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前记:一切因他 玄女原本是王母座下的灵鸟,应受王母点化而得道,是王母宫中的文书。她修得人形后,身上一身华羽化为五彩华服,夜间便如月亮般光华璀璨,日间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耀眼夺目!所到之处,无不是光芒闪耀,众目所望。 九天上下,无不传唱着:若得玄女身上羽,不需九天一缕阳。 玄女甚是喜爱这满身华羽,无论到得何地,她总爱展翅高飞,堪比太阳。 这喜爱,自遇上他后,变为了懊恼。 他说:“你虽光华闪耀,我却甚是不喜,每次都无法直视你,我甚至还未看清你的容貌。” 他轻笑着说:“你虽是王母坐下玄鸟,却并未正式登记仙册,世人都不晓得你,这么说来,倒没我自在。” 他还说:“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喜欢温柔安静精读诗书的女子,就像凡间的大家仕女那般。会有更好的男子为你驻足的!” 一切皆因他! 因为他,玄女敛去一身光华,找来了影。她说:“影,做我的撑伞人吧!无论白天黑夜,你只管撑着伞,替我挡住那星光与太阳,这样,他便能看清我容貌了!” 于是影日夜撑伞跟随,真像她的影子。 玄女找到文曲星,几乎读遍了文曲星殿内的所有人间书籍。她要向人间的大家闺秀那般,温柔娴静,精通文史,做一个芊芊淑女。 吴王无道,玉帝准备遣神下凡助越国亡吴。玄女毛遂自荐,化身为南山处女,自荐为越王军师,练得六千君子军,大败吴国!凯旋而归。为表玄女大功,玉帝封她为九天玄女,管九天兵书,掌兵杀之职,赐居玄女宫,登记仙册,享世人供奉。 玄女凯旋归来后,新获敇封的她,便欢喜的飞到银河之尾,人间的井水泉露,皆由此水为源。她对他说:“我入仙册了!掌管九天兵书呢!” 他冷冷的转过脸来,眸中是浓浓的恨意:“是你害死了她!你毁了她的王朝,害死了她的全族!我费尽仙力才将她的灵魂带入天界,却又被你获封时的灵气冲回冥道!” 他一字一顿的说:“玄女!我永生永世绝不会爱你!” 声声决绝,字字珠玑。 玄女呆立着,仿佛没听清楚般,喃喃开口道:“你说什么?” 他恨恨的盯着她,拂袖而去。 玄女泪珠颗颗落下,滴滴闪亮如心的碎片,埋入银河,消融不见。 影在她身后,右手紧紧抓着伞,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害怕,害怕自己只要稍微一放松,就会控制不住的拥住她。 几百年了,他一直隐在她的身后,走在她的脚印上,看她喜欢的风景,读她喜欢的书,喝她喜欢的甘露,甚至,看她喜欢的人。 她从未回过头,也就从未知道,她后面有那么一个人,为了追上她的脚步,走的有多么痛苦。她也不知道,身后那个人,等她的暮然回首,已经等了上千年! 玉帝诏曰:‘井泉龙王收集吴国五公主魂魄,欲用万水之源使其复生!违反天规,实该严罚。现贬至人间轮回一世,念你乃龙中之王,许你命程富贵,享年八十,卒于春光中!’ 同一日,玄女获悉后悲痛难耐,自请转世为人。 她欠他一个王朝,欠他一条命!她要在人间,全部算清。 同一日,影亦自请,追随玄女而去。 瑧朝开国元年六月十一日,珞王城内,珞王府中,暂住珞王城的皇后和珞王妃同时诞下一子,产房内霎时祥云缭绕,龙鸣隐隐,三日不绝。众人皆大喜!如此迹象,定是龙子转世!珞王等皆叩头恭喜皇后,瑧皇刚刚马上夺得天下,皇后便产得龙子,实乃瑧朝之大幸! 皇后却并不欢喜,龙子么?她凝眉。 命运的光轮已经开始启动。 时间流水过,悠悠指缝间。一晃已是十八年,宿命,不是不来,而是时机未到! ------------ 第一章:青冥测字 街上熙熙攘攘,商铺林立,路边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小物件,琳琅满目,甚是热闹。我在街边一偶张台立坐,身旁挂一‘卦解天命’的布幡,身着布衣,羽扇纶巾,乍一看,俨然一副斯文面净的小先生。 昨日才刚到此地,今日师父便步履匆忙,留我一人在此等候。 我早闻龙有九子,龙子多有后代,或在神界,或在水族,或在人间。所到之处,必定成王。据闻现当今人王出世时,便是其母亲梦中遇龙,有感而孕,分娩当夜更是霞光满天,祥云笼绕。只是龙子后代颇多,彼此难免互相牵制相争,人王正值壮年,当初也是一番铁蹄征战,奋勇厮杀于疆场,才登上今日的人王宝座,自然对自己打拼的王朝无比看重,前朝覆灭,本朝崛起,人王当然看清了前车之鉴,他求贤纳士,广招术士,要求术士专为他观测星象命理,探测风水山脉,保证本朝万代。 我的师父,便是应招术士之一,他有个奇怪的道号,号曰‘孤倦子’。孤寂倦怠,真不是个好名字。 师父对人王忠心不二,十几日前夜观星象,发现南方隐现祥瑞,便不远千里而来,我不懂星象风水,只识得观面手测天命之术。据师父说此地隐有天子气浮现,或结龙纹,或成凤彩,怕是将有龙子出世,此事关国家运势,他不得不亲到此地仔细观研,以防不测。必要时,必须手起刀落,斩断龙脉,阻止龙子出生。我虽不懂风水山脉,对‘气’还是有所了解的,我仔细观测此地后,发现确有天子气隐现,只是此气甚微,虚浮飘渺在山间,除了师父此等修行深厚的术士,恐怕很难探得其所踪。 随师十八年,倒也习惯来去匆匆居无定所的日子。 我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悠然的轻摇羽扇,只等着师父归来。面前忽现一道暗影,挡住了眼前晃眼的日光,我坐直了身子,抬头,只见一位二十左右的少年,布衣素净,长身挺立。我一向有看人先看眉眼的习惯,仔细的瞧了他一眼,只见他的双目圆亮而黑白分明,精力充沛,仿若一身的精神都藏在眼睛里,这是稀有的龙目。眉毛清秀却又粗壮有威,是罕见的虎眉。我心下微微诧异,却也有了计较,决定与他交好。当下便双眉一展,笑问:“这位兄台可是前来测命?” 他温雅的一笑,答:“正是,近日在下颇为烦恼,心中郁郁不得开明,今日偶见小兄弟‘卦解天命’的布幡,一时来了兴致,不知,小兄弟可会测字?” 我心中暗笑,果然师父说的没错,再精明的眼睛也看不出我的女儿身,这双稀有的龙目也不过如此。 “这是自然,不知兄台要测何字?”我手掌微微一伸,示意他写出来。 他拿起毛笔,焦了墨水,在宣纸上写了个大字:‘冥’。钢力遒劲却又行云流水,他定是位满腹文墨的才子。 我心下惊诧,不解他为何写这字,却也淡定的拿起宣纸,细细的看着纸上大大的‘冥’字,字力透纸背,一笔一划豪爽不羁,刻意表现出的随意却掩饰不了字中隐现的霸气。我放下宣纸,站起身来。 “兄台既写了字,可还未说所测为何?” 他看着字,思虑了几秒,道:“测我今生运势如何吧。” 我用扇点字:“兄台请看,字中有六,六可意为禄,也可解为顺,六上有日光普照,阳光乃万物之光源,万民之敬仰。我测兄台生平必有禄福安顺可享,万人敬重之荣。” 他目光平静无波,脸上似笑非笑,似乎对这结果并不意外,也无欣喜。他低头看着字,淡淡问道:“日上面不是还有么?怎么不测?” 我看着冥字,思虑了一瞬,朗然开口道:“日上有冠,却缺一冕。兄台若想超越万民敬仰之上,必先获得此冕。但兄台命中,并无获冕之命。” 他看着我,双眸顿时煞气隐隐,凌厉非常,他沉着声音,执拗的问:“若我非得此冕不可呢?可有什么办法?” 意料之中,我淡然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日上之冠,只缺一点,这缺点,也可解为缺人。兄台只需找到命定的贵人相助,便可。” 他凝眉思索,半敞方才展眉一笑,对我说道:“早听闻孤倦子收有一徒,聪明伶俐,测命绝准,若不是星象山脉还未习得,怕是要超过师父了,往日还不信,这下确信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初见便觉此人来历非凡,如今听得他的说辞,更加确定心中所想。便朗然开口道:“兄台太言过其实了,相比师父,我还相差甚远,在下茹珊子,兄台指教了。” 他哈哈一笑:“茹珊子?果然人如其名,长得也像女子,在下青冥,今日有幸请茹珊子测得一字,获益匪浅,不知兄台可否赏脸前往洛王府小饮畅谈一番?” 我虽有心于他结交,却不想与洛王扯上联系,早听闻洛王与人王不和,师父如今效命于人王瑧皇手下,我若光明正大的与洛阳交好,恐怕会连累师父被瑧皇猜疑。心思流转间,我拱手作揖,道:“多谢青冥兄盛情,实在是有琐事缠身,不如改期,小弟我亲自上门拜访,如何?” 青冥也是爽朗干脆之人,当下哈哈一笑,也不多言,相互道别后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身姿俊逸,挺立岸然,阔步行走间透着刚毅霸气。与师父同处十八年,对师父有着亦父亦师、万分敬重崇拜的感情,可是现下,在他身后,我忽然怀疑师父此次,是否测错了? 日光西斜,我百无聊赖的趴于桌上,时不时探头看向集市入口,快一整天了,师父仍未回来,我不禁有点担心。抬头望天,晚霞似锦,绚丽非常,晚燕归巢,欢鸣轻快,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却少了欢笑嬉闹之声,多了归家的步履匆忙。唯有我一人,还静坐于街边一偶,心中突然升起寥落孤寂之感。看那人人携子归家的场景,我又何尝不钦羡? ------------ 第二章:龙气之匿 我一直无法理解师父对瑧皇的死心塌地,瑧皇无论是成为人王前还是人王后,与我和师父都是从未交集的,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从小就没有听师父说起过人王。当时师父还不是风水术士,只是游历四方的方士,平时也就替人测测字,算算卦,我虽知道师父一身所学,不愿他埋没市井,同时却又喜欢他带我游离四方的日子。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对我说:人王广招贤士,他决定毛遂自荐为人王效命。我忧喜参半,忧他终究无法做到孤芳自赏,以后再不能一心在我身上,带我游山玩水,喜他终于有机会一展才学,不必拘缚埋没于山川市井间。我心内纠结混乱,一时默不作声。他见我沉默,以为我同意,便整装离开了。距离那一日,已经五年。 我看着西天的晚霞,想起这几年师父到处奔波,夜观星象,日测山脉,劳心劳力,日理万机,简直比人王还要在意这个王朝,还要为这个王朝煞费心机。心里真是后悔当初尚年幼,不懂得出声阻止。 正胡乱思虑间,远处一个暗蓝色的人影,背着包袱,正风尘仆仆的向集市走来,夕阳晚霞的柔光下,只见他尘满面,鬓如霜,脚步匆忙,愁眉紧锁。我双眼一热,赶忙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脚步一跃而起,抛下羽扇飞奔而去。 “师父,您可回来了,徒儿等得天都黑了。”我抱着他的手,撒娇调笑。 师父勉强扯出一丝笑,宠溺的安慰:“这不就赶着天擦黑前回来了么?不是叫你在客栈等吗?怎么又跑出来?” 我摇摇头:“客栈无趣的紧,住的又全是不相识的,话也说不上两句,倒不如早早出来给人算卦测字来的舒坦。师父此次前去,又不愿带上我,可是有什么重要线索了?” 师父摇摇头,长叹口气:“一言难尽,不容乐观,回去再说吧。” 我点点头,回身将东西收好,随着师父向来时租住的客栈走去。 吃罢晚饭,师父来到我房内,我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从回来就没舒展过,两鬓已微白,额上皱纹隐现。别人在这个年纪,已是儿孙承欢膝下时,就算是年纪比他小几岁的珞王爷,不也有了青冥这么风姿俊逸的孩儿了么?但师父除了我之外,无妻无子,是我拖累了他么? 我心下黯然,走到师父身旁,趴在他膝上,伤感的说:“师父,徒儿听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然此话多有偏颇,但到底没错,人总是自私的,如若自己不为自己好,那怎么有心思去为别人瞻前顾后的着想?我自小与你学习测名算卦之术,虽不一定摸得精髓,却也是握得了要领,我曾偷偷的测过你的名字,你青年欠利,腹中多谋,但一生中福禄无亏,妻宫无刑,如若不是字号犯孤星,你如今定是儿孙满堂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师父:“师父,您为何要如此?往大了说,你也需要子嗣继承香火啊!”说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师父叹了口气,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欣慰的笑道:“珊儿聪慧,难道未发现,‘孤’中有子作陪,倦中有人相伴?且修道中人,又何需继承香火?” 我疑惑的看着师傅:“可是?您并无人相伴呀。” 师傅叹了口气,目光怔然,半响才道:“命犯孤星也不过如此,我虽无妻无子,但是不还有你陪伴左右吗?你虽是女儿身,却胜似儿郎!” 我忍俊不禁,笑说:“这是自然,我虽不是男儿,却也可以像男儿那般照顾您,让您安逸顺然。”师父欣慰的点头,并未接话,我抬头看看师父脸色,愁眉并未舒展。 “师父,今日龙脉一事,很不順利么?” “是,一整日,都无法测出龙脉的确定方位,龙气也逐渐稀薄,夜观星象也难以测位。”师父长叹一口气,良久不语。 我惊讶不已:“竟有这等奇事?莫非有人已提前破坏了龙脉?” 师父摇摇头,不无担忧的说:“我担忧的是,有人已提前发现龙脉方位进而做了隐藏术法。” 我愕然,早听闻有些术士的术法极高,大可护山脉挡天灾,小可测兴败改命程。师父尚未有如此功力,到底何人有此能耐?我实难相信世间会有如此挡灾改命之人,若真有,那么这世间六道,岂不秩序混乱?轩辕帝女尚有无力回天之时,何况人乎? 我犹疑的说:“世间怎可能有如此术法?山脉河川,皆源自然,吐精纳气,皆有定律。这些又岂是区区人力可以隐匿更改的?” 师父低头看我,眼神是少有的认真肃然:“珊儿,你要记住,道法自然,海纳百川。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很多看似无法隐匿更改的事物,却往往因为新增或减少了一两样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意喻初衷便被更改的面目全非,这些,实难是人心可预测的。” 我心下黯然,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仔细思虑后,问道:“这么说来,那人术法及精,且有叛乱之意。师父以为如何?” 师父沉默未答,起身打开木窗眺望。我们住在二楼阁间,窗外是人流稀少的街市,对面是一列列井然有序的草砖混合搭建的民房。点点暗黄的煤油灯烛连成大片温暖柔黄的万家灯火,远眺似星海盈盈闪亮,近看又似满目萤火摇曳翻飞。我站在师父身旁,极目远眺着灯火边缘的连绵山脉和山脉顶上的漫天星光。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看这万家灯火,是不是像极了黄河的水波涛涛?”师父低沉着声音,仿若担心惊扰了这万籁俱静的夜。 我摇摇头,无奈叹气:“师父,心怀忧事之人,看什么都会忧心。说句你不爱听的,这水载舟亦或覆舟,都是当今人王该担忧的,你该放宽心些!” 师父无言,双目暗沉无波,面部表情平静,直挺着脊背定定的面对着万家灯火,凝眉沉思,我仔细的观察了他一眼,只见他额上的皱纹更明显了,两鬓微白华发在烛火的映照下似铺上一层金光,我转过头,抬头仰望漫天星光,心想如果没有这万家灯火,师父必定是满身星华,神采奕奕的。 ------------ 第三章:尸气突现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烛火已经稀疏可数。师父转过身来,道一声‘很晚了,早些睡’便径自离去。我不知道师父心里在想什么?但看他脚步沉重迟缓的样子,心里顿生不详。 我躺在床上,一夜辗转反侧,心里憋闷,总觉这几日会有事发生,却又推测不出何事,心思百转也没个思绪。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迷糊睡去,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匆匆洗漱完毕,才发现师父早已出门,只交代店掌柜的传话给我,要我好生休息,不要乱跑,安分等他归来便是。我问师父向何处而去?答曰没留意,但是步履及其匆忙,还请店家帮忙租用了马,想是一路快马加鞭,往远处去了。 师父必定有什么事满我了,我内心担忧,无法安定,一整日就在房内来回踱步,师父为人宽和平稳,极少像这般匆忙紧急,也绝不会将我一人留下远走。我到桌边坐下,想替师父算一卦,无奈我并不知道师父的生辰八字,只晓得师父年岁及名号。千思百转后,我强定心神,决定出门去探寻天子气。 来到师父说过的东南方山脉,站在山底,极力往山顶眺望,只见此山高可破空,山壁陡峭嶙峋,山腰云雾萦绕,白白蓬蓬,粘腻朦胧,附近的连体山脉也均是险峻迭生,白雾绕顶。我转头看向对面西北方向的山脉,只见苍穹清明,蓝空万里,阳光朗朗,山脉连绵一片明媚,站在这极远的方向眺望也能看清山中的树躯枝干,是极好的天气。低头思虑,不禁大骇!复又转回头,抬眼细细打量山腰云雾,但见此云雾白色而蓬蓬不动,朦胧飘渺却状似人形,这哪是普通云雾,分明是尸气!尸气现,则其下分野之民当有流离伤亡之灾!师父说过,世间气分多种,有瑞气喜气,也有尸气妖气。作为术士,要想一生安定順逐,必先观研世间之气,人随气走,则此生无波祥瑞。我定定看着山腰良久,下定决心,再不管龙脉如何,与尸气背道而驰总不会错的。 回到客栈,我思来想去,不知师父所踪,出去也如无头苍蝇不知从何找起,倒不如乖乖在客栈等师父归来,而且尸气虽现,但目前来看此镇气数仍在,还不至于有流离伤亡。那么,便多等几日吧。 十日过去了,师父仍未归来,我焦急难耐却又无可奈何,猛地想起此地隶属珞王,珞王城便距此不远,上次还在此地遇见了青冥,不知青冥可还停留此城内?如果能找他帮忙,就算珞王与瑧皇不和,但帮我查查师父的下落总是可以的吧?我一想到此处,便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出门,才走了几步便脚步一顿,心中忽然疑心不已,就算此地隶属珞王,但青冥怎会刚好在天子气现之时出现此地?青冥雄心壮志野心勃勃,也许他的来意和师父一样是为了破坏龙脉也说不定。又或者,龙脉就是被他隐匿的也有可能。无论哪种可能,我却是不敢找他帮忙了。 又担忧愁闷了十多日后,师父终于风尘仆仆的归来!我上前去,抓住师父的手便要开口述说尸气一事,师父却先我开了口,口气沉稳果断:“珊儿,师父还有急事需要处理几日,你一人先回皇城。” 我愣了愣:“为何?莫非师父已测得此地有灾?” 师父未置可否,只重复说:“你一人先回皇城罢!” 我执拗摇头:“不要,徒儿不放心师父。师父和我一道走吧。” 师父严肃的看着我,语气坚决带着命令:“我还有事处理,你一人回去,即刻上路,莫非,你连为师的话,都不愿听了么?” 我心下焦急,连忙摇头,双眼一热流下泪来,可就是执拗的不愿放开师父的手,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担忧愁闷的只顾傻站着掉泪,也不说话。师父静静立了片刻,看着我流泪的脸和紧抓着他衣袖不放的手,忽然长叹口气,他有些粗糙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摇头叹息:“古有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有我孤倦子为君定脉,保国民安。凡事都有两面,我即已为人王出得此策,便必定会受天谴,或许会减寿十年,又或许将遭遇无妄之灾,所以,珊儿,你要尽早离开,以免受牵连。” 我惊恐的抬头,盯着师父问:“师父,你出了何策?” 师父答非所问:“以前你一直要我帮你测命程,我一直未应许,因为我不想让你过着一望即知的人生,但如今,我要好好嘱咐你,你命犯水龙,此生应尽量远离龙子,否则灾难及至。” 我犹自不解,何为命犯水龙?师父却由不得我多问,他逼着我收拾好包袱,看着我上马,一路送到我出城后才放心归反。临分离时他告诉我,他已命令护城卫,无论如何不准我再入城。 我知道师父是为我着想,但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泪流满面,古道西风,夕阳西下,我孤独坐于马上,内心惊恐难安,悲伤的几欲断肠。 黄昏至,远处不时有野兽吼叫之声,我听着害怕,留恋的看了几眼城门,调转马头往邻镇疾奔。不出一个时辰,我便到了就近的洛王城。洛王城街道宽敞明净,两旁张灯结彩,照的马路中间犹如白昼,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街市两旁盖着一排排的瓦房,极目眺望还可看见街市尽头处宏伟阔大、流光溢彩的达官显贵的府邸栏楼,街上人们身着衣履鲜明整齐,脸上笑意畅快明亮,想来珞王城的人们生活富裕,安居乐业,洛王管理尤佳,真真不愧为天下人送贤才亲王! 顺着闹市一圈下来,不禁有世外桃源之感,又有天下大同之叹!两城相离只不过上百里,却一个幸福安乐,一个流离伤亡!我心里烦闷又起,不愿继续逛,随便找了客栈,早早歇下。 ------------ 第四章:王府之姬 由于心中焦虑,我夜不能寐,日心不稳。好几次归反都在城门口被护城卫拦住不予放行,已经好几日过去,不知师父如何?无计可施,我找到客栈掌柜,给了他好些纹银,请他务必帮忙打探隔壁衍郸城的情况,如有异常,便马上告诉我。店掌柜起初还在狐疑不定的打量我,我懒得和他磨蹭,只骗他说:“家父只身一人在衍郸办事,我寻了好久都没结果,只好到临近的珞王城细寻,却又怕家父还在衍郸,为了确保他无事,还请掌柜的仔细打探观察,千万别疏漏了。”掌柜的仍在思虑,我观察着他那一双既小微圆的眼睛,心下更是不耐,果真是个贪心多疑,虚伪浮躁之面相。我从兜里又掏出了几块银元掷过去给他,佯装恼怒问道:“不知掌柜的还在犹豫什么?莫非不信我?可是怀疑我一介书生竟是洛王城奸细,要在天下太平之时领兵攻城么?” 掌柜的收起银元,捋捋八字胡,展眉一笑道:“岂敢岂敢,小先生浑身书卷气溢然,气质文彬,温文儒雅,无论是谁,都不会把你与奸细联想到一起的,刚才只是思虑着该派哪个小厮前往打探,为先生办事,自然要聪明机敏些的才好,您说是不是?” 我心下最是恨及这种溜须拍马,唯利是图之人,当下不想与他多言,只道:“那就麻烦掌柜的多加周旋了,晚生感激不尽。”随即转身出门。 街市热闹,摩肩擦踵。我心在衍郸城,无心看这喧闹繁华,脚步一转往城郊走去。已经五日了,不知师父如何?龙脉如何?我立于城郊向东南方远眺,隐隐还可见到白蓬蓬的尸气缠绕山中,比起前几日越发显得浓稠粘腻了。 这可如何是好? 我席地而坐,内心烦恼,双眼怔怔望着东南方发呆,即将入秋,微风徐徐夹着丝丝凉意,小道旁的枫叶已错落转黄,不出几日,该是妖娆的火红色了。人若能如枫叶一般,抖尽旧装着一身新色,那该多好啊!夕阳晚照,彩霞似锦,空中缠缠绵绵的飞满了密集的蜻蜓,蜻蜓喜食飞蚊,常在黄昏时结伴出门觅食,可如现在这般数量庞大,我还是头一次见。记得古书记载过,蜻蜓结群密集出行,恐天有变数。 我站起身,仰望着空中绕飞的蜻蜓。 要变天了! 身后有人急乱的脚步声,我回转身,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向我疾走而来。她头上梳着娇俏纯美的垂挂髻,身着一身翡色绿霓裳,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想来并非小家碧玉,定是位大家仕女了。 她几步走到我面前,距离我三步远站定,微微鞠躬行礼道:“叨扰公子兴致了,不知公子名号可是茹珊子?” 我心下讶异,点点头:“不知小姐是?” “小女乃洛王子青冥随身仕女,奉我家王子之命前来引接公子到洛王府中小坐,还请公子随我前往。” 我蹙了蹙眉,心想到洛王城不过几日,他便已知晓我的行踪了?看来帮他测一字后,反倒被他看上了呢。只是不知,他请我所为何事? 那女子聪慧,似乎知道我心中狐疑,便开口说道:“此地乃洛王城,无论何人到得此城,王子轻易便可知晓,还请公子放宽心,此次王子请您过去,实有要事商谈。” 她说完顿了顿,走进一步对我说:“关乎衍郸城。” 听到衍郸城,我心中一震,当下便不多考虑,抬脚便往前走,边走边道:“劳烦姑娘带路。” 那女子走在我前方一步远处,我虽脚步很急,走的快些,但她似乎总是在那一步远的地方,不曾落下,也不曾靠前。我心下想,真不愧是王子随身仕女,这教养真是极好,端庄平稳,比起一般的大家闺秀要沉稳的多。我不由的对她心生好感,便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微微转头,轻笑着答道:“小女名叫子姬,公子可直呼我名。” “子姬?这名子甚是有趣,可是你家王子取得?” “公子好聪慧,正是我家王子赐名。王子身边仕女皆以‘姬’字为名,我生于子时,便名为子姬。” 我听后心下更觉青冥有趣。这青冥原来也是逐士随性之人。从给仕女取名一事就显得特别风雅别致。 话间,已到了大道边停候的马车旁,子姬扶我上了前头车上,她自己上了后面的马车,随后命车夫驾车归府。一路无话。 马车辚辚前行,七弯八绕,两盏茶的功夫已到了洛王府。马车刚停定,只听子姬在外说道:“公子,洛王府到,请您下车。” 我掀开车帘,一跃而下。抬眼便看见前方大门上挂着一块朱红门匾,上面龙飞凤舞着三个大字:西风筑。我犹自不解,抬眼看子姬。 子姬掩嘴一笑,道:“洛王府覆地上百里,共分为东南西北四大门,青冥王子/宫殿主西,便接了您到西门来,这西门牌匾,是公子入住西殿之时,亲手提笔写下更换的。” 我点点头,抬眼再看那西风筑,笔画豪爽不羁,雍然霸气,只是那个‘筑’字,未免有点旖旎温婉之态,更像是女儿家用的名字,若不是字体狂放,只怕第一眼看上去,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儿闺阁呢。这样想着,便愈加觉得青冥有趣,回头对着子姬边笑边说:“看来你家王子,倒是个豪爽大气及温柔多情都兼而有之的文墨士者呢。” 子姬也对着我笑,道:“我家王子文才武略,公子您更是天纵奇才,玉树临风堪比周郎。” 我诧异的看她,原来是个腹有诗书的才情女子,我原本还以为她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石,看来是难得的璞玉。我细瞧她,只见眉毛弯秀超过眼线,眼睛连鬓清秀绵长,这是真正的眉清目秀。看来不仅青冥长着一副好相貌,就连身边的仕女,也是順逐安逸的命程。 ------------ 第五章:再见青冥 子姬见我瞧着她看,却又不出声,她有点害羞的低头,转过身对我说道:“公子请跟我来。” 我点点头提步跟上,走了好几步后才惊觉,刚才实在冒昧了,毕竟我现在是男儿身,一不小心便让她误会了去。 走入西风筑,先穿过一个宽敞的园子,走在园子中间的大道上,两边是郁郁葱葱或高大或秀美的树木松柏,还有数之不尽的葱茏浓郁的獾木丛,间或一两个小山流水,甚是清高淡雅。只是行走于万绿丛中,不见一点鲜艳之色,看来青冥不喜鲜花。穿过园子,便是真正的珞王府西殿,只见回廊九曲,檐高亭阔,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真是进得珞王府,分不清西东。 我随着子姬一路走来,待终于到得青冥所在的渌水央,我已浑然忘了来时的路了。 我原以为渌水央内定是清河弯绕,水榭亭台的舒雅美景,没曾想见到的却是满园芳草肆意,树木参差,道路几乎被杂草覆盖,无园丁栽培,无侍女莳花的旧园子。这园子毫无诗意风雅可言,难道青冥随性独特到这种地步?整日呆在如此荒草萋萋、树木枝桠凌乱的内院还能淡然自若的饮酒高歌,品诗养性?我无法置信。 终于到得正门,我会心的抬头,果然见上面三个狂草写就的‘长天轩’。我摇摇头,这青冥取名着实独到怪异,这长天轩三字,甚是拗口,毫无押韵可言,是在令人费解。 子姬示意我独自入内,我提步上前,六扇大门全开。里面宽敞而空阔,正三面墙上是檀木组成的高至房顶的书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书籍,恢弘大气,肃穆鼎然,无端给人一种九天覆顶的压迫之感,正中央一张小几,青冥没有品茗打坐,也未看书赏乐,他以地为席,右手撑地,斜躺着,仰头怔怔望着屋顶。一切都是静止的,安静的,只有满屋上空古书纸张的墨香在空气中来回流动,低缓而缠绵。 我被这意料之外的气势惊呆了,记得在我幼时,师父第一次带我到皇城,首先便领我去了皇城藏书最多的‘翰林殿’,当时,我便在里面闻到过这种流动的墨香,师父曾说,墨香流动,便是文曲星提笔,当地必有大文豪! 我怔怔的看着这气势宏伟的书墙,止步不前,心里默想着,青冥定是被文曲星提笔点化之人了。青冥转回头,见我立于门前,展眉便笑,他起身走进,作辑笑道:“青冥不知兄台已到寒舍,实在有失远迎,还望兄台莫怪罪才是。” 我忙回礼道:“是我见识浅薄,一时竟被这满屋书香迷了神,倒忘了要先给主人问好了。” “兄台客气了,请入座。”青冥脸上含着笑意,伸手指向了中央小几旁的空地上。我会意的一笑,抬步向前,席地而坐。青冥与我相对而坐,我笑问道:“方才听子姬说,王子有关乎衍郸城的要事相谈,不知所为何事?” 青冥但笑不语,他拍了拍手掌,子姬很快端着香茗上前来,她跪坐于我们身边,为我们奉茶,随后退下。青冥端起茶盏,看着那香烟袅袅,才徐徐开口道:“你感觉我的渌水央如何?” 我怔然,不知他这样问有何用意,便如实答道:“荒草萋萋,乱树横生,小道被占,了无诗意。” “哦?你觉得了无诗意?”他放下茶盏,笑意不明:“听闻你们道者崇尚自然,提倡放任万物自然生长,不随便干预便是道德之尚,如今我随这满园自然随意生长,却又是了无诗意了。” 我看他意义不明,话中多意,便淡然道:“道者崇尚让万物顺乎自然变化,世界万物相生相克,本身具备生死虚实之道,轻易不可更改,改则乱也。但六道之中,人乃人间之主,凌驾于万物之上,因适当去掉那些过份的、杂乱的东西,才可清心,清心才可和性,和性才可善待万物,顺从万物自然。”我看着他的似笑非笑的脸,又道:“去掉过分杂乱的东西,并非更改自然,而是修正自然,让自然更正直安顺。” “如此说来,不知人可有分过份的、杂乱的?必须去掉以正自然?” 我看着他深沉而波动不显的双目,嘴角似笑非笑,眉眼似弯未弯。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略一思索,脱口便道:“人之初,性本善。一个人如果犯下了罪恶,那一定是这个天下无道,使得民不得安生,思想不得清明。这不是人的过错,自然不能将这样的人定义为过份杂乱,只能说这个天下过份而杂乱。无论一个人犯下多大的罪孽,自然上有天诛,下有地灭。” 他忽的噗嗤笑了出来,笑容隐含嘲笑讽刺,又问道:“那么请问兄台,如果有人违背自然,以一己之私,害除去了上百条人命呢?” 我讶然,当即刻脱口答道:“那么此人,必将减寿十年!” “那么再请问,如果此人害除的,是上百多条无辜善良的普通百姓之命呢?” “那么此人,必遭天谴!”我决然的看着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他翘着嘴角,一双龙目炯炯有神,直直的向我射来。我一惊,忽而想起师父临分别时的话,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脑海风起云涌,千万种思想一齐扑来,我忽然想起了一种可能,一种与师父遵循的道德背道而驰的可能。惊恐的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星光熠熠的龙目。 我直直的盯着他,等着他开口,给我一个确实的答案。 青冥肃然立起,一脸严穆,声音却淡然温和,他道:“随我来,我带你入衍郸城。”说着提步向外走去。我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俊逸笔直的背影,愣怔了一瞬,随即从地上弹跳起来,疾步追随他而去。 他脚步阔迈,行走如风,我在身侧脚步紊乱,需小跑着才能跟上。我微喘着气,试探着问道:“衍郸护城卫识得我,他们不会让我入城的,如何是好?” 他脚步微顿,却并未停滞,转头对我淡淡道:“他们识得的,是如山子先生,你变回茹珊子小姐,不就成了?” 我步伐顿滞,惊愕的看着他。 ------------ 第六章:异兽猾褢 他停下脚步,转头对我解释道:“自那一日你帮我测字后,我便对你百般好奇,于是派人暗中细细查了你,知道你是女子的,不过区区几人罢了。” 我有些微的恼怒,正声道:“王子真是抬举我了,区区一个测字小先生,竟劳烦您兴师动众的查询底细,这真是折煞我也。” 青冥促狭一笑,转身提步向前:“姑娘客气了。你值得我抬举。” 我在身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倒不曾记得有说过需要他抬举的话。 九曲回廊里七弯八拐,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一所楼院,院叫冥思院,我心想应该是冥想神思之意。院内花草裁剪适宜,阡陌纵横,右侧设有亭台小榭,流水潺潺,甚是清雅。殿内更是名画高挂,诗集卷卧,古檀香木,香烟细细。我甚爱这种书香茗静之地,忍不住叹道:“这才应当是你的清心和性之地啊。” 他浅笑说:“这里,正是我平常休憩冥想之地,方才的长天轩,并非我之所有。” 我讶然问道:“不是你所有,那是何人宝地?莫非…是洛王?” 他摇头:“不是,你若想知道,改日给你引见便是,现下,你且先换了衣裳,赶紧随我去衍郸城吧。” 我心下腹诽,心想莫非青冥并不是文曲星提笔点化之人?以青冥的才情,已经卓绝非凡,难道珞王府中还有远甚于青冥之人? 青冥唤来了两个侍女,她们领着我走进内室,准备为我更衣换裙,我挥手阻止了她们,自己七手八脚的急速换了衣裳,才唤来侍女为我梳了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我并不是从小就女扮男装的,真正装扮成男儿,是在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当时师父说:行走于市井,取食于江湖,自古男儿尚有难以维继者,何况女子?你已亭亭玉立,还是办成男儿好些,毕竟这是抛头露面的行当。于是我便办成了男装,开始随学师父那般日日出门测字解卦,只有不出门时,我才会换回女装。所以如今我恢复成女儿身,倒也不觉怪异不适,对镜自照也不会觉得别扭羞怯而忸怩作态。穿戴妥当,我急急的快步走出室外立于青冥跟前,想请他从速出发。 不料到青冥却是一脸怪异的表情,他细细的打量我,半敞方道:“未曾想到,姑娘着裳套裙,倒是比着男装时更添了分温婉之气,乍看起来,甚是清新秀美。” 听他如此说,我心中甚是欢喜,刚想开口说两句谦恭客套的话,却听他徐徐又道:“只不过,外表虽温婉秀美,迈腿走路之时却全无温婉秀美之态,腿脚急急,步步生风,一举一动皆为男儿之态。”他边说着边摇摇头,轻笑着转身徐徐向外走去。 这厮,颇为无理!我气的狠一跺脚,随即却又只能无奈的提步跟上。 冥思院外候着一辆质朴小巧的马车,四马并列,马夫两人,护卫六名。毫无半点王子阵仗,更无一丝王室之风。青冥在车上摇摇招手:“快些吧!此次出行,并未告知家父,只能偷偷前往,所以人数越少越好,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委屈你与我乘同一辆马车,以致不被别人惊觉。” 我板着脸没理他,走向前顺着车前檐木,一脚跳上了马车,顺势直接钻入车门,坐入了车内。他轻笑一声,也钻了进来,两人对面而坐。马车缓缓启动,徐徐平稳的向前疾驰。 我闭目养神,还在记恨他刚才的嘲弄,不想抬眼看他。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听他低低开口:“刚才你问,长天轩乃何人所有,待到了衍郸城,你便可见到长天轩的主人了。” 我双目微睁,闷气未消,硬声道:“他是何人?于我何干?见与不见,我毫无兴趣。” “也是,你到衍郸,是为你师父而去,自然不会在意别人死活。”他面无表情,话中带刺。 我冷笑一声:“百行孝为先。师恩远超父德,我与师父的感情,你一个外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他冷哼,双眼闪过嘲讽之意,一脸的不以为然。我看着他的表情更是气闷不已。逐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马车辚辚,稳稳当当的疾驰了半个多时辰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砍削木头的声音,而且此起彼伏,嘈乱不已,初始还以为是有人再砍伐柴木,仔细听了片刻,却又觉得不像,我侧身掀开车帘,黄昏已近,外面山脉连绵起伏,树木杂草凌乱蓬勃,偶尔当空扑棱棱的飞过几只鸦雀,却并未见到有人影。我疑惑不已,回头看青冥也是一脸不解之意。我命车夫停车,随即跳下马车四处眺望。 东南方向的尸气还在蓬蓬勃勃,未见衰减之势。我收回目光看向四周,青冥也下得车来,他吩咐了四名侍卫分开探查,唯剩两名留守。 未过多久,那出去探查的四名侍卫便全数归来,他们单漆跪地,向青冥鼎如实报道:“主上,据此不足百米处,出现了很多状似人形的灰黑色怪兽!这削木头似的杂乱声音,竟是从它们嘴里发出来的。” 我一惊,几步上前,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确定没看错?确是状似人形的灰黑色怪兽?” 护卫斩钉截铁的回到:“确定,绝不会看错的。” 青冥见我惊恐不安,轻笑道:“区区怪兽而已,有何所惧?世间万物何其多!今日难得见此奇兽,你就不想一睹真容?” 我凝眉思索,随即脚步一抬迈步向前奔去,我要亲眼见到才信。青冥见我突然向前奔去,不禁吓一跳,急忙喊道:“茹珊慢着,尚不知会否危险,我陪你过去。” 我未回他,只一未的向前跑去,不料才跑了十多步远,我便脚步一顿面色大变,只见前方三三两两的猾褢兽或蹲或坐,或嬉戏或行走,嘴里发出的声音真如削木般,周围山丘中有三四个洞穴,想必是它们的居穴。 这就是传闻中的猾褢兽! 我愣怔的盯着它们,它们不畏惧人,亦不害人。它们也不畏惧任何动物,灾难来而来,灾难去而去,四处迁移,居所不定。 ------------ 第七章:城主薛储 我面目严肃,内心惊惧的向身侧的青冥问道:“你可知道,此为何兽,为何出现?” 青冥皱眉,问道:“这倒是不知,难道你识得此兽?” 我略微思索便对他说道:“百兽书有记载,身似人形,全身毛发似猪鬃,体呈灰黑色,声音如削木,此乃为猾褢。你可知道猾褢兽现,当地城县会如何么?” 青冥看我一脸凝重神色,摇了摇头。 我继续道:“猾褢兽最初出现的时候,是在五十年前的尧光山上,当时天下烽烟四起,各地诸侯举兵反乱,人间无主,民不聊生。当时最具势力的沣幄王占领了尧光山,他高傲自大,占山称王,逼着尧光山下百姓为他造设宫殿楼宇,挖通宫道城池,顿时整个尧光山上下,百姓孤苦疾饿,苦不堪言!” 青冥凝眉深思,犹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世间有奇珍异兽,这异兽,指的便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兽,异兽现,或天灾,或人祸,或有帝王贤相出世,或有奸雄逆臣崛起。这猾褢兽现,则当地百姓定有繁重苦绝的徭役之灾难。” 我沉重的叹气,道:“衍郸城内,定有大变!” “昨日衍郸城主密报,城内已经乾坤倒覆民不聊生了,看来,你们道术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我们赶紧走吧。”青冥率先往回走,我心下愁闷,懒得和他计较口舌之争,只快步跟上。 马车竭尽所能的加速驰骋,半个多时辰后我们便到了衍郸城门口,只见城门紧闭,护城卫上百名,足足比平时多了三倍!我有些讶异,回头问道:“衍郸城地属洛王,不知衍郸如此巨变,你父王可知晓?” 青冥摇头,眉头紧皱:“自人王五日前到达衍郸城后,衍郸城便不再是洛王所有了,人王收回衍郸却没有提前知会我父王,定是此城于他至关重要。” “那洛王岂不……”我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青冥看着我,冷冷一笑:“父王气愤的很,直骂臻皇乃非人也。” 竟然敢骂臻皇不是人,看来洛王是真的恼极了,我低头沉默不语,青冥又道:“如今形势严峻,怕是没那么容易进去,我先着人联络城主。”说着他探出头交代了几声,便听到有护卫骑马离去的声音。候于车内足足等待了一个时辰有余,天已擦黑,万籁俱寂,漆黑无月,天上繁星熠熠,我和青冥静坐于车内,默默无语。 正焦灼静默间,忽闻得有轻微的敲门声,我神思一凛,暗夜模糊中只听得青冥起身开门的声音,外头漫进来柔黄的光线,如沧海夜航中的一缕明光,我顺着光线探头望去,只见车外立着一个提着描摹翠竹油纸灯笼的人影,灯光暗淡看不清颜面,却能见得是位年近五旬,形体瘦削的文士。他靠近车门,对着青冥说到:“薛某来迟,让王子久等了!琐事烦身,臻皇又诸多计较要求,我也是好辛苦才想得法子抽身离开,还望王子莫要怪罪。” 青冥肃然道:“城主冒险周旋,又于夜间亲自出城迎接,此等大义之恩当涌泉相报,岂有怪罪之理。” 城主对着青冥深作一偮,道:“臣谢王子海涵,先且不多说,入城要紧,我已趁护城卫换岗之时,安插了自家护卫,现下暂由老夫充当您的车夫,领您入城。” “那么有劳城主了。”青冥关上车门,马车徐徐启动,悄无声息的急速行驶。原来马蹄已包上了棉布,要消声隐匿的进城。 衍郸城俨然是闭关锁城的架势,完全与外界隔离,似乎在封锁什么不为人道的秘密。我掀开车帘偷偷向外张望,只见漫天繁星下,暗沉朦胧中,城门高大肃穆,巍然高耸,空旷而寂寥,感受不到一丝生命蓬勃之气。 城门悄悄地打开,马车无声无息的转了进去,就如往平静无波的河里轻轻埋入一块石,石沉河底,静然无声,连一丝水珠也未溅起。马车悄悄行了许久才终于停下,只听城主在外道:“王子,可以下车了。” 马车悄悄行了许久才终于停下,只听城主在外道:“王子,可以下车了。” 青冥打开车门,明亮的光线顿时倾泻入内,适应暗夜过久,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刺眼的亮光,我用手挡在面前,微眯起眼睛,好奇的跟在青冥身后,下了马车。外头灯火通明,院子里灯笼高挂,亮光明明晃晃,格外亮堂。我细细打量四周,这是个小家院落,院中只栽种了几棵石榴和桂花,虽没修剪过却长得挺拔而茂盛,颇有欣欣向荣的架势,看着很是舒爽,地上无杂草,正屋三间,一间两卧,各配主厅。整体布局简朴而不失清雅,简单又不乏精致。 城主诧异的打量我一眼,他许没料到我的存在,未曾想一路走来竟不知青冥车内还藏一女子,大大出乎意料了。他狐疑的问青冥道:“不知这姑娘如何称呼?” 青冥张口欲答,我上前提前开口道:“小女乃是青冥王子的随身仕女,名唤亥姬。” 青冥眉毛一挑,眼里有促狭的笑意,不置可否。城主听后倒是挺客气,他对我弯腰一偮道:“不知姑娘是随仕,薛某怠慢了。姑娘莫怪罪。” 我连忙对着城主也是屈膝一礼:“城主客气了,亥姬晓理明义,岂敢怪罪忠心有功之人。” 青冥朗声一笑,对我们道:“都是自己人,何需做这些虚礼客套?薛储,快快领我们进去吧。” 城主赶忙领了我们入内,我和青冥共住一间,其余两间均安排了护卫车夫歇下。 我未进自己卧房,而是转弯拐进了青冥房内,青冥和薛储城主刚刚坐下,我随后坐于青冥右侧。 青冥正色问薛储道:“不知城内情况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薛储愁眉紧锁,沉凝片刻方道:“一切皆因龙脉而起!”我内心一震,果因龙脉?他继续道:“瑧皇身边有一风水术士,号曰孤倦子,半个月前,他测出衍郸城东南方天子气现,断定衍郸城内龙子,恐威胁瑧皇地位,便来到此地测寻龙脉。想将龙脉斩断以绝龙气。” 我心中翻江倒海,无法言语。青冥凝眉肃目,问道:“可是真斩断了?” 薛储摇头:“非也,孤倦子测寻了十来日未果,向瑧皇进言,说是有人故意隐匿了天子气,没有天子气,就测不出山脉,只能测出是东南方向,和龙子的生辰八字。” 我一惊,颤声问道:“生辰八字是几时?” “说是生辰八字,也未算得出年岁,只说是阴历六月十一正午子时。” 我低头沉想,六月十一?这不是井泉龙王的诞辰么? ------------ 第八章:暗潜城府 薛储悲愤道:“孤倦子这厮,装神弄鬼,满口胡诌,就是他这所谓的生辰八字,竟生生害死了衍郸上百条人命。” 我心中大骇,不由自主的弹站起来,直直盯着薛储,颤抖厉声道:“不可胡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薛储被我厉声一喝,顿时微微一怔,随即缓和语气道:“亥姬姑娘,正因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故只要不是非常确定,我是万万不会说的。” 我怔然,呆呆的立着,脑中思绪千丝万缕,心中惊苦交加,师父一向宅心仁厚,崇尚道德之尚,怎么可能眼睁睁见此事发生?而且,还是他一手促成,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青冥伸手扯我衣角,冰冷的目光直直向我射来,他向我做了个坐下的手势,我自知失态,顺势慢慢的坐下,拿起手绢微微蒙住脸,脸上已泪水横流,冰凉一片。 青冥微微笑着对疑惑不已的薛储解释道:“亥姬生性柔弱善良,最是听不得这种人命攸关的打杀之事,所以一时悲伤恼怒,刚才多有失礼之处,你大可不必介怀。你自顾续说便是。” 薛储点点头,犹自开口叙说:“上次我给您传密报之时,便是瑧皇初到,处死百人之时。他们查不出龙子年岁,便把衍郸城内所有于六月十一日生诞的人抓了起来,连女子和老人也不放过,整个衍郸城,被抓者共一百零七人。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家破人亡。但这只是为除龙子而做的措施,而龙脉,他们用了更过分的方法,瑧皇听信谗言,闭关锁城,将城内所有十三岁以上的男子集合,让他们做苦役,亲手毁去自己的家园,为皇室建造避暑行宫,引水挖掘太清池。” 薛储说着便泪流满面,他气愤悲怒,对着青冥大声疾呼:“王子啊!这世间从此再无衍郸了!有的,只是皇帝的骄糜奢华的宫殿,花满清凉的太清池了!这全是孤倦子那厮,妖言蛊惑圣听,若有机会,我定亲自取了他的首级!悬挂于衍郸城门之上,此方不辜负了我的城民!”他言词凄戾,定是创痛巨深。而我,又何尝不是忧忧不已心痛欲绝? 我决然的站起身,无视青冥警示的目光,向薛储道:“若真如此,那孤倦子便当真该死,只是,道者自有道法可循,孤倦子犯下罪孽,自会有天谴报应,何需城主费力?” 薛储点头激愤道:“此人,必遭天谴报应!” 我不理他所言,自顾问道:“不知如今孤倦子所居何处?” 薛储回道:“孤倦子常伴君侧,如今和瑧皇一道,暂住于城主府邸。” “多谢。”我抬步就往门口跑去,青冥在身后喊我也只作未听到,一味的往门口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师父!一定要见,马上就见! 我知道城府府邸在何处,现下只需考虑如何入内,并没有迷路的顾虑。 我出得大门,外面是一条幽深隐蔽的巷子,我借着星光,努力大睁着眼睛,才勉强看清巷子内的事物,只是左右两边均是黑漆漆的无底洞般,不知何处是头,何处是尾。分不清入口,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往右走,随便去到哪里,只要能出得巷子,便难不倒我。这样想着,抬脚便往右走去。刚走了没两步,却被人从身后猛力拽了回来,我大惊,使劲捂着嘴巴不发出声音,同时迅速转头看向身后,只见身后的青冥嘴唇紧抿,双目冰冷闪着寒光。他拉着我的手就往回走,我使劲挣扎无法挣脱。他把我拉回院子,关上院门,在我还未情绪失控失声怒骂之前,他冰冷的先向着我低声怒吼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 我重重甩开他的手,怒目而视。他冰冷严肃的表情吓不倒我,顶多让我闭嘴罢了。 许久后,只听他低叹口气,深深的看着我的眼睛,低低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语气凶了些,但我也是担心你。你不知如今城内戒律有多严,你若是此时深夜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着他低沉温和的嗓音,我抬头看去,刚好撞进他深邃漆黑的双眸里,目光好像被线拴住了,久久无法移开,心内某个地方好似被轻轻碰了下,开始无规律的跳动。 他深深看着我,温声问:“非见不可?” 仿佛一颗石子突然打破满湖的平静,我忽的醒将过来,极速转过头去,脸如火烧般发烫。但仍倔强的回道:“非见不可!” 他轻轻摇头,叹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且随我来吧。”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随即转身往屋内走去,我狐疑的跟上,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 他带我进房,薛储还候在里面,他见青冥和我归来,当下便会意,起身转入床后,摁了机关,墙上徐徐开了个小小石门,只容一人进去。他对着我道:“外面街上,士兵多如牛毛,壮丁日夜做苦力,妇孺解躲避在家,街上已没有多余的闲杂人等,如果这时贸然跑出去,定会被抓起审问。所以我命人挖了密道,直通鄙府后门院落,还请二位从速,万万不可耽搁!” 我慎重的点头,随即脚步一迈,先青冥一步踏了进去。 里面黑不见底,真如无底洞般。我楞在原地,伸手不见五指,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脚步,背后漫延进一道光,橘黄的温柔色调,讯速包裏住我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一条狭长细窄的影子。青冥拿着火把走上前来,对着我促侠一笑,道:“我见你气势上倒有说走就走的豪壮,怎的内心却如此胆小?还是暂且随我身后,小心的跟着吧。” 我又恼又羞,若开口辩解倒显得如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只会更添他的笑柄,逐嘴巴紧闭,只在背后恨恨跺脚,随他身后缓步慢行。借着灯光,我仔细观查这通道,通道很矮,只能弯腰前行,甚是辛苦,地上是凹凸崎岖的泥堆,走在上面很是拖沓埋脚,两侧是沟壑纵横的黄土墙壁,借前朦胧灯光看着甚是狰狞。我深一脚浅一脚的狼狈摸索着前进,忍不住道:“这通道,甚是粗糙。”方说罢,便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通道窄小深长,安寂宁静,因此发出的声音便显得隔外空旷而嘹亮,两壁间良久还隐隐透着回音。 青冥底沉着声音回道:“这通道是今日我们来之前才命人匆忙挖掘,城主府邸距此甚远,能挖通已是艰难,如何做的精细?” 我听他如此说,心下惭愧,满怀抱歉道:“如此,便显得我不明事理了。” 复又底头认真看路,尽量避着泥堆,脚上已脏污不堪,身上腿上全是潮湿的黄土,腰弯得久了很是酸痛,腿半屈膝着走也显得有些麻,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了,竟是还没到。 ------------ 第九章:虎伥之术 良久,青冥底沉着声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通道虽使你步伐维艰,但一路通畅,无坎坷险阻,人生若能如此,倒也挺好。” 我听后心下不禁黯然,抬头看他,只见平日笔直俊逸的脊背,如今弯下腰来倒有另一番儒雅谦和之态。我摇头慨叹,人若体态样貌长的好,真是举手投足皆风景。 良久,青冥停下脚步,用手摸索半敞,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扣住石沿,又力一扯,石板被扯出一条缝,隐约可听得人声,却并没有光线透进来,想来定是无人涉足之地,青冥凑前仔细向外看了看,随即双手用力,一下拉开了石板,他向上一跃,整个人瞬时跳了上去。我在他之后,手脚并用着攀爬而上。 原来这是一口枯井!我和青冥立于井内,向上望去。这枯井不深,才三人高,两边石壁上凿着十几个凹槽。青冥对我道:“脚踩壁槽,攀岩而上。走吧。”说着已手脚并用先行,我随后紧跟而上。 上面是一个废弃的院落,杂草丛生,断枝残壁。青冥底声道:“此府颇大,大小楼阁院落十多间,我先带你去术士居住的南星阁,你需细细记住来路方向,我有急事需处理,你要自已回来,井内集合。可记下了?” 我慎重的点头:“记下了,各自小心为上。” 青冥前头带路,走的尽是夹墙暗影之路,此时已夜深,多数阁楼已熄灯休寝,我四处观望,这七弯八拐的栏宇楼阁最是让我头疼,向来记不住这弯弯绕绕的路线,我一路留心,想着不知可有些奇特出众的建筑,也好有个指引。