,更显娇媚。 等岳三娘和武娇娥上殿时。诸人心中基本已经定夺了下来,太子妃人选非礼部尚书府所出不可。 彼时武娇娥还做着春秋大梦。 太后见她生的妖娆,眉眼间有些武贵妃的胚子,便心生不喜。然而又见皇后板着脸,遂转念笑道:“这是......” 太监忙道:“回禀太后,这位小主是英国公的长女。” 太后恍然大悟:“怪不得!万岁素来喜欢武贵妃在身边红袖添香,就把这位武家小姐放在太子身边。劝谏太子用功读书也是好的!” 武娇娥在下面听了欣喜若狂! 她只当姑妈不在宫中没有人为自己做主,此次选秀是一定要落选的,谁想山穷水复疑无路,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武娇娥一面叩谢太后,一面不忘甩个白眼给旁边站着的郑离。这死丫头不愿意帮她,她是吉人自有天相! 可一对上郑离的眸子,却发现对方眼中尽是可怜之意,闹的武娇娥顿时一怔,不明这其中深意。 轮到岳三娘时,太后这才认真审视起来。如果说前两者都是跟皇后赌气,轮到岳三娘时,太后不免眼前一亮。 沉稳有度,不骄不躁,容貌也堪称是美人,除了家世上有些可惜,配文皇子倒也使得。 太后正要开口,皇后忙笑道:“母后,儿臣觉得这位岳家小姐谈吐不俗,若能放在太子身边时时规劝他用功,想来是极好的!” 太后不悦:“哀家有意把武家小姐赐给太子,难道一个还不够?”皇后的心未免太大了些! 可皇后宁可要岳三娘,也不喜欢武娇娥,二人立即争议了起来。 雁妃等人不知如何是好,帮了太后势必得罪皇后,帮了皇后,今后她们也不用再往明瑟殿来走动了! 正一团乱的时候,汤姑姑神色慌张跑了进来:“娘娘,大,大事不好!萧小主她,她......” 太后与皇后不约而同起身,异口同声问道:“怎么了?” “萧小主在殿外吐血了!” ♂♂♂♂♂ 啦啦啦,小荷下午要全速码字,好把明晚空下来认真看《爱情公寓》 ♂♂♂♂♂ ------------ 84、牵连 太后与皇后心中的惊讶绝不是弄虚作假,而是实打实的诧异。 待二人异口同声后,做婆婆的看看儿媳,做媳妇的瞅瞅婆婆,不由心知肚明。 原来大家倒是都打了同样的主意。 萧家的女孩儿样貌上是平庸,可架不住人家家世煊赫。萧大将军南征北战,这满朝文武中,能阻挡住上官家不断东侵的除了他,少有干将能接此大任。 太后欲为文皇子求娶萧家女,皇后又何尝不是这个心思? 皇后立即叫了郑离:“快出去瞧瞧!” 郑离不敢耽搁,转身往殿外走去。门外待选的秀女们慌乱的挤成一团,郑离一眼就看见躺卧在地上纹丝不动的萧婉彤,以及......她身边跌坐在地上,满衣襟都是鲜血的鲁菱悦。 “这是怎么回事!” 汤姑姑那会儿正在门口张望里面的情景,谁能想到萧婉彤忽然就吐血了呢!倒是有个小太监看的真切,连忙站出来道:“回禀书女,我刚瞧着鲁小主和萧小主似乎在争吵什么,萧小主拉了鲁小主,然后,然后便吐了血。” 鲁菱悦睚眦欲裂:“你才是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与萧婉彤有了争执?是她自己不好,扯了我的衣角要闹。” 郑离已经打发了人去请太医,闻听鲁菱悦这话,不禁冷笑:“究竟是不是含血喷人,太医来了自然知晓。鲁小主先不用急着分辨,门口叫嚷起来,里面太后、皇后以及各宫的娘娘们听见不好。” 鲁菱悦委屈至极,凭空遇上这么一件倒霉事,谁还淡定的了?鲁菱悦现在觉得,她这次落选是十有**。就算萧婉彤的昏倒与自己无关,可看看身上这些脏污的血迹......她哪还有脸去拜见太后与皇后? 太医院掌院觉得事关重大,亲自领了两个徒弟来看。 郑离也不敢叫人挪动萧婉彤,只请明瑟殿中的宫女多端几个火盆子放在旁边取暖。 太医见了不住点头:“幸亏郑书女没有轻举妄动。萧小主是中了毒,如今毒素已经进了脾脏,若一个不小心,便会立即毒发身亡。” 众秀女哗然,站的更远,有人更是胆小的哭了起来。 饶是汤姑姑见多识广,经历过的选秀也多。此事也不免惊慌失措,站在郑离身边念念叨叨:“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偏偏出事儿的就是萧小主!” 郑离赶紧拉住她,低声告诫:“汤姑姑说话小心,咱们担着责任,不管是不是萧小主,只要是承欢宫的秀女出了岔子,咱们几个都难逃其咎。姑姑在这儿盯着太医和秀女们,我进去回禀皇后。” 汤姑姑感激的看向郑离。 萧婉彤昏倒,太后与皇后必定雷霆大怒,头一波受到冲击的便是去回禀消息的人。汤姑姑此时宁肯被人说成是缩头乌龟,也不想白白丢了性命。 ...... 太后、皇后婆媳俩眼巴巴的等着。见郑离进来,皇后忙问:“究竟怎么回事。” 郑离斟酌了话语,缓缓道:“奴婢才问过太医,萧小主是中了毒,此刻仍在医救!” 妃嫔们大惊。太后怒视郑离:“没用的东西!皇后派了你们照顾各位秀女,萧家的丫头怎么就中了毒?难道后宫中还有什么龌龊哀家不知道!” 妃嫔们忙下跪:“太后息怒!” 太后的怒气哪里能熄!萧婉彤死了,她直觉认定是皇后使的诡计。 可皇后百口莫辩,比起太后,皇后更不愿叫萧婉彤出事。毕竟她与萧大将军达成私下的协定,只要立萧婉彤为太子妃,萧家便会全力辅助太子。 “郑离,本宫放心才把承欢宫交给你打理,出了这种事情,你有何话说!” 郑离心下一松,明白皇后还没放弃自己,准许她辩白,事情就还有一线生机! 她忙道:“萧小主平日少言寡语,与秀女们交流不多,每日学过规矩后便独自闷在房中,这事儿汤姑姑和槐嬷嬷都清楚。刚刚奴婢问过太医,太医说萧小主的毒已经侵入脾脏,想来这毒不是一日两日之功,而需要长长久久的下药。奴婢不敢自夸,可汤姑姑管着承欢宫几十年,槐嬷嬷又目光老辣,若萧小主真叫什么人在宫里谋害了,奴婢们岂有半丝不察的道理?” 太后也众妃嫔冷笑:“你们听听,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哀家看,事情就出在你的身上。先拖下去,打三十大棍,看嘴巴还硬不硬!” 三十大棍,便是普通健壮的男儿也禁不起啊! 皇后脸色大变:“母后,郑离好歹也是宫中三品的女官,若这般被拖下去,传扬开来,岂不是叫宫人心寒!” 太后睨着皇后:“所以哀家只打她而已,否则......你以为汤姑姑和槐嬷嬷二人能逃过去!” 皇后暗骂:槐嬷嬷是你的人,你自然舍不得。至于汤姑姑,那老货在宫中数十年,被打死只会留下口舌。唯独郑离一个小姑娘,打死也没人在意。 皇后站起身,面色肃然:“母后,郑书女的父亲是南方士林中的佼佼者,虽然去了,却是为国捐躯,还望母后三思。” 太后果然有些犹豫。 架着郑离的两个太监不由得也松了手。他二人心中还奇怪呢,这个郑书女从刚刚不就哭不闹,好像即将被行刑的不是她。 太医匆匆进了内殿:“回禀太后,萧小主她......毒发身亡,已经去了!” 太后此时也顾不上惩罚,只命人搀扶自己往殿外走。余下妃嫔纷纷跟着,一出明瑟殿,萧婉彤的尸体便陈列在前,鲁菱悦瑟瑟发抖的跪着,头深深扎在地上。 血液早就干涸,将明瑟殿汉白玉的地面染的墨汁一般漆黑。 萧婉彤是忽然从嘴里喷溅出的黑血,面容更显狰狞。 雁妃等瞧见,吓得魂不附体,冷风一吹,血腥的味道更是往鼻子里钻,雁妃封忙回头干呕,不敢再看。 太后也受惊不小,腿一软,身后的宫女连忙架住她。 “快,快叫皇上来!” 皇后忙道:“母后,依臣妾的意思,皇上本就日理万机,何苦叫他听见这些肮脏事。不如先叫人彻查清楚,究竟是萧家小姐的身子本就不适,还是有人蓄意谋害,待有个结论后,再请皇上给萧家一个交代也不妨。” ♂♂♂♂ 二更送来!! ♂♂♂♂ ------------ 85、寻因 皇后知道事情瞒不住宣帝,可没想到宣帝的御辇会来的如此之快,更没想到站在他身边的是玄音禅师, 而非太子! 安盛催着抬步辇的人,身后浩浩荡荡跟着的御林军将宣帝保护的密不透风。乍听说萧大将军的妹妹中毒,皇上顾不得手中批阅的奏折,立即叫了文皇子服侍着一并往明瑟殿来。 宣帝可以冷待萧大将军,却不能不用此人,尤其是在此时朝中良将青黄不接的之时。西夷蠢蠢欲同,前方战线传来消息,西夷虽然有意与大雍联姻,但交兵之意一直没有停歇。一旦西夷大规模进军,宣帝就不得不重新启用萧家。 萧婉彤在这个时候莫名中毒,对皇帝而言绝非好事。 太后一见儿子便有了主心骨,可见了孙子却觉得万分委屈。不为自己委屈,是为文皇子委屈。好容易相中一个能对孙子建功立业有助益的媳妇,偏偏没等指婚,人就死了! 还是死的不明不白。 玄音禅师依旧白色僧衣,轻移步来至太后近前,搀扶住了自己的祖母,小声安慰着什么。 秀女们顾不上头晕,一个个都小脸绯红的用眼睛觑着玄音禅师,就连后宫之中几个年轻的妃嫔见了这位出家的皇子殿下,也不免害羞起来。 少年郎有几人不爱?宣帝毕竟老迈,不如他这个漂亮的儿子更得女人们的芳心。 “皇上,臣妾以为萧家小姐死的蹊跷。太医刚刚说,毒药已经侵入许久,是否要详细往下查?”皇后低声询问,“至于萧大将军那里,还是叫太子亲自走一趟,说明情况,也好安抚大将军一家。毕竟好端端一个女孩儿送进宫中,咱们不能没有交代。” 宣帝微微颔首:“皇后想的周全,就叫文儿陪着太子同去,也显得咱们皇家对此事的重视。” 皇后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宣帝争执,当下还有要紧的事儿,她又道:“臣妾手下有个女孩儿,名唤郑离,颇有智慧。从秀女入宫之日起,她便在承欢宫中当差,对这些秀女们知之甚详。若请大理寺查案,臣妾想,恐扰了女孩儿们的清誉,不如就叫郑离来办这件事。” 太后在旁边冷冷的搭腔:“皇后对这个丫头未免太过维护些,难免叫人心中不服!” 皇后听彭晏私下讲过,岳家出了连番命案,岳云束手无策,反而是郑离抽丝剥茧,发现了真凶。皇后既然有心重用郑离,今日或许是个好机会,她也能看看小丫头究竟多少本事。 “那依着母后的意思......” 太后仍旧想要治郑离的罪,即便郑离没有过错,杀鸡儆猴,削削皇后的威风也好! 太后正要开口,搀扶她的玄音禅师忽然低声笑道:“太后不妨给郑书女一个机会。小僧早就听说,郑书女在青州破解了大理寺少卿都难破解的疑案,也不知是道听途说,亦或是真有其事!难道太后就不好奇?” 太后不明白孙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她是真心疼这个孩子,便板着脸与宣帝、皇后道:“既然这样,就以三天为限。破了案子,承欢宫上下平安无恙,破不了......” 玄音禅师忙笑道:“若破不了,就罚这些人去骊山守灵。” 汤姑姑与承欢宫一众感激不尽,终究不用被打死,已经是大家的万幸。 ...... 当晚,汤姑姑、槐嬷嬷、郑离三人团团围坐在屋中,秀女们的房间门前都有小太监把手,除非要命的大事,否则不准随意出入。 槐嬷嬷看着郑离:“皇上、皇后的意思我们也能明白,这件事还以你为尊,我们两个老骨头只听你调遣就是。” 汤姑姑不敢再邀功争抢,连忙跟着点头。 今日郑离险些被太后打死,汤姑姑是心有余悸,自然不会驳槐嬷嬷的话。 “姑姑,嬷嬷,”郑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你们回想回想,萧小主进宫时难道就不奇怪?” 汤姑姑不知郑离所说的奇怪为何,倒是槐嬷嬷有几分察觉,她忙道:“你是指萧小主不与其他秀女走动一事?” “不错!萧家也是百年望族,萧大将军更是万岁从小的玩伴。这样的世家若真心想要培养出一个太子妃,绝不会是萧婉彤之流。”郑离沉着的说道:“萧小主相貌平庸,礼仪规矩学的又慢,才识又不及柳小主。除了家世,哪里还有可取之处?” 汤姑姑不以为意:“哎呦我的好姑娘,那一个家世就全抵了呀!难道太子今后还会少漂亮的女人?” 槐嬷嬷认可郑离的话:“我倒觉得郑离分析的在理。既然要做,就要一击成功!我不信萧家再找不出一个出色的女孩儿。” 汤姑姑眼前一亮:“问题要真是出在萧家身上,咱们几个都能保住平安!” 郑离淡淡的看着汤姑姑:“可要是出在承欢宫呢?” 汤姑姑不高兴的一瞪眼:“才想你聪明,你就糊涂了。就算咬死,咱们三个也得认准是萧家!不然太后那三十大棍迟早要落下来。我与槐姐姐一把老骨头,消受不起这样的福禄!” 槐嬷嬷怕二人先起了纷争,一拍手:“好了好了,既然有了对策,咱们明日便分头行动。汤姑姑负责询问各小主,我去盯着伺候过萧小主的宫女宦官,郑离就带人将萧小主住过的屋子从里到外清一遍。承欢宫就这么大的地方,不信挖地三尺找不出真相!” ...... 次日天不亮,郑离领着花缘、花镜,以及几个手脚麻利,聪明听话的小太监进了萧婉彤曾经住过的屋子。 这间屋原先住了四位少女,后来雁妃裁减秀女,郑离没挪动萧婉彤,而是调派了另外三人。 如果萧婉彤真是被毒死,屋子里就一定有过下毒的迹象。 “花缘和花镜查检被褥,就是里面的棉花也不要放过。”郑离指挥着:“几位公公从地面开找,墙角,窗棂,门槛......看有没有奇怪的粉末或药丸。” 胖花缘跪在床上,撅着屁股开始拆被;花镜用小剪子把枕头上丝线一根一根挑开,连里面的粟玉壳都不放过,抓了一把放在鼻尖前轻嗅。 三个小太监齐头并进,匍匐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检查。 郑离站在屋中环视:这屋中的摆设十分简单,梳妆台上的奁匣,窗户前的水仙花,还有方桌上的一套茶杯茶具。门外早有被遣派来的太医当差,郑离叫了二人进来:“劳烦两位大人看看这水仙与茶杯可有问题。” 太医院掌院深知萧家小姐暴毙这件事可大可小,所以不敢掉以轻心,专门打发了两个最擅长医毒的大夫。那二人疾步走来,一人站在窗前,一人立在桌边。 水仙选用的是名种玉玲珑,太医用银针刺了花球,又仔细查验叶片、花蕊,二者均没有意义。水仙花的香气能使人感到心旷神怡,可改变人的心境与情绪,还可以医治病痛。太医并不认为是它夺取了萧小主的性命。 郑离听过太医的解释微微颔首,转而又去瞧问方桌前的那位,依旧没有特殊发现。 水杯完好,壶中的水无色无味,用银针验过也无问题。 其中一名小太监忙道:“自昨日小主们去了明瑟殿,按照郑姐姐的吩咐,院中派了几个宫女看门,不准人随意进出小主们的房间。萧小主这儿是我守着的,不会有人乱闯。” 水壶是早上送进来的,从萧婉彤出事后就一直没人更换过,太医又说问题不出在水源,与花香又无关。 可病根究竟是什么呢? 正疑惑着,槐嬷嬷此时单领了个小宫女来找郑离,这小宫女自萧婉彤暴毙后就一直被看管了起来,早吓得六魂无主。 郑离笑着安抚道:“你别怕,若萧小主的事情真与你无关,咱们也不会冤枉好人。你站起来说话。” 小宫女胆怯的看看一脸阴沉的槐嬷嬷,又瞧瞧容颜和蔼的郑书女,哆哆嗦嗦起了身。 “你从萧小主进宫便跟在身边伺候,萧小主平日与什么人往来最多,常叫你做什么,昨日出事前,萧小主又额外饮用过什么东西,见了那些客人。你细细的想,慢慢的说,不能丢一个字!” 小宫女小鸡啄米一般“笃笃”地点着头:“萧小主性子冷淡,从不和同屋的小主们说话,分出屋子单住后更没什么交情,奴婢也确实没看过什么人与萧小主交往的近。” 小宫女努力回想着:“每日学过规矩后,小主就闷在房门发呆,也不准奴婢进去打扰。要说特别的......萧小主喜欢喝九色汤,每隔几日就打发奴婢去御膳房要。” 秀女们虽然不比妃嫔,却也是未来的娘娘。雁妃早吩咐过,若无伤大雅,御膳房就辛苦些,承欢宫里额外要什么做出来就是。 萧婉彤几日才要一道九色汤,在众多秀女中丝毫不显出奇。 只是...... 郑离狐疑的看着槐嬷嬷:“九色汤是什么?” 槐嬷嬷也是头回听说过这道汤品,她忙问小宫女:“你去御膳房传话的时候,御膳房哪位大师傅当差?” “说来也特别,”小宫女道:“奴婢去传这道汤的时候,御膳房好些人都不会做,倒是一位姓羊的师傅解了难题。此后每每要汤,都是他帮着炖。” 槐嬷嬷与郑离神色均是一喜! 看来病根倒在这儿! ♂♂♂♂ (*^__^*) ,晚上等着看电视!从暑假盼到寒假,终于开播啦! ♂♂♂♂rs ------------ 86、矛头 因为获得最多的是枪击技能经验,所以属性中提升得最励害的就是体力和精神(集中力),而念力也随之提升,神攻则因为念力的提升,也跟着升了不少。【】其次是力量和创性,其它都只提升了一点点,仙攻仙防魔攻魔防更是完全没升,整个属性变得非常离谱,一边高得励害,一边又低得吓人,换句话说,在用常规武器的情况下,一个天殛贱人可以秒掉一堆天殛贱人。 “玩家姓名:天殛贱人 神防:80~85 仙攻:0 龙眼用手指了指远方,道:“你看,不仅邪神和那帮拍戏的人,就连整个风牙城都被你灭掉了。天哪,想想看你那技能经验,啧啧,早知道我就这么练了,就算花了七千紫金币(相当于七千万银币或七千万人民币)也值呀!” 疲劳度:40% 现有体力:15000 “什么?”方自强全身寒毛倒竖。 龙眼半蹲下身子,肩上扛了那个微型核弹发射器,道:“来吧,趁现在,干掉那邪神,技能经验就是你的了。” 龙眼瞄了一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方自强,吹了一声口哨道:“方兄,我现在都忍不住佩服你了。ka,一下子居然秒杀了上万个玩家,这回你死定了。” 精神:5800~6000 最大念力:300 最大体力:15000 魔攻:0 悟性:30~35 力量:3000~3200 方自强苦笑不已地看了看自己的系统菜单,那堆滚雪球一般的数字终于停了下来,枪击技能经验升到了八千五百三十七万多,学会了天鹰之眼及万里神射,名声值达到七千三百四十万,威望值达到五千四百多万,恶名值‘少’一点,只达到一千两百三十四万五千六百,而品性也在原来jian诈的基础上多加了疯狂、残忍和好杀。(因为方自强战斗力太低,秒掉的人都比他强出太多,所以威望名声都要远远超出恶名值。)而其它属性也跟着提升了不少。 “什么?”听到龙眼的话,方自强清醒了过来:“你说我秒杀了上万个玩家?” 龙眼继续讥讽道:“哎呀,方兄啊,我记得那群被你轰掉的人中,有不少高手,其中有些更是有办法得到了观看人前世的特殊鉴定术。这回,就算你转世十次,也不得安宁了。” 创性:1000~1100 敏捷:45~66 …………” 干渴度:65% 最大生命力:1200 却听龙眼道:“开玩笑的啦,你怎么就不能多一点幽默神经呢?”说着,左手朝前方一挥,一道洁白的半透明光罩挡在两人身前五尺处,任凭邪神如何攻击,也无法伤之分毫。 反应:45~66 接着,系统连连提示:“玩家天殛贱人击杀邪神成功……获得50000点枪击经验,获得50000点核弹使用经验,获得……习得神射……玩家天殛贱人完美pk圣骑士(就是那个史密斯的昵称)成功,获得10000点枪击经验,获得……获得10000点名声值……获得3000点威望值……增加500点恶名值……玩家天殛贱人完美pk……玩家天殛贱人完美pk……” 系统后面的一连串提示令方自强猛地一鄂,迅速打开系统一看,那枪击技能经验、名声、威望及恶名值就像滚雪球一样极速往上飚升,不一会儿,就升到了几十万,还在不停地上涨。 “不行!”方自强道:“我要自杀,自杀一次不行,我就自杀两次,自杀两次不行,就自杀三次,一直自杀到那些人认不出我就是天殛贱人为止。” 渴睡度:25% 方自强毫不犹豫地走到龙眼身后,用不着瞄准,直接将右手放在扳机上,用力一抠,“嗖”和“隆”的两声齐出,一道火光快速冲向前方,惯穿了邪神的身体,打出一个巨大的洞洞。然后,远方出现一团缓缓上升的蘑菇云,躲在防护罩内的方自强都能感到远方及地面传来的巨大震动。 负重:3500kg 方自强怒瞪了龙眼一眼:“还不是你害的?” 防御:150~175 饥饿度:80% “还是算了吧?”龙眼道:“先不说那些人转生后随着逐渐成长,会越来越能鉴定人的前世,难不成你以后成长了一半又再自杀?还有,也许你还没了解系统的转生规则吧?转生时是拥有‘基因点’的,你前世的体力越强大,后世的体力一开始也会相对于其它人更强大。其它属性莫不如此。你的恶名那么高,死后转生,下辈子,下下辈子,恶名都会升得非常快。别人也很容易找到你,而且对付恶意攻击恶名值过高者的人,系统会有一定的惩罚豁免。你也不想一直被人追杀和欺负下去吧?如果我是你,还不如趁现在增强自身实力,日后也才有可能保得住自己呀。” 神攻:500~520 龙眼道:“关我什么事?是你事先没调好炮口方向的,我只说帮你抬炮,又没说帮你对方向,而且,开炮的可是你,不是我哦,要不然系统怎么会提示说,干掉那个城市的人是你天殛贱人呢?” 方自强脸色不由一阵惨白,龙眼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别沮丧了,你一下子升了那么多属性点,也该知足了,还是想想怎么逃亡吧。” 仙防:0 现有念力:300 现有生命力:1200 魔防:0 这时,系统又提示:“……查无庇护,系统将于十五分钟后对玩家天殛贱人进行通缉……”(注:庇护,在《天殛》中,某些人犯了杀人罪,可以在某些黑社会中寻求庇护,玩家的恶名值越高,庇护他的黑社会就要求等级更高,而庇护了玩家成功之后,黑社会组织也将得到一定的社团名望及黑社会组织经验,至于像方自强那样,一千两百多万恶名值的,现在还没有哪个黑社会庇护得起。)!~! ------------ 87、美人 旨意下来的早,承欢宫里人人欢喜,秀女们纷纷收拾行李,预备着明早出宫。柳宛筠和岳三娘的封位最高,门前来恭贺的人也最多,倒是宣帝新封赏的几位美人和鲁菱悦很有些落魄。 宣帝毕竟老了,这些年除了武贵妃还时常侍寝,余下妃嫔们一个月也难见皇上一面。就像鲁菱悦,当初全奔着太子妃的位置使劲儿,可如今却成了皇上的婕妤,焉能没有落差! 反观柳宛筠,虽然没有如愿以偿,可太子妃的位置好歹还悬着,只要皇上一天没有下达旨意,柳家就还有拼一拼的希望。 柳宛筠善于做人,私下请汤姑姑帮忙置办了两桌酒席,专门要请进宫以来与之交好的秀女们。汤姑姑乐不得卖这个人情,更额外添了些银钱,索性将酒菜办的极为丰盛。 柳宛筠打发人去请汤姑姑、槐嬷嬷和郑离吃酒,三人中只汤姑姑应邀到场,赔笑吃了一杯,而郑离和槐嬷嬷都找了推辞的借口。 “槐嬷嬷也就罢了,一大把年纪,是宫里的老人,端着架子给咱们看又能怎样!可这个郑书女未免太过清高了些!”说话的是皇上新封的美人之一,不但容貌出众,而且牙尖嘴利,最喜欢挑拨离间。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点头附和,对郑离心生不满的秀女们可不在少数。 岳三娘心中不愉,明白这些人是借着数落阿离来挤兑自己,遂吃了几口酒便告辞离席。柳宛筠并不阻拦,事实上她今日邀岳三娘不过就是给对方一个面子。同为太子的枕边人,柳家背后站的是雁妃;而岳家身后却是皇后在撑腰。 从一开始二人就代表了不同立场,就算再虚与委蛇也没意思。 “良娣怎么不趁着机会给岳孺人一个下马威?也好叫她知道知道,东宫的女主人是谁!” 柳宛筠笑道:“都是姐妹,何必弄的那样尴尬!” 有人酸溜溜道:“良娣把她当做妹妹,可人家未必把良娣放在心上!要说这家世比岳孺人高的,相貌比她出众的不知多少,怎么偏娘娘就选了她?” “还不是这位岳孺人有个厉害的妹妹!连太后娘娘都说,萧姐姐死的不明不白,要问罪,结果呢!人家轻轻巧巧就把黑锅背在了武妹妹身上!” 众人一番唏嘘。 可究竟武娇娥是不是无辜被牵连,谁也说不准这事儿。 这夜注定好些人不能安眠,好比郑离正靠在床头还琢磨着事情的始末。虽然没有了三天为期限,但萧婉彤之死依旧疑点重重。 九色汤究竟是什么东西,萧婉彤别的不要,干嘛只点这个? 太医说过,毒已经进了脾脏,必是日积月累。难道萧婉彤中毒那么久,就丝毫不察? 还是说......她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死死的瞒着别人? 又或者,萧婉彤的毒其实就是她自己自编自演的一出戏? 为何就没人察觉到她的异常举动呢? 这件事一定还有什么地方她没有想到。 次日天不亮,郑离穿戴整齐径直往承欢宫来,多数秀女刚刚起身梳洗,还有些尚在酣眠。自萧婉彤死后,她屋子前后的房间便都空了出来,有些秀女宁肯和别人挤一挤,也不愿意再与萧婉彤的空屋为邻。 门前有两个蔫头耷脑的小太监看守,见了郑离,纷纷打了个激灵,甜着嘴巴上来请安。 郑离笑道:“难为你们两个在这儿辛苦挨冻。我请御膳房单独留了两碗菜,早饭前你们去花缘那儿取。” 二人感谢不尽,殷勤的帮郑离开了门锁。 羊师傅逃逸后,这案子就算破了一半,萧婉彤屋中摆设悉数被内侍监舀手。而今只剩下桌椅床榻,越发显得冷冰冰没有生气。 一名小太监躬身道:“郑书女,汤姑姑的意思是待开春天气回暖,就把这屋子里里外外粉刷一遍,门前的那颗石榴树也砍了,另换上樱桃树。” 郑离轻轻的一扯嘴角:汤姑姑大约是怕石榴留住了萧婉彤的冤魂,盼着对方早早逃出这深宫内院吧! 宫里的老人精,总有自己奇奇怪怪的“规矩”。 郑离吩咐道:“你们二人辛苦走一趟,就和各屋的小主们说,好歹与萧小主相识一场,如今就要各奔东西,看有谁想拜拜,就请她来。” “书女......”小太监迟疑着:“怕小主们都嫌晦气,辜负了书女的好意。” “来与不来是小主们的情意,说与不说却是咱们的本分。” 郑离想了一夜,萧婉彤死前不会没有异常举动,只是大家没有察觉罢了。她出这个法子,就是想瞧瞧谁存了那份精细。 两个小太监把承欢宫走了一圈,收到无数白眼。小主们躲这晦气还嫌躲不开,更有火大的,直接叫小宫女把洗脸用过的水往他们二人身上泼。 两个小太监顶着苦瓜似的脸讪讪的往回走,却在半路上遇见匆匆赶来的余小主。原来二人留了个心眼,刻意错过了四位美人那里。 美人与婕妤不同,分位过低,没机会回家风光,等会儿承欢宫散了秀女们,这四位美人就要跟着内侍监指派的太监、宫娥直接去给皇后磕头,等待皇后指派。 今后那就是平步青云,丝毫不敢大意。 两个小太监已经被挨了无数抱怨,可不想在四位美人面前再有闪失。谁知余美人并未领情,她从别人那里得了消息,急匆匆追来要给萧婉彤上一炷香。 余美人出身平平,有些小家子气,唯独一双总是泪汪汪的眼睛特别能引起男人的怜惜与保护。她一进小跨院,两脚还没来得及进屋,眼圈儿便是一红。 郑离不动声色的搀扶着余美人:“美人别太伤心...... 萧小主虽然去了,可若知道美人能来瞧她一眼,心里怕也是极高兴的。” “萧姐姐虽然不爱说话,待我却很好。”余美人哽咽:“那日我在武娇娥面前受辱,多亏萧姐姐仗义执言。这份情谊我都记着,所以别人不来拜,我却不能。” 郑离忙问:“萧小主和武小主起过纷争?” 余美人讷讷道:“说起来都怪我!我从小跟着奶娘学女红针织,识不得几个字,武娇娥便嘲笑我愚昧无知,幸而萧姐姐处处安慰,处处维护,武娇娥才渐渐罢手。” ♂♂♂♂ 感谢teddyla的粉红票,感谢澜源的平安符!今天上午去采办年货,回来太晚,先发这些,晚上加更的时候补上。大家若有推荐票,记得送给小荷啊!戳一下俺收藏么么哒~~ ♂♂♂♂rs ------------ 88、托付二更 伯格斯统竖起剑,指着伍丁说道:“你把塞拉抓来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格尔哈特走到了他的身边,陪他一起默默地看着海。【】 查理灵机一动,突然出手攻击塞拉,塞拉毫无防备,被查理抓住。听到塞拉的惊叫声,伍丁和伯格斯统立时停止相斗朝塞拉的方向跑去。却见查理笑嘻嘻地放开塞拉,说道:“这样不就停手了吗?” 这几日中,他们又接到了隆菲亚的消息,得知公主一切如常,似乎心情比以前还好。几人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查理等人终于知道伯格斯统几天不见人影的原因了:伍丁退位,由塞拉继承王位!谢乌德进了宫,当上了宫廷侍卫长,隆菲亚也成了塞拉的贴身女侍。巴斯拉城里到处忙碌一片,在为典礼做准备。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回到舰上呢?”伯格斯统说道。 隆菲亚也已经进了宫,在她有任何消息送出来之前,伯格斯统等人完全无事可做。五名士兵的伤很快就好了,查理拖得久了些,现在也已痊愈了。众人每天只能以练剑来消磨时间,几乎就像军校一年级的学生一样,过着枯燥而缺乏乐趣的生活。 伯格斯统突然说道:“格尔哈特,如果我……”他没有再说下去。 伍丁说道:“不是抓来,是请来。我既不打算杀了她,也不打算吃了她,只是想把某样东西物归原主,没想到她竟然不要。对了,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发觉了,你决不是伊斯兰人,也不是商人……我想起来了,瑞典海军提督伯格斯统!我没说错吧!” 伯格斯统说道:“你真的决定放弃王位?” 伯格斯统担心塞拉,不由得向前kao近了几步,却碰到了纱帐。伍丁注意到一侧的纱帐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却并不出声,悄悄走到纱帐边,一把xian起纱帐,lou出躲藏在外的四人。就不知道是谁比较惊讶了,或许应该是塞拉吧。 四人穿过了纱帐,又经过一道道柱廊和层层守卫,才算看到了灯光。这里的纱帐全变成了深紫色,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一个是塞拉,另一个是伍丁。 只听一个声音说道:“看吧!我赢了!”那是查理的声音。他和谢乌德、阿尔也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三人早就猜到伯格斯统会自己偷溜去找塞拉,所以早就等候着了。他们甚至还打起了赌,阿尔说是接到消息的第一天,谢乌德说是第二天,结果被查理猜中了。 临走时,伍丁转达了塞拉的问候,以及希望谢乌德进宫的请求。当谢乌德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时,伍丁显得有些惊讶,他说道:“外面贴满了皇宫的告示,你们都没看到吗?” 众人看着汉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再想象他打扮成伊斯兰女子的模样,不禁大笑起来。不过当事人却是板着一张脸,笑不出来了。 这样的夜空让阿尔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那是关于一对情人的故事。主人公的名字和故事的内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那对情人被分隔于银河的两端,每年只准见一次面。这是几年前在丝路上行走时,听来自东方的商人说起的故事,当时阿尔只觉得两人傻得可以,现在似乎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了。 伯格斯统将剑收回剑鞘,这才有空去看塞拉。两人再次见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互相对望着。查理悄悄拉了拉其他两人,一起离开了。 很快就到了二月底,北方草原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波斯湾边缘的浮兵也渐渐消融了,虽然树枝上还看不到鸀芽,不过气温已经开始回升了。拉斐尔舰队和格尔哈特的舰队也快到达了。 那一天,几乎所有人都涌到皇宫边上去了,每一位新王在即位仪式结束后都会走出皇宫接受民众的叩拜。查理、阿尔,还有已经赶来的格尔哈特等人都去了。尤尔金和范科德一个因为舍不得塞拉离开而不停地揉眼睛,另一个则为自己曾使唤过公主而心有不安。不过这里面却没有塞拉最想见的人。 谢乌德也冲到塞拉面前,向她行礼。塞拉顾不得回答,连连催促谢乌德想法儿让两人停手。塞拉的话虽然可以号令上千名士兵,不过在伍丁和伯格斯统面前似乎失去了作用。两人依旧你来我往,谁也没占着便宜,伍丁始终躲不开剑的一米之外,伯格斯统也无法把剑递进伍丁身前一尺之内,剑光就在这一尺一米间游走。谢乌德想上去帮忙,却找不到什么机会。 典礼过后不久,伯格斯统的舰队就出海了。当格尔哈特问起目的地时,伯格斯统只是说:“那里都可以,只要是海上就行了。” 阿尔突然说道:“我们恐怕要在这里坐到天亮了,不如先回去吧!” “难道……我说中了吗?”杰舀斯有点不知所措地问道。坐在他身边的库拉乌迪用力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从远处的海面上渀佛传来了伯格斯统的师傅的话: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坐上船出海。大海会解决你的一切烦恼! 那银色的宫殿在夜晚的月光下就好像是一个沉睡中的美人,四周淡紫色的纱帐不时被风吹起,渀佛可以闻到在夏夜里盛开的紫丁香的气息。 不过说起帮忙,倒让伯格斯统想起了一件事,或许这件事只有拉斐尔能办得到。对拉斐尔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也没有任何危险,他很乐意帮忙。几天之后,他就向伍丁辞行,带着舰队离开了巴斯拉。 伯格斯统说道:“是啊!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尔加迪斯倒是很快恢复了镇定,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汉斯自然是知道的,拉斐尔和库拉乌迪也因为那次意外而撞破了这个秘密,弗里奥和克丽丝蒂娜这对鬼祖孙俩根据平日的蛛丝马迹早就猜到了,蒙在鼓里的只有两个机械迷,杰舀斯和铁礼列了。两人吃惊归吃惊,还是很高兴知道阿尔加迪斯其实是艾莱娜。阿尔加迪斯也请众人继续为他保密,毕竟出门在外扮成男人要方便很多。对于这一点就见仁见智了,克丽丝蒂娜显然是不会认同的,库拉乌迪似乎也不怎么赞同。 这天之后,伯格斯统便不再去码头了。 伍丁说道:“我可不喜欢整天关在皇宫里,这一年快把我闷死了,幸好塞拉回来了。对了,海上也很有趣吧,我就去做海上的商人好了,可以游遍整个世界!” 在宴席中,拉斐尔趁机问起了外面传言的公主的事情,伍丁似乎很乐于谈这个话题,说了很多塞拉的事,拉斐尔都一一转告了伯格斯统。不管她是不是还在为父母亲的死而伤心,也不管她是不是因为太过疲倦了而昏睡不醒,只要知道她现在是住在自己原来的寝宫里,一切平安就放心了。 伯格斯统让三人先回客栈,等待舰队,他自己却去了码头的方向。天色渐渐亮了,又渐渐黑了,伯格斯统才回来。第二天,又是天不亮去了码头,天黑了才回来,接连数日都是如此。 过了没多久,伯格斯统就出来了,三人连忙迎上去。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事情。伯格斯统边走边说:“查理,去通知他们几个,天亮就出海!” 伍丁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我也调查过塞拉的事和你的事,却没想到你们会在一起。不过,你来了就好,见到你塞拉或许可以做出决定了。你们就好好谈谈吧!”伍丁说完就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说道:“等会儿你们离开的时候请走大门。我可不想皇宫里天天说闹鬼!”随后,伍丁的身影消失在紫纱帐外。 伯格斯统被看穿了心事,稍稍有些不自在,便说道:“不是要跟我一起去吗?那就动作快点!” 四个黑影很快地穿过了大街,翻进了皇宫。他们知道塞拉的宫殿在哪里,按着地图走很容易就找到了。 伯格斯统停下了脚步,却没说话,然后快步离开了皇宫。谢乌德和阿尔还只觉得他有些古怪,查理却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对劲。这一定跟塞拉有关,两个人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竟让伯格斯统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如果伯格斯统是这副样子,那么塞拉也一定好不到哪儿去。谢乌德、阿尔和查理所想的都差不多,但没人敢开口询问,就算问了伯格斯统也不会说。 不管是拉斐尔也好,隆菲亚也好,所提供的信息都是“塞拉安好”,但这并不能让伯格斯统定下心来。塞拉是自己想留下来还是被伍丁胁迫?比起伯格斯统的舰上她更愿意呆在自己的宫中吗?如果她真的想留下来为什么不捎个信来呢?就这样把他忘了吗?每到夜晚,这些念头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弄得他根本睡不着。 伯格斯统独自呆在维斯泰洛斯号的舰长室里,他面前放着一本翻开的《航海志》,不过他看的并不是书,而是书中夹着的一片叶子。那应该是菩提树的叶子,又宽又大,颜色是夏天最浓烈的鸀色,上面的脉络清晰可见,若仔细听甚至能感觉到其中液体流动的声音,那是生命的证明。这是那天晚上塞拉送给他的,是传说中的霸者之证。这霸者之证代代由伊斯兰的正统国王继承,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上一任的正统国王,也就是塞拉的父亲,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传给了她,并告诉她,这是印度洋传承了几百年的宝物,拥有它的人就等于是神的代理人,可以听到神的说话声,用神的旨意统治这片海域,保佑伊斯兰不受异教徒的侵入。塞拉将它藏在了花园的菩提树下,因此伍丁和他的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虽然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宝物,它却比任何一片叶子都更有真实感。唯一不同的是,在叶子的背面有一些奇怪的文字和符号,不像伊斯兰语,也不是伯格斯统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它或许真的隐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也说不定。 走出宫殿的三人kao着粗壮的菩提树坐了下来。菩提树的叶子在去年冬天掉光了,新叶子又还没长出来,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枝交错着向空中伸展。透过树枝的缝隙,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斗,像一块缀满银色纽扣的黑天鹅绒毯子,轻柔地盖在宫殿上。这样的季节里,只能看到猎户座、金牛座、御夫座、双子座和白羊座以及周围的一些星座。不过三个人对星座不怎么熟悉,只认得出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 谢乌德把两人说的话一一解释给伯格斯统听,似乎是伍丁向塞拉提出了什么要求,塞拉一直犹豫不决不愿答应。两人争执了相当长的时间,仍然没有结果。 克丽丝蒂娜有点不服气地说道:“那不然叫汉斯扮成女人混进去好啦,他不是自称会说伊斯兰语吗?” 查理楞了一下,说道:“出海?我们的舰队还在摩加迪休呢!拉斐尔去通知他们赶来,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吧!” 伯格斯统立刻长剑出鞘,闪动的剑尖扑向了伍丁。伍丁身上只有一柄腰刀,他来不及拔出刀,便用整个刀鞘去阻挡,居然也将伯格斯统的进攻一一挡下。伍丁不断地后退,伯格斯统不断地前进,若是伍丁手中也有一柄剑,两人或许会打个平手。 伯格斯统说道:“你很有眼光嘛!” 或许他要说的是“如果我当初不让塞拉回去,她会留下来吗?”格尔哈特能够理解他没说出口的话,所以他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已经没有答案了。 “那么现在呢?” “典礼在五天后举行,你会来看吧。塞拉也希望你能来!”伍丁说道。 谢乌德光想着塞拉的事,查理也只惦着伯格斯统,却没想到两人在一起时的心情。查理说道:“我看他不会呆那么久。”三人便都不再说话了。 被这些家伙一闹,事情渀佛变成要去郊游一样,不再令人烦恼了。拉斐尔还是很热心地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伯格斯统不愿再给他们带来麻烦,便婉言拒绝了。 塞拉没有马上回答,她那紫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终于还是溢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为什么你现在才说这句话?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伯格斯统独自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的海水。海边上的风要比城里强得多,所以沙滩上没有其他人,伍丁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隆菲亚进宫的事自然也没必要阻拦了,倒是克丽丝蒂娜对此很感兴趣,也想混进去瞧瞧。弗里奥马上就打消了她的念头,说道:“你又不会说这里的话,又不喜欢听别人的命令,又不愿意穿当地的衣服,再加上伍丁认识你,你就别去凑热闹啦!” “……现在也这么想!” 一日,旅馆里来了一位客人,虽然是身份极其尊贵的人,却跟普通商人的打扮没两样,而且连一个随从也没带。伍丁是来找伯格斯统的,却被告知他要找的人现在应该在码头上,或是海边之类的地方。 伯格斯统瞪了查理一眼,说道:“你的鬼点子就不能用在好的地方吗?” 杰舀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让汉斯扮女人还不如让阿尔加迪斯扮呢!他皮肤白,又那么瘦,换上女装说不定比克丽丝蒂娜还像女人呢!”杰舀斯正为自己的笑话而得意,没想到却听不到什么笑声,大部分人都以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阿尔加迪斯也不自在起来。 伍丁将刀cha回腰间,说道:“原来就是你啊!怪不得塞拉怎么都不肯留下来!” 到了第三天,伯格斯统再也忍耐不住了,晚上等其他人都睡下后悄悄走出了房间。 伯格斯统kao在舰首的舷边,感受着海风扑面而来,听着脚下还浪拍打船板的声音,想起了塞拉那天对他说的话。 “我决定要继承王位!我是公主,必须要这么做!”塞拉说道。 幸好,两天之后隆菲亚就托人送信来了。信上说她曾远远地见了公主一面,公主很好,王一直很照顾她,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 事情已经不可能再改变了,就像这吹过去的风不会再回头一样。如果不趁着风儿划过指间的时候留住它,那就永远也抓不住了。!~! ------------ 89、挖掘 两个太监年纪都不算小,起码也有二十五六上下,与承欢宫里当差的十三四岁的小太监相差颇多,这才使得郑离一眼就起了疑心。 这二人挖的卖力,可警惕性也不小,时不时就要东张西望一番,似乎在防备什么人看见。 搀着冰碴的泥土被堆在一边,其中一个太监就用手一点一点碾着土疙瘩,唯恐错漏东西;另一个则把石榴树根下一圈儿的土都扣出来,用铲子一点一点拍平,就是偶然有个树根须子也要揪出来仔仔细细的检查。 这两个宦官是干什么的? 秀女们才出宫,他二人就突兀的出现在萧婉彤死前住过的小院,难道也和郑离一般,是来查线索的? 当日查案时,郑离多留心的是萧婉彤住过的屋子,倒是没在意外面的小院。此时偷窥两个太监的举动,郑离发现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她下意识捂着怀里用帕子包好的珠花,正要悄悄抽身离开,以免被人发现时,其中一个太监终于放下手里的铲子。 “会不会是小主弄错了?” “不应该啊,按照约定好,东西就埋在石榴树下,好叫咱们能取走。” “或许萧小主当时太着急,就忘了?” “算了算了,左右人已经死去,司礼监也没舀出证据,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免得叫人发现。” 郑离大骇:二人竟然是萧婉彤暗中的帮手!可她在承欢宫主持事务,宫中有哪些小太监、小宫女当差,她心里都有数,郑离坚信自己绝没见过此二人。 那萧婉彤如何与他们传递消息? 见两个太监匆匆掩土,似有离开的动作,郑离赶忙往宫门口走。刚好与槐嬷嬷打了照面。槐嬷嬷见郑离神色有些慌张,不免问道:“怎么还要往外去?” 郑离笑道:“瞧着嬷嬷还没到,想去门口迎一迎。” 槐嬷嬷遂挽着郑离,二人一道进了汤姑姑的屋子。屋中早摆满了酒席,各色干果不算,另有四凉四热八道菜,陈年好酒梨花酿一壶。汤姑姑把自己收拾的格外精神,一见二人便笑,硬是将槐嬷嬷安置到了主位上,自己捡了客宾的位置。 郑离年纪最小,倒也不用人让,反殷勤的为槐嬷嬷、汤姑姑频频执壶倒酒。 没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槐嬷嬷与汤姑姑免不了多吃几杯,屋中烧的炭火又足又旺,不久便醉意醺人,口中没了忌讳天南海北起来。 郑离趁机离席,愀步出了屋子。廊下站了两个正说笑的大宫女,都是汤姑姑身边的心腹。 两个大宫女一见郑离,忙跑来:“郑书女可是要什么?” 郑离笑道:“姑姑和嬷嬷吃了几杯酒,嚷着干渴,去叫人拧些冻梨汁子来,记得千万别加蜂蜜。” 二人伶伶俐俐的答应着,转身就要去舀东西。郑离忙扯住其中与她最近的一个大宫女:“只叫她一人去就好,我另有话问这位姐姐。” 两个宫女并不疑心郑离举动,这些日子相处,承欢宫上下都知道郑书女好说话,出手也大方,别说小宫女、小太监喜欢和她玩耍,就连汤姑姑身边的大宫女们也多愿往郑书女身边凑。 被留下的那个宫女笑呵呵看着郑离:“但凭书女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记得汤姑姑把四门上的钥匙给了姐姐?如今秀女都走了,这四门是大开着,还是紧锁着?” “自然是要上锁的,那些时候怕小主们偶然要些茶果走正门耽误时间,便开了另外三道门。不过书女也知道,都是叫了人严加看守的。这会儿小主们出宫,也早就落了钥匙,不准别人往来。” 大宫女将腰间悬缀的钥匙串儿抽出来与郑离瞧。 郑离故作狐疑:“那我刚刚怎么瞧见两个面生的太监在后院儿走动?”她将两个太监的身高和大致样子一说,那宫女立即笑道: “书女说的是御膳房江云、江海两兄弟。汤姑姑不是要请书女和槐嬷嬷吃席嘛,那两兄弟是专门送食盒来的。书女也知道,我们这承欢宫只有到选秀时才会热闹热闹,平日就紧锁大门,那些太监好奇也不难理解。大约是觑着没了人,江云、江海偷偷在里面逛。” 大宫女话一顿,忙觑着郑离神色:“不过说起来,这事儿真是不合规矩。要是被汤姑姑知道......” 郑离忙笑道:“我自然不是那多嘴的人,这事儿只当我没看见。姐姐也不用去告诉江云、江海两兄弟,免得他二人胆小再放在心上,我们今后见了面反尴尬。” 大宫女十分高兴,觉得郑离这般说话可不是高看江云、江海两兄弟,而是给她面子。 不多会儿,另一人端来了三碗冻梨汁子,汤姑姑一见连说东西上的地道,痛饮了一大碗,梨汁顺着热热的食道滑进胃里,瞬间清爽,酒意去了大半。 菜馔剩下不少,汤姑姑也不叫人送回御膳房,只叫几个心腹进来端下去自用。 见天色已晚,怕过了关宫门的时辰,郑离挽着槐嬷嬷,身后还跟了两个新安苑的小太监,四人绕远路回去。 一路上,槐嬷嬷头晕晕沉沉,脚步一虚一实,郑离怕摔着人,就叫两个小太监架着槐嬷嬷,自己一手持一盏灯笼引路。 路过长青书馆门前时,书馆却大门紧闭,唯独八盏大灯笼在风中摇曳。 郑离诧异的扭头问小太监:“我记得这书院关门很晚,怎么今日却大门紧闭?” 其中一个小太监连忙笑道:“书女进宫时日还短,所以不清楚。这长青书馆是玄音禅师尚为皇子时念书的地方,只有禅师进宫的时候,书馆才时常开着门,往日只要天一擦黑便关了门禁。” 郑离心头一紧,这么说,那日自己摔倒在书馆门前,玄音禅师刚好在? 念头一闪而过,郑离便否定这种猜想。 睦元堂与长青书馆分隔在皇宫东西两端,大约是玄音禅师进宫,即便不来这儿,书馆也按例延迟了闭门时间而已。 果然,那小太监长吁短叹似的说道:“可惜玄音禅师自出家后就少往书馆来,倒是呆在睦元堂的时间多,不然就是去紫宸宫或明瑟殿给皇上、太后请安。” 郑离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渐渐安心。 第二日郑离去丹霞宫给皇后请安,在殿外站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人来宣。丹霞宫的宫人知道郑书女这是来等皇后指派新差事,忙偷偷帮忙进去打探消息,后还是云裳从殿内悄悄跑出来。 “娘娘这会儿怕是功夫见你!”云裳将郑离带到台阶下,低声道:“几位美人正在娘娘这儿请安呢!鲁婕妤昨日有些失态,娘娘便申斥了几句。” “昨日是哪位小主侍寝?” “是余美人!” 还真是她! &nbs p;云裳偷笑道:“鲁婕妤昨儿请了安就被车架送回鲁平侯府去,按理说今晚就该接回来,可娘娘迟迟不下旨意,内侍监的人也不敢多话,就这么晾着呢!不过,娘娘对那位余美人却十分好,有意在四人中抬举她。” 郑离不难理解皇后的心情,皇后不怕鲁菱悦得宠,只怕再宠出一个武贵妃来,所以趁着对方还没承宠,没在后宫站稳脚跟,狠狠挫挫鲁菱悦的锐气,也免得将来鲁菱悦那性子张狂的没了边儿。 倒是余美人能在四人中突出重围,在郑离意料之中,也在郑离意料之外。 余美人那性子,皇后顶多就是借用借用她的好容貌,要是脑袋瓜子灵活劲儿,堪比榆木! 郑离和云裳正说笑着,三位美人垂头丧气的出了内殿。 云裳忙迎过去,往后瞧了瞧,却不见余氏。 宫人赶紧解释:“娘娘留了余美人伺候午膳,还叫云裳姑姑领郑书人殿中觐见。” 大殿里皇后正耐心的问询余美人家乡故里,闻听余美人的父亲连年亲自勘察堤坝,为百姓谋福利时,皇后赞不绝口:“我大雍若多得几位这样的能吏,朝廷何愁西夷不破!” 余美人娇颜红润,昨夜承宠,皇上赏赐了许多新衣、首饰,可她谨记郑离的话,佩戴之物都是皇后的赠与。 今日与其他三位美人来请安,三人有意无意的疏远自己,却看她们的穿戴,奢靡华贵,富贵逼人,几乎要压过皇后的风头。唯独余美人素素淡淡,反入了皇后的眼。 郑离一进来,皇后便停了和余美人的交谈,她冲郑离笑道:“听说昨儿汤姑姑摆了酒请你们?本宫也打发云裳去和你们乐一乐,可惜她这执拗的性子,怎么也不肯。” 郑离忙躬身道:“云裳姐姐万事以娘娘为尊,自然不敢轻易离开。” 皇后难得兴致:“席上可有什么好菜?本宫可知道汤姑姑,素来悭吝的紧,别只弄了些肉馒头打发你们吧!” 大伙儿都笑起来,皇后也是秀女出身,在承欢宫也做过小主,对这位汤姑姑的脾气知之甚深,何况如今汤姑姑早成了徐云之流,为皇后所用。 郑离一本正经道:“娘娘若问,倒是有一道冻梨汁十分爽口,比御膳房做的冰糖雪梨更显原汁原味。” 皇后笑与众人道:“你们听听,一道冻梨汁子就叫郑书女回味无穷,真真是可怜见的孩子!” ♂♂♂♂ 最近在看《清穿日常》,又开始回味《平凡的清穿日子》,实在技痒,想开一本新书啊~~ ♂♂♂♂rs ------------ 90、梨汁 郑离喝过御膳房做的冰糖雪梨,那味道和“康大爷”完全不能相比,味道寡淡不说,偏还使劲儿放冰糖,弄的喝完一盅,嗓子像挂了一层浆,十分难受。冻梨汁儿却不同,秋梨快下市的时候,用大藤条编了筐子装上,上面淋了水,往冰窖里一丢,不出两个时辰就能结冻。 等天气再冷些,冰窖重新存冰的时候,御膳房再叫人把筐子都搬出来,找个阴凉的地方放着。每每要吃的时候,就把那冻梨往水盆子里扔,一个下午的功夫,水盆里就能浮出好多的冰疙瘩。最初娇嫩新鲜的栗子也成了黑不溜秋的颜色,冷不防看见,还以为是发霉的土豆。 小太监小宫女们在冬日里能吃到的水果几乎为零,偶尔有主子们赏的糕点,那都是好的。这些冻梨如同东北腌制的酸菜,能过冬,可惜上不得台面。 黄公公把持御膳房多年,很会结交关系,对那些小太监、小宫女们也不吝啬。若哪个去御膳房提膳,黄公公就叫人拿一两个冻梨给他们甜甜嘴巴。 郑离不经意在皇后面前提及了这冻梨汁儿的好处,徐云却上了心。午膳时候果然叫了这个,只是温度没有那么离谱。 皇后近来为选秀一事上了些火,一碗梨汁下肚,果然十分中用。还叫人另外做些,她好在晚膳时叫皇上尝尝鲜。 郑离心知接下来的差事还要看皇后高兴,于是忙出主意。若是只喝冻梨汁倒显不出什么,不如叫御膳房用蜜汁烧肉,热气腾腾用两块,再痛饮一杯更妙。 皇后不禁迟疑:“这一热一冷……别再闹的万岁爷肚子不舒服。” 郑离笑道:“娘娘放心,梨子虽然性凉,可少饮并不妨事。若娘娘实在担心,就叫御膳房上常温的果汁。” 晚膳,皇后刻意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宫装,能凭空减少三四岁年纪。看惯了皇后大品梳妆,满身威严的皇上,乍一瞧皇后小家碧玉的样子,不禁想起皇后初入宫廷时的好。 蜜汁烧肉滋味浓郁,腊香味全浸透在其中。宣帝果然很喜爱,多吃了三四块,皇后跟着欢喜。 最后上的这道冻梨汁也甚是爽口。 皇后趁机道:“这汤汁照理说不敢献给皇上,不过倒有几分野趣,臣妾想,武贵妃那儿许久没有消息,不如皇上赏碗汤,也叫武妹妹心里甜一甜,知道皇上始终没忘了她。” 宣帝的脸一冷,将盅碗放在了桌子上。 安盛头不抬眼不睁,却心思打了百十来个结:皇后娘娘,您可真敢开口,难道就不怕皇上一个心软,再把武贵妃接回来和你作对?别人看不明白这对夫妻的相处模式,可安盛伴了他们俩数十年,也算是旁观者清。 自元后去了,皇后就没把宫中任何一个女人放在眼里。 不客气的说,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皇后也没怎么上心。 所以武贵妃还是个寻常的婕妤时,皇后还只一门心思想着从皇上那里多得些管理前朝政务的好处。 宣帝那会儿确实生了一场大病,而且病的不轻,他又全心全意信赖妻子,自然就把大权渐渐交给了皇后。武贵妃就是这会儿冒出的头,宣帝的汤羹药盏,洗漱按摩,一定大小,武贵妃都亲自出马。这样一个年轻的可人儿,自己又在病中,宣帝怎么能不移情? 等皇后明白过味儿来,丈夫的心已经被人给抢走了。 如今宣帝身子骨渐渐痊愈,便不肯再叫皇后沾染朝政,所以才有行宫之行。 安盛暗暗猜测,会不会是武贵妃别幽禁,皇后鞭长莫及,所以想把人先弄回来,然后再狠狠的折磨? 安盛正走神儿胡思乱想着,皇后又继续开口:“皇上别多心,臣妾并不为别的,只是敬皇子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久不见武妹妹,怕孩子思虑重。” 宣帝这才面色好转,只是仍旧不松口:“且看看再说。” 安盛接到皇后瞥过来的眼神,立即道:“万岁爷放心,奴才这就叫御膳房准备冻梨汁送往行宫。” 赶在天黑落锁之前出了宫门,千牛卫快马加鞭赶往行宫。武贵妃闻听是皇上派人赏了东西下来,又惊又喜,然而见了那晚长途跋涉而来,冰冰凉凉的汤碗,武贵妃的手都哆嗦了。 这是要毒死她? 武贵妃身边的人也吓得瑟瑟发抖,还是贵妃身边最稳重詹妈妈命那千牛卫进来解释。 千牛卫也察觉到武贵妃的惶恐,唯恐办错了差事,急急忙忙解释:“皇上和皇后在紫宸宫用晚膳,席间说这到冻梨汁子好,便叫属下等送来请娘娘品尝。” 武贵妃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拉着詹妈妈道:“你说,这是不是皇后她要……” 詹妈妈赶紧截住武贵妃的胡言乱语,右千牛卫是皇后的人,武贵妃现在身处行宫,本就艰难重重,千万不能再有什么把柄落在皇后手中。 她打发了千牛卫,自太监手里取来银针,亲自验看汤盅,确定无毒,武贵妃还是畏避如蛇蝎。 詹妈妈是武家的家奴,贵妃还是秀女时詹妈妈可没机会进宫,还是后来封妃时皇上问她想要什么,贵妃便央求将家里的的奶娘接进宫照料她。 詹妈妈的两个儿子都在英国公底下当差,自是全心全意服侍武贵妃。而今武贵妃有难,詹妈妈也是彻夜不能眠。 皇后今日所送或许无害,可保不准明日之物无问题。 凤寰宫与丹霞宫形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忘,为解眼前困境,詹妈妈不能不有所行动。 “娘娘,眼下回宫才是要紧。不如就答应玄音禅师……” 武贵妃不等詹妈妈说完,立即恶狠狠的瞪眼:“要答应他,先弄死本宫!”若不是那个文皇子出的损招,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詹妈妈又气又叹:“可不答应娘娘怎么脱这险境呢!在行宫多呆一日,皇上便冷娘娘一分。何况眼下宫中有了新人,娘娘再不争一争,咱们的敬皇子可怎么好呦!” 想起儿子,武贵妃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 詹妈妈见此法不通,只好又道:“那就走走郑书女的路子。” 