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归期如铁 更新时间:2010-08-17 苍凉古道,斜阳沉落,昏日余辉下,一辆简陋的马车正在疾驰,挥鞭的人短襟打扮,一顶斗笠遮去大半的脸,口中却听得娇叱连连,不知是出于对天色渐晚的焦灼,还是古道的荒芜引人仓皇,这辆马车的驾车人一口气不歇的催策着,将其来路淹没在滚滚尘土中。 转过了不知几道弯,荒凉的山坳处却静静停着一乘黑色厢式大马车,那车厢上的错金雕花饰以及车厢四角边所挂的白玉螭纹坠隐隐显示着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大约是听得远远传来的马蹄声,车厢帘的一角被撩开,一位华发玉冠的年轻男子探首向外张望了一番,随即起身下得车来,微眯着双眼翘首远眺。 余辉的光影映照着男子明秀俊白的脸,除却与生俱来的清奇淡定卓雅不群,他的眉宇间更有隐忍的担忧和掩饰不住的期盼,一身绛紫锦袍玉带束腰在荒野清凛的风中衣袂飘飘,仿佛他整个人就要和身后天际那似血霞云融为一体般,又仿佛这天与地之间,只待他一人孑然君临。 急驾的来者亦看见了这道逆光中的绛紫色魅影,急忙拽动缰绳将马车驶下那颠簸不平的黄土路,转向山坳间,快到近前,车夫猛收缰绳欲停住车驾,无奈连日的奔波,再健硕的马匹也已吃不消,一声长嘶,精疲力竭的马儿收刹不住,竟双膝直扑触地,累瘫倒下,口中吐出大股白沫。 车夫未防突变,连带着翻跌坠地,幸好身后的车乘只是猛烈的震晃了几下便稳住,并未翻倒,男子见状,飞步上前将车夫拖离驾辕附近,“辛苦你了,小瓷!”他的语音温和,却明显含威在内。 “主,主上!”车夫的斗笠早就跌飞,此时扬起一张泥垢污秽的脸,同样的疲惫难支,“小瓷总算不负主上所望,将人带出内宫,带到主上跟前了!” “噢!”男子顺目朝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车厢望了一眼,“她,她可还好吗?” “主上!”名叫小瓷的车夫略微诧愣了数秒,便提醒道,“她一直都是昏死状态,不吃不喝不动不醒的呀,主上不是吩咐奴婢务须在七日之内赶到,给姑娘喂服解药,才能令姑娘起死回生的吗?” “对对!”男子如梦初醒,忙从怀中掏出一封纸包,“解药本王带来了,现在就给她喂下去!” 片刻之后,男子从那辆破陋的马车厢内抱出一名面容娇俏装束华贵的女子,只是女子双目紧闭,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宛如静静的死去一般。 小瓷歇过一点劲儿,凑上去帮忙将女子移到黑厢大马车内,“主上,为什么服了解药,姑娘还是这副状态呢?” “唔!”男子闷声应道,“那游方道人说了,假死神药有一定的副作用,若在一二天内服解药是最好的,受药之人过一个时辰便可醒转,且不会感觉任何不适,但隔了四日以上后,得需十二个时辰才能完全化解假死神药的药力,而且由于药理渗入了五脏六腑,即便醒来,也需调理数日,再要超过七日,可就无力回天因假成真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主上定要奴婢以七日为限,咱们是这就回府么?” “自然,姑娘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的躺了四天多,又受尽路途颠簸,到底情况怎样还得请游方道人瞧一瞧才明晓,嗯,小瓷你也上车吧,其余一切交由我便可。” “可是主上……”小瓷惶恐地望了眼躺在车内的女子,她的身下垫着厚实的长绒毯,主上又给她仔细地盖上华丽的裘氅。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男子打断小瓷的话,命令道:“服侍好姑娘才是紧要,何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是,小瓷知道了!”爬坐在女子身边,小瓷探手摸了摸女子的额际,那种冷彻髓骨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的将裘氅给女子盖得更严实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女子早些醒来,拢紧裘氅,小瓷叹了口气,接连天来昼夜不停的驱车,她实在不比那匹半死的马好多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脱身了,并且最终摆脱了胆颤心惊的日子,身份已暴露,禁阙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男子却并没有立即跳上车驾,山坳离黄土路相隔不远,虽说地处偏僻,仍是免不了迟早要被人发现这里遗留下来的种种,为防万一,他得尽量销毁证据,不是出于畏惧,而是不愿被某些人获悉女子的下落,至少现在不行。 最后一抹晖光消失,天地将暗之时,山坳间燃起熊熊烈火,黑色大厢马车调头驶向山坳后的一条峡谷,穿过不长的峡谷地带,又奔上了一条灰土路。 马车前往的方向,是通往卫郡的,据说常年荒凉酷寒,天苍野茫的卫郡。 天色越来越黑,小瓷帮男子挂上了一盏风灯赶路,山弯路窄,速度却是不敢稍缓,好在灰土路是明显的越来越宽阔,男子一边奋力驾车,一边不时的留意身后车厢内的动静,“再坚持坚持,小瓷!”他低喝了一声,“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小瓷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心中揣测着卫郡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是否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主上在卫郡居有四年多,似乎并未落下多少风霜的痕迹,与四年前相比,倒更多了一份成熟的英朗与健魄,或许,卫郡于她,也将是个全新的开始呢? 说是很快,但黑厢大马车连连奔驰了两个多时辰后,方远远的望到楼岗的影子,及至近前,小瓷看清了关隘上高悬的额扁,上书“乾山关”三字,男子尚未开口呼叫,关门早已打开,呼啦啦的蹿出十几骑劲装护卫,“主上,你可回来了!”众人纷纷簇拥上来。 男子回头对小瓷笑了笑,“从乾山关一入,可就是卫郡属地了,咱未走官道,抄此近路,起码节省了一半的路程,否则,到明晨都未必能回家呢!” “回家?”小瓷心头一热一酸,主上居然对她一个奴婢说回家,得此二字,也不枉她这四年多独自一人周旋于皇宫内了,心念翻涌,百味噎喉,竟忍不住珠泪潸然。 “主上,我们都快急死了,朝廷不许主上离开属国,主上不得不将我等留在关隘等候,以免招人耳目,可是主上却单人独车的前去接人,万一有个好歹,叫我等如何回宫复命啊!”那群护卫中领头者跳下马来,走到男子跟前揖首道,“主上请移驾车内,余下的行程就由在下来驾车吧!” “不必!”男子握鞭指向前方,“你等左右护驾开道便是,本王定要亲自来驾这辆车!” ------------ 第二章 劫后复生 更新时间:2010-08-17 一个人死后,下到地府也还会有感觉吗?即便地府真的如传闻中的潮湿阴冷黑暗,可是失去肉身的魂魄,感觉居然还如此真切,奇冷入髓,如冰锥雪浸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还像被针刺般又麻又痛,黑暗的四周,仿佛有一些影像飘过,似曾相识又恍惚难辨,他们,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是地府中的一缕孤魂?然而,再寒再痛,天下间,还会有比皇宫更冷绝更残酷的地方吗? 一想起皇宫,长孙欢萦的心猛然抽搐缩紧,意识也立即从混沌的游荡状态回归了身体,一个激灵过后,她微微睁开了双眼,这是哪里?映入眼帘的房顶雕梁画栋,装饰富丽却不俗艳,身周红幔摇曳,幔外灯火通亮,和皇宫中很有些相仿的摆设隐约可见,我不是死了吗?难道还在皇宫里?长孙欢萦艰难的轻哼了一声,头痛欲裂。 “姑娘醒了?”一张脸浮现在幔帘外,沉静地注视着她,“姑娘感觉怎样?哪里不舒服吗?” 长孙欢萦略略合上双目,竭力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瓷?哼,是太后还是皇后?还是她们一致让你来瞧瞧我是否真死了?” “咳!”小瓷有些尴尬地微挑柳眉,“姑娘,有些事咱们慢慢容后再说,此刻,倒有一人若知姑娘醒转,不晓得有多高兴呢,小瓷这就去请他入内见姑娘!” “不,我谁也不想见!”长孙欢萦在心中痛苦地想,别过脸去不置一词,皇宫内还有谁会为她的苏醒而高兴?整颗心都在饮下毒酒的那一刻死了,见谁不见谁,还有多大关系? 片刻后,是温暖且矜持的男子的声音,“欢萦,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一别数年,你还认得我么?” 长孙欢萦缓缓回目,凝神须臾,终于又缓缓的颔首,“怎么可能不认得,八岁投得太傅齐慷齐先生门下受学,便与卫王和……相识结伴,也曾四季寒暑朗朗书声,同窗数载;也曾下学后游逛京城内外嬉戏于郊野,虽不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也称得上宛如兄妹手足般,卫王,这些年偏居塞上,你可还好?” 男子淡淡的笑,眼神中说不出是悲是喜,是惆怅还是欣慰,此时小瓷默默的搬来一把椅子,让卫王坐了,又默默的退了下去。 “为什么故意不提我皇弟元灿的名字?”卫王嘴角漂浮起一丝苦涩,“太傅齐先生的三位高足,三皇子卓瑞桐,四皇子卓元灿,还有太史令之女长孙欢萦,我记得当时先生最喜欢这样自豪的向客人介绍我们了。” 长孙欢萦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穿过红幔帐顶,游离在房梁上那些描金彩绘的饰画上,繁华如梦,她的梦虽早就醒了,却为何致死也不甘? 是因为将近十年宛如兄妹手足的情谊让她无法释怀,还是他口口声声的誓言,让她绝不肯相信,一个深爱着自己呵护自己的人,竟会亲下毒手,弃她于无助。 至尊无上高高君临天下的男人,眼看着她含泪一口饮下杯中毒酒,半句话都没说,只是孱弱的在他的母后跟前低着头,又随着他母后扬长而去,最后一下的回眸,她本以为,他会说什么,哪怕只是抱歉二字也好,可仍是没有,好像她和他,只是皇宫里的一出逢场作戏。 “我猜,你心里仍是放不下,耿耿于怀是么?”卫王无不悲悯地看着欢萦,“其实,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厉妃,元灿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你叫他孩子?”欢萦诧异后居然笑了,“有那么大的,已经登上君主之位,娶了一后一妃的孩子吗?过了将近四年,瑞桐,他的个子身板已经可堪与你相较,你却还称他为孩子?” “是!”卫王淡淡的垂目,“我仍记得的是元灿十三岁时的样子,与我在京郊长亭依依惜别,他说,三哥,无论天远地偏天荒地老,也千万别忘了京城的年年春色花重锦宫,我与三哥都要各自保重,等待有朝携手同游。” 欢萦轻轻一声幽叹,随即冷冷道,“京城的年年春色花重锦宫,从此再与我无关!” 沉默,毕竟彼此相隔了近四年的时间,许久之后卫王才理解般的颔首,“我明白,欢萦,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就往开里想罢,我找人看过了,你暂时还需调养数日方可恢复,既来之则安之,等你好转,我且陪你四处瞧瞧,卫郡虽说不上繁华,但也别有一番北国风光。” 欢萦未应,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双目让卓瑞桐以为她很累很倦,又或者懒于再和他说话,于是只得起身,“我知你之前与小瓷有罅隙,不过她其实是我的人,而这次又多亏了小瓷,才能顺利将你带离是非之地,她跟你一样,在卫郡人生地不熟,又都没有亲人,所以我想你不如就收下她让她服侍你左右吧,好歹在卫郡,她是唯一最熟悉你生活习惯的人了。” 欢萦闻听,惨然一笑,多么荒谬,这个小瓷仗着先后服侍过厉太后和甄后,平素气焰嚣张不说,还隔三岔五的找自己麻烦,现在忽而摇身一变,变成了卫王府的人,居然还是所谓唯一熟悉自己生活习惯的侍女,这世间到底怎么了,曾经的温情转瞬陌路生死相逼,而形同水火的,反倒成了救命之恩,形影相随! “好好休息!”卫王虽知欢萦遭逢巨变,情绪难抑,却因着局外人的身份无法做更多劝解而惆怅告辞,“等你平静一些,又或许想与瑞桐说话了,瑞桐再来看你!” 他刻意称自己为瑞桐,而不是本王,是因为欢萦一直都喜欢那么称他,三个人中他最年长,元灿喜欢“三哥,三哥”的,跟着他屁颠屁颠到处转,欢萦却从来不叫他哥,而是一口一声冲他们“瑞桐,傻灿”的嚷嚷,那个时候,是多么温柔似水的时光,没有身份没有年龄之别,没有尊卑地位之隔,有的,只是三个孩子最单纯最心无芥蒂的友谊。 “为什么要救我!”卫王转身的时候,欢萦忽然开口,语气冷淡之极,倒好像他做了一件错事似的。 为什么要救?还用问吗,他卓瑞桐对她的感情是一分也不比元灿少啊,可父皇偏偏和欢萦的父亲太史令长孙谊商定,将欢萦许给了元灿,令他痛不可支前景一片灰暗,至今,这痛都仍是他心中的伤口,撕裂了又愈合,愈合了再撕裂。 可他不能说,甚至连长孙谊也不能提,因为直到现在,欢萦大概都不知道长孙家所遭受的灭门之灾,她现时身子这么弱,受的打击已够多的了,他不想再雪上加霜,幸好卫郡离京城千里之遥,信息不畅,有些事,能瞒过一日是一日吧。 “天下将乱,外戚之祸已引人神共愤,剪除厉氏党羽是迟早的事儿,我不愿再看到谁受厉氏荼毒!” 多么冠冕的词儿,得亏他居然可以说的面不改色,换做从前,他一定没有勇气正视她的双眸,可如今,他淡定的转身,淡定的含笑,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多么冠冕的词儿,欢萦同样暗叹,吴王起兵之后,各方势力不是驻足观望势态发展,就是纷纷响应,甚至连朝廷剿叛的地方军队亦有哗变,以自己对卓瑞桐的了解,他会安安份份的偏居北国而不采取任何行动吗? 只怕他肯救自己,定另有所图哩! “我是一个已死之人,若所料不错的话,萦妃病逝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京城爹娘闻讯,虽有悲痛,但只当我是命薄无福,总归未违君臣君妾纲常,可你将我救至卫郡,实在比死更加难过,苟活于世,却不得再以真面示人,哪怕思念爹娘,亦永不得相见相认,此生还有何意?”她言语苦涩,却并未有半点伤戚,她的伤她的泪,早随着萦妃而死,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傻瓜,只是暂时的呀!”他忍不住爱怜地斥责,脱口而出了一个许多年都没能叫出口的称谓,“相信我,一切都只是暂时,等厉党剪除,我肯定,你还会如从前一样在京城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 欢萦身子一颤,傻瓜?是了,她想起来,从前的卓瑞桐确实特别喜欢这么开她的玩笑,尤其是她被齐先生罚抄书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喜欢读书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偏偏一手字写得不堪入目,七歪八扭,两位皇家公子哥呢,背书背不过她,却拿苦练出来的一笔好字赢得先生的赞赏,先生一边赏一边自然就是罚她抄书啰,抄来抄去,她到底也没法在那种消磨时光的笔笔画画中耐下性子来。 卓瑞桐笑她傻瓜,总引得欢萦怒目相向,反唇相讥二位皇子缺脑,意指二人背书的功夫不怎么样,不过自从閠启九年,先皇拉着她的手,又指着卓元灿对她笑说,“以后就当我元灿儿的妃子怎样?”从那以后,卓瑞桐便再也没如此随意的调侃她傻瓜了,当着外人的面,卓瑞桐总是恭顺的称她长孙小姐,长孙姑娘,仅就两人单独相处时,也不过喊欢萦而已。 一石激起千层浪,温婉而亲切的笑侃似乎又唤起了某种美好的眷恋,为什么,能如此随意自然至情至性者,是瑞桐,而非元灿呢? ------------ 第三章 执弈乱世 更新时间:2010-08-20 “怎么样,她的处境主上都跟她讲明了么?”聂空独自面对着一盘棋,自攻自守,头也不抬地问道,好像他才是真正的主子,来人不过是他的随从下属。 卓瑞桐没有立即回答,更未对聂空的态度以为意,彼此相处了这么久,与其说聂空是他卫王的幕僚,不如说更是他卫王的兄弟,卓瑞桐踱近桌旁,在另一侧的凳子上坐了,看着桌面上的棋,忽而淡淡道,“总是这么一个人下来下去,不觉得闷嘛!” 聂空在棋盘中落下一枚黑子,顺带瞥了一眼卓瑞桐,“在下常有劝主上多研磨一下棋道,主上却无心静坐,有什么办法呢?在下只有一个人自赢自输了。” 卓瑞桐哂笑,“别装蒜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聂空拈起一枚白子,在棋盘上犹疑着盘旋着,迟迟未能落子,“所以才问主上是否与萦贵妃坦诚道白了,可在下亦估计,主上并未明言。” 卓瑞桐长叹,“我怎么能忍心呢,遭逢如此巨变,就是你我这样的男人也受不了,何况一介弱女子?” “其实得不得到萦贵妃的支持都无所谓!”聂空终于没能落下那枚白子,他放下空悬的胳膊将棋子于指缝中翻来转去,“吴王起兵的节骨眼上,京城名士只要是稍微不满外戚擅权的,几乎均遭到厉氏的清洗,但民意不可违,倒施逆行只会激起更多反厉的呼声,此刻若将萦妃死于非命的真相传扬出去,无疑将是一记重击,足可让天下人看清那女人的蛇蝎心肠。问题在于,萦妃为主上所救,被我们藏于卫宫,那她就并未死于非命,一旦被人获知,我们所放出去的消息的可信度就会遭到质责,所以在下希望萦妃能予以配合最好,只要她自己死不肯承认是萦妃,便是被人发现也拿她没办法,当然,她若不愿,我们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严格保证卫宫的人不会走漏消息,还有就是绝不可让萦妃离开卫宫,至少,在天下形势尚未分明之前,萦妃还在世的秘密就不能泄露!” “中原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哪里还舍得放她回去?”卓瑞桐连声叹息,“只是,你应该了解我,聂空,利用别人的灭门之痛生死之痛来作文章,非本王所愿,虽然厉氏的所作所为令人唾弃,可我们偏居一隅只敢以非正道的手段挑动乱势,是不是也属宵小行径为人不齿?” “卫郡地偏,但自古以来都是抵御北戎的防线,除非主上想让蛮夷长驱直入中原,否则岂可轻易动兵?再者吴王打着反外戚的旗号,不过是为自己的叛乱找了个堂皇的理由,其真正居心,主上恐怕比在下更明白,既然两方都不是善类,我们又何必正面冲突搅合其中,只有挑动乱势,乱中取道,方是唯一可行之法,道理其实主上何尝不明白,不过是因为太过关切一个人,而有所迷失踌躇罢了!”聂空毫不客气地点了卓瑞桐的痛处,内心着实不愿他的卫王为情所袢,事关卫郡的存亡与发展,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怎可耽于儿女情长? 卓瑞桐沉默片刻,“萦妃去世的消息朝廷到现在都秘而不发,街头巷尾老百姓皆在猜测,厉氏一党斩了长孙满门后,会怎样对付萦妃,此刻若由我们主动出击,抢先放出萦妃被害的传闻是最为合适不过的时机,聂空,你且去办就是,至于萦妃方面,容后几天,我会慢慢委婉的探询她的想法。” “主上能如此决断最好!”聂空不再犹豫,迅速地落下那枚白子,且笑道,“主上请看,此棋一落,是否黑白双方的形势已有所改变?” 小瓷用温水湿了帕子,细心地给欢萦拭脸拭手,又端来一杯漱口茶,搁在桌边,“姑娘,我知你是醒了,懒得理人而已,稍微漱漱嘴,勉强吃点东西好么?我家主上说了,好几天没进食的人,会完全丧失进食的欲望,得强迫着自己一点点调整过来,千万不可恹恹昏沉下去。” 欢萦没有动,她的确是早已清醒,然而远离家乡虽死而复生,清醒之后又能做什么?她只想躺着,永远这样躺下去,无人打扰。 小瓷见状,忽而在床前跪下,“姑娘,小瓷知道姑娘讨厌我,可小瓷一直都是卫王的人,为了卫王小瓷甘愿留在厉太后身边做眼线,后来又被遣去服侍甄后,小瓷知道太后多疑甄后娇纵,欲想取得她们的信赖,只能顺着她们的心思去做一些不齿之事,包括为难姑娘陷害姑娘,小瓷如今并未想姑娘就此原谅于我,只是姑娘刚刚在生死间走了一遭,更应痛惜自己才是,若因置气而损了身子,不仅枉费了卫王的一片苦心,除了令亲者痛仇者快,根本于事无济啊!” 欢萦的眼皮一跳,小瓷说的没错,她自以为绝难逢生,偏偏只是在阴曹地府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既然回来,又何必去为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再伤情?绝望而死,那更是可笑,在她差点香消玉损的那一刻,他可曾为她痛惜过一丝一毫,君心已驰,便是自己再死上个千百次,也不过徒然博人耻笑罢了。 欢萦挣扎着半撑起身,小瓷忙上前帮忙将枕头垫高了,又扶欢萦斜靠于床头,转手递上漱口茶,“姑娘请!” “自我醒来,你就一直开口闭口的叫我姑娘”,欢萦泯了一口茶水,幽香袅袅,苦涩的唇齿顿觉清爽无比,精神也为之一振。 就着小瓷端至近前的盂盆吐了,欢萦这方继续道,“好歹我还是萦妃,便是死过一遭,也早不是什么姑娘,嫁与他人妇,不论时日久长,终也是残黄败叶,从此后,你还是称我夫人罢!” “是,夫人……”小瓷神色转黯,“可是据小瓷所知,皇上与夫人并未……” “闭嘴!”欢萦厉声打断小瓷,并呵斥道,“我与皇上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嚼舌根子,以后也再也不要跟我提什么皇上不皇上的了!” “小瓷明白了!”小瓷微微屈膝施礼道,“那请夫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端早点!” 退出寝阁,小瓷转向流觞宫后面曲廊,萦妃的态度实属意料之中,但萦妃坚持让自己称她为夫人,着实有些别扭,不知道卫王听见这个称谓会作何感想,岂不是一声声往卫王心上戳针么。 常言都说喜欢一个人会变得特别敏感,包括对方对其他人的态度,尽管卫王嘴上从未吐露过一字,然而卫王的关切与焦急早就被小瓷看在了眼里,落在了心里,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她的卫王甚至比她自己的生命还重,只可惜,在皇宫中熬了七年回到卫郡,她仍是只能远远相望静静相守,为他的痛而痛,为他的忧而忧。 尝了一口小瓷端来的白粥,欢萦放下勺子,“太腻了!”她淡淡的推开盘盏,“用心虽然良苦,用鸡鸭鹅兔等汤汁小火慢熬,但我现在实吃不下这么腻的东西,你退下去罢!” “可主上说小姐……哦,不,说夫人需要营养,不吃粥夫人还想吃点什么呢?” 欢萦叹了口气,“就是简简单单的白粥就好,弄这些繁复的,反倒无法下咽!” “是,那小瓷去吩咐厨房重做!”小瓷无奈,再次退出了流觞宫。 欢萦等小瓷出门,便摸索着趿鞋下床,她先前早瞥见妆台上的铜镜,出于女子的本性,又或许是劫后余生的感慨,无端的急不可待,就是想看一看自己现在到底都成什么样子了。 一阵头晕目眩两眼发黑,身子的确是虚得太厉害,欢萦扶住床栏,缓缓挪动,任虚汗爬满额际,究竟昏死了几天她算不出来,可从京城到卫郡千里之遥,少说也得六七日方可抵达吧? 六七日,萦妃病亡的讣告是否已发?爹娘闻讯,是否正于家中悲切饮泪?爹,你常说食君之禄担君之事,作为臣子一天,便不能为一己之私不闻不顾天下苍生黎明百姓,女儿照做了,就在临死之前,还想为皇上分忧解难,可是他们却如此狠绝的对我,你的忠心到底是对还是错? 请恕女儿无能,既无力劝君,又无法孝顺于爹娘膝下,但愿你们能保重自珍,待得女儿好转,又有能力安端爹娘之时,就返回京师,接爹娘远离是非之地,从此天高水阔隐世避居,再也不参与那些皇宫贵族们的争权夺利,他们又有哪一点是真的为百姓而谋? 欢萦一步步挨近妆台,一步步看清了铜镜中乱发披散的女人,惨白的脸色,深陷的双眸,说是形如女鬼一点都不为过,这还是她吗?还是曾经被元灿赞为娇俏可人的萦妃吗?欢萦的手在铜镜上来回摩挲,泪水一滴滴淌下,从头晚清醒直到现在,若不是深受铜镜中女人的刺激,她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落泪,是的,再也不会,这是最后一次了,那个男人甚至不值得她为他流一滴泪,最后一次就当她是为自己,恨于往事不堪,痛不可支! “呀,夫人,你怎么了,怎么下床了?哎哎!”小瓷端着粥盘回到流觞宫时,发现欢萦坐在梳妆凳上昏倒于铜镜前,吓得连连惊叫。 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很快揽起欢萦,又将她抱起,轻轻放于床上,接着窗户被支开了两扇,新鲜的空气随之灌进来,让室内人的呼吸明显通畅许多。 “欢萦,你醒醒,好点了吗?”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握住了欢萦的纤纤玉指,“都说要调养几日方能恢复,你干嘛这么性急?想照镜子的话,吩咐小瓷拿来你面前就好了呀!” ------------ 第四章 暗自悬心 更新时间:2010-08-21 欢萦缓过一口气,悠悠醒转,“卫王?你怎么……”欢萦的话蓦然顿住,她发现卓瑞桐居然拉着她的手,心中一慌,赶紧将手从卓瑞桐的掌中抽离,尴尬之余,竟低垂双目一时无话。 卓瑞桐何等聪明的人,欢萦窘态落入眼中,立即也醒悟到自己情急下僭礼越常了,忙硬着头皮接着欢萦未说完的话掩饰过去,“我刚刚本来就想来流觞宫探望你的,正巧遇上小瓷,说是厨子做的粥不合你口味,觉得太腻,可是重新熬制的话时间又太长,故而我就陪小瓷顺便问了问,早上我母妃常用的百花百合粥可还有多,就这么幸运,那厨子说,每次他都要多熬一碗,怕老夫人不够,我便赶紧吩咐他热好就给你端来了,这不,小瓷你且将粥端给我吧,让姑娘尝尝,应该是不会腻了。” 说着卓瑞桐回头去接小瓷的盘子,却看见小瓷连连朝他作眼色,顿时明白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在王府的厨房外等厨子热粥的时候,小瓷就告诉了他,欢萦非坚持要小瓷喊她夫人,卓瑞桐面上不动声色,心下何尝不觉得痛惜,从来那个女子留给他的记忆便是聪慧清丽的可人儿,另外还加上一些胆大妄为的调皮,无论如何,卫王都无法将心目中的欢萦和什么夫人联系上,结果心下这么想着,还真就口误了。 欢萦瞥见小瓷的眼色,只当作是不知,卓瑞桐轻松地扯开话题,已经是替她解除难堪了,自己要再为称谓较真,岂不是太不识趣? “小瓷,还站着做什么,还不扶我起身?”欢萦淡淡地吩咐道。 一股清新的花香随着米粥渗入肺腑,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阑芷宫,紫色的花藤蔓延缠绕在回廊间,阳光斜照,宫人们的裙裾摇曳迤逦,引风回香,太过华美的,回首时总觉得不真切,以为不真切,却又一幕幕清晰不断地纠结萦绕。 “老夫人还好么?”欢萦勉强抑制着心神,问卓瑞桐道:“在这北国她老人家过得可还习惯?自从閠启十年你们离京就国后,我就再也没见着她了!” “嗯,我母妃的身子一直还算健朗,毕竟年轻时是宫中织室的绣娘,比不得名媛千金那般娇贵,直到现在母妃还有自己纺布的习惯,虽说老眼昏花不能再织锦了,可她纺的白布那是又平滑又细软,不过最近两年母妃虔心向佛,已经在王宫后院另辟了净室清修,你若想见,等你完全好了,我领你去就是!” 欢萦点点头,“原来是虔心向佛超然于世外了,难怪连她老人家喝的粥都清幽涤神异常,那像欢萦这等浊世之人前去拜会,岂不是叨扰了佛堂清净?” “呵,怎么会?母妃也时常念起你,说是最遗憾当初在京城时,没能为姑娘纺一身世间最为华丽的锦缎,其实那时母妃的视力已不太好了,便是织素锦都极为勉强”,卓瑞桐苦笑道,“华锦彩缎不过是她的一个梦而已。” 欢萦默然,先帝临幸绣妃仅是一次游宫时,乍见绣妃美貌一时兴起,但事过先帝并未将织室的织女放在心上,后来因绣妃身怀龙胎,才不得已册封为妃,据闻自绣妃生下卓瑞桐后,便再未受先帝眷顾,连带着卓瑞桐也是四个皇子中最不受先帝重视的,说起来,绣妃和瑞桐亦是可悲可叹。 是帝王皇室的人天生无情,还是皇宫令他们一个个最终无情? “快喝啊,粥凉了可就不那么香了!”卓瑞桐笑着劝道,“看样子,你和我母妃的口味倒是相似,这样便好办了,以后叫王宫里的厨子每给母妃做膳食时,依样也给你弄一份,两相得益,还能博美人一笑,岂不乐乎?” 卓瑞桐边拖腔拖调地说着,边还摇头晃脑的,与那些酸儒一般,欢萦忍俊不禁,失笑道,“行啦,别乎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唉,真是,几年不见,卫王也学会说笑了么?” “有些自然是会改变,可有些却永远都不会变,能看到你笑真是太好了!”卓瑞桐意味深长道,其实还有半句他没敢说,那就是,“你不知道你这一笑让我魂牵梦绕了四年!” 闻听此言,欢萦刚刚浮起的笑转瞬即逝,她将还剩的半碗粥放入盘中,恢复了正襟之色道,“有劳卫王,欢萦已经感觉好多了!” 卓瑞桐看了看残粥,并未勉强欢萦,“也好,慢慢调养吧,假以时日,相信定可完全好转,那瑞桐就此告辞了,卫国虽不足挂齿,然亦有一方天地一方百姓,琐屑杂务若不及时处理,就会积弊成患,你好生休息,待我一有空暇,定来相陪!” “卫王太客气了,卫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怎好担得起卫王相陪,身为卫郡之王,自当以王事为重,你且去忙吧,不必担心我,欢萦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已无甚大碍!”欢萦虽斜靠于床头,仍恭谦的拜礼,“恕欢萦不能相送,王爷请先!” 卓瑞桐忙将碗盘转给小瓷,起身回礼,“惭愧,惭愧,瑞桐去去就来!” 望着卓瑞桐离去的身影,欢萦欲言又止,惘然若思,一直没插话的小瓷看在眼里,遂淡淡相询,“夫人好像本是有话要问主上的,对么?小瓷斗胆猜测,一定是关于皇宫里的疑惑,太后赐萦妃毒酒,事前并无预兆,待萦妃在阑芷宫被太后、皇后、皇上,以及一干宫人团团堵住时,整个皇宫已经九重宫门紧闭,皇城内外戒严,我家主上远隔千里之遥,又是如何预测到夫人会遭遇不幸,得而继之将夫人救出?” 