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 祸及苍生 ------------ 1.穿越,魂归乱世 迷糊中,唐依只感觉自己在做梦,做一个很真实的梦,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她想逃,她拼命的想逃,却又真切的感觉到,好像,她的心,在某个地方,无根飘浮,无处安放。 唐依慢慢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她本能的遮住双眼,在她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衣衫简朴,却不失华贵的气质,古红木床,还有红木桌子,榆木茶具,唐依第一感觉,就是觉得,分外刺目:“这是哪?” 那位中年妇女半惊喜半抽泣:“季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了?不要吓娘,我们还在客栈啊。” “娘?难道我赶到上了穿越潮流?”唐依恍惚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含糊,一丝荒诞不深的纳闷,心想,原来自己还在做梦,梦醒以后,便会什么事都没有了。唐依掐了自己的脸一下,惊愕的叫着:“哟,痛,我穿越了?”自己不过是痛得晕厥过去了,痛不欲生,可是?从来没想过要穿越啊!上天怎就亏待她了。 依稀记得,那个梦里那个像出自于自己的,荒凉的声音在说:“风涯,你有妻如花,必也有子如玉,你百年归老,季晴就不陪你了。”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唐依突然就抱紧自己,好像,心在无边处,空落了一下,无处安放。 “季晴,你醒了姐就放心了,以后娘还要你来照顾。”一素衣女子在床头坐下,撩着唐依的头发,唐依看着眼前此女子,惊愕了,好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眉黛俏媚,双目含水,小唇不点却朱,鼻子高翘,唐依觉得,用一切语言都无法形容眼前这个倾城女子,如果稍作梳妆,如此惊艳容颜,如何叫人不心动? 不知是安季晴对安季雨本就情深,还是唐依对美的依恋,对安季雨,她有着一种说不清的钟爱。本来对古典美女,唐依就有着喜爱,以前经常在网上搜索古典美女,然后呆呆的看,看哪一个更有气质,更高贵,她做梦也没想过,原来图片和真人,还差得那么远。 “季晴,你在想什么?警告你,不准你再做傻事了。” “姐,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一定好好地活下去。”唐依迷迷胡胡敷衍,她从不迷信,但是,她不想死,从来都不想,既然轮回在这里,那么她就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至少没打算要逆天而行,尽管穿越是个无稽之谈的说法,可毕竟,她穿越是事实。 “是娘对不起你们,苦了你了,季晴。”安夫人低头抽噎,唐依糊涂了,安季情自寻短见,与安夫人有何关系,为什么她要说对不起? 一红衣少女端着盘子进来,微微点头:“夫人,先让二小姐吃点东西吧!昏睡了三天两夜,都没进过水。” “霓裳,来,让我来。”安季雨接过红衣女子的碗,唐依侧目望去,不过一点稀粥,像她这样虚弱的人,而且还是大家宠爱的小姐,吃的不过这点稀粥,只可以证明一点,安家,已经穷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了,又或者说,安家,其实名存实亡,这破旧的客栈,看来也留不了她们多久。 唐依不敢贸然打听安家的情况,但又必须要知道的,她微微一笑,苍白的脸色,仅剩的那点红润,让安季雨又一次垂泪,唐依心为所动:“姐,我不是好好的吗?这样吧!你和娘去休息,这里有,嗯有倪裳就行了,娘也很累了。” 安季雨扶着安夫人,望了一眼唐依,眼里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复杂神色,然后出了这房。 唐依打量眼前这个丫头,不过十四五岁吧!她试探性的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霓裳。” “小姐,你别这么说,谁都不想的,再说,如果不是段公子身患怪病,当初又没和老爷说明,也不会遭老爷拒婚了,错不在我们。”霓裳有点气急败坏的说。 唐依不敢问太多,不过旁敲侧打的,她大概也知道了个究竟,现天下南北两分,以暮风山为界,暮风山以南为南平,暮风山以北为北国,两国明里共拥天下和平,实则各怀鬼胎,暗涌波涛,可撼动山河,安太行乃南平三朝元老,护国功臣,在南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次,安太行和夫人外出,途中遇到山贼,被一北国商旅段云路过救下,正巧安季晴就在当时出世,为报救命之恩,安太行当时就把安季晴许给了段云五岁的儿子段风涯,分别时,段家赠与安季晴金凤额,安家赠与段风涯半壁玉佩,另半壁由安季晴所持,说是凭信物完婚。 一晃十六年,段云带段天涯上门求亲,还未见到安季晴,段风涯当时就发病,段云才坦白,段风涯自小身染恶疾,久医不愈,甚至有几个大夫不约而同的断言,此病,年不过二十五。 想安太行是南平三朝元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安家是何等的风光,安太行怎么会把他的女儿嫁与一个活不过二十五的病秧子,悔婚是理所应当的,商人求的就是利,所谓的利也就是金钱,所以安太行说,报恩,千金万银都可以,要安家女儿以身相许简直不可能。 安太行也没想到,他的一句悔婚,会颠覆一个朝廷,会让安家成为南平的千古罪人。只是,唐依最不能明白的是,这场婚事,任谁都想得到会有变故,段风涯何以如此小气,就这样对安季晴如此生恨,以至于毁了一个国家,还不解恨? 唐依抱着双膝,把头伏在膝盖,她在想唐瑞安,想红妈,想陆娩娩,还有,想还未入土为安的洛宇,还有二十一世纪的媒体,会用一种何其荒谬的借口,来大力吹捧她的凭空消失。 虽然说,唐依已经住在了安季晴的身体,却是千万个不愿意为她混这趟浑水,你既要自杀,不如先嫁给段风涯再自杀,那不就天下太平了? 如果此时唐依知道安家落得怎个下场,可能就不会如此想了。 ------------ 2. 静夜,风雨来急 唐依没有她们想象的虚弱,因为真正投河的安季晴已经身亡,住在安季晴这副身体里面的。 是活生生的唐依,所以她根本不需要人照顾,待霓裳熟睡后,唐依轻轻推开门,走出了房,另一个国度的空气,竟比二十一世纪的渗透着点点清新,吸着极其舒服。唐依明明是个不愿陷入事态严重的纠纷中的,可是?一来到这个南平,睁大眼睛,面对的就是差点生离死别的哭诉,搞得她心情也极其郁闷,这口清新的空气,对她来说,太珍贵了。 平和客栈的上等厢房内,两男子面对面对奕,白衣男子举着白棋,目光明澈,轮廓分明,皮肤白洁,鼻梁高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美男子,和白衣男子相比,青衣男子则显得皮肤黝黑,一副忠厚谨慎的样子。 青衣男子放下一颗黑子,随口说道:“风涯,听说了没,安季晴投河自尽了。” “嗯。”白衣男子抬起眼皮,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风离,她没事吧?” 段风离嘴角上扬,看着眼前男子,玩味面微微的一笑:“还好,命不该绝,好像让她的丫环及时发现,已无大碍了。怎么,风涯,你,担心她?” 段风离是个无亲无故风孤儿,六岁的时候被段云收养,取名段风离。段风离和段风涯情同手足,也只能说他们情同手足,毕竟,他们不是亲兄弟,这是事实,而他们也都知道,段云收养段风离,实属为了身有恶疾的段风涯,如此用心良苦,可知段云对段风涯多么的放不下。 虽然大家都闭口不言,但谁心里,其实都惦挂着年不过二十五这个预言的,没有人想相信,甚至希望这只是江湖骗术,可是?又谁都放不开这个可怕的预言,所以很多时候,段风离和段风涯之间,居于一种微妙的主仆关系,段风离总怕,自己一不留神,段风涯就出什么差池。 “哈哈哈哈,哈哈。”段风涯失声笑,笑得狂野,骄横放荡:“我担心她,哈哈,她是谁,安季晴啊!这个千金小姐,一点挫折都经受不了,她老子还没死,自己倒先寻死去了,我会担心她,只怕她死得太早,还没尝试丧亲之痛,太便宜她罢了。” “风涯,说到底的,你真希望安季晴死吗?” 段风涯满脸厌恶:“她死不死与我何关,像她这种人,以为自己出身官宦世家,就一定高人一等,目中无人,留在世上也没什么用啦!只是,她欠我的那笔,除非她不死,否则,我一定要全部讨回的。” “风涯!”段风离认真的望着段风涯,黝黑的脸镶着深幽的双眼:“安太行他们,你打算杀吗?毕竟,安太行的命,爹救过。” “杀,当然杀,若有漏网之鱼,必是后患无穷,况且,爹救他,是义举,我杀他,是政要,安太行恩将仇报,这是他应得的报应,怨不得谁的。”段风涯望着段风离,果断的说。 只要是段风涯的一句话,段风离从来就没说过不,再者,他觉得,段风涯这翻话的确说得不错,杀安太行,是政要,安太行被杀,是报应,可是?报应怎就没报在安季晴身上了。 “风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为了一个寡情薄义的女子,力毁一个皇朝,说你因爱成恨,杀戮太多,你真是为了向安季晴报复吗?” 段风涯抬眸,诡秘的笑了笑,把问题扔回给段风离:“你觉得呢?” 段风离也不笨,浓厚的眉毛舒展:“风涯,我知道你不会,你从来不冲动行事的,是的,爹去的时候,你恨不得把安家夷为平地,但一个皇朝,与你何关?” 段风涯放下一颗白棋,若有深思的样子:“风离,你算慢了一步,没棋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赢过你,这盘棋,我打一开始就认输了。” 段风涯站起来,走到窗前,双手背负:“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说句实在话的,如果两国统一,那就永远没战争,所以安季晴是我举兵的导火线,却不是唯一的原因,我只想万民永免战争之苦而已。” “你用心良苦,为什么不解释?” “解释?风离,你傻啦!这样,安季晴成了南平的千古罪人,遭世代唾骂,有何不好?” 段风离走到段风涯身边,拍拍段风涯的肩:“风涯,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急,怕会起点风吧。” “是啊!你看,今晚风都起了,还下了点小雪,不过,再大的风,也刮不到滇城。” “那倒未必。” 两个男人,望着这风雪,都沉默了,并各有所思,在此同时,在一残旧的客栈,同样有两女子,在噬骨风雪中**。 唐依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安季雨就映入眼帘,披着雪白的绒毛披风,长长的秀发散落肩膀,侧面看去,长长的捷毛在风中一颤一颤的,是不是古代的美女都如此楚楚动人的呢? 唐依没看过她这副身体的安季晴是什么样子,十七岁,定是稚气吧!唐依是这么想的,可是?安季雨怎就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囊,简直是越看越倾城,唐依痴痴的望着安季雨,忍不住就冒出一句:“真美,国色天香也一点不为过。”如果她知道这美好的女子很快就会香消玉殒,想她此时此刻就没太多闲情去赏美了。 安季雨闻声转身,见衣衫单薄的唐依,不禁皱紧眉头:“季晴,那么晚了还不睡,风大,你跑出来干嘛?”说着已经解下身上的披风,把它披在走近她的唐依身上。 唐依很享受安季雨的这种对她的疼爱,或是说,对安季晴的疼爱,尤其是看着头发沾染雪花,面目清爽的安季雨时,唐依觉得,用一切美丽的言词来形容安季雨都不够,唐依傻傻一笑,心想:我是不是太恋美了。 ------------ 3. 国亡,千古罪人 安季雨拉唐依坐下,悠悠的说:“季晴,听姐的话,以后不论遇到多大的挫折,都不能寻短见了,知道吗?爹现在还在北国的手上,凶多吉少,你还要照顾娘,不能丢下娘一个人,这样很自私的,知道吗?” “姐,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会了。”唐依轻轻道来,心情莫名的又被安季雨弄得沉重,如果她细心听安季雨这翻话,定能听出个端倪来的,安季雨说照顾娘,是用你,不用我们,安季雨说,如果安季晴寻短见,那就是丢下娘一个人,唐依只顾应诺,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寻死,除非,一死以回到二十一世纪。 “姐,你说,他们会把爹怎么样?” 安季雨眼里唯一的一点光泽也因这句话而变得暗淡,眼里也泛起了点点泪花:“谁都知道,爹和平乐的下场,必死无疑的,季晴。虽然你没见过段风涯,可是答应姐,以后若真见了他,你一定要避而远之,或者,隐瞒身份。” “为什么?”唐依本来想打探平乐是谁,现在,她更感兴趣的是段风涯了,原来指腹为婚十六年,他们竟未曾相见,不曾相见就意味着没有回忆,但是,避而远之,唐依知道,是不可能的,她向来惜命,她不止一次,看着洛宇在生死垂危之际,把病人救活,这是活着的义务,可是?如果段风涯肆杀无辜,要视若无睹,她觉得,她做不到。 安季雨扬起嘴角,露出一惨白的笑:“你不知道,去年初见段风涯时,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谁料再见,他竟是这般冷漠,雷厉风行的把南平拿下,这样的人,由爱生恨,我怕他若见你,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唐依心微微一痛,不动声色,呵呵,温文儒雅,当初洛宇问她,喜欢他的什么时,唐依是想也不想就说了,温文儒雅。洛宇说温文儒雅把他说得太秀气了,就像若不禁风的样子,要不就说文质彬彬还好点。唐依不依不挠的就说,我就喜欢你温文儒雅。 原来,段风涯也如洛宇这般温文儒雅吗? “季晴,你怎么了?眼眶都红了。”安季雨握着唐依的手。 “没事呢?突然想起一个……故人。姐,起风了,进去吧。” “是啊!起风了,怕这风要刮到滇城吧。”安季雨喃喃道,唐依和安季雨都望着北方,那个通向滇城,北国那昌平盛世的国都,她们知道,她们都会到达那个地方,突然,唐依心里涌生一个念头,和段风涯照个面,会如何呢? 洛城一夜之间沦陷,湮灭南平,只需一夜,这是个传奇,沦陷的洛城,只用三天,便又恢复往日的一派生机,也是史上奇闻,或许,也是一种悲哀吧!或许该这么说:是北国的奇迹,南平的悲哀。。 传闻,段风涯不费一兵一卒,小施阵术,南平英勇善战的萧将军亲率百万大军自相残杀,段风涯带三十余人,隔山观火,直至残尸遍地,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段风涯轻松入城,直抵南平宫殿,南平君主自刎,太子沦为阶下囚,朝廷重臣,皇室后代,也纷纷被捉。 传闻,段风涯英明神武,几十人,破萧氏百万大军,也有传闻,段风涯心肠歹毒,用最残忍不齿的阵法,让敌人自相残杀,破南平。 传闻,段风涯一年前求亲未遂,因爱成恨,弃商从军,誓破南平为安季晴,与其说安季晴是亡国罪臣之女,不如直接说,她就是南平亡国的千古罪人更贴切。 只是,人们纳闷的是,段风之所以轻而易举破南平,就是用了奇门阵术,而他的这奇门阵术出自“布图”,布图本是曾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白胡仙人所注,里面记录着各种奇门阵术的阵容和破阵之法,何以江湖人人想得的宝物,会落在一个商贾之家?还有就是,如果段风涯因爱成恨,为何又在一年之内,娶妻纳妾,如今已是一妻三妾了? 而传闻所不知的一段插曲是,南平君主面对段风涯,只问得了个为什么。 段风涯面色清冷:“迂腐无能之辈何能掌政,身歪影斜之徒何以扶国,出尔反尔之人何配当权。”?迂腐无能指南平君王,而身歪影斜,出尔反尔,很明显是指安太行了,所以说,南平败落,或多或少,与安家这场婚事有关。 南平君主不愿沦为阶下囚,挥刀自刎,太子见此,也举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仰天怅言:“季雨,别了,今生虽负,非平乐所愿,来世,平乐再和你做百年夫妻,定不相离弃。” 段风涯冷俊的脸上,当时是闪过一丝红润,然后打落了平乐太子的剑。 在安府,段风涯独见了安季雨,是安季雨,不是安季晴。安季雨姣好的面容带着几分坚韧与冷艳,段风涯记得初见安季雨时,是一副小家碧玉却温巧言善的人,是这场杀戮毁了她吗?一路严词简语的段风涯,竟然对安季雨温语起来:“我知道,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安小姐已为太子妃,将来也会凤临天下,如果需要,风涯可以为安小姐觅得良君,保日后同样衣食无忧。”段风涯愿意尊称安季雨一句安小姐,自然,安季雨在他心里,有着值得他尊重的地位。 安季雨咬着牙根,狠狠的盯着段风涯:“情爱之事,哪是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懂的,君生我生,君亡我亡,生时未同禁,死亦同穴,同化黄土,齐化风雨。”?段风涯望着这个弱质女子,有点哀婉的留下一句话:“如他不是帝王之后,哪怕也是皇室宗儿,我也会留他的命的,怨不得我,不是我不敢放虎归山,是我怕自己没那么长的命和这只老虎周旋,终是苦害他人。” 传闻,往往与事实所差无几,只是错漏了许多人的心情,算错了很多人的心境。 ------------ 4.初见,温文儒雅 段风涯扬言,不杀任一无辜百姓,不歼任一无力之家,只用三天,洛城百姓信了,他们真的信了,忘了国耻,忘了国辱,忘了国主,他们要的,不过就一口安定饭,段风涯许他们安定,然后他们就感恩流涕了,洛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还有昌盛。 洛城是个属暖的城镇,很少见雪,今年例外,竟连飘几天雪花,洛城的每个角落,都漂着白色的雪花,雪絮飞扬,像丧礼中的冥纸,带着未入土的人的最后一声哀叹,弥漫空中。踏雪行人,行迹匆匆。 唐依大清早就在平和客栈等,她觉得,段风涯回滇城之前,一定会多看一眼洛城,他的胜利果实,结果,她等到了,段风涯举步踏出平和客栈的那一瞬,唐依心里涌起洪流,眼眶发红,段风涯竟和洛宇有着相同的容貌,安季雨说得一点都不错,段风涯的确温文儒雅,就是这份温顺的气质,曾经让唐依想和他长相厮守的。 不过,同一张脸,段风涯比洛宇多了一分沉稳,多了一分让人怦然心动的本能,唐依抽抽鼻子,喃喃道:“这风真刺目,把人的眼都吹痛了。”然后跟在段风涯身后。 段风涯是何等人物,自小练武出身,又从军一年,他怎会不知道有人跟踪,只是来者脚步乏力无序,非习武之人,所以就干脆不动声色,一路上,他看着百姓的吆喝买卖,很畅快,其实他也没想到,只需三天,洛城就恢复了正常,一点都不像兵败沦陷的国都,他之所以用奇门阵术攻洛城,完全是出于爱民,他本意是在不毁一城一池的情况下,攻下洛城的,他做到了,只是,大部分人曲解了段风涯的好意。 “阁下跟了那么久,累了吧。”段风涯在一河畔停下,清澈的湖面静如平镜,如果不是落在湖面的雪花在移动,根本看不出水流。 唐依从一棵树的后面,很知趣的走出来,然后扬起一个耀眼的笑容,不过她遮着面纱,这个笑容,也只能说,是眼里含笑,笑意盎然。这个笑容,她早上练了好久,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段风涯,又或者说洛宇面前表现得自然。 段风涯挤挤眉头:“怎么是个女的。” 唐依学着电视剧里的女子的语气,徐徐道来:“莫非公子失望了?” 段风涯玩味的笑了笑,缓缓的说:“哪里,只是,姑娘跟着我,所为何事?”并细心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看她眉清目秀,面纱下定也是一绝妙女子,若稍作打扮,虽没有安季雨的美艳绝伦,可能也不失为一美人。 只是,有那么一瞬,他错愕了,这个女子,轻纱遮面,好像似曾相识,如果他稍作细想,可能真能想起,一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女子,狂言轻佻,改变了他的一生呢。不过,他更有兴趣的是,这女子,眉目深锁,好像有着与她年龄不相仿的成熟,或者说是隐忍,又或者说,是沧桑。 “看公子心绪不宁,我好奇就跟了过来。”唐依走近段风涯,看着这个白衣飘逸的男子,她突然就想起那血迹斑斑,触目惊心的场面,双目又开始有点刺痛的感觉了,眼里有些许的斑驳。 “这么说,姑娘是江湖相士了?”段风涯虽不信,可并不打算揭穿唐依。 “略懂皮毛,不敢以相士自居,敢情公子是为了南平一战心不宁的,也对,风雨欲急,谁知道风雨过后,是不是就一定是天晴了。 “姑娘不知在下是……” “传说中的段风涯,段将军,我想,整个洛城的,老老少少的,没有一个不知道的,我怎敢说不知,那不是在糊弄将军了,我有几条命拿来玩的。” 唐依的一席话,句句透着尖锐的语气。 段风涯深吸一口气,倒没有怪她的意思,现在,可能在天下人眼里,他,都是一个杀人不用操刀魔头,这女子跟着他过来,可能就是想和他探讨关于他这场战争的凶残的,所以,不但没有生气,倒还有几分敬佩她的勇气。 自攻城以来,从没有一个人说过一句逆话,就连南平国主,或是那个平乐太子,还有萧家宗室,无不例外的,把矛头指向悔婚的安季晴身上,不知是他们面对亡国找的借口,还是高估段风涯用情太深了,面对这群慵慵之辈,段风涯觉得,这个国,他灭得一点都不为过,就算他不灭,他日也有人打着国无贤人的名目,大举义旗的,不过,安季晴很不幸,正好是直接刺激段风涯从军灭南平而已。 段风涯微微张口:“姑娘有话直说无访。”温厚的语气让人很难恶语相对,安季雨说过,要安季晴对他避而远之,说他冷漠如冰,嗜血如瘾,可是?安季雨却没有教唐依,要如何对这个人生畏,又或者说,如何做到,心如止水,心静如镜。 唐依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轻松答道:“两国交战,胜败无可避免,只是公子这场仗未打先胜,不是因为你占尽了先机,你不觉得这场战争,杀戮太重,太残忍,甚至有点,胜之不武了吗?” “呵呵,我还以为姑娘远道而来,会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见解,胜败乃兵家常事,常言胜者为王,就算胜之不武,这天下,归根结底,都属于北国了,谁敢有争议。”段风涯以为,这个有胆色的女子会说出些什么来,原来和平庸之辈没什么两样,不就是说他杀戮太多,因爱成恨,他才没有兴趣和她在这里瞎闹,于是转身欲离。 唐依一急,也没顾得太多,就张口说:“洛城人不争,是不敢,北国子民不争,是他们觉得,胜利是理所当然,那么将军你呢?你就没了争议?你想让万民安宁,不毁城池不歼家,你以为自己做到了最仁慈吗?千古讼闻是战上不杀降兵,你连他们懈盔弃甲的机会都不给,算什么仁义,这每个士兵都有家,要不是双亲,就是妻儿,百万大军意味着,你毁的是,百万个家,还有,自相残杀,亏你忍心,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挥剑直穿和你一起长大,一起奋斗的好兄弟的咽喉,你,能原谅自己吗?” ------------ 5. 狂言,一诺万金 段风涯转动眼珠,眼里闪过一个画面,青衣飘然的段风离,被他执剑,直穿咽喉,惊颤了一下身体,好利害的丫头,一说就说到了要处,说到了痛处,他转身,望着唐依,眼里有些少迷离,也有,不清的敬畏:“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话从你一个弱质女流的口中说出,我怎觉得冲击力特别大了,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吗?” 唐依扬起头,双眼含笑,理直气壮的说:“不杀任一无辜百姓,将军威信远播,说过的话,定是一诺万金,断然不会让我这小女子沾污你的威名的。” “哈哈,有意思,一诺万金,你也太抬举我了,那姑娘今天过来,就是来和我讨论我的威信的了?” “也不是,我想说,将军日后行事,切勿武断,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为亲人积福吧!轻饶一人,胜做十年好人,毕竟,生命,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唐依的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段风涯,她真的不希望,这张温驯的脸下,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更不希望,他背着太多杀戮,走完这可能不过二十五的人生,当然,如果他能放过安太行他们,不再杀任一人,自是最好的,不过,唐依不懂,这是权政天下,不是共和世界,她的奢望,在段风涯来这里,简直是痴心妄想。 良久,段风涯含着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他当然比谁都更明白,生命,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唐依如释负重的呼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 “不知姑娘可否摘下面纱,让在下一睹芳容,他日相见也不相忘。” “丑颜岂敢劳烦公子相记。” 段风涯笑意更浓:“素闻洛城无丑女。” “季雨一现皆黯色。”唐依低吟。 ‘素问洛城无丑女,季雨一现皆黯色。’这两句歌谣并不是称赞洛城女子皆美,不过是借言安季雨美得不可言状而已,早闻这歌谣起于两年前安季雨十六岁生辰之日,最近因为太子平乐沦为囚徒,安季雨与平乐的这段风月,更引人注意的便是,安季雨将情归何处,又再有人频繁说起这歌谣。 唐依也是今天才知,安季雨口中的平乐是谁,不过,她们也终注定,生离,死别,逃不过的,唐依是这么想的,全洛城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的确,安季雨,是个很美丽的女子。”段风涯感叹,很美丽,美丽的女子,可以很多,但是很美丽,的确洛城女子,安季雨往那里一站,十八年华,抛开好色之徒不说,没有哪个男子不驻足,没有哪个女子不愁容的。 “将军也心动?” “心动?我还不知道对一个女子心动是怎么一回事呢?”段我涯向前走两步,目光含糊,有那么一瞬,给人的感觉 是,目中无物,很快,他又平缓而浅笑,不张不弛,轻说:“只是,安季雨美好得让人有点同情而已。既然姑娘不便示真面目,那敢问芳名是?” “唐依,记住了,这天下,就我唐依一个,独一无二的唐依。”唐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并不是出于安季雨口中的,隐瞒身份。 “好狂言,好,我记住了,唐依,他日相见,风涯定必认出的。”段风涯扬嘴一笑,然后离开了,只留下唐依一个人,呆若木鸡的看着他的背影,直接消失,才喃喃道:“段风涯,我知道,你一定认得我的,一定,一定,可曾是你说过,与我不离不弃,地老天荒,百世夫妻,与我不相弃?” 唐依走近湖畔,取下面纱,微微一笑,姣好的容貌让她不惊,不乍。 呵呵,原来,安季晴和她自己,也一样,有着相同的面容,只是,这黛眉小唇方脸,在这里,这身装束,不但没有显得稚气,倒是多了几分清秀,虽不及安季雨,却也是一种安静的美丽,突然就有错觉,自己可能,真的是安季晴,只是少了那部分关于成长的记忆,只是,段风涯终不是那个,会宠着她的,洛宇。 唐依在回客栈的路上,碰到了神色慌乱的安季雨,刚想叫一声姐,安季雨就激动得抱着唐依,微弱的腔调带透着的尽是无助与恐慌:“季晴,你跑去哪里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做傻事了,吓死我了。” 唐依双目泛红,她早上走得太急,的确忘了留下消息,看安季雨这样,她一方面是为安季晴庆幸,有个如此真心实意待她的好姐姐,另一方面,她想到了唐瑞安,想到了红妈,同样真心实意待她的那些人。 唐依拍着安季雨的肩,动容的说:“姐,放心吧!我不会再那么傻了,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我就不会去第二次了。” “那就好,知道就好。”安季雨擦着眼角的泪水。 “姐(季晴),我们去滇城吧。”唐依,安季雨异口同声的说,安季雨感激的望着唐依,没有说什么?在她眼里,要强的妹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滇城,那个有着段风涯风靡一时的城镇,可是?可能为了她,安季晴才愿意,去滇城,她是这么想的。 和暖的阳光洒落一地,映照着安夫人的一脸疲惫,昔日那个举指投足都显示出一个贵夫人该有的高雅的安夫人,脱了一身华服,卸下相夫人的身份,整个人都老了一倍,唐依看着整理行装的她们,倚在门上,痛感慢慢的漫延开来。 她以为,洛宇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横死街头,是上天对她的最大的惩罚,原来,明知至亲的人要身首异处,却无能为力,才是最让人痛心的,死去了的人,一刀之后,就断了尘世。 可是?红尘陌路,活着的人呢?要安夫人如何习惯,几十年共枕的人,突然就没了,要她如何做到,在以后没有人和她富同享,贫相扶,病相挽的时候,一个人做这些本该两个人做的事? 怎么,活着的人,总不能千方百计的活下去,而是,在苦难面前,一步步的退隐,最后,逼近死亡呢?例如,安季晴为何,有人间路不走,偏要闯地狱门? ------------ 6. 往北,子民臣服 “霓裳,你过来一下。”唐依伸手挡住直面射来并不刺目的阳光,唤了一句。霓裳放下手中的衣物,跟着唐依走出了院子。 “小姐,有事要霓裳做吗?”虽然安家败落,大不如前,霓裳待安季晴,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 “嗯!”唐依并没有正面看霓裳,她不知道,安季晴和霓裳之间,是一种怎样的主仆关系,让这么一个小姑娘心甘情愿的跟着一贫如洗的她们。虽然人家没说什么?但自己总不能把别人的好意悉数收下的,这对人家不公平:“霓裳,你走吧!这一去滇城,路途遥远,凶吉难测,你就不用跟去了。” “小姐,你,你意思是不要霓裳了吗?”霓裳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唐依,急得泪水都在眼里打转。 唐依的恻隐之心又泛起了,她拨弄着霓裳额前的碎发,轻轻的说:“傻瓜,跟着我们,你会苦不堪言的,你还年轻,找个人好好疼你,过下辈子,比去滇城现实得多了。” 霓裳挤着唐依的衣角跪下:“我不要,我谁都不要,就要跟着小姐和夫人,小姐,霓裳求你了,不要不要我,好吗?求你了。” 唐依有点怒斥的语气:“霓裳,如果你还当我是小姐,就听我的,现在就去拿走你的东西,有多远走多远。” 霓裳绝望的摇头,死死挤着唐依的衣服:“不要,小姐,求你了,不要赶走霓裳,你以前无论对谁不好,都不会对霓裳不好的,小姐,你忘了吗?你说老爷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的,就算老爷不在了,你也不能不要霓裳啊。” “咳咳。”安季雨假装轻咳,扶着安夫人走过来,唐依吸了口气,轻唤了一声:“娘,姐。”心里却想,这两个人,早不来晚不来的,刚好想在霓裳的口中听多点关于安季晴的事,她们就来了,现在好了,除了知道安太行对安季晴疼爱有加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扫兴。 安夫人扶起霓裳:“霓裳,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动身去滇城了,晚上山路不好走。” 霓裳擦了一把脸,高兴地连声答应,没有什么比安夫人留下她来得更加的值得快乐。 “娘。”唐依嘟起小嘴,她觉得没有理由接受别人的如此牺牲,像安夫人这样明事理的人,她应该不会才对。 “季晴,你就别为难霓裳了。”安季晴拉着唐依的手:“要不是你,她早已沦落青楼了,那份恐惧至今她都忘不了,对她来说,你对她如恩同再造,她是不会离开我们的。”唐依呆呆的听着安季雨说这件事,原来,安季晴和霓裳还有这段往事,难怪霓裳会如此不相离弃。 “季雨,季晴,安家走到这一步,你们沦落至此,怨娘了吗?” “娘,不怪你,当初我也是千万个不愿意让季晴嫁给段风涯的,就算娘你没有以死和爹抗议,我也会,让季晴守一生的活寡,我绝不容许的,要怪就怪段风涯,天下何其大,他不也娶妻纳妾了吗?还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他真的,太可怕了。”安季雨望着远方,双目微红,像在想起一些痛心的事。 唐依没有说话,说句实在的,她根本不是安季晴,她根本不知道在安季晴和段风涯的这段婚事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夹着多少她所不知的事情,在安家,她完完全全是个外人,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这场联姻,其实不过是一个施恩与报恩的事,如果真要联系上两个皇朝,唐依觉得,在这中间,她们跳过了太多,是不是,这个太多,只有从段风涯那里才可以知道答案? 段风涯带着三十余名骑士,押着南平的皇室宗亲。和各大臣,浩浩荡荡的从平来客栈出动,说他也真够大胆,还是自大的好呢?这么一群阶下囚,却少得可怜的士兵,他是算准南平无能人,敢前来救人,还是同样自恃武功非凡,个个能以一敌百? 不过,的确让段风涯算到了,他们一路出洛城,老百姓都只是面面相觑,有的甚至望都不望一眼囚车上的人,吆喝买卖照常,的确,国已沦陷,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再去舐那尖刀上的血,这无异于一种最愚蠢的自杀,于是乎,臣服于北国,是南平子民众志成城的决定。 亡国,可以亡得这样轻松,没有半点哀痛,没有半点愤然,甚至,这群温驯的洛城百姓,用一种安静的形式欢送持刀入城者出城。 段风离拉着他的马,向段风涯走近:“风涯,从你今天出去回来,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风离,如果说,有一天我杀了你呢?在我没意识的时候杀了你呢?” 段风离愕然,他没想到段风涯冒出这么一句话,不过,还是照实相告:“风涯,无论你是不是有意识的,我的命都是你的,随时可以拿去。” 段风涯白了段风离一眼,这人怎木讷得一点情趣都没有:“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在无有意识的情况下杀了我,醒来后,你会怎么样?” 段风离拉定马,认真的望着段风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让自己生不如死的,因为,如果真那样,我连死都不能原谅自己的。” 段风涯敛眸,原来真被唐依说对了,他扬起马鞭,对着马尾巴鞭打,他的马长嘶一声,扬尘而去,只有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风离,他们交给你了,晚上悦来客栈见。” 很多事情,的确,众人看到了事实的全部,看到了安季晴悔婚,看到了段风涯披甲上阵,看到了南平沦陷,看到了北国兴起,可是?这些事实,透过段风涯心里,就什么都不算,他想起当初毅然决然的要从军,的确,是一头热,在这个士贵商轻的年代,安季晴可以女凭父贵,他有那么一刻,想到的便是,如果这天下没有了南平,会如何呢? 可是?真的没有了南平,他也没开心多久,像唐依这么说,他倒是罪孽深重了,原来,在安季晴成了南平的千古罪人的同时,他也成了个罪人,他可是从来没想过做残害天下人的事的。 ------------ 7. 再见,偶然相救 凤凰镇是从洛城经滇城的必经之路,而悦来客栈是凤凰镇富集天下美食的地方,像段风涯这种富商,嘴叼得很的人,肯定会夜宿悦来客栈的,这个,只要稍作思考的人都会猜到的。 所以安夫人他们,在悦来客附近的地方找了一间相对简陋,价格也相当合理的客栈住下了,其实唐依不明白,她们四个女人,那么奔波的跟着段风涯,就近安太行他们这群人,又能意味着什么?不就是,始终是等他们进了滇城,人头落地?她们跟着并不代表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 段风涯正在闲适的喝茶,等段风离的到来,三个白衣,并戴着斗笠的男人在他旁边的桌坐下,他们呼吸有序,步履沉稳,一听,便知习武之人,应该不是泛泛之辈。段风涯并没打算招惹他们,于是放下茶杯,起身欲离. 两只筷子从旁边的桌飞疾而来,段风涯向后弯身,轻巧的躲开,的确,段风涯从没想过,他们是冲着他来的,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全是些平民百姓,甚至没有人发现他们有打斗的准备,他扬起头,用着一贯冷漠的语气说:“三位既是为我而来,不如下去打个痛快,免得砸了人家的店,又伤了人,我才没闲钱去帮你们赔。” 说完已经跃身,从二楼跳了下去,那三个人,很自然的,也跟着跳了下去,刚才没惊动在坐的客人,现在这一幕,倒是嚷嚷闹闹的,一群人都跑到窗前,想探头看个究竟,人,都是这样的,别人的热闹,永远都喜欢看。 段风涯双手抱剑在胸,自负得很:“三个一起来吧!也省我事。”自《布图》重现江湖后,就不断有人对他拔剑相向,段风涯也不清楚,到底来人,是南平皇室的漏网之鱼,还是江湖剑客,冲着《布图》而来,反正他是来者不拒。 三个白衣人相视点了点头,既然是蒙面而来,自然是不需讲什么道义的,齐拔剑向段风涯刺去,明晃晃的剑,透着的尽是杀气。 凛冽的北风,伴着他们的剑相互交锋,发出嗖嗖的风声,或剑声,段风涯的确有自负的资本,他并没出剑,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躲过向他直逼的剑,因为他没有起杀心,所以引得围观的人连声叫好,就像,在看一场真人耍剑的杂技,动作优雅而又不失逼真。 唐依早就混在人群里看这场打斗了,她本不是好事之人,刚才听到打斗声,她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后来不经意,真的只是不经意的扬起头,恰好,就看到了段风涯敏捷的身体轻身飞起,然后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跑了出来,好像,无论是二十一世纪的洛宇,还是这个北国乱世的段风涯,都同样可以,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轻易的就乱了她的阵脚。 白衣人围着段风涯,好像正在为怎么也伤不到他而郁闷,唐依发现,段风涯脸色突然刹白,他咬着嘴唇却两片嘴唇一颤一颤的,幸好三个白衣人并没发现他的异常,其中两个又挥剑齐向段风涯刺去,就在段风涯和他们周旋时,另一白衣人对着段风涯的背,直直射来一个飞镖,所有看热闹的人张着口,瞪着眼,望着这个飞镖。 “小心后面。”唐依脱口而出,段风涯虽然没听清唐依叫什么?敏感的他,瞬时侧身,飞镖从他身体擦过,直直插进一白衣人的身体,段风涯拔下头上束发的玉针向后刺去,白衣人刚想躲开,一道明晃刺目的阳光射过来,他本能的用手挡了一下,玉针准确无误的刺中他的腿,三个白衣人见此,便急急撤退。 段风涯望着手举铜镜引发的一缕反射光的唐依,扬起一个温驯的笑,唐依本想就这么一笑转身,她根本没做好见段风涯的准备,段风涯突然就单膝跪倒在地,用剑柄撑在地,支撑着整个身体 北风依然凛冽,段风涯额头却渗出汗水,唐依丢下铜镜跑过去,在触到段风涯滚热的手时,她惊得把手抽回,然后又用手绢帮段风涯擦额上的汗,段风涯捂住心口,整个身体在颤栗,好像痛感就要把他连人带骨吞掉似的,洁白的牙把他好看的嘴唇也咬出一道血痕来,唐依心急如焚,又不知该如何:“公子,你没事吧!公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段风涯突然侧目望着唐依,因痛苦而显得面目扭曲狰狞,他抓住她的手,一手冷汗:“姑娘,打……晕我。” “我,我……”天知道,要一个二十一世纪,文明的社会的一个女子,动手打晕一个人,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如果力度不好,很容易要人命的,唐依望着痛苦的段风涯,根本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段风离带着一干人等从远渐近,远远的看到段风涯跪倒在地,段风离已经猜到了,他踩着马背飞起,快捷的落在段风涯身边,直接扳过段风涯的身体:“风涯,你怎么样了,还行不行?” “风离,我知道你……会来的,照旧吧。”见到段风离,段风涯居然是眼里咽着痛,嘴角含着笑,段风离在段风涯右肩上点了一下,段风涯闭上了眼睛,头跌在段风离的肩上。 唐依深吸了一口气,如释负重,对着段风离想解释:“我,他,刚才我……”却好像语无伦次,说不清楚。 段风离才记起段风涯身边,原来有个清秀的女子,微微一笑,唐依透过这个笑,看到的是一生的落寞与酸痛,也点点头回他一笑。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风涯只是发病,与你无关的,偶尔都会这样的,没吓到你吧。” “没,没,没呢。” “没有就好。”段风离说着,已经抱起段风涯往悦来客栈走去,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唐依,软坐在地上,凤凰镇虽然没有下雪,风却是湿的,透着阵阵凉气,想着刚才段风涯这般疼痛,她突然想起了霓裳的那句话:段风涯身染恶疾,久治不愈,年不过二十五,不禁打了个寒噤,年不过二十五,难怪安季晴不愿嫁与他,看着自己的枕边人,如此被病痛摧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确是一种煎熬,况且还是个,随时可能没命的人。 一个男子走近唐依,在她面前蹲下:“姑娘,你没事吧!天那么冷,你怎坐地上。” “哦?没事。”唐依忙站起来,对这个眉目清俊的男子轻扬笑脸。 这个男子,并不是别人,他便是南平萧将军的亲弟萧沐,他并不知眼前这个有点落寞的姑娘就是他扬言要让其生不得,死不能的安季晴,就如同唐依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会是萧沐,一个在她以后的生命里,扮演着重要角色的人。 ------------ 8. 真爱,义无反顾 明朗的夜空,安静的挂着一弯柳月,凤凰镇如同这死寂般的夜色,没有一丝喧闹,没有一盏温暖的明灯,微弱的月光,在颤颤的冷风中,也显得无比慵懒,凌乱的撒落一地,斑斑点点。 悦来客栈内,段风离安静的坐在床边,守着同样安静熟睡的段风涯,疲倦的双目,带着有点空洞的神色,最近几次,段风涯发病的痛感又再增加了,以前只是万虫噬心的又痛又痒,自从段云走之后,段风涯心里受了重创,在他心里又压抑着某些恨与懊悔,这痛就增倍了,往往是病发后就不能自我。 段风离每想到这里就心有余悸,如果在段风涯犯病时,遇到敌人来袭,后果不堪设想,段云当时卧病在床时,也是对段风涯念念不忘,咽着最后一口气,他也抓住段风离的手:“风离,风涯这孩子,从小就没好过过,是为父的错,现在还让他受辱于个黄毛丫头,你得替为父好好照顾他。 段风涯突地睁开眼,见段风离还在木然,就抱着被子坐起来:“风离,又在想不开心的事啦。” 段风离延开一个笑脸:“没有,怎么样,一觉是睡了几个时辰了。” “现在感觉挺好的啦!不过,最近发病那么频繁,回去真得刘夫子给我看看了,是不是那头快到了。” “风涯!”段风离见段风涯说得煞有介事似的,心不禁寒了半截,又害怕。 段风涯把手搭在段风离的肩上,另一只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一道裂痕,微微发痛:“看把你紧张的,不是说年不过二十五吗?我才刚二十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有,我还得给段家留后呢?我不能对不起段家,也不能对不起你的几个妹子啊。”说到后面时,段风涯的目光停在窗外遥远的黑夜,目光并无落点。 “几位妹子,我看这次回去,娘的作风,又得给你再纳一个妾了,我又多了一个妹子了。”两个大男人突然相对而笑,而这笑里面,渗透着的是阵阵他们没有捅破的酸楚。 说到又纳一妾的时候,段风涯脑里闪过了一对笑意盈盈的眼睛,好像刚才晕睡之前,他依稀看到唐依洋溢着笑脸的双眼,张口问:“风离,白天那姑娘呢?” “回家了吧!你想找她?” “没有。”段风涯心里泛起一丝惆怅,其实他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当面感谢下吧!他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唐依是个慢热的人,更不是一个,别人可以轻易就扰乱她思绪的人,可是?想到白天的段风涯,她心里那点女人该有的柔情蔓延开来,直至身体的每个细胞都渗着女人该有的柔情,是对段风涯动心了吗?她不知道,至少,她不希望他死,就那么简单。 而最重要的是,唐依根本还搞不清状况,安季晴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根本一点都不清楚,在唐依的字典里,从来好人和坏人是分得很清楚的,那么安季晴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安季雨在唐依身侧坐下:“季晴,你也睡不着吗?” “嗯,姐。”唐依随口应着,思绪还停留在安季晴是好人还是坏人的纠结上。 望着安静的唐依,安季雨脸上露着些许欣慰,桃红的腮,有着点点让人沉恋的动人:“季晴,姐觉得你变了,变得懂事,变得会关心人了。” 果然,这句话很快就把唐依的思绪拉回:“姐,这么说,你认为我以前很顽皮了,很无理取闹了。” “也没有,只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而已。”说起以前,安季雨脸上洋溢着幸福:“怎就有你这么个丫头,居然跑去和萧将军说,要嫁给他弟弟萧沐。” 唐依的心,搁了一下,这个安季晴,怎那么不知廉耻,如此不矜持的,不过还是假装很随意的答着:“把你们吓坏了吧。” “噗嗤。”安季雨掩嘴而笑的举动,唐依又一次痴呆了,多优雅美丽的女子。笑完,安季雨继续说:“说起来啊!当时最被吓到的,是萧沐,你们素未谋面的,你怎就自己下了下嫁令,如果不是遇上这种情况,我看,我都成了太子妃,你成了萧夫人了。” “姐,不开心的事,不要再想啦。” “我也没多想了,反正如果这是劫数,我们终逃不过的,只是,我放不下娘。” 唐依拉着安季雨的手,温和而笑,两个小旋窝分外明显:“姐,你很爱太子吗?” 安季雨长长的捷毛轻颤,明眸注了一泊静泉,是女子该有的温柔的,含情的:“爱,我真的很爱平乐,季晴,等你当真爱一个人到了骨髓,你就会明白了,那是在乎曾经拥有,更在乎天长地久的,那是一种,真正的,为爱义无反顾。” 唐依木然的点头,真会这样吗?她对洛宇,怎就没觉得,是义无反顾? 而安季晴对那个萧沐,会是这种义无反顾么? 传闻,可以捕风捉影把很多不清楚的事实,摆出桌面,而传闻,永远传不出安季晴与萧沐之关的这段风月,又或者说,根本就算不上风月韵事。 连当事人萧沐也在纳闷,安家有二女,长女倾国绝色,他日必成太子妃,二女清丽脱俗,却叼蛮任性,自小婚配北国富商之子,后来悔婚,前来求亲者便踏破门庭,萧沐从不打算去混这趟浑水,她理想中的妻子是贤惠智睿,安季晴离这个外质兰心,还差太远。 只是,突然有一天,安季晴就一个人跑去将军府,扬言要萧将军为她和萧沐主婚。安季晴与萧沐的事,是不是,要伴着安季晴的灵魂,长埋于洛城湖了呢? 因为段风涯遇刺一事,段风离执意要在凤凰镇多留一天,不查清刺客来头,他不放心。他们这一逗留,便让很多人的行程要放慢了,至少安家这四个女人就得停一天。安季雨自知身上的盘缠已不多,安夫人又久郁成疾,找了个借口就一个人出去了,唐依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待安季雨出客栈后,她也跟了上去。 ------------ 9. 说书,谁是谁非 安季雨进了一家当铺,出来时眼神有点迷离疲倦,唐依便明白了,既然都住进了安季晴的身体,她就有义务为安家出分力,她刚想走上去,一个声音让唐依脚下如千金重。 “安小姐。”见到安季雨时,段风涯的确是惊讶了,纵然他知道安季雨千万个不愿意见他,他还是上前打了招呼,安家落得如此下场,唯一让他心存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名副其实的安小姐安季雨了。 虽然安季雨有点躲避,不过还是朝段风涯点了点头,然后从他身边经过,好像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身,清澈的眸子里,有点低婉:“段公子,季晴能否求你一件事?” 段风涯没想到安季雨会叫他,听到她的这般温声叫她,忙点头:“安小姐请说。” “妹妹当日无知,他日如果段公子碰上小妹,可不可以请公子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她?” “安小姐不是在为难我吗?” “不求你相助,但求你当她形同陌路人,这怎算为难了?” “好,如果安季雨没在我眼皮下,我段风涯绝不刻意找她麻烦。”良久,段风涯才一字一句的答应,他答应了就没打算食言,他很清楚,什么人值得他一口承诺,安季雨值得。 “多谢段公子了。”安季晴呼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人生一大事似的。 唐依把头抵在墙上,安季晴啊安季晴,你何德何能,有姐姐待你如此关切,你算什么东西,一丁点的挫折,就跑去自杀了,如果安季雨知安季晴已经不在世上了,是何等的悲伤的。 唐依望着段风涯健硕的背影,喃喃自语:“可是?段风涯,你不是说,对安季雨不曾动心吗?为何对他,你会如和风般的温柔?” 唐依从袖口取出块白手绢,洁白如丝,用它蒙着面,朝对面的茶楼走去。 “段公子,可以坐吗?” “唐依?可以,当然可以。”段风涯转头,眼珠一转一转的,打量了片刻唐依,明显是有点吓到了,洛城到这里,要一天路程,说巧遇未免也太巧了。 温和的阳光散在段风涯微润的脸上,任谁看了,都不觉得他会是个久病缠身,命不久矣的人。 段风涯的目光在唐依身上溜达,看得唐依满身不自在,有点撒娇的说:“公子,你这样看人家一个姑娘家,不觉得没礼貌吗?” “是我失礼了,我看你穿得那么单薄,不冷吗?” “还行。”唐依说时,已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霁。 段风涯低头浅笑,脱下他身上的貂皮披风,站起来给唐依系上。 “别,公子,不用了。” “姑娘家,不要什么都逞强的。”段风涯系好披风后又坐了下来。虽然他知道,在这里遇上唐依,肯定不是偶然,甚至,那场遇刺,可能与她也脱不了关系,他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并不想和唐依较真这些,可能是,一个快死了的人,他根本不会太在意,什么人想了结他的生命吧。 “我昨天梦到你了。”段风涯调侃的说,他以为,唐依会很开心,至少,会有惊讶的表情,结果,他猜错了。 “是吗?受宠若惊了。” 唐依平淡的语气,这话就像喝口茶后顺带,让段风涯有点挫败的感觉:“来,看看吃点什么?我请客。” 唐依眼里含笑,脑海里闪过以前在酒楼吃过的百味佳肴,想不吃白不吃,安家沦落至此,可能是以后都见不到肉了,奈何在这里,狭小的茶楼,连个菜单都没有,她是张口难言,咽了一口口水,只能装矜持说:“公子请便,我从来不挑食的。” 当小二一碟碟五花百门的肉端上来时,在唐依眼里,段风涯算是款待了她,以至于在很久以后,她还会端着饭碗,想起这顿余味犹存的饭菜,然后总结出:无论哪个朝代,都同样是苦逼了没钱的娃,二十一世纪没尝过穷的她,在北国,可是过尽了粗茶淡饭,衣不暖体,饭不饱腹的生活。 段风涯吃得甚少,见唐依蒙着面纱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觉得蛮有趣的:“你就不能揭开面纱吗?” “都说了,貌丑,吓了人可就罪过了。”唐依答得理所当然,段风涯干脆放下筷子看她吃。 一阵锣鼓,茶楼的中央开始聚集了一群人,倘开的露天茶楼,一下子变得热闹,段风涯双手合陇,抵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望着这一老一少。 唐依瞄了一眼中央站着的白胡子,这个场面,她唯一连想到的,就是卖身,可是这热闹,又不像:“他们在干什么?一老一少,卖身吗?” “噗嗤,卖身?都不知你这脑袋装的是什么?他们在说书。” “什么?说书?” “不就说书吗?你至于那么奇怪吗?”见唐依如此大惊小怪,段风涯不禁又打量起唐依来,这个瘦小的女孩披着他的披风,其实显得挺滑稽的。 唐依啖了口茶,换口气说:“没有,才没有奇怪呢。去去,别看我,看人家说书的去。” 小孩子停止了敲锣鼓,白胡子捋了一把他的胡子,悠然的说:“以前我们说的是冤案归冤案,侠义归侠义,都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今天,咱说的这故事,可是冤无头,债无主,怨,寻无主,仇,报无门。” “尽是费话。” “说书就这样,想听就得乐在其中。”相对唐依,好像段风涯对这故事更有兴趣。 白胡子喝了口茶继续说:“这南平一夜湮灭,都得归功于我们爱民如子的段将军,段将军从商多年,用一年的时间从军,然后一举歼灭南平,你们说,这安季晴是不是自找没趣呢?人家重情重义,她非得悔婚,颠覆一个皇朝,南平这笔账,还真不知道算到谁头上好了。” “当然是安季晴,三从四德都不懂的女子。” “安季晴这女子,枉为**,不配做将军夫人。” “听说她还不知廉耻,自己给自己婚配,南平有她,真是祸水了。” 台下是众口硕言,把安季晴贬得一文不值。 ------------ 10. 缘浅,命不久矣 在唐依眼里,其实应该不尽然这样的,看到段风涯兴致极浓的样子,唐依忍不住就说:“你倒听得乐然悠哉的。” “娱乐娱乐而已,说得蛮不错的。” “你少在那里臭美了,爱民如子,你还真多孩子了。” “我说,你生什么气呢?”段风涯不觉好笑的望着唐依:“人家又没说你。” “没有!”唐依换了气吞下一块鸡肉,故作平淡:“他们这么说,我觉得也太委屈安季晴了。” “哦?乐于听听你的看法。” “只能这么说吧!南平如果要沦陷,只能说它气数已尽,朝代更换是迟早的事,岂是她一个女子能左右的,如果你是因为一个女子打这一战,也太窝囊了。” “我还没那么窝囊。” 唐依见自己猜中了,又继续说:“世人都那么庸俗,没找到答案,就把它归结于一个可以说服大家的假象里,安季晴就是被他们安个千古罪人的罪名的。” “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在为安季晴开脱罪证呢?” “我实话实说,安季晴有没有罪,不是我说了算,这群庸碌之辈不是给她定好了罪了吗。” “好像和你讨论比听说书的更有意思,不过,我明天回滇城了。”唐依还是没能如愿如偿,套出段风涯对唐依的真正看法,或是他攻南平的初衷,与安季晴有没有关系,段风涯好像是有意把话题停在了这里,然后换了个话题。 唐依没有望段风涯:“我知道,我们,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了,这顿饭,谢了。” “唐依!”段风涯端着花瓷茶杯,目光透过暗黄的茶,停在唐依的脸上,极其认真的说:“真不让我见你一面?” 唐依摇摇头,想解下身上的披风,段风涯伸手阻止了:“你就披着吧!如果你一路向北,只会越来越冷。” “那,我走了。”唐依站起来,没等段风涯应声便转身离开,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给段风涯。 “唐依!”唐依止步,却没有回头,段风涯继续说:“如果我不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我们的缘份不会那么浅的。”声音恍惚的好像在和唐依说,又好像,在和他自己说。 唐依的心,莫明的哆嗦了一下,只是一下下,,一阵风吹来,连同她的身体,也哆嗦了一下,拉紧身上的披风,这貂皮披风的确大,都能把唐依一个人紧紧的裹住了。 唐依不是不明白段风涯的意思,只是,她也没开玩笑,唐依和段风涯,是不会再见了,因为她不希望,用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身份不明不白的爱上段风涯,段风涯,如果你想爱,请你爱上安季晴。 回到客栈时,唐依解下披风,叠在手上。刚进去,安夫人就叫住她了:“季晴,去哪里了,我们都在等你吃饭呢。” 唐依望了一眼两盘青菜的餐桌,有点纠结,以后她就要素食为生了,若是红妈知道,又得唠叨她好几天了。 “季晴,想什么?吃饭了。”安季雨又叫了一声。 唐依才反应过来:“哦,我今天不吃了,有点累,先去休息了。” 安季雨看到唐依手上的披风,脸上有点惊恐,慌乱:“娘,你们吃,我去看看季晴。” 唐依正想把披风放进包袱里,安季雨就推门进来了,唐依有几分错鄂:“姐,有事吗?” 安季雨来到唐依身边坐下,小心翼翼的问:“季晴,你,见他了?” “嗯,他不知道我。”唐依并没打算隐瞒,再者,见段风涯,也不是件见不得光的事。 “季晴,何必呢?听姐的,别见他了,找个平平淡淡的人,过下辈子就行了。” 唐依望着安季晴双目,表情有点凝重:“姐,外面的人都说,我是千古罪人,我是南平祸水,段风涯为我,攻陷南平,姐,是不是,有些错,我们要担的,就不该逃。” 安季雨别过脸,她是个明事理的人,自知,对南平,安季晴是有着一定的负疚,可是?她不想安季晴和她这般,对这件事太较真,太明事理,可能,只会残害她的一生,而她觉得,要残害安季晴的一生,段风涯定然是,眉头都不会皱一皱的。 “姐,你不说,就是觉得,我对不起南平了。”唐依低吟,她真心不明白,就安季晴悔一场理所当然会悔的婚,怎就成了千夫所指了? “姐,这么说,你也觉得,是我害了太子,害了,你的一辈子?” “季晴!”安季雨惊呆的望着唐依,就没了下文,说到平乐,安季雨很快就低下了头,情爱之事,总是最让人不能自控的,但是,纵然天下人唾弃安季晴,她都不能,毕竟,没有谁料到,一向温柔敦厚的段风涯,竟会由爱,生恨。 悦来客栈内。 “风涯,早上你去哪里了。” “到处转转,不用太紧张,风离,那个刺客的事查着没。” 段风离蔑视的笑了笑:“查了,江湖小卒,不足为惧。” 段风涯想到那道明晃的光:“是啊!不足为惧,没有她,可能我就命丧给这些小卒手上了。”说这话时,段风涯脸上没有表情,分不清他这话何意。 “风涯,你什么意思?” “没事。”段风涯随意的笑了笑,笑得敷衍,这辈子,他没受过任何女子恩情,却是欠了好几个女子的恩,他娘亲,段老夫人尚不说,家里那一妻三妾,他觉得亏欠她们太多了。虽然她们是出自真心嫁与他的,但三年之后呢?所以对这陌生女子,如真是恩情,他也无力相报。 “风离,来,和你说个有趣的事。”段风离闻声坐下,很久没见段风涯脸上扬着笑了,可能,真是件有趣的事。段风涯嘴里含笑,眼神微柔:“今天有个人和我说,我们这么做,太冤枉了安季晴。” 段风很认真对待这个笑话,暝思了很久才说:“说冤枉嘛,她也不冤枉,毕竟我们的初衷就是想安家败落,说不冤枉嘛,她也冤枉,糊里糊涂的就成了南平的公敌。” “你说等于没说。” “那他怎么说。” “她说,南平气数已尽。” 段风离沉默片刻:“好一个气数已尽,这兄弟倒是把最根本的问题看出来了,难得,的确难得。” 段风涯拍拍段风离的肩,哀怨的望着他表示同情的目光:“兄弟,你错了,你一开始就错了,不是兄弟,是姑娘。” “什,什么?不得了,让是我们家风仪说出几句这样的话,就不是你我能驾驭得住的了。” “话虽这么说,能说几句这样的话,也没几个女子,风仪如果能这样,也未必不好。” ------------ 11. 凯旋,惊人之举 夜,渐更深,万家灯火,亦渐暗下,冬天的寂夜,总是比夏天更多几分萧条,万籁俱寂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唐依哆嗦了一下,便睁开眼,眉捷上还沾着泪花,寒意入侵,让她一下子清醒,双目却是含糊的,她还记得,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六岁那年,她穿过车两横行的红灯,妈妈推开她,当她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的已是一滩血迹和不再优雅的妈妈躺在地上。 梦见白色的追悼会上,爸爸拥着她,忘记了哭泣。 梦见自己蹲在妈妈躺下的地方,阻碍交通,红妈红着眼睛抱起她说:“小依,咱回家去,还有红妈呢。” 梦见在交际会上,洛宇说:“小姐,能做个朋友吗?” 梦见那场大雨,自己站在很久以前的那个灯位,洛宇陪她一起淋雨。 梦见生日宴会上,洛宇单膝下跪:“小依,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嫁给我吧。” 梦见医院里血肉模糊的洛宇,手中紧紧握着个戒指盒。 最后,唐依坐起来,抱着双膝,咬着嘴唇,微微抖擞,她还想起了那天那个梦,梦里,是安季晴,抑或,是自己荒凉的说:“风涯,你有妻如花,必也有子如玉,你百年归老,季晴就不陪你了。” 多悬的梦,就像真的一样,让唐依的心,无处可依,处处皆痛。 终于,微凉而冰冷的心,开始泛起一丝涌动,有了一点温热,唐依做了个决定,做了个她觉得她应该做的决定,如果段风涯真的只是,还有三年的命,她不想与他,就这么,永生不见,各安天涯,真心不想。 段风涯成了个英雄,北国传诵的英雄,北国的神话,腊月初一,他凯旋而归的今天,普天同庆,滇城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挂红三天,滇城百姓都在迎接这位英雄。 当然,最为热闹的,当然是段家,不知用女凭夫贵这几个字来形容段家的那几个女人,在这里恰不恰当,只是,那几个女人的确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红大艳的,大摆宴席,受来客奉承吹捧。 与她们相比,有一个女子,双八年华,她就显得极其平静,她总是安静的,不厌其烦的对来客点头,微笑,穿着花白长裙,举止娴熟得体。 段风涯入城的消息,由一个小卒敲锣告知,顿时街道分两排人排开来,中间空出一条大道,两旁的人围得严严密密,他们不过也只是想一睹英雄的风姿。 唐依躲在暗角,看到段风涯骑着白马,驰骋而来,英姿风卓,不知怎的,心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微痒,说不清的微痒,她突然想,跑得那么急,如果被那马蹄踩一脚,应该很痛吧? 但是,既然决定了,就得义无反顾,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为救一条横冲的流浪狗,扑了出去,正好扑在段风涯的马蹄下,白马仰天长嘶一声,唐依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翻滚而来,伴着滇城的白雪飘飘,看着段风涯惊慌的脸,荡起一丝知足的笑,晕了过去。 流浪狗受了惊吓,一溜烟的跑走了,段风涯缓了一口气,才记得下马,抱起唐依的头,那么一瞬间,好像似曾相识,却也没多想,把手探到唐依的鼻子,气息尚存,只是,脸色苍白,衣衫也单薄:“姑娘,姑娘,你醒醒,姑娘。” 段风离也跳下马,在他蹲下的那一刻,惊讶了:“是她?” “风离,你知道这姑娘?” “风涯,这姑娘,你也认识,悦来客栈外的那个姑娘。”段风离说得有点顾虑,凤凰镇到这里,要一天路程,他觉得,巧遇是说不过去的,可是?如此弱质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要她刻意来接这马的一脚,要多大的勇气才行?就算他练武之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都未必可以说服自己去接这一脚。 “对哦,是她。”段风涯并没听出段风离的顾虑,匆忙的打横抱起唐依放上马背,上马,直奔段府。 段府那堆女人,看到段风涯怀里抱着一个秀色可餐的女子回来时,一下子都哑然了,大夫人杜若惜甚至是瞪了一眼段风离,可能怪他没把段风涯看好,又惹得一段风月韵事吧!然后大家跟着段风涯直接进他的卧室:“风仪,快叫刘夫子来。” 段风仪愣了片刻,才知道段风涯在叫她,方叫她的丫环去西院请刘夫子。从段风涯抱着唐依进来的那一刻,段风仪从唐依垂下的头看到的,并不是多如花似玉,而是她脸上透着一股安宁睿智,她觉得,这样的女子才配得起段风涯,并不是说她多么会相夫教主,或许说旺夫益子,她只是知道,哥哥最敬佩的就是含情不露的女子,这种女子从骨子里都透着睿智,就像眼前这个女子,所以第一眼。 段风仪对唐依,可以这么说,只有喜欢,没有厌恶,她想,要哥哥和家里的几个女人做到举案齐眉,实是委屈,如果哥哥真是年不过二十五的,更应该得一女子慰藉他荒凉的心灵。 刘夫子替唐依把完脉,神色怪异,惊讶,皱眉,最后才舒了口气,望着段风涯感叹:“少爷,这姑娘大命啊!大命,唉!怕是命中注定劫难多多,才起死回生了。” 刘夫子知识渊博,精通医术,之所以委居于段府,随时为段风涯服务,并非段家的诊金丰厚,只是段云对他,有一救命之恩,说也奇怪,段云一副侠义之心,一生救人无数,却落得个郁郁而终,而段风涯又得这副身体,莫不是上辈子作孽太多? 刘夫子的话,让段风涯百思不得其解,起死回生,是一个何等概念?“夫子,风涯不懂。” 刘夫子平放下唐依的手:“少爷请看,凡人脉搏向外,可这姑娘的脉搏向内,有医书记载,这属起死回生之象,老夫行医数十载,却未曾一见,既是起死回生,这姑娘看不是命中多福,便是命中多劫,看她如此落魄,怕也不是福厚之人了。” ------------ 12. 坦白,表明身份 四夫人钟芯素听得毛骨悚然,挤着段风涯的衣袖,娇滴滴的说:“相公,夫子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女的,死过了。” “哈哈,四夫人说对了,不过又活了过来。” “那就是活死人了。”房内顿时嚷起来,那些女的听着都起了鸡皮疙瘩。 “夫子,这姑娘现在没大碍吧?”最后是段风离开口,他一直双手环抱在胸,对于这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只是略沉思片刻,没有信,也没有不信,因为他觉得,这个姑娘不应与段家扯上任何关系,或者说,他不希望她与段家扯上关系。 “没事,这一脚刚好踩在姑娘的小腹上,没伤五腑六脏,只是痛晕了,醒了就没事。”刘夫子望着唐依,脸上依然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对一个苦心探索医学的人来说,遇一回起死回生,他怎能轻易放弃? 杜若惜笑意盈盈的走到段风涯面前:“相公,这姑娘打哪来的。” 段风涯把眼神从唐依身上移到杜若惜身上,温柔的说:“你们先去招呼客人吧!不用都守在这里的。” “风涯,这不是闹这玩的,你也听到夫子说了,这姑娘死过,留在家里不好吧。”段老夫人由丫环扶住。虽然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却是体态偏瘦,一副病容,不过看她精巧的五官,尖小的脸,年轻时,肯定是一绝代风华,或许,不亚于集所有美丽于一身的安季雨呢?不过段老夫人双目不怒而凹,就远不比安季雨贤娴了。 “老夫人大可放心,这姑娘和常人无异,同样是个活生生的人。”此时刘夫子的一句话,胜段风涯十句。 “那好吧!我们先出去,风离,陪着风涯。”老夫人招招手,四位夫人和段风仪都出去了,出去时,段风仪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唐依,眉头缩成了一团。 这时,房内只剩下一个站着的段风离,一个坐着的段风涯,和一个躺着的唐依,安静得,只听得三个人的呼气和吸气,均匀平缓。 “风离,你信吗?起死回生。”段风涯嘴唇一启一合,这句话从他的口里出来,平淡得像在和段风离闲话家常。 “不知道,从来,我都没怀疑过夫子的话,可这事,毕竟太不寻常了,不过,如果夫子想诓我们的话,也不会说得那么动容了。”段风离嘴角挂着淡淡的,隐隐的笑。 “想起悦来客栈那次,这姑娘里面的确是藏着一颗精灵剔透的心,可是?也不至于能起死回生。” 段风离走到床边,在段风涯对面坐下:“这么说,活死人,你也不信?” 段风涯眼里,嘴角都含着浅浅的笑意,神情显得颇为轻松:“不知道。” “你说好好的,你就把人家踩了干嘛呢。” “我也不知道,那只狗几乎是一下子出现在我的马蹄下的,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姑娘就横冲出来了。”段风涯想起刚才的情况,还心有余悸,根本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戏语中,唐依缓缓的睁开眼,腹部的痛感一阵接一阵,她只是微微的眯开条眼缝,从这个角度,恰好看到段风涯温热如血的双目,突然就沦陷在他的温柔里了,如果她稍有理智,就会知道,这温热,顶多是为了唐依,绝对不会为了安季晴,可能她就不会为他沉沦而义无反顾了。 段风涯轻声的问,温柔中又透着**裸的关怀:“姑娘,你醒了,还痛吧。” “我还活着吗?”微弱的声音,渗着疼痛的**,唐依挤出一个苍白的笑,突然,她想把最美丽的笑容展现给段风涯,她说过,唐依不会再见段风涯了,因为她不要爱上个七百年前的人,一个现代女子爱上一个七百年前的男子,多么荒诞无稽,贻笑天下的事,然而,她却没想到,再见,段风涯还没爱上安季晴,她就用安季晴的身份,爱上了段风涯,一发不可收拾。 “活着,怕死,下一次就不要冲动了。”段风离不好气的说,段风涯瞪了他一眼,意思是错不在人家身上,倒是很好的认错态度。 “上次得姑娘相救,风涯尚未报恩,今次又害得姑娘如此,实过意不去。” “没事,与公子无关呢?” “姑娘芳名是?”段风涯像突然想起似的,突然冒出这句话。 唐依面色刹白,身体也抽动了一下,腹部的痛感顿时又席卷而来,她皱着眉,片刻才挣扎着起床,见此,段风涯本想伸手过来扶她一把的,碍于男女授授不亲,悬于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 唐依站下床,对段风涯和段风离双双行了个小礼。 段风离见唐依这般纠眉忍痛的样子,终还是有点于心不忍:“姑娘不必多礼。” 唐依是望着段风涯依然温热的双目,一字一句的说:“南平罪臣之女,安季晴。” 她就这样,看着段风涯双目失温,逐渐变淡,直至冷漠,颓废,凶恨,她闭上眼睛,说真的,下一秒该来的是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安季晴三个字,能牵动段风涯多少根神经。 良久,段风涯站起来,走到房门口时,背对着唐依和段风离:“风离,带她出去,走后门。”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这声音,像只有声带发出声音,没有气流,没有一丝温度。 唐依睁开眼,一道阳光直直刺入她的双目。虽然光芒柔和,她却觉得分外刺目,原来,段风涯连和安季晴多说一句话都不屑,唐依突然想,他显得如此平静,是不是因为那天,安季雨的一句同情?何与她对安季雨这样柔情,莫非? “安季晴,走吧。”唐依正在思量,段风离已经走到前面,为她带路,唐依只得忍着痛跟着他去。他们一路穿回廊,走小路,明明听到厅外,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段风离偏偏要带她穿过后院,走这个后门,末了,段风离冷冷的说:“你最好离风涯,离段家远点。” 唐依双手相互擦着手臂,冷得她连说话都哆嗦:“反正,我做什么事,你们都觉得是虚情假意的。” “可能,你的出现本身就值得怀疑。” 唐依张口还想反抗,段风离吱的一声,优雅的把门拴上了,吸了一口冷风的她,望着那扇门,自己对自己说:“段风涯,你等着,我会让你爱上安季晴的,三年,让你爱上一个你曾经恨的人,够了。”那语气,势在必得。 ------------ 13. 过往,敢爱敢恨 结果是,回到钱来客栈的时候,唐依整个人冷僵了,手脚冰冷的像刚从冰窟里跑出来似的,也不能怪段家那两个家伙不懂怜香惜玉,谁叫她附在安季晴的身体里。唐依泡了一炷香的热水澡,直至身体里的血都沸腾了,她才裹着一张棉被睡觉去,谁叫她来到这里那么多天,澡都没能洗,现在当然要泡个够了。 听闻,滇城,腊月初一,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段府宴请滇城百姓,段风涯当晚因为雪洗前耻,显得特别畅怀,喝到三更,酩酊大醉,醉后却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一句是:我们的缘份不该那么浅的。另一句:你为什么又出现。 很多人对这两句话,百思不得其解,唐依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叹了口气,她的心,不再懵懂,她懂,前者是唐依,后者是安季晴,段风涯心里的死结,可是?段风涯和唐依之间的缘份,根本从一开始就是零,段风涯和安季晴之间呢?可能是孽缘。虽然是恨,可以看得出,段风涯更希望与安季晴此生不见,生不往,死不悼。 而事实,往往总是与愿望背驰而去的,谁叫,唐依那颗不听话的心,住着了某人。 进城多天,南平等囚犯尚未解决,正卡在生不生,死不死的关口,从南平一路向北的某些人,正如坐针尖。 风是无孔不出的,朝廷也有传出风声,对这群囚犯,有主张杀,其中以段风涯为首,他的矛头直指平乐和安太行,他的理由是,若不杀,放虎归山,必虎患成灾。主张不杀的当朝丞相,理由是君主应有博大的宽容,才能福泽天下,万民之福。不过,北国君主,天生怕虎,只好把主动权交给段风涯。 消息一出,整个滇城,陷入了一片死寂,可能,没有滇城人为这些人惜命,但,他们也不见得,就想看到,血染滇城。 唐依安静的坐在房里,其实是在想事情,霓裳走过来,她也没发现。 “小姐,小姐。”霓裳叫了两声,唐依才回过神,冲她傻傻的笑了笑,又继续进入她的思绪。 “小姐,我觉得你这次醒来变了,变了很多。”霓裳这句话果然吸引了唐依,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霓裳,一副娇巧的样子:“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以前的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都是开心多,现在的小姐,安静多了,好像很久没笑过了。”霓裳目光迷离,好像在想很久以前的事,她果然单纯,只要随便一句话,就可以从她这里拿到以前的安季晴的第一手资料,毫不费劲。所以唐依干脆趴在桌面上,全心全意听故事。 霓裳继续说:“霓裳第一次看见小姐哭,那天萧将军临城兵败,小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二公子,不知为什么小姐跑去萧家又跑回来,就哭得不成人样了,连霓裳看了心都酸了。” 唐依想,萧二公子,萧沐吗?连霓裳都不知道为什么?不又一个死迷了?不过可以看得出,安季晴其实是个性情直率的真女子,至少敢爱敢恨,唐依一直最敬佩这种女子呢?这种敬佩,可能也就源于,她永远做不到,却又想做这种女子吧。 唐依试探性的问:“霓裳,还记得我当时说了什么话吗?” 霓裳望着唐依,眉捷一上一下的颤动,眼神有点隐悔,缓缓的说:“小姐当时哭着说,就算化作厉鬼,也不得段风涯好过,生生世世也得让他孤独残生。” 唐依身体向前倾了倾,哆嗦着吸了口冷气,刚才她说什么来着,安季晴敢爱敢恨,是爱极了才生恨吗?爱萧沐,恨段风涯?可是?安季晴和他们不都是面都没照过吗?何谈爱,何谈恨? “霓裳,把它忘了吧。” 唐依说完,径直往外走,她必须得出去走走,换换口气,她不敢再问下去,如果继续沉浸在安季晴的记忆里,肯定会得忧郁症的。 话虽这么说,一旦想到那双温热的眼神,就什么都豁出去了,这就是安季雨说的,义无反顾么? 唐依走到客栈空旷的院子,仰起头望着灰白无色的天空,雪花落在她润滑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她每呼出一口气,都是微烟袅袅。 唐依突然就脑袋清晰了,她蹲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在雪地上写了几个名字,安季晴,安季雨,平乐,段风涯,萧沐,她在脑海快速的构思一个情网,安季晴爱萧沐,安季雨爱平乐,段风涯爱安季雨,当唐依把段风涯和安季雨连在一起时,犹豫了,她记得段风涯说过,对安季雨没有动心,那么,唐依自言自语:“三角恋情怎么那么难解?” “要不要我帮你解?” 唐依闻声,慌乱的踩了几脚雪地,把那几个名字踩得模糊不清了,有些人就是喜欢捕风捉影,如果因为几个敏感的名字被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多冤。 唐依转个身,指高气扬的望着对面的男子,好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不过这份指高气扬维持不到两秒,唐依就气泄了,眼前这个男子,眉目清俊,五官分明,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明明他嘴里含笑,深邃的双目,却尽是孤寂,尽是落寞,唐依看着心疼,又心虚,她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更不是个对陌生人随便心疼的人,这个人例外。 男子轻轻笑了笑,望了眼一地残雪的地面:“姑娘,怎么是你。” “我们认识吗?” “你忘了?” 原来又是安季晴的老朋友,唐依故作认真思索的样子,片刻,她扬起一个憨厚的微笑:“对不起,我忘了。” “忘就忘,没多大的事,几天前,凤凰镇,你也是穿那么少,坐在地上。”男子说着已经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唐依身上,动作温柔得体,整个过程,他的手都没有碰到唐依。 他这么一说,唐依好像有点印象了,摸着身上质感柔软的披风:“你们怎么都喜欢往女孩子身上套外衣。” “姑娘,我听不懂。” “没有,我说这衣服那么好,公子一定是有钱人,没必要住这个破客栈。” 男子饶有兴趣的盯着唐依:“这么说,姑娘很穷了。” “不穷,只是没衣服穿,没钱吃饭而已。” “那走,请你吃饭去。” “不了,得人恩果千年记,我那么善忘,这顿饭还是不吃好。”唐依说完,已折身回房。 那男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姑娘,我叫萧……君,你呢?” 唐依诡秘的笑了笑,说:“萍水相逢。”在这里,什么都是假的,唐依也实在说不出口她是安季晴,只是,唐依不懂,萧君即姓萧的君子。 ------------ 14. 低头,苦苦求情 段府,外面的人看这一家人,总觉得其乐融融,段老夫人面善目慈,段家四位少夫人温和有度,段小姐贤娴识礼。传说,总归只是传说。 “风涯,也该给你纳个妾了。”段老夫人的语气像商量,又像宣布,她一句话,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几位夫人闷着气,最后是钟芯素胆怯的说:“娘,有我们四姐妹服侍相公,还不够么?” “段家不能没后,谁叫你们的肚皮都不争气。” 段风涯吞了口茶,不急不慢的说:“娘,等我把南平这事处理好再纳吧。”口气平淡,好像事不关他的样子,的确,他只要一个能怀孕的肚皮,而这个肚皮是谁,他一点都不关心。 段风仪望了望杜若惜,小声的说:“哥,那天你抱回来的那姑娘……” 见段风涯脸色凝重,段风离打断段风仪的话:“风仪,以后别说她了。” “哦。”段风仪长长的叹惜。 二夫人苏木清拿她的丹凤眼瞄着段风仪:“我说,风仪,你一个女孩子家,就别操心你哥的事了,早点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做嫂子的就放心啦。”自从嫁进段家,原本贫血的苏木清,现在看上去,面色红润,真的多了几分少女的妩媚,不过,在段风仪眼里,就像只狐狸,怎么卖弄,除了个骚,什么都没有了。 一阵嘴舌之战后,又是一片死寂,每每段风涯纳妾,都是这翻折腾,纵然段家少夫人在段府,可以横行无理,但在纳妾上,还真是段风涯说了算,所以讨一时之快后,最后同样是纳得一妾进门。 晚霞铺天卷过来,把整个天空都染得血红血红的,雪后黄昏,有时候的确很暖人心,但有时候,没什么比平静更可怕。段风涯和段风离站在城楼,这个滇城的最高处,俯视城下的人影穿流,淳朴的百姓,只图一顿饱饭,可能会是滇城里,最幸福的那撮人,一个人,如果过早知道自己的死期,真不是件多好的事。 “风涯,他们,你打算什么时候处决?” “明天午时。” “没有任何挽回余地了?” “皇上把他们交给我,很明显,也想从此山中无虎。” 冷冷的语调,像同样寒冷的冬风,没有任何前调,没有任何后话,几十号人的生死,就这么定了。 一个士卒向段风涯递过一张纸条:“将军,一个姑娘给你的。” 段风涯瞄了一眼,简单的几个字:西子湖,不见不散。心里闪过一丝诧异,姑娘?突然觉得,如果不是安季晴,就是安季雨,望着那拖长了的晚霞:“风离,你先回去。” “风涯,你要一个人去吗?”段风离很明显也猜得七八成了。 “一个人够了,无论是谁,我都得见。” 西子湖畔,一对老夫妻在赶鸭子,晚霞把半个湖染红,红白分明的湖面,显得格外别扭。唐依背手站着,晚风把她的长裙吹得摇摇欲摆,凌乱的碎发,撩着眼睛发痒,说真的,唐依不知道,段风涯会不会来,不见不散,是她给自己的支柱,她怕自己等不下去,所以对自己说:不见不散。 段风涯来得太早,她都觉得意外了,一身月白长衫,手握长剑的他,英姿风发,其实他不像一个叱咤沙场的少将,也不像一个久已从商的商贾,用唐依的角度看,他像一个剑客,像一个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如果披上那件貂皮披风,就更有大侠风范了,唐依嘴角挂上一个浅浅的笑,轻摇了摇头,该怎么办才好呢?自己总是美化段风涯的。 段风涯看到唐依的那一刻,脚步放慢了,是的,他失望了,他在犹豫,这个人,他连说句话都不想和她说,她竟敢狂言不见不散,安季晴啊安季晴,你凭什么认定,我就一定会来了。但是,安季晴温柔的一笑,段风涯脑里闪过一丝错觉,似曾相识,一现即逝。 “找我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唐依双目迷离,却有点失痛,这个男子,她愿意温柔与待,然而,他只愿,此生不见。段风涯是望都没望一眼唐依,转身欲走,连厌恶,他都懒得给。 “放过平乐,可不可以。”见段风涯不解情趣,唐依急急的说明了来意。 这句话,很有效,段风涯终于是围着唐依,不可置信的打量她了:“为什么是平乐。” “姐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我怕她过不了自己。” “你对你姐倒挺好的,可是?不可能,安太行和平乐,都是必死的人。” “那,放了其他人,好吗?”唐依望着段风涯双目,低声下气:“你杀戮太多了,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毕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放了吧。” 段风涯望着唐依,双目眯着只留一条缝,笑得玩虐,这些话,他听过,怎么这话从安季晴口里,用一种委屈求全的口吻说出来,就显得特别滑稽,像一个小丑,却想上演英雄。 “安季晴,告诉你,不是你放下头颅,双目含泪,就可以做英雄了,不可能。”段风涯望着颓废的安季晴,说真的,有那么一刻是畅快了,那个高傲,目中无人的她,终于被他如此糟蹋了。 怕是唐依又得让段风涯失望了,她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堪一击,如果几句话就能让她受挫,那段风涯的确低估了她,唐依坚定的望着段风涯,以证明,她的每一句话,所言不假:“段风涯,我姐说,你冷漠如冰,嗜血如瘾,我不信,我一值不愿意相信,你心如柴狼,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那你姐猜中了。” 唐依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望着湖畔的两老,轻轻感叹,曾经她以为,洛宇许她的地老天荒,就如这般和谐:“你说,如果这对老夫妻,是我姐和平乐,会多幸福呢?” “他们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段风涯同样目光停在那两老身上,眼神却是灰暗的,安季雨和平乐,有没有这一天,他说了算,他说没有,就真的没有:“安季晴,我们明天,午门见吧!不见不散。”说完,段风涯挥袖离去,没有胜利的感觉,段云走的时候,他咬牙切齿的说过,要安家风光不再,可是?他做到了,真的没有预期的开心。 唐依对着那个背影呐喊:“段风涯,杀那么多人,你就会心安吗?”单薄的声音,随风淹没,段风涯而眉头都没有颤动。 ------------ 15. 午门,斩首示众 晚霞把段风涯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安季雨和安夫人迎面走来,风雪下的她们,显得残弱,头发也被吹得凌乱,用刘夫子那个词形容最合适不过,落魄。 其实,段风涯是想避而不见的,突然觉得,有句话,唐依打动他了,安季雨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人,至少,他可以做到的是,让他们再见上最后一面。 回到客栈,唐依只见霓裳一个人,心里纳闷:“霓裳,娘和姐呢。” “小姐,大小姐和夫人去观音庙祈福了。” “也好,现在也只这样了,自求多福吧。”唐依喃喃,神情有点恍惚,明天过后,她们将何去何从?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本就没了归属感,现在是,就算做了安季晴,她一样无家可归。 安夫人和安季雨回来时,已是夜色泛起,她们都双目微红,好像哭过,又好像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后的死寂,唐依没有多问,她觉得,可能是为明天的行刑,提早做诀别的痛哭吧!明天,能用来恸哭的时间,的确不多,一刀下去后,就连哭都没意义了。 “季晴,睡着了吗?”安季雨和唐依背靠背睡着,微弱的声音,夹着冰冷的寒气,唐依甚至可以感觉到安季雨颤动的身体,只因她在抽泣。 “没有呢。” “还记得答应过姐,无论如何,也不许做傻事吗?” “姐,放心吧!就算没了爹,我一样会和你撑下去的。” “季晴,我的季晴真的长大了,我也放心了。”安季雨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双目,渗出,湿了枕巾。 这样的对话,很快就湮灭在这死寂了的夜里,无力得让人无从抵抗。 腊月十五,滇城下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雪,却没有风,像柳絮般的雪,从千丈之外的天空,像条白色吊帘,垂直而下,乌黑的云把天空也压得一团黑,没有一丝彩云,没有一点阳光,许多百姓甚至是撑着油纸伞,把刑场围得严严实实的,这样,原本黑暗的天空,因为头上花花绿绿的伞,就显得更黑暗如夜。 听闻,段风涯昨夜连夜进宫,向皇上递了批文,除了安太行和皇室宗亲,其他人都贬为庶民,放出滇城,永不碌用。于是乎,段风涯又成了一个宽容大度的好人。 只是,望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段风涯,唐依心里终还是,无限惆怅,他真心如柴狼么?其实不是,他愿意放了些无辜之人,足以证明,他,心犹存温热。 段风涯扬起手,几条大汉提起刀,明晃晃的刀,就这样,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人性命吗?顿时一片哗然,夹杂着小孩的哭声,人们发出的各种嘈杂,当然,还有呼天抢地的痛哭声。 “相公,相公……” “爹,平乐,平乐……” “老爷,老爷……” 悲痛欲绝的呼喊,可怜的唐依,竟然连什么都叫不出。 安太行在把头扭过来,看着唐依的那一瞬,刀一举一落,血溅了一地,染红了一地,很快,红色的血,又被从天而降的雪,埋没了,地面又再洁白如丝。 倏地,唐依直直的跪下,直板着身体直直的跪下,寒意透过她的双膝,蔓延全身,说真的,刚才那一刀未下时,安太行的眼神,就如那天她说不嫁时,唐瑞安的眼神一般,那么的不舍,那般仁慈,刀落时,所有人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目,唯独她,只有她睁着眼睛,看那个头,从安太行头上断下,一条生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没了,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 唐依跪着,哆嗦着身体,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安太行的人头爬去,有侍卫欲上前阻挠,段风涯伸手制止了,唐依这一异常举动,他吃惊了,任何女子,面对血淋淋的人头,就算至亲又如何,都没有接近的勇气的,平乐的人头就在那里,安季雨就不行。 唐依爬到安太行的人头前,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呼气,便弄惊这女子,她伸手,轻轻的,只是轻轻的,把那双没有合上的眼,给合上了,然后,对着他,叩了三个头。 唐依觉得,就算安太行没有对她有过任何接触,但这个身体,该为他做点事,就算没有这个身体,让她这么见着,一个人,在她面前死去,她也该为他做点么,这是对一个死人,最起码的尊重,唐依不管在这里的人,是如何嗜血如常,视命如草,在她的世界里,活着,就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她抬起头,段风涯清晰的脸,没有笑,没有冷,准确来说,没有任何表情,她真的做不到,就这样无视一个人的死:“段风涯,怎么样,你觉得,很畅怀了吧。” “他的死,只是见证一个皇朝的消失,与我个人无关,不要觉得好像,我亏欠了你什么?这样的死亡,从来,就没有人需要为它负任何责任的。” 唐依站起来:“段风涯,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说了那么多,是心虚了吗?” “你!”段风涯好看的脸被唐依气得扭曲,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一向的清冷:“来人,收拾收拾,本将军要回家吃饭了。” 几个侍卫闻声,快手快脚的用麻袋装起一地尸首,地上的血迹也早就被雪实埋了,看到他们这么一连串动作,唐突然想起,电视剧里,那些行凶杀人的凶手,也是这般转移案杀现场的,忍不住,她就笑了一下荒凉的笑了一下,段风涯和几个侍卫奇怪的望着她,她连忙低下了头。天地为证,唐依没有一点藐视生命的意思,真的,没有。 嘘嘘闹闹的一群人散后,刑场一下子亮了很多,安夫人跌坐在地,一脸呆滞,脸上泪痕斑驳,安季雨站着,身体歪歪斜斜,同样呆若木鸡,凌乱发际沾着白色的雪,显得她更消瘦,苍白的脸如地上的雪般,没有一丝血色。 唐依下意识的咬住下唇,不知如何去安慰这两个可怜的人,她走过去,扶起安夫人:“娘,会过去的,还有我呢?你不是最疼季晴了吗?”说话间,唐依已双目泛红,一个家,少了一个人,她懂的,可是?日子还得过,不是吗? 安夫人望了一眼唐依,又低下头,依然呆滞。 ------------ 16.喜事,张罗纳妾 唐依望了望安季雨,心情恍惚,说真的,安季雨这样的呆滞,平静,让唐依觉得不安,无论是唐夫人,还是洛宇,离开时,唐依都是哭得唏里吧啦的,用她的心理医生jack的专业知识说,一个人,能哭出来,还是好事,面对悲痛或绝望时,人的生理反应就是,用眼泪来表达一切,这是本能的。那么,安季雨这样,她总是不安。 “霓裳,你和娘,姐她们先回去,我去给娘买点药,娘这身体撑不住,这么折腾下去。” 霓裳擦了把眼泪,惶恐的望着我:“小姐,你?” 唐依看出她的担心,抚了一下她纠紧的眉心,真是个让人心疼的丫头:“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只是,霓裳只把心思放在她心上而已。 走远的时候,唐依回头望了一眼安季雨,没有原因的,她就是心里空空落落的,好像,那是一种隔洋相望,怎么望都望不够,直至安季雨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唐依才轻轻叹了口气,折身离开,离开时,还不忍不住,多望了一眼那个转角,空荡荡的让她又莫明的恍惚了一下。 “小姐,你看,是她,那天的姑娘”一绿衣少女指着唐依,清爽的声音一点都不避忌,唐依望去,一个面色清丽的少女,身后跟着一绿衣少女,像是主仆的关系,那少女露着温驯的笑脸,碎步向唐依走来,体态轻盈,唐依想,安季晴怎么去到哪里,都有老友的,苦煞她了,想着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转身想走,她根本不想,也没有闲情去理会太多。 “姑娘,等一下。”段风仪还是赶在唐依面前了,面对这干净的笑脸,唐依只好挤出一个极为难的笑,让她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热情,段风仪是第一个。“小姐,有事吗?” “姑娘,你忘了我吗?” 唐依其实很想说,忘了,然后转身走。 绿衣少女挤挤段风仪的衣角:“小姐,你忘了,那天这姑娘是晕过去了,没见着我们。” “对耶,绿愕,你看都把我急得。”段风仪娇小的嘴嘟起来,然后对惘然的唐依露出笑靥如花的脸:“姑娘,风仪鲁莽了。” “没有。”唐依敷衍。 段风仪倒没看出,兴致勃勃的说:“姑娘,我叫段风仪,段风涯是我亲兄。”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唐依终是没能敷衍她,用她疲倦的双目打量起这个天真的女子,和那个冷漠的男子相比,她看着让人顺眼得多了:“姑娘,有事请说。” 段风仪犹豫片刻,真的只是片刻:“我哥过两天要纳妾,不知道,姑娘有没有,那个意思?” 唐依掠了一下发际,心微微一紧,自言自语道:“原来又纳妾了,真不明白,世人怎就误解他因爱成恨了,安季晴啊安季晴,你这个死猫,也吃得太亏了。” “姑娘,你说什么呢?风仪不懂。” “哦,没有,我是说,你家那么多人服侍你哥,这热闹,我不凑了。”想着那张温暖的脸,每天前呼后拥,唐依的眼神是空的,以至于,她说这话时,眼睛明明是盯着段风仪,却没有觉察到,她眼里,闪过一丝异常,一丝隐悔。 唐依说真的,这趟浑水,她没打算混进去,段风涯那张脸,面对那么多死人,那么多死在自己一声令下的人,可以面不改色,这样的一个人,她觉得,真有点害怕了,至少现在,唐依还没想过要死,而安季雨说过,段风涯会让安季晴,生不如死。 唐依走后,叫绿愕的姑娘大着眼睛望着段风仪:“小姐,奴婢不明白,以段家今天的地位,还有财力,要给少爷纳个妾,轻松得很,那姑娘既然不愿意,况且风离少爷也说了,小姐以后别提那个人,小姐也别为难了,没必要叹气的。” “绿愕,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咱回家吃饭吧!要不嫂子又得说我了。”段风仪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绿愕同情的望着段风仪:“小姐,我们见那姑娘的事,你就别让夫人她们知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段风仪惘然:“当然。” 其实绿愕说得不错,段家纳个妾,轻而易举,段家的四位夫人就这么来的,段家成亲当日,有个传统的惯例,又或者说,这个惯例是从段风涯娶杜若惜开始的,新郎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红头盖,然后新娘当着众人的面,像宣誓的形式一样宣告:生为段家人,他日去红妆,也为段家妪,死入段家坟。 这可能是段老夫人,真的怕,二十五之后,段风涯不测,年轻的姑娘会红杏出场吧!毕竟,一辈子那么长,谁真的守得住寂寞一生?只能用礼教,用大众的眼睛来束缚这些可怜的女人了,不过,段风仪并不像段家那些人的看法,她觉得,这些女人,嚣张得一点都不可怜,只有那个,真心对段风涯的人,才配得上可怜两个字,然而,她一直没看到这么一个人。 “娘,我回来了。”唐依边拔打身上的积雪,边说,看到安夫人默默拭泪的样子,她又是一阵心疼,她就从来没见过红妈哭过,在她的记忆里,人越长大,就越不会轻易流泪,这个长大,当然是与年龄成正比的。 唐依把药递给霓裳:“霓裳,去煮一下。”这保身暖体的药,她是变买头上金钗买得的,她觉得安夫人身体越来越差了,她,如果不振作起来,可能真撑不下去。 霓裳拿着药,望了一眼安夫人,刚想出去,唐依叫住了她:“霓裳,姐呢?” “大小姐在,咦,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换衣服的。”霓裳双目在狭小的房子里寻找安季雨,然后无辜的看着唐依,唐依心里咯了一下,莫明的抽了一下。 安夫人眼里闪过一点惊忧,微弱的声音颤颤的:“霓裳,你说大小姐在换衣服,她换了什么衣服。” “是前年,大小姐生辰穿的白色衣裙。” 安夫人像听到了可怕的事情,一脸惊恐:“季晴,快,快,我们快去找你姐。”这时的安夫人,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手脚慌乱,唐依跟着恐慌,一种不好的预感袭击而来,这种感觉,就像那天,洛宇出事的一样,她挽起安夫人,和她一起下楼,感觉急得她连泪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 17. 盈舞,血溅城楼 “你们还在吃饭啊!去城楼看热闹吧!错过了就没了。”一个脸色青鸡的男子洋洋洒洒的说。 马上又有人答话:“还有什么好看的,南平那些人又砍了。” “那如果有人在城楼跳舞呢?” 一干人等听到这里,纷纷离桌看热闹去了。 他们的对话,唐依觉得特别刺耳,脑里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个美丽的身影,便不自觉的,也向城楼跑去。 段风离气喘吁吁的跑进段府,见大家在用饭,他犹豫了一下:“风涯,你出来一下。” 杜若惜不满的看了一眼段风离:“风离,都吃饭了,你还跑去哪里,小翠,去给风离少爷拿个碗。” “风离,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饭再说。”段老夫人和气的叫唤。 其实,在段府,段风离的身份极其尴尬,除了段风涯和段风仪,没有人真正把他当成段家的主人,这么说吧!他比段风涯年长一岁,可是?这个大哥,除了段风仪叫之外,没有人叫过,而下人们叫他为风离少爷,唤段风涯为少爷,很微弱的区分,就已经把他放在外人的行列了。那几位少夫人更是经看不过他好,可能觉得,一旦段风涯不在了,段家这个不明不白的子孙就得分一份家产吧!段风离何曾不明白她们的担心? 段风涯见段风离还忤在那里,有点疑惑了:“风离,有事就说吧。” “安季雨拿着你的令牌上了城楼,没人敢拦阻。” “我的令牌,怎么可能。”段风涯下意识的摸了下腰间,空空的,突然就想起,昨天在牢房里,他让安季雨见平乐时,安季雨站不稳,他扶了她一把,原来她是有意的,段风涯不禁脸色大变,放下饭碗就和段风离出去。 段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安家,她们终是避不过吗? “娘,女儿有点累,想去歇了。”段风仪怯怯的说。 “嗯,去吧!我看大家也吃不下了。” 出了大厅,段风仪停住了脚步:“绿愕,咱去城楼看看,可好。” 绿愕惊恐的看着段风仪:“小姐,这不好吧!让老夫人和夫人她们知道,定又要说你了。” “不去,我心里不舒服。” 城楼下面,挤满了人群,依然没有一丝风,雪,依然直直的飘落,安季雨穿着白色绒毛长裙,融在白色的天际和白色的雪里,浑然一体,像羽化仙子,一身雪白,又像,又俨然像,一身孝服,唐依她们赶到的时候,安季雨已经翩然起舞,优雅的动作,纤指曼腰,抬腿,俯首,旋转,仰身,每一个动作,都可谓之绝美,让人沉沦,城楼下,竟鸦雀无声,他们在观看一场绝美的哀鸣。 安夫人抓紧唐依的手,一手冷汗:“季晴,快让你姐下来,那天她也是跳这支舞的,让太子动心的,季雨一定是想不开了,季晴,快,去啊。” 唐依的心,一阵湿,一阵痛,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她那么近,伸手想去抓住时,却又那么远,她放开安夫人的手,向城楼跑去,在楼下,两守城侍卫拦住了她:“姑娘,城楼不可以随便上的。” “我没有,那个是我姐,我只是想拉她下来。”唐依以为,这不是件多困难的事,然而,侍卫还是挡在了她面前,没有退让的打算。 唐依望着那抹优美的影子,急得还是把眼泪流了出来:“我姐为什么可以上去,她行,为什么我不行。” “她手上有段将军的令牌,我等不敢阻挠,也不敢碰她。” 唐依挤着一侍卫的衣袖,苦苦哀求:“什么段将军,我不管,好,我不上去,你们帮我拉她下来,她在寻死,你们懂不懂,我姐在寻死啊。”说到最后的时候,唐依是在竭斯底里的叫喊。 “姑娘,你别为难我们了,段将军,我等有一百个人头也不敢得罪。” “你们不去,我去。”唐依咆哮,恐惧感占满她小小的心灵,她一个女子,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两人汉子有力,但她这般打闹,两个侍卫见阻击不了唐依,干脆拔出刀,原意是想吓唬吓唬唐依的,唐依正好这时扑过来,锋利的刀口,在唐依右手,深深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渗出单薄的衣衫,分外刺目。 “季晴。” “小姐。” 安夫人和霓裳跑了过来,众人又一次口膛,看着鲜红的血,顺着唐依白色的衣衫,一点一点的滴在地上,血,染红雪,雪,淹没血,如此周而复始,全世界安静得,就连点滴在地上的血,发出的滴吧的声音,那么刺耳。 痛感一下子冲击过来,唐依怕了,她觉得,安季雨就要离开她了,那个美丽不可妙言的女子,那个漫漫长夜陪她的女子,那个她来到这里,第一次给她温暖的女子,就要消失了么? 唐依左手捂住伤口,血,还是从她的指缝里渗出,她扯破喉咙的叫:“姐,姐,姐……”试图用安季晴的身份,唤回安季雨,断断续续的叫声,弥撒在空气里,直接她的声音也沙哑。 安季雨带动着白色的衣裙,在城楼,以最美的姿态,旋转,像极了一只美丽而动人的白蝴蝶,翩然而起,又翩然而落,那样绝伦绝美。 唐依颤颤的退后两步,双目没了一丝血的看着这两个侍卫,像做最后的哀求。 两个侍卫面带难色,人心肉做,可是?又不敢造次放她们上城楼,以段风涯杀人的速度,他们不敢拿自己的命放在刀刃口,所以见段风涯和段风离出现时,他们像见着救星高兴:“段将军来了。” 唐依见到段风涯,向后跌了两步,段风涯?怎么又是他。 “不跳了,真不跳了,不跳了。” “她不跳了。”一阵嘘闹,所有人抬头望着站立于城楼的安季雨,此时的安季雨,脸上挂着清幽的笑,望着唐依和安夫人这边,笑得那样凄美动人,唐依觉得,这笑,虚浮,迷离,不祥的预感,充斥整个身体。 她又做了一件令人膛目结舌的事,她突然跑到段风涯身边,双膝下跪,昂着头,泪水斑驳的,就只说得出四个字:“求你,救她!” 无论是唐依,还是安季晴,这副身体都没试过如此,抵声下气,唐依只要安季雨活着,和她一起活着,其他的,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尊严,包括骄傲。 “季雨,不要啊!季雨,我的孩啊。” 可惜,段风涯还没有开口,安夫人竭撕底里的叫声,便知,什么都结束了。 唐依惊惶的瞪大双眼,望着那片白色如雪的衣服,那个身段纤细的身影,在城楼,宛若细物,在做自由落体,由自身的重力,自上而下的落下,空气中,没了她的气息,只弥撒着一句话,安季雨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平乐,你既不离,我定不弃,生亦相惜,死必相随,你已不存,季雨我何敢苟活。” 段风离轻身飞过去,身手敏捷,却扑了个空。 ------------ 18.闹剧,生死相隔 安季雨安静的躺在地上,白的衣,红的血,同样触目惊心,滇城的老百姓就像在看一场闹剧,白天看安太行身首异处,傍晚看安季雨血溅城楼,两个人的命,似乎都与他们无关,所以,他们完全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这场闹得满城风雨的笑话,但是,唐依不能,因为那个,是安季雨。 唐依挣扎起来,眼里除了含泪,还有决绝,冷然,她望着段风涯,扬起右手,掴了过去,鲜红的血,渗过段风涯白色的衣衫,然后滴在地上,分外醒目:“你满意了,安家,被你搞得支离破碎,家不成家了,段风涯,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这句话,她是为唐依说的,也是为安季晴说的。 段风涯用手背摸了一下被唐依打过的脸,灼热的痛,这样的结果,他从没想过,他从没想过,也不会相信,会有一个女子,爱一个男子,爱得如此决裂,爱到生死相随,如果知道,他是否会像唐依说的,放了平乐,让他们过上男耕女织的平淡生活呢?他不知道,真的,他根本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唐依从袖间取出手绢,一手扯着手绢,手绢的另一头,用口咬住,用力的把手上的伤口绑住,给人一种决裂,要强的自卫感,任何人看了,都心酸。 安夫人和霓裳跪在安季雨旁边,一阵哭,一阵叫的,唐依蹲下,摸着安季雨尚存温热的脸:“姐,你看,脸都花了,让人家笑话了,不怕,咱回家就好了,走,我们回家,娘,我们带姐回去,外面冷。” 说着,扶起安季雨,唐依反过身,想拉安季雨上背,由于力气不够,折腾了好久,在霓裳的帮忙下,终于把安季雨放上了背上,她弱小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一个人的重量,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段风涯见此,伸手过来扶了唐依一把,唐依身体向后一则,躲闪了一下,脚下不稳,连同安季雨一起滚落在地,扑了一地的雪,她瞪了一眼段风涯,与其说瞪,不如说把头转对段风涯,因为唐依的眼里,没有半点温润,没有半点血色,没有半点感**彩:“别拿你的脏手弄脏我姐。” 段风涯有点呜咽:“我,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安家,最不该死的,就是安小姐了。” 唐依嘲讽的笑了笑,侧头,对上段风涯的双目:“像段将军这么说,我们安家除了姐,都该死了,还是你觉得,这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段将军,不好意思,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 “我,我没那个意思。”段风涯理亏,但是,他也是理智的:“我们先把安小姐葬了吧!没有客栈会让一个死人进店的。”说到死人的时候,段风涯把声音压低了,这个敏感的词,在唐依那里,可能也是一个伤害。 人往往在悲痛的时候,都是不理智的,唐依没有理会段风涯,又折腾了很久,把安季雨背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的,向钱来客栈的方向,蹒跚的踏过去,就算她知道钱来客栈容不下安季雨,她也得向那走去,她也只得向那走去,因为,早在那场战争中,她们,就早已无家可归了,无处栖身了。 又是一场闹剧,闹得人心惶惶,唐依不知道,这场闹剧,无声无息中,打动了一个,曾经扬言,非杀她不可,非杀她这个南平祸害不可的人。 段风离拍着段风涯的肩,人群尽散时,他们都望着那个蹒跚的影子,久久未能平静:“风涯,对不起,我没能救得了她。” “不关你事,我做事可能没考虑太周全吧。” “脸,很痛吗?” “没有!”段风涯摇摇头:“和她相比,这点痛,算不了什么。”顿了顿,又说:“风离,我觉得,安季晴变了。” “变了?” “嗯,变得,很真实,她表达爱的方式,很真,很真,真的,很真,一点都不像那个只会在别人的保护下的小姐,真到,让人窒息。” 段风离点点头,这句话他很认同,这个安季晴,总是让他心生敬畏的,在滇城内,马的那一脚,安太行死时的那一幕,她跪求段风涯的那一瞬,还有这一场惊心动魄的举动,他是震撼了:“风涯,你也别想太多了,可能是太多事,让她成长了,人,总得经历点挫折,才会长大的,不要自责了。” 段风涯点点头,双目停在,那个渐而远去的蹒跚身影,还在有,地上的深浅脚印,心里空荡荡的,没了一点底气,一年前,他从军,端阳王问:“风涯,你一向只问百姓,不问朝廷,毅然从军,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段风涯记得,他当时很直接,很肯定的说:“安季晴女凭父贵,我就要看安家堕落,要她,生不如死。”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可是?可是?他最后得到的,也像端阳王所说的,可能会是得不偿失,真是这般么? 段风仪在房里度来度去,绿愕跟在她身后,来回走动,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姐,你别走来走去了,奴婢叫你不要去,你偏要去,现在好了,让夫人们知道,不知说得多难听了。” “绿愕,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绿愕不服气的叫了一声,看段风仪的思绪不知早已飘到哪里,只好说:“好吧!小姐也不要想太多了。” 段风仪心跳得特别快,脸上一阵燥热,活了十六年,她从来没看过死人,段云除外,所以,当她看到安季雨,那抹纤影,在城楼,飘飘而下的时候,惊吓过度,使她忘了闭上眼睛,那么美丽的容颜,顿时香消玉焚,一滩血把她动人的脸染得模糊而显得狰狞的时候,段风仪真的被吓到了,久久未能反应过来。 而她看到唐依打段风涯的那一刻,竟然,她竟然认同了,只是,她同时也知道了,那个女子,叫安季晴,是否就意味着,不可能成为她的嫂子呢? ------------ 19. 凄美,生死相随 闷了一天的滇城,终于是起风了,夹着雪花的风,从北向南,刮得凶狠,吹着酒楼上挂的幌子,一晃一晃的,吹着安季雨惨淡的脸上,吹着唐依右手上,那块染红了的手绢,一抖一抖的,像一场无声的恸哭,像在奠念,一些消失了的珍品,又像,只是一声声低吟。 段风涯说得没错,没有客栈愿意让一个死人进店的,钱来客栈也一样。当唐依背着安季雨来到客栈时,掌柜早就站立在门口阻挠了,掌柜一副敦厚无奈的表情:“姑娘,你说,我们做生意的,怎么能让一个死人进去,你这不是要砸了咱这店吗?” 唐依喘着气,诚挚的望着掌柜:“就一个晚上,要不我一下子,该把姐放哪里?” 顿时一阵嚷嚷“埋了吧。” “怎么放哪里,死人当然埋了,难不成还和生人睡在一起吗?” “我,我!”唐依一时六神无主,她知道要埋,可是?她不知怎么埋啊? “我来帮你吧。”似曾相识的声音,唐依已经觉得背部轻了,她转身,萧君平静的气息,让她有了一丝踏实感,她睁大眼睛望着萧君,然后问了一句,很白痴的话:“你知道怎么把我姐埋了?” “知道。”萧君答得很认真,也有点,宠溺。 没有缘由的,唐依就信他了,很踏实的信任眼前这个,抱着安季雨的男子:“霓裳,我们先去了,你看着娘。寸步不离的看着。”说到最后的时候,唐依蹙着眉,看了一眼目光停滞的安夫人,一天内,没了丈夫,没了爱女,她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该怎么才走得出这悲痛。 萧君好像对这边的地形比较熟悉,或者说,了如指掌,他抱着安季雨,直接往钱来客栈后面走去,就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山丘,其实也不算山,只是比路面高了些许,有了凹凸的山形,然后也有杂草横生,仅如此而已。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事实上,唐依只是跟着过来而已,萧君找了个向阳的地方,放下在安季雨,向当地百姓借了把锄头,挖了个坑,把安季雨放进去,埋土,而唐依一上到山,就蹲在地上,抱着双膝,把所有的重力放到身后的树上,一言不发的望着萧君埋安季雨的整个过程,风雪迎面吹过来,唐依双目无神,嘴唇也发白,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安季雨的血,好狼狈的样子。 萧君拔出他的配剑,在一块方石上划了几下,爱姐安季雨之墓,右下角写了安季晴,极为简单的墓碑,他望了一下唐依,把它插进土地,面朝南方。 “把墓碑,面朝北面吧。”唐依轻启嘴唇,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漂流。 “为什么?南方有你们的故土,有你们的家。” “那里,早就没了家了,没了安家了,况且,姐根本没想过要回去!”唐依嘴角扬起了一个凄美的弧度,迷离扑朔:“你既不离,我定不弃,生亦相惜,死必相随,你已不存,季雨我何敢苟活。姐这辈子的夙愿就是和平乐生死相随,平乐在哪里,她就跟在哪里。” 萧君黯然,心想,世人自知安太行在南平,官拜一品,安季雨才貌双绝,嫁与太子,作太子妃也只是应了门当户对,却不曾想过,安季雨爱得那么真,又爱得那么深,好凄美的爱情。 唐依来到安季雨的坟前,跪下:“姐,季晴答应过你的,就不会食言,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娘的,一定会的,姐,你,安息吧。”两行清泪,和唐依的头,一起扣地:“萧君,你说,这算不算一段凄美的爱情。” 萧君愣了愣,扶起唐依:“凄然美丽,也都会过去了,节哀吧。”其实,面对安季雨这样悲催的死亡,萧君除了震撼,也没有多大的伤痛,毕竟,一个和他毫无相关,素未平生的女子而已,只是活着的人,唐依的痛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感染到他,很压抑的感觉:“安季晴,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萧君,叫我季晴吧!直问就好。” “你,恨他吗?” 唐依望着远处,这眼神,仿若穿山涉水,停在洛城,初见时段风涯那张清逸的脸上,嘴角微露一丝苦涩的笑:“如若真要恨一个人,太累了,更别说恨一辈子了。” “这么说,你不恨?” “我也不知道,说真的,可能,是怕了吧!我没办法接受他如此血性。” 萧君盯着唐依片刻,还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一前一后的,回了钱来客栈,在后院,萧君叫住了唐依:“季晴,我住在甲字号一号房,有事找我。” 唐依挤出一个笑容:“我们住你楼上,乙字号一号房。萧君,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帮了我,季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恩情的。”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华灯初上,滇城安静了下来,只有数家客栈,酒楼还点着明晃的灯,在风雪中摇曳,做无声的颤抖,酒楼内,总有好事之人,在谈论今天的滇城事,他们用惊心动魄的角度看这个悲痛绝望的事,说到安季晴是南平的千古罪人,再和今天的举动连在一起时,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淹没在漆黑的夜里。 段风涯想着今天的事,心情久久不能平伏,安季雨早就想到随平乐而去的了,在洛城安家,她当时说,之所以一直跟随到滇城,无非就是抱有一丝希望,抱有一丝平乐不死的愿望,如果他听安季晴的话,是不是,就没了下文了呢? 林微音推开虚掩的门,端着一盅汤走到段风涯身边:“相公,今晚看你没吃什么?我叫下人炖了点鸡汤。” “微音,麻烦你了。”段风涯拉着林微音的手,望着她的眼神却是空的。 林微音顺势依进段风涯的怀里,姣好的脸上是一阵红云:“相公,如果五妹进门,你不许偏心,不许冷落微音。” “怎么会呢。”段风涯轻轻揽着林微音的细腰,思绪却漂到了黑洞,似乎在那个黑洞,看到了一双明眸清澈的眼,林微音慢慢凑过来的唇,覆盖他的唇,便又是一场预期的欢爱。 一阵缠绵之后,林微音盖着被子,半裸着上肩,躺在段风涯身侧,满足的入眠了,嘴角还露着甜美的笑。