武贵妃肩膀一僵,头却抬了起来:“她害的大哥被皇上申斥,你还叫本宫去走她的路子?” “娘娘千万别只看眼前一时,要长长久久才行。”詹妈妈道:“国公爷和您是一个生母,他都没在娘娘面前喊冤,这里面就有问题。” 武贵妃顿时来了精神。 她虽然被幽禁在行宫,可到底是一朝贵妃,整个皇宫里独一份。行宫里的人不敢作践她,她虽然不能见家中兄妹,但悄悄送进来些消息却还使得。 英国公搀和进了萧家秀女的案子中,虽然有皇上的镇压,可还是被训斥了一顿。武贵妃得到消息时把郑离臭骂了一顿,可是没过多久,英国公就叫人递话进来,让娘娘不要多想,更不要着急。国公府里一切都好,更不要对郑家兄妹抱有偏见。 此话一出,倒是叫武贵妃看不明白了! ♂♂ 下了推荐榜,亲们不要抛弃小荷~~下周俺会继续努力滴! ♂♂ ------------ 91、新差 武贵妃和英国公是一母所出,自然更亲些。当初皇上赐爵的时候,武贵妃想也不想便叫大哥接了旨意。大哥是原配所出嫡长子,又是自己的亲哥哥,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但是对武家老夫人来说,这件事却大大加剧了诸人之间的矛盾。 在老夫人看来,武贵妃能平步青云是一家子的努力,再怎样讲,袭爵这么大的事情也该叫全家人商量商量,再定夺由哪个接手。 可皇上的旨意已下,英国公人选不能更改,武贵妃也因为这件事时常不与家中联系,只单线叫人和亲兄长英国公传话。 后来还是武家老夫人撑不下去,先进宫请了安,算是缓和了局面。 武贵妃与这个哥哥感情极好,也最为信赖。此番行宫之困,武贵妃本想叫哥哥帮忙疏通疏通,可不想自己还没从难局中摘出去,大哥就成了嫌疑犯。 听了詹妈妈的话,武贵妃不禁犹豫道:“可咱们幽居在这儿,你怎么进宫去找那丫头呢!” 这倒难不住詹妈妈:“万岁虽然只是关了娘娘,但终究没断咱们这边的的消息。娘娘暂且放一放面子,写封言辞委婉的信,老奴带去进宫面圣,就趁这个机会打听打听宫内的情形,也能见见这个郑氏女。” 武贵妃面色微恙,詹妈妈忙道:“娘娘忍一时的委屈,咱们今后才好徐徐图之。奴婢知道娘娘这件事受了天大的委屈,可皇上现在就信那个玄音禅师,咱们不能扭着皇上的心意来。况且娘娘细想想,您在这儿,皇后想要收拾咱们还不是易如反掌?与其叫皇后占上峰,不如咱们与玄音禅师联手,何况这也是那位的意思……” 詹妈妈手指往上一戳,意欲为皇帝。 武贵妃闷闷不乐,她也早察觉出了宣帝的意图。只是自己仍旧不甘心罢了。都是皇上的儿子,难道敬皇子就差了什么不成? “娘娘别难过,等咱们解了眼前的困局,在为敬皇子殿下筹谋,也是来得及的。” 武贵妃听罢,只好研磨执笔,绞尽脑汁写了一封请罪的折子。 次日下了早朝,宣帝一回御书房便看见那道折子,却只念了个开篇便不耐烦去读结尾,随手往旁边一丢,更不提宣见送信而来的詹妈妈。 安盛在一旁觑了半天,心知没戏,便悄悄出了内殿。 詹妈妈在殿外等候多时,一见安盛忙迎了上去:“安公公,可是万岁爷要见奴婢?” 安盛苦笑着摇头:“老姐姐,娘娘的话没戳到万岁爷的心坎儿里啊!” 詹妈妈顿时泄了气,她认识几个字儿,昨夜也帮着娘娘斟酌了那折子上的话,句句透着浓情蜜意,字字都有娘娘过去的苦心。安公公现在却说这话没戳到万岁爷的心坎,看来不是折子的问题,而是万岁爷的心已经有了偏颇。 武贵妃过去受宠时,安盛和詹妈妈也变成了老相识。见老姐姐这般抑郁,安盛想了想,低声道:“昨夜万岁爷宿在了余美人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叫詹妈妈心头大亮。 “余美人可是新晋的贵人?” 安盛私下瞅瞅,这才敢道:“万岁爷很喜欢她,正决定下个月提她为婕妤呢!” 詹妈妈倒抽一口气,这升迁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不过倒也未她打开一条明路,詹妈妈才要谢安盛,安盛却又开口:“这位余美人甚守规矩,日日都要去丹霞宫给皇后请安!” 余氏是皇后的人! 怪不得万岁爷连娘娘的请罪折子都不愿意看! 詹妈妈刚刚的喜色全无,脸上只剩下一阵阵的惨白和铁青。 安盛于心不忍,“如今能救娘娘的,除了睦元堂的那位,是再没别人了。老姐姐。咱们相交一场,也给你个诚心话儿。万岁爷能扶持娘娘走到贵妃的位置,也能再扶持余美人。贵妃为什么一路顺顺当当?为什么现在又身陷困顿……老姐姐是明白人,该给娘娘分析分析。” 詹妈妈默然。她怎么不明白安盛话里的意思!皇帝扶持武贵妃就为平衡后宫,如今武贵妃为了敬皇子想要摆脱皇帝的钳制,皇帝自然会放弃这颗棋子。 没了皇帝的宠爱,贵妃就是折翅的孤雁,飞不高。 詹妈妈躬身告退,一路出了紫宸宫,站在路上茫然看着四周。往左去新安苑,往右是睦元堂。詹妈妈跺跺脚,身子一拧,还是直奔东边而去。 …… 单说郑离送的那道冻梨汁得了皇后的心,皇后私下就和徐云商量,给她安排个什么样的差事,既体面,又能叫郑离施展施展才华。 徐云想了想:“娘娘过去常念叨,宫中的闺学荒废了许久,可惜没人能撑起来。既然娘娘想给郑书女一个体面,不如就请她主持。一来,在闺秀中念书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这也体面;二来,闺学办的好,皇上和太后也能惦记您的好!” 皇后欣然应允。 郑离接了这道旨意后,不但新安苑,就是那些与郑离有几分交情的外院宫人都纷纷前来祝贺。槐嬷嬷更是笑意不断,拉着郑离偷偷道:“这闺学最红火的时候还是文轩太后主事,长安城里有身家的女孩儿谁不盼着被宣进宫来念书!可惜……元后去世,闺学便荒置了起来。你既有娘娘的旨意在身,就要多用心。” 皇后为叫郑离稳妥办差,还赏了随时出宫入宫的腰牌。 有了这道腰牌,郑离才有机会第二次回青龙坊。 岳家事先没得一点消息,见一辆青油双马车停在家门口,门房还好奇的探头张望。一见下来的是郑姑娘,又惊又喜的往里迎人。 房氏叫松儿、果儿从屋子里搀扶出来,看见一身亮丽宫装的郑离,高兴的就要去抱。 “我的好奶奶,您可别吓唬我们!”松儿赶紧拉住房氏,果儿架着她,二人相看护玻璃瓶子似的看护着房氏。 郑离眼前一亮,急忙跑过来:“大伯母,你这是……”她的目光落在房氏的肚皮上,房氏羞赧的一点头。 郑离不自觉的念了声“阿弥陀佛”,大伯母有孕,她比谁都高兴。有了孩子,别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大伯母心中总算没了遗憾! 众人拥着房氏进了屋,岳临诗去了翰林院,岳云早在三娘进宫后便动身回了青州。如今家里人虽少,却像这慢慢逼近的春天一样,处处欣欣向荣。 房氏一面叫乳娘把郑译抱来,一面拉着郑离的手:“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郑离将自己新领的差事告诉了房氏:“如今闺学还待修缮,娘娘的意思是不用宫里的先生,想叫我在长安的女子学堂中看看有没有高人。”她把腰间悬着的牌子拽出来给房氏瞧:“这是入宫出宫的腰牌,今后想见大伯母就容易多了。” 岳三娘封为太子孺人,宫里也赏了不少好东西。可这样精致的腰牌,房氏却还是头一回见。她不禁将东西放在掌心里细细观瞧,见松儿、果儿等几个丫鬟也都满脸好奇,便将手一擎,笑道:“你们也来开开眼,沾沾皇家的福气。” 松儿等嘻嘻哈哈围上前。 那腰牌是铜鎏金的,便在暗室里也会金光闪闪,何况此时天际明亮,腰牌晃的人眼睛发直。四周凹凸浮着好些祥云纹慧,正面上下罗列四个大字:丹霞宫牌。背面只有“出入”二字。 腰牌上下两个孔,穿了石榴红的穗子,底下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玛瑙为装饰,方便挂在腰间。 大家正说笑着,乳娘已经抱了郑译进来。小家伙胖嘟嘟的又长大许多,见了房氏先伸手要她抱,房氏笑指着郑离:“阿译,你瞧瞧这是谁?” 郑译早满了周岁,可还是不肯说话。自郑离进宫后,房氏就把郑译当亲儿子养,所以郑译除了最亲乳娘和两个丫头,余下就是对房氏甘愿卖萌。 郑译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郑离许久,还是把头扭在了乳娘的怀里。 郑离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释然。到底数月不见,自己何必为这个纠结?她抱了还有些不情愿的郑译,亲亲小家伙的胖脸蛋。 小胖子手感真好啊,像是炖的嫩嫩的鸡蛋糕。 房氏叫松儿去预备酒席,郑离忙道:“大伯母千万别费心,我一会儿就要走。”郑离今日要去静心书院拜访龚大家,不敢耽搁太久。 房氏虽然遗憾,但想着今后阿离能常常出宫,这点遗憾也就烟消云散了。 送郑离出府时,芬儿和翠儿才得个机会在马车前与郑离说几句悄悄话。 “自姑娘再回宫后,萱姑姑倒回来两次,依旧是大包小包,往她那柜子里塞了好些东西,还呵斥了我们不准乱动她的柜子。”翠儿打着小报告:“也问过姑娘的近况。三姑娘晋封为太子孺人当天,萱姑姑也来了,脸色很不好,嚷着要给大奶奶请安。可大奶奶那会儿才诊出喜脉,我们哪里敢叫她去?萱姑姑在后面小楼上闹了一场,还,还砸碎了姑娘好几个花瓶。” 郑离面色一沉,知道萱姑姑多半是在武家受气,专程回来找场子的。 暖气坏了,冻死俺也! ♂rs ------------ 92、求医 他摇摇头说:“我不喜欢宫里这些衣服,你身上这衣服你穿的惯?” 他小声说:“白痴,我是去找几件汉人的衣服,宽大舒服些,平时了穿。这满人的衣服像西服,穿着太正规了。” 他不知道我碰到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跟在我身后。 她冲我温柔一笑说:“弟弟这是走还是刚来啊?”我忙回话:“我这是要回去了,嫂子这是?” 也就是一个来月后,太子和索额图回了京城,索额图这老头儿回来干吗?唉,他自己把自己也抬的太高了些啊,他不知道皇上给他家下的密旨吗? 他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说:“你不长了,我还能不长吗?我出宫找几件平时穿的衣服,这官服穿着太别扭了,来的时候做的那些好像都小了。” 他等下人上来了茶,和我聊着天,我无意中说到皇上南巡的事情,他笑着说:“皇阿玛原来答应过太皇太后,在他的有生之年,要走遍咱大清的各地,所以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是用来巡视各地的,你为什么不跟皇阿玛去啊?一次出巡也没有见过你跟着。” 我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也是,嘿嘿,皇阿玛你老是一语道破,一点儿也不好玩。” 老十当差回来,看到靖琳一愣,刚想出屋去对面,想了下又反了回来,把帽子随手给了中秋,小福也给他拿来了暖炉,他抱着暖炉坐在了床上,看着靖琳,一脸的敌意。 我想让他放宽心,接着说:“有些事情要发生,你拦也拦不住,那你还不如就放任其去呢,到头来再兵来将到,水来土掩不就完了?干吗事事做在前面啊?” 我笑了起来,也是,我平时在院子里总是穿大一号的衣服,去办差就穿官服了,还真没觉得别扭,挥挥手告诉他早点儿回来,他就宫去了。 他看我这样子哈哈笑了起来,我白他一眼。 皇上看到我俩的时候,神情不是太好,十三弟在他身边给他倒上了茶,看我们进来站在我们边上,我冲他使了个眼神问皇上怎么样,他无奈的摇摇头。 “哥,你在干吗呢?”靖琳稚气的声音从院门那边响起,我走到她身边笑迷迷的看着她拍拍她头,她好像长了点儿个儿。 我撇了下嘴,想了下说:“说了啊,你要不要听?”他一脸的期待。 我想让他知道皇上有多关心他,他能理解吗?我从他看皇上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对皇上是有些意见的,早前想到的那个太子在位时间太长,他想登基的可能性当然是第一位的。 他说皇阿玛有一段对太子很伤心,因为皇阿玛病了,太子都不着急,皇阿玛就打从心里觉得太子不孝顺。 他把我搂住说:“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呢,我比你高,我帮你顶着就是了,放心吧,什么事情我都会都你抗下来的。” 我把他手打开说:“你有让我花痴的资本吗?自恋狂。用不用我跟你去?帮你挑挑,宫里不是有衣服吗?你去内务府让八哥帮你找两身不就行了吗?” 老十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我看他一眼说:“你干吗看到靖琳一脸的不高兴啊?” 我今天又偷懒不去礼部了,老十倒乐意我这样子,他说不喜欢我老往外跑。 她拉了拉儿子的手说:“带他给他阿玛请安啊,他阿玛前一段病着,不敢让这孩子离的近了,怕过了病气。”没想到太子对他儿子这么好。 他走到我身前,托起我下巴看着我说:“怪不得老三会犯那种错,我都恨不得把你收到宫里来,你真是能让我们觉得很高兴。” 是啊,他好像又长个子了,加上吃的不错身材也壮实了不少,头发也长了许多,显的人更加飘逸了,帅哥一枚,不知道在现代他头发也是这么长吗? 她看我这样子笑了起来,坐在我旁边看着我说:“你是个姐姐吧?十哥喜欢你的。” “皇阿玛回宫了,你知道不知道?”老十静静的跟我说,我一惊,只是点了点头。 他淡淡的说:“承羽,皇阿玛跟你说了什么吗?” 味道?我怎么不知道啊?我还是好奇的看着她,她好像看我没听明白又说:“每个人都有味道的,哥在带这香草前的时候,是种甜甜的很舒服的味道,现在却是这香草的味道重了些,不过也让人很安心。十哥身上的味道我说不好,不过这房间里有一种男人身上才有味道。” 他笑着说:“皇阿玛别看对太子特别的宠爱,其实是很疼我的,只是我脾气暴一些,别的人对我不太看的上眼,皇阿玛倒跟我说过挺喜欢我的。” 老十给了常远个出宫的差,我自己转到了毓庆宫前,看到气色相当不错的太子,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弘晰轻轻拉了他额娘下说:“额娘,我想回去了,过会儿再给阿玛请安吧。” 我皱着鼻子在房间里闻啊闻啊的,除了本身的香草味道,哪有她说的老十味道啊。 皇上喝了。茶说:“着凉了吧,小毛病,朕已经留索额图在那边照顾他了。”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太子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瞪着福晋,她也觉得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很不好,有些不太自在。 ※<。《/a》 她还是第一次来景仁宫吧,看着我和老十住的房间笑了出来,我奇怪的问她笑什么。 她揉着脑门说:“我姐说她喜欢你的时候,我还小,偷偷来看过你,当时我就知道你是女的了,只是我姐一门心思觉得你是男生而已。” 他裂了下嘴说:“我不喜欢她,她心机比慧琳要重,冷不冷?”说着拉着我的手,我倒有些不自在。 十三弟原来就跟皇上提过想去兵营锻炼一下,一听这个高兴的应了下来,我知道皇上的心思已经离开些太子的事情上了。 无聊的我,看着中秋里走外转的和小福打扫着我们的战场,院子里好冷,呼出一口白气,看着现代少有的冬日的蓝天白云,好舒服啊。 太子的语气冷了下来对我说:“承羽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皇阿玛这次可能要个把月才会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就过来跟我说就行了,不要受了委屈。” 太子把我让到宫里,我想了想过门不入不合适就跟了去。 靖琳起身给他打礼,他就是一点头,也没说什么,靖琳就一直看着他在屋子里忙活,我是谁也没理接着写我的字。 我喝了。茶鄙视的看着他说:“废话,他是老子,你是儿子,你病了他能不担心吗?你没见那次额太打了我,皇阿玛那火。我个认的儿子都这样子,你是他亲儿子他能不急?” 我低下头看看说:“不习惯也穿这两三年了不是?宫外做的和宫里做的不都一样吗?” 伸个懒腰走出屋外,中秋已经在正屋给摆上了早饭,刚送走老十。 皇上听完想了下,我不知道我说的他听明白了没有,太子就是和索额图一样喜欢权利,皇上就是不让索额图陪他,他也会找别的爱权利的人来陪他的。 那俩小的一起指着我说:“他。”我汗,这就把我卖了啊?皇上笑的更凶了。 我好奇的看着他说:“我在宫里,你出宫干吗?” 他看我有些不高兴倒笑起来,伸手拿下我嘴角的饭粒,在我惊讶的眼神里把饭粒吃了,我的脸也随着一红。 心里想着,心情也压抑起来,奋力吃起饭来。 他不好意思的笑着点了点头,我哈哈的笑倒在床上说:“看不出来你也有服气的人,老十,如果天有一天变了的话,我怎么办啊?” 其实二哥这人挺简单的啊,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不知道跟别人是不是这样子,我才发现,他们在我面前总是少带了一张面具,一群人的时候也会少带,弄的我知道的他们和别人眼中的他们差别越来越大。 皇上看着我那一脸的期待,我也只好说:“你都这么问我们了,一定是觉得哪儿不合适了呗?”皇上点了点头,笑了。 老十接话说:“回皇阿玛,儿子从吏部回来的时候,去看过了,裕亲王不在,保泰在那边呢,工程进度还不慢。”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随手把手巾扔他身上说:“你臭美什么呢?我想着别的事儿呢,吃你的饭,事儿妈。” 这大冷的天儿,不然她应该就去花园看了吧,想反正我自己没事儿就让她进了屋。 皇上点了点头对我说:“你说的虽然有些大不敬,可也不失为一个解释,朕先听着吧,不过放心了些。对了,你们去国子监看过没有?朕让裕亲王负责重修国子监的事情,你们没事儿了就去看看,他岁数大了,身子骨也不如从前了。” 他听完笑的更凶了,也许他真的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笑过了,他的笑声引来了嫡福晋。 他拍拍我后背说:“不过前提是你不离开我身边,不然我可怕我胳膊没那么长哦。”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让她安心看书,也拿过了纸墨坐在她边上陪着她,两个人就这样子安安静静的待在宫里,倒也自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的很有担当,回想着刚来时他那莽撞的样子,还是四哥在背后帮他一把,现在他已经独挡一面,我突然特有安全感。 我好奇的看着他,他笑着说:“你们仨是跟谁学的啊?这一问道你们不想回答的就一低头不出声了。”奇怪,这说的很像我的作风啊,他们就是原来不想回答也要回句儿臣不知啊。 我看了看十三弟对皇上说:“皇阿玛你看十三弟这一年个子长了不少,和老十差不多高了呢。” 我指指对面的椅子,他也不客气的坐下和我一起吃起饭来,我抬眼看了他下轻声说:“最近外面有什么风声吗?” 我白他一眼说:“你就装吧你,看你装到什么时候。”说完不再理他接着吃饭,他来自现代这点是肯定了,可是他不提,我干吗跟他屁股后面一直问? 老十拍着胸口说:“你真是吓我一跳,我在想太子这次生病的事情呢,我没跟着去,不过我感觉皇阿玛是故意让索额图留在那边陪太子的。” “我没有告诉我姐,她到现在还以为你是男的呢,也是奇怪了。不过我不会去说的,呵呵,我也挺喜欢哥的。”她笑迷迷的对我说,她和十三弟长得更像些。 而且太子娇生惯养的唯我独尊,对谁都不看成眼里,跟皇阿玛那谦虚对人也是有背的,所以皇阿玛对太子挺失望的。 常远在院子里练着剑,见我往正屋走去也跟了过来。 我起身冲他笑笑,看他点了下头,又给福晋请了安往外走去。 我恶狠狠的看着他俩,你俩有种,看我不找机会整你们,然后冲皇上傻呼呼的笑了下。 看他们娘俩回去,我也松了口气,常远从远处走过来跟我说:“我找你一大圈,你怎么在毓庆宫?” 皇上把我叫到身前,重重的点我脑门下,我夸张的往后抑了下,谁知道背后多了条胳膊,不对是两条,我回头一看,十三弟和老十一起扶住了我,我有些尴尬的站好冲皇上笑了笑。 我笑着说:“我跟着不合适啊,这风土人情我不懂,再加上万一我水土不服,病到半路,这不是托累了皇阿玛?你还说咧,你这次病到德州,皇阿玛担心的不行。” “我在考虑去干吗呢,我今天不想去当差了,你这是要去干吗啊?”我看她手上拿着书过来的,随手看她在干吗,《诗经》饿的亲娘啊,忍。 她一听儿子这话显然松了口气说:“也好,那承羽,我送送你吧。”说完带着儿子送我到门外,我让她回去,天还有些凉。 常远看了我下,想了想说:“目前没有,不过我感觉快了,呵呵。” 十三弟走过来轻声说:“十哥你真聪明,皇阿玛这次有个密旨,是不让索额图回京了。” 出来后,十三弟拉着我说:“你刚才那一通子解释,我看皇阿玛都让你说晕了哦。” 这皇宫大,各又都有各的事儿,别看说是前后宫住着,可是我见这东宫太子的机会并不多,人家忙啊,咱闲,呵呵。 他和大哥一直不合,大哥疼我的感觉像哥哥像亲人,这个二哥疼我的感觉却让我感觉像在利用一样,原来没觉得,今天倒有这种感觉了。 他笑完了,看我盯着他看,笑着问我在看什么,我笑着说:“我看你能笑多久,笑累了不?要不要喝点儿水接着笑啊?跟你多少年没有这么笑过似的,真是。” 我看他也累了,就不烦着他了,他挥挥手,我们三个告退了。 这小子一见我,忙给我见礼说:“弘晰给承羽皇叔请安。”我笑着冲他摆了摆手,他也跟着对着我笑了笑,我给李佳氏行了个礼,唉,侧福晋也是嫂子啊。 皇上就着我的话看了十三弟一眼说:“嗯,十三阿哥也是个大人了啊,今年去丰台大营吧?” 他一下子回神,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没事儿,听到皇阿玛说这话,我心里挺高兴的,我回来前还有些怨皇阿玛把我们放在德州不管了呢。” 时空变来变去,有些事情还是变不了,呵呵,我在心里苦笑着。 他坏笑着说:“误会什么?我可没十爷那爱好喜欢你这个假小子,我当你是小孩子哄着呢。” 拍都拍了接着说话:“你病了,还让皇阿玛在你身边陪着你?他都这岁数了,你也不怕传染他,你可是感冒了啊,不对,伤风了啊,那是会传染的啊。”那会儿没有感冒这词呢。 晚上老十跟我大概讲了些皇上跟太子的事情,他嘴里的太子怎么和我认识的差别这么大啊? 皇上语重心长的说:“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朕是希望这些儿子们可以跟这些大臣们往好的方向学,不希望他们身上沾染那些陋习啊。” 听他这么说我有些放心,也有些不高兴起来,从那晚后,老十再没有提过收了我的事情,是不是他不想留下我了?那个女人倒显得更适合老十。 我捏着他脸说:“你脸红了哦,看来你很崇拜皇上的啊。” 她掩着嘴说:“哥,你是不是和十哥睡一个房间啊?” 她想也是听到了嫡福晋的哭声,没敢往前迈步子,我想这是这个女人得宠的原因吧,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我轻笑着看着她,她倒有了些尴尬。 “你这孩子就会给朕打叉,朕刚才还在想着太子的事情,这一下子全让你给搅了。你们说朕留索额图在德州看护太子好不好啊?”皇上的语气里全无责备。 皇上笑着说:“你准备什么啊?哪次朕从外面巡视回来,也没见你准备什么。” 我呵呵笑着说:“哥们儿,想啥呢?想的都出了神了。” 我轻声说:“我当你们得过个三五个月回来呢,这才去了一个来月就回来了,我二哥的病咋样?” 他微微一愣问我:“皇阿玛担心的不行?” 皇上回来没待两天,接着南巡去了,按着上次的路线往南走,没有过德州,这是后来十三弟回来告诉我的。 她看我这样子又在房间转了一圈说:“这个房间里是两个人的味道,其中一个是淡淡的香气,是哥身上的,另一个应该是十哥的。” 她也太精了吧?我一点她脑门脸上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她说:“我留你在这边看书,你倒是事情不少啊。” 太子听完眼圈都有些红了,我知道他是挺感动的,也不知道索额图平时和他怎么说的话,但是从他对索额图的表现来看,索额图的话在他耳朵里的份量要高过皇上。 他看我这样子哈哈笑了起来,那俩小的也放松了些,皇上一直阴着脸,他俩大气也不敢喘。 我起身对靖琳说:“靖琳,你在这边,我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请个安去。”说完转到屏风后面换了衣服,老十也穿上外衣和我走了出去。 他听我说完也点了点头,我又说他:“你不想想,皇上要是病倒了,累的是谁啊?不还是你这个监国的太子?要不就是我们这些办差的兄弟,他是为咱们想啊,你还不高兴。没良心。”我说完还站起来跑他胸口前点了点又跑回来坐下。 我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二哥,你想啥咧?呆啦?” 靖琳看我俩说话,自己坐下接着看书,老十也不避她接着说:“听说太子病了,皇阿玛走到德州就翻回来了。”我又点了点头。 常远看我这样子有些紧张的说:“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别不高兴啊,我就是说说的。” 我不痛快起来放下筷子说:“你这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知道不?” 出门前碰到了太子的侧福晋李佳氏,太子的大儿子才过世,一直连个名字都没有,她现在领的这个是二儿子弘晰。 他看我看着他,点我脑门下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发什么花痴呢?” 我无奈的摇摇头说:“唉,人心啊,走吧,咱们回去吧,这边实在太压抑了。” 太子见她进步也是一愣,她上前给太子福了福身子,我忙上前压低声音说:“承羽给福晋请安。”她看我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就算回礼了。 他听我说完又点了点头,满意的冲我笑了笑,他心里有数,非让别人说,真是,老头儿。 我笑着说:“就是让他晕了,他才不会再多想了,我怕他太担心太子的事情啊。走吧,靖琳在景仁宫呢,你也过去吧。” 他们都一脸的惊讶听我在这儿评价孟子老人家,我才反映过来,这是对学者的不敬,又特尴尬的摸摸头说:“我这就是打个比喻,你们不用这样子看着我吧。” 我握着她手说:“有些事情自己清楚就可以了,你这丫头的心眼子是真多啊。” 我无所谓的说:“皇阿玛还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孟母三迁也得亏孟子是个能学的孩子,他要是天生就是一个做小痞子的料儿,你就让他进了国子监,他也只能是做国子监里的小痞子不是?学不了好的。” 我把他手打开说:“你少来吧,你收我入宫人家不说你**?还说你是乱个弟弟的伦。你人就丢大了你。”他听完笑弯了腰。 我接了下话说:“那你们放下他接着往南走不就成了?咋又回来了?害的我都没准备下。” 老十在后面跟着,我回过头去看他还在想着什么,走到他身前,他居然没看到我就冲我撞了上来,吓他一跳。 这姑娘胆子倒是大,这在宫里算是忌讳的,她倒是说的轻巧。 我白他一眼说:“一点儿也不好笑,自己傻笑什么你。”说完我自己笑开了。 老十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我好奇的看着他们,老十小声说:“晚上我给你讲,别这种白痴样子看着我。”我听完生气的拍他头下自己往前走去,留下笑成团的这俩。 他看我这样子拿起手巾擦了擦嘴说:“吃饱了,小猪你接着吃,我出宫趟。” 我一愣,这别的兄弟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一进来就看出来了?我盘臂于胸前一脸疑问。 我习惯的在他脑门一拍,拍完感觉不对,坏了,拍老十他们习惯了,他一惊,摸着额头看着我,脸上有些不高兴。 她无奈的摇摇头说:“那个十八阿哥老哭,我想看书都吵的我不行,哥,让我在你这儿看会儿书吧。” 没走多远听到福晋的惨叫声和太子的怒吼声:“你敢给他脸色?你算什么东西?”呵呵,太子火了,不过我想太子妃更恨我了吧,也保不准就因为这个她才一直不得太子的宠吧。 我清了清嗓子,学着皇上的语气说:“太子身子骨一直不好,你说这次生病朕真是担心啊,又不知道留索额图在他身边好还是不好。他毕竟是个外人,朕生怕他会照顾不周啊。承羽啊,帮朕想想啊?”这瞎话其实也挺好编啊。 他若有所思的喝了。茶,冲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看她进门,忙起身给这位见过很多次,但是一直高高在上的二嫂。 我坐在皇上身后,帮他揉着肩,他觉得舒服了也舒展了些身体,反过手来拍拍我头。 老十不出声,十三弟看了看皇上也没出声,我更不出声了把头一低,皇上看我三个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这次南巡正月动的身,如果不提前回来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如果提前回来的话,那索额图的事情就会随后发生了,已经去了一个月了,目前没有回来的意思,还好。 我奇怪的看着老十说:“你怎么知道的?皇阿玛跟你说的?”老十点了点头,哇这个可是大头条,我坐直身子看着他。 ------------ 93、探视 贞女楼动工完毕,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懿旨是皇后娘娘下的,如今将贞女楼内外修缮一新,自然也该皇后先来游览一遍,方好开园。皇后亲自去请太后,太后本不想给这个面子,但想到皇家亲王们的女儿今后都要在贞女楼里读书,若修的寒酸,她这个太后也面上无光,遂携了六宫的妃嫔一并应邀。 各位娘娘们简直把这次检验当成了游园会,一个个争奇斗艳,唯恐落在别人后面。皇后特意叫人去东宫将两位儿媳接来同乐,十几位娘娘,加上各自带的宫女、太监,潮水般涌进了贞女楼。 穿过芍药圃是一条石子小路,路两边种着各色名贵牡丹,进抄手游廊,棚顶却爬着葡萄藤,虽才刚刚打出新绿色的小叶,却能猜想出暑热过后,这里尽是葡萄的芳香。更巧的是这游廊每隔几步便挂着一只鸟笼子,内中八哥、鹦鹉甚是活泼,见了这些人便娇滴滴的叫着:“太后吉祥!”“娘娘吉祥!” 一只叫,只只不甘落后,闹的跟大合唱似的。 太后忍不住笑意,指着其中一只八哥笑道:“这个好,难为你们怎么调教出来的!” 皇后心里也很是欢喜,想着太后对郑离印象不佳,不如趁机增加点好感,忙指着紧随身后的郑离,与太后笑道:“这园子从里到外,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理。” 太后对郑离有几分印象,虽然不好,但因为这个女孩儿在短时间内破解了萧婉彤的命案,也算是将功赎罪。可皇后要把这么大一个差事交给对方,太后还是有些不放心,遂侧仰着脸质疑道:“这事儿事关皇家的颜面,她一个小姑娘果然能中用?不如哀家这里派个老成的嬷嬷,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忙笑道:“这样自然好,可见母后最疼妾身。不过妾身想,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郑书女年纪虽小,可聪明劲儿有,慢慢摸索着来,未必不能把这差事办妥。臣妾还听老宫人说,文轩太后时看重身边女官,多委以重用,臣妾想,既然延续的是文轩太后的遗志重修了这贞女楼,不如还叫女官们来打理。等各位亲王们知道太后这番用心,想必也会更加怀念文轩太后。” 文轩太后是太后娘娘的婆婆,后者在前者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熬了几十年,熬到文轩太后驾崩,她才喘一口气坐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文轩太后在世时,后宫一派祥和景象,妃嫔们所养育皇子公主也最多,诸位老亲王不管是不是文轩太后所生,但对文轩太后都是深深敬慕的。因此先帝继位时没有生出祸起萧墙的大乱子,这里面不乏文轩太后的功劳。 皇后此时讲这样的话,不免有讥讽太后不作为的意思。 雁妃见状忙赔笑:“前面挖了池塘,又引太液池的活水,此刻内侍监预备下锦鲤,还请太后为其放生呢!” 太后这才稍敛脾气,却将皇后撇在一边,只挽着雁妃的手前行。余下宫嫔们偷眼看皇后,见皇后始终泰然自若,不像生气的模样,才敢纷纷放心继续嬉笑起来。 穿过木香棚就是锦鲤池,郑离故意落后两步,刚巧站在岳三娘身边。岳三娘心领神会,二人放慢脚步,等宫妃们走远,她二人才得机会说上话。 为避皇后疑心,也怕太子纠缠,郑离始终不敢靠近东宫,更不要提与岳三娘私下见面。她见岳三娘脸上脂粉厚密,却仍旧遮不住憔悴,不免关心道:“太子待你可好?” 岳三娘强颜欢笑:“自然是好。” “你这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柳良娣难为了你?” 岳三娘连忙摇头,想要明说详情,可又怕叫宫女、太监们听到,只好压低嗓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想落个刻薄的名声。你放心,我在东宫一切都好,你若得空好歹想着去瞧瞧我!” 说到最后竟有了几丝哽咽之意。 这叫郑离心中更加疑惑,按岳三娘的性子,就算被柳宛筠欺负了,也该明道明抢的和对方干一场,至少找回些面子。 如今却委屈的小可怜一般,倒真不像岳三娘的风格了。 郑离有心细问,无奈前面皇后让岳孺人过去放生,二人不好再多耽搁,只能将此话题暂且搁置在一边。 贞女楼从内到外都体现着修缮者的心意,别说年轻的宫妃们,就连太后看过都啧啧称赞,尤其是锦鲤池边一棵百余年的西府海棠,遮住了半片天,树下用云青石打磨成了石桌石凳,石桌上更雕刻着星罗密布的棋盘。 落英缤纷时,在此一边品茶一边下棋,真乃是人生一件幸事! 太后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媳,但这件差事办的不错,晚上特意叫身边的宫女给皇后送了赏赐。最后连宣帝都听闻此事,这夜破天荒没召幸新人,而是留宿在了丹霞宫。 皇后一朝扬眉吐气,不免将功劳记在了郑离身上,越发觉得这小姑娘是自己的福将。有了皇后的器重,郑离做起事来更加的事半功倍。当日选秀结束,新安苑里好些小宫女熬出了头,一部分进东宫伺候良娣、孺人,一部分进美人馆,侍奉余氏等。 郑离悄悄把岳三娘身边的小宫女叫了回来,细细向她讯问情况。 这小宫女隐隐约约知道自家主子和郑书女关系密切,也觉得主子的事儿太过委屈,所以吐豆子似的,一五一十把所知情况都讲与了郑离听。 “我们都替孺人不值!”小宫女一面抓着郑离塞给她的杏仁饼,一面恨恨道:“孺人从家进宫的时候带了个家生的丫鬟,书女怕是知道,就是那个叫静园的,生的浓眉大眼,不像咱们大雍的人。太子本来对孺人还好,可有一次叫着静园上茶,不知怎么就得了太子的喜欢。如今太子把柳良娣和孺人都撇在了一边,竟全心全意待起了这个死丫头。” 小宫女不忿的狠狠一咬手里的杏仁饼,落的满怀的碎饼屑。 静园…… 这名字她在那儿听过! 郑离脑子忽然“嗡”的一声,她怎么忘了,那日避雨偷偷听见岳临墨和暖姨娘说话,提到的就是这位静园公主! 记得当时大伯母进京自己就讯问过,只是岳三娘尚在青州,郑离并没放在心上,谁想不过转眼之间,这个静园非但跟着进宫,而且还做了太子的枕边人! 郑离既起了疑就不肯等闲视之,她和小宫女约好,明日太子一离东宫,就叫人来寻她。小宫女以为郑离要为岳孺人出气,兴奋的两眼冒光,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郑离怕她提前漏了。风,忙抓一把钱塞进小宫女手里:“这件事先别和孺人说,免得她更加忧心。” 小宫女得了好处,自是答应的爽快。 第二日,郑离去贞女楼看了一圈儿,太后娘娘游过,指着东墙角让人赶着建个小膳房,地方不用太大,能做些可口精致的小点心就行。太后这是心疼孙女们,还不叫人从内库中拨钱,而是从自己的私房里挪银子。 从贞女楼回到新安苑,岳三娘的宫女已经久等多时,花缘和花镜等人正围着她说话儿,听闻郑离要去东宫,两个小姑娘都露出期盼的眼神。 花缘在这一带人缘是好,可每天活动范围就只一亩三分地,远处她也不敢乱闯。进宫这些年,她与花镜还不知道东宫长什么模样呢! 别说东宫,几个有名的殿阁都不是她们这些小宫女能靠近的,因为不等到近前,就会被侍卫盘问。 花缘抱着郑离的腰,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花镜也是狗腿的又帮忙端茶,又要帮忙捏肩。弄的郑离浑身痒痒:“咱们可讲明白,跟着是跟着,但到了东宫不准乱走,小心叫人看咱们新安苑的笑话。” 两个小丫头忙不迭点头,欢欢喜喜跟了郑离往东宫而来。 东宫仅次于紫宸宫,是大雍历代储君继位前的安身之所,尊贵无比。楼阁高台,与丹霞宫一样气势恢宏,只是多了些阳刚之气。站在东宫的高台上眺望,能俯瞰整个太液池,与紫宸宫遥遥相望。 花缘、花镜舍不得眨眼睛,唯恐错漏下什么,等被引进柳良娣和岳孺人所居之舍,花缘才偷偷与花镜嘀咕:“跟这儿一比,咱们新安苑简直破的寒酸!” 花镜一瞪眼,示意她别胡言乱语,心里却难免要赞同花缘。 后殿分配等级严明,最宽敞的正殿是未来太子妃的寝宫,两边各有偏殿数间,太子妃正殿身后又有几间精致小楼,住着太子那些没有名分只有宠爱的宫女。 岳三娘听说郑离来瞧她,十分意外,忙命人去请,又瞧见花缘、花镜,便打发人带着下去吃点心。 “郑妹妹来这儿,皇后娘娘可知道?” 郑离笑道:“早起已经请过安,这会儿是从贞女楼直接过来,不妨事。”她见岳三娘没了脂粉遮掩,眼前又黑几分,不免关心道:“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叫个太医瞧瞧?” 岳三娘冷笑:“我哪有那个体面,叫了太医,殿下也只会怪我多事。”她又一声轻叹“你放心,我吃了两剂清心散,自觉比太医问诊好百倍。” 郑离轻锁娥眉:“道家的东西,你还是少沾染的好。” “不怕,这是玄音禅师亲手调制的,我吃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见效。”岳三娘说起这个才稍稍恢复兴致:“你走时包一些,治胸闷,浅眠最好!” 小荷整理整理思路,今天只一更!感谢随风柳柳和mjyy两位亲的粉红票支持,大家有推荐票的话,别忘送给小荷呦!么么哒♂♂♂♂ ------------ 94、静园 宫中从宣帝到太后,皇后乃至各位妃嫔都崇尚道家修仙之术,好比从左银泰门一进来,便有个明德道观,建在高岗上,里面供着许多为道家仙长,一来为皇家祈福,二来为皇上和娘娘们炼制丹药。 郑离对这些素来是敬而远之,岳家虽然有大夫人常年侍奉神佛,但家里也从没有这种清心散,神仙散一类的东西。 丹中多含大量的矿银,红铜,黑铅,硫磺……这样的东西一股脑被塞进肚子里,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郑离问道:“玄音禅师为佛家僧人,怎么也和道家牵扯了起来?” “你有所不知,明德道观的仙师们虽然尽心竭力炼药,可终究少了几分仙气儿,倒不如玄音禅师是不动明王坐下慧光童子转世。况且这清心散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吃,如今宫中上下连皇上身边都常备了些,我这个还是太子赏的。” 郑离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吃惊。她明白这丹药的弊端,可不代表其他人理解。长生不老历来就是皇室推崇的,那位玄音禅师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太子只是赏了三娘一味清心散,他那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有朝一日,太子未等继位便服丹而亡,谁能堪当储君一职? 岳三娘并没瞧出郑离的不同,还高兴的吩咐小宫女去包些清心散。不多时,这小宫女却面色不佳的转身回了内殿。 “孺人,静园姑娘身边的冯妈妈来请安,想问孺人借一根山参煎药。还说……等太子回来就还。”小宫女战战兢兢站在那儿,回话的时候都不敢看岳三娘。 岳三娘神色冷淡,“静园姑娘真看得起我!我这儿哪有什么好参,叫她去柳良娣那里问问吧。” 小宫女不敢违拗岳三娘的话,忙退了出去。她一出殿门,岳三娘便愤愤的和郑离说道:“仗着太子喜欢,就嚣张的没了边儿,可恼太子什么都肯依她,只知道一味的满足。” “我听大伯母说,你来京城的时候陪嫁了个丫头,就是这个叫静园的?” “可不就是她!因为生的好看,祖父亲自选了她跟着我,谁承想!”岳三娘想起这个就憋着一肚子的火:“谁承想今日反叫她作践到了我的头上。” 郑离忙问:“那些日子在青龙坊,我怎么没瞧见她?” “祖父说她规矩学的慢,所以过年时候就留在了我母亲身边调教。”岳三娘冷笑:“其实我心里明白,祖父无非就是对我没信心,怕我抓不住太子的心,所以弄了这个小妖精帮我固宠。又怕我提前知道难受,便远远的放在母亲身边。可他们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静园心思大的很,早不是我能掌控的。” 郑离待要问的具体些,殿外便是一阵争吵声。 岳三娘一摆手,忙正襟危坐。 郑离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这么一瞧,但见来者大惊,整个人腾地起身:“暖姨娘?” 郑离叫的这声不算小,她清晰的听见自己上下牙齿打架的动静。郑离也曾怀疑过暖姨娘没有死,但是绝没想到她还敢出现在皇宫里,甚至就在岳三娘身边。 来人怔了怔,忽而笑道:“这位姑娘怕就是宫里响当当的郑书女吧!不然怎么和孺人一样,都将奴婢错认了?奴婢姓冯,是静园姑娘的姑妈,可不是什么暖姨娘!” 郑离在此人说话时就已经镇定下了心神。 这位冯妈妈嗓音略粗,而且嘴皮子十分麻利,说话像连珠串一般。和暖姨娘胆小的性子截然相反。 面色略黑,头发微稀,不善打扮,鬓角竟还不嫌庸俗的插了一朵红花。这也就罢了,偏穿的是一件绿色宫装。 暖姨娘年轻漂亮,年纪与此人相差能有十余岁。 岳三娘难得见郑离这样失态,不禁笑道:“你也和我一个眼神,都瞧错了。” 自己真的认错了?郑离暗自腹诽,可盯着那位冯妈妈许久,她还是更坚信自己的想法。 声音可以用药变沙哑,头发也可修剪,容貌经过化妆,别说苍老十岁,就是二十岁也非难事。 唯独这性子……如果说在岳家,暖姨娘的胆小、怯懦是装出来的,那么现在这位冯妈妈才有可能是本性的展示。 联想起那次雨夜,岳临墨卑躬屈膝的和暖姨娘说话,郑离的后背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薄汗。 公主……仙姑…… 这些人究竟什么来路? 那位冯妈妈也在暗地里打量郑离,双目一交锋,各自眼中都闪过精明与算计。 岳三娘不待见后面小楼里的人,她冲冯妈妈一摆手:“殿下早起叫了太医给静园姑娘看病,并不是我小气,而是确实没有什么好山参。” 还不等岳三娘把话全说完,那位冯妈妈连连赔笑道:“孺人净哄我们这些奴才呢!殿下早起走的时候还说,前儿皇后娘娘赏了您一根好参,嘱咐我们,若太医急用,就先与孺人借一借,待殿下回来开了库房,一定还您!” 柳宛筠和岳三娘这些日子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见两个儿媳面色不佳,特意一人赏了根好参,另有阿胶、燕窝数两。岳三娘自己没舍得吃,倒是叫曾经的奴才惦记上了。 可对方已经打出了太子的旗号,自己不给,最后只能是一番埋怨。 想到太子近来少来自己殿中,岳三娘无奈,只好忍着心头痛叫人去拿了参盒! 那位冯妈妈十分欢喜,连磕了三个头,这才喋喋不休的出去。 郑离终于明白岳三娘面色憔悴的根源究竟在何处。 “太子就不管管这些人?” 岳三娘冷笑:“管?他心疼那些奴才还来不及呢!没有太子撑腰,这些人怎么敢跑到我这儿来放肆!就为那个静园,太子特意叫人将她娘家的姑妈接进来伺候。” 郑离指了指隔壁:“柳良娣怎么说?” “她现在一门心思巴结太后和雁妃。太子前脚走,她后脚就出门。因为这个,皇后待我也淡淡的。”岳三娘心中十分委屈。柳宛筠有雁妃撑腰,她却要在宫中独自打拼。现在婆婆把她和柳宛筠归并成一类人物,太子又专宠奴婢,自己有心和柳宛筠联手,无奈对方早巴结上了太后这棵大树。 也就是郑妹妹来,她才能说说心中这些委屈。 郑离低声劝慰了几句,时值午膳,岳三娘苦留,可奈何郑离还有差事,不敢多做停留。 岳三娘一直将人送到殿外,还舍不得松开郑离的手,只喃喃道:“你得了闲千万想着来看我!” 伤感之情不禁漫上心头。想到当初岳三娘信心满满要在后宫争出一片天地,而今才短短几日,心境竟成了这般。 花缘、花镜一路跟在郑离身后,叽叽喳喳一路说着在东宫见闻。 “那位静园姑娘真漂亮!怪不得太子赏了小楼只给她一个人住。” “听说太子要为静园姑娘请封呢!” “真的?那至少也是个宝林!”宝林在孺子之下,不及岳三娘尊贵。 郑离顿时停住脚步回头,和花缘直接撞了个满怀。好在小胖丫头力道不是太猛,可鼻尖还是有些发红。 阿离一面帮她揉着,一面问花镜:“你们见过了静园姑娘?” “是啊,知道我们是郑姐姐的人,所以还赏了糕点。” “听说,静园姑娘长的有些不像中原人?” 花缘连忙仰着脖子插话:“眼睛特别漂亮,是灰色的,皮肤特别白!” 长安城里的酒肆时常雇佣番邦女子,宫中每逢夜宴,也会有异域风情的舞蹈。槐嬷嬷曾经给那些番邦女子讲习过规矩,花缘作为小跟班,有幸见过几回。 黄毛碧眼,吓得花缘好几夜连做恶梦。 要说静园姑娘不像中原女子……倒有些夸大了。 花缘摇摇头:“还是像咱们大雍人多些。” 郑离便不再问,拉着二人回了新安苑。 一晃小膳房修建完毕,皇后叫了钦天监的人来商量吉日。四月里只二十号是个好日子,可惜那天是雁妃的生辰,太后已经提前告诉过皇后,要在宫里热热闹闹的办一场。 “这样一来,只好挪进五月!”皇后心中微微不喜。 重建闺学,是皇后有意在皇亲国戚中树立好感。被雁妃生日这一冲,显然会叫人以为皇后威信不足。 钦天监监正忙赔笑道:“五月都是好日子,五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只看皇后娘娘的心意,定哪一个都是极好的。” 皇后摇头,初五是端午节,宫中忙碌不堪,哪有功夫办闺学这件小事。十五倒好,可惜太后要沐浴吃斋。皇后打定主意要叫太后撑脸面,届时皇亲国戚才知她们婆媳是一心的。 那就只剩下了五月二十五。 这样一来就足足耽误了两个月! 皇后不禁暗恨雁妃没事找事儿,更厌恶自己的儿媳妇柳宛筠多嘴多舌,偏要在太后面前卖什么乖巧! “那就……”皇后正要妥协选二十五这日。外面徐云匆匆进来禀告:“娘娘,安公公在殿外求见,似乎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皇后诧异,这个时候皇上刚下早朝,正与几位大臣说话,安盛不在身边伺候,跑到她这儿干嘛? 感谢苹果59的粉红票!么么哒 ♂rs ------------ 95、中间 皇后想来想去,自己最近安分守己,皇上在丹霞宫也宿了几晚,她一句朝政的事情没提,夫妻二人倒也融洽和睦,这个时候忽然打发安盛来,皇后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念头。 她看了看钦天监监正,那监正忙知趣的告退。 “郑书女帮着送送。” 郑离心领神会,这是皇后要打发自己出去,免得待会儿安公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皇后当着自己和钦天监监正的面下不来台。郑离赶忙引了那位大人往殿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安公公笑眯眯与自己打招呼。 “郑书女在娘娘这儿当差可好生的风光,真叫咱家羡慕!”安盛与郑离交集不多,可一开口就透着亲热劲儿,果然是宫中的老油条。 那钦天监监正不明原委,只感到十分诧异,一个小小的女官竟和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安公公交情深厚,不免高看了郑离几分。 郑离哪里多留意到他的心思,只顾着个安盛赔笑:“安公公莫要笑话,您是万岁爷身边的红人,郑离就算再熬十年,也未必及公公千分之一的地位,更何来风光一说?今后还请安公公多多的指教!” 安公公微笑:“郑书女跟了个‘好主子’,将来千万别往提拔提拔咱家?” 郑离听他这话音里似乎有几分调笑,又有几分嫉妒,实在闹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安公公,要叫此人如此酸溜溜。 钦天监监正见安公公进了内殿,反不急着走,而是往郑离身边凑了凑,犹豫半晌:“郑书女,安公公似乎话里有话啊!” 郑离觑了他一眼,莞尔道:“难道大人也要来打趣小女?” 钦天监监正老脸一红,觉得自己这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十分尴尬,忙讪讪的顺着台阶溜了。 且说殿内,皇后一见安盛便命人看座,安盛也不客气,屁股搭了绣墩的半个边儿:“万岁爷刚才好兴致,早朝上与诸位大人商议,为保今年风调雨顺,索性端午那日去曲池赛龙舟。万岁爷打发奴才来回禀娘娘,后宫中若有想去的妃嫔,只管来和娘娘说,前面好准备车驾。” 今年不比去年,从隆冬时节的那几场大雪就可看出,必是风调雨顺。宣帝心中欢喜,就想热热闹闹办这个端午。行宫避暑时,宣帝只带了武贵妃,后又有四位美人进宫,宣帝着实冷落了那些妃子们,如今不过想弥补一二。 皇后笑容满面,心里却在滴血。 带多少妃嫔都无所谓,可这一去曲池,难免不在行宫休息。行宫中有谁,宫中怕无人不知。 难道皇上又要抬举起武贵妃? 想到徐云打听来的消息,武贵妃给皇上写了一封言辞诚恳的陈情表,皇后不禁满腹辛酸。 安盛悄悄瞄了瞄皇后,又赔笑道:“另有一件事……还要娘娘裁夺着办。” 皇后见安盛小心翼翼的模样,便估计对方是没什么好话。可她已经被一轮消息打击的够呛,便也不在乎这第二个,遂冷道:“安公公只管说。” 安盛嘿嘿笑道:“鲁平侯递了折子,奏明家中的鲁婕妤已经学好了规矩,盼着早日进宫伺候皇上。” 原来鲁菱悦那日虽然仗着可怜巴巴的模样博得了宣帝的关注,但有余美人等日夜陪伴,宣帝一时竟忘了自己还封过一个婕妤。皇后更是狡猾,见皇帝不开口,便乐的不去鲁平侯府接人。 这一下子可急坏了鲁家。 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写了这样一份折子。 有了前面的大事,安盛再提此事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皇后遂颔首:“也好,鲁平侯府家教甚严,本宫这就接了鲁婕妤同去曲池,陛下身边也能多一朵解语花。” 安盛讪笑:万岁爷身边的解语花一朵接着一朵,先有元后,紧接着就是皇后娘娘,武贵妃风光宫闱时候,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而今余美人渐渐走了武贵妃当年的路子,只是不知这位鲁婕妤后来上位,能不能一举压过余美人的风头。 安盛一走,皇后也没了召见郑离的心思,只叫人去殿外把人打发了。 徐云却在一旁插话道:“娘娘,咱们好容易培养出了个余美人,只怕鲁婕妤一进宫,前番努力就白费了。” 皇后轻叹:“本宫也怕这样,可余氏毕竟进宫日子尚浅,贸然与皇上提晋她的封位,怕万岁爷疑心。” 皇后也看出了宣帝的把戏,无非就是平衡后宫,给自己多多的找事儿,免得她再插手前朝政务。 万岁爷现在只常召幸两人,一是余氏,一是雁妃。 皇后头痛的阖眼假寐休息:“容本宫再想想……” 这边,郑离一出丹霞宫就被二公主候在殿外的人截住,说几位公主殿下在御花园里赏花,请郑书女过去说话。 自雁妃重新得宠,柳宛筠入住东宫后,二公主就不敢再多来丹霞宫触霉头。郑离暗中留心过,这位二公主比她的任何一个姐妹都精明,很会审时度势。她专门叫人在丹霞宫外截自己,肯定不止赏花这样简单。 郑离不愿搀和两宫争斗,笑着与那宫女道:“娘娘打发我去办事,还请这位姐姐帮我与几位公主说句好话。差事一妥当,我立即去给公主们请安。” 那宫女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听郑离这般说,根本没明白过来这不过就是推辞的客套话。 等回去复命,二公主差点没把她骂的狗血淋头,要不是在乎名声,非将这宫女拉出去打个几板子。 “二姐与个奴才置什么气!”四公主笑嘻嘻的劝道:“她不肯来,我们玩的更乐。” 二公主深深看了四公主一眼:“傻妹妹,我请她来难道真只为赏花?不过找个借口,父皇刚下了旨意叫咱们都跟着去看龙舟。可究竟带谁不带谁……还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 四公主默然。 六公主年纪最小,更不及两个姐姐伶俐,自然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见两个姐姐没了赏花的兴致,自己也就讪讪的随了大宫女回去午睡。 郑离因婉拒了二公主的好意,特意避开御花园。刚走到长寿亭时,就看见两个宫女站在那儿对个小太监挥掌。小太监跪在地上也不敢动,左脸已经肿的像是个馒头,口中更是不断的赔礼道歉。 郑离隐约听见小太监嘴里念叨着“静园”“姑娘”这几个词,不禁快走几步:“这是怎么回事?”她一指长寿亭:“此地是娘娘出宫必经之地,你们也敢在这儿放肆?” 两个宫女一怔,心中也有些发虚,四目相对,扭头就跑。 郑离也不理会,只拉着地上的小太监起身:“你是哪个宫里的?做了什么叫人打一顿?” 小太监仰着馒头脸看郑离,抽抽嗒嗒的苦着:“书,书女姐姐不认得奴才了?奴才,奴才是睦元堂的。因为刚刚在长寿亭冲撞了东宫的几位姐姐,所以被罚跪在这儿。” 郑离狐疑。太子不知有意无意,总是叫东宫避着睦元堂,就连皇后也从不找睦元堂的麻烦。照理说两方该维系面子上的情分,不该有今天的举动啊? “你冲撞的是哪位姐姐?” 小太监好生委屈:“说是太子身边的静园姐姐!”小太监七八岁的年纪,个头还不及郑离肩膀,瘦的像根小木杆,忽然顶着个胖胖的馒头脸,走在路上特别引人瞩目。 只说话这会儿工夫,就有三四拨路过的人用怪异的目光觑着郑离。 敢情把郑离当做施暴的虎姑婆了! 郑离索性拉着小太监回了新安苑。苑中槐嬷嬷不在,花缘和花镜在练顶碗,见郑姐姐领了个小太监,忙围过来。 郑离打发人去睦元堂报信,只说银翘姑姑若得空,还请往新安苑来坐坐。银翘一听便知对方有大事,忙搁下琐事往新安苑来。刚到门口时就与云裳打了个照面,二人均有些诧异。 一个是玄音禅师的心腹,一个是皇后面前的红人。 此刻站在一起,各人心中都不禁猜测起对方的来意。 “你这死丫头,没事儿能往新安苑跑,就不说去睦元堂瞧瞧我?”银翘故意板着脸嗔道:“可恨咱们也是一起学过规矩的。” 云裳连忙赔笑,心中却想:皇后身边的人,谁敢没事往玄音禅师身边凑合?那岂不是不要命了?就连太子都明白要避嫌,自己一个奴婢,更没胆子和皇后对着干。 二人说说笑笑,实际都在试探对方来意,刚一进郑离的屋子,就看见郑离给小太监敷药。 银翘忙走几步来之近前,大声抽了口冷气:“小德子,你这脸怎么回事?” 小德子脸上糊着粘粘的药膏,僵硬的扭头,嘴巴微微蠕动:“银翘姑姑!” 郑离一按小德子肩膀,仍旧叫他坐在绣墩上,自己则拉了银翘、云裳去隔壁说话。她将长寿亭外见闻一一说给二人听,小德子怎么冲撞了东宫的人,东宫宫女又是怎么在皇后娘娘必经之地挥掌扇人,她句句想尽,字字切中要害。 郑离看着二人都阴沉着脸,不禁笑道:“我胆子小,怕这小小的一件事真捅了大篓子,所以才悄悄把小德子带回新安苑。又特意惊动两位姐姐,若做的不好,两位姐姐只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也千万别与我计较。” 银翘忙拉住郑离:“好妹妹,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没有你,今天我们睦元堂的脸可算是丢尽了!” 