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寒潭俪影 ------------ 引 子 于九十站在潭边的条石上。 他直撅撅地站在那儿,体形枯高瘦硬,像是夕阳斜斜地拉出的一道影子。 打眼一看,你会觉得,这没什么呀,不就是个年轻人,站在那儿看风景吗?可仔细看呢?你会看到,他是背着手站在那儿的。 ――背着手怎么了?有规定说,这儿不能背着手吗? 再看仔细点儿,你会发现,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是被一根白色的尼龙带儿紧紧地捆扎在一起的!真的很紧啊!已经深深地勒紧肉里了。尼龙带儿很细,比耳机线稍粗点儿,再加上袖口的遮挡,几乎看不到。 所以说,要仔细看么。 这种尼龙带其实很常见的。电脑机箱里,用来捆扎电线的,不就是这玩意儿吗?它还有个俗名,叫“一勒得”的。去淘宝,十块钱能买一大把。 于九十手上的这根,味道刺鼻得很,做工也粗糙,一看就不是正经货。这么廉价的玩意儿都能偷工减料,可见华夏国的山寨精神已经无远弗届了。 ―――― 他站在那儿,正打算纵身一跳。 跳?往哪儿跳?当然是往水里跳了,他又不是武林人士,身上也没吊威亚,可以直接跳到对面的崖壁上去。很简单,就是往水里跳。他要寻死。 寻死?手上被尼龙带捆绑着?一看就是非正常死亡啊!就因为这里偏僻,就说这儿是穷山恶水,适合杀人越货吗? 事实上,这里的景致很不错啊!那崖壁,那山石,上面的线条多流畅多光滑啊!就像是被人精心地打磨过,品味不凡呢。还有,潭面上还有彩虹呢!是对面崖壁上的一束瀑布,落入潭中,溅起了水雾,阳光一照,就起了彩虹。彩虹很飘逸,水量小了点儿,可感觉上很vip呢。 此情此景,哪有一丝适合杀伐的粗砺之气呢? 于九十也承认,这里景色优美,值得流连。 自己形容枯槁,衣着邋遢,会破坏这里的精细气氛吧?所以,不违和起见,还是采取直接跳下去,而不是一头扎进去的方式吧。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体型多少有点畸形。跟干瘦的身体一比,脑袋也太大了,肩架也太宽了(像根横梁),这要是一头扎下去,会掀起冲天巨浪吧?相反,若是细瘦的双腿先入水,溅起的水花就会小很多,这样更有美感吧? 身后响起了声音,是脚步声,急促,沉重。 于九十知道,最后的时间到了。 “跳吧!终于可以解脱了!”他这样想着,可同时,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这么跳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鱼啃成一副骨架了吧? 怎么会想到鱼了呢?不是应该先想到潭水的清凉吗?不是应该先想到彩虹的美丽吗?即便在水下,应该也能看得到吧?还有瀑布飞扬而下,如烟如雾呢? “……报应啊!报应!”他又想。 哇靠,报应?――这是年轻人会想到的词儿吗? 是因为他这一年来杀鱼无数,所以才担心遭到报复吗?难不成那些鱼都转世到这里了,正等着他的到来吗? 不管他愿不愿意,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没办法,只能跳了。不情愿也得跳。他深吸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彩虹。然后弯腰曲腿,闭上眼睛。起跳。 ―――― 闭上眼睛,应该眼前一黑,是吧?可是?是这种黑吗?在眼帘后面,他看到的是,还算清亮的潭水中,一团黑影正迅速地升起来,越来越浓,越来越大。 没错,是一团黑影,一团从水底腾然而起的黑影!――是、是视觉残留吗? “轰”的一声! 怎么回事儿?自己离水面还远着呢?怎么就发出了这么大的声响?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水花? 不是水花,是水墙。一堵坚实的水墙,迎面向他撞来。他正下落的身体,忽地风筝一样飘起,然后,像是被一个巨大的苍蝇拍,重重地给拍回了亭子里。 那一瞬间,他真觉得自己是一只苍蝇,一只水淋淋的、四分五裂的苍蝇。 没等他爬起身,再去水里看个究竟,一个塑料袋却兜头罩了下来。紧接着,一只大脚恶狠狠地向他踢来,正中他的胸口。 于九十蜷缩在地上,面色死灰。 是因为塑料袋吗?还是胸口痛? 他觉得喘不上气来。 ------------ 第一章 奇特的死法 ——半小时前。 ———— 这是好莱坞常用的手法,先把一个有点儿吸引力的情节放到电影的开头,逗弄一下你的肾上腺,然后忽地停下,时间一下子跳到若干以前。你会有种严重烂尾的感觉,想骂人。不过通常还会再忍忍,再看看,想着真要是不行再骂。 往往看到最后,你却不骂了。 这很讨巧啊!既然讨巧,我们也试试吧?都说了,我们的山寨精神已经无远弗届了呀,凭什么我就得清者独清啊。 那就试试。 于是,跳出字幕:半小时前 ———— 尼龙带儿托在胖男人的小号熊掌上,细的像根粉丝,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为什么不用绳子?!”劣质尼龙带的刺鼻气味,让于九十更加恼火。这种场合最要紧的道具,除了绳子还能有什么?什么叫“五花大绑”?什么叫“现场感”?这还是自己想象中的凶杀,甚至虐杀的场景吗?就像枪战片的枪支,武打片的拳头,三级片的**,主旋律片的装a与装c之间,这都是必须的呀! 胖男人年近中年,圆头大脸。多圆多大?圆的像唐卡里佛祖头上的光圈,大的像是用整张脸铺满了那个光圈。大脸上汪着一层油汗。 “倒霉呀!”他心里哀叹着,终于明白于九十要的是什么了。这小子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大粽子!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弄成搞sm了?我可是男的啊! 没错,于九十要的,就是把自己捆成一个大粽子。绳子越粗越好,或者是那种黑皮电线,捆绑方式一定要强悍,凶狠,有视觉冲击力,要触目惊心! 可胖男人拿出来的是什么?这轻飘飘的玩意儿,能用来做什么?玩过家家吗? “现在满世界都用这个,连手铐都落伍了,还说什么绳子!”胖男人连声抗议:“看看这个!”他举起手机,把屏幕堵到于九十眼前。 屏幕上是一幅墨西哥偷渡者被杀的照片。这事发生在2010年8月,当时有72个偷渡者被杀。成堆的死者,都是背朝天,双手被绑在身后。捆绑死者双手的,就是这种尼龙带。 现在知道了吧?使用这种尼龙带,眼下已经是浩浩荡荡的世界潮流了!“成本低廉,结实耐用,携带方便,用过的都说好!”他还凑出了一句广告词。 于九十还是摆出一副苦瓜脸。 胖男人忽然扬起胳膊,作势要扔掉尼龙带,嘴里嚷嚷着:“你要是还不同意,那干脆,这次合作取消!”他吃准了于九十拿他没办法。 于九十还真拿他没办法。说一千道一万,绳子没带就是没带。再想也没用,只能是将就了。 胖男人用拘束带,从身后绑住了于九十的双手。为了让于九十知道尼龙带的厉害,他故意抽得很紧。这个年纪正是精力和体力最好的时候,光看这小子表情扭曲的程度,就知道他正被旺盛的内分泌鼓胀着,搞不好就会爆开。 这很危险啊!这些想自杀的人,哪有一个脑筋是正常的?正常的人会自杀吗?万一死前要拉个垫背的呢? 现在胖男人不怕了。 “——好了,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他拍拍手,问道。“自杀的方式那么多,你为什么非得选这种死法呢?” “你看啊!照你的想法,把手脚全都捆上,然后呢?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让你在这儿慢慢等死……这少说也得七八天吧?你受得了?”胖男人一脸的感同身受,样子很痛苦。“——没吃的,没喝的,连换个姿势都困难!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你这就是啊!” “哦!”胖男人又摆摆手:“我不是说这种死法不好,我是说,这种死法太少见了!不对,不是少见,是根本没见过!不光是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估计全世界也找不出一个像你这样自杀的!” 这话太绝对了吧? “人家自杀,都求个痛快!什么叫了断啊?不就是痛快和干脆吗?你看啊——”胖男人举起一只手,一根根弯起肉肠似的手指点数着:“——跳楼、卧轨、上吊、投河、抹脖子、摸电门——哪一个不是利利索索的?哪有你这样的?” 投诉!一定要投诉! 这是于九十的第一个想法。一定要向网站投诉胖男人!或者干脆,直接向监管部门投诉这个网站?真是太不专业了!哪有这样的?! ———— 这家自杀网站,是于九十在网上辗转数日才找到的。 据说网站的前身,是专门做安乐死的,一心帮助那些不堪病痛和孤独折磨的老年人摆脱痛苦。后来顺应时势,又推出了自杀板块,向受众提供一些咨询、指导类的服务。此外,如果自杀者向死之心至诚至切的话,甚至还能得到一些简单的协助。 于九十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几经周折联系上了他们。可是?以为帮了别人一点忙,就有资格问东问西吗?网站找来的义工(应该是义工吧?做这种事儿应该没报酬吧?),不培训就上岗吗?尊重受助者的隐私,不该问的坚决不问,这是起码的操守吧? 胖男人看出来了,于九十对自己很抵触。坚硬的抵触。坚硬的像一根……檀木。没错,这小子像檀木,结实沉重,棱线分明。 猛地,胖男人那张油光烁烁的大脸靠了上来,封住了于九十全部的视野。 “你跑出来自杀,是因为女孩子吧?被人家甩了,觉得活不下去了,想一死了之,是吧?” 胖男人看到,于九十的目光有些躲闪——尼玛,別靠得那么啊!如今这世道,男人跟男人之间,也要授受不亲不是吗! “你胳膊上的那块膏药,就是证明吧?”洞悉了对方的秘密,胖男人一脸得色,光可照人。 ——膏药? ———— 于九十左小臂的外侧,的确贴了块膏药。膏药原本粘贴得很好,可一路上吃透了汗水,边角就开始卷翘了,而且丝毫不理会于九十的按压,益发张扬,个性十足。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块膏药。胖男人给他扎尼龙带的时候,他尽量扭转出小臂的内侧,就是怕他看见。万一让胖男人给蹭掉或揭掉了,两个人都会后悔的。 “膏药下面是什么?纹身吗?”胖男人仰脸想想。“应该是字吧?是女孩子的名字吧?一定是!”再想想,又摇头。“是遗言,对吧?怕遗书什么的不保险,所以刻在皮肤上了?什么叫刻肤之痛啊!你这就是啊!希望女孩子看到后,过目不忘,是吧?你很残忍啊!” “明白了!”胖男人猛地恍然了:“难怪你要采取这种死法了!这么折磨自己,这么虐待自己,居然要把自己捆成大粽子!这么怨毒的死法,绝对会让女孩子过目难忘啊!你在报复她,对不对?想让她良心上过不去,想让她永远记住你,一想起你就不寒而栗,对不对?” 说话就说话好了,怎么还喷口水呢?水量还这么大!这要是被阳光照到,可是会出现彩虹的呀!看来“口吐莲花”这种事儿,还真不是子虚乌有呢。 “那个——”于九十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躲口水了,干脆打断了他的话。“按照约定,你只要再绑上我的脚,就可以走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胖男人仰脸想想,不再多说,回转身,摇摇晃晃地往潭边走去。 ———— 亭子建在一块探进潭里的大石头上。这石头四四方方的,倒是很平整,个头也不算小,可在上面搭个亭子,亭子就显小了。石头外面竖着四根剥了皮的树干,支撑着一个用茅草搭成的篷顶。这么看着,可是有些年头了。亭子四边,横搁着四块苔痕浓厚的长条石,应该算是围栏吧。 从山脚下算起,顺着谷底,一路看着两边崖壁上一人多高的吃水线,得走上近两个小时,才能找到这里。说是路,其实都不能叫做路。河道两边,因为水量少了,紧贴着崖壁,裸露出了一些河石。这就是路了。就是说,水量够大的话,这里就没有路。 “还是不够胖!” 胖男人在条石上坐下来,咬牙切齿:“真能胖成热气球那样,屁股下面挂个火盆,直接就飞进来了,那多好!”这是自嘲吗?还是说,是咒骂呢? 胖男人把身体坐端正了,微闭上眼睛,表情瞬间变得顺滑,开始绵长地呼吸。还别说,看这表情,圆头大脸的,油光四溢,还真有点儿法相庄严的味道呢。 这是在……吐纳吗?看他嘴唇微动,手上——这厮,手上什么时候手里又多了串佛珠啊?!佛珠颜色暗沉,在他手里一粒粒拨动着。揉捻得十分熟练啊! 这还哪还是佛珠啊!明明就是哪吒的乾坤圈啊!而且是直接击中额头的乾坤圈啊! 于九十脑子里“轰”的一声。 “坏了!” ------------ 第二章 反自杀联盟 刚才说了,看胖男人圆头大脸、闭目危坐的样子,很有点儿法相庄严的味道。难不成,他信佛吗?这吐纳,这佛珠,可算是证据吗?真要是,那麻烦可就大了! 甭管信什么?也甭管信哪一宗哪一派,只要不是邪教,都反对自杀!佛教尤甚啊!坚信自杀者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啊!他要真信佛,会跑来帮自己自杀吗? 绝对不会! 那他怎么会在这儿,还帮自己捆住了手腕?于九十眼前一阵发黑。是因为这里是谷底,又是在亭子里,光线本来就暗吗?不是那种黑,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那种黑!而且冷,被浇注在冰块里的那种冷,坚硬的冷! 有这种感觉正常吗?是不是太怯懦了?回答是,那得看你面对的是什么。 如果是“反自杀联盟”,有这种反应就太正常了。 ―――― “反自杀联盟”是一家专门跟自杀网站对着干的宗教网站。 于九十模糊记得,这家网站的前身,也就是发起者,是一家基督教网站。 上帝啊!人的“自由意志”可是你给的呀,可人家想死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让人家“自由意志”了呢?怎么就打折扣了呢?你的这个“自由意志”,可是比那个“人民当家作主”还要虚头巴脑呀! 后来,一些佛教网站、道教网站,也站出来跟着嚷嚷。大家既然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还同仇敌忾,于是,商量来商量去,一个大杂烩网站――反自杀联盟――便诞生了。 这个网站的一些信徒,经常跑到自杀网站上来捣乱。一些激进分子更是过分,嫌口诛笔伐不过瘾,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会假扮成自杀的同情者、帮助者、呼吁者、策划者,取得自杀者的信任后,再想方设法,甚至不择手段,让自杀者幡然悔悟。 这种做法美其名曰为“顺势疗法”,意思是,先假装顺着自杀者的心意,帮助他们自杀,让他们既宣泄了情绪,又发现了死亡的可怕。 举个例子吧!一个人想吃安眠药自杀。 如果这人落入了他们手中,会怎么样?他们会藏起安眠药?不会的,正相反,他们会给你安眠药,而且足量。这些药一片片地摞起来,高高的,就放在你眼前。为了提示生命的可贵,甚至会摆成dna双螺旋的形状吧? 药是在那儿了,可是?没有水。你会说,没关系,我可以生吞。可是?你够不着,因为你的手脚都被绑起来了。就这样,让你看着安眠药。没水喝,没吃的,没法动。 一天,两天,三天。 四天?不会,通常超不过三天,你就扛不住了,就得求饶了。按说,你求饶了,说不死了,他们该放了你吧?不行,还得过一关。他们把安眠药片摆在地上,让你用额头把药片一片片地砸碎或碾碎――多数人会选择碾碎。 如果选择的是上吊,你要过的最后一关是,吃掉一截两米长的麻绳(当然,会搭配有一副泻药)。 他们的理论是,你得先放弃尊严,才能重新获得尊严。 据说,经过这样一番洗礼,患者的复发率极低。最常见的情况是,一个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抛弃生命的战士诞生了,其守护生命的意志力之顽强,让那些擅长野外求生的士兵都自愧弗如。 现在能明白,为什么于九十会面如死灰了吧?明白他为什么毛发尽竖、欲哭无泪了吧?鉴于于九十选择的方式(把自己五花大绑,扔在那儿慢慢等死)已然够顶级自虐了,还有什么痛苦能超过这个呢?这么难啃的骨头都要啃,说明他们指定有对策了。这个对策,尼玛绝对会是惨绝人寰、恐怖爆表的呀! 想到这些,于九十的脑袋先要爆表了! 他可不想幡然悔悟啊!他是一定得死的呀!就是为了世界和平、人类幸福,他也是一定要死的呀! 可是突然,许是物极必反吧!在这密不透风的黑暗中,一道白色的闪电,倏然亮起,一闪而过――等等,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呢?胖男人真的是信徒吗?现在赝品、山寨货可是满世界都是啊!虽然他肥头大脸地往那儿一坐,挺法相庄严的,可看着像的东西,往往越可能是假的啊! 现在不是流行带手链、佩佛珠吗?所以佛珠不能算证据啊!还有什么?吐纳吗?那些练瑜伽的、冥想的、五禽戏什么的,都是讲究吐纳的呀,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 还有什么可资证明吗?好像没了。 ――不对,有,他嘴里可是没闲着,一直在嘟囔些什么!嘟囔什么呢?心经吗?金刚咒吗?于九十凑过去,想听个清楚。 “干嘛?”胖男人微闭的眼睛睁开了,觉得自己受到了打扰,语气不满。这状态很不投入啊!根本没有入静嘛,完全看不出有啥修为嘛! “你……信佛?”于九十只好直接问了。 “咦?咱俩在网上聊过啊!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啊!――‘护生观音’!不信佛,能起这么个名儿?” 刚才照亮于九十脑回的那束闪电,立马萎掉。 不用说也知道,帮助别人自杀,是要担风险的。好歹是条人命,一旦牵扯上,肯定没完没了啊!所以在网上,大家都喜欢用假名。最常见的起名方法,是挂羊头卖狗肉,正话反说――像什么“关爱家人”、“珍惜生命”这样的名字,比比皆是啊!只有等到私信的时候,这些人才会露出真面目,偷偷地告诉你一些关键信息,比如最近一期的自杀工具排行、自杀地点排行、自杀影响力排行什么的。 在于九十眼里:“护生观音”百分百就是这样的名字啊!这怎么还表里如一了呢? 被骗了! 一股怒火在于九十的胸腔中升腾而起。可是?自己的双手被反绑,根本无力抗争啊。尼龙带抽得很紧,一使劲手腕就痛得要命啊。 可是?等等,抗争就一定要坦臂相搏吗?只要自己达成了愿望,不也是一种抗争吗? 投潭就可以啊! 就算胖男人把尸体打捞了上来,为了逃避嫌疑,剪断并拿走了尼龙带,可手腕的勒痕还在呀,那可是拿不走的呀!法医应该看得出来,手腕上的那条尼龙带,是在他死后才去除的吧?有了这个证据,还愁得不出他杀的结论吗? 只要自己倒退上五六步,翻过条石,就是潭水了。可是等等,跳潭之后呢?胖男人会坐视不管吗?不会,肯定要全力施救,自己会被他重新拖上岸来的。然后呢?就会有一张如盆大脸向自己压下来,给自己做人工呼吸! 妈呀,自己就是死了也会被吓得活过来呀!太可怕了!联盟啊!赶紧把这个人工呼吸列入你们的十大酷刑吧!没人受得了这个啊! 所以,一定要留出时间来,让自己死得透透的,好让胖男人放弃无谓的努力啊! ―――― 胖男人抬抬手里的佛珠手串:“这可是水沉木的!” 于九十一怔:“……水沉木?是说放到水里会沉下去吗?” 胖男人笑笑。这就惊讶了?要是告诉你这佛珠是西藏活佛给开过光的,你岂不是下巴都要掉下来? “开过光的?那很珍贵吧?” “当然珍贵了,还用说!” 于九十顿了顿,忽然一拧身。他的肘部横扫,准确地击中了那串佛珠。珠串飞出了一条质量很高的弧线,一头扎入十几米外的溪水里。入水很完美,只溅起了很小的水花。 胖男人“嗷”的一声跳起,冲出亭子。 ―――― 往后的事情,前面全都讲过了―― 于九十站在条石上,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开始起跳,正扑向水面的身体,却被一堵水墙给拍了回来。 然后是一个塑料袋兜头罩了下来,胸口上又挨了重重的一脚。接着,双脚腕一紧,也被一条尼龙带给扎上了。 他觉得呼吸困难。 是因为缺氧吗?水底下升腾而起的那个黑影,居然在他的意识里定格了。同时定格的,还有强烈的疑问―― “那是什么?!” 这个水潭并不大,方圆不过几十平米,能养出什么大东西啊?能掀起这么大的浪头,一头鲸鱼也不过如此啊!鲸鱼吗? 绝不可能啊! 自己是有点儿缺氧,可不代表神经错乱呀!这么小的一个水潭里,是绝不会有什么大生物的!它吃什么?这里所有的鱼鳖虾蟹全加起来,还不够它一口吃的呀!再一个,任何物种都是要繁殖的,越是牛x的东西,越不可能自体繁殖啊!那是低等物种才会有的本事啊! 要繁殖也不是一公一母私奔过来就可以的,那是起码要有一个族群的啊!否则再往下可就是近亲了呀!在这么小的潭里搞近亲,肯定是死路一条啊! 于九十忽然想到,胖男人是什么反应呢?刚才他追过来,就在自己身后啊!应该也被浇到了吧?他怎么一点儿都不吃惊呢? 回头去找,胖男人却不在亭子里。 顺着亭子一侧的台阶看出去,胖男人站在潭边,正挥舞着双臂,不知道在干嘛。 塑料袋的透明度有限,加上于九十要顾及呼吸,不能太逼近,没法看得太清楚。还好,外面的光线更亮些,比亭子里的视野好很多。透过薄膜的某个折光的角度,于九十瞬间看清了,胖男人扬起的双手里,是在拽扯着一根绳子。 这孙子!这不明明有绳子么,还跟自己说没带?! 胖男人弯着腰,正用力地在往岸上拖拽着什么。看他拽扯的动作,很像是……渔夫在收网。――渔夫?收网?谁会在这么一个小水谭里捕鱼?可是?看他吃力的样子,像是收获甚丰啊! 胖男人蹲下身,像是在察看的样子,然后直起腰,又开始拖拽。这次不是拖拽绳子了,而是在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虽然看不清楚,可人对同类有着本能的敏感――胖男人拖拽进来的,应该是个人。 而且,是个女人!――人对同类敏感,对同类中的非同类更加敏感呢! 面孔看不清,但是有一头长发,白皙的脖颈,细长的身体。 刚才说了,亭子很小,于九十躺在这里,已经很占地方了。那人被拖进来,只能跟于九十挤着放。头冲脚,脚冲头。 于是,于九十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晶亮的鱼尾巴! 他骇然了,糊涂了――到底是女人,还是鱼? 或者说,都是? 都是?美人鱼? ------------ 第三章 美人鱼 还真是美人鱼! 证据确凿啊!先看上半身——很明显啊!有**呀!很惹眼的两大团啊!想忽略都不可能啊!只是,没看见有胳膊。鱼有胳膊吗?没有。 再看下半身——如果是人,得有腿吧?她的下半身却是浑然一体!胖男人那么使劲的拖拽,从亭子外面的石阶,一路迤逦地拖拽上来,于九十硬是没看到她的下半身分开过。 倒不是说于九十喜欢看到人家双腿分开,实在是事发突然,取证要紧啊! 整个下身还泛着白花花的光,不是鳞片的反光,还能是什么呢?尤其是,下身的末端,赫然就是一条亮晶晶的、分叉的尾巴! 传言果真不虚啊!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美人鱼啊! 于九十小时候看过《美人鱼》动画片,那个漂亮的美人鱼,好像是叫爱丽儿吧!妥妥地就是于九十yy的对象啊! “从此,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着”——这样滥俗的童话结尾,就是于九十曾经渴望过的呀!台湾的那个柏杨不是说过:“想当驸马,是每个臭男人的理想”吗?仔细想想,这话还真对啊!爱丽儿就是海国的公主啊!于九十那时候的理想,还真的是当驸马啊! 可是?可是?一个海国的公主,会喜欢一个戕害鱼族的刽子手吗?公主的办公桌上,控诉于九十罪行的海国文书,少说也有一丈高了吧?美丽的公主一向是嫉恶如仇的啊!肯定要为子民报仇雪恨伸张正义的呀!对于于九十这种双手染满鱼族鲜血的凶手,肯定是要啖其血、食其肉、嘬其骨、寝其皮、爆其菊的呀! 妈呀,情势直转而下啊!本来还以为是得逢佳人,没想到是杀神上门啊!救命啊!胖男人,快伸援手吧!这里没别人了,就靠你了呀! 可是?等等,求助于胖男人?他靠得住吗?他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伙的吧? 刚才你发现身边躺着的是美人鱼的时候,嘴巴张的,那叫一个大,都能看见昨天的晚餐了。可胖男人呢?你看他可曾有过一点点的惊讶吗?没有,他安之若素,处之泰然! 他不是来帮自己自杀的吗?就算他是“反自杀联盟的”人,那也该是来阻止自己自杀的呀,这怎么反倒跟美人鱼混到一起去了呢? 难不成,他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给控制了吗? 身为海国的公主,有这样的力量很正常吧? 可是?如果胖男人受控于美人鱼,那干嘛不把自己直接扔进潭里呢?让鱼们大快朵颐,不是很解恨吗? 美人鱼也是啊!干嘛要掀起巨浪,非得把自己重新打回亭子里呢? 胖男人后来的举动更古怪,反倒把美人鱼拖上岸来,跟自己并排躺着,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说,这是他的主人,也就是美人鱼,授意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用更残暴的手段报复自己吗? 残暴?多残暴?尼玛,不会是要——不会是要——先奸再杀吧?! 被一条鱼吗? 妈呀,这有悖天理啊!再不伦也不能不伦成这样吧?这哪是伸张正义啊!简直是滥用私刑呀!这种行径,简直堪比日本侵略者啊!堪比德国法西斯啊!堪比攻占柏林和沈阳的苏联红军啊! 坚决抗议!绝对不行!**再大也不行啊!你可是美人鱼啊!没有腿也不要紧吗?关键部位根本标示不清吧? 于九十猛然明白了,美人鱼喜欢上王子后,为什么非得把尾巴变成腿了——那是非变不可的呀!当时还认为巫婆太过分了,怎么要价那么高呢?现在想想,根本就很公平嘛!多复杂、多关键、多核心的一个改变啊! 小时候他还不懂呢?还纳闷呢?一直在想,有尾巴多好啊!为什么不要了呢?在水里能游泳,在岸上能当扇子,睡觉的时候还能当抱枕呢。 他有点明白胖男人为什么要给他罩上一个塑料袋了——是要模糊自己的视线,等美人鱼霸王硬上弓的时候,让自己浑然不觉是异类,反倒乐在其中吗? 他下意识地甩甩头,想甩开这些可怖的想象。坏了,头上还有塑料袋呢!这一甩头,全贴上来了!就在一口气将将用尽之时,他张开嘴,猛地开始吸气。气当然吸不进来,但是可以把口前的塑料膜吸进来。 他这是困兽犹斗啊!是孤注一掷啊!这很危险,万一一口气用尽,下一口气跟不上来——不过,怪异的事情见多了,反倒让他觉得,奇迹离自己并不遥远。连美人鱼都变成**兽女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就是这样一种缺氧的逻辑,让他勇气倍增。他用力狂吸,然后快速合拢牙齿,大力撕咬。就在他气息垂尽,下颚无力之际,一股空气从塑料袋的破口处猛冲了进来。终于,塑料袋服软了,被他甩脱了。 眼前重新清晰。 恍如隔世啊! 他吐掉口里的塑料膜,赶紧扭头去看——看什么?当然是看美人鱼了!情势紧迫,当然要快点儿确认了!十万火急啊! 结果呢?却是一头巨大的胖头鱼,赫然现前,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胖头鱼? 胖男人啊!他现在听命于美人鱼,自然就是胖头鱼了!他蹲在那里,位置卡得很好,把于九十看向美人鱼的视线都封死了。肥嘟嘟的大脸,加上宽阔的身体,往那儿一堆,密不透风啊! 他笑嘻嘻地看着于九十,两只手窸窣作响地在揉搓着什么。这声音于九十太熟悉了!就在刚才,还如幽灵一般一直缠裹在他耳边的呀! 是塑料袋,一个新的塑料袋! 于九十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尼玛!这是不给自己留活路了呀!非要逼自己就范啊!死胖子,就算你受控于人,不对,是受控于鱼,那也不需要这么死心塌地吧?不知道“枪口抬高一寸”的道理吗?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胖男人这会儿用双手拈起塑料袋:“哗”、“哗”地抖了两下。他把自己想象成斗牛士了吧?没等于九十的牛角戳上来,他洒脱地一甩,把塑料袋甩到了屁股底下,然后一屁股坐下。 “我是来道歉的!” 他抚胸自问:“我这还信佛呢?怎么能对你发火呢?那可是犯‘嗔戒’的呀!……唉!归根结底,是我太喜欢这串珠子了,这又犯了‘贪戒’和‘痴戒’!——瞧!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我是三戒全犯了啊!” 咦?胖男人说的头头是道啊!这说明他心智很正常啊!没有受制于人的迹象啊!美人鱼再有本事,也不会知道他信佛吧? “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你就原谅了我吧!”胖头鱼向于九十伸出手来。 这是想握手言和吗?于九十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像鲨鱼背鳍一样竖着,倒是很方便你去握啊! 咦?!你这是握手的动作吗?!力气怎么那么大,把于九十的双手都给提起来了?这动作很粗鲁啊!你要干什么?! 于九十忽然意识到,胖男人这是要做什么了! 美人鱼没有胳膊啊!所以拿胖男人当胳膊使啊!假装是握手,却是要趁机脱掉自己的裤子啊!果然是包藏祸心啊!尼玛,这就要开始了吗?还真要霸王硬上弓了吗?可是?就算要硬上,也得把自己先翻过来吧?你要暴力惩罚的那个部位,不是还在下面吗? 难不成——难不成——你连施暴都要用胖男人当工具吗?哇艹,你们鱼类也懂这个了!你们这是要逆天啊!这样下去,你们是会种族灭绝的呀!你们本来就很濒危了,应该洁身自爱的呀! 况且,要胖男人做的这些,还只是替你热热身吧?然后才是亲自出马?明白了,这是要把于九十像烙饼一样来回翻面啊!是要让他体无完肤啊! 就算是替族人报仇,这种手段,也忒残忍了吧?! “——咦?膏药呢?”胖男人忽然发出了疑问。“你胳膊上的膏药呢?”他仍在翻动于九十的手臂。 膏药?膏药没有了? 原来胖男人是在找膏药?想到膏药没了,于九十也很意外,甚至是恐慌——这意味着,自己的全盘计划都要被打乱了!那可不仅仅是一帖膏药,那里面是有东西的! 胖男人失望地扔下了他的手臂。“还以为膏药底下会是什么遗言呢!”他表情讪讪。“是我想错了?连遗言都没留……不大像是为了女孩子自杀啊!”他摇摇头,随即又眯起眼睛:“还真让人好奇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要选那么难看的死法?” 胖男人先是提到了膏药,又提到了早先说过的话,这让于九十彻底放心了。这说明,胖男人意识足够清醒,没有被谁控制,他还是他,不是胖头鱼。就是说,他不会再去脱自己的裤子了,也不会助纣为虐地给自己翻面了。 是人就好啊! 于九十心里热烈地欢呼着。 “说呀,为什么要自杀?”胖男人很执着,又追问了一句。 “因为猫!” 于九十舒畅之余,顺口说道。 “我杀了六只猫!” ------------ 第四章 六只猫 “六只猫?你杀了六只猫?”胖男人一脸的难以置信。 于九十立马就后悔了。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该弄清楚胖男人身后的美人鱼呀,提猫干嘛?想横生枝节吗?可转念又一想,诶?猫可是爱吃鱼的呀,应该算是鱼的天敌了吧? ――呵呵!看到了吧!我不光杀鱼,连你们害怕的猫,我也照杀不误啊!而且一杀就是六只啊!看到我身上的杀气了吧?害怕了吧?还想对我施暴?醒醒吧! 果然,亭子里立马降温了! 寒气四溢,连胖男人都被包裹进去了。再这样下去,那水分饱满的大脸上就该结冰了。这种突发性的、小范围的气候变化,解释只有一个,就是美人鱼胆寒了! “你是说,这几天,网上正在人肉的那个杀猫人,就是你?” 胖男人还不清楚状况呢?还在喋喋追问呢。还问?不怕吓尿你身后的美人鱼吗? “不是说,是清洁工干的吗?” 这厮,知道的还挺多,消息传得还真快啊! “一共六只猫,其中两只母猫还怀着小猫?” “那个!”于九十有点儿绷不住了,觉得应该解释一下。“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他嗫嚅着说。 就是说,不是六只,而是八只了!作为你们鱼类的天敌,如今遭到辣手摧害,你们在惊吓之余,还会觉得感奋和激动吧?果然,亭子里的气氛一换,立即变得炽热了!可惜,看不到胖男人身后的热源,能看到的,是胖男人的头顶和他四周,噼啪作响地冒着小火苗啊! 然后,于九十的下巴便被一只大脚给踢中了! 踢得还真狠啊!他的上半身都跟着一起离地了呀!那只大脚还不肯罢休,继续在他身上又蹬又踢。其中一脚蹬在肋下,疼的于九十窝成一团。 “你这个人渣!垃圾!”胖男人坐在地上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蹬踏动作,居然一气呵成。不过,因为难度高,消耗大,第一波攻击之后,明显地难以为继。 一根肥藕似的食指,直直地逼到于九十眼前。“就是佛菩萨在这儿我也不管了!别说犯嗔戒,对你这样的人,就是犯杀戒我也认了!” 胖男人气喘吁吁地想站起身来,继续踢打,可腿上发软,没能成功。“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他只能动手了:“啪啪”地抽打着于九十的脑袋。 “我呸!你个搞虐待的变态!――不对,是虐杀!虐杀!你个人渣!” 于九十蜷在那儿像只大虾。手脚被绑,丝毫无法躲闪。这就叫任人宰割吧?他的嘴角流出了血水,刚才踢中下巴的那一脚,让他咬到了舌头。 胖男人好正义啊!形象好高大啊!这再次证明,胖男人就是“反自杀联盟”的人无疑了。他们在网上詈骂、攻击自杀网站时,那语气,那用词,跟胖男人现在几乎完全一样啊。 “你说,你为什么要虐杀那些猫?它们惹你了?艹你了?――你个变态!”胖男人缓了会儿,又有力气了,重新亮出大脚板,雷达罩一样盯紧于九十的头脸,准备实施第二波打击。 “我也想知道啊!”于九十心里哀叹着。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了那把羊肉串。 没错,事情就是从羊肉串开始的。 ―――― 那天,于九十的妈妈告诉儿子自己要出去几天,说是一个老和尚圆寂了,她要去参加追思法会。她给儿子留了点钱,是他这几天的饭钱。 她把钱摊在桌上,一五一十地算给他看,让他相信这些钱并不少,足够他吃饱肚子。之所以要一五一十,也是为了提醒他,如果乱花钱,就会有几顿吃不上饭。 于九十只把纸币拢了拢,收起来。他妈很不满,一把掠走剩下的硬币,悻悻而去。其实,于九十不碰硬币,并不是嫌数额小,而是另有苦衷。 于九十来到街上,在烧烤摊前给自己要了一把羊肉串,花去了他一天的饭钱。没人注意到,于九十买羊肉串是有选择的。他先是远远地看着,如果摊主用的是铁钎子,他立马绕路走开。 最后走出好远,才找到一家用竹钎子的。 他攥着一把羊肉串,边吃边走,进了自家小区没多远,就看见几只流浪猫正在晒太阳。猫们一看见羊肉串,立即放弃了第欧根尼的享受,一只只爬起身,迈着低沉的台步,从几个方向包抄上来。 它们绕着于九十的小腿粘来缠去,眉眼举止很是暧昧。于九十迈不开步,只好把剩下的羊肉跟它们分享。 就是这时候出了问题。 于九十忽然发现,这些猫的身上,也出现了他熟悉的那种光束――一种贯穿性的光束。具体说来,似乎是猫身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孔隙,每一个孔隙里,都会有一道光线笔直地贯穿过去。就像舞台上的追光,这些光线还会随着猫的动作一同浮游、移动。 要命的是,这些光线所贯穿的,无一例外,都是猫身上的要害部位。 于九十愣在了那里。 看来情形愈发严重了,现在不光是金属制品,连竹制品也不再保险了。 忽然,他发现猫身上的那些光线都没了。 他刚要庆幸,庆幸自己摆脱了幻觉的纠缠,却猛然看到,六只猫身上,代替那些贯穿性光线的,是六支竹钎子。 就是说,六支竹钎子,从六只猫身上的要害部位,丝毫未受阻碍地插了过去。 ―――― 网上一直在争论,想弄清楚那些猫到底是怎么死的。种种猜测,五花八门,最靠谱、最被广泛认同的一个观点,认为凶器是清洁工常用的那种扎废纸的铁钎子。 于是舆论的矛头立即指向了小区的清洁工,小区物业随即受到了抗议者的围堵和冲击,要求他们立即交出凶手。 清洁工们吓得四散奔逃,见人就躲。 没人想到杀死猫的,是六根竹钎子。 倒不是于九十刻意隐瞒,而是连他自己也觉得,当时的场景太过触目惊心。 他只好忍着恶心,拔出了那些竹钎子,扔进了附近的垃圾筒里。 ―――― “羊肉串?什么羊肉串?!”没等于九十多说,脑袋上便吃了一巴掌。 “明白了!”胖男人恍然:“先用羊肉串把猫给吸引过来,然后就地屠杀他们,是不是?!” 于九十无语,胖男人说的也不算错。 胖男人再次怒不可遏,肾上腺快速分泌,腿上立即有了力气。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大脚板像吊闸一样抬了起来。这是要利用高度优势,给于九十来个垂直打击。从落点上看,承受这次打击的,于九十的脑袋首当其冲。 逃无可逃。于九十只能闭上了眼睛。忽然,在紧闭的眼睑后面,出现了一个身影。开始,他还以为是大脚板落下的投影。 不,不是投影,是身影。 一个修长的身影。 一个修长的、女孩子的身影。 不是幻觉! 跟上次一样,又是视觉暂留!是胖男人抬起的那只脚,留下了空档。于九十的眼睛在闭起前,从这个空档看了过去,看到了胖男人身后。 ――怎么,不是美人鱼? 是人? 美人?! ------------ 第五章 美人出浴 美人?就是美女喽? 该有人说了:你们这是通病吧?只要出来个女的就说是美女? 标准答案:肯定是美女,必须的! 不是美女是丑女?丑女你看啊? 再说了,于九十这个岁数,只要是女孩子,只要长得别太有想象力,在他眼中都是美女啊。何况,这中间还搁了段距离呢! 女孩子躺在那儿,半掩半卧的,亭子里又暗,一眼看过去,觉得是美人,是美女,也合情合理吧? 好吧!就说是美人,可照刚才的说法,不是说没胳膊吗?不是说没腿吗?――没胳膊没腿,你家美人长成这样?还有,那个分叉的鱼尾巴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些,也正是于九十想知道的啊! 还好,胖男人悬起的大脚板蓄势待发,还没有落下来,他还有时间看清楚。 他看明白了,可也糊涂了。我这是……在照镜子吗?这倒不是说,他在对面又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而是说,对面的女孩子,居然跟自己一样,也是被尼龙带捆了个结实! 她的双手也被绑在身后,所以看不到有胳膊。 她的双腿在脚踝处、膝弯处各扎了一根尼龙带儿(比于九十还多了一根),所以不管胖男人怎么拖拽,看在于九十眼里的,都是下身一体的怪物。 女孩子穿了条泛白的长裤,脚上是一双银面亮边的旅游鞋――于九十隔着塑料袋去看,可不就是白花花的鱼身子,外加一条亮晶晶的、分叉的尾巴吗? 就在这时,胖男人的大脚板落了下来。挟着风声,轰然而至。不过,并没有落在于九十的头脸上,而是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坑洼里的水渍飞起,溅了于九十一脸。然后,是胖男人的大脸,向于九十俯冲下来,吓得于九十直想躲开。大脸悬停在于九十眼前几厘米的地方,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变得极其圣洁慈祥。 “所以你想自杀,用来赎罪?”胖男人两眼放光,目光灼灼。 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于九十几乎不敢接触任何的金属物品。 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金属制品,到了他手里,就会变成凶器。只要这个东西多少有点棱角、有点锋线,于九十就会从旁边的人身上,看到一束或几束贯穿人体的光线。 跟在那些猫身上看到的一样。 这些光线纤细如发,却稳定清晰,磁石一般吸引着于九十,让他忍不住想用手里的器具,去实现那些光线的轨迹。而这些轨迹,无一不是直接洞穿或切穿人体的要害。 开始,于九十还抱着点儿侥幸心理,认为只要自己远离金属,不去触碰,就会在自己周围形成一个安全岛。死去的六只猫让他明白,他的愿望落空了。对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是安全的了。只要有一点疏忽,死去的就不仅仅是那些猫,而是他身边的亲人、朋友,也包括他妈。 每次想到这个,他就紧张得发疯。 最后把他逼上绝路的,还不是那六只猫,而是一队过马路的小学生。 他当时站在路边,忙把手按到一旁的路灯柱上,死死抓住。只要自己的手不离开这根路灯柱,就不会有问题吧?事实却是,当这队小学生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从那些幼小的脖颈上,依然看到了一束又一束掠过颈动脉的光线。 怎么会这样? 他哆嗦着蹲下身,无比费解地抱住右手。他看见,在右手的指缝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片从路灯柱上抠剥下来的锈蚀的铁皮。 难道,难道自己也要像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一样吗?也要抡刀冲进幼儿园、小学,砍向那些无辜、稚嫩的孩子吗?然后,被人唾骂、恨恶和不耻? 回到家里,他立即用颤抖的手指,在搜索栏里敲入了“自杀”两个字。 然后,就有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法无边,斯可证也!” 胖男人连声感慨着。“好啊!很好!你居然善根未断,为了护生,宁肯一死!这说明,你还不是完全的反人类啊!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只要回身向佛,必得救度啊!” 他这一蹲下来,把于九十的视线又全挡住了。 “可是?”胖男人念头一转,又有些不解:“虽说众生平等,可在凡人眼里,毕竟只是六只猫啊!网上又没能人肉出你来,你怕什么?为什么非得一死谢罪呢?还是这么遭罪的死法?” 于九十缩颈藏头,想从胖男人的裆下看过去。 “还有,你是怎么做到的?”胖男人追问:“一小会儿不到,就杀了六只猫?它们会那么老实,不乱跑,等着你来杀吗?还是说,你先把它们捆上,一只只杀的?没听说有捆绑的痕迹啊!――哦,对了,还有凶器,凶器是什么?” 于九十没回答。 胖男人想想,觉得也正常。换了是你,被人家不由分说海k一顿,你会有问必答吗? 手脚被绑,浑身湿透,头发蓬乱,鼻青脸肿,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于九十现在都是说不出的苦逼啊! 胖男人心怀歉疚,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原先的位置。换作自己,也会好奇自己身后的女孩子吧?那么想看就看吧!权当是一点补偿了。 于九十的眼前豁然开朗。可是?是因为太过突然吗?怎么……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呢? 女孩子的曲线确实够流畅啊!难怪会被自己误会成美人鱼了。不过,是不是太流畅了?流畅得都有些……锋利了? 不是海豚的那种流畅,也不是儒艮(海牛的一种,向来被认为是美人鱼的原型)的那种流畅。非要说像什么鱼的话,应该是――带鱼吧?也有方言叫成刀鱼的。 没错,就是刀的感觉。她双目微闭,横卧在那里,犹如一把加长款的、出鞘的腰刀,清光澄澄,寒气森森。脸颊光滑冷峭,有着金属被打磨、抛光后的质感。 是因为这个吗?因为金属是自己的禁忌,所以感觉不适吗?好像不是。 这么看着,胸部也不大啊!是因为双手被反绑,胸部被迫前挺,才显得鼓涨吗?虽然如此,可还是跟想象中大不相同啊! ――想象?什么想象? ――就是那种……“美人出浴”的想象啊! “美人出浴”?! 于九十忽地明白了!他找出哪儿不对劲儿了!《出水芙蓉》看过没?苍老师出浴看过没?人家那衣服,必然是要湿漉漉地贴到身上去的呀!必然是要凹凸有致、曲线毕露、胸器坦荡、一览无余的呀! 于九十就是啊!刚才被水浪兜头一浇,衣裤现在还在身上贴着呢。 可女孩子呢?她明明刚从水里出来的呀――可凹凸呢?曲线呢?胸器呢?全都没有啊!她浑身上下,衣裤鞋袜,居然全都是干的,寸缕未湿! 尼玛,这可比美人鱼还吓人哪!入水不湿,这得多大的道行啊!妖精啊! 于九十脸上本来就肿胀变形,这一惊骇,表情更是可怖。 胖男人还以为他是疼的呢?心里又多了分不安,就想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既然于九十那么关注女孩子,就说说她吧。 “刚才的那个浪头,就是她掀起来的!”胖男人指指女孩子,说。 ――啊?!还真是妖精啊!连胖男人都出言证实了呀!能掀起那么大的浪头,这得是什么修行啊?千年女妖吗? ――聂小倩吗?! ------------ 第六章 寸铁崖 “什么黑影?哪来的黑影啊?那是投影好不好?”胖男人撇嘴。“她是给人从上面扔下来的!” 于九十肿胀的嘴角猛地咧开,满脸震惊。 胖男人看在眼里,就不敢撇嘴了,怕跟他一样难看。 “从上面往下落,会在水面上投下影子,离水面越近,影子就越大!――明白了吗?” 于九十倒是想明白,可脑袋根本就不转了啊! 看到于九十肿胀青紫的脸上,连吃惊都表现得那么困难,胖男人开始懊悔和愧疚了。自己轻易动怒,以暴制暴,比之佛祖的以身饲虎、割肉喂鹰的境界差得也太远了吧? “她和你一样,也是跑出来自杀的――”胖男人现在想说说话,缓解一下沮丧感。“不过人家比你洋气,要的是集体自杀。寸铁崖,寸铁崖知道吧?” 寸铁崖?当然知道了!离这儿很近啊!翻过一座山就是啊! 寸铁崖够高、够陡峭,可它出名的真正原因,是悬崖下面那片开阔的岩石床。每年都会有人从崖顶跳下去,在岩石床上留下一幅又一幅波洛克风格的画作。 听说经常会有一些抽象派画家,跑来岩石床上寻求灵感。当然,他们得时刻留心,否则,很容易被上面跳下来的人砸到。艺术家们总喜欢说,他们把自己融入到了作品中。这种话,只有被砸到的画家,才有资格说吧? 寸铁崖现在可是被视为自杀圣地,名闻遐迩,粉丝众多啊! “她在网上约了几个人,说好一起去寸铁崖自杀。”胖男人说到这儿,把话打住了。他的心情并没有转好些。是自己还不够祥和吗?向善之心还不够强烈吗?非得要诚心悔过吗? 还是说,只是于九十肿胀的面孔,看在眼里太恶心呢? ―――― 胖男人这是什么表情啊?是内疚吗?是不安吗?怎么忽然又一脸的沮丧啊!真正该沮丧的是谁啊?自己可是连着被痛殴了两次啊!还是在手脚完全被缚的状况下啊! 你摆出这副表情,是想下次忽然飞腿猛踢的时候,让自己疏于防范吗?他盯着眼前不远处的胖男人的大脚板,忽然很渴望被它再猛踢一下了。 快点,再给我脑袋上来一脚吧!也许还能让脑袋里的顽石松动松动啊!要是还不行,干脆把我踢昏过去吧!那也好过直接精神分裂啊! 什么?女孩子不是来自潭里,而是来自瀑布顶上吗?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溅起了那么大的水花,那冲击力得多大?这人还活得了吗?就她这身段?不得给拍成搓衣板啊! 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儿,居然会没湿?是什么材料做的?谁发明的?专利号是多少? 是被人扔下来的?被谁?反自杀联盟的人?――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这帮孙子! 肯定是先假惺惺地响应,跟女孩子说好一起去寸铁崖,最后却在半路上把她制住,用尼龙带绑起来,扔下了瀑布。 “你不是要跳崖自杀吗?那就体会一下高空坠落的滋味吧!” 是这么想的吗?以为这样就能吓住她,让她悬崖勒马? 尼玛,说好了就自己一个的呀,这怎么还开始给自己组团了?要集体自杀的可是她呀,自己可是连一秒钟这种念头都没有过呀! 于九十打算用愤怒和怨念的目光瞪视胖男人,以示抗议。 咦?胖男人呢?什么时候走开了? ―――― 胖男人坐在一旁的条石上,腿上搁着一个拧开了盖子的保温桶。 保温桶的颜色很鲜艳啊!蓝洼洼的。他从保温桶里取出来一个多层饭盒,目光热切地打开来。饭盒里分层装着面包、厚火腿片、生菜叶、小袋的色拉酱和番茄酱、一个摊鸡蛋、一次性刀叉。 至于么,猴急成那样,不就是个自制汉堡么!――诶?不对!哪来的保温桶啊?! 于九十刚进来的时候,四下张望过,没看见有这东西啊!颜色还那么鲜亮,很容易看见啊!这么小个地方,根本无处可藏啊! 胖男人又去保温桶里摸出了一个小号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送到鼻前嗅闻着。鼻子两旁的胖肉,立刻蝴蝶一般舞动起来。 是咖啡,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把咖啡倒进杯盖里,拿到嘴边想喝,却又停下了。旁边有个人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这么独享,可以吗?这不符合佛祖精神吧?那也不能分给他啊!本来就没多少。况且,捆上手脚,不吃不喝,不正是这小子的愿望吗? 胖男人想想,找到安慰于九十的办法了。“想不想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我可以告诉你!”他心安理得地喝了口咖啡。 “跟她一样!”他指指女孩子。“也是从上面扔下来的!” ―――― 照胖男人的说法,先是女孩子,然后是保温桶,一前一后地被人从上面扔了下来。 女孩子在先?不怕她被保温桶砸到? 当然有保护措施了。就说保温桶吧!先用加厚加宽的塑料口袋把它套起来,在口袋里充满气,然后扎紧袋口。同时扔下来的还有一个小救生圈,用绳子跟塑料口袋拴在一起。使用救生圈,不是为了让袋子浮起来――没有救生圈,充了气的袋子照样会浮起来。 救生圈的用处是便于找到那根绳子。胖男人在潭边的石缝里,藏了个带细绳的小锚钩,只要甩过去,勾住那根绳子,就能把保温桶和救生圈一起拉上岸来。 就这么简单。 女孩子也一样啊!也是要先装进塑料口袋,也是要充满气,也是要扎紧袋口,也是用绳子跟一个小救生圈连在一起,也是给扔下来,也是这样被拖上岸。稍微不同的,是装她的塑料袋要更大一些而已。 “就像是呆在一个大气球里!”胖男人一嘴两用,边喝边说,两件事都让他觉得津津有味。“她在里面,依然可以呼吸;落水的时候,还能起到缓冲。所以,百分百安全!” 胖男人打着包票。 “肯定是吓的,才会这样!”胖男人看看女孩,觉得有必要自圆其说。“女孩子么,胆小,又是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的,吓也给吓死了!是,入水的时候是会有些冲击,不过,更多的还是吓的!” 他放下杯子,拿起汉堡,送到嘴边刚要咬,却又停下了。他盯着汉堡看了会儿,终于下了狠心,伸手把火腿片扯了出来,扔回饭盒里。 “动不动就发火、动粗的人,再吃肉,不是恶上加恶吗?干脆,今天断一天荤,以示惩戒!” 他重新举起汉堡。“你知道吗?这世界上信佛的人,只有中国的信众是反对吃肉的。”他边说边张开大嘴,可刚要把汉堡塞进去,却再次停下了。 他忽然发现,于九十不见了!放眼看去,他看见一条巨大的尺蠖虫,正一拱一拱地往对面的水潭爬去。 是于九十吗?看形体,是于九十;可看动作,是尺蠖虫也没错! ――收起,展开――再收起,再展开――再再收起,再再展开――再再再收起,再再再展开―― 就是这样啊!先收起身体,再展开身体,然后重复,于九十居然速度不慢地爬到了亭子边,脑袋正要从亭柱与条石之间的间隙钻过去。只要钻过去,那下面就是深潭啊! 胖男人吓傻了。 还好,赶在于九十翻身入水前,胖男人将将赶到,伸手抓住了他的双脚。胖男人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把于九十从间隙里拖了回来。要说,还是年轻人体力好啊!被这么胖的身体镇压着,居然还能一挣一挣地反抗。 “臭小子!想跑?!” 胖男人厉声呵斥,但他自己也听得出来,自己是色厉内荏。 于九十捕捉到了胖男人的虚弱,意识到,这也许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所以不顾一切地挣扎着。 胖男人觉得身上的力气正在飞快地溜走,肺里的轰鸣像是报废的机车,声响大作,却输不出一点动力。 于九十看到了希望,更加拼命。 他开始滑出胖男人的臂圈。 ------------ 第七章 人肉汉堡 于九十前几天刚在网吧看过电影《猎杀本拉登》,里面有一整套审问恐怖分子的方法,他还记忆犹新。 其中一个,是当着女人的面羞辱他们,包括扒掉犯人的裤子,露出他们的小鸡鸡。 对有“露阴癖”的人,这法子不好使吧? 光是露出来吗?还有花样翻新的羞辱和折磨呢!你想让美女看到你大小便失禁吗?看到你在屎尿堆里打滚吗?不想?那好,乖乖听话吧! 尼玛,这就是他们的打算吗?!空降个美女下来,就是要给自己当观众的吗?这帮孙子,呆在中国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关塔纳摩啊!去阿富汗啊!去给美军搭把手,还能挣点儿美元啊! 于九十心里发狠和发誓,绝不让电影里的场景重现!决不!现在能拦住自己的,还只是胖男人一个,等他的同伙都来了,自己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没有别的路可走。别看亭柱和条石之间的间隙不大,可对他而言,这已经是最宽的路了。只要爬过这段距离,自己就成功了。这等于扇了他们一个大耳光啊! 这么一想,于九十觉得快意了,也就爬得更起劲儿了。他的想法是,只要一入水,马上用力吸气,让水快速冲进肺叶。想要再救回自己?门都没有! 自己一定要死得透透的! 否则――否则会怎样,他不敢想象。所以,他卖力地爬着。同时,也是吃力地爬着。确实很吃力。不信你可以试试,把手脚都绑上(双手还是反绑),在假装有人追赶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从卧室里爬出去。 胖男人把于九十从条石旁拖拽回来,然后一屁股跨坐到他身上,势同骑马。 按说这下于九十该无计可施了吧?可是不,他还有办法!他拧转身体,变成仰卧。虽然双手被压在背后疼得要命,可是双腿和腹部的力量完全释放出来了。 他用双腿撑起腹部,用力一抬,身体便载着胖男人向后滑出。肩背蹭得生疼,还好有衣服垫着,还能忍受。用这种方式,于九十重新把自己和胖男人运回了条石旁。 胖男人有些后悔了。看来还是得听佛祖的话,不该随便动怒。刚才踢打于九十,把力气都用光了,现在根本无力反制。 于九十觉得胜利在望,正暗自得意,忽然身上一轻,方向失控,一头撞在了条石上。 怎么回事儿?胖男人怎么忽然站起身,还走开了?体力不支,放弃了? 管他呢!成功可是近在咫尺啊!于九十晃晃头,甩去满眼的金星,重新找准了方向。只需再蹬上几脚,自己就可以完美落水了! 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 能不出意外吗?胖男人是傻瓜吗?他是放手了,可放手的另一层意思,是放手一搏。他踉跄着走过去,俯身拖起女孩子,然后倒走回来,把她往于九十身上一压。再然后,他自己又一屁股坐到女孩子的背上。 ――我叫你动! 于九十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还有晕眩。接着,是一阵阵气短。是不是刚才脑袋撞到条石,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这个问题如果问胖男人,他的解释会很合理――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你胸腔上,让你呼吸困难,觉得不适不是很正常吗?觉得不适还是轻的咧!为了表达得意之情,他还会使劲地颠压几下。 女孩子斜卧在于九十身上,脑袋垂搭在他的颈窝里。特别强调,是左侧的颈窝。这么摆放,胖男人是有讲究的――女孩子的上半身,再加上他的大屁股,两者的重量垂直施压在于九十的心脏上,会让他不堪重负。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女孩子胸前那柔软的两团,会起到极大的缓冲呢?有了这缓冲,你的施压就变味儿呀,变得像按摩了呀! 于九十的心脏不仅没有变弱,相反,借着按摩的力量,反倒搏动得更加有力了。这就是所谓的“混合燃烧”吗?添加了某种气体之后,会让燃料燃烧的更加充分的“混合燃烧”吗?女孩子身上的淡淡体香,跟空气混合后,输入了于九十的呼吸系统,然后……然后就“混合燃烧”了? 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夸张?不夸张。你得知道,这可是生平第一次,于九十跟女孩子这么亲密地接触。还是美女啊!虽然样子很冷。 冷?再冷也是美女啊!况且身体并不冷啊!不仅不冷,还开始发热了呀!于九十也是啊!那些生化反应直接都转化成热能了呀!见过双盘加热的电饼铛吧?他俩现在就是啊!于九十的湿衣服被两层皮肉同时烘烤着,直接就“滋滋”地冒出了白汽啊! 胖男人还在一颠一颠地找跷跷板的感觉,浑然不知自己正坐在一个双层的生化反应堆上。他也是看似悠然,其实苦不堪言。他的身体里,生化反应同样凶猛。 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和于九十一样吗?他也是男人啊!屁股下面还坐着个美女,有点儿歪歪想法不是很正常吗? 可问题是,他顾不上。他现在的感觉,浑身发软、无力,出虚汗,脑袋发晕。这是饥饿性低血糖的症状,严重的时候,还会昏厥过去。硬按着于九十跟女孩子,三个人摞在这里做人肉汉堡,却眼睁睁地看着一旁的真汉堡吃不上,不是很滑稽吗? 自己这么重都压不住于九十,要是离开了,单靠女孩子的小体重,肯定不成。衣服下面,虚汗顺着肚皮恣意流淌。得赶紧想个办法。否则,就是于九十不跟自己闹,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一会儿了。 可是?怎么才能让这小子彻底死心呢?还没等他想出办法,于九十又开始动了! 怎么回事儿?在两个人的重压之下,居然还能动?因为美人上身,小宇宙爆发了吗?还都不是,是于九十的双手发出了强烈的抗议,逼着他动。他现在的体位可是仰卧啊!双手被固定在背后,胖男人,美人鱼,还有他自己,一共三个人的体重,都压在它上面,那滋味能好受吗?分分钟就要压断了呀! 别忘了,还勒着尼龙带呢! 怎么办?他感受到了胖男人的虚弱,现在只要再多输出一点点力气,这个庞然大物就会一触即溃吧?可是?从哪儿找出这一点点力气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孩子的香肩上。 她一吃痛,就会醒过来吧?一醒过来,肯定要动吧?也许推倒骆驼的,就是这么一根稻草啊。 于九十先在心里对美人道了个歉。 然后,张开嘴,猛地向她肩颈间的裸肉咬了下去。 ------------ 第八章 一起死 ――咦,怎么回事? 还没等于九十咬上那块肉呢?忽然,感到身上一轻。 惊弓之鸟吗?只拉了下弓弦,鸟就掉下来了的惊弓之鸟吗? 没错,胖男人是盯不住了。他从美人的背上滑坐到地上,面色青灰,冷汗直冒。 于九十轻松之余,却有些担心了。虽然胖男人和他身后的那个狗屁联盟欺骗了自己,可归根结底,这些人的用意还是好的,是想救自己的命。就是说,还算是好人吧。这要是突发什么急病,本来想救人的,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于人于己情何以堪? 胖男人咬着牙,晃晃悠悠地重新爬起身,一屁股跨坐到了于九十的膝盖上。落点准确,力道也合适,说明他还不是完全的体力不支。他抖抖索索地伸出双手。 干嘛?开始解于九十的皮带。 这厮,搞什么! 这是……基情发作了吗?居然想非礼于九十不成?没发现他有这爱好啊!真想非礼,也该非礼美人吧?是不是因为血糖减少,脑袋发昏,解错皮带了? 果不其然,胖男人忽然停住动作,起身把女孩子从于九十身上拖了下去,然后,一双“魔掌”,果真伸向了女孩子的皮带。刚才说了,女孩子穿了条泛白的长裤,现在衣摆上翻,露出来的,是一条浅白色的、银丝暗花的细皮带。 “啪”的一声,胖男人抽走了于九十的腰带,然后用这条腰带,把于九十脚腕上的尼龙带,跟美人鱼腰间的皮带,拴系在了一起。 “拱啊!使劲拱!”胖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语气怂恿。“有本事,你把她也拖到潭里去!” 原来,皮带还可以这么用啊!一头拴在于九十脚上,一头拴在美人鱼的腰上,就算于九十拱得动,也拖得动,最后还钻得出去,可美人鱼会横拦在条石和亭柱那儿,让他前功尽弃啊。 一横一竖,像个大写的t?自己悬吊在半空中,脑袋离水面只有几厘米,在那儿晃来晃去?像是个大号的、需要打上马赛克的露点? 忽然,于九十觉得身上一凉。怎么回事儿? 是眼光。他捕捉到了,是女孩子的眼光。 她醒了? 难怪看她像刀了!难怪自己觉得冷了!那哪还是眼光啊!分明就是刀刃上的一抹寒光啊!百分百杀气侧漏啊! “那些猫真是你杀的?”这是女孩子问出的第一句话。果然,声音清冷。这么说,她刚才一直是假装昏迷,不然怎么会知道胖男人跟自己的对话? “你的那种死法,是想骗过别人,让别人以为是他杀,是吗?”女孩子接着又说。 于九十的感觉是一把利刃,像切西瓜似的,直接剖开了自己的脑袋,把自己的动机和想法一把掏了出来。 “我听说有人用这种方法骗保险金,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一把掏得还真彻底啊!于九十觉得脑子里一下子空了。没错,于九十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连胖男人都没想到这点啊! “你的膏药在我这儿,所以我知道。”女孩子不想看到他因吃惊而扭曲难看的脸,直接说出了谜底。 于九十脸上却扭曲的更厉害了。 什么?膏药在你那儿?怎么会在你那儿?! ―――― 于九十觉得自己的要求很简单啊!怎么实现起来就那么难呢? 首先一点,他要死。他还清醒,绝不允许自己变成杀人魔王。第二点,一定要死得像他杀。他想给他妈留下一笔养老钱。 这还得感谢她妈多年前的一个姘头。这人还算有良心,应该也不缺钱,很早就给于九十和他妈都上了意外险。于九十去查过。虽然这个男人再没露过面,但保费每年还在交着。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笔保费,他选择自杀的时候,心态还能轻松点。 虽然母亲多数时间里对自己不闻不问,只忙着参加各种合法非法的宗教聚会,可好歹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些年,给她留下笔钱,应该能冲淡些她的悲伤吧。 他抬手摸摸左臂,胳膊上还有膏药留下的残痕。那块膏药底下,原本藏有一支单刃刀片。他跟胖男人说,自己选择的死法是,被人结实地捆绑后,不吃不喝,直到最后饥渴而死。他还给了胖男人一个理由,让他认为自己选择这种死法,是因为恨恶自己。 虽然他说的也不错,但这并不是全部的实情。实情是,他有他的如意算盘:在胖男人帮完忙离开后,自己虽然双手被绑,但应该能够摸到小臂上的膏药。摸到膏药不是目的,取出里面的刀片才是目的。取出刀片也不是目的,能够割腕才是目的。 这样,他就摆脱了胖男人的质疑,即需要数天时间才能饥渴而死的痛苦。没人会想到他是自己割断的腕脉,都会认为是残忍的凶手临行前下的杀手。 他要做的,只是要处理掉刀片,最好将它扔掉,比方说,潭水里。即便事后有细心的人找到了刀片,他也不用担心,因为隔着膏药,不会在刀片上留下指纹。 这个计划不是很完美吗?可谁知道中间会有这么多的意外啊!自己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了啊! ――――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不是彻底的坏人……难得,你还会为你妈着想。”女孩子的声音柔和了很多,凛凛的寒气也淡弱了下去。 “反正也是死,那就一起死吧!……没去成寸铁崖,算是个遗憾吧。不过,这儿也不差啊!有山有水的,还有彩虹呢!”女孩子的声音一改刚才的冰冷,变得热切了起来。 “我本来也希望有人陪我一起走,谢谢老天,我的心愿算是达成了!……可惜,你的心愿看来是没法实现了,不过,这也算是你杀猫的报应吧!” 她在说什么?什么实现不了,什么报应?他扭头刚要询问,却发现女孩子的嘴上忽然多了一块医用胶带。 是胖男人,他用医用胶带封住了女孩子的嘴巴。 “看样子,你是知道些什么了……”胖男人悻悻地说着:“不过,现在还不是你说的时候!这小子好冲动,刚才就累得我够呛!这要是真知道了,还不又得闹?我还吃不吃东西了?你想说也行,先等我吃完了!” ------------ 第九章 两支针筒 胖男人走回去,继续啃他的汉堡。他这么大的身量,吃东西却是标准的细嚼慢咽,一个破汉堡居然吃了这么长时间。 这时胖男人收到了一条手机短信,他看过短信,忙把剩下的汉堡塞进口里,然后伸手拿过保温桶。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缠裹着发泡材料的小盒子,扯开外面的医用胶带,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是两支针筒。胖男人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针筒,直到确认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 针筒?于九十糊涂了。要针筒干嘛?仔细想想,倒也好理解。既然要给自己上手段,当然不能没有工具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么。 可是?针筒是工具?做什么用的工具?于九十猛地打了个激灵!不会吧?!这帮孙子!不会是真想让自己在美人鱼面前,大小便失禁吧?!这也太重口味了!真要出了那种丑态,自己想不崩溃都不成! 于九十对sm多少有些了解(年轻人么,兴趣广泛也很正常吧?),在镜头中见过有人使用针筒,那场景真是恶心至极、令人发指(这是于九十的反应,不是作者的。声明:作者对sm没有偏见)。 那针筒是灌肠用的?针筒里装的是什么?泻药?润滑剂?――我呸!呸!呸!呸! ――且慢!针筒怎么会是两支? 难不成,胖男人想一箭双雕?同一个手段,同时用在两人身上?让于九十跟美人鱼……互相出丑,互相羞辱? 我k!这也――太惨无人道了吧?! 因为惊骇,于九十的脸上扭曲的近乎非人类了,胖男人看在眼里,有些犯嘀咕。他看看于九十,又看看针筒。 “想什么呢?以为我有糖尿病?”他拍拍肚子。“别看我胖,我身体好着呢!要不能陪你走那么远?我刚才那是饥饿性低血糖,不是糖尿病低血糖!两码事儿!” 他太自恋、太爱惜羽毛了,对刚才的虚弱仍耿耿于怀。这小子,居然想看自己的笑话?岂有此理! “这是麻醉剂,不是胰岛素!” 他扬了扬手里的针筒。 麻醉剂?不是泻药,或者润滑剂?于九十松了口气,可同时,又模糊地觉出了些不安。 麻醉剂吗?一种注射用毒品? “放屁!”胖男人觉得被侮辱了。“吸毒的人有几个是胖的?!这是医用麻醉剂,不是可卡因!” 不是?那用来做什么?又是给谁用的?于九十看向女孩子。 女孩子的眼中平静如水,显然知晓底细。看来她说的都是实话,否则胖男人也不会不让她说话。 她说的是实话?于九十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了――什么?自己的心愿实现不了?什么心愿?自己的心愿不就是那笔保险金吗?自己费了这么大劲儿,弄了这么一身伤,居然全都白费了吗? 胖男人往杯子里倒了点咖啡,刚要喝,却看见于九十一低头,往女孩子的脸上吻了上去。“这臭小子!”胖男人一脸的不满:“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吃人家豆腐?!” 看到于九十的面孔贴靠上来,女孩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杀气顿消,脸上还腾起了两片红晕。 于九十的嘴唇贴近女孩子的面颊,张开嘴,用牙齿轻轻磕开胶布的一角,然后咬住胶布,慢慢回身,把胶布从女孩子的嘴上撕扯了下来。 胖男人看明白了他的意图,有些悻悻,但也没想拦他。“这么想谈?好啊!谈吧!反正我也吃完了。……也是,说一句少一句了!不过有一点,别太大声,别太冲动,知道吗?不然,我把你俩的嘴都封上!” 他给自己倒上咖啡,看戏似的看着这边。 女孩子定定地看着于九十,看出他眼光中的询问很执着,这才开了口。“他们是器官贩子。把我们骗到这里来,是要取走我们的器官。” 于九十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一会儿注射了麻药,我们也就解脱了。”女孩子的口气中重新有了冷肃的成分。 “你在说什么?什么――‘器官贩子’?”于九十忍不住了,脱口而出。 女孩子看着他,叹了口气。也难怪他接受不了,自己刚发现的时候,不也一样吗? ―――― 当初在网上约好,一起去寸铁崖自杀的,算上她,是两男三女。 另外那四个人,包括其中的两个女孩子,每人都背着一个重重的登山包,手里拿着登山手杖,一副野外穿越的装扮,怎么看也不像是去自杀的。 他们的解释是,这么做是为了迷惑别人,避免节外生枝。 寸铁崖因为自杀者络绎不绝,成了本地的知名景点,甚至声名远播,一些有追求的外地自杀者往往也慕名而来。其结果是,从附近山路上经过的人,彼此都会多疑地瞄上一眼。有了这身装扮,他们会被看成是自讨苦吃的驴友,不会引人猜疑。 四个人中,年岁最大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居然还带了条牧羊犬――不是一般的牧羊犬,而是性情凶悍体型庞大的俄罗斯牧羊犬。他的解释是,这条狗是他生活里唯一亲近的生灵,他不忍心抛下它,想带它一同上路。 可是进山后,她很快发现,那四个人并非像他们开始说的那样,互不相识,恰恰相反,从他们不经意间的默契程度来看,他们彼此之间熟络得很。 她趁他们休息解手的工夫,偷偷地拉开了那些登山包的拉链。登山包里,错落码放着各种医疗器械和手术用具。 她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她试图逃走,却没能跑掉。四个人把她控制住,认为图穷匕见,已经没必要再隐瞒了,说起话来也就很放松。 她很快就听明白了,他们要的,是自杀者的器官。 ―――― 于九十听得惊心动魄,但末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想想刚才自己的做法,真是惭愧啊。”女孩子语气幽然。“为什么要逃跑呢?从寸铁崖上跳下去,跟现在这样又有什么区别呢?与其便宜了地上的蝼蚁,还不如让他们拿去,也算有点儿用处。” 胖男人那边忽然传来“铛”的一声,看过去,是装咖啡用的小保温杯被碰到了。保温杯的盖子没有拧紧,咖啡汩汩地流出。 胖男人没有理会保温杯,他站起身,双手合十,面色恭敬地走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着女孩子,忽地冲她跪了下去。 ------------ 第十章 器官贩子 胖男人跪在女孩子面前,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个头。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他嘴里啧啧连声。“你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心胸!” 他扬起脸,双掌合十拜天。“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感谢佛祖的大能,让这样的人都受到了感化,有了菩萨心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然后便是碎碎叨叨地念经。 于九十看着他,彻底傻了:“——你!”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表情强烈质疑。 “她说的没错。” 胖男人回答他。“都这时候了,也没必要再瞒你了。” “——你、你不是信佛吗?!” 于九十终于冒出了句整话。 “这和我信佛,有冲突吗?”胖男人一脸正色,像是挥舞着国旗站在钓鱼岛上。 “不冲突?!”于九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不冲突了!”胖男人依旧双手合十,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是白费唾沫,可看在这位女菩萨的面子上,我就跟你多啰嗦几句吧。” 胖男人竖起一根食指:“首先,你得知道,我做这事儿,是为了你们好——” 于九十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们应该知道吧!自杀的人会直堕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呢?让你们没法自杀。既然不是自杀,也就不会堕入永劫地狱,下世还可以托生为人——就算你们福德不够,不能再托生为人,退一步,托生为畜生,那也比掉进地狱强吧?从这个意义上说,是我救了你们,既然救了你们,我应该是有功德的吧?” 胖男人面露得色。 “如果我放任不管,不救你们,你们会怎么做?我太了解你们了!太了解了!你们肯定还是会一条道走到黑,非得寻死不可,是吧?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得有意义些呢?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活下去吗?你们知道自己身上的器官,能救活多少条命吗?这是什么?这就是功德啊!就是说,不光是我,你们也一样,也是有功德的啊!” 胖男人说激动了,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平抑一下心情。 “你们是一个环节,一个大手术中的重要环节!所以,当我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这个手术台很长,我所做的只是开头。接下去,下一段,在手术台的那一边,会有更多的人活下去。所以我称呼自己是‘救生观音’,有什么不对吗?” 响起了手机铃声,是短信。 胖男人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不情愿地叹了口气:“想多歇会儿都不成!” 他走回保温桶旁边,从底部又掏出了个拳头大的袋子。打开袋子,拿出来一团塑料薄膜一样的东西,抖展开,是一件医用防护罩衣。 “既然你们已经心服口服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他们说话就到了,我得赶在前面,先做好诱导麻醉。”胖男人开始往身上穿那件防护罩衣。 于九十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疑问没有解决。他转脸看向女孩子:“你刚才说,说我的意愿没法实现了——什么意思?” 女孩子避开了他的目光,神色有些不忍。“我是说,你的自杀不可能变成他杀了。虽然的确是他杀……你会被判定为失踪,那笔保险金也就很难说了。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这算是你杀猫的报应吧!也没什么好不平的。” “女菩萨说的没错!”胖男人接过话去:“虽然我们做的这事儿功德甚重有益无害,可现在还很难为世俗接受。出于自我保护,我们是不会留下痕迹的。有句话叫毁尸灭迹。虽然不好听,但很准确,我们就是这么做的。” 于九十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女孩子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表情略显失望。“人活着本来就是要被骗的……从被骗开始到被骗结束,不也挺好吗?” 这是在劝导自己吗?劝自己跟她一起死吗?劝自己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吗? “……如果你不情愿,也可以有别的选择的——”她叹了口气,忽然又说。 选择?还能有什么选择?!都这时候了,都这样子了,只能选择一死了不是吗?! 胖男人又给脑袋上罩了个透明的防护帽,然后,到条石上拿起一支注射器。 “本来我们完全可以活体摘取的。”胖男人走过来,在两人之间蹲下身。“是从人道主义考虑,才给你们实施全身麻醉。这可都需要成本的!所以,即便是出于感激,你们也该好好配合。我刚吃完东西,不想动得太厉害,麻烦你们不要让我太费劲……女士优先,可以吧?” 他表现得很绅士。 “我先!”于九十喝道。 胖男人定睛看他,稍有犹豫。“按说应该女士优先的,也给你做个优秀示范什么的,不过既然你自己这么争取,可以!”他咂咂嘴。“男人么,这时候带个头也好。” 胖男人虽然说得轻松,但还是担心于九十会挣扎,所以心存防范。当他发现于九十表情一脸麻木,并无反抗之意,这才松了口气。 他很欣赏地笑笑,扯住于九十的胳膊,让他尽量放松开。 于九十很听话,立即表现得很放松,确实很放松——他放松地扬起了胳膊。没错,就是胳膊!那条被绑在身后的胳膊,现在高高地扬了起来! 胖男人顿觉颈间一凉,然后又是一热。他不知道凉意从何而来,但他却知道暖意从何而来——是颈动脉里喷涌而出的液体。 于九十扬起的那只手,居然还好整以暇地往上扯了扯防护罩衣的领口。那领口是有松紧的,鲜血很听话地在罩衣里喷涌,很快便把胖男人浸染成了个血人。 胖男人身体抽搐着,圆圆的大脸上,写满了惊愕! ------------ 第十一章 单刃刀片 胖男人很惊愕?于九十更惊愕! 自己杀人了!终于还是杀人了!自己躲来躲去,还是没能躲开啊! 震惊之后,是不解――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膏药和刀片不是丢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确实回来了。于九十就是在胳膊上摸到了膏药,继而找到了刀片。 女孩子刚才不是也承认了么,说膏药和刀片在她那儿?难不成,是膏药和刀片长腿,自己又跑回来了?怎么可能!况且,膏药都是一次性的,贴过一次就没有粘性了,你就是想往上贴,也是贴不上的呀! ――咦?!于九十拿过膏药细看,却发现,不是膏药,而是一块医用胶布!胶布上面……上面……分明还有牙印啊! 这不就是刚才自己从女孩子嘴上,咬扯下来的那块胶布吗?怎么会跑到自己的胳膊上,位置还恰到好处,甚至连刀片都一并奉还了?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惊叹号,一下接一下,像板斧一样当头劈来,于九十彻底给劈傻了。 “帮我下忙!”女孩子喊他,抬了抬身后的双手。 于九十懵懵懂懂的,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割断了她腕上的尼龙带。然后,手里举着刀片,又开始呆呆地发怔。 “别想了。”女孩子一把掣走了他手中的刀片,开始切割膝弯和脚腕上的尼龙带。“还你刀片,包括刚才拿走你的膏药和刀片,都是我做的!” “――你、你做的?!”尼玛,又是一板斧啊!这怎么可能啊! 女孩子割断了脚上的尼龙带,缓缓地抱膝坐好,扭脸看向于九十。 她的脸上忽然掠过一阵伤心。“我现没心情说这个……况且,说了你也不懂。”像是拢起的丝绸,女孩子光洁的额头上,拧出一抹痛苦。 于九十看着她,忽然有种水滴从刀刃上流过的感觉。 “我刚才说,你可以选择!”女孩子转过身来:“是说你可以割断捆绑逃走,没说让你杀人。……现在好了,连我也死不成了。”她倾下身来,用刀片去割于九十脚腕上的尼龙带。 “不过,这种家伙也该杀……害了多少人啊!”她脸色一转,又恨恨地说。“行了,你也别犯愣了。既然你选择了刀片,就说明你还不想死,至少是不想跟我一起死……那好,快点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尼龙带儿“啪”地断了,于九十的双脚自由了。 女孩子举举手中的刀片。“刀片我留下了。我会让他们以为,这人是我杀的,跟你没关系。”她回头看看潭水,脸上绽出了笑容。“我可不想让他们报复我!” 她摇了摇头:“我还是选择自我了断吧!――这里的风景,确实还不错呢!” 于九十仍然一脸傻相地看着她,对她的话似听未听。他还深陷在杀人的震惊中,没能回过神来。 他眼前不远处,是胖男人的一对硕大的脚板。胖男人轰然倒下后,这对脚板像两条被甩上岸的大鱼,在他眼前挣动了好一会儿。 就是这对脚板,刚才又踢又踩,给他留下了一身的伤痕。可于九十看在眼里,对它们却生不出一丝的恶感。相反,因为胖男人展现出的正义感,反倒让于九十很是欣赏和敬佩。 怎么忽然之间,一个让自己钦佩的人,居然被自己变成一缕亡魂了呢? 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自己杀错人了吧?! 于九十的头发猛地竖了起来! 再仔细想想,完全可能! 就像一开始自己判断的,如果胖男人是“反自杀联盟”的人,自己选择的这种又臭又硬的死法,会让他们束手无策吗?这个联盟可是一向以有办法著称的啊!他们会甘心被自己打败吗? 绝对不会!他们一定会想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办法,来撬动自己这块大石头的!扮演成器官贩子,会不会就是他们的方法之一呢? 故意说自己是器官贩子,故意让女孩子看到背包里的器材,故意让她听到他们的对话,为的就是让两人相信,等待他们的,将是走投无路的绝境,将是恐怖、残忍的死地? 事实证明,他们的这个方法奏效了呀!为了不让他们得逞,自己反抗了,绝地反击了!这恰恰证明,他们成功了! 这时候的自己,早已不是个自杀者,而是变成了护卫生命的战士!这还不是成功吗?一个连器官都不肯舍弃的人,会舍弃掉整个生命吗? ――只是,只是,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让整件事功败垂成的,居然会是一枚小小的刀片! 这个悲剧本来可以避免的!细心的胖男人不是关注过自己手臂上的膏药吗?不是还借口亲近,想对膏药查验一番吗? 可惜,那会儿膏药已经被女孩子取走了!取走的不是时候,还回来的更不是时候!就是说,这次误杀,女孩子你也一样是有责任的呀! ――嗨!都这时候了,还谈什么责任啊!说到底,是自己身上的邪恶杀死了胖男人,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于九十顿感万念俱灰。 “快走吧!再耽搁一会儿,可就来不及了。那些人说话就要到了!”咦,女孩子的声音怎么忽然变远了? 可不是变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子已经走开了,高高地站在了条石上。亭外的水光,在她流畅的身影上,打出了一抹摇曳的亮线。 这就要跳吗? “――等一下!” 于九十跪起身,双手扶地,冲胖男人的尸身拜了拜,然后踉跄着起身。 “我不走了。我和你一起跳!” 女孩子惊讶了,转回身。“怎么,不要赔偿金了吗?” 就是为了那点儿赔偿金,才搭上了胖男人的一条命。再拖延下去,不定还会发生什么。真要是那样,自己的罪过可就更大了。赶紧结束吧!一切的一切,都痛痛快快地了结了吧! 他来到条石旁,也想站上去。女孩子却忽地从条石上跳下来了。于九十不管她,自顾自爬上了条石,站直身体。 女孩子回身,仰脸看着他,一脸的惊讶。 “你等一下!” 她有些担心了,看于九十的状态,跟梦游似的,真担心他会不管不顾地拔腿就跳。她仰脸想了想:“按照事先的约定,你没带手机吧?”她问。 于九十迟钝地点点头。 “我也是,没带。”她目光一转,停在了对面的条石上。 那是胖男人的手机。 她过去拿了手机,走回来。 “――我叫狄甲甲。你呢?” ------------ 第十二章 投 潭 “我在机场的电子储物柜里,存了样东西。这是柜门号和开柜密码。” 狄甲甲把输好了内容的手机递给于九十。 “发给你妈妈吧。那东西很稀缺,应该能卖个好价钱的――就当是给你的赔偿金吧。” 于九十先是懵懂,然后是将信将疑,但是架不住狄甲甲的催促,还是把短信给他妈发了过去。 他刚想问得详细些,可一抬眼,看见胖男人小山一样横在那儿的尸体,顿时痛从中来,又没了心情。 “你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狄甲甲看他的表情滞讷和沉郁,有些不解。 于九十的注意力却还在胖男人身上。他想来想去,觉得真相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都是将死之人,没必要再让狄甲甲也跟着一块愧疚和自责。 虽然于九十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感激之情,狄甲甲却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心情还是很愉悦。这个男孩子,心里还有他妈,临死前,至少还有一丝牵挂。可自己呢?除了恨恶,还有什么?没有一个人会让自己牵挂。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又垂了下去。 她再次站到了条石上,伸直手臂,手一松,胖男人的手机落进了潭水里,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 ―――― 两个人站在条石上,面面相对。 “不需要绑上手脚吗?我可是会游泳的……也许我会下意识地挣扎。”于九十说。 狄甲甲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再游回来的!”说完,她往前一靠,双臂张开,一把将于九十的手臂连同身体全都合拢在臂弯里。 “我会把你锁得死死的!就算你最后想逃,我也不会松手的!”她的俏脸无处可放,只好伏贴在他胸前。 于九十被她箍得很紧,喘息都有些困难。他只能勉强地抬起小臂,轻轻地放到她的腰肢上。那种柔软,那种顺滑,再次如重物一般击中了他。还有她胸前的温暖,说话时的气息,丝丝缕缕,掠过于九十的衣物和骨肉,如无物阻挡的轻风,透体而过,透体而回,浅回低吟,涤荡一空。 “可以了么?”狄甲甲轻声询问,慢慢转过身子,背对着潭水。 于九十点点头,下巴碰到了她的头顶。他埋下头,深吸了口气。然后,他看到的,是女孩子的娇靥如兰,背景是迎面撞来的潭水。 在入水的瞬间,他看到女孩子的面孔瞬间变得果决,猛地闭上眼睛。箍在他双臂上的胳膊也顿时收紧。 然后,水花绽放。 于九十感到,潭水如丝绸一般展开,将两人缠裹了进去。两人滑畅地在水中沉落着,像是在睡梦中无根地飞翔。 那是白珊瑚吗?如月光一样洁白呢! ――什么?白珊瑚?! ――这里怎么会有珊瑚?! 哪是什么白珊瑚,那一丛丛的,分明是人的皑皑白骨好不好?! 于九十的双眼猛地瞪圆了。尼玛,这还哪是什么清幽静谧的化外之地啊!分明就是个鬼影憧憧的乱骨冢好不好?! 于九十这下明白了,这些白骨,就是胖男人他们的猎物和牺牲品啊。尼玛,这就是刚才说的隐尸匿迹吗?还以为你们至少得费点力气挖个坑啊!你们这么处理罪证,也实在是太轻松了吧? 这个死胖子,原来还真是个恶棍啊!白让自己愧疚了这么久啊! 一阵愤怒在于九十的身体里升腾而起,他有了股强烈的冲动,要重新回到亭子里,狠狠地踢那死胖子几脚! 让你骗我! 可是?他的胳膊被狄甲甲紧紧地拢住了,根本没有一丝的可能让自己重回水面的呀! 狄甲甲双目紧闭,感觉到了他的挣动,双臂立即合拢得更紧了。都说溺水的人力气会大的不得了,千万不要被他们抓到,看来这话不假啊!于九十的双臂和身体如同被套上了钢箍,想动?门都没有啊! 狄甲甲的长发在水中披散,墨汁一样洇开。她的脖颈如弯弓一样向后绷紧,微微仰起的面孔上,看似娴静,却透出了无比果决的勇气。这份坚决赴死的决心,就是她勇气的来源吧? 一口气将尽之际,于九十猛地向眼前的双唇吻了下去。这次是真的吻了,几乎是要把那唇瓣当作空气一样地狠狠地吸啜了。 狄甲甲猛地张开双眼,直直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瞳眸。 于九十一甩头,挣开了吸盘一样的吸附,用惊恐和愤怒的目光向狄甲甲示意着,让她去看周遭的尸骨。 狄甲甲的目光在水底扫视了一圈,似乎无所用心,忽然,她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定在了一个方向上。 于九十感到,狄甲甲的手臂勒束得愈发紧了!这也难怪,女孩子一害怕,只能是这个反应啊! 就在于九十懊悔之时,那双手臂猛地又松开了。 ―――― 两人咳嗽着,一身淋漓地爬回了亭子里。 于九十果然兑现了承诺,硬撑着身体走过去,去胖男人的尸身上狠狠地踢了几脚。然后,体力不支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两个人浑身湿透,各自身下的石板上很快便汪出了一摊水。狄甲甲尤甚,过了好一会儿,长发上的水流仍不绝如缕。这下倒真是美人出浴了,衣服也真地都贴到身上了,也的确都凹凸毕现了,可于九十惊惶之下,已全无窥伺的心情了。 “看见了吗?”狄甲甲眉头微颤,轻声问。 于九十费力地点点头。 “看见什么了?”狄甲甲打算确认一下,目光关注。 于九十就有些不解了。这还用问吗?估计是女孩子惊吓之下,慌不择言了吧。“骨架,死人的骨架……没想到,有那么多。” 狄甲甲一皱眉:“骨架?――别的呢?” 别的?还有别的?轮到于九十皱眉了。 “这些骨架,我头一次落水的时候,就看到了。所以我才知道他们不会把你的下落透漏出去,会毁尸灭迹的。你这么吃惊,就是因为这些吗?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什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原本就知道这里满是死人的骨头吗?明知道这样居然还要选这里吗?哦,对了,你喜欢热闹,所以不管死的活的,都是越多越好,是吗?可我不是啊! “你就……没看到别的?”狄甲甲又问。 别的?什么别的?还能有什么别的?这些还不够吗? “你没看到……水里有一个人?” 人? “是啊!一个人,一个活人。” ――啊?! ------------ 第十三章 螺蛳台 活人? 在水底下? 于九十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听错了;第二个反应是,狄甲甲说错了;第三个反应是,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精神错乱了。 错乱的那个人是自己吗? 好像不是。 那就只能是狄甲甲了。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论断,狄甲甲的行为忽然异样了起来――她的脸上血气翻涌,整个身体像是坐在了震荡机上,开始剧烈地颤动……连紧致的面孔居然也不例外,也在细碎地抖动着。 这是怎么了?! 于九十大感意外,惊愕得难以自持。 狄甲甲似乎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异状,费力地抱拢双膝,将脸埋放到膝盖上。即便这样,她浑身的抖动依然清晰可见。 可是突然,毫无征兆的,她身体的抖动猛地停止了。刚才剧烈抖动产生的热力,还未完全褪尽,一股冷肃之气,却如水银泻地一般,在亭子里弥散开来。不,说冷肃都还不够,应该是肃杀。 狄甲甲的头脸依然伏在膝盖上,可头颈、肩背、腰臀弯出的一根弧线,却是异常的凝练和冷峻。看久了,那弧线居然流转出了一抹刀刃的光泽。 没错,这种感觉于九十很熟悉,他看在眼里的,还是一把加长款的、出鞘的腰刀,清光澄澄,寒气森森。 狄甲甲从膝盖上抬起了头。 果然,她的脸颊重新变得光滑冷峭,有着金属被打磨、抛光后的质感。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寸铁崖了吧?” 狄甲甲目光凝然,语气清淡。 “我呢?就像一台洗衣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这样突然地转起来。”她抬手指指脑袋:“每次都会把这里的神经搅得一团乱……所以我想去寸铁崖,从那上面跳下去,把我浑身上下,包括神经,每一寸都摔它个粉粉碎!让它们再纠缠到一起!” 按说,于九十听了这话,应该心惊肉跳的。 可他没有。 这半天,他心惊肉跳过好多次了,已经有些麻木了。况且,说起来,哪个想死的人,不背着山一样大的烦恼和痛苦呢?你算不错了,还有机会说出一二来。可自己呢?又去跟谁说?就是说出来,谁又肯听、肯信呢?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狗吠声,还有人约束狗的呼喝声。 “是他们,来得还挺快。” 说完这话,她仰起脸,看着棚顶,眼光直直的,似乎看出神了。 那狗声,那人声,还有横在地上的胖男人,重新唤醒了于九十心中的愤怒。他猛地扭转身,目光开始四下里搜寻着。 搜寻什么? 你要是直接问他,他也未必答得出。可在内心深处,他却知道得很清楚。 亭子的梁柱之间,完全是老式的榫卯结构,看不到一点钉子之类的铁器。胖男人的餐盒里,用的也只是一次性的塑料刀叉。胖男人的身上,只有皮带扣是金属的,派不上大用场。 终于,他的目光在胖男人的手上停住了。 针筒! 而且是两支! 每支针筒上,都有一根坚硬的钢针! 他走过去,拿起两支针筒,一左一右地握在手里。 他的心里顿时有了种坚硬的充实感。 行了,就它了! 足够了,足够让自己跟这群恶棍拼个鱼死网破了! 那边,狄甲甲明亮的面孔上,忽然光芒烁动。 她收回视线,猛地跪起身,手脚并用地爬到胖男人身旁。 她伸出手指,在胖男人的塑料罩衣上扯开了一个口子。 顿时,罩衣里充盈的血水汩汩地涌了出来。 她用手指蘸蘸那血液,开始在石面上摸索着什么?勾画着什么。 她的动作很快,没等于九十发声质疑,她的手上已经勾画出了一个汉字的模样。 于九十这才发现,原来,这地面并不是完全平整的,而是浅浅地刻有几个颜体大字! 什么字? 没一会儿,狄甲甲已经用血线把这几个字勾勒出来了。 三个字,笔划还挺复杂。 于九十看了一会儿,硬是没辨认出来。 “螺蛳台。”狄甲甲说:“应该是这个亭子的名字吧。” 螺蛳台? 什么意思? “有句话,叫‘螺丝壳里做道场’,你听说过吗?”狄甲甲忽然问。 听说过吧?好像听说过。于九十胡乱点了点头。 狄甲甲半坐在那儿,仰着脸,又开始出神了。 于九十又惊讶,又惭愧――她怎么知道这地面上有字呢?就刚才,自己罩着塑料袋的头脸,跟这地面可是近在毫厘啊!却什么都没看到,她一直仰脸看天,怎么就知道这地面上有字呢? 看着地面上用血水勾勒出的三个大字,于九十这次有些触目惊心了。 他一眼瞥到手里的针筒,心里又是一震,顿时警醒――自己果真要在杀人的路上越跑越远了! 自己跑出来自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变成杀人狂魔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手执钢针,咬牙切齿,不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杀人狂魔吗?自己这么躲,这么逃,居然还是躲不掉、逃不掉吗?就在刚才,自己不由分说杀了一个人,这才多一会儿啊!自己居然又起杀心了吗?! 这次轮到于九十浑身发抖了,开始有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他慢慢地走到亭子边,伸出双手,让针筒从手中脱开,落入水中。 ………… 那边,狗叫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了。 狄甲甲忽然回过神来,身上的清辉随之一凛。 “现在想逃也逃不掉了。”她嘻嘻一笑。 还笑? 当然逃不掉了,还用你说?哪怕再早上十分钟,溪水边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山上去的。 “他们有狗,还有枪!” ――居然是调侃、吓唬人的语气。她这是怎么了? 有枪? 居然还是个武装团伙? “被他们抓住前,我得办件事情。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于九十一时没听明白。 都这时候了,还有事情要办?还一起去,去哪儿啊? “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水里的那人,是想告诉我点什么事情。我得去看个清楚!――你要跟我来吗?” 狄甲甲指了指潭水。 什么?又要回到潭里去吗? 又要回到那片枯骨里去吗? 于九十当然不乐意了。 “你信得过我吗?”她敛顿神情,终于问到了重点。 信得过又怎样? 狄甲甲跳起身,跑出亭子。 没用一会儿,她手里拖着一个硕大的加厚塑料袋、两个小救生圈,还有捆绕在上面的绳子,一路小跑地回来了。 这些东西,不就是她被扔下来时,用过的那些玩意儿吗? 她用力地把大塑料袋抖开。 “快!进去!” 于九十刚要发声质疑,却被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了。 “现在没时间解释了!――你不是说了,信任我吗?!” 远处,一条高大凶猛的俄罗斯牧羊犬奔跑着、狂吠着,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了。 于九十没法,只好一矮身,钻进了塑料袋。 狄甲甲立即用硅胶塞和绳子把袋口紧紧地捆扎起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头前是被塑料袋罩住了脑袋,这会儿连整个人都给套上了!自己跟塑料袋就这么有缘吗?! 透过袋子影影绰绰地看出去,狄甲甲在走马灯一样地忙着。 ………… 于九十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头嘴脸丑陋、凶悍的牧羊犬,张着大嘴,横冲直撞地向自己扑来。 ------------ 第十四章 螺蛳壳 于九十在水底呆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狄甲甲是怎么做到的。 原来,装着自己的这个大塑料袋,被狄甲甲先用绳子捆扎在了亭边的条石上,然后推翻条石,塑料袋就被条石拖拽着,一路沉入了水底。 那恶犬收脚不住,也一头闯入了潭中,脑袋“嘭”地撞在了塑料袋上。 有那么一瞬间,隔着一层塑料膜,于九十的面孔与狗的头脸几乎贴在一起。 于九十慢慢下沉,仰脸看去,只见大狗轻松地刨着四只巨爪,看样子游得很高兴。 等水底冲起的泥雾和水泡散尽,于九十才看清楚,跟塑料袋相伴的,还有那两个小救生圈,也是被绳子拴缚在条石上,一同沉下了水底。 这时,狄甲甲出现了,从不远处的巨石旁游了过来。 于九十就担心了。 自己呆在袋子里,勉强还能呼吸,可狄甲甲怎么办呢?要是憋不住了,浮出水面呼吸,那可是很危险啊――对方可是有枪的啊! 狄甲甲游了过来,脸上看不出丝毫的难受和慌乱。 她动作舒缓地扯过一个小救生圈,拔出充气嘴,含进了口里。 ――什么?!居然拿救生圈当氧气罐使吗?! 原本鼓胀的救生圈,在她一吸之下,立马瘪下去了一圈。 狄甲甲换过气,重新塞好充气嘴,冲于九十摆摆手,一转身,又游开了。 于九十就有些赧然了。 自己呆在袋子里,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就这么干僵僵地坐着,很不像回事儿啊!自己的泳技也很好啊!如果狄甲甲要找什么东西,自己完全可以帮她一起找啊!不是还有一个救生圈吗?自己也可以用它换气啊! 他就试着想从塑料袋里出去。 可是?出不去。 整个袋子的材质,是经过加厚、加韧处理的,加上内壁又光滑又鼓胀,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不应该啊! 在这么深的水底,水压一定很大呀!外面往里压,自己的手指往外戳,里应外合,应该很容易弄破啊!可结果,除了弄得手指剧痛外,整个袋子却丝毫无损。 狄甲甲连着回来换过两次气后,看表情有些着急了。 怎么,还没有结果吗? 于九十也着急起来。等到救生圈里的空气用完了,又怎么办呢?自己撑的时间会比狄甲甲久一些,可又有什么用呢?那些人很清楚两人就在水里,加上胖男人又被杀,无论是为了报复还是灭口,都不会轻易离开的。 他们肯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呀! “――砰!” “――砰!” “――砰!” 是枪声! 从袋子里望出去,看得很清楚,应该是猎枪或霰弹枪,密集的水线雨点一样直射水底,溅起来好大一片细碎的尘雾。 还好,于九十没有受伤。可擦着他脸旁,一粒弹丸锐响着,将塑料袋射了个对穿。 袋子立即吱吱作响地开始漏气,气泡一连串地窜了上去。 于九十伸出手指,去米粒大的弹孔上使劲抠挖,想以此为突破口,扯开袋体。 结果还是不行。 这个破袋子,怎么这么结实! 于九十绝望了。 