正寻找间,忽的眼前一亮,只见楼宇层叠,阁楼暗影间,一个尚亮着柔黄灯光的木窗上,整齐的放着三大盆花景,上面开着青色细小蓬勃锦簇的小花,灯光下翠茵茵闪着光,甚是妖艳诱人,我见此花平日并见不到,心想因属奇珍。若非时间紧促又是偷潜入内,我定要驻足好生观研。 一盏茶的工夫,青冥停在栏侧暗影内,敛眉肃目道:“从此顺道左拐,便是南星阁,阁内堂屋十间,每间皆挂门牌,想来你师父应是住在靠前的,一定小心,不可拖拉!” 我也慎重的点头道:“我记下了,你也一样,各自珍重。”说着便各自奔目的地而去。 我来到南星阁后门,偷眼一望,不由大骇不已!只见门口竟有四条成年斑虎守护!不愧是术士之堂,连守门卫都这么装神弄鬼,惊摄世人!看来经此衍郸一事,平民百姓及儒学清士对风水术士是恨之入骨了,这种恨远远胜于对昏君之恨,恐怕已不知有多少人像薛储那般巴不得将这满阁术士以一刀杀之而后快。而立于这事件风口浪尖之上的师父,更是如履薄冰,此生危矣! 我仔细观察那四头斑虎,静卧于地,浑身色妖而斑斓,体形高大而威猛,目如火炬,花面獠牙,四爪寒光。四双虎目如八支光束,所射之处,花草清晰,无影可匿。我往草丛暗影内缩了缩,冷汗簌簌而下。这四虎不怒自威,吓煞人也!能御虎为奴者,或许是师父! 我记得师父有一道术,名曰虎伥术。相传有的人生前奸狡多端,好恶妒善,最是见不得别人好过,这种人如果遇虎被食,其灵魂便会一直跟在老虎身边,为虎指路避灾,帮着老虎避陷阱捕杀人,此灵名曰虎伥,自古人曰`为虎作伥`,便是因此而来!聪明的道人,会先围控制服虎伥,进而利用虎伥御虎。 既是虎伥,自有制其之术。我原路退出来,回到和青冥分别的地方,我仔细回想,也不记得何处有厨房,找不到吃的,漂亮的衣服鞋袜也是可行的,不可过多費时思虑,我当机立断,向唯一记得路程的那扇摆有奇花的楼阁方向摸黑走去。 夜很深了,漫天繁星闪烁,星华从天倾泻,衬的我这一身浅蓝色裳裙盈盈若水,透着极柔美的蓝光。我无心自赏,只想着夜深人静,待卫松乏,哪儿有暗影就往哪儿走,千万别让人发觉才好。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我来到那扇花窗下,躲在暗影内仰头望去,烛光已灭,三大簇青色花丛翠翠生光,星华转绕。好美的花! 我现在身处阁楼右侧,树木林立,灌木丛丛,虽不易被觉,可如何上去? 仔细思索,不如趁着树影暗丛,先绕阁一圈看看,可有何处疏漏了忘记关窗锁门。心思则腿迈,我弯腰往右侧缓行而去。 绕到阁楼后方,我抬眼观测四处,忽的眼角闪过一道白光,我速转头,惊见不远处竟有一方清河!河流宽广平静!水面倒映着满天繁星,波光粼粼,星光熠熠!一时间直以为自已不小心步入了九天银河边!那令人惊心动魄的两方星空,交相辉映星华灿烂,刹那间便迷惑了我的眼! 我贪看着这华光仙景,一时竟忘了来时目的。 静谧中有慵懒轻佻的声音响起:“既贪美景,又为何不大方欣赏?躲于暗处,真如贼也!”声音清洌,直如三月桃花酿就的玉露浆,闻之沁心神怡。 我心下大震,满怀侥幸的往前后左右各察看了一遍,未见有人影!被发觉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凝神屏息,心思百转,冷汗漱漱而下,一动不动。寂静间闻得有人脚步轻移,停于我身前五步处,他轻声笑道:“看来,你这贼颇为胆小,此时竟还在侥幸,只是小心,别叨扰了这星华煦煦的夜色静好!” 听他如此说,我恼羞成怒,起身立起,扯扯衣角便昂首阔步迈了出去。人未现而声先到:“古人云,贼虽小人却知过君子,简言之便是贼比君子要聪明,既然公子称我为贼,不知公子又如何自诩?” 那人见我出来,竟是一脸惊讶,他底底`咦`了一声,双目茫然了一瞬,忽而就转为一脸戏虐了然,他听我暗讽反驳,却一脸不以为意,只一味的上下打量我。 ------------ 第十章:名曰青阳 我见他如此不尊礼节,当下也不对他客气,细细的打量他:青丝高束,纸扇蓝衣,身姿玉立,风神朗朗。再细瞧其眉眼,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眼角上翘,黑白分明,眼波温柔和美,眼纹细长秀气,有似睡非睡的神韵,又有似笑非笑的神采。命理称此为睡凤眼,有此眼者,文采极高,生来便是文曲状元郎,一笔可言尽天下事!眉毛浊中有清,清中带浊,眉身如剑鞘刚毅,眉尾如箭头尖细,近看俊逸如山林,这正是富贵君子常有的剑眉。此人定是非富即贵,且生性温和,命程清贵!原来还真是个君子呢!堂堂男儿生着一对睡凤眼,按理要么就眉目不搭,要么就面若女子。他却不会,眉目清朗,斯文俊秀,且因睡凤眼清秀细长的神韵,无端的给人一种出尘的仙气。比起青冥要温雅的多。美中不足的是,他眉宇微拧,似胧愁丝。 这样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后,只听他清洌沁心的声音说道:“一家养女百家求,不知慧质秀美如姑娘,可有婚配?” 我愣怔当地,他不问我来自何处,到此为何,满身黄土又是从何而来,开口竟是问我婚配否? 他虽有君子之相,却如此不尊君子之礼!我被他问的羞恼不已!当下不无好气的说:“非礼勿说,公子竟连圣人教诲都不知么?” 他噗嗤一笑,嘴角眼角均弯弯翘起,特别温润好看,他笑道:“圣人教诲,常记于心,所以才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在下青阳,取青天骄阳之意,不知姑娘芳名?” 这人善辩论,我心知不可触其锋芒,该想法子脱身才是。 他见我未出声,逐又道:“姑娘可信,一见钟情之说?” 我听他越讲越无理,委时不想与他多費唇舌,他既不问我到此因由,我乃求之不得,心思流转间,当下便有了计较,我向他弯腰行礼,愁眉说道:“公子,渴时一滴如甘露,雪中送碳永铭心!不知公子可愿高抬贵手,送予我这救命甘露,雪中之碳?” 他眉目微蹙,摆手正色道:“姑娘先起来,不必行此大礼。不知姑娘所求何事?” 我垂眉敛目到:“我有一姐妹,乃城主府内莳花修木的婢女,前几日犯错被罚,锁在柴房,已禁食三日了,我有心无力,走投无路,令日遇见公子,见公子乃温善诚信之人,不知可否……”我故意停顿着,没有说下去,偷眼看他,只见他眉头紧锁,似在思考什么。 他稍微沉思后,不无沉重的说:“未曾想到,府内竟有如此可怜之人,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救她。”听他如此说,我心中大喜!又听他继续正色道:“只是既然你开口了,我便很想要提个条件。” 我抬头疑惑的看他,他悠悠然道:“只要你告诉我家住何方,名号为何,芳龄几许,可有婚配,我便答应你!” 我强忍住想出言讥讽他的冲动,无语忘天。 我更加的底眉顺眼,声音低低:“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时间紧迫,实在不可担搁!” 青阳用扇柄往头上一敲,大彻大悟的向我道:“对啊!时间紧迫,不可担搁!姑娘,你怎的还不说?” 这是在怪我担搁时间了。 我心下恼极,却又不可表现出来,已費去过多时间,近二更了,再拖沓下去,恐青冥等急!不如草草敷衍了罢! 这样想着,随即便展颜一笑,说道:“我家住衍郸城西,年芳十九,尚未...婚配。” 他欣喜的翘着嘴角笑,眉目弯弯双眼微眯,笑说:“纤纤女子,亭亭玉立,年芳十九,尚未婚配。倒是有机可趁。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越发恼他,随口便回道:“我名唤子...呸!”古人云,若有极其无理之人,大可唾其面!此时此刻,我当然不可当面唾骂于他,但是稍微不屑的骂一句‘呸’!还是可以的! 当下心里正得意之时,却听到他欣喜不已的声音道:“子佩?可是‘天下有道,我黼子佩’的子佩?此名甚好!我很喜欢!” 这厮!脸皮之厚,堪比城墙!我实在不想与他说话了,谁需他喜欢?真是辜负了那双温和清贵的眉眼! 我试探着说:“不知公子方才所允诺之事,如何?” 他大手一挥,义正词严:“许人一物,千金不移,何况还是此等胜造七级浮屠之事?随我来!” 他抬脚阔步,往阁楼正门走去。我在背后犹豫不决,毕竟做贼心虚,不知像他那般光明正大走过去可不可行? 思虑片刻,心想现下深夜人乏,城门及府门都把守甚严,府内护卫应该比较松散,换个角度想,即使被发现了,拉他下水便是,何须担心?不做过多思考,抬步跟上。 青阳来得阁楼正门,伸手直接推门入内,屋内暗黑没有点灯,我立于门口观望,不知他所在为何?还未等我细细思虑,抬眼只见他又疾步走了出来。我低低‘咦’了声,犹自不解他在做什么。 只见他走到跟前来,一副比我还迷惑不解的模样,有些嗔怪的说:“子佩既请了我相帮,却又为何不说明该如何帮?我刚回屋想着手准备,才惊觉不知从何入手!” 我愣怔片刻,方才醒悟其所言之意。当下气急,不耐道:“先给我几件漂亮衣裳,再带我去灶房拿些肉食便可!” 他不可思义道:“只需衣裳肉食便可?” 我怒了,失控厉声道:“是!还不快速速取来!” 他浑身抖了一下,显然是受惊不小,猛然抬脚就往屋内跑。 “等等!” 他回头看我,我淡淡道:“还要张凳子。” 我把从青阳屋里搜罗的布料上好绸服和一篮肉食白饭,整齐摆好在草丛边上,然后躲在另一侧獾木内,静静等着。 不大会儿,果然见那四虎慢慢向这边走来,我看着四虎离后门远些了,再看那些虎脚步轻快,龇牙咧嘴的模样,想来那些虎伥很是喜欢,应该正在享用。我看准时机,拿起凳子悄悄速走向后门,踩上凳子攀上了围墙。虎极灵敏,恐被惊觉,我不过多思考,看准位置了便跳了下去。 ------------ 第十一章:师徒绝义 顺势蹲在地上,抬眼打量这南星阁后院,院中全植翠竹,一院葱翠,我躲在翠竹暗影里,仔细看那整齐摆列的十间堂屋。不知师父住哪间? 顺着翠竹移步来到前院,抬眼看门牌,北斗、紫微、启明、奎木......这些都是天上星辰的名字,师父会是哪颗星呢?我一个个看着,思来想去,还是去了第一间,我抬头,天罡!师父会是天罡星么?我立在门前,犹豫着该用什么法子,既能知道里面何人,又能不被发现!正苦思之时,门不知何时打开,内伸出一支手一把将我拉了进去! 我大吃一惊!心下骇极!电光火石间只听那人道:“莫怕,是我!” 我回转头来,竟是师父!双眼一热,泪立即落了下来。这一刻,所有的忧烦惶恐一扫而空,我细看师父一眼,只见他眉眼朦着愁绪,显得额上皱纹更是明显,两鬓斑白,仿若冬晨瓦上的寒霜,一月不见,这岁月的痕迹便这般明显。 但是无论如何,师父还好好的站在这里,那么凡事都是万幸,一切都还有希望! 我扑到师父怀里,泣不成声。师父幽幽叹气:“早知你会来!可是?你实在不该来!” 我擦擦眼角,疑道:“师父怎知我会来?” 师父拉着我到桌前坐下,笑说:“我夜观星象知晓的。” 我了然点头,每人皆是星辰,星随人变,或动或静,或明或暗。我不懂得观星象测命理,便也并不在意。 “师父,衍郸锁城,杀害无辜百姓,挖河建宫,这些,你可知道?” 师父面色平静无波,话语淡淡:“身为帝王术士,自然知道。” 我见师父平静如常,便欣喜道: “那么,此事定与师父无关吧?” 师父沉默,良久未答。我猛的有些惊觉了然。心直落谷底,手脚发冷,仿若置身冰天雪地中,原来,城主说的,都是真的! 我忽的站起来,盯着他:“师父!您怎可如此!您不是常说,‘圣人要去甚,去奢,去泰’。只有去除了这些过分极端奢侈的措施,才不会丧失天下么?您现是何为?” 师父长叹口气,满怀愁伤,他徐徐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绉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绉狗!世间万物,自有天命,珊儿不必如此耿耿于怀!” 我惊鄂的看着师父,仔仔细细的看着,有这么一瞬我直以为自己错认了!一个城池毁于一旦,满城百姓家破人亡,处于这水深火热之土地上,他竟然说自有天命,不必介怀? 我痛苦的看着他,不甘的说道:“师父,所谓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长久,是因为它们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如今的人王,为了一已之欲,而致天下百姓于不顾!如此君王,必不长久!您不为苍生考虑,却在人王面前如此推波助澜,无端生祸!师父,您怎的如此糊涂?” 师父愁眉道: “珊儿应知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确实不必介怀!此事发生,确是有人推波助澜,蛊惑圣听,但并非为师。衍郸如此,实非我心中所愿,但即已发生,便再无谓对错是非,只有座等报应了!” 听师父如此说,我心稍安,料想师父也不是如此糊涂狠心之人。我像以往那般,跪伏在他膝头,带点撒骄的小孩子气说:“师父,对不起。徒儿语出不逊,但徒儿也实在是担心您。”我满怀希翼的抬起头来:“师父,不如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衍郸,离开人王,离开这世俗的一切,我们继续云游四海,怡然自得,我会孝你顺你,一生安乐!这岂不美好?” 师父摇摇头,很沉重的叹气:“珊儿不知,为师我,早已无法安然而退了!这中间事由盘根错节,无知是福!无论如何,此事因我而起,龙子生辰也是由我测得,如今引发如此大祸,我难得其咎,即使倾尽我一生所学,也要弥补这过错!” “师父!退步思量事事宽,求你放下吧!” 师父起身立起,他走向门边,静默半敞,只听他声音暗哑: “珊儿,勿需多言!为师因一已私欲而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从此再无颜面见列位先师,你且回罢!只当从未有我这个师父!” 我大惊:“师父,这是何意!” 师父回转头来,双目隐含泪光:“为师辛苦修道一生,最后却一步踏错违背道规,一生修为尽数崩溃!罢了!我已不能再对你进行教导!师徒缘份已尽!你且回罢!” 我惶恐不安焦急慌乱,急步上前扯住他衣袖:“师父不可......” “莫再多言!”师父摆手打断我,他细细看着我,语重心长:“你只需记住,你命犯水龙,遇到龙子要退避三舍,否则以你才学,只会被利用!” 我泪流满面,手足无措,师父如此决然,我该如何是好?出得这门,我该归身何处?不知这茫茫天下,何处才有我的一席静身之地? 从南星阁出来,已近四更,空中充斥着清新悠远的暗香。寒露微重,冷风习习吹得我的泪颊更加冰凉!一路愁伤的来到后院,只见青冥立在井旁,长身俊逸,玉树临风。好似全身汇集了漫天星华! 如此朗朗男儿!此时此刻,立于星辰暗夜中,只为等我! 我有一瞬间的怔仲,恍惚觉得,此人便是我的归宿了! 青冥走上前来,语气颇有责怪:“你怎的这样慢?可知我等的有多着急?若是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 我看着他焦急的脸色,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心中酸楚不已。 你在着急么?在为我着急么?我已一无所有,举目无亲,我已无处可去,无依可靠了! 青冥仔细看着我的脸,双眸闪过一丝了然,他轻声问:“先回去,如何?” 我点点头,任他拉着向前走去。 待回到住处,全身梳洗得当,天边已泛起银白,耀眼的启明星刚刚升起。苍穹破晓,霜雾解散,而我心中却是一片阴霾。 ------------ 第十二章:情意初萌 已没有了躲避护城卫的理由,我却没有换回男装。 心烦意乱无法安眠,信步踱出门外,青冥立在堂门前,回头见到我,展眉一笑道:“知道你还未休息,想你是饿了,我已叫人熬粥,你再等候片刻。” 我走到他身边,弯身在门槛上坐下,双手抱膝没头没脑的问:“青冥王子需要术士么?” 他诧异的看我一眼,也在我身边坐下,柔和的说:“你的话,就需要!” 我欣喜的看他一眼,一双龙目熠熠闪着光,四目相对,我脸发热,低下头去。 一时之间,两人均默默无语,晨曦破晓,天光始亮。我们就这般,安静的坐着,看着这朦雾渐渐散去,看着这晨光渐渐亮起。 晓雾微光里,忽见一人影急急而来,他划破雾气,直走向前来。 是薛储。 他走到青冥面前,双手一偮,急声道:“王子,属下有要事相商。” 青冥起身: “何事这么急?” 薛储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青冥了然道:“无防,她是自己人。” 薛储点点头,压底声道:“王子,臻皇明日清早回皇城,到时会带走大批兵卫,城中只留下三皇子和几位术士驻守,属下想趁此机会,举兵反叛,手刃术士!” 青冥摆手道:“万万不可!这可是五马分尸的死罪!” 薛储大义禀然: “只要能手刃那妖言惑众的神棍,属下万死不辞!” “那你九族呢?”我怒瞪着他:“为杀那术士一命而赔上九族上千条人命,这难道不是悲剧的重复么?你凭什么为一已仇恨而置全族之人于死地!” 薛储愣怔了一瞬,声音低了下来:“为了百姓安乐,全族覆灭又有何所惧?” 我咄咄逼人:“那洛王呢?你若真如此做了,天下人便会非议他,说他自家属地之民遇难不闻不问,却让势单力薄的城主冒死为民。你让洛王情何以堪?” 薛储脸色苍白,一时之间颇为纠结,看着青冥的目光满是愧意。青冥目光深遂的盯着我,我直当未觉,开口又补了句:“如此境况,你让洛王和王子,是帮你还是护帝王?” 薛储面色悲苦,仰天长叹:“天不尽人意啊!”他低下头来,对青冥道:“属下欠虑,差点酿成大错,多谢亥姬姑娘提醒。在时机未成熟之前,我自会避明攻而取暗谋。” 取暗谋?就是还是不能放过师父了? 我张口欲言,青冥一摆手,道:“便如此吧!万事小心为上!城主先回去吧!早上还要给臻皇送行。回去后,一切深思熟虑方可行动!” 薛储双手一偮便告辞而去。 我焦急的看着青冥道:“他要谋害我师父!” 青冥无奈:“你阻止一个薛储,但还有十个、百个薛储,你能替你师父避得多少?你明知道薛储对你师父恨之入骨,毕竟他的城池被毁,城民被杀,几乎是倾城灭亡。换作是你,你又如何自处?” 我呆怔未语,青冥说的太直接,一时之间,我无言以对。 青冥停顿良久,双目讳莫深沉。道:“可恨我羽翼未丰,王父名声虽好却手无雄兵。如今还需韬光养晦,暗招兵马,顺服臻皇,以后才可一举反抗。” 青冥双手用力搭在我肩上,双目温和深远:“你师父为臻皇鞠躬尽瘁,如果臻皇是明君的话,你师父便不至于此!天下需明君,你会帮我吗?” 我看着青冥温和黑亮的双眼,初升的晨阳淡淡的洒在他俊逸的身上、脸上,双目晶亮仿佛藏着两个太阳!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默默相对良久,只听青冥徐徐又道:“帮薛储,可得人心。自古得天下者,无一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天时未到,地利未争,人和倒是有机会!” 我鄂然抬头看他,:“你这是何意?” 他意味不明的笑:“与其让他暗谋,倒不如我们自己动手,既可得民心所向,又可护你师父周全,岂不两全其美?” 我伸手握住他的右手,满怀感激希望:“如此,请王子勿必护我恩师周全!茹姗子当涌泉相报!” 当天下午,我便随着青冥回洛王城。 臻皇带领上百官仕浩荡回城,留守衍郸的三皇子携各术士与将军恭送十余里。我们的马车与归来的三皇子在官道上不期而遇。平凡无奇的马车并没有引起声势浩大的三皇子注意,我们停在路边,静等军队过去。我好奇的偷偷往外看去,只见上千人的军队整齐缓步向前,前面有上百名骑兵开路,中间是便是皇子大将了。我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中间,希望能见到我的师父,未曾想到,师父未见到,却在人群中间看到了青阳!我大吃一惊,揉眼再看,确是青阳! 青冥见我反应讶异,奇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我颤声问:“兵队中间白马蓝衣者,是何人?” 青冥向外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他便是三皇子青阳。” 我倒吸口冷气,竟是龙子?竟有如此无礼轻浮的龙子?那这大臻皇朝当真该亡! 青冥徐徐又道:“那长天轩,便是他的书房!” 他?文曲星在凡间点化的弟子,竟是如此之人?我实难相信,若他真是文书才子,便不该如此不尊礼节。我沉思良久,忽然福至心灵,脱口问道:“不知城主府邸,可还有佣仆婢女?” “自衍郸城变之时,薛储便将仆伇解散了,他也是好心,想为众人寻条生路罢了。臻皇到了,还直夸薛储乃难得的两袖清风之良仕。” 我怔怔坐着,心内五味杂陈,太过分了!难怪当晚他如此轻浮刁蛮,原来不过是配合我演戏罢了!他是在看我笑话呢!我越想越恼,真是羞于见人了。 马车徐徐开动,我忽又想起一事,奇道:“为何皇子会在你府内设有书房?” 青冥脸上闪过一丝憎恶:“因为他是在洛王府长大的,小人罢了,不提也罢!” 我赞同的点点头,小人罢了! ------------ 第十三章:所谓长生 刚到珞王府,青冥便被珞王唤去商谈事宜。我则在屋中小憩。不多久青冥归来,他脸色迷惑纠结,进得屋来对我道:“臻皇归城途中,经过珞王城,现在珞王城中休息整顿,他对父王口谕,要求我亲自遣兵护驾。” 我奇道:“臻皇随身官仕上百,护卫上万,怎的还需你护驾?” 青冥愁眉紧锁:“我也不知,不过既是臻皇口谕,那么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你也一道去,如何?” “这…”,我低头沉思,师傅千叮万嘱要我对龙子退避三舍,若是随驾臻皇……帝王便是龙子,皇子便是龙子的孩子,也属龙子,这若是入宫,岂不是一脚踏入了龙窝?这,不知可行否? 青冥看着我的脸色,忽的轻笑:“虽然伴君如伴虎,但有我在,你大可放心!而且,所谓近水识鱼性,这是我们知己知彼的大好机会!” 青冥以为我怕天子威严才退缩的呢。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温和而充满希冀的双眼,当下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可辜负了这双精神隐忍的龙目。 我乔装成青冥的近身随从,束发紧衣,骑马跟在青冥后面,青冥骑马跟在臻皇的马车右侧,马车全明黄色调,车身宽大豪华,八匹骏马整齐划一,内有侍女六名。臻皇此次出行未带妃妾,听闻他曾想带皇后随行,但考虑到皇后信奉道教,不忍看到人间百姓疾苦,便作罢了。 臻皇崇尚修仙之道,他广招术士为他测山脉保龙气,又在全国各处招收方士为他炼丹求药,以求长生不老。离开珞王城,再走一百里便是渭海城,顾名思义,渭海城位于渭海边沿,是个渔民之城。臻皇下令,在此停顿休整。 浩荡的队伍停留在渭水之城,城主张延柳惶恐出迎,未曾想到臻皇会在渭水停留,一时之间举城震惊。臻皇到得城主府邸,坐在主位之上,青冥座于右侧,我立其后,上百官仕齐聚一堂,想必张延柳的厅堂该从未有如此盛况! 臻皇身高体壮,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身姿大气巍然,虽不是明君,但一身天子气还未散,看起来威严不已!他抬眼环视一周,缓缓道:“张城主府邸倒是非常简朴。” 张延柳诚惶诚恐,弯腰屈膝道:“身为一城之主,臣心系百姓,不敢只身独享荣华,只想与民同甘共苦。” 臻皇赞许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此乃为官之上上之道。” 张延柳擦擦冷汗,道一声是。 臻皇又道:“听闻方士潘之茗在此?” “是的,前日刚刚到此。” 臻皇点点头,道:“速速传来见孤。” 张延柳赶紧弯腰作偮,速速离去。 潘之茗是宰相高候推荐给臻皇的炼丹方士,据闻他上可入天觐神,下可入地访鬼。已辛苦入道五百年,常可见得仙人道者。 我听后只想仰天狂笑,作为方士,偶尔说些吓吓百姓的大话也就罢了,可他这话,也说的太大了!竟然说入道五百年!不过这话唬唬臻皇也就罢了,若拿到术士中说,可真是要笑煞人也!向来人只有谨尊养生之道,善待自然,顺从万物自然流转,方可勉得延年益寿一说,这长生不老真是痴人也不会说的!而臻皇竟还如此之信!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臻皇转头看青冥,微微笑道:“珞王近来可好?” 青冥忙起身行礼道:“谢皇上挂心,王父一切安好!” 瑧皇点点头:“珞王这些年一向随和低调,我已好久未见他,此番经过珞王城,见珞王城管理极好,甚至要,超过皇城了。人人赞颂珞王贤德,孤甚感欣慰!” 青冥头垂的更低,无比恭敬道:“皇上过誉了,珞王城无论属地人口都远远不及皇城,怎能和皇城相提并论?小小属地若还无法管理完善而让皇上烦心,那臣与家父,实在无颜面再见天颜了!” 瑧皇听后,展颜一笑:“冥儿倒是聪慧,孤记得,你是和三皇子青阳同日出生,且是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关系甚好,怎么这两年倒没见你们来往了?” 青冥依旧恭敬道:“三皇子要协助皇上处理全国政事,日理万机,臣实在不敢叨扰,毕竟君臣有别。” 瑧皇甚感安慰的说:“恩,阳儿是毕竟是龙子转世,聪慧绝顶非一般人可比。确实会有许多事需亲力亲为,确是不像以往那般空闲。” 瑧皇和青冥说完,转头又和其他几位官士聊了几句,便见一身高不足六尺,体胖长须的长者步入堂内,他喜笑颜开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瑧皇见他如此笑颜,龙颜大悦道:“可是寻得长生不老药了?” 潘之茗笑道:“非也,请皇上先看一物。”说着他呈上一个朱木盒子。 仕女将盒子呈给瑧皇,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二颗黑色光亮的丹药。瑧皇不解。 潘之茗解释道:“此丹药乃是臣辛苦取得无数的奇珍异草,耗费上千人力,上万金两,才终于练成的仙丹,这十二枚仙丹对应一年中的十二月,皇上只需每月服一枚,如此便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臻皇听得是延年益寿,并不是长生不老,心生不满,皱眉道:“那长生不老药呢?” 潘之茗低头恭敬道:“皇上,我在练丹药的同时,出海寻仙岛,终于听闻在渭水之东,有一仙山,名曰蓬莱,蓬莱上有仙人居住,手握长生不老药,只是此岛漂浮不定,时隐时现,非有缘人而不可见,如此,需造大船,派百名童男童女一道去寻,或许可见!” 瑧皇奇道:“为何需百名童男童女?” 问:“不知陛下可否听说过海神之祭?” 臻皇摇摇头。 潘之茗捋捋长须,娓娓道来:“苍茫大海,无穷无尽,宽如大地,阔可比天!海中诸神堪比天上众仙,其中北海神名曰共工,南海神名曰禺强,北海神名曰玄暝,西海神名曰蓐收,此乃四大海神,堪比南天门上的四大天王。如果在海中遇到风暴或失去方向,只要祭祀给海神一对金童玉女,便可一帆破浪,顺风前行,如若不然,便会被大海吞噬,涛浪掩埋!” ------------ 第十四章:入得宫来 瑧皇听后,满是敬佩之意,问道:“果真?” 潘之茗朗声答道:“自然当真!” 瑧皇打手一挥:“如此,便准你出海,物资人力,你可尽数安排。” “谢皇上,臣立刻去办。”潘之茗说着出门而去。 如此笑话,真是笑煞天下!潘之茗倒聪明,真若出海了,不定何年何月才可归来,自然可以避开瑧皇问询,而那十二颗丹药,别说能延年益寿,就是补身健体,都未必可以的! 我无奈叹气,只想着如此人王,如此天下,真是叫人不忍卒睹。 潘之茗走后,瑧皇便不再做多停留,当日便又启程。队伍徐徐开动,日头正空高挂之时,皇城将至。青冥回头,示意我上前,他压低声音道:“此番入皇城,或许会在宫内停留几日,你要少些走动,且要注意避开二皇子青澜,否则,恐有麻烦!” 我奇道:“有何麻烦?” 青冥回头,上下打量我一眼,促狭一笑道:“二皇子,颇多男宠…….” 我当下疑惑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脸红耳赤,恨恨瞪他一眼,回到后面去慢慢跟着。我如今女扮男装,看起来虽像男儿,但身材瘦削,肤色又偏白/皙,如此……确实要避开青澜好些,若不然被他瞧见,被强行抓回宫去可如何是好。 一路无语,入城之时已是夕阳西下。只见太子青宸与二皇子青澜于官道上铺十里金色锦绸,与二皇子一道携瞒朝文武百官于城门恭迎臻皇归朝。早已有二十八人高抬着帝王金辂车在城门等候,全车以金装饰,阳光下金光闪闪。五十四个华盖五彩缤纷,绚烂致极,其中有九龙曲柄黄色华盖,九龙直柄黄色华盖,还有五色的花卉华盖及五色的龙凤华盖等,这些华盖交替排列,五彩纷呈。随后还有七十二执扇,其中有寿字执扇,双龙执扇,红色凤彩执扇,黄玉赤龙执扇等。这些执扇也是交替排列,花光绚烂。一时之间真是满城幡旗幢幢,随风猎猎作响,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心下不惊感叹,这臻皇着实奢侈!简直是视天下为一己私用! 臻皇下得车来,以太子为首的文武百官齐齐下跪,恭祝臻皇长生万岁!臻皇龙颜大喜,命太子亲自上前搀扶着上了金硌车,随后二十八人同时起步,缓慢平稳的抬起金辂车向皇宫前行,五十四个华盖徐徐开路,七十二个执扇缓缓尾随,太子和二皇子策马相伴于金车两侧,青冥尾随其后。 成百上千的官兵护卫身后尾随,队伍浩荡,绵延数十里。皇宫已遥遥可见,只见皇宫门口着锦衣华服的姬妾侍女五光十色,巧笑倩兮,身姿若柳。远远便可闻见香风细细,莺声燕语。两边黄盖自动分开,金车从华盖中间穿过,以贤妃为首的妃嫔姬妾皆行大礼,恭贺皇上归来。皇上坐于车内,并未下车,只徐徐道了声:“爱妃们顶着日晒迎孤,实是辛苦了,都平身吧.。” 众飞徐徐起身,臻皇对着贤妃招招手道:“上前来回话。” 贤妃缓步上前,举手投足甚是端庄:“臣妾恭迎皇上,祝皇上万岁万万岁。” 臻皇微微探出头,问道:“皇后呢?怎的没有出迎?” 贤妃微微颌首,低声答道:“皇后说今日乃丑牛日,她身为未羊女碰巧互相冲撞,故不便出迎,这也是为了皇上长生之措施。还望皇上恕罪。” 臻皇赞许道:“知我者,皇后也!”他说完后向贤妃伸出手道:“贤妃今日也颇多劳累烦恼,且上来,你我一道回宫。” 贤妃惊慌的下跪:“皇上乃龙子转世,天子骄子,臣妾凡俗之人,怎敢与皇上同车而乘?臣妾万万不敢!” 臻皇开怀一笑,道:“贤妃真乃贤德之妃也,孤这一生,有知己如皇后,贤德如贤妃,乃此生之幸!莫再多说,上来罢!” 听皇上如此说,贤妃方才半推半就的上了帝王金辂车。我看在眼里,心下觉得着实好笑,这贤妃倒挺乖觉,颇识臻皇的性子,那短短的几句话,哪是在拒绝?分明就是在对皇上阿谀奉承呢?天下有哪个帝王不喜被人赞龙子天娇呢?看来贤妃颇得皇上喜爱。 一路威仪华贵的到得宫中后,金络车直将臻皇及贤妃送到了建章宫,那是臻皇日常寝居之地。清冥随太子及二皇子到得晖阳殿,这便是东宫太子居所庆阳宫内的书房,也就是太子平日接待朝臣议政办公的地方。 我随着青冥一路走来,待入得庆阳宫后,我随着其他侍卫随从一道止于门口等候,看着青冥随着二位皇子入内。 我在外头实在无聊,心想久闻皇宫盛大恢弘,何不趁此机会四处巡视一番呢?只要稍微避着些妃嫔官仕,想来应是无碍的。 心思则腿迈,我见青冥等人皆入了晖阳殿,想来青冥远在珞王城,平日该是甚少与太子等人见面,今日见了肯定要趁此机会好好畅谈一番,我出去转一圈,欣赏下皇宫风景总是可以的。 我抬脚走出太子的庆阳宫,往右边一条阡陌小道走去,只见两边草木葱茏,花果扶疏,错落栽植的白皮桉树高挺笔直,枝繁叶茂,远看如江南竹柄纸伞,近看如大漠棚顶遮阳,伟岸傲骨,别外高雅,微风轻拂,甚是清朗。想来太子定是位心境无比高洁孤傲之人,内心昭昭,铁骨铮铮。这个性好虽好,但在这诡计多端的宫廷,即使贵为太子,也着实容易陷入险境! 我对太子并没有交流接触过,也对皇宫的所谓权势相争了无兴趣,毕竟瑧皇身上的龙气以日渐衰竭,江山易主是迟早的事!而青冥,有很大的胜算。这样想着,当下便对自己的心内所想并不在意,太子是否高洁傲骨之人,是否将来深陷险境,我并无兴趣。脚步缓缓的一路走去,忽的发现这小道像是没有尽头般,走了好半敞也没见得有豁然开朗的迹象。回头望去,来路七弯八拐,早已不见了庆阳宫,只在万树绿梢头上,隐约可见庆阳宫顶阳光下金瓦流离的光影! ------------ 第十五章:公主青音 我回转头来,脚步徐徐向前迈进,抬眼不禁被吓一跳,只见前方立着位豆蔻少女,年纪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粉色霓纱裙,手握鹅黄色美女团扇,头上梳着娇俏调皮的双垂髻,双目灵动忽闪,小嘴微翘未翘,模样甚是机灵可爱,她身后跟着两位宫廷仕女,看那模样应是她的随侍。她应是位皇亲国戚或者贵胄千金吧。这样想着,我让到路边,弯腰低低行了一礼,因不知如何称呼,一时怔怔的便也没有开口,只低低的弯着腰,希望她快快过去便是了。 不料她站定这没走,她高傲的上下打量我一眼,然后大声命令道:“喂,你,抬起头来我瞧瞧!” 我心下一惊,心想这下麻烦了,遇到难缠骄横的主了。慢慢抬起头来,面对着她,她细细的看了我一眼,奇道:“你是何人?为何从未见过你?你怎的在太子府中出来?” 我低垂着头,恭敬的回道:“在下是珞王子青冥的随从,今日才入得宫来。” 女子双眼猛地一亮,无比欣喜道:“原来是青冥哥哥的随侍,不怪得长的这般俊俏,想来青冥哥哥的眼光是极好的,自己的随侍当然也得精挑细选了才行。” 听她如此说,应该和青冥关系很好吧。我低头应了声是。她又继续说道:“你家王子现在可是在太子府中?” “是的,现下正和太子、二皇子在晖阳殿议事。” “这个时候能有何事可议?左右不过就是聊聊诗书戏曲之类枯燥的事儿罢了。他们无聊的时候最喜这些。你在前面带路,领我去见你家主子吧。” 我点点头,应了声是,遗憾的看了前面一眼,小路弯弯曲曲,转过一个弯便再也不见,我却也许再没机会走出去看看这皇宫豁然开朗的景色了。当下不再迟疑,在她之前又徐徐向原路慢步而去。 一路走回庆阳宫,在转过几条回廊阁门,到得了晖阳殿。我在门前止步,屈膝行礼道:“晖阳殿到了,王子就在里面。” 她点点头,欢快的急步走了进去,我叹口气,看着她的背影。看样子,她好像很喜欢青冥呢!我候在晖阳殿外,不知青冥见了她后会如何,是惊喜还是惊讶?不过想来这女子身份不低,青冥这种雄心壮志的人,是一定不会怠慢她的吧! 我抬头望着天空,阳光灿烂,普照万物,但无论如何,总有些阴暗的角落无法感受阳光,无法知晓阳光的温暖与明亮,比如,人的内心。唯有爱,只有爱,才是人心的太阳,控制着人心的温暖或冰凉。 就在我怔怔出神间,只见那女子欢快的跑到晖阳殿门口,芊芊玉手遥遥指着我道:“喂,对,就是你,进来。” 我心下一震,迟疑了一瞬,她满脸带笑,嘴角翘着很高,满心欢喜的样子。我犹豫着慢慢的抬步走上台阶,走进了晖阳殿。 晖阳殿内宽敞而整洁,两面墙上是整齐而高贵的书架,左侧放着张黒木雕刻而成的四爪双龙戏珠批折台,右侧是黒木雕刻的牡丹富贵花座椅六张,都各自配有小几,另还有对弈棋盘桌,品茗论诗桌等,全是黒木雕成,浑然大气。黒木浑身漆黑,隐隐透着砚石的清香,故又称之为砚香木,乃是上流文人墨士最喜爱之木。 太子、二皇子与青冥一同坐于椅上品茗说笑,见我进来,都停下说笑,直直的打量我。我偷偷抬眼看了青冥一眼,只见他双眉微锁,眼含担忧,我心下了然,底下头去,给那三人一一行了礼。 只听那少女咯咯的欢笑着说道:“二皇兄,你看我没说错吧!青冥哥哥的随从真是百里挑一的,比谁的都要俊俏,刚才我这样说的时候,你还不信,连青冥哥哥也一个劲儿的否认,现下他就站在这里,你们可要还我清白,否则别人可要以为我说大话唬各位哥哥呢!” 太子哈哈一笑,道:“本也没说你唬我们,只是二弟一向自认貌比潘安,你却当着他的面夸一个随从俊俏好看,他自然是不服气的。你呀,下次讨巧机灵些,尽拣些好的说与他听便是!” 原来她竟是位公主呢?不怪得如此高傲随性。 她听太子如此说,调皮的眨着眼睛说:“太子哥哥说的是,音儿这次可记牢了。” 他们勿自说笑着,青冥却是眉目微锁,嘴角含着丝极浅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而二皇子青澜,却是从我进来的那一刻,便双目肆无忌惮直直盯着我,我被他瞧的毛骨悚然,直感觉自己是被老虎盯上的猎物,且无处可藏。 他们说笑许久,我亦恭顺的站着,不敢多言。二皇子青澜眯着一双桃花眼,细细的打量我之后,便似笑非笑的向青冥道:“半年未见,青冥的眼光真是越发好了,这随从甚是俊俏,你倒是会挑。”他说到这,顿了一顿,随后促狭一笑说:“不如青冥弟也帮我挑两个可好?到底是珞王城的水养人,竟能生出如此漂亮的后生。不像我身边那几个,没有一副好相貌不说,连办点差事也是毛手毛脚,尽惹人烦心!” 公主青音闻言,噗嗤一笑,满眼满脸的捉弄调笑:“二皇兄倒是会想,你就不怕到时,自己那皇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被你的随从给夺了去?夺了去倒是不可惜,可惜的是,你的一世美名便这般折在下人手里了!” 青澜边斜眼打量我边笑说:“无妨,既是我的随从,我便自有**的方法。” 青冥展颜一笑,眉目清朗,眸光煦煦:“既是二皇子开了尊口,那臣弟我,自当尽心竭力的去挑寻,只是也许会费些时日,还请皇子耐心等待些。” 二皇子听闻,斜翘着嘴角似笑非笑,懒懒伸手端起桌上放着的雄鹰展翅山河玉瓷杯盏,打开杯盖,对着袅袅烟雾轻轻吹了吹,轻酌一口香茗斜斜的靠着。兀自不语。 ------------ 第十六章:太子之冕 氛围有些微的凝滞,二皇子良久方笑对着太子道:“皇兄真真是懂茶之人,这清前龙须茶,香味清香悠远,淡而不虚,洁而不影,最是上等。不过,我却不喜,那香味缠绵萦绕,温馨四溢的桃桂香花茶,才是真正的聊慰我心。” 他故意无视青冥的话,是要拿身份压青冥了。他这是明显的对青冥的态度不满。我想,在座的也许除了青音公主,谁都明白二皇子的意思,他并不是真的需要青冥帮忙挑寻,而是要青冥表态,把我送予他。 我偷眼打量青冥,只见他眉目恭顺,嘴唇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笔直的坐着,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心下叹气,又给他添麻烦了,他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竟要对只懂吃喝玩乐,无心别人疾苦,不学无术的二皇子低眉顺眼,俯首称臣,处处顾忌着他的脸色行事。我心下突然升起了一股怨气!二皇子?他道自己是谁?论才学他远在青冥之后,论人品他更是无法可比,除了出身,还有那一副比女人还要美丽三分的容貌,在我眼中,他真真是无可取之处!特别是那对妖媚桃花眼,祸乱宫闱是迟早的事! 太子爽朗一笑,微不可觉的打量了我一眼,又抬眼看了看青冥,顺着二皇子的话尾说道:“其实我倒是不甚懂茶,只知道这龙须茶金贵,千金难买,自然是好东西。”说着太子停顿了片刻,双眼直直向我看来,他看着我继续说道:“爱人如爱茶,素闻若想了解一个人的心性,且看他对茶的态度便可知晓,就如青冥王弟,从小便喜爱春雨龙井,十几年来始终不移。可见青冥的心性甚是坚定,对喜爱的人或物,都不会轻易放弃。” 太子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说完还特意对青冥笑了笑。二皇子冷哼一声,撇头不语。青冥也没什么表情,依然是淡淡的有点虚无的笑意。倒是青音听到太子如此说,顿时高兴的不知所以,她兴奋的跑到青冥面前,笑看着青冥问:“青冥哥哥,方才太子哥哥说的可是真的?你对人真的会如对龙井一般,十几年始终不变?” 听她如此问,我亦细耳聆听,想知道他的答案为何? 只听青冥浅浅一笑,声音朗朗道:“自然当真,对茶、对人,一向如此。” 青音欢喜不已,她双目盈盈如水波轻泛,嘴角高翘如新月之芽。她温柔的看着青冥,声音低徊:“早就知道,青冥哥哥心智坚定,一身傲骨不知能让天下多少男儿望尘莫及!” 我心下赞同,这天下,还有哪方男儿比的过他? 太子起身对青冥道:“王弟一路护驾辛苦,还是早些下去休息吧。” 青冥起身行礼,便带着我告辞而去。 来到青冥休息的竹霖轩,青冥便关上房门,认真看着我道:“方才若不是太子出言相助,想必二皇子没这么好对付,真是捏了把冷汗,让你受受怕了。” 我轻笑,亦回望着她道:“有你在那儿坐着,我又怎会受怕?倒是让你担心了。” 青冥促狭一笑,道:“早知你不是一般女子,真是白担了这心。” 我走到桌边,替他倒了杯香茗,道:“虽然瑧皇无道昏庸,天子气散,但我看太子殿下倒是高洁傲骨,一表人才,如此人物,如果承继大统,这天下百姓也就安乐了!”我说着抬头望着他,满怀期望说道:“既有如此明朗正直的太子,不如,你便放下这执着吧!天下江山并不是人生的最高之处。” 青冥低头细细看着我,他双眸定定的迎着我的目光,斩钉截铁道:“太子是无法等到登基的那一日的。” 我奇道:“为何?” 青冥道:“他性格高傲耿直,容易遭人陷害,且瑧皇向来并不喜欢他,瑧皇原本执意立青阳为东宫,因为青阳乃皇后所生,理因承继大统,不料皇后却说青阳八字与瑧皇不和,不宜立为太子,瑧皇才勉为其难立了青宸。” 说着他低头看着我,展颜一笑道:“你懂测命之术,先不说他面相如何,你且先帮他测一测字便知晓。” 我抬头看着他,犹豫片刻,问他:“测何字?” 青冥用手醮茶,在桌上写了个‘宸’子,这是太子的名字。我细细看着字,心中回想着太子的容貌,我记得太子的双眼黑白及其分明,仿若墨汁与白雪组成般神采清晰,上眼皮清秀且绵长,这是一双贵气出尘的鹤眼,鹤眼与青冥的龙目一样,世间人中及少见,眉毛如何却是不记得了。不过鹤眼虽贵气,却并不长久,常常会有突然的衰败出现。我这样想着,复又低头看字,细细看了良久,青冥问道:“测的如何?” 我眉头微皱,缓缓说道:“生来便是天上星辰闪耀,宸乃北极之星,北极星乃帝王之喻,且辰字头上已有冠冕,按理说此人该是有帝王之命的,只是……” 青冥问道:“只是如何?” 我微微叹了口气,接续道:“只是这冠冕是戴在‘辰’字之上,辰时乃是一天之中最早的时刻,恐怕太子这冠冕,只是在人生中的早晨才有的,辰时一过,怕是要没了。” 我摇摇头,接着又道:“不过如此,也说明不了什么?太子为人正义耿直,是位知理君子,总是有朝臣拥戴的。” 青冥摇摇头,他说道:“瑧朝已经无望,这次入宫,你且帮我好好留心,看是否有可拉拢的官仕或将军,兵马尚可招收买来,将军明士却是千金难求,你懂识人之术,可要帮我好好‘点将’!” 我低头细细看着桌上将干未干的水迹,宸字隐隐的还在,只是模糊的只能勉强看清辰字的笔画,再无宸的雍华贵气。叹口气,罢了!一人无道,害天下百姓疾苦。若一人有道,便可救得世间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低低叹气,救人,这总是对的! ------------ 第十七章:不如留下 第二日下午,我正在青冥的竹霖轩中翻阅史书,远远便听见青冥稳健而节奏分明的脚步声,我欣喜的放下书籍立起,走到门边等候,遥遥便可见得阳光下一抹身姿俊逸的光影,心里轻微的泛起涟漪,似有什么水珠轻轻的溅在心上,清凉而震动,霎时心间盈满了轻盈欢喜的波影。 我在家中等他,他在向我走来。不由自主的,笑意便如花般轻轻在脸上绽放开来。 青冥脚步快步走进,他见我立在门前痴笑的模样,忍俊不禁道:“瞧你这痴傻的样子,旁人还以为你得了什么奇珍异宝,竟笑的如此开心!” 我嗔道:“我眼前不就站着个世间仅有的珍宝么?” “就你嘴巧,说的都是好话。”他笑着拉了我的手往里面走去,走到屋内桌旁,又拉着我一道坐下,他仔细的瞧着我,目光隐意不明,表情欲言又止,似在思考着该怎么说。我看着他这副表情,便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道:“何事如此犹豫不决?不要有太多思虑,你且细细说来。” 他抬起头,双目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隐现,看着我说道:“茹珊,你之前说过的话,是否可信?” 我疑惑,却又无比坚决的点头:“我虽不是君子,但也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守信之人,你且说,到底怎么了?” 青冥起身将门关上,随后坐在我面前,低低道:“最近东北方夷族频频犯我边境,虽有千融将军守护未让夷族有机可乘,但当地百姓却深受战火之苦,庄稼草木皆不得生长,赋税又繁重。今日太子上书请柬瑧皇,恳求瑧皇免去东北方百姓赋税,以免造成饥荒。不料皇上听后大为光火,当庭斥骂了太子。” 青冥说着叹了口气,徐徐又说:“我之后觉得奇怪,单是请求减税的话,瑧皇实在不必如此,后来才听说,是丞相高候在瑧皇面前挑拨,称太子与千融将军联手,在东北对夷族人欲拒还迎,本来早早便可赶走的蛮夷小族,千融却迟迟不愿动手,造成战争不断。这边太子又为民请命,申请减税,这些都是太子收买人心的表现,称太子有谋划篡位的嫌疑。” 我神色凝重,道:“太子被中伤是意料中的事……看来你的对手不是瑧皇,亦不是太子,而是丞相高候!” 青冥肃然点头,他直直的看着我道:“皇上一生最钟爱之人,便是皇后与贤妃。贤妃是高候的表亲,自然无法拉拢,想要对抗高候,便只有从皇后处着手。”他的目光复有神采奕奕:“皇后也是修道之人,听闻当年瑧皇打天下之时,便是她在幕后相助。你也是术士,想必和皇后,会谈的来。” 我犹自不解,定定的回望着他:“这是何意?要我去和皇后谈么?” “非也!我的想法是,你留在宫中,留在皇后身边做随身仕女,皇后为人和善,最喜道法,你如此聪慧,她必定喜欢你。” 皇后自然不会帮助外人夺取自家江山,要我留在皇后身边,夺得皇后的信任与欢喜,只是为了借皇后打压贤妃,相对的也就打压了高候,同时又可了解皇城情况,做他的内应,更重要的是,皇上自诩为龙子转世,渴望长生不老,那么他自然是非常相信术士的,这从师父那里就可以看出来,那么皇后说的话,他一定深信不疑。青冥,竟已经想的这么仔细了么? 我犹豫着说道:“师父曾说,我此生命犯水龙,务必要对龙子退避三舍!为此,师父便从未带我入宫。如今,你要我留在宫中,这岂不是把我扔在龙窝里了么?” 青冥忍俊不禁,他笑着拉起我的手,紧紧的攥着,笑道:“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犯的是水龙,这世间可有几条水龙?你可还记得你师父算得的衍郸城转世龙子的生辰?” 我自然记得:“阴历六月十一,那是井泉龙王的诞辰。” “是了,井泉龙王便是水龙,这水龙转世许在衍郸就被杀害了,这龙窝里的,又怎还会有水龙?” 青冥说的不无道理,我低头细细的思虑,不知该不该留下,一时间甚是纠结,举棋不定。 良久后,只听青冥微微叹气:“罢了,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倒省了我担心。你师父如今在衍郸,我已着人暗中保护着,想是无碍的。你且随我回珞王城吧!至于如何对付高候,我们再从长计议便是。” 他在暗中保护师父么?我低着头,听着他低沉的温柔嗓音,看着那双紧握我双手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背,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手心里传来他热烈的体温,这种体温,从掌心至手臂一直传至心里,内心有轻微的悸动,这悸动没来由的让我满心欢喜,只觉得有这双手握着,便有无限的希望与安定。我一下便喜欢上了这种温暖,这种有别于师父,却又和师父同样宝贵的温暖。 既然我可以为了师父不顾一切,为何不可以为了他只身犯险?于是暗中定了决心,强压住心间欢喜和纠结相冲撞的情绪。只抬头轻轻道:“无妨,能够助你一臂之力,我不胜欣喜!” 青冥诧异的低头看我,他静静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亦静静的回望他。忽然,他展颜便笑,眉眼舒展的那一刹,灿烂如破晓朝阳,温润如白脂美玉。他轻轻的拥我入怀,眉眼里的笑意慢慢的溢出来,直漫溢到我的鬓角眉梢。 他俊俏的下颌低在我高束的黑发边,低柔说道:“此生能得你如此情义,我亦不胜欣喜。” 临见皇后前,青冥换来侍女将我扮回女装,淡蓝纱裙搭一件天蓝色外裳,裳尾微微拂地,微风拂过如微波漾起,又似白云散去,甚是飘渺可爱。刘海齐平,发髻双垂,头上一朵似开未开蓝色谨棠花,清爽而纯美。青冥在身后轻轻拥住我:“此次留宫,既要压制贤妃,又要适时拉拢官仕,此后颇多艰难,你可要一千个一万个的小心。你如此为我冒险,我必永生不忘!”说着他顿了顿,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待天下安定,我必将这世间女子最尊贵的,回报给你。” 我低头抚摸着他腰间佩戴的上好的蛟龙翡玉,温润流光柔柔绻转,隐隐绿芒恍若沾着泪光,无端端给人一种难言的哀伤沉重,我低低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使我未去找你,你也一定,要传信来!” 他紧拥住我,声音暗哑低沉,我可以清晰的听到他胸间沉闷而规律的跳动,他说的话字字入心。 他说:“一定!桑田沧海,必不相忘!” 临分别时,青冥解下腰间刻着蛟龙的翡玉,他把玉放到我手中,缓缓道:“此玉,乃是我出生之时,皇后赐予的,你好好存着,做我的信物。” 我轻轻抚摸着蛟龙翡玉,点点头。 ------------ 第十八章:素面朝天 到得皇后的椒房殿,青冥用力攥着我的手,并肩缓缓入内。 我一直低垂着头,未敢轻易抬头仰观当朝帝后的玉颜。刚刚入得主殿,青冥便拉着我行跪拜之礼,膝盖还未触地,便闻得一阵清香铃佩之声,只见一女子边扶着我边轻笑着说道:“青冥王子真是越发爱客气了,皇后娘娘早已免你行跪拜之礼的,今日怎还这般郑重?” 我起身一看,见是位穿着粉裙梳着垂挂髻,唇红齿白的侍女。她双眼如珠,圆而清亮,脸如鹅蛋,尖而饱满,相貌虽不倾城,却也足让世人倾心,她笑的很是得体端庄,举手投足间有知性优雅的美。 真不愧是皇后的随身侍女,气质和谈吐都透着皇朝贵气。 青冥还未答话,皇后已走上前来,我和青冥忙又弯腰行礼。青冥非常恭敬的说道:“青冥给皇后问安,愿皇后体建安康。”我亦低低的恭顺站着。皇后忙让我们起身,说了些不必拘礼的话。她的声音如流水潺潺,又似轻歌低唱,很是温柔清美。 我起身后,这才抬眼看向皇后,只见她一身暗红绸裙,裙尾逶迤铺地,一身裳裙内外同色,只衣袖口刺绣着凤凰绕云翻飞九天的黑色图案,简约而大气,单调却雍容。她梳着高贵的凌云髻,头上装饰亦简单,只于发髻中插一枝玉凤携珠钗,凤翅点玉,高高扬起,凤嘴含珠,流苏低垂。新月眉,丹凤眼,肌肤若宝玉光润,身姿若翠柳扶风,曼妙亭亭,妖美而富贵。 如此灼灼其华的风华女子,无论如何也瞧不出她已是中年之妇。 她在我们皆落座后,便满眼无比欣喜的问青冥道:“自那一事后,冥儿便甚少入宫,偶尔一两次,也是匆匆及走。而这次……”皇后停顿了下,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续道:“这次是否,携你良人来与我相见?” 我细心的听着,不知她所说的那一事,是何事? 青冥携我起身,双双郑重的跪在皇后面前,皇后双眼闪过惊讶之色,表面却依然淡然安定,没有表现出来,只一面摆手一面温和说道:“冥儿这是为何?无端端行此大礼?快起来罢!若是我说错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也只是为你着想。” 青冥跪着未动,他抬头恳切的看着皇后,徐徐说道:“娘娘,您也知道自那一事后,我便忧思难忘,日夜难安,这么多的日日夜夜,您不知我是如何的悲苦煎熬。好在上天厚待于我,让我终又寻得聊乐我员之人,喜不自禁之余,只想一生守护内心所想,不愿再生任何差池。如今时事不稳,衍郸城一事使人心惶惶,珞王城虽好,却始终没有皇城安全,所以,我想请求娘娘,暂且护我所爱周全,待衍郸事毕,我自会来接她回城。” 青冥说的坦荡,我听着却脸上燥热难耐低头羞涩。 他说,我是他要一生守护的内心所想,是他要保护周全的爱人! 皇后听完,欣慰不已,仿佛青冥是她膝下高龄未娶的孩子,如今他领着爱人归来,她便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那般。 她不断点着头,眼中盈盈含光,欣慰的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说着她郑重的看着青冥说道:“冥儿放心,你既将她视若珍宝,我必定会小心安护,好好待她。” 青冥与我感激的再三磕头谢恩,随后才起来。 皇后这才上下仔细的打量我,半响才微笑道:“这位姑娘眼神清澈,气秀神清,是位生来富贵且超凡脱俗之人呢。” 皇后如此夸赞,我脸微红,谦恭说道:“娘娘谬赞了,您乃天下之母,雍容华贵,这才是真正的超凡脱俗!” 皇后微微收敛了笑意,眉间隐有愁云,她半是感慨半是无奈:“都说天下之母高贵,其实左右不过也是凡尘一俗子,总也免不了世间种种的爱恨恩怨,既然免不了,又何来超凡一说。” 我不安的底下头,越发恭顺的说:“珊儿不小心说错话,望娘娘海涵。” 皇后笑:“你也没说错。”