云裳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银翘牢牢攥住郑离的双手,自己想要去拉,可恼那丫头没生出第三只手来! ♂♂ 刚刚看了娜姐的半决赛,最后一球太漂亮!实在兴奋,发晚了!晚上仍旧二更!么么大家~~ ♂♂rs ------------ 96、渔翁 要说这小德子也纯属是无妄之灾,明明好端端的走在路上,偏偏就横冲直撞出来几个宫女子,小德子年纪太小,心里又怕,便胡乱钻了起来,与那个领头的正撞满怀。紧接着几个巴掌打的他是又晕又怕,要不是郑离呵退了两个宫女,小德子今天指不定是什么下场。 银翘一面拉了郑离的手,一面委屈道:“我们睦元堂从来不与什么人起纷争,若是别的小太监被打了,就算叫我亲自去赔不是也无妨。可偏就是这个小德子有些特殊。” 银翘瞥了瞥默不作声的云裳:“玄音禅师说这孩子有些佛性,所以平日回宫抄写经文,都是他在一旁伺候研磨。赶巧明儿禅师就进宫,这要叫见着了,我不免要开口解释解释。” 云裳暗暗庆幸郑离把自己唤来。 东宫的人打了睦元堂的人,往小了说,这不过是宫女、太监之间的摩擦纠纷;往大了说,那便是太子和前元后嫡子的矛盾。 云裳不禁恼这个叫静园的宫女,可想来想去,云裳也不记得太子身边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难道是刚分过去的小宫女? 若真是这样,她便做主将人押来新安苑,给银翘赔个礼也没什么。 云裳冲郑离使了个眼色,求她帮着说几句打圆场的话。 可郑离从一开始请这二人来时,就打的是另外一个主意,此刻怎肯轻而易举就叫这件事揭过? 她缓缓一叹气,看着云裳道:“我看你这模样,八成还不知这位静园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她如今是太子身边最最得宠的,连柳良娣和岳孺人都要靠后。我听说这位静园姑娘早起只不过咳嗽两声,太子就忙叫太医去问诊。她身边的一个妈妈更明抢似的把皇后赏给岳孺人的老参讨了去…… 如今东宫上下都在议论,按照太子殿下这个喜欢程度,怕不日就要给静园姑娘加封了呢!” 云裳呆呆的坐在那儿,良久才回神:“你,你这哪里听来的?” 郑离冷笑:“自然是我两只眼睛亲看见的。更好笑的是,这位静园姑娘原来竟只是岳孺人进宫时带的贴身婢女。不是我说恐吓的话,万一太子牛脾气上来,别说是封个宝林,就算封个孺人也没什么不敢的。届时岳孺人成了笑话不说,娘娘面子又往哪里摆?” 云裳坐立不安,忙起身回去给皇后报信。 银翘望着门口远去的身影,方慢条斯理的回头与郑离轻哼:“早听说郑书女和东宫的岳孺人比亲姊妹还亲,今日一见……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可惜你这一箭双雕不该牵扯上我们睦元堂。” 银翘命小德子出去候着,等屋中无人,方徐徐又道:“玄音禅师身在红尘之外,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就不要多扯后腿了。” 郑离不知为什么立即想起初次见玄音禅师时的三昧禅院。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塞外征夫犹未还,江南采莲今已暮………这些挂在三昧禅院的对子中,又有几句话能叫人置身红尘外? 依郑离看,这位元后嫡子从来就没放下过夺嫡的心思。 她轻笑:“那,依着银翘姐姐的意思,我就冷眼看着小德子被打成猪头也不管?别说玄音禅师与我有赠符的情意,就算没有,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个七八岁的孩子被人暴打。况且,银翘姐姐那日借我衣裳,我都不知怎么回报,原想着借花献佛,奈何银翘姐姐竟怀疑我的好意。” 郑离起身从简陋的柜子里拿出一套颜色鲜活的新装,银翘认得这布料的样子,新晋的余美人前几日才穿了一件和这个花样相似的去给太后请安,当时余美人站在那儿,不用说话,就已经惹得众人瞩目,连太后都夸赞衣裳做的好。 “这是还姐姐的那件。”郑离略一弯腰,双手将衣裳放在银翘旁边的花桌上。郑离今日不比刚进宫那会儿,有了皇后的照拂,槐嬷嬷早提出要给她搬个好些的屋子,可郑离始终不愿意。屋子虽破,但住的舒心。 乌突突的花桌陪着这件鲜亮的宫装,银翘不禁一乐:“那我可不客气了。得,今儿这事儿是姐姐说错了话,郑妹妹别往心里去。” 她重重拍打郑离肩膀,意味深长道:“我和玄音禅师一定都记得妹妹的好!” …… 当晚,郑离便听说皇后叫了太子去说话,内殿里伺候的一干人统统被打发出去,大门由徐云亲自看守。据说太子离开丹霞宫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皇后更是连晚膳都没用。 次日去给皇后请安,云裳偷偷溜出来见郑离:“娘娘昨晚儿就病了,吩咐柳良娣和岳孺人来侍疾。还有你说的那个静园姑娘!” 郑离忙道:“也在里面?都说长的和天仙一样,所以才迷住了太子。” 云裳连忙冲她摆手:“小点声!哪里是个天仙,倒像个妖精!皇后娘娘说她那双眼招子生的诡异,已经叫右千牛卫去查她的底细了!” 郑离心中并不乐观。岳临墨能把人送到三娘身边,乃至进宫,就不可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贸然去查,一定没有结果。 里面小宫女慌慌张张跑出来:“云裳姑姑,皇后娘娘唤你呢!” 云裳顾不上和郑离再罗嗦,扯了裙摆往里跑。那小宫女倒是没动地方,估计是怕郑书女一个人被晾着难堪,可又搭不上什么话,正急的眼珠子乱转。 郑离笑道:“把你云裳姐姐常吃的茶端来一碗,好歹别叫我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小宫女哎一声,高高兴兴去了。不大会儿果然弄了碗茶水出来,郑离擎在手上却不吃,只与这小宫女搭话。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那位静园姑娘身上。 小宫女神色一黯:“没见娘娘那样伤心过。太子刚刚去请安也不见!” “没关系,太子是皇后娘娘命,虽然生气,可过了这一时也就没大碍。”郑离想着皇后那性子,定然不肯甘于落后,就算真病的起不来床,也不会耽误端午之行。 另外,她怀疑皇后在这里面也有借题发挥的意思。 男人都同情弱者。 皇后病了,难道做丈夫的还不来瞧瞧? “万岁爷可来过?” 小宫女连连点头:“安公公刚走,说皇上下了早朝就来看咱们娘娘呢!” ♂♂ 致敬《大药天香》的作者清歌一片,听到消息时太意外了,更多的是难过,希望你一路走好! ♂♂ ------------ 97、维护 郑离等到茶凉也不见云裳再出来,便将茶盅递还给小宫女:“娘娘若有传唤,就叫你云裳姑姑派个人往新安苑去找我。” 小宫女接了茶盅,暗暗松了口气,她在姊妹中是出了名的笨嘴拙舌,刚刚找尽借口和郑书女搭话,郑书女若再不走,她怕自己要冷场在这儿。幸而茶水凉的快,小宫女陪着笑意道:“书女放心!” 郑离出了宫门正准备沿着东长街绕去贞女楼瞧瞧,起脚没两步就看见太子领着若干小太监往丹霞宫来。她心里最不愿意与太子打照面,连忙转了方向欲躲避。谁知太子脚步更快,撇下一干小太监直奔郑离跑来。 “郑书女留步!”太子穿着明黄色的蟒服,东长街所有正在做打扫的宫人纷纷下跪,郑离尴尬的停在当场,不能再视而不见。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不等郑离完全蹲下身子,忙伸出手要去搀扶。太子身后一个老宦官满头大汗的跑来,一见太子举动,眼睛忙瞪圆了叫道:“殿下!” 太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不耐之色尽显,硬生生受了郑离一拜后,冷冰冰的扭头和老宦官道:“孤和郑书女有要紧的话说,你们暂且退下。” “殿下,娘娘叫奴才们等……” 太子目色一厉,低呵道:“难道孤的话你也要违抗?” 余下小太监忙把这不识趣的老宦官连拉带扯弄走了,太子四下张望张望,长街尽头连着一道高脊的抄手游廊,此刻少有人往来,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书女可否移步,孤有几句要紧的话请教书女!” 太子的语气不像是要找人算账,反而透着几丝恭敬,还是说这人擅长伪装,明明恨自己恨到了骨子里,却仍装出一副谦逊的模样,只为降低自己的警惕性? 郑离暗想:她一状告两家,长寿亭外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想彻底瞒住太子是不能的。不过郑离也有自己的算计,太子不敢招惹睦元堂,对元后所生嫡子更是心存胆怯,这件事太子除了吃下这个暗亏,别无回旋的余地。 就算找郑离的不自在,郑离也有话堵他的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游廊,太子忽然一拱手对郑离施了个大礼:“这次多亏郑书女警醒,不然孤纵容底下人犯了大错却还不自知!” 郑离觑着太子:“殿下这话是怪奴婢多事?” 对方连忙摆手:“书女不要误会孤的诚心。静园……确实被宠溺坏了,她又没学过什么规矩,进宫时日尚短,性子骄纵些也在所难免。午后兄长进宫,孤准备亲自去解释事情始末,届时还希望书女为孤做个见证。” 太子对这个女人用情颇深,到此时还愿意舍了面子维护。 难怪,难怪那夜暖姨娘与岳临墨曾说,太子是随了其父宣帝的多情风流。 郑离低声一叹气:“太子胸怀宽广,叫奴婢心生敬佩。当初害怕太子误以为奴婢是替岳孺人出头才多事,现在看来,却是奴婢小心眼儿了。” 太子很是尴尬,他当初被母后责骂,立即就断定是岳三娘唆使了郑书女使坏。可转念一想,太子又不相信郑离是这样坏的女孩儿。 或许真像母后所言,静园该由人管教管教。 太子试探道:“听母后之意,是想叫书女继续主持闺学中事务。孤有个不情之请……静园姑娘出身乡野,性子虽然纯真,却不识这宫闱的复杂。孤想叫她也跟着贞女楼里的先生们学学规矩,不知这件事可否叫郑书女通融?” 通融! 太子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郑离听了肝疼!她若真敢把太子*里的小妾送进闺学,那些念书的公主、郡主就能在背后用吐沫把自己淹死。这闺学也不用办了,直接就可以沦为长安城的笑柄。 太子一见郑离脸色不好,忙描补道:“孤也知于理不合,所以并不想多难为书女。只需在先生们授课结束后,单独拨出些空闲来指教就好。” 郑离微微犹豫:“既然太子执意,就容奴婢去和龚大家商议商议。不过有几句话郑离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子欢喜道:“书女与孤不用心存顾虑,直说无妨。” “奴婢并未见过这位静园姑娘,但却与她身边的冯妈妈有一面之缘。以奴婢瞧,冯妈妈的嗓门虽大,却并不像山野村妇,反而有一种大户人家管家嬷嬷的气度。奴婢记得岳孺人曾说过,静园姑娘被卖进岳府时家中已无亲人,忽然冒出个姑妈……不得不叫人奇怪。” 郑离见太子果然面色微凝,遂又道:“再说静园姑娘的举动,往小了讲是性子骄纵,往大了讲就是给殿下招惹祸害。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一言一行至关重要,奴婢劝殿下千万不要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损毁名誉!伤了万岁与娘娘多年来的苦心栽培。” 郑离没盼着自己几句话就叫太子削减对静园的喜爱,不过怀疑的种子一经种下,就会生根发芽,迟早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 这个静园伪装的本领再高,也总要有露出破绽的一刻。太子虽然平庸,但并非愚笨,郑离需要的就是太子在与静园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捉住对方的把柄。 …… 皇后一病,太后立即建言皇上将协理六宫的权利交给雁妃。宣帝虽然犹豫,可太后的话又不敢违拗,幸而皇后明理,打发徐云亲自将凤印送去紫宸宫。 如此一来,宣帝反而心中愧疚,每隔几日便来丹霞宫探视。 雁妃得了封印看着像是占据上风,可却失了前一阵子皇帝的宠爱。 六宫平衡,哪里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一晃进入五月,皇后的病在诸多太医悉心照料下渐渐康复,终于在端午节之前能起身前往曲池。初四傍晚,从天刚擦黑开始,宫门前的御道上便有工部官员领着人打扫,左右千牛卫轰赶来往行人。不多时,这长长的御道上铺满了细沙,十几个小太监拿着水桶不时点洒,免得扬起飞尘。 天际微亮,御道两侧早停了许多官员车轿,这是专门迎皇上出宫的,等万岁爷的大部队开拔后,他们才能跟上。 辰时一刻,皇上在紫宸宫用过早膳,领着皇后等诸位嫔妃在宝灵宫上了香,又亲自去明瑟殿接太后老人家。 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等真正坐上车轿出宫已经是巳时二刻。丹凤门外的文武百官又饥又渴,却没人敢叫委屈。好容易从正门跑出来十多个小太监,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拍着巴掌,百官忙下跪叩首。 就听阵阵鼓乐之声从门内传出,少顷,丹凤门内列队而出的御林军举着一对对龙旌旗,上面勾画着雉羽夔头,紧随其后又有宫女们提着销金炉,里面焚着御香。值事太监们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才是十二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明黄御辇缓缓行来。 太子骑在马上,紧紧护着太后的轿辇,等诸位嫔妃过后,那些大人们才哆嗦着两腿被搀扶着上轿。 曲江上的龙舟扎着各色缎带,两岸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场面蔚为壮观。 郑离却没这个荣幸一堵船赛,她一下马车便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叫了去。 “徐公公叫郑书女协助云裳姑姑先郑离内殿,等龙舟比赛一结束,各宫的娘娘们会来偏殿给皇后请安。” 郑离原本要一赏曲池的兴致瞬间被熄灭,这次出门槐嬷嬷顺道把花缘、花镜两个小丫头塞给自己听差遣,见她俩也一脸沮丧,郑离心生不忍,叫住了前面一架车上的大宫女,请她捎带着将两个小的领去前面看看热闹。 花缘、花镜高兴的又蹦又跳,那大宫女看着不禁羡慕:“郑书女待这俩孩子真好。” 郑离笑道:“一年到头也没几次这样的机会,她们还小,见见世面也好!”郑离又谢过这位大宫女,自己则随了丹霞宫的人往偏殿而来。 云裳领着十几个宫女收拾打扫,见郑离进来,忙道:“行宫这些死奴才,把娘娘小膳房里的炉子弄熄了,等会儿哪来热水沏茶?” 郑离跟着去瞧,见灶膛里**,还有黑灰水儿往外淌,一瞧就知道是有人故意拿着水往灶膛里浇。云裳在一旁恨恨道:“叫我逮着那使坏的,非割下她的舌头!” 余下几个炉膛也都是同样的命运。 此刻要重新起火,必定弄的到处是呛鼻的白烟,可不起火,皇后的小膳房就不能用。待会儿娘娘们一时若要个吃的,端不上去可就太丢皇后的面子了。 云裳只顾着生气,郑离忙道:“让人先用鲜果榨汁,这个天刚看完赛龙舟,肯定又热又渴,倒也能蒙混过去。另外把御膳房的黄公公请来,那是能人,总有办法解围。” 云裳无法,只能按照郑离的意思去做。 行宫中的水果总类繁多,郑离见岭南的荔枝一筐一筐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喜的立即叫人剥壳捣碎,泞成汁子盛在碗中,又往里加了冰块,盛装的碗壁上立即起了一层白白的雾气。另有鲜红色的樱桃,这个榨汁也好,就是味道微酸,最适合有身孕的人饮用。 今天一更,脑袋好疼。很多读者关心清歌一片大大,网上她的微博证实,大大出了车祸已经过世。小年夜听说这个消息本来就难过,今早又看见有人发恶意微博诋毁清歌名誉,转而气愤。死者已逝,难道还要借这个出名吗?真不明白怎么想的。 ♂rs ------------ 98、双喜 小厨房里几个手脚麻利的太监一起干,没多大会儿就制好了水果汁。这可是没有任何添加的原味饮,化开的小冰块飘飘悠悠浮在上面,奶白色的荔汁,鲜红色的樱桃汁,叫人不觉垂涎三尺。 几个小太监捏捏酸疼的胳膊,把榨好的甜汁放在高台上,碗口盖上薄薄的一层糯米纸,这才长长地嘘了口气。 郑离瞧见还留下不少捏碎的肉丁,忙叫人把干冰磨碎,将这些樱桃肉和荔枝肉垫在里面,淋上一些蜂蜜。 “把这个拿去给云裳姑姑解渴。” 小太监忙端了出去孝敬,不大会儿就见云裳笑眯眯的跟了进来:“你倒是会像办法,娘娘们尝了一定都叫好。” “都是碎肉沫,哪里敢叫娘娘们品尝!”郑离一指高台上摆着的十几个青花盏:“大伙儿辛苦半天,做了这个,勉强能入娘娘们的口。” 这些被抓苦力来的小太监们高兴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在小厨房的差事本来就没什么体面可言,就算前面娘娘吃的好有了赏赐,那也是掌勺大师傅拔头筹,他们这些小虾米只能干瞪眼瞧着。云裳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她只辛苦辛苦张张嘴,说他们这些小太监们一句好,那就是受益无穷。 郑书女在云裳姑姑面前提拔他们,大伙儿都不知多高兴。 云裳瞧了瞧众人,见一个个面带喜色,不禁笑道:“得,你们这个功劳我都记着,娘娘若待会儿问起,我不会叫你们白白辛苦。” 众人忙不迭的奉承起来,弄的云裳比吃了刚才的冰粥还痛快。 这边黄公公领着人重新掏空了炉膛,勉强升起了火,火苗却不甚旺盛。 “先用干柴熏着灶膛,半个时辰后咱家再打发人过来瞧。若是不中用,娘娘的午膳就在万岁爷的大厨房里做。”黄公公接过郑离递来的帕子擦手,一眼瞧见高台上的青花盏,不禁好奇:“那里面是什么?” 郑离赶紧叫人端来一碗:“黄公公尝尝。” 黄公公先抿了一口,凉意立即沁透心肺:“嗬!好痛快!”黄公公大口饮尽,对这个樱桃汁赞不绝口,“万岁爷口味偏酸甜,一定喜欢!” 云裳和郑离哪里有不明白的,赶紧叫人用瓷壶满满的装了鲜露,另打发个沉稳的太监提着随黄公公回大膳房。 黄公公能在御膳房里叱咤十多年也不是等闲之辈,人情世故从不叫人抓把柄,他一会去便叫人送来个大食盒,里面都是刚刚蒸好的各色糕点。芝麻卷、枣泥糕、奶汁角、金丝酥雀、莲子糕……各色齐全,有酥脆的,有绵软,有奶香的。 “黄爷爷说,刚传来消息,皇上和娘娘们在前面已经用过午膳,一时半会儿还不用生大火。晚膳是大厨房预备的行宫家宴,今日就辛苦小膳房的几位公公,昼夜不停的熏着炉子,明早黄爷爷再亲自来看。” 云裳放下心头一块巨石,叫人把食盒里的东西干干净净摆在橱柜里,用小铜锁锁住,更命人亲自把守。 郑离见云裳把钥匙郑重的放在怀里,不禁笑道:“你也太过小心了。” “我哪里敢不小心!”云裳低声与郑离道:“咱们才来就下绊子,指不定后来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呢!这儿毕竟是武贵妃的地盘,咱们姐妹好歹警醒些,不落错处就好。” 二人正说着,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在门口怯怯的往里张望。云裳一抬眼就瞧见了她:“你是银翘姑姑身边的宫女?” 那小宫女赶紧点头,可还是不敢把脚往膳房里迈:“银翘姑姑打发奴婢来问,那个酸酸的凉凉的露还有没有,若有,请云裳姑姑借我们一壶。” 云裳大笑:“这个银翘好贼的耳朵,肯定是从黄公公那里听来的。”她忽然笑容一僵,忙问道:“玄音禅师也在行宫?” 小宫女点点头:“禅师陪在太后身边看龙舟呢!银翘姑姑说外面热,也想弄些鲜露给禅师解渴。” 云裳消了大半兴致,打发人给倒了些,那小宫女自是千恩万谢的去了。 “只要是玄音禅师在太后身边,万岁爷眼里就再看不见咱们太子殿下的好!”云裳偷偷和郑离抱怨:“娘娘心里肯定不痛快,等会儿回来你我都小心着伺候。” 午后太阳越发炽热,许多娘娘、公主不堪袭来的阵阵热浪。可赛事正酣,宣帝难得好兴致,一定要给夺冠的龙舟队亲自授奖。他不走,底下这些妃子谁敢擅自离开?虽然身边放了冰山,可一个个还是熬的小脸红扑扑,一摸面颊甚至烫手。 好容易等到皇上倦怠起身回去休息,皇后这才领着一干人往自己的大殿来。 殿中窗门大开,四个角落放着莲花缸,缸中坐着冰山驱除暑热。众人一进来便觉得凉意袭人。 雁妃长舒一口气,笑道:“还是皇后娘娘这儿凉快,臣妾的暖香阁是不敢比的,冬天还好,这夏日里就闷得像个蒸笼。” 妃嫔们不免跟着雁妃一样吃醋。 皇后头上还顶着十几斤沉的凤冠,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却还端着正宫娘娘的架子,凤冠上的金丝穗不晃动半分:“本宫记得那暖香阁还是万岁爷当年亲自指给雁妃妹妹的,妹妹那会儿产后身体虚弱,万岁爷就将自己的份例炭火拨了三分之一给妹妹。结果雁妃妹妹的屋子又香又暖,大冬日里院子中竟然冒出了新绿。” 雁妃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郑离在远处瞧了心中奇怪,那些进宫不久的妃嫔们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雁妃诞下二公主还是十三四年前,宫中早就是新人换旧人,许多讳莫如深的秘密也就渐渐没人知道。 今日皇后一番话,顿时让雁妃又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雁妃强颜欢笑:“都是陈年往事,皇后娘娘还记着!这么热的天,臣妾还想求娘娘赏口好茶呢!” 郑离赶紧给小宫女们打手势,鱼贯而入的宫女们每人手中托一个银盘,盘中两只小碗,一碗白莹莹,一碗红彤彤,果香味儿满满的往外溢。 皇后捡了一碗浅尝,扭头瞧了瞧郑离:“这必定又是你的主意?” 郑离忙笑道:“小膳房的公公们看那荔枝和樱桃都新鲜,所以想出这个主意为娘娘降暑。刚刚御膳房的黄公公来给娘娘送糕点,看着也说好,要了一份准备呈给皇上。” 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做事却沉稳!” 她正分心和郑离讲话,那边妃嫔们也都畅饮着甘露,唯独雁妃端着盛了樱桃汁的碗一阵阵干呕。 “雁妃这是怎么了?”“别是刚刚中暑了吧?”“瞧这脸色怎么比纸还白?” 大伙儿纷纷关心的讯问,雁妃将碗盏推远,胃里还是一阵阵翻滚。 四公主的生母洛妃娘娘不禁猜疑道:“雁妃姐姐是不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满室寂然,妃嫔们都悄悄拿眼睛觑皇后的神色。 近来雁妃深受恩宠,虽然年纪不小,却也没断绝怀孕的可能。若肚子里真怀了个宝贝疙瘩,雁妃这下子可就又要风光起来了! 皇后忙叫人传太医。不多时,太医院掌院亲自过来请安。一番问诊,雁妃果然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皇后笑着指了指余美人等四人:“她们几个也跟着侍奉万岁,老大人帮着瞧瞧,若也得喜讯,咱们一并告诉万岁岂不更美?” 老太医连忙答应,正要为余美人号脉,余美人却胆怯的往后的躲了躲。 “娘娘别担心,不过是寻常的问诊。”老太医笑呵呵的出言安抚,自徐太医告老还乡后,他就是这太医院里的第一人。平日只管皇上和皇后的病案,像余美人这样的低级嫔妃,还不值老太医辛苦。今天也就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然他是不肯随便为别人看诊的。 余美人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惴惴不安的将手腕放在桌案上,小宫女连忙搭上手帕。 老太医静默半晌,忙起身笑道:“恭喜余美人已有足月的喜脉!” 两位妃子一前一后传出喜讯,皇后虽然心里不舒服,面子上的功夫却不肯落下,她连忙打发徐云亲自去给皇上报喜。不多时,宣帝的御辇就到了殿前。皇后率领妃嫔们连忙出来接应。 “梓潼辛苦!”宣帝高兴的搀扶起皇后,又左右张望,却不见雁妃及余氏。 “臣妾想着外面太热,只叫郑离陪着两个妹妹呢!”皇后嗔道。 宣帝十分感慨:“宫中许久没有好消息传出,这一下就是两人有喜,免不了辛苦你。朕想着……武贵妃在行宫闭门思过也算小有成效,这次就叫她一并回去与你协理六宫。” 宣帝打量着皇后神情,看其是否有不喜之色。 然而皇后早有了心理准备,此刻皇帝刻意试探,她又哪里会露出半点破绽?就听皇后莞尔笑道:“万岁想的就是比臣妾周全,一来雁妃妹妹年纪不小,怀孕更艰难,若仍旧叫她帮臣妾打理六宫事务,难免要疏忽调养。二来武贵妃经验更足,臣妾也能多分出心思来照料余氏。” ♂rs ------------ 99、赏罚 宣帝对皇后这种识大体行为十分欢喜,天家最重皇嗣的传承,可惜宣帝的女儿虽然众多,但儿子却没几个,除了元后所生的文皇子,东宫太子,以及武贵妃的敬皇子,余下还有个生来就跛脚的,不能堪当重任,所以宣帝早早打发他去了封地,只有个中安郡王的称号,也是希望他平庸平安,能顺顺利利成人。 宣帝骨子里又有些重男轻女,对几位公主并不上心,所以特别希望这些后宫妃子们能开枝散叶,最好能一连添两个儿子才好。 众人侍奉着宣帝进了内殿,雁妃和余美人忙起身要跪迎。宣帝哪里舍得,他一手搀住雁妃,一手拉了余美人,左右打量,脸上泛起浓浓的喜色。 虽然两人同时被诊出有孕,但雁妃的风头完全压过了余美人。 几个宫妃们窃窃议论着,雁妃也算是苦尽甘来,先有太后撑腰,现在又有了身孕,若真生个儿子,怕今后宫中就要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 郑离远远看着这些等级略低的小妃子们忧心忡忡的盘算,似乎在琢磨今后是仍旧抱着皇后的大腿,亦或是改投雁妃名下,又或者此刻雪中送炭,与武贵妃拉近关系…… 都说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些漂亮的女孩儿们在进宫的第一天或许还抱着种种美好的憧憬和幻象,可熬到今天,恐怕那些幻象早都已经破灭。唯独支撑她们挺下去的,只有活着这一个信念。 宣帝与太后的赏赐流水一般送进两个孕妇在行宫的住处。 雁妃抱怨了两句,说现在住的暖香阁太闷热,宣帝便立即命人从宫中搬来了白玉屏风。这屏风用天山上采集的白玉精心雕刻做成,上面勾勒着八仙过海的图样,后面却是七仙女献蟠桃。若放在卧室内可自然生凉,却又不似冰块那样寒意逼人。加上美玉养人,对孕妇和胎儿最好。 这白玉屏风是当年萧大将军破了天山之围,缴获的西夷贡品。宣帝十分喜欢,每逢盛夏都会拿出来摆摆。 雁妃得了此物,腹中胎儿越发显得金贵,太医院几位妇科能手都被安置在这儿,每日三次诊脉,由掌院亲自审阅脉案。 反观余美人这儿,赏赐倒也不少,可皇帝却不肯再往她的屋子再多来一步,倒是刚刚抵达行宫的鲁婕妤一跃成为宣帝新宠。 这日郑离正听皇后聆讯,徐云匆匆走了进来。郑离瞧他脸上的肉紧绷,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两眼冒出的寒光像把锥子要刺人。郑离便猜是出了大事,忙要躬身告退,徐云却先开了口。 “娘娘,大事不好!余美人不慎落水了!” 皇后大惊:“什么?人可救上来了?”才诊出脉象就不慎落水?皇后下意识是什么人在做手脚。 徐云低着头,声音越发低沉:“人无大碍,可受惊不小,太医说余美人心中郁结太深,若不及时开解,恐伤了胎儿。” 皇后怒斥道:“这个余氏,本宫看她往日也不是粗手笨脚的,怎么好端端的人却掉进了水里?幸而今日发现及时被救了上来,若真有个好歹,本宫如何与万岁解释?” “奴才刚开始也这么想,可打听后才知,并不是人家余美人不好,而是新进宫的鲁婕妤推了余美人下水,这才险些酿成惨剧!” 皇后一顿,声音放缓,目色犀利:“皇上可知此事?” “这个鲁婕妤倒乖觉,知道大事不好,已经先去给皇上请罪了。” 皇后闻言冷哼一声,遂领着郑离、云裳等浩浩荡荡往余美人的香花馆来。馆中同住的三个美人正低声安抚着余氏。这余氏惊魂未定,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湿漉漉的头发也不准宫女擦拭,谁靠的近她便冲谁尖叫。 床榻上都是水渍,这样下去余氏肯定要生病。大伙儿急的团团转,太医也束手无策,唯恐伤了余美人腹中的胎儿。 皇后一进来便瞧着这狼狈的场景,不觉大怒:“还不找两个人架住她!” 其中一个美人委屈的伸出手背,上面微微泛红有几道抓痕:“皇后娘娘瞧,余妹妹见人就挠,大伙儿又怕她肚子有个好歹,谁敢上前!” 郑离就站在皇后身侧,她凝神看着床榻上余美人的每个细微举动。身子虽然蜷缩,但两手始终护着肚子,可见她并没丧失理智,还知道孩子的重要性。再瞧她背靠着墙壁,目光警惕的盯着每一个人。 徐云附在皇后耳边悄声道:“娘娘,万岁爷的御辇正往这边来呢!”徐云担心宣帝一进来看见这种景象,会把责任全怪罪在娘娘身上。余美人虽然不及雁妃受皇上更多器重,但好歹也怀着皇家的龙种,此刻像个疯婆子一样,万岁爷看了肯定心里难过。 皇后微微点头,正要叫云裳去按住余氏更衣,忽然见郑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皇后不禁泛起嘀咕:难道她有什么好办法? “郑离,你去劝劝余氏,她有委屈,本宫自然会做主,可不准她这样疯疯癫癫失了皇家体统。” 郑离应声,愀步走向床榻前,几个离着近的美人怕余氏再犯浑冲过来再抓伤她们,纷纷避开站的更远。 余美人究竟是不是真的疯了,其实很好判断,郑离从她看自己的眼神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求救! 余美人孤身进宫,还没来得及培植起自己的心腹时就被诊出有孕,如果余美人还不太笨,就该明白她的这种境况十分危险。迫切需要援手是余氏的首要任务,而进宫这些日子,她始终在皇后面前谨小慎微,所以郑离相信,余氏不会拒绝自己的好意。 或者说,不会拒绝皇后娘娘的好意。 果然,郑离小心翼翼坐在床沿的举动并没有招来余氏的厌恶。 “余美人,咱们皇后娘娘心里惦记着你,生怕你受委屈不敢说。美人放心,有皇后在,是不敢有人再对你下毒手的。”郑离试着去拉余氏的手,余氏闪躲了一下,却不像前番那样见人就抓。 “听说鲁婕妤已经在皇上面前请了罪,咱们皇上为人公正,定不会被谗言所打动,可美人也该收收收拾自己,”郑离接过云裳递来的铜镜:“美人瞧,您现在这样狼狈,见了皇上也是不雅。更何况您还要与皇上说说自己的委屈呢!” 余美人渐渐放下心防,皇后连忙命人给余氏换洗。也不敢叫太多的人围着,只吩咐云裳和郑离两个精心侍奉,务必在皇上来之前稳定下余氏的心绪。 屋中人多闷热,徐云紧着搀扶着皇后去外厅歇息,几个小美人作为主要人证,心知皇后还有话要问,一个个都不敢叫累,乖溜溜的站在窗户前预备聆讯。 宣帝赶来时,余美人已经换上干净的衣衫,除了面色苍白些,头发湿漉漉些,一切倒也还好。 余美人本就娇弱,现在更显单薄无力,让人心生怜惜。可宣帝已经偏心了一个雁妃,此时就不能再叫人看出他重视余氏,否则两个女人就都成了箭靶子。宣帝只好狠下心肠,说着冷漠的话: “朕已经审过鲁婕妤,鲁婕妤虽然荒唐些,可本性并不坏。余氏落水,七成责任在鲁婕妤,三成却也是她的不对。” 皇后等人静静的听着,无人敢驳斥宣帝的话。 “待回宫后叫鲁氏闭门思过,为安抚余氏,加封其为婕妤,此外,还要皇后派个稳重的人亲自照料余氏和胎儿。” 宣帝一赏一罚,看似公平公正,其实并非如此。 皇后心中不愉,鲁婕妤并没褫夺封号,虽然是思过,却是要等回宫之后。而余氏的封号迟早会有,皇上不过提前了而已,这样一来,看着像是安抚余氏,实际上还是偏袒了鲁菱悦。 皇后昨日还有些迟疑,要不要保住这个孩子。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皇后已经下定决心要用余氏肚子里的胎儿对抗雁妃。既如此,就要选个稳妥的人来帮自己盯着余氏。 想来想去,皇后不禁与宣帝笑道:“万岁觉得这孩子如何?”她一点侍奉在旁的郑离:“陛下不要小瞧这孩子年纪轻轻,可若论稳重,臣妾身边还真找不出几个像她这样可靠的。” 宣帝瞥了郑离一眼,郑离忙垂首肃立。 “既然皇后觉得稳妥,朕自然无话可说。”宣帝又安抚了余氏几句,遂领着众人出了香花馆。 郑离新晋封为余氏的“贴身保姆”,也有替她不值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更有人悄悄建议郑离走走徐云徐公公的路子,可郑离一概不理会,当天下午便带着被褥,领了花缘、花镜住进香花馆。 余氏的大宫女早被皇后以护主不忠的罪名打发去了浣衣局,现在还剩下两个二等小宫女,和花缘年纪差不多,也是选秀结束后被分配来的,竟也是新安苑出身,所以郑离说什么,她们俩全都拍手赞成,不敢起坏心。 用过晚膳,郑离打发花缘去门外守着,又让花镜领那两个小宫女在窗户外的回廊上打络子,以便于警惕来往路过的人偷偷趴在窗户下窃听。 花缘、花镜是两个精明的小丫头,郑离只一说,她们就明白了书女的用意。 “郑姐姐放心,我们当差,不叫一只蚊子飞进来!”花缘一拍肉呼呼的小胸脯,模样十分豪爽。 花镜嘿嘿笑道:“你千万别倚在门槛上睡着就阿弥陀佛了!” 花缘脸一红,小短胳膊往腰间一插:“别小瞧人!郑姐姐给我的差事,我哪一次办砸了?” ♂♂ 感谢657muzi童鞋的粉红票支持!从明天开始恢复双更!今天容小荷再懒惰休息休息,晚上好看澳网男单决赛啊!么么大家! ♂♂rs ------------ 100、明哲 屋子里清的干净,连余美人从宫里带出来的那只鹦鹉也被丢去了外面让小太监喂食。郑离随手在屋中点了根安神香,又将桌上已经散去热气的珍珠沫端在掌心,方慢慢踱步到余氏的榻前。 “这是娘娘叫太医熬的汤药,有安神,明目消翳的作用。”郑离将杯盏轻轻递去,余美人却犹豫半天也没接。 郑离淡淡一笑:“美人放心,这里面只有竹叶、谷芽、独脚金和羚羊角等,对美人腹中的胎儿并无半点危害。如今美人有皇后娘娘做靠山,就算牛鬼蛇神也是不敢靠近您的。” 余氏困兽一般焦躁:“鲁婕妤,鲁婕妤她是要置我于死地!这次我侥幸没死,可下一回呢?郑书女,你帮我和皇后娘娘求一求,鲁婕妤真的疯了,她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郑离牢牢攥住余氏的手腕,镇定的问道:“你和鲁婕妤素来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杀你?” “她说……她说我偷了她的东西!”余美人心里冤枉的要死,“我就算出身寒微,可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鲁婕妤分明含血喷人,还说我不把东西交出来,就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一害怕,才跌进水中?” 余美人怯怯的一点头,唯恐郑离不信自己的话,连忙补说道:“鲁婕妤也确实推了我一把。” 郑离赶紧把汤药塞进她手里,“先喝下这个压惊,我们慢慢说。”余氏这次倒也没拒绝,闭着眼睛将一碗苦汤灌进了嗓子眼儿里,速度甚至太快,汤汁还顺着碗口淌到了衣襟上。 褐色的汁液瞬间在藕粉色的衣衫上绽开星星点点的小花儿…… 太医院的掌院确实有几分门道,这味珍珠沫灌下去不觉间就叫余氏稳住了心神。她停了半刻,这才低声与郑离道:“在承欢宫时,武娇娥处处针对我时,鲁婕妤还曾出手帮过我,我们两个虽称不上亲密,却也是见面客气,从没产生过口角。思来想去,鲁婕妤说我偷了她的东西,这件事怎么也说不通!不过……我倒是记起一件事,不知鲁婕妤说的是不是这个?” 郑离忙问是什么? “萧姐姐送我那根珠花的时候,鲁婕妤似乎也在场!”余美人迟疑道:“你说,她指的东西可是这个?” 郑离心弦陡然一颤。 她忙招来门外的花缘:“你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悄悄去打听打听,如今鲁婕妤进宫,身边伺候的都是什么人?” 花缘办事利索,不大会儿就得了消息回来:“鲁婕妤身边的大宫女是家中带进来的,皇后娘娘另外安排了四个小宫女伺候,两个大太监是御膳房出身的江云、江海俩兄弟。” 江云,江海! 就是那日在萧婉彤屋外的石榴树下鬼鬼祟祟的二人。 郑离可不以为这种安排是巧合。 余美人见郑离面色肃然,心中急切不安:“书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离便将那日所见略略的告诉了余氏,只瞒去了自己在医馆的经历。 余氏果然神色大变:“这么说,那根珠花果然有问题?” “看来萧小主的死不单单和御膳房逃走的师傅有关,这根珠花也非同凡响。我记得,萧小主死后,她的衣物都被细细查验过,并没发现毒源,所以矛头才全部指向御膳房。而这根珠花偏巧又是在面见太后的前两天送给你……” 郑离下面的话不用细说,余美人也明白了里面的含义。 萧婉彤表面上看是好心送余氏一件首饰充门面,暗中却是在转移众人视线。等她毒发后,这个黑锅就回转移到御膳房,甚至牵连英国公府。 而萧家虽然死了一个女儿,可得到的确实皇上心中的愧疚,以及萧大将军重新获得圣宠。 一个容貌才情皆不佳的女儿,和整个家族的再度昌盛…… 这样的买卖怎么做怎么划算! 可萧家唯一要警惕的是,事后绝对不能叫人发现萧婉彤的死不是外人下黑手,而是萧家自编自演的好戏。 “如果我没猜错,这根珠钗上必定含有慢性毒药,至于怎么使用咱们且不知。御膳房时不时送去的九色汤大约可以催化毒药。按照和萧家的约定,萧婉彤死前应该将珠花埋在石榴树下,方便江云、江海趁着没人时发挖出来。” 余氏心中不解:“可萧姐姐为什么不埋起来,而是给了我?” 郑离深深看了余美人一眼,低叹道:“若我是萧婉彤,怕也不甘心年纪轻轻就死的不明不白吧!” 余氏一震,随即明白了郑离的意思。 被自己的家族利用,到死那一刻也没人察觉出事情的真相,她在一种不甘的驱使下,才把本来要毁尸灭迹的东西转赠给余美人。 余氏骤然惊呼:“萧姐姐从一开始就想好要把这珠花送给我?” 郑离瞧着她,微微颔首:“美人的容貌在众多秀女中是出类拔萃的,若无意外,总会被留下宫中。只要你戴着珠花,迟早有为她昭雪的一日。不过这个计策也实在艰险,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这样,余美人你便暴露在了萧家的眼皮子底下,为防你搅乱大局,出手害你是迟早的事。郑离若没了错,鲁婕妤也只是听令行事,她们必定发现了东西在你手中。” 余氏心绪全乱,脑子里尽是自己落水时的一幕幕,死亡离她只一线之遥。她听郑书女的意思,鲁菱悦为销毁证据,肯定不会饶过自己。 萧家,鲁家…… 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美人,难道真要坐以待毙? 余氏连忙求救郑离:“咱们去告诉皇后娘娘吧!这件事只有皇后能做主!” 郑离却在心底摇头: 皇后与宣帝百般周旋,最后只封了柳宛筠为太子良娣,其实还是希望把太子妃的位置留给萧家女。萧家女儿众多,死了一个萧婉彤,必定在近期就会进献一个更标致、更贤惠的女孩。皇后不会为这件事主持正义,相反,她巴不得萧家早点回归朝堂。 后宫与军权联手,太子东宫之位才能越发稳固。 郑离将自己的忧虑说与余美人,余美人立时怔忪在当场。 “趁鲁婕妤她还不知道,书女赶紧把珠钗给我,就算出了事,你也能保住平安!”余氏觉得自己难逃一死,与其她和郑书女都为此事被灭口,不如留下一人的性命,将来也有含冤昭雪的一日。 郑离安抚的笑道:“别看我打发了花缘、花镜在外面守着,可从我搬进香花馆的那一刻起,咱们俩就被绑在了一根绳子上。你出事,皇上第一个就会把我问罪。不过美人也不用太过着急。鲁婕妤一次不成功,肯定害怕引起怀疑,再加上你现在这胎儿太过引人注目,她们不敢轻易下手。” 郑离从自己行李中找出了那根珠花:“这东西蹊跷,自美人交给我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现如今,咱们既然怀疑萧家和鲁家,索性把这个珠花放在你的奁盒中,若真有人来偷,也可验证咱们所猜不假。” 余氏忙问:“然后呢?就叫她偷去?然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郑离失笑:“美人万万不能有这种想法!”她渐渐收敛笑意,神色转而冰冷:“若咱们丢了这东西,萧家再动手时就全无后顾之忧。你我性命随时堪忧!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等这偷儿自投罗网,然而大张旗鼓把这件事捅出去,让所有人知道这根珠花的存在!萧家必不敢再动手。” 语气遮遮掩掩,不如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郑离相信,宫中也好,朝中也罢,一定有势力不想看见萧家的再度兴盛。 届时站出来揽下这个麻烦,郑离和余氏才好明哲保身。 余氏现在全心全意的信任郑离。 若没郑离这番分析,她就算被鲁婕妤害死也不会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余氏甚至暗暗的兴庆,那日自己去给萧姐姐祭拜,还带去了珠花。否则自己此刻就成了孤身一人,她纵然十个心眼儿加起来,也未必能想出脱身的法子。 次日,余氏的梳妆盒子里便多了一根镶嵌着硕大珍珠的珠花。 梳头的小宫女不禁多瞧了两眼,好奇的问道:“美人的首饰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个?” 余氏从铜镜中淡淡瞥了小宫女一眼,后者立即噤口不敢再言。梳洗打扮妥当,前面就传来皇后娘娘的消息,余美人身体欠安,不必过去,只宣郑书女即可。 余氏忙拉住郑离的手,像做了亏心事儿似的心神不安。 “余美人不用怕,花镜性子沉稳,花缘为人机警,我叫她们陪在这儿。”郑离用力握住余氏的手:“余美人只静心安胎即可。” 她的目光落在首饰盒上,余氏这才放开手,冲郑离重重点头。 且说郑离来到皇后的行宫中,雁妃以及各妃嫔们都在,连昨日闯下大祸的鲁婕妤也端坐其中,而且就贴在皇后的下首位,对面则是雁妃。 皇后冲郑离一招手:“大家正说着余氏,她如今可还好?” 郑离欠身笑道:“回禀皇后娘娘,余美人如今喝着太医院送去的珍珠沫和安胎药,已经一切大好了。” 皇后长嘘一口气:“昨儿可吓坏大家,幸而这孩子福大命大,连那样深的水都没事儿。可见余氏和她的孩子都是有后福的人!” 等待小荷晚上的二更吧!! ♂rs ------------ 101、保身 皇后一放话,自然又挑起了昨日刚刚熄灭的硝烟。 就见鲁婕妤面色尴尬,慌忙起身陪笑道:“娘娘多骂臣妾几句,臣妾自余美人落水后,这心里不知有多愧疚,昨夜也不曾好睡,每每一闭眼就看见余美人呼救的场景。若余美人腹中的龙种因臣妾而有个闪失,臣妾便是死一百回也不得偿还。” 皇后忙摆手:“快起来,连万岁都说这错儿不完全在你,你何必还这样在意!” 雁妃在旁边心中冷哼,可见孩子不是她们俩的,说的都是场面话。若险些丧命的是皇后,雁妃倒想看看她还能不能这样淡定。想到此处,雁妃不禁呵呵一笑: “皇后娘娘说的是,咱们万岁爷是真心疼鲁婕妤。不过这件事倒也给大家提了醒,今后没事儿少往那水边走,保不准一失足就跌进去!吃几口脏水也就罢了,就怕糊里糊涂丢了性命还落得一身埋怨!” 皇后心中不悦:雁妃从怀孕之后就变得有些刻薄,现在连她这个皇后也不大放在心上,时而就在诸多嫔妃的面前与自己抢话。看来也该出手消减消减雁妃的风头,免得她再不知好歹,迟早会重走武贵妃的老路子。 皇后轻笑:“雁妃的担心不无道理。宫里进了新人,难免有个别人心中不舒服,或一时管不住自己,胡乱做出丑事,倒也别怪本宫多年的情分,照样要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办事!” 皇后的话说到后面几句时已全无最初的温和,只剩下冷漠和无情。众妃嫔们纷纷起身应诺。话是将给谁听的,谁心里最清楚明了。 等散了人,鲁菱悦刻意在门外等着郑离。见她出来,鲁菱悦赶忙堆着笑脸走上前:“郑妹妹,听说皇后娘娘把你指派给了余妹妹?咱们正巧一路,你不知我心里多惦记她,昨夜哭了半宿,瞧这眼都熬红了!” 鲁菱悦一指自己的眼睛,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昨天就是她狠下心肠把余氏推入水中。不知内情的,若看见此景,怕还会以为鲁菱悦对余氏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郑离抿嘴笑道:“鲁婕妤的好意,郑离先代余美人心领,可太医早交代过,美人这是心病,还要静心调养,连皇后娘娘都发话,不准人随意去瞧。要不……”郑离语气微微一顿,继而笑着:“要不我陪着婕妤进去问问娘娘,看娘娘如何下懿旨?” 鲁菱悦连连摆手:“我好糊涂,竟忘了娘娘的吩咐,幸而是郑妹妹提点我!怪不得进宫前祖母嘱咐,要我多与郑妹妹往来。姐姐以前做的那些糊涂荒唐事,妹妹别放在心上。” 鲁菱悦试着去拉郑离的衣袖。 郑离心里十分不情愿,可又担心自己做的太多引来鲁菱悦的怀疑和警惕,遂不去理睬对方的小动作,只叹道:“鲁婕妤说起姊妹情分……也不知岳孺人在宫里怎么样!” 鲁菱悦眼睛一亮,强压下兴奋之色,声音掺杂着细微的颤抖:“我听说太子新纳了三妹妹身边的丫头?别人不了解,我却最清楚不过,三妹妹那个火爆性子,可不要活活气死?” 最好气死了岳三娘,她方能出这口恶气! 郑离睨着对方:“婕妤刚被接进行宫,自然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经说过了太子殿下,如今那个丫头仍旧被打发回岳孺人身边为婢女。说到底,皇后娘娘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儿媳。有娘娘照拂,岳孺人何必跟一个不相干的人动怒?不过,鲁婕妤倒可以时常去东宫探望,想必岳孺人会十分高兴。” 鲁菱悦嗔道:“万岁爷罚了我回宫闭门思过,我可哪来的机会去瞧三妹妹?” 她眼珠子转了转,耐着性子哄郑离:“郑妹妹,你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说一句话比我说十句都管用。不如你去求一求皇后,让她免了我这禁闭的责罚,我保证今后是不会犯浑的!” 郑离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只告诉鲁菱悦明日回宫找了机会再帮她说和。鲁菱悦感激不尽,亲自把郑离送到香花馆门口,往里面张望七八眼才略显不甘心的转身离去。 郑离穿过花香四溢的中庭,顺着回廊绕了半圈,一进屋,余美人便急忙道:“花缘说,刚刚是鲁婕妤在门口东张西望?” 郑离笑而不答,目光扫了扫梳妆台上的奁盒,盒盖大开,皇上和皇后赏赐的东西明晃晃金灿灿的摆在那儿,萧婉彤的珠钗落在最上面。 余美人小声道:“我不敢离开屋子,从头到尾盯着!除了花缘进来送过消息,就是给我梳头的春桃多进来两回。一回端药,一回说廊下的日头好,拿了鹦鹉笼子出去。我按着书女说的只扮虚弱的模样,倒也没拦着。” 余美人已经开始怀疑身边这个春桃,郑离却叫她别太早下结论。 次日万岁领着浩浩荡荡的人回宫,临行前特意打发安盛送来一驾车。这车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做丹绣八宝美人车。宫中只三辆,一驾给了武贵妃,一驾给了雁妃,剩下这个就便宜了余美人。 香花馆中另外三位美人纷纷出来道贺,不管是不是眼馋,可看着停在院中的丹绣八宝车,大家脸上的羡慕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这车轮子大且结实,厢内又铺着厚厚的毡垫,三面各有小窗,悬着修竹山上的青竹制成的帘子,碧莹莹,细颤颤,又透气又生凉。 郑离叫花缘和花镜陪着余氏,自己则领了春桃等坐在自己的马车中。 春桃上了车还恋恋不舍的掀着帘子张望前面的丹绣八宝美人车,郑离就坐在她旁边,双目微合,正静心养神。 余美人的妆奁匣子用一块长长的绣缎包着,和几个贵重的衣裳包袱堆在一处,不偏不倚的摆在郑离脚边。她只略一抬脚就能踢到匣子,一弯腰句能捞起它。 春桃偷偷瞥了眼郑离,见对方似乎睡的沉,不禁撇了撇嘴角,浓浓的不满情绪溢上心头。 春桃对面的小宫女春英害怕的冲她连连摆手。 “你消停些,坐在郑姐姐的车里,总比和别人十几个挤在一起强。”春英趴在春桃耳边小声叮嘱着:“你别忘了大宫女姐姐是怎么被拖出去的。我到现在可还记得那惨叫声。” “可大宫女姐姐走了,美人就该提拔咱们俩出头,现反而叫花缘、花镜顶了咱们的位置,真不知美人心里怎么想的。” 春桃还是闷闷不乐,抱着膀子往角落里一缩,也学着郑离的模样闭目养神。 春英见她冥顽不灵,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无措,却不知怎么劝,只好轻轻叹了一口气。 待目光一流转,轻轻的落在郑书女脚边那方匣子上…… 新鲜的二更火热出炉!! ♂rs ------------ 102、机会 一路颠簸总算进了皇宫,还不等众人下车,前面皇后娘娘已经打发人来告诉,余美人即将晋封为婕妤,宫中得到消息早已经安置了新的宫舍,还请余美人移步往新居“隐月阁”去。 隐月阁在太液池西边,风景十分秀丽,过去曾是先皇身边的宠妃淑妃娘娘所居,后先皇去世,淑太妃随了儿子远赴番地颐养天年,这隐月阁便空置了下来。从元后开始,到今日的皇后娘娘,这几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美人妃子绞尽脑汁想要求皇上把隐月阁赐给她们,可惜都没能如愿。 此刻却给了一个小小的美人,不难叫人吃味。 余氏不知这其中内情,对皇后的仁善之举感激涕零。连冲着皇后凤辇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头,这才被花缘、花镜小心翼翼搀扶起来。 一时间车子进了隐月阁,早有新安排进来的粗使小太监站在门口帮忙抬行李。余氏入行宫伴驾,本来也没多少贵重之物,不过就是些当季的衣裳,最值钱的就是郑离车上那匣子首饰。 郑离撩着裙摆蹦下马车,往里一探头,叫春桃抱着余氏的珠宝匣子先进屋。 春桃暗暗叫苦,余美人这些珠钗耳坠不是金银就是玛瑙锻造,一颗宝石就好几两沉,她这小细胳膊小细腿想要搬动可着实要费一番力气。 春桃偷瞄了郑离,心中怀疑:别是刚刚在马车里自己抱怨,叫郑书女听见,在这儿想要报复自己吧! 春桃用眼色向春英求助。 春英忙笑道:“书女姐姐,我和春桃一起搬吧!免得她粗手笨脚,摔坏了我们美人的宝贝!” 春英一面说,一面手就探了出去,可指尖刚刚挨蹭到匣子,郑离忽而笑了起来。 “我还有别的差事交给你,”郑离抓住了春英的手腕:“余美人的车里有两个包袱,装着贴身换洗的衣裳,叫那些小太监拿着我不放心,劳烦春英姑娘走一趟。” 春英自知不能在此时与郑离争辩,心中难免惋惜的松开已经摸到匣子的手,讪讪的去了前面丹绣八宝美人车。 郑离看着春英的背影冷然一笑: 原来,最老实的才是藏的最深的! 隐月阁紧挨着太液池,三进式的园子,十六七间屋舍。正院一间大殿,后院一间偏殿。按规矩,正殿住的该是等级高的妃子,偏殿则分给美人等小主。不过今时今日的隐月阁只有一位余氏,倒也不必分的那样清楚,何况皇后点名要叫余美人住在正殿悉心养胎,至于今后会不会多个小主在偏殿,那就是后话了。 郑离推开满满雕刻着春海棠的长窗,窗外自有一座小花园,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此外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此时夏初,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犹如初降大雪一般,甚是清丽。 郑离扭头与屋中众人笑道:“前有太液池水温润养人,后有花海清香沁润,想必美人一定能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众人纷纷赞许,唯独余氏轻轻抚摸着尚未凸起的肚子,低声念道:“也不盼着是皇子,便是个公主也极好,只要……只要能平安,我便心满意足。” 大家不免联想到余美人的落水事件,在后宫之中,两种女人最容易成为大家的公敌。 一是担负皇帝恩宠的娘娘,一是怀有身孕的妃嫔。 余氏性子有些懦弱,又没有强大的娘家做后盾,想保住肚子里这个胎儿顺顺利利生下来,确实是一件难事。 屋中气氛陡然沉闷起来。 郑离忙拍手笑道:“都说玄音禅师的护身符最灵验,改日美人和皇上提一提,求一个放在身边。何况我们十几双眼睛盯着,美人只管安安心心养胎。”她有意无意的站到春桃、春英背后,将两个小宫女往前轻轻一推,继而笑道: “白天让这两个侍奉,晚上由花缘、花镜当差。美人尽可高枕无忧。” 春桃欢喜的眉眼上挑,笑得更是合不拢嘴,连连给余氏发誓,她一定不辜负信赖。在春桃看来,白日当差是占了大便宜,可比晚上睡在地铺舒服的多。 而春英笑容僵硬,更要小心翼翼不叫人看出她心底的失落和惋惜。 一连二三日,隐月阁这边都平静无波,宣帝与皇后的赏赐时不时送来,阖宫上下没有一个敢小瞧这位即将要晋封的余婕妤。 过了端午,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郑离听云裳说,雁妃每日吐的厉害,身子一下消瘦不少。几个太医去瞧,都说雁妃娘娘的怀相不好,大约是生二公主时候落下的病根。皇上和太后急的不行,命御膳房每日吊着花样给雁妃送餐。 御膳房的黄公公叫苦不迭,是雁妃自己身子骨不争气,就算做了山珍海味,可她自己咽不下去,御膳房能有什么法子? 倒是余美人这边从来少有鸡毛蒜皮的事,一向是御膳房和内侍监送什么,隐月阁便用什么。 从不见抱怨。 宫中便有了闲言碎语,说雁妃这个孩子还没出生就这样多事,将来长大也是个麻烦。反倒是余美人坏相安安静静,有皇家大气! 据说雁妃听宫人回禀这消息后,气的杂碎了七八个杯子,不过倒也渐渐收敛,对御膳房和内侍监不再像过去一般指手画脚。 宫中的氛围就像这闷热的天气,压在心头不得纾解。 武贵妃跟着回宫后便一直隐居在凤寰宫,镇日不出门,更不见客。刚刚冒出头的鲁婕妤又被关了禁闭,眼下倒是和余氏同时进宫的另外三位美人很是风光,时常就被宣帝召幸。 余氏在自己的隐月阁里一概不问诸事,只安安静静的养胎。 这日正午过后骤然降下暴雨,太液池水也跟着上涨,等到傍晚天晴,云消雾散,正是晚霞漫天时,屋外的空气格外好。 宫中这些憋闷了许多日的妃嫔们纷纷出来走动,余氏领着春桃和春英,又带了两个小太监,一行人往御花园来看风景。 院中姹紫嫣红的芍药、牡丹开的正娇,刚刚的暴雨非但没打落枝头上的花叶,反而叫它们更显顽强。许多年轻的妃嫔们三三两两聚在花丛中冲余氏招手。 余氏穿着防滑的木屐鞋,就算走在青石子路上也不打紧,只是没想到天气降温降的厉害,她随身穿的这件轻纱斗篷显得十分单薄。 “春桃,你回去取了那件娘娘刚赏的双碟穿花的牡丹锦斗篷来。”余氏指了指不远处几个妃子围坐的小凉亭,“我和春英在那儿等着你!” 春桃正要答应,春英忙笑道:“主子不如让奴婢去!刚刚来的那条大路太远,奴婢知道有条小径,跑两步费不了多少时间。” 余氏看了看春英,微微颔首:“你自然比春桃更稳重些,也好。” 春英穿出花圃,见四下无人,提起裙子飞奔,孤身扎进花圃旁边的一块竹林里。 这竹林经过悉心打理,多数长的都挺拔修长,严严密密,冷不防藏个人也不容易被发觉。 春英跑到一半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气,晚霞在上,竹叶不时滑下指甲大的水珠,打在春英的发髻和衣衫上。 “江公公……江公公?”春英四处张望,小声的呼喊着。 正此时,从她身后窜出个黑影,一纵身跃在了春英跟前。 春英大概做贼心虚,一个屁股蹲儿结结实实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害怕道:“江公公,你要吓死人了!” 江云四下瞄了瞄,嘿嘿一笑:“余美人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幸而跟的紧,不然和真找不到机会和你搭话。” 春英狼狈的起身,裙子后脏兮兮一大片,她也不得不擦,只道:“你叫我留心的那根珠花已经找到了,就在余美人的妆奁匣子里。” 江云左拳一擦掌心,兴奋之色难掩:“可看准了?” “那两颗大珍珠想瞧错也难。”