上面的人看到气泡,会猜到人就在气泡下面,看准了补一枪的话,那时候漏气的就不仅仅是袋子了。 可能是枪放空了,都在换弹药吧。周围一时安静了下来。 塑料袋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瘪了下去。 ……瘪到最后,就会贴到身上来吧?看来自己还不算是露天野葬啊!至少还有一副透明的棺椁啊! “――砰!” 枪声又响了! 没等于九十再去看袋子的状况,却瞥见狄甲甲快速地游了回来。 她经过于九十的身旁并未减速,只是伸手在袋体上划了一下。 袋子上立即出现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口子,潭水猛地灌了进来。 是刀片,自己的那枚刀片。 于九十一边奋力地游出袋子,一边大感庆幸――这枚刀片,居然救了自己两次啊! 狄甲甲把一个救生圈推给他,自己扯过了刚才用过的那个。 于九十跟着学,也拔出了充气嘴塞入口中。 狄甲甲示意他尽量把空气用完。 看着她手里的救生圈彻底瘪了下去,于九十知道,这是不打算回来了。 “――砰” 又是枪声。 两人只得仓皇扔下救生圈,快速游开。 ………… 于九十跟在后面,看见狄甲甲毫不踟蹰,径直往亭底巨石的一角游了过去,然后一转,就消失了! 于九十跟过去,努目细看,在巨石凸起的拐角后面,找到了个一人宽的圆形入口。 黑漆漆的入口里,居然有亮光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于九十一边惊讶,一边手脚不停地游了进去。 ………… 两人浮出了水面。 入口里面,却是个狭小的腔室。 离水面半米不到,就是坚硬的石顶。 于九十想了想,有点儿明白了――自己现在,就在亭子下的那块巨石里面! 腔室的内壁,有着明显劈凿过的痕迹,就是说,这个小小的腔室,是有人专门打造出来的! “现在知道了吧?” 狄甲甲脸上,依然泛着金属的光泽。可能是冷的缘故,还微微有些发青。 “‘螺蛳壳里做道场’,这就是了!别看它小,却是救咱们活命的道场呢。” 于九十的注意力,这时却被光源吸引过去了――那居然是一支手机! 狄甲甲把手机举在手里晃了晃。 “是胖子的!”她说。“真没想到,这手机居然是防水的!刚才我一入水,就看见它在水底下放光――是胖子事前定好的闹钟,提醒他麻醉时间的。还好有了它!不然,就是发现了入口,我也不敢进来啊!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难道说,两个人的头脸要挤在这宽不足一米、高不足半米的空间里,呼吸相闻,面面相对,直到头顶上的那些人离开,才能出去吗? 一不小心,两人的鼻尖就会相碰好不好? 再不小心,如果同时吸气,两人的胸部就会相贴好不好? 这也……太惹人遐思了吧? “可以了吗?”狄甲甲问。 ――可以了?什么可以了? “这里只是个缓冲站。” 狄甲甲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往水底下照着。 “看到了吧?这里还有个洞口。我刚才进去查探过了,走不了多远,有一条通道……通道有多长我不知道,反正电筒光照不到头。” ------------ 第十五章 假井 两人蹚着水,在通道里磕磕绊绊地走着。 水不深,刚没小腿。 狄甲甲用手机照着亮,走在前面。 在亭子里的时候,于九十对狄甲甲的说法还不以为然呢?现在好了,事实摆在这儿了,人家确实找到出路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即便这样,要让他相信“水底下有人”,而且还是个“活人”,他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不是吗?水底下怎么可能有个大活人呢? 狄甲甲听出了他的质疑,却一直没有做声。 怎么回答他呢? 直接告诉他说,自己最擅长的其实是行窃吗?如果有人在自己面前刻意隐藏了什么东西,自己可以很轻易地洞察吗?就像于九十手臂上的那块膏药,就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会有意无意地掩饰,反倒让身体流露出了某些迹象,反倒更容易被自己发现吗? “你是说……身体语言吗?”于九十想当然地以为。 说不是他会相信吗? 这是他能理解的吗? 刚才,水底下的那个人,并没有直接指示洞口,而是用了一种奇怪的姿势——至少在狄甲甲看来是奇怪的,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当时的第一直觉是,那人有什么东西藏在附近吗? 她现在想想,那人应该是故意的,故意用她擅长的方式,告诉她路径何在。 就是说,除了自己的妈妈,这个世界上还有别人也懂这些吗? 这人现在去哪儿了呢? ———— 按说,一个女孩子,有这种眼光,应该很得意不是吗? 事实却是,狄甲甲说出这些的时候,感觉并不好。 揭开一个记忆惨痛的旧伤疤,感觉能好吗? 于九十忽然觉得,她说话的声气自己很熟悉啊……明明一句就可以说完的话,却被她分成了几段说,中间还要不停地换气。 感觉好虚弱啊! 很明显,这是心有郁积啊! 郁积了什么? 这个于九十知道:沮丧,烦懑,难受,还有痛苦什么的。 就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活下去了无生趣。 所以两人才都想到了要自杀啊! 所以两人才走到了这一步啊! ———— 狄甲甲果真觉得难受了。 她的脸上血气翻涌,似乎洗衣机的毛病又要发作了。 她猛地站住脚,语气忿怒。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我好不容易忘了一会儿,你干嘛提醒我?现在我又全都想起来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于九十的乱问让她想起了什么?结果触痛她了吗? 于九十看着她,想了想,抬手拿过她手里的手机,闷着头走到了前面。 你不是能看到别人隐藏的东西吗? 那你看看我,是不是跟你一样,也是里里外外都被沮丧、绝望什么的给浸透了呢? 就你一个人觉得难以忍受吗?就你一个人想发火吗? 你应该知道咱俩其实是一样的吧? 你还能发火,说明你的心力还挺足的啊!自己可是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啊! 果然,狄甲甲盯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感受到了什么。 心思外移,让她内心里翻腾的巨浪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 一直走了两三百米,终于走到头了。 通道的末端忽地收紧,又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从这里钻出去,应该就是出口了吧? 可等两个人钻过洞口、站在半人深的水里,第一个感觉却是又走进了一个通道! 不过,这个通道是垂直的,直直地竖在他们的头顶上! 抬头望上去,几十米外,有一个圆圆的亮点! 这是一口井! 哇靠!逃来逃去,居然逃进了一口井里吗?! 井底的空间,比刚才的那个腔室大不了多少,也是一米多宽,两人在水里站直了,几乎就是脸靠脸、身贴身了。 于九十就想,是不是该跟她错开呼吸,好避免两个人一再地胸部相贴呢? 这样地一再相贴,会不会很冒犯呢? 偷眼去看,却发现狄甲甲的目光直盯着井壁,根本没在看他。 “我明白了……”狄甲甲说得有些吃力,脸上的青灰色消退了些,又有些金属的光泽了。“刚才的那个通道,其实是个引水渠,为的是把潭里的水引到这口井里来。” 什么意思? 是说打这口井的时候,打到这么深,发现下面全是岩石,便又改为横向打,于是一直打到野潭那儿,这才把水引了过来吗?——有这么打井的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狄甲甲摇摇头。“你没发现,这口井很奇怪吗?就像有些人会把东西藏起来一样,这口井也是啊!看样子也是想藏住什么东西……” 于九十彻底糊涂了。 什么?你是在用看人的眼光看井吗? 人藏东西你看得出来,井藏东西你也看得出来吗? “井是人打的,是人打的就会留下人的想法和痕迹。” 狄甲甲轻声解释着。 是不是这件事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一时忘了烦心事儿,又变得健谈了? “打这口井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取水。就是说,这口井,其实是口假井。” 她伏身到井壁上,仔细观察着什么。 “井里没水,是会让人起疑的。所以要花大力气从潭里引水过来,让人误以为就是这井底的水。毕竟不会有人专门下来察看。” 她又仰起脸来,看向井口。 “刚才给我指路的那个女人——” ——女人? 是女人? 你肯定那是女人吗?你当时可是在水里啊!水里光线很差的,加上你当时离得也并不近,居然能看出对方是个女人吗? 相比之下,于九十可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啊! “是女人,我不会看错的。”狄甲甲肯定地说。“人的姿势,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 她扬起头,抬手指向两人头顶不远处的一处井壁。 “看那儿——” 于九十抬头看去。 看什么? “——那是块石板。” 石板? 在哪儿? 于九十顺着她的食指,找到了。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呢! 石板的颜色和质地,包括上面的青苔,都跟周围的岩石一模一样,只是这块岩石周边的缝隙稍微明显了些。 “那个女人,应该就在这块石板后面!——你看,这上面有水迹!” ------------ 第十六章 断绳 于九十踮起脚尖,伸直双手,手掌将将够到了那块石板。 只要用力一推,石板就会应力而倒吧? 他刚要用力去推,却看见狄甲甲一皱眉。 “这是什么?” 她咕哝了一句,然后蹲下身,去水底下摸索着。 “什么?”于九十询问着,同时忙窝身缩臀让出空间,怕身上有什么地方给她的头脸碰到。 狄甲甲摇摇头。 “刚才我踩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只听水声一响,狄甲甲重新站了起来,拿在手里的,是一截一两米长的麻棕绳,几乎有她的小臂粗细。 “是井绳吧?” 狄甲甲没答话,一点点地把绳子在手里捋过,一直捋到了绳子头――那上面,有着光滑、崭新的切面。一望即知,是被利刃切断的。 她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她举起手机,用电筒功能顺着井壁一路照了上去。没走多远,光圈就停住了。 就在她指给于九十看的那块石板上面,她找到了一根贴在石壁上的绳子。顺着绳子再照上去,能看出来,这绳子是从井上一直悬垂下来的。 就是说,这根绳子原本一直垂到水面上的,现在却被人斩断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斩断绳子呢? 是不想让他们顺着绳子爬上去吗? 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有点儿弄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头顶上的那根绳子,离他们并不远。当然,直接去抓肯定抓不到,可有个办法能让他们摸到绳子――第一步,先推开那块石板(那后面既然能呆人,应该是个洞穴吧);第二步,攀住洞口的边沿爬上去;第三步,站在洞口的边沿上,伸出胳膊,就能抓到绳子了。 简而言之,俩人要想离开这里,得先抓到绳子;要想抓到绳子,得先推开石板,进到洞穴里。 就是说,斩断绳子,其实是要逼他们进洞吗? 刚才于九十还跃跃欲试呢?正打算推开石板呢?现在倒含糊了。 本来自己很愿意做的事情,可一旦被别人逼着,那味道就变了,变得似乎……包藏祸心了。 狄甲甲倍感无力地靠在了石壁上,手上一松,那截绳头“哗”地落回了水里。 “听说过吗?” 她的声音又开始断断续续了,又开始需要不停地换气了。 “有的乞丐会去买个孩子,甚至是拐个孩子,然后把他们当工具,替自己乞讨?” 这早就不是新闻了,于九十当然知道。可是?这时候她为什么说这个? “前些日子,我偷偷地去做了dna鉴定――” 她用力地喘了口气。 “――鉴定的结果是,我和我妈妈没有血缘关系。” 于九十瞪大了眼睛,想听她说下文,她却没了动静。 什么?没有血缘关系? 就是说,不是亲生的母女吗? 可是?怎么会想到去做那样的鉴定呢? 她不往下说,他只能自己脑补了。 她这话是不是说,她妈就跟那些可恶的乞丐一样,不知道从哪儿把她弄来的,养大以后,就让她去给自己偷东西呢? 狄甲甲没反对,看样子是默认了。 还真是这样?! 哎呀,妈呀!看来自己还不是世界上最苦逼的呀!自己的那个妈虽然不着调,可好歹也是亲妈啊(这一点于九十倒是坚信不疑,实在是母子俩长得太连相了,想不信都不成),好歹也没拿自己当工具使啊! 可同时,他多少也有些犯嘀咕。除了“洗衣机症”,好像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的啊?――哦,对了,她会偷东西,能不声不响地就摸走了你的膏药,然后又不声不响地送还回来,这确实有点儿匪夷所思,可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知道什么?!”狄甲甲忽然变得很火大:“你知道我头疼起来,就像有电锯在里面锯吗?!你知道――” 她张张嘴,却又不想说了。 “说了你也不懂!”她语气恨恨。 我不懂? 我怎么不懂?! 于九十不满了。 不懂我能跑出来,跟你一样想自杀吗?别的我不知道,就你说的那个电锯,我也是啊!头疼起来,真的像电锯在锯啊! 你不是说能看透别人吗?那你看看我,我的状况会比你更好吗?你好歹只是偷了人家点儿东西啊!可我呢?刚刚杀了一个人的那个坏家伙是谁啊?不是你,是我啊! “知道吗?”狄甲甲双手继续挤压着额头,声音微微地颤抖。“石板后面的那个女人,我猜,就是我妈妈!” 呃?! “我也是刚刚想到的……不然,没理由这样逼我们啊!为什么非要我们进那里去呢?” 先是救下了两个人,却又不放她们走,自己故作神秘不露面,却喜欢用手段迫使别人去朝拜她,这完全是她妈妈的做派啊! “你不想见到你妈妈?”于九十问。 “不想!――我宁可马上死在这儿,也不想去见她!” 狄甲甲的声音抖得厉害。 “那就不见!”于九十忽然变得豪气干云。 都说死可怕,可看到狄甲甲怕成这样,就知道有时候死反倒是种解脱了。 “咱们走,从这儿闯出去,我陪你去跳寸铁崖!” 狄甲甲一怔。 “给我妈的赔偿金是你出的,所以现在我欠你的!” 于九十热血沸腾,身上莫名地开始蠢动。 他这一动,占用了身旁本来就少的空间,使得他最后的那句话,几乎就是贴在狄甲甲头顶说的。 狄甲甲被感染了,可抬头一看绳索,心里又凉了。 不推开洞口的石板,不攀上洞口,怎么够得到绳子? “简单!” 于九十忽地分开水,蹲了下去。动作孟浪了点,一屁股拱在了身后的井壁上。屁股上的反作用力很大,又让他一头向前撞去。 还好,既不太上,也不太下,避开了两头的禁区,适中地撞在了狄甲甲的肚子上。 “来!你踩到我肩上,这样不就够得着绳子了吗?” 可不! 两人搭成人梯,高度不就够了吗? 真是死脑筋啊!钻进牛角尖里就出不来了! 看得出来狄甲甲有多害怕、多着急,一秒钟都没耽误,抬腿就踩上了于九十的肩膀。 她裤子上的水“哗哗”地往下淌着,弄得于九十都睁不开眼。 “可是?我上去了,你怎么办?” 狄甲甲扶着井壁,刚要起身,忽然想到了个问题。 “你去上面把绳子解开,往下多顺些不就有了?要是还不够,你不是还有皮带和裤子吗?” 狄甲甲点点头,开始起身。 可随着面孔离那块石板越来越近,她的双腿开始抖了起来。 于九十感觉到了。 她是怕那石板忽然打开,她妈妈忽然现身,才怕成这个样子吗? 狄甲甲刚起到一半,忽地又蹲下了。 她用左手扶着井壁,右手垂下来,去鞋子上摸索着什么。 她在找什么? 于九十扭头去看,才发现狄甲甲穿的是双名为“袋鼠”旅游鞋,这种鞋子的侧面有带拉链的小口袋。 可能是鞋子泡水了,或者是姿势别扭使不上劲(她得照顾于九十的脑袋,不敢蹲得太低),她一时间怎么也扯不动拉链。 “我得先准备好!”她急切地解释着:“要是我妈妈想拦住我,我就直接自我了断!” 自我了断吗? 就在这小袋子里?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氰化钾吗? 于九十蹲不住了,一边慢慢地站起身,一边用手帮她去扯动拉链。 他一动,狄甲甲只能收回手,双手去扶井壁。 于九十站直了身子,同时手上也摸出了鞋袋里的东西。 是刀片! 那枚单刃刀片! 还没等他开始惊讶,就一眼瞥到,头上狄甲甲大腿内侧的大动脉上,猛地跳出了一束游移的亮线! 尼玛,又来了!狄甲甲可不是猫啊! 还好他够警醒,立马像被火烫了似的猛甩手。 他的动作剧烈又突兀,狄甲甲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听“砰”的一声,她的肩膀正好撞在了那块石板上。 石板“轰”地倒了下去。 半人高的石板后面,果真是个洞穴。 里面居然有光亮。 一阵飞尘散尽,两人终于看清楚了。 ―――― 洞穴里面,黑压压地坐满了人。 ------------ 第十七章 肉身舍利 于九十忽然觉得肩上一轻。 是她太害怕了,站不住了,直接掉下去了? 没听见有水声啊!掉哪儿去了? 于九十抬头去找,只看见了个背影――狄甲甲居然动作敏捷、手脚并用地爬进了洞里! 尼玛,这是被吓糊涂了吗? 也是,黑压压地坐了那么些人,是吓人啊! 这是……黑社会在开会吗?选了这么个黑灯瞎火的地方,那是绝对地够黑啊! 他们在这干嘛?等他俩吗?这么大阵势?是说他俩够大牌吗? 可这么看着,好像又不像……怎么隐隐地,脖颈后面有些发凉呢?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往上吸拔呢?可头顶上,就是个小小的、圆圆的井口好不好?并不是巨蟒的血盆大口啊! 这是什么味道?檀香?怎么还腻腻的、油油的?――檀香精油吗? 好奇怪啊! 其实,最奇怪的,还是狄甲甲吧? 刚才还怕成那样,这会儿竟像丢了魂似的,居然一声不吭,一头就扎了洞里――完全可以用奋不顾身来形容啊! 丢……丢了魂?! 是说,狄甲甲的灵魂被什么左右了吗? ――邪教? 里面是邪教在集会吗?! 可不么,没有点儿邪性的想法,会把窝点建在这儿吗?会这么匪夷所思、不惜工本吗? 他们这是在……举行什么邪恶的仪式吗? 难不成,是用活人做祭祀吗?!――邪教不都这么干吗? 这么处心积虑地把两人诱骗过来,还威逼他们进洞,是要让他们当祭品吗? 狄甲甲的妈妈,就是其中的一员吧?甚至,就是最大的头领吧? 宗教头子喜欢用自己的孩子献祭,这可是有典可查的! 亚伯拉罕不就是想把自己的儿子献给上帝,被上帝欣慰地拒绝了吗?(――呸、呸、呸、呸!你当犹太教、基督教是邪教吗!) 因为不是亲生的,献出去也不心疼是吗?你这境界可比亚伯拉罕差远了呀,人家那可是亲生的,还是儿子啊!(~~咦,这话有大男子主义的味道啊!) 于九十猛地跳起身,一把攀住洞口,也开始往里爬。 管你是黑社会,还是邪教,老子本来也不打算活了,你们要是敢玩阴的,本座就跟你们拼了!(~~咦?本座?~~自己还懂行话呢!) 于九十都想好了,爬进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断喝一声! 这叫先声夺人! 不管结果如何,先吓他们一跳再说!同时,自己也能痛快痛快――这一路蹑足潜行的,可把他给憋坏了。更主要的,如果狄甲甲真“丢了魂”,自己这一嗓子,兴许能将她唤醒。 膝盖攀上洞沿,这就算是进洞了。 他都等不及起身了,立即双手撑地,仰头便要作怒狮之吼。 你们人多又怎么样?我不怕! ――真的不怕吗? 于九十忽觉得腿上一软。 幸亏没站起来啊!否则,直接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他一眼望过去,尼玛,那哪是什么人啊!分明就是一群鬼好不好! 要不是一眼瞥见狄甲甲就坐在他旁边,伸手可及,他差点儿腿下一滑,立刻就要退回井里去。 狄甲甲双手抱膝,背靠着洞口旁的石壁,眼睛定定地在看着什么。 人家女孩子都那么淡定,自己却给吓成这样,还真好意思啊! 他咬着牙,硬生生地抬眼去看那群“鬼”。 不是鬼――可感觉上,却比鬼更吓人! 是一群干尸! 不管干尸、湿尸,既然是尸,你总得有点儿尸的样子吧? 老老实实地躺着,不是最起码的吗? 这怎么还好死不死地一具具地都坐着呢? 粗粗一看,这不足百十平米的洞穴里,少说也有几十具啊! 尼玛,一个个地危襟正坐,这是在开会吗?在商讨你们的十二五计划吗?摆出这副样子,是想证明你们才是“尸位素餐”的经典原型吗? 狄甲甲在那儿看什么?这么专心?她刚才急火火地往里爬,难不成是想冒充记者采访与会代表吗? 洞穴两边的石壁上,点着两盏鹤嘴型的油灯,光亮如豆。 这就是长明灯吧? 于九十刚才闻到的那股油腻腻的檀香味,就来自它们吧? 这得准备多少油,才能一直这么烧着! 没看见那灯嘴后面,连着什么大型的储油罐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狄甲甲忽然开口了。“听说,是灯芯里混有白磷这样的东西,遇到氧气就会燃烧。需要先打开洞口,让空气进来,油灯才会点亮……不是一直亮着的。等把洞口封上,氧气用光了,它自己又会灭的。” 她扭过身,捧过样东西给他,动作很小心。 “看看这个――” 是面镜子? 这应该是铜镜吧? 既然是铜镜,那是古董吧? 看这些干尸,很多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朽烂不堪,蛛网一样垂挂着,一望可知大有年头了。 可等于九十拿到手里,才发现那镜子很轻,竟然就是一面普通的玻璃镜。 镜子是椭圆形的,头脸大小,外面镶着一圈乌黑色的细木框。看那式样,顶多顶多,也就几十年前的东西。 “看镜面!” 狄甲甲见他东看西看的,却没一眼看到正处,有些不耐。 “上面有字!” 狄甲甲伸手帮他调整镜面和灯光间的角度。 上面有字? 哪有字啊!全是厚厚的尘土好不好? ――哟!可不有字么,在尘土上划出的字!竖排的,还是繁体呢。 可能是光线不好,加上又是繁体,短短的两排字,于九十居然连不成句。 狄甲甲只好拿手指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读了出来: ―― 觅 得 佛 之 石 钵 可 解 汝 之 倒 悬 两句话,十二个字。 石钵? 倒悬? 什么意思? 狄甲甲表情沉静如水,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于九十却是一头雾水,全无头绪。 “这字……谁写的?” 笔划下的镜面很清晰,应该是新写下不久。 于九十抬眼四顾,细细地扫视了一遍。 “这里没活人哪!” 狄甲甲定定地看着他。 啥意思?干嘛这么看他?不同意他的说法吗? ――还是说,还真有活人混在这片干尸之中吗?! “什么干尸?别胡说!”狄甲甲语气很轻,但透着不满。“他们都是累世修行的高人,你看到的这些,是他们的肉身舍利――” 肉身舍利? “也叫金刚体。”狄甲甲说。 ------------ 第十八章 铜 镜 于九十来回翻看着玻璃镜,仍是一脸狐疑。 “你刚才不是说,你妈在这儿吗?会不会是她写的?” “是我想错了。” 狄甲甲脸上的线条滑畅光泽,白皙发亮,看在于九十眼里,可是比那两点灯光还要亮些。 “这不是我妈妈的笔迹。”她摇了摇头。 “刚才是我太害怕了,就想到了我妈妈身上……还好,不是她。” 听她这么一说,于九十多少也松了口气。 “是那个――给你指路的女人吧?刚才看水迹,她应该是进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于九十觉得颈后飕飕地冒冷风,不由地缩缩头,不安地四下看着。 狄甲甲抿嘴笑了笑。 于九十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这还是头一次见她笑呢?相形之下,于九十觉得那两点灯火更加黯淡无光了。 狄甲甲站起身,神色谨肃地走到一具肉身舍利旁。 比起别的舍利,这具舍利离洞口要更近一些,应该是个女性――她肩上披了块粗麻布,已经散乱开了,露出了胸前的**,瘪瘪地挂在那儿,像是两只外翻的衣兜。 狄甲甲伸出手,摸了摸了那块粗麻布。 那布已然破陋不堪了,不过跟其他人身上的烂布条比,它几乎算得上是礼服了。 狄甲甲收回手,攥住了于九十的一只手。 于九十的手上,立即有了湿漉漉的感觉。 ――咦?有水? 可不有水么! 他也伸手去摸,麻布上果然水淋淋的。 这就有些灵异了! 难不成,是这具干瘪如腊肉的舍利,跑到潭水里,给狄甲甲指的路? 狄甲甲显然就是这么以为的――她表情凝肃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给舍利磕了三个头。 这人也太轻信了吧?! 光凭麻布上有水,就能证明是她做的吗?她靠什么做得到?诈尸吗? 肯定是有人想转移视线,玩了个移花接木,把浸过水的麻布披到了她身上! 这人肯定还在这儿! 应该就藏在这些舍利当中! 尼玛,连舍利都敢冒充,你这可是实打实的作死啊! 于九十抬腿闯进了舍利群中,借着微弱的光线,想把那个人找出来。 舍利们的排列也还算有规则,纵成行横成列,这倒是方便了于九十,不至于弄混,也不会遗漏。 他一个个地看过去,边看边感慨――这些人也真是的!好不容易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怎么也不拿出去展示一下、炫耀一下?怎么还跟小偷似的,偷偷地聚在这儿呢?这么看着,这里很像是个肉身舍利的仓库啊! 于九十隐约知道,外头世面上能看到的肉身舍利,全世界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具。 那些可都是宝贝啊!享受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啊。你说想摸一下碰一下,根本连门儿都没有啊! 自己现在可好,抬眼望出去,少说也有三四十具啊!而且完全是零距离接触啊! 尼玛,这要是能扛出一具去,肯定引起轰动啊!自己也可以办个展览馆啊!就像北京香河的那个名闻天下的老太太,供人参观参拜。自己随便印点儿门票,就可以坐收其利了呀!还用再去钓鱼么,天天被风吹日晒吗?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挨个儿把所有的舍利看了个遍。 结果令他失望,没找到活人,确实都是肉身舍利。 这可奇了,难道还真要相信一具舍利能跑去过潭里吗? 于九十坚决地摇了摇头。 忽听“当啷”一声,脚底下踢到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 于九十捡起来一看,是巴掌大的一个铜镜。 铜镜?这也太神了吧? 刚才他还希望那个玻璃镜会是铜镜呢?这么快就给兑现了?这也太心想事成了吧! 镜子没有想象的重,很薄,镜面也还光滑,多少能照出些人影。虽然镜面上有些锈痕,可还不算厉害。镜子背面有个不大的小钮,不知道有什么用……哦,应该是方便手拿吧。 于九十就着光亮,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铜镜又放下了。 他本来是想揣进口袋的,可一想到狄甲甲法眼如炬,难保不被她看出来。看神情就知道,狄甲甲对这里的一沙一石都是心怀敬畏的,肯定不乐意他偷拿这里的东西――虽然她自己就是干这行的。 还有个原因,是铜镜的边沿上,有一条小小的裂痕。虽然并不明显,可终究不算完美。 于九十走了几步,脚底下又是“当啷”一声。 他捡起来一看,又是一面铜镜! 就着灯光再看,这面铜镜跟刚才的那面,竟然一模一样! 这可不是一般的一模一样,而是完完全全的一模一样! 让于九十吃惊的是,这面镜子的边沿上,也同样有条小小的裂痕。 怎么了这是? 自己明明放下了呀,还走出好几步了呀,这怎么还跟上来了? 不可能啊!铜镜又没有脚! 于九十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又退回几步,重新去刚才停脚的地方找。 还好,他刚一俯下身,立即就找到了。 这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好了,不用发愁镜子怎么会有脚了。 可没等这个念头过去呢?他刚放松的心情立即又绷紧了。 两面镜子果真一模一样! 连锈蚀的痕迹都一模一样! 最要命的是,连裂缝的纹理都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你就是故意地想弄得一样,也弄不出这样的裂纹啊! 于九十傻了。 可犯傻也不解决问题啊!怎么也得找出个原因来啊! 于九十就想,或许是做铜镜用的模子上,本来就有裂纹,所以做出来的镜子,会有相同的裂纹。 可这也说不通啊! 就算裂纹能造出来,可锈蚀的痕迹呢?那铜锈疙疙瘩瘩、圈圈点点的,怎么可能丝毫不差呢? 终于,终于,于九十攥着两面铜镜,忽然间,他发现它们的差异了! 可这个发现,并没有让他如释重负,相反,倒更让他难以置信了! 两面铜镜,握在手里的温度,居然是不一样的! 开始他还以为是左右手的感觉有差异,可换过手再握,却依然是温的照样温,凉的照样凉! 尼玛,这怎么可能啊! 同样的镜子,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间,怎么可能一温一凉呢? 这次,他是彻底想不通了。 “你来一下――”狄甲甲冲他招招手:“来帮我个忙!” 于九十手里攥着铜镜,神色恍惚地走了过去。 狄甲甲指着那具舍利身下的莲花状石盘:“来,咱俩把它推开,看看下面有什么。” 于九十恍然了――原来狄甲甲跟自己一样啊!也不相信是舍利帮的忙,也在找那个活人啊! 可接下来狄甲甲说的话,又让他抓瞎了! “她应该是想告诉我,这下面有我要的一样东西!” ------------ 第十九章 州官放火 莲花石盘倒是不重,不过因为推的时候要百般在意(不想让自己的头脸被碰到,又怕动作大了弄坏舍利),所以推得很吃力。 结果,却是空忙一场。 石盘下面什么也没有,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俩人都很失望,狄甲甲的失望显然更强烈一些。 “怎么会没有呢?她这动作,明明是说……就藏在下面啊!” 于九十倒是很乐意见到狄甲甲碰一次壁――一是不知道她在找什么?问她也不说;二是想让她得点儿教训,省得总是神神叨叨的。你说自己法眼如炬,就真的法眼如炬啊!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好不好? 其实白忙一场,他自己也很失望。 他本来还指望能找到个地洞什么的,搜出那个装神弄鬼的活人来,让一切困惑都迎刃而解呢。 现在没办法了,只能接着困惑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 狄甲甲本来神情沮丧,目光散淡,一眼瞥见于九十手里的铜镜,立马又精神了。 于九十告诉她,是自己刚才在那边捡到的。 狄甲甲伸手想接过铜镜,可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下了。 她把双手背到身后,弯下腰,只凑过脸去,细细地看着。 你这动作,还真是怪异啊! 难不成,你也有金属恐惧症吗?也怕把金属抓在手里吗? 可看你的表情,又不像啊!倒更像是个贪嘴的孩子,想吃棒棒糖却没钱买,正围着柜台打转呢。 狄甲甲终于看完了,咬着嘴唇直起腰。 “你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你想带走它们吗?” 没说要带走啊!想倒是想过那么一点儿,可有什么必要呢?咱们从这里出去,应该是直奔寸铁崖的吧?带上它们,是嫌坠落的速度还不够快,要给自己再添点分量吗? “这里的东西都是很神圣的,哪怕一砖一瓦,都见证了这些高人的品性和修行……我们最好不要动。” 狄甲甲看着他,目光如炬。 还真是如炬啊!于九十都有点儿烤得慌了。 于九十只好解释说,自己没想拿走,是因为忽然被她叫过来帮忙,忘了放下才拿过来的。 ――真要想拿走,我揣兜里好不好?干嘛拿在手里啊!于九十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有些郁闷,悻悻地想着。 本来他还想跟她说说这铜镜一凉一温的古怪呢?现在也懒的说了。 看到于九十走回去,要把铜镜放归原处,狄甲甲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道歉说,是自己误会他了。又说都是自己不好,是以自己的惯偷之心,度他人的君子之腹。 不过,她接着又说,实在是这对铜镜太过稀罕、太过难得了,所以,即便生出些贪图之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以她的见识,这对铜镜应该是春秋战国时的龙纹镂空鎏金镜,没听说过有成对的,现在既然成对了,应该更珍贵吧! 于九十终于明白她刚才为啥不碰铜镜了,是怕一拿起来就舍不得放下了吧? 还好意思说他有贪心呢! 狄甲甲见于九十不睬自己,有些讪讪,只好扭脸去看那具舍利,继续琢磨她形体上的用意。 “如果不在这里,那会藏在哪儿呢?” 她低声咕哝着,抬起头,目光四下搜寻着。 于九十放下铜镜,拍拍手,刚要走回来,却又被狄甲甲给叫住了。 “……你右手边,第三个――”狄甲甲踮着脚尖,用食指遥指着一具舍利:“他手里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你帮我看一下!――是左手!” 于九十将信将疑。 又要表演你的法眼如炬吗?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你都已经走眼几次了? 不过,他还是走过去,小心地去那只左手里查找着。 这次,终于让狄甲甲说中了! 舍利的左手底下,果真压着一块扑克牌大小的青灰色瓦片。 于九十轻轻地抽拿出来,放在手里一模,瓦片一面光滑,另一面却明显有着刻了字的痕迹。 他本想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可架不住狄甲甲连声的催促,只好走回来,把瓦片递给了她。 瓦片上写的什么呢? 狄甲甲对着光看了好一会儿,脸上一阵阵地阴晴不定。 “……光线太暗了,看不大清楚。”她语气支吾地说着。 光线暗吗? 是很暗。可同样暗的光线下,刚才在镜面灰尘上写的字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啊!这会儿可是刻在瓦片上的呀,你反倒看不清楚了吗? 狄甲甲没再多说什么?一翻手,把瓦片揣进了口袋里。 ――咦?! 于九十惊讶了。 怎么回事儿? 刚才不是还说,这里的东西都是圣物,不能动吗?那口气言犹在耳啊!百分百义正词严啊! 这怎么还装进口袋里去了? 难道说,因为铜镜是古董,很珍贵,所以是圣物;因为瓦片不值钱,就不是圣物了吗? 你这逻辑可说不通啊! 刚才谁说的,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圣物,都不能动来着? 这可是你的原话啊!板上钉钉的原话啊! 况且,就算是块瓦片,可它却压在那具舍利的手底下,重要性自不待言啊! 而铜镜呢?你再说它珍贵,它也是扔在地上的呀! 两相比较,谁才是圣物不是一目了然吗?你就那么坦坦然地把它收入囊中了吗? 狄甲甲看出了于九十的质疑,脸上微微一红,可语气一跳,转开了话题。 她说,不拿走圣物是对的,可是?如果找到了那只她一直在找的石钵,她是肯定要拿走的。那是因为,那东西是这具舍利送她的。 “如果非要定性的话,你就当是……她送我的礼物吧。” 这话是不是有点儿……无耻呢? 还礼物呢! 你说是礼物,就是礼物了?我还说那铜镜是送我的礼物呢!凭什么你能拿走,我就不行? 你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就是“只许某tv乱讲,不许薛大v乱搞”吧? 另外,你刚才说的是“石钵”吗? 这两个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想起来了,镜面灰尘上的那两排字里,就有这个词。还有一个词,于九十也有印象,叫什么“倒悬”。 石钵?那是什么东西?养金鱼用的石质器皿吗? 哎呀,你早说啊! 既然那具舍利告诉你石钵就在她身下,人家没说错呀,确实就在她身下啊!咱们刚才推开的那个莲花形石盘,不就是吗?它也是有凹度的呀,也是可以用来养金鱼的呀! 原来,这就是你要找的石钵啊! 你刚才说,找到石钵要拿走是吧?好啊!你拿吧!我现在不反对了。只是有一点――是出于关心我才提醒你的――你拿的动吗? 于九十满脸的幸灾乐祸,挡都挡不住。 狄甲甲却是一脸鸡同鸭讲的不屑。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她把脸转向洞口。“不过,出去以后,得把洞口重新堵上。” 从里面堵上应该更容易吧?你那具舍利既然都能跑到潭里去,就不能再劳驾一次,帮忙堵一下吗? 这话于九十没敢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纵然如此,他已经乐不可支了。 他怕狄甲甲看出来,忙敛顿神色,向她示好。 “洞口就我来堵吧!”他说:“现在能抓到绳子了,你先上去!” “上去?” 狄甲甲站住了。 “不,我们不上去。” 不上去? 自己听错了吗? 于九十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得回去,回到潭里去。” 狄甲甲说。 ------------ 第二十章 情之潮起 狄甲甲的想法,于九十倒是听明白了。 亭子里的那些人,肯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一分钟不找到俩人,就一分钟不会罢休。即便认为两人已经死透了,也得有人亲眼看过才算数的。 这个水潭并不大,他们真要找起来也不会太困难,那时候就会发现巨石下面的洞口,顺着洞口再一路找过来,就会找到这个洞穴。 那些可都是些大恶人啊!真要找到了这里,他们会做什么好事儿吗? 洞穴里的这些肉身舍利,真要是落到了他们手里,那可就是一场劫难了! 所以,两人得回到潭里去,好让他们相信,水底下并无蹊跷。 ――可是?回去以后呢? 狄甲甲没讲。 为什么没讲? 因为结果在那儿摆着呢?肯定是送死啊! 就是说,为了这些死尸,两人也得变成死尸――死尸不能开口说话,秘密也就保住了。是这个意思吧? “谁说一定得死了?”狄甲甲立即反对:“我们还是可以逃啊!不过是换条了路而已!” 换了条路?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轻巧了吧? 什么叫“瓮中捉鳖”呀?说的就是我们啊! 水潭那么小,上面又有人拿枪守着,你还想逃出去? 是,旁边是连着条溪水,可那水浅得一眼能望到底,根本就指望不上啊! 可这里呢?外面就是井口,也就几步之遥,两个人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然后呢?”狄甲甲冷冷地问。 然后? 然后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跳寸铁崖的吗? “跳崖不是死吗?跟死在潭水里,又有什么分别吗?” 狄甲甲脸上又开始泛出金属烤蓝的光泽了。 于九十没话了。 是啊!看着是没分别。 可仔细想想,又好像有些分别。 “我不管你,反正我肯定是要回去的!”狄甲甲回头,最后往洞里看了一眼。 你一个人就行吗?人家要的可是两个人哪!少了一个人,他们不还是得找吗?不还是会暴露吗? “我会跟他们说!”狄甲甲咬牙切齿:“你卡在石头缝里,淹死了!” 因为我不肯陪你回去,你就恨不得我在石头缝里淹死吗?我们要回去的那个腔室,好像比石头缝也宽不了多少吧?你这是在诅咒自己前途多舛吗? 于九十站的位置,离洞口更近一些。 一眼望出去,只见井下的水面上,有一团亮亮的光点。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井口的反光。 跟漆黑的通道、狭窄的腔室、幽凉的潭水相比,他还是更喜欢这小小的亮点啊! 可是?就像狄甲甲说的,然后呢? 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崖顶上,他身上就有些发冷了。 看来一个人跳和两个人跳,还是不一样啊! 可能是湿衣服一直贴在身上的缘故,这会儿他觉得自己更冷了。 “好吧!我跟你回去。……那个,我能抱一下你吗?” 他冷得牙齿都有些打颤了。 你身上的衣服,也同样是湿的呀,在这么寒凉的地方,你就不想温暖一下吗?所以才有“抱团取暖”这个词儿不是吗?用在这里还真是贴切啊! 狄甲甲脸“腾”地红了。 两人衣服上的水分虽然少了些,可还是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所以看得出来,狄甲甲曲线凸显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她想起来了,刚才跳水前,在亭子里的那块条石上,当时是她抱着他呀! 现在换过来,让他也抱一下,不是很公平吗? “抱过之后,你又会提出别的要求吧?” 她语气突兀,原本热辣辣的脸上,生硬地逼出些冷意来。 ――别的要求? ――什么要求? 是说自己还会得寸进尺吗? 怎么个得寸进尺?――需索无度,企图跨越那条红线吗? 于九十被这个想法直接吓住了! 虽然他也听说过,受到死亡气氛的刺激,男女之间会本能地渴望做些很本能的事情,可自己有过这种念头吗? 没有啊! 虽说这里的死亡气氛,浓得几乎化不开――一路逃亡就不说了,光眼前的这些干尸,就足以媲美殡仪馆了,可即便这样,自己也没敢往歪处想啊! 可是?自己不想,能挡住别人不想吗? 什么叫本能啊!就是不由自主呀! 难道说,狄甲甲不由自主地觉醒了吗? 她对自己居然萌动了什么想法吗? ……呵呵,这个,可以是可以啦!这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可是?就在这里吗? 就在这些干尸的众目睽睽之下吗? 这也……太重口味了吧?! 狄甲甲冷眼看着于九十。 “抱过之后,你还会想要吻我吧?!” 她一副洞穿了他想法的表情。 于九十瞬间石化了。 ――什么?闹了半天,你只是在担心这个吗?! 你神色那么吓人,原来说的只是接吻吗?! 可是?说到接吻,刚才在水底下不是已经吻过了吗?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 “不行!我拒绝!” 狄甲甲语气断然。 “我只答应你,要是你死了,我会陪你的!” 她径直走向洞口,用肩头一撞,顶开了半堵在那儿的于九十。 这看似决绝的一撞,反倒让她露馅儿了! 于九十分明感受到了,狄甲甲身上热动汹涌,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凌寒之气。 她也想起了水中的那一幕吧? 说不定,那还是她的初吻吧? 就这样被人夺走了吗? 所以才会惶然失据、杀气全消? 还好,胖男人的手机这次又帮了他们大忙。 为了省电,狄甲甲这次没有开启电筒功能,两人只能借着屏幕的微光磕磕绊绊地走着。 于九十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该把洞里的长明灯带上的,留给那些肉身舍利不是也没用吗? 两个人重新潜入了巨石下的那个腔室里。 果然还是那么小啊。 于九十的感觉就像是呆在一个倒扣的碗里,水齐着胸口,头上就是石顶。 狄甲甲看了眼手机的电量,摇摇头。 “快没电了。” 她把屏幕的光亮也给关了。 这下好了,漆黑一片,感觉更像是呆在碗底下了。 什么叫声息相闻? 这就是啊! 两人之间,也就隔着一拳的距离,再加上腔室密闭,想不相闻都不可能啊! 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能一直就这么站着吧? 于九十刚想询问,狄甲甲却先开口了。 “我本来还想,要是能找到石钵,说不定还能救咱俩一命呢。可惜,没找到。” 石钵能救命? “人想死,是因为心里有个死结……找到石钵,或许能帮我们打开这个结。” 你确定吗?怎么打开?石钵应该很重吧!直接往脑袋上招呼吗?那倒是省事了,不用去寸铁崖了。 不过,听她的语气,她好像还知道些什么。 你不说出其中的隐情,就想让我直接相信吗? “不过,这样也好啊!”她的语调变欢快了些。“死的时候,有人陪着,况且,还不是陌生人……咱俩算朋友吧?” 算吧?于九十还从没跟女孩子一起呆过这么久呢。 “这正是我想要的呀!” 狄甲甲大吸了口气,估计是想平抑下情绪。 正巧,于九十也在吸气。 两人的肺腔同时扩张,结果出状况了,两人的前胸稳稳地贴在了一起。 狄甲甲忙往回缩,同时急着想把话讲完。 “――我其实是想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为什么要说这个? 是觉得硬把于九十拽了来,有些过意不去吗? 你所说的在一起,就是一起死吧? 这和于九十的理解,可是很不一样啊! 当然得一起死了,你不想一起死也得成啊!就亭子里的那些恶人,他们会怜香惜玉独独饶过你吗?在这些残忍的屠夫面前,女孩子的优势根本就没有好不好? “你现在――” 她刚一开口,却又停下了。 于九十感觉到了,身旁的水忽然开始震荡了。 什么原因? 是心跳导致的吗? 谁的心跳? “你现在――还想抱我吗?” 她再次开口,可跟震荡的水声相比,她的声音明显变小了。 哇靠! 她居然心跳得这么厉害吗? 这还连手都没碰呢?就把水震荡得跟按摩浴池一样了呀! 一番震荡按摩之下,效果十分明显,于九十立即感觉到身上有地方开始膨胀了。 不行啊!反应这么快,会被当成是色中饿鬼吧?起码的持重还是要有吧? 于九十只能弯下些身子,避免身上的凸起被她碰到。 可在狄甲甲那儿,感觉到的是,于九十的面孔骤然靠近,气息直扑脸上。 这连抱都还没抱呢?直接就上熊吻吗? 看来自己刚才没猜错啊!他果然居心于此啊! 可是?他怎么忽然又停下了呢? 明白了,是自己先前的训诫仍有余威吧?所以才会踌躇不前吧? “你可以……吻我的。” 她嘤然出声,示意前言作废。 果然,一双热切有力的手立即捧上了她的脸颊。 男人的心脏还真是有力啊! 这是在擂鼓吗? 是想用澎湃的水花,来宣示他澎湃的心情吗? 就在四片嘴唇将将碰上之际,他们身边的水突然像开锅了一样震荡起来,一阵隆隆作响的轰鸣声直冲进腔室,震耳欲聋。 两人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心跳啊! 当然不是心跳了,你俩还有常识没? 不是心跳,那是什么? ------------ 第二十一章 蛙 人 两个人再仔细辩听,那声音像是某种机械发出来的。 是……抽水机吗?想把潭里的水抽干,把两个人找出来? 不大可能吧? 就说这个潭不大,可真要抽干,没个一两天也做不到吧?他们有这个时间吗?更何况头顶还有瀑布呢?水流源源不断啊。再说了,这荒山野岭的,也没电啊!怎么发动啊? 挖掘机吗? 见两人老不出来,这帮人生气了,索性把这个潭给填了吧!是这么想的吗? 就这种山路,挖掘机开得进来吗?! 不是这些,那又会是什么? ―――― 两个人探头探脑地钻出洞口,想看个究竟。 于九十的本意是自己先去查看一番,狄甲甲却执意不肯留下,非要跟上一起出来。 潭底有些幽暗,但依旧清澈,从暗处看出去,视野倒还通透。 抬头看上去,只见水面上有一圈圈白亮的波纹正激荡着、快速地漾散开来。 不得有东西落进水里,才会产生波纹吗? 可这么看着,没见水面上有什么东西啊! 是风吗? 风倒是可以吹起波纹,可这是什么风啊!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一个劲儿地对着潭中心吹? 难不成是想把潭水吹干,让两人无处藏身吗?这法子可是比抽水机抽水还要荒唐啊! 除了水面上的波纹在剧烈震荡着,其它的,一时倒还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于九十略松了口气,就想去看看刚才的那个救生圈。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临走前,把气嘴又给塞上了。如果侥幸没被弹丸打漏的话,自己就多了一个换气的地方,这样在潭水里的活动空间就会增加不少。 他没注意狄甲甲当时有没有塞回气嘴,如果也塞回了,那就更值得庆幸了。 他游到被狄甲甲推下来的那块条石旁。 捆扎在条石上的两个救生圈都还在,可惜,都不能用了。狄甲甲用过的那个,是没塞上气嘴,气早跑光了。他的那个,倒是没被弹丸打到,可样子瘪瘪的,里面的空气也所剩无几了。 他顾不上失望了,得赶紧游回去换气。 游到洞口,却并没有发现狄甲甲的身影。 她是回洞里换气去了吗? 不应该啊!她没像自己那么长距离地活动过,气息应该还够啊! 他又扭回头,张望了两眼。 也没见她跟在后面。 这人去哪儿了? 真的回洞里去了? 他刚要收回视线,却发见水势猛地一荡,先是一根杆状物,后是一条黝黑的物体,随着一声轰响落入潭中。 一是气息不够了,二也是被吓到了,他猛地一蹬腿,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窜回了洞里。 等他钻出水面,大口地喘息着,却并未如预期的那样,看到狄甲甲。 她居然没回来?! 那她岂不是有危险了! 刚才落进水里的,肯定不是什么善物,应该就是专门用来对付他俩的! 会是什么? 于九十使劲回想,想来想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深水炸弹吗? 那根杆状物,应该就是炸弹的撞针或触针吧?只要触到潭底,就会引发爆炸吧? 还真是肯下本钱啊!这帮孙子! 还真是有本事啊!连炸弹都能弄来! 只是,用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对付他俩,可能吗? 难说啊!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啊! 那狄甲甲怎么办? 她可还在外面啊! 炸弹一响,肯定性命难保啊! 于九十小时候在乡下,见过有人用纸手榴弹炸鱼。看清楚了,那手榴弹可是纸的哟。虽然是纸的,扔进水里一炸,水面上还是密密麻麻地浮起了一层鱼! 你们这帮恶人! 真想让两个人浮起来,一颗纸手榴弹就足够了呀! 有什么必要非得扔下一颗真家伙呢? 这玩意儿一响,就算两个人浮起来了,如果不戴着显微镜,你们也是看不见的呀! 于九十忙深吸了口气,想重新回去找找狄甲甲。 这时身旁一阵乱流,接着一响水声,一颗脑袋从水中冒了出来。 ――尼玛,就算你是美女,这么圆头拖把似地忽然冒出来,也会吓死人的呀! 你就不能先把脸上的头发拨开,再钻出来吗? 至少得让我知道,冲我说话的不是后脑勺吧? “蛙人!” 狄甲甲说。 ……什么人? 于九十没听清楚。 “是蛙人!” 狄甲甲又重复了一遍。 于九十还是摸不着头脑。 他只听说过蛇人、鱼人、狮身人什么的,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个蛙人呢? 既是青蛙,也是人吗? 你是说,这些人神通广大,居然请了个妖怪过来,对付咱俩吗? “你不知道蛙人?” 这回轮到狄甲甲惊讶了。 “就是潜水员!武装潜水员!” 潜水员? 潜水员身上带着根撞针干什么? 于九十一条道走到黑,还没转过弯来。 “什么撞针?!”狄甲甲声音大得都震耳了:“那是标枪!” 于九十终于听明白了,他所谓的撞针,其实是这人手里拿着的一支标枪。听明白后,他脸上反倒平静了。 只要不是炸弹,就还有缓。 再有,都什么时代了,还拿标枪当武器?你当这是石器时代的原始森林吗?你拿根标枪打算怎么用?投掷吗?在水里? 相较于于九十的不以为然,狄甲甲却是一脸的凝重。 “他背着个单筒空气瓶,穿着一身水母衣的浮潜服,脸上戴着面罩,嘴上有呼吸器,脚上有脚蹼,身上有压铅……哦,对了,右小腿的外侧,还有一把潜水刀。” 她语速飞快地陈述着,唯恐漏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右手拿着标枪,左手拿着一支强光手电筒,也叫潜水灯的……我怕被他看见,没敢看得太细,加上气也不够了,只得回来了。” 你这看的还叫不细? 就差没看见人家内裤颜色了好不好? “怎么办?”狄甲甲看着他,问。 于九十还没来得及想呢?哪知道该怎么办啊。 “你有办法?”他只好反问了。 “那支长标枪,应该是拿来做探查用的。是怕水下地势复杂,一旦有突发情况,持枪人能有时间反应。就是说,人家已经想得很周到了,怕被偷袭,所以做好了防范。只要他有时间拔出潜水刀,以人家的体力和技能,咱们只能任人宰割了。” 狄甲甲的语气很悲观。 “他刚才下水后,直接去了瀑布那一侧。等他找到这边来,应该还有点儿时间。他有手电筒,有探洞用的标枪,一旦找过来,发现这个洞口是很容易的!” 听狄甲甲的口气,好像人家知道俩人还活着,还藏身在水底的某个地方。 怎么可能啊! 于九十觉得那根标枪的真实功用,倒更像是清洁工扎废纸用的铁钎子――一定是怀疑两个人溺毙在了某个岩穴里,需要用标枪把他俩像扎废纸一样扎起来! 狄甲甲的想法是,趁那蛙人还没找过来,还没发现这个洞口,赶紧游出去,游出水面,把自己交到对方手里。 对方的目的不就是找到他俩吗? 目的达到了呀,还有什么必要再找下去呢? 只要这些人放弃了寻找,洞口和肉身舍利也就保住了。 “那些人要是问起来,咱们怎么能在水下呆这么久,怎么说?” 狄甲甲想了想。 “……就说咱们是用那个大塑料袋,还有那两个小救生圈里的空气活下来的――他们又没办法验证。”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与其在水底下等着被人杀死,不如自己跑出去送死――本来也是回来送死的呀,这样好歹还保住了秘密。 狄甲甲看着于九十。 干嘛这样看我? 以为我会不同意吗? 以为我很勉强,所有心怀愧疚吗? 狄甲甲手里的手机屏幕忽然黑了。 于九十感觉到,一具温暖柔软的躯体贴靠了上来。 果然,死亡的威胁会让本能变得更强烈啊! 于九十现在就是啊!身体猛烈地开始膨胀了啊! 就像爱情喜剧里常见的情节,某个小丑居心叵测的捣乱,反倒让男女主角爱得更加火热,现在就是啊!两人中间忽然冒出的一块坚硬的隔阂,反倒让两人找到了着力点,终于可以更加抵死缠绵了不是吗? 连同他们身边的水温,也开始节节飙升啊! 你们这是要把这里变成温泉吗? ------------ 第二十二章 搏 杀 按照事先约好的,狄甲甲先出洞查看一下,确认不会被蛙人看到后,两人就快速游离开洞口,再浮上水面。 于九十跟在她后面,正等着要游出去,却见狄甲甲猛地折身回来,示意他回去。 什么意思? 是觉得刚才的亲热还不过瘾,还想再来一次吗? 于九十当然乐于从命。 两人重新回到了腔室里。 看到狄甲甲的脸色,于九十满脑子的绮思旎念立即打住了。 “――那人找过来了,离这儿已经不远了!” 什么? 找过来了? 这人的效率也太高了吧?! 就说这水潭小了点儿,可从瀑布那边找过来,怎么也得花点儿时间吧? 还是说,刚才两人接吻缠绵的时候,忘了时间了? 外面传来了一声声沉闷的钝响,应该是那人搜寻时,手里的标枪戳扎在岩穴里发出的声音。 确实离得很近了。 如果这时候出去,两人会被击杀不说,连藏身之地也直接暴露了。 “怎么办?”狄甲甲紧张地问。 这是她第二次问怎么办了。 头一次问的时候,她其实知道该怎么办的,这次不一样,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就该看男人的了! 于九十双眼发亮,立即觉得责无旁贷。 刚才他还一脑子懵懂呢?现在好了,有了那一番的激动加冲动,荷尔蒙连同肾上腺全部分泌过剩,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事到如今,不管两人出去还是不出去,洞口被发现都是迟早的事儿了。 想让这个秘密不被说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永远留在水底下――蛙人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他就得跟这个秘密一同留下来。 这就是于九十的思路。 “一会儿,我先冲出去,抱住他的右胳膊,让他动不了,拔不成刀。你呢?就过去抢下他腿上的刀――” 狄甲甲点点头,听明白了。稍微想想,却又惊惶了。 “拿了刀……以后呢?” 以后?还用问吗?当然是要用了,要往蛙人身上招呼了!难不成还要留下当纪念品吗? 狄甲甲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明白了,不敢捅人是不是? 那咱俩换换?你来抱住他胳膊,我去拔刀? 一是,你抱得住吗?这可是体力活儿啊!就你这小身板儿? 二一个,那刀应该是在刀鞘里吧?上面肯定有绊带儿、锁扣之类的,我对这玩意儿可不熟悉,万一再打不开,刀拔不出来,不白忙了吗?你可以啊!你就擅长这个啊!头前你双手还是被捆着呢?就把我胳膊上的膏药连同刀片一起给摸走了,神乎其技啊! 狄甲甲也明白,这种分工是合理的。 外面的铿锵声越来越近了,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犹豫了。 她咬咬牙,只得点头同意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去身后摸出了两样东西来――是针筒,就是胖男人拿出来的那两支,本来是想给两人注射麻药用的,后来让于九十给扔进了潭里。 “我在水里捡到的……有用吗?” 如果计划实施顺利,狄甲甲快速得手的话,就没什么用处。 如果不顺利,让那人先拿到了刀……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聊胜于无吧。 于九十接过一支针筒,插到背后的腰带上。 ……那针头,不会扎到屁股吧? 他忙又取下来,见针管里还真有液体,也不知道是麻醉剂还是潭水。 他将栓塞推到头,排空针管,然后把它重新别回腰带上。 标枪刺戳岩穴的声音是从左边传过来的。 狄甲甲伏在洞口估算了一会儿,悄悄探出手去,轻轻一旋,让手里的手机打着转滑开,落到洞口右侧一米左右的地上。 确认手机是屏幕一面朝上,她嘴里一边数着数,一边游回腔室。 “……23……24……25……” 钻出水面,她嘴里仍不断地数着。 于九十怕打扰到她,只在心里默默地跟着数。 “……86……87……88……89……90!” 一分半钟到了! 两人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潜回水中。 两人潜到洞口前,停住,眼巴巴地往外看着。 漫长的几秒钟后,果然,手机的屏幕一下子亮了。 几乎与此同时,左边几米外的戳刺声忽地停下,随即一束明亮的电筒光照了过去。 洞口外面,半掩着一块屏风似的岩石,于九十视线受阻,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不过,电筒光的移动给了他一些提示,他在心里默默估算着,然后猛地蹿了出去。 那人正想拿起手机,因为右手里有标枪,他正打算放下左手里的电筒,好空出手来,却忽然发现右侧有动静,忙平推标枪去拦挡,同时脚下连摆,想拉开距离。 这正是于九十想要的结果! 他一把将对方的右臂和标枪都抱进了怀里,死死搂住。 蛙人虽慌不乱,立即挥动左手里的强光电筒,向于九十砸来。 那电筒刚才没来得及放下,这会儿正好拿来当武器。 这种手提式潜水灯,里面是可重复充电的锂电池组,总重量都在三斤左右(跟那种大号的、加重的摩托车u型锁重量相仿)。筒身为了防撞,用的都是航空级铝合金,连灯前的玻璃,都是pc防弹的! 这要是抡起来砸人,跟古时候的镔铁锤有一拼啊! 还好,水的阻力帮了于九十,让他不至于被一击毙命。不过,也好不了太多,额头上当即血如泉涌,在脑袋周围腾起了一片血雾。 虽然重击之下,于九十堪堪支撑不住,可他心里却多少有些高兴。 他一直担心狄甲甲拿到刀后,不敢痛下杀手。现在好了,自己都见血了,这么危急关头,你还好意思犹豫吗?还不本能地以杀止杀吗? 狄甲甲果然愤怒了,已然得手的她,高举着潜水刀向那人的左臂扑去,一刀扎下,正刺在那人的肱三头肌上,血线射出好远。 于九十因为距离近,所以看得很清楚,潜水镜后面,那人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汹汹怒火。 于九十很有同感。 就你一个人对她生气吗?我也是啊!我对她也是气得不得了啊! 那刀在什么位置?在蛙人的右小腿外侧!你拿到刀后,他身上离你最近的要害是哪儿?就是小jj啊!你连找都不用找,随手一刺,或者一划,立马就能让他丧失战斗力了呀! 好吧!就说你不好意思,不想碰那玩意儿,可稍高一点儿就是小腹啊――没说让你直刺心脏,那个难度有点儿高,可小腹不同啊!坦坦地就在你眼前啊!还很柔软,正适合下刀啊! 为什么舍近求远,偏偏跑来攻击手臂呢? 因为它是打破我脑袋的罪魁祸首吗? 真要这么想的话,那你应该直接去刺潜水灯啊!以你的智商,跟它打交道正合适不是吗?! 蛙人一看左臂中刀,并不迟钝,回手用潜水灯一抡,正击在狄甲甲的胸口上,撞得她如树叶一般倒飞了出去。 她手里的刀也被潜水灯打落一旁。 得,优势全无! ------------ 第二十三章 石钵现身 于九十这边稍一懈气,就被那人捕捉到了。 他猛地一掣手,右手和标枪便从于九十的双臂下拽脱出来,接着手腕用力一荡,标枪头横着砸到了于九十脸上。 于九十顿时觉得五味俱全,眼泪、鼻涕、口水全都出来了,同时头脸疼得睁不开眼睛。 那人标枪在手,杀气大增,直奔狄甲甲扑去。 看来这人是个小心眼儿,就因为狄甲甲让他挂了花,就对狄甲甲恨之入骨,直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于九十去脸上抹了两把,终于能睁开眼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跌落在潭底的狄甲甲,正跪在那儿,双手大力地去挖潭底的沉沙,然后在身前用力地扬起。 你这是想搞“乌贼战术”吗? 以为扬起沙子来就能脱困吗? 就你这智商,确实跟潜水灯有一拼啊! 于九十立即手脚并用,向蛙人冲去。 还是人家速度快啊!瞅准狄甲甲的位置,脚蹼一摆,顺过标枪,猛力刺去。 标枪正中狄甲甲的小腹! 于九十跟在后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狄甲甲双手捧着腹部,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那人还在催动脚蹼,用力挺动标枪,似乎是想把狄甲甲扎透,钉到地上才解恨。 于九十心痛异常,眼光定定地看着狄甲甲。 他身上松了力,万念俱灰。 算了,让这人把自己也扎死吧……说好了的,要一起死的。 他转换方向,刚要往狄甲甲那儿游去,却见狄甲甲忽然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里,攥着一支针筒。 她猛地一用力,把针筒向自己胸前刺去! 怎么了?是因为腹部被刺,太疼了,要自我了断吗? 看见针筒,于九十想起来,自己腰带上也有一支。 了断好啊!那就一起了断吧!谁也被走谁前面。 他刚要伸手去摸针筒,却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 蛙人忽地扔下了标枪,双手捂着脖子在那儿开始打转。 这是什么情况。 仔细看去,只见蛙人的手指缝里,有丝丝缕缕的血迹逸散出来。 咋回事儿? 这咋还来了个惊天***呢? 于九十没时间多想,拔出针筒就扑了过去,瞅准那人的颈椎,一针刺了下去。 蛙人的身体松颓了下去,四肢慢慢地摊展开,像一块麻织的桌布。 随着他的浮动,他脖颈的前后,各有一条细细的、飘逸的血线,像是两条红色的细丝带,袅袅婷婷地在水中舞动着。 于九十注意到,蛙人凸起的喉结旁,深插着一根注射器的针头。 是狄甲甲的那支针管上的针头吗? 它不是应该扎在狄甲甲的胸前吗?怎么跑到这人的脖子上了? 于九十没空多想,忙向狄甲甲游去,想查看下她的伤情。 按说,她的创口应该比蛙人大得多啊!怎么不见有飘起的血迹呢? 他正疑惑着,却见狄甲甲扑棱一下翻身而起。 她抬脚扫开了抵在身上的那支标枪,手里举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于九十眼前晃了晃,然后折身往洞里游去。 于九十傻眼了。 刚才明明看见她被标枪刺中了,可这么看着,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啊? 相形之下,倒是自己脑袋上挨了潜水灯两下,看着伤势更重啊! ―――― 刚才,俩人头一次出洞,去潭里探看的时候,狄甲甲原本跟在于九十后面。 可出去没多远,很偶然地,她在潭底的细沙上,发现了一处有人坐过的痕迹。 痕迹很细微,也就是她,换了别人,就是明知道那儿有,也未必看得出来。 看到痕迹的那一刻,她立即想起来,不久前,就是在这儿,曾经有人给她指过路。 有了舍利洞的经历,两相对照,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给她指路的人,究竟想告诉她什么呢?是洞口吗?是腔室吗?是通道吗?是深井吗? 应该都不是。 那人真正想让她去找的,其实是那个肉身舍利洞。 而洞里的那具肉身舍利,也明白无误地提示她,座位下面有样东西。 可是?东西在哪儿呢? 狄甲甲本来都放弃了,现在看见了痕迹,把两件事连起来想,忽然有点儿明白了。 潭里的那个人,指向的是舍利洞;而洞里的那具肉身舍利,指向的,会不会反倒是潭里呢? 就是说,舍利所提示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的座位下面,而是指潭里的这个人,是说她的屁股下面藏有什么东西? 绕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起点了吗? 这是在玩闭合的循环导引游戏吗? 狄甲甲觉得自己想法很在理,可多少也有些将信将疑。 她想验证一下,正要去痕迹上挖挖看,蛙人恰巧这时候出现了,她只得仓皇离开。 再回到刚才,她和蛙人搏斗时,被蛙人用潜水灯掼倒在地,巧的是,她正好落在那片痕迹上。 看到蛙人挺着标枪向自己冲来,她知道自己逃无可逃,就想,临死前一定要弄明白,这底下到底有没有藏东西。 于是她就开始挖,也就是于九十当时看到的,她的手上尘沙飞扬。 就在标枪刺来的一瞬间,她手上碰到了一样东西。 她下意识地抓起那样东西,挡在身前。 标枪不偏不倚,正扎在那东西上。 ―――― “给,石钵!” 狄甲甲把清洗过的石钵递给于九十,同时拿过他手里的潜水灯,直接扔进了水里。 即便这样,那灯光也让腔室里亮得刺眼。 ――这就是狄甲甲说过的那个石钵吗? ――有了它,两个人就不用死了吗? 看来对狄甲甲得刮目相看了,她还真不是想当然,眼光确实有两下子啊! 这石钵就是证明啊! 头前在舍利洞里,她说石座下有东西,自己还不以为然呢?还嗤之以鼻呢?幸好当时没表露出来,不然的话,现在可就现眼了。 可是?话说回来,她说的就一定对吗? 从哪儿能看出来,有了石钵就不用死了? 有了它,就能打开两人心里的死结吗? 怎么打开? 拿它直接往脑袋上招呼吗? 那倒真能打开,一劳永逸,啥纠结也没了。 用手掂掂,还挺重,果然是石头做的,就是看着黑不溜秋的,毫无美感可言。照狄甲甲所言,它应该是古物吧?可打哪儿能看出来它有一点儿古物的风致啊?这么看着,就是个大号的汤碗啊。哦,碗沿有些内收,边壁也更厚些……哎呀,就是那种石质的圆形水仙盆好不好?! 于九十捏着石钵,在手里掂量着,忽然,掂出了一丝熟悉来。 ……怎么觉得什么地方,似曾相识呢? ――铜镜! 他猛地想起来了,没错,就是铜镜! 让他觉得熟悉的,是这石钵的温度! 石性寒凉不是吗? 加上又一直埋在水底下,它应该跟这潭水一个温度啊!这怎么摸着,还微微地有点温呢? 两块铜镜中,其中有一块,就是这样微微地有些温热啊! “什么温度?哪来的温度?!――乱想!” 狄甲甲娇斥着,不以为意。 我乱想? 真正乱想的人是谁啊? 是谁相信那个肉身舍利,会跑到潭里来给人指路的? 别以为你找到了石钵,我就对你五体投地、全盘信服了,没有的事儿!别的先不说,就说这个舍利,它能像诈尸似的到处跑,打死我都不信! 要是两面铜镜都在,只需一比,你也就没话说了。单单一个石钵,没有参照,还真不大容易说清楚。 算了,爱信不信吧! “这钵还真结实啊……”于九十翻弄着石钵。 “标枪头那么锋利,这上面竟然没留下一点痕迹,连个麻坑都没有。” “我也纳闷,刚才也找了好久呢!” “咦――”于九十忽然想起来了:“那针头,又是怎么回事儿?” ------------ 第二十四章 空有空的用处 当时于九十一心想着怎么去抱住蛙人的胳膊,对狄甲甲拿出的针筒没有太上心。 也是,在标枪和潜水刀面前,你拿支针筒在那儿比划,确实有点儿戏。 狄甲甲的想法却两样。 她把针筒里的液体排干,又重新拔出推杆。 她只是不想离攻击者太近,所以下意识地想让针筒变长一些。她将针头插进淤泥里,把针孔堵死,这样一来,针筒内有了空气压力,已然拔起的推杆就既不能回落,也不会滑脱。 别人是握住针筒,她是握住推杆。把位不同,让她的针筒长出了近十公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做法倒是暗合了冷兵器的一个原则――“一寸短一寸险,一寸长一寸强”。 不过,在正规武器面前,这也只是聊胜于无的自我安慰而已。 后来,她被蛙人的标枪刺中,虽有石钵遮挡,可冲力还在,让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人几次挪动枪尖,想避开阻挡,可他不知道枪尖是扎在石钵的空腔里,石钵的边壁形成了围挡,让枪尖滑不出去。 最后蛙人只好加紧发力,打算直接突破障碍,将她贯穿在地上。 狄甲甲也意识到,是石钵的空腔救了自己。 谁说空无没用?这就是空无的大用啊! 受此启发,她立即想到,那支针筒的空间也可以有用啊! 后面的情形,于九十都看到了,他看见狄甲甲扬起针筒,用力地往自己胸前扎落。 其实,撞到狄甲甲胸前的,并不是针头,而是推杆一端的按手部位。 针头呢? 针管内的空气受到挤压,让针头迸射了出去,正中那人的喉头。 谁能想到,一支小小的针筒,居然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那个蛙人,想必死不瞑目吧? ―――― 果然,潜水镜后面,那人的双眼是大睁着的,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他身上除了短裤,所有的东西都被于九十扒取一空。 于九十把这些潜水器具拖回洞里,开始往自己身上穿戴。 狄甲甲在一旁,不无踟躇地唱着反调。 她的意思是,现在跟刚才已经不一样了。刚才没找见石钵,所以两人以赴死之心跑来冒险。而如今,石钵已然找到了,只要再找到方法,两人心中的死结就可以打开。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必要冒险呢?万一出了意外,那岂不是枉送了性命? 于九十的想法跟她不同。 首先一个,不能让对方再派人下来了。这次只是侥幸,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要想保住舍利洞的秘密,唯一的方法,是让他们相信,躲在水下的两人已经被找到了。 有了这个结果,他们才能偃旗息鼓,彻底打消继续寻找的念头。 还有个理由,是他不大相信关于石钵的说法,不相信自己的性命需要维系在这样一个黑不溜秋的物件上。 怎么可能呢? 你就是把它碾碎了,当成药,和着水全吞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你就那么肯定,那些人跟这个潜水员并不认识吗?”狄甲甲提出质疑。 于九十也不敢百分百肯定,但他想赌一把。 这个单筒空气瓶,肯定有使用时限的,一旦超过时限,岸上的人就会怀疑了。 所以,要赶在时限到来之前行动,给他们一个结果,让他们相信两人已死。 等这些人前脚一撤,两人后脚立即上岸离开。 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那些人后来发现被骗,想再抓到他们,那也是在岸上使劲了,不会再回水里去找――舍利洞的秘密于是也就保住了。 两人倒是在一件事上看法一致,就是,这个潜水员不是从岸上下水的,而应该是从一架直升机上悬吊下来,直接入水的。 理由就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现身,不可能是走山路进来的。 刚才那巨大的轰鸣声,应该就是直升机引擎发出的声音;水面层叠的波纹,应该就是直升机旋翼引发的震荡。 两人梳理了一下,觉得事情的过程可能是这样的―― 亭子里的那些人发现事情有变,会立即向指使人报告。指使人担心罪行泄漏,便用直升机快速送来了潜水员,好彻底干净地消灭证人和证物。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犯罪集团啊!也太有实力太有效率了吧?! 为了两个毛头孩子,居然动用了直升机吗? 于九十的判断是,潜水员跟亭子里的那些人,应该并不认识――犯罪团伙内部也得讲究保密吧?分工不同的人员之间,应该不许随便来往吧? 同样的,这些人也不认识于九十啊! 所以,于九十的方法就是,自己冒充潜水员上去,告诉他们目标已死,任务完成了。 任务都完成了,他们还留下来干嘛?自然也就撤了。 他们一撤,两人就可以逃生了。 “他们有四个人?”于九十想重新确认一下。 “是,四个人。”狄甲甲点头:“两男两女,外加一条狗。” 差点儿忘了,还有一条俄罗斯牧羊犬呢! 这牧羊犬……不会认得我吧? 于九十心里有些犯嘀咕。毕竟双方隔着塑料袋,曾经面对面地对峙过。 就算它向我冲过来,向我吠叫,我也不要慌。于九十在心里叮嘱自己。兴许,它只是看不惯我的穿戴吧。 可不么,头上戴着潜水镜,身上穿着水母衣,一手拿着标枪,一手拿着潜水灯,背上背着空气瓶,胸前挂着压铅袋,脚上蹬着大脚蹼――什么狗看了,都不会安分吧? 于九十把脚蹼拿在手里,打量着。 这脚蹼确实够大,还够硬呢?跟他印象里的脚蹼大不一样。他在游泳馆看到的那些脚蹼、蛙鞋什么的,哪一个不是颜色鲜艳、小巧可人、质地柔软啊!哪像这个,简直就是两条黑皴皴的成年企鹅啊! 自己从来没带过脚蹼,要是那种小巧的,勉强还可以试一试,谁知竟是这种的,那干脆连试也不用试了,肯定摆不起来。 那边,狄甲甲已经把于九十的衣服给那个蛙人(应该叫前蛙人)穿上了。 于九十也穿戴好了(脚蹼没穿,直接挂在脖子上),他游过来,站住,俯身挟起那具尸体,刚要上潜,却又停下了。 他看着狄甲甲,吐出了呼吸器的咬嘴。 狄甲甲有些不解,可一看到他的眼光,就明白了,脸上不由地一红。 她略一羞涩,可忽然想到于九十没时间耽搁,立刻摆动手脚,脸蛋直直地向于九十的唇前扑送过来。 然后…… ------------ 第二十五章 瞒天过海 于九十跟狄甲甲说好,等亭子里的那些人散去,他会把身上的浮力背心扔进潭里。 橙黄色的浮力背心很醒目,她看到后,就知道上面安全了,可以出来跟他会合。 于九十挟着那具尸体,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一面观察着亭子里的动静,一边慢慢地游靠过去。 怎么,是三个人,不是四个人? 而且,三人都是男人。 不是说,还有两个女的吗? 怎么回事儿? 这些意外中,唯一让于九十乐于接受的是,没看见那条俄罗斯牧羊犬。 狗鼻子里可是有2亿多个嗅觉细胞啊!整整是人的40倍!这么悬殊的差异,保不齐被它觉察到些什么?那可就麻烦了。况且,那条牧羊犬的攻击力肯定大得惊人啊! 三个人听见水声,立即围拢到潭边,一脸期待已久的热情。 尸体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拖拽了上去,然后,又跑回来,向他伸出手。 “来,兄弟,我拉你一把!” “你轻点儿!”其中的一个申斥另一个,声音粗喇喇的。“我兄弟这身行头,那绝对贵了去了!你狗爪子别再给扯坏了!” 这三人的语气,可是透着熟络啊! 于九十心里顿时一凉。 他听得出来,这种熟络可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表面上的客气,而是实打实地就是跟熟人说话的口吻啊!而且看三人的动作,也都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热情和起腻啊! 于九十就想缩回水里去。 可三人不由分说地扯胳膊的扯胳膊,抱腰的抱腰,接东西的接东西,硬是把于九十抬进了亭子。 “草!真够沉的!”其中一个说。 “啥叫金贵啊?当然得沉了,必须的!”另一个说。 于九十空出手来,就想去摸潜水刀。可是?就自己这身装扮,浑身重的站直了都费劲(也不全是装备沉,是在水里泡久了,光自身的体重就够受的),能有什么机会?他只能尽量拖延,不摘下潜水镜,让三人一时间没法辨认。 等他看清楚了三人的长相,更是大出意外。 三个人的年岁都在四五十左右,其中一个头发杂乱浓密,额头低窄,嗓门粗旷,说话果决有力,像是三人的头儿。另外两个,一个秃顶,一个半瘸。秃顶的那个说话细声细气,老是被瘸子奚落。 三人都是一口黄牙,一看就是烟草熏的。瘸子的嘴巴一直在动,时不时“嗞”的一声吐出口烟汁来——居然是在嚼烟叶! 尼玛,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嚼烟叶?全中国也就剩你一个活标本了吧? 于九十彻底糊涂了——狄甲甲就是跟这样的人搞集体自杀吗? 不可能啊! 好歹也得物以类聚不是吗? 怎么也得年龄、见识、品味、阅历差不多不是吗? 于九十断然地摇了摇头 再加上人数、性别跟狄甲甲描述的也不符,也没见他们身上有枪,于九十基本上断定,这三人不是刚才追杀自己的那拨人。 这怎么还中途换人了? 这条山路走进来得一两个小时啊!就是想换人也不容易吧? 那四个人去哪了? 于九十怕言多必失,也不敢多问。 粗嗓门用脚将地上的尸体拨翻过来。 于九十马上又去摸潜水刀。 “这人没死多久啊!连尸斑都还没有呢!”粗嗓门叉着腰,低头看着。 怎么,他没认出那个蛙人来?! 秃顶和半瘸也围过去看。 “是没死多久……”两人附和着。 连他俩也没认出来? 于九十忽地长松了口气。 看起来,这三人跟蛙人根本就不认识! 尼玛,不认识还表现得跟自己有多熟似的,犯贱啊? “是不是……还有一个?”秃顶忽然弱弱地问 粗嗓门猛地拍了脑门一把掌:“草xxx!什么脑子啊!……没错!是还有一个!” 瘸子很是不解:“不是说,就两个吗?刚才不处理一个了么,加上这个,不正好吗?” 秃顶嘻嘻地讥笑着:“说是一男一女,刚才那个是男的!你看这个,是女的吗?……倒是细皮嫩肉的,要不要扒开裤子看一眼?” “看个屁!”粗嗓门有些恼火:“刚才那个是额外的!我想起来了,上头在电话里说的是,要处理水里头的两个,一男一女!” 于九十怕他们向自己询问,忙先开口:“没错,是一男一女。你看这里——” 他指着缺了一块条石的地面。 “这里原先有块条石的,是跟这俩人一起翻下去的。女的被压在条石底下,我死活拽不出来,后来筒里没气了,我只能把男的带上来了。” 于九十的意思是,别想让我下去把女的也弄上来! 三个男人看着他,脸上都有些意外的表情,还隐隐地有些激动似的。 “小兄弟,你终于肯跟我们说话了!”粗嗓门一脸的高兴。 于九十无语……这是在说什么? “刚才在飞机肚子里,你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我们还以为,你心里在怪我们呢!” ——飞机肚子里? ——是机舱吧?直升机的机舱?! “你脸上一直带着这个大圆镜,我们也看不出来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老三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手贱——那个开关没拧坏吧?” 三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呼吸调节器的排气阀上。 于九十一下子明白了——这三个人,竟然是跟蛙人一起搭直升机过来的! 难怪刚才一见面就跟他透着熟了! 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怕弄坏了器材,被蛙人告状。他们觉得蛙人的身份很高,随便说上几句坏话,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们之所以不认识蛙人,是因为蛙人一路上都带着潜水镜,也不跟他们说话。 这可有点儿奇怪啊!有什么必要一直戴着潜水镜呢? 潜水镜可是连鼻子都扣在里面的,难不成,这人在机舱里也用气瓶呼吸吗? 知道了三人的来历,于九十心里轻松了很多。 “我听说,这里死了个胖子……”他故作轻描淡写地问。 他其实是想知道,刚才追杀他的那些人哪儿去了,还会不会再回来。 他猜测,那些人应该是把胖男人的尸体运出去了。 “……尸体弄出去了吗?”他问。 “还没呢!” 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台阶旁,一指并排放着的几个黑色的大塑料袋。 “已经处理完了,都在这儿呢。” ------------ 第二十六章 杀 机 这三人,原来是专门过来处理尸体的。 上头交代给他们的,一个是岸上的尸体不能再沉潭了;二是等水里的两具尸体打捞上来,也一起处理掉。 所谓的处理,不仅仅是**,更重要的,是要销毁掉尸体上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 三个人中,秃顶负责**,瘸子负责毁迹,粗嗓门则负责协调和搬运。 瘸子很自负,可能是觉得自己这块的技术含量更高,所以跟秃顶说话的时候很有优越感,语气很强势。 粗嗓门搓着手,表情有些为难。 上头说了,是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现在少了一具,回去会不会没法交代呢? “你管那个呢!”瘸子语气粗鲁地说。“这小兄弟都没法子的事情,咱能有办法?!” 于九十抬抬背后的空气瓶,摇摇头,示意瓶里没气了。 他又指指挂在胸前的一对脚蹼:“——这玩意儿也折了。” 果然,脚蹼中间跟骨折了似的,软塌塌地耷拉着。 这种脚蹼也会断吗? 这很蹊跷不是吗? 不过于九十并不担心,他确信这三个土包子什么也看不出来。 瘸子从工具袋里摸出一把大号的铁锤来,用锤头一顶秃顶的肩窝。 “干活去!——别老让我等着!” 秃顶被顶了个趔趄。 粗嗓门想想,也确实没主意。 “那就先弄这个吧!——弄完了再说!” 他走过去,把尸体拖到亭子边上。他告诉于九十,这样一会儿洗地的时候会方便一些。 他三下两下扒光了尸体上的衣物,都扔进了一个袋子里。 秃顶从工具袋拿出一把精钢手锯,走过去,开始往尸体上招呼。 于九十自忖还是见过些血腥场面的(“六只猫”就是个例子么),可眼下的情形,对他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他以前不大相信影视剧里,有人一见血就会呕吐,现在他相信了。 还好,他胃里早没东西了,想吐也吐不出来。 等到瘸子掂着锤子上场,开始“处理”**后的尸块,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见大巫了。 所谓的处理,就两条,骨质的砸碎,肉质的砸烂。 什么指纹啊、颅骨啊、牙齿啊、疤痕啊、胎记啊、黑痣啊、红痣啊……但凡你能想到的,都不会给你剩下。 粗嗓门的工具是一把厚背的大斫刀,秃顶忙的时候,他在旁边帮着劈、砍;瘸子忙的时候,他在旁边帮着砸、剁。 于九十实在是受不了了。 虽然一直是背对着三个人,可那声音却躲不掉啊! 他解开带子,把空气筒从背上卸下来,丢到地上;又抬起手,一把掀开了脸上的潜水镜。 反正仨人也不认识自己,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可是?他身后的砍砸声怎么忽然停顿了一下? 虽然很快又接续上了,可明显地没了此前的声势。 又过了一会儿,干脆连那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于九十正要解下身上压铅带,身后的悄无声息忽然让他觉出了异样,忙伸手去摸腿上的潜水刀。 潜水刀的刀柄却猛地被一只枯手给按住了。 同时,一把沾满了骨渣肉泥的大斫刀压在了他颈后。 按住潜水刀的,是秃顶。 另一侧,瘸腿男人高举着铁锤,正瞄准他的脑袋,蓄势待发。 不用问,身后拿刀逼着他的,就是粗嗓门了。 “……快、快、快——” 秃顶的口气既惊恐又惶急,说话都不利索了。“——快、快把面镜戴回去!” 啥意思?! “还戴个屁呀!” 粗嗓门语气凶悍。 “他敢摘下来,就不会再戴回去了!——老二,下他的刀!” 秃顶扔下手里的钢锯,两只手上前,一阵忙活,拔走了潜水刀。 自己这是什么地方没做对,露出破绽了? 于九十惊疑不已。 不应该啊!自己没做什么呀! 还是说,人家其实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底细,这半天一直在演戏糊弄自己? 他们有这个智商吗? 再说,有这个必要吗? “幸亏我们一直盯着你呢!不然,还真就着了你的道了!” 粗嗓门嘿嘿地笑了。 “就我们仨这脚板,什么山路没走过?说个地方我们自己就来了,还用得着坐飞机?” “我就说么,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还轮到我们坐飞机了?”瘸子“嗞”地喷出口烟汁。“妈了个xx,果真没安好心,还真是想算计我们!” 这人的自卑心结该多重啊! 还有,这得是多厉害的被害狂想症啊!待他稍稍好点儿,就觉得有人要害他? “老大——”秃顶怯怯地说:“他会不会……就是想摘下镜子换口气儿?他没回头啊!咱也没看见他的脸啊……” “屁话!等你看到他的脸,咱们的命早没了!你没看见他要拔刀啊?要不是我出手逼住他,咱仨早躺这儿了!” “我早看出这小子不地道了!”瘸子语气凶狠。“刚才在机肚子里,他坐在那儿屁也不放一个,手老摁在这把破刀上,我当时就犯嘀咕!不过那会儿他戴着镜子,我也就没想太远。现在他把镜子摘了,不怕咱们认得他,这摆明了就是要动手了!” “这帮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缺德事儿做的多了!上次让咱们收拾王老五——” “还用说那么远?”瘸子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刚才咱们收拾的那个胖子,也算一个!” 这是在说胖男人吗? “那会儿他戴着口罩,可那串佛珠我认识!——既是胖子,又有佛珠,是他没跑!”瘸子言之凿凿。“论身份,人家可比咱们高多了,这说干掉就给干掉了,更何况咱们了!” 于九十听明白了,终于知道自己错哪儿了——错在不该摘下潜水镜。 以蛙人的身份,是不该在这些人面前露脸的。 一旦露了脸,就说明,这些人活不成了。 现在可好,活不成的人反倒是自己了。 所以说啊!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层呢? “老二,你先来!” 粗嗓门一摆头,示意秃顶动手。 “我?……为、为什么……是我?” 秃顶又开始结巴了。 “因为你奸猾!” 瘸子一脸的鄙夷。 “他是上头派来的人,杀了他,咱们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活命、为了往上爬,把我和大哥给卖了?!” 瘸子口中的亡命前景,让秃顶更是恐惧。 “……大、大哥,反正直到现在,咱们也没看见他的脸,要是弄错了,后悔还来得及……咱问问他,是不是……只是要换口气?” 瘸子上前,猛地一拽于九十的胳膊,把他扯转了过来。 “这下你看到了吧?还有什么好说的?!” 吓得秃顶忙扭开头,还竖起手掌挡住眼睛。 “——大哥,你加小心了!” 瘸子提醒道。“说不定老二会反水,帮着那小子对付咱俩呢!” 秃顶脸色一僵,猛地转回头,提起刀向于九十扑刺过去。 只听“铛”的一声,刀尖正刺在一块压铅上。 秃顶看似血气冲头,心里却还是有着算计,他是瞅准了压铅,才直刺过去的。 “老大,这玩意儿不对啊!” 他打量着于九十身上的压铅和浮力背心。 “怎么扎不进去啊?不会是……防弹背心吧?” 粗嗓门和瘸子的注意力全在于九十身上,防范他困兽犹斗,不敢分神,余光扫见秃顶一击不中,也有些惊讶。 “把背心给他扒了!”粗嗓门喝到。 看样子,他是非逼着秃顶先捅这一刀了。 秃顶大着胆子靠进于九十,先是扯下那对脚蹼,又去摘下压铅带,最后扒下了浮力背心。 他把几样东西拿在手里看了看:“草,什么逼玩意儿!” 他随手一甩,将几样东西都丢进了潭里。 于九十一惊。 ——糟了! 一看见浮力背心,狄甲甲会马上游上来的! ------------ 第二十七章 绝 杀 果不其然,狄甲甲一见浮力马甲出现在水面上,想都没多想,直接一口气窜出了水面。 你倒是多想点儿啊!咱说好的是往下扔马甲,没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扔啊!当你是垃圾桶吗? 还以为你心思缜密,能从中发现些端倪,能警醒些呢?你可倒好,跟后面有老虎追着似的,一口气就窜出来了。 况且,有必要窜那么高吗?你在表演海豚跳吗? 狄甲甲也立即后悔了! 她窜出水面才发现,亭子里并非像她想象的,只有于九十一个人。尤其是,她看得很清楚,围住于九十的三个人,呈现出的是一种攻击性姿势和站位。 她正想着,是不是要重新潜回水底――毕竟自己出水、落水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岸上的人未必来得及看清楚。 会把自己当成一条撒欢的大鱼吗?可这么小的水潭里,能有什么像样的大鱼啊! 她一眼看见了那件浮力马甲,就想着要不要躲在它下面,偷偷地露出眼睛看。 她的念头还没转完呢?却看见于九十挥起胳膊,冲她招着手。 诶? 自己没看错吧? 被人家逼进了死角,动作还这么闲在吗? 这是想表现自己处惊不乱、临危不惧的男儿本色吗? 于九十看她没反应,居然一侧身,从三人中走了出来,来到潭边,继续招手。 ――这怎么可能呢?! 狄甲甲吃惊得都忘了划水了,直到一口水灌进嘴里,才猛地手脚乱动起来。 虽然满腹狐疑,可一见于九十的动作明确、有力,不像是身处险境,她只好迟疑着缓缓地游了过去。 于九十伸出手,把狄甲甲从水中拉了上来。 狄甲甲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那三个人。 上岸的时候,她的视线被于九十挡了一下,等她再去看时,却发现,哪有三个人啊!明明是两个好不好? 自己眼花了吗? 不可能啊!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过去。 尼玛!见鬼了! 这次怎么只有一个了?! 没等她再揉眼睛,在她惊怔的注视下,那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现在好了,连一个也没有了。 ―――― 粗嗓门、秃顶和瘸子,呈放射状倒伏在地上。 可能是刚上岸的缘故,狄甲甲也觉得身体沉重不堪,加上心里犯嘀咕,也就没走过去。 虽然距离远点儿,可还是看得很清楚。这几个人她从没见过,不是骗她去寸铁崖的那拨人。 他们这是死了吗?又是怎么死的? 三个人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啊! 甚至连点血迹都没有啊! 于九十脸上苦森森地笑着,并不想多说,只是提示了一下。 “跟六只猫的那次……差不多。” 狄甲甲不想揣着糊涂当明白,只得费力地拖动双脚,走过去细看。 她俯下身,找了好一会儿,才在粗嗓门和秃顶两人身上,各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出血点。 粗嗓门的出血点在下颌后侧。 瘸子的出血点在锁骨后面的肩窝里。 她又去秃顶身上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于九十讪讪地抬起食指,指了指耳朵。 狄甲甲明白了。 她去瘸子的肩窝里摸索着,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圆点――估计是出于职业性偏执,她执意地想知道血点下藏着什么。 她用两片指甲钳住那个圆点,慢慢地提起。 是一根钩衣针般粗细的长刺。 “――这是什么?” 她提起那根长刺,在眼前打量着。 一串滚圆的血珠,从刺尖上滴滴滑落。 “是龙骨,脚蹼的龙骨。” 于九十回答。 ―――― 于九十出水前,对自己的计划还是挺有信心的。 那四个人根本不认识他,只要那条牧羊犬不忽然发飙,自己应该蒙混的过去。 可是?万一呢?万一哪儿出了岔子,对方可是有枪的,而且还不止一支。 标枪和潜水刀都不保险――在枪械面前,它们什么都不是,反倒是个隐患,更容易招来戒备和攻击。 于九十挟着蛙人的尸体开始游向水面时,心里很是美滋滋的。 可不么,刚跟美女来了次激情长吻,感觉当然好了。 还有个原因,是他左小臂的衣袖内,藏了样东西。水母衣的衣袖很紧,直接绷贴在胳膊上。虽然不算太明显,但还是看得出来,小臂内侧有着四条细长的凸痕。 呵呵,你不是说自己擅长发现别人偷藏的东西吗? 不是还在几乎同样的位置,偷走过他的膏药和刀片吗? 这次怎么不灵了? 是因为心思恍惚,光顾着体味和脸红了,眼睛一直没怎么睁开过,所以才没能发现吗? 呵呵,看来你也有盲区啊!并不是真的无所不知啊! 这四根长刺,是于九十趁着狄甲甲在外面给蛙人换装的时候,用潜水刀从脚蹼的龙骨上削剔出来的。 ―――― 被三个人逼堵在亭子角上,于九十一度认为,自己没有机会摸到这四根长刺了。 颈旁的大斫刀,头旁的铁锤,还有一把方向不明的潜水刀,这三样东西都不会给他时间,让他伸手去衣袖里掏摸。 秃顶扒光了于九十身前的障碍物,再也没有理由耽搁了,只得重新拿起了潜水刀。 他作势欲刺,却又停下了。 “……老、老大,这可不是一般人啊!要是让咱给宰了,可就跟他们结下血仇了!” 秃顶一脸的担心和惶急。 “是,上头让他来杀咱们,可这不也没杀成吗?咱干嘛非得杀回去啊?不如把他绑上,往这儿一扔,咱们直接跑路算了!” 粗嗓门“嘿嘿”一笑。 “好啊!可以啊!不过你别忘了,咱们三个,就你拿刀扎过他!我和老三没做什么呀,就是拿家伙吓唬了吓唬他,这种事儿平时我们也常干啊!――是吧!老三?” 瘸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粗嗓门在说什么?但还是很配合。 “没错!”他大声应和。 粗嗓门有了捧哏的,话锋更健。 “他回去肯定得汇报,得一五一十说清楚啊!你刚才那一刀,就说没扎进去,可总归也是扎了,这叫未遂知道吗!就他们那做派,能放得过你?!――就是放过我和老三,也不会放过你的!” “没错!” 秃顶头皮上的青筋顿时跳起老高。 三个人里,就他智商高点儿(当然也没高多少),很快就算明白了账――不杀他,结果自己担着;杀了他,结果三人担着。 他立刻目露凶光,盯准于九十的胸口,捧刀就刺。 狄甲甲就是这时候窜出水面的。 几乎同时,粗嗓门身上响起了手机铃声。 这两个变故加起来,给了于九十时间,让他摸出了袖口里的长刺。 然后,他在三个人身上,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几束贯穿性的光线。 再然后,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 ――真的就没有悬念了吗? 狄甲甲扔下了那枝长刺,直起腰,吃力地转过身。 这时候,倒在地上的秃顶,右手忽然一动。 他的手边,正放着那把刚才扔下的精钢手锯。 他费力地摸起了手锯。 然后―― 狄甲甲听见身后有动静,忙回头去看。 她看到的是,那支手锯正落在瘸子的脖子上。 秃顶用尽全身力气,推拉了两下。 一股血线,喷泉一般,从锯齿下飞溅了起来。 秃顶嘴角吊起,一脸快意,然后慢慢地、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 两人尽量远地离开了亭子,找了个河边的岩滩地坐下休息。 他们实在是累了,走了那么远的路,在潭里又泡了半天,还一直没吃上东西。 “石钵呢?” 于九十忽然注意到,狄甲甲并没有随身带着那个石钵。 “我又给埋回去了。” 狄甲甲语气疲累。 “刚取出来的时候,可能是太兴奋了,没觉得有多重。你走了以后,我想带上它,可游不上几米就游不动了。” 是啊!太累了,有点儿东西吃就好了。 两人四下看着。 这空阔的河谷里,平时连个人影都没有,又哪来的食物呢? “你要是不嫌弃,那三个人身上倒是有吃的。” 狄甲甲往亭子那边指了指。 “刚才觉得周围太恶心了,就没碰。” 于九十收腿起身:“你等着,我去拿。” 狄甲甲伸手拦住他。 “还是我去吧!那套潜水服已经够你累了。再说,你也不知道在哪儿,还得现翻。” “咱俩一起过去。” “用不着,你就在这儿等我。”她笑笑:“省点儿力气吧!一会儿我走不动了,还得你背我呢!” 于九十就不争了,看着狄甲甲一路走去。 他一屁股滑下石头,将后背躺靠了上去,仰脸看天。 ――尼玛,可真累啊! 真想吃了东西,好好地睡它一觉啊! 忽然,他漫无目的的视线,被远处天空中的一个小亮点给牵住了。 那是什么? 一会儿工夫,隐隐地传来了引擎声。 ―――― ――直升机! ------------ 第二十八章 冤家路窄 于九十的头一个反应就是——糟了!又来人了! 直升机视野好,两人这时候顺着河谷往外跑,肯定会被看见。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看见自己了! 难不成,还要把两人逼回潭里去吗? 自己又累又饿,实在是不想再回水里去了呀! 那边的狄甲甲也听到了动静,忙谨慎地躲到亭柱后面,又尽量地放矮身体,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着。 于九十跑回亭子,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的想法跟自己一样,也不想再回水里去了! 她从那三人身上只找到了三包干脆面,一小捆火腿肠,还有两袋榨菜。 看来人和人之间,还真是有差别啊! 胖男人那会儿,食物都在保温桶里装着,有肉有菜有面包,还备有刀叉。——哦,对了,还有咖啡呢?倒出来时还冒着热气呢! 再看这三位,食物少而廉价不说,八成还是过期的,味道奇差。难怪坐了次飞机就让他们烧糊涂了,总觉得自己被人家算计了。可不么,他们唯一能想到的类比,是端给死刑犯的红烧肉。 说来也都是往人身上动刀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狄甲甲有些吃不下,但还是勉强地往下吞咽着。 就得这样啊!不管最后什么情况,肚子里都得有东西才能应付啊! “是‘小松鼠’——” 狄甲甲侧耳听了会儿引擎声,说。 小松鼠? “是欧洲产的一种直升机,舱内有六个座。” 见于九十一脸惊疑,她只好又补充道:“我去里面偷过东西,所以……知道一些。” 语气讷讷。 ——六个座? 就是说,里面有六个人喽? 于九十这下彻底没胃口了。 “不见得。”狄甲甲摇摇头。“你说,会不会是……回来接人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于九十立马恍然了。 对呀,可不得回来接么,总不能扔下这几个人不管了吧? 尤其是那个蛙人,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让人家怎么回去? 既然是来接人的,飞机里面就应该是空的! 就是说,只有驾驶员一个人? ——算一下就知道了:驾驶员一个,蛙人一个,清理者三个,一共五个人。 五个人,六个座? 多出的那个座谁坐? 简单啊!死人坐呗! 这些处理过的尸体怎么办?总不能扔这儿不要了吧? 也没见仨人带铲子、镐头什么的,况且这里到处都是岩石滩,你说想挖个坑,偷偷埋些东西进去,那可难了去了! 所以,应该是把处理过的尸体一起带走。 这么一算,正好啊!数字一个个都对得上,说明两人的判断很准确啊。 这让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只有驾驶员一个人,那就好办多了。 “这些人的分工!” 狄甲甲说:“要是像你刚才说的,真有那么严密的话,驾驶员应该只负责驾驶,先是把人送过来,然后再接回去。别的事情,他应该都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真要是这样,那咱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是当着他的面逃走,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能把咱们怎么样的!” 你是说,就这么大模大样地跑路,根本不用理会他吗? 于九十开始往下脱衣服。 “……你……你要干嘛?”狄甲甲忽然有些语结。 你以为我要干嘛?以为我会像在潭里那样,每到掯节上,都要跟你那个一下吗?你也不看看,这周边是什么环境啊?整个一恐怖片现场好不好? 你心理能量好强大啊!居然还能想到那方面去? “就算那个驾驶员一开始没弄明白,会放咱们走,可不见得真会放咱们走。” 于九十拿起地上的潜水服,重新开始往身上穿。他心里有些埋怨自己,刚才不该那么急着换下来的,这种水母衣实在很难穿。不过,这已经得感谢那仨人了,当时他们要是不管不顾,把蛙人连同衣服一起处理了,自己只能光着身子离开这里了(穿着潜水服走不动道)。