她笑意盈盈的打量着我的眉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姑娘这眉眼世间极少,极难见得,但不知为何,我却见着有些眼熟,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家父又是什么名讳?” 我微微沉吟,家住何方?我从小便随师父四处游行,岂有固定的方向?若说家父……不知师父的名讳可说得?我思虑着抬眼看青冥。 青冥伸手揽住我,回答皇后说:“珊儿家住衍郸,现居珞王城,家父是一风水术士,尚留守衍郸城中。” 皇后双眼一亮,欣喜道:“原来,竟是术士之后!不怪得冥儿会把你交给我。” 皇后欢喜,我和青冥亦是安心。青冥不多久便告辞离去,我则留下做皇后的随侍,虽说是随侍,却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实际皇后对我很是疼爱,一律事物皆不用我亲自动手,闲时陪她聊天论道,倒也安逸自在。 虽在宫中的日子很是惬意,但我常常心内忧虑,一时担忧被二皇子青澜和三皇子青阳见着,一时又担忧师父和青阳的安危近况,偶尔见到贤妃过来给皇后问安,又会思虑该如何帮助青冥一臂之力,压制贤妃高候!好让这无道的王朝早日结束,尽快实现天下大同。 在这许许多多的担忧烦心之下。虽然我表面顺和安逸,内心却是烦恼不安,于是日不想食,夜不思睡,皇后直以为我是过于思念青冥的缘故,便着人送来两只上等白鸽养着,好叫我方便传书。 我与皇后一样,喜静喜淡,衣服发饰皆很素雅,平日也不喜装扮,常日未施粉黛。这一日正和皇后闲谈关于道家思想,聊到天下大同与世外桃源,都不禁感叹,如此世间,怕是难有如此美丽之源。正闲闲谈着,忽听得内监来报:“陛下驾临,请速迎接。” 我跟随着皇后,到殿外恭迎皇上。 瑧皇上前来便拉住皇后的手,威严刚毅的脸上满是柔和暖意,他温和的看着皇后道:“不是早说过了么?你我夫妻之间,何需拘礼?” 皇后微微一笑:“陛下是天之骄子,龙王转世,我这凡尘之人,自然是要给你行礼的。” 瑧皇叹气:“这话本是在夸我,但由你说出来,我却不爱听。妻子是男人一生最贴心之人,怎能和外人那般奉承自己的丈夫?这话,以后就别说了。” 我心下暗想,瑧皇称皇后为妻子,且以‘我’相称,想来是很在意皇后的,只是皇后,总是一副清淡模样,并未显得有多高兴。 瑧皇在殿中坐下,细瞧了我一眼,笑问皇后:“听闻你最近新收位随侍,可是她?” 皇后笑着看我一眼,回道:“正是,珊儿已入宫五日了,甚得我心。” 瑧皇打趣道:“一看便知她合你心意。你看她衣服头饰皆简约素雅,脸上也脂粉未施,这都像极了你的心性。如此敢于素面朝天的女子,除你之外,她是第二人。清秀端丽,想来要比唐朝的虢国夫人还要更胜三分罢!” 我忙弯腰行礼道:“多谢皇上夸赞,虢国夫人倾城之容,珊儿不敢相比。” 皇后忙让我起来,亦打趣瑧皇道:“陛下对一个随侍便如此夸赞,若是贤妃妹妹在的话,岂不是要吃味了?她可素有皇城第一佳人之称的。” 听皇后如此说,瑧皇忍俊不禁,正待开口说些夸赞皇后的美句,却在此时被他近身侍奉的内监赵德祥急匆匆的脚步打断了。 只见赵德祥急急道:“陛下,出大事啦!方士潘之茗借找长生不老药之圣谕,将国库金银席卷一空,逃跑了!” 在座诸人皆是大惊,瑧皇惊怒交加,起身急问:“高候现在何处?” ------------ 第十九章:天子之怒 潘之茗是丞相高候引荐给瑧皇的炼丹方士,已为瑧皇炼药近两年,两年来,无数银两人力尽数为他调遣使用,瑧皇都是默许的,也正因这两年来他的忠诚守矩,才会得到瑧皇的好感和信赖。如今他突然的背叛让瑧皇震惊不已,龙颜大怒。 瑧皇性格暴戾狠绝。他传旨下去,召文武百官立即入宫议事。赵德祥急急忙的跑了下去。瑧皇龙气尚在,气场威严。如今他坐在椒房主殿中,怒气裹着戾气霎时奔射出来,直逼迫的婢女内监弯腰低头,屏气停息。他双目含着暴怒和恨意,这怒意随着他如刀刃的目光直让暖意融融的椒房殿霎时如塞外寒冬,众人皆是冷汗簌簌而下,寂静无声。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心中一颤,有极不好的预感。 皇后仍然淡定的坐在瑧皇身边,双眼盈盈而笑,她轻轻的握住瑧皇的手:“陛下息怒,潘之茗不知好歹,缉捕归来处罚便是,委实不值得生如此大的气。” 瑧皇冷哼一声,温和了几分语气对皇后道:“衡晗,你总是这么善良,你不知我给了那潘之茗多少好处,他竟做出如此天理难容的事。也不知他以往借炼药之名,挪走了我宫中多少银两。我堂堂人间之王,天之骄子,岂能让区区一个小小方士玩弄于鼓掌之中?今日我就让天下人知道,负我者,是如何的下场!” 皇后脸色微变,她试探的问道:“陛下,您是想……”皇后没有说下去,她太了解瑧皇了,瑧皇一向狠辣暴戾,从来针对不喜之人或犯错之人都是酷刑处罚,何况如今潘之茗犯的还是背叛之罪?瑧皇对潘之茗付诸了太多的期望,他是那么的想要长生不老,想要统治千秋,而如今,竟是生生被玩弄了一回,长生不老药未练成,倒是赔空了整个皇朝国库。 皇后低头沉默,夕阳斜斜照着椒房殿中敞开的朱木窗,光线穿过窗户温和的投在她温润的脸上,睫毛在眼脸上印下两个月牙形的墨影,越发衬的肌肤苍白似雪。 瑧皇拍拍皇后的手,越发温和怜惜的说:“我知你一向心善,不想听这些刑法打杀的事,这几日你就在椒房好好静养吧!少出去走动就是了,阳儿还未归来,幸好还有珊儿陪你论诗品道,倒也省的我挂念你一人无聊。” 两人正说着,刚跑去传旨的赵德祥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着瑧皇说道:“陛下,文武百官均已陆续到位,丞相高候此时正跪在宣仁殿外,叩头请罪呢。” 瑧皇冷哼,颇为恼怒的说:“且让他跪着!你传旨下去,国库虚空,皆因丞相高候荐人不善导致,抄高候八成家产充公抵罪。” 赵德祥赶忙跪下领旨,复又急急忙忙的跑了下去。瑧皇起身,又嘱咐了皇后好生修养,少出门走动的话,便摆驾去了宣仁殿。 我看着默默不语的皇后,安慰道:“娘娘勿需担忧,世间万物皆有天命。” 皇后微不可闻的叹气:“我知道。我只是替他难过,他如此作孽苍生,怕是不长久了!” 我黯然不语,上前扶着皇后起身,来到后面的上清殿,徐徐来到道家三清上仙供桌旁,一前一后给三清上香,随后跪坐闭目祈福。 良久,只听皇后低低道:“我的师父,便是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第二十四次转世。” 我讶异,问道:“何以见得?” 皇后仍然闭目未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道:“我一介凡人,自然看不出来。是我师父逝后的第三天,给我托梦,他说人间多尘,轮回多了,恐脏了他的清魂,不如早些回归天庭,待过些岁月再归来。” 我怔然片刻,人间,永远都是红尘翻覆,硝烟滚滚,从未有尘埃落定的时候! 黄昏已至,星光初现,我和皇后仍旧静静的跪坐在三清桌下,静心安神。寂静中只听得侍女意婈缓步走入的声音,她轻轻的跪在我们身后,声音低柔的说:“娘娘,瑧皇在宣仁殿大发雷霆,下了一道圣旨……女婢不知该不该说。” 我和皇后具心领神会的对望一眼,我过去扶着皇后起身,皇后淡淡道:“出去说罢,莫污了三清道者的清听。” 我们回到主殿,我边为皇后泡着苜蓿蜜茶,边问道:“皇上下了什么样的圣旨?” 意婈缓缓回道:“瑧皇龙颜大怒,在前朝当众斥责了丞相高候,称他办事不利,用人不淑,导致国库被盗,万民耻笑,罚高候八成家产充公及半年月俸。同时下旨,昭告天下,凡遇术士及方士者,格杀勿论……” ‘哐啷’一声,皇后素日喜爱的松柏浮雕青铜小盏在我手中垂直落地。 我强制镇定的直直盯着意婈:“你说什么?你重复一遍!什么叫格杀勿论?” 意婈被我瞧的诚惶诚恐,她圆珠般明亮的双眼隐隐泛着泪光,她难过的说:“皇上下旨,称方士潘之茗欺君罔上,名义为天子炼药,实际挪盗国库,诛其九族尚不泄恨!可见天下方士皆是装神弄鬼之辈,该早早灭之,以永除祸害。自古方士术士皆为一家,可见术士也不是善良之辈,也可尽诛之!术士方士多如牛毛,举国上下共同出手,便可尽数歼灭!如今皇城之中,已有几百方术之士被处死了。” 可见术士也不是善良之辈!也可尽诛之!也可尽诛之!瑧皇他竟这样说!术士方士多如牛毛,他竟如此视如草芥!我忽而想起师父在衍郸城内,为破龙脉而愁眉紧锁的脸,还有他满脸坚决说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话。师父的赤子忠心,瑧皇难道瞎了,真当看不见了么?他怎能把如此辛苦为国的师父拿来与潘之茗之流相比较? 师父!您倾尽一生所学为之鞠躬尽瘁的王朝,竟是如此可笑! 我定定的站着,泪水模糊了双眼,淹没了我眸中浓浓的恨意,我只觉心内苦楚,师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原本就因龙脉一事被记恨,如今他多年跟随的皇朝后盾竟也下旨要将他杀害。纵使有青冥的保护又如何呢?再坚固的堤坝也挡不住千军万马般的波浪滔滔! 如此人心!如此人心!人间多尘,难能超脱! 我心痛欲绝,胸中恨意如万马奔腾,震动心肠!这无道的人王,这无道的天下! 青冥说:如今天下,需要明君! 需要明君! 我用衣袖擦干眼角。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说我留宫完全是因青冥之托,为他拉拢官仕,挑兵寻将的话。那么从今日开始,我便多了一个目的,这个目的,便是为了结束这一人无道而使天下生灵涂炭的皇朝。 我要助青冥立于江山之巅!哪怕倾尽全力! ------------ 第二十章:瑧皇贬子 我强定心神,稳了稳气息,弯腰捡起茶盏,给皇后倒了杯香茶。看皇后的脸色亦是悲伤难抑,她滴泪未落却声音黯哑:“他一向如此,如此残暴!我倒不知他竟如此健忘!忘记了他的江山有一半是术士的功劳!忘记了他的皇后,便是道家术士!”皇后用右手紧压着胸口,仿佛受了极严重的内伤,痛苦的不知所措,她抬眼看我,眼神是精疲力竭后的空洞苍白,早已不见了那往日的两汪春水,她喃喃对我道:“他要江山,我便助他。他要稳固,我便护他。如今他要负尽天下!我却没有阻他!他所犯下的罪孽,有一半是我的!” 看着皇后痛苦的几近绝望的脸,我不禁柔肠百转,怜悯而心疼。这世间,无论哪个虔诚的道家女子,都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是个蛮横残暴之人,何况她的夫君,还是人间之王,是残暴昏庸视人命如草芥的王?我擦干眼角,强压下心头浓浓的恨意,蹲下身来,轻轻握着她的手,说道:“圣人曰‘希言自然’。就是在告诫我们,不论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不必多言,只管顺其自然就好。祸兮,福之所倚。大自然的风暴尚不能持久,何况人间的灾难?你是我们道家最骄傲的博才女子,天下百姓的良善国母,你问心无愧。” 皇后闭上双眼,苍白的脸上是压抑的悲伤,她许久不语,良久后才低低说:“这是我的孽!这是报应!” 我端起茶盏,柔和道:“娘娘,喝口香茶吧!” 意婈走进来,她有点犹疑着说:“娘娘,太子的学文先生上官太师求见……要不,我去回了他?” 我凝眉思虑,问:“只有上官太师一人?” “是的,就他一人。” 我转头对皇后道:“以太子那正直孤傲的性子,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皇后愁眉紧锁:“请他进来吧!” 上官太师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年已半百,发已花白。他着一身朝服肃然下跪,脸上是长者惯有的严谨稳重。他语带悲痛,充满绝望:“老臣上官晏,有求于皇后,望皇后一定成全!” 皇后讶异不已,忙道:“太师且先起身,再细细道来。意婈,给太师赐座。” 上官太师对着意婈摆摆手道:“不必!此事事关重大,老臣必要跪求皇后,方才无愧于太子。” 皇后见太师如此表态,焦急道:“到底何事?太师速速道来!” 上官太师面色悲伤愁苦,他悲愤道:“陛下因潘之茗一事而龙颜大怒,他迁怒于天下所有方士术士,下格杀勿论之令,却对高候从轻处罚。太子悲天悯人,觉得陛下此事甚为不妥,于是一时心直口快,在陛下盛怒之时为方士术士说情开罪,请陛下不可因一人之错而迁怒天下百姓,还说皇上此举,实乃不是明君该有的气度!陛下听后怒气更胜,当场便废了太子,说他目无尊长,身为太子却为罪民狡辩,侮辱皇上威名,如此无德之人,实难承继大统!” 我大惊,心想瑧朝的唯一希望都被瑧皇亲手灭绝了。太子是我唯一的顾虑。虽然早知他并不长久,却也不忍心与他为敌,如今看来,却是连上天,都在帮我和青冥了。 皇后却是意外的一脸淡然,她淡淡问道:“不知太师说了这许多,是要求哀家什么?” 上官太师见皇后淡漠的表情,甚感惊讶,他急急道:“娘娘,瑧皇已经下旨,贬太子至东北疆域监军,对战夷族。太子满腹谋略,精读政史,文韬武略,良善正直,如此英才,将来若能继承大统,必是天下之福啊!你难道忍心,看着一个旷世英才就这样被埋没军帐吗?” 皇后起身,敛眉竖目道:“还请太师注意言辞,监军抗敌,乃是身肩重任,为国请命,何来埋没一说!况且瑧皇乃人间之王,既已下旨又怎可轻易更改?此时已无回旋之地,我已无能为力!你请回吧!” 太师满脸惊愕,万万没想到平常和善心慈的皇后,如今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怔怔望着皇后,不确定的还要开口:“娘娘,向来王朝,轻易不废太子…….” 皇后微恼的摆手打断他,别过头去,对意婈道:“意婈,送太师出去!” 意婈赶忙上前,搀扶起太师:“太师,您请回吧!我送您回去。” 太师一脸绝望悲痛,他老泪纵横,走的磕磕碰碰,不住的回头对着皇后说道:“太子被贬,瑧朝危矣……瑧朝危矣……” 我细细观察着皇后尖俏的侧脸,不知她此时心境如何?我低着头立在一旁,两人均是默默不语。许久后,皇后方才坐下,她的双目盈盈泛光,双泪滑落,如梨花之露,点点滴在如红土般的暗红衣襟上。她声音黯哑,心力交瘁:“太师怕是要恨我了!可是?他却不知,太子青宸,命中有劫!此劫难化,若还苦苦纠缠帝皇之权,只怕活不过三十!我这是为他好!” 我想起给太子测字的事,心下具是了然,轻轻揽着皇后的削肩,不知说什么是好。 太子被废,想来正中高候下怀吧!此时不定躲在哪个角落偷着乐呢。我这样想着,忽的心中一动,这会不会是高候一早就布下的局?潘之茗是高候推荐给皇上的,如今他才刚刚卷空国库逃离,瑧皇尚在皇后宫中不知此事,而高候却已早早进宫跪在宣仁殿请罪了。丞相府豪华威严,位于皇城东街,平时骑马入宫尚需一炷香的时间,高候请罪的这般及时,若不是消息比瑧皇灵通,便是早已预谋。 我越想越有可能,这高候,莫非正是直指太子而来?他熟悉瑧皇及太子的习性,深知瑧皇性格残暴,且一向不属意太子,而太子又如此心高气傲,刚毅耿直,更是不可能认同瑧皇的如此做法,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伤的,自然是位于臣子的太子了! 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如果我推算的是真的,那么高候,真是城府极深!只怕将来会是青冥的劲敌,必需早些提防除去才是! ------------ 第二十一章:相思何寄 秋天将至,晚风清凉,椒房后殿窗外植有两棵相依偎的枫树,火红似锦,远远的似与天边晚霞连成一体般。我轻轻的叹气。太子昨日已出发去了东北边界,想来要去到千融将军的驻地,该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吧。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不知青冥知否?而师父,现又身在何方? 青冥离去十多日了,我却一直拖着未给他写信,心里隐隐总有个期盼,盼着他会先耐不住思念而给我传书来。无论怎样,我心下总有些女儿家的矫情。虽然对他心心念念,却又总不愿意先他而提笔。等得久了,心里就有些恼他,真有这般不得闲么?给我传书问个好都抽不得空么? 我看着窗外紧紧相偎的枫树,根在地底相拥,叶在空中触碰,此情此景,真是越发衬的我心落寞而孤寂。 如今才体会得,当自己思念的那个人不在身边的时候,无论身处多么热闹繁华之地,内心,仍是孤单萧瑟的紧。 我走到桌旁,终是忍不住的研磨提笔,总觉得必须让他知道我的情意相思,方才不辜负我这满腔的赤子心肠。 铺好浸着百合清香的生宣纸笺,我轻轻的提笔写下这整日整日的想念。 ‘王子:相别十日,可否安好?日日思君不见君,这长相思,最是摧心肝。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天长地远魂飞苦,忆君迢迢隔青天。凉秋椒房暖,君远心意近。纵使宫内人心寒似冥河之水,但为你之心,使我勇往直前。窗外有红枫相依,窗内我只将相思远寄。太子罢黜,人心浮躁,高候韬光,贤妃养晦。皇后无心,我亦局局防备。这里一切顺然,只是内心焦虑,担忧师父及你等安危境况,若得闲,切记回信!’ 放下笔,我拿起纸笺细细的看了又看,这上面字字含情,句句相思,作为女儿家,也太不矜持了些,若是青冥看得了这等书信,会是什么反应?我脑中忽的显现出青冥看完信后,一脸欢喜的表情,他定会促狭着说:“原来我的珊儿对我竟如此用情至深,我看着这满纸相思,欢喜至极。”随后在我喜不自禁,娇羞不已的时候,他一定会接着又说一句:“未曾想珊儿除了表面的男儿气概,竟还保留着姑娘家的娇态!真真难得!”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嗔怒的一跺脚,把纸笺往桌上一放,才不给他看!忽而,自己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己和自己生什么气?真是走火入了魔了。 我把纸笺折好压在砚台旁,拿起笔又欲再写,正思虑该如何写的时候,只听窗外有鸟拍打翅膀的声音,我抬头,只见一只浑身黑亮的鸽子停在窗棂上,愣怔片刻后,我随即反应过来,许是青冥在给我飞鸽传书了呢。不禁大喜着赶忙跑了过去,鸽子乖顺,我从鸽腿上取下信笺,将黑鸽抱起放入皇后送的三只通体雪白的鸽子笼中。 打开纸笺,满怀希冀的先看向最后的落笔名。青冥。果真是他。我把纸笺捂在胸口上,欢悦的不知所以!果真是他!到底他还是先给我传书来了,到底是心有灵犀之人! 我三步并做两步的跳到桌前坐下,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笺。 ‘珊儿: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分别十日,日日担忧,不知你在宫中是否安好,亦不知你身旁无依,是否伤感?师父安好,无需担心。原本前两日就该给你传信来,只是琐事及多,随后又现潘之茗一事,引起诸多麻烦,举城上下皆人心惶惶,幸好城内还未有方术之士被害事件,你亦可安心。只是瑧皇罢黜太子之日,同时遣人来报,称我护驾有功,要予我重赏。瑧皇赏赐是长有之事,这次我却不免疑惑,护驾当日,我只寥寥几百兵士随于瑧皇上万将士之后,一路顺然安平,如此,我何功之有?纵使有,又何需赏赐属地万顷的城池一座?此乃我心中疑惑,父王亦觉此事蹊跷,但帝王之赐,不可不接。也罢!一座城池罢了,许是要抵偿被收回的衍郸城吧!你孤身一人,万万慎重,一定小心为上!青冥笔。’ 整篇通读下来,我由喜转忧。喜的是青冥那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以及师父安好,无需担心。’忧的,便是青冥所说的赏赐,无功之禄,怎可收受?残暴专制如瑧皇,怎可能在征用衍郸城后,还回来补偿一座?我细细又看了一遍,仔细思虑后,不禁讶然,瑧皇一向与珞王不和,如今他亲眼看见珞王城的繁华安定,加上天下百姓毫不吝惜的对珞王的称赞,瑧皇,许是忌惮了! 想到此处,我赶紧提笔回信。 ‘王子:圣人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瑧皇此次大赏,必是忌惮珞王人心所向,许是要谋划制造事端以打压珞王。所谓无功不受禄,你大可不必收受赏赐!免生事端,帝王思想,难已猜测。你且以珞王有心无力,而你有力无心,难以管制偌大田顷及城池政事为由婉拒,若瑧皇不悦,可转赠于三皇子。三皇子在衍郸出力,为帝王行宫出尽心力,才是真正的有功之人!我在宫中虽无依靠,但有你可时时挂念,倒是不觉伤感,你也无需担心。茹珊笔!’ 我写完后,复有看了看,确定此法可行,方才让鸽子带了出去。三皇子颇得瑧皇疼爱,拿他做挡箭牌真是再好不过!三皇子青阳给我的印象极其不好,拿他挡挡箭也算是报他当日调笑我之仇了! 立在窗前,看着通体雪白的鸽子越过如火的红枫,直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冲破整片暗黑的气流,逐渐隐匿在浓墨般的黑夜里。我心下不禁懊恼,坐在桌旁闷闷的生自己的气。太子被贬,三皇子未归,只有最没才德的二皇子在宫中,而青冥又被瑧皇算计,如此空虚险峻之时,高候定是想趁虚而入,在如今这如此严峻的情势下,我却还未替青冥寻的一将一兵,如今还坐在这里矫情相思,故作女儿娇态!真是太不应该! ------------ 第二十二章:爱当如何 秋意愈发浓厚了,枫叶红的似火般燃烧着,秋风如水拂过,浸的人身上凉丝丝的,我走出主殿,唤来意婈帮我挑着摘几片纯红无瑕疵的枫叶来,嘱咐她摘好后用水洗净,放在书台上晾干。我则随着皇后到椒房的**园林散步赏景。 椒房**花团锦簇,多种百合、菊花、海棠和仙客来,这些花草皆在秋季绽放,美轮美奂,流连忘返。想来该是瑧皇为皇后布置的罢!皇后可是最喜花果扶疏的样子的。 我弯腰闻着百合花的清香,笑道:“我最喜百合了,因其名字取得珍贵。” 皇后淡淡一笑,长长的睫毛轻轻上扬,仿若蜻蜓点水的优美弧度:“人间不解长仙客,竟羡鸳鸯一百合。修道不易,得道更是艰难,一步踏错便可修为尽毁!若能得道成仙,这岂不比百年之合珍贵百倍?” 一步踏错便可修为尽毁么?我想起了师父,心里不由的卷起漫天哀伤,对师父的思念铺天盖地扑来。我深吸鼻子,用力的眨了眨眼,硬逼回漫上眼眶的泪水。然后转头看着皇后迷惘而忧愁的脸,勉强笑着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娘娘,别人如何想我是不知,但若是哪天我全心全意的爱上一个人了,别说是得道成仙,纵使是弃我之命,我也是舍得的。” 皇后转头认真的看着我,她的眼里隐泛泪光,却又清澈明亮,她拉起我的手,语气有些微的颤抖:“如若那个人,他负了你呢?他没有实践自己的承诺呢?你还会为他如此吗?” 我看着她稍微激动的表情,心里一颤,莫非,皇后在瑧皇之前,负了某位男子么?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皇后手指的冰凉从掌心传来,透进四肢百骸,顿时觉得全身都有些冷。这时,我想起了青冥手掌的厚实温暖,心里立时变得柔软而安定。抬头回道:“娘娘,爱一个人是心甘情愿、无需回报的,即使那人负了我,但至少,我的心意是真的。我只需让他知晓我的心意就行了。” 皇后放开我的手,怔怔然转身,低头看着那成片妖美的百合出神。我走上前去,挽住皇后的手,轻轻道:“娘娘,只要自己不辜负了自己就好,咱们可管不了别人那么多!天有些凉,娘娘该添衣了”。 娘娘仍然看着那些成片的百合,目光怔怔仿佛喃喃自语:“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阳儿是龙子转世,又是我所生。陛下为他扫除障碍是意料之内的。” 确实,我也曾好好想过这事,瑧皇如此疼爱皇后,那么爱屋及乌,他当然会更加疼爱他们两的孩子。虽然皇后早说青阳八字与瑧皇相冲,不宜立为东宫,恐会冲撞瑧皇的王气。瑧皇肯定想着不立便不立吧!且先为他扫清障碍。 那么如今这情形,表面上也就只有二皇子青澜才可接替东宫了。 皇后徐徐又道:“瑧朝气数将尽,我不愿阳儿卷入这无谓的皇权争斗中。八字相冲也只是权宜之计……”皇后皱眉,没有说下去。 我抓着皇后的手,轻轻的说道:“娘娘,不是还有二皇子么?” 皇后摇头:“二皇子的母妃十年前就已薨逝,如今他的性格……又着实怪异,陛下定是不允的。” 我轻笑一声,道:“娘娘,你只需在陛下跟前替他美言几句便可,剩下的,便由我来。” 皇后闻言转头细细看着我,目光盈盈似犹疑又似讶异。我朝她轻轻点头,展眉而笑道:“时候不早了,娘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管是青阳或是青澜,都将会是青冥的劲敌。既然皇后有心将青阳隔离,那我就要将目标指向青澜和高候了。与其逐个击破,倒不如一锅端之。 明日是贤妃来给皇后请安的日子,她每隔三天必来,我计算良久方敲定主意。 瑧皇最喜皇后与贤妃,连她们的发髻服饰都做了规定,皇后梳高贵凌云髻,着正红色绣凤祥云裳服,贤妃则梳如仙飞天髻,着粉红绣鸾鸟戏水裳服。贤妃每见皇后,总爱着正装。挺翘如飞的飞天髻上,正中插一朵妖娆盛开粉牡丹,左侧发髻斜插三支黄金镶玉簪,右边横别两把金步摇,步摇有宝玉流苏低垂,每一步皆玎玲悦耳。新月眉,鸳鸯眼,红唇皓齿,容貌虽不及皇后脱俗富贵,却也是极尽妩媚,莲步缓缓而来,裙摆随着脚步移动而左右飘渺翻飞,裙摆上的青鸾鸟刺绣栩栩如生,仿若戏于水波清泛中。 贤妃巧笑着,一双鸳鸯眼横波如流,恍然整个人就如那鸳鸯仙化而来般。她在皇后右侧坐下,笑道:“如今这天下,想来只有姐姐这椒房殿,方才算得是一方安静之地了。” 皇后诧异的看她一眼,端庄亲厚道:“妹妹这话可别乱说,陛下管制有方,这整个天下黄土,都是我们瑧朝的净土。” 贤妃笑容僵了僵,顿了会儿又说道:“前日因方士一事,陛下龙颜大怒,这几日无论前朝后宫或是天下百姓,都人心惶惶,想来这些方术之士真真是可怜,无端端的受了牵连,姐姐您乃天下之母,陛下又一向疼您,想来那些可怜之人也是有希望的。” 这话……我心下不禁诧异的看了贤妃一眼。她这是变相说皇后虽为天下之母却没有为无辜之人求情,而让那么多的人死于非命么? 皇后脸色未变,仍是一脸淡淡:“妹妹这话却又是错了,陛下乃天下之王,英明神武,思维果断,他既掌管天下人间,便自有他的管制之道,你怎的能说触犯人王的罪人为可怜之人呢?陛下如此爱重你,你该做好本分,勿让陛下忧心才对的。” 贤妃脸色变了变,勉强微笑道:“皇后说的是,妹妹受教了。” 话不投机,贤妃又稍坐了小会,便告辞离去。我抬眼向皇后微微示意,皇后了然,随口道:“珊儿,替我送送贤妃吧。”我恭敬行礼,便随贤妃之后而去。 ------------ 第二十三章:青阳归朝 贤妃看着我,笑问:“听闻你是青冥引荐给皇后的?” 我恭顺道:“是的,我原本家住衍郸,后搬至珞王城,有幸遇得青冥王子,为我引荐入宫。” 贤妃嗤笑:“青冥倒是有心,长久未入宫了,难得来一次,竟是给皇后引荐佳人。” 我听得贤妃话中有话,当下也不便解说,便随她怎么猜测。 看着贤妃灿若桃花的面庞,我由衷赞美道:“贤妃逃之夭夭,年轻貌美,真是倾国倾城。” 贤妃嫣然一笑,看着我讽刺的说:“倾国倾城是说皇后的,你是皇后身边的人,可要看清了人再说话。” 我亦笑,低头淡然的说:“皇后雍容富贵,贤妃娘娘倾国倾城,不怪得陛下如此厚爱,不过皇后毕竟是瑧皇的结发妻子,且生有皇子青阳……珊儿斗胆提醒娘娘一句,不如趁陛下宠爱,早早为自己打算。” 贤妃停下脚步,目光清亮,妖柔的笑:“如何打算?” 我知她对我的说道有疑虑和嘲讽之意,我却不理,自顾说道:“瑧皇是天子,若能长生不老最是千好万好,若是……”我凑上前,低低道:“若是不然,先你而去,你将何以托身?听闻无所出的妃子都要殉葬的,还有,你的家族也会因此没落。瑧皇有子三人,一个被废,一个八字相冲,尚有一子,虽性格有异却是一表人才,娘娘好好琢磨一番便知轻重了。” 我退后两步道:“娘娘慢走。女婢不送了。” 贤妃目光深邃安静,她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忽的对我妖娆一笑,道:“那么,本宫也奉劝你一句。”她敛住笑,一字一顿的说:“沉默是金,勿操闲心!” 她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的抬步上辇,我看着八人高抬贵妃轿辇在婢女随从的缓缓跟随中徐徐离去,心下不禁慨然,不愧是仅次皇后之下的帝妃,心境甚是深稳。不过,毕竟她是这么的年轻,毕竟瑧皇已气数将尽。她知道我所言有理。正思虑间,忽然感觉到一阵浓重的阴气向我射来,我心下一颤,速速向贤妃轿辇望去,只见轿辇右侧,一个护卫装扮的男子正目光遥遥的向我瞪来。隔的太远,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和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观察我很久了,而且,我对这世间万物之气是有研究的,知道此人极不简单,明明身上有人气,却又无端端多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气,想来,我已经被人盯上了。 转回椒房殿后,只见意婈满面欢喜的说道:“珊姐姐,刚刚三皇子来信说,他正在归朝途中呢?想来明日午时就可到得皇城了。” 我大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看着意婈问道:“什么?三皇子青阳归朝?” 意婈故自兴奋不已,道:“是的,明日即到,娘娘正在后殿为咱们的皇子祈福呢。” 青阳归来?这可如何是好!我思绪百转,那一夜在衍郸他虽知晓我不是城主府之人,但却没有揭穿我,如今他若在皇后宫中发现了我,不知是否会顾及皇后安危而疑心于我?虽然,我确是有目的而来,但却绝对没有伤害皇后之心,若是被他揭穿了,那可了得? 是夜,我躺于榻上,辗转反侧,满脑只想着如何瞒过青阳,现如今我才刚刚开始着手行动,青冥兵马未成,将士未点,而在宫中的我,还没有替他拉拢得一官一士,没拆得瑧皇及高候一砖一瓦,岂能如此无功而反?这万万不可。 秋夜雾浓露重,寒气习习,我紧紧了绒被,不知不觉困顿异常,只觉得这夜特别阴冷,周边气息甚是冰寒,桌上的枫叶在烛光摇曳下殷红的触目惊心,微微泛着光。眼皮重的睁不开,心里想着许又思虑过多的缘故吧!夜有很深了,逐闭眼很快睡去。 第二日很晚才醒,坐起身来只觉头重脚轻,四肢乏力,全身隐隐刺痛,似被百针刺体,又似万蚁噬身,疼痛的极其细致清晰。只觉无法言说的难受和困顿。我不知这是何故,想着因是昨夜受凉染了时疾了,穿衣着裙后,坐于镜边梳妆,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不禁无奈又自嘲的笑,不过凡夫俗子罢了,这五谷杂粮都能吃下肚去,自然会生出些时疾小病来。 我刚穿戴完毕,意婈便喜不自胜的跳着跑了进来,她双眸闪亮,眉梢眼角满满的全是笑意,她奔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就往外去,边走边聒噪个不停:“珊姐姐可真好睡,自昨日闻得皇子即将归来,我可一夜未睡呢!娘娘方才已亲自出去迎接了,这会儿想来该到了呢?我都急的不得了,娘娘嘱咐我不可扰了你的休寝,可我却想着你还未见过咱们家皇子的俊逸身姿呢?无论如何也要带你去瞻仰瞻仰才是,所以我才急急忙的赶回来寻你。你怎么一脸不欢喜的样子?是刚起身未用餐的缘故么?你先忍着点吧!待会见过皇子了,我再叫膳房送来给你。” 我勉强笑了笑,见意婈这般心急想要迎接青阳,我也不好意思再说请太医把脉的话,只是全身甚是难受,头又晕的厉害,腿脚乏力,意婈拉着我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虚浮在云端,飘忽的没有真实感。只任着她拉着一路走去。虽然知道此去是见青阳,但此时此刻也情知躲不过了,兵来将挡,随机应变吧!好巧不巧的如今又染时疾,身体如斯难受,全身精力尽付与双腿迈步之上,再没有多余心神去纠结考虑如何对付青阳的思想了。 刚刚走到椒房殿门口,便只见青阳携着皇后的手臂徐徐欢声说笑着走来,意婈欣喜的大喊一声‘三皇子!’便放开我手臂飞奔迎上前去,我扶着椒房殿的古檀香木朱门,抬眼望去,阳光照耀下,只听得青阳的笑声清朗,仿若冰雪溶于河川之流,笑脸灿烂,仿若九天骄阳绽于雪山之巅。头晕目眩中,我忽然觉得,青阳是一块温润珍贵的玉石,与世相隔,朗朗出尘,独自守着自己那一缕绝代清魂,虽立身于凡尘,却又远超于凡尘。 ------------ 第二十四章:猫鬼之术 只听青阳欢喜的对皇后说道:“母后,父皇前两日赐予孩儿一座覆地万顷的丘泽城,丘泽这名字甚不好听,我便改为了逍遥城。人生难得几何时,不如逍遥天地间,母后以为如何?” 皇后宠溺的笑着:“既是陛下赏赐予你的,那便随你取了什么名字,自己喜欢就好了。” 他们走到距我十步远的时候,青阳忽的一眼便瞧住了我,他疑惑的仔细看我两眼,随即双眸一亮,兴奋的微微眯起,眼角眉角弯弯上翘,满脸都是欢喜笑意,他走到我身边,惊喜的对我说道:“你不是子佩么?自那一晚你离去之后,我便四处寻你,却不曾想能归家见故人!”他用扇子拍打着左手掌心,不无感叹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佩,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竟让我在家中遇见了你?” 我心下不禁觉得好笑,这个青阳,说话也不斟酌斟酌,我连他的故人都称不上,更不可能是他的良人! 我再无这精力回他,只扶着门未动,倒是皇后听得此话后,当即变了脸色,一脸肃然的看着青阳道:“阳儿,不得对你王嫂无礼!” 青阳骇然的转过头去,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母后何出此言?何为王嫂?” 皇后加重了语气:“珊儿是你王兄青冥未入门的王妃,你爱招惹谁都好,唯独离珊儿远些,之前的事万万不可再重复一次!你听清楚了吗?” 青阳怔然,他定定的看了皇后好一会儿,随后急忙回头问我道:“子佩,上次衍郸城中,你不是说尚未婚配么?怎的如今,竟无端成了我王嫂了?” 皇后见青阳如此,恼怒的瞪着他,沉着脸说:“阳儿,我问你,听清楚了吗?” 青阳垂头,背着阳光,我清晰的看见了他脸上的暗影,他看着我的眼睛,低低问道:“为何是他,怎能是他?” 我不知青阳为何见我如此欢喜,也不知他在衍郸所说的话语是否真心,但如今见他这番低落哀伤的表情,还有那双低沉温柔的眼睛,我忽的心里一紧,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仿若这双哀伤的眼睛已随我度过了上亿光年那么久远般,让我不由得有些于心不忍,我本能的想开口说些解释安慰的话,却不料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脚一软重重的摔倒在地,真切的体会到了何为有心无力! 我跌入了无尽的黑暗里,这无边无际的苍茫绝望的黑暗,仿若混沌初始。我躺在黑暗中央,四肢与七窍仿佛都失去了作用,看不见一丝亮光,听不见一丝声音,使不上一丝力气,仿佛受困于混沌黑洞中,七窍四肢尚未长成,只隐约感受到思想的萌发。全身上下刺痛无比,仿佛万剑穿心般,我忍痛喘气,用尽全身力气睁大眼睛,见到的仍然是无尽的苍茫黑夜。 我不甘心的仍然大睁着眼睛,我自问,这是梦魔么?眼前忽的亮出无数阴冷的黄色光点,幽幽射出阴冷的光束。我心一颤,霎时觉得阴寒无比。在这死寂的黑暗里,一声凄厉如婴儿啼哭的猫叫声划破浓墨的死寂,霎时引起无数猫声的唱和,凄厉尖锐的猫叫声此起彼伏,惊吓了这苍茫而孤寂的黑洞。我全身毛骨悚然,惊恐不已,眼睛清晰的看见那些阴冷的黄色光点逐渐变成无数只黑猫的眼睛,它们凄厉的嘶叫着,成千上万的双目直直的盯着我,阴寒的光束射在身上,更是难以言喻的比沉于黑暗更让人惊恐的仓惶! 看着无数的黑猫逐渐逼近,我害怕的全身颤抖寒毛直竖,冷汗簌簌的往下落,浸湿了内外一身罗衣,我不禁自问,这真是梦魔么? 身体冰凉无助的仿若溺水于冰川,何人可救我? 如墨泼洒的空中,数之不尽的黑猫之上,一声似笛非笛的声音刺破黑夜,盖住了群猫凄厉的嚎叫。我向空中望去,只见迎面飞来一只状若鸠鸟,毛发金黄,叫声如笛音的鸟,我认得此鸟,名曰灌灌鸟,生于青丘山,可辟邪防妖,是道中祥鸟,平日里是及其少见的。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瞪着那俯冲而来的灌灌鸟,若这是梦,却也太真实。 灌灌鸟一现,成千上万的黑猫都拱起身子竖起毛发,示威的发出呼呼的声音,直直的盯着上空鸟的动静。灌灌鸟无视这无数的黑猫,它笔直的向我俯冲而来,就在它距离地面尚有百步远的时候。黑猫坚持不住,哄的一下全部四散逃离,无一留下。它是妖邪的克星,莫非,我被妖魅缠上了? 我抬眼向鸟望去,只见它毫无收敛之势,直直的向我脸上冲来,我惊吓不已,大叫一声,双手本能迅速的捂住脸,全身用力一下坐了起来。 诶?怎的能动了?我放开双手,出现在眼前的,是我平日睡用的海棠刺绣绸面被褥,我愣愣的盯着褥上含苞欲放的粉色海棠,尚未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秋风从窗棂穿过,拂起纱帐向我柔柔吹来,我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伸手抱住双臂,身上是被冷汗浸湿的冰凉的睡衣。 意婈闻声跑了进来,她看见我后,嘴巴一瘪掉下泪来,她抽抽噎噎的说:“珊姐姐,你可吓坏了娘娘了和皇子了,你可知你睡了多久么?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了?我抓住她的手,身体尚有些微的颤抖,我稳了稳气息,嘶哑着声音问道:“我怎么了?怎的昏睡这么久?” “你中了猫鬼术了。”我抬头,是皇后缓缓走了进来。 “猫鬼术?”我犹自不解:“这是道术么?” “是道术,若是破解的不及时,便会全身人气尽散,再无法归还人间了。”皇后坐下,语气是无尽的忧心后怕:“幸好你没事,若你此次出了什么意外,我可如何向青冥交代呢?他把你托付予我,我却让你被此歪门邪术所害。不知到底何人如此心狠,竟用如此邪恶之术对你?” 何人?我猛然想起贤妃离开时,那个浑身阴气的男人。心下已经了然,只对着皇后摇摇头,道:“也是我大意了,被下了道术还尚不可知,真是愧对了师父教诲。” 皇后轻轻揽住我,微笑道:“不是你大意,而是道不同,你无法注意!” 我疑惑,:“道不同?同样是道,还有什么不同的么?” 皇后不以为然道:“道生万象,自然有别。这不过是歪道之术罢了,到底也被破解了。”她顿了顿,温和的说:“你好些了吗?先喝些粥罢,待你休息好了,我再与你细细道来。” ------------ 第二十五章:道分五术 我确是饿了,梳洗完毕,便在意婈的照顾下喝了些清淡的虾仁粥,随后看看时辰尚早,体力也恢复的不错,便起身更衣梳妆,想出去散散心,再向皇后请教道术之别。 临出门是,我抬眼瞥见桌上的晾干了的枫叶,这才猛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需做。我转身问意婈道:“婈儿,可有什么法子将这些枫叶磨成粉末吗?” 意婈愣了愣,随即笑道:“姐姐这话问的甚是有趣,磨成粉末还不简单么?这儿可是皇后的椒房殿呢?自然是有千种万种的法子。” 我亦笑:“是了,这世间的千好万好,皆汇聚于宫,我倒是忘记了。如此,便麻烦你帮我拿去磨了粉,用干净的碟子装好罢!” “姐姐放心,我会放一千一万个仔细,保证一粒尘都不沾。”意婈调皮的笑着,一边快速的装了枫叶便往外走去。 看着意婈轻快离去的背影,我忽的想起那个阴气极深的男人,心中一凛,忙唤道:“婈儿且慢。” 意婈回过头来:“姐姐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我走上前,佯装羞涩道:“据说这枫叶磨粉内服可畅血,外敷可美颜,也不知可信否?这样想着便想拿来敷脸试试,你可万万莫让别人知道,就是娘娘,若未问起,你也别说,若不然,我可羞于见人了。” 意婈噗嗤一笑,低声道:“瞧姐姐说的,这宫中女子,哪个不是天天变着样儿的美容上妆?女为悦己者容,姐姐有青冥王子的喜爱,自然要好好装扮一番的,谁人敢笑你?不过姐姐脸皮薄,我自会替你保密的,你就放心吧!” 意婈说着自顾去了。我本想自己亲力亲为的,毕竟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只是我入宫不久,识人不多,贸然的捧着堆枫叶去磨粉也未免太过于奇异招摇,越想掩饰反而适得其反,倒不如直接让意婈去,毕竟她是皇后近前的人,下人轻易不会去讨论揣测主子心思。 我抬步缓缓走向椒房主殿,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走几步便觉气喘吁吁,甚是费力。待到得主殿,见主位之上并无皇后,便转身往后殿而去,果然远远的便见皇后跪于蒲团之上,正在三清座下静心养神。 皇后容颜未有丝毫岁月的痕迹,眉目盈盈,发丝青青,肤若凝脂,身若柳情。真真恍若天仙,容颜不老,婷婷出尘。如果不是身份摆明在这,我定会以为她是青阳的姐姐而非母后吧!我立在门边,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 皇后微微睁眼,瞧着我笑道:“傻站着做什么呢?过来一起吧。” 我轻步入内,跪在皇后身边,真心钦羡道:“娘娘保养的真是极好,这容颜真是比我还要年轻几分,不怪得陛下如此重您!” 皇后嗤笑,恍若三月桃花初绽:“你也可以的,这也是一种道术,一种极难修炼的道术。曰‘山’术。” 我不解,问道:“恕珊儿无知,何为‘山’术?” 皇后微微叹气,缓缓道:“想来你师父定是没与你说过这些, 是想让你做个平常百姓,不愿你知道更深入的道法。不过如今你被暗算,为防不测,我还是细细给你道来罢。”她顿了顿,微微思虑后便说道:“道法分五种,分别为‘山’‘医’‘命’‘卜’‘相’。其中‘山’为主修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之道。‘医’则主修炼丹医治催眠针灸之道,‘命’则是手相面相八字测命之道。你学的便是测命术。‘卜’则是预测占卜排局布阵之术。‘相’则是我们常见的风水术士,他们主修星象风水天地人气之术。”她说完看着我,笑着道:“这下你可明白了?我主修的是延年益寿的‘山’道,你主修的是面手测命的‘命’道。而给你下了猫鬼之术的,定是占卜布阵的‘卜’道!碰巧你我都不懂这,所以才让他得手的顺利。” 我怔然半敞,原来道术竟分的这样仔细!不怪的瑧皇要招如此多的术士,原来是各有其职!师父竟是从未说过。 我想起灌灌神鸟,疑问道:“是何人救了我?” “高丞相听说了你的情况,便推荐了一位占卜师为你占卜吉凶,寻找救你之方,以求将功补过。若不是丞相引荐的道士术法高超,高施道法引来神鸟,只怕你难脱此术。” 我惊愕不已:“竟是高候丞相救了我?竟是他引荐的占卜师?” 皇后嗤笑:“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模样,高候广交士者,人脉宽广,何人寻不得?” 我急问:“那可查得害我之人了?” “说是今日见分晓呢。” 今日见分晓,便是还未查得结果么?我心知肚明,这术法,定是贤妃身侧那个阴森男子的所布,如今高候却又着人救我,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么?还是贤妃故意做给皇后看?只是向来贤妃虽于皇后不和,却也彼此相安无事,这事许没那么简单,定是有什么预谋吧!只是我尚未暴露身份,高候如此花费心力算计我是什么道理?我百思不得其解,看来要尽早学会星象之术,早早扳下高候才行。 午膳后,瑧皇遣人请皇后移驾建章宫。我情知定是占卜师汇报结果了,便一道跟了去。 到得恢宏大气,金瓦琉璃的建章宫,只见瑧皇坐于正中主位之上,身后的两扇仕女高高举着的金龙腾云的团扇,颇有天子之相。右侧有一空位,是留给皇后的御座。 瑧皇见了我,挺和气的问:“珊儿身体可无碍了?” 我恭敬下跪:“谢陛下关怀,已经大好了。” 瑧皇满意的点头:“如此甚好,也免得皇后日夜忧心。” 皇后亦笑,眉眼中有明显的疏离:“多谢陛下垂爱,也辛苦丞相周旋,若不然,珊儿此次必难化解,我代珊儿谢过陛下了。”说着皇后便要下跪。 瑧皇连忙让皇后起来,徐徐说了好些不需拘礼的话。 我心内只觉得他虽贵为人王,却甚是可怜,他钟爱的两个女子,一个对他无心淡然,一个联合外戚算计,真真是孤家寡人。我扶着皇后入座,静等占卜师入殿。 御前内监赵德祥高声宣占卜师之驿觐见。 之驿?这名字好生奇特。我目光直直的盯着宫门,倒要看看此人是谁。 ------------ 第二十六章:西南有水 不多久,只见一个白衣清秀,头戴纶巾,身材微微瘦削的青年走入殿内。我不禁诧异,竟是一介儒生?我细细的打量他的眉眼五官,相貌平凡无奇,眉似剑非剑,眼似星非星,一时竟是无法测出他的命理。我不禁对他充满戒备,此人既能隐藏自身命数,定是道法极高,看他那儒雅安然的神态,我总觉得他并非善类。 他走到殿中,温和谦恭的给瑧皇及皇后行了跪礼。 瑧皇命他起来,问:“你可测得此次是何人所为?又是为何而为?” 他恭顺道:“禀陛下,已测得布术之人,此人布下术法,目标并不是珊儿姑娘,而是皇后娘娘,只是两地相隔太远,术法不易布置,所以导致方向偏差,故而让珊儿姑娘阴差阳错的替皇后娘娘挡了术法。” 瑧皇听得布术之人的目标是皇后,顿时煞气隐隐,龙颜紧绷。皇后也是一脸无法置信,她讶异的问:“哦?原是要害本宫?此人是谁?为何针对本宫?” 瑧皇冷笑道:“竟敢对我大瑧皇后下手!我必诛其九族!” 针对皇后?我怀疑的盯着之驿,揣测他此话的真实性。 之驿抬起头来,双眸寒光一闪,他遥遥望我一眼,嘴角微不可见的斜斜向上翘起。 我愣怔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嘲笑我么?我恼怒的瞪他一眼,只见他迅速低头,恭敬的说道:“陛下,此人福禄丰盈,乃名扬威震百姓钦敬之人。” 瑧皇怒意渐起:“既有福禄,必是官宦之家,究竟是谁,竟如此针对皇后?你且细细说来。” 我紧盯着之驿。真真是来者不善,三言两语就挑起了瑧皇的怒火,我们都已经领教过天子之怒了。他这次是想要害死多少人? 他抬起头,看着瑧皇,语速缓缓道:“陛下,西南有水,一方之候。不知西南方向,可有名中带水之候?” 西南方向?我细细思量,随后不禁骇然,抬眼恼怒的瞪他,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我心一冷,顿时怒火更胜,原来如此。 瑧皇全身充满杀气,他恶狠狠的说:“好个洛王!我虽知他与我一向不合,却从不在意,不料如今他却做出如此过分之事!”瑧皇几乎咬牙切齿:“我尊他是兄弟,处处随着他,如今,他是自寻死路,我绝不轻易饶他!” 瑧皇如此恼怒,我不禁紧张不已!这下可如何是好?瑧皇因占卜师一人之言便定了洛王的不是,想来他定是早看洛王不顺了。洛王若是有什么意外,青冥定也脱不了干系。我恨恨的盯着之驿,高候这老狐狸,太子之后便是青冥了么?他竟是如此忌惮青冥,连青阳和青澜都在宫中的情况下,也要先对付青冥么? 皇后讶异不已,她疑惑的问:“你确定占卜不会出错么?洛王虽一向与陛下不和,一直以来却也安分守己,从未曾有过暨越之事,依我之见,不如,重新占卜一次吧。” 之驿温和一笑,从容道:“娘娘有所不知,洛王腹中多谋,深得民心,非是能够安分守己守着寸方之地安然度余生的人。如今太子远在千里监军,朝中东宫无主,东北夷族又频频入犯,此时难保不会有人想趁虚而入,陛下有龙气护体,自然无法被伤,而娘娘虽然贵为凤体,但毕竟没有龙气那般可以镇妖辟邪,自然容易下手些。” 瑧皇怒极,他冷笑:“原来如此!我的王弟竟有如此心谋,我却毫无所觉!赵德祥!” 瑧皇一句怒喊,把赵德祥吓了一大跳,忙匆匆的跑上前来。我见瑧皇这是要下旨了,不禁焦急不已,双手不自觉的握住皇后的手臂。 皇后了然,惊讶之余不忘为洛王说话:“陛下息怒,本宫倒觉得,此事单凭占卜师一人之言而没有确凿证据,这样无法证明就是洛王所为,而且洛王也是陛下手足,到底是万人之上的亲王,虽目无尊上与陛下关系不合,却到底有血缘在,此事如何看也不像其所为。不如陛下暂且压下此事,再着人暗中仔细调查,切勿错怪了王弟才是。” 臻皇看着皇后,无奈的摇摇头:“蘅晗,你总是这么善良心软,浑然不知这世间的人心险恶,洛王一向反对我的统治,几乎从不入宫拜见,如此可见此人早有二心,谋权篡位只是迟早的事罢了。你无需为他说话!” 皇后听瑧皇如此说,缓缓点点头,随即低垂着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显然在臻皇如此说之后,她已不愿多说。我心内替洛王着急,抬眼望去,只见之驿一双冰寒的双眸,正似笑非笑的盯着我,忽然就想起那个全身阴寒的男人。 原来,部下猫鬼之术的人,是之驿。 我怨恨的盯着他,心内压抑的怒火仿佛要冲破心灵从双眸中突破出来。到底是为何,高候要如此针对洛王?莫非之驿已占卜到青冥的计划么?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不禁口齿生冷,决不能让青冥功亏一篑。 现下无论如何,先要替洛王求情才是。虽然我心内知道,对连一向珍爱的皇后之言都不愿听进去的臻皇求情,简直有点自不量力,但为了青冥,我还是愿意试一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臻皇下旨处置洛王家族。 我身刚动,就被皇后微不可见的用右手拦住,我低头看她,只见她仍是微低垂着头,一副淡淡的表情,手却是固执的拦着,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我着急的看着她,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她这是在阻止我做无用功。 我紧咬下唇,抬眼瞪着之驿嘲笑的双眼,心内气急。 正在我纠结不已的时候,忽而有个小内监入门禀告:“禀陛下,三皇子求见。” 在场众人无不差异,三皇子青阳从来逍遥自在,做事随性而远离朝政,怎的这当口却来建章宫?小内监的话音刚落,就只见青阳疾步踏入了殿门,他束发紧衣,脸色疲累,仿若奔走了极远的路途劳顿。 他抬眼遥望我一眼,严肃紧绷的脸顿时温和平静,仿佛铺了层柔光,他跪下,对着臻皇斩钉截铁的说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绝非洛王所为。” 青阳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讶异。皇后更是惊讶,她细细的盯着青阳,想从他脸上看出他举止反常的端倪因由。青阳却是面色严谨,无一丝异样的波动。 臻皇脸上喜怒难辨,他严肃道:“阳儿怎的如此确定,此事非他所为?” ------------ 第二十七章:青澜过继 青阳刚要开口,却被之驿抢先一步。之驿温和的笑着,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问道:“之驿虽不才,没什么技能本事,但对自身所学的占卜之术还是敢以命担保的。洛王确有谋逆之心,即使没有,那么洛王子青冥也一定会有。而且......”之驿说着顿了顿,他戏谑的看了眼青冥,有点挑衅的说:“之驿虽然入宫不久,却也因占卜得知三皇子与洛王子有难以调解的过节,不知皇子怎的竟愿意与有过节之人开脱?” 这个之驿真真可恶,避猫鬼术不谈,一口一句谋逆之心,他明知臻皇生性多疑,最恨别人觊觎皇权,在此事上,他一向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 我无奈叹气,无论此事的最终结果如何,臻皇都容不下洛王了,从他对青冥称赞珞王城管理超过皇城,并无端赏赐城池开始,他已有欲除之心。只是洛王深得人心,所统治的一方诸侯又甚是团结,如此不好轻易处罚,洛王与臻皇一向不合,而洛王还好好的未受伤害,这不是说臻皇的忍耐性好,而是苦于没有把柄扳倒他。 以臻皇如此暴戾的性子,他定是不会放过此次可以问罪于洛王的机会的。皇后了解臻皇,所以阻止了我,自己也不愿多言。而如今青阳却站了出来为他开脱,这不是自趟浑水么? 心下为洛王及青阳担忧之余,却又不解,青冥和青阳竟有过节?青冥从未提起过,皇后也为说,且皇后对青冥甚是偏爱,青冥也对皇后尊敬有加,这如何看,也不像是有过节的人。 青阳却并未看之驿一眼,他看着我,淡淡回道:“就因是有过节之人,所以我说的话才最可信!”他转头对着臻皇双手作偮,朗声道:“父皇,儿臣回宫后,听闻渭海有红潮之观景,故而特意前往观看,渭海靠近洛王城,我便顺道约了洛王一道前往,青冥王兄也随之而去。当时与洛王闲聊之时,他还大骂方术之士不可信,将之称为装神弄鬼之辈,青冥王兄也是一脸不屑,称与其依靠道家术法,还不如修得自身来得干脆。如此看来,他又怎会布阵术法?” 之驿冷哼:“欲盖弥彰,口是心非。不过如此罢了。” 臻皇双目隐含怒火,严肃非常的看着青阳,看着这个他一向与世无争生性淡薄的皇子,良久,他无奈摆摆手道:“罢了,既然皇后和阳儿都替洛王担保,且此事也确实证据缺乏,不可轻易盖棺定论。不过此事重大,事关皇后及皇亲,无论如何不可轻易放过可疑之辈。此事便交由阳儿全程彻查!每隔五天向我汇报一次。”他顿了顿,肃然道:“阳儿记住,一定要仔细彻查!” 青阳亦肃然领命:“谢父皇看重,如此歪门邪道之人,孩儿一定竭尽全力搜查!” 