欢萦轻轻冷笑,“是了,不愧卫王如此信赖你,将你安置在后宫多年,连我所思所想都一并逃不过你眼里,虽然从前我是极厌你,但今日我不得不赞你一声也算聪颍敏慧,你倒且说说你是何等的能耐调换了毒酒,又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将我偷运出宫?” “调换和偷运”,小瓷笑笑,“其实很简单的,夫人所饮,乃是卫王特意给小瓷的假死神药,服用之后人就跟真死了一般,不过这药小瓷本来是为防备万一,替自己所留的,不想竟先拿夫人做了尝试,待夫人被装殓后,小瓷瞒过羽林禁卫,替夫人换了衣裳,然后又趁夜间将夫人偷偷背走,放入早准备好的马车内,小瓷本来就有甄后所赐的出宫令牌,自然一路通畅地出了皇宫,连搜查都未有过。” 小瓷说的轻松自如,欢萦心下却颇为疑惑,小瓷为甄后身边贴身宫婢,虽有出宫令牌,但羽林禁卫也不至于疏怠如此,再者,自吴王起兵,京城到处都乱哄哄的,谣言纷飞盗匪四起,小瓷一个人驾车出宫难道就不被疑心么? 欢萦忍了忍,她不欲揭破什么,厉太后固然素来对自己不满,可突然翻脸以毒酒相逼这本身就是一层不解之惑,至少现在自己还是弄不清其中原委,其他的,倒好像并没那么急迫想知道真相了。 “那么,回卫郡之事,也是你出宫后才发出消息的?没有征询过你们主上的意思,你如何敢擅自行动?为了我一条无关紧要的性命,枉费了你潜身于后宫多年,好像太亏了吧!” “夫人说哪里话,夫人怎么可能是无关紧要,夫人进宫,皇上又同一天迎娶甄湄,与之大婚,甄湄乃厉太后的远房侄亲,主上当时便料定,厉太后怕会为难夫人,故而密信与我,叫我平日仍旧假装顺从太后,万一情形转恶,形势危急时,勿须以救夫人为重!”小瓷轻言慢语,面无表情,好像是在讲述一个跟她无关的事件。 欢萦看了她一眼,卓瑞桐素有君子之风,可能由于庶出的关系,也比元灿隐忍和坚毅的多,想想当年,三人同在齐慷先生门下,元灿与其说是瑞桐的皇弟,不如说更像瑞桐的跟班,什么事都是卓瑞桐拿主意,出了什么岔子也是瑞桐替元灿挡了顶了,足见瑞桐的敢作敢为,当然,卓瑞桐的仗义,还不仅仅限于维护元灿,仔细回忆,瑞桐其实亦有许多地方呵护着自己,除了叫她傻瓜开开她的小玩笑以外,还真想不起卓瑞桐曾经欺负过她,只是当时的欢萦老是觉得卓瑞桐比自己和元灿都大,认为那不过理所当然而已。 瑞桐能安排小瓷留在皇宫,自然就有法子与小瓷互通消息,小瓷这么讲倒也挑不出什么漏洞,唯一欢萦没想到,这些年过去,瑞桐还如此有心,有心……念及这个词,欢萦刚刚涌出的一丝感激,顿然消失的无踪无影,经历宫廷变故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还有什么是能相信的?卓瑞桐之心,相隔千里之遥相隔近四年的时间,还会如少年时那么单纯豪气么? “呵,小瓷胡言乱语了,夫人欲问主上的,根本不是皇宫里的过去,而是长孙太史令的消息吧”,小瓷忽然莞尔一笑,带着微微的自嘲,“若真是皇宫里的事,夫人直接审我就行了,完全用不着找主上。” “没错,皇宫里的一切再与我无关,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更不想追究!”欢萦只觉自己每听一次皇宫,每说一次皇宫,都有忍不住的厌恶和刺痛。 “嗯,夫人爹娘的消息,主上虽然能有办法探听,不过夫人刚刚苏醒不久,又与主上数年不见,难免添了些生分,担心给主上惹来麻烦,故而才忍而未言,任听小瓷信口胡诌了,是不是,夫人?”小瓷很留意地盯着欢萦,萦妃对皇上的感情,她是心知肚明的,可萦妃对主上呢,是否会如自己一般感念?她拿捏不准。 欢萦深叹,“什么都被你猜了个够,但这一点你却猜错了,我非怕令卫王麻烦,却是担心问了也白搭!” ------------ 第五章 变故忽临 更新时间:2010-08-23 “白搭?”小瓷眼光一凛,“夫人是什么意思,小瓷愚钝,可否详示?” 欢萦并未立即回答,转首将枕头挪低了一些,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背对小瓷半躺着,“那么,你认为卫王能帮我探听吗?” 小瓷脸色有些难堪,“卫王肯定是愿意的,只是探听消息容易,若夫人想取得联系,那得等上一阵子才行。” “这才说到点子上!”欢萦微微合上眼,似懒得再搭理小瓷,“你们准备让我在卫郡待多久?” “自然是等夫人完全康复,且朝廷无力再追查夫人和小婢的行迹以后!”小瓷回答的很快,她本以为欢萦会接着问什么,但等了许久,欢萦都保持着沉默一动不动,像确实睡着了。 小瓷只得道,“夫人好生休息,奴婢就在外堂候着!” 寝宫内再无半点声息后,欢萦睁开双眼,望着窗外几道翠绿的枝桠出神,若小瓷所言是真,那事情比她预想的复杂,关键在于萦妃的棺椁,一旦被发现了棺椁是空的,厉太后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朝廷的惯用伎俩无非是一方面仍旧宣布萦妃病死的消息,一方面暗中追查萦妃的去向,故而小瓷最后一句,倒似应证了她之前的偷尸说,爹娘获知真相的可能性不大,他们虽悲痛可应该是平安无事,怕就怕在固执倔强的爹非要开棺见上自己最后一面,欢萦一念及此就觉满腹烦乱。 作为先朝重臣,长孙谊素对厉太后的外戚党羽不满,这才在先帝病重后期,被厉太后勒令其回家赋闲颐养天年,欢萦没被立为皇后,仅只册封为妃,便足见厉太后对长孙家的暗恨,原指望女祸不及父,现在细想,反越来越没了底。 欢萦一个人胡思乱想,卓瑞桐这边却捏着刚刚收到的一份军报陷入沉思,门外人影一晃,有轻细的声音在外禀道,“主上,宁姬已回,喊奴婢前来询问主上是否有空,她正在酌闲阁静候主上!” 卓瑞桐眼皮轻轻一抬,略微踌躇后便应道,“知道了,本王稍后即至!” “喏!”门外的婢女忙叩头退下,卓瑞桐盯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不知不觉蹙紧了眉头。 酌闲阁,高林成荫,假山错落中流水潺潺,一翠衫蓝裙的女子正于庭院中辗转不安的踱步,不时的还要朝月门方向张望一番,及至见到婢女出现,忙停下脚步急问道,“怎么样,畏儿,王爷有没有说要来?何时来?” “王爷说了,稍后就来!”名叫畏儿的婢女低眉顺眼的答了,随即问,“敢问夫人,是现在就摆桌备茶,还是等王爷来了再说?” “这还用问吗?”翠衫女子叱道,“王爷说随后,便从不会食言,你还不赶紧快去准备!” 不一会儿,畏儿和其他几名婢女就在庭院的花圃前摆上了一张大桌子,跟着一盘盘鲜果点心摆了满满一桌,翠衫女子听闻王爷要来后,反倒安定下来,她在圆桌右侧的椅子上坐了,又抱起先前扔在花圃台上的一把琵琶,开始轻拢慢捻的拨弄开,一曲未了,卓瑞桐的身影已出现在月门前。 翠衫女子其实早瞧见,偏偏装作浑然不觉,沉醉忘我的继续弹曲,一直到卓瑞桐走到近前,她才恍然惊醒般,慌慌张张放下琵琶,慌慌张张上前屈身道福,“贱妾宁棠儿见过王爷,贱妾刚刚只顾弹奏,不知王爷驾临,还请王爷恕罪!” “咳咳!”卓瑞桐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并未将宁棠儿扶起,反径自在左侧的椅子上先行坐下,“宁姬的琵琶,是越来越至臻娴熟了,只不知为何今日的曲子,甚是哀怨呐?” 宁棠儿没能等到卫王的搀扶,只好自己起身道,“哪有,贱妾只是随意拨弄,无心而为,哪敢以哀曲扰乱王爷?” “那就好!”卓瑞桐一边随口而应,一边看畏儿端来热茶搁在自己面前,卓瑞桐揭开茶盖,随意撩拨着茶叶,“不是让文简陪你去灵山行宫散散心的嘛,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呀,王爷你还说呢,临行前,王爷许诺办完手头的事儿便会来,可贱妾左等右等都不见王爷的影子,那贱妾一个人待在灵山行宫还有什么意思啊?”宁棠儿娇啧地撅着嘴,很是委屈的样子。 “什么左等右等,才三五日而已!”卓瑞桐不仅毫不吃宁棠儿这一套,脸色越发冷淡下去,“王府事务繁杂,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嘛!贱妾就是知道,所以才赶回来陪王爷的嘛!”宁棠儿换了娇滴滴的声音和赔笑的脸儿,“王爷你瞧,灵山行宫周围的果林全都挂了果儿,我特意叫下人摘了些带回来,给王爷你尝尝鲜,喏,这是王爷最喜欢的红花果,又沙又甜,已经差畏儿清洗干净,王爷请用罢!” 宁棠儿端起一只果盘奉到了卓瑞桐面前,卓瑞桐看着,却轻轻推开,“宁姬有心了,不过本王现在不想吃,这样,母妃也很喜欢鲜果,你差人给庵堂送一些去就行了!” “我一回来就差人送过去啦!”宁棠儿笑嘻嘻道,“这些可是贱妾特意为王爷留的,看在贱妾辛辛苦苦带了这么远的路,王爷好歹就吃几个吧!” “唔!”卓瑞桐放下茶盏盖,应付性地取了一枚果子掂在手中,同时站起身,“回来就回来吧,估计最近一段时日我也抽不开身去灵山行宫了,要是没有其他事,你就早点休息,来回数百里的路程,你也辛苦了!” “王爷这就要走?”宁棠儿愕然之下,更是大失所望。 “还有什么事?”卓瑞桐反问道。 宁棠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行了,本王还有军务要处理,有什么以后再说吧!”卓瑞桐说着抬脚便走,好像生怕在酌闲阁再多待一分钟。 “王爷!”宁棠儿终于忍不住了,她放下果盘,抄到卓瑞桐面前挡住了去路,“王爷,贱妾听说咱们王府来了个不明不白的半死的女人,是么?” “好灵通的消息啊!”卓瑞桐嘴角浮起一抹嘲讽,他早就猜到宁棠儿这么风急火燎的从百里之外的灵山行宫赶回来,必定另有原因。 宁棠儿的脸色挂不住了,“贱妾哪有什么灵通的消息,不过是回宫之后听了些风言风语罢了,王爷勿要岔话,只说是与不是嘛!” “与你有何干系?”卓瑞桐的目光变冷,连英气的脸也变得冷漠如冰,“宁棠儿,本王与你有约在先,卫郡的事,卫王府的事,不该你管的,半分也不许你插手,难道你忘了?” “贱妾没忘!”宁棠儿显出了少有的倔强,她挡在卓瑞桐面前寸步不让,死死的盯着卓瑞桐道,“贱妾虽然蠢笨,但亦知道王爷心怀大志,更知道当今局势动荡不安,各方势力或明或暗角逐不休,贱妾只是想劝王爷千万别因一念之差,毁了王爷的整个大计!” “什么叫一念之差?”卓瑞桐怒极反笑,“你这么说好像全天下就你是最智慧的是么?” “贱妾没有那个意思”,宁棠儿眉目一垂,“卫郡虽地处偏僻,比不得吴王实力雄厚,更不能与朝廷的势力相提并论,但王爷毕竟也姓卓,王爷就算心胸豁达,但别人未必不忌惮这个卓字,所以王爷还是小心提防些好,乱世之中,难免有些心怀鬼胎者以各种伎俩接近王爷,以达一己私欲。” “说的好!”卓瑞桐意味深长地看着宁棠儿,“我怎么从来没发现爱姬还有这义正言辞的本事?乱世里心怀鬼胎者的确不少,可往往那些越满口冠冕堂皇的人,越另有目的不是吗?呵呵,爱妃一路辛苦,就不要多想了,本王自有慧眼识人,不劳爱妃牵挂!” “王爷,我……”宁棠儿听出卫王字字句句语带讥讽,正欲解释,卫王却已不耐的拂袖而走,只留下宁棠儿独自呆立,又气又恼宁棠儿无处发泄,走到大桌跟前,横袖一扫,将桌上的杯盏盘碟一股脑扫落,哗啦哗啦的连响过后,瓷片瓜果水渍满地都是。 聂空合上军报置于桌子的上角,“我早上听说有军报来,所以一直在等主上,只不知主上为何拖到现在才来询问我的意见?” 卓瑞桐无奈的耸眉道,“你以为怎样?宁姬回来了,所以本王不得不应付了一阵。” “宁姬?”聂空略一诧愣,随即道,“好容易才送走的神,回来倒快,想必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哼!”卓瑞桐冷哼一声,“管她善不善,我暂且容她,也不过是为了迷惑这些家伙而已。” 卓瑞桐下颌轻点,目光扫过的,正是桌角那份军报。 “那是自然,不过我们原本预计她起码要玩上个月余才会回,这样一来,萦姑娘的身份就更要小心了!” “我会吩咐小瓷注意,叫她寸步不离的守着欢萦,让宁棠儿无机可乘!” 聂空沉吟片刻,“这样也不妥,萦姑娘毕竟是住在王府内,以宁姬的蛮横泼辣,只怕小瓷一个下人是挡不住的,主上你还是先和萦姑娘透透风吧,至少叫她有所提防,不然我们的打算非但要全盘落空不说,那边则更要造势挑动三方之争。” ------------ 第六章 各有谋合 更新时间:2010-08-23 “真是麻烦!”卓瑞桐恨恨道,“真不知当初父皇为何那么宠信厉妃,若没有他的宠信,厉妃如何能在父皇病重期间,和她的娘家亲哥厉侯厉津一起暗中联手,使我二哥太子卓峦以及祝王后皆遭到荼毒,可怜我二哥无辜被栽赃行巫蛊之术,含恨饮下毒酒身亡,而祝王后也因不堪凌虐,随后投缳自缢,闹得一时间朝野震动,上下臣民均惶惶不安,厉妃又为了保证我四弟卓元灿顺利继位,一方面假意对我们这些郡王做安抚之态,另一方面则对朝臣恩威并施,逼迫就范,可笑厉津堂堂一介侯爷做足了下作之事,给我和吴王不是送美人就是送金银珠宝,他下作倒也罢了,累我不得不跟宁棠儿这个讨厌的女人虚情假意的周旋,真是忍无可忍!” “主上且息怒罢”,聂空听着卓瑞桐的抱怨,却是一副慵懒淡漠之态,“厉津将宁棠儿送给主上做姬妾,表面上是安抚,实则是在主上身边安插眼线,以监视主上的一举一动,不过恐怕连厉津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也被蒙骗了,这个宁棠儿的来历可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是啊,还是你提醒了我去暗中调查宁棠儿的真实身份和来历,被我们发现她虽是中土人,却自幼在北戎长大,十七岁回来之后被氽州刺史收为义女,献给了厉津,又被厉津转送给我!” “呵,我起初也仅是怀疑她是厉津的人,但宁棠儿自恃能歌善舞,又弹得一手好曲儿,故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取媚主上,被我瞧出她的舞步以及曲风有异于中原,这才心生疑窦,不管怎么说,主上,不管宁棠儿是为厉津的眼线还是北戎的奸细,我们可正需要这么一个人帮我们使障眼法啊,所以主上非但不能烦,还得更为小心的好生待之,呵呵!” “聂空你就气我吧,嗯?”卓瑞桐苦得英俊的五官都挤作了一团,“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整个儿一幸灾乐祸!” “哪有,主上,属下明明就是坐着,主上你才是站着呢!”聂空慵懒的笑着,用手指敲了敲军报的一角,“北戎的兵马最近调动频繁,并且有小股轻骑在边界的中立地带出没,主上认为是疑兵还是他们真的在准备大动干戈?” “大动干戈是迟早的事,但这并非最好的时机,对于北戎这样的游牧部落来说,骁勇固然无敌,可能保存实力投机而赢才是最佳选择,我相信他们是在试探,试探我到底是支持朝廷还是吴王,又或者更想在帝位之争中夺一杯羹。” “嗯,属下本来跟主上的看法是一致的,不过刚刚谈到宁姬,倒提醒了属下,宁姬在卫王府已住了快一年了,主上的脾性,她就算没十分摸透也了解了个七八分,所以属下觉得,他们未必是试探,而是笃定主上可能很快就将有所行动,故而虚中藏实,实中带虚,调兵遣将以备战机之余,又令轻骑不断侦测边界,寻找我军防线的弱点。” 卓瑞桐怔了怔,脸上略现吃惊之色,“聂空,你竟比我看得远,那宁棠儿确实曾对我说,知我心怀大志啊,这可怎么办呢,万一北戎是真的来犯,我们就不得不应战了,两相交兵能速战速决倒罢了,万一相持不下旷日时久,那我们……” “主上莫急!”聂空摆了摆手,“这也仅是属下的一个猜测,凡事往最糟糕的方面做准备,总归是比猝不及防要好些,属下的意思,多派些探子,详细掌握北戎军队的部署情况,另则密令各个防部加紧造箭打制兵器以及囤积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好,就依你的意思办!”卓瑞桐想了想又道,“现在开战毕竟是于我们不利,聂空,我看不妨将我们对边界军务的紧张之态透露一二,岂不更四两拨千斤?” “哈哈,在下明白主上的心思了,如果由主上表现出来,宁姬必会有疑,而由属下假装疏漏,让她发现点滴端倪,则将深信不误,对吧,主上?” “聂空啊聂空,知我者,为君最甚!”卓瑞桐和聂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抚掌赞叹之余又叮嘱道,“那这件事,我可就全权交给你了!” “主上请放心罢!”聂空站起身负手望向窗外,“今年天旱不雨,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数日后,流觞宫内寝的窗户被一扇扇开启,阳光透进室内,一道道的华光照亮了昏暗的寝宫,而临窗处,正有女对镜梳妆,一尊古朴的铜镜,映出了对镜女子楚楚的容颜,正值豆蔻妙龄,双眸如星,柳眉如黛。 经过数日的调理,欢萦的气色已明显有所好转,虽说仍是苍白且毫无血色,但一丝生气却流动在眉宇间,加上小瓷一双巧手,将发鬓盘绾的优雅云润,更衬托了欢萦的娴静出尘,仿佛明珠现世,光洁而剔透。 盛夏时间,在卫郡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炎热,恍然间,欢萦还会以为是京师的春天,小瓷替欢萦绾好最后一缕秀发,又替欢萦梳顺垂绺,遂放下梳子,对镜谦身道,“小瓷手艺粗浅,不知夫人可还满意?” 欢萦淡淡相瞥,“何必谦虚,你的梳头手艺便是厉太后和甄皇后,也无不交口称赞,如今你不得不随侍于我身边,实在是委屈你了!” “夫人说哪里话!”小瓷明白欢萦对自己仍是有所防范,又或者是因为满腹的恨怨无处发泄,故而一直以来两人的相处都是这种不冷不热的状态,从内心讲,她其实也并不愿服侍欢萦,如果能做选择的话,她宁可去跟随老太太,可卫王的安排,又有哪一次,她忍心拒绝? 小瓷打开了镜台右侧的一匣首饰,“主上特意为夫人挑了这盒首饰送来,也不晓得是否合夫人心意,夫人瞧着哪件还将就可用,小瓷也好替夫人戴上。” 欢萦朝匣子里看了看,头钗珠花之类虽说不及宫中华贵,但件件看上去倒也别致精细,想卫郡偏僻荒凉,自然是不能与宫中相比,卫王替自己所选,大概皆算是卫王府里的上品了吧,欢萦叹了口气,拈起一支最为朴拙无华的透雕梅花白玉簪递给小瓷,“就用这件足够!” 小瓷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支簪子,仔细地为欢萦戴好,“夫人慧眼,这支梅花簪正与夫人相配得紧呢!” 不知为何,小瓷口中称赞着,却垂目不看镜子里的欢萦,欢萦心生狐疑,刻意对镜转了转头,然而并未发现玉簪有何异常,非但不异常,还如小瓷所说,白色玉梅点缀于乌发云丝间,令她整个人都平添了清绝和灵动之气,甚至连脸色的苍白都似乎柔和不少,欢萦用手扶了扶玉簪,“我这个样子走出去,就不会吓到人了吧?” 小瓷犹豫了一下,终于抬眼,“怎么会呢,夫人天生丽质,别人为夫人的美惊叹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被吓到?” “那么就陪我在庭院中走走吧,这些天躺得实在是闷坏了!”欢萦说着起身,回看了小瓷一眼,“如果你和你的卫王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就只在流觞宫外站一站。” “不是不方便,夫人的身子尚还虚弱,卫地看起来阳光明媚,实则风大物干,较之京城要寒凉不少,夫人若想透气,还是不宜走远,万一再染风寒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不如待身子完全康复,再四处游逛也不迟,夫人你说呢?” “随你们的便吧!”欢萦的神色颇为冷淡,仿佛小瓷的回答早在她意料之中,其实她何尝不明白,将一个死而复生的帝妃藏在府中,卫王要担多大的风险,不愿更多的人知道她的存在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有话就不能明说吗,非要躲躲闪闪找诸多托辞,这也是她很难摒弃前嫌接受小瓷的一层重要原因,或许是在深宫险恶的环境中呆的时间太长,小瓷完全没有她这般年纪女孩该有的单纯可爱,谨小慎微,随时随地都能编出一大堆的托辞,让欢萦根本无法对小瓷产生好感,而且奇怪的是,既然已经回到卫郡,小瓷为何还总像怕被人看穿什么似的,在她和卫王面前,皆竭力掩饰着一个正常人本应有的情绪。 小瓷到底在掩饰什么? “好,那我替夫人去拿件披风,夫人稍等!”小瓷躬身退下后,很快就取了件淡青色的暗花锦氅,替欢萦束好,并伸手欲搀扶欢萦。 欢萦轻轻推开,“我自己能行,你前面引路便是!” 主仆二人沿着流觞宫外的回廊,慢慢的绕着庭院散步,深吸一口气,是特别清凉的风,小瓷说的果然没错,明明就是阳光耀眼,却一点都不感觉热,而且由于长廊迂回在高树荫间,便似更凉一些,虽是裹着锦氅,欢萦的脸和手脚没一会儿就被风吹得冰冷。 看看小瓷,却不像自己这么怕冷,欢萦顿时明白还是因为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所造成的,走了一段之后,连气力都有些不济,遂挨着廊沿边的条凳坐下,看炽亮的阳光和树影之间,竟是那么强烈的对比。 小瓷见状,忙返身过来侍立于欢萦身旁,“夫人怎么?哪里不舒服了?” 欢萦摇摇头,拍了拍身前的条凳,示意小瓷也坐,小瓷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只是道,“夫人若是觉得累了,稍歇片刻,还是让奴婢扶夫人回屋吧。” 欢萦未置可否,却偏着头恍然出神道,“小瓷,回卫郡这些天,你觉得这里相比京城如何?” ------------ 第七章 王宫疑影 更新时间:2010-08-23 小瓷失笑,“夫人呐,这里哪可与京城相比,当初先皇下诏册封二皇子卓峦为太子后,让大皇子吴王卓元乐、咱们的卫王、还有当今皇上,你的夫君卓元灿,各选一地就国为藩王,吴王为长子,优先便挑选了地处南方富庶丰饶的吴郡就国,皇上则有当时还为厉妃的太后为他说情,于先皇跟前哭诉骨肉分离之痛,竟得先皇允诺,让他暂时只领国号和世袭爵衔俸禄,却可长期滞留在京城,唯轮到卫王时,他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没法和另外两位皇兄皇弟相较,就请先皇替他定夺,先皇正在犹豫,厉妃已不安好心的提出卫郡,还说什么北国风寒正可锻炼筋骨,卫王当下只能二话不说的领旨,其实谁不清楚,到卫郡就国,就跟那些流放偏远之地的囚徒无异,也就是卫王,不嫌地偏境苦,仍是勉力经营,换做别人,怕早就怨天尤人哀哀待毙了。” 欢萦听罢,许久都没作声,最后忽然也笑了,“呵,我只问你这里相比京城如何,你倒提起一大堆旧事来,小瓷,你有心向主,可未必真正懂得你的卫王啊!” “夫人这话何解?”小瓷错愕间,脱口而询。 “我不了解卫郡,但是小瓷你看,这里的天空多么高远,阳光多么澄澈透亮,便是这风中所传送的气息,也实在比京城清新纯净的多啊,卫王,至少三、四年以前,我所认识的那个卓瑞桐,他应该是敏慧且有远见的,因为卫郡的重要性,绝不亚于吴郡。” “夫人的意思是……” 欢萦回过头,刻意看了小瓷一眼,却轻描淡写道,“不,我没什么意思,反正闲来无事,随口而议罢了,最主要的是,我突然醒悟到,比起你们卫王,我真的很愚蠢,愚不可及。” “夫人的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小瓷眼珠一转,“都怪奴婢,不该提起旧事,如今前尘已矣,夫人还是振作精神,考虑将来新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为好。” 欢萦苦笑,“新的生活?在卫郡么,我不知哪里还有什么新的生活,或者说一个人从一开始就错了,待她发现身陷绝境时,又怎知哪条路才能自救呢?算了,这个话题不说也罢!” 一时间两人沉默无话,风吹庭树发出簌簌的阵响,让阳光下的静默更显得各怀心事,这时小瓷眼尖,蓦然发现庭院虚掩的门外有人影一晃而过,看身形是个男子,却不像卫王。 小瓷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因为卫王曾叮嘱过她,王府之内,除了卫王本人和总管聂空,其余人等一概不准靠近流觞宫,是谁这么大胆子在门外窥测宫内的情形? 小瓷清了一下嗓子,“呃,夫人,你在此稍坐,奴婢刚才见有人在庭外,不知是不是卫王招奴婢有事,奴婢去去就来。”说罢不待欢萦点头,便匆匆奔向院门,猛然打开院门往外一瞧,哪里还见半个人影,小瓷没有犹豫,这回干脆紧闭了院门,又将门闩栓好,这方回到欢萦身边。 “抱歉,想必是小瓷眼花了,庭外并无他人!”小瓷谦身禀道,“夫人没有等急吧?” 欢萦看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我又没事,干嘛会等急?小瓷姑娘是否太多心了?” “奴婢担心……”小瓷正欲解释,却被欢萦阻止道,“好了,小瓷,你不必再说了,有些事儿知道不如不知,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虽然你我不得不暂为主仆,可我明白,你心里未必认我这个主,而我心里也从未有你这个仆,所以你我之间,既然不能坦诚的话,就各自保留一点真实的自己吧,哪怕是无言以对。” “夫人,我……”小瓷瞪大眼睛,欢萦的直截了当令人窘迫,但这样反有种如释重负感,小瓷吁了口气,眼见着欢萦已缓缓起身,准备离去,忙习惯性的抬手相搀,这次,欢萦没有推开她。 “关上门,应该就无妨了吧?”欢萦又问,“我还不想回屋,你去搬两把椅子,咱们就在院子当间坐坐。” “可是夫人的手好冷,再吹风就真的要着凉了!” “阳光下会暖和起来的”,欢萦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先去吧,我在庭院中等你!” 小瓷无奈,只得放开欢萦匆匆回屋取了椅凳,以及一方小茶几,再另去沏了壶热茶给欢萦暖身子。 待一切备齐,欢萦依旧用手敲了敲茶几边儿,示意小瓷也坐,小瓷将椅凳挪开些,偏身于茶几的一角坐下,低头用手指绞着衣袂默默不语。 “这些天”,欢萦缓缓道,“每每看见你在我眼前走来晃去,就似乎特别惦念爽儿,她从六岁起就跟了我,和我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入宫之前,我们主仆形影不离,不仅同桌吃饭,还时时同榻而眠,入宫之后,皇上从不在阑芷宫落榻,偶尔驾临也是来去匆匆,还碍着厉太后的耳目,谨言慎行犹如惊弓之鸟,偌大的阑芷宫,也就是爽儿,与我相依相靠,打发了许多落寞的宫中时光,如今,我且偷生于此,真不知爽儿的命运会怎样?” 小瓷幽幽而叹,手指松开了衣袂,“爽儿比我,实在不知幸运多少,能跟在自己愿意追随的主子身边,哪怕就是几天,当也无憾,何况爽儿追随夫人亦十年有余了吧,不过夫人不必太担心,夫人假死被装殓入棺后,我听见皇上向太后恳乞,将爽儿收入濯旭宫,太后当时也准了,所以如不出意外的话,爽儿现在大概正替夫人服侍在皇上身边。” “当真?”欢萦有些不敢相信,元灿连她都见死不救,如何还能顾到自己的婢女?而且太后居然还准了,实在大出她的意料。 “奴婢知道的也就这点儿,你的爽儿平素伶牙俐齿,甚是维护于你,和我也是水火不容,难道我还会为她骗夫人么?”小瓷望向欢萦,目光平淡沉静,“皇上的性子尽管懦弱,但对下人一向很厚,爽儿能跟在皇上身边,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欢萦微微颔首,不得不承认小瓷确实聪明过人,洞悉了自己对卓元灿的怨,也更深明自己对卓元灿还仅存的一丝牵念,最信赖最贴心的婢女代她服侍在牵念的人身边,或者,真的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而她,曾经的萦妃,也真的可以就此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嘭嘭嘭!”有拍门声传来,小瓷转首一听,顿时高兴得跳起,“是主上来了,一定是主上,夫人稍等,我去开门。” 欢萦惊异的看到,这一瞬间,在自己跟前总是冷脸冷肠的小瓷,竟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来的果然是卫王卓瑞桐,一进门他便问,“出什么事了,为何紧闭了院门?” 小瓷将卫王让进院子,自己伸首朝外探望了一番,然后回身重新关好院门后才道,“奴婢不知,这两天似乎总有人在流觞宫附近窥测,起先奴婢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可刚刚陪夫人在回廊中坐着时,奴婢确实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卓瑞桐皱了皱眉,“卫王府里的男人除了我和聂空,就是巡卫与杂役,你有没有看清他的穿着?” 小瓷摇头,“既不是巡卫也不似杂役,一身灰麻衣裤,与街市上往来行客常穿的无异。” “那就奇怪了,巡卫皆必须着红色劲装铠甲,杂役也是葛巾褐衣,今日又无访客,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卓瑞桐有些预感不妙,“你瞧见过几次了?” “昨天和前日都是天黑之后,我出门替夫人倒水,觉得庭院中有黑影一闪而过,仔细瞧却又不见半点踪迹,今时有些特别,居然白天现身了,奴婢怀疑,是因为夫人出来散步,与小瓷在回廊中说话,才令其冒险窥测。” “你是说他是专门冲着夫人来的?” “十有八九!” “嗯,暂时不要惊动夫人,在没有逮到贼人之前,一定要小心看顾好夫人!” “奴婢明白!” 欢萦远远地瞧着,庭树遮蔽了小瓷和卫王的身影,但还是可以感觉的到,两人正急切地交谈着什么,欢萦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目养神,既然看不到听不到,索性不关注也罢。 卓瑞桐和小瓷终于走来,他笑着问,“今日似乎气色不错啊!”一边笑,一边仔细打量着欢萦,目光落在了那支白玉梅花簪上,竟有些失神和惆怅。 世间好像总是只有这种美才让他砰然心动,自从閠启五年,那个八岁的小女孩进入他的生活,他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气若幽兰,还带着一丝倔强以及聪慧的狡黠,尽管那时,卓瑞桐也不过才十一岁,但第一眼看到也是一身淡青色衣裙打扮的欢萦,他就已明白自己的心,满满的都是这个女孩,哪还容得下他人! 