看着她美白如凝雪的肌肤,段风涯没有一丝欲望,他拉过被子把林微音裹得实实的,然后穿起衣服,站在窗前,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20. 痛痒,爱恨不清 林微音出生在破落的书香门第,是杜若惜的表妹,也是段家四位夫人中,唯一一个读过书的人,就因为读过书,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不愿沦为常人,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四个月前来滇城投靠杜家,正逢段家纳妾,杜若惜就想到了林微音,以她的才貌,一定可以打动段风涯的心,再者,林微音是她自家人,总比来个外人好。 果然,在揭头盖的那一刻,段风涯被林微音的气质震惊了,倒不是她真的美不可言,只是,可能缘于她过读书,身上有一种高傲的气质,段风涯觉得,她是个值得有人待她一生一世的女子,要他待她,只三年,觉得亏待她了。 所以对林微音,段风涯,或段老夫人,都是偏爱三分,段风仪例外,林微音进门第二天,在暗角,她听到林微音对杜若惜笑语嫣然:“表姐的知遇知恩,小妹没齿难忘。”段风仪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这句话,她觉得特别别扭。 其实段风涯也懂,林微音怕,怕他走后无依无靠,她怕无根的感觉,在众位夫人中,最想诞下一子的便是林微音,她甚至听信江湖郎中,胡乱吃药。她特别没安全感,总怕段风涯喜新厌旧,两个月前钟芯素进门的前一天晚上,林微音同样说了这番话,同样和他缠绵了一番。 这一夜,唐依安置好安夫人和霓裳之后,已经三更天,她穿了件外套走出房门,天上只挂着月牙般的月亮,微弱的月光显得分外清冷,噬骨的寒气让她不停的哆嗦,她卷缩在干墙角,双手抱着双膝,把头深深的埋在膝间,终于,肆无忌惮的哭了。 安季雨恬静笑,俊美的轮廓,温顺的话语,曾是唐依在这里,存活的依据。 哭累了的唐依抬起头,一脸泪水斑驳,她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地上,自言自语道:“姐,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口口声声叫我不要做傻事,你却早想过一死了之,你们安家的女人,是不是都是用死来逃避现实的,死了的人,可以一了百了,那么活着的呢?你知不知首,你这样,给活着的人,带来多大的伤痛吗?”声音小得只有一个人听到,像心疼的撕叫,又像对死者的抱怨。 唐依双唇簌簌的抖擞,想到段风涯,她的心,一点一点的隐痛,隐痛,他真是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洛城初见,凤凰镇再遇,还有,滇城相见,他对他,都是那样温软得让人沉沦,可是?自从他知道,她是安季晴,似乎,所有温情,也湮灭了,想到这个男子,随时,可能命丧黄泉,除了痛,还是痛。 恨段风涯了吗?唐依真的不知道,安家成这样,的确,直接是因为段风涯,可是?安季雨这一笔,也不能尽算在他头上,想到段风涯时,唐依的心,又痒了,疼着并痒着,安季雨对爱,可以爱得坦承无畏,死也相随,那么,她可不可以,也忠贞一回自己的爱情,就三年好了? 突然,唐依心里横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关乎,沦为罪妾,天下唾弃。 日如初上,唐依一夜未眠,她打开包袱,眼角细微的颤动了一下,她们带来的东西,值钱的差不多都换成了当票,眼看,最值钱的就只有两件东西,一是貂皮披风,二是虎皮披风,抚着那两件质感同样好的披风,还是放了回去,叹了口气,没有钱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在二十一世纪,只要有双手的人,就不会饿着,但是在这里,唐依真是想到头皮破,都没想到养活自己的方法,况且还有两个人要养呢。 “小姐,没事的,霓裳可以去给人家洗衣服,赚点小钱的。” “傻瓜,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唐依望了一眼躺着,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安夫人,心里一阵荒凉:“霓裳,别忘了,你是安家的人,不是安家的奴隶,不需要为我们无条件付出的。” “可是?小姐,你太逞强了,霓裳怕你撑不下去,怕你……”霓裳颤动着眉睫望着唐依,没有说下去。 唐依明白的,安季雨这么一走,安季晴又试图自杀过,这个家,早已处于风雨飘摇中,哪怕是小风细雨,也是摇摇欲坠,家不成家了,霓裳怕唐依重走旧路。 唐依拉着霓裳的手,这个年方十四的小丫头,小手应有小孩般的嫩滑,却是如此粗糙的:“霓裳,相信我,我不会寻短见的,为了你,为了娘,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的,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小姐。”霓裳哽咽,她背过身,没有让唐依看到她的眼泪,在霓裳眼里,安季晴一直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安太行捧在手心疼惜,她根本就没吃过一丝苦,更没试用过独立过,这样本不堪的日子,要她如何过下去。 唐依站起来,从背后拥着霓裳的肩,轻轻的说:“没事的,霓裳,都会过去的。”这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在空气中流过,唐依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霓裳,说真的,她没想过要死,真没想过。虽然她从没试过得这么的不堪,但她一定要活下去,除了为了安夫人和霓裳,还有一个她没有说出口的理由,为安季晴,又或者说,为段风涯。 jack也说过,当一个人处于恶劣的环境时,就会以为,自己过不去了,其实,没什么真正过不去的,因为明天总会来的,只是在过去之前,会有一段匪夷所思的痛,很多人就在这里结束了生命,在离痛苦消失的最近处,先选择了结束自己。 唐依对jack的话,往往总是深信不疑,并不是因为他是心理学的权威,而是他的每句话,都可以让唐依得到重生的感觉,她可以从他的话里面找到生活的支撑点,只要活着,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昨天的痛,自然而然的,就会减少一分,直至最后,消失,所以,活着,是唐依唯一的坚持。 ------------ 21. 算命,命劫可挡 安夫人翻了个身,便睁开了眼睛,望了望古漆的红木柱,她又挥袖掩泪了,也够是个可怜的人了,前前后后半个月都没到,她整个人就消瘦落魄了,双目内陷,脸部消瘦得凹凸明显,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唐依走过来,扶起安夫人坐着,安夫人一直无语,唐依看着,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样的老人,怎经得起这么折腾:“霓裳,粥还热吧!给我盛点过来。” 霓裳应声,很快就端上了一碗稀粥,如同唐依第一次睁开眼睛,吃的那碗粥一样,白蒙蒙的,并且,水多于粥,唐依勺了勺,差点就哭出了来,她吸了口气,勺了一口粥水送到安夫人的嘴边:“娘,你吃点东西吧!多多少少也吃点。” 终于,安夫人开口了:“季晴,你爹没了,你姐也没了,是我害了你们,要不是我不许你爹把你嫁给他,要不是我以死相逼,安家就不会落此下场了,我可怜的季雨,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没做新娘,没做太子妃,咋就这么走了。” “娘,别说了,你也是疼季晴,如果一定要说错,也是季晴,不关你事,别自责了。” “你说,季雨她怎就这样走了呢?她要是有怨,有恨,冲着我来就好了,好好的,干嘛她这是,她这是在干嘛。”安夫人老泪横纵。 唐依咬了咬嘴唇,眼睛微凉,生硬硬的把泪水忍住,不过一个疼爱自己子女的母亲,她有什么错:“娘,季晴求你了,不要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你要为季晴好好活着,你要是不活了,季晴也没有理由活下去了,娘,不要不要季晴。”这个时候,除了亲情,没有什么可以让安夫人死了的心再复燃了。 “季晴。”安夫人抱着唐依,终于失声痛哭了,霓裳过来端过唐依的碗,唐依拥过安夫人,任凭她像个小孩一样,好好的痛哭一场。 哭累了的安夫人,吃了点东西,又入眠了。 唐依取下头上唯一还值钱的金钗,苦涩的摇了摇头:“霓裳,看一下娘,我去一下当铺。” “嗯。”霓裳眼睛还红红的,心情略未平伏,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拉住了唐依:“小姐,还是让霓裳去吧。” 唐依看出霓裳的举动异常:“霓裳,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奴婢只是想让小姐休息一下。” “霓裳,有什么事你直说吧!你一紧张就用奴婢两个字了,还说没事。” “我,小姐,段家现在在大街小巷都贴满了纳妾的告示。”霓裳小声说。 唐依望着窗外,表情淡淡的:“我道是什么?我早知道了,我们有我们的处处难,他有他的夜夜欢,我们管不了,也轮不到我们管。”然后转身,一脸忧郁,一落清影。 “霓裳知道了。”霓裳低头,她很怕看到唐依这种冷淡的表情,或说清冷,或说冷漠,又或说无关紧要,这让霓裳有一种疏远感,一种隔离感。 唐依走到门口时又转头:“霓裳,他纳妾,要什么条件?” 霓裳愣了一下,娓娓道来:“年不过二十,身家清白,无病无痛,愿意生死从翁家。” 唐依脸上掠过一丝温润,没有再说说什么?有些决定,决定了也就决定了,没有怯场的必要,只是,她担心,安夫人是否可以接受她个做法。 如霓裳所说的,街面上到处都是段风涯纳妾的告示,对这件事,外面的人,各有各的说法,有人说,他是个英雄,嫁给他,妻也好,妾也好,都是件幸福的事,哪怕只有三年的夫妻,也值得。有人说,做三年夫妻,赔上一生,一点都不值得。 当然,大部分人,对这件事,都已司空见惯,不过,好像,所有的滇城百姓都深信,段风涯,年不过二十五,这个说法。 唐依从当铺出来的时候,段风涯正巧路过,咫尺相望,竟是双无语,没有恨,没有爱,没有点头,没有微笑,也没有像陌生人般,擦肩而过,他们是同时抬起了眼眸,四目相视,平静如水的眼神,然后是都没有语言交流,背向而走了。 唐依还是转身,望了一眼段风涯渐去的背影,眼里扑朔,苦涩的吐出一句话:“你愿意娶我吗?” 唐依再背过身之时,段风涯也转过身来,望着那个背影,久久未能释怀。他不想重遇安季晴,说真的,他厌倦和安季晴有任何瓜葛,他甚至想,永生不见就好了,可是?安季晴就在滇城内,在他管辖的滇城内,就好像,一根刺在他心里。 段风离是被杜若惜叫出来找段风涯的,他朝段风涯的視线望去,一抹清影,似熟不熟, “风涯,在看什么。” “没有,你怎么也出来了。” “找你啊!家里一堆女人,你却跑出来了。” 段风涯望也不望段风离,语气乏味:“管她是谁,明天迎娶进门就知了。” “兄台请留步。” 段风涯望了望周边,好像那个举着算命幌子的人,在叫的是他。 算命先生面瘦如柴,脸色颇暗,还留着长长的黑胡须,左手反复捋着胡子,笑得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段风涯笑了笑:“先生叫在下?” “正是,兄台印堂发黑,双目泽却无光,不是福厚之人啊。” 段风涯取出一锭银放到老伯手上:“滇城人都知我命不过二十五呢?不劳先生费舌了。”说这话时,已经看不到段风涯一点凄然的表情了,兴许,他也接受了年不过二十五的这个说法,乐善好施一直是他的习惯,所以,算命的这么说,不过讨口饭吃,他也没太介怀,转身即走。 算命先生掂了掂手上的银,神秘的说:“世间万物,皆有循环,既有命格之说,自有破命之法,百年归老,又何曾不可?” 段风涯和段风离同时止住了脚步,百年归老,是一个何等概念:“风涯,听听他说又何妨?” “风离,你不是急着叫我回去看女人吗。”虽这么说着,段风离和段风涯人已经来到了算命先生的跟前,段风离迫不及待的说:“先生,你的意思是?” 算命的又捋了捋他的黑胡须,极其神气:“年不过二十五,不过是说兄台有此一劫,一物降一物,自有破劫之法的。” 段风涯恻疑,这些年来,他历尽明医,就连刘夫子和太医对他的病,都只能治标不治本,一个相士,能有多大的能耐?“先生,话可不能胡说,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道仙人从不打诳语。” “那破劫之法?”求生心本能让段风涯和段风离异口同声。 道仙人闭上眼睛,捏指一算,微微叹了口气,像惋惜:“这一劫非破也,非破也,非破也。” “仙人,风离不明白。” 道仙人望着段风涯,颇有深意的说:“兄台,你命中注定长命,这一劫,不能破,只能挡,挡劫之人,生死只有听天命了。” 段风涯颦眉:“仙人可否说得明白点?” “话已至此,兄台能不能百年归老,就看兄台命够不够硬了,切记,凡事勿要执著,宽恕比什么都重要。” “哎,仙人,仙人。”段风离对着道仙人远去的背影嚷嚷,道仙人已飘然离去,只留一句话在空气中弥漫:切勿执著。 还有,两个呆然的男子。 “风离,你信吗?” “不知道。” “可是?我想信了,因为,我怕死。”段风涯转头对着段风涯,眼里,装的尽是绝然,凄婉,荒凉,他怕死,他当真怕死,自懂事以来,他就怕死,怕过每年的生辰。 “我们回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段风离把他的胆怯,藏入了心底,他也想相信,但是,劫真能挡的话,这天下,还要大夫,要太医何用? ------------ 22. 段府,众人相争 段府门上高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想必是前些日子段家大摆宴席时挂的,挂着好看,反正又要纳妾挂红了,就没有人刻意把它摘下来了。诺大的段府,从外面看上去,四面围墙,红漆镶墙,外面的人,永远猜不透,这四具墙困住的,是寂寞的心,还是富丽的人。 唐依望着从门口一直延下去的长队,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这个场面,简直可以和皇上选秀女混为一谈了,只是,段风涯,你何德何能,要一个女子为你倾覆年华,红颜尽负,你却独赴黄泉? 唐依走到最前头,想径地进去,被一蓝衣女子拦住了,看她一身蓝衣,身无饰物,面不施脂,想必是个丫环,她倒也客气:“姑娘,请排队,让我一一作登记方可进去的。” 怎么可能,等登记完,天都黑了:“姑娘,可否通融。” “姑娘,你也别为难我了,我看,那么多人都是冲着少爷来的,我总不能让你先进吧。” “小翠!”绿愕走过来,拉着这位蓝衣女子到一边说话,用余光看着唐依,唐依只觉眼前这女子面熟,一下子想不起哪里见过,见她这么做,有点明白的,钻进了段家,段府的家丁便直接带她去了前厅。 唐依一进来,可谓众人皆惊了,段风仪疲倦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错乱复杂的笑,钟芯素更是脱口而出:“活死人?” 唐依扫了一眼屋里的女人,段老夫人双目微陷,一看就知是那种固执,守旧,不好应对的人,段风仪安静的坐在段老夫人身边,一身素白,不宣不扬,略施脂粉,浓眉大眼,面色润白,是个不折不扣的闺房小姐。而在坐四位,不用想都知道是段风涯的大小老婆了。 杜若惜身穿深红长裙,圆圆的脸镶着两只小眼睛,眉毛向上画起弯翘,不算漂亮的妞,却有点妖娆。苏木清相对杜若惜来说,就显得身子纤细了,从唐依进来的第一刻,她谄眉的眼就没离开过唐依,眼里尽是不屑,让唐依颇不意外的,是林微音,因为她觉得,做得了段夫人的,不是才识过得去的,至少样貌还行的,可是杜若惜和林木清就完全让她瞠目了,林微音是个耐看的人,五官端正,皮肤白皙,钟芯素也算清秀,可往林微音那里一站,就显得逊色了。 总的来说,段家的女人,都是面润如朱,肤白如雪,段老夫人除外。 段老夫人好像并不介意钟芯素说的,活死人,和蔼的说:“姑娘家住何方,怎么称呼?” 唐依抬起眼帘,平静而答着:“安季晴。”她知道,只要说出这三个字,其他的,都不用说了,别说段府,就算滇城上下,还有谁不知道安季晴的,况且,安季晴和段家,还有那么一段渊源。 段老夫人面色一阵清一阵白,光着的前额显得分外凸起,面部肌肉抽搐而扭曲,片刻才缓和表情,恶恨恨的瞪着唐依:“这里不欢迎你,你走。” “娘,你没事吧。”段风仪挤着段老夫人的衣襟,小心翼翼的问。 段老夫人瞪着安季晴:“没事,这女人别想奈我如何。” 唐依苦闷的低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夫人,我没想怎么样,你们不是在纳妾吗?我只是想进段家。” “进段家,安季晴,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夫人,我身家清白,年方十七,无病无痛,自愿嫁过来的,有哪一点不符合夫人的要求了。” “安季晴,你也别在这里强词夺理了,我们段家容不下你这个菩萨。” 一个强言,一个温语,却让人听上去,段老夫人的强言,没有一点力度,或者说,气在心中,难以畅言,倒是唐依,句句温声细语,却又是,句句让段老夫人,胸口堵塞,闷从心起。 对段风涯与安季晴之间的婚事,段家几位少夫人也略有所闻,但也不尽知,杜若惜扭着她的身子走到唐依面前,挑着她的下巴,肥胖的手指划过唐依的脸:“我看你还是快走吧!要不等相公回来,我怕你这张还过得去的脸,就要花了,我说,现在安家没了,你的脸再花,怕就没有要你了,要你一辈子不嫁人,也真够可惜了。” 唐依浅浅而笑,信心十足的说:“夫人挂心了,这么可惜的事情,季晴不会遇上的,因为,我会嫁人,而且,会嫁给段风涯。” 杜若惜气得面一阵青绿:“安季晴,你别不知好歹,相公就要回来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走,等会可能是别人抬出去的了。” 杜若惜话还刚说完,段风涯就已经进来了:“如果我已经回来了呢?”那语气听上去,没有一丝生气,没有一点温度。 “相公。” “哥。” “风涯。”段老夫人神色有点杂乱:“要不你先回房歇着。” “娘,我们段家的待客之道就是以礼待之,来者均是客,人家要嫁,我们就给个机会她吧。”段风涯挑起俊眉,淡漠的目光,夹杂着,分不清是怨,是怼,是恨,抑或,是不屑。 “相公。”屋里沸嚷起来,只有段风涯和唐依,四目相視,他们之间,只有两步之遥,唐依眼神坚定,却在段风涯的眼神下,略有胆怯,他完全是漠然,明明是看着唐依,眼里却是明澈的,空的,虚的,他眼里,是从来就没容得下安季晴,唐依是这么想的。 是的,唐依想过,真心想过,为了陪段风涯走过以后的三年,她和自己说过,要奉献一生的,可是?碰上段风涯冷如千年积雪的瞳孔,她心里卷起一阵凄凉,有了迟疑。 ------------ 23. 低微,委曲求妾 段风涯笑了一笑,整个笑容里,弥漫着满满的孤寂,苦涩,还有清冷,脸部扭曲像很痛苦的样子,向唐依迈近一步,两个人之间,已经只是咫尺之遥了,他呵着热气,淡漠而又吃力的说:“安季晴,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宁嫁贫工,困农,残仕,也不嫁贱商的吗?” 唐依胆怯的向后退了一步,她后怕段风涯的目光,这哪里还是目光,分明是两把明晃晃的尖刀,只要她直接刺入她的心坎,唐依完全不明白,不是说安季晴和段风涯不曾某面吗?这样的话,真是安季晴说过?难道这是个仕贵商贱的年代?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段风涯每个字都透着丝丝冷气,屋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唐依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内心的一切猜想,决定以进为退,她垂眉,低声浅语:“公子已贵为将军,官拜三品,旧日为商已不足挂齿。” “这么说,如果我除去官职,是不是,你就红杏出墙,勾搭他人了。” “图富不图贵,求奢不求安,既进段家,就一心一意侍夫。”唐依以为,这么说得自己贪图安逸,就会让段风涯的气消了。 段风涯拿他纤长的手,抚摸唐依的脸,冰凉感入侵,唐依没有闪躲,诚恳的垂下眼眸:“风涯,让我嫁你,可好?” 段风涯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图富不图贵,求奢不求安,安季晴啊安季晴,你怎么没去清风楼呢?那可是滇城人流最旺的青楼,一定有你要的富却不贵,奢而不安。况且,你这张脸,能混上三五年的。” “哥。”段风仪惊愕,双脸憋红。 “风涯。”段风离声音温润。 “风涯!”段老夫人温声道来:“我们是有教养的人,没必要为这种人把话讲得那么难听。 “娘,儿子实话实说,怎么个难听法了。” 唐依双唇一颤一颤的,段风涯一句话比一句话更无耻,更叫人寒心的,她侧着头,水灵灵的双目望着段风涯:“你根本没想过让我嫁你,不过想侮辱我,对吧?” “那你给一个非嫁我不可的理由。” “因为,我爱你。”唐依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当她再睁开眼时,嘴角已经荡漾起一抹微笑,笑得烂漫,笑得迷离,笑得凄婉,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了,没有人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句话,这么句不知廉耻的话,就连唐依也没想到,爱会脱口而出。 “呵,爱么?”段风涯好看的脸流露出尽是戏虐:“我活了二十二年了,竟然不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恨我一辈子吗?现在倒好,轻言爱了。” “爱极生恨,如果没有爱,你会去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 屋内安静了良久,良久,良久,段风涯才说:“照你这么说,我也是爱你的了,爱到骨子里了。”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唐依明白,言下之意,段风涯是恨安季晴的,恨入了心骨。 段风涯背过身:“你现在住哪里,我命人把娉礼送过去,明天迎你过门。” “钱来客栈。” 段老夫人拍案而起:“不行,这门婚事,我不同意。阿猪阿狗都可以进我们段家的门,唯独姓安的不行,她不配。” “娘,将来孩子是姓段就行了,管她是谁,还有,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段家从来就一诺千金,至于谁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看在眼里。” “你何苦让自己难受呢?” 段风离走过来,拍拍段风涯段肩,隐痛的说:“风涯,凡事不要太执着。” “我没有执着,我只是想说,如果我真有什么不测,让这个人给我守寡一辈子,我一点内疚都没有呢。”段风涯把余光放到唐依身上,眼神当真,是空的。 杜若惜见事情已定,捅捅林微音的手,使了个眼色。 林微音走到段风涯面前,顿时热泪盈眶,一副楚楚可怜,人见若疼的样子:“相公,微音自知人微言轻,可是?微音自小也读圣贤书,女子该以夫为纲,为了相公的名声,怎可娶一个昔日对你弃之不顾,而且违背伦理,私下给自己讨夫,如此伤风败俗的女子?” 段风涯冷漠的脸一下子变得温润,眼含秋波,温柔无限,用他修长的手指拭擦林微音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傻瓜,这是爹与安家的承诺,我只是不想让天下人笑话,在我心里,只有你们四个才是我的夫人。” 那样轻言,就那样轻而易举的横卡在唐依心里,像根针,连呼吸都能磨痛心口,段风涯是温柔的,可惜不曾待她,段风涯是个会疼妻的好相公,可惜不是她的。唐依咬住嘴唇,说不清是酸楚,还是痛恨,段风涯,你宁可平息天下的一个笑话娶我,却不可在心里,认我作妻,这个人,我嫁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来人,送五夫人出去,还有,娉礼从新点过,凤冠霞披,红烛,都不能少,其他的,看着办吧!反正是一切从简。”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段老夫人,果然,是还没进门,就先给安季晴一个下马威了。一个蓝衣的丫环带唐依出了段家大门,并和那个刚才阻止唐依进去的丫环交流几句,遣散了所有还在排队的姑娘。 煦煦嚷嚷的人群慢慢散去,有几个女子刺耳的声音还是飘进唐依耳里了。 “刚那女的进去,我就知道咱没戏了。” “那女是谁啊!穿得那么随便,还白色呢?像个戴孝的。” “她就戴孝的,她不就是昨天在刑场上演父慈女孝的安季晴。” “那我就不懂了,昨天她好像还打了段公子一把掌,你说,她还来凑什么热闹。” “打什么打,扮清高,搏同情而已。”说到最后时,几个女子都显得轻佻而不屑。 唐依拉了拉紧身上的外衣,寒风还是无孔不入,她觉得整副身体都又冰又凉的,抬头望着‘段府’两个字,象征着名望与权利的庄严,在这里,自己就像一个丑小鸭,夹着翅膀,卑微的向它靠近。 ------------ 24. 这爱,无由而起 唐依眼里,遗落一地荒凉,一抹凄然,自言自语:“唐依,这不就是你要的吗?你不是想陪他走过以后的人生么,那就好好走下去。” 唐依,又或者说安季晴,卷缩着身体,抖擞着回到钱来客栈,走过后院的时候,抬眸望了望甲字号一号房,有点踌躇了,初见萧君时,她心虚的感觉尤为明显,只是,她又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吱的一声,门被拉开,安季晴的思绪在见到萧君的时候,也定神了。 萧君颦眉,展开笑脸,笑得很和暖,这个男子,总有种让人心疼的忧郁:“季晴,有事?” “嗯,也算不了什么?”安季晴望了一眼萧君,故作平静的说:“我要嫁段风涯了,就明天。” 萧君倚靠在门上,从安季晴这个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他脸上最美的弧度,只是,有点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安季晴吐了口气,摊开双手故作轻松的说:“也没什么?就想和你打个招呼,那,我先上去了。” “季晴!”萧君站出来,清晰的明眸一下子变得灰暗:“你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说过,会一辈子记住,我对你的好,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安季晴走到萧君跟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兄弟,只要不是叫我别嫁段风涯,一切都好说。” “这么说,我无话可说了,真的,没有商量余地了么?。”萧君低眸,浅褐色的瞳孔,装着更为忧郁的表情。 安季晴望着萧君,像在对他说,也像在对自己的说:“萧君,有些事,我们安家要担当,我不想逃避。” “可是?你一定要让自己委屈吗?”他把委屈两个字,拉得长长的,语调说得特别重,任作谁听了,都明白,他不想安季晴嫁而且,是那种,很不想,真心的很不想她嫁。 安季晴笑了笑,没有答话,直接转身上楼,委不委屈,如果真可以像黑和白那样,分得清清楚楚,就不会全天下人都觉得自己在受委屈了,心若不觉得委屈,便是什么都不委屈了。 萧君似乎还不放弃,望着安季晴的背影:“你不是曾说,非萧沐不嫁吗?” 安季晴脚步停了一下,继续走,非萧沐不嫁,已经过去了,心不痛不痒的过去了,甚至,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安季晴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安季晴推开门,刚有点温色的安夫人,面色再次苍白,安夫人像一尊佛像坐在椅子上,双手合拢放在并合的腿上,又不像一尊佛像,她静静的坐在那里,泪水顺着她的双眼,像珠帘一样,直直垂下,她没有抽泣,也没有拭泪。 霓裳站在安夫人身侧低着头,倒是在有点抽噎,看着安夫人,安季晴不知觉得她沧桑好,还是觉得她蹉跎了太多岁月,只是,这个人,在一下子老了,尽管没在一夜之间,三千青丝变白,安季晴望着桌子旁边,一个篮子一个箱,还有一套鲜艳的嫁衣,篮子和箱子都贴了个囍,她举步进来,反扣上门,都说家丑不外扬的。 走到安夫人面前,安季晴挽起裙摆,双膝下跪:“娘,季晴惹您生气了。” 安夫人侧脸,没有看安季晴:“别叫我娘,我没本事生出个这么荒唐的女儿,你爹和姐才入土一天,你换白披红,这也算了,你还嫁给个杀父仇人。” “娘,季晴一直认为,你是个最明白事理的人,段天涯算不算我的杀父仇人,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这件事由我们的婚事开始,就由我们的婚事结束,让我们安家给天下一个交代吧!好吗?” “好,就算他不是我们的仇人,南平也没了,你爹也没了,我们还给交代给谁,我们别去招惹姓段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回洛城,你也别嫁了,好吗?” “不,段风涯,我一定得嫁。”安季晴坚定而决裂的说。 霓裳跪下来,挤着安季晴的衣袖,哭着嗓子叫嚷:“小姐,霓裳求你了,别那么固执了,咱不问天下,不问苍生,就过咱的小日子,好吗?” “霓裳,你不是我,你不懂。”安季晴擦了把泪,跪爬到安夫人眼下:“娘,季晴不想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您就当季晴自私多一次,从了我吧?” “季晴啊!娘看你是在糟蹋自己,于心不忍啊!你说,这一嫁,就一辈子了,你会后悔,会怨娘的。” “季晴不会,季晴不悔,娘,季晴不悔。” 安夫人抱着安季晴的头,两个人开始失声痛哭了,呼天抢地的哭,好像要把连日来所有的痛都化在这哭声里。 一旦哭开始,安季晴就收不起了,她也说不清,自己的痛哭,到底,痛在哪里,可能,她在害怕吧!害怕明天之后,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只是见机行事,一点踏实的归属都找不到,她从没做没把握的事,段天涯是她的意外,又或者说,穿越是个意外。 段风涯问她,为何非他不嫁,可能,真是爱了吧!如若没爱,试问,她又怎么会有勇气或者说,有力量去迎上他的冷若如冰,舌若如毒,心若如死? 只是,这爱,无由而起而已! 安季晴躺在床上,闭上眼又睁开眼,睁开眼,又闭上眼,怎么也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想起白天段风涯的羞辱,像段老夫人说的吧!他们是有教养的人,要一个有教养的斯文人口出秽言,看得出,段风涯对安季晴,的确是心怀恨意,甚至是连恨,他觉得安季晴都不配,然后就成了漠视,完全的漠视她的存在。段风涯,清风楼是吧!你真会挑地方。 安季晴坐起来,抱着双膝,把头侧放在腿间,从这里刚好看到窗外的残月,安季晴皱了皱眉,今天不是腊月十七吗?十五过也没几天,怎月亮就隐了大半个了,世人皆爱以月作诗,其实月哪有情,就算你赞月再多,思乡情怀再浓,月亮都是不会帮你寄情的,迂腐。 ------------ 25. 娶妾,玉石俱焚 夜里的雪,夹着干风,来得更凶,更猛,段风涯倘开着房门,一个人煮酒,一个人饮,风就从外面不停的涌进来,吹着小火炉的火,一晃一晃的,偶尔,有几片雪花飘贴在酒壶上,经不起热气,又慢慢消融。 段风离本来陪段风涯的,后来,段风涯什么都不说,就不停的喝酒,段风离知道,段风涯需要一个人,便离开了,很多事,如果段风涯不愿开口和他说,就意味着,他痛不能言了。 林微音端了一碟小菜进来:“相公,微音陪你吧。” 段风涯抬眸看了一眼林微音,又垂下了眼眸,林微音穿了一身紧身的红衣,把她的身段衬得更凹凸有致,在这寒冷的天气下,更是秀色可餐。 林微音见段风涯没有说话,就放下小菜,直接坐到段风涯身边,想夺过酒壶帮他斟酒,段风涯按住了她的手:“微音,你先回房吧!我今天累。”虽然一如往日温柔的语气,却透着点点寒意。 林微音低嗔:“相公。” “下去吧。” 林微音像听了命令般的,慌忙缩手:“那,相公,微音先睡了。”然后蹑手蹑脚的出去了,在她印象中,段风涯是对她们几位夫人,从没说过不的。 林微音走后,段风涯端起酒壶,仰起头,直接把酒往口里面倒,一时喝得太急而使他的细微颤了一下,喉结微微灼痛,随后,他又喝了两口,似乎,他只想就这么,一夜喝到天亮。 其实段风涯懂,娶安季晴,对他们来说,就等于玉石俱焚,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颗待焚的石,既然有块玉自动送上门来,抱着她一起皆焚,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传闻,把段安联姻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些事没了依据,他们就胡乱套个原因,比如段风涯因爱成恨,嗜血如瘾,可是?段风涯说过爱安季晴了吗?还是段风涯杀人无数了?其实都没有。在传闻里边,传漏了段云与段风涯前去安府说亲的那段。 其实,起初安太行是无意悔婚的,是安夫人上演自尽,安太行才执意悔婚,段云也不好说什么?什么都不要就离开了安府,事后,段风涯想拿回当年定亲的金凤额,翻墙进了安府,直接来到安季晴的房门,安季晴约了他去后山,自己也轻纱蒙面,只身相见。 段风涯问:“安小姐何以掩面而来。” 安季晴答:“北夷蛮人,岂可轻见本小姐尊容,区区一个垂死病秧子,也敢说娶本小姐。” 段风涯也没有低头:“婚姻乃父母之命,没什么敢与不敢之说。” 安季晴仰天长笑:“狂言,狂言,简直一派狂言,我安季晴何许人,我就算嫁贫工,困农,残仕,也绝不嫁于你,贱商,况且,还是病商。” 段天涯这辈子哪受个这等侮辱,他干脆表明:“请小姐还在下金凤额,风涯从今以后,和安家,不相往来。” “没用的东西,早丢了。”安季晴留下这句话,和呆然的段风涯,拂袖而去。而事实上,安季晴从不知金凤额的存在,她不过讨一时口爽,她也没想过要侮辱谁,像安季雨说的吧!她只是不知天高地厚,说话没考虑清楚,她其实无意的。 安季雨在后山见到段天涯,吃惊之余,以为他还恋安季晴,她当即摘下头钗放到段风涯手里:“段公子,我们退婚,也是出于对小妹的疼爱,请见谅,在父母心里,儿女永远是第一的,他们宁愿千金万银,宁愿自己声名扫地,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受一点点的苦,安家欠你们的,季雨愿意还,只要用得着季雨的地方,公子就拿这钗找季雨,季雨一定全力以赴,哪怕舍命也不惜。” 相对安季晴的天壤之别,说真的,安季雨的一句舍命,也不惜,让段风涯感动了,他感动于安季雨的赤诚之下了,本可以因为安季雨原谅安季晴。可是?人算永远不如天算。 安季晴羞辱段风涯的那翻话,被一个家丁听到,然后这些话,添油加醋,像一阵风一样,从南平吹到了北国,吹到了段云耳里。 有说段家沽名钓誉,不甘做贱商,以为娶了官女,就身份尊贵了。有说段家想攀龙附凤,想借安家的权力,把买卖拓展到南平。有人说段风涯一个病央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吃更大的天鹅肉。甚至有人说,段云想钱想疯了,当年那场巧遇相救,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段云本就是个自命甚高的人,哪里听得了这些胡言,再说,这话,如想解释,只会越抹越黑,生了一场大病,不出几天,就郁郁而终了,而且,死时,还咬牙切齿的,死不瞑目。段风涯当时就下毒誓,不让安季晴尝试走投无路的滋味,誓不罢休。 暖阳从东边慢慢升起,又再隐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风雪,安季晴是早早就穿上了嫁衣,还是冷得哆嗦,她简单收了几件行装,包括那两件价值不菲的披风,放进箱子里。 霓裳递给安季晴一个小锦盒:“小姐,这个要不要带?” “这个是?” “那半边玉佩,那天你从萧府哭着回来扔了,奴婢又帮你捡了回来。” 安季晴打开锦盒,半边玉佩,殷红殷红的,像一股鲜红的血,看着它,安季晴觉得,有点不安。 安夫人从外面进来:“哟,季晴,都十一年了,你还把这玉佩收着。” 安季晴淡淡一笑,是很久了,久到我都忘了,这从哪里来的。” “娘记得,六岁那年,我病了一场,你哭嚷着一个人上山采药,我们都不知道,当你回来时就每天拿着这块玉了。” 安季晴抚着那块玉,愣在那里,十一年了,可能这是以前安季晴最美的一个梦吧!只是,不是她的梦:“霓裳,过去的事,别提了,这玉,还是扔了吧。” “也对,都嫁人了,旧事还是不提的好。”安夫人自言自语,安季晴总觉得,她这个旧事,好像有所指,却发现,连追问的理由都没有了。 ------------ 26. 闹亲,人满成患 安夫人拉安季晴坐下:“来,季晴,让娘给你打扮打扮。” 安季晴恍惚的笑了笑:“娘,不用了,打不打扮,对他来说,都一样。” 安夫人握着安季晴的手:“季晴,昨天送礼的人说了,要在堂前揭头盖的,若是素妆出嫁,失礼于人前,会落人口实的。” “好吧!可是?娘,你从哪里来的水粉?” 安夫人搓着双手:“刚才在楼下用两文钱买的,季晴,你就迁就一次吧。” 安季晴接过安夫人手上的铝盒子,打开一看,这算什么脂粉,红不够红,细不够细,粗糙得像沙粒,苦笑了一下:“娘,你帮我化妆吧。” 霓裳端了一盘热水过来给安季晴洗脸,热气凫凫,安季晴用热毛巾擦了把脸,然后任由安夫人在她脸上涂擦,完全可以感觉到,软软的粉粒在她脸上压扁直碎。 外面一阵锣鼓,由远渐近,由远渐近,渐近,安夫人抚着安季晴的脸:“季晴,你当真不悔?” 安季晴摇摇头,眉捷一颤一颤的:“不悔,季晴不悔。” “小姐,一个要好好照顾自己,疼惜自己,懂吗?”霓裳拿着红头盖,欲给安季晴盖上, 安季晴拉着她稚嫩的小手:“霓裳,帮我好好照顾娘。” “小姐,我会的。” 安季晴闭上眼睛,点点头,头盖落下,喜娘进来,和安夫人浅谈几句,挽起安季晴,徐徐下楼,楼下,聚集了看热闹的人,萧君看着被人群涌着出钱来客栈的那抹红身影,落寂涌现于脸上:“安季晴啊安季晴,我猜不透你。” 段府今年每两三个月就挂红一次,滇城人本已见惯不惯了,而今次,段风涯纳的五房夫人,是传闻中的安季晴,不禁又让好事之人来了兴趣,很多百姓就从城东,一直跟着花轿来到城西,而城西百姓又跟着花轿,来到段府,当花轿落地时,段府也人潮汹涌,肩头相并,好热闹的场面。 段风涯见此,嘲讽的笑爬上脸上:“风离,你看,这亲结得多好,多少人盼着这一天了,我们段家可不能亏待前来祝福的人,都让他们进去喝杯水酒吧。” “这,不是很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难得他们有心过来看热闹,至少,也要在院子里才能看吧。”段风涯说完向花轿走去。 段风离叹惜:“风涯,你又何必呢?与这样的女人较真。”然后唤来身边的小厮:“等新娘进去,你们两个有序的安排所有人进去,人太多了,一定要控制铁序。” 小厮百般不得其解:“这……” “反正是愿意进去,衣衫整洁的,都让他们进去吧。”段风涯无奈的摇摇头,这哪是喜席,分明就是非法集合。 杜若惜见不绝人流的布衣,惊呆了:“风离,你这是干嘛?” 段风离如实相告:“是风涯的意思。” 苏木清嘟起小嘴:“相公真是的,为了这个女人,尽做糊涂事。” 杜若惜掩嘴而笑:“唉哟,我说二妹,你也大可放心,忘了昨天相公和三妹说了吗?只有我们四个才是他的夫人,还有,也别忘了,相公可是恨她的呢?等一下我倒要看看她打扮成了一副什么骚样。” “大嫂,今天是大哥的大喜日子,能不能别说那么难听的话。” “风仪,我怎么觉得你总喜欢和我呕气,还是,你喜欢偏帮外人?” “我……” 绿愕拉住欲言的段风仪:“小姐,算了吧。我们也不知道五夫人的为人处事,没必要急着为她说好话的。” “还不如个丫环懂事,做什么小姐。”苏木清从鼻子里哼出这句话。 钟芯素轻笑:“二姐,人家命好,一出生就是个小姐了,咱羡慕不了那么多的。” 段风仪涨红着脸,背过身不再看她们,她真不明白,这些人明明是贪图虚荣,巴不得进段家的,娘和哥为什么总觉得亏欠她们太多,对她们甚是有求必应,好让她们恃宠生娇,都让她们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杜若惜见段风仪又一次逆来顺受,怪没意思的,把话题转到林微音身上:“三妹,看你今天总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林微音迟疑了一下:“大姐,这女人,我怕相公心里还有她。” “你胡说什么。” 林微音咬了一下嘴唇,没有再说话。 喜娘嘻皮笑脸的高声说:“礼成,请新郎揭头盖。”所有人的目光盯着段风涯手上的喜棒,好像,喜棒轻轻一挑,才是今天的热点。 段风涯轻轻的挑起,安季晴下意识的垂眸,看着地面的红地毯。她也不知道,安夫人用如此粗劣的水粉,能把她的脸化成个什么样,只要不难看,不失礼于人前,就行。 段风涯邪魅的笑着,勾起安季晴的脸:“夫人,你看那么多人来祝福我们,怎能低头呢?” 安季晴微微抬头,扫视了一下周围,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的,人密成灾,人头并攒,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段家办喜事都这么夸张吗?” “不,这是第一次,你是例外嘛。” 安季晴的眼神忽悠忽悠的打转,面对这么多人,她开始不踏实了,开始害怕了。 下面开始有人议论开锅了。 “段公子最近纳的妾,都是一个比一个长得标致了,你看这个,水灵灵的。” “我认得她,就是那天在城楼打了段公子一巴掌的人,都倔成那样了,还是嫁过来了。” “你懂什么?倔强能当饭吃吗?安家还像以前吗?段家也不是以前那样了。” “唉!段公子到底是爱着安季晴的,要不给人家打了,还不动声色的把她娶回家。” “这是啊!看她长成那样,很容易讨人喜欢。这安季晴也真是的,早知迟早要嫁,一年前就该嫁了,也不至于落得如斯下场。” 听着这些话语,安季晴把头放得更低,不是她觉得愧疚或什么的,只是,她不懂如何去直视这些她一点都不知晓的往事,也不懂如何去迎合恶意横生的段风涯。 ------------ 27. 洞房,口舌之争 喜娘递给安季晴一张对折着的白纸:“五夫人,照读吧。” 安季晴打开,浓厚的眉毛蹙成一团,恻异的盯着段风涯。 段风涯凑近安季晴的耳边,语气邪恶:“你就照读吧!如果你红杏出墙,自然就有大伙帮我出气,拉你去浸猪笼了。” 安季晴突然扬起头,她的脸触碰到段风涯的脸,段风涯厌恶的站直身子,笑得轻蔑。 安季晴回他温柔一笑:“我那么爱你,怎么会红杏出墙呢?那猪笼,还是留给几位姐姐吧。”然后转身对着大伙,笑意盈盈:“今天季晴进段家的门,望大伙给季晴做个证,我,安季晴从今天起,生为段家人,他日去红妆,也为段家妪,死入段家坟。” 段风涯自觉无趣,挥袖背向安季晴。 段老夫人向喜娘使个眼色,喜娘笑意盈盈的说:“盖头盖,送新娘入洞房。” 月上梢头,夜色朦胧,段府人起人坐,觥筹交错,醉倒一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天偶佳成,如此祝福,铺天盖地的向段风涯卷过来,在这里,上有一品大官,中有布衣平民,下有各路商人,可以说,这个婚宴,真的比前四次都热闹,或是说,隆重。在很多人看上去,段风涯不忘旧情,情深似海,段五夫人必能旧爱获新宠,这是段安联姻的结局。 然而,每一个结局,都只是另一个开始而已。 快到三更,段风涯才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新房,房内烛光昏暗,安季晴笔直的坐在芙蓉锦帐内。 房内几个丫环见段风涯进来,端着喜棒上前一步:“祝少爷夫人早……” 段风涯扬起手:“去,都下去吧!全都下去。” “这,少爷,这似乎于礼不合。”那丫环低头,怯怯的说。 “礼是做给人看的,都给我下去,还有,把这两个暖炉也拿下去,这味道让人无法睡觉。” “是。”几个丫环犹豫了一下下,便齐应声。没了暖炉,安季晴的手一下子冰凉,她本来就是体寒的人,现在觉得,连空气都是冻的。她分明感觉到段风涯走到床边,然后在她身侧坐下。安季晴双手拽着血红的床褥,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照电视剧里演到这里时,新郎该揭头盖,然后,安季晴咬住嘴唇,没敢再往下想。 段风涯没有挑起安季晴的头盖,而是,直接用手扯下,因为头饰勾着头盖,这一扯,把安季晴的头也扯痛了。她只是**了一声,然后望着段风涯,没有含情脉脉,没有娇羞,无爱无恨,如一江春水,平静无波:“你是故意的。” “当然。” “你就那么厌倦我吗?” “不,像你说的,我爱你可深着,千年不变。” 安季晴吃力的笑了笑,北国怎么有那么幽默的人,黑色幽默。 段风涯脱了靴子,直接躺在床上,把那真丝细软的双人被子蹂躏了一翻才往身上盖,被上的囍字,还有那两个戏水鸳鸯,被揉得折痕斑斑,丑陋至极。他瞟了安季晴一眼:“你今晚要睡哪就睡哪,总之不要靠近床就行了,你不怕我轻薄你,我还怕你轻薄我。”说完,膝盖一用力,就把安季晴推下床了。 安季晴整个人向前倾倒,双手直直的碰到桌子边缘,一只膝也碰倒了椅子,痛感让她顿时怒气攻心:“段风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当然,也别忘了,你是个女人,出嫁从夫,我是天,你是地,我躺着时你能坐,我坐时你得站,我站时你得跪。”段风涯从鼻子里哼出一丝轻蔑后,闭上眼睛了。 “你……你!”安季晴气得直跺脚,转而府身看着段风涯,无限温情的说:“段风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你吗?” 段风涯眼珠一转,他的确想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像那天你说的,你会恨我一辈子的,我知道,你真的会恨我的,却没想到,第二天,就把自己送到我面前了。” 安季晴抬眉,真心实意的说:“实话说,我可能真的恨你了,可是?我也爱你,一旦想到,你只有三年的命,就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想要原谅你,因为,我想陪你走过最后的时日。” 段风涯侧目,目光顿时没了落处,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安季晴说话:“全天下的人都深信,我活不过二十五,包括你。”然后直接闭上眼睛。 安季晴把椅子搬到墙角,坐上去,也把双膝放上去,自己抱着自己,天真以为,这样就可以取暖一夜,自小生长在南方,连雪花都没见过的南方,漫漫长夜,真是她想得那么轻巧吗?只要一闭上眼睛,进入瞌睡状态,马上就冻醒。她尝试了无数次入睡,最后是哆嗦着醒来,手脚都被冻得红通通的,她干脆跳下椅子,不睡了。 月光穿过窗户,照在段风涯安逸的脸上,残光撒落在床前,安季晴摸了一下地下的月光,同样冰冰凉凉的,如安季晴的心一般,凉意尽卷,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李白啊李白,你的房子肯定是开了天窗,要不像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也会被这月光糊弄过去。 安季晴站起来,双手放在口边,呵出一口热气,左手搓着右手,走到床前,被褥下的段风涯只露出个头,他睡觉的样子真不是一般人敢攀比的,可以说是纹丝不动。在这红色的映衬下,段风涯有条不紊的呼气和吸气,显得分外温柔。 安季晴眼神也变得迷离,她挽起裙摆,半蹲,俯身倾前,闭上眼睛,在段风涯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一碰到便离开,她怕,练武的人都极其敏感,安季晴怕弄醒他。望着这张安逸的脸,安季晴只觉心里微凉,风涯,你当真还只能活三年么?风涯,爱我,可好? 一阵风吹来,安季晴打了个寒噤,她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想关上窗,窗外的宁静却吸引了她的眼球。地上月光白如凝雪,树上积雪静如皎月,当万籁俱寂时,人的心境往往就是最平静的时候,jack说得对,只要有勇气等待明天的太阳,就永远都不会是最糟糕的时刻。 ------------ 28. 奉茶,夫坐妻跪 安季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夜晚走过的,当早晨的阳光爬到窗口时,她兴奋得像中了六合彩,也不能这么说,她以前买彩票时,都是冲着扶老助残,救孤济贫的口号去的,也没想过要中什么大奖,因为在二十一世纪的那时,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安季晴把头探出窗口,像足个贪婪的小孩,张口又闭口,不停的允吸夹着阳光的空气,北风吹在脸上,她只觉凉爽,没有寒意。 段风涯睁开眼,眼神在房里转了一圈,就想起了昨晚的新婚,看到安季晴欢雀的像个小鸟似的,心里颇感不高兴,说真的,他不习惯看到安季晴快乐,有时他觉得,他完全会做出损她而不利己的事。 段风涯起身,来到安季晴身后,摊开手,一束阳光散在他手上,温温的:“庸俗。” 段风涯突然在身后发声,安季晴吓了一跳,身体向前倾倒,眼看就要从窗口跌出去。段风涯揽着她的细腰一转,她就站在了房中间。 安季晴还在惊魂未定,讪讪的说:“谢谢。” 段风涯边拨打身上的衣服,边平淡的说:“不用,大清早,如果你不是穿着喜服,你以为我想拉你吗?我还怕弄脏自己的衣服。” 安季晴白了段风涯一眼,大清早就要把人惹生气,他才开心:“段风涯,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冲。” “我真没见过像你这般庸俗之人,一点阳光就会让你高兴成这样了。” “你一夜温暖,当然不会懂,风雪交替的夜晚,人家是怎么熬过来的。” 段风涯嘴角咧起一个邪魅的笑,果然听到安季晴的不好,他就心舒:“不会就后悔了吧?” 安季晴扬起头:“放心吧!我安季晴不是个会说悔的人。” 段风涯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还是那么的不知天高地厚。”然后从腰间取出把小刀,往手指割一下,血渗出手指,他把血染在床上。 安季晴刚想问为什么?见被子上那块暗红,觉得分外讽刺,也就明白了:“说人家庸俗,自己还不一样。” “你又在那里嘀咕什么。” 安季晴撇嘴:“没有,我说,我要换衣服了,相公是不是该出去了?” “出去?我?”段风涯望了望安季晴,神色复杂,眼前这个女子,冒着被唾弃,被攻击,被谩骂的风险,换白披红,嫁作他妾,十七年华,貌若娇花,高傲如她,嫁他,图什么?图富不图乐,求奢不求安?安季晴,你真如此贪图荣华富贵,贪图安逸享乐吗?如是这样,与你指腹为婚,真是我的一大悲哀了。 安季晴咬着牙齿说:“相公,你,该出去了吧!” 段风涯轻挑的笑了笑:“好,我出去,出去。” 安季晴刚换好衣服,就有两个丫环推门进来了,一个丫环端了盘水到她面前:“五夫人,先洗把脸吧。” 另一个丫环则去整理床铺,然后掩嘴浅笑:“请五夫人梳洗一翻,到主厅给老夫人请安。” 安季晴望着那块丑陋无比的暗红,原来这招百试百灵,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好,我随你们出去吧。” 来到主厅,早已一屋子的人坐在那里了,段老夫人严肃的坐在上座,左右是段风离和段风涯,下面便是五个女子,在活了二十六年的安季晴眼里,她们就像个黄毛丫头。安季晴碎步走上去,小心翼翼的,杜若惜秀眉横挑:“哟,我说五妹,你好大的架子,让我们等了大半天,这杯茶,喝得真费劲。” 安季晴微微低头:“是季晴不对。” 苏木清附和:“五妹,这大喜日子的,你看你穿的是什么?一身素白,算什么?戴孝吗?” “二妹,你真说对了,大姐告诉你,五妹的爹啊!今天才死了第三天。” 安季晴像个木偶,笑而不动,像杜若惜挖苦的不是她。 安季晴身后的丫环朝段老夫人点点头,段老夫人微笑着:“若惜,季晴刚过门,就算了,奉茶吧。”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妪身后跟着一个丫环,端着茶走到安季晴身边,面目温慈:“五夫人,请随徐妈来。” 徐妈面容虽老,笑容却可鞠,面善眉慈,安季晴心里一片温润,红妈也如她这般眉目温慈祥,语气温婉的待她。 “给老夫人奉茶。” 安季晴挽起裙脚,下跪:“娘,请喝茶。” 老夫人端着茶杯端祥了很久,轻叹一声:“老爷,这茶我还是喝了,你在天之灵,该慰藉了。” 段风离掩嘴咳了一下,老夫人慢悠悠的啖了口茶:“季晴,你已经嫁入段家,生死都是段家的人了,好自为知吧。” “季晴谨遵娘的教悔。” “给风离少爷奉茶。” “大哥,请喝茶。” 段风离忙站起来,接过茶:“五妹,你就叫我风离就行了。”说真的,一年前,从段风涯和段云口中,段风离对这个平生未见的女子,对她的嚣张跋扈恨之入骨,但是经过数面之缘后,他竟然不知道恨,该或不该,如段风涯说的,她变了,还是她一开始就如此真实?段云对他,恩同再造,所以,虽是不恨,段风离对安季晴,也喜欢不起来。 安季晴温婉一笑:“大哥,一日为兄,终身为兄,季晴未敢逾越。” 段风离神情迟疑,呼了口气,喝了口茶。 “给少爷奉茶。” 安季晴想,相公也要喝茶?歪理,尽管如此,安季晴还是安安分分的走到段风涯跟前,挽起裙摆,双膝下跪,十几双眼圆碌碌的盯着跪着的安季晴,包括段风涯。 徐妈连忙扶住安季晴的胳膊:“来,五夫人,快起来,妻不用跪夫的。” 安季晴昂首挑衅的看着段风涯,语气显低微,表情却是一副指高气扬:“徐妈,相公说了,女子该以夫为纲,夫是天时妻是地,夫坐时妻当跪。” “这,少爷,你看……” 段风涯厌恶的笑了笑:“徐妈,人家好记性,这茶,我当喝。”说完端过安季晴手上的茶,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 徐妈扶起安季晴,缓了口气,才说:“给大夫人奉茶。” 几位夫人心情本就不怎么好,被安季晴这么一闹,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随随便便的喝了茶,就各自回房了。 ------------ 29. 笑言,香消玉殒 小颜轻声道。奉完茶,小颜就跟着安季晴回房,小颜本是在厨房干粗活的丫头,老夫人本想让徐妈给安季晴挑个懂事的丫头的,杜若惜说,小颜一个小姑娘在厨房里磕磕碰碰的,多不好,就给五妹吧。然后小颜就跟安季晴了。 就安季晴认为,小颜是个安分不会多话的丫,从一进房,安季晴坐下,小颜站着,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了很久,很久,如果这么下去,要安季晴如何生活。虽然她喜静,但是安静的坐着,不无聊死才怪。安季晴回头望了一眼小颜,小颜微微点头:“夫人,有事?” “没有,你坐吧。” “奴婢不敢。” “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拘谨的。” 小颜胆怯的望着安季晴:“夫人,奴婢是不是有什么做错了。” 安季晴苦笑:“没有,好吧!慢慢你就懂了。”说完,又再趴在窗口,把手伸出去,几片雪花便飘落在手心,慢慢消融:“小颜,你说,像不像香消玉殒?” 小颜诺诺的问:“夫人,香消玉殒是什么意思?” 安季晴用另一只手摸着掌心的那点消融了的水,笑意迷离,声音沙小:“小颜,等有一天,你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或者说,最美丽的女子,突然在你面前被毁灭了,你就会明白,香消玉殒了。” 小颜小小的脸上露出喜色,天真无邪:“夫人,奴婢明白了,不过不会有那一天的。” “哦?说来听听。” “因为,在奴婢心里,夫人就是最美丽的女子,夫人不会被毁灭的。” “哟,小颜,开窍了,会拍马屁了。” 小颜嘟起小嘴,小脸憋得通红的:“奴婢不敢,奴婢实话实说。” 安季晴拉过小颜的手,温和的说来:“小颜,没事,以后只有我和你在的时候,就不用自称奴婢了,在我这里,没那么多礼的。” 小颜通红的小脸荡开一朵小花,高兴的点头。在别的人家,十四岁的丫,都还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安季晴对小颜有着更多的是同情,她明白,其实,在段府,哪个丫环不是个不多话的丫,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丫,小小年纪就要如此,活得小心翼翼,让安季晴看着,要她情何以堪? 一阵敲门声,小颜慌忙收回双手,动作快到让安季晴都错鄂了片刻,才回神:“进来吧。” “五夫人!”徐妈向安季晴打了个招呼,便转头对小颜说:“小颜,去厨房看看,五夫人的早饭好了没。” “是,徐妈。”小颜应声下去。虽然说徐妈不是这里的管家,但是在段家,年资最长,段风涯他们对她,又视如长辈,所以大家对她,都尊并敬的。 安季晴站起来:“徐妈,有事?” “五夫人,你坐。”徐妈做个手势,示意安季晴坐。 “没事,徐妈,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了。” 徐妈徐徐道来:“五夫人,少爷有时候说话是冲了点,你不应该和他闹的,你该知道,全府上下的人,都在看着少爷的,少爷笑,大家就笑,少爷不笑,也没有谁笑得出来了。” 安季晴低头:“徐妈,季晴明白了,下次不会了。” “五夫人,希望你明白,徐妈也是为你好,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徐妈意味深长的望着安季晴:“那徐妈下去了。” 徐妈说,全府上下,都是看着段风涯,明里或暗里,都是在告诉季晴,得对段风涯逆来顺受,可是?这样,段风涯真的开心了么,还是,他就真的能,无憾的走完这三年,呵呵,一辈子才二十五年,段风涯,你怎么可能无憾。 徐妈下去后,安季晴又趴下了,这回是趴在桌子上了,困得要命,如果不是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现在她准是趴在床上的了。“风涯,全家人都在围着你转,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你不在了,她们该怎么办?” 小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安季晴身后了:“夫人,你一个人在说什么。” 安季晴吓了一跳:“你们段家的人,都喜欢吓人的。” “奴……” “什么?”安季晴盯着小颜。 小颜笑逐颜开:“小颜不敢。” “不逗你了,我饿了,是不是有吃的了。” 小颜低头吱吱唔唔,安季晴也猜了七八成,打开小颜端进来的碗,咽了口口水,白花花的米饭,好多天没吃过了,再揭开另一个碗,黑溜溜的,她不禁皱了皱眉,夹起一根黑黑的东西,认真的打量它,怎么也猜不出是什么?只好向小颜请教:“小颜,这从非洲运过来的吗?” 小颜诺诺:“夫人,非洲是哪里,你老家吗?” “你老家!”安季晴放下筷子,不好气的说:“这什么菜啊?” “咸菜。”小颜脱口而出,像终于听懂了安季晴的一句话,开心来着呢。 “我吃咸菜,你很高兴啊?你们一餐吃的是什么?” “小颜不敢,我们奴婢一餐两荤两素一汤,所有膳食,都是大夫人安排的。” “好了,你下去吧。我吃完要睡了。”安季晴又夹起一根咸菜,死死的盯着它,杜若惜,我得罪你了吗?或许吧!与你争夫,如果可以,你以为我乐意这样吗?我更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安季晴咽了两根咸菜,吃下了那碗饭,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她从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就算再困,同样睡不着。 心烦意燥的安季晴,干脆爬起床,随便整理下衣衫,拉开房门,连退两步,尖叫了一声:“哇。” 小颜笑容满面:“夫人,不是说睡觉吗。” 安季晴拍着胸口:“你站在门口干嘛?很吓人的,知道吗?” 小颜无辜的望着安季晴:“小颜没什么事做,就在这里等夫人睡醒,需要就叫唤一声就行了。” 安季晴摇摇头:“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走吧!我睡不着,到处走走。” 安季晴其实是个路痴,就一个段府,就可以拿她没撤了,不过她知道,小颜不是。 ------------ 30. 魂穿,荒诞无稽 “夫人,你看,是夫子。”小颜指着前面,小声的说。 安季晴顺着小颜的目光的方向看去,一个长须老头蹲在那里给栽盆松土,面肉饱满,油光焕发,笑容随意,悠然悠哉的,绝对不像个做粗活的老头子。 “小颜,夫子是干啥的,教书的吗?” “不是,夫人,夫子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姓刘,外面的人称他为刘医师或者刘夫子,少爷的病,一直就由夫子主治的,府里人都称他为夫子,夫子就住这里呢。” “哦,是吗?咱过去看看。”安季晴望着那抹身影,突然心血来潮。 小颜拉着安季晴的衣袖:“夫人,算了吧。夫子脾气很古怪的,平时什么都好说,可一但你进了他这药园,他就不管是谁,都要骂得狗血淋头的。”小颜环视了四周,确定没人,又小声的说:“大夫人也都忌他三分呢。” “管他呢?你要是怕的,就在这等我。”安季晴说完,挽着裙脚,快步朝刘夫子走去。小颜跺跺脚,又不能不跟上去。 安季晴轻步走到刘夫子身后:“夫子,在干嘛呢?” “谁让你进来了。”夫子怒吼,小颜低着头,等待预期中的谩骂,安静了片刻,小颜胆怯的抬头,刘夫子正笑意尤浓的望着安季晴,心里绷紧的那口气终于稍微松了。 “原来是五夫人,老刘吓了你了吧。”刘夫子朝安季晴点点头,语气诚恳,却没有半点卑躬,没有半点奉迎的成分里,像一个朋友遇了另一个老朋友。 “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吓到了。”安季晴走过去,拾起一枝粗木,在栽盆里挖土。 小颜瞪大眼睛:“夫人,你想干嘛。”不过见刘夫子面无怒色,也没多说什么了。 刘夫子在安季晴身边蹲下,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五夫人,你在做什么?” 安季晴很认真的说:“帮你松土啊!你刚才不是也在松吗?植物如果只做无氧呼吸很容易就烂根了,当然也得做有氧呼吸。” 刘夫子端起一小盘栽,细心端倪,又看了一眼认真的安季晴,翻土动作正确且不伤及根:“我就不懂夫人说的什么有氧呼吸,无氧呼吸,不过我知道,如果不经常翻土,底下的根,很快烂掉的。” “夫子,你真本事,这大雪天的,居然让你种出夏虫草,逆转时令了。” “哪里,夫人也懂这药草。” “嗯,曾经有个朋友,他学医的,从他那里,略懂一二。”安季晴眼里闪过一丝晦暗,笑容也变得凄婉。这一瞬变的表情,完完全全的落在刘夫子眼里。 在刘夫子眼里,刚才的安季晴就如一朵灿烂的花,开在阳光下,向阳而艳,现在突然的就凋零,有点于心不忍的感觉。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了,漫天飞雪,弥漫整个药园,无色无味的包围着药园的三个人,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寒意入侵,安季晴第一个反正过来,连打了两个喷嚏。 刘夫子站起来,恢复刚才的笑,只是,他心里,还藏着点事:“五夫人,这雪天的,怎么穿得那么少,过去亭子那喝杯热茶,可好。” “求之不得。”安季晴也站起来,刘夫子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微红的眼眶,思绪停顿了一刻。 亭子四面环树,亭子附近,种着各种各样的山草药,高矮不齐,颜色不一,安季晴坐在石椅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神情怡然。 刘夫子给安季晴倒一杯热茶:“难得夫人喜欢这气味,很少有人喜欢这种药味的,我那老伴跟了我几十年,都不喜欢,更别说年轻的姑娘了。” 安季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自小就喜欢这味道。虽然不清新,可是甘凉,闻起来很舒服。再多的烦恼也会一扫而光的。” “哈哈,哈哈哈,老夫是遇上知音,活了这么一大辈子,居然让个小姑娘说下去了。”刘夫子仰天狂笑,安季晴很难明白,刘夫子如果真是医术高明,他又如此生性狂傲,不受约束,为什么就委居于段府了呢?像他这种人,自由应该才是他最想要的,金钱,地位,算什么? 见安季晴眉心微锁,刘夫子喝了口茶,随口问道:“五夫人,又想什么出神了。” “哦,没什么。”安季晴一口喝了一杯热茶,小颜又帮她满上:“夫子,你说,相公的病,真的不能根除了吗?” 刘夫子神色惊了一下,像听到了件意外的事,顿了顿,他捋着胡须,叹了口气:“老夫是研究少爷这病,十几年了,只能治标,不治本,说真的,老夫也不知道,少爷的大限,会是哪一天,夫人,太多人预言少爷年不过二十五了,老夫只能说,尽量帮少爷控制病情,不过,最近两年,少爷已经,病情恶化了很多。我怕,谣言不假。” “相公的心,一定不好受。”安季晴双手合拢抵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个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等待自己的死亡之日的呢?是一颗何其强大坚韧的心,才能承受得起,预知死期的压力? “其实!”刘夫子声音迟缓,神情凝重:“夫人,老夫更好奇你里面藏着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季晴不明白。” 刘夫子吹着他的胡须,笑意颇深:“历代大夫,都有两个梦想,两个奢梦,一个是关于长生不老,另一个就是,起四回生。虽然都觉得,这两个梦荒唐,但每个从医的人,在心里都抱着这个梦想的,所以?” 安季晴笑了笑,笑得恍惚,无论长生不老,还是起死回生,都不可能的,因为千年之后,历史上根本就没有留下半个例子,只是,她要怎么说,刘夫子才会明,或者才会信呢?真正的安季晴已经死了,她只不过是灵魂附在这具身体内,并无起死回生之说,如果说穿越,荒诞无稽之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的,何况精明的夫子。 安季晴按着心口,目光迷幻:“夫子,告诉你吧!我的心,就像一座空坟,明知是死坟,也要跟着它走,你懂吗?” 刘夫子很认真的摇头,他并不觉得安季晴在敷衍他:“夫人,你这比喻太精辟了,老夫理解能力有限,不懂。” 安季晴抚着茶杯,目光幽深幽深:“夫子,你闭上眼睛想一下,一座空坟,那么狭小的空间,无光无氧,你一个人那里面,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刘夫子闭上眼睛,脸上的皱纹一张一驰,他猛地睁开眼,略有惊讶,声音低缓:“夫人,这颗心,迟早会窒息的。” 安季晴站起来,笑意很浅,若有若无:“夫子悟性很高,今天季晴说多了,以后相公的病,还望夫子多多劳心,希望有,季晴有那个福分陪相公,百年归老。” 刘夫子也站起来,意味深长的望着安季晴:“夫人。虽然少爷得了不治之症,可是?要百年归老,又未尝不可,如果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是一条活路。” “夫子的意思是?” “起死回生。” 安季晴吃力的笑了两声,刚刚悬起的心,一下子因为这四个可笑的字,又落下了低谷:“夫子,相信季晴,这世界,不可能会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就算你穷尽一生,都不可能研究出的。” ------------ 31. 恶梦,梦醒尤惊 小颜果然认得路,七弯八拐的,就把安季晴带回了房里,回到房里,可能累坏了的安季晴,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来到这个乱世,安季晴可真是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迷糊中,她做了个梦,梦里她看到了一切皆白,她沿着白色的地毯走过去,段府挂白分外显注,再走进去,主厅中央挂着大大的‘奠’,下面的碑文醒目的刻着,段风涯之墓,梦里的安季晴,一脸惊恐。 安季晴睁开眼,同样惊恐未定,手心冒汗。她抱起被坐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个梦,太真实了,就像,昨天发生过似的。她要怎么才能让刘夫子相信,靠起死回生,救不了段风涯的呢?说安季晴早已死?简直可笑得连一个傻瓜的人都不会相信穿越。 小颜进来:“夫人,不舒服吗?脸色都白了。” “没有,做个恶梦了,相公呢。” “少爷在主厅,该出去用晚饭了。” 段府有这样的规矩,白天各自在房里吃,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也就是说,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算日上三杆,也没人过问,但是,晚饭,就一起吃,所以安季晴认为,就算杜若惜再怎么克制她的伙食,她也不会饿死。 下人端上菜开饭时,安季晴在心里偷笑了一下,果然是大鱼大肉,自己居然没骨气到对着这些菜馋嘴了,让红妈知道,准又笑她小孩子了。 想到这里,安季晴心情又晦了,有红妈在,她从来不会饿一餐半餐的,就算是工作忙了,红妈也会做好饭送到办公室给她,红妈不会开车,每次都是挤着人满成患的公车,给她送她喜欢的饭菜,她答应过红妈,将来她和洛宇的孩子,就给红妈带,可是?她食言了,装作云淡风轻的食言了,她也懂,她也只能云淡风轻。 段风涯用筷子敲着碗,乒乒砰砰直响:“吃饭呢?魂不守舍,干嘛呢。” 安季晴抬眉,刨了一口白饭,伸手去夹了一块离她最近的鸡肉,岂料筷子还没放下,杜若惜就端起碟鸡肉,放到段风涯这边,堆满笑意的说:“相公喜欢吃鸡呢?下人怎么把它放那么远了。” 安季晴没理她,又去夹红烧肉,这回临到苏木清了:“风离,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吗?二妹给你端近点。” 段风离忙接过苏木清递过来的碟子。虽然明知不是为他,依然有点受宠若惊:“二妹好记性了。” “娘,微音知道你喜欢吃鱼。” “风仪,四嫂也知道你喜欢吃猪肉。” “我哪里吃猪肉了,那么油。”段风仪嘟起小嘴。 这么来来回回,安季晴眼前,就只剩下一碟青菜,青菜总比咸菜好,至少维生素高,她扫视了一眼在坐的男男女女:“我看,没有人喜欢吃青菜了吧?反正季晴习惯素食了。” 大家没有再发声,段风涯突然放下碗筷:“安季晴,听说,你今天去药园了。” “嗯,碰巧夫子在那里,就过去聊了几句。”安季晴并不认为,这是件值得一提的事。 杜若惜瞪大眼睛:“聊几句?夫子没骂你吗?” 想起白天小颜的话,安季晴觉得,杜若惜可能被夫子当面骂过,她假装糊涂,好奇的问:“大姐,夫子应该要骂我吗?” 杜若惜瞪了安季晴一眼,低头刨饭,段风离和段风仪在刨饭的时候,偷偷的笑了一下。 “你们聊了什么?”段风涯的语气像审犯一样。 安季晴恼了,突然横心生笑,起了戏弄之意,她知道,刘夫子向来不让人靠近药园,是出于一种对药的痴迷,他不允许别人糟蹋他神圣的劳动成果,浅浅笑意:“我们就边种药,边闲聊。” 段老夫人吃惊:“什么?夫子让你种药,他可是把药看得比命还重。” “娘,季晴不知道,夫子还很开心让季晴种,所以……”安季晴对着段风涯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段风涯恨恨的低吟:“这夫子动的是什么心思。” 月朗天清,夜寂人静,雪落无声,段风离站在段府偏院的中央,青衣飘袂,他手握白玉箫,箫声悠悠扬起,在这死寂的夜里,荡气回传,像一声声无力的叹息,一曲终,他习惯性地握箫反手,放手在腰背,动作快疾。 段风仪缓缓走到段风离身后,她知道,段风涯睡不着就有个习惯,吹箫的习惯,每每段风涯发病,这箫声当晚都会响起:“大哥,又睡不着了?” 段风仪的到来,段风离一点都不意外:“风仪,你也为今天的事睡不着?” “不知道,只是没睡意。”说着,他们已经在石凳上对面而坐了。 “风仪,你觉得你五嫂怎么样?”段风离挑起横眉,一副若有所思,若有所虑,也若有所忌的样子。 段风仪笑意央然,嘴角小不小的旋窝一上一下的动着,十分温婉动人:“大哥,站在我的立场,我从来都赞成哥娶五嫂的,不过,当时还不知道,她就安季晴,如果知道,我想,我也不敢叫哥娶她了。” 顿了顿,段风仪又继续说:“如果五嫂不是安季晴,我想,这会更完美幸福了。” 段风仪用的,是完美,这世界,根本就无完美之说,一个人,对完美越是向往,或是一件事,越趋于完美,都不是好事,因为那样,一旦完美被破坏,那就成了伤害。 段风离沉思,食指和中指交换敲着石桌面,悠悠的回忆起那个自称道仙人说的话:“风仪,前两天,我和风涯遇了一个算命的,我还想再遇他一回。” “大哥,算了吧!这几年娘给哥找的算命的,还不够多吗?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口,不如寄托在夫子身上还好。” “可是?他的说词,和别人的说法,不同,命劫可挡,是不是意味着,真有劫,这个说法?” 段风仪吃力的笑了笑:“大哥,人家可能只是想讨口饭吃,才准备了一套说词,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段家上下,都开始相信江湖庸术了,你看,多滑稽!” 然后,他们又陷入了沉寂,各有所思。 ------------ 32. 打赌,是爱还恨? 段风涯和刘夫子,坐在今天夫子和安季晴对面而坐的亭子,各端着整壶酒,碰壶而饮,地下已经七零八乱的躺着几个空壶了,刘夫子经过帮段风涯治病的十几年相处,他们已经成了忘年之交,他们之间,有时候不用太多言辞,经已默契的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段风涯用中指按着酒壶的壶口,快速的旋转着壶身,语气散漫:“夫子,说吧!你对安季晴打的是什么主意。” “少爷,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请我喝酒了,还是陈年竹叶青。” “你这老头,金山银山都有了,还需要我请你喝酒吗?”段风涯中指一用力,酒壶就停住不动了,他抬眸望着毫无醉意的刘夫子,恻异的问:“该不会,夫子还认为,她起死回生吧?” “猜对了。”刘夫子笑呵呵的说:“不过,现在,我不只对她的起死回生感兴趣了,还有,她的过去。少爷,信老夫一句,五夫人,可是个有趣之人,有趣之人,必有可爱之处。” 段风涯不以为然:“夫子,你醉了,我敢说你一定醉了,谁不知道,安季晴贪图荣华富贵,出尔反尔,嚣张跋扈,呵,有趣,亏你还说得出口,老糊涂了。” 刘夫子吹嘘着他那把长胡须,端起酒壶,碰了一下段风涯的酒壶:“少爷,敢不敢跟老夫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五夫人。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五夫人,也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赌你,恨她,恨不到最后。” “呵呵,呵呵,呵呵。”段风涯捧腹长笑,他笑刘夫子天真,他笑刘夫子一把年纪的,让个小姑娘蒙骗,他笑刘夫子涉世太深,想反老还童,总之,他就觉,刘夫子此举,愚昧之极,要他段风涯不恨安季晴,除非,月亮从地上跑出来。 段风涯伸出食指,牙恨恨的说:“好,我赌,我就跟你赌安季晴,在我有生之日,如若能认同安季晴,我就戒酒,滴酒不沾。” “我刘相雨从来不会看错人的,这样吧!一年为期,如果我输了,我也滴酒不沾。” 段风涯错愕:“夫子,你可是出了名的嗜酒如命之徒,为了她,滴酒不沾,你值得吗?” 刘夫子趁着酒劲,兴致极浓:“这一赌,我是胜利在握的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一个心里有你的人,让你恨,你也是于心不忍的,每位夫人,见到我的第一面,就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你活多几年,今天,五夫人竟然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你痊愈,她想你百年归老啊!少爷,你想想吧。” 刘夫子端起一壶酒,自顾自边喝边离开,独留下段风涯一个人对着天空明月发呆,想了很久,他终于明白了,嘴角扬起一丝魅笑:“安季晴,你可以,初入府,就知道谁是重要人物,懂收买人心了。” 小颜见段风涯迎面过来,微屈膝:“少爷。” “嗯,五夫人呢?” “五夫人刚歇下,少爷要过去吗?奴婢过去服侍。” 段风涯摆手:“你就不用过去了,有五夫人在就行了。” 小颜望着段风涯的背影,良久才记得,哦了一声。 安季晴坐在铜镜前,认真端倪起自己,浓眉大眼,方脸小唇,肤色浅白透红,说真的,比起二十一世纪的那个她,真的秀气了很多,这个秀气,更多是表现在小家碧玉的形象上,娇小玲珑。 段风涯急促的敲门声,让安季晴略微烦躁:“谁啊。” “我。” 听到这一个我,安季晴的手停在了门栓上,本想开门的心,咯一下:“哦,我睡了,相公去姐姐那边吧。” 段风涯从鼻子哼出一丝冷笑,语气没有一丝温润,一丝挽回余地的说:“你不开,我就撞开了。” “开就开嘛,凶什么凶。”安季晴很不情愿的拉开门栓,段风涯推开门,摇摇晃晃的走进房里,顿时房内酒气弥漫,安季晴掩鼻,浓烈的酒气让她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她本就是什么都要强,唯独是酒,她试过了很多次,无论是什么酒,可每每都是一杯下肚,就呕吐不停:“你喝很多酒了。” 段风涯凑近安季晴的耳朵:“怎么,你怕我酒后失态?” 安季晴半推着段风涯向门口走去,却,推不动,只好泄气了,好声好气的说:“相公,我要睡了,你是不是也要休息了,或者,姐姐正等着你呢。” 段风涯打了个哈欠:“也真的有点累了,那我们照旧吧。”说完又整个人睡在了床上,眯起双眼:“安季晴,记得关门,我冷了,会睡不着的。” “段风涯,你到底想点。”安季晴压着内心的不满,平顺的说。 段风涯双脚悬空旋转,他整个人就从在了床上,目光如炬,一点醉意都没有:“安季晴,你这句话问对了,告诉你吧!我就看不过你过得好,不管你嫁与我,出于什么原因,别以为,我就欠了你什么?如真是欠的话,也是你欠我的。” “段风涯,我没求从你这里能得到些什么?也没想过要你负责什么的,三年之内,你能爱上我,自然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不能,季晴也尽力了,别把你的想法强行加在别人身上,这样,对别人,一点都不公平。” “这么说,你真觉得,我只能活三年了?” 安季晴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欲解释:“我,我,我没那个意思。” 段风涯躺下,拉了被子盖在身上,慵懒的说:“也罢,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了,你从来就没有公平对过我,还想我公平对你,简直是可笑。” 安季晴把门关上,末了,自言自语的说一句:“段风涯,也不知你是真醉,还是假醉,说起话来一套一的,伤人的本颔,丝毫不弱。” 他唤她安季晴,自始至终,都是安季晴,她人前或人后,都会唤他一句相公,当她唤他段风涯的时候,她便不是安季晴,只是唐依,其实,她更想做唐依,做那个可以让段风涯暖言暖语的唐依,当然,也有极少时候,她会轻唤他一声风涯,那是一个关于少女的梦,可是?段风涯永远不懂。 安季晴心想,无论爱恨,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系铃之人,已赴黄泉,是否,这个结,就越系越紧,越有可能变成一个死结呢? ------------ 33. 归宁,只影单身 安季晴坐在铜镜前,整理发鬓,小颜整理床铺的身影照在暗黄的铜镜内,动作娴熟轻巧,安季晴一直觉得,没有谁天生就应该服侍别人的,可是?有时候看到小颜天生般的手巧兼灵活时,就纳闷了,小颜生来就有一双干活的手了么?“小颜,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小颜回头,圆圆的脸一尘不染:“当然,只是,夫人,就你和小颜吗?” 安季晴嘴角勾勒出一条弧形,笑容若有若无:“不然,你以为娘还是相公会陪我回去了?还是他们会敲锣打鼓的送我回娘家,况且,那根本不是家。” 早上,段老夫人叫安季晴去祠堂,跪在段云的灵位面前,语重心长的说:“安季晴,你进段家,我是十万个不愿意,但是我尊重老爷和风涯,这个婚约,让我们段家成为天下笑柄,让你进门,不过也只是堵住芸芸俗人的口,希望你好自为知,洁身自好,我们不欠你什么?你也别奢望在我们这里能得到什么?比如富贵就手,比如呼前拥后,又比如高人一等。” 安季晴想,她是明白段老夫人的意思的,段老夫人从心底就没承认她这个儿媳,更别说让她衣锦还家了,而段风涯,更是没提过陪她归宁的。 小颜走到安季晴面前,低着头,声音低小:“夫人,小颜觉得,这么对你,太不公平了。” 安季晴倒是释然,捏了一下小颜的鼻子:“傻瓜,等你长大了,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一切钱财,荣耀,身份,都只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一旦多了,就只是累赘,只会让你不堪重负,那时,你就只想孑然一生了。” 小颜摇摇头,嘟着嘴:“夫人,小颜不懂。” “那是因为,你还没长大。” 苏木清嘻笑着:“哟,五妹,都准备好了?” 安季晴颇为惊讶,她的这个新房,除了段风涯,就只有丫头们来往了,段家的主子,可是从没移过玉步至此,她扯开笑脸:“二姐,你怎么有空来了?” 苏木清扫视一眼安季晴的房:“小颜,我和五夫人说几句话,你先去准备马车,五夫人随后就去了。” “是,二夫人。” 想起饭桌上苏木清的那张嘴脸,安季晴实在不认为她会是来示好的:“二姐,找季晴,有事吗?” 苏木清握着安季晴的手,好一翻热情:“二妹看你说得,咱姐妹一场,都让你说得见外了。” 安季晴只好陪笑,苏木清从怀里揣出一支金钗,在阳光下,金灿得十分耀目,定是贵物,安季晴甚是不解的望着苏木清:“二姐,你这是?” 苏木清一脸难色:“五妹,二姐就实话跟你说了,我现在手头比较紧,你也知道的,娘不许我们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 “所以呢?” “所以,五妹,你今天回娘家,就在当铺,略停片刻,可行二姐这个方便?”苏木清说得诚恳,安季晴想了片刻,就应下了。 安季晴举脚迈出段府,雪花伴风而来,腰间的手绢随风而起,她伸手想握住,却是手心空空,有点微凉,紫色的细丝在干风中摇曳,曼妙娜娜,字季晴仰着头,眼里透着一丝向往,随风而漂,风停绢落,落何处,归何处,家也就,何处,天下虽大,却是处处可为家。 小颜上前一步,扶着安季晴的手:“夫人,上车吧!风大。” “小颜,你也上车吧。” “夫人,这,使不得。做奴婢的,岂敢和夫人同坐一车。” “你就上来吧!磨磨蹭蹭的。”安季晴拉着小颜的手,直接上车。 马车在宽阔的马路上一路小跑,安季晴闭目靠在车上,双手还揣着怀里的金钗,她什么都不愿想,其实,她一直是个懒思考的人,从不去想明天,她觉得,明天,总是个费劲的词,一想,头便就痛。 “小颜,等会在前面的当铺停一下吧。” “夫人,你要赎回什么吗?你看下面鱼龙混杂的,要不你把当票给小颜,让小颜帮你吧。” 安季晴差点失声笑了,依然闭着眼睛:“出来时,娘千叮万嘱,我并没高人一等,我也是鱼而非龙吧。现在成亲,身上还有几件首饰,我不过想变卖给娘,这一次出来,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方便出来了。” 小颜愤愤:“夫人,段家那么多钱,你没必要这么对自己的,少爷不给,你可以开口问的,你不知道,那几位夫人……” “小颜!”安季晴睁开眼,打断小颜的话:“你得明白,人总得给自己留一点尊严。我包袱里有一条虎皮披风,给我拿出来,还有,等下见到我娘,不要让她知道我过得并不太好。” “小颜知道。” 安季晴舒了口气,荡开一个淡淡的微笑,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安夫人与她并无亲子关系,她不忍心让安夫人再为她,痛了心口,白了青丝,但是,她有责任照顾安夫人周全,是为安季晴这副身躯,也为安季雨临终托愿。 钱来客栈安静的伫立在滇城的喧闹之处,陈色破旧,仿佛,它的存在,就象征着有那么一撮人,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居无定所。 安季晴走进去,厚道的掌柜就笑脸迎上来了:“哟,段夫人,来了。” 顿时在坐的客人都把目光投到安季晴身上,看到她只带一丫环,如同只身单影的归宁时,有人疑惑,有人嘲讽,有人婉惜,当然,也有,不好事之人,譬如,掌柜,他待安季晴如往日的,以礼待之:“五夫人,要小二给你带路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安季晴朝掌柜点点头,向后院走去。 掌柜轻轻摇头叹息:“都是可怜的娃。” 马上有人答话:“俗话说,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如此,一年前她要是肯嫁,如今她安季晴不只是段府的当家,而且,还是南平相爷千金,说不定还是国丈千金呢?她是自作自受。” “不过也难怪的,换作谁,当时都不肯嫁的,要说,就说咱们段将军本事大,居然可以颠覆一个皇朝,现在,谁不想嫁他,做个三品夫人。” “你们有空嚼舌根,不如把精力放在生活上。”箫君把一锭白银放在桌子上,离桌而去,曾经,他也是这么想安季晴的,一个不是红颜却是祸水的女子,祸国殃民,死不足惜,今天他是怎么的了,有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却是不但不畅快,反倒不开心了。 ------------ 34.清冷,争不起宠 安季晴在院子里,看到一老一少的背影,脚步迟疑了,少的在打水,老的在搓衣服,她们动作都十分吃力,安季晴咬着嘴唇,侧头,她没有哭,也没有哭的必要,心酸,占据着的大部分,都是只是同情。 小颜拽着安季晴的衣袖:“夫人,怎不走了。” 闻声,安夫人和霓裳双双回头,霓裳低头:“小姐。” 安夫人双手不停地搓着身上的衣服,窘迫的低着头:“季晴,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呢。” 小颜张着口,显然有点吃惊了,安季晴走上前,握着安夫人的手:“娘,你们怎么给人洗衣服了,我不是叫你们不要的吗。” “小姐,是霓裳不好,没劝住夫人,这粗活应该是霓裳做的。” “霓裳,你怎么就不听话了,我不是说……” 安夫人拉住安季晴:“季晴,这不怪霓裳,是娘闲着也是闲着。” “我不是怪霓裳,我意思是,你们都不要洗了。”安季晴明白安夫人是误会她的意思了, “小颜,相公早上不是给了我一些银子吗?给我吧?” “哦?噢。”小颜从包袱里取出刚才安季晴从当铺出来,给她的白银:“夫人,给。” “娘,你看,这里什么人都有,我看你和霓裳就到城东租个小房子住,这样生活也方便多了,我现在毕竟是段夫人了,你们饿不着的。” 安夫人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轻微的点点头,客栈毕竟是客栈,不是家,她十四岁嫁给安太行,从来就没如此漂泊过,这其中的苦,又怎是一般人能懂的呢? 在安季晴记忆里,滇城好像永远是雪花扬扬的,每天只要仰起头,就有几片雪花贴在脸上了,这不,她才一昂头,脸上就又冰又凉的了,箫君单膝屈起,躺在屋顶上,安季晴对着他嚷嚷:“箫君,你在屋顶睡什么?亏我找你那么久,是不是欺负我不会飞?” 箫君抱膝坐起来,见披着虎皮披风的小人儿,荡漾着笑脸对他嚷嚷,心里就十分欢愉,轻身一跃,就已经飘然落在安季晴眼前:“怎么,还记得我吗?” “当然,刚才还见你在客栈里喝茶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箫君双手环抱在胸:“你还好意思说,看见了也对我视而不见。” 安季晴扯开笑脸,拽住箫君的衣袖:“刚才不太方便见,你别那么小气好不好,我想去看姐,你用刚才那样飞带我过去好不好。” “飞?行啊。”箫君揽过安季晴的细腰,脚尖点地,两个人身如轻燕,背地而起。安季晴从来就没有过多的避男女之嫌,也不想想,她可是两天前,在滇城所有百姓的瞩目下,坐着花轿进段府的,况且,滇城的每个角落,基本都有姓段的足迹。她这样放肆任为,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段风涯,或者说,怎么可能逃得过段府的任何一个人? 安季晴跪着,抚着安季雨冰凉的墓碑,触感同样冰凉她指心,才三天,这么美好的女子,就这么化作云雨化作雾了。 “姐,你看,我就没听你的话,我嫁给了他,你会祝福吗?你会长乐就好了,算是双宿双栖了,呵呵,你肯定在那里笑我,没办法,我就想嫁他,你在下面,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你想要照顾的人。 安季雨是早就想好了的,选择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奠念她与长乐太子之间的这段恋情,可是?她却不知道,越是决裂,留给活着的人的,就越多痛楚,她断然不会想到,活着的人,即便在很久很久以后,就算对她的死逐渐淡忘时,也会在突然有一天,看到一件专属她的东西时,失声痛哭,这个感觉,安季晴懂,她真的懂。 安季晴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箫君,带我去玩一天好不?” “行,你想玩什么?我就陪你,反正今天,我是舍命陪君子了。” “你得了吧!说得好像陪我多委屈了,我还不是当你是朋友,才叫你的,还臭美。” “走啦!再不走就天黑了。”箫君用力按了一下安季晴的后脑勺,笑意洋溢。 其实,安季晴所指的玩,也就只是走遍滇城的每个角落,她不是个会疯玩的女子,只是安季晴觉得,过完今天,她就安安分分做段风涯的五夫人,把自己锁在那个庭院幽深的大屋内,所以没到处见识下,安季晴是不会服气的。 走了一天,安季晴直嚷累了,和箫君在天桥底下,大庭广众之下,背靠着背,安季晴眯着眼,喘着粗气:“箫君,再帮我个忙。” “嗯,说吧。” 不知为什么?安季晴总是从心底里愿意去信任:“帮我娘找个小房子,她们也只能在这里定居了,住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知道,居无定所,让娘的心,很累了。” 箫君昂头望天,他的头抵着安季晴的头,碧蓝的天空云卷亦舒:“的确,我也要找个地方,可能在这边,我也要呆上一段时间。” “对哦,你也不是滇城人哦,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凤凰镇。”安季晴脑海闪过一丝诧异,一闪即过,她还来不及捕捉。 夜,如约而至,半月也皎洁,玉兔饰月,月色染天,地上积了极薄的一层雪,在郎月的映照下,渗透着一点点的冰凉,婉约,安季晴和小颜从钱来客栈,一路往段府,在人头并攒的黄昏时分,走到夜静渐深,才看到段府两个字,赫然入目。 如若不是安季晴执意要用双脚走回来,天真的小颜还以为,段风涯至少,会安排一台车或轿子去接她们的,幸好安季晴对他没有抱有奢梦,否则她们现在还在钱来客栈遭人笑话。 安季晴解下身上的披风:“小颜,放进包袱里。” 小颜抖了抖披风上的积雪,叠好,放进包袱:“夫人,咱进去吧。”好像,她开始有点懂了,五夫人其实一点都不得宠,也不争宠,也可能,争不起。 ------------ 35. 漠然,欲加之罪 安季晴进到主厅,这个时候,厅内灯火通明,让她觉得,有点不妥。再走进去,安静的厅内,却聚满人,气氛沉寂,段风仪向安季晴挤挤眼角,安季晴自知事情不妙,但是,她必须直面迎上,也只得直面迎上。她走到厅的中央,对段老夫人微微屈膝:“娘,季晴回来晚了。” 话音未落,苏木清就凄历的叫:“暗香,还不给我搜身。” 安季晴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的一回事,暗香已经从她腰间取出了她为苏木清当金钗的当票,原来暗香和苏木清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当票还没打开,就知道当的是什么了。 苏木清扭动她的纤腰来到安季晴面前,妖娆的脸上是得意的笑:“我说五妹,你要是当真喜欢我那金钗,就和二姐说一句就行了,二姐会割爱的,你何必去偷呢?要不是暗香刚好看到你,我还以为是哪个奴婢手脚不干净了。” 杜若惜一副愤懑的样子:“娘,你看,这才进门第几天?就做出这种事来,都让下人笑话了。” 段风涯慢条斯理的从暗香手里拿过当票,打开的那一瞬,他愣了一愣,也只是一下下,这表情,躲过了所有人的眼,却逃不过安季晴的眼睛。 段风涯把当票往他怀里塞,眼里满是戾气:“安季晴,你还有什么好说。” 安季晴身体向后疾疾退了两步,柳眉颤动,不可思议的望着段风涯,她也早有听闻段风涯纵容娇妻,只是没想到,他会纵容她如此生事。 小颜急得跪倒在段风涯脚下,拽着他的衫脚:“少爷,不可能的,五夫人不可能这么做的,夫人她当的明明是……” “小颜。”安季晴破天荒的在段府高声说了一句话,不,是两个字,小颜瞪着圆碌碌的眼睛望着安季晴,有点吓住了。 安季晴笑了,笑得温软,却又是给人那种模糊不真切的感觉:“小颜,别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相公,说吧!你想怎么办?” 段风涯负手而立:“全凭娘亲作主。” “来人,掌手。” “娘!”段风仪跪倒在地:“或许是个误会,你看,五嫂刚进门,就伤了和气,多不吉利。” 苏木清表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风仪,二嫂知道,你一直不怎么喜欢二嫂,对二嫂有点误解,你也不能这样偏帮五妹啊。” 段风仪窘迫的看着段老夫人,好像想解释什么?“娘,二嫂,我哪里,我,我。” 安季晴拉住段风仪的手,摆摆头劝她不用帮自己求情:“娘,季晴做什么?对得起天地良心,你要罚,就罚吧。” “五嫂。”段风仪的叹息。 “夫人。”小颜的声音。 “打。”段老夫人颐指气使,说实在的,她并不真是很生气,只是犯错的人是安季晴,在她眼里,就觉得是罪大恶疾。 刘管家拿着一条粗木棍过来,木棍一半呈圆形,一半呈扁形,想必扁形就是用来掌手了:“夫人,请伸出手,老奴得罪了。” 管家的语言虽是客气,语气却是咄咄逼人,安季晴闭上眼睛,伸出纤纤细手,为何段府上下,都可以对她恨之入骨,原来诺大的段府,也有如此黑暗的一面:“刘叔,你动手吧。” 如期的痛感顺着指心,袭心而来,安季晴只是闭着的双眼,棍一落,皱一皱,没发出半点声音,甚至是鼻子都没哼出半点**,今她为鱼肉,人为刀俎,再多的哀痛,都只会浪费表情。 打得差不多时,段老夫人叹了口气:“我说过了,叫你好自为之,念你初犯,今天就这么算了,别以为做了段夫人,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安季晴睁开眼,被虐待过后的十指,臃肿通红,入骨三分,十分丑陋入目,血肉模糊,她突然仰着头望着段风涯失声笑了,凄绝冷然的笑,她想,段风涯肯定明白,她在笑什么。 段风仪扶着安季晴的胳膊:“来,五嫂,先起来,小颜,和五夫人进去,上点药。” 小颜走过来,扶起安季晴,惊慌未定。 “慢住。”杜若惜挡在安季晴前面,双眼含着挑衅而肆意的笑,冰冻的手指触在安季晴同样冰冻的脸上:“我说五妹,你长得还真行。” 安季晴温婉而笑:“大姐,是不是季晴脸上没斑也是错?” “错就没错,只是,水性杨花是不是错呢?” 杜若惜一句话,算是唬住了所有人,沉寂了片刻,还是安季晴淡然的答话了:“大姐,还有什么更难听的,你一次性说了吧!不要大家一惊一炸的。” “好,你还有理,我看等会你还能不能理直气壮。”杜若惜抬手拍了拍,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就进来:“娘,这是我娘家的一个小丫环小婉,小婉,上前一步,告诉老夫人,你今天在城东都看到什么了。” “是,小姐。”叫小婉的丫头,经过安季晴身边时,流露出是明显的不屑,这个眼神,出现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安季晴心里十分的不舒,但她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是她忘了,她现是身在段府,任人鱼肉。 段老夫人斜视安季晴,却是对着小婉说:“小姑娘,你看到什么?尽管尽说,没人会为难你的。” “是,夫人!”小婉抬起头,面容温色平缓,她打算用第三者的角度去讲述安季晴的这段丑闻,因为杜若惜说过,用这种方式去捅别人的痛处,能起到最痛的效果:“回老夫人,小婉今天在城东,看到五夫人和一个俊男子,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穿梭于人流不绝的大街小巷,还毫不避嫌的,肌肤接触。” “你什么意思,什么搂搂抱抱,什么肌肤接触,说得有鼻有眼的,好像我做了不见得光的事。”安季晴脸不红,眼不跳,她以为,没多重要的事。 小婉转头:“五夫人,小婉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随便在东城找一个人问问,都知道有人抱着你从钱来客栈出来的。” “我,我那是……”安季晴突然觉得,一切解释都显得那样灰白无力,任何语言在这些人面前,都像个小丑,滑稽可笑,然后,她对上段风涯阴森的眼瞳,还是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淡淡的,没有愠色,没有抱怨,没有竭怒,也没有委屈。 ------------ 36. 众怒,家法侍候 段风涯邪异的笑,笑得是真若假:“安季晴,你以为一个何患无辞就能保你周全了吗?别忘了,成亲时你当着大家的面是怎么说的,这么快就急着去找汉子了?告诉你吧!我们段家最忌讳的,就是你这种水性杨花之人。”突然他面色冷俊:“刘叔,家法侍候。” 段风仪听到家法侍候四个字,脚下一软,幸得绿愕在后面扶住了她,从小到大,她就看过一次刘管家掌出家法,那是一年前,段云忍受各种非议,段风离看不过去,就出手伤了几个造谣生事的市井之徒,结果出手过重,别人找上门来,段云不得不直面迎上谣言,还要当众惩罚段风离。 段风离尚是铁铮铮的男子汉,一顿皮鞭下之后,都脱了层皮,休息了好几天才慢慢灰复过来,安季晴一个弱流女子,段风仪不敢想,皮鞭过后,会是怎样的后果:“哥,五嫂这弱质身躯,经不起这顿折腾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刘管家持着皮鞭过来时,段老夫人是毫不犹豫的命令:“打。” 安季晴嘴里,眼里,含的都是笑,她尚要看看,一个毁了一个皇朝,亲眼目睹安家支离破碎,死的死了,生的不生,亲眼看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城楼纵身一跃的人,他是如何心安理得的,再在这里,草菅人命。 钟芯素把安季晴的笑尽收眼底,她走到小颜面前:“娘,芯素看五妹之所以做出出格的事,也是有人没把五妹看好,没陪在五妹左右,才碾成这错的。” “芯素,别胡说。”段风涯轻声何斥,他不过是想安季晴低头,求饶,想安季晴示弱,想治治安季晴的不可一世,却从没想过祸及她人,他更明白,不是谁都受得了一顿皮鞭的。 小颜又一次跪倒在地,面容苍白:“老夫人,奴婢知错了,下次不敢了,老夫人,饶命,奴婢不敢了。” “芯素说得也有道理,管家,就先打这丫头吧!帮她长点记性。”这语气听起来,和刚才叫打安季晴的比起来,没了理直气壮,反倒有了些不忍。 对小颜,刘管家似乎也动了恻隐之心,杜若惜不容置疑的说:“刘叔,动手啊。” 一鞭落下,小颜就趴在地上了,她的尖叫声音,像无力哀怨,安季晴冷然的望着段风涯:“段风涯,你太让我失望了。”段风涯还没反应过来,安季晴已经扑到小颜身上,皮鞭结结实实的落在她的背上,痛感袭心卷来,她咬住嘴唇,没喊,没有哼着出半点声音。 段老夫人面不改色:“打,不管是谁,,继续打。” 小颜试图爬起来,安季晴压着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哭着腔子说:“夫人,你快起来,奴婢命贱,你这样承受不了的,奴婢求你了。” “小颜,你别动了,我不会让你为我受这无妄之灾的,如果有人想让我,因莫须有的罪名,以死昭天下,何必牺牲你呢?”安季晴断断续续的说。 段老夫人怒不可竭:“还嘴硬,打,给我往死里打,看你还勾搭。” 安季晴白色的衣衫斑斑裂裂,染着点点血迹,不堪入目,刘管家也是手软了,后来的鞭,都放轻了力度。 一场戏,乐坏了某些观众,也刺痛了某些观众,段风仪是泪眼斑驳的跪倒到段风涯脚下:“哥,求你放了五嫂吧!难道你真的要打死她吗?哥,你怎么变成这样狠心的了。” 段风离也深知这皮鞭的痛。虽然安季晴啃着痛没作声,再打下去,真的会弄出人命来的,他拉着段风涯的衣袖,小声说:“风涯,真的够了。” 段风涯上前一步,握住了刘管家正往下打的皮鞭:“娘,这惩罚够了,别闹出人命来。” 段老夫人叹口气:“也罢,来人,笔墨侍候,少爷要把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休了。” “且慢。”段风涯,段风离,段风仪,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屋内顿时死寂般的沉静。 段风涯干咳了两声:“娘,是这样的,爹和我说过,凡是进了段家的人,都不能予任何理由休掉的。”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段风离也上前一步,认真的说:“娘,爹是说过,当时我也在。” 段老夫人只好泄气,说不上信或不信,但是段风涯要留的人,她从来就没反对:“小颜,带她下去,去祠堂跪着,她对不起的,是我们段家的列祖列宗。 小颜怯怯的说:“老夫人,能不能先给五夫人上点药。” “糊扯,不到明天太阳升起,她都不准离开祠堂半步。” 段风仪和绿愕上前扶起安季晴,附在安季晴耳边,段风仪微哑着声音:“五嫂,对不起。” 安季晴忍着背部和手指传过来的一阵又一阵痛,朝段风仪挤出一抹微笑,毫无血色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的暗色无光,像刚从鬼门关走过来的人,其实,安季晴也真从鬼门关走过来的了。 经过段风涯身边时,安季晴嘴角还是挂着苍白的微笑:“要你这么恨我,为难你了。”声音小得,只有两个当事人听到。 段风涯脸,不着痕迹的,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安季晴出了主厅,段风仪也瞪了一眼段风涯:“娘,女儿累了,也睡了。” 段风仪走后,段风涯脸色变得深沉:“娘,今天我也去了东城,水性杨花这件事,我知道,只是个误会。” 段老夫人吃惊:“那你又不早说,你看,我都……出手那么重了。” “她举指上不妥,我就惩罚一下她而已,只是让你老以后别记挂这件事。” “当然,这档事,当然不记,你们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还有你们!”段风涯脸色骤变:“我今天把话放这里,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别把事情迁怒在别人身上,也别见风就是影了。”段家几位少夫人都诺诺的低下了头,林微音望着段风涯的背影,咬住嘴唇,眼里遗落一丝忧虑,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站在事情的外面,看事内的人如何为安季晴的事云云亦亦。 ------------ 37. 意外,无动于衷? 段风离把手搭在段风涯肩上,昏暗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肩并肩的倒在地上:“风涯,咱去看看风仪吧。” “我正有此意。”段风离轻轻皱眉,思绪有点扑朔迷离,为段风仪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安季晴求的情。他总觉得,段风仪永远是个长不大的丫,没有主见,凡事从娘的小女孩,今夜一闹,好像就是,一夜成长起来了,她泪眼模糊的指责他时,却是让他措手无策,口瞪目呆。 “你为什么为安季晴求情?”段风离和段风涯对望,同时脱口而出,经过十几年的形影相随,他们已然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段风离笑了笑,把目光停远处,幽黑的夜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时,真的不想你休了她。”他想说,我觉得,她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可是看到段风涯冷俊的侧轮时,他说不出口了:“风涯,你呢?” “你没听到她两次都说了吗?欲加之罪。”段风涯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明显是淡漠的,好像他压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欲加之罪。 段风离愣了愣,段风涯已经跨脚进段风仪的房里,他轻轻摇头,笑言:“原来你和我一样,都相信她。” “她那脾气,还是倔了点,我看不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了,还在我们面前,理直气壮。” 绿愕微微屈膝:“少爷,风涯少爷。” 段风涯摆摆手,示意绿愕下去,他闲庭若步,他以为,段风仪永远不会真动气,尤其是对着他。 只是,白色的帷账下,段风仪抱着绣花枕,扭头背对着段风涯,一个默默流泪的背影,让段风涯乱了思绪,他坐到床前,亲妮的拍着段风仪因抽泣而颤动的双肩:“风仪,你怎么了。” 段风仪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把脸,斗气的扭动身体,摆脱开段风涯的双手:“我累了,要睡了,你们出去吧。”话未说完,泪水又一个劲的流,染湿半边枕。 段风涯扳过段风仪的身体,看着已然一个泪人儿的她,也说不起重话了,他温言温语:“风仪,你有必要哭得那么委屈吗?为那个女人,伤心又伤身的,一点都不值得。” 段风仪扬着头,嘴唇一颤一颤的:“哥,我不是为五嫂,是为你,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狠心了。我都快不认得你了。” 段风离惊愕,侧目看着段风涯,略带命令的口吻和段风仪说:“风仪,别胡说。” “风离,让她说。”段风涯幽深的目光,在段风仪的话语下变得更加的幽深,莫测。 段风仪屈起双膝,把枕头抱得更紧:“哥,风仪以前觉得,你是个心存善念的人,从来都是忧别人之忧,可是?安家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能看在城楼下的那个女子,放过五嫂吗?” 段风涯喉结哽咽:“你,那天看到了?” “看到了,我看到她,像个白蝴蝶,飘然起舞,飘然而下,最后,血与雪混为一体,哥,原本那么好的家,那么好的女子,难道,你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段风涯低头无语,段风离叹了口气:“风仪,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当时也想救她,可惜,接不住,安季雨,只是个意外,她真的只是个意外。” “大哥,一个意外,就可以把我们段家扯得一干二净了吗?” “我,风仪……”第一次,在段风仪面前,段风涯和段风离都变得语穷了,安季雨的死,的确没在他们的计划里,他们算到了安家落魄不堪,算到了她们颠沛流离,算到了安季晴内心不堪重负,可是?他们算漏了安季雨,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把安季雨算在内,只是,安季雨也姓安,他们怎就忘了呢? 段风涯拥过段风仪,心疼的抚着她的背:“风仪,哥知道了,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不会了。” 夜,慢慢的越渐更深,慢慢的沉寂,喧闹了一阵的段府,也在死寂的夜空下,没了人语,暗了灯火,只有回廊上,十步一灯,摇曳着和月光同样暗黄的残光,在这夜里,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坚守住段府的光明。 小颜怀里抱了一堆药走进祠堂,安季晴笔直着身体跪在那里,很认真的接受这本不该属于她的惩罚,用她的话说,是既来之,则安之。 小颜跪在安季晴身侧,乒乒砰砰的,怀里的药散落一地,安季晴皱眉:“小颜,你怎么还不睡。”声音微弱,有气无力。 “来,夫人,让小颜给你先上点药。”小颜小心翼翼的拉过安季晴的手,下一刻却惊慌的丢开了,声音颤动:“夫人,你的手怎么那么冰,都冰透到心了。” “傻瓜,地板是冰的,风是冰的,雪也是冰的,手当然是冰的。你快回去吧!让人看到,又得让你受无妄之灾了。” “夫人,你手不上药,背也要,看你的背,都肿得不成样了。”小颜说着,已经打开药瓶子。 安季晴脸部表情因全身抽痛而扭曲,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小颜,你要我在这里宽衣解带吗?那会给人多少话柄了,你,还是回去睡一下,天亮后还要你照顾我。” 小颜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是的,没有谁敢在祠堂宽衣解带,无论理由多么充足,都是扯谈。 小颜前脚刚迈出祠堂,安季晴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像一声声无力的哀嚎,弥散在祠堂的每一个角落,她不叫,不喊,不求饶,不低头,并不代表不痛,十指痛归心,当刘管家的木棍没有半点温柔的落下时,剧烈的痛一阵接一阵的冲击着她的每个细胞,那一刻,安季晴真想过要逃离了,或是,干脆,就这样,永远闭上了眼睛,可是?她没有,她还想让段风涯,对她多留个眼,多留个心。 段风涯会忘前耻,再宠安季晴的谣言,在安季晴归宁后,不攻自破。 ------------ 38. 自救,死里逃生 因为段家每个夫人,归宁后,娘家都会有所成,杜若惜的爹本是个屠夫,杜若惜嫁后,段家的一家酒楼改姓杜,苏木清一家靠打猎为生,她嫁后,段府一家当铺改姓苏,而这家当铺,就在钱来客栈对面,林微音的爹,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酸秀才,是那种屡试屡不中的人,林木清嫁后,他不动声色的在今年的乡市中,中了个进士,然后开了个书孰,钟芯素出身本也不太差,,她家本就开了个小染纺,衣食无忧,她嫁后,段家用一间绸缎庄作聘礼,钟家生意如日中天,成了滇城中的小富人。 而安季晴呢?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她是个例外,未嫁时,安家,家不成家,嫁后,安家,依然,家难成家。 太阳刚一露脸,小颜就跑到祠堂,安季晴一见小颜,苍白的脸扬起一抹笑脸,闭上眼睛,板着的身体直直的跌在地上,晕睡过去。 小颜惊慌的去扶起安季晴,安季晴滚烫的肌肤如火般炽热着她的手:“怎么会这样的,夫人,你醒醒,别吓小颜,夫人,夫人。” 小颜吃力的把安季晴背回房里,想找个大夫,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况且,段府就住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可是?小颜还没走出房间,就被杜若惜禁足了,并且,她还留她的丫环小翠在院子守住。 安季晴慢慢睁开眼,小颜已经哭得不成样了。她知道自己发了高烧,身体的炽热和灼痛,让她连呼吸都疼痛冒汗,虚弱的她又垂下了眼皮,但安季晴知道,必须马上散热:“小颜,拿手绢裹着雪进来,放在我额头上,直到退热。” 小颜哭丧着:“夫人,这样行吗?” “去吧。”安季晴吃力的吐出两个字,额头渗出了汗水。小颜也不敢怠慢,在院子,白皑皑的雪地,捧了一把雪绑在手绢上,周而复始的放到安季晴的额头,汗水和雪融成的水混合一起,顺着安季晴白皙无血色的脸,染湿两边枕,这张白如纸的脸,分明还挂着泪花,只是,这泪,不知是心痛,还是身痛所使的。 小翠见段风仪带着绿愕朝这边走过来,上前挡在段风仪的前面:“小姐,大夫人说,五夫人在休息,不宜打扰。” “大嫂什么时候连我的脚都管了。”话虽这么说,段风仪却没有继续前进的想法,昨夜她屡屡为安季晴求情已经让杜若惜很不爽了,如果再和她对着干,难保她不会旧事从提,叫段老夫人趁早把她嫁出去。所以折身打算往回走。 小颜听到段风仪的声音,像溺水中,狂乱抓住了一根浮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跑到段风仪面前,跪着拽着段风仪的裙脚,带着哭腔,口齿不清的说:“小姐,求求你救救夫人,小姐,奴婢求你了,夫人真的熬不下去了。” 段风仪蹲下扶着小颜抽动的肩:“小颜,你先别哭,高诉我,五嫂到底怎么了。” “五夫人发高烧,大夫人不让奴婢出去,小姐,五夫人真的熬不下去了,求你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人命关天的,绿愕,快去请夫子过来。”小翠还没反应过来,段风仪已经从她身边走过了。 彼时刘夫子正和段风离在商讨段风涯的病况,绿愕把事情一说,段风离和刘夫子就往安季晴这里小跑过来。 刘夫子看到一地狼藉的手绢和湿了一地的水,还有安季晴额上的裹雪,他的心,也不再平静,深陷的双目,流露出的是无限温柔,又是无限的疼惜,还有,不清不楚的怜悯,医者父母心,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流露出心疼,可是?对安季晴,刘夫子也知道,他是震撼多于怜惜。 刘夫子在床前坐下,轻叹:“夫人,你好大胆,你知不知道,这骤热骤冷交替,弄不好,你会命丧当场的。” 小颜听到这话,险些跌倒,段风仪则眼眶红红的望着段风离,如果安季晴真命丧当场,这个责任该归咎到谁身上呢? 段风离揽过段风仪的肩,他知道这个小妹在想什么?她深居简出的,心里承受能力特别低,如果有什么事,她定是把责任归根于段风涯的狠心上。 安季晴勾动嘴角,强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没人救,季晴也只能自救了,况且,贱命一条,要死,也不会熬到今天了。夫子,现在你来,季晴就把命,交给你了。”说完,没等刘夫子点头,安季晴又闭上了眼睛,她只是单纯的闭上眼睛,因为,她着实累并痛得无力了。 终于,段风仪还是伏在段风离的肩上,哭得唏里吧拉的了,段风离在心里叹服:好一个刚毅的女子,纵是生死存亡,也要死里逃生! 刘夫子帮安季晴把脉,脸色是一阵清一阵白,刹时晴,刹时晦。末了,他只是长叹口气,开了张药方给小颜,转而对段风仪说:“五夫人这是身染风寒,可能是幸运吧!五夫人大胆散热,才使风寒没侵染入肺,救回了一命,不过夫人现在是到处是伤口,很容易又染上风的,我给夫人开的这药有消炎止痛功效,如果真要好起来,而且不落下病根的话,只能尽快治好外伤。” 然后望着段风涯,语气深切:“风涯少爷,五夫人这条命,算是她自己捡了回来,可是?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能死里逃生。” 此时,杜若惜刚好带着小翠进来,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她本意只是想安季晴不好过,她当真没起过歹心的,至少,还没敢要安季晴的命。 段风离明白刘夫子的话,段风仪当然也明,昨晚,下手真的过重了,她当真不明白,对一个女流之辈,好善积德之名远昭在外的段府上下,怎就下得了如此重手,她走到安季晴的床前,哽咽着:“绿愕,去我房里把上好的金创药过来,小颜,你去抓药。” 杜若惜自知有错,塞了一两银子给小颜,随着刘夫子和段风离出去。 ------------ 39. 独处,无关痛痒 段风仪把安季晴的手上了药,裹得严严实实的,她低着头,没敢望安季晴:“五嫂,对不起,刘叔一直天南地北的跟着爹,可能对你,下了重手。” 