我感激的看着青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伸出衣袖擦擦额角的冷汗,此事总算在青阳的帮助下得以好转。交由青阳彻查,我心内安定了些,毕竟青阳无心皇权,不会针对青冥,那么洛王家族应该暂时不会有事。但安定之余,不免又担忧不已,高候此次未得手,却是成功的挑起了臻皇对洛王隐藏的忌惮和不满,洛王和青冥远在千里之外,而高候却是天天随驾,若是高候又无中生有的设些陷阱陷害或是煽风点火的说几句意味不明的话,只怕洛王难以保全了。 先下手为强,为了保全青冥,一定要先除去高候才行!我抬眼盯着之驿,高候之前,就必先得斩除他的爪牙! 青阳领命离去。之驿也请命告辞。瑧皇看着青阳挺立俊秀的背影,内心甚是欣慰骄傲,怒气渐消的他转身笑对皇后道:“阳儿越发干练懂事了,有他时常伴你左右。孤很是欣慰。” 皇后温和的一笑,有点打趣的说:“陛下说的是,有此干练懂事的孩儿为您分忧处事,本宫也很是欣慰。” 瑧皇忽的叹气,道:“只是可怜贤妃,膝下无子,常忍受无子孝敬之苦。” 听瑧皇如此说,我心下了然,看来贤妃听取了我的建议,要为自己打算了。看瑧皇的样子,是在思虑着怎么跟皇后说,征求下意见。 皇后愁眉道:“贤妃入宫也近十年了,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陛下,从未敢有丝毫差池,无奈天意弄人,至今仍无所出,也是可怜她了。” 瑧皇观察着皇后脸色,缓缓道:“嫔妃以没有孩儿孝敬为可怜,殊不知孩儿没有母妃照佛也是难过……”他顿了顿,长叹了口气。 皇后微微转头,与我对视一眼,彼此心内据是了然。她凑近瑧皇,恭顺道:“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瑧皇奇道:“你我夫妻,但讲无妨。” 皇后笑,低低道:“青澜皇子一表人才,上无母妃,下无妻妾,正好可以过继。” 瑧皇听罢,惊讶而赞许的看着皇后,随即爽朗一笑道:“知我者,皇后也!孤正有此意。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拟旨将青澜过继给贤妃为子吧!” 皇后伸手压住瑧皇的手,嗤笑道:“陛下莫急,臣妾尚有言之未尽呢。” 瑧皇爽朗道:“还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皇后抚着瑧皇衣袖上的祥龙浮海绣纹,缓缓道:“皇上刚才也说了,孩儿需要母妃照佛才可安逸顺平,如今大皇子远在千里为国监军,阳儿虽可为陛下分忧,但到底冲了八字,凡事都需避让着,如今也就只有二皇子可以近身侍候陛下,以尽为子之孝了。如此,既是要过继了给贤妃,让贤妃照佛于他,不如就晋了贤妃妹妹的位分,一来贤妃蕙质兰心,得位应当,二来也是等于提携了二皇子,两全其美呢。” 瑧皇听后,无比赞许的看着皇后,脸上是少有的温和动容,他感慰道:“皇后胸怀宽容,思虑周全,一心一意为孤分忧,果然孤珍你重你,是对的。” 当下瑧皇便唤来赵德祥,拟旨颁布,昭告天下,晋贤妃为贵妃,赐号‘和’,二皇子青澜孝顺敬上,文武全才,念其上无母妃照佛,下过妻妾侍奉,现过继于和贵妃膝下,行母子相敬孝顺之理。 我心下只觉得如此甚好。贤妃如今晋为贵妃,又收有青澜为子,若她尚有一丝欲望,便不会那么轻易的再听任高候差遣,我便可以从中挑拨离间,让高候势单力薄,将他们的党羽逐个击破。换者,若是贤妃仍然对高候言听计从,高候也会偏向于拥青澜为人王,毕竟挟天子以令诸侯到底要比丞相领兵造反要省事的多。而以青澜的面向来看,虽心有思量,命有富贵,却绝非帝王之相,即使位于人王,也必是无冕之王,活不长久。到时,青冥便可一鼓作气冲破这王气即绝的王朝。 ------------ 第二十八章:青阳之命 今日事后,我方知自己被高候利用陷害了青冥,心内才惊觉原来青冥因着洛王的缘故,一早就被瑧皇及高候视为眼中钉,千方百计的要设计除去。瑧皇想除去洛王一家而苦于没有把柄,而高候可以设计出无数的把柄却苦于没有权利。不怪得,瑧皇如此看重高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他深得皇心。 我定下心来后,已开始计较布局。只是看着身前皇后瘦削飘渺的身影,心下觉得惭愧非常,毕竟她一心只想着护自己孩儿安全,避开这无谓的皇权争斗,却不知在她身边处处给她提议的我,竟是为这皇位而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变得这般心机深重了? 扶着皇后从回到椒房殿,皇后微微笑道:“贤妃位升贵妃,又喜得皇子,想来她必定会好好计划了。” 我亦笑:“娘娘如此便可安心了。” 皇后摇摇头,叹气:“青宸位于太子尚可一日废之,何况青澜本就不是良善之才?都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到底是本宫错了,早该在二十年前,本宫就该为阳儿规划好,也不用于如今皇朝即将衰竭之时,才苦苦思虑规划。” 皇后说着,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脸来,一脸希冀的欢喜,她拉起我的手道:“珊儿,你不是测命师么?本宫不懂测命术,你可否替本宫测测青阳的命程?也好让我安安心。若有什么灾祸,也可提前为他挡了去。” 我微微讶异,有点犹疑道:“可是娘娘。虽然测命术可以测出他的命程,但命运多变,很多原本固定的运程也许在他的一想一念间,亦或他遇见的一人一事间,轻易就被更改了,简言之,就是我虽然可以测出他的大致命程,却又不敢保证他是否会因别的什么而被改变了。” 皇后摇摇头道:“无妨,能知道大致命程就足以!我把青阳的生辰八字写给你,你测测吧!” 皇后说着已一脸欣喜的拿起纸笔书写起来,我倒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以往也只观算了青阳的面相,知道他是才高八斗的文豪,也知道他是命程清贵的士者,但他具体的运程人生,倒是真不知晓。青阳如此生性淡泊,对我也颇为照佛,加上经此一事,我对他甚是有好感的,替他测测命程,消消灾祸,我也是很乐意的。 皇后将写好的生辰八字拿给我看。我一看,不由大惊!只见青阳生于瑧朝开国元年六月十一日正午子时!这,不是井泉龙王的生辰么?我怔怔的看着纸笺,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皇后奇道:“怎么了?这八字可有什么问题么?” 我骇然抬头,问道:“娘娘可没写错,皇子确是六月十一正午子时么?” 皇后嗤笑:“自然没错,为人父母,岂有连自己孩儿的生辰都记错的道理?” 我更加骇然。是了,为人父母,岂有记错自己孩儿的生辰之理?皇后不会记错,那么对青阳疼爱有加的瑧皇更是不可能记错。自古皇帝为龙,那么皇子自然就是龙子,这青阳不仅是龙子,还是井泉龙王转世!瑧皇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杀害衍郸上百位无辜百姓?为何还要毁城池灭龙脉?莫非,瑧皇杀害百姓只是担心青阳不是龙王转世,所以杀掉所有同月同日的人以杜绝意外,而毁城建宫只是他所施的障眼法,其实龙脉尚在,并未斩断? 对了,一定是这样的。瑧皇为了青阳,几乎已经为他做好除去所有障碍的计划了。太子只是他去除障碍的第一步罢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替太子难过不值,同为皇子,哪怕他学富五车,腹有谋略,哪怕他正直傲气,赤子丹心。终是敌不过瑧皇对皇后的偏爱。 帝皇的偏爱,能害得多少人活不安生呢?不被看重的太子如此,被看重的青阳,谁知不也是如此呢? 皇后轻轻碰碰我,奇道:“珊儿怎的发起呆来了?快替阳儿算算吧!” 我歉意的笑笑。随即认真看他的生辰八字。经一番推算后,我笑对皇后道:“娘娘这下可放心了。青阳皇子可有个人人钦羡的命程呢。” 皇后听后喜笑颜开,急切道:“果真?你快细细道来。” 我放下纸笺,解说道:“看皇子的面相五官,外加看这生辰八字。细的推算我就不一一道来了,只将结果告知你吧。青阳皇子是四两三钱的命。四两为忠、贵、福、寿。三钱即为三子。简言之就是忠孝双全,不贵则福,末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命享九十一,妻宫无刑,子息三人,卒于春光中。如此,娘娘说是不是好命程?” 皇后欢喜道:“果真是极好的命程,只是,这命理这么好,珊儿你可没唬我么?莫不是你怕我担心,所以尽把好的挑来说了?” 我嗤笑道:“娘娘多虑了,青阳皇子乃一朝皇子,生来便是人间之龙,这命程好是理所当然的。” 皇后还是不安心的问道:“即使贵为天子,命程也不会安然順逐,总会有些灾祸劫难的,阳儿可有劫难么?” 劫难么?我微微犹疑了下,终还是开口道:“娘娘,人生一世,总会有些许天灾人祸。生命从来如此,我若说了,娘娘可不许胡思乱想了。” 皇后一听我如此说,当下便眉目微蹙,急促道:“这道理我自然知晓,你只管仔细道来。” 我缓缓道:“不满娘娘说,青阳皇子命中确有一劫,此为情劫。” 皇后诧异:“情劫?” 我点头:“是的,所谓二十方知情爱苦,离乡别井方得意。也就是说,皇子二十岁时,便会遭遇情劫,此劫唯一破解的方法便是离开皇城,离乡别井,越远便越有可能躲得此劫。若不然,则只能直面而对,如能冲破,便是月老庙前红线牵,鸳鸯相伴共团圆。若是不然,则广寒宫下孤身老,茕茕孑立度余生。” 皇后听后,愁眉紧锁,她低垂着头,双手烦闷的绞着发丝。她忧伤难解的样子,像极了害了相思病的姑娘。她半响长叹一声,低低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他留在衍郸城,或者,留在洛王城也是好的。如今他归来宫中,恐陛下不愿再让他远行,且最总要的一点便是,如今已是深秋九月,阳儿早已过了二十诞辰,再离去,不知还否来得及?” 我轻轻安慰道:“既已年过二十,便直面而对吧!人生从来如此,唯有自安自顾。娘娘大可放心,青阳皇子面相清贵,人中之龙,定可破劫消灾,忠贵福寿齐全。” 皇后微微叹气,双眸朦胧隐有雾气缭绕,又似星光渐晓。她低低道:“命该如此么?全是我的错,许是在替我还债罢!” 我轻轻安慰道:“前世之因,后世之果。人生来便自有天命安排,娘娘无需太过介怀,自安自顾便是了。” ------------ 第二十九章:荧惑守心 月朗星稀,凉风如许。夜浓墨黑沉,深不见底。 我手捧从翰林殿中寻得的古籍,专心致志的研读。这是关于占星布术的星象书。记得师父曾经说过,道术无限,在原有的术法中摸索调和,便可找到意想不到的道术精髓。 抬眼看向窗外,明月已在正空高悬,银晃晃的甚是清冷。 我把书籍放下,走到桌边捧起用小瓷碗装着的枫叶粉末。枫叶原本便殷红无杂色,研成粉末后更是纯红似御膳房中上好的天椒粉,只是味道清香不如天椒那般浓香辛辣罢了。我倒出小许到手中,坐在灯下细细的看着,心里想着若不是有重要的用途,制成胭脂水粉或是指甲蔻丹也是及妖娆美丽的。 我起身,梳妆净身,洗手更衣。换得一身干净整洁的灰色道袍。用香坛装满了白米放于地上,上插三根檀香。我面对东方跪下,三跪九叩。 叩拜完毕,我拿过装着枫叶粉末的瓷碗,这是个烧画着牡丹花临枝初绽的玉石碗,碗身触手生温,晶晶透亮。玉色的碗身在枫叶粉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温和内敛。我定定的看着碗中粉末好一会儿,到底是自己第一次布阵用法,且还是最近才研究摸透的,以往测字八卦之时还有师父在旁指点定心,如今唯有依靠自己了。我心里恐惧担忧的紧,久久的凝视着枫叶,难以着手。 深秋夜风特别的阴冷,轻轻拂过窗外的枫树,撩起一片低沉黯哑的沙沙声,我缓缓转头,望向窗外,枫树摇曳,满身红妆在明月的映照下显得光彩熠熠,迎着秋风顾盼生辉。 枫叶虽美,也不过是一时的秋风顺意罢了,若是没了这月华镀光,秋风送爽。那么待这时令过去,还不是得一棒子变回原形?想到这里,我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弯起,亦如这枫树枝随风舒展的弧度。 如此,便把他的秋风抽走吧。 我定了定心神,恭谨的将玉碗放在香坛前。双手和十低低默念:“虔诚道徒茹珊子,拜请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还望三清天尊领携道家诸神持符咒法,护我茹珊子救众生苦难,斩奸除恶,下得荧惑守心之术,以除奸臣,造福天下。求天尊千叫千应,万叫万灵。”默念完后,我再三叩首。拿起银针刺穿右手食指,血珠溢了出来,滴滴落下混合在殷红的枫叶粉末里。随后用食指画了道血符,用火石点燃,小心的放在碗内。 血符燃起青色的火苗,弯弯袅袅的融入粉末。混合着血珠的枫叶粉末异常缓慢的烧融,腾起一缕细长缠绵的如血般殷红的烟雾,正飘飘渺渺的往窗外缓缓飘去。我目光紧紧的看着红烟袅袅婷婷的模样,生怕它如普通烟雾般,轻易就随风而散了。 直至粉末烧绝剩灰,直至烟雾腾空飞去。我方才确信,雾未散,术已成。 我收拾好坛香术袍,整晚不安的坐等天明。 第二日早早的洗漱完毕,陪着皇后下棋解闷。下着一半时,只听皇后关切的问:“珊儿昨夜未睡好么?神思这般倦怠。”说着她低低掩唇而笑道:“莫非是女儿家心事么?可是过于思虑青冥的缘故?” 听到青冥,我顿时羞涩的垂头,道:“昨天之事由青阳皇子着手彻查,我甚是心安。”说着顿了顿,红着脸低低道:“所以,‘思’倒是有的,‘虑’到是无从说起。” 皇后嗤笑:“果然年轻真是极好啊!如你这般的女儿心性,最是难能可贵了。” 我落下一个黑子,调皮的眨眨眼:“娘娘也是这般年轻,却在这边看我笑话,这群白子儿我就收走了,权当作补偿。”说着和皇后一道欢笑起来。 这秋日的上午时光,最是清爽怡人,人人都显得有些慵懒而瞌睡,瑧皇下了早朝,意外的未回建章宫歇着,却摆驾来了椒房殿。我忙收了棋盘,随着皇后出门接驾。 瑧皇入得殿来,眉目微皱,一脸郁郁。皇后察言观色,亲自给皇上奉了茶,方才温声问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方便的话,便说出与臣妾听听,让臣妾替您分分忧,无论如何,总是得注意龙体安康为上。” 瑧皇转头对着皇后,一脸肃然道:“皇后不知,今日早朝只是,占星官上奏说,天象告变,竟出现了“荧惑守心”之相。此星相主大凶,恐难避及。” 皇后一脸诧异,惊骇不已,道:“荧惑守心?据闻出现此星象,便是意味着国运有厄。此星象百年未遇,怎的这时候竟会出现?占星官可有说如何化解么?” 瑧皇摇头:“只说此星象主大凶,要孤举行祭天仪式,以求天佑。” 听着他们所讲,我心知术法已成,只欠东风。若单是顾虑瑧皇安危的话,皇后未必愿意出面,但若是涉及到青阳和青冥的话,只怕皇后不需我说,也会尽心竭虑的。 皇后微微叹气,垂头不语。瑧皇拧眉思虑半响,终是站起了身,拍拍皇后的手,嘱咐一句‘莫想太多’便径自离去。 待瑧皇走后,我走到皇后身边,忧心道:“娘娘,荧惑又名赤心,乃天神赤帝之子,是主成败死丧的妖星。心则是指二十八星宿的心宿,是三颗红色的一等亮星,分别代表了人间的帝王、帝王之子以及帝王的手足。若是出现荧惑留守心宿旁边的话,便称之为荧惑守心,意味着皇族将有危难。也就是说,青阳皇子和珞王以及青冥王子都将受到波及。” 皇后忽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我,一副惊讶恍然的表情,随后忽的又转为担忧不安,她喃喃道:“是了,三星主王。还有他们,如若此灾不避。只怕会波及青冥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未说是波及青阳,反而是担忧青冥,我愣了愣,却也浑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如何开口。 我斟酌的缓缓道:“娘娘,有些话,珊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侧头,双目一亮,温和道:“珊儿有什么话,便可尽数道来,无妨。” 我缓缓道:“据古籍记载,这荧惑守心在以往也是曾出现过的,帝王若想避开此难,也是有办法的。” 皇后一脸欣喜,急切道:“果真有法避开?你且细细说来。” 我微笑道:“娘娘可知,这世间的千灾万祸,皆可转移?” 皇后疑惑:“万物万象,皆可更转,只是不是如何转?又转于何人?” 我恭顺的笑着,缓缓问道:“敢问娘娘,自古帝王身侧的股肱之臣,皆为何人?” 皇后微微沉吟:“股肱之臣?自然是丞相了。” 我低垂着头,盈盈行了一礼:“娘娘聪慧,正是丞相,只有丞相。” 皇后低头沉吟,目光深沉似水,意晦不明。她怔怔半响,方才说道:“如此,非道者所为。” 我双膝一弯,跪在皇后面前,委婉而恳切道:“娘娘,荧惑守心之灾,严重者是会殒命的。如若转移了去,那人顶多削爵守岁,运气差些,过点布衣百姓的日子,对他的生命是没有威胁的。以一人之富贵而救皇室之脉,这无论如何都比为保全一人运程而罔顾皇家六人性命要正道的多。”这样说着,又想起对青冥虎视眈眈的瑧皇和高候,如今若是皇后也不愿出面的话,那我就真是孤立无援了,这样想着,当下便焦急不已,心里一迫切,差点掉下泪来。我看着皇后,诚恳的说:“我只恨自己不能替青冥将这灾祸挡了去,若不然,只要青冥他们安好,我定是万死不辞的。” 皇后目光深深看着我,脸色迷茫的有些空洞。她声音低低仿若自言自语:“当年,我也是这般的情真意切,一心护他。不曾想,他竟是如此残暴之人。只是盼你,莫像我当年那般,痴心错付了。” 她起身,唤道:“意婈,给我梳妆,我要觐见陛下。” ------------ 第三十章:佩如我心 荧惑守心的天象一现,妄想长生永久统治人间的臻皇必定担忧害怕,这会儿肯定着急的找占星官商酌对策,而如今若皇后再对他说几句关于避祸的建议,臻皇立马便会纳取,自大暴戾如臻皇,又岂会在意此人是不是他的肱骨之臣?如此,高候必定要受无妄之灾了。如此一想,我的一颗心便放松不少,皇后已往建章宫而去,我安心的留守于椒房殿,自顾专研那星术古籍。 量那高候心机再深,也无法与臻皇抗衡! 午后,我独自趴在窗沿上,秋风和煦,晴空万里,窗外如红霞的枫树依偎着躲在殿墙阴影中,随风摇动。我望着天上白云几朵,神思悠悠流转,忽然非常思念青冥。 这么惬意的秋高气爽,身边没有他,总觉得有些漏缺。 上有青冥之蓝天,下有渌水之波澜。我微微叹息,这地理上的宽度难以跨越,到底是不如秋风,来去随心。 身测有轻微的脚步声,如今午后,大部分宫人都在午睡,谁还会在这园子里走动?我警觉的坐直了身子。只见一个蓝色身影从枫叶后转过来,现出一张眉目弯弯的笑脸,每次见到他,我总觉得这双睡凤眼真真是长对了地方。 青阳走上前来,仍然是一脸温情和润的笑脸,眉间仍然胧绕着淡淡愁思,连声音也还是如三月桃花酿般清明爽朗,一如在衍郸城中初见时的场景,他笑的温润,只为与我一见如故,浑然不理我从何处来,所来为何。 人生若只如初见。不知为何,青阳的笑总让我感觉有些伤感。 青阳笑道:“你倒是会惜时,不似别人只一味的午睡。” 我站起来,亦笑:“古语云光阴寸金,如此柔美的秋意,辜负了可惜。”说着,我顿了顿,想起青冥此时虽远在千里仍是被臻皇高候等视为眼中钉,不由的心内涌起无限担忧无奈,低低说到:“况且,人生多变,谁知道来年此时,人是否依旧呢?” 青阳敛了笑意,一双凤眸星光隐隐,含着温润与柔情。他深深的看着我,带着点伤感的低低道:“去年初见夜,亦是秋风初冷时。人间最大遗憾,莫过于相见恨晚。子佩,你当真喜欢青冥么?” 我愣了下,随即好笑道:“三皇子,我的名号是茹珊子。” 青阳一嗮道:“我早已知晓,只是佩如我心,这字甚好。很适合做你的名字。” 听他如此说,我不禁失笑,随即却又想起了初见时他说的那句‘天下有道,我黼子佩。’又想起与青冥分别时说的那句‘青青子佩,悠悠我心。’我于此时已了然青阳的心意。只是想起那晚心里对青阳颇多恼怒,直以为他是轻浮无度之流,还暗骂他不尊君子之礼,如今想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他看着我深思犹疑,低声又问:“子佩可还未说,可真是喜欢青冥么?” 我抬头看他,一脸笑意早已隐去,那似睡非睡的神韵在眉间萦绕的愁思下无端显得有些迷罔惆怅。 气氛无端显的有些沉闷而伤感,我看着他,想缓解这没来由的感伤,于是轻笑道:“三皇子无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皇后乃天下之母,她对你说的,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他窒了下,垂下眼脸:“我自然知道,只是想听你说罢了。” 看着他的表情,我忽然有些不忍,衍郸城夜的初次相见,椒房殿前如骄阳明媚的笑脸,建章宫中及时雨般的出现。我不由心内一动,此生竟是何德何能,有此天之骄子垂爱? 隔着朱木窗棂,看着双生枫树,我仰望长天,秋风拂过,一如青冥的手抚摸我的脸。我动情的说:“我和他已互许诺言,沧田桑海,两不相忘!” 青冥双眸的星光瞬时隐了下去,仿佛乌云突现,霎时遮住了那漫天的星光熠熠。他似不信的问:“当真么?他许你说,两不相忘么?” 我诧异的看他一眼,点点头道:“自然当真,他不会骗我。” 青阳不可置信看着我,怔怔然了好一会儿。他不言,我亦不语。有秋风从我们中间穿过,拂过窗棂,撩起一阵树叶婆娑的沙沙声响。我们就这般相对而立,各有所思。 半响,他的目光方从枫树上收回来,展眉一笑,又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声音恢复了往日清朗:“既如此,是我冒昧叨扰了。在下告辞。” 他说着转身就欲离去,鬼使神差的,我开口叫住了他。他回转头,眸中有微妙的欣喜:“子佩,可还有事么?” 我咬了咬唇,斟酌再斟酌,终于还是缓缓开口道:“陛下一向对洛王有偏见,连带着青冥也是步履维艰,若是可以……”我咬咬唇,实难再继续说,顿了又顿,方才抬眼看着他。 他脸上有稍瞬即逝的失望,但表情依然平静,双目无波。只淡淡道:“我晓得你的心思。放心吧!他若有难,我自会护他周全。”说着,他顿了顿,深深的看着我,温和的再次说道:“你大可安心,这是我答应你的,无论如何也会做到。” 我底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微微点了点头,再不做声。 枫叶随声沙沙作响,伴着轻微离去的脚步声,恍惚一声声沙哑的哀叹,这叹息包围着我,让我没来由的后悔不已。我懊恼的抬起头,想伸手挽回那哀愁的背影,抬眼却只见前方花草凋零,微风不时卷起几片落叶,孤寂而萧瑟,而那个明朗如骄阳的男子,却是早已离去,未留下一丝踪迹。 我叹气,缓缓坐在窗下,忽而就意兴阑珊起来,再没心思享受这秋意美景,坐了小会儿便起身出门,来到椒房主殿中,静等着皇后归来。 太阳逐渐西斜,在黄昏初现的时候,皇后终于缓缓归来。她愁眉紧锁,徐徐走入殿中。我见她神色不对,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急忙起身迎上前去,扶着皇后往里走。皇后缓缓转头看我一眼,无奈的叹气。 我扶着皇后坐下,一边吩咐意婈煮茶,一边强制镇定的问:“娘娘,陛下那边怎么说?” 皇后摇摇头,叹道:“珊儿,本宫这次,好心帮错忙了!” 我心一惊,呆愣的看着皇后,不敢再问。 皇后认真看着我,眼里是深沉的歉意和烦忧:“当时和陛下讨论荧惑守心之时,丞相和占星官等都在,丞相当即便表示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能以一人之贵换取天子命脉安康,他甚觉荣宠无比。只时当时之驿称此事重大,可先占卜一卦,再考虑避灾之法。” 之驿!又是之驿!我禁不止的心寒,想来这次定又是无功之力了。或者,我的心咯噔一跳,莫不是之驿已经知晓这荧惑守心是假象?我紧张的心跳加速,小心翼翼的问:“结果如何?” 皇后徐徐道:“之驿称,此次荧惑守心,表面虽是冲撞了帝王,实则三星中只有一星红亮靠近赤星,想来这并不是冲撞帝王之相,更像是帝王手足有异之相。如今帝王手足只有洛王一人,想来冲撞的该是洛王了。之驿称今年乃是孝庄康文太后的二十周年祭。刚好也是青冥王子的二十周年诞辰之年。于是恳请陛下召青冥入宫到皇祠殿给太后守岁,一则可减缓星煞之相,二则可补全生前未尽之孝,如此便可减少荧惑守心的煞气,至此无需转移。便可安全无忧。” 听到皇后如此说,我的心忽的沉了下去,恍若沉到了九幽之海,冰冷而窒闷,有那么瞬间,我仿佛停止了呼吸。 结果,却是害了青冥么?这把直指青冥的剑锋,从一开始,便没有偏差过,哪怕我处心积虑的从中作梗,非但没有使这剑锋有一丝一厘的偏差。反而是更加锋利了! ------------ 第三十一章:夜访及第 谁都知道,瑧皇虽说是让青冥入宫给孝庄康文太后守岁尽孝,实则是要软禁青冥以挟洛王罢了。原本耗费心力部下的荧惑守心之术本是要借瑧皇之力打压高候的,却不曾想被反咬一口,借着瑧皇对洛王的忌惮和嫌隙,竟让他想出让青冥入宫守岁尽孝的法子来。如此,高候不仅打压了洛王和我,同时又更让瑧皇看重,一箭双雕!如此高候,我竟是要有多傻,才会以为他会就此乖乖就范,以为仅仅一个道术便可扳倒他! 青冥今日入宫,之驿向瑧皇进言,称青冥王子乃是入宫替自己皇祖母守孝的,还是少见闲人的好。安定静心的守孝才最是上上之道。应着人尽量避着些,莫要轻易上前打扰才是。此言甚得瑧皇之心,当真如此下了诏。如今我虽知青冥就在皇宫北边的皇祠殿中,却奈何多兵守卫,连皇后也没有办法让我们相见。 我急于想要见他!自己千想万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我害了他。如若不是我布下这荧惑守心想要让瑧皇转接给高候,意图借瑧皇之力削弱高候权利爵位,又怎么会让高候有机可乘直接转嫁洛王?如若不是如此,青冥又怎么会为了化解这所谓的荧惑守心而入宫守孝,生生的被软禁?上次的猫鬼之术,这次的荧惑守心。高候都在利用我来对付青冥。想到这些,我有那么一瞬的无力和挫败感,不甘、愤恨和被利用的屈辱让我恨的几欲心碎。 这些心意无法传达给青冥,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和青冥解释,更不知道该如何才可救得青冥出来,只心里一遍遍的自问:青冥可会怪我么?可会怪我么? 如今青冥被软禁,在皇祠殿中不知过得如何,不知兵卫是否为难于他,高候又是否暗算于他。我忧心难耐,辗转难眠。快冬至了,晚风入窗,吹起桌上的红烛轻晃。明月圆亮,透过窗棂,洒在我的脸上,身上。地上投射着我长长的黑色侧影,愈发显得萧瑟孤单。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我穿着单薄的睡裙笔直立在窗前。晚风吹来,有透心的寒凉,我却固执的站着,眼睁睁的向北而望。夜啊!这深不见底的夜,你可是融入了我的悲伤?你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思念?不然,你又为何这般的清冷寂寥?一如我此时的心境? 想着此刻的青冥也许正与我这般辗转反侧痛苦难眠,我再也把持不住,回身披上外衣,转身欲走,低头发现这件外衣是浅蓝色,夜中比较显眼,便折回找了件深紫色外裙套上,随后悄悄的跃过窗棂,随着花丛树影一路往北而去。 月华随着雾水,飘渺如白纱,随风轻轻荡漾。脸上有露水细密而透心的冰凉。穿过后园,穿过后殿朱门,穿过树隐婆娑的重重暗影。我一路急急往北而去。晚秋露重,不多时,头发和裙摆便已被露水打湿。额头沾满了细密的露水,冰冷的让人眩晕。 椒房殿在东宫,皇祠殿在北门。皇宫浩大,去皇祠殿需得经过金龟殿,金龟殿外有花园,名为及第园,里面奇木异草,百花争艳,是仅次于御花园的皇家园林。顾名思义,金龟殿内住的便是取得功名而尚未封官进爵的布衣才子。他们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顶尖的饱学之士。前朝人王心知他们苦读十数载,辛苦得名。于是特建金龟宫,设及第园,园林宽大,正中筑有汉白玉高台,高台上立着一块浩大恢弘的白玉碑,曰及第碑。碑上用金字按着年份仔细刻着殿试三甲。九州黄土,无数的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向一年一次的科举蜂拥而至,对他们而言,在皇宫的及第碑上刻上自己的姓名及家乡,那是无上的荣耀! 赢得生前身后名,也不过如此了。臻皇夺得天下后,皇宫多处都经过大肆更改,唯有这金龟宫,毫发无伤。无论是制度还是雕镂,或是这里的一花一草,都保留着前朝的模样。想来这里应是臻皇唯一赞同前朝的地方。 如今科举刚刚结束,听闻三甲已定,几日前已告诏天下,我思虑如今这金龟殿定是住着许多学子,说不准这些学子及第后欢喜的整夜睡不着,此时正精神抖擞的在园中举杯邀月品诗抒情也不一定,还是小心些的好。 还好及第园内树木松柏较多,想来应是对着男儿心性,多植绿木。我一路随着树木暗影轻轻疾走。远远的便瞥见了恢弘大气的及第碑。及第碑由白玉砌成,衬着如水的月光白雾,温润盈盈恍若泛着涟涟水光,那雾气萦绕又似是九天之上才有的景象。碑上一半都刻上了金色的细密文字,远远看去点点金光,无端给人一种佛家庄严,而下面一半尚未雕刻,光洁如镜,反射着天上的莹莹月光,仿佛月亮正对镜梳妆,天上人间,遥遥相望。我不知不觉的慢下脚步,第一次见这及第碑,随即明白为何臻皇不愿改造这金龟宫,为何这许多的青年才子想要名刻此碑,换做是我,若是能将名字刻上,那么即使我无心为政,心内也有一种虚荣的满足感。 边望着及第碑,我边沿着暗影慢慢走路。树荫茂密繁多,我轻巧的穿过一道道绿丛横生的阡陌小道,当我终于走到及第园的后园门时,不禁轻舒一口气,然后穿过院内最后一颗低矮而攀枝错节的榕树,准备一脚跨出后园拱门。不料就在此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了树下石台上,仿佛有人影微动,我心中一跳,停下脚步,目光紧紧望着前方,良久不敢转头。随后,我闻到了酒香!闻到了这飘渺在深秋寒凉的雾露中,清冷而浓郁的酒香。我豁的回头,双眼直直盯过去。果然,榕树下,石台中,有一人端坐其中。 月华如水流不进那黑暗,雾气如沙萦绕着他的发丝眉间,朦胧的看不见他的长相。他端坐在暗影里,仿若藐视这漫天月光星华般,不屑一顾的坐在人人难以发觉的树荫暗影中。 迎着我逼视的目光,他忽的噗嗤一笑,缓缓从桌上拿起酒杯,带着三分醉意七分向往,他语气低迷的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我心一动,抬脚走上前去,生硬着语气说道:“都已经坐在及第园喝酒赏月了,还说什么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空话,真是口不对心。” 暗影里,他的手顿了顿。随后低低一笑,起身,绕过石台向我走来。仿若月华突然之间的倾泻而下,他就在那么一瞬间融入了漫天光华之中。穿着墨绿色的绸衣,满头青丝高高束起,眉毛如山峰高耸,双目如地海深邃,鼻梁高挺,唇角紧抿。乍看过去,整张脸说不出的坚韧刚毅,如此男儿,定是将相之才!只是若为瑧皇效力,未免可惜。 他细细看着我,笑道:“姑娘严重了,所谓记得旧文章,便是新举子。这及第倒不是很重要的。”他说着微微叹气,补了一句:“我只是,恨这明月的阴晴圆缺罢了!” ------------ 第三十二章:弃之嵩草 恨明月阴晴圆缺?这说法倒新鲜,我细细的瞧着他,见他剑眉星目,额宽神清。一看便是忠诚信义,胸宽大度之士。我意味深长的说道:“公子一举荣登及第榜,想来应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却又怎么眉目隐愁,深夜独饮?可是不远千里入得皇城后,方觉此地非你所想是么?” 他显然愣了一下,双眸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却依然用懒懒的语气说道:“姑娘说话倒是一点都不顾虑。” 我仰头看看月色,已近三更,时间尚有余,当下便径直走入石桌,大方的坐下。右手请道:“公子请坐。” 他促狭一笑,两步上前坐下。我对他微微一笑,问道:“公子可知衍郸之变?” 他眉目一敛,道:“自然。” 我看着他,似笑非笑:“那公子可知,斩杀方术之士的诏令?” 他肃然:“自然知晓。” 我冷哼一声,又问道:“那再请问公子,可知青宸太子逆耳忠言被贬,千融将军忠勇退敌被诬?” 他定定的看着我,月儿西斜,透过树隙射出一缕光,柔柔的照在青石台上,更加衬托出他脸色的暗沉与肃然。 我观察着他的情绪变化,他没有顾忌,没有惊讶,亦没有鄙夷,有的只是听到如此多昏庸之事时的严肃清冷。我暗自放下心来。 良久,他冰冷的声音传来,一如这满天满地的深秋寒露:“这些,我自然知晓。只是你与我说这些?到底是何居心?” 我亦声音清冷,回道:“我见公子乃胸怀大志心有远见之人,却怎的和那些市井之流一般,只看得眼前这寸光之地?” 他怒极反笑道:“哦?我倒想听你说说,我是如何的鼠目寸光了?” 我毫不客气,当下便板着脸说道:“你既然已知上述种种事件变故,却还如万千学子那般蜂拥至朝,考取功名。坐等着哪日瑧皇下旨,给你封官进爵,享受荣华,如此和这世间心思平庸之人又有何区别?”我说着顿了顿,冷哼一声道:“你这不是鼠目寸光么?真是可惜这寒窗苦读的一身所学。” 他微微敛了笑意,淡淡道:“我虽是考取了功名,却绝非贪享荣华,不怕告知于你,我虽不远千里,却全是为太子而来,只是到底,我还是晚来了一步,科举刚刚考完,就传来了太子被贬的消息。”他说着长声叹气,望向明月,不无唏嘘道:“要么早一步,随太子远赴疆场也好,或者晚一步,科考会考之前得知,也就省了费心科举。无奈天不遂人愿,造化弄人。”说完他又是一声长叹,转头看我,似笑非笑:“所以我说,恨这明月总爱阴晴圆缺。” 我看着他,月光更往西偏了些,莹莹柔光避开榕树,斜斜的流进来。漫溢上他的眼角眉梢,更是显得忧愁迷惘。月有阴晴圆缺,一如命运的变化多端。他恨这明月,亦恨这玩弄他满腔热血的命运。 我静静的看他良久,思虑再三,终还是敲定主意。当下倏然起身,郑重的向他行了一礼,抬头对兀自怔然的他笑道:“我却要恭喜公子,得天眷顾,没有晚一步,更没有早一步,来的正是时候。” 他忙起身道:“姑娘快快请起。只是不知,姑娘此话何意?” 我起身,对他盈盈笑道:“公子可听说清清之水为土所防,嵩草之下还有兰香?” 暗夜中,他的双眼暮然一亮,低低念道:“嵩草之下还有兰香……何为嵩草?何为兰香?” 我上前一步,低低道:“万人之上,谓之嵩草。一人之下,谓之兰香。既然嵩草无道,弃之便是。” 他迅速抬头,目光似箭向我射来,声音冰冷中带着薄怒,直盯着我道:“我道这深夜人静之时,怎的莫名来了个如此能说会道的女子,刚开始尚误以为是九天仙子,如今方看清原是洛王说客。我早已发誓追随太子于鞍前马后,纵使天不遂人愿,也必不改初衷。所谓主不同不相谋,姑娘,后会无期。”他说着转身抬脚欲走,我心下一急忙起身拦住他身前。 直视着他的双目说道:“如果我说,这是天意呢?” 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发一言,我继续说道:“瑧朝王气将绝,太子命中无冕,而你则命程富贵,生着谋士之相。”我字字清晰的说:“你可别小瞧了道家的测命术!” 听到我说测命术时,他明显的惊诧了一下,随即,他板下脸来,讽刺道:“所谓测命术,左右不过是唬唬旁人的歪门邪道罢了,我乃儒家弟子,不信这套。” 他竟说这是歪门邪道!我当即也板下脸,冷冷道:“既然公子如此笃定这是歪门邪道,不知可敢让我看看你的掌纹?” 他说道:“看掌纹之后,如何?” 我抬头仰望他,肃然道:“若是我能测得公子少年时期的种种事件,你便服我,信我,相助于洛王子青冥。若不然,我则悉听尊便。你说如何便如何。” 他定定看我良久,愁眉微蹙似在思虑。许久不见他出声,我冷笑一声,故意激他道:“怎么,如此坚守初衷的儒家弟子,竟是不敢和我这唬骗旁人的小小女子比一比么?” 他低头看我,脸色阴晴不定,听我这样一说,随即道:“有何不敢?”说着他伸出双手,借着月光,我低头看向左掌纹。随即心里咯噔惊跳了一下。 这是个掌纹很干净的手掌,统共只有三条清秀深刻的纹线。命运线横穿掌心,生生将手掌分隔成两地,生命线从命运线的彼端弯向徐徐延伸至掌根,形成一个异常深刻的人字,事业线却从手掌根部正中向上冲起,直插向中指根部,却是生生把手掌分隔成两边。这命运线和事业线,十字交叉,把手掌心隔成一个清晰深刻的田字。我转头,又看向右手掌纹,于左右一般无二,只是食指根部有个小小的几乎微不可见的纹线方框,命运线多了几道螺旋状的小纹缠绕,事业线底部也有分叉。如此看完,我方才抬头,笑意盈盈的打量着他的五官眉目。 ------------ 第三十三章:榜眼之才 他见我抬头,当下便收回手,问道:“可是测出来么?你倒说说我年少时的运程如何。若是说的准,我定是不会赖的。” 我盈盈一笑,问道:“公子出生之日,空中是否出现了团团曲曲的赤色祥云?此祥云状若笔锋,极是少见?” 他皱眉思虑,随后讶道:“你怎的知晓此事?我时常听母亲提起过,说我出生那天,天边的云霞都异常的好看,全是赤色的纹线,形状似笔,从未见过。当天下午,我便出生了。” 我徐徐解释道:“这祥云其实并不是云,而是气!赤色纹线,团团曲曲,状若笔锋,祥瑞飘渺。此为宰相气,宰相气现,则当地将有贤相出世!” 我注视着他的双眼,字字珠玑:“宰相气,隔五百年方现,你便是这五百年来的相王!” 月色中,他双目深邃深不见底,只定定的看着我,良久方缓缓开口问道:“我为何信你?” 我嗤笑,缓缓道:“为何信我?因为我知道你少年时曾大病一场险些丧命,因为我知道你青年时命运多桀四处碰壁,因为我还知道你命中缺水,凡去到地名含山字或土字的地方便诸事不顺,而若去到名中带水字的地方或靠海的地区,便常有意外惊喜。更重要的是,你十几岁之时便已遇见心爱之人,两情相悦,却又因种种阻碍困难一直到现在都未修成正果。”我说着顿了顿,笑着看他:“你仔细回想回想,我可有说错?” 他垂头蹙眉思虑,似在细细回想,良久后。他惊愕的抬头,万般讶异的看着我,呐呐说不话来。 我郑重的对他说道:“百年之相,胸怀大谋,文韬武略,运筹帷幄。唯一的缺憾就是,生来必受五行之咒。你便是犯了水咒。若想破得此法,唯有追随这人间的万水之王,便可此生无忧。” 他依然是一脸惊愕的表情,喃喃念道:“万水之王?” 我知他已信我,为了让他追随青冥,我急速的心思流转后,忽然就想到了井泉龙王。 当下斩钉截铁的说道:“正是。洛王子青冥,便是井泉龙王转世。你若辅佐于他。那么此生无忧矣!” 他蹙眉:“何以见得他便是龙王转世?见我为何信你?” 我看看天色,已经五更,再去见青冥已是不可能,这个时辰大多数宫人都即将起身,我连回去都怕时间不足了。他既已信我,自会揣摩我话中之意,当下不复多言,只想快些回椒房殿去。 我无奈叹气,说道:“今日我言尽于此,你若信我,那么来日朝堂之上,还请你护洛阳子青冥周全,时间不早,在下就先告辞了。”说着转身不顾他的一脸错愕,转身便往来时路原路返回。一路偷偷摸摸的回得椒房侧殿之时,已有宫人说话的声音,当下不顾许多,踩着枫树枝一跃跳上了窗户,翻回房中。 一夜无话。 第二起身用早膳之时,并未见得皇后。我疑惑问一旁的意婈道:“怎的一早起来不见娘娘了?” 意婈欢喜的说道:“姐姐不知道么?科举三甲已定,陛下与娘娘正在金龟殿为他们设宴庆贺呢。” 我微微皱眉:“既是为学子设宴,以娘娘安静的性子,不去也是无碍的。” 意婈噗嗤笑了出来,她凑近我低低道:“姐姐好糊涂,自古皇家帝女,那个不是堪配状元郎?陛下此次设宴,想来是专程请娘娘过去选驸马的。” 帝女?瑧皇膝下子息甚少,只有三子一女,那么,便是青音了。只是以青音的性子,还有她看青冥的双眼脉脉,想来,这驸马多半是成不了的。可是?若是青音不嫁与状元,那么有朝一日,她向陛下表明心迹,如果陛下真心宠她,一张圣旨将她赐婚于青冥的话,到那时,我又该如何?思及此,我只觉得口中清粥更加的索然无味无法下咽。我微微叹气,放下碗来。 意婈却犹自兴奋,自顾自说着:“不过话说回来,这状元也当真命好,长相虽说很是一般吧!却偏能一举考个状元!不仅如此,高丞相是他舅舅,和贵妃是他表姨,真真是个侯门世子!满朝皆亲!如今却是又要加两个,公主之夫,人王之婿!真不知他上辈子烧了哪门子高香,怎的这么命好!听闻一开始陛下也没这意思,只是和贵妃对陛下随口说了几句公主豆蔻年华,要嫁也当嫁这天下第一的好男儿之类的话,陛下才留心的。” 我心一跳!当今状元竟是高候之侄?那么昨晚及第园中的那位公子,莫不是状元吧!我全身发冷,寒凉的秋风中,竟莫名的留下汗来。若是我昨晚与他说的那许多,特别是说青冥是井泉龙王的话,如被高候知晓,那么青冥必死无疑!若青冥真因这个说法而死,那我便是千古罪人了! 我用衣袖擦擦额头,勉强笑了笑道:“果真命好,只是不知,他长相如何一般了?” 意婈撑着下巴想了一下,歪着头说道:“这个面相如何,我也不会说,就是觉得他长的很平凡,若说俊美,那可及不上咱们三皇子的万分之一,若说刚毅,看着还不如那个榜眼眉目俊朗,若说儒雅,感觉竟是还不及那个探花来的温和……” 我打断她,勉强压着心内的一丝惊喜问道:“你说他不如榜眼刚毅,可是那个榜眼五官线条俊朗深刻,有男儿刚毅之风么?” 意婈急急点点头,说道:“正是正是,那个榜眼啊!虽说没有三皇子的那种出尘的神韵,也没有二皇子那如女子般的妖美。明明五官长得很硬朗刚毅,可我就是觉得他长的好看,这三甲站在一起,最俊美就是他了。” 原来,他只是榜眼,我放下心来,随即,又惋惜起来。他如此相貌,如此才识,竟只是榜眼之才么?既然状元如此一般,莫非,是借和贵妃于高候方才荣登状元?如今若能配得公主成为驸马,那么高候,可就真的权倾朝野了! 看着意婈那一脸陶醉欢喜的表情,我摇摇头,揶揄道:“意婈说的是,就属榜眼最好看。别人都比不上,比不上。” 意婈赞同使劲点头,随后看着我的表情,忽的反应过来,嗔道:“姐姐嘲笑我,他再好看,也比不上咱们的三皇子,咱们的三皇子才是天下…..”| 她忽的顿住,双后捂嘴,脸红耳赤。 我成心想要打趣她,当下便接口问道:“咱们三皇子才是天下什么?怎的不说了?妹妹可是害羞了么?莫非是女儿心思……” 意婈紧张的跳起来,双手捂着双颊,跺着脚说道:“姐姐笑我,我,我不要理你了。”说着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我的笑脸却在此时敛了下来。高候正在日益扩大,单是一个之驿,我便难以对付,如今青冥被软禁宫中,无人助我,我该如何呢?昨夜那人,不知可用否? ------------ 第三十四章:及第三甲 皇后不在殿中,宫女内监无事都偷起懒来。我坐在偏殿,手中握着古籍,深思却飘忽不定,一会儿想到青冥,一会儿又想起昨夜树下相遇的公子,有些时候,我也会想起青阳,那眉眼皆笑的男子。 意婈却是坐不住,她趴在桌上,身子却摇来摇去,没一刻安分时候。许久后,她忽的抓住我的手臂,圆圆的双眼眨巴这,满脸可怜兮兮的说道:“姐姐,娘娘身边没有我们照顾,我不放心,不如,我们去及第园找娘娘可好?” 我放下书籍,看着她笑:“既然这么想去,怎的一开始不跟了去?” 意婈瘪着嘴小声道:“娘娘说怕姐姐一个人在殿中无聊,要我留下陪着。” 我微微一笑,道:“哦,原是我的错。” 意婈忙道:“不是不是,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扑哧笑了出来,起身道:“好啦!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走吧!咱们去及第园。” 意婈双眼一亮,兴奋的挑起来,欢喜的道:“谢谢姐姐,那咱们快走吧。”说着拉起我的手就往门外跑。我只得紧紧跟随。 远远的,还未到及第园,便已听见里面丝竹生生,歌舞升平。意婈拉着我从后门绕行而进。抬目望去,只见及第碑下,铺满美酒佳肴的小几围成一个圆圈,中间是妖媚多姿的舞女,下方则是配音乐师。最上方设着长长的高几主位,臻皇坐于正中,皇后居于右侧,左侧则是和贵妃。主位左侧下方坐着三位青年孺子,居坐于第二位的便是昨夜榕树下相遇的男子,果然,他是当今榜眼。意婈拉着我快步往皇后处跑去,当下也无法细看,只是确定了他不是状元后,一颗心完完全全的放下。 待到得皇后处,意婈将跟随皇后的侍女打发走了,便拉着我一左一右立于皇后身后,皇后向着我们微微点点头,未发一言。我看向左方,细细的打量三甲。榜眼抬眼看向我,正好与我目光相遇,我向他微微一笑,他只点点头,随后移开目光。我转眼看向当今状元,细细打量之后,果然如意婈所说,这相貌很是平凡,生于富家,却无长久富贵,也看不出有卓越文采的面相。我摇摇头,再看那探花,年纪稍年长,三十开外的年纪,相貌倒是颇为温和儒雅,若能甘于安定不争外权,则定能安稳富贵。想来,这当今三甲,唯一可取的,便是榜眼了。只是不知,榜眼是否信我所言,追随于青冥左右,或者,之驿是否也找过他了?我正自思虑,忽的感觉有人看我,顺着感觉,我转头向右下方看去,只见意婈也目光定定的看着右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青阳。我不禁觉得好笑,这丫头,口口声声说担心娘娘,原来,竟是为了见青阳。 青阳远远看着我,微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我亦回之一笑。随后才后知后觉,原来右侧坐的竟是皇子与公主。青阳下方便是青音,只见青音一身鹅黄色纱衣随风轻摆,脸上朱粉浅浅,头上珠花轻晃,左鬓簪着一朵含香的西府海棠,娇艳的恍如连这百花凋零的秋季都要避让三分,羞愧而去。真是细看诸处好,闭花淡淡春。只是如今她嘴唇紧抿,眉目紧皱,懊恼和委屈完完全全的摆在脸上。 果不其然,她定是看不上这状元的。随后,目光自然的看向第一位,登时吓一跳。只见二皇子清澜正眯着那双桃花眼,用手撑头斜斜的靠在桌上,正笑眯眯的打量我。撞上他的目光,我心一紧,顿时觉得这午后秋风竟是分外的寒冷。我有点仓惶的移开目光,心想来这宫中许久,虽尽量避免出门,却到底还是遇上了,之希望他认不出我才好。 伴着场中的丝竹笙笙,只见那状元起身,拿起酒杯遥对臻皇道:“章逸不才,有幸得天庇佑,陛下抬爱。方能入得这万人钦羡的金龟殿中。激动感恩之心难以言表,唯有以酒表恩心,恭祝陛下得以长生不老,皇后及贵妃娘娘保得千年娇颜。章逸在此先干为尽。”说着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臻皇龙颜大喜,指着状元章逸说道:“你不愧为天下才俊之首,这言语用的颇为精妙。所谓君子一言值千金,就冲你那句那长生不老,千年娇颜,我便赏你黄金千两!” 章逸欣喜的忙起身跪下谢恩。臻皇抬抬手,示意他起来。我转头看臻皇,只见他虽身心愉悦,却精神不足,方才只说了那两句话,便微微气喘,中气不足。我不禁疑惑,不过一月未见,怎的感觉臻皇仿若精元流失,力不从心的样子?莫非是他所食的丹药过于混杂繁多的缘故么?我百思不解 或者说,臻皇龙气将尽,已无多少时日了?想到此,我心咯噔一下,若真如此,那可不妙了。高候现在如日中天,青冥还在宫中软禁,若臻皇哪天真的仓促驾崩,那这天下,可就全掌握在高候手中了。 想到高候,我忽的反应过来,到此许久,怎的没有发现高候与之驿?章逸正在给二皇子和三皇子敬酒,徐徐又说了好些溜须拍马的话,我浑不在意,只低低问意婈道:“妹妹,怎的丞相不在此?” 意婈也压低声音回道:“姐姐尽混说,青音公主下首不就是高丞相么?” 我一愣,忙抬眼望去,果然,青音下首处坐着为身着丞相朝服,冠带长须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眼大如虎眼,眼仁黑而露精光,这是象征城府及智谋的虎眼。果然是城府深沉之人! 正细细打量他的眉目时,突然,他测头,眸中精光一闪,直直向我看来,我吓一大跳,愣了一瞬,赶紧收回目光,垂下头来。正在此时,便听到章逸说道:“早闻青音公主,绮年月貌,芳华若春,今日一见,直感觉用这月与春相比还要勉强几分,像公主这般出尘之容,比之九天仙子方才相称,今日能与公主同园共饮,章逸实乃三生有幸,还望公主赏脸,让在下敬您一杯。” 我听后不自禁嗤的轻笑出来,自感失态,忙拿手绢捂住嘴掩饰。意婈见我发笑,低低问道:“什么事儿让姐姐这般好笑?” 我低低回道:“你不是说这状元看着尚不及榜眼探花么?如今一见,他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可不是天下第一么?” 意婈愣了一瞬,随即也低低笑出来,边笑边道:“是了,他这功夫想来是无人能及的。” 这边正说笑着,只见那边青音却是阴沉着脸,自顾坐着,并未回话。一时间,除了乐笛之声,场内竟是无人出声。 ------------ 第三十五章:青音拒嫁 章逸一人站在场中,举着酒杯颇为尴尬,呐呐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章逸处境进退不得的时候,只见和贵妃微微一笑道:“状元空有一腔美意,却偏偏用错了地方。众人皆知公主平日甚是不喜饮酒,她的的乐趣啊!可全都在搜集宠物上呢。不过状元第一次入宫来,也不怪你。” 章逸尴尬一笑,随即接口道:“章逸未摸清公主,方才冒昧了,还望公主莫怪罪才是。” 青音冷哼一声,道:“青音怎敢怪罪当今状元。都说皇后是这天下最美的女子,和贵妃也有皇城第一佳人之称,她们美貌如斯尚不敢自称超脱凡尘,怎的你却说我可比九天仙子?这分明不是在说我比皇后和贵妃娘娘都要美上许多么?还有,你说与我同园而饮便是三生有幸,那么你于我父皇同园而饮便不是三生有幸了么?如此,我可万万不敢当。” 章逸窒了一下,神色颇为尴尬焦急,当下连忙解释道:“章逸万万不敢由此想法,公主误会了……” 青音杏眼一瞪,语气颇冷的打断他道:“哦?你倒是怪罪起我来了?这是我的不是么?” 章逸愣愣的,呐呐的不敢再言。瑧皇瞪了青音一眼,微怒的喊道:“音儿,不得无礼!” 青音撅着嘴,一脸气闷的模样,她看了瑧皇一眼,随即垂下头去,再不言语。 瑧皇对着章逸笑道:“音儿最小,性子难免骄纵些,平日与孤说话时亦时常如此,你大可不必介怀!” 章逸忙回礼道:“章逸不敢,方才实在是章逸多有冒昧,委实不敢求公主原谅。只是方才和贵妃说公主喜欢小宠物,正好前几日刚刚获得一只奇兽,名曰朏朏,此兽有异能,可使赡养它的主人心情愉快,无忧虑之烦恼,现在送予公主,还望公主莫再怪罪章逸才是。”说着,他向后一抬手,便见一书童模样的小厮提着个方形的铁笼子上来。 意婈边好奇的往笼子出张望便低低对我说道:“朝中有亲就是好,贵妃才刚刚说完呢?他就刚好准备了个奇兽,当真巧呢。” 我只淡淡一笑,这些道理任谁都知晓,偏偏瑧皇恍若不知,有什么办法呢。莫不是他当真老了,不然又怎会连状元这过于一般的资质都看不出来了。 众人正好奇的往那笼子看去,一心想知道那能让主人身心愉悦的奇兽是何模样。只见章逸打开笼子,抱出一只狸猫样的小动物来,身体是灰色的,却又长着纯白的尾巴,甚是讨巧。我一见那朏朏,心内便一阵喜欢。 瑧皇奇道:“这兽着手怪异,怎的浑身灰色,却长着白色的尾巴?不过果真是可爱的紧,音儿想必也很是喜欢吧?” 青音微垂着头,并未抬头看那朏朏一眼。倒是高候出声道:“果真是难得的奇兽啊!此兽乃世间少见之物,据闻生于霍山,是能让人身心愉悦的奇兽呢。不过霍山据此上万里,想必章逸能获得此兽,也是费了不少心力吧。” 高候如此说,青音好奇的微微抬头向章逸怀中看去,顿时便移不开眼了。章逸当然发现了青音的目光,当即心情大悦,说道:“丞相真是博学广闻,此兽这是我一年前在霍山上捕获,当时原本只是慕名前去登高望远的,不了竟让我遇得此等奇兽,便捕获了回来。” 章逸刚刚说完后,只见一向沉默的青阳忽的似笑非笑的开口道:“看不出来状元还是如此随性风雅之人,真是好兴致啊!” 章逸笑笑道:“三皇子过奖了。” 青阳微微一笑,只定定的看着朏朏,再不多言。 章逸走到青音面前,将朏朏递过去,笑道:“若公主喜欢,便请收下此兽吧!朏朏性格温顺,且认主人,公主带回去,需先用铁笼圈养几月,方可放出来,若不然,它便要偷偷跑去找它的旧主人了。” 青阳忽的又接口道:“如此看来,状元用铁笼抬上来,想必是怕它跑了去找旧主人了?” 章逸明显窒了一下,随即讪笑道:“这朏朏是我亲手捕获,又怎有旧主人一说,只是入城赶考时,不方便随带,便在朋友处寄养了几月。” 青阳笑了笑,懒懒道:“哦,原来如此。” 青音细细的打量着朏朏,许久未接手。章逸也不急,就这般抱着朏朏任青音打量。这时意婈碰了碰我的手肘,低低道:“姐姐,怎的这朏朏老盯着咱三皇子看?” 我疑惑的看向朏朏,果然只见它靠在章逸怀里,一双黑目直直的瞪着青阳,而青阳也定定的看着它,说不出的古怪。 不多时后,青音终是忍不住对朏朏的喜爱,伸手抱了过来。章逸欣喜不已,只看着青音欢喜的样子不说话。 和贵妃微笑着转头对瑧皇说道:“如此看来,青音也不像是真恼章逸的样子,倒更像是年轻人闹情绪了。” 瑧皇听后大喜,边点头点道:“仔细一看,确像如此。”说着他微微转头,对皇皇后道:“衡晗以为如何?” 皇后淡淡一笑,温和的说道:“可谓郎才女貌,但凭陛下做主了。” 瑧皇点点头,大声唤道:“音儿。” 青音连忙起身行礼道:“父皇有何吩咐?” 瑧皇笑问:“你且说说,状元如何?” 青音愣了愣,转头看向章逸,随即说道:“很一般呀。” 章逸又是一窒,当即垂下头,颇为尴尬。