记忆会筛选,遗留下来的思念经过近四年的沉淀,变得淳蓄绵长,他失去过一次,因为他没有资格去和父皇宠爱的元灿争,何况作为兄长,他知道元灿像自己一样喜欢欢萦,无论是由于手足亲情还是内心的卑微,总之他是退出了,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如今重新出现在卓瑞桐面前的女子,不论他卓瑞桐在乎与否,在名分上,她都是他的弟妹,隔着俗礼隔着伦常,隔着她温婉中刻意保持的距离,然而,蓄结已久的牵念又怎抵挡她灵秀娴美的容颜,再次带给他的冲击,他一天仅来一次流觞宫,为的,只是怕自己深陷,沉欲于阿鼻地狱,永生无力拔除。 ------------ 第八章 主动提议 更新时间:2010-08-24 “是么?”欢萦抬眼,用手遮挡着,仰视湛蓝天穹,“原来北地的阳光如此炽烈,刚坐了一会儿便浑身燥热了。” 卓瑞桐笑,在小瓷移过来的椅子上坐了,“不知道你今天想出来透气,忘了提醒你,北地地势偏高,苍穹低,故而在阳光下晒一会儿便会热,且极易晒黑,不过又由于地势高四野空旷,一年四季的风都大的不得了,所以在阴蔽处又会觉得凉,尤其早晚与正午,温差极大,有句俗语说早晚棉袍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便是卫郡的写照了。” “扑哧”,欢萦被逗笑,“从前闻听,只当是世人夸张,没想到身临其地,才知天高地阔无奇不有,卫王,这些年的见识,一定远比当初在京城卓远而广博吧?” 卓瑞桐微笑着点点头,“或许你待的时间长了,就能感悟到这片看似苦寒荒凉的地域,其实能带给人很多东西,京城繁华却也充斥着奢废腐糜,而这里,纵横驰骋间是人与天地的抗衡,勇气、坚韧以及气度一样不可或缺,说实在,我已有些忘了京城的模样,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天生属于卫郡。” “和卫王重聚这几日欢萦也看出来一些了”,欢萦停了停,待小瓷将新沏的茶奉给卓瑞桐后才道,“小瓷,你先下去吧,我想和你主上单独说会儿话。” 小瓷犹豫地望向卫王,卓瑞桐挥手,“去院外候着,无论是谁,一概不准打扰我们说话!” 小瓷躬身而退,自行出了庭院,又将庭门拉严实,偌大的庭院内便只剩欢萦和卓瑞桐四目相对,无尽感慨纵有千言万语,也因各怀心思而强抑在肚内。 片刻,欢萦决定就着刚刚的话题接着说下去,“卫王相比在京城时,虽然略显黑了些,但体魄与气度不可同日而语,欢萦看在眼中,实在是对卫王佩服不已,单论卫王的先见之明,只怕卫王的三位皇兄皇弟都无一人能及。” 卓瑞桐在耀眼的阳光中眯缝了双眼,“欢萦,你这话做何解释啊?” 欢萦不紧不慢,端起茶盏润了润口舌,“相比吴郡和京城,毋庸置疑,卫地的确苦寒荒凉,可是我朝自开国以来,一直频受北方蛮族袭扰,先皇肃武帝在世时,曾五度御敌于幽梁关外,一次深入荒蛮腹地,攻袭蛮族王庭,尽管未能擒住狡猾的北戎王,但却将北戎残部逼至漠北,数年未敢南犯,然而不敢不等于不想,对于一头凶狠的饿狼来说,岂有无视嘴边的肥肉之理?故而处于北戎进攻中土的咽喉之地的卫郡,便比任何一郡一州都重要的多。” 卓瑞桐深吸一口气,暗暗赞叹地颔首,“接着说下去。” “厉太后浅见,只想用卫郡的艰辛为难你们母子,殊不知王爷身为皇子,但却是庶出,品性中自然没有贵胄之室的腐靡,所以王爷正好借了这样的地方磨砺了自己的锋芒,更因此地天高皇帝远,而得以施展出自己的一身抱负与雄才大略,我说的没错吧,瑞桐?”欢萦定定的望向卫王,捕捉着卫王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听了半天左一个卫王右一个卫王,好难得,你又称我为瑞桐了,不知希望你以后都这么称谓下去,是否唐突?”卓瑞桐对欢萦的话似乎并不以为意,倒单单将一个称谓听进了心里。 一丝慌乱掠过,欢萦很快镇定下来,笑道,“我与卫王自幼相识,言语间不免随意了些,卫王勿怪,卫王如今乃一方国主,当着外人的面儿,欢萦哪敢造次,不过卫王喜欢的话,私下里,以你我幼时之名往呼,欢萦愿谨遵王命!” 卓瑞桐深深一叹,目光温柔且流连,欢萦能这么答应,他已经很满足了,至少私下里,她的一声“瑞桐”,会令他暂忘两人现实中的距离。 欢萦见卓瑞桐不出声,遂继续道,“如今吴王已起兵,天下反厉氏外戚的呼声高涨,当然,这其间实在不乏借口清君侧而觊觎权位者,我虽在深宫,但是以我对元灿的了解,他的资历和能力都不足以控制大局,战事若持耗下去,元灿恐怕迟早都要丢掉江山,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瑞桐你一边是兄一边是弟,无论他们哪一方,都必定会因为卫郡的至关重要而欲联络你,同时也在防着你,说白了,乱世之中,卫王想脱身于世外,已不可能。” “欢萦你到底想说什么?”卓瑞桐的眉头微蹙,垂目看着几案上的茶盏,冒出袅袅的香蕴,神情略显得有一些游离恍惚。 “卫王于我有救命之恩,欢萦此后也是有家难回,若卫王不嫌弃,欢萦愿为卫王驱策,助卫王一展宏图,不过欢萦有三个条件,希望能得卫王一诺。” “你说……” “其一,欢萦也知道虽死而复生,但我已为皇室弃履,说明白点儿,就是嫔妃名册上萦妃这个人早一笔勾销,忍辱含垢活下去的唯一原因,是感念爹娘膝下无子,欢萦再别,更是无人赡养终老,故而欢萦恳请借卫王消息通达之便,能时常得悉我爹娘在京师的状况。” “这……”卓瑞桐的脸皮抽动了几下,“欢萦啊,你既然明白自己的处境,我想你此时更不适合与太史公联系啊,因为局势的动荡混乱,厉太后和厉氏一党正大肆清剿京师的反厉人士,太史公尽管早就闲赋在家,可他秉性忠直,得罪厉氏一党处甚多,加上失去你在皇上面前斡旋,处境堪忧啊,若再被厉氏遍布京城的眼线得知真相,我恐怕……” “欢萦明白!”卓瑞桐的面呈难色实是欢萦意料之中,否则她也不会作为交换条件提出了,不过她将卓瑞桐的为难误会是对方为求自保,而且理解有所偏差,遂强调道,“欢萦并未想立即与爹娘取得联系,这一点卫王大可放心,欢萦只是觉得卫王在京城中的眼线一定不止小瓷一人,所以只要卫王嘱人在方便的时候打探一下我爹娘的情形,让我知道他们是否平安无恙即可,举手之劳,卫王也觉得为难吗?” 卓瑞桐愣怔了半晌,喉头滚动,艰涩地咽下一口苦水,终于含混应道,“只要有消息就可以了么?你不欲和太史公有书信往来么?” “我当然希望能和爹爹互通有无,可正如你所说,目前得知我尚在人世,除了给爹爹引祸上身,别无他益,只要爹娘平安无恙,欢萦愿意忍下思念,等待合适时机!” 卓瑞桐沉重地点点头,“那好,我且应下了,说第二个条件吧。” “萦妃已死,我暗藏于卫王府的秘密,卫王大概也不想泄露出去吧,在这一点上,我与卫王立场相同,所以从今后,我随卫王出入,请允我以朱纱蒙面,呼影夫人。” “影夫人?好生奇怪的称呼”,卓瑞桐上下打量着欢萦,一种陌生感突然袭上心间。 “人死了,身心俱灭,若还可活下来,当然仅仅是个影子而已!”欢萦苦笑,“希望会有那么一天,我能走出萦妃的影子。” 卓瑞桐再次陷入沉默,许久方道,“随你喜欢,怎样都好,那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如果那一天到来,我终于不用再活在萦妃的影子中时,请卫王准我离开!” “呵!”这回轮到卓瑞桐在叹息中苦笑,“不知为何,刚才听到你说影子时,我就预感你会提及离开,果不其然!” “不过我想那时候,天下一定也大治大安了,卫王若功成名就,欢萦就算羁留府中,也帮不上王爷什么了,还不如携爹娘寻个安静之所,让他们的余年能够享受一点女儿侍奉,望卫王多多体谅则是!” 欢萦在卓瑞桐的眼中瞥见一丝失落之态,但她宁愿将丑话说在前头,也不愿今后与卓瑞桐之间处于尴尬的两难境地。 卓瑞桐想了想,“欢萦,我答应你所有的条件都没问题,可我救你,并不是想要你为我做什么,瑞桐不才,即使没有多少本事,也还不至于以所谓的恩典挟制个柔弱女子!” “卫王误会了!”欢萦急忙解释道,“报答卫王的救命之恩,是欢萦自愿的,再者,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清楚欢萦并非深居闺阁的柔弱女子,论才识武功,欢萦虽自愧不如卫王,却也并非一无是处,但凡能替卫王分忧解难,欢萦甘愿竭心尽力!” “呵,瑞桐刚刚失言了,长孙太史令家的小姐,那可非一般的庸脂俗粉可比,从小不仅博闻强记,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兵法政略无一不通,且喜着男装善骑射,可谓文武兼备之奇女子,令瑞桐每每想起往事,皆钦佩不已,欢萦你就不必自谦了!” 欢萦闻言,耳根顿时便红了,“卫王谬赞,欢萦哪有……” 卓瑞桐笑,“欢萦啊,你还记得么,閠启八年冬,你十一岁之时,非要跟我和元灿去距离京城四十余里地的颉仓山狩猎,我的天,那么大雪的隆冬,狩什么猎啊,无非是寻些冒险刺激的玩法,以解日日读书的苦闷罢了,结果我们三人既不雇车也不带侍从,三人三马就那么冒冒失失上山去了。” “可不,都怪你和元灿背着齐先生和我,老是嘀嘀咕咕的商量着什么,引得我好奇心起,捉了元灿一问究竟,得知你们想打主意去颉仓山后,你又故意激我,说是山上有魈鬼,会将我捉去吃,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中,静候你们将其狩来,我当时想,若你们真狩到魈鬼归来,还不又是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炫耀个没完没了,我岂能让你们遂愿?这方死活也要跟你们一起去见识的嘛。” “哈哈,欢萦!”卓瑞桐大笑,“我可没故意激你啊,颉仓山本来一直就有关于魈鬼出没,捉小孩去吃的传闻,我是真的替你担心!” ------------ 第九章 深夜刺客 更新时间:2010-08-25 “行了吧,连魈鬼的影子都没见到,到得颉仓山,山路陡峭马蹄打滑,我们不得不弃马上山,元灿还因为不惯行山路,摔了好多跤,接着我们又在林子中迷了路,忍饥耐寒转悠了大半日,幸亏遇到一个老猎户,才得以顺利出山”,欢萦撇撇嘴角道,“现在想想,好像我们那时候,所有莽撞的行为,都是你挑起来的。” “是么?原来我是祸事王,怎么我自己不知道?”卓瑞桐乐不可支,“虽然没有捉到魈鬼,可我们在白雪皑皑的莽林中,也不是毫无斩获啊,欢萦你不是还亲自射到两只野兔么?” “那是我以为咱们会不得不在雪林里过夜,天寒地冻的,没有火没有吃的如何挨得过去,故而一见到野兔的踪迹便毫不犹豫的射杀了,卫王,你未取背囊中的箭矢,却忙着捡了两颗小石子才搭弓,究竟是为何故?” 卓瑞桐笑到哑然,仰靠在椅背上,半天才泪花闪闪地说,“唉,我的长孙大小姐,那么可爱的灰兔,我本打算逮活的回去,供你大小姐养着玩,谁知你手倒快,连射两箭,两只倒霉的兔子啊……” “啊?你,你怎么不早说!我,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卖弄,才不用箭矢而以石子代之的!”欢萦瞪大眼睛,都怪卓瑞桐一向喜欢取笑她,害得她误会至今。 “大小姐,你真的以为我卓瑞桐是喜欢卖弄的人么?” “倒,倒也不是,可你以大哥自居,总是在我和元灿面前,指点这样指点那样,我不知怎么着,就觉得……” “呵呵,也不知谁喜欢卖弄呢,我记得元灿见你射中野兔,忙不迭地欢叫着去捡,你接过元灿捡回的兔子,在我和元灿眼前摇头晃脑极为得意,还说什么,‘感谢本姑娘吧,两位皇家公子哥儿,没在荒山野岭饿死,得亏了本姑娘神弓无敌箭无虚发’,嗯,是这几句吧,欢萦?” 欢萦此时不仅耳根红,连面颊也红了,她羞赫道,“卫王且莫再提了,欢萦那时年幼无知,只顾自吹自擂,简直可笑之极!” “好,不提不提”,卓瑞桐的目光越过欢萦的肩头,停留在中空的某一点,变得异常温柔,似是还沉浸在回忆当中,“不过欢萦你知道么,在我眼里,你摇头晃脑骄傲得小辫子都要翘到天上去,对我和元灿不屑一顾的样子,是你最可爱的时候,没想到,一晃竟已过去这么多年!” 卓瑞桐的感叹落在欢萦耳中,顿时如针刺痛了心中的巨创,欢萦脸上的娇羞尽褪,“是啊,竟已过去这么多年”,她失神地喃喃自语。 是夜,小瓷服侍欢萦躺下后,将帐帘替欢萦放下掖好,又去将寝宫的窗户一一关上,只留了梳妆台侧的一扇半开着,接着拿盖盅熄了寝宫内的灯火,最后才虚掩好内室的门,退了出来。 外堂靠里另设有隔间,是小瓷平日的居处,为的是怕欢萦需要人时,随时喊小瓷便随时能听见,小瓷将外堂的灯火也熄尽,这方回了自己的隔间,大约是白天主仆二人都太累的缘故,没一会儿,流觞宫内就陷入寂静无声的黑暗中。 二更过后,卫王宫负责巡戍的内卫刚刚经过流觞宫附近不久,一条黑影便出现在流觞宫的外墙下,黑影见四下无人,立即蜻蜓点水般提足登踏院墙壁,三两下便轻巧地翻过并不算太高的院墙,落入庭内,黑影斜身于一棵大树后,侧耳聆听了一阵动静,除了风刮树叶的簌簌声,庭院中再无其他异动,黑影遂不犹豫,直奔流觞宫而去。 摸索到那扇半合的窗户,黑影从身上掏出一支管状物品,从窗缝中伸进去,随即对着细管连连吹气,一缕接一缕的白烟慢慢在内室弥散开,又很快消失于无形。 当确定内室的人已经身中迷烟,绝对不会惊醒,黑影推开了那扇窗户,穿身而入,黑乎乎的内室里,大床和垂坠的帐帘显得格外突兀,黑影慢慢向大床靠近,小心翼翼的撩拨开帐帘,床上是一个人侧卧的形状,但由于房间太黑,也看不清面容。 黑影略一犹豫,另摸出火摺打燃,瞬间亮起的微弱光照下,只瞧见床上的人背对着黑影,以被盖蒙头。黑影顺手点亮床头柜架上的一盏油灯,擎了油灯凑近睡卧者,并猛的一下掀开了被褥,谁知这一掀,黑影顿时大吃一惊,被褥下除了几只堆成人形的枕头,哪里有半个人? 黑影心知不妙,慌忙将油灯吹熄就欲逃走,灯光熄灭的同时,只闻一个声音道,“想走?哪那么容易!” 瞬时流觞宫外亮起数十支火把,将里外照得通亮,跟着内室的门被踢开,几名手持兵刃和火把的内卫鱼贯而入,将黑影团团围住,内卫之后,两位白衣男子不紧不慢的,也跟着步入内室,虽是白衣素冠,但两人之仪容堂堂,儒雅俊逸,除了卓瑞桐和聂空,王府内还能有谁。 卓瑞桐和聂空相视一笑,今夜总算没有白白设伏,苦等到二更天终于将图有不轨者逮获,只是眼前的贼人全身黑衣黑裤,并以黑罩蒙面,只除了一双露出面罩的惊恐的眼睛滴溜滴溜的乱转,根本辨认不出是谁。 聂空上前一步,但早有甲卫挡在他身前,生怕黑衣人狗急跳墙做殊死搏斗,聂空盯着黑衣人,缓缓开口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受何人指使,来此流觞宫所谓何故,我劝你还是一一从实招来,卫王仁善,说不定还会饶你一命,否则,兵甲皆上,你便是插翅也别想逃出流觞宫!” 黑衣人环顾室内的众兵甲,个个都如临大敌警惕万状的将刀剑逼指着他,刀光与火光中,黑衣人忽然惨然一笑,丢了手中的灯盏,连退数下,“哼,我一时大意,落入你们的陷阱自无话可说,可就算今日难逃一死,你们,你们也别想从我口中套出,套出半个字!” 黑衣人说完,突地一口鲜血喷在面罩上,吓了周围众人一大跳,聂空最先反应过来,推了身前甲卫一把,“快,快掰开他的嘴,他想服毒自尽!”但显然为时已晚,众人眼看着黑衣人目光涣散,颓然栽倒在地。 一为首甲卫上前,探了探黑衣人的气息,回首对卓瑞桐和聂空摇摇头,“没救了!” “将他的面罩扯开!”聂空吩咐道。 面罩被拉下,大概由于喷血之故,黑衣人的大半张脸都已血染且模糊,虽极难辨认,但聂空仔细端详良久之后,还是起身肯定地对卓瑞桐道,“脸相很陌生,应该不是咱们王府里的人,而且我敢断定也不是主上的属军或者卫郡本地人。” “嗯!”卓瑞桐点点头,指着黑衣人的脸道,“没被血沾染的皮肤甚是白净,若是长期生活在卫郡的人,日日风吹日晒,皮肤还不早就黑里透红了。” “搜搜他的身上,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物!”聂空接着吩咐为首的那名甲卫。 片刻之后,甲卫起身回禀道,“主上,找到一块符牌,看起来像是吴王属军所佩!” “拿来我看!”聂空接过符牌,在手中仔细验看,那符牌的一面烙有“通行”二字,另一面面则是椭圆形的圈中铸小篆的吴字,聂空默默无语,将符牌递给了卓瑞桐。 “看来定是吴王派来的奸细,你们几个把尸体拖走,运到郊外找个地方埋了吧,再留几个人将此处清理干净,无赖细作,脏了我的流觞宫!”卓瑞桐愤愤啐道。 于是甲卫们忙应诺着搬走了黑衣人的尸身,剩下的人则找来湿布擦洗地面上残留的血迹,卓瑞桐和聂空走出内室,来到外堂的隔间门前敲了敲,门应声而开,小瓷出现在门口。 “夫人还好吗,睡下了没有?”卓瑞桐嘴上问着,眼里已看见欢萦正靠在床边,镇定自若地注视着自己。 “如此大动静,就算睡着也被吵醒了!”欢萦淡淡道,“恭喜卫王,这么快就缉拿住了刺客。” 小瓷从门边让开,又朝卓瑞桐身后的聂空略施一礼,方道,“那今夜怎么办呢,刚刚死了人,夫人睡进去多不吉利,而我这隔间又太小,夫人肯定休息不好的!” “嗯!”卓瑞桐点点头,抱歉地对欢萦一笑,“真没想到,你刚来就碰到这种事,都怪我防范不周,让你受惊了,今晚上,你们二人能否随我另换一处净室,暂作休息?” “呵,谈不上受惊不受惊,没准是我累及卫王呢!”欢萦扶床而起,谦身道,“至于在何处休憩,我倒没什么避讳,不过卫王好意,却之不恭,有劳卫王了!” “外面风大得厉害,夫人还是将锦氅裹好再走吧!”小瓷忙找来搭在衣架上的大氅,替欢萦披上。 “噢,忘了介绍,欢萦,这位是我的王府总管兼军师聂空,你的情形他也是熟知的!”卓瑞桐拉过聂空,“你们二人一个是我旧友发小,一个与我情同兄弟,过去如此,希望今后也是如此!” ------------ 第十章 疑惑犹存 更新时间:2010-08-26 聂空上前,恭谨地稽首道,“久闻夫人大名,相见恨晚,请受聂空一拜!” 欢萦赶紧还礼,“岂敢岂敢,小女见过聂军师,以后有不周之处,还望军师多多照应!” “呵呵,好啦,你们二人就不要客气了,天色已不早,有什么还是等明日再聊吧!”卓瑞桐笑着招呼,引着三人出了隔间。 欢萦以氅袍半遮脸面,在小瓷的搀扶下紧随着卓瑞桐,聂空则落在最后,一边走,一边犹自警觉地四下张望,且一脸的凝重,似乎对刚刚抓获刺客一事,并不甚喜。 在离流觞宫不远的一处阁楼安顿好欢萦和小瓷后,卓瑞桐和聂空寒暄了几句便告辞退出,深夜的风刮得面颊生痛,但卓瑞桐和聂空都置若惘然地沿着王宫内的岗石小道信步而走。 行了一段之后,聂空率先开口道,“主上,你觉得今夜的刺客,是否出现的太蹊跷?” “是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何他直奔流觞宫而去,且从他的行为动作来看,十有八九是想窥测欢萦的真实身份,可欢萦来卫郡才数日,除了卫王宫少数几人,谁会知道她的藏身之所呢?”卓瑞桐微蹙着眉头,既像是回答聂空,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仅如此,他随身携带的符牌也很可疑,吴王远在千里之外,正和朝廷的军队作战,双方相持不下已两月有余,吴王如何能有暇关注到萦妃,退一万步讲,就算吴王在皇宫中亦有眼线,也想拿萦妃做文章,但小瓷是秘密带走萦妃的,何况此前身份并未暴露,对方怎可能跟到卫郡来,再者,我们已将萦妃被厉太后毒害的消息放出,对吴王只有利而无弊,他大肆利用还来不及,又何必多此一举,派人跑到卫郡查探?”聂空将手拢在袖袍中,瑟缩了一下身子,接着道,“再说符牌,吴王起兵之后,为了控制所占城池,往来通行皆需这种符牌,那么握有通行符牌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要搞到它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所以属下觉得刺客究竟是不是吴王的人,此符牌不足为信。” “我也是这么想的!”卓瑞桐苦笑,“你瞧那刺客宁肯咬碎藏在牙齿中的毒药服毒自尽,也不愿吐露半点身份,却又为何偏偏随身携带着通行符牌?岂不是有点欲盖弥彰嘛!” “但他又的确不是卫郡的人,王爷你觉得他会不会仍是北戎渗透入中土的奸细?” “可能性不大,其一用此等低劣的方式查探,远比不上宁棠儿以身份做掩护查探容易,其二,同样的理由,北戎只希望中土越乱越好,恨不得浑水搅鱼,犯不着多此一举!” “那么就剩下朝廷?”聂空问出后,又自己摇头否定了,“虽然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最大,然而萦妃身亡是经医官察验过的,仅凭小瓷失踪,朝廷如何能怀疑到卫王头上?当然,最大的破绽仍是在符牌,如是奉旨追踪,刺客完全没必要带着吴王方面的通行令牌。” “或许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吧!”卓瑞桐停下脚步,转身拍了聂空肩膀一下,“不管刺客是受谁指使,既然能潜进王府来,又伏藏了不止一日,说明……” “有内应!”聂空沉声说出了卓瑞桐未说完的话。 卓瑞桐点点头,刚欲再说什么,却在此时一阵更猛烈的风刮过,随风扬起的细沙扑面而来,待风过,卓瑞桐放下遮挡的衣袖,若有所思的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非我欲与皇弟相争,而是争与不争,现在都只怕由不得我们了。” “主上不用太担心!”聂空稍显狼狈,因为他的眼睛被细沙给迷了,所以不得不竭力清理着,“世事难料,因果循环,我们尽人事随天命吧!” 卓瑞桐与聂空在王府内徘徊之时,阁楼上的欢萦和小瓷亦是辗转难眠。 或许是阁楼空置许久未用的缘故,加上是在仓促间收拾出来的,下人未来得及焚香,故而尽管已洒扫干净,但欢萦却总感觉空气中仍有灰尘的味道,而且空间有限,这夜她和小瓷终于得同室而眠了。 欢萦翻了个身,转脸看见相隔咫尺的另一张榻上,小瓷仰靠在床头,瞪大了双眼盯着房梁,一动不动。 欢萦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小瓷,你是不是在回想出宫的一路上,有没有什么纰漏或可疑的人?” “我想过,四天之内从京城到卫郡,我昼夜未歇马不停蹄,除了在路途上买过一次干粮和向民户要过两次水,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可疑的人或事”,小瓷人未动,不过她的回答证实了欢萦的猜测没错。 “会不会也有人这样一路跟来卫郡?” “我不知道”,小瓷言语中透着无奈,“当时你服用了假死神药,必须要在七日之内另服解药,不然就会弄假成真,我一心只担心着能不能及时赶回,所以光顾催鞭驾车,难道,难道真的是我疏忽了?” 欢萦愣住,原来小瓷竟那么不顾命的奔波才将自己救回,不论出于何种理由,昼夜不停的驱车四天,想必体力早已透支,真亏的她能挺下来,还忍气吞声的服侍在自己身边,这些天她与小瓷不冷不热的关系,是否皆因自己太执拗于前尘往事? 想想由生到死,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厉太后和甄皇后手下的宫娥虎视眈眈地围住她,然后历数了一通她失德忤逆之类的莫须有的罪状,接着厉太后便赐她毒酒一杯,小瓷亲自端至她的面前,一脸的冷漠,竟没让她察觉出丝毫异样,她带着满腔的悲怨,眼看着那个懦弱的男子弃她而去,自以为从此黄泉碧落天人永隔,没想到四天之后,她又死而复生了。 由死到生,经历了风尘仆仆的四天,而她毫不知情,相比于死,生似乎更惊心侥幸,不过四天的沉睡,她的世界也彻底颠覆,曾经的信赖与相伴相随,转瞬就被背叛,曾经的承诺与温柔,也都变成了谁都解不开的毒,如蚁噬虫啃,痛彻骨髓,也许从此还将夜夜搅扰得她不得安宁;而以为遗忘的遥远的,却悄悄来到身边,成为她复生后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以为讨厌的嫌恶的,恰恰有了拼力一救的情谊,从萦妃到影夫人,她的生活,是否的确是该掩埋所有过往,重新开始? “也不一定就是你的疏忽”,欢萦尽力以平淡的语气安慰小瓷,“总之往后你我二人,怕都不便轻易露面了,可总是藏着当然亦不是办法,等明儿一早,卫王再来时,你请卫王替我们另备置些需用吧,改头换面后,大大方方的出入,没准才是最好的藏匿。” 小瓷翻身坐起,凝眉望了欢萦一会儿,点点头,“夫人说的对,改头换面,不过小瓷却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夫人是否还记得前太子被栽赃行巫蛊之术,导致先帝沉疴日重,卧床不起的事?” 欢萦不动声色,“小瓷你此话何意?” “前太子卓峦被栽赃之时,已预感境况不妙,所以曾连夜带着一支亲卫,闯出宫门和城门,妄图逃至驻扎在城三十里以外的虎贲营避难,因为当时虎贲营的主帅郎定远与太子私交甚厚,且了解太子为人,由虎贲营庇佑,先帝就不得不三思而后决了,便是厉津他们也不敢擅动太子,可惜的是,太子刚刚出城门不远,就被厉津的人马截住,根本不让他有入宫诉罪的机会,就地赐了他毒酒自裁,之所以这么快被截住,皆因为亲卫当中有人给厉津通风报信,此人后被封为忠信侯,闲居在京城,门下罗养了不少死士,以供厉氏一党胡作非为。” “我知道此人”,欢萦蹙眉道,“他叫娄训,你怀疑,今夜的刺客是娄训的手下?” ------------ 第十一章 晟巷旧事 更新时间:2010-08-27 “我说不清楚!”小瓷轻轻咬了下嘴唇,道,“可我实在想象不出,除了娄训的死士,还有谁能这么快的追到卫郡来,而且我听到传闻说娄训的死士一旦事败,也是个个都会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服毒自尽。” 欢萦略微颔首,“若果真像你说的,刺客是娄训的人,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宫里发现我们的踪迹了,被发现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可问题在于,对方怎么会来的如此之快,到底在哪里出了破绽?当然,事已至此,再追究纰漏也没有补救的余地了,只是我担心,于你们卫王不利!” 小瓷的脸色瞬即发白,抬眼有些无助地诉道,“都是我,我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谁料想被人跟踪了也不自知,要是给主上引来祸端我可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你何苦先不先就自责开?”欢萦淡淡的瞥了一眼小瓷,“真追究起来,我才是真正的祸端吧,其实,卫王本不该救我,我的生死又能算什么,虽然我口中说出这话,倒显得我不知感激一般,可在我内心里,却是觉得活下去比死了还艰难,然而,既然都走到这一步,我也不会惧怕面对,小瓷,你放心,现在的朝廷最头疼的是吴王而不是我们,尤其在僵持不下的节骨眼上,厉太后尚还不敢轻易逼反卫王,至多令娄训多派些死士来卫郡杀人灭口罢了,所以,大不了,我们请卫王另寻个秘密的住处,我们秘密的迁住过去,这样,卫王宫就不会受到骚扰,卫王的安全也能得以保障了。” “可是,夫人你说娄训既然能派死士潜入卫郡,他们会不会将卫王也作为目标啊?” “如果将卫王当做目标,厉太后早就派死士了,何至于等到今天?封了国的藩王不比一般人,不到万不得已,朝廷是不敢动的,再说,皇上登基以后,太后的心思也变了,希望能求稳求安定,所以做了不少安抚的举措,没料到吴王还是起了兵,吴王起兵之后,卫郡并没有响应,厉太后难道会那么傻,没事给自己找事么?” “我就是担心朝廷会狗急跳墙,要不然,京城那么多名士怎么都……”小瓷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慌慌张张垂下眼帘,再不敢吭声,好像说错了话一般。 欢萦以为小瓷是觉得乌鸦嘴不吉利,犯了忌讳,所以才不敢说下去的,故而并未以为意,反倒继续劝小瓷说,“京城里发生的事,我多少也有耳闻,不过就像藩王比不得寻常人,京城也比不得其他地方啊,你想要是京城首先就闹起事来,那朝廷还保得住吗,厉太后当然只有首先控制京城局势才能顾其他的,她狗急跳墙也罢,负隅顽抗也罢,选择的,必然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法子,相信我,卫王暂且不会有性命之虞。” 小瓷抬眼,疑疑惑惑道,“暂且?夫人为何说是暂且?” 欢萦叹了口气:“现在的局势风云莫测,可无论是吴王,还是朝廷占了上风,控制了大局,只怕卫王都不会好过,他未来的处境堪忧啊!” “夫人既然看破所有,为何不帮帮卫王度过难关?” “嗯!”欢萦起身将枕头垫高了些,一边仰靠着闭目养神,一边缓缓道,“白天的时候我倒是跟你们卫王提过,可惜现在我已拿捏不准,是留在卫王身边好,还是避一阵探查萦妃下落的刺客好,更何况,卫王似乎并不需要我帮他什么,随意吧,我……我实在是太累了……” 小瓷见状,不再多言,耐下性子也躺下去,重新合眼,想强迫自己好歹睡一会儿,因为折腾这许久,天很快就要亮了,可她越是强迫自己睡,却也越睡不着,不仅睡不着,许多纷乱繁杂的往事倒一股脑的涌现出来,想不想都不成。 初进宫的时候,她小瓷不过是永晟巷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干杂活的宫人,每天不是打扫阶径庭院就是栽花种草,辛苦一些倒还罢了,偏偏就有些自恃资格老,地位高的宫人,拿她们这些初进宫的新人当出气筒,打骂喝斥几乎成了每日的家常便饭,光是打骂喝斥她也忍了,然而当她亲眼目睹真的有人被活活打死时,她吓坏了,命运张牙舞爪,好像随时都会将她一口吞没。 不久后的一天,噩运果然临头,那天她只是无意将一扫帚落叶扫到了前太子卓峦乳娘的脚上,便差点遭到杖毙,要不是卓瑞桐正好经过,哪还有她小瓷的今天?卓瑞桐当时冲上去就给了乳娘一记耳光的气势,小瓷至今还记忆犹新,虽然那倒霉的乳娘比当年的卓瑞桐高出了大半截,但还是被卓瑞桐怒目圆瞪的样子给吓呆了。 “当了几天乳娘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吗?”卓瑞桐打了乳娘,犹自不解气地骂道,“这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她若不好,交由掌事的嬷嬷发落便是,岂由你们这些贱婆子作威作福?何况她小小年纪,又不是故意,不过扫了你一脚落叶,你就要拿人性命,那还有公理王法吗?走,跟我到父皇面前理论,我倒要看你打死人就不用偿命了么?” 一听卓瑞桐要将她拉到皇上面前,乳娘顿时吓得脸色灰白,嘴唇发抖,双膝一软便给卓瑞桐跪下,“老身错了,老身原本只是想教训这小蹄子一下的,谁想她不经打,没两下便血肉模糊了,桐主儿您就饶了老身吧,老身哪敢惊动皇上他老人家,那还有老身的活路吗,大不了老身掌嘴给她陪礼便是,您大人大量千万别和老身计较,以后老身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乳娘说着就噼噼啪啪的打起来,愣是将一张脸都给打肿了去。 