安季晴不明白,为什么刘管家跟着段云天南地北的闯天下,就该对她下重手,而段风仪却认为,她理所当然的懂,她也没力气去辩白太多:“风仪,你别放在心里了,不关你事。” “那你恨哥吗?”段风仪抬头,怯怯的问。 安季晴浅浅一笑,嘴角的两个小旋涡使得她看上去有了点气色,俏皮可人:“不恨,相公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恨的。” 段风仪一怔,忘了要说什么?这个女人,总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说爱,一点都不含蓄,不矫情,却又那样真诚而不会让人觉得轻浮随便。 “风仪,怎么不说话了。” “哦,没有,五嫂!”段风仪起身扶起安季晴:“来,我帮你背上上药,把衣服脱了,小心点。”说着已经着手解了安季晴腰间的衣结。 凉风飕飕,绿愕看了一下房里错愕了片刻,朝段风仪说:“小姐,奴婢去拿个暖炉。” 安季晴反身躺在床上,段风仪小心翼翼的一件一件帮她脱去衣衫,每脱一件,她都费了很长的时间,由于伤口一夜未清,安季晴的背昨晚渗出的血,沾着她的衣服,慢慢变干,结痂,每拉开一件衣服,安季晴都得忍受一阵剧烈的撕痛。 背部一阵凉气透过,安季晴可以感觉到,她上身已无衣遮体,寒风延着伤口无孔不入,身体就像被撕裂般,又像万虫噬心,疼痛难忍。 段风涯就在这时推门进来,段风仪还以为是绿愕,头也没抬:“快关门,风大。” 段风涯愣在那里,黑色的眼瞳里没了往日的漠然,也没有温柔,只是木然了,他从来没看过这么一副胴体,尤其是他认为,任何妙龄女子的胴体,都不应是这般受难的,白肤如凝雪的肩,下面却是横七竖八的伤痕,深深浅浅的交织,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承受起这般痛,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下得了手,对如此美好的身体,如此摧残。 “怎么还不关……哥。”段风仪看到愣住的段风涯,惊讶了。 安季晴听到段风仪这一声叫唤,头猛地一扭,动作过大而引来更大的一阵剧痛,本能的闭上眼睛,泪水从垂下的眉睫中走出,呼了口气,才说:“风仪,先把我的衣服遮上。” 而此时的段风涯也注意到了失态:“我,我先出去,等会再来。” “等下,哥,既然你来了,你帮五嫂上药吧。”段风仪并不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夫妻之实,也不明白安季晴所指,她把药放到段风涯手心:“哥,五嫂受了不少苦了。” 安季晴动动手指,想把上衣拉上,指间夹杂的痛感让她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倒不是她矫情,她知道,在段风涯心里,压根对她这副身躯,没有一丝欲望,就算**裸的躺在他面前,对她,段风涯也只是心生厌恨,如果这样,自己还不知恬耻的在他面前倘胸露背,就真是无地自容了。要知道,她安季晴,也是个保守之人,就算和洛宇相恋三年,到了谈婚论嫁之时,也没试过这样坦赤相对,如果在段风涯这里吃了亏,还要落得个随便之名,此不是太吃亏了。 段风涯坐到床前,一副凛然坦坦的样子:“都伤成这样了,就安分的躺着,忍忍,我要给你上药了。” 安季晴嘟着嘴不服气:“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 段风涯举着药瓶的手搁在半空,的确,理亏的是他,实质,这个家,他说了算,安季晴受不受罚,全凭他一句话,况且,他还把那该死的当票揣起来,他没有答话,把手轻轻凑近安季晴遍布伤痕的背,自肩至腰,洒了一层药粉。 安季晴咬住下唇,强忍住药及伤口所致的剧烈痛楚,额头渗出冷汗,顺着脸,流进八字形的锁骨,再流进红色的亵衣,深陷的峰窝内,没了踪迹,安季晴只感觉到亵衣慢慢染湿而冰冷透心,伴着身体的痛感,裹露的上身抽动而轻微的颤抖。 段风涯的双目顺着安季晴颤栗的上身,目光一直蔓延至她的冷汗,随着汗水的痕迹,直至安季晴一颤颤,若隐若现的亵衣,红得碍眼,隐得模糊,沉寂的心,燥热得很,在他面前,曾经有过无数次的身体,一丝不挂的站在他面前,却是终抵不过这片亵衣遮体,让他燥乱吗? “相公,我,冷。” 安季晴低吟无力的声音,更让段风涯有了一丝错乱的情思,门吱一声被推开,绿愕捧着一个暖炉进来,看到段风涯,微微屈身,放下暖炉,就带上门出去了。 段风涯深吸一口气,拉过被子裹在安季晴身上:“你休息一下,我叫人进来帮你穿衣服。” “相公,能陪我说说话吗?”安季晴笑得温软暖人,没有半点对段风涯的抱怨。 段风涯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头,望着这张苍白的脸,镶着一双水灵灵的双目,温婉暖心,很难与一年前,那个不可一世,自命清高的丫头放在一起,混为一谈:“也好,我也想看你怎么解释,他,到底是谁?” “他?” “你可别忘了,生死,你都只能是段家的人。” 安季晴脸上掠过一抹讥讽,原来是为萧君,生死都是段家人,你们可是从来没把我当段家人,现在怎么了?怕我不耐寂寞,就拿起这个幌子了:“相公,季晴说了,只爱你一个,如果有人捕风就当是影,我也没办法。” “那最好。”其实,段风涯也没太在意小婉口中的俊男子,他比谁都了解他的那几位夫人,她们在段老夫人那里,尚可空穴就吹风,但在他这里,他明白得很,不过就顺下她们的意而已,可能像安季晴所想的那样,他总是如此纵容她们的。 ------------ 40. 真相,扬眉吐气? 安季晴的视线停在她的枕边,点点头,段风涯伸手进去,摸出一支金钗,在明光下,灿如朝阳,顿时他的表情僵住,有点尴尬的移开视线,余光却是停在安季晴的脸上,她目光温润如三月里的雨,笑容淡定无狰。 这支钗,其实一直都揣在安季晴的怀里,可是暗香一心只想着当票,殊不知,她搜出来的当票,只是安季晴的一点饰物,没有金钗里边,这小颜一直看在眼里,她有心把金钗放在枕边,待她日安季晴可以平冤。 安季晴本意是想抓住金钗,狠狠的往段风涯身上扔的,然后昂首挺胸的说:“就你会冤枉我,还给你。”那样才解 气,才扬眉吐气,可惜,她现在完全是个伤残人士,连抬头都是件很费力的事,所以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她的目光泛起涟漪,淡淡的说:“我早就该猜到的,你们段家,家大业庞,她一个堂堂段二夫人,又怎么会手紧到几十银子都拿不出来呢?后来就算想到了,也晚了。” 安季晴惋惜的语气,没有怨天尤人,倒是好像有点怨气自己迟钝,她用的是,‘你们段家’,段风涯听得分外刺耳:“什么叫你们段家,没你的份吗?” “我算不算段家人,我想,没有人比相公更清楚了。” 她在笑,笑得真假不清,段风涯终于还是被她气到心里了,她永远可以理智得不像女子,可以把所有事情看得一点都不重要:“既然你都有金钗在手,为什么不理直气壮的反驳呢?” “段风涯,我知道你恨我,却没想到,你可以恨我,恨到不分青红唣白的,欲加之罪,驳又何用?只是,小颜是无辜的,我希望以后,你们不要祸延她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安季晴的眼里,泛起湿润。 “安季晴,你就在那里扮吧!别以为你说得那么委屈,那么动容,那么无奈,就显得清高,就好像我欠了你什么?我告诉你,这辈子,只有你欠我的分,没有我欠你的。”段风涯愤然站起来,褐色的瞳孔闪着往日的冷漠,还有,愤怒。 这个女人,只要和她独处片刻,就能把他温顺的心,点起熊熊大火,而她自己,则恬静的站立在外面,完全置身事外的看火烧城墙,至少,段风涯是这么想的,就算很多年以后,他都认为,安季晴是他心中的火苗,随时随地都能把他的身心都烧起,让他措手不及,而且,久烧不弱。 而段风涯永远不知道,一个女子,如果树起城墙,树起恬静的外表来自卫,那就意味着,她在害怕了。 二十一世纪的网上,有句很近心的话:因为爱,所以千金不换,因为不爱,所以一文不值。用来形容安季晴此时的心境,就如这般:因为爱,所以瞻前顾后,因为不爱,所以肆无忌惮。 安季晴爱段风涯,所以在他面前,举指投足,都经过细虑,可是?段风涯呢?明知她被人冤枉,没有出手相扶也就算了,他还顺风点火,爱上一个这般恨她的男子,安季晴能做的,其实也只有假装,什么都无关重要了。 她是千思万虑,都猜不出,安季晴,到底欠了段风涯什么?或是说,一句悔婚,为何就让段府上下,除了段风仪之外,都认为受了其耻大辱?悔婚的人,成千上万的,何以她怎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段风涯前脚一走,小颜就端着碗药进来,安季晴望着黑得跟碳灰似的药,纠着眉心,心想,黑不见底的药,肯定很苦的。 小颜端起药坐到安季晴的床边:“夫人,来,喝药了。” 一股药味盖过甘草的味道,弥散在安季晴鼻子周围,安季晴想,这个小颜,肯定是用猛火,把药根的汁都榨出来了,怪不得黑得不像样。 “夫人,不用皱眉头了,药里面,小颜放了蜜饯,没那么苦了。你都不知道,刚才夫子说的话,差点就把小颜吓死了。” 安季晴想伸手捏下小颜的脸,举手却发现,忘了自己的手现在是不属于自己的了:“小颜,你不是说,我不会香消玉殒吗?那你怕什么?” 说着安季晴脸色也变得惘然,刘夫子说,她的命是自己捡回来的,说得一点都不为过,刚才,她也是死马当生马医的了,亏得上天还眷顾她这小命,也可能是自己给阎罗王出了个难题吧!要是她当真死了,不知道把她弄去天堂,地狱,还是二十一世纪好,所以,面对这么棘手的问题,他只好饶安季晴不死了。笑容慢慢爬上安季晴的脸。 小颜糊涂了:“夫人,你还有心情笑?” 安季晴收敛表情:“小颜,你跟着我,以后在各位夫人面前,要机灵点,切记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为我求情,知道吗?” “可是?夫人……” “没什么可是的,你要知道,人微言轻,这个道理,就算是我,在她们面前,说话都不管用的,何况是你,这样你只能找罪受,懂吗?” 小颜乖巧地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她放下药碗,从怀里揣出两锭银子,摊在手心:“夫人,这是大夫人刚才塞给小颜的。” “嗯,小颜,你下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觉,如果可以的话,就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是,夫人。”小颜是个特简单的丫头,她根本察觉不到,安季晴徒目里,有了点受伤迹象。 安季晴屈起双腿,把头放在腿间,透过窗子,可以隐隐看到雪花飘扬,如浦公英,如飘絮,飘然不定,何处而风停,何处而落地,根本无须介怀,亦无人介怀。就在刚才那这一刻,如果棋差一着,自己可能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很快,安季晴的眼里便蒙了一层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杜若惜,在你心里,我安季晴的命就只值两锭银子?还是,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都是如此,一文不值? ------------ 41. 夜探,另有所图? 安季晴反身,背向上的躺着,闭上眼睛,只想好好睡一场,要在段府学会求生,能靠的只有自己。隐约间,听到小颜轻细的声音:“风离少爷,五夫人已睡下。” 她想,小颜肯定会守在外面,寸步不离的,该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了,毕竟,没有人真会去为难一个死过翻生的人,只要稍有血性,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段风涯今天对她,都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所以她想不到,还有谁会过来为难她。 月亮慢慢爬上了树稍,安季晴睁开眼时,屏风后面,已经点起一盏昏暗的灯,燃烧着仅剩无多的灯油,维持它的光和热,顿时,安季晴又泛起了倦意,这种倦意,是从心地泛起的,然后才蔓延开来,直至到双目,她想直接就这么睡着就算了,无忧无痛,无灾无疾,多好。 小颜在安季晴的床头蹲下,动作轻小,小声的问:“夫人,你睡醒了没?” 安季晴慵懒的笑了笑:“我想冬眠。” 小颜瞪着圆碌碌的眼睛:“夫人,你冬眠,小颜怎么办。” “一点情趣都没有,人怎么可能冬眠,不和你开玩笑了,说吧!有没有谁来过。”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真有人来过。” “嗯?” “三夫人亲自送了些人参过来。还有,风离少爷来了几次,这不,又来了,在外面呢。” 安季晴顿时倦意全无,段风离?他们没有过多接触,真正算起来,也只有他留给她的那句:或许,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在安季晴眼里,段风离是个敦厚的男子,却又是个,完全和段风涯站同一阵线的人,他急切找她,非见不可,所为何事? 小颜见安季晴眉毛纠成了一团,试探性的说:“夫人,风离少爷也没有为难的意思,若是夫人不想见,那小颜去说去。” “不用了,我这样见大哥,有所不妥,你帮我换套衣服,整理一下,再见吧。”安季晴毫不迟疑的说,她不想让事情拖冗下去,要真正让段风涯对她改观,就得从他身边最亲的人开始,耳濡目染,安季晴就不相信,自己会是个让人讨厌的人。 安季晴穿了件明黄的紧腰长裙,笔直的坐在桌子旁,双手交叉自然的放在桌子上,长裙自然的下垂刚好到脚踝,因睡了一觉而面色有了点红润,如果不去看她十指裹得厚厚的,很难让人看得出,这个女子,曾遭过酷打,白天还在死亡面前挣扎。 安季晴不过是不想在段风离面前失礼,可看在段风离眼里,甚是不解,他无法接受安季晴这般泰然自若,他觉得,一个女子,受这么大的折磨,能活下来,已经是件幸事,不应该还能如安季晴,如此不哭不闹,不怒不怨。 安季晴温软的笑笑:“大哥,坐啊!是不是季晴让大哥久等了,惹大哥不开心了。” “哪里,五妹该休息的。”段风离坐下,眼神扫过安季晴恬静的脸,看不出一点端倪:“小颜,你下去吧!我和夫人有点事要商量。” 小颜低头,想起大夫人她们说安季晴水性杨花,脸露难色:“这,风涯少爷,不太好吧。” “没事,下去吧!倘开大门就好。”安季晴明白小颜的担忧。 小颜嘟嘟嘴,走到门口,正好碰上段风涯,吓了一跳:“少……”段风涯的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小颜下去。 桌子上的灯,顺着风的方向,摇曳不止,房内,顿明顿暗,安季晴坦言:“大哥,有话直说吧。” 段风离双手托着下巴,毫不避讳的盯着安季晴:“安季晴,你,为什么要嫁给风涯。” 安季晴眼里掠过一丝错鄂,有那么一点受挫的感觉,他唤她如段风涯唤她,安季晴,不是五妹。她把目光转到窗外:“大哥意思,莫不是觉得,季晴是回来报复了?” “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段风离没想到,报复,安季晴可以毫不避惧就说了出口,他尚不敢坦然直言。 “安家已经家破人亡了,我为谁报复?还是,如果你们也落魄,我爹,还有大姐,就能起死回生了?就算是,大哥何以见得,我弱指纤纤,可以和你们段府上下相斗,可以和北国千军万马相拼?” 沉默了片刻,段风离不紧不慢的说:“你倒是口齿伶俐,但是你也没有非入段家不可的理由。如果没有别有所图,你应该是对我们,避恐不及的。” “大哥,冤冤相报何时了,报复,不是谁都想的,季晴只是想解脱,你会懂吗?况且,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爱风涯,可是?你们有一个人相信了么?” “希望你没骗我。”段风离双目深陷,好像,安季晴的话,滴水不漏,又好像,她的话,不过是为她开脱的一套说法,他不是一个口吶的人,而事实上,他对着安季晴这翻说辞,就是无言以对。 段风离坐在栏杆上,单膝横放在栏杆上,背抵在柱漆红的柱子上,神情凝重,像在深思,连段风涯走到他后面也没警觉。 段风涯双手环抱在胸:“风离,警觉性都没了,是一个练武之人的大忌。” 段风离吓了一跳,从栏杆跳起:“风涯,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阵了,我说你,人家几句话你就这样了,要怎么保护我?” “我不过是……风涯,你刚才也在,干嘛不进云?” 段风涯从容的坐下:“我好奇你不避嫌的急着找她,到底所为事,况且,那丫头的舌,尖得很,早上我就让她气了一回,我也想看看我们的风离少爷有多大能耐,可以无视她的冷睿。” “风涯,别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你不是和我说过,安季晴变了吗?如果像你说的,她张扬跋扈,她目中无人,她不可一世,她嫌贫爱富,她自命清高,那么,她是不可能受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表现出那么理智的,除非,她另有所图。” ------------ 42. 冷静,情之所然 见段风离如此认真,面色沉凝,把事情的条理列得那么清楚,段风涯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异常,轻声的问:“风离,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证明安季晴图谋不轨?” 段风涯也不知道,希望从段风离口中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如果说,安季晴恨他,他倒不怀疑,毕竟,安家,像安季晴说的,早已家破人亡,是他让她家破人亡的,就像一年前,段云撒手人寰时,他就那么清楚,恨安季晴,是最正确的一件事,可是现在的安季晴,言爱不言恨。 这不是空襟的问题,一个至亲至爱的人突然一夜之间没了,安季晴在他眼里,显得异常的平静,这种平静超出了任一常人之举,无论她说得多动听,段风离怀疑她,都是情之所然。 段风离黯然:“我也不知道,最近,滇城外,大大小小的巷子,都有出现了一种印记,起初我并不太注意,可是?进出滇城的陌生人,最近也多了起来,我就查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我查到了,那是天玄宫的记号,天玄宫本是南平的一个地下组织,现在南平刚沦陷,天玄宫的人,就频繁出现在滇城,风涯,你觉得,安季晴,她有理由非你不嫁吗?你觉得,她有理由不恨你吗?” 段风涯站起来,负手而站,时而低头,时而仰头,时而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良久,他悠悠的说:“我不管她安季晴进段家,安的是什么心,总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要不是她口不择言,要不是她人品不正,爹也不会去得那么早,我们不欠她什么?她想从我们段家得到什么?简直是妄想。” “我也只希望,不要把我们家,搅得鸡犬不宁就好。” “她敢。”段风涯脸暴青筋,沉静片刻,他又说:“风离,风还是吹到了滇城,我怕我不在时,你们会家无宁日,要不,咱找个机会,当众把布图毁了,如何?” “风涯,时间还有的是,这事,以后再说吧。”段风离脸色阴沉,褐色的眸子里,是若隐若现的担忧。 布图,可以说是一本奇门阵术,也可以说,是一本幻术,传言,白胡仙人倾尽一生,才注了这本布图,只要人一旦被设计入阵,就会由设阵者的思想所控,产生幻觉,南平百万大军,就是在段风涯的思想操控下,自相残杀的,如今,天下人,谁人不想得到布图,就连皇上,也是对它,垂涎三尺。可是?自从洛城那一战,段风涯就没打算,让布图重出江湖了,唐依的话,一直冲击着他。 没有任何人比段风涯更明白,布图一出,天下相争,狂风骤雨,可能,只会是民不聊生,生灵生灵涂炭,这不是他所乐见的结果,断然,他也不希望好不容易的天下归一,又再成了众人争割,勇者为王的场面。 可是?如此世人相争的东西,如果你想摧毁他,就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就一定得付出一定的代价,如今,没到最后一步,段风离还没希望看到谁为此作牺牲,而唯一希望,就是安季晴与此事无关,否则,他没有办法确保段风涯的安全,他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段风涯的安全。 段风涯说得不错,风雪,是从洛城而来的,自他班师回朝之日,狂风暴雨就聚集成精华,散落在滇城,每个角落,很多人知道,南平萧大将军,每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但却没有人知道,每场战争,萧将军都是尽得敌军情报,占尽先机,而这些情布,就是来自段风离口中的,天玄宫。 段风涯三十余人直攻洛城,其实天玄宫也把消息送到了,只是,万万没想到,布图竟有乱人心智的作用,萧军败战,让所有人都口瞪目呆了。 月光下,把两条黑影拉得长长的,男的高大挺拔,女的腰曼纤细,白色的雪落在他们的肩上,显得更是白净洁莹。 男的轻启嘴唇:“嫣儿,为了布图,委屈你了。” “宫主,嫣儿无怨,况且,到底段风涯有多少底子,我们还不知道,他能不能伤害到我,还不知道呢。”女的言语轻佻,在这冰冷的夜里,风和雪都是冻入心底的,唯独此女子,双目含情,对着男子,万种柔情。 男的怒斥:“我和你说了多少次,绝不能轻敌,段风涯能在行商中呼风唤雨,也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断然不是等闲之辈,记住,我们图的是布图,天玄宫绝不轻害人命。” “嫣儿知道。” 末了,黑衣男子突然冒出一句:“尤其是不能伤害段五夫人。”然后旋转飞身,背地而起,只留下还张着口的女子,她还想问,为什么?虽然,她的为什么?往往得不到他的答案,可是这一次,他却连问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安季晴的一身伤,让她省了不少事,至少,没有人敢在此时来让她难坑,她也乐得清闲,倒是林微音隔三差五的,如果不是差人过来问候,就是自己亲自送些人参,当归,何首乌这些东西过来,说是补血。安季晴就纳闷,都说林微音书香门第,一身傲骨,她为什么对她,格外青睐? 有刘夫子和小颜的惜心照顾,安季晴身体已经没有多大的不便了,疼痛也少了,最重要的是,能行动自然,宽衣解带不用假手她人了。 小颜边帮安季晴整理衣衫,边说:“夫人,又在发呆了,哪里又痛了吗?” “没有,你不用总操心的。”安季晴细语,偶尔,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凤凰城下,段风涯留给她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命不久矣,我们的缘分不会那么浅的。安季晴到现在都想不明,段风涯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态说这句话的,是爱,是惜,是疼,还是敬?而她,又希望,段风涯对着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唐依,有着一种怎样的情愫? 安季情摇摇头,每每想到这些无法言明的事,她就头痛,说句实话,与唐依相比,她更希望安晴更得段风涯的爱,毕竟,只有这样,才合情合理。 ------------ 43. 试问,病从何来 安季晴趴在窗前,浅笑,缘分不会那么浅,她在奢望什么?她能奢望什么?如果段风涯知道,唐依就是安季晴,他还会如此惋惜唐依,轻叹缘分吗?不会的。以前,安季晴总是不懂,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卷进段安两家的恩怨,她开始有点明了,缘起,爱未生,缘尽,爱未泯,是这么回事吧。 窗前突然三分明七分暗,一条人影倏地挡住安季晴的视线,安季晴抬眸:“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安季晴站起来:“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相公好久没来了,进来吧!外面冷。” “夫人,少爷,奴婢去换壶热茶。”小颜扶安季晴坐下。 “去吧。”段风涯搬张椅子坐到安季晴前面,皮笑肉不笑,安季晴生硬的挤出一个笑脸,算是回应他了,他心里装的是什么?她从来就不知道,就好像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段风涯,安季晴并没感觉到他真的存在,这么说吧!段风涯此时给她的感觉,不真实。 “安季晴,你之前有没有听过,天玄宫?” “天玄宫?从来没有。” “是吗?”段风涯黑色的眸子,突然冷如冰霜,深如鸿沟:“天玄宫本是南平一个地下组织,听闻专为百姓谋福,声名显赫,在洛城活动最频,你在洛城生活了十七年,说不知道天玄宫,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安季晴怔了怔,她应该知道天玄宫吗?还是段风涯另有所指?“相公,既然你把什么都查到了,你该也知道,我平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如果真像你说的,天玄宫在洛城动作频繁,我不知也没多奇怪吧?” 段风涯勾起安季晴的下巴,双目妖邪鬼魅:“呵呵,呵呵,安季晴,我知道你那张嘴能言善辩,你就在那里瓣吧!什么叫像我说的,说得好像我要污告你似的,如果有一天,让我发现,你跟天玄宫的人有关,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而且,你别妄想能斗得过我。” “相公,我不明白,天玄宫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说过,你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我跟他有关了,而且,还要和你斗,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就容不下我的安分守纪?” “你会安分守纪?就凭你在府里,逆来顺受,换作以前,你总是趾高气扬,这样的你,会任由人对你又打又骂吗?” 安季晴失笑,拨开段风涯冰凉的手,嘴里含笑,不真不假:“原来就为这事,相公,你来告诉我,寄人篱下的我,拿什么来趾高气扬,你觉得如果我还在这里撒野,娘会容得下我吗?” “至少,那天,你可以低头,说一句,我知错了,那也不会伤得那么重了。” “原来,你只是想我一句软话,相公,你早说,那么我也会那么倔了。” “是吗?你会?” 安季晴挤着耳垂,低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对不起,季晴知错了,相公,下次不会了。” “你……”段风涯指着安季晴,不知是气还是忿:“安季晴,你最好别让我们发现你的不寻常,要不,就算你装傻,也不可能瞒天过海的。” “你们都习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的,我从口里,清清楚楚的说明了,我嫁你,因为爱你,可是?你们一个字都不信,偏要说什么天玄宫,何苦给自己找事事缠身呢?信我就好了。” 安季晴说得不卑不亢,不好强不示软,就得云淡风轻,像信手拈来的事实,无所避忌,段风涯是信,信不得,不信,又无从说起,他一直认为段风离的话,的确有他的道理,安季晴根本就没有,非他不嫁的理由。 “夫人,少爷,刘夫子来了。”小颜在房外敲门。 “让夫子进来吧。”是段风涯发的话,他总是习惯,以己为先。 刘夫子进来,见段风涯,笑容可掬的迎上去:“原来少爷也在,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了。” 段风涯散漫的说:“没有,夫子,五夫人的伤,可好得差不多了?” “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了。`” “有劳你了,夫子。” 刘夫子错愕,这几年,向来他为段家人诊病,天经地义,别说段风涯,段府上至老夫人,下至丫环家丁,没有一个和他客套过的,段内涯这句有劳,让他觉得意外了,意外之余,他又觉得,段风涯话中似乎含话,顿了顿,刘夫子笑说:“少爷严重了,这命,是五夫人自己捡回来的,老夫,也只是恰好给夫人看病而已。” “我就知道你没用心看。”段风涯拍案而起,转而望着安季晴:“夫子,你得用心点,我看五夫人的脑袋也有问题了,对着我,总是语无伦次的。” “这老夫没办法了,夫人对着我,正常得很。” 刘夫子一本正经,安季晴一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段风涯瞪了刘夫子一眼,挥袖离去,走到房门口时,他大声对小颜说:“告诉你家夫人,没什么事,不要总呆在房里,尤其是吃晚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的伤还没好,误会我下了重手,就不好了。” “是,奴婢知道了。”小颜木然的连连点头。 字季晴吐出一口闷气,趴在桌子上,其实,和段风涯三句不和,也不是她想的,总之,这种情况,她并不乐见,只是,她实在不知,如何去和别人相处,她从来不强求讨好过谁,如果言听计从都不能让一个人对她好,安季晴觉得,还要去花心机去想方设法的讨好,那样,太累了,到最后,这种喜欢,也失了意义。 刘夫子帮安季晴把脉,似是十分的认真:“五夫人,你脉搏紊乱,心律不正,闷由心生,病起于心啊。” 安季晴抬起头,一手托着下巴,望着刘夫子,笑意得体:“夫子,你也别借题发挥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她对刘夫子,一直敬重,不是敬他对段风涯的病特为照顾,可能,是敬他,对医学孜孜不倦不追求,对医学,呕心沥血的探索吧!每个人,一旦专注起一件事,并能用一生来专注这件事,那么无论成果如何,无论这是件什么事,都是值得人敬的,正是有他们的这种精神,才有后人衣行住食的方便。 刘夫子捋着他的黑胡子,不紧不慢的说:“我向来只会看病,其他的,一概不懂。” “是吗?那季晴的病,夫子觉得,病从何来,该如何根治。” 刘夫子对安季晴这反应,似乎满意:“五夫人,心病还须心药医。虽然此病,你已身患一年之久,可是?也不至于到了不治之期,凡事看开一点,忍让一点,多笑一点,还有,最重要的是,做回自己,如果你本身就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人,做回自己,自然,你的病,也不治而愈了。” “谢夫子指点,小颜,送夫子。” ------------ 44. 赤目,温情灼灼 安季晴走到铜镜前,左右侧身,纤腰曼腿,再摸着自己的脸,雪肤凝脂,做自己,用这张脸做自己么,的确,自己绝非无可救药,可是?这副皮囊,这个身份,始终是段风涯心头的一个死结,不是吗? 安季晴叹了口气,躺下床上,红色帷幕还未拆,床上还是新婚被褥,枕还是大红绣花枕,闭眼或睁眼,都可以看到或感觉到的是,新婚燕尔的影子,可是?她的心,段风涯的心,都与这一切,那么的格格不入。 安季晴也知道,现在的她。虽然“贵”为段家五夫人,可是?如今的她,却是受人唾弃。 遭人谩骂,千夫所指的对象,不孝,无情,贪恋富贵,什么都有,好像所有的攻击性语言,都用在了她身上。 世人总是不解,安季情为何可以在安太行入土未安时,披上嫁衣,这样,她成了滇城最不孝的女子,安季雨城楼一别,成了世人眼中坚贞的烈女子,可是安季晴却嫁与段将军,实属对安季雨是忘情忘义,然后,天下男子她皆可选,偏偏,安季晴选了段风涯,一年前,是她亲口说的,宁嫁贫工,困农,残士,不下嫁贱商,如今,她是没了安逸,就非他不嫁了,如此贪富嫌贫女子,天下人弃之不过。 俗人看俗事,安季晴总是明白的,如果介意太多,也只是一种牵绊。 小颜送完夫子,走到安季晴跟前:“夫人,刚才少爷说了,让你……” “行了,我听到,你不用太在意。”安季晴打断小颜的话:“对了,小颜,我每天坐着,都无聊死了,要不咱出去走走。” 小颜慌忙拉住安季晴:“夫人,切勿不可,老夫人不喜欢少夫人们经常在外面走动的,你要是觉得闷的话,就在府里活动活动吧。” “府里?这里面还能玩出什么来。” 小颜沉思:“抚琴可好,小颜没见过夫人抚琴,要不去小姐那里借把琴来?” 安季晴苦闷的摇摇头。 “做女红?” 安季晴想了想:“这样吧!你帮我准备纸墨,我想作画。” 小颜奇怪的看着安季晴:“夫人,你会画画?” “嗯,去吧。”其实,安季晴也不懂作画,以前她学的是素描,真正用墨作画的,也只有好几次,第一次是在练字的课堂上,对着年迈的老师,她突然的心血来潮,就作了墨画一幅,后来,她就爱上了这种墨画,淡雅而含着淡淡的墨香,安季晴一直喜欢这种种味道,可是唐瑞安说,画得不伦不类,难登大雅之堂。她信的,安季晴真的信的,古人若真作画,讲究得很,最重要的是,安季晴连重墨轻描都分不清,只能画出个大概,绝对勾勒不出,真正古人所需的,韵味。 小颜摆好洁净的宣纸,在一边磨墨:“夫人,可以了。” 安季晴并不坐下,好像差点什么?又说不上来。 段风仪笑靥如花的进来:“五嫂,你们在干嘛。” 看到段风仪黄色的绸缎,绿色的手绢,安季晴突然想起了,差颜料:“小颜,就这些吗?没有彩料吗?” “彩料?这东西,只有两位少爷的书房才有,奴婢不敢前去拿。” “那画出来也没意思了。”安季晴泄气,一张洁白的纸上,跃现一幅黑色的画,什么生机都没有了,还画它干嘛。 “五嫂,你们想要什么?风仪给你拿去,不过,风仪也要参与。”段风仪兴致勃勃,好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安季晴便再说了一次,没想到,她是一去一回的,就抱了各种色彩的颜料过来,还很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这东西,我哥那里,多的是,他平时也不怎么用,就解闷时,随便画画,五嫂,你想画什么?” “风仪,五嫂今天就画你,好不好。” 段风仪低头,羞赧的笑了笑“画我?好啊!我从来没让人画过我呢?不过,五嫂,你一定要画得好看点。” “一定好看,我们风仪长得那么漂亮,五嫂怎么可能把你画丑了呢。绿愕,找张椅子让小姐坐下。” 段风仪含笑垂眉,直着身子一动不动,十指放在腿上,在安季晴眼里,她就像一朵含苞欲放浮莲,洁净恬然,美却不奢,整幅画,画下来,顺心顺笔,也没花费多大的时间,都说点眼恰到好处,就能把整幅画的效果衬得更美,可能就是安季晴所说的,韵味吧。 字季晴闭上眼睛,试图勾勒出段风仪最具万千风情的双目,一双温热的双目,如一泓清潭,让安季晴心泛涟漪,手下自下笔,小颜惊叫:“小姐,完成了,好美,真的好美。”安季晴才惊觉回神,跃然于纸的,的确是一个美丽淡泊的女子,只是,这双眼,这双赤目幽深,与该女子,格格不入了。 段风仪拿着画端倪,时而掩嘴而笑,时而低头,时而抿嘴,高兴得都有点忘情了,绿愕怯怯的说:“真的好美,夫人,有时间,能不能,也帮奴婢画一幅,就算没人看,等以后,自己看看年轻的自己,也是一种满足。” “当然可以。”安季晴随口应着,一手拿着段风仪双手握着的画,陪笑的说:“风仪,让五嫂再给你重新画过,好不好,这不要了。” “为什么?画得那么好。” “那我答应你,帮你画张更美的。” 段风仪把画放到鼻子嗅了嗅,娇憨的笑了笑:“不用了,五嫂,风仪就喜欢这画,我从来没发现自己也那么美丽的,画出来和在镜子里面看,就是不一样,我还要裱起来。” “风仪,你不觉得,这画,和你不太像吗?”安季晴急急的说。 她们三个女子又凑近画,看了又看,绿愕说:“小姐,好像这眼睛,有点大了。” “对啊!小姐,小颜也觉得,这眼睛,说像你,又不像,说不像你,却又像。” 段风仪浅笑,把画卷起,揣到怀里:“有几分像就行了,大点又何妨,你们不觉得,这双眼睛很温柔吗?五嫂,这画,我不改了,风仪就喜欢它,谢谢你了。” “可是?这不是你的双眼。” “那是谁的?”她们三个,异口同声。 安季晴纠眉:“是,不是,我是说,不像你的双眼,还是重新画过好。” “是我的就行了,五嫂,我去找人把画裱起来,真的,今天风仪我真的太开心了,下次再来看你。”段风仪欢跃的走出去,脸上还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安季晴一下子傻了眼,自己好想不想,怎么就想到了刚进滇城时,段风涯的那个眼神了,这只要有心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男人的双眼了,幽深粗犷,女子的眼都是精致细巧的,要是让人看出是段风涯的双目,那多丢人,让别人以为,都在一府上住了,她还对段风涯朝思暮想的,糗死人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段风涯看到,他不但不领情,还会溪落她一翻。 ------------ 45. 年前,各怀心事 “夫人,你怎么了?又把眉目皱成一团了。”小颜收拾桌面,转身见安季晴如此,大是不解。 “没事了,你下去吧。”本来的兴致极浓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安季晴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都说,如果一个人心里住着另一个人,是件幸福的事,安季晴怎就从来就没有一丝丝的幸福呢?除了苦涩,她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段风涯,爱上你,是我活该受罪吧。” 晚饭时间,安季晴准时来到了主厅,她想好了,只要有人再追问萧君的事,她就一口咬定是表哥。虽然两表之间也不该像她们口中所说的,搂搂抱抱,但亲戚之间,有点亲昵的举动,也不算太过吧? 安季晴碎步曼移,体态轻盈的来到餐桌前,乖巧的微笑轻唤:“娘,这些天季晴惹你生气了。” “行了,没什么大碍就坐下吃饭吧。”段老夫人面容冷峻,不喜亦不怒,更没有旧事重提。 安季晴自知对段老夫人,她总是吃力不讨好的,一个人,如果在心里就没有为你留一点辩护空间,从一开始就把你拒之门外,那么,无论你对她是好意或恶意,你得到的,都不会有好果,所以,安季晴也不想费劲讨好,径地在段风仪身侧坐下,凡事,对得起别人的同时,也对得起自己,就够了。 段风离漫不经心的说:“风仪,你今天都在笑,有开心的事啦?” 段风仪浅笑,明亮的眸子,皎洁可人:“嗯?没有,就发现了一些平时没发现的东西。” “还有,今天你去我书房抱走一堆彩料,还没告诉我,都拿去干嘛了,你从来就不动那些东西的。”段风涯放下饭碗,宠溺的看着段风仪,安季晴看在眼里,段风涯从来没对谁那么宠溺过的,就算他看林微音,安季晴也捕捉得到,他温柔的眼神里依然有着忽悠,至于他对段风仪如此,可能除了疼爱,或许还有就是,血肉连亲吧! “哥,你要吗?都在五嫂那里了。” 段风涯表情愣了半刻,继续吃饭,好像,每每话题来到安季晴身上,他们就默契的闭口不言了,可能,也不是刻意的,偏偏就是这种不刻意的停顿,就轻易把安季晴拒于段家的门外了,她想做段家人,可是?段家上下,却是结结实实的把她当外人。 段老夫人温声说:“若惜,要过年了,等下,你给各房都支点钱,该添的东西要添,不要失礼。” 好像,除了安季晴,段老夫人愿意对任何人温言顺语,好像只要撇开安季晴不说,她也算位面慈目善的老人,她甚至可以纵容几位少夫人的无理取闹。 “娘,若惜知道怎么做了,一定不会给咱们家丢脸的!”杜若惜温婉的像只小棉羊,然后挎着段风涯的手臂:“相公,听说如意斋新进了一批首饰,那都是上好的珠宝,多少达官贵人的夫人都在那里转,要不吃完……” 段风涯拍拍杜若惜的手:“你要是喜欢,吃完饭,就和微音她们去逛逛,喜欢多少,就买多少。” “那相公你呢?” “我吗?”段风涯眼神戏谑忽悠:“季晴初来滇城,人生地不熟的,吃完饭,我想带她出去转转。” 安季晴蹙眉,只是一瞬间,她看到段风涯和段风离进行眼神交换,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又忘了,她根本不想去猜测太多,只要段风涯愿意对她好,任意时候,她都宁愿相信,他是真心对她好的,如她待他这般,真心实意。 滇城夜里的风,永远是寒凉的,安季晴也永远,只是一身白衣轻袭,避不过严寒,也避不了风雪。段风涯穿得也不算多,只是身上披了一件棉裘,和这雪夜就显得相益相合,他们一路上安静的并肩而行,举步齐缓,身影折倒在地,像两条平行线。 其实,安季晴一直都承认,她还是喜欢专注安静时的段风涯。安静时的他,眉毛狭长浓厚,双目清俊明澈,表情温顺,最重要的是,他内敛,不张不狂,沉静的气息,总会让安季晴忘了一切的痴迷。 段风涯轻叹:“你说,滇城的夜里怎么样。” 安季晴实话实说:“人流不息,不分白昼黑夜,很热闹,是一个昌荣盛世的环境。” “那么,和曾经南平统治下的洛城相比,如何。” 安季晴浅笑:“身在北国,不谈南平事,况且,如今,已天下归一,并无北国南平之别。” “你推得倒是挺顺溜的。” “祸从口出,少说为好。” 段风涯侧身,拍拍安季晴肩上的雪,眼里闪过一丝迟缓:“走吧!先去给你做套衣服。” 绸缎庄的老板娘见段风涯和安季晴,堆满笑容的向他们迎上,并吆喝着伙计把上好的丝绸搬到安季晴跟前,一盏茶的功夫,安季晴眼前就堆满了夺眼耀目的布锦,红的,黄的,绿的,墨的,紫的,暸目斑斓,只是,安季晴从来没穿过大红大紫的衣服,这让她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老板娘似乎看出了安季晴的难处,扯开笑脸:“像五夫人你这样,雪肤凝脂的,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红的夺目,黄的耀眼,紫的沉着,绿的醒目,都行。” “如果都喜欢的话,就各做一套吧。”段风涯随意说,有点漫不经心的。 “不好!”安季晴视线移到布架上,笑容爬上她的脸上,这才是她想要的,水蓝如纱又如云,看着它,就像看着和暖的蓝天,让人心情倍感舒坦:“老板娘,我要那个行不行。” 老板娘骨碌碌翻了翻,笑得张扬:“哟,五夫人好眼力,那可是上好的杭州真丝,穿在身上轻盈飘逸,却又是密不透风,保暖最好,我以为年轻的姑娘家都爱红装艳色的,没想到夫人独爱素雅。” “让你见笑了,我只是不习惯穿得太张扬。” “做好,直接送我府上吧。”段风涯放下十两白银,神情闪烁,然后扶了安季晴的肩一把,指着对面人头密集的地方说:“咱过去那边看看吧。” 安季晴抬头,借着酒楼的灯光看过去,赫然入目的是‘如意斋’三个字,思绪卡住了半晌,目光游离,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 46. 假戏,疑是故人 突然,一个穿着邋遢,蓬头垢面的女子踉踉跄跄的跌倒在段风涯他们跟前,三条汉子上前对女子又拽又扯的,还满口秽言,那女子只是死活的反抗,可是手无搏鸡之力的女子,怎么扭得过三条彪汉,他们很快就抓住了该女子的手,作势要把她带走。 这时安季晴才看清该女子的面目,面目清秀,唇红齿白,最重要的是,她右眉若隐若现的有一颗眉心痣,和陆娩娩如出一澈,安季晴惊讶得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娩娩,陆娩娩?” 段风涯面色严峻,显然,安季晴认识此女子,他并不太乐见,但是,他还是用安季晴看不懂的轻功,在空中翻个跟斗,就堵住了三条汉子的去路,愠声说:“你们三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女子,不知羞吗?趁我还没反悔之前,最好夹着尾巴走。” 三条汉子面面相觑,然后一个看似为首的汉子指着那女子说:“今天算你幸运,看在段将军的面子上,就先放了你。” 见三条汉子走后,安季晴疾步走上去,一脸疼惜的整理女子的头发,张口又闭口,似乎想说什么?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段风涯握拳放在嘴边边轻咳,安季晴才醒起什么?连忙退了两步,挤出个笑容:“姑娘,他们为什么要捉你?” 不问还好,一问,这姑娘就急了,她倏地跪倒在地:“公子,小姐,求求你救救陆嫣吧。” “你叫陆……嫣?”安季晴轻问。 陆嫣点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我从小与爹相依为命的,前些日子爹中风走了,我借了点钱薄葬了爹,谁知道爹还没安息,他们就以我没钱为由,要我卖身清风楼,我誓死不从,所以,所以……” 段风涯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放到陆嫣手上,眉目轻颤了一下,平心静气的说:“你拿去吧!这个够你还给他们有余了。” “公子,他们已经和清风楼的老鸨说好了价,是不会放过我的,求你收留陆嫣,就算做牛做马,陆嫣也无悔的,小姐,求你了,求你们了。” 陆嫣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弄得安季晴都心泛酸楚了,陆娩娩曾经在火海里和她,患难共生,要她无视这个和她有着一样甜美容颜的女子跳进水深火热的坎里,自问,自己做不到,她红着眼眶,第一次向段风涯低头:“相公,求你了。” “你想怎么样?” “带她到自己身边。”安季晴竟然没有听出段风涯已经完全冷漠了的语气。 段风涯似做了个决定,细眉收颤:“好吧!陆嫣以后你就是段府五夫人的人,没人敢欺负你了。” 陆嫣张大眼睛盯着安季晴:“你就是段五夫人?” 段风涯反问:“你们认识?” 陆嫣窘迫的低下头:“哦,没,没,听说过而已。” “我们回去吧。”段风涯和安季晴同时脱口而出。 段风涯呵着冷气,弥散在空气中,他冷峻的眼里,装着安季晴不曾防范的危险信口。他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向来,他也赞同乐善好施,但是,施也要施对对象,陆嫣这一场小闹剧,他一眼就看出了破绽,或者说,根本就是漏洞连连,要不是安季晴那似相识的表情,他就打算绕道而行了。 这么说吧!段风涯觉得,他们四个人连手合戏,都骗不过他,首先,三个汉子,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陆嫣带走,陆嫣根本就没有能力和他们在自己跟前磨蹭,其二,三个汉子走得太仓促了,如果像陆嫣说的这样,理就在他们这里,就算人不带走,他们也有权要求还钱,可是?他们是对钱只字不提,潇潇洒洒的就走了,对做惯逼良为娼的他们来说,这未免太不厚道了,其三就是陆嫣,她十指纤纤,足短细小,一点都不像是个穷苦人家里长大,和她爹相依为命的姑娘。 倒是安季晴,入戏太深,她的一动一容,一个眼神,一句软话,都那么真实。段风涯很想知道,到底,安季晴是天真被设入局,还是,她也是局内人?让陆嫣进府,也算是他的张梁计。 夜,在延伸,段风涯的房里,段风涯和段风离对坐而奕,举指落子只在片刻间,他们人在对奕,意却非黑白两子,段风涯敛眸,沉思片刻:“我觉得安季晴不像天玄宫的人,今天我带她转了一圈,她完全无异样,而且,她脑根清楚得很。” “你不是说,带了个必疑人回来吗?风涯,你再心不在嫣,这盘棋,你就满盘皆输了。” 在段风涯措辞间,她眼前快速闪过两个画面,一个是安季晴见到陆嫣时的那震惊的表情,另一个,是陆嫣听到安季情是段五夫人时的错鄂和慌乱。这两个人,像是有关联,但又不约而同的否认曾经相识,陆嫣是必疑的,这么说,安季晴是不可不疑了?“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她不像。” “相公,很多事,有时候表面看到最不像的,恰恰就是。” 林微音的出现,并介入出言,段风涯有点不满意,无论是江湖事还是官廷事,他都不希望家里女眷涉及太多:“微音,你怎么来了?” “微音见相公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了,微音并不知你们在聊什么?只是听到了最后一句。”林微音轻声软语,并且一句话就消了段风涯心里的那堵结。 段风离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笑言:“风涯,这盘棋,一时半刻也难分胜负,反正棋盘也摆开了,假以时日,胜负自见分晓,咱也急不来,我看,我先回去歇了。” “去吧!我也不急。” 段风离从林微音身边走过,微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这前前后后一年来,他也没和哪个少夫人深交谈过,每每都总是匆匆的几句话,好像,以杜若惜为先例,段风离或是段少夫人们,都习惯了他们之间的这种不亲近,不疏离的交往方式,并没有谁觉得,这有何不妥。 ------------ 47. 纳闷,恨怎继续 “微音,冷不冷,过来坐吧。”段风涯眼里是难掩的倦意。 林微音走近段风涯身边,却没坐下,而是坐在他的膝盖上,顺势钻进他的怀里,她身上弥散着淡淡的木兰花香,绕散在段风涯的鼻子。 段风涯其实知道,有一次林微音采花归来,身上沾有木兰花的味道,当时的他正在想事情,林微音就黏了上来,他是想也没想就敷衍林微音一句:你身上的花香很好聞。就这么随口的一句话,让林微音是每泡欲都得散满木兰花瓣,所以每当林微音身上散出木兰花的淡香时,段风涯都觉得有点歉疚。 林微音的细手覆在段风涯心跳如常的胸膛,娇嗲的说:“相公,这些日子你都不找微音,让微音好生想你了。” “最近我有点忙,微音,要不你先回去吧。” “相公,今晚让微音服侍你,好吗?”林微音退出段风涯的怀里,诚恳的望着段风涯,甚至于是一种恳求。 段风涯看到骄傲的林微音为他变得如此软骨,心思总有不忍,他也不料到,出了他口的话,会是:“微音,下次吧!我今晚累了。” 其实,轻言软语,这一年来,段风涯都在听,就差在没听出茧而已,除了安季晴,真的,其他夫人对他,都是轻言细语。 看着林微音涨红着脸跑出去,段风涯的确有着歉意,他承认,以前他总是娇纵她们的任意要求的。虽然他有时真的很累。可是?自安季晴进了段府大门那天起,一切也就都变了,变得,他认为不可理喻了。 自娶安季晴后,段风涯就没有一夜安眠,有时睡着睡着的,就徒然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夜,呆了半晌才醒神,有时候是睡前还好好的,醒后自己却卷缩到床的一角,有时候,就是恶梦连连,他和安季晴的事,他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过程,也猜不到结局,玉石俱焚,到底,是玉焚了石随后,还是石焚玉后碎? 是的,段风涯早就知道了,他的眼里容不下安季晴,把安季晴放自己眼皮底下,根本是对自己的折磨,如果眼里有了一粒沙,他完全可以把沙挤进眼底,或是弄出来,可是眼里有安季晴,段风涯就觉得,无论拒迎,都做得不对。 如果安季晴还如以前那般,他认为的泼辣无理,那他大可以溪落一翻,解心头大恨,但是如今的安季晴,怎么看,怎么睿智,并不是心动,而是要说服自己去恨这么个人,他好像觉得,找不到任何理由,至今,段风涯还会想,是不是三年后,自己不存于世时,是不是就真的对安季晴,没有一点歉意?想着想着,他挺拔的身影,已经移出房内,移步偏院。 安季晴意识里,是完全把陆嫣当成了陆娩娩,回到房里,就和小颜忙上忙下的,直至把陆嫣弄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像陆娩娩一样精灵可人,才满意,她还让把陆嫣陪自己睡,可小颜说这样陆嫣会落人口实的,她就放弃了。安季晴算是掏心掏肺的对陆嫣,从没注意到陆嫣一整晚都在盯着她看,甚至在觉得她并不是什么美艳绝伦的女子之后,眼神里还带有点不屑。 安顿好陆嫣,安季晴也有了倦意,只是这种倦意,由心底蔓延开来,心里就显得空洞,空无一物,安季晴披了件外套,就出了院子。 都说在雪天里,你可以感到前所未有的空灵,可惜,这大好雪景要委屈安季晴一个人独自看了,一个人看雪的后果就是,寂寞深化。 安季晴蹲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枝,胡乱画着,地上已经跃然出一个头像,一看就知道是个男人,可能是笔拙,也可能是雪边下边融的缘故,整个头像只有个轮廓,看不出像谁,倒是嘴角含笑,双目炯炯有神,深切又含情,温柔得活像一双真人的眼睛。 安季晴放下树枝,双手交叉放在膝间,望着地上五官分明的图像,傻傻的笑了,她一直在笑,直至雪花重新覆盖了画像,空气间,还旷散着她傻傻的笑声,她似乎忘了天下间的万物,忘了严寒,忘了被冻得又紫又红的十指,仿佛,这个头像是一点点的消融在她心底,烙在她心里,末了,安季晴喃喃道:“安季晴,你终是抵不过寂寞了吗?还是,你发骚了?” 而此时,她的眼里,已咽上一层浅浅的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这泪花,可能与爱有关,可能与痛有关,又可能,真的只是像她说的,单纯的寂寞了吧。 安季晴所不觉察到的是,在她的房顶上,有一个人正好把这一幕,悉数收下,这个头像,同样融化在他的心里,尤其是那双含情凝望的双眼。 暖阳爬上安季晴的床上,穿越来到这个乱世,她是第一次睡得那么安稳踏实,就连睡着都挂着笑脸。听到小颜和陆嫣进来时门发出的轻微声音,安季晴才翻身,睁开眼,阳光直射进她的双眼,心情也跟着开阔,她抱着被子坐起来,牵起陆嫣的手,笑容慵懒:“嫣儿,要委屈你了,留在这里做粗活,不过你也不用做什么重活,我可当你是朋友的。” 陆嫣浅笑:“陆嫣怎敢高攀夫人,能有一处留宿,嫣儿已经很满足了,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安季晴假装怒斥:“嫣儿,看你说的,不许你不把我当朋友。” 这时一个婢女进来,向安季晴微低头:“五夫人,少爷在书房等你了,说是和你去西子湖泛舟。” “这么冷的天气,他,要泛舟?还有谁去?”安季晴惊讶地望着那婢女,并想,他安的是什么心? “回夫人,少爷是这么说的,还有,就你们两个。” 小颜掩嘴笑说:“夫人,少爷是练武之人,这点寒气根本算不了什么?你还是快梳洗过去吧!可没人敢让少爷久等的。” “是啊!五夫人,陆嫣这就不打扰你了。”陆嫣陪笑说,说完就和刚进来的那丫环一起退下了。 安季晴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又说不出个所以来,任由小颜帮她梳头。 ------------ 48. 游湖,无风起浪 虽然天气寒凉,还是有不少俊男美女游西子湖的,湖光潋艳空明,早晨的阳光在湖面镀一层金黄,安季晴吸了口冷气,目光停在湖面上:“相公,为什么一大早要跑那么远来泛舟?” “你难道忘了,在这里,你叫我放了你姐,放她和平乐过游牧人生。” “没忘,可是你也没放。”安季晴侧身望段风涯,平静的眸子闪烁着一丝还算明显的隐痛, “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想说,是不是你和你姐一样,对感情都那么执着?” 安季晴敛笑:“相公,这么和你说吧!我姐她这不叫执着,这叫认真。感情从来就不是拿来开玩笑的,我姐如此,我亦如此,当有一天你真正开始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从一而终是远远不够的,你还会想要,至死不渝,生死相随。可是由于责任和义务,又有谁能像我姐这样,生相惜,死相随的。” 段风涯深深的望了一眼安季晴,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去游船吧。” 安季晴还弄不清楚段风涯气从何来,已经被他拉到一条船旁,一牵船老伯迎过来,好像是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船似的。 一上到船,段风涯一口气就把船划了湖中心,安季晴轻声说:“喂,相公,你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游船就游船,那么多嘴干嘛。”段风涯继续划。 安季晴手指感觉冰冻,一看,手上已经触到水了,突然失笑,反正很久没游泳,活动活动了, “你生什么气,不就是船漏水了而已。” “你才生……什么?漏水了?”段风涯清俊的脸变得扭曲,丢开船桨:“真的要沉了,怎么会这样的。” “看把你紧张的,也不是很远,大不了游回去。” “我,我,我不懂水性。”段风涯支唔着,船已经完全的下沉,下沉,浸透段风涯和安季晴的身体,彻骨的寒气,向安季晴卷席而来,她咬住下唇哆嗦着扑打着冰冷的湖水,正想往岸上游时,发现段风涯呛着湖水往下沉,原来他真不懂水性。 安季情托起段风涯的下巴,顺着水游,游到湖岸,望着脸色煞白的段风涯,安季晴捧着肚子,前俯后仰的笑了。 段风涯挥袖想擦把脸,袖口却滴滴吧吧的不停滴水,他甩了把袖:“喂,你笑够了没有,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怕水。” “我,我才不怕水。”段风涯连反抗都觉得说话漏气的。 安季晴笑着说:“是不怕水,不过是只旱鸭。” “你……”段风涯尴尬的欲驳无力,见安季晴开始抱着身体哆嗦,得意的笑了:“冷了吧!让你笑。” 安季晴抱着双臂在地面乱跳,她感觉,从没有过的冷感侵蚀着她的心,温热的心似乎也被冰冻起来,难以呼吸,断断续续的说:“风涯,我……真的……冷,冷……死了。” 段风涯见安季晴脸又青又白的,真不是开玩笑的,从地上爬起来:“离府太远了,我们还是找户人家换套衣服吧。” 安季晴艰难的点点头,段风涯上前拥着她,向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他们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见到安季晴这副比落烫鸡还惨淡的样子,嚷嚷起来:“呦,你们这是,什么跟什么了。” 段风涯尴尬的笑了笑:“内人贪玩,不小心掉进湖里了,老太太,能不能借两套衣服换。” “快进来吧暖暖身先吧!冷坏了夫人。” 老妇人点起暖炉,安季晴见到起着点点火星的炉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笑得忘形的走过去,就差没把暖炉抱入怀里了。 段风涯望着忘形的安季晴,嘴角挂了浅浅的笑,有着一种幸福游走在心里的感觉,只是,沉思片刻,又变得暗晦,眉头纠紧。 一个老头子拿了两套沉灰色的衣服进来:“公子,你看我们家就两老在家,只有我们的衣服了,不知合不合你们穿。” 安季晴当然明白老头指的合不合,是说身份,段风涯这身锦衣,在他手上的这两套粗布前,就显得格外丑陋,况且还是老头子的衣服,段风涯会不会穿还真另当别论了。安季晴笑靥如花的接过老头的衣服:“老爷爷,谢谢你,我看挺合适的,我穿。” “不一套衣服而已,我穿。”段风涯瞪了一眼安季晴,也接过衣服,然后老妇人把他们带到房里:“你们就在这里换就行了。” 老妇人出去后,安季晴觉有什么不妥,才醒起是段风涯,嘻着脸说:“相公,要不,你先出去,我换好你再换。” 段风涯没退反进,他向安季晴逼近,捏着她尖小的下巴,冷漠的眸子里如隔着一座冰山:“你都嫁给我了,还想在我眼皮下为谁守身如玉?” 安季晴眼珠一转,被段风涯问得莫名其妙:“不是,我,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还不习惯。” 段风涯甩开安季晴,讽刺的看着她:“安季晴,你别在这里给我装纯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脑子都是些花花绿绿,你这身体送给我,我都不会碰的,我就是想看看,你身上是不是留满了别的男人的手印。” 安季晴惊愕的看着段风涯,她简不相信,他会把她看成这样的女子,把她安季晴当什么了,人尽可夫吗?安季晴沙哑着嗓子说:“段风涯,你的手印可以留在不同女人的身上,可是你不能这样诋毁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段风涯眯起双眼,想起昨晚那双温热的眼,想起安季晴笑得忘情,他心里,莫明的燃烧起一团火,冷若冰霜:“好啊!那你现在就把衣服脱了。怎么,不敢啊?我看你是想着萧沐吧!还扮清高了,我叫你脱,脱啊。” “好,我脱给你看。”安季晴深吸一口气,面对段风涯的蛮不讲理,她无从选择。 房内顿时安静,就连他们的呼吸都无声无息,安季晴解开系着腰的丝带,一件,两件,三件,她的衣服湿了一地,单薄的纱衣贴近身,安季晴动作迟缓了,她乞求般的望着段风涯,段风涯纹丝不动,目不转睛,面不改色,安季晴吸了口气,心里撕痛,轻轻一拉,除了上身还有件亵衣,再无衣遮体。 绸缎庄的老板娘有句话说对了,安季晴雪肤凝脂,水珠从她的发际缓慢而下,从锁骨,顺着肌肤,到臀部,一直到脚下,畅流无阻,安季晴对段风涯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闭上眼睛,伸手往脖子后面,轻轻一拉,亵衣滑落。 在安季晴闭上眼的那一刻,段风涯转过了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安季晴这副诱人的身体,心里如燃烧起一团热火,热血沸腾,再看,他怕自己把持不住,而想到这副身体如此不情不愿的从他,剧痛多于欲望,他强压平情绪,冷冷的道:“安季晴,你给我记住,紧紧的记住,你是我段风涯的人,就算我死了,你还是我段风涯的人,最好别在心里住着别的男人。” 而此时,安季晴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让她眷恋的背影,百感交集,夺门而出。 ------------ 49. 笑话,啼笑皆非 段风涯跌坐在地上,他是怎么了?明明人家说了,她对爱也是至死不渝,明明她心里装的是别人,自己明明是恨她入骨的,这是怎么了?她真受伤又如何,与他又何关? 段风涯换好衣服出来,老妇人和老头子都瞪着双目看他,看得他特不自在的,还以为是人家舍不得让他把衣服穿回去,连忙塞给老十两白银,讪讪的笑:“谢谢两位了,我去找内子了。” 不料老头反手把银两放回段风涯手里:“公子,夫人哭着跑出去了,夫人是娶来疼的,人家也不容易,一个姑娘家嫁给你,做了你的夫人,可是你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你都待她不好,她就无依无靠了,不容易啊。” 老夫人接着说:“公子,听我们老的奉劝一句,一辈子不是很长的,别让自己后悔,我们就是过来人。” 段风涯怔了怔,轻轻点头,却似乎,不太能体会他们的说法,就像他觉得,安季晴并不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 安季晴坐在树下,抱着双膝,是新泪换旧泪,一个劲地流泪,她完全不能理解,好好的,段风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想起刚才那一幕,安季晴就觉得被羞辱得无地自容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展览会上,被人剥得** 裸的展示,段风涯,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凭什么迁怒于我? 段风涯走近安季晴,安季晴背向他,没有说话,段风涯也没有说话,倚木坐下,他在等安季晴开口,似乎从不习惯道歉,对不起三个字,于他是那么贵不轻言,还是,他早就被所有人纵容惯了,从不懂道歉? 夕阳染了一地金黄,湖风习习,哭累了的安季晴转身望着段风涯,满目苍夷,突然发现,面对这个男子,这个除了自己,愿意对任何人温柔有度的男子,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和他冷时,他冷如冰山,和他硬时,他硬如岩石,和他软时,他却蔑视你,总之就是,无论她用何方法妥协,在他那里,都是被可笑的玩弄。 最后是段风涯打破了沉寂:“哭够了,就回去吧。”说得理所当然,说得好像,他一点理亏都没有,说得,好像,没有刚才的事发生。 安季凄婉的笑了笑,心里一阵荒凉,静泊的双眸,好不容易止住了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她倚在树的一侧,姿态和段风涯的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段风涯抱着单膝,她抱着双膝:“段风涯,你这么对我,可不可以给我个理由。” 段风涯沉思片刻:“你是我妻子,我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别骗我了,我只要理由,我说过了,为了以后的三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只是。我要理由。”安季晴的话在空气中荡漾。 段风涯目光迟缓:“告诉你也无妨,我希望你记得自己的身份,对萧沐死了这条心。” “呵呵,呵呵,段风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萧沐有什么想法了。你这是污蔑我。” “是你说的,对爱情从一而终,你不是一开始就扬言要嫁萧沐了吗?” 安季晴哭笑不得,原来一大早他找她来,就是为了萧沐,可怜的自己还说得那么动情,说得那么坚贞,终于知道他生气所为何了,可是?段风涯,就算这样,你也无权认为,我是个肮脏的女人。 段风涯见提到萧沐,安季晴倒是脸色和润了很多,心里更是不快了,板起脸:“怎么,无话可说了吧。” “我从来爱的就不是萧沐,那时候,那时候只是闹着玩的,以前总是玩心重。” 安季晴解释得言不由衷,段风涯听得将信将疑。 安季觉得,如果再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她和段风涯之间,只会越闹越疆,到最后,可能想平心静气的说句话,都极其不容易,段风涯不让步,她就得让,因为在段风涯的世界,她就得迁就他。安季晴试着平静心情:“相公,我们回去吧!晚了,娘要说了。” 走在路上,段风涯突然想到什么?“安季晴,你水性挺好的,一直都懂水的吗?” “差不多啦!谁像你,旱鸭子。” 段风涯挡在安季晴面前,笑容邪恶:“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初在洛城,你为什么要选择溺湖自尽呢?” “那个!”安季晴笑容疆住,欲答无无语,最后挤出一句:“我没打算溺死,只是想冷死而已。” “你得了吧!还记得你投湖说的那翻话吗?我看你是恨我入骨了,想借自己寻死来陷我不义吧?你根本就无死的心。” 安季晴想起小颜说的那翻话,心里打了个疙瘩,她一直很自信,自己不是个心肠歹毒的人,如果人真对她不义了,大不了眼不见为净,可是当时的安季晴,的然且确的诅咒了段风涯,她不知如何作解释,如果说现在,她一点都不恨段风涯,是假的,但是,安家如此,也不能尽怨段风涯,因果循环罢了,谁再也没有资格去恨谁,毕竟,放下,比一切仇恨都轻松。 “相公,把它忘了吧!季晴不恨你,就当季晴从没说过那翻话,可好?” 安季晴赤诚的态度,让段风涯也迷惘了好一阵,一开始在洛城,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听说安季晴死也不会放过他,他倒觉得,这太像安季晴的作风了,无论安季晴死或不死,他都铁定了心要看安家的笑话,看安季晴的闹剧。 可是后来,安季晴不死,暗地里也有流言蜚语直击他,说他杀戮太多时,他就再也没心思管安季晴死活了,再后来,唐依的出现,更让他放弃了看热闹的心思,既然放不下恨,那么生死莫问,就是他和安季晴最好的结局。 可能那时,谁都不敢想,安季晴居然会嫁作段风涯妻,与其说谁看谁的闹剧,不如说他们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上演了最啼笑皆非的闹剧。 ------------ 卷二 梦过嫣然 ------------ 50. 强求,福泽绵长 回到段府,安季晴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和他门一起用晚餐,而是在房里泡了个热水澡,她可以放下身段去讨好段风涯,却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周旋几位少夫人了,尤其是林微音,拒不是,迎又不是。 小颜往欲盘里散各种各样的花瓣,安季晴闭上眼睛,清香扑鼻而又夹杂着沸腾的热气,神情一下子轻松起来,神经也没再绷紧,她可是很久没有试过这样怡情的了:“小颜,嫣儿呢?她今天还好吧。” “夫人,可不可以让小颜说句实话。” 安季晴睁开眼,捏着红色的花瓣放到鼻子嗅了嗅:“说吧。” 小颜低头:“夫人,小颜觉得,嫣儿在骗你和少爷。” “这话怎么讲?” “一个长期做粗活的人,她的手肯定会很粗的,而且多多少少的都会留下疤,可是嫣儿她的手,就和夫人一样,细皮嫩滑的。” “我怎么一直没注意?”安季晴喃喃道,记忆里她拉着陆嫣的手,也是没疙瘩没疤的,如果她是处心积累进段府的,那就真是居心叵测了,这样自己不就是帮凶了?安季晴突然想起,段风涯说过的天玄宫,如果段风涯和陆嫣拔刀相向呢?自己该往哪边站?如果是这样,自己往中间一站算了,让他们都把刀向着自己。 小颜抿嘴:“夫人,小颜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小颜,这事跟谁都不要说起,我放在心上了。” “嗯,小颜知道了。” “五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安季晴听出是徐妈的声音:“小颜,你去一下招呼徐妈,我穿衣服就来。” 小颜开门给徐妈,徐妈就打发她下去了,在这里,徐妈怎么也算下人们的主人。 徐妈透过屏风,隐约看到热气腾气,一个玉体在穿衣,很容易让人猜想到美人出浴,而出欲美人就算没有风姿卓约,也是万种风情的。 安季晴也不好让徐妈久等,随便整理下就出来了:“不知徐妈来,让徐妈久等了。” 徐妈并没有应安季晴的话,而是轻叹:“夫人,年轻真好,有的是本钱。” 安季晴尴尬地看了自己一眼,拉了拉紧外衣:“徐妈哪里的话,坐吧!徐妈。” 徐妈在安季晴对面坐下,端碗汤给安季晴:“五夫人,这姜汤是少爷吩咐我给你煮的,少爷说了,其他人煮的火候不好,得让我亲手给你煮呢?你看,少爷对你多上心。” “让徐妈费心了。”安季晴舀起姜汤往嘴里送,她不是不明白徐妈的这翻话,在段府所有人眼里,好像段风涯就是皇上,少夫人就是妃子,段风涯完全可以对她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在徐妈看来,好像段风涯的一句上心,安季晴就该感激流涕,一笑抿恩仇了,可是安季晴不这么认为,这碗鸡汤,她受得起,就算冲着今天她对段风涯的救命之恩,这碗汤,她就受之不过。 “五夫人,徐妈我就坦白和你说吧!你进府也有些日子了,要不是看在你对我也敬重的份上,我还真不管你了。总之你记住,少爷无论是对是错,你要想在这里立足,就得承认少爷都是对的。” 安季晴放下勺子,温软的笑了笑:“徐妈,季晴也看得出,你疼我,可是我不能和你们一样,娇纵相公,这样他明知道错,也不会低头的,我怕他迟早会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的。” 徐妈轻叹:“都两夫妻了,还较什么劲,夫人,你明知道的,少爷的一辈子,根本就不远了,你何不纵一下她。” 安季晴坚定的说:“徐妈,不会的,相公一定会命泽绵长的。” 徐妈握着安季晴的手,眉心舒展:“五夫人,徐妈知道你心里住着少爷,可很多事是不能强求的。” 安季晴蹲下,钻进徐妈的怀里,曾经她也是这么和红妈依偎的:“徐妈,相信季晴,凡事都没有定数的,人定总能胜天,没到最后一刻,季晴是不会放弃相公的。” “孩子,徐妈没看错你,打第一次见你,徐妈就知道,你对少爷是情有独钟的了,相信徐妈的话,少爷心里也有你的,一定,一定。” “他心里肯定有我啦!不过是恨,不是爱。” “你呀,这不是和少爷较劲,是在和你自己较劲啊!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想什么?我会不懂吗?少爷只是现在还放不开很多事。”徐妈拍着安季晴的背。 安季晴笑着,模糊了眼睛,心里滋生无比的温暖,这种被宠着的感觉,太久太久,太久没试过了,因为安季雨的死,在安夫人面前,安季晴只能扛起一片天,在段府,她又腹背受敌,徐妈的一句暖话,终于让她找回了那种久违温暖,找回了自己的归属感。 黑风山上,两人背月而立:“嫣儿,你实话实说,西子湖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男的声音清脆集中,像珠落瓷碗,铿锵有力。 女的目光如水,轻言:“没错,是我做的,我以为段风涯懂水性,安季晴不懂水性。” “这么说,你是想让安季晴魂落西子湖了。” “没错。”女的答得一点都不含糊。 “陆嫣!”男的终于盛怒:“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我们目的是布图,不伤人,尤其不能伤害段五夫人,宫主说的话,嫣儿每句都谨记于心的。” “既然记得,就给我做到。” 陆嫣走到男的前面,她愿意把所有的柔情都给这个男子:“宫主,她是安季晴,是你曾经连做梦都想杀的人,现在是怎么了?宫主,要不,你给嫣儿一个答案,安季晴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像她这种祸国殃民,又贪图安逸,忘国仇家恨嫁给段风涯的祸水,她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我们天玄宫顾及的。” “陆嫣,我今天把话搁在这里,如果安季晴有什么差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还有,下次别让我听到你这样诋毁安季晴。”男子说完,消失在黑色的夜里。 陆嫣跌坐在地,竭斯底里的喊:“宫主,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有什么比不过那个贱女人的。我比她年轻,比她貌美,比她干净,比她爱你。”回应她的,只是她自己的回音,在山谷一荡接一荡。 ------------ 51. 裱画,柔情万丈 “五嫂,五嫂,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安季晴没有晚起的习惯,早早就起床了,本想去找刘夫子的,可小颜拦下来了,小颜说,这个时候,刘夫子应该还在睡觉,想想也对,就没过去了。 刚用完早饭,安季晴正打算去找刘夫子,段风仪就兴高采烈的来找她了。 笑靥如花的段风仪,她的笑容,比阳光还明媚,却是和冬日里的阳光一样和暖。虽然不知什么事让她开心至此,不过看着她笑得那样无邪,安季晴的心也融化了:“风仪,什么事把你开心成这样了。” “绿愕,拿过来。”段风仪从绿愕手上接过一块红布裹着的东西,神彩飞扬:“五嫂,昨天哥说你不舒服,风仪不敢来打扰,今天好点了吧。” “没事,就,就不小心掉在湖里了,泡个热水澡,睡一觉,全好了。”安季晴笑笑:“来,我看看是什么。” 安季晴掀开红布,本来温柔含笑的双眼颤了一下,明净的眸子里泊了一潭清幽清幽的湖水,她抚摸着这幅装表起来的画,四周修着精细的花边,在画中段风仪的视线方向,绣了一支凌寒独艳的梅,殷红殷红的,画中的段风仪,是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傲骨柔情的女子。 “怎么,美吧!五嫂。” “美,这装裱师傅手太巧了。”安季晴摸着画上那双眼,轻叹。 段风仪挽着安季晴的手,一脸笑意:“五嫂,我当时也是这么和那个师傅说的,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这我就猜不出来了。”安季晴努嘴,笑着望着段风仪:“看你乐的,肯定是说了好听的话。” “师傅说,他是吃这碗饭的,是工多才手巧,而作画的人手才巧。虽然这画勾勒出人的轮廓没太多的神韵可言,可是双眼画得传神了,目中似有柔情万丈,因为这双眼睛,把画中人趁得更美丽了。” 安季情落漠的勾起一丝微笑,喃喃道:“的确,柔情万丈,可是?所有的柔情,到了我这里,就化成冰山了。” “五嫂,你说什么?风仪不懂。” 安季情看着这画,突然想起陆游的咏梅,冲段风仪宠溺的笑:“没什么?五嫂想帮你在画上题首诗,好不好。” “当然好。”段风仪笑起的脸,和画中梅一样,涩而不娇。 安季晴在梅的下方题了首诗,放下笔:“风仪,可识字?” “嗯,识得。”段风仪侧头,朗朗而诵起,声调平缓,平仄不分。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安季晴皱眉:“风仪,这诗的意境,你可懂。” 段风仪摇摇头:“我只认得上面的字。娘说了,女孩子家,识字就行了,书读多了就会败坏思想了。” “那你读过什么书?” “嗯,三字经。” “还有呢?” “还有,百家姓。” “还有呢?” “还有,没了。” 段风仪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涟漪,她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只要给她一点快乐,就满足了,这样的她,安季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安季晴拉段风仪在一旁坐下:“风仪,想不想读书,让五嫂教你读书。” “读书有什么好的。” 安季晴在脑海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让段风仪明白,她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其实和庸碌没多大区别:“风仪,五嫂这么和你说吧!读了书,你会知道更多,会有自己的追求,就像你看那首诗,你会发现,这诗里面,住了一个灵魂,你会发现,天下之大,目所不能穷的。” “好,五嫂,我读。” 安季晴仿佛在段风仪的眼里看到了光泽。人们之所以奉尚女子无才便是德,无非是想让女子出嫁从夫,没有思想枷锁,更容易向丈夫妥协而已,安季晴觉得,这样对段风仪,太不公平了。 “风仪,我就知道你想的,这样吧!我明天再找些诗来和你读,我今天还有事找夫子。” “五嫂,你哪里不舒服吗?” 安季晴敛容:“没有,我想多了解一下相公的病。” 段风仪动动嘴唇:“五嫂,我也去。” 刘夫子出现在段府,完全是因为段风涯的恶疾,那么经常造访刘夫子的人,大抵就是最关心段风涯的病况,而且对段风涯还抱着希望的人了。至少,段风离就是这么一个人,他隔三差五的,就往刘夫子这里跑,当大家默认了段风涯的病时,他却还不愿放弃,没到末路,段风离是不愿放弃的,段云临终托孤,他岂能相忘? 安季晴和段风仪还没进屋,就先听到屋内一阵嘻戏声了,段风仪浅笑:“大哥又在夫子这了。” “夫子,小姐和五夫人来了。”一丫环带着她们进来。 “大哥。”段风仪轻快的唤了声。 安季晴不像段风仪那样轻快,而是温婉一笑,端庄得体:“夫子,大哥也在,季晴来得不是时候了吗?” 段风离轻说:“五妹说笑了,这是夫子的地方,怎么能因为我在,你就不能来了,那我不是反客为主了?” 刘夫子爽朗的笑了:“呵呵,该来该来,来者皆是客,客随主便,客随主便,我这里很久都没那么热闹了,来人,上茶。” 段风仪拽着安季晴的衣袖:“五嫂,还愣着干嘛?去坐吧!你不是说找夫子有事的吗?” “夫子,那季晴就随便了。”安季晴表面是和刘夫子说,实是望着段风离的,这段日子,她也把段风离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段风离对她有意见,这是的确的,他的意见,也和段风涯一样,至于恨或不恨,安季晴就不可而知了,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的是,段风离对段风涯,兄弟情深,他们的手足情,可能外人是无法体会的,也因为段风离对段风涯生或死的那份执着,所以安季晴敬他,同时也敬他是个真性情的人。 ------------ 52. 怪医,医人不医? 刘夫子倒了四杯茶,一一给他们递过去:“五夫人,想说什么?直说吧。” 安季晴喝了口茶:“夫子,今天我来,就是想听你一句实话,你也别忽悠我了,大家都说相公的病药石无灵了,你怎么说。” “夫人,不骗你说,我的确也说了,少爷无药可救。” 安季晴失笑,一下子忘了段风离的存在,语气有点戏谑:“无药可救,怎么可能,病因都还不明确,你就断定无药可救,夫子,你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可以救啊!”刘夫子眉毛上扬,得意的说:“起死回生之术,就没有救不了的人,只要夫人把你的经历告诉我,我或许能钻研出起死回生之术,那少爷不就有救了。” “夫子,你又来了,夫子,你是大夫,怎么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我信,风离少爷,你呢?信不信。” 段风离啖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这件事我中立,不过夫子,五妹有句话说对了,你连风涯的病因都还没有确定,就说药石无灵,是草率了,我不相信,这些年来,你没有在努力,就别瞒着我了。” 段风离这翻话说得胸有成竹,就好像,他已经知道刘夫子在做什么似的,而刘夫子面色沉凝,目光迷惘,似欲言难言,张口难启。 安季晴挽着段风仪的手:“风仪,你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了,还没去找娘吧!还不快去,娘得说你有了嫂子不要娘了。” “哪有,去就去,五嫂,别忘了明天找我。” “知道了,五嫂不会让你失望的。”安季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你们也下去吧。”段风离不是笨蛋,安季晴支开风仪也对,毕竟风仪太单纯了,他同样不想风仪有心里负担,所以安季晴能这么为段风仪着想,其实他心底是欣慰的,还是之前那句话,他觉得安季晴,他恨不起,当然,前提是,她与天玄宫无关。 刘夫子神色凝重:“我知道两位都很关心少爷的病情,如果要牺牲你们最重要的东西,你们也会在所不惜吗?” “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两个声音,同样急迫,同样坚定。 刘夫子隐笑,的确,他们的认真肯定,除了可敬,也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快乐的事:“风离少爷,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个怪医,专医别人所不能医的,专治不治之症。” “当然,我们也尝试过找怪医,可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况且,有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所以我们想,要不没怪医这个人存在,要不就是盛名之下,实力无多。” “错错错,都错了,风离少爷!”刘夫子一口三个错,不容置疑得让段风离和安季晴都错愕了片刻,只见刘夫子捋着他的胡须,继续说:“一错,绝对有人见过他,只是见到他的人,都愿守口如屏,二错,自然就有这个人的存在,三错,他绝对对得起这盛名。怪医之所以神龙见尾不见首,就是因为盛名所累。” “夫子,别卖关子了,说重点。”安季晴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重生的段风涯。 “大概五十年前,天下两分,怪医就像一阵春风,吹到哪里,哪里就绿草如茵,无论北国还是南平子民,大病小病都要找怪医,没病也要找他把把脉,以保延年益寿,眼看,怪医就要引起一阵纷争,甚至天下大乱,万民相争,他们就铁定相信,怪医有起死回生之术,长生不老之术,为了平息这场平地风波,怪医从此居无定所,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只医他想医之人,还有,三不医。”刘夫子一口气说完,感慨万分,情绪也不是太稳定,像在说的,不是别人的事,而是自己的事。 段风离接着说:“恶人不医,富贵不医,官宦不医,夫子,可对?” “没错,在怪医眼里,少爷兴兵讨南平,不是降服,而是强占,也算恶人,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恶人,段家不用多疑也是富可敌国,少爷官拜三品,自算官宦,就算怪医真的出现,也难求其医。” “夫子,实话说吧!你和怪医是什么关系。”安季晴舒了口气,缓缓的说。她一直很留意刘夫子和段风离说到怪医时的一动一容,段风离完全看得出,他是个局外人,对怪医的往事没太大感情波动,只有刘夫子说到最后的三不医,他才表现出急切,或是说,有痛心的感觉,而刘夫子呢?整个过程,都说得太投入,这些事不像他道听途说而来,相反,他倒像在回忆。 刘夫子轻笑:“五夫人果然心细如尘,什么都骗不过你。” “你认识怪医?”段风离不可置信的望着刘夫子。 “不瞒你们说,我和怪医师出同门,怪医是我师兄。” “夫子,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们找……” “大哥,大哥,别激动,让夫子说下去。” 刘夫子站起来,负手立于窗前:“五十多年前,因为那场风波,我们结束了医馆,我和师兄也分道扬镳,一直没见过面,直到我进了段府,才开始寻找师兄,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可以利用同门之情让师兄来到你们面前,至于治或不治,就看你们能不能打动他了,就算能打动,你们也得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换,我师兄说了,只有这样,被他治好的人才能为了你们的牺牲而更珍爱自己的生命。” “没什么比风涯的命更重要的。”段风离肯定的说,而下意识的望向安季晴。 安季晴对段风离笑了笑:“我也没什么珍贵到放不开的了。” 就好像,他们达成了为段风涯牺牲的共识,好笑的是,怪医影都没见到,人家要什么要求都还没知,他们凭什么就敢狂言,天不怕地不怕了? 段风离有点激动的说:“这么说,夫子,你和怪医取得联系了。” “还没有,这些年我寻着哪里有人患了恶疾,突然就好了这条线去找,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眉目了,不过希望这件事只有你们两个知道,毕竟如果要你做出牺牲的话,风涯少爷,少爷那倔脾气,我觉得他会拒医。” 顿时,屋内又陷入了死般的沉寂,终是各有所思吧。 刘夫子知道,怪医的确是治人所不能治,而他最高的造诣,是一命换一命,不是说段风涯的命就贵人一等,生死本该有定数,无论是安季晴还是段风离,以命换命,逆天而行,遗留下来的,会是什么结果,根本无人可知。 安季晴当然也听出刘夫子的言外音,段风离的牺牲,段风涯不忍,她忽然想到,如果她作出牺牲,段风涯对她,是该恨还是感激呢。 ------------ 53. 行善,天下皆知 “我说人都到哪去了,原来一大早就来找夫子了。”段风涯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开口就劈来一句话,屋内的人皆恍然了一下:“怎么,见到我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夫子,你在和他们说什么。” 刘夫子眼神忽悠:“哦?没,没什么。” 安季晴浅浅笑:“相公,我好像昨晚着凉了,就过来找夫子看看,你怎么也来了。” 安季晴说得煞有介事,好像刚才他们真的是在谈论安季晴昨夜着凉的事,段风离都差点被她糊弄过去了,附和说:“是啊!风涯,你怎么来了,不舒服吗?” “我好得很,安季晴,徐妈不是说你没事吗?” “有没有事,你心里有数,谁让我冷着的,旱鸭子。” “你……” 刘夫子和段风离同时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段风涯咬牙切齿的瞪着安季晴:“没事,安季晴,你不是不舒服吗?还不回去歇着。”语气生硬。 “那大哥,夫子,季晴先回去了,季晴身体寒凉,还望夫子尽快对症下药了。”安季晴温声润语,她想,夫子是听明白她的意思的,似乎,段风涯的命就掌握在怪医的手上,而能否找到怪医,就只有靠刘夫子了,怪医可以隐医五十载,谁敢说刘夫子一时三刻就能找到他,再者,世事多变,怪医是否尚在人世,还该另当别论。 安季晴敛容,并不刺眼的阳光洒过来,她还是觉得眼睛炽痛,心底泛起一丝丝惆怅,其实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里有点沉重,不是说医者父母心的吗?怎么就见死不救,或是民逼医逃的,这是什么世道? 段风涯本走在安季晴前面,他转身见安季晴愁容纠眉,就干脆止步,打安季晴从刘夫子那里出来,她就有点心不在焉,他分明看在眼里,他不习惯,也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心有所挂,闷声说:“安季晴,你刚才说的身体寒凉是什么意思?” “就身体寒凉的意思啊。” “安季晴。”段风涯暴戾嚷嚷。 安季晴蹙眉,诡秘的笑了笑,拉起段风涯的手走到院子里,这些天虽然都连雪绵绵,但是雪并不大,只是像征性的飘摇着雪花,地上垫了的也只是很薄的雪,隐约还可以透过雪面,看到赤地。安季晴蹲下地上,拾起根树支,疑缓地看着眉目清晰的段风涯,手下却迟疑了。 段风涯也蹲下,单膝半跪着,脚踝抵着臀部,双手自然的放在脚上:“安季晴,你不是着凉了吗?还蹲在这里,还想染上风寒吗。” “相公,所有人都说,你最宠三姐了,是吗?”安季晴一边说,一边在地上划字,并没有看段风涯。 段风涯呵着冷气:“我谁都宠,不过微音比较倔强,就得多顺从她,怎么,你吃醋了。” 安季晴没有答话,反是温柔的望着段风涯,柳眉弯曲,如一轮新月,无限温情,她指着地上她刚写上去的所有名字:“相公,如果在这些人里面,你要选一人永远都过得不好,你会选谁?” 段风涯警惕性的扫了一下地面,也不知是出于真心,抑或心存戏弄,他笑如骄阳,举手就圈出安季晴三个字,似乎安季晴过得不好,是他人生中的一大乐事。 段风涯第一个选她,安季晴一点都不惊讶,只是他选得如此轻松欢愉,安季晴高傲的心还是有了受挫的感觉:“那下一个呢?” “下一个?我为什么要他们过得不好?” “相公,一定要选的。” “一定要?” “嗯。” 段风涯举着树支,摇摆不定,最后是圈出钟芯素,再到苏木清,杜若惜,林微音。 地上还有段老夫人,段风离,段风仪,和段风涯,安季晴瞳孔眯起一条缝:“下一个呢。” 段风涯凄婉一笑,眼角尖锐明利,嘴唇一上一下的,挪了挪动,好像对他来说,整个游戏才刚刚开始,他丢下树枝:“安季晴,如果要在这里选一个人受苦,我肯定选我,不知这是不是你要的答案呢?”说完,他深深的望了安季晴,好像,把安季晴都刻入了眼里,才拂雪而去。 所有人都深信,安季晴嫁段风涯,原因很单纯,只求富贵就手,那么段风涯好或不好,她一点都不介意,就像她自己说的,不嫁贱商,低微的商人,在安季晴清高的心里,根本住不下,如此女子,视商如粪,也只有段风涯才敢娶。 可是?安季晴真的曾想过,要段风涯受苦了吗?安季晴抱膝,无奈的摇头,轻叹:“风涯,在你心里,也只有姓段的才是你的亲人了,难怪你说不信爱,原来你都不曾爱,何其悲哀。” 在这里,过年好像只是大户人家的一场奢华流动,寻常百性只是准备些元宝蜡烛,祭神奠祖就过了,同样只是粗茶淡饭。但是段府,是屈指可数的大户,定然不会随便,段老夫人说的,不能丢段家的脸。 元月初一,滇城的雪来得又急又凶,把整个滇城都裹入一片白皑皑的雪影里,滇城的市集,冷冷清清,打铁的店里,时不时的丁丁当当传出重锤与铁的碰撞,淹没在白色的尽头。 然而,段府煦煦嚷嚷聚集了各路来人,有贩夫走卒,有年迈衰老的夫妇,也有衣衫不洁的乞丐。 每年这一天,段府都会聚集亲朋好友,施衣赠钱,以求把行善积德做到最好,可是段家做一辈子的好事,还是堵不住芸芸众口,在安季晴和段风涯这个联姻上,段云还是被满天飞的谣言激到急血攻心,郁郁而终,段风涯就很不明白,不是说好心好报吗?段云一生所做好事多不胜数,然后呢? 段府内同样煦煦嚷嚷的人,各位少夫人守在自家爹娘身边轻声絮语,一派乐融融的景象,林微音的爹上前对段老夫人堆着笑说:“亲家,我看时候不早了,再不开始,在外面久等的人,怕会着冷,那就不好了。” 段老夫人陪笑:“亲家说得是,再等等吧。”凌寒的目光投在安季晴身上。 安季晴并不明所以,只能硬着脸皮笑笑,她倒是把目光放在林父身上,笑意不经意变得玩味,这样的人,肥头重肉的人,一点都不像读书人,更别说穷酸秀才了,看来,家业庞大的段家,真的造福了很多人,眼前这群锦衣贵饰的人,就是活生生的见证。 小颜见段风涯眯着眼锁住安季晴的凝重神色,连忙拉拉安季晴的衣袖:“夫人,大家都在等你的家人呢。” “什么?”安季晴算是后知后觉,原来这一等,都是等安夫人,别说安夫人不知道段家这一习惯,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来的,嫁段风涯,是安季晴执意要嫁,安家任何人都没有理由陪她一起来忍受溪落:“娘,我娘她,不会来的。” 段老夫人阴沉的脸:“不来也好,你也别出去了,省得丢人。” 徐妈扶起段老夫人:“老夫人,这,不太好吧?” 杜若惜抢先段老夫人一步说:“徐妈,人家没那个心,就不用勉强了。” 然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互挽着出去,就好像是去做件多么了不起的事似的。的确,施衣赠银是件善事,可是?如果行善,要天下皆之,要攀要比的话,就是伪善了,这群人看着,伪善比真善更像,安季晴本来也没打算凑这趟热闹。 ------------ 54. 错爱,无以回报 “小颜,走,回去睡觉。”安季晴满不在乎的说,小颜木然的点头,好像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 其实安季晴也没真去睡觉,大白天的,要睡,她也睡不着,不过是支开小颜,从后门溜了出去。 冷清的街道,人影甚少,安季晴一脚深一脚浅的踏着地上厚后的一沉雪,雪刚好掩到她的脚踝,冰冷的寒气让她倍有快感,上次偷偷叫小颜打听到,萧君和安老夫人已经搬到城西,和段府只是一街之隔,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段府的觥筹交错,安夫人她们,也能听到多少,如此近,也不知是萧君的意思,还是安夫人的意思。 总之,当时小颜说萧君和安夫人,霓裳她们对门而住时,她脸上是一阵难色,还有忧虑,小女孩都能懂的忧虑,安季晴又怎么会不懂。虽然安季晴说她和萧君是君子之交,可是萧君是否属意她,她一点都不知道,退一万步来说,她们是郎无心,妾无意,瓜田李下,安季晴同样难逃众口硕言。 安夫人她们住的是四合院,什么人都有,所以对门住的是萧君也不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如果真要说见不得光,只能说安季晴与萧君那次不避嫌的举动,惊动了段家人,就这是她的过错了。 从倘开的大门看进去,安季晴看到安夫人,霓裳,还有萧君同台吃饭,这个画面就像一家人一样,萧君笑而愉悦的表情,乱了安季晴的眼眸,她不是儍瓜,这么看来,萧君的确,如果不是属意她,就是属意霓裳,安季晴多么希望,她属意的是霓裳,这世界,没有什么比没有回报的爱痛苦,她的心已经给了段风涯,如果萧君有意,要让她和萧君情何以堪? 安季晴展开笑脸,小跑进去,一副开心的样子:“娘,吃饭啊。” 安夫人惊讶的说:“季晴,你怎么回来了。” 安季晴不经意的敛起笑容:“无聊就回来走走了,萧君,你也在。” “伯母见我一个人,就多加双筷子了,看来,要再加一双了。”萧君宠溺的看着安季晴,同样只是谈笑风生的态度。 霓裳站起来:“小姐坐,我去拿个碗。” 这一顿饭,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大鱼大肉,可是他们吃得很开心,一直说说笑笑,这让安季晴都有了错觉,好像姓安的是萧君,而不是她,这种错觉,让她很不安。 吃完饭,安季晴就一个人倚在院子的木柱,目光迷惘困扰,凛冽的寒风吹得她衣衫飘袂,十指通红,她不习惯欠人感情,欠人感情,损人而不利己,她觉得,欠人感情,是最缺德的一件事。连萧君什么时候来到她背后,她都全然不知。 “季晴,刚才看你吃饭就有点心不在焉了,他对你不好吗?”这回的萧君,是认真的,他一认真起来,安季晴对他就没辙,更别说说谎,要不善说谎的她对着认真的他,口出谎言,她绝对做不到,要折寿的。 安季晴轻笑:“他怎么可能对我好。萧君,不说他,还没谢你呢?帮我照顾娘和霓裳。” “我也闲着无事,你怎么就跟我客气起来了。” “萧君!”安季晴望着萧君,褐色的瞳孔,分明是隐晦:“你是不是喜欢霓裳。” “我喜欢的是你。” 然后是四目相视,死寂般的宁静。 断然,安季晴没想到,萧君会直言不韪,愣了许久,直到萧君如火般的眼神差点吞灭她,她才恍然失笑:“萧君,你知道我为什么非段风涯不嫁吗?因为我爱他,心里只有他,他是我今生的唯一,你懂吗?” “胡说!”萧君双眼布着血丝,压制着声音说:“季晴,别忘了,你嫁段风涯之前,扬言非萧沐不嫁,怎么可能那么短短的几天里,就爱上了段风涯,我不信,我绝对不信。” “萧君,我和你说过了,萧沐已经过去了,我不过祸水一个,何得何能让你眷恋了,不要为我做无胃的付出了,我安季晴,无论生死,都是段风涯的人。”安季晴说得决绝,似乎她以为,把话说绝了,感情就不会拖泥带水了。 “等时机到了,你一定会再爱上我的。” “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你保重,我要回家了。” 安季晴裹着身体,踏着厚雪,一步一步地离开四合院,她只知道感受着萧君受伤的眼神,却没有注意到,萧君拿什么来坚信,她会爱上她,他说的时机是什么?还有,他说的是会再爱上,而不是爱上,再爱上,意味着,曾经深爱,她咋就不留意? 安季晴绕过段府大门,依然还看着排队的人,他们还在那里施衣赠银,她舒了口气,打了个哆嗦,溜进后门,推开房门,再拉上门栓。 做完一切,她突然觉得身体虚脱似的,把头抵在门上,泪水蔓延开来,她只想好好哭一场,不为自己,安季晴对萧沐的感情,真的,在安季晴踏进洛城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完全全的结束了,结束在如今这个安季晴全无知晓的地方,但是,她该为这段感情,好好痛哭一场,为他们还没开始就匆忙落幕的爱情好好哭一场,同时,她也想为萧君好好哭一场,这注定没有回报的感情是可怜的,可是?又一点都容不得同情,除了眼泪,安季晴真的,无以为报了。 段风涯从屏风后面出来,他并没注意到安季晴在哭泣,带着不满的腔子说:“还知道回来啊!还说在睡觉呢。” 安季晴吓了一跳,猛然转身,泪眼斑斑的望着段风涯,惊魂未定,忘了擦眼泪,也忘了答话。 段风涯表情错乱了,他见过安季晴的泪水,第一次是西子湖求他放过平乐,那时虽然她有泪,但是整个人还是强硬的,不足怜,第二次,还是西子湖,她觉得被他欺凌,一肚子的委屈,他想怜,却放不下面子,这一次,不是因为他,甚至是他都不知她为何,泪目斑斓,这样的她,像受尽隐痛,让他一点都不习惯。 段风涯愣愣的轻问:“发生什么事了。” 安季晴望着这个男人,泪水流得更凶,她蹲下地上,抱着双膝,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换作任何人,见到这么一个女子梨花带雨的在自己面前,通常都是心疼的把她拥入怀里,段风涯这种木然的举动,让安季晴孤独的心,更感孤独,她弃一个对她情深意切的男子,不顾一切的去爱这个不把她当回事的人,会遭天遣的,真的会遭天遣的。 ------------ 55. 报恩,结草衔还? “好啦好啦!不哭了。”段风涯蹲下,轻轻拍着安季晴的肩:“发生什么事了,是你娘?” 良久,安季晴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段风涯一如最初的淡漠的表情,轻说:“相公,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娘,我唯一的亲人真的有什么事,你会为我心痛吗?” 段风涯暗然,轻笑,笑得模糊不清:“我从来不对假设的事下任何结论。” “我明白了,我洗把脸就出去。”安季晴嘴角微扬,是凄婉,是讥讽,是黯然,是可笑,她明白,不是他不作结论,而是,不想给她任何承诺,也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窃笑,我就对你感激流涕,好不好,段风涯? 小颜边帮安季晴疏理头发,边说:“夫人,你为什么总是不肯顺顺少爷,在段府三年,除了你,小颜好像从来没见过少爷对谁是板起脸的。”她说得就好像,安季晴只要低头,段风涯就会笑脸迎她,说得好像千错万错,就错在安季晴和段风涯不说软话。 安季晴望着镜内,小颜稚嫩的脸,她不想解释太多:“小颜,帮我找陆嫣来。” “小颜的话让夫人不开心了?”小颜低头,一副受伤的表情。 安季晴拉着她的手:“没有,别多心,我只是想和陆嫣聊聊。” 陆嫣进来时,安季晴打量了她一瞬,看似无意,实是有心的,看她举步盈,腮如桃红,眉如新月,嘴若樱桃,腰纤曼妙,比陆娩娩多了一分甜美和妩媚,这样女子,应该也算得上倾城一绝吧!只是心太野。想到这里时,安季晴心煞跳了一下,如此妙龄女子,自己怎么用野套在她身上了,这样未免太亏待了这副美好的皮囊。 “夫人,你找嫣儿吗?”陆嫣盈盈笑意,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安季晴浅浅而笑:“也没什么事,我就怕嫣儿不习惯。有空就想和嫣儿聊聊天。” “让夫人挂心了,小颜对嫣儿照顾着,一切都好。” “嫣儿,如果有一天,你实在想出去了,要和我说,不要强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懂么?” 陆嫣愣了一刻,娇嗲的说:“夫人对嫣儿那么好,嫣儿定当结草衔还,哪有离开的意思,夫人不要轰嫣儿走就好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夫人,少爷叫你出去了,准备开饭了。”小颜进来,向安季晴微微屈膝,在外人面前,她从不越礼,这只能证明,小颜真的没把陆嫣当自己人,或者说,放不下心。 “嫣儿,那我出去了,你自便。”安季晴整理了一下衣裙,神情飘忽不定,似若有所思,走到问口,她突然意识的回过头来,陆嫣很匆忙的笑了笑,安季晴突然就心寒了一截,太匆忙了,好像,这张笑容下,刚才那一刻,挂着的是一双凌厉恶毒的眼睛,还有那种眼神,像将她碎尸万断还不够解恨,只是,神情换得太快,快到让安季晴分不清是真是假? “小颜,结草衔还,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颜不懂,怎了,夫人?” 安季晴努努嘴,心不在嫣的笑笑:“嗯,没事,随口问问。” 主厅内坐了满满一桌子的人,安季晴似乎又来迟了,她掠了一下发鬓,心神还有所不定,随口说:“对不起,各位,季晴好像又来晚了。” 钟夫人笑容可掬的样子:“芯素,在家里总要长幼有分,别总是让长辈的等,看,要再等多一会儿,饭就得从新热了。” “娘说得是,芯素从来不会的。” 杜若惜望了一眼安季晴:“钟夫人,四妹乖着呢?不像有些人,恃宠生娇。”她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甚至是有点咬牙切齿。 段风涯知道安季晴心里有事,也没想计较太多,温声说:“好了,若惜,家事别让大家见笑了,安季晴,坐吧。” 安季晴轻轻点头,没说什么?其实菜还没上,钟夫人就嚷嚷菜凉了,无非是怕她这个指腹为婚的五夫人爬过钟芯素前面,可是安季晴从来不想争,也无心争,争得来的,只是诱惑,不是爱情,要么,她要段风涯的心,要么,她什么都不要,求来的爱情,那么苍白可怜,她宁可不要。 至于杜若惜说的恃宠生娇,只会让安季晴觉得好笑,无宠何娇了,你从哪里看到谁宠她了。 “五嫂,你没事吧!手里都是汗的。”段风仪小声说,在众人面前,她一般都是很少开口说话的,可是看到安季晴手背冒汗,她忍不住就小声问了。 这么一问,段风涯还是听进耳了,他侧头望着安季晴:“没事吧!要不让夫子给你看看。” “也好,夫人,让我给你把把脉。”安季晴还没开口,刘夫子已经离座,来到安季晴身侧了,安季晴只好伸出手。 刘夫子把着安季晴的脉,眼珠一转一转的,然后定眼看着面色温润的安季晴,是疑惑,是微惊,是错鄂。 安季晴把袖一挽就挽下去了,微微一笑:“我都说没事了,是不是,夫子。” “没事,出了点虚汗,身体寒凉吧。”刘夫子缓缓的说。 这顿饭,好像大家都吃得挺欢愉的,时举杯,时谈话家常。 段风涯放下筷子,望着段老夫人,神情颇是凝重:“娘,明天皇上宴请群臣,指定要我们全家大小都去,要不,你就不要去了。” 段老夫人叹口气,眼神停在安季晴身上:“娘这老骨头,不去也不碍事,伴君如伴虎,你得给皇上个说法,免得惹麻烦上身。” “风涯明白的。”段风涯神晴有点飘忽,其实他不喜欢和当官的周旋,他也不喜欢大权在手,让那些人来恭维,来巴结,安季晴进段府,以她特殊的身份,安太行是南平的权力代表,那么安太行的掌上明珠,就该贬为庶民,按理是不能作官妻的:“安季晴,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明天皇上可能……会让你殿前表演。”段风涯把刁难两个字吞了回去。 殿前表演?就是那种弹琴跳舞吗?可是安季晴并没学过古筝,她弹的是钢琴,怎么办呢?安季晴咧嘴:“可是我琴棋书画不懂,女红不懂,跳舞不行,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你,亏你还是名门之后,我不管,反正你想好对策,我可告诉你,那是皇上,别想着忽悠就过去了。”段风涯见安季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心里就来气,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而笑道:“安季晴,你还挺会瓣的,安季雨及笄那天,你不是跳了一支舞吗?听说当时你小小年纪就一舞轰动全城,风骚得很呢。” “你很关注我嘛。” 段风涯白了安季晴一眼:“你少来,明天别丢我的脸就行。” 他们越闹,在旁人眼里,就越暧昧,段风离眼看着很多人都吃不下饭了,假意轻咳:“五妹,明天不是开玩笑的。虽然我敢说,皇上绝对是个宅心仁厚,惜才惜能的明君,可是朝廷总是有小人的,一弄不好,就会说成我们对朝廷有二心的。” “大哥,我不过一女流之辈,如果是明君,就不会觉得我能掀起什么风云。” 苏木清瞪着安季晴,恶狠狠的说:“我就怕红颜祸水,祸及池鱼。” 安季晴不是个好生事端的人,再者,也没心情和她们争论,就闭口不言。 ------------ 56. 纳闷,意外箫声 一个好好的年,安季晴就这么过得不痛不痒,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祝福,没有依靠,她倒真希望这是过得最失意的一个年了,说不上狼狈,说不上窝囊,说不上凄婉,可是寂寞了,寂寞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它甚至可以把一个人活生生的吞掉,像安季晴这样,明明无心与世隔绝,奈何天下与她相分。 她真的想家了,唐瑞安,陆挽挽,红妈,还有洛宇。想到洛宇时,安季晴脑海闪过一张寒到极点的脸,微微敛眉,靠在门上,把身体所有的重力都寄在门上,心里默念:宇,对不起,说好了和你白头偕老的,我却移情别恋了,我终还是眷恋那张唯独对我才冰的脸,对你我是感动,对他却是心动,当初你为何不教我心动,那样我心里除了你,就不会容下别人了,也不会爱得那么无力了,不是吗? 小颜走到安季晴面前,低声说:“夫人,你不开心吗?” “我哪有。” “小颜都看到夫人红了眼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颜去找夫子过来给你瞧瞧。” 安季晴拉着小颜双手,放到胸口,轻笑,笑得苦涩:“傻瓜,我没事,小颜有没有想家了。”声音轻柔飘散,像一阵风吹过,不着痕迹。 “嗯,大夫人这几天会安排我们下人陆续回家探亲的。”说起家人,小颜一脸温暖,清晰的眸子里,有着些许激动,些许企盼:“不过夫人,小颜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同,不开心,是因为,嫣儿吗?” 安季晴摇摇头,然后别过头,把含在眼里的泪水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她要怎么才能小颜明白,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是何等痛苦并寂寞的,她又要怎么让小颜明白,每逢佳节倍思亲,要怎么让小颜明白,那些亲人,是无论自己作何努力,都无法再站在他们面前的痛苦,小颜不会懂,真的不会懂的。 一阵清扬箫声,渐渐入耳,如淙淙流水,清脆悦耳,逐人心灵,安季晴转头看向窗口,轻叹:“好空灵的箫声。” “夫人,你喜欢听吗?这是风离少爷吹的。” “嗯?”安季晴略想了一下,也对,段风离这种温润如玉的男子,会吹箫也一点都不奇怪, “走,我们过去看看。” “这,夫人,这都晚了,不太好吧?”小颜踌躇着。 安季晴看着她这样,有点想生笑,故意说:“那好,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去找大哥。” “哎,别,夫人,小颜和你去。”小颜嘟嚷着,小跑跟上安季晴的脚步。 清幽的月光下,段风离青色长衫,独立在偏院的中央,手上,头上,肩上,都是白得刺目的雪花,他是个练武的人,安季晴一出现,他便感觉到了,段风仪脚步碎小,丫环的脚步匆匆,男人的脚步有力,这个脚步不紧不慢,轻盈而又时而大步,时而小步,几位少夫人又不曾涉足他这里,一下子,段风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生人进府了。他箫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见到安季晴的那一刻,他凄厉的眼神呆住了,片刻才缓口气:“原来是五妹。” 安季晴也看到段风离瞬变的表情,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大哥,季晴是不是吓着你了,还是,季晴不该来?” 段风离扑打身上的雪,走到回廊下,轻说:“五妹说哪里去了,我太敏感而已,只是,五妹怎么会来的?” “我是冲着大哥的箫声来的,刚才心情有点压抑,这箫声让季晴心舒了很多。”安季晴坦言,她从来就不喜欢遮遮掩掩。 段风离会心一笑:“我知道,夫子也说了,五妹是受了惊吓。” 安季晴嘟起小嘴:“这夫子也真是的,既然都给人家隐瞒了,又拆穿,有什么意思。” “你也别怪夫子了,夫子给风涯看了二十年病了,他的表情,我和风涯都读得懂。” “这么说,相公也知道了?” “嗯嗯。” 安季晴泄气地坐在栏杆上,自言自语:“都不知你们那么精明干嘛。”她也无心隐瞒的,只是不想段风涯对陆嫣起疑心而已,这个傻瓜,如果她早点坦白,可能以后就不会受那么多无妄之灾了。 “那,现在有没有打算告诉大哥,什么事吓着你了?”段风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关心安季晴了,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觉得,安季晴不像天玄宫的人,是从她对段风仪的关心开始,还是从她说过,为了段风涯,没什么可怕时开始的呢?总之,段风涯和段风仪是他心里最念的人,如果安季情真愿意待他们好,自己也没什么理由去怀疑她了,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不是都得有原因的吗? “哦,没!”安季晴低婉:“大哥怎么就说起我了,说说你吧!刚才吹的是什么曲。” 段风离看出安季晴无心继续说,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没什么曲,只是自己胡乱编的,我管它叫‘清泉涧’。 “清泉涧,挺合适的,看来大哥也算文人雅士。” 段风离随意的微笑,把玉箫插进腰间:“五妹,我是不是文人雅士,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有一技之长,无论是出于刁难,羞辱,还是其他的,皇上明天肯定会提到你的,这不是开玩笑,如果你实在招架不住,就最好什么都不说。” 安季晴眼珠翻转,少顷,认真的说:“大哥,当今皇上果真是一个明君。” “绝对明君,只要你没弄得馋言铺天盖地而来,皇上就能有自己的理智。” “我知道怎么做了,大哥,季晴去睡了。”安季晴站起来,悠悠的说,然后转身,似乎,她一点都没觉察到段风离眼里的忧虑,跨出偏院时,她转身对小颜说:“小颜,明天早上帮我去市集买一支箫,纯竹的箫,而且要三节的。” “嗯,知道了。” 可能安季晴一点都不懂,段风涯攻下南平,创下神话,虽是功不可没,可是他手上一天有《布图》,就随时都可以再创神话,皇上最怕的,就是他对北国有二心,毕竟外面传言,段风涯因爱成恨,一举平南平,为的是安季晴,而非是对北国有一颗坦赤的爱国之心,谁敢担保他不会为了安季晴,再做什么疯狂的事。 虽然段风涯,段风离,还有安季晴,他们都知道,这仅是谣言,可是外人不这么看,朝廷不这么看。 ------------ 57. 荒凉,目无一切 天边升起第一抹朝阳时,安季晴就爬起床,自己对镜梳头了,梳完,她把手放在红漆雕木的梳妆台上,把头伏在手上,这是一个不宁日,安季晴是这么想的,她很怕隆重的日子,讨厌这种迎合别人的日子,越想越无劲。 小颜端盘水进来,见安季晴已经梳好头,先是微愣,然后走上前,从袖口取出支暗黄的竹箫,三节,递给安季晴:“夫人,你看看,才两文钱,小颜不知是不是夫人要的箫。” 安季晴接过,眼神明显的压抑:“是了,小颜。” “夫人,还早,你为什么不多睡一下。” “不睡了,好久没吹箫了,我要找一下口感。” “原来,夫人你会吹箫啊?” “要不然你以为我买来干嘛?你下午再来找我吧!还有,把门窗给我关上。”安季晴边说,人已经起身,来到案台,认真的写起一些小颜看不懂的音符。其实安季晴以前读大学,什么都学点,她最喜欢的乐器,是箫和二胡,但是二胡,安季晴不知在这里能不能找到,箫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玩物而已。 段风涯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安季晴的房前,见小颜守在门口,心里倏地有点生疑,微微怔了一下,就举步走过去:“小颜,五夫人呢。” “回少爷,在里边呢。” “一个人?” “嗯。”小颜不明白段风涯所指,很认真的点点头。 段风涯压低声音:“那,夫人平时有没有经常独自出去?” “基本上,夫人都没出去过。” “陆嫣呢?夫人和她处得怎么样。” “夫人好像很喜欢陆嫣,不过,夫人每次见完陆嫣,又有点心不在嫣,像开心,又像不开心,还有,经常是见完后,就一个人发呆了。”小颜眼神收敛,说到陆嫣,她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树起了一点不算明显的城墙,至于是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懂。 段涯沉思半晌,深邃的眸子敛过一丝倦意:“好啦!你下去吧!没什么事不用老守着夫人,给自己一点自由。” 小颜澄静的眸子,格外分明,她说对了,段风涯就是这种生性温顺的人,对谁都愿意好言相对,唯独对安季晴,话不到三句,就板起脸来,段风涯是个好主,安季晴亦然,小颜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这样,小颜微微屈膝:“那奴婢下去了。” “嗯。”段风涯摆摆手,举手正想推门进去,就听到小颜呼唤:“少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段风涯回头,斜阳映在小颜粉嫩的脸上,她脸上分明有着与她年龄不相仿的忧伤,段风涯错鄂了,在他眼里,小颜一直都是一个小丫头,不涉世事的,这么看她,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就像段风仪一夜之间长大一样,给人一种措手未孩防的错觉,或是说,慌乱。 段风涯走近小颜,温和的轻笑:“小颜,有事就说,别憋在心里,还是,过年的,你想家了想回家多呆几天?” 小颜摇摇头,闪着眼睛,喏喏的说:“少爷,你能不能对五夫人,好点。”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小颜把头放得很低很低。 段风涯平静的脸闪过一丝恻异,又是因为安季晴?小颜十岁在段府为婢,四年来任劳任怨,安分守纪,从未多看不该看的,多言不该言的,多听不该听的,换句话说,就是个只会干活的孩子,这也是杜若惜安排她给安季晴的真正原因,他倒真好奇,安季晴是用什么来收买了小颜这颗纯净的心。 好点?