真要是那样,狄甲甲说起话来,就更得结巴了不是吗? “飞机上肯定有通讯设备。事情出了意外,他要接的人一个没来,不得跟上头汇报?上头要是命令他拦截咱们,他恰好又带着武器的话,咱们还跑得了吗?” “我也想过的……”狄甲甲神色不安:“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想杀人了。” 语气嗫嚅。 “把那个锤子给我包上——” 于九十指了指瘸子的铁锤。 “用不着杀人。趁他不注意,我一锤子敲晕他也就是了。” 于九十拿过裹了衣服的锤子,去身边的粗嗓门身上试了两下,觉得力道还是太大,只得在锤头上又多裹了两道。 这边狄甲甲用标枪帮忙,去水里捞回了浮力背心 “你要是得手了,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什么惊喜,我现在不告诉你,怕你有压力!” 惊喜? 受到身边场景的影响,于九十没敢往绮丽、旖旎的方向想。 难不成,是那个石钵的方法已经找到了?可以解开他们的死结了? 不然,还有什么事情能称得上惊喜呢? 就在刚才他和狄甲甲歇脚的那片石滩上,直升机缓缓地降落了。 于九十出了亭子,径直往那边走去。 脸上戴着厚厚的潜水镜,看路并不方便,加上脚下又全是乱石,他走得有些磕绊。 看到机身停稳了,于九十就想走得快一些,不让驾驶员有太多起疑的时间。 但他只快走了两步,就又猛地停下了。 是狗吠声。 ——狗吠声? ——在哪儿?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从打开的机舱门里,一条粗壮的大狗一跃而出,一路狂吠着,向他疾冲而来。 没错,是老朋友了,那条俄罗斯牧羊犬。 狗的后边,是四个人,背着旅行背包,手里掂着枪,跳出了飞机。 两男,两女。 ------------ 第二十九章 明星荟萃 “这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问话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子,就是他喝住了那条牧羊犬。 他嘴里叼着根烟,一只手里拎着一支五连发猎枪。 看他的眉眼,居然依稀有点儿周润发的模样。他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无论是抽烟,还是拿枪,身上的姿势都有些倜傥的味道。尤其是,脑袋上还梳个中间分印的小背头。 在他身后,是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两人手搭着手,神态亲密。 相比起来,反倒是矮个儿女孩更引人注目一些――大眼睛,浅酒窝,表情活泼,目光翩翩流转,一派柔媚春情之色。 于九十在网上扫剧的时候,评论一边倒地说83版的《射雕》最经典,他强忍着看了两集,最后实在看不下去,还是放弃了。不过,扮演黄蓉的那个精灵古怪的翁美玲,倒是给他留下了印象。 这矮个女孩儿就很有些翁美玲的韵味,有些微的土旧感,却又有着水银般的灵动。 说她有土旧感,这完全来自高个儿女孩的衬托。 高个儿女孩的气度,那可真是怎一个“洋”字了得!她往那儿一站,无论是勾曲的长发,还是妆扮、服饰、神情甚至动作,都透着一种强烈的水土不服。虽然也说得上姿态万千性感撩人,可给人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格格不入,就像是把一颗椰子树,种在了北大荒。 如果非要从她身上找到些熟悉感,那只有一个,就是长相上,有点像松岛枫。 于九十站在那儿,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潜水服,还是事出意外太吃惊,他从身体到脑袋,所有的感觉都是僵僵的。 老鼠看见猫的那一瞬间,就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对周润发的问话,他丝毫没有反应。 周润发却以为,他是因为不了解自己的底细,所以不肯说。 他立即解释说,自己这几个人,是早些时候过来这里办事的。他是临时接到指令,在潜水员和清理者到达后,可以和手下一起搭乘直升机回总部。 可直升机刚到总部上空,还未来得及降落,驾驶员就接到电话,说跟这边的清理者失去了联系,让他们立即原路返回,搞明原因,必要时可动用武器,以保护好潜水员和清理者的安全。 “说是遇到什么情况,要保证让你们搭机先走,由我们来掩护。” 周润发酸酸地说,对自己的境遇不无介怀。 事情的原委,于九十多少听明白了,可有一点,他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了不让别人看到长相,潜水员得一直带着潜水镜。听瘸子说,胖男人也是,至少也是戴个口罩。可这些人怎么就那么坦坦然地毫无遮挡呢?哪怕戴一副墨镜也行啊! 他们就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还是说,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真要是这样,那自己也是性命堪忧吧? “那仨人呢?” 周润发又问。 于九十脑子仍然木木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里面!”一个阴郁细滑的声音替他回答了:“都死了。” 说话的是个细瘦的年轻男人,从亭子里走出来,手里也是一支五连发猎枪,不过拎得有些吃力。那一脸的阴冷和酷气,倒很有点儿像电影《龙门飞甲》里,饰演曹公公的陈坤呢。 这人的脚步还真轻啊!什么时候走开的? 于九十还以为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攥着枪戒备自己呢。 “都死了?”周润发脸色一变。 于九十的脸色也变了――狄甲甲呢?她不在亭子里? 不在亭子里,只能是又回到水里去了。 放宽心的同时,他心里却又不由地刺痛了一下。 她在水里已经泡得够久了,体温一定散失得很厉害,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然,不会连个石钵都拿不动的。这时候再回到水里去,身上一定会像刀割一样疼痛吧? 这一痛倒是让他的脑袋不再那么僵了,他意识到,自己得给他们一个像样的解释,否则,前景如何还很难说。 “当时我在水里!”于九十指指地上的三具尸体:“看到他们三个不知道为了什么?忽然就厮打起来。等我爬上岸,就已然这样了。” 陈坤蹲下身,目光寒峻地打量着尸体。 这小子神气怪怪的,不会是眼光独到吧?这要是让他看出死因来,自己的话可就编不圆了。 瘸子颈窝里的那枝斜穿心脏的长刺,被狄甲甲拔出来了,就扔在尸体旁边不远的地方。这要是被发现了,是足以引起质疑的。 还有,粗嗓门和秃顶身上的长刺可还在呀,一枝在下颌内侧,直贯后脑;一枝在耳朵里,对穿了耳膜。只要发现了出血点,找到它们很容易啊! 于九十又想去摸潜水刀了。 可问题是,这四个人远远近近的,站得很分散,自己根本不可能一击全中啊! 自己在六只猫和三个清理者身上之所以得手,是因为他们(它们)全都围站在他身边,否则,即便是有利刃在手,也不可能做到全盘通吃的。 陈坤伸出两指,挑起粗嗓门胸前的衣服看了看。 “是被锤子击中的……这里,还有这里,痕迹很清晰。” 哇靠!你蹲了半天,一脸耍酷的表情,就看出了这个? 那不过是于九十刚才为了试试锤子的力道,随便在粗嗓门身上捶了两下好不好? 你这一脸大法医的表情,居然看不出生前和死后的差别吗? 陈坤又指指瘸子。 “他的喉管被锯子割开了,应该是……窒息而死。” 真是服了你了! 敢情这世上敢于腆着脸乱讲的人,不光是高踞庙堂的那一拨啊! 然后,陈坤拍拍手直接就起来了。 ――靠,还有个秃顶呢?怎么没他的事儿了? 不需要借助你的通天慧眼,也让他的死因水落石出吗? 不过,不光是陈坤,似乎连周润发也觉得,对秃顶没什么好察验的。 是因为他枯瘦得像个痨病鬼吗?即使随便磕碰一下,都可以成为他的直接死因吗? “还有个人呢?” 周润发忽然问。 还有个人? “这是那个男的吧?” 他指指地上的那具蛙人的尸体。 “还有个女的呢?” 于九十勉强地抬起手,指了指台阶旁的黑色塑料袋。 “已经处理过了,在里面呢。” 是,一头长发很难毁掉,可我就不信,你们敢去那袋子里寻找验证。 周润发拿起了那只装衣物的袋子,在里面翻找着。 “――怎么没有她的衣服?” ------------ 第三十章 美女与野兽 于九十卡壳了。 是啊!你说人在那个塑料袋里,可衣服呢?别人的衣服都在,唯独她的不在,这可能吗?这是不是说明,你在说谎呢? 那边的翁美玲柳眉一拧:“你找人家衣服干嘛?” 周润发吸了口烟,一只手仍在袋子里翻找着。 “不得确认一下吗?”他说。 “确认?确认什么?内衣和内裤吗?!”翁美玲的眼睛瞪得溜圆,语气讥诮:“……哼,没找到就对了,有人捷足先登了呗!恭喜你啊!在这儿遇见同道中人了!” 翁美玲斜了于九十一眼。 这丫头在说什么? 于九十没听明白,一头雾水。 “瞎说什么?”周润发有些火大:“说我就说我,干嘛扯上别人?!” 翁美玲撇撇嘴,把脸扭到一边。 “她皮带上有个银扣针,挺别致的,说不定你会喜欢……你以为呢?!” 周润发语气一转,有些讪讪。 原来这厮是想顺手牵羊啊! “你观察得可真细啊!”翁美玲一脸的不领情。“真的是在皮带上吗?不会是在蕾丝衬边上吧?” 周润发悻悻地扔下袋子,仰脸吸烟。 陈坤目光阴阴地在一旁看着两人。 周润发扔掉烟头,缓和了下脸色,过去一伸手,揽住了于九十的肩膀。 “别理她!” 于九十更懵懂了:我本来也没理过她呀! 周润发揽着他往一旁走了两步,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偷偷地冲他伸出了大拇指。 “……兄弟,真有你的!――佩服!佩服!” 这是在说什么?! “不瞒你说,我要有你这身行头,这事儿我也干了!――要不是我女友一路跟着,在路上我就办了她了!” 于九十隐隐地有点儿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都是男人,一看周润发那表情,淫靡猥琐,直觉上也猜到了。 “跟哥哥我说说,在水底下做这事儿,是什么感觉?……那会儿她刚死还没多久吧?身体还够软吗?” 这下于九十是真听明白了,身上猛地一激灵,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尼玛! 你这说的是奸尸吗?! ――我靠!――我靠!――我靠! 刚才翁美玲说你什么?我当时还没听懂呢?现在我总算懂了,原来你丫还真是一个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大变态啊! 百分百、十足金的大丧失啊! 你在袋子里没找见狄甲甲的衣服,就以为是我在水底给脱掉的吗? 这得是多么奇诡的想象力,才能想象出来的场景啊!然后你恨不得自己背上空气瓶,直接把我给替换了是吗? 你这想法要是让狄甲甲知道了,她就是拼着石钵不要了,也得把你脑袋砸成粉末啊! 快把你的脏手拿开,谁知道它都碰过什么呀?! “你俩在说什么?!” 翁美玲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脆生生、气冲冲地质问道。 周润发一时语结。 “你在游说他,想让他把内衣内裤分你一件,是吗?!” 尼玛,还真是物以类聚啊!就你俩这想象力,绝对般配啊!不凑成一对都没有天理啊! 狄甲甲居然能拽上你们一起去搞集体自杀,她还真是有眼力啊! “别做梦了!”翁美玲一脸的幸灾乐祸:“全都给水泡过了,上面什么都没有了!” ―――― 于九十没心情听两人叽歪,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怎么才能让这些人离开,好让狄甲甲赶紧上来。 “下一步,你们怎么打算?” 他突兀地问,打断了翁美玲的话。 旁边立即很配合地传来一声刺耳的刮地声,是陈坤摸起了地上的手锯,在地上蹭着。 他应该也是早就不想听了,终于有机会可以制造些噪音了。 周润发清清嗓子,重新找回了些做老大的神态。 “不能白折腾这一趟,怎么也得把这些尸体处理了,弄得干干净净的,回去才能交差啊。” “处理?!” 翁美玲的情绪继续顺延,而且还更强烈了。 “――这是咱们能干的吗?――这是咱们该干的吗?!” “……应该也不难吧?”陈坤用手指试了试锯齿。“他们这样的人都能干,咱们怎么就不行?” 这是在跟翁美玲唱对台戏吗? 她反感什么?就偏要做什么吗? “――我先来,先拿这个瘦子练练手吧!” 陈坤举起锯子,开始拧紧上面的螺丝卡。 忽然,锯条“啪”的一声断了! 咦? 那可是精钢锯条啊! 不过是紧了紧螺丝卡,居然就给弄断了吗? 当然不是! 是松岛枫手里的手枪,一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一枪打断了锯条。 翁美玲高兴地跳过去,一把抱住了松岛枫的胳膊:“――谢谢美雅姐!” 她扭回头看着陈坤,脸上无比的快意。 “你接着干啊!――快去找块布来,把断锯条裹一下,照样可以用啊!” 陈坤“哼”了一声,扔下锯弓,脸扭向一边。 “现在没工具了,计划该改改了吧?” 翁美玲笑嘻嘻地看着周润发。 周润发脸上有些难堪和不安,转眼看向于九十。 于九十看出了他的意思。 “就说仨人互殴的时候,把工具给弄坏了,没法再接着干了。” 周润发感激地点点头。 “那你们就快回去吧!让总部再派人来――我在这儿等着。”于九十终于说出了自己预谋已久的话。 “那怎么行?!” 周润发神情断然。 “上头给我的指令是,让你们先撤,我们掩护。虽然这三位现在不需要了,可你还需要啊!我想好了,我们四个,还按照原先的计划,步行出去。你,还有地上这三位,你们飞回去――” 这次包括陈坤在内,都咧嘴了。 从亭子到直升机那儿,中间是几百米长的乱石带,空着手都觉得难走,更何况还要抬着尸体了。 于九十戴着潜水镜,走路本来就不方便,肯定指望不上。 两个女孩子呢? 就算她们肯抬,那也得两步一换手、三步一倒脚的,估计得磨蹭到明天早上也未必抬得到。 这么看来,主力军只有陈坤和周润发了。要往返六趟吗?就自己这体格? 陈坤望着乱石带,心里有些打鼓。 周润发没再多说什么?拎过旅行背包,开始往外拿装尸袋。 于九十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袋子,第一感觉竟然是:这袋子好高级啊! 材质优良就不说了,还防水呢!还保温呢!双向链头,u型链轨,还是够艳的天蓝色,乍一看,简直就是个漂亮的睡袋啊! 众人帮着把秃顶装进去,封好。 周润发摸出烟来,点上,长吸了一口。 “你们谁抬?” 他问。 “一起……抬吧?”翁美玲这次不嚣张了,小心翼翼地说。 “现在,我得说两句了。” 周润发一手夹烟,一手掐腰,挺着胸脯,在狭小异常的空间里来回踱着。 “咱们四个人,好歹是个团队。是团队,就得有个头儿,对吧?咱们这里,谁是头儿?谁是老大?――是因为我岁数大,你们才拿我当老大的吗?非也!” 于九十因为戴着潜水镜,表情不明。 其他三个人,翁美玲有些不耐烦,松岛枫是一脸的淡然,只有陈坤,听得很安静。 “什么叫老大?就是遇到事情,能想出办法来,那就叫老大!――我敢称自己是老大,是因为有些事情,只有我才能做得到!――不信?我这就证明给你们看!“ 他仰脸望天,双手一背。 “――去,把大豪给我牵过来!” ------------ 第三十一章 大豪发威 大豪,就是那条俄罗斯牧羊犬。 陈坤去亭柱上解下大豪的绳子,把它牵了过来。 周润发弯下腰,双手抱住狗头,一手托颈,一手抚顶,忽然疯了似地一阵抓揉猛搓。 松岛枫吃惊地瞪大眼睛。 翁美玲安慰她:“甭担心,人家感情好着呢!” 她拉着松岛枫蹲下身。 松岛枫不解,但还是听从了。 “幸好是条公狗!”翁美玲语气讥诮:“要是母狗,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不过,以后也不好说了――阿东,你不蹲下看看吗?” 陈坤神色不动,似乎没听见。 一阵揉搓过后,大豪头颈上的粗毛全都炸了起来,动作和情绪立即显得极度兴奋。 翁美玲伸手指着大豪的胯下:“快看,站起来了!” 松岛枫惊讶地掩住了嘴巴,语气含混和颤动:“……好~~好大啊!” ―――― 于九十走动不便,一个人留在了亭子里。 他偷眼往潭水里看着,异常焦急。一旦体温和体力透支过度,发生危险的可能性可是很大啊!还好,要不了多一会儿,这里的人就该走光了。 可是?怎么通知她呢? 把浮力马甲扔下去吗? 橙黄色也太显眼了,肯定会被他们注意到的。 那怎么办呢? ―――― 装尸袋的两侧,有四个提手,四人一人一个,抬着尸袋绕过亭子,来到溪水旁。 溪水半米多深,清澈见底,满是大小不一的圆形卵石。 四人把尸袋扔进了水里。 大豪也跟着跳了下去,尊照周润发的示意,叼起了尸袋上的栓带,一路昂扬着,拖着尸袋顺流而下。 几百米外,溪水回旋着,拐出了个弧形的急弯。 周润发从口袋里掏出犬笛,长长短短地吹了几下。 已经抵近溪湾的大豪,立即扔下了尸袋,跳上岸,动作欢快地跑了回来。 溪水的深度有限,不足以漂走尸袋。那里离直升机就很近了,左右不过几十米,而且地势平坦,方便搬运。 这就是周润发的办法。 众人哑口无言,果然大为折服。 周润发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动作益发倜傥地走在前面,领着三人原路返回。 虽然有些距离,但整个过程于九十还是看在了眼里。 他冲周润发翘翘大指。 周润发装着不以为意,幅度很大地摆摆手。 在这些人回来前,于九十终于想出办法了。 他用潜水刀小心地在浮力背心上割下了巴掌大的一块,然后把它扎在了标枪尖上。 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只需把标枪尖在水里一按一提,那片高弹材质的尼龙片,就会悄无声息地沉下去。 用这种方式给狄甲甲发讯号,她应该看得懂吧?于九十不无担心地想着。 那边,四个人摊开装尸袋,正要再装上另一具尸体。这时,忽然响起了短信铃声。 周润发摸出手机来查看。 三个人停了手上的活,直直地看着他。 周润发原本泛光的脸上,像是出了故障的灯泡,先是慢慢地暗了下去,忽地又亮了起来。 “真他妈的,白忙了一场!” 他语带笑意地骂道。 短信是上头发来的,指令很短,但很明确:尸体留在原地不动,会有别人过来处理。他要做的,是带齐身边所有的人,立即搭机返回。 四个人都松了口气,表情立即活跃了起来。 看来,没人爱干处理尸体的活儿。 于九十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些人一走,狄甲甲就可以出来了;忧的是,另外那拨人什么时候来?中间会不会有足够的间隙,够狄甲甲逃走? 周润发又抱起大豪的脑袋,猛烈地揉搓了一顿。 翁美玲又拉着松岛枫蹲下身,指指点点地风笑着。(尼玛,还好意思说周润发变态呢!) 大豪又冲了出去,像朵灰云似的,在乱石丛中轻灵地腾挪闪避,直向河湾的方向飘荡而去。 周润发站在条石上,手搭凉棚,用犬笛指挥着大豪跳回水里,重新叼起尸袋上的带子,一路窜跳着,逆流而回。 其余三个人已经收起了装尸袋,整理好了背包,就等着最后上路了。 于九十也摸起了标枪,准备发出讯息了。 周润发远远地迎了上去,提前接下了大豪口里的带子。 大豪跳上岸来,猛烈地抖着身上的水,看样子并不很累。 周润发一矮身,扛起了尸袋,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他冲着迎上来的三人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 三人护拥着他,重新回到了亭子里。 他扔下尸袋,气还没喘匀,就提过旅行背包,把五连发塞进去,拎起来就要走。 看来他也不想在这儿多呆。 本来还以为那三人会欢呼雀跃,会抢着往外跑呢?不成想,那三人站在那儿,根本就没动窝。 三人直盯盯地看着那个尸袋,表情僵硬。 怎么了这是? 周润发一脸不解。 于九十也很纳闷,手里的标枪刚要探入水中,只好又停下了。 “这个尸袋――”陈坤的声音重又变得沉郁细滑了:“好像不是刚才的那个。” 不是? 周润发难以置信,忙低头去看。 “我记得!”翁美玲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那个是天蓝色的,这个……却是暗灰色的。” 周润发记起来了。 他紧捏着下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玩意儿……他妈的会不会是伪劣产品,给个**河水一泡,就褪色了?” 爆了句粗口,让他找回了些感觉。 陈坤摇了摇头:“款式也不对――那个尸袋外面有提手的,你看这个上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那刚才他们是提着什么把它拎下去的?空气吗? 周润顿时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 他转眼看向大豪。 大豪耷拉着舌头,呼哧带喘的,还在喜不自禁呢。一见周润发看它,立即把尾巴摇得“呼呼”山响。 于九十隔着潜水镜。虽然看得不太真切,可听得却很真切。 他的头一个反应,是气急败坏。 尼玛,这说话就要走了,怎么又整出幺蛾子来了?! 再这样耽搁下去,狄甲甲就是想出来,也未必出得来了! 刚才她可是连石钵都搬不动了,这又半天过去了,体温和体力说不定早耗光了! 他真想摸起标枪来,一枪把那尸袋钉穿在地上,然后“啪”地全给挑开,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 可能是总戴着潜水镜,闷得难受,加上又担心狄甲甲,他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他这么想着,手上下意识地摸过了标枪。 几个人一见他有动作,一惊,也都慌忙亮出了武器,对准了尸袋。 ------------ 第三十二章 尸袋里的同伙 于九十看了他们一会儿,差点儿给气乐了。 你们这样拿枪指着尸袋,打算指到什么时候? 你们的胳膊不酸吗?摆成前弓步的腿不累吗? 就没一个人敢过去,打开尸袋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是,换成我是你们,我也不冒这个险。可我不是你们,水底下还有个人等着我的信儿要活命呢! 你们不敢来,我来!于九十一把摸起标枪,抢步上前。 他还是刚才的那个想法,先一枪扎个透心凉,然后提起枪尖在尸袋上横着一挑――管你是什么?先晾出来再说! “不要――不要动!” 站的稍远些的松岛枫,忽然口音异样地喊了一声。 不要动? 你说不动,就不动?你不动我不动谁都不动,就这么一直站下去吗?一直站到明天早上吗? 还真是没法夸你们啊!好歹也是吃这碗饭的,再害怕也得有个限度不是吗? 于九十不理她,仍是举枪便刺。 然后他就觉得手上一轻――咦? 是松岛枫,套着消音器的手枪连续开火,间不容发。 标枪杆从中间被打断,半截枪头掉在了一边。 所有人都愣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她。 她手里的枪并没有放下,而是直直地指着于九十。 “别动!再动我就打掉你的脑袋!” 她走上前,枪管一顶:“砰”地抵在了潜水镜的镜面上。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润发一脸的不解。 “是啊!美雅姐――”翁美玲也怯怯地问:“你在做什么?” “――铐上他!”松岛枫命令道。 周润发不满了:“搞什么?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说铐就铐?!” 松岛枫目光凌厉地一转。 “你们要是还想活命,就赶紧听我的!要是晚了,咱们的小命就得留在这儿了!” 她明显的不是本地口音,咬字上多少有些吃劲儿。 周润发耸耸肩,咧嘴苦笑着。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都是成人了,你做的事儿自己负责啊!甭想推给别人。” “……美雅姐,你怎么了?”翁美玲神情不安:“你这么做,回去不好交差的!” 松岛枫手上一用力,于九十的脑袋被枪管顶得仰了起来。 “告诉他们,尸袋里装的什么?” 陈坤也忍不住插话了:“他怎么会知道?” 所有人里,最震惊和意外的,还是于九十自己。怎么了这是?自己不是一直挺受尊重的吗?这怎么掉脸就给人用枪顶上了? 他丢下半截枪杆,双手一摊,配合陈坤的质疑。 “他当然知道!” 松岛枫冷笑着。 “――因为尸袋里装的,是他的同伙!” 此话一出,亭子里立即天雷滚滚,众人瞬间被轰的外焦里嫩。 所有的人,包括于九十,都被震晕了。 “你在说什么?!”周润发的话。 “什么……同伙?”翁美玲的话。 “他就一个人来的,哪来的同伙?!”陈坤的话。 倒是于九十,脑子里电光石火般一闪,忽然觉得,松岛枫这话……好像……好像有点儿道理啊! “你们没发现!”松岛枫说:“这条装尸袋,其实只是翻过来了吗?” 什么意思? 众人看向尸袋。 “刚才往里装人的时候我注意过,它里面就是这种暗灰色――你们找不见提手,是因为提手给翻到里面去了!” 翻进去了? 是说这尸袋还是原先那条吗? “你们想过没有,好端端的袋子,为什么非要翻过来?” 松岛枫把仨人都给问住了。 “因为拉链!这尸袋的拉链不是里外通用的,只能单面拉开。如果一个人钻进去,想从里面拉动拉链,就只能把尸袋翻过来!” 仨人回头打量着尸袋,快速消化着松岛枫的话。 “所以尸袋里面,应该是个活人!――死人需要拉拉链吗?” 活人? 是说这尸袋里面,现在有个活人吗?! 虽然仨人依然疑虑重重,但枪口还是下意识地对准了尸袋。 ―――― 其实松岛枫讲的这些,于九十也想到了。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狄甲甲,他会愿意重新回到潭里去吗? 肯定不愿意啊! 此一时非彼一时,那会儿跳进去是逃命,这会儿再进去可就是玩命了。 可不进去又咋办? 持枪歹徒说话就到,而且还认得她,四周又没路,只能回潭里去不是吗? 还真未必! 原先歹徒知道两人在潭里,所以看得很紧,想从又清又浅的溪水里逃跑,根本不可能。 现在就不同了,一是他们从岩石滩那边过来,根本看不到溪水的情形,二是他们认定两人早就死了,也就不会再去关注溪水的动静。 就是说,如果狄甲甲伏身在溪水里,顺着河道偷偷爬出去,还是完全有可能的! 爬出去以后呢?不是应该再接再厉一心向前,直到逃出生天吗?如果体力不支,那也该先找个地方藏好,等待时机啊!这怎么又回来了?――哦,对了,不是她自己想回来的,是被大豪给拖回来的。 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偏偏要往尸袋里钻呢? 于九十有些想不通,可是忽然,他明白了! 狄甲甲这么做,是想营救自己! 虽说自己伪装成潜水员,短时间内是安全的,可以后呢?只能跟这些人一起坐飞机离开不是吗?然后就会深陷危境了不是吗?她钻进尸袋里,这些人会把她也带上飞机。她在别人眼里是死人,不会有人注意,也就有机会施展她的空空妙手,救自己于危难了不是吗? 想明白了这些,于九十立即感动了,而且感动得一塌糊涂啊――她原本已经安全了呀,为了救自己,居然又重入虎穴了吗?还是以这么恐怖的方式?这得多强烈的意愿才能做到啊! 想到这里,于九十立即后怕了,而且后怕的要命啊! 自己的那一枪要是真扎了上去,狄甲甲的小命儿可就交代了!而且还是交代在自己手里!真要是这样,别说石钵了,就是佛祖亲临劝慰,自己也没脸活下去了! 如果尸袋里真是狄甲甲,不管松岛枫愿不愿意,不管狄甲甲误不误会,自己都要冲上去,狠狠地拥抱松岛枫一下! 刚才不是她拦着,自己差点儿就酿成了千古大错! 当然,人家松岛枫很可能不大愿意,八十之一百地会心领神会地在他后背上打出一排筛子孔来。 ―――― 仨人里,也就周润发的心态还算稳定。 陈坤和翁美玲一听说袋子里有活人,立时惶然无措,注意力都纠结在扳机上了,不知道手指是该紧些还是该松些。 周润发不大满意松岛枫完全掌控了话语权。 “就算像你说的,这袋子里是活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人要往这里钻?――再一个,你凭什么说他们是同伙?――还有,就算是同伙,对我们又有什么害处吗?值得你一直拿枪指着他?” “你还没想明白吗?!” 松岛枫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死在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们干掉的!你们要还是不开窍,下一拨死的可就是我们了!――你现在还要问我,为什么拿枪指着他吗?!” ------------ 第三十三章 男生女相 “你们去看看他的手腕和脚腕,是不是有上过软铐的痕迹?” 松岛枫嘴上说着话,枪管和眼睛却须臾不离地盯紧于九十。 周润发将信将疑地上前,提起水母衣的衣袖,然后是裤腿,果然,手腕、脚腕上勒痕了然。 他不解地看向松岛枫:“这能说明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松岛枫紧盯着于九十,不想多说话。 “你到底想让我明白什么?”周润发语气有些烦躁了。 “咱们头一次进到亭子里,你还有印象吗?当时地上有五根被割断的软铐?” “……怎么了?” 周润发当时光顾着吆喝狗上岸了,根本没在意地上有什么。可他不想让松岛枫看出来,只好含糊带过。 “当时在路上,咱们绑那女孩子用了三根软铐。另外的两根,应该就是那男人身上的。”松岛枫一指于九十:“他身上的痕迹很吻合,这不很明白吗?” 周润发似乎是明白了,但同时,也更糊涂了。 “你是说!”他指指于九十:“他就是跳潭的那小子?” “刚才进到亭子里,看到三个清理者的尸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就说你们中国人好内斗――” 众人讶异――你不是中国人? 松岛枫忙改口:“……就说我们中国人好内斗,可这些人好歹也是组织遴选过的,起码的分寸应该有啊!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儿内讧就以命相搏呢?居然还尽数殒命,无一幸免,这不符合常理啊!” “而且”,松岛枫接着说:“三人死时的情状,也与通常的混斗现场完全不符。以他们粗放的体力、工具和技能,居然在尸体上找不到明显的损伤,这简直不可思议。不过,当时我也相信了他的话。虽然有些疑惑,可也没往深处想。” 翁美玲抬手示意,让松岛枫暂停,她从口袋里摸出根尼龙绑带儿,扔给了周润发。 “美雅姐讲话会分神,别让他钻了空子!” 周润发犹豫了下,咂咂嘴,还是拈起了尼龙带。 “兄弟,得罪了!我还真不知道她这么能说……搭档的时间不长,还说不上了解。说实话,我不大相信她说的……” 一扭脸,看见翁美玲瞪大眼睛看过来,他只得又改换了口气。 “虽说不信,可这么听着,好像也有些道理……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一下了。这事儿要是个误会,算我的,到时候你有什么气,都冲我撒――” 他用尼龙带儿绑住了于九十的双手,随手又在于九十身上搜了下,没找到什么。 松岛枫放下枪,语气和神情都轻松了不少。 “真正让我起疑的!”她接着说:“是在往尸袋里装那个瘦猴的时候。我在那人身上,居然没看到一点儿伤口――总不能说,他是死于心脏病、脑溢血吧?三个人死的时候,就这人一人在旁边,说他嫌疑最大,这个推断过分吗?” “照你的说法,是他或者他俩,杀了这三个人?不对,是四个,还有潜水员――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周润发还是不信。 “这你得问他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所以我才紧张!” “不行啊!”周润发摇摇头:“我怎么觉得,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没一个是直接证据,站不住脚啊!” “我相信美雅姐!” 翁美玲发声力挺。 “如果美雅姐说的不对,她能猜出他戴过软铐?这还不是证据?” “这算什么证据?说不定是人家潜水服的袖口裤腿太紧了,勒出来的,不行吗?” “你抬扛!”翁美玲生气。 “甭争了,说那么多干嘛?”周润发一指地上的尸袋:“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松岛枫脸色一紧。 周润发转过头去,问于九十:“说!那个女孩子,是不是真在这个袋子里?” 于九十没说话。 周润发手里的五连发“哗啦”一声,子弹上膛,然后枪口一低对准了尸袋。 “想听我倒数是吗?可以啊!――三!――二!” 翁美玲忽然“嗤嗤”地笑出声来。 周润发很是恼火,停住喊数,转头看她。 “你刚才还问人家要内裤呢?他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真舍得开枪?” 周润发气血上涌,脸色异常难看。 “――好,我说。” 于九十却忽然开口了。也是,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还有,他见周润发脸色不善,担心他受到翁美玲抢白,别再头脑一热真开了枪。 于九十点头承认,说尸袋里的人就是狄甲甲。 “她已经逃出去了,不赶紧跑路,好么央儿的钻尸袋干嘛?”周润发追问。 “她是回来救我的。” 于九十既痛心又欣慰。 “救你?”周润发皱起来眉头。 “你想不明白?”翁美玲表情复杂,语气看似调侃,却又不无触动。“我就想得明白!” “明白什么?”周润发一脸狐疑。 就在这时,枪响了。 连着几声枪响,子弹都打在了尸袋上,弹孔里立即有鲜血汩汩地冒出。 于九十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屁股坐倒。 周润发更是吓得跳起来――是自己的枪走火了吗?不对呀,自己的枪是霰弹,不是这种单独的弹孔啊!况且走火顶多走一发,这怎么还连着几发呢?这种枪虽说名为“五连发”,其实是没法连发的,每次击发前都得重新上膛的呀! 是松岛枫! 又是她! “你干嘛?!”周润发吃了惊吓,有些气急败坏。 “看来我没说错,里面确实藏着活人,不是那个瘦猴――看,这血还新鲜着呢!” “你干嘛开枪?!”周润发继续质问。 “因为他撒谎!”松岛枫用枪指了下于九十,然后摸出了一副薄手套戴上,走过去,俯身拉开了尸袋的拉链。 “自己看吧!” 她把尸袋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除了松岛枫,所有人都愣住了。 躺在尸袋里的,并不是狄甲甲,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虽然较之正常的男人,这个男人倒是更像个女人,皮肤白皙、细嫩,脸上也看不到一点胡须的影子。男生女相主富贵?富贵一说看来是扯了,可一脸女相这一点倒是确实的。男人头上中了一枪,胸口附近中了三枪。看得出来,松岛枫唯恐他不死,枪枪致命。 怎么会……不是狄甲甲呢?不过,又幸亏不是啊! 于九十长松了口气,心情立即转悲为喜。惊喜之余,却又多少有些失落。失落什么?――本来还以为狄甲甲回来救自己的,居然不是。 于九十转而又自责了――真正需要营救的是谁啊!是狄甲甲好不好!看来狄甲甲根本就没逃出来,还在潭里窝着呢!又耽搁了这么久,她的状况肯定更加危急了! 周润发回手就是一枪托,正砸在潜水镜上,玻璃尽碎。 “我叫你骗我!” 他又一把掀掉了潜水镜。 ------------ 第三十四章 邪 降 “你们觉得!”松岛枫指指于九十:“就他和女孩子两个人,他们杀得了这么多人吗?尤其是,当时他们身上还戴着软铐?以胖医生的谨慎,肯定和咱们一样,会认真搜他的身,不可能让他们有机会割断软铐。那么,软铐又是怎么被割断的呢?” 没人回答――因为没人回答得了。 松岛枫只能自问自答了。她说自己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救了两人。他们事先调查过,两个自杀者之间,根本没有丝毫瓜葛,完全就是陌生人。就是说,不可能是这两个人事先设下的圈套。那么,只能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救了他们。这人为什么要救他们? ――明明是自己杀的人好不好?怎么给编排到别人身上去了?于九十对松岛枫的这番推测,很是嗤之以鼻。但是转念一想,诶,这人说的好像也没错啊!确实有人救了狄甲甲和自己――如果不是有人在潭底告诉他们洞口和通道,他俩早死在水里了。难不成,帮助两个人的,就是这个人? 不对啊!狄甲甲的说法是,那是个女人啊! 这个人虽然不是个女人,可看面相却很有女人味儿。狄甲甲你隔着那么远,不可能看得那么清楚吧?只能大概地看个姿势吧?没错,他记得很清楚,狄甲甲说过男人和女人的姿势不一样,她是根据这个加以分辨的。 可是?有没有可能是狄甲甲搞错了呢?别忘了,这个世界上可是有很多除了性征,别的方面可是比女人还像女人的男人啊!会不会就是这个中年伪娘在水底下救了两人呢?真要是这样,自己看这具尸体的时候,就得保持一份敬意了。 “你们没发现这是一个圈套吗?先是胖医生被杀,然后我们赶过来,如果不是人手多,而且有武器,咱们早就没命了!再后来,直升机来了,潜水员和三个清理者都没有枪械,结果全死了。据我所知,如果没有枪械,对付这种怪物,基本上没有胜算!” 松岛枫语气肯定,掷地有声。 怪物? 谁是怪物? “你们没发现,这些人被杀的手法极其干净利落吗?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的了!” 松岛枫说着,身上不无冷意地抖了一下。 “你们有没有看过泰国电影《邪降》?”她又问。 众人摇摇头。 “香港电影《降头》呢?” 众人还是摇头。 这回轮到松岛枫摇头了。 “那就没法跟你们细说了。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的,还没来得及梳理清楚。本来还以为你们能帮我一起想想呢?现在我也不指望了。” “美雅姐,没法细说就讲个大概呗,我们又不傻,知道个来龙去脉就行了……”翁美玲央求道。“总比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吧?” 两个男人看到事情连续被松岛枫说中,也都收起了小觑之心,跟着翁美玲点了点头。 “那我先粗粗地跟你们说一点――”松岛枫加快了语速:“我有种预感,一会儿还会有麻烦出现的,你们知道一些,咱们之间也好配合。” 一是松岛枫说得很快,二是她的语句中夹杂了一些有着闽南客家话味道的方言俚语,所以想都听明白根本不可能。还好,旁边有翁美玲唧唧呱呱不停地不耻下问,松岛枫对翁美玲又态度奇好,有问必答,众人跟着沾光,多少也就听懂了些。 松岛枫讲,在东南亚一带,流行一种名为“降头术”的巫术。据她所知,这其中就有一脉极为隐秘的的分支――“杀降”。一旦某人被这种巫术控制,这人的身法和手法就会变得神出鬼没,精于杀人,而且还常常杀人于无形。这种人就被称为杀降。 实施这种“杀降”,通常需要三个人――降头师一个,控主一个,杀降一个。 降头师不用说了,他(她)是整个巫术的最大的操控者和最后的获益者。可问题是,这些降头师多数深居浅出,形容避世,难得一见。这时候就需要“控主”了。“控主”这个词听着挺气派的,其实既控制不了别人,也做不了自己的主。他(她)唯一能控制、能做得了主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杀降”。 简单地说:“控主”就是代替降头师出面,控制并主使“杀降”去杀人的人。 松岛枫说自己在马来西亚曾亲眼经过有人死于这种手段,当时那些尸体的状况,跟今天的这些死者十分相像。所以她才怀疑,有人正在使用“杀降”的手法试图除掉他们。 可能是文化隔阂吧!常年生活在中国北方的周润发,对这种奇闻异谈有些听不进去。他已经习惯了四季分明的北半球气候,对这种明显湿漉漉的、黏糊糊的热带、亚热带风情有些水土不服、将信将疑。 “管他什么降不降的,我就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钻进尸袋里来?” “我刚才说了,有些想法还得梳理,不可能一下子就想明白……”看松岛枫的表情,她正在持续地思考着。“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杀降’,应该是临时起意,为的是要混到尸体中去。如果他成功了,就会被我们带回总部――” 几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他想渗透进总部?那问题可就严重了!周润发现在也不敢不认真对待了,其他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是啊!”松岛枫也被吓到了:“真要是一个杀降忽然出现在总部,会是什么后果?――我明白了,这一定是我们对头搞的鬼,妄图利用你们对杀降的无知,趁虚而入,以达成致命的一击!” 如果不是大豪重新把尸袋拖了回来,这个杀降百分百就得逞了啊! “这就是我开枪的原因――”松岛枫用枪管指着中年伪娘:“他可是杀降啊!杀人的手法神出鬼没,常人根本无法抵敌。一旦让他从尸袋里出来了,我们可就危险了。所以,我得赶在前面除掉他!” ------------ 第三十五章 控 主 相较于那四个人的一脸郑重,于九十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什么这个“降”那个“降”的?你是开酱厂的吗?你根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好不好?明明是自己杀了人,你非得给按在中年伪娘身上;明明就是眼前发生的事儿,你偏偏要扯到东南亚去――那地方在哪儿? 不过呢?眼前不远处,尸袋里的中年伪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你可以不信松岛枫的话,可人家那好歹也是个解释啊!总比你这儿干瞪着两眼发呆强吧?有本事你也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啊!……不行,还真说不出来。 不光这件事你说不清楚吧?就你自己身上的那些事儿,你说得清楚吗?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杀人吗?你又知道你是怎么杀人的吗?……真的是你杀的人吗?不会是有什么力量,假手于你杀的人吗? 咦,这么一想,倒是跟松岛枫的说法不谋而合啊!自己想杀人吗?不想啊!所以,从根本上说,自己是在被控制中杀的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说到“降头”,那四个人不知道,可于九十多少还是知道点儿,都是从一些恶心恐怖的网络小说中看来的。难不成,自己这么嗜杀,果真是被什么人降头了吗?从目前的情形看,好像有这个可能啊! 他正想着,忽然见周润发抬手指了指他。 “那这小子,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周润发问道。 “这个,我还不清楚。”松岛枫摇摇头:“只能等到带他回去后,审问一番才能知道了。本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那个杀降,而藏在尸袋里的是他的控主。后来我见他冲你挑大拇指,还有他刚才说话和动作,这是杀降做不来的――杀降没有正常人的思维和应对。我就转而又想,也许他是控主,可是?如果他是控主的话,刚才完全可以控制尸袋里的杀降,出来攻击我们――” “是不是因为有尸袋的束缚,杀降出不来?” 松岛枫摇头:“既然是杀降,身上肯定是有利器的,破袋而出根本不是问题。”她走过去,用半截标枪头拨开尸袋。 果然,尸袋里有柄大斫刀。这柄大斫刀于九十看着很眼熟,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你们没觉得这里有三个清理者,可只有两把工具,这很奇怪吗?” 松岛枫这一问,倒让于九十立即恍然了――难怪大斫刀看着眼熟了,应该就是粗嗓门手里的那把啊! “是这个杀降杀了这三个人后,顺手带走了这把砍刀。这就更证明了,他才是杀降!”松岛枫说得言之凿凿。 这人适合当律师啊!于九十感叹了。自己明明就是凶手啊!可这半天让她一番强辩,居然把自己洗得一干二净啊! “要是我没猜错!”松岛枫大律师接着为于九十辩护:“他是在控主和杀降的胁迫下参与进来的,也就是个打零工的角色,地位无足轻重。” 我的妈呀,这是要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啊!直接把自己从一个凶手给辩成了受害者呀!你这风范也太绝代了吧!完全可以直接去给李天一当律师啊!绝对绰绰有余啊! “你们还记得吧!咱们来的时候在直升机上,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从河滩上跑回了亭子里?” “我记得!” 翁美玲就像个应声虫。 “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从这人奔跑的姿势看,根本没穿潜水服。这人又是谁?又是干什么去了?” 松岛枫抬起双手,模拟着天空,以帮助众人开阔视野,增加想象力。 “从直升机上往下看,这整个河谷里有好的隐藏点吗?除了这个亭子?这空旷的乱石滩,石头的体量都很小,完全没法有效的遮挡。除了亭子(因为知道我们会进来)以外,如果非要选择一个隐藏点,这人会选哪儿?” “河湾!”翁美玲立即抢答。 “没错!就是大豪刚才扔下尸袋的那个河湾!就是说,在咱们到来之前,这人是跑出去把同伙隐藏起来了。然后,在赶回来的路上,正好被咱们给看到了!――那么,请问,这人现在在哪儿?” “不是他吗?”周润发打量着于九十:“我怎么觉得就是他呢?潜水服可以脱呀,脱完了再穿啊!” 这是事实啊!可我们还是再听听松岛枫律师是怎么辩护的吧! “那我问你,他刚才为什么要用标枪去刺尸袋呢?”律师的巧妙反诘。 “……是啊……为什么?”周润发也糊涂了。 “很简单,因为他知道里面装的是杀降!一旦杀降从尸袋里出来,会见人就杀的,即便是他,也未必逃得掉。这种被下了“杀降”的人,根本没有人类的意识,他眼中只有需要杀死的活人。” “这……简单吗?我怎么觉得很复杂啊?”周润发咕哝着。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安全的!既然被咱们误认成了潜水员,就可以跟咱们一起离开。他是想冒充下去,然后再寻机逃生――我这么推论有道理吗?” “完全有道理!”翁美玲抚掌而呼。 “可是?”周润发还是难以释怀:“如果这小子不是控主的话,那真正的控主在哪儿呢?可不可以没有控主呢?” “肯定不行!”松岛枫肯定地说:“没有控主的杀降,就是具没有意识的活尸。唯有控主才能激活他,而且激活他需要两个人有相同的介质――”她摇了摇头:“可惜,这方面我知道的也不多。” “……什么质?”周润发没听懂。 “介质!介绍的介,材质的质!”翁美玲听懂了,忙解释。 “应该是这样――”松岛枫一脸揣测的表情。“如果把杀降隐藏在一个什么地方,想要激活他的意识,控主必须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也进入相同的介质。比方说,把杀降藏在水里,那控主也必须进到水里。如果是埋在土里,那控主的身体也必须进到土里。如果是裸露在空气中,就需要注意,不能阴阳相隔――” “阴阳相隔?”翁美玲理解得有些吃力了,只得发问。 “就是说,要么全阴,即没有阳光的地方,而且这种地方必须有风。另一种情况,就是全阳,两个人必须都在阳光底下。只有通过这些介质,控主才能控制杀降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么说来!”周润发多少有些心有余悸。“这个杀降手里有刀,却没有跳出来跟我们拼命,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控主不在这儿,至少不在我们附近?”他边说着,边重新掂起了猎枪。 “放心!”松岛枫看出了他的紧张:“控主本身是没有杀伤力的。只要我们除掉了杀降,控主对我们就没什么威胁了。不过,那也得找到她,带回去审问,好找出真正的幕后指使人。” “去哪儿找?”翁美玲问。 “不用找,她自己会出来的!” ------------ 第三十六章 浮 尸 “你是说,她自己会出来?”周润发哗啦一声推弹入膛。 松岛枫指指中年伪娘:“从刚才打水中把他捞起来算起,到现在少说也有十分钟了。从时间上看,他的控主该出来了。杀降本来是藏在河湾里的,他能自己爬进尸袋里,说明控制他的控主也在水里,而且距离不远。” “潭……潭水里?”翁美玲说话都结巴了。 松岛枫点点头。“就是那个女孩子。她从河湾跑回来,进了亭子就没再出来。这里无处可去,只能是在潭里。”她摸出手枪,重新换了个弹匣。“虽说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防范一下为好。我只说她没有做杀降的危险,但没说她没有做人的危险。”她用手枪指指头:“其实,人的这里才是最危险的。” 她退后几步,来到潭边,把枪口指向潭中。“刚才说了,控主并不是真正的主人,事实上她也是一种降,是一种更高级的‘意识降’。” 翁美玲糊涂了。 松岛枫为了让她明白,只能寻词觅句,试图说的更简单些。“也可以这么理解,杀降,只是一种工具或武器;而控主,则是控制武器和工具的机器人,而真正控制机器人的,是人。只有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主人。就像我刚才说的,降头师一般不会亲自深入险地的,所以,控主就是降头师的代理人――一种类似于提线木偶一样的代理人。” 周润发提着五连发也来到潭边:“她会不会躲在底下不出来?” “不会的。”松岛枫摇了摇头。“控主一旦进入介体开始控制杀降,控主的意识,还有生命形态,就会转移到杀降身上,他(她)自己反倒变成活尸了。现在杀降死了,控主失去了附着,意识只能返回原身。没了杀降做渠道,她就必须自己呼吸。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亭子里空前地暗了下来。彩虹早就没了,只剩下瀑布寒意浓重地在飞溅着。原本清澈通透的潭水,现在变成了深黑色,似乎有了些难以穿透的固态的质感。松岛枫一眼瞥见地上的潜水灯,俯身拾起来,打开开关。 一道强光射出,直入水中。水很深,照不到水底。不过这也足够了,如果真有什么东西浮上来,他们会有充分的预警时间。 于九十这边,脑袋也开始有些糊涂了。狄甲甲是控主?怎么可能啊!刚才在水里,没见她有控制过谁的迹象啊!可是?再仔细想想,她身上的奇异之处确实很多不是吗?刚才在水底,那个诡异的指路人,自己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也不肯相信――那个人会不会只是她的一种说辞呢? 还有舍利洞里的那么多的舍利,还有那两面温度不同的铜镜,还有那面灰尘上写了两行字的玻璃镜,这一切的一切,哪一个不是匪夷所思难以捉摸呢?说她是控主,也不是一点儿都说不通吧? 可是?如果她是控降,那又是谁在控制她呢?会不会就是她妈妈呢?她那么害怕她妈妈,不会没有理由啊。 ――她妈妈,居然是降头师吗?! 至少到现在,松岛枫也算是料事如神了,她先是发现自己并不是潜水员,然后想到藏在尸袋里的是杀降,然后她又知道狄甲甲就在水里,由此看来,她说狄甲甲是控主,而且很快就会出现,也很可能是真实的呀! 狄甲甲就要出来了吗?于九十现在满心的混乱,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了。 “快看!”俯身在潭边的陈坤忽然喊了一声。他不知从哪儿找出根绳子来,将断开的标枪重新绑好,然后把潜水灯固定在枪尖上,伸进了潭水里。潜水灯一入水,水里的视野立马变得开阔了。陈坤一眼望去,立即发现了异样。 松岛枫顺着陈坤的指点看过去,不由得疑惑了。潭水很深,潜水灯应该照不到水底啊!可在灯光里,分明出现了一个呈“大”字样浮着的人影。很奇怪啊!要么浮上来,要么沉下去,没理由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半浮在水中啊。 “是她吗?”周润发也探身去看,急促地问。 “没错,就是她!”陈坤语气肯定和兴奋:“看那衣服,还有裤子,不是她是谁?!” “共生降!”松岛枫忽然喊出了口。“我听说过,为了让控主和杀降在意识上联系的更紧密,有一种更高级的方法,降头师直接将控主和杀降的意识拧在了一起。这么做的好处是,控降和杀降任何时候都是心意相通的――你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你做了什么?我也丝毫不少的都知道――整个儿就是一个双人合体的怪物!” 周润发看着松岛枫,眼神呆怔。实在是信息量过大,让他怎么都跟不上她的思路。 “比方说,咱俩打斗!”松岛枫试图让他理解。“我打你一拳,你抬右手挡住了我的拳头。如果有共生降在旁边,他看都不用看,会直接攻击你的右肋,因为他知道你的右手离开了――我看到,就是他看到了――明白了吗?这世界上不管多厉害的角色,只要徒手遇到了共生降,肯定必死无疑!” 周润发眼珠活泛了些,似乎听懂了。 松岛枫接着说:“厉害固然厉害,可共生降也有缺点,就是,一个死了,几乎同时,另一个也得死,绝不可能独活。”她口气忽然一转:“――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让道行这么高的降师都出手了?” 一听说狄甲甲死了,于九十当即心里一凉,顿时什么都听不到了,根本不知道松岛枫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他就想,狄甲甲那么迫切地寻找石钵,就是想摆脱被人控制的命运啊!如今石钵找到了,却又没有任何用处了,这结果岂不是很可悲吗?再一想,不光她想摆脱控制吧?自己呢?真正杀了这些人的,其实是自己不是吗?如果她是被人降头了的话,那自己岂不更是吗? ――难道说,自己其实是那些杀降中的一员吗?只是自己并不知情?真要是如此,自己就一定得记住了,如果还有活命的机会,就算是为了弄清楚这一切,也要找到那个石钵。 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要知道你是谁!因为我已经被你降头了,你就是我的控主!有没有一种爱情将啊?我这就是吧?绝对不会错的!刚才在水底下,我就已经被你控制了呀!我刚才不是还在发誓吗?不管他们把我带到哪里去,只要一息尚存,就一定要重新找到你啊! 现在看来,我得重新发誓了。虽然可能找不到你了,可我一定要找到你背后的秘密!不然的话,我的心会一直这么悬吊着,即便还能活下去,也依然是生不如死啊! “不需要把那个瘦猴,从河湾里拖回来吗?”周润发问。 几个人整理好了背包,推着于九十正要往亭子外面走。 “我们耽搁得够久了。”松岛枫说:“我们刚刚击退了敌人的一次有预谋的进攻,这比什么都重要!快点儿回去,抓紧时间审问这小子,早点儿弄清楚状况,比干这点儿体力活儿有用得多。” 几个人一出亭子,直升机那边立刻响起了引擎声,螺旋桨开始旋转,机舱门也打开了。 ------------ 第三十七章 如影随形 四个人推搡着于九十,伏着身子走近机门旁。 牧羊犬大豪头一个跳进了机舱。六个人,六个座位正好够用。每个座位上都有一个耳罩厚大的耳机。几个人嫌发动机吵得慌,都忙不迭地摘下耳机戴上了。驾驶员特别示意了下于九十,陈坤只好伸手帮忙,也给他戴上了耳机。 驾驶员可能是等的时间有些长了,动作上有些急躁,机身刚抬离地面,就一推操纵杆,不顾机身剧烈颠簸,斜剌剌地飞了出去。 “小子,跟那个美人说再见吧!” 直升机飞过亭子的上空,周润发坏坏地笑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会有我们的人给她收尸的。” “你现在也承认她是美人了?”翁美玲撇嘴讥讽:“头前问你的时候,你还不承认呢!” “我这不是拿他寻开心吗?这小子弄个破潜水镜往脸上一套,骗了我们这么久,我们就不能拿他逗逗闷子?这一路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咱们先审审他?说不定还真能问出些什么呢!”周润发显得兴致很高。“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见过杀降杀人,真有那么神?” 松岛枫看看他:“咱们现在的通话,都是直通总部控制台的。你要是不怕被他们听到什么?你尽可以问。” 周润发就无语了。 翁美玲往后一倒,浑身软瘫地躺在座椅里。“我怎么觉得,今天像是逃过了一劫呢?回头想想,还真是耸人听闻啊!别说是遇到了,连想到都没想过啊!……还好还好,终于都过去了!” “还没过去。” 陈坤坐在眩窗边,一直看着窗外,这时忽然说。 “说什么哪?!”翁美玲不高兴自己的心情被打扰。 “你看外面。”陈坤让开眩窗。 翁美玲不想动,可看陈坤神色凝重,不像是乱说,只得勉强起身,凑到眩窗前,往外看着。“你让我看什么?”她气哼哼地问。 “看投影,崖壁上的投影。” 这时已将近傍晚,太阳的光线掠过远处的山峦,几乎是平平地铺排过来,在另一侧的崖壁上,清晰地投下了直升机的影子。 “影子怎么了?”翁美玲话没说完,却猛地打住了――她知道陈坤说的是什么了!陈坤说的不是飞机的影子,而是一条斜斜地悬吊在飞机下方,正随着飞机快速移动着的人形黑影!翁美玲立即失声尖叫。 周润发和松岛枫都一惊,忙解开安全带,凑到眩窗上往外看。 “是――‘那种’东西吗?”周润发问松岛枫。 “你说呢?”松岛枫反问。 “不是都死了吗?怎么会又出现了一个?” “我怎么知道?!” 周润发瞪大眼睛看着松岛枫,那意思是,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 “可能是觉得一个杀降的威力不够,又多准备了一个吧。”松岛枫迫于压力,只能语气含混地解释着。“――哼,用心还真是险恶啊!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我们发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总部吗?!” “现在怎么办?”周润发发现手上没拿着五连发,心里有些没底。 “你问我吗?”松岛枫反问道。 这一问让周润发醒悟了过来。对呀,自己才是头儿啊!他一探身,去座位上拽过五连发。“驾驶员,找个地方降落――妈的,属狗皮膏药的,粘上还就没完了!我还就不信了!”呼啦一下推上子弹,给自己的话壮势。 松岛枫不同意地摇摇头:“我们已经耽搁得够久的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况且眼下情况不明,这种杀降的方法,已经超出我的见识了,我不知道接下来,等着我们的还有什么。” “那怎么办?就这么把他拖回总部去?” “甩掉他,不一定非要停下飞机吧?? 一句话把周润发点醒了:“驾驶员,打开舱门!” 舱门打开了。 周润发一手拽住舱门旁的把手,一手持枪,从舱门里探出身去。外面的风很大,吹得他的头发和衣服猎猎飞起,显得英姿飒爽。他压下枪头就要射击,却又停下了。由于机身和起落架的遮挡,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确认,绳子的那一端,确实连着个人。而绳子的这一端,正挂在起落架巨大的弯角上。 他想射人,可眼前有粗长的起落架挡着,猎枪射出的全是碎弹,倒也不至于射不中,可是?密集的弹丸射出去,肯定会有一些打在起落架上发生折弹。自己离起落架这么近,难保不会有弹丸反弹到自己身上。 他撤回枪,返回了机舱,讪讪地把情况跟松岛枫说了说。 松岛枫听明白了,也没多说,立即摸出手枪,卸下了消音器。“风太大,枪身太长,会受到干扰。”她解释着,跟周润发对换了位置。周润发颇有绅士风度,担心女孩子力气小,就想在旁边拽胳膊抱腿儿地帮衬一下,却被松岛枫干脆地拒绝了。 “姐姐,小心点儿!” 翁美玲一脸的关心和担心。 周润发心里就有些泛酸了。刚才自己探身出去,怎么没人出声关照啊?难不成自己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吗?摔死了也没关系吗? 事实上,翁美玲的担心是多余的。松岛枫只稍微往外探了下头,然后就是一声枪响。等几个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回来了。 从崖壁的投影上看,挂在起落架上的绳索猛地断开了,那个人影斜斜地直落了下去。 “管你什么降!就这个高度、这个速度,管保把你摔成肉酱!”周润发呵呵地笑着。 众人刚松了口气,耳边却又传来了陈坤不紧不慢的声音。“咱们这是往总部飞吗?怎么看着,跟来的时候不大一样啊。”他靠在眩窗上,往外面看着。 翁美玲受到刚才的惊吓,对什么都变得敏感了,这会儿就是陈坤说,这里有只蚂蚁,她也不敢置之不理,会立即跑过去看的。 “是啊!”她俯身往外看着,同意了陈坤的说法。“我们不是应该往地势低的平原飞吗?这怎么……还在往更高的山上飞呢?” 松岛枫狐疑了,也俯身到眩窗上看着。 飞机忽然一个大角度的侧倾,斜斜地一头扎了下去。众人都被晃得前仰后合。飞机下扎的速度太快了,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众人难受之余,都立即升起了不祥的感觉――飞机这是要坠毁了吗?翁美玲那边已经开始惊呼了。 可是忽然,飞机一下子摆正了机身,而且一个急停,稳稳地悬停在了空中。这是在干什么?搞飞行表演吗? “各位乘客,欢迎你们搭乘本次航班。”耳机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柔和、悦耳的女声。“本次航班的目的地――寸铁崖――现已抵达。祝您旅行愉快!” ------------ 第三十八章 直升机上(1) 众人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都傻眼了。不过其中有个词儿他们倒是很熟悉、很敏感――寸铁崖? 翁美玲往眩窗外一看,猛地叫了起来:“――还真是寸铁崖!” 果不其然,直升机轰鸣着,正悬停在寸铁崖的上空。 驾驶员摘下头盔,甩下一头长发,然后转过脸来。 所有的人再次傻眼了! 是狄甲甲。 于九十差点儿跳起来,冲过去。只是机舱里座位狭小,根本动不了,加上他的双手还被反绑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高兴的语无伦次了。 狄甲甲冲他一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会给你一个惊喜?不是还说过,我去直升机里偷过东西?其实当时是怕吓着你,话没说全。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偷的东西,就是直升机!” 周润发脸色僵硬地摸起了五连发。 “这位大哥哥,你要做什么?”狄甲甲笑嘻嘻地问他。 “你――你――”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周润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是恼火。“那个,原先的驾驶员呢?你把他怎么了?” “我没把他怎么了?是你们把他怎么了!”狄甲甲的说的跟绕口令似的。“就刚才,他挂在机肚子下面,你们把他给打飞了。” 什么?!那条黑影,原来是驾驶员吗?! “是啊!不是他还能是谁?这里还有别人吗?”狄甲甲一脸不解地反问。 那四个人就面面相觑了。 “――嘿!你们好!” 狄甲甲像是得了失忆症,似乎根本不记得跟这些人发生过什么?而是表情欢快地打着招呼。“咱们说好了的,要来寸铁崖上结束痛苦,你们都还没忘吧?我可是个守信用的人哦,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你们想听听我的新计划吗?” 众人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你们说,从飞机上往下跳,感觉是不是更好一些呢?这里比寸铁崖高好多,从这里跳下去,落到崖底肯定要多花一点儿时间。虽然这样略微增加了我们驻世的时间,与我们急不可待地想摆脱痛苦的心态不符,但是打这个高度跳下去,视野可是很开阔啊!而且头顶有螺旋桨,会给我们多一个推力,这样我们降落的速度会更快,撞到地面时的力度也就更大,我们死的时间也就更短、更没有痛苦,这也算是有点补偿了。” 四个人盯着她看,眼中充满了警惕。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狄甲甲一脸期待的表情。“好吧!既然是我的主意,那就我先跳吧!本来说好了要拉着手一起跳的,可是怎么办呢?舱门实在是太窄了,所以只能将就了――来,让一下,我来打开舱门!……你们看好喽,我身上可没有降落伞啊!别以为我是在骗你们哟!” 狄甲甲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哎呀,这样也不好!咱们说好了的,要一起死的,像这样一个一个地往下跳,这和承诺不符啊!而且,别人会说,这算什么集体自杀啊!怎么还一个一个地来,分明是假冒的嘛!那我们可就没话说了!” 狄甲甲的独角戏演上瘾了,脸上眉飞色舞,嘴里滔滔不绝。 “不然这样吧!我干脆关了发动机,来它个所谓的‘空中停车’,让直升机从这里直直地摔下去,那样,我们同时死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哦,对了,在坠落前,能否给这位朋友打开手上的捆绑呢?”她一指于九十:“让他也好有个自由欢快的心情,享受一下自由落体的乐趣?” 陈坤阴沉着脸,不知道是机身抖动的缘故,还是心里惧怕,拿刀去割尼龙带的手抖得厉害。 于九十自由了。 周润发冷眼看着,看出狄甲甲在卖萌,略松了口气,脸色反倒愉悦起来了。“真想不到,你还会开飞机――你怎么会在儿?” 狄甲甲对周润发笑靥如花:“这位哥哥,感谢你路上救了我呀!” “是吗?”周润发一怔。 “当时这位小姐姐!”狄甲甲一指翁美玲:“她想用刀割破我的脸,不是你好说歹说把她拦下了吗?” 翁美玲马上否认:“我哪有!” “你是没有,可你有逼着他做呀!”狄甲甲一指陈坤。“你不是还把满是刺儿的酸枣枝儿塞进他手里了吗?他都向我走过来了呀!要不是这位大哥哥拦着,我现在可就是满脸是血地跟你们说话了呀!” 几个人下意识地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脸划痕地跟自己说话的情景,都有些惊心。 “谢谢你啊!大哥哥!”狄甲甲再次感谢。 “好说好说”周润发满脸笑意。 陈坤的脸色却愈发阴沉了。 “你想要什么?” 松岛枫忽然开口了。 “我想要什么?”狄甲甲一脸懵懂。 “你少耍宝了!就说你有什么条件吧!”松岛枫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当然了!”狄甲甲叹了口气,没理松岛枫的话头。“你们把我绑起来后,听了你们的话,我才知道,你们其实都不想死,说想死只是为了骗住我。你们真的不想改变主意吗?我,还有他,反正我们肯定是要死的――” 她看看于九十:“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吗?那你说给这些哥哥姐姐们听听,让他们知道我其实没那么孤单的,所以他们也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说过,要陪你跳寸铁崖的,我说到做到。从这里跳,那就更好了。”于九十说的倒不是戏话。 四人听他的口气,知道他是认真的,不由得就开始紧张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两人本来就是跑出来自杀的,想一起死,不是再正常不过吗?他们这是在临死前,想戏耍一下众人吗?四个人的脸色立马变难看了。 “……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不想死” 周润发结结巴巴地说:“……不想是这个死法。这事儿还有的商量吧?” “你想商量?那就商量商量吧。”狄甲甲同意了。“也就是你哦,换了别人,我才不会同意呢!” 周润发指指松岛枫:“就像她说的,你开出个条件吧!――另外,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停下来谈?这飞机老这么悬着,不会有事儿吧?发送机会不会过热,导致故障啊?” “你是说故障吗?哎呀,没想过哎,真要是出了故障,打断了咱们的谈话,那可就不好了!我可是只会开飞机,不会处理故障的呀!” “――行了!”松岛枫厉声喝道:“快说你的条件吧!” “我的条件吗?我哪有什么条件啊!马上就要死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条件呢?要条件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你们非逼我提条件的话……”她用一根食指撑着脸腮,仰脸想着。 松岛枫见她萌得益发厉害,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就提一个小小的条件吧!”狄甲甲竖起了一根食指:“你们真要是不想死,我也不能逼你们啊!我和你们不一样不是吗?――好吧!就提个小小的条件!” 她一指翁美玲:“――能不能请这位小姐姐,现在就从机舱里出去呢?她想割我的脸,我可是一直、一直、一直地怀恨在心呢!” ------------ 第三十九章 直升机上(2) 翁美玲听明白了,也吓呆了。 几个人的脸色也都跟着变了,连于九十也觉得意外。 “你这是想挑拨我们吗?别中她的计!” 松岛枫冷冷地说:“我们要是听了她的话,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你们得想明白,这事儿要是开了头,最后没人会剩得下!” 翁美玲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松岛枫的胳膊。 “是啊!跳了一个,还会让我们跳第二个的……不行,我们不会这么做的。大不了一起死么。” 周润发揉揉鼻子,语气含混地说。 “那就不好办了。”狄甲甲一副不肯通融的表情。“如果你们连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我的话,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也好啊!就让这位小姐姐陪我一起死吧!我想死,她不想死,这样一想我心里也就平衡了!” 周润发突然身体暴起,不过被安全带给扯了回来,可他挥出的胳膊并未收回,掌锋猛击翁美玲细弱的右臂,然后又是一个耳光,把翁美玲的脑袋扇得转出去了半圈。 “混帐!你想让我们跟你一起死吗?” 他解开安全带,俯身去座位下面拾起了手枪。 原来温美玲吓坏了,摸出了手枪,偷偷对准了狄甲甲。 “大哥哥你看到了吧?你们大家也都看到了吧?这人就是这么坏啊!我本来还想放她一马的,可现在绝对不行了!”狄甲甲攥起两个小拳头,激愤地在胸前挥舞着。 松岛枫面色凛然:“我们就是都死在这儿,也不会照你的话做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周润发回过头,语气和缓地跟狄甲甲解释:“……她这人,心地还是不错的,只是有时爱耍点儿小性子。她当时说的那些,其实都是开玩笑的,做不得准。要不然,也不可能我一拦就给拦下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就是了。” “大哥哥,你也知道,女孩子可是最爱记仇的,跟她们比,我就算是大度的了!要是别的,我都还好说,可那是脸蛋儿啊!女孩子最重要的不就是脸蛋儿吗?怎么能说割花就割花呢?我看她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八成是干习惯了的,不定有多少个女孩子遭过她的毒手呢!就算是替那些女孩子报仇,也得血债血偿啊!” “还真不像你说的,她哪有那么歹毒啊!”周润发见她把翁美玲说得越来越不堪,显见的是要除之而后快,就有些着急了:“……她这人其实是见不得血的!何况当时,真要去割你脸的,也不是她么――”话一出口,就觉出了不合适,语气立即含糊了。 可陈坤还是听到了,眼神顿时一沉,面色如冰。 狄甲甲摆摆手,不想再听他辩解了。“还记得你们在瀑布顶上,往下推我的时候,跟我玩过‘倒数’的游戏吗?说实话这游戏不大好玩,不过这个时候也想不起别的,就它吧……聊胜于无嘛。” 她回过头去,把手放到了座舱面板的控制开关上。“咱们也来一次倒数吧!为了给你们足够的时间做决定,我就从十开始倒数了――你们当时可是从‘三’开始的呀!” 狄甲甲亮出两只手,十根葱白似的手指开始一根根地勾屈起来:“……十……九……八……” 听他数到“五”的时候,周润发举起了手枪。 松岛枫探身挡在了翁美玲的前面:“你要干嘛?――她一个想死的人,只是在拿咱们寻开心,你还真信她的话?” “你以为我会干嘛?” 周润发一脸苦笑。“我可能没告诉过你们,我小时候是有恐高症的。后来为了干这行,还专门地训练过。现在虽说改善了些,可还是不行……我不想这么死,还是选个我熟悉的方式吧!” 他抬起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狄甲甲嘴里的数字,刚才被两人说话打断了。这会儿她重新举起双手,接着数:“……五……四……三……” 周润发扣住扳机的食指慢慢地勾紧了。 “好了!”陈坤喊了一声,一把解开了安全带。“要割花你脸的人是我,跟别人没关系!就是她不怂恿我,我也早想那么做了!割花你的脸算什么?我还想割下你的脑袋呢!――推你下潭的人是我吧?第一个动手绑你的人是我吧?假装解你的腰带,吓唬你的人也是我吧?都是我!我自己做的事儿我自己承担!” 他猛地站起身,冲向机舱门,猛拉扳手。可拉了几次,舱门纹丝未动。 “……没意思,不好玩儿!”狄甲甲泄了气,嘟哝着转回了身子。 她猛地一推操纵杆,直升机一个斜身,再次滑坠了下去。众人又是一阵颠簸和趔趄。忽然,机身一正,再次悬停在空中。 直升机已经斜掠下寸铁崖,在离地面岩床不足十米的高度上停住了。 “你们想离开,可以。把枪留下,自己滑绳索下去吧!”她口气恢复了正常,冷冷地说。 周润发想想,觉得这个要求还算合理,刚要同意,却被松岛枫拦住了。 “你们担心我们下去后会开枪!”松岛枫说:“我们还担心你们在上面会开枪呢!――这种霰弹枪,一枪就够我们受的了!” 她的办法是,他们把枪支里的弹药清空、带走,只留下枪支。 狄甲甲同意了。于九十过去,把所有的枪支归拢到一起,拿到自己的座位上。 舱门打开,扔下悬索。 翁美玲唯恐再生变故,忙抢过绳索,先滑了下去。 然后是陈坤。 周润发把绳索让给松岛枫,她却摆摆手,让他先下。 她走过去,伸手拿起自己的枪,拧了几下把消音器拿在手里,往口袋里一放,这才回身,拉过绳子。 这时,耳机里忽然传出了一个机械的声音―― “卫星定位系统提示:三百秒钟后,飞机发动机将自动关闭。重复:三百秒钟后,飞机发动机将自动关闭。” 一声长“嘀”过后,便是以秒为间隔的“嘟――嘟――嘟――嘟――”的警示音。 狄甲甲和于九十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松岛枫却笑了。 “我刚才说过的,咱们的谈话,控制台那边都听得到。” 她笑得很畅快。 “还不明白?那我就快点儿说,别耽搁你们的宝贵时间――飞机已经从控制台那儿,接到了遥控停机的指令,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哦,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倒数了……记住,不是从‘三’,也不是从‘十’,而是从‘三百’开始的哟――不过,现在连三百也没有了!” 她一脸的同情。 “不管怎样,还是祝你们好运吧!再见了,白白!” 她一提悬索,消失在舱门口。 ------------ 第四十章 龟毛兔角 等狄甲甲拉起直升机斜飞了出去,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于九十从眩窗看下去,只见松岛枫引着那三人远远地跟在下面奔跑着。他立即就明白了,这些人并未死心,仍想抓到俩人,知道飞机飞不出多远,所以一路紧赶了上来。 还是飞机的速度更快些,只一个起落,就把几个人甩得不见了踪影。 狄甲甲猛推操纵杆,直升机开始降落。就在起落架将将落地的瞬间,发动机一声闷哼,然后没了声响。上面的螺旋桨因为惯性还在旋转,可尾部的反扭矩螺旋桨先失去了动力,结果是让机身猛地打了个旋,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这一颠让两人眼前发黑,如遭重创。 四个追踪者出现了。虽然跟着飞机跑了这么远,可四个人的脚步却并不见慢。一见飞机果然迫降了,他们更是兴奋,脚底下愈发跑得快了。 于九十和狄甲甲跳出飞机,趔趔趄趄地顺着岩石床往前跑。 四个人赶到飞机旁,周润发先蹿上飞机,把散落在地板上的武器一支支地往下扔,然后自己提着那支五连发跳了出来。 “打猎的时间到了!”他一脸兴奋地说。 四个人捡起各自的枪,开始快速填装子弹。当时是连弹匣和枪身一起留下的,只带走了子弹,这会儿装填起来就要花些时间了。 松岛枫只往弹匣里塞了两颗子弹,就哗地一声推进了匣仓,然后单腿跪地,双手执枪,瞄准。 她的动作被众人看在眼里,且不说干净利落,主要是她表现出了足够的自信,这让众人手上的动作都迟缓了下来。是啊!那两个人并没有逃出太远,还在射程之内。既然如此,以松岛枫的枪法,别人看来可以直接休息了。 周润发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一丝没能打成猎的遗憾来。 “――砰!” 枪响了。确实很响,响得让旁边的仨人都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响?是因为以前一直用消音器,这次没用吗? 等看到有鲜血从枪柄上,顺着松岛枫的胳膊流淌下来,众人才忽然意识到,是手枪炸膛了! 这么好的手枪也能炸膛吗?几个人愕然了。 松岛枫不光是手上受了伤,面颊上也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淌着血。 翁美玲冲了过去,帮着查看伤口,然后胡乱地翻着背包,找东西替松岛枫包扎。 众人想到了什么?忙去检查各自的枪支。果然,四支枪的枪口里都结结实实地塞满了火泥一样的东西。 等到包扎好松岛枫的伤手,又找东西清理干净枪管,狄甲甲跟于九十早就不见了踪影。 ―――― “这是哪儿?”于九十嘴里嘀咕着。 这时两人已经在暮色将至的山谷里走了好一会儿了。 “龟毛谷。” 狄甲甲回答。“你没看见山壁上,有很多的岩洞吗?” 果然,两边平坦的岩壁上,像是围棋盘似的,杂乱地散落着一些黑棋子似的洞口。 “这里是兔角山?” 于九十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好歹他也是当地人,对兔角山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知道从什么年代开始,就会有一些佛道甚至是居家的修行人,跑来这岩壁上,在一些天然的坑洞里又凿又刨,加以扩展和加深后,用作各自修行的场所。不同的人修行的目的也不一样,修道术的是想长生不老,修佛法的是想出离生死。反正都是不想死,或者是跟死对着干。 距龟毛谷不远,隔着两条山沟,就是自杀圣地寸铁崖。 一边是求生,一边是求死,总感觉这里面有着什么来源不明的巨大讽刺。现在这里早就荒废了,没人再跑来这里受苦了。当然了,受不受苦这是拿外人眼光看的,当年的那些修行者,说不定还乐在其中呢。 进了龟毛谷,狄甲甲走在了前面。于九十身上穿着水母衣,像是穿了拘束衣,走得很吃力。 狄甲甲领着于九十沿着崖边的小路往上走,接连路过了几十个岩穴,才在一处接近谷顶的洞口前停下了。她又再三拣选,才挑中了一个岩洞。 “你就当是怪癖吧!”她对于九十说:“没有选择也就罢了,一旦有选择,我就会这样挑来挑去的。所以我很少去商场买东西。虽然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可是?真让我说出来,你又该觉得可笑了。” 整个洞穴里空荡荡的,有个八分像的石桌靠边放着,一个角落里有生过火的痕迹。狄甲甲从背袋里摸出打火机,将散落的朽柴拢了拢,居然还真点着了,弄出了一个小火堆。洞穴里一下子亮堂了好多。 于九十有些担心,那些人会不会顺着火光找过来? 狄甲甲说现在天还没黑,这点火光根本看不见。况且自己在那些枪上做了手脚,够他们忙活好一阵的了。 也是,这么多洞穴,他们一个个地找,得找到什么时候?于九十多少放心了。 “我定个时间。”狄甲甲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样式粗笨的手表。“驾驶员的。”她解释着,取下手表,在手里调拨着。 “咱们有20分钟的时间,用来休息和吃东西,然后再接着走……别睡过头了。” 还要睡觉吗?于九十诧异了。 “可以啊!要是累极了,可以睡上一会儿啊!恢复体力要紧,咱们还有好多事儿要办呢!”她从背袋里拽出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扔给了于九十。“――给,穿上吧!” 这应该也是驾驶员的。可是?怎么光有风衣,里面的衣服呢?于九十转念就明白了――驾驶员的衣服,都在狄甲甲身上穿着呢。 没办法,他只能脱去了水母衣,穿上了那件黑风衣。很酷吧!光着身子穿风衣?不过也不算是完全光着身子,还有条内裤呢。 “这件风衣可占地方了,为了带上它,我连命根子都扔下了。”狄甲甲继续从背袋里往外掏东西。 命根子?你也有命根子吗?这个词儿,通常不是专门用来形容男人身上的某个部位吗? 狄甲甲光顾着往外拿瓶装水和压缩饼干了,没注意到于九十的狐疑。 岂止是这个啊!于九十想问狄甲甲的事儿多了。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填饱肚子啊。他确实太饿了,问题只能先放放,先啃点儿饼干再说吧。 狄甲甲帮他拧开一瓶水,推过来。于九十拿起来刚要喝,忽然一停。 “糟了!”他喊道。 顿时像起雾一般,一团饼干沫向狄甲甲扑面而来。 ------------ 第四十一章 情潮再起 于九十嘴里的饼干沫,扑了狄甲甲一脸一身,有的还钻进了她的衣领里(还真是未卜先知、心有灵犀啊)。 她只好站起身拈起衣服,往下抖落着。 于九十这边也没好多少,喷出的饼干沫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瓶装水一下没拿好,直接倒在领子和胸前了。他也站起身,往下扑扫着水珠。 “想到什么了?”狄甲甲脸色不解,半掩过身,又提起领口往下抖着。 “狗!”于九十有些惶急。“怎么给忘了,他们可是有狗的呀!那条大狗像是经过训练,会不会顺着气味找过来?” “不会的。”狄甲甲语气淡定。“你没发现,刚才他们追来的时候,没看见有那条狗吗?” 于九十一想,是啊!好像是没见有那条狗……哎呀,还什么好像啊!肯定是没有啊!真要是有,俩人根本不可能跑得掉啊! “就像对付那些枪,我在那条狗身上……也做了点儿手脚。”她嘻嘻一笑。“放心吧!没事儿。” 相较于狄甲甲的轻描淡写,于九十的脸色却变得凝重了。 可能吗?那么大的一条狗,你说动手脚就动手脚了?你怎么动的手脚?又动的什么手脚? 狄甲甲却不肯转过脸来了,脸上瞬间变得赧然。也是于九十太惊讶了,忘了掩怀,风衣在胸前全敞开了,让人一眼看过去,感觉十分通透。 于九十并不知道自己走光了,他现在也没心情想到这些,他在想更重要的事情――难不成,还真像松岛枫说的,狄甲甲真是什么“控主”?连人都能控制,一条狗就更不在话下了不是吗?要不然,那么大、那么凶猛的一条狗,没理由会听她的话啊! 可是?松岛枫说的就对吗?她说悬吊在飞机下面的是个杀降,可结果呢?却是驾驶员啊;她还说狄甲甲死在潭里了呢?可狄甲甲这不不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可见松岛枫的话也不能全信啊!可是不信,那狗忽然改了性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狄甲甲见于九十站在那儿,胸襟大开,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觉心思一荡,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脸上顿时腾起了红晕。 看到狄甲甲娇面含羞,于九十忽然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当时听说狄甲甲死在潭里了,自己是什么感觉?现在狄甲甲活色生香地就站在这里,自己又是什么感觉?这两个感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一个天堂一个地狱啊!既然这样,还想那些干嘛?管它控主不控主的,只要这一瞬间两人能相视相拥,下一瞬间就是做鬼做妖,又有何妨呢?! 似乎连墙角的火堆都感受到了两人的心情:“腾”地爆亮了一下,火光摇曳。 火光打在狄甲甲白皙的面孔上,蝴蝶一样跳跃着。于九十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些蝴蝶捧在手里,清清爽爽地看个够。 “干嘛?”狄甲甲语气柔和,却也不无讥诮。“你……又觉得冷了吗?”这句台词儿,是于九十在水底下用过的。 于九十的心思被人一语说破,又发现自己身前风光毕露,有些难堪,忙摸起带子把风衣拦腰系上。 “那会儿在亭子里!”他掩饰地扯了个话题。“我听他们那么说,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是吗?” 于九十点点头。 “我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才故意那么做的――没想到连你也给骗过去了!” 故意?那是故意的吗?于九十就有些糊涂了。 “看见那些人下了飞机,要进亭子,我只能先藏进水里。”狄甲甲揽起散落到脸上的长发,借以稳定下心情。“我也是进到水里后才想到,你假扮成潜水员有个很大的漏洞。那些人可不傻,要是你不能自圆其说,他们肯定会怀疑的。” 这个漏洞就是,亭子里少了一具尸体――她的尸体。那些人清点的时候,要是问起来,于九十怎么说呢?说尸体在水里吗?又怎么证明呢? 她赶紧从巨石下的腔室里游出去,去条石旁,把两个小救生圈,还有满是弹孔的大塑料袋解开,一起带回了腔室。 她往救生圈里吹气,将两个救生圈都充了个半满,然后包进大塑料袋里,再缠裹起来。她又脱下自己的外衣和长裤,套在了大塑料袋的外面,勉强做成了一个人形的样子。 她伏在水底,用绳子将那具假尸慢慢地浮升了上去,直到她认为从上面也能影影绰绰地看得到,才把绳子在条石上拴好、系牢。 这样,少了的那具尸体就有了下落,于九十也就能交差了。 于九十想起来,刚才在这一点上,确实够险的。好在周润发心思淫邪,给想到别处去了,否则还真不好交代。见她说的得意,刚要击节赞叹,却忽然想到,从那时起,到她后来逃出深潭,再到扮成驾驶员之前,身上岂不是一直没穿衣服吗?顶多顶多,也不过是三点式吧?那个驾驶员,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三点式,才昏头昏脑地着了她的道儿呢? 想到狄甲甲没穿衣服,于九十的眼睛又直了。 狄甲甲正讲的起劲儿,不理解于九十为什么忽然犯呆,便伸手去他眼前晃了晃,想唤回他的注意力。 于九十一抬手,把她的手给捉住了,而且捉住还就不放了。他伸出胳膊,刚想有进一步的动作,忽然却又停下了。 狄甲甲先是差异,等到一眼看明白了,脸上顿时大红,这下彻底盖过了火光。 于九十就明白了,以她的眼光,很容易看到他窝着身子站在那儿,是试图藏住什么。既然人家都看出来了,还有什么必要藏呢?可是不藏……又怎么办呢?风衣带子下面的两片衣襟,稍微一顶就大咧咧地敞开了,直接走光啊! 他忙松开了狄甲甲的手,双手胡乱地去身前扑掩着,结果却是连带子都给扯开了,这下好了,欲盖弥彰了。于九十忙两手各拽起一片衣襟,用力地掩好,可还是得勾着身子站着。 狄甲甲看他难受,也觉得难受,便想说,让他甭费劲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于九十果然站直了,可接下来,他双臂忽地张开,上前一拢,直接将狄甲甲拥进了风衣里。 于九十也确实够瘦的,一件风衣围着两个人,居然还能完全合拢呢。 两人抱在一起。 狄甲甲躲在风衣里,等于是直接扑到了于九十**的胸膛上,这让她既不安又激动,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一刻也没松开。 她不抱紧也得成啊!就像在激流中抱住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你敢松手吗?于九十的双臂和双手,隔着风衣,简直就揉搓布袋里的面筋一样的用力,她身上不用力的话,早给揉搓得散架了。 不知道两人谁先起意,当然了,可能是同时起意也不好说,反正两个人(从外面看着像一个人)就那么倒下了。 狄甲甲这才恍悟于九十为什么会用风衣把自己揽住了――可以让自己有的垫,不会直接躺在石面上。这看着像是有预谋啊!可这不公平不是吗?她身下垫的不过是两片薄薄的衣料,可他的身下却是足够的绵软啊!而且那绵软居然还有加热功能呢。 他一定得表现得这么居高临下吗?就算出于怜惜的考虑,出于绅士的风度,不是也应该换个人在上面吗? 可问题是,两个人谁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啊!下面的人没觉得身下垫得薄,上面的人似乎还觉得自己可以享受得更加绵软温暖一些呢。 “嘀嘀嘀嘀――” 放在石台上的手表这时忽然响了。 两人都一怔。 二十分钟到了? 这么快? ------------ 第四十二章 选 举 山洞那边两人该休息不休息,饭都没吃好,直升机这边也是,几个人也没闲着。 先是给松岛枫包扎,然后又找东西清理枪管,终于一切都搞定了,也累得都不想动了。 只有周润发不肯消停,拿了刚才捆扎于九十的软铐过来,让大豪嗅闻着,然后哗啦一声推上子弹,就要继续追捕。 翁美玲先不干了:“那两人都逃走半天了,这么大个山里,随便找地方一猫,你怎么找啊!” 周润发就说:“不是有大豪吗?” “你自己看看大豪,它也累得没脾气了!” 可不,大豪的表现是有些异样,忽然一改往日的激情做派,变得贵族一般深沉了,总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这狗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周润发嘀咕着。 他看出翁美玲不愿意动,脸色不满:“照你的意思,是不去追了?那怎么行?!不抓到两个人,回去怎么交代啊?――快起来!现在可不是犯懒的时候!” 翁美玲又拿松岛枫当挡箭牌:“你看,美雅姐还受伤了,怎么去啊!况且没了美雅姐的枪法,我心里可没底。” “美雅是手受伤了,脚又没受伤,怎么就不能追?那小子还穿着潜水服呢?能跑多远?你现在说累了,不想动,回总部你能这么说吗?四个大人,有枪、有狗、有直升机,居然还让两个小毛头跑了?这说的过去吗?――快起来,别废话了!有这功夫都追上了!” “我没说不追啊!我只是说,不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瞎追!”翁美玲忽然举起一只手来。 周润发不解:“干嘛?” “我觉得!”翁美玲俏脸一扬:“这事儿不能让你一个人说了算!” “你是说,要举手表决?” “我要举手选队长!”她把那只手又举高了些。“就你今天的表现,再继续当我们的头,我觉得很难服众!说心底话,我觉得还是美雅姐更能让我们服气!――美雅姐,你到底什么来头?就你这身手和见识,怎么会和我们混在一起?” 松岛枫苦笑:“什么身手?”她举举伤手:“身体还好,可手这样了,还身手呢!” 翁美玲不以为然:“这是意外好不好?”她又举起手来:“反正不管怎样,我赞成美雅姐当我们的头儿!我们一切都听美雅姐的!她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不是我们不追,是跟着你去追,心里没底!”她对周润发还真不客气。 周润发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你到底要搞哪样?!” 翁美玲浑然不惧:“我说过了,要是美雅姐当头儿,她说什么我没二话,你不行!” “……好,好,你等着!回去我再跟你算账!也不用我跟你算账,上头会跟你算账的!有你哭的时候!――阿东,我们走!” 陈坤扔下擦枪布,在地上蹭了蹭手上的油泥,懒懒地站起身。 “五连发留给他们防身吧!威力还大些。”周润发指指翁美玲:“你用她的那把撸子……再说五连发太重,你拿着不趁手。咱们得轻装。” 陈坤黑着脸,把五连发扔给翁美玲,又伸手跟她要枪。 翁美玲却没动:“阿东,你可想好了,你现在的态度很关键!美雅姐这是头一次跟咱们出任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你应该看得出来,以美雅姐的才识,在组织里肯定不是咱们这种层面的!以后咱们还会听吉哥的,但今天,咱们得听美雅姐的!” 她又举起了手:“我强烈要求举手投票!” “你又搞选举那一套是不是?你以为这是美国啊?不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啊?!就她现在这样,还拿的动枪吗?!”周润发气得眼里冒火。 “人活着是靠脑子,不是靠枪!啥事都靠枪,那是流氓!”翁美玲丝毫不让。 “你现在就有点儿脑子好不好?两票对两票,有啥选头?” “你怎么知道两票对两票?――阿东,你说,你投给谁?”翁美玲扭头盯着陈坤。 陈坤仰脸想想:“……吉哥,以后我们还会听你的。可今天――就今天一天――还是听美雅姐的吧!” “――耶!”翁美玲跳了起来,欢呼雀跃,抬起双手要跟陈坤击掌相庆。 陈坤转开身,没理她。 翁美玲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转身又抱住松岛枫的胳膊。 “美雅姐,三票对一票,你现在是我们的头儿了!” 松岛枫笑笑:“不是三票对一票,还是两票对两票。” 翁美玲瞪大眼睛。 “你俩投我的票,可我的票投给吉哥,所以还是两票对两票啊。” “――美雅姐!” “吉哥说的不错,我们一定要抓到他们!别的我倒不关心,我只想弄清楚他们到底和降头有没有关系,是不是真有降头师插手组织的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说了。“不瞒你们说,组织内最近出了一连串古怪的事儿,没人解释得清楚,有的说这样,有的说那样,没有一个定论。香港那边就派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出原因。抓住他们,也许就能解开这个谜底。” “还有……这种事儿?”翁美玲语气迟疑了。 松岛枫点点头:“所以我觉得吉哥的想法和判断都是对的,我支持他。你么要是支持我,那最好不过,咱们一起,都支持吉哥……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去追了!” 她费力地要站起身,翁美玲忙上前去扶她。 周润发却不领松岛枫的情。在他看来,她只是看不上这个小头目的位置,这更让他恼火。 “要我说,你那个什么‘降’的说辞,也该放一放了。”他觉得有必要打打松岛的威风。“你不是说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控主’,又是什么‘共生降’的,不是还死在潭里了吗?她怎么又活了?这怎么解释?” 觉得自己抓证据抓得很棒,周润发脸上就有些神气活现了。 “还有,那个驾驶员,要不是我们信了你的话,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呢!――得,你也不用跟我们解释了,回去跟上头解释吧!反正那绳子是你打断的,你自己想想怎么说吧!”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都有些幸灾乐祸了。 按说,在这样的证据面前,松岛枫应该没话了吧? 还真没有。 松岛枫微微冷笑了下:“你没觉得,你的狗从上了飞机到现在,样子有点儿怪吗?” “怪吗?”周润发不想承认,可仔细想想又不能不承认,反倒无言以对了。 “刚才咱们追飞机的时候,它一直远远地落在后面,这不奇怪吗?” 周润发也犯嘀咕了。他想,会不会是刚才从飞机上往下顺它的时候,太着急了,绳子没勒好,伤着哪儿了?可这么看着,它身上不像是有伤的样子啊! “据我所知!”松岛枫又开始自信满满、言之凿凿了:“降头师训练‘杀降’,都是从训练‘杀降’追杀动物开始的。所以这些人身上的杀气很重,即便是这种凶猛的牧羊犬,也不敢跟他们靠得太近。在它们眼里,一个‘杀降’的威胁,跟老虎、狮子、黑熊这样的大型动物没什么两样。” “有道理!”翁美玲又出来捧臭脚了。“可是美雅姐,本来还指望大豪能给我们领路呢?它现在这样了,我们怎么办?” “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个女孩手腕上,戴的表不是她的?她是为了冒充驾驶员,戴的是驾驶员的表。要是我没猜错,那种表应该有定位功能。” “是不是真的?”翁美玲的眼睛又瞪大了。 “验证一下就知道了。”松岛枫摸出了手机。 “你的手机能跟踪?”翁美玲更加吃惊了,连一旁的周润发和陈坤也关注起来了。 “不能,但是总部能。”松岛枫笑笑:“我们只需接收一下路线图就可以了。” ------------ 第四十三章 反 光 两个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 这时候,太阳眼瞅着就要落山了,还好这是一条南北向的山谷,将落未落的阳光还能顺着谷底床单一样铺排进来。即便这样,洞里也昏暗得不能视物了。 于九十把水母衣做成了简易背袋,把瓶装水和饼干装上,又去狄甲甲的背袋里拿了些东西塞进去,尽量减轻她的负重。 两人又踢又踩地弄灭了柴火,眼前更是一阵发黑。正往外走,只听“当啷”一声。 “掉东西了?”于九十问。 “踢到个东西……是那听啤酒吗?”狄甲甲打亮打火机。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看不大清楚。于九十用脚去趟了趟,没找见有什么。 “不要了,快走吧!”狄甲甲催促着。 两个人背着各自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从岩洞里探出身去。虽然明知道那些人不会这么快就赶来,可两个人还是不敢大意,偷偷地四下察看着。 果然,外面没什么动静。 两个人矮着身子,快步出了岩洞。 他们是顺着南边的谷底过来的。于九十除了留意脚底下,还边走边往谷底的北面瞧着,像是在打量路径。 “别看了,我们不往那边走。”狄甲甲说。 于九十就惊讶了,不往北走,那往哪儿走?没看见有别的去处啊!――往南吗?跟追赶者正好撞上? “那块表,你还记得吧?刚才在洞里,我没敢多说话,是怕它有窃听功能。”狄甲甲语气惋惜:“白丢了一架飞机,不得吃一堑长一智吗?”――什么叫白丢了一架飞机?真要说丢也是人家丢的好不好? “本来现在都在几百里外了,说不定连晚饭都吃上了――这可倒好!”她仍然心有不甘地嘟囔着。 “那咱们去哪儿?”于九十把话题拽了回来。不往北走,他实在想不出还能去哪儿。 “不去哪儿,回去。”狄甲甲说。 回去?回哪儿? 于九十身上忽地打了个激灵,这话狄甲甲以前说过!他想起来了,在那个舍利洞里,他原本打算从井口逃生的,可狄甲甲偏要回到潭里去。 不会吧!又要回到潭里去?! “谁说要回到潭里去了?”于九十的这个念头把狄甲甲也吓了一跳。“打死也不回去了!――是回到直升机那儿去!” “不是……不能开了吗?” “刚才怕被手表听到,我就没跟你直说。不过,即便没直说,你也应该想得到吧?还有什么能是咱们的命根子?” 于九十更是一脸懵懂。 “就是石钵啊!它能救咱们的命,可不就是命根子吗?我从潭里逃出来的时候,把它也带上了。可它的分量太重了,刚才要是带上它,咱们就更跑不动了。没办法,我只能留下了。” 上次出水的时候嫌重,说带不动,这次怎么就带动了?还带着它,一路长途奔袭,还直接搞定了驾驶员?想不通。 “那块手表有定位功能,我给留在了岩洞里。等一会儿他们找过去了,咱们就原路返回,拿了石钵再走。” 想到石钵的分量,想到以后得一路背着跑(肯定是他背了),于九十就咧嘴了。可也只能这样了。于九十只好紧紧风衣的带子,跟上了狄甲甲。 这时,整个山谷里还有最后一片扇贝壳似的阳光在留连着。不过,这篇扇贝壳正沿着两边的岩壁在逐渐地升高。 两个人顺着山路往下走,正走着,于九十忽然注意到,在自己脚旁的岩壁上,总是有一块碗口大小的光点,晃来晃去地纠缠在自己周围。 