卓瑞桐心知这些乳娘难缠,便也没追究下去,顺势命人将双腿血肉模糊的小瓷抬走医治,且放走了乳娘,那时卓峦尚未被册封为太子,知道这件事后,心中虽有不满,亦不好将事情闹大,而皇后为人比较公允,早有些看不惯宫中某些人的仗势欺人,非但没帮乳娘,反而严厉的教训了乳娘一顿,将其逐出宫外,此事算是不了了之。 可对于小瓷来说,她的一段新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伤好之后,永晟巷内,再也无人敢欺负小瓷,小瓷刻意寻到机会,当面叩谢卓瑞桐的救命之恩,卓瑞桐则根本没把所谓救命之恩当回事,只是碍于情面,随意和小瓷客气了一番,闲聊了几句,关心地叮嘱小瓷,以后再有什么难处,尽可以随时来找他。 有时候想想,小瓷也很清楚,哪怕那天受杖责的不是自己,随便换作另外一人,卓瑞桐也还是会出手相救,他就是这样一种性子,不会眼看着无辜者丧生而袖手旁观,但恰恰是丝毫不带目地性的相救,让小瓷深深为三皇子的胸怀所折服,如果他需要,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包括自己这条被他救回来的命!小瓷在心里暗暗发誓着。 又隔了数月的一天,卓瑞桐忽然领着卓元灿来到永晟巷,指着小瓷问卓元灿,“你瞧这个宫人如何,长得标致人又勤快,你母妃的宫里不是正好缺人手吗,让她去采英殿帮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卓元灿犹豫地打量小瓷,“是吗,倒确实是一副伶俐的样貌,可采英殿缺不缺人手,关我什么事啊!” “你呀,就知道贪玩,也不晓得替你母妃分忧解难,教你一个讨你母妃欢喜的法子,你还推三诿四的,算了,当我没说!”卓瑞桐装作不想再啰嗦,撇下卓元灿就欲走。 “唉唉,三哥你别急着走嘛,我又没说不愿意,三哥的法子哪有说不好的,我这就将她带去采英殿便是!”卓元灿笑嘻嘻的拉住卓瑞桐,半是赖皮半是撒娇。 于是小瓷随后便跟着元灿来到了采英殿,元灿当然不会提及瑞桐,只添油加醋地将自己亲自去永晟巷替母亲找宫人的虚构过程,向厉妃描述了一通,厉妃果然大喜。 厉妃纵有千般不好,然而在对孩儿这一点上,与绝大多数母亲的宠惯相似,居然对元灿的话深信不疑,除了拉着元灿的手连连叹道,“我灿儿有心了,母妃甚是欣慰,甚是欣慰啊!”,内里则更是感慨元灿长大懂事了。 起先,厉妃并未将元灿带来的宫人放在眼里,依旧是让小瓷负责些杂活儿,毕竟一个半大的小孩子选来的宫人,无非是依着他自己的喜性罢了,根本谈不上什么眼光,留下小瓷,也不过是不想拂了元灿的一片心意,但半年过后,小瓷凭着自身的努力,终于赢得了厉妃的另眼相看,她渐渐的一步步成了厉妃最贴身信赖的宫人。 其实,卓瑞桐推荐小瓷去采英殿时,本是出于单纯的好意,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半大孩子,能有什么远见和思谋?永晟巷住的都是皇宫里最下等的宫人,干着皇宫里最辛苦的活计,卓瑞桐见小瓷瘦弱单薄,便有心想替她另寻个轻松点儿的去处,就那么凑巧,采英殿原有的一个宫人染病死了,卓瑞桐遂顺手之劳,借着元灿让小瓷脱离了永晟巷。 直到閏启十年冬,卓瑞桐不得不离开京城,赴卫郡就国之前,小瓷和他之间的简单友谊才有所改变。 ------------ 第十二章 抛饵引鱼 更新时间:2010-08-29 小瓷实在并不在乎去哪里,无论永晟巷还是采英殿,对她来讲并无多大分别,若是可以选的话,她只希望去一个地方,那就是卓瑞桐居住的昭益宫,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就跟着元灿走了,因为是卓瑞桐让她去的,只要卓瑞桐一句话,就算让她死,她大概也不会流一滴泪。 然而听到卓瑞桐和绣妃要离京就国的那一刻,她流泪了,这意味着她这辈子很可能都再也见不到三皇子了,她该怎么办,没有卓瑞桐,她如何能一个人在冰冷的皇宫里毫无生气的活下去? 小瓷第一次,不顾一切的来到昭益宫,不顾昭益宫的人如何看她,她跪在宫殿外,泣求三皇子召见,不想绣妃此时也在昭益宫内,和瑞桐商量着他们母子二人的未来,听到宫人传报,甚是诧异,皇宫里是极为敏感的,或许不起眼的小事也将危及性命,采英殿的人来昭益宫,卓瑞桐大概能猜出原委,可绣妃却感到了惊恐不安。 及至听完卓瑞桐的解释,绣妃自然亦想起来永晟巷里快被杖毙的小宫人了,而且居然还成了采英殿的人,绣妃感叹地对卓瑞桐道,“桐儿啊,难得皇宫里还有如此有情有义的丫头,可是,她如此莽撞的跑来,若让采英殿知道了,不但她自己要惹祸上身,只怕连带还会将祸水引给我们啊!” 卓瑞桐知道母妃生性谨慎,做任何事无不小心翼翼,谁让他们在宫中低人一等呢?遂安慰绣妃道,“母妃尽管放心,昭益宫的人我敢保证,绝不会将此事传漏出去的。” “嗯,那就好,本宫暂且回避,你且听听她的来意再说吧!”绣妃说着起身,避入了屏风之后。 “求殿下看在往日帮过小奴的份上,再开一次恩,将小奴带走吧,卫郡也好,无论何处,小瓷愿永远侍奉于殿下跟前,终身效命!”小瓷跪在卓瑞桐面前,将忍藏已久的话倾述而出,她想过了,要是卓瑞桐不带她走,她就回去吞金自绝。 “你这又是何苦呢?”卓瑞桐以为小瓷只是来和自己道别,对小瓷突如其来的要求十分错愕,“你又不是昭益宫的人,我如何能带你走,难道采英殿不好吗?厉妃娘娘虽然厉害,可对能干又忠心的下人还是不错的,平日的赏赐又多,你又何必跟我去那苦寒之地?” 小瓷说不出话来,只管泪水涟涟,卓瑞桐说的都没错,但当一个人心里只容得下另外的唯一时,所有的利弊都不能成其为利弊了,然而她一介身份地位卑贱的宫女,如何能启口,向已被封为卫王的三皇子表述自己卑微的感情? “唉,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光是哭啊!”卓瑞桐尴尬地连连搓手,生怕会引起在屏风后听他们谈话的绣妃的误会,“你这样一个劲儿的哭,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偌大的皇宫,人情冷暖且不说,单就是每一日的言行举措,也是无不心惊胆颤,步步杀机,王爷若是不带小瓷走,那奴婢只有死在这宫里了!”小瓷终于缓了口气,找了个看似最合理的理由。 卓瑞桐沉默,沉默之后劝道:“不是我不愿开这个恩,而是现在很多事并不能由我做主,暂不提卫郡到底是什么样子连我都不清楚,一切方方面面都需要重头开始,仅就你的身份,小瓷,你是采英殿的人,我和我母妃哪有资格向采英殿要人呐,以我们现在的处境,能顺顺利利离京就国,不出什么意外,那还得靠老天保佑呢,请恕瑞桐自顾不暇,无能为力吧!” 小瓷失望地瞪大婆娑泪眼,“早知今日,小瓷当初还不如就留在永晟巷,也强过现在令殿下为难,既然殿下不肯救小瓷于水火,那么小瓷就此和殿下诀别吧,望殿下从今往后,自己多多保重,福寿永康!”说着小瓷连叩三个响头,含泪拜辞。 “等等!”绣妃忽然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吓了小瓷一跳,小瓷连忙匍匐在地,重新朝绣妃叩拜不止。 绣妃看了看卓瑞桐,又看了看几乎哭成泪人的小瓷,温婉道,“你且起来吧,本宫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说!” 绣妃知道他们母子二人一旦离京,便会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北地的荒凉与寒冷中独自飘摇,辛苦支撑,而小瓷的出现,却让绣妃忽然灵机一动,这不就是那根断了的线吗,只要有线在,他们离得再远也能对宫中局势了若指掌,在危险降临之前,也能充分做好应对的准备,正是天不绝人,老天护佑啊! 推心置腹,娓娓而谈,绣妃除了懂得隐忍和在卑微中保存自身以外,同样亦有一个做母亲的智慧,为了她的皇儿,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决断没错,采英殿的这个宫人,在今后的岁月里一定能帮上他们大忙,因为采英殿才是他们母子真正的威胁。 绣妃答应小瓷,只要小瓷肯再忍耐几年,一旦有机会,她一定会派人将小瓷接出皇宫,接到卫郡,并且会像自己女儿一样善待她。 起初小瓷仍旧是泪落如珠,可是她忽然清醒的意识到,现在是一个自己可以报答卓瑞桐的机会,比她死活要跟去卫郡服侍对方的作用要强百倍,所以她安静下来,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艰难地答应了绣妃。 又是四年过去,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绝望和希望,小瓷终于熬到了回卫郡之日,说起来还要拜萦妃所赐,只是,她的叛离皇宫,必然会引致已经升为太后,搬进珠阙宫的厉太后的警惕,卫王在皇城里,便再也没有一个能及时获悉最至关重要机密的眼线了,这种解脱,真不知是喜多一些,还是忧多一些。 和小瓷的旧事翻涌不同,欢萦是真的睡着了,或许是太累和焦虑的缘故,睡着的欢萦觉得自己的身子比一片浮叶还要轻,仿佛悬浮在某一个虚无的时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依无靠无根无蔓,空落落的让人心慌。 倏然醒转,天色竟已大亮,凉气逼人的夜晚,睡了一会儿居然出了一身冷汗,欢萦慢慢撑坐起来,扭头看见小瓷静静地平躺着,以为小瓷也是因为太累了睡过了头,便准备自己下床打水洗涮,谁知床板刚一响动,小瓷就睁开了双眼。 “夫人,你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不多睡一会儿么?”小瓷翻身坐起,披上衣服过来扶欢萦,“你这身子可还没完全恢复呢!” “无妨!”欢萦趿上鞋,由小瓷搀着走到窗前,看着一大清早就被纯净透明的阳光照得明晃晃的院落,对小瓷道,“我估摸着卫王不久就会来,不如早些起床等他,你怎么,一夜都没睡么?” 小瓷无奈的叹口气,“我怕吵着夫人,所以一直静躺着没敢动,谁想夫人还是没休息好。” 欢萦转首,望着小瓷有些发红的双眼,忽然伸手拉住了小瓷,又用另一只手双掌相合,将小瓷的手合在自己掌中,“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没有选择,也只能放下,你说是吗?” 小瓷静静和欢萦对视,“夫人自己真的能放下吗?” 欢萦笑笑,“昨天我已经想通了,纠缠不放根本没用,属于你的便是你的,不属于你的,终归还是要远离!” “夫人这样说,就是接受小瓷了?” “这……”欢萦想了想道,“其实对你我二人来说,都需要适应新的生活新的身份,欲要完全接受,现在还无从说起,不过,我料想只是一个时间长短问题,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开始喜欢卫郡的清晨和傍晚了,所以接受不接受并非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我和你一样,绝不会做伤害卫王的事,这就够了!” 小瓷感激地转动双目,“有夫人这句话,小瓷也甘为夫人驱驰,绝不怨言了!” “嗯,那就好”,欢萦轻轻拍了两下小瓷的手背,“先去打水洗涮吧,你我二人蓬头垢面,总是不好见主人的!” 小瓷刚下楼,便见聂空急匆匆的经过,她和聂空不熟,没好意思主动打招呼,只得停下来侍立在一旁,哪料聂空似乎根本没看见她这个人,径直罔顾地走远而去,消失在王宫小径的转弯处,小瓷对着他的背影楞了一阵神,大清早的如此匆忙,难道又出了什么事不成? 聂空快步来到王宫中的议事堂,堂中早有几名全副盔甲的将领正静静恭候,聂空一进议事堂便关严了门,唤将领们聚拢围坐在一起,密谈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打开议事堂,送他们出王宫大门。 待得最后一名将领飞马离开王宫之后,聂空转身回走之际,猛然瞥见墙角的树影处,有人的衣袂一晃而过,聂空不动声色,佯作未见,仍是不紧不慢朝王宫大殿走去,算算时辰,卫王的朝议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但聂空还未走到大殿,仅在酌闲阁外便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见宁棠儿正由畏儿陪着,在酌闲阁外的锦鲤池旁喂鱼。 “在下见过宁姬,宁姬早安!”聂空揖首相拜,说了句问安的客套话。 宁棠儿从畏儿手中取几粒鱼食,一一扔过后又取,她看着簇拥成群争相竞食的鱼儿,眼皮也不抬地回聂空道,“聂总管好,聂总管今日为何没上早朝?” “哦,卫王吩咐在下去安排另外一些事情,故而未能上朝,这不,在下正要赶去大殿呢!” “呵”,宁棠儿笑了笑,“此刻再赶去也没什么用了,卫王就快下朝了吧,聂总管不如多站一站,瞧这些红红白白的鱼儿多赏心悦目啊!” “呃,在下倒不是急着去赶早朝,而是等卫王下朝后好向卫王回禀,不过既然宁姬盛情相邀,那在下就多站一站便是。” “唉,聂总管一向做事极有分寸,说话又十分体贴他人,卫王有你做卫王宫的总管兼军师,可谓如虎添翼啊!”宁棠儿将鱼食东扔一粒西扔一粒,鱼儿张大嘴游来游去争抢那有限饵食的情景,不仅没让她赏心悦目,反而心生一股莫名的悲凉,人以饵戏鱼,可人自己呢,天下间的争夺,人与鱼又有何异?谁是饵,谁是鱼,谁又是投饵的人,不过是不自知罢了。 ------------ 第十三章 各谋其事 更新时间:2010-08-30 “宁姬谬赞了,在下也不过是克尽所能,做好自己的本分而已!”聂空其实毫无赏鱼的兴致,他目光多半在宁姬和畏儿之间游走。 宁棠儿的嘴角再次浮起一抹微笑,“聂总管谦虚了,王爷几乎把所有的军政大事都交由你处理,总管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大战在即,聂总管的压力一定比任何人都大!” 聂空吃了一惊,“夫人如何知道大战在即?您是从何人那里听说的?” “何必紧张呢,聂总管,我只是随口猜测罢了,因为这两天总不见卫王的影子,我上太后那儿请安时便询问了两句,还是太后告诉我卫王忙于筹措银税粮草,所以才无暇他顾,若不是大战在即,咱们的王爷为何要筹措银税粮草呢?” “嘘!”聂空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夫人这些话心里明白就好,可不要再让其他人听了去,我实话告诉夫人吧,最近边界形势非常微妙,卫王正想借机一举解决北面的威胁呢!” “噢?”宁棠儿停止了喂鱼,转头看着聂空,“卫王他有把握吗?” “这个……”聂空拱手道,“事关重大,请恕在下不能过多透露详情,总之今日所议夫人一定要守口如瓶,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那是自然,聂总管什么都没说,我又能听见什么?我不过替王爷担心,若以我朝举国之力歼灭北患都尚且吃力,单凭卫郡一隅能行么?” “呃……”聂空眼珠四下转了转,“宁姬不必太过焦虑,王爷自有王爷的打算,别的我不敢说,相信卫王绝不会打无把握的仗对不对?” “果真如此,灭除北患可就指日可待了”,宁棠儿回身,又去畏儿手中拿了一撮鱼食,“我一定静候卫王和聂大人的佳音!” “多谢宁姬吉言!若没有其他事的话,那在下就先告退了!”聂空一本正经,揖首拜别。 宁棠儿左眉微挑,却什么都没再说,好一阵子,她似乎都在专心致志的喂鱼,直到手中的鱼食全部扔完后,才拍了拍手,“行了,我累了,畏儿,咱们回罢!” “事情办妥了?”卓瑞桐早就在棋案的一侧等聂空,“还顺利吗?”。 聂空坐下,习惯性地抓了一把棋子,对着新开的一副棋局道,“和预计的一样顺利,但妥不妥,就要看鱼儿是否咬钩了,反正这颗饵我是投下去了。” 卓瑞桐点点头,“今日朝议的时候,文臣们的主张也很不一致,有人希望咱们卫郡能举旗响应吴王,一起出兵,共同伐厉氏一党,有的则建议自立旗号,抢在吴王之前占领京都,还有的劝本王正应该在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既向吴王表明支持的态度,再暗中派人进京,与朝廷示好,你是没看见,大殿上都吵成一锅粥了。” “很正常,利益引导一切,很多卫郡原属地的旧公老臣们,更希望保存他们原有的利益而非与王爷你共同进退,在这一前提下,和吴王连兵,吴王得天下之后,必不会亏待卫郡功臣,那些主张当墙头草的,也基本出于类似打算,就是不管是吴王还是朝廷控制局面,卫郡都不会吃亏,倒是建议自立旗号,强攻京城的,卫王你要小心了,这些人当中,不是鲁莽冒失者,便是居心叵测,想陷卫王和卫郡于不利。” “本王知道!”卓瑞桐苦笑了一下,“也就是征询他们对当今局势的意见,卫郡该何去何从,他们便七嘴八舌的吵嚷不休,真要靠这些人辅政,那本王才算是要被误了,唉,幸好只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任大臣们去做口舌之争,本王正好可以假装犹而不决,一方面迷惑那些心怀不轨者,一方面在合适的时机到来之前,为我们进取中原做好充分的准备。” “不错”,聂空慢悠悠的落子,慢悠悠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万一吴王控制大局,厉氏的势力又被清剿的差不多后,我们该以何种借口与吴王争夺天下。” “的确很头疼啊!”卓瑞桐深叹,“本来现在打着支持吴王的旗号出兵,是最佳时机,起码还可以争点战功,一旦吴王占领京城,我们那时再争,便成了乱臣贼子了,民心向背是不会支持我们的。” “王爷与吴王相争,不过是家人之争,无论谁胜,到底都还是卓氏江山,可让蛮荒外族的铁骑践踏中原,坐收渔翁之利,那才是真正的无颜见列祖列宗,无颜见天下百姓的罪孽呢!” “你说的对,宁可让元乐元灿坐江山,也不能将江山拱手让给北戎,这是决不可更改的原则,好在朝廷的地方军虽有哗变,但主力大军尚可与吴王卓元乐抗衡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想出妥善之策,以让天下民心归于我卫王。” “嗯,让在下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聂空对着棋盘喃喃自语,兀自出神。 “哼,他以为能瞒的过我吗?”酌闲阁后院的假山背后,只听得宁棠儿轻轻的一声冷哼。 “夫人的意思是……?”一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手扶佩刀,征询地望着宁棠儿,一大片假山遮挡了二人谈话的身影,也遮挡了正渐渐炙热起来的阳光。 “卫王的确是有想一举歼灭北戎的打算,不过却是因为中原的战局,错过了现在的时机,再想出兵就难了,而今年天旱少雨,河流干涸,草木枯萎,卫王是算定了北戎的实力必会受到旱灾影响,故而才急于一战,让聂空暗中加紧部署防线,筹备军用粮饷物资,就算能伤一伤北戎的元气,令北戎暂时不敢南犯也好”,宁棠儿将身子靠在假山石壁上,一手拿着帕子不断地扇风。 “那到底是开战好呢,还是不开战好呢?”男子又问。 “现在开战对我们也不是最有利的时机,聂空说他们不会打无把握的仗,以我对卫王的了解,此话倒有八分是实,卫郡养精蓄锐四年,究竟有多强,谁也说不清啊,既然他想尽快解决麻烦,我们偏偏不让他如愿,你传我的口信,‘对手已有提防,切不可冒然交手,只需频生滋扰,抢掠些边民的钱粮牲畜即立刻撤远,切记!’” “好,我今晚就将口信送出去,冼老二两日之内定会将口信送过边界”,男子说着从假山的阴影下站出来一些,他的脸型偏长,肤色是卫郡当地常见的黑中透红。 “夫人没有别的事,那在下就先走了,今日当值,消失太久会引人怀疑的!” “嗯,你且去吧,有什么消息,我自会找你!”宁棠儿淡淡道,并不看男子一眼,而是背转身去用帕子擦拭额上的一些微汗。 “现在,我该来慢慢对付你了!”宁棠儿冷冷一笑,“逃得过一次两次,我不信你次次都能逃得过!” 畏儿在酌闲阁下东张西望许久,才见她的主子一步挨一步的从后花园中挪出来,而且脸色苍白,虚汗淋淋,吓得赶紧冲上前扶住了宁姬,“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去了一会儿后花园就变成这般模样?” “没事,我想我大概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在后花园中没走多远便腹痛难忍,歇了好一阵才勉强能走回来,可仍是绞痛的厉害,我看怕是得请蓟大夫进宫里来一趟了!”宁棠儿气喘吁吁道,“你先扶我上楼罢!” “怎么会这样,难道早上的食物不新鲜?”畏儿边扶宁棠儿进了酌闲阁,边皱眉道,“但是奴婢等并无事啊,早知道刚才奴婢就陪夫人一起了,可夫人偏说要自己走走,我正担心呢,夫人怎去了半天都没回,竟果然就出了事,唉,夫人你慢点,小心点楼梯,奴婢这就差人去请蓟大夫!” “也许,也许不是早上的食物,也许是昨夜里受凉也未可知,总之,你让她们去请蓟大夫后,你亲自再去一趟王爷那里,把我生病的事儿告诉王爷,噢,你也别直接讲我生病如何如何,就说我身体不适,本来应该去给王爷请安的,怕是不行了,如今天气暴热,早晚温差极大,请王爷自己也要多注意保重身体!” “那不说请王爷过酌闲阁来看看吗?”两人终于攀到楼上寝间,畏儿扶宁棠儿躺下后,又顺手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替宁棠儿拭汗。 “不必了,有些话心知肚明便好,他若还有一分关心,自然会来,若真的视我为无物,强行相请,只能使得王爷更加嫌恶咱们。” “是,那奴婢这就去了,夫人你稍等,脆儿,脆儿!”畏儿转过头连喊了好几声后,另一个婢女出现在寝间门口。 “脆儿,夫人不舒服,你且先在这里照看夫人,我去喊人请蓟大夫”,畏儿将那张干净的帕子递给脆儿,“小心照看着点儿,我去去就来!” “是!”脆儿接过帕子来到帷幔跟前,“夫人哪儿不舒服,好点了么?” 宁棠儿瞧见畏儿已经出了门,下楼而去,便虚脱般地说,“水,我要水,去给我倒点水!” 欢萦和小瓷暂住的阁楼下大堂内,卓瑞桐正踱来踱去,而两个女子则一站一坐,静待他的决定,片刻之后,卓瑞桐果断地摇摇头:“不,不行,本王不同意你们迁出王宫另找住处!” “可是王爷……”欢萦站起身,“我们是担心王爷以及太后她老人家的安危,虽然目标并非王爷,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必说了!”卓瑞桐停下脚步,回身望着欢萦,“别说区区几个刺客本王根本没放在眼里,但就论安全,整个卫郡,还有哪里比王宫里更安全?欢萦,你是不了解卫郡的情况,这里比不得京城,由于地处北界,毗邻北戎,城内虽然看起来还算繁荣,可是商贾行旅贩夫走卒当中鱼龙混杂,身份背景可能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将你们放入城中,本王更不放心,你们的安全也更难得到保护,所以此事不必再议,本王坚决不会同意。” ------------ 第十四章 莫名患病 更新时间:2010-09-01 欢萦见卓瑞桐的态度十分坚决,和小瓷相互对视一眼后,只得道,“王爷既然不允,那我们也不好再坚持,不过小瓷提供的,关于娄训手下死士的情况,王爷还请务必重视,我总觉得娄训这个人心机深沉歹毒险恶,他的死士没有回去复命,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没准还有其他的死士,就潜伏在卫城中呢。” “你既然想到还可能有其他接应,就更不该提什么搬到城里避居!”卓瑞桐半是责怪半是疼惜地瞪了欢萦一下,“我堂堂卫王,难道连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么,你放心,本王既然能救你出宫,就早打算了要负责到底,天塌下来,自有本王扛着,你只管安心住在王宫里便是。” “唉,安心,谈何容易?”欢萦叹了口气,做了请的手势对卫王道,“我们俩都坐下来说话吧,小瓷,王爷来了一口水都还没喝呢,你还不赶紧去沏两杯茶来?” “喏,奴婢这就去!”小瓷拜了拜,赶紧离身去沏茶。 “其实自从閏启十三年先皇肃武帝日渐病重后,我想不止是我,天下很多人都再也没安心过”,欢萦看着卓瑞桐坐下,自己才跟着在茶几另一侧坐了,“你我都清楚,以前咱们的肃武帝是一个多么恢宏大气雄才武略的人,可是自从他沉疴缠身后,就变得多疑且暴躁,加上厉妃在他面前不停地搬弄是非,整个后宫,乃至朝堂,便一直乌烟瘴气不得安宁,厉妃伙同厉氏族人,陷害太子逼死祝屏祝皇后,更是令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我爹爹还有太傅齐先生他们这些老臣,因为质疑太子卓峦行巫蛊谋朝篡位之事的真相,也被厉妃找了各种借口革职回家赋闲清俢,直到閏启十三年秋末,先皇驾崩,朝堂上的老臣,除了趋炎附势转而投效厉氏一党的,几乎所剩无几。” “对,我知道”,卓瑞桐沉痛道,“接到先皇驾崩的消息后,我曾上书恳请回京,为父皇举丧,谁知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也被厉太后拒绝了,我好悔,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所以说有厉氏一党存在,天下如何安心?我就算不死,不被卫王所救,在那皇宫之中,又有哪一天是安的?”欢萦停了停,强抑住内心一触及往事,就一阵阵漫涌的悲凉,随后接着道,“既然天下无安百姓无安吾等亦无安,那还有何事可惧怕回避的?刚才提到娄训可能还有死士藏匿在卫城中,我忽然觉得,卫王何不令我作饵,诱出其他潜在威胁?最好是能抓住一个活口,那样我们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娄训所派,如果确为娄训手下,娄训是否又是受朝廷指使,还是别有目的?若是朝廷指使的话,朝廷对我的存在到底知道多少,他们打算如何对付卫王?等等之类诸多疑团,都是我们必须要解开的呀!” “你,你在胡说什么呀欢萦,拿你作饵,你把我卓瑞桐看成什么人了?”卓瑞桐闻听欢萦所言,顿时急红了脸,恼道,“我宁肯拿我自己作饵,也绝不会将你置于危险之中!” “你看你,急什么呀!”欢萦没想到卓瑞桐的反应这么大,暗暗吃了一惊,劝道,“我这么做又不全是为了你,同样也是为了我自己啊,虽然我没有卫王你武功那么高,却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吧,再有你另派人手暗中保护,巧做安排,我们何愁不能引鱼上钩?可以一举兼得的事儿,为何就不能一试?如果对方的目标是卫王,卫王要作饵我也是不拦的,但昨晚的刺客显然是冲着我而来,你作饵又有什么用?” “这,你……我实在不能冒这个险,就像你说的,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卓瑞桐心知欢萦说的不无道理,可他就是接受不了。 “欢萦早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万一啊!”欢萦努力的冲卓瑞桐笑了笑,“再说了,便是躲在你这卫王宫里,不也有个万一吗,瑞桐,事已至此,你就当是再帮我一个忙,让我不用天天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成吗?” 卓瑞桐凝视着欢萦,看到欢萦眼中充满信任和坚定的微笑,最终长长的叹息道,“此事容我再想想吧,最好得跟聂空商议一下,将一切布置的周详些妥当些,又不能露出破绽,否则鱼儿非但不会上钩,反而会被其利用。” “嗯,这点我同意,不过卫王要尽快拿主意,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出些其他枝节来!” 卓瑞桐点点头,刚想再说什么,此时小瓷端着茶盘进了大堂,替二人摆好茶盏后,向卓瑞桐禀道,“主上,刚刚有个仆役过来,说是聂大人喊他来此,请主上立刻回去一趟。” “回去?”卓瑞桐纳闷道,“我与聂空早上才见,此刻又叫我回去作甚?那仆役没说什么事么?” “没有,他现在还候在外面呢,主上要不要喊他进来?”小瓷道。 卓瑞桐想了想,“算了,聂空知道你们二人不便抛头露面,不会无端遣人来这间阁子,那欢萦,我先过去看看,要没什么大事,我会备齐你们的需用再一并带过来。” “卫王且去忙吧,不必着急,一切以正事为重!”欢萦站起身来相送,“正好,王爷可以将我刚才的提议和聂总管商讨商讨。” “嗯,我有数,放心吧欢萦,可是我……”卓瑞桐想说的是,可是他真的不愿意这么做,然而话到嘴边,硬是没能出口,因为他很清楚,与其做无力的争辩,还不如在保护欢萦的安全上下功夫。 卓瑞桐苦笑着摇摇头,“唉,先不说啦,我走了,小瓷,照顾好夫人!” 目送着卓瑞桐离去,欢萦愣神了半天,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小瓷,你们主上在卫郡四年,恐怕早有家眷了吧,为何从未听他提起?” “嗯?”小瓷也怔了,“家眷?夫人是指……?” “你知道卫王后是谁吗?我们躲匿在卫王宫中,如何瞒得过王后?可是,迄今为止,除了卫王,我们只见过聂总管,平静的似乎有些令人意外。” “奴婢……奴婢没听说卫王册立了王后啊,当然,奴婢只负责传送皇宫中的消息和接收卫王的指令,对卫王的生活详情,也实在不甚了了,可夫人如何想起来问这个?” 欢萦回转身子,在原位坐下,端起小瓷新沏的尚还未喝的热茶,揭开盖子拢了拢漂浮的叶末,道,“我也不晓得怎么忽然想到,只是刚刚一个念头闪过,我在想,或许问题不是出在京城,而是卫王宫呢?” “卫王宫?夫人不会是怀疑卫王后吧,卫王后有没有还两说呢!”小瓷瞪大眼睛啧怨道,“没影儿的事儿,夫人是不是想太多了” “也许是吧,我现在也变得多疑起来了,呵!”欢萦自嘲地喝了口热茶,“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 这边卓瑞桐一看见聂空面无表情地正和畏儿站在书房外,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及至听完畏儿的禀报,遂缓缓问道,“听你说了半天,那宁姬到底是要紧不要紧呢?” “畏儿也不清楚,总之已经着人去请蓟大夫了,不过,若只是因为受凉或吃坏了东西,应该问题不甚太大吧!”