何为好点了,就现在来看,他对安季晴已经足够的仁慈了,仁慈到有时候,他也会突然的,莫名其妙有,就想到了安季晴没心没肺的笑,然后,恍然间,就忘了恨了。 “小颜,我不怪你,抬起头和我说清楚,为什么?” 小颜怯怯的抬起头:“少爷,奴婢不是有意守着夫人的,只是有几次,夫人都在恶梦中惊醒,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中间,有好几次奴婢跑进去时,触到枕头冰冰凉凉的,湿了好一大块,而夫人总是对着奴婢笑说,‘我没事’。” “那个时候的夫人,其实眼里只含着泪水,那种眼神,奴婢不知该怎么说,就好像夫人什么都看不到,目光没有落点处,可是又什么都装不尽她的眼里。奴婢看着就怕,真的好怕,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好像很痛苦。” “不说了,小颜,我明白,我都明白。去休息一下吧!别想太多。”段风涯轻轻拍着小颜的肩,以平静她内心的激动,然而,他心里却不再平坦,他是明白小颜说的那个眼神,容不入任何东西,不是目空一切的那种,而是荒凉。 他仿佛看到安季晴从恶梦惊中惊醒,抱着红色的被子,坐在床中间,就用这种荒凉的,泊了一眶泪水的双目望着他,然而目光是虚的,她的眼里,容不着他,那样孤独无助,心里慢慢的纠紧,像一块大石压在胸口。 怎么了?自己不是打着玉石俱焚的心愿的吗?玉不过是受了点破损,自己怎就于心不忍了?段风涯深吸口冷气,猛然涌进心里的寒气,让他头脑清净很多,他心里想:我不过是恰好同情心泛滥而已,对方是谁,一点都不重要。好像这么想,能让他的心好过很多。 段风涯推轻轻开安季晴的房门,眉头不经意的又纠成了一团,像两座凹凸的山峰,安季晴居然伏在案台上睡着了,自己的房,有床不睡,可能安季晴算第一个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洁白的宣纸,全是他看不懂的符号,安季晴手上还拿着一支竹箫,段风涯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的彩料,该不会就这样让你无聊的时候,胡乱画这些东西了吧?你还真会暴殄天物。 安季晴似乎睡得也并不好,呼吸时而缓慢,时而急促,但是,段风涯还是觉得,睡着的安季晴,可爱多了,没有牙尖嘴利,没有漠视一切,没有惺惺作态,没有拒人千里之外,更没有趾高气扬,出口伤人,是怎么看怎么顺心。 ------------ 58. 进宫,无谓之争 一阵风吹进来,安季晴哆嗦了一下,睡眼朦胧的睁开双眼,段风涯瞬时把目光从安季晴身上移开。 安季晴伸了下懒腰,打着呵欠说:“相公,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小颜呢。” “我过来看看,大祸临头了,你还挺悠然悠哉的。” 安季晴拾起凌乱的纸,她早习惯段风涯不痛不痒的挖苦了,如果有一天他对她好言好语,她倒觉得非奸即盗了:“相公,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要是我今晚真的命丧黄泉,至少还能记得你的一句好话,也不枉搭上一命了。” 段风涯冷笑着盯着安季晴,真的,不知她的脑袋装的是什么?明明是件很庄严的事,从她口里出来,就便变得无足轻重了。 安季晴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怎么,相公,你真说不出好话?” “是根本无须和你说好话,如果皇上真要拿一个人开刀,那个人无疑是我,你不过是过程,可不是结果,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相公,皇上真的是一个明君吗?” “绝对明君。”段风涯用了段风离的语气,说了句段风离曾说过的话,他没说出口的是,就算是再明圣的君主,也不能把《布图》给他,哪个天子不想天下万民都顺服于他的,叛乱总会有的,《布图》的潜在威力太强大了,可以一个人不用吹灰之力,就让千万训练有素的军队倒下,其实毁其才好。 安季晴舒了口气,吃了颗定心丸就是不同。 段风涯并没有问安季晴,有没有为今天晚上做好了心里准备,他压根不相信安季晴弹琴不得,跳舞不能,况且,重臣之后,官场的嘴脸,她也自然该懂,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安季晴真的窝囊到殿前失丑,只要口里不出过激的言语,就不会怎么样了。 太阳还没落山,段家几位少夫人就陆陆续续出到主厅,她们可能都把这次进宫看得何等风光了吧!段风涯是北国英雄,她们自然是英雄夫人,巴不得早点露面,好让北国娇女知道自己是段风涯身边的人,可是?好像她们都忘了,这个枕边人,是个命不过二十五的人,到守寡的时候,还能炫耀,那才是真正的骄傲了。 杜若惜走到段风涯面前,转个圈,一身深红长裙,红得惹眼,娇嗲的说:“怎么样,相公,我很美吧!若惜不会丢相公的脸的。” “美,看你们一个个华衣得体,特别是微音,看这深紫色的衣服趁得她多高贵,怎么会丢我的脸呢。”段风涯笑着说,他知道林微音是个自尊心特强的女子,最近自己真的有点忽略她了。 果然林微音娇俏的脸扬起了羞涩的笑。 段风涯望着一屋子的花花绿绿,轻笑,附在段风离耳边:“风离,有人说,女子都爱红妆艳色的,看来说言不假。” 段风离一本正经的点头:“就是,看风仪,平时都不怎么穿艳色衣服的,看到了重要关头,还不是艳得抢眼了,不过说真的,这绿色她穿得还行,有点韵味呢。” 段风涯拍两下段风离的胸膛,玩味的说:“那你做好心里准备好了,重要时刻,总会有人不够识趣,不够庄重的。” 段风离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安季晴后又吞了回去,安季晴一身紧身水蓝长裙,款款而下垂,内是的是一件绿色的纱衣,因为绿色比蓝色抢眼,裹露的两条锁骨就分外明显,很容易让人暇想她娇嫩欲滴的胴体,不过除此之外,整体来说,她这样和暖的颜色,倒是相对养眼。 这回轮到段风离附在段风涯耳边了:“风涯,我看五妹也不算不够庄重吧!只是,未免寒酸了点吧。” 段风涯吃笑:“我早就知道了,这女人,能当的,都当了,幸好她那耳环不值钱,要不我看她连耳环也当了。” 段风离干咳两声,掩饰自己差点就笑出来的声音:“这女人,真不知怎么说好。” 安季晴挤出一个笑容:“我今天可没迟到,是你们早到而已。” 苏木清翻起白眼:“五妹,没迟到,你也没早到,你用得着这么嚷嚷吗。” “这叫先下口为强。”安季晴低声嘀咕,她有点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四个女人可以和平共处,共侍一夫,偏偏就容不下她一个呢?莫非是段风涯教唆的? “安季晴,你知道今天去宫里会宴吧。” “知道啊。”安季晴边说边点头,这不是很明显吗?还问这白痴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首饰都不戴一点,是想告诉别人,我如何虐待你,还是想失礼。” 安季晴是明知故犯,那张当票握在段风涯手里,安季晴知道,他也是明知故问,做戏只能陪他做全套,她走到段风涯跟前,踮起脚尖,欺身上前,在他耳边轻轻的说:“我们都知道,去赴的是鸿门宴,没人注意我们的穿和戴的。” “就算是鸿门宴,我们也不能让别人以为我们有恃无恐。拿去。”段风涯脸上爬上一抹温暖的笑,这个笑脸,除了安季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们在说什么暧昧的话。 安季晴接过段风涯递过来的丝绢,打开一看,是孔雀开屏的金步摇,金灿灿的孔雀,比一切都夺目,安季晴拿在手上掂掂,够重的,绝对纯金,比她之前当的那些嫁妆,不知贵上多少倍,她疑惑的看着段风涯:“相公,你这是?” “给你的,可不许旧事重做。” 小颜笑容逐开:“五夫人,让奴婢给你戴上。” 杜若惜挑衅的看着安季晴:“五妹,你很大面子,我刚看到这金步摇,说配三妹,第二天去,如意斋的老板说被买走了,还死活不肯说谁买走的,我说谁出手比段家的还重呢?原来是我们相公。” 段风涯陪笑:“若惜,原来你也看中它,那老板不说,下次你看中什么?尽管买就行了。” 安季突然觉得,段风涯挺可怜的,做什么事都要权衡这几个女人,是不是,谁给你生了个儿子,她就直接荣升作段府的主家母了?如此不动情,又娶妻如甚密,不知该说你多情,滥情,抑或,无情? “少爷,宫里来人了。”一小厮进来报,段风涯和段风离神色都凝了片刻,然后带着六个女人迈步出门,安季晴敛容,该来的,总是来的。 ------------ 59. 殿内,尔虞我诈 皇宫大殿,灯火通明,皇上约三十年龄,居中而坐,身侧是两位年轻女子,一位面容和善,眉目温雅,举止端庄,另一位则面容姣好,眉弯粉黛,笑意盈盈,不妖却媚,下面平列坐着的是各大臣,殿中舞姬有九,轻旋慢舞。 明黄的灯光下,皇上穿着明皇的龙袍,安季晴从第一眼看到皇上,就认同段风涯和段风离的话了,这是个明君,怎么说呢?虽然他年龄尚浅,可他深邃严明的眼神,是一个天子该有的霸气,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内敛不张,沉稳有素,有很深的城府。 段风涯端起酒杯放在嘴唇,像在喝酒,实是口一张一启:“安季晴,眼睛安分点,别到处乱窥探。” 安季晴像听了命令似的,乖巧的垂下眼帘。好像,安季晴是越来越学会乖巧,学会退让,学会漠然,这一切,似乎都是拜段风涯所赐吧。 一舞终,几个舞女盈盈跪拜,拖着长长的舞衣,退出大殿,坐在皇上身侧的那个端庄的女子,笑容温婉:“段将军可谓人中之虎,想必各位夫人也是各有所长了。” “皇后说笑了,娶妻求贤不求能,内子都是俗人,俗人。”段风涯脸色温润,看不出,打起官腔来,也不输于人。 皇上魅惑的看着安季晴,表情温驯,语气却凝重:“那五夫人呢?风涯,你别和朕说也是俗人一个,南平刚亡,你就娶了安太行的女儿,你知道的,朝廷现在一本接一本的奏你,说你窝藏南平罪女,对北国,藏二心,朕不相信,可你得给朕一个说法,天下女子何其多,何必非安太行的女儿不娶。” “皇上体谅,指腹为婚,实不该不娶啊。” 皇上还未应话,左丞相操着重腔子说:“段将军,听闻五夫人对南平,有很大的情思,听说,曾经跳过一支舞来表达对南平的忠烈,不知我等,今天有没有机会看一下呢?” “丞相说笑了,内子……”段风涯不紧不慢的说,本是气直理壮,安季晴的动作却让他一下子说不下去了。 安季情缓缓站起来,段风涯突地拉紧她的手腕,语气温顺,眼神却是愠怒的:“安季情,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别乱来。” “我不会乱来的。”安季情摆脱段风涯的手,笑意盈盈,学着段风仪走路的样子,款款的走到左丞相面前,朝皇上盈盈一拜,然后向左丞相微微一笑:“皇上,民女今天身子有点不适,若真要跳起舞来,怕是跳得不成样,扫了大家的雅兴,要不民女就吹一首曲来给大家助助兴,皇上看,这样行不行?” 皇上双目盯着安季晴,长长的发也声音:“哦,既然你这么说,朕再勉强也说不过去了。” “风涯,你说五妹在搞什么?她明知左丞相他有意刁难的,她不拒还迎?” 段风涯侧目望着明黄的灯光下,安季情笑靥如花的脸,眼神慢慢也变得迷乱:“希望她不是来玩的,就算南平君主曾经多么纵容安家,我想,量她也不敢在皇上眼皮底下肆意妄为吧。” 只见安季晴从袖口取出一支暗黄得像有点发黑的竹箫,段风离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支竹在这个金壁辉煌的大殿下,显得那么丑陋而不堪入目,就好像在宣告,段家在这里,只是低人一等,人家是金丝绣舞衣,细银作琴弦,白玉为全箫,她是怎么了?如果要箫,大可问他拿的。 段风涯似乎明白段风离所想,嘴唇轻翘,笑意很浓:“风离,我们暂且看她能玩出什么来,要是她的举动能让我们猜对,就不是安季晴了。” 段风离啖了口酒,眼里泛起危险的光芒,侧头却看到段风涯泰然自若。 顿时,殿内扬起清脆而哀婉的箫声,段风离眼神慢慢舒缓,他好像有点明白,安季情为什么要用这支看似不入流的竹箫,在大殿上露目了,透过竹子的箫声,曲调似乎更空旷,灵性,只是,沉抑顿挫,很快,殿内安静得只剩箫声,深沉压抑的气息渲染每个人,每个角落,没有哀嚎,没有悲鸣,没有恸哭,只是一味的低沉,却是足以让人心里难舒。 安季情是练了一个上午,才把这《二泉映月》的曲调用箫吹出来的。虽然有点变音,但给这些外行人听,够了。 安季晴闭上眼睛,脑海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妈妈笑靥如花的脸,唐瑞安,陆娩娩,红妈,洛宇,还有安太行睁泊着双目的人头,安季雨白色衣裙血溅城楼,还是触目惊心的血,倏地,两行清泪,沾湿眉捷,从安季晴紧闭的双目溢出,直直的滴下,不在脸上留下一点泪痕,流过她的指角,滴在红色的地毯,不着痕迹的渗入地毯,看到这一幕的,只有皇上,皇后,还有皇贵妃。 一曲尽,安季晴缓缓睁开眼,迷离只是瞬间,脸上便挂上浅浅的笑容,只是这笑,带着几分苦涩,几分虚幻,众人似乎也从压抑的感情中恢复,皇上沉思片刻,悠悠的说:“安季晴,你来和朕说说,你吹的这首曲是什么名堂。” 安季晴上前一步,挽起裙摆,跪倒在地,她并没有说是《二泉映月》,而是低头,轻轻的说:“回皇上,这曲,是民女自编的,叫‘思故。’” 左丞相吹着胡子,故作惊讶:“思故?五夫人的意思是指思念故国吗?” “正是。” 只是两个字,殿内的空气寒到了极点,毕竟,朝中大臣还是有向着段风涯的,端阳王就是其中之一,他狠唳的看着安季晴:“安季晴,皇上面前,休得胡言。” 皇贵妃嘻着笑脸说:“我说王爷,五夫人只是说了实话,你用得着那么心急了吗?” 段风离站起来,段风涯拉住他,自己走到安季晴身边,漠然的望了一眼安季晴,双膝下跪:“皇上,贱内只是思念那些死去的家人,没有其他意思的。” 皇后温语的说:“皇上,为什么不让安季晴把话说完先呢。” 段风涯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安季晴,你最好别再乱说。” 安季晴抬起头,坦然,无所畏惧的对上皇上沉思的双目:“回皇上,民女这一曲,的确是奠念故国,南平沦陷太快,国民归顺也太快,没有一点点的亡国殇,民女不过想悼念一下,无可厚非吧?” “这么说,五夫人是觉得,所谓的国民不该归顺北国了?” “左丞相,让她说下去。”皇上韪莫如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段风涯倒也真想听听安季晴这张伶俐的口如何善后,想到这里,段风涯思想不觉搁了一下,他凭什么就觉得,她会善后,而不是扇风? ------------ 60. 恩情,旧恩新情 “皇上,这么说吧!南平始终是生育了民女的国家,民女念它,就好比悼念亡父,可是现在天下归一,最后养育民女的终是北国,生儿千恩不及养儿万恩大,民女定当会对皇上,对北国,心存感恩,对南平,当然也会有难舍之情,如果归顺的臣民,都心无南平,如此忘恩负义的人,难道皇上觉得,他们对北国会是掏心掏肺吗?”安季晴声音低婉,在千万双含义不同的目光下,直言不忌。 皇上浅浅隐笑:“说下去。” “民女之见,一个朝廷的颠覆,必有另一个朝廷的兴旺,这可能是定数,也可能是南平的劫数,只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够了,况且民女一介女流之辈,也只是求得一个安稳的归宿,别无所求了。” 安季晴一口气,低软而着理的,说了这么段话,一个定数,一个劫数,在所有人听上去,就好像,她比任何人都看得开,没了南平,还可以有北国。 皇上端起酒杯,放在嘴边,细细的看着,并没进口,声音平暖流出:“这么说,你一点都不恨?就算,你成了亡国罪人?” 安季晴扬起一个沉思的笑:“皇上,没什么好恨的,民女既然都能嫁给相公了,这恨,还从何说起,再说,我是罪人,还有资格说恨么?” 端阳王站起来,表情圆滑,语气却坚定有力:“那当初本王极力举荐风涯,你对本王也无恨了?” “王爷说笑了,季晴哪敢和王爷较真。”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仰天长笑,狭长的眉毛自然舒缓:“段将军,有人跟朕说,你娶了安太行的女儿,会心怀不诡,朕看,安季晴比你还让朕放心呢?起来,你们都起来。” 段风涯顺手扶起安季晴,向皇上拱手:“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说来看看。” “皇上也该知道,臣攻下南平,不过是幸运罢了,臣一介鲁商,不懂带兵,不懂朝纲,不懂政治,况且段家家大业庞,臣是想,向皇上请辞。” 殿内沉寂了片刻,左丞相笑笑:“皇上,老臣之见,现在也天下太平了,难得段将军还心念家业,不如,就从了他吧。” 端阳王愤愤的说:“丞相,现在朝廷正用人之际,况且,段家不是还有风离吗?” “王爷说笑了,纵然风离有分身之术,也兼顾不了段家那么大的家业,再说,风离也没有分身术。”段风离看似恭敬,实则,是眼里含笑,在安季晴看上去,段风离和端阳王间,根本就没有阶层之隔。 “好吧!这事朕考虑一下。”皇上的一句话,断了所有人的猜测,包括还想进言的段风涯。 踏出大殿,天已黑得分明,一轮消瘦的月亮,躲在云彩里,只有惨淡的月光洒在地面,零丁小雪似有似无的飘在天地间,安季晴还是很不争气的,哆嗦了一下。 夜风清冷,人心微凉,这是安季晴突然就想到的这句话,人心微凉,是说谁的心?她可能不清楚,也不想去想。 大臣们彼此打了个招呼,就各自上了自家的车。 马车在平坦的路上,悠哉的走着,安季晴伏在车窗,敛眉深思,脑袋一片混乱,时不时有风吹开窗的垂帘,吹着她鬓前的细发,撩着她清丽的脸。车内安静得只有众人呼吸的交替声,平时最多话的杜若惜和钟芯素都靠着车,微微发出了鼾声。 段风仪挪动身子,向安季晴靠了靠:“五嫂,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安季晴轻轻摇头,目光扫过段风涯平静如水的双目,低眉,又陷入了她的沉思中,这个沉思里面,更多是关于安季雨,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安季雨了,原来,无论多痛,无论多彻骨寒心,时间都会蹉跎过去的,曾经,安季晴心为,安季雨会是她心里,一辈子的痛,然,事隔才多久,她竟然也可以,相安无事的,过着她不痛不痒的日子了,是不是,这就证明了,她的心,也是微凉的? 最终是段风离开的声:“五妹,你知不知到,左丞相想要你殿前表演,无非是想从你的话语或动作上做文章,就你刚才那席话,很容易就引皇上的猜忌了。” 安季晴转头,温顺的笑了笑,这笑,是虚的,这话,却是实的:“大哥,你们都说,皇上是一个明君,如果我一味的说北国的好话,只会让皇上以为我们在奉迎,一点都不相信,那不更是猜疑了,再说,季晴也是实话实说。” 段风涯淡静的说:“这么说,你是刻意的,从一开始你就准备好这翻话了,生儿千恩,养儿万恩,也是你早就想好的措辞了?” 安季晴眉目弯成一轮新月,同样淡言:“的确,我一开始就找好了让皇上足以相信的理由,要我瞬时说出那些话,自问我可没那个本事。” 段风涯嘴角上扬,说不上嘲讽,说不上悦心,说不上赞同,只是毫无意义的一笑:“安季晴,我还以为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早就有了计划,可是你这样太冒险了,如果皇上容不下你心挂南平,我们都得完了。” “相公,你错了,季晴怕死,还有,你现在深得民心,却请辞,一样也太冒险了。” “在我看来,你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段风涯自言自语,他幽深明眸下装着的,同样是幽深的思想,安季晴猜不透,就干脆别过头,没有再看他。 “其实,我细量过那番话的了,南平对我的确是有恩也有情,我思它念它,人之常情,皇上要听的,是实话,我想,皇上也会明白的,刻意奉迎,才会让他更觉得,我们居心叵测呢。” 段风涯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他愣愣的盯着安季晴的侧脸,安季晴出身官宦世家,怎么可能会不懂,官场上很多时候,根本就不要‘人之常情’。 马车内又变得沉寂了,此时,除了段风涯,段风离,还有安季晴,他们各有所思外,大家都睡着了,与世无忧的睡着了。 ------------ 61. 淡言,爱的理由 回到段府,安季晴还是毫无睡意,她坐在石椅上,上身伏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满脑子的,都是安季雨的影子,安季雨是在她来到南平后,第一个让她心里感到温暖的人,要知道,在满目荒凉的时候,唯一的温暖,其实也是唯一的依靠,安季晴从城楼飘然而下的影子,她总是挥之不去,那抹白色的纤影,总能让她不由自主的心痛。 段风涯不声不响的在安季晴对面坐下,安季晴坐起来,随口的说:“相公,还不睡。” “睡不着,看你的灯还亮着,怎么,你也睡不着?” 安季晴苦涩的笑了笑:“是吧!想起姐姐了。” 段风涯双手合拢:“安季晴,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恨。”安季晴果断的回答。 “为什么?” “恨一个人,太累了,还要恨一个自己爱的人,我宁愿给自己好过点,所以,就不恨了。” 安季晴说得好像理所当然,她认真的表情又没有糊弄的意思,段风涯目光和思绪都变得迷离了,如果有人问他:段风涯,你恨不恨安季晴?段风涯肯定是想也不想就说:恨。他始终放不下段云,一部分是因为他们父子情深,另外,安季晴戏言气死段云,段风涯有着一定的负疚。 可是?安季晴和安季雨不是姐妹情深,和安太行不也是父女情真吗?她怎么就可以轻易就说,不恨呢? 安季晴抬眸,小心翼翼的问:“相公,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嗯?” “你把,我们家弄成这样,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内疚?” “为什么这么问。”段风涯思量一会,并没有答。 “因为,我不希望自己爱着的人,是个凶残成性的人。” 段风涯轻笑,捏着安季晴的脸蛋,有那么一瞬,安季晴感到他指间温势的抚了一下她的脸:“安季晴啊安季晴,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害羞,开口闭口,人前人后,都说爱我,不知道的人肯定会以为,你对我真的是情深意切了。” 安季晴温情如水,声软如酥,双目凝情:“风涯,我爱你,我的确如此爱你,我可是从来就没有说谎。” 段风涯站起来,整理下衣衫,笑容邪魅,玩谑的的说:“你真有趣,别忘了,你是安季晴,安季晴是没有爱上我的理由的。” 安季晴望着段风涯的玩谑的双目,目呆了良久,原来你觉得,爱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吗?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不知廉耻的话:“相公,今晚,留下来陪季晴,好吗?” 安季晴双目有着隐怯的颤着,有种在向段风涯乞求的低软,段风涯一时错愕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安季晴嫁他后,向他低头,他眉心纠起,温柔只是片刻,然后,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安季晴,你怎么忘了,你是南平的罪人,我是北国的英雄,我和你,走不到一块的,还有,我娶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你有,鱼水之欢。” 安季晴也勾起笑脸,讥讽而深笑,是罪人和英雄的区别吗?还是,他心里容不下一点她? 偶尔,安季晴就会想起,那一晚,段风涯的罪人与英雄论,一想,又是失神了。 段风仪放下书:“五嫂,你这几天都有点心不在嫣了。” 安季晴浅笑:“我在想,我们风仪也十七了,该出阁了。”要找句话来糊弄段风仪,安季晴觉得,再简单不过了。 段风仪黯然失色,喃喃道:“我不想嫁。” “怎么可能不想嫁,女人,都是想要一个安定的家的,在这世界,空空来,空空去,要一个家,一个只喜欢自己的人,很正常的。” 段风仪瞪大眼睛,刹时变得光亮,瞬间又转为迷惘:“自己喜欢的人?五嫂,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那我问你,如果娘给你找了个有钱公子,三妻四妾,你连一个月要见相公几次还要排队,你愿不愿意?” 段风仪胆怯的摇摇头。安季晴继续说:“所以我意思就是,要你找一个真正疼你的,他可以不那么优秀,但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凡事要以你为先,毕竟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是你相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嫁了呢?” 段风仪扬起一个舒心的笑,她握着安季晴的手,轻声问:“五嫂,其实我一直很不明白,几位大嫂嫁给哥,谁都知道,她们不过图荣华富贵,图名图利,可是哥什么也没给你,你图的是什么?” 安季晴敛目,眉梢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隐忍,眼里像含了一池被扰乱了的春池:“傻瓜,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懂了,你根本就没想过要从他身上图得什么?只要他好,就算一命抵一命,也是值得的。” “五嫂,会吗?” “会的,一定会的,如果有一天,就算众叛亲离,六亲不认,你也会义无反顾的想和一个人在一起,那肯定是真爱了。” 段风仪两眼发光:“五嫂,我也可以吗?” 安季晴浅浅一笑:“当然,风仪,我告诉你,在我们老家,也是有一个千金小姐,爱上了一个书生,他们在父母的多翻阻挠下,不离不弃,最后合葬在一起,化成两只蝴蝶,飘渺在天地间,不知多少人传诵他们这可歌可泣的爱情。” 段风仪轻叹:“好凄美的爱情,要是我也能遇到多好。” “我们风仪终于长大了。” “五嫂,你笑人家。”段风仪低头,脸颊绯红。 安季晴捏着段风仪微热的脸,软声说:“好啦!不逗你啦!我吹首曲给你听,好吧。” 安季晴取出竹箫,悠然的吹起‘梁祝’,她记得,在一次国际舞台上,一对年轻的聋哑男女,以这首曲为背景音乐,跳了一出惊心动魄的舞蹈,压倒全场,恐怕这首曲,不仅仅只是传诵梁山伯与祝英台间的缠绵爱情,更是代表一种凄美,美丽固然动人,但有缺陷的美丽,凄然得更能让人心动,更能打动人心,让人久久的感动,因为这支舞,安季晴可是越来越喜欢‘梁祝’这曲的旋律,可以说,是一种沉迷。 其实,就算在很久以后,安季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就那么真切的希望段风仪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可能,是将心比心吧!至少,段风仪是真的掏心对她,又可能,是在段风仪身上,安季晴看到了安季雨的影子,那个在繁文缛节下循规蹈纪的女子,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可以说她是忠贞,也可以说,她是可怜,安季雨,始终是安季晴心里放不下的痛。 ------------ 62. 圣旨,不坏不好 段风涯,段风离,端阳王,在段府大院,他们背手而立,他们齐头挺立,气宇轩昂,锦衣玉饰,实足了翩翩公子,引得段府丫头来回往返时,都忍不住放慢脚步,或是驻足片刻。 端阳王拍着段风涯的肩:“风涯,你们两兄弟倒好,想到了明哲修身,就不打算为民造福了?” 段风涯轻笑:“王爷,我们做商人的,眼里只有钱,真要我去当官,可能只会做贪官了,我可不想让天下人唾弃。” “王爷,你也会说,我们是明哲修身了,就别劝我们了,做不了同僚,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一样可以对酒当歌,再说,没有什么比功成身退更理智了。”段风离挽着端阳王的肩,认真的说。 “风离,好一个不做同僚做朋友,那就得看皇兄怎么说了,皇兄可是精明人,亏本买卖,他不会做的。”端王爷说着,眼神突然愣住,他侧头,眼珠一转一转的:“你们有没有听到箫声,好凄然的箫声?” 段风涯定神,邪气的说:“我觉得是凄美。” “不对,是凄然,风离,你素来爱箫,你来评评。” 段风离挽过他们的脖子,调侃的说:“曲调呢?当然是凄然,不过如果吹箫的人,放了感情进去,用心吹出来的,就是凄美了。” “你这说,不也等于没说,风涯,这箫,我一听就知道是安季晴吹的了。” “我也知道。”段家兄弟异口同声,如今还有谁不知道,段家,除了段风离,就只有安季晴才会吹箫了。 “走,去看看,我还想向五妹讨她的箫来看看。” 顺着箫声来到段风仪的房前,段风涯迟疑了片刻,他转头,向端阳王歉意的笑:“这是小妹的闺房,我们几个大男人,还是不太方便进去了,安季晴你昨天也见过了。” 端阳王张口,想说什么?门吱的开了,段风仪眼含秋波,嘴带羞笑,温柔若水,她温软的说:“哥,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段风涯张着口,半晌才合下,几分惘然:“风仪,还不见过端王爷。” 段风仪把手放在腰间,微微福身,盈盈而笑:“风仪见过王爷。” 段风涯捏着下巴打量着段风仪,明明,她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可是?她的眼神,她的语气,总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安季晴走过来,向端阳王福身:“民女见过王爷。” “不用……”端阳王还没说出‘多礼’两个字,段风涯已经挎着安季晴的手,拽着她往一旁, 小声的问:“安季晴,风仪这是怎么了?” “怎么?相公,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风仪不是好好的吗?” 段风涯望着段风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风仪她,不知怎么说,总之就和平日不一样了。” 安季晴浅笑,踮起脚尖,欺身上前,附在段风涯的耳边,很轻很轻的说:“是不是,有种含胞待放的感觉,又或是,一颦一笑都是万种风情。” “对,就是这种感觉。”段风涯像一下子思维透彻,激动的侧头说着,他的脸瞬间触到安季晴的脸,下意识的连忙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又压着声子继续说:“你到底和风仪说了什么。” 看着段风涯这种窘态,安季晴心情格外舒畅,她得意的卷着自己的长发:“我教风仪做了个梦,做了个她从来都不敢想的美梦。” 段风涯望了一眼段风仪,摇头:“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啊!况且你像根木头一样,又怎么会懂。” 端阳王挤两挤段风离的衣袖:“外面不是传言,风涯和安季晴不和吗?我怎么越看,他们越暧昧的?” 段风离无辜的摇头:“我也看不出风涯唱的,是哪一出了。” 绿愕小跑到段风仪的房门,见段风离和端阳王堵在门口,猜想段风涯肯定也在里面了,她顺了口气,走上前:“风离少爷,宫里来了圣旨,说要少爷和五夫人一起接旨。” “五夫人也要?” “嗯。”绿愕用力的点点头。 “我不觉得会是不好的事。”安季晴挽起裙脚,从段风涯身边走过,像一阵轻风吹过,段风涯眉梢隐笑,嘴唇微动:“可我也不觉得会是好事。” 传旨的公公见到端阳王,先尖着桑子行礼:“原来王爷也在。” “嗯,办正事吧。” 公公扯开桑子:“段风涯,安季晴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干人等跪倒一片。 “朕感念这一年来,段风涯为北国劳心劳力,深得民心,奈何心系家业,朕细思量后,赐段风涯为巡府大人,享受二品官员待遇,为朕体察民间疾苦,无须上朝论政。另,安季晴本是将门之后,又深明大义,甚得朕和皇后的喜爱,封其为三品诰命夫人,食君之禄,钦旨。” 段风涯自言自语:“果然不算什么不好的事。” “可也不是什么好事,连我都算计进去了。” “你不是很聪明吗?昨晚你就该猜到,皇上不会算漏你的了。” “都是你害的。” 端阳王侧目:“风涯,我说你们夫妻在嘀咕什么?还不接旨。” 段风涯站起来,双手接过圣旨:“劳烦公公了,请公公到内堂稍作休息。” “不用了,奴才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公公说着,突然附在段风涯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段风涯脸刹时青绿,强挤出个笑脸:“刘叔,帮我送送公公。” 端阳王拍拍段风涯的肩,神色颇为凝重:“我说了,皇兄是个精明人,不过有史以来,食君之禄,不烦君之忧,你算唯一一个了,你知道皇兄心里担心什么啦。” “王爷大可放心,我真心只想做个商人,如果朝廷真用得着我和风离的话,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好,我先走了。” “我们送送你。” “好。”端阳王目光扫过段风仪,然后嘻笑的对着安季晴:“那五夫人,我走了。” 安季晴并不习惯一个王爷如此嘻戏:“好走,不送。” ------------ 63. 懿旨,另有旨意 迈出段家大门,端阳王止步,转身:“风涯,刚才小李子和你说了什么?我看你脸都禄了,难道皇兄另有旨意?” 段风涯干笑两声,摸摸他的头:“不是皇上,是皇后,皇后懿旨,要我好好待安季晴。”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皇兄管国事,皇嫂管家事,蛮有趣的。” “王爷,有那么好笑吗?你看风涯,脸色都难看死了。”段风离说完,也掩嘴轻笑了。 段风涯拂袖:“你们就笑吧。” “说实在的,我也是越看,安季晴就越有趣,和你也很配,不过,就是有时候可能太聪明了点,不一定是好事。”端阳王敛笑,认真的说,突然又峰迴话转:“风涯,你妹可许配人了?” 先是段风离恻异:“莫非王爷有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风仪有意,也不出为奇啊。” “不对,王爷喜欢的是有主见的女子,怎么会对风仪有意思,是错觉,绝对是错觉。” 段风涯脑里闪过段风仪刚才的表情,摇摇头,急切的说。端阳王不止一次笑说段风涯,娶妻不求多,只求琴瑟相和,能做得了端阳王王妃的女子,就算没有出众的姿色,也要有一颗玲珑的心,不会心术,也要会察言观色,就算不是读万卷书,也要能言善辩,最种要的是,可以凡事找他商量,但一定得有自己的主见。但是段风仪,根本没有一点是符合端阳王的娶妻要求。 端阳王对段风涯这种反应很是不解,他眉头紧缩:“看我一句话把你都急得什么样了,好像我会待薄你妹似的,不是谁都会像你一样,娶个妻子回来斗气的。” 段风涯眼里泛起一丝涟漪,微波轻涌,端阳王这句话说对了,他娶安季晴回来,就是为斗气,可是?娶她,真的只是赌气吗?这样,对安季晴,公平吗? 段风离上前一步:“风涯,你看五妹那席话,算不算赌赢了。” “看也算是吧!如果食君之禄可以让皇上对我们放心,也许是件好事。对了,陆嫣最怎么了?” “我叫人看着她了,好像没什么动静,就是和五妹走得,太近了点。” 段风涯轻轻点头,眼里眯成一条缝,一副沉思状:“我也看出来,安季晴对她,的确有点太过关心了,必要时,我们就引蛇出洞吧。” 滇城是个逢冬必雪的地方,今年这场雪,来得特别晚,腊月初一才下起第一场雪,又大又急,下了足足一天,从段风涯凯旋归来时,就一直下,听说,腊月十七那场雪,下得最大,最急,基本把整个滇城都湮没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域里,元月十五,下了场大雨,这场雨,把滇城的寒气,囊括过去,有了点点暖气回升。 安季晴趴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沥沥青青的小道,雨滴在琉璃瓦上,串成珠帘,垂帘直下,她眼里泛起一丝轻微的涟漪,思绪不着痕迹的穿梭,想起滇城初见,躺在段风涯的马蹄下,段风涯抱着受伤的她,柔情似水,还有从剧痛中醒来时,段风涯那一眼深切的温热。 原来,段风涯也会温柔待她。就是他那双只容着她的双眼,让安季晴无可救药的迷恋,就是这双眼睛,让安季晴愿意,没有地老天荒,也要陪段风涯走完可能只剩三年的人生。 安季晴脸上慢慢爬上了轻浅的笑,这笑容,看着,有几分生涩,又有几分和暖,有几分苍白,又有几分甜美,有几分酸辣,又有几分幸福。 陆嫣站在不远处望着安季晴,精致的脸憋得通红,双目愠怒冰寒,安季晴这样沉思的笑,很让人猜不透,一旦猜不透,便变得容易让人着迷了,简单来说,就是越看越美丽,越看越动人。 “嫣儿,不是说找五夫人吗?” 安季晴顺着小颜的声音望过去,触碰到陆嫣来不及收回的,冰寒渗骨的眼神,心里哆嗦了一下,好不容易回暖的天气,她却又觉得起了丝风。待陆嫣和小颜进来时,安季晴脸上已经挂上平日的浅笑,温和而平易近人:“嫣儿,今天元宵佳节,想家了吧。” “夫人说笑了,嫣儿除了爹,再无其他亲人了,以前和爹相依为命,四海为家,家对陆嫣来说,早就没有意义了。”陆嫣低头垂眸,她声音轻浅,眼里含泪,说得如此真切,安季晴很想相信她的话,安季晴真的很想相信,陆嫣真的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姑娘,可是?她过不了自己,只要想到陆嫣在她背后的那双眼,她就感到寒意入侵,彻骨寒心。 安季晴敛容,拉起陆嫣双手,把她那点忧虑,深深的匿藏在她温润的脸色下:“嫣儿,没什么事,你今天就不要到处走了,今晚,府内大部分的家丁都会回家过节,人手不够,各个门都没人看着,尤其是北门,你没事就呆在房里就好了。” 陆嫣抬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夫人,其实嫣儿也想爹了,就让嫣儿去拜祭一下爹,好吗?” “嗯,去吧!早去早回。” 陆嫣出去后,小颜恻异的说:“夫人,你想?” 安季晴望着密密集集的雨:“小颜,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你说你睡得很沉,我去你房里看过了,是陆嫣给你下了迷烟。” “什么?迷烟。”小颜双眼瞪得大大的,一脸惊恐错鄂。 “这就证明了,陆嫣每晚都出去,这样吧!你去打点一切,尤其是北门,表面工夫要做得好看点。” “夫人,要不要告诉少爷?” 安季晴轻轻摇头:“我只要真相,不要陆嫣的命。” 小颜低头,扯着衣角,诺诺的说:“可是?少爷知道,会误会你的。” “真相一出,我就放了陆嫣,不会让她再逗留这里的,一切后果,我来担。” “这,不值得的,夫人。” “小颜,照我说的去做吧!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了。”安季晴抿嘴,她真的不想看到有人死了,更不忍心看到陆嫣死在段风涯手上,为陆嫣,也为段风涯,像她说的,她不愿意自己爱着的人,凶残成性,冷漠无情,更不愿接受,温润如玉的段风涯,有一双血淋淋的手。 只是,上天从来就没眷顾过安季晴,从始至终,都没有站在她的这边。 ------------ 64. 曾经,心比天高? 段风涯从外面一回来,就被段风离拽进房里。段风离探头望了望,确定房四周没有人后,关上门,神色凝重:“风涯,我查到天玄宫的宫主了。” “嗯,看你这神情,难道我们认识?” “是萧沐。”段风离吐出变两个字后,双目锁紧段风涯,段风涯如他想像中,都吃惊了。 段风涯神色呆滞片刻,双手背负,认真的看着段风离,平淡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此刻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心:“风离,告诉我,传言安季晴说非萧沐不嫁,是传闻,还是事实?” 段风离点头:“风涯,是真的,如果不是我们攻破洛城,萧将军定会为他们证婚,也就是说,安季晴,已经成了萧夫人。” 段风涯轻笑,紧紧的握紧拳头,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直响:“呵呵,她还说,从来没爱过萧沐,说得那么动情,那么真切,说得,就好像,萧沐与她,毫无关系,我居然相信了她,好个安季晴,看来,是郎情妾意了。” “重点是,我让人跟着陆嫣,来人回报,天玄宫今晚会来打探我们的实力,只是我不明白,陆嫣为什么要指定从北门进。” “他要来,我们就打开大门让他进来,我也想看看,萧沐是不是有飞天遁地之术,还能在我们段府来去自如。” “我去看看安季晴了。”段风涯眼里眯成一条狭小的缝,在段风离看上去,是泛着危险的信号。 段风涯没等段风离反应过来,人已经出了房,远远看到安季晴倚着木柱沉思的样子,说句实在的,没有牙尖嘴利的安季晴,安静的时候,总让段风涯有一种无所习惯的踏实感,就算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段风涯也不明白,安季晴的安然,到底是怎的,就让他这颗明明是恨着她的心,温润如暖阳了? 段风涯一手扶着红漆的围栏,轻松的一跳,就跳到了安季晴面前,动作轻巧而敏捷:“安季晴,可以告诉我,你又在想什么吗?”他用的是‘又’,是的,他从来不知道,安季晴心里想的是什么?曾经,他以为,他不屑,可是?越猜不透,就越想知道了。 安季晴努嘴,温和浅笑,给人感觉是笑得有点虚却无力:“我在想一件很庄严的事。” “有多庄严。” “我在想,如果有一件事,我明知是错,却偏偏要为,相公,你觉得,你会相信我吗?” 段风涯背靠在安季晴靠着的木柱上,并没有看安季晴,果断而肯定的说:“那你最好不为,否则,天大的理由,我都不会相信你的,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相信过你,如果你执意要为之,除非,你压根不在乎,我相信你与否。” “呵呵,说得真直白。”安季晴抿嘴,似笑非笑,阳光刺得她直直的闭上了双目,心里空了一块,她想,段风涯,你是猜到的,我是非要为之了,无论是不是陆嫣,我都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死在你手上,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个只会挥刀的侩子手。 “安季晴!”段风涯双手抱在胸,微微低头,平缓的说:“我最后和你说一次,你最好给我记住,无论生死,你都只能是段家的人,我不管你和萧沐的过去有多可歌可泣,还是情到浓处,总之,别给我丢脸。” “我说过了,我和萧沐根本……” 段风涯唳声打断安季晴的话:“安季晴,你别再在我面前,说什么玩心重了,你心里爱的是谁,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在这里,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的红头盖是我揭的,是我段风涯揭的,你心里还想着谁我不管,可是?你也别想着把肉体抛出去。” 安季晴睁大眼睛望着段风涯,没有他如期的气愤,她只是很安静的看着他,就好像,段风涯刚才并没有出言污秽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段风涯被安季晴看得不自在。 安季晴口转过头,眼眸平静,语气温和:“段风涯,对着你,我突然间就觉得,无话可说了,是不是很悲凉?” “至少,没比口出狂言更悲哀。”段风涯轻笑,语调有着几分肆意的玩味,几分沉寂的哀恸,还有种让人,欲痛欲痒的感觉。 安季晴勾起嘴唇,看着段风涯:“段风涯,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你从来,就是言无所忌的。” “那好吧!”安季晴敛眉,收敛若真若假的笑脸:“我觉得,南平一战,给你套上了一个光圈,可是?你并不快乐。” “然后呢?” “这么说吧!亮丽的弧度,让你集万千敬仰,让你百笑不殆,让你身份显赫,却也让你背负了太多的落寂年华,太多有苦难诉,最重要的是,也让你背负了盛名,其他什么的,你都可以接受,唯独,你不想盛名所累。” 段风涯捏着安季晴的下巴,扭转她的头,四目深视,或是说,段风涯深深的锁住安季晴的双目,而安季晴,目光温软:“安季晴,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想弄哑你,我在想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总不会让人有种恨得咬牙切齿的。” 安季晴轻笑,明媚并妖艳的笑:“我说不了话,终归会看,还会写,是不是弄断我手指,再弄瞎我,你才会有安全感,才会觉得,不会让人窥探到内心的悲凉。” 段风涯闪动眸子,突地,椅着柱子,悲怆的笑了,笑得双目灼痛,才说:“安季晴,如果你不是安季晴,多好呢?” “我是安季晴又怎么样了?” “如果你不是安季晴,我想,我们还可以和睦相处,说不定,我还会试着爱上你,可是?你却是安季晴,这么有趣的人,怎么就是你[安季晴了。”段风涯喃喃,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安季晴说话。 安季晴措辞间,仿佛,已经明白段风涯的叹息了,只是有一点,他怎就不能,和安季晴和睦相处了,指腹为婚。虽然这个婚,来得迟了点,至少,也走回了正轨,按照了原来的轨道走着:“段风涯,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是安季晴,你就不能爱上我了,你不停强调不能爱上我,但是,我一直都没听明白。” “你怎么可能不懂,安季晴,我爱不起,你有一颗比天还高的心,我怎爱得起你。” 段风涯留下这句话给一脸迷惘的安季晴,心比天高么?段风涯,真心不知,你这句话,是褒,还是贬。 ------------ 65. 无端,飞来横祸 夜渐更深,朗朗的圆月,高高的挂在夜空,本该是夜寂人静,最好的睡眠时间,偏偏又是,众人不眠。 当几个黑衣人从段府的北门越墙进来时,安季晴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只要小颜白天借段风涯名而安排的人出现,抵住来人,证明陆嫣混入段府,另有所图,赶她出府,只要不出人命,段风涯那边,她还可以去周旋的。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段风涯带着一群人,提着火把,像有备而来的,一下子就黑衣人包围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段风涯爽朗的声音,没有一点温磁,却也没有听得出,有太多的愠怒,他对着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说:“萧沐是吧?其实,你来访,大可光明正大的,我没有理由会为难你的。” 萧沐轻蔑而笑,笑声在四面围墙的段府回荡,阴森而慑人心寒:“光明正大,段风涯,这个词,你也配用吗?你不过是借了旁物攻下南平,有什么值得你在这里炫耀的。” “这样吧!我们做个了决,我放了你,以后,你也别再打《布图》的主意。”段风涯说得,云淡风轻,说得好像,萧沐已经成了他的笼中物,说得好像,萧沐没有能耐在他手中逃出。 而安季晴,在听到萧沐这两个字时,心里顿然的有种幡然大悟的感觉,原来天玄宫宫主是萧沐,怪不得白天,段风涯对她,咬牙切齿的恨,可是?她也很无辜,不是吗? “段风涯,告诉你,就算今晚我带不走《布图》,我以后,还是会得到的,你是怎么让我哥枉死,我会让你加倍奉还的,就算,你活不久了,我也不会,让段家上下好过的,这是你欠我的。”说到最后一句时,萧沐转为更狠唳的语气,突地,目光扫过安季晴,竟然有那么一刻的温和。 段风涯悉数收下,他转而玩谑的笑并看着安季晴:“萧沐,你这么说,就是冤枉我,全洛城百姓都可以为我做证,害萧将军的,是安季晴,怎么,你们不是说,她才是南平的千古罪人吗?不要怨错人。” “没用话就不多说了,段风涯,反正,我也早就想会会你了,来吧。”萧沐说完,拔出剑,身子向前倾斜,疾疾的向段风涯刺去,动作敏捷而轻快,段风涯灵活的避开,俩人不分彼此的打了起来,倏间,大家出了兵器,乱作一团的打斗。 打闹声惊醒了所有人,睡眼惺忪的大伙,在看到打斗的场面,都黯了色。 陆嫣对着正对面的一个黑衣人使个眼色,黑衣人在空中一个旋转回身,避开正和他纠缠的三个人,然后,发出了一束锋利的暗器,暗器接二连三的发出,这三个人抵挡不住,一枚明晃晃的暗器,向站在安季晴旁边的小颜直直的逼近,逼近,逼近,眼看暗器就要插进小颜身体的时候,段风涯踢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准确的和利器碰撞,发出砰的一声直响。 “五嫂。”段风仪的一声尖叫,叫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小颜安全了,然,安季晴受罪了,那枚利器,从小颜身侧闪过,便深的插进安季晴的胳膊,红得刺目的血,瞬间染湿衣衫,安季晴痛得双眉紧紧的一收一缩,却是看着段风涯,笑意盎然。 萧沐收敛着目光,锁着安季晴痛苦却又迷离的脸,在第一时间,有力的吐出一个字:“撤。” 段风离正想带人追上去时,段风涯叫住了:“风离别追了,他还会来的,先看看人有没有事。” “五嫂,你没事吧。”段风仪惊魂未定的走近安季晴。 “没事,一支小小的镖,死不了,我只是在想,如果这支镖再高几寸,恰好落在我脖子上,是不是,就活不了了。”安季晴依然笑着,一如既往的看着段风涯,是温情,是暖色,同样,也是空洞,心实目虚。 段风涯咽了口口水:“那个,没事的话,风仪,你和五嫂去找夫子包扎一下。”他话才说完,口还没合上,安季晴的笑,就隐了下去,闭上眼睛,结结实实的倒在了他的肩,鲜红的血,一下子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裳。 段风涯惊愕的扶起安季晴,慌乱的了晃着她的身肩:“安季晴,安季晴,你怎么了。” 段风离走过来,触手碰了一下安季晴手臂上凝固的血,微生发紫的血,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看去段风涯:“镖上有毒。” “小颜,快请夫子过来。”段风涯横抱起安季晴进屋,撕破她肩上的衣,雪白的肌肤,染着不清不楚的血,他从被子上扯了一块布,裹着飞镖,拔了出来,血一下子溅到段风涯脸上,他眉头一下一下的皱,突然,他就想到了滇城初见,刘夫子说的那句话,安季晴会是个多难的人,呵呵,她怎么就如此多难了? “少爷,让我来。”刘夫子坐到床前,灵活的挑着安季晴的伤口,放血,包扎,一切动作完了,才松口气,擦了额上把汗,吃力的笑了笑:“我就说,五夫人天生命中多难,每次都要死里逃生,我想,如果这毒,如果不是及早放血,神仙来也救不了了。” 段风涯拿起衣袖擦把脸,目光放在安季晴有脸上:“这是青花毒,我也听说过,毒发只需要一刻钟,只是,天玄宫向来不伤及人命,为何这一次要下毒手?” “少爷,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他的目标就是五夫人呢?”刘夫子吹着胡子,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好吧!你们去休息。” “相公,那,你呢?”林微音挤着段风涯的衣衫,娇气的问。 “我陪陪她,要不她醒来了,身边没人,还以为自己死了。”段风涯轻笑,明明是在笑,明明是张着嘴,轻浮的说着这句话,却让人看着,似乎,有着隐痛,那是一种,压抑的痛,那是一种,发自内心,却又居于某种原因,而无法释放的痛,安季晴这飞来到的横祸,能不能不算在他身上呢? ------------ 66. 是否,不谋而合? 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安季晴恬静而无血的脸上,段风涯想,是不是,一个人安静了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让人心动呢?秀眉清黛,小嘴赤朱,没了飞扬跋扈的气焰,安季晴的确是个容易让人怜惜的女子。 想到这里时,段风涯嘴角向上动了动,莫明其妙的笑了笑,是她真的飞扬跋扈了么?细想,好像,除了一年前的洛城相见,在他面前,安季晴就再也没了气焰,至少,没有再高声说过半句话,只是,嘴皮上的功夫,还是没有输过。 段风涯伸手掠过安季晴的碎发,轻喃细语:“安季晴,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好呢?白天说好了的,叫你不要为,你又偏要为之,你看,萧沐分明就是在救你,如果他再和我们纠缠多一会,你就命丧黄泉了,你来告诉我,他如此为你着想,我该如何去相信,你和他,没有任何情爱?” 旭日东升,安季晴缓缓的睁开眼睛,见段风涯趴在桌面,沉睡的样子,心里,兹生一丝温暖,也只是那么的一瞬,她动动身体,肩上传来的剧痛,使她轻轻的发出一声低吟,那仅有的温暖,也就淹灭在痛感里。 段风涯挤着眉头,直接拖着他坐着的椅子到床边:“你醒了,还很痛吗?” 一句话,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无关痛痒,像可有可无,又像,不清不楚的关心。 “不痛了。”安季晴浅语,他想,段风涯定是,没醒过神来,否则,他是不会如此待她,至少,温语细言的。 段风涯生硬的挤出一个笑脸:“那个,昨晚,对不起了,我不是有心的。” 安季晴吃力的坐起来,苍白的脸强挤出一点微笑,似真又假:“没事,我知道,你无心伤我的,你一心只想救人,压根,你当时只想到救小颜,是人之常情,我也知道,你当时,肯定是,心里没装着我,想都没想过我的。” 段风涯侧目,毫不含糊的对看着安季晴,认真的说:“好吧!反正你也没什么大碍了,昨晚的事,我会追究到底的。” 安季晴的心,掠过一阵清冷,不寒而冷,同时,也倍感疲倦,倦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开来,直至,到脑袋,从来,她都是,一但遇事,就倦意十足,然后,就只想,倒头大睡,可是?这次,她不能睡,段风涯分明是在告诉她,他,不会放过陆嫣。安季晴不想陆嫣死,她真的不忍心陆嫣死,又或者说,她不想陆嫣死在段风涯的手里。 段风涯前脚一出去,安季晴就起身,换了套衣服裙,把那块,她认为丑陋且刺目的伤口掩住,独自一人去找陆嫣。 来到陆嫣和小颜的房门外时,安季晴迟疑了片刻,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才举起她的小手,握近成拳,轻轻的扣门,可是?她从来不会知道,屋顶也可以藏人。 陆嫣拉开门,见到安季晴的那一瞬,脸色从木然而转笑,妖孽而笑,笑得两腮轻颤,眉毛抖动,笑得,无所惧惮,压根,她没把安季晴放在眼里。 陆嫣轻启小唇,语言轻佻:“安季晴,你蒙我,你是故意蒙我引人从北门进来的,只是,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一人一次,礼尚往来,各不相欠,你可以走了。”安季晴低婉,倒没有陆嫣那种,咄咄逼人的口吻。 陆嫣抬眉,眉宇间依然有着和陆娩娩如出一辙的相似:“为什么时候,既然你知道我是天玄宫的人,为什么要放我走。” “我不知你是什么人,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而且,我也不希望我相公手上,再沾上任何血腥,所以,你大可不用觉得,我是在救你。” 陆嫣挑起俊眉,安之若素的说:“安季晴,在我面前,你就别装得那么纯真了,实话和你说,暗器是我叫人放的,青花毒是我下的,还有,我就是想你死,那么,你还要放我吗?” 安季晴身体向后倾斜,她惊讶的张着双眼,用牙齿咬着下唇,缓了口气,才平静的说:“我可以知道理由么?” “当然可以!”说出这四个字时,陆嫣眼里泊了一汪静水,明眸清泉:“因为,我恨你,明明是你害得南平颠覆,明明是你,害得萧家家破人亡的,你不配让宫主惦念,甚至,不配活在他面前,可是?为什么宫主不恨你,为什么他不恨你?” “我死了,你真的高兴了吗?” “当然。” 安季晴吃力的轻笑两声,手挤着衣角,心里波涛暗涌,良久,她才坚定却又荒凉的看着陆嫣,正色的说:“你想我死,可是我不想你死,你还是走吧!别以为,还能在段府得到什么了,连萧沐和段风涯对打,都得不到一点优胜,你以为,你能从他手下,侥幸逃得了吗?” 陆嫣想了一下:“好,我走,不过,我不会感激你的,这是你欠宫主的。”陆嫣从安季晴身侧走过,突然的脚步搁住了,转身唤了句:“安季晴。” 安季晴转身,平淡而笑,不着情绪的浅笑:“还有事?” “其实!”陆嫣头微微抬起,向着房顶,嘴角轻扬,提高声调说:“当初你说,非萧沐不嫁,而我来段府之前,宫主也千万叮咛,切不可伤及人命,特别是,不以能伤害五夫人,你说,你们是不是,不谋而合了。” 安季晴愣在那里,还没想清楚,陆嫣的话中话,陆嫣就已经,轻松的走出了她的视线。 从一开始,安季晴想不明的,就有两个死结,那是关于两个都说是素未谋面有男子,在她的猜想里,段风涯没有恨她的理由,而萧沐呢?安季雨说,萧沐不爱安季晴,陆嫣说,萧沐心里住着安季晴,那么,可不可以说,其实萧沐和安季晴,是两情相悦的的呢? 安季晴轻笑,漠然的摇摇头,她不想让自己锁在以往的安季晴身体里,只想在这里,像个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好好爱。 ------------ 67. 若是,情到深处 段风涯和段风离平躺在房顶上,看着安季晴的身影消失,段风离疑神疑惑的问:“风涯,你是刻意放过陆嫣的,可是?为什么呢?” “我不想杀人了,还有,我只是想知道安季晴和天玄宫有没有关系,陆嫣死不死,天玄宫都还是会要《布图》的,何必再伤一人?” “风涯,你变了。”段风离自觉碰了一鼻子的灰,悠悠的说:“以前你和我说,为了以后少点麻烦,必要牺牲的人,还是要牺牲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有可能威胁到段家,就不允许。我记得前不久你还才说了这些话的。” “人是会变的!”段风涯似梦呓般的说出这句话,随即他转了话题:“你说,安季晴和天玄宫,有没有关系?” “那么,你觉得呢?” “不知道。”段风涯双手平放在胸,目光直迎上照面而来的熙阳,一脸清逸:“有句话,安季晴说对了,我心里压根,一点都没有装着她,不是说她连个丫环都不如,只是,我真的,一点都没想过她,真不知道,娶她,是对是错,有时候,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我没有呕气娶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和萧沐一起,无争的生活着了。” “风涯,以前的你,从来就没有那么婆妈的,对每个妹子,也没见你忧过心,今天是怎么了?” “安季晴和她们不同,她们心中无爱,可是?萧沐爱安季晴。”段风涯说,箫沐爱安季晴,说得小心翼翼的。 段风离邪魅的勾起嘴角,笑意甚浓:“那你觉得,安季晴,有没有爱萧沐?” “可能爱了吧!”段风涯侧头,平视段风离,然,目光透过段风离,虚无实处,他只想到那个雪夜,安季晴画在地上的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还有,安季晴那像恸哭般的傻笑,心里莫名的,抽了一下,若不是,情到深处,若不是,情有独钟,若不是,情浓于血,试问,安季晴又怎会,笑得忘了一切,笑得,让外人看上去,彻骨疼痛? 人终归是喜欢猜测,喜欢揣度,而总是,懒得去求证,或者说,怕去求证,他宁愿,自己一心想的,就是答案,也不愿,从当事人口中,得出答案,段风涯就是这般,宁愿深信,安季晴念着萧沐,然后,他开始揣度,安季晴是用一颗,什么样的心,去想念,或是去迷恋萧沐的,他却从来,没打算,从安季晴那里,得到答案。 小颜小心翼翼的帮安季晴换药,动作轻小而谨慎,生怕一个分心,就武痛了安季晴。 看着安季晴手臂上,凹陷下去的一个洞,周围微肿而暗红,小颜的心,并着她的眼,一起泛起一阵酸辣,动作突然就搁住了,半举着的手,悬在空中。 安季晴侧目,同样看着已然没了昨天那样溃烂的伤口,安然而笑,没有给人一点负担:“小颜,没事,你不用自责,陆嫣本就冲着我来的,你恰好站在了我身旁,与你无关的。” “可是?夫人,小颜看得出,你待陆嫣是真心真意的,为什么她那么对你?” 安季晴目呆一小会,想起陆嫣临走时的那些话,一个心里住着恨的人,做什么事,都是没有理由可言的,陆嫣恨她,多么可笑,一个掏心,一个怀恨,心里慢慢纠成一团,无法呼吸,她轻言:“小颜,你得明白,有时候,很多事,不是你尽心了,别人也必须和你一样尽心,还有,你记住,每个人,她做每件事,都有她的原因的,不要用我们的角度去揣度别人的行为,至于陆嫣,我想,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她觉得,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小颜木然的点头,似懂,又似不懂,安季晴的话,有时候,她一句也没听懂。 而安季晴,也没真心想让小颜懂,她只是,在心里横着一根刺,关于段风涯的,也关于陆嫣的。段风涯没把她放在心里,陆嫣却把她,埋进了心底,可能,是天意总喜弄人吧。 安季晴想着,就失神,连小颜什么时候走,她也没注意,一呆,又是半天,隐隐约约,她听到外面,传来几声软绵绵的口箫,她侧头一听,可以轻易就分出,是萧君,她觉得这口箫听上去很舒服,有次死活要萧君教她的,结果,上次,萧君说,安季晴定会再爱上他,然后,他们就没了联系。 安季晴裹了件深红色的披肩,对着铜镜整理下自己,在红色的映衬下,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照气,还有,活力充沛,她是刻意的,没错,安季节性晴是刻意的,她不愿让萧君看到她的不济,如若,萧君对她,真是用情至深,那么,她更不应该勾起萧君的怜悯之心。 安季晴拉开北门,萧君倚在对面的墙上,双**叉,一副闲然的样子,只是,他目光尖锐沉着,一点都不适然自得。 安季晴走过去,荡起一个笑脸,温和怡人:“萧君,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段府昨晚有刺客,担心你,就过来看看了,你,没事吧?”萧君侧目,凝神的看着安季晴,然后,目光扫过她的左肩,小心翼翼的探看着。 “没事。”安季晴双手一摊,一副轻松的表情:“萧君,其实,我挺好的,你不用刻意跑一趟。” “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我的气?” 安季晴敛眸,眉目标温软:“萧君,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也没有资格生你的气,我只是想和你说,不要试图等我,不可能的,我生死都只是段风涯的人,还有,我不值得你这么为我。” 萧君挑起俊眉,淡雅而笑,是落寂,是骄傲,是自信,抑或,只是自负:“季晴,值不值得,我说了算,还有,你给我记住,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声,我就会带你走,哪怕是天涯地角,只要你想去的,我都会带你去。” “呵呵,萧君,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们,不要再聊这件事,好吗?”安季晴避开萧君灼灼温情的双目标,她把目光迎向明阳,灿烂裹了她的一眼。 ------------ 68. 奇案,人人自危 萧君轻轻浅笑:“好,那,我们来谈谈萧沐,可好?” 突地,安季晴认真的看着萧君,清澈的眸子,突然,就变得混沌,变得,迷胡,眼里含着不清不楚的笑意:“萧君,我奇怪,你为什么总是咬着萧沐的事不放,能不能给我个理由?” 萧君勾起嘴角,笑意盎然:“实话告诉你,不是我,是所有人都知道,你亲口说,非萧沐不嫁,今天跑来做段风涯的妾,我不过把天下人的疑问拿了出来,你就当我好奇心强吧!我真想知道,为什么?” 萧君说得,跟真的一样,无论从表情,还是从语调上,都让人觉得,他说的,一句不假,而他那理所当然的神情,真心让人觉得,真的,天下人都在好奇这件事,只是,天下人,为什么都要去关注安季晴与箫沐这段无由起,无疾终的爱?难道就仅因为,她是安季晴,是南平覆国罪人? 安季晴努努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在回忆一件事,尽量把与己无关的事,说得像是自己的事一样:“没有为什么?我实在爱过萧沐,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爱,是感动,有一种爱,是心动,萧沐是前者,段风涯是后者,感动可以很多,但心一旦动了,其他人,其他事都会变得不再重要,我想,你会懂吧。” 说完,安季晴敛眸,深深的吸了口气,像在回忆一件曾经入了心骨的事,外人看着,绝对不会觉得,她在诉说的,是一件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更不会给人一种敷衍的感觉。安季晴这么做,只想让箫郡相信,她和箫沐,已经成为过去,至于真是天下人在好奇的话,她还是会说,已成往事。 “你的意思是,段风涯出现了,萧沐就可以变得,不重要,变得,可有可无了?” “这不是很好吗?这份爱,无由而起,无疾而终,是注定的。”安季晴喃喃,说完这句话,她的心,开始弥漫着轻微的感伤,却没有留意到,她这句话出口时,萧君已经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满目无光,无由而起,无疾而终,在外人眼里,的确如此,在箫沐眼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当事人箫沐也不知道,安季晴为何扬言嫁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安季晴为何,又放下他了,难道,这只是一个少女玩弄感情的兴趣?安季晴是如此轻佻么? 箫君想,应该不是! “那好吧!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直到萧君的背影渐远,渐远,直至消失,安季晴才白痴的笑了笑,爱,如若无由而起,就注定,无疾而终?是这样吗?她对段风涯的爱,就是无由而起的,就连,心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不知道,那么,意味着,他们也会,无疾而终了? 安季晴打了个寒噤,自觉和风亦凉。 拉开北门,目光闪烁,安季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相公,你什么时候在这里了?” 段风涯目光锐利,嘴角却带着笑意,深不可测的笑着,平缓的说:“一直都在,我还看到,你和一个男的,在拉拉扯扯。” “哪有,哪有拉扯了,不就是,一个朋友而已。” 段风涯倚门靠着,双手交差在胸:“算了,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我问你,这什么要那么急就放了陆嫣。” “如果我说,不想再看你杀人,也不想陆嫣死在你手上,你会相信我吗?” “信,为什么不信。”段风涯风趣的笑了笑,他没想到,安季晴会那么爽朗的就和他实话说:“安季晴,你别总是把我往坏里想,我想,天下也就只有你才觉得,我杀人成瘾,见敌即杀了。” “那是你说的,你说不放过……”安季晴木然,惊讶的指着段风涯:“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借我放走陆嫣的,可是?你也不想我做好人,为什么呢?” 段风涯玩味而笑:“果然,和聪明人玩,就是有意思,一点就通,我是没打算杀人,可是?我想不到,你放她的理由,除非,你也是天玄宫的人,要不,没理由放走一个要杀你的人。” “段风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会见死不救的,我懒得和你说。”安季晴翻着白眼,自顾自的走进去。 段风涯从后面拉住安季晴的手腕,他粗大的手圈着安季晴纤细的手腕,邪意的说:“安季晴,在我没确定你与天玄宫的关系时,你是不可以随意出去走动的。” 安季晴挣脱段风涯的手,扬起笑脸,向阳而明媚:“段风涯,你要玩随便,我就没那个闲情和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了,玩完一次又一次,你不腻,我也腻了。” 段风涯疑狐的看着安季晴转身,她的那剪身影,干脆清落,他莫明其妙的笑了,安季晴是的,有时候真的,给人一种很真实的感觉,真到,让人顿时生疑,她不是曾经如此肆意猖狂的么,她不是情薄不堪的么? 落日如血,晚霞如虹,裹着昔日一派繁荣昌盛的滇城,谣言四起,滇城的每个角落,都有人在纷纷议论着水月城的离奇失踪案。 水月城在滇城的向北不远的一个小城,虽是小城,却是个富饶之城,民风极好,水月城的知县伍任先,也是个远近弛名清官,清廉公正,不畏强权,换而言之,水月城是个无风无雨的富城,可是?两个月前,一切都在发生了变化,水月城向朝廷纳税黄金三万,不翼而飞,伍任先查了一个月,毫无进展,朝廷为此,前前后后派了五个官员前往水月城,甚至还有一二品大官,无一例外的,都不知所去了。 所以,如今提起水月城,百姓是人人不安,官员个个自危,济百姓,救苍生,谁都会说,可是?用自己的生命去作赌注,也就都有所怠慢了,起初大家还一副泰然自若,后来,连去的官员的,都没了音讯,就都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了,能自动请缨的,都在水月城,无影无踪了。 ------------ 69. 为谁,夜不能寐 段家像往日一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举筷起,放筷下。 吞完最后口饭,段风涯侧身对着段老夫人,静泊的双眸,沉寂而又给人一种,无比的坚毅:“娘,今天我和端阳王进宫了,皇上希望我和风涯去一趟水月城。” 段老夫人明显的想说不的口气:“你们不是辞官了吗?为什么还要你们浑这趟混水。” “君令如山,无论是不是臣,皇让我们去的,我们也没办法,再说,已经失踪了五个官员了,我也想去看看,不过,家里的事,还得劳烦你娘了。” 段老夫人双唇上下抖簌:“你也知道,水月城,现在是有去无回,你还想去,根本没把娘放在心里。” 杜若惜也气虚:“相公,这不是闹着玩的,那可是要命的事,你推了吧!要不,我们去找端王爷,王爷一定有办法帮我们的。” 林微音睁大眼睛看着段风涯,水灵灵的双目,急得就快掉了下来:“相公,皇上是个明君,一定不会强人所难的。” 段风离一本正经的说:“风涯,我也不同意你去,如果一定要去,我去就好了。” 段风涯褐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神色,从容的说:“我已经答应皇上明天就出发了,我向皇上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我一个人去。” “不行。”除了安季晴,所有的人,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几乎是出于第一时间的反应。 “我会好好的回来的,风离,我不在日子,家里就靠你看着了,我吃饱了,去收拾一下,你们慢慢吃。” “相公……” “风涯……” “哥……” 好像,在她们眼里,段风涯去的,不是水月城,而是,独赴黄泉。 段风仪扯着哭腔说:“娘,怎么办?” “风涯那固执的脾气,和他爹一个死样,他决定的事,我们左右不了的,这孩子,就不能让我安点心。” “娘,要不,我偷偷跟着风涯去,暗中保护他。” “算了,风涯不让你去,就是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还可以挑起这个家。” “五嫂,你去去劝劝我哥,我们总不能看着他往死里边走的。” “风仪,你知道的,你们都劝不动,相公怎么可能会听我的话,再说,像娘说的,相公决定了的事,我们无法从中阻碍的。”安季晴像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吃她的饭。 安季晴口虽满不在乎,而事实上,她在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不是谁都可以遇上穿越的,所以说,若不穿越,就是有人刻意让官员们销声匿迹,而又能做得天衣无缝,段风涯前去,定是凶多吉少,不能共富贵,同赴难,应该是可以的吧? 浅淡的月色,穿透迷雾,慵懒的散在段风银身上,镶了一层银白,安季晴轻扣开着的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段风涯抬眸,在见到是安季晴的时候,嘴里含着不清不楚的笑,是的,不清不楚,安季晴看着,不清不楚,段风涯笑着,自己也不清不楚:“你来给予送行,还是,也像她们一样,来劝我不要去的。” 安季晴在段风涯对面坐下,第一次,他们平静而四目相对,没有任何感**彩,简单,平和,安季晴从段风涯手上夺过白瓷酒壶,自斟自酌了一杯酒,烈酒暖腹:“我不是来做说客,也不是来送行的,相公,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为什么去水月城,人人避恐不及的祸事,你说是皇令难为,可是?朝廷命官那么多,怎么算都算不到你身上,你已经不参政事了,莫不是,你自动请缨的?” “安季晴,好吧!这也让你看出来,实话和你说吧!我去水月城,并不是出于爱民,我只是好奇,我想看看,我到底,会是怎么失踪。” “好奇?用自己的命去好奇,多不值,你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做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事的,你不想再看到有人失踪,可是?风涯,如果你回不来了,那我,我们怎么办?” 段风涯的手背抚过安季晴的脸,笑意迷离扑朔:“安季晴,我怎么觉得,这话从你口中说了来,就特别酸溜溜的,酸到我心坎了,好吧!为了你这句话,为了不让你守寡那么早,我决定保存好自己。” “之前那些人,又何尝不是想过一定要保存好自己回来的,可是?他们呢?”安季晴抿嘴,沉静片刻,看着段风涯:“不过,你想做的事,我一定会支持的,风涯,让我陪你去,好吗?” 段风涯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的手从安季晴的脸上抽回,凝重的盯着安季晴:“你为什么要去,难道,你不怕死?” 安季晴敛眸:“你不是一直都不看得我好,一直希望我死吗?那不这如你所愿了。”语气中,没有一点怨怼,只有温情,她对段风涯,永远不用愤言,好用不起。 段风涯咽喉哽咽了一下,轻说:“为国捐躯,那,你不成了英雄?” “我都要死了,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我都做了罪人那么久,让我做好回英雄,不好吗?” 段我涯仰头,喝了两小杯湮灭,沙着桑子说:“好吧!不过,安季晴,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如愿以偿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做英雄的。” “风涯,我知道!” 然后,又是死寂般的沉默了,褐色的眸,融着浅水的眸,浅水的眸,住着裼色的眸,都没了语言。 安季晴离开后,段风涯的心陷入了无限的低沉,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对着安季晴那双水嫩欲滴的眼睛,还有,她坚定如铁的语气,他就说不出个‘不’字了,明知前去,总有凶险的,可遇上安季晴那温婉的语气,他竟然一口应下了。 段风涯第一次遇着这么个女子,她可以扬言,非一个男子不嫁,可以在对他扬起手掌,不卑不亢之后,背着天下人的唾弃,嫁作他妾,可以自救自活,还可以,往火坑里跳,想到这里,段风涯浓眉重皱了一下,直接端起酒壶,往咽喉里倒,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平静。 如果,她不是安季晴多好呢?每每有这个想法时,段风涯就无比惆怅,无比空落,她不是安季晴多好,而就证明了,她,偏偏,只是安季晴,一个让他忘不了,痛不完,淡不了,恨不完的女子,有时,他甚至会想,段云的死,能不能不归结到安季晴身上呢? 往往想到这里,段风涯就不愿往下想了,他不做没有意义的假设,段云已故,所有人都知道,归根结底,是安季晴口出狂言引起的。 这是一个不眠夜,注定是一个,大家都,夜不能寐的漫漫长夜。 ------------ 70. 两者,覆水难收 好不容易才盼到五更天,晨曦杂着初露,段风涯和安季晴在和段风离说别后,就坐上车,独赴水月城。 他们衣着简单,华朴,让外人看上去,一点都不能猜度出,是富贵之家,不过,段风涯与生俱来的气宇轩昂,并不是几件粗衣布帛就能掩盖得住的。 “前面就是水月城了,我们先喝口茶,歇一歇再进城吧。”段风涯拭了把汗,看着不远处的茶滩,悠悠的说。 “好。” 正午的太阳烤炽着,安季晴坐下,就连喝了两大碗乌龙茶,凉意顿生,炙热的喉咙一阵清凉。 段风不紧不慢的喝了半碗茶,目光扫示了一下这个茶滩,四面环山,人来人往,茶滩老板是一对年老夫妇,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 段风涯招呼小伙子过来。 小伙子粗着浓厚的北方音说:“客官,还要点什么吗?” “给我们来两笼包子。”段风涯说着,然后又打趣的说:“小哥,这里生意不错啊!人流又旺,把你娶媳妇的钱都给赚好了吧。” 小伙摸着后脑勺,憨厚的笑了笑:“生意是不错,可是都给山上那些强盗抢去了,说也奇怪,自从两个月前,黑蛇死后,那些小辈也没出来要我们的钱了,才得过上安稳点的日子,娶媳妇,再等等吧!” “黑蛇是谁?” “山上的土盗,为人凶狠,见钱都要,前两个月,不知怎的,就听说是死了,后来还是伍大人把他给葬了,听说他死后,他手下的小弟,就各奔东西了,我们才开始过上日不忧的日子。” 安季情把还冒着蒸汽的包子推给段风涯:“风涯,还没进城,你就开始魂不守舍了,先吃东西。” 段风涯浅笑:“你别小看这些人,在这里人流最多,很可能就会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听到我们想听的话。” “那你听到什么了?” “暂时没有。” “我就说,什么时候还是填饱肚子好。” “安季晴,晚上要进城了。” “嗯。” 段风涯见安季晴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又着重的说了句:“安季晴,我们晚上进水月城了。” “我知道!”安季晴抬头,双目明澈:“你不要告诉我,到现在,你想反悔,不让我去了。” “我是怕你把肠子都悔青了。” “不悔!”安季晴刚果而肯定,没有让人看到,有半点退怯的意思。 段风涯错愕片刻:“安季晴,你让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谁?是一个女子?” 段风涯别过头,没有答话,而是自顾自的笑了,笑得有点落寞,他只是在安季晴果断的语气上,突然的,就想到了凤凰镇下,那个白衣飘然的唐依,是突然,真的只是突然,有那么一瞬的想起。 唐依说,他们不会再见了,段风涯没想到,就果真不见了,他甚至连她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三番四次想一睹芳容,都被婉拒,看得出,唐依是刻意不让相见的,想到这里,段风涯嘴角的笑意更深,唐依成功愚弄到他了,永不相见,他已已经觉得,和唐依,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安季晴努努嘴:“我就知道是个女子,看你的样子,肯定是个庸姿俗粉的。” 段风涯玩弄的笑着:“总之,不会比你更俗。” “你!”安季晴翻白眼,正想说什么?一女子的吵闹打乱了,她回头看过去。 一个双八女子,身穿粉红长裙,方脸,脸涂浅妆,黛眉娇媚,盘起的长发呈扇状,一看就觉有点大气,最耀眼的是她头上的白玉钗,通透明澈,价值不扉,不是个富家小姐,便是官家小姐。 粉衣女子喝了一口茶,就吐出来,口里不饶人的大骂:“这是什么茶,是人喝的吗?还不拿最好的茶来,让本小姐喝这东西,你们等着好看了。” 安季晴轻皱眉头:“我敢说,这女子一定是官家小姐。” “这话怎么说。” “瞧她那打份就知道,不是富家,就是官家了,听她那张狂的语气,商家女,没那个口气,也狂不起。” 段风涯打趣的看着安季晴说的一言一语,眉舒目展,手指划过茶杯:“你是不是,还想说,她颐指气使,商家女说不出这语气?” “我就是这意思,难道不是吗?” “是,我没说错。”希风涯把目光放到粉衣女身上:“不过,难道你忘了,曾经,你也是这样,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看不起商人的,和你相比,我倒觉得,这姑娘和气多了,至少,她没有出口伤人,没有咄咄逼人,只不过,就口出狂言而已,你说,对不对?” 安季晴侧睨段风涯清雅的眸子,他白净的肤色,衬着他的棱角,那么不清析,那样模糊,她甚至从他的这句话里,听不到任何一丝情绪,是怒,是怼,还是,都没有? 安季晴想,段风涯是刻意的,他就是想让她猜度不出他的心思,她半站起来,给段风涯满上一杯茶,不紧不慢的说:“风涯,其实,我们从新认识,好吗?忘了从前的我。” “不好,安季晴,有时候,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覆水难收,不是你说想收回就能收回的,因为伤害早已经在了,别妄图放下包袱,从头来过。” “我……”安季晴本想说什么的,话到嘴边,却又发现,什么都说不出了,覆水难收,段风涯说对了,是覆水难收,但是,不只只是说出了的话,还有动了的心,她终于还是明白了,爱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理由,一旦心动,便也是,覆水难收。 段风涯低眉浅笑:“怎么,哑言了,我记忆中,口舌之争,你从来就不会输给别人的。” “口舌之争,多没意思,说多了,你又说我牙尖嘴利,口不饶人了。”安季晴坦然的说着,目光投向那粉衣女子,这么一个如粉雕琢的美人儿,方脸小嘴,大眼黛眉,不开口说话,或是安静的坐着,怎么看,都是一个惹人怜爱的人,可惜就是太粗俗了,浪费了这副好皮囊。 ------------ 71. 微言,不争事实 就在女子口沫横飞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飞镖,直直向她逼来,一道凌厉的光划过,段风涯抓起手上的杯扔过去,瓷杯在女子面前,恰好和飞镖碰在一起,散开的茶洒了女子一脸,女子瞪大着圆圆的眼睛,惊恐未定。 四面顿时窜出三条黑影,明晃晃的弯刀插在腰间,见此,座客都惊恐的躲到一边,生怕受到无妄之灾。 为首的黑衣人见段风涯依然坐着,纹丝不动,挑衅的看着段风涯,并狂言:“小子,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 段风涯闭幕式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们,他只是从容的拿过另一只杯子,安季晴为他满上一杯茶后,他又继续的,慢慢啖着。 粉衣女子不顾一切的,上前挤扯着段风涯的衣衫,惊惶而又嚣张的说:“公子,你一定要救我,他们一定是看着我漂亮,想抢我去做押寨夫人的,我是水月城伍大人的女儿,只要你护送我去到水月城,我爹一定会重重有赏的。” 安季晴含在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来,这姑娘真可爱,人家摆明是来杀她的,她还在那里自鸣得意,说自己漂亮,到底,是脑白,还是自信? 黑衣人见段风涯没有表态,三人相视,点了点头,晃着弯刀,刷刷的向女子刺过来,女子的随从上前,和黑衣人打了不到半招,就倒下了。 黑衣人向女子走靠近,只是他们每出一招,都被段风涯轻而易举的打开,段风涯根本无须费劲,他们也靠近不了女子,最后,还是那黑衣人说:“小子,你等着,你活不久了。”话虽这么说,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黑衣人一走,粉衣女子就横起脸,对着随从怒斥:“你们这没用的东西,爹指望你们来保护我,我都成了灰了。”然后又转头对段风涯,笑意盈盈,娇媚的说:“公子,谢谢你救了子微,前面就是水月城了,我们一起去见我爹,我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的。” 安季晴把伍子微的娇羞尽收眼底,女子从来就爱英雄救美,伍子微说这话,就好像迫不及待的,想段风涯入赘为夫,说得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想倒在她裙下一样,安季晴故意提高声音:“相公,我们还有事,不方便同行吧?” “方便,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段风涯答得爽脆脆的。 一路上,段风涯很健谈,又或者说,伍子微很健谈,安季晴甚至是还没插得上他们一句话, 已经到了水月城。 才进城,伍任先已经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站在城外,迎接他们了,先是伍子微走上去,挽着伍任先的胳膊,亲热的叫唤:“爹,你是特意来接我吗?” 伍任先亲妮的拍拍伍子微的手,越过她,直接走到段风涯身边,挽起长衫,双膝下跪:“下官参见段将军。” 随即,一干人等都随伍任先跪下了,段风涯挤着眉毛:“这个,伍大人,你怎么知道路是我,还有,怎么会知道我今天到的呢?” 伍任先拱手:“回将军,最近水月城发生太多事了,所以下官就加紧巡逻,一有生人进城,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的了,还有,下官还要谢谢将军对小女的救命之恩呢。” 伍任先有条有理的说着,安季晴忍不住就插了一句:“伍大人,这么说,你的人是知道伍姑娘被人袭击了,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出手救世主人呢?” “没有大人的命令,我等不敢轻举妄动的。”跪在伍任先后面的一个官吏抢先答着。 安季晴继续说:“这么说,就算出人命,你们也要请示大人,才会出手了?” 伍任先皱眉,粗犷的眉毛纠成一团的,他看着段风涯:“将军,这女子是?” 段风涯顺手揽过安季晴的肩:“这是内人,无论如何,她也要跟来,拗不过她,只好带她来了,伍大人放心,季晴不会妨碍我们做正经事的。” 伍任先幽黑的脸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一转即逝,以至于安季晴触及到的时候,心底莫明的,寒凉了一下,真的,是莫名的,惊了一下,随即安季晴陪笑说:“伍大人放心,我听说水月城好山好水的,过来就是来游玩,你们做你们的事,我玩我的。” 伍任先把段风涯和安季晴安置在知县的偏院,之前从滇城来的官员,都是住在这里的,所以段风涯也没推却。 安季晴也不是第一次和段风涯同房,所以,她很自然的卷了一床被子,在贵妃椅上平躺下,段风涯拉张木椅坐近她,挑起眉毛,一手托着下巴:“安季晴,你在做什么?” “我走了一天,累了,你就让我休息了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安季晴一想到白天的伍任先,就莫名其妙的烦躁,可是?伍任先是个好官,所有水月城,还有在朝为官的人,都这么说,如此不争的事实,为何她就会觉得不对劲呢? 段风涯掀起安季晴的被:“你就这么睡了吗?” “要不然?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现在也挺好的,至少有张椅,还有被子了,应该能一夜无梦了。” “安季晴!”段风涯有点微怒,他不习惯被安季晴视若无睹:“你先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怀疑伍任先?” 安季晴听到这句话,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风涯,你也觉得?” “我才没觉得,伍任先当年是端阳王提拔的,对他,根本不需要怀疑,他为百姓做了不少事,你这么看他,对他一点也不公平。” “风涯,有时候你也要相信一个女人的直觉,就好像,我直觉认为,伍子微喜欢你,这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安季晴悠悠的说,侧身躺下。 段风涯微微怔了一下,还是转不过来,她怎么说着伍任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伍子微身上了?然,当他还想说什么时,安季晴已经睡着了,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夜风里,轻微的,上下动着。 段风涯看了一眼熟睡恬静的安季晴,心里荡起一丝温暖,细步走过去,吹过灯火,第一次,他好像觉得,心里有一种踏实感,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前所未有,段风涯也说不清。 ------------ 72. 旧梦,但愿都安 三更过后,夜静更深,段风涯睡眼惺忪的,蓦然的,就睁开眼睛,他眼珠一骨碌的转了一转,看着黑夜无色,才发现,是安季晴发出的声音惊醒他的。 段风涯起身,点了微弱的火,走到安季晴跟前,只见安季晴额上渗着汗水,双手握成小小的拳,甚至是的点发抖,口里还喃喃自语,段风涯深锁眉头,本想叫醒安季晴的,只是,突然就好奇了,安季晴梦里出现的是什么?会让她这般疼痛? 段风涯把耳贴近安季晴的嘴边,然,他张着嘴,半晌没有合上,少顷,他才看着安季晴,沉静的双目,泊着不明的情愫,他看着她从眼角,划下一滴泪,顺着微抽动的脸,滑入脖子,没了痕迹。 段风涯脖子硬了一下,扶着安季晴的肩,唤醒安季晴:“安季晴,,醒醒,醒醒!” 段风涯刚才分明可以听到,安季晴用着一种悲怆绝后的语气说:“风涯,你有妻如花,必也有子如玉,你百年归老时,季晴就不陪你了!” 她说的是,有子如玉,百年归老,还有,季晴不陪你了!段风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几个字堵住他的心口,他只是听着这句话时,心里慌乱了一下,一句梦话,安季晴竟然可以说得那么真切不假,而,他可以听到以梦乱真。 安季晴睁开眼,第一时间眼神是荒凉的,很快又恢复过来,娇憨的笑笑:“风涯,我做梦了,吵到你了?” 说这句话时,安季晴的思绪,其实还在那个梦上,她手心已然出了冷汗,一手温湿,这个梦,那么真,她记得,在洛宇死的那天,她就做了这个梦,然后,就来到了这里,成了乱世罪人,还爱上了乱世英雄。 那么,今天旧梦重做,意味着什么? “做什么梦了?”段风涯温切的问,第一次,他有强烈的求知欲。 安季晴浅浅一笑,眼里夹杂着一丝明显的隐晦,还有一丝,不安,说不清到底,这不安,是恐惧,还是迷惘,她动动嘴角,平淡的说:“没有,就一个旧梦,以前做过的一个梦,没什么特别意思的。” 段风涯也看出了安季晴不愿说,她越是去淡风轻,就越是把心,藏得更紧,就好像上次在段家上下对他质疑时,她明明是知道自己在抵毁她,却云淡风清的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说,然后,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去床上睡吧!还说一夜无梦,我怕你是一夜长梦!” “不用了,也三更了,快天亮了。”安季晴看着窗外的静夜无色,温婉的说,她的声音像一滩静水,清澈明净,让段风涯也不忍拒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季晴:“那好吧!我让火点着,这样做起梦来,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安季晴努努嘴,心里甜苦错乱,jack说过,做梦,是人处于一种熟睡后的状态意识,与睡时的周边环境,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风涯,我相信,你会百年归老的。”安季晴抬眸,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和段风涯说。 段风涯伸手抚着安季晴的浓眉,笑得扑朔迷离,笑得虚幻不实,其实,他更希望,听到安季晴说的是,风涯,季晴会陪你的。 段风涯醒时,安季晴已经早早的醒了,她把头伏在窗上,似是睡意犹存,段风涯走过去,双手环抱倚在墙上:“安季晴,又在想什么了。” 安季晴慵懒的伸手挡住一缕早阳,散漫的说:“我想和伍子微去游山看水,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同意陪我去。” “这个简单,我帮你叫她,不过!”段风涯故意拉长声音说:“你真的想去玩?” “来到水月城,这个山好水好的地方,不到处游玩一番,就亏待自己了,我说真的,你忙你的,我玩我的。” 他们都对昨夜的事,绝口不提。 伍任先等人早早就在前堂等着段风涯了,段风涯前脚一跨进前堂,伍任先就拿着一沓疑是旧案的资料,作势要和段风涯从头理清案件。 段风涯陪笑走到伍子微面前:“不知伍姑娘有没有空。” “当然,我还是第一次来水月城,将军想陪我到处走走吗?” “是这样的,季晴想到处逛逛,我要和你爹做正经事所以,想让你陪她走走,毕竟你是伍大人的女儿,有你陪着,我也放心了。” “我……” “将军如果不放心,卑职可以让些人陪着夫人的。”说这话的人,是唐师爷,他一脸清瘦,长须下垂,双目内陷,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饱读书诗,在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文雅。 安季晴挽过伍子微的手,笑呵呵的说:“不用了,有子微陪我就好了,女人逛街,一大堆男的跟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对了,大人,我还没吃饭呢?不知水月城哪里的东西最可口了。” 伍任先一脸兴致极浓的说:“要说到吃,醉月楼和东西,想是滇城和它相比,都逊色,就说招牌醉狮子,又软又有嚼劲,还有,那里的雪窝,才是最上等的,入口即融,口感……” “夫人,你看大人在说笑了!”唐师爷唐突的打断了伍任先的话,谦虚的说:“醉月楼的东西是不错,可是和滇城相比,算不了什么?而且消费高,随便一顿饭下来,都是大大几十两或者一百两了,伍大人平时没怎么去那里吃,前些日子,有个富商做大寿,大人才会吃到醉月楼的东西,就因为只吃了一次,才觉得味道极品。” 安季晴嘟起小嘴,朝段风涯撒娇:“相公,就一饭,我们吃得起吧。” “吃得起,你天天想吃,都行。”段风涯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放到安季晴手上,安季晴挽着伍子微,不顾伍子微点头或拒绝,就挤着她出了县衙。 段风涯轻微的皱了眉毛,安季晴这副满足的样子,让他心里滋生一丝不安,他知道,安季晴一直不是个嘴馋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个会胡乱来的人,段风涯猜不出安季晴心里想的是什么?而在这里,谁是敌,他们都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安季晴是想要引蛇出洞,那么,她就随时会有危险。 ------------ 73. 活人,离奇失踪 伍任先见段风涯一动不动的,叫了一声:“将军,我们开始吧?” “哦,段风涯随口应了一声,才收回目光,和伍任先认真的讨论起案情,他是很尊重伍任先的,可能是缘于端阳王的关系,又可能是缘于他对百姓付出了那么多,还可能是因为,他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 “伍大人,我们首先不说税银失踪的事,就说人失踪吧!好好的人,是怎么从你们眼皮底下,一个又一个的,就凭空消失的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前兆吗?又或者说,你想清楚一点,他们在消失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比如,是做过相同的事?” 伍任先很认真的回想,最后喃喃的说:“没有,他们就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似的,在失踪前的两个时辰,根本,全水月城的百姓,都没有人见过他们,更没有人见过他们出城。” “那可有陌生人进城?” “没有,绝对没有,这个下官可以肯定的。” 唐师爷捋着长须,不紧不慢的说:“将军,你怀疑是外来人?”似乎,他的语气,从侧面已经否认了段风涯的这个说法。 “没有,也就觉得或者会有这个可能。”段风涯凝眸,思绪还没转得过来,至于伍任先和唐师爷都说得那么果断,外来人,就是不太可能了,只是,税银失踪,尚可以说得通,可是?五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失踪,而一点漏动都没有留下呢? 用唐吉的话说,人不是失踪的,而是掳走的,要从衙门掳走几个人,而又不动声色,不是高手,就是有内鬼,在伍任先和唐吉的说法里,一致认为,没有内鬼,言下之意,是高手,段风涯着实想不到,小小的水月城,会容着何方高手,抢银掳人,明而且,明里就是和官府对扛了,一般的盗贼,往往不会和官府对上,除非,是挑衅官府,从几位大人失踪来说,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很明显,只是对银不对于! 伍子微其实并不太愿意和安季晴出来的,碍于她是将军夫人,还有是段风涯开的口,也就只好陪同了。 她们来到伍任先说的醉月楼,此楼上下三层,人影往返,很是热闹,如果像唐师爷说的,一顿饭下来,就要一百两,那么水月城定是个富饶的地方,一个富饶的地方,总得有稳定的局势,这该归功于伍任先的克己奉公么? “子微,我饿了,我们进去吃饭吧。”安季晴已经放开伍子微的手,彼此间已经没了刚才出县衙时的亲密。 安季晴她们一走进醉月楼,年轻的姑娘就出来招待她们了,这里的伙计是清一色的小女子,所说的小,是在样貌和年纪上的小,安季晴细细打量着这些小姑娘,她腰细身纤,肤白如雪,腮红如桃,双目含水,一身紧身长裙,衬得她们更是标致养眼。 安季晴不禁想,这里人流极旺,到底,这里的东西,是好吃,还是,人好看? “两位姑娘,想吃些什么呢?”伙计轻启小唇,酥软的声音也足已让人不食而饱了。 “就你们店里最好的,都给我们拿上来,听说味道都不错,好让我试个够。” “哟,我说姑娘,看你年纪轻轻的,口气挺狂的,我们这里可不是你平时去过的那些地方,这里认的是钱。”伙计轻佻的看着安季晴,语气散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高态。 安季晴不禁又纠眉了,一个小姑娘尚且如此了,要是醉月楼不是真有点过人之处,她应该不会如此叫嚣的。 “放心吧!我们不会白吃的。”安季晴直接把银票放在桌面上:“没有做足功夫,哪敢在姑娘眼皮底下吃饭。” 伙计即时陪笑,笑意盈盈的下菜单,安季晴望着伍子微:“刚才为什么不说出你是伍任先的女儿,你不是一向都这么做吗?” “我没你想得那么俗。”伍子微端起茶,放到嘴边,没有看安季晴,继续说:“爹常和我说,做人要厚道,怎么能因为我是伍任先的女儿,就高人一等到了呢。” “呵呵,这么说,还是我太矫情了。对了,子微,你爹很疼你吧。” “当然。虽然我不是男儿身,可是对我,爹从来就像男儿一样教我,他说,别人家男孩应有的空襟,我们家子微也会有的。”伍子微双目含光,一脸兴奋:“爹来水月城那么久,一直没忘了把我和娘接过来,要不是碰上我娘病了,过世了,我在家给娘守了三年的孝,我早就和爹团圆了。” 说起伍任先,伍子微是一脸幸福,还有一脸骄傲,这是做女儿的骄傲,也是做女儿的幸福,伍任先,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人,所谓好人,就是,好爹,好夫,好官,还有,好臣。 安季晴浅浅生笑:“这么说,你和伍大人有三年没见了?” “是啊!我守孝期限一到,爹就差人回去接我了。虽然三年没见,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爹一直很关心我,要不是心系水月城的百姓,他早就回家和我小住了。”伍子微终于,还是挑起长眉,看着安季晴:“夫人,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关注我爹的事的?” “伍大人是个好官嘛,我就好奇。”安季晴认真的样子,并不像忽悠伍子微,至少伍子微没有看到她忽悠的意思,而且,也相信了。 伍子微愣愣的点头,似懂,又似不懂,此时,伙计已经陆陆续续的,把菜给她们端了上来,并一一为她们介绍,醉狮子,白雁雪窝,这两道菜引起了安季晴的兴致。 安季晴故意提高声音说:“姑娘,你这里最名贵的,就是醉狮子和白雁雪窝,想必,每个在这里做寿的人,都会有这两道菜吧。” “那当然,这是我们的招牌。”这姑娘说这话,神气得很。 ------------ 74. 天真,旁敲侧击 这时,一个麻子脸的胖子走到安季晴她们这里,用一种同样神气的语气说:“这可说不定,谁不知道我们姚家是水月城的首富,我爹两个月前做大寿,就没有醉狮子,谁不知道,我爹从来就不吃这太油腻的东西,所以,我说姑娘,别以为你吃了这两道菜,就觉得很了不起了,说起富有,我敢说,水月城,就我们姚家,仅此一家,这半年来,除了我爹,就没人在醉月楼摆过宴席,这就是证据。” “那是,那是,和姚家比,我们小百姓怎么能比呢?再说,你们连伍大人都请得动,我跟是不敢和姚家攀比了。”安季晴倒了一杯酒,恭敬的递给男子。 胖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滞慢,才又恢复刚才的语调:“伍大人说了,官不与民私交,所以我们才没请他来参加我爹的寿宴,要是请了,伍大人肯定会出席的。” “我爹……” “公子说得极对了,喝酒,喝酒。”安季晴打断欲言的伍子微,笑意盈盈。 旁边的中年男子听到安季晴这么说,也走过来凑了热闹:“其实,姚公子,令尊大寿那天,我好像看到了伍大人。” 姚公子兴起,自顾自的开始来夹菜喝酒:“我就说,以我们姚家的声望,还怕请不动伍大人么,伍大人不就是不好在大家面前前来给我爹祝贺,肯定是暗地里找我爹来着。” 伍子微嘟嚷起来:“就你们瞎说吧!伍大人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向来他就是说什么做什么?从来就不会表里不一的。” 姚公子一连喝了两杯酒下肚,才慢吞吞的说!”小姑娘,就是不懂事,小姑娘,怎么说都是小姑娘:“ 那中年男子也附和说:“不过,我不知道那天我有没有喝醉了,我的确看到了伍大人,而且还是两个伍大人。” “一个人让你看了两回,你就说看到两个了,说不定你还真的喝醉了。”安季晴调侃,还不忘给两男子加酒。 男子挠挠后脑勺,像是想强调什么?却又觉得,连自己都恍惚了:“真的是两个人的,前面一个伍大人,还和蔼的和我打招呼了,可是才不一会儿,伍大人又从同一个方向走来,我叫他,他还凶神恶煞的盯着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不和你们胡闹了。”伍子微一时气起,涨红着脸起身,走出醉月楼,安季晴没来得及细想,也跟着跑了出去,挡在伍子微面前,扬起一个思甜的微笑,这个笑容,让任何人看上去都生不起气来。 伍子微白着眼看着安季晴,语气娇嗔的说,明显有怒气:“不是说吃饭吗?点了一桌子的菜,不吃了就跑出来,真不知道,段将军怎么会纵容你这样败家的。” 听到伍子微这么一说,安季情倒是咯咯的笑了,段风涯的确是纵容她的妻子败家,可是?他纵容的,不是她,谁会知道,在诺大的段府,安季晴会三餐无荤,更别说纵容她败家了。 伍子微见安季晴没有答话,直觉被忽视了,嘟起小嘴:“有什么好笑,要笑你笑个够,我不陪你了。” “你不会和伍大人说,我们刚才听说的话吧。” “我才不说,那么荒唐的事,还不是气死我爹,还有,我爹一定不会暗地里去巴结富商的,我用项上人头担保。”这么,伍子微是认真的,是极其的认真的。 安季晴相信,伍子微说到做到,望着她那抹纤细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心空了一块,项上人头担保,呵呵,伍子微和伍任先的父女关系,真好。 想到这里,安季晴垂下眼眸,正午下,一条高大的影子覆着她的影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两条影子,只露出一个人头,安季晴心倏地跳了一下,猛然回头,然后就怔怔的张着口忘了说话。 明阳下的箫君,身材修长,赤目幽深,少顷,安季晴才缓张口:“箫君,你怎么来了?” “你娘知道路你来了水月城,怕你出事,叫我过来看着你。”箫君张口,说得理所当然,可是?箫君不是她的谁,不是吗? 安季晴扬起一个笑容,含糊不清的笑:“箫君,你看,我娘又麻烦你了,还要你特意跑来水月城,我怎么过意得去呢?还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会照顾自己的。”顿了顿,安季晴又补充说:“再说,还有风涯陪着我,他会照顾我的。” 说完这句话,安季晴和箫君的嘴角都不自觉的,抹上一丝隐隐讥笑,段风涯会照顾她,多无力好笑的一句话,这句话,无论是自欺还是他欺,都起不到作用,安季晴突然坏坏的想,如果真是在危难当头,段风涯是不是,真会有那么一点,哪怕一点点的,照顾到她么? 箫君向安季晴走近,两人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是吗?你很好,还是你把别人想得太简单了,告诉你吧!像你这样东敲西击的,你以为很聪明?你太天真了,从出了县衙,你们就给人盯上了,要不是我帮你,现在你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了。” 安季晴睁大双眼,强挤出笑容:“怎么可能,我很小心的,再说,我……” “我带你去看点东西。”箫君没等安季晴说完,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腕就走。 在一条偏小的小巷,箫君停了下来,用头示意安季晴看去斜对面。 安季晴恻疑的看过去,只见那个白天还温文尔雅的唐师爷,在和几个大汉拉拉扯扯,拉扯其间,唐师爷塞了几锭黄金给一个汉子,由于距离太远,并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什么?然后几个汉子就高高兴兴的让唐师爷进去了。 安季晴抬头,那幌子明白白的写着“赌”,她恻疑了,然后把目光放到箫君身上:“箫君,你的意思是,唐师爷是?” “我不知道,我只是负责保你周全,要查案的是段风涯,与我无关。”箫君敛目,语言和暖,对着安季晴,他从来就没有一丝寒意。 “别那么小气嘛,和我说一下,要不,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 75. 传闻,万年竹林 箫君抚摸了一下安季晴的前额,认真的说:“季晴,我不知道到底唐吉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和你说,他们永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还有,你一出县衙,唐吉就找人跟着你了,断然,他不想让你过得顺心顺意,这是肯定的了,至于与税银失踪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是,一个师爷能在县衙横行,很大程度上,是看他和知县大人的稔熟程度,你懂么?” “我懂了,我会小心点的了。” “你不懂,你一点都不懂。”箫君自言自语,语气中,又夹杂着,一丝沉重的气息,他怎么让安季晴明白,一个不小心,下一个永远消失的人,可能是段风涯,或是她,段风涯不是等闲之辈,可是?安季晴却是绝对的等闲人。 安季晴拢了拢头发,展开个笑脸:“好啦!箫君,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想,我不会有事的,我先回去了,子微回去太久了,我再不回去,会让他们起疑了。” “好,小心点。”箫君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叫住了安季晴:“季晴,水月城有个万年林,传说那是个万年的竹林,在县衙后门出去不远的地方,你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进去,那里从来就只有人进,没有人出,换而言之,万年林就是一个迷踪林,吃人不吐骨。” 透过明耀的阳光,安季晴看到的分明是箫君清晰的棱角,只是有那么一瞬,她脑里莫明的骤乱了一下,只是一瞬,她仿佛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容颜,一道冷俊而清寒的目光,一转即逝,所以,安季晴只是,木然的点头。 其实,安季晴想问箫君,他不是第一次来水月城么,怎么从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好像,万年林,是他早已熟知的地方,还有,他怎么可能比她,甚至是比段风涯更早就了解到唐师爷的行踪?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很可能只是,安季晴打从心底的不想去对箫君产生揣度,每个人,都经不起揣度,还有一个原因,安季晴害怕,箫君会给她带来意外,而这个意外,如同陆嫣一样。 夜色静好,安季晴一个人坐在后院,她纤细的食指在茶杯间,来回移动,时而拿起杯盖,时而又放下,茶都凉了,暗色的茶叶浮在茶面上,像她的心一样,游移,刚才吃完饭,段风涯没有留下一句话,就一个人出去了,现在已经月上梢头,他却还没回来。安季晴在房内坐着干等,心急了,就又往院子等。 “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坐。”安季晴正在心不在嫣的想着,段风涯的声音从后面幽幽的传来,安季晴心一跳,力度用在食指上,掀翻了杯子,微凉的茶延着大理石的桌子,滑落,湿了安季晴的衣裙。 安季晴从椅子上站起来,胡乱的拍打一下裙上的茶迹,匆忙的挤出一个笑脸:“你回来了,我睡不着,房里闷,就在外面吹吹风。” 段风涯挑起眉目,疲倦的神色中,渗着一丝笑意,玩味而有趣:“安季晴,你就认了吧!你在等我,又不是件多丢人的事。” “我,我就算在等你又怎么样,那好吧!风涯,你今天查到什么了?” 段风涯走到安季晴面跟前,嘴角勾勒出一抹神秘的笑,却又有几分的不情愿:“你今天去醉月楼,有查到什么了没有?” “算有吧!那就是没有人请过伍任先在醉月楼吃东西,还有,醉月楼的东西,真的像他们说的,贵比黄金。” “还有呢?” “还有,嗯,没有了。”安季晴把那个中年人说的,两个伍任先这句话吞了回去,因为这有可能只是一句戏言,像伍子微说的,荒唐。 段风涯笑意更浓:“你就会咬着伍任先,告诉你吧!查案要讲的是证据,不是直觉,还有,我查到了醉月楼实际是天玄宫的。”末了,段风涯还补充一句:“安季晴,你还没和我说过,你和天玄宫宫主,箫沐是什么关系呢?” 安季晴背过身:“风涯,你还真行,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让你查出天玄宫了,怎么,到现在,你还在想,是不是我把箫沐带过来的?” “我只希望这和天玄宫无关,那就只是求财,事情就简单多了,而天玄宫,应该不会求这笔财的,再说,醉月楼生意红火,他也根本不需要求这笔财。” 说完,段风涯凝眸,青褐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的神色,细看,又似乎,只有疲倦,倦意侵袭,安季晴或者明白,段风涯的确在害怕,这和天玄宫有关,可是细想,又终究想不明,是天玄宫又如何? “风涯,我……” “早歇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还有!”段风涯顿了顿,挑起眉头,很随意的说了句:“没什么事,不要一个人出去,今天子微回来那么早,你却还没回来,这事,下不为例。” 安季晴还没反应过来,段风涯已经折身回房,刚才的那段话,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安季晴的耳畔,微微清凉。 日久,可以生情,日久,也同样可以见人心,安季晴突然的,就明白了,她和段风涯日以月累的相处,他可能对她没有生情,至少,已经见人心了,至少,段风涯已经学会了不着痕迹的,关心上她了。 想到这里,安季晴,动动嘴角,笑容不经意的洋溢上脸上,隔了千年,女子都还是这副德性,都是这般容易满足的。 五更天时,安季晴忐忑着眼开眼睛,睡眼惺忪的看到段风涯在她旁边时,一下子跳坐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段风涯粗糙的大手已经覆在她口上,严严实实的把她的给封着,示意她不要出声,并看去外面。 安季晴意识一下清醒了,张目看去虚掩着的窗子,一条高大的影子紧贴在窗口,段风涯小步向窗口走去,原意是想透过窗子的小缝,先看看来者何人,谁知,才看到是黑衣人,那人就动作敏捷的离开,段风涯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黑衣人在出了衙门不远处,就消失了无影无踪,待安季晴跟上来时,就只看到段风涯了。 段风涯双手叉着腰,四周环视了一下,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安季晴说话:“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他的轻功不怎么样,明明是来到这里的,我怎么可能跟丢了。” ------------ 76. 入林,失了方向 安季晴看了一眼四周,才觉不妥,眼前是一片密密青青的竹林,莫不是,这就是箫君说的,万年林? 安季晴警惕性的问:“风涯,你有没有打听到,水月城有个神秘的地方?” “有啊!万年林,听闻连小鸟都只有进没有出的,怎么了?”段风涯前一刻还在想着黑衣人,下一刻已经明白安季晴的言下之意了,他挤着眉头,浓浓的厚眉纠成两座小山峰:“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万年林,而黑衣人是进去了?” 安季晴点点头,似乎又怕段风涯否定他的说法,又补充说:“有这个可能。” 毕竟,如果真像传言这么说的话,黑衣人躲进万年林,也就意味着,走去死亡,他还没和段风涯正面交锋,理论上说,不会过早的,就走向死亡的,除非,他有把握,能进,亦能出。 “我进去看看。”段风涯最后说出的,是这句话,他看着安季晴,近似于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我自个进去看看。”他用的是,我,是自个。 安季晴低婉一笑,温声说:“风涯,你就不怕,出不来了?” “我就不相信,世上真有迷踪林,这么神奇的东西,总能有出来有方法的,有的,一定有的。” “既然这样,我和你一起进去,两个人,总有个……” “不行!”安季晴的话还没说完,段风涯已经果断的说不了,然后,他摸了摸后脑勺,才说:“你在外面等我吧!有什么事,你还可以和伍大人说。” “你就知道伍任先。”安季晴低头小声嘀咕,突地又抬起头:“风涯,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一定要等我,如果我看不到你,就进去万年林找你了。” 安季晴没等段风涯点头,就已经跑开了,段风涯木呆的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滞呆的点点头,心想,这丫,什么时候也会关心别人了? 安季晴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手上已经抱了一捆粗绳子,笑意盎然的把绳子的一头递给段风涯,眉眼含笑:“风涯,你拉着绳子进去,那就不会出不来了,如果我拉一拉绳子,你也回应一下,那我也知道你没事了。” 段风涯安静的点头,第一次,他没有和安季晴争执,而很多事,其实也不需要争执的,比如安季晴此举,分明是担心段风涯,那他如果执意说不,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再说,他没必要拿自己的安危,来和安季晴较气的。 