春英道:“不过余美人屋子里总有人看着,白日是我和春桃。晚上是花缘、花镜。我不好动手……” 江云狠心道:“不好动手也要动手。这种事情夜长梦多,鲁婕妤早许你百两黄金,你家中父母兄弟的小命也都攥在主子的手里。做与不做,你自己掂量。” 春英忙哀求道:“江公公在婕妤面前说的上话,还请公公替我求情,容我几日的时间,我一定不辜负婕妤的期望。” 江云见远远走来二人,忙低声呵斥春英:“你早下决心!”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春英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也装作没事儿般从另条小径上快速离开。 远处的二人片刻间就到了近前,一年长者一年少者,却是前阵子为太子东宫中惹下不少事端的那位静园姑娘,搀扶着她的年长者正是她的嫡嫡亲的姑母冯氏。 冯妈妈立在原地,目光定了定,忽而笑道:“是鲁婕妤身边的太监江云!” 距离这么远,冯妈妈却一眼便瞧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小宫女面生,可惜咱们不大来这边,奴婢去帮姑娘打听打听?” 但见这位静园姑娘穿着一袭烟霞底织银丝牡丹的团花纱衣,下面一条白色丝绦裙,头上绾着风流别致的高椎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一根镂空飞凤金簪。 腰间系着玫粉色的双环四合如意丝绦,上面挂着一个淡粉折枝花的香袋。 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双与寻常女子不同的眼眸,忽闪忽闪放着柔光,整个人说不出的妩媚多娇。 静园姑娘笑道:“我倒恍惚见过,姑妈不记得那日郑书女打发人来给岳孺人送东西,两个小宫女中便有她?” ♂♂ 下午去采购年货,不一定能二更,小荷会尽力的! ♂♂rs ------------ 103、诬陷 郑书女三个字只一从静园姑娘的口中说出,冯妈妈便立即沉了脸:“还真是小瞧了这个郑离,早知她不好对付,当初在岳家的时候就该……” 静园姑娘闷声一哼,目光犀利。冯妈妈吓得立即改口赔笑道:“瞧奴婢这张破嘴,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姑妈要记得,咱们在宫中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说错一个字儿就会惹来杀身之祸。”静园姑娘绽出一抹笑,这笑容就像凝固的石雕像,给人一种冷冰冰,不疏远,不亲近的感觉。说她是假笑,可这笑容不知有多柔和;说她是真心,细细品味品味,却又觉得里面多少有些笑里藏刀。 冯妈妈连哎几声,小心翼翼道:“那咱们就忍下这口气?郑书女可把咱们害的不浅,若不快些取得太子信任,那边怕是要再派人!姑娘,他们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万一咱们成了弃子,奴婢怕……” 静园姑娘一摆手:“姑妈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暂且容我想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既能把岳三娘斩草除根,又连带着让那个郑书女万劫不复! …… 春英穿过竹林,绕过一道丁香花圃,假山脚下有一道独辟蹊径的小路,顺着这条小路正好直通隐月阁的后门。春英满头大汗的进了院子,院中恰有几个粗使宫女坐在长廊的扶手上乘凉,见了春英急忙起身问好。 春英冲她们淡淡的一点头,脚下丝毫没有停顿,健步如飞,几个大步便来到了正殿门前。 她正要往里迈时,却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春英留了个心,单手扶住门框,站在门帘子外偷偷侧耳。 二人一开口,春英便识别出了是何人。 一个是郑书女,一个是花镜,谈论的对象竟然是春桃。春英忙把头往门帘子里探了探,屋中并没点灯,只是借了天边的霞光照明。 春英听那二人似乎对春桃的作为有些看不上眼,不禁心中大喜。 余美人梳妆打扮一向是春桃的差事,春英刻意讨好了春桃,就是希望能有机会接近那匣子,可在这方面,春桃贼的很,每每自己稍微提及,春桃便会生疑且有翻脸的迹象,害的春英不敢多试探。 若真借郑书女踹走春桃,她大可以趁机接下这个活儿。匣子里那么多的金银首饰,一时丢了哪件,不仔细查,谁又能说得清楚? 况且余美人胆子最小,弄丢了皇上、皇后赐给的东西遮掩还来不及,春英料定她不敢大肆声张。 念及此,她悄悄下了台阶,刻意大声急促的往前跑了几步。待来至门口时,殿内果然没有了刚刚的说话声。 春英单手挑了竹帘,笑盈盈往里迈步,抬头就见郑离坐在玫瑰椅上与自己对望。 “原来书女也在,美人唤我回来拿那件双碟穿花的牡丹锦斗篷!” 郑离怔忪道:“原来是打发了你回来?我还当哪一个小宫女在路上贪玩单耽误了时辰。刚刚余美人见斗篷迟迟未到,又遣了别人来问,花缘前脚才出门送去……怎么,你竟没碰到?” 春英连忙解释:“都是我不好!美人交代的一丁点差事也没办妥。我想着绕近路更快,谁想在竹林那儿摔了一跤,反而耽误了功夫。” 春英的裙子后面满是泥垢,裙角上又沾着些残破的竹叶沫,若按她所说,倒也找不出什么把柄。 郑离并不忙着叫她去换衣裳,反而让她坐在自己下手边的绣墩上:“只从你这一件小事上便瞧得出对余美人的忠心,迟些不打紧,关键有这片心就好。哎!” 郑离幽幽然的叹气,春英忙问:“书女这是怎么了?” 郑离深深看了她一眼:“要说,你和春桃也是槐嬷嬷当初精挑细选才分派给余美人的,可我冷眼瞧了这许久,春桃……总不及你一半好!” 春英脸上又羞又红:“那都是我这个做奴婢应尽的本分,郑书女不知,自从我跟了美人之后,心里便只有这个主子,自然要全心全意为美人着想。春桃……也好,就是太过贪玩了些。” 郑离见这小鱼已经咬钩,便顺着话继续往下演。 “若只说贪玩,倒也无妨。可就怕她没安好心,做出什么坑害了余美人的蠢事!” 春英心一虚,偷偷看向郑离的眼睛,见对方似乎只是在数落春桃,并没有怀疑自己时,春英这才放心大胆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着不敢说。可今日听了郑书女的话,春英实在不敢再隐瞒!” 春英先是小心试探,见郑离始终没有责怪自己的迹象,这才将春桃近日频频与雁妃身边的小太监重喜接触的事儿说了出来。不管是添油加醋也好,还是吐露真言也罢,春桃在她口中简直就是个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坏蛋。 春英佯装出恐惧的模样:“就像郑书女所言,我真怕春桃有什么坏心!” 郑离十分震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若真是雁妃收买了春桃,咱们却还半点察觉没有!幸而是你机灵!” 春英腼腆的一笑。 “明儿开始,春桃就跟着我当差,余美人身边由你领着花缘、花镜,咱们几个齐心协力,不信还能叫人钻了缝隙!” 春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兴奋,目光随即悄悄落在内室那张黄花梨的梳妆台上,她只淡淡瞥一眼就赶忙收回视线,唯恐叫郑离察觉。 晚间一切如常,唯独春桃刚刚接了新差事有些沮丧,闷闷不乐的歪在床上,春英背身睡在她对面,鼾声此起彼伏。 春桃一盘腿直挺挺坐起身,透过朦胧的月色往对面铺上看,怀疑之色渐渐浮上心头。 从余美人进后宫那日起,就是她管着衣物首饰,梳洗妆扮,连余美人都夸她的玲珑髻梳的漂亮,就论梳头的本事,余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姐姐也好,春英也罢,无人能及。 怎么只傍晚时分出去这片刻的功夫,自己就被夺了大权? 要说没人进谗言,春桃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难道是春英? 春桃头一个就怀疑自己同屋中的好姐妹。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春英从不做苟且之事。 春桃辗转反侧,始终无法成眠。她低声喊了春英的名字,见对方酣眠依旧,便穿了鞋子下地,悄悄开了房门出去。 待春桃人一走,春英立即翻身爬起,从自己的枕头下掏出个打着结的手帕。 帕子里裹着一副红梅金丝镂空耳坠;一条血玛瑙项链,足足十八颗珠子穿成,几乎没有杂色;更有两个金晃晃明灿灿的大元宝,下面落着“官银”二字。 只这几样东西,便不下一千两白银之价! 春英狠心不再看帕子的宝贝,光着脚跑到春桃的铺下,拖拽出对方的箱笼,把这打着结的帕子塞在所有衣物最下面。春英细心的将衣物按照原来的褶角叠好,又将箱笼原封不动推回。她凝神侧耳听了听,见外面并无动静,方安心回去睡下。 次日一早,天色分外晴朗,郑离先随了余美人去给皇后请安。 昨夜万岁爷歇在丹霞宫,皇后心情分外舒畅,对诸嫔妃们也是和颜悦色。大伙儿听说,原来是皇上赞许了太子近来学业用功,特将先帝的一块宝墨赐与东宫! 蜜妃等年轻的小妃子过去都以武贵妃马首是瞻,自武贵妃失宠后,她们便日日来给皇后请安。 闻听此寻,蜜妃等忙搜肠刮肚的将那些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皇后脸上笑意不断,看样子很是享受! 只是目光一转,皇后的视线便落在离着自己最近的两张空位上。其中一个武贵妃,皇后巴不得她日日不来,长长久久的被关着,另一个则是雁妃! 皇后沉声道:“怎么,雁妃今日身子又不爽利了?” 妃嫔们互相张望,无人敢接这个话。 不管雁妃是真病还是假病,她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不将皇后放在眼里,这事儿却推赖不掉。以前雁妃有太后维护,现在连皇上都明晃晃偏心……雁妃自然是不用顾忌皇后的想法。 “昨儿皇上与本宫提及。”皇后淡淡道:“西夷上官家屡屡来人求和,想要求娶本朝公主。” 话音一落,孕有几位公主的妃嫔都是脸色一变。 其中四公主生母洛妃脸色尤为难堪。 大公主早年下嫁西夷,成婚不足百日便病重而亡,上官家假模假样命人来报信,宣帝气的大病一场,险些没昏死过去。 之后的数年里,西夷倒是时常提联姻一事,可宫中的公主们年纪都太小,加上宣帝恨上官家入骨,自然不肯娇滴滴的女儿们羊入虎口。 可如今…… 上官家笼络了渠勒等诸多小国,势力越发庞大,若宣帝被逼无奈,也只有走联姻这条路。 雁妃得宠,断然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三公主早夭,剩下就是洛妃所生的四公主年龄适中。加上洛妃年老色衰,久无恩宠,对皇帝来说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皇后抛出来的消息不吝于一剂猛药,让许多人慌了手脚。 从丹霞宫出来,洛妃就差人在殿门口截住郑离。洛妃还算聪明,知道皇后刚刚是想将矛头直指雁妃,可雁妃有恃无恐,洛妃只好自己的女儿用心钻营。 郑书女作为皇后身边新升起来的红人,自然更好说话。 ♂♂ 感谢babu同学的粉红票,明天是大日子,俺准备把明天的量先写出来,然而好好过节!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呦! ♂♂rs ------------ 104、被捉 洛妃留了个心眼,不明着说请郑离,而是叫人在丹霞宫外连带着把被搀扶着的余美人一并截了下来。 洛妃的借口也十分贴切,她那里有一盆内侍监新送来的紫袍玉带,早起才开,花香四溢,想请余美人赏脸过去坐坐。 余氏一开始还闹不懂,便悄悄问郑离:“我和洛妃娘娘素日从无往来,怎么忽然叫我去瞧花儿?” 郑离却心知肚明,继而笑道:“刚才皇后娘娘几句话怕是吓住了洛妃娘娘的胆子!既然是她的好意,咱们去走走也无妨,早听人说,洛妃娘娘住的太平馆有个玻璃暖阁,种了无数鲜花奇卉,一年四季花香不断。” 余氏这才宽心,随了大家往太平馆来。 太平馆外,四公主早就恭候多时,一见余氏的肩舆远远的过来,四公主忙上前,亲手挽了余美人下轿。 “余娘娘从不往我们这儿来,今日好歹是请到了您,可一定要赏脸多坐坐!”四公主笑靥如花,很容易叫人产生好感。况且余美人身怀六甲,对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小婴儿有着无限期待,移情作用下,对四公主这样活泼的女孩儿也甚是亲近。 说起来,四公主比余氏也只小了三四岁而已。 郑离缀在二人身后,看着四公主迈步时露出的鞋面。前两天去给皇后请安,皇后叫云裳收拾出许多隔年的旧料子送她,其中就有这么一块。 旧年的缎子做鞋面,看来太平馆里的日子并没有外面看着那样花团锦簇…… 洛妃娘娘早换上了常服,发髻上的金钗玉坠都卸了下去,独留下一只绿雪含芳簪轻轻巧巧别住满头秀发。去了一身华服的洛妃凭空小了几岁,和四公主站在一处倒像姐妹,而非母女。 “你说你们两个,还要我三请五请才肯来坐坐!”洛妃笑呵呵的一手拉着余美人,一手挽住郑离,定要她俩坐在西窗边设的两张贵妃椅上。 四公主亲自端了大荷花托盏,上面摆满了新鲜的果子,其中有几个大青杏儿,水灵灵脆生生,叫人看了便觉牙根酸软。 余美人情不自禁的盯着那杏儿不放。 洛妃忙叫四公主把托盏往前端:“酸儿辣女,我瞧着余妹妹的样子,肚子里定是个儿子跑不了!” 余美人啃了两口青杏,郑离在一旁瞧了都觉得冒酸水。怀孕女人的胃口就是莫测难以捉摸,先前还吐的厉害,见不得一点荤腥,可这两天……不但大鱼大肉吃的尽兴,而且隐月阁里要常备着各种酸味零食。 杨梅干、酸梅脯、金桔果、山楂糕…… 内侍监的人知道余美人爱吃这些,连忙进上那些最好的,反而听说雁妃那里常要些辛辣的鱼干磨牙。 洛妃掩口笑道:“雁妃姐姐恨不得一举得男,可惜她吃不得一点酸味,闻到就难受。哪有余妹妹这般好福气!” 洛妃亲手剥了个水蜜桃,用帕子托着先给余氏,见余氏只爱那两枚青杏儿,倒也不勉强,转而递给了郑离。郑离笑着接过,却不吃,依旧用帕子垫着放在梨花桌上。 四公主心中会意,拉住余美人娇嗔道:“我陪着余娘娘去花房走走?今早那株紫袍玉带开的极美,不看可惜!” 余氏望向郑离,见对方冲她微微点头,这才放心随了四公主去。 待殿中屏退了闲杂人等,洛妃才长舒一口气道:“后宫这些女人,连我在内,没有几个不是目光短视的。唯独皇后娘娘计谋深远,所想也最多,不然换了别人,哪敢用书女这么年轻的女官?说句你不爱听的……书女年纪太小,恐叫人不信服!” 郑离笑道:“幸而皇后娘娘不嫌弃这些。” “是啊!所以才显得咱们娘娘高瞻远瞩不是?”洛妃语气轻快:“就好比刚刚?本宫瞧的出来,余美人没了你就没了主心骨!书女背后代表的又是谁?还不是皇后娘娘?所以说……郑书女在娘娘面前说一句话,顶我们说十句不止!” 洛妃这样不顾身份而甘愿奉承郑离,所求也只是女儿嫁的如意。 郑离正襟危坐,目光凝重:“娘娘是有心事?” 洛妃暗自松了一口气,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容易,怪不得皇后弄了这么个小人精在身边,比她那闺女机敏百倍。 “书女是聪明人,大约听出了刚刚皇后娘娘话里的意思……” “原来洛妃娘娘是为这个担心,奴婢要劝您一句,四公主上面到底还有个二公主,没有越过她先嫁了四公主的道理。” “哎,三位公主,万岁爷虽然都不大在意,可究竟更看重雁妃所生。万一雁妃趁着皇上下旨意前就给二公主定下人家,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四公主?” 洛妃语气里带了恳请之意:“郑书女帮本宫与皇后递个话,只要四公主能平平安安,任凭吩咐什么事,我都没怨言!” 郑离见洛妃已经下定决心投效皇后,自己并不在意帮这一把,遂说了几句中肯的安抚话。洛妃闻之欢喜不尽,能有郑离相助,她也多些底气。 等余氏、郑离出太平馆时,洛妃不但亲自送至大门口外,又叫四公主好生搀扶着余美人上了肩舆,见软轿走远,母女二人这才回转内廷。 此时已接近正午,日头灼热的厉害。余美人刚多吃了几个青杏,隐隐有些不舒服,一回隐月阁便歇下,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郑离也是一身的汗,她叫人在余美人的内殿外间多放了两个大水缸,里面盛装了冰山。内侍监不敢在这些地方委屈余美人,宁可别的地方克扣些,也务必要叫隐月阁富富有余。 春英抢了花缘的差事,她轻轻一推花缘,笑道:“妹妹去休息休息,主子这里万事都有我呢!” 花缘迟疑的看了看姣纱幔帐后浅睡的身影:“可是,郑姐姐说……” 春英抿嘴笑道:“难道你还不信我?快去吧,外面有新鲜冰凉的果子,你吃完再来接我不迟!” 花缘心头正干渴,听春英这样劝便不好再婉拒,遂欢欢喜喜出去与花镜吃果子。 屋中燃着凝神静气香,春英盯着余美人刚刚喝下了半盏汤药,里面加了首乌藤、合欢皮、酸枣仁及珍珠母等,这些药材都有助益睡眠的作用。 春英坐在余美人榻边的小杌子上,手捏团扇开始一下接一下扇着。 待过片刻,她见余美人睡的香甜,便悄悄起身。 春英隔着珠帘往外张望,外殿门口的两个小宫女依靠着门柱歪歪斜斜的打盹儿,院子里只闻听知了的嘈嘈杂杂,春英知道,那些太监宫女们早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偷懒去了。 不过这样才好! 春英踮脚来至西窗下的梳妆台前,挂在窗棱上的鹦鹉一蹦一跳甚是活泼,扭着小脑袋,用绿豆大的小眼睛瞧着春英。 这鹦鹉是余美人的心头宝,一直都是春英揽了喂水饮食的差事,春英顺手往鸟食罐子里抓了把蔴籽在里面。 鹦鹉果然十分欢喜,把小脑袋往食罐子里一扎,狼吞虎咽,埋头苦吃,根本不再理会春英的举动。 春英趁机打开放在桌台上的梳妆匣,珠光宝气尽收眼底,玉石玛瑙的耳坠,金丝镂空的手镯,再有各色簪钗,珍珠翡翠,应有尽有,数之不尽…… 她顾不得看那些,记得早起时给余美人梳头,那根珠花就摆在最上面,可怎么这会儿却不见了? 春英忙又打开奁匣的第二层,里面是些散着没穿眼儿的珍珠,大小不一,足有四五十颗。 她把用手拨来拨去,匣子几乎没被翻个底朝天,就是没有想要的东西。 春英不觉间有些着急。 像今天这样绝佳的机会,错过就未必再有第二次,更何况江云、江海两个催逼的紧。 春英望向余美人的床榻,美人枕头下有把黄铜钥匙,锁着屋中那张沉香木的雕花木柜。 皇上和皇后赏赐中有些极为名贵的,春英曾见余美人都锁在那里,钥匙一共两把,郑书女那里占一只,余美人自己留着一只。 难道说东西被锁住了? 春英不敢再犹豫,她忙坐回原来的绣墩,左手仍旧捏着团扇装模作样,右手却悄悄探向余美人的枕头。 不大会儿她便摸着一个丝绸缎帕,春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缎帕往外抽拽。 幸而余氏用的被面都是最好的绫罗,那丝帕又光又滑,只微微用力几下,春英便如愿以偿得到了帕子里包裹的铜钥匙。 柜门大开,上下两层整整齐齐罗列着大小不一的金银元宝,另有各色古玩器皿,原石翡翠,叫人眼花缭乱。 在最底层一个藤条浅口筐里,赫然就摆着春英苦苦寻觅的东西。 四寸长的珠花,那两颗硕大的珠子绝不会叫人认错。 春英心中蹦蹦乱跳,她赶忙将东西塞进怀里,正要关门插锁,背后骤然传来阵阵冷笑。 “郑,郑书女!” 春英哆哆嗦嗦回身,看见郑离和她身后一副要吃人模样的春桃,吓得春英不知该怎么解释。一偏头,榻上原本喝了汤药入睡的余美人,此刻也目带寒光,冷意腾腾。 春英腿一软,忙跪在地上:“美人,你听奴婢解释,奴婢不想这样做的!” 春桃不等她话说完,一个箭步蹿出,如饿虎扑食般一把掐住春英的脖子:“贱人!亏我视你为亲姐姐一样,原来害人精就在身边!” 感谢柔柔宝宝和657muzi的粉红票支持!祝所有的亲们马年吉祥,小荷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晚上不要吃太多呦,免得明天体重飙升后自己悔不当初啊!么么各位亲们! ♂rs ------------ 105、妥协 春英被掐的脸色泛青,眼珠子往外凹凸,两只脚胡乱四处乱踹。 余美人害怕的忙捂住眼睛,郑离也担心春桃手下没轻重,真弄死了春英,她再没处变出第二个人来。 “美人在这里,你们还敢胡闹!” 一声厉喝,春桃方气愤不平的停了手。春英大口大口的咳嗽,脸色由青变红,再由红转白,她这脑子里一片混沌,只知道自己事情败露,怕是活不得了。 就算余美人不收拾自己,郑书女也绝不肯绕过自己;就算郑书女心怀慈悲,那江云、江海两兄弟却也是心狠手辣主儿。 她一家老小都捏在对方手里,索性死咬到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承认。 她死了不打紧,爹娘和两个兄弟此后都能享福,自己也算没白被爹娘养活一场。 郑离一瞧春英抱着必死之心,不觉冷笑一声:“没想到你做着卖主求荣的勾当,骨子里却是孝女!不过……只怕你还不知道,你两个哥哥懦弱无能,任由你大嫂二嫂联手,将老爷子、老太太赶出家门,沦落街头成了老乞丐。你爹身子骨结实,倒也中用,可惜你母亲……” 春英忙开口,却觉得嗓子眼里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知道,自己这幅嗓子大约是被春桃弄坏了,可眼下她顾不上这些,只问:“我娘如何?” “你母亲没那个福气,好好享受你这孝顺女儿用小命换来的荣华富贵。三天前就去了!” 春英如五雷轰顶,“不可能,我两个兄弟最……” 春英猜到自己这次失手大约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她不相信郑离早把自己的底细打探的清清楚楚,刚刚那话不过是在诈自己。 她两个哥哥是乡里远近闻名的孝子,自己进宫也是由着里正亲自送了二十多里地,进宫伺候主子,乃是当地一大美谈。 春英绝不信哥哥和嫂子能把老爹老娘推出家门。 郑离居高临下冷笑:“最什么?你大哥娶了豆腐坊的老财主的女儿,你二哥为巴结县令,娶的是他二姨太的寡妇妹子。这两个嫂子一个蛮横无理,一个偷奸耍滑,我可说错了一点点?” 春英再也没了指望。 郑书女说的一个字都不差! “郑书女把奴婢的身世打听的一清二楚,看来早就起了疑心?” 春英还是不服气:“我自然当差规矩,要不是家里实在艰难,也不会冒着杀头的罪过去偷美人的金银首饰!” 到此时,她仍想声东击西,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郑离闻言大笑:“事已至此,你还想着百般狡辩,可见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她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个土黄色脏兮兮的空钱袋子,丢在春英面前。 春英连忙捡起,她虽小小年纪就进了宫,可这个荷包如无论如和不会认错,那是娘亲手做了给爹的。荷包早已经剥蚀了新鲜的颜色,唯独狮子脚边的绣球还一样鲜红夺目。 “你母亲虽去了,可我已经请人保护起你的父亲。”郑离冷道:“给你时间慢慢的想,是豁出这条命,换来锦绣前程给你那猪狗不如的兄弟……还是乖乖听我的吩咐,保住你爹爹的性命!” 春英完全成了傻子,除了张口结舌盯着郑离,茫然无措的看向余美人,她竟不知自己改怎么做这个决定。 余氏恨铁不成刚:“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那俩兄弟要真是一点亲情不念,又何必白白丢了你老父亲的一条性命?” 春英这才恍然,忙将头压的更低,几近哀求道:“求余美人饶恕奴婢,求郑书女指一条明路。” 郑离见她不算太傻,便道:“待会儿我命人捉了你在院中拿问,你便叫嚷,只说是鲁婕妤吩咐你偷的珠花,至于什么原因,为何一定要这个,你只装糊涂不用理会。凭你怎么闹我们一概不管,但我告诉你,这件事不吵的沸沸扬扬,你自己也休想独善其身!” “可,可是郑书女,那样一来,鲁婕妤必要奴婢的命啊!” 郑离冷笑:“难道你以为,偷了余美人的东西还有活路可走?” 一招呼,外面两个太监豺狼般冲了进来,见郑离眼色后,不由分说架起春英两条小细胳膊往外拽。 西窗挂的鹦鹉扑腾扑腾闹的厉害,落了满桌台的羽毛。 郑离喊来花缘:“你好生照拂余美人。”转而与余氏又道:“美人可下定了决心?” 余氏连忙点头:“郑妹妹怎么安排,我便怎么做就是。” 事到如今,余美人也看得出,就算自己想要反悔也是来不及了。春英被捉,鲁婕妤鱼死网破之下必要和自己一决生死。 与其等着鲁菱悦要自己的命,不如先下手为强。 余氏让花缘给自己的脸上涂了层香粉,使脸色看起来更苍白。郑离暗暗点头,四个人在殿内只静默了片刻,院子里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余美人忙看向郑离。 郑离冲她微微颔首:“看来春英倒也没糊涂,还知道父母生养她一场不容易,总算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隐月阁与后宫嫔妃们的居所都十分靠近,此刻又刚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各宫的娘娘纷纷午睡苏醒,准备用些茶点果子。她们身边的小宫女、小太监也只是忙碌,各处游走,不大会儿,隐月阁的宫女春英被问罪,意图偷盗的消息便不不胫而走,在后宫里迅速传播开。 宫中谁敢担保有几个手脚干净的奴才? 越是主子娘娘们身边得力的,就越是胆大包天。 像春英这样看着老实巴交,实际最容易生事。 可是,若只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现在隐月阁闹的沸沸扬扬,那个春英一口咬定,是鲁婕妤重金收买了她,叫她偷盗余美人珍藏的珠花。 流言一出,便立即引来各宫娘娘们的猜疑。既然是重金利诱,可见这鲁婕妤是不缺头上戴的一朵花儿?可干嘛偏偏要叫人去偷? 难道说那珠花格外不同寻常? 洛妃娘娘先打发人来问候余氏,紧随其后的便是雁妃,这二人都指派了身边的大宫女,剩下的小妃子又有几个不好奇,又有几个坐得住?纷纷亲自来打探消息。 于是,这不到晚膳的功夫,后宫大半人都知道了鲁婕妤的苟且之事。 此刻的鲁菱悦仍在禁足中,她从江云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 江云吓得不敢多嘴,江海忙道:“主子先别急,这种事情单凭嘴巴长在春英身上没用,只要主子咬死她是冤枉,或许还能顺势栽赃,只说是余美人嫉妒婕妤受宠,肆意陷害!” 鲁菱悦一拍手,赞道:“还是你的脑筋转的快!可是……”她微微迟疑:“万岁爷要是知道怎么办?” 江海谄媚的一笑:“并不是奴才奉承主子,主子在万岁爷的心里,比那个余美人贵重百倍不止。主子身边什么好东西没有,值得去要那么一个破珠花?” 他话音才一落,外面鲁菱悦从家中带来的宫女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主子,大事不好!万岁爷,万岁爷他……” 鲁菱悦急忙站起身:“万岁爷怎么了?” “万岁命安盛安公公去了隐月阁,细细问了事情经过,还,还……” 宫女战战兢兢拿眼睛觑着鲁菱悦:“还带走了春英并郑书女!” 鲁菱悦脑子一晕,身形晃了晃,幸而江海手疾,赶忙搀扶住:“主子,那咱们?” 鲁菱悦气急败坏,反手一掌,打的江海眼冒金星:“你个狗奴才,还敢说皇上更看重本宫?” 三人连忙跪下俯首,鲁婕妤无论做了什么,他们三个都是共犯。 江云为保性命,怯怯的试探道:“主子,要不然,去求求皇后娘娘?” 皇后? 皇后素来不待见自己,她真能为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江云见鲁菱悦犹豫,忙道:“皇后娘娘心里最希望萧家的女儿立为太子妃,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唯独皇后能有办法挽救大局。” 鲁菱悦并不是耳根子软的人,相反,她在闺阁之中时就极有主意。江云的话虽然不错,但鲁菱悦不敢全信。 江云、江海是萧家放在自己身边的人,心里自然也向着萧家。 万一皇后知道事情始末,乐意与萧家联手,那鲁平侯府又将如何处之? 皇后为将恶果削减到最小,鲁菱悦作为知情人,会被怎么处置,这一切都难说。 江氏兄弟面面相觑,二人对鲁婕妤迟迟不作为产生一阵阵埋怨。当初选择叫春英去偷簪子,他们兄弟二人便觉得不妥,可鲁婕妤一意孤行,他们也毫无办法。现在眼看着一场大祸逼近临头,江云、江海可不想傻乎乎高呼着什么忠心不二,随那鲁菱悦一并赴黄泉! 江氏兄弟中,江海主意更多。江云忙冲弟弟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想办法拿主意。 江海沉默片刻,忽然道:“主子,凤寰宫一直有试探咱们的意思,若是求一求武贵妃,宁可欠下个人情,也比现在坐以待毙强不是?” 武贵妃? 鲁菱悦不解的看着江海:“武贵妃早就受宠,地位岌岌可危,她拿什么和本宫做交易?又有什么本事圆了这个局面?” 小荷昨晚十二点才睡,五点半起来出门去值班,马路上一个人木有,心里凉凉的,原谅俺的延迟更新,实在是刚回家不久! ♂rs ------------ 106、面圣 安盛笑眯眯的引着郑离站在紫宸宫大殿外,这里不仅仅是整个皇宫的中心,更是大雍帝国的权利所在。从郑离所在的位置望去,大殿三面都有皇家侍卫把守,每隔五十步便一人,内外三层,据说是每一个时辰轮换一班岗位,除非刺客化作苍蝇插个翅膀,否者大雍皇帝们的安全便犹如铁桶般严密。 侯不多时,里面来人传话,万岁爷宣新安苑女官郑离觐见。 安盛忙瞥了郑离一眼,道:“书女跟着槐嬷嬷学过规矩,究竟怎么说话不用咱家再教!不过有一点,咱们万岁爷最是明察秋毫的一个人,书女千万别耍那些小心思。” 郑离忙躬身笑道:“多谢安公公提点。” 安盛与郑离打交道不多,只是听说皇后身边这个丫头十分精明,短短两日破了萧婉彤离奇死亡之谜。安盛对外界传的那些略显夸大的话有些不置可否,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又或者是个花架势,还要看万岁爷怎么评断。 安盛领着郑离穿过紫宸宫正殿,来至隔壁御书房。御书房门外一溜摆着三张椅子,分别坐着礼部尚书、翰林院掌院乔景峰,以及千牛卫大将军周传瑛。 这三人不免好奇的盯着郑离瞧。 由安盛这个大太监亲自领进御书房,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三人再瞧眼前少女的衣着打扮,梳着未出阁女儿的发式,不像是后宫妃嫔,更不像宫女奴婢。 礼部尚书听孙女柳宛筠提过几次,说皇后身边有个年纪不大,手腕却高明的小姑娘,被封为女官。礼部尚书因此猜到几分,恐怕此女子便是郑微之的庶出女儿! 安盛领着人一进去,大将军周传瑛便低声问道:“万岁爷忽然传旨叫咱们入宫,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乔景峰半合着眼睑,嘴皮子微动:“这宫门都快关了,若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万岁爷犯不着宣咱们!” 可宣了却又不见,只叫人这么干巴巴坐着,周传瑛闹不懂宣帝心里的想法。有意再问问柳尚书,却见柳尚书老脸沉着,嘴角紧闭,根本不像有话说的意思。 周传瑛遂好生无趣的学着二人的模样,闭目养神,只待里面传唤。 这边,郑离进了御书房头就一直低着,行过大礼后,就听见坐在龙椅上的宣帝笑呵呵道: “为郑书女看座!” 安盛忙给一旁的小太监打手势,立即有人搬来一把镂空紫檀绣墩,安盛亲自过来掸去根本没有的灰尘,更不忘揶揄两句:“郑书女可真是有面子,连皇后娘娘身边的徐云每次来请安,也从没说过有个座儿!” 郑离尴尬的一笑,两腿紧紧并在一起,头垂的更低。 宣帝坐在龙椅上,殿中早点了数十盏灯火,灯光通明,把整个大殿照的恍如白昼。安盛忙将自己所携带的珠花呈递到宣帝面前:“万岁爷,这就是隐月阁宫女春英所盗之物。” 宣帝用帕子托着珠花细细翻看数遍,继而冲安盛点头。 安盛会意,转身又领进一人,郑离这么一偏头,差点没从绣墩上跌下来。 袁家医馆的小儿子!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不等郑离思虑过来,小袁大夫已经匍匐在地与宣帝请安。 宣帝笑望着郑离:“郑书女认得此人?” 郑离忙起身:“奴婢若没记错,这位是袁家医馆的小儿子,袁家医馆在京城颇负盛名。” 宣帝颔首,命安盛将珠花拿给小袁大夫瞧。郑离屏着呼吸,细细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就见小袁大夫捏了珠花的柄端详:“回禀万岁,草民断定,这就是郑书女那日送来问诊的珠花。” 郑离心凉顿时一片冰凉。 自己什么时候被盯上,竟无半点察觉。说不定就连她刚刚一手主导的那出春英偷花的把戏,也早在宣帝的监视之中。 “郑离,朕问你,这只珠花的来历你可清楚?” “奴婢不敢说谎,珠花乃是萧小主赠给余美人的礼物。当日追查萧小主死因,奴婢心中存有疑虑,便从余美人处借了东西,趁着出宫办差的空档,求了小袁大夫帮忙甄别。”郑离偷眼看了看小袁大夫,低声道:“他说,这珠花上有些东西,像是有些不妥。” 宣帝问道:“袁大夫,不妥在何处?” “回禀万岁,草民在郑书女走后,细细翻阅过古籍,又求助了草民的父亲。原来这珠花上沾着一层细细打磨的水云胆汁。水云乃是深海怪鱼,胆汁本来无毒,但配合上一种名唤九色汤的羮品服用,长此以往,便可形成一味慢性剧毒。因为这水云只生长在荒蛮地带的海域,中原人并不熟悉。” 郑离脑筋转的飞快。 中原人不熟悉。 却不代表萧家不熟悉。 萧大将军多年驻守边关,身边能人异士无数,对边陲地带的奇花异草肯定有所了解。这个水云胆汁一定就是萧家的杰作。 宣帝听罢,沉声道:“宣殿外礼部侍郎,千牛卫大将军进殿!” 安盛忙去请人,柳尚书与周传瑛一进来便察觉出万岁爷神色不佳,心里咯噔一声,怕要出大事! 大太监安盛忙将此事来龙去脉简明扼要的说给二人听。周传瑛一黑脸,忙拱手道:“万岁,这件事再明了不过,萧大将军做了这个局,杀了自己的妹子还卖乖,臣想到万岁前不久对萧家的隆恩,便觉得他们其心可诛!” 柳尚书早就怕萧家选了女儿进宫,自己孙女地位岌岌可危。他瞧得出,皇上临近傍晚还宣召他们入宫,就是为处置萧家而征求意见。 此时不抱紧皇帝的大腿,更待何时? 柳尚书忙道:“老臣同意周将军的所言,陛下以诚心待萧家,可萧家回报的却是这样一场不堪入目的把戏。” 郑离见这二人对萧家大加鞭笞,萧大将军在他们口中俨然成了十恶不赦的小人,过往功勋一概全无。再瞧宣帝,始终沉默不多语,只是脸色越发难看。 “郑离,这桩案子是你发现的端倪,朕来问你。若叫你亲审此案……” 宣帝正说到此,柳尚书和周传瑛忙道:“陛下,这可使不得,本朝就从未有女官干涉朝政!” 宣帝瞪了二人一眼:“祖宗的家法,朕难道还用你们说教?不过假设而已。” 柳尚书和周传瑛讪讪的住了口,往后退了半步。 宣帝仍旧沉声道:“若叫你亲审此案,可有法子治萧家的罪?” 郑离存想片刻,无奈的摇摇头:“奴婢怕要辜负万岁的厚爱!这件案子前期就悬疑重重,哪怕后来矛头直指英国公府。加上御膳房善做九色汤的那个羊师傅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样一来就少了至关重要的人证。单凭这根珠花实在说明不了问题。萧家大可以推赖掉,喊冤说是别人蓄意谋害。就连鲁平侯府也有可能成为替罪羔羊,被推出来顶罪!” 萧家一环扣一环,早将自己从里面摘了出去。 若宣帝执意问罪,萧大将军作为征战沙场,立下无数战功的英雄,难免会叫人觉得宣帝做事不光明正大。 历代君王,最怕落得一个兔死狗烹,斩杀功臣的恶名。 那样一来,不管多大的雄心抱负,留在史书上的,也只会是一个昏君的形象。 郑离道明里面关系厉害,毫不犹豫道:“奴婢若为刑部小吏,断不会使用严刑逼供一招。萧大将军驻守边关多年,当地余威尤在。冒犯捉拿问罪,奴婢恐西夷再生事端。” 周传瑛和柳尚书不禁重新打量这个小女子! 好犀利的话锋。 倒是一语中的,直戳到了本朝忧心所在。 宣帝面色阴晴莫定,随手抽出御案上的两份奏折,命安盛交给柳尚书和周传瑛:“这里一份是上官家求联姻的折子,边关八百里加急送来。另有边关守将郭世成的密信,上官家陈兵三万,就在荇明关关外,而且有不断增兵现象。” 周传瑛额头上的汗唰的就下来了!这件事他一点消息没有,郭世成这个混蛋,亏他那个位置还是自己使力扶持上去的,真是个白眼狼,丝毫不知感恩! 且不说周传瑛心中多么震撼,只说柳尚书拿了另外一份奏折观瞧,心中大骇! “陛下,萧大将军,他,他要请缨领兵?” 郑离忙撇头去瞧,柳尚书手里的折子早被交给了周传瑛。 朝中无良将,这是宣帝最头疼的事,周传瑛虽然是千牛卫大将军,可千牛卫早一分为二,左右千牛卫各有副都统,周传瑛的权利实际就被削减了一大半不止。 攻打西夷,非猛将不可,而眼下朝中能堪当此重任的,却几乎为零。 郑离想明白这一点,就已经猜到,皇帝不会在眼下光景处置萧家。 但也不会叫萧大将军重新执掌虎符。 没了兵权的萧家,过两三代子孙,就会沦落的与长安寻常功勋人家一般无异,再也不能成为皇家的心头大患。 郑离偷偷望向宣帝,这个性子里时而优柔寡断,时而作风强硬的皇帝,究竟打算用什么方法挽回局面? 她这条浑水摸鱼的小角色,又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 107、人选 郑离与柳尚书、周传瑛将军三人同时退出了御书房,和门外刚刚被传唤进去的乔景峰擦肩而过。 郑离身上的冷汗早已经打湿了衣襟,从殿外吹进来的晚风刮在身上,更觉得无限寒意。 柳尚书张了张口,想要和郑离搭句话,周传瑛却手疾,先拉了柳尚书一把,硬是将人搀扶出了大殿。 “老大人,你可不能犯糊涂啊!那个……”周传瑛将军眼色一动,示意仍旧在殿内的郑离:“是皇后娘娘的人,咱们和她搭话,那算是哪门子道理?小心万岁知道,连咱们也一并化作了皇后党羽。” 柳尚书忙笑道:“不会吧?陛下岂是那种三言两语就叫人挑唆得去的?况且咱们兄弟二人究竟对皇上怎样一颗忠心,就算不说,陛下也是明白的!” 周传瑛冷笑:“老大人有个好女儿在宫中做娘娘,可您也别忽略了,太子良娣也是您的孙女!万岁爷心里可闹不懂您是更重视女儿,还是更重视孙女!依着在下说,还是远着丹霞宫为妙。” 柳尚书虽觉得周传瑛有些大题小做,却也还是提起了警惕之心,再见郑离从后面没精打采的出来,便不敢胡乱上前搭话,忙与周将军快步离开了紫宸宫,赶着皇宫宫门落锁前出去。 丹霞宫这边也是急的火烧眉毛,皇后一遍一遍派人去紫宸宫外打听,好容易把郑离接回来,皇后娘娘头一句便问: “那珠花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萧婉彤之死另有隐情?” 郑离听她这样问便知道,皇后多半猜到了事情的一半,却不敢断定萧家掺和其中。郑离遂将早预备好的说辞讲给皇后听,其中并未隐瞒她孤身携珠花前往袁家医馆之事,因为即便瞒住,事后,皇后也自然会了解: “万岁爷似乎早有察觉,今日奴婢刚进去,袁家医馆那个小大夫便被宣召进去,阿离不敢狡辩,只好实话实说。” 徐云站在皇后身侧,不失时机道:“娘娘,这么说,萧小主的死全是萧家自己演的戏,亏得娘娘当初还那样抬举萧婉彤!” 皇后现在顾不上失望,她关心的是皇帝对萧家的态度:“郑离,陛下宣周传瑛和柳尚书,难道也为治罪萧家?” 郑离摇头,迟疑道:“听万岁的意思,西北似有战事,大约不会降罪萧家。” 皇后听罢默然,她和皇帝十数年的夫妻,在最被信赖的那几年,她也曾手握重权,对朝中局势了然分明。西北若有大乱,除了萧大将军,并无第二个人可去平定。可看萧婉彤这件事,皇帝对萧家的疑心只怕更重,更不会放兵权给藏有虎狼之心的人。 一面是西夷虎视眈眈,一面是萧家鬼蜮伎俩,皇后实实在在为丈夫捏了一把汗。 她看了看底下站着的郑离,随意挥手吩咐其下去。 徐云见皇后这般举动,忙低声道:“娘娘,您怎么就如此原谅了郑离?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将此事弄的沸沸扬扬,陛下不会忌恨萧家。娘娘您也不会陷入这个被动局面!” 皇后心中苦涩,勉强一笑:“你没听明郑离之语?陛下早疑心萧婉彤之死蹊跷,当初查出了御膳房有人手脚不干净,也无非就是个搪塞之语,主谋却未捉出!” “主谋难道不是英国公?” 皇后摇头:“别说是皇上,就连本宫都不信是武家所为。你没瞧见,英国公刚被责罚,皇上就传召回了武贵妃?一饮一啄,这都是定数!”皇后不愿意惩罚数落郑离,还有第二个原因。她自觉始终没有收服那丫头,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罚,皇后怕没有起到好效果,反而叫郑离与自己离心。 近年来,皇后身边得用的人手是越发的少了。尤其在皇上重掌大权后,皇后越发感到力不从心。徐云忠心不假,但小聪明太多,大智慧不足。云裳更不用说,十足十的笨蛋。 皇后有心调教郑离,却不想操之过急。 且说次日早朝之上,皇上命百官传阅了荇明关守将郭世成的折子。 朝堂顿时哗然。 他们只当与上官家联姻一事有七成准,且宫中已经在商议,命哪位公主和亲,怎料转眼间,上官家就陈兵三万,意图攻打荇明关? 户部尚书忙算计自己手中的银子,去年是灾年,户部出了百万两银子赈灾,国库已经吃力,若此仗一打,户部里那点银子就要流水儿一般淌向西北。 和嫁一个公主出些嫁妆相比,显然后者更便宜些。 工部、兵部这边也没闲着,纷纷核算自己手里有几分好处。 这是文官,武将那里个个却摩拳擦掌,有心在皇帝面前卖弄一番。没有战事,他们这些武将就总矮文官一头。 都是陛下身边的朝臣,凭什么文官吃香喝辣,动动嘴皮子就能卖好!他们武将动动嘴皮子,就会被说成是粗鲁无用? 这上官家若真起兵造势,朝廷必然大规模启用武将,届时就是皇帝不想重武轻文,也由不得喽! 将领们纷纷下跪,请皇帝定夺。 这之中不乏萧家心腹,他们还不知昨晚宫中发生的事情,忙为萧大将军请命,盼皇帝准萧大将军领兵出征,一举荡平西夷贼寇。 皇帝面无表情,置身龙椅之上,冷眼看这些人闹哄哄没个章程。 安盛瞧着万岁爷的脸色,心里急的要死。 这些大人们,怎么就没个能体谅皇上心情的呢?他赶忙看向礼部尚书柳大人和千牛卫周大将军。 二人是昨夜便先得到消息的,安盛猜想,万岁爷那时宣召他们,大抵就是为今日铺局。 果不其然,安盛的眼神才扫过来,柳尚书便先一步站出。 “万岁,臣以为西夷联姻之好不过是缓兵之计,目的无非就是为战事打着掩护。这些年,上官家仗着天时地利,时不时发动些小战役,虽不伤大局,可对西北百姓来说,却深受其害。” 周传瑛忙接话道:“臣也这样以为。公主身份尊贵,若真能平定两邦之好,倒也是一大美谈,可就怕……”周传瑛顿了顿,大殿之中一时寂静无声。 “就怕上官家贪心不足蛇吞象。” 此话一出,武将们纷纷附和,这是主战派。 主和派的文官们个个面如土色,心中腹诽,这是主和派。 皇帝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兵部左右侍郎身上。萧大将军是有名无实的兵部尚书,真正实权早被他二人夺下,皇上有话,自然要问他们。 左侍郎忙道:“臣以为,周大将军所言甚是。不过如今有能力领兵的头位人选,还非萧大将军莫属。” 右侍郎觑着皇帝的脸色,忽然笑道:“萧大将早年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这点毋庸置疑,可他毕竟上了年纪,又有伤病在身。怕不能担此大任。” 打仗主要就看兵部安排,现在兵部左右侍郎便分作两派,大家岂有不吵嚷的?一时间,朝堂上乱作一团,皇帝也不搭腔,更不制止,只听他们哇哇乱吵。 安盛换了三遍茶水,也不见下面有什么结果。 将近午时,这百官们肚子饿的咕咕作响,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人更是身形打晃,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 皇帝体恤,命人抬了花墩给这几个,却半点停歇的意思也没有。 众人渐渐也回过味儿来,吵嚷声渐渐息止,只偷瞧皇帝的脸色。 朝堂上一时静默出奇,无人再说话。就在你瞅我,我瞅你的空档,翰林院乔大学士忽然走了出来。 “回禀万岁,臣倒是有一策,可平西北战事。只是……恐险而又险!” “哦?”皇帝微微倾身,“乔大人但讲无妨。” “自先帝继位时,西夷便是我大雍心头之患。神元二年,先帝御驾亲征,渠勒等小国纷纷投效,大大震慑了西夷,上官家不得不派人出来和谈。”乔景峰缓缓道:“若陛下能效仿先帝,必可扬我国威,削西夷野心。” 几位老臣当即色变,忙站出来阻止。 “陛下,自古以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乔大人之语万万不能依从。” “皇上,咱们大雍良将无数,何必需您以身犯险?” “万岁……” 诸人见皇帝面色阴沉,始终不开口回绝,害怕真从了乔景峰的话御驾亲征,他们忙将矛头转向乔景峰。 有人说他居心叵测,有人说他心怀不轨,更有人说他脑子糊涂,该回乡养老去! 乔景峰一概不理,只道:“其实,臣还有个变通的法子!陛下不能御驾亲征,换个人也是一样的,只要效果相同,并无不可!” 换个人?换谁? 他这几句看似莫名其妙,但朝中有心计的人略一想便明白了。谁能代皇帝御驾亲征? 自然是太子! 可皇后舍得吗? 一些人的目光悄悄挪向柳尚书。柳大人是太子的岳父,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太子妃没立之前,柳家就是东宫最大的依仗。 柳家的态度至关重要。 就见柳尚书缓缓从人群中走出,一拱手:“陛下,臣以为……乔大人之计甚好。至于人选方面,臣举荐一人,可堪当此大任!” 皇后的人恨不得上前捂住柳尚书的嘴,这个老东西,要真敢说是太子,娘娘肯定不会饶了他! 过年期间,大家都走亲戚,小荷也不例外,更新时间有些不能保证,请大家原谅!今天的更新送上~~rs ------------ 108、制衡 前朝的沉闷情绪不知不觉影响了后宫,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御膳房。 平日这个时候,紫宸宫早叫了午膳,可这会儿未时已过二刻,却还不见有人来宣。黄公公命人将各色佳肴放在蒸笼里,小火微醺,每隔一刻钟便打发个人去前面探看消息。 一连走了十几个小太监,都不见前面有话传出来,黄公公便知,今日前朝必定出了大事。 各宫虽然都有小厨房,但一应的菜蔬果肉都要从这里取。御膳房便成了宫中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不到半个时辰,后宫人人头顶便都压了一片黑云,心中惴惴。 郑离刚刚出了贞女楼,正想往东宫去瞧瞧岳三娘,就见来往路上的宫女太监无不行色匆匆。郑离好奇,拉住一个笑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失了魂儿似的?” 这宫人认得郑离,忙扯了她的手站到路旁的花树丛边,轻声道:“郑书女还不知?前朝出了大事儿!西夷要开战,万岁爷准备御驾亲征呢!” 郑离失笑:“这是哪里听来的糊涂话!陛下万金之躯,怎么可能亲征?就算陛下愿意,百官也会答应!” “大伙儿都这么传,”那宫人瞧了瞧郑离,道:“郑书女是皇后身边的人,这会儿不妨回去看看吧!各宫的娘娘们此刻都往丹霞宫去呢!奴婢这是奉命去传洛妃娘娘,不敢再耽搁!” 郑离见她匆匆丢下几句话便飞也似的去了,心中不由相信几分。转头不去东宫,只身往丹霞宫来。远远瞧着雁妃的肩舆在前,郑离缓下步子,拐进了丹霞宫的侧门。 从这门一进,便可见皇后宫中种植的一大片海棠。此时暑意正盛,却是繁华尽开的好时节。 漫天嫣红,遍地落蕊。 可惜,皇后宫中并无一人留心这些美景,一个个面色苍茫,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大殿方向。 郑离避开大殿,只进了一旁的偏殿。殿中早有三位公主静默久坐,一见郑离,四公主忙迎上来:“郑书女,你那里可有什么好消息?” 二公主和六公主赶紧竖起耳朵往这边瞧。 郑离无奈的一摇头。 四公主神情沮丧:“据说母后那里已经聚集了所有嫔妃,连久不露面的武贵妃也被传召而来,想来......是出了大事。可恨我身为女儿身,不能为父皇分忧。” 二公主扑哧一笑:“四妹妹又发浑话了!咱们都是皇帝的女儿,比一百个男儿都有用,四妹妹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小心叫父皇母后听见心里不痛快。” 四公主脸上的不愉之色一闪而逝。 郑离将这二人的针锋相对看在眼中,沉默无言。 想她初次见这三个女孩儿时,都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你我相互扶持,只为在皇后的丹霞宫里有一席之地。可现在再看......二公主有了雁妃为靠山,雁妃有了肚子里的孩子为靠山,态度转变不逊于昼夜之差。 六公主年纪最小,跑过来拉住两个姐姐的手,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大约是感到了四公主身上传来的压力,二公主透漏出来的疏离,六公主又害怕的松开了二人的手,茫然无措。 “公主,公主,武贵妃下轿了。” 二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匆匆跑进来回禀消息,脸上尤带着几分激动。 郑离还闹不懂这激动来自何处时,三位殿下已经不约而同来至偏殿门口,隔着细密的竹帘往外偷看。 郑离难掩好奇,紧随其后。 皇后在大节礼时乘坐的凤舆是二十四人抬,几乎可与皇帝比肩而齐。往常在宫中行走,只用仪舆,用金丝楠木做身,内二辕长三丈余,外二辕两丈八尺,双层穹盖,黄缎的帷幔。整个轿身绘满金凤、彩凤等祥瑞神兽,叫人一瞧就心生敬畏。 郑离瞧着此刻大殿前停下的这顶金辇,其奢华程度丝毫不逊于皇后仪舆。只不过后者用的是金丝楠木,而前者用的是黄花梨。 金辇上缓缓下来一个年轻少妇,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么热的天,却一袭盛装,贵妃服制一样不差的贴在身上,郑离冷眼瞧着,便这样一袭行套,怕有二十多斤的分量。 果然,从后面忙快步走上来四个大宫女,小心翼翼将武贵妃搀扶而出,一行人昂首上了台阶,直奔大殿。 “武贵妃娘娘还是那样漂亮!”六公主看似没心没肺的一句话,只一说出来,就赶紧捂住了嘴,不知所措的看看两个姐姐,见姐姐们都心不在焉的模样,又瞧向郑离。 郑离冲六公主微微一笑,六公主讪讪的耷拉下脑袋,不敢再乱开口。 又等了许久,只除了冷宫中幽禁的那些,以及被皇后看管起来的鲁婕妤,阖宫妃嫔悉数到场,甚至太后娘娘都打发了身边的心腹嬷嬷来听消息。 直到申时初刻,紫宸宫才派来个小太监来回话。 “启禀皇后娘娘,万岁爷叫各位娘娘们不必担心,前朝已经商定下,派人与西夷协商,聘上官家贵女为妃,永结两族邦交。” 这小太监是安盛的众多徒弟之一,说话干净利索,深得皇帝喜欢,平日常在御书房当差。 皇后知道,这小太监八成已将早朝一事听了个七七八八,问他比问别人都强。 “万岁选了何人前往西北?” 小太监低着头,上眼皮往上翻了翻,似乎要看清皇后表情:“回禀皇后娘娘,礼部尚书柳大人推荐了玄音禅师为正使,礼部侍郎为副使,另,陛下拨三百精骑卫贴身护佑玄音禅师,令有左右千牛卫组成仪仗,同去西夷。” 皇后的声音陡然高出一截:“荒唐!玄音禅师一个出家人,怎么配担此大任?” 小太监垂下眼睛,笑道:“朝中也有大人不同意此,万岁爷便命玄音禅师立即还俗,此刻已经下了旨意送往三昧禅院,不日就要举办还俗大典。” 这小太监顿了顿,又道:“万岁的意思是,大师为元后吃斋念佛多年,功勋卓越,还俗一事要办的风风光光,还请皇后和雁妃等诸位娘娘们商量着来。” 皇后咬紧一口银牙,目光冷峻直盯着雁妃:“妹妹好本事,瞒我们瞒的好苦!” 雁妃早没了主意,听皇后这样冷嘲热讽,更不知所措。 父亲从没和自己透露过一丝半点消息,事情来的这样突然,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苗头? 不等雁妃多做解释,武贵妃已经不耐烦非站起身。 “皇后就为这事儿把咱们姊妹都叫来?也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 皇后压着怒火,勉强一笑:“武妹妹这话有些不对,前朝......” 根本不等皇后说完,武贵妃已经冷笑道:“前朝的事情岂是咱们这些女人能打听的?连陛下都说,叫咱们别担心,妾身有句金玉良言想告诫皇后,娘娘好心无妨,可这手别总是伸的太长才好!” 武贵妃理也不理,径直出了大殿。见风使舵的妃嫔们纷纷起身告辞,就连身怀六甲的雁妃跑的也是蹭蹭快。 一时间,大殿中就剩下了余氏跟洛妃两个。 皇后屏住怒火,无奈的看了看二人,随手一挥:“你们也去吧,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今后咱们后宫还是少关注朝政的好。” 洛妃、余氏面面相觑,遂欠身施礼而去。 徐云碎步上前,俯身在皇后耳边道:“娘娘,郑书女一直在偏殿候着呢!” 原来徐云说这几句话时全没一丝好意。他早察觉出皇后看重郑离,心里便种下了忌恨的种子。这会儿皇后正在气头上,徐云便想将郑离推出去当替死鬼。 “快宣她觐见。”皇后并非识破徐云的伎俩,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出谋划策的人。 这边,郑离听到宣召后惴惴不安进了大殿,皇后已经屏退两侧,连徐云也被打发去前朝探听消息。 “阿离,你最合本宫心意,这件事你来瞧,皇上究竟意在何为?” “娘娘,奴婢愚笨,不敢揣测圣意。” 皇后脸色一冷:“不敢?看来本宫平素对你实在太过宽宏,连你的主子是哪一个都忘了干净!” 郑离忙俯身告罪:“娘娘息怒!还请阿离说句中肯的话,娘娘越是过多的揣测圣意,就越是与圣心渐行渐远。” “此话怎讲?” “娘娘只看武贵妃,原是困境中不能自拔的人,可现如今呢?回宫后不但紧闭门户,而且日日督促敬皇子进学,从不懈怠。阿离敢说,这些皇上虽看不见,但都映在心里。娘娘别生气,武贵妃复宠只是早晚的事儿。” 郑离见皇后凝神听自己所言,并未有暴怒迹象,继而又道:“再说娘娘您,雁妃有孕前,娘娘和皇上如胶似漆,这个中原因,想必无人比您更了解真相。说穿了无非两个字:制衡。同理,娘娘您一旦多关注了前朝,万岁必有动作。命玄音禅师还俗只是前奏,后面还有什么招式,咱们根本无从得知。” “难道本宫要一味示弱?” “娘娘本来尊贵,何来示弱一说?”郑离笑道:“娘娘只需稳住后宫,万岁自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皇后镇不住后宫,皇上也无非就是辛苦辛苦,再捧出一个女人来。这一点虽然伤人心,但却是最好用的法子。 ♂♂♂ 今日更新送上~~rs ------------ 109、闺学 皇后沉默良久,想明白这个道理不难,难的是能不能做到放下手中权利,心甘情愿退后一步。皇后自认定力已经比刚进宫那时好了不知多少,心肠变得更加狠毒,手段变得更加冷酷,可听到郑离的办法后,她还是有些拗不过这个弯,迈不过这个坎去。 皇后有些埋怨郑离说的简单,郑离不曾经历过后宫那些腥风血雨,所以不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曾付出过那些努力。 皇帝对她的宠爱早就成了过眼云烟,她也曾暗暗对自己笃誓,再也不要依靠那卑微近似可怜的宠爱过后半辈子。帝王无情,要想护住太子,皇后只有自己手上捏着权利,才肯安心。 郑离的话不能不信,却也不能不信。 皇后道:“听你的所言,并不是全没道理,可本宫心里放不下太子。文皇子还俗,势必要威胁到东宫......你可有良策?” 郑离已经感到了皇后今日的威吓,这威吓之中有一半是出于恐惧,还有一半,怕是想要趁机收服自己的决心。郑离暗暗猜测,此刻不给皇后一个说法,自己绝难走出丹霞宫。 从昨日出了紫宸宫后,郑离便在琢磨皇帝和两位大臣之间的对话,玄音禅师还俗一事虽在意料之外,但西北将起战事却在意料之中。 文皇子出任正使,求娶上官家贵女,然而,是为皇帝娶妃?还是太子?亦或是文皇子自己? 小太监说的含含糊糊,并没给出一个结论。 郑离躬身道:“娘娘眼下该立即打探清楚。万岁是为谁求娶贵女。