开始他没太在意,以为是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可是走了一会儿,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那圆圆的光点完全是自主的,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与他的动作和姿势并不相干。而且看那轨迹,似乎就是想跟住他,同时还跳跳地想引起他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儿? 于九十只好站住了,诧异地打量着那个光点,光点在岩壁上不停地跳动着。 狄甲甲也发现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大惊,上前猛地一推。于九十脚下不稳,差点儿滚翻了下去。 “快点趴下!别露头!是瞄准镜!”狄甲甲喊着,同时自己也快速地寻找着隐藏点。 看到狄甲甲反应激烈,于九十意识到了危险,忙藏身到一块岩石后面。 那块光点却像个宠物似的,也跟了过来,就落在于九十脚旁一旁不动了。 狄甲甲偷眼打量着那光点,又有些含糊了,这么看着,不大像是瞄准镜的反光啊……除非是那种特老式的,祖爷爷辈儿的瞄准镜。现代步枪的瞄准镜,镜片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呀,不可能有这么明显的反光啊! 那到底是什么? 她一边留意着那光点的动静,一边慢慢地从岩石后探出头,往山谷对面察看着。 光点是从对面的岩壁上,一个岩洞里发出来的。 从她这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稳定的亮点,在黑黑的洞口前闪烁着。 是镜子!女孩子对镜子情有独钟,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洞里应该还有个人(狄甲甲看这个还是很准的),因为洞前有岩石挡着,那人只能尽量地伸出胳膊来,好让镜子对上外面的光线。就是说,是一只手拿着镜子,把阳光反打了过来。 一听说是镜子,于九十记忆中的一份独特的熟悉感被唤醒了。他忽地想起来,刚才在岩洞里听到的那个“当啷”声,跟自己其实是老相识了!在那个舍利洞里,自己踢到那两面铜镜时,一前一后发出的就是这个声响! 这么说,刚才在那个岩洞里,狄甲甲踢到的,其实是一面铜镜? 好吧!就算是踢到了,就算真是一面铜镜,又能怎样呢? 是,这事儿很稀奇,可眼前这种状况,已经没时间细究了不是吗? ――不对,对面那面镜子一直用光照过来,显然是大有寓意的。 ――什么寓意?不管是什么寓意,看得出至少不是恶意。 正想到这儿,那个光点又开始动了,一遍一遍地,不断地重复着,逆着他们的来路往回走。 狄甲甲先看明白了,说:“这是想让咱们回去――” ------------ 第四十四章 电光石火 “那我回去一趟!” 于九十说。 “不行!”狄甲甲面色焦急:“手表就留在那个岩洞里,那些人马上就要来了呀!” 于九十看着脚旁的亮点,就想起了舍利洞里,那两块温度不同的铜镜带给他的感受。 狄甲甲看出了他的不甘心,想想也没走出多远,不妨回去一趟,只是脚下一定要快。 于九十原本跑在前面,可真回到记忆里的那个地方,却又傻眼了。所有的洞口都太像了,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这时候狄甲甲的本事就派上用场了,在于九十眼里几乎千篇一律的洞口,在她这儿却像显微镜下的雪片,差异巨大。 两人进到洞里,狄甲甲点起打火机,指点着于九十,大致地在她刚才踢到东西的地面上寻找着。可找来找去,什么也没找到。就算不是铜镜,可刚才明明踢到东西了呀,就算是个破锅铲,它也应该在呀,怎么忽然就没影了呢? 看到于九十一脸的困惑和焦急,狄甲甲反倒不急了。她把背袋往石台上一放,伸手拿起了那块表。 “别急,你慢慢找。我把它放到别的洞里去。”她用食指往上指了指,然后快步出洞,往谷顶的方向跑去了。 于九十明白了,她是想把追赶的人引到上头去。可即便这样,对他俩来说也够危险了,毕竟两个洞相隔不会太远,万一对方回头逐一找来呢?两人原先可是打算藏到谷底的山洞里的,那样逃走的时间就会充裕很多。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些了,还是先找到铜镜要紧。 可是?这玩意儿到底给踢哪儿去了?于九十几乎把洞里都找遍了,连那个火堆都踢散开仔细找过了,还是踪影不见。 这事儿可就透着邪性了! 难不成那玩意儿长脚了,会走不成?可再走也不可能出了这洞啊!是狄甲甲那一脚太用力了,直接给踢出洞去了?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于九十还是来到洞口附近寻找着。 更大的原因,还是他担心着狄甲甲,想随时地出去看上一眼。 来自对面岩洞的光点,仍在洞口附近逡巡着,有时候干脆直接就探射进来,让于九十益发觉得窘急。 狄甲甲怎么去了这么久?没找见铜镜已经让他不安了,狄甲甲又不在,更让他心里空落落的。他走到洞口,刚要出去探看一下,忽然,一阵隐隐的轰隆声传了进来。 这声音听着不大,应该是距离还远,可是加上了山谷和洞穴的回音,就有些低音炮音箱的味道了。 于九十顿时紧张起来。这是什么声音?是山洪暴发吗?是泥石流吗?是兽群顺着谷底奔跑而来吗? 狄甲甲怎么还不回来?! 他刚跑到洞口,只觉眼前一黑――一架小型的双座直升机,横着机身从天而降,稳稳地悬停在洞口前,堵住了光线。同时,巨大的声浪如同洪水一般直灌进洞来。 于九十连惊吓带躲闪,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尤其是,从打开的机舱门里,他清楚地看到,一支自动步枪的枪管,正黑洞洞地、笔直地指向了他。 他下意识地摸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扬手就往对面丢去。可就在石头脱手的瞬间,手上的一种异样的温暖感,让他猛地醒悟到了什么?忙又硬生生地把石头给抓住了。石头甩出的巨大惯性,隔着掌心直接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直升机看到了他的攻击动作,也下意识地一个摆动,让开了洞口的位置。 于九十涕泗横流,眼前一片模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以卵击石居然起了效果。他正为眼前忽然一亮纳闷呢?就觉得一个灼热的光点直射到脸上,热辣辣地烫得他难受。 落在他脸上的,正是打对面岩洞里反照过来的那个光点。一个反射过来光点,居然会这么烫吗? 他抬起手里的石头,挡在了脸前。虽然并没有去手上看一眼(也是没时间看),可石块上的温度给了他足够的信心,让他认定,自己手里拿的,就是那面铜镜! 铜镜应该就在这块石头下面,伪装得真好。自己刚才还不止一次地拿脚拨过它呢! 他冲着那个光点,亮出了石头的底面――他要把光线反照回去,让对方知道,他找到了铜镜! 洞外的直升机这时又摆荡了回来,打算重新封住洞口。 就在两条光线将将搭上,直升机横着切了进来,精准地剪断了这束光线! 于九十手里的石头猛地一震,手背再次重重地撞在了鼻子上。没等他重新体会五味杂陈的滋味,只听“轰”的一声,眼前爆出了一团烈焰! 这时,一个身影打洞口外直扑了进来,正扑在他身上。是狄甲甲。虽然洞内光线昏暗难以视物,但扑跌进来的身体温暖柔软,曲线畅然,正是他熟悉的感觉。 两人抱住了本能地往一旁滚开避让。这片山谷并不开阔,所以直升机离两面岩壁并不很远。这一爆炸,必然是碎片乱飞,跟炸弹无异。 还好,似乎并没有猛烈的碎片迸射过来。两人互相查看了一番,发现都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惊魂未定之余,两人面面相觑,死活想不明白,这飞机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爆炸了?于九十想遍了自己看过的战争片、枪战片,也找不出一例靠边的解释。 是油箱漏油了吗?还是机上携带的什么弹药走火了?什么弹药这么厉害,能把整架飞机给炸没了?或者是,受到攻击了?什么攻击?火箭弹吗?枪榴弹吗? 两人探头出去,在已然暮色四合的谷底,什么也看不到,甚至没有找到有残烬燃烧的迹象。 “也许是跟石壁靠得太近了,碰到螺旋桨了。”狄甲甲说。 于九十让狄甲甲点着打火机,自己翻过石头查看。果然,是一面铜镜,镶在石头底面的一个精细的凹槽里。 狄甲甲看着铜镜,心思却不在上面。让她纳闷和不安的是,自己明明已经把手表拿走了呀,直升机怎么还这么准确地找到了洞口呢? 于九十也想不明白。 “走,快走!”狄甲甲猛地跳起身,跑过去拎起了背袋。“得快点离开这儿,这儿不安全!” “……这个,我能带走吗?”于九十正要揣起铜镜,想想,觉得还是问一句好。上次在舍利洞里,可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当然要带走了!”狄甲甲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们回来,不就是要拿上它吗?” ------------ 第四十五章 疑问重重 两个人沿着山路跌跌撞撞地往下走着。 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仍让他们觉得惊心动魄,心有余悸。 于九十把那面铜镜放在风衣口袋里。隔着布料,他仍能感受到铜镜隐隐传来的热力。 刚才,就在直升机炸响的那一刻,他感到铜镜在手中明显地一震(让手背正撞在他的鼻子上)。其实,真实的顺序,感觉上倒应该是铜镜震动在先――他先是觉得手上一震,正纳闷呢?直升机的火团和爆炸声就起来了。 不过,他立即又怀疑了――铜镜自己怎么可能震动呢?应该是爆炸声浪的冲击,让自己误以为是铜镜在动吧? 虽然他也清楚,这两种震动在感受上并不相同,可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能先这么认为了。 狄甲甲关心的是直升机。它在这儿出现,说明自己猜的没错,对方确实知道两人的位置。正常情况下,直升机跟那四个人之间,应该是保持同步联动的。这么一算,四个人也马上就要到了。 想到这一点,两人忙就近找了个洞口,钻了进去。 这个岩洞跟先前的那个,至少在于九十眼里看不出大的差别。只是因为更接近谷底,里面已经黑的不见五指了。两人这次不敢点火,只是用手拢着打火机四下照了照,没见到里面有山豺野彘做窝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现在要做的,只是耐心地等了。两人紧贴着洞口坐着,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闲下来,问题和疲倦就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了。 于九十手里仍攥着那面铜镜。 他一直在想,对面用镜子照射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面铜镜又到底有什么意味呢? 他在舍利洞里,曾经仔细观察过那两面铜镜,知道那条裂缝的位置和形状,也包括铜锈的痕迹和颜色。自己刚拿到这面铜镜的时候,也仔细地看过,那裂缝,那铜锈,跟记忆中的那两面铜镜毫无二致啊! 尼玛,铜镜居然也能搞克隆吗?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搞?(对面那人手中还有一面呢?加起来可就是四面了!) 这就惊讶了?你再看看狄甲甲的反应,就更该惊讶了! 狄甲甲把铜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摸了好一会儿,最后却摇了摇头。 “没觉得……有什么温度啊!”她说。 不应该啊!以狄甲甲的敏感度和洞察力,不是应该比自己更容易发现这种差别吗?怎么这么明显的温差,居然都摸不出来呢? 于九十忙又俯身找了块石头,让狄甲甲拿在手里作对比。 狄甲甲摸了会儿,还是摇头,仍然感觉不出差异来。 于九十整个儿就傻眼了。他忙伸手过去,接过铜镜和石块。两个东西一入手,温度的差异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明显啊!怎么会觉察不出来呢?! “我相信你说的。”狄甲甲声音暗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她停顿了下,又轻声说:“……也许,我睡着的时候能摸得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这什么话?什么叫“睡着的时候能摸得出来”?你是说,你睡着的时候,反倒更敏锐吗?这可能吗?! 于九十就有些发毛了。他忽然想到,会不会――会不会只有自己才能感到这种差别呢?就像那些死亡光束,不是也只有自己才看得到吗?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着什么关联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松岛枫说过的降头术――自己如此迥异于正常人,会不会就像她说的,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给控制了呢? 狄甲甲也是啊!不然也不会想到跑出来自杀啊! 对于九十的担心,狄甲甲却有些不以为然。听她的语气,降头术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原生态、太初级了,甚至可以说太鄙陋了。 没这么差吧?看松岛枫的样子,可是恐惧得很啊!不然也不至于问都不问,抬枪就打啊!于九十心里面犯着嘀咕,可嘴里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又不是很懂。 自己是不懂,可狄甲甲就很懂吗?应该也不懂。那到底谁懂呢?对面岩洞里拿镜子反光的那个人,他(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吧?他(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在潭底下给两人指路的人?在镜面上写字的人?告诉狄甲甲石钵藏处的人? “也是――割断井绳的那个人?”狄甲甲忽然补充道。 于九十忽然想到,要真像狄甲甲说的,那四个人的行动跟直升机保持联动的话,他俩这半天等在洞里,很可能是白等了。你想啊!看见直升机出事儿了,他们能无动于衷吗?不得赶紧跑过去看看吗?里面好歹还有两个大活人啊!就算是生还的希望不大,那也得先确认了再说吧? 就是说,这些人,很可能现在正在谷底,围着直升机的残骸,要么发愣,要么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呢! 如果这时候两人出去,还来得及穿过谷底,不被觉察地跑到对面去吗? 他的想法是:跑去对面岩洞里,找到那个用镜子反光的人。只要找到了这个人,也许就找到了这一切的答案。这倒也符合他一直以来的做法,先前在舍利洞里,他就曾不遗余力地找过那个躲藏起来的人。 他(她)不是还在镜面的灰尘上,给了狄甲甲一个神乎其神的承诺吗?就冲这一点,他(她)也是知道答案的呀! 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让他(她)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承诺?你是说承诺吗?”狄甲甲的语气忽然一凛,变得凝重了。 “那两句话,应该就是承诺吧?”于九十刚说完,就意识到出问题了――人家的条件可是先找到石钵啊!到时候要是问起来,你怎么说?你说找是找到了,可现在还放在直升机里吗? 难道还得像狄甲甲计划的,先去直升机那儿吗?那时候就算拿到了石钵,再赶回来,还来得及吗?以这个人神出鬼没的风格看,他(她)会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这儿,等着两个人回来吗? 忽然,没来由的,狄甲甲的身体猛地抖动了起来! 妈呀,这是“洗衣机症”又发作了!虽然太黑看不见,可于九十想也想到了!她在他面前头一次发作的情形,他还记忆犹新呢!――整张脸上血气翻涌,身体抖的像是坐在震荡机上,连紧致的面孔也跟着一起细碎地颤动着。 他忙摸着黑坐过去,用力地揽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整个儿抱住。 狄甲甲勾屈着身体,埋头抱膝,又抖动了好一会儿,忽然,像碰到了开关,抖动猛地停下了。在于九十的臂弯里,她的头颈、肩背、腰臀绷出了一根坚硬的弧线。 狄甲甲长长地吁出了口气,从膝盖上抬起了头。虽然不可能看得见,可于九十还是觉得自己看见了,看见她的脸颊重新变得光滑冷峭,有着金属被打磨、抛光后的质感。 “好吧!”她说:“等那四个人一过去,咱们就去对面,找那个人去。” ------------ 第四十六章 股掌之间 说到承诺,狄甲甲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痛心事儿。 从小到大,这种承诺她妈妈可是给过她不少。小时候她还不知道,等她大了以后,慢慢明白些事理了,这才琢磨过来,这些承诺的背后,其实都是欺骗。 她一个小孩子,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一些事情,同时也没有兴趣要去做。这时候,她妈妈的手段就见出高明来了。 狄甲甲询问于九十,好不好奇她为什么会开直升机? 于九十当然好奇了,可这时候说这个,合适吗?狄甲甲却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 她十四岁生日那天,她妈妈问她要什么礼物。那时候她正在读一套日本绘本集,很沉迷于里面的小女孩,每天被一群蝴蝶包围的情景。她就说,也想那样,每天能有很多的蝴蝶飞进房间里、环绕着自己。 她妈妈想了没一会儿,就满口答应下来,说,自己肯定会帮她实现心愿。过了几天,她妈给她拿来了一本旅游图册,上面标出了一个名叫“蝴蝶谷”的地方。“蝴蝶谷”跟寸铁崖属于同一个山系,只不过中间隔了一道界河。据说那里的蝴蝶数量奇多,满坑满谷。其中,谷地正中的一根不足十平米粗的岩柱上,蝴蝶聚集得尤为密集。 图册上记录了当地人的一个说法,说是在那根岩柱的顶端,放有一块来历不明的香木。正是这块香木发出的香气,让周围的蝴蝶不顾一切地扑落上来,前赴后继。 那个山谷并不大,周围被断崖、沼泽所环围,除了空中观览,至今尚未有人踏入过谷中半步。 她妈妈建议的方法是,直接驾驶直升机进入那片谷底,悬停在那根岩柱之上。这样,螺旋桨巨大的气流会吹开那些攀附在香木上的蝴蝶,然后,就可以去香木上割下一部分带回来。那时候,附近的蝴蝶闻到香味,不就会翩翩然找上门来了吗? 当然,前提是,她得学会驾驶直升机。三个月后,狄甲甲驾驶着一架偷来的罗宾逊r44直升机,直飞蝴蝶谷。当时她还纳闷呢?只有自己和妈妈同去,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偷四人座的r44呢?双座的r22就足够了呀,驾驶起来也更轻松。 几年以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得知她偷走直升机的第二天,在临近蝴蝶谷的一个市级监狱里,正值放风的时间,一架被偷走的罗宾逊r44直升机忽然从天而降,救走了两名在押要犯。 再回到蝴蝶谷。直升机的螺旋桨果然驱走了大部分蝴蝶,可在那条岩柱上,她却并未找到什么香木。在岩柱的顶端,裸露出来的只是一片片铁锈色的油母页岩。 她妈妈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原来不是香木啊!”以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儿。 还有那本旅游图册,上面所记载的“蝴蝶谷有香木”的说法,在当地根本就是闻所未闻。至于图册的出版社、编撰人之类的信息,更是无从查找、一派胡言。就是说,这本图册是她妈妈为了骗过她,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 在她的记忆里,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前前后后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每次她都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意愿,才去偷东西的。可事实却是,每次都是被她妈妈精到地利用了。 想明白了这些,石钵的出现就很可疑了——怎么知道这不是她妈妈精心安排的又一出好戏呢?故意引她上当,好让她竭尽全力地盗取石钵?明知道她的最大意愿是摆脱痛苦,就故意设置了这样一个诱饵? 现在再想想,写在镜面灰尘上的那两句话——“觅得佛祖石钵,可解汝之倒悬”,还真是散发着诱饵的气味啊! 真要是这样的话,于九十就想,她妈妈岂不是连狄甲甲自杀、坠崖、逃生、投潭这些过程全都算到了?尼玛,这得有个多么恐怖、高效的大脑,才能如此地计无糜失啊! “你就不怕,对面岩洞里的那个人……就是我妈妈吗?”狄甲甲轻声问。她的意思是,现在的于九十,就跟以前的她一样,总是把事情想的太利好了。也是,找到那个人就一定能解答自己所有的困惑吗?会不会反倒让自己深陷其中呢? 于九十听出来了,狄甲甲的语气里,重又恢复了跳潭前的那种绝望和无力。不用说,她隐在黑暗中的脸色,也必然跟那时一样的灰白和凄惨了。 以她现在的心思,对石钵已是完全的不关心了(什么?千辛万苦带出来的石钵,说不要就不要了吗?扔在直升机上就不管了吗?)。她要去对面的岩洞,只是想得到个验证。这样下去,她还是要自杀的吧?自己还是要陪她去寸铁崖的吧? 可在于九十心里,隐隐地感觉到,现在的自己,与亭子里那时的自己,已经很有些不同了。以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所以害怕自己会变成那样,才一个劲儿地想着要摆脱。现在不一样了,不再有那种抓不着摸不着的感觉了! 不管是猜测还是臆想,至少让他找到了一个质疑的方向——自己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尼玛居然是被什么力量给控制了吗? 好啊!既然知道了,那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就像是条狗,终于知道自己活得那么难受,是因为有条链子一直拴着自己;现在发现链子了,还怕找不到后面的那个人吗?——我靠!我倒要看看,谁他妈敢拿链子牵着我!弄得自己居然都想一死了之了!尼玛,就算要死,也得先找到他,跟他同归于尽啊! 不去陪狄甲甲跳寸铁崖,会不会是一种……背叛呢?他有些不安地想。可一转念,他又想,为什么非得跳寸铁崖呢?为什么不能让她跟自己一起,哪怕是为了恨,也要发着狠活下去呢? 就在这一瞬间,于九十的眼前豁然开朗了!不说所有的阴霾都扫荡一空吧!感觉上也差不多了!从这一刻起,他不会再想到死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哪怕是为了她,为了让她能够活下去,自己也要更好地活下去! 这篇绕口令似的誓词一出,立即让他雄心大振。他刚要来上一通激情昂扬的演说,以鼓动狄甲甲的信心,却忽然听到狄甲甲“嘘”了一声。 “别出声!”狄甲甲说:“他们上来了。” 果然,外面窸窸窣窣地有了走动的声响。 洞口外,几条人影摸着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了。 两人又等了会儿,确认那些人已经走远了,忙摸起各自的背袋,同样轻手轻脚地来到洞口,探身出去查看。 猛然间,几道光束闪电般亮起,直射入眼。 两人唯一能看清楚的,是光束中间,伸过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 第四十七章 揭 底(1) 用枪逼住两人的,是周润发、翁美玲、松岛枫三人。 怎么只有三个人?陈坤呢? 周润发和翁美玲每人一支五连发,松岛枫则是用左手握着一支手枪。按说,自己这边有枪,对方两人都是空手,感觉上应该很从容吧?还真不是。三人虽然有武器在手,可看表情,却又不无惊惶之色。 于九十忽然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了!他们害怕的不是他俩,而是降头师!在亭子里那会儿,他就听松岛枫渲染过,认定狄甲甲是千里之外的降头师的直接代理人,是身怀异术的“控主”! 想到这儿,于九十立即就紧张了。他可是知道,松岛枫杀人有多随便。当时尸袋里的那个中年男人,就因为被怀疑是杀降,她二话不说,直接开枪射杀。这要是在狄甲甲身上看出点什么迹象来,也会立即开枪吧?虽然她现在左手持枪,准头上肯定差些,可距离这么近,再差能差哪儿去? 于九十还真没猜错,那仨人对狄甲甲还真是心存畏惧。就算表面上对松岛枫不以为然的周润发,因为大豪的缘故,看到狄甲甲也不敢掉以轻心。翁美玲就更是了,刚才狄甲甲逼着她跳飞机,那种巨大的恐惧感,她到现在都还没完全褪尽呢。 于九十的心里一阵苦笑――谁能想到,现在的狄甲甲其实是万念俱灰,根本没有一点儿杀伤力呢? 三个人用头灯在洞里照了照,没发现异常,立即用软铐把两人的双手反铐了起来。松岛枫为了保险起见,用枪逼着狄甲甲在石台旁坐下,又在她脚腕上多捆了一道。 松岛枫直起腰,刚要松口气,却见周润发双手拽着大豪,正往狄甲甲跟前凑。 在周润发眼里,这狗当下确实有些反常。搁以前,它可是任何时候都要冲锋在前啊!如今倒好,直到于、狄两人被枪口逼住好一会儿了,它才摇摇晃晃、不急不忙地走了进来,步态从容淡定,目光平静深远。这还哪是狗啊!整个儿一国王啊! 周润发拽大豪过来,就是想验证一下,是不是真像松岛枫说的,它是被狄甲甲的杀气给魇住了。大豪这半天的反常表现,让他几乎完全相信松岛枫的话了,以为大豪见了狄甲甲,还不得像见了狮子老虎一样,心生畏惧?还不得早早地夹起尾巴,甚至溜之乎也?可是不,大豪的表现却愈发有国王的气度了。它坦坦然地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走到狄甲甲身边,然后转回身,直接就趴下了。 这个动作,可比它夹着尾巴哀叫更让周润发吃惊了!这种场合,还有陌生人在场,大豪完全失去了戒备,居然摆出来一副居家休闲的卖萌模样――这怎么可能啊?! 周润发火气上顶,拎着五连发直逼到狄甲甲跟前。“――说话!你把大豪怎么了?它怎么变成这样了?!” 狄甲甲半垂着视线,看不出有什么反应,一副充耳不闻的神情。 周润发气极,猛地举起了五连发。 松岛枫走了过来,伸出缠着绷带的右手,往枪前一拦。“别问了,一切等回了总部再说吧!――得赶紧回去了,还有挺长的路要走呢。” 周润发根本不听,枪口反倒往前一挺,正顶住狄甲甲的面门。 一直远远地站在松岛枫身后的翁美玲,看不过去了,立即呛声:“有些人不是说从不对女人动粗吗?不是说从不杀女人吗?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了一条狗,就要彻底没节操、没底线了吗?” 周润发脸色酱紫,想说话,喉头却如同被哽住了一样。 他猛地一转枪口,对准了于九十。 “没错,我不杀女人,至少不亲手杀女人――可他不是女人吧?我总可以杀吧?” 松岛枫这时却走回了洞口,侧耳往外听了听,似乎在留意着什么。她随即却又摇摇头,眉头轻皱,一脸的疑惑。 “你想让她说什么呢?”松岛枫重新走了回来。“如果她真是被降头了的话,她的思维就是被降头师控制的。这种情况下,她连自己是谁都很模糊。她的那些能力,从根本上说也不是她的,而是降头师的。所以,你想让她说什么?说她怎么控制了你的狗?――又怎么通过你的狗,控制了你?”这话就很厉害了。 “控制我?”周润发不解:“她控制我什么?” “控制你的情绪啊!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平时的你了吗?” 周润发被她的话绕糊涂了,有些犯愣。 狄甲甲这时却忽然开口了,语气中明显地对松岛枫的用词很反感。也是,对现在的她而言:“控制”这两个字可算是最大的敏感词啊!她不反应才怪。 “我没控制过什么?”她语气很轻,但掷地有声。“我没控制过谁,也不会去控制一条狗,更不会通过一条狗去控制什么人。是,我在这条狗身上是动了点儿手脚,可我没控制它。” “什么手脚?”周润发急问。 “你们下直升机的时候,我当时在亭子里。” 狄甲甲眼睛也不抬,语气平直地说着。“我在那个医生的保温桶里,另外找见了两小支备用的麻醉剂。后来我从水里出来,去了直升机那儿,看见驾驶员躺在座位里打盹。我先是打昏了他,然后在他身上用了一支。” 于九十就想,狄甲甲还真是有心啊。扎死潜水员之后,自己想都没想过再碰那两支针筒,狄甲甲居然还给留下来了吗?针筒上的针头都派过那种用场了,还能正常使用吗? “上次我逃跑的时候,这条狗追踪过我,我怕它还记得,就想了个办法。”狄甲甲继续说。“我在驾驶员的背袋里,找到了一袋平遥牛肉。我把剩下的那支麻醉剂,掺上酒精以后,直接洒在牛肉上了――” “不可能!”周润发打断了她的话:“出任务的时候,除非我亲自喂食,大豪不会吃任何东西!” “我把那块牛肉切成碎末,撒在了直升机的地板上。”狄甲甲没接他的话头,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它可以不吃,但能不闻吗?只要闻过了,麻药就被吸进去了。” “你是说――”周润发差点儿跳起来:“大豪现在这样,不是中了什么邪术,只是吸入了麻药吗?” ------------ 第四十八章 揭 底(2) 周润发蹲下身,翻开大豪的眼皮看了看,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啪”地一拍。 “哈哈,是麻药就好,是麻药就好啊!”他语气异常欢快,直接笑出了声。“麻劲儿总会过去的!只要一过去,我的大豪就还是大豪啊!” 松岛枫踱了过来,看着狄甲甲。她似乎忘了刚才自己的坚持了,也想过来分一杯羹。“那个驾驶员,你只是给他注射了麻药,而没有直接杀了他,你肯定吗?” 狄甲甲目光烁动了一下。 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于九十对她还算了解,一见她目光烁动,就意识到了,她应该是隐瞒了什么。 松岛枫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驾驶员的死。毕竟是自己开枪打断了那根绳子。虽然,自己确实并不知情,而且当时的情形也过于诡异和紧急,可说到底,驾驶员死在自己手里,这也是事实。她就想,如果能证明在自己开枪前,驾驶员就已经死了,那自己就主动多了。 “如果你不想驾驶员死的话,为什么要把他藏在机身下面,还埋在乱石底下?你肯定那时候他还活着吗?” 狄甲甲低垂下眼皮,又不说话了。 松岛枫从刚才的情形中,已然看出些端倪了。她也如法炮制,举起手枪,顶住了于九十的胸口。三个人里,只有翁美玲没想到这一层,还以为松岛枫跟周润发一样,是心怀慈忍,不肯对女孩子直接用强,心里还满是赞叹和感动呢。 狄甲甲没抬眼睛,果然还是开口了。她说那样做,是因为驾驶员太重了,没办法藏到别处去,只能扒开机身下的乱石,把他埋了进去。 “为什么又把绳子挂在起落架上?你明知道飞机一起飞,就会把他拖拽出来――这和杀死他有什么区别?” 狄甲甲说,她原本就没打算让他们上飞机。她的计划是,等他们把于九十押进机舱后,就故意说机身下面有些异样。这些人下去后,发现石堆里埋着人,肯定都会过去查看。这时她就可以关上舱门,然后从容飞走。 她之所以把驾驶员挂在起落架上,是因为她担心对方会动用手里的武器,在飞机起飞后,向飞机射击。驾驶员跟他们是同伙,有他在机身下面晃动、干扰,那些武器的威胁就会小很多。 “那为什么没这么做?”松岛枫追问。 狄甲甲说,是因为翁美玲。她看到翁美玲后,一想到她对自己做过的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改了主意,一定要以牙还牙报以颜色。 翁美玲的脸色就变了,应该是想到了后来的事情。 “哇靠!”周润发真心地赞叹着:“你这心思,够缜密!难怪我们都被你给算计了!”一转念,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滞。“……可是?我怎么总觉得这里面,还有点儿东西不大明白……是什么呢?让我想想――” 就在这时,大豪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周润发的注意力立马全转到狗身上了,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大豪的精神头似乎恢复些了,忽地抬起前爪扑到周润发身上,伸出舌头,热烈地舔舐着他。看到大豪有了明显的恢复迹象,周润发高兴得难以自持。 忽然,他放声大笑了起来,声音粗鲁又响亮,在狭小的洞穴里,震得几个人耳膜生疼。 “你疯了?笑什么笑?!”翁美玲被吓了一跳,很是恼火。“舔你两下就乐成这样?你敏感区转移了?!” “我当然要笑了!”周润发毫无收敛之意,继续大放高声。“我不光要笑,而且还要大笑!――哈哈哈!” 翁美玲气恼地捂起耳朵,那支五连发只好放在两腿之间夹着。 松岛枫看着周润发,也皱起了眉头。 周润发忽然止住了笑,扭脸看着松岛枫:“知道我为什么笑吗?” “知道!”松岛枫冷冷地说。 翁美玲就纳闷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知道不知道的?” “我这人可是不打落水狗的!”周润发潇洒地摆摆手。“不过呢?为了让这两个蠢东西明白,明白自己是彻底被你给忽悠了,我还是多少得给他们提个醒儿!我现在不说,等阿东回来,回来了我一起说!” 翁美玲生气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自己没长脑子啊!什么都得等我说出来?除了会鬼迷心窍,你们还会什么?!”他满脸放光,气势如虹。“你自己想想,没觉得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吗?跟降头术有屁的关系啊?” 松岛枫脸色发青。“――不是所有的疑问。至少,我不相信就凭他们两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杀五个人。所以,对你现在的话题,我保留态度。” “你什么意思啊?!”翁美玲也强烈不满:“干嘛这么说美雅姐?!” 周润发继续发飙。“什么降头术?哪来的降头术?还控主呢?杀降呢?连我都差点儿被你给唬住了!”他一指狄甲甲:“――她就是个普通人,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不过脑子活泛点儿,弯弯绕多了点儿,如此而已!” “不是……降头术吗?”翁美玲终于听明白了。 周润发拔出匕首,俯身去狄甲甲脚腕上一挑, “啪”地割断了软铐。“看在你对大豪还不算太过分的份上,让你松快松快,起来走走吧!” 翁美玲伸手抽出了夹在两腿间的五连发。没了恐惧感的重压,她的心情立即井喷一般昂扬和酣畅了。 “哈哈,风水轮流转,臭丫头,你又落在我手里了!” 翁美玲乐不可支,走过去,用枪口粗鲁地一拨狄甲甲的小怒胸。“来,接着牛逼呀!接着逼我跳飞机啊!” “臭丫头,你敢炸伤美雅姐的手?你知道那手有多漂亮吗?”她一伸手,从臂袋里掏出一把微型匕首,锋刃一闪,直逼到狄甲甲的脸上。 “说话呀!你刚才的飒劲儿哪去了?怎不接着‘嗨’了?!”她把手里的枪管示威地往空中一举,斜了周润发一眼。 “现在我就割花你的脸,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 第四十九章 失踪的残骸 翁美玲一手持刀要割狄甲甲的脸,一手持枪耀武扬威地昂首四顾,想看看有没有人敢拦着她。 还真没人拦她。 周润发忙着跟恢复了些精神的大豪逗闹;松岛枫则是一直关心着外面的动静,抱着胳膊站在洞口,侧耳倾听着什么。 周润发不拦,松岛枫不拦,只能是于九十拦了。 于九十低下头,拱起脊背,打算向翁美玲直撞过去。可这时,却听见翁美玲发出了“咦”的一声。 翁美玲在头灯光下,发现狄甲甲对她的动意居然豪无反应,一副行尸走肉、任人宰割的表情,这让她感觉十分异样。再仔细去看,狄甲甲的脸色灰白暗淡,了无生意,眼角鼻廓之间,甚至有着淡淡的泪痕。 翁美玲顿时就怒了!在她的想象里,这一定是于九十对狄甲甲做了什么事儿了!这帮臭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整天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个!只要看见女人,有机会没机会都想上!现在终于逮着个落单的了,还不往死里闹? “——你是不是被他给强迫了?!”翁美玲眉梢斗立,眼角圆挣:“——是不是失身给他了?!” 此话一出,连周润发和松岛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看到狄甲甲一脸麻木,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更坐实了翁美玲的判断。 她脑袋上“噌噌”地往外冒着小火苗,一转身,咬着牙走到于九十身前。“臭小子,你倒是挺快活呀!只羡鸳鸯不羡仙,是吧?你这野鸳鸯做的挺美啊!是吧?就是没想到报应会来的这么快,是吧?” 一番问话,还真让于九十不由自主地回想了一下。可不么,刚才要不是那块手表忽然响起了闹铃,事情再发展下去,还真跟翁美玲说的一样啊!唯一不同的是,那应该算是你情我愿吧?哪有什么强迫啊!可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确这么想过,也差点儿就这么做了,这倒是无可否认。 于九十无语的表情,翁美玲看在眼里,只当他是默认了,愈发的怒不可遏。她猛地一提五连发——这枪对于她来说有点儿重,可一气之下,气力大增,倒也像模像样地平端了起来。 “你们这些臭男人!——好啊!既然你这么想快活,那我今天就让你快活个彻底的!” 还好,松岛枫手快,斜插进来,把翁美玲给拦住了。 “别冲动——”她说:“这人得要活的!” “没不让他活!”翁美玲不甘心:“就是想把他的那个玩意儿给敲下来!” 周润发说话了:“你有点儿常识好不好?这女孩儿是好惹的?——一个人就把驾驶员给做了,还开跑了飞机——真要是出了那种事儿,谁强迫谁还不一定呢!” 翁美玲一指狄甲甲:“没强迫她能那样?那是占了便宜的表情吗?!” 周润发凑近狄甲甲看了看,点点头:“这表情是惨了点儿……还真让这小子得手了?”他冲于九十竖竖大拇指,语气艳羡:“小子,有你的!够品!” 松岛枫脸色有些不耐:“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翁美玲冲着于九十放出狠话:“等着吧!臭小子!先给你留着‘裆中央’,等我什么时候得手了,一准儿敲掉它!” 松岛枫见这边消停了,就又走到洞口边,向外探望着。 “在搞什么?!”她一脸不满:“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到?还好意思说先过来当瞭望哨呢?嘹望个鬼啊!幸亏没指望他们,不然黄花菜都凉了!” “人家是来送驾驶员的,不是送战斗人员的。人给你送到了,任务也就完成了。你还真指望人家会跟着咱们一起出生入死?”周润发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些什么声音,八成是直接给送到直升机那边去了。咱也甭等了,赶紧过去吧!” 于九十听了这话,就诧异了:他们这是在说那架小型的直升机吗?居然还不知道那飞机已经出事儿了吗? 这时,洞口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坤手里拎着驾驶员的那块表,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走到众人跟前,犹豫了一下,刚要把手表递给松岛枫,周润发却走过来,一把抢走了手表。 松岛枫脸色悻悻,却也没说什么。 翁美玲见众人的目光都在那块表上,忽施偷袭,一枪管正捣在于九十的下腹部。看到偷袭成功,她解恨地乐了。“臭小子,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们的?”她很是得意地问。 于九十窝着身子站着,疼得直咧嘴。即便这样,他还是想知道翁美玲那话的答案。要说刚才直升机找到那个洞口,是因为这块表在里面放了好久,这多少还好解释的话,可现在这事儿就说不通了——自己和狄甲甲明明换了山洞了呀,从谷顶直接换到了谷底,落差这么大,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被找到了呢? 翁美玲绕到了于九十身后。于九十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心里一阵紧张。这丫头不会是为了给狄甲甲报仇,要拿枪管乱捣一气吧?——哇靠,你这换位思考学的还真快啊! 于九十身上的那件风衣,后腰上有两个装饰扣。翁美玲凑近辨别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扯,拽下了一枚扣子。 原来,风衣上的这枚扣子,居然跟那块手表一样,也是个定位器——直升机和翁美玲他们,就是通过这枚装饰扣找到俩人的。 这谁能想到啊!于九十直接就哀叹了。 翁美玲把那枚扣子递给了松岛枫,两人凑在一起端详着。这时,松岛枫的手机响起了嗡鸣声,是一条短信。她看过短信,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控制台那边说,给咱们运送驾驶员的直升机,半小时前失踪了,一直联系不上。” 那三人顿时都怔住了。 “给我发来了那架飞机最后的方位——不远,就在这附近,让咱们去找一下。给咱们的命令是,如果真是失事了,务必取走机上的黑匣子和枪械。” ———— 三人推搡着于、狄二人,一路磕绊着来到谷底。 “就是这里了。”松岛枫停住了脚,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卫星定位仪。 “——这里吗?”翁美玲纳闷地问。 “坐标显示的方位,就是这儿。”她又看了眼定位仪上绿光荧荧的屏幕。 众人都扭着头,四下寻找着,却什么也没有找见。 那三人就惊讶了:“飞机呢?” 于、狄二人更惊讶:“残骸呢?!” ------------ 第五十章 谷底残尸 那么大的一架飞机,说没就没了? 不可能啊! 松岛枫仰头看看两边的崖壁,想了想。“这个坐标,可能是飞机失事时的坐标。如果飞机是在空中失事的,那它落下来时,跟原来的坐标就会有些误差。”就是说,飞机应该就在这附近。 几个人都听明白了,商量了一下,就要分头出去寻找。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牧羊犬大豪的吠叫声。周润发立即自信地说:“不用找了,大豪已经找到了!” 可等一行人赶过去,却发现地上依旧空空,并没有什么失事飞机的残骸。正纳闷呢?大豪冲着旁边的崖壁上又是一阵吠叫。 一条横出崖壁的粗壮的枯枝上,有着一条人形的黑影。几支枪慌忙都指向了那个黑影。 在头灯光一阵混乱的照射下,几个人终于一点点地看清楚了――首先,那黑影是个人;然后,是个死人,再然后,是个肢体残缺、骨肉模糊的死人。 “是……驾驶员吗?”翁美玲惴惴地问。 “不是。”松岛枫摇了摇头。 这具尸体浑身**,唯一的布片儿,是腰臀间的一条宽肥松弛的、式样土旧的宽脚内裤。总部的驾驶员,不可能穿这种十块钱能买好几条的劣质内裤。 周润发也摇头,说驾驶员应该跟飞机在一起啊!怎么可能光着身子跑树上去了?而且一来就应该有两个――一个是本机的驾驶员,另一个是过来开走那架“小松鼠”的,可没看见有另一个啊! 几个人就有些糊涂了。如果是驾驶员挂在这儿,这多少还好理解。可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具裸尸,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整具尸体离地面并不太高,也就三米多一点儿的样子。 几个人光顾着研究这人是不是飞行员了,都没太在意别的。于九十在众人的头灯光里,却注意到这具尸体上除了有条内裤,在一只脚上,还有一只破旧的白色运动鞋。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小工厂加工出来的鞋子(它们喜欢在鞋帮上乱印一些图案以招徕顾客)。这只鞋子的外侧鞋帮上,就印有一个红色的圆形太极图。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只鞋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几个人盯着尸体打量,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觉得不可能是巧合,但也实在想不出头绪来,只好放弃了。 周润发又催动大豪在周边的谷底跑了好几趟,却再也没有任何发现。 这时,几乎同时,四个人的手机都响起了短信音乐,乍一听就像个小乐队发出的噪音。四个人看过各自的手机,脸色都有些惶然,又迟疑着互相传看了下别人的手机,脸色就愈发的惊愕和茫然了。 四个人显然不想让于、狄二人知道内情,就走出十几步去,围成个圆圈,开始低声嘀咕起来。 虽然就把两人剩在原地,可他们也并不担心两人会趁机跑掉:一是有大豪领了周润发的命令,在一旁“狗视眈眈”地盯着;再一个,两人双手都被反绑着,就是想跑也跑不动。而且,看一眼狄甲甲的神态就知道,她明显的是万念俱灰,根本连跑开的念头都没动过。 于九十看着狄甲甲,心痛和难受自不用说,可同时,却也有些不满了――至于么?不就是被狠狠地骗过几次吗?这有那么重要吗?别的自己不知道,就说偷直升机的那次吧!好歹不也让你去过蝴蝶谷了吗?这种欺骗的成本多高昂啊!有人肯为你付出这种成本,不也足以聊以**了吗?这在别人眼里简直值得欢呼了,可在你这儿居然就成了活不下去的理由了吗? “我觉得,这次是你想错了。”于九十放低了声音,对狄甲甲说。 狄甲甲木木地看了他一眼,没应声。 “如果真是你妈妈在骗你,目的是为了盗取石钵,可是?整个线索是谁提供的?人家能提供这么详细的线索,有什么必要非得靠你来偷呢?直接拿走不更干脆吗?别忘了,在水底下那会儿,你看到的那个人,指示石钵的位置,可就在她屁股底下啊!” 狄甲甲想说什么?可又忍住了。 “还有,刚才在对面岩洞里的,也不可能是你妈!她要真想要铜镜的话,自己来拿不就完了吗?何必那么费事儿呢?” 于九十的结论是,狄甲甲被她妈妈给骗怕了,有点儿惊弓之鸟了,但这一次,的确是她想错了。对方真正的动机虽然并不清楚,但应该没有骗人的意思。 狄甲甲本来想说,你不了解我妈妈,她喜欢的是摆布别人,而不是自己动手做事。可再一想,于九十说的也不能算错。像她妈妈那样喜欢颐指气使的人,会这么舍得花力气,上窜下跳地跟两人逗闷子吗? 她眼中隐隐地就有亮点在跳跃了。她原本以为,自己都逃到这里来了,居然还摆脱不了妈妈的控制,所以才彻底地心灰意冷了。现在看来,还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看到狄甲甲的眼神和体态灵动了起来,于九十就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居然有效了。可惜,这种灵动只持续了一会儿,就再次沉寂了。 “来不及了。”狄甲甲忽然说。 “什么来不及了?” “我多少能偷听到些他们的谈话……” ――咦?这么远都能听到吗?于九十就诧异了。他可是除了一些嘀嘀咕咕的声音,其它的一概都听不清啊!这么说,凡是跟‘偷’字沾边的,你都很擅长是吗? “……他们要对咱俩动手了。”狄甲甲说。 动手?是说,要杀掉两人吗? “他们说,既然咱俩跟降头术没什么关系,也就没必要再带回去了……他们的说法是,就地处置。”狄甲甲继续说。 就地处置?就在这里吗?! 我靠尼玛啊!这好不容易劝动狄甲甲不想死了,这又非死不可了吗?这叫什么事儿啊!怎么总是事与愿违啊!先前那会儿是想死死不了,这会儿不想死了却又活不成了? “那个驾驶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于九十忽然加快了语速,询问着。“我看你刚才说的时候,好像没说实话。” 狄甲甲就惊讶了――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知道这些吗?你的好奇心还真强啊!我可以告诉你啊!可是?就怕没等我讲完,枪声就响了,那时候你将懂未懂的,不是更难受吗? ―――― 四个人正细密地商量着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些声音,让他们停住了话头。是大豪,它从嗓子里发出了一连串低沉的吼声。 大豪的吼声里满是威胁的意味――它对于九十很不满,这厮竟敢无视自己的存在,大剌剌地往前走出了好几步。 四个人注视着于九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于九十却并没有看他们,而是仰头看着枯木上的那具尸体。 ------------ 第五十一章 雄心乍起 于九十觉得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地在这儿等死吗?等那四个人商量定了,走过来,一枪一个,让两人横尸谷底吗? 可是?也只能这样了不是吗?要是打一开始,狄甲甲就有心思逃走的话,以她的手段,八成还有些机会,至少能找个东西割断软铐吧?就算最后逃不成,那也不至于死的这么窝囊吧? 都这会儿了,她才回过神来,说什么都晚了。一旁有牧羊犬目光阴鸷地盯着,不远处有四个人荷枪实弹,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啊!――可是?那也得想不是吗? 是啊!是得想,可又从哪儿想起呢?经验吗?自己有过什么成功的经验,可以拿来借鉴一下的呢? 这倒是符合人的心理,就是一遇到难事儿的时候,都喜欢回头想想,看看能不能从以前的灰烬里,再刨出个热地瓜来。说好听些是借鉴,说难听些是“心理退行”。 于九十想来想去,唯一能想起来的,自认为还算成功的,就是他当鱼贩的经历。 ―――― 鱼贩吗?身体干瘦的他,站在一个鱼摊前,挥舞着一把生锈的美工刀,划开了一条条淡水鱼的肚子?或者,手执铁刷子,正嚓嚓作响地在清除着鱼身上的鳞片? 不是,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好工作,轮不到于九十。从一个三流大学肄业以后,因为性情乖僻,人格缺陷明显,偌大个社会,他居然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偏偏他妈还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主儿,迷信“十八岁自立”这样的洋信条,认定压力产生动力,天天拿白眼鼓励他冲向社会。 还好,他只是孤僻,脑袋并不笨,找来找去,找到了一个自己还算擅长的工作:卖鱼。不是摆摊卖,摆哪儿不都得跟人打交道吗?这么高端的才能他可不具备。他的做法是,自己去钓鱼,然后,卖。 卖给谁?卖给鱼摊啊。一头一尾,只跟两个人打交道――鱼塘老板,一个;鱼摊贩,一个。这样多省心啊。于是,他的鱼贩生涯就开始了。他喜欢钓鱼,打小就喜欢。坐在野塘边,盯着水里的浮漂,会觉得一心空静,浑然忘我。那种感觉,难以言说。可问题是,现在哪儿还有野塘啊!是个地儿就得收费啊!要么按斤收,要么按天收。 于九十去的,是按天收费的鱼塘,一百块一天。贵吧?这得钓上来多少条鱼,才能挣回这一百块?还想再额外挣钱?怎么可能! 别人做不到,于九十做得到,一天钓它个百八十斤,对他而言是平均成绩。 ――百八十斤?怎么可能啊!难不成是他掐得准,每次去都正好赶上鱼们开两会? 这得承认,于九十是有窍门的。鱼塘里的鱼都不是自生自长的,而是鱼塘老板买回来放进去的。去哪儿买的?如果是在农贸市场,从鱼贩子手里买的,这样的鱼塘,于九十是不去的。鱼贩收购来的鱼,来自五湖四海,身上也没个条形码,没有倒查机制,也就找不到原产地。找不到原产地,于九十就一筹莫展了。 另外一些鱼塘就不同了,人家比较有派,直接从上家,也就是某个养鱼场进鱼。这样的鱼塘,才是于九十碗里的菜。养鱼场的规模通常都很大,随便一家都可以给七八个鱼塘供鱼。养鱼场里用什么喂鱼,这些鱼吃顺嘴了,口味也就固定了。 鱼么,有啥脑子,全靠条件反射,架得住你老用一种东西刺激它?碰到这种鱼,你要是下别的饵料,效果就会差很多。于九十的做法是,事前做足功课,打听出鱼们在老家爱吃什么?然后有的放矢。 就说最近的这次吧。古榆河东段的十几个鱼塘,都是从同一个上家进鱼。这个上家于九十认识,知道这人同时还开了个屠宰门市部。实地考察之后,验证了他的想法――这人每天都会把卖不出去的猪内脏、下水什么的搅碎了喂鱼。 当众多的垂钓者还在苦心琢磨小麦蛋白、地瓜粉、氨基酸、南极虾粉、蜂蜜甚至香油的搭配比例的时候,于九十只带去了半块猪肺,就像模像样地给鱼们开起两会了! 想想看吧!这一年多来,几乎天天去给鱼们开两会的他,究竟荼毒了多少生灵,那是算也算不清的啊!所以当他站在亭子里,准备跳潭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担心啊!担心那些鱼的冤魂群集于此,前来找他算账、快意恩仇的呀! ―――― 这就是于九十仅有的成功经验了。从这点儿经验里,能得出什么有用的借鉴呢?把这些歹徒当成是鱼,用鱼钩去钓,把他们全都装进鱼桶里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拿什么让他们上钩呢?又上哪儿去给他们找那半块猪肺呢? 四个人那边,周润发和陈坤忽然提起各自的枪支,开始低头检查着。 于九十立即想到,他们这是要动手了。他下意识地往前走出了两步,想挡在狄甲甲前面。 可刚一迈步,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不是应该让他们觉得,自己对他们的想法一无所知才更好吗?至于为什么更好,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掌握了对方的动向,对方却当自己浑然不知,这也许可以成为一张牌。毕竟自己手里什么牌都没有啊!所以有张牌就得抓住不是吗? 可是自己这一迈步,就出问题了。这个动作会让对方觉察到,自己已经洞悉了他们的意图――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要挡住狄甲甲呢?可已然迈出去了,再退回来就是欲盖弥彰了。 怎么办呢?已经迈出去一步了? 他下意识地又迈出了第二步,这是为了掩饰第一步。然后又迈出了第三步,这是为了掩饰第二步。 等到大豪在他身后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他已经迈出五六步了。 他在几米开外的岩壁上,看到了自己被拉长的身影――是初升的月亮,把他的身影直接投在了对面的岩壁上。 自己要真有这么高大该多好啊!那样就不用怕这四个人了吧?就可以像这影子一样,雄视一切、慑服一切了吧? 他抬起头,想看看自己的身影到底有多高。可是?他的视线被挡住了。 挡住他视线的,是悬在枯树上的那具残尸。 看到残尸,他先是丧气地一嗒,忽然,眉心一跳:有了! ――找到鱼饵了! ――找到对付他们的那半块猪肺了! ------------ 第五十二章 先声夺人 周润发现在说话硬气多了。 虽然他也知道,眼下状况不明,意外频出,应该拉拢人心,稳定团队。可先前松岛枫关于“降头术”的一番胡说八道,居然把他的两个铁杆部下先降了头,这让他着实憋了口恶气。所以即便现在他尽量放缓了语气,可气势上还是有着当仁不让的味道。 照他的意思,既然“降头术”的说法完全不靠谱,这两个小毛头也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带他们回总部的想法,打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们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自杀者,只是阴差阳错地被卷进来了而已。所以他的想法是,在附近找一个山洞,把两人捆结实了,直接往里面一丢。就让两人在那儿自生自灭吧!这本来也是他们的愿望么,正好帮他们实现了,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松岛枫因为在“降头术”上失了分,本不想再多说什么。可听了周润发的话,觉得太离谱了,只得出声反对。她的想法是,这两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不能抱侥幸的心里,一定要亲眼看到他们被处决,才能够真正放心。 “他俩认识咱们,这是其一;他们见过咱们杀人,这是其二;他们见过总部的直升机,听咱们说过总部的事情,这是其三……” 不用再罗列了,这就足够了。周润发也不傻,明白事情的轻重。好吧!那就直接处置吧!既然这树上已然有具尸体了,也就不在乎再多两具了。 松岛枫手上受了伤,翁美玲又太娇气,想都不用想,只能是周润发和陈坤上手了。 “……那个,男的我来。”周润发开始分工。 陈坤阴阴地一笑,没说什么?低头开始检查枪械。 就在这时,大豪那边有了动静。四个人寻声望去,看见于九十步态古怪地走到了岩壁前,站下,抬头看着枯树上的那具残尸。 这是感应到自己要死了,过去打个招呼,想路上有个伴儿吗?几个人正犯嘀咕呢?却见于九十又蹲下了,埋头在尸身下方的地面上,就着月光在找寻着什么。 这小子在干嘛?四个人一脸狐疑地走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也往地上看了看。 那儿什么都没有啊! “你们看,地面上没有血迹。”于九十头都没抬,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几个人顿时就惊讶了――不光是惊讶他的话,还惊讶他的语气和神情,居然异常的凝肃、持重,而且其中,还隐隐地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这小子,要搞哪样啊?临死前还想充一把大人吗? “人摔成了这样,连肢体都不全了,不是应该多少有些血迹吗?”于九十指着地面,质疑道。 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周润发就不耐烦了。他现在最烦有人用这种神神叨叨的语气说话了,刚才松岛枫不就是个例子吗?还嫌折腾得不够吗? “按说,这件事十分重大,不该让你们知道的,可现在情况紧急,再拖延下去,后果将会十分严重。没办法,我只能挑要紧的说,让你们尽快了解一些,心里上也好有个准备。” 于九十的语气里,透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和沉稳。 几个人被他说的面面相觑,不说瞠目结舌吧!可也差不多了。这小子在说什么?怎么忽然变得气场强大了?是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虚火攻心了吗? “我知道,你对‘降头术’是有些了解的。”于九十对松岛枫说:“不过,请原谅我的说法,就我先前听到的,你所了解的那些,也只是些皮毛而已。” 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不过,这还没完呢。“具体到‘杀降’,他们为什么攻击力那么强,你知道原因吗?” 他居然还摆出了一副老师的口气。 松岛枫直接就怔住了。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于九十自问自答,侃侃而谈。“是‘杀降’的身体与正常人不同(这不是废话吗?)。正常人受了伤,尤其是重伤,会流血不止,可杀降不会。不管多大的伤口,他的血液也会在伤口处快速凝结,绝不会直接流出。就是说,他们绝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失体力。” 松岛枫听明白了,忙抬眼去看残尸。“你是说……这是一个杀降?” “扯**卵蛋!”周润发直接就爆粗口了。他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个“降头术”了,谁提他跟谁急。这刚摆平了一个松岛枫,怎么又冒出了一个大忽悠呢?妈的这世界上骗子太多,傻子明显不够用了呀! “什么‘杀降’?没有血迹就是‘杀降’?就不可能是死透了以后让人给扔下来的?那不也没血迹吗?” “把他从树上弄下来,我证明给你们看!”于九十言之凿凿,斩钉截铁。 他这口气一出,直接把周润发给气乐了――尼玛这还哪是阶下囚说的话啊!简直就是当头儿的说一不二的指令啊! 这尼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一跟“降头术”扯上关系,自己的小头目位置就要不保呢? 松岛枫的态度却正相反,一脸的关注和认真。她看出了周润发态度不善,干脆绕开他,直接请求陈坤帮忙。两人踩着肩膀搭起人梯,拿五连发去枯树上一阵乱捅,还真把尸体给捅了下来。 周润发想拦来着,反倒被翁美玲瞪着眼、叉着腰先给拦住了。他心里就哀叹了,这“降头术”还真他妈邪性啊!还真的能降头啊!除了自己,全都让它给降了呀!自己跟这东西肯定前世结过仇啊!不然怎么可能纠缠上还就没完了呢? “他耳朵里有样东西。――哦,是左耳朵。” 尸体一落地,未等尘埃落定,于九十就说话了。 果然,一根细细的十多公分的长针,被松岛枫用指甲,从尸体的耳朵里给钳了出来。这下,连周润发在内,都目瞪口呆了。 “这是……什么?”松岛枫看着长针,问。 于九十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你非要知道的话,在我们的行当里,这叫――‘链魂钉’。”他舔了舔嘴唇。(这是心虚的表现吗?) “行当?”周润发可算找到话缝了。“你――什么行当?” 于九十站了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舒展和伟岸一些。可惜,手腕上有软铐,没法用手势助力,这多少有些遗憾。 “本来,我是不该说出身份的。可是没办法,我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助。不说出实情,就没法取信于你们,没有你们的帮助,就没法制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他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说不定,咱们现在赶过去都已经晚了――兴许就在咱们说话这工夫,你们的老巢已经被人连锅给端了!” 四个人当即就瞠目结舌了!于九十这话,果然一语中的啊(还得说是狄甲甲的耳朵好使,听了个**不离十)――他们总部那边,还真是出现了异常状况!刚才他们收到的,就是总部群发给他们的一条短信,内容是呼召所有的人,速回总部支援。 防范严密、好手云集的总部,居然向他们这些外围人员呼救,一定是遭遇了严重的变故,否则不可能这么突兀。 “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周润发声音干涩地问。 “我是――降头师。”于九十说。 ------------ 第五十三章 骗子太多 降头师?你是降头师?! 当时盯着于九十的八只眼睛,都瞪得差点儿跳出眼眶满地乱滚――不对,不是八只,是十只!还有狄甲甲的两只呢! 她也没想到于九十居然会这么语出惊人啊!倒不是说惊人不好,都这种关头了,捱过一阵算一阵不是吗?可你总得先想好了吧?这么生僻、艰深的专业领域,你胜任得了吗?随便拎一个话题出来,你接的下去吗? 果然,松岛枫最先提出质疑了。这里只有她多少懂一些,也是她最先反应过来。“你知道一个人想成为降头师,需要多少年吗?你才多大,就是降头师?” “降头师也有弟子和传人吧?”于九十虽然心里也没底,但开门三板斧还是准备好了的。只能寄希望于三板斧砍翻对手了,否则会怎样,他都没敢想,也没时间想。“这些弟子和传人,在你们普通人眼里,不也可以说是降头师吗?” 还成,这第一斧砍得还算漂亮。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松岛枫又问。 “有些事情我不能透漏太多,只能……勉强讲个大概。”于九十很策略地给自己留了余地。 他含糊其辞地讲了这么一个大概: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很多降头师豢养的“杀降”忽然都失踪了,其中也包括他师傅家的两个。他奉命出来寻查,一是要找回那两个“杀降”,二是要找到幕后的劫持者,予以严惩。直到最近,他才找到了一些线索,并基本上搞清楚了劫持者的动机――这人劫掠了多个“杀降”,是要利用他们对某个目标实施突袭。 “现在看来,那个突袭目标,应该就是你们的总部。”于九十语气上故作悲悯,心里面却是乐不可支――自己的这第二斧“小鬼剔牙”耍的也不错啊! “……为、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关心则乱,松岛枫的语气里透出些慌乱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树大招风吧。况且,你们也确实做过很多缺德事儿不是吗?如果有人蓄意报复,这也很好理解啊!” 三板斧堪堪使完,完美收官。现在可以凯旋了吧? 还早着呢! “诶,不对啊!”这回轮到周润发发话了:“你刚才说,‘杀降’的伤口会自动凝固,不会流血,是吧?可尸袋里的那个人,我当时看得很清楚,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流血,都淌到尸袋外面来了――这怎么解释?” 尼玛,搞车轮战吗?自己的三板斧都用光了,你这时候上来,是想捡便宜吗?没办法,只能胡乱招架一下了。说自己不知道?那多有失降头师的身份啊!说自己知道?自己都忘了尸袋的事儿了,这忽然冒出来,让自己上哪儿知道去? 是不是该机灵点儿,来句套话,说事关机密、无可奉告?虽然明摆着是托词,可那也比没有强吧? “那个人不是‘杀降’,流血很正常啊!”他故作语气平淡地说。 可不么,明明是松岛枫说的,说那人是“杀降”,自己又没说过。可如果周润发接着问――那这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又怎么会忽然冒出了这么个人呢?自己又怎么回答呢? 那就没办法了,不管会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只能祭出“无可奉告”这一句了不是吗? 忽然,众人身后,响起了狄甲甲的声音。 “你们一直在找的那架直升机,我知道它在哪儿。” 只这一句,就把于九十给救了!果然,四个人的注意力一点儿没剩,全都转移到狄甲甲身上了。 于九十刚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提起来了――狄甲甲这是为了救自己,故作惊人之语吗?接下来又怎么说呢?告诉他们,那架直升机就在两人眼皮子底下爆炸了吗?他们肯定不信啊!肯定以为你在胡说八道啊! 狄甲甲说话声音不高,四个人为了听清楚,都下意识地走近了些。狄甲甲见几人走近了,声音反倒更小了,似乎刻意不想让他们听清楚似的。 但几个人还是听清楚了。不仅仅是听清楚了,还听得惊心动魄呢! 狄甲甲说,当时自己把手表放进谷顶的岩洞里后,刚从里面出来,就看见了一架美国产的罗特威162f型两座直升机,正缓缓地垂降下来,最后悬停在离岩壁不远的空中。当时直升机的机舱门是完全打开的,副驾驶座位上有一个人,手里端着步枪,正在往岩洞里瞄准。现在想想,他们应该是追踪到了定位器,想把目标堵在洞里。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两条赤条条的人影,忽然从距离直升机很近的一个岩洞里飞蹿了出去,扑向了飞机。两人一个扑向了舱门,另一个扑向了起落架。 坐在副驾座位上的那人反应还算快,抡起枪托,把扑向舱门的那个打落了下去――现在挂在枯树上的这具尸体,应该就是当时被打落的那个人。可是另一个人,抓住了起落架后,三摆两摆的,居然爬了上去。狄甲甲说,自己最后看到的,是那个人和机舱里的人在厮打。后来直升机摆荡了几下,还是安全地飞走了。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杀降”控制住了机舱里的人。 众人都听傻了。 连于九十都听进去了。如果不是实打实地知道真相,光听狄甲甲这么一说,连他也会相信的!接着,他就很惭愧了!刚才自己抡那三板斧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感觉上完全是把几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啊!太有成就感了!可跟狄甲甲一比,自己编的那套瞎话,简直就上不了台面啊! 瞧人家编的,首尾相连,环环相扣,还捎带手把他的漏洞都给填上了!难怪说这世界上骗子吃得开了,人家还真是有本事啊!真的能编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啊! 警惕吧!人们!你们可是无时无刻地不处在受骗当中啊!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事儿,绝对不是传说啊!被人家放水里煮了,自己还一个劲儿地煽风点火,这种傻子谁都有可能是啊!翁美玲的反应就是个证明啊! “‘杀降’控制了直升机,带上同伙,再逼着驾驶员开回总部――然后总部就被袭击了,是不是这样?”她惴惴地说。 这个推论完全合乎逻辑啊!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你们打算怎么回去?步行吗?”狄甲甲忽然幽幽地问。 一想到袭击者是坐直升机去的,而他们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去,四个人直接就绝望了。 “我可以驾驶直升机,送你们回去。”狄甲甲轻声说。 ------------ 第五十四章 重返机舱 几个人里,感觉最糟的就属翁美玲了。 先前在直升机上被逼着跳机,着实把她给吓坏了。这一听说又要坐直升机,而且仍是狄甲甲驾机,更是彻底慌神了。 “直升机的发动机,不是已经被遥控关闭了吗?”松岛枫提出了质疑。 翁美玲松了口气。可不么,明明已经没用了,那玩意儿现在就跟一堆废铁差不多,还提它干嘛? 可接下来一听狄甲甲的说法,她的脸色又难看了――狄甲甲说她以前了解过汽车的卫星定位系统,知道怎么拆除。直升机的应该也差不多,只不过结构可能更复杂一些,需要多花些时间。 “我不坐!我不坐她开的飞机!”别人眼里都冒出了希望的亮光,只有翁美玲一脸惊惶,高声拒绝。“刚才我又威胁要割花她的脸,她能绕得了我?肯定又得逼我往下跳!我不坐!” 一提起割花狄甲甲的脸,她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当时认定狄甲甲被于九十给强迫了,她一怒之下要割掉于九十的小鸡鸡。虽然被松岛枫给拦下了,可她还是趁人不注意,猛敲了于九十小弟弟一枪管。当时于九十疼得呲牙裂嘴,那表情她还历历在目呢。她当时的感觉可是痛快淋漓呢。 你的手可真欠啊!她痛骂自己。先是要割狄甲甲的脸,然后又要割于九十的小弟弟――这两个地方是随便就能割的吗?如今好了,这两人一个会开飞机,能送他们回去;另一个大包大揽,要帮着他们清除异己,哪一个都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啊!自己居然一个不剩全都给得罪了!你说,你不跳飞机谁跳?! 翁美玲忙摸出短刃匕首,脸上陪着笑,一路碎跑着过去,给于九十割断了手腕上的软铐。 “不好意思啊!刚才在洞里那会儿,是我太冒失了……你能原谅我吗?”她忽然伸出手去:“还疼吗?我来给你揉揉!” 于九十吓得忙窝身藏鸟。尼玛,不知道男人这地方不能随便摸啊?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翁美玲还以为他是不接受自己的道歉呢?慌了,拽住于九十的胳膊,坚持要给他揉揉。 周润发这时候冷冷地说了句话,才把她给拦下了。什么话这么有效? 周润发说:“你要再这么乱摸,到时候真会逼你跳飞机的!” 翁美玲听了这话,顺着周润发的视线去看狄甲甲,见她虽然没有看向这边,但脸色明显的有些发青――这是气的吗?因为自己跟**她的人和好了,所以气得脸色发青吗?――诶?她忽然眼前一亮,对啊!**她的人在这儿呢!真要跳飞机也轮不到自己啊!怎么说这小子也得排在自己前面吧? 其实,说到感觉糟糕,周润发也一样。 本来自己都成功翻盘了,而且也重新找回感觉了,没想到让于九十和狄甲甲这么一搅和,硬是把自己又翻回去了。而且看样子,这次是板上钉钉翻不回来了。一个乳毛未干的小毛头,居然三言两语地就把团队的控制权整个接管过去了――现在这小子就是让人去给他买饮料,如果离这三里地有售卖机的话,也会有人抢着去的! 难道说,自己真的是落伍了吗?自己当大哥的时代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吗? 仅仅感觉上糟糕点儿还没什么?现实中的窝心事儿才更让他难受! 先前听了于九十对“降头术”的渲染,这一路上众人唯恐受到杀降的袭击,所以走得异常谨慎。等回到直升机旁,狄甲甲刚要登机去查看设备,却被松岛枫一把给拦住了。 她的担心倒也是对的,毕竟离开半天了,加上夜色深沉,谁也不知道机舱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她的解决办法却让周润发很是火大。她的想法是,先让大豪进去侦查一遍,替众人趟趟路。 周润发就不干了!那话可是你说的呀,说动物畏惧杀降,如同畏惧狮虎,既然这样,你还逼大豪去送死吗?就因为自己地位下降了,连自己的狗都没法保护了吗?况且,狄甲甲刚才也说了,她在舱内的地板上,撒了含有麻醉剂的平遥牛肉了,你想让大豪再次变得半死不活吗? 他黑着脸一举手里的五连发,说:“我去!” “还是我去吧。”于九十站出来了。瞧着这些人心惊胆战的样子,他打心里觉得好笑。哪有什么杀降啊!全是自己编出来的好不好?既然什么都没有,自己当然要出头了。自己好歹也是降头师啊!这时候不出头,啥时候出头? 等他进了机舱,在里面东摸摸西摸摸,样子不像是在找人,倒像是在找东西。他一手扶着座椅背,一手扶着控制台,探身去驾驶座下面寻找着。也不知道他按到了什么?控制台上的导航仪忽地亮了起来,他一眼看去,在屏幕上看到了一行字。 “太好了!”他跳出机舱,神色欣喜。“导航仪上提示说,遥控停机的指令已经取消了!” 取消了? 还是松岛枫脑子快,一下就想明白了:应该是总部那边以为驾驶员就快送到了,所以先行解除了指令。 趁着几个人都去屏幕上看那行字,于九十把拎在手里的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冲狄甲甲摇了摇。狄甲甲还以一笑。于九十就觉得不虚此行了。他之所以要先进机舱,是因为他知道狄甲甲惦记那个石钵,所以要赶在众人前面找到它。他打开背袋,把石钵装了进去。 别人都在导航仪前兴高采烈,周润发却顾不上高兴,只是一门心思地在地板上收集那些牛肉粒。机舱里灯光很暗,座位底下就更看不清楚了。不过还好,空间不大,一寸寸地找过去,也要不了多久。 等众人上了飞机,反倒找不到周润发了。 他去哪儿了? 周润发远远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大豪伸着舌头,匍匐在他脚边。他的一只手在大豪的背上轻抚着,脸却仰着看天,像是在看星星似的。 这是在想心事儿吗?是在体味英雄迟暮的悲壮感吗? 翁美玲跳下飞机,走过去,挨在他身边坐下了。 “怎么了?”她问。 周润发仰着脸,脸色深沉,似乎根本没觉察到有人走过来。 翁美玲又连着问了两声。 周润发眼珠一动,终于回过神来了。 “――我明白了!”他忽然说。 ------------ 第五十五章 大翻盘(1) “你……明白什么了?”翁美玲一脸的费解。 周润发伸手摸过五连发,枪管冲天,一扣扳机。 “砰!” 一声枪响,细碎的弹片划着火线,焰火一般射入空中。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后头还有更吃惊的呢!周润发拎着五连发跳起身:“以后谁要再在我面前说‘降头术’这三个字,我就用枪跟他说话!”他大声吼道。然后,毫无征兆地,脸色一转,又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刚才在岩洞里,贬斥松岛枫的降头术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一次。这次有些不同,他的表情更夸张,类似于京剧老生发出的那种大笑。 ——这人,疯了吗? 于九十原本想得很好(他觉得狄甲甲的想法肯定跟他一样),只要把这些人骗上飞机,等飞机一启动升空,事情就简单了——相当于又复制了一遍上次的情形。 这些人肯定不想死,不敢对两人轻举妄动,主动权自然就抓到两人的手里了。到时候找个地方——嗐!干嘛还找地方啊!就这儿吧!跟上次一样,等飞机一升空,几句话跟他们说明白了,然后把绳索往下一扔,还怕他们不抢着逃命?到时候机舱里就剩下自己和狄甲甲,那还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多美好的前景啊! 想的是真好,可谁能想到周润发忽然发飙了呢?只见他拎着枪就冲过来了,嘴里还狂笑不止。 翁美玲在他身后追赶,机舱里松岛枫和陈坤担心他发了失心疯,会对于九十和狄甲甲不利,都想拦住他。翁美玲刚好也将将赶到,伸手拦在了机舱门前。 “让开!你们这群猪!一群傻了叭叽的猪!一群被人骗了还不知道的傻了叭叽的猪!” 他高声詈骂着,一把搡开翁美玲,一个起跳就窜进了机舱。 翁美玲忙跟在后面也爬了进来。 他把松岛枫和陈坤也往旁边一推,大大咧咧地往那里一坐,枪管一竖。“尸袋里的那个人,你们都还记得吧?想知道他是谁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不以为然。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松岛枫多少敏感些,就问:“那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周润发一脸得色:“不过,我现在还不想说——我想听他俩说!”他把枪一举,对准了于九十,然后转脸去看狄甲甲:“说!这飞机的驾驶员呢?他在哪儿?” 翁美玲不解:“驾驶员?不是挂在飞机下面,早让美雅姐给打飞了吗?” “你这头——”他张嘴又骂。 翁美玲不干了:“你再敢骂我是猪,我就跟你拼了!”说完,提起双爪,就要扑上。 听了周润发的话,于九十知道,自己的好心情结束了。刚找到点儿当降头师的感觉,这还没受用上多一会儿呢?就要结束了?这飞机马上就要升空了呀,马上就要成功了呀,这一横生枝节,直接功亏一篑啊!这厮,真是太可恶了! 他先是问尸袋里的人,然后又提到了驾驶员——把这两个关键词同时输入,真相当即呼之欲出啊!这中间可是缺了一环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于九十把话接了过来。他的算盘是,尽量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狄甲甲那边也许能趁机发动飞机。 “不行!我只听她说!”周润发断然拒绝:“事情是她干的,只有她才能说的最清楚!” 松岛枫也质疑于九十的话:“你怎么可能知道?你一直在亭子里,后来又跟我们在一起,见都没见过驾驶员——” 周润发张了张嘴,却又忍住了。看样子,他也想骂松岛枫是猪。翁美玲觉察到了,立即又提起双爪,作势欲扑。 “他是没见过,可他不能问吗?两人在一块的时候,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狄甲甲的想法和于九十一样,也是一门心思地想让飞机先飞起来。就算要说出真相,也不能现在说啊!那肯定被动啊。可对方也不傻啊!能不知道这个掯节吗?怎么可能让飞机先飞起来啊! 周润发见她不说话,冷笑了。“你连辩解一下都不想尝试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狄甲甲脸都没转过来,眼睛看着机窗外,身上又弥散出了那种金属质感的气息。 她轻轻地一扬下巴,向舱门外示意了一下。“——你的狗不上来吗?” 狗?什么意思?这种关头说狗干嘛? 不过也是——以大豪的性情,这时候不该早就蹿上来了吗?甚至应该早于众人就先进来占位子了,这才符合他热烈的风格啊!可现在它在哪儿呢? 周润发忙扭头寻找,视线看出舱门,只见大豪一声不响地趴伏在门外的地面上,耷拉着长舌头,根本没有一点儿想要上飞机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豪,大豪!”翁美玲探出手去,招呼着它,想让它赶紧上来。 大狗看看她,干脆把下巴一伸,贴放到了前爪上,直接就卖萌了。 几个人顿时觉得颈后一阵发凉。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松岛枫说过的那番话:即便是像大豪这样凶猛的牧羊犬,只要感受到了杀降的气息,也会如同畏惧狮虎一样退避三舍的。 难不成,这机舱里有杀降的气息吗? 仅仅是气息吗? 还是说,这机舱里,干脆就有杀降存在呢? 除了周润发,那三个人慌忙转身,摸起武器,目光在机舱里快速搜寻着。 没看到有什么呀!这机舱一共没多大,除了座椅,光秃秃的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啊。 “在……机舱顶上吗?”翁美玲声音颤抖地问。 刚才是悬在机舱下面,这回又跑到机舱上面去了吗?现在舱门大开,直接突入不是更省事儿吗?有什么必要非伏在那上面,又黑又冷的?而且这也很不安全啊!发动机一转,就算你是人猿金刚,螺旋桨也会把你打成碎片啊! “或者,是我们中间的一个吗?”陈坤阴沉沉地说。他看着众人,目光比声音还阴沉。 什么意思? 是说,这些人中间,有人是——杀降吗?! 翁美玲顿时就惊呼了。 ------------ 第五十六章 大翻盘(2) 于九十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很郁闷。 他已经想不起来今天这一天里,有多少次像这样被人用枪口指着了。用枪指着还只是开始呢?下一步,就是用尼龙带儿捆绑手腕了。这次要再被绑上,这一天里,自己到底一共被绑过多少次了? 反正现在被周润发用枪指着,想动也动不了,要动也只能动动脑子,他就顺便计算了一下。从头一次在潭边,被胖男人用尼龙带捆上算起,这手腕至少前前后后被捆过三次了――刚到潭边时一次;松岛枫怀疑他是杀降,被绑过一次;刚才在洞里,他们冲进来,又被绑过一次。再加上这一次,要是也被绑上,可就是四次了。 自己要是能活着出去,可不可以拿着这个去申请一下吉尼斯世界纪录呢? 可是?也不能为了世界纪录,就盼着被人家绑上啊!更何况这次情况完全不同,周润发似乎开了天眼了,居然洞悉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再想忽悠他们给自己割断捆绑,那可是难于上青天了。 一旦让他们发现自己不是降头师,自己的价值便会重新降低为零,等待自己的,必然是他们挂在嘴边的那句“就地处置”了。剩下狄甲甲一个人,岂不是任人宰割? 不行!这次绝不能听之任之,自己得有所行动了! 机舱里空间不大,四个人坐在自己周边,跟当时在亭子里,被三个清理者环围的格局差不太多。只是有一个问题:自己手里现在啥也没有啊!当时在水母衣的袖口里,可是藏了四枝用脚蹼龙骨剔成的长刺啊! 他在身上摸了摸,忽然摸到了口袋里的那面铜镜,但随即又叹气了:铜镜的边缘钝圆光滑,没有任何的尖角或锋线,不可能让他看到那种贯穿别人身体的致命光束。 他正要重新物色样东西,这时,只见眼前的枪口一抖,然后听到了周润发的喝声。 “――你,下去!把我的狗抱上来!” 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降头师不是吗?居然被你呼来唤去地打杂工吗?还是说,你是因为惧怕外面有杀降,所以想到要让我这个降头师出马,救你的爱狗一命? “狗屁杀降!”周润发嗤之以鼻。 刚才这帮人,因为怀疑有杀降,一个个吓成那样,差点儿让他气破肚子,也笑破肚子。 “你们也太健忘了吧?这是大豪头一次打蔫吗?先前离开这儿,去追他们的时候,不也有过一次吗?”周润发扭头盯着狄甲甲:“你不光在机舱里,在机舱外也撒了牛肉粒,是不是?” 狄甲甲没吱声。 这就是默认了。 “现在知道,你们害怕的杀降,是什么狗屁玩意儿了吧?!”他满脸得色。“包括你们信服的这个降头师,也一样是个狗屁不值的玩意儿!”他粗鲁地骂着,以泄心中的郁气。 “――下去,抱狗!”他再次命令道。 于九十没法子,只能跳出机舱。 “阿东,你下去帮他一下。”周润发用枪口盯住于九十,头也不回地吩咐着陈坤。 陈坤只好也跳下去,跟于九十一起把狗弄进了机舱。 “等一下――”周润发没让两人登机,他把一根尼龙带儿递给了陈坤:“把他铐上!” 陈坤犹豫了:“他会不会……真的是降头师呢?总部那边,可是需要帮手――” 周润发恼火了:“你想让我在前面加多少个狗屁,才能让你们相信他们真的是狗屁?!――绑上他!我给你们看证据!” 听说有证据,加上周润发又是信心满满,陈坤没法反驳,只得回身把于九十铐上。不过他还是留了余地,这次没有把手腕铐在背后,而是铐在身前。 周润发又递过了一根尼龙带儿。 陈坤就糊涂了――难不成,是要把自己也铐上吗? “放屁!铐你干嘛?!我是让你把他拴到起落架上!” 陈坤只得照做,用尼龙带儿穿过于九十腕间的尼龙带儿,然后捆扎到起落架上。 周润发“哗”地一声收回了猎枪,嘴里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你们真以为我是让他抱狗的?――错!我只是想把他弄下去。现在好了,安全了。” 翁美玲懵懵懂懂的,抬手指指于九十。“你不会是想说……他才是杀降吧?” 周润发差点儿又要爆粗口,可能是怕翁美玲又亮“九阴白骨爪”,想想还是忍住了。“我这么做,出于两个考虑。一个是,我刚才真担心――”他指指狄甲甲:“真担心这丫头不管不顾地硬要发动飞机。真要是那样,总不能一枪崩了她吧?还指望她把咱们送回去呢!” “现在好了,不怕她飞了。另一个!”周润发竖起第二根手指:“我相信,今天死的这些人里,刨去亭子里的那三个,至少有两个人是他杀的!保不齐连那三个也都是他杀的!……你们谁一天里连杀过五个人?跟这种人在一起,你们居然还坐得住?还悠哉游哉?” “你刚才说有证据?而且还说有两个?”松岛枫忽然插话了:“那好啊!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周润发伸手刚要从口袋里往外拿,却又停住了。 “刚才那具挂在树上的残尸,你们想不想的出来,他是谁?” “我们怎么知道他是谁?”翁美玲口气有些不耐烦,她觉得周润发是在故弄玄虚。“不是说他是杀降吗?杀降也有名字吗?” “这么说,你认得他?”松岛枫神色狐疑。 “当然认得了!不光我认得,你们也应该认得!” “我们见过他?” “当然见过了!”周润发“啪”地打了个响指:“――就是亭子里的那个瘦猴!” “……瘦、瘦猴?”翁美玲一脸茫然。 松岛枫倒还有点儿印象:“亭子里的那个瘦猴吗?后来装进尸袋里,让大豪顺水拖走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瘦猴‘这名字还是你给起的呢!” 众人就面面相觑了。 “怎么可能啊!”翁美玲根本不相信:“什么人闲着没事干,会把尸体拖到这儿来?就为了吓唬吓唬咱们吗?” “尸体毁成那样了,你也能看得出来吗?况且,当时也没见你仔细查看过,就能这么肯定?”松岛枫也不信。 周润发扭头问陈坤:“你信吗?” “我信……他是降头师。”陈坤阴沉地说。 周润发冷冷一笑:“我说了,我有证据。” 他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啪”地扔在众人面前。 ------------ 第五十七章 大翻盘(3) 狄甲甲刚才有那么一会儿,是想强行发动飞机来着。 可一看到于九十被周润发用枪指着,她就不敢动了。连周润发和松岛枫都看出来了,知道于九十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她自己岂能不知?所以她一直僵僵地坐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唯恐周润发误判,对于九十造成伤害。 可就这么一直坐下去,好像也不是个事儿啊!周润发既然知道了真相,再推究下去,自然能知道那五个人都是死在于九十的手里。真是这样的话,那于九十肯定危险了!他们就是为了交差,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周润发是在虚张声势了。她坐在那儿看似纹丝不动,脑子可没闲着,又重头把整件事情过了一遍。想来想去,也没发现哪儿有明显的破绽。她就重新有了点信心。只要能把周润发驳斥倒,于九十的降头师身份也就能保得住。保住了身份,也就暂时保住了他的命。 周润发拿出的证据,是一只脏旧的破运动鞋。他告诉众人,这是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从大豪的嘴里找到的。 “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具残尸的脚上只有一只鞋,上面印了个太极图案?” 松岛枫点头说注意到了。 “大豪应该就是在那附近,捡到了这只鞋。”周润发展示那鞋给众人看,果然在鞋帮上也看到了一个太极图案。 “――我呸呸呸!”翁美玲连着吐着口水:“再也不和它亲嘴了!脏死了!恶心!” “问题还不是这只鞋,而是大豪为什么要一直叼着它?”周润发扔下鞋子,拍了拍手。“大豪是我训练的,我很清楚,它是不会随便拣拾路上的东西的。除非――除非那东西是我指示给它的。” “刚才我在外面想了好久!” 他抚摸着大豪的脊背,钟爱之情溢于言表。“除了这两个小毛头之外,我不记得还让它嗅闻过别的东西。可后来,我忽然想起来了,当时在亭子那边,我曾经让它叼咬过尸袋。它就是那时候记住了‘瘦猴’的气味,后来在这边发现了他的鞋子,才会一直叼在嘴里。” “所以你就怀疑,那具残尸就是‘瘦猴’?”松岛枫问。 “不是怀疑,是认定!”周润发肯定地说。 翁美玲却似乎发现了什么漏洞,表情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大豪不光叼咬过一个尸袋啊!别忘了,它还拖回来一个尸袋呢!怎么知道它记住的不是那个人的味道?尸袋里的那个白胖子可是杀降啊!虽然美雅姐在他身上打了三枪,可说不定没打死呢?然后他就跑到这儿来了……然后……就掉下来摔死了,然后……”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应该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实在不怎么靠谱。 没人理会她的话,松岛枫又接着问:“就说那具尸体是‘瘦猴’,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那儿?又是谁把他搬过去的呢?” 周润发一指狄甲甲,哂笑道:“是她!” 除了于九十和狄甲甲,剩下的人都一脸惊愕。 “胡说!怎么可能?!”翁美玲发声抗议。 “是她把‘瘦猴’绑在了飞机下面,给拖上了天,后来被咱们――不对,是被你们――当成了什么狗屁杀降,让美雅一枪打断了绳子。尸体落下来的时候肯定撞上了岩壁,摔成了这样,最后挂在了那里!” “挂在飞机下面的,不是驾驶员吗?――怎么可能是‘瘦猴’?!”翁美玲坚决不信。 松岛枫也觉得难以置信:“当然应该是驾驶员了――她有什么必要非得换成‘瘦猴’呢?” “这一点我也纳闷!”周润发扭头看向狄甲甲:“能不能请你给我们解释一下呢?告诉我们,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儿,非得把两个人调换了一下?” “全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好不好?让我怎么解释?!”狄甲甲不肯松口。当然不能松口了,一松口,于九十的小命没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周润发嘿嘿笑了。“――知道我为什么非得让这小子下去吗?”他指指机舱外的于九十:“我还有个理由刚才没说,现在可以说说了。”机舱外夜色浓厚,而且起了风,于九十在风中瑟缩抖动着。 “他杀了我们的人,那得以命抵命啊!不过,我们也不能在机舱里动手啊!所以我先让他下去等着。等大家明白了这件事的头尾,那时候不用我说,他们就把他给处置了。” “不过呢?”他话锋一转:“你要是够聪明,我们也可以换一种方式,一种合作的方式。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你,当然得有所表示了。你呢?把我们送到总部去;我们呢?放你们一条生路。但前提是,咱们都得坦坦荡荡的,谁也别藏着掖着!否则,到时候弄得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对谁都不好!” “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先表现一下诚意――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吗?为什么要把两人给调换了?我们要是想不明白,心里会特别没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狄甲甲继续嘴硬。 周润发摇摇头,一脸的无奈。“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摸出了个证件样的东西,打开来,放到狄甲甲的眼前。虽然机舱里光线昏暗,可狄甲甲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她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什么东西?”翁美玲好奇地起身,也凑过去看,最后干脆一把夺了过来,拿回来跟松岛枫他们一起看。 是一张直升机驾驶证。 打开驾驶证,翁美玲一看到照片,嘴巴立即合不拢了。“这不是……这不是……那个白胖子吗?” 松岛枫也认出来了,照片上的人,就是尸袋里的那个长相白净的中年男人。 “你……你从哪儿弄来的?”翁美玲惊问。 “座位底下,收拾牛肉粒的时候找到的。”周润发脸色平淡,可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流露出了顾盼自雄的味道。 他转脸看着狄甲甲。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 第五十八章 灼 烫 山谷里起风了,风很大,吹得于九十都有些站不住。 可真正让他站不住的,还不是风,而是背后和腿上越来越强烈的灼热感。 其实,打他刚上飞机的时候就发现了,背袋里和裤袋里忽然隐隐地开始发热。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导致皮肤对重物敏感,才会对裤袋里的铜镜和背袋里的石钵觉得不适。 可现在他不那么想了,因为他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开始抖了!在别人眼里,他发抖是因为寒冷,可他自己知道,让自己发抖的原因正相反,是因为灼烫! 太烫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腿根外侧和后背上,有两个巨大的钻头正高速旋转着要洞穿而入!他之所以要抖,是因为双手被固定在起落架上,帮不上忙,只能依靠身体的抖动,让铜镜和石钵稍稍离开些皮肤。 可他的动作被机舱里的人看在眼里,狄甲甲眼睛里流露出的是疼惜,那四个人则是或无动于衷,或幸灾乐祸。 他立刻就不抖了,再烫也不抖了!还是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她妈妈的那个姘头曾经说过一句话(就是给母子俩上保险的那个),他还一直记着。那人说,当男人得能扛。怎么个扛法?那男人当时说了一句大俗话――“冷了迎风站,饿了把肚腆”。他对那男人没记下什么?这句话倒是一直记下来了。 不能被这些人看低了!所以,他咬着牙,再烫也挺着。 虽然站在机舱外,但毕竟离得不远,也就一两米的距离,所以舱门里发生的事情他看得一清二楚。狄甲甲在周润发的证据面前,已然无言以对了。但她还是开口了,说外面风太大了,你们让他进机舱里来,我就跟你们说出实情。 “不行。”周润发笑着摇摇头。“在我拿出驾驶证之前,如果你这样说,我会答应你的。我不怕你骗我,因为我兜里还有张牌啊!可现在不行了,我这张牌已经亮出来了,手里没有存货了。我可不想让自己显得寒酸,所以啊!我就拿他当张牌吧!――我手里总得有点什么吧?不然,我还真不敢完全相信你的话哩!” “好吧!我说。”狄甲甲只能同意。 看到狄甲甲受制于人,于九十心里一阵难过。狄甲甲为了让他能早点回到舱里,一点儿没耽搁,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她现在讲的这些,当时在龟毛谷,四个人商量如何处置两人的时候,她大概地已经跟于九十说过一遍了。 他那会儿也不理解,当时已经身在直升机里的狄甲甲,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受累不说,还要冒多大风险啊! 狄甲甲的衣服都留在潭里作伪装了,几乎就是光着身子跑出来的。她给驾驶员注射了麻药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脱光了他的衣服,给自己穿上了。驾驶员本来穿的就不多,这下就更不剩什么了,只保住了一条内裤。 当时亭子那边,周润发发动大豪,把装有秃顶(就是他们嘴里的“瘦猴”)尸体的尸袋,顺着溪流拖拽到河湾里。大豪到达河湾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水面上,漂浮着两个鼻孔――不对,应该是四个鼻孔,每人两个,狄甲甲用手托着驾驶员的脑袋,让他的鼻孔将将地露出水面。 狄甲甲发现河湾离直升机很近,地势平坦,便于拖移,就想把驾驶员藏到河湾里。河湾里有累年冲积留下的几道梯田一般的浅滩,只要把驾驶员塞进其中一道干涸的坡岭下,就足以避开众人的视线。 可谁成想,周润发也看上了这条路,这下可好,撞车了。怎么办呢?河湾里的水势异常平缓,也更清浅,一望到底。如果把驾驶员继续留在这里,肯定会被看到。没办法,只能再把驾驶员拖走,另找地方隐藏。 就在她去拖动驾驶员的时候,看到他浑身**,替他觉得冷的同时,忽然就好心泛滥了,想到了个主意――把驾驶员跟尸袋里的尸体互换。尸袋的保暖性很好,而且防水,放在水线很浅的岸滩上,里面基本上不会进水。 她猜到这些人是想把尸体带回去,那正好,驾驶员会被这些人再搬回飞机。只要上了飞机,他也就可以生还了。否则,就这么**着留在谷地里,等十几个小时后药劲儿过去了,他也早冻死了,更别说还有什么豺狐走兽了。 尸袋的拉链是单向的,从里面没法打开。她只好把尸袋给翻了过来。她的想法是,等驾驶员醒来后――那时自己和于九十已经遗弃飞机逃走多时了――他可以自己拉动拉链,打开尸袋,从里面出来。她还把那把大斫刀――她从亭子里带出来防身用的――也给驾驶员留下了。不知道飞机会最终被遗弃到什么地方,万一是深山野谷呢?他想活下去,手里得有样工具啊! 还好,瘦猴的身体精瘦短小,比驾驶员轻了好多,她拖他回去的时候,没觉得太吃力。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她把瘦猴的尸体埋在了机舱下的乱石里。后来为了安全起见,又用绳子不露痕迹地把尸体拴系到了起落架上。她担心这些人被自己甩下后,会立即开枪射击。倒也不指望这具尸体能帮着挡子弹,只希望他忽然从石头里冒出来,会让这些人大吃一惊。趁他们吃惊的工夫,她也许就能把飞机拉升到安全的高度。 这时,又起了一阵大风。听那风声,明明是从未开门的那一侧刮过来的,众人刚要庆幸呢?以为机身可以帮着他们抵挡一下,结果那风在门口一旋,居然还是扑灌了进来,在舱内激烈地旋荡着。 “妈的这是龙卷风吧?没个**准头儿!”周润发整齐的背头被吹乱了,很是恼火。他欠起身:“哗”的一声,把舱门给拉上了。