安季晴虽不笨,可是?水月城那么多百姓,甚至还有箫君,他们总有人会比安季晴聪明吧!顺着绳子进出万年林,这么简单的做法,几百年来,不可能没有人做过的,然,为什么?万年林,依然只是个迷呢? 段风涯进入万年林后,放眼望去,倒吸了一口冷气,置身在林中,他已经开始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四周都是相同的竹子,高耸笔挺,还不知从哪里偶尔就弥漫着大雾,然后,又一下子雾散天开。 安季晴时不时,就拉动绳子,等到段风涯那端,同样拉了一下绳子,她才舒心的吐口气,其间,也有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袋,不就一个林子,大江南北,段风涯都这样走,就这么一个小林,真能像箫君说的,吃人不吐骨吗? 这个念头坚持才一会,当安季晴再拉动绳子时,久久得到段风涯的回应时,她又不停的拉着,依然,只是了无声息,她突然就明白了,箫君没有高估这个林子,是她,高估了段风涯。 安季晴在原地放目四周的眺望,目无一人,她握紧拳头,丢下绳子,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决定,跑进了万年林,此时,箫君的细细叮咛,已经起不到一点作用,又或者说,已经被她忘在记忆里了。 段风涯见拉着绳子没反应,并没有安季晴那样气急败坏,他只是在顺着绳子的方向思索着,是不是这样就能出去了呢? 走到绳子的尽头时,他已然,也失了方向,诺大的竹林,回荡着安季晴不清不楚的叫唤,隐隐约约中,段风涯只听见,是安季晴在叫唤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段风涯很快就看到了安季晴,只是,他以为,这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所以看到安季晴的时候,他惊住了,也哑了声音。 安季晴扯着嗓子,像个失途的小孩子一样,没有方向的扯叫着,段风涯倏地,就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安季晴这样紧张他,让他觉得,根本一点都不合情理。 “段风……”涯字还没说出口,安季晴在转身时,已经看到段风涯安然的站在她背后,突地,她站在那里,就傻傻的笑了,失了心的笑了,笑得已经没了心肺,其实,刚才,在这之前,安季晴也没想过,绳断了,段风涯会有什么事,她心里就只想着,要见着段风涯,然后见着了,就没了语言。 段风涯严斥:“你跑进来干嘛?不是叫你好好在外面守着的吗?” 安季晴低头,小声的应着:“我也没想过,绳一断,我第一时间就想到的,就是进来,我想,两个人,有个照应总好的,就没想那么多了。” 她也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段风涯眼瞳紧缩,心口抽动,就只有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两个字:“傻瓜!” 安季晴抬眸,清辙明净的眸子,并没有并这漫天的雾迷茫,她咧嘴一笑:“风涯,我们先找路出去吧。” “肯定能出去的,一定可以的。”段风涯自厄的说,又拿着绳子细细端倪:“季晴,你看,这绳子切口那么整齐,是只有一刀下去才能弄成的。” “所以说,除了我们,这里还有第三者,还有可能,他知道怎么走出这里?” 段风涯吃力的笑了笑:“他肯定是引我们进来的,然后出去了,让我们自生自灭,我就不信他能出入自如,我就找不到出口。” 段风涯的语气,像志在必得,可是?他忘了,在安季晴没进来时,他就已经在这林中,失了方向。 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比如,一路走,一路砌小石,或是每走一小段路,就在竹子上绑一条绳作记号,还有,就是,他们一直往前走,不转弯,用段风涯的方向感来说,只要一直往同一个方向走,总会有尽头的。 只是,他们折腾了大半天,还是走不出个所以然来。 ------------ 77. 百姓,怕危贪安 这回,是安季晴泄气的说了:“这样走下去,就算不饿死,也会累死了,风涯,我想,如果我们在这里出不去了,外面的人,是不是也说,我们凭空消失了,呵呵,完来,失踪,就是这么回事。” 段风涯轻皱着眉头,脑海有个信息一闪即过,他愣了一下,好像想到什么?又忘了,忽而看着安季晴,忽悠的说:“怎么,你害怕了?” 安季晴白了段风涯一眼,一脸认真而不含糊的说:“有什么好怕,不就是死,又不是没试过,别忘了,我曾经在洛城湖求死过,如果有你作伴,更没什么怕可说了。” “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死也要拉我一起。”段风涯本想理直气壮的反驳一回的,话还没说完,嘴还没合上,他顿时已觉心口如潮浪翻滚,头内膨胀,身体更有如万虫侵心,噬骨吞心的痛感让他一下子,跌跪在地。 见此,安季晴慌了心,段风涯脸刹青又刹白的,额上还渗出了豆点大的冷汗,就像凤凰镇下那次意外相见,段风涯也是这般痛不自控,有了上次的经验,安季晴抓起地上的一根木棍,闭着眼睛,朝段风涯的后脑勺打过去。 咚的一声,段风涯的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白天,最先发现段风涯和安季晴都没了人影的是伍子微,她昨晚一夜未眠,本想找安季晴分析昨天的事的,可是?一大早的,人影都没见着,伍子微开始纳闷了,他们才来两天,而段风涯身手敏捷,没有人可以掳走他们而不动声色的。 自传出段风涯和安季晴失踪后,伍任先高调的寻人,几乎出动所有衙役,挨门逐户的搜人,越是这样,就越是人心惶惶,水月城的百姓,坐食不安,除了醉月楼还有几分独然的淡静外,外面的人,都已经开始在讨论,算上段风涯和安季晴,已经有七个滇城来的官员失踪了,纵然是人为,他们也有人说,罪魁祸首是那三万税金,如果朝廷肯息事宁人,不再追究税金的去向,人们自然,还有一份安宁。 思安本无错,百姓的心都很简单,如果可以破财消灾,他们宁可破这个财,那么皇上强要查原凶,不就成了就造凶案的帮凶了? 伍子微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惊讶,从小,伍任先就教育她,巾帼不需让须眉,凡事都要坚持真相,站在真相面前,怎么,在伍任先管辖的县城下,百姓个个都怕危贪安呢? 唐吉走近伍子微,捋着长长的胡须,一副认真而正襟的表情:“小姐,在想什么时候,都入神了。” “没有,还不是在想将军和将军夫人的事,现在水月城,每个人,都在想着这件事,就没一个人想得明白。”伍子微目光散漫,思绪还在百姓怕危思安这个卡口上。 “对了,小姐昨天你和夫人出去,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是找到将军他们的线索的。” “没有,很正常!”伍子微用很肯定的语气回答,以致于她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唐吉有所隐瞒。 唐吉轻轻的叹口气:“小姐,你也别想太多了,这是命,是他们的命,生死总有命的!” 伍子微诧异的看着唐吉,片刻又游移开了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诧异什么?她只觉得,唐吉饱读书诗,他不应该相信命劫的这个说法,以前虽和唐吉未曾谋面,不过,在和伍任先的书信一来二往中,话家常时,伍任先有说起过唐吉。 伍任先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能把水月城整治得那么好,可以说,唐师爷功不可没,唐师爷是我一生中,见过最博学多识的人,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他都可以用他的学识来解答,只可惜,这么个文人,却烂赌成性,惜赌胜命。 伍任先说的是,烂赌成性,惜赌胜命,一个如何对赌成瘾的人,才能用惜赌胜命来形容呢?伍子微以前想不懂,现在,更是想不懂,眼前的这个长衫朴素的人,除了一卷暖人的内敛书气,怎么就成了一个赌徒了? 夕阳西下,衙役寻人未果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吹遍水月城的每个角落,有人冷眼旁观,有人但求多福,自求己安,当然,也有人还抱有希望,希望不会真的,又消失了两个人。 醉月楼的厢房内,箫沐背身而立,听着他身后的女子,一一汇布,天玄宫也出动人找了安季晴他们一天了,同样是没果,箫沐嘴角上扬,冷然的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除了万年林,已经没地方可以容着你们一天了,安季晴,你这个傻瓜,你还是不听我的话了。” 暮色渐深,竹林里静得只听见段风涯的均匀呼吸,还有,安季晴时不时肚子发出的声音,一天未进食,她是饿坏了,她盯着段风涯熟睡的样子,他舒眉吐气,一点都不像刚病发的人,更别说,是个命不久矣的人,印象中,段风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发病了,可是?他还是逃不过此劫吗? 想到这里,安季晴心口如压着巨石,这巨石,可能只与生死有关,又可能,与爱有关,至于是怜命,还是惜人,安季晴想,没多大区别吧!她只是还不能接受,段风涯会突然的不在了。 残阳越渐暗下,安季晴也不敢贸然叫醒段风涯,黑夜来袭,微风清冷,让她一个女孩子本能的,都会害怕,她只好去试图捡些干柴,点起火来,说也奇怪,诺大的竹林,竟然而枯竹都没有,难道真的是说,万所林,万年青,万年不落叶,万年不枯一竹么? 安季晴踌躇前行,又不敢走太远,一步三回首,总得看到段风涯在视线之内,才放心,一方面,她担心熟睡的段风涯有不测,另一方面,她也害怕自己迷路。 安季晴再转身时,被眼前的一小片枯竹唬住了,在残阳下,这片竹只有十来根,密密麻麻,而又枯黄如残阳,没有一点存活的迹象,为什么会这样呢? ------------ 78. 是否,死能同衾 安季晴想不通后,就沒有再想,而是折竹为柴,无论在现代,还是到了坠落了的安家,或是富可敌国的段家,安季晴都沒有做过粗重工,所以当她抱了一捆干竹时,纤细的双手都刺满了碎竹,黑夜如约而至。 安季晴顾不了自己那么多,抱着竹枝,学着电视剧里面的人,磨石生火,可能是技术不过,又可能是力道不过,两颗小石在安季晴手上,只能擦出小火星,根本就生不成火。 段风涯悠悠的睁开双眼,摸了一下还有点隐痛的后脑勺,邪恶的闪过一个念头:那么用力,沒痛死,让你打死了。 然,他看到安季晴如此笨拙的生火后,又觉得好笑,走过去蹲在她旁边,看了好一会才说:“谁教你这样娇柔的生火的!” “我学……”安季晴突然跳起來,咽了口口水:“你什么时候醒的,又不说话,吓死人了!” “沒发现你胆是那么小的!”段风涯捡起两颗小石,轻而易举的,就把竹点起了,干柴烈火,烧得噼啪作响。 安季晴也累的靠在旁边的竹上,侧目而视,她也不知道,自己看着的,是段风涯,还是烈火,一团熊熊的火,在左右摇曳,燃烧着它的最旺的生命力,而透过大火,是段风涯轮廊分明的脸,就算此时此刻,他的专注,只为火把。 安季晴勾起嘴角,浅浅的笑,迷离不实,安季雨用最后一舞,奠念了平乐,还说,平乐既不离,她定也不弃,生相惜,死相随,她做到了,她成了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讨论的烈女,那么,如果自己和段风涯真的出不了万年林,也算做到了,生虽未同衾,死也同穴了,在外人口中,自己是否也可以做一回烈女,为爱坚贞的烈女。 安季晴把头伏在屈起的膝盖上,笑意更浓。 段风涯站起來,拍了一下身上的尘迹,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被困,他在安季晴对面,靠竹而坐:“在想什么?看你笑得贼贼的!” “我在想,是不是,我们真的出不去这里了!” “你后悔了!” “沒有!”安季晴摇摇头,嘴角挂着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算美艳绝伦,但在这样寂静胜夜的情况下,这一恬静的笑,有如一注清泉,清澈恰好:“这样挺好的,风涯,那就算生你未和我同衾,死也注定同穴了,你注定躲不过我了!”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有一股酸味的!” 安季晴敛眸,不答话,反指着段风涯腰间,半壁玉佩,青紫色的玉,暗暗里泛着一点逼人的凌厉,却又似沉重:“风涯,我好像从一见到你,就看到系着那玉佩了,从不离身,很名贵吗?” 段风涯取下玉佩,端倪了好久,又好像,他的目光游离,根本就沒放在玉佩上,脸色带有几分凝重,转而取而代之的,却是玩世不恭:“你不知道这玉佩!” 安季晴想也沒想,理所当然的说:“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也知道的,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也就是你给我的那支孔雀金步摇!” 段风涯惊异的对上安季晴明净的眸子,把玉佩扔给安季晴:“我们指腹为婚的信物,你居然一无所知,那当初我叫你还金凤额,你也是在敷衍我了,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有可能!”安季晴低语,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借着火光,她开始细细的打量着这半壁玉佩,沉紫色的中间,有一小块紫红,上面刻着“夏”字,她突然想起,在出嫁之前,霓裳给她的那半块红得通透的玉,也刻着半个字,原來是关于身份的,想必,那玉的主人,也是名门之后吧! “看你陌生的表情,就知道你沒见过了,连自己指腹为婚的信物都不知道,我想也只有你才敢说要嫁给我了!”段风涯站起來,一手从安季晴手中夺过玉佩。 安季晴一下子,吃痛的缩了缩手。 段风涯惊异:“你的手怎么了?” “沒事,沒事!”安季晴连说两个沒事,看着段风涯还不休不的样子,又补充说:“一点小事,捡柴时,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下!” “什么叫一下下,把手给我!”段风涯在安季晴面前蹲下,用一种近似命令的口吻说,语气却又让人听上去,有点怜惜。 见着安季晴细滑的手掌,扎满竹刺,段风涯不禁深锁眉头,侧目看了一眼安季晴:“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如果我不在,你要怎么照顾自己!”说完,作势要帮安季情拔刺。 安季晴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里一阵麻痒,她抽回手,鼓着腮子说:“就算你在,也从來沒有照顾过我!” 段风涯并不是不知道安季晴为何生闷气,可是?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况且,她是安季晴,对她,他做不到纵容家里那几个女人一样,娇纵无度,所以,他只能沉默,然后,还是拉过安季晴的手,一根一根碎竹的拔出來。 静夜无息,除了安季晴和段风涯微弱的呼吸声,时不时,就是竹子被烧时,发出同样微弱的声音,像在做无声的叹息。 一轮分外明亮的月亮,高高的挂在空中,隐在月亮里边的,若隐若现的有一影子,兴许,是传说中的玉兔呢?段风涯轻轻叹着口气,闭上眼睛,和安季晴背对背的靠在同一根竹子上,无声无息。 段风涯想,他就算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有一天也会和安季晴这样,沒有争吵,沒有话语,和平相处,以前他以为,是因为安季雨那句恳求,后來,他忘了,为什么沒有对安季晴恶语相向了。 “安季晴,你睡着了吗?”段风涯轻声说,声音像一阵风,吹过安季晴的耳边,微痒。 “沒有,睡不着!” “还记得吗?我们成亲那天,月亮也是这么明,这么圆!” “当然记得,可是?听闻那天下了滇城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场雪,可能,连老天爷也觉得,我执意要嫁给你,本身已经是个不可挽回的错了吧!”安季晴也闭上眼睛,长长的眉毛在风中,轻轻抖擞,她的话语,在寂而清冷的夜里,透着荒凉,渗着无奈,又杂着灰白。 到底是错嫁,还是逃不了的指腹为婚,或是,安季晴说的,执意要嫁,这个问題,其实在后來,段风涯有细细的想过, ------------ 79. 害怕,颠沛流离 那一晚,洞房新夜,段风涯尚未入眠,然,安季晴蜻蜓点水般的,偷偷的吻了他一下,他就开始纳闷了,她不爱他,她沒有理由爱他,她不会爱上他,这都是段风涯最后得出的结果。 就算很久以后,段风涯都不明白,他如此待她,安季晴怎么会爱上他,甚至以命來爱。 段风涯轻笑,温声说:“我还记得你当初理直气壮说,嫁我,图富不图贵,求奢不求安的,要后悔,你也得等下辈子了!” “下辈子,呵呵,风涯,你信人会有下辈子吗?” “会吧!”少顷,段风涯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会吧!他希望会,至少下辈子,沒病沒痛,他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活一场:“如果真有下辈子,我就不从商了,我要学医,做个济世华佗!” 安季晴喃喃细语:“好伟大的下辈子哦,我就不行,济世华佗,受世瞩目,多累呵!” “那你呢?” “我呀,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也不想做人了!” “不做人,做猪做狗啊!” “你才做猪做狗!”安季晴用手背捅着段风涯的背:“我要做一棵树,要做一棵参天大树,把根深埋于土地里面,任天地撼动,唯我不动!” 段风涯睁开眼,转身对着安季晴的背,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安季晴平静的侧轮,沒有波澜掠过的脸,如同一泊静水:“安季晴,你在害怕什么?” “说真的,我怕起颠沛流离!”说完,安季晴深吸一口气,然后同样脸无异色。 “这么说,你承认,我亏待你了!” “也沒有,不关你的事,我只是觉得,只有把根深深的埋进三尺土地里面,才会有绝对的安定,天地不移!”末了,安季晴又补充一句:“可能,我只是思安心切罢了!” 段风涯抱起双膝,嘴角含笑的看着安季晴一点都不真切的笑容,打趣的想,这丫头,思安心切,换而言之,就是觉得嫁给自己,她一点都不安定了,分明是拐个弯來说他亏待了她。 安季晴很快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段风涯脱下身上的长衫,覆在安季晴身上,大手覆在她娇小的脸上,拇指触在她颤动着的眉睫上,一种莫名的沉重压心而來,如若三年后,自己真的有不测,对这个女人,真的会沒有一丝负疚吗? 段风涯敛眸,喉结微硬,他坐过火边,用长竹挑着熊熊的烈火,似乎,只有灼热的火,才能让他安静一点。 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总归是有缘分的,可能是良缘,也可能是孽缘,段风涯知道,他和安季晴,是走不到良缘的,突然,他也希望,这不会是孽缘,残害安季晴一生,可能,真非他所愿。 火把慢慢的烧尽,旭日苒苒的升起,金黄裹着一地,青绿的竹笋,隐约的发出一阵阵清新而好闻的气味,段风涯是在这种清新的气味下睁开眼的,很快,他就记起了,自己在哪里,摸着后脖子,伸了懒腰,他才想起安季晴。 段风涯猛地从地上跳起來,却在看到安季晴纤细的背影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你在干嘛?” “风涯,你醒啦!我在看这片竹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你看,这小片都干枯了!”安季晴也沒抬头看段风涯,目光在干了,黄了,颓了的竹上打转,刚才她一睁开眼,突然的,就想到了这竹子,可是?探了好一会,她压根,什么也沒看出个端倪來。 段风涯蹲下,地上有土明显是松的,应该是被挖过,他一手抓起一把土,放到鼻子嗅了嗅,沒嗅出什么?他又抬头,同样是盯竹子,纳闷着。 突然安季晴觉得脚下什么东西,硬顶着她的脚心,她伸开脚,一只红色也算秀气的香囊赫然入目,安生季晴拿起來,香囊的布料十分软绵,触感很好,上面绣着精细的雏梅,安季晴想,定是出自大家闺秀的手,她打开,从里面滑落出两枚铜钱,铜钱间还有一道黄色的符串起來。 “是平安符,在我们滇城,一直有这么传统的做法说是在平安符上面铜钱,可以消灾避难,一般女子都会为出远门的心爱男子求一道的!”段风涯见安季晴看着符一脸疑狐,淡淡的说。 安季晴打趣的说:“风涯,这么说,你这次來水月城,姐姐们都为你求了这道符!” “除了你,他们都给我求了,就连风仪也连夜去普度庙给我求一道了,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当**子的!” “我一向不信这个的!”安季晴嘟起小嘴叫屈,顺手打开平安符,突然眉心清凉,有股不安的惋惜感。 “怎么了?写什么了!”段风涯见安季晴沒有接话,直接从安季晴手中拿过那道符,上面清晰的写着两行字:愿相公此番前往水月城,有惊无险,你会看到我们的孩子落地的,落款是乌赛依兰。 “是柳大人的,他才升官,和乌赛依兰成亲沒多久,我听说,柳大人來水月城前一天,才知道柳夫人怀孕了,皇上还问他,要不要改变主意,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儿子不会有个贪生怕死的爹的!”段风涯紧紧的拽着那道符,用很小的声音在和安季晴说,又似乎在和自己说,昨天明明还是可以把酒言欢的人,明天,就沒了,生命真的很脆弱,有时候,一个转身,便是一辈子。 “可是?柳大人的平安符怎么会在这里呢?除非他來过这里!” 段风涯点点头,脑光一闪,像想到了什么?他什么也沒说,开始一个劲的挖地上的松土,挖到一半他停住了,褐色的眼眸里,闪着寒光,冰寒迫人,凌厉凄绝,自言自语的说!”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我就知道的,要不是竹子的根都死了,怎么会有枯竹!” “什么?”安季晴凑近头去看那个大窟窿,几只血迹已干的手和脚,乱七杂作的躲在坑里,最恶心的,还有几只溃烂了的人头,狰狞而恶心,安季晴顿时失惶的惊叫起來,跌倒着后几步,扶着侧边的竹子,连连呕吐,却是因一日未进食,什么也沒吐出來,就把胆汁给吐出來吧! 段风涯扶起安季晴:“你还好吧!” “还好!”话还沒说完,安季晴又觉胃里翻江倒海般,吐了好一会,脚也软了,才能舒口气,说上句话來:“什么人如此凶残的!” “我一定要手刃那些人的,一个都不放过!”段风涯咬牙切齿的恨恨说,又看了眼安季晴,也就这时,才仅有的一点温热:“或许,我不应该带你來的!” ------------ 80. 意外,竟是出口? 安季晴挤出一丝笑容,苍白的脸已然沒了一点血色,她凝眸看着段风涯:“风涯,我昨晚想了一天,好像想通了,我们用最笨,最原始的方法出去” “什么意思!” “迷路,我们是为什么迷路的!” “你这不白说吗?这摆明了是个迷踪林!” “错了,是碍!”安季晴在段风涯质疑的目光下,继续认真的说:“既然凶手能从这里出入自如,那么,他一定有他自己的记号,而我们出不去,就是因为我们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成了视线的碍!” “说清楚点!” “你想,如果是在一点光线都沒有的情况下,视线的障碍还会有作用吗?” “你意思是,晚上可以避开障碍!”段风涯似懂非懂。 安季晴低眉,从袖间取出一块丝帕:“晚上我们还是会用眼睛去看的,只有把眼睛遮起來,才能用心辨方向,我就不信这样还不能往一个方向走!” “那好吧!我们试试!”段风涯拿过丝帕,他要本就听不明安季晴说的碍,不过他想,安季晴说的一句话,的确有点道理,不用眼睛去看,那么,还怎么迷。 “是遮住我的眼,我带你走,不是你带我走!”安和晴拦住段风涯欲绑住他自己的眼的双手:“你耳朵太灵敏了,就算闭了双眼,风声或者其他的声音都会导你方向的,來,绑住我双眼!” 安季晴朝段风涯闭上眼睛,沒有一丝犹豫,也沒有一点惧怕。 微微的风,掠过安季晴的脸上,耳畔的发丝扬起,段风涯心里微微的和暖着,呵呵,这么个女子,多像一个无忧的孩子,清静淡雅,可是?安季晴,你此生注定忧郁无边,这是夫子说的,他说,你命中注定多难,我想,你还真逃不过吗? “风涯!” “嗯,嗯嗯!”段风涯回神,站到安季晴身后,绑上她的眼,力度恰好,刚后挡住了安季晴的所有视线,而又不至于弄痛安季晴。 安季晴拉住段风涯的手,与其说拉,不如说握,她掌心用了点力。 一个人,处于黑暗时,总会缘于内心发出一些不安,和惶恐的,这是本能,而安季晴能自然摸索着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步步具到,不急不燥,也只缘于她的信任,战胜了恐惧,握着段风涯的手,黑暗也就沒有那么可怕了。 走了也不知多久,段风涯突然反手拉住安季晴,甚至有点激动的说:“安季晴,你看,你看,你看!” 安季晴拉开眼上的丝帕,一时目呆了,明艳的阳光洒着一地,在她们对面,是人來人往的行人,安祥和悦,吆喝声不断,安季晴转身,高兴得忘了一切,只是望着段风涯傻傻的笑:“风涯,我们出來了,我们出了万年林,我们出來了,真的出來了,不会死,也不会饿死了,我们真的出來了!” 段风涯喉结哽硬,他上前一步,抱着安季晴的头,拥入怀里,喃喃的说着:“放心吧!我们不会死,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离开水月城的!” 段风涯疲倦的双目,微微泛红,他终于还是明白了,安季晴怕死,也对,谁不怕死,怕死是人的本能,可能死之只是一时之痛,而最痛苦的,等待死亡的过程,安季晴是用一颗怎样的心,來平静自己的起伏情绪,又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态,來笑对他说,死而已,沒什么可怕的。 这女子,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总是能在任何时候都逞强,逞强得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的淡然真的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让旁人对她,那么无愧,段风涯轻叹气,何时才能把安季晴这颗心看得通透呢? 而段风涯永远不会懂的是,女人心思都简单,一颗女人心在你面前,一旦变化莫测,一旦千姿百态,只有一个原因,你已被她爱入骨髓,难抽亦难离。 少顷,安季晴才平伏好自己的心,离开段风涯的怀里,又似往日一样,娇纵而笑,段风涯什么时候才会懂,她的娇纵,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呈现于他眼前呢? “风涯,你还记得下面吗?到水月城前,我们经过那里!” “当然,伍子微还在这里遇刺,我怎么会不记得,而且我还记得那小伙子说,黑蛇是山上的强盗,彼山亦此山吧!” “风涯,我们想法不谋而合了,我想,我们有必要对黑蛇开棺验尸了!” “就算开棺,也是仵作,你会验尸吗?”段风涯风趣的说,说完,食指轻轻划过安季晴的鼻子,然后,指尖在她的小唇间逗留片刻,横擦过她的下唇。 安季晴垂眉,娇俏的浅笑,脸上泛起酡红,这白色的脸上一旦有了红晕,就显得分外可爱了,段风涯邪魅勾起嘴唇,他承认,他喜欢这样的安季晴,沒有争强好胜,沒有拒人千里,沒有咄咄逼人,更重要的是,脸泛红晕的她,有了点女儿家的秀气,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窥探的官家小姐。 官家小姐,安季晴从什么时候旧早已沒了那官家小姐的身影,段风涯似乎也忘了,让他耿耿于怀的,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蒙着面,狂言宁嫁贫工困农残仕,也不嫁溅商的安家二小姐,呵,天意终弄人,那个张口说宁贫困也不求富的她,竟然说嫁他,也只为富贵和奢华,她终归是吃不了苦吧!以前段风涯是这么想的,那么现在呢? “风涯,想什么呢?那么认真,不会又是想起你说的那个女子了吧!” “哦,沒有,我们赶紧下山,进城吧!不知道伍大人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会是怎样的着急了,才一天,希望他还沒上报朝廷!” 说到伍任先,安季晴想起了那天,那个中年男子说的,见着两个伍大人,空穴不会來风,无风,又怎么可能捉到影呢?安季晴张口想和段风涯说的,可话到咽喉,她又吞了回去,段风涯对伍任先先入为主,已经沒有一点的怀疑了,所以,说不得,真的,说不得,只好听话的随段风涯下山, ------------ 81. 错愕,心猿马意 小百姓依然有小百姓的生活,他们不会因为失踪了几个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人,就怨天尤人,人人自愤,更不会因此而影响正常的日常工作,换句话说,只有工作,他们才能吃上饭,所以,与其用时间來猜测,來度疑失踪的人去了哪里,还不如多点做买卖,这并不是说他们不关心段风涯的失踪,只是这种关心,是居于在吃饭之下的。 安季晴和段风涯就这么,站在人头并攒的人群中,巡逻的衙役从他们身边经过,压根,就沒有看到他们,或者只是,沒有人会想到,失踪的人,还会出现。 首先是伍子微看到他们先的,伍子微一路上,还在听着很多人说起段将军离厅失踪的事,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在人群中的他们,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搓了两下双眼,证明沒有看错,才激动的叫了起來:“将军,夫人!” 随着伍子微惊人的声波,大家的目光随着她的小跑的方向,最生落在了段风涯和安季晴身上,人都有猎奇心理,看戏总比猜戏來得更有趣,传言纷纷失踪了的两个人,突然出现在闹市,无疑是很有趣的事,大家都拢近过來了。 伍子微焦虑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段风涯身上:“段将军,你沒事了吧!” “哦,沒事了,出了点小状况!”段风涯向后退了一步,第一次,对女子这般炽热的关怀,他有了一种无从适从的感觉。 安季晴只顾着肚子饿,并沒发现伍子微对段风涯的脉脉含情,她挤着段风涯的衣襟,望着不远处的老头在烤番薯,炊烟袅袅,咽着口水:“风涯,好香的烤番薯,我们去吃吧!” “烤番薯!” “哦,就是地瓜,地瓜,地瓜!”安季晴憨憨的摸着后脑勺,话还沒说完,就拉着段风涯小跑过去了。 伍子微生闷气地鼓起腮子,跟着过去,在她眼里,段风涯是那样优秀的,而安季晴,却又那样平凡,她真心觉得,安季晴配不起段风涯,而当她发现配得起的那天,或者,又已经是自己爱不起了吧! “老伯,给我一个,地瓜!” “两文钱!”老汉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递给安季晴一个大大的地瓜。 安季晴一分为二,是那种紫心地瓜,紫色的心冒着热腾腾的烟气,光是看着就已经够诱人了,她把一半递给段风涯,边张口咬了一口,边说:“很好吃,风涯,给钱,我还要带两个回去!” 段风涯摸摸空空的腰,才恍然想起,昨天追黑衣人來着,根本沒揣银子,他拉住安季晴的手:“别吃了,我,沒带钱出來呢?” “什么?”安季晴白了一眼段风涯,他又不早说,吃霸王番薯,这么二的事,多糗,她不好意思的看着老汉,小声说:“老伯伯,不好意思,我们忘了带钱出來,这地瓜,你说……” “呵呵,沒事,沒事,夫人若是喜欢尽管吃,不要钱也行!” “那么便宜的事!” “夫人和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我们小百姓,能为夫人做点小事,高兴还來不及!” 安季晴乐呵呵的笑了,完來,做英雄是件那么快乐的事。虽然,她做不英雄,可是?还是不错的,至少能白吃了。 伍子微拿出一锭碎银:“老伯,给夫人带几个吧!” “谢了,子微!”安季晴虽然是说得很随意,但她真的有心谢过的,伍子微这小小的举动,让她明白了,伍子微其实人心不差,就是被娇纵了的千金小姐,有点小脾气而已。 伍任先很快就带着浩浩荡荡的衙役赶到,当然,后面还跟着那个,文质彬彬的唐吉,还有一副侠骨凛然的捕快。 段风涯把那半边,还沒动过的地瓜还给安季晴,迎上伍任先,并在伍任先将行大礼前,托着他的手,扶起了:“大人无须重礼!” 伍任先站好,擦着额上的汗珠,讪讪的说:“沒能保护将军,是卑职的过失!” “伍大人,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我们不过去看了解一下水月城秀丽的山,沒你们说得好像历经山死那样复杂!”安季晴接段风涯的话答,她看着伍任先渗着汗珠的样子,觉得分外不解。 段风涯直接打断安季晴的话:“你吃饱了,有力气说话了!”语气中分明是调侃多于责备。 安季晴吐吐舌头,摸着肚子,调皮的说:“还沒有,我还好饿,我们快去吃点东西吧!去醉月楼,好吧!” “好,都听你的,馋得好像我家从來就沒有让你吃过肉似的!” “有沒有你最清楚了,三餐白饭还是有的,饿不着,其他的,你比我更清楚!”安季晴理直气壮气壮的说,段风涯也无语了,毕竟,他知道,安季晴说的,也沒参假。 “那,伍大人,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了,将军和夫人去就行了!”说完,伍任先还不忘拉上还在愕然的伍子微,先行离开。 安季晴转身拎走两个地瓜,错愕的站在那里,目光停在拐角,刚已消失的那抹身影,月白长衫,双眸深思,又爱又恨,是箫君,当一个人,无时无刻的守护着你,或者,你就该掂量,该如何回应这份情了。 段风涯顺着安季晴的目光,望着空空的拐角,纳闷:“怎么,不是说饿了,还站着!” “我突然觉得不饿了,想回去泡个热水澡了!”安季晴心猿马意。 月明星稀,一丫环轻轻的敲了几下伍子微倘开的房门,沒有反应,只见伍子微在微弱的灯光下,全神贯注的做着女红,目光柔和而沒有一点白天时的那种娇气,丫环轻声唤一句:“小姐!” 伍子微像做了坏事被发现似的,一惊就把针线握紧,结结实实的刺到了手指,吃痛的皱了眉毛,娇嗔:“不打声招呼,谁让你进來的!” 红衣丫环放下端着的雪茸糖水,斜睨伍子微揣在怀里的女红,抿嘴浅笑:“小姐,不怪奴婢多嘴,奴婢早就看出你喜欢段将军了,女子都爱英雄,像小姐你这样,容色过人,出身清白,足足配得起段将军了,我看那个将军夫人,就是一个庸人,根本配不上段将军!” “红衣,别多嘴!”红衣说中伍子微的正怀,伍子微不禁在内心切喜了一下,脸微微发热,转而又认真的说:“无论配不配,安季晴就是段将军的原配,如果段将军会对她始乱终弃,那就不值得我喜欢了!” “小姐,你承认了,你喜欢段将军!” “死丫头,你敢玩我!”伍子微咬着下唇,轻斥,不怒却温,每个女子都有自己最温柔的一面,一旦触及,就是再怒也是柔情万丈的了。 伍子微抬眸,看到乌木托盘放着雪茸糖水,脸上荡开一个笑脸,笑靥如花:“红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雪茸的!” 红衣乐呵呵的说:“那当然,大人说最近天气热了,每晚睡前,都要喝一碗雪茸,奴婢想,有其父必有其女,小姐一定也喜欢,所以就端一碗过來给小姐了,奴婢是不是很聪明!” 伍子微怔着,沒有理会自个在那边高兴的红衣:“红衣,你说我爹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碗这雪茸吗?” “嗯,每晚都喝!” “那就奇怪了,不可能的,我爹从來不喝这东西的!” “以前不喝,最近就喝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红衣放下雪茸,然出端着乌木托盆出去,走到房门口时,不忘回头笑说:“小姐,喜欢一个人,就要主动,让他知道,段将军可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呢?” ------------ 82. 两人,一夜无眠 伍子微垂眉,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刚才揣进怀抱的女红,那是一方灰白相间的格子手帕,质地纯软,在帕子的右下角,她用红色的线,绣着‘风涯’两个字,再在下面,竖绣着:天涯共咫尺,红得刺目,像一团燃烧着的火苗,越渐烧起伍子微那颗不再安分的心。 伍子微嘴唇慢慢扬起一个小弧度,心里突然滋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关乎,两人天涯相见,咫尺相守。 伍子微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到后院,原意是想找段风涯的,在见到安季晴的那一刻,脚步迟疑了,她呆呆的看着安季晴侧身坐在石椅上,一副愁容,眉目带愁,脸时不时微微抽动,她突然就举步不前,也沒向后退步。 安季晴也沒回头,只要侧目,就可以看到伍子微了,她却连扭动脖子都懒,散漫的说:“子微,这么晚,找我,还是找风涯呢?” 伍子微鼓鼓腮子,把心一横,向安季晴走去:“夫人还沒睡呵!” “嗯,有事吗?” “我喜欢段将军!”伍子微一口气说出來,然后愣愣的盯着安季晴,看着她轻轻的一笑,有种像被欺凌的错觉,又镇定而又带有几分不可一世的语气补充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再说,子微只是喜欢段将军,又沒有说要和夫人抢什么?子微一点都不介意二女侍一夫的,夫人何已就这么看不起了!” 安季晴神色轻淡而不着痕迹的,忧郁了一下,只是一下,不知为这个天真而又为爱无所顾忌的女子,还是为了段风涯,抑或,只是为了自己,她站起來,直视伍子微,悠悠的说:“子微,你太天真了,二女共侍一夫,你条件那么好,沒必要为谁屈曲!” “我不觉得委曲,喜欢一个人,也沒有错,我娘就守了我爹一辈子,从无怨言!”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风涯的第五房妾,你还会觉得,无怨吗?” “第,第五房妾!”伍子微张着口,吐出这句话,就忘了言语,最后她强挤出一丝微笑:“夫人都可以做得到的,子微相信也可以做得到,希望夫人帮子微一把!” 伍子微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坚定的看着安季晴,似乎她想通过她的坚定,來让安季晴明白,她并不比安季晴不济。 安季晴的心,咯噔了一下,不过,伍子微并沒有觉察到,安季晴永远比别人更懂得藏起内心:“子微,你要我怎么帮你,难道帮你说情,让你來和我分享丈夫吗?别傻了,不值得!”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执意要嫁的,只会是嫁个命不久矣的人!”话说到这份上,谁都晓得了,安晴知道,伍子微不是个笨人。 “伍姑娘也在啊!”段风涯出现时,明显看到伍子微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刹白,在对上他的目光时,甚至有点怆促的收起目光,莫不是,自己吓着她了。 伍子微慌乱的点点头:“嗯,和夫人说点事,太晚了,你们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有种落荒而逃的急燥。 段风涯直接把问題转变成眼神,丢给安季晴,安季晴对着他认真的表情,也极其认真的回应了一句让段风涯百思不得其解的话:“桃花长在你身上,不知是你的福气,还是你的祸害!” 这句话最后的结果是,两人,一夜不眠。 段风涯躺在床榻上,侧着身子对着不远处的安季晴,月光透过窗子,恰好落在安季晴身上,木椅为床,银月为被,真是有趣的一面,而最有趣的是,安季晴是睁着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月亮。 “喂,安季晴,你今晚就打算睁着眼睛睡觉了!”段风涯打趣的说。 “那你呢?是不是打算看着就能睡着了!” “我想明白你今天晚上的那句话了!”顿了顿,段风涯突然说出这句话:“你是不是吃醋了!” 安季晴咯咯的笑,笑得咽喉发炙,双目发痒,却沒有答话,转了话題:“风涯,你和伍大人说要开棺验尸了!” “说了,就明早,以免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你觉得,最可能的会是查到什么?” “安季晴,你又忘了,我说过,我不对沒有意义的事进行假说的,不过,只要不是空棺,我想,都会是有迹可寻的!”段风涯喃喃,然后思绪开始飘游了。 安季晴侧身,背对段风涯,很快就均匀的呼气和吸气,而实则,她沒有睡着,她只是让段风涯觉得,她睡着了而已。 段风涯说,她吃醋了么,她特么想说,是的,我吃醋了,我不喜欢看着你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的,花枝招展,我特么不喜欢你和别人女人纠缠,更不喜欢你和别人女人,如胶似漆,可是?这些话的作用,只能灼伤她的咽喉,刺痛她双目,除此之外,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知道,这场爱,从一而终,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与段风涯无关,或者说,他不曾爱过她,安季晴是这么想的,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就算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她都认为,她单方面的以命相爱,不过是一种犯 溅式的委曲,却从來,都沒求得到全。 一大清早,听闻伍任先要去开黑蛇的棺验尸,伍子微就缠着,嚷着要跟去,一向,对于这些恶心的东西,她是避恐不及的,可是?她开始有了点不解,是对伍任先的不解,是不是,三年不见,他们父女俩之间,有了缝隙呢?所以,伍子微想,是不是,这些缝隙,是可能以通过左右相随來弥补呢? 段风涯打趣的说:“伍姑娘也要去看,现在姑娘的心,都粗了,都不怕恶心了,呵呵!” 伍子微怯怯的垂眸,再抬眸间,已是云淡风清,一泊静水:“子微想,沒什么好恶心的,夫人不是也不怕么!” 伍子微说着,目光悠悠的去安季晴,平静时又隐着一丝女人心事,安季晴忽悠的从她身边走过,无视她这种暗示性的示强,如果段风涯桃花成债,是不是她就要一个个去应付呢?她沒这个闲情, ------------ 83. 众人,开棺验尸 顶着烈日,几个衙役掀开黑蛇的棺,一股恶心的气味顿时充斥着周围,是仵作和段风涯走上前查看的。 黑蛇的尸体,比万年林里面的那几具尸体,腐烂程度明显是更严重些,已经时血肉模糊,最重要的是,这具尸是焚烧过的。 段风涯恻疑的看着伍任先:“伍大人,听说黑蛇是你亲自埋葬的,他是怎么死的呢?” 伍任先向段风涯拱拱手,恭敬的答着:“回将军,当时是在一庙宇着火了,下官带着人去救火,那时黑蛇就在熊熊的烈火里,火灭后,依希还是可以辨得出样子的,现在时间久了,才会看不出原來的样子!” 安季晴上前一步,掩着鼻子,侧目看了一眼尸体:“那场火,查出个什么來么!” “是小孩子玩火,玩大的了!”唐吉理所当然的答道,一个人人惧怕的恶盗,行盗多年,居然让无知小孩的一把火,给结束了,听上去,是多么无稽的说法,然而,的确说服了水月城的百姓。 伍子微也走近尸体,她比安季晴更直接,在众人疑惑下,她是直接跳进坑里,摸着黑蛇已经发黑了的手指上,那早已看不清的斑指,一不小心,斑指是的尖东西划破手指,鲜红的血流出,滴在斑指上,然后渗入黑蛇的手指,沒有痕迹。 安季晴脑子咯噔了一下,也跳入坑中,取出一方丝帕为伍子微包扎手上的伤口,口里喃喃:“怎么那么不小心,他们验他们的尸,你跑下來凑什么热闹!” 伍子微努努嘴,目光还停在那斑指上,滞呆中又有点含糊:“也沒有,我就看着这斑反指眼熟,特别是那图形,可是都烧成这样了,什么也看不出來!” “谁的斑指啊!看你那么上心的!” “我爹!”伍子微压低声音,嗓子沉下,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清楚的声音说,她似乎在想向安季晴求证什么?却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安季晴触手去摸了一下那个斑指,食指碰到明显向上的尖东西时,她眉心一皱,手下有意识的用力一划,殷红的血滴出,顺着斑指外侧,再从黑蛇的手指滑过,染着一道明显的鲜血。 安季晴呆呆的看着伍子微,满目荒诞,段风涯从后面拍一下她的肩:“你怎么了?手都流血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沒事,沒事!”安季晴恍惚着摇摇头,转而又木然的点头,末了,又回头看一眼那具烧焦了的尸体。 安季晴这一切举动,都在唐吉的眼里看着,他和安季晴一样,看着伍子微的血,沒了痕迹,然后安季晴的血,染红了斑指,不同的是,安季晴目呆,他目凉,对的,是冰凉。 从坟墓回來后,安季晴就抱了一捆书回到房里,吃喝全在房里,就连段风涯早出晚归的去了哪里,她也沒有多问。 水月城的夜,总比滇城來得更早,并不是地理差异,只是单纯的因为,水月城的百姓,有夜不出户,日落闭门的习惯,久而久之,夜就静得特别早,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夜來得特别早了。 段风涯从外面回來时,安季晴已经趴在书堆里,把头扎进书里面,睡着了,段风涯碎步走到案台,轻轻的拿开安季晴头上的书,然后在她对面坐着,怔着就沒动了,他看得出,安季晴明显也是沒睡好,长长的眉毛,时而轻颤,时而紧缩。 过了一会,安安晴才散漫的睁开眼,开口就一句:“风涯,伍任先有问題!” 段风涯扬起嘴唇,明阳的笑着,和暖又温驯,打见伍任先第一眼,她就说,伍任先不对劲,到了最后,还是咬着不放,有时候,看着安季晴那么卖力的在关心这件事,他也会有点错觉,到底,是他來查案,还是安季晴來查案的。 “我就知道你不肯!”安季晴坐正,理着头发,自顾自的说。 段风涯收起玩味的笑,平心静气的说:“安季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那么紧张这案,后來,我好像想明白了,你就是怕回不去!” “风涯,你说对了一半!”安季晴低婉,突然温情万种:“我是怕回不去,不过,我只是为了你,我要你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回去,那我就不白陪你过來了!” 段风涯别开头,沒有让安季晴看到他的表情,他目光幽深,语气却淡淡的,夹着玩味不清:“安季晴,你就别和我说煽情的话了,我这辈子,不相信会爱,所以我对情话都有免疫!” 在他们俩还在有句沒句的说着时,伍子微敲了敲倘开的房门,安季晴侧目,此时伍子微,身穿深红长裙,紧扎腰和身,盈盈款款,月光下衬得她更多了几分明媚,风分妖娆。 安季晴敛眸,想起那天伍子微说的,二女共侍一夫,心里荡起一丝苦涩,目光扫过段风涯,她想,如此静夜美人,男子都爱吧! “我可以进去吗?”伍子微见段风涯和安季晴都沒有说话,有种被晾着的感觉,又提高声调说了句。 段风涯爽快的应着:“当然可以,伍姑娘那么晚了,有事吗?” “嗯!”伍子微走进去,挽起裙摆,在这安季晴身侧坐下,抬目,正视段风涯,张口顿了片刻,才说:“段将军,我觉得,我爹变了,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变得我不敢认了!” “这话怎么说!”段风涯和安季晴异口同声。 伍子微眉心凝重,像在回忆一些往事,历时已久的事:“爹以前一直教我,做人要顶天立地,对得起天地良心,不能因为女儿身,而就可以背弃道义,可是最近,在爹身上,我一点正义感都看不出來!” 段风涯双手合十:“伍姑娘,你要明白,你和伍大人三年不见,单凭你说的正义感,这么飘浮的东西,就断定他变了,是很不理智的,甚至可以说,是很严重的指控,懂么!” “不只是这样,你们还记得上次我说的那个斑指吧!那是我娘亲手做给我爹的,是一个兔子的型状,不贵重,但我爹从來不离身的,可是现在,我从來沒见他戴过,最重要的是,我爹对雪茸敏感,现在他却是沒有雪茸,不能睡了!” “你的意思是,伍大人,不是以前的伍大人了!” “我不知道,我很怕,我真的很害怕,一想起那天那个人说,见过两个我爹,我就沒办法呼吸了,我,我,……” “风涯,我们滴血认亲吧!”安季晴终于也把她这几天的决定说了出來,像在征求段风涯意见,却是陈述语气。 “或许,是时候从伍任先着手了,盛名之下,给他太多信任了!”段风涯微微点头, ------------ 84. 言赌,滴血认亲 安季晴冲伍子微温和的笑笑,平静伍子微内心的暗涌澎湃,缓缓的说:“子微,你对唐师爷这人,熟知吗?” 伍子微不知所以的摇头:“我只知道,爹对唐师爷,是又敬又恨,敬他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恨他生性好赌,赌不自控,爹说过,唐师爷烂赌成性,惜赌胜命,赌博一定会残害他终生的!” “烂赌成性,惜赌胜命,伍姑娘,我想伍大人肯定说得咬牙切恨的了,在滇城,赌徒我也见过不少了,惜赌胜命还真沒见过,看唐吉温雅的样子,谁看得出他居然好赌!”段风涯扬眉,世事万般怪,一个文人和一个赌徒,混作一体,也够匪夷所思了。 送走伍子微,段风涯在伍子微坐过的地方坐下,一边摆弄安季晴刚才看过的书,一边用胳膊碰碰安季晴:“喂,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同意查伍任先吗?” “伍子微想你查,你就查呗!”安季晴故意把伍子微三个字拉长,她知道段风涯不是那种会被女色轻易蒙闭的人,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女人与生俱來的自私在作怪,安季晴希望从段风涯口中得到一点,他对伍子微的印象。 段风涯目光闪烁:“安季晴,你就这么点出息,好了,不逗你了,说认真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个伍任先,不是以前的伍任先!” “你还记得那天验尸,子微的手流血了吗?” “当然,你好玩不玩,然后,自己也弄出血來了!” 安季晴努努嘴,笑意散漫,难掩疲乏的神色:“可是你沒注意到,子微的血,溶进尸骨里了,可是我的血沒有,所以我很有理由怀疑,那具尸体,才是我子微流着同样的血,也就是真正的伍任先!” “安季晴,你作了个很大胆的猜测,不过,我是看证据行事的!” “嗯,洗耳恭听!” “如果说,黑蛇在万年林立山为盗,那林中的人命,一定与他有关,为什么那些尸体就沒有烧过,而黑蛇的,就烧得面目全非了呢?”段风涯动动嘴角,看着安季晴:“小孩生火,烧死强盗,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你会相信么!” 安季晴顺势的摇头,她发现,认真起來的人,或是说,专注一件事的人,都是那么可爱的。 段风涯继续说:“这两天,我查了一下黑蛇,居然让我得到了他的一张画像,不看还好,一看我就觉得不可思议,从画像上看,黑蛇和伍任先,居然长得一个样,这就是他的尸体被烧的原因吧!” “风涯,你的思维很缜密,我还真以为,你是为了伍子微呢?”安季晴忽悠的闪着眼睛,忍不住又想玩弄一下段风涯了,整天都是想着案件,对着案件,她会闷傻的。 段风涯站起來,一本一本书的整理:“安季晴,好像你比我更加关注伍子微,你的醋都从心底打翻了!” “风涯,你不知道,前些天,伍子微跑來和我说,不介意和我,二女共侍一夫,多纯的女子,所以说,你是前辈子积來的女人福,下辈子,希望你的桃花沒那么旺,那样,做你妻子,就不会那么累了!”安季晴走过去关上门,带上门栓,低眉,心里轻荡暗涌,对她來说,下辈子,太遥远了。 段风涯走到门前,两手心抵在门上,把安季堵在胸前,玩味的说:“安季晴,我突然发现,我开始有点相信,你好像爱上我了!” “可是?你不爱我,不是么!”安季晴抬眸,目光明澈,在段风涯的肆意玩谑里,她分明看到他是在戏弄她,她不介意,爱上一个人,只是一个人的事,与被爱者无关,这是安季晴有恋爱逻辑,也只有这个逻辑,才能让她,对着箫君,心安理得。 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会有下文,说直接点,就是干柴会燃起烈火,安季晴时常在想,段风涯是恨她的,段风涯终是恨她的,要不,他以丈夫的名义和她,几次共处一室,漫漫长夜,就不会那么死寂了。 段风涯手背抚过安季晴微微发热的小脸:“安季晴,你想什么了,脸都红了!” 安季晴嘟起小嘴,推开段风涯的手:“想睡觉,还能想什么时候!” 安季晴捂着发热的脸,讪讪的越过段风涯,抱了绵被,在贵妃椅上躺下,她也想不明,自己在段风涯面前,怎就沒了一点含蓄,怎么会想着和他两体相交。 伍任先像往日一样,先请示段风涯,若是沒有吩咐,他才处理衙门的事,而每每,唐吉似乎,都会随在他身后。 段风涯不经意的看着伍任先:“伍大人,昨天我和内人说了,怎么你和伍姑娘一点都不像,我们还在打赌,说你们会不会不是亲生父女呢?” “大人说笑了,小女就是贪玩了点,其他的话,也是像她娘多点,难免将军和夫人不习惯,是不是小女有什么地方冒犯着您俩了!” 安季晴抢在段风涯面前答话:“沒有,子微直爽,我挺喜欢的,不过我们就打了个赌,有赌必有结果的,要不,咱看,大人不介意的话,和伍姑娘來个滴血认亲,谁输谁赢,好让我们服气!” 她不明白,段风涯是三品将军,伍任先只是七品小官,段风涯为何不直说就好,伍任先沒有拒绝的理由和权利,有必要说得那么暗晦么。 伍先先嘘唏着,口里像嗫嗫有语,又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最后,才说:“夫人哪里话,子微是不是下官的女儿,这事,下官还是最清楚的,要滴血认亲,怕下官做不到,这样做,绝对是对亡妻的大不敬!” 安季晴语塞,她的确沒想到这一点,而伍任先的这个说法,又是合情合理的,为了一个儿戏的打赌,不敬亡人,说不过去,所以安季晴张口,想说明原意,被段风涯拉住了:“伍大人说得对,我们就是好玩,沒顾及到大人,伍大人不要介意!” ------------ 85. 认亲,欲盖弥彰 伍子微从外面进來,一屁股的就坐下,语气有点愠色的说:“爹,你就别多心了,是女儿要将军这么做的,女儿在为娘守了三年的孝,你居然不曾回去看望,也沒有半言只语,我真想知道,我身上是不是流着你的血!” “子微,你怎么也在这里胡闹了,爹不是忙吗?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写信,爹知道你很好就够了!”末了,伍任先带着斥怒的语气说:“回去,快回去,爹和将军要做正事,别在这里胡思乱想!” 伍子微惊异的看着伍任先,荒凉之余,又转为心痛,还有,惊乱,她把目光投向段风涯,那样无措,而又孤立无助的感觉。 之前伍子微说,她和伍任先,书信是一來二往的,频繁得很,现在,伍任先却说,沒有时间给伍子微写信,段风涯心里也有了底,他想,伍子微必定也是,心里有了底,就在他想,该不捅破这层纸,会不会打草惊蛇的时候,一直站在伍任先身后的唐吉突然说话了。 唐吉毕恭毕敬的向段风涯作揖,然后对伍任先说:“大人,将军和夫人难得兴起,小姐又心里有气,依卑职看,你就和小姐滴血,夫人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真的不会!”伍任先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唐吉,那个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唐吉的,不仅仅只是信任,可以说,成了依赖,这就是伍子微说的,又敬又恨么,不是,不是,真的不。 唐吉沒有丝毫怀疑的点点头:“如果大人同意的话,卑职就去准备一下!” “去吧!谁让这丫头爱胡思乱想!”伍任先气盛声粗的说,唐吉的一句话,好比一副灵丹妙药,让伍任先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 很快,唐吉就端了一个碗进來,碗内盛了半碗水,清澈的水,伍任先想也沒想,就拿起小刀,划破食指,鲜红的血滴在水里,凝成一小团,他把刀子递给伍子微,伍子微反倒比伍任先迟疑了半晌,才划破手指,所有的人都盯着碗里,生怕一不留神,就看漏了什么? 两滴血,在碗里,慢慢的游近,最后,融在了一起。 伍任先高声笑说:“子微,这么回信了吧!以后别胡思乱想了!” 段风涯陪笑:“伍姑娘还小,就是受不起冷落,伍大人以后,怕是得多抽点时陪陪她了!” “下官知道了,希望这税银案早点了结,解了下官的心头大石,才好!” “嗯,会的,会很快的,沒什么事了,伍大人去忙你的吧!” 伍任先刚迈出去,伍子微就跌坐在椅子上,怆然而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他不可能是我爹,绝对不是!” 段风涯双手抱胸:“我知道你们俩个都不相信这个结果,我也觉得伍大人刚才的语言,还有神色,都不太正常,可是?这也是我们看到的结果了!” 安季晴端起刚才那个碗细细端倪,清澈的水似乎在碗底有着小小的污迹,她放到鼻子嗅了嗅,沒有血腥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其他味道,她勾起嘴角:“话不能这么说,风涯,你忘了,唐吉博古通今,无所不晓!” “这和唐吉的博古通今又有什么关系了!” “你闻闻这碗水,有什么味道!”安季晴所碗递给段风涯,胸有成竹的说。 段风涯才一凑近,就闻到了:“还考我,我每天就喝着药长大的,不就是一些当归,桂圆那些杂七杂八的药材!” “说对了,唐吉就以为,他懂的,别人就不懂了,你们看好了!”安季晴得意的着,补充一句:“风涯,其实我怕痛!” 话才说完,段风涯还沒來得及说什么?安季晴已经拿起段风涯的手,在他食指上划了一刀,挤一滴血滴在碗里。 段风涯用姆指捏着食指上那道小口子:“你在干嘛?我的手得罪你了!” “嘘,别那么小气,别吵,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安季晴的神秘样子,让段风涯和伍子微都來了兴趣,把头凑近碗里,直到段风涯的那滴血也融进伍任先和伍子微的那滴血里,她才拍着手说:“我就知道路是这样了,唐吉这老滑头,自己跑出來让我逮住了!” 段风涯倒吸一口冷气:“安季晴,这又是为什么呢?” “呵呵,滴血认亲吧!看你们的年龄,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和子微是两兄妹了!”安季晴咯咯的笑,笑着笑着,看着段风涯黑着的脸,就强忍了下來:“开个玩笑都不行!” “你要不说,我就让人和伍任先成父女!”段风涯抓起小刀,邪魅的示意要划破安季晴有手指。 “夫人,别闹了,告诉子微吧!”伍子微双目含水,急得就差沒把泪水滴出來而已。 安季晴见到这样的伍子微,一点玩心都沒了,伍子微和伍任先一向关系那么好,如果她知道,那个躺在棺材里的黑蛇,才是真正的伍任先,她可以接受么。 “风涯,我以前在书上看到,只有在泡过药材的水里滴血,什么血都可以融在一起,唐吉看來也是知道的,而且看他刚才那势在必得的样子,看來,他一定是做过实验了,也好,这么一來,就告诉我们,唐吉和伍任先都有问題了!”是瞒天过海,还是欲盖弥彰,在这里,已然很显了。 “等一下,夫人,你这么说,那,那,我爹呢?”伍子微挤着安季晴的衣袖,怯怯的问,她怕会是听到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子微,你听我说,你爹……” “你爹可能和那些失踪了的人一样,只有把案查清楚了,才能知道他们的生死!”段风涯打断安季晴的话:“所以说,在案还沒有着落时,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只有这样,凶徙才会以为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伍子微用力的点头:“将军,我会的,为了我爹,我一定不会让凶徙得逞的,不过将军,你要答应我,要尽可能早的找到失踪的人!” “嗯,我答应你,你先回去,在这里呆久,他们会起疑的!” ------------ 86. 残忍,顾全大局 安季晴望着伍子微落漠的背影,心里莫名的酸溜溜,她要开始无亲无故了,人是不是只有到了无亲无故的时候,才会明白,万念俱灰呢?“你为什么不告诉子微,真正人伍任先死了!” “早知和晚知,对她來说,都是一个样,我只是不想因为她,打草惊蛇!” “你利用她,段风涯,这个时候,你还利用她,你还是人吗?”安季晴突然狠唳的看着段风涯,脚步向后退着,眼前这个男人,真沒有血性么。 段我涯走近安季晴,扳着她的双肩,他看出了安季晴眼里的恐慌,这个女子,在生死面前,尚能一笑而过,却偏偏,害怕他无情,叫人怎能不动容:“安季晴,你听我说,我不是在利用伍姑娘,很多时候,要顾全大局,我也看到了,这前前后后,牵扯了多少人,我们不能感情用事!” “可是?这样对子微,你想过,有多残忍吗?明知是贼,还要认贼作父,这样对她,一点都不公平,要伤害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了,你可以做得到,可是我做不到!” “傻瓜,我是在保护她,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到伍姑娘,已经有人想杀她了,如果再把她拉扯进來,她只会有危险,你懂么!” 安季晴颤颤的抬眸,对上段风涯日明澈的双目:“只能这样吗?” “放心吧!都会过去的,伍姑娘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段风涯顺势拥安季晴入怀,拍着她的肩,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开始介意,在安季晴心里,是怎么想他的。 想着想着,段风涯双目陷了下去,同着他的心,一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如果相遇是个错,一错再错就是从他决意玉石俱焚的那一刻开始吧!明明是知道的,这场指腹为婚,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疾而终,自己当初竟然,只想报复这个人,那么现在呢?怎么就心疼了。 伍子微才回到自己房里,就和唐吉碰个正着,唐吉似乎是有意在等她的,伍子微在心里平静了一下情绪,故意娇纵的说:“唐师爷,是不是我爹又要你來和我说教了!” 唐吉笑笑,温和一如往日:“小姐真会开玩笑,只是我有点问題觉得奇怪,我记得大人有写过信回去给你的,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是不是有人教唆你的!” “哪有,我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伍子微心虚的从唐吉身边经过,只听到,唐吉在后面说:“小姐,不要听别人一言,就忘了父恩,十六年养育之恩,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可是?伍子微听着,却是毛骨悚然,如果是不堪一击,她就不会心里如此担忧了,况且,外人也永远不会明白,她和伍任先这不仅仅只是养之恩,伍任先曾经,是她的一切。 夜静更深时,段风涯看着安季晴熟睡后,换上夜行衣,夜探衙门,白天他细想过了,单凭黑蛇行盗多年,也沒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那么多人,而唐吉,文质彬彬,手无杀鸡之力,所以,他们就利用了成万年林,在一个人饥饿至极时,你要杀一个人,定是轻而易的事,就算一个人,平时一身傲骨,也会在三斗米面前,折腰的,说不定,他们也想在安季晴和段风涯几天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再进万年林把他们杀掉的,可惜,他们竟然出了林,定是乱了黑蛇他们的方寸。 正好碰到唐吉从外面回來,还有两条汉子跟着他,不过,进衙门时,唐吉让那俩人在外面等他,两人点头,并沒有跟进去,看他们交谈不过三句话,看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唐吉一点都沒觉察,有人跟在身后,直径的往伍任先的书房走去,掩上门,走到墙角的一尊佛像前,拧了一下,墙内一侧开了一道门,在里面,竟然,是满满的黄金沏墙,唐吉从里面拿了两块金条,在手上掂了掂,关上门,又出去了,把两个金条直接给了门口那两个汉子,他全然不知,这一切,都给段风涯碰了个正着。 段风涯回到房里时,房内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灯火透过窗子,把安季晴的身影折倒在窗上,他扯下面巾,推门进去,反手扣上门:“什么时候醒的!” 安季晴倒了一杯水给段风涯:“你刚出去,我睡眠一向很浅的,你在我身边停了一下,我就醒了!” 段风涯坐下:“那你不问我,去哪里了!” 安季情嘟起小嘴:“还不是为了那点破事,在你心里,你來來去去就只有案情!” 段风涯低头浅笑,喝了口茶才说:“你真是肚里的那条蛔虫,做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 “我才不做你死我肚里的那条虫,恶心死了!” “那你要做什么?” 安季情抬目,举手放到段风涯的胸口,柔情百态:“风涯,其实你是知道的,我一直想做你心里的那根刺,无论你呼气还是吸气,我都会是你心里的最痛,拔不掉,忘不了,你说,多好呢?” “你早就是我心口的那根刺了,每每触到都痛,还不够么!” “不知道!”安季晴说不知道,她也的确不知道,在段风涯心里,这根刺代表着的是,恨,而她也的确想过了,如果得不到爱那么如果能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世界,除了日月星辰能永恒外,还有两种东西,即便沒有永恒,同样可能,会是一辈子,便是爱与恨。 段风涯凑近灯火,吹过烛光,黑夜如期压过來,隐隐约约中,两人只能彼此看到两个人的存在,却沒能捉到一点情绪,段风涯实在不习惯看安季情颦眉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最重要的,是容易让他,心不在嫣,他不习惯被别人左右心情。 段风涯轻声说:“安季晴,天快亮了,早点睡吧!说不定明天以后,就一切大白了,我们就可以回滇城了!” 黑夜中,人总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放纵表情,安季晴甚至是,沒有一点拘谨:“你查到什么了!” “我知道黄金的下落了,只是,就是不明白,唐吉为什么会把金子给那两个汉子,不知是不是又在做什么勾当了!” 安季晴突然想起,箫君那天带她在吉祥赌坊看到唐吉也是塞给那几个汉子金灿灿的黄金,就冒出一句:“那两个汉子,是不是挺彪悍的,还有,手臂上还有刺青!” “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是吉祥赌坊的人,我见过!” “看來,伍大人说对了,唐吉就是被赌残害终生了,只是,你自怎么见过他们的,之前怎沒听你说过!” “哦,那个,忘了什么时候了,我去睡了!”安季晴唐塞一句,就自个爬上椅子上了,想着很多事,有关段风涯的,箫君的,伍子微的,想着想着,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 87. 行动,捉人拿赃 安季晴醒來时,段风涯已经不在房里了,她整理好,就有丫环來敲门:“夫人,大人和将军在前院用早饭,让奴婢來请你过去!” 安季晴纳闷,他们一向不一起用饭的,于是就多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奴婢不知道,已经差不多开饭了,将军还说,唐师爷也会在那里!” “哦!”安季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似乎明白段风涯的意思了,捉人拿赃,难道,他已经行动了,想着,安季晴就疾步跟在丫环去前院了。 安季晴到的时候,伍子微刚好也从另一个方向到,伍子微先是和段风涯暗暗的点了点头,才在黑蛇身边坐下,这一点头,在安季晴眼里,已然成了一种默契。 待大家入座后,黑蛇摆摆手,所有下人都自动退了下去,席间,顿时安静了,静得让人心闷,像随时都有可能有事发生似的。 唐吉站起來,先后给大家一一的满上酒,笑着说:“将军,夫人,你们來水月城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唐吉只是一介师爷,但在水月城,跟随伍大人,也三年有余了,在这里,就倚老一次,先敬你们一杯,希望你们能早日破案,回家团聚了,唐吉就先干为敬了!” 唐吉一口饮尽,杯子朝底:“将军,夫人,请!” 安季晴也喝了见底,段风涯拂袖,仰头,最后也是杯子见底了,才说:“唐师爷,你随着伍大人三年多,对水月城总归是,无功劳也有苦劳了,这杯酒,你喝之无愧!” 安季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她摇晃着头,强行睁着双眼,一手握着段风涯的手臂:“风涯,酒里有毒!” “放心,沒毒,只是点蒙汗药!”唐吉笑着说同,从他淡淡的表情上看,就好像,他说的,只量件很平淡的小事。 段风涯也趴在桌子上:“唐吉,为什么?” “呵呵,为什么?那我告诉你吧!”黑蛇站起來,叫嚣着,拍着手,一下子,从四面八方窜出了好些人影,他们目光贪婪衣着参杂另类,一看就知不是正经人家了。 沒有喝酒的伍子微本能的退到段风涯身后,是她觉得,这时候的段风涯还有能力保护她,站在段风涯身后,她还胆色过人,极其镇定的说:“唐吉,我爹向來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这么对他,枉你读了十年圣贤书,古人就只教会你,以德报怨了,天惘灰灰,你以为,杀了那么多人,还可能全身而退吗?” 唐吉仰天长笑,狂傲而又狰狞,这个样子,让伍子微本能的,怯懦的后退了解一步,她的手还挤着段风涯的衣襟。 笑完,唐吉直盯着伍子微:“小姐,你也别说以德报怨,说得那么动人,说句实话,沒有我,就凭你爹那匹夫之勇,他能把水月城整治得那么好吗?我不过想要他从税银里拿小部分出來,给我把那赌债还了,他居然不愿意,任我由赌坊的人鱼肉,他不仁,我就不义!” “可是?沒有我爹,你只是一介书生,你怎么下得了手,你……” “你给我住口!”唐吉突然表情厌恶起來:“伍任先算什么?他不过饶幸得了一官半职,我呢?才高八斗,屈居在他手下也就算了,还穷到臭酸,老天爷让我碰上黑蛇,简直是厚待我了,我能辜负老天爷的一番好意吗?” “唉!唐吉,还和他们说那么多干嘛?早点了决了吧!想不到他们能出万年林,还查出那么多,留着终是祸害!”黑蛇拍着唐吉的肩,笑得粗犷。 段风涯挣扎着站起來:“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早上我已经让伍姑娘叫石捕快去请巡府大人了,杀了我们,你们一样逃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蛇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有的捧腹大笑,有的仰天长笑,有的,只是轻蔑的笑,最后,黑蛇说:“段将军,等巡府大人來时,你们已经被弃尸万年林了,大不了,说你们失踪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段风涯勾起嘴角,脸上闪过一抹狠唳,一闪即过,又变得无力。 “段将军,别忘了,你已经中了蒙汗药,就算沒有毒,可是?你还有力气自卫吗?你也别怪唐吉狠心,是你自己送上刀口的,我就不相信,连你都沒命回去了,还会有人敢來,皇上还会记惦着这些税银!”唐吉说完,朝黑蛇点点头:“动手吧!三个都不能留!” “风涯!”安季晴仓惶的看着段风涯,欲言又无语。 黑蛇从身后的一人身上接过长刀,这是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他用手指弹一下刀子,映着明阳,刀子晃了一下:“段将军,放心,很快的,白刀进,红刀出,我想,你比我更明白这情形的!” “风涯,走,快走!” “安季晴!”段风涯突然惊叫了起來,在场的人都被这鲜红的血,惊呆了片刻。 只见安季晴用自己的双手,用仅有的,最后的一点力,死死的抓住黑蛇向段风涯刺过來的刀,鲜红的血,嘀啪嘀啪的滴在明洁的桌子上,沒有触目惊心,却是触人心弦了。 黑蛇刚想拔出刀,手上一阵痛,一支飞镖和一颗小石同时击中他的手腕,黑蛇丢刀,左手握着已然出了血的右手,嚷叫着痛,此时,安季晴已经在药的作用下,昏迷过去了。 伍子微走上前,从裙上扯下两块布,包扎起安季晴的伤口,段风涯一步步的逼近黑蛇:“黑蛇,你以为有一张和伍大人的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告诉你,天下沒有不透风的墙,从來,唐吉就是那堵墙,你不过是他手上的一只棋子!” “不可能,你明明喝了酒的,不可能,不可能!”唐吉跌坐在地上,惶恐的看着段风涯喃喃有语。 段风涯轻笑:“谁说我喝了酒的,我不过是倒在衣袖上了,唐吉,你不是说你才高八斗吗?我这小把戏你都看不出來,还敢自说才高八斗,枉伍大人惜才,到头來,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唐吉,你等着吧!相信我,你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 88. 原来,只爱英雄 随后,石捕快带着巡府大人,还有两支军队,前前后后包围了衙门,高调行事,在书房搜出了黄金,当场带走了黑蛇和唐吉,在水月城游走一天,水月城好事的百姓从衙役的口中,九拼八凑的,也得出了结论,税金,是唐吉借黑蛇长得酷像伍任先为由,骗黑蛇和自己自导自演一出孩子生火,火烧黑蛇的事故,然后杀了伍任先,偷龙转凤,直到监守自盗,前前后后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到底,是钱为万恶,还是,本就是人心不正。 巡府大人走后,衙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段风涯守在安季晴床边,他断然是想不到,安季晴会有此举动的,只有傻子才会觉得,如果他真中了蒙汗药,还能在黑蛇他们手下跑得了。 伍子微走进來,目光扫过床上的安季晴,她安静如水,淡若如花,她心里突然就涌起一丝暗涌,是谁说安季晴配不上段风涯的,一份爱,只要从心里出发,就沒有什么比它更真挚了。 段风涯站起來,走到桌子旁坐下,倒了杯茶,示意伍子微也坐下,伍子微在段风涯对面,款款落座,段风涯才慢悠悠的说:“伍姑娘,对于你爹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要隐瞒你的,你节哀吧!我想,等唐吉他们伏法后,你爹也会瞑目了!” 段风涯的话,慢条斯理,像经过严密的织布机出的布帛一样,稳然有序。 伍子微垂眉,双手不安的互搓着,最后抬目,目光落在窗外,一地明媚的地方:“将军不用说了,子微明白的,一切都是命吧!沒想到,给娘守完三年孝,本以为是來和爹团圆的,却是连爹一命也沒见着,就要给他守孝了,老天爷为何就不对我厚点!”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段风涯看着伍子生泛红了的双目,顿了顿又补充说:“你也无亲无故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回滇城,再作长远打算!” “不了!”伍子微是想也沒想,这两个字几乎是仓惶的脱口而出,她敛眸轻笑,笑意款款,却又笑得,迷离不清,然后把目光落在安季晴身上:“将军,我终于相信了,女子都爱英雄,你在子微眼里,是个十全十美的英雄,可是在夫人心里,你明显,只是一个丈夫,为**,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是你,你要好生待她,至于子微,会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的!” 说到最后时,伍子微轻微的发出一声叹息,这叹息,终不知是为了自己悲怆的命运,还是为了安季晴对段风涯的这份心思,她望尘莫及,还是,只是单纯的,叹息。 段风涯沒有答话,而是端起茶杯,狠狠的把还热着的茶,喝下去,热气呛喉,似乎,只有炙热的痛感,才能让他心里得到一丝丝温存。 好生待安季节晴,这句话,伍子微是第二个人对他说的,第一次,皇后不惜懿旨,也叫他好好待安季晴,现在,伍子微这英雄论,也要他,好生待她,难道安季晴待他,真的会是,真心实意吗?如若是,自己就真的应该好好待她了么。 段风涯皱眉,伍子微出去后,他从怀里揣出那支刺中黑蛇手腕的飞镖,紧紧的揣着,盯着它,目光得不到解脱,这飞镖,他见过,那一次箫沐上门讨《布图》时,陆嫣就是用这种如出一辙的飞镖,伤了安季晴,这次,定然不会是陆嫣救的安季晴,是箫沐,段风涯目光深深的陷了入去,像在无边的黑夜里挣扎。 安季晴的身边,难道箫君无处不在,段我涯突然想起陆嫣离开段府前说的那句话:尤其不能伤害五夫人,有个外人,这般守护着自己的妻子,于他而言,到底,是一骄傲,还是一种悲凉呢? 药性过后,安季晴缓缓的睁开眼,手上一阵剧痛让她重重的皱了眉毛,并发出沉沉的**。 段风涯快速的把飞镖揣入袖中,坐到床上,一脸掩藏不住的温情:“你醒了,怎么,还很痛吗?” 安季晴摇摇头:“也沒有,就手上还有点痛,唐吉他们!” “伏法了!”段风涯敛眸,张口半晌才又说:“对不起,我早和你说出我的计划,你就不会受这冤枉伤了!” 安季晴挣扎着坐起來,段风涯双手上前,扶她一把,并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倏地,安季晴突然笑了,咯咯的笑,笑着笑着,就湿了双眼,模糊了视线,才恍悠的说:“风涯,在你心里,你一定觉得我很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愚昧的举动,如果有得让我细想,一定提不起勇气,握着那把刀的!” “那,如果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不会,同样这么做!”段风涯赤目灼灼,整颗心悬浮着,他也不知道,希望从安季晴的口中得出什么答案。 “会,一定会!”安季晴扬起头,对上段风涯的赤目,认真而又矫情:“风涯,我想,只有任何时候,看到你有危险,我都会犯傻,为你义无反顾的,不管你领不领情,我都沒办法看你在我面前受伤,却无动于衷!” 笑意不经意的爬上段风涯轮廓分明的脸上,他大手覆在安季晴有小脸,有那么一瞬,安季晴仿佛看到了滇城初遇,他还未知她是安季晴时,段风涯脸上那一抹温情,还有那双灼热如火的眼睛,撩动人心。 “安季晴,你说话永远那么动听,如果能听一辈子,就算是谎言,不是情话,我也认了!” “不是的,风涯,我是真的爱……”安季晴急切的想解释,是情话,不是谎言,被段风涯伸两只手指赌住了她的口:“安季晴,爱我,这些话,你说得太多了,再说,就廉价了!” 听罢,安季晴垂下双目,说不上失望,只是,有点黯然吧!在段风涯心里或是眼里,她爱他,还是沒有理由的么。 段风涯用食指勾起安季晴的下巴,在安季晴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双唇覆了过來,安季晴瞪着圆碌碌的眼,看着一脸陶醉的段风涯,片刻就闭上双目,沒了思绪。 唇齿间的交缠,远远不够,段风涯的舌尖透过安季晴两唇间的空隙,趁虚而入,挑逗着安季晴因笨拙而微卷起的舌尖,领着她羞涩回应,段风涯的身体,每天周旋在几个女人之间,接吻技巧定然不是小儿科,舌间的交缠才几下,安季晴就已经全身酥软,意乱迷离。 直到好久,段风涯才放开安季晴,他的额头抵着安季晴的额头,喘着浑重的气息,两唇间,几乎还是贴着的距离,安季晴鼓着发热的两腮,气都不敢出。 段风涯极其满意的,又轻轻的吻了一些下安季晴的唇,沒有刚才的缠绵,却不失温柔,然后贴近安季晴的耳,喃喃细语:“安季晴,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江堰市只是我的!” 平时口口声声说爱的安季晴,沒有答话,突然的就在段风涯的温情下,风败阵了,她微低着头,两颊酡红,很是惹人怜爱。 段风涯站起來:“你一天沒吃过东西了,我去叫人给你弄点吃的!” 安季晴屈起双脚,双手抱着膝盖,心里甜滋滋的,段风涯说,她是他的,他终于承认她了么,这算不算苦尽甘來了, ------------ 89. 赴约,非敌非友 夜,如约而至,月静如水,夜风清凉,段风涯正在收拾东西,一个家丁拿着封信过來:“将军,有你的信!” 段风涯恻异的打开信,上面只有四个字:醉月楼见。 “送信人呢?”段风涯转过头,刻意避开安季晴的视线。 “是个小孩子送來的,信送到就走了!” “风涯,怎么了?信上说了什么?” “沒事,你先睡,我出去一趟!”段风涯把信折好,放回信封,放进腰间。 “都这么晚了,有事吗?”安季晴明显看到段风涯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沉着的气息。 “沒事,我去去就回,一个官场上的朋友,别想太多!”段风涯沒等安季晴答话,已经大步迈了出去。 段风涯一到醉月楼,就已经有一女子为他引路,一直到二楼的一厢房,女子敲着房门:“宫主,段将军來了!”然后用头示意段风涯进去。 段风涯推门进去,轻吐口气,只见一男子对面直立,笔笔挺的身段,深邃的双目,当然,还有紧紧把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的脸罩,一身紧身白衣更趁出他的宁静逼人。 “箫沐,既然你约我相见,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好你于礼不合吧!” 箫沐欣然的答:“礼数量都是给俗人用的,既然段将军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好吧!我就把话挑明了,你再让安季晴受伤,我是不会就手旁观的!” 段风涯向箫沐走近,四目相视:“箫沐,你早就沒有就手旁观了,还沒谢谢你呢?对内人那么上心了!” “你既然可以让伍子微事先知道你的计划,为什么要瞒着安季晴,如果她早就知道,酒里有蒙汗药,她就不会喝了,再说,她也不会为了你白白的受伤了!” “呵呵,什么都让你看得清清楚楚了,实话和你说,我是刻意不让安季晴知道的,因为我不想让她看到太多的血腥,至于伍姑娘,她借着她的身份,可以使动石捕快,最重要的是,她还想亲眼看到唐吉伏法,我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題,至于安季晴受伤,只是计划之外!”段风涯双手环抱在胸,说完,他勾动嘴角,和善的笑了笑,他不把箫沐看成敌人,毕竟在很多时候,天玄宫的手段都是正义的。 箫沐也展眉,似笑而又非笑:“计划之外,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会把安季晴算到计划之内了,总之,你最好给我记住,如果安季晴再受伤,我一点会带着她远走高飞的,让你一辈子都见不着她!” “箫沐,别忘了,安季晴是我妻子!” “你也别忘了,她爱的是我,她亲口说的,非我不嫁,!” “可是?她不是已经嫁给我了吗?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两个男人沉默的对峙着,谁也沒有能力说服谁,两步之遥的距离,目光四射,最后,是段风涯先发的声:“箫沐,其实我觉得,如果不是碍于身份问題,我们一定会成为好兄弟的!” 箫沐转身,背对段风涯,用清冷的声音说:“段风涯,我和你之间,只有三件事,一是我哥的仇,二是《布图》,三是安季晴,除此之外,我们不可能会有任何关系的!” 离开醉月楼时,已经是三更,街道清冷的透着丝凉意,泌人心脾,段风涯拐角后,微微一愣,陆嫣拎着一壶酒,倚在墙上,眉目清秀,白衣飘然,一段时间不见,她却更是给人的感觉是,一副冷骨傲然的感觉,在段府那段时日,难为她装小女人了。 陆嫣丢壶酒过來给段风涯,笑意温婉,语气却飘浮:“怎么,段将军,一段时间沒见,就不认得嫣儿了,是不是在怪嫣儿走时,也沒有和你打个招呼!” 段风涯失声笑了,拧开酒瓶,清澈的气流涌进咽喉:“为了这么一壶好酒,我就原谅你!” 陆嫣措辞间,段风涯已经喝了两大口酒,她微怔:“你对我一点戒心都沒有,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段风涯晃着酒瓶,目光透过清冷的月光,落在陆嫣身上:“我在你眼里,沒看到杀气,况且箫沐都对我都沒有歹意,你更不会有了,天玄宫不是向來不伤人的吗?” “呵,看來,你对我们天玄宫也不是不放心上的,那好吧!明人说明话,我就是想问段将军一句,安季晴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和宫主都魂不守舍的守着她!” 段风涯收眉,仰天连喝了几口酒,也沒答上话來,是魂不守舍吗?他也越來越糊涂了,自己对安季晴到底是带着一颗怎样的心呢?可能,用魂不守舍來形容箫沐对安季晴的执着,有过之无不及吧! 良久,段风涯才在陆嫣认真的眼神下说:“安季晴其实沒百般好,只是她为人太真了,有时候,真的,可以让你无所适从!” 陆嫣重重的发出一声长叹:“段风涯,你最好好好的对安季晴!” “为什么?你不是想她死吗?” “我不会让她有机会和宫主在一起的,你不好生待她,我只有在宫主出手时,就把她杀了,我是会杀了安季晴的,真的会的!”陆嫣留下一剪背影和这句带着狠字和狠话给段风涯,转身折回醉月楼。 段风涯又喝了两口酒,直到覆转酒壶也滴不出半滴酒,他才丢掉酒壶,自言自语道:“我真不明白,安季晴为什么会掏心掏肺的对你呢?一不相识,二不交好,而最重要的是,你要杀她!” 回到衙门,安季晴已经睡着了,房内点着昏暗的灯光,烛光柔和,段风涯坐在地上,一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安季晴,时不时,她嘴唇微动,殷红的两片薄唇十分惹人心乱,段风涯倾身上前,轻轻的吻住她的唇,小心的,温柔的,生怕弄醒了这个恬静的睡人儿。 段风涯的心,卷起一片温热,他不得不承认,似乎,就这么看着安季晴,就可以让他那颗飘浮的心,得到安定,前所未有的安定, ------------ 90. 旧事,不可思议 旭日冉冉升起,安季晴眼大眼睛的第一刻,看到睡得正沉的段风涯,笑意洋溢上脸上,两人一直都是咫尺却又隔洋相望,有时候,她已经忘了,段风涯是她的结发之夫。 安季晴小心的转身,想爬起床段风涯从后面揽着她的纤腰,一下把她拉入怀里,还睡眼惺忪的说:“安季晴,你还记得昨天,是谁伤了黑蛇,救了你的吗?” “当然,我清清楚楚楚的看到是你踢起小石,击中黑蛇的手腕的,难不成,你还要厚着脸皮,让我报答你的救世主命之恩啊!”安季晴故作娇媚的软声撒娇,她跳过了在她晕倒前一刻,分明看到明晃晃的利器也从眼前飞过來,和段风涯踢起的小石,几乎是同时伤着黑蛇的,她撒娇,无非是想让段风涯不追根问底,她不想让段风涯知道,有箫君这么个人存在,似乎,在第一时间,安季晴所能想到的,是除了箫君,已经沒有人会站在她身前了。 “你知道便好,知道便好,便好!”段风涯喃喃,把脸贴上安季晴的脸磨蹭,他也不希望安季晴知道,箫沐在时时刻刻有守护着她:“安季晴,等下,我们就要回滇城了,你真的成了英雄,不用死的英雄,高兴吧!” 安季情在段风涯的怀里,缓缓的晃了两下头,双目停滞,想到在段府,段风涯示她如无物,还要和那些女人周旋,她心里就压着一口气,不是她窝囊无争,而是,在段风涯心里,任何一个人都比自己重要,人,总该有点自知,也正是这点可怜的自知,让她那么不情愿,看段风涯夜夜承欢,而自己,却是夜夜孤枕,长夜深思枕不眠。 “想什么?”段风似乎感觉到安季晴身僵硬了一下,侧身躺起來,正视安季晴,双目紧锁:“不想回去!” “我在想……”安季晴垂眉,硬生生的把‘你夜夜承欢’几个字吞了回去,转而明眸转动,清澈如水的眼眶里,除了段风涯,沒容着一丝杂质:“我在想,由罪人到英雄,会有什么不同呢?你说,还会不会有人茶余饭后,还会喜欢指着我说,我是亡国罪人,说我贪图安逸,说我泯灭良心,丧忘父恩呢?” 段风涯伸手抚过安季晴的前额,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安季晴说:“你不是向來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的吗?” “只有不在乎,才能有力气走到今天,我想,全天下,也只有我敢背着天下唾骂,在我爹和姐还未入土安瞑,就披红嫁给你了,现在想起來,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也一直想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支撑着你,有那么大的勇气说要嫁我的!” 安季晴温温的扬起笑脸,万千柔情又万千爱:“很简单啊!我说过了,只要想到你只有三年的日子,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只想陪你走过以后的日子!”缓了片刻,安季晴才说:“风涯,我是真的爱你!” 如果是真爱,也许就不需要太多什么理由了,只要一个动作,或是一个微笑,甚至是,一句话,一旦心动,便覆水难收。 一旦心动,终究,是安季晴,还是段风涯,或者都有吧!安季晴已经在不着痕迹的,住进了段风涯心里,这个,段风涯已经在见到箫沐后,承认了,他真的承认了,他想和她,长相厮守,在乎天长与地久的厮守。 段风涯俯下身,吻上安季晴的唇,温热的,缠绵的,贪婪的,安季晴闭上眼睛,微微向上倾身,回应着段风涯的吻,两唇交合,总不能解心中相思密雨,情 欲难罢。 段风涯的吻,从安季晴的唇,一直滑下,舔着她光滑的锁骨,欲罢不能,大手动作熟络而快速的伸进被窝里,探到衣衫遮住的胴体,挑开丝带,大手在安季晴身上游走,每寸肌肤,都滑嫩如丝绸,一路滑下,直至腿间。 安季晴只感觉到春光乍现,欲 火烧身。 就在他们意犹未尽,情到浓时,房外突然有人敲门,段风涯动作戛然而止,气息浑浊的看着安季晴,粗起声音说:“谁呀!”然后又狠心肠狠的吻住安季晴,好像觉得,她的唇,怎么舔,都舔不完那般甜蜜。 门外的丫环还不知里边情况,听得今天段将军如此烦躁,只有怯怯的说明來意:“将军,夫人,小姐已经准备好早饭,为你们饯行了!” 说到伍子微,安季晴的**一下子凉了下來,她推开段风涯,朝门外叫了一声:“知道了,劳烦子微了,我们就去!”说完,眉眸闪烁一下,重重的叹了口气。 段风涯抵着安季晴的前额,温声软语:“怎么了?” “子微,她,无亲无故了,风涯,你有沒有想过,她!” “我和伍姑娘说过了,想带他回滇城,可是她拒绝了,她说,可能像她说的,女子都爱英雄,我恰好成了她心目中的英雄,与爱无关,这挺好的,我也相信,她能一个人走好她的下半辈子的!” 听到段风涯这番话,安季晴说不出是喜还是忧,明净的眼里,还是很明显的,划过忧伤,嘟起小嘴:“你还是想过带她回家的,我想,娘和你一样,都是來者不拒吧!” 段风涯的手指抵住安季晴的小嘴,看到安季晴误会他滥情,心里竟是不怒而甜:“你又犯傻了,我要带伍姑娘回滇城,并不是说,要给自己填房妾,段府那么大,难道除了我的女人,就容不下别的女人啦!” 安季晴脸由阴转晴,不过,还是强装不快的仰着头:“纳不纳子微,对你來说,还不是一样,反正,你再纳妾,也是将在不久之后的事了,你注定女人千万的!” “安季晴,你居然想要我承诺,你可要知道,从來沒有人敢要我承诺什么的!” 从段风涯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一点情绪,安季晴猜测不出,但也不想退却,微微的说:“那行不行,给我一个承诺!” “你要知道,要我的承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给我生一群胖胖的娃娃!”段风涯邪意的勾动嘴角,手顺着安季晴的嘴,滑进她的锁骨深处,在那两团圆而挺起的峰乳间揉搓,感受指间传來的快感。 安季晴还是经经段风涯这样的挑逗,身体已经起了反应,酥软起來,两脸发热的咬住下唇:“不和你玩了,子微在外面等,让人久等了就不好了!” 说完,安季晴侧身,钻出被窝,动作太大而致使手上传來阵阵剧痛,让她沉沉的发出了一声不长的**, ------------ 91. 别前,离愁别绪 段风涯也跳下床,帮安季晴整理起被他弄乱了的衣衫,内一件 外一件的理着,十分专注投神,系上腰上最后一个结的时候,段风涯顺势搂安季晴入怀,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安季晴,我答应你,不会再有第六房妾了!” 有如一阵清风,吹过安季晴耳边,温暖着她不曾安定的心,也许,深信,段风涯会一诺万金,又或者,她宁愿选择相信段风涯不会食言,这样,多好,虽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如若能从此相守相依,不再与更多的人瓜分丈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安季晴,你平时不是很会说动情的话的吗?怎么突然就哑了!” 安季晴退出段风涯的怀里,微微仰头:“子微在等我们了,我先出去了!”说完,在段风涯猝未及防之际,踮起脚尖,吻着他的唇,落荒逃跑。 段我涯看着安季晴欢悦的身影,抚上安季晴吻过的唇,怔怔的笑了,他竟从未觉得,能让自己的妻子发笑,是件多么了不起事,也是件多么欢愉的事。 伍子微端坐在餐桌前,一身白衣,头配白花,俨然在为伍任先戴孝,亡了娘亲再亡父,如果不是亲经历,伍子微肯定是不会觉得,她能承受得起那般大的磨难,可是?活着需要力量,死,也同样需要勇气,如不是万念俱灰,一个人,要自行了决自己的生命,还是要很大的勇气的。 当生活这么向你逼近,要想活着,你就得直面迎上,那就沒有什么苦楚是你真正经历不了的了,伍子微到最后终于明白了,人,永远不要低估自己那颗,承受困境的心,它可以强大到,让你膛目结舌的。 见到安季晴过來,伍子微站起身,微微点头,当她觉得安季晴配不起段风涯的那些时日,安季晴是怎么看,她都看不顺眼,后來她发现,在安季晴面前言爱段风涯,就好比鲁班门前弄斧,不自量力。 “子微,早!”安季晴在伍子微身边站住,语气低婉。 她们一一坐下后,安季晴看着自己的双手,讪讪的笑,伍子微见此,唤了红衣过來:“红衣,夫人手不方便,你在旁边照顾着吧!” “是,小姐!” “那个,不用太麻烦了,我也沒怎么饿,吃不吃都沒关系!”安季晴不好意思的说,她向來最怕的,就是麻烦到别人,就算在别人眼中,照顾她是件理所应当的事,她也总不能心安理得的去接受。 伍子微微的笑说:“不行,等下你就要回滇城了,一天的路程,总得吃点东西!” “那,我们回去,你去哪呢?”安季晴试探性的问,她并沒提及要伍子微一起回滇城,人到穷途绝路时,要么往回走,要么,闭上眼睛,一往无前,如果这个时候,伍子微改变主意,不顾一切的要跟他们回滇城,安季晴想,她是不会说不的,毕竟,每个人都有着与生俱來的善良。 伍子微失声的笑了笑,有着太多的无奈,也有太多的悲怆,还有,薄凉:“我再想想吧!我也不知道,是继续在水月城呆着,还是回老家,反正,孑然一身,去哪里都一样,不打紧!” 安季晴深深埋下眼帘,她深信,伍子微一个人,会努力让自己活得好好的,眼前这个女子,早已不是初见时的那个会疯,会大气,会趾高气扬的人了,好像,她就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是因为伍任先么,可能,在伍任先和伍子微之间,还有着外人所不懂的感情吧! 在她们沉默中间时刻,段风涯已经來到她们面前了:“放心吧!我已经修书给巡府大人了,伍姑娘有什么事,大可找他,巡府大人年轻有为,又热心,一定会有求必应的!” 伍子微浅笑:“段将军这话,好像说得别有用心呵,莫不是,怕子微缠着你不放了!” “哪里,有如斯美女纠缠,绝对是一种福气!” “将军,有你这句话,子微听进去了,如果有一些天,真的沒有了活下去的理由,那子微第一时间,肯定就是去找你!” 他们一言一语,都充斥着离愁别绪,压根,沒有人真心的笑过,案是破了,可是?真相,太让人意外了,一向得君心,得民意的伍任先,就只因为一张和他酷像的脸,枉死了,牺牲那么多人,竟然从一个赌徙开始,对很多人來说,这结局,都是始料不及的,不过,细想,也并不是那么匪夷所思,如果是常案,朝廷命官就不会接二连三的,有來无回了。 段风涯在回滇城前,命人把万年林毁了,所谓的毁,就是从外到内,一根一根的砍掉,直到看到尽头,沒了万年林,对百姓來说,还是好事的,无论是多大工程,总得完成。 这一举动,深得百姓的爱拥,老老少少的,都跑來给他们送行了。 段风涯附在安季晴耳边,笑口盈盈的说:“感觉怎么样,做英雄和罪人,有什么不同!” 安季晴咧嘴,满目里装的,都是送行百姓,她坏意的笑着:“也沒多大差别,都是受人瞩目!” 最后,安季晴抱着伍子微:“子微,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沒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我懂,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了,再说,不是还有巡府大人吗?”伍子微轻轻的呼着气,侧目看着意气风发的巡府大人,其实心里沒有太多的情愫,她不过想段风涯走得安心点,至于以后,或者,会是天涯咫尺,从此各不相干了吧! 水月城的失踪案,万年林,还有税金重现,这一切的一切的消息,都比段风涯的马跑得快,起初,巡府大人上报的是说,段将军眼明,将军夫人心疾,巧破奇案,后來,口口相传,就传成了段将军眼明心疾,巧破奇案,这么说來,所有功劳,都归功于段风涯了,这个早已是滇城百姓心目中的旷世英雄,再做一回英雄,不过锦上添花,可是?有些人不是,如果功罪相抵,或者,就会是雪中送炭了, ------------ 92. 进城,无伤大雅? 安季晴他们的马车一直向南,直接进城,人未下车路先睹,安季晴掀起车帘,顿时呆目了,汹涌的人群像雨灾一样,直涌不止,怎么可能会这样的,她口里喃喃有语:“不会那么夸张吧!不过是破了案,不可能的!” “你坐好吧!继续走!”段风涯把安季晴拉回坐好,双手顺势环过她的腰身,朝车夫唤了句,才理会安季晴:“你以为那真是百姓在欢迎我们啊!” 安季晴摇摇头:“我不觉得是,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说了你不许生气!” “嗯!”安季晴用力的点头,她真心不想带着疑问:“一看我就知道了,这些人,欢迎我们还是有的,不过,大部分,都是來看热闹的,肯定是若惜她们唆使的,只是想让你在大家面前,和我的距离大点,她们地几个,吃起醋來,就会胡來了,谁让你不声不响的,就跟我跑去水月城!” 安季晴黯然,她断然想不到,会是这样原因:“那你明知道是大姐她们在胡來,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不闻不问!” “反正无伤大雅,她们喜欢小玩,就让她们去玩玩呗!”段风涯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早已司空见了惯,又似乎,早已放纵过度了。 安季晴敛眉:“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是那么娇纵她们的,分明是想让我难堪,还无伤大雅!” 段风涯扳起安季晴的下巴:“怎么,不是说不生气的吗?我一直都这么放纵她们了,并无其他意思的!” “我沒有生气,只是觉得,好像回到了滇城,我的心就沒着落了,落地终要生根,好像,她们四个,才是你的根!”安季晴说着,眼眶不争气的,泛起了红迹。 段风涯心里五味齐起,安季晴的情话,竟然对他起了作用,他曾以为,自己会是对安季晴,百毒不侵的,原是早已弃城,他凑近安季晴,在两唇即将交缠时,安季晴偏拗的扭过头,段风涯脸上挂上笑,勾过她的下巴,狠狠的咬下去,先是霸道的咬着,后才慢慢变得温柔,安季晴双手攀上段风涯的脖子,由反抗变回应。 彼此间,忘情的,吮吸着彼此间的丝甜,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证明,相互存在,是必要的,谁不是谁的根,但,彼此亦是彼此的空气,也许人和树一样,存活,除了要生根,还同时需要空气,根是本身的,与生俱來,而空气,只能从外面获取,换而言之,树无需贪根,却是恋空气的。 残阳裹着一地,昏黄的阳光染着半个段府,房檐上,‘段府’那两个大字,一边残阳一边净,段府门前倒显得有点清冷,除了红红绿绿,满身华贵的段家人,也就只有路过行人,时不时的,驻足观望。 马车缓缓的停下,段风涯跳下车,张开双手,安季晴倾身向前,任由段风涯抱下车,一群人才走上來。 “娘,我回來了!”段风涯对着段老夫人,轻轻的就只说了这句话。 段老夫人说:“回來便好,回來便好!”然后两个人抱在了一起,都沒有太多的别后思语,也沒有过多的,过动悲怆,却能让人感觉到,两人间,朴实的而真挚的感情。 段老夫人和段风涯寒嘘过后,目光落在段风涯身后,安静的安季晴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温声说:“季晴,以后不能这样了,不声不响就跑出去,有什么事,你说我们从哪里拿一个人來还给你娘!” 段老夫人的语气温柔的让安季晴一时错愕,忘了答话,也忘了点头,段风涯拉拉她的衣衫:“安季晴,娘和你说话呢?” “哦,娘,沒有下次了!”安季晴匆忙而答,或者,她也是明白的,段老夫人心里,系的,全是段风涯,她如此不顾安危,义无反顾的跟着段风涯,段老夫人才愿意,惜心待她,爱屋及乌,也并不是件奇怪的事。 杜若惜款款的走上前,她画着极其精致的眉毛,未笑眉先弯,欲语媚先起:“相公,平安回來就好,饿了吧!家里准备了吃的,还是,先让下人给你准备热水,洗一下再吃!” “有点累,先泡一下澡再吃吧!不是很饿!”段风涯眉头微微一拉紧,看着杜若惜的目光,竟是虚的,他一时之间,竟不习惯女子的投情送意,末了,他又转过头,对安季晴说:“你也累了,泡一下热水澡会好点,然后让夫子去给你换约吧!你手不方便,这几天,晚饭我叫人送到你房里去!” “嗯,好的!” 一言一语间,像足了寻常夫妻间的,亲密无间,林微音就这么看着段风涯从她身边经过,回头对安季晴说完一句话,就折身进门,甚至沒有注意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烛光缓缓,热气腾腾,花香扑鼻,小颜帮安季晴脱去身上的衣物,安季晴全身沒入浴桶中,顿时精神清爽,隐隐约约发出淡淡的少女体香。 小颜在一旁发笑,安季晴捻着干花,随口说着:“丫头,你笑什么?” “小颜看见夫人平安回來,心里就开心了,夫人不知道,夫人和少爷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沉闷得简直是,沒有人敢高声说半句话,老夫人每天都要去佛堂,一去就是一些天的,看,现在多好,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小颜津津乐道。 安季晴身子下滑,热水沒过脖子,头发自然的散在胸前,然后浮在水面,经这么一光泡,疲乏全部驱走了,整个人都变得特惬意,她悠悠的说:“小颜,娘知道我去水月城的时候,有沒有迁怒于你!” “才沒有!”小颜暝思:“那天我正和老夫人说起这事的时候,我也以为,老夫人一定会大发雷廷了,沒想到,老夫人只是沉默了一会,沒有责怪,也沒有怒斥,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后來,风离少爷和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老夫人就去佛堂了!” “你终是溺爱风涯!”安季晴自言自语,然后闭上眼睛沒有再说话,任由小颜帮她按肩,她脑子里空了一片, ------------ 93. 希望,百子千孙 残阳变清月,最近安静的段府,突然也变得人语密密,阵阵笑声从正厅传出來,好一副祥和的境像,片刻间,鱼鱼肉肉上齐了桌面,坐在段风涯侧边的杜若惜往,段风涯碗里夹了又夹菜,口里还时不时说:“相公,多吃点!”似乎她以为,这些天,段府上下,吃素多日,段风涯在外面也如此。 可是?事实非如此,这此菜比起醉月楼的佳肴,的确是差着呢? 段风涯看着碗里的红烧肉,突然发笑了。 “哥,有什么好笑,说出來大家一起乐一乐吧!”段风涯仪恻异。 “沒有,想起一些事而已!”段风涯抬起头,心里住着那些天,安季晴说过的,在段府过的清淡日子,颇有兴的,他冲丫环说:“有送饭去给五夫人了吧!” “照少爷的意思送去的了,不过!”丫环低下头,怯怯的说:“五夫人说了一句话,奴婢不懂!” “什么话!” “夫人当时的原话是说:厨房什么时候开始厚待我了,五夫人说得很认真,奴婢不晓得怎么回答,夫人就让奴婢出去了!” 段风涯挂着笑意越浓,沒有说话,继续吃饭,段老夫人放下筷子:“风涯,你看,要不要给你再纳一门妾!” 纳妾,对段风涯來说,是件很正常的事,在别人家,一年娶两,已经是件很让人无力的笑话,可是?在段家不一样,就算他天天娶,同样天天有人嫁,可能是因为,他家财万贯,又可能是因为,他扬名万里,当然,也可能是,他是唯一一个,食君之禄,不忧君之忧,这是一种殊荣,反正,换句话來说,只要段风涯愿意娶,定有人愿意嫁,这是众人公认的事实。 段风涯不紧不慢的咽下口里的饭:“娘,我暂时不想纳妾了,你看,风离也不小了,是不是该为他找个不错的姑娘家了!” 林微音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段风涯,脑里万般愁绪难释:“相公……”,然,就沒有了下文。 “相公,水月城一趟,你变了,以前的你,从不抗拒娶亲的,我打进门的第一天起,娘就拉着我的手说,做你的夫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大度,因为,你要的是儿孙满堂,百子千孙,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娶我,你就知道,你会纳妾,而且不只一个,今天,我听到你说不纳妾了,为什么?我高兴不起來了!” 杜若惜一口气,说出了林微音沒有说了的话,她们都是过來人,自入段府,除了那个不成文的口头承诺,生死都是段家人之外,段老夫人都私下和她们明说,段风涯会有三妻四妾的,段家要百子千孙,子子孙孙都流着,真正的段家的血,至于安季晴为什么沒有这么一回事,或者是,如果安季晴反对段风涯纳妾,在段老夫人那里,压根,一点作用都起不了。 段老夫人这么对未过门的媳妇说,听起來,是多么残忍而又荒诞的,然,她们都同意了,那么,现在段风涯突然一改初衷,的确让她们惊讶多于开心,心细眼明的人也都看出了,在这中间,安季晴起着了重要的作用。 “若惜,你想多了,我还是原來的我!”段风涯沒有唐塞的意思,只是,在感情这件事上,他总是口讷的,就转了话題:“娘,我知道你想抱孙子,你看,风离的孩子不也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苏木清嘟嚷起小嘴,在段风涯的侧目下,沒有再说下去。 段老夫人轻轻叹一口气:“也罢,只要是你喜欢的,娘都随你,还有,风离,要是真遇到了喜欢的姑娘,记得和娘说,娘给你提亲去,就我们段家而言,就不怕滇城,有你娶不了的女子!” “娘,风离会的!”段风离幽然的应着,捕捉到段老夫人脸上的凝神重思的神色,思绪搁浅了一下,却沒有再细想,他不会想到,这个风韵已荡然无存的妇人,在感情上,也还会有着根刺,那些风月韵事,在她心里,依然还会无波起浪。 一场家宴,原來,也可以同样无欢而终,大家各怀心事的,就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里。 段风涯和段风离躺在屋顶,枕着双臂,有句沒句的搭着话,琉璃瓦上,凌乱的,同样躺了几个空酒壶,他们手里不各自拿着一小瓶酒,碰瓶后,举着酒瓶对着嘴倒举酒,清醇浓烈的酒如清泉一样,涌入喉咙,溢出的酒顺着脖子,沒入衣襟。 段风离晃了晃空了的酒瓶,从段风涯手上夺过酒瓶,喝了一口,也空了,扔到一边去:“风涯,水月城好像发生了有趣的事!” “死里逃生,就你说有趣了!” “那,你死里逃生的时候,五妹呢?总不会苟且偷安吧!” 段风涯勾起嘴唇,笑意清爽明澈,用苟且偷安來形容安季晴,如果让她知道了,肯定又该说欺负她了。 “怎么,不会让我猜出中了吧!”段风离见段风涯笑得眉心都展开了,扭头,兴趣更浓。 “如果她会苟且偷安,她就不是安季晴了,在生死面前,她比我还从容!” 说着,两个男人默契的笑了,段风仪在回廊上,和绿愕边说着什么?边走着,盈盈而笑,如花艳,又似雾迷,款款而生姿,段风涯眯起双目:“风离,我这次回來,怎么总觉得,风仪好像有点是同了,而且,又说不上來有什么不同!” “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我们风仪现在啊!不知怎的,开始读书了,很多深奥难理的书,她也可以看进去了,你不知道,有一天,我听有人念诗,居然发现是风仪,那次,我也糊涂了!” “读书可能也是好事!” “可是?人变,总得有个源头,你说对吧!”段风离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说,是你这个做大哥有的,不够称职了,我们去看看她吧!”段风离调侃的说着,坐起來,轻身一跳,人已在地, ------------ 94. 若是,嫁夫如此? 灯火下,段风仪认真执笔,并埋头专注在笔尖上,时而愣愣一笑,时而轻颤眉毛,时而,又娇羞似涩,全然沒发现,段风涯他们,已然來到她的身后。 段风涯看着段风仪跃然于纸上的诗,朗读起來:“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风仪,谁教你写这样的诗的!” 段风仪吃惊的站起來:“哥,你们怎么來了,也不叫一声,吓着风仪了!” “我们有敲门,是你太专注了,我还沒说你呢?怎么然间学人读起书來了!”段风离上前一步,看了一眼纸上,娟秀的字迹,要是以前的段风仪,定然写不出这么漂亮的字來的,他的好奇心不禁加深了。 段风仪嫣然一笑,已是万种风情:“当然是五嫂啦!五嫂和我说,读了书才会有思想,以前我不懂的,现在明白了,女子,多读点眉书还是好事!” “呵,原來是她,你呀,好学才学,不要什么都学,这东西,学那么多,到时候,连最基本的三从四德都忘了!” “我才不想死记三从四德!”段风仪翘起小嘴,说得理所应当。 段风离他们半张着口,段风涯才摸着段风仪的头,笑呵呵的说:“为什么呢?” “出嫁从夫,如果嫁夫如哥你这般,不理不睬呢?”段风仪突然睁着双目,炯然有神的看着段风涯,似乎,也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答对。 段风涯突然失声笑了,嫁夫如他这般,不理不睬,安季晴,终是圣他有怨言,不理不睬,说得也不过分,只是,从段风仪的口中说出,他总觉得,玩味比怨味更重了点。 段风离说出了段风涯心里的疑问:“风仪,这话,也是你五嫂和你说的!” 段风仪朝着段风涯点头:“五嫂的原话上说,古人常说,出嫁从夫,嫁夫夫是天,如果天暗,常年逢雨呢?女子还不是得自己打伞!” “这话,怎么我听上去,酸酸的,五妹这人说话,还真有点悬,风仪,府里,就你和她好说好笑了!” “天暗,常年逢雨,她那什么比喻,乱比一通,我有那么差劲吗?”段风涯笑意更浓,她从來不知道,原來,安季晴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段风仪神秘的笑了笑:“哥,大哥,风仪给你们看个东西!” 段风离和段风涯对目相视,都让段风仪这小动作给吸引住了,只见她从床底下拖出个箱子,抱出一块不大不小的东西,平放在桌面上,红色的布裹在上面:“你们看!” 段风离在段风仪满目的期待中,掀开红布,然后微微的倒吸了一口气,轻叹:“好清致的画,风韵俱全,宛约多姿!” “五嫂给我画的,我简直是爱不释手了!” 段风涯也凑头过去,只见裱画上,段风仪的确是仪态万方,可是?看着看着,他的眉梢卷了起來,呼吸越渐沉重,画上,段风仪的双目,俨然是使整幅画,生了情,只是,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么粗犷的双目,豪情四放,一看就知是属于男子的,最重要的是,他记起,那个雪夜,安季晴也是在地上,画了这么一双传情的双目,然后是又哭又笑的。 段风涯心里,咯噔着,不着痕迹的抽痛了一下,安季晴,原來,在你心底深处,真的住着一个人,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想他,想着想着就忘情了,这个人,该是你一直想嫁的箫沐吧!那么,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风涯,你怎么了?”段风离注意到段风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重,拍着他的肩,生奇的问着。 “风离,你不觉得,安季晴这幅画,画得有点不对劲吗?我一看就这么觉得了!”段风涯紧盯着画上的双目,说出自己的疑问,其实,他想从段风离口里得出不一样的答案,那个拿着一颗赤然的心对他的安季晴,心里住着另一个男人,说真的,这一直是他不愿接受的,也无力接受。 段风离细细的重新看了一次裱画,笑容突然跃现:“还真是不对劲了,风仪,你五嫂把你的双目画得过狂了,一看就看出,都不是你的了!” “五嫂画完时,也这么和我说了,我追问她画的是谁的双眼,她又不说,谁叫我喜欢这画呢?也就沒让她重新画了!” 段风涯的心,顿时像洒了一盆凉开水,凉气横生,紧咬着嘴,沒有说话,目光也沒有移开画上,当然,思绪还是停在那个风雪连连的夜,若是不情到深处,爱到心坎,试问,安季晴又怎会如此,笔下生情。 段风离拿起两张洁白的纸,一上一下遮住裱画,只露出这双眼睛在众人眼前,突然,他像发现了有趣的事情,玩味而又独自一个人在那里笑了,如果说笔下生情,那么,是不是就说明了,对这个人,生情了呢? “大哥,你笑什么?” “风仪,我想,我相信五妹对风涯是情有独钟了,这丫头,越來越让人觉得有意思了!” “我不明白!”段风仪摇摇头,在侧目看到只有双目的画时,恍然大悟:“哥,原來五嫂画的是你啊!” “就是,风涯温柔起來,就这个眼神,沒有十分像,也有九分像了!” “胡说,是不是我,我还自己都不知道!”段风涯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也低下了,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那抹幽深的笑,隐着隐着,就爬上了脸上,心里顿时也豁然开朗,热热的,带着酒劲,更觉心头的火苗,已然烧入心里:“你们先聊着,我忘了我还有点事!” 段风涯话还沒说完,人已经迈步,消失在段风离和段风仪的视线之内。 “风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浮澡了,话还沒说完,人已经不见影了!” 段风仪浅笑,不答反问:“大哥,你说,哥有哪里让五嫂爱得那么坦切了!” 段风离收起眉目看向段风仪:“你就觉得,五妹真的爱风涯了,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我就知道!”段风仪嘟起嘴,小小的脸因为着急而变得绯红:“五嫂就是爱着哥的,有妻如此,哥还求什么?” 段风离轻拍段风仪的额头:“你呀,越來越会胡思乱想了,还有,刚才说的话,别在娘和妹子那里说,要是让她们知道你说,出嫁不从夫,我看,不仅仅是你,连五妹也要受了无妄之灾!” “嗯!” 段风仪乖巧的点头,却又在脸上,不着痕迹的流露出,一点力不从心,段风离尽收眼底,却沒有点穿:“早点睡吧!不早了!” 从段风仪那里出來,夜风习习,吹在段风离脸上,清凉拔人,他潜意识的回头,看到段风仪房里的灯,暗了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想到段风仪说的,安季晴爱段风涯,突然,他嘴角动了动,有着不明显的笑迹。 他希望,段风涯和段风仪,都可以幸福,至于自己,想到这里,段风离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终不是自由身,如果真要他娶一个人回段府,看段家女人的脸色,他或者会选择,终生不娶, ------------ 95. 缠绵,红绡帐内 小颜正在整理床铺,一个转身,看到段风涯倚在门上,心脏急跳了一下,才开口:“少爷,你來了!” 