畏儿想起宁姬交待的话,本来很想说的严重些,也只得尽量表现的轻描淡写。 “噢,既然已经请大夫来看了……”卓瑞桐的话还未说完,见聂空忽然给自己施了个眼色,当即话锋一转道,“蓟大夫的住处离王宫不远,这会儿想必已经到了吧,走,畏儿,本王随你去瞧瞧蓟大夫诊断的情况!” “多谢王爷!”畏儿如释重负,心想王爷总算主动提出探望,宁姬也该高兴起来了吧,她哪里知道若不是聂空的眼色,卫王差点就要说不去了,不是因为他毫不在乎宁棠儿的生死,而是他太了解宁棠儿喜欢无事生非,自从宁棠儿从灵山行宫回来被冷拒之后,数天来的所谓平静,显然只意味着暗流即将翻涌。 宁棠儿突然生病到底又是在耍什么花招,卓瑞桐一时半会儿还猜测不出,但既然聂空暗示他去探望,他也只得按捺心中的烦闷前去酌闲阁,因为他相信聂空的谨慎和仔细。 酌闲阁内,宁棠儿好像确实病得不轻,卓瑞桐瞧见她的难受劲儿,也不免上前去安慰了几句,跟着蓟大夫就来了,卓瑞桐赶紧让出位置,请蓟大夫隔帘号脉。 那蓟大夫姓蓟名余广,五十岁上下,数年来一直是卫王宫里的专门医官,因其医术精道为人谦和,替人诊病从无分贵贱尊卑,故深得卫太后嘉赞,许他在离卫王宫不远的街巷置了一处房,以安顿家眷,平日无事亦可归家居住,只要宫里有事时随传随到就行。 蓟余广号了一阵脉出来,对等在外间的卓瑞桐道,“无妨,待老朽立即开一副方子请王爷过目,服下后必可使夫人病情好转!” 卓瑞桐点点头,“到底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受了风寒?” “受了小许风寒,这种天气日间热晚间凉,无论是王爷老太后还是夫人,都要多注意些才好!”蓟余广边答话边展了纸笔飞速地开起方子来,待写毕拿给卓瑞桐看了,才喊畏儿收下,自己打开药箱开始抓药,卓瑞桐见已无碍,转身对宁棠儿道,“爱姬安心吃药,安心养病吧,等爱姬好些,本王再过来探望!” 宁棠儿略略颔首,撑起半个身子,“王爷保重,恕臣妾不能相送了!” ------------ 第十五章 劳有所获 更新时间:2010-09-02 “听主上所述,整个过程主上好像都没发现异常?”聂空狐疑地盯住卓瑞桐。 “没有,她一直不停的出虚汗,屋里的脆儿说本王去之前给她喂了些水,可是未见腹痛有所缓解!”卓瑞桐不解地和聂空对瞪,“难道你觉得哪里有不妥?” “在下现在还想不出,不过似乎巧合了一点儿,我们刚刚……她就……”四目交视之中,聂空未言尽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 “畏儿说宁棠儿是在酌闲阁的后花园转悠了一阵后才出现不舒服的状况的,主上觉得宁棠儿为何要一个人去后花园转悠呢?”聂空隔了一会儿又问道。 “如果内应细作出在王府内,她一个人单独行事倒也不为奇,可突然招蓟余广进宫,反让我们有些迷惑了”,卓瑞桐想也未想地答道。 “没错,所以我才让主上跟去酌闲阁看看,或许,蓟余广的进宫,真的是一种巧合吧!”聂空笑了笑,“反正,这两日所有和宁棠儿接触过的人,一概逃不过我们的眼睛,且再瞧宁棠儿如何折腾吧。” “嗯!”卓瑞桐向聂空招了招手,示意靠近些,然后低声道,“让溟沙营的人当心些,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那是自然,我早已再三告诫溟沙营的人宁丢勿醒,只要对方有所行动,他们只监控绝不靠近!”聂空淡淡道,“我们现在是……不怕鱼线不够长,就怕鱼儿不咬钩。” 是夜三更,卫王宫里卓瑞桐的书房灯火透亮,只见卓瑞桐一个人在书房内踱来踱去,一会儿又耐着性子在书案旁坐下,拿起桌面上的一本兵书慢慢翻看,虽然是慢慢翻看,但从他眼神的游离上,显然他并未将手里的书看进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将卓瑞桐从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中惊醒,他扔下手里的书跳起来,“聂空,你回来了?” “主上,是奴才来给主上送夜宵了,刚熬好的燕窝银耳羹,主上喝一盅解解乏吧!”一个声音恭敬地响起。 卓瑞桐听出来是侍奉自己起居的奴才枚争的声音,不觉颓然,重新跌坐在宽大的椅内,“不必了,你下去吧,本王这里不需要人了!” 枚争喏了一句,悄然离去,门外再无动静,卓瑞桐等了片刻,却又忍不住自己去打开书房的门,向外张望了好一阵,尽管聂空临走之前请他安心歇息,一有消息自会回宫向他禀报,可是卓瑞桐还是无心睡眠。 并非出于担心,聂空天黑之后便微服出宫,有聂空亲身前往溟沙营设在城中的秘密据点布置安排,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但他也不是那种放任兄弟不管,自己去安枕会周公的人,守在书房等聂空虽然无用,至少感觉上,他是与自己的亲信下属们在并肩行动共同进退。 敲过了四更,王宫内的巡宫戍卫又换了一轮值,聂空这才姗姗而归,卓瑞桐见聂空脸上虽略呈倦色,但微带着笑意,一颗心更是放入了肚里,“聂空啊,本来想让你先去休息再说,不过瞧你这副模样,此刻一定欲先吐为快吧?” 聂空笑而未答,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扔给卓瑞桐,“所有详情我已在密报中尽述,王爷还是先看看今夜的收获好了。” 卓瑞桐打开折子,飞速地浏览了一遍,频频点头道,“不错,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这条线一定要替宁棠儿保证它的畅通无阻,那姓冼的又是何人?” “西城菜市场杀羊宰牛的一名屠户,本名冼贵,人又称冼老二,在卫郡定居已经有七、八年了,至于家乡来历,户籍名册上登录的是禹州人氏,不过在下以为不足为信,因为登录造册之时,多半都是听当事者自供而无法一一核查详伪,何况他到底是哪里人氏并不重要,跑腿送信的角色我们大可不必放在眼里,在下感兴趣的是,他到底是用何种方法顺利来往北戎和卫郡之间,要知道,边关封界多年,他既然能够频繁往来,视边关城防为无物,那么北戎的小股劲旅会不会也可能通过这种途径直入卫郡?” “单人出入或许要容易些,比如买通一两名哨吏偷偷放行,其实花不了多少银子”,卓瑞桐合上折子沉吟道,“但正如你所说,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总之会让北戎知道我们有漏洞可钻,明的突不破边关防线,他们可以来暗的呀!” “嗯,虽然以卫郡的兵力和各营部的戒防,小股北戎劲旅即使进来了也成不了大事,然而造成的混乱和人心恐慌,会比正式开战更麻烦!”聂空颔首附和道,“一切等尾随冼贵送信出关的溟沙营探马回来后就清楚了,在下估计最迟今夜就能收到线报。” 卓瑞桐想了想,又问:“那么蓟余广那边呢?” “目前还无任何动静!”聂空道,“不过我还是留下了几个人在他的府宅附近。” 卓瑞桐松了口气,“我就说他不可能和宁棠儿有什么关系吧,若连他也是细作,还真够可怕的,你想想,这些年,王宫里从我母后到一个小小的宫女宦官,谁不是找他瞧的病啊,随便弄些手脚,我们岂不都早玩完了?”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王爷啊,我们身处的复杂险境,你可是比在下还清楚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多留一个心眼总是好的”,聂空苦笑,“不然你以为在下就这么喜欢成天疑神疑鬼吗?” 卓瑞桐也笑,“反正这件事本王就全权交给你了,本王对你可从来都是用人不疑的啊!” “多谢王爷能器重在下,想当初王爷初来卫郡,一路轻车简从,在下不知王爷身份,有眼不识泰山,跟王爷在路边茶寮起了口角,争执中不仅口出狂言,还甚为倨傲无礼,王爷居然一点都未生气,等在下骂完,客客气气将树荫下避热的上座让给了在下,而自己和太后则去坐了受日晒的下座,在下每每想起,都汗颜无比,王爷的容人之量仁义之怀,着实让在下钦佩之至,聂空名中一个空字,若不是遇见王爷,岂不仍是空有一身抱负,而无施展之处嘛”,聂空回想起往事,感叹道,“除了王爷,天下间,还有谁值得聂空为他而谋!” “呵呵!”卓瑞桐忍俊不禁,“不是你自己冲茶寮的伙计嚷嚷,说人家狗眼识人,让你这个未来的丞相去坐那受正午日头毒晒的位置,本王还不出来相劝呢,你可倒好,顺带连本王也给骂了个狗血一身,本王当时就想啊,既然你这么狂,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能耐坐到丞相之位!” “唉,出糗的旧事,王爷就别再挖苦在下了!”一向自负冷静的聂空难得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下当时正渴热难当,谁料那茶寮伙计嫌弃我一身穷酸肮脏,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忍气吞声站了半晌问他可还有别的座位,他一指都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桌椅说,就那儿喽,爱坐不坐,我一时怒起,便和他理论起来,什么未来的丞相,信口胡掐罢了!” “看来,本王还真得感谢那间茶寮的伙计,没有那场争执,本王差点就错过了一个真正的丞相!”卓瑞桐笑着拍了拍聂空的肩,“外加一个好兄弟!” “也对,世事难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吧”,聂空站起身,“主上,在下仔细考虑过萦妃的意见,觉得还是可行,不但可行,恕在下直言,主上的这位萦妃思谋不可谓不深远,在形势不明各方势力暗流汹涌的情况下,我们如不作为,只恐陷入被动之后,将来出兵就更难了。” “本王也不愿陷入被动,可无论如何,欢萦的安全才是第一位,如果她有什么意外,那本王……” “呵,主上你真是……”聂空本来想戏谑卓瑞桐真是为情所惑,弄得婆婆妈妈束手束脚,完全没有一个做大事人该有的魄力了,可他一经接触到卓瑞桐那双清朗而真挚的眼眸,遂改口道,“完全不必担心,咱们的溟沙营亲兵,个个可都是精挑细选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是王爷的一支秘密属卫,战斗实力可以说超过吴王和朝廷的任何一支军队,虽然现在人数少了点儿,不过我想由他们对付区区刺客还是不在话下吧!” “本王当然清楚溟沙营的实力,只是怕万一嘛!”卓瑞桐心知肚明聂空的不以为然,“本王也没说不同意,但你得保证万无一失,能行吗?” 聂空眼珠转了转,“好吧,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卓瑞桐古意虎着脸瞪了聂空一眼,“必须万无一失!” “好好,王爷你怎么说怎么是喽,现在可以放在下回屋睡一觉了吧,哎哎,我快困死了,困……”聂空又是打哈欠又是伸懒腰,开始装疯卖傻,卓瑞桐的态度让他很是无奈,只好先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 欢萦换上了卓瑞桐带给她的新衣服,正在对镜左旋右转,素锦暗花的男装加上云鬓已被梳成紧束的发髻,虽然身材略显淡薄,但看上去人反而精神简洁了不少,“我好看吗?”欢萦对着镜子问。 “夫人穿什么都好看!”镜子中出现小瓷的身影,她也换成了侍童打扮。 “真的?”欢萦继续审视镜中的自己,“可不许胡乱恭维哦!” 小瓷好一阵上下打量,由衷叹道,“以前在皇宫里不得不与夫人为敌,所以这话自然是不会说的,其实后宫粉黛,包括皇后娘娘,哪一人能及得上夫人?” “都叫你别提什么皇宫了!”欢萦本来还很高兴,听见皇宫二字,脸色不免略微沉了沉,离开试衣大铜镜,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白梅玉簪道,“可惜不能戴了,小瓷你替我拣好罢!” ------------ 第十六章 幽宫孤皇 更新时间:2010-09-03 “能戴的夫人,主上说了,等卫郡城里的房子收拾好,我们搬过去后就可以恢复女儿装啦,不如我帮夫人包起来,一并带过去怎样?”小瓷走过来道。 “也好!”欢萦点点头,“其实我还是觉得男装方便些,不过既然是作饵,自然要故弄玄虚,换男装出门,在家里着女装,我想对手应该减消不少疑虑了。” “看夫人的样子,倒好像是去做什么喜事似的,夫人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么?”小瓷静静地看着欢萦,猜不透欢萦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什么可担心?”欢萦回头看了小瓷一眼,“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实情,怕你会因为紧张或害怕而露出马脚,但你我现在是同气连枝,我不想万一有什么意外的时候,你埋怨我把你蒙在鼓里,小瓷,你告诉我,你害怕吗?” 小瓷摇摇脑袋,“最害怕的,我都已熬过来了,回卫郡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卫郡是我的家,在自己的家里,还有什么可害怕!” “所以说,你比我好,你回家了,可我呢,还不晓得何处才是我的归宿!”欢萦走到小瓷身边,“无家可归的人和回家的人在这一点上倒很相似,呵,都无所畏惧了!” “但我知道主上会担心”,小瓷回避了欢萦的目光,也回避了欢萦向她的靠近,从欢萦身边走向箱柜,去清理剩余的物什。 欢萦一怔,转首狐疑地盯了小瓷的背影一会儿,自嘲地叹了口气道,“我八岁认识你们卫王,当然喽,两小无猜的朋友,换成我,我也会担心他的,还有你,小瓷,我相信卫王也同样会为你担心,因为他真的是个好男人。” 小瓷未答,背着欢萦手脚不停地忙碌着,收拾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才听小瓷道,“夫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问了,怕是要犯夫人的忌讳,可不问,这些天这句话一直压在小瓷心里呐。” “什么话把你憋成这样?”欢萦在床边坐了,一边看小瓷收拾东西,“是关于你们卫王的,还是我的?” “夫人和卫王以及当今皇上都是同窗,若是当初先帝将夫人指婚给卫王,而非皇上,夫人会怎样?” 欢萦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小瓷的话很尖刻,不错,若当初不是把她许配给元灿,那她的际遇也不会如此波折,她相信,瑞桐会对她很好,甚至可能比元灿还好,然而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如今的她痴情已付春流水,心如死灰不说,和瑞桐,仿佛已隔着很大的时间空白,难以逾越。 “夫人?”小瓷半天没听到欢萦的动静,不禁回身关心地问道,“夫人你没事吧?若是小瓷说错了话,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我没事儿!”欢萦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如果、假设,发生过的,永远都无法抹去,所以,我真的没法回答你,因为皇宫虽无情无义,令我生恨,可我是萦妃,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别再用卫王来跟元灿相提并论了,这对卫王,也不公平。” 小瓷微微颔首,“是小瓷说错话了,夫人勿怪,夫人说的对,很多事情都是注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假设,以后小瓷再也不会问了。” “嗯”,欢萦望向小瓷身后,“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是,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夫人的一些日常用品,外带一点首饰银两,主上说若是住进城里,他就不好再派人送了,一切吃穿用度得全靠我们自己,当然,附近还是会安排几个作老百姓打扮的护卫,但那,也是做给刺客看的了。” “行,这些就听你们主上的安排吧”,欢萦想了想,“卫王可以不去,但卫王宫中闹刺客的消息一定要放出去,不然我们突然离开卫王宫的行径就会令人起疑。” “夫人放心吧!”小瓷撇了撇嘴角道,“主上和聂军师早就将一切想仔细了,夫人还是踏踏实实休息一阵,等着主上派人来送我们离宫就好了。” “哼……”欢萦心知小瓷是嫌她白劳神操多了心,相比爽儿的温婉贴人,小瓷身上似乎有太多孤僻和个性的东西,尽管欢萦也希望尽弃前嫌后,她和小瓷的关系有更进一步的改善,然而目前看来,这一步要比想象的有难度。 京都皇城内,阑芷宫紧闭的宫门前,一个男人正负手而立,对着萧瑟异常的冷宫深深怅惘。 “皇上,我们走吧,您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久了,若是让别人看见,传到太后娘娘那里,太后娘娘又会不高兴的!”男子身后,是宫人妆扮的纤丽女子,看摸样,是和小瓷差不多年纪的宫女。 “人都已经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容不得的?”被唤作皇上的男子眼圈一红,“朕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想怎样,难道,难道真要朕死了,她才放过朕吗?” “嘘,皇上!这话可是万万说不得的!”宫人的脸都吓白了,惊恐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周遭无人后才靠近了皇上一些道,“皇上,您且想开些吧,太后娘娘她老人家都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啊,奴婢尽管不懂朝廷大事,可奴婢相信,天下间没有哪一个做母亲的不为自己的亲儿打算,如今时世多艰,皇上您更要与太后娘娘同心协力,才能挽朝廷于危局啊!” “同心协力?”男子的脸皮抽搐着,一阵苦笑,他走上台阶,伸手就欲推开冰冷的宫门。 “皇上!”那宫女又一次被皇上的举动骇得低声惊叫,“皇上千万不可!” 她趁着皇上犹豫的间隙,赶紧跻身挡在宫门前,“太后娘娘已经下令封了阑芷宫,有敢擅入者死,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进去啊!” “擅入者死?”皇上的苦笑中已是满脸的轻蔑和不屑,“那就让她来赐死朕吧,朕死了,正好去陪萦妃,和朕的萦儿做一对地府游魂,总比现在强,哈哈,哈哈!” 凄厉干笑惊起庭院中几棵高树上的鸦雀,扑簌簌的展翅更显阑芷宫的凄清与冷落,就在宫人惊恐的目光被天空的雀影所吸引时,“吱呀”一声,阑芷宫的大门已被强行推开。 “皇上!”宫人无力地退开,无力地试图做最后的劝解,“我家娘娘已死,就算皇上进了阑芷宫又能怎样?一切都是因为长孙家谋逆在先,皇上和太后娘娘并无对不起长孙家的地方啊,皇上您又何必……?” “闭嘴!”皇上勃然大怒,厉声低叱,“爽儿,亏萦妃待你情同姐妹,你居然敢在朕的面前诋毁她!” “奴婢不敢,奴婢只知道做臣子的妄自菲薄君圣就是不对,老爷以前就对太后娘娘颇有微词,所以太后娘娘才会令老爷回家休养,这是谁都清楚的呀,像老爷那般倔强的性格,若不是太后娘娘宅心仁厚,换了别人,怕早就诛九族了,我家娘娘的死,固然可惜,然而终祸出有因,并非太后娘娘故意为难,皇上您闹别扭归闹别扭,但实在不值得为了篡逆的罪臣罪妃而致你们母子失和吧!” “罪妃?”卓元灿原本清俊的脸已因痛苦扭曲成一团,“那些都是我母后的一面之辞,何曾有过真凭实据?朕真后悔,为什么就没有向萦妃问个清楚,听一听她的解释!” “皇上还能要什么真凭实据呢,在我家老爷府中搜出的,可是吴王劝老爷为内应,帮他除厉氏平国政的篡逆书信,偏偏就那么巧,怀州咏州两地官兵哗变的节骨眼上,我家娘娘又提出了要亲临前线去见吴王,她是皇上您的皇妃啊,抛头露面的去见吴王,难道她真以为单凭一介弱质女流的三寸之舌就能说服吴王退兵么,连奴婢都觉得可笑之极,何况她?到底是为了谁去见吴王,皇上和太后娘娘岂不比奴婢更心明眼亮?” “别说了!”卓元灿扭曲着脸,逼近爽儿,以一种怪异的声音低低嘶吼道,“朕不想听,朕什么都不想听,你要么就跟朕一起进阑芷宫,要么就给朕滚远点,越远越好!” 爽儿瞪大眼睛望着对方,再也不敢吭一声,她面前的皇上此刻已完全没有了平素的温文尔雅恭谦有礼,而变得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焦躁不安、喘息不定、愤怒的悲吟。 卓元灿不再搭理爽儿,撇下爽儿便径直抬脚迈入宫门内,一股潮腐的气息立时扑鼻而来。 京城接连下了两天大雨,卓元灿的眼前满是被雨水打落的残花败叶,又因为无人清理打扫,水洼处处,沤烂的花叶便散发出难闻的潮腐气,昔日芬芳满庭的阑芷宫,才不过十日,就已经举足难入了,卓元灿只觉胸口一阵紧似一阵的痛。 爽儿的眼睛忽然瞪得更大,不过目光却是朝向通往阑芷宫的那条宫道,“皇上!”她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颤音中明显带着无言的恐惧。 卓元灿停下脚步,怔住,他从爽儿的呼叫中听出气氛的不对劲儿,这可怎么办? 果然,一个连卓元灿听了都禁不住内心颤抖的声音响起,“皇儿,你要干嘛去?” 卓元灿深吸一口气,转身跪拜在地,低眉叩首道:“儿臣拜见母后,儿臣,儿臣想进阑芷宫看看,望母后恩准!” “皇儿啊!”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在宫娥的簇拥下来到卓元灿面前,瞥了一眼旁边也早吓得伏地叩拜的爽儿,道,“难道你没听见本宫的懿旨,所有人等一概不准接近阑芷宫,违令者死吗?” “可是母后,您也说过,整个皇宫都是朕的,难道朕在自己的皇宫想去哪里也不能由朕作主吗,如果这样,那儿臣已经违令,请母后赐死儿臣罢!”卓元灿知道躲不过去,索性心一横,耍起无赖来,因为他很清楚无论自己做什么,母后都是绝不敢真的伤及他的性命的。 ------------ 第十七章 死水微澜(上) 更新时间:2010-09-04 厉太后轻蔑一笑,缓缓摇头,缓缓开口道,“皇儿啊,你总是太让母后操心,也太令母后失望,你还记不记得你登基的那一天,母后曾叮嘱你,如今天下都交给了你,你一定不可再顽劣任性,一切都要以国事社稷为重?你是天下之主是万圣之尊,可你瞧瞧自己现在这副尊容,哪一点还有个皇上的样子?以死来威胁母后吗?母后是不能把你怎么样,然而帝室危难之际,你却还在为了一个心怀不轨,意欲篡谋卖主的贱人流连伤情,耽于小小的失去而将家国大事置于脑后不顾,皇上,难道你准备眼睁睁看着天下大乱,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与吴王吗?” 卓元灿闭上双眼,沉默片刻,而后睁开,软弱地抗辩道,“儿臣是没有皇上的样子,可那也是母后让儿臣没有的,儿臣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母后何曾让儿臣自主决断过?连自己的事都作不了主,何言江山社稷的大事?母后,反正儿臣在母后眼中是个百无一用的傀儡,您又何必事事都不放过儿臣呢?” “什么混账话!”厉太后气得满头的金叶步摇乱颤,“母后什么时候说你百无一用了?你若真是百无一用,母后又何必辛辛苦苦将你扶上帝位?你年纪轻,不知人心之险恶帝王权术之如履薄冰,难免办错事或不够周密稳妥,母后殚精竭虑,想帮你稳住朝政稳固你好不容易坐上的宝座,难道还成了母后的不是?皇儿啊,母后寒心呐,母后的一生都是在为你付出,你却……” “母后!儿臣……儿臣不是责怪母后的意思”,卓元灿见厉太后是真的动了怒,急忙解释道,“儿臣很清楚,没有母后就没有儿臣今日的一切,所以在大事上,儿臣从不愿违逆母后的决断,可……儿臣保不住喜欢的人的性命,难道想入阑芷宫拜祭一下也不成么?” “你喜欢的人?”厉太后哀叹道,“哀家不明白,放着贤良淑德的皇后你不喜欢,为什么要偏偏喜欢父女俩沆瀣一气私通吴王的萦妃?值得么?是做给哀家看的么?你还说不怪哀家,哀家冒着天下骂名替你剪除乱臣贼子,你不帮哀家倒也罢了,转个头还要公然违抗哀家懿旨搞什么拜祭,这要传出宫去,还不叫天下人看我们母子面和心不合的笑话?皇儿啊,听母后一句,跟母后回宫吧,你若确实不喜欢甄皇后,等平息了吴王的危机,母后替你广选佳丽充实后宫,三千粉黛不成就没有一个合你心意!” 卓元灿苦笑,每次都是这样,他不管用什么法子也拗不过自己的母后,粉黛三千?呵,连最最心爱的都保不住,都失去了,三千和一个的命运又会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任由母后操纵了他的情愁好恶? “来人啊,将爽儿这小贱人给哀家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看以后还有谁敢教唆皇上离间我们母子感情!”厉太后目光一转,对着爽儿恶狠狠道。 话音刚落,立即有几个粗壮的宫人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来拖爽儿,爽儿吓得连连叩首,“太后,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太后,求求您,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 可无论爽儿怎么哀求,厉太后都不为所动地冷着一张脸,目睹爽儿最终被拖远了去,只有哭叫悲泣在风里隐隐约约,时断时续。 爽儿从卓元灿的视线中消失时,他的唇角抽动了几下,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太后面前说什么都无益,还不如不说,甚至,卓元灿以为自己都很习惯沉默与视若无睹了,除了欢萦与他的诀别!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悔恨和愧痛吧,卓元灿想,这是他该受的报应,余生从此无法摆脱。欢萦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恨在危难时,一声不吭一言不发弃她而去的男人,尤其那个男人还是她的夫君,他的所有表现,都好像急于和她撇清关系仓皇逃离现场,其实只有卓元灿自己才清楚,他的整个身心都已在欢萦的目光下伤得鲜血淋漓寸肤无存。 不敢回头去望欢萦,并非出于对太后的畏惧,而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卓元灿选择了匆匆回避,身后是心爱的女子如锥子般戳心的目光,最后的时刻来临前,已经没有了恨,却是比恨更寒彻骨髓的恩断意绝,与他与他身后偌大的皇宫,恩断意绝! 即使有地府,他甚至都没脸相见,即使有来生,他甚至也没有勇气去再等一次相遇,谁让上天非得安排两个人以这般无奈的方式聚合分离生死诀别?如果吴王不起兵,如果没有长孙谊与吴王私通的书信,或许二人还可以默默相知地熬下去,可现实是,哪里有那么多如果供他卓元灿选择? 长孙父女和吴王是否真有勾结,卓元灿不想知道,长孙谊为父皇先帝倚仗的重臣,和四位皇子的交情都非浅,尤其和前太子卓峦还有些师徒之谊,他和吴王卓元乐有书信往来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卓元乐劝长孙谊倒戈相向也切合情理,唯一的问题就是,在四个皇子手足相争的漩涡间,无论谁被卷进来,都随时有可能被漩涡巨大的引力弄到粉身碎骨。 论能力才干,他不及三哥卓瑞桐,论贤德他不及二哥前太子卓峦,论领兵打仗他又不及大哥吴王卓元乐,连厉太后都曾如此讥讽卓元灿的资质平庸,可以想见,若非自己的母后太能干,他卓元灿何德何能坐上皇位,何况他还是个原本对皇位就没太大兴趣的人,活到这么大,他平生最高兴的事情无非就是跟着三哥经历各种各样的小冒险,从偷御膳房中的烧鸡烤鹅带出宫去,到在京城逛街游市小小捉弄一下那些仗势欺人的纨绔,还有郊外打马逐猎赏花的美好时光。 ------------ 第十七章 死水微澜(下) 更新时间:2010-09-04 当然,也还有跟欢萦,三个人一起度过的同窗岁月,尽管随着三哥的离京一去不复返,可卓元灿觉得自己最想过的,就是那种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日子。 元灿和欢萦同岁,比欢萦稍长两个月,閏启九年,先皇肃武帝卓恒一时兴起,造访太傅齐慷府宅,除了要跟齐慷商议一些朝务,最主要还是想考察一下二位皇子的学业情况,太史令长孙谊的独女长孙欢萦也同在齐慷门下,肃武帝是知道的。 有比较才能知高低,肃武帝算是个开明的皇帝,并不反对女孩家也识文弄墨,而且长孙欢萦是朝廷重臣之女,让自己的皇子和重臣子弟多交往多结谊,对他们的未来只有利而无弊,所以肃武帝去后,便出了三道题,让三个孩子现场作试,既有笔誊题亦有口答题。 三个孩子自然皆拿出了看家本事,在肃武帝面前表现了一番,欢萦的字体虽然比二位皇子略逊一筹,可文字见解独到,论述精辟,既词章华丽行云流水又不失整体的简练,令肃武帝大赞欢萦有其父之风,加之欢萦口齿伶俐,机变之能甚强,故而连口试题,也占尽了风光。 这也倒不是欢萦卖弄,而是她太好强,皇上亲临面试,她总不能丢父亲和齐慷师傅的脸吧,可她绝没想到,就是这次皇上亲试,决定了她今后的命运。 肃武帝在对欢萦刮目相看,赞口不绝之余,并未责怪二位皇子,只是督促元灿和瑞桐要好好向欢萦学习,因为二位皇子的学业其实也不赖,尤其瑞桐,和欢萦的招摇相比,他的文章似乎更沉稳持重些,总得来说,肃武帝对齐慷的教导还是甚为满意的,于是叮嘱了些再接再砺的话,肃武帝便起驾回宫了。 回宫的途中,肃武帝依旧在回味三个孩子的种种表现,并突然跑出让自己的皇子和重臣之女联姻的念头来,做王妃,欢萦这样的女孩子再合适不过,论门第论才识都是当之无愧的,何况联姻素来就是笼络关系的一种重要手段,肃武帝当然不会错失良机而不善加利用。 说做就做,回宫之后,肃武帝便命人去太史令府求了欢萦的八字,找人相合,结果元灿和欢萦的八字最相宜,肃武帝开心之余,当即招长孙谊入宫商议,长孙谊虽有些不情愿,但其时长孙欢萦已有十二岁,已无法以年纪小来做推诿了,结果架不住皇上的和颜悦色恩威并重,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说好等元灿受国号封王享世袭俸禄后,欢萦便可以王后的身份正式嫁入。 