整扇舱门由上下两大块玻璃组成。虽然拉上了,可用头灯一照,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外面。 看见于九十被隔在了舱外,狄甲甲立即发声抗议。 周润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等我们谈完这点事儿,就让他上来。一小会儿的工夫,冻不坏他!” “你是说!”翁美玲看着狄甲甲,反应了好半天,才多少明白了些。“你把驾驶员放进尸袋里,是怕他冻死?” 周润发咂咂嘴:“还能有别的解释吗?”他忽地笑了。“驾驶员在人家手里,留了条命;在自家人手里,反倒送了命……这么一想,还真是挺讽刺啊!” 松岛枫的脸色就很难看了。 翁美玲不乐意了:“那是误杀好不好?” “我也没说是故意啊。”周润发一笑。 “又不是神仙,谁能想到那么多啊?!――你笑什么笑?!”翁美玲继续争辩。 “你们想得还不多?连降头术都出来了!要不是我捡到了驾驶证,咱们――不对,是你们――还被这两个家伙蒙在鼓里呢?还在想着回去跟‘杀降’拼命呢。想到这些,我能不笑吗?我这可不全是讥笑,里面还有高兴的笑呢!你想啊!这要是回到总部,看到里面全是杀降,你有办法啊?现在可就不同了!什么杀降?狗屁!真要是有麻烦,那也都是大活人制造的麻烦!……好啊!是人就好啊!对付杀降咱没办法,对付活人还没办法吗?哈哈――” 忽然,外面响起一声突兀、凄烈的惨叫,打断了他的笑声。 众人不由地一惊,忙打开头灯,照向舱外。几道头灯光柱射出玻璃门,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却什么也没有照到。 起落架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 ――于九十呢?! ------------ 第五十九章 春情盈洞 于九十原本想挺住不动,可后来实在挺不住了。 铜镜和石钵太烫了,估计现在滴点水上去:“嗞”的一声就能化成水汽。再这样继续烫下去,别说水了,估计连他这个人都要“嗞”的一声给化没了。 还别说,还真让他给说中了!到最后烫得他实在受不住了,禁不住一声大叫,身体化没化不知道,反正意识一荡,找不着了。 自己这是——给烫昏过去了吗?等到他慢慢地再次醒来,就诧异了——这是哪儿啊?怎么有亮光啊?不是晚上吗?怎么……变成白天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就听到了一阵直升机发出的隆隆声。一架直升机从天而降,扑起了满地的尘土。于九十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飞机他见过!就是身处岩洞的时候,看到的那架两座的直升机!当时机舱门是打开着的,从里面探出来的,是一个黝黑的枪口。 这架飞机不是爆炸了吗?当时爆炸的光亮和声响,他还记忆犹新啊!这怎么还完好无损地降落在这儿了?——这儿又是哪儿啊? 机舱门打开,跳下来两个中年男人。驾驶员个子不高,穿着工作服,身体有些佝偻。从副驾座位上跳下来的高个子倒显得气宇轩昂,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鼻梁上还架了副宽边方角墨镜。除了香港的王家卫,现在很少有人戴这么黑的墨镜了,容易被人误会成盲人。 两个人下了飞机,四下看看,一脸茫然。 “你肯定是这儿吗?”黑墨镜问驾驶员。 “没错啊……你看!”驾驶员抬手指指:“这不是寸铁崖吗?我以前来过这儿!” 墨镜抬头望了望高耸笔直的崖壁,叹服:“难怪名气大了,还真他妈高啊!” “可是——”黑墨镜转脸又疑惑了:“地方是没错,可那架直升机在哪儿?” 两人手搭凉棚,分别向谷地两边望了出去。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到,就愈发困惑了。墨镜就建议驾驶员,再把坐标数据回忆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是哪儿弄错了。两人就在那儿嘀咕起来。 这俩人弄不明白?于九十更弄不明白!——这是寸铁崖?云淡风轻,阳光明媚?几秒钟前,同样是在这儿,自己还在黑暗和寒风中因为灼烫抖成一团呢?这怎么忽然就变天了? 驾驶员连连摇头,否认记忆有错。“出来前,你不也看了眼坐标吗?当时你不还开玩笑,说怎么去那儿出任务啊!多不吉利啊!还记得吗?” 黑墨镜点点头。“是他娘的不吉利!刚才那会儿多险啊!……哎,你说,刚才在山洞那里,咱们是不是碰到什么‘磁暴’了?怎么可能一下子所有的仪表都失灵了?” 驾驶员说:“我看的很清楚,那小子好像向咱们扔了个什么东西。我当时还以为是手雷呢!——会不会是什么‘电磁手雷’啊?有没有这种玩意儿?” 黑墨镜摆摆手:“先不管那个——既然地点没错,怎么没看见直升机?那让我开什么回去?空气吗?”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妈的,连手机都给弄坏了,想联系都联系不上!——真是撞见鬼了! “这是什么?”驾驶员眼尖,看见不远处有样东西挺奇怪,就走过去捡了起来。“咦,这不是张哥的驾照么,怎么掉这儿了?” 黑墨镜也过去一看。“还真是他!”语气一转,又变得讥诮了。“你说,看这照片,他是不是更像个娘们儿?” 他把证件拿在手里翻看着。“……诶?怎么还进水了?瞧塑封里这些水汽,像是给水泡过了。”他仰脸看看天。“预报说,晚上才有雨啊!我靠,就这天气?老刘你敢不敢跟我打赌,今晚要是下雨我输你一百块钱!” 驾驶员撇撇嘴。“这艳阳高照的,连片云彩都没有,哪来的雨啊?!天气预报尽瞎说,你也信!” 黑墨镜又扬起脸,向于九十这边看来。“老刘,你来帮我看看,是我这镜片的缘故吗?怎么总觉得那儿有一团光亮啊?按说那儿背阴,不该那么亮啊!”他又抬起手,向于九十这边指着。 “八成是周围有什么东西反光,反到上面去了。”驾驶员仰脸看看,可能是比较吃力,也就不太上心。“——现在,咱们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黑墨镜不客气地反问着,然后又去打量着岩壁。“——听说过攀岩吗?就这悬崖,陡成这样,借他十个胆也没人敢攀。” “没人敢攀?那不是个人吗?”驾驶员用力地抬起手,笔直地往天上指着。 于九十刚要去看,忽然眼前一荡,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可还没等他看清楚视野里有什么?只觉身形一飘,来到了一个洞口前。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里有个山洞——是个喇叭口形状,没多深,勉强可以称之为山洞吧。 于九十正奇怪自己怎么到这儿来了,耳中忽然听到了女人起起伏伏、轻轻软软的**声。于九十对这种声音可不陌生,看过无数部岛国动作大片的他,很清楚这种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看到散落在洞口的外衣和鞋子,再加上辨识声音,他基本上能确定,发出动静的应该是翁美玲。 他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也没觉得有多惊奇。 一定是周润发和翁美玲在这里忙里偷闲,觉得山野景致不错,就想寻欢作乐一把。从他这个角度,居然还真看到了日本动作大片中的常见镜头——就是那种,只关照局部的长镜头特写(觉得拗嘴?那就说白点儿,就是肉体的活塞运动)。 于九十立马就惊叹了!尼玛,还真看不出来啊!这个周润发居然还是种马级的!他的那个玩意儿,就是走出国门,跟西方人一较短长也毫不逊色啊! 虽然他不无好奇地很想进去多看几眼,可又一想,还是算了吧。 可是不行。他刚想要走,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洞里了,而且还是在正上方,俯视的角度。尼玛,这个角度忒暧昧了不是吗?会让人觉得,压在翁美玲身上的不是周润发,而是自己吧? 说实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的问题,于九十的感觉还是很冲动的。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翁美玲蹙眉轻啼、春情流转的俏脸上(别的部位都被一个光洁的后背挡住了,看不到),难以转瞬。直到一抹卷曲的长发,垂垂地拂落到翁美玲的脸上,于九十才忽然惊疑了! ——咦?怎么——怎么——是长发? 周润发梳的是背头,头发是不短,可也没有这么长吧?而且还带着卷烫过的弯曲? 再往下看,就更惊讶了——身体也不像是周润发的呀!凹凸有致,曲线分明,波涛汹涌——尼玛,伏在翁美玲身上,正像波浪一般起伏的,分明就是个女人啊! 再一细看,可不就是女人么——松岛枫啊! 于九十当即就傻眼了! 怎么会是松岛枫?!刚才明明看到了那个特写的部位,百分百就是男人的呀! 于九十对于女人跟女人鼓捣这种事儿,倒也没什么成见,可问题是,那个关键部位怎么解释?还是说,松岛枫用了什么高仿真的成人器具? 这时,一支五连发猎枪的枪管,忽然伸了进来。 枪管抵近松岛枫的后心。 “砰!” ——枪响了。 ------------ 第六十章 尽数殒命(1) 陈坤手里端着五连发,俯下身,查看着两人身上的伤口。 他用枪管使劲一拨,想把松岛枫从翁美玲身上拨开。却没想到,可能是受了强烈刺激的缘故,也不知道是松岛枫还是翁美玲,身上的那个部位异常变形,一拨之下,居然没拨开。 陈坤就冷笑了:“哼,还羡慕大豪呢?你们这也不差啊!”他上去猛蹬了几脚,才把松岛枫彻底掀开。 翁美玲和松岛枫身上满是霰弹打出的细碎的伤口,血流不止,很快把各自的身子都染红了。两个人费力地呼吸着,眼看着就不行了。 “我这一枪,是替吉哥清理门户!”看着两人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陈坤脸色虽然依旧阴狠,但目光还是有些畏缩和躲闪。“他在外面出生入死,你们居然在这里背叛他――就是吉哥在这儿,他也不会手软的!” 翁美玲咳嗽着,嘴角有血流了出来。“……别扯谎了……”她断断续续地说:“你杀我们,是因为我。……是我,妨碍了你喜欢吉哥……” 陈坤脸色难看,可立马又变得极其快意了,在那儿“嘿嘿”地咧嘴冷笑。 “……连累你了……美雅姐……”翁美玲费力地扭头去看松岛枫。“不过,死的时候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真好……” 松岛枫看着她,目光柔和。“……别替我难过,我本来也活不长了……难得有你喜欢我……还没有女孩子,这么喜欢过我呢……这么死了,也很好啊!” 陈坤盯着松岛枫两腿之间,打量了几眼,难以置信。“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人妖!――连吉哥都被你给骗了!”他又转来看着翁美玲。“你的口味还真重啊!连人妖的东西都敢收!” 翁美玲乐了。虽然乐得很难看。“……是,美雅姐是人妖……可你呢?人不是人,妖不是妖,又算个什么玩意儿呢……” 陈坤脸色一恼,猛地举起五连发,对准翁美玲就要开枪。 松岛枫费力地举起裹着绷带的右手,示意自己有话说。 “……本来呢?你潜质很好的……要是来找我,我可以帮你实现心愿的……可惜啊!现在都这样了,说什么都晚了……你错过了一个好机会,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呸!你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不男不女的吗?!”陈坤一脸的恨恶,猛地抬起了枪口。 松岛枫摇了摇手。“……等等,等一下……让我抱住她,你再开枪……” 陈坤一脸冷笑。“你还动得了吗?要不要我帮个忙?――哦,对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忘了说抱歉了,抱歉打断了你们的好事儿!――也别光抱呀,你们要是还行,就还接着做么!我说了,可以帮你们呀!――要不要我把你再翻到她身上来?” 松岛枫没再说话,费力地伸出左臂,想要拢住翁美玲。 翁美玲也尽力地挪动脑袋,拱进松岛枫的肩窝里。 “一会儿吉哥问起来,让我怎么说呢?”陈坤语气调侃:“就说你俩私奔了吗?他肯定不信啊!他又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人妖!――你俩有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让他相信的?要不然,我把你这东西割下来,给他带过去看?” 他抱着枪,看戏似的打量着二人。 松岛枫的胳膊从翁美玲的头低下伸过去,没停,又伸进了旁边的胸衣底下。 陈坤忽然觉得异样,刚要有所反应,松岛枫的那只手已经在胸衣下举了起来――然后,胸衣上立即出现了一个窟窿。 手枪在胸衣下面连续地射击着,在洞内激起了震耳欲聋的巨大回音。 陈坤站在那儿,似乎一时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永远也不可能想明白了。松岛枫连续开了几枪,却只在他的额头上打出了一个洞――几颗子弹玩穿环游戏似的,都从这个洞里直穿了过去。 陈坤双膝一软,仆倒在地。 松岛枫和翁美玲拥靠在一起。两个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互相看着。 于九十明显地感觉到,随着洞里生命气息的耗尽,滞留他的力量也变弱了。 他的眼前忽地一亮,视野再次变得开阔。不过还是跟上次一样,没等他看明白视野里的内容,他已经出现在寸铁崖的崖顶了。 这个地方他以前从未来过,可作为当地的名胜,崖顶的图片他还是有机会看到过很多次的。 “寸铁崖”这个名字,还真是据实而来――在还算平坦的崖顶上,靠近崖边不远,一块半米多高、一尺见方的黑铁岩,如同半截树桩一般,突兀地立在那里。之所以说它的质地是铁,是因为柱体的棱隙间,能清晰地看到黄褐色的铁锈。 可是?“寸铁崖”这三个字,纵然“铁”字有据:“寸”又何出呢?是说相对于整个悬崖的高度而言,这棱柱的尺寸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或是以寸来计吗? 此惑未解,又添新疑――咦,不是说只有一根铁岩柱吗?这怎么在夕光的投照下,居然出现了两道阴影呢? 确实是两道阴影。 于九十再仔细地去看,终于看清楚了,投出另一道阴影的,是一个人,蹲在地上的人。还是个女人,身段柔和,长发披肩,一身白衣。 她的形迹很是古怪,鬼鬼祟祟的,忽进忽退,忽左忽右,不知道在干什么。从于九十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不见面孔。即便偶尔随着动作,头脸会有些仰起,可是有长发挡着,依然看不清楚。 一身白衣,一头长发――这是在模仿《午夜凶铃》里的贞子吗? 还别说,单看体态和举止中的鬼魅劲儿,还真有些像呢! 她离开铁岩柱,背对着悬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站下了。看那样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就听见“汪”、“汪”的狗吠声了。周润发平端着五连发猎枪,出现在坡下的转弯处。 ――狗呢?明明听见狗叫了,怎么没看到呢?按说,它应该跑在前面啊! 又听见“汪”、“汪”叫了两声,于九十这才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周润发的嘴里发出来的! “――汪!汪!――大豪,你真棒!――看你的了,大豪!――抓住他!――汪!汪!” 于九十彻底糊涂了。 ――这人,到底在搞哪样儿啊?! ------------ 第六十一章 尽数殒命(2) 因为是从山下上来,周润发不时地抬头看路,所以于九十看他的表情还算清楚。只见他满脸的油汗,眼角和眉梢全带着杀气,可神情之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如丧考妣。 他冲上了崖顶,二话不说,直接用枪指住了贞子。 贞子的动作忽然变得恐惧和慌张起来,脚步混乱地退到崖边。 周润发放慢了脚步,一点点地逼靠上去。他一只手端枪,另一只手平平地伸出。 “――把那东西给我,快点儿!” 于九十这才发现,贞子的双手紧紧地捧在胸前,似乎手里攥着样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不大,被她的双手捂了个严实,看不出是什么。 “快点儿!把定位仪给我!”周润发命令道。 定位仪?贞子捧在胸前的是定位仪吗?是松岛枫用的那种定位仪吗? 忽然,贞子一脚踏空,一声尖叫,整个人往后仰跌了下去。 按说,在仰跌下去的一瞬间,贞子长发披开,仰面朝天,于九十应该看到她的长相了吧? 还真没看到。 主要是她手上的一个动作,吸引了于九十的注意力,让他没顾上看别的:她嘴里尖叫着,仰跌下去的同时,双手猛地张开――展现在于九十眼前的,哪是什么定位仪,而是一段绳子。 ――绳子? 相对于其他人而言,以于九十现在的位置,他的视野几乎可以说是全方位的。所以他看得很清楚,贞子仰身跌了下去,可同时,却又没跌下去。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又跌又没跌? 于九十也不想这么矛盾,可眼下,好像也只有这么描述才最精确――贞子是跌了下去,可身体将将离开崖顶的时候,跌势却忽地止住了。 她现在是头朝下、脚朝上地倒挂在崖壁上。 于九十仔细打量才发现,贞子的双脚勾在了一条绷紧的绳子上――这条绳子埋在碎石下面,不用猜也知道,绳子的另一端应该就固定在那根铁岩柱上。 她这是想干什么?想骗过周润发吗?让他以为自己跳崖了?然后等他转身走开,自己再爬上来吗? 于九十先是惊叹不已,可再一想,却又不以为然了――惊叹的是,这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这动作的难度系数很高啊!危险系数更是高的离谱啊!可是?等他从最初的震惊中缓和下来,对贞子的举动却又有些不以为然了! 这也太小瞧周润发了,好歹他也会过来确认一下吧?你说跳崖就跳崖了?从没想过别人会有什么反应吗?这也太想当然了吧!人家就是出于最基本的好奇,也得过来看看不是吗?只要随便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你衣袂飘飘地倒挂在那儿――你不觉得自己像只被吊着脚挂起来的母鸡吗?你觉得这个姿势好看吗? 果然,看到贞子跳崖,周润发的表情先是意外和吃惊,然后是沮丧和恼火。他直端着五连发来到崖边,似乎是想隔空补上一枪,以泄心中之愤。 从他的那个角度,第一眼看下去,会不会误以为是山崖上长了一朵大白蘑菇呢? 就在这时,大白蘑菇猛地翻了上来――贞子屈身而起,两只手同时上扬,像跳绳一般把手里的绳子甩了出去。 没等周润发搞明白呢?绳子便套了上来,然后只见大白蘑菇猛地又翻了回去。他只觉得肩背上一紧,脚下一空,整个人便被扯离了崖顶,跌入空中了。 于九十的视力现在很好。虽然远离谷底,可他还是看得很清楚,在崖底下站着两个人,正指指点点地往上看呢。 是刚才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那两个人。 “――听说过攀岩吗?就这悬崖,陡成这样,借他十个胆也没人敢攀!”于九十听见黑墨镜这样说。可是?这话他已经听过一遍了不是吗? “没人敢攀?那不是个人吗?”驾驶员用力地抬起手,笔直地往天上指着。 尼玛,这话他也听过了! “――可是?不对啊!”驾驶员没戴那么黑的墨镜,看得更清楚一些。“……这么看着,像是个降落伞啊!是不是有人跳伞没跳好,挂在那儿了?” 两人手搭凉棚,往上看着。 然后,周润发就下来了,正砸在驾驶员身上。 黑墨镜大惊,猛地往后一跳。周润发落地击起的碎石、尘土,还有血肉,扑了他一身一脸。他顾不上擦拭,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想看看还有没有东西落下来。 还真有。 那支被周润发甩脱的五连发猎枪,因为枪管的重量数倍于枪柄,在几次摆荡后,终于修正了飞行姿态,箭矢一般直射而下。 黑墨镜的墨镜实在是太黑了,啥也没看到。不过,就算是他看到了,也来不及改变什么了――因为过于吃惊,他的嘴巴张的有些夸大,那根枪管如同毒蛇寻洞一般,从他的口中直穿而入。 于九十看得触目惊心,不忍卒睹,便想离开。这时候他就纳闷了:自己不是在崖顶上往下看吗?这怎么忽然就来到谷底了呢?相对而言,他还是更想知道贞子的动向不是吗? 贞子和周润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这个贞子又是打哪里冒出来呢? 似乎是身随意动,刚这么一想,于九十只觉得自己身形一荡,立即顺着陡直的崖壁,开始快速地浮升起来。可让他意外的是,浮升的速度固然很快,可天色和天气变化得更快!在谷底时还是夕阳晚照、万里无云呢?这转瞬之间,天色就黑了下来,而且越来越黑,马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天气也是,狂风顿起,乌云骤至,豆大的雨点被风裹挟着,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哇靠,这到底在搞什么?怎么弄得比川剧的变脸还快呢?这个样子,就算自己到了崖顶,就算贞子再一身缟素,那也一样看不见了呀! 等升上了崖顶,他发现自己又想错了:天色再黑、天气再恶劣,居然都不妨碍他清楚地看到东西。他急切地想找见贞子的身影,可他的视线却被两个人给挡住了――这两人手拉着手,站在悬崖边上,罩在各自身上的制式雨衣并不合身,在狂风中剧烈地摆动着,发出了惊人的猎猎声响。 俩人径直向于九十扑了过来。 ――尼玛,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 第六十二章 攻 击 机舱内,几个人相顾错愕――怎么可能呢?绑在起落架上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舱门的玻璃上,几盏头灯的反光晃得让人眼花,周润发抬手推开了其他人,只留下自己的头灯,再次照了出去。结果还是一样,在起落架周围还是没能找到于九十。 众人就有些惶然了。再回想到刚才听到的那声惨叫,进而又觉得骇然了。 狄甲甲猛地跳起身,就要开门出去寻找。陈坤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抱着胳膊挡在了那里,脸色阴沉。 狄甲甲转身又去开另一侧的舱门,却被周润发抢先一步,过去一把将扳手按住了。 “别急!”周润发说:“先弄清楚状况再说!” 这时,控制台上的一个指示灯忽然亮了起来,并响起了尖锐的提示音。什么意思?难不成跟汽车一样,这飞机上也按了防盗装置吗?因为受到了狂风的袭扰,就要发出警报吗? 松岛枫最先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扑向控制台。 “是机载电脑!这是信息提醒!――肯定是总部传来的信息!” 她抢身过去,伸手按下了接收键。屏幕一亮,出现了一根时间条,显示正在下载。 “是不是总部那边危险解除了,不用咱们回去了?”周润发一边问着,一边示意翁美玲过来接班,替他挡住狄甲甲。 翁美玲不大情愿,但是架不住周润发拿眼瞪她,只好过来替下他。 “不大像是普通的文本信息……”松岛枫表情疑惑:“文件很大,有点儿像是……视频文件。” 视频?几个人就有些不解了。传送指令,用文字就足够了,哪里还用得到视频呢?还是说,那边怕这几个人路上无聊,发来个大片让他们打发时间? 真要是这样,那才是真正的无聊呢! 周润发也走到控制台前,跟松岛枫一起盯着屏幕看。两个人往那儿一堵,整个把屏幕给挡死了,别人什么也看不到。 翁美玲看不到屏幕,只好转眼去看狄甲甲。在她看来,狄甲甲实在是有点可怜了! 这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啊!被强奸者居然对强奸者产生感情了吗?因为恐惧,就把自己的全部托付给了一个凶徒吗?然后恐惧转化为感激,感激转化为崇拜,最后居然会下意识地认为,对方的安全就是自己的安全吗?所以才会这么焦急,急着想要找到于九十,好确认自己不是孤单的吗? 控制台那边,周润发和松岛枫看完了视频。两人先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然后转回身,面色一致地惨白。 “怎么了?”翁美玲惊问。 “……总部那边,的确受到了攻击,而且,看样子,损失惨重――”周润发嗓音发干,语气断断续续。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屏幕,可能是又想到了屏幕上情形,脸上再次涌现出了震惊,说不出话来。 “刚才传过来的!”松岛枫接过了周润发的话:“是总部拍到的一些攻击者的画面。发给我们看,有两个目的:一是,让我们根据视频中的线索,尽可能查清对方的底细;二是,让我们及早提防对方的手段,免得回去后,冒失地陷入危险。” “还是让咱们回去?”翁美玲问。 松岛枫点点头。“视频里还提醒我们,说对方的攻击不仅仅限于总部,一旦我们暴露了形迹,很可能也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翁美玲坐不住了,起身挤了过去。“让我也看看,视频里到底怎么说的?” 狄甲甲见没人拦挡了,起身扑到门前,一抠舱门扳手,往外便推。 舱门刚被推开个小缝,便有强劲的风猛地冲灌了进来。风力之大,压迫得众人都没法呼吸。狄甲甲找人心切。虽然舱门外面被风顶压着,可她还是加大了力气,想把舱门推开。 周润发和陈坤抢步过来想阻止她,见她已经把舱门推开足有半尺宽了,两人都伸过手去,想拉回舱门。两人的手指刚碰到舱门,舱门却猛地“砰”的一声撞了回来,正撞在两人手上。两人立即抱着手,疼的说不出话来。狄甲甲则是直接被掼倒在身后的座位上。 从舱门的玻璃上看得很清楚,扑撞到舱门上来的,应该是一个人。巨大的撞击力让整架飞机都抖动不止。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机身顶上“砰”的又是一声巨响,这下整架飞机几乎都跷了起来。 又是一个人!位置就在机头顶上的小天窗上面! ――这么快?!松岛枫的话音刚落还没一会儿,对方的攻击就到了吗?! 那四个人慌乱地摸起武器,准备迎敌。 “快!发动飞机!离开这儿!”周润发喊道。 狄甲甲却连头都没动,只是翘起食指,指了指舱外。四个人就明白了――不弄清楚于九十的下落,她是不会走的。 可是?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打开舱门出去找人,这不是疯了吗? 翁美玲就哀叹了,这得是多重的受虐情结,才会对施害者如此地不离不弃啊?! 周润发打算说服狄甲甲,试图让她明白,有了刚才那恐怖的一幕,身在舱外的于九十这时候还想全身而退,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刚才众人听到的那声惨叫,应该就是他最后发出的声音。 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他打开头灯,让灯光透过玻璃舱门照了出去。他希望能在起落架附近,找到一些身体残骸一类的东西,好彻底让狄甲甲死心。 灯光一照出去,他就愣住了。 不光他愣住了,所有跟着灯光往外看的人,都愣住了。 那束光柱,定定地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蹲坐在那里,双手被一根尼龙拘束带儿,牢牢地捆扎在起落架上。 是于九十。 ------------ 第六十三章 磷磷白骨 于九十闭着眼睛,蹲坐在起落架旁。 闭眼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被机舱里射出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再一个是他根本也不想睁开。刚才那一幕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所以不想让那些感觉被打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会不会是自己刚才被石钵和铜镜烫糊涂了,弄得脑袋也跟着发了烧,所以才会有那些完全不靠谱的胡思乱想呢? ――明明已经爆炸了的直升机,怎么忽然又出了?而且还是出现在夕光灿烂的寸铁崖下面? ――陈坤居然枪杀了翁美玲和松岛枫? ――周润发跌下寸铁崖,砸死了驾驶员? 可是?如果说这些是胡思乱想的话,那么,刚才当着自己的面跳崖的那两个人,自己可是一直跟着他们从崖顶到谷底,陪了他们一路,他们现在就实打实地躺在那儿,这又怎么解释呢? 于九十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当他忽然在地上看到了那张飞行员驾驶证,先是一怔,接着,便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了。 是周润发跳下直升机的时候,把那张驾驶证掉在了地上。 于九十顺着驾驶证一路想了下去,还算轻松地把记忆中的那一幕幕情景给串了起来――驾驶证一直呆在那里,先是被山风吹着,然后又被后来的大雨淋着,再然后,明天傍晚,会被那个后背佝偻的驾驶员捡起来。最后,又被砸中驾驶员的周润发压到了身下。(从他身上掉下的证件,最后又回到了他身下,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不是吗?) 就是说,自己刚才看到的,其实是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难怪找不到飞机残骸了,居然是飞到明天去了! 看样子,这架小松鼠应该是被狄甲甲开走了,所以等到明天,那两个驾驶员赶到,在这儿自然什么也找不见(那俩人还啥都不知道呢?还以为自己仍在当天出任务的途中呢)。 不知道什么缘故,周润发四个人并没有随机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现在想想,于九十仍然十分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翁美玲的性取向。她究竟是喜欢异性呢?还是同性?再或者,是双性恋,男女通吃?跟松岛枫钻山洞之前,她应该不知道松岛枫是人妖吧?等脱了衣服,看到松岛枫有男人的那个物件,她又作何感想呢?――实在想不出来。 没想到陈坤尾随而至,开枪打死了两人。他自己也被松岛枫射杀。 周润发想要拿到定位仪,原因不明,但心愿迫切,一路追赶贞子上了寸铁崖,结果遭到算计,失足落崖,一命呜呼。 于九十还记得周润发砸在那个驾驶员身上的情形,血肉横飞、山谷震动。这时却见周润发就在他眼前不远处,把机舱门打开了一条缝,先伸出枪管,然后大声询问自己外面是什么情况,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错位感,好一会儿都没法适应。 周润发听于九十说,那两个扑到直升机上的人,其实是从崖顶跳下来的自杀者,他死活不信。他的理由是,外面黑咕隆冬的,你居然能看见这两人是从哪儿跳下来的?这是其一。其二,直升机并非停在寸铁崖的正下方,而是偏出去少说也有十几米。就说今晚风大,也不至于把两个大活人刮出这么远吧? 于九十就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亲眼看着这俩人跳下来的吧?当时于九十刚从谷底飘升至崖顶,正纳闷天气和天色怎么忽然起了变化,就见这两人手拉着手跳离崖顶,向自己扑来。他当时可是被吓了一跳,后来又一想,这崖顶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俩怎么可能看得到自己? 他游刃有余地跟着两人又一路垂降下来,中途看见两人忽然松了手,像两只翩翩的蝴蝶一样分飞了出去。 于九十就不知道该跟着哪一个了。可他还是在下落……最后,就又出现在这里了。自己刚才是被烫昏过去了,然后魂游天外,现在被冷雨一激,又重新苏醒了吗? 周润发又等了会儿,确实不见外面有什么异常,这才彻底推开舱门,小心翼翼地跳了出来――那张驾驶证,就是这时候掉落的。 他举枪瞄准了机顶天窗的方向――那上面还趴着个人呢! 他拿枪三捅两捅的,把尸体给捅了下来。虽然身边疾风鼓荡,可于九十还是闻到了一股恶臭的气味。其他人也闻到了,翁美玲和松岛枫抬手捂住了口鼻。 周润发用枪管挑开了尸身上的雨衣,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儿恶心得吐出来――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蛆虫蠕蠕,恶臭滚滚。 不过,这倒让他明白了,知道为什么从崖顶落下的尸体,会被风刮出这么远了――尸身上腐肉无多,所以重量大减。 “妈的,还真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啊!这是有人杀了人,藏了些日子藏不住了,跑这儿弃尸来了!” 发现不是来自敌人的攻击,周润发虽然还是恶心得难受,心情上却立即放松了下来。于九十却正相反,听了周润发的话,整个人都怔愕得呆住了! 什么?高度腐烂?自己明明看得很清楚啊!这两人是一起跳下崖顶的,而且还是手牵着手啊!腐烂的尸体会弯腰屈腿、纵身一跳?还手拉着手? 怎么可能?! 狄甲甲也跟着众人跳出机舱,过来查看于九十有没有受伤,询问他为什么会发出那种声音。这话于九十还真不好回答。 狄甲甲伸手跟旁边的陈坤讨要匕首。陈坤没理他,自己走上前,用刀挑断了绑在起落架上的那根尼龙带儿。狄甲甲坚持要他把于九十手腕上的那根也挑断,陈坤却没听她的,转身要走。 于九十忽然伸出双手,一把抢走了陈坤拿在手里的头灯。 陈坤被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一步,抬起枪口。 于九十用头灯照着路,不顾脚下的磕绊,快步向那具尸体走去。周润发还没离开呢?见他用双手举着头灯直冲过来,也吓了一跳。 于九十根本不相信周润发刚才说的那番话。他怀疑周润发根本没有细看,只是根据那股恶臭做出的臆断。他一定要亲眼看到了才相信。而在他心里,他十分肯定地坚信,这人落地之前,一定是活着的。 没错,就是这种制式雨衣,不可能是别人!他就更有信心了。他先是耸动鼻翼,闻了闻。自己离得这么近,恶臭的气味应该更浓重啊!怎么会……根本闻不到了呢? 周润发也跟着嗅闻了两下,也立即惊讶了――咦,怎么没味儿了? 于九十在尸体旁蹲下,伸出被铐着的双手,轻轻拉开了雨衣。 雨衣下面,一点点坦露出来的,是一具光滑、洁净的磷磷白骨。 ------------ 第六十四章 逃 跑 狄甲甲的想法只有一个:把那四个人甩下,跟于九十一起驾机逃走。 只是那四个人并不傻,一直没给她这个机会。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那四个人都下了飞机,除了周润发,其余三个还不大明白死尸的状况,但是看到周润发和于九十的表情,立即猜到事态不妙,便都围拢了过去。她也假装好奇,凑了过去,不过却不是想看尸体,而是偷偷地拽了拽于九十。 于九十这时候的精神状态,却是极度的溃散。他看着雨衣里的那具光洁的尸骨,感觉上,比他悬浮在崖顶上还缺乏真实感。自己明明看到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啊!这怎么一落地,就变成白骨了呢?――不对,刚才周润发查看的时候,还说是腐尸呢?当时还恶臭盈鼻呢! 他现在的脑子里,已经不自觉地开始保护性抑制了,唯恐哪里一松动,所有的齿轮都放弃咬合,直接变成了赛场上的那种飞碟,四处乱飞。 狄甲甲拽他的时候,他脑子早就不转了,只是下意识地听从着,跟着她往舱门口走。狄甲甲却并不知道啊!还拿他当正常人呢。在她想来,于九十肯定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所以直到跳进机舱,坐上驾驶位:“啪”地打开发动机开关,听见螺旋桨开始旋转,她都没回头看一眼。 这还用看吗?两个人必然是配合默契啊!这一点早在潭底的时候,就已经证明过了呀!在她的想象里,于九十现在早就跳进了机舱,并且关上了舱门,正透过眩窗得意地摆着手,跟地上的那四个人告别呢!自己要做的只是专注地把飞机拉起来,在那四个人反应过来之前,尽快逃出他们的射击范围,就算大功告成了。 可她很快又纳闷了:舱门既然关上了,舱里的风怎么还这么大呢?她不解地回头扫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差点儿让她晕倒!飞机这时已经离地了,可于九十仍然浑身僵硬地站在舱门外,一脸的木呆之相。 “――快上来!――关上门!”狄甲甲扭头冲他喊着。 于九十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呆呆地站在那儿。也是,别说是冲他喊了,连飞机螺旋桨发出的轰鸣声在他这儿都是充耳不闻。 狄甲甲扭回头,接着再喊,可喊到一半便收声了――舱门外,跟插稻草人似的,三支枪同时抵住了于九十。 完了!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狄甲甲心里哀叹着,只好放弃了操作。机身重新重重地落回了地面,直颠的头尾一阵乱颤。 这一阵混乱,终于让于九十反应过来了,可反应过来也晚了。不过,真正让他回过神的,还不是狄甲甲,而是围在他旁边的这四个人。 一具死尸忽然变成了白骨,就让你吃惊成这样了?可眼前的这四个人呢?现在看着一个个都还好好的,还活蹦乱跳的,可明天就会变成四个死人,这不是更让人吃惊吗?要说想不明白,这两件事儿同样都想不明白啊!何必厚彼而薄此,一味地耽搁在一件事儿上不能自拔呢? 一想明白了这些,他的眼珠重新又变得活泛了,也就立即想明白了狄甲甲的意图,然后就懊悔不已了。 “这小子,刚才在外面,脑子被风吹坏了吧?”翁美玲打量着于九十,说。 相较于狄甲甲,于九十的反应反倒更让四个人吃惊。他们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弃逃跑。唯一的解释,四个人最后认定,是因为自己这边有枪,在于九十的心理上拥有压倒性的威慑力。 于九十被四个人押进了机舱。 他打量着这四个人,忽然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刚才在起落架那儿,自己的那番神游天外,会不会是被烫糊涂了之后,产生的一些臆想呢?刚才自己之所以坚信,是因为眼前有两个明白无误的自杀者做证明。现在连这点儿证据都断掉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认定,自己看到的那些就一定会发生呢? 况且,这些人是要回总部驰援的呀,说话间就要乘机离开了――人都走了,还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呢? “这小子,还真是被风吹坏了,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翁美玲狐疑地打量着他。 她哪里知道,于九十看着眼前的她,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山洞里的那个娇喘低吟的她呢? 看松岛枫也是,他下意识地总想往她两腿之间看去,想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隐藏着什么。探查藏匿物品,这个狄甲甲最拿手不是吗?可是?要怎么说才能让她听起来不那么突兀,并乐于帮忙呢? “――喂!”翁美玲冲他喝到:“你老鬼鬼祟祟地寻摸什么?――美雅姐!我发现了,他老偷偷看你!” “可我怎么觉得,他是在看你呢?脸上还**的……是不是对你起了什么贼心了?” “贼心?什么贼心?――难不成,也想**我吗?!”她转脸看向于九十,语气反倒有些兴奋了。“喂――臭小子!刚才在外面闲着没事儿,你是不是yy我和美雅姐来着?――跟我说说,你都yy什么了?” 翁美玲又把枪管指向了于九十的下腹部,嘴里嘻嘻地笑着:“美雅姐,我一问他yy咱俩什么了,这小子居然就有反应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妈的,这人绝对是异性恋,没跑! “我可不摸。”松岛枫笑笑。“我怕一会儿有人逼我跳飞机。” 翁美玲本来还想用枪管代替手,过去拨弄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有反应了。可听松岛枫这么一说,顿时泄气了。 刚才这丫头想扔下他们逃走,几个人不也拿她没办法吗?连句重话都没人敢说,生怕得罪了她,再途中生变。所以说呢?家有万贯,不如一技压身。 还好几个人知道她的罩门在哪儿,都拿枪管去捣于九十,算是给了她一些惩罚。 翁美玲只好让情绪转移方向。 “对了,刚才那个视频我还没看呢!――来,让我看看!我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把你们吓成那样?” ------------ 第六十五章 闯 宫 刚才于九十站在舱门口发傻,让狄甲甲的逃跑计划功败垂成,众人都跟着翁美玲的思路,怀疑他是在风里站久了,给吹的发烧了,才会犯这样的糊涂。 只有周润发明白于九十当时的反应,因为他比于九十更震惊。在他看来,于九十看到的还只是白骨,自己可是都看全了呀――从腐.尸变成了白骨,就是变戏法也没有这么快啊!因为想到了魔术戏法,他还把那件雨衣里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的夹层或翻板。 于九十还只是在舱门口犯了会儿傻,进到机舱后,被翁美玲一番骚扰和调戏,现在脸色已然活泛多了。周润发是坐下来以后,才开始呆呆的发怔。还好旁边有翁美玲喳喳呼呼地闹腾,才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翁美玲和陈坤挤到驾驶台前,去机载电脑上看那段视频。 松岛枫跟周润发一样,坐在那里没动。一想起视频的内容,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呢?也就不想再受刺激了。狄甲甲坐在驾驶座里,没人想到要扯开她,不让她看,所以三个人里,反倒数她的观看角度最好。 还有一个人的角度也不差。 谁? 于九十。 可是?他明明是坐在机舱的后排啊!就算他视力再好,能看见的也只有座椅和三个人的后背不是吗? 于九十本来也这么以为的。虽然见对方一提到视频,表情都凝重异常,他下意识地也觉得好奇,想看上一眼。可自己的眼睛又不是x光,没办法透过去啊。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看到了!――而且,位置还不赖,就在驾驶台的后上方,三个人的头顶上。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啊!刚才在山洞里,先是翁美玲和松岛枫上演**a片,然后是陈坤上演r级凶杀片,自己都是从这个角度观看的呀! 这么说,自己又进入“漂浮模式”了?! 视频的内容并不完整,一望即知,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下来的片段。 片段一: 地点:一条宽敞、豪华的室内长廊。 时间:走廊里灯光明亮,看不出是白天还是晚上。 人物:一个风衣人,一群(二三十个吧)武装人员。 过程: 镜头远处,应该是走廊的入口,一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身上穿着深色的长风衣,风帽立起,戴在头上,所以看不到面孔。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保持着战斗队形和姿势,贴着走廊两边,从长廊的另一端进入镜头,向风衣人逼去。 风衣人居然迎了上来,反倒把武装人员给逼停了。忽然灯光一闪,然后便黑屏了。黑屏持续了不到十秒钟,灯光忽地又重新亮起。 画面很安静,只有风衣人一手按压在腹前,脚下未停地直直走过。 在这人身后,是倒伏了一地的枪手们。 片段二: 地点:室外。一座有着数十级台阶的大楼前。 时间:白天,下午,接近傍晚。 人物:一个风衣人,更多的武装人员(人数近百)。 过程: 风衣人头上依然罩着风帽,静静地站在台阶下面。对面的台阶上,是数量众多的枪口。这人下颌微收,视线低垂,似乎并未去看台阶上的人。 忽然,风衣人移动脚步,拾级而上,从鸦雀无声的枪手中间,极其顺畅地走了上来。 枪手们像是得到了指令,忽然同时开火了。可是?他们的目光,还有射击的方向,全都指向了风衣人刚才站立的位置。 而此时,风衣人已经上完台阶,一手轻揽着风衣,径直走进了大堂。 于九十还想接着往下看呢?忽然,他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暗哑的、女人的笑声。 “……嘿嘿!这人我认识!” 于九十一惊,忙扭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这么说也不对,他还是看到了些东西:弥漫在周围的、无尽的夜色,以及从舱顶的两扇小天窗里,透出的灯光。 ――咦?!自己怎么跑到机舱外面来了?!居然还是透过小天窗在观看视频吗? 为什么呀?为什么不在机舱里呆着,偏要跑出来趴在玻璃上看呢?这样感觉更vip吗? “别找了,你看不见我的!”那声音得意地笑笑:“――喂!我刚才跟你说了,说我认识这人,你不信?” 还谈不上信不信吧?于九十现在脑子根本就不反应啊! “你看仔细喽――”那声音继续说:“他食指上带着的那枚翡翠素圈,还是我给他的呢!”语气里忽然又多了些气馁和恼火。“――也谈不上是给……是他从我这儿拿去的。我那会儿心情不好,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好啊!他终于出现了!”那声音又高兴了:“出现了就好,可以好好算算这笔帐了!” 于九十听的一头雾水。 “――都说了别找了,怎么还找?!我现在人都走出几里地了,你找的见吗?” “……几里地?你是说……你在几里地外跟我说话?” “我人在几里地外,你人在机舱里,有什么区别吗?” 于九十听她这么一说,忙凑到天窗上看进去。果然,在舱内后排的座位上,他看见自己正两眼失神地坐在那儿呢! “你没发现这地上有东西不见了?”那声音继续说:“我是来收拾那两具骨架的,得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都走出好远了,可忽然又觉得没收拾干净,怕漏下点儿啥,就又回来了……我现在这强迫症也蛮严重了!” “我看不见你,那你看得见我?” 于九十问。 他是这么想的:你呢?人在几里地外,我呢?人在机舱里,那现在跟这儿说话的,肯定啥也不是啊!所以,既然我看不见你,你也应该看不见我吧?――那,你在跟谁说话呢? “我当然看得见你了!你身上才有一面铜镜印好不好?就想跟我平起平坐?”那声音有些不快。 “……什、什么印?” “铜镜印,也可以叫镜印――你是什么时候受的印?” “……”于九十无语了。 “所以说啊!”那声音有些不耐烦了:“我就不爱跟你们这些野路子出来的人说话,太费神了!――受印都不懂?” “……”于九十继续无语。 “马骡牛驴身上的印,你懂不懂?那是怎么有的?” “好像是……用烙铁烫的?” “对呀,道理是一样的呀!你什么时候被那铜镜烫过?” “……没多久,就、就刚才……” “――刚才?”那声音困惑了:“不对呀,这么看着,你身上可是封了三面镜印啊!怎么可能刚才才受印啊?而且还只受了一印?” 信息太不对等了,于九十完全没法说话。可他忽然又想起来了,说到铜镜,自己还真是见过三面――除了傍晚在龟毛谷捡到的那面,自己在舍利洞里还见过两面呢!所以这人说是三面,好像也没说错。 “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白费劲!”那声音彻底不耐烦了:“再耽搁下去,我那身体该掉沟里了!――你要真想知道,明天来找我吧。傍晚的时候我一般心情好,可以跟你多说几句。” “明天?――什么地方?” “寸铁崖啊!还能去哪儿?……不过咱话可说前头了,到时候见了面,你可不能一见我貌美,就起歹心,就想非礼我,甚至强.奸我――知道吗?” 于九十顿时死机了。 ------------ 第六十六章 翡翠指环 狄甲甲的“洗衣机症”又犯了! 她忽然双手抱膝,蜷缩进了座位里,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 于九十不再理会那个声音(这人说是着急离开,却看不出一丁点儿着急的样子),忙飘进机舱,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一跃而起,朝狄甲甲奔去。 刚看完视频的翁美玲,本来就惊惧得肝胆欲裂,旁边的狄甲甲忽然又变成这样,更是吓得她六神无主。 于九十的手上还绑着尼龙带儿,没办法张开手臂,只得用双手捧住狄甲甲的头脸,轻声安慰着,试图让她定下神来。 周润发和松岛枫回过脸来,面面相觑。两人都在想,连不相干的人都吓成这样了,何况是性命攸关的他们自己了。 翁美玲最先撑不住了,跌跌撞撞地走回来,面白如纸。 “怎么办?”她问:“……还真要回去吗?就咱们这样的,回去不是跟送死一样吗?” 陈坤也走了回来。 四个人之间倒是心照不宣,一起挪到了机舱后部,应该是不想让于、狄二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事实上,那俩人现在根本也没心思听,他们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 看过腐.尸变白骨的周润发,心里面的疑问太大了,压得他整个懈怠了,一脸的懒散和听天由命的表情。 翁美玲一张嘴便是直接抗命。“不行,咱们不能回去!那么多的人都抵挡不住,就凭咱们几个?” “苍蝇腿也是肉啊!不能妄自菲薄。”周润发无关痛痒地哼哼着。他在等松岛枫的意思。 “真要回去也成,咱们先步行离开这儿,到了公路上再找车回去。总部的飞行员又没来,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啊!”翁美玲这时候脑子可灵活了。“等咱们到了,什么也都结束了。” “这个――”周润发继续哼哼着。 “羽妹说的这些,还只是其一。”松岛枫终于发话了。“说实话,让这个女孩子驾机送咱们回去,我心里总是没底。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现在就更成问题了――就说她主观上不会针对咱们,可这病呢?万一途中癫痫又发作了呢?” 她把狄甲甲的“洗衣机症”看成是癫痫了。可话说回来,如果不是癫痫,这又算什么呢?字典里总没有“洗衣机症”这个词吧? “如果不坐直升机回去,这两人也就没什么用了。怎么处置他们?”陈坤忽然说。“还是说,就照当时咱们说好的办法,一劳永逸?” “你是说……杀了他们?”翁美玲表情惴惴。 陈坤没吱声,显然是默认了。 “要杀你们杀,我是不杀了。”周润发语气懒散地说。“是,我以前杀过人,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事过之后,多少还是有些成就感――毕竟,也是个解决问题的法子么。可现在不成了,没这感觉了。” 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都诧异地看着他。 “我年轻的时候,学过弹吉他。”周润发仰脸望着舱顶,自顾自地说着。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时候我不大,也就十**吧!酷爱弹吉他,梦想是当一个专业的吉他手。直到有一天,吉他学校请来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给我们演奏了一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等她走后,整个吉他学校,连着两天,听不到一点儿练琴的声音。那个打击,太大了――” 几个人看他的表情,有点儿像看一个病人了。他们扭头看了看狄甲甲那边,估计心里想的是,还不如换成那个病呢。 “我本来还以为,我已经忘了那种失败感了,可今天,又让我全想起来了。”他往机载电脑的方向一指:“看看人家,人家那是什么做派?就跟那个小姑娘的轮指一样,惊天地泣鬼神啊!鬼斧神工啊!――跟人家一比,咱们还好意思杀人吗?” 几个人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深刻的同情和怜悯了――这人确实病了,病得还不轻啊。得赶紧给他找点儿药啊!而且吃上就不能停啊。 无独有偶,于九十那边也正这么想来着,也在想是不是有什么对症的药啊?这一天不到,可都发作过三回了。就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了啊? 狄甲甲重新平静了下来。她的脸上、身上绷起的线条和纯粹的神色,重新又有了淬炼过的质感和光泽。 她一直闭着眼睛。于九十放下了捧住她面孔的双手,拇指爱怜地从她的眉目间抚过。她却依然没有反应。应该是累极了,睡着了吧? 周润发那边打起了哈欠,也提出了类似的建议。 “都折腾一天了,你们还不累吗?还是先睡一觉吧!有什么话,等天亮了再说吧!” 旁边的人就想,你是该睡一觉了。 整个机舱里,划分出了两个区域――机舱前面,归狄甲甲和于九十,仅限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机舱后面,四个人打开背包,取出了专业的露营用品,防潮垫、睡袋、枕头什么的样样俱全。陈坤甚至还拿出了个小气垫床,发现实在没处放,只好又收回去了。 于九十将将要睡着,忽然,旁边的椅背上,响起了极轻微的说话声。 “――那个人,是我妈妈。” 于九十扭头去看,发现狄甲甲的表情一如刚才,静谧致密,似乎纹丝未动。 是自己听错了?――不可能。 他把脑袋重新躺靠到了椅背上。 果然是狄甲甲的声音。虽然很轻很轻。 “――肯定是我妈妈。”她继续说着。 于九十一时想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的眼睛落在了天窗上。咦?是说,刚才跟我在天窗外面说话的那个女人,是她妈妈吗?那她妈妈可够大意的!自己女儿就在机舱里,居然都没看到吗? 可再听下去,就知道不是了。 狄甲甲说的,是那个风衣人。“那个姿势――一只手放在身前,是我妈妈惯用的动作。”怕他不信,她又摆出了一个证据。“还有,我妈妈手上,就有那样一个翡翠指环,一模一样。” 于九十猛地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你妈妈就是那个风衣人吗?! “逃来逃去,还是没能逃出我妈妈的手掌心。”狄甲甲声音轻的像是小鱼在吐泡泡,气若游丝。“看来我没猜错,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在我妈妈的算计之中。包括现在,咱们坐在这里,要去那个什么总部――到了那里,我这个做女儿的,就能见到妈妈了。”她的声音青杏一样苦涩。 “可是?”于九十也尽量放轻声:“我看他们的意思,像是不想回去了……” 狄甲甲摇摇头:“只要是我妈妈想控制的,没有什么是可以自己改变的。他们所谓的改变,只不过是按照我妈妈的最新意图做出的调整。”她也知道这话不大好明白:“就是说,他们以为他们在这儿睡觉,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其实,那是我妈妈让他们有了这样的想法。等到了合适的时间,还是要动身的――道理很简单啊!因为我在这架飞机里,而我妈妈觉得我闹够了,该去见她了。” 还有这种事儿? “无孔不入,无懈可击,无与伦比……是吧?”狄甲甲轻轻地笑了。“我妈妈够可怕吧?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摆布她想摆布的一切。更可怕的是,她的这个目的达到了。” ------------ 第六十七章 生死诀别 于九十是这样说服自己的:自己这一天经历的事情,有多少是自己愿意相信的?恐怕很少。 从一开始的由天而降的美人鱼,到后来装满金刚舍利的舍利洞,再到后来迎着标枪横空出世的石钵,再到后来的那面铜镜,再到后来的铜镜和石钵的灼烫,乃至于刚才的白骨和悬浮模式(更别提这中间还有诸多诡异的细节)――这些事情,哪一件哪一桩不是怪异的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到了最后,又只能选择相信呢? 狄甲甲关于她妈妈的说法也是这样的呀,况且人证物证都很充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所以,明智的做法,还是姑且选择相信吧。 既然说到“姑且”了,就说明,于九十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保留的。所以他很留意周润发他们的动静,想看看事情会不会真地向狄甲甲说的那样。 天还未亮呢?周润发忽然“扑棱”一声翻身坐了起来。那三个人都被他惊醒了,瞪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果然,周润发开始恬不知耻地出尔反尔了。看他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昨晚上说过的那些话,一脸的赧然和羞愧。 “咱们还真是给累着了,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甩甩头,刻意地抖擞出一些精神来。“起来,我们该动身了!” “动身?”翁美玲不解。 “从天而降,驰援总部!”周润发抬手做了一个大跨度的动作。 翁美玲立即抗议:“不是说――” “要学会听天由命!”周润发打断了她的话,口气训诫。“什么叫听天由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总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能袖手旁观吗?当然得回去帮忙了!不过呢?咱们也不傻,不会碰到刀山火海也往里跳的!所以啊!该做的事情要做,但是要留个心眼――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三个人虽然不大乐意,但是看见周润发又恢复正常了,不再像昨晚那样神神叨叨地像个病人,多少都松了口气。 看见狄甲甲预言的事情还真地发生了,于九十当即就傻眼了。从他的本意来说,还是乐见这几个人赶紧搭机离开,那样的话,他们至少不会像他看见的那样,把小命留在这里了。可又一想,他们是离开了,狄甲甲却得被逼着去见她妈妈,她不愿意,他自然也不愿意了。 所以说,人生多两难啊! 机舱后面,几个人正在做风险评估。他们担心的是,最靠近他们的风险,还不是总部那边,而是飞机起飞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什么变数?狄甲甲还会再次大发雌威,逼迫什么人跳机吗?还会再次威胁要坠机、要同归于尽,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周润发摇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上次之所以遭她胁迫,是因为不了解她的底细,被俩人的自杀者身份给吓住了,以为他们真的一心向死呢?所以才会着了她的道儿。 现在可不一样了。俩人之间春情萌动、一见倾心,这一点儿自己看得很明白啊!正是干柴烈火的年纪,那热度、强度肯定非同小可啊!这一路上他们光顾着逃亡了,八成什么事儿也没干成。这不正好吗?可以留着当个念想么。一旦有了这种念想,谁还会想死啊?! 只要不是真心想死,这俩人手里根本就没牌可用了!飞得再高,也总有落地的时候吧?在天上不敢动你,可等落了地,就不怕秋后算账?这俩人不傻,嚣张之前,肯定会想到后果的。真想到了后果,敢不老实吗? 周润发一番话说的信心满满、头头是道,其他人想来想去,没发现有什么纰漏,也就都跟着放心了。 可众人的话音刚落,却听见狄甲甲那边,扔出了一句同样信心满满的话。 “起飞前,我有个条件。”她说。 条件?自己刚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飞出的唾沫还没干呢?这就有条件扔过来了?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周润发很恼火,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想先听听再说。 周润发吃惊,于九十更吃惊――都这种状况了(自己的双手还被绑着呢),还跟人家提条件,也太不合时宜了吧?接下来,等他听到那个条件居然就是针对他的,更是大吃一惊。 狄甲甲的条件是,让于九十离开飞机。 “为什么?”周润发当然要问了。 “因为我信不过你们。” 这种回答很直白啊。 狄甲甲说,她担心一旦到了那里以后,周润发他们会变卦,会做出什么对于九十不利的事。毕竟于九十杀过他们的人。 “你在这里等我,等到了以后,我再回来接你。”她对于九十说。 “不行!”松岛枫和于九十异口同声地反对――也太同步了,两人都为之一怔。 松岛枫的想法是,于九十是狄甲甲的软肋和罩门啊!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拿捏一下、要挟一下,怎么可以随便地舍弃呢? 于九十则是下意识地嗅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虽然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但直觉上却坚决不肯扔下狄甲甲一个人。 周润发思前想后,倒觉得这么做也未尝不可――狄甲甲是为了于九十着想,才会坚持要求留下他。留下他,也就等于留下了一份牵挂。有了牵挂,也就不至于孤注一掷。 不会孤注一掷,这不挺好吗? 可还没等他发表意见呢?狄甲甲已经伸手打开了启动开关,一推操纵杆,发动机立即发出了响亮的轰鸣声。 这又是搞哪样儿?众人都不解了。还是说,一看见有人反对,狄甲甲自动放弃了想法? 当然不会。 飞机升离地面将将两米多高,便悬停住了。狄甲甲回头,看着众人。 周润发就明白了。他带上耳机跟同伙解释了几句,然后喊上陈坤,两人上前一边一个夹住于九十,把他拖到舱门口。先是割断了他腕上的软铐,再架起来往下一扔,拍手了事。 在熹微的晨光中,只见于九十在地上打了个滚,翻身想站起来,却又一跤跌倒在地。 直升机轰鸣着,一个侧倾,斜斜地掠过地面,升空而去。 ------------ 第六十八章 蝶影重重 最先发现不对劲儿的,是松岛枫。 她本来就对周润发放走于九十的做法很不以为然,所以一直留意着狄甲甲的举动。 初升的太阳从驾驶窗的正面照射进来,把整个机舱镀得皇宫一般金碧辉煌。沐浴在巨大的温暖和光亮之中,众人的感觉很是舒展快意。只有松岛枫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发现,飞机一直在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并没有改换航向的意思。 总部是在寸铁崖的西边啊!为什么一直朝东飞呢?难不成,这丫头是想绕地球一圈吗?还是说,她只是被这一天一夜遇到的事儿给累着了,有些昏了头?可耳机里传来的狄甲甲的声音,语调清晰平稳,一点儿也看不出有昏沉的迹象。 这么说,她往这个方向飞,是故意的了?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们来的时候,经过蝴蝶谷了吗?”耳机里,狄甲甲忽然开口询问,语气平静,甚至还透漏出来那么一点儿愉悦。 “蝴蝶谷?”翁美玲还在犯困呢?但自以为头脑还清醒。“蝴蝶谷在东面,我们打西面来,怎么会经过那儿?” 一语惊醒梦中人。除了松岛枫,包括翁美玲,三个人都忽然意识到出问题了。 狄甲甲语气欣然地提议,问众人要不要去蝴蝶谷看看。 “你是说,趁现在时间还早,想带我们去那儿兜一圈,看看景致?”翁美玲的反应有些没心没肺。“好是好……可是?油够吗?” 狄甲甲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她说到了蝴蝶谷正中央的那根“天石柱”,又说到在那上面,蝴蝶聚集的尤为密集。 “岂知是听说过!”翁美玲表情欢快了起来:“我和吉哥去年还去看过呢!坐的是观光飞机――有两层翅膀的那种,从天上看的!” 接着翁美玲就色.色地笑了。她说自己当时还跟周润发说呢?说趴在天石柱上的那些蝴蝶,肯定都是母的!――多粗啊!多壮啊!多长啊!光看着就有快感啊!更何况是趴上去了!可接下来,翁美玲的语气却又随之一转,说她现在不那么想了,说那些蝴蝶里面肯定也有公的。她这么说的时候,还拿眼斜了陈坤一眼。 听着翁美玲不着边际地乱说,周润发的脑子里可没闲着。他跟松岛枫一样,也在快速地思考着,想弄清楚狄甲甲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打算怎么做。稍一细想,他又觉得这事儿不难理解:这丫头肯定还是不信任他们,怕他们一到了地方,卸磨杀驴,就要对她动手。 可是?你这么一直飞,也不是个办法吧?自己是不是应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拿出一个让她能接受的办法呢?比方说,就近找个地方降落,把他们几个人放下,她就可以回去接那小子了――这个方法有吸引力吧?她要是还不放心,也可以跟上次一样,扔下绳索,让几个人滑下去也行啊。 可是?等他再细听狄甲甲跟翁美玲的对话,他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两人正在探讨那根天石柱顶上,到底有没有香木呢。狄甲甲说有,说自己在旅游手册上看到过。翁美玲一脸怀疑,说这么有商业价值的话题,导游怎么可能不说呢?自己也看过旅游手册啊!没见那上面有这么写啊。狄甲甲坚持说有,翁美玲坚持说没有,两人争得不亦乐乎。 周润发听出来了,狄甲甲是在装傻充愣,耍着翁美玲玩儿呢! 这就不好办了。对付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人,想三言两语地就打动她,让她放弃计划,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丫头确实也够聪明,知道几个人的小命都攥在她手里,一时间不敢对她怎么样,所以才这么的有恃无恐。可是?你不知道么,我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敢上你的贼船,自然有我们的理由和底气啊!是,你是可以折腾我们,在天上我们拿你没办法,你想怎么折腾都行,而且我们还会很低调,尽力地跟你说好话。可你不能一直飞吧?总得落地吧?只要落了地,你还威风的起来吗?反正现在已经是南辕北辙了,总部那边自己就是想回,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那好啊!我们有的是时间花在你身上。 周润发想了这么多,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变得跟陈坤一样阴森,冷冷地看着狄甲甲的背影。 说话之际,直升机已经飞过盘旋在群山之间九曲而下的界河,进入了蝴蝶谷。 狄甲甲开始降低飞行高度,沿着狭长的谷道蜿蜒前行。 这时候,正值清晨,在直升机上看到的那些阳光,还没有落进这片幽长的谷地。一是光线冥暗,再者蝴蝶仍在栖憩,看不到有大片蝶群飞舞的迹象。直升机这时候却像一把深犁,所过之处,翻起蝶浪阵阵,如同巨轮甩出的长长的尾迹,久久不能平息。 周润发本来还在冷眼旁观呢?还在琢磨如何绕开自己不打、不杀女人的信条,找出一个既不失身份还特解恨的办法来呢?可等他看明白了狄甲甲接下来的一连串的动作,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狄甲甲直接将直升机悬停在了天石柱的柱顶上,然后开始缓缓地降落。 周润发的心里就开始咒骂了。可咒骂的同时,也不由地连声赞叹和佩服。狄甲甲把飞机停在这片方圆不足十平米的石柱顶上,手法的确够狠辣啊!所有的人都被困在了这里,要想下去,还是得有求于她,所以还是拿她没办法。这丫头也太狡猾了吧?其谋算之能,心思之精,深不可测啊! 不过,周润发还是很自信,认为自己完全应付得了。他的办法就是,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是,你停在这里,我们是暂时拿你没办法,没法动你。可你不能老呆在这儿吧?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没听说蝴蝶能当食物啊!所以啊!还是老办法,我们先哄着你,哄得你开心了,只要把飞机开起来,落了地,那时候再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飞机在柱顶颤颤地停稳。 飞机都停稳了,按说众人该下去了吧?可是没人动……谁也不敢动。为什么?因为飞机停的位置不对――驾驶座那一侧的起落架,落点居然紧贴着石柱的边缘,似乎稍一错动,便会滑落下去。 为什么要这么停?这是要给双方的谈判施加压力吗?你打心眼儿里就不信任我们,就是谈出花儿来,又有什么用呢?不还是白纸一张吗? 狄甲甲摘下耳机,整理了下头发,伸手打开了旁边的舱门。 这是要搞哪样? 其他人,包括松岛枫,都惊讶地注视着狄甲甲。 只有周润发觉得自己洞察秋毫,微微地笑了――哼,这是又要玩自杀的游戏吗?上次尝到了甜头,这次又想故伎重施吗?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真想死,刚才在飞机上,来个大撒把,那多直接干脆啊!还有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呢!有什么必要非得颠颠儿地跑来这里?是想用石柱的高度给你造势吗?是想用这漫天飞舞的蝴蝶给你渲染背景吗? 况且,那个瘦小子还在寸铁崖那儿等你呢!你以为把飞机停这么高,我就会忘了你俩之间的那点儿猫腻吗?你这时候说想死,谁信啊! 所以啊!还是赶紧收了这一套吧!这招早就不管用了! 可是?还没等周润发笑完呢?狄甲甲就不见了。 ――她扑出舱门,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 . (关联阅读――关于蝴蝶谷,请参看《第四十六章 股掌之间》) ------------ 第六十九章 无往不返 估计是坠落的恐惧激活了脑神经,于九十在坠地的一瞬间里,忽然想明白了狄甲甲的意图。 在机舱里那会儿,他还只是隐约地觉察出了危险,直到自己被周润发和陈坤扔出机舱前,他都还相信狄甲甲的说法,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保证自己的安全。现在,自己的确安全了,可狄甲甲呢? 于九十想想昨晚的情景,狄甲甲看似平静安然,实际上却是彻底地被激怒了。不然的话,她的“洗衣机症”也不会轻易地发作。像她这种浑身泛着金属光泽的人,一旦被激怒了,那是好玩的吗?比较一下就知道了:即便是被周润发、翁美玲这些人如此恶劣地对待,她也从未真正地被激怒过。 既然已经洞悉了她妈妈的安排,她还会像她妈妈希望的那样,飞过去跟她见面吗?绝对不会!可如果不去那个什么总部,狄甲甲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其一,周润发他们会发现自己上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其二,从昨晚到今早,狄甲甲的表现都有些怪异,尤其是刚才,她说话的语气中更是透着某种果决。 果决? 果断而决绝啊!这正符合她刚极易折的性格啊! 就是说,还是要自杀吗?事情转了一大圈,竟然又回到起.点了吗?这其中,也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想要集体自杀的心愿终于还是达成了!而且居然还是计划中的原班人马!这之中,还真是有着某种难言的巧合啊! 于九十刚一坠地,顾不上身上疼痛,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爬起来,试图赶在飞机离开之前,重新攀爬回去。他爬起身的速度确实够快,可还没等他站稳呢?脚下一绊,再次摔倒了。 绊倒他的,是一条绳子――从起落架上垂落下来的一条绳子。 他忽地想起,这是狄甲甲用来吊起“瘦猴”的那条绳子,后来被松岛枫一枪给打断了。只是没想到,起落架上居然还剩下了一截,足有四、五米长! 当时天色晦暗不明,加上舱门很快就关上了,没人注意到机腹下面,再次吊起来了一个人。 看来这世界上的事儿,还真是循环往复、无独有偶啊!想到自己居然跟狄甲甲一样,也踏上了某种重复之路,于九十在倍感吃力的同时,却也多少有些欣然了。 然后,在蝴蝶谷岩柱上发生的那一幕,就只能用电光石火来形容了。 于九十从起落架下爬出来,还没来得及解开腰间的绳子扣(那还是在半空中,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系上的),狄甲甲打开舱门,已经跳下来了。 于九十适时地扑了出去,猛地拦腰抱住了她。 同样是腰间吃劲儿,两人的感觉可差远了。狄甲甲只觉腰间一紧,除了有些意外,身体上还是很舒适的。于九十可就惨了,有那么一阵儿,他甚至觉得自己被齐腰扯断了。 机舱里的四个人,一惊再惊,根本想不明白于九十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事实上,他们也没时间想,唯一能想的,是要不要把这两个人给拖上来。 当然要拖上来了! 没了狄甲甲,谁来开飞机?没人开飞机,怎么离开这周边如刀削般陡峭的岩柱?而且居然连于九十也一起拿下了,这可算是意外的收获啊!有了这小子当人质,还怕这丫头不服服帖帖地听话吗?现在就是让她驾机去月球,她肯定也没二话啊! 几个人就感叹了:运气转了一大圈,终于又转回来了!落在这儿四不靠的地方,本来只能活活等死了,没想到两个小毛头居然又落到他们手里了!看起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沧海桑田无往不返还真是所言不虚啊!早知道这样,他们应该去玩轮盘赌啊!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高兴归高兴,可难题却依旧:狄甲甲把飞机停的太靠进崖边了,实在是无从措手。万一搞不好,再把直升机给拽下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四个人商量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了个办法:让松岛枫和翁美玲出去压住另一侧的起落架,周润发和陈坤则想办法从机舱里把两人拽扯上来。结果是,这俩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却依旧束手无策。 松岛枫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出言指点,让他们启动了机上的吊升绞盘,才把两人给提进了机舱。 按说,于九十你抱了那么久,胳膊早该累了吧?现在总算安全了,你该松开了吧?可他似乎浑然不觉,双臂依旧用力收紧;看脸上,也是一副冥顽不灵的表情。这小子,怎么回事儿?就说温软在怀、大难不死、难舍难离,那也不至于这样吧?狄甲甲是没摔死,可就快被你勒死了知道吗! 于九十还真不知道! 打他抱住狄甲甲那会儿,后背和裤兜的部位,就开始有了灼烫感。开始他还有些欣喜,这种上下一致的痛感,起码让他觉得身体还是完整的,并没有被绳子拦腰截断。可很快,他就不再那么庆幸了,而是惊恐了――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啊!尼玛,还真是前门驱狼,后门入虎啊!那种灼烫感越来越强,他必须全神贯注地抵敌,不然就会疼的喊出声来。 不用说,发热的还是装在水母衣里的石钵,和裤袋里的铜镜。 他是为了抵抗那份灼热,才身体和表情一同僵硬了的。也不光是表情,连脑袋也跟着一块僵硬了。两人被提进机舱这件事,他根本就不知道。 四个人也看出些异样来了。这小子是不是出啥问题了?发癔症了吗?眼见着狄甲甲被于九十箍的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四个人不敢闲着,一起上手,分别抓住两人的胳膊,想要把两人给硬扯开。 于九十倒也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是别的感觉离他都很远,只有灼烫感最强烈最真实。他就想起来,上次被绑在舱门外,他曾经被烫得大叫过。 这次也一样,也少不了用一声大叫来助势。 几个人听他一吼,都被吓住了。翁美玲尤其害怕,想扔下狄甲甲的胳膊逃开。可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甩不开呢? 究竟是自己的手,还是狄甲甲的胳膊,怎么忽然变得像糖浆一样连黏呢? 于九十身上的灼烫感倏然消失了。 他只觉得身体一轻,飘荡而起。他心里依然记挂着狄甲甲,在飘起的一刹那,他想再看她一眼。 可他什么也没看到。 整个机舱里,空无一人。 . (关联阅读――《第三十七章 如影随形》) ------------ 第二卷 归藏何处 ------------ 第一章 也算引子 有了上次悬浮的经验,于九十这次的感觉从容了很多。 就算自己是被石钵和铜镜烫糊涂了,带累得脑袋也跟着发热短路,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一些胡思乱想,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自己感觉很舒适啊!轻飘飘的,像是被几米厚的鹅绒托浮着,很惬意啊!总比上次蹲在机舱外受冷风、这次吊在绳子上腰痛如折好很多吧? 至于真实不真实,于九十现在也有些含糊了。 上次就真实吗?照他看到的情形,周润发他们四个人第二天(也就是今天),都要死在寸铁崖附近。可现在他们在哪儿?在蝴蝶谷啊!已经离开几十里地了,还怎么可能死在那儿?如果周润发没有坠崖而死,那么,矮个子驾驶员就不会被他砸中而亡,黑墨镜也就不会吞枪毙命,这么一来,整个事实就被改写了呀!――能被改写的,还叫事实吗? 既然不是事实,那就只能是想象了。 是想象就好啊!想完了也就完了,没有任何后果的。怎么说呢?只当是看电影了,也可以说只当是做梦了。管它噩梦、美梦,反正都要醒来不是吗?上次就是啊!醒来之后,自己不是照样被绑在起落架上,并没有离开半步吗? 他甚至有些期盼了――这次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些什么类型的影片呢? 赫然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只弩箭的箭尖――有雨滴落在箭尖上,迸起了细小的水花。哇靠,这是在拍古装戏吗?看样子很像啊!没看见有人工布雨啊!是怕出现消防车会穿帮,所以躲进了什么隐蔽处吗? 那支弩机后面,是一张古代年轻女子的脸,面如秋水,也冷如秋水。这女人站在古色古香的城门楼上,正用手中的弩箭,瞄向一驾停在城门前的篷车。 篷车很破,只在四角有四根杆子,支着一个用茅草搭成的车顶(这么看着,很有点儿像潭边的那个亭子的缩小版)。车里端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古装男人,正装模作样的在看一部竹简书。竹简上的书名是《周易大传》。 还行,气氛营造得还不错。就是这一男一女看着面生,不大像是一线当红的明星。 这时城门打开,几个官员模样的人物踱着方步走了出来。他们来到车前,躬身施礼。 “本使受卫国国君和君夫人之托,欢迎孔夫子一行来我卫国。”领头的官员这样说。 卫国?孔夫子? 这是在拍孔夫子周游列国的戏吗?前几年有人拍了部《孔子》,还是请周润发演的呢?结果票房不佳败走麦城。现在居然又有不怕死的,敢炒这种冷饭吗? 城门上的那个女子一咬牙,就要发射弩机。――哇靠,这是要行刺孔子吗?从没听说有这种情节啊!这符合史实吗?――这时,忽然一阵破空声响过,另有一支弩箭横空射来。只听“啪”的一声,两支弩箭的箭尖正好撞上,还撞出了火星。 城门的垛墙上,又出现了另一个女人,手里也握着支短弩。论岁数,这个女人可是比头一个女人大不少,可这么看着,倒是这个女人更加的风姿绰约、仪态万方。 不过,头一个女人并没有罢手,仍然一勾扳机,将弩箭射了出去。 弩箭正中孔子的前胸! 哇靠!这是哪个狗血编剧或导演想出来的情节啊?!这是想篡改历史吗?!――明白了!难怪这么馊的一盆冷饭都敢炒了,原来是剑走偏锋,完全是搞戏说啊! 再看孔子,他呻.吟着去看箭杆,顿时释然――上面没有箭头。 再哇靠!这得是多神的神射手,才能一箭打断别人的箭头啊!有这本事去参加奥运会多好啊!可以技压韩国一头啊! 没等于九十再慨叹下去,只觉眼前一荡,场景立刻来了个大变脸――还下雨呢?连点水星儿都没有了!一眼望出去,满眼都是异常干涸的黄土地。 这又是哪儿啊?怎么看着,像是跑到西北来了?怎么会有这么宽的一条泥水河?不会是黄河吧? 岸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上,停着一驾带篷的马车。这驾篷车还算是名副其实,四面有篷布围拢着,看着高级了不少。土丘上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一瘸一拐地围着篷车在忙活着什么。 他先是拿出一条布袋,蒙上了马的眼睛。 他正要钻进篷车,却在车里捡起了一枚拴在丝线上的玉环。他把玉环小心地挂在了一旁的枯树枝上。他坐进了车里,伸出胳膊猛地冲马一抡鞭子,然后把鞭子一扔,回手放下布帘,听凭那匹马拉着篷车驶下土丘,向陡峭的河道狂奔而去。 于九十看明白了,这个人想自杀! 自己是不是应该劝劝他啊?他心里再苦,会比他和狄甲甲还苦吗?刚这么一想,他已经进到篷车里了。 坐在篷车里的男人,身体瘦削,面孔清俊。他微微地闭拢着眼睛,表情哀伤忧郁。他的手里,跟孔子一样,也拿着一卷打开的竹简书。两者一比,这部书的名字就要短多了,只有两个字:《归藏》。 这时,本来还算平稳的车子忽然剧烈地摇晃、倾斜起来,车里成堆的书简乱飞乱滚,几乎把那人给埋住了。 终于,篷车趔趔趄趄地停下了。 于九十抢先那人一步飘出了篷车,眼前的情景让他吃了一惊。 车前的那匹马偃卧在地上,奄奄一息。马的鬃毛里由上而下,竖插着一支羽箭,贯穿了马的咽喉。 这箭,是从天上射下来的? 还有更让他吃惊的呢――箭杆的末端上,还贯穿着一只猎鹰。 别忘了,这种状态下的于九十,可是全方位视野啊!他立即拔升了高度,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最先看到的,是这驾篷车的车轮,在宽阔的河床上画出的一个巨大的圆。 “――咦,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个声音突兀地问道。 ------------ 第二章 叶倩彤 于 于九十听出来了,跟他说话的,是昨天晚上,在机舱外面跟他说话的那个声音,依然轻飘、柔媚。这么听着,那声线似乎有点儿中国第一声优叶倩彤的味道儿(事实上,在他心里,一直觉得第一声优应该是林雨欣。可大家都这么说,他也只好从俗了)。 是阳光斜射的原因吗?他昨晚可是啥也看不到啊!现在影影绰绰地,在发出声音的方向,能看到有一抹不成形状的流光,如雾岚一般飘忽。 “咦?”的确是叶倩彤的声音,语气更加惊奇,她发现于九十的眼球跟着自己在动。“你居然能看到我了?!” 她忙仔细打量于九十,第三次惊讶了:“咦?!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印?难怪!你现在受了两印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于九十现在可没工夫也没心情跟她讨论这些。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狄甲甲去哪儿了?自己隐约记得,他和狄甲甲好像是进到了机舱里,那四个人还过来又拉又扯的――然后呢?然后就不知道了。怎么就剩自己在这儿了,这不很奇怪吗? 还有,直升机怎么也不见了? “这还不好理解?”叶倩彤语气奚落。“你肯定是让人一棍子给打昏了,然后就扔这儿了呗!” 叶倩彤见他依然困顿,还以为他的脑袋被棍子打坏了呢。昨晚她去机舱里看过,六个人里,只有于九十手上被绑着,其他人一看就是一伙的,还持有武器。很显然,这是一个押解囚徒的场面啊! 这是要把于九十押送到什么地方去吗? 人世间的事情对她而言,怎么看都是一笔糊涂账,也就根本没有深究和掺和的意愿。她只是清楚一点,于九十是受过铜镜印的人。这样的人,会被几个凡人困住?怎么可能!就算这小子好像有点不大开窍,可那也不是这几个人就对付得了的。 她认定于九十会逃出去,所以才会约他第二天傍晚去寸铁崖见面。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把于九十给扔这儿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从那些常人的角度来想,这倒也好理解――这根岩柱四壁陡峭,有二三百米高,天然的就是个绝佳的监狱啊!把人往这上面一扔,就算你再有奇技淫巧的本事,只要不是长出翅膀来,也只能等死了不是吗?对于那些凡人来说,像于九十这样的人,百分百是危险物种啊!当然要除之而后快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轮到于九十发问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叶倩彤气乐了:“我住这儿啊!” “……”于九十瞪眼了。 “是,我跟你说的是去寸铁崖,那是指我的胎身,我的胎身在那儿等着呢!我平时有事儿的时候才过去,就像昨晚上那样。谁愿意老呆在那儿啊!光秃秃、冷飕飕的,时不时还跑出个人来往下跳?你再看看这里,这里什么风景,什么视野?最要紧的一点,这里安静啊!这么些年来,除了偶尔有只鸟过来拉泡屎,别的打扰一概没有啊!” 于九十又听她说了一会儿,才终于听明白了:现在跟自己在说话的,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人。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她的“灵识”。 “没什么玄妙的!”她这样说:“昨晚,在那个铁壳子外面,跟我说话的那个你,就是你的‘灵识’啊!你随时都可以让它出来啊!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这么说来,她是这儿的坐地户了?那她对这一带应该很熟悉啊!是不是应该让她帮忙找找,看看狄甲甲他们会不会就在这附近呢?昨天不就是这样吗?自己是在寸铁崖下进入的“悬浮模式”,然后看到的事情,那可是清一色都发生在寸铁崖附近呀!今天会不会也是这样呢?包括那架直升机,会不会就在这天石柱附近呢? 可问题是,如果真跟昨天类似的话,自己也甭找了――昨天在“悬浮模式”中看到的寸铁崖,可是第二天的寸铁崖啊!今天要还是如此的话,那只能等到明天再找了不是吗? 听于九十讲了一遍他到达这里以后发生的事情,叶倩彤很快就听明白了,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接下来,她却也跟于九十一样纳闷了。 “不应该啊!”她摇了摇头:“――倒不是说这种事儿不能发生,而是不应该发生在你身上啊!” 她的意思是,于九十一共才受了两个印,而且脑子里还一团浆糊,根本就不清楚这些镜印的功用,连他自己的“灵识”都还不会控制呢?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断空”出现呢? 更何况,他的受印完全是野路子,毫无传承可言,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从旁助力。单靠他小小的一己之力,想有这样的作为,绝无可能啊!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讲?”她问。 这小子是没有传承,可若是没人帮他,他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到铜镜呢?就说他天赋异禀,只要让他遇上了,自己就可以封存,可那也不可能一天之内连着遇上三面啊!况且,就算是他封存了,可封存离受印之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有很多人即便封存了一辈子,到死也没有受印啊! 他这可倒好,一天之内连封了三面铜镜不说,还一晚上就连受了两印!这得是什么样的天作机缘,才能碰上这样的狗屎运啊? 为了找到狄甲甲他们,于九十本来是想竹筒倒豆子,把这一天一夜里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的。毕竟碰上个明白人不容易,这中间还有些好多事情自己死活弄不明白,现在终于有机会讨个解释了。可忽然又想到,这个叶倩彤好像跟狄甲甲的妈妈有宿仇啊!当时听她说话的腔调,似乎仇还不小呢! 想到这些,他再说起话来,就有些吞吞吐吐了。 “小子,你姓什么?姓霍,还是姓水?”叶倩彤的口气忽然严苛了起来。 “我……姓于。”于九十舔舔嘴唇。 “不姓霍?也不姓水?”叶倩彤似乎不信,再次确认。 “我叫于九十。” 叶倩彤顿了顿,看样子是相信了。 “小子,你打算怎么办?”她忽然又问。 ------------ 第三章 等 死 从柱顶看下去,眼晕啊! 也是,二三百米高啊!不眼晕才怪呢! 柱顶上倒还平坦,方圆有个二十多平米,可从边缘看下去,那石壁便如刀削一般笔直,连个抠手的地方都没有,根本没法攀爬啊! 完了! 这是于九十的第一感觉。在这光秃秃的石柱顶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等死了不是吗? 他还不死心,绕着柱顶转了一圈又一圈,死活想找个下去的办法。可惜,死活找不到。 叶倩彤见他像驴子拉磨一样转起来没完,知道他是不甘心,是困兽犹斗。她叹了口气,再说话时语气中就透出些怜惜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已然身处这种境地了,就算你受了再多镜印也没用啊! 就是说,得认命吗?可是?认命之后呢?死在这上面吗? 这个结论一出,叶倩彤可就不大乐意了。自己来这里是躲清净、看景致的,难不成现在反倒要天天对着一具尸体吗? “灵识”虽说神奇,可终究也只是一种意识啊!根本没法搬移物体啊!他要是死在这里,自己可怎么办呢?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的腐烂吗?自己在这儿可都清净了几十年了,美景独享,那叫一个惬意啊!这可倒好,好端端的一个美景佳地就要被这小子给破坏了吗? 叶倩彤改换口气,开始很讨好地跟于九十商量。 “反正得死,你想不想来个痛快的?”她那意思,是想说服他,让他直接跳下去算了。他痛快,还给自己还留下份干净。 于九十的感觉就很郁闷了。当初在螺蛳潭那会儿,自己想死,却怎么也死不了;这会儿不想死了,却又有人怂恿自己去死。 就为了让这柱顶上清洁一些,就巴望别人一死了之吗? 叶倩彤辩解:“你本来也得死啊!与其最后饥渴而死,死得很难看,还不如……你也替我考虑一下啊!你要是有的吃有的喝,能活下去,我会让你死吗?你在这儿还能跟我聊个天呢!可现在是,这里没的吃没的喝,你就这么干熬,能熬多久啊?再说了,看着你这么煎熬,我也跟着难受不是吗?” “你也别有什么无谓的指望!”叶倩彤你可以去当老师啊!简直是循循善诱啊!“我在这有几十年了,这座天石柱我绕着它转了没有几万圈也有几千圈,上上下下我都看遍了,就没一点儿能上能下的地方。如果真有这种可能,我会跟我的胎身两地分居吗?我早让它到这儿来了!” 于九十也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可在他心里,总还抱有那么一丝希望,觉得自己命不该绝。 这一丝希望是什么呢?他也很想知道,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他就不再理会叶倩彤,开始尽量保存体力。似乎只要能这样捱下去,一切就会有转机。他的水母衣背袋里,还有半块压缩饼干,几口就吃完了。然后问题就来了,缺水。那半块饼干差点儿没把他噎死。 昨晚这里倒是刚下过雨,岩石摸上去还润润的。可一眼望出去,这岩柱顶上,到处都是裂纹,跟刀切斧剁的一般,连个存水的坑坑洼洼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能够积存雨水的盆盆罐罐了。 太阳出来了,整个石柱顶上都变得光亮亮、热辣辣的。尼玛,这可比沙漠还厉害啊!沙漠上你觉得晒,起码还能挖个坑钻进去吧?这里只能硬挺着呀!浑身上下,晒得滋滋冒油啊! 第一天,他挺住了。 可第二天,他就气息奄奄了。 第二天一早,出去了一晚上的叶倩彤又回来了。 “你还真要死在这上面?”她的口气明显地不快,绕着他转了一圈:“……跟你商量一下好不好?你能不能尽量往边上挪挪?挪到悬崖边上,等哪天刮大风,兴许还能把你给吹下去。” 于九十不理她。 “你还活着吗?”她明知故问,忽然口气一转:“想不想知道那几个人的下落?就是昨天早上,跟你一起来过这儿的那几个人?” 于九十一怔。 “你要是肯挪到悬崖边上,我就跟你说。” 于九十没动。 “那四个人,都死了――不对,是六个,死了六个!” 于九十身子还是没动,可脑子里一激灵。 死了?怎么死的?一共才几个人啊!就死了六个?周润发他们是四个人,加上狄甲甲,一共才五个人啊!怎么死了六个?――你不会说是,那第六个死人就是他于九十吧?你个倒霉叶倩彤,为了劝别人自杀,居然直接就把他归到死人堆里了吗?是想告诉别人,反正你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再死一次根本就没什么要紧的,是这个意思吗? 于九十嗤之以鼻地哼哼了两下,可听了叶倩彤下面的话,他马上哼不出来了。 “寸铁崖下面死了三个。跳崖的那个砸死了一个。第三个人死得很奇葩,居然被掉下来的枪给戳死了!――另外那三个人,我找了好一会儿,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的。三个人开枪火拼,都死了。对了,仨人里还有个人妖呢?身上啥也没穿,一丝不挂的,身材还真是好,就把是放在女人堆里也是丝毫不差的!” 叶倩彤没说假话。 她看到的,也正是于九十前天晚上看到的啊!尼玛,这叫什么事儿啊!都已经飞出这么远了(少说也有几十公里吧?),周润发他们四个,居然还是死在寸铁崖了吗? “你还想知道什么?”叶倩彤嗓音诱惑地问。 于九十听出了话外音,只好费力地爬起身,趔趄着挪动脚步,来到一侧悬崖边,刚要躺下,又被叶倩彤喊住了。 “不是这边!――你以为哪边都行啊?这里只有冬天刮北风的时候,风力才够大!你得躺到南边去!” 于九十只得又挪到南边的悬崖边,重新佝偻着躺下。 “跳崖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他自己跳的,是你把他骗下去的吧?”他忽然问道。 因为感同身受,这让于九十想起来了,周润发跳崖也不是他自己乐意的,也是被人家给骗下去的。 看着悬崖下面模糊不清的雾气,他的头脑反倒异常清晰了:这个叶倩彤,跟上次在寸铁崖上看到的那个贞子,应该就是同一个人――飘在这儿的是贞子的“灵识”,留在寸铁崖的是叶倩彤的胎身。简单说,贞子是胎身,叶倩彤是灵识,一而二,二而一而已。 果然,叶倩彤的语气有些赧然和不安了。 “……我、我也没想那样啊!是……是他欺人太甚了!” ------------ 第四章 交 换 事情还得回到前天晚上,寸铁崖下。 当时所有的人都下了飞机,去看那两具从天而降的尸骨。 狄甲甲当时还一心想逃跑呢?还偷偷地扯了扯于九十的衣服。于九十那会儿正满脑子震惊,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她懵懵懂懂地往回走。 狄甲甲的心思都在驾驶台上,加上当时机舱里光线昏暗,她并没有注意到,飞机另一侧的后舱门是打开着的。于九十应该是看到了,可他当时木呆呆的,对任何事情都是视而不见。 可以说,贞子几乎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从那扇门里溜走的。 在于九十那儿是视而不见,在叶倩彤那儿却想多了,还以为于九十对自己有意,故意放水呢?所以后来在飞机顶上,她才会主动跟他搭讪。不然的话,她会跟陌生人闲聊天? 贞子离开飞机时,手里多了样东西,是从松岛枫背包里翻走的一个卫星定位仪――就是在龟毛谷用来找到狄甲甲和于九十的那个。倒不是说她对科技类产品有着特殊的兴趣,而是她在翻包的时候,恰巧触碰到了定位仪的按钮。忽然亮起的屏幕,让她觉得很好奇,所以顺手就给拿走了。 事情再回到昨天白天。 贞子正在那里摆弄定位仪呢?当时周润发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正从旁边经过。一眼看见她手里的定位仪,立即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就举起了枪,要她交出来。后来干脆直接动手了,上来就抢。 回想起在寸铁崖上看到周润发的情景,于九十忽然明白了,明白周润发为什么会那么做了――他是想找回大豪! 难怪他一路上嘴里会喊那样的话了,是因为弄丢了大豪,心痛难忍啊! 那么,大豪去哪儿了? 大豪在飞机上啊! 他们四个人是回到寸铁崖了,可大豪没有啊!大豪跟着飞机不知所终了呀! 周润发要抢到定位仪,目的其实很简单――从于九十身上搜出的那个纽扣定位器还在飞机上呢?只要拿到了定位仪,就能查到那枚纽扣的位置,找到那枚纽扣就能找到飞机,找到飞机也就能找到大豪的下落了! 可贞子不知道他的想法啊!还以为他是恃强行凶呢?自然要给他点儿厉害尝尝了。 可怜啊……可叹啊……为了一条狗,居然如此吗? 不过眼下于九十可没时间感慨,他还有更关心的事情没问呢。 他想打听狄甲甲的消息,可一张嘴,却又不无忌惮地停下了。有两个原因让他不敢开口:一个是,他担心会直接听到狄甲甲的噩耗;二一个,他怕自己太过着急,会流露出关心的痕迹。一旦让叶倩彤觉察到了,就算是为了骗他跳崖,她也会编出些噩耗给他听的。 叶倩彤眼中看到的,是于九十很听话,一板一眼地照着自己的话做,乖乖地躺在了石柱南边的崖边上。她的心情顿时愉快了些。 “现在知道了吧?什么叫‘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以为跑出几十里地了,人的命数就变了?做梦吧!他们该怎样还得怎样!” 话是没错,可问题是,他们毕竟已经逃出几十公里了,又是怎么回去的呢?难道说,狄甲甲把飞机又开回去了? “还用得着开回去?” 这回轮到叶倩彤对他的见识嗤之以鼻了。 “当然是你给送回去的呀!……哎呀,怎么说呢?说多了你也不懂啊!”叶倩彤显得很是为难。“――还是打个比方吧!就像是一根橡皮筋,一头钉在寸铁崖,你们拽着这根橡皮筋一直跑到了这里。你们以为这就没事儿了是吧?想都别想!只要有人打开了那道门,一切就又回复原样了!就是说,那根皮筋‘啪’地一声,又缩回去了!所有绑在这皮筋上的人和东西,当然也都得跟着回去了!――听明白了吗?” 听不明白。 “那就没办法了,说多了你就更不明白了。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样,你留下来了,因为你是门啊!那些人就不一样了,该去哪儿还得去哪儿,该干嘛还得干嘛!” 我是门?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的确做到了!――不过也是,像你这种野路子,看着是没传承,可保不住有的人天纵奇才啊!……呸,呸!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本来就不想死,再一听说这个,肯定更不想死了。其实,说实话,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这儿,我也觉得挺遗憾的。可是没办法啊!到了现在这一步,你就是再天纵奇才也没用了!啥奇才也得喝水吃饭啊!你说是不是?” “还有一个人呢?”见叶倩彤说的起劲,于九十终于找到了机会,认为这时候发问不会惹她起疑。 “还有一个?”叶倩彤顿了顿,想起来了:“对了,是还有一个!开飞机的那个小妞,是吧?还真没看见她……不过,她肯定也是啊!该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呗!你们一开始打算去哪儿?那她应该已经让你给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送哪去了?送到她妈妈那儿去了吗? 哇靠!她宁死也不肯去的地方,居然让自己给送过去了吗?都跑出这么远了,又是飞行又是跳崖的,居然还是没能逃脱出那个巨大的手掌心吗? 于九十忽然明白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是什么了。 他原本还想,只要狄甲甲还在直升机上,不管她去了第二天还是什么地方,只要有可能,她还是会驾驶着飞机回来找他的啊!就算她去了第二天,只要她能回来,他会一直在这儿等着她啊!不管第几天,自己都没跑啊! 当初把他扔下飞机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你在这里等我,等到了以后,我再回来接你”――这可是她的原话啊!诺言当然需要兑现了不是吗? 可听叶倩彤这么一说,于九十立即意识到,希望破灭了。 这下完了。 彻底完了。 狄甲甲去了她妈那儿,还想再回来?门都没有啊! 就是说,自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不是吗? 于九十的身体立即懈怠了。本来还绷出了弧线的腰背,一旦失去了希望,立马像烧透的灰烬一般垮塌了下来。 叶倩彤在一旁看着,既气恼又无奈。 “你还能再往边上挪挪吗?你这个样子,没个七八级风,根本刮不跑你啊!” 于九十没再理她。他摊开四肢往太阳下一躺,不再想着缩成一团好保持水分了。他明显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生命跟水分,正耳鬓厮磨地纠缠着、飘飘渺渺地离他而去。 叶倩彤叹了口气。 “……也难怪你这样了。”她说。“这样吧!咱们做个交换,你看如何?” ------------ 第五章 死 缓 交换? 都这时候了,自己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跟别人交换的? 叶倩彤笑了,说:“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还是有一点儿资本的——至少,你可以帮我个忙,让这个平台上保持清洁啊!” “我的条件你是不会拒绝的,这个我不担心。”她接着又说:“我只担心一件事儿,就是你的信用——万一到了最后,你不肯兑现承诺怎么办?那我岂不是白等了你这几天,而且还要惹一肚子的气?” 这是在说什么?于九十本来就虚弱,这么费神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不过呢?我这个人一向想的开,不求一万,只求万一!万一呢?万一你这个人信得过,我不就赚了吗?” 于九十表情木然。 “简要截说吧!你要真有信用的话,这个交换对咱们双方都是划得来的。想听听吗?” 于九十依然没吱声,也是没力气吱声了。 “我也是忽然想起来的,我有办法让你再多活上几天。不过你得答应我,这几天一过去,不管你想不想死,都得赶在死之前,离开这里——听的懂吗?就是说,不管你是跳下去,滚下去,还是一头栽下去,不管你用哪种方式,反正你得离开这里,不能死在这儿!同意不?” 于九十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同意。 “不同意?为什么?”叶倩彤很意外。 于九十看着她,满眼的歉意。 “很抱歉,让你为难了。既然你这么想让我离开这儿,干嘛还要多等几天呢?也甭交换了,我听你的,现在就跳吧……反正也是死,怎么死不是死啊……我也不用再受罪了,你的心愿也达成了,两全其美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坐了起来,身形凝重,似乎要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叶倩彤惊讶了:“我没骗你,我这儿真的有食物!——就算这样,你还是要跳吗?换了是我,多活几天是几天不是吗?” 于九十眼睛眺望出去。“拖过这几天又能怎样?不还得跟现在一样吗?有什么必要再重复一次?况且这两天已经很打扰了,还是早点儿还你清净吧。” 叶倩彤反倒有些踌躇了。 “你要是就这么跳了,会不会记恨我?以为是我逼着你跳的?” “怎么会?”于九十费力地笑笑:“明明是我自愿的。” 他深吸了口气,身体往前一倾,就打算一头扎下去。 “等一下!” 叶倩彤急忙发声喊住了他。 “想不到你还真要跳啊!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看来我是低估你了!好吧!既然你一心要死,我也就不拦着你了,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帮我办件事儿?这事儿对我是天难地难,对你却是举手之劳——作为交换,我可以念一百遍《往生咒》超度你。” 于九十死心已决,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你能帮我扔一些垃圾吗?这些破烂玩意儿在我这儿可是有年头了!你要是能帮我扔了,我念你的好!——再多念二十遍!” 于九十想想,好像也没理由拒绝。那就帮人帮到底吧!把这平台上彻底弄干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儿。可是?垃圾在哪儿呢?不会是……让自己清理鸟粪吧? “那边有个石堆,你去把石头搬开!” 石堆? 于九十顺着指引望过去,果然,在西侧崖边的一条宽大的裂缝里,有一堆垒叠起来的石头填充在其中。 搬开石头,露出了一个暗绿色的、四角有黑色护铁的军用储物箱,一米半长,半米见方。 这么看着,有点儿像是肩扛式导弹的弹箱啊! 于九十震惊了:这上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箱子很重的,硬搬肯定不成。你先扔掉里面的东西,等箱子空了,再把箱子也扔下去,就大功告成了!” 打开箱盖一看,还好,不是军火。里面有一顶小号的军用帐篷,一个急救包,一箱瓶装水,一箱压缩饼干,另外还有其它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一看到真的有食物,于九十的眼睛立即瞪圆了。 叶倩彤见他惊讶的厉害,只好解释给他听。不过语气上明显有些不快,显然不大愿意谈这个事情。。 那还是在四五年前吧!有一天早上,她也像今天这样,从外面办完事儿回来。还没等到这柱顶呢?她就发现,这平台上多了两个大男人,看年纪都有个四十来岁。当时他们的身边,就放着这个大箱子。一开始,她还以为他们是什么登山爱好者呢?可后来再细看他们的衣着和举止,又觉得不大像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看式样应该是监狱里的囚服。俩人的动作也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于九十就想起来了,狄甲甲曾经跟他说过,她当年偷出来的那架直升机,被她妈妈用来劫走了两名要犯。这么看来,那两名犯人当年是被她妈妈藏在这里了! 那俩人在这里只呆了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后来被一架直升机给接走了。临走前,他们把这口箱子藏进了那条沟里,又在上面压了好多石头。看他们那意思,八成以为自己还会回来吧。 “他们人是走了,可留下了一地的垃圾!后来这好几年间,又是刮风、又是日晒、又是下雪、又是下雨的,还有虫子什么的过来吃,这才把那些垃圾慢慢弄没了……这才安静了没多久啊!你又跑来捣乱了!”叶倩彤的语气里又带出埋怨了。 可接下来,她语气一转,又变成了调侃:“好了,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你现在可以扔了!” 于九十呆在那里,哪还顾得上扔啊! 他的心思停在了叶倩彤的那句话上——那俩人后来被一架直升机给接走了——他就想,怎么知道直升机就不回来了?万一呢?万一狄甲甲一直记挂着自己,又想方设法逃出来了呢?直升机可是让她给开走了,就在她手边啊!想飞回来还不容易?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立即好多了。 “扔啊!怎么不扔了?”叶倩彤继续调侃:“你们男人啊!都是这样!嘴里说的硬气,真到了掯节上,有几个挺得住的?——‘食色,性也’!你们男人有几个人过得了这两关的?呵呵,我就知道你过不去!好吧!你也别挺着了,赶紧拿去吃点儿喝点儿吧!只要记得咱俩谈好的条件就成。我说了,我信得过你!”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对男人又多了一份不屑和鄙夷了——这些东西放在那儿少说也有四五年了,你也不怕过期吗?男人就是这样,可怜啊!总是被一个充满欲望的身体拖累着,常常为了点儿吃的喝的,连尊严都顾不上了! ------------ 第六章 击 盗 这是哪儿呢? 随着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于九十意识到,自己又处于“飘浮模式”了。 他最先看到的一个活动的物体,是一架篷车。 咦,这架篷车看着很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见过呢? 于九十绕着篷车转了一圈,一看到驾辕的那匹枣红色的大公马,立即就想起来了,在那个干热的河岸上,看到瘸腿男人自杀的那次,就是这匹马和这架篷车。 可是?问题来了――这匹马不是被一支从天而降的利箭贯穿了颈项和咽喉,当时就蹬腿了吗?不是还翻过肚皮,让于九十当场领教了它壮硕的雄性特征吗?这怎么又活了?这架篷车也是啊!不是栽歪在河岸上动不了了么,这怎么又好么央地出现在这儿呢? 那个想要驱车入河的瘸子呢?到底死成了没有?还有,那支射死大公马的利箭到底是何来历?再有,穿在箭杆上的那只猎鹰,又是咋回事儿呢? 看起来,自己跟这架篷车很有缘啊!居然连着看见它两次了。难不成,这之中还有着什么喻义不成? 同样一架篷车,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地方一换,气场也大不一样了!这么看着,篷车里装的东西可是很要紧呢?居然有七八个荷矛持弓的兵士跟在后面,专门负责押运呢! 于九十记得很清楚啊!自己当时进到篷车里看过,只是一些书简,没见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啊!这次运的是什么?金银珠宝吗?他刚一动这个心思,就已经进到车篷里了。 哪有什么贵重物品啊!仍是上次的那些书简!唯一不同的是,上次书简被颠散了,几乎要把车里的人埋住了;这次不同了,所有的书简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栅栏格的书箱里,外面还用绳子捆扎着。 外边忽然传来人员跑动和喊叫的声音。 一个兵士手持长矛,脚步匆匆地从前面跑了回来,向坐在车辕一侧的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报告,说前面有盗匪出现。 “盗匪?”头目眉头一皱。这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高膀阔,须发蓬乱,只是衣冠倒还整齐,下巴一直微微地仰着,有点儿高人一等的意思。 “有六七个人,在抢劫一架粮车!”兵士汇报。 听说只有六七个人,头目放心了,一按佩刀跳下了车辕。这厮还真够重的,他一下车,车辕立即抬高了不少。 “在哪儿?!”他重重地低吼着。 没等那兵士抬手指过去,于九十已然绕过大路的拐角,把整个场景尽收眼底了。 盗匪抢劫的是一架完全靠人力推拉的架子车。 架子车很破烂了,上面显眼地装了两口矮墩墩的大陶缸。陶缸的周围,横七竖八地放着一些枕头大小、满是补丁的破口袋,一个个圆鼓鼓、沉甸甸的。 这就是那兵士口中的粮车吗? 推拉粮车的是四个农民模样的人,被七八个手持利刃的盗匪围堵在道路中间。四人虽然衣衫褴褛,却也不乏勇气,面对强敌,并无拱手相让的意思,而是有的拿草叉,有的拿柴刀,有的直接举着棍子,背靠粮车,正在跟盗匪们僵持呢。 盗匪中,有个衣着洁净的白衣男人,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岁,面孔阴狠俊美。他忽然一抬手,一刀斩在了后车帮上的米袋上,袋子里的黄米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四个农民既意外又心疼,刚一分神,白衣男人忽地一刀挥出,正砍在一人的臂膀上,那人手里的草叉当啷落地。 群盗一见白衣人得手,大受鼓舞,立即挥动兵器就冲了上来。剩下的三个农民战斗力就很弱了,很快便在刀剑下面险象环生。 一个盗匪跳上架子车,一刀劈开了大缸上的榆木盖子,伸手进去抓了一把。他扬起手来,金黄色的小米阳光一般从他手中泻落。他欣喜若狂,咧嘴大笑,可还没等他笑完,一支利箭带着风声直接贯颈而过,让他一头栽下车来。 官道上,押送篷车的那支队伍正欢呼雀跃地向这边冲杀过来。 那个头目亲自驾车,脸上兴高采烈,手里挥舞着佩刀,一马当先。坐在车辕另一侧的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不顾车辆疾驰:“噌”地跳下了车,站稳脚跟后,立即弯弓搭箭,再次向这边射来。 虽然于九十知道这箭射不到自己,可还是忙不迭地让自己升高了些。 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却并不惊慌,见对方的人数跟自己人相差不多,还想较量一番,可不成想众盗匪先气馁了,一见有兵士杀来,立即落荒而逃。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身先士卒,结果却发现是孤军奋战,等到他再想逃的时候,已经毫无机会了。在众兵士的环围之下,他还想困兽犹斗,直到看见瘦长汉子双手掣弓搭箭,定定地瞄住了他,脸上这才闪过一丝恐惧。他放弃抵抗,扔下了手中的长刀。 四个农民一路小跑着过来,扑地叩头谢恩。他们送上一袋黄米以示感谢,同时坚持要知道头目和射手的名字,说回去后要世代传扬。 这个说法显然比那袋黄米更让头目高兴。他谦和地把四个人搀扶了起来,为的是让他们在听到自己名字时,能听得更清楚些。 射手过来,替头目报上了名字。头目叫范子孚,鲁国人。范子孚再反过来,替射手报上了名字。射手叫卜求,鲁国人。四个农民一脸铭记在心的表情,千恩万谢地走了。 范子孚面色一改,变得严厉起来,开始审问刚抓到的俘虏。白衣年轻人倒也不隐瞒,说自己姓弥,叫弥子瑕,卫国人。一听说他是卫国人,兵士们都高兴了,齐齐地发出了一声欢呼。 弥子瑕听出了这欢呼的寓意,脸色立马就黯淡了。 从士兵的七嘴八舌中,于九十听明白了,在卫国,强盗的脑袋是可以用来换钱的! 众兵士欢呼过后,又不无遗憾地长吁短叹了:刚才要是多抓住或多打死一个强盗就好了! 根据卫国的法令,一颗强盗的脑袋,可以换取一百布币。这个弥子瑕,再加上刚才射死的那个强盗,两颗脑袋可以换取二百布币。可法令还规定,如果一次凑够三颗强盗的脑袋,就可以换走五百个布币!――五百个啊! 兵士们在那里窃窃私语地算着小账,于九十听得头疼,不过多少也听出了个大概――这个叫范子孚的头领,似乎很喜欢找感觉,喜欢被人拥戴,所以对手下一向大方。这样一来,兵士们对收益自然也就有所期盼了。 虽说刚刚见识过一场还算激烈的打斗,可于九十感觉跟上两次比,这次的所见所闻是最为平淡了。 就在这时,一个探路的兵士跑了回来,报告说,官道前方,出现了卫国国君的车仗。 “谁?”范子孚难以置信。 “卫国国君!”兵士重复道。 范子孚跟射手卜求面面相觑。 “卫国国君……怎么会来这儿?”卜求沉不住气了,紧张地嘀咕道。 卫国国君? 于九十一下子想起来了,上次悬浮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拍摄现场”,就是孔子去卫国,在城门口等待国君召见的情景啊! 这也――太巧了吧? 于九十刚要飘浮过去,看看君王车仗的派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搞完了没?……好哇,还真是‘饱则思淫’啊!你这才吃饱多一会儿啊!就开始鼓捣这个了?自己跟自己搞很有意思吗?!” ――听出来了,是叶倩彤! ------------ 第七章 少女狄炳烛 于九十就很郁闷了。 自己好端端地在帐篷里呆着,招谁惹谁了,怎么老受打扰呢?也不光是打扰,还有诬陷呢!叶倩彤认定他大白天的躲在帐篷里不出来,肯定没干好事儿,尤其是自己刚才“漂浮”前,被石钵和铜镜烫得大叫了一声,更是坐实了她的怀疑。也是,平白无故地发出那种声音,是挺惹人遐思的。 不过,现在虽然天亮了,可毕竟还是早上啊!自己想多躺会儿都不行吗? 还真不行!叶倩彤在外面吼吼地叫着,让他“赶紧提上裤子”,出来给她一个解释。 “干嘛非得我出去啊?你进来谈不是一样吗?”于九十知道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所以不大想出去。 “――我进去?我才不进去呢!要是搁以前,你看不见我,没事儿的时候我兴许会进去看看。你现在明明看得见我,万一我进去的时候,你正在那样……让人情何以堪?” 正在哪样啊?!一再地被凭空诬陷,尤其是叶倩彤这种对面拿贼的语气,让于九十很不爽。 “现在天都大亮了呀,一大早上的就做这种事儿吗?你这可是**裸的白日宣淫啊!你们男人有晨勃这一说我倒是知道,可是?就不能用这精力干点儿有用的事儿吗?” 有用的事儿?这里有什么有用的事儿可干!真要是有什么事儿可做,自己还用找这个刺激吗?你以为我愿意玩“漂浮”啊?要不是因为闲的无聊,谁乐意受那个罪啊!你以为被石钵和铜镜烫得钻心好玩儿啊? 于九十听出来了,只要自己不出去,叶倩彤肯定会说个没完。他只好掀开帘子,钻出了帐篷。 叶倩彤一见到真人,语气愈发嫌弃,也更加喋喋不休了。“……跟你说吧!我现在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你当时要跳崖的时候我就不该拦你!现在倒好,好好的一个清修之地,让你给弄得跟猪窝、妓院一样了!我可还是少女啊!还未经人事啊!你就这么――” 什么?你还是少女?! 于九十先是惊讶,然后差点笑出声来。就你说话这腔调这用词,你还少女哪?那我还是童男呢!(又有点儿心虚――应该算童男吧?自己跟自己撸管,不算失贞吧?) “我当然是少女了!”叶倩彤不容置疑,可究竟怎么个少女法,她又不想解释。“因为在这儿的是我的灵识,所以你就觉得无所谓吗?你可要弄清楚了,碰到眼下的这种孤男寡女的境地,我已经够倒霉的了,难不成还要更过分地被你……骚扰吗?” “拜托!”于九十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哪儿能看出来你是少女啊?” “从哪儿看出来我不是少女啊?”叶倩彤直接反问。 “你对少女有概念吗?知道多大岁数的女孩子才叫少女吗?” “那你觉得……我有多大?” “你有多大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如果你年龄不大的话,你怎么可能认识狄――” 于九十原本想说的是:“你怎么可能认识狄甲甲的妈妈呢?而且听你说话的口气,像是跟她认识很久了”,可话刚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打住了。他可不想让叶倩彤知道,狄甲甲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当时在机舱顶上,听她说起狄甲甲妈妈时的口气,两人之间可是结了仇的。这要真让她知道了,等到狄甲甲来接自己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横生枝节。 叶倩彤没容他想法敷衍,就直接质问了:“你认识的人里,有人姓狄?” 于九十没法回答,只能不说话。 “哼!”叶倩彤微微冷笑着:“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啊!还知道那个女人姓狄――你说的是录像里的那个女人吧?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姓狄和姓狄还不一样,她那个是假的,我这个才是真的!” 什么意思? 于九十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是说,叶倩彤也姓狄吗?跟狄甲甲一个姓?还有,狄甲甲的妈妈也姓狄?狄甲甲跟她妈妈的姓? 再有,叶倩彤指责别人是假的,只有她是真的,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好吧!”叶倩彤自己在那儿扭捏了一会儿:“让你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何妨呢?反正你知道了也没用,用不了多久你就该跳崖了,你也不可能再告诉别人――我叫狄炳烛。” 狄炳烛? 这个名字听着可不如“叶倩彤”三个字上口啊!可细想想,又似乎比“叶倩彤”多了些意味。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至于别的……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跟你说那些干嘛?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算了,不跟你制气了,我忙了一晚上,现在也该歇会儿了!” 于九十就纳闷了,这个狄炳烛,每天晚上出去干什么呢? “这个,就更无可奉告了。”狄炳烛看出来他想问,抢先封口。“你又不是同道中人,知道多了没好处!” 刚从“漂浮模式”转回来时,于九十心情还算不错。可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心情就低落了。尤其是无可回避地想到了狄甲甲,他禁不住又心痛如割了。 长条箱里的食物所剩不多了,顶多还能坚持两三天。两三天后呢?自己只能兑现承诺了不是吗?自己还有机会吗?应该有吧?只要狄甲甲能坐进直升机,来这儿用不了多久啊!所以自己一定要有希望啊!不能轻言放弃啊! 于九十觉得心神不定,便又想回帐篷里呆着了。虽然那种灼烫感真烧起来的时候,会让人痛不欲生,不过,跟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痛苦相比,他还是宁愿选择灼烫。他就有些理解吸毒的人了。生活这么无趣,明知道吸毒有大害,还是趋之若鹜――自己眼下的这种情形,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吧? 可旁边有叶倩彤盯着,他不好意思再发出那种声音了。看来只能等晚上她不在的时候再说了。 还好,狄炳烛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每天晚上五六点钟(酉时)出去,早上五六点钟(卯时)回来。 “你既然累了,就去帐篷里休息吧。我在外面呆会儿。”于九十客气地说。 “――什么意思?”狄炳烛语气警觉。“为什么要让我进去?――你想突然闯进来,非礼我吗?” 于九十气乐了:“那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能非礼一个灵识啊?” “非得有肉体接触才是非礼吗?‘露阴癖’不是非礼?” ------------ 第八章 又见狄甲甲 于九十又奔着那架篷车飘过去了! 他就纳闷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每次都少不了这架篷车啊?难不成自己的前世是一匹马,拉过这架篷车,所以对它有感情,乃至于千百年后仍然恋恋不舍吗?真是不能理解啊! 篷车旁,他刚跟那个叫卜求的瘦长汉子打了个照面,便觉得眼前忽地动荡起来。拉车的枣红大公马受了惊似的一跳,差点儿把坐在副驾位子上的那个叫范子孚的头目给甩下车来。 一只白色的梅花鹿如一道白光一般,从大公马前面横穿而过,向官道另一边的密林里飞奔而去。然后就是一片人喊马嘶声,一支十几人的马队从相反一侧的松林里疾驰而出,紧踩着鹿的蹄点追逐而去。 这些人鲜衣怒马,拈弓搭箭,紧追不舍,一看就是支狩猎的队伍。 只听见一个略嫌尖锐又亢奋的声音在发出命令:“——不许射箭!这鹿不是凡物,一定得给我生擒活捉!” 不是凡物? 于九十就好奇了,同时也是厌烦老跟着这架篷车了,倏忽之间,他便飘到了白鹿的头顶,近在咫尺地看着这只白鹿姿态轻盈、迅捷地穿林而过。只一会儿功夫,便把追赶它的人落出了老远。 于九十又犹豫了:就说这只白鹿好看,可也不能一直就这么跟着它吧?谁知道它要跑去什么地方啊!万一钻进了深山老林,自己的这趟“漂浮”可就变成荒野旅游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那还有什么意思啊!自己这几天,在深山里呆得难道还不够吗? 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片的开阔地。于九十大感纳闷: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可能这边还林木繁茂的,那边就变得树木稀少了呢?白鹿显然也不傻,意识到开阔地不是理想的逃亡路线,一折身又往另一侧的山林奔去。 于九十没办法,只能跟着它继续飘。 刚一钻进密林,白鹿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它惊恐地瞪大杏核眼,定定地看向前方。 在一片倒伏的灌木丛里,停着一架直升机。 于九十其实比它更早就看到了,可他根本不敢相信!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盼着直升机来救自己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呢。可是不是!白鹿的反应就是证明啊!他甚至在白鹿大大的褐色瞳眸里,直接看到了直升机的倒影。 看来没错了,就是一架直升机!而且就是被狄甲甲开到“天石柱”上的那架“小松鼠”直升机! 一旦反应过来,于九十一秒钟都没耽搁,立即飘了过去。他直扑到机舱顶部的小天窗上(可能是这个位置让他觉得驾轻就熟吧),第一眼看到的是,在驾驶座里,窝伏着一个人——一身驾驶员的制服,长发倾泻披拂,体态纤长——不是狄甲甲是谁?! 因为震惊,于九十觉得的自己的眼睛,瞪得几乎跟白鹿的瞳眸一样大了(如果灵识也有眼睛的话)!自己还在那边的天石柱顶上,眼巴巴地等着她来营救呢?没成想她自己也深陷危境,正等着别人来救呢! 这么说,自己来的还真是时候啊!比起让狄甲甲营救自己,他还是更愿意营救狄甲甲不是吗?那感觉肯定大不一样啊! 可是?怎么营救呢?自己现在不过是个“灵识”啊!连现身都不可能,更别提搬人移物了! 就在这时,刚才白鹿跑来的方向,传来了阵阵马嘶声和骑士们的吆喝声。这些捕猎者还真是执着啊!都跑出这么远了居然还不放弃吗? 于九十立即意识到,事情要糟! 如果让这些一千多年前的捕猎者,猛然看到了现代的直升机,会怎么样?这些一千多年前的捕猎者,要是发现了昏迷的狄甲甲,又会怎么样?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找到这边来! 于九十快速地浮升起来,想评估一下局势。 那只白鹿呢?它要是适时转向的话,也许会把那些人带走。可事实却是,那白鹿像傻了似的,站在那儿发起呆来了! 这又是在搞哪样啊?! 开阔地那边不能跑,直升机这边让你害怕不敢过来,可另一边不还敞开着吗?以你的神速和敏捷,应该很容易找到一条逃命的通路啊! 更奇怪的是,那白鹿忽然平静了下来,蹄下溜溜达达,居然胜似闲庭信步一般袅袅婷婷地踱到了直升机旁边,拿它娇嫩的小鼻头,去机舱的金属舱板上不停地嗅闻着。 马嘶声离得更近了。于九十没时间再琢磨白鹿的古怪了,一边忙着继续升高,一边放眼四顾,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机会。有了足够的高度,他才发现,刚才白鹿避开的那片开阔地,其实是一片山坡上的坟地。 他同时还看到了,在坟地中间有一个人,正俯身在一个坟头前铲挖着什么。 捕猎者的马队已经跑到了开阔地旁边,他们并不停顿,一拉马头就要转向白鹿遁去的方向。 只要他们追赶了过去,要不了几步路,直升机和狄甲甲就暴露无遗了! 于九十想都没想,本能地向坟地中间的那个人扑了过去。 那是个身材高大、衣着褴褛的年轻人,年纪跟于九十相仿。这人正一板一眼地在一座坟上铲挖着,手上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毫无征兆地猛地举起了手里的铲子,疯狂地大喊大叫了起来。他的脚上也没闲着,跳踢踏舞似的在坟头上又蹦又跳。 捕猎队不清楚这边的状况,都诧异地勒住了马头。年轻人一见有效果,立即蹦跶得更加欢实了! 直到一柄长刀压在了年轻人的肩颈上,才让他安静了下来。于九十下意识地悚然而退,离开了年轻人的身体,重新飘回了空中。 接下来好一会儿,于九十和那个年轻人,两人的反应几乎一样,都是满心的诧异,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要那么做。不是说“灵识”只是一种意识吗?根本不能移物吗?这怎么忽然跟鬼上身似的让这个人失去了理智呢?那个年轻人更糊涂了:自己一向是尊礼守分的呀,这怎么忽然毫无体统地手舞足蹈起来了呢? “知道刨坟掘墓是什么罪过吗?” 持刀人厉声喝问。 没等年轻人回答,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 “混帐东西,坏了我大事!”那声音命令道:“甭跟他废话——斩!” ------------ 第九章 咫尺天涯 于九十现在就很为难了。 照他的本意,当然是想离开这里,快点儿赶到直升机那儿,看看狄甲甲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可是不行啊!这个年轻人眼看着就要命丧刀下,而整件事情起因可全在自己身上――要不是自己让他又喊又跳的,他怎么可能遇到这种祸事?所以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可不走又能怎么办呢?自己又能帮上他什么忙呢? 于九十倒是有了个算计――实在不行的话,自己还像刚才那样,让灵识再进入他的身体,然后指使他继续大喊大叫、满地打滚、胡言乱语什么的,甚至随地大小便、赤身裸奔,只要能让这些骑士以为他是个疯子,不能以常理度之,说不定也就放过他了。真要能救下他一命。虽然手段鄙陋了些,可对他好歹也算个补偿吧? 可问题是,灵识怎么才能进去呢?于九十试着往上贴靠了几次,却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啊!他就纳闷了――刚才是怎么进去的呢? 他纳闷,还有人更纳闷呢! 那个执行死刑命令的骑士,把年轻人扯到附近的一个低凹处,一脚踢在他的膝弯上,让他跪倒在地。骑士的想法很简单:先让年轻人跪好,然后伸出脖子,自己一刀下去就能将脑袋砍下来。 年轻人属于那种“坐着的巨人”――上身明显长于下身,所以虽然跪下了,可并不显得比骑士矮很多。 于九十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绕着年轻人转了没有一百圈也差不多了,可依旧无计可施。 骑士用拇指试了试刀锋,然后自信地抡起了砍刀。 要想砍下一颗脑袋,需要有两个动作:一是先把刀高高的举起来,二是用力地砍下去。意外就出在第一个动作上。骑士刚把刀举起来,刀身在中途却忽然改了方向,刀背猛地抡向了自己的面门,砸了个正着。他往后一仰,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 别人没看明白,于九十因为高高在上,位置优越,倒是看得很清楚――就在骑士举起刀的瞬间,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抬起小臂,手背往刀身上一搭,砍刀便改变了方向,似乎还在刀上加了助力,让刀势去速更急,正中骑士的面门。 一个彪壮的汉子翻身下马,一把掣出腰间的长刀,走过来查看。虽然不明所以,众人还是猜到了可能是年轻人动了手脚。那汉子直起身,目光冷酷。他用脚一磕,把落在地上的那把长刀踢到了年轻人身前。 “捡起刀!”他命令道,然后走开几步,回身提刀站好。“站起来!” 看出来了,这是要跟年轻人比划比划的意思。马上的人们齐齐地吼叫、谩骂了起来,逼年轻人起身。 刚才见年轻人露了那么一小手,于九十现在放心多了。就说这壮汉勇猛过人,可年轻人也不白给啊!怎么也得来来回回地拼杀上一会儿吧?自己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快点儿赶去直升机那儿,看看狄甲甲呢?反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完全只是旁观啊! 可是?一见那壮汉眼中迸射出来的杀意,于九十又挪不动步了。毕竟是自己把人家推进了这种境地,这时候扔下他走了,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心里过得去吗?还是赶紧想个办法,让他彻底脱身才是正路啊!可是?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 在众人的哄呛声中,那个年轻人只得伸出手去,摸起了地上的长刀。 于九十忽然就想,事情有没有可能往戏剧性的方向发展呢?这个年轻人也许身手不凡,举手之间,就把这些人杀得落花水,望风而逃?真要能速战速决,那可是再好也没有了,自己就可以安心脱身了! 没成想,居然被他说中了,事情果然变得很有戏剧性了!年轻人双手把刀往头上一举,连着跪爬几步,扑到为首者的马前,纳头便拜。 “大人容禀!在下颜岫,绝非掘墓歹人!此次从鲁国而来,实为了却父母合葬的心愿,以尽人子之孝,以顺天地之德!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 这下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尴尬在于,刚才那个汉子提出要跟年轻人比划比划,这无形中,把一个人尽可诛的掘墓贼,抬升到了武士的高度。这个身分的转换,在彪壮汉子那边,以及这些手下人眼里,都觉得理所当然,可在为首者看来,却大不以为然。在他这里,这个叫颜岫的,既然妨碍了自己活捉白鹿,那就必然该死,再说出什么理由来也是白搭。 可问题是,他的手下现在都用新的身分看待年轻人,尤其是刚才的那个彪壮汉子,根本不可能在这人毫不抵抗的情况下,过来直接手刃了他。在他们眼里,那叫偷袭,毫无光彩可言。 谁说只要当了头,就能说啥是啥了? 自己现在就是头儿,可照样绕不过这些愚蠢的狗屁规矩和江湖道道。而且在明面上,为了取信于人,还得对这些破烂装出些尊重来。 手下人按照颜岫的指点,果然从他怀里搜出了一缕女人的头发。照颜岫的说法,将这缕头发带到卫国来,找到生父的坟墓,将头发与生父合葬,是他母亲留下的遗愿。 似乎没有理由不相信他的话。于九十就想,这人适合参加选秀节目啊!这故事讲得多有泪点啊!可以赚走大把的同情票啊。 为首者忽然一甩身上的披风,翻身下马。旁边的手下忙上前接应和搀扶。于九十这才发现,这个说话尖锐、高亢的头领,居然是个侏儒! 侏儒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高顶多也就一米三四,躯干很长(上半身的长度远大于下半身),加上又围着披风,从于九十的角度还真看不大出来。这人的脑袋可不小,脸上留着胡须,一副不容侵犯的耍酷神情。 他绕着颜岫转了一圈。虽然颜岫跪在地上,可看着依旧比他高。“你!站起来!”他命令道。 颜岫惶然地放下刀,慢慢爬起身。 “站直了!”侏儒喝道。 于九十就纳闷了。按说,以侏儒的心理,不会喜欢站在高个子旁边啊!居然还要让颜岫站直了,这是一种主动的抗压试验吗? 侏儒仰着脑袋,绕着颜岫又转了一圈,忽地面有喜色。当然这一表情转瞬即逝,而且因为背对着手下,除了于九十,再没人看到。 “你说你不是掘墓之徒,就一定不是吗?仅靠你的一面之词,殊难凭信!”侏儒一抖披风,走回自己的坐骑。手下人忙上前搭手,扶他上马。 “来人!”侏儒喊道:“将这人绑了,带回官府详加审问!” 就有手下过来请示:“大人,那白鹿兴许尚未逃远,是不是让属下再追撵一程?” 侏儒一摆手,说:“你以为只有白鹿才是奇物吗?非也!奇奇为偶,反而不奇!今天这样就很可以了,做人不能太贪!――多就是少,少就是多!” 众手下面面相觑,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也不好多问,便簇拥着他,后面用绳子牵着颜岫,转身回返。 于九十再也顾不上别的了,心思一荡,直奔狄甲甲而去。 按说,以他现在急迫的心情,应该转瞬及至不是吗?还真不是。不仅没有转瞬即逝,正相反,整个行程似乎被掺进了胶水一样的东西,根本甩扯不掉。好不容易来到了直升机的上空,他想落下去,直接飘进机舱,这时却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还别说飘进机舱了,即便是像上次那样落到天窗上都不可能了!不仅落不下去,而且还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挤压、封堵的力量正越来越近、越来越强地逼迫上来。 他的灵识被架升了起来。他看得很清楚,自己离直升机正越来越远。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活物,是那只白鹿。这畜生居然真的没有跑远,仍围着直升机在打转。这很反常啊!可于九十没时间多想了,他自己的状况就够他急火攻心的了。 什么叫咫尺天涯啊?他这就是啊!狄甲甲就在那儿啊!可他就是过不去啊! 就这么眼睁睁地,离她而去吗? ------------ 第十章 悬 门(1) “你怎么会有……这个石钵?” 狄炳烛问他。 于九十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帐篷里了。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在俩人之间,展开了一场攻防拉锯战。 狄炳烛想知道这个石钵是怎么来的,于九十却没心情说这些。他一门心思想让狄炳烛赶紧走人,他好重新抱住石钵和铜镜,立即回去寻找狄甲甲。他也是太着急了,没能听出狄炳烛的语气中,有着遏制不住的震惊。 狄炳烛当然震惊了。这是什么?仅仅是一个石钵吗?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石钵吗? 当然不是了,这是佛祖石钵,是佛祖用过的石钵,是佛祖释迦牟尼用过的石钵! 佛经上说的很清楚,只有释迦牟尼佛,才能使用石钵;其他僧众,只能用瓦钵、铁钵。这可是板上钉钉的明文规定啊!――不对,说规定都轻了,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戒律! 于九十别的不知道,对释迦牟尼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他扯上了关系?何况这里面有个最大的疑点:你说是佛祖用过的石钵,就一定是佛祖用过的?怎么知道你不是信口雌黄?你有什么根据? “我当然有根据了!我就是佛祖石钵的传承中人啊!” 传承中人?什么意思? 狄炳烛却猛地打住,不肯再多说了。而且听语气,她显得很后悔,后悔自己说破了这一节。不许跟外人提及传承,提及自己是传承中人,这也是戒律中铁打的一条啊! 她还后悔另一件事情:这么些天来,自己不是早该查看一下于九十的包裹吗?眼看着封存在他体内的铜镜一面接一面地打开、受印,自己居然还坦然处之,还以为这小子是天纵奇才呢?根本没想到这小子是有石钵在身,凭空获得了天大的助力! 自己还天真地以为这小子躲在帐篷里玩**呢?没成想却是进进出出的在玩穿越,次数多的连门槛都快踏平了!(――这话有些夸张,不过才两次么!――两次?四次好不好!进去一次,出来一次;再进去一次,再出来一次,这是几次?)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石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子身上?自己看得很清楚啊!这小子跟传承应该没什么关系啊! “你――懂佛法吗?”狄炳烛觉得还是应该再确认一下。 于九十表情迟疑。 “懂,还是不懂?”不耐烦的口气。 “多少……知道点儿。” 当然知道了,这可是在中国呀,谁不知道佛法啊!《天龙八部》、《四十二章经》、《易筋经》、《九阴真经》自己耳熟能详啊(当然只是指名字,而且,在金庸的书里,《九阴真经》应该是道家的典籍吧?)! “那你听说过‘立宗不传钵,传钵不立宗;传宗不传钵,传钵不传宗’四句箴言吗?” 这是在说绕口令吗?于九十唯恐狄炳烛好为人师,让自己跟着复述一遍,忙摇摇头。 “正法眼藏?” 摇头。 “如来藏?” 摇头。 “‘教下传衣,教外传钵’这两句呢?” 还是摇头。 “不懂。”于九十只得声明,彻底缴械。 狄炳烛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证实了这小子不是传承中人,自己是该觉得高兴,还是遗憾呢? 挨了一顿黑话的劈砸,于九十老实多了。他就想,既然说到了佛祖,不管真假,还是该认真对待一下。他努力说服自己,压下了急迫的心情。 他忽然变得好说话了,还有一个原因:石钵在他手里,正在慢慢地变凉。口袋里的铜镜还依旧温温的,有了它的对比,石钵的变化才更触目惊心。当时在潭底那会儿,在那么清冷的水中,石钵也从未这么凉过啊! 自己还指着这石钵的热度帮忙呢?帮着自己去找回狄甲甲呢?可偏偏这时候掉链子了,这是搞什么?简直莫名其妙嘛! 他就想,这个狄炳烛知道得挺多啊!兴许能帮上点忙也说不定。 狄炳烛急切地想要知道石钵的来历,于九十懒得细说,掐头去尾只讲了个大概:他说自己偶遇了一个想要自杀的女孩子,后来两人被人追杀,只能逃进了螺丝潭里。结果在水底下,发现了这个石钵。 他没再多说别的――舍利洞、蛙人、周润发他们,乃至后来的龟毛岭和寸铁崖的事儿,他都没说。一是他不想说那么多,二是狄炳烛也并不关心。 狄炳烛似乎走神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个女孩子!”她忽然开口说:“应该就是封似心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她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又跑出来一个姓封的?上次不还说,狄甲甲的妈妈姓狄吗? “是,她是姓狄,而且跟我一样,也叫狄炳烛。不过,她真正的名字,是叫封似心。”她语气幽长地说。 于九十的眼神直接就空洞了。 “――嘁,跟你说这些干啥?你本来就一脑子浆糊,再听了这些,就更转不动了!” 她语气忽又一转:“……我算算看啊……哎呀,还真是的,怎么给忘了,这又过去二十年了!”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所以说啊!‘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说的就是我啊!” 于九十想的却是:就听你说的这些,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少女?都“岁月不知年”了,说你是妖女更合适吧? “你――喜欢那个女孩子?”狄炳烛忽然语气古怪地问。 于九十意识到,这话是问在实质上了。自己是不是该抓住机会,求她帮帮忙,让自己有办法找回狄甲甲呢?可问题是,她已经知道狄甲甲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了,还会乐意帮这个忙吗? “你死了这心吧!这事儿没人帮得了你!”狄炳烛一句话,直接把于九十所有的念想都堵死了。 于九十当然不甘心了! “你还想回去?――你还不知道你闯祸了吧?还不知道你闯的祸有多大吧?” 这话听着就有些耸人听闻了,于九十就有些不大服气了。 “想想也知道啊!人家好心好意给你开了门,你可倒好,趁着开门,一下子塞了个大活人进去,还有一架幺蛾子飞机――你说,你这祸闯的还不够大?!”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说他是故意的呢? 见于九十仍是一脸的抵触,狄炳烛不满了。 “你跟我说一个人,一个历史名人,你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谁?快说!” 于九十想都没想,张口就说:“孔子。”他脑子里还记得那个拍戏的场景呢。 “打个比方,如果那架飞机落下去,正好砸中了孔子,还会有《论语》吗?还会有《春秋》吗?还会有《周易大传》吗?整个中国历史就要被改写了你知道吗?” 呸呸,怎么这么说孔圣人?再说了,怎么那么寸啊!放着那么多人不砸,偏偏就砸上孔圣人了?况且直升机明明落在了野树林里,会砸到孔圣人?他去那儿干嘛? “那你说砸谁合适?”狄炳烛生气地质问。 砸谁合适……干嘛砸名人啊!砸个普通人不行啊? “普通人?刘邦他妈够普通吧?那个女孩子,要是个小妖精,勾引了刘邦他爸,让刘邦他妈独守空房,错过了排卵期,那历史上还能有刘邦吗?还能有汉朝吗?中国人还能称为汉人吗?” 哇靠,狄炳烛的思路够野的呀,连排卵期都出来了! 这些话,对狄甲甲可是有诋毁之嫌啊!自己是不是该发声抗议一下? 况且,狄炳烛这话也太绝对了吧?就算直升机真砸到孔子了,就一定会要命吗?也许只是把他砸伤了呢?那还省得他周游列国了,可以早点儿在家著书立说,成为整个中华民族身残志坚的典范啊!还有那个刘邦,就算他爸不肯跟他妈同床,说不定他妈还有别人呢?这样排卵期不就用上了?刘邦不就能照常出生了? 狄炳烛不知道他在想这些,只见他一脸严肃,还以为他在诚心反悔呢。 “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 她叹了口气,说。 ------------ 第十一章 悬 门(2) 狄炳烛心里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讲出来呢? 不讲吧!于九十肯定不会消停的,会连累的自己也不得安宁。可讲出来吧!就算自己把涉及到传承的部分隐住不说,可话里话外,多多少少还是会露出一些端倪。 到底说不说呢?于九十还在那儿眼巴巴地等着呢。 “你让我先想想,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为这事儿费脑筋让狄炳烛有些烦躁。“你也别这么干等着,起来,用这时间把帐篷里收拾一下。你看看这里,才几天的时间啊!就弄得跟猪窝一样了!……不是非要等到你跳崖的那天才收拾的,事先收拾好了,到真跳的那天,能省多少事儿啊! 于九十没办法,只好起来找了个塑料袋,开始拣拾帐篷里的垃圾。 “这些垃圾别急着往下扔,先找个地方放好,等你跳崖的那天一起扔下去。到时候我让胎身过来,连垃圾带你,一次都收拾干净了。别老让我往这边跑,这路可不近呢!” 胎身?是说贞子吗?还真是方便啊!还能把她当清洁工使。 “你先收拾着,我出去了。等你收拾好了,就出来,咱俩还是在外面谈吧――年轻男女独处一室,你不觉得暧昧吗?” 于九十翻了翻白眼,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他先把帐篷里收拾干净了,然后出来,又简单地清理了一下石柱顶上。用这段时间,他把自己穿越回去的情形跟狄炳烛大概地说了一下。 他还是卡在那个问题上:为什么好端端的,忽然就没法继续“漂浮”了呢?还硬生生地被逼了回来?早知道这样,自己就不会去管那个年轻男人,而是一开始就该去照看狄甲甲的。 他把垃圾收集好了。狄炳烛又提出来,要集中放。放哪儿呢?总不能放帐篷里吧?放外面狄炳烛又觉得碍眼。他忽然有办法了。他过去打开了那个条形木箱,把里面的食物和饮水都取了出来,搬到了帐篷里。箱子一腾空,正好可以用来装垃圾。 狄炳烛对他的这个点子十分赞赏。她正担心这些垃圾扔下去的时候,搞不好会散开,那样的话,贞子可有的忙了。现在好了,等他跳崖的那天,先让他用帐篷上的绳子,把箱子外面捆紧,这样扔下去的时候,应该不至于摔开。就是摔开了,散布的范围也会很小。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想通了:反正于九十早晚是要跳崖的(也没多晚了,看那食物和水,也就够他这一两天用的),就算自己不小心透露出了什么?那也无关紧要不是吗?只等他从柱顶上往下一跳,一切的一切,也就一了百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想通了这一点,她的心情立即轻松了很多。 “对你来说,同样都是发热,同样都是漂浮,可你知道铜镜和石钵有什么区别吗?” 于九十就想,铜镜灼烫是受印,石钵灼烫是不是也一样,也是拿他当驴当马一样,要给他烙个印呢? 为什么要这样呢?烙上这种印,又能做什么用的呢?是要证明自己是私有财产吗?这一看就是奴隶制时代的手段啊!居然今天还在用吗?佛法不是讲众生平等吗?就因为自己不懂佛法,就要被当驴当马一样的对待吗? “石钵给你的不是印,而是门,是给你打开了一扇门!”狄炳烛纠正道。 “受了铜镜印,是相当于给了你一扇窗户,你可以从窗户里看出去。在佛法上,这叫观照,是一种修行法门――呸呸!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又不懂!” “这么说吧!受了铜镜印,你就可以让你的‘灵识’出窍、离体了,可以用来观照自己,也可以用来观照这大千世界。每受一个铜镜印,你就多了一个关照的角度。比方说观照一个人吧!你有一个铜镜印的时候,只能从一面去看他。多数时候,你会选择正面。当你有两个铜镜印的时候,就可以同时观照他的前面和后面了。等你有了四个铜镜印,就可以同时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观照这一个人了。完全可以做到纤毫毕现,不失一隅。这样观照久了,可以让你更容易地明白万象皆空的道理。” “但是,这里面的重点是,这个铜镜印,只是让修行人灵识出窍,就像我现在这样,跟一阵风似的,东看看西看看是没问题的,却只能旁观,无法介入――你没有那个能力。所以你会体会到太多的无奈、无助、无聊、无力,太多的悲伤、痛苦、愤怒、忧愁,让你知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无一不是深陷苦海,急需解脱。进而就会生出厌离心,想要脱离轮回,再也不在这红尘里打滚了。” 一番话下来,于九十直听得两眼茫然。自己的问题是出在石钵上啊!你就老老实实地跟我说石钵的事儿不就完了吗?这都说了大半天了,话题还没离开铜镜――就说你们女人喜欢这东西,可也考虑一下旁人的感受好不好? 看出于九十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狄炳烛摇了摇头,慨叹一声:朽木不可雕也!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跟他讲讲佛法呢?自己也算趁机积点功德,算是提前替他超度了。万一呢?万一这人灵根深厚,自己稍加点拨,便能明心见性直窥堂奥,那自己可就是功德无量、善莫大焉了。 算了,死狗扶不上墙,自己也别费那劲了。 “石钵就不一样了,它还有个说法,叫‘罗汉门’――”她接着说。 罗汉门?没听说过,倒是听说过罗生门。你这个罗汉门,不会跟那个罗生门一样,迷雾重重,让人困顿吧? 狄炳烛只得给他打个比方了:一扇是窗(铜镜印),只能灵识出去;一扇是门(石钵门),灵识和胎身一起幻化成“凡根识”,同时出去。 于九十倒是听明白了:碰到窗户,只能灵识出去;碰到门,整个人都可以出去。也就是说,自己除了在机舱顶上,跟狄炳烛对话的那次是灵识出窍,剩下的这几次“漂浮”,其实出去的,应该是“凡根识”。 “凡根识”?这说法很不飘逸啊!单从字面上说:“灵识”可是比“凡根识”高明不少啊!石钵不是应该比铜镜更稀罕吗?怎么听上去还不如铜镜灵光呢? “你懂个屁!” 狄炳烛不容石钵遭诋毁,全然不顾修行者的风范,直接就爆了粗口。其实,她这话里还隐含着一种恼火――她本该早发现他是“凡根识”出窍的,只是怕他形迹猥琐、不检点,才一直没去帐篷里查看,结果让他串门似的进出了好几趟。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她眼热了!她自己这么大的道行,却是一次都没穿越过啊!(倒也不是没机会,是她主动放弃了――此为后话) 这小子平白无故的,居然把石钵当成公交车、当成电梯了!想上就上,想下就下,全然没有一丝敬畏之心啊!回想当年,自己和那些人又是怎么做的?那可是一定要斋戒、沐浴三天的呀!像他这么随便的,简直闻所未闻啊!结果呢?这人不仅全无感恩之意,相反,倒似乎是别人欠了他的似的。 牛嚼牡丹,焚琴煮鹤,莫此为甚啊! ------------ 第十二章 悬 门(3) 最困惑于九十的有两点:一个是,为什么他每次穿越回去,去的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地方呢(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那架篷车,自己都看见它好几次了)?二,自己还能不能穿越回去,找到狄甲甲呢? 关于第一个问题,狄炳烛有些含糊其辞,一带而过,似乎不值一提的样子。可于九十听出来了,狄炳烛的语气中,像是刻意隐瞒了什么。为什么要隐瞒呢?有什么好隐瞒的?又隐瞒了什么呢? 狄炳烛不等他发声质问,抢先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答案是直截了当的否定。“你百分百是回不去了!你自己可以摸摸看,石钵已经彻底变凉了,也就意味着,这条通道、这扇门对你已经彻底关闭了!” 于九十当然要问为什么了。 “原因只有一个,你干涉了别人的‘元识’!” 铜镜印和石钵门是修行的两个层面。修习铜镜印,还属于入门级的,只是训练你的灵识,让你通过出窍“观照”,发现万象皆空。等你修到“四镜印”的时候,就可以登堂入室了,可以在前辈的接引下,修行“凡根识”。这个难度就要大多了。原因在于:“凡根识”里既然带着胎身,也就带去了胎身的业力。有了这个业力,也就有了巨大的隐患。 修行的目的,是让你利用“观照”的力量,对抗并最终消泯掉你自身的业力。如果你做不到,反倒让你的“凡根识”进入到了别人的身体,为了某些诱惑,居然使用自身的业力压制甚至控制别人的意识(在他们这儿的说法是“元识”),那你的修炼也就到头了,会被毫不客气地驱逐、清退回来。 于九十明白了:自己为了不让那些捕猎者看到直升机和狄甲甲,忽然进入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体,指使他大跳大叫,就是这一点作为,让自己违背了“凡根识”出窍所要遵守的信条。 问题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信条啊!从头到尾也没有人告诉过自己啊! “所以说啊!做人做事要有传承。我为什么约你去寸铁崖啊?就是觉得你一直这么野路子下去是会闯祸的,所以想给你一些指点。要不是觉得你可怜,再加上咱们有那么一点点的缘分,像我这种有传承身份的人,会跟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费这么多话吗?想都别想啊!” 于九十总觉得狄炳烛隐瞒了什么。“你再跟我说说,为什么我每次‘出窍’,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呢?这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的地方可去,我为什么偏偏要去那儿呢?” 狄炳烛被逼无奈,只好如实相告了。 “这个问题,就涉及到我们传承中的核心法要了,用你们俗人的说法,就是核心秘密了。就算我再好为人师(她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么),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无论是如何也不能说的。还别说你现在没死,就算你已经从石柱顶下跳下去了,眼瞅着就要落地了,即便是那一刻,我也不会跟你说的!” 就是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去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见到狄甲甲了,从此以后两人只能生死相隔了,是这样吧? 于九十心里对这个石钵就有些怨恨了。自己从来没有希望过它会打开呀,是它自己非得要打开,骗于九十进去的!如今倒好,生生地把狄甲甲给留下了,然后把门一关,偏偏不让他进了! 不是说,找到佛祖石钵,就能解去倒悬之苦吗?从狄甲甲在螺蛳潭里找到石钵的那一刻起,麻烦何曾少过一点儿啊!不仅没少,反倒是险象环生、步步惊心啊!可即便是这样,那时候也好过现在百倍啊!那时候好歹俩人还是在一起的呀,可以共生可以共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千多年的距离生死两茫茫啊! 于九十回到帐篷里,躺下就不起来了。狄炳烛溜进去看过好几次,发现他既不喝水,也不吃东西。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思饮食了?这是在追求“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意境吗? 等到她在帐篷外面,再次看到于九十的时候,发现他又重新改回了最早见到他时的装束――斜背着那个水母衣做成的背袋,背袋里沉甸甸的,现在她知道了,那里面装的是石钵。在龟毛岭捡到的那面铜镜,也被重新装回了裤袋里。 是想跟这柱顶的风格保持一致吗?于九十的面孔和动作,一如这周边的岩石一般僵硬、平板,开始手脚不停地清理着柱顶的台面。 “你在干嘛?”狄炳烛不解地问。 于九十把几个垃圾袋扔进了长条箱里。然后又钻进帐篷,把瓶装水和压缩干粮搬出来,也都扔进了长条箱里。 “我在清理垃圾啊。不是你说的,让我走之前把这里弄干净吗?”迫于狄炳烛一连串的追问,于九十只好回答。 “怎么……把水和吃的也扔了?” “用不着了。”于九十拍拍手,声音暗哑地说。 他的做法透着怪异,可想法其实很简单。本来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最后一搏了不是吗?他回顾了一下石钵门在过去几次给自己打开的情形,隐隐地觉得,似乎每次当他遇到巨大危难的时候,这道门好像就会打开。现在既然没别的办法可想,他就只好依靠直觉了,同时也是拿他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一把了? 赌什么?赌佛祖的慈悲啊! 这不是佛祖的石钵吗?佛祖不是大慈大悲的吗? 还好意思说自己干涉了别人的“元识”呢?到底谁先干涉了谁啊?你这石钵之门打开之前,跟谁商量了?经过自己的同意吗?说打开就打开了,让自己惶然无依地、孤魂野鬼似的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时代漂移,这不是干涉又是什么? 如今居然利用自己、通过自己,硬是把狄甲甲给送到了上千年前的过去,要说干涉人类的生活,你才是真正的鼻祖、肇始人啊!才是真正的祸首元凶啊!你要是不干涉于九十,不让他穿越,不让他为了保住狄甲甲为难,他至于让那个年轻人大嚷大叫吗?所以归根结底,问题出在你身上啊!如今倒要让我于九十为你的蛮横和霸道买单吗?我很不服气啊!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跟这石钵赌一把! ------------ 第十三章 悬门(4):降落伞 按说,于九十想要跳崖,这算是提前还狄炳烛清净吧?她应该高兴不是吗? 可狄炳烛不高兴。 你想赌?赌的结果通常是玉石俱焚不是吗?你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当然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她不行啊!她得在乎啊!那石钵对她而言,可是圣物啊!你当是喂驴喂马用的石槽子,说背上往下跳就往下跳,没人管你? 你别臭美了,以为我拦着你是为了你?以为少男少女在一起,时间久了有感情了,就会舍不得你了?没有的事儿!我百分百是为了石钵!要不是怕把石钵摔坏了,你就跳一百次我也不拦着你啊! 你以为我就那么相信你的承诺吗?万一呢?万一你忽然起了贪生的念头,赖在石台上不肯走了,最后吃亏的可是我啊!一向洁身自好的我当然不会每天面对着你的尸骨了,我就只能另找地方了不是吗?可这方圆几百里之内,哪儿还有比这天石柱更好的地方啊!所以啊!只要你想跳,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拦着的!可前提是,你得把石钵给我留下! 所谓的留下,也不是让你把石钵留在这个石台上。要是天天在这儿看到这个石钵,每次看见它,就会想起自己跟它擦肩而过的往事,光是懊悔也得把自己懊悔死啊!而且,这个地方没人上的来,光是自己的灵识,拿它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啊!那不相当于没有吗? 至于怎么办,她还没想好。所以在这儿之前,你于九十还不能跳! 你说不能跳,于九十就不跳了?况且,把石钵留给你?你也想的够美的呀!怎么可能!于九十就指着这一把翻本了,肯留给你?再说他心里还有着另一层的算计呢?还抱着另一种的侥幸呢?还指望自己危难的时候,石钵之门会再次打开呢!你摸清楚他的想法了么,就想让他改变主意? 于九十倒是兑现了承诺,把石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把帐篷也给拆了,随便折叠了一下,也塞进了长条箱里。然后开始把长条箱往石台边上推。 狄炳烛看出来了,于九十是铁了心了,一定要带上石钵一起跳了。从这上百米高的地方跳下去?即便是佛祖的石钵,也很难保证不出问题吧?本宗的圣物,怎么可能任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毛头小子处置呢?那是绝对不行的! 箱子倒是并不重,很容易地便被于九十推移到了崖壁边缘。 “停!”狄炳烛冲过去,喊道。 “你真的要跳?现在就跳?”她高声质问。 这不是废话吗?于九十忙上就可以用行动来回答你了呀,何必再问呢? 于九十回头又去推箱子。箱子已然伸出了石台边缘。 “停停停停停!”狄炳烛一连声的尖叫着,语气极其惊骇。于九十本想不理她,可一听她急得都叉了音了,而且那道泛着光亮的灵识直接绕到悬崖上空,猛扑到他面前试图拦阻他。 于九十没办法了,只得停了手。这可是垃圾啊!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当个纪念吗? “好吧!好吧……”狄炳烛语气软化了:“算我求你了,垃圾先别扔,你也先别跳――” 她顿了顿,一咬牙:“我这里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刚才不是说没有办法了吗? “不过我有条件!” 啥意思? “我帮你回去,回去找到那个女孩子!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事成之后,你要把石钵给我!而且得是完好无损地给我!” 你这是怕我摔坏石钵,故意跟我这儿整缓兵之计吧?你要是有办法,为什么早不说? “事关核心法要,不能跟你讲的。可现在没办法了,为了保住石钵,不说也不成了。” 于九十绝处逢生,眼睛立即亮了。只要有办法,谁愿意死啊! 他忙打开长条箱,取出食物和瓶装水,给自己补充能量。他光顾着高兴了,一心盼着快点儿见到狄甲甲,别的也没想太多。 等他吃喝完毕,回头催着狄炳烛拿出办法时,这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狄甲甲一改刚才热切、焦急的语气,变得冷淡和疏远了。“办法我肯定有,不过,你得先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做,才能把石钵完好无损地给我?――你听好了,我说的给我,是给我下面的胎身!我一个灵识,要这石钵没用!” 这下可把于九十难住了。 事情横生枝节,于九十就有些怀疑,是不是狄炳烛故意给自己设置障碍呢?可又一想,这个问题也确实存在不是吗?既然说好了的,她给办法,自己给石钵,当然要落到实处了。自己得先把问题解决了,然后才能要求别人不是吗?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这石钵交到她的胎身手里,而且还得是完整无缺呢? 他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把石钵放进长条箱里,尽量用那些垃圾什么的把它包裹严实了,然后捆好长条箱。这样扔下去的话,因为有长条箱的缓冲,可以让石钵保存完好吧? “你觉得可以吗?”狄炳烛反问。 于九十也没信心。毕竟是从上百米高的地方摔下去啊!那冲击力得多大啊!光靠这样一个薄箱子,扛得住吗? “那你慢慢想吧。什么时候想出办法来了,就跟我说,咱再往下进行。”狄炳烛重新抓回了话语权,语气上又变得悠然自得了。 慢慢想?怎么可能!狄甲甲趴在驾驶台上情形一再地刺激着于九十,让他不安和焦躁。他担心,狄甲甲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她那个样子是不是昏倒了?是不是这么多天没有东西吃,把人给饿坏了? 有了这些迫切之至的担心,他还怎么慢的下来?!也是急中生智,他忽然有了个主意――那顶帐篷!那上面不是有布有绳子吗?自己完全可以用这帐篷做成一个降落伞啊!只需要把石钵密实地包裹好,拴到这个降落伞上,再从石柱顶上空降下去,便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了吧?等在下面的贞子只需要留意,别被飘下去的东西砸中(她的灵识不在身上,脑子应该不好使吧?这倒是需要特别担心的),其它的,就一概没问题了吧? 狄炳烛倒是想提出异议,可这个方案几乎说得上完美,自己再反对,就显得强词夺理了。 没办法,轮到自己了。 “去,把帐篷再搭起来!”她悻悻地说。 ------------ 第十四章 悬门(5):前车之鉴 “咱们先说好了,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吗?”狄炳烛告诫于九十:“你就是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的!” 于九十就郁闷了。不是已经谈好条件了吗?我给你石钵,你帮我回去,这怎么又提出新条件了? “这不是条件,这是要求!” 狄炳烛意识到了,想让于九十自觉地彻底不问,看起来很难。这让她打一开始就很恼火。自己马上要做的这件事情,可是本宗的核心法要啊!平常别说做了,就是提一下,都得小心翼翼、省词俭字的,唯恐隔墙有耳啊!现在可倒好,居然要透漏给一个毫无传承可言、八杆子打不到的外人吗?所以她暗下决心,只让他照着做,而不会告诉他任何的道理和窍门。让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仅此而已。 于九十这边却感到难受了。狄炳烛没说不让他问的时候,他没想过要问些什么。现在明明不让问了,他脑子里倒满满地都是问题了。 他最先想到的一个问题是,同样是穿越,为什么他穿过去的是 “凡根识”,而狄甲甲却是整个人都过去了呢? 他知道狄炳烛不会乐意回答他,可不回答不行啊!自己必须知道啊!如果自己只是“凡根识”回去,狄甲甲就是遇到了天大的危险,自己也只能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根本帮不上一点儿忙不是吗?就算自己豁出去了,又像上次那样帮了她一点点小忙,可结果却是自己被驱逐出境,那跟现在的情形又有什么区别呢? 狄炳烛敛顿声息,一声不应。 她可不想让刚立的规矩这么快就被破坏掉。一旦开了这个头儿,于九十很可能会得寸进尺的。可是不说吧!也确实像于九十说的,他去了也几乎等于白去。灵识说话,只有灵识之间才能听见,肉体凡胎根本听不到。就是说,即便他回去了,两个人之间也没法沟通,对方甚至都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狄甲甲之所以是整个人穿越了回去,是因为她没受过镜印;而没受过镜印,也就修不出灵识;没有灵识,这人的元识跟肉身就分不开,自然也就更谈不上凡根识了。结果呢?就只能像一件物品一样,整体穿越了。 狄炳烛听出了于九十的潜台词:他也想像狄甲甲那样整体穿越回去――这样两人不就对等了吗? 狄炳烛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可能!” 道理很简单,虽说灵识、凡根识算上多么了不起的修行,可一旦修到了,你想不要,根本不可能!就跟身高一样,只要多长出了一毫米,哪怕再不起眼,你也不可能再长回去了。 所以,留给于九十的,只有一个选项:在最后跳崖之前,去看上狄甲甲一眼,以慰此心耳。当然,前提得是狄甲甲的状况还不错。如果是深陷险境,那就不是以慰此心了,而是以惊此心了!如果是又认识了别的男人,正在那儿卿卿我我呢?就是以酸此心了!如果是…… 狄炳烛的想象力忽然大爆发,想出了一大堆如果来。要不是于九十厉声喝止,她几乎都停不下来了。 狄炳烛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怎么能挑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呢?就巴望于九十再问一些问题,哪怕是不回答他呢?也可以东拉西扯地冲淡一下尴尬啊! 于九十却忽然又不说话了,眉头拧紧,表情凝重,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了?难不成被自己一语道破心病,真怕那个女孩子跟别人跑了? 过了一会儿,于九十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表情变得果断了。 “好了,别耽搁了。”他说:“从现在开始,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会再多问一句了!” 这话一出,让狄炳烛所有的防范都没用了,反倒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他催问到。 狄炳烛困惑了,问:“你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啊!你这样回去,顶多也就是看她一眼而已!……这个结果你接受?” 于九十没吱声,过了一会儿,忽然声音低沉地说:“我想到办法了。” 你想到办法了?什么办法? 于九十一笑:“我不问你问题了,你反倒要问我问题了吗?” 狄炳烛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知道于九十的想法了,然后半天没言语。于九十的这个办法,在狄炳烛这儿并不觉得意外。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通常都会故伎重施不是吗?人在绝望的时候,都要去抓一根稻草不是吗?如果这根稻草自己以前抓过,当然就更得紧抓不放了! 如果这么简陋的方法都管用,还需要传承干什么?什么叫传承?不就是无数宗师究其一生积淀下来的见识和经验吗?就凭你两眼空空外加两手空空,就想空手套白狼,还以为稳赚不赔?不赔你个底儿掉才怪! “你这个办法行不通!”狄炳烛直截了当地说。 于九十有些不以为然:“你知道我的办法?” “你还记得那两具尸体吗?”狄炳烛语气生硬地问。 尸体?两具尸体? 于九十自己都苦笑了:这几天里,还就这东西见得多。自己也算历练出来了吧?现在听到“尸体”两个字,感觉上,跟萝卜白菜这样的字眼没什么区别。 “你说的是哪两具?”于九十昂昂然答道。那口气就跟富翁回答别人的谄媚似的――我这满手的钻戒,你说的是哪两个? 狄炳烛这个气啊!就你这点儿见识,还跑我这儿卖弄开了!什么叫班门弄斧啊?什么叫关二爷门前耍大刀啊?你这就是啊! “那天晚上,从寸铁崖上跳下去的两个人,正好砸在飞机上,你们不还围着看了好半天吗?我回去收殓的时候,不还跟你说过几句话吗?――想起来没有?” 那还想不起来?! 即便是现在想到那两具尸体,于九十仍是颈后一阵发凉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自己这马上就要动身了,这多影响心情啊!多不吉利啊! 当时的情形,他可还历历在目啊! 他当时在寸铁崖下,看到坠崖的周润发砸死了驾驶员,觉得场面太过血腥,就想飘回崖顶,再看看一身缟素的贞子。当时忽然间风起云涌天色大变,直接从白天变成了晚上。他刚到崖顶,就看到有两个身着制式雨衣的人,手拉手跳下崖来。 这两人后来被大风一吹,改变了下落轨迹,直接砸到了直升机上。周润发跑过去看的时候,这两具尸体已经是恶臭扑鼻的腐.尸了――这已经够让于九十震惊的了――可等他再去看的时候,腐.尸和气味都没有了,直接就是两具光滑、洁净的磷磷白骨。 狄炳烛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于九十忽然打了个冷战――难道说,这两具磷磷白骨,直接就预示了自己和狄甲甲未来的命运吗? “没错!”狄炳烛肯定地说:“你要是用了这个办法,下场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你还没听我说过我的想法不是吗? ------------ 第十五章 重回故道 “报――”一个呼哧带喘的声音,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这人说话还有些结巴,语气惊惶。 “――前、前面――车、车仗!――卫国国君的车仗!――就在前面!” “谁?什么车仗?”一个声音难以置信地问。咦,这人的声音听着很耳熟啊。确实耳熟。再一听,果然,是那队押送篷车的鲁国兵卒的小头领,名字叫范伯孚的声音。 “――卫、卫国国君!――卫国国君的车仗!”那个结巴的声音重复道。 “卫国国君?……怎么会来这儿?”又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于九十同样熟悉,是那个名字叫卜求的射手。 还不光是这些人说话的声音他熟悉,连这些话的内容,他同样很熟悉!这不是上次这帮人在击杀完盗贼之后(当时还抓住了一个盗匪,叫什么弥子瑕的美男),正要动身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一字不错,同样是这些话,这已是第二次听到了呀! 按说,于九十该觉得惊奇不是吗?还真不是。他木然以对。道理也简单――类似的情形,他以前遇到过一次了。 周润发坠下寸铁崖的那次,还没砸到驾驶员之前,于九十先下到了崖底下,他听到驾驶员和黑墨镜之间有过一段对话。而这段对话,早在他见到那架失踪了的直升机的时候,就已经从他们嘴里听过一遍了。 所以啊!类似的情形再次出现,自己见怪不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唯一让他在意的倒是,上回的“情景再现”出现后,紧跟着可是发生了一连串惊心动魄、喋血横尸的惨事啊!这回的“情景再现”之后,会不会又送来一轮新的惊心动魄呢?于九十叹了口气。看眼前的情形,只会更甚不是吗? 这时候,于九十的眼前慢慢地清晰了起来,他逐渐地能看见东西了。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并不出意外,还是那架篷车。毫无悬念啊!自己就像追赶臭鸡蛋的苍蝇一样,丝毫不差地又出现在了这架篷车的上空。 他现在连苦笑都懒得做了。这就是命吗?想躲都躲不开的命吗?可实际上,他也没打算躲开,而且心里很高兴见到这架篷车。如果不是有这架篷车像锚钩一样勾着他,他哪知道自己飘飞到了什么何时何地?现在他至少知道,狄甲甲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只要自己循着那头白鹿逃跑的路线找下去,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她的位置。自己可是悬浮在空中啊!想飞多高都可以,视野可是足够开阔啊!这就是优势不是吗? 不光狄甲甲离这里不远,那个被当成掘墓贼的,名叫颜岫的年轻人,应该也没走出多远。自己首先要做的,还不是去找狄甲甲,而是要先找到他。 这就是他的方法了。 虽然这个办法在狄炳烛嘴里,被说的像是直通地狱般的可怕,可于九十却表现的并不在意。即便她后来又拿出那两具尸骨做例子,于九十还是不为所动。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飘飘忽忽的凡根识,就算是回去了,还见到狄甲甲了,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万一狄甲甲身处险境,自己不也只能干看着,无计可施吗? 可要是让这个叫颜岫的人变成了自己,那就不同了。至少可以伸手相助了不是吗?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跟别的人比起来,一是自己曾经控制过他,感觉上有些轻车熟路;二是看到过这人的身手,知道他的体质和能力远胜过自己。要想营救狄甲甲,这样的人不是正合适吗? 他从狄炳烛的嘴里证实过了:只要自己不像上次那样,飘出那人的身体,试图驱逐自己的力量投鼠忌器,也就拿自己没办法。 他唯一担心的是,狄甲甲也许会不相信,不相信这个古代的颜岫,居然就是他于九十。不过,这都是可以解释的呀!只要把整个经过都告诉她,尤其是两个人之间的一些私密的经历,还怕她不相信吗?只要她相信了这个颜岫,那和相信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个人比自己更熟悉那个年代,体格更魁梧健壮,身手更敏捷,不是更适合保护狄甲甲吗? 好了,不再多想了,就是他了! 可是?这个办法在狄炳烛那儿却是死活通不过! 狄炳烛不仅不同意,还一个劲儿地用末世一般的语气恐吓他,想让他知难而退。她告诉于九十,他的想要控制别人的想法,在她的传承中是严令禁止的。只是她囿于训诫,没法把实情和真相告诉他,但是她要于九十一定相信,这条路万分的凶险,会直接导致穿越者魂飞魄散、一命呜呼。 于九十一句话就把她给堵回去了: 自己本来不是也得死吗?就在刚才,不是还收拾了垃圾,正要跳崖吗?既然早晚是跳崖,是送命,还有什么必要计较那么多呢?就算是变成腐.尸、变成白骨,可自己呆在这儿,要不了多久,不也会变成那样吗? 狄炳烛被他堵的无话可说。“无可救药!”她气哼哼地说。“那好啊!我就等着给你收尸了,就像那两具尸体一样!” 于九十回了一句:“你本来就是在等着给我收尸啊!你的那个胎身,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这又有什么不同吗?” 狄炳烛无言以对,不再理他。看样子,是听之任之了。 于九十就想,这次自己一定要盘算好。这次自己在那人的身体里,可能要呆的时间长一点了。可到底是多久呢?需要多久就多久吧!自己在这天石柱顶上,不也没几天活头了吗?在那人的身体里。虽然不清楚以后是什么状况,可至少眼下不是还能多活一会儿吗?所以啊!自己这次一进去,短时间内还就不离开了。 狄炳烛说的很清楚,一旦他再次被清退出来,她打开的这道门,对他于九十也同样会永远地关上。那时候就是说破大天去,她也帮不上他一点忙了。 照狄炳烛的说法,他此前的那种依靠灼烫的方法,百分百是野路子手法,跟她所了解的正宗的传承之法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接下来狄炳烛的一番展示,终于让他明白什么叫传承了。 她让于九十从背袋里,重新取出石钵,在帐篷里平平地放好。然后,让他往石钵里倒水。连倒了两瓶水进去,才将将地让水面跟钵沿齐平。 “――好了,现在你可以打坐了!” 她不由分说地指示着。 打坐?于九十迟疑着,但还是席地坐下,盘腿坐好。做到这一步,于九十还是会的,影视剧里比比皆是么。他也知道,盘腿分好几种,最难的那种跏趺坐,几乎跟练杂技差不多了,自己肯定不行。 “好,现在闭上眼睛,开始平顺呼吸――”又一个指令下来了。 这也不难做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看到狄炳烛信心满满的样子,自己也只好照做了。 接下来呢? “接下里就得我帮你了!” 狄炳烛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钵盂里的水忽然一震,漾起了波纹。波纹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钵盂里升腾而出。 “闭眼!”狄炳烛喝道。 于九十忙闭上眼睛。 然后呢? 然后――他就在这儿了! 别说灼烫了,连晕车的感觉都没有一点儿啊!所以说啊!没传承的孩子可怜啊!同样的事情,人家做起来如沐春风,自己做起来却痛不欲生。而且还得是撞上了狗屎运,否则,就像他这样的,人家连痛不欲生的机会都不给你啊! 既然篷车在这里了,那个被抓走的颜岫,应该还没走远吧?自己是不是真有机会让他逃出来呢? 他立即抬升了高度,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极力搜寻着。 然后,他看到了,看到双手被绑的颜岫,被一队人用绳子牵着,正走出远处的山林,往官道这边走来。 ------------ 第十六章 灵光济济(1) 于九十就有些着急了。 颜岫被绑成这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逃不出来。自己是应该先去看看狄甲甲呢?还是在这儿再等等,看看情况?甚至,再换一个人? 最后这个想法倒是可行。可是像颜岫这样的,人长得高大魁梧,身手还不错,又是孤身一人――要去哪儿找,才能找到条件这么合适的人选呢? 牵着绳子的,正是那个彪壮的汉子。他骑在马上,有些不耐烦地拽扯着绳子,想让颜岫走得再快些,好赶上众人的队伍。 他忽然一带缰绳,让马停了下来。又扯动手里的绳子,把颜岫拽到马前。 那汉子忽然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对颜岫说:“一会儿上了官道,一看见国君的车仗,你就大声喊冤,知道吗?” 颜岫愣住了。 “等到君上喊你问话的时候,你要把你刚才在坟地说的那些话,好好地再说一遍。我们君上最重仁义的人了,要是听进去了,兴许当场就会把你给放了!――明白?” 颜岫这下听明白了,猛烈地点着头。 “不过,你还得明白――”那壮汉一脸讥诮地说:“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好,你别想错了!咱俩刚才不是没比试成吗?我是心有不甘!君上真要是放了你,那你可要准备好了,咱俩得好好比试一场!到那时候,也许你就该后悔了!你要是不求君上放你,你兴许还能留一条命。君上放了你,你就得死在我手里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于九十听明白了,原来这厮居心不良啊! 还以为他是真心想救颜岫的呢?原来是想亲手杀了他呀!不过,有自己在这儿,你未必能够如愿吧?既然你起意杀人在先,就不能怪自己手下无情了!你要比试,总不能让颜岫空着手吧?就算颜岫技不如人,敌不过你,可不是还有他于九十吗?只要颜岫手里有兵器――还别说是兵器,只要有点儿带楞、带刺的家伙,自己就有把握让你自食其果! 想到这里,于九十就轻松多了。自己正想不出怎么让颜岫逃掉呢?现在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了。 他正想着,整支队伍却忽然停了下来。 等那壮汉牵着颜岫赶上来,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侏儒忽然发出了指令。 “把他的簪子拔了!” 那时候的人是不修理头发的,打一生下来,头发有多长是多长,都要留着。为了方便,会用一根簪子把头发别到头顶。有钱的人会用金簪、玉簪,没钱的人就用竹簪、木簪。 颜岫用的就是一根木簪。木簪一被拔掉,头发立即披散了下来,直接就遮住了头脸。也不光是头脸,连前胸后背都被挡住了大片。于九十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形象看着很眼熟啊!很像贞子不是吗? “五花大绑!”这是侏儒的第二个指令。 这倒有些出乎于九十的意外。那个壮汉也有同感,怔了怔,但是没说什么。于九十就想,绑就绑吧!反正不耽误喊冤不是吗?说不定还能给他赢得些同情分呢。 等到侏儒又发出了第三个指令,于九十的感觉可就不仅仅是意外了,而是绝望了。 “把他的嘴堵上!” 完了! 这下啥指望也没有了,只能考虑换人了不是吗?! 可是?且慢! 那个壮汉不等别人伸手,先从马鞍里摸出了块麻布头,跳下马,上前把麻布一卷,塞进了颜岫的口中。 按说,这点儿小事儿用不着他来做吧?他居然抢着做,这之中,是不是有着什么猫腻呢?会不会是故意留了什么后手,好方便颜岫到了关键时刻,可以突发其响、一鸣惊人呢?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啊!于九十就又看到希望了。 可是?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总是事与愿违不是吗?别说你一个普通人了,就是君主也常常拗不过这条铁律不是吗? 官道上,坐在辇车里的卫国国君卫灵公,现在就有这种受挫感。 眼前的这支鲁国车队,刚才因为避让不及,只得跪伏路边,拜见君驾。自己只是为了显示平易近人,随口问了他们几句。没想到几句话问下来,倒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这个名叫范伯孚的卒长,口齿倒还伶俐,见识也不差。也是,被鲁君派去觐见周天子的人,当然不能太差了。卫灵公很好奇,鲁昭公居然会派这样一支毫无礼仪感的队伍去天子之都,是去做什么呢? 范伯孚不敢隐瞒,具情以告。 原来,鲁国国都在翻盖旧粮仓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道夹壁墙。在这道夹壁墙里,找到了一堆书简。而这堆书简,居然是一部失传已久的古卦书:《归藏》。这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书简里居然还有一道周武王要求焚毁这部《归藏》的敕令。 鲁昭公看着这堆书简,不知该如何是好。是遵照几百年前的武王遗命,将这堆书简一把火烧了?还是不顾先王遗命,打开来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呢?想来想去,莫衷一是。后来还是一个大臣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这些书简原封不动地给周天子送去。天子好歹也是武王后人啊!加上他又贵为天子,显然更有资格处理先王的遗物不是吗? 于是就有了这架装载书简的篷车,以及这支护送篷车的队伍。 《归藏》?敕令? 卫灵公的好奇心就是被这两个词给勾起来的。他当然知道《归藏》了。还别说是他,随便哪个读过两天书的人,有谁不知道《归藏》啊! 传自远古的卜筮之书共有三部,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易》。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前两部书莫名其妙地就失传了,只剩下了《易》书一部。如今早已失传的《归藏》居然重现天日,哪个会不好奇啊! 鲁国是周朝之初,武王的弟弟周公的封地。周公的儿子伯禽去鲁建国时,带去了大量的文物典册。诸侯皆知,整个周朝的文物典册,唯有鲁国保存的最为完备。所以,在鲁国出现《归藏》,乃至出现武王的敕令,也算于理有据。 说到武王的敕令,卫灵公就更好奇了。周武王是谁啊?那可是天纵神武的一代英王啊!观兵孟津,大会诸侯;替天伐纣,激战牧野,最后逼迫商纣王自焚于鹿台――这样一个雄才大略的英王明主,居然会有余暇关注一部卜占之书吗?而且还特地颁布焚毁的敕令,必欲除之而后快? 卫灵公就跟范伯孚商量,说自己想看一眼这部《归藏》。当然不会白看,肯定有好处了。让君王满意了,还愁腰包不满吗? 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卫灵公变得越来越郁闷了。 小小卒长范伯孚,居然不怕拂逆君威,直接就给拒绝了。当然他的一番话说下来,还是很婉转很客气的,可那意思就是明白无误的拒绝。也是,这里面的道理很容易明白啊!你卫灵公简直是自取其辱啊!鲁昭公都自认为没资格动的东西,你一个跟鲁君平级的卫灵公,居然还想染指吗?且不说周天子了,你眼中又把鲁昭公置于何地呢? 于九十漂浮在众人头顶,对下面的勾心斗角毫无兴趣,他只关心那个叫颜岫的,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喊冤呢?自己可还等着去见狄甲甲呢。你这边赶紧弄利索了,咱俩也好快点儿上路啊! 他下意识地升高了些,想往狄甲甲那边张望一下。可就在他目光一转的当口,忽然,他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他忙又让目光转回来,盯住了下面的人。 怎么回事儿?自己居然在卫灵公、范伯孚的头顶上,看到了一抹影影绰绰的亮光!还不光是这两人,连那个盗徒弥子瑕的头顶上,也有一抹飘逸的亮光! 这亮光他很熟悉呀,狄炳烛在他眼中,摇曳出的就是这么一抹亮光啊! 什么意思?难道说,这里除了自己,居然还有别的凡根识吗?而且,人家已然堂而皇之地入驻胎身了!就跟燕子筑巢一般,正频繁地进出呢!――他们怎么就不怕被遣返呢? 还有一个问题:这些凡根识,也包括自己,怎么会跟开party似的,一窝蜂地都聚集到这儿来了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 第十七章 灵光济济(2) 于九十就想,与其在这儿犯嘀咕,不如直接问一下不是更省事儿吗?灵识与灵识之间说话,肉体凡胎的人根本听不见,所以不用担心这些人会觉察到。 有些事情狄炳烛不跟自己说,固然有传承禁止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吧?她一次都没有穿越过,个中的情形连见都没见识过,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明白呢?就她这种见识,居然还好意思指点自己呢!还这也不许问那也不许问呢!还不是怕遇到问题答不上来,担心会露怯吗? 这些灵光可就不同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都是有传承的。既然有传承,又能穿越过来,说明他们知道的东西,肯定要比狄炳烛多得多了。他们就是随便帮自己解答上几个疑问,就足够自己受用一阵的了。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肯听听自己的难处,再念及同期穿越之谊,能帮上自己和狄甲甲一点儿忙的话,那不比自己在这儿瞎折腾强多了吗?也许事情立马会有大的转机也说不定啊! 他想的倒是挺好的,可真地一尝试,却发现此路不通――那些灵光根本就不搭理他!不仅不理睬他,而且见他靠近,立即流露出了提防和警戒的迹象。 于九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差了,对方居然发出了一种“咝咝”的声音,跟毒蛇吐信似的,明显地有着威胁的意味。 尼玛,都是灵识或凡根识,有话可以好好说么,又不用担心被人听到,有什么必要发出这种动静啊? 不过,于九十发现,他们也不光是对自己这样,就是这些灵光之间,也都很克制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达成了某种各行其是互不干扰的默契。 看来这些灵光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回过头来,继续指望卫灵公的仁慈了。可是颜岫这厮,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发声啊!难不成是怕被那壮汉杀死,所以打算一声不吭了吗?那你可就把于九十给坑了呀!白等了你这么半天啊! 于九十忙仔细观察了下颜岫的表情。因为有头发挡着,别人可能看不到,可对于九十而言不成问题。他只看了一眼就放心了――颜岫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卫灵公,脸色紧张异常,说明他不是不想喊,而是在等待机会。 卫灵公这边因为被范伯孚拒绝了要求,有些不大痛快,就想找个碴口儿,整治一下这些鲁国人。绑在篷车后面的那个白衣人,似乎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这个叫弥子瑕的白衣男子,因为头上用的是玉簪,所以簪子早就被兵士给抢去了。他现在跟颜岫一样,也是披头散发,加上又是一身白衣,一眼看上去,可是比颜岫更像贞子多了。 卫灵公抬手指指,问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他是哪国人?为什么会被绑着? 范伯孚回话说,不知道这人是哪国人。 这话一出,别说卫灵公了,就是那些押车的鲁国兵卒,都齐刷刷地惊讶了。刚才不是明明问过了吗?这人也回答了,说是卫国人,大家还一起欢呼了呢?这怎么又说不知道是哪国人? 范伯孚接着说,说这人刚刚抓到,还没来得及审问。 卫灵公就不满了,这里虽然离你们鲁国不远,可怎么说也还是我卫国的地盘啊!你们鲁国人怎么可以随便跑来抓人呢?他就是犯了弥天大罪,自有我卫人惩处,何老汝等越俎代庖呢? 范伯孚是这么说的:刚才路遇强盗打劫一支卫国的商贾,自己帮着商贾打跑了强盗。这支卫国商贾贩运的是皮革漆料,别无它物。他们无以为谢,就把捉住的一个强盗,还有一颗强盗的脑袋都送给了自己,让自己去本县的司寇大人那里领赏。 那队鲁国兵卒更惊讶了。什么商贾?明明就是几个农民好不好?而且,被打劫的明明是粮食啊!怎么变成皮革漆料了?明明是他们自己抓的人、杀的人,怎么变成是别人送的了? 兵卒们惊讶?卫灵公才惊讶呢!范伯孚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啊!让自己直接就无话可说了呀! 其实仔细想想,这倒也不奇怪。这人可是鲁国国君专门找来觐见周天子的,这差事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吗?万一天子召见他,问东问西的,他得答的上来啊!光答上来还不行,还得是头头是道、洋洋洒洒啊!得给鲁国长脸才行啊! 也难怪他脸上总是那么一副高人一等的表情了,人家可是有本钱的呀!提刀可以冲锋陷阵,提笔可以纵论古今,所以自我感觉好点儿,不也很正常吗? 他跟卫灵公讲的那些话,每一句话其实都是有用意的。 他为什么说被打劫的是卫国的商贾,而且还是贩卖皮革漆料的呢?当时的诸侯各国,封地大的不多,各自的出产有限,急于互通有无,所以并没有后世(秦汉以后)才有的那种重农抑商的想法。有的国家甚至还重商、招商。卫国恰好就是这样的国家。 范伯孚读过史书,知道卫国的痛脚何在。早在建国之初,卫国曾遭到狄人的侵袭,几乎亡国。当时的国君卫文公,为了恢复本国经济,力推“通商惠工”,成效显著。史载:“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用现在的话说,头一年整个国家才有三十辆坦克车,到了第三个年头,就有三百辆了! 范伯孚所说的“皮革漆料”,出处就是在这儿――在当时,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做坦克车的材料,属于军需物资。 帮助你们卫国保住了军需物资,这是什么功劳?不赏也就罢了,难道还要为此受罚吗? 卫灵公很恼火,不想吞下这口恶气,可又怕继续扯淡下去,一旦说出来这个被捉的强盗就是卫国人,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教化辖制无方,脸上就更挂不住了。 就在这时,颜岫吐出了口中的麻布团,开始高声喊冤。 虽然这声音太过响亮,吓了卫灵公一跳,不过考虑到这喊声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视线,自己可以体面地下台了,他心里还是满高兴的。尤其是一问之下,那个侏儒头领禀报说,这人是鲁国人,罪行是刨坟掘墓,他更是高兴的差点儿从辇车上摔下去。 终于可以一吐胸中的恶气了! 终于可以指桑骂槐、杀鸡儆猴、还以颜色了! “为盗者,以求果腹,尚情有可原;掘坟者,曝骨晒尸,辱祖渎宗,实罪无可赦!汝来自周公故里、礼仪之土,居然做出此等不齿之事,不畏天谴乎?!――来人,拖至路边,立斩!” 倒霉啊! 本来还指望卫灵公善心大发,自己好逃出生天呢?这下可好,正撞在枪口上,成了人家的出气筒了! 于九十气得大骂,挥舞着想象中的拳头冲向卫灵公。卫灵公没啥感觉,倒是把他头顶上的灵光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跃开闪避。 侏儒的脸色很难看,显然这不是他期望的结果。可是现在卫灵公正在气头上,自己也不敢开口拂逆。眼看着颜岫被人架到路边,一名刀斧手正撸胳膊挽袖子地要一展身手,他的脸上流露出了痛惜的神色。 于九十叹了口气。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早知道这样,就该去陪狄甲甲的。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也不想再看到那些毫不友善的灵光了。他开始抬升高度,想找准狄甲甲的方向。 忽然,只听“啪嗒”一响,辇车的车帘被掀了起来。 “大热天的,本来就燥得难受,这怎么又要杀人了?……不嫌烦哪?”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厌倦、柔美。 声音听着并不大,气场却不小,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 于九十也拔不动步了。可一望之下,却是一惊。这“一惊”里面,固然有见到旷世美人“惊为天人”的意思,还有一层则是纯粹的吃惊――这女孩,好像在哪儿见过! ------------ 第十八章 灵光济济(3) 确实见过! 在天石柱顶上,六个人在直升机里拉拉扯扯,忽然同时消失的那一次,于九十在卫国宫城的城门楼上,看到过两个持弩的女人,其中年长的那个,俨俨然就是眼前这个少女的熟女版! 那个女人,是这个少女的妈妈吗?不然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像啊!而且连气质都像啊!一样的雍容华丽、高雅端庄啊! 范伯孚倒是很有眼力劲儿,女孩子刚一露脸,他看都还没看清楚呢?立即领着手下纳头便拜。 “参见君夫人!” 君夫人?就是卫灵公的夫人喽?于九十看过周迅演的那部《孔子》,知道卫灵公的夫人就是历史上以绯闻扬名的南子。这女孩是南子?那城头上的那个熟女是谁?南子是宋国人啊!没听说她妈妈也来卫国了呀! 于九十听出来了,这个南子现在很烦,既不想看杀人,也不想在这儿多呆。他就对她抱了些希望,希望她的话能让卫灵公改主意,对颜岫从轻发落,最好是直接开释。 可是?当他一眼看到南子的头顶上,居然也有灵光闪烁的时候,马上就乐观不起来了。这些凡根识不爱搭理他,让他觉得这些凡根识很小气,而且居心叵测,总觉得他们会碍事、会坏事。 不过他慢慢地也想明白了,这些凡根识之所以能够在这些人头顶进进出出的,恰恰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试图控制这些人。