我心下倒觉的好笑,这公主倒真是个直爽的性子,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瑧皇却叹气道:“这堂堂的皇朝状元,竟被你谓之一般,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也莫要眼高于顶。你不是一直说要配这天下第一的男儿么?如今孤便为你做主,许了你与这状元的婚事如何?” 青音猛的直摇头,嘴巴瘪着似要哭出来一般,她带着哭腔异常坚决的说道:“我才不要嫁他,父皇,我不要嫁状元。” 说着,她忽的转身两步走向章逸,把朏朏重重的往他怀里一推,厉声说道:“别以为你送我只小兽就可以娶我,我告诉你,即使这世间所有男儿都不要我,我也断断不会嫁你!” 瑧皇怒了,他站起身来,厉声喊道:“音儿,放肆。” 青音被吓的回头,在看到瑧皇时,她哀求似的高唤一声:“父皇,我死也不嫁……”随即泣不成声,转身往后冲去。她冲向场中的舞女,舞女顿时一哄而乱,舞步被打散,笙乐随即停止。场中安静无声,只有青音急促的渐跑渐远的脚步和瑧皇暴怒急促的喘气声。 ------------ 第三十六章:瑧皇病重 瑧皇脸色发白,一声扶着桌沿,一手指着青音离去的方向,怒不成句,只一遍遍的说道:“不肖女….不肖!不肖!”他边说边急促的喘息着,仿佛窒息过度的苟延残喘般。 苟延残喘!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一大跳!皇后与和贵妃靠的近,也发现了瑧皇的异常,连忙起身扶住瑧皇,皇后连忙安慰道:“陛下息怒,千万注意着身子。”和贵妃也焦急连声附和。青澜和青阳均急忙上前来,高候及三甲等众人亦匆忙起身。皇后急唤青阳道:“阳儿,快唤帝辇,速速送陛下回建章宫。” 皇后及和贵妃扶着瑧皇上了帝辇,其余众人则急忙随着轿辇往建章宫而去,我和意婈和众人一起,随着轿辇急步而行。意婈边疾走边问我道:“姐姐,可见得三皇子了么?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我举目四望,果然不见了青阳身影,脚步杂乱声中,之见宫人皆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喧哗,忽而听见章逸低声的斥骂声:“你怎的这般粗心,朏朏可是世间少有的奇兽,岂能就这般不明不白的丢了……”我心下觉得奇怪,这人潮混杂,这章逸也太不小心了些,这么珍贵的奇兽竟生生弄丢了,不过想来及第园并不大,也有宫人把守,想来也寻的回来,当下便也不在意,只是未寻得青阳,便低低回意婈道:“许是先回宫传太医了罢!” 浩大的队伍尾随着帝王轿辇往建章宫而去,原本笙歌燕舞的欢乐颂宴瞬间变的满目狼藉。这个时候,身侧忽的有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对我说道:“姑娘如何称呼?怎的这般眼熟?” 我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青澜眨巴着桃花眼,一个劲的打量我。我又想起初见那日他打量我的眼神,当下浑身一激灵,忙道:“奴婢贱名,恐污尊耳。” 他听后忽的笑了,眼若桃花之瓣,笑脸却妖娆如牡丹。他笑着说:“既然你嫌自己的名字贱,那我赐你一名如何?” 我当下有些汗颜,莫非这些皇家子弟都喜欢给别人取名字么?青阳如此,青澜也如此。 我不想与他多言,唯恐说多了被他认出来就不妙了。于是婉言谢绝道:“奴婢人微,万万不敢要皇子赐名,皇子的心意,女婢感激不尽。”说着便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不料他却是跟了上来,依然是一副妖媚的笑脸道:“你是我第一个感兴趣的女子,就赐给你个好点的名字吧。”他说着微微顿了下,随后道:“如今是九月深秋之时,就叫‘九秋’如何?” 我只低着头快步走路,装作未听见他说了什么。他又靠近了些,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就叫九秋,可好?” “二皇子!” 我和他均是吓一跳,忙抬头看去,只见和贵妃的随身侍女急步跑过来道:“二皇子,贵妃娘娘请您速到辇侧回话。” 青澜应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说着他又回头对我道:“九秋,我知你是皇后随侍,待我抽得空来,便去看你。”说完他灿烂一笑,自顾往轿辇去了。 我当下松了口气,这青澜着实难缠。如今这瑧皇突然病倒,他倒是一点都不忧心的样子,反而还有空找我调笑取名,真真是不孝! 待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瑧皇送回建章宫请太医安顿好后,已是将近掌灯时候了。皇后原本要我和意婈先回椒房殿,但我执意的要留下陪她,便只让意婈一人先回去了。如今建章宫中,尚有皇后与和贵妃及两位皇子留守着,殿外有高候以及各位太医待命。自从青音从及第园离去之后,便一直未见人影,想必此刻正关在自己宫中生闷气罢。 和贵妃忧心忡忡的对皇后道:“姐姐,我看陛下这病来势极猛,着实突然。太医只说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妹妹却觉得陛下这病,未必有这么简单,不如,我们唤来占卜师为陛下卜一卦可好?不管是否可信,至少求个心安吧。” 皇后皱眉,低头思虑一瞬,只缓缓道:“也好,便依你所言吧。” 和贵妃微微点头,当下向二皇子唤道:“澜儿,去门口唤丞相,宣之驿觐见。” 青澜点头出去,不多时便领着高候及之驿进来,我一见之驿便无好感,只觉得他虽有一身所学,却全不用在正道之上,当真是辱没了道家清尊。 高候走到殿中,忙跪下行礼,焦急问道:“不知陛下可好些了?” 皇后忙请他起来,愁眉道:“刚刚吃了药,好些了,如今已经睡下,大家莫多喧哗才好。” 高候长吁一口气,道:“如此,我便可安心些了。” 和贵妃唤道:“之驿,你一向占卜及准,如今陛下无故病重,你要好好的占卜一卦,替陛下探探因由才是!” 之驿忙行礼领命道:“是,臣定竭尽所能,精心占卜。还请众人稍后片刻。”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古朴的龟壳,这龟壳表面纹样如鱼鳞,一排排的层叠着,既是漂亮。和贵妃讶道:“这龟壳,甚是奇怪。” 之驿微微一笑,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我一眼,随即解释道:“娘娘不知,这虽是龟壳,却也不是龟壳。” 和贵妃更是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之驿回道:“这乃是我师父十年前到英山修行之时,在山间的禺水中偶遇到身形似龟,叫声似羊的鱼,此鱼名曰鱼丰。乃世间少见的奇珍。用此鱼的龟壳来占卜,百占百灵,无一差池!” 我听后微微一愣,心想今日是什么日子,先是状元章逸的朏朏奇兽,如今又是之驿的鱼丰之壳,怎的这些世间及难一见的奇珍异兽接二连三的都出来了?仔细想想,状元所说的霍山在书中亦有记载的,听闻那里山高艰险,乱石纵横,且时有野兽出没,平凡之人极难登上山去,想来状元所说的上山登高望远,不过是唬唬不知情者罢了,这朏朏奇兽,说不准,是之驿所有也说不定。 和贵妃惊喜道:“既如此,还请你快快占卜吧。” 之驿恭顺道:“是,这就占卜。” 他说完后,又从怀中掏出五枚铜钱,每个铜钱也尽是不同,远远看去,似是描绘着繁杂的花纹之类的。他将铜钱装入龟壳中,珍而重之的摇了五下,随后双手用力一抖,铜钱叮叮当当的掉落在桌上。众人皆安静观望着。只见之驿定定的看着那五枚铜钱,愁眉紧锁。随后,他走到窗前,仰天而望,愁眉凝思着。 ------------ 第三十七章:步往皇祠 之驿就这般看了许久。和贵妃忍不住问道:“之驿,还未占卜出来么?” 之驿回转身,愁眉叹气道:“这荧惑守心仍然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越发红光耀眼了,如今青冥王子已在皇祠殿中守岁好几日了,按理说应当该消减才是啊。” 听他说道荧惑守心,我心一跳。怎么可能还有荧惑守心?我部下的术法只能维持十日,如今已十二日了,怎的可能还在?我百思不解。怀疑之驿可是在胡说八道了。 这下原本一向安静沉默的皇后也坐不住站了起来,说道:“如此说来,可是说明此事与青冥无关?既然他的守岁也无法消退荧惑守心,倒不如早早的让他出宫吧。” 之驿摇摇头,恭顺道:“皇后娘娘,恐怕此事并没这么简单,等到今夜子时,待天上万星归位之时,我在细细观研荧惑守心,再测出确定星象因由,向您汇报如何?” 皇后愁眉道:“既如此,便依你所言吧。”说着皇后复有坐在床侧,缓缓道:“今夜由我守着就行了,你们且都下去吧。两位皇子也都先回各自宫中吧!明日辰时过来请安便是。”青澜和青阳皆行礼告退。青澜临走时,趁无人注意对着我抛了个媚眼,我愣了愣,随即一阵发寒。青阳跟在青澜身后,却看都未看我一眼,低垂着头便出去了,我忽的有些低落,如此男儿,到底是我太不识好歹了。 众人皆去了,独和贵妃未走。皇后伸手揉揉太阳穴,缓缓问道:“妹妹可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过来吧。” 和贵妃笑道:“原是打算回去的,只是忽然想起陛下还有药未吃。这是陛下御前的炼药术士花费了打量心血炼制的养元丹,陛下每隔一个月便要服用一粒的,如今已经用了四年了。想来姐姐应该也是知晓吧?” 皇后点点头,道:“曾听得陛下提起过,只是如今陛下龙体抱恙,怕是不适合用丹药了。” 和贵妃摇摇头道:“这回却是姐姐错了,这丹药可是必须按时服用的,若是突然间断,只怕更是伤身坏了元气。而且这丹药皆是用补药修炼的,吃了并不会有大碍,姐姐就放心吧。” 皇后愁眉不展,仍在思虑着,和贵妃从墙上木柜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有十二个小格,最后一个格子中,安然的放着一个珍珠大小浑身漆黑的丹药。我细细的看那盒子一眼,忽的只觉那盒子甚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纵使我绞尽脑汁,一时也怎么都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那个盒子。 和贵妃拿起那颗丹药,走到瑧皇床跟前。边在侍女的帮助下边喂瑧皇吃药边温声对皇后说道:“碰巧这丹药也只剩一粒了,还望上天保佑陛下,吃完这一颗丹药便能快快好起来。” 皇后默然不语,和贵妃喂完药后,将那药盒子随手递给侍女,便行礼告退了。我缓缓蹲下,握着皇后的放于膝上的手,低声唤道:“娘娘…” 皇后抬眼看我,脸上是说不出的伤感疲惫,她缓缓道:“你也先回去吧!我想单独守着陛下。” 我低低应一声,起身出门,临关上门时,不放心的又嘱咐一句道:“娘娘也要注意身子,切莫太过疲惫了。” 皇后点点头,不在言语。 我出得门来,抬头望天,只见漫天繁星闪烁,无月,亦无风。深秋的夜晚莫名的安静。我忽的心中一动,瑧皇卧病在床,朝中人人担忧紧张,也许对青冥的守卫会松懈些,不如趁此就会找青冥去吧。 这样想着,我抬脚就往北边宫门走去。待我走出建章宫,正准备往北边走去的时候,忽的听见有人在后面唤道:“子佩!” 我一顿,回头。只见青阳掩身在路边树影中,正向我走来。我急忙上前行礼:“皇子有何吩咐?” 青冥走上前来,温声问:“可否陪我走走?” 我愣了下,抬眼看他。他微微笑着,眸中有闪烁的星光。 我底下头,不知为何,每次见他,我总是不忍拒绝,却又总是不能不拒绝。且不说我现下见青冥心切,无暇顾及其他,但是他那井泉龙王的身份,我就不能接近于他。 当下有些抱歉的低低回道:“三皇子盛情难却,只是我现下委实有琐事缠身。”我顿了顿,万分抱歉的问道:“不如改日可好?” 青阳微微一笑,凑近我微微笑道:“父皇染病,我欲到皇祠殿为父皇祈福,以求父皇早日安康,还请子佩姑娘一定陪同才是。” 皇祠殿?我双眼一亮,定定看着他,欣喜道:“此话当真么?” 青阳促狭一笑:“自然当真,随我来吧。” 我跟随着青阳往建章宫后园绕去,一路树影婆娑,层层暗影。又穿过一道花丛深沉的后门时,我忍不住问道:“这可是近路么?” 青阳轻声道:“这是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找着的小路,一般别人还不知晓,你安心跟着我走便是。” 又徐徐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的,终于到得了皇祠殿后院。只见后院之中有四名兵卫守护。青阳低声道:“皇祠殿后院比前门要松懈些,比较好下手。” 我凝眉问:“虽说是松懈些,却也有四名守卫在此,可如何进去?” 青阳从怀中拿出个蓝色小巧的瓶子,他边把瓶塞打开,边对我说道:“屏住呼吸。” 我忙把鼻子捂住。他把瓶子凌空抖了几下,随即有绿色的粉末从瓶子中飘飘渺渺的溢出,直飘向那些兵卫处,绿色的粉末迎风而不散,在朦胧暗影中萦绕在兵卫们之间,我正诧异这是真么奇珍异宝的时候,忽的发现兵卫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倒下了,我大吃一惊,转头看向青阳。 青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低道:“只是**罢了,我帮你忘风,你要尽快,还有两个时辰就是子时了,我们还得回建章宫去,你要从速,不可耽搁太久。” 我郑重的点点头,抬步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我忽的感受到什么般,回头望去。只见暗影层叠下,他独自一人长身挺立,目光如水波粼粼,无声无息的流向我。我心一暖,转头走回去,对着他珍而重之的行了个礼,说道:“茹珊拜谢三皇子相助,如此患难恩情,珊儿定当涌泉相报。” 青阳笑着摆摆手,道:“我要你报答什么呢?不过是答应了你要护他周全罢了!时间紧迫,你快些进去吧。” 我点点头,感激的看他一眼,转身几步想皇祠殿后门走去。临走时只听闻身后传来一声万般无奈的叹息,夹着温柔的喃喃低语:“…只求你安好罢……”我脚步一顿,心里莫名的一沉,随即摇摇头,更快步的向前跑去。 ------------ 第三十八章:相见青冥 来到后门,我从身旁侍卫的身上找到钥匙,悄悄的打开锁,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扑通乱跳,不知青冥见我突然出现,会有多么惊喜? 解开锁后,我试探性的拉拉门,打不开,门竟然从内反锁额。这是怎么回事?我惊怕交加,用手敲门,敲了好几下没反应,我一着急,稍微用力敲了几下。这时,我听见里面有人大步走来开门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大力打开,还未看清此人长相,只觉的一阵冷风冲来,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抬眼看去。见到此人不禁愣了愣,只见此人虎眉星目,五官眉目甚是清秀温和,却又不知怎的,无端端的给人一种阴冷的淡漠。 我讶异不已,他是谁?怎的会在青冥房里?以前在王府可从未见过此人!我防备的看着他,只觉他一身阴冷,让我特别反感,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当日跟随贤妃轿辇右侧的男子,那人难道不是之驿么? 他显然也很惊讶,许是未猜到深夜会有女子到访。不过他的惊讶之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他淡淡的问:“姑娘深夜造访,可是要见青冥王子么?” 我防备的看着他,并不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我身后,看向倒地不醒的兵卫一眼,随即淡淡道:“姑娘挺有本事嘛。王子在内殿,你进来吧。” 我仍是一脸防备的看着他,并未抬脚进去,他板着脸,有些不耐烦道:“我出去就是,女人真是麻烦!”说着,他真的一脚跨出门槛,走向院子,边走边冷声道:“你最好快点,这些兵卫可不是吃素的!” 我愣了愣,他怎的不问问我是何人,来之何处?他就这么放心让我进去么?他到底是谁? 我定定看着他走向院子的背影,他身上的气息真的太像贤妃的护卫了,可是?那个护卫,不是之驿么?如若她是贤妃护卫,那么深夜在青冥的皇祠殿中做什么?他又是如何进来的?我疑惑的转头看向皇祠殿内,忽见殿内烛光摇曳中,重重垂纱里,只见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走来,透过几近透明的垂纱,我隐约看见了青冥清俊的脸庞。心中一紧,数月不见的思念如潮水迅速漫溢上来,当下抛开杂念,抬脚又惊又喜的急急跑了进去。 我直直的跑向青冥,皇祠殿内是满室柔黄的烛火,殿内两侧挂着长长的薄如蝉翼的金黄垂纱,火光摇曳不定,映衬的垂纱飘渺如金。我掀开重重垂纱幔,越过层层烛火架。前面的人似有感应般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我来的方向。 我直跑到青冥面前,站定,微笑着,定定的瞧他。他亦怔怔的站着,惊讶的看着我,许久许久,方才开口问一句:“你怎的来了?” 我细细的打量着他,还好,那双龙目依然精神奕奕,那张脸庞依然坚韧刚毅。我轻轻走上前,双手抚上他的脸颊,声音不知觉的变得嘶哑,低声道:“幸好,幸好!你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说着,我顿住,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如今方知晓对青冥的情意,竟已是这般深厚了,深厚到仅仅是瞧见他安好的容貌,便能让自己喜极而泣。 青冥轻轻拥住我,轻轻笑道:“你在宫中辛苦周旋,我又怎能为了此等小事而自暴自弃?你无需担心我,照顾好自己才是。” 我点点头,问道:“如今你手下,可有多少兵将?” 青冥微微叹气,说道:“新兵五万,骑兵一万,加上父王的,总共八万不道。若说将领的话,实在稀缺。”青冥说着顿了顿了,看着我认真的说道:“兵士不缺,缺的是,能练兵打仗的大将。” 我低头,有些愧疚道:“抱歉了,我尚未寻得有大将。” 青冥温和的笑,他搂着我,安慰道:“无妨,我知你已经尽力,无需自责。” 我微微叹气,随后似想起了什么?低低说道:“此次的荧惑守心,实则全是我所部下的道术,你无辜被我所害,我亦万分愧疚,心内实在是过意不去……” 青冥轻笑,他打断我道:“我又未曾怪罪于你,你这么自责是做什么?你冒险做这些,都是为了我罢了,我还未感谢于你,你却这般过意不去,这可让我情何以堪?” 我抬头看着他在烛光中柔和温润的脸,他的声音仿若汇聚成了这温柔的暖流,缓缓向我心田涌来,心里无端的觉得特别温暖安定。 我想起榜眼,便说道:“今年的及第三甲之中,有难得一遇的贤相,此人若能辅佐于你,日后定能成为你的臂膀。” 青冥双目一亮,略微惊喜的问道:“贤相?可是状元么?” 我摇摇头,笑道:“状元不过平庸之才,普天之下皆有之。我所说的贤相,乃是当今榜眼,榜眼之才,不可小觑。我已指点于他,就是不知他心内作何感想。” 青冥笑道:“你是百测百准的测命师,他定会信的。不过我倒很是好奇,你是如何提点于他的?” 我噗嗤一笑,道:“我见他是难得的贤相,便对他说,他是五百年方出世一次的人间相王。为了让他顺服于你,我还告诉他说你是井泉龙王。” 青冥顿时敛了笑意,他眼神深邃的看着我,犹疑的问:“你说我是,井泉龙王?” 我看看青冥的脸色,笑的更欢了:“我不过是唬唬他罢了,你若是井泉龙王,我又怎的会和你一块了?早就尊师父之命对你退避三舍了。” 青冥听我如此说,方才缓和了脸色,温笑道:“我就说呢?这井泉龙王只怕早就因瑧皇之手而不在人世了,你方才一说,真真是吓我一跳了。” 我低笑不语,忽而就想起了青阳,他便是井泉龙王吧!青冥还不知晓,青阳自己或许也是不知晓的。只是我若是因他的身份而疏远他,只怕又会伤到他。虽然这并不是说我不喜欢他。可是这些我不能告诉他,同时也不能告诉青冥,龙王转世非同小可,若是让青冥知道了,只怕会对青阳心生嫌隙,有朝一日若是真的位于人王了,只怕是对青阳不利。 想到这里,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内心深处,总是不愿意看到青冥和青阳互相为敌的样子。 这是,方才出去的那位男子走了进来,他板着脸看着,冷声道:“亥时早已过了,你还不走么?” 我愣愣的看着他,随后看向青冥,问道:“他是何人?” 青冥温和道:“他是我的随身护卫,待人一向冷淡,你莫要介意。” 我疑惑不已:“可是?之前在王府,从未见过他。” 青冥轻笑道:“我在王府的护卫可多着呢?你未见过的还大有其人,以后一一给你引见了便是。” 既是青冥的人,那么决不可能与和贤妃扯上关系的,毕竟贤妃是高候的人。这样想着,我心下稍稍安稳些。随后徐徐又与青冥说了好些宫中发生的种种事件,亦提醒他千万要提防高候,以免遭受陷害。 就这般徐徐缓缓的说着,不知不觉竟已快到子时。我连忙告辞,青冥送我出来,远远的目送着我离去。我一步三回头,委实担心他再受牵连伤害。 ------------ 第三十九章:双子冲王 回到与青阳分别的暗影中。青阳对我点点头,转身无声无息的往回走。我跟着随身后,亦悄悄前行。 一路上,我都在沉浸在与青冥相见的喜悦中,欢愉的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青阳亦是怀有心事的样子。我们之间只沉默的快速往建章宫走去。 快到建章宫的时候,我忽的想起一事,脚步一顿,‘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青冥愣了愣,随即忙问:“怎么了?” 我懊恼的说道:“与青冥叙说许久,竟忘了向他问问师傅的境况了。真是太不应该,也不知师傅如今如何,青冥被软禁在此,师傅若没人周旋保护,可如何是好?” 青阳奇道:“你师傅是何人,如今身在何处?” 我看着青阳,心下微微犹疑了下,还是决定告诉他:“相比皇子知道术士孤倦子吧?他便是我的师傅。”我顿了顿,伤感的说道:“如父如母的师傅。” 青阳讶异的看着我,问道:“孤倦子,竟是你师傅么?” 我点头:“正是。”青阳定定的看着我,见我神色伤感不像说笑,他缓了神色,温和的安慰道:“子佩放心,明日我便着人到衍郸城,打探近况,护你师傅周全。” 我心内一喜,赶忙行礼道:“如此,便有劳皇子费心了。” 青阳温和的笑着,眉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他低低道:“子佩无需多礼,我也只是希望你少些烦恼罢了。” 我脸上微微发热,突然觉得很对不起青阳,他处处帮我护我,我却无以为报。我低着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种让人难堪的气氛,我随口问道:“皇子一直跟进衍郸城的行宫修建情况,这次回宫,是避暑行宫修建好了么?” 青阳点点头:“恩,行宫是修建好了,只是太清池尚未完工,要引来渭海之水着实麻烦。” 我笑道:“渭海虽说离衍郸不远,但若是仅靠人力引来渭海之水,还是有许多麻烦的,如此看来,三皇子还要费许多心思呢。” 青阳微微笑了笑,并未接话,他若有所思的目视着前方,良久不语。 待来到建章宫门前,他转头对我温和说道:“为了避嫌,你先进去吧。我正好先安排人前往衍郸。” 我顿了脚步,静静的看着他,他对我的事,竟如此上心么? 我郑重的对他屈膝行礼,感激的说道:“三皇子的恩德,茹珊无以为报,只能将一腔感激之情,报之与皇后,无论这天下如何,只要我一日仍在皇后身边,便定会舍身守护皇后周全。” 青阳定定的看着我,半响方才低低的应道:“好。”说着,他转身往暗影从从的林园走去。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而,只见他俊逸挺立的蓝色背影在暗夜的掩盖下,微微显得单薄而孤寂。他缓缓的走入暗夜中,仿若缓缓的沉入海潮般,身影瞬时便被淹没不见。我微微叹气,这真的是师傅预言中的那个将会给我带来不幸的井泉龙王么?无论是与不是,以他对我的情意与帮助,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他退避三舍的! 我缓缓心神,转身往建章宫内走去。 进得建章宫中主殿的时候,已将近子时,除了我和青阳,清澜与和贵妃高候等人皆已到齐。臻皇此时也醒了,气色仍是不见好转,但精神却仿佛好了些,他半卧在床上,正与皇后说着话。我给他行了礼,他只微微点点头,随后又开口问高候道:“之驿在建章宫顶,说是借着王气看得精准些,已经一注香了,怎的还未下来?” 高候恭敬的回道:“回禀陛下,这星象占卜之事,最是费心神,为求更精准些,还请陛下再稍等片刻,子时即到,很快就好。” 臻皇点点头,有些费力的喘气,随后,他又问皇后道:“阳儿呢?怎的不见他?” 皇后正想回话,却听见门外传来青阳满带歉意的声音:“父皇,儿臣来迟,还望父皇恕罪。”说着他已走进殿中,双腿一弯便跪在臻皇面前。臻皇抬眼看见青冥,双眼亮了几分,缓缓道:“阳儿,靠近些,让孤好好看看你。”青阳听话的跪着往前挪了几步,靠近床沿。我下意识的看向清澜,只见他一脸淡漠的表情,只斜斜的靠在窗边,很是冷淡。 我心下不禁黯然,同是他的孩子啊!他却只看得见眼前那一个。我终是有些明白为何臻皇病倒那天,清澜为何会依然一脸轻松平常的样子了,本就互相没有情感,又哪来的悲伤难受? 臻皇伸手抓住青阳的手,缓缓道:“阳儿真是像极了你母后,气质越发出尘俊秀了。” 皇后接口道:“他是陛下的龙子啊!自然是出尘了。” 臻皇微微笑了下,边大口急促的呼吸着边点点头道:“这是自然,龙子,理应受万民景仰,承继......” 就在我们紧张的屏息听着臻皇所说的一字一句时,只听高候朗声说道:“陛下,之驿占卜归来了。” 我转头看向门外,心内不由冷笑,这之驿回来的可真是及时呢。 之驿走了进来,他与高候对视一眼,随后跪倒在地,给臻皇及皇后等行了跪礼。 皇后命他起来回话,问道:“占卜出陛下龙体染疾的原因里么?” 之驿犹疑的皱皱眉,随即又看了一旁的青阳一眼,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是自然,只是臣不知该不该说。” 皇后还未回话,坐于一旁的和贵妃厉声斥道:“你这话何意?什么叫不知该不该说?你若连陛下的病因都不知当不当讲的话,那你可知自己该不该活么?” 皇后抬眼看了和贵妃一眼,淡淡道:“我知妹妹担忧陛下,但还请先稍安勿躁,且听听之驿怎么说。”说着,她又转头对之驿道:“事关陛下,自然该说,你且细细道来,陛下必不会怪罪与你。” 和贵妃听皇后如此说,闷闷的坐下了。 之驿低头恭顺道:“那臣就斗胆直言了。我因占卜得知,陛下之所以会身染重疾,全是因为双子冲王的缘故。” 在场之人无不讶异,皇后问道:“何谓双子冲王?”我亦诧异不已。虽然我对星象之术只是刚刚开始专研,但关于星座方位还是知晓一些的,这双子冲王却是从未听过。 只听之驿徐徐说道:“我方才观测星象,荧惑守心不仅没有隐退,反而越发红亮,同时空中双子星异常,隐向东方靠拢。而东方,便是代表帝王的启明星之方位。如此,我已隐约知道因由,但因事关重大,我还是重新占卜了一卦,方敢确定。” 和贵妃冷声道:“确定了什么便快快道来,莫在磨磨蹭蹭的。” 之驿越发恭顺道:“是。荧惑守心乃是洛王冲王之相,而双子冲王,乃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两位皇族子弟冲王之相。原本荧惑守心已由青冥王子守孝缓解,不料双子星现,恰巧青冥王子便是双子之一,所以他的守孝不仅没有起到效果,反而是因其入宫,过于靠近陛下,正好另外一子也在宫中,所以反而更加冲撞了陛下,让陛下无端染病。” ------------ 第四十章:真实病因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瑧皇脸上更是阴晴不定。这是只听高候道:“之驿,莫要胡说,与青冥同时出生的就只有三皇子,三皇子虽说于陛下八字相冲,但一直以来也是相安无事的。” 我和青阳同时看向高候,只见高候一脸正义鼎然的模样,我不禁心下冷笑,这高候还真是城府深沉啊。早就该料到他不会仅仅因为青阳与瑧皇八字不合而放过青阳的。若是此时被他得逞的话,那宫中岂不只剩下二皇子青澜了么? 这是只听之驿道:“正是因为此事关皇子,所以我才万万不敢胡说。三皇子与青冥王子的八字本就与陛下不和,如今双子皆在宫中,加上荧惑守心的煞气,当下便冲撞了陛下的龙体,若要让陛下转危为安,唯有让这二子远离方可。”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皆不出声,唯有皇后皱眉道:“以往阳儿于冥儿二人也是时常一起居住于宫中的,倒是从未出过这等奇事。”说着,她转头看向瑧皇,问道:“本宫以为,此事关重大,不如再多请几位占卜师占卜一下,陛下以为如何?” 和贵妃抢先回道:“姐姐莫非忘了么?皇城之内,早已没有方术之士了。况且之驿也说了。这当中还有荧惑守心的缘故在。妹妹我倒觉得,为了以防万一,保险起见,还是暂时将三皇子与洛王子均遣出宫去,待陛下好转了,再把三皇子召回。这样不就万无一失了么?”说着她嫣然一笑,向瑧皇道:“陛下以为如何?” 众人皆向瑧皇看去,瑧皇闭上双眼,许久许久之后,他长叹了口气,微微睁眼,定定的看着跪于身旁的青阳,缓缓道:“阳儿,衍郸城内的太清池,挖掘的如何了?” 皇后似有所觉般唤道:“陛下……” 瑧皇摆摆手,只定定的看着青阳。 青阳回道:“回父皇,太清池虽已挖好,但尚未引水入池,引水通道正在疏通。” 瑧皇微微点点头,喘着气道:“如此,你便回衍郸城去,全权跟进此事吧。” 青阳看了看皇后,点点头道:“是,儿臣领命。” 瑧皇缓缓又道:“洛王子青冥,便命他回洛王城去吧!你多派些自己人,随他回城去。” 青阳顺从的点点头:“儿臣知晓,定不让父皇失望。” 瑧皇点点头,闭上眼又沉默了许久,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方才摆摆手道:“你们都回去吧!阳儿留下。” 高候与之驿率先告辞离去,随后和贵妃于青澜也相继离去。瑧皇抬眼看了看皇后,说道:“衡晗也回去休息,有青阳在此,孤无碍的。” 皇后起身,看着青阳和瑧皇,她欲言又止。犹疑了一会儿后,她也领着我出门了。 我扶着皇后一路走来,见皇后脸色苍白,一脸疲惫,便道:“娘娘这两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想必定是困乏的紧了,回去后可要早些歇息了。” 皇后摇摇头,黯然道:“纵使身子再困乏,却也比不过内心的疲累。” 我微微叹气,道:“娘娘,你明知之驿说的不可信,却怎的不和陛下解释?平白的让青冥和皇子受这小人诬害。” 皇后摇摇头,道:“我自然晓得这是诬害,可是如今皇城之中方术难寻,你我又不懂星象占卜之术,如何能破他之言?何况八字相冲之事乃是我以前对陛下说的,而荧惑守心之相亦存在这,之驿说的处处合理,我又如何解释?”她长叹一口气,道:“不过青阳去衍郸也好,至少不用在宫中如太子那般如履薄冰。待陛下仙逝之时,我便到洛王城内的清丘观带发修行去,而你,也要尽快回洛王城去。” 我惊愕的停下脚步,呐呐道:“带发修行?娘娘,你…” 皇后温和的笑笑,眉间是微拧的愁丝:“我是道家弟子,早就应该脱离红尘俗世,修心养性。如今这天下将变,正好趁此机会,早早归隐。” 我黯然不语,只扶着皇后缓缓的走向椒房殿,这天下无道,红尘多折,其实能像皇后这般安然归隐,也是极不错的。 这样沉默了许久后,将近到得椒房殿时,只听皇后低低说道:“其实本宫觉得,陛下之所以病的这么突然,多半是因为丹药吃多了的缘故。且不说以往十年的无数方士,单说潘之茗,便已给陛下练得丹药无数。听说潘之茗叛变之前,还给陛下练了十二绵延丹。就是未见过。” 我点点头赞同道:“是啊!所谓是药三分毒。即使是价值连城的奇珍补药,也得按一定剂量服用,免得适得其反,陛下就是心急了些……”说到此处,我忽的想起什么般,不由的顿住,定定问皇后道:“娘娘,你方才说,潘之茗给了陛下十二绵延丹是么?那十二绵延丹,可是一盒十二粒,每月服一粒么?” 皇后微微想了想,道:“珊儿是怎么得知的?陛下确实与我说过,每月服一粒绵延丹,感觉精神都好了许多,若不是潘之茗如此背信忘义,倒是可以重用。”说着她顿了顿,微微叹气道:“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如此看重高候的原因,高候推荐的人,总能让陛下欢心。” 我此时却无心听皇后说了什么?只一心回想着最初随着青冥离开洛王城,护驾瑧皇回宫的时候,曾在渭水城中见到潘之茗的情景。当日,潘之茗献给瑧皇的仙丹不就是代表着十二个月,需每月服用一粒的绵延丹么?想到此处,心中豁然开朗。不怪得当日瑧皇病重之时,贤妃仍要喂瑧皇吃下丹药,并说已是最后一粒,还把盒子递给随侍带走。原来!原来那便是潘之茗的十二绵延丹!瑧皇每月服用,表面虽觉精神气足,实际内里则精亏气损,元气大伤!十二个月,整整一年!这当中的高候谋略如此周密,他这是给自己定了一年的时间扳倒太子和青阳等人,随后在瑧皇的最后时刻,找一个傀儡皇帝! 原来从一开始的潘之茗卷走皇库金银开始,高候就已经算到这一步了。他料到瑧皇性格残暴,所以料定会迁怒于其他方术之上,随后在京中方术之士聊聊无几的时候,再利用我引来之驿。而青阳与瑧皇的八字不和,也早就被他列入算计之中!高候啊!你到底是要有多深沉的城府,才能做得如此深不可测!。 想到此处,我一时愣怔当地,忽的觉得周围空气愈发的冰冷,心内莫名的涌起一股绝望!如此城府,谁能与他相斗? 皇后诧异的看着我,问道:“珊儿怎么了?好短短的额怎的又不作声呢?” 我转头怔怔看着皇后,许久许久,方才开口道:“娘娘,有些事,我不知该不该与你说。” 皇后温和的拍拍我的手,笑道:“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无论何事,你尽管道来!” 我垂头思虑,纠结了好一会儿,方才以十二绵延丹为因,把这将近一年来发生的事一一说与皇后听,虽说这这些纯属我个人猜测,但却一定是毋庸置疑的! 皇后静静听完后,皱眉垂眸,她定定的考虑着,良久方才温声说道:“事已发生,无论真假都已无法挽回,咱们且先顾好当下!先回宫吧!” 我低应一声,扶着皇后缓缓往回走,深秋冷风如冰沙,轻轻拂面而来,浸在身上,仿佛冰沙融化般,有薄薄的冰凉,今晚无月,星光灿烂耀眼。迎着秋风,我仰头望天,入眼处是横亘苍穹的熠熠银河。我边看边道:“这星光甚美!人若能这星光般,夜夜......”我忽的顿住,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天际,看着银河之东。那殷红色的三星,不正是荧惑守心么!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术法早已失效了的,而且怎么看,也不像是别人下的道法!莫非,这次是真的!是真的荧惑守心!臻皇,真的命不久矣了么! 皇后讶道:“珊儿这是怎么了?”说着,她也向天上望去,只见银河熠熠如水,将苍穹横切成两边,并无异样。 我回过神来,压下自己的惊惧,强笑着道:“也没什么的,就是看着漫天星光闪亮,甚觉华丽罢了,我们回去吧。” 皇后点点头,与我一道往椒房殿而去。 ------------ 第四十一章:榜眼逐羽 因衍郸城与洛王城同属一条路线,且两城又靠得近,皇后便让青阳与青冥同日出宫。 青冥出宫前一日晚上,皇后来到我居住的偏殿中。我连忙放下书本迎了上去。皇后缓缓走了进来,她细细的看着我,笑意盈盈。 我被她瞧的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起来,问道:“娘娘这样瞧我什么?” 皇后轻笑道:“我是瞧你亭亭玉立,待嫁闺中。” 我脸红耳热,底下头去,低低道:“娘娘真是越发爱取笑我了。” 皇后伸手抚摸我的长发,及温柔的说道:“青冥能够回去洛王城,青阳也可以去衍郸。如此,我也就无需担心他们会有什么意外,倒是你,我着实放心不下。之前青冥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而让你入宫,如今,宫中将有大变,你还是随青冥回去洛王城安全些。” 说着,她促狭的笑着说:“如此也省了你们两地相思不是?” 皇后如此说,我又是惊讶又是羞怯,拉着她的手道:“娘娘这是什么话?若是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我们也放心不下你的。”说着,我又想起那晚在树丛暗影中对青阳许下的安护皇后的承诺。更是坚定了留下的决心,心一横,坚决道:“我不走,我要留下陪着娘娘。” 皇后摇摇头,徐徐解释道:“你要走,而且必须得走。不然,以你和青冥的关系,只怕将来会被软禁在宫中,作为对付青冥的人质。他们对青冥和青阳如此忌惮,城府深沉防不胜防。你随他回城,等于是在帮他。” 我摇摇头,张口欲言。皇后却补给我说话的机会,她接着说道:“至于我,只要陛下在,他们便害不了我。若是陛下去了,新王登基,我便是太后,我可以请旨出宫入观修行。想来无人敢反对。”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你去吧。我已经和冥儿说了,也叫了阳儿要多照顾你们,只要你们安好,我便什么都不求了!” 我感激的看着皇后,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一时怔怔的说不话,只轻轻的搂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皇后轻轻的拍着我的肩,久久不语。 我终是决定与青冥一道回洛王城去。隔天下午,我刚把行装整理完毕,想着去主殿看望皇后,不料皇后早上去建章宫看望臻皇,至今未归。我寻思着不如去见见青冥也好。于是的换了衣裳,仔细的梳妆打扮后,便出门往北宫方向走去。经过及第园时,远远的见得有人在园中饮酒说笑,走进些了,方才看清原来是二皇子清澜与榜眼。见到清澜,我本能的就想往回走。不料清澜早早的已瞧见了我,他向我喊道:“九秋?九秋是要到哪儿去? ”我情知躲不过,转身向前,对他行礼道:“奴婢参见二皇子。”清澜欣喜的看着我,桃花眼柔情脉脉,他看着我说道:“九秋今天真漂亮,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不知九秋今日是为谁而来?” 我低垂着头,尽量避免他的目光,低声说道:“不过寻常装扮罢了,多谢二皇子夸赞。”说着,我悄悄的抬眼看了坐于一旁的榜眼一眼,只见他一脸云淡风轻,一点忙都不打算帮的模样。我顿时有些恼怒,看这模样,莫非给清澜收了去么? 清澜犹自笑着,继续说道:“九秋,待过些时日,父皇病稍好些了,我去求父皇下旨将你许配给我可好?” 我大惊,抬头看向他,一时惊愕的不知说什么是好。 清澜确实误解了我的意思,他促狭的说道:“不过九秋不用担心身份之别。我若是请旨了,父皇一定会答应的,毕竟,你是我第一个看上的女子啊。” 我顿时全身发寒,被吓的不轻。有些语无伦次道:“多谢二皇子美意,我如今...只是......”我呐呐良久,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回他。 这是只听榜眼起身,浅浅笑着向我微微行礼道:“在下新进三甲之一,名为逐羽,姑娘如此气质兰心,不怪得二皇子会喜欢。” 清澜欣喜道:“逐羽也觉九秋好么?果然我得眼光是不会错的。” 我瞪了逐羽一眼,寻思着该找什么借口离开,去看青冥的事自然不能说。就在我打算以去建章宫服侍皇后为由借机离开时。逐羽悠悠开口了。 他对清澜道:“二皇子方才不是说,要给和贵妃请安问好么?若是此时还不去,可要误了时辰了。” 清澜一拍额头,道:“对了,你不说我倒真忘了。这就去。”说着他转头对我道:“九秋且先回去吧!待我空闲后,再去找你。”说着径自去了。 我心下送了口气,随后又不免诧异,这个时辰给和贵妃请安?想来定是说些皇权继位的事吧。 我抬步欲走,转眼看见立于一旁笑意浅浅的逐羽,本想说句多谢的话,不料却又想起方才他一脸置身事外的模样,于是话一出口便变成了:“你倒是和二皇子好的很,可是被他收了么?” 逐羽当即愣了愣,随即有些微的恼怒道:“只不过见了聊聊数面罢了,何来好的很一说,况且,我是断断不会有此之好!”说着,他淡淡瞥我一眼,似笑非笑道:“倒是九秋姑娘你,小心别被收了去,到时王子府中万绿丛中一点红,你可着实要小心些!” 这下着实是我愣了。我怔怔然半天,也没反应过来逐羽怎的会说出这等话来,当下脸涨的通红,定定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见我这模样,扑哧笑道:“我也不过随便说说,你莫要在意。在下有事,先行告辞了。”说着他抬步就走,经过我身边之时,他微微顿了顿,轻轻说道:“宫中有我,你可安心。” 我可安心?我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几步踏入了金龟殿大门,我愣愣的看着金贵殿良久。他这话,是要效命于青冥的意思么? 我心下不禁一喜,连忙转身加快脚步往皇祠殿而去 ------------ 第四十二章:反目之因 来到皇祠殿门口,我刚想推门而入,不料却听到里面传来青冥怒气冲冲的声音,只听他说道:“青阳,你贵为皇子,却不思朝政,得微白之情,却不予珍惜。如今我欲与茹珊携手,你却又颇多微词。好歹你我有少年时的情分在。”说着,他顿了下,一字一句似乎从牙缝挤出来般,他说:“你,别 逼 我 杀 你!” 我在门外听得这些,心猛的一跳!他们的嫌隙,竟是这样深么?得微白之情?微白是何人? 这是只听青阳淡淡说道:“当年你与我割袍绝义的时候,你就说过要杀我。结果如今我还不是站在你面前么?我虽贵为皇子,却上有父王长兄,下有千百朝臣,我这无心朝政的人,又何必去多参一脚?这么些年来,你一直对微白的死而对我耿耿于怀,如今也该停止了。我虽得微白之情,却得非所愿,又如何会约她踏青赏春?” “你住口!”青冥怒喊道:“如今你还说对微白得非所愿的话,你连微白的名字都不配叫!” 青冥正了声音,冷冷道:“我当然不会住口。茹珊的事还没说完,我对茹珊一见如故,二见钟情。虽然她倾心于你,我对她的好感却不曾消减,倒是你,你明明无法从微白的感情中走出来,却又说什么欲如茹珊携手的话。哼!你不过就是看茹珊懂测命之术而利用她为你寻相拣将罢了!” 我心颤了一下,心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坍塌,微白!微白!为何他们的争吵始终围绕着微白?青冥这么在意微白的死,他竟是这般在意微白的死,所以当微白因青阳而死的时候,他便与青阳反目了么? 我怔怔的想,青冥竟是这样喜欢微白么?所以说,我便是被他利用的可怜人么?不知不觉的,两行清冷的泪滑了下来。而此时,又听青冥说道:“待我平定天下之日,便是茹珊封后之时。你要搞清楚,不是我需要茹珊,是这个天下,需要茹珊!” 青阳厉声道:“就因如此,你便满着她孤倦子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么……” 孤倦子失踪生死不明!我顿时脑中轰的一声,头一阵眩晕,差点晕过去。心痛的无以复加,鼻子一酸,泪如泉涌。心中瞬时泛起漫天哀伤,仿若突然之间,这满天满地都铺满了冰霜般,寒冷刺骨,这天地间再无一方温暖之地! 双手紧紧捂住嘴,捂住那即将无法控制的啜泣声,我抬脚往椒房殿跑去。 一路回到椒房殿,我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失声痛哭起来。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是被他利用的人么?我在宫中对他日夜思念,为他步步筹谋。虽然未有扳倒高候一兵一卒,却也是费尽心力。没想到,唤来的竟是这种结果么? 还有师父!我的师父!他不是说会保护我的师父的么?他不是承诺说定保我师父无虞的么?如今怎么却又生死不明了呢?往事一件件涌来,从衍郸城的初次相见,到入宫时的深情缱婘,再到初见皇后时脉脉之言。这些我平日极度思念之时用来回味安抚自己的画面,此此刻想起来真是锥心刺骨的讽刺。 皇后就见我这般模样,吓了一大跳,她急忙走过来,拉着我往殿中走去,边走边问道:“珊儿这是怎么了?怎的哭成这般模样?”意婈也着急不已,急急忙的给我递来手绢。 我接过手绢擦擦眼睛,眼泪却仍然漫溢出来。 我深吸口气,勉强忍住,泪眼婆娑的看着皇后,哽咽着问道:“娘娘,微白是谁?” 皇后愣住,怔怔的看着我,惊讶不已。她怔怔的看着我问道:“你是怎么晓得微白的?” 我摇摇头,抽泣着说:“您且莫问我是如何得知的,您且告诉我,微白是谁?” 皇后的脸色暗淡了下来,眉目间尽是忧伤怅惘,她微垂着头,好像陷入往事中的怅然哀叹,她低声说道:“微白,她青冥此生第一次也是最沉重的伤痛!原本是洛王妃堂兄的女儿,他们两家都在洛王城,彼此走的近,青冥和青阳,还有微白,他们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青冥一心非微白不娶,而微白却又非青阳不嫁,如此,自然就生出了许多事端来。后来,微白去世后,青冥伤心的几欲随她而去,大家都以为青冥此生,定是再也看不上任何一个女子了。未曾想,他带回了你!” 皇后握着我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他带回了你,你治愈了他心中的伤痛,所以,无论他之前如何,只要如今、以后待你好就是了。” 待我好么?我不禁冷笑,这话若是放在今天之前,我是一千一万个相信的。可是?如今,我只怕再也不能相信青冥了!只怕再也不能了! 我止住了哭泣,一时间突然觉得意味索然,只觉的对这些关于他们三人的过往已毫无兴趣,不想再提,于是对皇后说道:“娘娘,我知您疼爱青冥,我若说些关于他的不是,您肯定不爱听,不过我敬您重您。所以还是想跟您说,青冥他,并没有从微白的情感中走出来,他和我在一起,不过是看我还有点利用价值罢了。他可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啊!” 皇后一惊,忙道:“珊儿,你万万不可如此想!即使青冥暂时无法走出来,那也只能说明他是个用情专一的人啊。而且,那个心有谋略手握权势的男子不会心怀天下呢?” 我想也没想,便随口说道:“青阳皇子不就是一个么?” 皇后愣了楞,随即摇头叹气道:“珊儿,青冥如此,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天下无道啊。” 有原因么?这世上所有因所有果,哪个没有原因的?因为有原因,便可以理直气壮的欺骗别人么?因为有原因,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要求别人都理解他,向着他么?我心中憋闷不已,但又不愿拂了皇后的意,毕竟她是如此温和心善的女子。 我起身,向皇后行了一礼道:“娘娘,除了师父,你便是我跟随服侍的第二位长辈,而且,我也很幸运的得到您的照顾与关爱。如今让我离去独留你一人在宫中,我委实不安心,所以我求你了,让我留在宫中陪着你罢!” 皇后定定看着我,良久良久。我垂头站着,再不言语。 终于,皇后长叹口气,问:“可想好了么?当真不随青冥回去了?” 我坚定的点头:“自然当真。” ------------ 第四十三章:依旧在意 青冥归城的时候,我未去相送。皇后与意婈皆出去送他们二人了。我只独自一人留守椒房殿中。 听意婈回来后说,青冥和青阳因为冲撞陛下,所以不许他们往回走一步,只能不断的往前走,知道出得宫门。因此,他们也就无法到椒房殿来。青冥见我没去送他,也不愿跟他一起归城,当下便有些焦急担心,他曾再三向皇后问起我不随他回城的因由。皇后都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只道:“且让珊儿多陪我段时日吧!我自会护她安好的。”皇后如此说了,青冥也不好再问,只一再请求皇后一定要顾我周全。当时久未露面的青音公主也去了。说是舍不得三皇兄,其实我知道,她只是舍不得青冥罢了! 意婈还分外奇怪的说道:“三皇子倒是沉默的很。而且,他身边的两个随身护卫竟然都不在身边,这护卫轻易不离开皇子的,那日却是两个都没见着。连皇后娘娘都甚觉奇怪。” 我奇道:“随身护卫?皇子还有随身护卫么?” 意婈笑道:“当然有啊。三皇子从小住在洛王府中,皇上担心他的安危,所以当时特意挑了两个少年护卫随身跟随。如今算来,已经跟随了十几年了吧。今日竟然不见了呢。真是奇怪。” 我思虑一瞬,心下便忽的有些了然,当夜从皇祠殿中回来之时,他说为了避嫌要我先行回去,而他则去安排护卫到衍郸城查探师父的情况,他身边没有随从,建章宫又离他的昭阳宫这般远,他却能赶在子时就回来,肯定是我一转身入殿,他便开始派遣了。自己当时竟然没有发觉这一点,如今想来,他定是有随身护卫跟随的,许是因为我在的缘故,所以影藏起来了。 原来青阳竟是如此重承诺之人!他答应了会帮我查探师父的消息,就真的连夜着人前去衍郸城,甚至派出的,还是他的随身影卫。如今高候得势,瑧皇病重,天下即将动荡不安,他就不怕自己会有危险么?他怎能如此不顾自身安危?我心下有些愧疚,也莫名的,有些感动。 其实,也正是因为有他的承诺,所以我才敢留在宫中,若不是,我即使再难过,也定会随他们回去,查访师父的下落。 不知为何,青阳的话,我总是特别放心。虽然青冥也很能让我安定,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我们的心思并没有靠紧。也许是他并没有对我用情的缘故吧!若不然,也不至于如今这般境地了!只是,我是不愿也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知道这件事的,这是他们花了许多时间才勉强封存的秘密,我不想也不愿亲自去揭开它,就算那天瞒不下去了,解开封条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最好,就让它永远尘封好了。 至于青冥。虽然我对他一往情深,但既然他无法从对微白的情感中走出来,无法给我真切的完整的情意,那么,即使我爱他到了可以舍生忘义的地步,我也不会嫁给他!除非他真的全心全意的爱上我了,除非,他愿意为了我,放下所有的过去! 我静静的看着星象书,意婈唠叨了好一阵子后,也终于住了嘴,安安分分的坐在我身边做女红。我眼睛落在书上,心却在想着。虽然如今对青冥有了隔阂,但是换位想一下,他也只是用情至深而已啊!我不由的悠悠叹气,除了他对我隐瞒师父的状况之外,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意!如果师父安好的话,我便原谅他! 这样想着,我自己又大大舒了口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内心,也是不愿意怪他的,我还在意他,还很在意! 见我这般摸样,意婈一愣一愣的,她不由担忧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呢?老是叹气。和娘娘一样,娘娘最近也老是叹气,愁眉苦脸的。” 我心一动,莫不是因为我的事让她如此忧心吧!于是忙问道:“娘娘怎么了?是陛下病情反复么?还是舍不得三皇子?” 意婈摇摇头道:“陛下这几日病情一直比较稳定,隐约还有好转的迹象,皇子原本就是时常在外的,想来应该也不是。不过今儿早上,我在准备早膳的时候,听得娘娘和一个护卫问话。当时娘娘好像问了一句‘如今还是没有我师兄的下落么?’想来该是娘娘师兄出了什么事罢!” 我黯然低头,想到师父也是同样下落不明,于是说道:“前次诛杀方术之士的诏令,想来害苦了民间的那些道家术士。皇后的师兄当然是术士,我的师父也是术士,他们如今都被这诏令所害,不知所踪,下落不明了。” 意婈惊讶的张着小嘴,半晌方才愣愣道:“原来如此。不怪得你和娘娘这几日都闷闷不乐,成天唉声叹气的。原来是这样!不过姐姐也不要太过伤心,既然下落不明,就一定还有活着的可能啊!姐姐不要太难过就是了。” 我点点头,心思流转间,又想到了青冥,不由得又悠悠的叹气,想着如今瑧皇如此病重,却无人通知太子归来探病。想来定是没人告诉他,即便有人想要让他知道,如今天长水远,半路被截掉也是及其容易的事。如此看来,待不久后瑧皇驾崩,这接位者定是青澜了!随后高候便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做摄政王,待时机成熟后,他定会至青澜于死地。就像对待瑧皇这般,甚至连时间,他都能定的刚刚好。 我百般思虑,既然计谋无法斗赢他,那么我便要着手寻找大将了!青冥说过兵士不缺,缺的是将才!我要好好筹划一下,瑧朝早年重武,后来由于瑧皇崇尚道术长生,于是方术之士盛行,文人墨士也随着天下暂时的安定越来越多,参加考举的才子更是如过江之鲫直奔那及第碑而来。武士将军逐渐稀少式微。朝中威勇的大将更是少之又少,寥寥的那么几个,多数都是没有上过阵杀过敌的功臣之后,来朝中混个闲职。