可惜的是,世事易更,肃武帝和长孙谊都没料到,欢萦并没做成藩属国的王后,而成了皇妃。 登位之初,在欢萦的劝说下,卓元灿也努力想经营好他的国政,不过他很快发现那都是自己天真的一厢情愿罢了,他坐在皇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母后的眼色,听母后的诲导,一切国政方略没有母后点头,他休想改动一指头,和厉太后的紧张相比,卓元灿有时候都不知道,皇位若是让二哥给夺了,对自己是不是也是一种解脱? 但显然解脱也成了奢望,一个没有担当的皇帝或许还可以解脱,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已经亲手放弃了未来放弃了希望放弃了自我,除了勉强苟活听任命运,还能怎样,无所谓了,随他们折腾去吧,朝政也罢、祸乱也罢,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们几个,还不赶紧送皇上回宫?”厉太后对身边剩下的几个贴身宫人冷冷道。 于是卓元灿被搀扶起身,他回头望了一眼想进而未能进的阑芷宫,一抹嘲弄的苦笑从眼中飘过,跟着便是一脸的混沌茫然,“不用你们送,朕自己能回宫!”说着卓元灿摔开搀扶自己的宫人的手,头也不回地从厉太后身边扬长而去。 是夜,挨了板子的爽儿正趴在床头动也不能动,没有人来看望她的伤,也没有人来替她上药,谁让她原本是阑芷宫的人?现在整个后宫但凡和阑芷宫沾上点关系的,无不急于撇清,连彼此间也唯恐避之不及,就更别说来关心她这个萦妃的贴身侍婢了。 爽儿的双腿都被板子打烂,尽管她自己忍熬着涂了一些药,可仍是疼痛难挨,长夜漫漫无法入睡,转头看见自己血迹斑斑的裤管,爽儿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怨恨。 正胡思乱想着打熬时间,爽儿却听见房门被轻烃推开,“谁?”爽儿没法动弹,只能转头警惕地问道。 一张漠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爽儿一看到此人心里顿时大惊,挣扎着就欲起身,然而双腿用不上力,她只是胡乱地攥紧了手边的床褥和枕头。 此人进来之后,站到了门边,“爽儿,太后娘娘来看你了!”她说。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身披大氅,用大氅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另一人也出现在门口。 爽儿更惊,瞪大眼睛瞧定来人,“太后,我,我……” “很疼么?”厉太后进了屋,将帽子放下,看见爽儿的惊惧,微微一笑地问道。 “哀家知道你受苦了,所以特意来看望你,腿打烂了,就这么趴着罢,不用起床参见了!”厉太后走向床边,细细打量爽儿血肉模糊的双腿。 先进来的宫人,此刻早已将房门重新关紧,走过来尾随在厉太后身边。 “椒兰,哀家叫你给爽儿姑娘带的药,你带了么?”厉太后问。 “是,带来了!”椒兰面无表情地答道,从袖管中掏出一只圆形的漆盒,走过去放在床头。又到墙角抬了把椅子放在厉太后身后。 “嗯”,厉太后点点头,欠身在椅子上坐了,然后含笑对爽儿道,“此药功效甚强,伤淤溃烂只需每日涂上一道,三日后必定能结痂生肌,五日后便可恢复如初,你自己涂药没问题吧?” “多谢太后关心,爽儿自己能行!”厉太后一脸微笑,看上去就和一个慈祥的母亲无异,然而爽儿仍是无法面对这样一张脸,因为她知道这是一张随时都会变的脸,稍微不小心,就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那就好!”厉太后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哀家今日为什么要杖责你么?” ------------ 第十八章 杀机已现 更新时间:2010-09-05 “奴婢,奴婢不该听凭皇上一时任性,随皇上去了阑芷宫,奴婢本来是想拦下皇上的,可奴婢拦不住啊!”爽儿不知厉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实答道。 “皇上的性子,以前给哀家惯坏了,而且又跟着你们家萦妃和卓瑞桐那坏小子,染上了一些他本来没有的坏毛病,所以他偷偷摸摸背着哀家去阑芷宫,早在哀家的预料之中,你一介小小的宫人,想拦皇上,自然是拦不住,哀家亦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 “那……奴婢不知,奴婢还有哪里犯了错,请太后明示!” 厉太后再次笑了,“不是你犯错,而是哀家给了你一个机会,难道你还不该感谢哀家么?” “机会?”爽儿一头雾水,愣愣道,“奴婢不明白,太后的意思是……” “唉,哀家的远房侄女也是让哀家没少操心,本指望着她能帮哀家一把,一是替哀家光耀我们厉氏门楣,二是帮着掌善后宫侍奉皇上,为我皇室血脉添枝发叶,可没想到,她竟一点儿都不争气,夺不了皇上的心不说,大半年以来,我天天都逼皇上和她同寝,然而你瞧瞧她那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哀家心里急啊,虽说皇上现在还年轻,但子嗣问题一向都是皇家大事,又恰逢多事之秋,哀家不得不替皇上多考虑一些,你说是不是?” “可,可跟奴婢受杖责有什么关系吗?”爽儿心中一动,隐隐感到厉太后会有什么重要决定,不过她仍是装作懵懂的样子呆呆问道。 厉太后一向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萦妃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在爽儿看来,篡谋之说不过是个借口,厉太后和长孙家积怨已久,加上萦妃入宫后,常常向皇上提些朝政意见,被厉太后知晓,无疑会视欢萦为同自己一样有野心的女人,更甚者,影响到了皇上与她之间的母子感情,故而更是对欢萦的存在耿耿于怀,几欲拔出眼中钉而后快,爽儿很清楚,倘若没有吴王和长孙谊的书信,她的主子也迟早都会出事,而她,不过是因循时机,借力另栖罢了。 厉太后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转首环顾着爽儿这间狭小的卧房,然后将目光回落到爽儿身上,“哀家知道,虽然你从小都跟着萦妃,可内心里并不愿永远都做低人一等的奴婢,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想过上吃穿不愁荣华富贵的生活乃人之常情,哀家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乖乖听从哀家的安排,以前萦妃给不了你,哀家一定能让你得到!” 爽儿听闻,眼圈渐红,“回太后的话,奴婢并非贪恋荣华富贵之人,也实是不愿背主弃义,如今得蒙太后垂怜,将奴婢安置在皇上身边侍奉,奴婢已是感激涕零,哪还敢有非分之想?” “呵,什么非分不非分的,世事难料,哀家当初进宫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当上太后的一日,可如今怎样?人嘛,哀家先前已说过了,谁不想过好日子,但能不能过上,可要看你怎么争取了……”厉太后的笑容闪出一抹冰冷之色,似乎是已懒得和爽儿多说废话。 爽儿心中暗暗一颤,赶紧道,“奴婢,奴婢一切都听太后安排!” “这就对了嘛!”厉太后正了正脸色道,“你也知道,为了你家萦妃的事儿,皇上到现在都还跟哀家别扭着呢,尽管他面儿上也没表现出太过激烈的言行,然而哀家深知,皇上的心,是彻底的对哀家上了锁啊。” “奴婢能为太后做什么?” “你别怪哀家,今儿的板子只是个开端,或许以后哀家还有更多为难你的地方,但哀家这是在帮你,皇上出于对哀家的排斥心理,哀家喜欢的人,他必然敬而远之,而哀家讨厌甚至惩戒的人,他反倒会向你靠近,尤其出于对你家萦妃的思念,他会将你当做是萦妃,将他对萦妃未能完成的呵护转移到你头上,你每多受一份苦,皇上的这种呵护欲望就会更强烈一些,你说哀家的分析对吗,爽儿?” “只要皇上能走出往事的阴影,只要太后您老能安心,奴婢甘愿多吃几顿板子,不过假如奴婢真的侥幸能获皇上垂怜,太后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呢?”爽儿一边斟酌着厉太后的话一边问道。 “很简单,让皇上明白哀家对他的一片苦心,要知道哀家最近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还能为皇上监护国政多久,哀家也不晓得,只要能挺过眼下的困境,这个国这片江山社稷迟早都是他的,他就不能将眼光放长远些么,便是他的舅舅,虽然掌控了京畿各个戍卫营,可那也是替他在效力啊!”厉太后感叹道,“爽儿,你若能劝皇上上进一些,和哀家共同努力将先帝传下来的基业维系下去,再为我们皇室添点香火的话,那你想想,以后的荣华富贵,岂是这所有后宫粉黛所能企及的?” 爽儿半撑起身子,泪水涟涟叩谢道,“奴婢多谢太后的再造之恩,从今后愿奉太后为己母,为太后和皇上效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厉太后满意地笑道,“哈哈,哀家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放心吧,哀家疼你还疼不过来呢,如何舍得你肝脑涂地,那咱们就说定了?” 爽儿赶紧连连点头。 “唔,那你休息吧,哀家也乏了,椒兰,我们回宫!”厉太后说着站起身,又叮嘱了爽儿一句,“别忘了上药,若是落下疤啊什么的,可就不好了!” “是,奴婢记下了,太后慢走,恕奴婢不能相送!”爽儿目睹厉太后重新将氅帽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在椒兰的搀扶下离开了房间,当门被椒兰给从外关紧后,一抹古怪的笑容浮上了爽儿的脸,“我会让你如愿的,太后!” 趁着夜色,厉太后和椒兰如两条魅影,穿行在回珠阙宫的长廊间,出了长廊,是一座浮桥,厉太后走到浮桥中间时,忍不住在桥栏边驻足,她的目光所望,正有一眉弯月朦胧当空,而桥下河渠里的莲花早已凋谢,只有枯败的残荷莲蓬在月光下泛出幽暗的影子,微风拂过,厉太后深叹了一声,道,“椒兰,你说像爽儿这种见利忘义的小贱人,哀家能信用她吗?” 椒兰望了厉太后一眼,氅帽的遮掩使得她看不出厉太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但凭感觉以及多年相处的经验,椒兰能猜测到太后的心境实在很懊丧。 “回太后的话,咱们只是利用她一下罢了,凭太后您的运筹帷幄,要解决掉她还不是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厉太后沉默着,半晌才道,“哀家是怕她一旦搭上皇上,就会对咱们反咬一口,想那长孙欢萦死都想不到我们是怎么获悉长孙家的秘密的,论卑鄙和隐忍,爽儿可是比她的主子强多了,如今趁她还未得势,本是最好解决掉这个麻烦的机会,可……” “是啊,皇上他不知内情,只顾着和太后闹别扭,又怎知太后为他殚精竭虑,如今萦妃已不在,只有留下爽儿来缓和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太后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哼,若是小瓷还在,哀家倒宁肯将小瓷送到皇上身边,唉!”厉太后回头瞪了椒兰一眼道,“喊娄训查小瓷的下落查得有结果了么?” “还没有!”椒兰无奈的摇头道,“只知道小瓷出宫后往京郊乱葬岗方向而去,后来就失去了踪迹!”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厉太后再次望着天边那一眉朦胧的弯月道,“现在京城这么乱,小瓷是遭劫了?绑了?还是死了?告诉娄训,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查到小瓷的音讯,他也就不要来见哀家了!” “是!”椒兰想了想又道,“不过娄训现在对我们还大有用处,若实在查不到小瓷的下落,太后不至于真的不见他了吧?” “哀家就那么一说,坦白讲,娄训也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若不掐住他的脖子,他一定会反咬我们的,对小人,就决不能姑息纵妄,懂吗?” “奴婢明白了,太后,天色已晚,我们回吧,今晚上的药您还没喝呢!”椒兰走上去伸手就去搀扶厉太后,“如今朝政重担全落在太后一人身上,太后要多保重自己才是!” “保重?”厉太后不动,反而苦笑道,“想当初,哀家和先帝爷也曾无数次于月夜游渠赏荷,那时良辰美景月上梢头,哀家与先帝浓情私语缱绻携手,多么美好的时光,都随着先帝爷的殡天一去不复存了,如今剩下哀家一人独撑多事的朝政,好似这满渠的残叶,还能经几多风雨?哀家有时候想,真还不如就此追随先帝而去,再也不理天下纷争。” 椒兰吓了一跳,“太后,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若没有您支撑,那天下还不晓得会乱成什么样呢,为了皇上,为了先帝的基业,您绝对不能倒下啊!” “哀家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哀家就不能当太后,凭什么哀家的元灿皇儿就不能当皇帝,那些朝臣表面上敬哀家一声太后,私下里,没有几个不腹谤诋毁哀家的,更别说吴王卫王,他们何尝把哀家放在眼里过,椒兰,哀家这心里苦楚万分啊!”厉太后跌足拍阑,越说意越难平。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椒兰更用力地搀住厉太后,深怕对方一个不小心跌下阑干去,“太后您不是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就算那些朝臣们不帮太后,咱不是还有厉侯吗,再者吴王劳师远袭,一时半会儿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待双方僵持的时间一久,叛军必然会人心溃乱,那就是我们反击的好机会啊,太后实在不必太过焦虑,奴婢相信,眼下的困境我们迟早都会挺过去的。” 厉太后闻言再次长叹,并拍了拍椒兰挽住自己的手,回眼对椒兰道,“嗯,幸好还有厉侯和你,椒兰,哀家一直待你不薄,你可愿答应哀家一个请求?” 椒兰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松开太后,伏跪在地道,“太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何言请求?” 厉太后招了招手,示意椒兰起身,然后凑近椒兰,附耳道,“哀家要你答应,万一哀家撑不过去,你一定要替哀家除掉爽儿,能做到吗?” ------------ 第十九章 卫郡布疑 更新时间:2010-09-06 和京城有太多不一样,从房屋建筑到居民的服饰以及店铺中所卖的物品,欢萦瞪大眼睛游逛在街上,宛如掉入了一个新奇的国度。 其实说是新奇,绝大部分还是和中原接近,只不过当地人因地制宜结合气候温度属产等,做了一些相适应的改善而已,可对从未出过京城的欢萦和小瓷来说,她们只能惊叹自己的孤陋浅识了。 “我爹以前常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好像只要书读得越多就天下之事无所不晓,百事无往不利似的,现在我才晓得,读来读去,原来自己还是只井底之蛙,天下之大,无游历何谈什么见识?”欢萦一边逛,一边同小瓷闲聊。 “嗯?噢!”小瓷的目光被从她们身边经过的一个身材高大粗眉深眼的女子所吸引,女子所穿裙服刚刚过膝,对襟与裙边袖口皆镶滚着毛皮的绒边,裙下着裤,脚上还套着一双马靴,加上夺人眼球的浓妆和头上五彩金线织出的大花纱丽,更让女子平添了一份中原女子少有的英气,小瓷不知不觉间竟看得有些痴了,故而对欢萦的话恍若未闻。 欢萦自然也是看见了这个装束奇异的女人,待对方过去,她拉了拉小瓷的衣袖,“很漂亮啊,这种打扮要是在皇宫里,得多惊世骇俗啊!” 小瓷目送着那个女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我真怀疑,在卫郡再待个几日,我都会以为自己从未在皇宫里待过,或许会连皇宫是什么样都忘了呢!” 欢萦忍不住笑了,“忘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小瓷,不如我们也去买一身这样的装束,你说会好看么?” 小瓷转脸将欢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蹙眉摇头道,“不可想象,我觉得夫人还是适合宫里的服饰,又贤淑又贵气,刚才那女人漂亮是漂亮,却也够吓人的,同为女人,连奴婢看了都一颗心噗通乱跳,真不晓得那些男人们看了会瞠目结舌成什么样。” “呵,那是因为我们少见多怪啦,你瞧瞧她刚才走过时,这满街的行人又有几个像我们那般侧目的?我听王爷说卫郡因为地处北界,有些边界的居民害怕北戎袭扰,故而内迁以求平静的生活,他们虽然住在汉地,但有不少风俗习惯又接近北戎,所以形成了卫郡一道特殊的风景,要是多住些日子,我们也会像当地人一样习惯的”,欢萦说着伸手牵了小瓷,“走吧,是继续逛呢,还是找个地方歇歇脚?” “奴婢随夫人!”小瓷的目光掠过欢萦的肩头,望向对街的一家店子,招牌上正写有一品茶馆四个大字,小瓷对欢萦扬了扬下巴道,“那边有家茶馆呢,夫人口渴么,不如我们去坐一坐?” 欢萦顺着小瓷的目光望过去,只觉得那家小馆的门面不大,堂子里看起来还黑乎乎油腻腻的,有些心虚道,“怎么和我们那边的茶楼不一样啊?” “入乡随俗嘛!”小瓷其实心里也直打鼓,这样的茶馆里的茶能喝得下去吗,欢萦且不提了,金枝玉叶,没入宫之前,在太史令府也绝对不会缺上好的茶叶,而自己虽然是宫里的奴婢,不过平素太后皇后的赏赐中,上等的茶品那可是每个月喝都喝不完。 两个女子嘀嘀咕咕犹犹豫豫,好半天才鼓足勇气杀将过去,一入店顿时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欢萦最先反应过来,“奶香?” “没错,我们这里卖的是奶茶,还有奶酪,奶豆腐,果馅油香饼等,种类可多呢,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店小二笑吟吟的十分殷勤地迎上来,还未等面面相觑的两个女子答话,店小二又接着道,“二位客官看样子像是外地来的吧,要不由小的给二位上几样合口的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于是欢萦和小瓷又吃了一道她们在京城从未吃过的茶点,从店中出来时,欢萦摸了摸自己饱饱的肚皮对小瓷道,“我看今儿招摇过市的差不多了吧,天色已晚,还是回去的好,免得难为那几个跟护我们的兄弟。” 此话一出,小瓷也忍不住笑了,“好,我们回去了,再大吃大喝,街角的那家伙,口水都该把衣服全打湿了。” 回到二人租住的小院,小瓷将院门紧紧地栓好,然后跟着欢萦进了厢房,“夫人,你说我们每日这般瞎逛,能诱出刺客么,搬到这里已经三天,一点可疑迹象都没有。” “才三天而已!”欢萦毫不以为意道,“何况第一天只是熟悉了一下周围情况,在附近转了转而已,卫郡毕竟是个城池,想要把潜藏在城中的刺客诱出来,哪那么容易。” “要是诱不出来,咱们得天天这么逛么?”小瓷不无担心地问道。 “当然不是!”欢萦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道,“我仔细观察过,在卫郡像咱俩这样穿着正儿八经的中原服饰的人并不多,尤其是两个女子结伴而行的,多半都是官家眷属,可她们出行,也多半有车有马有随从,所以我可以肯定咱俩已经引人注目了,如果对方真的是个经验老道的刺客,不会嗅不到异常,之所以到现在为止一点可疑迹象都没有,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潜入王宫的刺客并没有同伙还藏在城中,又或者他的同伙见他未归,早就溜掉了,二是对方很能沉得住气,迟迟不现身却在暗中观察我们的动静和反应,以确定我们是否为诱饵,以及寻找合适的接近时机。” “那按夫人的意思,我们要试到什么时候呢?” “少则五六天,多则十余日,不可能再长了”,欢萦举杯看了一眼杯中的水又放下,“据我所知,刺客们每次行动无论成功与否,都有个复命期限,不可能无限期的迁延下去,所以我断定卫郡城中真还有刺客同伙的话,也一定在急着搜寻我们的下落。” “他不会再次潜入王宫找吗?既然先前那个刺客连流觞宫的准确位置都能摸到,他的同伙也必定知晓啊。” “王宫中捕杀了一名刺客的消息聂空已经放出,对方怎么可能还去流觞宫,流觞宫不安全,居住的人就会转迁,这是一个常理,当然也有人将最危险处当作最安全的,若不是为了诱刺客,我还愿意住回流觞宫呢”,不知是由于肚腹饱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欢萦最终没有喝杯中的水,而是将杯子放在桌上对小瓷道,“去重新烧点水吧,天色晚了,气温也凉下来了,我想还是喝点热茶。” 小瓷疑疑惑惑地瞟了茶盏一眼,也没再多说,转身出了厢堂去院子另一边的柴房烧水。 小瓷刚一出门,欢萦便顺手将杯盏中的水泼在地上,并拎起茶壶,将壶内剩余的水也一并泼了个干净。 待小瓷烧好水回来,见地上湿漉漉的一片,奇怪的问道,“夫人这是做什么,难道不小心打翻了茶壶么?” “没有”,欢萦淡淡笑道,“我见这屋内灰尘味儿甚重,故而泼湿些,以压压气味。” “可是,我出门前才打扫了一遍屋子啊,我怎么没觉得有灰尘味”,小瓷愈发不解,欢萦的举动怎么这么奇怪呢。 “你鼻子没我敏感嘛!”欢萦仍是没事儿一般笑着,招呼小瓷道,“热茶沏好了?来,陪我一起喝一杯吧。” 和欢萦、小瓷她们感觉的差不多,聂空收到的线报也是并无异常,但是负责留守在租住房屋附近的护卫称,晌午过后,有一穿街走巷的卖杂货的小贩和街口处卖煎饼的发生争执,引来不少人驻足看热闹。 聂空捏着线报蹙眉沉思良久,晌午过后,欢萦和小瓷应该还在城中心逛街,按理说这种市井里巷间的争吵每天都可能发生,不足为奇,可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着隐隐的不安。 换上平民百姓的衣服,聂空再次悄悄出宫,直奔溟沙营在城中的据点,骠骑将军陆子嵩是据点的负责人,聂空找到陆子嵩,将线报拿给他看。 “没有什么问题啊!”陆子嵩大略的瞟了一眼道,“线报是我整理的,这些内容我早看过了啊。” “表面上是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是发生纠纷的时候却是最好的侦查时机,该出来的人,不该出来的人,探头探脑的人,闲的人忙的人,都会在一次纠纷中显影,我们不得不防啊!”聂空道。 “那属下亲自去盯着?” “不行,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就算在附近安置再多的人,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而且对方如果真有心行刺,必定会想出法子引开兄弟们的注意力,所以我想来想去,还不如做二重监控。” “二重监控?怎么个监控法?”陆子嵩好奇道。 聂空招手让陆子嵩靠近,附耳郑重地叮嘱了一番,然后对陆子嵩道,“另外让你的人留心影夫人可有消息递送出来,不论什么一概立刻直呈给我!” “是,属下记住了!”陆子嵩拱手道,“属下今夜就去,军师放心好了,属下就是不眠不休,也绝不会放过一只苍蝇。” 次日清早,小瓷提了两只水桶出门,到街口的大井打水,一个年轻的后生帮她摇轱轳,并顺口搭讪道,“晚上睡得好吗?” “挺好的,很安静,一点吵闹都没有!”小瓷笑着回答。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后生打好水后,将水桶递给小瓷。 “好,下次吧!”小瓷拎着沉沉的两只水桶走远,后生望着她的离去皱了皱眉,这喻示着影夫人并没有消息递送出来,难道他们只不过是紧张过度庸人自扰? ------------ 第二十章 内有隐情 更新时间:2010-09-07 卫郡城偏北的一处隐秘民居内,两个黑影正对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商讨着什么。 其中年轻一些的汉子,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包扔给了桌对面的年长者,并十分不满道,“不是说你的药很有功效么,如何一点异状都没有?我看你也是江湖郎中混饭吃的吧?” “呸!”年长的人忿忿啐道,“老朽的药从来都是无嗅无味立竿见影,你自己行动出了差错,倒还怪起老朽的药来,真是脚底生疮怪鞋不平!” “怎么可能,我明明算无遗策,你都说无嗅无味,若真是那样的话,谁会查觉?”汉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不管怎么说,行动失败,你在侯爷面前也脱不了干系!” “老朽就从来没想过撇清干系!”年长者不屑地嗤之以鼻,“因为老朽和皇家势不两立!老朽做事不是为了你家侯爷,而是为我自己!” “行了行了,甭管你是为了谁,反正你现在是听命于侯爷总没错吧,要么你再帮我想法投一次毒,要么就替我引开那些护卫,让我潜入进屋,亲自动手结果了那小娘们儿。” 年长者想了想,“结果谁不结果谁原本就是你的任务,跟老朽有什么关系?老朽素来只负责打探和传送消息,帮你想了个简单易行的法子还送了一包药粉,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自己也曾赞老朽的法子巧妙,没有成功那怪得了谁?老朽看起来是帮不上你什么了!” 汉子气结,怒气冲冲地瞪了年长者半晌,忽而阴冷地笑了,“嘿嘿,没错,我是奉侯爷的密令执行任务,你呢,你就算不卖侯爷的面子,宫里的那位能饶得了你?我想你来卫郡之前的底细,恐怕早就被人家掌握的清清楚楚吧?若是惹怒了不该惹的,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向卫王或者卫太后泄露一点点,你全家老少被撵出卫郡,那都算是轻的!” 汉子的一番冷嘲热讽,引得年长者一阵面红耳赤,终于,他恨恨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让我回去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说罢,他两袖一摔,就欲离开房间。 “等等!”汉子见状,沉声阻止道,“我来之前,侯爷吩咐过,说半月之内务必成事,否则时机一过,要个死人也没用了,从我离京来卫郡算起,至今已过八日,所以你最好不要敷衍我,耽误了侯爷的大事,你以为你我还会有命活下去吗?” “说来说去,你倒赖上我了?”年长者回身盯住汉子道,“你二人一来卫郡,我们就替你们安排好了一切,包括王宫的地形图、巡卫的换岗时间等等无一不周详,可结果怎样?笨手笨脚的蠢货白白送了命不说,还打草惊蛇,如今再想寻找机会,简直比登天还难,我说明日答复你,就是要回去好好想个法子,不然你用不着等侯爷处置,就跟死在宫里的那个家伙一样,直接上阎王爷那儿去报到吧!” “老匹夫,你,你活腻了?”汉子大怒,拍案而起,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你也不用等侯爷处置了,看爷今儿就结果了你!” “你敢动老朽一根指头试试?”年长者丝毫不惧地与汉子相互怒视,“虽然都同是为侯爷效命,我可是侯爷安插多年的棋子,你们就是十个也抵不上我一个对侯爷重要,如果你想被寸堞,那就照着老朽的胸口扎吧!” 汉子不语,只管怒目凝眉,因为他很清楚对方的话并非完全只是威吓之词,作为属下,就算彼此再看不顺眼,但没有侯爷发话,谁也没胆量擅动,除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过了好一阵,汉子才勉强压下堵在胸口的恶气,“哼,我懒得跟你这老匹夫计较,反正你我现在也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无法向侯爷交差的话,谁也好过不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我等你!” 年长者再也懒得理汉子一眼,他转身大踏步地出了屋子,来到街上时,方重重的叹气道,“下三烂的东西,能成什么大事!” 宁棠儿服用过蓟余广的药后,果然很快好转,当日便止住了腹痛,不再出虚汗,第二日便能进些粥食,不过都是由畏儿做好给她端到榻前,而宁棠儿则一直躺在榻上似睡非睡,畏儿和脆儿等婢女以为宁棠儿是病后体弱,需要休息,故而非宁棠儿召唤,都没敢前去打扰宁棠儿。 傍晚之前,畏儿端了新熬好的药进了宁棠儿的寝屋,“夫人,起来喝药吧,奴婢已经晾了一会儿,冷热刚好。” 宁棠儿回身看了一眼畏儿手中的药碗,皱着眉头道,“拿走拿走,我已经好了,不想再喝了,这药的味道可真让人受不了。” “那怎么行啊,夫人,蓟大夫说了,得把他开的药喝完,以免病情反复,你才刚好一点儿,再忍忍吧!”畏儿柔声劝道。 宁棠儿十分不耐烦,“都说我好了,你干嘛听不懂话似的非要逼我喝?拿走拿走,那些大夫都巴不得你拿药当饭吃,我才不信这点风寒还能有什么反复!”说罢回过头去,依旧背对着畏儿。 畏儿尴尬地立了片刻,只好无奈道,“那夫人晚上想吃点什么呢,奴婢好去吩咐厨房做。” “随便吧,拣几样清淡点的小菜就好”,宁棠儿停了停,忽而又翻身坐起,“畏儿,今天宫里没发生什么事吧,王爷他在忙什么呢?” 畏儿怔了怔,“发生什么事啊,还不像平日里一样?王爷在忙什么奴婢哪能知道,要不,奴婢再去请王爷过酌闲阁来看看夫人?” “算了算了!”宁棠儿没好气地挥挥手,“咱们的王爷是个大忙人,就算勉强请来了,也待不住一炷香的功夫,你下去罢,让我清静清静!” “喏,奴婢告退!”