若只是后宫添加一个番邦妃嫔,倒也不值得在意。不过,赎奴婢多嘴,万岁才选秀结束。怕没新添娇娥的念头。上官家也多半不愿意将女儿嫁进来做个小妃子。倒是太子那里......娘娘别忘了,太子妃之位至今悬空,多少双眼睛盯着!另有文皇子,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郑离抬眼偷瞄皇后一眼,继而道:“奴婢初到长安时,彭先生带阿离偶然路过三昧禅院,对大师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是个清朗俊逸的人物,若文皇子为正使出访西夷,阿离以为,上官家十有八九愿意答应婚事。” 皇后喃喃道:“这么说。本宫该拦着?” “阿离从贞女楼来皇后娘娘这儿。一路上听些小宫女小太监非议。说前朝定下战事。转眼到了娘娘这儿,安公公的徒弟却只说联姻一事,不免叫人心生疑惑。” 皇后颔首:“本宫也想到了这里的不妥。只怕联姻是虚。开战是真。本宫虽然久不看前朝奏折,但心里还是清楚的。自辽北大旱之后,北地的小族便渐渐西迁,想要讨西夷的好处。上官家历来骁勇善战,族中男女皆是兵家好手,依你之言,文皇子此番西行,难道竟不只是联姻这样简单?” “恐替万岁御驾亲征才是真实目的。” 皇后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听了郑离一番话之后,还是不免心神颤动。 若真是御驾亲征一代天骄。太子便可监国。 就算找个代替,也不该文皇子! “不行,本宫要去见皇上。” 郑离忙劝道:“娘娘就算见了万岁,又能说什么呢?劝谏陛下换人?换谁?此刻除了皇帝的儿子,谁又能鼓舞边疆将士的士气?” 皇后张口便要说出太子的名讳,可话都到了嘴边,却戛然而止。 皇后惊讶的看着郑离:“你这是有意激怒本宫?” 郑离淡笑:“娘娘不会不明白阿离一番苦心。您要真去和皇上摊牌,万岁大可调换人选,立即改太子为正使出征。娘娘心中可舍得?” 郑离笃定皇后不会舍得,皇上心里属意的究竟是玄音禅师,亦或是太子殿下,这件事不好讲。 可皇上一定猜到了皇后知道此事后的反应。 选了文皇子,皇后会觉得东宫被占了便宜;选了太子,皇后又会认为陛下有杀子之心。 进退维谷,皇后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想要化解困境,此刻还真是按兵不动最好! 经郑离这么一说,皇后豁然开朗,她轻声道:“阿离,你是个聪敏的孩子,对本宫而言,一定有大用处那一日,盼你不要辜负了本宫一番厚望。” 皇后的一番大用处究竟是什么,她不讲,郑离也不敢多问。 朝中和亲的出访使团已经确定下来,月末择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玄音禅师还俗,帝后二人亲自观礼,太后高兴的拿出自己的私房,阖宫发赏钱,喜的太监宫女们与过年无二差别。 皇帝念及儿子孝顺,趁势加封了文皇子为孝义亲王。 皇帝的子嗣中,这是第二位亲王,因为加封的仓促,礼部甚至来不及准备亲王府。太后便建议,准孝义亲王仍旧住在睦元堂。 可这一样来,却是本朝从没有过的规矩。 若国无太子,亲王便是皇子中最显贵的;可若早早立下太子,亲王便要避嫌,退居宫外,以示尊卑。 旨意一经下达,朝中人心浮动。 只是后宫却另有迹象,皇后似乎并不在意前朝波动,只顾着下懿旨,请京中皇亲国戚家的郡主、县主们进宫上学。 此举立即得到响应。 若是半个月前,这道懿旨一下,贞女楼里必定冷落凄清。诸侯藩王们没有不心疼女儿的,早听说上官家有联姻之意,大家都怕自家的闺女被拉去做了牺牲品。 现在不同,万岁爷是要娶贵女,而不是嫁闺女,内中一字之差,却叫人欢欣鼓舞。 这日正是进学的头一天,各家郡主小姐们纷纷坐了华车。从兴安门入,直穿西内苑外的夹宫道,至右银台门下车,再换软轿到九仙门。沿着太液池引来的活水一路往西,经过拾翠殿,寒冰殿,方能到进学的贞女楼。 各家郡主们每年都会进宫为太后皇后请安,这条路倒也熟悉。而皇后特准的那些朝中重臣家的女儿们,则是对这个未知的皇城充满了好奇。 这些女孩儿们年纪都在十一二岁左右,上次选秀没得机会进宫。这一次算是给公主郡主们做了陪读,又有被皇后暗中相看的意思最强乡村。 大伙儿免不了跃跃欲试,一个个掩饰不住兴奋之色。 头顶着灼热的酷暑,太液池水波光粼粼。泉眼中潺潺的水流从西涌进。汇入这偌大的皇家池塘。夏荷开的正茂。明明是暑热难耐,但见这些绿意,便觉得心肺凉沁。 贞女楼新任命的大总管朱东贵是徐云的干儿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进宫就巴结上了徐云这条大粗腿,什么事儿都比别人占便宜。和他同时进宫的那些太监们还在各宫里苦熬资历的时候,朱东贵却成了贞女楼的掌院太监。 这也就是说,贞女楼除了郑离的话语权最大,底下的琐事基本都是朱东贵做主。 当初郑离听说这人来历的时候,不过淡淡一笑。徐云对她的敌意,郑离哪会察觉不到?只是她从总觉得君子诚而有信,小人伪而不真,与其得罪君子。毋宁得罪小人。 况且,她和徐云是两座桥上的人,徐云斤斤计较,她犯不着为这事儿给自己添堵。 所以徐云笑呵呵来与自己商量,准备安排朱东贵进贞女楼的时候,郑离二话不说,立即答应下来,甚至亲自和皇后提了此事。 唯独雁妃那里略带了几分不满,协商之下,勉强也塞进来一个心腹,美其名曰,是为照顾几位公主。 朱东贵骨子有些好大喜功,又爱卖乖讨巧,郡主们以及各家小姐们头一天进宫上学,他专程从船坞借来四五条轻舟,让众人过了九仙门后便乘船,从水路进贞女楼。不但脚程更快,省了女孩儿们的力气,更借机大饱眼福,一赏太液池的美景。 湖水清澈,雀鸟司养的那些白天鹅悠闲自在的划动着嫩红色的脚蹼,偶尔从小船身边经过,惹的女孩儿们惊喜连连。 大家原本还有些担心宫中念书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却这样的惬意。 船中又有执扇的宫娥,乘着湖面上传来的微澜和风,不觉早就除了刚刚的暑意。 几艘快船沿河道而下,行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靠了岸,穿过芍药圃,郑离已在花丛尽头等候多时。 “郑离见过各位郡主、县主,各家小姐!” 少女们多数没见过郑离本尊,可都从家里长辈那里听说过,如今贞女楼有一位年纪不大的郑书女,专管她们上学念书一事,还嘱咐她们要格外恭敬,这个郑离九成九是皇后的耳目。 女孩儿们一面忙躬身回礼,一面偷偷用余光打量郑离,果然十分年轻。 郑离笑着引了众人进了正殿,三位公主忙和表姐堂妹们见礼,对几位陌生的名门闺秀也及时展露出善意。二公主擅长交际,做事八面玲珑,围在她身边的女儿一个个都觉得如沐春风,丝毫没有被冷落的感觉。 四公主和六公主一相对比下,明明不是刻意,却难免会被觉得慢待了诸人。 这之中,襄阳郡王的小孙女芸香县主和三位公主最为相熟,她四下一打量,却不见自己的姑妈,不禁好奇问道:“二姐姐,今儿不是要拜师吗?怎么不见龚大家?” 二公主笑道:“郑书女体谅你们来的仓促,大家又久未见面,不知多少心里话要说,这会儿若急急忙忙拜师,想必课也是上不安心的,所以叫咱们痛痛快快说笑一天,明儿再拜师也来得及。” 几位郡主、县主拍手叫好,唯独芸香县主撅着嘴,心里那点不高兴一下子就显露在了脸上。 ♂♂♂♂ 准备要上班了,好痛苦!! ------------ 110、芸香 这位芸香县主的祖父与先皇是表兄弟,祖母又是太后娘娘的堂姐,芸香县主小的时候就常常随着祖母进宫来探望太后。襄阳王府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只不过靠着皇家的隐蔽过富家翁的生活,可太后却极喜欢这家人,每每都有赏赐,叫京城诸侯豪门们也不敢小瞧了。 几位公主都不得太后喜欢,反而是这个芸香县主,因相貌颇似她的祖母,太后与襄阳王妃之间的姐妹感情又好,连带着对芸香县主也甚是喜爱。过去,二公主等为讨好太后,对芸香县主百般关照。时间久了,这位县主早忘了家中礼仪嬷嬷的教导,时时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郡王妃每每数落她时,太后还维护,说这样才是真性情。 如此一来,纵容的芸香县主更加肆无忌惮,除了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儿,换了别人,她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不高兴就表现出不高兴的模样。 二公主瞧她撅着嘴,忙笑道:“郑书女的安排合情合理,咱们一会儿要去给太后皇后娘娘请安,太后见了你一定高兴!” 芸香县主这才稍缓颜色,转了转眼珠子,又偷偷问道:“那......可能见到文哥哥?” 二公主没好气的一瞪眼:“便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说完,二公主自己反而先笑了:“你文哥哥现如今被封为孝义亲王,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乱叫。况且,他身上有了差事。只怕比以前更忙,哪有时间来会咱们?” “哼!文哥哥才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小事!”芸香县主嗔道:“二姐姐,你帮我去打听打听,文哥哥这会儿可在明瑟殿?若在。我无论如何也该去请个安,说一声恭喜!” 芸香县主心里是什么主意,二公主再清楚不过,可惜......孝义亲王的婚事不是太后能做主的。二公主冷眼瞧着,太后喜欢芸香县主不假,但绝不会让她嫁给最喜欢的孙儿。 毕竟,襄阳王府手无大权,太后喜欢他们家是一回事,娶孙媳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何况,太后满口说着芸香县主可爱、真性情。但孝义亲王需要的什么样的妻子。太后她老人家还不会太糊涂。 二公主笃定主意不蹚这趟浑水。只敷衍的笑道:“你急什么?此刻都是人,我若贸然打发宫女去问,大伙儿少不得要关心关心。届时你怎么说?这些堂姐表妹们倒也无妨,只是......” 二公主努努嘴,“还有这些外面的人呢?” 芸香县主微微不乐,但二公主的态度坚决,她再不识趣,反显得没理,只好耐着性子苦等。 郑离并不知芸香县主这点小心思,她还花了大工夫,安排了好些节目,女孩儿们玩的十分尽兴。对刚进宫时的那些不安消减了大半。用过午膳,有人领着女孩儿们重新换了衣裳,梳洗打扮妥当,方往明瑟殿来。 太后上了年纪,睡眠越发的浅,只小憩了一刻钟的功夫便自己醒了,听说殿外二公主等领着各家郡主县主来请安,太后十分欢喜。 “快请进来,哀家也是许久没见她们了!” 一时间,明瑟殿里欢声笑语,几位嘴皮子厉害的郡主把太后逗得前仰后合,连连赏了好些东西。 原来太后重男轻女不假,可宫中的皇子毕竟太少,孝义亲王进宫时还能引得太后乐呵两声,等这些孙子们都各忙各的去,太后就成了孤老婆子,偶尔有些太妃过来凑趣打打牌,却没儿孙环绕膝下这等痛快气冲云霄。 太后目光和煦的瞅了郑离一眼:“郑书女这差事办的好,也赏!” 身边的大宫女忙托着金盏盘出来,上面放了玫紫色的荷包,金丝银线绣着丹凤朝阳的精美图样。 宫里能用这种花样的人不多,除了皇后自然就只剩下了太后。纵然只是赏赐的一个小小荷包,也是多位绣娘呕心沥血的产物,不过在太后眼中,就是个把玩的小东西。 郑离忙双手接过跪谢,太后满意的点头:“哀家原还担心你年纪小,堪当不起这大任,没想心思却还缜密。哀家这几个孙女都交到你手上,今后可要好生照顾她们,别委屈了这些小丫头。” 郑离笑道:“公主们是天之骄女,各家小姐也都为大家闺秀,谁人敢委屈了她们?太后只管放心!” 芸香县主坐在太后身边,早亟不可待,忙趁机扯着太后的袖口:“太后娘娘,怎么不见文哥哥来给您请安?” 太后脸上笑意愈深:“今后可不能再叫文哥哥了!他如今封了孝义亲王,你见了该多些礼貌。” 自文皇子还俗有了封号后,太后便不喜欢听以前的称谓。 皇子哪有亲王体面,正因为封了亲王,才有资格和太子并驾齐驱。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深得主子心意,便插话道:“亲王殿下才陪着太后娘娘用过午膳,芸香县主早一个时辰来,大约还能见到。” 芸香县主听完这话,懊恼之色立现,更不忘冲郑离狠狠一瞪眼。 都是这个死丫头拦着,若早早安排她们来给太后请安,哪里会错过与文哥哥的见面? 芸香县主才不稀罕上什么宫中的女学,要不是家里苦劝,说有机会见到文皇子,她是断断不会赏脸的。 坐了小半个时辰,太后有些倦怠,遂打发她们去给皇后请安。 一出明瑟殿,芸香县主便跟二公主抱怨起来。 二公主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明儿你拜过师傅,大可以不去上课,只管日日来给太后请安,难道谁还敢拦着你不成?” 芸香县主得意的一笑:“这倒是实话,龚大家是我姑妈。在府里的时候,她便最喜欢我。况且我又不是胡闹,去陪着太后说话解闷,那也是我该做的孝道。” 二公主不过挤兑芸香县主的话。不想对方全没察觉,反而沾沾自喜。二公主不禁摇摇头,手悄悄一指:“姐姐我劝你一句,想要称心如意,先过了那一关。” 芸香县主翻了个白眼,心里十分瞧不起郑离。 一个奴才,也就是皇后赏了件漂亮些的衣裳,比那些宫女太监体面些,可说到底还是卑贱之身。 二公主见她满脸的不以为意,抿嘴笑道:“我可听说了。文皇兄把亲手写的平安符送了她一枚。连我们这些亲妹妹都不曾得过呢!” 芸香县主脸色大变。揪住二公主的袖子追问:“姐姐说的可是真话?” 二公主故意板着脸,将芸香县主的手扯了下来,淡淡道:“我大小也是个公主。难道还会撒谎蒙骗妹妹不成?” 芸香县主喜欢玄音禅师,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年年去求玄音禅师的平安符,芸香县主却每每失望而归。 乍听见一个女官得了这宝,她如何不气? 二公主便捏着这个,狠狠激她第十三号球王最新章节。 芸香县主恰是那种一激便怒的性子,羞愤之下,眼瞧着明瑟殿外有根白玉大柱子,上脚就踹。 几乎用了全身的劲儿,本是为撒气。就听芸香县主骤然一声惨叫,猛地跌坐在地上。 郑离等人忙回头来看,那芸香县主疼的面色惨白,牙关紧咬,额头上豆粒儿大的汗珠子滴答滴答往小掉,两手不忘抓着脚踝小声哽咽。 二公主在旁边想乐不敢乐:这可真是个好摆弄的傻子! 她只见过有气往别人身上撒的,却不曾见过反把自己害的痛哭流涕。 郑离忙叫宫女脱了芸香县主的绣鞋,雪白色的罗锦袜子渗出点点猩红,染的上面几朵白梨花顿时成了血红梅。 竟是把脚趾甲踹翻了! 人说十指连心,那脚趾生生剥了指甲下来,其程度也不下于两手。 几个胆子小的害怕的转头不敢去瞧。 郑离心里真恨不得从台阶上把这个芸香县主踢下去。真是个能惹祸的倒霉丫头!好端端走路也能出事儿。 二公主皱着眉头问:“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叫芸香妹妹这个模样去见母后?” 芸香忙甩着脑袋,她怕皇后甚于太后多倍,万一皇后问起她怎么伤的,二公主肯定不会替她撒谎。 届时自己思恋文哥哥的事儿在皇后面前一露馅......祖父会打断她的腿! “二姐姐,要不,你们去请安,我便在殿外候着吧!” 二公主笑眯眯瞧着郑离:“这话我说了不算,还要看郑书女的意思。” 皇后肯定会问,自己犯不着去触这个霉头。 眼看着过了皇后午睡的时辰,郑离只好命人找了个软轿,先将受伤的芸香县主安置回贞女楼,这才领着众人去丹霞宫。 皇后穿着寻常宫装,眉间一点忧色时而浮现,众女孩儿们多少嗅到了大殿里若有若无的药香,便不敢像在太后那里一样说笑。 娘娘的赏赐只比太后逊色一成,待听说襄阳王家的芸香县主伤了脚,忙道:“可请过太医?” 郑离笑道:“娘娘放心,已叫太医院的去瞧过,说是小伤,不碍事。” 皇后嗔道:“这女孩儿金尊玉贵,再小的伤也是大事。既如此,你便亲自送芸香县主回家,一来安抚襄阳王妃,二来也免得她们家嗔怪县主。” 大家立即附和,都说皇后仁爱。娘娘听了心中熨帖,对几个世家小姐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外面右千牛卫早派了十几个护送的侍卫,芸香县主闷闷不乐的窝在来时那驾马车中,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大丫鬟银翘陪笑道:“姑娘何必这样闷闷的?别人想求这样体面的回家还不能呢?郡王和王妃断不会责怪你!托姑娘的福,奴婢也能来瞧瞧皇宫是个什么模样!” 芸香县主不理会耳边的聒噪,只撑着半个身子,轻挑车帘,从缝隙中刚巧捕捉到预备上车的郑离。 ♂♂♂♂ 感谢36707同学的粉红票支持!继续求推荐票啊~~ ------------ 111、吃瘪 襄阳王府虽然深受皇家恩泽,但说到接驾或省亲这种体面的事儿却还从没有过。先皇去世后,襄阳王只挂着个兵部的闲职,一个月里去衙门里三次都得看老爷子心情好不好。皇帝没二话说,兵部那些大老粗们就更没道理去讨人家嫌。 王府坐落在胜业坊,紧挨着兴庆宫和东市,乃是整个长安城最最繁华的一处地带。住在胜业坊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世家豪族,襄阳王府也不例外。从都苑街的这一端到那一端,连绵四五里,那都是襄阳王府的外墙。红墙碧瓦,高楼大厦,彩屋霞幄,进进出出不知里面多少个院落。 从宫中出来的这一队车马往西街来,郡王府里原本跟着县主进宫的二管家忙派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 虽不是接驾,可到底是皇后娘娘亲自派了人来护送,不敢不重视。 偏巧,郡王不在家,老王妃在水仙馆听戏,无人敢惊动。内院管家娘子只好来请世子妃。 这世子妃是芸香县主的大伯母,老王妃年纪大,郡王府里的大小事宜一向是她打理。听闻此事,世子妃冷然一笑:“我就劝婆婆,就算失了这个名额,换了族中一个普通女孩儿去,也比芸香强百倍,那丫头天生就是个惹祸精!” 世子妃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所以当初老王妃去求太后要个县主的封号时,世子妃心中极为不满。 管家娘子忙陪笑道:“世子妃还是想想派了哪一个去接的好。老王妃把姑娘当做心头肉,要是知道她在宫里受了伤。必定要刨根问底。” “送芸香回来的是哪一个?” “说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女官,”管家娘子迟疑道:“那小厮回禀的匆忙,也没说具体,只说千牛卫的人转眼就到。” 世子妃不耐烦的点点头。回身看了看水仙馆里,台上的戏子正唱到《太平乐》,这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个桥段,平日没人敢在这个关口去打搅。世子妃只好与管家娘子道:“叫三少爷去接他妹妹!” 管家娘子苦笑着答应。 这边,千牛卫护送着车马不多时进了都苑街,郡王府早大开正门,十几个小厮一水儿青色短衣长裤,随着管家守候在门口,见领头的侍卫下马,大管家忙过来拱手:“辛苦各位大人!还请里面吃杯茶水解解渴。” 这侍卫不过千牛卫中一员小兵一不小心潜了总裁。不敢托大。只翻身下马来迎郑离下车。 大管家老脸一红。这才知道捧错了人,忙涎着脸往后来。 就见从车里下来个年纪不大的美人,穿着一身素淡的宫装。梳着九环仙髻,颈上佩了七宝璎珞,垂首而立,不语先笑。身后领着的两个小宫女正是花缘、花镜。 芸香县主早知到了家门口,却久等也不见人来抬她,忙扯了帘子往后探头,正看见大管家在后面献媚,不觉怒气翻腾,娇叱道:“本县主受了伤,你们却忙着看热闹。小心祖母降罪,叫你们一个个有的受!” 大管家暗叫后悔,差点忘了这个小祖宗,急忙招呼人用软轿去抬芸香县主,又不忘与郑离道歉。 郑离笑道:“这有什么,娘娘打发我来,为的就是平平安安送县主回家。既然到了王府门口,没有不拜见拜见王妃的道理,还请管家帮着往里通报一声,等我回去也好有话和娘娘交代。” 大管家岂有不应的道理,忙引着诸人进了大门。芸香县主的小轿在前,郑离与几个宫女徒步在后。芸香的丫鬟银翘不时回头瞧,悄悄偷嘴笑道:“什么女官,还不是在后面像个小丫头似的跟着?姑娘,要不......咱们绕个远道,作弄作弄她?” 芸香一拳敲在银翘头上,低声咒骂道:“我这儿疼的要死要活,你还有心情闹那些没用的?看你是肉皮子紧,该叫嬷嬷们收拾收拾!” 银翘忙赔笑:“奴婢该死!都是一时糊涂了,想着为姑娘报仇,所以才......” 芸香心思转了转,计上心来:“你悄悄去找我三婶,就说,她的仇人来了!” 银翘不解,芸香便道:“三婶是鲁平侯府的女儿,宫里都在传,是郑离害的鲁婕妤失宠,她可不就成了三婶的仇人?不用我动手报仇,三婶就断断不会饶了她。” 银翘嘿嘿一笑:“还是姑娘高明!”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她们出手,就能白白看一场好戏,姑娘这脑袋瓜儿就是不一般,鬼主意也多。 银翘不动声色,拐了个小路,匆匆跑去找三夫人。 郑离随着芸香县主的软轿一路穿过朱红栅栏,翠绿窗轩,总算听见前面传来袅袅的奏乐声,隐约伴着歌者婉转悠扬的曲调。当下已近黄昏,落巢归窠的倦鸟不时从众人头顶飞过,地上消了暑气,管家忙提醒抬轿的轿夫快些步子。 临近水仙馆大门口,芸香县主忙坐起身子:“快停下!” 轿夫们不明其意,纷纷住脚听侯差遣。 芸香定睛瞅了瞅大门前站着的男子,暗叫晦气,便违心道:“天色也不早了,这会儿去看祖母实在不方便,明日早起去问安也是一样的道理。”她拍着软轿的扶手,有些急切:“快转头!” 正说着,门前男子却已大步走来。 此人一身青色细缎袍子,朱紫色的下裳,白纱里衣,黑色腰带。身材修长,相貌虽十分英俊,眉眼间却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郑离正猜着此人身份,站在一旁的大管家忙上前请安:“三少爷今儿是旗开得胜?” 就见这人将手里马球杆随便丢给身后的小厮,自己绕着芸香县主的软轿转了一圈。 芸香县主坐立不安,身子乱动:“三哥,你这是瞧什么呢?” “自然是瞧咱们县主多大的架子!进宫头一天回来,还要劳动皇后娘娘亲自派人护送。倒霉些也无妨,竟还倒霉出个花样儿来......果然有咱们襄阳王府彪悍的血统踏平巅峰。” 郑离在后面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芸香县主脸色更差,“三哥,我好歹也是你的堂妹,怎么好这样讽刺?” 那人两手一摊,面似无辜:“我讽刺了吗?”他目光一转,视线便落在郑离身上,遂笑眯眯道:“请这位姑娘评评理,在下不过几句大实话,难道我这妹妹踹翻明瑟殿外的汉白玉石柱,这都不算彪悍,又有什么敢称作彪悍?” 郑离笑道:“县主无意之举,倒也称得上是巾帼红颜。” 大管家在一旁急的直搓手。 郡王府里两个死对头,非县主和三少爷莫属。这二人撞在一起,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偏今天世子妃今天安排三少爷出来迎客,大管家有苦不敢诉,只好盼着二人和和气气,别惹恼了人家宫里的女官才好。 好容易劝了三少爷先去给王妃请安,芸香县主却闹上脾气,无论如何也不肯进门。 外面吵的厉害,水仙馆与这儿一墙之隔,怎么会听不见?芸香县主母亲忙出来,好言好语先按住了女儿,继而与三少爷笑道:“老祖宗在里面正等着呢!听说皇后派了女官来,一定要亲自见见!” 郑离笑着欲随了人进内中给襄阳王妃请安。 三少爷却不入内,只是冲郑离拱手一笑:“今日劳烦女官辛苦这一遭,又见了许多笑话,还请不要挂怀心上。” 郑离垂首道:“公子客气!” 三少爷一反刚刚与芸香县主的态度,对郑离却彬彬有礼,除了那点纨绔子弟的习气一时跳脱不出来,倒也还算是个谦谦君子。 且不说郡王妃如何在水仙馆里款待郑离,单说芸香随了母亲回到她的小院,一进门,二夫人便忙看女儿脚上的伤口。 血液早已结痂,但剥落的脚趾甲还是触目惊心。 二夫人又心疼又生气,连连在女儿肩上拍了数下还不解气。 芸香县主本就觉得受了委屈,现在被母亲这样一拍,更不肯善罢甘休。 “三哥说话忒恶毒,我怎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哥哥!”芸香又哭又闹,她生母被闹的脑瓜仁儿听,无法,只好道: “谁叫你爹不是世子呢,幸而老太太偏疼你,当初闹的那么不愉快,还是越过世子妃跟太后要了你这个县主的封号。不然...... 咱们这一房更要看你大伯母一家的眼色活着。” 二夫人想了想,又道:“又不是眼神不济,怎么偏偏就要往那石柱子上踹呢?” 芸香便红着脸将自己想见文皇子不得,归罪在郑离身上的事儿说了出来。犹嫌不够,还道:“母亲,你说说,这个郑离是不是特别讨人嫌?我已经叫银翘去知会了三婶,看三婶怎么替我报仇!” 二夫人把单被给女儿盖好:“不是我这个做亲娘的打击你,你三婶是什么性子,没有比我还清楚。就算鲁平侯府吃了大亏又能怎样?她是个闷葫芦,你大伯母的应声虫,哪里敢管这些?” 二夫人轻叹一声:“刚刚那个郑书女,我已经暗暗瞧过,还算好的,你那样闹都没说变了脸色,始终和和气气。今后在宫中念书,少不得还有仰仗她的地方。我已经打发人预备了一份厚礼,等她从王妃那里出来便送过去。” 她不忘点着女儿的脑门:“你可千万别再给娘惹麻烦了!” ♂♂♂♂ ------------ 112、遇袭 千牛卫护送郑离出都苑街的时候已是申时三刻,这个时辰,各坊间都开始着手预备关门,负责巡视的武侯们纷纷走上街头,见了那没来得及关门的铺子便会呵上三四声。街面行人渐少,偶尔也有例外,恰如郑离这队人马,有千牛卫打头,遇上这些武侯,后者无不谄媚的上前逢迎一笑,甚至连追上好几步,只为请个安。 郑离端坐在车内,看花缘、花镜摆弄襄阳王府送的礼物。 “这是什么香?好冲的味道!”花缘嫌弃的捏着鼻子不肯再闻。 花镜顺势接过来,仔细辨别,不大确定的看向郑离:“倒像是槐嬷嬷说过的那个熟捷香。” 熟捷香方欣浓烈且馥郁,有催情之效。槐嬷嬷是教导小宫女的女官,这些也都是暗地里传授给她们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她们将来真跟着哪位小主当差,主子为取悦君王用了这香,顺顺利利倒还好,就怕出了岔子,她们这些小宫女也不至于成为枉死鬼。 花缘胖嫩嫩的脸蛋一红,忙啐道:“你还不丢了它!真是个晦气的东西。” 郑离笑着接过香盒:“一瞧你这丫头就知道没好好听槐嬷嬷的话。”她捻了一点在掌心,用指尖轻轻研磨,“熟捷香虽然气味浓郁,可一旦配上白渐香这种果味香,便是极好的晕染香料。浸泡在热壶中用来烫衣服,那衣服也会有一层淡淡的奇香,经久不散。不信。你们两个细找找那香盒子里,看有没有白渐香这一味?” 花缘忙去翻看,果然在最底层发现了白渐香。花缘嘿嘿笑道:“原来是我不识好人心。不过......那个芸香县主也确实太能闹腾了些。幸好王妃和世子妃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花镜比花缘想的多一重:“郑姐姐,刚才在襄阳王妃那里。我瞧着他们家三夫人盯着你瞧的眼神儿有点不对劲儿。” 花镜这么一说,花缘也恍惚有些感觉,忙道:“是不是她咬替芸香县主报仇?” 小胖丫头说的急了些,咬字就狠,把“要”说成了“咬”,逗得郑离大笑:“人家好端端没惹你,反瞧着你是打着咬人一口的主意。不过,今后你们少不得要在贞女楼里听候差遣,像这样的话千万不能再说。小心惹是生非!” 两个小姑娘一面痛快的答应着,一面着手又去翻襄阳王府的大礼包。不时还要评断上两句。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时人皇系统。耳听得两旁不时有飞奔疾驰而过的快马。郑离好奇的挑开帘子往外瞧了瞧。但见前面一条大街上灯火通明,不像是接近宵禁时分,倒像是刚刚开场的一出好宴。 “郑书女。这前面不好走了啊!”打马在前的千牛卫转调回身来禀:“这前面就是平康坊,此刻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 平康坊是长安城最大的歌舞坊,里面灯红酒绿,不知住了多少绝代佳人。华灯初上,正是风流郎君们纵马驰骋,来瞧心上人的好时辰。 侍卫说话这段功夫,就有好几匹快马打郑离车旁经过,更不怀好意的冲着车厢内怪叫了几声。 这个时辰,好人家的女孩儿不会夜不归宿,偏偏她们这车一眼瞧过便知。内中乘坐的是女眷。 侍卫低声道:“郑书女,这白天打平康坊经过倒也没什么,唯独晚上......有些不大雅。” 平康坊里多数做的是皮肉生意,老鸨们为求多多赚银子,就会打发那些姿色平平的姑娘站街揽客。千牛卫这些侍卫也不是全忌荤腥,有几个没去过平康坊?所以深知这里面的规矩。若真把车马往门前一过,非要跑出来七八个姑娘来拉扯他们这些侍卫。 郑离一听他这话便明白了千牛卫的难处,便道:“可是宵禁时间将至,不从此路回去,便只有绕路了!” “不妨事!咱们有皇后娘娘的口谕,书女手中又有腰牌,宫门前的侍卫不会拦截。况且咱们只是拐个方向,从崇仁坊走,进翟凤门也是一样的。” 郑离略想了想,虽然绕了个弯子,但崇仁坊都是各部衙门所在,平日到了晚间少有人来往,疾驰之下,速度反而更快。 郑离欣然应允,侍卫忙命车夫调转马头,赶车的车夫是宫中太监,驾车技术了得。一扬鞭子,两匹马儿便哒哒哒轻快的在石板路上飞驰起来。 晚上着急送芸香县主回府,花缘早饿的肚子咕咕响,幸而她的荷包里有还有几块翠玉豆糕,三人一人一口,吃起来更比往日觉得香甜。 花缘正细数着御膳房各位大师傅的绝门手艺,就觉得马车的速度陡然降了下来,车厢更是开始东摇西晃。 郑离忙问:“出了什么事儿?” 车厢外无一人答话。街道上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郑离便觉不好,忙按住花缘、花镜:“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两个小姑娘从未见过郑姐姐这样骇人的神色,忙不迭点头,更害怕的紧紧抱在一处。 郑离小心翼翼挑开车帘往外探头,一股腥浓的血气扑鼻而来。 驾车的太监歪着脑袋斜躺在车板上,一条腿还在地上拖拽,肚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血窟窿,正汩汩冒着鲜血。 原本该守卫在马车四周的千牛卫早不见了身影,只留下牵车的两匹马儿,不时吞咽地上的什么东西。 街道两侧是高高的坊墙,长街上再无一个人影。 郑离恨不得咬下自己腮帮子上的一口肉:她真是傻的要命。这分明就是设下的一个局,自己竟然还没察觉,更傻乎乎的答应走什么崇仁坊!就算此刻自己高呼,坊间的武侯也不会打开坊门放自己进去,巡城的侍卫更不会立刻赶到救援。 说不定,附近的巡视早被买通,根本不会理睬自己的死活。 长街的尽头刮来一阵阵阴风,那两匹正低头吞咽东西的马儿忽然腿一软,扯着车往地上坠hp贝拉的谎言最新章节。郑离不曾防备,一个跟头翻滚就从车里跌到地上,手掌心蹭破了一大片油皮儿,混合着地上的灰尘,顿显狼狈。 她这才发现,原来地上撒了许多不知名的豆子,散发着一种冽香,怪不得两匹马不肯再走。 郑离忍着刺痛,扶着车辕慢慢起身,警惕的盯着四周,车上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她只好从咽气儿的太监手中夺下那根马鞭。这鞭子一米有余,牛皮锻造,使用的久了,手柄处磨得都是毛刺儿,却异常趁手。 郑离将马鞭握在手里,不觉多了几分底气。低头再去看那两匹马,早就是喷着粗重的鼻气,奄奄一息。 郑离一挑车帘子,看着里面瑟瑟发抖的花缘、花镜:“你们两个下车就贴着墙壁站好,等待时机,看见我点火便往后跑,一见崇仁坊的坊门就狠命砸,一定砸到人来救你们!” 花镜紧紧拉着花缘的手,慎重的点着头。她们虽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却明白,今夜注定不会平安顺遂。 两个小姑娘屏着呼吸,蹭蹭蹭滑下马车,飞速跑到坊墙前,贴着墙壁缩成一团。 郑离抬手去摘马车上的白纸灯笼,手腕轻轻一甩,灯笼便抛向车厢内。锦缎蚕丝做的车帘迅速燃烧,不大会儿就燃起一个不小的火团。 花镜一见,扯着花缘玩命似的飞奔在空寂的大街上,然而才跑出十余米,就听得耳边传来划破空气的撕裂声,一只翎羽飞箭直戳在地上,就在花缘的眼皮子底下“落地生花”。 小姑娘忍不住尖叫一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尖叫声在长街里更显刺耳,却无人理会她们。 三人不敢再动,马车却燃烧的更旺,那两匹马儿感到了命在旦夕的危险,拼命想要挣扎起身,却只是徒劳。 “不知哪位英雄在此,可否出来一谈?” 郑离借着火光,就看见对面高墙之上跃出两道黑色的影子,手持弓弩,正虎视眈眈望着自己。 长街尽头慢慢踱步出来四五个黑衣人,手中不是持长剑便是捏钢刀,郑离手里的马鞭显得那样寒酸。她索性丢了鞭子,拱手笑道:“小女子不知哪里得罪了尊驾,要尊驾如此兴师动众。” 为首的黑衣男子远远冲她冷笑:“不知?郑书女做事毒辣,应该再清楚不过今日的果报来自什么前因!一命抵一命,郑书女下了地狱别抱怨,这都是你该偿的债!” 男子一摆手,墙上的弓弩手便要放箭。 郑离忙道:“且慢!尊驾不妨听我一句,再决定杀也不杀!”她一指熊熊燃烧的烈火:“宫中车马在长街遇袭,尊驾便想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千牛卫无故失踪,牵连甚广。小女子既知今日难逃一死,还请尊驾放过无辜,准那两个孩子逃命去。” 郑离从发间抽下三寸长的珠钗抵在咽喉。 借着火光,那些黑衣人看的清清楚楚。 “尊驾慈悲,小女子愿自刎于此,绝不牵连任何人。” 为首男子冷笑:“你还当自己是宫中的女官大人?凭什么和咱们讲条件?纵然杀了你们所有人,也不过就是费点功夫而已。” 男子手中长刀一横,寒光四射,杀气汹涌而来。 ♂♂♂♂ 准备上班了,好悲桑~~ ------------ 113、重伤 幽暗的长街越发衬托的大火熊熊燃烧。 冲天的火势早已经窜出了坊墙的高度,可崇仁坊里半点动静皆无,郑离便知今日在劫难逃。 可唯一叫她不明白的是,芸香县主受伤绝非刻意,吩咐自己送她回襄阳王府也不过是皇后临时的主意,对方难道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那几个千牛卫也一并收买了? 收买千牛卫,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醉枕江山全文阅读。 她惨死宫外,千牛卫逃脱不掉干系。 还是说,那几个人也同驾车的太监一般......已经惨遭杀害? 郑离自认是个再小不过的小人物,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来谋害自己。 这里一定有什么自己没有了算到的原因! 郑离捏着手中的珠钗,面对寒光凛冽的长剑直挺挺站稳了身子:“尊驾今日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小女子只可惜......” 男子一抖手腕,长剑在火光映射下卷起一个剑花,看起来无限杀机:“死到临头,你这废话倒也多。” 郑离淡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尊驾就不想听听我这临终前的忠告?” 男子顿了顿,剑尖往上一挑,大有郑离胡言乱语便立即惨死当场的架势。 “小女子愚昧,虽然不知道尊驾如何打发了那些千牛卫,但也明白,能大费周折在此截杀,又说出先前那番话。想必与我结缘颇深。想来想去,也唯有萧将军和鲁平侯府两家,大约不愿意看见我平安。” 男子冷笑:“怪不得说你有几分小聪明,倒也没讲错。可惜......你这聪明没用到正经处。管了不该管的闲事,怨不得你元寿将至。你多多期盼,来生再为人,托生个普通的脑袋瓜儿,也免得到处惹是生非!” 郑离低叹:“唉,萧小主的死虽然不太光彩,但陛下到底没有全降罪于萧家,可如今碰见碰见尊驾,萧家想必是要大难临头了。” 墙头上一持弓弩的蒙面人喝道:“和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啰嗦什么,干完活赶紧撤。” 说着。右手一发力。第二只箭矢挣脱弩机的束缚。离弦飞奔而来。 郑离大骇,下意识往地上一滚,“噗”的一声。飞箭却还是稳稳地扎在了她的袖口上。郑离只觉得钻心痛楚满上心头,左臂似乎是被射穿了。 花缘整个人一瘫就昏厥了过去,花镜也没比她好到那儿去,抱着花缘哭的稀里哗啦。 难道今日注定难逃一死? 郑离用右手端着左臂,刚刚的剧痛转眼变成了麻木,她心里还算清楚,再过不多时,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 到那时,可就真的变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行。她一定要趁着还清醒的时候做点什么。 萧家因为那根珠花被皇帝猜忌,已经自危不敢轻举妄动,怎么看都不像是此次幕后真凶。杀了自己,无非被皇帝更加忌惮。 郑离怎么说也是皇后的人,萧家杀她,皇后大大折损颜面,纵然将来萧家另送女孩儿竞选太子妃,皇后心中也会存下疙瘩。 自己虽然如蝼蚁一般轻微,但杀了她之后,两方平衡却大大被打破。 皇帝与萧大将军隔阂更深;皇后与萧家的联盟也看似岌岌可危。 谁才会从中获利呢? 郑离看着渐渐朝自己逼近的黑衣人们,忙轻喝:“我死了,皇后必不会善罢甘休暴君修仙传全文阅读。” 男子的长剑已经到了近前,轻轻抵在郑离的下颚:“这会儿还不忘钻营......真是皇后的狗奴才。” 郑离感到自己脸上所有的毛孔都在扩张,这是极度紧张后的表现。精钢所锻造的长剑被擦的雪白光亮,可这里还是闻到上面那浓浓的血腥气。 死在这柄长剑下的冤魂不知多少。 难道今天也要用自己的血来历练此剑? 血汩汩的往外冒,郑离轻声道:“都说精骑卫中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没想到今日郑离好大的荣幸。区区几个小女子,便要惊动这些位大人!” 长剑一抖,郑离白嫩嫩的脸蛋瞬间划破一道血痕。 “你说什么?” 郑离用右手抹了一把脸,殷红的血渍涂满了半张脸,更叫她凸显出狼狈。 可郑离丝毫不以为意,趁着现在还算有几分清醒,郑离冷笑:“连我都能猜得出是精骑卫做的这场局,皇后娘娘聪慧过人,哪有不清楚的?孝义亲王本是占据上峰的人,此刻做出这等事情来,只怕......” 从平康坊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的马蹄声不像是单骑。 黑衣男子目光一变,阴沉的审视着郑离。 郑离明白,自己命悬一线,就在男子杀与不杀之间! “还不快走?”男子身后的同伴一扯他,厉色道:“杀了她一了百了。” 郑离忙道:“杀了我后患无穷!”她将荷包里的护身符抛给男子看:“若得残生,我当亲自拜访孝义亲王!” 男子认出了护身符,这是主子亲手所绘,不会有错。 他陡然抽回长剑,目光阴鸷:“记住你今日所言,若敢胡乱开口,那几个千牛卫就是你明日下场!” 这几名黑衣人纵身起跳翻越,不多时就消失在夜色深处。 郑离连滚带爬来到坊墙墙角,抽着冷气,用尽全力,右手狠狠拍在花镜的脸颊上:“想要活命,就什么也不要知道,更不要将我刚刚的话说出去!明白吗?” 花镜仓皇回神,痴呆呆的点头:“姐姐。是孝义......” “没有什么孝义!只有流匪!”郑离用沾满血迹的手胡乱往花镜脸上擦,“咱们三个想要活命,就要管住嘴巴。” 花镜忙不迭点头。 花缘还在昏迷,郑离蘸着左臂的鲜血。将小姑娘涂成了个花脸猫。三个人紧紧抱在一团,花镜轻抬郑离的左臂,小心不叫花缘挤到箭矢。 十几匹快马不多时就飞奔到了近前,火光之中,三人惊慌失措的神情清晰可辨。 “郑书女,果然是你们!” 来人翻身下马,几个跨步来至坊墙,一看见郑离胳膊上插的翎毛羽箭,眉头紧锁:“进宫医治怕是来不及了,崇仁坊里有家医馆。先治伤要紧。” 郑离强撑着眼皮子。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被人抱起,才最终失去了直觉。 ...... 耳畔拂过清风,阵阵鸟鸣在旁边摩挲着变身香江全文阅读。呢喃着。 药香在室内荏苒浮动,更有裙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郑离闭着眼睛倾听,屋内似乎只人在走动,她忍着手臂传来的阵痛,偷偷将眼帘睁开一道细细的小缝。 头顶是暖青色的幔帐,绣着四季祥和的图样,一水儿天青色的被褥枕头,不是最好的料子,却也不是寻常百姓家常见的款式。 “姑娘醒了?”忙有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过来掀幔帐,见郑离定睛瞅着她。不禁欢喜道:“姑娘别动,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我这就请大夫来瞧。” “慢......这是哪儿?” 丫鬟停住脚步,扭头笑道:“这儿是襄阳王府!” 襄阳王府? 郑离脑子瞬间清明起来,这么说,自己昏迷前没有看错,救她们的确实是襄阳王府的三少爷。 “我身边的两个女孩儿呢?” “姑娘说的是花缘和花镜两位妹妹?”丫鬟笑道:“昨儿受惊不小,现和姑娘一样,吃了大夫开的安神汤药,现在隔壁客房休息呢!姑娘别急,你这伤势更严重,我立即去请人来瞧。世子妃刚刚还打发人来问,若知道姑娘已经苏醒,肯定高兴!” 丫鬟不等郑离再多问,一转身出去了。 郑离抬起右手轻按左臂,还好,疼比没有知觉要好。至少这条胳膊算是保住了。 她夜遇敌袭,脱身全属侥幸。还记得刚到长安时,经过萱姑姑千针引线去曲江的云中茶社见郑斌,回城时就撞见精骑卫贴身护送玄音禅师,不,应该说,是如今的孝义亲王。 郑离不敢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那几个黑衣精骑卫给人的印象实在深刻。加上昨夜命悬一线,她不知怎么就联想到萧家逢难,最后得利的便是代替御驾亲征的孝义亲王。 脱口而出“精骑卫”,有一半是在试探,一半却是冒险。 孝义亲王要杀自己,又被自己贸然识破,这后面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郑离完全不敢估算。 元后之子要杀自己,就好比碾死一只蝼蚁。 昨夜侥幸脱逃,下次呢?还有没有下次?万一孝义亲王威胁自己,她又何去何从?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脚步声响起。 五六个人一起涌进屋子,为首的正是那日一面之缘的襄阳王世子妃。 “好孩子,你可算是醒了!”世子妃坐在床边,一把按住将要起身的郑离,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大夫说,幸而没射到筋骨,不然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郑离面色仍旧苍白,说话有气无力:“谢王府救命之恩。” 世子妃连连摇头,一声苦笑:“说什么救命之恩,都怨我们家芸香丫头,要不是她闹出那些事端来,郑书女也不必受这无妄之灾。皇后娘娘听说你的事凤颜大怒,恳请皇上一定要追查此事。如今案件已经移交了大理寺,是少卿彭大人主审。” 郑离一激灵,彭先生主审,若知道是孝义亲王主谋,一定死咬不会放过。 **** 胡吃海塞的恶果就是胃痛无比,大家切记小荷的教训啊! ------------ 114、疗伤 世子妃抬手掖了掖郑离的被角,轻声安抚道:“皇后娘娘打发了云裳姑姑来瞧过,知道你还未苏醒,云裳姑姑十分焦急。她带来了娘娘的话,说叫你暂且在这儿安心养伤,等痊愈后再回宫不迟。” 郑离一惊:“怎么好在王府养伤!” “傻孩子,你虽然有三品的封号在身上,可毕竟不是宫里面正经的主子,想要看太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皇后娘娘体恤你,早想到这些,所以才打发了云裳姑姑来此。” 郑离忙解释道:“世子妃误会了,郑离只是不敢叨扰府上。” 说的急了些,郑离的气息开始显出不平稳,世子妃忙叫人去把外面候着的大夫叫进来。一时间又是把脉又是开药,倒把刚刚的话岔过了去。 郑离重新敷了金疮药,又灌下去一大碗又苦又涩的汤药,世子妃交代两声,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待到院中,世子妃又嘱咐屋中看护的丫鬟:“我已经叫小厨房熬了米粥,你们盯着郑姑娘用下,另外,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们不用多问,只管来和我要。我若不得闲,问菊香要也是一样的。” 菊香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二十多还不出嫁,誓要一辈子服侍在世子妃身边,比那些老嬷嬷们还有脸面。 几个丫鬟一听,不免笑道:“世子妃对这个郑姑娘可真好。” “哎,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世子妃轻叹:“况且这事儿又有咱们家的几分不是。理应善待人家女孩儿。” 她轻瞥一干人:“你们不要因为人家借住在这里就怠慢小瞧,能叫皇后打发云裳姑姑亲自来问,这本身就不是个简单的。” 郡王府因为太后的原因,从不敢和皇后走的过于亲近。每逢大节庆进宫。世子妃总能看见伴随在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云裳,所以心知云裳在丹霞宫中的地位。昨日见对方关切的语态,便知郑离在皇后心中不可小觑,所以当着这些丫鬟的面多嘱咐了两句。 府中虽然还是王妃当家,可世子妃也是说一不二,有时连王妃都拗不过她,要在世子妃面前偃旗息鼓。所以有了世子妃的叮咛,这些在客院里伺候的丫鬟们无不点头答应,暗中更是提起了小心侍奉。 且说郑离一觉睡到午时,被腹中鸣鼓似的饥饿闹醒。郡王府里的丫鬟忙端来热好的米粥:“大夫说。姑娘这伤不能吃辛辣。所以小厨房预备了几碟小菜,也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口味。” 郑离被扶着倚在迎枕上,床上支起矮脚小方桌。上面布满了一只只巴掌大的菜碟,十分精致。样式也多,金丝白菜,香椿拌豆腐,核桃仁炒韭菜,蜜烧番薯等。 虽都是素菜,却色香味俱佳。 丫鬟服侍了郑离用了米粥,待要盛第二碗时,郑离却摇头笑道:“我问妹妹一句,府上的三少爷可在?” “三少爷去了衙门仕途枭雄。这会儿多半还不曾回来!” “不知三少爷在哪个衙门当差?” 丫鬟颇为自豪的笑道:“我们少爷在金吾卫任左翊中郎将,手底下管着三四百人呢!” 郑离了然!怪不得是他救了自己。 皇宫两侧历来有左右千牛卫把守,宫中更设有禁军侍卫。金吾卫的职责便是日夜巡查警戒长安城,三十六坊坊间更有遴选出来的武侯日夜巡逻。 郑离是在崇仁坊外出的事,千牛卫虽然有错,可金吾卫也难逃追究。 她微微颔首:“劳烦这位姐姐,我想见见随我一并来的两个小姑娘。” 那丫鬟为难的看了郑离一眼:“这......世子妃吩咐过,叫姑娘多多休息!” “我见了她们才能放心,还请姐姐辛苦辛苦。”郑离原本穿着的那身宫装早沾满了血渍,此刻换上的都是郡王府的衣裳。不知是世子妃有意亦或是无意,她原本戴的首饰一样不落的都留在了身上,包括那支珠钗。 郑离随手从发间摘下,将珠钗塞给对方。 “郑姑娘,你千万别这样,我,我去给你唤人来就是!”丫鬟哪里敢接,又不敢使劲儿挣脱,唯恐撕裂郑离的伤口,只能狼狈的抽身去隔壁客房。 郑离刚趁着大夫换药的时候瞧过,伤口虽然触目惊心,但正像大夫所言,不幸中的万幸,骨头保住了,要是悉心调理,两三个月功夫便能痊愈。这叫郑离一时间有所迷惑。 精骑卫是皇帝的心腹暗卫,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就算当时自己躲的快,可一根翎毛羽箭也不至于射偏。 自己留下的这条命究竟是侥幸,还是刻意呢? 她正琢磨着,花缘、花镜两个小姑娘已经是哭天抹泪跑进了屋子,后面跟着刚刚出去的大丫鬟,口中还不忘嘱咐着:“两位姑娘,可不敢惊动了郑姑娘!” 花缘本来要扑上前的动作生生止住在当场,哭的直打嗝,喘一下说一句:“郑,郑姐姐,我们可......可担心你了。” 小姑娘哭的伤心,就算稍显稳重些的花镜也早成了泪人。 郑离抬着右手冲她二人招招手:“别怕,老话常讲,死里逃生,必有后福。咱们三个那么凶险都没事,是老天爷保佑着呢!” 花缘小心的拉着郑离的手指头,眼睛盯着左臂上一圈白色纱布绷带,“郑姐姐当时一定疼死了。” 郑离待花缘像半个妹妹,见小姑娘是真的吓坏了,忙道:“多亏了郡王府三少爷救下咱们,等见了三少爷,一定要记得感谢。” 花缘早郑离先一步昏厥过去,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一概不知,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在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花镜守在自己身边,胖花缘还以为自己已经踏进了阴曹地府。 后来才知,郑姐姐挡下了刺客们的一箭,是襄阳王府的人及时赶到。 刚刚引二人进来的丫鬟见郑离似乎有话要说,忙知趣的笑道:“我去瞧瞧姑娘的汤药熬好没,不过,大夫交代过,郑姑娘还是静养为佳。” 丫鬟一走,郑离这才有机会问当晚后续之事。可惜花镜那会儿早吓得六神无主,郑离昏过去,花镜险些没跟着一并死过去,就连金吾卫的几个人连吓带安抚,也没能叫花镜理清思路超强私生子全文阅读。 郑离点点头:“你不说反而好,一说必然露馅。” 花镜明白她指的是孝义亲王。 这件事只有郑姐姐和她清楚,现在想想,幸而那会儿自己真傻了,若糊里糊涂说些什么,事后根本无法弥补。 郑离捡着事情的大致说了一遍,嘱咐二人:“若有人问起,你们就按这个讲。实在逼问的紧,只装糊涂就好。襄阳王府不是久居之地,我的伤势略好些,便会请娘娘懿旨。” 有了郑离的话,花缘、花镜心中才有几分踏实。 这样在郡王府里一住就是七八日,期间世子妃来瞧过两回,带来许多补品,都是补血益气之物,说不上十分名贵,却也是一番心意。 郑离所用的金疮药药效极好,大夫诊治也十分用心,住了这些天她已恢复了三分之一的元气,更可以扶着丫鬟们下地走两圈。 郡王府在饮食用度方面从不苛待她们三人,但渐渐的,郑离发现个怪现象。她每每要去给王妃请安,这小院儿分派伺候她们的丫鬟便找各种借口搪塞阻拦。 郑离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想着郡王妃未必将自己放在眼里,哪里还记得她这个黄毛丫头。可七八日后,她却察觉出了蹊跷。 院门总是紧锁,偶尔开了角门,也只是婆子送饭菜送汤药进来。 这日天气晴好,她特意叫花缘扶着她往角门处来,离着还有十七八步,坐在小杌子上闲谈的两个门房婆子就慌乱的起身: “郑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花缘有些不高兴,郑离暗暗捏了她的手心,反而与门房婆子笑道:“不去什么地方,见两位妈妈在这儿闲聊的高兴,过来歇歇脚。” 两个门房婆子不约而同松口气。只要不出去就好! 她们俩忙抽自己的凳子摆在郑离,花镜面前,更不忘用手掸去浮尘:“姑娘坐!” 郑离谢过坐下,花缘仍旧陪站着。 “两位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 “就算是吧!泰和九年进的府,至今也有十余载,算是个半新不旧的老人儿。” 郑离笑道:“在这儿小院里当差,可还辛苦?” 两个婆子见郑离只闲聊家常,便不以为意,顺口便道:“也没什么辛苦,一年下来就是看看院子,咱们这儿本就少人来往,都是主子的恩典,赏我们一个养老的地儿。” 郑离举目四望,高墙底下竖着一排葡萄架子,此时恰是“花绽新红叶凝碧”,偶然窜出几根蔓儿,有结青葡萄的意思。再往下瞧,地上似乎开的是一道道的垄沟,可惜如今被数十盆盛开的月季压的结结实实,看不出种的是什么东西。 再说离着稍远些的西墙角,原有一口水井,不知什么原因用了块大石头堵着。 郑离纤指一挑,状似好奇道:“两位妈妈,既然有水井,干嘛还堵住?那样打水岂不是更费力?” 再看两个婆子的笑意,就透着那么几分不自在了! ♂♂♂♂ 忽然来灵感了呀~~ ♂♂♂♂ ------------ 115、更险 郑离只顾着说自己的话,对两个婆子的变色置若罔闻。 “我瞧着那月季花底下似乎开了几垄菜畦,若是这个时节种上些鹅仔菜,芫荽,想必极好。” 那两个妈妈连连陪笑道:“一听郑姑娘的话便知是侍弄过农活儿的,这个光景,可不就是芫荽最茂盛的时候?可惜啊!咱们这儿不是乡下,管院子的几个小姑奶奶头一个就不准咱们随便种菜!” 其中一人朝着内室的方向撇撇嘴,似有抱怨:“喏,我们也偷偷种过些,去年剩下好些菜籽儿,今年开春儿才冒出了嫩芽,全被那些小姑奶奶踩的踩,拔的拔。这还不算……” 另外一人抢话道:“还扣了我们一个月的月钱。” 郑离轻轻一叹气:“那几位姐姐看着也都是娇惯金贵的,哪里知道农妇们一年到头的辛苦!这菜畦看着不大,一年到头,也能省下好多嚼用呢!” “可不正是这个理儿!”两个婆子纷纷附和起来,她们是粗人,和院子里每天描眉画眼的丫鬟们说不上话,那些小姑奶奶们嫌她们粗鲁,她们还看不惯对方的扭扭捏捏呢! 不如眼前这位郑姑娘顺利。 人长的漂亮,说话更爽利暖人心。 “郑姑娘刚刚不是问那水井怎么回事儿嘛!”一婆子凑到郑离近前,半捂着嘴,轻声道:“我们俩老婆子在这客院儿里当差也足足三四个年头了,忽然前几个月来人,说那井里有些不干净,恐冲煞着了正房里的客人。这鬼神之事向来都是大忌讳,我们不敢多问,只好眼睁睁看着人用石头添堵住了井口。” 花缘害怕的往郑离身后躲了躲,刚刚说话的那婆子忙笑嘻嘻着安慰:“姐儿别怕,没事儿!我们老姐俩住这许久,一天在那井里四五回的取水,也没说冲到吓到,姐儿这么金贵的人儿,神佛保佑着,更不用怕!” 郑离单只用右手做了个礼佛的动作:“阿弥陀佛,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婆子讪笑了笑,屋中王府里的丫鬟便出来寻郑离。 “郑姑娘,该换药了!” 郑离起身,冲两个婆子微微含笑颔首,那老姐俩忙不迭回礼,惹得丫头不解的多瞧了两眼。 一时回屋另换新药,郑离见桌子上有刚刚外面送进来的新鲜果子,便给花缘使了个眼色。花缘鬼机灵,心中会意,便背着王府的丫鬟悄悄拿了两个最大最水灵的香梨,在花镜的掩护下偷偷又折返了出去。 等丫鬟换药结束,花缘早干净利索的办完了差事,若无其事的站回原地。 “郑姐姐,两个老妈妈谢你的果子。我走后又偷偷回去瞧了瞧,她们俩正争论不休,说这果子该不该交给院里的大丫鬟。” 花缘说完,心中略带不解:“这偌大的郡王府……不会连吃个果子也管的厉害吧!” 花镜不明就里,只笑她:“你当人人都有你的好福气?御膳房的黄爷爷拿你当半个孙女,自然不缺你的零食。难道别人也一样?主子赏块糖都是极难得的!” 花缘不服气,在她心里,襄阳王府虽然比不上宫中,可两个甜梨总还有。况且那梨子又不是这个季节稀奇的玩意儿! “郑姐姐,你评评理,看我们谁说的在理儿!” 郑离似笑非笑,低声道:“你们谁说的都不对!”她神色一凛:“依我看……咱们仨是大难临头却还不自知呢!” 花缘、花镜大骇。 两个小丫头初逢大难,死里逃生,刚刚惊魂稍定,又听郑离这一番话说出,心立即提到嗓子眼处。 “若我没猜错,这儿多半不是襄阳王府!”郑离压低着嗓音道:“郡王府有礼部颁发的定制,正院用什么规格,客院用什么规格,出格儿一分都会被御史弹劾。可看咱们这间院子,不过寻常,或者说……寻常太过,就显得有些不寻常了!” 几句绕口令似的话让两个小姑娘有些迷糊,待理清之后,花镜轻声问道:“郑姐姐是说,郡王府再寒酸落魄也不该把客院布置成这样?” 花缘忙接道:“何况襄阳王府老王爷还是先帝的表兄弟!哪里会寒酸?更不要说落魄!” 郑离笑着点头:“不错。据我说知,襄阳王府这样的门第,礼部每年都会拨款进行修缮。你们瞧这间屋子的木梁!” 她伸手一点,两个小姑娘忙站到屋子正中间,仰着大脑袋往上瞧。 幸好光线足,木梁看的清清楚楚。 普普通通,只用红色的釉油密密的刷了,并没有寻常王府里常见的那种雕花刻画。 