瑧朝骁勇善战的大将,只有远在千里之外奋勇抗敌东北夷族的千融将军一人!他很是年轻,与太子年龄相仿,很是忠于太子。如今太子与他一起抗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为难。 我绞尽脑汁的思考着,要怎么收复他呢?该怎么收复他? ------------ 第四十四章:出寻蓬莱 其实若要收复千融,就必先收服大皇子青宸!而收复青宸的几率,几乎为零!千融手中有十万精兵,这几年来随他出生入死,坚守边疆,他们心中除了千融,已再无人可以轻易率领。若是青澜登基,依太子刚直的性子,也许无法接受,但却是一定能够忍住不发兵乱。但是,千融就未必了,到时,只怕是烽烟四起,又一次举国内战了!不过内战也未必不好,这样青冥倒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虽然想是这样想着,但我心内又却开始忧心不已,若是要再一次的天下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那么即使我帮青冥夺得了皇位,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天下已经千疮百孔了! 我悠悠叹气,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瑧皇还好好的在这里,那么这事也就还有转机。 这时,皇后却突然回来了。我和意婈惊讶的起身迎向前去,意婈首先问道:“娘娘,天色还早的很,您怎的这时候回来了?不陪陛下用午膳了么?” 皇后摇摇头,未回答她,只吩咐道:“意婈,这两日本宫与珊儿要出宫办点事,你留守在殿中,无事少些出去,知道么?” 我奇道:“娘娘,我们去哪儿?” 皇后不说话,拉起我的手就往内殿走去。意婈有些焦急的喊道:“娘娘,也带上婈儿吧?” 娘娘只摆了摆手,并未停下脚步。 到得内殿后,皇后方才停下,转身对我说道:“珊儿,换身便装,待会儿就要出宫了。” 我有些焦急道:“娘娘可还未说放生了什么事?” 皇后皱眉道:“潘之茗回来了!” 我一惊,不相信道:“潘之茗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要命了么?” 皇后淡淡一笑,眸中有轻微的嘲讽:“他就是因为要命,所以才冒险回来!他若是不会来的话,高候不会放过他!” 我疑惑不解:“娘娘这是何意?” 皇后凝眉说道:“珊儿可知,潘之茗此次回来可是为何么?” 我疑惑的摇摇头:“为何?” 皇后长叹口气,眉目哀伤不已,她沉声说道:“是来帮助高候,取陛下的性命的。” 我大惊,失声道:“他们竟如此按捺不住了么?” 皇后无奈的摇摇头道:“不是他们按捺不住,他们已经按捺一年了,如今是陛下的身体熬不住了。” 我抓住皇后的手,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问道:“娘娘,不告诉陛下真相么?不阻止陛下么?不阻止高侯么?” 皇后摇摇头,亦认真的看着我说道:“珊儿如此聪慧,难道竟看不出来陛下已经时日无多了么?即使我们可以告诉陛下,那只能加重陛下的病情,如今宫中和贵妃与高猴势力强大,及时我们阻止了陛下出宫,这高猴夺权的结果依然不会变,会改变的是,你与我的处境。” 我心中豁然开朗,问道:“娘娘的意思是,要我换了便装随行后,趁机潜逃么?” 皇后点点头,眉头紧皱:“阳儿与冥儿皆已出宫,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我要陪陛下由始到终。而你,必须早些离开,毕竟青澜若是继位了,到时他圣旨一下,只怕你逃也不成了!” 我一惊,犹疑道:“娘娘知道了?” 娘娘淡淡一笑,道:“早上在建章宫门口,二皇子遇到我,随口问了下你,我便知晓了。先不多说,你且先换了便装过来,与本宫一道随陛下出宫罢。” 我站着犹豫了下,心下不愿意这般放下皇后独自一人离开,可是想到青澜,我就浑身一激灵,忙快速的往偏殿处我的卧房跑去。边跑边悲哀的想着,陛下熬不住了,他的体内精元皆已流失殆尽,他如今的精神好转也只是最后一颗绵延丹的功效在作怪。他也许,就快驾崩了!而皇后,她将独自一人面对高猴及这一切!虽然她生性温和,对这皇权看得很淡,对高猴根本不会有影响,但天晓得高猴心下是不是如此认为呢? 我几乎斩钉截铁的肯定,瑧皇一死,高候便会立马拥立青澜继位,绝对会! 快速的换了便装,简单的梳了发髻,随后草草拿了些金银细软后,我来到前殿,与皇后一道出门往建章宫走去。 来到建章宫前门,只见瑧皇已坐于金硌车之上,车后相送的文武百官排成如龙般的浩瀚长队,金硌车后面便是随行妃嫔及护卫的。 我扶着皇后上了臻皇的金硌车,随即转身走向后面随侍的专用马车上,每部车上有随侍四人。我上来时已有三人在此。我安静的坐下,默然不语。 和贵妃与清澜郑重的给臻皇送行,徐徐说了好些恭贺臻皇登上蓬莱,得获长生之类的话。我听着心下觉得好笑,这蓬莱既是仙岛,又如何会这么轻易的被潘之茗发现呢?真有这么容易发现,那这世间之人,不早就人人长生不老了? 臻皇此次突发疾病,想来他自己定是吓坏了,若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信了潘之茗的话,毕竟,他曾经犯下的就是欺君之罪啊。 待文武百官送行完毕,马车终于缓缓启行。 马车一动,车内的其余三位宫女便开始低声交谈起来,语气中有难掩的兴奋与好奇。 “据说陛下这次是出海登蓬莱仙山去么?” “这话是御前内监小允子说的,绝对错不了。” “那陛下可是人间之王,若登了蓬莱仙山,是不是就要羽化成仙了?” 我扑哧笑了出来,的确,陛下是快要羽化成仙了。 她们三人见我嗤笑出声,皆停了下来,坐于我对面的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随侍,很好奇的问道:“你在哪个宫里当差的?你又为何发笑?” 我摇摇头,脸带笑意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到人王终于要登蓬莱仙山,取得长生不老之药,所以替陛下开心。” 她们三人好奇的打量了我好几眼,随即复又低低交谈起来。我无心听她们说这些,转身掀开车帘,往外望去,目光所到处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朝官和兵卫,高候和之驿走在最前面,一身朝服,面色怡然淡定。他们设下这天大而复杂的阴谋,此时此刻在这计谋完成的最后一刻里,竟是如此淡定自若的表情,高候脸上看不出欣喜,也无强制镇定的惊惶,不愧是胸怀谋略的奸相! 此次出宫的阵仗比之上一次臻皇的衍郸之行,要宏大气派的多,单单算随行的朝官人数,便比上次多了三倍有余。 臻皇身体极度虚弱,这对于一向以武力示强,以强制管理的他来说,太没有安全感。于是他才要这般的劳兵动众,直恨不得让他的整个皇城都随着他出行,好让天下人都见识于他的威严,都臣服于他的皇权。 我放下车帘,心思开始莫名的晃荡开去,又想起与青冥一道初入宫时的情景。 时光匆匆,一别西风又一年! 当时的那个身着男装,骑着高头大马与他并肩而行的女子,真的是我么?他将我送进宫中,可是如今,却是皇后领着我出来。他心心念念着微白,他不在我的身边! 我心内哀伤的想,青冥要到何时,才能够明白‘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的道理? ------------ 第四十五章:登九龙船 渭海城离皇城很近,才四个时辰的功夫,我们便到了渭海城门口。 我偷偷的掀起车帘往外看去,依然是城主张延柳出城迎接,张延柳已提前收到通知,此次迎接瑧皇的仪式就如瑧皇回宫之时太子迎接瑧皇一般,从城门处至城主府的官道上铺满了金色绸缎,张延柳带领渭海城上下大小官绅于城门口迎接。 瑧皇的金硌车停了下来。众人皆屏气宁息,等着瑧皇也许会出来与张延柳问上几句,不料瑧皇并未下来,下来的是皇后。 皇后走出车门,站在金光闪闪的金硌车外檐台上。她身着一身正红色秀凤朝阳的帝后裳服,在那阳光折射下金色耀眼的金硌车上,竟显得无比光华灿烂,雍容华贵。她头上那朵红牡丹的娇色映衬着那恍如豆蔻少女般的容颜,,越发显得的娇颜若春。 她眉目微蹙,脸色平静淡然。恍若心怀忧事的九天仙子,众人皆静默无声,恭顺的弯腰低头,再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皇后微微低头扫了一眼立于下方的张延柳等人,温声问道:“渭海城主张延柳何在?” 立于最前方的张延柳赶忙跨出一步,躬身道:“臣张延柳在此。” 皇后面向着他,依旧温声问道:“张延柳,我且问你,潘之茗何在?” 张延柳愈发的恭顺,腰弯的越发的低:“潘之茗现在海口大船中,随时恭候陛下及皇后到海口一起出海前往蓬莱!” 皇后转身向车内瑧皇处看了一眼,便只听瑧皇疲惫而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如此,便直接往海口去罢。” 皇后回身往车内走去,边走边对跟随在车侧的赵德祥吩咐道:“速速往海口去,吩咐城主带路。” 赵德祥答应了一声,抬步向张延柳跑去,低低吩咐了几句后,队伍又徐徐启行了。 不多时,便到得了渭海城的海口,这是瑧朝国土中最大的海口,在此商贾往来,丝绸海鲜交易居多,各处人士大多聚集于此,鱼龙混杂,甚是繁乱。 此次瑧皇到此,海口已在前几日便封住,如今整个偌大的海口除了官绅之外,几乎未见一人。 皇后扶着瑧皇了下了金硌车,赵德祥连忙迎上前去,与皇后一起左右搀着瑧皇,我与其他随侍一般,下了车,跟随在瑧皇身后。 此时只见海口处停了一艘大船,船上足以容纳五百余人。仔细一看,方才发现船的前头刻着朝气蓬勃的金龙头,船尾则是九卷祥云的龙尾,船两侧刻着四龙腾云嬉戏的图案,远远看去,仿佛两侧各有四龙正紧紧跟随着金龙腾跃翻飞般。这潘之茗倒是有心呢。 潘之茗小跑着急急往这边赶来,在距离瑧皇尚有十步远的时候,他便双膝一弯,顺势跪了下去,他头一磕到底,真个人几乎趴在地上般,他哽咽着声音道:“陛下,罪臣该死!晓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至今已再无颜面复见陛下天颜。只是臣,虽处江湖之远却仍忧心于陛下,想到陛下的十二绵延丹即将用完,而陛下您……”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赵德兴厉声打断了他。潘之茗抬头,疑惑的看着赵德祥。 其实在潘之茗说这些的时候,瑧皇一直在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只是潘之茗头几乎趴在地上,嘴里念叨个不停,根本没看见瑧皇的手势,于是赵德祥便开口打断了他。 皇后缓缓接口道:“潘之茗,你且说说,真是寻得了蓬莱仙山么?” 潘之茗跪在地上,语气却颇为肯定的说道:“回禀娘娘,自然当真。前几日我于海上遇到风浪,风浪过后便是暴雨倾盆,在电闪雷鸣的冒雨之中,我隐隐见得渭海之东有岛漂移其中,我见此岛在暴雨狂风之中仍然稳如大地,逆风而移,岛上隐现金光祥云,还可听见仙鹤鸣唱。故此,我便敢肯定此为仙山!” 皇后皱眉,冷声问道:“既是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之时,你又是如何可见得此岛?,想必你连船舱都出不得吧?” 潘之茗连忙叩头,解释道:“娘娘,您不知当时情形。虽然那表面是天气使然,实则是东海之神发怒!若不是我献上一对金童玉女为礼,那么如今,莫说寻得蓬莱,就是能否安然归来都是未知。” 皇后蹙眉,默不作声。瑧皇缓缓道:“行了,莫要多说,且先上船出海罢!” 瑧皇如此说,众人开始手忙脚乱的准备事宜,赵德祥忙着去吩咐宫人将带来的金色丝绸一路铺到船上,随后又命众兵卫将瑧皇的日常之物品一一抬上船,包括瑧皇专用的食材、座椅。潘之茗则在前方带路,领着众人往船上走去。高候与之驿便跟随在瑧皇身后,我则随着众位随侍一道,跟随在队伍最末尾之处。 待众人缓缓前行,即将登船之时,只听赵德祥在我身侧说道:“珊儿姑娘,皇后命您上前去回话。” 我点点头,几步跑上前去。皇后微微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低声道:“珊儿,你就无需跟来了,且留在渭海城中吧!” 低垂着头,我知道皇后话里的意思,她是为我寻机会离开。可是?我抬头看向队伍之中,前有潘之茗,后有高候之驿,茫茫沧海,变幻莫测。让皇后一人前去,我着实放心不下。 当下便低声回道:“娘娘,且让我陪您一道儿去吧!此次着实危险,我放心不下。” 皇后叹气,转头看我一眼,带着点命令的口气说道:“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只怕会徒添麻烦,就留在渭海城吧!张延柳的为人还是可靠的,断然不会为难于你。” 我欲再说。皇后却是冷着张脸转过头,再不多看我一眼。 我轻轻的挽上皇后的右手,哀伤而忧愁的看着她,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啊! 皇后却微不可觉的抽回手,冷声道:“你退下吧!” 她第一次用这种语调与我说话,冰冷淡漠,没有温情爱护,没有柔和宠溺,我当下一愣,随即脚步顿了下来,看着皇后扶着瑧皇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忽的有种如海潮淹上来般的窒息感。这窒息感让我没来由的无助和悲伤! 我伸手擦擦眼角,看着那一对人间至尊缓缓离去,心下忽然便明白了皇后的心意。皇后平日虽然对瑧皇及其冷淡,但那却是因为瑧皇平时残暴专制的缘故,其实皇后是很珍重瑧皇的,若不然,依她那淡然温善的性子,也许早就申请出宫入观修行了。无论如何也不用等到现在。 她虽贵为皇后,修道有成,却也不过是个红尘俗世中的痴情女子罢了!一心不过只想陪着自己的丈夫安稳终老,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陪在他的身边。仅此而已! ------------ 第四十六章:市井之将 臻皇一行已经登上九龙船,徐徐离开港口。我与其余留守的部分随侍及兵卫朝官在张延柳的带领下,往城主府而去。 张延柳原本准备了府中上上下下四十间客房,却没料到臻皇此次带来的人太多,单是留守的大小官员便已远超四十,于是,兵卫随侍等,一律被安排住进了渭海部分官绅的府中。 我平日极少出椒房殿,加上此时又着便装,在随队伍出得海口后,便偷偷寻了机会,脱离了队伍,往另一道街市走去。 疾跑了几十步后,我往身后看了看,见没人发现跟来,方才长舒一口气,往前走去。 这儿是一个闹市,商贩多售水产海鲜,街上到处可见外地而来的商贾旅人,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我已经许久没有逛过如此热闹的街市了,自从入宫后,我连椒房殿宫门都未踏出几次,甚至连御花园都未去过。如今难得出来,且身处这闹市之中,看着这闹市中人人欣欣向荣热闹非凡的场面,心下也微微豁然了些,再不复之前那般沉郁不安。 我放慢脚步,缓缓的一路看下去,忽的,我眼前一亮,只见前方有一男子,身材魁梧,一双虎眸炯炯有神,一字眉粗状有威。他的摊位上摆卖的不是水产海鲜,而是青铜剑。 我缓缓走上前去,细细瞧了他一眼,肩宽体阔,脸方额满。我微微一笑,徐徐蹲下身来,细细的打量那摊上的几十把青铜剑。 那男子坐在木凳上,抬眼懒懒看了我一眼,随即沉声道:“姑娘,这剑可不比那女儿家玩的小玩意,这可是给男人上阵杀敌用的,你若买去无用,就莫要浪费了这铮铮剑锋。” 我抬眼看向他,笑道:“您真是会说笑,这几十把剑中,真正好的不过才五六把,其余的不过是一对废铁,纵使给它们机会上阵杀敌,也只怕有心无力,遇敌即折!” 他睁着目光炯炯的虎眼上下打量我,随后撇过头去,说道:“你一介女流,自然是不懂得这其中因由,若不想买,便快快回家去,还是少些在市井闹市抛头露面的好。” 我站着未动,只定定的看着他,默不作声。他良久未见我离去,又未听我说话,于是复有转过头来,疑惑的看向我,眼中有轻微的戒备。 我轻轻一笑,说道:“我自然明白这其中因由了。没有粗鄙劣质,又怎能显出优等珍品?想来你放这些劣质铁剑,完全是为了衬托这几把打造尚佳的青铜剑吧?”我说着顿了顿,对上他那双露着隐隐虎威的双眸,缓缓说道:“所谓剑如其人,就好像你坐在这人来人往的市井之中一般。” 他忽的敛起之前那一脸淡然惬意的神情,表情严谨的看着我,问:“姑娘是何人?到此与我说这些,又是为何?” 我莞尔一笑,反问他道:“先生莫非还未看出,我是识剑之人?” 他眉目一敛,立起身来。他身高八尺有余,我抬起头,看着他宽阔饱满的额头与虎眼。 他低头再次仔细的打量我半响,有些犹疑的说道:“我已在此处卖剑三年,这三年来,虽见过许多高候将相与江湖侠士,却是从未有人能够说出你方才的那一番话来,只是,你一介女子......” 他没有说下去,我自然知晓他疑惑什么?左右不过是见我一介女子,不足以是他信服便是了。 只是我见他虽有大将之相,命中却有颠沛流离怀才不遇之相,但偏其性格又不肯安于稳定,越是怀才不遇就越会跋山涉水四处寻找伯乐。如今竟然能够安分的守于这一尺之地三年,坐等伯乐上门,定是有方士点拨于他。 我对他微微行了一礼,恭敬道:“在下茹珊,敢问先生尊名?” 他摆摆手忙道:“姑娘莫要行礼,一介莽夫,委实承受不起。在下季吉刀,生于渭海铸剑商家,今日得见姑娘,不知姑娘乃谁人门下?” 我微笑道:“我是洛王子青冥的随身侍女,今日到渭海城替王子办事,临时想起千融将军在前线急需兵器,王子吩咐过要我多加留意,既然您生于铸剑世家,那么便请您先送一万把上好铜剑至洛王府青冥王子处,不知可好?” 季吉刀双眼一亮,他有些激动的问:“姑娘当真是洛王府中之人,千融将军当真是急需兵器么?” 我眉目严肃的点头,低声道:“还请您一定帮忙,王子前两日已在洛王城各处购买收集,如今你再上门送去一万,想来可解燃眉之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请您一定答应为是!” 季吉刀有些犹疑道:“送去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姑娘若不一道回去,只怕王子不收。况且一万把委实太多,只怕会引人注目。” 我轻笑道:“您多虑了,我自会给您一封信,到时您且将信交给王子便可,至于担心引人注目,我想您生于渭海城,家族中又是做此生意,想必定是有办法的。只是,不知先生可否带我到贵府的铸剑场一观?我需仔细挑选方可放心。” 季吉刀听我如此说,低头思虑良久,方问道:“不知姑娘可有洛王府上的官牌或信物,可证明你是洛王府中之人?” 我拿出初入宫时青冥给我的蛟龙玉佩,递给他看:“这个玉佩,乃是青冥王子的随身之物。” 季吉刀拿着玉佩仔细的看了看,随即小心的递还给我,呵呵一笑道:“这玉却是上好的玉,只是我一介市井之流,哪看得出这玉是否洛王子所有?罢了罢了,姑娘且随我来,我带你看剑去。” 我对他微行一礼:“那么,便有劳您了。” 季吉刀摆摆手,蹲下身子,伸手将垫着铜剑的布席一卷,将所有铜剑捆成一大包,他顺手抬起扛在肩上,对我道:“走吧。” 我愣了楞,怔怔看了那一大包剑好一会儿,这季吉刀,当真是力大之极,莫非有大将之相的人都是如此么?我想起了千融将军,我从未见过他,听闻他和太子一般岁数,又与太子交好,且功夫了得。莫非他也如这季吉刀一般,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我歪着头想了想,自然而然的将太子的样貌和季吉刀的身段联系起来,莫名的吓了自己一跳。 走在前方的季吉刀此时慢下脚步,他低头小声的对我说道:“姑娘,可是得罪了什么人么?这会儿怎的有人跟踪你?” 我心一惊,有人跟踪我?作势就要往后看去。 季吉刀忙道:“切勿往后看,姑娘安心,交给我吧。” ------------ 第四十七章:影卫泱笛 我随着季吉刀一路左弯右拐的走着,待走到一条僻静的巷子,季吉刀忽的转身,伸手从包中抽出一把剑直往身后拐弯的墙角用力掷了过去。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迅速无比,我被吓一大跳,随后反应过来,忙喊道:“小心莫误伤了人!” 话音未落,铜剑已直冲向前,就快插进墙角处时,忽现白光一闪,只听‘铛’一声响,那铜剑被反弹的在空中翻了几圈,狠狠的插进了墙壁上。 季吉刀大笑一声,急速向前冲去,我眼中一闪,只见墙角处有黑影跳出来,轻巧的避过季吉刀,直向我冲来。 我一惊,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脸,须臾后,我见并未有人碰我,方才放下手来。只见季吉刀正从远处走来,前方立着位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他衣着紧身干练,眉目如刀削,鼻梁如雕刻,很是刚毅。他嘴唇紧抿,定定看着我。 季吉刀走上前来,护在我身前问道:“兄台是何人?跟踪这位姑娘是何居心?” 黑衣男子抬眼看了看他,沉默未答。他绕过季吉刀,走进我,开口说道:“子佩姑娘,如今宫中危险,二皇子说,无论你想去洛王城还是衍郸城,随即都可以安排人送你过去。” 我心跳,二皇子?莫非……我抬头看向他,问:“你可是青阳的影卫?” 他低头行礼,道:“正是,在下是二皇子影卫,名曰泱笛,奉命保护子佩姑娘。” 果真!果真是他的影卫,我激动的上前,问道:“既是影卫,那你可查得我师父的下落了?” 泱笛有些抱歉的回道:“孤倦子之事,是另一影卫泱凌在调查,我也不知进展如何。” 是么?我微微低头:“既如此,你便回去吧!回去你家二皇子身边,他比我更需要保护。” 泱笛身形未动,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我道:“姑娘,这是二皇子给你的信,如若何时你想离开皇宫,可随时叫我护送。泱笛先告辞了。” 泱笛说完,转身就走。我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身影,又低头看看手中的信,随后才反应过来,我若真要他护送的话,到哪儿寻他去? 季吉刀走过来,问道:“姑娘没事罢?” 我微笑着摇摇头,小心的把信收好,说道:“我们继续走吧。” 季吉刀带着我走出巷子,回到方才的闹市区,一路往街市尽头走去。走了不过须臾,便只见街上众人急急忙忙的往海口方向跑去,我和季吉刀停下脚步,均是疑惑不已。 季吉刀看着人群半天,拉住一人问道:“兄台这么匆忙,是要到哪儿去?” 那人说道:“人王亲临海口,亲手斩杀了海龙之子,我们正要去观看龙子之容呢!” 听他如此一说,我和季吉刀当即便愣住了,海龙之子是为何物?我抬头看看天色,尚早,瑧皇下海左右不过五个时辰,这么快便回来了? 我和季吉刀对望一眼,随即了然的转身往海口奔去。 海口处已经挤满了看官百姓,兵卫正在入口处拦截。我和季吉刀在混乱中不知所措,人太多,根本挤不进去。 我焦急不已,季吉刀张头踮脚往内张望一一会儿,随即说道:“罢了,茹珊姑娘,我见里面的朝官不下百人,我等平民百姓莫说进不得,纵使挤进去了,也得被赶出来,还是别凑这热闹了,咱走吧。” 我焦急的站着未动,瑧皇这么快便回来了,莫非是身体顶不住,驾崩了么?那皇后呢?高候之驿等人是否会为难于她?我怔怔的想着,恨不得马上跑到皇后身边,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季吉刀看了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道:“姑娘,咱走吧?” 我摇摇头,转头看向他,问:“可有法子让我进去么?” 季吉刀愣了片刻,看了看人群,道:“若真要进去,也只可硬挤了。若姑娘真想进去,那我便帮你开路吧!” 我当下感激道:“如此,便多谢您了。” 季吉刀摆摆手道:“小事一桩,无需多谢。姑娘且紧跟我后面来。” 说着,他抬步向前,双手向前往两边拨开,口里不断喊着:“麻烦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人潮拥挤,我紧拉着季吉刀的衣角,以免一不小心被人撞倒。 季吉刀身高力大,良久后,终于挤到了前面入口处,他将我护到入口处说道:“姑娘,兵卫众多,你如何得进?” 我朝他感激一笑:“您忘了,我是洛王府之人么?”说着,我停下,拿出怀中青冥给我蛟龙玉佩,双手递过给他,郑重说道:“请您务必将一万把青铜剑暗中送到王子手上,一切以此玉佩为信物。”说着,我顿了顿,在此郑重的说道:“不满你说,我是精于测命的术士,我见你有大将之相,如若寻得明主,将来定有平天下之大为!今日我便是要为你寻得明主。” 说着,我将玉佩放到他手上,一字一顿说道:“青冥,便是你命中的明主!” 季吉刀双眼一亮,精光忽闪。他接过玉佩,开口道:“姑娘,此话当真。” 我转身往入口处走去,边走边回头道:“自然当真,你快些回去准备吧。”说着,我已经挤到了兵卫处,再转身时,已找寻不到季吉刀的身影了。我回转头,心想若说是随侍茹珊,定是无人认识,还不如意婈的名字来的广为人知。 于是,我对其中一兵卫道:“我是皇后娘娘的随身侍女意婈,方才奉皇后之命出去办事,现下要回去给娘娘复命,快让我进去!” 那兵卫仔细的瞧我一眼,狐疑道:“你未着宫装,怎的让我相信你是皇后随侍?” 我心下大怒,厉声说道:“你见过身着宫装出行办事的么?如今事态紧急,你若是耽误皇后娘娘的事,看你如何担待!” 那兵卫为难的看着我,犹豫不定。我缓了缓声音道:“不如你跟着我进去,若是皇后不认我的话,你再将我带出来也不迟。只是这皇后娘娘的事,咱们可耽误不起!” 那兵卫低头想了想,许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随即点点头道:“既如此,你便跟我来吧!” 我随即抬步跟上。随着那兵卫穿过三层几乎将海口围成圈的皇家护卫,径直向百官聚集的地方走去。 ------------ 第四十八章:瑧皇仙去 来到瑧皇的金硌车附近处,一眼便瞧见了高候正指着一条二十来尺长,全身无鳞头侧生长鳃的海鱼向百官说道:“各位,看清楚了,这便是那东海之龙子,在陛下登上蓬莱仙山之时,竟妄想拦截阻挠陛下,幸好陛下王气盛凌,武力高强,一举拿下了这妄欺尊上的孽龙。” 我细细的往那‘龙子’看了一眼,不过是众人未曾见过且生的长一些的海鱼罢了,这怎么能信? 高候仍然在我往四处看了一眼,只见皇后正与瑧皇坐于金硌车内,我上前到车右侧,皇后似有所觉般透过纱帘向我这边看来。 她微微倾身,向我招了招手,意思让我上车去。我转身对那兵卫道:“多谢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愣了愣,随即对我恭敬行礼。我焦急的几步踏上了金硌车,随后,我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帝王的金硌车是不允许皇上及皇后意外的人登入的。一时之间,我站着愣愣了半天,不知是否该下去,还是走向车内。 皇后此时却走了出来。她脸色黯然憔悴,眉目紧皱,走到我面前,看着下方高候与众人的身影,声音低哑无力的说道:“陛下已登仙山,因其乃人间之王,且居功至伟管理得道,现得仙人点化,得道成仙而去!” 我心下一紧,不自禁的转头看向金硌车内坐着的瑧皇,他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就连平时的喘息声,如今也听不见了。 我怔怔的站着,终于!这瑧朝第一代君王,崇尚长生不老渴望永生统治人间的君王,终于,仙去了么? 我愕然的问道:“娘娘,怎的这般快?” 皇后长叹气,低声道:“陛下见岛心切,当时海中有长鱼出没,陛下便问之驿此为何物。”说着她顿了顿,与我一道向那海鱼望去。怔怔的看着那长度可比三人身高的海鱼,她两眼出神,面容淡然。 她淡淡的继续说道:“之驿便说那是海龙之子,因为妒忌陛下是天龙之子,可以统治人间,登蓬莱仙岛,故而出来阻挠。潘之茗也道常被此海龙困扰为难,于是陛下一气之下,持剑与那海鱼搏斗,海鱼终是被制服了,但陛下……” 我摇摇头,道:“娘娘,陛下如此,也是天命注定的,你切莫过多伤感。” 皇后摇摇头,良久不语,许久方才缓缓道:“我自然晓得之驿是在胡说八道的,但是陛下相信!陛下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于是也就越来越相信这些鬼神之说。我即使想阻止,也是有心无力的。只好任由他们了。” 我长叹不语,师父说的对,所谓各有天命,这也是非人力可以阻止的事,是长生是寿短,委实强求不得。我看向高候,他还在与众官解说,编织了个关于陛下勇斗海龙得道成仙的故事。我心内冷笑,为何众人都这般愚昧,任由高候将条普通的海鱼说成海龙也有人信? 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转眼看向别处 ,却不曾想,刚好对上另一侧之驿似笑非笑的双眼,我顿时心头火气,转身两步跳下车来,皇后一愣,忙问道:“珊儿要到哪儿去?” 我未来得及回她,只快速的穿过人流,一路往之驿处走去。待走到之驿身前,我站定,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之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问道:“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冷笑一声,道:“所为何事?想必先生心里清楚的很罢!” 之驿淡笑道:“之驿愚钝,不如姑娘聪慧,还请姑娘挑明了说。” 我紧紧看着他,冷声道:“好歹你也是道家弟子,你不遵循道家与人为善摒除恶念的法规也就罢了,却怎的还去为虎作伥,替奸相高候效命?你难道没有一点点的善心了么?你就不怕百年归去之后无颜面对列位宗师么?你就不觉得你如今是在有辱道家三清么?” 之驿敛了笑意,他仔细看了我一眼,亦是冷声说道:“所谓学道同门,各位其主。我为高候效命争夺皇权是辱没了道家清听,那么请问,你协助青冥争夺皇权就是得天所授,为道增光了?你用道术造出荧惑守心的假象,几欲针对丞相就有颜面对列位先宗了?你若是有善心,你便应当如皇后那般,安心的修好自己的道法,将一切看淡放开,否则,你有什么权利过来指责于我?你于我,又有什么区别?” 听他如此说,我怔住了,愣愣的看着他,一时语塞,是啊!我于他有什么区别?虽各位其主,但目的却是一致的,我们都在争夺皇权啊!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须臾,我抬起头,看向他道:“所谓禽择良木而栖,既然你要效命于高候,那么来日天下安定之时,定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我转身往回走,心里纠结难受的紧,自己第一次认识道:我和他是一样的!我和他一样,都在利用所学的道术害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扳倒高候帮助青冥,所以也就时时刻刻都在计划着如何谋害!而这一切,我竟然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我竟也变得如此令人厌恶了? 走回到金硌车旁,低声对我说道:“马上就要准备回宫了,你赶紧寻个机会离开这儿吧!” 我抬头看了看皇后,摇了摇头,道:“娘娘,我要陪着您,你何时出宫,我便何时出宫。” 皇后听闻一愣,有些急道:“我是要守护陛下七七四十九日的,你跟着做什么?此处距离洛王城不远,一日的路程便可去到。你还是快快去找青冥吧!” 我摇摇头,倔强的说道:“娘娘,我承诺过青阳皇子的,无论如何都要陪着你,护你周全,莫非,您是要我食言么?” 皇后无奈的看着我良久,半响才道:“既如此,便随你了。”说着,她转身掀起车门的纱帘,走了进去。 我怔怔的站着,低着头,叹气。许久后,听到赵德祥吩咐兵卫整行待发的命令,我方才走到金硌车后那随侍的马车上。 瑧皇已经驾崩,如今留守皇宫的只有二皇子一人。不知此次回宫,又会是怎样的一场风波! ------------ 第四十九章:白绸素裹 众人在高候的指令下,井然有序的陆续回宫。此次回宫比出来时更快了些。众人都异常的安静,连同车的那三个宫女都不敢出声,气氛莫名的有些压抑。我低垂着头,在想着如果青澜继位了,那我和皇后定会成为高候的眼中钉,必须尽快离宫才是。 可是?我又想起,皇后说过还要守护瑧皇四十九天的!所谓国不可三日无君,能不能在四十九天之后成功离开,我心下也很没底。 到得皇宫后,和贵妃与青澜于宫门口迎接。皇后没有停车,瑧皇的金硌车一路到得建章宫后方才停下,和贵妃等人紧紧跟了上来。 待赵德祥高候等扶着瑧皇下车之后,和贵妃与青澜看着眼神紧闭毫无知觉的臻皇,均是呆愣了一会儿,随即和贵妃反应过来,她拉过皇后焦急的问:“姐姐,陛下这是怎么了?” 皇后脸色淡淡道:“陛下斩杀海龙子于渭海,成功登得蓬莱仙山,因其在人间居功至伟,现已被仙人点化,得道飞升了。” 和贵妃一愣,脸上阴晴不定,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难过,她怔怔的看着皇后,问:“果真么?果真,飞升成仙了么?” 皇后点点头,转身往建章宫内走去,边走边道:“自然当真,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和贵妃边随着皇后走边犹疑着说道:“既然陛下飞升了,那这后事,按喜事办还是……” 皇后顿住了脚步,她转头冷冷的看了和贵妃一眼,冷声道:“陛下飞升,对仙界而言自然是喜事,但是人间从此便失去了一位有道仁义的君王,此乃为人间之大不幸!这是人间的悲事!自然以悲事而办!” 和贵妃尴尬的笑了笑,再不出声。 我跟随于皇后身侧,心下不禁对皇后又敬佩了几分!如此,即可圆了臻皇在渭海城时斩杀龙子飞升的说法,又可为瑧皇保得生前荣誉已及按礼制办好身后各项礼制丧仪。真真是三全齐美了。 待归来的百官一切妥当后,皇后便召开了百官朝会,与丞相等一道商量处理瑧皇的后事。皇后的意思是瑧皇虽已升仙但在人间的后事仍需按礼制来办,人间天下白绸素裹四十九日,皇子公主需守孝三年,新王登基不许着五爪龙袍,需着四爪蟒袍,待三年守孝完毕后,方才可换上正统帝服。 至于继位的新王人选,皇后低头思虑着,不知如何是好,平私心而论,皇后必定是希望清澜继位的,青阳不必说,她一直就没有让他参与皇权的意思,而大皇子,若是涉及了皇权争夺,心无法对皇权完全肆然,必定命不足三十便会殒命,而清澜,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 我跟在皇后身后,静静的观察着高候的变化,想来,涉及到新王人选,高候定是要开口发言的了。 果然,只见他缓缓说道:“皇后,按照立长不立幼的说法,这新人王理当是大皇子青宸。” 我一愣,怔怔的看着高候,怎的?他拥戴太子?这是何意? 皇后显然也怔了下,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徐徐开口道:“青宸曾经是太子,对我朝政事也比较熟悉,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高候恭顺的说道:“我昨日已经发信给太子与三皇子以及洛王,恳请他们回宫,恭送陛下荣升仙界。” 皇后点点头:“如此甚好!若无事,我们且明日再商议吧!” 百官均纷纷行礼,徐徐告辞。看他们的神情,不像是悲伤难过,倒更像是要早早下去把酒言欢一般。 我扶着皇后走回建章宫。皇后沉默不言,我有些伤感的说道:“娘娘,如今陛下仙去,也许就只有您一人难过了,瞧那满朝百官,哪有一丝悲伤之色,分明是借着陛下仙去的借口,兀自欢喜着呢。” 皇后微微笑了下,说道:“放眼观看朝臣,要么与高候结党,要么早对陛下心生不满,说白了,这天下人间,谁人会为了一个无道之君哭泣哀号呢?” 皇后说的确实,我底下头。虽然早知臻皇无道,必将命不久矣,可是当真到了这种时刻,当真到了这种面对他从人间彻底消逝的时刻,我仍是会为他伤感难过,总觉得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当你与这世间长辞之时,竟无一人为你掉泪难过的时候,这是何种的悲哀不幸! 走了小会儿,我忽的想起高候说的话,连忙问皇后道:“娘娘,高候说已联络了大皇子他们,你觉得可信吗?” 皇后摇摇头:“自然不信。不过,阳儿与洛王在宫里是有眼线的,至于大皇子,他性格率直,想来是没有安插眼线的,我已经着人给他送去消息了,即使我并不希望他们出现争夺皇权的局面,但是...”皇后眼神瞬时黯然了下去,及其无奈的说道:“我又自私的希望,陛下离世之时,他的孩儿,都能在身边为他送行!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我点点头。一路沉默。 次日便收到了青冥与青阳回宫的消息。洛王没有来,他此生是不愿意再与臻皇见面的了,即使臻皇已经看不到他。 皇宫处处均已换上了白稠 ,人人穿着白色的稠衣,一时只见天下白衣素裹,繁又婚嫁者,一律需延时三年。后宫之中无所出的妃嫔均要随葬臻皇,美其名曰随皇仙去。 留下来的,只有皇后、和贵妃与青音公主的母妃岚妃。后宫之中人心惶惶,凄惨戚戚的守在自己宫中,坐等陪葬! 我心下实在看不下这等荒唐的在制度,若是来日青冥一统天下了,必定求他撤了这等专制规矩。 两日后,青阳比青冥早了三个时辰回到宫中。一回来,顾不上换身衣裳歇歇脚,便一路急急忙的往皇祠殿而来。 一到皇祠殿,入眼处便是漫天的白稠,殿外跪满了文武朝官,殿内,则跪着皇后,和贵妃以及岚妃,下首是青音公主与清澜二皇子。我与意婈还有其它随侍跪与最左侧,默默的守着各自的主子。 青阳目光定定的看着殿正上方,仿若双目无神般,他呆立着,初冬的寒风吹过,掀起漫天漫地的白纱飞扬,唯独他,只有他,一身蓝衣,茕茕独立,仿若站在冰雪寒地之上,再无红尘缠身般的独立出尘。 我侧头望着他,心内,没来由的微微悸动了一下,这个身影,仿佛在我眼中,已经独自忧伤的站立了千年般,让我没来由的心疼。 ------------ 第五十章:双子归来 青阳站立了许久,许久。直到皇后唤他:“阳儿,还不快去换了衣裳,过来上香!” 青阳转过头,哀伤的看了皇后一眼,随即反应过来,转身走入后堂,换了一身白稠衣,右手臂上缠着代表皇子的金色与黑色相交的绸布。 他走到堂中,跪下,给臻皇上香,对着前面的那巨大而金光耀眼的金棺,他低哑的开口:“陌上莺啼细草薰,鱼鳞风皱水成纹。伤心春与花俱尽,岁岁昭阳永忆君!”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的声音低沉哀婉如子夜轻拂的晚风,让人惆怅,让人心软,让人的一颗心没来由的就此慢慢沉了下去。 就这般沉了下去!忽的,我突然觉得青阳此次,不应该回来!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不应该回来,总觉得他应该安静的呆在他的逍遥城中,或者,再回到洛王府中他的长天轩去,只有那样安静自在的地方,才适合他! 给臻皇磕完头后,青阳走到青音的旁边跪下,他并未与青澜说话,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曾。或许在他心理,臻皇的死多少是与青澜有关的,至少,他是知情而没有阻止的。虽然臻皇确实无道,但至少是他父亲! 青澜抬起那双妖媚的桃花眼,斜斜的瞥了一眼青阳,亦是未开口说话,但眼里却尽是嘲讽之意。 青音却似乎很喜欢青阳一般。虽然脸色苍白有些伤心疲累,却仍是转过头低低的与青阳说了许久的话。 皇后回头喊了我一声,我跪行向前,问:“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低声道:“这会冥儿该是差不多到了,你且到皇祠殿外宫门口候着,接他进来!” 我点点头,悄悄的退了出去。 走出皇祠殿,穿过宽阔的内宫苑,便是外宫门。 正自走着,忽而身侧有人跟了上来,转头看去,却是青阳。 我愣了愣,惊讶的问:“你怎么出来了?” 青阳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随即反应过来,忙改口道:“三皇子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见我如此,青阳原本黯然的脸色缓了缓,仿佛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忽然注入了一道光。 他边随着我的脚步与我并肩而行,边声音低低的说道:“留在宫中,很危险。”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心下一暖,感激的回到:“多谢三皇子挂怀,只是我答应过你,不能撇下皇后独自离去。” 青阳皱眉,须臾方说道:“我知晓你的用意,千融将军难以收复,所以你选择了留在宫中继续对付高候,以助青冥一臂之力。” 我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原来,他竟是什么都知晓的,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我没有回答他。我不愿回答,是因为我不想在青阳面前承认我是如此攻于心机的人,青阳性情如此平淡儒雅,我若亲口承认了,那么以后再见他,我一定会自惭形秽。 青阳见我没有回答,便又开口说道:“高候此人,我比你了解。他的城府之深,不是你能对付的,哪怕你懂测命之术,也是无用的。” 我心下一惊,随即不服的反驳道:“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纵使他再有计谋,也是有克他之法的。” 青阳点点头,道:“自然,确实有可以与他相抗之人。” 我大喜,忙问:“此人是谁?身在何处?” 青阳转头看着我,眼里有隐隐的心疼闪过,他缓缓道:“此人便是,青冥。” 我的步伐忽的顿足,愣愣的看着他,青冥?怎么可能?如果他真有如此谋略心机,又怎需我这般在宫中为他筹谋算计? 仔细一想,却又想起那日他们一同离开皇城时,我在门外听到的对话,青冥,他是利用我的测命之术帮他寻相拣将啊! 我怔怔的看着青阳,心中难过的无以复加。 可是?我又想起了青阳是井泉龙王的事实。他是与我相克的龙子,我为何要相信他的话?青冥与我有永不相忘的诺言在,我竟然不相信他么? 看了看青阳,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转身,往宫门走去。青阳在身后止住了脚步,并没有跟上来。我低头默默的走着,只感觉到背后有紧紧跟着的视线,与我一路随行。 来到宫门口,放眼处,尽是如雪的白,就连初冬时节及少见的鲜花也被披上了白稠,树枝上,屋檐顶,无处不是挂着白稠,无处不在显示着人间帝王的仙去。 我靠在宫门口包着白稠的柱子上,抬眼望着宽敞的宫道,心中抑郁忧愁,青冥,青冥他真的在利用我么?或者,除了微白之外,他也是会喜欢人的,说不定我就是那个让他喜欢的人呢? 我心绪混乱,只怔怔的站着,等待着他快点出现。 半个时辰后,青冥在宫中内监的带领下,缓缓的出现在宫道上。 我站直了身子,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那骄阳下俊逸挺拔的身影,看着他那背着光却依旧英俊坚忍的容貌,看着他那如初见时那般星光熠熠的,此时此刻正看着我的双眸。我的眼眶湿润了。 纵使他依然爱着微白,纵使他此生都无法从对微白的爱中走出来,但只要他的目光是看向我的,是坚定的看着我的,那么此生,我便对他倾情相付了! 青冥疾步走上前来,看着我湿润的眼眶,他轻叹口气,低声温柔的道:“罢了!珊儿,罢了,随我回洛王城吧!” 他要我回洛王城!他因为担心我,要我回洛王城!我欣喜的轻笑着,之前的那些抑郁怀疑统统一扫而光,开明的以至欣喜。 我轻摇头,只问他:“近日可好?剑收到了没有?” 青冥温和的一笑,压低声音道:“收到了,当真是一把好剑!”说着,他拉起我的手,右手掌缓缓的覆了上去,我只感到一阵温润的触感,收回手一看,原来是那日我拿给季吉刀的信物蛟龙翡玉。 青冥敛了脸色,有些责备的说:“这是我自小携带的珍而重之的玉佩,既然给了你,你就要珍重的保管着,怎可轻易拿来予人?” 我小心的收好玉佩,拉起他的手往皇祠殿内走去,边走边道:“我也是见他性格诚实豁然,不是一般贪财小气之人,所以才能够安心给他,你看,这不就回来了么?” 青冥无奈的笑了笑:“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时,他的笑脸忽的凝结了,他顿住脚步,目光直直的看着左侧方,我疑惑的随他看去。 只见青阳昂然挺立在漫天白稠之中,定定的看着我和青冥。目光平静如水。他对着青冥的目光,冷冷笑了下,转身走向皇祠殿中。 青冥定定的看着青阳的背影,双眸微微眯起,深沉无波。 ------------ 第五十一章:护卫失踪 我扯了扯青冥的衣袖,轻声道:“咱们还是先进去吧!皇后也许等急了呢。” 青冥身形未动,良久,他转头看我,眼神深邃不明,他沉声问:“珊儿,与青阳走的近么?” 我一愣,不解的看着他,这是何意?我和青阳走的近么? 摇摇头,我低声道:“他是龙子,我怎么可能与他走的近呢?不过是因为皇后的关系,与他有些往来罢了。” 青冥淡淡一笑,紧了紧握着我的手,温和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进去吧。”说着便拉着我向前走去。 我知他的想法,他本就憎恨青阳,如今瑧皇仙去,继位者迫在眉睫。除了大皇子,青阳更是最大的竞争者。他怕我倒戈帮助青阳。 我心下忽觉得有些冷,他竟不信我! 来到皇祠殿门口,我默默的抽回与他相握的手,回退到左侧。青冥去换了白裳,给瑧皇上香磕头后,走上皇后身前,给皇后行了跪礼。 皇后深深的看着他,问:“洛王怎的不入宫?” 青冥恭声回道:“父王最近身体不适,不宜长途跋涉,听闻陛下得道仙去的消息,亦是一心想入宫参拜,怎奈何身体委实支撑不住,所以特命我前来上香跪拜!” 和贵妃冷哼一声,道:“真有这般支撑不住么?莫不是在洛王城筹谋着什么大事,所以抽不开身罢!” 青冥脸色一紧,忙恭声回道:“贵妃娘娘严重了,父王确是身体抱恙,已卧床一月有余了!” 和贵妃张嘴还欲说什么?皇后却先她开口了:“既是抱恙,便要好好保重身子。冥儿来了便行了。”说着对青冥挥挥手道:“你且先下去吧。” 青冥行礼退后,走到青阳等后侧跪下。 皇后向皇子处看了看,随即皱眉。和贵妃见她脸色如此,便冷声开口道:“姐姐,不知太子是否也身体抱恙了,怎的这会儿还没回来?总不会是还没收到姐姐您的八百里加急吧?” 皇后眉目紧皱,转身喊意婈道:“婈儿,你去看看给太子送信的程护卫回来没有?” 意婈低应一声,转身出门。 不一会儿,意婈便急步跑了回来,回禀道:“娘娘,程护卫在距离千融将军帐营三百里的地方,失踪了!如今已没有任何消息!” “什么!”皇后站起来,定定的看着意婈问:“程护卫武功高强,坐骑是千里骏马,竟然就这般无故失踪了么?” 意婈愁着脸,点点头:“是的。椒房殿的护卫已出动了二十命前往查找了。”说着,她顿了下,犹疑的问皇后:“娘娘,还要再安排一名护卫前往吗?” 皇后转头怔怔的看着瑧皇的供牌,良久方缓缓说道:“不必了!来不及了!陛下,命中也就只有这两个孩儿守孝!这都是命啊!” 意婈低着头,回到我身边跪下。我看了看青阳与青澜,若说皇子,确是只有两个,但是若说孩儿,不是三个么?不还有青音么? 我百思不解,或许,是皇后过于忧伤的缘故吧。 众人在皇祠殿中守孝七日过后,众大臣商提议,国不可一日无君,应当尽快拥立新王登基。早知这一刻迟早回来,未曾想来的这般快,瑧皇离去才七日!而且,大皇子青宸,至今未归! 皇后想了想,召集了文武百官及两位皇子到前朝共同商议新王继位事宜。我不能进去,只能于意婈守在皇祠殿中。 心下交集,低声问意婈:“婈儿,你有没有办法知晓前朝的议事?” 意婈摇摇头,道:“这个可真没办法。谁要是私自透露朝堂之事,是要受凌迟之罚的!” 我低头叹气,不知前朝上如今是怎么样的情况?青冥虽然也在,但若是高候拥立了青澜的话,不知他会如何作想? 这次的新王登基之事,议了很久,毕竟是拥立一国之君,不可草率。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掌灯了,依然还未回来。 我心焦不已,走到皇祠殿外宫门,静静的等待着。青冥他,也许很快就要回洛王城了,我要不要与他与他一道回去呢?可是皇后,还要再过四十天才肯出宫呢?这可如何是好呢? 夜深了,冷风萧瑟,树影婆娑。没有月,只有满天的星光洒落在这万籁俱静的夜色中,分外的孤寂寥落。 远处有人影向这边走来,我睁大双眼仔细的看,许久后,那人渐渐走进了,我方才看清,正是青冥! 我奔向前去,扑在他怀里,焦急的问:“如何了?新王是谁?” 青冥轻轻拍着我的肩,苦笑了下,道:“还用问么,你应该早就算出来了吧。” 我一惊,抬起头来看着他。虽然我早就猜到谁是新王,但是私心里,我仍是不愿意相信,如今听青冥如此说,我愕然的问:“果真是……二皇子么?” 青冥点点头:“是啊!果真是他!百官众臣都拥戴大皇子,但是此时此刻,大皇子却没有归来,听闻高候与皇后均已派人送信相告,他没有回宫,许是怨恨陛下废了他太子之名。如此不孝,自然是不能肩负天下重任的。” 我焦急道:“不是还有三皇子么?怎的他也不能呢?” 青冥冷笑道:“青阳?他八字与陛下相冲不说,朝政上的功绩平平与青澜一般无二,若是非要立一个,当然是立长不立幼了!” 我疑惑的看着青冥,心内疑惑,青澜有龙阳之好,他如此,还能与青阳不相上下?当真如此么? 青冥看着我疑惑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也是皇后与青阳均无意于皇权,故意放弃,所以才让青澜继位了的。”说着,他顿了顿,无奈的笑了笑,又道:“你看,命运果然让人好笑。满腔正直有才的青宸无法继位,无心皇权个性逍遥的青阳被众臣拥戴,从未争过皇权理过朝事,甚至连个性都与常人有些的青澜,却最终登上了王位。这命运。真是太儿戏了!” ------------ 第五十二章:逆风不解 我叹口气,安慰他道:“命中当有自然回来。如今你时机未到,要敛锋收芒,韬光养晦。切莫意气用事!” 青冥淡淡一笑,轻轻揽住我的肩,边走边道:“这个我自然晓得,你不用担心。” 点点头,我又问:“怎的未见着皇后娘娘?今日她不来皇祠殿了么?” 青冥淡淡道:“皇后娘娘心力交瘁,方才在青阳的陪同下回椒房殿休息了。”他低头看我,促狭一笑:“今晚我陪你守夜,所以,你不必害怕!” 听他如此说,不知怎的,我脸一红,低低垂下头去。萧瑟冷风中,隐隐听到他低沉促狭的笑意。手心里感觉着他那深厚的温暖,心里瞬时欣喜而安定。只觉这晚风,都没有寒意。 将到皇祠殿门口时,青冥停下,他转过身来,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双眼深沉而惆怅。他静静的看着我,良久方问道:“我父王病重,或许,我明日就要回洛王城了。” 我惊愕的仰头,不相信的问:“洛王,是真的病重了么?” 青冥苦笑一声:“莫非你连我都不相信了么?父王病重,催促我取王妃呢!” 我愣愣的看着他,随后反应过来,脸红的垂下头去,呐呐道:“瑧皇刚刚仙去,这喜事当然是办不得的。” 他长叹一声,忽的用力抱紧了我,很紧很紧,紧的让我仿佛停止了呼吸,有那么一刻,我仿佛听到了他灵魂深处的呐喊!他仿佛很痛苦,很压抑般。想要不顾一切的咆哮出来,将满腔的迷惘与愤恨在刹那间通通释放!但是最终,他没有喊出来。 他哼深呼吸,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放开我,他定定说道:“珊儿,与我一道回洛王城,做我的王妃!好吗?” 我深深的看着他的双眼,深深的看着,仿佛要窥视他的内心般,深深的看着。 他亦定定的回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许久,我转开视线,心里有悲伤正一缕一缕的飘荡开去,细细密密的填满了胸腔。他的眼眸深处,没有我! 微白!又是微白么?你犹豫许久,挣扎许久,痛苦的内心呐喊许久,便是因为她么? 眼眶一热,我的泪,差点便要掉落下来。迎着寒风,我用力的眨了眨眼。感受着怀里那块蛟龙翡玉的温润,我忽的噗嗤笑了出来。 是时候坦白了么?即使我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捅破这层纸,纵使我万般不愿与他有一丝丝的隔阂缝隙。纵使,我曾经告诫自己,如果他们艰难封存的这个秘密,有一天终要以某种方式在我与他的面前摊开,那这个揭开秘密的人,一定不能是我! 而如今,在他这般深情表露而心里并不是我的时候,我的心,终于动摇了么! 我很大度,但同时我也很自私。我可以全心全意的倾付我所有的心意爱情给他。但是,我不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他那除了天下江山已经所剩无几的热情。