畏儿尽管莫名其妙,但还是按着宁棠儿的吩咐退出了寝房,将宁棠儿不肯喝的药倒掉后,又顺便叮嘱脆儿注意点楼上的动静,自己则径直去了厨房。 用过晚膳,宁棠儿的精神似乎还没多少好转,畏儿有些担心,扶宁棠儿在窗前的躺椅上坐了坐,然而稍微晚点的时候,帮宁棠儿洗漱干净,安顿宁棠儿躺下后,替宁棠儿掩上了寝房的门。 回到自己的卧间,畏儿毫无睡意,顺手拿起才绣了个开头的女红继续绣起来,宁棠儿好的时候,颇能折腾,一会儿这样一会那样,侍候的习惯了,忽然清净下来,畏儿反倒觉得有点什么事没做似的。 刚绣了两针,传来敲门声,畏儿知道一定是酌闲阁里其他的婢女,因为除了王爷偶尔光临,酌闲阁根本就没有人来,而王爷自然是不会敲她一个婢女的门的。 “进来吧,门没锁!”畏儿略略瞥了一眼房门,继续低头绣她的紫玉兰。 应声推门而入的是脆儿,脆儿见畏儿在做女红,略略迟疑了一下才走到畏儿身边,“姐姐还没休息么,绣的玉兰好漂亮,准备拿来做什么呢?” 畏儿没正面回答脆儿的话,反而问道,“来找我有何事?直说吧。” 脆儿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和畏儿相向而顾,有些吞吞吐吐道,“姐姐你不觉得咱们的夫人有些奇怪么……” “奇怪?”畏儿抬起头来,“你是指哪方面?” “就拿这次生病来说……”脆儿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很紧张地瞄了房门一眼,然后将凳子又挪近畏儿一些,跟着压低声音道,“昨天夫人不舒服,姐姐去请卫王的时候,夫人让我去倒水,可是我倒水回来后,夫人却并没立即喝下,反让我放下水先出去,我出了卧房,替夫人掩好房门,本准备下楼等姐姐回来的,不过我临下楼之前,又有些担心夫人,于是便隔着门缝往里瞧了瞧,谁知……” “怎么啦?”畏儿听脆儿说话,手里的针线却一直没停,不紧不慢的,一针连着一针,而且从她的语调,似乎也不太关心脆儿所述,只是应付性地随口相问。 “夫人她自己起了床,往那杯水里倒了一包白色粉末样的东西,然后把它喝了个干净,姐姐,你说怎么会这样呢?” “兴许是夫人腹痛的太厉害,将以前存留下来的止痛粉喝了吧,有甚大惊小怪的?”畏儿转头冲脆儿笑笑,“你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个?” “可是,若真是止痛粉,夫人为何要把包药的纸揉成一团,也一并吞了?”脆儿瞪大眼睛,“姐姐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吗?” “将包药的纸也吞了?”畏儿想了想,“唔,这是有些反常,不过,我知道夫人当时确实很难受,没准是心急之下昏头昏脑的吞了呢?” “噢?”脆儿的眼珠转了转,“听姐姐一说,倒好像有些道理,幸亏来跟姐姐说了,要不我这心里老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生恐会有什么祸事落到自己头上。” “我明白,你是担心咱夫人为获王爷恩宠,不惜损害自己的身子骨嘛,其实,夫人虽然很希望能得到王爷的眷顾,可她未必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王爷身上,所以应该不会出此下策”,畏儿安慰脆儿道,“别多想了,咱这儿又不是皇宫,若是在皇宫里,倒要十二分的小心谨慎了。” “唉,虽然不是皇宫,但王宫里的主子们出了事儿,咱当下人的不也是脱不了干系吗,不过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在皇宫里就要十二分的小心呢?” 畏儿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绣框道,“因为以前先皇肃武帝还在位的时候,就发生过嫔妃为争宠,故意给自己下毒栽害其他嫔妃的事儿。” “啊?是谁这么狠?”脆儿惊问。 “还能有谁,厉太后呗,当时的厉妃娘娘。” “那又是谁被她栽害了?” “吴王卓元乐的生母!” ------------ 第二十一章 继续捕蝉 更新时间:2010-09-08 “吴王?”脆儿惊问,“那吴王知道这件事吗?” “查无实据,只是宫中的人皆猜测是厉妃娘娘所为,因为当时吴王是先皇的长子,他的生母虽尚未立后,可我朝素有规矩,除非长子不贤,否则若无大过错,不得废长立幼,也就是说按照祖上定制,吴王是顺理成章的太子,然而他的生母获罪,吴王的太子之位自然也跟着丢了,母不贤子如何能承继大统?”畏儿淡淡讲述着,虽然显得面无表情,但在脆儿看来,畏儿是很少能和她说这么多话的。 “查无实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不会是其他嫔妃所为吗?” “因为那日正是当今皇上的满月,先皇去采英殿和厉妃娘娘一同给小皇子庆贺,其他嫔妃当然按例也是要去祝贺的,在所有送的礼物当中,只有吴王的生母送了一盒雪饵饼,据说还是她亲自烘焙出来的,可没想到就是这盒饵饼惹来了一场无妄之灾,当时先皇很开心,一直在逗弄小皇子,到很晚之时,前来祝贺的各宫娘娘们才散去,就在嬷嬷抱走小皇子,先皇也准备休息时,厉妃忽然叫了一声,口吐鲜血栽倒在地,而她手中还捏着半块雪饵饼!如此明显的证据直指吴王的生母,先皇岂有不急怒交加之理?待得招来太医替厉妃娘娘诊治后,说是中毒并不深,先皇这才松了口气,可对下毒之人,先皇连想都未想便将吴王的生母打入冷宫,对先皇来说,免其死罪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啊,姐姐,既然是雪饵饼中有毒,那怎么会是厉妃故意的呢?”脆儿刨根问底道。 “你见过哪有人下毒下得如此明目张胆的?除非她是自己不想活了,又哪有人既然要下毒,又令受害人中毒不深的?难道是以下毒为儿戏么?自己的孩儿只要不出大错,就会按部就班当上太子,甚至是皇帝,吴王的生母有什么理由去谋害厉妃,断送掉自己和吴王的大好前程?”畏儿叹了口气,“相反,在这件事中最获益的就是厉妃,从此后她不仅得到了先皇的独宠,连当今皇上也跟着受到特别的照顾,若不是祖制所限,先皇说不定直接就立当时的四皇子为太子了呢。” “难怪立了卓峦为太子后,咱们的卫王和吴王都不得不离京就国,可当今皇上却被允许滞留京城,也难怪卓峦被以巫蛊谋逆罪诛杀后,当今皇上虽未被册封为太子,却可以直接登上大龙宝座”,脆儿也同样感叹道,“皇宫里的事儿真真是太复杂可怕了,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畏儿复又拿起针线对着亮光绣起来,“宫闱之中,传得最快的,除了瘟疫就是闲话呗。” 脆儿点点头,“我想吴王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母妃是受冤枉的吧,原来吴王之起兵是早就埋下的祸根呐,姐姐,吴王的生母还在世吗?” 畏儿缓缓摇首,“听说打入冷宫后还不到一年,便被活活饿死了。” 脆儿这回瞪大眼睛,半天都没回过神来,“饿死了?怎么,怎么……太可怜了……” “所以啊,我是说,咱们卫王宫可比皇宫里好过多了,咱做下人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侍候好主子,平平安安的过下去,便是福分了,脆儿,听我的,今晚上你跟我说的,可千万别再跟其他人乱传了,若是叫夫人听到,撕你的嘴都算是轻的。” “哎哎,我哪敢到处乱传啊,就是相信姐姐是个守密稳重的人,我才来听姐姐意见的,姐姐早点休息吧,我也回了,打扰姐姐半天,希望姐姐勿怪!”脆儿边说边不好意思地起身,匆匆告辞。 畏儿没动,仍旧低头绣着她的玉兰,一直到深夜才熄灯休憩。 子时过后,寂静的酌闲阁庭院中,忽然响起轻微的破空声,伴随着破空声,一道黑线穿过宁棠儿楼上的寝间半开的窗户,直入内室,并“噗”的钉入梁柱中,声音刚止,躺在床上的宁棠儿像灵猫一般翻身坐起,来不及趿鞋,摸着黑赤足就奔向窗前,探身出窗的她看见一条黑影刚刚掠过酌闲阁的院墙,消失在墙头。 宁棠儿没有犹豫,回身找了火摺,点亮了烛盏,就着光亮,她看清了梁柱上的飞镖位置,飞镖尾部还系着一张字条。 取下飞镖展开字条,上面写着“继续打探卫军动向”几个字,宁棠儿皱着眉头揉碎了字条,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她继续打探卫军动向?既然有新的密令,她让冼贵传送的情报不可能没送抵,可对卫军动向的关注,表明自己的主子并未重视她的意见,而仍有待机出兵的打算。 问题不在于出兵与否,问题在于他是否知道北戎王庭的策谋,他曾说过,为大事所计,他愿意与北戎王庭合作,然而吴王的起兵,几乎打乱了他们原先所有的计划,现在北戎忽然频频动作,究竟是双方谈好了呢,还是北戎单方面的窥视? 宁棠儿一腔愁腹,重新在卧榻边坐下,那个男人不算英俊,白净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令人捉摸不透的心,而且已有妻室,却不知为何深深的吸引住她,远隔千里,身在卫王宫,她过的每一天总是无数次想起他的名字,无数次回忆起他们见面和相处时的种种情形,尽管短暂,但惟有惦念才可以让她在倍受冷落的环境中继续坚持下去。 北戎,是她长大的地方,然而自从遇见他,二者已不能相提并论,有时候宁棠儿觉得,哪怕负尽天下,她也要为这个从卑微贫贱中爬出来的男人做她能为他做的一切,因为她看见这个男人,在他的权利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以及他的冷酷之下,其实不过极度自卑且极度敏感脆弱,这让她无法控制地想要呵护他成全他,如果爱上他注定令人疯狂地不顾一切的话,她已经深陷且无力自拔。 所以,如果出兵是双方共同达成的某种协议,她自当不予余力地收罗情报,可若只是北戎王庭一方的觊觎,她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影响到他的大计划,可惜的是,自从她来到卫王宫后,他就再也没向她透露过一丝一毫的打算,除了消息传递困难的原因外,他似乎蛰伏且安静的异常。 宁棠儿想来想去,决定采取折中的办法,一面想法子将北戎的消息告知于他,一面依旧按照北戎方面的要求打探军情,到时候再视情形而定,不过想归想,打探军情哪有那么容易的,尤其碰上她使尽百般解数也没能获其心的卫王,以及看似随和实则脾气古怪并对她有提防戒备之心的聂空,这二人随便哪一个都够难对付的了,偏偏二人的关系,还如兄弟般无间无隙,她又该如何才能获取所需要的东西呢? 宁棠儿光顾着琢磨她自己的心思,完全不知道,先前她探身出窗外查看之时,楼上也有另一间屋子半开的窗旁,有另一个人目睹了黑影和她。 黑影翻身出墙,轻巧的落地之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蹲伏在墙边,观察了一阵周围的动静,待确认周围毫无异常,这才起身钻入树荫浓密的小径。 黑暗中,只见他沿着小径走了一段,又折身往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出了树林,是一大片环形花圃,环形中又各有四条花石小路通往中心的游花亭,黑影来到亭外,迅速地脱下身上的夜行衣,并在亭子一角的大柱基石下拨弄着什么,跟着基石旁边的石板裂开一道缝隙,黑影拉开石板,将夜行衣塞了进去,再将一切复归原位,做完所有,黑影似乎松了口气,拍了拍手中的灰,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游花亭。 王宫的主道上,黑影来到了灯光通亮处,他的身上,已变成了王宫戍卫的红色劲装铠甲,不远处这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听着有规律的步伐,应该正是夜晚巡宫的戍卫,黑影也不闪避,径直迎上去,一边走还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谁!口令!”巡卫的领队发现了黑影,由于光影的遮掩并未立时辨认出来人。 “是我!”黑影淡淡答道,“玄露!”他的口令丝毫也不差。 “文校尉?”巡卫的首领终于认出了对方,“夜近三更,文校尉在这里做什么?今夜好像不该文校尉轮值吧?” “睡不着,出来走走,而且王爷让我加强夜间的警戒,我不放心,所以四处勘看了一下”,黑影说着淡淡一笑,“最近几日王宫不太平,你们也要多加警惕才是!” “属下明白!”巡卫首领的拱手道,“那属下就不打扰文校尉勘看了,巡务在身,就此别过!” 黑影微微颔首,和巡卫们错身而过。 卓瑞桐静静听完一个年轻兵甲的回报,满意地挥了挥手,“好,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以后也要这么盯紧他知道么?” “喏!”兵甲抱拳,“属下领命!” “当心别给他察觉了!”卓瑞桐冲着兵甲退出去的身影又叮嘱了一句。 然后他回脸看着聂空,“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一般都是宁棠儿有什么消息需要传递时,主动在游花亭留下暗记,约文简见面,这次冼贵回来之后,文简却趁夜色冒险去找宁棠儿,说明冼贵一定带回了北戎方面的回音,你说我们怎么才能知道冼贵所带回来的指令内容呢?” “现在还不是惊动他们的时候,要想知道,当然只能靠猜!”聂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希望他们不要天天这么折腾,否则总是半夜里被人喊醒,这滋味真不好受。” “靠猜?”卓瑞桐没搭理聂空的抱怨,只管扭住话题不放道,“你猜到什么啦?” ------------ 第二十二章 子夜惊魂 更新时间:2010-09-09 “其实不用猜的!”聂空接着揉眼睛,似乎很困的样子,“说猜都是贬低我这脑子,你想啊,主上,若北戎已经打算有所动作了,会不会仅凭宁棠儿的一个消息,就取消所有的谋划呢?” “也就是说,他们仍让宁棠儿继续打探军情,对吗?”卓瑞桐嗤鼻道,“我还以为你另有什么高见呢,这,本王也想到啦。” “我从未说自己有什么高见,是你非要不耻下问的”,聂空不以为然道,“至于主上恰巧和属下不谋而合,那不过英雄所见略同罢了!” “行了,咬文嚼字的功夫本王甘拜你下风,可是聂空,我们所要面对的,将绝对是空前的硬仗,你有把握吗?”卓瑞桐没有太多心思开玩笑,故而很快就放弃了嘴皮之争。 聂空摇头,“把握?我早说了,现在谁对局势的变动有把握?何况我也是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神仙!” “你连安慰我一下都不会吗?”卓瑞桐白了一眼聂空,“哪怕你说没有十成也有九成也行啊,反正我又不会信!” “就是因为我聂空从来不打诳语,才能蒙主上信用,主上为何非要逼属下失信呢?”聂空苦笑,“老实讲,若是单对北戎用兵,那我尚可以说还有六、七成的把握,可要分兵中原,仅凭卫郡的兵力,怕是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呢!” “卫郡偏远苦寒,地阔而荒凉,物产远不及中原丰富,自然缺丁少粮少税收,卫郡一年的积累,甚至连吴国三月都不及,又不敢加重老百姓的负担,真是难死本王了!”卓瑞桐有些丧气地颓坐一侧道,“辛辛苦苦经营了四年,可实力还是差强人意啊!” “所以嘛,有没有把握不是我聂空一个人说了算的,作好一切应对准备才是实际!”聂空从慵懒的斜靠中直起身来,搓了搓手道,“说起硬仗,我怎么就忽然变兴奋了呢?可惜明日还要安排萦妃入卫郡的事宜,不然你我君臣兄弟下一盘如何?” “免了免了!”卓瑞桐赶紧推辞,“你还是先帮本王解决安全为重,对了,冼贵出入的路线已被证实确是我边界防务的漏洞,原来根本不用通过我边关关哨,就是可以往返两地的一处非防务地带,虽有山岭绵延相阻,可只要掌握那条崎岖的翻山密道,仅凭脚力急行,一夜间就可以从卫郡的荒山野岭翻到北戎界内,如此可怕的漏洞,若不是跟踪冼贵,怕人家袭到咱卧榻前,咱也不晓得呐,你是否已安排人手即刻处理?” “对,当然派了,主上请放心,就像我先前说的,即便我们有什么疏忽,北戎的大股军队也休想进来,那条山道仅有一人之宽,说是山道不如说羊肠小道更为贴切,而两侧皆为悬崖陡壁,便是单人行走,稍微一个不注意,也极易跌下山崖,更别说马匹和战车了,北戎如想利用此漏洞,也只有派小股劲旅奇袭,属下仔细研究过跟踪冼贵的溟沙营将士所绘地图,主上请看……”聂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幅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帛,展开来给卓瑞桐看,并指点道:“就是这里,这个位置,主上请看整个地形像不像一个口袋,而这里就是袋口啊,属下准备在这里……” “好!”卓瑞桐赞许地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在此地收口瓮中捉鳖,若他们敢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欢萦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心慌气短,她撑起身子侧耳细听,周围又一片黑暗寂静,并无异常。 小瓷睡在隔壁间,欢萦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小瓷,最终还是自己趿了鞋下床,摸了摸腰间携带的匕首,欢萦努力使自己镇定,这匕首是临行前卓瑞桐因为担心她的安危,送给她防身的,并叮嘱她一定要随时贴身携带,连睡觉都不例外。 欢萦来到窗前,贴近窗棂向外张望,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甚至一只老鼠的身影都没有,但欢萦刚欲离开窗户,立即惊觉到是哪里不对劲了,院子的西北角窜起暗红的火光,并非寻常的灯火所引致。 失火了!火光离得很近,应该就在院外起火,欢萦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救火,因为这条小街上的房屋鳞次栉比,搞不好就会烧掉整条街,然而奇怪的是,如果失火,外面应该有人察觉才是,至少喊叫几声,让人及时扑救,或者让院里的她们赶紧撤离,为何连暗中保护她们的护卫都没有动静呢? 欢萦冲出自己的房间,直扑小瓷的卧房,“小瓷,小瓷,快起来,出事了!”欢萦连拍了好几下门,门终于被打开,一个影子出现在门口,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影子的出现,一道雪亮的寒光也直冲欢萦刺来,寒光映出的,是一个蒙面人阴桀的双眼。 不过蒙面人的刀光虽快,却还是刺了个空,只听“铛”的一声,欢萦手中的匕首正正格住对方的刀锋,然而因为对方力道太大,欢萦被逼得连退了好几步。 原来黑影一出现,欢萦虽看不清容貌,可出于对小瓷身高的熟悉,以及黑影轮廓的男女差异,她已瞬间敏感到来人并非小瓷,故而在黑影出刀之时,她尽管惊惧,却仍能做好应对的准备。但是一经交手,欢萦就知道,对方的功夫非她可敌,险险的避过对方的偷袭,不过是侥幸而已,父亲长孙谊是文臣,向来不喜欢女孩家舞刀弄剑,唯一学了些骑射本领,还大多施展在打马射猎的娱乐上了,欢萦心中暗暗叫苦,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跟武师多学点功夫,就算没有天资,能像卓瑞桐卓元灿起码达到防身的水平也好。 最心急的还是屋中的小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欢萦不敢想象,小瓷是不是已经不幸,或者说根本没有容她去想的时间,黑影见一击不中,略略愣怔了须臾,似乎也未料到欢萦能躲过他的偷袭,但他立刻毫不迟疑地朝欢萦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此套厢房并不大,无分上下楼,唯中间客厅两侧各开有侧门通往其他房间,而欢萦和小瓷都是住在靠右一侧,所以此时她和黑影都站在客厅的右边,欢萦大致估算了一下,凭着自己对屋中摆设的熟悉,在黑暗中快刺客一步的绕到茶桌之后,“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欢萦于紧张中仍沉声喝问。 “我名不见经传,你问也是白问,不是我要杀你,是有人要借你的尸身一用!”刺客跟着扑至茶桌前,“下到阴曹地府后,休要找我,怪只怪你嫁入帝王家!”说罢刀光再闪,直逼欢萦面门。 “帝王家”三个字如针穿心,令欢萦浑身一颤,她本能的,扬手掷向刺客,茶壶茶盏茶盘,能摸到手的,全被她一一掷了出去,刺客左右躲闪,不得不收刀挡开飞来的杂物,最后一下,竟然是把藏在茶桌下的凳子,刺客只见黑乎乎的什么,依旧以刀相挡,未料刀劈开木凳,木凳裂开的部分只是稍减了势头,仍是朝他戳来,刺客又是连连劈挡,终于勉强没被砸中,等他凝神再看茶桌对面,哪还有欢萦的影子。 刺客惊怒中四下环顾,发现欢萦已推开左侧的偏门跑了进去,遂立即几步跃跨,追了过去,刚到门口,“嘭”的一下偏门拴死,怎么推也推不开,刺客手起刀落,劈开门闩,一个箭步跃入后才发现这间厢房的窗户大开,而屋中早又无人,刺客更加怒火中烧,飞身就跟着从窗户蹿了出去,“看你能往哪儿跑!”他暗暗咒骂道。 然而当他的脚刚一沾地,另一道寒光就朝他扫来,“看你往哪儿跑!”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略带嘲讽地响起。 刺客心知不妙,举刀相迎,可是对方不是长孙欢萦那种武学菜瓜,两三招之后,刺客已掂量出来者的功夫一点也不比他弱,不仅不弱,甚至比他还高出一筹,刺客边招架边想着该如何退身走人,可院外已燃起的熊熊大火,显然封死了所有人的出路。 刺客嘿嘿一声冷笑,“想擒拿住我?门儿都没有,今儿大不了大家一块儿被烧死在此!” “你以为呢?”来人语气中的讥讽更浓,“会不会被烧死在此,你走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刺客心中一慌,他明明是先放了火,封堵了外人靠近小院的可能性,此人又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呢,除非外面的大火是假的,那怎么可能? 刺客狐疑地撇下来人,飞掠向小院大门,但他还没开门,心就凉了,因为烧到这会儿,院门还完好无损不说,连摸上去都冰凉凉的。 拉开小院大门,门外的街上,好几堆篝火,还有不少平民打扮的兵士,在那里扇风添柴,刺客绝望地回身,扬了扬手中的刀,“来吧,你若是有胆儿,就单独跟爷拼个死活!” 来人摇摇头,“你一定奇怪,为什么你在井水里下了迷药,他们却没有像街坊邻居一样被迷倒是吗?” “哼,没什么好奇怪的,井水打回去,有人喝了有人可能就没喝,我没指望靠在井水中下药迷倒所有的人!”刺客淡淡答道。 “我不得不佩服,你这招确实狠,其实他们也遭了你的道儿,不过幸而我及时发现,带着另外的人手赶来,才没让你最终得逞,我劝你还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我们王爷宅心仁厚,或许还可以免你一死!” “哼!”刺客再次冷哼,“你休得羞辱于我,我失败了,怎么都是一个死,你要么就吃我快刀,要么就看爷是否能闯出去!” 年轻的将领慢慢靠近刺客,“好,我敬你也算有胆,可惜全是下三滥的手段,不配称英雄,也不配王爷赦你,就让我结果了你的狗命吧,看招!” 他虽然说要刺客的狗命,可剑锋指向,却并非对方的要害,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让对方转移注意力,聂军师吩咐过,务必活捉,他可不想对方趁他不备,又来个服毒自杀什么的。 ------------ 第二十三章 生擒刺客 更新时间:2010-09-10 刺客眼珠一转,自忖今日肯定是难逃死路,唯不甘心束手就擒,才怀抱着一丝侥幸,要和卫王宫的人单打独斗,如果真的落败,那他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办,这样想着,遂把心一横,将腰刀旋风般舞开,迎向凌厉的剑锋。 二人在狭小的院落中你来我去地拼了二十几个回合,黑衣刺客已明显落入下风,但经验也同时告诉他,对方未尽全力,攻势虽猛,却处处留有余手,这让黑衣刺客的侥幸又多了一分,他明白对方越是想活捉自己,就越缚手缚脚,于是振作精神,使出全身解数,妄想偷得机会逃命。 可巧,黑衣刺客的一阵拼死相搏,还真的给他瞅到机会,借着被逼入院落死角,黑衣刺客瞄到院墙边的青石墩,正好可以帮他跃上院墙,跃向院外一处较近的房檐,所以他故意卖了个空挡,引那年轻人的剑只朝他下腿处刺去,他则果断的挽刀斜劈对方肩颈,年轻将领不知这只是黑衣刺客的虚招,大惊中急忙翻身后退,待他立定一看,刺客早就跃身出墙。 不过黑影刚刚一脚踏上屋檐,还未等他站稳,一张大网已从天而降,劈头盖脸的罩下来,刺客心中一慌,脚底的瓦片被他踩滑,只听他“哎呀”一声大叫,便从屋檐角栽跌下去,人还未落地,又被大网兜住、吊起,跟着一道细细的冷光从暗处飞出,刺中了刺客的颈脉处,他登时僵住,并当场昏厥在网中,甚至还未来得及咬碎藏在牙齿中的毒药丸。 年轻的将领目睹此情此景,不禁轻松一笑,收剑入鞘,转头看见欢萦不知何时已从屋中走出,忙上前稽首道,“末将陆子嵩拜见夫人,夫人没受惊吧!” 欢萦将陆子嵩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你也是卫王手下的么,怎么这几天都未曾见过你?” “呵呵,他当然是卫王手下的,也只有咱们王爷的军营才能训练出这样年轻干练的骠骑将军!”随着笑声,聂空带着几名举着火把的兵甲从门外走入院中。 “末将参见聂大人!”陆子嵩赶紧再次稽首参拜。 “让夫人受惊,是在下思虑不足,希望夫人勿怪!”聂空恭敬地朝欢萦谢罪道。 “王爷呢?”欢萦见聂空是一个人来的,不知为何,有些失落感。 “王爷不太方便出宫,不过一直在宫中等消息,夫人请放心,一会儿我们回宫,王爷定当亲自为夫人接风洗尘,顺便压惊!” “压惊就不必了,我没事!”欢萦摇头道,“就是不知小瓷有没有事,总管和将军快随我去瞧瞧吧!” “噢?好!”二人异口同声,分别从兵甲手中各自取过一根火把,随着欢萦进了厅堂,直奔小瓷的卧室,卧室的门半开着,欢萦推门而入却不见小瓷的身影,“小瓷,小瓷?你在哪儿?”欢萦急切地呼叫道。 陆子嵩和聂空也举着火把四面映照,然而不大的卧间几乎一目了然,哪里能藏得下一个人呢?欢萦和聂空同时把目光对准了床底,而陆子嵩则走向衣柜。 三人同时动手,陆子嵩去打开衣柜,聂空帮欢萦撩开了床罩,欢萦则趴下身去查看,“小瓷?”欢萦看见黑乎乎的床底,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赶紧叫,“快帮我把小瓷拖出来!” 陆子嵩忙走过去帮忙接过聂空手中的火把,在后面给二人照亮,聂空和欢萦合力,终于把困在床底的小瓷给拖了出来,小瓷身体明显呈僵硬状态,口中还被塞了枕巾,只有一双眼睛能动,且眼泪就在眶里打转,所以欢萦才会看成是亮晶晶的。 “被点穴了么?”欢萦扯下小瓷口中的枕巾,却见小瓷仍是不能动。 “夫人,我……”小瓷刚一开口,泪水就再也裹不住的直往下掉。 “好了好了,没事了!”欢萦将小瓷僵直的身体抱紧,并轻轻拍着小瓷的背道,“都过去了,我们没事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宫见卫王,啊?” “夫人不必担心,末将倒是略懂一点解穴,让末将来试试如何?”陆子嵩发现小瓷除了有些惊魂未定外,气色还算正常,因此断定那刺客不过是普通的点穴之法。 欢萦回头迟疑地看了陆子嵩一眼,又看看聂空,聂空郑重地点了点头,欢萦遂道,“好吧,有劳陆将军!”说着慢慢松开小瓷,准备将小瓷放卧在地。 陆子嵩又将火把转递给聂空,见状道:“夫人且慢,末将还需劳烦夫人帮末将扶住小瓷姑娘,你我一前一后,方可成事啊!” 欢萦恍然,“呀,不错,陆将军说的是,我一时昏了头,竟忘了这层!” 陆子嵩笑了笑,蹲下身去帮欢萦扶小瓷坐正,然后绕到小瓷身后,暗暗运力,朝小瓷身上的几处穴位连点了几下。 “啊!”小瓷呼出一口闷气,在陆子嵩的指力下,不由自主倒向欢萦,欢萦急忙揽住小瓷,“没事了吧?小瓷?” “嗯!”小瓷抬起头,看着欢萦,“夫人你呢,那个刺客有没有伤到你?” “当然没有了,在生死方面有你在,我的运气还能差吗?”欢萦松了口气,禁不住鼻尖发酸,因为进屋之前,她一直怀疑小瓷已经遇害,最坏的结果让她差点丧失面对的勇气,小瓷是她牵扯进来的,万一小瓷有个好歹,叫她余生如何自存? “好了,夫人,我们把小瓷姑娘扶到座位上再说吧,她刚解开穴道,尚有些血脉运行不畅,需要稍坐片刻才能活动自如!”陆子嵩向欢萦解释道。 “到底怎么回事,小瓷?”聂空静静地看着欢萦和陆子嵩一起扶小瓷坐好,这才开口。 “我,我不知道”,小瓷一回想起发生过的事儿,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在睡梦中忽然惊醒,看见床头有一个黑影,刚想呼叫,却被那家伙的刀抵住了喉咙,还威胁我不准喊,接着那个家伙打亮火摺子照了照我,然后低声咒骂了一句,‘怎么不是?’熄灭火摺后,他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处置我,正在这时,客厅响起脚步声,跟着夫人就在外面拍门喊我,我本来想叫夫人快逃的,可那个家伙却捂住了我的嘴,我发不出声音,就和他抓扯起来,结果他干脆点了我的穴道,又顺手拿了枕巾塞进我嘴里,把我丢到床下,我虽然不能喊,却还是可以听见他走过去开门了,我心想这下可糟了,夫人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岂不是要被我害死……” 小瓷说着说着,再次哽咽啜泣,欢萦叹了口气,对聂空道,“想必那刺客进了厢房,却不知我和小瓷是分开来住的,所以找错了房间。” “嗯,我估计也是!”聂空沉声道,“说实在,真是太悬了,我没料到他们居然敢在井水里下迷药,以至于住在你们附近,监视这所小院的护卫全都被迷倒,还包括周围无辜的居民,幸好我让陆子嵩又加派了另外的人手,以这里为中心,在方圆半里的范围内,于所有通往这里的路口设了暗哨,是他们发现全城宵禁之后,有一条可疑的人影经过,陆将军不放心,便挑了几人跟他一起过来看看,刚到路口,就发现你的院子外起了火,而本该出现的护卫一个都没有,陆将军断定一定是出事了,可赞陆将军很是机敏,不但临危不乱,还能将一切布置的天衣无缝!” 