郑离见她二人恍然的模样,又道:“再有,刚才在角门处所闻所见,也都印证了我的猜测。这里若是郡王府,断不会应允底下的婆子私自开垦菜畦。” “郑姐姐说的时候,那俩妈妈还说菜畦长了新芽呢!” 郑离笑着丫头,低声道:“你细回味回味她们二人所讲的每个字。” 花缘闷着头,板着脸冥思苦想,不大会儿,忽然低呼道:“我想通了!她们说的是……菜籽是去年剩下的!这说明,俩守门婆子在此种菜绝不仅仅是今年而已。” 花镜不解的看着她二人。 刚刚郑姐姐带着花缘出去散步时,她正在屋子里牵绊着几个大丫鬟。 郑离冷笑:“不错,是去年的种子!试想,襄阳王府是什么样的地方!世子妃两次来瞧咱们,丫鬟婆子无不屏吸静立。可见他们家的规矩大着呢!若真是两个妈妈私下偷偷种菜被发现,正经该被揪出去发落,而不是用几盆花压住就能了事,更不要说只扣一个月的月钱这样轻松。我提到水井时,两个妈妈的语气十分不屑。屋中的丫鬟,外面的婆子,相处时间肯定不长,所以彼此看不顺眼,这也是一大破绽!” 两个婆子是泰和九年在这儿当差,因为少有,或者说从来没有客人住这儿,加上井水方便,她们索性在这院子里种起了蔬菜。 泰和九年,距今十余年,和这客房的老损程度倒也契合。 花镜心中迟疑:“若姐姐聊想错了呢?或许婆子是这院里的婆子,丫鬟却原在世子妃身边当差,不过看姐姐是皇后身边的人,特意打发来,与婆子们关系不大和睦也情有可原。” “不,若你细想想就不难发现,”郑离道:“世子妃根本记不住那几个丫头的名字。若是身边心腹,岂有这样的事儿?再有花缘刚刚所言,两位妈妈为个梨子都要商量着去问,大有东风压倒西风之势。谁强孰弱,一眼便知。最重要的是……” 郑离故意顿了顿,花镜会意,忙站到门口。 屋外并无人,那些大丫鬟多半认为院门紧锁,什么人也出不去,所以放心大胆的回去午睡。 “郑姐姐放心,没人盯着。” 郑离颔首:“最重要的是,我们若在客院,必定是后宅内院。” “这是自然!”花缘、花镜都赞同此观点,换了寻常人家接待女客,也是在后宅安置。 郑离淡然一笑:“我记得襄阳王妃好听戏,当日是世子妃亲自所言。” 花镜也记得这件事:“那天送芸香县主回来时,似乎唱的是《太平乐》!” “不错,可从我们仨住进郡王府以来,谁听过有一丝一缕的戏曲儿传来?” 两个小姑娘的脸色可着实不大好看,别说曲子,就是锣鼓点儿也不曾听闻。 “咱们别忘了,这儿是郡王府,不是亲王府。又坐落在胜业坊这样寸土寸金的地儿,土地注定有限。” 戏子们的声音或高亢洪亮,或婉转悠扬,她们若真住在襄阳王府,总会听见一星半点儿的动静。 花缘有些害怕,小胖手紧紧攥紧了花镜的衣角:“郑姐姐,我,我们不在襄阳王府,这里又是哪里呢?” 郑离环视着四个屋角,午后的日光安详柔和的射进轩窗,这种静谧无形中安抚了她焦躁的心绪。 花缘问的好,就算这里不是襄阳王府,两宅之间的距离也不会太远。 胜业坊里住着的又非尊即贵,可恨她们现在没办法出去瞧瞧大门口是哪家的牌匾! 郑离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急是没用的,不如静观其变。” 两个小姑娘呆呆的点点头,不敢再多议论。 当晚就寝,郑离歇到三更梆子声一响便从床榻上慢慢起身。 窗外一片宁静,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从郑离所在的这个方向看不到角门处,却能瞧见紧锁的正门。 什么人也没用! 郑离只穿着单衣,架着绑了绷带的胳膊,缓缓推门而出。 草窠里时而传来蝉鸣,院中确实空无一人。她才想迈脚下台阶,就听得身侧传来一阵低语: “郑姑娘这么晚,要去那儿?” 郑离浑身的汗毛和冷汗都下来了,就算早有准备,她也绝想不到人声就从自己耳朵根子旁边传来。 难道是从屋子里跟着自己出来的? 似乎是听见郑离上牙打下牙的哆嗦声,那人轻轻一笑:“郑姑娘别怕,我是夜间巡院儿的妈妈。姑娘不认得我的声音,总该记得我这张脸吧!” 郑离猛回头,见月色下映衬的那张惨白的脸,几乎没再度昏死过去。 “怎么是你!” 这段后半截写的我自己都浑身发冷~~感谢teddyla的桃花扇,本来该加更的,可是眼睛疼,我明天尽量补上!再次感谢大家的点击和订阅!rs ------------ 116、身陷 那人只在冰冷的月色下粲然一笑:“看来郑姑娘对奴婢这张脸印象颇深……” 郑离见她前进两步,忙往后倒退三步,待脚跟抵在台阶边缘处,这才忙站稳,冷笑道:“印象怎会不深?尊驾先是青萝巷岳家的暖姨娘,再来便是东宫里炙手可热的冯妈妈,现在又成了夜间巡院的粗使婆子,这辗转几次变化,真叫人不敢小觑!” “郑姑娘是个聪明人,从我在岳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瞧出来了。”暖姨娘的笑声尖刺,就像每个音节里都戳着冰碴,割破着郑离每一条血管。 “岳临墨那呆子,偏说当晚在秋叶湖八角亭里的人只有小结巴,唯独我看的分明,是你和你那个叫芬儿的丫鬟躲在暗处!”暖姨娘笑意渐收,扬着下巴斜眼扫着郑离:“郑姑娘不用不承认,你们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芬儿一个字不差的全都告诉了我们。真是个好丫头,可惜……知道的太多了!” “你们捉了芬儿?” “郑姑娘先别激动,你正经该谢谢我们。要不是我们,贵府那个萱姑姑早偷偷抱走了逸哥儿,是我们夺下孩子,还不计前嫌的帮着郑姑娘养活呢!” 暖姨娘说的轻巧,郑离却已能想象到这之中的凶险。 “阿译还小,只是个孩子,暖姨娘犯不着和他过不去。”郑离淡淡道:“既然话已经挑明,还请暖姨娘屋中说话。” 暖姨娘大笑:“我就喜欢郑姑娘这爽利的性子。”她前身微倾,逼近郑离,几乎贴在郑离的脸颊旁:“郑姑娘早这样明智,咱们何必大动干戈,还叫郑姑娘受这伤痛的委屈!” 说完,先大踏步迈进了屋子。 这时,西厢等三间屋子点燃了灯火,窗户前有人影晃动。 郑离心里微沉,那几个大丫鬟就住在西厢,看来就如自己所想,她和花缘、花镜的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监视中。等她再看东厢,反而是两个小丫头睡的沉沉,这么大的说话动静还未清醒。 郑离无奈的折身跟进了屋中。 暖姨娘早点了灯火,正端坐在主位上,笑意融融的说道:“郑姑娘与咱们合作,咱们保证贵府二少爷平安无恙。不但如此,还会把那个包藏祸心的萱姑姑双手奉上,任郑姑娘或杀或剐,悉听尊便。” 郑离捡了稍远的一张椅子坐下,这个位置背对烛火,巧妙的遮掩了她脸上的表情。 暖姨娘轻蹙娥眉,却没说什么。 “萱姑姑的事儿暂且不急,郑离倒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暖姨娘。” 暖姨娘嘴角微微上扬:“郑姑娘客气。” “我已经猜到此处不是襄阳王府,可你们大费周折做了这种种,原因又是什么呢?” “郑姑娘或许还不知道,自你失踪这七八日,皇后娘娘凤颜大怒,金吾卫派出百余人上街搜寻你的下落,连右千牛卫也不能幸免。可惜呀,金吾卫本就是我们的人,皇后娘娘白费心思,想要寻姑娘出去,不吝于大海捞针。” 郑离冷笑:“这么说,除非暖姨娘开恩,否则我们姐妹仨非要老死在这儿?” “老死谈不上,可郑姑娘要还是这么不老实,三更半夜往外跑……多住上一年半载倒也无妨。宫里的规矩学不明白,就在这儿学学什么是三从四德。主子见你勤恳认真,说不定提早肯见你一面,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我竟不知,渠勒这等番邦也精通什么三从四德。还是说,正因为贵国静园公主的规矩学得好,所以才被派来做媚上差事?”郑离不等暖姨娘发怒,又接道:“怎么说,她也是一国公主,早知如此,当初倒不如托生在个普通的人家了却残生。” 暖姨娘怒视冷哼:“你懂什么!公主之举感天动地,是我们渠勒的骄傲。待整个大雍后宫尽归公主手中时,看哪一个还敢小瞧渠勒女人!” 郑离不知该笑这个女人天真,亦或是赞叹她的决心之大。 四更梆子声从院外闷闷的传来,暖姨娘款款起身:“郑姑娘累了,早些休息,明儿世子妃亲自来瞧你,有些话我们当奴婢的不好讲,世子妃的话你总该听听。” 她刚走到门口,忽然又扭头回瞧:“郑姑娘别糊涂,和我们交好,这买卖十分划算。何必再为皇后那个老婆子埋头卖命?” 我们? 我们都是哪些人? 自暖姨娘走后,郑离躺在床上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千牛卫,精骑卫,金吾卫,能将这三股力量拧在一起,幕后主使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襄阳王世子妃,渠勒奸细,还有这不知名的深宅大院…… 她们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自己除了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值得被觊觎呢? 听刚刚暖姨娘的意思,皇后一直在搜寻自己,那么前番世子妃所说的可以肯定都是谎言。云裳从来不曾来探望过自己,皇后也根本不知她是死是活。大伯母那里也是情况堪忧,郑译被这伙歹人抱走,芬儿失踪,岳家未必会报官,但肯定要通知彭先生。 彭晏为皇后心腹,他得到消息,绝不会瞒着皇后。 郑离倒抽一口冷气,目光灼然的盯着青色幔帐。最坏的预计,皇后别是怀疑自己抱着阿译跑了吧? 外面天色渐渐由墨黑色转为青灰色,远天如黛,旭日冉冉升起,橘红色的日光努力划破云层往外渗透光线。院中始有走动的声音,房门外有人轻轻叩响,郑离赶紧闭眼假寐。声音持续了片刻,见总无人应答,这才消失。 一觉到正午,丫鬟还是昨日的丫鬟,似乎所有都如平日一般。可郑离已经察觉,这些女孩儿们的警惕性不止提高了一倍。 一双双眼睛总是似有似无的在自己身上打转。 又过了四五日,襄阳王世子妃始终不见踪影,暖姨娘也再没出现过。这让郑离看到了一丝信号。 莫非皇后怀疑到了襄阳王府,所以世子妃不敢轻易出门? 郑离为验证自己的想法,这日用午饭的时候故意说着没胃口,想吃些橘子。 “这个时节什么鲜果儿没有,仙桃,杨梅……偏巴巴儿的想要吃什么橘子!真是难为人!”两个大丫鬟端着几乎丝毫未动的饭菜,出门就开始抱怨。 “你埋怨有什么用?郑姑娘想吃,咱们想法子弄来就是。” “嗤!你当家里种了人参果树?想吃什么便摘什么?我瞧是异想天开!” 那人也甚是为难,她低头看了看食盒里的饭菜:“可这样连续几顿不吃,郑姑娘的伤怎么好利索?出了岔子,咱们几个都得不能善终。要不……去那边问问菊香姐姐?” “也好,勉强试试再说!” 晚上,郑离这里送来了更丰盛的佳肴,连带着还有一大盘新鲜水果,种类琳琅满目,缠枝的青花磁盘托着,底下摆着一层碎冰,时时冒着寒气,盘子一圈儿还细心的点缀了些花瓣,衬托的这鲜果盘愈发漂亮。 “郑姑娘见谅,我们寻了大半个长安城,也没听说这个节下还有橘子的。委屈你先吃这些,世子妃知道你胃口不开,已经托人往岭南打听去了。” 郑离轻叹一声,端了碗勉强吞下几颗米粒,满桌菜馔几乎不动。 一连三四日,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何况郑离本就有伤在身。 果然,这日早上便虚弱的下不来床,小脸上的肉瘪瘪的,露出凸起的颧骨,瘦的厉害。 花缘和花镜守在床边默默垂泪,那几个大丫鬟看了心中打怵,赶紧派人去找能做主的。一个时辰后,久不露面的襄阳王世子妃这才姗姗来迟。 “你这孩子,我看着多聪明的丫头,怎么也犯浑了?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最后吃亏受苦的难道会是别人?”世子妃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微微侧首与众人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郑姑娘讲。” 花缘花镜被强推了出去,门外七八个丫鬟背身而站,把大门堵的严严实实。 世子妃拉着郑离受伤的手,轻声慢语道:“你既然见过了冯妈妈,我也不用再瞒着你。当日打你重伤的确是精骑卫,但对方绝无害你性命的意思。精骑卫是陛下送给孝义亲王的贴身随从。郑姑娘大约也猜到了我们襄阳王府效忠的是谁。” “孝义亲王?” “不错。元后嫡子,无论从学识还是能力,都是当之无愧的东宫太子。可恨……”世子妃一顿:“当年皇后花言巧语,蒙骗皇上不说,还屡屡设计,险些害死孝义亲王。如今亲王长大成人,也该讨回当年失去的一切。” 郑离冷笑:“可我又何其无辜,何必拖拽上我的性命?” “姑娘真以为皇后用你时毫无后顾之忧?她对你始终防备,并不是因为别事,而是你父亲之死分明就是她的所作所为。” 郑离忙道:“青州知府岳大人,大理寺少卿彭大人,他们说过,我父亲对皇后忠心耿耿,世子妃挑拨之语,未必会被我信服!” “那孤的话……你总不该怀疑吧!” 门忽然从外而内被推开,一身紫色蟒袍的孝义亲王就站在门外,目光凝视,态度肃然。 ♂rs ------------ 117、奏折 郑离有心起来给孝义亲王请安,可才一挺直腰身,头就眩晕的厉害。 绝食三四日,闹的动静有些大,自己身子骨也亏空的厉害。 可她没法子,不这么闹腾,世子妃不会来,更不要说引蛇出洞,钓出孝义亲王这条大鱼。 郑离想到此,不禁有些好笑。自己怎么糊涂了,在孝义亲王与襄阳王世子妃的眼中,她才是那条鱼,而且是一条不太大的小杂鱼。不过以小博大,她倒也不算吃亏。 郑离扶着晕眩的额头,轻声道:“殿下见谅!” 孝义亲王面带微笑,神情和蔼:“唉!郑姑娘何必如此多礼。如今在宫外,免了那些俗礼倒也罢了。” 襄阳王世子妃早将花墩亲自搬到孝义亲王面前,孝义亲王也不婉拒,笑呵呵坐了,当即环视屋中摆设,转而却长长一叹:“这宅子是母后当年的一处陪嫁,说来可巧,就坐落在襄阳王府旁边,正因为如此,本王才恳请世子妃帮忙照料郑姑娘。” 世子妃忙道:“都是臣妾应尽的本分,不敢当殿下夸奖。” “世子妃刚刚提及郑姑娘生父之死,本王心有戚戚焉。”孝义亲王徐徐开口:“当年郑微之大人也算是惊艳之才,做的一手锦绣文章,深得父皇青睐。可那是,父皇身染重病,不能理政,便请皇后帮着裁夺。皇后野心不小,渐渐有架空皇上的企图。父皇便命郑微之大人假意投靠皇后,私下却暗暗查找皇后的把柄。你父亲原任英台县令,这英台看似贫瘠荒芜,实际上却内含玄机。” 郑离不禁开口询问:“什么玄机?” “英台北临三界山麓,西濒安阳水道,是易守难攻之处。当地大半土地无法农耕,安阳水道又是军队专用,只用来督送军粮,寻常船只不可停靠码头。这就导致英台人口稀少,难有好的政绩。满朝廷打量,听说郑微之大人被皇后发配到英台,不知多少人说风凉话。可只有少数知道内情的人才知……这三界山麓里蕴含了大量的矿银,从你父亲那时开始,皇后手中的私银有一大半都出自小小的英台县。” 郑离震惊的半晌说不出来话。 良久,才讷讷道:“可是……陛下既然早知,为何不在当初就戳穿皇后的不轨行为?” 孝义亲王一声苦笑:“郑微之大人去英台时,皇后还并不十分信任,他又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若从秘密渠道传信给父皇,必定被皇后半路劫持。况且,他在英台根基不稳,就算发现什么,也只是浅显的,不足以治皇后的罪。郑微之大人忍辱负重,在英台一干就是十余年,都以为他博得了皇后的信赖,却不想因为调任锦川时发生了变故。” 郑离的心纠结在了一处。 锦川是她前往青州岳家之前的住地,也正是锦川郑家发生了一系列惨案,她才会带着襁褓中不肯开口吐字的郑译,只身前往岳家投靠。 原来这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关节。 “按亲王这么说,我父亲从来都只对陛下忠心耿耿?” “的确,姑娘身为郑微之大人的亲生女儿,更不该助纣为虐,对杀害你生父的皇后唯命是从。” 郑离轻轻摇头,狐疑的盯着孝义亲王:“这里面解释不通,既然皇后怀疑了我父亲,更暗下杀手,又怎么会将我调任宫中?难道她就不怕养虎为患,反对自己不利?” “这便是皇后精明老道之处,就连岳云和彭晏那样的老狐狸,只怕也没看出皇后心机之深,更不敢相信,所谓的流匪谋害郑县令,只是皇后命右千牛卫一手策划出来的鬼把戏。郑姑娘或许不信,但本王所言字字句句,绝无虚假。为叫郑姑娘信服,本王更私下打听了行凶者的下落。” 郑离神色凛然,即便虚弱无力,却还是挺直了脊梁:“请殿下赐教。” “要说这凶匪,郑姑娘也认得,就是右千牛卫中皇后的心腹,重云!” 郑离不想孝义亲王会说出此人名讳,更没想到右千牛卫也被卷进其中。但是等她略一思忖后,这一切似乎又有了解释,更说的通。 千牛卫重云先率人扮作流匪,谋害了郑微之,再转道,前去迎接彭晏进京,途径青州认识自己。 又或者说,结识自己是他早有的算计,就为探查自己对郑家惨案知道了解多少。 如果说岳云和彭晏是皇后在明处的耳目,那么,重云便是暗地里的一根钉子。 郑离转而又问:“敢问殿下,那晚崇仁坊外,护送我的几个千牛卫结果如何?” 孝义亲王淡淡道:“被精骑卫截杀在了平康坊与崇仁坊的交界处,次日武侯发现了他们的尸首。自然也会发现郑姑娘的车马被焚烧在长街之上。” 说到这儿,孝义亲王不免一笑:“郑姑娘的果断倒在我们的了算之外。没想到那个时候你还敢烧车,难道就不怕乱箭之中被射死?” 她怎么不怕?当时还以为绝无生还的希望呢! 但是这话不能当着孝义亲王和襄阳王世子妃的面儿说,装也要装出点骨气和底气,免得今后再找他们谈判,还要用这种苦肉计。 一味示弱,只会叫敌人以为自己本就是弱者。 郑离轻笑:“精骑卫若真想杀我,何必大费周折将千牛卫弄走?索性一同杀了岂不更加痛快?”她看了看襄阳王世子妃,“刚刚世子妃说她们一家效忠亲王殿下,依郑离浅见……殿下身后还有高人!襄阳王府效忠的自然也是这位高人。” 孝义亲王朗声大笑:“那郑姑娘以为,此为何人?” “何必要小女子点明?殿下或许得到了精骑卫的贴身随扈,但未必能得到他们全部的忠心;加上此事中能灵活自如的调动金吾卫,除了万岁,郑离想不出是哪一个高人的手笔。” 襄阳王世子妃闻听到此,不禁重新打量起郑离。 她刚刚一进屋时故意诱导错误,换了寻常人,多半就认定了幕后者就是孝义亲王,可这个郑家小姑娘却能联想到皇上…… 果然有几分意思。 孝义亲王颔首:“父皇准本王随意调度,请郑姑娘在此小住也是他的意思。姑娘放心,送你回宫就在这二三日,但是你要帮本王做一件事。” 郑离警惕心顿生。 “郑姑娘也不用怕,这件事说难倒也简单,说简单……却也不是眨眼功夫就能办成的。” 孝义亲王一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二十几年前,母后尚在,皇后初承盛宠,步步高升。父皇与母后有些嫌隙,渐渐将后宫大权转交给皇后把持。英台发现银矿,当时英台县令不敢声张,又不愿将这个功劳叫知府白白占去,便请了当时的按察使郝都司悄悄递了秘折。然而后来,郝都司与英台县令先后病亡,家人也没查出半点蹊跷。这奏折也根本没出现在父皇的御桌前。” 郑离了然:那会儿还不是皇后呢,就敢私藏下这么重要的一份奏折! “本王这些年来一直怀疑,母后的死和这份消失的奏折有莫大的关系。因为她正是从皇后的宫中出来,便感染恶疾,一病不起。” 世子妃这时轻轻开口:“元后乃是我的本家族姐,出事前,我曾进宫探望过娘娘。当时太医院的掌院姓徐,恰好来为皇后问平安脉,我听的真真切切,说娘娘一切都好,只需注意饮食便可。” 郑离忙问:“就是告老还乡的那位徐太医?” “正是她,怎么?郑姑娘认得?” 不但认得,那位徐太医还出手加害过逸哥儿。 郑离恍惚记得谁说过,徐太医不仅仅是因为年纪大,所以才萌生了告老的念头,更因为太医院倾轧的厉害,所以才解甲归田。 她沉声道:“徐太医因为在青州暗中帮人谋害无辜,所以被押进了青州大牢。” 孝义亲王冷笑:“郑姑娘这早就是过了时的消息。年前岳云进京,就已经暗暗处决了徐太医,对外却只宣称是徐太医自知加害人性命,无颜苟活。他家人也知徐太医罪行属实,所以没再追究。可本王派人去探查过,根本不是自尽,而是被活活勒死,制造了假象。” 世子妃眼角默默垂下两行清泪:“可恨这个徐太医,明明在那之前还说元后无恙,可转眼娘娘一病倒,他不知哪里弄来个病治簿,上面罗列着娘娘种种隐患病情,害的皇上被蒙蔽其中。” 皇上多情,当时一心偏向皇后,元后的死正是时候,刚刚好让出正宫娘娘的位置。文皇子年纪尚小,能保住性命已属难得,哪还有能力去查明真相。 可恰有一句话说的贴切。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如今皇帝的心在儿子孝义亲王这儿,皇后已是昨日黄花,到了被清算的时候。 孝义亲王看着沉默不语的郑离,开口道:“本王想请郑姑娘做的,就是找出当年按察使郝都司所写的那份奏折。本王只要有了奏折,皇后便可被治罪。当年你父亲忍辱负重的一番心血也没有白费。” 郑离冷静的判析着目前的形势,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孝义亲王的话可信吗?静园公主与他的联手,是不是也在暗中打探这份奏折?rs ------------ 118、婚姻 “即便殿下所说句句都是实情,可这么多年过去,殿下怎么敢保证当年的奏折还在?皇后素来谨慎,这种能叫她坠落云端的东西,皇后敢放在身边吗?若是寻常人,只怕也会急于销毁证据。” 孝义亲王笑着摇头,似乎对此抱有极大的信心:“换了别人,本王倒不敢确定,可皇后不一样。她性情谨慎不假,但也过分自信。这件东西是她取得皇后宝座的见证,更是害我母后香消玉殒的铁证。看见这份奏折,她能不断的回想起自己是怎么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并不是我说诳话,本王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对这个女人,只怕太子也不及本王了解的更多。” 孝义亲王年幼丧母,为求活命,只能抛弃嫡皇子的尊号,流落庙宇。 对当今皇后,孝义亲王恨之入骨,可没有皇后,他也不会成为历练出今日的本事。 可以说,是皇后的步步紧逼促成了孝义亲王的成长。 最了解自己的恰恰不是别人,正是你的敌人。 皇后狂傲自大,她在每每遭逢打击的时候,一定需要靠往昔辉煌成就来弥补心灵上的亏空,这份奏折就是她登上皇后宝座的一个里程碑,孝义亲王相信,东西一定还在,而且被保存的极好。 说句不客气的话,说不准,到皇后死的那一日,这件东西也是要被她带进棺材里的。 郑离思量片刻:“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请殿下给我些时间考虑。” 孝义亲王笑道:“这是自然。”说完便缓缓起身,“郑姑娘且在这儿安心养病,世子妃会尽心竭力照顾你,直至姑娘做出正确的决定。” 郑离听闻此话,心不免一沉。看来自己若不肯投效,孝义亲王便不肯放自己出行。 “可否请殿下准许郑离见见幼弟?” “这些琐碎事姑娘不用惦记,郑家小弟在本王身边得悉心照料,比在岳家强百倍。本王又请了名医为郑小弟诊治,待他能开口说话时,再来见郑姑娘,岂不两全其美?” 郑离见孝义亲王态度强硬,知道对方打定主意是要把郑译捏在手心儿里做人质。自己除了顺从,似乎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 这边世子妃送走孝义亲王后,又陪着郑离坐了大半天,细细为她讲述了皇后当年是如何发迹,又怎样做出歹毒手段屡次坑害元后。这中间波折不断,经世子妃口中说出来,反有些戏说的意味。 等坐了大半日,世子妃也瞧出了郑离的心不在焉,只好起身告辞。 待她领着几名心腹出了这小院,往西沿着一条清澈沟渠缓行,上了廊桥。她身边的大丫鬟菊香开口道:“夫人有心事?” 世子妃恍然,看着菊香关切的目光,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郑姑娘虽十分可怜,但本身要强,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菊香敢称为世子妃心腹,身上自然有两把刷子,一听这话,转念想了想,便笑道:“夫人是想为三少爷保媒?” 世子妃睨了她一眼,轻啐道:“这眼睛倒是贼,什么也瞒不住你!” 菊香忙赔笑:“夫人待我如至亲,自然是无话不说,更不说瞒什么。不过……这位郑姑娘未免也太伶俐了些,怕咱们三少爷压不住。况且,她无父无母,家世也般配不起。” 世子妃一叹气:“我也犹豫这里。可你想想,殿下名下无数的庄子宅院,怎么偏就把郑姑娘安置在咱们身边?虽说是叫我出面帮忙照顾,但这里难道就没有别的意思?” “夫人是说……殿下有意撮合这门婚事?” 世子妃缓缓摇头:“我也不大确定,只好等世子回来再做定夺。” 当晚,襄阳王世子归家,一听妻子说起这个,不禁紧蹙剑眉。 “我早已经为老三相中了翰林院乔大人的小女儿,话音也已经透漏了过去,乔大人对咱们家老三赞赏有加,很乐意促成这桩婚事。怎么?你看出殿下有这个念头?” 世子妃忙道:“我看有几分意思。” 她对丈夫不经自己便擅自为小儿子定下婚事有些不满,遂抱怨道:“翰林院是清水衙门,况且素来看不起我们这些皇亲国戚,乔景峰怎么会愿意和襄阳王府结为姻亲?” 世子提及此便甚是得意:“乔大人在朝中风评甚好,从不与外戚往来。他家这个小女儿据说也甚有才华,但因不愿进宫,所以才藏在深闺。半年前乔家人去庙中敬香,遇见了老三,乔夫人见他仪表不俗,风流洒脱,于是才有了这个念头。” 世子揽着妻子的肩头微笑:“两个儿媳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翰林院家的女儿想必差不离。” 世子妃拉下丈夫的手,“不是我不愿意,万一殿下另有主意,咱们这样做岂不是要坏事?” “哪有你说的严重?”世子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一个小小的宫中女官,并不足以叫孝义亲王大动干戈。 世子妃轻哼:“你别小看这个郑离,我瞧那丫头不简单,不然,怎么孝义亲王一听说她绝食便亲自来探望?” 世子眼前一亮,笑着拍手:“叫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是你险些好心办坏事。万一相中那丫头的是殿下自己呢?” 叫丈夫这么一说,世子妃顿时没了主意。 世子说的不无道理。 难道真是自己会错了意? 这一宿,世子妃翻来覆去的想,根本无心睡眠,反而是世子一觉到天亮。 赶巧第二天是三少爷休沐在家,世子妃趁着早饭的功夫,忙打发丫鬟叫了儿子来说话。 世子端着粥碗在一旁看热闹,也不戳破妻子的小心思,笑眯眯看着那娘俩。 三少爷见母亲又是夹菜又是嘘寒问暖,不多时就起了一身的冷汗,他忙将碗筷放下,慎重道:“母亲,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闹的儿子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世子妃嗔道:“看你说的,好像我这个当娘的多关心关心儿子还有什么企图心不成?” 顺势夹了一块儿子爱吃的酥香鱼饼在他碗里:“我和你父亲商量,你也到了议婚的年纪,家里替你看中了翰林院乔大人的小女儿,不知你可愿意?” 世子妃说完,连世子也停下了咀嚼,悄悄打量儿子的神色。 三少爷忙苦着脸道:“父亲母亲怎么想到了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儿,非养成了酸臭儒生的性子,张口就是之乎者也,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我要和这样的姑娘成亲,不用半年,非逼疯了自己不可!还请父亲母亲看在我是你们亲生骨肉的份儿上,饶了我。” 世子妃忙得意的看向丈夫。 儿子不同意,这门婚事就算白谈。 “那依你的意思,什么样子的女孩儿才可心?” 三少爷脸色微醺,一本正经的想了半天:“容貌倒也不必太漂亮,家世也不必太显赫,嫡出庶出无所谓。要紧的是本人聪明大方,别像乔翰林家的丫头,粗笨木讷。性情时而温柔,时而泼辣,心胸要宽广,说话千万不能扭扭捏捏。家里有没有钱不要紧,关键是心地善良,懂得关心别人。” 世子妃没好奇的哼道:“要是姓郑就更好了吧!” 三少爷不想自己的小心思被母亲看的清清楚楚,尴尬的一笑。 打从小儿子把郑离救回来时,世子妃就有些怀疑,现在听他这么一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世子妃将目光挪向丈夫,示意他拿主意。 世子不动声色用完早饭,随手打发走有些不情愿的儿子。等屋中只剩下他夫妻俩时,世子这才慎重道:“你去试探试探殿下的口风,只说想给老三求个婚事,若殿下有好人选,你不必迟疑,立即应下就是。” 世子妃十分不情愿:“这话怎么说?万一殿下给儿子选个门不当户不对,又爱耍小性子的呢?我这个婆婆今后可不跟着受委屈?” “胡说八道。我看你们娘俩才是被那个姓郑的丫头唬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连那样的家世你们都肯愿意,难道殿下属意的女孩儿就不是高门闺秀?何况……”世子沉吟道:“咱们已经誓死和殿下坐在一条船上,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不过是一个儿媳,你若不喜欢,娶回来便当个菩萨一般,好生供养着就是。” 话已至此,世子妃只好答应。 当天下午,她命管家悄悄给宫里递了话,如今孝义亲王正准备着代替御驾西行,想见一面并不容易,更何况孝义亲王本身不愿意叫襄阳王府引起皇后的过多注意。 乍听世子妃是想为儿子的婚事讨个主意,孝义亲王不觉一笑:“这个简单,孤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只是不知世子妃中意不中意。” “殿下看好的人,自然没的说。” “孤瞧着,养在别院里的郑离就很好。” 世子妃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喜悦,脸上却忙遮掩住:“这,这……” “怎么?世子妃是嫌那丫头出身不好?” “殿下说哪里的话。郑大人为皇上尽心竭力,更丢了性命,这等忠臣人家的闺女,我们只有高攀的道理。”世子妃缓缓抬头,看着孝义亲王,试探道:“只是殿下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刚刚去看了短道500速滑,更新有些晚,恭喜中国队首金诞生!!rs ------------ 119、搜寻 在孝义亲王眼中,有利用价值的就看得上,没有利用价值的自然也就弃之如草芥。 襄阳王府虽然在朝中没有建树,只是以皇亲身份存在,但这一点却叫孝义亲王看重。他想扳倒太子,没有皇室的支持不行。襄阳王府因为先帝的原因,在皇室宗亲中说话极有分量。王府第三代子孙中,也就是金吾卫出身的三少爷堪当大用。 郑离门第不高,又是庶出,有些般配不上郡王府,但世子将来袭爵,郡王府必定要给三个儿子分家,都说娶一个好媳妇,绵延后三代子孙。郑离倒也当得起。 世子妃心事重重回了郡王府,晚上与丈夫一说,世子便沉沉的叹了口气:“既然殿下有了交代,乔家那里我便找个借口婉拒了。只是……这个郑姑娘在偏院住了些许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殿下把人放在咱们身边,名义上是叫咱们照料,可暗地里,我这心始终悬着。万一叫皇后发现,整个襄阳王府都有倾覆之灾啊!” 世子妃忙道:“不会吧?好歹还有皇上呢?” 世子看着妻子冷冷一声嗤笑:“那只是孝义亲王的一面之词,究竟皇上是否知道这件事,他又是什么态度,咱们可都是模模糊糊的猜着,半点证据没有。你别忘了,当年要不是皇上一味偏袒皇后,元后娘娘何至于被逼死?也就是这二三年,皇上明白过来些,渐渐收拢皇后手中权力。可谁知道他心里是否还惦念着旧情?万一弄个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叫皇后有一丝的还生余地……咱们家作为殿下同党,势必难逃她的报复。” “所以说啊,娶了这个郑离也是双重的稳妥。” 世子妃轻推了丈夫一把,低声道:“成与不成,你倒是说句话啊?也叫我心里有点底气,要是殿下改日问起,我也不至于说错话。” 世子懒懒的睁开眼睛,正要开口,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丫鬟隔着门扉低声道:“世子爷,大管家求见。” 世子腰一挺,从摇椅上坐了起来。这么晚,要不是要紧的大事,管家不会亲自来一趟内院。 “快请。” 不多时,管家匆匆进了屋子,眼睛不敢乱瞄,只垂着头低声道:“世子爷,世子妃,隔壁院有了动静。” “什么动静?”世子厉色问道。 “后门出来两驾马车,是精骑卫的人。” 世子忙看向妻子,世子妃刚从孝义亲王那里回来,殿下若有举动,怎么连一点口风都没有? “要不要去看看?” 世子忙摆手:“糊涂,殿下既然不告诉咱们,就是叫咱们郡王府躲着的意思。告诉门房,无论瞧见什么都不许声张!” 管家应声而去。 此刻,夕阳只在天边留下几滴染色,暗青色的幕布上缀着点点红晕。长安各处城门正到了该关闭的时刻。进城的,出城的人渐渐稀少起来,两驾马车分别从北门和西门而出,驾车的是老把式,城门口的规矩熟悉的很,孝敬钱一递过去,没人会在意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长安城郊外,离着曲池不远有一个小田庄,庄子上住了十几户人家,四五十口人。庄子尽头有一个三进式的大院,多年来就这么空着,也没人知道主人家是谁。 这晚忽然驶进来两辆大车,引起了村民注意。 …… 一声声嘹亮清脆的鸟叫惊醒了酣睡中的郑离,她一起身,只觉得头晕目眩,像是宿醉了三天三夜的酒鬼。勉强扶着床头坐稳,郑离细细回想着昨晚的情况。 好像是丫鬟拿了一碗甜汤,自己喝过不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郑离猛然记起,甜汤是一式三份,花缘、花镜呢? 她踉踉跄跄出了屋子,院中一个人没有,往日看着角门的婆子,来来往往的大丫鬟一个都不在。 疑团渐升,郑离直奔东厢,台阶上还摆着昨日刚刚换好的牡丹花树,大棵大棵的开着鲜艳花卉,争奇斗艳。郑离却无心赏阅,猛一推门,就见床榻上东倒西歪睡着花缘和花镜俩小姑娘。 “快醒醒!”她拍着花缘,又去推花镜。 好半晌功夫,花镜才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这是什么时候了?”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花镜就觉得脑袋像是被戳进了几十枚钢钉一样疼。 “哎呦!” 郑离越加肯定她们仨是被灌了**汤,昨夜睡得死死的。 花缘被拍了十几下,就是没有清醒的预兆。花镜也急了:“花缘馋嘴,昨儿那甜汤我分了小半碗给她。” 郑离暗叹:怪不得没醒。 “算了,你先和我出来看看。我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大对劲儿。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花镜连忙穿鞋下地,随着郑离来到院中。小姑娘指了指没有上锁的大门,郑离冲她微微颔首。花镜悄悄上前,透过门缝先往外面观瞧了半天,见无人来阻止,这才壮壮胆子使劲往前一推。 大门哗啦啦应声而开。 “郑姐姐,快来瞧!” 门外别有洞天,虽仍旧是个院子,但显然更加空旷。别说人,就是一只老鼠也没瞧见。 郑离侧着耳朵:“花镜,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小姑娘两手拢在耳边倾听良久,迟疑道:“好像……好像是鸭子的叫声?”花镜没进宫前,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养了两只老母鸭,听着像是这个动静。可她那会儿年纪太小了,宫中又从来不见这等活物,所以只是迟疑,不敢叫准。 郑离扯着花镜的手回到刚刚的内院,紧闭了院门,站在墙根底下再听,鸭子嘎嘎的叫声还是能不时的飘进来。她们过去可从没听过这样的动静,联想昨夜的甜汤,以及今早宿醉似的醒来。 郑离心里冉冉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会不会……她们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住处? “走,咱们瞧瞧井口去!” 郑离带着不明情况的花镜来到院中水井附近,二人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勘察一遍,花镜奇道:“郑姐姐,这可奇了,井壁上的缺口怎么没了?” 原来,那日角门上婆子的几句话引了郑离的注意力,她趁着丫鬟们不留意,围着这个井口转了许久。井壁上有个残缺的豁口,不大,里面长了些许的青苔。 压在井口的青石还在,但井绝不是当日的那口井。 郑离此刻敢断定,她们此刻绝不在长安城。 至少是在京郊。 一夜之间偷天换日,院子中的摆设雷同,却绝不是一处。 她与花镜赶紧折返回屋,拍醒了迷迷糊糊的花缘,将自己的揣测说与二人听。 “只怕寻咱们的人就在这庄子附近。回宫是福是祸暂且不敢断定,有一句话你们俩死咬牙关。” 花缘、花镜睁着大眼睛,专心致志听着。 “就说被歹人关进这院子里之后,每日有丫鬟婆子伺候,一日饮食无忧。至于什么世子妃,菊香姑娘……别说见面,你们便连听也没听过。” 花缘和花镜都是聪明的小姑娘,一听郑离的话就明白了七八分,忙不迭点头。 过了正午,三个人饿的肚子咕咕响,尤其是花缘,这小胖丫头一顿不吃就饿的没了精神。可满院子找了一圈儿,一口粮食都没有,幸好壶中还有口冷茶。 这样下去,没等人找到她们,她们仨就先要活活饿死在这院子里了。 就在这一筹莫展,不知该不该出去觅食的时候,耳听得外院马蹄声震天响。似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来。 郑离赶紧用木栓插紧院门,又扯着俩个小姑娘躲进了院中最偏僻的一间下人房。这件下人房斜对着郑离平日所居住的正房,戳破窗户纸,能清清楚楚看见院中一切情景。 果然过不多时,前面院子里传来破门的声响。嘈杂的叫嚷声就在耳边。 前门既破,院中又无人阻拦,进入第二层小院便有如进无人之境。那道木门栓起不到什么作用,很快被人从外而内挑开。 蜂拥而入的右千牛卫像潮水一般涌进了小院。 打头的正是郑离的老熟人重云。 从这个位置,郑离只能看到重云的背影,但并不影响她将此人认出来。 重云周身布满了煞气,领着人就冲进了正屋,可屋子里除了冷冰冰的木头桌子椅子,还有什么呢? 片刻的功夫,重云脸色阴沉的从正屋迈出步子,手下人或是去后院再探,或是挨着屋子搜剿。 郑离忙折返回身,与花缘、花镜挤在一处,低声道:“是右千牛卫!” 花缘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花镜却心事重重。 “郑书女!”片刻过后,被踹开的门板应声倒地,重云见到郑离又惊又喜:“可算是找到你了!” 郑离脸上惊喜之色不下于重云,吊着胳膊上的绷带艰难起身:“重云大人。怎,怎么是你们?” 重云见郑离身上有伤,又见两个小姑娘完好无损,心里有些不高兴,勉强道:“皇后娘娘为找寻郑书女煞费苦心,我们能寻到书女也是侥幸。先不说这些,娘娘在宫中正等着呢!” 重云亲自护送了郑离上了马车,有皇后的懿旨,城楼不敢不放行。 郑离等被一路送进丹霞宫,皇后见了面色苍白,瘦的有些脱像的郑离,连忙安抚。太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也急匆匆从东宫赶来探望。 看着儿子关切的模样,皇后心中隐隐不悦。 祝大家元宵节情人节快乐!这本书写到此处也快进入尾声了,小荷也明白成绩不好,但有大家的支持,我万分感谢。叫大家失望了,下一本书,小荷会好好构思,估计也明白了自己的短板,以后不会再写悬疑类型了!么么哒,节日快乐!亲们,明天见! ♂rs ------------ 120、落胎 郑离回宫,暂且仍旧被安置在了新安苑。槐嬷嬷被皇后叫去叮嘱了一番,三个女孩儿受惊不小,要好生安抚,至于外面那些或是好奇,或是关心,或是无中生有的“客人”......一律先挡着,少叫她们往新安苑溜达。 皇后的主意正合槐嬷嬷的心思,从那之后,但凡有借故去瞧郑离等人的,都被槐嬷嬷三言两语打发了。这之中也难免有些不识趣,非要探个究竟的。 好比雁妃娘娘,仗着肚子里怀着龙裔,处处与皇后针锋相对。皇后越是不愿意叫人关注郑离等三人的动向,她偏要逆行而上。不但打发了二公主来瞧病,更叫心腹大宫女来宣郑离去栖鸾殿说话儿。 槐嬷嬷搪塞了两次,等第三次雁妃身边的大太监总管亲自来请,郑离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槐嬷嬷一面打发人去丹霞宫,一面暗中问郑离:“不然......我陪你走一趟?” 槐嬷嬷在宫里几十年的老资历,就算雁妃荣宠加身,但也不敢轻易动槐嬷嬷。 郑离笑道:“我这伤已经好了大半,雁妃娘娘无非就是关心些,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绝不可能难为我。这些日子的遭遇,我在皇后娘娘面前怎么回禀,在雁妃面前也不用遮着瞒着,一样的话,一样的说法,雁妃娘娘就算想听出个花样儿来,我也不会胡乱编排。” 槐嬷嬷暗暗点头。听着小姑娘话语说的明白,她倒显得多心了。 亲自送了郑离出新安苑。见雁妃的人渐渐走远,槐嬷嬷转身又找了个不打眼脸生的小姑娘:“里屋我那桌子上有些新鲜的果子,你带去送给睦元堂的银翘姑姑,就说新安苑的果子已熟。叫姑姑尝个鲜!” 小姑娘很是机灵,笑着应了,自去取果子不提。 这边郑离顶着炎炎烈日往栖鸾殿来。前面引路的大太监不时笑眯眯回头:“暑天热,我们娘娘也睡不着午觉,忽然想起了郑书女来,便打发我们来请。要说起来,娘娘对郑书女那真叫不错,多少人求我们娘娘一星半点关怀都不能,哪像郑书女这样,娘娘时不时就叫人来问问。不过......” 大太监吊着尖锐的嗓音。笑嘻嘻道:“郑书女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些。三番五请都不见书女赏脸。” 郑离忙笑道:“公公这是哪里的话!哪里敢叫娘娘三番五请。都是郑离自己身子骨不中用,没好利索,娘娘又身娇肉贵。不敢唐突。” 大太监听这郑离说话还算有几分识趣,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圣剑守护者。 将至栖鸾殿时,迎面跑来一行人,雁妃身边这位太监总管一见是二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忙迎了上去。 “怎么慌慌张张的?” “公公快去瞧瞧吧!娘娘,娘娘她小产了!” 大太监立即变了颜色,他出来的时候娘娘还好好的,不但用了一碗燕窝粥,还吃了两块香芋饼。怎么一眨眼功夫便小产了?大太监顾不得理会郑离,甩开两条腿便往栖鸾殿冲。二公主的宫女又折路去给皇上送消息。 刚才还浩浩荡荡押送郑离的一行人,眼下一个也不见,将她丢在了大路中间。 郑离用帕子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还未痊愈的伤口渗透进了汗液,痒痒的,像蚂蚁在小口钻咬。眼瞧着大路左侧有一片浓荫碧绿的香樟树林,翠叶层层叠叠盖住了密阳,只是远远瞧着就觉得绿意无限。 郑离才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在林子里暂时避避,却看见老熟人暖姨娘站在里面冲自己含笑招手。 郑离心头一突,脸上笑意却更深:“冯妈妈怎么在这儿躲清凉?” “哪里是躲清凉?是专程在这儿等郑书女呢!”暖姨娘在岳家一个模样,在宫中一个模样,在囚禁郑离的小院儿里更是另外一个模样。这百般的幻化,郑离只觉得每一个影响都叫人印象深刻。 此刻暖姨娘一笑,眼角的鱼尾纹细细密密的布在眼梢。 黝黑色的脸蛋和宫中这些女子们形成鲜明对比,一看就是个干粗活儿长大的。 “冯妈妈找我有事?” “哎,见郑书女一面不容易!”暖姨娘嗔道:“要不是借了雁妃娘娘的机会,我哪里能得见你呢?” 郑离眼右眼皮子一跳,似笑非笑起来:“这么说......刚刚栖鸾殿里是冯妈妈的杰作喽?” “什么杰作不杰作?就是点小把戏!”暖姨娘并不否认,只嘿嘿笑道:“雁妃娘娘自怀孕起就每日用着搀了银松粉的膏脂匀面,那肚子里的宝贝疙瘩是保不住的。与其叫小皇子在她肚子里活活受罪,不如早早托生极乐世界,也是我的慈悲之举吧!” 郑离听着暖姨娘这等龌龊之语,心头一阵鄙夷。 暖姨娘挑着媚眼瞧郑离,轻哼:“怎么?郑书女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哈!我这可都是救她一命!万一雁妃真熬过怀胎十月,生下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怪胎......皇上雷霆之怒,雁妃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我这何苦来,还不是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郑离偏过头,淡淡道:“冯妈妈不会专程来和我说佛吧?” “瞧,差点忘了正经事儿!”暖姨娘眼珠子一转,用帕子掩住涂满猩红色胭脂的血盆大口,轻轻笑道:“银翘姑娘怕郑书女吃亏,巴巴儿打发我来救你!” 静园和暖姨娘果然是睦元堂在东宫的暗哨。 “静园小主惦记着郑书女,她让我嘱咐书女几句话。”暖姨娘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了郑离身上,嘴巴吐出的浊气喷溅在郑离的耳垂上:“殿下交给郑书女的差事要紧,要紧,要紧!” 她一连说出了三个“要紧”,语气也更加的冰冷。 “郑书女干不来,就别挡着别人的路。”暖姨娘一捏拳头,骨头的关节被捏的啪啪作响,目色一厉,似乎只待郑离说出一个不称心的答案,就有将郑离捏扁的意思。 ...... 心事重重回了新安苑,花缘和花镜双双坐在台阶上,见郑离进了院门,忙扑上来天赋掠夺者。 “外面都在传,说雁妃娘娘她小产了!”花镜忧心忡忡看着郑离:“槐嬷嬷被皇后娘娘叫去问话。临走时候叫我们嘱咐郑姐姐,你回来后千万不可再出门。” 郑离拍拍小姑娘的肩膀:“我还没到栖鸾殿就听说了消息,这事儿怀疑不到我身上。只是......栖鸾殿出事,怎么槐嬷嬷却被叫了去?” 花缘低声道:“栖鸾殿里有咱们新安苑分派出去的小宫女。槐嬷嬷是训育女官,所以皇后娘娘差人来问。” “哦?是哪个姑娘被派去了新安苑当差?” “郑姐姐怎么忘了?就是和我们一同住过的花蕊呀!” 郑离猛一听这个名字还不觉什么,可后细想想,隐约有些印象。她刚进宫的时候,花蕊就跟在槐嬷嬷身边当差。郑离刚刚熟悉了几日,这个花蕊也学好规矩,被分派去了别的宫中当差。 至于去了哪里,郑离还真是不清楚。 原来在栖鸾殿! 到傍晚,新安苑这边就传来消息,花蕊的尸体在太液池东端被找到了。人泡的不成样子,手中却还紧紧攥着一个小瓷瓶。虽然灌满了水,但太医还是一口咬定,瓶子里装的应该就是害雁妃娘娘小产的毒药。 槐嬷嬷被皇后不问缘由的拘押了起来。新安苑顿时人心惶惶,几个大些的宫女纷纷来请郑离出来坐镇。 郑离见这些女孩儿们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个个梨花带雨,不免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虽然不断说着安抚的话,可她心里明白,槐嬷嬷多半参与到了雁妃落胎一事中。 可是槐嬷嬷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就像暖姨娘所说,既然雁妃的胭脂里掺杂了东西,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只要等雁妃花熟蒂落,一切都可以妥妥当当的解决。 今天这个举动只会暴露槐嬷嬷,将矛头直指新安苑。 不论怎样说,槐嬷嬷待郑离有半师之谊,郑离乘着夜色去求见皇后。可皇后根本不予理会,听说郑离跪在大殿外只是发出阵阵冷笑。 徐云偷喜在心,待皇后安寝后,他才慢慢踱步到殿外,一见郑离故意做出吃惊的模样:“哎呦,郑书女怎么还跪着呢?娘娘不愿意见你,也是为你好!这会儿为雁妃娘娘的事儿,大家躲还躲不及,谁敢往上蹭?” 徐云俯下身子,低声在郑离身边耳语:“万岁雷霆震怒,正愁找不到花蕊的同党!槐嬷嬷算一个,难道郑书女还不明白?皇后娘娘是叫你和槐嬷嬷划清界限,免得祸患引到咱们丹霞宫!” 徐云的手不安分的摸在郑离的肩头,太监身上长年累月有着一股子怪味儿,那是阉人身上的腌臜味。 郑离下意识一躲,徐云便坠下脸子冷哼了哼:“不识抬举的东西!” 说完,偏着头啐了口痰在郑离的衣襟上,趾高气昂回了大殿。 郑离脸色阴沉,目光灼灼的盯着紧闭的大殿殿门。不知什么时候,云裳提着一盏宫灯站在郑离十米开外的地方,橘红色的烛火将云裳的影子抻的很长很长,明明灭灭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 恭喜中国队又得一枚金牌! ------------ 121、喜事 宫中的日子冷清寂寞,这些娘娘们还能盼着多得些皇帝的雨露恩泽,但对常年辛苦的宫女们来说,想要再晋一步却难如登天。而且越是娘娘们身边得用的心腹,就越是忌讳狐媚勾引皇上。云裳相貌清秀,在新安苑时还算出挑,可进了丹霞宫就不够看了。 她能得皇后的青睐,靠的是忠心耿耿。 云裳挑着宫灯站在夜色里,袅袅身姿像是极了风中的残叶,身后拖拽的影子更是明明烁烁,摇摇曳曳...... 郑离偏头看着她,不吭声。二人之间的疏离和当日承欢宫中一起共事时截然不同。 云裳对徐云死心塌地,徐云对云裳却没有那么深的情意。 “你小心徐云,他在皇后面前没少说你的坏话!”良久,云裳才低声嗫嚅道:“右千牛卫已经开始着手彻查你在宫外的案子,娘娘听了他的谗言,觉得你似乎隐瞒许多。” 大殿外只有远远的站着些禁军侍卫,刚刚徐云刻意要晾着郑离,所以打发了殿外全部的宫女太监,无形中倒给郑离与云裳的对话创造了许多便利。 郑离含笑道:“徐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第一谨慎人,云裳姑姑在娘娘身边这些年,恐怕最了解他的为人秉性。我行的端做的正,不怕人查,也不怕查出什么!” 云裳怔怔盯着郑离看,似乎很是不屑这样的说法。 “要是徐云一定要陷害你呢?要是徐云逼你做出妥协呢?” “云裳姑姑说的妥协是指什么?” 云裳将脸侧过去,不愿意直视郑离的眼睛圣剑守护者。只低鸣道:“你明白我说的话!”她的两眼看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徐云的爪子就落在郑离肩头,当年他引诱自己时。也是一样的举动! 郑离沉着脸冷笑:“明白就要妥协,不明白就装迷糊。两者之间,我宁愿选择后者!” 云裳沉默良久,转而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头也不回的去了。 第二日早膳,皇后听说郑离在宫门外跪了一整夜,不禁紧蹙娥眉:“怎么没人来回禀?” 徐云忙陪笑道:“娘娘为雁妃的事儿劳心劳力,好容易睡下,奴才不敢惊扰。不过娘娘放心,奴才打发人一直看着郑书女。何况......郑书女也是心中不安。怕娘娘责怪她。” “本宫又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皇后嗔道:“雁妃咎由自取。保不住皇子也就罢了。还叨扰的皇上不得安生。你去告诉郑离,先叫她回去安心养病,本宫这儿有要紧的差事等着交给她。” “娘娘。槐嬷嬷那儿......”徐云小心觑着皇后神色,“据奴才瞧,郑书女跪在外面,有一半是想为槐嬷嬷求情。” “皇上都说槐嬷嬷办事不利,你只管去叫她死了这份求情的心。”皇后冷冰冰道:“不单单是槐嬷嬷,新安苑里所有与花蕊有过接触的宫人都要被严加审问。郑离该庆幸她进宫的时间晚,不然,就是本宫也不好出面来保她!” 徐云忙微微喏喏的称是。 “对了,你午后亲自送云裳去睦元堂。”皇后忽然叫住正要出去的徐云,“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孝义亲王不敢不重用她!” 徐云心中的不舍一闪而逝,快的像流星。可他很快又释然,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云裳一个宫女,年纪又大,要不是这些年的情分,徐云不至于屡次在皇后面前保她。 他对云裳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 郑离两条腿跪的早没了直觉,被丹霞宫的人一路架回新安苑。从昨晚彻夜未归,到今早的狼狈出现,花缘等都替郑离捏了把汗。有些胆子大不的小宫女更是吓得呜呜哭,还有几个稍大些的女孩儿总觉得是她们怂恿了郑离去给槐嬷嬷求情,才酿成这等恶果,所以十分自责。 花镜推开一众人,将安静的屋子留给郑离休息。到正午时,膳房送来了皇后赏的汤羹。来传菜的是丹霞宫里的十一二岁小太监,激灵活泼,抬着食盒不假他人之手,笑眯眯的陪着郑离说话。 郑离见他扯东扯西,便知他有话要说,于是慢慢放下羹匙,与屋中的花缘道:“我刚刚吃了药,口中苦涩,你取些蜜饯来,若还有,也送这位小公公些。” 那小太监欢喜的连忙道谢,花缘嘟着嘴,有些肉疼的去了。 “公公有话要与我说?” 小太监赶紧收起嬉皮之色,低声道:“冯妈妈叫我来问书女一句话!书女究竟想不想救槐嬷嬷?” 郑离冷眼瞧他,那小太监嘿嘿道:“冯妈妈无非是担心郑姐姐下不来这个狠心,伸手帮你一把。槐嬷嬷在牢里受苦,郑姐姐看着就忍心眼睁睁看着?” “说吧,你们又有什么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小太监陪着笑:“郑姐姐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指了云裳姑姑给孝义亲王。不是去做宫女丫头,是正儿八经升了主子的分位,只等亲王立下王妃,便抬举云裳姑姑做庶妃!郑姐姐想啊......这云裳姑姑一走,娘娘身边可就少了一员大将喽!郑姐姐刚好顶替上,冯妈妈的辛苦也算没有付诸东流天赋掠夺者。” 难怪昨晚云裳神色怪怪的,原来是为这个。 孝义亲王手可通天,徐云和云裳又都是皇后的心腹,做过什么,有无私情,大约早被孝义亲王打听的清清楚楚。云裳被送去睦元堂做庶妃,凶多吉少。 小太监打量着郑离神色:“郑姐姐不会是替她着急吧?要我说实话,姐姐千万别这么好心!我在丹霞宫伺候的日子比郑姐姐久。知道那俩狗男女是什么货色。徐云徐公公心狠手辣,云裳姑姑翻脸无情。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正经的蛇鼠一窝!尤其是云姑姑,丹霞宫里多少小宫女都是她害死的,这些皇后娘娘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郑姐姐何必为这种人心存善念?” 小太监絮絮叨叨,痛斥云裳和徐云的行为。 郑离淡淡道:“你回去告诉冯妈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这么多年都忍了,何必急在此一时?请冯妈妈看在我尽心竭力的份儿上,帮帮槐嬷嬷,她年纪大,吃不得苦。” 小太监见郑离松口,欢喜的答应去了,门口正撞上来送蜜饯的花缘,胖花缘不太情愿的将包好的油纸包塞给对方,不理会对方讨好的笑容,甩开小腿进了屋子。 次日一早,郑离穿戴整齐,叫花缘捧了装着首饰的礼物匣子来给皇后请安。皇后昨日去明瑟殿探望太后,因为雁妃小产,太后没少给皇后脸色瞧,连带着今日丹霞宫里也是阴云密布。 “来给云裳添妆?”皇后听明郑离的来意,便叫人把礼物匣子打开与她观瞧,见里面是一对儿明晃晃金灿灿的贵妃镯,不禁一笑:“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只可惜云裳身份不配!孝义亲王一日不给云裳请庶妃的封,她就只能在睦元堂里做个没名没分的姑姑。这镯子......” 皇后一顿,将匣子封好,随手放在一边:“本宫先替她收着,来日云裳真有这个福分做了庶妃,这礼物才送的恰当。” 