小颜的语气是带着疑问的,在她记忆里,段风涯除了新婚那两天,晚上就从未涉足这里,用下人们的话说,就是五夫人是个不得宠的下堂妾,呵呵,下堂妾,有时候明明不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在众人咬嚼着,似乎也就成了天下丑闻。 小颜曾经也想过,为安季晴据理力争,可是?当她想开口的时候,却发现,沒有理由据之,五夫人,仿佛,真的只是个下堂妾,在府内,沒有除了小姐,并沒有谁好生待过,当然,对于这件事,安季晴也粗闻过,她也叮嘱过小颜,别惹无端事非。 安季晴本來是趴在桌子上,已经有了睡意的了,听到小颜这一叫唤,就所有睡意都被驱走了,仓促的站起來:“风涯,你怎么來了!” “小颜,下去吧!”段风涯双目锁在安季晴身上,声音沉而浊的发出这句话。 小颜怔了一下,浅笑着带上门出去了。 房内昏暗的烛光摇曳着,晃在安季晴单薄身上,照得她面目迷乱,安季晴忤在那里,等段风涯发话,然,段风涯只是紧紧的盯她,** 裸的神色,沒有一丝躲藏,安季晴本能的,怯生生的微微低下了头。 安季晴对酒挺敏感的,段风涯一走近她,她就抬起头,纠起眉头:“风涯,你怎么才回來就又喝……!” 安季晴的‘酒’字还沒吐出,段风涯的唇已经覆过來,带着酒劲,侵略式的占着她的唇,和之前温柔如水的吻比起來,这时的段风涯,似乎只想把安季晴吞进肚子里,又或者说,是恨不得把她溶入自己的身体里,霸道又疯狂。 段风涯的双手探入安季晴的腰间,轻而易举的避开衣物,直接抵达她炽热如火的肌肤,摩挲着她光滑如绸的背。 安季晴用仅仅还存的一点理智,推开段风涯,含糊不清的看着段风涯**灼灼的双目:“风涯,你喝醉了,你真的醉了!” “我沒醉,季晴,我沒醉!”段风涯喘着粗浑的气息,强压着欲望,说完,又想吻下安季晴的小唇,安季晴一侧头,他的吻落窗空了,他索性就打横抱起安季晴,横放在床上,这张床,他们还沒同床共枕过。 段风涯把安季晴压在床下,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撩起安季晴额前,乱了的发丝,深情厚厚的看着她:“季晴,你愿意吗?” 安季晴顿时觉得,无语以答,心里有着强烈的渴望,然,她希望他们的第一次,是情到浓时,而不是,段风涯在酒精的作用下,意乱迷离。 最后,安季晴果断的摇摇头,动作很小,却让段风涯看得真真切切,他像挫败的孩子,把所有不开心都写在双眼:“为什么?” “风涯,你喝醉了,我不想事后,让你后悔!” “傻瓜,谁说我满身酒气就一定是喝醉了,我清醒得很,季晴,我就是想要你,你是我的,从今以后,你只能是我的,你的心,还有你的人,都只能是我的!”段风涯温情一笑,轻轻的在安季晴额上落下一吻:“我沒醉!” 安季晴轻轻的点头,闭上眼睛,双手攀上段风涯的脖子。 得到安季晴的点头,段风涯顿时心血沸腾,严严密密的吻,落在安季晴的每寸肌肤,手到之处,都能燃烧起安季晴心中的熊熊大火。 红绡帐内,一夜缠绵,一席春色撩人,得到满足后,段风涯侧身搂着安季晴,顺畅的呼着热气。 安季晴枕着段风涯的臂弯,脸上的热还未退去,想着刚才和段风涯有缠绵悱恻,她觉得就像做梦一样,沒有预兆,沒有前戏,段风涯已经在她身上疯狂的掠取,平时温厚的段风涯会至此霸道,让她真有点纳闷,他是不是喝醉了。 “季晴,想什么?”段风涯翻身侧起,把安季晴压在身下,神情暧昧迷离:“是不是还想來!” “就你想!”安季晴看着段风涯裸着的身躯,脸刹地又燥热,垂下眼帘,沒敢看着他:“风涯,今天喝了很多酒啊!” “喝了点,和风离喝的,刚我在风仪那里看到你给她画的画……”段风涯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又在安季晴身上磨蹭了。 红烛烧尽,月光暗色,红绡纱帐内,只见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不分不离,时不时,女的发出一声声蚀骨消魂的**,漫漫长夜,一夜**无歇。 明阳夺窗而进,安季晴惺忪的睁开双眼,这被,还是成亲时的鸳鸯红绸被,段风涯裸 露的上肩在红色的映衬下,安静的睡相,有种小孩子的气息,安季晴痴痴的看了一眼,凑上脸去吻了一下段风涯的厚,娇羞的笑着,傻傻的笑着,才轻手轻脚的爬起床,捡起一地被蹂躏过的衣服,只觉身疲力倦。 安季晴坐在铜镜前,暗色的镜,依然可以明显的看到洁白的锁骨下,段风涯留下的吻痕,指尖抚上那红斑,肌肤冰凉,内心却如热血沸涌,前所未有的幸福占据着她那颗小小的心,有点忐忑,有点兴奋,有点娇羞,还有点期盼。 安季晴梳好头发,再回到屏风后,段风涯已经起床了,正在穿衣服,他扬起头,冲安季晴坏坏的笑:“过來帮我系腰带!” 安季晴走过去,接过段风涯手上的腰带,环过他的腰,刚系上,段风涯已经一把抱着她的纤腰,抵着她的额头,笑意邪气的说:“昨晚睡得好吗?” 段风涯呼出的热气酥着安季晴的脸,痒痒的,安季晴故意嘟起小嘴:“不好,一点都不好,到现在身骨还累着,比坐一天的车奔波还要累!” “哟,我的小娘子埋怨了,那我晚上再悠着点來!”段风涯唇紧紧的贴近安季晴的唇,抱着她的力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增大了,就好像,抱着她,已然,抱住了全世界, ------------ 96. 落红,不详之人? 正在两个人吻得情意迷乱时,小颜在外面敲着门:“夫人,该起床了!” 安季晴急忙的推开段风涯,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安季晴才说:“进來吧!” “少爷,夫人,早,洗把脸吧!”小颜规规矩矩的放她端着进來的温水,越过段风涯,过去整理床铺,掀起被子,她微微的怔在那了,粉色的被单上,明显的,红着一块,赤红得在这里,显得异常的刺目,换作任何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女子落红。 在北国,有个古老的说法,新婚之夜,新娘若不落红,便是个不详之人,通常这个时候,夫家都会差人退亲,而因新娘不落红被退婚,责任被认为在女方,男方是有权退婚的,这个说法,相传至久,在滇城人的心里,始终还是根深蒂固的。 这也是成亲那天,段风涯为什么会制假落红,一方面,他从未打算退了安季晴这门亲事,另一方面,在当时南平还是众人口中炙热的话題时,安季晴就是铁认的千古罪人,如果再说她是不详人,段风涯想,她会活不下去的,他还不希望见到她再自寻短见。 段风涯见到小颜的异常,才晃然想起,这昨晚是他和安季晴的第一晚,他看着那片深红,神色敛起:“小颜,夫人昨天手不小心伤口破了,你去把被子洗了,别让人多生事端!” “是,少爷,奴婢知道了解!”小颜小心翼翼的卷起被单,抱着走出去,安季晴却一点都沒有看明白段风涯和小颜凝重的脸色,所为何,不过看到那片落红,想起昨晚的长长的一夜云雨,想问的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季晴,你准备一下,我去换套衣服,等下我们一起进宫面圣!”段风涯抒着安季晴微锁着的眉心,如为她在为落红那件事挂心,突然有点欠疚,顿时对安季晴,心疼又爱惜。 “我也要去吗?” “你不想去!” “也沒有,我怕说错话,给你带來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哈哈哈!”段风涯失声笑:“上一次怎么沒听你这么说,沒和我商量,就跑上去和皇上说,生儿千恩不及养儿万恩大!” “ 上一次和这一次怎么能放在一起说,上一次上以身犯险,你知道了,我敢说,你一定不会让我这么说的,你一定要我说,对南平无思无念了,然后还要说,对你一心一意之类的,这让谁听上去,都知道是假话的了!” 说起上一次进宫,其实,安季晴还是心有余悸的,君权天下,好不容易重生乱世,她可不想随便的,就把命搁在这里了。 “原來你还知道是以身犯险,看來,我是白为你担心了,放心吧!这一次,我们是去交代一下水月城的事,就算你说的是错话,皇上也会当是戏话,听过就沒了!”段风涯温巧的笑着,明眸深深,吻了一下安季晴,才出去。 这个世界,有一个不变的定律:物极必反,安季晴在心里叨念着说了一句,物极必反,然后自顾自的,笑了起來,自己和段风涯的好日子才刚开始,自己就在这边担心失去,害怕物极必反,是不是很傻呢? 皇上安排在御花园接见段风涯,一丫环带着他们,弯弯转转的來到御花园,未见到人,先闻笑声到,皇上和端阳王的笑声渐远趋近,见到段风涯和安季晴时,端阳王笑得更狂肆,而皇上的脸,则是有点玩意的灰绿。 “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段风涯和安季晴双跪下。 “起來吧!不用多礼!”皇上透过段风涯,把目光落在安季晴身上:“风涯,朕刚还和端阳王打赌了,朕说风离会陪你进宫,而端阳王却说,陪你进宫的人会是五夫人,原來五夫人多日不见,越变清丽了!” “皇上说笑了,水月城的案,内子也在其中,所以臣就带她來了!” “说起水月城,朕还是真的想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走出万年林的,刘巡府说,那林,在水月城,都有万年之久了,从來沒有有从那里出來过的,朕也好奇,你是怎么做到一次就能出來了!”说到水月城,皇上难免有点感触,为这事,他头痛了那么久,原來是因为一个迷踪的林子,也枉死了那么多人,他甚至认为,段风涯是北国的救星。 段风涯摸着后脑勺,有点含糊,傻气的笑着:“皇上,实话说吧!到现在,臣还在糊里糊涂!” “哈哈,有意思,你这么说,朕不晓得怎么和天下人说了,刘巡府还说,你眼明心疾!”皇上爽朗的笑着,俊眉舒展,安季晴突然觉得,他真的很适合做皇上,沒有谁比一个君主更需要把表情恰到好处的表露在外,因为他手操着生死大权,他就得注意言行,永远,沒有人能从他的表情,更深的猜到他的内心。 “哟,姐姐也來了!”贵妃娘娘尖脆的声音引得大家投目相望。 只见皇后和贵妃从两个方向,碰在了一起,都是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往皇上他们这边走过來。虽然都是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子,不能的是,皇后是端庄的,贵妃是娇艳的,更是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贵妃并沒有给皇后让路,而是一同來到皇上面前,双双行礼,双双落座,贵妃先皇后说:“五夫人多日不见,都变美丽了,水月城的事,五夫人也出了不少力,看段将军多有福气!” 贵妃一改之前的恶语相向,温婉热情的让安季晴有点无措了,她只好陪笑的说:“贵妃娘娘严重了,民女只是陪相公前去水月城,并沒出什么力,让娘娘你这么说,倒是让季晴不好意思了!” “季晴啊!你平时沒怎么入宫,本宫带你到处走走,男人说他们的国家大事,我们说我们小女人的事!”皇后亲切的拉起安季晴的手,沒等安季晴等人回应过來,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 97. 面圣,皇后示好 皇后拉安季晴在一亭子坐下,习习和风,却沒能让安季晴舒心。 皇后笑意浅浅:“季晴,看你,堂堂一个三品诰命夫人不说,还是滇城,富可敌国的段家媳妇,首饰也沒一件,这不上让人家笑话吗?” “让皇后见笑了,季晴习惯这样了,头上太多东西,季晴会觉得是种累赘!” 皇后抿嘴笑着,从头上取下金钗,这是一支纯金的钗,钗珠是镶着一颗煜煜生辉的红宝石,精致之余,又十分名贵:“本宫这支钗也戴了大半年,也腻了,看挺合适你的,就拿去吧!” 安季晴虽不懂这些东西,但看着红宝石发着暗红色的光圈,也知定是非常贵重的物品,忙跪下:“皇后,如此重物,季晴当不起,皇后心意,季晴明白就好了!” “不明白,你不明白!”皇后扶起安季晴,亲自把钗插入安季晴的发上,双眉收起,笑起來却给人一种距离感:“季晴,本宫给你的东西,你就好好收着,还好,记得本宫今天和你说的话,凡事不能总是看表面,有些人的话,是不可信的,你别看贵妃今天和你有说有笑,宫里的女人,豆腐嘴,刀子心的大有人在,你看她对你变脸那么快,还不是因为皇上现在挺看好段将军的!” “皇后的话,季晴谨记在心里了,相公应该也沒想过会回朝做事,和贵妃娘娘,季晴和她不会有太多的碰面的,如果真会碰上,季晴一定记得皇后说的话!”安季晴顺皇后意的应着,而心思,早已搁浅在无边深处。 皇后说,宫里的女人,豆腐嘴,刀子心,说得一副凛然正气的样子,她似乎忘了,她也是这宫里面的女人,而且,她还是后宫之首,安季晴想到这里,身体抖了一下,目光透过层层绿树,落在贵妃娘娘身上,远看,他们在谈笑风生,笑意姗姗。 出了皇宫,安季晴从头上取下珠钗,揣入袖口,多余的东西,放到头上,是累赘,那如果是多余的话,放在心里,就不更是累赘了。 段风涯揽过安季晴的腰:“皇后和你说什么了!” “沒有啊!” “你从宫里出來,就心不在嫣了,还说沒有,你真当我是瞎的!” 安季晴轻笑:“瞎子沒你长得帅气!” “会耍嘴皮子,就是有事啦了,和我说说來着,是不是关于我的!”段风涯不笑而面色严谨,增大手上的力度,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霸道。 安季晴低眉:“风涯,皇上是不是想让你进朝做事!” “皇上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沒答应他,我向來都只做我喜欢的事,不习惯受命于是,莫不是,皇后她!” “也沒有啦!皇后大体的意思就是,如果他日你得圣恩信,我肯定是妾凭夫贵了,那个时候,我只要不和贵妃娘娘为伍为猖就行了!”安季晴咧嘴,说得无关痛痒的,皇后也太过未雨绸缪了,退一万步來说,就算段风涯进朝为官,那他的身份,也只是臣,而她,只是臣妻,她,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段风涯捏着安季晴的鼻子:“你呀,说话都不注意用词,就你这句话,为伍为猖,已经可以得罪皇后和贵妃了!” “反正我知道你不会出卖我!”安季晴眨着眼睛,调皮的说着,脱离段风涯的的手,活奔着把背影留给段风涯。 人生诸事,如若未能让自己开心释怀,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把它当一回事,假装其实是一点都不知情的,只有那样,才会活得糊糊涂涂,但过得,实实在在。 段风涯把这些天的账簿粗略看了个遍,夜已渐深下,安静的书房只有微弱的烛光在摇曳着,站起來伸了个懒腰,倦意生起,脑海里闪过安季晴娇俏的身影,他嘴角上扬,所有倦意都沒了。 段风涯取了两壶陈年女儿红,直接跑去找刘夫子,刘夫人正在为刘夫子量身裁衣,这么多年來,刘夫人跟着刘夫子,东南西北的走,毫无怨言,就连分娩时,也是在室外,在恶劣的环境下生下一女婴,但刘夫人从來就沒有说过一句悔话,这让段风涯总觉得,一辈子那么长,人的一生,是不是都该会有那么一个人,对他不离不弃,才不枉活了呢? “哟,少爷來了!”刘夫人转身,见段风涯,温声脆语,人老声不苍桑,然,看到段风涯手上的酒时,明显有了点不和:“少爷,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老喝那么多沉醉酒,怎么和这老头子一样嗜酒!” 段风涯讪讪的笑,把酒往后面缩了缩:“又让夫人你逮住了,好吧!风涯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不找夫子喝酒了!” “最后一次,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啊!你们聊,别聊太晚了!”刘夫人冲段风涯笑着说,慈眉善目,然后从刘夫子身边走过,进了入去。 刘夫人前影才走,刘夫子的酒瘾就原形毕露:“少爷,你拿了什么好酒,好香哦,未揭塞,酒香就满屋飘了!” “当然是好酒啦!我什么时候给过你的酒,是下不了肚子的!”段风涯把一壶酒丢过去给刘夫子。 刘夫子接着,喝了一口,意犹未尽的叹着气:“陈年女儿红,少爷,你收了好多年,都舍不得拿出來喝,上一次也只是上等的竹叶青,今天怎么了?不会是有事相求了吧!” “那如果我把你卖了,这酒,你还喝不喝!” “喝,当然喝,宁为美酒死一回!”刘夫子捋起胡子,嘻着笑脸说。 段风涯横身躺在椅子上,双脚自然的搭上椅子:“夫子,还记得上一次,喝竹叶青的时候,你我们说了什么话吗?” “当然,我们打了个赌,以酒为赌注,莫非,才短短两个月,少爷就认输了!” “我认输了!”段风涯仰起头,往酒一直向咽喉里倒:“水月城回來,我就想恨季晴的,上一辈的事,就让上一辈带走,长埋于地吧!反正,我爹不在了,安太行也不在了,再多的纠缠,已经沒有了任何意议,安季晴,或者,也是无辜的吧!” 段风涯闭上双目,他用的是,或者,也是无辜的吧!可能,压根,他也不知道,这么快就原谅安季晴,算不算对不起负气身亡的段云,可是?以后的日子,他不想恨安季晴了,真的,面对如此真切的女子,恨从何说起呢? ------------ 98. 如果,桃花漫延 刘夫子和段风涯均沉默了少顷,把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段风涯跳坐起來,正对着刘夫子:“夫子,你是刻意的,你是想让我用这种方法把酒给彻底戒了,我以前怎么就沒觉得,你那么腹黑呢?” “喝酒伤身啊!你呀,还是听听我那老婆娘的话,对你有好无害!” 段风涯轻笑,笑着笑着,就收起了笑脸:“要听也是你听的,那么多年,就沒发现你把夫人的话听进去一句!” “你懂,这叫情趣!”刘夫子勾起厚眉,洋洋洒洒的说:“少爷,等有一天,你真爱上一个人,就会明白,两个人过一辈子,总得有一个人在调皮,一个人在认真,你走,她追,这一辈子,才会长长久久的!” “呵,一辈子,我怎能么觉得,世人都喜欢说一辈子呢?好像说得一辈子有多长,总是从人愿的,夫子,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活不久了!”段风涯表情淡淡的,似乎他们在说的,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而不是,他的生死。 刘夫子微怔,却沒有答话,这是段风涯第一次正面问他,关于他的病情,而段风涯却用一种如此嘻戏的口吻提问,他猜不出,此时,段风涯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求答案,他也不想妄下定论。 过了一会,刘夫子才说:“少爷,我想去探望一个旧友,明天就要启程了,可能要去半个月这样!” “旧友,可以叫他來我们这里做客有,只要是夫子的朋友,我们段家一定无限欢迎!” 刘夫子双目闪烁,目光深幽:“他会來段家做客的,一定会來的!” 月色清静,安季晴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林微音尖脆的声音朝她唤着过來:“哟,这是不五妹吗?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里坐着,风凉呢?” 安季晴扭头,挤出一个笑脸,笑得生硬:“原來是三姐啊!大晚上的,该不会是路过季晴这里吧!” 林微音也沒顾她生不生硬,唤丫环在一边候着,直接走到安季晴对面,款款裙摆的坐下,双目在安季晴身上游荡,沒有肆意,也沒有躲闪。 “三姐,你把季晴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安季晴怔怔,拉了衣衫,稍微整理一下。 林微意轻蔑的笑了笑,这笑里面,夹杂着一丝无力,一丝凄凉,一丝悲婉,又好像,只是一丝戏弄:“也不过如此!” “三姐意思,季晴不明白!” “安季晴,我在想,在水月城,你究竟给了什么药给相公吃了他居然为了你,不再娶妾,你也不过如此!” “也沒什么?日久见人心而已!”安季晴目光淡淡的看着林微音,温声的说:“这是相公的决定,三姐如果觉得相公应该九妻十妾,那去和相公说就好了!” 林微音纠眉,安季晴的一句,日久见人心,不咸不淡,莫名的擢中她的心,安季晴说得好像段风涯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是迟早的事的。 林微音也毫不示弱:“安季晴,你别得意了,你以为相公会爱你吗?我会证明给你看,相公只是不讨厌你了,仅此而已,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爱也要先來后到!” 安季晴还在目呆中,林微音已经带着她的丫环,摇摆裙摆,款款而去,心里打了个哆嗦,她想不明白,林微音说的,证明,她想要做什么?证明爱是有先來后到的,还是证明,在段风涯眼里,根本沒有爱。 段风涯带着满身酒气出现,安季晴不觉又纠起眉头:“风涯,你又喝酒!” “夫子说,酒能怡情!”段风涯乐呵呵的说,在后面抱着安季晴的双肩:“刚才我好像看到微音了,她來找你啊!” “是啊!來追你的桃花债!”安季晴不紧不慢的说着,反身把头伏在段风涯的腰间,紧闭双目:“肯定是你本身就是一颗桃花种子,十年成木,二十年成花,花开花艳,才会有那么盛的桃花运!” “看你用的是什么烂比喻!” 安季晴噗嗤的笑了,细细的卷起心底那点惆怅,藏入心底,不惊不扰,桃花若漫延,盛开成债,那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早上,安季晴刚起床,刘夫子就背着包袱來找她了,刘夫子一脸精神饱满,笑意可掬,安季晴请刘夫子坐下,打趣的说:“夫子一大早就跑來找季晴,还一副开心的样子,想必是好事了!” 刘夫子喝了一口温茶:“五夫人说对了,我和师兄取得联系了,所以,这不就是去和他相聚了吗?” 安季晴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满着的茶溢了出來,温温的湿了衣裙,她放下茶杯,紧紧的看着刘夫子:“夫子说的则怪医!” “嗯!”刘夫子点点头:“我就是來向五夫人辞行的!” “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是这样的!”安季晴一个人独自笑,笑着笑着,心里又微微抽紧:“怪医的事沒和风涯说吧!” “沒有,我也不知道师兄能不能把少爷的病治好,这事,就夫人你和风涯少爷知道,我想,先让师兄给少爷探过病情才能捉准!” 安季晴满意的笑了笑:“夫子,辛苦你了!” “沒事,做为一个大夫,就算不是少爷,是别人,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医者父母心,病人都是我的孩子,做父母的,有谁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而无动于衷呢?五夫人,那,我走了,这段时间就好好照顾少爷,我会早点回的!” “嗯!”安季晴在刘夫子转身后,才重重的点头,医者父母心,每个行医的人,都江堰市会这么说,曾经,安季晴以为,这五个字,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可是?在很久以前,洛宇用行动证明给她看,医生,真的有大畏的精神,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安季晴已经开始慢慢忘了,洛宇的笑容,越渐在她脑海里模糊,最后,又渐变清晰,取现时代之的,是段风涯时而邪魅,时而温婉的笑, ------------ 99. 巧合,三人齐遇 小颜走到安季晴面前:“夫人,不是说想出去走走吗?还去不去!” “嗯,哦,去,去,在家里都闷得慌了!”安季晴收眉,把很久以前的往事,原封不动的,放回心底最深处,一颗心的负荷,到底有多在,她不知道,但她明白,有些东西,就只适合烂在心里,既然她來到了不属于她的世界,那么,她就该有活在这个世界该有的姿态。 安季晴原意是想去会会箫君的,从水月城回來,还沒來得及见他一面,报个平安也好。 正巧碰上滇城的赶集,人头并攒,吆喝不断,一下子吸引了安季晴的兴趣,这看看,那摸摸,她就把出來的目的给忘了。 尽管街上人行密集,各种小饰品应有尽有,这并不影响如意斋红红火火的生意,段风仪就早早的就往这里跑了,挑了很久,也沒拿定主意,她把主意打到身边的绿愕身上,一手拿着一支凤凰浴血的金步摇,款款大方,另一手拿着一块通透的红玉佩,明贵逼人:“绿愕,你给我看看,哪个更好一点!” “小姐,你从來不随身带玉佩的,这金步摇就不错,而且,还和上次少爷给五夫人买的那个差不多,你们还可以一起戴,肯定羡煞旁人!” 段风仪娇俏的笑:“就你这丫头会说话!”然后转身对如意斋的老板说:“老板,给我把这玉佩包起來!” “小姐,你这是!” “我什么都不缺,这不就是给五嫂买的吗?” “我还以为你给自己买嫁妆的呢?”绿避愕嘟起小嘴,挑逗起段风仪來。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段风仪羞赧的低下头,双脸绯红,妩媚而生娇。 “难道小姐不想嫁给许公子吗?” “不和你说,我去找五嫂,从水月城回來,我发现哥对五嫂好了很多,不知五嫂能不能说服哥,同意我们的婚事呢?” “哟,小姐求嫁心切了!”绿愕忍不住又捉弄了一下段风涯,然,她心里同时也升起一丝隐悔,自段风涯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朝廷立功,而又有受封将军,也就意味着,段家也就是官家之人,既贵又富,许丰小小捕快,怕是她们的婚事,要么不成,要么,也是好事多磨吧! 段风仪甜甜的笑,沒有答理绿愕。 如意斋的掌柜卑恭的说:“段小姐,你的玉佩好了,是给现钱,还是记账,送货上门呢?” “给现吧!一百两对吧!”段风仪取出银票,还沒递到掌柜手中,已经被人中途拦截下了。 段风仪侧目,只见是端阳王站在面前,也正是他的扇挡住了她手上的银票,端阳王目光赤赤,温笑如烟,迷糊而又似真若假,段风仪怔了怔,才晃然记起失态,忙后退一步,屈服:“王爷,风仪失礼了!” 端阳王收起看着段风仪的目光,其实余光还是在她身上游走,刚看着段风仪娇俏的样子,他心里通外国一暖,忍不住,脚步就不听使唤的,向这里走了过來。 “风仪,你这礼大了,看,你哥就沒有给我行这么大礼,你这样一來,就见外了!” “风仪下次会记得了!”段风仪转开目光,沒有敢看端阳王,她总觉得,端阳王的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况且,他唤她风仪,他们这次,也不过三面之缘,谈不上深入交,端阳王这么叫着,就让段风仪觉得别扭,乱了方寸。 端阳王豪气的说:“风仪,买了什么?我也沒送过什么给你,这样吧!这个,我付钱,就当我的送你的,看再喜欢什么?” “王爷,你刚还说礼大,风仪要是收下这礼,才礼大呢?”段风仪不慌不忙的回绝,又补充说:“再说,这玉佩是风仪打算给五嫂买的,如果让王爷掏钱,这似乎就不对了!” 绿愕见到安季晴和小颜从这边走过來,故意扯开嗓子叫:“哟,小姐,你看,那不就是五夫人吗?” 安季晴听到绿愕的声音,果然,三步作两步的就进了如意斋,才刚张口,见着端阳王,微微一愣,和小颜也双双行了礼:“原來王爷也在,好巧了!” “嗯,刚好经过,五夫人手还沒完全好,就往外跑了,风涯要是看到,就嚷嚷了!”端阳王看着安季晴手上还缠着白色纱布,乐呵呵的和她说起话來了,对这个女子,他本能的,从一始,就沒有太多恶意,又或者说,沒有太多的防犯,后來在段风涯和段风离那里,谈到她,就真心觉得,她真的,只是一个真实的女子,如果硬要给她带上南平罪女的名,未免就有不公平了。 “沒事,手上而已,不碍事!” 端阳王打打开折扇:“五夫人,如果那天皇后和你说了什么?不要放在心上,这与你无关的!” 安季晴轻笑,故作傻气的样子:“王爷放心好了,季晴是个健忘的人,要不,皇后说的那些话,到现在,住在我这小脑袋里的,就只有一层外壳了,再过几天,壳都沒有了!” 段风仪被安季晴有趣的表情弄笑了,她掩嘴浅笑,小小的旋涡衬着卟红的脸,别有一翻娇艳,然,在端阳王赤目深深下,她的笑,突然的止住,沒有前兆的止住。 端阳王也觉失态,便辞行:“那,你们好好聊了,我先回去了,还有点碎事沒处理完!” “王爷慢走!”安季晴和段风仪齐声说,端阳王走后,段风仪才重重的舒口气。 安季晴纳闷:“风仪,王爷刚和你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他最后,回头看你的那一眼,怪怪的!” 段风仪耸耸肩:“什么也沒说啊!五嫂,你多心了,來,我给你买了个玉佩,你來看一下,喜欢不!” 段风仪把银票给了掌柜,高兴的拆开包装,也沒顾安季晴喜欢不喜欢,就往她腰上系着,通红的玉,如血色,却又透亮明澈,安季晴其实对玉,沒有多少研究的,所以,就沒有喜欢或不喜欢之说了,只是,红得像滴血的玉佩,整天放在身上,她总觉得,其实是不太吉祥的,看着段风仪这般热情,也就沒有说什么了。 “五嫂,怎么样,喜欢不!” 安季晴玩乐的说:“嗯,很喜欢,不过,你平白无故的,为什么送我那么贵重的东西,就不怕我拿去当了吗?” “当然是有事相求!”段风仪把相求两个字,压得低低的,她挽着安季晴的手臂,手上的力也在不自觉的,增大了力度。 “说吧!五嫂帮得了的,一定帮!” “你说的,拉手指,不许反悔!”段风仪伸出末指,安季晴纳闷了一下,还是和她勾了手指,段风仪在她面前,从來就沒试过如此低声说话,想必,定是遇上了困难重重的事,如果她能帮的,定然是义不容辞啦! 段风仪和安季晴勾完手,脸上掠过一抹红晕:“五嫂,风仪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着,就挽起安季晴往外走,绿愕眉心轻轻的皱着,五夫人真能帮得了小姐么,又或者说,五夫人,愿意帮小姐么, ------------ 100. 爱情,不怕落俗 段风仪把安全季晴拉到一条沉静的胡同,五拐七弯的,才走到一户人家门口,这是一座平房,滇城的大部分普能百姓,住的就是这种房,门槛刚好够一个人,前门前一个院,正阳晒下,也好在门前一小块地方,种点小菜,或是晒点腊肉。 安季晴恻异的看着段风仪:“风仪,你带我來这里,是!” “走,五嫂,我带你进去!”段风仪盈盈笑意,不由分说的拉着安季晴进去。 一男子向她们迎來,男子五官端正,幽黑的肌,眉目狭长,身板坚实,浩然正气,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有点憨厚,他直接迎上段风仪,露着洁白的牙齿:“风仪,这是!” “许大哥,这是我五嫂,五嫂一向最疼我,最爱我的了!”段风仪乐滋滋的说。 安季晴注意到,段风仪说的是,她最疼爱她,段风仪用这么刻意的话说,好像是在和男子说,也像在和自己说,她已经敏感的感觉到什么了,然,她还沒來得及细想,段风仪已经给出了答案。 “五嫂,这是许捕快许丰,我喜欢的人!”段风仪小心翼翼的说,怯懦多于害臊。 许丰拱拱手,黝黑的脸镶着一双明净,沒有杂质的双目:“屋漏简陋,五嫂不介意的话,屋里坐!” 许丰的神情淡定,有一股武士风气,而不是安季晴想像中的,木讷无趣,安季晴转身对小颜和绿愕说:“你们就在外在候着就行了!” 屋内摆设也极其简单,中间一张方木桌子,四张椅子旁坐,另外还有几张椅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许丰脆生生的说:“让五嫂见笑了,前几年我娘去世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就越來越简单了,如果家里有个女人,一定会再生气起來的了!” 段风仪熟络的倒了一杯热茶,双手端给安季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说:“五嫂,我和许大哥是真心相爱的,请你喝了这杯茶,就帮帮我们,好吗?” 段风仪这句话,并沒让安季晴吃惊,打见到许丰,她就猜不多猜出了事情个端倪,向來,小姐爱上穷小子,都注定是多灾多难,最后还是好事难成,安季晴也看得出,许丰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为人踏实,只是,横跨在他们之间的,是身份悬殊,她凭什么有能力帮了,在段府,她向來是人微言轻,这个,安季晴想,段风仪比她更清楚,不是么。 “五嫂,我们拉勾了,你不许反悔的,你就喝了这杯茶吧!” 段风仪急得眼眶都红了,安季晴看着,实在是心有不忍:“风仪,你别傻了,你想到找五嫂,就想到家里会极力反对了,不是五嫂为想帮你,你知道我在家里说话的份量的,连个丫环的话都比我强,我拿什么來帮你!” 段风仪深深的眸子看着安季晴,泪眼欲滴:“以前是,可是现在不是了,现在你看,哥多疼爱你,家里,就是哥说了算,只要你帮我们在哥面前,多说几句话,就好了,五嫂,求求你了,你也知道,大哥那个人,什么都站在哥那边的,除了你,风仪真的不知道还可以找谁了!” 许丰突然跪下:“五嫂,我对风仪是真心的,只要你帮了我们,我就算做牛做马,也不会忘了这份恩情的,我一定会好好对风仪的!” 面对许丰这突如其來的下跪,安季晴措手无策了,男儿膝下的黄金,特别是心气高的男人,如若肯屈膝,只能证明一点,他为之屈膝的事,对他而言,重于一切,段风仪能觅夫如此,本该是好事,安季晴只好点头,喝了段风仪那杯茶:“我只能尽力,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哥对我的情份,还有,对你这个小妹的疼爱了!” “一定可以的,五嫂那么聪明,只要尽力,一定可以说服我哥的!”段风仪挽起许丰,破涕为笑。 安季晴心里卷起一丝微痒,其实,她终究,也同样一直都希望段风仪能够有真正属于她的幸福,至于她为什么那么希望段风仪幸福,她也说不清楚,可能,真的只是觉得,她和安季雨一样,是那种值得幸福的人。 安季晴她们在许丰那里吃了晚饭才回去的,这顿饭是段风仪和许丰在做,小颜和绿愕在旁边帮着,段风仪幸福的样子,似乎是铁定了心要跟许丰过一辈子的了。 一顿饭下來,安季情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龙去脉,他们的相识,相知,相惜,再相爱,应了伍子微那句话:女子都爱英雄。 每个英雄的背后都有一个光圈,每个小姐的背后,都有一份纡尊降贵的善良,然后,她们顺理成章的走在了一起。 一见,段风仪被偷了钱包,许丰做了理应是他的工作,当场逮住小偷,段风仪先倾心,二见,段风仪赠衣施银,恰巧让许丰碰着,两情相悦,三见便私订终生。 安季晴似乎明白了,原來,爱情,从來不怕落俗,许丰捉小偷,不过是他的分内工作,段风仪赠衣施银,其实更是一件小事,小到谁都可以做,而发生在段风仪身上,缘于她的千金之躯,不曾食苦,就让人觉得,她的这么个举动,那么的难能可贵,然后,他们都给落俗的方式,套上了爱,其实,未尝不好,幸福就够了。 只是,要说服段府那些贪慕虚荣的女人,还有固执的段风涯,还有段老夫人,安季晴觉得,要一赌,手上的筹码太少了,只有两点,就段风涯对她,还有对段风仪的情分。 她们四个人,一阵嘻嘻哈哈的回到段府,在门口,安季晴先叮嘱大家:“家里问起去了哪里,大半天的,你们说说去还福,然后在庙里吃了饭才回來的,风仪,你之前不是帮相公求了个平安福吗?就说还那个福去了,接下來的事,先让我探一下相公的口风!” “嗯,五嫂,风仪听你的!”段风仪慎重的点头,她这一点头,收敛笑容,就像有千斤大石压在了安季晴的胸口,气息难喘, ------------ 101. 众怒,私定终生 “小姐,五夫人,你们回來了!”她们一进门,丫环就笑逐颜开的叫唤着,她的笑里,似乎还有着什么?她们沒有來得及细想,迈步进入大厅,杜若惜就款款的走上前,热情的挽着段风仪的手:“风仪,你可回來了,大家等你,都等了大半天,吃过饭了沒!” “吃过了!”段风仪小声应着,杜若惜这般热情,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段风涯向前走一步,目光看着段风仪,有点说不清楚的散涣:“出去一整天了,你们去哪了!” “哥,我们去还福了,之前不是为你求了个平安符的吗?我说去还,五嫂也就要和我一起起了,方丈太热情了,就吃了饭才回为了!”段风仪抬目,这谎话,她说得滴水不漏。 段风涯勾起嘴唇看安季晴:“你之前不是说,从來不信这东西的吧!” “信不信是一回事,心意又是一回事,我好歹也得表达一下,做妻子的身份,免得你说,我不会为**!” 段风涯浅笑,安季晴沒敢揣度他笑里在面的成份,故上前一步,微微低头:“娘,季晴回來晚了!” “去还福,呆久一点也是诚意,不过!”段老夫人深深的看着段风仪:“风仪,你真该早点回來,端阳王也刚才走!” 段风仪顿时竖起了心里的围墙:“娘,端王爷來,关我什么事!” “傻丫头,怎么不关你事!”苏木清越过杜若惜,脸上堆满笑容,恨不得把所有的笑都展现出來:“风仪,王爷这不是來给你求亲來的了吗?” 段风仪心情一下子跌下低谷,凌乱而忧怨的目光,一下子沒了地方投放,转个圈回到同样愕然的安季晴身上。 可是?这个时候,安季晴多一言,都是多余的,最后,段风仪怯怯的看着段老夫人:“娘,风仪不嫁,风仪不嫁王爷,打死也不嫁!” “风仪,人家可是王爷,朝中一等在臣,皇室血脉,嫁了王爷,我们可是高攀了,多少人做梦都想嫁,你却在说不嫁,好了,别任性了,现在不是耍水姐脾气的时候!”林微音好心相劝,说完,余光扫过段老夫人和段风涯身上,她希望得到一番认可。 “谁想嫁谁就嫁,端阳王王妃,风仪高攀不起!” “风仪,王爷是诚心诚意來求亲的,娘知道,他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也别说悔气话,嫁过去,对你终归是百好无一害的!” 段风仪急得泪珠在眼里打转,这种孤军奋战的苦闷,让她本能的又向安季晴投去求助的目光:“不嫁,我死也不嫁!” 段风涯看到比段风仪还纠眉锁愁的安季晴,心里有几分莫明其妙,还有更多的是,担忧:“风仪,你实话和哥说,你为什么死都不肯嫁王爷,不说他高贵的身份,哥可以担保,王爷铁定是个好人!” “哥!”段风仪擦了把泪,怯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这辈子,只嫁许大哥!” 屋内顿时寂静,段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凄厉:“长大了,翅膀硬了,谁教你这么沒教养的,还学人家私定终生,你有沒有把娘放在心里,有沒有把段家的名声放在家里,有沒有想过,你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段风仪突然挽起裙脚,直直的跪倒有段老夫人面前,泪眼婆娑:“娘,我和许大哥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成全我们吧!” “放肆,什么真心相爱,连我们都沒见过,就和你私定终生,这样冲动轻浮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爱你!” “娘,你不妨让风仪说说,他那个许大哥,是何许人物,能让她连王妃都不做,去跟他过下半辈子!”钟芯素薄凉的说着。虽然话语中,仿佛在为段风仪说情,而实则,她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轻佻,钟芯素本也算个小姐出身,心高气盛,她倒想好了,嘲笑一翻段风仪,不顾千金之躯,偏爱上穷小子的愚笨的行为。 段老夫人不点头不摇头,算是同意钟芯素的说法,段风涯压着心里的怒气:“风仪,还不说他是谁!” “是,天朝府的许捕快!” 林微音抢先段老夫人和段风涯的前一步,一副疼惜段风仪的样子:“什么?风仪,你别傻了,一个小小的捕快,他能给你什么?就算沒有王爷來求亲,我们也不能让你嫁给一个捕快啊!成亲后,他能给你什么?” “简直是反了,风仪,我不管你肯也好,不好也好,端王爷这婚事,娘明天就让人去回覆,择日成亲!” 段风仪跪着爬到段才段老夫人脚下,挤着她的裙脚:“娘,风仪不嫁,风仪不王爷,如果娘定要我嫁的话,只会逼死我!” “你,你想气死我了!”段老夫人气息难喘,举起手,也不知怎的,一巴掌,脆生生的落在了段风仪脸上。 顿时,众人惊呆了,包括段老夫人也张着口,她原意不是想这样的,段风涯上前抚着段风仪火辣辣的脸,抬目和声静气的说:“娘,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好好说,干嘛要动手呢?” 徐妈见段老夫人脸色凝白,上前扶着段老夫人到一边坐:“小姐,枉夫人这十六年來,白疼你了,你怎么可以用死來威胁夫人呢?生命是夫人给你的!” 此时,已经沒有人敢吱一句话,生怕说错一个字,弄得里外不是人,安季晴意识到段老夫人内心的汹涌,同样看出,徐妈是为段老夫人找到平衡点,故板起脸说:“风仪,什么都别说了,回房去反省一下!” “五嫂,我……” “回房去!”安季晴怒斥,而语气里,有着一丝不着痕迹的,不容抗拒,段风仪豆滴大的泪水,在安季晴严静的目光下,嘀啪嘀啪的流下,最后,她还是乖乖的站起來,转身,决然的跑回房去。 安季晴长舒了一口气,本來就是件低概率的事,如今,又多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出來凑热闹,她突然觉得,段风仪的幸福,很渺茫,如果段风仪和安季雨一样,坚贞,一样忠诚爱情,那么,倘若王爷的花轿临门,她会选择如何呢?想到这里,安季晴身体颤抖了一下,恰好被段风涯如数收下。 段风涯不动声色的说:“娘,这事,先让我和风离商量一下,再作定夺!”末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安季晴一眼,安季晴仓促的低下头,沒有看他。 ------------ 102. 错嫁,年轻气娇? 安季晴泡了个热水澡,披着件青丝纱衣,隐隐约约可见洁白如霜的肌肤,清凉透风,她托着下巴凝神的样子,颇有点清出芙蓉的清秀。 “夫人,还在想小姐的事!”小颜把烛光调暗,房内昏暗迷糊,和着月色,更是让人心情变得凝生。 安季晴浅浅抬眸:“小颜,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还有,今天的事,有人问起,你还是说去还福了,如果有人再追问,就让他來问我,懂么!” 小颜乖巧的点头:“嗯,小颜明白,那小颜退下了,夫人早歇!” 安季晴垂下眉目,沒有点头也沒有摇头,思绪很快就跑到段风仪那梨花带雨的脸上,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有时候,幸福明明是很近的,可是?对有些人來说,就算是咫尺,也会成天涯。 徐妈端着乌木托盘,扣着安季晴倘开的房门:“五夫人,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徐妈,快进來,坐吧!”安季晴收敛目光,她不知徐妈突然到访,所为何事,定然,也是离不开段风仪的,不过,这些话,她不想由自己的口说出來,目光扫过徐妈放下的木盘,笑意温浅:“咦,徐妈,这么晚,给季晴送喝的!” “嗯,昨天少爷说你血虚,叫我,看一下,弄点滋养补血的汤给你喝,这是当归,红枣,还有一些活血的药材里面,喝几天,徐妈保证夫人定是脸色红润红润的!” “相公也真是的,麻烦你了,徐妈!”安季晴心里暖暖的。虽然,她不知道,徐妈接下來想说什么?但的确,段风涯是细心独到了。 “五夫人,少爷对你,可是用心了!”徐妈徐徐的说來,不紧不慢,语气刚好,让人听上去,不急,不燥,不张,不弛,更沒能让人听得出,她意为何。 所以,安季晴好附和的说:“相公这心思,季晴定是记在心里了!” “可是?在少爷心里,除了有夫人们,还有老夫人,还有小姐!”说到小姐两个字时,徐妈悠悠的把目光投到安季晴身上,尽管安季晴的一副心思都在汤上,她知道,安季晴也知道她在看着她:“五夫人,你也别瞒徐妈了,小姐那点破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徐妈,季晴不明白你说的,破事!”安季晴决意,装傻到底。 徐妈从进这房开始,就沒有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五夫人,你的一句话,就让偏激的小姐,听话的回房去,别说是徐妈,想必,少爷和风离少爷也看得出,你在护小姐了,徐妈也不想说谁对谁错,只是想和五夫人说几句话!” “徐妈请说,季晴定当听进去!”徐妈话已至此,安季晴只好让步,不明说,也不说不反对徐妈的说法。 徐妈点点头,算是满意安季晴的反应,才说:“五夫人,你别天真了,小姐说爱,你就让她爱,沒有富贵的将來,你敢说,小姐不会后悔吗?女子最怕的,就是年轻气娇,嫁错郎!” “徐妈,幸福不是与金钱无关吗?再说,许捕快虽然家境比不上我们段家,可也不人饿着我们家风仪的,我觉得,尊重风仪的决定是最好,毕竟,幸福是一种贴近心口的感觉,幸不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不就够了吗?”安季晴说得理所当然,她以为,她这套幸福论,会在徐妈这里,得到认可的。 始料未及的是,徐妈突然轻蔑的笑了笑,在她的笑里,安季晴看到的是,似乎刚才她说的那番话,成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徐妈!” “五夫人,幸福与金钱无关,这句话出自你口,徐妈真的,意外了,你当初执意要嫁少爷,还不是口口声声说,为富贵,为奢华,的吗?好,就算不说你,几位夫人,从來就沒否认,嫁进段家,不是因为富贵一生的,那你说,小姐娇生惯养的,沒人服侍,凡事还要亲力亲为,你觉得,小姐,她可以吃得消吗?五夫人,别傻了,小姐就听你的话,你多劝她几句,王妃才是她最幸福的归宿!” 倏地,安季晴看着认真的徐妈,一时语塞了,她该用什么來让徐妈明白,嫁段风涯,求富求奢,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如若不爱,试问,她又怎么会背着世人唾弃,执意要嫁呢?所以,她也很明白,段风仪也是像她爱段风涯这般,爱许丰,如果真逼着段风仪嫁端阳王,她真怕,后果不堪设想。 少顷,安季晴才认真而果断的说:“徐妈,如果季晴一定要支持风仪呢?有什么办法,让她如愿以偿的!” 徐妈长长的叹了口气,眼里装的,是安季晴所不懂的,叹惜,或者,她是想以过來人的身份让安季晴明白,若富贵,幸福便长久,若贫困,便是福短苦多,只是,安季晴同样想让徐妈明白,这个世界,还有一个词,叫相濡以沫。 徐妈把安季晴的喝完汤的碗端出去,走到房门口时,突然迟疑了一下,像做了个很大的决心,她转过头:“五夫人,徐妈知道你也是心疼小姐,希望你是对的,小姐做不做王妃,就得看少爷了,少爷与王爷有交情,还有,少爷和你一样,也是最希望小姐幸福的,只要你说服他,小姐嫁许捕快会幸福长久,那就行了!” “相公现在在哪!” “在书房呢?还在为这事纠心!” 安季晴深深的看着徐妈,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徐妈离开后,她披了件外套就往书房跑。 段风涯书房的灯明亮着,安季晴心想,他应该是和段风离还在讨论着段风仪的事,刚想进去,一脚刚跨出來,心一怔,又退回到门后,薄凉的看着里面,如胶似漆的两个人,心里的痛感,席卷而來。 段风涯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林微音衣不遮体的坐在他膝盖上,双手攀在他的脖子,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是零点距离了,而段风涯的手,明显的放在林微音的腿上。 尽管,安季晴听到林微音词严语峻的说:“相公,无论如何,都要让风仪嫁给王爷,婚姻大事,怎么可能由着她的性子,我们也是为她好的,你看王爷,有什么不好的,而且看也是个专情的人,这个王妃,风仪最后会感激我们的!” ------------ 103. 幸福,才不枉然 听着林微的话语,安季晴心口一堵,眼眶突然就微热,她折身转了回房,其实,她以为,她可以接受段风涯三心两意,可以接受他多妻多妾的,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看到林微音和段风涯那般亲热,她的意识里,想到段风涯和林微音接下來,理所当然的云雨,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过了才一会,段风涯在外面敲门了,安季晴走过去开门,见着他,心里就來气:“你怎么來了!” “想你了!”段风涯幽深的说。 “就你那心思,还想!”安季晴低喃,故意借侧身关门,躲开段风涯的怀,背对段风涯。 “刚才在书房,我看到你了,來了,怎么又不进去!”段风涯上前一步,从后面环过安季晴的腰,把头抵在她的肩,他多渴望,在这里寻得一丝温暖,让他烦躁的心,得以暂时的停歇。 安季晴嘟起嘴:“我才不破坏你的好事呢?”说着,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來,她用手背狠狠的往双脸擦了一把,沒有再说话。 段风涯的心的微微的拉紧,拉紧,再拉紧:“傻瓜,这醋也还要吃,我不是來了吗?” “懒得和你说!”安季晴挣开段风涯的怀,却被段风涯反手拉了回來,他炽热的吻,就吻了下來。 这个吻,沒有疯狂,沒有敷衍,只是缠绵,慢慢的升温,一直燃烧到两颗心,都彼此纠缠,炙热,许久,段风涯才放开安季晴,声音温重的说:“季晴,我好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风仪幸福,我不知怎么选择!” 安季晴睁开眼,在段风涯的眼里,看到的除了**,还有迷惑,她突然明白,段风仪的事,真的让段风涯纠结着,不知怎么办了,这个那么骄傲的男人,竟在她面前露出了软弱的一面,无非是对她的信任,还有,对段风仪的疼爱。 安季晴的手,慢慢的划进腰间,解开系带,脱下纱衣,再解下亵衣,春光全露,然后踮起脚尖,圈过段风涯的脖子,生涩而又豪情的吻上段风涯的唇,此刻,她只想让段风涯尽欢。 这事,从來就是段风涯主动的,安季晴的主动,让段风涯得到了很大的满足,红绡帐下,两人长长的交缠下,依然弥散着暧昧的气息,安季晴拉被子裹至胸前,还露着上半边肩,枕在段风涯同样裹着的胸膛,两人还喘着微弱的气息。 段风涯的手随意的抚着安季晴的锁骨,轻声细语:“季晴,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见过风仪说的那个许捕快!” “嗯!”安季晴沒有迟疑的点头,她翻过身,面对着段风涯,抬眸看着他,认真的说:“风涯,相信我,许丰是风仪的选择,只有她才知道,她会不会幸福!” “可是?我看得出,王爷对风仪,也是真心的,风仪嫁过去,也一样会幸福的,不是吗?” “风涯,还记得我姐吗?” “当然!”安季晴话音还沒落,段风涯就已经回答了,或者,这辈子,安季雨在他心里,都占着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是与爱无关,而的确,却是与负疚有关,那个美好的女子,如果他心一软,她就不用死了。 安季晴并沒有闲情去揣度段风涯和安季雨之间的过往,她凝神:“那就对了,爱情,有时候可以超脱一切,在真爱面前,生死都可以是枉然,那么,在真爱面前谈富贵,那不更是一种可笑的行为了!” 许久,段风涯才点点头,认同安季晴的话,安季晴勾起嘴角,笑容漫延着整张脸上:“风仪有你这样开明的大哥,是她的幸运!” “可是?我不放心,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许丰,是不是对风仪是真的,至少,我看到王爷是真的!”看着安季晴满足的笑容,段风涯感觉,无比窝心。 “好吧!我也想知道,许丰对风仪的感情,有沒有风仪对他的那么深,我们姑且明天看了再说,还有,最好,明天一早就找王爷说清楚这事,要不,如果滇城有人知道王爷上门求亲,这事,如果关系到王爷的名声,可能也沒那么好办了!” “好吧!听你的,明天一早,我就去找王爷!” “不是你,是我!”安季晴身子往里面移交移,感觉位置舒适了,又才缓缓的说:“风涯,你和王爷的交情那么好,有些话,说出來不方便,而且,说得不好也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去就不同,感情的事,男女來说,不易冲动,也更容易冷静,我知道该怎么说的!” 段风涯的手顺着安季晴的锁骨,抚上她的赤唇,姆指轻按着她的下唇,一脸温柔:“季晴,所有事你都帮我想好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对你了!” “那就多爱我一点啊!”安季晴眉舒目笑。 段风涯邪意的笑:“好啊!” 然后就是段风涯再次把安季晴压在身下,细细的探索她光洁的身体,安季晴才晃然明白,强忍着**,断断续续的说:“风涯,我不是这个意思,折腾那么久,你还不累!” “爱你是不会累的!”段风涯说完这句话,他的唇就堵住了安季晴的嘴,沒让她再说话。 缠绵过后,安季晴并沒有睡着,她心里住了太多杂七乱八的东西,说不上來,只觉得,人生苦苦几十个年头,空空的來,最后又空空归土,若不得如意,那枉走几十年,为的,到底是什么? 活着,有些人,是为了三餐温饱,有些人,是为了富贵就手,有些人,是为了子孙儿女,有些人,是为了好好爱一场,而有些人,就真的,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以前,不重要,未來,不重要,她突然感觉心里空虚并惆怅着,人生并不只在一条窄路好走,怎么活,都是一场人生,可是?如果心里沒住住一些幸福,一些向往,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差别。 段风涯翻过身,一手抱着安季晴,依然睡得温甜,安季晴心里顿时清晰明净,她呓语着:“风涯,我该庆幸吧!幸好,我的生命里,有你!” ------------ 104. 可是,小人得志? 安季晴其实是一夜未熟睡,晨曦依稀时就轻手轻脚的爬起床,坐在窗前,一直待天明,她就看着太阳裹红半边天的,缓缓明澈,心里那点想法,也越渐明澈,像她说的,在真爱面前,生死也都是枉然,那么,许丰和段风仪能否终成眷属,她也不想妄下定论了,就看许丰爱段风仪,有沒有爱到生死枉然的地步了。 安季晴先來到段风仪的房里,她抱着被子,双目红红,而又滞然的,很显然,也是一夜无眠了,世间情爱,往往总是苦少甜多,偏偏,世人又都想,爱上那么一回。 “风仪!”安季晴走过去,撩起段风仪的乱发。 “五嫂,我不嫁端王爷!”段风仪赤目看着安季晴,突然,泪水就落了下來,梨花带雨惹人怜。 安季晴拥过段风仪,哽咽了:“傻瓜,何必这么折腾自己,我和你哥说了,下午你带许丰出來,去后山坡,能不能行,让风涯见过了再说!” 段风仪擦着泪脸,泪痕斑驳的笑:“五嫂,哥,真的肯见许大哥!” “五嫂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不过,行不行,就看你俩的缘分了,要是不成,你也别怨我了!” “我就知道五嫂对风仪最好了,最疼风仪了!” “那你还不补眠,就这么去见许丰吗?” “睡,这就睡,五嫂,我们一起睡吧!”段风仪荡着笑脸,就好像,她深信,许丰可以得到段风涯的认可。 安季晴浅浅一笑,目标光斑驳:“你好好睡一觉吧!我去一趟端王府!” “五嫂,你去找王爷!” “王爷毕竟是王爷,这婚,不是你说不点头就不点头的,我想王爷是个明理人,不会强求你,可是?我们总得也要先尊重他,懂吗?” 段风仪垂眸,认真的说:“谢谢你,五嫂!” 安季晴轻轻的一笑,沒有再说什么?其实,她不敢居功,之所以能让段风涯同意她的游说,她深入知,并不是因为,她对段风涯影响颇深,仅仅只是,在段风尖心里,亲人比什么都重要,他要段风仪幸福,而她,不过恰恰站出來,说了一句话而已,然而,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其实,可能,一点都不重要。 现在还算早,府内,其实很安静,除了來來往往的家丁,丫环,那些主人都还沒起床,安季晴走到院中央,正阳正也照过來,落在她明净的脸上,半边明阳,半边暗着,她习惯性的拿手遮住阳光,这时,林微音清丽的身影,从她的指缝间透进她的视线。 安季晴放下手,心里沒有恶意的,嗔怪了一下,这女人,怎么觉得阴魂不散的。 林微音走近安季晴,语言散漫:“这不是五妹吗?相公在你那里,还沒起床,你就自个跑了出來,懂怎么照顾相公吗?” “三姐原來记挂相公了,不过,我看还是让相公多睡会吧!你最好别去扰他清梦!” “你!”林微音脸急气粗,转而又笑靥如花:“小人得志,安季晴,你得意不久的!”林微音留下这句话,从安季晴身边,擦身而过,过时,她回头,看了安季晴一眼。 安季晴怔怔的站在那里,沒反应过來,只觉林微音最后那道目光,凄厉,清寒,渗骨,林微音说,她是小人得志,可是?段风涯和她好好相处,她是得志了么,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端王爷是在宫门偏西,最大的一座王府,府邸豪大,红膝木门,门外两只张着口的石狮子,代表着,主人显赫的身份,石狮后面,站着两个站门的侍卫。 安季晴走过去,侧头探着倘开的大门里面,一个侍卫上前,用粗鄙的嗓子说:“小姐,这是端王爷府,你要找人,去其他地方找,别在这里探头探脑的!” 安季晴收回目光:“那个大哥,我想见端王爷!” “王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吗?” “那劳烦大哥能报一下,就和王爷说,段将军的五夫人求见!”安季晴不动声色的说着。 那侍卫听到段将军,已然知道,怠慢安季晴,连忙陪笑道:“夫人稍等,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端阳王在书房看书,听到说安季晴來访,纳闷了片刻:“就五夫人一个人來吗?” “回王爷,五夫人是只身來的,身边也沒带一个丫环什么的!” “好吧!你先请她到大厅,我这就去!”端阳王放下书,双目眯成一条缝,在他的想像里,今天,应该是段风涯前來,商量他和段风仪的婚姻大事的,然而,是安季晴,况且,他和安季晴不过几面之缘,那个女子,他的印象里,不坏,却也是个,不能猜透的人,如此看來,这桩婚事。 端阳王沒有再细想,直接去见安季晴。 “王爷!”安季晴还是一如最初那样,屈膝行礼,然后款款而笑:“王爷让季晴等那么久,季晴还以为,王爷不愿意见季晴了!” 端阳王打趣的说:“五夫人上门造访,我怎有不见之理,只是,五夫人的出现,的确让我有点意外了!” “那,王爷有沒有猜到,季晴想说的是什么?” “连皇兄都说,五夫人的心思缜密,不是谁都能猜到的,我想,我也沒猜到吧!”端阳王端起茶杯,揭开盖子,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反正,他不急,安季晴的话,不会吞着带回去的。 安季晴也附和着笑:“那季晴只好实话说了,我们家风仪,不能嫁给王爷,还请王爷不要怪!”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你们都知道,我对风仪是认真的!”端阳王平静的看着安季晴,段风涯沒來,倒是安季晴到访,他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好发的端王妃,段风仪居然不要。 端阳王正目对着安季晴,他要听真话,他要听安季晴说真话,他真沒想到,段风仪会抗婚,从一开始,就觉得,娶段风仪,是她的福份,是段家的福气,当然,他对段风仪,也是真心的,在这一点上,无需置疑,至少,他不会像段风 涯那般无聊,娶个娇妻回來斗气, ------------ 105. 好人,宽大为怀 安季晴抬目,目光扫过端阳王的前额,认真而又诚恳的说:“王爷,不瞒你说,风仪已经心有所爱了,王爷是个好人,季晴深信,王爷不会夺人所爱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端阳王仰天狂笑,这笑里面,有点凄怆,有点无奈,而更多的,还是豪情满怀:“五夫人,你是第一个用‘好人’來形容我的,有趣,有趣,真的趣,不知五夫人说的好人,是指什么呢?” 安季晴得意的笑着:“好人,就是指王爷有一颗宽大为怀的心,天底下,最好的人,莫过于,心悯天下,宽大为怀,难道不是吗?王爷!” 端阳王一时语塞,眉目轻上下抖动,心悯天下,宽大为怀,这八个字,蕴含着多少意义,担着多少责任,他是懂的,他想,安季晴也是懂的,然,她竟用來形容他,毫不吝啬的形容他,其实,端阳王,真的震撼多于感动。 “五夫人,就凭你这几句话,我想不成全风仪也不行了,不过,我真想知道,是一个怎么样优秀的人,能让风仪爱上了!” “王爷,爱上了也就是对上了眼缘,那个人,不一定是很优秀的,所以,季晴觉得,你也不必太在意,那个人,是谁了!” 端阳王浓眉收紧了一下,他转身看着门外,目光却无落脚处,他在心里,把对段风仪的那份情起与情归做出一个总结,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心动是有,却又不是说,非卿不娶,要娶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也非他所愿,做个顺水人情,或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端阳王再转身,目光正对安季晴时,眼底,已然,清澈如水:“好吧!五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再执拗也沒意思了,风仪幸福,就好!” 安季晴舒口气,端阳王比想像中,好说话很多,她以为,在政治里打滚的人,总会是玩权术,玩心术,还要,以权压人,原來,在政治上,言词尖锐的端阳王,其实也沒那么可怕,她想多了。 “五夫人,想什么?都出神了!” “哦,沒有!”安季晴回神:“我想风仪知道王爷成人之美,肯定会很感激王爷的!” “不能获得,能成人之美,也是件好事,对了,怎么是你來的, 风涯和风离呢?这不应该是做大哥來做的事吗?” “是季晴执意让风涯同意风仪的这段感情,当然,在这件事上,对王爷有所愧疚,也得让季晴來面对,不是吗?” “我只能说,风仪有个很好的大嫂,也是她的福气了!”端阳王似笑非笑的端倪着安季晴,这句话,说得,好像,还话中有话,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安季晴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会那么单纯的执着,端阳王妃,换作谁來看,对段风仪來说,都会认为,是件好事,偏偏,在她这里,却成了感情障碍。 端阳王纯属,也只是好奇,却沒有细问,毕竟,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既然,估风仪沒有选择他,他更不需要,强求什么了,像他说的,风仪幸福就够了。 出现端阳王府,阳光明媚而耀眼,陆嫣从同仁堂,提着一包药出來,正好和安季晴碰了个正面,陆嫣穿着白色长裙,一手握剑,一手提药,已然沒有昔日的乖巧样子,倒是有几分冷气侠骨的风采,安季晴怔和陆嫣对着面,都怔在那里,嫣儿两个字,哽咽在安季晴的咽喉,却是怎么也叫唤不出,原來,那个假装落迫的陆嫣,意气风发的时候,竟是一个强女子。 倒是陆嫣先勾起嘴角,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安季晴,好久不见,沒想到,在这里遇上你了!” 安季晴缓了口气,点头:“嗯,是啊!嫣儿,你还好吧!” “当然好,沒有你,我会更好的!” 陆嫣尖利的语言,安季晴倒也意料之内,面对她无由而起的怨怼,她招惹不起,也不想招惹,低婉浅笑:“嫣儿,你还是那样直爽,反正你过得好就行了!” “可是?”陆嫣张口,分明想说什么?侧目看着同仁堂的叶大夫,却又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扬起娇眉,笑容凝在脸上,看不出,她是在笑还是不笑,她的目光再游走到安季晴身上,似是叹息的说:“安季晴,我是替你感到悲凉,可是?我不可能在你身上浪费同情之心的,只能祝你好运了!” 安季晴纠起眉心,不解的看着陆嫣,她认真起來的表情,甚至让安季晴看到一丝错乱的关怀,如曾经的陆娩娩一样,可是?她不是陆娩娩,从陆嫣说,想她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和陆娩娩不同。 “我吃饱穿暖,并沒什么好悲凉的,莫不是,嫣儿表错情了!” 陆嫣狭长的眉毛弯成两条细柳条状,笑得那样不真切,斑驳迷离:“我们同样是悲凉的命,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好事,我虽然得不到,你同样也得不到,就算宫主心系着你,在段府,你同样只是一条可怜虫,顾影自怜,天公不悯!” 安季晴错愕的看着一副认真表情的陆嫣,她不知道,陆嫣怎么就说,她是一条可怜虫,天公不悯了:“嫣儿,我还是听不明白,顾影自怜,天公不悯,你在说我吗?” “安季晴,迟早你会懂的,但愿再看到你的时候,你还能笑靥如花,你最好,活得好好的,过得好好的,最起码,也要让外人看上去,你过得很幸福,否则,我一定会取你性命的,我陆嫣从來,就是说一不二的人!” 安季晴语塞,对于陆嫣这翻话,她找不到根源,自是无言以对,看着陆嫣徐徐远去的背影,心底升起扑朔迷离的疑惑,目光扫过同仁堂,叶大夫正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叶大夫仓惶的低下了头,而她,依然一团疑惑。 ------------ 106. 设计,戏俗情真 安季晴想到用段风仪的幸福來做赌注,就想到,要有一定的胜算,她看人,向來都准,在许丰身上,她似乎看到了那股不卑不亢的力量。虽然有时候,他是有点傻怔怔的,但也许这种人,才会比任何人都认真对待每一件事。 段风涯环视后山坡周边的环境,空荡荡的,除了密密青青的树木,并无一人,他挑起眉毛看着安季晴:“季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那个许丰的吗?还有,你说要让我知道,他值不值得风仪托付终身,你带我來这里干嘛?别说人影,鬼影都沒一个!” 安季晴向段风涯翻白眼:“看你心急的样子,有鬼影你能看得见吗?” “安季晴!”段风涯轻斥:“我在和你认真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别开那些无聊的玩笑,我是在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的,懂吗?” “懂啦!你看,不是來了吗?”安季晴嘟嚷着,然后小声说:“就知道关心风仪,对我什么时候也那么上心就好了!” 段风涯嘻笑,挽着安季晴的胳膊:“好啦!我就心急了点,行了吧!走,咱过去看看,风仪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季晴急急的拉住段风涯的手腕:“别去,人长來长去,不就长得一个样,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神神密密的带我过來,现在又不让我去,你们在玩什么?” “保密!”安季晴嘴角扬起一个清丽的弧度,然后两嘴紧抿,样子十分可爱而俏人,只是,相对于她的可爱,段风涯更有兴趣的是,她在玩什么? 段风仪的表情看上去,远比话丰还要紧张,她时而帮许丰整理衣裳,时而细细叮咛着什么?时而又慌乱的张望,试图发现段风涯出现的方向。 许丰倒是沉着,他握着段风仪的手,温情款款:“风仪,看你紧张的,我相信段将军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会成全我们的!” “我那个哥,在国事面前,就明事理,一到我这里,就固执得很,特别的钻牛角尖!”段风仪低声嚷着,话虽这么说,却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抱怨,相反,还有着一点幸福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条黑衣人挥着剑,从天而降,口里叫嚣着:“段风涯,在水月城你害我破财,险些沒命,今天,我要你妹妹的命來,也算对得起自己了!” 说完,黑衣人挥敛,直直的向段风仪刺过來,也沒來得及让她说一句话,剑已经近她的身了,许丰推开段风仪,赤手和黑衣人对打起來,赤手难敌利剑,况且,來者还是个高手,才几招,许丰已经败下來。虽然身上无大伤,还是被黑衣人打得离段风仪有了一段距离。 不远处,段风涯正抱手相望,嘴角含笑,安季晴推推他:“风涯,你怎么不去帮忙!” 段风涯轻笑,明媚而爽朗:“就风仪那丫头沒听出來,那黑衣人一出來,我就知道是风离了,看來,又是你的小把戏了!” “好吧!这俗把戏,让你看穿了,我就想看看,大难临头,许丰是怎样对风仪的!”安季晴凝目,把目光放在已然惊得慌乱了的段风仪身上。 黑衣人双目紧缩,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许丰,挥动长剑,直直的刺向段风仪,一点一点的逼近段风仪,段风仪根本就是,一点招架能力都沒有,就在利剑接近段风仪身体的那一刻,许丰扑了过來,扑倒段风仪,剑刺入了他的右肩,入剑的那一刻,许丰惊愕的看着黑衣人,甚至是不可思议。 许丰分明感觉到,是黑衣人收了剑。虽然渗出了血,但入剑不深,这点小伤对许丰來说,一点事都沒有,他抬着目光看着黑衣人:“阁下既然不想杀我,就证明阁下也是惜命的人,风仪也是无辜,请阁下高抬贵手,放过风仪吧!她不过一个姑娘家!” “那,如果我一定不放呢?” “那,就先杀了我吧!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苟活也沒意思!” 段风仪用身体挡在许丰前面,颤颤的说:“不,不关他的事,不能杀他!” 黑衣人轻声的笑了笑,揭下黑面巾,段风仪惊愕的瞪站双眼:“大哥!” 段风离双手扶起许丰:“你沒事吧!” “沒事!”许丰连连摇头,憨笑着说。 “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段风仪带着怒容,却又不好发作。 段风离双手摊开,一副无辜的表情:“你也别怪我,是你五嫂出的主意,我也是听命行事的!” 此时安季晴和段风涯已经來到他们前面,安季晴假意嗔怪:“大哥,这你就不对了,明明说好了的,你也同意了,现在伤了人,往我身上推了!” “那本來就是你说,要看看人家会不会以命相抵來爱护风仪的,我也只好听从你的安排了!” 段风仪低声喃喃着:“那五嫂,演戏就演戏,你也不用真的伤到人!” 安季晴故意扯着嗓子说:“看我们家风仪,人还沒嫁过去,就心疼了,风仪,听你这话,是怨五嫂多事了!” “风仪不敢,风仪不敢,五嫂的成全之恩,风仪沒齿难忘!”段风仪挽起安季晴的手撒娇着。 “成不成全,看你哥一句话了!” 段风涯握紧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两下,拍着许丰的肩:“小子,风仪交到你手上,我也放心了,你以后要好好对他,至于你们的婚事,我会让娘择日子的!” 许丰受宠若惊的怔着,段风仪推着他:“还是谢谢我哥!” “哦,谢将军成全,许丰一定会好好对风仪的,比对自己还要好!” “还叫将军,叫哥了!”安季晴在一旁调侃。 许丰摸着后脑勺,傻里傻气的应着:“谢哥成全!” “那看來我得去拿金创药给许丰擦了,要不以后风仪记恨我,我这个大哥可怎么办!”见段风仪笑意洋溢,段风离突然就暖心,只要段风仪开心,富贵荣华又算得了什么? “那哥,五嫂,我们先去上药了!”段风仪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季晴,一切感激之词,尽在不言中,她想,安季晴会懂的, ------------ 107. 渴望,生儿育女 段风仪挽着许丰慢慢远去的身背,倒影在夕阳下,紧紧依着的两个影子,温热着段风涯的那颗历久不温的心,他悠悠的说:“季晴,你怎么就深信,许丰会为了风仪,不顾一切的!” 安季晴双目还停在他们离去的方向,段风涯这么一问,她收起目光,看着段风涯:“你又忘了,我说过了,真爱,在生死面前,亦是枉然,有时候,许丰虽然沒有办法保护好风仪,可是?至少,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去爱护风仪,如果是身份显贵的王爷,我想,未必行,这就是区别!”安季晴顿了顿,又补充说:“并不是说,王爷对风仪不是真爱,只是,他还爱不到,义无反顾的那个地步!” “那你和王爷怎么说的!” “我说,王爷是个好人,好人不夺人之爱!”安季晴笑笑的说,似乎,她还是想不明,她说端阳王是好人的时候,为什么?端阳王会用一种恻异的目光看着她,以至于她说出,宽大为怀,心悯天下的时候,他甚至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哈哈,也只有你才会用好人來形容王爷了,也不知你是在敷衍王爷,还是在敬慕王爷!” “反正,王爷知道,我沒有敷衍的意思!”安季晴顿了顿又说:“王爷是个何等骄傲的人,他容许自己的王妃,曾经爱过别人吗?退一万步來说,就算风仪后來,真的对王爷日久生情了,也不见得,王爷心里就沒疙瘩了,所以,他宁愿意成人之美,做个顺水人情,对他來说沒什么不好的。 段风涯动动嘴角,轻轻的叹着气息:“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让我同意风仪的选择了,原來,你早已经把一切都看得通透了,比起我这个大哥,你更是了解风仪了,我在想,风仪之所以那么大胆,敢私定终身,肯定也是受了你的影响!” 安季晴耸耸肩,淡然一笑,她的笑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丝冷寂:“风涯,实话说,风仪是个好姑娘,如果只是要她乖巧的成亲,出嫁从夫,相夫教子,我觉得,那样对她,太不公平了,我只是希望她幸福!” “那你呢?”段风涯扳过安季晴双肩,认真的看着她:“那你觉得,嫁夫如我这般,不理不踩,是不是也不公平!” 安季晴愕然,曾经有一段时日,她真的有这么想过,可是?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根本就沒有公不公平可言,她挑起嘴角,几分认真,几分嘻戏的说:“嫁夫如你这般,我也不知是福或祸,嫁了也就嫁了,随心而嫁!” “那如果换成是你,会为了爱我,义无反顾,不惜生命吗?” “不会,沒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安季晴笑着说,脱开段风涯的双手,嘻笑着碎步走着,为谁不惜生命,只要理智还在,她觉得,她真的不会。 这时的安季晴,绝对是认真而果断,像她想的,如果理智还在,为谁舍命,是件愚笨的事,但是,人永远不要高估自己的心,毕竟,未來未到之时,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面对怎样荒谬的选择,人生不是多选題,当要选一弃二的时候,才会真切的明白,理智拗不过感情。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连这样也做不到!”段风涯追上这安季晴,两人嘻笑着,打闹着,推攘着,他们的笑声在山坡上來回荡漾着,一阵接一阵。 跑累了段风涯,拥着安季晴身在草地上,嫩绿的草发出淡淡的清新气息,很好闻,他侧躺起身,平视着安季晴喘着气息的脸,干净,明澈,敛起双目,温情灼灼的说:“季晴,怎么办,我发现我好像爱上你了,我突然舍不得离开你了!” 安季晴颤眉,段风涯第一次和她说情话,她突然不懂怎么回应,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傻傻的笑,在夕阳下,荡漾着娇艳的笑脸。 段风涯深情的吻住安季晴的唇,两人久久的缠绵,在彼此唇间索取温甜,以证明自己存在价值。 许久,段风涯才放开安季晴,平躺下,紧紧的拥着她的肩,靠着他,温喃细语:“季晴,如果早点娶你多好呢?说不定,这个时候,我们都儿女满地跑了!” “风涯,你很想孩子吗?” “嗯!”段风涯沉思着回答:“有孩子的话,娘那颗悬着的心,也就好过很我了,不过,我最想的,是和你生儿育女,我想有个孩子,身上流着你和我的血!” 段风涯的手慢慢覆上安季晴平平的腹部,那是一个男人,急切的希望,妻子腹中怀儿的表现,安季晴握住段风涯的大手,这一刻,段风涯成功感染了她那颗柔软的心,和心爱的人,生儿育女,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安季晴雨表故作娇嗔:“风涯,姐姐们个个都想为你生儿育女,哪天,她们谁生下孩子,你是不是就忘了今天对季晴说的悄悄话了!” “季晴,我以前也以为自己,除了家人,不会对谁真正放在心上了,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意外,让我措手无策,让我感动,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这辈子,就这么和你过下去,无关天下事,沒有病痛,只有你和我!” 安季晴移动身体,向段风涯怀里更紧的靠近,她可以当这是承诺吗?是不是,她已经等來了,她渴求的爱。 天意总是喜弄人的,安季晴断然也沒想过,两个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有时候,可能无坚不摧,有时候,却又只是不堪一击,甚至是,一阵风,都可以把这份感情,吹得摇摇欲除坠,再度风雨飘摇。 或者,在安季晴的世界里,爱情來过,只是,爱情未曾眷顾着她,就已经飘然而过了,这是在不久以后,安季晴想起段风涯的这些话,然后得出的总结,在脆弱的爱面前,她宁愿相信,段风涯曾经,那么深爱他,也不愿意相信,一切甜言蜜语,沒有爱情,只是应了天时和地利, ------------ 108. 有喜,天大喜事 段风涯和安季晴回到段府,府内一片安静,人都不知跑去哪里了,林微音的丫环小英带着叶大夫从屋内走出來,见到段风涯那一刻,脸上堆满笑容:“少爷,你可回來了!” 安季晴注意到,这叶大夫,正是她白天在同仁堂见的,当时他们还很仓惶的对上目光,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目光相碰,仓惶而急促,理论上,是应该不会的,只是,安季晴沒有细想。 “怎么了?家里的人呢?”段风涯随口的问。 叶大夫上前,笑意饱满:“恭喜将军,三夫人有喜了!” 叶大夫谦恭的语气,一句话,却说得段风涯和安季晴,双双口瞪目呆,张口忘语。 小英补充说:“少爷,是真的,刚才三夫人晕倒了,夫子又不在,奴婢就请了叶大夫过來,刚把过脉,是喜脉,都三个月了呢?” 段风涯似乎也一时间才反应过來,脸上突然涌现笑脸,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尽写在脸上:“小英,送夫子,我去看看微音!” 有子忘情,一时间,段风涯就把安季晴晾在那里了,安季晴环抱双手,炎炎盛夏,心里却有点微凉,林微音有喜,这件事,几乎慌乱了她的心,让她措手无策,并不是说,她不希望林微音怀孕,只是这个消息,像突然陨落的天石來得意外,來得匆匆,她突然沒了方寸。 小英送完叶大夫折身回來,见安季晴还一个人怔在那里,故上前说:“五夫人,不去看看三夫吗?”语气中,有着点得意忘形。 也罢,安季晴无心计较太多,扯开一个笑脸:“去,三姐有喜,我怎么能不祝贺呢?”然然,埋头往里走。 人生,往往就那么多尴尬的事,前一刻,段我涯还在和安季晴,情话缠缠,说要生儿育女,下一刻,另一个女子的肚子里,已经为他育了一子,到底,是天公不作美,还是还是,上天,从來就沒有眷顾过安季晴呢? 未进林微音的房,已是笑语阵阵,嘻笑不断,安季晴举步进去,林微音面色红润的躺在床上,几分娇羞,几分醉人,段风仪坐在床头,握着林微音的手,而段老夫人也坐在床上,苍老的笑,在这一刻,更是尽显在脸上。 多和谐的一面,总得让有些人,想落荒而逃。 首先注意到安季晴的,是林微音,她带着娇嗔的口吻说:“五妹怎么才來,怎么都不笑,看你样子,好像三姐怀孕,你都一点都不替三姐高兴的!” 段风涯才恍然记息安季晴,回头看了一眼木然的安季晴,眼里是复杂的神色,不过很快又带上笑意,打圆场的说:“微音,你多心了,你怀孕是我们家最大的喜事,季晴怎么会不开心呢?” 安季晴藏起一眼落寂,脆生生的笑:“是啊!相公说得对,三姐有喜,是段家最大的喜事,季晴高兴还來不及呢?” 安季晴说的,是段家,她也说不上,是故意,还是无心,或者这么说,会让她心里好过点,呵呵,心爱的人快要做爹了,自己却不是孩子他娘。 段老夫人也附和的说:“微音,别多想,你就是好好养身子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操心,还有,最近夫子不在家,你有什么不适就要马上说出來!” “娘,看把你紧张得,叶大夫是滇城有名的大夫,有她照料三妹,你大可安一百个心,三妹铁定给咱家带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杜若惜娇媚含笑,一句话,听得段老夫人,笑得拢不近嘴。 段风涯温情的抚上林微音的前额:“沒事,夫子來信了,说已经往滇城返回了,还带了个客人,说就这两天到了!” 沉浸于幸福中的大家,并沒有人注意到,段风涯这简单的一句话,在林微音和杜若惜的眼底,都掠过了一丝不约而同的慌乱。 嘘唏过后,又是叮咛,众人才慢慢慢的各自回了各自的房,段府上下,一时间,似乎所有人眼里,都只有林身微音了,安季晴看着慢慢冷下的茶,茶叶浮在茶面上,静而无动,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白天,林微音是怎么说她來着,小人得志,呵呵,原來,她真的只是,小人得志,志不长久。 “夫人,小姐來了!”小颜给安季晴添上热茶,目光落在门外的段风仪身上,语气上有点温腕,她也看出了,林微音的怀孕,在家季晴心里,造成了一定的压抑。 安季晴转头,在目光落在段风仪身上时,刚才那些不清不楚的纠结,已经沒入心底,眼里只荡着明澈的笑:“风仪,你怎么來了!” 段风仪挽起裙脚,碎步走上前,在安季晴身侧坐下,眼里,嘴里,都是盈盈含笑:“五嫂,刚才哥和妈说了我和许大哥的事,妈同意了,说明天去给我们选择个黄道吉日呢?” “看,这就把你乐得不成样了,一个姑娘,就整天想着嫁人,不怕人家笑话!” “五嫂,你就别取笑风仪了!” 安季晴拉过段风仪的手,放到手心:“风仪,五嫂不是取笑你,你要记住,许丰是你自己选的,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就算将來,可能你真的后悔了,也不能怪任何人,懂么!” 段风仪点头:“五嫂风仪不后悔!”说着,她抬目看着安季晴:“五嫂,至少,许丰对我,会一直是一心一意的,风仪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傻丫头!”安季晴只说出了三个字,就喉咙哽咽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多第纯净的心愿,在这里,她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沒有可能得到了,能看到段风仪得到,也是件好事,至少,不枉她那么积极的为她的幸福奔波了,人的一生,总得有那么一些人,是重要的,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和友情,在人的生命里,都演绎着不可代替的一面,段风仪是安季晴的亲情,又抑或,是友情,她能如愿,对安季晴來说,亦好, ------------ 109. 已然,张口难言 明日风清,早早的睡醒,闲來无事,安季晴决定回家一趟,在安夫人心里,也只有她这个女儿让她记挂了,总得时不时回去看看她的,况且,安季晴还一度任性,沒有打声招呼,就前往水月城,回來时,也沒有报个平安,这女儿,她做得,也太不厚道了。 在段府大厅上,正好和段风涯碰个正面,四目相视,仿若,一切言语都已然在心底,张口难语。 段风离在后面打趣的说:“五妹,一大早的,要出去吗?” “嗯,好些天沒回去看我娘了,回去看看她!” “给我问候你娘!” “好的!”安季晴浅笑:“相公,记忆中,你还沒见过我娘吧!” “这一年沒见过了吧!等有时间,我再过去拜会!”段风涯双手互搓着,目光涣散,一年前,知书识礼的安夫人,就这么上演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把他和安季晴的婚,给悔了,惜儿必慈母,段风涯想,要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再去见安夫人,他需要一点时间,尽管那些关于安季晴的恨,在记忆里,都已差不多,消磨殆尽。 “那好吧!我帮你问候我娘!”安季晴说着,带着小颜,从段风涯和段风离身边,擦身而过。 “季晴!”段风涯突然叫住安季晴:“昨天上山上说的话,我是真心的!” 安季晴沒有回头,只是驻了脚步片刻,然后继续前行,跨过门槛,一束明阳划过心口,原來,明媚和忧伤,总是并合而存的,段风涯说的,想和她一起,生儿育女,安季晴沒有说不信,可是?他却并沒有说,只想和她生儿育女,是男人自私,还是女人小气,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较真太多,往往,人一旦凡事较真,就注定了要输得筋疲力尽。 安季晴的背影消失在晨阳下,段风涯的目光,似乎,还停在那里,段风离纠起眉心,在他记忆里,段风涯从來,都是色不露于脸的,他用力的拍了一下段风涯的肩,故作兴趣浓浓的样子:“风涯,你昨天和五妹说了什么悄悄话,说过听听!” “你呀!”段风涯侧目看着段风离:“也行,等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子,我就和你说!” 段风离用食指弄着自己的鼻腰,忽悠的说:“这事,不急,不急,急不來!” “你就是不争气,看,风仪都赶在你前头了,我看,还是得找个媒婆,给你物色物色了!” 段风离连忙拒绝:“别别,风涯,你千万别乱搞和,你知道的,我不习惯有个姑娘在身边,碍手碍脚的!” 两人说着说着,就抱着笑了,然彼此心里,住着一痒痒的事,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碎碎语语,突地,段风离冒出一句:“风涯,你对五妹,是真上心了!” 段风涯思绪搁了一下,继续前走:“说不定,可能有点吧!这女子,给人时远时近有感觉,有时,心底清澈,有时,又迷惑不清!” “算了吧!风涯,你说过了,对她们一视同仁的,最近你对五妹,明显好着了点,三妹是个敏感的人,你可得悠着点,毕竟三妹有了,多迁就一下她!” 断断续续的对话,散落一地。 安夫人和霓裳在认真的做女红,全然不知安季晴的到來,安季晴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小颜不要发出声音,自己则悄悄的走了前,从后面搂着安夫人的脖子,娇嗲的说:“娘,想季晴了吗?季晴想你,都茶饭不思了!” 安夫人放下手上的针线,拉起安季晴的手,转身对着她,一脸温慈:“你跑哪里去了,那么久都不回來一趟,看,都把娘的白发想出來了!” 显然,安夫人已经从安季雨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來了,要一个做娘亲的,完全忘记失女之痛,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骨肉连亲,所以偶尔,安季晴还是想和安夫人撒下娇,逗逗安夫人,即便对她,安季晴真的,沒有太深厚的感情。 “娘,我不是……”安季晴把想说的话吞回去:“娘,你不知道我去哪了吗?” “你不是一直在段家吗?” “嗯,在段家,一直在段家,在段家!”安季晴连连点头应着,垂下去的眼帘,轻微的颤了一下,如同她的心,轻轻的迭荡起波澜,又回归平静。 水月城与箫君初见时,箫君说的是,受安夫人所托,來保安季晴周全的,这么说來,箫君一开始就是为安季晴而前往水月城的,想到事情是这样,安季晴的心,往往总不能安静,到底,箫君用什么理由这样守她呢? 安夫人并沒注意到安季晴的异常,拉安季晴坐下,嚅嗫着:“季晴,你看,娘是宝力刀未老,看这女红做得,多秀气,你以前不是也喜欢把水鸭绣成鸳鸯的吗?來,给娘绣个,活现现的鸳鸯!” “娘,这个!”安季晴一时无语推脱,灵机一动:“娘,你们绣那么多干嘛?整天坐着不累吗?” 安季晴这么一说,安夫人沉默了少话,别有深意的看着安季晴:“季晴,娘生活还能自理的,再说,箫君和我们无亲无故,总让他这么照着,过意不去的,还有瓜田李下,娘也不想你让人说笑话,看,我让霓裳把这些女红拿去卖,绸缎庄的老板娘还说我们手艺好,这下好了,就不用箫君那孩子天天挂心了!” “娘,是季晴对不起你,你以后的日子,季晴來负担,别让自己太累着!” “箫君是个好孩子气,怪就怪你当初太执着了,我那时真不该心软,就同意你嫁过去,要是段风涯有个三长两短,娘怕……” “娘!”安季晴背对着安夫人,打断安夫人下面的话,她并不是介意安夫人说这敏感的话題,她是不想听安夫人用一种惋惜的话气说箫君是个好孩子,说得那么温婉,就好像,当初嫁段风涯,是个多么不明确的决定:“娘,季晴生死,都只是段家的人!” 箫君从外面进來,瞧着安季晴,就这么欢乐的说出一句话:“哟,丫头,你來了!” 安季晴耸耸肩:“我回來看我娘來了,箫君,这么多日子里,谢谢你,为我照顾我娘,现在,在段家,我过得很好,我可以把娘她们照顾得很好的了!” “什么时候也和我那么见外了,來,大娘,这是凤凰楼的凤凰酥,我知道你喜欢吃,今天一早就去,排队到现在才买到了,你趁热尝尝!”箫君自顾自的说着,打开热腾腾的凤凰酥,香气扑鼻。 安季晴眉心纠结,拉起箫君的手腕就往外走:“箫君,走,我们谈谈!” ------------ 110. 意外,无端起祸 安季晴站住,侧目就可以把箫君看得真真切切:“箫君,是不是,我问你什么?你都不会骗我!” “尽量!”箫君听得出,安季晴的语气,是认真的,沒有一丝玩味,尽管,她在笑,她真的在笑。 “我记得,你好像也是从洛城來的,你整天无所事事,你能告诉我,你逗留滇城,为的是什么?” “季晴,我,不想骗你!” “然后呢?说不得吗?”安季晴凝眸,** 裸的目光放在箫君身上。 箫君是说,说不得真话,假话,又不愿骗安季晴,措辞之间,他深深的咬住嘴唇,在心底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季晴,给我一些时日,我会在最短的时间,拿到我想要的,然后,给你答案。 “好,我等你!” 箫君把那句,‘到时你会跟我远走高飞的’吞回嘴里,而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一个说好了的,不伤人的决定,最终,会是生离死别。 安季晴是和安夫人一起用完饭才回段府的,这时,日已西下,残阳娩娩,把诺大的段府,散着金黄的外壳,又像个美人扭动着婀娜的身段,绽放最后的美好。 安季晴前脚才跨进门,小英就迎上來:“五夫人,你可回來了,三夫人等你好久了!” “三姐,她找我有事吗?” “嗯,在后院呢?奴婢引你过去!” 安季晴说不上个所以然,还在纳闷林微音为什么找她,小英已经把她带到后院:“三夫人就在那上面了!”说完,小英便退了下去。 林微音站在假山后面,假山遮住她半个身段,她的脚下是三级石阶,安季晴抬头,恰好迎上林微音含糊的目光,在残阳的映衬下,就更是含糊不清,她徐徐走过去:“三姐,刻意找季情,有很重要的事吗?” 林微音沒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安静的看着安季晴,卷着长眉,一张一弛,弄得安季晴分不清情况:“三姐等季晴一天,该不会就是为了看季晴吧!” 林微音敛容,片刻,才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安季晴,说句实话,我怀孕,你是不是很不高兴了!” “三姐,这笑话说过一次就好了,说多了,别人会信以为真的!” “笑话,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相公,和别人女人怀上孩子的,从昨天开始,你就沒对我有过好脸色,这不是明摆着,对我腹中孩儿不满吗?” 对于林微音的咄咄逼人,安季晴着实无法理解,林微音说的,自己沒有给她好脸色看,更是让她不解,这两个人,不是素來,河水不犯井水的吗?怎么到了林微音这里,就成了沒有好脸色了。 林微音见安季晴沒有说话,向前迈一步:“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在心里想,如果我沒怀孕就好了!” “沒有,我沒有,三姐不是别的女人,也是相公的孩子!”安季晴说了一句无力的争论,她承认,是有想过,如果林微音沒有怀孕,多好呢?那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对于林微音这种似乎想激起她怨愤的言论,她甚是不解。 安季晴还未把情况弄清楚,林微音却又突然好言相对:“季晴啊!我背部有点痒,我手到不了,你帮我挠挠!” “哪里呢?” “就肩下面一点!” “好啊!”安季晴在林微音转背对她的时候,抬起手,几乎只是在手触到林微音上肩的第一时间,林微音身体向前倾倒,尖叫一声,整个人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同一时间,杜若惜正好带着女眷们过來,目睹了这一切。 “三妹,三妹,小英,快,快去请大夫!”杜若惜小跑过來,扶起已昏厥过去的林微音,林微音白色的衣裙,分外刺目的,染着几滴血,慌乱了所有的人:“安季晴,三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相公的,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杜若惜这句有引导性的言论,很好的指证到了,安季晴推林微音下石阶,谋害她腹中孩子,安季晴张惶的看着杜若惜:“沒有,沒有,我沒有!” 段风仪似乎也被惊吓到了,呆呆的看着林微音,片刻,才缓缓的抬头,惶恐的看着安季晴:“五嫂,你,你,你,怎么可以!” “风仪,我沒有,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五嫂,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大家都亲眼看到,是你推着三嫂的肩的,而且,这里只有你们俩个人,难道三嫂还会自己跌倒下去吗?” “我……”安和季晴突然发现,她已经被众人目赌行凶了,一口莫辨,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林微音裙下那点鲜红,林微音是个读过书的人,她不会傻到用她的孩子和自己斗气,况且,这个孩还來之不易,除非,安季晴沒敢细想下去。 在叶大夫來到的下一刻,段风涯和段风离,还有段老夫人,几乎也是同一时间从其他地方赶了过來。 林微音慢慢的睁开眼睛,语言比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沙哑而带着哭腔说:“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沒有他的,你一定要救救他!” 叶大夫站起來,深怨的看着林微音:“三夫人,对不起,老夫无力,孩子,已经落下來了,是,已成开形的男孩!” 在遗憾后面,添上美好的一笔,往往能起到很好的效果,把哀情升华到最高点。 林微音顿时两目无光声嘶气竭的喊起來:“不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要,不要!” “娘,娘!” 段老夫人脸色一白,后退两步,晕倒过去了。 “风涯,我送娘回房先!”段风离小声说着,目光扫了一眼一地狼藉:“别意气用事!” 林微音两唇抖籁着,无力的嘶叫着:“五妹,三姐平时待你不薄,你就算再怎么对我,怎么可以对孩子下手,那,那也是相公的孩子啊!” “我,我沒有,风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安季晴挤着段风涯的衣袖,拼命的摇头,林微音这有矛头的指向,已经让她陷入了无限深渊。 段风涯凌厉的目光扫过安季晴:“谁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杜若惜抹了把泪水,楚楚可怜的走到段风涯跟前:“相公,是我不好,沒有照顾好三妹,是我想到不周全,沒想到三妹会和五妹闹不和,更沒想到五妹会拿孩子來伤害,是我不好!” “我要听真相!” “我看到五妹推三妹下去!”杜若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却又是,语气肯定:“风仪也看到!” “我!”段风仪在段风涯冰寒的目光下,有所退怯:“我只是看到,五嫂的手放的三嫂望月上!” 段风涯甩开安季晴的手:“安季晴,还不够吗?风仪会害你吗?你怎么可以那么心狠手辣,你下手的时候,有沒有想过,那是我的孩子,身上流的,会是我的血,我怎么就娶了一个你这样歹毒的人了!” 安季晴怔怔的后看着段风涯,举起两只手指望天:“风涯,你不信我,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怪你,季晴我以天请誓,若是我做了对不起微音的事,不得好死,一生得不到你的爱,永生孤独!” 段风涯扬起手,在大家措手未及时,重重的一巴掌落在安季晴脸上,啪的一声,刺耳而刺心:“安季晴,别在我面前提爱,你的爱,对我來说,是肮脏恶心的,我爱起!” 说完,段风涯看也沒看一眼安季晴,抱起林微音,径直离开,头也沒回,其他人也跟着悻悻离开,段风仪想上前扶一把安季晴,举起的手,突然沒了力气,锁着眉心,从安季晴身边经过,而杜若惜,摆着裙摆,扬着媚态,款款的从安季晴身边走过。 安季晴跌坐在地,捂着脸,很久才喃喃的说出一句话:“段风涯,林微音终于证明了,你不爱我,你真的,不爱我!” ------------ 111. 病因,噬心之毒 如果,情未生,爱未起,伤害,不过皮外之伤,如果,情已生,爱已深,那么,肉痛不如心痛,更來得透切,两个人,总得经历一点波折,才能见天长地久,可是?如果,从开始,这条路就已经是一个人在走,一个人在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是个苦果。 自那林微音那事后,安季晴病了一场,清清冷冷的病了一场,也沒有有大夫,就无端的好了,人,总是这样,沒有人怜惜的时候,就会自怜自悯了,至少,能一个人活了下去。 “五夫人,夜已更,你早点歇下吧!”小颜这几天,看着安季晴日渐消瘦,心也痛了许來,那个会说笑,会教自己惜自己的夫人,居少言寡语了,就连小姐也不往夫人这边走了。 安季晴用手挑弄着灯火,笑意婉然:“小颜,你相信我会推倒三夫人吗?” “小颜不信,小颜不信,夫人不是这种人!”小颜连连的反驳着,似乎企图在这里,能让安季晴得到一丝温暖。 安季晴扬起嘴唇,笑容慢慢深下,如同她苍白的脸:“那是因为,那天你沒在场,沒有亲眼看到我推倒三夫人了!” 安季晴这句话,说得淡淡的,轻轻的,唯恐弄惊这颗,错许的芳心。 小颜忤在那里,无言相对。 “你下去吧!”安季晴慵散的趴在桌上,冰凉的寒意从脸上,透入心骨,在小颜掩上门的那一刻,终于,内心汹涌如潮,泪水却只驻在眼眶,沒有流出來。 虽然小颜沒说,安季晴还是在下人的口里,知道了一些,面对安季晴害林微音滑胎这件事,段老夫人决定,家丑不外杨,可是?段家沒理由留下安季晴,段老夫人要段风涯以安季晴行为不检点的理由休妻,缘于段风仪大喜日子在即,不宜不和,这事才耽搁着,言下之意,段风仪成亲后,也是安季晴被扫地出门之日。 安季晴重重的垂下眼帘,泪水沾湿眉睫,她心想:段风涯,说好了的,风雨兼程,我会为你奉献一生的,可是?在我凄然转身那一瞬,脚步却在你冷却的瞳孔下,千万迟疑了,爱你,是一种负累,不爱也罢。 这些话,像密密集集的针散落在安季晴胸口,力度虽不深,沒能扎进心口,却也已经侵入心口的每个角落,岁便一动,都能触到针尖上的痛。 刘夫子风尘扑扑的回來时,是径直去找段风涯,段风涯和段风离正准备出门,在大厅和刘夫子碰了个正着, “哟,夫子,回來了,一回來就往我这里跑,刘夫人要吃醋了!”段风涯见刘夫子还挂着包袱,忍不住就调弄两句,然,见到刘夫子带回的客人,他前额凸出,脸颊饱满,容光涣发,就收起,玩意的言语:“夫子,这位是!” “我同门师兄,姓风,江湖人称风怪子!” 段风涯张着口,段风离抢先一步说:“就是江湖人说的怪医,风临夜!” 风临夜张嘴豪笑:“正是在下,江湖人抬爱,就多美言我几句了!” “风大夫,久仰了,请上坐!”段风离恭敬诚恳。 段风涯突然也明白了,刘夫子的用心良苦,手搭上刘夫子的肩,悄声说:“夫子,你为风涯千里迢迢的找风大夫,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至少,让我们出分力也好!” 刘夫子动容的说:“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师兄,怕和你说了,请不动的话,就一场虚喜了!” “你们!” “哦,对了,这事,风离少爷和五夫人都知道呢?说起用心良苦,是五夫人才对,你们沒去水月城之前,一直是五夫人和我日夜在分析师兄的行踪的,要不是……” “夫子,别说了!” 刘夫子觉察到段风涯脸色刹白,整张脸拉长的沉着,硬生生的把沒说完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少爷,先让师兄给你检查,看能不能查出病因!” 段风涯在风临夜对面坐下:“劳烦风大夫了!” 风临夜闭着眼睛,静心为段风涯把脉,嘴一启一合:“段少爷,请平心静气,心燥气浮,让老夫捉不准!” “对不起!”段风涯深吸一气,再吐气,凝神,在心里却是对风临夜的医术更认可了,段风离用手背桶桶刘夫子的手:“刚你和风涯说了什么?” “也沒说什么?就说你和五夫人!” 段风离轻轻的叹口气:“最近少点在娘和风涯面前提五妹,或者,总之不提就对了!” 刘夫子看看段风离,又看看段风涯,最后把目光落在风临夜身上,他紧闭的双目,时不时轻皱,垂着的眼皮因为皱痕,更显苍老了几分。 片刻,风临夜才睁开眼,敛起一弘幽深无底的目光,像咽喉里卡着一根刺,久久难言:“段少爷,能否请老夫人出來!” “我娘,当然,只是,这诊病的,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风临夜站起來,深思而长叹,思忆很久才说:“师弟,也难怪你这么多年都查不出病因,段少爷这中的,是噬心毒,当年我和师父也钻研了好几年,才钻出个眉毛,我也是最近这几年,才真正了解,噬心毒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可毒,可解了!”段风离和刘夫子同时惊喜万分的说。 然,风临夜只是深怨的看着段风涯:“可以说可解,也可以说,不可解,一切看老夫人了!” 段风涯挑眉:“风大夫,可否说详细点!” “说起噬心毒药,毒性可能不是最强的,下毒之人,却是狠毒至极的,因为,用毒对象是有喜的人!” “就是说……”段风离张口,可是沒有再说下去,他不敢想,一个人,对一个有孕的人下毒,意味着,一尸两命,是什么怨恨,才能让一个人下如此重手,莫不是,段老夫人曾经,加害到谁。 “也许你猜对了,噬心毒原來是想加害老夫人的,而身怀六甲的老夫人,随着血液流动,把毒流到了婴儿体内,老夫人才得以幸存至今,如果段少爷的毒再不解的话,别说三年,一年也许都过不了!” “师兄,可解!” “噬心毒是用七七四十九种草药浑制而成的,是药三分毒,是毒一分药,噬心毒的独特之处,便是,它本身,亦毒亦药,最难解的就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哪四十九种草药,还有,各成份的多少,换句话说,目前,我就知道,噬心毒,只有当事人才可以解!”风临夜一口抿说完,看着段风涯沉着的样子,颇有伤感之情。 其实,段风涯也不是沉着,只是,这么多年來,他已经习惯好了等待死亡,听惯了,才随然任之,却并不是说,他不怕死。 段风涯轻咬嘴唇,才吐出一句话:“这么说,如果我娘不知道下毒者,我,就活不了一年了!” “可以这么说!” “來人,请老夫人出來!”这句话,沉重得來,也有点哀怨,病因虽出了,却更是无迹可寻,这么多年來,段府乐善好施,也从沒有人上门讨悔气,也就意味着,根本就沒有人对娘亲心存怨恨,这毒,从何说起。 ------------ 112. 往事,难以启齿 段老夫人只是听说,刘夫子带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回來,三步并作两步的就已经出來了,段风涯上前扶住段老夫人:“娘,这就是风大夫,夫子和特意给风涯找回來的大夫!” 风临夜目光不经意的在段老夫人身上打量,从段老夫人的慈眉善目看上去,也是像年轻时会是个歹毒的人,如果说,是一个心存善念的人会被人用噬心毒对会付,这么说,有点说不过去。 段老夫人虽然也觉察到风临夜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可能因为他是段风涯的大夫,所以,也并沒有觉得,他的失态:“风大夫也看过风涯的病了,不知有何看法!” “说來,段少爷也无辜,这病,本不该这么折磨他二十几年的,因为,少爷并不是怪病缠身,只是身染奇毒,这毒,就是在夫人怀着少爷的时候,染上的,准确來说,是从夫人身上染來的,夫人想救世主少爷,办法只有一个,找出当年对夫人下毒手的人!”风临夜直言不讳,如果段老夫人沒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他这话,也就并沒有伤人。 段老夫人手心冒汗,嘴唇一上一下的抽籁着,苍老的容颜隐隐闪过一丝不安,面容抽蓄而又瞪大眼睛看着风临夜,似乎在向风临夜求证,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段风涯紧紧的握住段老夫人的手心,操着沉沉嗓子说:“娘,我怎么从來沒听你说过!” “风大夫,有沒有别的办法!”段老夫人爱怜的看着段风涯,沒有答话,侧头看去风里临夜。 “沒有,噬心毒只人调毒的人,才能解毒,如果夫人不肯放下心结,说出当年的事,就算天降神医,对段少爷的病,也是无于事,还有,实话和老夫人说了,少爷的毒已经渗入脾脏了,如果再不解,顶多,就能活一年了!” 段风离双目紧缩:“娘!” “呵呵,沒想到,自己作的孽,都报应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的,我怎么就那么苦,一生只做了一件错事,老天爷就不放过我了!” “夫人,天大的事,说出來,大家一起解决!”刘夫子观人入微,在老夫人这般失常,动作语言都在抖擞,在老夫人心里,定也是住着了一些不堪往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故事,有些人,把往事压抑着,就成了心结。 段老夫人在一旁坐下,沉思片刻,用最简洁的语言,把那段藏在心底的往事,轻轻的说了出:“不瞒大家说,云大哥本是江湖中人,我家三代行商,我们一次无意的邂逅,就爱得无法自拔了,年轻时候的爱情,总是冲动的,为了在一起,总是不顾一切的,原來,云大哥和她的同门师妹有婚约在身,云大哥为了和我双缩双栖,和他的师傅堂前击掌,断绝往來,我们也沒想到,她的师妹会爱极生恨,这毒,肯定也是她下的!” “那她人呢?”风临夜不紧不慢的问,同时,也在思量着,段老夫人沒有说出的细节,不过,也罢,往事而已,谁沒做过一些难以启齿的错。 “死了,在他接受不了我和云大哥相爱的事实后,自坠悬崖,死了!”段老夫人咽了口气,咬紧牙关,说完这句话,她陷入了无尽的深渊,在座的人都看出了,那些段老夫人沒有说出的细节,才是她心中的最痛,既然她要隐瞒,也就随她罢。 “娘,风涯不怪谁,你先回去休息吧!”段风涯故作轻松的说:“來人,陪老夫人进去休息!” 段风离咽喉哽咽,沒想到,事情一起一落,最终,还是给段风涯判了死刑:“风大夫,那怎么办,娘的意思,就不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沒有了吗?” “风大夫,怎么说,你不怕千里來到这里,为风涯看病,在风涯心里,总是感激不尽了,尽了力,尽了心,如果实在不行了,风涯也无怨言了,如果是娘欠了那姑娘的情,就让风涯去还,娘这老残身躯,经不起折腾几回了!”段风涯的语气,态度,完全是把自己置于度外,让人听着,更是凄然。 风临夜长长的叹口气:“我回去再想想,至于能不能把段少爷的毒清了,就得看少爷的福气了!” 刘夫子凌目对上风临夜,彼此之间虽沒有言辞,言下之意都明了,刘夫子在惧怕,说怕什么?他也说不上來,只有他了解这个师兄,别人说他三不医,并不是虚言,然而,他对段风涯的病,却是上了心,太这中间,卡着了刘夫子的思绪。 段风涯悠然的说:“风大夫不住府上吗?” “哈哈,我向來喜欢独往,自由,让我在府上住,会住房不习惯的,我就住客栈,在这边呆几天,看有沒有意外收获!” “既然这样,风涯也不便强留了!” “少爷,师兄奔波了一天,我先送他出去,改天再聚!” “劳烦夫子了!” 出了段府,风临夜才捋着胡须,站在那里,目测了很久这座房子,意味深长的叹息:“段家真是家大业大,如此家底,无人继后,简直是暴殄天物了!” “师兄,你实话说,你在打什么主意!” “段少爷也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我只是怀着一颗医者父母的心,给他看病,如果你真心想救他,就让那个最想救段少爷的人,三天内,去蓬莱客栈找我,移期不候!” “我们哪个都想救少爷的!” “最想救的,还有,是女的,三天风内!”风临夜拍着刘夫子的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师兄一旦做出决定,就谁都改变不了,三天,就是三天,段少爷若是不救,别说他三妻四妾,他也是,不会有孩子的!” 刘夫子伫立在那里,重眉深深的纠在一起,心里莫名的不安起來,风临夜说对了,刘夫子比谁都更了解他,也就因为太了解,风临夜的话,才让刘夫子,不寒而栗,怀着一颗医者父母心,这句话不该是风临夜说的。 很多年前,当怪医名声鹊起时,什么人都要找他治病养长生时,风临夜决然放弃医馆,四处游医,当时,年轻气盛的刘夫子,就是用医者父母心这句话,试图说服风临夜继续为广大百姓服务时,风临夜笑他傻,他说,学医,不一定要医人,他要的是,医学精髓,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來,风临夜一心只想把医学钻得更深,医者,对他來说,只是一小部分,那么,他对段风涯的病,上心如此,总得让人挂心吧! ------------ 113. 算是,抱打不平 段风仪刚从外面回來,疲惫的脸上则难掩的喜色,见刘夫子一个人忤在那里,目光停在远处,并无落点,有点奇怪:“夫子,什么时候回來了!” 刘夫子收回目光:“哦,刚回來,小姐,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了!” 段风仪侧头,好奇顺着刘夫子的目光看去,目空无物,才耸耸肩:“夫子回來得正好,再过几天,就是风仪的大喜日子了,风仪之前还在想,沒得到夫子的祝福,多遗憾!” “哦,我才出去了一些时日,小姐就觅得有心人了,是哪户人家有那么好的福气,娶了我我们段小姐的!” “夫子,你别笑风仪了,许大哥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捕快,不过,他对我好就行了,风仪也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富贵醉胭脂,不如小贫心气高!”段风仪低眉,笑意盈盈,情人眼里出西施,说起许丰,她总是觉得,他万般好,天下万子,不及一个许丰,膝盖硬,心气高。 刘夫子故意调侃:“小姐,看來,你那个许大哥也非一般人了,不过,富贵醉胭脂,你可别一通说了过去,让少爷和风涯少爷听到,就不是醉不醉的问題,你和一个捕快的婚事,说不定也吹了!” “夫子!”段风仪娇嗔:“你就爱捉弄风仪,说真的,哥这样,一妻四妾,还是不因为富贵得妾,我才不要和别人女人共侍一夫,再说,他们本來也沒打算同意我和许大哥的好事,要不是五嫂……” 说到安季晴,段风仪突然缄口不言了,目光散涣而又神哀,改口道:“夫子,不进去吗?” “小姐,关于五夫人的事,我可不可以从你这里知道原因呢?”刘夫子往一边站,让出门口中央,如果段风仪执意要拒绝他,那么,段风仪可以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五夫人发生了什么事,刘夫子想只有在段风仪口里说出的,才会是最接近真相,毕竟,段风仪不上个会刻意把人说黑的人,最重要的是,段府,谁都知道,只有段风仪才站在安季晴这一边,从一开始就如此。 段风仪迟疑了一下,举起的脚步,又再退了回來:“绿愕,你先把东西带进去,我和夫子说几句话再进去!” “是,小姐!”绿愕点点头,回头看了段风仪一眼。 其实,绿愕和小颜一样,从段风仪口中听得安季晴推倒林微音,她也是一点都不相信的,还试图说服段风仪,可是?有些东西,一旦是你亲眼目睹的,就已经认定了,安季晴推林微音的那一瞬,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着实让人不得不信。 “夫子,其实,在你离开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其他的不说,就说三嫂,怀孕了三个多月,却因为五嫂妒忌心强,害死了那还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为这事,家里决定,等风仪成亲后,就让五嫂出门!”段风仪说着,眼里泛起泪花,她也终究不明白,是心疼安季晴,是对安季晴你望,还是,为那个,未來得及出身的孩子抱打不平,她并无注意到,刘夫子震惊之余,还带着轻蔑的笑意。 段风仪又继续说:“其实,我知道,我们都不相信,五嫂是这种人,可我就是亲眼目睹了,我沒办法忘记那天的情形,还有三嫂惨白的哭声,那是哥唯一的孩子,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 刘夫子反问:“休妻的事,大家都同意了!” “可能,是连反对的理由都沒了吧!”段风仪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五嫂曾经教过我,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就假装事情从一开始就沒有,那样才会好过点,夫子,风仪正在学着,让五嫂在心里抹去,还有可能吗?” “傻孩子,都要成亲的人了,都还像个小孩子,别这样,要相信美好,心存美好,生活才能美好!”刘夫子抚过段风仪的头,心里暗了一下,这丫头,跟五夫人走得太近了,把五夫人想得太美好了,以至于,无法接受一点瑕疵。 刘夫子细想过,到底,要不要告诉段风涯,林微音不可能怀孕的事,最后,他决定先见了安季晴才算,如果像风临夜说的,最想救段风涯,而且,也是女的,除了安季晴,他也想不到是谁,想救段风涯的,全屋女人都想救,但说到最字,也许,只有安季晴还未认命而已。 “夫人,刘夫子來了!”小颜引着刘夫子,轻轻扣门,虚掩的门,就推开了,安季晴躺在木椅上,整个人,除了脸色有点苍白无血色外,人还是精神饱满的。 安季晴连心站起來,整理衣裙,笑意相迎:“夫子,你看季晴这里,门庭冷落,要不是你來了,季晴可能又睡着了!” “五夫人,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我相信你!” “那是因为,你沒有亲眼目睹!”安季晴嘲讽的笑了笑,眼见为实,林微音要的, 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夫人明知不是这样,又何自贱呢?”刘夫子说着,目光扫过小颜,很明显的表现出了,欲言不言。 “小颜,你下去吧!我有事要和夫子谈!”安季晴会意:“夫子,坐吧!” 刘夫子在一旁坐下,直截了当的说:“实话说,夫人有沒有想过,三夫人根本就沒有怀孕!” “之前沒有,不过,这几天,想过了,虎毒不食子,况且,三姐她,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孩子,如果用孩子來赶我出段家,那她也太傻了!”安季晴努努嘴:“我在意的,是风涯的感觉,心都沒有了,真相,要不要也罢!” “难道,夫人想放弃!” 安季晴敛目,双手合十,放弃这个词,可能说得太过了,也许,在爱情里面,少点理智,多点匹夫之勇,就会更容易幸福了,然,安季晴觉得,如果放下理智,就等于放下自尊,沒了自尊,这份爱,只会她窒息。 安季晴转笑,沒有答话,只是反问:“夫子,这次回來,有带你师兄回吗?” “见过少爷了!”刘夫子认真的看着安季晴,沉凝少许:“师兄说了,谁最想救少爷,就去蓬莱客栈找他!” 安季晴站起來:“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 “五夫人,无论师兄和你说什么?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安季晴在刘夫子的眼里,似乎读到了什么?却沒有点破,重重的点了点头,就算不是爱,她也沒有办法看着一条生命,在她面前挣扎而无动于衷,况且,那个人,还是心里的最爱,岂能无视。 ------------ 114. 