否则,早跟自己一样被遣返回原籍了。既然没控制这些人,也就谈不上会蓄意碍事不是吗? 可他的感觉就是很不好,说不上为什么?就像迷信的人一看见黑猫就觉得晦气一样,他也是,现在一看见这些灵光,心里就不舒服。 但至少现在,情形还在往好的方面转。 看得出来,卫灵公对南子还是言听计从的,一见南子心情不好,忙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 “不想看到杀人?那简单,不杀就是了!”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啊!应该是金口玉言不是吗?这怎么说改口就改口了?范伯孚的眼角眉梢上,就流露出些不以为然了。 于九十可不管那个,心情立即大好,只盼着南子再多说几句,赶紧敦促卫灵公把这个颜岫放了算了。 在旁边还乐坏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侏儒,他扭曲酷烈的脸上难得地舒展出了笑容。 他立即躬身建议说,这个人说不定还有另案在身,应该交给有司严加拷问。 卫灵公的心思早不在颜岫身上了,随便摆了摆手,表示同意。 这个结果对颜岫而言,是不好不坏;对于九十而言,也算不差。他都想好了,只要给颜岫留下命来,自己就有机会让他逃走。毕竟自己身在高处啊!方圆几百米内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哪儿有人,哪儿没人。只要稍微有点儿机会,想要逃走那是易如反掌啊!更何况还有那个彪壮汉子呢?他可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跟颜岫比试一下,说不定机会就在他身上呢。 可南子接下来说的一番话,却让于九十、侏儒和颜岫直接傻眼、咧嘴了――仨人的愿望无一例外,全都落空。卫灵公和范伯孚他们在旁边听着,也一样很吃惊啊! 南子直接问范伯孚,知不知道卫国有这样的赏文:一颗强盗的脑袋换一百布币,两颗换二百,三颗则能换五百布币? 范伯孚怕显得自己太市侩,还想矜持一下说不大清楚。可他手下的那些人却把他给卖了,都一致幅度很大地点着头。 南子就说,那你们跪地谢恩吧!君上念你们护商有功,把这个掘墓贼的脑袋赏给你们了。现在你们凑够了三颗脑袋,赶紧去本地的司寇大人那儿请功领赏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赶苍蝇似的摆着手,似乎不胜其烦。 卫灵公跟着表态,说就听君夫人的,寡人做个顺水人情,让你们凑齐这三颗脑袋。这人是你们鲁国人不假,可他是在我卫国的地界上作奸犯科,你们的王法管不着,可我的王法不是吃素的!你们见了司寇大人,就说寡人说的,照准卫国的法令赏赐,不得推塞! 于九十快给气疯了!如果有手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抽自己一个嘴巴!要不是自己一再地想当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自己现在早在狄甲甲那儿了!虽然没法沟通,可也总胜过在这儿浪费时间吧?这可倒好,在这儿看了半天热闹,一切却又转回起.点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因为南子是不折不扣的美女,美得让他跟卫灵公一样没脾气,他只得找代替品,无比恨恨地瞪了她头顶上的那抹灵光一眼。 那灵光要是明白他的意思,肯定会觉得很委屈――这跟自己有毛的关系啊? 可于九十不管那个,既然你们拒绝我,那我就仇视你们。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当即就想拔空而起,直接去找狄甲甲,再也不迟疑、耽搁了。可临了,他意识里忽然又升起了一个念头――范伯孚这些人,会不会因为同宗同族的关系,就放颜岫一马呢?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些人见钱眼开,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在他们眼里,这个颜岫早就不是人了,而是一个叮当乱响的钱袋子啊! 想到这里,于九十断然地抽身而起。附近的几个灵光没想到他会忽然离开,都不无吃惊地动荡起来。 虽然离开了,于九十的心里却仍耿耿于怀,同时也深深地困惑着:这些个灵光,到底为了什么聚集在这儿呢?他回想了一下――南子、卫灵公、范伯孚、弥子瑕――这四个人的头上,都有灵光聚顶,要是再算上自己的话,那可就有五个了! 难不成,他们跟自己一样,也是像追逐臭鸡蛋的苍蝇一样, 被那架篷车吸引而来吗?这架篷车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居然会让凡世罕见的灵光们都趋之若鹜?还是说,是篷车里的那些书简的缘故?只是一堆写了字的破竹片么,又不是龙卷风,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吸力? 于九十实在想不明白。他也没时间想明白了。直升机还停在那片林间的空地上。他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飘进了机舱。 他的方位拿的很准。上次就是在这里,他看到狄甲甲趴伏在驾驶台上。 可是现在,驾驶台上空无一人。 再环顾四周,同样的,整个机舱里也是空无一人。 ------------ 第十九章 又见白鹿 狄甲甲怎么会没在这儿? 这可大出于九十的意料。看着空荡荡的舱室,他就有些慌神了。不过他马上提醒自己,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头脑不能乱。 他在舱室里转了一圈,发现周润发他们四个人的登山包都还在,只是都被翻找过了,里面的东西被散得到处都是。尤其是一些食品类的外包装,都被撕开了,扔了一地。 于九十这些天在天石柱顶上,被狄炳烛督促着天天做打扫,加上他自己本来也闲着,有事情做自然好过无聊。连着几天下来,他居然被培养出了点儿洁癖的倾向,不能容忍视线里有任何垃圾的存在。这可倒好,满舱的垃圾,看着就触目惊心。更要命的是,自己是有心无力,想给收拾干净都不可能。 不过,看到这满眼的凌乱,他反倒放心了。这起码说明,狄甲甲的精神和身体都还正常,还在渴求生存。只要想活就好啊!他们分手前的最后一刻,狄甲甲可是抱定必死之心的呀!那时候还有于九十救她,如今都过去好几天了,她要是还想死,那可就是必死无疑了。所以啊!在机舱里没能看见她,这其实是好事儿啊!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以后,怎么办?坐以待毙吗?当然不能了!所以她才走了出去,这可是个很积极的信号啊! 想到这些,于九十就高兴了。他立即拔身而起,飘出了机舱,一头扎向了空中。他估计狄甲甲没走出多远,应该就在这附近。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眼前的一切都透着那么原生态,毫无她熟悉的现代气息,就是出于恐惧和谨慎,也不可能走出太远的。只能是以直升机为营地、为圆心,在这周围转悠转悠也就是了。 果然,没升起多高,于九十就在一面山脊的林隙间,看到了一个运动的白点。这白点似乎受了什么惊吓,正在飞快地往山顶上跑去。他就有些疑惑了:这个白点运动的可不慢啊!那速度远非人类可及啊! 疑惑归疑惑,可还是得过去看看。既然在这周围什么都没找见,这个白点就成了唯一的选项了。 很快,于九十就看清了,哪是什么白点啊!就是上次被侏儒他们追杀的那头白鹿! 从于九十的角度看,这头白鹿的动作就透着古怪了!有点儿像是钻进了什么罗网似的,左冲右突、闪展腾挪的,忙得不亦乐乎。可它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它在自己跟自己玩吗?可看着又不像,那动作明显的够激烈、够吃力啊! 不过,再古怪也跟自己没关系不是吗?他在那个颜岫身上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实在是耽误不起了。 他刚想掉头而去,可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他忙又转眼去看那白鹿,这才看清楚了,在白鹿的后背上,还横担着一个人!这人脸朝下,身体窝折着伏在鹿背上,穿了一身淡银色的冲锋衣,一头长发从风帽底下垂落出来,像黑色的流苏一样在鹿腹底下甩荡着。 是狄甲甲! 刚才在机舱里,于九十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就是翁美玲和松岛枫两人的背包被翻找的最为彻底,连卫生巾、文胸都给掏摸出来了,尤其是衣服,一件件地都摊在后排座椅上。这件淡银色的冲锋衣,寸铁崖下雨的那天晚上,翁美玲曾经取出来穿过。 周润发、翁美玲他们四个都死在寸铁崖了,自己则是被困在了天石柱顶上,留在直升机里的,只能是狄甲甲。狄甲甲原本穿的是驾驶员的工作服,只要有机会换下那身衣服,她肯定会很乐意的。 一头长发、翁美玲的冲锋衣、纤长的腰身,除了狄甲甲,还能是谁? 唯一的问题是:她怎么会趴在白鹿的背上?而且手、脚、脑袋都是无力地垂耷着,一看就是毫无知觉啊!――她这是怎么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在于九十想这些的时候,他应该转瞬及至啊!应该早就出现在狄甲甲旁边了,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就在他离白鹿和狄甲甲还有二十几米远的地方:“砰”地一声,他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被猛地反弹了回来。 尼玛,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吧?明明狄甲甲就在眼前了,可死活就过不去了?上次是因为自己干涉了颜岫的元识,受到惩罚这还情有可原,可这次自己什么人都没碰过啊!老实的像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啊!这怎么还会出状况呢? 他再去细看,就发现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 在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类似于鸡蛋一样的空间结构。他刚才撞上的,是透明的蛋壳;而蛋清部分,透明度就稍差了,隐隐地有些雾霾一样的东西正在快速地旋转、流动,而且颜色上越来越浓重,到最后几乎就有些乌云汹涌的意思了。蛋黄的部分,却是一团异常透明的光亮,整个把白鹿和狄甲甲罩在里面。 开始的时候这团光亮还很大,可是随着蛋清部分风起云涌地挤压,这团光亮正在逐渐变小,像个子.宫似的正把白鹿和狄甲甲包裹起来。随着这光亮的变小,白鹿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到最后根本没法动了,只能僵僵地站在那儿,绷直了四肢,像是身上有千斤重压似的,在那儿硬抗着。 看到这里,于九十忽然有了种很熟悉的感觉。 没错啊!眼前的这一幕,活脱脱地就是那天晚上,自己在寸铁崖上看到的情形啊! 当时,自己在悬崖底下的时候,还是夕阳晚照、风光无限的傍晚啊!等到自己飘上崖顶,想再看看贞子的时候,却是转瞬之间,天色就黑了下来,而且很快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还不光是黑呢?天气也跟着突变了,狂风顿起,乌云骤至,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啊!同样的,自己当时还想越过那两个穿着雨衣的怪人,看看崖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死活就是越不过去啊。 包裹着白鹿的光圈越来越小,白鹿似乎终于支持不住了,一条前腿抖动了几下:“啪”地跪弯在地。它忙硬撑着还想站起来,可结果更惨,另一条前腿后继乏力,也跟着跪倒了。 于九十下意识地想上前帮帮这白鹿。可是没办法啊!自己连边都靠不上去啊!――就算能靠上去,又能怎样呢?不还是一样没办法吗? 整个蛋清部分已经开始飞沙走石了,浓黑的云气涡流一般旋转,堪堪地将白鹿和狄甲甲完全席卷进去了! 于九十除了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候,似乎是从白鹿窝伏着的蛋黄部位,猛地放出了四道清凉的光柱,穿过激荡的乌云,直射出来。 于九十就纳闷了:这是在做什么?是白鹿使出了杀手锏,最后一击吗?可这么看着,也没什么效果啊!乌云该怎么浓厚还怎么浓厚,丝毫不见减轻啊! 忽然,乌云动荡起来了,露出了大片的空隙,于九十又能看到白鹿了。本来还以为白鹿反击成功了呢?可事实却是,白鹿的两条前腿依然跪在地上,而且身体正在剧烈地颤动。这么看着,情形还不如刚才呢。 于九十绝望地叹了口气。还没等他这口气叹完呢?却一眼看到,鹿背上的狄甲甲忽然身体一收,猛地跳了起来! 咦?! 于九十直接就惊呆了! ------------ 第二十章 鏖 战 狄甲甲从鹿背上一跃而起,往山顶奔去。 于九十这才注意到,她根本就没有穿鞋啊!完全是光着脚啊!光着脚跑在这嶙峋的山路上,皮肉受得了吗? 狄甲甲似乎并未受影响。相反,没了鞋的压脚,她的步态显得异常的轻盈和快捷,一头长发飘在她的脑后,借着风势,几乎被拉得笔直啊! 那大团的乌云丢下白鹿,陀螺一样旋荡着,飞快地向狄甲甲扑了过去。 狄甲甲跑的的确够快,可乌云也不慢,很快便在她身前形成了密实的围堵。狄甲甲还在跑,还在不断地冲开云翳,可是她的速度却没法再提起来了,明显地开始变慢。 狄甲甲拱着头又跑了一段路,离山顶不到十几米了,可她终于跑不动了。刚才白鹿经历过的那一幕,在她身上又重演了:她僵僵地收住了脚,挺直了身子,绷紧了四肢,开始和某种无形的压力抗衡。 于九十又开始往上冲,下意识地想帮狄甲甲一把。可他这边的情形倒是依然故我,没有任何变化,照样还是被那层透明的蛋壳给弹了回来。 情况的进展也跟白鹿当时一样,狄甲甲也堪堪支持不住了。似乎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乌云阴风更是大盛,一层层地裹挟上去,声势益发骇人。 就在狄甲甲被彻底遮住的瞬间,三道清光再次亮起,穿透围挡,直直地向于九十这边射来。 刚才还是四道光束呢?这怎么变成三道了?于九十纳闷的同时,终于也看明白了,这些光束有着求助、求救的意味。 可自己不过是凡根识一枚啊!连根针都拈不动啊!自己当然想帮忙了,可百分百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就在于九十痛心疾首的当口,三道光亮中,有一道慢慢地黯淡下去了,然后一晃,就不见了。还剩下两道光亮,可是其中的一道也开始慢慢地黯淡了。 于九十就明白了,这是倒计时啊!等到所有的光亮都熄灭了,也就意味着狄甲甲和白鹿被彻底吞噬,再也无力回天了。 又一道光亮熄灭了。 剩下的唯一一道光亮从他面前一晃而过。他忽然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啊! 在龟毛谷里,他明明已经走出好远了,就是被这么一道光线指引着,他只好又找了回去,重新返回了那个刚刚离开的岩洞。当时也是这样啊!自己这边在岩洞里寻找着铜镜,对面的那道光亮则一直锲而不舍地从洞口外照射进来。 就在那架双座直升机堵住洞口的瞬间,自己摸起一块石头正要丢过去,却正是在那块石头里,自己找到了那面铜镜。 想到了当时的情形,他就想,这次是不是也该像上次那样,给对方一个反馈呢?可是?上次自己手里有铜镜,这次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啊(连手都没有啊)! 这时候,那道光亮刚好又从他眼前晃过,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岩洞,忙下意识地抬手反照了一下。 “——轰!” 爆炸声! 跟上次一样,他又听到了爆炸声! 他就想起来,那次爆炸响起的时候,为了躲避碎片,狄甲甲直接从洞口外飞扑到了他身上,两人还在地上好一顿翻滚呢!她柔软的身体,滑畅的曲线,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呢! 爆炸发生的位置,正在云霾的中心。一团白光炸开之后,顿时云收雨霁,天朗风清。 于九十一时间难以置信。整个山坡上,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清清亮亮,干干净净的,即便以他现在稍有洁癖的目光去看,也看不出丝毫的凌乱无序。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看这些,他首先要做的,是找到狄甲甲。 狄甲甲就站在那儿。 只有在她身上,还能看到些混战后的痕迹:头发蓬散,衣裤凌乱,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就跟狄甲甲扑向他的那次一样,于九十也是直接扑了过去。他心里就遗憾了,这要是有身体,直接就能把狄甲甲扑倒啊!直接就能在地上打滚啊!那感觉肯定要多好有多好啊!光这么想想,浑身上下就情不自禁地涌起了热流啊! 然后——然后他又被弹了回来。 于九十就怒了: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刚才还向于九十求助的狄甲甲,这时对急怒中的于九十反倒视而不见了。她费力地转过身,继续向山顶走去。 于九十这边像是撞击玻璃的苍蝇一样,还在没完没了地尝试呢?那边狄甲甲已经走上了山顶。她在山顶上略顿了顿,整理了一下冲锋衣,带上了风帽,然后身体一晃,就不见了! 哇靠!这又是搞那样啊! 说来也怪,几乎同时,挡在于九十眼前的那层透明的蛋壳忽地消失了。于九十顾不上讶异这些,瞬间便飘到了山顶。 到山顶一看,他哭的心都有了!尼玛这哪是什么山顶啊!分明就是个深谷啊!山顶的背面几乎跟寸铁崖一样,也是巉岩危立的悬崖峭壁啊! 从这里跳下去,跟从寸铁崖跳下去,毫无二致啊! 于九十远远地望下去,看得很清楚,那件淡银色的冲锋衣在开阔的岩滩上泛着迷蒙的亮光。 他现在,除了悲痛欲绝,还能做什么呢?可是?再悲痛,他也要看上狄甲甲一眼啊! 他慢慢地,像是无根的草种一般,慢慢地飘落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把那件冲锋衣的反光,当成了机场的航向灯,僵僵地向它飘落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随着他的下落,那反光却慢慢地变弱了,到最后,干脆就看不到了。还不仅仅是反光没了,连衣服上的那层淡银色,也在慢慢地消褪,变得越来越乌旧黯淡。 等他终于在尸体旁边停住,映入眼中的,只是一丛朽烂的布条,一蓬黑黑的长发,一具皑皑的白骨。 ------------ 第二十一章 蓝妹妹 地上的这堆白骨,就是曾几何时的美丽俏佳人吗?于九十悲痛的同时,心中又生出了巨大的迷茫。 他像是入定了似的,呆呆地看着白骨,一动不动。浑然不觉旁边有个声音正想引起他的注意。这声音里充满着不满和气恼。 “你刚才明明可以早帮忙的,为什么不帮?为什么偏偏要等到最后才出手?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这声音实在是太过纤细、柔糯了,完全是台湾版《蓝精灵》里的蓝妹妹的腔调。于九十听了好一会儿,才觉察到旁边有个人――不对,是有个灵识在跟他说话。接下来又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弄明白这个蓝妹妹是在说什么。 蓝妹妹显然很气愤了,否则以她怯怯的声线,根本不可能发出这么连贯、汹涌的指责。照她的说法,她原本计划的很好,如果于九十及时伸手帮忙的话,完全可以一举解决掉这些该死的“魅灵”的。 别的于九十没听明白,倒是明白了一点――她说的那个“魅灵”,指的就是刚才那些差点置她于死地的乌云和阴霾。 在蓝妹妹看来,能修炼出四枚镜印的灵识和凡根识,是绝不会任由“魅灵”猖獗的,更不要说袖手旁观了。 她本来还等着于九十先发出“印芒”的,然后自己立即回应。四枚“印芒”对上四枚“印芒”,那威力,绝对可将这附近的“魅灵”一网打尽啊!从他的那个高度,发光照向自己不是要容易的多吗?而自己当时正跟“魅灵”周旋呢,腾出手来很困难啊! 可她左等右等,体力几乎都耗光了(当时白鹿的两条前腿支撑不住,已然都跪下了――在这些邪恶的“魅灵”面前下跪,自己有多没面子你知道吗!),于九十这边却还是没动静。她没办法了,只好自己先发出“印芒”了。结果呢,于九十根本不予理睬! 还好她急中生智,留下一枚镜印护住了白鹿的元识,用剩下的三枚镜印唤醒了鹿背上的那个“肉牢”,让“肉牢”接着往山顶跑。 哪怕这时候于九十发出“印芒”相助,一切也还来得及啊!可于九十是怎么做的?根本是作壁上观啊!她后来又发出了三枚“印芒”求救,于九十还是置之不理。直到她体力穷尽,只剩下最后一枚“印芒”的时候,他才伸出援手。 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耍着她玩儿吗?这是同修同道该有的作为吗? 而且,因为一对“印芒”的威力十分有限,只消除了一部分的“魅灵”,其它的“魅灵”不过是受到了惊吓,四散逃开了而已!它们很快又会重新聚集的!你知道这给她的下一步动作,留下了多大的隐患吗?! 于九十还沉浸在痛苦和恍惚之中呢,哪听得进去你说这些啊?况且你这一番话下来,用了多少新名词啊,居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拗口吗?于九十倒也不至于听不明白,可感觉上还是很别扭。 “魅灵”,蓝妹妹含含糊糊地解释说,就是死魂灵,有人的,有动物的,在民间的俗称就是鬼魅。它们最痴迷的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一个身体。有了身体,才能找回自己的业力和意愿――谁愿意总做孤魂野鬼啊! “印芒”,就是镜印发出的光,身体里受了几枚镜印,就能发出几道光。于九十也是听了她的话才知道,“印芒”相撞产生的爆炸,足以毁灭周边数米以内的“魅灵”。就像蓝妹妹说的,如果是四枚“印芒”对四枚“印芒”,那个连锁效应,在周围可见的范围内,可以让一切的“魅灵”魂飞魄散。 “肉牢”,跟“魅灵”相反,是失去了所有魂魄的身体,包括人的,也包括动物的。就是说,刚才一直伏在白鹿背上的狄甲甲,在蓝妹妹眼里,就是一具“肉牢”――彻底没有了人的元识,也就更谈不上灵识和凡根识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狄甲甲怎么可能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不是说人的“元初识”极其顽固吗?附着在人体里如蛆附骨吗?未修炼过灵识的人,除非死了,否则根本不可能有魂魄出窍的现象吗?狄甲甲就没有修炼过灵识啊!在舍利洞里的那会儿,她的双手可是一直背在身后,连碰都没碰过那两面铜镜啊!在龟毛岭的那个岩洞里,她虽然拿过那面铜镜,可一点感觉也没有啊!照狄炳烛的说法,她身上根本就没有灵根啊,根本不可能像于九十这样走野路子,最后还能无师自通啊! 既然有这么多不可能,那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像狄甲甲这么一个聪睿敏感的女孩子,居然忽然意识全消,变成行尸走肉一样的“肉牢”,这不是很奇怪吗? 还有,自己从头到尾,只接触过三面铜镜啊,连狄炳烛的看法都是,自己的身体里封的是三面铜镜,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成四面了呢?难道说,狄炳烛的眼力,还不如你一个黄毛丫头吗?(这是他从声音上做出的推断。再怎么说,狄炳烛的年龄总大过你这个说话细声软语、轻轻怯怯的蓝妹妹吧?狄炳烛说自己还是少女呢,那你可不就是个黄毛小丫头吗?) 还有,自己怎么说也是救了你一命吧?不说感谢的话也就罢了,这怎么还换来了一大堆的指责呢? 谷底的一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銮铃声。 是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和一匹略矮些的青黑色的马骡。白马先绕过岩角,于九十一开始还看走眼了,以为是那头白鹿呢。颜色还真像啊,都是通体雪白。气质也像啊,都是气宇轩昂。 跟在白马和青骡后面的,是两个男人,手里都拄着根棍子。从两人的穿戴和举止上看,是一主一仆。 仆人抡着棍子走在前面,长得肩宽背阔,一脸茂密卷曲的络腮胡子;头发浓密,也没好好的梳拢,跟座小山似的压在头顶上。因为满脸胡子(这就是所谓的“虬髯”吧?),看不大清楚年龄,不过听声音倒是底气十足、厚重有力,应该正值壮年。 那个主人走起路来就很慢了。他的一条腿有些毛病,一瘸一拐的。他又是一脸从不着急的神情,所以走的就更慢了。这人有个三十多岁,衣着和发须收拾的就很利落了,身体瘦削,面孔清俊,神情幽深,一脸的天地尽揽于胸、余者不过尔尔的空廓表情,隐隐地还透出些萧索来。 于九十想起来了,这个男人他见过。不光见过,俩人曾经还面对面、近在咫尺地一起呆过呢。 就是在范伯孚他们押送的那架篷车里,驾车的也是那匹枣红色的大公马。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坐在篷车里,手里拿着一卷《归藏》的书简,正驱车要跳河自杀呢!后来那匹大公马被从天而降的一支羽箭给射死了。 这人没死成,居然又跑这儿来了? “主人!”虬髯汉粗声大气地喊着,“这儿又有一具!”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打量着地上的白骨。 瘸腿男人远远地看着,站下不动了。他扬起脸来,目光顺着崖壁一路看了上去。 于九十对自己疏于理睬,让蓝妹妹很不满意。如今他的注意力又转向了那两个人,蓝妹妹就更恼火了。不过,等她再次开口,却一改刚才的怨责语气,变得焦急和央求了。 “现在事情紧急,没时间跟你计较了!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好将功赎罪,知道吗?!” ------------ 第二十二章 青铜脚镯 蓝妹妹想求自己帮忙?那也得看自己现在的心情啊! 自己现在什么心情?狄甲甲的遗骸就在地上躺着,自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说自己是什么心情? 而且于九十对这个蓝妹妹,也不是毫无芥蒂的。同修同道?自己明明是野路子出来的好不好?根本没有传承可言啊!哪来的同修?哪来的同道?更何况,狄甲甲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没有你蓝妹妹的一番折腾,狄甲甲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吗? 虽然于九十也知道,狄甲甲跳崖的冲动是一直有的――从一开始组团跳寸铁崖,到后来直接跳下了天石柱,到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地跃下了这个无名的深谷(她的想法倒还真是一以贯之)――可是,想跳和真跳之间,那差距可大了去了!你说狄甲甲是“肉牢”就是“肉牢”了?你说让她跳崖,她就得跳?而且还从血肉丰满的女儿身,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一具白骨,这谁接受得了啊! 蓝妹妹一口咬定,说自己找到狄甲甲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肉牢”了!否则自己也不可能控制得了她。自己只是灵识啊,又不是凡根识。对于正常人,因为有业力在那儿挡着,他人的灵识是没有任何力量的。可对于“肉牢”而言,元识既失,业力跟着也就消散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是同一个道理。所以他人的灵识可以暂时奏效,冒充本人的元识控制住身体。 蓝妹妹用的是反证法:如果狄甲甲是人,自己就不可能控制住她;如果她被自己控制住了,那她就不是人,是“肉牢”。 事实明明就在这儿摆着啊,你还有什么不好相信的呢?那个“肉牢”一开始趴在白鹿背上的时候,因为没有意识,样子可是跟死尸差不多啊!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后来自己见于九十老不出手,白鹿体力不支,眼看着就要盯不住了,自己只好用灵识撬动了“肉牢”,希望它能出其不意地冲出重围,自己跳下深谷。如果不是“肉牢”,能被他人的灵识驾驭吗?能是这种表现吗? 于九十没法说蓝妹妹不对,可他打心底里还是接受不了狄甲甲是“肉牢”的结论。况且他现在也没时间听蓝妹妹的唠叨和央求――狄甲甲马上就要被下葬了,自己可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瘸腿男人拄着棍儿,站在远处看着。虬髯汉去骡背上的一个大跨袋里,摸出了一领草席,准备把地上的尸骨卷拾进去,在附近挖个坑给埋了。 这也算是做善事吧。死者为大,古来有之啊。虬髯汉弯下腰,恭恭敬敬地给尸骨鞠了个躬。 他抖开草席,在脚旁铺好,然后蹲下身,开始把尸骨捡拾到草席上去。 蓝妹妹一点儿眼力劲儿也没有,都这时候了,还在一旁用她细细弱弱的声音不住地呱噪,非得逼于九十答应帮她不可。于九十不胜其烦,干脆一个起落,荡开了。 蓝妹妹气得直冲过来,尖声嚷道:“你个混蛋!大混蛋!――你也算修灵之人?!你看着吧,没有你我照样行!”她腾身而起,可忽地又折回来了,更大声地吼道:“――我鄙视你!”说完这句,才一去不回。 于九十被她嚷得心浮气躁,刚要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目光一转之间,却被虬髯汉的一个动作给吸引住了。 虬髯汉用双手平平地端起了两根长长的腿骨――应该是小腿上的胫骨和腓骨,套在这两根细骨上的,是一个锈迹斑驳的金属脚镯。再看仔细点儿,是只青铜脚镯。脚镯的尺寸并不大,虬髯汉想给取下来,却被踝骨给卡住了。看样子,这脚镯应该是在脚镯的主人岁数还小的时候,就给戴上了。 也难怪虬髯汉一个劲儿想给摘下来了,在那个年代,青铜可是贵重金属啊!跟现在的黄金在性质上几乎一样啊!那时候的君王赏赐大臣,所谓的“赏金xx两”,其实赏的并不是真的黄金(那时候的中国,应该还没有黄金白银这一说),而是实打实的黄铜。 于九十就纳闷了,狄甲甲的脚腕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镯子呢?不应该啊!现代人就是戴,材质上也应该是金的、银的或是铂金的,顶多也就细细地一条,装饰一下也就是了。这怎么还搞了个铜的呢?而且一看就挺沉啊!难为她戴着这样的脚镯,刚才居然还能跑的那么快。还有,现代的脚镯肯定是有扣链的,可松可紧,可戴可摘。这个铜镯可就不是了,在上面找不到扣链的痕迹,完全就是个死环啊! 于九十就有些费解了。没见狄甲甲戴过这样的脚镯啊!他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没错,确实没见过!在那个亭子里,狄甲甲曾经脱下鞋袜控水来着,当时自己对她小巧的脚踝还有些迷恋呢,还偷偷地看过好几眼呢,如果上面有这样一个粗重的脚镯,自己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虬髯汉取不下来脚镯,有些焦躁。他回头看了眼他的主人。那个瘸腿男人正仰脸观天呢。虬髯汉回过头来,伸手去衣襟里摸出了一把厚刃短刀。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干咳了一声。趁着咳声的掩盖,他用刀背在腿骨上脆落地一敲。一根腿骨应声从脚踝处断开。他拎起腿骨,让脚镯滑落到手里。他用身体挡着,举起镯子打量了几眼,又放到衣襟上用力地蹭着,想多去掉些铜锈。 虬髯汉的恶劣行径,于九十看在眼里,一定十分愤怒吧?还真没有。虬髯汉搞这些小动作的时候,于九十的目光正落在遗骸的头发上。刚才光顾着伤心了,也没细看,现在看清楚了,反倒觉得糊涂了。 是长发没错,可是,也不至于这么长吧?于九十记得很清楚啊,狄甲甲的头发,顶多也就是披肩长发吧?可这具骸骨的头发,真要是捋直了,几乎可以说是“披臀长发”了!――真的很长啊,真的能碰到屁股啊! 再联系到那个青铜脚镯,于九十的心情突然像灯花一样绽开了! 这具骸骨,不是狄甲甲! 狄甲甲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 ------------ 第二十三章 俊男美女 一想到狄甲甲没死,还在什么地方好好地活着,于九十立马就欣喜若狂了。心情一好,心态跟着也就正常了,责任感、正义感什么的也都跟着一起恢复了。他就想,自己是不是该去帮一下蓝妹妹呢? 不用再纠结在这具骸骨上了,他心里好轻松啊!虬髯汉还在那儿小心翼翼的往怀里藏着那只脚镯,瘸腿男人仍然一如既往地仰脸望天。于九十可呆不住了,一荡而起。他现在急着想做点儿什么事情,好抒发一下快乐的心情。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忽然变得这么热心,也不是完全的急公好义。只有帮了蓝妹妹的忙,让她高兴了,自己才能跟她打听些事情不是吗? 就说刚才的那个“肉牢”,它身上穿的,可是从直升机里找到的衣服啊!接下来问题就来了:它是怎么进去的?它进去的时候,狄甲甲在哪儿? 还有,就是刚才的那一大团其势汹汹的恶灵。蓝妹妹不是说了么,当时“印芒”相对的时候,只消灭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恶灵只是逃散开了。 这些恶灵会与人为善吗?当然不会了!肯定是逮着机会就要害人了!它们可就在这附近啊,狄甲甲不在直升机里,可不意味着她就走远了,多半还在这周边转悠呢。就算是为了保护狄甲甲不受恶灵的袭扰,自己不是也该帮着蓝妹妹扫除这股黑恶势力吗? 况且,说是帮忙,可实际上并不费自己什么力气啊。所谓的“印芒”,不就是抬手照射几下那么简单吗?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举手之劳啊!自己又没什么损失,在蓝妹妹那儿还算好大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因为刚才没给蓝妹妹好脸色,让蓝妹妹悻悻而去,于九十就有些担心,怕她小心眼,再以牙还牙地也给自己脸色看。虽然俩人不至于一直僵下去,可总归会让气氛变得尴尬不是吗? 于九十就不敢贸然地飘上崖顶了。他想先躲在崖下看看动静,如果蓝妹妹并没有真的生气,他再坦坦然地出现。否则,那就得考验自己的急智了。 他刚在崖顶后面猫好,一抹熟悉的灵光便从头顶一飘而过,往崖下坠去。 那不是蓝妹妹吗? 几乎同时,蓝妹妹也看见他了,忙一折身又飘了回来。 ――咦!有门!居然这么主动,看来她没生自己的气嘛。没生气好啊,也省的自己说软话、做身段了。 “你怎么在这儿?”蓝妹妹问。 于九十就有些讪讪了,总不能说自己是想躲这儿吧? “你呢,干嘛去?”他掩饰地反问着。 “我想看看那俩人是不是还在。” “你找他们?”于九十惊讶了。 “我是怕他们还在下面,一会儿再砸着他们!” 怕砸着他们? 于九十略一想,明白了。看来过一会儿还得有“肉牢”往下跳。可明白的同时他又不明白了:为什么非得让它们跳下去呢?弄点儿别的方式,比方说人道主义毁灭,不是更好吗?有什么必要非搞得这么你死我活怵目惊心呢? 难怪她刚才一个劲儿地求自己帮忙了,那些恶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啊,肯定得蜂拥而至、疯狂抢夺啊!不过呢,这次倒是可以放宽心了,有我呢!只要咱俩联手放出“印芒”,管保让它们吃不了兜着走不是吗? 本来还以为自己这么一说,蓝妹妹会欢呼雀跃呢,会三呼万岁呢,没成想,蓝妹妹先是一怔,然后,直接就给拒绝了! 这是搞哪样啊? “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儿!你赶紧离开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蓝妹妹不客气地说。原来温言软语说话也可以这么难听啊! 什么,“碍手碍脚”?!你这是在说刚刚救了你一命的济危豪侠吗?刚才死缠活赖地求豪侠帮忙的人是谁啊?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刚才是我冤枉你了,”蓝妹妹语气歉疚地说,“还以为你是故意不帮忙呢!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不想帮,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不是我们宗门中人,对不对?你没有受印传承,对不对?” 于九十傻眼了! 这就跟谈对象的时候,忽然让你出示北上广的户口。没有?资格直接取消! “你根本不了解我们的手法,也就没法帮我,说不定还会帮倒忙,甚至危害到你自己。所以,你的心意我领了……别的,就不麻烦你了!” 蓝妹妹的语速很快,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话音刚落,灵光一闪,又飘回崖顶去了。 于九十的自信心很受打击。看起来,传承真的很重要啊,没有传承,你想给人家搭把手人家都不用你啊!不过,他很快也想开了,不用就不用吧,自己也不是非帮不可不是吗? 可是,你总得跟我讲讲直升机里的事儿吧?我得知道狄甲甲的下落啊,你兴许就是见过她的最后一个目击者,不问你问谁呀! 要问可得赶快了,看蓝妹妹急三火四的样子,不定什么时候就跑没影了――她现在可是灵识啊,想去什么地方转瞬即至啊,自己还上哪儿找去? 于九十不敢耽搁,忙一荡而起,飘上崖顶。他立即放眼寻找。他第一眼并没有看到蓝妹妹,但是,仅凭这一眼,他就确信,蓝妹妹肯定还在这儿,并没有走远! 幸好啊,灵识和凡根识看东西不用眼睛,否则,就刚才的这一眼,他的瞳孔会瞬间百倍、千倍地扩张,不直接爆裂了才怪!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肉牢”,所以他确信,蓝妹妹肯定还在这儿。可是,“肉牢”你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还说什么“眼球爆裂”这种夸张到不负责任的话,你觉得言过其实、虚张声势很好玩是不? 是,“肉牢”于九十是见过,可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肉牢”,一个又一个,一排又一排,走出密密的松林,沿着山坡,步态僵硬地往崖顶上一路走来。 像是统一分发的制服似的,每个“肉牢”的脑袋上,都顶着半只麻袋片――把一只长麻袋平铺,用剪子沿着纵向中心线一分为二,这样,每半只麻袋片就变成了一件有着直角风帽的连体披风。虽然简陋,但这么看着,形象上倒也整体划一。 能让于九十瞳孔扩张的,还不是“肉牢”的数量和形象,而是他看得异常清楚,这些个“肉牢”,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俊男美女!尤其是,这些俊男美女,居然全都赤。裸着身体,浑身上下一丝不挂! ――哦,除了那半只麻袋片。 ------------ 第二十四章 裸体相陈 还好还好,美女的数量要比美男的数量少很多,而且位置上都比较靠后——要是先上来的这拨都是美女,那于九十的眼睛可就不够用了,肯定得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啊! 说过了呀,这些美女美男可都是赤身裸体的,看在眼里,想不想入非非都难啊! 虽说前面的美女少,可再少也还是有几个的。光是这几个,就够让于九十眼睛发直了。虽然美女身上有麻袋片披身,多少遮住了些,可玲珑有致的腰身、挺拔修长的玉腿,还是昭然若揭啊!尤其是身体的正前面没有遮挡,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更是赫然入目啊! 在于九十的记忆里,这么大数量的、完全赤。裸的、还是男男女女混杂的场面,倒也不是没见过。他曾经看过东面岛国的一部“集体爱爱”的大片,当时可是让思想和身体都还是处男的他震惊不已啊! 他看不懂那些“平假”、“片假”的片名,只记得上面有“500”这样的字样,也不知道是500个人啊,还是500对人(那可就是1000人了),反正那个巨型的大仓库里,地上全是一对对的人就对了。 按说,这么多人一起搞那事儿,场面应该很乱啊!还真不是。人家那场面调控的,横平竖直整齐有序,完全堪比北京奥运会的团体操开幕式啊!而且可是比后者有内涵、有激情呢!叫。床声那叫一个响,整个一女声原生态大合唱啊!只有雨后的蛤蟆坑差可比拟啊!(没有一丝不敬的意思,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了) 跟今天的场面一比,“500人”或“500对”的那个,虽然人数上占优,但数量一多,难免会有些良莠不齐。可眼前的这几十个“肉牢”,那可是个顶个的卓然出众、超拔不群啊!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可以冲进意淫排行榜前列的呀! 可问题是,这么多的俊男美女,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肉牢”了呢? 又怎么会群集于此,弄得像是选秀节目现场呢? 又为什么一定要跳崖呢? 最后也要变成一具具的白骨吗? 那不是很可惜吗? “看完了吗?”是蓝妹妹的声音,语气轻柔细腻,却又不无讥诮。“——你还没走?没看够是不?” 于九十就有些讪讪了。 “那个……”他想转移一下话题,“他们怎么会——” 蓝妹妹很敏感,一听见是问句开头的,直接就给打断了。 “你不是我们宗门中人,有些话最好别问!”语气虽轻,但掷地有声。“——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哇靠,这语气怎么跟狄炳烛一样啊!宗门中人就很了不起是吗?就可以视别人为草芥是吗?不就是有些神叨儿的传承吗?就这么屌?我看你现在做的这事儿,也没好到哪儿去啊!说到底,不就是个收尸的吗?这怎么还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咦?想到这儿于九十自己也纳闷了。说到收尸,狄炳烛好像也是啊,也是干这个的啊!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净认识些这种人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被人家藐视也是有理由的啊! 算了,不让问就不问吧!反正事到如今,自己看不懂的事儿也不是一两件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可是有一件事儿,自己是一定要问明白的:在直升机那里,蓝妹妹到底有没有看到过狄甲甲?到底知不知道她的下落? 这道山坡并不算开阔,几十个“肉牢”汇到一起,就显得拥挤了。还好它们跟在白鹿后面,走的并不快,脚底下每迈出一步,都得磨蹭上好半天,也就不容易互相撞上。 蓝妹妹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担忧,但是看到眼前一切还算平静,也就自我安慰说,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既然时间还算充裕,加上于九十又很固执和坚持,蓝妹妹只好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边回答他说,自己到那儿的时候,在机舱里,只看见了刚才坠崖的那个“肉牢”,没看见有别人。 于九十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当时他和白鹿几乎是脚前脚后赶到了直升机那儿。蓝妹妹那时候就在白鹿身体里吗?她又是怎么控制白鹿的?用灵识还是凡根识?如果用灵识的话,那白鹿岂不也是一个“肉牢”吗?有动物“肉牢”这一说吗?如果用的是“凡根识”,那她现在离开了鹿的身体,又怎么会没事儿呢?怎么没有被遣返呢?难道说,控制人不行,控制动物就可以吗? 还是说,就像贞子是狄炳烛的胎身,白鹿难不成也是蓝妹妹的胎身吗?鹿居然也可以修出灵识吗?! 蓝妹妹闭嘴不言。是啊,人家是宗门中人,不会跟自己透漏这些的。 不过于九十还是弄明白了一点:蓝妹妹在直升机里发现那个“肉牢”的时候,它跟眼前的这些“肉牢”一样,也是光着身子的。蓝妹妹先是用灵识控制了它,让它去背包里翻出了那件冲锋衣穿上,然后才带它回来的。 这再次证明,那个“肉牢”不是狄甲甲! 于九十透过飞机天窗看见狄甲甲的时候,她可是穿着衣服趴在控制台上的!要是没穿衣服,他会注意不到?怎么可能!就说当时情势再紧急,也挡不住本能的敏感啊! 他大感放心的同时,却又纳闷了:机舱里怎么会忽然又出现个“肉牢”呢? 听蓝妹妹说她找见“肉牢”的时间,正是自己为了保住直升机和狄甲甲,跑去控制颜岫的时候。当时狄甲甲应该也在啊!还是说,当时狄甲甲和“肉牢”都在机舱里,而自己只注意到了趴在驾驶台上的狄甲甲?这也不对啊,白鹿带走“肉牢”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狄甲甲啊!难不成,狄甲甲跟那个“肉牢”之间,还有着什么隐秘的关联吗? 这么一想,于九十的心里顿时又没底了。 光他一个人心里没底吗?蓝妹妹也是啊,也同样是心里没底啊!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因为心神不定,所以飘忽不定。 “不对啊……”她嘴里嘀咕着,“——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啊?怎么只说半截话呢? “那些魅灵……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什么意思,你还盼着魅灵有动静? ------------ 第二十五章 四界巡印 听蓝妹妹那意思,有些事情让她很困惑、很担心。可是碍于于九十不是同宗传人,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你不说,那只能自己问了呗。这回不问你宗门的事情,只问魅灵的事情,你总不至于再绝口不言吧?于九十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好响。 这些魅灵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你上次含含糊糊地说人家是死魂灵,怎么个死法?又是哪样的魂灵? 你总说它们是恶灵,到底有多恶? 它们为什么要抢“肉牢”?抢了以后又能怎样? 于九十其实最想问的是这样一句话:你们到底在干嘛?弄了这么多的“肉牢”过来,还要跟魅灵拼命,归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考虑到这个问题百分百会被拒答,他也就没问出口。 蓝妹妹的回答却出乎于九十的意料。她说,有些事情,比方说魅灵的来历和出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宗门里给出的答案本来就是含含糊糊的,所以她也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他。如果再深问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总是会碰到宗门的禁忌――那可不是好玩的!所以啊,自己只要知道魅灵是自己的死对头就对了,其它的都不需要知道。 这是什么话?既然魅灵是你们的死对头,怎么可能对这么强悍的对手一无所知呢?不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吗?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外人,所以不让知道的太多。现在看来,敢情就是你们传承中人,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也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们啊!这么一想,于九十心里就平衡多了。 心态一好,也就不太怕被拒绝了,也就更敢问了。于九十就继续质疑。 你这明明有这么多的“肉牢”,看样子,显然是要走集体跳崖的路子,那你刚才有什么必要非得自己扛上一个,一门心思、不辞辛劳地往山崖上跑呢?何苦要单独涉险呢? 蓝妹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微微叹了口气,说,魅灵多了不正常,像现在这样,一个没有更不正常。 刚才她让白鹿背着那个“肉牢”往山顶跑,就是想先测查一下这附近魅灵的数量。通常情况下,如果魅灵的数量不多,对自己的行动是不会造成危害的。如果数量很多,又是过度聚集,情形就透着危险了。不过即便这样,自己也不需要太着急,届时会有四界巡印准时出现,消解它们。 四界巡印? 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名头呢,是什么东西? 蓝妹妹闭口不言,那意思是,不解释。 好吧,不解释就不解释吧。你接着说,自己也接着听,就不信你真能说的滴水不漏。 蓝妹妹就接着说,说她没想到的是,刚才在山坡上,却出现了意外。于九十当时也看到了,聚集在白鹿周围的魅灵,无论是数量还是能量,都已经相当骇人了。按说,这个时候,四界巡印应该出现了,结果却并没有出现。 后来,她远远地看见于九十这边有镜印发光,还以为是四界巡印现身了呢,以为他是埋伏在这里等待时机呢(既然这里用了人称代词“他”,这么说,四界巡印是个人喽?),所以就催动白鹿,毫不迟疑地往崖顶奔去。 后来的事情于九十都看到了。等她看清楚于九十不是四界巡印,那时候情势已经很危急了,她就想到通过印芒对照,产生爆炸,打发掉这些魅灵。没想到于九十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诀窍,差点儿酿成大祸。 对于“肉牢”而言,作为骨肉俱全的身体,当然更喜欢带有业力的魅灵,而不是什么也不是的灵识。所以,当蓝妹妹用灵识控制“肉牢”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在冰面上跑步,根本踩不踏实。一不小心,很容易被群集的魅灵给挤压出去。 一旦灵识被挤压出去,这具“肉牢”就会被一个魅灵据为己有。现世的竞争法则在这里一样通用,强者生存,所以占据肉牢的,通常都是大奸、大恶、大凶的魅灵。一旦让它得到了身体,压抑已久的邪恶欲望会立即爆发,他们会被欲望催动着,不顾一切地做出一些异常残忍、异常恐怖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就无能为力了。也不光是自己,即便是四界巡印,他够强大吧?可那是针对灵界而言,所能做的也只是防患于未然。一旦恶灵附体成功,进入了现实世界,他也照样无计可施。 于九十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她为什么担心了,也跟着有些不安了。 可不么,她刚才连一个“肉牢”都护不过来,这一下子出现了几十个,一旦恶灵来袭,岂不是更护不过来吗? 蓝妹妹听他这么一说,轻声一笑,语气中就有些调侃了。 “就算这些“肉牢”没穿衣服,看着挺有型的,那也用不着一直盯着看吧?” 于九十忙反驳,“我哪有!” “你可是受过镜印的人啊,只要让眼睛稍稍离开点那些身体,多看看身体的周围,应该能看的到啊!” 她这是在说什么?能看到什么? 于九十照着她的话去做,刚一试,就立即意识到,这次丢人丢大发了!果然,如果眼睛不紧盯着身体,稍微偏离一些角度,就能清楚地看到,每个“肉牢”的周围,都有着一圈极淡的微光,像一层晶亮的肥皂泡,轻巧地罩在“肉牢”的身上。 “这是什么东西?”于九十既是好奇,也是为了掩饰窘态,忙飘过去,凑近了看(当然了,为了表示自己心无旖念,他特地挑了个男人)。他还试着碰了碰肥皂泡。那感觉很熟悉――他被挡了回来。 刚才在山坡上,看见白鹿驮着“肉牢”往山顶跑,自己想凑过去,却一再地被挡了回来。两相比较,感觉一样。 蓝妹妹身影一荡,却轻松地飘了进去。她隔着那层薄膜,来回扭动着,一副春光乍泄的影像。这是在故意气自己吗?还说别人色呢,你在人家的小腹部位扭来扭去的,这动作就正经啊? “这是什么?”于九十顾不上理她,急切地问。 ------------ 第二十六章 排骨妹 “你说呢,你看它像什么?”蓝妹妹反问道。 “我看它――”于九十想说肥皂泡,可又一想,那个年代有肥皂吗?自己说肥皂泡她听得懂吗?可说别的,又都不够形象,只好勉为其难地说,“――我觉得它们像是……泡泡。” “那就叫它们泡泡好了。”蓝妹妹倒是不挑,于九十说什么是什么。 这些泡泡的真实名字,其实是叫“灵匣”,可即便是蓝妹妹,都觉得这个名字很无趣,跟这么亮亮的、圆圆的小光球很不搭。在她看来,就是于九十随便说出的“泡泡”,也比那个本名“灵匣”要高明、生动得多。 这些泡泡,是“肉牢”出现的时候就有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蓝妹妹说自己也不知道,然后又加了一句,说就是知道也不会说的。于九十因为有过切身体验,所以很容易明白它的作用――其实就是一层保护膜。 有了这层泡泡的保护,毫不设防的“肉牢”才可以安然地避开一切袭扰。否则的话,这些“肉牢”就像是没有主人的空车,谁都可以开走。 照蓝妹妹的说法,凡是带有业力的意识,不管你是上三界的凡根识,还是下三界的魅灵识,只要带有业力,就别想进到这层保护膜里去。只有毫无业力的灵识,方可以自由进出。这也是蓝妹妹特意卖弄的原因。 于九十却又有些不明白了:既然有了这层保护,按说可以挡住那些魅灵啊,可刚才的情势,为什么又透着那么凶险呢?难道说,魅灵一多,还能把泡泡挤破了不成? 蓝妹妹跳出了那人的“裆中央”,又升到空中,视察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她的心情略放松了些,见于九十还在等她的回答,就降下来,笑嘻嘻地说,“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但是你可以自己猜!” 从一开始想把于九十打发走,到刚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东说西,蓝妹妹忽然发现,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紧张感居然消解了不少。看来老话说的还真对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两千年前就有这句话了吗?――其实也不光是干活吧?干啥都是吧?也可以改成“男女婚配,活着不累”吧?否则,就一个人干熬,啥时候才能熬完一辈子啊?当然了,喊“男女婚配,活着受罪”的,那就另说了)。这小子的语气里,有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感,自己光是这么听着,感觉上就很踏实了。 她就想,现在还不能放他走。万一真像自己担心的,忽然冒出点啥事儿来,有他在,至少可以帮衬一下吧?至少可以跟自己对个“印芒”吧?别说这么做违背圣诫什么的,你四界巡印该来不来,差点儿整出事儿来,那就不要紧吗?这么大的场面就她一人撑着,还不许自己找个帮手? 所以她对于九十的态度,立即变得活泛、亲热了起来。 于九十连猜了几次,都没猜中,就有些泄气。 “接着来呀!”她在一旁怂恿着,“你再想想:一边是魅灵发飙,一边是‘肉牢’跳崖,两者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呢?” 共同点?哪来的共同点啊!大姐,你在给我上几何课吗?魅灵绕着泡泡打转,那是曲线;“肉牢”跳崖,那是直线。曲线跟直线,有什么共同点啊! 好说歹说,蓝妹妹就差耳提面命,直接说出答案了,于九十才勉强想到了一个共同点――风。“肉牢”跳崖的时候,阻力会产生风(风阻嘛);魅灵们围着泡泡打转,也弄得风起云涌的。 蓝妹妹就笑了,“是你自己猜到的,不是我跟你说的哦!” 我猜到什么了?风吗?是风又怎样? 也不是什么风都行。只有足够大的风,才能消磨掉这层保护膜。“肉牢”跳崖的时候,那风就够大,会很快清除掉这层泡泡。那个时候,魅灵要是想附身,还是来得及的。可是,附上了也没用了呀,身体说话就要摔成肉泥了,而且还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分钟就变成了一具白骨。 魅灵们先前做的,就是想赶在“肉牢”跳崖前,在它周围模拟出这样的一阵疾风,所以才会转的那么起劲。 原来如此啊! 于九十有些明白了。难怪两次碰到“肉牢”跳崖,两次都碰上风起云涌的怪天气了,原因在这儿啊!他忽然又想到,“肉牢”从起初的血肉丰满,到最后变成皑皑白骨,也是因为这阵风吗?……应该不是。否则,那些魅灵们岂不是要白忙一场吗?可如果不是风,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蓝妹妹似乎也在等着他往下问,可于九十忽然又住口了。住口的原因是,他在不经意的一瞥间,看到山坡底下,最后一排的“肉牢”后面,还走着一个穿着衣服的女孩子。 是狄甲甲!? 那身衣服他可是再眼熟不过了!打从螺蛳亭逃出来,到后来的寸铁崖、龟毛岭,再到后来的天石柱,这身衣服狄甲甲可是一直穿着的――就是她从驾驶员身上扒下来的那套工作装啊! 狄甲甲终于没躲开,还是变成“肉牢”了?! 于九十扔下仍跟他打哈哈的蓝妹妹,一个起落就荡了过去。 不过,等到了眼前一打量,于九十又长出了口气。 这个“肉牢”,不是狄甲甲。 它穿的是狄甲甲的衣服没错,个子却没有狄甲甲高。也是一头长发,却比狄甲甲的头发长出好多,蓬乱地遮住了整张面孔――又一个贞子啊!狄甲甲的身材就够得上瘦削了(于九十头一眼看她的感觉,是把出鞘的长刀啊!),可这个女孩子就更瘦了,百分百的排骨妹啊!――个子比狄甲甲矮,身体比狄甲甲瘦,那套宽大的工作服穿在它身上,就更显的逛荡了,简直就跟挂在衣架上一样啊! “你在干嘛?”蓝妹妹跟了过来,明显的有些气不顺。也是,自己这儿正说着话呢,忽然就被晾那儿了。又见于九十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还没完了,她就更来气了。“你看够了没有?!……居心不良是不是?” 于九十乐了,也是因为发现不是狄甲甲,心里太高兴了,说起话来嘴上就有些飘。 “我居心不良?你也不看看它都瘦成什么样了!就剩下排骨了,白给我都不要啊,我还嫌硌手呢!――对了,这身衣服是打哪儿来的?” “捡的!” “捡的?在哪儿捡的?” “跟那件衣服一样!”回答的言简意赅。 那件衣服是哪件衣服?再一想,明白了,蓝妹妹说的是那件冲锋衣。就是说,这身工作装和冲锋衣,都是她在机舱里捡到的。 什么情况下,狄甲甲会脱了衣服?这里又不能洗浴,脱去衣服干嘛?这周围可都是山野啊,她离开了直升机,不是更应该穿着衣服,那样才有安全感吗?再一个,这衣服她是主动脱的,还是被动脱的?如果是主动脱的,是为了什么?如果是被动脱的,又是迫于什么压力?脱了衣服后,她去哪儿了? 这么说,她现在很可能没穿衣服,也是浑身赤。裸着? 赤。裸? ――就像这些“肉牢”一样吗?! ------------ 第二十七章 色中饿鬼 蓝妹妹一直困惑两件事情:一件是,今天这种场合,四界巡印怎么会一直没出现?再一个,那些魅灵去哪儿了?它们怎么也一个都不见呢?四界巡印先不说,她更担心的还是那些魅灵。 就说它们刚才被那簇炸开的印芒吓着了,一哄而散,可那也不至于一去不返啊。照她的理解,魅灵从来都是单独活动的,只有在抢夺“肉牢”的时候才会暂时地杂凑到一起。所以才叫它们孤魂野鬼么。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这话用在魅灵身上正合适啊,它们就是“同而不和”啊,从来不会形成一个有组织的群体。既然没谁组织,也就没谁辖制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出现“共进退”一类的事了。 有了这样的前提,今天这事儿就透着古怪了。如今“肉牢”都现身这么半天了,按说总会有一些魅灵按捺不住,跑过来东嗅西闻的,想找个漏洞、缝隙什么的试试运气。 蓝妹妹现在倒是很想看到有魅灵跑出来,哪怕稍多些自己也能接受啊——至少这正常不是吗?可是没有,一个魅灵都没有。四下里安静异常,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肉牢”们窸窣前行的脚步声。 所以她才会对于九十假以辞色啊,试图讨好他,就是想一旦出了什么状况,也好有人给自己搭把手啊。 可于九十现在在干什么? 蓝妹妹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九十正在一堆裸女肉阵里撒欢呢,而且很显然是乐在其中了!刚才羞耻心还在,还想着装装样子。现在好了,也不装柳下惠了,也不装矜持了,完全是百无禁忌放浪形骸啊,只顾围着裸女们打转,而且一个都不放过啊! 动作还很猥亵呢,看了上面看下面,看了前面看后面,看了这个看那个,看了这排看那排,忙得那叫一个起劲啊! 这小子色迷心窍,犯了失心疯了?! 只有于九十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可他没时间解释——他在找狄甲甲。 狄甲甲现在没穿衣服,这些“肉牢”也没穿衣服,这中间的关联很明显啊!更何况,直升机距离这里并不算远,真要是被这些“肉牢”路过的时候,捎带手给裹挟进来了,不是完全可能吗?否则,怎么解释她不穿衣服呢? 尼玛呀,这些“肉牢”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到底从何而来啊?这么看着,只是一群没了元识、灵识、凡根识的行尸走肉而已啊,怎么还会被看护的如此周严,居然一个个的还给套上了保护罩呢? 它们一无反顾地直奔崖顶而去,直奔崖底的白骨而去,绝对是毫不掺假的死亡行军啊!就因为你们是死亡行军,所以就要收纳沿途见到的每一个活人吗?就跟成吉思汗的那支著名的送葬队伍一样,沿途不留一个活口吗? 你们的制服就是赤身裸体,外加麻袋片吗?为什么非要这样啊,是想标榜另类、耸人听闻吗?还是其中另有玄机呢?一想到狄甲甲就行走在这群“肉牢”之中,就像蓝妹妹看到的,于九十确实变得发狂了。 一共二十多具美女的身体,他一个不落地全看了一遍。男人中有几个像女人的,他也没放过。这之中,身材跟狄甲甲特别像的,还真有一些。其中的几个,头脸偏偏被长发给遮住了。 这可害苦他了,进又进不去,看又看不清,只得绕着肥皂泡一圈一圈地转。所以才要看了上面看下面,看了前面看后面,为的是跟记忆中的一些细节两相对照,好做出判定。可问题是,他也没见过狄甲甲的裸。体啊,只能是凭想象来补充了不是吗? 这一切看在蓝妹妹眼中,你于九十不是色中饿鬼又是什么?就你那下流的举止,其恶心程度远超过魅灵啊!自己还指望你对付恶灵呢,敢情你就是个大恶灵啊!这要是没了保护层,还不知道你能干出什么来呢! 蓝妹妹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让他走人!于九十完全有变成恶灵的潜质啊!这不是前门驱狼后门入虎吗?——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倒霉啊! 于九十这边堪堪看完了所有的女人体,却没找见狄甲甲。是真没有,还是自己判断失误了呢?毕竟那几个长发披脸的女人,自己判断起来也不是很有把握啊。也许自己看走眼了,其中就有狄甲甲呢? 他就为难了:还要再去看一遍吗?那蓝妹妹还不得气得跳脚?她对自己可是早就看不入眼了,早就语气不善了,态度上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啊!可他想来想去,还是割舍不下,只能不管蓝妹妹的感受,回头再去审看一遍。 他的无耻行径彻底激怒了蓝妹妹。他刚伏身到了一个肥皂泡上,只听“啪”的一声,肥皂泡猛地弹胀开来,一下子把他顶出了好远。 于九十讪讪地离开了山坡,往直升机的方向荡去。 他现在的想法是,既然“肉牢”里没有狄甲甲,那她一定还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会在哪儿呢?自己刚才可是已经找过一大圈了,不是什么也没找到吗?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回机舱里去,再找找蛛丝马迹,重新理出个头绪来。 刚飘到飞机旁边,他忽地又停下了——他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想错了。 以他对狄甲甲的了解,她的盗偷水准,可算是神乎其技了吧?在螺蛳亭那会儿,她双手被绑着,居然还从他胳膊上摸走了膏药里的刀片,最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还了回来。更别说她还偷过直升机了。 这还不算什么,她后来为了对付周润发他们,所表现出的智识谋算,不更是惊人吗?不更是胜人一筹吗?就她这身手,这头脑,就算是碰上了这队死亡行军,要硬拉她入伍,她会不做任何抵抗,束手就擒?绝不可能! 那她会怎么做?她可是冒充过直升机驾驶员的呀,说明她对浑水摸鱼、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一类的伎俩驾轻就熟啊! 就是说,也许打一开始,自己的寻找方向就错了!她又不是“肉牢”,自己偏要在“肉牢”堆里找,怎么可能找得到! 那她会在哪儿呢?于九十就问自己:你真的把所有女人都查看过了吗?回答是否定的。至少有一个女人,他并没有仔细地端详过。 谁? 排骨妹。 还在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掉过头,往回狂奔了。 于九十并没有注意到,几乎就在他转身的同时,一团浓厚的乌云从直升机里腾蹿而出,箭簇一般紧跟在他身后,往山坡上疾射而去。 ------------ 第二十八章 魅灵来袭 排骨妹会是狄甲甲? 如果早一分钟问于九十,他肯定还一口否认呢,可现在他不敢那么绝对了。以狄甲甲的伪装手段,如果不想惹人注意,故意把自己弄得不像自己,那不是很容易吗? 于九十记得很清楚,那个驾驶员白白胖胖的,他的衣服穿在狄甲甲身上,本来就很肥大。狄甲甲只要让身体佝偻一点,腿上再弯曲一点,自然就会让自己瘦小下去一圈。 那头发呢?头发看着可是比狄甲甲的长,这怎么解释?为什么显得长啊?原先垂落下来,顶多到乳晕的部位,现在她佝偻了身子,头发垂搭的自然要低一些,至少会盖过整个乳。房吧?这么看着,当然会觉得长了! 于九十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有道理,可同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凡事喜欢想当然,这可是自己的毛病啊,自己在这上面吃的苦头还少吗?万一这次又是自己一厢情愿、想入非非,硬是把一个“肉牢”错当成了狄甲甲,那自己可真是一错再错、无可救药了。 在想这些的时候,他已经飘到了山坡上空。他第一眼看过去时,立即兴奋的差点大叫起来! 这次――至少这次――自己猜对了! 还排骨妹呢!还“肉牢呢”!“肉牢”能像她这样奔跑如风吗?“肉牢”能像她这样进退自如吗?只有大活人,只有狄甲甲,才能用那种矫健的步态奔跑不是吗?自己见过她奔跑啊,那速度,那风采,毫无二致啊! 于九十兴奋的难以自持,仰天长叹:狄甲甲,我终于找到你了!还好还好,我看透了你的伪装,否则的话,差点儿再次失之交臂啊!是,你是听不见我、看不见我,可那没关系不是吗?只要我能听的见你、看得见你,这就足够了呀!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呀! 他激情难抑,刚要向她飘去,却忽然又停下了。实在是狄甲甲的动作太古怪了,让他想不吃惊都不成啊!她在山坡上像旋风一般往返奔跑着,动作既快捷又诡秘――她到底在干什么呢? 她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推倒那些“肉牢”! 是真正意义上的推倒哦,不是网络语义的那种“推倒”。她先是跑到那些“肉牢”的身后,然后双手齐上,猛推那个“肉牢”的后背。“肉牢”就像一截朽透了的木桩一样,只需一推,便面孔朝下地扑倒在地,一趴下还就不动了。 没想到啊,这些“肉牢”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啊!于九十还一直对它们心存畏惧呢,有那么一会儿甚至还怕的要命呢!太意外了,一个单薄瘦削的女孩子,赤手空拳的就能对它们痛下杀手啊! 转眼之间,“肉牢”已经让狄甲甲推倒十几个了。她这是在搞什么?觉得“肉牢”们的“死亡行军”太过邪恶,所以要替天行道吗?在跟踪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发现了它们的罩门所在,所以立即实施偷袭吗? 狄甲甲的举动他看不懂,坡顶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他就更看不懂了! 最前面的那批“肉牢”,在白鹿的引领下,已经快走到悬崖边上了,接下来就该一无反顾地往下跳了,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走路都费劲的“肉牢”们,却忽然发起飙来,一个个体力强健得跟大猩猩一般,又是仰头长啸,又是捶胸顿足,又是上蹦下跳,又是东闯西突! 我的天,这群“肉牢”被魅灵附体了! 意识到这一点,于九十当即就惊呆了!怎么会呢?!那些肥皂泡是干嘛用的?怎么会没起作用?不是说百毒不侵吗?不是被蓝妹妹说的神乎其神吗? 这些大猩猩的原型可是俊男美女啊,如今可好,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全没了人的样子。可能是平时不常见的缘故,看着更惹眼吧,于九十只觉得满眼都是男人甩动在两腿间的小棍子、女人颠动在胸脯上的圆馒头,美感尽失,只看到了原始和野蛮啊! 蓝妹妹意识到,她要为自己的判断失误付出代价了! 就在刚才,她还以为今天虽然出了些意外,但总算有惊无险,可以比较完美地收宫了。按说,她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的。到了这一步,就算刚才那种凶险的状况重现面前,自己也完全可以从容应对了。 整个山坡下宽上窄,五六十个“肉牢”一起往山顶走,走到最后,就很拥挤了。 “肉牢”们挤在一起,随着互相之间越靠越近,罩在他们外面的“灵匣”,也就是那层肥皂泡,彼此之间开始互相挤压,挤压到一定程度,几个变形的肥皂泡就会“啪”地一声,结成一个大的肥皂泡。这么一来,虽然每个“肉牢”身上的肥皂泡没了,可是在它们的外面,会形成一个更大的肥皂泡,整个儿地罩住它们。 只要到了这一步,就算有再多的魅灵出现,哪怕它们再疯狂再凶悍,自己也不怕了。 每多一个“肉牢”进去,肥皂泡就会变大一些,这直接拉长了魅灵们的旋转路线。其结果就是,魅灵的密度被摊薄了,速度被降低了,根本没法形成具有破坏力的疾风。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肉牢”挤进了大肥皂泡里,而这个大肥皂泡离山顶也越来越近,看来只需要半炷香的功夫,整件事就大功告成了,这让蓝妹妹心情大好。 “肉牢”们挤挤捱捱的,像堵墙壁似的往上推移。白鹿可是一直在它们前面引路呢,这要是昏头昏脑的,再被这堵肉墙给挤下崖去,那自己可就亏大了。她忙收了灵识,开始指引白鹿找地方闪避。 就在这时,魅灵的袭击发动了。 谁说人家“小人同而不和”来着?人家可是“和”得很呢!君不见“利益集团”、“利益家族”乎?哪一个不是盘根错节、沆瀣一气,顽石一般坚硬呢?倒是那些“和而不同”的所谓的君子们,被排挤得七零八落吧? 最好的例子,其实就是说这话的孔子啊!他老哥自诩为君子,结果又怎么样呢?谁跟他“和”啊?还不是自己一个人无聊的翻卦书玩?“韦编三绝”什么意思?正常的人,谁会把一本讲星座的书硬是给翻散页了?散了还不止一遍?还不是闲的? 闲话休叙,书归正传。 魅灵们看来深悉放长击远之道啊,距离拉得远远的,足以形成最大的冲击速度。密度就不用说了,这周边几乎所有的魅灵都在这支队伍里了。尤其是前面,分出了十几支箭头,箭头部位黑簇簇的,魅灵攒集得更是密实。 有了这个速度,有了这个密度,冲到薄薄的肥皂泡前,就能一掼而入了吧? 不可能。这个方法要是管用,也不用等到今天了。所以,即便看到魅灵们忽然现身,而且来势汹汹,蓝妹妹也并没有太紧张,更没有慌乱。她只盼着后面的这几十个“肉牢”,能快一点挤进前面的大肥皂泡里来,那时候可就彻底安全了。 可是,等她看明白了魅灵们的攻击意图,心里面却顿时一紧,再也没法从容了。 魅灵们分出的十几个箭头,直刺向那些小肥皂泡跟大肥皂泡之间的接合处。 接合处很脆弱吗? 没有的事儿。接合处跟别的地方一样,足够结实和牢靠。 那魅灵们在干嘛呢? 它们在碰运气! 接合处够结实不假,可在接合处“啪”地破裂的那一瞬间,它是虚弱的。只要过了这一瞬间,它就仍是坚不可摧的。 十几支魅灵的箭头,碰的就是这一瞬间的运气!可运气是那么好碰的?这些箭头,要么来的早了,要么来的晚了,可结果都是一样,就是失败。来的早的,被肥皂泡轻易地就给弹开了。虽说还可以再来,但是没了冲击速度,明明开口就在眼前,也没法在它闭拢前冲进去了。来的晚的,开口已经封上了,新的泡泡已经形成了,等待它的,是被弹开的更远。 “一瞬间”到底是多长时间?换算一下,是0。38秒。就是说,魅灵们成功的概率其实很低很低不是吗? 可无巧不成书啊,还真有那么一支箭头,就在接合处破裂的那一瞬间,从开口处冲刺了进去。 然后,就是现在这种场面了。 大肥皂泡里的二十几个“肉牢”,手舞足蹈地庆祝着自己的新生。一番狂吼乱叫、乱蹦乱跳之后,他们发泄完了各自的狂喜,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崖边的白鹿。 这让他们再次骚动、兴奋起来,一个个流着口水,瞪着充血的眼睛,手舞足蹈地向白鹿扑去。 ------------ 第二十九章 猩猩凶猛 蓝妹妹看着扑向自己的大猩猩一般的“魅灵肉牢”,感觉上就苦不堪言了。除了躲闪,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 还好白鹿体态轻盈、腾挪快捷,还算躲的开。 白鹿能躲开,也有魅灵的原因。他们刚刚开始支配身体,还不习惯。一个个摇摇晃晃的,就像喝多了酒似的,动作僵硬乖逆,很不协调,举手投足不是过了就是不足,气得它们自己嗷嗷直叫。 也只有这样,白鹿才有机会,可以像白色的围棋子一般,在空格间轻巧地跳跃、闪避。可是在二十多个这样的大猩猩的围追堵截之下,它的动作就是再轻盈,步点就是再巧妙,也没法逃出它们的圈子。 时间一长,情势就更危急了。魅灵们很快熟悉了各自的身体,再加上多次失手导致的焦躁,让它们看上去更加的凶顽和酷烈,动作上也更加的敏捷和暴力。 白鹿忽然一掉头,往山顶跑去。拦堵在崖边的一个大猩猩躲避不及,被它一头撞进了深渊里。 白鹿回过身,背对着渊谷,慢慢地往后退着。它的后蹄已经踩到崖边了,蹄下传来了碎石被蹬落的“哗啦“声。已经退无可退了。再看到眼前逐渐逼近的大猩猩们,蓝妹妹的感觉就很绝望了。 还好,大猩猩们现在也有了头脑,也知道投鼠忌器的道理。它们不敢太逼近了,怕白鹿一不小心会失蹄落崖,更怕它起了宁为玉碎的念头,再一转身直接跳崖。 这可是它们眼前唯一的猎物啊,怎么能让它这么轻易地就消失了呢?所以它们让脚下放慢了速度,但嘴里的吼叫声却更大了,手上的抓挠动作也更加激烈,似乎是想把白鹿给吓住,最好是直接给吓傻了,那就省事儿了。 情势如此危急,于九十在干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干。 不是他不想干,而是根本就干不了!现在的他,充其量就是个凡根识啊,这点道行在灵界里还算有点层面,可到了这些“肉牢”、大猩猩面前,除了无能为力还是无能为力啊! 况且,他的注意力也不在白鹿那边,所以蓝妹妹这时候指望于九十,那是一点戏都没有。 于九十的眼光,现在全落在狄甲甲身上。 这倒不是说他重色轻友什么的,实在是狄甲甲现在的状况,也一点都不乐观啊! 狄甲甲的凶险,完全是她自找的。 她太忙着推倒身边的“肉牢”了,根本就没看清楚眼前的情势。她跑动的倒是够快,没用上多久,半面山坡上的“肉牢”几乎都被她给推倒了。当她又去推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喉结异常突出的“肉牢”时,也可能是太着急了,也可能是被“肉牢”的身体挡住了视线,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大喉结的“肉牢”所处的位置,已经在大肥皂泡里面了。 就是说,她伸手去推的并不是什么“肉牢”,而是已然被魅灵附体的大猩猩! 还好还好,魅灵这时候也是刚附体,时间还短,仍在适应期,感觉上很迟钝,动作尤其缓慢。等到这头大喉结猩猩终于慢慢转过身去,想看看身后是什么在捣鬼,却什么也没看到。 于九十看得却很清楚! 还得说狄甲甲反应够快,一瞬间就看明白了情势,身子一矮,直接钻进了大喉结猩猩背后的麻袋片里。这还没完呢,让于九十惊讶的是,她居然像个猴子似的手脚并用,直接攀附到了大喉结的背上! 这些魅灵也是头一次附体,并不清楚附体后的真实感受。大喉结身高体壮的,倒也不大在意身上又多了点儿分量,八成还以为后背上沉甸甸的感觉很正常呢。 可于九十在一旁却看得心惊肉跳! 他很清楚狄甲甲的处境,那是要多凶险有多凶险! 大猩猩们又蹦又跳的,身上的麻袋片早都给甩掉了,狄甲甲现在完全是坦陈在大喉结的背上!还好这些大猩猩的注意力,现在都在坡顶的白鹿身上,加上大喉结所处的位置也靠后,所以暂时还没有谁发现狄甲甲。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是吗? 且不说会被别的大猩猩发现,即便不被发现,就狄甲甲胳膊腿上的那点儿力气,能在人家背上攀多久?大猩猩们现在可是明显的狼多肉少啊,正缺少猎物呢,就说你没多少肉,那也不可能放过你吧?谁会拒绝送上门的礼物啊! 于九十看在眼里,当然着急了,知道这时候不能袖手旁观。可就他现在这样子,不旁观又能怎么办呢?如果对方仍是魅灵,自己冲过去吼两嗓子,或许还管点儿用。可现在人家都附体成功了,已经完全就是现实中的生物了,你一个灵识层面的威胁,人家根本就不屌你啊,人家根本就感觉不到不是吗? 只能束手无策,在一旁干着急吗? 倒也未必。 于九十倒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也去附体。 只有附体了,他才会拥有现实中的力量,也才有可能施以援手。 他回头去看,整面山坡上,像是合体朝拜似的趴伏着二三十个“肉牢”,都是刚才被狄甲甲推倒的。 他从蓝妹妹那里可是听说过,这些“肉牢”的头脑里,根本就是空空如也,像元识、灵识、凡根识什么的,一概没有。 他又回顾了一下狄炳烛的说法。她告诫过自己,用凡根识去控制他人的元识,其结果会异常凶险。可眼前的这些“肉牢”已经不能算人了吧?它们根本就没有元识,又何来控制元识可言呢?至多至多,也就是控制了一具身体而已。这是不是意味着,风险会大大降低,甚至根本就没有风险呢? 先前蓝妹妹控制那个鹿背上的假狄甲甲,让她力战群魅,最后还让人家跳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啊!她在“肉牢”的身体里不是进出自如吗?不是也没见有什么危险吗?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能进出自如的话,这趴满半面山坡的“肉牢”,其实就是一支视死如归的敢死队啊!有了它们,根本就没必要害怕坡顶上的那群大猩猩啊! 有些遗憾的是,自己没办法让这些“肉牢”全都爬起来,一起冲上去火拼。可即便是一个接一个地往上冲,拼掉对方一个算一个,那自己这边的胜算也是妥妥的啊! 自己就当它们是武器了,用残了一件,回来再取一件就是了,根本就是信手拈来啊,如臂使指啊,就不信拼不光你们这些大猩猩! 狄甲甲的处境太过危急,于九十不敢耽搁,心识一荡,就向那些“肉牢”飘了过去。 有这么多的“肉牢”可供自己选择,感觉上会很从容不是吗? 还真不是。 等待他的,又是那个熟悉透顶的感觉——只听“啪”的一声,他被一层肥皂泡给弹了回来。 ------------ 第三十章 束手无策 尼玛,这是在搞什么?! 你们这些好死不死的“肉牢”们,居然在搞野外露营吗?刚才于九十一着急没看清楚,现在放眼望出去,半面山坡上,居然波光幽微啊!二三十个小帐篷似的肥皂泡,沿着山坡散乱地铺排着,一个个的“肉牢”都被严严实实地罩在了里面。 为什么啊!为什么蓝妹妹就可以,狄甲甲也可以,她们都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为什么偏偏自己就不行呢? 蓝妹妹进出的是灵识,狄甲甲进出的是身体,这些泡泡都不拦着,偏偏要拦自己这凡根识,这有道理吗? 还真有道理――只需稍微一想,道理上倒是很容易想通的。 蓝妹妹进出这肥皂泡的,是灵识,灵识里没有业力,所以进出毫无阻碍。狄甲甲进出的是身体,这泡泡是专为灵界而设的,跟现世中的事物根本就不搭界,所以更是如入无物之境。 只苦了自己这凡根识了!就因为其中有业力,干什么都受其掣肘啊! 狄炳烛说的很明白:凡根识里有业力,所以可以直接控制他人。按说这很好不是吗?可紧跟着就是严厉的警告:一定不能这么做!否则后果极其严重、极其凶险!照她的说法,他上次控制了颜岫之后,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虽然是被原路遣返,又被封住了通道),已经实属万幸。 就因为有业力,控制人的这条路就走不通。这条路不通,别的路就通吗?也照样不通啊!照狄炳烛的说法,凡根识可是比灵识高出一层啊,可怎么还不如灵识管用呢?你看人家蓝妹妹,又是控制白鹿,又是控制“肉牢”的,用的不就是灵识吗? 业力到底是什么东西?要它到底有什么用啊?不要它行不行?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自己往下调一级,把凡根识变成灵识的? 这个问题,狄炳烛以前回答过:就像身高一样,你长出了一毫米,还想再缩回去,可能吗? 尼玛,属狗皮膏药的,一沾上还就甩不掉了! 就因为这一点点的业力,自己就要被这些肥皂泡,像挡贼一样的挡在外面吗?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望洋兴叹,是吧?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狄甲甲和蓝妹妹陷入绝境,而束手无策,是吧?自己原本想得好好的退敌之策,现在也全然没用了,是吧? 这叫什么事儿啊! 于九十还在忿忿不平呢,蓝妹妹那边已经盯不住了! 大猩猩们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着白鹿就要触手可及了!它们吼叫时喷出的唾沫,都溅到了白鹿的脸上。 蓝妹妹叹了口气――完了,甭做无谓的坚持了,不可能再有转机了。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身后这深谷了。 因为极力退避,白鹿的屁股已经悬空好多了。现在倒是简单了,只需往后一坐,整个身体也就轻松地翻落下去了。蓝妹妹舍不得这头白鹿,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两年前,在这头白鹿还是小鹿的时候,她就开始驯化它了。也是这白鹿天资聪颖、灵根深种,才能出落的如此卓然不群、仙态怡然。正是有了它的帮忙,这一年多来,自己寻找、驱赶“肉牢”的时候,还有把“肉牢”送入深谷的时候,感觉上可是轻松多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跟它之间,居然只有这短短两年的缘分啊! 白鹿往后一坐,就要仰身翻落下去。蓝妹妹能做的,是让灵识飘离出去,一路为她送行,眼睁睁地看着它摔入谷底――这该是怎样的痛苦啊! 可是,怎么回事儿?后面明明已经悬空了呀,这怎么忽然又不空了?怎么还一屁股坐到实地上了呢? 不是实地,是脑袋――白鹿一屁股坐在了一颗脑袋上! 在蓝妹妹的记忆里,驱赶“肉牢”跳崖一向是很顺利的。也是,“肉牢”头脑空空,啥也不知道,当然让它干啥就干啥了,根本不可能有啥意外。可问题是,刚才被白鹿撞下崖去的那个“肉牢”,人家已经有意识了,已经不是“肉牢”了,已经是大猩猩了!大猩猩会那么听话吗?你让它摔下去它就摔下去?人家当然要自救了! 蓝妹妹的这个疏忽可是致命的! 这个大猩猩长了个大鹰钩鼻,手上的鹰钩功夫也不差,落崖没多远,就勾住了凸起的岩石,然后一路爬了回来。它最先看到的就是白鹿的屁股,而且一眼就看清楚了那屁股的意图,没等它完全落下来,便一头顶了上去。 就这一瞬间的延迟,让白鹿失去了先机。大猩猩们扑了上来,抱腿的抱腿,搂脖子的搂脖子,拽尾巴的拽尾巴,按头的按头,然后就是无数张大嘴一起咬了上来。白鹿身上顿时就鲜血淋漓了。 蓝妹妹不再挣扎了,灵识一提,就要飘飞出去。可就在这时,大猩猩们的狂啃乱咬却忽然停下了。 是那个长着鹰钩鼻的大猩猩,它扑上来一阵手劈足踢,把正在聚餐的大猩猩们都给打开了。只有抱着鹿腿的四个大猩猩,自认为占据了有利位置,一时还不肯松手。 白鹿身上被啃咬出了点点血痕,衬在雪白的肌肤上,很有点儿“雪地梅花”的意境啊。 蓝妹妹见情势忽缓,正不明所以呢,鹰钩鼻的一个动作,却让她忽然明白了!、 鹰钩鼻咧嘴狂笑,双手往胸口上一拍,它胯下的那根棍子“腾楞”一下竖了起来!别的大猩猩这下看明白了,“轰”的一声吼叫起来,也跟着激动了,拍胸口的拍胸口,抖胯的抖胯,很快一片丑陋的树林就参天而起了! 蓝妹妹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两年来,自己倍加呵护的小白鹿,居然就要被这群非人非兽的怪物强。暴、蹂躏了吗? 自己是要留下来给它打气呢,还是狠心割爱转身离去呢? 鹰钩鼻来到白鹿的臀后,一抖胯间的凶器,就要挺凑上去。就在这时,一条粗壮的胳膊横着伸了过来,拦下了他。 粗胳膊释放出的信息是:凭什么你先来?要来也应该是胳膊粗的先来吧?! 鹰钩鼻当然不肯了!如果不是自己牺牲了头脸让白鹿一屁股坐上去,你们哪里会有此刻猎艳的机会啊! 可问题是,如果讲理的话,它们也就不称其为魅灵了呀!既然是魅灵,当然还是要靠拳头和牙齿来说话了! 这边蓝妹妹刚缓了口气,那边狄甲甲的处境却又危急了! 她依然攀附在那个大喉结猩猩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她一动不敢动,大喉结却正相反,正气壮如牛地要好好的动一动呢! 大喉结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现在自以为身高体壮、所向无敌,便也想上前拔个头筹。 它用力地晃了晃膀子,甩的狄甲甲枯叶一般在它背上摆荡着。 它抬起小船一般的宽脚板,大步上前。 ------------ 第三十一章 坡上坡下 大喉结这要一冲过去,它会怎样先不说,狄甲甲百分百可就危险了! 直接暴露在这群大猩猩的众目睽睽之下,那跟掉进鳄鱼堆里有什么区别?!――怎么没区别?掉进鳄鱼堆里,可比落入它们手里强多了啊! 鳄鱼们顶多是一张血盆大口,大快朵颐地把你给吃了,那好歹还落个痛快不是吗? 这些大猩猩可没那么仁慈啊,有它们在的地方可就是人间地狱啊!它们完全就是惜材如金的顶级大厨啊,猎物在它们手里一点都不会浪费啊!体无完肤、敲骨吸髓?那都是小儿科啊!其手段之残忍,过程之痛苦,绝对是无以复加莫此为甚啊! 于九十在一旁看得紧张,当事人狄甲甲就更紧张了! 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可这个时候选择逃跑,时机也太差了点儿吧?大喉结已经完全熟悉了身体的感觉,背上忽然少了个大活人,它能感觉不到? 再说了,还有别的大猩猩呢!只要是动物,就对活动的物体更敏感,这是本能啊。所以它们才会一直紧盯着白鹿,却对仆倒在地的“肉牢”们视而不见。这要是忽然看见有人在跑,那可不啻于听到了狂欢节的发令枪啊! 可是,那总好过现在就被它们给捉住吧?狄甲甲立即撇开一条腿,打算从大喉结身上跳离。 大喉结往前走了几步,却猛地又站下了。 吓得狄甲甲忙又偷偷地收回了那条腿。 让大喉结站下的,是挡在它前面的一个身体。以它现在的气魄,本可以一把将那身体拨到一边去的。可等它的胳膊伸出去之后,却又鬼使神差的,变成一把将那人从后面给抱住了! 不是说过了吗?这些“肉牢”们个顶个的都是俊男美女啊,就是搁在北影、中戏这样美女如云、美男如云的地方,那也是不遑多让啊!即便它们现在动作粗野、低级,可原始的审美能力还在啊,一旦看见性感的对象,只会冲动得更厉害不是吗? 大喉结现在就是啊!本来是想冲上去抢白鹿的,这一抬眼,看到的是一个身材曼妙、性感逼人、尤其还是浑身赤。裸的尤物,当即驻足停步。它心思立转,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决定取近舍远了! 那个尤物刚刚看完了崖顶上的那一幕,也正自动情呢(说成发情是不是更准确呢?),忽然被大喉结抱住,也算是恰逢其时啊!她还没回头呢,就已经感受到了大喉结的雄性气概铺天盖地啊,当即就被折服了。 她想转过身,回抱住大喉结。可大喉结并不领情,另一支手臂猛地一探,将她拦腰搂起,回身走了几步,找了块还算平坦些的地面,将她往地上一按,同时手臂一抬,让她跪趴到地上。 于九十和狄甲甲看到这里,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还好大喉结喜欢这种最原始的姿势啊!这要是再人性化一点,让那个尤物转过脸来,搞什么“传教士”,狄甲甲非被发现不可啊! 按说大喉结和尤物此时正是干柴烈火,应该马上就动作起来不是吗?大喉结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可当他摆准了姿势,自以为万无一失地往前一送时,尤物却猛地一蹿,让它的这一枪落空了! 大喉结很恼火,可等他看明白了情况,又觉得尤物情有可原了。 尤物是看见吃的了!就在她前面不远处,她看到了一个仆倒在地上的“肉牢”。“肉牢”的脑袋和上半身仍盖在麻袋片底下,只露出了两条汗毛粗重的小腿。尤物扑蹿过去,一口便咬住了赤。裸着的腿肚子,血水立即顺着嘴角泄流出来。 进食的同时,她还不忘撅起和扭动屁股,频频向大喉结示好、送情。 大喉结闷吼一声,向那屁股扑了过去。 坡顶上的战斗,此时已进入尾声了。 鹰钩鼻的攻击凶悍、敏捷,屡屡得手。粗胳膊虽然力大,但是笨重迟钝,已被鹰钩鼻连着几脚踢中了肚子,正痛苦地勾屈着身子,一步步地往崖边退去。再退几步,它就要重演鹰钩鼻坠崖的那一幕了。 不同的是,鹰钩鼻还可以再爬上来,但粗胳膊那小山一样的身体,注定它会直落崖底。鹰钩鼻胜券在握,很是得意洋洋。它瞅准了对方低垂、前伸的下巴,就想利落地来上最后一脚,直接把它踢下崖去。 可能是恐惧激发了粗胳膊的潜能,它的双臂猛地一兜,居然把鹰钩鼻踢来的脚板抄进了手里。这一下情势就逆转了。粗胳膊攥牢对方的脚腕,双臂抡开,风车一样把鹰钩鼻甩荡了起来。转了两圈之后,它猛地撒开了手。 双臂摊开的鹰钩鼻,像只巨隼一般滑翔着扑入了深谷。这次可以肯定,它绝对爬不上来了。 在众猩猩畏惧的目光中,粗胳膊呼哧带喘地走到白鹿臀后,抬手拍了拍那个雪白的屁股。可一番激斗之后,体力消耗得很厉害,这时候硬上,明显的有点儿难以为继。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粗胳膊现在就是啊! 就在粗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进退为难的时候,山坡底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凄厉的马嘶声。 于九十和狄甲甲此前正紧张呢,担心大喉结和尤物的淫声**太大声,会被坡顶上的猩猩们听到。这要是让它们听到了,肯定要回头看。只要一回头,那是一看一个准儿啊!攀附在大喉结背上的狄甲甲,谁看都是一目了然啊! 还好,尤物嘴里正忙着进食,喊不出太大的动静。大喉结可能是有喉结挡着,除了发出些粗重的喘息声,也听不到别的什么。 俩人正庆幸呢,就在这时,山坡底下忽然响起了马嘶声。 完了!怕什么来什么! 坡顶上大猩猩们齐刷刷地扭过头来,像是阅兵时看向主席台的士兵。动作虽然整齐,但一看到目标,目光却分化了。有的看见了大喉结和尤物的情事,弄得自己也兴致勃生;更多的,看到的是食物――两个大活人,两头大牲畜――足够的新鲜,足够的丰盛。 站在坡底下的,是瘸腿男人和虬髯汉。 在他们旁边,是他们各自的坐骑,一头白色骏马和一头乌黑的马骡。还是白马敏感,嗅闻到了血腥和恶兽的气息,立即惊慌地发出了警报。 大猩猩们捶胸顿足,吼出了泥石流一般的喧嚣声,然后便如河堤决口一般,向下疾冲而来! ------------ 第三十二章 厮 杀 狄甲甲从大喉结的背上一跃而下,拔腿刚要跑,脚腕上却忽地一紧,被一只手给攥住了! 谁?谁的手? 是尤物! 尤物一直趴伏在地上,视力受限,只能看到地上动来动去的影子。就是从影子里,她注意到大喉结的背上多出了一个人。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大喉结给它自己安排的助兴节目,在搞双重享受呢――前头是她的肉体,后面是龙阳之趣,双管齐下,其乐何如啊! 她几次想扭头看看,试图欣赏一下这一幕风情奇景,却都被正在兴头上的大喉结给按压了下去。没办法,她只好一边啃食生肉,一边欣赏地上的皮影戏了。可看了一会儿,她就看出不对来了――那黑影的位置,也太靠上了吧?而且摇来晃去、东张西望的,明显的是骚动不安啊!这么看着,更像是个猴子啊!是大喉结临时收养的宠物吗?恶灵的宠物只会更恶不是吗?加上大喉结又不让她扭头去看,她就有些担心了:身后的这两个家伙,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吧? 所以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快,狄甲甲的脚刚一落地,便被她一把抓住了脚腕。 大喉结正闭目仰头,全身心享受呢,忽觉背上一轻。他忙放慢了动作,扭回头去查看。 与此同时,在大喉结身体的另一侧,狄甲甲已经被尤物扯倒在地。尤物用力地要把她拖拽过去,想看看这个穿制服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 狄甲甲虽然乱发遮面,可还是看得很清楚――尤物的口鼻上,满是淋漓的鲜血。一惊之下,她抬起另一只脚,猛蹬了过去。这一脚正中尤物的口鼻,让她满脸开花。尤物“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大喉结在背后什么也没找见,正纳闷呢,没提防胯下生变,被尤物忽然跳起的身子撞了个正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狄甲甲感到脚腕上一松,忙爬起身又要跑。 可她还是没跑了! 大喉结,忽见眼前多了个人,想都没想,伸手就抓,一把揪住了狄甲甲的裤脚。被这样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给揪住了,还想逃跑,那岂不是痴人说梦吗? 大喉结一边把狄甲甲拖拽过去,一边跪坐了起来。这可是意外收获啊,太让它惊喜了!比之刚才的尤物,还要让它兴奋数倍啊!尤物只能搞不能吃,这个可是又能搞又能吃啊! 狄甲甲又不瞎,一眼就看出大喉结有多兴奋了,而且一眼就看到大喉结的兴奋点了。因为中途生变,大喉结刚才并没有尽兴啊,胯间的小弟弟依然还很雄劲呢。狄甲甲故伎重施,抬腿就是一脚,直奔着那惹眼的兴奋点蹬去。 刚才蹬中尤物脸上的那一脚,其实很仓促的。这一脚可就不同了――有目标、有经验、有准备、有力道,一脚过去,大喉结的小弟弟齐根儿就折了!也是,充血的海绵体很脆弱的,正常情况下都很容易受伤,何况是蓄意残害呢! 大喉结长声惨叫着,双手捂着小弟弟,窝在地上动不了了。 狄甲甲爬起身,扭头又往山下跑。可还没等她抬腿呢,坡顶上冲下来的大猩猩们就到了。前头的这拨本来是冲着坡底下的活人、活牲畜过去的,脚步很急,根本没想过中途停步。狄甲甲这一站起来,正好跟人家撞上。 狄甲甲被撞的立脚不住,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这下大猩猩们就更兴奋了,立即分成了两拨,一拨继续往瘸腿男人那边冲,另一拨则盯住了狄甲甲,开始合力围堵。 这下可就险象环生了! 山坡上地方有限,猩猩的数量又多,没用多一会儿,狄甲甲就无路可逃了。她原本是想逃下山坡,以她的奔跑速度,只要进入了开阔地,大猩猩们也就望尘莫及了。猩猩们一眼就看明白了她的企图,直接用数量优势抵消了她的速度优势。 狄甲甲见实在冲不下去,只好违心地掉头往坡上跑。可问题是,仍滞留在坡顶的大猩猩也不在少数啊!它们正担心跟坡下的活人和牲畜相比,自己的猎物有些嫌少呢,这居然又送上来了一个,当然高兴了!它们立即手舞足蹈地迎了上去,只盼着能赶在前面抓住她。 狄甲甲仍然跑得很快,动作也灵活。可再快、再灵活,你比得过白鹿吗?你现在的处境,跟刚才白鹿的处境几乎一模一样啊!就是说,结果也只能一样不是吗? 这一点,因为是居高临下,于九十看得比谁都明白,自然也更心急如焚。他可是见识过这些恶灵的兽行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狄甲甲被它们捉到啊! 这个想法一明确,他一折身,往坡下急荡而去。 咦?狄甲甲在坡上啊,堪堪已经与白鹿、蓝妹妹他们汇合了呀,你怎么却又往山下去了呢? 于九十的想法是,他要救下狄甲甲,就一定要有身体。既然地上的那些“肉牢”有灵匣护身,自己没法取用,就只能用最凶险的办法了!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虬髯汉。 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要控制那个叫颜岫的年轻人,可现在情势紧急,只能选择虬髯汉了!可是,就算你控制了虬髯汉,就一定能敌得过这么多的大猩猩吗?这一点他还没想过。他现在只想着快点儿找个身体,赶紧去帮狄甲甲,其它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等他荡至坡底,发现下面的战况更是激烈! 虬髯汉背对着一块巨岩,手里挥舞着一根车轴般的粗木棒,正奋力抵挡大猩猩们的进攻。 大猩猩们都是赤手空拳,加上虬髯汉也确实生猛,大猩猩们一时也靠近不了。 虬髯汉在抵敌的同时,还要分神保护身后的主人,这让他的攻击力打了些折扣。 旁边不远处,失去了主人保护的白马和黑骡可就惨了,没用多一会儿,就被大猩猩们扑倒在地,啃咬撕扯的血肉模糊了。 于九十刚要投入虬髯汉的身体,眼前忽然有身影一晃,居然有谁先他一步从天而降了! 是个大猩猩!它偷偷地爬到了巨岩顶上,从上面一跃而下,正落在虬髯汉的身后。没等虬髯汉反应过来,它往前一扑,抱住了虬髯汉的一条腿,猛地咬了下去。 虬髯汉回手用车轴大棒猛击,大猩猩的脑袋应声而裂,可那副牙齿却死死地扣在了他膝窝的筋腱上。 虬髯汉又强自支持了一会儿,终于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跌坐了下去。他手里继续挥舞着大棒,依然虎虎生风,可活动范围却谈不上了,只能勉强护住躲在他身后的瘸腿主人。 于九十这下可傻了! 虬髯汉已然这样了,自己就是控制了他,又有什么用呢?以他现在这腿脚,别说跑去救狄甲甲了,连他自己都救不了了呀! 那个瘸腿男人,自己就更不能指望了!他那腿脚走平地都不利索,更别说是跑山路了! 瘸腿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短刀,也在比比划划地帮着防守。那刀于九十看着眼熟,应该就是瘸腿男人怀里的那把。刀倒是好刀,可看瘸腿男人的姿势,根本就是外行啊,根本就不懂得怎么使用兵器啊! 完了,这俩人注定厄运难逃了! 也不光是他俩,连坡顶上的狄甲甲、白鹿,也注定难逃此劫了! 