当晚,皇上来皇后这里说话儿,忽见桌子上的金镯,脸上略带不满之色:“那些狗奴才,胆子也太大些,连这等粗糙的货色也敢来送给皇后!觑着朕这些日子心思不在后宫,一个个就敢动歪脑筋!” 皇上作势就要召唤大太监安盛,皇后忙笑着阻拦:“万岁疼爱臣妾,臣妾哪有不知足的?”她将匣子里的金镯拿出来给皇上端详:“早起郑离那孩子来请安,说要送云裳添妆的礼。臣妾知道,万岁因为雁妃妹妹的事儿心里难受,便数落了她两句,不过臣妾想着,那孩子也是一番好心,所以东西留在这儿,等云裳有了好消息,再送她也不迟。” 皇帝轻轻颔首:“云裳跟着你多年,秉性没的挑,给文儿使唤,倒也不埋没她。” 皇后笑道:“万岁说的是,这都是云裳的福气!文儿比太子还大些,在没娶妃之前先放两个可人在身边,也不算出格儿!只是......” “哎,咱们夫妻一体,你有话直说无妨。” 皇后眼角上挑,嘴角上扬:“臣妾想着,云裳跟了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只是在文儿身边没名没分的,臣妾着实心疼。还有那个银翘,文儿不在宫里的日子,睦元堂都是她打点,深得太后喜欢。臣妾想着,两个女孩儿都好,文儿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请封,若皇上先一步下旨,也免去了孩子的为难处。” 今天皇后若只开口给云裳请封,皇帝必不能答应。可现在她一口就是两个,则另当别论。当年银翘在御前当差,是皇帝见她稳妥,所以才指派给了孝义亲王。 “也好!雁妃的事儿让大家都十分难过,太后娘娘心里不痛快,也该叫一两件喜事冲冲。”皇帝拉住皇后的手,轻声道:“知朕者梓潼也!不过说起喜事,朕这里倒还真有一件。” 皇后眼皮子微微跳动,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陛下说的是何喜事?” ------------ 122、反应 皇帝谈及此事,心情甚好:“刚才襄阳王世子来求见,打算为他们家三小子求一桩婚事。皇后是知道的,朕这个表弟素来清高,等闲人家的女孩儿看不上。” 皇后忙陪笑道:“这是好事儿啊!郡王府上一次大办喜事还是三年前。臣妾记得,他们家老三似乎在金吾卫当差?嗯,差事选的好,人品大约也不错,陛下和世子又是表兄弟,多赏他们家一个爵位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世子看中的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若两家都得宜,万岁指下这门婚事,也是成人之美啊!” “梓潼深得朕心!”皇帝笑道:“你道是哪家的小姐?竟是爱妃身边的书女郑离!” 皇后大吃一惊:“怎么是她?陛下别是弄错了吧?” “朕也觉得奇怪,所以多问了几句。原来这里面还有一段缘分!”皇帝慢条斯理道:“当日是皇后打发郑离送芸香那丫头回府,据说,王妃和世子妃两个对郑书女印象颇深。后来郑书女被歹人所劫,王妃与世子妃一直心中惴惴,觉得他们家难辞其咎。” 皇后轻笑:“王妃和世子妃多心了,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到郡王府那里。” “朕也是这样安慰,不过瞧襄阳王世子的架势,对郑书女确实十分满意。朕想着,这个郑离虽然庶出,但门第还算过得去,再有朕亲自指婚,皇后另外贴补陪嫁些东西,这门婚事就能圆圆满满。更了却太后的一桩心事。” 太后与老王妃姐妹情深,待襄阳王世子更像是半个亲儿,当初,郡王府里的几桩婚事都求了太后的懿旨。可见他们家深受皇恩。把郑离嫁过去,则相当于皇后在襄阳王府安插了眼线,这种买卖倒也划算。 皇后遂欣然应允。当晚,万岁便留宿在丹霞宫。这是自雁妃小产后,皇帝头一回歇在内苑,丹霞宫中人人喜上眉梢,徐云亲自领着人守在殿外,大伙儿的眼睛瞪的比白日里还圆,警惕性更强。 次日,皇后扶持了万岁梳洗穿戴超能建筑师最新章节。夫妻二人携手。一个往前议政殿去。一个转过太液池,直奔太后寝宫。 老太太上了年纪,睡眠浅。天不亮就醒了,这会儿已用完早膳,正挑着内侍监送来的戏折子,预备叫宫人唱两出好戏,去去连日来的闷气。 刚选了梨园今年新排的好剧目《玉玦记》,太后便听底下人来报,说皇后来请早安。 “不见!”太后想也不想便将人拒之门外,她身边的老嬷嬷忙劝道:“娘娘到底是太后的儿媳妇,这么僵着总不好看。况且后宫之中已有流言蜚语,对太后的名声不好!” 太后将戏折子往桌案上一抛。脸上阴测测的冷笑:“什么名声不好?依着哀家瞧,都是皇后的把戏。脏水往哀家身上泼,哀家凭什么还要给她好脸色瞧?叫她在殿门外等着,什么时候哀家有了兴致,自然会宣她。” 老嬷嬷只好领命去安抚皇后,哪知去不多时又兴冲冲的回来了。 “太后,老奴问了问,原来皇后娘娘是专程为襄阳王府三少爷的婚事而来。” “什么婚事?” 老嬷嬷陪笑道:“听娘娘的意思,昨儿郡王府世子去见了皇上,想求皇后身边的郑书女做儿媳妇。皇后不敢擅自做主,想求太后点拨点拨。” 太后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混混沌沌的理着思绪:“慢着慢着,你刚刚说......他们家要娶谁?” “太后怎么忘了?就是选秀时很是飒爽的小丫头,新安苑的郑离郑书女!” 太后脸色顿时一沉,“胡闹!她是什么东西,也敢高攀襄阳王府!这必定又是皇后出的馊主意,她身边什么阿猫阿狗都当是好的?哼,你去告诉万岁,就说哀家的意思,郡王府三少爷的婚事不能草率,哀家要亲自相看好姑娘,给老王妃选一个妥妥当当的孙媳妇。” 皇后在婆婆这儿吃了个闭门羹,武贵妃和雁妃处即可便得到了消息。武贵妃近来深居简出,倒也没传出什么闲话。雁妃病怏怏躺在床上调养,她已经不再年轻,从身上掉下个肉疙瘩,比大病一场还消耗精力。太医悄悄告诉了雁妃,这次落胎太过凶险,即便将来有福气再怀一个,只怕也保不住。 雁妃在栖鸾殿里撕心裂肺的哭了数日,眼睛几乎没哭瞎,本以为皇上会替她做主捉出真凶,谁想万岁自出事之后便极少露面,甚至吝啬几句安抚的话。 过去的雁妃是一味温柔和顺,今日的雁妃却口口不留情,连她的亲生女儿二公主每次来探望时,也都要被劈头盖脸痛骂一顿。 今日恰好逢着二公主来给雁妃端药,母女俩一听说此消息,各自反应皆有不同。雁妃连药也顾不上吃,冷笑不止:“太后娘娘真是我的好婆婆,也唯有她才治得了皇后。看来本宫想出这口气,还要多多的仰仗太后才行。” 二公主有些失魂落魄,端着药碗默不作声。 知女莫若母,雁妃睨着女儿的表情,不屑似的一哼:“你还念念不忘襄阳王府家的那臭小子?他算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宫的女儿朝思暮想!” 二公主回过神,听见亲生母亲这样不积口德,恼羞红了一张俏脸:“母亲,你怎么这样说!我好歹也是您的女儿!” 雁妃看着女儿涨红的脸颊,不禁有些后悔刚刚的快言快语,可转念一想,她这么做都是为女儿的前途考量,索性就全丢了刚才的顾忌,只硬下心肠道:“就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才说这不中听的话。你那点小心思,还当别人不知道?襄阳王府每次来人进宫,你都找各种理由去明瑟殿给太后请安。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实话告诉你,别说是襄阳王府的一个没有爵位的少爷,就是未来的世子,你父皇也不会将任何一位公主下嫁史上最牛采花贼全文阅读。” “为什么不会?襄阳王府是正经的皇亲国戚,亲上加亲,父皇干嘛不愿意?” 雁妃冷笑:“亏本宫给你生了个聪明的脑袋瓜儿,谁想还是这么愚笨!皇帝的女儿,生来就肩负使命,你大姐姐远嫁西夷,客死他乡,你和你的几个姐妹原也难逃联姻的命运。是本宫,你的生身母亲用尽心力保住你的前程,却不想你傻得丢了西瓜捡芝麻,把个小小的襄阳王府当成的香饽饽。本宫警告你,趁早打消这种混账念头。” 母女俩一言不合,二公主哭哭啼啼出了栖鸾殿,雁妃揉着太阳穴,虽然刚刚的话狠辣犀利,心里却难免要挂念。雁妃打发了人悄悄跟上去,待吃过汤药后,才叫来心腹细细打听这件事。 “这事儿不大对,就算襄阳王府心中有愧疚,也不至于就用儿子的婚姻大事来报答!”雁妃越想越不对。 襄阳王府的举动怪异,皇后的举动更蹊跷。 雁妃忙叫来掌宫太监,“那天,本宫发作前,新安苑的郑离在什么地方?” “回禀娘娘,在来的路上,还没到栖鸾殿,奴才听说出了大事儿,丢下人先跑了回来。奴才想……郑书女大约自己先回去了。奴才也在下面打听过,丹霞宫里的人并没进过咱们院。” 雁妃想到怀胎不易,想到遭人暗算,想到莫名滑胎的骨肉,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皇上口口声声要为自己做主,转眼就宿在了丹霞宫。 如今能为她报仇的,只有自己。 …… 太后扫了皇后脸面,郑离多少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冲突的中心竟然是自己。这日来给皇后请安,皇后屏退众人,悄悄和她说了襄阳王府的心思。 郑离顿时呆立在当场。 皇后定睛瞅着郑离的表情,见她似乎不是惺惺作态,便笑道:“这是好事儿。朝中这些人家里,襄阳王府算是一等一的好门第。世子妃那人又从不苛刻计较,况且又是他们家主动求娶的你,嫁过去,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郑离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答应了?” “本宫自然愿意,不过,这事儿还要太后点头才算数。”皇后笑了笑:“太后与老王妃一样,喜欢听戏,本宫预备派你去梨园呆些日子,用心写两个好本子,一时逗的太后开心,你这婚事也就成了。” “可是,奴婢……”郑离真不愿意从这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中。都是烈火焚身,在哪里还不是一个样儿?况且,槐嬷嬷命在旦夕,她根本没有闲情去商讨婚姻大事。 郑离正想着怎么与皇后婉拒,就见皇后端坐在凤椅上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眼皮子不时往下沉,脸色十分难堪。 “皇后娘娘,您不舒服?” 皇后捂着自己的小腹:“早起见万岁吃的香,跟着多吃了两筷子炙肉,现在这胃里烧的厉害。一阵阵泛酸水!” 郑离忙去叫人请徐云,谁想徐云刚刚去了紫宸宫领皇上的赏。皇后身边一时没有得心应手能拿主意的人。 “娘娘,不如先请了太医来瞧?” 郑离看着脸色十分苍白的皇后,想到孝义亲王和暖姨娘那些手段,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他们弄掉雁妃的胎不过眨眼功夫,想要皇后的命……大约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 123、皇后 丹霞宫的宫人去请太医院掌院,不想掌院大人刚好去明瑟殿给太后请平安脉,一时等不及,那宫人只好随便拉了个在当值中的御医。这位御医在太医院名声不显,进宫当差前却是位妇科诊治的高手。可惜宫里的娘娘们怀胎不易,他这满身的本事也不大容易显露出来。 小太监催的急,御医汗淋淋跟着一溜儿小跑,总算进了丹霞宫,又有正殿里的大宫女来领人,见请来的只是个脸生的大夫,便甚是不悦的瞪着小太监:“请来的怎么不是掌院大人?娘娘的凤体岂能随便疏忽?” 小太监涎着脸陪笑道:“姐姐别生气,实在是太医院里闹人荒,听说武贵妃害了头疼,叫去了大半御医,雁妃又不舒服,当值的就更没几个,姐姐不信只管去问!我是不敢撒谎的。” 大宫女用涂满丹赤色的指甲狠戳小太监眉梢:“暂且饶了你,先看娘娘凤体康健与否。若是有半点差池,再找你算账。”说完领着御医进了大殿。 被丢在门外的小太监长舒一口气:在丹霞宫里当差的人每时每刻不提着自己的脑袋瓜儿,唯恐出什么状况。若只是皇后多事拿她们撒气也就罢了,偏还不是!是底下大太监徐云和掌宫姑姑两个狼狈为奸,对底下人刻薄。 如今走了个云裳姑姑,可惜还剩下徐云那老货在丹霞宫里镇着,叫大伙儿永无宁日。 且说被传唤来的御医也是战战兢兢,见皇后半昏迷半清醒的躺在贵妃榻上,两条小腿肚子不住的哆嗦。 郑离从对面迎来,忧心忡忡道:“大人快来瞧瞧!娘娘脸色一直不好,又说胃中酸水泛滥,心口也跟着绞痛,这是什么症状?可要紧?” 御医连忙号脉,静听片刻,脸色凝重。先是摇摇头,又是惊讶的皱眉。 “大人,皇后娘娘......” 郑离的话还没说完,那大夫便扬手一挡,看也不看郑离。搪手阻止她的骚扰。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御医才长舒一口气,眯着眼睛扭头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有喜了!” 皇后紧闭的眸子顿时睁开,萎靡之色全消。又惊又喜:“你说什么?” 御医连忙下跪,口中含笑:“恭喜皇后娘娘,娘娘腹中已经有了足月的身孕,是怀了龙子不假。” 皇后十几岁进宫,在后宫煎熬数十年,只怀过一次胎,生下了今时今日的太子殿下。人都说皇后命好,进宫没多久就受宠,受宠没多时就封了皇后。封后便诞下储君。 正是一步一个脚印,迈的扎扎实实,稳稳当当。 可只有皇后自己明白,她日夜如履薄冰。 东宫立的虽早,却容易成别人眼中的箭靶子菩提记。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皇后一辈子的心血毕将付诸东流。 然而此刻不同。听说自己可能会再诞下龙子,皇后不禁底气大增。 郑离笑道:“娘娘,这大喜的事儿赶紧告诉陛下去吧!” 皇后闻言,喜色一收,摇头道:“不。一个月的胎最不稳妥,少说也要满三个月才好往外透露消息。” 那位来给皇后问诊的太医暗道自己今日好运,他最擅长的就是妇科,平日遭太医院同僚诸多排挤,偏巧今日能拿得出手的都去巴结了雁妃和武贵妃,无形中成全了自己。 想到太医院那些人的嘴脸,这位御医心思一转,悄声道:“回禀皇后娘娘,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医直说无妨。”皇后现在的心情直线上扬,好的不得了,对眼前这个断定自己怀孕的太医也是百般随和。 “娘娘虽然有了身孕,但依照臣刚刚问诊所见......娘娘的脉象轻浮,有离散之意。这是滑胎先兆。”御医小心翼翼觑着皇后脸色。 实际上,皇后胎相不稳是真,但绝没他所讲那样夸张。 此话一出,皇后果然神色大变,急切的问道:“这胎必须保住!” 御医连忙笃誓:“娘娘放心,臣出身杏林世家,祖传八代的神医妙方,必不会叫小皇子有事。”怕皇后不信任他,这御医赶着写了一份保胎的方子:“皇后娘娘只要按着臣这几味药悉心调理,不出三个月,胎儿必定健康安稳。” 皇后闻言大喜,立即叫郑离打赏,并下懿旨,今后丹霞宫中的问诊只叫这位陈太医负责。 陈太医否极泰来,满意的不得了。 ...... 郑离不知陈太医的话里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皇后这胎确实有些不大好。每日睡眠增多两三倍不止,且面色全没怀孕妇人的红晕,只是血色尽失的苍白。 陈太医叫皇后卧床休息,皇后真的是言听计从,除了下地吃饭,连在丹霞宫中走一走都不肯。徐云又亲自盯着御膳房,各种补品流水儿一般被送进来,皇后只管安胎,余下什么也不顾,没多久,整个人就胖了一圈儿。 女人一胖就显得老气横秋。皇后自然也不例外。 原本端坐在凤椅上的皇后给人第一印象就是雍容端庄。可如今......倒像是常年吃斋念佛的老夫人。 皇帝偶然来瞧了一次,吃惊不小,对皇后变化如此之大甚是费解。 皇后也不解释,悄悄叮嘱徐云,叫他觑着合适的机会,给余婕妤一个痛快。 原本是想着余氏生下孩子,皇后抱在身边抚育,给太子加一份助益。然而现在不同,什么人也不会比自己的亲生骨头更稳妥。 况且,皇后为人高傲,根本不准余氏肚子里的孩子抢了她的风头。 徐云不敢不应,每日趁着皇后休息,他便出丹霞宫不见踪影。 这样一来恰好给郑离创造出无限机会。汤药每日三次,每次吃完,皇后都会沉沉的睡上一觉,非到自然醒不可。郑离趁着这个机会将丹霞宫整整逛了三圈,不敢说将每一寸瓦都翻出来瞧一遍,却也把宫中的摆设布局记的清清楚楚。 对于孝义亲王的猜想,郑离并不敢苟同。 十几年前的奏折,就算被藏起来,也会是常人所不能发现的地方死亡轮回游戏。孝义亲王怎么就那么肯定,她有本事将东西找出来? 郑离不觉间嗤了一声。皇后正看着前朝悄悄递进来的消息折子,闻听这动静,偏首看了看花桌前做绣活儿的郑离。 “想到了什么新奇事儿,说来本宫也乐呵乐呵。” 郑离忙笑道:“奴婢想着皇上要是知道这件大喜事,不一定怎么高兴呢!只是......娘娘不想先知会太子一声?” “太子藏不住心事,等三个月既满,再说与他也不迟。”皇后忽然道:“本宫当年怀太子时,万岁赏了一件珍珠衫,说是佛家开过光,灵验的很。你带着人去找出来!” 当年因为这件珍珠衫,皇后和太后闹的很僵。不为别的,正因为这件珍珠衫是元后的陪嫁。也因为穿着这件珍珠衫,元后才生下今天的孝义亲王。 和寻常情敌不同,皇后觉得自己穿着元后的衣裳,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压着元后,压着孝义亲王,佛祖一定保佑她再生个儿子! 郑离并不知这里面的内情,只带了几个大宫女去偏殿收拾箱笼。正殿身后有一间小殿,往日用作皇后的书斋,许多陈年却贵重的物件也被摆在这里。几个宫女对珍珠衫印象颇深,箱子倒也不难找。 “郑书女这些日子为娘娘的事儿都憔悴了,快坐下歇歇!”她们引着郑离坐在书案旁边,“姑娘只管坐着!” 郑离被按在椅子上,两眼好奇的打量这间书斋。她在皇后身边虽有些日子,但后偏殿这间书房却极少来,只因此处用处极少,却有专人看守,轻易靠近不得。 那份奏折会不会就藏匿在此? 郑离觑着几个宫女的动作,书斋里的箱笼不多,摆设也十分简单,并没什么值得关注的。要说唯一能吸引人眼球的......大约就是椅子后面占据了大片墙壁的百鸟朝凤图。 有个宫女偏头的时候见郑离盯着画儿瞧,便笑道:“这是咱们娘娘亲手所绘墨宝,徐公公常说,那凤凰就是咱们娘娘的化身。据说,娘娘整整画了一年多,才得这宝贝不久便生下了太子。” 郑离莞尔:“想必皇后娘娘极喜欢这画儿?” “那是自然!”宫女抬着手,一点画卷上的题字:“你瞧!这字都是太子出生时,娘娘后添上去的,连万岁都称赞娘娘写的妙。” 其实,不过就是几句吉祥话儿,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那边已经寻到了珍珠衫,郑离两手捧着才要与众人出书斋,忽然脚步一顿,猛然回头去瞧那画卷。 几个宫女莫名:“郑书女,你瞧什么呢?” 郑离忙回神笑道:“想着娘娘什么时候能赏咱们几个字就好了!” 大伙儿偷偷窃笑:“待郑书女定下好人家,还怕娘娘不给你添妆?别说是幅字,就是整箱子的珠宝......又有什么难的?” 襄阳王府想要求娶郑书女的事儿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大伙儿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出言打趣几句也在情理之中。 可郑离却没这份闲情。 她的心思还停留在刚刚那副百鸟朝凤图上。 ♂♂♂ 先发草稿,马上修改! ------------ 124、书斋 如果今天处在皇后位置之上的是她,她该如何小心的收藏那份奏折? 可以说是这份奏折帮皇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一石二鸟,不但得了矿石,还扳倒了元后这座大山。 将东西小心翼翼的藏起,压在箱子底儿时不时拿出来偷偷瞥两眼? 郑离暗暗摇头,皇后是个骄傲的女人,这件事在她看来又是人生中最光彩的一笔,她断不会那样做。 放在明面儿上?可一不小心被暴露了怎么办? 当年皇帝就是再宠爱她,也不可能任凭大好的矿山落在后妃手中。皇后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冒险,所以这东西要么被毁了,要么就被细心的藏了起来,要么......就用了什么偷龙转凤,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以便达到掩人耳目。 第一个猜测早被孝义亲王否决,第二个猜测自己也不大看好,唯独这第三条,还有几分可能性。刚刚书斋里那副百鸟朝凤图,不留心仔细观察,很难发现画与字有区别。记得宫女才说过,字是皇后诞下太子不久才添补上去的。 郑离不太懂画儿,却也看得出皇后的百鸟朝凤图绘制十分精妙,只是叫那百十余字平添拽下许多优势。从小半年来的相处看,郑离只觉得皇后凡事都讲究精益求精,在她的小书斋里悬的画儿,难道就随便了些? 郑离心思一动,唤住了捧着珍珠衫的一名宫女,轻笑道:“我瞧着娘娘的书斋里有些冷清,平日都是谁在打扫,怎么也不叫花房多送些花儿摆着?” 宫女笑着解释:“平日是放了,可这些日子娘娘不是身子‘不适’嘛!闻不得那些浓香,咱们也不敢乱摆。况且,娘娘去书斋的日子少,原都是在文华殿里帮着批阅奏折,所以书斋的用处也不大。偶尔娘娘进来坐一坐,也就是看看那墙上的画便出去了。” 专程只为看画儿来? 郑离满心疑惑的跟着宫女回了正殿,皇后见了珍珠衫果然十分欣喜我的三只眼睛。元后的陪嫁必然是好的,一颗颗明珠即便过了这些年,也依旧光彩夺目。莹白色光芒映衬的皇后周身明艳异常。摸一摸上面的珍珠和翠玉。只觉得凉意袭袭,舒服的很。 关键是这珍珠衫只用金蚕丝的线勾勒而成,这种线可与黄金等价称量。甚至有市无价。 郑离瞧的出,皇后很喜欢这件衣裳,此刻就像抚摸肚中的孩子一样,轻轻的摸索着珍珠衫,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什么事儿叫皇后这样开心?”皇帝不经人通报,背着手踱进大殿,脚步静悄悄,一时没叫殿中的人察觉。皇帝抬眼便看见皇后的笑容。等瞧清楚了她身上穿的珍珠纱,迟疑道:“这是......朕当年赏给你的?” 皇后赶忙起身。嗔笑道:“万岁还记得?怕有小二十年了吧?” 皇上绕着皇后走了一圈儿,末了轻叹不已:“这件珍珠衫只两人穿过,偏你们俩都争气,一举得男,梓潼和元后为咱们大雍江山立下的汗马功劳,朕不会忘记的。” 皇帝说完。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盯着皇后的肚皮,“爱妃不会是......” 郑离等忙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已身怀龙子,陛下又将喜添麟儿!” 本来是好端端的事儿,可谁想她们才恭贺完毕。皇帝的脸色立即便沉了下来。 郑离一见不好,赶忙给大伙儿打手势,众人灰溜溜退出了正殿,将空室留给夫妻二人。 郑离命人在殿外守候,自己则站在门槛外,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先是一片静悄悄,紧接着就是皇帝咆哮般的怒斥之声。郑离不安的往后挪动了一下双脚,可身子仍旧微微前倾。 皇上似乎是怀疑雁妃落胎为皇后手笔,正大声的质问,郑离听不见皇后辩解的声音,只有撕心裂肺的痛哭。她一时间有些犹豫,自己究竟应该不应该成为孝义亲王的棋子,从进宫当差那一日开始,皇后待她不薄。而孝义亲王则是屡屡出暗招,让她多次身陷险境。 可从郑家这里来讲,皇后便是郑离的杀父仇人,不共戴天。 “郑书女,徐公公回来了!” 徐云去外面不知搞什么名堂,最近一天也碰不上几面。大约是谁去给他通风报信,所以急匆匆赶了回来,外面天又闷热,徐云整个人活似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郑书女,这儿有咱家伺候便是,你赶紧休息去吧!”徐云才说完,殿里又传出摔砸的响动,他也顾不上多理睬郑离,忙弯着腰硬着头皮往正殿里进。 郑离在门口站了片刻,殿内的咆哮声渐渐熄灭,看来徐云还真有几分本事!她转身往后院来,书斋大门紧闭,两个小太监把守在外,见郑离靠近,二人忙迎上前:“郑姐姐,怎么劳动你又走一趟?” 郑离轻拭光洁的额头,叹道:“我这笨脑袋,刚刚来取珍珠衫,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手腕儿上的链子落在里面竟也没察觉。你们俩眼神好,快帮我寻寻!” 两个小太监紧忙打开书斋门,郑离指挥着一个在东边找,一个在西边搜。那二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找的仔细,生怕落下什么看不真切的角落。 郑离趁着这个机会快步来到百鸟朝凤图下,专门盯着皇后题写的百十来字瞧。辞藻浮夸,废话连篇,唯一能入眼的就是这些字倒还有些大家风采。 郑离伸出指甲盖,轻轻在画纸上刮了刮,指尖触觉敏感,她隐约感觉到了画纸的不同。 好像......这些字是用先写好,又附在百鸟朝凤图上魅瞳无赖最新章节。能工巧匠技艺高超,不仔细留心真难发觉异常。 诗作中两个相距甚远的单字引起了郑离的注意力。因为这两个字拼在一起,恰好就是“英台”。 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吧? 郑离赶忙将这百十余字在心里默念了两边,勉强记住了一大半。正想看第三遍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太监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忙抬头喊道:“郑姐姐,你会不会是记错了?怎么满地找了个遍,也没瞧见姐姐的手链子?” 郑离尴尬的一笑:“或许是我记错了?也罢,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倒叫你们两个辛苦大半天。” 小太监好奇的看了看百鸟朝凤图。郑书女从一进来,两只眼睛就没从那画儿上挪开,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太监的职责就是看守书斋。半面墙壁上的百鸟朝凤图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堪称书斋里的重宝,比什么金银玉器都来的重要。可从价值上来讲,两个小太监从没想到有人会傻得不去偷那些贵重的珠宝首饰,而是相中了皇后书写的一副大得根本不能被偷盗成功的画作。 见郑离有些仓促的离开,其中一个小太监低声问着同伴:“要不要去和徐公公说一声儿?我总觉得郑书女刚刚怪的很。何况徐公公也曾交代过,要多留意这个郑离。” 同伴不悦的一瞪眼:“你傻了?咱们说什么?就说郑书女傻呆呆的站在画儿底下看了小一刻钟?徐公公信吗?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门口守着,这差事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想作死,千万别拉着我!” 丹霞宫表面上看起来固若金汤,实际上也是矛盾重重,徐云的威吓之下,许多宫女太监只求自保。 因为这两个小太监一时的犹豫,郑离侥幸脱身。 皇后有孕的喜讯立即传遍六宫,妃嫔及公主们纷纷来请安祝贺,太后也打发了心腹嬷嬷来探望,唯独武贵妃和雁妃两处平静无声,像是根本不曾听说般。 这夜,暖姨娘悄悄摸进了新安苑,彼时,郑离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回忆着那百十余字。她临写出了三分之一,地上被写废的宣纸团成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球儿,随意丢弃着。 暖姨娘不请自来,屁股更是不客气的落在郑离对面的椅子上。她随手将郑离面前的宣纸抽过来瞧,嗤的一笑:“这是什么连篇鬼话,不伦不类。我瞧郑书女闲的很,亏得我们小主还在殿下面前给你说了不少求情的好话。” 静园公主和孝义亲王? 她记起来了,暖姨娘曾说过,静园公主迟早会成为这六宫之主。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吧?若真是,孝义亲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成为兄弟的宠姬,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郑离不悦的将纸抽了回来,“啪”往桌子上一拍,“你再仔细看看,这可是要紧的东西。” 暖姨娘狐疑的盯着郑离,偏头又瞧了一遍。并没什么热别之处,就是些浮夸的句子。 “这是皇后书斋中悬的百鸟朝凤图中所题诗句。” 暖姨娘精神一震,忙双手捧了宣纸,心口并用,将上面的句子默读足足七八遍,这才迟疑道:“你发现了什么?” 郑离一笑:“自然有。不过......”她默默地将纸折好,塞进袖口里:“要见殿下,我才肯透露。” 小气的丫头! 暖姨娘在心里暗暗咒骂两句,却也不能强迫,只好道:“殿下十天后启程出发,在这十天里,郑书女再找不到东西,我们就不敢担保能不能保住槐嬷嬷的命了!” ------------ 125、破解 暖姨娘是趁着夜色而来,又是趁着夜色而去。虽说她有神出鬼没的本事,但新安苑早不是以前的新安苑,雁妃出事后,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就算是新安苑本身,也安插了六宫妃嫔们的不少眼线。 暖姨娘前脚出了郑离的房间,后脚就有人透过各种渠道往外传递信息。 不过,暖姨娘早被不明内情的人划归为东宫一份子。东宫自然是皇后的辖地,郑离身为皇后身边的三品女官,与东宫的人打交道合情合理,如洛妃等不过一听而过,并没当真。 只有二公主从雁妃那里听说此事后有些怀疑:“郑离在和东宫的人来往?母亲,你没听错吧?” 雁妃睨着女儿:“这怎么会错!本宫在郑离那小丫头片子身边可是花费了大工夫安插了人手,如今的新安苑,一举一动都在本宫掌控中。” 二公主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要真是像母亲说的那样,她也不会被弄掉了孩子才后知后觉。 雁妃一见女儿这个表情,立时冷笑:“你大约是觉着我这个当娘的没用,连孩子都保不住!你也用不着撇嘴,本宫这个仇若不报,也不配当你的娘!都说风水轮流转,昨儿是本宫落难,明儿保不准就是皇后遭殃。大家走着瞧,看谁熬得过谁罢了!” 二公主忙起身告罪,母女俩有些不欢而散。等二公主出了栖鸾殿后,立即叫了身边的人:“太子哥哥身边的静园姑娘如今还被拘在皇后身边?” “早放了回去!”大宫女嗤笑:“太子也真是个磨人的,据说因为这个女人天天去给皇后请安求情,连书房也不肯去,皇后既气太子为个女人这般作为,又怕皇上知道动怒,权衡之下,还是送了那个静园姑娘回东宫。只是把封赏的事儿彻底掐断了,只叫那姑娘在东宫立做个侍奉的丫头。” 二公主闻言冷笑:“太子哥哥能低三下四的去求皇后。心里怎么舍得把这个静园当个粗使的丫头?依我看,皇后这是妥协服软了。啧啧啧......皇后那么骄傲的性子,能叫她妥协的人还真是屈指可数。太子哥哥算是头一位了!” 二公主又问道:“刚刚母妃悄悄与我说,她在郑离身边安插了人手,你去打听打听。究竟是哪一个!” 大宫女满脸的为难之色:“这。这......公主,依着奴婢看,还是算了吧!娘娘身边的人口风最紧。况且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公主只管置身事外就是,何必理会这些。” 二公主没好气的扫了宫女一眼:“糊涂的脑子三国第一强兵!我就怕母妃出错棋,最后连累大家所有人。提前打听出来,我也好做个万全的法子。” 宫女听主子的话也算有理,只好悄悄去问。 且说皇后被确诊有孕,皇上便指派了陈太医每日来给皇后诊平安脉。就在大伙儿以为皇后运势大转的时候,万岁爷却突然将幽禁在凤寰宫的武贵妃请了出来。借口十分冠冕堂皇,皇后是大龄孕妇。怀这个龙子不易,需要安心静养,不准人惊动,暂且就叫武贵妃出来掌管凤印,帮着皇后协理六宫事宜。 移交凤印的当晚,皇上便歇在了凤寰宫。 朝堂也好。后宫也罢,一夜之间,似乎风向大变,不知皇上唱的是哪出戏。 就在孝义亲王准备西行的前日,长青书馆忽然有个小太监悄悄来请郑离。长青书馆离着新安苑不远。往日两处宫苑里的太监宫女也常有走动,一时来个小太监,倒也没惊动起什么大风浪。 郑离谁也没带,穿了极素的宫装随那小太监来了长青书馆。书馆大门虚掩,只留一条细缝,小太监轻推门而入,立即上了人帮忙反插上门闩。 郑离见他俩行动谨慎的近乎鬼祟,心里有些不踏实。 就见暖姨娘站在台阶上翘首张望,一看到郑离,忙拉着她往馆中走,口中还神神秘秘道:“给你瞧个好东西!” 郑离被扯进了其中一间偏室,打一进去,她就瞧见了巨大的书案,上面平铺着画卷,水粉勾勒,丹青妙笔,正是皇后宫中应该悬挂着的百鸟朝凤图。 “你怎么弄来的?” 暖姨娘拉着郑离站在桌旁,得意的一笑:“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这叫做功夫不有心人。只要肯花心思,自然不难得。你快说说都发现了什么?” 那日,暖姨娘实际上是无功而返,为在郑离面前争口气,她费尽心力才偷天换日,将假的百鸟朝凤图换了这张真的。所以一定要郑离解释明白。 郑离轻移碎步,绕着画卷先转了一圈儿。暖姨娘就见郑离的手指尖在那画儿上又是抠又是挠,不悦道:“哎,你这是干嘛呢?” 话音才落,就见郑离挑开了一张指甲盖儿大小的纸片,一头黏在画轴上,一头微微翘起。 暖姨娘吓了一跳,赶紧看画卷,却不见她预想到的窟窿。暖姨娘抓住郑离的手仔细打量这块小小的碎纸片,薄如蝉翼,上面却有蝌蚪般大小的“矿”字。 暖姨娘略一想,讶然道:“是后黏上去的?” 她低头再瞧,果然是这样,原画轴的这里就空落落只剩下了一块儿白色。 暖姨娘学着郑离的模样,将百十余字一一摸去,像是这样的黏贴字竟多大二十多。因为糊裱工匠的手艺出神入化,所以一时间很难察觉。 要不是郑离有这般举动,暖姨娘根本就没往方面想。 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低头逐字逐句读,手指尖点在了“英”“台”“矿”字上,吃惊的猛抬头:“这是,是那份奏折?” “没有奏折的原件,只凭着上面零零碎碎的字,我不敢肯定。可是,这些字未免也太巧合了些。若是有郝都司的原稿,又或是这份奏折的拓写版,想必得出结论会更容易些。” 暖姨娘微微颔首,立即卷起画轴:“这件事我来办!” “槐嬷嬷那里......” 暖姨娘淡笑:“放心,你为殿下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槐嬷嬷必不会有事校花的贴身高手。” 暖姨娘命小太监悄悄送郑离出去,转身抱了画轴来至隔壁,孝义亲王就端坐在上首位,他旁边的面孔却叫人心惊。 武贵妃! 一是先皇后嫡子,一是万岁宠妃,前为晚辈,后位长辈,可此刻的排座顺序,却截然相反。 暖姨娘多觑了一眼武贵妃,默不作声的将画轴呈递给孝义亲王观瞧。 “贵妃娘娘怎么看?” 武贵妃娇笑道:“这有什么看法?殿下什么主意,本宫就是什么主意。郝都司与我兄长曾有些交情,那会儿兄长还未受封,郝都司逢年过节时常有书信问候,若叫家里找找,未必找不到当年的笔迹。可惜......皇后与郝都司练的都是欧体,字迹相仿也不足为奇,若皇后矢口否认,殿下又将如何与万岁解释?” “那就要劳驾贵妃娘娘喽!”孝义亲王笑道:“父皇心中还是最看重贵妃,有你在一旁打边鼓,就算孤去了西北,也无后顾之忧。” 武贵妃睨了睨孝义亲王手中的画轴,没吭声,算是默认了这种合作关系。 第二日,百官入朝,宣帝亲自挽着儿子的手,将孝义亲王送至安阳门外。此次西行,表面上是与上官家议亲,实际上是提防秋收时西夷起兵犯境,孝义亲王以元后嫡子身份代替御驾亲征。皇帝将身边的精骑卫悉数交给孝义亲王,又将西北大营行军总管的官职暂时交给他。 西北大将军有半块虎符,另半块原在皇帝手里,现在给了孝义亲王。也就是说,这二人只要将虎符连在一处,就可以调动西北大营,荇明关以及池州卫等三地近乎十万大军。 皇后扎听说这个消息时,气的一病不起,把陈太医吓了个半死。 可皇帝心意已决,天子一诺,重于千金。等皇后缓过这口气来,怎么也不肯甘心,叫来徐云商量大计。 “趁着孝义亲王不在这里捣乱,太子妃的事儿要尽快落实。”皇后道:“萧婉彤死了,萧家有意将三小姐送进来,你亲自去探探大将军口风。” 徐云迟疑道:“娘娘,您不是不知道,现在皇上最不待见的就是萧家。若还为太子选娶萧家女,奴才只怕......” “本宫都不怕,你怕什么?”皇后不屑的冷笑:“万岁什么脾气本宫还不知?冷着你,你才能哈巴狗儿似的贴上去向他摇头摆尾。咱们的万岁爷就喜欢那这模样。” 徐云害怕的看着四周:“娘娘,这话说不得呦!” “怎么说不得?难道本宫说的不是实话?他越是冷着谁,心里就越是在乎谁!先是元后,再来是武贵妃,如今连萧家也算上,皇上能瞒住别人,却瞒不住本宫!” 所以她的嫡出儿媳,一定,而且必须是萧家的女儿。 萧家跌的越惨,越是能引起皇上的怜悯之情,他们家的太子妃位置也就越是安妥。 萧家从前看不清这种情况,死了个萧婉彤,萧大将军反而一下子顿悟了似的。 “对了,叫上郑离随你一并去。”皇后冷笑:“她惹出来的麻烦,萧家肯不肯与咱们联手,要看原不原谅郑离。” 徐云偷笑,好好看看那死丫头的下场,也是一件痛快事。 ♂♂♂♂ 上班一周,连续熬夜,今天终于可以早点睡啦!晚安亲们~~ ------------ 126、碧柔 萧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虽皇上这些日子以来冷落他们家,可这世家贵族的体面仍旧半点不落下。门前虽少了车水马龙,但几个二十出头的门房一个比一个精神,随便拉出一个往前站站,都不负美男子的称呼。过往的邻居大婶大娘,姑娘小媳妇们见了这些俊俏的小伙子,无不脸红心跳,眼睛里看到的萧家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叫她们一辈子遥不可及的对象。 对郑离和徐云的到来,萧家态度差别巨大,萧大将军不但亲自出门来迎徐云,更一副哥俩好亲兄弟的架势,拉着徐云进了正堂;对郑离嘛......只是打发了一个不大受宠,又十分木讷的老姨娘作陪。这位老姨娘耳朵还不大好,郑离说上十句,她能打岔出十万八千里。 到最后,郑离索性不开口了,那位老姨娘更绝,歪在椅背儿上打起了盹儿,睡的好不香甜。 皇后事后闻听此事,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评价一言。 没隔两日,丹霞宫下了懿旨,请萧家三小姐进宫说话儿。六宫皆注目于此,大家都只当萧家算是完了,没想到皇后仍旧贼心不死,还妄图与萧家联手! 一些见风使舵的妃嫔立即去探武贵妃口风。 武贵妃过去嚣张跋扈,关这么久,脾气有所收敛,不过对这些明显不如自己的低阶妃嫔,她还是没有太多的温善言语。 九月二十日恰逢迎秋神,宫中闺学放了女孩儿们一日的假在家。几位公主早早的守候在丹霞宫偏殿,盼着皇后能召见一面。而这厢,萧家三小姐萧碧柔乘了一顶蓝丝绒小轿,从望仙门进。来至二道宫门的时候,徐云早亲自率领了一干宫女太监在此等候。 “三姑娘可算是到了,娘娘从早起不知念叨了几回,打发奴才们来,叫一定好生迎姑娘前往丹霞宫。”徐云冲后面一摆手,立即有两个太监抬着兜轿上前。 “这是娘娘赏姑娘的,三姑娘快请上轿吧!” 萧碧柔瞧了瞧着轿子,红木打制,上面雕绘满了云纹莲印,十分精美。这样的轿子在宫里。也只有皇上喜欢的几个年轻小主才坐得。等闲来拜见皇后的外命妇们少有人能得到这样的款待总裁的蜜宠娇妻全文阅读。 萧碧柔跟随嬷嬷学了多年的规矩。虽不曾进宫见过这里面的世界,但皇宫早就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萧碧柔一见这轿,心里对即将要见面的皇后便多了几分把握。 果然。安胎在榻上的皇后一见水灵灵的萧碧柔,打从心底欢喜。不但拉着萧碧柔打量个不停,口中还笑道:“这孩子,比画儿上的仙子还漂亮。”皇后扭头看向郑离,再瞧瞧萧碧柔,“本宫说怎么怪眼熟的?瞧这俩孩子,是不是有些相似?” 徐云开始还以为是皇后的客套话,谁想这么一瞧,竟然真有三四分的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都呼扇呼扇的。只不过萧碧柔趋近于柔媚,郑离偏似英武。 郑离忙笑道:“奴婢哪里敢和三姑娘相比。” 萧碧柔用余光扫这郑离,心里暗道:原来就是这个丫头坏了萧家的好事。不怪父亲那样生气,原本好端端的计划,被搅的全盘皆输。幸而皇上没有真的责怪父亲,皇后也在事后修补的萧家与丹霞宫之间的关系。 如果说萧婉彤只是萧家拿出来搅乱选秀的一颗棋子,那萧碧柔才是萧家全部的赌注。 她爽利的笑道:“这位就是郑姐姐吧?在姐姐面前,我只有自惭形秽的道理,绝不敢攀比。况且母亲与我说过,皇后娘娘最擅长调理人,跟在娘娘身边二三年,就是个乡下丫头也能脱胎换骨,叫人看不出端倪来。可惜我没郑姐姐这个福气,能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 “哎哟哟,徐云,你听听这小嘴多甜!”皇后靠在迎枕上大笑:“你爹是个木头疙瘩,在皇上面前除了行兵打仗就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倒没想到你这个女儿养的好生伶俐,说话也中听。” 郑离见皇后笑的开怀,不禁对这个萧碧柔暗暗赞佩。能打动皇后之心,叫皇后满脸笑意相待的女人还真不多。 她现在有八成肯定,皇后相中了萧碧柔做太子妃,而且若没意外,这件事一定会很快被落实下来。就是不知道皇帝肯不肯。 看着笑靥如花,八面玲珑的萧碧柔,郑离升起一种莫名的危机。 皇后留了萧碧柔在丹霞宫中用午膳,听说偏殿里几位公主等了整整一上午,格外开恩的叫了大伙儿来与萧碧柔见面。萧碧柔嘴甜,每个公主的习性喜好都把捏的清清楚楚,开口闭口都恰到好处,叫皇后十分欣喜。 二公主心头微沉,脸上撤出笑意:“母后开恩,准皇亲国戚并世家中有才情的女儿们进宫来念书,我听三姑娘谈吐不俗,怎么萧家却没送你进来?” 萧碧柔看了皇后一眼,见对方垂着眼睑吃茶,这才笑道:“这都怪我没那个福气。萧家早接到了懿旨,只可惜我恰生了一场病,大夫们都说是不中用了,我母亲痛哭了一场,谁想皇后娘娘差人送去两剂药,我吃过没几天,这病竟全好了,唯独有些遗憾的是,落下了这次进宫念书的机会。” 皇后拉着萧碧柔的手:“这有什么!以后只管常常来给本宫请安,本宫没有亲生女儿,见了你不知道多喜欢。” 话一出,几位作陪的公主纷纷陷入尴尬境地。 她们明白,皇后这是拿话臊她们呢!武贵妃重出江湖,她们都跟着自己的生母去逢迎讨好,冷落皇后是在所难免的事儿。 四公主去瞧二公主,二公主心里恨的要死,却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对妹妹的目光视而不见。 萧碧柔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冲着皇后俏皮的一眨眼睛:“娘娘没哄我?” 皇后哈哈大笑,欣然应允。 用过午膳,皇后照例要叫陈太医号脉,用过安胎药还要午睡江山为枕最新章节。大伙儿不敢耽搁,萧碧柔也起身告辞。皇后不放心,吩咐徐云亲自去送,几个公主没人搭理,讪讪的出了丹霞宫。 到了傍晚,太子涎着脸出现在丹霞宫。 “母后今儿可还好?”见皇后不肯理睬他,太子往前小心翼翼蹭了蹭:“母后还生儿子的气?罢罢罢,母后若真心不喜静园,就打发了她出宫便是。没的在母后眼前晃悠讨人嫌。” 皇后睨着儿子冷笑:“你可舍得?” 太子当然不舍,刚刚那话都是刺探,见皇后这般问,太子反而迟疑了起来:“呃......” 皇后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太子的后脑勺:“这不争气的东西,一个女人,比你父皇母后还重要?柳家的丫头你看不上,本宫不怪你。柳宛筠和雁妃一个样儿,黑心肠。可怎么岳家的姑娘你也不待见?就因为那个静园是她的丫头,你心里忌讳?” 太子气哼哼道:“我就知道,一定是岳孺人在背后告状。她在东宫就不老实,有事没事就爱找静园的麻烦,怎么到了母后这儿还是不消停!静园幸而是遇见了我,不然只是落在寻常人家里,不知要受怎样的苦呢!” 皇后气的不愿意搭理太子。太子后知后觉,也明白说错了话,多半是得罪了母后。太子藏了心事,只好厚着脸皮又陪笑道:“母后,今儿徐云亲自送出望仙门的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瞧着好不眼熟!” 皇后道:“你打听这个干吗?” 太子讪笑:“儿子也是好奇,那位姑娘下轿的时候落下块帕子,叫儿子拾了来,想着若有机会,还是归还的好。” 皇后脸色一沉,太子生怕母亲是误以为那女孩儿勾引自己,忙解释道:“不怪人家姑娘,是当时刮了一阵风,刚好吹落帕子。” “你瞧中了人家姑娘?” 太子脸一红,嘿嘿憨笑。 “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她是萧大将军的女儿,死去萧婉彤的侄女。” 太子眼前一亮:“这不正好?母后原想过要萧婉彤做我的太子妃,现在萧婉彤死了,萧家再送来个女儿,倒也合情合理。” 皇后一巴掌拍在儿子脑门儿上:“呸,你想的美,你父皇肯不肯答应呢?” 太子不由自主的一哆嗦,“那,那......”一抬头,瞥见母后揶揄的笑容,太子这才知道自己受了骗。 “母后!” “好了好了!”皇后笑道:“母后明白你的心意。不过说起来,萧碧柔真是个好女孩儿,为人爽利,不似你那几个妹妹见风使舵,翻脸无情。过两日,本宫仍旧宣她进宫请安,你机灵些。” 太子忙不迭应着。母子二人正在这儿说的高兴,徐云匆匆进了内殿,快步来到皇后身边,俯身在其耳边低语数句。 太子就看着母后的脸色由晴转阴,不禁担心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勉强一笑:“无事,书房里的小太监打破了花瓶,正哭呢。” 太子见母后的脸色确实不好,便以为这花瓶是父皇的赏赐,十分名贵,所以心疼。想要安抚几句,皇后却不耐烦的一挥手,“你先回去吧,找个时间叫柳氏和岳氏来本宫这儿。” 太子只得答应着出去。他走后没多久,徐云忙躬身道:“娘娘,奴才去瞧过了,百鸟朝凤图确被人更换过。守门的小太监说,这些日子以来,也就是郑书女曾经进过书房走动。难道会是她?” ------------ 127、不留 实际上,徐云并不十分了解小书房里那副百鸟朝凤图的背后含义,只知道皇后十分喜欢此图,每每心情抑郁时,又或是十分得意时,就喜欢在小书房里坐半天,还不准任何人打搅。徐云下意识觉得这画儿有问题,所以格外留心。 说来也巧,今天他路过后殿时,书房外的两个小太监正在争辩,他猛然就听见郑离的名字,赶忙讯问是什么状况。两个小太监不敢隐瞒,只说前两日郑书女来了小书房寻东西,可东西没找到,小书房里却出了件怪事儿。 原来是他二人在打扫书房时,在地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的墙皮灰,顺着往上看,墙壁上挂画轴的钉子隐隐有松动的迹象。徐云连忙随他二人进去观瞧,手往画轴上的题字部分一摸,就发现了不对,于是连忙来给皇后报信儿。 “你确定是郑离所为?” 皇后对徐云的解释并不认可,那画轴巨大无比,郑离小细胳膊小细腿,怎么看也不像有能把东西偷走的本事。 徐云见皇后疑心自己,连忙叫人把那画抬来。皇后可以怀疑他的话,但不能怀疑自己的笔迹。况且这画轴在小书房摆了多年,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画卷铺在大殿光滑如镜的漆黑色地面上,百鸟栩栩如生,为首的凤凰振翅高飞,石榴树结着累累果实,鲜艳的红色耀人双眼。画模仿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连皇后自己也险些被蒙骗过去,只下首题写的小字露出了马脚。 东西还真是被掉包了。 皇后考校过郑离的功课,人虽然聪明一点就通,但她毕竟只是郑微之的庶女,家族从不十分看重,所以书读的并不多,画技也拿不出手。何况皇后这幅百鸟朝凤图历时一年之久才完成,郑离作案的可能性就降低许多。 “娘娘,即便不是郑书女。也和她逃脱不了干系。”徐云道:“奴才不怕别的。就怕她利用娘娘的手卷为非作歹,损毁娘娘清誉。” 皇后睨着徐云:“你觉得这画儿有问题?” 徐云不敢看皇后脸色,只是轻声道:“奴才在主子身边这些年,多少还有些眼色,娘娘特别喜欢这幅画儿,奴才想多半是有原因,只是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奴才不敢问,也不敢揣测,只是想对娘娘忠心耿耿,尽奴才全部心力就是。” 皇后神情露出微微的欢喜:“本宫没看错你天才剑仙!这些年来。身边堪称心腹的,也唯有你一人而已。” 徐云止不住得意之色。忙将头压的更低:“娘娘准备如何处置郑书女?” 皇后沉默半晌,良久才道:“近些日子以来,皇上不待见本宫,武贵妃那贱人又有了夺宠的趋势,雁妃仗着太后也是咄咄逼人,孝义亲王更不是省油的灯。你打听打听,郑书女与谁走的比较亲近?” “奴才早打听过。可是郑书女与这三位都没什么明面儿上的往来。也就是......”徐云觑着皇后。 皇后哼道:“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只直说就是。” “喏!奴才听说,东宫有位冯妈妈去过新安苑。虽说只那么一次,但房门紧闭,似乎有什么秘密!” “你是怀疑太子?” 徐云吓得赶紧解释:“奴才怎么敢疑心太子!奴才是担心有人利用太子秉性善良,打着东宫的幌子来对付娘娘。那位冯妈妈是静园姑娘的姑妈,据说在东宫权势极大,连娘娘分派给太子的大嬷嬷都不敢得罪她。” 皇后眉头紧锁。责怪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本宫?” 徐云好生委屈,他倒是想和皇后说说,可也要有那个胆子啊!上次那位静园姑娘被“请”到丹霞宫小住,太子就疑心是他告的密,没少给徐云白眼瞧。 徐云明白,自己再得皇后的宠信,也不及太子在皇后面前说他一句好。太子要是不待见自己,皇后也只会向着儿子。 可现在不同,娘娘又怀了胎,万一也是个皇子,徐云大可以将心思放在这一位身上。有朝一日,他也能像皇上身边的安盛安大公公一样,成为这前朝和后宫里响当当的爷! 徐云退出了内殿,却留下了地上的那副百鸟朝凤图。别看皇后刚刚说的淡漠,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殊不知心底已经悄悄泛起了波澜。这幅画儿里藏着要紧的东西,掉包的人敢出手偷它,多半是猜到了自己在画中的用意。 若真是郑离所为,和东宫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在挑拨自己和太子的关系? 皇后暗暗摇头,戳破此事对太子没有半分好处。她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想到了郑离的父亲,想到了郑微之对自己的背叛,心弦一绷,于是连忙派人去宣千牛卫中郎将重云。 今日正好是重云当差,右千牛卫的驻扎营地紧挨着皇后,不出半个时辰,人就来至丹霞宫。 “娘娘召唤微臣可有要事?” 重云年幼失怙,母亲的娘家跟皇后有些亲戚,他从十几岁进千牛卫开始就受皇后器重,今做到中郎将的位置,和皇后的提携有这莫大的关系。因此,皇后在宫外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重云在办。 “本宫再问你一遍,当初派你去锦川对郑微之下手,确实没被人察觉?” “娘娘放心,微臣亲自动的手,事后将一切推到了当地匪患身上,绝没引起别人的怀疑。”重云见皇后心神不宁的样子,便问道:“娘娘......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皇后不能向他提画轴的事情,这是压在皇后心里的一个秘密,就算最亲近的太子,她也不能说。 “本宫认为郑书女察觉了他父亲的死因蹊跷,进而怀疑到了本宫这里。” 重云心一沉:“这,这不会吧?微臣办事谨慎,当晚动手时......”他猛的一顿,皇后见情况不对:“当时如何?” 郑微之死后,重云回来复命时,皇后并没多讯问,对当时的情况也不曾留心黑夜尘缘。重云便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忽然被问起,他不觉想起当时的一点小状况。 在重云动手前,郑微之那个得宠的姨娘曾去书房送过宵夜。若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怪就怪在这个女人脚步轻盈的近乎鬼魅,直到推开书房房门时,重云才惊觉外面站了人,险些暴露他的身份。 不过后来他听说这个姨娘抱着庶出女儿预备自尽,所以便再也没放在心上。 “会不会是那位姨娘告诉了郑书女?” “若真是这样......郑离这个女孩儿绝不能再留下来。”年纪这么小,就能不动声色的隐藏自己的企图,皇后陡然升起一阵阵寒颤。 莫非她真的看走眼了?郑离那丫头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狼崽子,自己对他们家施恩施惠,却换不来忠心。 “皇后娘娘,郑书女年纪尚小,一时犯了糊涂也在所难免。娘娘何不细细的查明,给她一个将功赎罪机会!” 重云装着胆子求情:“娘娘得这样一个左膀右臂不易,微臣听说,云裳姑娘虽然去了睦元堂,可处处受到大宫女银翘排挤,如今别说为娘娘充当耳目,她自己都步履维艰。若真能将郑书女收服,娘娘您......” 皇后冷笑着打断重云的话:“若是你,对待杀父仇人可能真心一笑泯恩仇?” 重云心底深处的秘密像被戳破了一样,连忙低下头。 “心腹可以慢慢培养,但本宫决不许身边有人背叛。”皇后闭眼假寐:“找个机会送她走吧。记住,这次要办的干净漂亮,别让本宫再为你操心。” 重云见皇后心意已决,只有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丹霞宫。当晚,他在千牛卫大营喝的烂醉如泥。 同僚多数知道重云与皇后的关系,许多人嫉妒皇后对重云的器重。 今见重云从皇后宫中回来后便意志消沉,借酒消愁,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悄悄窃喜。 秋神节一过,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御花园里的叶子簌簌的落着,打扫院子的宫女太监们辛苦不止一倍。 偏娘娘们不管这个,每日都要去御花园里赏风景。 打扫的人手不够,新安苑里的小宫女们便临时被派去做差事,从早做到晚十分辛苦。平日里充满着欢声笑语的新安苑里陡然安静了下来,甚至比槐嬷嬷去后更寂静得可怕。 幸而还有件不错的喜事儿。 武贵妃认为槐嬷嬷属于无辜受累,回禀了皇上便将槐嬷嬷从牢里放了出来。不过新安苑是回不去了,暂且被发配到浣衣局。 槐嬷嬷一把年纪,要学那些宫女们一样整日做浆洗工作,甚是辛苦。郑离每日都会去瞧瞧槐嬷嬷,不是趁着晨光刚出,就是借着暮色正浓的时候。 这两个时间点刚巧是各宫宫门正开,或是正关的时候,来往没有多少人注意。 可是槐嬷嬷并不太愿意见郑离,每次都冷淡的说几句客套话,便匆匆打发了郑离回去。 这日一大清早,郑离请人帮着做了一件皮坎肩,才把东西拿到手,想着此时冷风冷气的,槐嬷嬷穿这个刚好能护住心口的位置,便将皮坎肩用暗棕色的包袱皮儿包了,往小臂上一挎,顺着通向太液池的小路,往浣衣局而来。 ------------ 128、不明 太液池周边的许多树林都开始体现了浓浓的秋意,绿叶变黄,鲜花枯萎,倒是一簇簇的菊花在花圃中开的争奇斗艳。 这个季节本就是赏菊的好时辰,花房从长安城郊的温室里移植来大量美菊,平日在寻常富贵人家难得一见的名种,如日出海天,黄莺翠,雪珠红梅,太真含笑等,在宫中却像野草一般,随便哪个草窠里就能看见一两朵。 再比如十丈垂帘,两色凤凰,芳溪秋雨等,就被摆在了武贵妃常来常往的路上,盼着诸位娘娘们游幸花园儿时能多看上两眼,也不枉花房费劲心思栽种这些名品。 