荒谬,生死难关 蓬莱客栈是坐落在滇城最中央,一座三层,一层供食,二三层供住,其中,又数三层为上上房,客栈对來客,照顾周到,给人宾至如归,又有美食美酒,通常,途经滇城的人,若要留宿,首选的,都会是蓬莱客栈,出出入入的人,來自全国各地,形形式式。 安季晴走到柜台:“掌柜的,有沒有一位风临夜的人在这里投宿!” “我查一下!”掌柜认真的在本子上,一个一个人的对较,还沒查到,一个小二哥就走了过來,对安季晴微微躬身:“夫人,那位客官请你过去!” 安季晴抬头,正面看去,可以说,她是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认定,这个长衫青衣,神情闲逸的黑须老者,就是她要找的,风临夜。 “掌柜的,我已经找到他了!”安季晴走过去,在风临夜面前, 立定,笑意姗姗:“风夫!” 风临夜小嚼一口酒:“五夫人,好眼力,我们素未谋面,人从哪里就认定了,我就是风临夜!” “风大夫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放荡不羁,还有,一点小固执,你看,我能不认出來吗?” “呵呵,有意思,五夫人,这句话,我也不知你是在抬举我,还是在损我,反正,我听着就是舒服了,坐!”风临夜爽脆的说着,双目在安季晴身上,上下打量,说不上目光肆意,却的确是,尖锐,明厉,时而勾动嘴角,时而深叹一口气,而更多的是觉沉寂,目光沉寂。 安季晴很少被人这么盯着不放的看着,心里如揣了个活跃的兔子,一窜一窜的,故作不经意的给风临夜添酒:“风大夫真会说笑,季晴当然沒有损你的意思了,季晴还想知道,风大夫为什么也一眼认出我來了!” “其实,半年前,我來过一次滇城,犹记得那时候,滇城的雪很大,城楼下面,人满成患,我看到了,有个姑娘家,掴的段将军一巴掌!”风临夜放慢声音,睨视了安季晴一眼:“你说,天下既大,何处都可容身,南平沦陷,又传得沸沸扬扬,谁想得到,这个女子居然会成为段将军的家妾呢?” 风临夜说的,是安季雨堕城楼的那天,那天,漫天飞雪,或者,已经在滇城百姓,或是在过路滇城的人眼里,心里,都烙了印,惊天动地,不如刻人心骨,或者很多年以后,有人再说起这场雪,他们会用一种敬仰的语气,叹息安季雨坚贞的情操,至于安季晴这一段,只会慢慢淡化,事实就是这般可笑,死去的人,往往能得到青睐,得到赞美,而活着的人,无论你做多少努力,很多时候,只是吃力不讨好。 安季晴明流澈双目,眼里含了一弘幽泉,半年,才半年,当初,她是怀着一颗怎样的心,去在对段风涯的冷骨傲血的,她似乎真的忘了,只记得,那天,在段府内,她卑微的说:“风涯,娶我,可好!” 风临夜见安季晴凝神纠眉的样子,坐直身子,就转了正題:“五夫人,你是爽快的人,我就和你明里明说了,段少爷的病,已经沒法治了,不过,可以移转,因为这噬心毒,是从母体阴处转入段少爷的身体的,我有办法让这毒,同样转出一个女子的体内,也就是说,毒还在,不过换了个人身上!” 安季晴惊讶之余,也明白风临夜的意思了,她试探的问:“既然能转出來,为什么还要转到另一个的体内!” “必须也得由女子阴处导流,这是医学上的,逆转原理,不过,一旦转过之后,毒素加强,这个女子,在后來的三天内,时常饱受锥心之痛,直到第十天,就会一睡不起,安静的死去了!” 安季晴张口,想说什么?然后又闭上了口,心里抖擞,玩意的笑了笑,像和自己说,又像和风临夜说:“这等于一命换一命,简直是荒谬可笑,我怎么可能拿自己好好的命,去换风涯的命,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风临夜捋着长须,叹口气:“五夫人,我也不怕实话和你说了,这一生,我救过无数人,说真的,原本,我就沒打算救段少爷,不过,这噬心毒,我研究了几十个年头,第一次碰上,还有。虽然毒素逆转原理,我几乎是在跟随师傅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却从未用过,原因很简单,就是你说的,沒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风临夜端起酒杯,凑近杯子,嗅了一下:“这种感觉就好像,明明看着是好酒在手,却是,沾不得,我也到了不惑之年,至今依然未娶,很多人都会说,在爱情面前,爱至生死不渝,而,真在生死面前,就临阵脱缩了,我就想看看,五夫人对段少爷的爱,是不是也是,经不起生死难关!” “这么说,风大夫本不是怀着一颗救人的心來的,就是來拿我做测试,填补这么多年來的空寂!” “五夫人真是明快的人,也不用和你多费嘴舌了,我是想利用你,让我相信,世上,还有真爱,至于,这人,要不要救,就是看五夫人你了,三天之内,你若不再出现,我就会离开滇城,从此绝足滇城!” 风临夜说完,深思的看了安季晴一眼,起身,离桌:“沒有人可以左右你的想法,要么段少爷死,要么,是你,又或者,你觉得,还会有第二个女子,为段少爷,可以不惜生命!” “我不会的,我不那么傻的,决定不会的!”安季晴咬着牙根,试图想告诉自己,生命诚然可贵,沒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安季晴明白了,來时刘夫子那句,三思而后行,可能,刘夫子,也猜到其中一点了吧!不以救人为主的的确是怪医,不过,风临夜也到了这般年纪,可能,凭着他对医学的执着,有这么个偏激的,一命换一命的想法,也一点都不奇怪,不过一个追梦人而已,无论是对医学和热忱,还是对梦想的执着,安季晴对风临夜,还是敬仰的,既然他敢说出,逆转原理,就证明,他有十成把握,救活段风涯,只是,自己终归是沒有勇气,牺牲吧! ------------ 115. 爱你,前赴后继 安季晴并沒有回段府,一个人,去看安季雨了,山上四面迎阳,杂草横生,安季晴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杂草拔开,开出一条小路,她去过去,手触到冰凉的墓碑上,指心清凉,看着看着,这看红了双目。 有时候,死,的确是一种解脱,万念俱灰时,或深思不能自控时,安季雨就是后者,安季晴坐在地上,靠着墓碑,小声的说着话來:“姐,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我很傻,可是?你比我更明白,在爱情里面,感情永远站在理智的前面的,如果,我背弃你的承诺,丢下娘,你会怨我吗?” “你多好,为爱徇情,就当我做回好人吧!好吗?说句实话,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北国沒有了我,也沒有任何人会为之一颤的,可是?风涯不同,他还有那么多亲人,他舍不得死,他放不下,放不下娘,放不下风离,风仪,还有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也有那么多人,放不下他,姐,我就最后做回好人,你,不怨我,好吗?” 安季晴说着说着,声音沙哑,泣不成声了,闭上眼眼,清泪夺目而出,说真的,如果可以,她是多么不情愿,代替段风涯搭上这条命,可是?一想到从此与段风涯,阴阳相隔,她的心,就开始撕裂的痛,痛到着实沒有了力气活下去,可能,从她來到这里,就注定,只是段风涯的附属品。 不知不觉,哭累了的安季晴,睡着了,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夜已经黑下來,寂静的夜,让人有种想抱着自己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冲动,可是?安季晴已经哭够了,她站起來,由于久坐而双脚麻痹,久站了少顷,才能自如运动,舒展筋骨,摸索着下山。 站在路中间,安季晴脚下迟疑了,前走,是段府,左走,是安夫人住的地方,轻轻的吐口气,安季晴向在转了。 安夫人和霓裳已经歇下,安季晴扣门,霓裳掌起灯开门,脸上全是惊讶:“二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 “不知为什么?突然我想你们了,我就睡不着了,今晚我们一起睡,好吗?”安季晴荡开笑脸,迷惑的灯光下,也只有她自己才知,笑中已是泪,霓裳含糊不清的点头。 安夫人似乎听出了安季晴的哽咽,一整夜,就只抱着安季晴睡,喃喃细语,说什么?女子出嫁从夫,凡事不要太要强,做事得留一步,才会有后路,段风涯虽然对安家不义,可终究也是个好人,说到底,还是安家欠段家的。 安夫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漫漫长夜,安季晴一夜未合眼,不得不承认,做好这个决定,唯一对不起的,便是安夫人,家散人亡,安夫人,一个已过半百的孤家寡人,她该拿什么勇气來活下去呢? 早上,安季晴沒有勇气向安夫人辞行,只是特意找了箫沐,箫沐怔怔的盯着安季晴,压根看不出,她一大早的,神情凝重的來找他,到底所为何事:“季晴,发生什么事了!” “箫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沒办法照顾我娘,你能不能答应我,帮我照顾她,就像是你亲娘一样,好好侍奉她终老!” “我还说是什么事,我一直都把大娘当是亲娘了!”箫沐温声的应着,似乎声音一大,就会弄惊了心不在嫣的安季晴:“季晴,很快,我们就会一起照顾大娘了,别担心,凡事都会有转点的!” 安季晴抬目,触及到箫沐无限温柔的目光,淡淡而笑:“我知道,你一诺千金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安季晴说完,转身离开,一旦逗留久了,她会舍不得,这本不属于她温情,她既不是这个世界的,一切关于安季晴的东西,她都不该有所留恋,包括,生命。 小颜昨夜一夜守在安季晴的房里,这都日上三杆了,还不见安季晴回來,在这个节骨眼上,安季晴一夜未归,无疑是更有行为不检之说了,小颜担心这个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安季晴的安危,毕竟,一夜未归,一言沒留下,在屋内度着步子,时间越是过得漫长,小颜只好去找刘夫子,安季晴是见了刘夫子之后,才不见的。 小颜一见到刘夫子,就急得张口问:“夫子,昨天你和五夫人都说了什么?昨天到现在,夫人还沒见人影呢?” 殊不知,垂帘下,刘夫子正在和段风涯说着他的病情,段风涯站出來:“你的意思是,五夫人,她昨天一夜未归!” “少爷,是,是的!”小颜唯唯喏喏的点着头,也沒敢抬头看段风涯,大气也不敢喘。 段风涯深吸气,镇定内心的波动:“夫子,你和她说了什么?” “沒说什么?就说了我带师兄來了!” “然后呢?” 刘夫子收眉,段风仪的婚事就到了,林微音的事,他还沒有打算和段风涯说,所以就说了个谎话:“还说了,少爷可能只有一年的命了!” 段风涯喉咙哽咽,沒有说什么?就出去了,刘夫子主瓣,是实话,他不知道,他在怨安季晴介意他的生死,还是在怨恨安季晴,一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夜未归。 段风涯怨气冲冲的走出前厅,在转角,正好和安季晴碰到了一起,头还未抬就吼:“谁呀!” 安季晴正视段风涯,心里百感交集:“季晴就让你这么不耐烦了么!” “安季晴!”段风涯双目瞬间狠唳:“昨晚去哪了!” “去哪了,重要吗?反正,你也要休我了,在你休我之前,我沒做伤风败俗的事,就够了,其他的,你也不用操心了!” 段风涯凄凉的扫着目光:“安季晴,原來,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我早就该懂了,你不过要富贵荣华,就算我休你,你也还是,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的!” 突然,安季晴勾起嘴唇,扬起一个绝然的笑容,凄美动人:“段风涯,我终于想明白了,你那么优秀,就算沒有了我,一定还会有人,前赴后继的爱上你的,我,退出,你好,我就好!” ------------ 116. 治病,舍身相救 在安季晴的要求下,风临夜给段风涯治病时,只准段风涯了个人出现,并且,给段风涯用了药,让他处于昏迷状态,怎么说,如果段风涯知道,要安季晴牺牲自己來救他,他断然不会同意的,不管有沒有爱,这是个人原则问題。 他们在风临夜调制的药水中,长长的浸泡了半天,药水是温热的,还不停的用火煮着,期间,安季晴有过几次,身体不适温度而昏厥过去。 直到完成最后的治疗,安季晴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回一房内,高烧不退,不清不楚,口里喃喃有语。 段风涯这边,却是大家寸步不离的守着,包括风临夜和刘夫子。 当段风涯悠悠远的睁开眼睛时,只觉胸口那股气,前所未的顺畅,一股热气萦绕在心间,荡气回肠,他的目光扫过了一眼,沒有寻到安季晴的影子,不觉有点空落而失痛。 风临夜上前,帮段风涯作了细细的检查一遍,沉静的神色由于难掩的兴奋而跳跃起來,他等了半辈子,终于,可以成功解了一个噬心毒,此生,余愿已足,捋着胡须,整张脸因堆满笑容而皱纹分明:“各位,段少爷的病,已经全然好了,体内毒素已尽清!” 大家似乎一时之间,竟然接受不了这个惊喜,缓着口气,有的人,笑着笑着,就轻轻抽咽起來,她们从不敢妄想有这么一天。 段风涯坐起身,握着风临夜的双手,喉结哽咽:“风大夫,万语千言,都只有感激的话了,风涯这条命,是你捡回來的,他日若是有用得着风涯的地方,风涯定当,誓死不辞!” “呵呵,段少爷严重了,老夫向來行医随性,并不求任何回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好好的疼惜自己的生命,那就好了,你要知道,这条命,得之不易啊!” 风临夜第二天就离开了滇城,这是他行医的习惯,一旦病治好了,就离开,逗留时间长了,就会有人找上门來,各种渠道的,变相要找他看病,盛名所累,盛名所累。 段风涯大病初愈的消息,一夜之间,像一阵狂风,吹尽了滇城的每一个角落,那个年不过二十五的谣言,更像一个笑话,在这里充当了一个可笑的小丑。 喜事一件接一件,段风仪大婚,段府宴客百延,久未露面的安季晴,也出來迎客,再和段风涯碰面时,两人仿若,已隔世,;四目赤视,万般情由,万般心痛,还有万语千言,卡在咽喉里,安季晴只是轻轻的动了动嘴唇:“我想看风仪穿着嫁衣出去!” 一语尽,泪已出,炽热的泪,染着眉睫,楚楚可怜,段风涯准备好了的所有狠话,到了口边,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了,他不知道,这些天,安季晴都做了什么?好好的一个人,都瘦得只剩一副残骨,面容暗色无血:“季晴,你生病了吗?” “不碍事,反正,吃了这顿饭,我们就会形同陌路了吧!”安季晴脸上,依然挂着笑脸,说这话的时候,很明显在这笑里面,只有苦涩了。 “安季晴,我们……” “相公,迎亲队來了,我们是时候去送风仪了”林微音走过來,挽过段风涯的手胳膊,目光扫着一眼似乎一夜残容尽的安季晴,心里哆嗦了一下,仓促而惶惶的低下了头。 段风仪一身深红嫁衣,衬得她娇美俏人,头上顶着灿灿的凤冠,在喜娘的扶挽着,款款的走过來,挽起裙带,双膝跪下:“娘,哥,风仪谢过你们的成全,风仪一定会过得很好,很知足的!” 段风涯蹲下,扶起段风仪,温磁的声音缓缓的说:“风仪,你要记住,这条路是你选的,嫁了人,就得凡事以夫为纲,多站在许丰的角度去想问題,这里,永远还是你的家,随你喜欢,随时都可以回來!” “嗯!”喜娘把喜帕给段风仪盖时,她含着泪,张口,想对安季晴说什么?然,终是什么也沒说,她和许丰得以终成眷属,如果沒有安季晴,说不定这好事也吹了,在心底,段风仪可能,已经对安季晴沒了怨,只是一时,还不知如何适应。 “风仪,无论如何,五嫂还是很高兴,看到你幸福的!”安季睛小声说着,说完,喜乐凑起,整个段府,弥漫着一种欢腾的气氛,宾客各自落坐,交谈声掩过一切。 安季晴突然捂住心手,握着小颜的手,越发握紧,胸口锥心的撕痛,一阵接一阵,她咬着下唇,满头渗出冷汗,心撕裂得越來越痛,安季晴脸色苍白,嘴唇抖擞,双脚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 小颜这几天,看着安季晴受这般痛苦折磨,心里已经有了恐慌,带着哭腔说:“夫人,五夫人,你怎么了?别吓小颜,夫人,夫人!” 听着小颜的哭声,大家迷惑的看过來,瞬时安静了下來,段我涯以最快的速度跑过來:“季晴,你到底怎么了?哪里痛!” “我,我,我……”安季晴断续续,沒能说出一句话,便昏倒过去了。 “夫人,别吓奴婢了,早知道,奴婢就不帮你隐瞒了,夫人,夫人!” 段风离拍拍段风涯的肩:“风涯,让夫子瞧瞧!” 段风涯移出一点地方,刘夫子蹲下,为安季晴把脉,不把还好,一把,神色都凝在脸上了,一种惊讶和恐惧,侵袭刘夫子的心,他的眼里,写着的,尽是惊惶。 “夫子,怎么了?”段风涯小心翼翼的问。 刘夫子闪烁其词:“哦,沒事,沒事,只是受了风寒,操劳过度,身体支撑不住,才倒下的!” 杜若惜不屑的说:“哟,看不出五妹这身骨,还娇贵得很,明明忙里忙外的人是我,她却好,就站在一边看,也能操作劳过度!” “若惜,去,好好接待來客!”段风涯呵斥,打横抱起安季晴:“夫子,请随我进去,风离,你也來!” 段风涯把安季晴平放到床上,遮过被子,才问还在一旁抽泣的小颜:“小颜,这是怎么回事,你刚在外面说的隐瞒,是什么意思!” 小颜直直的跪下:“少爷,对不起,要不是夫人不许小颜说,夫人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段风离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什么?“小颜,起來说吧!” 小颜站起來,颤颤的擦了把泪:“自从那天晚上,夫人高烧一夜之后,这几天就时时心犯绞痛,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昨天晚上,夫人就痛得在床上打滚,把嘴唇都咬破了,也不让自己叫喊出來!” 刘夫子恨恨的敲打了一下小颜的额头:“你糊涂啊!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由着夫人的性子呢?” “夫子,实话说,季晴到底怎么样了!”段风涯咆哮。 刘夫子本意也不敢隐瞒:“少爷,照五夫人的脉搏看,五夫人她,她,和少爷以前一样,中了噬心毒!” “怎么可能!”段风涯和段风离同时震惊的看着刘夫子,简直,不可能。 “而且,五夫人的脉搏,比少爷之前的,还要微弱,怕是,毒已攻心,不像初中毒,至于五夫人怎么染上噬心毒,我还不敢妄下定论,可能是行男女之事传染上的,也可能还有其他途经!” 刘夫子顿了顿,想起风临夜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师弟,这次,我算沒白來了,五夫人,也算真女子,可惜,有些东西,要想看到最美好的一面,只有撕破了!” 刘夫子颤粟了一下:“或者,只有等夫人醒了,才能知道真相,看样子,夫人是在刻意隐瞒自己和病,看來,她早就知道,噬心毒在体内游走了!” “你们先下去吧!”段风涯摆摆手,什么都沒有心情听下去了,安季晴那天说,定有人会前赴后继的爱上他,就算沒有她,空口突然被抽空似的。 沒有人知道,其实,段风涯同意休妻,不过只是想还安季晴一个自由之身,总比留在段府守寡的好,谁又曾想到,天降神医,把他给救活了, ------------ 117. 遇袭,自坠悬崖 安季晴醒时,段风涯背手立在窗前,侧轮透着清冷手,高挺的鼻梁分外俊气,安季晴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故意大动作的起床。 段风涯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欢悦,很快又恢复往日的冷眸:“你醒了,我有话问你!” 安季晴抿嘴,一脸漠不相关的样子:“沒什么好问的,风仪也出阁了,你们的意思,就是想休了我,一纸休书,现在给我就好,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该不会还想要什么仪式吧!” “安季晴,别忘了,你生死都只是段家的人,你以为你想悔就悔吗?”段风涯怒吼,已经忘了要问安季晴,她身上的噬心毒,是怎么來的。 安季晴笑得玩意的看着段风涯,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外面一阵喧哗让这两个人同时纠起了眉头,段风涯拉开门,一个家丁正好赶來前报:“少爷,箫沐带人,把府上包围得水泄不通了!” “什么?水泄不通,天子脚下,竟敢如此狂妄任为,箫沐,就算《布图》给了你,同样是祸害苍生!”段风涯附在家丁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突然回头看安季晴,深深的嘲讽意味:“你说,箫沐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大白天公然带人围攻官家,他是真傻,还是他真的等不及了,如果是等不及,我还真想知道,他是意在《布图》,还是另有所指!” 安季晴面色青绿的回瞪段风涯一眼,她明白,他说的另有所指,就是她,安季晴,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箫沐爱安季晴,爱到沒了理智,安季晴都不相信,如若真是这样,当初南平兴盛,安太行位高权重时,为何还箫沐却沒有娶安季晴呢? 段风涯前脚一出,安季晴也跟着出了房间,此时,天空亮起一团火焰,蓝色的火焰连续放了三下,段风涯勾动嘴角,阴深的眸子,平静得沒有一点波澜。 从这个阵着來看,箫沐对《布图》是势在必得的,从屋顶,到屋内,里里外外,最起码也有好几百人,成千人,段风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到底,就滇城,天玄宫就这么多人了,看來真不能小看箫沐,如果他对北国有歹心,那岂不是,又要掀起一翻风浪了。 段风涯高声豪笑:“箫沐,今天小妹大喜日子,你不会是带那么多人前來祝贺吧!段府家小屋窄,怕容不下那么多人吧!” 箫沐横眉冷对:“段风涯,你也别和我装糊涂了,我本來不想伤人的,你也看到了,就算你身手再了得,也难以一敌百,我想要的,只是《布图》,再说,天下人都知道,《布图》本也不是段家之物,交出來,大家还能相安无事!” “唬吓我几句,说想让我交出《布图》,箫沐,难道在你眼里,我段风涯,就是这等窝囊的人吗?” 段风离拉住段风涯,在他耳边细语:“风涯,不宜和他以强碰强,我们人手少,而且,还要一大家人在这里,打起來,吃亏的,还是我们!” 段风涯扫视一下四周, 已经挤在角的家眷,还有宾客,的确,动起手來,就算他能以一敌百,也难抽身照看其他人,故说:“箫沐,我向來敬你天玄宫不伤人,你看,是不是先让无辜的人先离开!” 箫沐伸起手,黑衣人让出了一条出路,宾客争先恐后的小跑着出去,一个黑衣人附在箫沐耳边说:“宫主,端王爷带着大队人马向这边來了!” 箫沐紧缩眉头:“段风涯,你和我玩阴的!” “你又何时和我现明的,大家都是一样而已,你是继续和我们纠缠,还是等王爷带人來对打,悉随尊便,别怪我沒告诉你,王爷可是代表朝廷的,一旦和朝廷对抗上,天玄宫就是朝廷要剿灭的对象,算你能飞天遁地,也要做亡命之徒了!” 安季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触到箫沐的目光,心里竟然一凉,上前两步:“箫沐,走吧!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箫沐深陷的目光里,闪着复杂的神色,闷声叫着:“撤!” 黑衣人有顺序的,一会就消失无影无踪了,陆嫣出人意外的用最快的速度,生擒着安季晴,尖刀划着安季晴光洁的脖子,凌厉的说:“段风涯,要人,还是要《布图》,你自己看着办!” 安季晴鲜红的血,渗着尖刀,分外明显,段风涯只是虚有盯着白里带红的刀,沒有发声,箫沐双目布满阴霾:“陆嫣,放开她!” “宫主,嫣儿是女儿身,自是不会怜香惜玉,段风涯,我们只要《布图》,此后,各不相干,否则,我真的会杀她的,你知道的,我恨她入骨!”陆嫣双目含笑,可想而知,黑色的面巾下,同样是笑得阴冷的,她脚尖点地,带着安季晴,两人人凌空飞起,箫沐和段风涯几乎是同一时间追了上去的!” 陆嫣带着安季晴,在一悬崖峭壁处停下,安季晴内心波涛如涌,那个做了很多次的梦,就是这里,莫不是,她也要在这里,结束了这条生命,还是,时空轮回,她会再重生二十一世纪。 陆嫣觉察到安季晴的恐慌,语气平缓深冷:“安季晴,别怨我,我真想,这世界上,如果沒有你,多好呢?” “嫣儿,不过为了箫沐的心,把自己的心都埋葬了,你值得吗?” 安季晴一如最初的温情待她,陆嫣一时沒意识的,手上松了,就在这时,箫沐从空而降,打落陆嫣的刀,一把拉安晴入怀。虽然只是一个动作,安季晴已经敏感的感觉到,箫沐在拥着她。 “宫主!”陆嫣失望的看着箫沐,只要涉及到安季晴,在他心里,《布图》就已经不再重要了,还是,报仇雪恨也不生要了。 段风涯追上來时,箫沐反手扣住安季晴的脖子,却沒有用力,他一步步的退到悬崖绝壁处:“段风涯,你信不信,如果你不拿出《布图》,我就让安季晴命绝于此!” 段风涯分明看到,箫沐在用自己的身躯,紧紧的护着安季晴,生怕她的意外,又怎么会伤害安季晴呢?他嘻嘻的笑:“箫沐,你以为,我追來,是來换人的吗?我不过是想告诉你,如今,我已经是无病之身,安季晴对我而言,已经沒意思了,我本來也就打算今天休她的,如果你想用她來威胁我,只能说,你失算了,《布图》,我是不会交出來的!” 安季晴荡起笑脸,笑脸如花,她想,与其让段风涯看她被病毒折磨,至十日后身亡,不如就这么去了,也好,对谁,都沒有负疚,说不定,回去。 “风涯,你有妻如花,必也有子如玉,你百年归老,季晴就不陪你了!” 段风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这句话,似曾相识,警惕的说:“安季晴,你想干嘛?” 箫沐手臂用上力度,更劳的扶着安季晴,在她耳边小声说:“安季晴,你别胡來!” “箫沐,如果季晴欠了你的,那下辈子再还了!”安季晴小声说着,然后笑得斑驳迷离:“风涯,但愿六道轮回,下辈子,再遇,你非你,我亦非我,我能爱你,坦荡荡!” 说完,安季晴狠狠的咬了箫沐的手腕,箫沐三能的松手,在三个人竭斯底里的叫唤声中,身子向后倾倒,坠下悬崖,和安季雨一样的命运,不过一个城楼,一个悬崖。 ------------ 卷三 浴火重生 ------------ 118. 丧事,换红挂白 段风涯在悬崖下,找了大半天,却沒有找到一点关于安季晴的踪影,拖着颓废的身子,回到段府,府上大大小小的人,看着侧段风涯蓬头垢面,双目血红而停滞,都惊住,沒有人敢发声,端阳王探头看了看段风涯后面,沒见安季晴,故而声音低沉的问:“风涯,五夫人,她!” 段风涯抬目看着端阳王,顿时目中分外炽红,哽咽着吐出几个字:“落下万丈悬崖了,王爷,你知道吗?我亲眼看着她,身子向下一飘,却捉得住她,她笑着和我说,六道轮回,还要爱我,我……”段风涯只觉得,心被掏空了,咽喉坚硬,再说不出话。 顿时,屋内,一片大大小小声的嚎啕,抽泣。 端阳王抱着段风涯的头,沙场上的杀戮,见惯了生死的他,心里也泛起了酸痛,不知为的是安季晴,还是为段风涯,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三七男子,若痛入心髓,泪水还能代替什么?“风涯,我们带人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段风涯用力的点头,和端阳王一起,带着他们的人,寸土不放过的寻人,日落西斜,荒草堆那边,有一侍卫高声叫唤:“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段风离和端阳王离荒草堆更近,他们走近一看,两个人同时赌住了段风涯,段风离挡在段风涯身前:“风涯,不要看了,我们回去,回去,好好的安葬五妹!” 段风涯强硬的看着段风离:“安葬,活见人,死见尸,要不,我不会死心的!” 端阳王站出來,嗓子沙哑:“风涯,听我们的,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我和风离会处理好的,回去,这是我以王爷的身份命令你!” “让我看,不要让我恨你们!”段风涯狠狠的咬出这几个字,似乎已经感觉到什么了。 端阳王和段风离沉凝了片刻,一左一右的退开,让出一条视线给段涯。 倏地,段风涯双脚一软,跪倒在地,瞪着双目,双唇抖簌,大气不出。 躺在地上的,不是安然无恙的安季晴,也不是已无气息的安季晴,而是,只有血肉已模糊,只有零零碎碎的肢体,旁边是安季晴今天穿的鞋,还有她已被撕烂的蓝色外衣,同时,还有六七头已经被侍卫控制住了的饿狼,这些狼的口里,还嚼着口,口里鲜血淋淋,让人触目心惊,不敢直视。 段府弥漫着沉重的气息,在杜若惜的吩咐下,很快,就已经拆红换白,改囍换奠,白色的帷布,高高挂起,在庄严的门牌上,赫然入目,入眼七分,惹得不知事情的旁人,好生揣度。 许丰还在和亲友宴客喝酒,绿愕匆匆忙忙的跑进來,许丰虽带着三分醉意,人也还清醒,绿愕的出现,让他有些费解:“绿愕,你有事吗?” “姑爷,我想见一下小姐!”绿愕一语既出,声音已哽咽,许丰醉意一下子消了,她这么要求见新娘,虽不合规矩,如若沒有重要事,绿愕也不会跑过來的,许丰放下醉杯,招呼着兄弟手足各自喝着,带绿愕进了新房。 红色的帷帐下,段风仪端身坐在床中央,双手放在腿间,有些不安然的搓着,这是一个新婚新娘的娇羞与紧张。 “风仪,绿愕來有事來找你了!”许丰轻声说着,以他过往办案的敏感,已经感觉到绿愕身上的悲怆。 “绿愕,你怎么來了!” “小姐!”绿愕唤着段风仪,强压住的悲伤,顿时满溢而出,泪水如断线珠帘,滴嗒落地:“奴婢不知道在你的大喜日子,该不该和你说这事,也沒有征得老夫和几位夫人的同意,就來了,人心肉做,奴婢不想让你后悔一辈子啊!” 段风仪双手握成小拳头:“绿愕,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你先冷静点,五夫人她,她,堕崖身亡了!” “什么?”段风仪一把扯下红头巾,身子软下,红妆艳色下,是一张惊惶未定的脸:“绿愕,怎么可能,早上,我还看到五嫂好好的!” “小姐,五夫人的残尸已经找到了,被狼啃得,差不多了,现在,家里在办丧事,如果你现在回去,可能……” 段风仪沒等绿愕说完,挽着大红嫁衣,冲了出去,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许丰和绿愕也追了上去。 段风仪跌跌撞撞的跑进段府,看着灵柩,双脚就沒了力量支架住,跌坐在地,段风离上前扶起她:“风仪,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不该回來的,不吉利!” “大哥,怎么会这样的,早上五嫂还和风仪说着话,让风仪要幸福的,大哥,你告诉风仪,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段风仪挤着段风离的衣袖,泣不成声。 “风仪,你别这样,发生这样的事,我们都不愿见到的!” 段风仪恸哭着,白天,看着瘦得已不成人样的安季睛,自己明明是想上前抱她一把的,明明是想说,对她,自己是万分感谢的,感谢她这么为自己和许丰的幸福奔跑,可是?心里那道坎,自己过不去,谁料,一转身,已是生死相隔。 从悬崖回來后,段风涯自始至终,都沒有说一句话,目滞的跪在中央,沒有喊,也沒有哭,沒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悲怆,是绝望,还有,是痛和恨,他在心里想:安季晴,你说來生再爱,今生,爱我对你來说,就那么不情不愿了吗?为什么?你明知道,箫沐不会杀你的,你却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让我记住你。 段风涯终于明白了,原來,凡事,都像一把刀,只要够深,放在胸口可以无动于误点,一旦抽离,同样是鲜血淋淋,同样是伤口难愈,安季情就是他胸口的那把刀,她一直都在,只是,沒有抽离,谁都以为, 不会痛的,包括自己和安季晴,都这么认为,那么,安季晴,你就是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想在我这里求得存在感, ------------ 119. 往事,清晰如今 安季晴堕崖身亡的事,在滇城的口里,口口相传,然后说成了安季晴命中注定福薄,段风涯才刚大病初愈,她就命赴黄泉,说得好像,用福薄两个字,就可以把安季晴的一生,囊括过,从这话中,也只能证明一点,在滇城人眼里,安季晴不该执意嫁段风涯。 丧礼过后,段风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把自己的情绪强压着,任谁來劝说,都起不了丝毫作用,他忘不了安季晴堕崖的那一幕,准确來说,他想不明白,安季晴为何要自寻短见。 终于,是刘夫子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刘夫子拿着风临夜给他留下的医书,神色忧郁的跑过來,和段风离碰了个正着,段风离面上也沒有多少血色:“夫子也來劝说风涯吧!风涯这病一好,那倔脾气,和爹一个样,谁说了他都听不进去,怎么都得让他吃东西了!” 刘夫子暗色:“或者,这个会让少爷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吧!” “这是什么?” “师兄给我留下的医书,怪不得呢?原來师兄只是给我留下真相!”刘夫子缓缓的说着,心在某个地方,失痛了一下。 段风离推开段风涯的门,他一人坐有那里,沒有一点生气,一动不动,脸上胡须乱七八糟,双目无神,在外人看上去,和一具行尸走肉,差不多。 段风离扳过段风涯的双肩,以一个大哥的身份严声厉气:“风涯,你好不容不得易把噬心毒解了,一辈子,还那么长,你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是在渎读我们之前的努力,还有夫子千里迢迢为你寻医,你对得起我们吗?” “我死不了,有些事情,我还沒想通,等我想通了,自然会好的了!”段风涯眼珠也沒有转动,声音深幽,只有气息在周围荡漾着,才证明刚才,他有在说话。 “风涯!”段风离怒斥,被刘夫子拉下了:“少爷,与五夫人有关的!” “当然!” “可能,我可以帮你解答!”段风涯和段风离双双侧目相望。 想起那天,段风涯心口还是隐痛了一下:“实话和你们说,箫沐从來就沒想过要伤害季晴的,甚至是,一直在保护着季晴!” “风涯,你的意思是!” “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安季晴为什么要自寻短见!”段风涯张口说着,喉咙打结,硬生生的把泪水咽了回去,他很清楚,其实,自己有那么一点,对安季晴生恨,安季晴连给他一个说法都沒有,有什么事,是不可以摆开说的,这是不是说明了,在她心里,他一点都不重要。 刘夫子深深凝神,突起的两颊抽动:“少爷,还记得那天小姐大婚,五夫人心过度绞痛而昏倒吗?” “夫子,你知道什么?直说吧!”段风离明显感觉到刘夫子的情绪波动。 刘夫子背身,徐徐道來:“师兄给我给下的医师,上面说,噬心毒只有下毒之人才解,除此之外,无方可解,但有方法可以把毒素转移到另一体内,毒素一旦移体,毒性增强,三天内,心痛疾首,十天内,命归黄泉,如果我沒猜错,五夫人应该只是不想少爷对她负疚,才用这种方法离去,用心良苦啊!” 段风涯干笑,咽着泪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是傻子,安季晴,你这个傻子,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要救我,谁让你救,谁让你这么做!” “风涯,是五妹用自己的命救你的,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好好振作才对得起五妹的牺牲!” “谁让她一厢情愿的牺牲了!”段风涯抬眸,凄绝的双目,夹杂着太多隐痛,他掀起桌子,怒吼:“走,你们走,走,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要听,走啊!走!” 段风离和刘夫子出去后,段风涯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跌坐在地,笑着笑着,就哭了,段云死的时候,那个时候,心里装满恨的他,沒有流一滴泪,谁曾想到,他会为安季晴流泪了。 段风涯爬上床上,卷缩进床的一角,细声的抽噎起來,冰凉的被子,已经沒有了昨日的温存,也沒了,安季晴的气味,安季晴那张脸,清晰如昨天一样,呈现在眼前。 她说:“风涯,娶我,可好!” 她说:“风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她说:“风涯,留下陪我,好吗?” 她说:“风涯,如果我们就死在这里,也好,至少,生未同衾,死也同穴了!” 她说:“风涯,下辈子,我要做一颗大树,把根深扎入三尺土地之内,才会有绝对的安定,风雨不移!” 她说:“风涯,就算沒有了我,定会有人前赴后继的爱上你!” 她说:“风涯,你百年归老,季晴就不陪你了!” 她说:“风涯,下辈子,你非你,我亦非我,我还要爱你,爱得坦荡荡的!” …… 这段爱,原來,她一个人,走得那么孤寂,又那么坚定,段风涯捂住被子,恸哭起來,口里还哽咽着:“安季晴,你这个笨蛋,你以为这样做,我就开心了吗?安季晴,安季晴,安季晴……” 天刚明亮,段风涯睁开眼睛,他也不知道,昨晚是怎么痛着痛着,就睡了过去,看着身边空空如是的床,他抚着心口,嘴唇抖擞“季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的,我会帮你,好好的活着,一定如你所愿,有妻如花,也有子如玉的!” 段风涯整理好自己,换上干净的衣服,剃干净脸上的胡须,整理个人,英气逼人,只是,双目比以前,多了几分冷峻,给人也多了几分距离,他來到前厅前,一屋子的女人先是发怔了沒敢发言。 后來,是段老夫人上前,扶着段方涯的手,心疼的说:“风涯,死者已矣,季晴的死,你也不用太自责了,这个家,还有若惜她们,才是最值得你好好对待的,毕竟,她们是在你病沒好时,什么都不图的,进了我们家,现在你病好了,更要好好对她们了!” 段风涯倒吸一口气,如段老夫人说的意思,那么,安季晴就是图富图乐才嫁给自己的,原來,安季晴把所有人都成功的骗倒了,真正什么都不图,义无反顾的嫁给自己的,只有安季晴,安家的女子,都用生命來阐释了对爱的坚贞和执着。 “风涯,你沒事吧!”段风离拍着段风涯的肩,生怕段老夫人的一席无心伤人的话,又再触动段风涯的心。 段风涯扬起头笑笑,温驯的笑里,已经融着太多冷然:“沒事,我们总不能因为死了一个人,就不活下去了,这日子,还是得过下去的,徐妈,以后五夫人的房,就让小颜一个人打理,里面的东西,一件也不能改变!” “是,少爷!” ------------ 120. 巧合,大难不死 喧闹过后,定然,便是安静,安季晴,从來,都是个炙热的话題,那些关于安季晴死忙的话題,曾经传得沸沸扬扬,滇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在讨论着这件事,不过,随着段风涯不但不作任何说明,更是全心全意的把精力投入到家业上,从赌坊,到染坊,绸缎庄,当铺,只要是段家的,段风涯都凡事亲力亲为,把生意经营得,越发的红红火火。 外面开始流传,段风涯,压根就一个薄情郎,家里莺莺燕燕,少了安季晴,他依然可以,过得一如既往,尽管如此,却未曾有一人为安季情发出一点心疼的怜惜,有些人,从一开始,是罪人,可能,这辈子,也就只是罪人了,无论生死。 段风涯却开始染上了一个习惯,他习惯夜静更深时,一个人走在安季晴的房前,站在窗外,凝视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久久未离开,就好像,里面真的,躺着一个人,真的有一个人,在里面熟睡。 世事万般皆属命,一切命数离不开巧合。 当安季晴恍惚的睁开眼睛时,赫然入目的环境,还是让她有点无所适从的镇惊,周围可是以岩石为墙,白锦为帘的房子,床,是石的,桌子,是石的,椅子,是石,安季晴第一个想法就是,难道,我又穿越了。 一白衣女子走进來,虽年近半百,她素颜面洁,面容淡雅,体态轻妙,笑容温婉,给人一种,侠骨柔情般的感觉,安季晴从床上,试图坐起來,该女子见安季晴醒了,欣喜若狂的过來,扶起安季晴,扶她坐稳,明澈的双皮眸,在安季晴身上流连,久久未曾移开,脸上虽沒带一丝复杂的神色,这神色却尽显在眼底。 安季晴讪讪的说:“小姐,我,有哪里不对劲了吗?” 白衣女了敛容,措辞间,已经平伏好自己的情绪,温声说:“沒有,姑娘体质差,昏睡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我看着姑娘醒过來,突然一下子不习惯了!” 她的声音,在这宛若山洞的房子里回荡,透着空洞与灵气,安季晴只有小心应着:“一个月,那我,还活着!” 白衣女子掩嘴,噗嗤的笑了:“当然活着,要不然,你以为我在和死人说话吗?” “沒有,我沒那个意思,对不起!”安季晴窘迫的低头,然而下一刻,又想到自己身染噬心毒,不可能还活了一个月的,她抬眸看着白衣女子,喏喏的说:“那,就是说,我,在这里,活了一个月!” 白衣女子听出了安季晴的言外音,她抚上安季晴的头,摸着她漆黑的头发,心生爱怜:“姑娘,段云,是你什么人!” 白衣人说段支的时候,长长的眉毛,轻轻的颤着,透着的,尽是女子温情,而安季晴听到段去两个字时,舒了一口气,幸好,自己并沒有穿越,她正面回答:“我叫安季晴,段云是我的公公!” “公公,那不可能,你身上的噬心毒,明明是……”白衣女子张嚷,随后又平静下來:“安季晴,公公,这么说來,段公子也是有福之人,有你这么舍命爱着,至少,你比我年轻的时候,理智多了!” “小姐,认识我公公!” 白衣女子不答反问:“段云现在,还好吧!” “公公他,两年前,就死了!” 瞬间,两个人对目相望,却是无言以对,各怀心事,安季晴一度在揣测眼前这女子的身份,如果就自己活了一个月,这噬心毒,也就解了,可是?怎么解的呢?她在等一个答案。 随后,白衣女子才把二十三年前的那段不堪入耳的往事,徐徐道來。 原來,这女子叫白兰,是白胡仙子唯一的女儿,而段云,自小就是白胡仙子的入门弟子,和白兰一起玩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这么说,一点都不过分,他们自己小也不反抗白胡仙人给他俩说的婚约。 后來,一次下山,段云遇上经商的封水灵,封水灵的端庄娴雅,深深地打动着估云,而段云的侠义之心,也同样,让封水灵一见倾心,段云知道,白胡仙人是不会同意他和封水灵的婚事的,为了爱情,他们干柴烈火,有了男女之欢后,白胡仙人才大发慈悲,和段云断绝师徒关系。 然,白兰因爱入骨,一心想挽回郎心,偷着白胡仙人的毕生心血,《布图》來送给段云,希望他看到自己的诚意,并回心转意,可是此时,封水灵已身怀六甲,段云不离不弃,白兰一时怨起,就给封水灵下了噬心毒,企图迫使段云离开封水灵,可是段云死心踏地,二人追打着,來到悬崖边,打闹着,白兰不小心,就摔下了悬崖,和安季晴一样,随水漂流,让当地居民救了起來,一直生活至今。 在这件事上,可能说,段云是忘恩负义的,白胡仙子对他,既是师,也是父,而白兰也是极端的,在爱情面前,一个情深不弃,一个失了心,盲了目,才酿造了今天的悲剧,沒有谁对谁错,只怪用情太深。 听完白兰的这翻话,安季晴心酸酸的,这个女子,经历了多少事情,才能怀着一颗坦然的心,安静的面对生活呢? “白小姐,这些年,难为你了!” 白兰努嘴,笑意轻盈:“季晴,你就叫我白姑姑吧!这里的人都这么叫我,至于这些年,我也想通了,只是沒勇气上去,再找云大哥,沒想到,他竟不在人世了!” “那,白姑姑,你就一直在这里生活吗?” “嗯!”白兰点点头,抚上安季晴的手,她十分喜欢安季晴,可能是有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又可能觉得她为爱舍身,就是自己当年欠缺的那份勇气:“季晴,你身上的毒,要在这里待上些日子,慢慢清洗才可以完全解掉,这里也沒什么不好的,在不远处,就有一条石源村,村民傍石而居,过的,都是自给自足的生活,与世隔绝,我经常就给他们看病去,有时间你陪我去,就不会闷着了!” “那有劳白姑姑费心了!” ------------ 121. 旧爱,飞蛾扑火 安季晴慢慢开始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喜欢上了这里的宁静。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起段风涯,想他过得好不好,想他会不会也在想自己,不过,在白兰身上,她已经学会淡然了,安季晴并沒有和白兰详说她堕下悬崖的过程,这里面,牵扯到《布图》,对白兰來说,会是一种负罪,她当年赠段云《布图》,就沒想过会引起天下相争。 “季晴,叫你吃饭,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叫都沒反应!”白兰走过來,她总说不上來,为什么打心眼喜欢安季晴这丫头。 安季晴努嘴,娇纵的笑:“白姑姑,你说,季晴会不会像你一样,也会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了!” “不会!”白兰想也沒想,就直言不会:“丫头,你比姑姑要坚强得多了,你爱得那么深,如果不再见上段风涯一眼,你是不会死心的!” “姑姑,你笑话我!” “我才沒有!”白兰拉过安季晴的手,认真起來:“季晴,其实,姑姑这辈子,走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不过,心里还有两个心愿沒有完成,你可不可以去帮姑姑!” “当然,季晴的命是姑姑救回來的,只要季晴能做到,定会尽力而为的!” “丫头,你也不用说得那么义正词严的样子,要不是我当年糊涂,你也不会有此一劫了,还要我救吗?” 安季晴机灵的吐着舌子,两个人抱着,嘻笑了一阵,有时候,忘年之交,才是真正知心人,在两个年龄有着差距的人身上,除了思想观念,行为处事上的不同,还有心境也不同,要这么两个人走在一起,默契得沒有间隙,才真让人为之所动。 白兰拉安季晴坐下,悠远悠远的道來:“季晴,这辈子,我错过了太多东西,现在再回首,已是满目苍夷,所以,现在,我还有两个心愿,也算是为弥补我爹吧!爹以前总教我,医泽天下,可是?我学了那么多的医术,却只会把自己困在石源村这里,所以,我想让你,帮凶圆了这个行医济世的心愿!” 安季晴错乱的笑着:“怎么可能,白姑姑,别开玩笑了,我什么都不懂,我,我怎么帮你圆望!” 白兰一脸正经:“你体内的噬心毒,已经侵入心脾了,想想全部清干净,至少也得个三五年,以你的聪颖,三五年,你还学不会我的本领,只要你用心,青出于蓝也不在话下!” “三五年啊!” “怎么,急着见你的情郎,就沒把我的救命之恩放在心上了!” “哪有,白姑姑,我答应你!”安季晴双手合拢,十指紧扣,指间相互不安分的搓着,要不要再见段风涯,她已经不知道了,心以前说,他是个要死的人,就想陪他走过生命的尽头,现在呢?其实她这种情况,也应了白兰的那句话,再回首,已满目苍夷,爱虽在,她却沒有勇气,回过头來,再像之前那样,爱他,义无反顾。 白兰拉过安季晴的手,放在手心搓着,她知道安季晴在想什么?不过,安季晴还年轻,她可不愿意让安季晴重走她的旧路,思念是一场持久更深的战,你越是以为自己全副武装,百器不侵时,最后,越是你丢盔弃甲,思念胜潮,寂寞深思。 “季晴,反正还有那么多时间,你就什么都别想,专心跟我学习就好了!” “嗯,白姑姑,那你的另一个心愿呢?”安季晴恍惚的点点头。 白兰目光踌躇,最后正视安季晴:“我要《布图》” “姑姑也要《布图》!”安季晴惊愕的睁大眼睛,所有的不解,都写在了眼里。 “季晴,你还是不懂!”白兰站起來,背对安季晴:“《布图》一出,怕会天下纷争,爹当时也就是舍不得毁了它,才让我偷了出來,用爹原话说,《布图》是个厉害的武器,却不是个好东西,不值得拿來炫耀,因为,它炫耀的后果,可能是,以生命作为代嫁的!” “姑姑的意思,想《布图》物归原主!” 白兰沉思,良久才说:“物归原主倒也不是最重要的,或者,你可以说服段风涯当众把《布图》毁了,又或者,你得到后,自己把它毁了,只要让天下人知道,世上再沒《布图》,不会人心不安,我想,爹也能安息了!” “白姑姑,季晴虽然不敢说一定能做得到,不过,一定会尽力而为的!”安季晴脸露难色的说着,她一介女流,怎么可能和天下人,和朝廷,和江湖人,和箫沐,和段风涯抢《布图》,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有很多事,安季晴并沒有和白兰细说,比如,如今已天下归一,南平沦陷,全靠《布图》,《布图》沾了多少人的血,她不知道,至少,在南平这一战上,已是杀人无数,血债累累了。 而最让安季晴为难的,其实是面对段风涯,面对段家,她已然,沒有勇气,站在他们面前,还是一如既往那样,卑微求全,一份低廉的爱,付出一次,就够了,如果,一面而再,再而三的,不顾一切爱上一个人,就好比,飞蛾扑火。 这也是后來的后來,安季晴总结出,她对段风涯的爱,就像那只扑火的飞蛾,有人说,飞蛾扑火那一刻,得到了光和热,它是开心的,是满足的,是幸福的,然而,人类并不是飞蛾,他们怎么会知道,得到光和热的飞蛾,同样受着炙热灼烧的痛苦呢? 安季晴一直有想问段风涯,飞蛾扑火,到底是英勇,还是愚昧,可是?最后,她也沒机会问到。 在此后的日子里,安季晴白天跟着白兰前往石源村,就地义诊,石源村的百姓都很真,很纯,安季晴很快就融入到里面了,晚上,白兰陪安季晴看医书,讲医术,久而久之,安季晴已经可以一个人,适应很多突发病况,俨然,成了石源村,人尽皆知的女大夫。 只是,寂寞寒窗夜清冷,孤枕清凉床不暖, ------------ 122. 再见,似曾相识 三年后。 腊月寒冬雪漫天,梅花映弄倍妖媚,旧时寡欢日渐稀,思君不见滇城郎。 安季晴在洁白纸上,写下这几行字,三年后,沉冗的思念,已无处可遁,也就只有让它跃然于纸了。 她记得,曾经,也是这种,美得让人窒息的冬天,她被段风涯的马踩在马蹄底下,然后一始了一段,对方沒有爱情,沒有结果的感情,这段感情,安季晴后來明白了,只有四个字來形容:有疾无终。 白兰轻轻吟起安季晴写的那首诗:腊月寒冬雪漫天,梅花映弄得倍妖媚,旧时寡欢日渐稀,思君不见滇城郎,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发出了一丝明显的叹息:“季晴,你也是时候离开了,反正,你沒回支看一眼,心里是放不下的!” 安季晴伸手捻了一朵梅花花瓣,幽香暗自飘來,她明白白兰叹息的内容,三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世事,可能已千变,或者说,段风涯,已经有了完完全全的生活,这个生活,是她一直空缺的,是一丁点的,都沒有容着她的,三年,安季晴也学会释怀了,只是像白兰所说的,不见上一眼,可能心里就永远都放不下,爱,不一定要斯守,但也还是想看他幸福,才足够。 白兰语重心长的说:“季晴,听姑姑一句奉劝,凡事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沒有了爱,还有自尊,你要知道,在世人眼里,安季晴三年前就死了,就算谁忘了你,也不要去介怀,最好,以一个最新的状态去认识以前的人,懂么!” “白姑姑,季晴明白的,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还有,你放心,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你完成那两个心愿的!” 白兰欣慰的点点头,望着安季晴越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道:“如果当年,我也有踏出这里的勇气,是不是,结果,会不会是更好的。 滇城的冬天,总比别的地方,要來得更明显,更寒冷,漫天的雪,透着冷彻的北风,呼啸而过,吹着酒楼的幌子,一飘一摇的,而街道上的行人甚少,偶尔几个小孩子,匆匆的跑过,带着嘻戏的打闹,弥漫在空灵的空气里,而一串串的脚印,很快就让重新落下的白雪覆盖,犹如一条沒有人踏过的雪路,明洁得,只剩下清冷了。 安季晴站在城楼下,仰头看着威慑的城楼,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侍卫,同样的雪,不同的是过路人,这种感觉,仿若,已隔世。 几个男男女女的众城楼经过,一男的嘻笑着说:“我说段少爷也算是命中大福的人了,当年有多少人算出,他命不过二十五的,你看,现在不止好好的活着,还有了女儿,听说他那女儿长得挺趣致的,等一会见到了,就知道了!” 一女的答着:“段少爷娶那么多房妾,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想享齐人之福的,现在看來,他还是专情的,你们看,段少爷对九夫人,那个宠溺,真是旁若无人了!” 另一女的接话:“想当初,那个安季晴死皮赖脸的要嫁给段少爷,沒想到是个短命鬼,倒在段少爷好了的时候,失足掉下了悬崖,我看,她就算不是个祸胎,也是个可怜的人了!” 他们的对话,在安季晴耳里,特别刺耳,不过,那女的也说了句对的话,她的确是,死皮赖脸的要嫁给段风涯的,像她们说的,九夫人,那不是说,三年内,段风涯还是不改他的风流成性,一娶再娶了,之前说是为了继后香灯,说得那么不情愿,现在不是在拥右抱了。 安季情内心纠痛了一下,却并不太明显,她已经学会把情绪放在心底,不着痕迹的。 “几位大哥小姐,你们这是赶巧去哪!” 他们站住,见安季晴白纱遮面,不禁多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姑娘,只见安季晴一身素白飘然,纤腰细细,双目明澈,不难想,这面纱下,应该也是一动情女子吧!一男子便好心相告:“姑娘是外地人吗?现在滇城的治安很好,都很少见过有姑娘家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安季晴凝神,原來,人家误会她怕好色之徙,故顺他们意的说:“嗯,今天才刚进城,我以前听说滇城是个繁荣昌盛的地方,怎么今天,发现静悄悄的,人都去哪里了!” “姑娘可能不知道,今天段少爷在百福楼为她的女儿摆百日宴,对來客,他是來者不拒,说这样是为他段小小姐积福,看,宴席都差不多开了,大家都去了吧!也倒不是冲着这顿饭去的,好奇心嘛,人都有的,也就想看看九夫人是何方神圣,让段少爷宠爱至极了!” “女凭母贵,才百日,就这般纵容了,看來,这小小姐长大了,也定会是个娇气的女孩子,对她的长兄和长姐一点都不公平!” 一女子补充说:“姑娘,你又错了,段少爷虽然妻房多,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也好奇,咱一块去看看吧!” “我!”安季晴其实是还沒做好见段风涯的心理准备,况且,还是段家上下一家亲的情况,只是,她又有种迫不及待的想知见见他们口中的,段九夫人,一个让段风涯宠溺至极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百福楼门外,巨大的红木牌匾上,刻着‘段向晴百日宴’几个大字,而当安季晴踏足进去时,张着口,久久沒合上,上上下下两屋的酒楼,都坐满了人,恐怕,能自如走动的滇城人,都集中在这里來了,看别人热闹的人,永远是最多的。 “段少爷來了,段少爷來了!”有人嚷嚷着,然后段家的人,在拥挤的人群中,走上二楼,突然,段风涯猛地回头,迷惘的搜看了一下。 “风涯,怎么了?”段风离这几年來,已经学会从段风涯的少言少语里,捕捉到他的感情跳跃,他只觉得,段风涯那一个回眸的瞬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是放下一切心术,回到三年前的那种,让人可以靠近的真实。 段风涯摇摇头:“好像感觉有个强烈的震撼,似曾相识!” ------------ 123. 为何,一娶再娶 段老夫人并沒有出席这场百日宴,同來的,是段风离和段家的八位夫人,还有,段风仪,知许丰,同时,段风仪还牵着一个刚会走路的男娃。 在段风涯身边,是九夫人,她穿着水蓝的紧腰长裙,外披着一件深红披风,不施胭抹粉,笑靥如花,不是那种可以让人一见倾心的女子,却在她身上,有种淡然不争的平静,往往,就是这种从内在发出的特质,才是最迷人的吧! 段风涯拥着九夫人的肩,高声说:“谢谢诸位抽空來给我的女儿送來祝福,我很高兴,在这里,先干一杯,代表我夫人和孩子感谢大家!” 安季晴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咫尺之距,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九夫人了,那个曾经温良的男人,瞬间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了,陌生得,抗拒任何人接近他。 段风仪凑近段向晴,已身为人母的她,比九夫人更体现出,做人娘亲的幸福,一脸洋溢的,都是笑:“哥,你说,小向晴最像你,还是像九嫂呢? “当然是像婉儿了!”段风涯轻刮着九夫人的鼻子,在人前,他也一点都不吝啬他的宠爱,除了这个上官清婉,哪怕是林微音,也沒得到这般待遇,有些爱,就不用言明了,一个动作,足以让人看得,真真切切。 突然在后面,不知谁说了句:“我看最像五夫人了,小小姐的嘴,和五夫人的,简直就是一个样!” 顿时,全场安静下來,杜若惜挑弄娓媚眼:“哟,不说还沒发现,一说,还真的,和五妹像极了,要是不知道的人,肯定会以为,向晴是相公和五妹的女儿的,别说嘴巴,连眼睛都像呢?” “相公,真的,那么像,五姐吗?”九夫人娇滴滴的双目看着段风涯,就差点委屈得要哭出來了。 段风涯吞了口口水,抚慰九夫人:“哪有,你也沒见过季晴,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时候,再说,安季晴,已经不在了!” 安季晴愣愣的看着段风涯,他眼里,是空洞的,是停滞的,也是一潭死水,安季晴这几个字,再也激不起他眼里,的一点波澜。 安季晴心里顿时,万感交加,双目灼热,在大家纷纷落座的时候,她转身出去了,殊不知,她这抹白得耀眼的身影,还有,她不以真面目示人,都入了段风离的眼里,她前脚一出,段风涯就已经跟了出來。 明阳散着一地,不分东西,拖着安季晴的倒影,时长时短,当然,段同离的倒影,也在地上,映着雪花,时长时短,安季晴止步,回头,双目猛然一惊,很显然,她沒有想到,跟着她的,会是段风离,一时间,忘了说话。 段风离展着笑脸:“姑娘,既然來了,为什么不吃了顿饭再走呢?” “要听实话吗?” “当然!”段风离答得果断,又突然觉得,这说法太过硬,又补充说:“如果姑娘愿意,我我想听实话!” 安季晴展眉,第一次和段风离这么透着距离说话的,她无心骗他:“我今天才第一次來滇城,其实,我是从洛城來的,之前也听说,安季晴嫁给了段风涯,我就好奇,他们会不会幸福,所以,我看到的,和想到的,有点不一样!” 安季晴沒有说出的是,我想到的,是段风涯会一娶再娶,她曾一度以为,就算段家子孙满屋,那也是杜若惜她们的,不会再有什么六夫人,七夫人,八夫人,九夫人。 “如果你是想來找安季晴,我只能说,你來晚了三年,她,三年前,已经,意外身亡了!”段风离沉默小许,沉沉的吸着口气,这口气,赌在心口,在说到安季晴的时候他比段风涯更深切,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真诚。 “可能,也是安季晴沒那个福气吧!不过,现在看段风涯也过得那么幸福,也许,只能说,安季晴和段风涯,有缘无份了!”安季晴闪着双眸,把泊在眼里的泪水,挤了回去,这句话,她是说给段风离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者,她已经做了个明确的决定,那些沒有她的日子里,已经有人填满段风涯的生活了,她,也只好全身而退,一心帮白兰完成她的心愿。 “真是幸福,就好了,不知风涯什么时候才能打开这个死结!”段风池小声嘀咕,突而又扬起头,目光扫过安季晴全身,算是打量了她一番:“姑娘,能否斗胆问你个问題!” “段公子,请说!” “你和风涯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实话说,算是吧!那一年,是你们意气风发的时候,和他,我们有见过几次,不过,可能,她已经忘了我了!”安季晴微言,想起段风涯最后说的那句话:唐依,如果我不是个命不入矣的人,我相信我们的缘分不会那么浅的,那似乎是一种疾心痛首的表白,而事实上,缘分这东西,是很炫的,有沒有,不是你说了算。 “段公子,我先走了,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段风离吃力的笑着,安季晴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一阵莫名的空怅突然袭上他的心头,只有地下,一连串的踏雪脚印,证明,她真的來过。 月色静夜,人迹散尽,已是两更天,凌凌落落的,还有几个酒楼沒有打烊,段风涯打了两壶酒,摇摇晃晃的边走边喝,最后,坐在天桥,一个人喝起闷酒了,几口下肚,他的心也沒平静下來:“出來吧!” 段风涯一直就发现有人跟着他,就好像当初的唐依跟着他一样,沒有武功的人,他本不想招惹,可是?來人一直沒站出來,他等得不耐烦了。 安季晴站到段风涯跟前:“段风涯,你还记得我吗?” 借着月光,段风涯睁大眼睛,下一刻,就口瞠目呆了,良久,才说:“唐依!” 安季晴挽着衣裙,在一旁坐下:“都差不多有四年了,我真以为,你忘了呢?今天不是你女儿的好日子吗?怎么一个人,三更半夜的,跑出來喝闷酒了!” 段风涯侧目,目下之意是,你怎么知道的,却取而代之的是喝酒了,冷酒穿肠:“唐依,还记得安季晴么!” “嗯!” “后來,她嫁给我了,又后來,我不恨她了,再后來,她死了!”段风涯的眼底,比黑夜更幽深,他的语言,比北风,更严寒,最后,从喉结吐出一席话:“我真后悔娶了安季晴,如果沒有怀着报复,沒有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如果从來,对她就不予理睬,就好了,我不该娶她,这么一个女子,我段风涯当初怎么娶她了!” 安季晴的心也在打结,她已经沒有力气去追究段风涯的这话里面,还有什么意思,就落荒而逃了。 ------------ 124. 意外,故人相约 段风涯睁开眼睛的第一刻,映入眼里的,是上官清婉温情的脸,他迷惘了一阵,按着太阳穴:“婉儿,我昨晚是怎么回來的!” 上官清婉扶起段风涯,略带埋怨的说:“是大哥送你回來的,相公,你怎么一个人,那么晚了,还跑出去喝酒,酒喝多了,会伤身的!” “昨天太高兴了,也就,喝了点!”段风涯含糊其辞,他纠着眉,最近几年,好像他的酒量都小了,喝起酒來就含糊不清了,只是,印象中,昨晚,他遇见了一个故人,那种是贴近心口的感觉,说不上來,也丢不开,究竟是谁,他好像又忘了。 “相公,怎能么了,昨天到现在,你就一副心不在嫣的样子了,今天我们还去给向晴祈福吗?” 段风离挠着后脑勺,目光闪烁含糊:“嗯,那个,婉儿,是这样的,祈福的事,你就下人陪你去,要不,找风仪也行,我突然有很重要的事,想和风离商量!” “婉儿知道了!”上官清婉乖巧的点头,一直以來,她就是这般听从段风涯的话,不争不吵。 很多人都说,段风涯对上官清婉,宠溺至极,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上官清婉也同意,只是,别人永远不会知道的是,有的时候,段风涯看着上官清婉,明澈动人的双目,明明是深情款款的看着她的,这目光,却让上官清婉望而生畏,她惧怕段风涯这么看她,特别上早上起床时,段风涯的眼里,是她,然,透着这目光,段风涯透露出來的,是一种上官清婉无法体会的深情并哀伤着的神色,心爱的人在你面前,奈何你却是这般,痛心,哀恸。 段风离正在理账本,段风涯就跑了进來,直落落的在他对面坐下,段风离抬目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进他的账本里,认真的直接忽略段风涯。 段风涯故意轻咳着,见段风离依然沒有理会他,干脆抢过他的账本,沒让他看,也只在在段风离身上,他才表现出,那么孩子气了。 段风离展笑:“怎么,今天不喝酒,改和我聊天了!” “你就调侃我吧!我无所谓!” “喝酒伤身,像你这样,一喝就倒地了的,更是件危险的事!” “得了,你就得了,像个女人,婆婆妈妈,给你找个妻子,看你还有沒有空管我!”段风涯反身,背靠在桌子上,不耐烦的说着,突然想起找段风涯是有问題的,又转头:“风离,你昨天去找我,有沒有看到有别人!” 段风离翻白眼:“别人,就你一个人,醉倒在地,三更半夜的,你还想有人陪你喝闷酒!” 段风涯沉眸凝思:“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认真的,好像昨天我见了一个故人,还说了很多话,这个人是谁,我忘了,只是那种暖心的感觉,是很明显的!” 段风离双手合扰,托着下巴,突然想起昨天百福楼遇到的安季晴,她说是安季晴和段风涯的故人,却沒有和段风涯打个招呼,就灰溜溜的走了:“是不是,和百福楼的那时候的震慑,有点相似!” “好像是!” 段风离嘴角挪移着,说不上不安,也说不上安心,对于安季晴的突然出现,她的举动怪异,他怕是來者不善。 “风涯,昨天我在百福楼见了一个,自称几年前,在洛城和你见过几次面的一个女子,她说,就好奇和安季晴和你过得好不好!” “洛城,几年前,安季晴,不会是她吧!怎么可能,她说我们不会再见面的了,前前后后都快四年了,怎么可能!” “风涯,你在那里嘀咕什么?那姑娘看上去有点怪,还是遮着面的,还有她说的话,不清不楚的,我怕是冲着《布图》來的!” “果然是她,风离,你多心了,她就是南平那一战,和我说的南平气数已尽的女子,心底明澈,不会对《布图》感兴趣的!”段风涯转过头,留给段风离的一个背影。 有些人,在某些人的记忆里,曾经会是很深的牵挂,直到时间的摧磨,岁月的侵蚀,最后,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轮廓,一个背影,还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已,要再提起,终是需要勇气,唐依对段风涯來说,就是这情况。 段风涯深皮眸卷起,目光看着远处,无处落目,唐依留给他最后的一句话是,永生不见,他留给唐依的是,只恨缘分太浅,最初的那种悸动与欣赏,似乎也激不起他心中的那潭死水。 一个家丁拿着一封信进來,递给段风涯:“少爷,有你的信!” 段风涯接过,打开一看,垂着的眼帘又再抬起:“送信人!” “一个小孩,已经走了!” 段风离看到段风涯脸色惘然,拿过信过來一看:梦里花开现,原是故人來,相约百福楼,未忘君请來。 信上只有四行字,并沒有落款,字体娟秀轻逸,力度稍欠,段风离嘴角含笑,小声说:“故人來,莫不是!” 段风涯点点头:“沒猜错的话,应该是她了,唐依!” “那你还不去,不打算见她吗?” “去,干嘛不去,段风涯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头也不会的,就直接往外走,像一阵风,飘然而去。 段风离隐笑,拿过账本,单手托着下巴,却凝神了,唐依,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以前从段风涯口里听出的,是一个明白事理,敢议朝政的女子,昨天一见,又觉得,应该是个心底聪颖,明澈的女子,最重要的是,段风涯对她,从言行上,都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來者,到底是善,还是,不善,段风离沒有再狂猜出测下去:“來人,去,给我去洛城跑一趟,查下当地,或者附近,有沒有姓唐的人家,如果有,查查唐依这号人!” “是,风离少爷!” 段风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有种想会一会唐依的冲动,并不是因为段风涯对她中肯的认定,而是昨天气一见,他总隐隐约约感觉着有什么?压着心底,那是一种无法释放的疑惑,可能,也就是段风涯说的,似曾相识,或是,他和唐依,素未谋面,不是吗? 相比昨天,百福楼來往人客少了很多,再因为是早上,就更显得清冷,段风涯才进去,掌柜的,就哈腰笑脸的相迎:“哟,段少爷,今个咋那么早了,要几位呢?” “嗯,掌柜的,有沒有一个姑娘,遮着在纱的在这里等人!” “原來她是段少爷的朋友啊!她在二楼包厢里呢?幸好我沒怠慢!”掌柜陪笑着。 “掌柜的,你变话,我可听不懂了!”段风涯突然觉得掌柜这话是有趣,难道不是他的朋友,就该怠慢了吗? “是这样的,那姑娘点了很多菜,又不肯摘下面纱,这怎么吃,我还以为她是來搅乱的,原來是段少爷的朋友,我多心了!” 段风涯拍着掌柜的肩,眉目展笑,洋洋洒洒的说:“掌柜的,你真的多心了!” “那是,那是,小二的,带段少爷去二楼,唐姑娘的包厢!” “來勒,段少爷,请!” ------------ 125. 到底,爱屋及乌 小二扣着门,引着段风涯进來,段风涯摆摆手,小二的就下去了,安季晴抬目,眉睫一颤一颤的,和段风涯一样,久久相视,未曾相言,良久,段风涯闲庭散步的走进去,坐下,自然而然原唤句:“唐依!” “风涯,过得好吗?”安季晴近距离的看着段风涯,目里含水,灵灵动人,咫尺之距,却又像中间隔着万水千山,万语千言卡在咽喉,只说出了一句你还好吗? 安季晴想说的是:风涯,沒有轮回,我还是我,你亦是你,换了妆容,沒了往昔,再相遇,你,还能认出我么,认出了,他真认出,她是唐依了。 段风涯目光游离,语气里,夹杂着,乱七杂八的情感:“好,健健康康的,怎么会过得不好呢?” “那倒是!”安季晴挑眉,温婉的说:“风涯,还记得当年凤凰镇,你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吗?” “当然,如果我不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我们的缘分不会那么浅的!” “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的心在三年前就只剩一滩死水了!”段风涯原意是想这么说的,出了口的话,却成了:“现在,早已事过境迁了!” 安季晴低眸,端起茶杯,一啖茶,再放下杯,仿若已历尽坎坷,像结冰的湖面,激不起一丝波澜,平静的看着段风涯:“那就好了,我们谈正事吧!” “我就说你不会平白无故就找我的,说吧!只要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那我也不客气了,我看中了一座小宅,想你送给我!” 段风涯恻异的忤在那里,看安季晴诚恳的目光,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我为什么要送你一座宅子!” “你有钱,我沒钱!”安季晴答得理所当然。 段风涯反倒咯咯的笑了,笑得浓眉弯起:“真有趣,全滇城人都知道我有钱,那我是不是,每个人都送一座宅子,这样吧!给我个理由,我就送你!” 段风涯说的是理由,并不是原因,也就是说,如果安季晴不愿意说出真正的原因,给他一个借口也行,至少可以堵住夭夭众口。 “听说,你们段家一直乐善好施,我要的也不多,一座小宅,开个医馆,还可以方便对穷人赠医施药!” “我还看不出,你懂医呢?” 安季晴调侃:“我沒你想得那么窝囊,再说,这对你來说,也是做好事,会帮你女儿积福的!” 说到段向晴时,段风涯隐着的笑,突变明显,饱满的脸一下子凹陷下去,想也沒想就答应了安季晴的要求。 看來,他真的很溺爱那才百日的女儿,到底是爱屋及乌,谁都晓得,那屋,便是上官清婉。 他们有一搭沒一搭的边说着话,边吃饭,彼此间,不像才几面之缘的客套疏远,也不像久别重逢的至交,有谈不完的话,举指投足间,像足了亲密无间的亲人,即使坐着不言不语,也不会感觉到对方陌生,也许正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亲近,让段风涯觉得贴心。 黄昏拖着冗重的脚步,慢慢的覆过滇城,这个时候,路上分外清静,安季晴站在路中央,看着妇人帮丈夫收摊,呼儿唤女,一家人幸福融融,羡慕之余,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白裘衣,指间触到裘衣上的覆雪,凉意顿生,哆嗦了一下。 突然裘衣被拉得摇摇晃晃的,安季晴低头,笑脸堆满脸上,一个小男孩昂着头拽着她的裘衣,粉扑扑的小脸,沾满雪花,着实可爱,安季晴认得他就是昨天,段风仪牵着的小男孩,他的眉宇间,还是和段风仪有几分相似的。 安季晴蹲下,抱起小男孩在膝盖上,弄干净他脸上的雪花:“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许浩然,爹说,是浩然正气,姐姐,浩然正气是什么?可不可以吃的!”浩然咬着不准的字眼说着。 安季晴噗嗤的笑了,笑弯起的眉目,很甜美,才多大的小孩,许丰就凛然正气的教他了,长大不会又是一个木呆子吧! “姐姐,你笑什么?还沒告诉我,能不能吃的!” “ 这不是吃的!”安季晴还沒说完,段风仪和许丰就叫唤着过來了,见浩然被安季晴抱着,段风仪慌乱的跑过去:“浩然,快过來!” 浩然挣脱安季晴的手,颠着屁股跑过去,奶声奶气的叫声:“娘!”然后举起双手,段风仪便把他抱起來。 许丰走到安季晴面前,双目** 裸的在她身上打量,沒有肆意,却是明眼人都披得出,不怀好意:“姑娘,很生面孔,第一次來滇城吗?” 安季晴并不明许丰所指,还有,她是带着面纱,遮着容颜的,生不生面孔,他是不知道的:“嗯,昨天才进城的,有问題吗?” 许丰进一步追问:“那姑娘芳名是,还有进城,所为何事呢?可有亲人在这里!” 安季晴似乎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寻常了,只要她说是段风涯的朋友,就可以了,可是她不习惯这种被咄咄逼人的迫问,横心一笑,心生了戏弄:“我姓唐,单名一个依,至于亲人,沒有呢?就我一个人,向來我就素來素往的,來滇城,也是一时兴起,公子,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许丰从腰间掏出衙役的腰牌,严词正言:“我是捕快,最近城里出了人贩子,专拐卖小孩子,所以对一律生人进城,我们都有义务检查,唐依姑娘,请你摘开面纱,配合我的工作!” 安季晴戏谑的说:“敢问这位捕快大哥,你见过人贩子的样子吗?” “沒有!” “沒有,那就对了,就算你看到我,你也一样不知道,我是不是人贩子,不是吗?”安季晴故意低婉的说:“还是,如果大哥看到我容颜丑得不堪入目,就定我罪,或是,因为我接触了你的儿子,就给我定罪,只要你说一句是的话,我马上揭开面纱,怎么样!” “我,我,我沒那个意思,我们办案是讲证据的!”许丰被安季晴说得,脸都涨得通红了,说起话來也结巴了。 段风仪跑着浩然过來,只是看了一眼安季晴:“相公,走吧!别和无聊的人说无聊的话了!” 末了,许丰盯着安季晴,仿佛她真的是人贩子一样,他放下狠言:“你就得意,别让我捉到你就行了!” 安季晴断断续续的听到段风仪说:“浩然,以后不要到处跑了,人家抱你去,你就永远看不到爹和娘了!” “姐姐不是坏人,姐姐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我还不知道,可我算知道了,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许丰轻轻叹息,最后,竟还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安季晴。 安季晴抖着身上的雪,鼻子酸溜溜的,她自言自语:“呵呵,人贩子,风仪,在你眼里,我从一开始的好人,变成了坏人,现在,还成了人贩子,还是你儿子好!” ------------ 126. 高调,建念风堂 有意或无意,安季晴也听到了关于段风涯和上官清婉的故事,沒有太多波动,却有点心酸。 一年前,段风涯和段风离出城办事,回來时,碰上上官清婉被抢婚,正好,上官清婉就倒在段风涯的马蹄下,段风涯临时拴住马,沒伤着上官清婉,人群中,有人戏说,上官清婉的侧轮,和当年的安季季晴一样,很多人都记得,安季晴被踩在马蹄底下的那一刹,惊呆全场。 然后,段风涯就只留下一句话:“风离,看姑娘可否愿意嫁进段府!”说完这句话,段风涯甚至是,连回头看一眼上官清婉都沒有,骑着白马,绝尘而去。 段风涯是谁,公认的英雄,上官清婉,会不嫁么,再者,现在她还在被逼婚,嫁入段府,下堂妾也比别人的上堂妻好,这是一场以终身为赌注的赌博,上官清婉赢了,只是,她为什么会赢了呢?众人均不解。 这种情况,在上官清婉之前,六夫人,七夫人,还原有八夫人,大同小异的,都是这样走了过來的,最后,还是分不到段风涯的一分爱,何以,上官清婉,以她淡薄的言语,还有低微的身份,沒有惊艳容颜,就能得到段风涯的全部爱了呢?就连段风离也不明白。 滇城,最近有两个炙热的话題,一个是人贩子出沒,弄得人心惶惶,沒把孩子放在身边一刻,都沒有办法放心,而另一件事,刚是,段风涯送给安季晴的一座宅子,位置坐落在城中央,大小可以同时容得下成百人入住,很多人都在猜想,这个未曾以真面目示人的安季晴,会是段风涯的第十房妾,可是?段风涯信口坦坦,唐依一定不会嫁进段府的,定然不会。 安季晴给医馆许名为‘念风堂’,大门的一侧,她让木匠刻了一行醒目的字:不问苍生,不问朝廷,只问百姓,另一侧是:能医天下病,贫者赠医施药,富者诊金三倍,愿者上门。 就单凭段家作为后盾,她这两句话,足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段风涯看着这两行字,坏坏的笑:“唐依,你口气可真大,我怕你做不了几天,就让人砸了招牌了!” “你指哪一点!” 段风涯隐笑:“就说这个能医天下病,足已让人深信,你在招摇撞骗,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陪你一起疯了!” “你就给我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在滇城立足下去的,不是让你刮目相看,而是让全滇城的人,刮目相看,我一定会帮到很多人的!”唐依故意用力拍着段风涯的肩。 段风涯吃痛的白了她一眼:“河还沒过,就已经想抽板了,小心, 同归于尽!” “放心吧!我舍不得你死,就算抽板,也是在确定,你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几句调侃的话,说着说着,就变得暧昧不清了,安季晴和段风涯眼里都闪过了复杂的神色,各怀心事。 段风涯永远,在安季晴的神色里,看到的,都是那样真切,而他这颗心,不是早已心如止水了么。 段风仪牵着浩然,从人群里挤出來,看着安季晴的眼神,有着丝丝不情愿意:“哥,你真在这里,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言,你这么做,对得起九嫂吗?” “风仪,人说哪去了,又关婉儿什么事了!” “哥,你怎么可以随便就把一座宅子赠予一个才刚认识的女子,她有什么好的!”段风仪嘟起小嘴,还是改不了的大小姐脾性。 段风涯摊开双手:“唐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最好让我知道,要不,我可成了坏人了!” 唐依也表现得很无辜:“我不过看着浩然可爱,抱了一下,风仪就觉得我是人贩子了,你说,我冤不冤!” 浩然挤着段风涯的衣角,娇嗲嗲的说:“舅父,姐姐不是坏人,姐姐不是坏人!” 也许是他这一举动,弄笑了段风涯,也许是安季睛被误为人贩子,让段风涯觉得,着实滑稽好笑,段风涯仰头哈哈的笑了,笑得肆意轻狂:“风仪,你别误会了,唐依是正经人家,我们已经认识了三年有余了,这宅子,不过是送给她做善事,就算是你九嫂,她也高兴我这么做的!” “真的吗?” “风仪,你看我, 我真的那么像坏人吗?”安季晴原地转了个圈,语气温婉:“之前有哪些地方,让你误会了,我道歉,而且,你大可放心,风涯也说了,我是一定不会嫁进段府的,你对你九嫂的那份心思,我明白!” 段风仪一时沒了话回答,安季晴是,段风仪对上官清婉的那份心思,她明白,而事实上,段风仪自己也不明白,她对上官清婉有什么样的心思,偶尔,真的会在上官清婉的身上,看到安季晴的影子,她心里,总觉得,对安季晴,亏欠了太多,太多,太多。 段风仪低下头:“唐姑娘,风仪误会你了!” “沒事,你也是爱子心切了!”安季晴陪笑,转而对段风涯说:“风涯,这钱,我是上你府上拿,还是你叫人送过來呢?” “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上我府上拿,也好让婉儿见见你!”段风涯轻微的皱起眉头,他这一细小动作,还是轻而易举的,让安季晴有点心痛的,无处可遁,他竟然那么在意上官清婉,以至于,想在上官清婉面前,清清楚楚。 安季晴突然想到,如果她还在段风涯身边,段风涯会不会真为了她,不再娶妾。 男人的承诺,有时,可能是一诺万金,有时,不过仅仅是一时的戏言,过了特定的时候,承诺就会随风而逝了,至于段风涯曾经对她的承诺,可能,就是后者吧!随着安季晴堕涯的那一刻,也就,埋沒了,如同,安季晴在段风涯心里,埋沒得,沒了一丝痕迹一样,悲怆得让人无所适从。 段风涯的大手在安季晴眼前晃荡着:“唐依,你发什么愣,不是说去取钱吗?” “哦!”安季晴眨着眼睛:“嗯,现在去也行!” “风仪,要不你也一起回去吧!你好久沒回家吃饭了,娘也想你了!”段风涯抱起道浩然:“我们的小浩然也想姥姥了吧!” “我想大舅父了,大舅父会买糖给我吃!” 这句话,逗得大家乐呵呵的,段风仪逗着浩然:“那浩然要乖乖的去找大舅父,娘去接爹了!” “有家,真好!”安季晴看着段风仪远去的背影,兀自感叹,眼里流露出的,是无尽的落寞。 段风涯恻疑之余,也不禁起了怜惜之心,有家,真好,意外话即是,沒家,一点都不好,他从未过问唐依任何事,虽说交往数年,却依然,只对她模糊的样子,有所熟悉,其他的,他一概不知,时常,段风涯也会纳闷,一向理性多疑的自己,怎么唯独在对待唐依的时候,变得感性起來了,这个女子,她背后,会不会,也有一个辛酸难言的故事, ------------ 127. 随行,上门取钱 安季晴也沒想过,再进段府,竟是这般情况,怀着忐忑的心,随着段风涯穿过院子,直入大厅,见到段风涯,几个妖媚女子便宜款款走过來,细声软气的叫:“相公,回來了!” 然后,其中一个女子挑起横眉,警惕性的盯着唐依,像猎户盯着猎物一样,随时准备好,一口把她吞进肚子里:“相公,这就是外面传言的唐依姑娘么!” “嗯,是啊!你们消息还挺灵通的,你们先聊着,我们去办正经事!”段风涯脸上的表情,凉凉的,她放下浩然:“來人,带小少爷去看娘,看好点他,还有,请九夫人來前厅稍等!” 安季晴随着段风涯进了账房,她还是习惯,只有两人时候的段风涯:“风涯,你平时都这么和家里人说话的吗?” “有什么问題!” “我想说,你太冷了,很难想像,你在享受夫人们的温柔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了!”安季晴故意把温柔乡三个字,拉重了声。 段风涯抬眸,看了片刻安季晴,眼神飘浮不定,慢慢地,双目微陷,颇有自嘲意味的:“温柔乡么,我早就忘了那是什么感觉了,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 为什么?这三个字,卡在安季晴的咽喉,她却发现,已经说不出口了,故而在只好陪笑,段风涯在一旁坐下,示意安季晴也坐下,悠悠的说來:“唐依,有些事,我从來沒有和别人说过,不知为什么?对着你,突然就有了想说的冲动!” 安季晴挽起裙,也坐下,表现出一副淡然定然的神色:“什么事!” “还记得安季晴吧!”段风涯深吸一口气,见安季晴点头:“这辈子,我觉得,自己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娶了她,一开始娶她,我也是不怀好意的,如果,当时,少了一点私心,可能,我就不会娶她了,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是安季晴第二次听到段风涯说,娶她,是后悔的,第一次, 是醉后吐真言,然后,就是这一次了,她有那么强烈想知道,藏在段风涯话里面的意思。 “你可能不知道,那傻丫头,是为了救我,才不顾一切的,选择了牺牲自己,我不值得她这么做!”段风涯表情淡得,让安季晴,已经捉不到一丝丝感**彩了。 安季晴张口,她想不到,段风涯居然知道这件事,继而又说:“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她觉得值得,便好,毕竟,你还有那么多人在一直牵挂着你,你活下來,也是件好事!” 段风涯失笑:“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害怕死亡,一心只求安定的女子,做出这么大决定,换作我,我觉得,自己沒那个勇气,为谁做出多大的牺牲。 事实往往就上这般可笑,在你清醒,理智的时候,你认为,自己很多事情,承受不了,然而,当这些事真的向你正面压來时, 就沒有太多理智可言了,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低估自己心的承受能力,那永远是无法可估量的。 段风离听闻段风涯带着唐依來,对这个女子也颇为好奇,才出到前厅,上官清婉已经端然的坐在那里,见段风离來,上官清婉站起來,点点头,已是和段风离打过招呼了。 “九妹,风涯呢?” “相公就來了吧!” 上官清婉话才说完,段风涯爽朗的笑声已经由远而近,段风离正面与安季晴看着,果然是那天百福楼外的女子,带着笑竟敢的问:“唐依姑娘,外面人把你和风涯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想,你得给我们个说法吧!” “段公子想知道,我直说也无妨,风涯这座宅子。虽然是送给我,可是?实际上,是做善事,为小小姐积福,我想,你们段家上下,包括九夫人,都很乐见此事吧!”安季晴说到最后时,故意把目光落在上官清婉身上,一袭白衣素颜的上官清婉,在安季晴眼里,却是分外惹眼,或是说,她的惹人垂怜的双目,更是惹眼。 上官清婉笑意盈盈,上前挽着段风涯的手臂:“相公对向晴有心,婉儿怎么会不开心呢?还要麻烦唐姑娘了!” 安季晴明显感觉到,一个女子发出了捍卫幸福的信号,不觉内心有点悲凉,别过头,恰好碰到小颜端着热茶上來,她张着口,差点就叫了出來,小颜温声说:“姑娘,请用茶!” 安季晴故意高声说:“哟,这丫头,长得挺水灵的,风涯,反正你府上也不缺个端茶递水的,念风堂就我一个人,忙不过來的,我看,这丫头就挺合适的!” “呵呵,唐依姑娘,我以为我们段家成了你的救难所了,有钱还要人!”说这话的,是段风离,他从未知道,唐依为何可以在段风涯这里,要风得雨。 “你只要让小颜点头,我无所谓!”段负涯眼尖跳过安季晴,深深的看了一眼小颜,眼里写着的,小颜都明白。 小颜低头:“奴婢谢唐姑娘抬爱,不过,奴婢不想再去侍奉其他主子了,希望唐姑娘成全!” “这样吧!你就跟我回去一天,我保证,第二天,你就不想回來了!”安季晴强悍的语气,不但让段风涯和段风离吃惊,不解,就连小颜也妥协了,木然的点头:“就一天,奴婢就回來了!” “行,你喜欢!”安季晴展眉舒笑,段风涯不经意的抬头,看着她露在空气中,含笑的双目,突然心动了一下,像久违的感觉,却一下子,说不上來。 “相公,开饭了!”上官清婉拉拉段风涯的手,眼睛却在安季晴身上游移,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任何女子入段风涯的眼里,而段风涯也誓言旦旦,不再娶妾,可是?女人的心,总能把很细微的东西感觉出來,安季晴的出现,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那,你们吃饭吧!我和小颜先走了!”安季晴拉着小颜往外走,直到她的影子消失,段风涯才怔了一下的,回过神來。 段风离拉住段风涯,待上官清婉进去后,才悠悠的说:“风涯,你为什么对唐依言听计从!” “你想多了,我这不是言听计从!” “可是?洛城沒有唐依这一个人,大大小小的人家,都沒有!” “我知道,她既然沒有以真面目示人,名字,也许也是假的!”段风涯打着呵欠,最近陪着安季晴到处奔波,还沒睡过一个好觉:“风离,你为什么要查她!” “我怕她是另一个陆嫣!” “我绝对有信心相信,唐依不会是另一个陆嫣,就凭她说的那些话,哪一句不是透着睿智的,说得明明白白的,一点个人感情也沒有:“段风涯铁定心意见说。 段风离勾起嘴唇,坏坏的拍着段风涯的肩:“你别走错方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我可记得,那番气数已尽的家国天下论,五妹也说得头头是道!” 段风涯沒有反驳,这一点,他比段风离都清楚。 ------------ 128. 凉热,亦是人心 世事终是情在做怪,有话说,最凉的不过是人心,最热的,又何尝不是人心呢? 安季晴带小颜回到念风堂,小颜有点拘谨的站在那里,挤着衣角,毕竟,她第一次见这个女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要自己过來帮忙。 安季晴拉着小颜的手,放在手心,温和的笑:“小颜,刚才在段府,你为什么说,不想再侍其他主子了,來这里,我们还可以做姐妹,待遇不会比在段家差的!” “唐姑娘,你严重了,小颜沒有别的意思!”小颜连忙抽出自己的手,怯怯的后退了两步:“奴婢以前服侍惯五夫人了,经想起起她,沒办法全心全意对一个主子,还望唐姑娘谅解!” “小颜,你,很想五夫人吗?”安季晴轻轻的问,她的话,像一阵风,吹过小颜的耳边。 小颜抬头,圆圆的脸扬着一丝给人舒心的笑:“说实话,这三年來,奴婢并沒有很想五夫人,每天进去打扫五夫人的房间,都觉得,五夫人还在,记得一开始,五夫人就和奴婢说,人间最美好的东西,如果毁了,那就是香消玉殒了,奴婢一直觉得,五夫人就是那个最美好的东西,所以,在心里,五夫人,还在!” 安季晴眼睛微微湿润,回滇城那么久,也就在小颜这里,证明,自己曾经來过,在小颜这里,才得到了一丝如饥若渴的思念,这丫头,单纯得,让人心生暖意,也让人,莫名心疼。 “那小颜,你看看我是谁!”安季晴说着,伸手,揭下白色的面纱,光洁的脸,盈盈的笑,清澈的眸,那么真,那么明彻。 小颜张着口,右手掌张开着,放在口上,睁着大大的眼睛,身体连同唇一起抖擞,声音都颤粟了:“五……五,五夫,夫人……” “傻瓜,不就是我啦!”安季晴抱过小颜的头,喃喃细语:“小颜,谢谢你,对么对我,不过,傻瓜,人是不能活在过去里面的,反事总得往前看,以后不许再这样了,那你愿意留在念风堂帮我了吗?” “嗯,嗯,嗯嗯!”小颜在安季晴的肩上,用力的点头,退出安季晴的怀里,擦着眼睛,还有点惊魂未定:“夫人,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 小颜一脸天真,她说,回家,家,于安季晴而言,不是一座空屋,也不是一屋子的人,而是,一座房子里,住着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所以,她早已无家可归,安季晴安抚完浊颜后,细细叮嘱她:“小颜,以后,我还是唐依,你可以叫我唐依姐,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你懂么!” 小颜虽然不明白,还是很乖巧的点头,安季晴的死后重生,的确让意外之余,又深深的震撼了。 如段风涯所说,念风堂前的那两句话,在滇引起了不少骚动,缘于背后有段风涯在,沒有人敢公然为难念风堂,后來,就是各种奇难杂症,在念风堂,不停的上演,这些,都让安季晴给治好了七八成,再加调节,便可。 经这么突如其來的折腾,安季晴的名声就打响了,有人戏说,滇城有唐依,不怕活不长,从此念风堂便门庭若市。 刘夫子从外面出诊回來,前前后后,就几天,滇城就出现了奇医,对于他來就,是件神奇的事,再者,还是个女的,他兴致勃勃的找到段风涯,恰好碰上段我涯和段风离正在对弈,两子相争,不分伯仲,胜负难分。 刘夫子观察着棋盘,幽幽的一笑,夺过段风涯的白子,放下,黑子一下子陷入了窘境,段风涯轻狂的笑:“夫子,姜还是老的辣!” 段风离不服气的嚷着:“夫子,不是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么!” “我就想和你们打听个事!”刘夫子在中间坐下,认真的问:“滇城有唐依,不怕活不长,这可是真的!” “我就知道,你这脑袋瓜子,一天到晚,就只装着医术,药物了,真不知道,刘夫人对着你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枯燥了!”段风涯嘿嘿的笑着说,并沒有立即回答刘夫子的好奇。 “风涯,你知道夫子这人,就别逗他了!”段风离淡笑:“夫子,说句实话,我对唐依这人,不太熟悉,不过她的医术,看上去,好像和听上去的,真的是那么一回事,而且,医德也不在话下,你就,就这么一个人,好像从天而降的样子,你是不是也想会会她!” “等一下,等一下!”刘夫子瞪着眼睛,扫了一眼段风离和段风涯:“风离少爷,你这话听上去,我怎么听着,挺别拗的,你的意思是,莫非,想借我帮你看看她的來头!” “夫子就是夫子,说起话來,也明明白白,沒错,学医就像我们池武一样,总会是师出有门的,我想让夫子看看,唐依,师出哪里,应该不算太难吧!” 刘夫子拂着胡须,脸色沉凝了一下:“这个,应该挺难的!” 段风涯打个呵欠,伸着懒腰,慵懒的说:“你们聊你们的,我去看女儿了,反正,你们要查就查,反正,我并不怀疑唐依!” 看着段风涯的背影,刘夫子纳闷:“风离少爷,这次回來,我怎么觉得,少爷不一样了,爱笑了,也沒那么的冷冷冰冰了!” “从唐依出现,风涯就慢慢多话了,我知道,这样是挺好的,可能也能让他走出三年前的那个阴影,我就怕唐依,会是,來者不善!”段风离的目光,停在黑暗的夜,像个漆黑的无底洞。 一方面,唐依是段风涯的故交,然,他们的认识,是从南平一战开始的,甚至,他们还大谈战后情况,还谈到安季晴,或者说,他们的认识,是围着安季晴转的,另一方面,唐依的背后,似乎让人查不到一点关于她的信息,然,段风涯对她,近似乎,言听计从,这不得不让段风离捏着把冷汗,说句实话,他并不是排斥唐依,只是,他怕段风涯动情。 段风离比谁都更清楚,安季晴就在段风涯心里扎了根,段风涯才会一娶再娶,凡时,在那些女子身上,见到安季晴的影子,段风涯就会下聘娶亲,事情到了上官清婉这里停了下來,他以为,段风涯动心了,可是?在后來的日子里,他发现,其实,段风涯沒有,所以,他担心,段风涯会爱上不明不白的唐依,一旦动心,段风涯便会倾尽所有的,爱她,唐依,只是池中物么, ------------ 129. 如果,用情少浅 段向晴裹得严严实实的睡在床上,小小的眼睛紧闭着,小嘴时不时,挪动一下,十分惹人爱,段风涯半蹲在床前,静静的看着她,也沒敢用手去碰她粉扑扑的小脸蛋,生怕自己才一触手,就惊醒了她。 小小的段向晴,粗略的看上去,有和上官清婉一般的明目,小嘴,可是?任谁再细细相看时,总会觉得,其实,她的小嘴,还有双目,总体來说,更像安季晴,再追回上官清婉的轮廓來看,便更是众说纷纭了,上官清婉的确长得,和过去的安季晴,有五分相似,不过,性情炯然不同。 四周安静得,只有段风涯的呼吸,不紧不慢,看着看着,段风涯眼眶微几天泛红,笑容凝固在脸上。 奶娘从外面进來,见段风涯,连连压着声说:“奴婢不知少爷还要看小小姐,就早早哄她睡了!” 段风涯站起來:“沒事,我就突然想到要看看她的,向晴怎么样,好带吧!晚上会不会哭闹!” “小小姐可乖巧得很,带起來省心,长大了一定像九夫人一样,文文静静,端庄娴雅的!”奶娘不忘顺带的夸了一句上官清婉。 “那就好,那就好!”段风涯木然后说着,人已转身出去,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踏下去,留下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延着,像一条无尽的的路,唯此一条,孤寂延伸。 徐妈经过院子,见到段风涯一个人呆立在院落,站在安季晴的窗口,像一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他身上的长衫,已铺了一层浅浅的雪花,突然心生怜惜,这个要强的男子,在外人面前,从不示弱半分,然,对着一个早已人去楼空的房子,表现出了那么脆弱,而不堪击。 徐妈小步走过去:“少爷,你沒事吧!” 段风涯此时才发现有人來到他身旁,收回目光,阴冷的目光,在对上徐妈温良的神色后,又变得脆弱,幽幽的说:“徐妈,我很也啊!能有什么事!” 徐妈微微低头,目光越过段风涯的背影,落在安季晴漆黑的房间,曾经,在这里,安季晴那么坦诚的对待她,可是?事已至此,谁也沒有其他办法,只有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 “少爷,你是徐妈看着长大的,心里想什么?徐妈知道,可是?五夫人已经去了三年,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对其他人,是很不公平的,至少,五夫人的死,是天玄宫的错,你沒有必要这么折腾自己了,忘了她吧!” “徐妈,风涯自知瞒不了你!”段风涯侧目,对着徐妈:“这么和你说吧!如果你沒了一只手,你觉得,你可以当作沒发生过么,季晴就是我的一只手。虽然沒有了她,我依然可以活动自如,却只是,那只手,是忘不了的痛!” 徐妈叹息,脱口而出:“你就是和姑爷一样执拗,如果姑爷用情少点,浅点,也就不会是今天变个局势了!” “爹!” “少爷,不怕和你说,姑爷当初是和别人有婚约在身的,却和小姐一见终情,谁也沒想到,为了在一起,小姐和姑爷竟然私定终生,未婚怀子,那女的,骑虎难下,又放不下姑爷,后來,就有了你噬心毒的一回事了!”徐妈凝神,仿佛在回忆着一些很久扎在心底的事,然,这些让人有着悲怆的记忆,她只用了三言两语,就算说完了,段老夫人更是从來,只字不提。 段风涯觉得,徐妈跳过了一些生重要的情节:“徐妈,那这些事,并不是娘的错,为何,娘,从來沒有说过呢?” “少爷,我今天和你说,只是让你明白,可能,一切,都只是天理循环,当年,是姑爷对那女的,穷追不舍,才会让那女的,摔下悬崖,也是五夫人摔下去的那个地方,夫人对此事,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我只是想让你把一切看开,与你无关的!” 段风涯阴冷的笑着,目光散涣,举手撩过徐妈前鬓的一绺银发,沾着雪花的银发,在月光下,反发着淡淡的光:“徐妈,你说,如果风涯现在和你一样,就已经白发齐眉了,那样,多好呢?那样,一辈子,也就不是太长了!” “少爷,你也知道一辈子,很长,就该放下时,则放下,对谁,都好!”徐妈说完,转身离去,回头看了一眼段风涯,轻轻摇摇头:“和姑爷一样,是个多情种,少爷,你明明是个痴情人,在世人眼里,却成了滥情的确,你却一点都不在乎!” 徐妈说对了,在世人眼里,段风涯就是一个用情不专,风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徐妈走后,段我涯推开安季晴的房门,点上灯,灯心摇曳,房内顿时亮了起來,还是三年前,那套鸳鸯戏水的被子,还是那粉红的被单,曾经染着安季晴的落红,段风涯坐在桌子旁,茶壶是满满的茶,却是冰凉彻骨的。 “安季晴啊安季晴,你把一切都算好了,算好了,我不会为你心痛,算好了,沒有你,我会过得一如既往,算好了,我若能百年归老,便会有妻如花,有子如玉,可是?你却还是,算漏了我们的再遇,你说,六道轮回,我非我,你亦非你,再相遇时,还要爱我,爱得坦荡荡,我多么想问你,如果你已经转胎成人,我要用什么样的速度,才能跟上你,才能再次相遇呢?” “安季晴,我明明是想恨你的,明明是想恨你一辈子,那样,沒有了你,我才会开心无牵,为什么?一想到你,我的心,就只剩下痛了,再相遇时,你说得倒轻巧,说得好像再见,是你说了算!” “安季晴,有时候,我明明相信,时间总会让血淋淋的伤口,结痂,然后成了一条疤,伤口虽在,却不再疼痛,却又总发现那些伤口,裂口还是久久未能缝合,到底,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见到它结成痂呢?” ------------ 130. 师出,山野之地 刘夫子是抱着好奇的心,走进念风堂,放眼看去,大厅井然有序,有几个衣衫简朴的病人,坐着等到看病,从他们面容上看,沒有半丝难受之处,安静并耐心的候着,大厅分为三部分,最前面是安季晴看诊的地方,然后是一排排红木椅子, 供來人坐,后面是取药处,还有给病人提供煮药,规模虽不大,却俨然,是一个整体上,什么都已齐全的医馆,换而言之,一切以病人为先。 刘夫子不禁在心底赞美了一下安季晴,心如明镜,然后多看了安季晴一眼,素白的面纱下,露着精灵通透的双目,时而和病人用眼神交流,时而调皮的眨着眼睛,给病人一种轻松愉悦的状态下看病。 小颜见刘夫子,意外的走过來:“夫子,你也來病!” 刘夫子的见到小颜,他的意外并不亚于小颜,纠着眉心:“小颜,你怎么來在这里了!” “少爷已经允许我是唐依姐的人了,现在在这里,我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了!”小颜侧目看着安季晴,这话,由心而发,脸上也涣着明显的光彩,着实的,在念风堂,看着病人带痛而來,带笑而走,她好像发现了人生的妙处,活着,不过短短几十年光阴,若能一生如此,帮人无数,人生,也同样能无憾了。 刘夫子顺着小颜的目光,了然的笑了:“看來,唐姑娘是个人物,至少,让你和少爷,都把心掏进去了,我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从口口声声只侍五夫人的情况下,乐意來念风堂帮她的!” “夫子,有些事,一旦來了,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不需要什么强悍的理由的,有一点我可以像夫子保证,唐依姐是好人,她一定是好人!” “呵呵,好人,好人,好一个好人!”刘夫子长满皱纹的脸,堆起笑脸,不清不楚,他怎么觉得,小颜变了,变得,说起话來,头头是道,变得,牙尖嘴利,变得,心明目透了,甚至说,变得,可以懂得察看人的心理,更变得,会说话了,她用一个好人來囊括安季晴,可以给人家很多的猜想,好人,太广泛了。 安季晴刚看了一个病人,眼里沒有一丝疲惫,见到刘夫子的那一瞬,倒时有明显的欢雀跳过:“小颜,抓药,來者是客,不如请他进來小坐!” 刘夫子自是走了过去,在安季晴对面坐下:“唐姑娘,听闻你医术不错,能医天下病,那,我的病,能否医治!” “病由心生,大叔,你若能放下心石,病,自然而然的,就不治而愈了!” “那,唐姑娘可否指点药引!”刘夫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个可爱的人,他似乎也认同,像小颜说的,她是个好人,只是,她跳跃起的目光,有那么一刻,刘夫子脑里闪过了一些画面,似曾相识,却沒能想起。 安季晴溢温语:“请说!” “唐姑娘,师出哪里的!” “山野之地,不足为提,小病能医,大病敢猜,仅此而已!” 刘夫子拍案狂笑:“哈哈,有趣,有趣,有趣,老夫从医多年,见过大大小不睥大夫,敢说猜病的,除你,绝无第二了!” 这时,两个汉子各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子走进了念风堂,两个汉子都是粗衣破布的衣裳,大大小小的补丁,两个小孩都显得目光迟滞,面色苍白,因难受而紧闭着小嘴,粉嫩的小脸,有着明显的扭曲。 安季晴走过去,连忙搬了两张椅子过來给两男汉子坐,才落座,一个汉子就泪目汪汪的说:“姑娘,我哥俩是今个儿才赶路进城的,想找个亲威投靠,还沒找到,你看,孩子就已经发烧了,手上沒几个钱,城里有人说,念风堂可以帮到我们,我们就來了!” 另一个汉子更是抹了把泪,作势要下跪,安季晴连扶着了:“大哥,有事慢慢说,别急,至于诊金,你放心就好了,我们念风堂只是为方便之人打开方便之门,我先给你们的小孩检查一先!” “那谢大夫了,谢大夫了!”两个汉子连连答谢,言语间,透尽苍桑,又夹着辛酸,而从始至终,这两小孩就沒发出一点声音,沒哭沒闹,甚至是,沒发出一点**声。 安季晴一一为两个小孩子作检查,眉头轻轻的纠着,心里直冒汗,然后温和的笑:“两位大哥,放心好了,孩子不过是水土不服,发点小烧,我帮你们开剂药,调理一下便好了!” 刘夫子刚还看安季晴动作轻车熟路的样子,然断出的症,却是大为吃惊,任谁看,这两小孩都不是轻微的发烧,还说是水土不服,他突然觉得,安季晴果真是,大病用猜的,这分明是草菅人命,正想走过去,实安季晴拉下了。 “大叔,帮我个忙!” “什么?”刘夫子语气里,充着不满。 “去找许捕快,说他要找的人贩子,就在念风堂,迅來,还有,切勿打草惊蛇,我先在这里拖着点!” 刘夫子睁大眼睛,看安季晴认真起來,一点都沒有开玩笑的迹象,再看看那两个小孩子,说不上信或是不信,总之两个汉子表现出來的,就是那种相当紧张孩子的样子,或者,宁可信其有吧!毕竟,滇城人能传安季晴医术了得,自然有滇城人的理由:“你就那么相信我!” “你是好人,为何不信,快去吧!” 刘夫子出去后,安季晴舒了口气,坐下,故做开药方的样子,又过來帮小孩子把脉,一來二往的,稳住两汉子,同时,也为许丰的到來,争取了些时间。 许丰可以说,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的,他身穿便衣,明锐的双目在念风堂内扫视,小颜刚想上前招呼,安季晴用眼神示意不用了,然后自己走上去,高声说:“公子,看病呢?” 许丰一把拉住安季晴的手腕,小声而双急促的说:“是你让夫子找我的!”看得出,最近为了人贩子的案,已经让他变得急燥了。 安季晴小声说:“就你一个人來,你知道人家有多少人吗?”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后面的人了,我只要找到他们的窝!” “你先坐到一边,那边两个就是了,别轻举妄动!”安季晴用目光示意那两个坐着的汉子,然后提高声音说:“公子,你先坐着,我把那两个小孩子的药抓好,再给你看!” 安季晴随意提了两包药过去:“两位,久等了,你们让孩子喝了这副药,就沒事了,还有,念风堂的门,随时为你们倘开,沒钱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大家无病无痛!” 两个汉子是千恩万谢才离开念风堂的,他们的态度诚恳,许丰也不知为什么?就相信安季晴的话,悄悄的跟了出去,可能,是他敏锐的感觉。虽然察觉不到什么不妥,却又觉得,有点地方不对头, ------------ 131. 来者,不是看病 许丰偷偷跟在两个汉子后面,一路留下记号,他们走出闹市,东张西望了好一会,才谨慎的左转右拐,兜了大半个圈后,进入了一山洞,坐在山洞外的,还有个和他们打扮不差上下的汉子,见他问回來,一个粗胡须的大汉僻头就问:“怎么样,那女大夫沒收你们的钱吧!” “大哥,尽管放心好了,我兄弟俩演戏那么好,那大夫说,只要服了这贴药,就好了,一文钱也沒收!” “你们做得好,这孩子,太娇生惯养了,动不动就生病,今天晚上,就得出货了,免得还要花钱给他们看病,老子是认钱的,还以为老子是开慈善的!” 粗胡子说完,仰天狂笑,其他人也跟着笑。 许丰站出來:“等你们去做慈善,天下怕都得颤一颤了!” “你,你,你是谁,你们怎么带了个人回來!”粗胡子拍打一下刚回來的那一个汉子的头。 “向你讨债來的!” “哈哈哈,就凭你!”几个贩子站起來,操來刀刀棍棍的。 “当然不止!”许丰举起手,拍几下,官兵像一窝蜂一样,四处窜出,把山洞围得滴水不穿,人贩子看傻了眼,弃刀投降。 山洞内,有十來个小孩子,都只是两三岁,刚会走路的娃,他们的口被绑得严严实实,目光滞呆,当官兵解开孩子们口上在布时,哇的哭声,响彻整座山。 许丰率着大队人马,押着五个人贩子,还有十几个小孩,一路往衙门走,情景相当壮观,赞叹声一片接一片压过來,只要人贩子被捉,从此滇城又多了一份安宁。 安季晴站在门口,隔着人群,看着意气风发的许丰,纱缦下的脸,隐着淡淡的笑,知足而又淡静。 小颜推着安季晴的手,小声的说着:“夫人,你看,少爷和风离少爷都來了!” 安季晴收回目光,侧目,正好触碰上段风涯欣然的目光,坦荡,明白,朝他们点点头,折身入屋:“小颜,去泡壶热茶來,这么冷的天气,喝普洱最好了,暖腹!” 小颜会意的抿嘴:“小颜这就去!” 段风涯和段风离进來时,段风涯已然把当自家屋子一样,干脆利索的坐下了,段风离则还是有点拘礼,安季晴坐下,他才落座,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简单而又方便病人,着实是一个行医的地方。 只是,一个女子,翻山涉水的,跑來滇城來行医,的确说不过去,如果说要行医,天下皆可,滇城乃京师之地,人龙混杂,再高明的大夫也有,同样,清心少欲的大夫也有,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段风涯在,可能,像安季晴这般,高调行事,早就滋生事端了,总的來说,安季晴來滇城行医,很多地方说不过去。 安季晴故意调侃:“段公子,看你盯得那么紧这里,是不是想把这宅子拿回去!” 段风离才觉失态,他的第一时间,是觉得,唐依这种窥探人心的心术,还有带着玩笑的语气,似乎很熟悉,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年所以來,陪笑说:“哪里,这是风涯送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我怎么敢要回來,就算想,也沒那个权利了!” 小颜端上热热的茶上來,倒了三杯:“少爷,风离少爷,请喝茶!” 段风涯端起茶杯,放到鼻子嗅了嗅,神色轻愉:“清新的普洱,小颜,你这丫头体贴得真沒得说了,出來了,还记得我最爱的,就是普洱了!” “少爷,你误会了,是唐依姐吩咐奴婢冲普洱的!” “哦!” “多嘴,还不去看火,等下药要糊了!”安季晴挤着小颜的衣角,她那点心思,安季晴怎么不懂,锦衣玉食,对她來说,真的不重要,既然段风涯对她无爱,一旦身份披露,她就做回她的段五夫人,再过无爱婚姻,她不想,安季晴真心不想。 “风涯,有必要那么看我吗?从医学上來说,普洱夏天解暑,冬天暖腹,我也沒想到你会喜欢!”安季晴啖了口茶,淡淡的说,语气平淡得,让任何人听,都江堰市不会觉得,这是一席空话,往往,最擅长窥探别人的人,总是那个,最会掩藏事情的那个人,段风涯信安季晴这番说法了。 段风离打断他们:“唐依姑娘,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两个男的,就是人贩子!” “很简单!”安季晴手拔弄着茶杯,双目笑意浅浅,自信满满:“一开始,我并不知道的,从两个小孩子的病來看,都是因为吹了风,受了风寒,而同时,那两个男的,还满口酒气,说是刚进城,身无多余的钱,一点都不可能!” “可是?就算他们说谎,想在你这里骗药,也不足为奇!” “最重要的是,那两个小孩都是哑的,而且都是新伤,都是硬物所伤,我就猜想到了,人贩子可能是怕他们哭闹,又想不花钱看病,然后,就哉在我这里了!” “有妙,妙,真妙!”段风离一时兴起,拍案称赞,而旁边的段风涯则一脸温和的喝着茶,让他这等热情顿时变得极其尴尬,他只好收住笑脸,一脸无辜的看着段风涯:“风涯,我怎么觉得,我和你好像换错表情了,抽换作以前,应该是你对唐依姑娘这些聪颖,拍手称好的,反倒是现在,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了!” “风离,你别就那么一点出息好不好,唐依的睿智,我早就见识过了,是你不信我而已!” 安季晴噗嗤的笑了,段风离摸着后脑勺:“好吧!我信了,还不行,唐依姑娘,不论算是为了滇城的百姓,还是为了许丰,你今天都是帮了个很大的忙,这样吧!今晚到我们家一起吃饭,叫上风仪一家!” “你对这个小妹,还真疼爱了,连谢谢都帮她了,那,好吧!盛情难却!”想到那天的上官清婉,安季晴又补充一句:“我不知道,会不会成了不速之客!” 大家是明白人,段风涯坦言:“怎么会,我段家的大门,永远是欢迎你的!” 好一句永远,永远,有多远,欢迎,不是客套么,安季晴凝神,倏地,眉心纠紧,口里喃喃:“今天都怪了,來念风堂,却不是看病人,特别多!” 段风涯明显感觉到,安季晴的情绪,一下子变了,目光甚至有点隐痛,他转过头,只见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子,月白长衫,气宇轩昂,他站在念风堂门外,赤目看着他们,又或者说,是看着安季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霸气,怕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唐依,他是!” “你们先回去,我晚上准时到的!” “不要帮忙么!”段风涯和段风离同时说出口。 安季晴看着门口那已久久不见的箫君,心里波涛暗涌,却对段家两兄弟置之一笑:“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再说,我像那么沒用的人么,回去吧!” ------------ 132. 故人,竟是意外 一直以來,安季晴就有想去看看箫沐,看看安夫人和霓裳的冲动,在小颜那里得知,她坠崖那天,端阳王和段风涯他们,在半山崖,找到了一些和;血淋淋的肢体,就当是安季晴的,拿回去,当遗体一样的埋葬供奉着。 当然,安夫人听到安季晴身亡时,几次晕厥,也几欲寻短见,是箫君和霓裳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日守,夜守,直到安夫人的精神状态慢慢恢复,她也已经把箫君当了自己的儿子般看待,当然,这期间,段家有所表示,都被安夫人直拒或婉拒了,甚至,安夫人这三年來,未曾同意见段风涯一面。 两人人相见,总得有缘分,不是良缘,便是孽缘,用安夫人的原话说,安家与段家的那一段陈年的偶遇,本以为, 是良缘,谁曾相到,竟是孽缘,竟会是害得安家,家散人亡,她已经不想与段家有任何纠缠了,哪怕上门讨个说法,她都不情愿了。 箫君与安夫人,既然已经过上平静的生活,安季晴着实,沒有勇气去打拢这份平静,然,箫君找上门來,她就得直面迎上。 小颜招呼着箫君过來,安季晴笑眯眯的:“公子,找人还是看病!” “來这里,当然是找人,然后看病了!” “我不太懂公子的意思!” “找的,是唐依姑娘,看的,当然是自己的病!”箫君细细的打量着安季晴,说起笑话來,一点笑意都沒有,相反,脸上带着的,是严峻的表情,还有尖锐的目光:“唐依姑娘,现在滇城人云众众,大家把你说好像只应天上人,人间无的样子,那你有沒有看出,我有什么病了!” “公子无病,身体健硕,这病,又从何说起!” “还沒看,就知道我沒病了,也太草率了吧!至少,得把把脉什么的!” “看病是望闻问切,就望就已经看出公子沒病了,如果公子不放心,过來坐,我帮你把把脉!”安季晴温婉的应着,说句实话,她猜不透,箫君此來,为的是什么?不过,下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这一明白,就如一盘冷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都凉叟叟的。 箫君挽起衣袖,露出赤手腕,在他手腕上,有个丑陋分明的牙印,深深浅浅的几个痕迹,让安季晴呆了好一会,试探性的说:“哟,公子家的媳妇好难侍候哦,看这牙齿印,咬得可真狠了,留着的时间也够长了吧!” 箫君晃着手腕,看着着那个牙齿印,目光久久未移开,凝神而专注,自言自语的道:“我也希望她晚媳妇,如果当时,我沒有松手,她就不会掉下去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痛,都沒能忍下來,才会留下,为辈子的遗憾,三年了,沒想到,一咬,就留痕三年了!” 安季晴强忍住内心的慌乱,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词藻來敷衍箫君,只有箫沐,段风涯,唐依,还有自己,才知道,三年前,是安季晴狠狠的咬下箫沐的手,身体得以自由,然后纵身一跃的,这么说,箫君就是箫沐了。 天啊!安季晴张着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百感交集,早该想到的了,箫君,从洛城一直到滇城,一直不务正业,一直随时随地便可知道她行踪的人,自己早就该猜到,箫君不简单,这个和自己说,日思夜想的人,竟是箫沐,竟是昔日的安季晴,爱到非他不嫁的箫沐,安季晴突然觉得,一切语言都已晃显得苍白,如果她的脸色一样,吓得苍白无血。 箫沐在安季晴滞呆的目中里,一点情绪都读不懂:“姑娘如此滞呆,是不是我有什么大病了,有话直说无仿!” 安季晴怔的收回目光:“公子身体沒病,病由心生,有时候,有些事情,太执着,反倒不是好事,有些东西,随先人去了,就该让它去得干干净净,实在不应再让它把自己的生活,扰得一团乱!” 安季晴意指,是对自己的感谢情,还有,《布图》。 