于九十只觉得头皮发炸、几欲发狂――敌众我寡,保护不了狄甲甲倒也罢了,能一同赴死也好啊,可连这一点自己也做不到啊! 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绝望,彻底的绝望。都这时候了,不是应该再看狄甲甲一眼,最后再跟她道个别吗? 可他连回头张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忽然,一阵古怪、低沉的呜噜声从空中传来,并以独特的低音震颤着周围的空气。 紧接着,一声雄浑的犬吠猛地震响在耳旁。 伴同犬吠的,一头高大的俄罗斯牧羊犬,赫然出现在巨岩顶上。 ――是大豪。 ------------ 第三十三章 大豪现身 大豪怎么会在这儿? 它当然得在这儿了,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可不么,当时直升机里一共有六个人,外加一条大狗。后来于九十给留在了天石柱顶上,周润发他们四个去了寸铁崖。这么一来,飞机里还剩下谁?可不就剩下狄甲甲和大豪了? 直升机就在这附近,狄甲甲也在这儿现身了,大豪这时候出现,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这些天来,于九十的注意力一直在狄甲甲身上,从来就没深想过,直升机里除了狄甲甲,还有一条俄罗斯牧羊犬呢!就是从狄炳烛嘴里,听说了周润发的死讯,知道周润发是为了寻找大豪才惨遭横祸,即便那时候,于九十也没有多想过大豪的下落。 它现在忽然出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大豪又吠叫了两声,然后仰天发出了一声长嚎。于九十听出来了,那嚎声里充满了形单影只的凄凉。大豪并不理会巨石岩下面,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在向它行注目礼,只是耸动着黝黑的鼻子头,在空气中用力地嗅闻着。 于九十忽然意识到:它是在找人!它是在找周润发! 一想到周润发,于九十的感觉顿时就跟大豪一样的凄凉了!他倒宁愿这时候遇见的是周润发他们,因为面对共同的危险,肯定会同仇敌忾一起对付这些大猩猩。可如今只是一条狗,哪怕是像大豪这样的巨犬,在这些大猩猩面前也是无能为力不是吗? 况且它也没有帮人的意愿啊!它的目的是要找到主人,既然没有找到,下一步自然就是离开了。 巨石岩下,刚休战没一会儿的双方又打在了一块儿。 巨石岩上,大豪在空气中嗅闻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它期望的气味,顿时意兴阑珊。它看着下面忙得不亦乐乎的拼杀场面,神情上却是异常的寥落、萧索。它扭转身,打算离开了。 见大豪要走,于九十忽然又着急了。就像溺水的人去抓稻草,他忽然又觉得大豪也不是一无用处。他就想,不指望大豪会帮着自己杀退这些大猩猩,它也做不到;可是,如果它能冲上去,在旁边骚扰那些大猩猩,分散它们的注意力,狄甲甲逃走的可能性是不是就会大增呢? 一见大豪要走,于九十来不及细想,猛地冲荡了过去。 他忘了自己说话现实世界根本听不到了,嘴里一连声地喊着大豪,想要叫住它。至于叫住它以后怎么办,他还没想过。 大豪似乎还不死心,在巨岩顶上又转了两圈。于九十没想到它会忽然回头,收势不住直撞了上去。他一个凡根识怎么可能撞到东西呢?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躲开。结果是没躲开也没撞上,直接透体而过。 大豪却忽然站住了,侧耳细听。 连于九十也没有意识到,他刚才像一阵风似的,已经进出过大豪身体里一次了。 于九十没感觉到,可大豪感觉到了:它听到有人在叫它的名字! 它立即就震惊和振奋了!这都多少天了,自己就像孤魂野鬼似的,根本没有人呼唤过它。虽然刚才只是听到了一声,而且感觉上还很遥远,但那也足够它欣喜若狂了! 它高高地立起颈项,屏住呼吸,凝神倾听着。 于九十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进出过一次了,只是见大豪有些异样,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呼召,立即倍受鼓舞。他还以为是某一个角度,可以让大豪听得清楚呢,忙又重新尝试着,一边喊着大豪的名字,一边靠近它,并不时地寻找着那个角度。 等到大豪终于对他的呼召有反应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在用大豪的眼睛在看世界了。 就是说,他已经在大豪的身体里了! 大豪终于听清楚了呼唤自己的声音,兴奋得浑身颤动。但是,随着于九十呼召的声音却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它反倒冷静了下来,神情中透出些狐疑了。 于九十感受到了大豪情绪的冷却,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问题出在自己的声音上。 大豪要听的是周润发的召唤,而不是自己的声音。可都这会儿了,上哪儿去找周润发的声音呢?况且,大豪跟周润发形影不离,自己就是冒充也冒充不像啊! 因为是在巨岩上,视野还算开阔。于九十从大豪的眼睛看出去,远远地看到坡顶上,在大猩猩们的围堵中,狄甲甲仍在闪展腾挪地逃窜,虽然一时还不至于被擒,可情景却透着凶险了。 十几个大猩猩把她围拢在不大的一块空地上,正慢慢地缩小包围圈。它们之所以并不躁进,只是出于一种捕猎的经验和习惯而已。我们逮鸡捉鸭什么的,不也是吗?越到最后关头,动作越慢,最后才会突然暴起,发出致命的一击? ――大豪!快点啊,快点听话冲过去啊!打破那些猩猩的围堵,好让狄甲甲有机会逃跑啊! 可大豪就是不肯听话。不仅不听话,而且对他急促的喊叫声越来越怀疑了,正在不时地甩动它的大脑袋,似乎是怀疑耳朵里进了只苍蝇。 于九十就想,如果周润发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他忽然想起来,在螺蛳亭那会儿,周润发为了让大豪把尸袋拖到河湾里去,还有在龟毛岭那会儿,为了让大豪去搜寻失踪的直升机和驾驶员,都曾经用过一个办法让大豪兴奋起来――抱住它的脑袋,用力地搓挠。 这个方法管用吗?应该管用。 可就是管用,自己也没有手啊!就是有手,自己又不是周润发,大豪也不买账啊! 可是,自己现在是在大豪的意识里啊,是不是可以让它产生错觉,让它以为自己是被主人抱住了脑袋,又搓挠了一顿呢?现在自己的意识,不就是大豪的意识吗?怎么知道就一定不管用呢? 也不管自己想的对不对,于九十立即用假想的手抱住了自己假想的脑袋,开始用力地揉搓起来。大豪本来还在深沉地思索和对比呢,这一下却如遭电击,“扑棱”一下颈间的粗毛就竖了起来。 于九十感觉到了它顷刻间的变化,发现有门,立即更加没头没脸的揉搓起来。 大豪瞬间就从刚才的沉静变得无比兴奋了! 于九十还记得大豪当时的情景:颈毛炸起,身体绷紧,眼睛充血,狗鞭胀大――翁美玲和松岛枫还蹲在地上,一边观赏一边窃笑呢! 大豪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了! 于九十抽空望了眼坡顶,一着急啥也没看到。也正为啥也没看到,心里就更急了。 “――大豪!冲过去!” ------------ 第三十四章 猛犬杀戮(上) 没时间再绕远了。 从自己这里到狄甲甲那里,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 于九十指挥着大豪,直接从巨石岩上跳了下去。 巨石岩下可是战况正酣啊,你俩冲得过去吗? 于九十敢这么做,倒也不完全是鲁莽。他很快地想过了,以大豪眼下的奔跑速度和凶猛程度,这些大猩猩未必反应的过来;就是反应的过来,也未必敢拦;就是敢拦,也未必拦得住! 只要能冲过去,一路狂奔上去,以大豪的体格和速度,见猩猩就扑,扑不倒就撞,弄翻一个是一个,还愁给狄甲甲解不了围? 大豪也很给力,毫不犹豫,让跳就跳。岩下拼杀的双方早就注意到了,早就对它突然充气一般的自我膨胀莫名其妙呢,忽见它又直扑而下,就更吃惊了。 瘸腿男人为了躲闪,连手里的短刀都吓掉了。 大豪的身体韧性十足,很轻松地卸掉了反冲力,只在地上扑起了一大团尘土。大豪的视野明显的比人要低,加上一缕折光入眼,于九十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短刀了。 他忽然有了一个新想法,忙喊道,“大豪,叼起那把刀!刀刃朝前!”他的想法是,有了大豪的威猛,再加上这把刀的锋利,就更没有谁敢拦挡自己了吧?这刀可以送给狄甲甲啊,她现在正缺武器啊! 不知道是大豪听话呢,还是于九十的意识直接在起作用,反正大豪的动作跟他的命令结合的分毫不差——它低头叼起了那把短刀,横在嘴里,用左右两排牙齿紧紧咬住刀柄,而且还准确地处理了锋刃的朝向:刃口向外。 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管用啊,如臂使指啊!于九十开心了,立即就要命令大豪往坡顶冲去。可忽然的,他又停下了。 他在那些晃动不停的躯体上,看到了一束束熟悉的光线。 跟在那六只猫身上,还有那三个尸体清理者身上,自己曾看到的那些光线一样,眼前这些晃动的躯体上,无一例外地,也都游移着一束束的、贯穿性的、直击要害的光线。 尼玛,这不就是逼着自己差点自杀的那些“死亡光束”吗?不就是让自己失手杀死了六只猫的“死亡光束”吗?不就是让自己瞬间清理了那三个尸体清理者的“死亡光束”吗? ——呵呵! 跟以往的恶怖感受不同,于九十今天看到它们,可是大喜过望啊!它们出现的还真是时候啊! 可是有一点:不是自己亲手执刃,会不会出现什么偏差呢?甭想了,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大豪,冲!” 在于九十的指挥下,大豪像是参加花样赛马的选手一样,开始了轻巧漂亮的穿桩表演。前后不过几秒钟,大豪就在这十几个大猩猩的胯下钻了一遍。 花样赛马的赛场上,不是有彩条、彩带这样的东西烘托气氛吗?这里也有啊,而且只多不少、动态十足呢! 环绕在大豪周围的,是一条条划着弧形的血线!这些血线来自于一条又一条的大腿,来自于大腿内侧一根又一根的大动脉。这些血线都是经由一颗颗强劲的心脏泵动而出的,因此一缕缕地激射得持久而有力。 大猩猩们起初还不明所以呢,看着眼前喷出的血线还很困惑呢,还以为自己忽然失禁了呢。直到它们体力不支,摇摇晃晃地坐倒在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 于九十太着急了,急着离开这里,大豪也是兴奋之下难以自持,就没给这些猩猩想明白的时间。大豪一趸身又快速地绕了一遍桩,然后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坡顶奔去。 于九十和大豪没看到身后的情景,虬髯汉和瘸腿男人却有足够的时间看完整场。在他们眼前,这些大猩猩们股间的血线刚有减弱的迹象,颈间的血线又张扬登场了! 于九十已经习惯了空中俯瞰,现在忽然被大豪降低了高度,山坡上的情景就没法看到全貌了。他又不敢飘出来寻找狄甲甲(他怕再遇到上次的情形,万一在这掯节上被遣返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没办法,就听直觉的吧!照他的想法,大猩猩多的地方,一定就是狄甲甲被围困的地方。他就指挥大豪往猩猩多的地方冲去。 追逐这些家伙,可比刚才费劲多了。之所以要追逐,实在是大豪的形象太有冲击力了,那些大猩猩想不跑都不成啊! 猩猩们只是凶残,可不是没脑子,一望见如同刚被血雨浇过一般的大豪向这边扑来,对血腥同样敏感的它们,无不四散奔逃。 可它们一哄而散之后,于九十一眼望去,却并没有看到狄甲甲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儿?如果不是围捕狄甲甲的话,它们怎么会聚集在这里呢?狄甲甲不在这里,又能在哪儿呢? 按说,狄甲甲如果已经逃走的话,她只能往山下跑,可自己就是从山下跑上来的呀,应该正好碰到啊!如果是往山上跑,那是死路一条,这些大猩猩也都明白,不可能放弃不追啊!自己刚才催促大豪跳下巨石岩的时候,还往这边看过一眼呢,还看见了狄甲甲奔逃的身影呢!这才多一会儿啊?能发生什么事儿啊? 于九十立即放眼去找。大豪的视野偏低,他就命令大豪蹲坐起来。蹲坐着的大豪几乎就有一人高了。于九十第一眼看到的是,四散逃开的猩猩们,又都慢慢地凑拢过来了。 猩猩们先是被大豪的凶气和杀气吓到,忙不迭的四散奔逃。可等它们回头一看,见大豪不仅没有追击它们,相反,还停在那里一个劲儿地犯傻、发愣。这就让它们有些狐疑了,继而又恢复自信了。 这狗再凶猛,怎么说也是个畜生啊!自己好歹还当过魅灵呢,好歹现在也附体成功了,论智力,强它百倍;论体力,哪一个都不差啊,何况还有这么多同伙呢;论残暴,自己就是鼻祖啊!你看看我们手里拿的什么,嘴里吃的什么?——结论:我们怕它个鸟啊?! 于九十也是太想找到狄甲甲了,一直都没怎么细看这些猩猩。现在猩猩们重又聚拢了上来,想不仔细看都不成了。他这才发现,这些猩猩的手里、嘴里,都拿着、叼着一些……人的肢体。 就是说,自己刚才冲过来的时候,它们正在举行人体盛宴吗?! 于九十脑子里“嗡”的一声。 连大豪都听见了,身子猛地一抖。 ------------ 第三十五章 猛犬杀戮(下) 大豪一抖之后,身体紧跟着又细碎地颤抖了起来。 众猩猩们看在眼里,这下得意了。怕了吧?你早该害怕了!现在才知道我们的厉害?晚了! 它们可没想到,有些抖动是恐惧,有些抖动却是愤怒!于九十现在就是,直气得浑身发抖,怒火攻心! 大豪“扑棱”一下,最后一次抖了下身体。它身上的血水顿时如雨点一般飞溅出去,直扑了众猩猩满头满脸。 接下来的情形,就很简单了。虽然场面仍是足够的血腥、足够的惨烈,可内容却十分单一,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而已。也是,就像看电影,有时几十万人冲锋陷阵了二十分钟,或枪战打斗了半个小时,却远不抵一个半秒钟的眼神内涵丰富。 于九十如疯似狂地指挥着大豪,再次沐血出击,直到眼前再也找不见一个站着的大猩猩了,才让它停住脚。可一转眼,又看见坡顶附近,围在白鹿身边还有几个猩猩,立即又狂怒着奔了过去。 粗胳膊是一个,另外,各抱着一条鹿腿的还有四个,一共五个猩猩。 这五个猩猩,说幸运也幸运,说倒霉也倒霉。说它们幸运,是跟那些倒伏了一地的尸体比,它们还站着,它们捱到了最后一刻;说它们倒霉,人家那些猩猩好歹还满足了些口腹之欲,至少尝到了味道,它们可倒好,一直守着公认为最鲜嫩的身体,却迟迟未能下口。 抱着鹿腿的四个猩猩,一开始怕的是鹰钩鼻,只想等它上完了白鹿以后,自己就可以先于众人啃咬了。没成想鹰钩鼻被粗胳膊扔进了深谷,它们又改怕粗胳膊。它们的想法倒是一以贯之的,又盼着粗胳膊赶紧上完白鹿,念及它们四个从旁辅助有功,可以让它们先开口品尝。 可是又没成想,粗胳膊力战鹰钩鼻之后,体力不济,一时没法如愿。粗胳膊没法如愿,它们四个也没法如愿了,只能眼巴巴地干等。可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如果死亡算是个头儿的话,那它们已经等到了。 于九十指挥着大豪,旋风一般绕着白鹿转了一圈。 就像是运载火箭点火启动前,往四面张开、倒下的支撑架,四个猩猩的身体也是那样,几乎同时摊开、倒下。白鹿忽觉腿上一轻,便立即用不啻于火箭飞升的速度,直接蹿射了出去。 粗胳膊还想在白鹿的屁股上搭把手,好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呢。可手一伸出,却搭了个空,身体便直直地倒了下去,刚好倒在刚才白鹿站立的位置。 如果从上往下看的话,这五具尸体的摆放就有些简笔画的味道了。粗胳膊倒在中间,两边各有两具尸体,描出轮廓线的话,就传达出了这样的意思:死是死了,但雄风犹在啊。 于九十回眼望向坡下,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围猎场景,现在变为一片死寂了。 不知道是因为松了口气,还是被刚才的那番狂飙突进给累着了,大豪“噗通”一声趴下了,嘴里的短刀也“当啷”一声落地。它长长地吐出了舌头,呼喘个不停,乏的连眼珠都懒的转了。 于九十的怒火失去了大豪的体力支持,也跟着软沓下来,变成了伤痛和悲哀了。 如果狄甲甲还活着,自己宁可一直呆在大豪的身体里,给她当一辈子的走狗啊!可以一辈子看护她、保护她啊!如今自己终于找到了身体,可以使得上劲儿了,却又阴阳两隔、再难一见了吗?人生之情痛,莫此为甚啊! 因为大豪懒得动,加上于九十心灰意冷,根本没在意白鹿去哪儿了。直到发现有一个雪白的屁股一次又一次地拱动过来,于九十才意识到,白鹿并没有跑远,就停在他旁边呢。 可是,就算要感谢大豪的救命之恩,也应该头脸相对不是吗?这怎么还总把个屁股往这边撅呢?还一拱一拱的,没完没了?难不成,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工夫,你居然被培养出了受虐的爱好了吗?还是说,因为大豪救了你,你打算以身相谢呢?那你可得看清楚了,我这边可是条狗啊,跟你根本就不搭界啊!是,时代进步了,玩跨界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么看着,你层次挺高啊,我们会不会有点儿高攀不起呢? 白鹿似乎听到了于九十替大豪表达的心声,后腿一曲,居然半蹲下了! 哇靠!我说的高攀是指精神上的,不是指体位!就算你身材俏拔,可我们大豪也不差啊,真站直了未必就够不到啊! 况且,刚才我那么说只是在客气和谦虚知道吗?是,看你的肤色,血统应该很纯正,可我们大豪也不差啊,百分百俄罗斯血统啊!你们之间,算得上是既跨界又混血,完全是酷毙了的绝配啊! ――咦?自己这是怎么了,人家不过是蹲了蹲屁股,自己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改主意了吗? 况且就算自己愿意,蓝妹妹也未必愿意啊!真要是让她知道了,知道是自己的狗搞了她的鹿,那肯定跟自己没完啊! 不过,话说回来了,蓝妹妹现在在哪儿呢?她应该就在这附近,不会走远啊! 没走远?没走远是多远?不会是――就在白鹿身体里吧?那么,白鹿这么轻佻地挑逗大豪,不会就是蓝妹妹授意的吧? ――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自己现在就在大豪的身体里啊,蓝妹妹在白鹿的身体里,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真要是这样,那这个界跨得可就太大了!那就不光是白鹿和大豪之间的事儿了,自己和蓝妹妹之间―― 打住!于九十凛然而惊:自己居然会这么想,也太邪恶、太过分了吧?狄甲甲可是刚走啊,尸骨未寒啊,自己就这样了?就说男人是下半身的动物,可自己这么快地就想到了这些,也太让人恶心、太让人心寒了吧? 可是,白鹿的屁股还在往这边拱啊,自己想不那么想都不成啊! 它到底想干什么?! 大豪八成是累脱力了,白鹿这么卖力地挑逗,它都无动于衷。于九十实在是耐不住了,他强令大豪扭过头去,倒要看看这白鹿存心何如! 大豪累得都懒得抬头,只是低低地、僵僵地转动了下脖子。这样也好,不至于让头脸正撞到白鹿的屁股上。 于九十的目光从白鹿的肚皮底下看了过去。这才发现,白鹿的身体,正冲着崖顶的方向。 再看过去,于九十就愣住了――有一个“肉牢”,直直地站在悬崖前。 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居然忽略了一个? 而且,站在“肉牢”对面的是谁?是谁退到了悬崖边上,已经退无可退了? 是狄甲甲! ------------ 第三十六章 菌类食材 于九十看到了狄甲甲,不是应该先倍感意外,继而又惊喜万分吗?可他还没来得及有这些感觉呢,只见狄甲甲一仰身,就从崖顶消失了。 狄甲甲跳崖了! 于九十想都没想,忽地一下,直扑了过去。当他一荡而至崖顶,这才想到,自己已经从大豪的身体里出来了。就像一开始担心的,这一出来,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呢? 于九十就冷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怕什么后果吗?狄甲甲这一跳崖,把自己的路也直接给跳断了!自己留下来还有意义吗?还怕什么遣返啊! 他让自己飘过了崖顶,第一个念头是直接落下去,追赶上她,陪伴她一程。可等他绕过崖顶,刚要下落的时候,却又发现,没这个必要了。 狄甲甲并没有坠落下去,而是倒挂在距离崖顶不足半米远的崖壁上。于九十忽然想到,她的这个姿势、这个动作,自己看着很眼熟啊,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啊! 在什么地方?在寸铁崖。 自己看到周润发坠崖的那次,当时的那个贞子,不就是这个动作吗?她的一袭白衣倒翻下了去,不是绽放得像一朵白蘑菇吗?当时她脚上勾着绳子,倒挂在崖壁上。等周润发上前查看的时候,她猛地勾身而起,把挽在手里的一根绳子往周润发身上一兜,直接把他扯下了寸铁崖。 狄甲甲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个了? 于九十直接就摇头了:就凭这一点,自己认为这个女孩子是狄甲甲,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狄炳烛是干什么的?把肉牢赶下寸铁崖。蓝妹妹是干什么的?把肉牢赶下这个深谷。狄炳烛亲口说过,她是有胎身的――贞子就是她的胎身啊!那么类推一下,蓝妹妹也应该是有胎身的,她的胎身总不可能是那头白鹿吧?那么,她的胎身在哪儿?――除了眼前倒挂着的这个女孩子,还会是别人吗? 从这个动作上就能看出来,人家确实是有传承的。跟贞子的动作相似度如此之高,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不是传承,什么是传承? 难怪自己当初说她是排骨妹时,蓝妹妹会不高兴了,原因在这儿啊!不过,自己也没说错不是吗?现在这么看着,你确实是排骨妹啊,而且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啊! 那件驾驶服穿在你身上,本来就显得肥大,现在人一倒挂,更是全都堆到了腋窝处,坦露出来的,还真是搓衣板一样的、棱线分明的排骨啊!再往下,连胸骨也是一样的瘠瘦啊,即便有两个成色不足的小馒头跑来支援和遮掩,那也是欲盖弥彰啊! 于九十忽然又想到,上次贞子倒挂在崖壁上,脚底下勾着的,是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被固定在了那块所谓的“寸铁”上。可排骨妹呢?她应该没时间固定绳子吧?那她的脚勾在什么上呢? 也甭想了,直接看一眼就明白了!排骨妹的双脚,就勾在自己的裤子上! 困惑吗?容俺细细道来。 就在崖顶的正下方,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有一条鲨鱼下颌一样的石缝,紧贴在崖壁上。不仔细看,尤其是从崖顶往下看,很难看得到。 排骨妹腿上的制服裤,现在全褪到了脚腕上,正挂在那块鲨鱼的下颚上。她双脚勾住的,是两个裤管。明白了,她因为没时间像贞子那样预留下绳子,只能用自己的裤子当拦阻索了。 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一幕,才让于九十痛下决断,认定这个女孩子不是狄甲甲。 就说狄甲甲当时把衣服都留在了螺蛳潭里,可她跑出来的时候,总不可能不穿内裤吧?她穿上驾驶员的制服时,里面也该是穿着内裤吧?可现在倒挂在这儿的女孩子,除了堆在脚腕上的裤子,里面可是什么也没穿啊!跟那些“肉牢”几乎一个德性啊! 人家贞子倒挂的时候,虽然外面的一袭白衣蘑菇一样翻了过去,可人家好歹穿着裤子啊,就算看见的人有什么想法,也只能点到为止不是吗?你这可倒好,虽然不至于给人看成是蘑菇,可避免不了的,又会被看成是另一种靠朽木为生的菌类食材啊! 所以啊,还别说过于骨感的上半身了(现在从方位上说,应该是下半身),单凭惹眼的菌类食材这一点,就足以让于九十相信,她不是狄甲甲! 就在于九十纠结于内裤,并为自己的推论沾沾自喜时,把排骨妹逼下崖顶的那个大猩猩,已然走到崖边,正探头查看。 于九十这才分神注意到它。可只看了它一眼,就觉得身上猛地一寒。就在刚才,于九十还指挥大豪有过一番折返冲杀呢,也算是看惯了血腥场面了不是吗?可一见这个猩猩,还是打心底里被逼出了些丝丝缕缕的恐怖来。 是因为它身上全是血吗? 可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呀,身上的血再多,还有大豪身上的多吗? 是因为它少了一条胳膊吗?而且一看就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扯掉的,肩头的断口上,依然鲜血直流――是因为这个吗? 好吧,这个的恐怖值就略高些了。少了条胳膊,不去顾影自怜、伤心欲绝,反倒对排骨妹穷追不舍,这个是有些异样。可是,真要说起来,就在它身后不远的地方,那些尸体横躺竖卧地都摆了一地了,像它这样少胳膊缺腿之类的,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可问题是,它的另一条胳膊,就是右臂,却很长啊――它的右手里,还拎着一条胳膊,两条胳膊加起来,所以显得长了!而且,拎在他右手里的,应该就是它的那条左胳膊! 这就更让于九十看不明白了。 于九十看过电影《拯救大兵瑞恩》,一开始有个镜头,诺曼底登陆的时候,一个美国士兵的小臂被炸断了,这人还回身给捡了起来,拿在手里。难不成,这个猩猩也是这种情形?也是被弄断了胳膊后,自己不舍得丢掉,捡起来拿在手里? 可看样子又不像啊!它脸上的表情平静又安然,看不出有丝毫的痛感和仇忿。 不过,一看那动作,又会觉得不对劲儿了。那姿势,明显的是蓄势待发啊!那可不像是拿着一条胳膊,倒像是拿着一件武器啊!――什么,用自己的断臂当武器吗?! 不过,不管它让人有多恐惧,可它的小命已经走到尽头了不是吗?已然到了这一步,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不是吗? 它走到悬崖边上,探身往下看着。 于九十知道,排骨妹绝地反击的时刻到了。 果然,跟贞子的动作一模一样,排骨妹“啪”地屈身而起,一条男士皮带跳绳一般被她甩套了出去,准确无误地攀上了断臂猩猩的肩背。 现在知道她的裤子为什么褪得那么彻底了,原来是皮带被抽走了啊。 接下来的,应该是周润发坠崖的情形再次重现吧? 断臂猩猩被这皮带一兜,便会直坠谷底吧? 事实却是,没有。 ------------ 第三十七章 不让上崖 面对排骨妹的偷袭,断臂猩猩却像是早有预见似的,并没有一丝慌乱。它的脚下站立得很稳,身体在皮带的拽动下,只是晃了两晃,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现在轮到排骨妹慌乱了。她更加用力地拽扯,可感觉上,就像是在拽扯一个树桩似的,对方的脚底下依然纹丝不动。不对,也不能说纹丝不动,它拎在右手里的那支手臂,正慢慢地、挑逗似的举了起来,一点点地往排骨妹的脸上凑去。 排骨妹绝望了,就在血肉模糊的断臂将将要碰到她的下巴时,她手上一松,丢开皮带,身子一仰,重新倒挂了回去。 于九十就想,这肯定不是个办法不是吗?就算断臂猩猩没有下一步的举动,可你那样倒挂着,能坚持多久?再说山谷里的风很大啊,像你这样只有头脚上有衣服,中间百分之九十的部位都裸露着,不怕着凉吗? 几乎同时,在断臂猩猩背后,一直紧盯着它,并且已经做了半天准备活动的白鹿,忽然箭矢一般地射了出去。就像是约好了一样,这边排骨妹的身体刚一落下,那边白鹿就径直撞了上去。 断臂猩猩这下判断失误了,本以为排骨妹放弃了,身上刚一松劲儿,白鹿的小脑袋就猛顶了上来。衔接的如此之好,让它在跌下崖顶的瞬间,都忍不住赞叹了。 它大头朝下,一路急坠着。它的手里还在挥舞着那只断臂,似乎在跟谷底打着招呼。 谷底也很有礼貌,立即很热切地迎了上来。 有了眼前的这一幕,于九十算是彻底地想明白了。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排骨妹还真就是蓝妹妹的胎身。她的灵识出来进去地一番忙活,才能让排骨妹和白鹿配合的如此同步无间,才能最后一招险胜。 她的灵识先是在胎身里,指挥排骨妹倒挂在崖壁上;然后又飘去找白鹿,让它做好顶撞的准备。白鹿刚才的那一番热烈的耸动屁股,其实是在那儿蓄势和瞄准呢,哪有什么以身相许的歪歪想法啊!完全是于九十一个人在想入非非啊! 排骨妹当时翻身上来,用皮带拉扯断臂猩猩的时候,灵识就在身体里临时指挥呢。后来眼见事情难成,在放弃拉扯的同时,灵识又飘出去帮助白鹿,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毕其功于一役。 眼看着断臂猩猩就要坠落谷底,于九十不想再往下看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自己已经见识过太多的死亡了。 他折身就想上崖,可眼前忽然一亮,蓝妹妹的灵识出现在了面前。 “别上去!”蓝妹妹斥道。 别上去?什么意思? “下去!――去看看那人死了没有!”蓝妹妹一动不动地挡在那里。 想看你自己看去呗,干嘛指使别人?一个来回也就弹指之间啊,有在这儿催自己的工夫,你都去了又回来了。 于九十没想到她会是这种语气,心里很有些不满,绕过她就想上崖。 “你、你――还没看够是不是?还想接着看是不是?!”蓝妹妹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这在说什么?什么没看够?还想接着看什么? 可转念一想,他立即就明白了――女孩子脸皮薄,这是磨不开了。刚才让身体坦露了大半天,被自己看了个光、看了个饱。真人可不是灵识啊,真人可是有表情的,能看得清清楚楚啊!自己这一上去,一见到真人,难免不想到别的上去,你让人家情何以堪? 所以就打发自己下去看死人? 我才不去呢!大不了我上去不看你也就是了。再说了,你可以让排骨妹背过身去啊,让我看不到表情不就完了? “你下去帮我找找,那条带子扔哪儿了?”蓝妹妹情急之下,只好一语道破玄机。 于九十就恍然了:原来是没有腰带啊!可不,刚才见腰带对付断臂猩猩不管用,直接就给扔了。现在想起人家的用处了?这就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你对付于九十也是这样啊!一句话不对付,立即就翻脸,比翻挂历还快啊!他可还记得你赶他走时的语气,厌恶的就像哄赶一只苍蝇啊! 那裤子穿在你身上本来就肥大,这要没了腰带,可不就跟套了只口袋似的?难怪不想让自己上去了,排骨妹现在肯定双手提着裤腰,正不知所以呢!按说终于击败了魅灵们的进攻,应该欢呼庆贺不是吗?可你连双手都不敢举起来啊,更不用说又蹦又跳了! 不过不管怎样,好歹是提上裤子了。终于在晾晒了半天后,把那朵黑木耳收入袋中了。 于九十又想,这种制服布料,很粗厚不是吗?直接贴身穿,不要紧吗? “――还在想吗?!――还没想完吗?!”蓝妹妹见他形迹呆傻,认定他一定是馋得正流口水呢,语气立即就不善了。 我只是在替你担心而已啊,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况且你这是什么语气啊?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语气吗? 于九十在蓝妹妹的全程监督下,不情愿地往谷底落去。 “按说我是该谢谢你的,可是呢,你刚才也看过我的身体了,而且还看了很多眼……所以呢,咱俩算是扯平了,现在谁也不欠谁的了!” 于九十一听这话,气得差点喷血啊! ――哇靠!什么叫扯平了?咱俩扯什么了,怎么就平了? 我说你还真好意思啊?就你那小身板,还好意思拿来抵账啊?你还有没有点儿自知之明啊?是,我是多看了几眼,可即便这样,就可以抵消掉我的救命之恩吗? 你还不知道吧?是因为错把你当成狄甲甲了,我才会那么拼命的。可正因为不知道,不是更应该对我的营救表现出加倍的感激吗?这怎么还想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呢? 是,我是在你的那朵食材上多看了几眼,可那完全是批判的眼光好不好?你还真是不客气啊,居然把黑木耳直接顶同千年灵芝了,直接就漫天要价了! 况且,况且,那也不是我自己要看的呀,完全是你自己像挂画似的坦露在那里,别人想不看都不成啊! 于九十按捺不住,就想跟蓝妹妹理论一下。可要怎么说呢?上次只说了一句排骨妹,就要赶自己走,这次要是和盘托出,还得不直接翻脸? “等一下!”蓝妹妹忽然说。 ------------ 第三十八章 心有余悸 蓝妹妹喊停的地方,离崖顶并不太远,不过七八米的样子。 实在是于九十不乐意下去,所以动作起来比较磨蹭。这一听蓝妹妹喊停,还以为是她改主意了,现在可以掉头上崖了呢。 “想什么呢?!”蓝妹妹毫无通融的余地。 她说自己一直很纳闷,那个长了只大鹰钩鼻的家伙,明明让白鹿给撞下崖去了,可他居然还能爬回去。他是怎么做到的?这片崖壁以前她寻查过很多遍啊,除了那个瘪鱼嘴能挂住东西,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凹凸适合搭手啊!况且下落的时候冲击力多大啊,速度又多块啊,一般的凸起根本就不管用啊。 正说着呢,就在俩人眼前的崖壁上,赫然出现了一块边长1米左右的正方形石头,整体地从崖壁里伸了出来,伸出来的部分少说也有十公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看着,像是有人在崖壁里面切割出了这块石头,然后把它整个推移了出来。是说,这石头后面还有个山洞吗?有人一直挖到了这里,目的就是要制造出这十公分宽的棱面吗?有了这十公分,遇到手脚利索的人,攀援住应该很容易吧? 于九十打量着石头剖面和棱角,不可思议地连连咂嘴。很难想象,那时候就有了这么成熟的切割工艺,而且还是在这么陡峭的地方。 蓝妹妹也惊讶得难以自持:什么时候这里伸出了一块棱线分明的石头?! 看着这块石头,于九十莫名地感觉到了阵阵寒意。虽然放眼望出去,四周一片安寂,可他却隐隐地觉得,这空气中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危险正在迫近。自己现在可是凡根识啊,直接就消融在在空气中啊,所以对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的震动,都要比普通人更加敏感些不是吗? 可是,到底是什么危险呢?完全看不见摸不着啊!现在山坡上阳光明媚,可自己分明已嗅闻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啊!――会不会是自己受了刚才厮杀的刺激,变得神经过敏了呢? “刚才我在坡底下,明明看见你被围困在那些‘肉牢’中间的,可等我赶过去,却没找见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怎么跑到崖边去了?……那个被吃掉的人又是谁?” 恐惧让于九十本来已经放松了的神经,又重新紧张了起来。他就想到,自己这里也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呢。 回想起刚才血腥残酷的杀戮场面,蓝妹妹依然心有余悸。是啊,如果不是于九十的鼎力相助,用匪夷所思的手法除去了这批魅灵附体的“肉牢”,那问题可就严重了。这还不光是对她而言,如果真让这批肉牢跑出了这面山坡……后果她都不敢想象。 于九十略想了想,没等蓝妹妹答话,就自以为想明白一些了。 排骨妹先前跑前跑后,推倒了几十个“肉牢”。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魅灵附体之后,似乎眼高过顶,根本看不到地上的那些“肉牢”。否则,还有什么必要你争我抢啊,一人抱住一个“肉牢”,直接上嘴啃不就完了吗? “肉牢”外面的那层肥皂泡,只对魅灵和凡根识起作用啊,就像排骨妹能推倒那些“肉牢”,肥皂泡对猩猩们而言同样是形同虚设啊。 于九十记得很清楚,至少有一个“肉牢”被猩猩发现了。当时排骨妹趴在大喉结的背上,而大喉结和尤物正在鼓捣活塞运动。趴在那儿的尤物限于姿势,没法眼高过顶了,只能盯着地面,就是那时候,让她发现了一个“肉牢”。她当时不是还一边跟大喉结搞着,一边还去啃食了“肉牢”的腿肚子吗?自己和排骨妹都看到了呀! 于九十的结论就是,被吃掉的既然不是狄甲甲,更不是排骨妹,就只能是被尤物发现的那个“肉牢”了。尤物已经吃开头了,一旦有别的猩猩看到了,自然要过来一起吃,这很顺理成章么。 可蓝妹妹却摇了摇头,说,被吃掉的那个“肉牢”,其实是大喉结。 大喉结?于九十就错愕了。大喉结多雄壮多生猛啊,他不吃别人就不错了,怎么还轮到别人吃他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蓝妹妹的语气就有些赧然了。她当初用力蹬出的那一脚,看来不光是弄断了大喉结的海绵体,可能还殃及到了两个蛋蛋。从她蹬出了那一脚之后,大喉结双手捂着裆中央窝在地上,就再也没直起过腰来 所以后来排骨妹被众猩猩围追堵截,大喉结并没有参与。再后来她被围困在十几个猩猩的包围圈中,眼见着无路可逃,只能束手待毙之际,大喉结壮硕的身体忽然从天而降,向众猩猩砸落了过去――他是被人扔进来的! 大喉结那么强壮,一开始还打算上去竞争白鹿的,他会被人给扔进来?那扔他进来的那个人,不得更壮吗?――是粗胳膊? “准确点说,也不能说是扔进来的,而应该是抡进来的。”蓝妹妹咬文嚼字地说。 于九十没听懂。 就是有人攥着大喉结的一个脚踝,把他像苍蝇拍子一样乱扑乱打地抡砸着。当时聚拢在蓝妹妹周围的猩猩们一见苍蝇拍子来势汹汹,都不想被拍着,立即四散逃开。 于九十愈发纳闷,甚至惊惶了――什么样的人,会这么的孔武有力,能直接抡动一个人? 蓝妹妹说,就是那个断臂猩猩。不过当时,他的双臂还都在。 于九十除了咂舌还是咂舌了!自己一直在关注着坡上的动静,没看见有什么特立独行的猩猩啊,这样一个力拔山兮的大猩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而且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想独占排骨妹吗? 蓝妹妹说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个“肉牢”接下里的动作,却让她迷惑了。 他打散众人,不让他们围堵排骨妹。他把手里的大喉结直接撕开,往猩猩中一丢,然后就一个人来抓她。 排骨妹无处可逃,只好往山顶跑去。 她有好几次回身,想过从他旁边抢下山去。可每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心里都会涌起一种极为可怖的感觉,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根本不敢靠近对方,更别说是擦身而过了。 她跑上崖来。粗胳膊这时候已经缓过劲儿来了,一看见她,而且见她已经逃上了绝路,几乎可以瓮中捉鳖了,就想黑吃黑,打跑那个追赶上来的肉牢,自己独占白鹿和排骨妹。 可那个肉牢二话没说,一伸右臂,“嘭”的一声,就把自己的左臂给扯了下来,在手里抡动着。 粗胳膊当即就被吓傻了,忙不迭地让开了通往崖顶的路。 那胳膊是它自己扯下来的?! 于九十也听傻了。这是为什么?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就算是要恐吓对方,也不至于使用这么自残的方式啊! 再后来的事情,两个人就都看到了。 “我总觉得,他好像是故意逼着我往悬崖上走,甚至是故意要逼我跳崖……按说,他追我是想要战利品的,可怎么会逼我跳崖呢?实在想不通啊!” 是啊,这也正是于九十担心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这是不是意味着,其中隐藏着更大的危险呢? ------------ 第三十九章 大豪发疯(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于九十的感受上,只能用电光石火、眼花缭乱一类的词句来形容了。 蓝妹妹声音未落,灵识已经飘了上去。可还未等她飘至崖顶呢,于九十就觉得头上一暗,一个身影从崖顶跌落了下来。 是排骨妹! 排骨妹的动作一看就是熟极而流,一只手轻巧地一勾,便攀住了那块鲨鱼下颚般的岩石(蓝妹妹给这块岩石起的名字是瘪鱼嘴)。真的只是一只手哦,她的另一只手还提着裤子呢。 接着头顶上又是一暗,这次是大豪。 于九十登时吓住:大豪也要跌下来吗?它可没有手啊,只能直坠下去,绝对的有去无还啊! 大豪只是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却又停住了。这是在做什么?有人在屁股后面推你吗?想把你推下来吗?可这么看着,又不大像啊,大豪的神态很稳健,看不出有推拉争斗的迹象。 只见大豪猛地挥起巨爪,带着风声,向排骨妹的头顶直拍了下去。哇靠!大豪你疯了吗?就说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了,那你也不能不管不顾地乱杀无辜啊!还是说,排骨妹跟蓝妹妹一样傲慢,惹着你了?那也不能搞窝里斗,把人往死里整啊! 排骨妹一听到风声,就知道来者不善,立即松手逃避。还别说她只是一只手了,就是她的两只手都用上劲,也扛不住大豪连抓带砸的这一拍啊! 还好,蓝妹妹的灵识及时赶到,就在排骨妹再次跌坠时,接管了局面,让她知道下方的不远处,还有个可以抓手的地方。这次排骨妹不敢托大了,双手齐出,在下落了几米之后,稳稳地扣住了那面正方形的石块。 她扣住边棱,稳定好身体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腾出一只手来,忙不迭地去抓裤子。一抓却没能抓到,只抓到了光溜溜的腿干。看来这裤子先前挂在鲨鱼嘴里,指定是倍受折磨啊,这都有了伤害记忆了,直接轻车熟路地堆到了脚腕上,而且还摆出了只求一挂的折角来。 还真是祸不单行、无独有偶啊,同样的难堪再次重现了。不过,聊可自。慰的是,这次她是面冲着石壁,虽然下半身光溜溜的,关键部位却还是挡上了,尤其是面孔,不用担心因为难堪而无处躲藏了。 于九十很想升上去看看,弄清楚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大豪,它怎么会忽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排骨妹是被它追逼下来的吗? 排骨妹和白鹿可是一体的呀,惹了排骨妹,就等于惹了白鹿,你这祸可闯大了呀!人家两个心意相通、配合无间,连断臂猩猩都着了她们的道儿,你居然敢斗胆冒犯?幸好蓝妹妹的灵识当时不在,她俩没法步调一致,不然你可就惨了,肯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可是一转念,他又犹豫了。排骨妹现在险情并未解除,自己这时候离开,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呢?自己是旁观者啊,都说旁观者清不是吗?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她出点主意什么的呢? 于九十忙浮荡起来,在崖壁上扫视了一圈。 没问题呀,从方形石块到崖顶,这段距离并不缺搭手踏脚的地方啊!虽然不算很明显,但是对于以稳妥为重的攀爬者来说,应该足够用了。那个鹰钩鼻不就是这么爬上来的吗?排骨妹的身手应该远高于他吧?那就没问题了! 可是,排骨妹还在等什么呢?挂在那儿怎么一动不动呢?赶紧手脚并用往上爬呀!是因为脚踝上有裤子牵绊,没法顺利地抬腿移脚吗?那就赶紧把裤子蹬掉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一条裤子?就说你们古代人没见识过这种裤子,觉得稀罕,可现在性命攸关啊,总不至于舍命不舍财吧?况且,就是蹬掉它也不会丢啊,以后下去捡回来就是了。 于九十冲排骨妹喊着:“快蹬掉裤子!快蹬掉裤子!” 可他忽然想到,自己是凡根识啊,除非蓝妹妹灵识出窍,否则自己说话对方根本就听不到啊。 这下可把于九十急坏了,这个排骨妹到底在等什么? 排骨妹忽然一扭头,露出了隐在长发底下的一张白皙瘦小、清丽精致的娃娃脸,正面色涨红、一脸的羞愤地望着他。 “――你想害死我吗?还不快点走开!”是蓝妹妹的声音。 什么意思?我这明明是帮你啊,给你指点迷津啊,怎么还说我害你呢?我害你哪儿了? “――快走开!――滚开!”蓝妹妹气急败坏,都有些叉音了,还下意识地做出了要用脚踢他的动作。 这怎么还爆开粗口了?于九十很不理解,目光惶惑地在那条打算动粗的光腿上停了几秒钟,却忽地明白了。 是因为自己在这儿,碍于脸面所以不肯踢掉裤子吗?可堆叠在脚腕上的裤子本来也没遮挡住什么呀!还是说,只要有点东西挡着,就比完全不挡着强?你这还真是掩耳盗铃啊!再说了,要看的话,刚才我已经看过了呀,现在你完全是背对着我,还有什么东西怕被看到呢?是屁股吗?你那么小的屁股也叫屁股吗?你平时坐着的时候不嫌硌得慌吗? 虽然这么想着,可于九十还是识趣地飘升了上去。临到崖顶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排骨妹蹬掉了裤子,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爬上来。想想也是,如果有自己在旁边看着,排骨妹确实没法做出这么高难度的、近乎“一字马”的蹬跨动作。 还别说看了,光这么想想,就有点儿血脉贲张了不是呢? 可等他回过头来,一看到崖顶上的情形,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血脉贲张了! 大豪正其势汹汹地想要强。暴白鹿呢! 大豪啊大豪,你刚才明明累得都爬不起来了,这怎么忽然又变精神了?还不是一般的精神,完全就是“狂战士模式”啊!颈毛炸起,身体膨胀,眼睛发红,嘴巴大开,最最显眼的,是后腿中间挺起了一根亚腰葫芦一样的棍棍。尼玛,别的先不说,只要有了最后这一项,你的行为基本上就定性了,直接就可以归为兽性大发了! 你这是想干嘛?想要推倒白鹿吗?是不是还惦记着刚才被她骚扰的情景?那完全是场误会呀!人家在你身上蹭来蹭去,那是在瞄准前面的敌人;人家在你面前蹲下屁股,那是要蓄势待发,根本没有以身相许的意思啊!是你――不对,是咱俩想多了呀! 白鹿熟悉地形,加上平时走惯了山路,一时间跟跳舞似地闪展腾挪。大豪跟在后面就像一团影子,虽然追不上,可也甩不掉。 可忽然,白鹿站住不动了。不仅不动了,而且还乖乖地低伏下了脑袋。它可是背对着大豪啊,这一伏下脑袋,视线被身体挡住,就更看不到大豪了。它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不再抗拒了?而且,还微微地弯下腿,蹲下了身子? 这是在表演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吗? 大豪一抖颈毛,高兴坏了。很显然,白鹿这是被自己的神威慑服了,不再多加抗拒,准备俯首承欢了! 它低吼一声,猛扑了过去。 ------------ 第四十章 护体镜印 就在大豪的亚腰葫芦将将挨上白鹿屁股的时候,在它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叱声,然后就有一块石头飞来,正巧不巧地打在了它的耳根上。 是排骨妹,她刚好从崖边爬了上来。 石头并不重,大豪又是皮糙肉厚的,也就谈不上什么伤害了,但是这种冒犯它可受不了。自己正要办好事儿呢,偏偏这时候有人捣乱,是可忍孰不可忍?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又蹦又跳、乱喊乱叫,不时地还扔块石头过来,这不是让自己分神吗?这要是中途受到打扰,自己雄狂有力、征服一切的光辉形象还能保持完好吗? 可是,她不是被自己撞下悬崖了吗?这怎么又爬上来了。 大豪还是分神了,刚一扭头去看,白鹿的后蹄就翻上来了,正踢中大豪的胸口。那么厚重的一团身子,居然被踢得翻滚了出去。 大豪连滚带爬地重新站起身时,排骨妹正好就站在它眼前。它直接就扑咬了过去。排骨妹一拧身快步逃走。大豪岂肯干休,拔腿急追。 排骨妹刚才被“肉牢”追赶了半天,很有些经验了,加上身子也足够灵活,跳来闪去的,连着几次躲过了大豪的利爪。可时间一长,大豪的耐力占了上风,排骨妹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又坚持了一会儿,她脚下一个拌蒜,眼瞅着就要被大豪扑于爪下。 于九十在空中看着都着急了!你这明显是策略性失误啊!你和白鹿最好的站位,应该是一边一个把大豪夹在中间啊!你俩灵识共用、声气相通,只要联合出手,肯定会让大豪疲于应付啊!你可倒好,怎么跟白鹿跑一块儿去了?这还怎么保持同步联动的优势啊! 他正想着呢,大豪已经泰山压顶般地扑过去了。 排骨妹的背后就是白鹿,已然无路可逃了。可是突然地,她猛地又跳了起来。这是在干什么?是怕大豪抓不到你,故意往它的爪子上撞吗?排骨妹的腾跃姿势倒挺优美的,两条细腿跳舞似的同时弹开,摆出了一字平分的空中造型。 只听大豪“嗷”的一干嚎,再次被踢得翻滚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 于九十光去注意排骨妹分腿跳跃的英姿了,并没有第一时间看清楚,在排骨妹跃起的瞬间,仍是背对着这边的白鹿又狠狠地撂了一蹄子,恰好从排骨妹分开的两腿间踢出,正中大豪的颈喉。 大豪这下尝到厉害了,喉咙里像是骨头卡住了一般,好一会儿喘不过气来。 原来如此啊!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同步联动啊,一个大跳一字舞,一个猛踢无影脚,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啊! “别干看着,快去控制住狗!”排骨妹终于捯出了时间,冲于九十喊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自己可以控制住大豪啊!于九十灵光一荡,就向大豪冲去。 只听“嘭”的一声,听声音像是大豪又被踢了一脚,可被弹飞出去的却是于九十。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自己在那些肥皂泡上碰的壁还少吗?跟那个感觉一样啊,除了被弹开还是被弹开,根本别想进去分毫啊! 一听说于九十进不去,蓝妹妹登时愣住了。排骨妹和白鹿立即如临大敌,不给大豪片刻喘息的机会,同时冲了过去。 大豪这时候还在捯气儿呢,根本无力抵挡。也说不清这一人一鹿使用了什么配合手法,反正一番的冲撞、抓挠之后,大豪横着被掀翻在地,并被白鹿一屁股压在了身下。排骨妹则是手脚齐上,用力地按压住着大豪的脑袋。 于九十一直没看懂蓝妹妹的意图,这时就更糊涂了。只有人打架才会把对方压在地上,直到对方服输为止不是吗?动物之间好像没这个规矩吧?你俩这是想给大豪用上柔道的“四方固技”,然后等着它求饶吗? 忽然,排骨妹手里寒光一闪。于九十大惊,是虬髯汉的那把短刀! ——蓝妹妹你这是要干嘛?!就说大豪对你家白鹿图谋不轨,可也罪不至死吧?就在刚才,大豪还衔着这把刀帮你击杀恶灵,救过你一命啊!你现在居然就要用这把刀斩杀它吗? 还没等于九十发声阻拦呢(阻拦也没用,蓝妹妹的灵识在胎身里呢,根本听不到),排骨妹手起刀落,直入大豪的后颈。 完了!于九十一声哀叫。几乎同时,他忽然听见蓝妹妹在他耳旁低语道:“快进去!” 这是在说什么?进去?进哪儿?于九十怀疑自己听错了,可转眼去看,果真是蓝妹妹的灵识飘在一旁。 你让我进去,指的是大豪吗?刚才明明试过了,进不去啊!现在就更不可能了!狗都让你一刀给宰了,还怎么进的去?就算进的去,一条死狗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自己的凡根识还会让大豪死而复生吗? 不过听蓝妹妹的口气显然很急切,似乎没有解释的余地。于九十没法,只能抱着一试的态度荡了过去。就像从丝绸上滑过,没成想,居然还真滑进去了! 大豪还没死?至少眼睛还蛮好使嘛!排骨妹还在按着大豪的脑袋,正好让大豪的眼睛从下往上地看到了制服里面的风光。别忘了,你可是光着腿啊,只在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制服啊!大豪一眼望上去(确实只用一只眼),就像是雪后的冰原,完完全全的一览无余啊! 太清楚了,清楚的都让于九十有些害怕了!这要是等蓝妹妹反应过来,追究起来,自己怎么说啊?说制服里面很幽暗,自己根本没看清楚?可蓝妹妹也知道自己的腿很白啊,有这样的两条白腿在反光和反衬,再加上狗眼的夜视能力,你说自己没看见,或没看清楚,谁信啊?! 还好还好,蓝妹妹这时的注意力,都在于九十的灵光身上,没工夫去想别的。眼见着他的灵光消失在大豪的身体里,她这才松了口气。为了让于九十能听见自己说话,她的灵识一荡,也飘进了排骨妹的身体里。 排骨妹和白鹿同时放开了大豪。 大豪“扑棱”一声,翻身而起,动作利落的倒让于九十吃了一惊。他忙指挥着大豪试了试身体,除了后颈上有些痛感,别的与往常无异。 “——快点!给它一枚镜印!”蓝妹妹喊道。 ------------ 第四十一章 回光返照 原来刚才大豪发疯,元凶并不是大豪,而是魅灵――大豪被魅灵附体了。 排骨妹这个结论一出,于九十就放心了,至少大豪的品行算是保住了。而他刚才没法进到大豪的身体里去,也是这个原因。一个萝卜一个坑,谁占上了就是谁的。就像他如果一直不出来,别的灵界意识也同样进不去一样。 大豪被魅灵附体的时候,排骨妹正埋头研究没有腰带的情况下,怎么样才能把裤子系紧,也就没能注意到大豪的异动,结果被它一头给顶下了崖顶。 刚才排骨妹跟白鹿配合,把大豪击倒、压住,又用那把短刀紧贴着它颈毛厚重的外皮刺进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控制大豪的魅灵相信,大豪分分钟就会死掉。 如果魅灵在大豪咽气前还没有离开,它就永远别想离开了。大豪的生命之灯一灭,识门也会紧跟着关闭,等待魅灵的,将是被永劫的黑暗所消噬。 蓝妹妹一边让排骨妹按住大豪,一边让灵识飘了出去,呆在一旁偷偷地看着,直到看见一束黑影荡然而去,这才急忙冲过去喊于九十,让他赶紧去大豪的身体里占坑。 听了排骨妹的这一番解释,于九十这才恍然。他让大豪冲排骨妹摇摇尾巴,表示听明白了。蓝妹妹还真有点儿导演天分啊,居然指挥着排骨妹和白鹿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也是,经常指挥“肉牢”跳崖的人,有点儿导演的天分也正常么。 不管怎样,看到大豪没有被那一刀扎死,于九十已经很庆幸了。大豪确实是条好狗啊,凶悍勇猛不说,领悟力还超强,难怪周润发那么喜欢它了。先前的那一番浴血冲杀,于九十跟它之间也算是有了些战友之情了,绝不想看到它无端地横尸面前。 于九十同时也听明白了,他需要留下一枚镜印给大豪护体,否则,一旦他冒失地离开了,很容易被其它的异灵趁虚而入。 他就想起来,蓝妹妹曾经说过,白鹿之所以不惧魅灵袭扰,就是因为身内有镜印护体。可是,镜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要怎么做才留得下呢? 蓝妹妹以己度人,猜测于九十肯定不想在狗体里多呆,会留下镜印马上就飘出来。可她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于九十出来,这才想起来他是没传承的,连至关重要的“印芒”都不会用,就更别提“分印”、“留印”了。 她就荡高起来,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有魅灵的踪影,忙飞回排骨妹。她本想直接让排骨妹把方法告诉给于九十的,可想了想,觉得又不妥。自己和于九十都处于肉体凡胎中,万一外面有点什么情况,连预警的时间都没有。 她就让排骨妹告诉于九十,说外面现在还安全,让他出来说话。 两人重新飘飞了出来,直接荡高,再次四下查看着。 大豪先前追杀那些“肉牢”,体力已然消耗殆尽,刚才又以一敌二拼命折腾,头颈上还见了血了,现在就有点儿油尽灯枯的感觉了,只能长长地伸出舌头,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于九十心疼地看着大豪,再一次体会到了周润发爱狗如命的心情。可同时,他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凡根识控制狗就可以,控制人就不行,还要被严令禁止呢? “狗喜欢吃屎,你喜欢吃吗?”蓝妹妹的注意力不太集中,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没太在意用词。 这是什么话?于九十就不满了,这跟自己的问题有关系吗? 蓝妹妹灵光动荡,还是有些心神不安。她回答说,当然有关系了。狗喜欢的东西和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业力也就不一样。业力不一样,两种业力也就纠缠不到一块,人的意识也就不会被缠住。 而且,她又接着说,不是什么动物都能被控制的。想要控制动物,那得有前提,得是长期被人豢养,跟人有感情,对人信任,而且足够聪明,听的懂、同时也愿意听从人的指令,只有这样的动物才行。 再一个,人控制动物,并不是用凡根识直接去控制,凡根识、灵识只是提供了一个通道,真正起作用的,是人的声音,人只是用声音控制了动物,而不是用意识。 “可控制人就不同了!”蓝妹妹在这句话上特别加重了语气。于九十立即记起,在天石柱顶上,狄炳烛也曾经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因为人和人的业力相同,有着相同的五欲(财、色、名、食、睡),一旦侵入者用凡根识压制宿主的元初识,两者的业力会很快纠缠厮磨到一起。只要纠缠住了,就再难分开了!” 于九十就明白狄炳烛为什么说自己幸运了。自己控制颜岫的那次,误打误撞的只在颜岫的元识里呆了小一会儿,还没等人家的业力反应过来呢,他又跑出去了。真是万幸啊!再稍晚一会儿,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所以狄炳烛才会警告他说,试图控制他人的方法十分凶险。 不过,只听到这些,于九十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实在离不开,那就不离开好了!反正自己原本也是困在天石柱顶上,要不了几天就得死在那儿。既然有个身体愿意接收自己,这不正好吗? 不过,如果只能在此地找个身体的话,那自己可就是生活在距离21世纪2000年以前的世界了,这倒是他不大乐意的,除非――除非是为了找到狄甲甲。 于九十的想当然,让蓝妹妹嗤之以鼻――你以为只是穿越到他人身体里那么简单吗? 蓝妹妹也是骤经恶变,心神未定,加上对于九十心存感激,说起话来也就率性随意、口无遮拦。如果是狄炳烛在这儿,绝不会轻易说出下面这些话。 可蓝妹妹全然忘了训诫,竹筒倒豆子一般,唯恐言之不尽。 照她的说法,侵入者的凡根识,虽然可以轻易地控制住宿主的元识,但业力之间也有此消彼长的时候。一旦宿主的元识得到哪怕少许的施展,他或许就会怀疑:说这话的人是我吗?这么做的人是我吗?谁是我?我是谁? 在传承上这叫”回光返照”。一旦起了这样的疑情,宿主只需回光一照,侵入者的凡根识就会被炸个粉碎! 于九十顿时一惊:粉碎?是说自己会被炸得粉碎吗? 狄炳烛当时一直强调的凶险,指的就是这个吗?! 蓝妹妹纠正说,粉碎的只是凡根识,不是身体。一旦凡根识被回光炸飞,也就无力统摄胎身了,胎身就会被打落回原样。 寸铁崖,还有这个“瘪鱼嘴”,就是这些胎身的集中地中的两个――既是集中地,也是销毁地。 从于九十和蓝妹妹现在站的地方望下去,伏满整面山坡的已死和未死的“肉牢”,都是这么来的。 原来如此啊! 难怪狄炳烛那么强烈地告诫自己了,原来是怕自己变成“肉牢”啊!一想到自己会变成眼前的这些行尸走肉,于九十不寒而栗。 说到这里,蓝妹妹意犹未尽,可亢奋之后的一丝虚弱感,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这些内容,是随便对什么人、随便什么时候都能说的吗?! 她猛地闭上了嘴巴。 “――让你出来,是要跟你说什么来着?”蓝妹妹忽然又开口,语气懊恼地质问道。 ------------ 第四十二章 欲逐又留 蓝妹妹忘记要跟于九十说什么了。 于九十倒还记得,回答说:“――是说镜印的事儿,怎样才能给大豪留下一枚镜印。有了镜印,魅灵就进不来了,是吧?” 蓝妹妹后悔刚才说多了,现在又要矫枉过正,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了。 “我得再想想,是不是真的要告诉你……你先回去吧!”她语气悻悻地说。 回去?回哪儿去?你这话说的好轻松啊,你以为回到狗身上跟回家一样常态啊? “我不想再多说话了!――快点回去,我不让你出来你别出来。”不等于九十回话,蓝妹妹已经飘回了胎身,然后让排骨妹举举手里的那把短刀。“――除非,你不想让大豪活了!” 于九十看明白了:如果大豪再被异灵给占据了,它的下场肯定就不是他所乐见的了。 于九十没别的办法,也只好原路返回。尼玛,如果她一直不告诉自己留印之法,难不成自己要一辈子呆在大豪的身体里?天天用大豪的视野看世界,那岂不是真变成一条狗了? 不过,用大豪的眼睛视物,好像也没那么差吧?至少现在看到的风景,换成是人,那是绝对看不到的。 他正在比较呢,只听“嘭”的一声,大豪的侧脸上妥妥地挨了白鹿一蹄子,身体一栽歪,差点儿又给踢翻在地! 于九十本来就有些恼火,见状立即让大豪举起爪子,准备反击。 “不是白鹿踢的!”排骨妹恨恨地说,“是我让它踢的!――你在看哪儿啊?!” 什么意思?什么我在看哪儿?我哪儿也没看哪!……哦,是说大豪的眼睛一直在偷窥,是吗?一直在从你的制服底下往上看,是吗? 这不怪我吧?我现在就是这视野啊!我也想从高处往下看,可你不告诉我方法啊! 排骨妹蹲下身,用制服罩住了双腿。 “――你!――你、你去谷底下,把裤子和带子给我捡回来!捡回来我就……告诉你。在此之前,休想!” 让自己去给她捡回裤子和腰带? 哇靠,你说的还是真容易啊!可你想没想过,我怎么拿回来?往简单了说,我现在就是一条狗啊,没有手没有脚,只能用嘴叼着了不是吗?那裤子算上你,至少有三个人穿过了,就是说,上面至少有三个人的体味了。 不过,人家驾驶员和狄甲甲,都是有穿内裤的呀,哪像你光着身子直接穿?要说有体味,估计九成九都是你的啊!你也知道狗的鼻子很灵敏吧?比人要灵敏一百万倍啊!你是要让我一路闻着那气味跑回来吗? 我可不是那个跳崖的周润发啊,不是日本的气味**啊,我对这种体味根本就是排斥的啊! 可是,不去还不行。自己总不能一直留在大豪的身体里吧?自己还是更喜欢飘在空中啊!不说飘得高看得远吧,只说那种御风而行的感觉,真的很酷、很爽啊! 尼玛,你完全可以让白鹿做这事儿不是吗?它天天跟你打交道,对你的味道已经完全习惯了呀! 想到白鹿,就想起来,它还曾经背过一个女“肉牢”呢。这倒给于九十提了个醒儿,到时候,可以把裤子和腰带甩到背上么,干嘛非得叼着啊。只需多留点儿神,别给弄掉了就行了。即便是这样,以大豪的嗅觉,一路上也够他受的了。 于九十催动着大豪,踽踽独行地从坡顶上下来。 一路上,他尽量让大豪低垂着视线,好避免去看两边倒伏着的“肉牢”和“肉牢”的尸体。这小半天下来,受的刺激已经够多的了,不想再触目惊心了。 来到坡底,经过那块巨石岩时,于九十还是站下了。他不想看,可还是看到了,横在地上的,是白马和黑骡惨死的尸体。 扫视了一圈,没看到瘸腿男人和虬髯汉。想必是一看到有逃生的机会,立即相扶着跑开了。 仔细想想,这两个人也好奇怪啊,这里要景没景,要路没路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跑到下面的山谷里倒也罢了,怎么又鬼使神差地绕到山上来了? 回想起他们的一些举动,两人东张西望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可这是什么地方?百分百穷山恶水啊,能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值得这么翻山越岭,还要甘冒这么大的风险?那把短刀看来是没法物归原主了,算是便宜了排骨妹了。 于九十让大豪转过头,正要继续走,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蹄踏山石的“嗒嗒”声。 是排骨妹,正跨骑在白鹿背上,一路追了上来。 ――跨骑?! ……那个,还这么颠……不要紧吗? 蓝妹妹把于九十打发走,没一会儿就后悔了。 都这个时候,还惦记什么裤子啊!满山坡都是“肉牢”和“肉牢”的尸体,这些才是急需处理的不是吗?裤子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捡,可这些“肉牢”,不管是死的活的,都不能一直扔在这儿不管啊! 这是自己、也是它们的使命啊!死了的要埋起来,活的还要继续让它们跳崖,这是铁定要做的事情啊!中途被恶灵们打断了一会儿,现在侥幸地又回到了正轨,不是更应该抓紧时间清理残局,免得夜长梦多吗? 可是一想到刚才噩梦一样的场景,她依然心有余悸啊!自己倒是随时可以唤醒这些“肉牢”继续前行,可以后呢?怎么知道那些恶灵不会故伎重施,专等这些“肉牢”拥挤到崖顶前,再次实施突袭? 所以,不能放于九十和大豪走。 有他俩在,再有了这把青铜短刀,即便又出现了刚才的那种恶怖的局面,也照样是可以应付的啊! 可怎么跟于九十说呢?刚才还对人家还恶声恶气、疾言厉色的,这么快就改换了口气,会不会让自己很没面子?――哎呀,都这时候了,面子早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只要他肯回来,自己说点软话,做点柔软的身段(当然,前提是自己的腰部以下,已经围好了一大块麻袋片),总比死无葬身之地要好吧? 况且,自己刚才也看出来了,于九十并不乐意去给自己拣拾裤子,现在不让他去了,他一定很高兴啊。 “我这就告诉你‘镜印护体’的方法!”排骨妹冲大豪喊道,“你赶紧出来,我有要紧的话跟你说!” ------------ 第四十三章 断臂何来 这世间的事儿,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刚才于九十还不愿意去捡裤子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呢,这才多一会儿啊,他就改主意了! 就在白鹿跑下坡来前没一会儿,于九十忽然想到,自己要去捡的那条裤子,既然狄甲甲也曾经穿过,那么,大豪是不是也能从中分辨出她的气味呢?只要有了这个气味,回到直升机那里,以那儿当起点,让大豪一路嗅闻着找下去,是不是就有可能找到狄甲甲呢? 这个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吧?而且似乎还很大啊,前景也很开阔啊! 不过,也不是一点问题没有。大豪毕竟只是一条狗啊,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用排除法,至少要排除掉蓝妹妹的气味,而只去关注狄甲甲的气味呢?这个要求对于大豪而言,是不是太难了点儿了呢? 即便这样,也值得尝试一下吧?老话怎么说的?“死马权当活马医”,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况且,现在不仅仅是大豪一个在战斗啊,还有自己啊,自己就在大豪的意识里啊!从先前的配合上看得很清楚啊,它的智力明显地提高了很多啊。 所以啊,说不定自己能让它明白如何取舍,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要想指导别人,自己得先搞明白不是吗?就是说,自己要先去嗅闻、去把几种气味一一地辨识清楚?) 当然了,这个理由于九十没法跟蓝妹妹说。同时,他也听明白了,蓝妹妹现在的想法是,要把剩下的肉牢赶紧送到崖顶,让它们跳崖。之所以专程跑来叫住他,还毫不犹豫地把“镜印护体”的方法告诉他,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和大豪负责护驾。 就是说,如果再出现先前的那一幕,恶灵忽然来袭,并且得手的话,她的想法还是要靠他和大豪,单刀赴会,再次把肉牢全都杀光? 蓝妹妹你好像忽视了很重要的两点啊! 首先一点,于九十当时那么冲动、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救人,是因为他把排骨妹错当成狄甲甲了!所以才会安危与共,才会那么着急、那么拼命。 如果打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狄甲甲,虽说也会设法营救,可程度上就有差别了!他还会不会穷其所有、挖地三尺地想办法?还会不会剑走偏锋,想到与大豪联手?那就未可知了。 你应该庆幸于九十认错人了,否则,现在“肉牢”们正在举行盛宴呢,食物就是你和白鹿啊! 现在你明白了吧?此一时彼一时啊!如果眼下再发生了什么情况,于九十是不是还有那个心气儿、那个心力去帮你,还两说着呢! 蓝妹妹忽视的第二点,就是大豪。 你没看到吗?大豪的体力经过先后两次的折腾,早就用光了啊!现在连走下山坡都勉勉强强、哆哆嗦嗦啊!你还想让它再爆发一次“狂战士模式”?那是不想让它活了! 自己以前看过这方面的报道,当时还不太理解:那些在灾区搜救的警犬,好端端的怎么会累死呢?跑不动了就不跑了呗,就地歇会儿不就成了? 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它信任人啊,听命于人啊,人让它跑,它能不跑吗?跑不动了还要跑,当然要累死了!我的大豪(咦,什么时候变成‘我的大豪’了?)可不是警犬,你也不是废墟中的幸存者,它没有那个义务啊! 而且,最最关键的,你想过没有,一旦大豪力竭猝死,识门“啪”地一关,我于九十根本来不及飘出来吧?那我怎么办?我只能死在里面了不是吗?顶多顶多,是给你又输送来了一个干瘦的、跟眼前这些高大英俊的样本根本没法比的“肉牢”而已。还好,那时候自己意识全失,也就不至于自惭形秽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自己和大豪,你还是别指望了。 “你上次说过的那个‘四界巡印’,”于九十忽然想起来了,“他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不来帮你呢?” 排骨妹摇了摇头。 “要是我没猜错,他已经来过了。”排骨妹怏怏地说,“上次跟你说了,‘四界巡印’做的事情,是防患于未然。一旦魅灵附体成功,他也一样没办法。” “那也行啊,现在来正合适啊,正是防患于未然啊……” 排骨妹又摇了摇头,“……‘四界巡印’应该是已经来过了。只是,他被这些魅灵给骗了。” 排骨妹接着说,“四界巡印”通常都是在“肉牢”启动前,会赶来这里扫荡一番魅灵。如果他经过的时候,发现魅灵不多,感觉不成气候,也就不会太做理会,会直接赶去下一个地方。 让蓝妹妹纳闷的是,这么多的魅灵,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躲过了“四界巡印”的搜寻?这事儿实在透着蹊跷。 这么说,“四界巡印”也指望不上了? 蓝妹妹忧心忡忡。连四界巡印都给骗过去了,说明这些魅灵远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从先前的突袭上就能看出,它们确实谋虑深远。她担心接下来,这些魅灵很可能有着更大的图谋。 于九十就想起来,在崖壁上的那块凸起的方石前,自己当时感觉到的凛凛寒意,以及无从捉摸的危险感。 “我死活想不出,那个断臂‘肉牢’,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蓝妹妹还在困惑这件事。那个“肉牢”一路追赶她,一直把她赶上了崖顶。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像是隐藏着什么天大的阴谋。 她回忆道,当时发现魅灵犀利来袭的那一刻,她担心单个的“灵匣”(肥皂泡)没法抵御恶灵们制造的骤风,便让排骨妹立即从“肉牢”的后面逐一推倒他们。被推倒的“肉牢”高度骤降,再加上地形的阻挡,恶灵们的旋风攻势也就顿时瓦解。 当时她先后推倒了三十几个“肉牢”。但是没想到,恶灵的攻击方向却是靠近崖顶的那个大肥皂泡。大肥皂泡一被攻破,里面的二十几个“肉牢”当即就被魅灵们附体,而且一个不少地都参与了对白鹿的围堵。 断臂“肉牢”明显的是个后来者,而且一看就是个卓然不群的家伙,根本不屑于从众。可当时在山坡上,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特立独行的“肉牢”啊! 被推倒的肉牢有“灵匣”保护,不可能被附体;已经附体成功的肉牢,业力与身体会很快地纠缠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再分开,也就是说,已经附体的“肉牢”不可能再更换魅灵。 这可就怪了,怎么会忽然多出来一个“肉牢”呢?打哪儿来的?从天而降吗? “你还记得咱们说过的那个……‘尤物’吧?”蓝妹妹忽然问。 当然记得了,她和大喉结搞得那么欢实,自己当时若不是担心排骨妹,肯定会有很强的带入感的。怎么说也是俊男美女啊,加上又是绝对的原生态,够狂野,够刺激。 “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蓝妹妹沉吟着。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开口了。 “断臂‘肉牢’,就是那个尤物。” ------------ 第四十四章 失踪的尤物 “尤物”和“断臂”,居然是一个人?! 不顾于九十的惊愕,蓝妹妹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一个理由是,她在下来追赶于九十和大豪之前,特意去山坡上查找和清点了一遍,发现了一个疑点:所有的“肉牢”都在,只除了一个,就是尤物,唯独她不见了踪影。包括被吃掉的大喉结、被扔下崖去的鹰钩鼻,他们也算是有明确下落的;其它的“肉牢”,都是被大豪用短刀杀死的。 “这些‘肉牢’都在,唯独没找见尤物。”蓝妹妹再次强调道。 第二个理由是,只有尤物离大喉结最近,如果想找一个苍蝇拍的话,大喉结不是最顺手的一个吗?这是不是也算一个证据呢? “你和大豪追杀那些‘肉牢’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尤物?” 于九十仔细想想,还真没有尤物的印象。会不会是被大豪杀了,可自己没注意到呢?这也正常啊,当时那种情况,哪有时间一一分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有尸体啊,可蓝妹妹并没有找到啊! 大豪当时杀的兴起,不可能遗漏掉一个站着的肉牢。除非,她是躺倒的。而躺倒的肉牢,要么是有灵匣保护的,要么就是已经死了的。故意倒地装死?那不是附体魅灵的做派,可以直接pass掉。 这么说,尤物当时不在山坡上。那她在哪儿呢? 照蓝妹妹的说法,她在崖顶上,正逼排骨妹跳崖呢。当时她挥舞着大喉结,驱散了“肉牢”,然后把大喉结一丢,扔给“肉牢”们吞食,自己则一步步地紧逼着排骨妹走上了崖顶。 就是说,当于九十指挥着大豪在坡上杀戮泄愤的时候,尤物正在坡顶上,跟排骨妹对峙吗? 说到这里,终于抵达了蓝妹妹论证的终点:尤物就是那个断臂“肉牢”。 哇靠! 于九十实在忍不住了,现在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就因为山坡上少了个尤物,崖顶上多了个断臂猩猩,就把两者之间直接画上等号了吗?! 蓝妹妹你还有常识没?! 尤物是女的,断臂是男的,这俩人的区别之大,就像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你得是多少度的近视加散光,才能把这俩人看成是一个人啊? 于九十的眼睛可不近视啊,也不散光啊,他看得可是清清楚楚啊!那个断臂,虽说体格上不见得有大喉结、粗胳膊、鹰钩鼻那么强壮,可的确是男人无疑啊! 当时排骨妹挂在瘪鱼嘴上,自己就在她头顶上不远处悬停着,所以崖上、崖下自己看得都是一清二楚啊!看你有多清楚,看他就有多清楚啊,所以断臂绝对是个男的啊! 你想让我说出直接的证据来吗?哎呀,还用得着我说么!你俩可是一直面对面站着的,后来你又用皮带兜住他,想把他拽下谷底,那时候连身体都是紧挨着的,你敢说你没注意到? 我的天!那得是多神奇的变性手术,才能在几乎一眨眼的工夫里,把一个性感妖娆的美女,变成一个拔臂而战的怒汉?这绝不可能啊!就算你逻辑上再严密,再无懈可击,我也绝对不相信啊! “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尤物是个女的吗?”蓝妹妹忽然问。 什么意思? 明白了,既然没办法把断臂说成是女的,就要反过来,把尤物说成是男的吗?! 蓝妹妹一荡,飘入排骨妹,让她转过身来。排骨妹的表情有些赧然,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双手,去胸前托了一下。 “你看见她……有这个吗?” 你这两个馒头也太小了吧?手上根本什么都没托到啊! 蓝妹妹见于九十不出声,还以为他没看懂自己的手势,只好换了个动作,两根纤纤食指指向了两个乳尖。 “……你看见她,有这个吗?”她只得又重复了一遍。“――不是说我,是说那个尤物!她可是光着身体啊,就算再小,也应该看得到啊!你们男人对女人的这个部位,不是一向很留意、很关注的吗?” ――谁、谁很留意、很关注这个部位了?!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好不好?因为怕你被大喉结发现,一直为你捏着把汗呢,你现在居然要倒打一耙吗? 倒不是给自己撇清,于九十回头想想,也确实想不起来,在尤物的身上是不是真地见过有这样的两团。 自己当时光顾着担心大喉结背上的排骨妹了,并没有专门绕过去打量尤物。加上大喉结又很霸道,连个前戏都没有,直接就把尤物按到了地上,自己根本就没机会看到全貌啊。等自己看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光滑的后背啊! 自己还没有恶趣味到为了看到那两团,就把自己降低到紧贴地面? 蓝妹妹说自己也是,她从大喉结背上跳下时,被尤物抓住了脚踝,一急之下蹬了对方一个满脸花,然后翻身就跑,也没有去注意对方胸前的地貌。 可即便如此,光凭尤物那妖娆的身段和姣好的面孔,就足以断定她是个年轻女孩啊!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蓝妹妹却并不这么想。 照她的说法,若是单凭身材和相貌,有些男人并不比女人差,甚至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可以信你――就凭今天这俊男美女的盛况,完全可以相信你是见多识广的)。 你的意思是说,被大喉结按到在地的,居然是个男的吗?! 震惊归震惊,可比较而言,把尤物说成是男的,比把断臂说成是女的,这多少还好接受些。 于九十就想起了松岛枫。是啊,那个人妖可是一直被自己认为是美貌高挑的女人啊,要不是亲眼目睹了他腿间的那物件,任谁说他是个男人,自己也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就是说,大喉结找到的,居然是个“受”吗?这也太巧合了吧?怎么知道就是个“受”啊,万一是个“攻”呢?那岂不是轮到大喉结趴下了?以断臂后来彰显出的实力,让大喉结趴下都还是轻的吧?不是还把大喉结当苍蝇拍一样抡来抡去吗? 不管是“攻”是“受”,既然俩人已经“有攻有受”了,不是多少会有些情意吗?你看电影《断臂山》,人家俩人那感情,完全是至死不渝啊!断臂你无论是名字还是情节,跟这部电影完全都靠得上啊,不是应该有样学样吗?好吧,就算你和大喉结是露水姻缘,没那么深的情意,那办完事儿以后,一拍两散也就是了,用得着非要把他大卸八块吗? 你明明是个“受”啊,为什么一定要去抓排骨妹呢?抓到她对你而言也没什么用不是吗? 是要吃她的肉吗?那你可看走眼了呀,她浑身也没几两肉啊,搞不好还会硌牙呢! 明白了,你是要报仇,报那一脚之仇对不对?可是,以你的凶残本性而言,亲手杀死排骨妹不是更解恨吗?怎么会放弃手刃或手裂仇人的快感,非逼她跳崖呢? 这说不通啊! “别想了,我们去谷底看一眼吧。” 蓝妹妹忽然说。 “看过之后,也许就真相大白了。” ------------ 第四十五章 光匣和灵匣 蓝妹妹的想法是,自己和于九十先折回崖顶,然后从那里直降谷底。排骨妹和白鹿,还有大豪,就让他们原地休息,等自己和于九十弄明白了情况,再做打算。 一听说要去谷底,还要去看谷底的伏尸,于九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去。 你一个人去看就好了,为什么偏偏要拉上我呢?这又不是搞旅游参观,非得拉人头凑趣。你应该是见惯这种场面了,可我不是啊!这一山坡的囫囵尸首就够我看的了,已经避之唯恐不及了,却又要被你拉去端详那些血肉模糊的断肢残骸吗? 况且我也不想离开大豪啊! 它现在是我唯一的指望了,还指望它的嗅觉帮我引路去找到狄甲甲呢。这时候可不能让它跑出自己的视线,万一这中间遇到点儿什么情况——倒也不一定非是遇到坏事,比方说,碰到了一条有气质的母犬什么的,大豪再被勾搭了去,自己可是连这点指望也没有了啊! 说一千道一万,于九十其实是打骨子里不想再看到死尸了,尤其还是那种死尸。 蓝妹妹听出症结所在了,就说:“没必要担心的!要是我没猜错,那个断臂‘肉牢’,现在已经是一具白骨了。” 白骨? 一听这话,于九十倒是有些兴趣了。 打在寸铁崖那儿看到两具白骨,到不久前就在这谷底,看到的那具戴着青铜脚镯的白骨,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自己还一直没弄明白呢。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具血肉丰满的尸体,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架白骨了呢? 在天石柱顶上,他曾经问过狄炳烛。可狄炳烛口风很紧,半字不吐。 如果蓝妹妹肯告诉自己的话,作为交换,陪她走一趟倒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是,蓝妹妹会说吗? 蓝妹妹自己也正为难呢。她总觉得今天这事儿有些匪夷所思,可又死活想不明白。所以,自己需要有人商量啊,需要有人跟自己一起分析和判断啊。自己现在唯一能依靠、能信任的,只有一个于九十不是吗?自己得死死攥住他啊!一旦让他离开了视线,说不定他念头一起,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啊! 自己眼下能做的,就是顺着线索一点点往前走,能走多远算多远,说不定什么地方碰对了,整件事情也就豁然开朗了。这个过程,可是少不了于九十的陪护和商量啊! 再说了,尸体变白骨这件事儿,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吧?也许是自己见的多了吧,早就当它是稀松平常了。自己只要说的言简意赅一些,不让他听明白其中的关节和诀窍,不就可以了吗?作为交换,他就得跟自己去崖底了啊! “你还记得,你头一次捡到铜镜时,当时的情形吗?”她忽然问道。 于九十听得直犯愣:不是要说白骨的事情吗?这怎么还一竿子把自己支到螺蛳潭里去了?自己头一次捡到铜镜,是在那个舍利洞里呀,情形当然还记得了!那么多的舍利,像是开两会似的聚在一起,自己就是想忘也忘不掉啊! “你捡到铜镜时,手上是什么感觉?”蓝妹妹又问。 这话好像是问到掯节上了——于九十登时记了起来,自己当时捡到了两枚铜镜,而两枚铜镜的温度居然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就对了!”蓝妹妹听他直接说出了要害,给自己省了不少事儿,语气上很满意。“那两枚铜镜,其实就是同一枚铜镜——还不光是那两枚,不管你已经捡了多少枚,以后还能捡到多少枚,说到底,这些铜镜都是同一枚。” 于九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同一枚?是说所有的铜镜,其实只有一枚吗?可自己明明是用两只手分开拿着的,一只手拿一面,而且自己当时还跟狄甲甲专门说过这铜镜啊,不可能是在做梦啊!既然不是做梦,自己的眼睛又没有毛病,怎么可能把一个看成了两个呢?! “——哎呀,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呢?”蓝妹妹嘴里咕哝着,听语气也很为难,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接下来,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有心无力,蓝妹妹的一番话说的语无伦次、凌乱异常。还好,于九十的理解能力还算不错,还能梳理出个大概来。 这个大概的内容,应该是这样的: 同一枚铜镜,比方说,从宋朝以来一直就摆在那儿。有一天,有人从汉朝或明朝穿越过去,带去的就是这面铜镜。那么,这两面铜镜见面以后,会怎么样呢? 原先的那枚铜镜会依然故我,而穿越过去的铜镜,则会有一层无形的“光匣”包裹着它。这层“光匣”会把它从周围的时空中隔离出来。在光匣里,时间依旧还是汉朝或明朝。 只有有灵识的人才会摸到这层光匣的,这就是为什么这些镜子会有温度的原因——它们并没有存在于当下。 说了“光匣”,再说“灵匣”,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光匣罩的是物体,灵匣罩的是人。 还是那个例子。比方说,有人从汉朝或明朝穿越回了宋朝。这本来是个修行观照、打掉凡根执着的无上法门。可有的人经不住眼前事物的诱惑,有意无意地用凡根识控制了宿主的元识,把宿主当成了傀儡,自己坐收其利。 大部分宿主会觉察到这一点,会疑惑,会回光返照。只需这轻轻一照,便会将侵入者的凡根识炸的粉碎。被粉碎后的凡根识无力再约束胎身,胎身就会在当下的世间现身。 胎身现身的同时,外面会罩有一层“灵匣”(就是于九十眼中的肥皂泡)。跟铜镜一样,这层灵匣把胎身的时间区隔了开来。就是说,在肥皂泡内,还是胎身穿越前的时间。 处理这些毫无灵魂可言的胎身,也就是“肉牢”,为什么一定要选在高崖深谷呢? 是因为在这些“肉牢”身上,高度和时间之间,是可以直接换算的! 一具肉牢在失去“凡根识”的那一刻,就可以说已经死了。只要去掉它们外面的光膜,时间就会找上它们。让他们跳崖,就是要靠风力打去这层光膜。如果这具“肉牢”是打一千年前,或一千年后穿越过来的,只要这个灵匣一破,胎身触地而亡之后,这一千年就会像流水一样从尸体上冲洗而过。有了这样的冲洗,尸体变成白骨,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 虽然蓝妹妹说的磕磕绊绊,于九十还是听得很入神。蓝妹妹边说边走,引着他从山坡下一路飘到了崖顶。等到两人从崖顶直降而下的时候,于九十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着了蓝妹妹的道儿了。 将将落到谷底,他一眼望去,立刻骂人的心都有了! 这就是你说的白骨吗?明明是两大摊血肉不是吗?!于九十多少还能辨认出来,一摊是鹰钩鼻,一摊是断臂。 “——可是,不应该啊……”蓝妹妹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不应该?不应该的事儿多了!最不应该的,是你不该骗我过来! 不过,没变成白骨也好,至少可以确认一件事儿了,就是,这个断臂到底是不是那个尤物?尤物到底是女的还是男的? 都摔成这样了,也看不大清楚模样了不是吗?所以很难判断啊!你又不是法医,可以提取遗留物——毕竟大喉结跟他或她搞过,应该有体液残留的,如果能够提取出来加以比对,应该是可以分辨清楚的。可你连“法医”这两个字都没听说过吧?更别提什么“体液比对”了。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没等蓝妹妹说出她的办法呢(她应该也没什么办法),于九十却忽然开口了。 “你猜的不对——断臂和尤物,不是同一个人!” 他语气断然。 ------------ 第四十六章 颠倒识 “你刚才有没有想过,那个断臂,他扯下自己手臂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疼?”蓝妹妹忽然问道。 于九十还真没想过。不过,说没想过也不对,他当时不是也震惊来着?只是光顾着紧张了,没时间想而已。现在有时间了,听蓝妹妹这么一说,确实也觉得诧异。是啊!怎么会拿自己的胳膊当武器呢?那得多疼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是自己了。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虽说于九十对“肉牢”的事情了解不多,可一些常识还是知道的。一旦魅灵附体成功,不管是魅灵还是身体,都会像八爪章鱼一样紧紧地抓住对方,再也别想分开。 而且还有唯一性呢?谁先占了就归谁,后来的甭想再挤进去。也就是说:“肉牢”跟古代的贞节烈女一样,是从一而终的,绝不会中途换主人。别的方面跟人也没什么两样,也是知冷知热、知疼知痒,也是知道趋吉避凶,会本能地保护自己。 扯掉胳膊,那种剧痛会让人疼昏过去不是吗?更别提还要继续追击排骨妹,还要若无其事地继续发威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蓝妹妹给出的说法是――控制断臂的,很可能不是普通的魅灵。这就是有传承的好处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可以去翻下课本。 她自己因为经常要控制“肉牢”,所以很熟悉其中的状况。这一点于九十倒是亲眼得见,那个脚镯女,就是最眼前的例子。 蓝妹妹控制“肉牢”用的是灵识,灵识只是一种观照识,其中并没有业力。没有业力,也就不会被身体吸住。可同时,也就不会有身体的感觉。所以脚镯女才会在岩石上奔跑如飞,因为那不是蓝妹妹的脚。不是自己的脚,当然不会觉得疼了。 跟灵识一样,恶灵里也有一种邪识,可以控制“肉牢”,却又不会被身体粘着,传承中的称呼是“颠倒识”。 顾名思义:“颠倒识”最大的特征就是颠倒――轻者以痛为喜、以大为小、以远为近、以冷为暖,重者就是以生为死、以死为生。 “以痛为喜”?要是直接这么问,估计蓝妹妹一时也说不大清楚。可眼前就有个范例不是吗?扯掉自己的手臂还不以为意,这不就是典型的“以痛为喜”吗? 只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这个“颠倒识”好大的膂力啊!换成是人,就是再牛的猛人,如果没有刀,也根本做不到不是吗? 毕竟是邪识,同样是不粘着肉身,跟灵识的境界还是完全不同。 “颠倒识”怎么说也是魅灵的一种,当然会有业力了,所以遇到灵匣泡泡还是会被挡在外面,怎么也进不去。有业力为什么还不粘着呢?因为它的业力颠倒乖谬,跟身体没法对接,所以才不会被身体吸附住。 这种“颠倒识”通常是很少见的――至少在此之前,蓝妹妹还从来没见过。仔细想想,也好理解,之所以少见,是因为它活不长。它以死为生么,以痛为喜么,很容易自取死路啊。 于九十就想,这么听着,很有点儿像现代的精神错乱啊!不是说有些精神病患,喜欢自杀吗?喜欢自残吗?自杀不就是“自取死路”吗?扯下胳膊不就是自残吗?看着很像啊! 蓝妹妹猜测,控制断臂的,应该就是这样一个“颠倒识”。 “颠倒识”不纠缠身体,想离开就能离开。一旦它离开了,身体便又成了毫无意识的“肉牢”。就是说,断臂从崖顶坠落下去:“颠倒识”会在他落地之前离开的。这样,只等“肉牢”坠地而亡,累积的时间便会找上门来,瞬间将它变成一架白骨。 所以她才会告诉于九十,说留在谷底的,会是一架白骨。 一番话下来。虽然蓝妹妹说的磕磕绊绊,于九十还是听得很投入。蓝妹妹边说边走,引着他从山坡下一路飘到了崖顶。等到两人从崖顶直降而下的时候,于九十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着了蓝妹妹的道儿了。 将将落到谷底,他一眼望去,立刻骂人的心都有了! ――这就是你说的白骨吗?! ――我呸!明明是两大摊血肉好不好?! 没错,的确是两大摊――一摊是鹰钩鼻的,一摊是断臂的。 “不应该啊……”蓝妹妹喃喃自语。 鹰钩鼻因为魅灵没能离开身体,坠崖之后与常人无异,这还好理解。可断臂不应该啊!“颠倒识”不受身体之累,明明是可以逃离的呀,怎么也会跟身体同归于尽了呢?难不成这个“颠倒识”真有那么颠倒,居然真的“以死为生”、视死如归吗? 于九十在那儿晃荡了好一会儿,感觉上才慢慢有些适应了,心情终于舒缓了些。这时候他就想,没变成白骨也好,至少可以帮着他们确认一件事儿:这个断臂到底是不是那个尤物?尤物到底是女的还是男的? 于九十自问,在他的心底里,还是更希望尤物是个女的。不然,自己的三观都得有所调整,那多麻烦啊。 可是?都摔成这样了,也看不大清楚模样了不是吗?所以很难判断啊!你蓝妹妹又不是法医,可以提取遗留物――毕竟大喉结跟他或她搞过,应该有体液残留的,如果能够提取出来加以比对,应该是可以分辨清楚的。可你连“法医”这两个字都没听说过吧?更别提什么“体液比对”了。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没等蓝妹妹说出她的办法呢(她应该也没什么办法),于九十却忽然开口了。 “你刚才说的不对――断臂和尤物,不是同一个人!” ------------ 第四十七章 断臂的前身 于九十敢说断臂不是尤物,而且还说得这么断然,自然有他的根据。 他看见了断臂的一条小腿。 断臂的整个姿势是脸朝下,趴伏在地上,只有四肢还算完好。于九十的目光先在囫囵点儿的肢体上打转,避免去看那些血肉模糊的。几乎是头一眼,他的目光就停在了那条小腿上。那上面,有着明显的被牙齿啃啮、撕咬过的痕迹。 这个部位、这个痕迹,于九十再熟悉不过了!当时排骨妹趴在大喉结背上,尤物趴在地上,而他就悬在大喉结头顶的不远处,对尤物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尤物的撕咬动作让人触目惊心啊!想不看都不可能啊! 尤物当时撕咬的,就是这条小腿啊! 所以他才断定,断臂不是尤物,顶多顶多,可算是尤物的食物――就是那个被尤物偶然发现后,扑上去抱住小腿一顿乱啃的“肉牢”! 蓝妹妹一脸狐疑,明显是不信。 当时她伏在大喉结的背上,唯恐被大喉结发现,根本不敢探头探脑地乱看,自然也就不清楚当时的状况,八成连尤物啃食“肉牢”的动作都没有看到。 “――可是?那也不对啊!”她的语气依旧质疑。“就算像你说的,这条小腿是被尤物咬的。可是?光在小腿上啃几口,也不足以致命吧?”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啃几口”?你看仔细点儿好不好?那是只啃了几口的样子吗? 还有,你在问什么?什么叫“不足以致命”?当然不足以致命了!如果真致命了,人都死翘翘了,后来还能追得你走投无路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她接过于九十的话茬儿,直接反问道:“只要不致命,只要没死,就应该有灵匣护体啊!就算他被啃掉了整条腿,只要一息尚存,灵匣就一定还在啊!既然灵匣还在,又怎么会被魅灵附体呢?而且还是断臂这样的大恶灵?” 于九十被她问住了。 “即便就是刚才说的‘颠倒识’!”蓝妹妹继续说:“它仍然是有业力的呀!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业力在,灵匣就不可能放它进去。那么,他又是怎么从一具‘肉牢’,变成后来的凶神恶煞呢?” 是啊!蓝妹妹说的在理啊!灵匣对付真人没办法,可对付灵界的业识还是绰绰有余的。就算那个“肉牢”再怎么被尤物啃咬,可罩着他的灵匣不会消失啊!只要“肉牢”一秒钟不死,灵匣就会存在一秒钟。这就意味着,他身上的灵匣应该一直还在呀,又怎么可能会被控制呢? “有没有这种可能!”于九十只能勉为其难地回答了:“先假设一下吧!这个断臂的前身就是那个‘肉牢’,他当时会不会跟大喉结、尤物一样,所处的位置,都在那个……大泡泡里面?” “你是说,当时崖顶上的那个大泡泡?是说我推倒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大泡泡里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当时你去推大喉结的时候,不就推错了吗?否则的话,你怎么解释你在他的背上一趴就是半天?既然你对大喉结都没判断对,怎么知道对别的“肉牢”就判断对了? 蓝妹妹哑口无言了。于九十说的也有点道理不是吗? “可是?”稍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发声质疑了。“如果他也在那个大泡泡里,怎么会没像大喉结那样,也被魅灵附体呢?” “会不会是时机赶巧了,你推倒他在先,泡泡破裂在后?又或者是同时,你刚去推他,泡泡就破了,所以魅灵还没来得及附体?后来那些魅灵的注意力,都在那些站着的‘肉牢’身上,也就没有谁注意到他?” 就是说,这个“肉牢”趴在那儿,直到大喉结挟着尤物走回来,直到尤物被按倒在地上,直到被尤物发现和啃食,直到大喉结和尤物搞在一起,直到尤物被排骨妹一脚蹬在脸上,直到大喉结的海绵体被排骨妹一脚蹬断,直到排骨妹遭到众“肉牢”的围堵之前――这具没有灵匣护体的“肉牢”,居然一直都没被魅灵发现?所以才一直没有被附体? 只是到了排骨妹深陷重围之际,巨石岩那边于九十也正要跟大豪联手之际,这具“肉牢”,也就是断臂的前身,才被魅灵真正地注意到?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也可以证明这一点。这个断臂的前身,被魅灵附体后,爬起身时最先看到的是谁?当时离他最近的,一个是大喉结,一个是尤物。尤物只是脸上被蹬了一脚,并未妨碍到动作的灵活。大喉结可就不同了,于九十还记得大喉结的那声惨叫,然后是蜷缩在地上抽搐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窝。 就是说,断臂爬起身,最先看到的是大喉结和尤物。尤物依旧手脚灵活,一见情势不对,应该有机会跑掉。旁边的大喉结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还捂着他的裆中央在那儿痛苦地哼哼呢?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尤物的挡箭牌。 断臂的腿上被撕咬成那样,能不生气吗?尤物又逃开了,他只能拿大喉结撒气了不是吗?所以才会抓起大喉结的脚踝,发疯了似的一顿乱抡啊! 蓝妹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跟于九十的说法似乎倒也相合。 如果只有这样想,一切才能说得通的话,也只能相信这是事实了不是吗?至少自己拿不出更好的解释,所以,也只好姑且这么认为了。 至于后来,那个断臂的前身,为什么要抡着大喉结打散包围圈,又为什么在救下了排骨妹后,又逼着她去跳崖,这些事情就透着极大的诡异了,俩人再怎么使劲去想,也依然是不得而知。 不过,也不需要知道了不是吗? 如果控制断臂前身的,真是什么“颠倒识”的话,那无论他做什么?也无论他怎么做,自然都是混乱颠倒的,没法解释也就对了! 也就是说,自己先前所有的疑惑,全都可以放下了,再也不需要寻找什么答案了。 可不么,跟一个混乱不堪的“颠倒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起先,蓝妹妹对崖顶的遭遇仍是心有余悸,担心那种凶险还会卷土重来。现在好了,全都结束了,可以如释重负了! 断臂“肉牢”实打实地就摊在这里,证明那个“颠倒识”并没有逃离出去。只要这肉身的识门一合,再穷凶极恶的邪灵也难逃一劫啊!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切都结束了。 阴霾尽散,依然阳光明媚。 “――真没想到,原来是虚惊一场啊!” 她忽地高兴了,腾身而起,漂亮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