即使那个女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我伸手抚摸他的双眸,这双从一开始便吸引我的龙目。我敛了笑意,深深的看着他的双眼,带着一股子倔强和决然,我低声问他:“青冥,你是真的,真的想娶我为妻么?这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么?你真的,真的……是因为爱我,而想要娶我么?”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有疑惑和惊讶,他抓住的手,犹疑着问:“珊儿,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么?” 我未回答他,心里有隐隐的期望,看着他,我继续低低的问:“你告诉我,你真的爱我么?” 青疑惑的看着我,眼神犹疑不定,他轻轻揽住住我,低声道:“自然是爱你的,不然,我又怎可能说出娶你为妻的话?” 这一刻,我忽的心软了。但是,若是此时不问清楚,难道留到以后再开口续问么? 我咬咬牙,一字一字的问:“真的么?那比起之前的那个女子,你爱谁更甚些?” 青冥忽的放开我,他的眼神隐隐有怒火闪过,定定的看着我,强忍着怒气,他一字一顿的问:“你怎的会知道?青阳告诉你的么?” 我摇摇头,怕他把一切都怪罪到青阳身上去,急忙说道:“不是青阳,青阳从未说过。” 青冥冷笑一声:“不是他?皇后是不可能与你说这些的。不是他,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顿时语塞,该怎么说呢?难道告诉他说,我是偷听得知的么?这…… 他定定看着我,冷笑道:“果然是他么?我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说着,他语气缓了缓,温和道:“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道,在回洛王城之前,我还有些急事要办,明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隐如夜色中,竟是没有回头! 看着他急步离去的背影,我独立于寒风中,默默的终于落下泪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无法走出来。他的爱情,已经死去了!只是青阳,不知他,会不会怪罪青阳? 我缓缓的,一步一步走上皇祠殿大门的台阶,一时只觉得抬步无比的艰难,寒风浸体,竟是寒冷刺骨。我抱着双臂,弯身坐在冰凉的白玉台阶上,扯着衣袖擦眼泪,越擦越多。 我烦闷的伸出双手捂住双眼,趴在膝盖上无声的痛哭! 果然现实永远都是最丑陋的!也怨自己,明明心里是清楚的,偏偏还要他亲口说来!如今我与他之间已经有了隔阂,还连累了青阳。我怎么越来越来笨了呢?尽做傻事,若是师父在的话,定是会阻止我的。 师父,想到师父,我更加的悲伤难抑!师父如今,生死不明啊! 寒风拂过,有人轻微的叹息。我一惊,急忙抬头看去。 只见青阳眉目紧皱,细长弯翘的丹凤眼带着丝无奈与迷惘,在星光下分外的明亮。 他站在我前方五步远,手里拿着两支紫色的仙客来,正静静的看着我。 夜色如水,流过他纯白的绸衣,恍若谪仙入尘,清填苦海! ------------ 第五十三章:谁言可信 我抬头,静静的看着他,哑着声音愧疚的说道:“抱歉,青冥可能又误会你了。” 青阳微微一笑,双眼依然是微微翘起好看的弧线,他缓步走上前来,坐在我身侧的台阶上。他伸出手,把手里的仙客来递给我。 我犹豫着接过,呐呐的说道:“这几日是禁止赏花的,你怎的还折了两枝带到皇祠殿来了?这可是大不敬。” 青阳微叹,淡淡道:“父皇不是得道仙去了么?这两枝仙客来,是为了寓意他仙客归来。” 我淡淡笑道:“你自己喜爱这花就罢了,还偏偏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是不是真的仙客,你还不晓得么?” 青阳静静的看着花出神,仿佛在沉思般,又仿佛在冥想。我亦是怔怔的仰望着漫天星光,也许此时此刻,青冥的心境该如这深不见底的暗夜一般罢?就如这连银光熠熠的银河都无法倒映明亮的暗夜那般!我低头叹气,不愿再想。 青阳定定看着我,正了神色问我道:“子佩,你且说实话,你可相信我么?” 我转头看着他,愣了愣,随即点点头道:“自然是信的。” 他眸光又亮了些,仿若苍穹之上的点点星芒。他缓缓的,认真的说道:“既然你信,那么有些话,我今晚不得不与你说。”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顿了顿,犹豫了下,随即还是向我开口道:“我对子佩,一见如故,二见钟情,三见倾心!子佩,你是我至今为止,所遇见的唯一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子……” 我脸红的撇过头去,呐呐的说道:“可是?我和青冥……” “我知道!”他深深的看着我,继续说道:“你们的事,我当然知道!我并不求与你携手安老,我只求你此生能够安乐无忧。只要你安好,我也就没有什么烦忧了。可是……”他声音忽的变冷,带着冷淡的疏离味道,他说:“可是青冥,他不值得你如此待他!在你悲伤难抑的时候,他竟就这么拂袖而去,子佩,他不值得你如此待他!” 我心知青阳是为我好,但是听到他如此说青冥,我心里也不爽快,摇摇头,对他说道:“青冥如此也是有缘故的,这个中因由你并不知晓,所以不知青冥的烦恼的,其实说到底,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与他说些不该说的话,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生气的。” 青阳无奈的摇头苦笑:“子佩,你不了解青冥!”他定定的看着我,异常肯定的说道:“你不了解他!他也不会让你了解他!” 我疑惑不解:“如何不了解了?” 青阳仰头,看向远处的婆娑树影,风拂起他的黑发,如墨般融入黑夜里,唯有那一身白衣与双眸异常的明亮。 他低沉的缓缓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如果把你比作螳螂,那么高候便是黄雀,而青冥。”他顿住,转头深深的看着我:“而青冥,定是那个手持弓箭的猎人!你不过是他用来引诱黄雀和寻找更多螳螂给他利用的棋子罢了!” 我心一紧,本能的反感发怒。我把手中的仙客来一把塞还给他,说出的声音仿佛比这寒风还要冷上几分:“我与青冥早已互相许诺情定今生,纵使他心怀皇权,纵使他未必对我全心全意,但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是如此利用我的人!”我看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字说道:“他绝对不会!” 青阳苦笑着摇摇头,他立起身,抚摸着手里的仙客来,叹声道:“子佩,你终究,是不相信我的!”他看着我,双眼是隐隐的惆怅,连声音都带着方才所没有的无力和空灵,他低低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把这些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他是个擅长局中局的人,所以有些时候,你可以放宽心一些。” 说着,他把花递给我,淡淡笑着道:“你把花带回椒房殿吧!母后最喜这仙客来了,今晚,我去守夜。” 说着,他把花塞到我怀里,转身抬步往皇祠殿内走去。我看着仙客来,犹豫了许久,终是没有走进去。走下台阶,迎着晚风寒露,我缓缓的往椒房殿走去。 缓步走在寒风中,纯白的绸衣突兀的穿梭在暗夜里,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那夜间四处飘荡的幽灵,迷茫而困惑的不知归处。 谁言可信?我无奈的苦笑,他们之间有解不开的恨怨,却又怎的把我置放于中间?青阳一向随和温良,待我亦是处处安护友好,我确实是信他的!但是青冥,他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啊!他虽未全心全意的待我,但至少,他是说过许我为妻的话的,他是说过与我永不相忘的话的,他对我稍微的怀疑我便心寒难过,莫非,我竟也要怀疑他么?我怎可怀疑他? 一路惆怅的走到椒房殿,已将近三更,我径直走向后殿的三清殿中,果然见皇后正跪在蒲团上闭目打坐。我轻轻的走上前去,将仙客来放在三清殿前的供桌上,随后拜了三拜,方才退到皇后身侧跪坐。 皇后缓缓抬眼,看向桌上的仙客来,她的眸光亮了亮,温和的说道:“阳儿有心了。” 我默然点点头。皇后转头看了我一眼,微叹气道:“洛王病重,明日青冥便要离宫了,你且随他一道回去吧!回去看看洛王也好!” 我静默的垂着头,再三思虑纠结后。我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看向皇后,倔强说道:“娘娘,我不去洛王城。” 皇后一怔,定定的看着我良久。我垂下头,不愿看她心力交瘁下失望而无奈的脸庞。 许久后,皇后叹气,她柔声问:“珊儿,可是不愿追随青冥了么?可是因为微白的缘故么?” 我摇摇头,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只呐呐回道:“娘娘莫要再问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今只想自己静静的好好想一想。到底今后应当如何才好。” 皇后皱眉叹气,只缓缓道:“红尘最是多情,既然身处红尘之中,那么为情所伤定是无法避免,只求能够情随意走,无愧己心便是了。”她顿了顿,转头又对我说道:“珊儿,莫要把简单的事想的过于复杂,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做就是了。人间一世,左右不过短短几十年罢了!” 我点点头,默默不语,心下却仍是无法开解,因为我连自己的心是如何想的也不知道呵! ------------ 第五十四章:新王继位 第二日,青冥便整装回城了,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他与出来相送的二皇子青澜告别,他一跃上马,临走时,他回头向我这边望了一眼。 对上他的灼灼目光,我的心一紧。他或许,已经开始怨我了吧? 看着他,我很想对他挥挥手,让他知道我其实很舍不得他,但是,紧紧相握着的双手,却终究没有抬起来。 他凝眸定定看了我一眼,随后转头,带领着众侍卫,绝尘而去! 他没有来找我。他没有带我走。 虽然我并不愿随他回去。但是,他没有来找我,没有跟我说要我一定随他回去的话。 我难过的定定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奔跑的马蹄扬起漫天的黄土尘埃,他就这般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他没有回头! 我黯然的伸手捂住胸口,这儿有他蛟龙翡玉的温热,至少可以让我的心,没有那么寒凉。我转头一步步走下城楼。却又忍不住转头向城门看了一眼,不料却一眼瞧见了正与侍卫回身归来的青澜,我大惊,连忙转身急步往回走。急切的脚步声中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九秋’。我更是心惊不已,连忙加快步伐,脚步快的几乎跑了起来。 自己此时方才明白过来,青澜已不是之前的皇子青澜了,他是瑧朝明日的君王!他是明日掌管一切权利的帝王!我快速的跑着,一直到得椒房殿后方才停下,心里仍是扑通扑通直跳。每次见到青澜,我便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宫中那一大众美男,关于他的风流史我听到太多了,若是真如榜眼逐羽说的那般,成为他宫中万绿丛中一点红的话,我想我真的是无颜再见道家先师了! 瑧皇仙去十日后,青澜作为新王登基,是为瑧皇二世。太子青宸仍未归来,也并未传回一纸书信,于是新王以其不孝不仁之名,剥夺青宸的皇子封号,但念与其兄弟一场,边让其永远留守于东北疆域,永世监军。其后,封皇弟青阳为逍遥王,封土西方逍遥城一带,共有城池二十座,封地十万余顷,由于其八字与先皇相冲,现派遣至逍遥城一带为王管制,未得皇召不得入宫。 高候已经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将青阳赶出宫了。接到皇召的青阳面不改色,依然与皇后一道日日在皇祠殿中的守孝。 祸兮,福之所倚。这对于青阳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光明正大的逃脱,但是对于青宸来说,却未免太过于残忍了。大家都知道,以青宸的个性,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除非,有人半途截了他与皇宫之间的联络。 想到此处,我忽然心中一凛,被人截了联络还好说,若是被人截了之后,中途调换给了青宸假信报,那可如何了得! 与皇后一道跪在皇祠殿,我心里胡思乱想的纠结不已,时常也会想想洛王的病情,现下也不知如何了。 就在这新王登基昭告天下的时候,东北边境处终于传来了消息,这个消息不是大皇子传回来的,而是千融将军传回来的罢兵停战的信函。无论夷族如何冒犯,他皆不出兵! 信中并未说罢兵的因由,但众人无不知晓,他这是因为青澜登基的缘故。这个中缘由只怕除了高候,该是无人知晓罢! 皇后无奈的叹气:“这天下易主,乃世间常事,只是,苦这天下百姓了!” 青阳在一旁说道:“母后,我可以领兵出战。” 皇后讽刺的一笑,道:“如今除了千融,我们还有雄兵么?除了宫中的上万御林军,我们,已没有雄兵了。” 青阳犹疑着道:“母后,您明知我有......” 皇后摆手示意他停下,良久方才缓缓道:“阳儿,不值得。” 青阳点头,不再多言。我在一旁叹气道:“只是不知如今,高候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皇后冷笑道:“既然他敢用力青澜,就必然会想到这种结果。我们只管旁观就好,切勿插手其中。” 高候果然是有办法应付这种突变的。他的方法,便是和亲。高候提出和亲之后,青澜并未答应,只是两日过后,他便下了封青音为安平公出,和亲夷族的诏示。 顿时举朝皆惊。青音更是闭门不出,哭的死去活来,甚至已经开始节食。当初嫁与状元她亦是看不上,如今让她与夷族和亲,这不是生生的断了她的生路么? 皇后从建章宫回来后,有些焦急的对我说道:“珊儿,你赶快收拾一下,今晚随青阳出宫去吧。” 我惊愕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么匆忙?” 皇后皱眉道:“青音以死相逼,青澜不忍心让她和亲,但圣旨以下,这亲不得不和。听高候的意思,既然公主不愿,那便要另封一位公主了。我只是担心高候要你去和亲。无论如何,为了以防万一,你是必须出宫了。” 我愣怔片刻,和亲?这,可如何是好?我尚未反应过来,意婈已经拿了我的包袱出来了:“姐姐,你自己去看看可还有遗漏的?大致的我已经收拾好了。” 皇后亦是拉着我道:“珊儿倒是快些呀,再晚了恐出不去了。” 我略微想了下,向皇后问道:“娘娘,若是和亲,是不是会经过千融将军驻守的疆域?” 娘娘便帮我在包袱中藏好细软便随意答道:“即使不会经过,也得在那附近的山头经过,你问这……”皇后顿住,她停了下来,定定看着我,问道:“珊儿,为这国家,是不值得的。” 我点点头,缓缓道:“娘娘,我是为了青冥,是为了这天下百姓!和亲并不能解决战乱,迟早有一日夷族会举军进兵,这是我出宫投奔千融的大好机会,你要相信我!” 皇后定定的看着我,忽然双目一红,竟是掉下泪来,她哑着声音道:“珊儿,青冥能得你之情,真是三生有幸。” 我低头,苦笑不已。三生有幸么?只怕他并不会珍惜吧?毕竟他想要的已经不在了。 ------------ 第五十五章:安平公主 皇后的猜测果然没错,几日后,青澜果然下旨,封我为安平公主,赐名九秋,一月后至东北夷族和亲,下嫁于夷族储君。而青音此时,已经绝食五日,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 青澜,果然还是心疼妹妹的。他给我赐名九秋,想必亦是不愿我去的吧!毕竟他曾说过喜欢我的话,只是,既然如今身为帝王,便是孤家寡人了,自己所喜欢的所在意的,已经不能一一护在身后,一己私有了。 天下是他的,同时,他也是天下的,他已经不能如皇子时期那般,随心所欲了,甚至于他的众多男宠。虽然日日更随于他的身侧,却是再也不能随意与他说话玩笑,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两人独处的时候,方才有了缠绵低语的时刻。 青澜,也是不快乐的。 既然被封了安平公主,皇后便将我纳入了她的名下。就那么一夜之间,我从皇后的随侍,变成了皇后的女儿,变成了青阳和青冥的,妹妹! 日子已经选定,瑧皇二世元年元宵节,黄道吉日!也就是在这一年当中最初也是最冷的时候,白雪洗涤万物的时刻,我要以公主的身份出嫁! 皇后对此次的和亲很郑重,亲自为我定制了嫁裳,包括凤冠霞帔,还有龙凤镯。龙凤镯有九队,寓意着龙之九子与凤齐飞的吉祥之意。其实皇后还准备了许多,只是我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不是我真正的大喜之日。 皇后有些难过的抚摸着手里的血红色玉镯,她悲伤的说道:“这血萃镯是本宫的母亲留下的,本宫没有女儿,便打算着送给阳儿的妻子,如今你我既有母女之缘,那么这玉,便赠于你了,只盼望着能够保你平安。” 看着那血红色的手镯,我有些微的迟疑。毕竟这是皇后的母亲留下的信物,我委实不该收下,但是,我心内又私心的想留下皇后的一两件信物,毕竟除了师父,她便是我最敬重,也是最疼我的人了。 我从小便没见过双亲,听闻师父说过,我是他从玄女庙门口捡回的弃婴,我没有体会过双亲的温暖爱护,在心的最深处,我是真切的将师父与皇后当成了自己的父母来看待。虽然他们并没有交集。 我犹疑着还是收接过了手镯。只红着眼眶说道:“承蒙娘娘不嫌弃,从此后,珊儿便是您的女儿了,请母后受珊儿三跪九叩之礼。” 说着,我扑通一声跪下,对着皇后便磕了九个头,皇后连忙拉我起来,两人相拥而泣。 随着新年的来临,瑧皇仙去的黯然气氛已经一扫而光,满天满地的白绸已经全被换成了红纱剪纸,花园处走廊处随处可见小巧的描画着仙女仙君的灯笼。人间处处喜庆丰年,宫中亦是开始着手准备着新年庆典。虽然因为瑧皇的缘故,此次的庆典规模准备小小操办,按青澜的旨意便是从简而办,但是此时放眼望去,却无一丝从简的迹象。 瑧皇仙去不久,边境千融将军罢兵,安平公主即将出宫和亲,这些重大的事,竟没有引起一人的担忧顾虑,只宫中随处可见的是喜庆的笑脸,竟是没有人来椒房殿,与我问候一声,慨叹一声!都说高候心机深沉,难道只用在争夺皇位上么?宰相之才毕竟只能是宰相,当真给他一个国家,他也摸不透管制之道啊。 除夕夜时,青澜下旨举办皇家聚会,作为安平公主,我亦要出席。其实皇家的人很少,洛王病重并未入宫,青冥以要服侍洛王为由也未入宫。青宸一直没有消息,青澜也并未派人去边境下旨召其入宫。 于是出席的人除去作为君王的青澜,便只有和贵妃、皇后、青阳、青音与我了。我的席位与青音的相靠着,青音的脸色较前几日已经好转了许多,却仍是憔悴苍白的不成样子,身子也瘦了许多,已经没有之前那朱粉淡淡匀,脸含脉脉春的娇色了。 刚刚入座,一旁的青音便直愣愣的看着我,我有所觉的转回头去,她愣了下,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但是须臾,她又抬起头来,凑近我低声道:“茹珊姐姐穿起帝姬正装,还真是好看。”说着她微微顿了顿,又缓缓说道:“比我还要好看呢。” 我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说才好,须臾却又听她说道:“茹珊姐姐,你这么漂亮,青冥哥哥会喜欢你也是正常的,只是,姐姐莫要怪我,我也只是因为,太喜欢青冥哥哥了。” 我听着有些不解,犹疑着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此话何意?” 青音底垂着眼脸,声音低的仿佛自言自语般:“那一日原本陛下不舍得你去和亲的,他原本打算随便找个漂亮的宫女顶替,是我以死相逼……茹珊姐姐,你莫要怪我。”她抬起头看着我,双目红红的泪满盈眶,她抓住我的手,哽咽着道:“我后悔了,从陛下下诏旨后,我就后悔了,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姐姐,等下陛下来了,我就向他求情,请他收回……”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用眼神示意她噤声。此时,青阳与皇后、和贵妃三人正从我们身后缓缓的走向前来。在场之人无不噤声。由于是家宴,所以没有过多的随侍跟随,连通报也省了。带他们三人走上主位时,我方才低低对青音说道:“我没有怪罪你,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实去和亲,可以为百姓解除战乱之苦,这也是我的福气。” 青音愣愣看着我,良久方才呐呐说道:“青冥哥哥喜欢你,果真是没错的。”说着,她垂下头去,一脸的懊恼沮丧。 我本有心安慰她,我去和亲并不是她的错,高候推波助澜的手段我又不是不晓得,只是她心机如此单纯,三位皇子平日也甚是护着她,她会以为青澜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而让我和亲,也是情有可原的。 青澜已经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开始讲话,我们自然是不能再说话的。只是青音,依然是一副低垂着头,无比沮丧的模样。我心下叹气。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如此纯良,若能早些寻个好人家出嫁了,也是她的福气,若不然,在这动乱皇宫之中,迟早也要被人利用了。 ------------ 第五十六章:元宵灯处 就在我低垂着头自顾思虑时,青澜忽然喊:“九秋。” 我一怔,连忙站起身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青澜深深看着我一会儿,随后微微叹气道:“此次和亲,也是不得已之法,毕竟春节之际,谁也不希望出现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你…你若是有什么顾虑或需要,可尽管与我说来,我定全部依你。” 我刚想张口回绝,不料一旁的青音却忽的站了起来,她急急说道:“青澜哥哥,你换个人去吧!不要让茹珊去。” “放肆!”和贵妃厉声喝道:“青音,陛下的名号可是你叫得的?” 青音大惊,呐呐回道:“陛…陛下,音儿错了,音儿不是有意的。” 和贵妃呵斥道:“那还不快坐下!天子之诏岂能如儿戏,一改再改?”说着她顿住,转头微微笑着向青澜说道:“陛下,您说是吗?” 青澜扯扯嘴角:“母后说的,自然有理。”说着他摆摆手道:“九秋也坐下吧。今天是除夕,我们便好好的用个家宴,其他的,就莫要多说了。” 我依言坐下,不自禁的抬眼看了青阳一眼,青阳低垂着眼睑,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皇后也是如此,他们不愧是母子啊!言行举止都能一致无二。 整个家宴过程甚是压抑,皇后与青澜至始至终都未开口说话,我和青音亦是沉默不语,只有和贵妃和夹在中间的青澜,徐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会儿,也就这般散了。 与皇后回到椒房殿后,青阳已经外出了,我奇怪这几日怎的都不曾见到他,可是那晚皇祠殿外,我说话过重,他生我气所以不愿再见到我了么?青冥已经开始怨我了,青阳也要不理我了么? 我幽幽长叹,不过这样也好,青阳毕竟是龙子,与我保持一段距离,对我也是好的。 久闻皇城的元宵节甚是漂亮,如今我却要在元宵当日北去和亲,这多少有些遗憾。不过听意婈说,元月十四当夜,皇城内也是极美的,当夜皇宫众人,除了妃嫔及留守的宫内随侍,均可外出游玩两个时辰。我于是对这元月十四很是期待。 这几日青阳依然不见踪影,皇后不好奇着急,我自然也是不好过问的。 元夜十四很快便到来了,我与意婈早早准备好,随身带着四位护卫,在黄昏未至之时便告辞了皇后出宫游玩了。 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街道边的树上屋檐上皆挂满了小小的五颜六色的小灯笼。随处可见装扮华美的大家闺秀与高士子弟,我心下不禁欢喜不已,心想这个节日真是极好啊!让这些风流子弟和待嫁仕女有了偶遇结缘的机会。或许,一年也就这一次机会呢。 意婈边走边说道:“姐姐,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待到太阳落山了,家家户户的人都会出来,猜灯谜、斗诗会,九龙过街,百仙下凡……那可是极其热闹极其漂亮极其壮观的呐。” 九龙过街?百仙下凡?我心下不禁激动不已,师父追随瑧皇十多年呢?我竟是第一次到得皇城过这元宵佳节。现在仔细回想,原是师父一直都刻意的避免我入宫。每次到得皇城,他都是在皇城外给我找个客栈,不出几天,他定会匆匆的带我离开。 师父竟是这般不愿我接近龙子,若是他知道我已经入宫一年多了,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黄昏悄然而至。恍惚就在一瞬之间,树枝上屋檐上包括街道两边随处挂着的彩色灯笼,就那么突然之间亮了起来! 我怔怔的呆立着,仰头看着如繁星般高高挂着却又五彩缤纷的灯光,寒风拂过,仿若吹落了漫天光华,那彩光摇曳,缤纷的洒在人间,铺洒的街市恍如白昼。 我不禁摇头慨叹,真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前方有浩荡队伍前来,人们不由自主的自两边分开,我和意婈退到一边,仰头望去,原来是九龙游街了!九龙分九色,代表着龙之九子。舞龙的人们时而慢走时而快跑,双臂挥动着带动起绸布制成的龙身迎风呼呼作响,九龙腾飞跳跃,万众百姓欢呼雀跃,欢跳着一路追随而去,我牵着意婈的手也兴奋不已的跟着向前跑去。 正自兴奋中,我忽而见前方不远处,青阳正站在人影处向我忘来。我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青阳!已经将近半月未曾见到他了,不知他最经可好?元宵正是举家欢庆之时,不知他是否会回宫看望皇后? 我下意识的便向他跑去,可是人流众多,刚刚跑了没两步,我便已经被挤的不知何处了。回头一看,方才发现自己也与意婈等人走散。 皇城街市我甚少走动,如今又人山人海,我一时人不出方向,无可奈何的随着人流向前涌去。 走了好一会儿后,我知觉得已经越走越远,不能在走了,若是继续走下去,我甚至连皇宫都要找不到了。 我硬挤出人群,走到街道边上,扶着墙喘气。夜逐渐深了,我抬头看着街道顶上的漫天缤纷光芒,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啊!或许,我这一生,也只能见这一次吧? 乐极生悲,想到明日便要北去和亲,我心下又不禁黯然。太子和千融,定是非常想念这皇城的元宵吧?特别是太子,明明是人王之子,却偏偏有家不可回,这会儿,定是在边界的荒凉之处,把酒叹月吧? 人流仍在不断的往前涌来,我逆流而上,沿着墙边缓缓的往回走去。走了许久,心下忽而灵光一动,我下意识的回身望去。 青阳正长身玉立在漫天缤纷处,定定看着我,仿佛立定了许久许久那般,满眼的惆怅与期待。我眼眶一热,不知为何竟是莫名的感动不已。到底,在这陌生的万众欢庆的土地上,我不是一个人! 迎着寒风用力眨了眨眼。我走上前去,欣喜的笑着道:“你果真回宫了?我方才找了你许久。直以为看错了呢。” 青阳亦是欢喜的笑,眉眼弯弯:“子佩,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头的。” 我楞了楞,不懂他此话何意。只淡淡笑道:“据说今晚有斗诗会,你去么?” 青阳摇摇头:“有榜眼逐羽在,我何必去触其锋芒?” 榜眼逐羽?他竟会去参加这种斗诗会?我惊奇不已。 青阳笑道:“据说斗诗会中夺冠者,可获得青丘山上的水精一颗。” 我亦笑道:“水精?不过是平日里不常见的晶石罢了,他竟喜欢这个么?” “不是他喜欢。”青阳摇摇头,促狭一笑道:“是青音喜欢。” 青音?莫非?我双眼一亮,欢喜的看着青阳,若真如此,那真是一件美事! (后面会有两章非正文章节,亲们不喜可以直接跳过哦。另喜欢本文亲评论下好么好么~~给我点动力啊...) ------------ 第五十七章:良辰红妆 青阳将我送回了椒房殿。但是,他没有进去,在椒房殿门口,便顿住了脚步。我见他并未跟随而来,不解的折回身去,问:“你怎的不一道进去?你不去看看皇后娘娘么?明天就是元宵了。” 他无奈的淡淡笑了笑,低声说道:“这几日颇多烦心事,还是不见的好。” 我有些气恼:“烦心又如何?与皇后何干?她是你母后,元宵佳节你怎能不归家?” 青阳叹气,他低垂着眼睑,良久方答非所言道:“子佩,你明日便要和亲北去了,我正是戴孝之时,不能护送你前往,你自己,千万要多加小心!” 我点点头,心知此次必然没那么简单,高候这么聪明,当然会想到我会逃跑,只怕此次的护卫,多半是他的人。 我思虑一瞬,便又想起明日元宵,于是又问:“你当真不回去看看皇后么?明日我走了,谁来陪她?” 青阳淡淡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插了影卫前去护她,自然不会有事。你先回去吧!不然,意婈怕要急哭了。” 对了,我这才想起和意婈在闹市走散的事。于是想了想,不再说让他进去的话,自己转身往椒房殿内走去。 青阳性情温和,一向孝顺皇后,如今竟来元宵都不与皇后一起过,这是怎么了?莫非,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还是青阳有什么难言之隐? 刚踏进椒房殿大门,我便愣住了,只见皇后正站在前园中间,怔怔看着我。意婈从后面跑了上来,焦急道:“姐姐那儿去了,可让我好找!急死婈儿了。” 我愧疚的笑道:“不小心走散了,人又太多找不到方向,对不住妹妹了。” 皇后走上前来,她的目光越过我,怔怔的往门口望去。我和意婈均转身往后看去,门口空无一人啊。我疑惑的问:“娘娘怎么了?” 皇后愁眉紧锁,她低低道:“阳儿,是不是回来过?” 我愣了楞,不知怎么开口与她说,只得犹疑着道:“他…他尚有急事……” 皇后打断我道:“他能有什么急事呢?不过是心里怨我,不愿见我罢了!” 她长叹,道:“罢了,罢了!咱们回去吧。珊儿早些休息,明日需早起。” 青阳竟会怨怪自己的母后么?我疑惑的皱眉,当下却也不敢多问,与意婈一左一右随着皇后入殿。 回到自己卧房。我径直走到床上趴下,忽然想起,我明日就要与夷族和亲了,而青冥,竟连一纸书信都未寄来!就在我难过的以为青冥已经不愿理我时,窗边有鸟儿翅膀拍动的声音。 我心一紧,急速的起身坐起,定定的看着窗棂,果然,是他与我传信的黑鸽!我几步跑过去,抱起鸽子,拿出脚上绑着的小纸笺。掩着心内复杂的心情,我犹豫着不敢打开。就怕打开看后,却发现是青冥祝我一切安好的话,或者,是责备我不抗争反对直接答应和亲的话。 但是心内还是有一丝小小的期望,期望青冥是理解我的,是相信我的,是,在意我的。所以,他此时寄来的信,一定是在想法子救我的。 此次去和亲的因由我没有告诉青冥,口里说着是不愿让他担心,实则内心里,是希望让他担心的,而且,我很想看看当他知道我要去和亲时,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再也难掩住心中纠结的情绪和好奇,我缓缓的打开了纸笺,纸笺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明日牛坡山脚,我去接你。 欢喜铺天盖地的扑来,我激动的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我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他说,他来接我! 牛坡山脚?听说那儿好像有条十尺宽的长江,名曰界江。瑧朝与夷族以江为界。往上游百里处,便是千融将军的驻营。明日的送亲队伍到了界江,必然要停下休整,渡船过去。青冥准备利用这个时候伏击么?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里面穿紧身便服,外穿红裳霞帔,到时候要逃走时,便直接了把裳服脱掉。 三更时分,已经有嬷嬷宫女过来为我梳发描妆。我一夜未睡,脑中又思虑着待青冥来时的逃跑计划,若是青冥与我会和后,我便可直接与青冥一道去千融将军处,想来千融虽然停兵,但以他的大将心性,也是如法忍受堂堂瑧朝以亲求和的行为吧?这不是让夷族的人看他千融的笑话么? 如此,莫非,高候也是摸清了千融的脾气,所以故意派人和亲,以做激将之法?所以从一开始,我这亲事,便只是做做样子,注定不成的么?我不由的扶额,脑中乱七八糟的胡想,纠结的头痛。 一旁的嬷嬷却连忙喊道:“公主别动,把手放下,正在给您上妆呢?可千万别乱动才是。” 我皱皱眉,怎的失神了一会儿,便发现自己身上重了快十斤?待全部穿戴完毕后。我仔细的照了照镜子。一照不禁吓一跳,只见头上不仅带着凤冠,发髻两侧更是插满了金簪。平日素颜的我,此时脸上浓妆艳抹,眉心用朱红的胭脂瞄着细细的并蒂莲,手上更是戴了九对龙凤镯。看起来密密麻麻金光耀眼,还有,身上披着的不下五件的大红绣凤绸衣。 我无语而沉重的坐下。这便是公主出嫁么?只怕青冥到时,定是人不错我吧!接了我回去,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我指着头上密密的簪子,向一旁的嬷嬷问道:“这些簪子是何意?有凤冠不就行了么?” 嬷嬷笑着摇摇头道:“公主不知,这簪子共九枝,分别刻画着并蒂莲、比翼鸟、百合、鸳鸯…….” 我摆摆手打断她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可否把簪子取下来,有凤冠便足以。” 嬷嬷敛了神色,一脸严肃道:“公主,这可万万不可啊!这头上九簪,手中九镯,便是代表夫妻二人天长地久之意,怎能取下来?这不吉利!” 我不由的长叹口气。如此,即便我脱下了繁琐宽大的绸衣,拔掉了头上密集累赘的簪子,还有手上的九对镯子在叮当作响。 唉!我不由得再次长叹。不料身侧的嬷嬷又急忙说道:“公主,今日是您的良辰吉日,万万不可哀声叹气!这不吉利呐!” 我乖乖的闭嘴。脖子有些酸疼,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行了,至少上了骄子,谁知道我戴没戴镯子。 ------------ 第五十八章:和亲北去 安静的坐于房中,我静等辰时一到,便要和亲北去了。皇后进来,缓缓的坐于我边上,细细的瞧了我一眼,原本眉目微蹙的脸上竟噗嗤的笑出声来。我不解的看着她,问道:“娘娘可是在笑我穿金戴银的么?” 皇后摇摇头,打趣道:“我是在笑,一向淡雅出尘的珊儿,如今也染上了庸脂俗粉了!而且,这脂粉还真不少!” 我听后,摸摸了有些粘腻的脸颊,不禁也失笑出声,说道:“本就不是什么人间仙客,还怕什么红尘俗粉。” 皇后促狭的一笑,须臾,她又皱眉叹气,有些歉疚的说道:“珊儿,按照我们瑧朝的嫁女习俗,原本是禁止早上出嫁的!常理上,是男方于黄昏之时,到女方家八抬大轿的迎娶。只是如今,毕竟是去和亲,且这和亲事宜,也是前朝官员在谈讨。”说着她顿了顿,凑近我压低声音道:“反正这事当不得真的,你切莫过于记怀了。” 我摇摇头,安慰她道:“我原本,就从未记怀的。” 负责操办喜事的嬷嬷此时进来了,她给皇后行了行礼,恭敬道:“皇后娘娘,吉时将到,还请公主放下面纱。” 皇后点点头,转头细细看了我一眼,冲我微微一笑,身后翻下凤冠上的红纱。 红纱飘渺晶亮,这是用染成朱红色的蚕丝与金丝相交制成的,异常昂贵。 此时我已看不清皇后的容貌了,只知道她牵着我的手一路走出去。恍惚间只觉得身前身后有无数的人在跟随。我默默的在心里回想着路线,一步步的走着。待到将近椒房殿宫门口时,皇后在耳边轻声道:“马上就要离去了,你千万要小心!记得,要给我传信来。” 我轻轻应一声。随后皇后便放开了我的手,一位嬷嬷牵着我上了轿车。 在车内又等了许久,真不知到底有什么礼节如此繁琐,待我将要昏昏欲睡时,终于听到有嬷嬷高喊‘辰时到,吉时到,帝女出嫁先抬轿…..’ 轿车徐徐开动,终于要往北而去了。按照习俗,上了轿车的新娘轻易不见人的,除非是新郎到来。我听外面只有唢呐鞭炮人声嘈杂的声音。于是掀开面纱。伸手往上开始拔簪子。九把簪子拔下,头发已经全部散落。我理了理长发,重新戴好凤冠,拿着簪子不知藏到何处去,在车内找了半天,最后索性塞在了坐垫底下。 看了看手臂上圈圈密集的镯子,我叹了口气。开始取镯子。镯子是量着我的手腕尺寸做的,取着有些费劲,取了许久,方才取下左边九个。看着明显发红的手背。我停下动作靠在车壁上休息。脖子酸的紧,我又取下凤冠放在一边。 许久后,我忍不住敲了敲侧壁,外边的嬷嬷忙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我问道:“现下到哪儿了?距离界江尚有多远?” 外边的嬷嬷回道:“公主,如今路程方走到一半,要到界江,只怕还得等五个时辰!” 我惊愕的问:“那岂不是要到黄昏时候才能到?” “是的公主,界江离此深远,如若不是辰时出发,只怕还得在界江过夜呢!” 我有些失望的叹气,黄昏时分只怕山路不好走,不知青冥可是先去做好了埋伏?不过转念一想,黄昏时,天气昏暗,还更适合我们离开。 马车一路稳稳的向前走了许久许久,中途休息了一次,停顿用餐一次,随后便是一路缓慢的前行。我困顿的在车上昏昏欲睡,在我把手上的镯子取完藏好后,我便靠在侧壁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仿佛过了许久般,耳边忽然听到嬷嬷欢喜的声音道:“公主,界江到了!” 我愣了愣,一激灵坐直了身子。连忙把凤冠戴好盖好面纱。外边停顿整理了许久,许是要趁着天未黑之前度过江去。我屏息静听,许久都未听到有人埋伏劫亲的声音,我心下不禁有些急。听声音他们已经快要准备好了,再过一会儿只怕要渡江了。 我焦急的想了想,轻轻敲敲侧壁,轻声喊道:“嬷嬷在么?” “老婢在,公主有何吩咐?” 我咬了咬唇,说道:“我想,方便一下。” 外面传来嬷嬷有些焦急惊讶的声音:“哎呀公主,您怎的一路上都不说,到现在才说呢?这界江荒郊野岭的,又是黄昏时候,委实不安全啊!再说,也没有合适的地儿!” 我正声道:“这种事岂能预知?我现下肚子不舒服,你快些陪我去吧。”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许是她在思虑,随后便听她说道:“既如此,那好吧!公主请先下来。老婢陪您去。” 我把宽大的衣袖理了理,随后将面纱微微掀起一些,在宽大的凤冠下,想来嬷嬷是无法发现我头上的簪子不见了的。 我缓缓的打开车门,下车。嬷嬷在一旁连忙上前道:“公主,您随我来吧。” 我点点头,边跟着她走边观察地形。前方五十米远处便是宽广的界江。江边两岸是低耸的青山。这边岸上多长獾木丛,一丛丛的獾木在黄昏中如一堆堆鬼影,寒风中越发的让人心惊。 嬷嬷带着我来到远离队伍五十米远处的上游,黄昏时分,又是在江边,寒风越发的寒冷刺骨,我和嬷嬷皆是冷的直打颤。嬷嬷指着一个硕大的獾木丛道:“公主就在哪儿方便吧!我帮你看着。” 我点点头,向那獾木丛走去。心里不禁盼望着,也许,青冥他们就隐在这片獾木中。可是?待我走到这獾木丛中时,并未有一丝人的踪迹。 我失望的蹲下。细细的思量自己该如何是好。 看着平静无波的江面,我神思恍惚的想,若是跳下江去,除了会冷些外,只怕也不会什么危险的吧? 这样想着,我微微站起来,故意带着哭腔对嬷嬷道:“嬷嬷,我……” 嬷嬷走上前来,急忙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我低下头,扭捏着道:“我那个…月事来了,嬷嬷可否……” 嬷嬷一听,不由大惊:“如此大婚之日,公主你……不巧,是在太不讨巧。”她摇着头一个劲的叹气,随后,她低低道:“如此,公主稍等片刻,老身去去就来。”说着,她转身就往队伍中跑去。 看着她而去的背影,我慌忙的脱下绸服霞帔,取下凤冠面纱。我悄悄的往獾木深处跑去,一路跑一路把绸服凤冠扔了一路。随后,在獾木的掩盖下,我悄悄的折回,开始拼命的沿着江水往上游跑。 ------------ 第五十九章:寒江偶遇 在獾木丛的掩护下,我听到远处有嘈杂而惊慌的呼叫声,我惊慌的跑到就近的獾木丛中蹲下,小心翼翼的透过叶缝向远处看去,獾木众多遮住了视线,只依稀看见很多兵卫往獾木深处走去。我不禁心下松了口气。寒风呼啸,我冷的浑身打颤。 正准备悄悄起身往前方跑时,忽见一个兵卫从队伍中抽离,直往我这边跑来,我心下大惊,不知如何是好,转身往前后看了看,望着平静无波的江水,我咬咬牙,悄悄向前走到江边,回身看了看越来越靠近的兵卫,深呼吸,缓缓融入江水。 江水冰冷的直逼心脏,我头晕目眩的几近失去呼吸。强迫着自己接受这几乎让自己失去体温的寒冷,我深呼吸,将露出江水的脸靠在茂密的青草中,偷偷的观察着那个兵卫的行踪。 那兵卫走到江边,焦急的往左右看了看,甚至折身到我方才藏身的獾木丛中仔细的搜寻着,我屏息静气,紧紧的看着近在五步远的他。他搜寻未果,焦急的起身望向宽广的江面,我强忍着冰冷,一动不敢动。只怕稍微的颤抖便会引起波纹被他发现。 他焦急的望着江面,须臾后,他回头,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看清了他的脸。这不是,泱笛么!青阳的影卫泱笛啊!虽然我和他只见过一次,但是,我记得他的五官样貌。他是青阳安插进来护送我的吧?反应过来后,我想开口喊他,可是我竟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四肢僵硬的几乎难以动弹。 不过须臾的功夫,他已转身往前奔去。我不由的苦笑,青阳到底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要去前方千融的驻营地,所以,泱笛便往前方去了。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艰难的伸出手来抓住江边密集的青草,我把脸埋在青草处,告诉自己再忍忍,只要再忍半个小时就行了。手脚已经几乎结冰了,我泡在水中安然等死的模样,连自己都不由得摇摇头。偏巧在这时,在这我说不出话手脚难以动弹的时候,我听到了远处青冥的声音,他在焦急的声声呼唤着‘珊儿,茹珊!’ 我听着青冥不远处的声音,心里不禁哀叹,我知道,是自己错过了!错过了青冥,也错过了青阳。 青冥,我多想回应你!可是?这刺骨的冰冷已经即将让我失去知觉,我甚至连能不能活着离开都是个未知。 我在想,如果青冥走向江边的话,或许我可以努力用手荡起波纹让他发现。可是?从始至终,青冥的声音都是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也没有靠近过。我绝望的趴在江边,鼻子一酸,眼泪便委屈的落下。只怪自己太心急,只怪太不相信青冥! 我闭着双眼,直到周围一丝人声都听不到了,直到身边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寒风和空旷萧瑟的草地。我才艰难的从水中缓慢的往岸爬。半个身子刚刚露出水面,寒风呼啸而过,我心脏瞬间抽紧,这血液仿佛凝固的冰冷让我几近昏厥。 可是?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强忍着寒冷,弯着身子往前岸上爬。现在,我的脑中不断想着那被我扔掉的绸衣。只是,应该已经不在了吧!他们不拣回去的话,该怎么和青澜皇后交代? 黄昏了,天渐渐暗沉下来,我以獾木为屏,当着外面刺骨的寒风,脱下外边的绸衣,用力的扭干水,然后颤抖将衣服挂在獾木上,期望着风能将绸衣吹干。 我只穿着薄薄的单衣,紧紧抱着膝盖所在獾木里。天快黑了,这荒郊野岭,定是有野兽出没的,这可如何是好? 这样想着,我不禁害怕的四处看了看,忽然,江面呼啦一声,水珠高高溅起,我心一跳,一动不动的定定看着右侧江面。只见从不远处的江边,一个穿着棕色皮衣的年轻男子与我方才一样,艰难而颤抖着爬了起来。 他的右臂上有大块的血渍,明显是受了重伤,他的鼻梁高挺,眼眸深邃,这五官眉目比起瑧朝人更要刚毅菱刻几分。当下我便明了,此人定是东北夷族之人,或许在与千融将军等交火之时负伤逃出来了。 看着他躺在岸边大口呼吸的模样,我纠结了许久要不要上前与他说话,毕竟他需要人照顾,我也需要人陪伴,否则荒郊野岭的,他或许可以撑下去,但我,却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第六十章:彼此相助 看看逐渐黑暗的天色,最终,我还是决定上前与他说话。我拿起獾木上尚未风干的浅蓝色绸衣,简单的披在身上,抱着双臂,我抖索着缓步上前。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惊觉的弹坐起来,动作过大拉扯伤口,我清晰的看见他的右臂上有鲜红的血渗出来。他微微皱眉,一动不动的坐着,紧紧看着我,双眸冰冷的一如方才的江水。 我不禁觉得这寒风又冷了几分,不由的抱紧双臂蹲了下来。诚恳的看着他,我试探着问:“你是被人追杀了吗?” 他微微眯了眯眼,转过头查看他的伤口,竟是没有回复我的意思。 我也不恼。只抬头看看天色,蹲着缓缓向他走进了几步,越发诚恳的对他说道:“我也被人追杀呢……不如,我帮你清理伤口吧?” 他转头上下看了我一眼,忽然惊讶的问:“你方才也落水了?”语调有些生硬,果然是夷族之人。 我点点头,连忙说道:“你可有办法生火?” 他淡淡道:“这是自然。”他顿了下,细细的打量我一眼,忽然问:“你可是千融的人?不然,这荒郊野岭的,你一个弱女子在此做什么?” 天色越发暗了,四周已逐渐有野兽呼声,我无奈说道:“公子,你我素昧平生,此时于荒郊野岭偶然相遇,自然是你有你的原因,我有我的苦衷。不过此时你已负伤,而我也难以自救,为何不互相帮助一把,待明日在各奔去处呢?” 他仔细的打量我一眼,忽的促狭一笑,道:“也罢!天黑了,你且随我来。” 我愣了下,狐疑道:“如今天色已黑,若是乱走动的话,遇到野兽可如何是好?” 他站起身,走到江边,将右手臂探入水中,边挥舞着手臂边道:“若是此时不走,可就真的会遇上野兽了。” 我看他把手臂伸入江中,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跑向前喊道:“你这是做什么?伤势会加重的!”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你是希望我伤势加重,还是希望血腥味引来野兽把你吃掉?” 我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个。当下呐呐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默默的看着他把臂袖中的血渍洗干净,随后,他站起身,缓缓的卷起衣袖,露出一个一指来长的刀口。他左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对我说道:“帮我把药全部倒上去。” 我怔了下,随即连忙上前,拿起被江水浸泡的冰凉的白色小瓶,拔开瓶塞,我把黑色的药粉均匀的倒往伤口处。 倒完药粉后,我站在一旁细细的看着那黑色的药粉细密的渗入伤口中,缓慢的与血交融。 他冷冷开口道:“你就是这样包扎伤口的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过来,赶忙放下瓶子,我扯起湿哒哒的衣袖,准备撕下小块来替他包扎。 未曾想这绸衣的蚕线出奇的强韧,撕了许久都不曾有一丝的破口。他显然是不耐烦了,伸手往我衣袖一扯,‘撕拉’一声,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衣袖已经少了一大块,他便自己单手包扎着边说道:“若真要等你包扎,只怕得等到明日破晓了。” 我有些抱歉的微垂着头,紧了紧绸衣,呐呐道:“你快些找个地方生火吧!寒风越发冷了。” 他低低哼了一声,转身往前阔步而去。我在身后小跑着跟上,全身冷的发颤。更重要的是,我头晕的厉害,只怕是伤寒了。如此,明日一早,我得尽快赶往千融将军处才行,否则,若是半路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往前方走了半柱香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几步转向一个小山坡,我连忙几步跟上。天空阴沉,繁星无几,这夜暗的伸手不见五指。我紧紧随着他往前走去。不多久,他停了下来,转身对我道:“这儿有个小山洞,随我来吧。” 我随着他进去,果然见前方山壁上有个半人高的洞口,他弯腰走了进去。我亦是急忙两步跑了进去,不料刚刚踏进山洞几步,就撞到了洞壁上。我摸摸被撞到生疼的右肩,有些狼狈的站在一旁。这山洞委实太小,最多只能容三人在内。 他轻笑一声,拿出火石随手就生了火。我‘咦’了一声,疑惑的就着火光看向地面,原来地上有许多干草及细碎的枯木。或许之前是野兽的居所吧。这样想着,我心下也就了然了。 这时,却只听他淡淡道:“你怎的不问问我如何晓得这个山洞?” 我怔了下,就着火光坐下,摇摇头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这么多。” 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在我身旁坐下,缓缓道:“你这般心性,被人追杀还能活到至今,老天真是垂怜你。” 我瞥了他一眼,未理他。我脱下绸衣放在火旁烤着。他亦是如此,边烤着火他边说道:“我在这个山洞住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被人追杀有家归不得的时候。” ------------ 第六十一章:各赴行程 我看了看他,有些怜悯的说道:“那么,你打算一直这么逃亡下去么?” 他冷哼一声,瞥了我一眼,冷冷道:“我明日便回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把烤干的衣服穿上,往篝火处添了些干柴,我往右侧倒下,对他说道:“你守着哦,我要睡了。” 他瞪了我一眼,有些气闷道:“倒好像你是伤者,我是你护卫似的。” 我噗嗤一笑,打趣道:“那么,你就替我当了这一夜护卫吧。待到明日,我给你指条明路。” 他愣了下,随即打量了我一眼,不相信的冷哼一声,转过头。 我心知他本性正直,当下不与他多言,头晕的厉害,倒下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是天刚破晓我便醒了,捂着晕沉的额头,我慢慢坐了起来。只见他用树枝插着鱼在放在火上烤,鱼身被烟熏的有些黑。我撑着头狐疑的问道:“这么早烤鱼做什么?这鱼这么黑,吃得么?” 他斜斜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把黑色的鱼皮去掉不就吃得了么?你若是不吃便放着。待吃完鱼,我便要走了。”他顿了下,又缓了声音问我道:“对了,你要到哪儿去?识得路么?若是没地方去,随我回家也是可以的,端茶倒水的活儿你也是干得的!”说完,他促狭一笑,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我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我倒是想做做端茶倒水的活儿,每日没什么烦心事倒也自在,可是命运不让啊!” 他冷笑:“何来的什么命运,左右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神棍说出来吓唬世人罢了,你年纪轻轻,受了些挫折便唉声叹气。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我气闷的瞪他一眼:“是了,我便是专门吓唬世人的神棍又如何?我偏偏就是懂得测命之术。你啊!虽有大权在手却偏偏命运多桀,此次归去应走山路避开水路,因为你命中缺土,小心被水淹了。” 他怔了一下,细细的看着我,许久方问:“你从何处学来这装神弄鬼的测命术?” 我转过头不理他,冷冷道:“信不信由你。” 