箫沐愕然,倒是脸上挂了笑容,阴远的笑:“只听说唐姑娘会医术,可沒听说过,还会心术,那实话说了,我今天來,就是好奇,打着不问苍生,不问朝廷,只问百姓的姑娘,是何方神圣,既然姑娘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有一天,我会看到的,记住了,我叫箫君,我们还会再见的,一定会再见的!” “好走,不送!” 箫沐离开后,安季晴趴在方桌上,思绪久久未平伏,意个和震惊之余,她不知道,该用一种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箫沐,往日,箫沐到底,是用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态,对着自己的呢? “夫人,怎么了?不舒肤吗?”小颜走过來,在安季晴前面蹲下,关切的问。 安季晴摇摇摇头:“我不是什么天上之人,不过就是想重新活着,可是啊!大家都对我这块纱缦,有着极大的兴趣,若不是故來人,让你见,又何妨呢?” 小颜嘟嚷,口里嚅嗫的语。 “小颜,你有话直说吧!不用吞吞吐吐的!” “夫人,小颜觉得,你这样隐瞒少爷,太残忍了,你不知道,少爷一直在想着你他……” “小颜,我要去段家吃晚饭,晚上,你自己吃了!”安季晴拍着小颜的肩,懒散的说着,站起來往外走,她沒有让小颜知道,段风涯说了,后悔娶了安季晴,有些话,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不如让小颜心里,还温存一丝美好。 滇城的冬天,似乎,与雪结了不解之缘,踏着薄薄的雪,沒有一丝寒意,安季晴低头,盯着自己脚踝,碎花的绣花鞋,沾着几片零乱的雪花,挺别致的。 段风涯是此时出现在安季晴身边的,她挺起头,看到段风涯熟悉的轮廓,微微一惊,也微微一喜,不过,都只是小情绪,脸上依然风清云淡:“风涯,你不是回去了吗?” “是回去了,后來,又折回來了,我担心你!”段风涯直裸 裸的直言不讳:“那个男的,他是谁,怎么从來沒听你说起过!” “风涯,别开口就担心闭口时担心,你一量对一个女太上心,会让人误会不清的!”安季晴直接跳过箫沐的话題,盯着段风涯,突然眉目展笑:“好香的烤番署哦,风涯,要不要吃番薯!” “番署!”段风涯颤眉,转身时,安季晴已经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烤地瓜,那副满足的样子,他只见过一次,那是水月城,安季晴也是这般,对地瓜,情有独钟,安季晴也会唐依一样,叫地瓜做番署,此情此景,勾动着段风涯沉寂的心。 他走过去:“老伯,给我带两个!” “风涯,你也喜欢吃!” “沒有,婉儿喜欢!”段风涯惘然的说着这话,眼角已然,失了光泽, ------------ 133. 为何,悔不当初 眼看到了段府,安季晴脚步踌躇了一下,却沒有让段风涯看出她的心虚,还是随段风涯,一前一后的进去了,事实上,她心底明白,这个帮助许丰捉到人贩子的功劳,套在她身上,有点过了,说实在的,她不过就眼疾明快,然后,敢妄加猜测,仅此而已,段风离百般盛情,她如果千般推却,似乎有失风范,不如來会一会段风涯人众家室,也未尝不可。 段风涯他们才跨进门,被段风仪牵着的小浩然的甩手,脆生生的向他们走过來,段风涯蹲下,张开怀抱,准备给小浩然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谁料,浩然越过段风涯,抱着安季晴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叫着:“姐姐,姐姐,浩然很想你哦!” 安季晴蹲下,抱起浩然,斜睨着段风涯抿嘴:“姐姐也好想浩然哦!” 段风涯起身,拍打身上的衣服:“浩然,來舅父这里,沒大沒小的,唐依姐姐过门都是客!” “不要,我就要姐姐抱,还要和姐姐一起吃饭!”浩然执拗起來,一点情面都不讲,这都不知像段风仪,还是像许丰。 大家被浩然这小认真的样子,逗乐了,只有段风涯脸上挂着黑线,转而他对段风仪说:“风仪,幸好唐依不是人贩子,要不,你看这小鬼那么喜欢她,就算不骗,也要跟她走了!” “哥!”段风仪嗔怪,脸色一凝:“唐依姑娘,上次的事,是风仪误会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太紧张浩然而已!” 安季晴放下浩然,淡雅一笑,有股一笑抿恩仇的快意:“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们也别姑娘來姑娘去了,多见外,就叫我唐依就行了!” 饭席开始,大家一言一语,谈天说地,相谈甚欢,几杯下肚,便就更多了言语,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的,杜若惜挑着秀眉,斜看着几分酡红的上官清婉,借着醉意,还杂着一丝丝苦涩:“九妹,我怎么越看,向晴越不像你了!” “那就是像相公了,相公一生多福,向晴长大,也一定是多福的人!”上官清婉一脸自我陶醉。 “不像,不像,真的不像!” 安季晴看出了杜若惜有心为难上官清婉,其实,在坐的女子,似乎对段风涯独宠上官清婉这一事实,已经默认,到认输了,包括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林微音,可能,杜若惜作为正室,心里终是有气,不吐不快。 最后,杜若惜还是沒有如愿说出,段向晴像安季晴,是段风涯狠唳的目光,喝住了她的,杜若惜凄绝的转过眼眸她把最美的青春年华,给了段风涯,当初说不上爱,然,从一而终,心里只渴望过这么一个男子。 当初,双八年华,段风涯问她:“若惜,金山为媒,银山为聘,你可愿意嫁给我!” 她决然的点头,这一点头,便是一生,她想过,要和段风涯,和睦共处,不管是多少年,她真的愿意,生死是段家人,世事多变,段风涯一娶再娶也就算了,现在沒了病痛的他,却只是终日与上官清婉,夜夜寻欢,把她当了什么?把她当初的隐忍,看成了什么?不如草芥么。 一场晚宴,好好的來,却弄得个不欢散,段风涯本想送安季晴回念风堂的,被上官清婉拉下了,无非是杜若惜的话,让她心里不痛快了。 许丰在段风涯和上官清婉的僵持下,轻轻松松的说:“唐依,如果为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吧!也顺道!” “那,回头再见了!”安季晴无意继续在这里看她们玩儿女情长这戏,这根本就是杜若惜和上官清婉两个人之间的火花,顶多,段风涯也就只能冲其量的,在里面演个配角,自己更别说了。 清冷的月光洒了一路,银银白白,覆着雪,随着风,许丰抱着浩然,段风仪在一旁,安季晴跟在他们身后,徐徐缓步,一阵风吹來,安季晴不禁哆嗦了一下,呵着热气來取暖,段风仪突然的回过头,安季晴沒有反应过來,和段风仪撞在一起,她退后一步,讪讪的看着段风仪:“风仪怎么了?” “唐依,唐依,我……” “风仪,你想说什么?脸都涨得通红了,有那么为难吗?” 段风仪拉着安季晴双手,凝望着安季晴:“唐依,说真的,我很喜欢你,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嫁给我哥,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嫁给他!” 安季晴怵然无语,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嫁段风涯了,还有,段风涯早就公诸于世,不会娶她,言下之意,她已经从一开始,就被判了死刑。 “唐依,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这是为了九嫂,也是为了你好!” “愿闻其详!”安季晴表现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 “实话和你说吧!其实,就只有我才知道,哥为什么会对九嫂情有独钟,那么一次,哥喝醉了,才说了出來,只要他在女子身上看到五嫂的影子,就会要娶她了,这就是三年來,哥为什么娶了几个嫂子!” 段风仪完全沒注意到安季晴双目愕然的瞪着,久久的呆然,她继续说:“哥问九嫂,下辈子想做什么?九嫂说,想做一颗风雨不动的树,哥说,五嫂也就这么一个愿望,沒想到,就因为这个,哥就把感情寄托在九嫂身上了,唐依,我不过是不想哥也在你身上看到五嫂的影子,你懂吗?” 段风仪一口气说完,才看安季晴,安季晴敛眸,沒有看她,恍惚的点头:“懂,懂,真懂,那么,风仪,你对你五嫂,有爱还是,恨了!” “五嫂是我的恩人,无论什么时候,她永远住在我心里,是我心里的恩人!”段风仪双目泛起泪花,她却把她咽了回去,扯开一个笑脸:“要是五嫂看到我又哭了,一定要娶笑我了!” “我也快到了,你们回去吧!”安季晴重重的吸口气,一句恩人,怕是她消受不起。 段风仪和许丰的身影转折,拖着两串和偕的脚印,消失在银白的月光中,安季晴蹲下地上,胸口堵住,终于,抱着自己,却哭不出來了,万年林里,她和段风涯说,下辈子要做一棵树,却从沒想到,会成这个结果。 风涯,你何以做出这般不明智的选择,你这样,不是要陷我于不义了吗?既是念我, 为何,又说,悔不当初,若是时光重來,不会娶我, ------------ 134. 朽木,不可雕也 “夫人,还不打算起床吗?”小颜撩起垂帘,走到床前,折断薰香的灯心,微微余烟凫凫起,清新的香气一下子弥漫房子,随即飘散开來,沒了迹踪,自从石源村回來后,安季晴每每入眠,都习惯点香相伴,白兰说,薰香可以起到宁神作用,效果好的话,可以做到,一夜长眠,一夜无梦,可是?如果长期点着,会有依赖作用,一夜长眠,一夜无梦,对安季晴來说,是个极大的诱惑,她宁可依赖,也不想,夜夜忐忑,夜夜无眠。 安季晴拉紧被褥,被窝里,着实是和暖,散漫的笑着:“小颜,让我赖一下床吧!好久沒偷懒了!” “夫人,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要人哄了!”小颜扑哧的笑,粉红的脸溢着点点酡红。 安季晴第一次发现,原來,小颜也长大了,她抱着被子坐起來:“小颜,要不,我帮你物色一户人家,不要高门槛的,就要一心一意的对我们小颜的,好不好!” “夫人,你一大早就戏弄小颜了!”小颜嘟起小嘴:“小颜就跟着夫人好了!” “傻瓜,谁要你跟一辈子的,放心吧!我心中底,咱宁作寒门妻,也不嫁高门妾!” “夫人净爱说笑,小颜不和你说了,去开门了!” 安季晴顺手理理头发,看着小颜,忽然的想起了霓裳,那个小丫头,跟着安家,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从沒怨言,如今,安家已经什么都给不起她了,还要照顾着安夫人,人生苦短,安夫人,怕是别说一个婚礼都给不了霓裳,怕是也沒曾想过,给她觅得一户人家,若是百年归老时,可以有所靠着吧!想到这里,不免又有了点伤感起來。 小颜刚开门,就看到段风颜驻足立在那里,他昂着头,目光盯在“念风堂”三个大字上,大衣把他裹得有点清瘦,俊雅的轮廓,掩藏不住倦意,小颜走上前,纳闷:“少爷,那么早就來了,找,唐依姐有事吗?” “也沒有,突然路过这里,就不知不觉就停了下來!”段风涯垂眸,倦意顿生心里,随而认真的看着小颜:“小颜,在这里,一切都习惯吧!” “嗯,还好,唐依姐对我很好,最重要的是,觉得自己可以帮得了人,那样活着,不仅不累,还觉得,很有意义!” 段风涯伸手抚上小颜的额头,爱怜的看着她:“看來,我们的小颜也长大了,开始明事了,看要不,少爷给你找户人家,生儿育女后,就会有寄托了!” 小颜抿嘴,娇羞之余,也调皮的笑了笑:“少爷,你怎么和唐依姐用同样的语气说话,还说同样的话!” “哦,是吗?”段风涯眨眼,抽回自己的手:“小颜,我,风离,还有夫子,其实大家都很好奇,唐依是使了什么时候法让你留在念风堂的,之前叫你去娘的房里做事,你不愿意,后來叫你去婉儿那房里,你还是不愿意,今个儿,怎么的,就死心踏地的留在念风堂了!” “少爷,外面风大,先进去,小颜给我冲壶热茶,暖暖身!” 还是热着的普洱,还是香醇得可口,相对茶而言,段风涯更有兴趣于小颜的答案,他端起茶杯,透过浅黄的液体,玩意的看着小颜,以前怎么沒觉得,小颜也是个精灵的小丫头,是跟着唐依多,把她那点古灵精怪的性情也学來了么。 “少爷,小颜今天和你说的话,你最好细细敲索,以后,别怨小颜沒和你说过!” “什么事,让你说得神秘起來了!”段风涯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小颜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安季晴并沒有出來,才缓缓的说:“少爷,很多事,眼见未为实,耳听未为虚,如果让你心里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不要害怕去求证,说不定,会求得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了!” “小颜,你怎么说话不清不楚的,我一点都听不懂!” “小颜说过,只侍奉五夫人,反正,唐依姐永远都是五夫人,在小颜眼里!”小颜调皮的眨着眼睛。 段风涯失笑,好好的话,让小颜说得一惊一乍,说得莫名其妙了,不过就上想说,在唐依的身上,让她看到安季晴的影子了,至于说得那么迂回吗? 安季晴远远就听到不颜的嘻笑声,出來一看,是段风涯,微微惊了一下,想起昨晚段风仪的话,想必在她心里也种下了芥蒂,她开始有兴趣窥探段风涯了:“咦,风涯,你怎么來了!” “唐依,你是怎么把我们家的丫头,调得古灵精怪的了,我是不是该对你兴师问罪來了!” 小颜在一旁猛地眨眼,示意段风涯不要继续说,安季晴本还是不明所以的,看到小颜这般滑稽,也就明了个所以然,在小颜心里,段家,已是安季晴唯一的归宿了,也难为她费尽苦心,和一根木头暗示了。 安季晴打趣的揽过小颜的肩:“小颜,你看到了,这叫,朽木不可雕也,下次,别白费力气了,今天,就让你徒劳一次了!” “唐依姐,小颜去忙了!”小颜低头,灰溜溜的转身,末了,还是在安季晴后面,回头看了一眼段风涯。 段风涯指着小颜,不紧不慢的说:“季晴,你们主仆唱的是哪一出啊!” “沒有,有时候无聊了,就闹一下,小颜挺听话的,我在想,要不要给她物色户人家,好好的把她嫁了!” 段风涯隐笑,沒有答话,这话语,这语气,的确,是和他刚才和小颜说的,如出一辙,放下茶杯,他收起笑脸,认真的说:“唐依,來滇城那么久了,也是时候让我知道,你的目的了吧!” “我的目的,现在念风堂好好的,我还有什么好想的!” “你也别糊弄我了,一开始我不问,只是觉得时间不对,你在滇城,打着这些名号,高调行事,无非就想让世人都知道你的的存在,存在感对你來说,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的诱惑,你肯定在算着什么事,一定要当着众人在面做的!”段风涯说完,嘻笑的又补充一句:“唐依,你也别和我说,几年沒见,你是來找我聚旧的,一点说服都沒有的借口,你也就别把我拉进去埋了!” 安季晴凝神,从什么时候起,在你面前,我的心思竟是那么通透,从一开始便一丝不挂的在你面前披露,你却知而不语,段风涯,我小看你了。 “怎么,不说话了,是说不得,还是,还不愿意和我说!” “风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确定了一些事,定然会和你说的,相信我,这不会太久的了!”安季晴咬牙,似乎,至于,她是相确定,段风涯对她还有余情,会为她拿出《布图》,还是,段风涯深明大义,会把《布图》物归原主,她,还是沒有清楚, ------------ 135. 妄言,冠冕堂皇 滇城开始流传关于唐依的各种传言,五花百门,有人说,唐依心明如镜,聪颖过人,定然貌不亚人;有人说,唐依医术品行皆优,当然,更多人喜欢咬在舌尖上的,还是那些风月韵事,唐依和段风涯被捕风捉影般的,云语不休, 对于这些,安季晴总是一笑了之。 连下了几天雪的滇城,似乎开始体恤百姓,格外开恩的出了太阳,温和的阳光像一只温暖的手,抚过一路白得刺目的雪,不时有小孩的嘻戏声打破这空寂。 “真是个好天气!”安季晴轻叹。 小颜探着脑袋,看着段风涯由远渐近,她托着下巴,愣愣的说:“夫人,你说少爷最近天天跑來念风堂,为什么呢?” 安季晴心想,还不是为了那个答案么,但是,如果她这时冒然要《布图》,弄不好,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得到《布图》了。 “夫人!” “小颜,越來越多话了,我看你是不想呆了!” “不说就不说,我冲茶去,普洱茶!”小颜撇嘴,转身入内屋。 安季晴顿生笑意:“这丫头,真的越來越古灵精怪了!” 段风涯今天心情似乎挺好的,一进念风堂,就笑得贼贼的,桃花眼眯起一条小缝,在阳光下,特别养眼俊朗而又温润,安季晴看着傻了眼,也就忘了转移视线,瞳孔咯噔了一下,才觉失态:“风涯,你把念风堂都当成你的家了,每天不來一转,心就不踏实,就不怕作贱名声!” 段风涯斜眉挑起,满不在乎的说:“名声这东西,本來就是用來遭贱的,况且,我早就是花名在外了,桃花如雨,至于你,别人都快把你当再生父母來供说了,我得抹黑,心里才平衡!” “沒点正经!” “那我们说有点正经的吧!”段风涯忽转眸子,真的认真起來了:“唐依,我不问你來滇城的目的了,我就问你,与我们段家,有沒有关系就好了!” “可以不说吗?”安季晴忽闪眸子:“有病人來了,我去忙先!” “那就是有关了!”段风涯从咽喉说出这句话,一直盯着安季晴,多希望安季晴能对他摇摇头,哪怕只是敷衍,他也乐意。 可是?安季晴只是,愣愣的看着段风涯,然后,淡淡的说:“我得给病人看病了!” 段风涯一时有点气馁,他早就该想到的,唐依一出现,就围着段家团团转,如果不是重逢的喜悦冲昏头脑,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家人,就算是他百般信赖的唐依,同样不可以。 安季晴打量着眼前的老汉,他体格健硕,孔武有力,声音洪亮,一点都不像带着病痛的人,纳闷的问:“兄台,可是來看病,还是抓药!” “听闻唐姑娘医术不错,老朽想请唐姑娘跟我走一趟,姑娘既然不图钱财,只要姑娘能把我那个朋友治好,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什么病的!” “失心疯,疯了二十年!” “我试一下!”安季晴怔了一下,缓缓的答着。 段风涯拉住了安季晴,他们言词间,段风涯也打量了一翻老汉,从他老练的身段來看,还有手腕有力,应该是江湖中人,不好招惹,他谨言:“唐依,你向來是让病人上门的,要治,也让让兄台把病人带來念风堂,何必跟着出诊,你一个姑娘家,很多地方不方便的!” “风涯,你也听说了,是失心疯的病人,要來到这里,恐怕不容易,我还是去去吧!帮人就帮到底,我会注意的!” “你注意什么?一点武功都不懂,还同情心泛滥,人家一哄,你就上当了!”段风涯呵斥,语气中,有着几分不满,还有紧张。 老汉上前一步,端倪着段风涯,才作揖:“原來是段将军,实话和你们说了,老朽姓郭,大家就管我叫老郭,凤阳人,那生病的女子,也是凤阳人,纯净如兰,人如其名,唤玉兰,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二十年前,她家生意越做越大,我家却开始沒落,然后我投入了江湖门派,她的家人就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幸得玉兰几翻劝说,说江湖人,胆粗心大,可以为妻儿不惜生命!” 老郭说到这里时,老泪纵横:“一句戏言,就把我们的婚姻推向了死路,都怪我贪生怕死,要不也不会弄成这样了!” 安季晴为之所动,段风涯却木然,老郭继续说:“其实是这样的,在五台山上,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间有三丈的独木桥,只容得下一只脚,玉兰他爹说了,就要看看我的胆有多粗,如果敢从寻那里走过,那么就允许我俩人婚事,我胆怯,一拖再拖,玉兰被迫逼婚,然后在成亲前一晚,她就疯了,从此住上五台山,一住就二十年了,现在,如果唐姑娘能把她的失心疯治好,我也老來宽慰了!” 安季晴突然后退一步,盯着老郭,双目间,是那种无助,而又可笑的迷惘,一个人,贪生怕死,其实,也不是件错事,只是,牵扯了爱里面,还牵扯了一个女人,就着实不值得原谅了,他说,只要救世主玉兰,上刀上,下油锅,他在所不辞,如若真是这样,他又怎么会害怕,为玉兰走独木桥呢?不过说得冠冕堂皇而已。 “好,我去看看!”安季晴吞了口气,咬嘴说,这件事,错不在玉兰,她疯了二十年,已经是厚待老郭了,安季晴着实沒有袖手旁观的勇气。 “我陪你去吧!”段风涯拍着安季晴的肩,一言一语间,两人四目相示,就已经默契到不用多余的言语,就已经明白了,彼此间的思绪, ------------ 136. 当年,想做的事 五台山四面傍水,有涓涓细流,有磅礴大水从天上而來,也有静泊的湖水,处于里面,还可以感谢觉到,丝丝畅快的凉意凉意,在老郭的带引路下,安季晴和段风涯來到了他说的,那个深渊,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安季晴似乎明白了老郭当时的选择,那不像一个深渊,倒像一条深壑,触目可见的,仅仅是白茫茫的一片烟雾弥漫,段风涯捡起一颗石头,往下面扔,久久沒听到着地的声声,他阴凉的看着安季晴,似乎也在为老郭说情,毕竟,沒有多少人,有勇气走过这三丈独木桥。 他们绕过这条壑,还能从壑旁边,感受到,下面的寒意,冷叟叟的。 玉兰半痴半傻的坐在石头上,虽是蓬头垢面,却还是长得很精致,岁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两目痴呆,而又有着不算明显的怨恨,是对老郭恨入心骨了吧!要不,怎么会失了心,还心生怨恨呢? 安季晴在心里,顿生同情,像段风涯说的,他同情心泛滥,终是,泛滥成灾了。 在安季晴碰到玉兰的脉博时,她震惊了,微微抬眸,看着玉兰清澈如水的双目,还未來得及说一句话,玉兰已经对她,展眉舒笑,反手一拉,把安季晴拉到她的怀里,从袖间已经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众人还沒反应过來时,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架在安季晴洁白的脖子上。 “玉兰,你疯了,快放开唐姑娘,唐姑娘是來给你看病的!”老郭惊恐,试图向前迈近一步,脚步却在玉兰的刀下,止住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是你把我逼疯的!”玉兰狂蔑的笑,笑着笑着,声音就低婉凄凉的在山内來回荡着,闻者也心伤。 安季晴倒是相对平静:“老郭,玉兰沒疯,她装了二十年,她只是失了心,却未有疯!” “那你想怎么样!”段风涯镇定的说,从一开始她就盯着玉兰看。虽然说,她沒有疯,但,她的行为,和疯也沒多大差别,只要稍微刺激到,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过错。 “要他!”玉兰用眼角看着老郭:“郭成,我等你二十年了,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人,今天你要不不从这里走过去,就等到着收尸吧!” “玉兰,别闹了,人家是无辜,我……” “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算她倒霉,谁让她一碰我,就看出我沒疯了,死了活该,郭成,你走不走!” “我……” 玉兰的刀向安季节性晴的脖子探入,红色的血,渗着白色的匕首,红白分明,段风涯心口一压,那种似曾相识的惊恐侵心而來:“慢着,我走,行不行!” “不行!”安季晴不可置疑的脱口而出,继而又平静的说:“风涯,别为我犯险,我不会原谅你的!” 玉兰仰天长笑:“好,你走,只要你走过了,我就放了她!” “不要!”安季晴眼巴巴的看着段风涯,恳求他不要。 段风涯扬起笑脸,目光迷糊:“我不能眼看着你出事,对不起!” 段风涯说完,转身,举步,就跨出了独木桥,那是一条粗榆木,表面发黄,像老郭说的,这条木,只容得下一只脚,尽管如此,段风涯在上面,举脚放脚,还是走得自如,走到中间时,他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悬空跌下,幸得他动作快而准,双手抓住了榆木,身体就这么悬挂着。 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玉兰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控制住安季晴的刀,安季晴跑到对面,正面看着段风涯,心已经揪到了咽喉,泪眼汪汪:“风涯,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要走过來!” 段风涯吃力的抬起余光,咬着嘴唇,突然,这一刻,他感觉到,那么的不情愿,看到唐依的真面目,他已经在心里,给了她,一个渴求已久的容颜。 “风涯!”安季晴还是竭力的嘶叫着。 段风涯双脚跳起,整个攀附在榆木上,喘着粗气,在这个冷得让人哆嗦的冬天,他额上居然滑稽的渗出了汗珠,那些汗珠,像足了个小丑,在他脸上跳跃着。 段风涯对着安季晴,舒了口气,才笑笑,身体在榆木上挪动,爬移,才一会,他就爬到了对面,站起身,拍打身上的尘土,抚过安季晴脖子上的伤口,冰冰凉凉的,寒意,顺着指尖,直入心坎:“痛不痛!” 安季晴蓄了一眼的泪,终于一时像断线的帘子,滴啪滴啪的落在地,她扬起手,坚定的拔开段风涯的手,然后,脆生生的掴了段风涯一巴掌:“段风涯,你知不知道,一旦摔下去,你会死的,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了,谁让你为我以命犯险了!” 安季晴用手背擦了把泪,决然转身,跑了出去,、 段风涯五指抚上灼灼生痛的脸,眼眶泛红,安季晴做了当年,他最想做的事,她喃喃:“唐依,你可知道,三年前,我也想这么冲上去,给安季晴一巴掌,让她好长记性,谁让她为我牺牲的,可是?她比我还残忍,不但沒给我这个机会,还让我看着她,跳下悬崖!” 老郭跑过來,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嚅嗫:“段将军,我不知道,玉兰她!” “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在念风堂出现!”段风涯狠唳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出去。 也只有段风涯才知道,其实,他刚才悬在空中时,有着个可怕的想法,冲击着脑袋,他想试试,安季晴当初时凭着什么勇气,冲开箫沐的束缚,跃身跳下悬崖的,那是一种对未知充满恐惧的情况下,也许,就算明知在等死,他也做不到,然,安季晴却做到了,无非是不想让他心存愧疚,安家的女儿,都用这种傲骨,把一个人,爱到了骨子里,段风涯的心里,此时,扎着满心的尖刀,是不是,如果当时,他拿出《布图》,安季晴就会多活几天呢? 到底,是在唐依的身上,看到安季晴的影子,还是,单纯的担心唐依,段风涯已经分不清了,他只知道,玉兰把刀架在唐依的脖子上时,看着血染匕首,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唐依有事,绝对不能, ------------ 137. 可是,心高气盛? 五台山事后,段风涯和安季晴成了陌路人,这里说的陌路人,并不是说,逢面不相迎,只是,在念风堂再也觅不到段风涯的影子,一开始,大家倒不在意,时间久了,好事之人也会趁着和安季晴寒暄时,來句:“唐姑娘,最近怎都不见段少爷了!” 一开始,安季晴总会被这么一问,哑了言,脸色转不过來,后來,问得多了,她便也习惯了,心情好的时候,就和他们调侃几句,说段风涯沉浸在温柔乡里,都把她这老朋友,给忘了,心情不好时,她就干脆,笑而不语。 尽管如此,一个人的时候,安季晴还是会呆然的坐着,一坐,又是一个长夜,她时常在想,那天五台山上,段风涯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去走独木桥的,她很想向段风涯要个答案,然,段风涯摆明了在躲避她,到底,是自己那一巴掌,打重了,还是,段风涯躲她,另有原因。 人间腊月最是寒,白天还好。虽然披着雪,沒有太大的风,还见着丝丝阳光,穿厚点衣服,就会感觉不到寒意了,大晚上的,伴着黑夜,雪,显得格外寒心,风,也刮得分外蚀骨。 段风离热了一壶酒进书房,段我涯依然还在埋头看账,这一个月來,段风涯是早出晚归,夜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多言,不苟笑,困了,就趴在案台上,再睁开眼时,又已是白天。 段风离不明所以,三年前,安季晴坠崖,段风涯也沒这般压抑自己,他把情绪都发泄出來,可是现在,段风涯就像一头沉闷的狮子,狮子若不吼,只有一个原因,他劲吼了,无论如何,今晚他得从段风涯口里得出答案。 “风离,还不睡,好像三更已过了!”段风涯抬眸,然后又垂眸,继续专注他专注了一个月的账簿,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有点模糊不清。 “你也知道三更已过!”段风离走过去,覆上账簿:“风涯,老规纪,天大的事, 用酒來解决,酒喝完了,事也要聊出个结果來!” 段风涯明显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段风离递过來的酒,隔着烛光看段风离,他突然有了归属感,的确,有些话,只适合与他说,仅是他可以说。 “我不能娶唐依!”然后就是,段风涯冒出了这句话:“在别人身上,看到季晴的身影,我可以做到,娶她回來,然后也试着去爱,唯独唐依不行,我不相给自己有机会,伤害唐依!” 段风涯把酒壶的口对准自己,酒还沒倒进嘴里,半举着的手,搁在那里了,他想到,是因为唐依,毕竟,打唐依出现,段风涯在不着痕迹的,把心放开了,只是,他沒想到,会是因为娶与不娶唐依这个字眼,他把手放下,坐在案台上,有种居高临下的效果看着段风涯:“你早就说了,唐依,不会嫁到段家的,再说,唐依,也沒说过要嫁你,看她那气节和心气,不见得会喜欢你,至少,不会委曲,十女共侍一夫!” “可是?我心动了!”段风涯抱着头,抬眸看着段风离,吃力的吐出这几个字:“我把她和季晴混淆了,我不知道,怦然心动,是在她身上,看到季晴的影子,还是,真的爱上她了,这” 顿了顿,段风涯似乎做了个很大的决心:“我不能亵渎季晴和唐依,这样对她们都是不公平的!” “感情这事,从事,就沒有对和错的,说句实话的,对唐依,我觉得,她真的不错,我就不知道,你怎么把她和五妹联系在一起了,至少,我沒发现,可能,也只是你思念五妹太久了,人,总是得向前看的,无论怎样,我希望你可以直面唐依!” 段风离看着段风涯,似笑非笑,感情这东西,往往,总是旁观者清,又或者说,段风离未尝爱果,才可以说得那么,直接明了,在他看來,世间所有的事,都可以用对与错來分析的,那么,段风涯爱或不爱唐依,他觉得,其实,都是错的,他们相遇沒错,可是?相知太晚,在段风涯心里,安季晴住得太深,如果唐依真爱段风涯,像唐依这种心高气盛的女子,于她而言,绝对是苦果,至少,段风离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如果真是,每件事,都可以分析得清清楚楚,用对和错來定理,那么,世上就不会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白天的雪下得比往日更要凶了点,像一把尖刀一样,刺入地面,十里茫雪十里清寂,念风堂也比往日安静得多了,就早上來了一两个抓药的人,就沒了,安季晴披着厚厚的羊皮披风,伏在窗前,百无聊赖的看雪,白色的羊皮把她裹得只露出个人头,远远看去,像足了只贪睡的小绵羊。 上官斗婉进來时,小颜微微错愕了片刻,才招呼着:“九夫人,你怎么來了!” 安季晴听到叫唤声,扭头,神色虽然还杂着刚才的慵懒,却是黯然的,上官清婉内穿着水蓝长裙,外套着深红披风,和段向晴百日宴上,差不多的装扮,随她同來的,只有一个她未见过的丫环,丫环撑着透明的伞,顶头上的着风雪,迈进念风堂的时候,她收起伞,雪花拍落一地,白得分外显目。 安季晴突然动动嘴角,笑了,段风涯,你说在上官清婉身上看到我的影子,太抬举我了吧!如此甜的美媚,温婉端庄,除了眉宇间那几分相像,我看不出自己身上,有哪能一点,是可以和她相比的。 上官清婉款款走过來:“唐依姑娘,见到婉儿,这么生笑,是不是说,婉儿來晚了!” “沒有!”安季晴坐起來,示意上官清婉也坐下:“九夫人美态,让唐依不知不觉的,就想笑了,九夫人,來得这么急,有事吧!” 相对于安季晴的直接,上官清婉倒是失言了,张着口,又合上,再张口,良久,才缓缓的说:“唐依姑娘,是这样的,婉儿有件家事,想请你帮个忙!” 安季晴眉心纠在一起,很快又展开,她注意到,上官清婉是故意用了‘家事’这个词的,既是有介怀,又何必相求呢?不过,她也不是沒有气度的人,就笑而答着:“九夫人但说无妨,既然是家事,唐依如果可能帮的,定帮,不方便插手的,当然也不会插手!” 上官清婉温婉的笑着,似乎,对安季晴这个说法,挺满意的:“是这样的,我相公病了,这一个月來,他几乎是在书房里,或者,是抱着女儿,一看就是一个晚上,他心里有什么也不和我们说,婉儿看得出來,相公平时待你,挺好的,说不定,你能开化他!” 安季晴垂眸,她只知道段风涯在逃避她,却不知道,原來,他也是在逃避自己,是不是,既然他都觉得,那次救自己,是意外之举,只能证明一点,段风涯不希望心里住着她。 安季晴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上官清婉,最后,坚定的问:“你,真的希望由我出面规劝我涯!” “嗯,我相信你!”上官清婉坚定的点头。 安季晴失笑,呵呵,好聪明的一个相信,是相信她有能力开化段风涯,还是相信她,不会对段风涯,有所想法,也罢,她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上官清婉:“你把这信拿回去给风涯吧!” ------------ 138. 相遇,天大的错 每个人,都有一把心锁,安季晴算准了,段风涯即便是再不济,也只是自己在感情上的济,她信,对于唐依來滇城的真正原因,绝对可以让段风涯为之颤动,她把信给上官清婉的那一刻,便知道,这一赌,她注定,会是无注而赢。 段风涯和段风离正想出门,在大门口碰上一身雪的上官清婉,她脸上泛着明显的疲惫:“相公,外在下那么大的雪,你们还要出去吗?” “在家里坐不住,你不好好呆在家里,下那么大的雪,去哪里,那么急了!” “我!”上官清婉闪着眉毛,心里慢慢纠起一丝丝的犹豫:“我去,去,念风堂了!” “九妹,不舒服吗?”段风离见段风涯顿时哑言,和上官清婉相对而视,本怀着打破沉寂的心,奈何,上官清婉不领情,偏执的说:“我想请唐姑娘看看,相公是不是病了!” “婉儿,你多心了!”段风涯的脸寒到了冰点,直接从上官清婉身边走过,他不喜欢,也不习惯别人用这种心思去揣度他,从來,上官清婉就不会过问他的任何事情,是什么?让她也变得那般的,咄咄逼人了。 段风离拍着上官清婉颤栗的肩:“九妹,你先回去休息吧!” 上官清婉转身,从袖口取出那封并沒密封,也并未曾打开过的信:“那,相公的意思,唐依姑娘的信,你也是不要看了!” 段风涯转头,怔怔的看着上官清婉手里扬着的信,拿过信的那一刻,他扫过上官清婉一眼,张口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沒说出來,拆开信,上面只有一句话:若想要知道原因,速來念风堂,逾期不候。 段风涯敛目,自然的把信放回信封里面:“风离,我要出去一会,你去见徐爷,我就不去了,好生招待他!” 段我涯话还沒说完,人已经消失在白皑皑的雪里,连脚印,都是那么急促的,上官清婉娇美的眼里,掠过忧痛,她愣愣的看着段风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不在你,你们相遇,本就是个天大的过错!” 上官清婉脚下一软,幸得丫环眼疾,扶住了她,相遇就是天大的错,什么意思,她从來就沒强嫁,也沒对段风涯抛眉弄眼,更是沒有奢望过,会嫁给段风涯,不是段家三书六礼的上门求亲的吗? 安季晴站在念风堂的门口,凛冽的寒风,像把无情的刀,直刮着她的脸,微微生痛,也微微生痒,白色纱缦随风飞扬,宛若一只落地的天仙,有点忧郁,有点孤寂,有点高不可攀,段风涯远远看着,突然有点不忍心走过去,他怕,唐依的答案,会让他们,连这种平静都维护不了,他突然害怕,害怕唐依也会突然有一天,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从此无踪。 安季晴侧身,对着段风涯,两人远距离的相视,甚至是连彼此的轮廓都看不清楚,少顷,段风涯才举起脚步,一脚深一脚浅的踏着过去,踩着雪地,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就像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尖上。 “來得那么急,为什么又想退却了,难道,你就不怕,我永远守着这个秘密吗?”安季晴说得云淡风清,她伸了手,白色的雪,落在她的掌心,又随风而起,又有落雪,再随风而起,周而复始。 段风涯也并沒有表现出太多压抑,双手环抱在胸,背靠在门桩上:“我刚在想,如果你给了我答案,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喝酒谈心,直來直往!” “你在意过这个么!”安季晴随口的说着,那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在说,今天的雪,下得真大,这般的话,可有可无。 段风涯直接跳过这个问題:“我尊重你,你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要知道的!” “天下人相争的是什么?我要的,就是什么?”安季晴沒有等段风涯收口,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目,就说出了这句话,语气虽是肯定的,却充斥着太多的玩意,还有快感,她是故意的,她故意让段风涯受惊的,只是,快感只有一阵,快感过后,便是两个人久久的相视,久久的酸楚。 “为什么?《布图》对你來说,一点用都沒有,我知道,你根本无心装天下!” “无心装天下,好一个无心装天下!”安季晴眉心舒笑,温软的说“段风涯,在你面前,我的心思竟是这般通透,那你知不知道,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天下之事,当然不想说,我就说百姓之家好了,现在,天下安邦,百姓过得也一天比一天好了,所以,我想把《布图》毁了,留它,终是祸害!” 段风涯挑眉,嘴角挪动,却始终挤不出一句话,安季晴这样一前一后给他带來了极大的震撼,要毁《布图》,是他和段风离一直以來的想法,迟迟未动手,当然,除了有点舍得之外,还有就是,怕沉寂了太久的《布图》,突然拿出來,会再掀风鼓浪,这话从安季晴口里说出來,他就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其实,也应了她的那句话:不问天下,不问朝廷,只问百姓。 “我,考虑一下!”段风涯最后算是给了安季晴一个答案,也算是,给自己做了个决定,他突然勾起嘴角,笑得坏坏的:“唐依,如果我答应你这个要求,你是不是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只要不是以身相许,什么都行!” “你说的,我就要看看你的样子,比起你的那个要求,一点都不过份吧!” 安季晴着实不是有心沒有留意段风涯说什么的,只是,看到端阳王木然的在那里走过來,失魂落魄的,在他的头顶上,风刮倒他身侧楼上的一只陶瓷盆子,眼看就要砸到端阳王,安季晴下意识的,挤着段风涯的衣袖:“风涯,王爷!” 段风涯转头,动作敏捷的扑过去,把端阳王扑倒,两个人在地上打滚了一圈,成了两个白人,盆子在他们身旁,摔得一地粉碎。 端阳王咯咯的笑:“风涯,幸好有你!” “王爷,想什么?都出神了,我涯可以帮到你吗?” 端阳王长长叹了口气,安季晴跑过來,看着地上坐着的两个人,明显沒有人受伤:“你们沒事吧!” “这位是!” “哦,王爷,这个就是滇城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唐依姑娘唐大夫!”段风涯站起來,扶起端阳王,拍打身上的雪,脑子咯噔了一下,恻异的盯着安季晴:“唐依,你怎么知道路王爷的,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嗯,这个,王爷爱民如子,百姓当然知道啦!你猜滇城有多少人不知道王爷的!”安季晴挠着头,讪讪的笑,转开话題:“王爷,怎么心事重重的!” 段风涯还是不太相信安季晴这个说法,又说不上什么來,他也看向端阳王,意思是同安季晴的提问。 端阳王深深的看着段风涯:“风涯,洛城出了瘟疫,目前沒有人能撑得下去,皇兄下了烧村的的圣旨,除非今天有人自动请婴,否则,就要烧村,几百条生命,烧了,着实,过不去啊!” 段风涯明白端阳王的意思,无非是想他尽己之力,救洛城人出水深火热:“王爷,你帮风涯向皇上请,洛城,毕竟是季晴的故乡,我也想为他做点事,不过,我只能代表去,却什么都不懂,行吗?” “放心,会有御医跟随一起去的,只要你愿意!” “王爷,唐依也想尽绵薄之力,可以吗?”唐依几乎是在端阳王还沒说出话的时候,就说了这么句话。 端阳王当然大喜,多一人之力,总是好的,况且,还是个大家公认医德皆绝的女子, ------------ 139. 送行,风风火火 翌日,清晨,滇城各处,便张贴着类似嘉勉段风涯的黄榜,榜上大抵的意思就是,段风涯不计过往,舍身只为天下百姓,重念旧妻情份,亲身前往瘟疫重区抚民,实属大将之风,重情之人,末了,还顺带的來了一句,一介草医唐依陪同前往,同是大义之举。 这明明是,段风涯去抚民,唐依去救民,这么一说法,倒成了,段风涯成了天下英雄,唐依成了可有可无,事实上,安季晴也沒太在意这些啦!她去洛城,一方面,那毕竟是瘟疫重区,段风涯只身前往,的确危险,另一方面,她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点自信的,至少还是可以帮上忙的,而,更重要的是,段风涯做惯了英雄,她也看惯了他做英雄。 段风涯和段风离简单收拾,准备和御医车大人一起同往洛城时,上官清婉很不合时宜的挡在他面前,极其坚定,而又有几分胆怯的说:“相公,婉儿想陪你一起去!” “婉儿,别闹了,那是危险的地方,不是去玩的!” “可是?婉儿就想看着相公,心里才会踏实!”上官清婉嚅嗫着:“她们也都说,当初五姐也是陪你去了危险的地方!” 段风涯扬了扬脸,并沒有表现出太多阴沉,他已经忘了,在什么时候已经学会了当别人提起安季晴时,他可以不着痕迹的一笑而过了,这一笑莫管藏着多少辛酸,重点是,的确是脸上扬笑,就够了。 上官清婉指的是,安季晴跟段风涯去水月城的那一次,想去那一晚的对话,段风涯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安季晴当时说得理直气壮:我都要死了,你就别那么计较了,我都做了罪人那么久,就让我做一会英雄吧!结果,她终归是,不做成英雄。 “那,好吧!去到那里,你要听话!”段风涯眸子闪动一下,点头算是同意了。 段风离脸露难色:“风涯,我们这次去,和水月城不一样,洛城那边,已经到了沒有办法控制的地步了,甚至,皇上已经下旨烧村了,你知道的,不是闹着玩的!” “就随她吧!沒事的,婉儿,去收拾一下,唐依还在等我们呢?” “少爷,让你们这么一说,我心也痒痒了,我也去吧!我倒要看看,唐依师出何门!”刘夫子捋着黑色的长胡须,笑得轻狂。 于是乎,在大伙在城门送别段风涯的,就出现了这一幕,从马车上风风火火下來的,是四男一女,他们谈笑风生,仿佛不是前往瘟疫重区的沉重,碍得一路送行人,准备好了的一大堆的送别话,硬生生的咽有咽喉,竟说不出來了。 安季晴看到段风离,一点都不意外,就说刘夫子,意外之余,也还能理解,毕竟,刘夫子心里,也住着一些天下百姓,天下民事,然,上官清婉呢?一个闺阁夫人,这算演的哪了戏。 看着挤着两排送行的人,突然就变成了看热闹的人,安季晴只好圆了众人的疑问:“风涯,你这是去抚民,还是去享受,九夫人也去,恐怕,有所不妥吧!” 段风涯张口,还沒发出声,上官清婉就向前站了站,比安季晴低半个头的她看上去,却沒有弱者的感觉:“唐依姑娘都可以去,婉儿一样可以,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们添半点麻烦的!” “多一个人,多点力气,我就是这么说的!”段风涯讪讪的点头,他以前怎么沒发现,上官清婉也会有主动进言的那一天。 “也罢,你们的家事,我无暇关心!”安季晴瞟了一眼段风涯,又扫过上官清婉,也就沒有继续说的意思了,她着实已经沒有兴趣,和上官清婉玩这些争风吃醋的把戏了,三年前,她已经玩过了,而上官清婉不过才十九年华,有时候,心里不服气,玩下,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她未免也太天真了,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舔血,她却把这当成了一种把戏,可悲之余,又是可怜的。 车大人一愣一愣的向安季晴打招呼:“唐依姑娘,在下车仁,久闻姑娘大名,今日终于可以见一面了,只是,如果姑娘能让在下见一面,就更开心了!” “车大人是吧!”安季晴摸摸脑袋,车仁这么直接的问,让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是段风涯帮她应了话:“车大人,你就别做这种想法了,唐依会说,貌丑不敢劳烦你记的!” 安季晴嘟嚷:“段风涯,你怎么那么小气,三四年前的一句话,还记到现在,你就不许我是故意沒让你看的,回头再让车大人看么!” 段风涯得瑟的笑:“那好啊!你就让车大人看个究竟,洛城了了丑女,不算天下奇闻,也算是件有趣的事了!” “不和你说,你是故意的,激将法要是有用,我这块面纱早就撑不住了!”安季晴挑起眉毛,直接跳上马车,回头对一群还在发愣的人说:“你们还走不走,今天晚上,想在山野上过了吗?” 一群人笑笑攘攘的,前前后后的上了马车,刘夫子拍着段风涯的肩,笑言:“少爷,我突然对这个姑娘,來了兴趣,她是个有趣的人,绝对有趣!” 段风涯若有所思的看着刘夫子:“夫子,你观人的角度,总是另类的,我记得,刚见季晴的时候,你也说了这般话,那你來说说,是以故的那位有趣,还是活现现的这位更有趣!” 刘夫子微略的思考一小会,毫不掩情的说:“五夫人和唐依姑娘,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 “哦,洗耳恭听!” “五夫人认真起來,是让人疼惜的,五夫人,也有那么一点小固执,特别是在与少爷有关的事,她固执得起來,我就心疼了,而唐依姑娘,表面是个不轻不重的人,而实际上,她的心,沉得很,自卫性很强,你若想窥探,看來,得花一点时日,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说,唐依姑娘,对少爷的防范性很低!” 刘夫子说完,颇有玩意的,跨上车,段风涯怔怔的笑着,在心里就听了进去,表面,还是沒把这当一回事,而事实上,也的确沒算什么事,一个大江南北跑的人,总不能因为刘夫子几句猜测,就揣怀意乱的, ------------ 140. 旧境,思念旧人 一路上,就刘夫子和车大人是较多话的,他们一时讨论时下的民间流传的医学秘方,一时讨论各自在医学上的见识,时而又对问一句安季晴,安季晴干脆闭上眼睛,不予理睬,上官清婉在一旁,对段风涯嘘寒问暖。 晚霞洒下,他们打算在凤凰镇住下,站在悦來客栈前,安季晴看着人來人往,心里微微抽着,想起那一次的相遇,段风涯刚好发病,那才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看着眼前这个体魄健硕的男子,挽着娇妻,安季晴怎么觉得,仿佛,已是百年前的事了,她哆嗦了一下,不觉拉紧了上衣,还是有点寒意入侵的感觉。 “唐依,你真有意思,在滇城,满天风雪,都沒冷着你,倒是这里的风让你觉得冷了!”段风涯纠眉,作势要脱下外衣,被安季晴肃穆的目光给止住了。 安季晴可沒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再和上官清楚纠缠不清,扯开一个笑脸,眉间有点清郁:“这里的风,吹着往事,有点心凉吧!这凉由心而生,就冷了!” “这么说,唐依姑娘在这里,有着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吧!”刘夫子故作惊讶的看着安季晴,颇有玩谑。 安季晴随意的瞟了刘夫子一眼,带着白眼:“夫子,你想太多了,不要以为,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往事业的,你把生活看成是说书了!”安季晴想说的是,刘夫子,看太多小说了,然而,在他们这个时代,还沒有生产小说,就改口变成了说书,的确,不要把每个人都看成很老练,或是刻意去猜测,一个人的话里,会有太多酸甜苦辣。 车大人愣头愣脑的,压根听不明安季晴的话,他能听懂的,从來只有,关于救人,刘夫子乐呵呵的笑着,随着大伙,入住悦來客栈。 虽事隔三年,当年,段风涯高调的行事方式,已经让凤凰镇的人记住了他,悦來客栈也不例外,所以,当掌柜盛意权权的的款待完他们时,能醉的,都醉了,不醉的,也就不醉了。 安季晴是那个不醉的人,段风离也是那个不醉的人,席间,段风离有注意到,安季晴心事重重,有借酒消愁的嫌疑,酒入愁肠,愁更愁。 段风离拎着两壶刚喝剩下的上好女儿红,本意是想自个消灭的,既然见安季晴一人独自坐在院子里,也就不介意和她作陪了,从他这里看去,安季晴双手抱着单膝,清冷的月光永不及她的背影清冷。 “唐依姑娘,睡不着吧!”段风离走上前,然,才说出一句话,他就觉得,唐突了,來错了。 安季晴抬起双目,脸上还挂着泪水,忘了擦干,对上段风离尴尬的目光,才恍然记起,仓惶的擦了把脸:“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沒有,喝不喝!”段风离在木栏上坐下,递给安季晴一壶女儿红,他虽然不知道,安季晴的酒量好到哪里,只是想,她需要酒吧!“酒不醉人,人自醉,也是可以的!” 安季晴接过,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大口,才舒笑解释:“段公主,你误会了,我沒事,只是,可能算是旧境思旧人吧!就有点矫情了,并沒有什么伤不伤心可言的!” “这么说,在这里,唐依姑娘,真像夫子说的那样,有着一段往事!”段风离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只听风涯说过,你是从洛城來的,沒想到,凤凰镇,会勾起你的那些回忆!” 安季晴低眸,她听得出,段风离的话语里,好奇多于关心,也罢,本就是无事不可对人言,笑意浅浅搁上脸上:“实话说,在这里,的确有过一些往事,一些人,还有一些事,曾经住在心尖上,然后,就沒了,不疾而终了!” 安季晴用不疾而终來形容她和段风涯的这份开始和结局都太匆匆的感情,其实,一点都不错,她敛笑:“段公主,不是每个人都像风涯那样幸运的,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了,所以,无论如何,去到洛城,唐依一定会用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的!” “风涯,的确是幸运了!”段风离小声喃喃,目光深远幽暗:“如果沒有五妹,风涯也沒有今天了,这也是风涯一直在很努力好好活着的一个原因!” “呵呵,安季晴,那个曾经让天下人唾骂的女子,居然到了最后,她的死,也是那么悲凉,这,算是报应么!” 段风离只听得安季晴的话语,却沒有细听她的语气,沒有听出,她带着几分调侃,还有几分嘻戏的成份里面,沉凝了小会,才说:“五妹,的确是个刚烈的女子,可以说,她是我这一生,看到最刚烈的女子了,至于罪不罪人,已经不重要了,在我心里,她永远成了恩人!” “其实,我也沒有那么刚烈!”安季晴喃喃细语。 的确,当时,她也沒想过,要做什么刚不刚烈的女子,那不过是在纠结着,如果段风涯死了,伤心的人,很多,当然,这些人中,也包括自己,而,就算沒有了自己,大家一样,可以过得一如既往,为了不痛,就自私一回,长痛不如短痛而已,只是,在段风离眼里,或是说,在段风涯眼里,把这点自私,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舍己了。 段风离抬目,却分不清,刚才安季晴那句话,说了什么?这也是在后來,他才恍然想起,安季晴说的是‘其实,我也沒有那么刚烈’,而不是说:“其实,安季晴也沒有那么刚烈。 很多时候,就是这般的,直到真相浮出水面,我们才发现,我们错过了很多细节,错过了很多,本该更早发现的东西,段风离后來时常在想,是不是,他细心听出了这句的端倪,后來的事,就会简单得很多了,或者说,在生死一线时,就不会出现安季晴和上官清婉之间的差距,因为,这个世上,只有安季晴一人,才会不顾一切的,去救段风涯,所以,即便上官清婉沒有勇气,也不足为怪, ------------ 141. 入城,无谓之争 早上安季节晴和段风离相碰面时,心照不宣的,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一路顺着阳光,直进洛城。 段风涯撩起车的垂帘,昔日人头并攒的洛城,如今虽用不上萧条來形容,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了,零零落落的行人,无不是低着头,戴着白色口罩,穿梭在面对死亡前的黑色氛围下,城门站着几个衙役,來往,还有衙役在不停的巡逻。 眺过衙役,安季晴看到的,是一个年轻姑娘,鹅黄长裙,脸有点长且瘦,时不时踮起脚尖,往外张望,眉梢间,写尽的,是焦躁,而和别人不同的是,这姑娘家,沒有戴着口罩。 下了马车这么一群人,马上引得了衙役投目,一个衙役上前,客气百渗着复杂的神情说:“大伙这是想进城吗?好巧不巧的,城里现在发起了瘟疫,隔天就死几个人,今天才又死了一个大夫,你们快回去吧!别在这边逗留了!”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懂了,不过,我们就是要进洛城來的!”段风涯抬眉,一时间,让人揣摩不透,他向段风离点点头,段风离取出皇上的任命书函,还有将军印帅,衙役当即傻了眼,片刻,才跪下:“卑职不知将军到來,请将军降罪!” “沒事了,起來说话!”段风涯单手扶起衙役,直接就问他:“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将军,现在病源还沒找到,病情得不到缓和,司大人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向上请示,为了不让病情祸及更泛,是不是要焚村了!” “那现在,有多少人在里面!” “大部分的,就是洛村的三百多口人,都染上病了,还有一些还不染上病的,零零落落有几个人,固执的要守在里百,照顾病人,就昨天,连唯一的大夫,也染病毒死了!” “那姑娘是谁!”安季晴指着那女子,轻轻的问。 衙役转头看了一眼,恭敬的说:“那姑娘叫阿依玛,是个孤儿,打小就是村长养她的,说什么也要在里面守着,听说滇城有大官下來,就每天來这里守着了!” “倒是个好姑娘,吃百家饭长大,还恩,也还了百家恩!”段风离幽幽的说,也不知是称赞,还是惋惜,或是,什么都沒有。 “行了,你忙去吧!” “将军,是要进去吗?” “当然,要不,我來做啥!” “相公!”上官清婉挤着段风涯的衣衫,小声说:“相公,你也听说了,每天都有人死,多危险,要不,我们就在外面,指示他们工作就好了,怎么说,你也是千金之躯,还有,你如果有个好歹,那我们的小向晴怎么办!” 衙役也讪讪和和的说:“对啊!将军,要不,先找司大人來,给你们安排好住的地方!” “要不,风涯,我和他们进去,你和九妹就住在外面,有我在,我会处理好的!”段风离突然觉得,上官清婉说得,有几分道理,他有责任顾及段风涯的危险,尽管这么做,的确有点自私。 安季晴看着他们一言一语,言语间,似乎已经忘了与他们一墙之隔,还有三百多条人命,可能就在他们在议论的顷刻之间,化成灰烬,上官清婉年轻,贪生怕死,情之有理,而段风离的这席话,却让她大为吃惊,他不贪生,却企图让段风涯贪生,她目光扫了一眼大伙,在上官清婉还带着笑意的脸上,心里,突然生起疼痛,有句话这么说的,这个世界,根本就沒有感谢同深受这么回事,针不是扎在你身上,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上官清婉就是如此吧!站在这里,一点都感受不到,那些与己无关的痛。 “谁要进去,谁不要进去,你们自己决定,我是來医民的,至于抚民,就无能为力了!”安季晴说明完,就率先进城了。 段风涯举手,摸着后脖子,极其无辜的说:“她生什么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贪生怕死之徒了!” “她应刻是气我吧!气我好让你退却了!”段风离呓语,直觉,他又小看了一回唐依。 “肯定是你,是你陷害我了!” 他们说着,也进城了,上官清婉也只好,跟着段风涯进去,此时,安季晴已经和阿依玛谈得熟络了,大体情况,也有了个较详细的了解。 段风涯故意打断她们的谈话:“阿,阿……” “阿依玛姑娘!”段风离帮段风涯叫出了阿依玛的名字。 “你们就和唐依姐一样,叫我阿依玛就行了!”阿依玛朝段风离,微微点头。 “刘夫子,车大人,我们去看看病人吧!一路走,我一路和你们说!”安季晴故意大看也沒看一眼段风涯,从他身边越过,用小到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你带她來的,最好就看好她!” 段风涯莫明其妙的想反斥,安季晴他们,已经走得老远的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怎么也学会生闷气了,其实,她气什么呢?难道,你不知道,我不是那种求生怕死的人么。 “唐依姑娘,你和少爷说什么了,他脸都绿了!”走远后,刘夫子好奇的问安季晴,在他记忆里,沒几个人能气到段风涯的,除了过往的五夫人,总是能把段风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來,他也明白,若不是在心尖上的人,谁又能为谁生气呢?可是?唐依与段风涯,不是,只是君子之交吗? 安季晴低眉,侧头,看着段风涯和阿依玛碎碎语语,突然就生笑了,心想,他肯定在问着自己刚才问的问題:“我故意糗他的,谁让他……” 安季晴的话,到了这里,就止住了,她并沒有说出,谁让他带上官清婉來呢?说不定,她当然明白,段风涯的向端阳王说,要前往洛城时的决心,不是开玩笑的,他的确很认真的想过,要为安季晴做点什么?只是,所以,段风涯是不可能就手旁观的,只是,从阿依玛的口里,她知道,上天已经对这三百条人命,虎视眈眈了,要么一起救活,要么,就是陪着葬,心情难舒,便借段风涯來调侃几句,无关痛痒, ------------ 142. 不过,轻贱自己 非常时期,非常心情,在这次之前,安季晴从未见识过这种重灾难区,刚开始,还是刘夫子主持着,领着她和车仁一步步的进行工作,可以看得出,刘夫子临阵不乱,让安季晴心生敬佩之余,更是怀有希望了,车仁小小年纪,就能坐上太医之位,定有过人之处,而刘夫子,定也是医术不亚,自己也得了白兰真传,她就不信,凭他们三个,还不能尽最快的时日,找出病源,药到病除。 村民的吃食,都是阿依玛细心的一一照顾着的。虽然说,瘟疫随时可能通过近距离接触,而传染,阿依玛从來就不忌这些,总是悉心给高烧不退的病人喂食,可能缘于这个,也可能缘于阿依玛是现在守着在城里的唯一一个姑娘家,三四天的交流,难免的,就打从心里喜欢上了。 阿依玛正把饭烧好,安季晴就钻进了厨房,厨房永远是女人的天地,哪怕是小小的一寸的地方,在阿依玛的收拾下,整然的致,不过,这也仅仅是对某些女人來说而已,就安季晴而言,换作她,不把这小地方,掀翻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唐依姐,你又來试吃了!”阿依玛边打饭,边说,也沒有抬头看一眼安季晴,只要听到脚步声,她就猜到是安季晴了,每每在她把饭往段风涯那里送的前半个小时,安季晴就会过來,一一试吃过了,半个时辰后,自己无异况,才让她送过去。 “阿依玛做的饭,越來越好吃了,连吃了几天,我都一点都不腻!”安季晴说得有棱有角,说得好像她在恋食,而不是在试食。 阿依玛放下碗筷,认真的看着安季晴,第一次问起安季晴:“唐依姐,其实,我有个问題,一直想问你了,就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就不要问了!”安季晴舔着筷子,一板一眼的说。 阿依玛鼓着腮子,沒能忍住,还是问了出來:“为什么你对段将军,好像比对自己还上心!”见安季晴不语,她又补充说:“段夫人都沒这么注意段将军的一切!” 安季晴睁眼,好一个段夫人,不就是上官清婉了吗?上不上心,外人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路,她拉着阿依玛的手:“阿依玛,凡事,总之不要看表面,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对风涯上心,无非就是,对洛城百姓上心,现在,大家就看着风涯,他不能倒,所以,你懂么!” “唐依姐,我好像不懂!” “这沒什么好说的!”安季晴撩起阿依玛的发丝,舒眉浅笑:“阿依玛,这几天,我倒是看到你和风离眉來眼去的,这样吧!等瘟疫过了,我向村长要个人情,让你跟风离回去,怎么样!” 阿依玛双脸泛红,嘟起小嘴,嚷嚷:“唐依姐,你别笑我了,段大哥从來对我,就沒提过那回事!” “这事,我看在眼里,风离有沒有意,难道我还看不出來,那么明显,只要你点头,就一切好办!” 阿依玛小声的说着:“段大哥愿意,阿依玛当然也愿意!” 安季晴敛眉,她早就看出了段风离意在阿依玛身上,如果他有所顾虑,可能,也只是段家那几个极品夫人,如今,段风仪出嫁了,段风离就成了她们眼中,觊觎段家庞大家业的积极分子,如若娶个女子回去,也不见得,会大家欢喜。 村长气喘吁吁的跑來厨房,气息还未定,就冲着阿依玛,咬语不清的说:“阿依玛,你昨天弄了什么给段将军吃了!” “怎么了?”阿依玛和安季晴同时的问。 “段将军,他,他!”村长喘了口气,才说:“现在高烧不退,车大人说,说,是,是染上了瘟疫,应该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不可能的,我,我沒有,唐依姐,我,我沒有啊!”阿依玛一时慌乱了眼神,挤着安季晴的衣袖,口齿不清。 有沒有,安季晴似乎也知道,他们的伙食一向是由阿依玛亲手做的,最重要的是,段风涯的饭菜,她也有吃过,应该是沒问題的:“我们去看看风涯!” 安季晴和阿依玛小跑出去,村长又跟在他们身后,疾步跑去段风涯的房里。 段风涯躺在床上,脸色沒有很苍白,唇齿间不停哆嗦,时不时发出咳嗽,刘夫子和车仁守在床前,细细的说着什么?上官清婉则站在一旁,挪掖着衣角,见阿依玛她们进來,段风离举手,轻轻的拍着阿依玛的肩,张口想说什么?终归,什么都说不出。 “夫子,风涯怎么样了!”安季晴僻头就这么问过來。 刘夫子一向记得,唐依是叫他刘夫子的,她这么一叫夫子,让他一下子,沒反应过來,车仁站起來,腾出个位置给安季晴:“唐依姑娘,要不,你自己來看看,我和夫子一致认同,将军的病,是从食物上吃进去的,不像是通过其他渠道传染的!” “我沒有,我一直很小心的,我……”阿依玛急着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清,急得眼泪都挤出來了,也沒敢擦。 “事已至此,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了!”段风离终于还是不忍心看着阿依玛这般无辜的流泪。 “不关阿依玛的事!”安季晴想也沒想,就吐出这句话,然后,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下,坐下床前,她握着段风涯的手,炽热的可以直接烤伤她的心,段风涯拉开笑脸,白色的笑,白色的齿,还有白色的唇,在这时,显得那么凄怆:“我,咳,咳,沒事,我沒事!” “风涯,告诉我,你昨天呼完饭,还吃过了什么?” “沒吃,什么了!” “不要骗我了,你的饭菜沒事!”安季晴坚定的说,目光扫过上官清婉,薄凉的声音缓缓说起:“或者,九夫人更清楚,对吧!” “我,我!”上官清婉未语泪已流,她抽咽着:“我不想的,我只是看,看相公这几天都沒吃过带荤的东西,就熬了个鸡汤给他喝,那个,也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我沒想到会是这样,说不定,不是鸡汤的问題!” “你们看,我就说不是饭菜的问題!”安季晴喃喃的说着,目光停在段风涯身上,有那么一瞬,她的心,重重的袭击了一下。 “九妹,你怎么也不问问夫子,或者唐依姑娘,这是人命的事啊!” “九夫人,你怎么可以那么大意的!” “九夫人,夫子也不知为你说什么好了,你真不该啊!” 他们一言一语的说着上官清婉,发自心肺的数说着,安季晴荒凉的转着眸子,苦苦的笑了笑:“不怪九夫人,有人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还这么纵容她,不是吗?” “对不起!”段风涯看着安季晴这般疾痛的神色,突然有种负罪感,从咽喉里挤出三个字。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轻贱的是自己,不是我!”安季晴说完,红着眼眶,愣愣的跑出去了, ------------ 143. 原是,跳梁小丑 安季晴把头抵在墙角,微微仰着头,眼眶里有明显的液体在打转,却沒有挤出眼角,高空射进來的一束懒阳,照在她的眼里面,折射着明晃晃的光芒。 除了痛心,其实,安季晴想不到用任何一个词來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其实,一碗鸡汤而已,沒多大不了的事,不过人家夫妻相亲相爱,可是?一旦想到,自己用生命换來段风涯的生命,如今,却成了上官清婉打发寂寞的玩偶,心就开始抽痛,想起來都觉得齿寒。 阿依玛在安季晴旁边,同样把头抵在墙上,微微垂下眼帘,余光刚好扫射在安季晴泛白的脸上:“唐依姐,你,生气了!” 安季晴甩甩头,似笑非笑:“生气,别傻了,我为什么生气,我是谁,我生什么事!” “那,唐依姐,你是?怎么了?” “阿依玛,你见过跳梁小丑吗?”安季晴猛地一扭头,怔怔的对上阿依玛的目光,阿依玛仓惶的收敛目光,并惘然的摇着头。 安季晴从鼻息间发出轻轻的叹息:“我就像那只跳梁小丑。虽然,小丑跳上了横梁是事实,不过,她终究,还是一只小丑,却曾经妄想过,要站在横梁上,俯观群雄,她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其实,不过引得梁下,满堂哄笑!” 阿依玛不安和搓着衣角:“唐依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时候!” 安季晴透过阿依玛的身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她后面的那个倘开的房,沒有再说话,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目前,只有救段风涯,才是唯一需要做的了。 段风涯病倒,像一阵风,吹着城内的每个角落,严寒而使人颤粟,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坐立不安,生怕段风涯一开口,就是焚村,每一天,都如坐在火药味坑上,说句实话,谁不怕死,这该死的瘟疫,都不知还要带走多少人。 而,反反复复的高烧,终于,还是理智站在了段风涯的意志之上了。 刚开始,是上官清婉在照顾着段风涯的吃食,还有喂药的,后來,听到瘟疫的传播途径,可以通过近距离接触,通过呼吸等方式,上官清婉有了胆怯,总是主动离段风涯有十步之遥,后來,段风离就作主,让她搬出段风涯的房里住,这毕竟,不能怨她,段风离也想过,换作家里哪个妹子,在生死面前,都会的胆怯的一面,况且,上官清婉心里还放着段向晴。 后來,就变成了阿依玛和段风离守在段风涯床前,药食不断的悉心照料着。 这天,阿依玛正把滚烫的药勺着,吹凉送到段风涯嘴边,段风涯突然推开了,用微弱的声音对站在一旁的段风离说:“风离,你吩咐下去,让夫子他们检查一下,哪些人是,咳咳,是完全,沒事的,就,放出去,向,皇上,请示,焚村!” 阿依玛的手颤抖一下,黑色的药洒出一点,烫着她的手,微微发痛,她放下碗,就跑了出去。 “风涯,你疯了!”段风离哽着咽喉:“还沒到最后,你怎么可心就放弃!” “我知道,我病下的,这几天,又死了几个,再拖,只会祸及,更多人,我们不能,那么自私,贪生,而害死,更多人!”段风涯吃力的说完这段话,安静的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阿依玛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跑进來,段风涯又睁开了眼晴,刘夫子,安季晴,车仁,村长,还有,上官清婉,众人赤目的看着段风涯,似乎,想从他口中得出一点抗拒。 “夫子,风涯他……”段风离此时,只有向刘夫子求救,在过往,段风涯年不过二十五的传言中,一直是刘夫子在宽慰段风涯的。 “少爷,你看……” “夫子,别说了,这是,命令!”段风涯沒有让刘夫子把话说下去,明显,决心已定,他咳得脖子都红了,缓口气,才盯着安季晴看了话久,许久,久到,原完可以,用來道别了,只是,他终是,只字未言,深幽的目光下,明明有万语千言,却在片刻间,转眸看去上官清婉:“婉儿,好,好好,照顾,向晴!” “相公,不要丢下我,我怕,相公,相公!”上官清婉突然跌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再多的不舍与痛心,她始终,还是沒靠近段风涯半步,让沉寂的气氛,一下子弥撒着满满的哀痛,想着那些村民,阿依玛也跟着,小声抽咽起來。 安季晴重重的吸口气,始终沒有哭出來,她走过去,端起药,像沒事的,吹吹凉了,往段风涯嘴边送,段风涯直直的盯着安季晴的双目,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看到了安季晴,或者以这种方式去见安季晴,沒有对不起她了吧!可是?六道轮回,她,还在等自己么。 “风涯,我不管什么命令,总之,我知道,人是求生不求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唐依,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來救民,管不了我的生死!”段风涯和安季晴对峙了片刻,安季晴还是沒有放弃的打算,段风涯抬手,打翻安季晴手中的药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洒得安季晴,半只手通红:“唐依,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以为你是英雄,你以为你在救人,告诉你,你在害人,拖多一天,就多一个人死,你还行什么医,济什么世!” 段风离上前扶起安季晴:“风涯,你别说了!” 安季晴折起目光,轻轻的甩手,甩开段风离的手:“阿依玛,还人沒有药!” “还有半碗!” “给我盛來!” 阿依玛一去一回的,已经端了半碗药递给安季晴,段风涯定定的看着安季晴,那神情,复杂迷离,安季晴问也沒问,直接是自己喝了一大口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覆上段风涯的唇,段风涯双目睁得大大的,忘了推开安季晴,药液顺问題他的咽喉,一直流进他的胃里, 到他反应过來,已经沒有力气推开安季晴了,他分明在安季晴晶莹剔透的眼里,看到液体在打转,也感觉到她的薄唇,在抖擞。 半碗药下來,段风涯沒有半点挣扎,他的手紧紧的揣着被单,直到碗里空了,安季晴俯起身,他才缓缓的:“你何必以身救人!” “大不了,就染上瘟疫!”安季晴站起來,凄绝的看着段风涯褐色的瞳孔:“段风涯,你沒有资格求死,凭什么?因为你不小心也犯病了,就要三百人为你陪葬,人家辛辛苦苦盼滇城來人,是來支撑残局,不是來下命令焚村的,还是你觉得,歹活不如好死,安季晴真傻,好活不活,救了你!” 安季晴转身,面对大家张口呆滞的样子:“阿依玛,这几天,麻烦你要看好一点将军了,如果他实在是想不开,你就随他了,命是他的,爱活爱死,我们管不着了!” ------------ 144. 留书,不辞而别 皇天终不负有心人。 经过安季晴和刘夫子他们的日复夜,夜复日的探寻,终于,找出了病因,无非问題出在村里那口井上,由于前段时间,连下了几天暴雨,引起山崩,山上因长年埋着尸体,腐蚀成菌,渗入三尺土地内,顺着水流,就渗久了村民常喝水的那口井里,由于阿依玛做饭,习惯用开水,开水破坏了病菌,才会让后來,安季晴她们平安无事。 既然病因找到,对证下药,问題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洛城下了一场大雨,洗刷了众人身上的晦气,清新的空气,弥撒着大已然热闹了的大街,得到解封的洛城,一下子充满了喜庆,在村长的张罗下,宴席一百,煦煦攘攘,好不热闹,大伙似乎都从恶劣的阴影下走了出來,个个笑语洋溢,欢呼雀跃,如临鸿福。 阿依玛气喘吁吁的走出來,瞟了一眼,站在段风涯身边,接受着众人吹捧,笑如春花的上官清婉,迟疑了一下,退后了一步,撞倒有段风离身上,她连忙把手往后缩起,小声嘀咕:“风大哥!” 段风离注意到阿依玛的这个小举动,他伸手,阿依玛下意识的把手往后,挪了下:“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不是说去找唐依吗?” 阿依玛目光放在上官清婉身上:“段大哥,你说,唐依姐她,有什么不好!” 段风离了然:“她很好,可是?也许,她会有更好的归宿,你这个傻丫头,是不是胡思乱想什么了!” “才沒有胡思乱想!”阿依侧目看着上官清婉,哼哼呓呓的说着:“唐依姐,她对将军,才是用心良苦,我一个外人,都可以看出來,将军那么聪明,不可能沒感觉出來的!” “阿依玛,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段风离想说,他也在唐依身上,看到了安季晴的影子,看到了那个,为救段风涯,义无反顾的影子,他终于是明白了,那天,段风涯为什么说,不能娶唐依,如是真爱,就不该只是爱一个影子,他揉着太阳穴:“是什么的,拿來给我看看!” 阿依玛嘟起小嘴,片刻,才把藏在背后的信递给段风离:“我想,唐依姐,不辞而别了,我不知道,这信,现在给将军看,合不合适!” 段风离盯着信封上面,风涯亲启,只是几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唐依这算什么?日以继夜的救众人于水深火热,然后,飘然而去,她离的,真的会是飘然吗? “段大哥!” “哦,我拿起给风涯!”段风离吃力的吐了口气,走过去,在众人的盛情下,把段风涯拉到一边,他还沒开声,段风涯僻头就问了:“唐依呢?最近她好像都在躲着我!” “唐依她,走了!” “走了!”段风涯猛地抬头,一脸疑惑:“什么叫,走了!” “你自己看吧!”段风离把信放到段风涯手上,段风涯双目徒然深陷,他拆开信,嘴角嚅嗫,分明是想说什么?却又好像,应了安季晴那句话,有些话,咽在咽喉,说不出來。 风涯: 对不起,我先行回滇城了,你知道吗?有些话,咽在咽喉,不是因为说不出口,只是,我更不愿说出口,毕竟,很多话,一旦说出口,便覆水难收,请原谅我害怕伤害,所以,决意缄口不言,你懂的,我不必说,你不懂的,我说了,也徒然。 其实,我有想过要问你,飞蛾扑火,你觉得,是英勇,还是愚昧的,后來,我自己知道了答案,明知是苦果,飞蛾还是扑了上去,这是天底下最愚昧的事,如果,你真觉得,是我救了你,就许了我一个愿望,让风离和阿依玛有情人终成眷属,段家富可敌国,风离也该自立门户了。 放心,我会很好的,对你,定是,不思,不想,不念,如果有一天,你明白我今天说的话,我们再见吧!如果你不明白,那,不要來找我了。 段风涯深深的吸了口气,把信折好,放入怀中,愣愣的冒出一句:“风离,我们带阿依玛回滇城,让你们把喜事给办了!” “我,我涯,我暂时还不想!” “那,如果让你买座宅子,和阿依玛过日子,你还想不想!” “那当然好,可是?可以吗?”段风离想也沒想,就答着了。 “沒什么不可以的,你是段家长子,我现在也好好的,你就不用和我们一起住一屋檐下了!”段风涯拍着段风离的胸:“唐依怎么可能比我还看透你呢?” 段风离呆呆的看着段风涯,他的语气,夹杂着,说不清的凄怆,他的背影,有月光的折射下,分外落魄。 段风涯醉了一夜,呕吐了一夜,折腾至夜入三更,才安分的躺下。 五更天明,段风涯缓缓的睁开眼,晨曦陆离,他微微侧头,看着上官清婉安静恬然的睡着,看着看着,恍惚间,双目灼热了,冷风吹着鼻子,凉得灼灼,他蹑手蹑脚的下床,披件外套,拉开门,背手站在院子下,心里,空了一块,昨晚,他记得,忐忑中,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只记得有唐依,却想不起大概梦境了。 这十來天,每个夜深人静时,都是唐依守着段风涯,寸步不移,时常是在他的房里,试着药,累了,就趴在桌上,一睡就上天亮,三天前,终天找出病源时,唐依竟然对着他,笑着笑着,就哭了,前天,大伙都摆脱了瘟疫,上官清婉第一个,就跑到他面前,哭哭啼啼,说她千万不愿放弃段风涯,只是心里太记念段向晴。 段风涯当时,只得细心安慰她,安季晴和段风涯说的最后一句话说是:段风涯,你身边,从來缺的就不是莺莺燕燕,三年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每每想起当时安季晴脸上凄然绝然的表情,段风涯就会觉得,心被抽空了,很多东西,只要够深,都会像一把刀,一旦抽离,便会鲜血淋淋,伤身伤心,还伤目。 只是,在他心里,始终卡着一道,自己过不去的坎,唐依对他,从未坦赤相对,这好比,隔山观林,你明知,那是一望无际的林,你可以真切的听到,风吹打参差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甚至,可以眺望得到,直入去霄的树木,可是?中间的一座山,把这距离给隔开,总是让人,在这份真实感中,感觉,极其的,不真切,沒有踏实感,于段风涯而言,唐依,像个迷,从一开始,就是个迷,至今,还是扑朔迷离。 ------------ 145. 只能,厚恩薄谢 都说天妒英才,可是?好像,上天对段风涯,从來就沒有薄待过,从一开始,他就死里逃生,还屡建奇功,以一个巨大的英雄开形象,活在民众心中,是不是,这一切的一切,像安季晴说的,他身上,集合了太多光环,而让他,寂寞难舒呢? 听闻段风涯他们回滇城,端阳王早早就让人在城外相接,围观百姓不多,却每个人口中,都会随时,可心以说出一句,段将军真是北国的活救星,只要有他在,天大的事,都会化险为夷。 段风涯的马车在两排官兵的簇拥下,一路进城,段风涯撩着车帘,眺望着不远处,念风堂门前,伫立着一抹白色的影子,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终还是不明白,安季晴说的,见或不见, 是要他明白的是懂什么?明明,心里有万头思绪,想讨个说法,却还是,背疾而去了。 小颜喏喏的说:“夫人,你真的,不让少爷知道,你还活着了!” “他要是真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才不枉我如此对他了,如果他一点都沒感觉出來,其实,说了,也枉然,我不想让风涯对我,只以报恩的形式状态存在!”安季晴微微的说着,似乎,是在对自己说,也像对小颜说,世上万般事,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之后,也便懂了,生该尽欢,死才无寂,又何苦死死对爱相缠,他好,便好。 “可是?少爷明明亲眼看到你掉下悬崖的,换作任何人,要相信你还活着,真得觉得, 太不可思议了!” “小颜,你就别给我瞎操心了,做事吧!”安季晴看着箫沐和陆嫣说了几句话,自远而近的向念风堂走來,陆嫣一身素白裹身,一身冷骨傲然,也只有在对着箫沐时,才温柔尽显,这一瞬,安季晴折身回屋,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果不其然,箫沐的确是刻意來找安季晴的,他一进念风堂,清晰的轮廓,分外和善,沒有上次那样,咄咄逼人。 安季晴坐在那里,自下至上的抬目,最后,目光散涣的落在箫沐身上:“怎么样,箫公子,今天,还是不是过來看病的吧!” 箫沐坦言:“唐依姑娘说对了,我是來道谢的,我大嫂,还有我的侄女,都是在洛城的重区灾里,感谢你,把她们救出了危难!” “箫大嫂,箫风将军的遗孀吧!”安季晴用一种肯定的语气,散漫中,又透着认真。 箫沐警惕的竖起防围:“你怎么知道的!” “有沒有兴趣想知道,我是谁!” 安季晴不答,反问,她这一问,让箫沐怔了片刻,才反应过來,她刚才说的是,她是谁,言下,有两个意思,一是,揭下面纱,可是?段风涯和她,听闻三年前,就已相识,以他们旧识的关系,都沒能直面相对,奈何自己,二是,他们是故人,或者更准确來说,他们见过,这么一想,箫沐更是在心里,打了座城墙:“唐依姑娘的意思,我不是很懂!” “请随我來!”安季晴站起來,目光扫了一眼箫沐,转身进去院子里,庭院坐落着几棵萧条了的大树,还有地上,零落的躺着,些白色的雪花,如此安静清凉的环境下,着实是个合适坦言的地方。 箫沐双手抱负在胸,整个身体抵在红木柱上,不言不语的看着安季晴,安季晴深吸一口气,挑眉:“我想,箫公子,一生走南闯北的,沒什么事是沒见过的,那,我就不打哑谜了!” 安季晴在箫沐的满脸狐疑下,慢慢摘下白色纱缦,跃现一张素颜的脸,嘴角两个小旋窝,含着明晰的笑,轻唤一句:“箫君,还认得我吗?”一句话,如尽了万水千山。 箫沐口瞠目滞,背上一滑,沒靠稳木柱,一个踉跄,向前跌了两步,不可置信的连连叫了两声:“季晴,季晴!” “沒想到,我还活着吧!” “沒有,真的沒有!”箫沐双手叉腰,低下头,又抬头,似乎情绪还未能平伏:“当时,段风涯明明是发现了你被狼啃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还葬入了段家陵里,这么看來,是件多荒唐的事!” “你也会说,是血肉模糊了,谁肯定那个一定是我了,不过你们都先入为主了!” 箫沐嘴唇挪揶,看着安季晴:“季晴,既然你还活着,为什隐瞒身份,我确实想不通!” 安季晴垂下眼帘,轻轻的咬着下唇,唇红齿白间,尽显出她内心的纠结,片刻,才缓缓的说:“或许,我希望风涯能爱上我吧!” 她用的或许,说句心底话,安季晴之所以用唐依的身份,重回滇城,无非是因为多年前,段风涯那句:如果我不是个命不久矣的人,我们的缘分不会那么浅的。 然,段风涯一娶再娶,让她胆怯了。 爱情不是一场廉价买卖,索不到爱的时候,还能全身而退,这是最起码的尊严,这也是,安季晴现在的底线,过往那段卑微求爱,现在想起來,安季晴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箫沐,你骗我一次,我骗你一次,扯平了!” 箫沐凝神,脸色一刹青,一刹白,他阴沉的笑了笑,敛容:“季晴,既然你也知道我是箫沐了,可不可以坦诚回答我一个问題!” “嗯!” “当初,你跑到我家,要我哥给我们证婚,是认真的,还是,像某些人说的,你不过在戏弄我!” 这个某些人,箫沐指的是陆嫣,三年前,安季晴堕落悬崖,尸骨不全,为此,他和陆嫣大闹了一场,要不是看在陆嫣陪他走北闯南,天玄宫已经是她唯一的家的分上,当时还气在头上,他险些把陆嫣逐出天玄宫了,尽管后來,他们都默契的对此事只字不提,但是陆嫣的话,箫沐是听了进去的。 陆嫣当时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宫主,你别傻了,当年的安家,是何等身分,何等风光,安季晴又是怎样刁钻的人,她会喜欢沒有一点官职的你吗?她不过看着悔婚后,踏破门前的求亲者,而箫将军家无动于衷,才起了玩心,不过戏弄你而已。 这些话,箫沐后來想想,着实在理。 “这个!”安季晴搓着衣袖,一时间,她差点忘了这档事,看箫沐屏息凝气的样子,又不忍伤害他,措词间,她已把一套说辞整理好,低眉一笑:“箫沐,这么和你说吧!我的确爱过你,当时情窦初开,你是我们洛城,每个待嫁姑娘心中的理想相公,那么美好的人,我岂可拱手让人!” “原來,只是美好的人,只是不想拱手让人,与爱无关,不过细想,这么强势的做法,的确是你们安家的习惯!” 箫沐这翻里里外外都带着酸味的话,并沒有让两人觉得有何不妥,不过只是证明了安家,曾经真的鼎盛一方。 安季晴舒了口气:“箫沐,你很好,如果当时你娶了我,肯定不会是现在的情形,我更不会,对风涯,死心踏地,缘來缘走,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别太往心里去!” “死心踏地,你话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了!” “那,《布图》,你还求吗?”安季晴小心翼翼的问。 箫沐双手一摊,轻轻的摇头,其实,那一战,不过是安季晴和段风涯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箫沐也不愿再牵扯其中,况且,如今的皇上,是个明君,把天下整顿得很好,如果他再出來搅和,就是叛乱。 “季晴,自从知道你的死讯,你娘和霓裳就搬去承恩寺住了,日子虽然过得清淡,青灯礼佛,她们也看开很多了,你也活着回來了,我想,我也该了无牵挂的回洛城了,或许,就不会回來了!” “再见!”安季晴向前迈两步,显然,不知该如何去道别,张开双手,箫沐疼惜的拥她入怀,喘着混杂的气息。 末了,箫沐留给安季晴一句话:“但愿你的死心踏地,能换得两情相悦!” 有些再见,其实是永生不见,天下那么大,两个人那么小,如沒有刻意相见,可能,一辈子,不再相遇,安季晴对箫沐,就算千言谢,万句恩,她知道,还远远不够,但是,她能给的,他们都明白,只有这厚恩薄谢, ------------ 146. 过年,认亲一翻 元月初一,滇城飘起大雪,沒有风,白色的雪絮自上飘落,如天降绒毛一样,天地间,婉如沉溺在一片白洋里,路上行人甚少,怕都是聚在段府门前了吧!这么一想,安季晴的平静的心,轻微的抽了一下。 对这一天的记忆,安季晴尚是很清晰的,段家向來,乐于行善,还乐于高调行善,他们用大年初一來让赠银施衣,的确获得了很好的名声,尽管,这好名远扬,多多少少与段风涯的丰功伟绩有关,也正因为段风涯的这些丰功伟绩,也才让外人觉得,段家的行善,那么的难能可贵,其实,安季情后來,也似乎明白了,段才老夫人不过借着大善的名号,來弥补内心的挣扎,她欠白兰一份幸福。 人,往往就这般奇怪,有些记忆,想去忘却,却是越发记忆犹新,忘或不忘,它都安静的躺在那里,不惊不乍,却依然疼疼不减,在白兰和段云的这段感情里,段老夫人可能沒错,错就错在,她以为,白兰不在人世了,这么纯净的爱里,横跨着一条人命,段老夫人过得,也好不到哪里。 安季晴轻轻的叹息,转身对身后的小颜说:“小颜,你说,现在的段府,是不是人潮汹涌了,想必,比我嫁入段府时,还要多人吧!” “怎么,夫人,你想去!” “这热闹,我才不去凑!”安季晴的脸,一下沉了半分,敛起的双目,有瞬间出神的呆滞了一下,段风涯是个听话的人,果然,沒猜透她信中的话,他就果真,不涉足念风堂,她果真不该期待太高,不该高估段负涯的智商,她摘下面纱,露出白皙的脸:“小颜,我看今天不会有病人了,你就回家和家人过年吧!过几天再回來也沒事!” 安季晴说着,走到抽屉前,取出一袋准备好了的白银,递给小颜:“虽然沒有很多钱,拿回家,给家里人添点新衣或者礼物吧!” 小颜接过钱,她也知道,念风堂不缺这点钱,她眨着大眼,看着安季晴:“那夫人,你呢?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出该去趟承恩寺了!”安季晴悠悠的说,恬静的脸,看不出一丝是喜还是悲,这也难怪,安夫人在她的记忆里,沒有太多接触,说沒有感情,是假的,不过,感情上,还不及她对陆嫣,有爱和恨,还有疼惜,关心安夫人,更多的,可以说,是一种责任,还有,对安季雨的承诺,无论生死,她都未曾忘记,那个美好的女子,唯一放不下的,是安夫人。 从滇城翻过一座杂草横生的山后,承恩寺安静的坐落在这里,与世无争,却沒有与世隔绝,尽管地势偏远了点,还是香火顶盛,不少善男信女都爱來承恩寺,问问姻缘,來请愿和还愿,久而久之,这座简陋的小庙宇,一年之后翻新,成了一座里里外外都漆上红膝,铺上了平石大道的大寺。 安季晴说明了身份,一老尼姑就引她入了院子,庭院里飘落的积雪,还沒有有清扫,一地印着大大小小脚印的残雪,让庭院更显清冷,安季晴不禁鼻子泛上酸觉,任凭安夫人怎么猜想,她也想不到,风烛残年时,自己会在这样清冷残境下,支撑着这副老躯壳,安季晴想到了八个猜想安夫人的此种情况:风光尽后,狼狈相继。 安夫人正跪在殿中敲木鱼,霓裳从内堂出來,穿着灰色的素衣,见到安季晴的那一刻,双目瞪得大大的,忤在那里,看着看着就笑了,表情很平静,沒有惊讶,沒有太大波动,带着两行泪水,轻唤一句:“二小姐,你终于回來了!” 霓裳的这一句,你终于回來了,说得很轻巧,言语间,沒有渗出半点过度思念的感觉,安夫人闻言转身,目光怔怔的在安季晴身上打转,最后,带着苍桑的声音,如霓裳般语气说:“季晴,你终于回來了!” 她们叫得,那般自然,那般亲切,婉若,在这一主一仆的心里,安季晴未曾离去,或者说,未曾离世,安季晴呆呆的看着已显老态的安夫人,落发为尼,突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泪水就不争气的流了出來,她噗通有跪在地,一步一步的跪到安夫人跟前:“娘,季晴让你受苦了,是季晴沒照顾好你们!” “傻孩子,娘现在不是很好的吗?”安夫人蹲下,抱着安季晴的头,波泪水也挤出了眼角:“季晴,娘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娘知道的,娘一直都知道的,现在你好好的回來了,对娘來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这以后的日子,娘把这条命,给了菩萨,也无怨了!” “娘,我们还可以回家,现在,我已经有能力照顾你了,好么!”安季晴擦了把泪,笑呵呵的说:“我在滇城开了个医馆,足够照顾你和霓裳了!” “季晴,娘已经早就想好了!”安夫人欣慰的抚着安季晴的脸:“这几年,娘已经想开了,都活了这把年纪,能安安静静的过完以后的日子,已经是件幸福的事了,至于霓裳!”安夫人侧目看了还留着长发的霓裳:“当初我执意让霓裳留发修行,就是等到有一天,能给她一个离开的理由,是你把她带进安家的,我把她归还于你,多好啊!” “夫人,你,不要霓裳了!” “傻孩子,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意,你也不必太介怀我一个人在这里,外面的天那么宽,我们锁住了你十七年了,也该让你自由飞翔了!” “夫人……” “季晴,你可要好好好待霓裳,这丫头跟着我们,这几年,吃了不少苦,至于你!”安夫人温驯的笑了笑,像个慈善的老人更多于一个母亲:“你和段风涯的事,就跟着心走吧!凡事,不要太执着,不要太介怀,还有,有些事,是你无法去改变的,就不要试图改变,最重要的是,不要伤害别人,有些人,你一旦伤害了,就会在心里,烙下永远的伤痕,伤人即伤己,懂么!” “季晴一定会记得娘说的话,一句一句的记在此心里!”安季晴深深的点头,的确,有很多事,是无法改变的,比如,她还是爱段风涯,爱得那么痴,而无论如何,段风涯都是有九妻妾的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至于伤害,伤人伤己,安季晴想,安夫人可能是多心了,站在分段风涯的爱上,她仿佛已经输得一踏涂地了,还能伤害谁, ------------ 147. 乌龙,原是故人 从承恩寺回來,已经渐渐入夜,霓裳想陪安夫人多一段时间,就让安季晴一个人下山了,一路上,冷冷清清,远远的看到念风堂亮着灯火,安季纳闷着疾步走上去,小颜回家了,念风堂应该沒有人的了才对。 推开门,小颜纤细的身影,站在药台前收拾着东西,安季晴松了口气:“小颜,你怎么就回來了,不是让你在家里多住几天吗?” “夫人,你回來了!”小颜从梯上走下來,有板有眼的说:“过大年的,我不忍心让夫人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吃完饭后就回來了!” “我们小颜长大了,懂得关心我了!” “夫人,看你说的,我一直都很关心你,吃饭了沒,要不,小颜去给你弄点吃的!” “吃过了,你也别折腾了!”安季晴伸着懒腰,经过一翻认亲,的确有点累了:“倒是想洗个澡!” “刚好我烧了水,给你打去!”小颜笑呵呵的跑了出去。 段府今天算是从早上忙到晚了,如今,人多了,一桌子都坐不下了,在大厅设了两桌了菜,拥拥挤挤的,坐满了人,就只有小浩然,还到处的颠着屁股,坐不下來,大红灯笼下,映衬得雪花也白里透红,红外映白,给人分外喜庆的踏实感。 钟芯素手上拎着一件白色的貂皮披风进來,脸上如浴春风,她把披风交给自己的丫环:“环儿,帮我放在房里,这些天下那么大的雪,明天回娘家刚好用上了!” 杜若惜打趣的说:“哟,四妹,怪不得把你高兴得连饭都不吃了,你从哪里弄來这么一件貂皮披风的,肯定价值不扉吧!” 钟芯素倒是沒有说话,娇憨的笑笑,算过了,段老夫人扫了一眼环儿手上的披风,脱口而出:“这披风怎么我觉得有点眼熟,风涯,你看像不像我给你做的那条!” 段风涯和段风离闻言,几乎是同时敏锐的抬目,死死的盯着环儿手上的披风,灰白的貂皮,赫然入目,段风涯胸口一紧,走上前,扯过披风的邻口一看,风涯两个字,安静的躺在里层,不易让人发现,顿时,段风涯目光迟疑而深邃,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來。 段风离算是从段风涯的表情看出了个所以然來,三年前,凤凰镇下,他问段风涯:“娘做给你的那件披风呢?” 段风离尚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段风涯,有点受挫的落魄感,尽管不明显,他却的确,可以看在眼里,段风涯当时说:“我送人,送给一个不会再见的她了!” 这个她,后來,段风离知道了,是唐依,这么说,是唐依把披风贱卖给钟芯素了,段风离帮段风涯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題:“四妹,你这披风,从哪里弄來的!” 钟芯素低头,看到段风涯这般神情,她的确意外了,而且,也有点害怕,这几年來,在段风涯独宠上官清婉的时候,她已经沒有再向段风涯撒过娇了。 上官清婉走到段风涯面前,挽着段风涯的胳臂,目光扫了一眼披风上那两个字,眉头轻皱,也理不出个所以然,笑嘻嘻的说:“相公,你看,四姐都让让你们急得忘了,有什么就好好说!” 段风涯收起目光,眉宇间渗透着一股冷冷的漠然:“芯素,我沒别的意思,你就实话和我说,你从哪里弄來的披风!” “就!”钟芯素后退两步,小声说:“就刚才,看下人打扫五妹的房间,就看到了这个,五妹也去了那么久,她的东西,能用的,就拿來用了!” “你的意思是,在季晴那里拿來的!” “嗯,下人刚从箱子下拿出來的!” 段风涯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披风,脸上抽搐,心里一股热血涌上脸上,涨得通红,怎么可能,唐依的东西,怎么会在安季晴手上,两个沒有交集,沒有认识的人,怎么可能,除非,只有一个可能。 沒错,他早就该猜到了,安季晴和唐依,本是同一个人,想起那次,唐依脱口就叫地瓜做番署,还有,小颜说,唐依就是五夫人,在她心里,还有,见到端王爷那一刻,她第一时间就叫出了王爷,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不认识王爷的,她当时的理由,也太唐塞了。 安季晴,再相见,你用这种方式与我相离又相近,难道你不知道,生离,有时候,比死别更残忍吗? 段风涯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把一屋子的人晾在那里,只有段风离怔怔的站着,在众人的嘈嘈杂杂的碎语中,久久未回神,阿依玛拉了拉他的衣衫,他才回过神,口里吐出一句话:“世事难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世事非难料,很多人,会习惯的,对一些事物,先入为主,如果沒有那巧合的尸骨,会有人,断认那尸骨是安季么,想起來,箫沐说了句有趣的话,如今,段家日夜供养安季晴的神位,段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念经,却不知从供着的,是谁的尸骨,说出去,这么个大乌龙,的确够天下人笑上一回了,不过,段风离心想,如果一个笑话,可以让人重新活过來,让众人笑一回,又何所惧。 段风涯一口气跑到念风堂,楼下已一片黑暗,二楼还亮着灯,他心口一团热火,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对着依,揭下她的面纱,再看一回,婉纱碧人。 段风涯粗暴的敲着念风堂的木门,急促的咚咚直响,小颜以为有病,小颜跑着过去拉开门拴,看到段风涯挫败的双目,而又带着咄咄逼人的气盛,她自然的退怯了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喏喏的说:“少爷,过大年的,你怎么來了!” 段风涯勾起嘴角,笑得幽怨:“小颜,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唐依就是季晴!” “少爷,奴婢!”小颜惶恐的的看着段风涯,突然浅浅而笑:“奴婢早就提醒过你了,夫人说对了,朽木不可雕也!” “那你不会可怜一下我,明确的告诉我吗?”得到小颜的肯定回答,段风涯笑逐颜开,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说着,他已经越身进去,藏不住嘴间的惊喜:“她呢?在二楼吗?” 小颜拉住段风涯:“夫人在洗澡,少爷还是再等等,奴婢去给夫人做个心理准备!” “我已经等了三年了,这一时半会,我也等不了!”段风涯轻轻一摆手,就挣脱了小颜的手,瞧小颜会意一笑,疾步跑上了二楼。 小颜轻轻的舒口气:“夫人,你说的,简单明白就好,你也别折腾自己了!”然后拦上门栓,吹过灯火,黑暗弥漫, ------------ 148. 思念,淋漓尽致 安季晴刚穿好衣服,厚厚的外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些年來,她改变了很多习惯,唯独怕冷这档事,她是怎么改变不了,一入冬,她身上的衣服,就不断的加了。 段风涯门也沒敲,直接推门进來,安季情边转身边笑呵呵的说:“我们家小颜越來越……”,不懂规矩这几个字,在安季晴看到段风涯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一时间,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四目相对。 段风涯想过,见到安季晴时,什么都不说,就上前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真的见到自己做梦都想梦到的这张脸时,脚下千万沉凝了,宛如身上压着千斤大石,挪移不了,万语千言,从心里一直冲到咽喉,就是说不出來。 两人就这么直直的对视了良久,安季晴才敛眉,弱弱的说:“风涯,你怎么來了!” “你说的,我猜透了,就可以再相见了,不是么!”段风涯的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哽咽:“安季晴,你终于长翅膀了,懂得这么折腾我,为什么不回來找我!” 安季晴沉凝了许久,直视段我涯的双目,心里泛起一丝接一丝的涟漪:“风涯,我想过要找你,可是我发现,我不想做你的鸡肋,让你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所以,对你,我宁愿因噎废食!”安季晴把这句话,加重了语调,娇滴滴的双目,含着明澈的液体,她很灵巧的回驳了段风涯的问題,因噎废食,无非就是害怕了,并非不爱,恰恰相反,就是因为太爱,才宁愿废食,或者说,安季晴的回答,过于圆滑,却的确,让人心疼。 一翻话,让段风涯又喜又痛,他上前,紧紧的抱着安季晴,红着双目:“傻瓜,傻瓜,你真傻,谁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季晴,我想你,都把心给掏空了,你竟然这么对我,太残忍了!” “风涯,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道,你这些年來,从來就喜事重重,更是和九夫人,出双入对,你哪天不是夜夜承欢的!”安季晴赌气的说。 段风涯的手透着厚厚的衣衫,摩挲着安季晴的背,沒有解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爱情,根本就沒有等价代换,只是,当时以为安季晴一去不回时,恰巧,上官清婉的出现,填补了他内心,对安季晴的那份惦念,他也沒有说,给女儿许名段向晴,言下之意是段想晴,段风涯想念安季晴,想一辈子,念一生世,他想,安季晴那么聪明,肯定会懂的。 “季晴,我认输了,不要折腾我了,可以吗?”段风涯看着安季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所有言语,在这刻,都显得那么冗长多余,安季晴温情的点着头,她从來,也沒有折腾谁的意思。 段风涯勾起安季晴的下巴,深深的吻下解了两人的相思之苦。 思念,本就是一场永无休止的苦痛,长长的压抑,凄凄的孤寂,密密的疼痛,念到深处便是痛,无一幸免,如今,对他们两个人而言,肌肤间的接触,才能把这场思念,淋漓尽致的表现出來。 红绡帐内,尽是欢爱的气息,久久弥漫着整个房里,安季晴睁着眼睛,看着白色的帷幕,再看看身边的一地凌乱,还有身侧的段风涯,觉得一切來得那么快,那么急,却又那么真实,或者,到底,是她等的这一天,还是唐依等的这一天,可能,也不重要了吧! 段风涯翻身,把安季晴拉入怀里,享受着这种贴心的感觉:“季晴,想什么?” “我在想,你当时说的那句话,你说,如果你不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我们的缘分就不会那么浅了,风涯,那时,说真的,你是不是就心动了!” “沒有,那时只有欣赏的成分!”段风涯侧起身,撩着安季晴的前发,深情款款:“爱上你,也是娶了你之后的事,沒有你的那些日子,我感觉自己在行尸走肉,你回來了,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风涯,就算你是花言巧语,我也认了,谁让我,过了三年,还是那么爱你!” 安季晴的话才刚说完,段风涯就咬住了她的唇,断断续续中,安季晴还说:“风涯,你答应过我,要毁《布图》的!” “会很快的了!”段风涯说完,继续在安季晴身上磨蹭。 一时间,安季晴出现在以唐依的身份出现在念风堂,在滇城惹起了一阵骚动,近日,來念风堂的人,多半是來看热闹的,來得最多的,是段家的人,先是段风涯仪,然后是段风涯,段家少夫人,还有阿依玛,其间,安季晴只去过段府一次,而且,和段夫人独独相处了大半天。 闹得沸沸扬扬,终于,某一天,端阳王抱着极大的好奇心,也來到了念风堂,当他看到安季晴那张明净的脸,笑容可掬的对着每一病人,心里顿生敬佩,他和安季晴并沒接触太多,只是,每一次,都能让他感到心灵上的欣慰。 段风涯从内堂出來,见端阳王站在那里,久立不动,走去调侃:“王爷,你不会也是跑过來看热闹了吧!” 端阳王目光停在安季晴身上,笑得深隐:“风涯,沒想到,真的是安季晴,她真活着回來了,也对,她为大北皇朝做了那么多事,上天沒理由亏待她的,幸好,当初你娶了她!” “最近,我也在想这个问題,如果当初不是我呕气,娶了季晴,我也不会有今天了,从今以后,就算散尽钱财,我也不会让季晴从我身边溜走了,这个人,太精了,得盯紧一点!” 两个人不顾旁人,乐呵呵的笑了起來。 从此,江湖上有了一段关于《布图》的说法,段风离和阿依玛成亲那天,在端阳王的认证下,段风涯当众把《布图》撕得粉碎。虽然当时,也有人打过《布图》的主意,然而,沒有人敢让段风离的红事变白事,再说,有端阳王在,谁也不敢造次,令世人闻风丧胆,却又人人都想得到的《布图》,白胡仙人的毕生杰作,就这么,从此沒了,其实,那么简单。 几年后,滇城几乎沒有人不知道,念风堂的存在,如今的念风堂,已经归属在段家的产业上,由安季晴和刘夫子主治病人,而在念风堂,总能见到的,是段风仪,阿依玛,小颜,霓裳,还有,段风涯,当然,还有许浩然,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 滇城人都知道,要想在念风堂免费治病取药,最简便的方法,就是两个烤地瓜,只有讨好那两个爱吃烤地瓜的小男孩,就什么事都有和得商量了,因为,安季晴最听他们的话,而段风涯喜欢安季晴在耳边吹风,亏本生意,是念风堂纵出來的宗旨。 正文 终 ------------ 外传 ------------ 非君不嫁(安季晴篇一) 自小,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安全太行的女儿,我爹是南平三朝元老,劳苦功高,公主该有的,我都理所当然的,应有尽有。这是事实,南平可以独立一方,万民都承认,是托我爹的马上功夫,还有用军之道,所以,皇上对我们安家,也是万分器重,或者说,是纵容,娘常说,我们都是食君之禄,自当忧君之忧,更不能恃宠而娇。 我从来,也不妄图,恃宠而娇,因为压根,我就不喜欢,也不需要恃宠,我要的很简单,从来都很简单,那就是,陪着爹娘,承欢膝下。 六岁那年,娘亲突发大病,皇上遗派御医日夜守着娘亲,我看着娘亲痛苦的样子,听说观音山山顶有一种叫沫金香的花,向阳而生,能治百病,于是,我趁着丫环不注意,一个人偷偷的跑去找沫金香。 在山脚下,我仰头便可见,向阳而生的沫金香,优雅而艳丽的开放,向阳开放。我心里一阵窃喜,踩着岩石,拉着蔓藤,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到达山顶,我以为,沫金香就是唾手可得的了。 只是,我把自己弄得全身是伤,都爬不上山,日落西斜,借着一固热劲,我死心眼的以为,自己一定能够上山,在我一次又一次的从蔓藤滚下时,全然不知,一只饿狼已然在张牙舞爪的对着我,顿时,我双眼瞪得大大的,忘了哭,忘了叫,也忘了逃,睁着眼,看着它向我慢慢的,慢慢的逼近,最后,向我扑过来,那一刻,我是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直到好久,狼都没有把我扑倒,我才慢慢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眸清流澈的眼睛,我不知道,我这颗小小的心,怎就这么的,沦陷了,当时的我,似乎,除了这双眼,就什么都容不下了。 一个大哥哥温笑的看着我:“小妹妹,见到狼就要喊,还有,狼是怕火的。” 我咧嘴,一个劲的点头,大哥哥似乎很开心我的表现,摸着我的头:“走吧!哥哥送你下山,要回家了。” 我使劲的摇头,指着山顶的沫金香,用惯有的口吻说:“哥哥,我要那花。” 大哥哥乐呵呵的笑:“哟,挺骄傲的小姑娘,居然小小年纪就学会用命令的口吻和人说话了。”然后,他在空中一个旋转飞身,就轻而易举的摘了几朵沫金香给我。 我在地上捡起半边玉佩,玉佩红得刺目,是从大哥哥腰间的玉佩裂开,一分为二的,我嘻戏的说:“大哥哥,这半边玉佩就给我,将来我要拿它来认出你,报你救命之恩。” “那,你要怎么报?” “以身相许行不?”我毫不矫情的答,大哥哥一时张着口,忘了言语,忘了点头,当然,也没有摇头。 就算在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忘不了大哥哥优雅敏捷的动作,时常,我也会在想,如果他当时知道,我是安太行的女儿,还会不会如此和我说话,还会不会觉得,我不该如此骄傲的口吻说话呢?我想,不会,真的不会,因为,所有南平子民,都从心底尊我为公主。 大哥哥执意要送我到家门口,而我,十万个不愿意让他知道,我是安太行的女,我不想他如同万民待我一样,敬我如公主,我指着诺大的方府说:“那里就是我家。”然后,我跑过去敲门,一个老妇人开的门,在她身后,躲闪着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姑娘,我挺起头说:“我是安太行的女,想进府片刻。” 我说这话时,就像在宣告一件天大的事一样神气,那老妇迟疑了片刻,迎我进去,掩上门的那一刻,我看到大哥哥笑容甜美的转了身。 就算在很久以后,又或者说,直到我踏上黄泉路,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么一点点私心,到底,是错了五个人的姻缘,还是,对了两个人的姻缘,至少,对我,对萧沐,还有那个,唐依,都是一种错误的引向。 我揣着半边玉佩,一揣就是十年,娘亲总是看着我,失痛又哀怨,终于,娘亲拥着我,细语温言:“季晴,别看了,你出生就已许了人家,段家也是一个大户人家,不会让你吃半点苦的,可惜就可惜在,他们世代从商,家无仕子。” 我睁大眼睛望着娘亲:“我不嫁,娘,我不会嫁的,一定不会嫁的。” “可是?救命之恩,我们怎能出尔反尔。” 娘亲从来没有和高声说过半句话,为了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夫君,她竟然决然的让我,非嫁不可。 那一晚,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我恨段风涯,他凭什么可以娶我,我为什么从一出生,就注定,只能做你的妻子?我只想嫁大哥哥,今生,非他不嫁。 然,意外总比未来来得更早,段云带着段风涯上门求亲,爹和娘是又笑又迎的,百般欢愉,姐把我拦在后院,怎么也没让我见段风涯一面,我想,不见也罢,就算他万般好,我也决然,不会嫁与他,宁死不从。 然,他并没百般好,健硕的身子,装着的,是一副病态严重的内在,听下人们说,段风涯当时在爹娘面前,一身虚汗,然后在地上,一地打滚,段云说,有传言,段风涯活不过二十五岁。 对于这件事,我没有太多想法,一个快死了的人,我想,他应该没有多少可恨之处了,他的最大的可恨之处,就是想娶我为妻。 ------------ 非君不嫁(安季晴篇二) 第二天,爹娘为这件事,大闹一场,娘亲在爹面前,无论真意,还是,只是惺惺作态,事实上,我的确看到,娘亲把头伸进三尺白绫内,踢开脚下的椅子,整个人悬挂在空中。 最后,是爹妥协,千金万银为我悔婚。 我明白,娘亲是爱女心切,她这么做,绝对是出于对我的一种溺爱,如果不是段风涯命不久矣,我想,娘亲一定无论如何,都会逼我上花轿,是上天在眷顾我私怨以为是,我一直都以为是。 我是瞒着所有人去后山见段风涯的,初见他那一眼,我微微愣住了,这个清俊的男子,一点都不像怪病缠身的样子,莫不是,他在用服温文儒雅的方式,也想和我悔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只想从此与他,不相纠葛。 段风涯温声的问,“安小姐何以掩面而来。” 我浅浅的答,“北夷蛮人,岂可轻见本小姐尊容,区区一个垂死病秧子,也敢说娶本小姐。” 段风涯也没有低头,“婚姻乃父母之命,没什么敢与不敢之说。” 我敬他这么坦荡荡,可是,我终不能嫁他,于是,仰天长笑,“狂言,狂言,简直一派狂言,我安季晴何许人,我就算嫁贫工,困农,残仕,也绝不嫁于你,贱商,况且,还是病商。” 段天涯喉结翻滚,片刻才说/;“请小姐还在下金凤额,风涯从今以后,和安家,不相往来。” “没用的东西,早丢了。”说完这句话,我挥袖离去,天地为证,我压根,不知道金凤额的存在,我对段风涯,绝无恶意,更无修辱的意思,我只想与他,从此无相干,真的,只是这么想。 悔了这场婚,让我高兴了,好久好久,仿佛,我看到了哥哥的花轿临门那般,没了半点含蓄。 一天,在街上,一个华衣男子从我眼前经过,本是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 不平常的是,他腰间,系着那半璧红玉,和我手上这块,如出一澈,重点是,大哥哥说过,这是家簇之物,定是不相离身,破了,也还是身份的象征,我平静的心,变得狂乱,问了别人才知,原来,他就是萧将军的亲弟,萧沐。 我跑到萧府,对萧将军说,“萧将军,我要嫁给萧沐,你得为我们证婚。”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只是,可能真的,冲动了点,但,绝对是认真的,想嫁萧沐,认真的,非萧沐不嫁。 萧将军和他的夫人都和善的看着我,有那么一瞬,他们给我的感谢觉,都有错乱的,似曾相识,仿佛,是我心底的一股暖流。 我的举动,一传十,十传百,所有洛城人都知道,我非萧沐不嫁,可是,萧沐的大红花轿,迟迟未来。 爹很认真的问我,“季晴,你当真想嫁给萧沐?” “嗯,非他不嫁。”我很用力的点头,希望通过爹爹的力量,让萧沐知道,我爱他,我真的爱他,而且,爱了整整十年,一个女子,用十年去爱,去等一个男子,那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况且,还是我,安太行的女儿,所以,我绝对有理由相信,萧沐会被我打动的,他会娶我,他真的会娶我。 风云来变,我没想到,段风涯竟然会举兵攻南平,兵临城下,萧将军十万大军,段风涯几十骑士,洛城人说,段风涯以卵击石,后来,萧将军阵亡,段风涯直逼皇宫,他带着才几十骑士轻而易举的,就进了皇宫,这对南平来说,无疑是天下奇辱。 可是,世人都说,我成了罪人,是我,让段风涯由爱生恨,是我,让他颠覆了南平,可是,是么?不是,我知道,段风涯没爱过我,他的目光,从来就不曾有爱。 世人都可以把我当罪人,唯独,萧沐不能,我等了他,足足十年,我绝不容许,他恨我,段风涯来封安府前,我跑到萧府,里面一阵喧嚷,萧将军就这么没了,我明白,萧夫人,还原有萧沐,都接受不了我也不知自己突然跑来这里,是讨罪,还是,讨骂? 站在萧府大门,从外面看进去,萧沐笔挺的身子,坚硬而落寂,在他身边,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她就那样,直直的刺痛我的双目。 萧沐扶着他大嫂,凌言厉语,“大嫂,放心吧,我不会让安季晴好过的,大哥不会枉死的,就算天涯海角,我定会让安季晴为哥偿命,她可以任性,可以悔婚,但无权轻视生命,安季晴,我恨你,一辈子。” 倏地,我没了支靠,空落的心,就像一下子被掏空了,萧沐,你恨我,天涯海角,你要我偿命?那活着,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我跑回家里,同样是一片凌乱狼藉,抱着霓裳,我第一次,哭得唏里巴啦,哭得不能自我,说不清,也道不明,想着萧沐那道寒光,我的心,就再也活不起,我并没有见到段风涯,那个,世人都说,他对我因爱成恨的男子,我们一家大大小小就被迫离了安俯。 望着洛城湖,一泊静水,明净见底,突然,我勾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得很忧郁,却又明媚,一念生,一念死,萧沐,我的命,在六岁那年,是你从狼的口中救下来的,与其,现在让你手刃,不如,让我把命还给你,我不要你追寻到地角天涯,只愿,在你心底,还荡漾着,那个小女孩,睁着眼睛说,对你,与身相许! 脱下鞋子,我赤脚走下湖里,明净的湖水,没过脚眼,没膝盖,没过腰身,严寒的北风,没有让我有半点的冰冷,直至,湖水一直,没过我的头,天地翻转,谁终是守不住我的一生一世,我也是,谁的花轿,终是不上! 后记:安季晴在投湖那一刻,断然没有到,会有异世女子,借着她的身体,猖狂于世,也说不上猖狂,就唐依而言,这回穿越,她压根不想。 另,还有安季晴所不知的是,萧沐和萧风两兄弟关系甚好,可是,萧父偏爱萧沐,有一天,萧沐见萧风的玉佩少了半边,二话没说,就和他对换了,目的是为萧风避免萧父的责骂,结果,萧父只是说了萧沐几句,从此,萧风的半块玉佩,就在萧沐身上了。 而后来,萧风娶了方府唯一的方小姐,花轿临门时,萧风说了一句让方小姐百思不得其解的话:十年前,你说过,以身相许,没忘吧! 安季晴更不知道的是,后来,萧沐会爱上唐依时的安季晴,而唐依,只爱段风涯,所以这么说吧,安季晴与萧沐,无论是孽缘,还是良缘,他们都没有,只能说,是错缘,爱从错的人开始,恨,也从错的人开始。 是不是,如果六岁那年,安季晴没有进入方府,或是,她直接和萧风说,好是安季晴,安太行的二女,是不是,就没有了段风涯因爱成恨这一段,是不是,南平也就不会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