郑离抱着皮坎肩走在青石小路上,一路上碰见几个正打扫庭院的宫女太监,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给郑离问好,郑离笑着欠身回应,见那几个小姑娘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便道: “我那儿有几盒匀面的羊脂膏,你们派个人去新安苑拿吧,虽不是宫里的名贵货,可在宫外却也是难得的畅销。天越来越冷,抹这个好歹别把脸冻坏了。” 宫女们喜不自禁,忙给郑离道谢。 有本事的宫女也轮不到做这种大早晨洒扫的活儿,平日里干的最苦最累,还不招人待见。像郑离所说的这种羊脂膏,想都不要想,攒了几个月托那些可以出宫的小太监帮着带点胭脂,便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现忽然听郑书女送她们这些好东西,女孩子们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听说郑离要去浣衣局,其中一人忙指路:“你快别走前面的圆月桥,早起那边就在忙活,说今日万岁要与武贵妃要去赏花,花房的小太监搬了足有上百盆菊花摆在那边,御膳房的黄公公也打发人去看地形,说是要在亭子里摆酒宴,郑书女这会儿过去,一定会被禁军侍卫盘问。” 郑离翘着脚张望了张望。果然远远的地方有不少人。似在忙碌的身影。 “我给你出个主意,郑书女你往游碧潭去,穿过游碧潭,顺着乐芳轩外的栅栏往东,走一段路就是浣衣局。两条路脚程差不多,乐芳轩平日住着锦婕妤,那位娘娘平日少出门,很是清净。” 郑离谢过,夹紧了包袱调转方向。 游碧潭是太液池的一个分支,雀鸟司在这儿放养了许多天鹅、鸳鸯。绿头鸭,一年四季生机勃勃。年轻的妃子们常喜欢来此投食喂鱼。可惜三年前宣帝新纳的一位妃子在这儿不慎落水,各位娘娘们心中忌讳,渐渐地便不再常来。 游碧潭上的小桥并不是传统中的石拱桥,而是竹板搭成的锁链浮桥,头一回上去的人可能心生胆颤,因为这桥四处乱动,叫人稳不住身子。 郑离一手紧搂包袱。一手扶着铁索链,慢慢往游碧潭对岸小心翼翼的挪步。刚走到正中间,她就觉得桥面晃动的异常厉害,郑离赶紧将包袱挎在小臂上,两手紧紧攥住桥梁扶手,试图稳住脚步赤色黎明。 “重云大人?”郑离侧首回头,就看见重云从身后缓缓朝她走来。 郑离心头打鼓,对重云沉郁的脸色产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她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前跑。奈何桥面左右摇摆,上下颠簸。郑离的背后一股强劲袭来,她脚底一空,人就从浮桥上翻了下去。 游碧潭里的水迅速淹没她的头顶,周围原本悠闲自在的绿头鸭和鸳鸯被吓得四处扑腾,水面上泛起朵朵浪花。 郑离在游碧潭里扑腾了几下,很快就沉入了潭底,片息功夫之后,水面上就只剩下一圈儿一圈儿的涟漪。 重云站在浮桥上静默良久,直等到游碧潭四周再也没有声音,他才一脚踢掉挂在浮桥桥板上的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 皮坎肩慢慢消失在水中,倒是那包袱皮儿轻巧,飘飘荡荡顺着游碧潭的水纹线路进入了太液池。 心思复杂的重云并没留意,水面虽然平静无波,但水底深处一直有个影子在缓慢潜伏。 宫中几千号的人在伺候,骤然间少了一个两个,不留意根本不会察觉。可郑离不一样,她是三品的女官,是皇后身边的人。 从早起花缘等没见着郑姐姐的影子,原以为是去了浣衣局看槐嬷嬷,可直等到傍晚,还不见郑离回来,花缘和花镜才有些害怕。两个小姑娘连忙跑来问槐嬷嬷。 “这一整日也没见郑书女来过,怎么?人不见了?”槐嬷嬷的关切语气并非作假,她这些日子不愿见郑离,绝不是因为厌恶那孩子,而是怕给郑离带来麻烦。 乍听说人不见了,槐嬷嬷也有些着急。 “郑书女平日常去的地方可都问过?” 花缘红着眼圈道:“都问过了,皇后娘娘那儿,东宫的岳孺人还有宫门处,都派人去打听过,都是一整日没见过郑姐姐的影子。新安苑开门的嬷嬷说,早起见到郑姐姐挎着个包袱出门,花缘便想起来,前不久,郑姐姐托针线房的人帮嬷嬷做了件皮坎肩,昨儿才得,似乎是要赶着今日来送。” 槐嬷嬷心一沉。 明白郑离果然是出了事。 郑离只爱早晚来瞧她,若真是消失不见,离着现在大约也八九个时辰。 这人多半是凶多吉少。 槐嬷嬷再也坐不住,拉了花缘、花镜去找浣衣局的管事太监请假。这老太监往日受过槐嬷嬷恩惠,自槐嬷嬷进了浣衣局当差,也都是捡些轻巧的活儿给她,听说槐嬷嬷要出去一趟,想也没想便准了。 三个人顺着浣衣局往新安苑的路一路寻去,不多时就来到了太液池。 花缘指着圆月桥道:“听说白天的时候,万岁带了武贵妃和敬皇子在这儿赏花,郑姐姐会不会撞上了?” 此时的圆月桥上空无一人,倒是岸上上百盆菊花没来得及搬走。槐嬷嬷在亭子上张望一圈儿,也没瞧出什么特别。只好继续前行,来到停船靠岸的船坞附近时,花镜忽然指着一艘小船道:“嬷嬷你瞧,那个是什么?” 槐嬷嬷赶紧将灯笼挑过去,原来是停靠在岸的小船堵住了什么东西。 三人费力将东西捞上来,却是块不大不小的包袱皮儿。 “我认得这个醉梦仙侠传最新章节!”花缘惊呼:“这是郑姐姐的东西,昨儿还拿这个包嬷嬷的羊皮坎肩呢!” 人掉水里了? 槐嬷嬷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体,撩起裙角,脱了鞋子就往水里走。码头的水可不浅,槐嬷嬷一下去就没到了小腿,再往前走几步,半个身子都沉了进去。 灯笼微弱的光芒根本看不见太液池中的景物,如今天黑的早,水越发的冰冷。 郑离活命的希望不足四成,或许还说多了。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进了水也会浮起来啊,怎么就悄无声息的没了呢? 花缘怕冻坏了槐嬷嬷,赶紧将人拽了上来:“嬷嬷你别急,也许,也许是郑姐姐不小心将东西掉水里了呢?也许她早回了新安苑,是咱们多心了呢?” 槐嬷嬷点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走,回去瞧瞧。” 槐嬷嬷也顾不上身上湿淋淋的模样,只在两个小姑娘的搀扶下往西行。沿着太液池走步多时,前面三个太监提着灯笼往这边来。一见槐嬷嬷赶忙上前问好。 “呦,嬷嬷,这大晚上怎么浑身湿淋淋的?” 槐嬷嬷顾不上这些,只道:“你们打哪儿来?可瞧见了郑书女?” 其中一个太监笑呵呵道:“洛妃娘娘那儿说灯烛太暗,宫里的姐姐们打发我们去取蜡烛。怎么,槐嬷嬷在找郑书女?早起我们扫林子的时候还看见郑书女要去浣衣局呢?” 花缘和花镜相视一望,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希望。 “那人呢?” 太监一指前方:“姜紫姐姐说今天圆月桥上守备森严,让她改走游碧潭上的浮桥,怎么,嬷嬷没见到人?” 他话音才落,槐嬷嬷三人便撇下他们,匆匆来至游碧潭。浮桥两岸有四盏灯,照亮了游碧潭小小的一方天地。 槐嬷嬷一见那浮桥,心就凉了半截。 年纪一把,从进宫那天起就心肠无比坚硬的槐嬷嬷忽然像个孩子似的,蹲坐在岸边哭了起来。 花缘花镜更是嚎啕大哭,三个人在这暮色沉沉的夜晚瞬间打破了寂静。 也不知多了多久,前方的青石板小路上跑来数个宦官,一言不发,架着这三个哭的脱力的人往前走。 连拉带拽总算是将人弄进了乐芳轩。 乐芳轩的大门开了条细缝,将人让进来,里面的小太监往外探头探脑半天,见无人注意,这才赶忙紧锁了。 花缘花镜吓傻了,话也不知道说,还是槐嬷嬷勉强镇定了些,认出这院子是离着游碧潭很近的乐芳轩。皇上一位不大受宠的婕妤住在这里,无儿无女,年纪又大,平日和新安苑没什么往来。 不多时,从阁内走出来位风姿绰约的妇人,虽说一眼看去便知有了年纪,但这并不能阻止妇人浑身散发出来的婉约与美丽。 “奴婢见过锦婕妤。” 槐嬷嬷认出这女子便是乐芳轩的主人,忙欠身请安。 锦婕妤穿戴朴素,身上头上一件装点的饰物也看不见。 她轻轻抬手,低声笑道:“当年我在元后娘娘身边蒙受奸人陷害,多亏槐嬷嬷仗义执言,为我洗刷清白。有这个情意在,槐嬷嬷千万不要和我说客气的话!” ------------ 129、搭救 锦婕妤这人实在低调,她跟在万岁最久,受到的冷落最多,眼看着比她晚进宫的皇后、雁妃、洛妃,武贵妃等,不是加了封号,就是蒙受恩宠,唯独这位锦婕妤默默无闻许多年,要不是她今日这番话,槐嬷嬷都未必想得起锦婕妤的出身。 锦婕妤并非选秀的官女子,而是宫中的奴婢。 十几年前在元后身边做个不入流的小宫女,因为相貌还算清秀端正,被皇上宠幸了一夜。元后秉性善良,皇上虽早把这个小宫女忘到脑后,元后娘娘却没借势作践她。反而让她每日不用在做活儿,一心一意养护身体。 说来也是锦婕妤的福气,那一夜的恩宠,她便怀了身孕。 彼时,元后刚刚生下文皇子,耗费了大量体力心力,宫中新晋的美人佳丽又风头鼎盛,元后便恳请皇上为锦婕妤赐封封号。 那会儿皇上的子嗣单薄,闻听有人怀孕,岂有不欢喜的道理,不但加封了美人,更对元后心生感激,夫妻俩感情一时和睦无人能加塞进来。 就在胎儿快满三个月的时候,锦婕妤忽然小产,更被人陷害。 从那以后,她便没丢进了乐芳轩,虽然衣食无忧,但终究一年也难见皇帝一面,是彻彻底底的成了失宠的人。 槐嬷嬷平日和这个锦婕妤没什么往来,听对方如此感激自己,忙的连连推诿:“可不敢当娘娘这话,都是奴婢该做的。奴婢今日来是想问问......娘娘宫里的人,白天里可否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儿?” 锦婕妤屏退四周。只留下两个心腹,悄声对槐嬷嬷道:“奇怪的事儿没瞧见,奇怪的人倒是撞见一个。今日是我那母亲的忌日,每逢此,我便会在清晨去游碧潭放生,以便祈求祷告。谁想好端端看见岸上趴着个人,挪步上前一瞧......” 槐嬷嬷捏着衣襟下摆。呼吸急促:“娘娘看见了谁?” “嗨!倒是我眼拙看错了!”锦婕妤莞尔一笑:“原来是件羊皮坎肩,湿漉漉的,冷不防倒像是个人趴在那儿。” 花缘一裂小嘴儿,包子脸一挤,立时嚎啕大哭起来。 花镜又急又怕。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不知所措的看向槐嬷嬷。 锦婕妤能说到羊皮坎肩,肯定错不了。 人是一定落了水。 太液池里养着上万条观赏锦鲤,又有水鸭子,天鹅,鸳鸯的鸟类。一口一口撕肉吃,郑姐姐也难逃尸骨全无的下场! 锦婕妤忙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小姑娘哭的好不伤心?” 槐嬷嬷眼泪汪汪道:“实话不瞒娘娘,郑书女她。她怕是凶多吉少!” “郑书女?就是皇后身边那个顶顶能干的小姑娘?” 见槐嬷嬷点头,锦婕妤不禁长叹道:“我远远见过她两次,很是爽利,颇有当年元后的风采。可惜......这怎么好人就不长命,坏人偏要活千年呢?怎么,槐嬷嬷和这个郑书女关系极好?” 槐嬷嬷隐约觉得锦婕妤说话的语气不像是一点情况不知的人。 自己在试探锦婕妤,锦婕妤何尝又不是在试探她? 槐嬷嬷便唉声叹气起来:“从郑书女一进宫那天起就跟在奴婢身边学规矩末世之爱相随。奴婢拿她当半个孙女看待,娘娘您说,她出了事儿,奴婢岂有不着急的道理?” 锦婕妤目光不明的盯着槐嬷嬷许久:“若我向槐嬷嬷透漏些有用的消息。槐嬷嬷可愿为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郑书女铤而走险?” “若能救郑书女一名,老奴这把贱骨头又有什么怜惜的?娘娘只管说就是。” 锦婕妤忽然流露出焦躁与不安,话也不说一句,只绕着屋子打转,走了三四圈,把槐嬷嬷和花缘等绕的头晕目眩,脑袋迷迷糊糊时,锦婕妤才徐徐开口: “早起我带着宫女往游碧潭去时,意外看见一个人往浮桥那里去。因为对方是男子,我不便再前行,所以刻意落后了百余步。不久就看见那羊皮坎肩飘在水面上......” 槐嬷嬷心弦一震:“娘娘看见的男子是谁?” “认不得是哪一个,可看他身着千牛卫的服饰,并不是禁卫军穿着。”锦婕妤盯着槐嬷嬷的脸色许久:“不过我想,能在后宫行走的千牛卫,不是皇上的心腹,就是皇后的左膀右臂。嬷嬷以为,两边谁会害郑书女呢?” 若一般人,肯定下意识觉得这是皇上的手笔,而槐嬷嬷深谙皇后作风,八成敢肯定,预谋叫郑离落水的是皇后无疑。 “老奴多谢娘娘的提点,我这就去求皇上,请皇上派人打捞郑书女的尸首。”槐嬷嬷擦了擦眼角,正色道:“老奴性命虽然微贱,也好歹也管着新安苑这些年,没道理叫那些跟随过奴婢的女孩儿们一个个枉死。” “没想到槐嬷嬷还有这份决心!”锦婕妤对她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新安苑的槐嬷嬷她是知道的,元后身边的老人儿,皇后走马上任后,这一位虽说不受重用,但也没到落魄的境地,仍旧管着一宫大小事务,而且一干就是十几年。 这样的人要么贪恋权利,如皇上身边的安盛安公公;要么视财如命,如承欢宫的汤姑姑;要么就凭一颗忠心誓为主子赴汤蹈火...... 锦婕妤不知槐嬷嬷属于哪一种,但她清楚,槐嬷嬷的背后绝不简单。 “也罢,送佛送到西,我便随槐嬷嬷一并去紫宸宫给万岁爷请个安。” “娘娘?”槐嬷嬷惊喜的看着锦婕妤。 “你也不用谢我。我和宫女看见了那人,皇后会饶了我们?乐芳轩在丹霞宫眼中就是个蚂蚁,想要踩死不费吹灰之力。我若不为自己着想。大抵也要和郑书女一个命运。” 锦婕妤吩咐太监提灯,领着两个有些身手的太监在身边,这就预备和槐嬷嬷去面见皇上。 正此时,打内室里忽然走出个少女,毫无征兆,把花缘、花镜吓得不轻。 “郑,郑姐姐。你没死?” 槐嬷嬷不出声,只盯着锦婕妤看。 “阿离,你这是何苦呢?”锦婕妤望着郑离苦笑。 并没多少人知道郑离水性好,自然,是前世的她水性极好。 从看见重云咄咄目光的那一刻。郑离便猜到对方要对她痛下杀手。意外落水是真,扑腾那几下却是假,她明白只要自己露头,重云就一定会锲而不舍的追杀自己。郑离索性借着深吸的一口气,直接潜到潭底,待氧气渐渐稀少。脑子一片混沌的时候,人已经不由自主浮出了水面极品帮闲最新章节。 就在筋疲力竭之时,是乐芳轩的人救了她一命。 也正因为落难。郑离才知道自己在这世间竟然还有个亲人。 锦婕妤...... 却是她素未谋面,甚至不敢相认的姨母。 郑离轻声低笑:“槐嬷嬷待我情深意重,她肯为我谏言陛下,我怎么能昧着良心隐瞒她?” 郑离冲着槐嬷嬷深深一拜。槐嬷嬷抢步上前将人搀起来,语气嗔怪:“都当你死了,把我和两个小姑娘哭的好不难过。你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皇后怎么会对你痛下杀手呢?” 郑离没有隐瞒,将自己如何发现那副百鸟朝凤图的秘密告诉了她们:“如今真画在孝义亲王处,皇后必定是疑心我偷了画卷,所以宁可所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郑离想想今日的情况就觉得后怕。即便那日在崇仁坊的长街上被人一箭射中,她也不觉比今日更痛苦。 郑离不怕死的轰轰烈烈,就怕悄无声息成了枉死的冤魂。 “如今只两条路可走,要么想个法子把你弄出宫,隐姓埋名,什么时候殿下成了大事,什么时候还你一个清白。”槐嬷嬷道:“再有一条险途,直接告诉皇上原委,让皇上为你做主。” 对于槐嬷嬷的建议,郑离思考了整整一日,可哪一条都不能通过。 暂且别说孝义亲王得到了百鸟朝凤图会不会卸磨杀驴,就说他现在代替御驾西征,根本抽不出时间和精力与皇后周旋。 何况,就算孝义亲王肯搭救自己,以这个男人的野心,所求肯定会更多。 而面陈皇上,直述自己的冤情,看似最为有效,然而谁知道皇帝的心里究竟有没有皇后呢? 若是人家老夫老妻,临了割舍不下这份情,倒霉的也唯有她一个而已。 种种顾虑才是郑离始终藏匿在乐芳轩没有露面的主要原因。 要不是槐嬷嬷带人寻到这里,郑离大约还要藏上一段日子。 这边,槐嬷嬷见她犹豫,便道:“不早下决心可不行。皇后是什么人?她吃过你的教训,一定明白斩草要除根。乐芳轩离着游碧潭这么近,迟早会查到锦婕妤。” 锦婕妤忙开口:“我是不怕的!活死人的日子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差别?依着我说,有一个人能护住郑离的安全,至少在孝义亲王回来之前,皇后不敢再动手。” 郑离迟疑道:“娘娘是说......太后?” “不错,太后的明瑟殿固若金汤,皇后与武贵妃内斗这些年,太后便坐收渔翁之利,她的明瑟殿上下一心,没有人敢背叛太后。你去那里最安全不过。” “可是太后不大喜欢我,怎么肯庇护呢?” 槐嬷嬷看着锦婕妤的笑容,了然道:“娘娘是想请襄阳王府出面?” 锦婕妤点头:“襄阳王府要娶郑离,也唯有他们家的话,太后才肯听进去。每逢初四,十四,二十四这三天,襄阳王府世子妃必要进宫请安,我便在这个时候去和她们家搭话。无论如何,要保住郑离的性命才是关键。” **** 刚刚写完,先发文,马上捉虫 ------------ 130、福分 皇后娘娘身边的郑书女好像一夜之间就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了似的。 丹霞宫里人心难免开始有些浮动,徐云私下里出面把这些宫女太监震慑了一番,可止不住大家的流言蜚语。徐云暗暗着急,对皇后贸然动手对付郑离有些看法。 若娘娘早相信他,换他去收拾那臭丫头,肯定比重云做的要干净利索。 只是这些糟心的事儿,徐云一句话也不敢和皇后讲。皇后更像是早把郑离忘在脑后一般,每日只安心养胎等待顺产。 不过从郑离消失的几天来,余婕妤倒是日日都会来丹霞宫给皇后请安。 余氏是个口齿木讷的人,不会说什么讨喜的话,皇后要不是看着她挺着大肚子,根本不会浪费时间接见她。 便这样,余氏每次求见也未必都能见着。 她心里急啊,郑书女不在,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余氏肚子的月份越重,隐月阁里的宫女太监就越是心不在焉,几次对她的嘱咐阳奉阴违。 余氏虽不伶俐,但绝不是傻子。 隐月阁里的几个小太监拜了徐云做干爹,就是那些人带头闹事。徐云的背后站着谁,余氏再清楚不过。 六宫都在传,雁妃的孩子就是皇后使的坏弄掉的。雁妃乃是皇上的宠妃,皇后都敢下此毒手,她只不过是个刚刚晋封的婕妤,若皇后拿她开刀,余氏根本没有回天之力。 正因为心里害怕恐惧,所以她才明知皇后不待见,余氏还要一遍一遍来请安。 这日刚过辰时一刻,皇后才用完早膳,明瑟殿就来了人。 “太后请本宫过去说话儿?”皇后轻抚着肚子。一手搭在小宫女的肩头,缓缓在大殿里踱步消食。听说是明瑟殿来请她,心底十分不情愿。 徐云忙哈腰道:“主子,昨儿是外命妇们奉旨进宫,太后传召了襄阳王世子妃。您说,会不会是为了这件事?” 十有八九是。 皇后心一沉,她并没想到襄阳王府求娶之意如此坚决。 徐云忧心忡忡地看着皇后:“主子。咱们怎么办?” “不怕,只说郑离被本宫打发出去办差,一年半载回不来。拖着他,本宫不信襄阳王妃能为个黄毛丫头耗着儿子的终身大事!” 徐云觉得皇后自从怀孕之后,脾气越来越差,定性也越来越不稳。要真是按这个说话儿回太后,太后非和皇后急不可。 徐云自忖是皇后心腹。少不得要四处打听些。 待丹霞宫的肩舆一路抬进明瑟殿时。徐云这边儿已经得了确切的消息。 原来是世子妃觉着。既然皇上已经应允了这桩婚事,只差没有下圣旨指婚,不如早些送郑离出宫预备待嫁。 “主子,待会儿太后问起时,您可千万要心平气和的讲太平血。”徐云看了看皇后的肚子:“陈太医说过,娘娘不能动气。” 皇后苦笑:“太后从没对本宫有过好言好语,你且放心。本宫早就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的本领。” 徐云无奈,只有搀扶着皇后缓缓进了明瑟殿正殿。 殿中,太后正吃着香茶,一见儿媳妇进来,忙眯着眼睛笑道:“肚子里的小家伙可还乖巧?哀家昨儿就惦念着,渠勒进贡了些酸浆果,孕妇吃了最好。哀家留了好些给你,早起知道你要来,正洗好了等你来用。” 明瑟殿里的宫女忙将满盆酸浆果端上来。 果子红的发紫,像是能拧出猩红色的汁子。 皇后一看便扭头捂着嘴干呕。 太后指着皇后哈哈大笑:“好极,好极!酸儿辣女,皇后怀的必定又是个儿子!万岁爷若知道不晓得要多高兴呢!” 皇后惨白着脸,强撑出笑意:“母后今日召唤儿臣来是......” 太后收敛了笑意,语气挚诚道:“还不是为襄阳王家的三小子!他娘昨儿进宫来求恩典,哀家想乘人之美,便一口答应了。皇后不会怪哀家未经你的同意便擅自做主吧?” 皇后连连摇头:“母后说的儿臣都不敢应了!襄阳王府是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只是,儿臣觉得,郑书女的身份未免有些太低,您瞧,如今在宫中女学中正念书的几个女孩儿都十分不错,再有,公主们也到了适婚的年纪,长安城里的好男儿若是一步登天做了驸马......” 根本不等皇后说完,太后已经拍案而起。 “说来说去,你就是心里不愿意!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求到哀家这里要保这门婚事。现在诚心给哀家添堵,你这不忠不孝,哀家要说与万岁听,看他立了个什么样的贤后!” 殿外的徐云一直在侧耳偷听,见太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急的团团转。 皇后颜面尽失,只好硬着头皮道:“并不是儿臣不愿意,只是前两日郑书女出宫办差,恐怕没一年半载难回来。” 太后怔忪的看向皇后。 “母后不信只管问这宫里的人,郑书女足足出去了三四日。此时怕在出了长安城。” “你,你......”太后咬牙切齿道:“你这嘴里一句实话没有,枉陛下敢将三宫六院的大事小情交到你手里!” 皇后不知太后话里的意思,觉得老太太八成又要随意冤枉自己。 正要辩解,珠帘后袅娜的走出一个身影。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在这儿?” 活生生的人不是郑离还能是哪个? 郑离冲皇后一欠身,盈盈的笑着。 此刻,皇后心里一团乱麻,头一个念头就是重云欺骗了自己。她早该看出来,那小子对郑离情愫暧昧。 “皇后刚刚说这丫头被打发出去办差?” “儿臣并不知她何时已经回宫,”皇后转头轻斥郑离:“既然早办妥了差事,就该打发个人告诉本宫,本宫始终忧心着呢!” 皇后希望郑离能听懂她话里的深意。 她今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罢了三国之席卷天下。若真敢在太后面前告她的黑状,皇后绝饶不了这吃里扒外的小蹄子。 太后将郑离一手挡在身后,嗔怪道:“你吓唬她做什么!要哀家说,这差事办的好,皇后口中一年半载才能得的事儿,郑离这孩子几日就有了结果,难道不比你宫中的徐云强?徐云那狗东西,只会哄你这个性儿软的主子娘娘。” 她拍了拍郑离细嫩的手背:“哀家原对这孩子还有些误会,幸而如今都解释清了。皇后若舍得,就先把她留在明瑟殿住一阵子,哀家亲自调教她,待来日嫁进襄阳王府,也不给咱们宫中丢面子便是!” 太后态度坚决,郑离始终默不作声,就那么笑眯眯盯着皇后。 皇后一颗心被瞧了毛愣愣的。 郑离究竟告诉还是没告诉太后实情,她从这丫头的脸上一丝也看不出来。 木已成舟,这会儿急着和太后要人,只会引来猜疑,无奈,皇后唯有偃旗息鼓,先回丹霞宫再做筹谋。 ...... “你不是告诉本宫,是亲眼看见郑离落进水里溺毙,你才回来复命的?她若溺毙,那此时好端端在明瑟殿里的人难不成是过鬼儿?” 皇后一回宫便命人唤来重云,根本不准重云开口辩解就把对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重云耷拉着脑袋不吭一声。 见他这个模样,皇后更火冒三丈,抬手将桌案上的水杯往他身上丢,便砸便骂:“养条狗尚且知道对本宫忠心耿耿,你却连条狗都不如!一个小丫头就叫你晕头转向,本宫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件事皇上不知也就罢了,若是追查下去......” 重云瓮声瓮气道:“娘娘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微臣绝不牵连娘娘。” 皇后听他说的理直气壮,冷森森一笑:“怕你当不起!” 正说着,徐云匆匆走了进来,弯着腰低声道:“主子,查出了眉目,郑离出事的游碧潭离着乐芳轩最近。有人瞧见几日前,槐嬷嬷领着两个小宫女四处寻郑离。在乐芳轩呆了好长时间。” “乐芳轩?那不是锦婕妤住的地方?” “娘娘记得不错,就是她。”徐云低眉顺眼,不敢看皇后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讲到了嘴边的话说了出来:“奴才还打听到,今晚上皇上正是点了锦婕妤的牌子。大约要宿在乐芳轩。” 皇后这儿有一份妃嫔们承宠的档案,从她怀孕之后,万岁爷基本都宿在了武贵妃那里,偶尔去瞧瞧三个年轻的美人。余氏和雁妃、洛妃等妃子处,略坐坐便会离开,从没留宿过夜。 锦婕妤人老珠黄,打五六年前就没了恩宠,绝不会无缘无故被点去侍寝。 “娘娘,要不要传锦婕妤来问问?” 皇后冷眼瞧着徐云:“问什么?还是你觉得锦婕妤会傻得承认她救下了郑离?本宫现在好奇的是,她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叫皇上去了乐芳轩!” “娘娘忘了,锦婕妤早年跟着元后,或许万岁只是惦念旧情?” 又是元后! 皇后心中不快,若非那副画轴,也引不来后面的是是非非。 郑离是不能再留的,只有她闭嘴,才能死无对证。可是这一次,皇后不准备叫别人动手,就像元后当年一般,她要亲自送这个臭丫头一程。 也算是郑离的福分! ------------ 131、细针 皇后想的不错,可是很快就发现,她的如意算盘未必能打的响。 实在是太后这个老婆子过于难缠,皇后几次派人去请郑离来丹霞宫坐坐,理由充足,态度诚恳,可太后就是不应。 徐云派了人在明瑟殿外盯着,发现郑离整日呆在里面,一步也不肯踏出宫门。 偏偏这明瑟殿内外铁桶一只,眼生的人一进去就会被发现,皇后的人更是太后千百般防备的对象。徐云万种本领,此时却一个也施展不出来。 “没有的东西,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还能成什么事儿?”皇后苦等三四日已然是火冒三丈,刚刚睦元堂传来消息,说云裳昨晚儿得了风寒,人烧的有些迷糊,吃了两三剂药都不管用,银翘来请示皇后,看是不是该把云裳姑娘暂且从睦元堂里挪出去。 一来睦元堂是孝义亲王在宫中的下榻之所,不好沾染上一些晦气事儿;二来在宫内随便寻个幽静的地方,也便于叫云裳姑娘好好调养。 云裳的身子骨结实还是不结实,皇后心里有数儿。 若她是个病秧子,皇后也不放心叫她在孝义亲王身边做长久的卧底。 分明就是睦元堂排挤云裳,云裳势单力孤,不清不楚的就着了人家的道儿。 徐公公被骂的颜面尽失,还不敢顶撞,只好陪笑道:“娘娘息怒,都是奴才们不争气,给娘娘添堵了。奴才只求娘娘千万放宽心,这个郑离左右不过是跳梁小丑,咱们想踩死她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太后现在护着她,娘娘若轻易动手,头一个就怀疑是咱们。不如等......” 皇后斩断徐云的碎碎叨叨:“等等等。你们除了一个‘等’字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难道没瞧见太后对郑离的态度?和过去简直云泥之别。也不知道那丫头说了什么话,哄得太后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 徐云闻言暗自苦笑:郑离有什么本事,娘娘您最该清楚啊! 有些人不言不语,往那儿一站就招惹喜欢;有些人凭她灿口莲花,说的天花乱坠。也招人厌烦。 “娘娘,刚您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奴才想着......既然一定要灭郑离的口。不如就启用那个人,她虽不在明瑟殿当差。可郑离从进宫那日起就把她当亲妹妹一般,叫她做手脚,不但郑离毫无防备,就算是太后也决计怀疑不到她的身上。” 皇后踌躇良久:“也罢,这个棋子再不用,也就失去了当初安置的初衷。只可惜。本宫原还想着多历练几年。叫她藏的再深些。” 徐云忙劝道:“主子......眼下就是非用不可的时候欠债还情吧。况且好的宫女儿一年不知多少。奴才一定为娘娘挑选个可心的使唤人。” 皇后面色稍缓,也有了谈笑的兴致,听徐云这样信誓旦旦,不禁笑骂道:“你要真有这份孝心,就先给太子找几个趁手的人使唤。本宫瞧着,柳氏和岳氏都不是省心的东西。怪不得太子一个也不待见,偏喜欢出身卑贱的死丫头。” 徐云忙应了下来。想了想,又道:“娘娘,为余婕妤请脉的太医悄悄告诉奴才,婕妤近来小腹隐隐作痛。虽没落红,但是也把那位吓得险些没魂飞魄散。” 怪不得这两天没瞧见余婕妤来丹霞宫献殷勤。 “这又是你的主意?” 徐云连忙摇头:“奴才哪敢谋害皇嗣呢?是武贵妃娘娘动的手脚。不过太医说,动作小,倒也弄不掉那孩子。就是生产的时候会多几分凶险。即便生下来,也就是个病秧子!” 皇后闻言冷笑:“这一向是武贵妃惯用的把戏。哼,本宫原还放心不下余氏肚子的胎儿,现在好了,这孩子倒是旺本宫,叫本宫有了对付武贵妃的利器。你这样......” 皇后附在徐云耳边,低语数句,徐云两颗大眼珠子叽里咕噜乱动,不时点着头,也不晓得是什么歹毒的主意又冒了出来。 天一日冷过一日,宫中换了应季的新衣裳。这都是武贵妃的恩典,无论宫女太监,每人两套,把大伙儿欢喜坏了。 尤其是小宫女们,贵妃娘娘特意叮嘱了司针局,要选些鲜嫩的颜色,别叫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儿们整日穿的灰扑扑,没有半分光鲜。 司针局正望着风向,见武贵妃这样吩咐,忙不迭选了好几种颜色供武贵妃挑选。 给宫女们做衣裳自然不比主子们,布料更粗糙些,幸而染色倒还不赖。 武贵妃选的是娇杏和水蓝两色,做出来的宫装既大方又漂亮。有几个女孩儿不喜欢?一时间宫女们对武贵妃纷纷感激不尽。 才换上新衣没两日,一个在御花园当差的宫女便得到了皇上的宠幸。麻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虽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但也是许多宫女们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皇后听说此事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置一词。 内廷热热闹闹,朝堂上也是风云变幻。 据说孝义亲王的大部队才抵达荇明关,渠勒就举了反上官家的大旗,将驻留在渠勒进行游说的上官家女婿斩首,用个匣子把那鲜活的头颅送给了孝义亲王。 渠勒与大雍联手之心异常坚定。 荇明关主将郭世成将手中兵权全部交给亲王殿下,自愿矮一截,为亲王指挥。 周边几大营的将领更是唯孝义亲王马首是瞻,数万大军枕戈待旦,将荇明关围的铁桶一般。 就在大伙儿意外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上官家却先示弱于人,忙派人来商谈,不但愿与大雍友好相处,跟希望能将族长之嫡女嫁进大雍。 皇帝看着儿子百利加急的秘折十分欣喜。 真是天佑大雍。 本以为一场战事难免,未曾想到,原来上官家内部先爆发的纷争。西夷自顾不暇,除了和解根本无力抽出精力来和孝义亲王鏖战。 亲王殿下相当于不发一卒便战胜了西夷。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飞天潜龙最新章节。 一时间,朝中对孝义亲王的凭借陡然又升到了一个高度。 开始也许是善意的话,然而到了后来,这种评价就变了个味道。将近有三成的人私下谈论,比起东宫来,孝义亲王更适合做太子的位置。 有人提出,自然就有人倡议。 东宫的不少错处被揪出来,首当其中就是太子无德。 留言愈演愈烈,皇后再也坐不住,忙命彭晏等效忠她的朝臣们试图扭正。另一方面,她频频联络萧家,宣召萧家的姑娘进宫,可萧家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诿,让皇后心凉。 郑离在太后这里虽然生命安全一时无虞,但想要得到更多的消息却好似难事。幸好花缘、花镜两个小姑娘时时来探望她,充当了她和明瑟殿之外的联络桥梁。 看在襄阳王府的份儿上,太后待郑离还真是不错。每日好吃好喝,又拨了一个小宫女服侍她。果子糕点一应都是新鲜好滋味的,花缘每次来这里都能大饱口福。 刚好太后的小厨房做了些枣泥荷花酥并金丝烧麦,还热乎乎的烫手。其中金丝烧麦最受花缘喜欢,烧麦馅用了新鲜的虾仁,高汤熬制了肉汁,不油腻,配上新鲜蔬菜反而十分爽口。 花缘鼓着腮帮子,左手捏一个,右手掐一个,嘴里还不停的咀嚼吞咽。 嘴角流的都是汤汁,一脸幸福的模样! 郑离赶紧给她倒了茶:“明儿小厨房再做,我仍旧给你留着。” 花缘笑眯眯的点头,将左手的金丝烧麦往郑离面前递。郑离正要婉拒,门外服侍她那个小宫女道:“郑姐姐,有人要见你!” 郑离起身开口,左右张望不见人影:“是哪个?” 小宫女低着头,手往西配殿一指:“他只说叫郑姐姐悄悄的过去,别叫人看见。” 郑离并没紧张,只要太后还肯护着她,明瑟殿中就没人敢对她动手。郑离遂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去了西配殿。 一时间,屋中除了吃着烧麦的花缘,就再无第二个人。 她见外面没了动静,忙将两手中的烧麦往笼屉里一丢,抓了桌上的布巾子擦手。三步并作两步来至郑离的床头前,花缘从袖口中小心翼翼抽出一根三寸长的细针,针尖上淬着墨绿色的东西,。 花缘将这根细针从枕头底部竖直着穿进去,郑离用的是个攒金丝的粟米壳枕头,想要用三寸的细针戳透几乎不可能。 粟米壳挤压着细针的进入,花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针塞进一半。正待发力预备一鼓作气时,花镜却推门而入。 “大白天把门窗堵的这么严实做什么?”等花镜看清楚花缘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嗓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捏住花缘的手腕:“你在干嘛?” 花缘手一抖,枕头就落在了床榻上,细针抵在丝缎被褥上,分外鲜明。 “我,我什么也没干!”花缘说着就要挣脱花镜的手夺路而逃。 花镜红了眼睛,一巴掌打在花缘的脸上:“原来要害郑姐姐的人是你!没想到你竟回事这样的人,亏得槐嬷嬷那样信赖你,亏得郑姐姐对你掏心掏肺,当亲妹妹一般。我们真是瞎了眼睛,该剖开你的肠子瞧瞧,究竟是不是黑的!” ------------ 132、无妄 花缘又急又怕,急的是郑姐姐转眼就要回来,怕的是花镜大声嚷嚷抖搂出自己。别看花缘胖墩墩的,可满身的劲儿也不及花镜一半。 任凭她怎么扭动,花镜的手就是牢牢地捉住着她。 “好花镜,看在咱们姐妹这些年的情分上,好歹饶了我这一回。只要你不说出去,我将来一定都记得你这些恩情。” 花缘一面说,一面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床榻上的枕头。 花镜全然不知亲姐妹似的花缘在打什么鬼主意,因为她对花缘几乎没设过防备。在花缘百般苦求降低了她的警戒心时,花缘忽然俯身一把捞起枕头,忍着疼痛抽出手臂,将细针从枕头里拔出,上面淬着的墨绿色液体被蹭掉不少,却还是散发着幽深而可怕的颜色。 花镜心知不好,尖叫一声,在花缘手中的针尖几乎划在她脸上的时候,扭头跑去了门口。 她越是急,房门越是推不开,就好像外面有一股强劲之力挡着,别紧了门闩。 眼看花缘高举手中的东西将至面前,门外陡然被踹开,花镜顺着门的力道飞出三四步远,正好落在花缘脚下。 “你在干什么?” 郑离一见屋内情况,心中大骇,急忙厉声呵斥道:“花缘,你......”才说到一个“你”字,没想到花缘直接调转矛头,高举手里细如发丝的银针直奔郑离而来。 来势汹汹,此刻,郑离眼前的花缘不见半分以往的甜美可爱,敦厚善良。 她看见的是一个红了眼,势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陌生人”。 “郑书女,你快躲开!” 郑离刚预备着抬脚将花缘踹翻在地,身后却忽然多了一条臂膊。用尽全力将她拽到身后。那人挺身而出,想也不想,便横起了小臂。准备挡住上半身。 郑离暗骂一声傻子。 人家手里就算没有兵器,可那细针也算是件利器。螳臂当车,他怎么敢用肉身去堵? “太子殿下,不可!”郑离一声叫唤,却阻止不了太子鲁莽的举动。就见花缘抡圆了膀子,针尖“噗”的一声,准准戳进了太子的小臂上。 残存的墨绿色汁液顺着针眼儿迅速渗透,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和血管中的血液进行着交融。 花镜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一手反抓着花缘,一手按了她的脑袋趴在地上。 “殿下小心!”郑离用手帕子托着那银针,从太子的小臂上拔了出来。墨绿色与猩红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格外刺眼的孔雀蓝。连星星点点的血丝儿也成了孔雀蓝的颜色。 太子只觉得针眼处微微的酸麻,遂不大在意的一笑:“两个小姑娘太过胡闹了些。” 花镜忙看向郑离:“郑姐姐,并不是我们俩嬉闹,是花缘她,她要在你的枕头上做手脚。” 花缘拨浪鼓似的摇脑袋:“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我绝不会害郑姐姐!” 花缘心虚,说到最后一句时根本不敢看郑离的眼睛。 “花镜,你在这儿照看太子殿下,我去回禀了太后,来请太医为殿下号脉。” “别去!”花缘怕太医揭穿她的谎言。忙道:“是,是皇后娘娘吩咐我在郑姐姐的枕头里插这个东西,我也是逼不得已。若不这样做,皇后娘娘就要把我赏给徐公公做对食。郑姐姐......我还小,我不想死。” 说到最后,花缘已经泣不成声。 太子面色涨红:“你胡说,母后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殿下不信我,只管去问皇后。我知道这件事没有办成,娘娘不会饶我性命。我愧对郑姐姐,这条命不要也罢!” 花缘说着,心一横,把头往桌角的硬木头上闯。 花镜怕她真动了必死的心思,赶紧堵在桌角,花缘硬硬的大脑瓜壳一下子就抵在了花镜的肚子上,撞的小姑娘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 看得出,花缘还真是一心寻死。 郑离狠狠的低呵道:“你还不快说,这细针上的绿色东西究竟是什么?太子要是出了事情......” 太子脸色瞬间一白:“难道真是母后?可她干嘛要对郑书女动手?你是她的人,她只有重用你的道理!” “不瞒殿下,奴婢住进明瑟殿,就是为躲避皇后娘娘。奴婢知道了娘娘的些许秘密,虽然猜到娘娘会杀我灭口,但是万万没想到,动手的人竟会是花缘!” 郑离看了小姑娘一眼,对花缘实在失望。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眼前还有别的事情要结局。“殿下,娘娘既然决心要杀我,这针上的绿色就决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子知道这话不是吓唬他,自己的生身母亲,究竟面子上多柔顺,骨子里多狠辣,他这个当儿子的十分清楚。 母后为了达成目的,往往不择手段。 想到自己或许要成为母后的牺牲品,太子的腿就软的走不动路,胳膊也越来越沉,简直抬不起来一样。 郑离无法,只好跑出去叫来两个小太监,如此一来,惊动太后是在所难免的事儿。 明瑟殿和丹霞宫泾渭分明,连带着太子与皇祖母的感情也不是十分融洽。再加上太后过分喜爱文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孝义亲王,太子从小便明白皇祖母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所以从不轻易靠近明瑟殿。 但骨肉亲情割不断,太后瞧见孙子失魂落魄的模样难免心疼。 她盼着孝义亲王易主东宫,但从没动过要太子死的念头。 “皇后啊皇后,瞧她都做了什么!”太后边骂边叫人去请皇帝。 太子忙道:“求皇祖母不要惊动父皇!或许郑书女的顾虑都是多余,孙儿并不觉得怎么样,小小的一根针,怎么也不至于要了孙儿的命!” 太子心底阵阵寒意袭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半条胳膊已经没了直觉。可他还是咬紧牙关。佯装出一幅没事儿人的模样。 郑离瞧出了不对劲儿,顾不上礼数,忙叫小太监推开太子的袖口。 太后等人倒抽一口冷气。太子的胳膊上斑斑点点,足有七八个孔雀蓝色的斑。几个人虽然都不懂医理。但只凭两只眼睛就能看出,那是皮肤下血液凝结成的蓝紫色斑。 人的血都凝成了疙瘩,这命还能活吗? 太后眼神透着些不对:“元后当年发病的时候,身子上也有这样的东西。” 元后的病拖了三四个月,孔雀蓝的斑点也是在弥留之际才出现的,所以太后当时并未深究,只觉得是病入膏肓才有的症状。 而太子这里。症状出现的更快更可怕。 “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皇上和皇后!” 明瑟殿的人忙去紫宸宫和丹霞宫请人。 皇上和皇后二人急匆匆赶来,在明瑟殿外相遇。来的一路上,皇上已经从太监那里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见皇后。气的破口大骂:“造孽啊!你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这个手!” 皇后面如纸色,要不是徐云搀扶着,她寸步难行。 闻听皇上的斥骂,皇后也只顾着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上气的扔下人只自己进了正殿。皇后忙追上去,等着夫妻俩瞧见太子的模样,一个心惊,一个绝望。 “先别忙着数落皇后,太子要紧。” 知子莫若母。太后忙制止了皇帝的发难。 “皇上,看在太子是您的亲生骨肉,千万要救救他!” 皇帝冷冷的抽回自己的袖口,“朕早猜到,朕的儿子迟早要毁在你的手上,只是没想到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老天爷长了眼睛,你打算害别人,殊不知这报应却报在你身上。” “老天爷报应臣妾,臣妾心甘情愿,可太子无辜!臣妾的罪孽不该叫他来承担。”皇后哀鸣不止。 太后也劝:“这些都是后话,治了太子要紧。” 皇帝哪里会不关心儿子,召集了太医院所有人,可无论哪一个见了太子的胳膊,都心惊胆战的摇头。 这药是告老还乡的徐太医所给,徐太医叮嘱过皇后,东西要用的仔细,因为只有毒药,他还从没琢磨出解药。 这个东西,皇后一生中只用过两次,一次送了元后娘娘上路,一次便是今日,她的亲儿子命在旦夕。 一饮一啄,原来都是命中的定数。 太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低声道:“儿臣有几句话想和父皇母后说。” 太后瞧了瞧儿子媳妇,叹了口气,领着人转身去了偏殿。郑离紧跟着太后脚步,才要出去时,太子无力的声音再次传来:“郑书女留步......” 郑离在太后不甚明朗的目光中艰难的扎下了脚根。 皇后咬牙切齿的瞪着郑离,如果死的是这个丫头,自己何必有现在的绝望之情。皇后下意识的轻捂小腹,万一太子真的保不住,她也要将肚子里这个抬到东宫的位置。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宣帝坐在床榻边,皇后垂手而立,郑离小可怜似的站在三四米开外,和这一家子俨然拉开了距离。 太子心酸:“父皇、母后,儿臣若今后再也不能孝敬你们,还请你们不要责怪郑书女,都是儿臣自己莽撞,和她没有关系。” 宣帝撇过头去,他的儿子中,太子的性格与他年轻时候最为相似。 多情种子一个。 事到如今还想着保住郑离的命,难道他真以为皇后会善罢甘休? 就在皇帝为这个性子懦弱的儿子而感到悲伤时,太子接下来的话却叫皇帝、皇后夫妻俩心中大骇! ♂♂♂♂ 按照预计,明天会是大结局,小荷清楚,这本书叫大大们失望了。我也不是很满意,与自己当初预想的完全相反,丧失过信心,失去过斗志,觉得自己很失败。朋友劝过,说坚持最重要,谢谢那些一直坚持关注小荷的读者们,新书,小荷决定重整旗鼓,整装待发!明日见! ------------ 133、大结局(尘埃落定) 皇后从没像今天这样郑重严肃的看向过儿子,在她的记忆力,太子胆小懦弱,容易受人摆布。太子还小的时候,皇后为这个不知多犯愁,然而等她渐渐地从皇上那里攫取到了一定的权利时,皇后反而暗自中纵容了这种怯弱。 皇上总会走在她的前头,历史上也不知道多少位太后娘娘垂帘听政过,并不只差她这一个。 与性格暴戾,难以顺从的储君相比,胆小的更适合皇后去掌控。 但今时今日,太子接下来的话,叫皇后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这人就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儿子。 “儿臣恳请父皇准儿臣辞去太子之位,儿臣在其位却无作为,有愧大雍朝历代先祖,有愧列祖列宗!” “你住口!”皇后急忙看向宣帝:“陛下,这孩子一定是糊涂了,您千万不要听他的胡言乱语。” 宣帝沉默不言,安安静静的听着儿子的解释,对皇后的急恼丝毫不予理会。 皇后见此情况,连带着对太子也恨了起来,说话骤然间尖酸刻薄起来:“你知道为了叫你坐上太子的位置,当年母后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个位置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想想母后多年来的含辛茹苦!太子说什么愧对列祖列宗,真真是可笑之极,你行的端做的正,有什好愧疚的?难道就因为孝义亲王不发一兵之力,白白捞到这莫名其妙的战功,你就受不得,也做不得太子了?哼,这话说出去,满朝文武不会有一人说你太子胸怀宽旷,只会唾骂你无能怯懦。连母后都要为你蒙羞......” 太子默然良久,就在皇后以为儿子会改变心意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道: “母后说这些儿臣都明白,儿臣只是觉得,太子的位置原就该属于文皇兄。是我窃取来,白白做了这些年!” 话音才落。皇后的一巴掌便腾空抽来。 太子明明感到掌风就在耳边,下意识紧闭双眼,可等待良久,却从不见痛处在脸上袭来。 他诧异的一睁眼,就见父皇抿着双唇,面无表情的攥住母后的手腕,二人正在僵持状态中。 “父皇......” 宣帝用力将皇后甩在一遍。全没顾忌皇后腹中的胎儿。 皇后被闪了个踉跄,勉强站稳,不敢置信的盯着皇上:“陛下......” “太子,今日的话你可想好了?若朕真的免去了你太子之位。你不会后悔?” 话一出,皇后打了个晃儿,瘫在地上不能自已。 她了解皇上的性子,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就一定是有了主意。 皇后满心期盼的看向儿子。希望太子能在最后迷途知返,收回刚才的话。 可她看到的,却只是太子轻微的冲宣帝颔首。 郑离远远的躲着,一声不敢吭,觉得自己今日能不能走出内殿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 皇后歇斯底里的狂笑。头上的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在不断摇曳:“陛下,这就是你期望看到的是不是?我们娘俩儿主动为孝义亲王腾地方,现在是东宫的宝座,接下来臣妾的皇后之位,是不是也要拱手相让?” 宣帝冷冷的看了她半晌:“文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朕相信,他懂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是啊!在万岁眼中,孝义亲王比这些儿子加起来还强百倍。可恨臣妾没那个本事,加上肚子里这个,还不能换来万岁的怜惜。” “皇后不用说这些刻薄的话。”宣帝道:“当年如果不是你,元后不会死,文儿更不用避难躲出宫落发为僧,太子今日所做,未尝没有替你还债的意义在其中。” 皇后脸色骤变:“皇上,你这是在说什么呀!臣妾冤枉!” “朕说的是实话。你真的以为元后的死,朕没有半分察觉?这些年,朕一直念着旧情,不肯将你的罪行公布于众。朕过去曾真心希望太子帮朕管理这个国家,可现在看来,太子做个亲王尚可,面对如狼似虎的西夷,除文儿能为朕分忧,这些皇子中再难找出得力之人。” 皇后急道:“皇上怎么就断定臣妾肚子里这个无法替陛下分忧?您要罢黜太子无妨,可臣妾恳请陛下立臣妾腹中子为太子,安抚朝臣百官之心。” 宣帝冷笑:“安抚?百官?皇子年幼,难道皇后对垂帘听政仍旧念念不忘?朕今日就告诉你,朕要为过去错误的行为负责,皇后也是如此!” 他正要高声叫喊大太监安盛,却见郑离躲在一旁,遂改了口:“郑书女,你来拟旨!” 郑离躲不过去,只好躬身答应,从不远处的桌案上取来执笔。 “太子敦厚纯善,然能力平平,自知无法担起东宫重任,愿请辞让贤。今朕应许,罢黜太子东宫之位,加封其为常山亲王,封地百邑,世代罔袭,享亲王之号。” 郑离的笔尖顿了几次,勉强写完了这份奏折。 太子虽然失去了最尊贵的称号,但皇帝替他和他的子孙保住了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一次,皇后再也撑不住,彻底昏厥了过去。 殿外太后等人听见皇后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尖叫,忙进来查看。郑离双手捧着诏书,太后一眼便瞧见了这个,夺手抢下,从头到尾读过后,大吃一惊: “陛下真下了这个决心?” “儿臣年轻时不听母后劝阻,害了元后,害了文儿,如今不能叫这个女人再害了我大雍江山。” 太后欣慰道:“你还不算糊涂,哀家见了这样明白,也不枉辛辛苦苦保护了文儿许多年。” 想到年轻时候自己对太后的怀疑,宣帝不禁暗自惭愧。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彭晏等纷纷上书请皇帝三思,但这些奏折都被驳斥了回来。加上西北战况明朗,上官家族长之子与孝义亲王结为异姓兄弟。更将唯一的同母亲妹妹送进长安联姻。 渠勒不甘落后,誓要和孝义亲王缔结姻亲之好,将本国公主嫁给殿下为侧妃。 西部边陲十几个小部落纷纷投诚。愿年年朝贺,岁岁进贡。 彭晏等暗自联络皇后。但宫中消息闭塞,只听说皇后被幽禁在了丹霞宫待产,皇上不准任何人见她。 娘娘身边的大太监徐云因侍奉不周,万岁爷赏了他五十大棍,没等打到一半儿,这个嚣张了十几年,在后庭中也算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就凄凄惨惨的去了。 据说,最后只用了一张席子草草的裹挟了,被丢去了乱坟岗,末了。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这些年来,孝义亲王对元后的死耿耿于怀,培养出他自己的势力后,一直在暗中查访元后死亡的真相。阴差阳错,被孝义亲王研究出来的解药。反而成了救常山亲王的稻草。 常山亲王解毒后,很快从东宫搬了出来,他在这个宫殿住了十几年,度过了人生中童年与少年时光,可走的时候。只抬了三四个箱子,东西少的可怜。 太子良娣柳宛筠封了常山王妃,岳三娘成了侧妃。 常山亲王的心上人静园姑娘一场大病,悄无声息的去了,连尸首都没有,她身边的冯妈妈更是不见踪影。 年底将至,宣帝为安抚皇亲国戚,大肆封赏了一批晚辈。各家欢喜异常,对皇帝越发忠心耿耿。 武贵妃出来主持大局,雁妃娘娘养好了身子,皇上体恤她丧子之痛,进后宫十次,四次都是歇在栖鸾殿。武贵妃一改过去的醋意,不酸不恼,反而用心照顾怀孕中的余婕妤,待洛妃、蜜妃等也十分友善。 年下家宴上,皇后依旧没有出席,可丝毫不影响皇帝的好心情。朝中喜事连连,辽北旱情得到缓解,百姓返乡,这个年风调雨顺,和去年截然不同。 许久不露面的锦婕妤趁着宣帝心情大好,请旨想收郑离为义女。 雁妃等人一开始都觉得锦婕妤这是异想天开,说了没头没脑的混话,只有武贵妃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宣帝的答复惊呆了一干人。 郑离一夜之间,从小小的锦川县令庶女,变成了锦婕妤的义女。虽然不曾有名号,但好歹也抬高了身份。 襄阳王府忙请旨求婚,万岁爷大笔一挥,亲自指了个黄道吉日,就定在年后五月。 武贵妃自从复宠后,变化极大,对郑离这个“远亲”也甚是友善。听说她想接槐嬷嬷出宫养老,二话不说便允了,还有小宫女花镜,也跟着郑离出宫去过安稳日子。 至于花缘,听说有人在嬉春殿看见过她,那里是供养先帝太妃的地方,和冷宫也没什么分别。 襄阳王府的三少爷借着给太后请安的理由,时常进宫。太后只一见他就要调侃郑离,郑离就算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也难免要脸红。反而是三少爷,脸皮子厚的紧,说话又讨太后喜欢。太后爱屋及乌,郑离在明瑟殿的日子越发的顺当。 三少爷是个有心的人,他接回了郑译,将小家伙养在襄阳王府,世子妃可怜郑译的身世,待这孩子视如己出。郑译依旧不能开口说话,但世子偶然见了这家伙,说他是难得的练武材料。 三少爷时时带来宫外消息,两个人的感情也一日千里。 四月,郑离带着槐嬷嬷和花镜出宫,被岳家接回了青龙坊。房氏的肚子大的惊人,大夫都说是个双胞胎,弄不好还可能是一儿一女。 房氏也算苦尽甘来,知道郑译找到了,这才破涕为笑。当初丢了孩子,房氏几乎没小产,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地。 郑离心中愧疚,连忙编了个故事瞒过了大伯母。 原来太子被黜免,彭晏等都受到了牵连,皇后嫡系也人人自危,岳云却靠着那一次焰火的功劳,早受到宣帝器重。 回返青州之后,岳云在当地办了几件大有作为的体面事,皇上从奏折上得知,对岳云大加赞赏。 他便成了少数没被皇后牵连的人之一。 如今郑离即将加入襄阳王府,岳家乐得卖这个好,所以将郑离接回大房这边,只准备将青龙坊做出嫁的娘家。 五月,襄阳王府下聘抬聘礼,丰厚的聘礼叫街上的百姓啧啧称赞。岳家帮衬的陪嫁更是不同凡俗,武贵妃家不甘落后,也帮着准备了四抬,都是名贵的珠宝首饰,金银细软。 再有锦婕妤的贴补,洛妃娘娘等人的赏赐,郑离的陪嫁丝毫不逊色于襄阳王府的聘礼。 这日一早,槐嬷嬷穿着棕红色的喜服,吆喝着院子里一干小丫头,花镜、芬儿、翠儿三人忙的脚不点地,屋内院中的来回跑动。房氏挺着大肚子,指挥着喜婆尽心给郑离上妆。 少女的皮肤本就娇嫩,经过胭脂点缀,更觉如五月的阳光般明媚。大红色的龙凤褂裙上绣满了富贵吉祥的牡丹做花边。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一生只得一次这样的吉服。 她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槐嬷嬷亲手挽了郑离的发髻,举起铜镜,轻笑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房氏笑眯眯的跟着点头,花缘、芬儿、翠儿等嘴角咧着,小小的闺房中透着无限幸福。 忽然,门外爆竹声想起。 “大奶奶,姑爷接亲的轿子到胡同门口了!” 喜婆忙将红彤彤的盖头蒙上,郑离一手挽着房氏,一手扶着槐嬷嬷,身后三个小姑娘有条不紊的跟着。 这一脚踏出去,俨然崭新的人生。 郑离即将和过去作别,等待她的,必定是新的旅程。 她相信,她会活出自己的味道,因为...... 幸福就在眼前,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