他沉默不言,须臾后将一条烤的黑乎乎的鱼递给我道:“拿着。” 我条件反射的结果,他起身便走出洞口,往外走去。我怔了须臾,连忙起身追出去,边跑边喊道:“你要回去了么?” 他没有回头,只伸出左手遥遥摆。继续向前走去。我见他这阵势果真是要回去了,他照顾了我一晚,我也该帮帮他的忙。 于是我大声喊道:“你回去后,若是身边有亥时出生的人,可千万当心些!” 他没有停下脚步,只回头看我一眼,笑了笑。随后脚步越发快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丛丛的獾木林中。 他准备走山路,我安心了些。看了看黑乎乎的鱼,无奈的摇摇头,准备随便吃一些便出发去千融将军处。 我是在辰时开始启程的,天阳很温暖,没有昨夜的严寒,感觉这冬风都温暖了好些。忍着额头隐隐的晕沉,我算了算了路程,大概在差不多黄昏之时可以到千融处。为了省时,我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不知此时青冥如何了,他是否会安排人到处找我呢?如果会的话,也许我在路上能见到他也不一定呢。 ------------ 第六十二章:终到营地 一路沿江往上游走去,我边走边四处张望,心下希望着能看见青冥或泱笛。天色已日渐晌午,我脚步急急,头有些晕沉,身体忽冷忽热。我知道自己果真是受寒了。若今晚不能去到千融处的话,我真怕自己支撑不住了。 一路急急走着,我终于累极,坐到江边休息。太阳已日渐西斜,我眺望四周,只见除了这平缓宁静的江水,四周依旧是荒凉的平川,我叹口气,算算路程,应当还有两个时辰的路途吧!可是看着天色,只怕是来不及了。 我起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抬步继续向前跑去。可是终究是有心无力,头沉脚重,我随在抬脚跑着,但视线却组件模糊,不得已的停下,我蹲下身子将头趴在膝盖上,这下头晕的更厉害了,一阵眩晕迫使我差点晕过去。 抬起头看看四周,寒风越发凌厉,强撑着站起身,我眯着双眼眺望前方,只见那宽阔而萧瑟的平原一望无际,大大小小的獾木丛如鬼魅的黑影。寒风萧瑟下,仿若这天地间唯独只剩我一人,在这天与地之间彷徨的不知所措。 远处放入有黑影移动,我摇摇头,揉了揉眼细看,裹着是有黑影在移动呢。这荒郊野外的,可是遇到了妖魅么?我心里疑惑着,头脑却是不让我多想,抬头仰望蓝天,我双目微微眯起,天旋地转间,我彷如看见了青冥明朗的笑脸。 他在空中遥望着我,一双龙目仿若星辰,他神采奕奕的笑道:“珊儿,你累了么?” 我淡淡一笑,是啊!我累了,已经好累好累了! 从干渴中醒来,我摸着晕沉沉的额头,缓缓坐了起来。忽然间,我忽然意识到严重的问题!我身在何方! 我迅速的起身,查看四周。入眼处是简单的几张小几台桌,并没有特别入眼的装饰,再仔细一看,方才发现是简陋搭建的帐篷,莫非,我被流牧民族救回了?或者,我心一紧,不会是遇到了夷族之人吧! 我慌忙起身,身上依然穿着原本的裳裙,我焦急的往前跑去,头晕沉的厉害,一不小心未站稳,身子一斜,重重的摔在旁边的小几上,小几上的瓷罐水壶被我重重一推,顿时全摔在了地上裂成碎片。 这时,有人急忙跑了进来,我抬眼一看,见是穿着瑧朝兵服的侍卫,莫非,我心里不禁大喜,莫非我遇见了千融,或者,遇见了青冥么? 那兵卫见到我趴在桌上的样子,显然吃了一惊,他连忙说道:“小姐您小心些,我这就去禀告将军。”说着,他转身便走。 果然,他说的是将军,而不是什么王子或者夷族人所称呼的主上。 我放下心来,果然师父说的没错,有道者天助啊。我缓缓起身,整整了衣裙,我缓缓坐在木椅上,坐等将军前来! 须臾后,便听闻了有人大步走来的脚步声,我定定的看着门口,等着门帘被掀起来的那一刻,我到要看看,这千融将军有个什么样的命程!是否需真的有收服的机会。 ------------ 第六十三章:如此青宸 一位全身戎甲的年轻男子掀起门帘,两步跨了进来。他的黑发一丝不苟的高高竖起,五官凌厉而刚毅,双目清亮薄唇紧抿,身高而修长。咋看之下竟是异常俊美。 他见我坐着并未起身行礼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我先他一步开口问道:“阁下可是名动瑧朝的千融将军?” 他微微颔首:“在下正是,你便是出塞和亲的安平公主么?” 我莞尔一笑,道:“正是,因为我愿意安于贫贱,故名安平!” 他微不可觉的笑笑:“你倒是会说话,知道我憎恶夷族,便说些夷族贫贱的话来。不过,我可告诉你,你若是嫁过去,过得可是荣华富贵的生活,夷族储君,可是一表人才呢。” 我摇摇头,道:“是么,那么比之大皇子青宸,如何?” 听到青宸,他的眼眸随即沉了下去。他定定的看着我,冷漠而戒备的问:“你问这作甚?” 我起身,严肃道:“想必青澜继位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青宸的个性太直,但却又常常善良的不够坚决果断。我担心他的处境,想见他一面!” 千融眉目紧皱,带些无奈和不忍的说道:“自从三日前收到被剥夺皇子身份,无召不得回城的圣旨后,他就一直低落黯然,不吃不喝,已经三日了。” 我大惊,忙问:“青宸如今在何处?” 千融道:“你随我来。” 随着他走出帐外,眼前豁然开朗,北风萧瑟,入眼处是密集的帐篷及来回巡逻的兵卫。远处不时传来沙场操练的吼声,震动四野。仿佛连这呼啸而过的寒风都要被震碎了。 一路往军营中间走去,那儿的营帐比之方才的要大两倍,想来应是议事部署的中心。 来到营帐时,千融顿住了脚步,他定定的站着,良久,方才转回身来,向我问道:“你是皇后身边的人,应该不会害皇子吧?毕竟他与皇后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我无奈的额叹口气,反问道:“如今这形式,你觉得我有必要去害他吗?” 千融犹豫了下,终于抬起脚步掀起门帘,抬脚走了进去。我在身后紧紧跟随。入门后是宽阔的帐房,里面只有简单的桌椅及一个宽大的刀架。上面层层叠叠的放着各式各样的刀剑。我惊讶之余却也无心留意。只跟随着青冥一路往左而去,待走入里间之时,远远只见青宸身着青色绸衣,正安静的趴在桌上,彷如睡着一般。桌上放着一杯尚有余温的龙须茶,这是他最爱的茶! 千融顿住脚步,他怔怔的看着青宸,久久不迈步。我犹疑的看着他,侧过身子向前走去。走到青宸身侧,我恭敬的行礼道:“安平参见大皇兄。” 青宸没有反应,我疑惑的抬起头,看了千融一眼。须臾,只见千融几步跨上前来,走到桌边,他伸手从青宸的臂下抽出一张青色纸笺,缓缓打开纸笺,千融的目光顿时怔住了。他呆呆的立着,双目微红的他转身便冲出了帐篷。 我在身后喊了一声,他几如未闻,一路出去了。 ------------ 第六十四章:皇子归去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纸笺,摊开一看,只见里面写着‘我与父王有何隔阂?竟不让我跪送一程?我与青澜有何过节?竟生生割断与我之亲缘?天下无道,想这至亲相残之事,除非一死,否则难能解脱!如此,不如归去罢!’我心一惊,转头紧紧看着趴在桌上的青宸。 除非一死?莫非?我试探性的喊一声‘大皇子?’只见他依旧趴着未动。我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如此大好男儿,竟是困在亲情的束缚里,无法解脱! 定定的看着青宸好一会儿,我缓缓的走到门外。只见千融正定定的站着,眺望远方,他的双目暗沉没有光彩,眉目紧皱。 我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眺望着远处青翠的江山。良久后,他紧紧的闭上双眸,缓缓道:“他没有走出来!他成了牺牲品!” 我叹气,亦是黯然道:“这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千融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眺望着远方。良久,方才悲切而痛苦的低声说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四风冷。谁能与我,再醉明月?” 我勉强微微笑道:“若将军愿意跨过这一步,那么,你便是这万里江山的英雄!” 他转头紧紧盯着我,双眼煞气隐隐,想来是及其恼怒。 我后退两步,恭敬的说道:“将军,恕我冒昧说一句,良禽择木而栖!既然你想替大皇子讨回公道,又想将夷族赶尽杀绝,那么最好的方式,便是投奔明主。”说着,我顿了顿,垂头低声道:“将军,该准备后事了!” 千融愣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他点点头,不在说话,转身便往回走,步入了房中。 早闻千融与青宸交情甚好,据说是从小一起长大,胜似亲兄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从此故人长绝,千融要独自杀敌百万了。 我随着千融回屋,与他一起静静坐在一边,守着青宸。千融说:“就让他安静的睡着吧!已经许久,未曾见他如此安然的休息了!” 自从青宸离去之后,这个消息一直被封闭着。我亦是一直在千融的军帐中住着,这段时间东北夷族那边亦是安静的很,并未有突犯瑧朝国土的情况出现,甚感不可思议的千融派人查探消息后,方才知道原来夷族内乱,夷族储君被兄弟陷害,差点客死他乡。 前段时间,消失了许久的储君突然潜回夷族帝都,联合亲卫队将陷害自己的兄弟杀了个措手不及,成功扳倒对方势力,如今在众人的支持下,正新登王位。 瑧朝与夷族同换国君,这真是一大巧事!无论如何,这让天下的百姓受益不少,至少夷族刚刚平定内乱,短时间内并不会发起战争,而千融又因青宸的事不愿再为青澜出征。 如此,天下便可获得短时间的安宁了!既如此,我便该趁此机会好好计划下收服千融的事,如今青宸刚去,我也不宜过于明显,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想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归顺于青冥,便必须让他相信我的测命术,让他明白,有时候命运,在冥冥中,是会注定很多事的,比如归顺青冥! ------------ 第六十五章:一测穆商 是日,阳光温暖。我走在寒风呼啸的军营远处的低矮山坡上,独自眺望着不远处平原上正脱光上衣,奋力练习刺杀的众位兵士。 许久许久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发现了一块璞玉。静静的立定,我紧紧的盯着前方。 千融从远处走来,站在我身旁向远处眺望,随后不解道:“你如此专注,莫非懂得练兵之道?” 我微微一笑,转头对他道:“我不懂练兵之道,但是,我懂测命之道!你相信测命术吗?” 千融皱眉:“测命术?可是测人生的命程么?” 我点点头:“正是,可以测出人的命程及运势。” 千融撇嘴一笑:“这个,糊弄糊弄平常百姓就罢了!我可不信!” 这个回答早在意料之中,我也不在意,只转头面向众兵士方向,伸手遥遥向前指道:“千融将军,请看二排左三的那位短发兵士。” 千融向前看了看,眯着眼睛道:“二排左三?那不是穆商么?他是骑兵。怎么?” 我看着千融,坚定的说道:“他近日家中将会有白丧之事,若不是家中高祖出事,便是近亲发小。他少年时困苦艰难,但是命程富贵,会在青年时光楣家门。” 千融翘着嘴角毫不相信的说道:“他如今已是青年了,怎的还没发迹富贵?他不过是一介骑兵,又能如何发迹富贵?” 我摇摇头,道:“千融将军,你仔细看看,他的锻炼手法,无论怎么看,他都比其他的兵卫更专注。”说着,我指着他对千融道:“将军,你看他的表情,看看他的动作和力道!他天生有大将之相!既然命运让他进来骑兵队,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在众位骑兵中脱颖3而出,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的!” 千融不以为然:“罢了。虽然不知你为何如此看的起他,但如要我听信你一面之词,还是算了吧!天色不早,回去休息吧。”说着,他转身向前,几步走向练兵场中。亲自观摩兵士们操练。 我细细的观察他。许久后,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果然,他在关注穆商。 转身回到休息的帐营,我悠闲的躺下歇息。静等着穆商告假回家悼丧。 正睡眼朦胧间,忽闻有人急促的脚步声,我一惊,连忙起身坐起。抬眼只看见一个身着兵服的侍卫几步走了进来。 我大惊,刚想张口质问,只见来人做出了噤声的手势,随手摘下头盔,露出了脸。 我一看,不禁惊喜交加。 青阳有些焦急的打量着我,满脸关切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你没事吧!可有受伤么?” 我摇摇头,感激的谢道:“多谢三皇子关怀,我安好无恙!” 青阳微微叹气,说道:“此次你过于冒险了!若不是我一路追查下来,定是找不到你的。” 我点点头,想起皇后,随即焦急的问道:“皇后娘娘如何了?可有出宫么?” 青阳的双眸暗淡了下,看着我急切的样子,他淡淡道:“她已经在清丘观了修行了,你放心吧!” 我松了口气,点点头。此时方才想起青阳竟是乔装打扮而来,怎的他与千融又过节么?我狐疑的看着青阳,张口问询。 ------------ 第六十六章:青阳报安 我问青阳道:“你是瑧朝皇子,怎的来一次还要乔装?” 青阳苦笑:“我在逍遥城早已被高候的人监视,此次出来也是秘密出行。这军营中虽说是千融的人,但也不排除有眼线安插,所以还是小心些好。” 我点点头,又问:“要见千融吗?” 他摇摇头,罢了,我只是来确认你是否安好,还要尽快回去报安,免得他们担心。 他们担心?我当下不禁疑惑,除了皇后,青阳指的还有别人? “你说的他们,指的是谁?” 青阳一愣,目光闪烁犹疑,随后,他忽的轻笑道:“怎么,我千辛万苦的前来看你,你便如此待我么?连茶都不给我准备?” 我一愣,显然未料及这个,当下有些羞愧道:“是了,你先坐下歇息,我给你泡这儿独有的甘杉叶,味干而醇,还可清热怡神呢。你一定喜欢。” 说着,我从桌上的小木盒中拿出些许翠色的甘杉叶,放入瓷碗中,然后走到一边的小炉中生活煮水。 青阳静静看着我,嘴角微微漾着笑:“有此佳人煮水,夫复何求?” 我失笑,转头看向他,他的笑依然温和清朗,眉眼嘴角总是弯弯翘着,甚是俊俏清朗。我由衷叹道:“皇子笑起来,眼睛特别好看!这丹凤眼真是长对了地方!” 青阳微微一怔,随即笑容便刹那绽放。 须臾后,他微微敛了笑意,静静看着我缓缓说道:“我所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因为你,我的眼睛会笑,也是因为你喜欢的缘故,若不,那也就失去了意义。” 我停下手中添柴的动作,定定看着他!内心,因为他的话开始颤动,仿佛心里有某条静止的河流,忽的在刹那被破坏了堤坝,开始不受控制的急速流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被煮开的咕噜声想起,白色的蒸汽不断的从壶口向上窜起。我一惊,赶紧回身端壶。 青阳却连忙起身道:“等等。” 我转头看他,他笑着走过来道:“我来。”他伸手拿起滚烫的瓷壶手柄,边走边道:“或许,我也会泡茶的,岂能累及公主动手?” 我没好气的摇摇头,这青阳,这会子还开得起玩笑。 泡茶的间隙,青阳皱眉许久,方才缓缓说道:“子佩,我找到你师父了,他……” 我大惊,站起来惊讶的问:“你找到我师父了么?他没事么?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没事?” 青阳亦站起来,无奈道:“你莫要这么激动,他没事,他很好。” “那他如今如何了?他身在何处?可无恙么?” 青阳微微皱着眉,低声道:“他在清丘观。” 我松口气,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没事就好……清丘观?皇后所在的清丘么?” “是。”青阳点头,有些无奈的笑:“你也许不知道,你师父,便是我母后的师兄。” 我呆住,愣愣的看着他,许久方才喃喃道:“这世界真小啊!” 青阳冷哼:“是啊!这世界真小。” 我们静静的坐下喝茶,良久的沉默不语。天色将晚的时候,青阳起身,有些不舍的说道:“我要回去给你师父和母后报信了。你在这边千万要注意才是,我的影卫泱笛已经在千融的帮助下入了军营,若有意外,你便大声喊他就是。” 我心下一暖,感激道:“多谢三皇子。” 青阳淡淡一笑:“不谢。” 他转身走向门边,掀起门帘往外看了看,夜色将近,他回头看看我,随后一步跨出了帘外。我担忧的走向门边。只见昏沉的天色下,三三两两的兵卫四处可见,四处搜寻,却如何都再见不到他的身影,不知他向何处而去了。 ------------ 第六十七章:天子气现 顺势走出门外,借着黄昏夜色,我缓缓来到军营的背面,登上两人高的山坡,我就着枯草坐下,迎着寒冷春风,我往东眺望。 那里,是珞王城的方向啊!不知青冥可有查探我的消息?亦不知他此时情况如何了。青阳都知道我在此处,他会不晓得么? 我惆怅的叹气,他一定知道的,因为知道,所以也就没有了查探的必要了,在千融此处,我必定是安全的。 可是?即使我是安全的,青冥也该来看我的。他应当来看我的! 我黯然叹气,他没来。许是被琐事绊住了吧?我如此安慰自己。 夜逐渐暗了下来,我抱住双膝,定定的看着东方,星光逐渐冒了出来,夜风温柔如水。我看着夜空,忽然发现东方上空处有金色的祥云漂浮变换,时而结凤彩,时而化龙形,飘忽渺渺,仿若九天仙子的纱衣飞舞,甚是美妙绝伦。 我怔怔的看着,心里却欢喜的不知所以!这,不是帝王之气么?帝王气现,则分野之下当有帝王现世!这,是青冥时机将道的意思么? 我起身,遥遥望着东方,止不住的欢喜不已! 身后有缓慢的脚步声,我回头。千融迎上前来,他笑着问:“公主果然好雅兴,总喜欢迎着寒风赏风景。” 我莞尔一笑,不理他的揶揄,伸手遥遥一指,问:“将军,可看的见前方星空之下,那飘渺的金色云彩么?” 千融点点头:“自然,很漂亮,不怪得你喜欢这里。” 我摇摇头:“不是,我不是问你是否漂亮,我是问你,是否发现那云彩仿若龙形?” 千融仔细的看着那云彩,许久不说话。 我微微一笑,问道:“穆商可是告假了么?” 千融忽然失笑:“军营前线,纵使歇息休寝,亦是不能卸下战甲军衣,又何来告假一说?”说着,他顿了一下,缓缓道:“不过,他家中来了信件,说是,他的祖母不在了。” 我点点头,淡淡道:“既如此,将军可在后续观察他的表现及练习,再定夺我的测命术是否可信也不迟。只不过……” 我话锋一转,抬头看着他,笑道:“只不过时间不等人,难得夷族换君主,让我们偷得几日闲。若是不抓紧这个机会,恐怕你以后很难有回朝亲自扳倒奸臣的时候了!这东方的帝王气现,已经表明这天下即将改朝换代,你若是不投奔明主,只怕来日定要后悔不迭,就更别谈为青宸报仇的事了。” 千融冷哼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东方不就是珞王所在么?你是来帮珞王当说客了。所谓镜破不改光,兰死不改香,我千融对太子的忠心,致死不能改变万一!” 我摇摇头,叹息道:“将军乃千古大将,胸怀谋略,怎么就不明白这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顿了顿,我叹气:“罢了,罢了!将军若是如此不懂变通。那我也不在多说废言了。” 说罢,我转身往住处走去,千融并未跟上来,他定定的站着,沉默不语。 ------------ 第六十八章:千融归服 我回到休息的账营中,独自静坐。千融不是容易屈服的人,越是与他多说,他便越是不愿接受。该挑明的我也与他说了,如今,便只要静等他的表态了。 随便吃了晚饭,我坐在灯下看书,青冥依然没有来信,我微微叹气。看看夜深了,便准备休寝。 刚刚起身,便听见门外千融的声音传来:“安平公主可是睡下了?” 这会儿便来了?比想象的要快些。我复又坐下,淡淡道:“还未休寝,将军请进吧。” 千融随即迈步而入。他看了看我,有些抱歉的笑道:“叨扰姑娘休息了。” 我摇摇头,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道:“将军请坐。不知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千融坐下,皱眉犹豫了须臾,方才缓缓问道:“公主可知我为何深夜造访吗?” 我摇头:“不知,还请将军指点一二。” 千融叹气,说道:“洛王三天前,病逝了。” 什么?我大惊,定定的看着千融。无法置信。 这就是青冥没有来见我的原因么?他正深受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我却还在这里抱怨他不来寻我,不来见我么? 我怔怔的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千融看着我的脸色,亦是有些难过道:“洛王这病,也是很多年前落下的病根了,据说是当年陪臻皇打天下时,为救臻皇而受伤的。” 我沉默不语,上一代的恩怨我根本不想知道,我想知道的是,青冥到底如何了? 千融继续说道:“如今这天下形式,已经即将被高侯掌控了,若要为太子报仇,要么和三皇子联手,要么和洛王子联手。”说着,他顿住,有些惆怅的伤感:“若是帮助青冥,难免有卖国之嫌。但三皇子青阳不愿出兵,他一心只想归隐。无法,我已经连夜派使者前往洛王城了,时间委实不多了。” 我抬头愣愣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他这么快,便和青冥联络了么?忽的,我反应过来,急忙道:“将军何时启程前往洛王城?带上我可好?” 千融点点头:“等收到王子回信,便启程。自然会带上你的,毕竟你是未来的王妃...不对。”他顿了顿,看着我展颜一笑,道:“毕竟你是未来的,帝后!” 我定定看着他,他淡淡笑着,一脸淡然而坚定。我转过头,无奈的苦笑。帝后么?我并不喜欢的!若是青冥全心全意的爱着我的话,或许我会为了他放弃自由,放弃自己喜欢的山川河流,市井小家。可若他不是,那么自私如我,定是无法忍受的。 师傅曾说过,爱是全心全意的付出和放弃,是不顾一切的。怎么我便是做不到呢?我可以为了他不顾安慰艰难的寻兵寻将,可以为他不顾危险千里和亲。 我是可以全部付出的,可是?我不可以为了不爱我的他,放弃自己深爱的自由啊!如果做了帝后,我便要眼睁睁看着他纳妃娶妾,像青阳的母后那般对自己的爱人无可奈何。 最后,在日积月累的疲累与无奈中,把对他的爱意消磨殆尽。 ------------ 第六十九章:回洛王城 我不愿!不愿无力而眼睁睁的让自己对他的爱意渐渐消逝。与其真要如此,还不如在他登上江山之巅时,在最爱他的时候,放手离开。 我长长叹气,沦陷在自己迷惘的愁绪里,忽略了千融将军的存在,甚至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待我反应过来时,只听他微微叹气道:“罢了,你早些歇息吧!待王子回信来,我再告知你。”说着他便起身准备离去。 我点点头,亦是起身送行,直到他的身影隐没荒凉的夜色中,消失不见,我才缓缓回转身,做回桌上,怔怔的看着桌上的暗黄烛火,看来今夜,又是不眠之夜了! 如此徐徐又过了两日。第三日午后,千融派人告诉我收拾包袱回城的消息。千融没有亲自来与我说明缘由,许是因为时间紧迫的原因。 当下不再多问,我起身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几日我身上穿的是军营中的男子服饰,如今只要将自己的衣裳换回就好了。 正准备将衣服换下之时,我忽然想到,既然此次时间紧迫,我怎还能穿着女子裳裙呢?这样不仅赶路不便,还会拖慢千融的赶路速度。这样想着,我重又把男子服饰穿上。 一切收拾妥当后,我起身前往千融帐中。 千融已经换上便衣,整装待发。一见我过来,向我招招手,指向门口的一辆马车道:“青冥已经回信,称高候已经开始摄政,要我速到洛城商议。时间紧迫,公主便屈就一下吧!这马车虽然简陋,赶路却不慢。” 我摇摇头:“不用了,将军,你给我准备一匹马吧!” 千融怔了片刻,随即爽朗一笑:“好!” 千融此次只带了五十护卫一路前往,全都着深色便衣,此举因是不想被别人发现,特别是不能让夷族的人发现。 我们是在下午黄昏将近的时候出发的。千融的意思是要连夜赶路,中途不休息,一路直到洛王城去,估计会在明日凌晨到。 马蹄用棉布包了脚,一路急速而无声的前行。我与千融被护在队伍中间,在星光微弱的照耀下,我看清了紧随身测的泱笛的侧脸。 微微叹气,我又想起了青阳。 夜色渐深,寒气越发的浸人,山间雾气颇中,白蒙蒙的仿佛奔跑于云端,连身测的泱笛都仿若全身缠绕着雾气,迷蒙的看不清模样。 我没有和他说话,一路上对他的追随仿若未闻。我知他是很不情愿追随我的,毕竟我对青阳并没有什么恩情,反而是青阳一直护我安好而我却无以为报。 泱笛仿佛心有所感似的,转头向我看来,我转头不及,于是对他展颜一笑,随口说道:“谢谢你。” 泱笛愣了下,无语的转过头去。 我不禁失笑,这泱笛,也是个沉闷的人啊!一点都不像他家主子。 当无边无际的黑夜被天边第一屡白光破晓,我们终于到得了洛王城的城门口。 我们静静的等待着,接到消息的青冥很快便亲自领兵打开城门,一路策马奔了过来。 我尚未看清青冥的容颜,便被他全身雪白的稠衣晃模糊了双眼。 ------------ 第七十章:风寒浸体 仿佛在下一刻,青冥便出现在我面前。他伸手将我抱在怀里,声音沙哑着说道:“我以为你,真的要远嫁北夷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心在这一刹,酸涩的无以复加!我回手抱着他,眼泪无生息的落下。只喃喃的说着:“对不起...” 青冥摇摇头,声音有些颤抖:“珊儿,我想想都觉得后怕,我从未知道你的离去会让我如此难过!我很担心你,可是?父王他......” “我知道的!”我连忙打断他,拍着他的背,轻声道:“我知道的,我并未怪你啊!我不怪你。我很好,你放心!” 青抱着我,许久后,方才放开,仔细的看了我几眼,方道:“我们先回城吧!” 我点点头。青冥先让我坐上他的马,随后,他走到千融身边,恭敬的行了大礼,朗声道:“青冥在此多谢将军救妻之恩!如此恩情铭记于心,定当涌泉相报!” 千融连忙回礼道:“青冥王子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青冥点点头:“如此。便先回府吧!” 千融点点头,翻身上马。我与青冥同乘一骑,带领众人一道回了洛王府。 途中,街道两旁已经有少许行人及商户,天色尚未大亮。我四处看着满街白色,仿佛回到去年臻皇仙去时的皇城之中。 想起清冥独自一人面对父王的离去,我有些于心不忍。微微向后依靠,我依偎在清冥怀里,愧疚的说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清冥伸出左手搂住我,亦是轻声安慰道:“没事!你到底还是回来了,这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我闭上双眼,不愿在面对这满街刺眼的白色。整晚策马奔波,我已经头晕的身心疲累,此时靠在清冥怀中,心里说不出的温暖安逸,就仿佛一个远走的旅人突然回到了故乡,那种温暖的安逸感。 我闭上双眼,昏沉沉的睡去! 待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千融已经离开。子姬正在桌旁做女红。我捂着额头起身,头晕沉的厉害,低声唤道:“子姬...” 子姬回头,一见我起身,忙跑过来欢喜道:“姐姐醒了么?” 我微微闭了闭眼,问:“我睡了多久了?怎的头这般晕沉?” 子姬扶着我躺下,微微皱着眉道:“姐姐从昨日辰时睡到今日午时!已经一天一夜有余了。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休息,前段日子身子受了寒并未好全,昨夜又吹了夜风。所以又转为风寒了......” 我摆摆手打断她,问道:“王子呢?将军呢?他们在何处?” 子姬眼眸暗沉下来,她低低回道:“将军一大早就已经走了,王子此时正在灵堂给王爷上香。” 我掀开被子,边起身边说道:“子姬,帮我拿下衣服,我要去灵堂。” 子姬连忙阻止我道:“姐姐,大夫说你要好好休息,外面风大,你不可以出去的。” 我摇摇头,转头认真的看着子姬,双眼酸涩不已:“子姬,我没来得及赶来参见王爷,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岂能在意这小小风寒?求你了,带我去灵堂吧!我要赶在午时之前给王爷上香!” 子姬定定看着我,随后无奈的叹气,转身帮我拿来了裳裙和披风。阳春三月,天气已逐渐转暖,我披着厚厚的貂裘披风却依然觉得寒冷不已。在子姬的搀扶下,我缓缓从西风筑向东阳阁走去。 那里,曾经是洛王的寝殿。 ------------ 第七十一章:倾心相随 我定定的粘在灵堂门口,看着青冥在里面沉静的跪拜着,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双眸紧闭着。 我缓缓的上前,拿起香烛点燃,缓缓的跪在他的身旁。他起身,没有转头看着我,声音低沉:“再过五日,我便要替天行道,出兵惩奸了。” 我轻轻覆上他的手,这温厚有力的手。缓缓点头,我侧身靠在他的肩上。 青冥轻问:“不成功,便成仁!你愿此生追随于我,无论功成与否吗?” 我垂眸,心里亦是纠结不已。我愿意吗?私下里,我是不希望他成功的,毕竟我不愿为后,亦不愿他从此变成孤家寡人。但是,若是真要为他着想的话,我却又希望他能顺心逐意,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微微叹气,我点点头:“自然愿意!” 青冥展颜一笑,双眸更是神采明亮。他伸手抱紧我,感叹而悲伤的说:“曾经我以为失去了一切!未曾想到,我的一切,只是还未到!” 我抬头看他,心里的欢喜如涟漪,一圈圈缓缓的荡漾开来,我微笑着问:“那么如今,你的一切到了没有?” 青冥轻笑:“自然,你不就是么?” 果然!他到底,是喜欢我的! 我无比欢喜的窝在他的怀里,笑意止不住的漫溢。 我们就这般互相依偎着,有那么瞬间,我甚至忘了这个世界!仿佛这世界小的只剩我们两人一般。 可是?我却忽然,想起了师父。我抬头,问他:“你知道青丘观在何处么?” 青冥微微皱眉:“青丘观?在城南榄山。你怎的问这个?” 我笑道:“皇后不是在青丘观修行么?我想去拜见她。” 说完,我微微低下头。原本说想见师父的话我竟是没有说出来,心里有些愧对青冥,我竟是不放心与他说。 青冥点头:“好,明日,我便着人送你过去。” 我刚想开口说话,不料他却伸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他轻笑着:“不许说现在就去的傻话,你风寒尚未好,还需喝药休息,今日就作罢!明日再视情况而定。” 我无奈的点点头,明日便明日吧! 回房好好歇息了一下午,夜晚便失眠的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第二日早早起身,自身感觉已好了许多,便想着让青冥着人送我去青丘观。 不料青冥的话是:“风寒为好,不能吹风。还是改日吧!” 我虽知青冥这是担心我,但是对师父的思念和担忧却使我气闷不已。我坐在房里,沉默不语。 青冥缓声安慰道:“大夫说了你不能吹风,否则很难好。” 我依然沉默。他无法,只好更加温和的说道:“明日,明日我一定送你过去。” 我叹气,无限伤感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谁能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只要能把握今日就好了。” 青冥沉默不语,他静静的看我许久。我亦是安静的坐着不再多言。 良久后,他无奈的叹气,道:“也罢!既然你如此心切,我便着人送你去吧!” ------------ 第七十二章:榄山青丘 在子姬的陪同下,我裹着厚实的貂裘披风,徐徐往榄山而去。马车缓缓走了许久,约莫有一个多时辰后,我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道路两侧错落的种着许多橄榄树,正是初春时节,橄榄叶抽枝发叶,一派青翠。怪不得叫榄山呢。 徐徐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得了青丘观前。我下得车来,在子姬的搀扶下往观内走去。青丘观规模不大,只简单的两座楼院。我们走入观堂,内里正中是一尊太上老君的神像。 还未进去参拜,便见有一小道姑笑着走过来,对我行了一礼,问:“小姐可是前来拜访太后的么?” 我点点头:“是的,还请姑姑带路。” 道姑微微一笑:“小姐请随我来。” 我和子姬随着道姑往内堂走去,穿过内堂,便是后院,后院四处皆是客房。道姑带着我往左边的客房走去,来到一间房门前,她轻叩了下房门,轻声说道:“娘娘,小姐过来了。” 随后房门从里打开,现出了意婈圆圆的笑脸,她一见是我,便欢喜的跳出来,拉住我的手道:“姐姐终于来了?我和娘娘可等了好久了呢!” 我有些愧疚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你们是否一切安好?没有什么事吧?” 意婈摇摇头:“没事,我们一切安好!”说着她拉住我的手便往里走去:“进来吧姐姐,我们进去说。” 来到房中,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房中间的皇后,她此时已换成了青丘观的道服,一头黑丝均用布帽裹起,越发衬得她的气质出尘如仙。 我跑上前去,扑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皇后亦是难过不已,她微微笑着道:“好了,大家一切安好,如此真是可喜之事啊!怎的还哭呢?” 我摇摇头,哑着声音说:“我只是,太欢喜了。” 皇后噗嗤笑了出来,她仔仔细细的看了我许久,方缓缓开口道:“珊儿,果然是珊儿呢!” 我不禁好笑道:“娘娘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珊儿。” 皇后摇摇头,缓缓道:“你可还记得,自从第一次见你,我便说你的五官很精致,世间少见,但我看着却觉得眼熟的很。” 我点点头:“自然记得,娘娘说的话,我都记得。” 皇后点点头,继续说:“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在你小的时候,我抚养了你一年有余!” 皇后说着站头静静看着我,眼里是无线的温柔慈爱,她继续说道:“你我相见,果然是缘分使然!珊儿,你从小,便是我的珊儿啊!” 我愣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青阳说过,我的师父是皇后的师兄啊。如此,便可理解了。 我正想开口说些感谢皇后的话,却又随即想起师父!于是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娘娘,我师父呢?不是在青丘观么?” 皇后愣了楞,随即笑道:“是了,师兄一直很挂念你,是应先待你去见他才对的。来,跟我来。” 皇后牵着我手,往门外走去。 (文文的读者太少,所以决定缩章简文,估计很快就要完结了。情节跳跃的快,质量也许不好,还请见谅了!以后也许会回来改文。) ------------ 第七十三章:相见师父 来到另一侧院落中,皇后拉着我来到一所房门前,她敲了敲门,随后,房门打开。我本以为会是师父,却未曾想,竟是青阳。 青阳看见我后,愣了下,随即展颜笑道:“子佩来了?还真是准时呢?” 我有些疑惑的问:“准时?何为准时一说?” 青阳未说话,倒是皇后笑了,她笑着对我说道:“你忘了你师父么?他算处你今日午时上下会过来,结果,真的在此时到来了。快些进去吧。”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到了客厅后,并未看见师父,我疑惑的问青阳:“我师父呢?” 青阳微微叹气,跟我说道:“你随我来。”说着,领着我与皇后一道向里面走去。 我心下一惊,不会是师父遇到了什么意外,或是,生了什么病吧? 我脚步一急,越过青阳往里急步而去。 来到里屋,我双眼一扫,果然看见师父正安静的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眼。 我双眼一热,眼泪随即便落下。我两步冲过去,坐在床沿上,轻声喊:“师父…” 师父的头发越发白了,脸颊也越发的瘦削。皇后已经泣不成声,我擦了擦眼角,又喊了声师父。 师父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我,微微一笑道:“珊儿,你还安好罢?” 师父与我相见的第一句话,竟是问我是否安好,我摇摇头,哽咽着说道:“师父,你且先别问我,我若是不安好,还会好好的在这儿么?你且告诉我,你是否安好?怎的一年不见,你却瘦了这么多?” 师父笑着摇摇头:“人吃五谷杂粮,自然会有身体病痛,但且放宽心。珊儿啊。” “是,师父。”我靠近他,眼泪却是怎么也忍不住。 师父缓缓说道:“我前天夜观星象,发现你早在一年前便与龙子相遇,最近更是越发的靠近了,我早告诫过你的,你怎的不听呢?” 龙子?我疑惑不已,随即明白过来,靠近龙子么?我转头看了看青阳,随即回道:“师父,虽说我与龙子相遇了,不过,这龙子也不是坏人,还帮了我许多,你说,若是一个对你好的人,你不能回报他的恩德也就罢了,莫非,还要恩将仇报与他么?这可远远背离了道家初衷了呀。” 师父摇摇头,叹气,慢慢说道:“珊儿啊!你果然还太小。既知他是与你相冲之人,那么一开始,你便不该收受他的恩德。唉!” 师父说的对,我有些愧疚,垂头,我看了看师父。师父有些气喘,精元虚弱,有些力不从心。我帮师父整了整被子,柔声道:“师父,你好好休息睡一觉,我就在这陪着你,可好?” 师父闭着双眼,点点头,手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 我微微叹气,看着师父沉沉睡去。皇后在我身边坐下,亦是静静的看着师父,双眼柔情又惆怅。 我轻声问皇后:“娘娘,师父这是怎么了?大夫怎么说?” 皇后叹气,许久方才说道:“师兄主要是心力交瘁,心郁积结,而且长年奔波劳顿的缘故,加上这一年来四处奔波疲于躲避追杀。委实是体力虚弱的不成样子了。” 追杀。我又想起瑧皇的诏令。 ------------ 第七十四章:龙子为谁 趁着师父休憩的时候,青阳和子姬等人悄悄退了出去,独留我和皇后留下照顾。皇后抓着我的手,好似想说些什么?可是纠结了许久,就是不见她开口。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皇后定定看着我,长叹口气,缓缓道:“其实,这事你师父原本,不让我说,只是…”她顿住,转头看着师父,双眼脉脉含情:“只是你师父如今病重,而你,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我觉得不应该满着你。” 我越发疑惑不解:“娘娘,到底是何事?” 皇后微微叹气,缓缓道来。 原来,二十几年前,她和师父原本同是清道君弟子,师父一向尊师重道,刻苦专研,竟然掌握了两个道法,也就是风水及测命。而皇后当时生的极美,可是所谓好花不常在,流年易逝,于是她便学了这延年益寿的长生术。虽然不一定能长生,但却是可以延缓容颜衰老。 当时的师父爱慕皇后,清道君也曾一度撮合。于是他们互相许定终身,并在两人的师父主持下即将行大婚之礼,不料成婚的前一日,正在山上采药的皇后偶遇了一身戎装策马奔行的瑧皇,当时瑧皇刚刚打完胜仗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见皇后芙蓉入面,一时以为是仙女下得凡间,逐一见钟情,强行将皇后掳了回去。 皇后刚开始是不愿依从,但是后来有了青阳,便也慢慢适应并接受了瑧皇。所以当自己的师兄找上门来时,皇后只能哀叹有缘无分,缘分之事命中注定,凡人难以更改。师父却依然痴心不改,他内心悲愤痛苦的无法自拔,一气之下拂袖离去,从此无声无息了五年!五年后,他不仅带了个弟子回来,还改了道号,投奔到瑧皇手下,名义上是为瑧皇守护江山,实则是在守护皇后母子。 说到这里,皇后已经悲戚难抑,我拍着她的肩,扶着她到外边的桌子坐下,温声安慰着她。心里却直感叹命运捉弄,好好的有情人,便这般硬生生的被拆散了。 皇后缓缓气息,继续说道:“珊儿不知,正在此时,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发现,阳儿,其实是你师父的孩子!” 什么?我心下大惊,怔怔的看着皇后,不相信的问:“娘娘,您说什么?” 皇后缓缓的重复道:“我的孩子青阳,他不是皇子,他是你师父的孩子!所以这些年来,我不愿他参与政事,便是这个原因!我也绝对不许他成为储君,你师父也不愿意!” 我愣愣的不知所以!心里所以的疑问顿时全都有了答案!所以说,师父命中有子作陪是没错的,师父自己也知道,还有皇后,一直欺骗瑧皇说青阳与他八字相冲,还有青阳,他从帮我找师父的几天后便开始闷闷不乐。更重要的是,我心一紧,伸手紧紧捂住胸口。 青阳和青冥同月同日出生,青阳不是皇子,基本和龙没有关系,这么说来,龙子,是青冥么? 原来,一直,都是我错了么?都是我错了么?我搞错了,我应该离青冥远一些的对么?怪不得师父见我的第一句便是说我与龙子靠的太近,果然,真是太近了啊。 此时此刻,我忽然想起了在皇祠庙中相见青冥之时,那个来开门的男人,还有,我说道骗榜眼逐羽说青冥就是龙子时,青冥那惊愕的表情。 莫非?不可能,青冥绝对不会知道,他就是龙子转世,他不会知道,如果他知道,他也不会慢着我的,绝对不会! 我深呼吸,强压住心中的惶恐,看着皇后,缓缓说道:“娘娘,不如我们去看看师父,看他醒了没有。” 皇后摆摆手:“不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 第七十五章:九天玄女 皇后继续徐徐道来:“师兄收养你,也是有来由的,当时,我们师傅已经不在了,我曾告诉过你,师傅他曾经托梦于我。” 我点点头,道:“是,您说过。” 皇后点点头:“当时,他也托梦给了师兄,但不是告别,而是指给了师兄一个地点,让他去收养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便是你!” 我心下一惊,或许今日,我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忙问:“我的生身父母呢?他们在何处?” 皇后摇摇头:“你注定是没有人间父母的,他们早已不在了。” 不在了?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在皇后所说的注定之中,更加的让人失望和难过,我低落的问:“何为注定没有人间父母?娘娘此话怎讲?” 皇后微微叹气:“你不知道,你本是九天玄女仙子转世,转世之时,王母甚是担忧你的安危,于是便委托在人间修炼的太上老君,也就是我的师父,帮忙照看。为了减轻你的人间负担,改日可无牵挂的回列仙尊,王母便命你无人间父母照看,转而交由太上老君抚养,可是我师父碰巧不长寿,于是又转交与师兄。”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大明白的问:“娘娘的意思是,我九天仙子下凡吗?” 皇后点点头:“是的,我和师兄则是太上老君身前的徒儿,随他一道来凡间修炼,将来百年之后,我们,也是要回去的。” 我摇摇头,无法置信:“娘娘,我不信。” 皇后微微一笑:“无妨,以后你就会信了。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说,事关青冥。” 我怔怔的看着皇后,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压抑住心内所想,温声问道:“娘娘请讲,青冥怎么了?” 皇后皱眉叹气:“青冥,便是井泉龙王,和你相冲的人。” 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完全消失,内心的城墙已排山倒海之势崩塌,我捂着胸口,眼泪不自觉的落下,但是嘴角却是微微翘起,我苦笑着对皇后说道:“娘娘,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啊!娘娘,青冥他自己知道吗?” “他自己,当然知道。”我和皇后均是吓了一跳,抬头,只见青阳走了进来,目光柔和,但声音冷硬。他的话里竟然抱着朏朏兽。 我看着他,又看着他怀里的朏朏兽,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原来宴会当日,混乱中的状元丢掉的朏朏兽,竟是被青阳带走了么? 青阳见我直直的看着朏朏兽,轻笑一声,走过来道:“这是朏朏,是我一年前亲自捕获的,一直想送给你,可是竟是没有机会,你喜欢么?” 我愣愣的从他怀里接过朏朏兽,怔怔的点点头,沉默不语。双眼是看着朏朏,可是?我的心里,想着的却是青阳刚刚的一句:他自己,当然知道。 我很想向青阳问清楚,青冥真的知道么?可是?我亦是不敢开口,我甚至有些退缩了,我不愿也不敢接受这个事实,我不愿意在此听到青冥是在利用我而不是真心喜欢我的话,我不愿! ------------ 第七十六章:前世孽因 我抚摸着胐胐身上柔软的毛绒毛,一言不发。青阳坐在我与皇后对面,他定定的看我许久。最终,他打破沉默,向我说道:“青冥已经开始沙场点兵了。” 我和皇后均是惊讶的抬头,看着青阳,皇后率先开口:“怎的?这般按捺不住么?” 青阳摇摇头:“他如今,已经不需要按捺,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扳倒高侯。”说到这里,青阳顿住,他看着我,问:“你说是吗?若不是你帮他收复了千融,他也不会这么顺利的。” 我垂头,自嘲的笑:“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有何好说的呢?” 青阳叹气,无奈的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是回去找他,还是......” 我缓缓道:“自然是回去找他,万事终须一个结果,我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离开。” 说着,我起身,将胐胐交还给青阳,随后对着皇后及青阳行了个礼,请求道:“珊儿还有要事需处理,所以,还请娘娘和三皇子多多照顾师父,珊儿感激不尽。” 青阳定定的看着我,不再说话。 倒是皇后急了,她连忙站起身来,皱眉说道:“珊儿,既然你已经知道他是龙子,那便听师父的话,离开他就好了,怎的还回去?你明知这对你没有好处的。” 我轻笑着摇摇头,缓声对皇后说道:“娘娘,你明知道我对他的情意是很执着的,我不会轻易放弃,除非,他不想要了。” 皇后长叹气:“真是前世的孽因啊!” 我微微笑了笑,告别了皇后和青阳,走到里屋细细看了看师父,随后才回身找子姬,启程回府。 回到洛王府,青冥果真不在,我静静的坐在青冥的书房中,坐等他归来。 一直到掌灯十分,青冥才回来,见我坐在书房之中,他倒是惊讶的很,便脱外衣边问:“珊儿不是去看师父了么?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师父还好么?” 我微摇头:“一点都不好,不知得修养到何时。” 青冥停顿下来,看了看我,随即走过来,轻轻拥住我,他温声安慰道:“明日我便找个洛王城最好的大夫过去,你不要太难过了,风寒还没好全呢。” 我咬了咬唇,一字一字的说道:“听闻,你是龙子转世呢?怪不得这么聪明,谋略过人。” 青冥身子僵了僵,他走到我身前坐下,异常惊讶的问:“珊儿此话怎讲?我怎的听不甚明白?何为龙子?” 我深呼吸,用力挤出一丝微笑,用尽量平淡的语气说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自己是龙子了,所以你让自己身边的术士帮你隐匿了天子气,这才导致了我师父探寻不到天子气踪影的原因。你还利用了自己和青阳同生的巧合,瞒过了臻皇和我,让我们全都误以为青阳才是龙子,而高侯会篡位,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你不插手,是想借高侯之手,除掉臻皇与太子,而你与我在一起,也是因为我懂测命术的缘故,对吗?” 我一口气说完,随后定定的看着青冥,我的心里不断祈祷着,希望这些都是我的猜测,都是不对的,青冥没有这么会算计,他没有这么长远的计划,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的。青冥,对吗? 可是?我却真真切切的看见青冥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双眼暗沉,眉目微皱,一脸难过而忧伤的表情。他愧疚的看着我,缓缓道:“珊儿,我的本心,并不想满你的......” 心墙轰然倒塌,前世的结果在今日重现,他到底,是不喜欢我的!我迅速的起身,在青冥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冲出了书房。 我不能,不能在他面前落泪了。这是一份难以启齿的屈辱,我已经颜面尽失,我不能更加懦弱的落泪了。 ------------ 第七十七章:终须一别 我把自己关在房内,怔怔的坐着,忽而想起之前青阳说的话,他说青冥是个擅长局中局的人,他说我大可以放宽心。而当初的我竟还一心相信青冥是真心待我,不会欺骗我的。如今真相浮现,回头观看以往的自己,倒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青冥过来敲了许久的门,一遍遍的喊着我的名字,我起身上床,用力的蒙着被子,一遍遍的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心软了,青冥如此待我,我若是仍然能做到心无旁骛的回到他身边,那么我不仅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师父。 人不是神,到底是有七情六欲的,有**便有妒忌,有妒忌便有怨恨。我不是神,我没那么大度,所以,我无法原谅他。 不知过了多久,青冥已经离开,我疲惫的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天花板,眼皮很重,我很困顿,可是却依然无法入睡。 青冥走了,该是约好了今日与千融集合,一道入皇城了。我悲哀的发现,他到底,是更爱江山的 迷迷糊糊的熬到天亮,我捂着晕沉的额头,缓缓起身,打开向阳的窗户,晨光如流水,温柔的流泄而入。迎着骄阳,我看到了东边天空上盘绕的五彩王气。 真是一个好天气,之驿应该已经帮高候算出了青阳与千融的反叛了吧只是青阳是何许人擅长局中局的人啊我已经不在担忧他了。如今,我唯一担心的,是师父。 我回身整理行囊,发现除了最初青冥送我的蛟龙玉佩,随身根本没有贵重的东西值得珍藏挂念。对了,还有皇后赠与的手镯,我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上镯子,无奈的笑笑,果然,还是跟随皇后舒心些。 我起身换回自己浅蓝色的裳裙,将换下的衣服折叠整齐放好,郑重的将玉佩放在桌上,我放下一张信笺:青冥,我已归去,勿牵勿念。无论天涯海角,从此不复相见 最后环顾了下四周,我依依不舍的开门,当到从此与青冥天涯各路,内心便空挡的彷如虚无,仰望晨刚破晓的蓝天,我淡然一笑。既然无心,便可脱离红尘了。 王府之中起早的人少,我一路畅通的走到大门,门卫认得我,很恭敬行了礼,问道:“小姐可是要出门么,可需安排随侍跟随” 我摇摇头,缓缓道:“不需随侍,你只管给我一匹马吧。” 门卫恭敬的答应,不一会儿便牵了匹白色的骏马过来,我翻身上马,淡声嘱咐道:“若是王子问起,便说我已离开洛王城,请王子莫要寻我了。”说完,我双腿一夹马腹,一路往榄山而去。 我已打算好,去到青丘观后,便带着师父跟随青阳与皇后到逍遥城去,逍遥城是青阳的封城,我可以在那边隐姓埋名,过着小家布衣的生活,而青冥即将登基,他或许会很忙,比如扫清党羽,比如朝堂肃清。他或许,会永远忘了我,又或许依然记得我,只是不会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王气现,明君现。青冥,我等着你的太平盛世 缩章减文完毕测命第一卷终于完结其实这部还有很多的情节没有展开,很多故事没事延续,但是既然没有人喜欢,那么就此也可完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