聂空停了停,赞许地朝陆子嵩颔首,“子嵩啊,这回的大功,卫王一定会重重嘉奖你啊!” “还不是多亏军师指点,末将岂敢独自贪功!”陆子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走到桌边点亮了屋内的灯烛,并拿了火把道,“末将先去将那厮交给王宫护卫,此地不易久留,聂军师和夫人说完话,还是早早回宫吧!” 聂空道,“我心里有数,你们先撤吧,被周围的街坊邻居看到这么多兵甲不好!” 陆子嵩点头,“末将也是这么想的,夫人,小瓷姑娘,请恕末将先告辞了!” “他不跟着回王宫吗?”等陆子嵩离去,欢萦纳闷地问道。 “呃,咳咳”,聂空略略迟疑了一下,道,“他的人马不属于王宫护卫,只是临时调拨过来,完成了任务,他还得带人回营呢!” “原来如此!”欢萦看了小瓷一眼,对聂空道,“你刚才还没说完呢,咱们这位陆将军是如何布置的,也讲给我们听听嘛,好奇心被你引起来了,你倒又不提了。” “呵呵”,聂空笑着,慢悠悠道,“其实我不细说,以夫人的聪慧,大概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呢,陆将军将带来的几个人分别作了安排,除了派一人火速回去搬兵,并向我报信外,其余人等皆留下来,灭火、浇醒被迷倒的护卫、再在街上做好埋伏,假装火势已大,封堵了可能来的救援……至于陆将军本人,则绕到后院墙去截击刺客,诱刺客一线生机,以为可以趁乱逃命,而没来得及服毒自尽,被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迷倒了!” “是啊,刚才躲在屋中,我也瞧见了陆将军和刺客激战,虽知他是想活捉刺客,可见到刺客跃出院墙,我还是大惊不已,担心刺客真的就此脱逃,那就再也没机会逮住他了”,欢萦由衷称叹道,“没想到就连破绽,也是陆将军故意露出,在刺客猝不及防时将其迷倒。” “不错,如果卫王军中多些陆将军这样的人才,王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忧心边界安危了!”聂空想了想,又问,“夫人……躲在房中?可小瓷姑娘说夫人正撞见刺客啊,夫人又是如何躲过刺客的?” “他个子比小瓷高,身形又宽厚,一在门边出现便被我觉察出不对,所以躲过了他一刀,跟着他再追来的时候,我就摸到客厅桌上的杂物,胡乱扔掷了一通后,趁他不注意,跑入了左边厢房,并随手闩死了门,本来确实想从窗户跳出去的,可一想逃到院外,仍是躲不开他的追杀,故而干脆只打开了窗户,自己却躲入了那间屋子里的一只木箱中,他果然上当,直接蹿出了窗外。” ------------ 第二十四章 别有幽径 更新时间:2010-09-12 “噢?好险,好险!夫人的急智同样令人佩服啊!”聂空由衷叹道,“若换了别人,怕早就遭了道儿,此次能顺利擒拿刺客,夫人亦是功不可没呢!” “聂总管说哪里话,刺客是冲我而来,以自己作饵诱刺客现身本也是为了自保,是我应该感谢聂总管和卫王,为了救欢萦一命,不惜冒着悖逆朝廷的罪名,劳师动众!” “不!”聂空正色道,“在下今日跟夫人说句实话吧,如今的朝廷已非朝廷,正可谓民意愤懑,怨声载道,试问夫人嫁入帝室后有何过错,要遭如此横祸?卫王此举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夫人之故,但凡任何一个稍微有良知者,孰能袖手旁观?” 欢萦默然片刻,谦身谢道:“多谢聂总管体谅,不管怎样,事因我起,欢萦不是回避责任之人,今日之劫祸福难料,他日若有遗患,欢萦也绝不会置卫王于危险之中,还请聂总管放心!” 聂空笑了笑,神情似乎有些无奈,“不是在下放不放心,其实主上是和夫人一样的人,既然揽下事端,又岂会逃避责任?难道夫人希望主上是那不义之人?好了,夫人千万不要再多想,无论什么原因来到卫郡,既来之则安之,从此共同进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惧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小人?” 欢萦听后,心中一片苦涩,她从未想过会跑到卫郡来安身立命,就算是来了,她要挡谁的兵何方的水?那个高高在上什么也不缺的人,就如此容不得她么?昔日耳鬓厮磨,转眼利刃相向,这一刀比刺客的刀更狠更快,更寒彻骨髓。 “小瓷你好点了么?”欢萦一手抚在小瓷的肩上,“若是没事了,我们也好跟聂总管一起回宫了。” “嗯,走吧!”听着欢萦和聂空说话已慢慢平静下来的小瓷,抹去残留的泪痕站起身,“夫人,聂大人,你们说,除了被我们抓住的这一个,还会不会有别的刺客?” “暂时是不会了!”欢萦望向聂空,“当然,这也仅是我的估计而已,先有王宫中的失手,他们已再失败不起,所以只能抓住机会除掉目标,如果他们还有人的话,也一定会出现,聂总管,你觉得呢?” “嗯,我基本同意夫人的看法!”聂空转身走到门边,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不过,只是基本,并不排除仍有其他同伙的可能,这要回去审了才清楚!” 聂空留下一部分人清理现场,以免周围的街坊天亮醒后,看到这里乱糟糟的痕迹,对这里发生过的一切胡乱猜测传言纷纷,其余人等则护送三人的马车回到卫王宫,而且为免惊动宫内的其他人,马车在王宫附近就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聂空也并不请欢萦她们入宫,而是带她们走向另一边,欢萦有些纳闷,“聂总管,我们不是回宫的么,怎么……?” 聂空笑笑,“是回宫,一会儿夫人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相隔卫王宫不远,是一大片柳林,柳林深处有一所白墙青瓦的别院,看起来就和普通民居没什么分别,要不是院外站着不少手提灯笼的王宫护卫,欢萦差点就真以为是到了农户家了,一行人刚一进院子,厢房的门便霍然打开,卓瑞桐带着焦急的神情出现在门口,“你们可回来了,本王都快急死了。” “主上其实本来想亲自去擒拿刺客的,却被在下阻止了”,聂空对欢萦解释道,转首又问卓瑞桐,“不过在下让主上在宫中等消息,主上为何又跑来这里?” “宫中太闷,本王会更心烦的,还不如来这里透透气!”卓瑞桐快步走到欢萦跟面,将欢萦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才道,“果然无恙么?下次绝不要冒这样的险了,就这几天,本王的心口痛病都要发了。” “的确,在下可以证明,王爷前天就在说心口不舒服,可让他招太医进宫,他又不肯!”聂空很识趣地退开一些,给两人让出相处的空间,转脸看见小瓷居然也和自己一样,退后了两步,只是脸上的神情显得颇为落寞。 “怎么可以这样?”欢萦正色道,“以前你也是什么都满不在乎,受了风寒都还非要冒雨去买两条街外的翡翠烧卖,结果弄到高烧不退,缺了十几天的课,人有什么不舒服,就该及时找大夫,哪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呢!” 卓瑞桐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失笑道:“呵呵,怎么提起买翡翠烧卖的事儿来了?原来你还记得?那不是因为你说没吃早饭嘛,齐先生府宅周围的小店都被我们尝了个遍,唯一你就最喜欢两条街外的翡翠烧卖,当时齐先生又罚你不抄完书不得离座,所以本王才偷偷摸摸跑出去买了,偷偷摸摸塞给你,得了,但凡本王的糗事你都记得清清楚楚,好事偏是一桩都不记得,你呀,放心吧!本王的身体好着呢,只是小时候从马背上跌过一次,肩胛受了点轻伤,伤好之后,一着急便会觉得心口隐隐疼痛,老毛病了,又不碍什么事儿,何必兴师动众请太医呢。” 欢萦白了卓瑞桐一眼,“真的无碍?” “真的,本王最担心的是你……们,都还好吧?”卓瑞桐这时才顾及到问小瓷,“你呢?” 小瓷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欢萦忙替她道,“我没事,小瓷却是受了些惊吓,详情稍后我们慢慢讲给王爷听,如今天已快亮,王爷今日不回宫早朝么?” “当然要,不会最近几日没什么大事,本王去走走场子,也免那些大臣们怀疑本王怠慢政务,你们跟我一起回宫,先换换衣服,梳洗一下,用点早膳,本王会很快结束早朝,然后我们再详议此事!”卓瑞桐说着,伸手拉了欢萦道,“来,本王带你走走本王的曲径通幽!” 卓瑞桐的无心之举,本是于几日焦神竭虑后的欢心释然,情不由衷顺手牵了欢萦,欢萦诧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没忍心挣脱,只是众目睽睽被卓瑞桐这般牵手,脸颊不由自主就红了,好在趁着夜色,灯火影烁中,她的脸红倒也不明显。 但此情此景落在另外两人眼中,却各是一番滋味,聂空拱手道,“主上,你带夫人和小瓷姑娘先行吧,我得亲自看押那刺客,等王爷下朝,好一同会审。” “也好!”卓瑞桐拉着欢萦已要进屋,此刻停下来对聂空道,“别忘了拔除他齿里的毒药丸!” “属下明白!”聂空目送着卫王三人进了厢房,但他留意的,却是尾随在最后的小瓷,聂空乃何等聪明之人,简短的接触,他便已察觉到小瓷另有心思。 厢房内,也同样守着几名护卫,初看摆设,与普通房间也无异,不过一面巨大的屏风十分显眼,卓瑞桐带着欢萦走到屏风后,原来屏风后另有小门通往后院,后院很小,只简单的栽种了些花木,并且直通对面的厢房,进到内,分左右间,卓瑞桐踏入左房,早有护卫推开几乎相当于一面墙的博古柜,柜后出现一条幽深的通道。 卓瑞桐笑笑,“以后要是想不引人注意地离开王宫,你也可以走这条路。” 欢萦纳闷道,“王爷出宫,只听说寻常人需要回避,难道你这里刚刚相反,是王爷需要回避么?” “有些秘密”,卓瑞桐将欢萦牵入通道,对着她低声道,“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这卫王宫,可也并非清净之地。” 欢萦狐疑地看了卓瑞桐一眼,并没再相问,她忽然想起自己曾和小瓷关于卫王后的猜测,难道并非猜测,而是确有其人?可为何卓瑞桐一直要瞒着不告诉她呢?而且此刻相询,又不太合时宜,欢萦带着满腹的疑惑,悄悄的抽回自己的手,且不动声色地,装着好奇的样子,指着通道问卓瑞桐,“这条通往王宫的密道,是开在地上呢,还是地下的?” “当然是地下了!”卓瑞桐似乎并未察觉欢萦的变化,仍是兴致勃勃道,“这还是聂空提议秘密修筑的呢,事实证明,他比本王有先见之明多了。” 三人回到卫王宫,天色已微明,卓瑞桐将欢萦送到流觞宫外,虽有许多话还未来得及说,但也不得不暂行告辞,“各种需用我全备齐了,你们先回去换洗一下,等会儿枚争会送来早膳,你们将就用些,待审完刺客,本王亲自备宴为你们压惊。” 欢萦笑了笑,卓瑞桐要赶着上朝,她也不好多说,谦身谢礼后,卓瑞桐匆匆离去,而欢萦和小瓷则待一行人的身影全部消失,这才转身推门入宫。 又一次住回流觞宫,欢萦感慨自己的心境似乎变了许多,这些天她一直努力坚持不去想京城,不去想阑芷宫,想的,也都是娄训刺客的出现,究竟是不是元灿指使,当然,从现在看起来,至少也是厉太后无疑,可元灿知不知道呢? 刺客曾说,有人要借自己的尸身一用,想来想去,也只有朝廷需要,一是确保她已死,二则好向自己的爹娘交待,元灿是否知晓,本也无太大的意义,反正他从不敢违抗太后的懿旨,只是欢萦想看清,一个人究竟要有多绝情,才会一不做二不休,对昔日的爱侣追杀到底。最要的是,当自己被一再的逼入绝境,那精美豪华的皇宫,还有什么值得她再手下容情的? “咦?到处都干干净净,我本以为还需要我打扫一番呢,没想到主上早就派人收拾整洁了啊!”小瓷环顾着流觞宫内的物什,不无惊喜道,“夫人,主上心里定早就将流觞宫看做是夫人的了,所以时时都为夫人归来做准备呢。” ------------ 第二十五章 流觞晨叙 更新时间:2010-09-13 “咱们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居,好歹流觞宫还住了那么多天,自然也只有重回流觞宫,你们主上定是接获消息后才命人打扫出来的,有甚可大惊小怪,你呀!”欢萦见小瓷忙着找火摺子,便劝道,“算了,别找了,天很快就大亮了,此等光线还能看得见,将就点吧,省得麻烦,你也累我也累的,不如坐一会儿歇歇脚,然后你去打点水来,一夜折腾的蓬头垢面,难得王爷不跟我们计较。” “是,就依夫人,夫人口渴么,我待会顺便去膳房要点热水好了”,小瓷在欢萦身旁坐下,抬手去提桌上的茶壶,“嗯?茶壶是满的!”再拿手一试,热呼呼的壶壁,“主上想的真周到,连热茶都替我们备好了!” 小瓷赶紧取了杯子,替欢萦斟了一杯,“夫人请!” “你也喝吧!”欢萦捧起茶杯暖手,或许是惊吓过后又疲累的缘故,她已感到有些寒意,估计小瓷也是差不多。 两个女子刚刚洗漱完毕,枚争就拎着两大摞屉盒来到流觞宫,“奴才枚争,见过影夫人,奴才平时是负责主上起居饮食的,夫人请尽管放心,一切皆是按主上吩咐所做,绝对不会泄与无干人知!”枚争一见到欢萦便急忙伏地叩拜。 “枚争?唔,你且起来说话罢,我听你们主上提过你的名字,这屋子也是你负责打扫的么?”欢萦见枚争眉清目秀颇为机灵的样子,不免平添了几分好感。 “是,因为主上说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整个流觞宫都是奴才一个人打扫的,好在没什么摆饰,要不然夫人都回了,奴才怕也清扫不完呢!”枚争边说边爬起来,将早膳一屉一屉的摆在桌上,“主上请夫人趁热吃,如今天气凉了,再吃冷的东西,极是容易生病!” 欢萦看了看屉盒,指着其中一屉大为惊诧道,“这,这是翡翠烧卖么?” “正是呢!”枚争摆完东西后退下两步,禀道,“不知为何主上忽然遣人来膳房,非要加这一道早点,故而耽误了些时辰,要不奴才早就送来了。” 欢萦和小瓷交换了下眼神,“有劳你了,也请多谢你们主上!” “夫人客气!”枚争躬身施礼,“夫人若没有别的事儿,那奴才先退下了,主上那边其他人都不如奴才熟悉主上的习性,所以奴才得赶着回去,不敢耽搁太久!” “知道了,你去吧,我这里有小瓷就行!”欢萦看着枚争离去,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卓瑞桐实在太有心了,听自己提起翡翠烧卖,临上朝前还不忘吩咐膳房给现做出来。 小瓷慢慢的踱过来,看着桌上的屉盒,幽幽道,“夫人也算因祸得福,有主上眷顾,岂不比皇宫里那个好得多?” “小瓷!”欢萦的脸色沉了下去,“这是你该说的话么?皇上岂是你随便称这个那个的?虽然你是卫王的人,可以你我的身份,到底是不能胡言乱语的,怎么出宫没多少日子,你就变得这么没规没矩?” “夫人不要以为拿规矩来说我就可以回避话题,小瓷的意思夫人最明白不过,难道夫人就真的一点不为卫王所动?”小瓷的语气分外沉静,听不出她究竟是讥讽还是真心所言。 欢萦垂下眼帘,捡了汤匙在粥碗中轻拨,“不要老针对我好不好,干嘛不说说你自己?王爷让我们趁热用膳,你还傻站着干嘛!” 说着欢萦就将小瓷那碗推到她面前。 “我?我一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小瓷略微慌乱地掩饰着,却还是接受了欢萦的相邀,在桌边坐下。 “人的心,就像一面湖水,有时候,不管是多么尖利多么沉重的心事,都能沉在湖底埋入淤泥等待枯朽,但有时候,只是一阵微风,湖面便会泛起阵阵涟漪,然而,或许连湖水也不清楚,所为何因,所得何果……”欢萦慢慢品着粥慢慢说道,既像是在对小瓷说,又像是在说自己。 小瓷默然片刻,也拿起汤匙,“夫人说的话小瓷听得不甚明白,所为何因所得何果有那么重要吗?小瓷是一个下人,岂不是今生今生都是已注定的,哪来什么因果?” 欢萦微笑着摇摇头,“不是所有的都是注定,只是注定遇上了某一个人,从此心有戚戚欲罢不能而已,对不对?” 小瓷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实话夫人,以前在皇宫里的时候,那个人虽是九五至尊,但奴婢仍是觉得夫人是不幸的,别说夫人,我跟了甄皇后那么久,其实她也未必比夫人好过呢,如今夫人脱胎换骨,何不将心思也换一换,寻个能真正值得托付之人?” 欢萦道,“你一直跟着太后,接着又随了甄皇后,难免听到一些偏颇之词,虽然我现在也不敢说了解皇上的话了,可我知道之前的许多事,并非他本愿,何况哪怕我与皇室恩断意绝,卫王不也是皇室吗,他至今都还念着和皇上的兄弟之情,你叫我如何掺和在兄弟间?总之,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想谁值得托付谁不值得,所以这个问题就此打住吧,以后休要再提了,倒是你,在宫中一晃十多年,早就过了待嫁之期,你就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我?”小瓷苦笑,“以前太后娘娘倒是说过,说到了合适的时机,给我寻个好人家,让我嫁了在宫外好好生活,可惜啊,不都是没边儿的事儿么。” “没想到太后也有对人好的时候”,欢萦拿干净筷子给小瓷夹了一只烧卖,放到小瓷手边空的白碟中,“若不是因为我,或许就成了呢?能嫁人出宫不比老死在宫中强上百倍,都怪我,连累你嫁人又要遥遥无期了。” “夫人别忘了我是卫王的人,和太后娘娘反目怕就是个迟早而已,说不准还没等我离开,就被太后娘娘察觉了我细作的身份,把我千刀万剐都绰绰有余”,小瓷将白碟推回欢萦手边,“王爷特意嘱咐替夫人做的,夫人不领情则罢了,何故夹给小瓷,岂不暴殄天物?” “区区一只烧卖怎就成了暴殄天物?”欢萦瞪大眼睛白了小瓷一下,“谁说我不领情了,卫王的一片心意,你我主仆共享那才叫不辜负啊,如此见外,难道你想得卫王专宠?” “夫人说哪里话,卫王的眼中何曾有过小瓷,便是有,小瓷又怎么可能与夫人争?我刚才说暴殄天物,意思就是小瓷这样的下人,不过是白白糟蹋王爷的心意,夫人取笑小瓷也罢,捉弄小瓷也罢,可夫人不该说小瓷有专宠之心,若夫人这样想,还不如一剑杀了小瓷呢!”小瓷说着,羞愤之下推桌而起,差点打翻了粥碗。 “好好,是我说错了”,欢萦诧异地看着小瓷,“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当真呢,我们光吃不说还不行么?来,快坐下!”欢萦说着伸手去拉小瓷的衣袖。 却见小瓷有泪在慢慢涌出,“夫人,我知你是好人,昨夜你将我从床下救出,让我靠在你肩头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只要夫人不嫌弃,我愿意一辈子陪在夫人身边,照顾夫人,替夫人分忧解愁,因为你是除了卫王以外,真心实意担心我而无所求的人,我先前冒着大不讳那么说,只是希望夫人你能幸福啊!” “多谢了小瓷!”欢萦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瓷的肩道,“我跟你道歉还不成么,我不该戏言于你,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一句实话么,你真的对卫王一点没有主仆之外的情分?” 小瓷含泪回头笑笑,“我明白夫人所指,但我从小在深宫里长大,连自己都分不清对卫王究竟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像其他宫人,或多或少都会幻想哪一天被皇上宠幸,从此飞黄腾达,可我从未奢求过,回卫郡之前,我最大的愿望也仅是能在卫王身边做侍婢,在卫王身边不成在卫太后身边也行,只要能守着王爷,时不时的能见到,我就很心满意足了,我说这些,夫人你相信吗?” “相信,我相信你!”欢萦一边缓缓牵了小瓷的手,一边替小瓷抹去泪痕,“傻丫头,早说出来你我之间的心结不就早解了吗?好了,别哭了,尽管跟着我不是你本愿,可我答应你,一定会像对爽儿那样,如亲姐妹般相待,可好?” “夫人就是太心善了!”小瓷感叹道,“不像小瓷可以狠得下心来。” “才没有”,欢萦拉小瓷重新坐下,“昨夜之事我瞧得出来,你受惊过度只是因为你看不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担心我已经被刺客所害了,对不对?” “夫人还不是一样,小瓷不胜感激呢!”小瓷不好意思道。 “好了好了,逃过一劫,我们更应该彼此相连了,既然以姐妹而待,现在你该不会拒绝和我共享早膳了吧?”欢萦冲小瓷笑了笑,“既然你跟我讲了实话,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当年是故意叫肚子饿,害你们卫王冒雨跑出去替我买早点的,因为每次我被齐先生罚抄书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感觉卫王在看我笑话似的,所以本来想捉弄他一下就算,谁料他那天是抱病而来,而且我根本没想到下那么大的雨,他还会真去,真去也就真去吧,附近食店不少,齐先生府宅对面就有一家,可你说他偏要跑到两条街外买,最后弄到高烧不退,病了差不多十来天,搞的我是一看见翡翠烧卖就悔恨不已,更别说吃了!什么叫如鲠在喉,喏,这烧卖就是!” 小瓷愣愣地听着,哭笑不得,“主上一直不晓得么?他当时为什么不带伞?” ------------ 第二十六章 情况突变 更新时间:2010-09-14 “呃,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为了倡导礼贤下士的风气,又为了皇子们得到历练,故而都不是请太傅到宫中授学,而是让皇子们亲登先生的府宅求教,这样来回奔走虽辛苦些,但对皇子们来说,从小学会坚持不懈,且多有机会接触市井民生,未尝不是件好事,我记得当年卫王和皇上一般都是由宫中的马车送到齐先生府的,下学之后,也会有宫中的马车来接,除非他们选择自己骑马,那日下雨,卫王又抱恙,自然是无法骑马,宫中的马车将他们送到之后,由负责驾车的奴才撑伞送他们入门,所以卫王和皇上进屋后亦忘记了喊奴才将伞留下,而且就算留下了伞,卫王同样没办法取到伞再出门,因为齐先生素有洁癖,不喜欢房檐下积污水渍,故而我的伞和齐先生的伞都放在专门的伞亭中,伞亭正对着齐先生的书房,你想卫王在课业上偷着出门,难道还能大摇大摆在先生面前取了伞再走么?”欢萦回想起往事,禁不住一丝笑意挂山了脸颊。 “齐慷先生的管束很严么,怎么你们都那么害怕先生的?”小瓷没有上过私塾,所以想象不到还会有人敢把皇子管成这样,连出门都偷偷摸摸。 “呃,怎么说呢,齐先生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治学严谨罢了,生怕自己的学生贪玩殆误学业,因此授课期间盯我们比狱卒盯犯人还紧,但下学之后,却和善平易的不得了,时常与我们围榻而坐,讨论所见所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 “可惜什么?”小瓷问出这句话便醒悟过来,长孙欢萦到底在可惜什么了,可惜卫王不得不离京就国,可惜厉党专权,连齐慷这样淡泊的人也受到波及,请辞回乡,仨人的年少时光随着长大,从此再也回不去当初的单纯和快乐,许多事都因为失去而在余生变得日益刻骨铭心,却也只能无奈的刻骨铭心罢了。 刚刚用完早膳,聂空便出现了,简短的寒暄了几句,聂空直言道:“小瓷姑娘你就留在流觞宫吧,由我陪同夫人即可,你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小瓷望了望欢萦,“为什么不让我参与?我也想知道这几个刺客是怎么跟上我的?” 聂空道,“刺客被关押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人去太多容易招人耳目,所以小瓷姑娘你暂且忍耐忍耐,我想夫人回来之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就听聂总管的安排吧,小瓷,正好你也累了,待在宫里休息一下也好!”欢萦安慰小瓷道。 离开流觞宫,聂空带着欢萦在王宫内七绕八绕,进了一座大殿之后,聂空开启殿中暗门,暗门内再次出现一条幽深的通道,和出宫的那条结构极为相似,欢萦一看就明白了,又是聂空的杰作。 “走吧,王爷从另一条地道进来,怕早已等候多时了!”聂空让欢萦先行,他自己则按动机关,关闭了大殿的暗门。 没走多远,便是一间地厅,厅内又是几道石板暗门,聂空带着欢萦走入其中一道,自嘲道,“夫人会不会觉得聂某有点小题大做?” 欢萦没有立即答话,想了想才问,“难道卫王宫中也有细作?” “夫人真是太聪明了!”聂空感叹道,“以夫人的智谋,聂某恐怕都得让出军师的位置,虚位以待夫人呢!” “聂大人真会说笑,我只是忽然想到,既然小瓷都可以是王爷留在皇宫中的细作,皇宫里为什么就不能派细作到卫王身边呢?” “夫人猜的有道理,但情况可能比夫人料想的还要复杂的多!”聂空的语气显得很沉重,“别忘了,卫郡还是边属之国……哦,到了!” 一袭淡青暗花锦袍,一夜无眠的卓瑞桐比其他人的脸色更显晦暗,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热切地迎上来跟欢萦打招呼,而是沉声对聂空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除刺客口中的毒丸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聂空和欢萦同时惊呆,尤其聂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他怎么了?” 卓瑞桐移步让出身后的牢门,“你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 聂空抢身拉开牢门冲了进去,而欢萦也忙不迭的要跟进去,却被卓瑞桐一把拉住,“你要有心理准备,也许我们都白忙了一场……” 欢萦手脚发冷,不置一词,撇下卓瑞桐闯入暗牢,走到木呆呆的聂空身边,黑乎乎的墙角蜷缩着一人,他的面罩早已被除去,出现在欢萦眼前的是一张坑坑洼洼粗陋的脸,而且在油灯的光亮下还是可以看出,这张脸微微的泛青。 “他就是刺客?”即使见到刺客的真面目,欢萦还是难以将眼前虚弱地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和夜间那个凶神恶煞的刺客联系在一起。 聂空默默颔首,“奇怪,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 “会不会是蒙汗药所致?”卓瑞桐跟进来,在二人身后问。 “不可能,蒙汗药的药效早过,我离开之前见他就已经清醒,不过我没进来,只是隔着牢门的窗户看他懒懒地靠坐在墙边,双手抱在胸前微合双目,对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难道……等等,我看看……”聂空说着蹲下身,伸手推了刺客一把,刺客低低的闷哼一声,将身体展开了些。 聂空撩开刺客的衣服检查了一番,只见刺客的身上起了无数绿豆大的小包块,粒粒都呈紫青色且硬硬的,看得欢萦头皮一阵发麻,“谁有针,或者尖刺的东西?”聂空问。 欢萦和卓瑞桐面面相觑,皆摇摇头,聂空四下看了看,忽然盯着欢萦,“耳坠,你耳坠上的钩针!” 一句话提醒欢萦,她急忙取下自己的一只耳坠递给聂空,聂空用钩针在包粒上轻轻一挑,一缕紫中带红的液体溢了出来,聂空将钩针举到鼻子前嗅了嗅,轻轻怅叹道“如果属下没猜错的话,是九叶斑斓紫檞草的毒!” “什么?什么毒?”卓瑞桐没听清,又追问了一次。 “是一种毒草,同时采集它的花与叶,晒干后碾成粉末便可用作毒药,从中毒到毒性发作需要大概三至四个时辰,快慢因药量的多少而不定,毒发初始,也就是这些小包粒还未遍布全身,没有变硬,颜色与肤色无异时,用同株草的根茎可解毒,根茎同样需要晒干碾成粉末,混酒服下,因为必须同一株,所以一般配置这种毒药的人,都会在制毒的同时备下解药,否则无解!”聂空慢慢站起来,“而以他现在的情况,就算找到解药,也难以挽回性命了!” 卓瑞桐怔了怔,“你的意思,他被抓之前就服了毒?或者应该说他去刺杀欢萦之前?” “应该是,他现在的症状,中毒至少都在四个时辰以上了,包粒的色泽会随着毒性的深入而产生变化,最开始为肤色,接着变成朱砂色,再接着暗红中带紫,最后呈青紫,呈青紫时离死已不远,唉,都是属下疏忽了,光顾着去除他口中的毒丸,并未作其他多想,加上中这种毒虽然身上会起包粒,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到包粒变青紫,中毒人的脸才会微微泛青,就他本人来说,在毒性深入五脏六腑之前,也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等有感觉时,人就会像这样,陷入半昏迷状态。” “可是!”欢萦狐疑道,“他既然已口中藏毒,有必要再服用另一种毒药吗,何况还必须得在限制时间内服下解药才能解毒?” “所以这毒就来得奇怪啊!”聂空若有所思,对卓瑞桐道,“主上,趁着他还未毒发身亡,在下可以用针刺他的穴道让他暂时清醒过来,不过这只是饮鸩止渴的办法,他到底能清醒多久属下实无把握,可反正他已无救,与其眼看着他在昏迷中死去,还不如问得多少算多少。” 卓瑞桐苦恼地望着欢萦,“欢萦你说呢,这样做合适么?” “我同意聂总管的意见,但我们最好先想好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撬开他的嘴!”欢萦对刺客毫无好感,唯一只是惋惜时间有限,他们辛苦了好几天,却落个这样的结果。 “由我来吧!”聂空深吸一口气道,“谁帮我扶住他?” “本王来!”卓瑞桐踏前,“欢萦你靠边站,当心他清醒过来后突然发难!” “没事的,九叶斑斓紫檞草的毒已经让他全身无力了,针扎穴道仅仅是刺激他的神智而已,不过夫人退后些,也方便我们行动吧”,聂空边说边撵直耳钩握在手里。 “王爷碰到他的皮肤不会有事吧?”欢萦让出位置,见刺客的脸色越发青了,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会,只有服食了花和叶的粉末才会中毒”,聂空和卓瑞桐一起,用力将浑身瘫软的刺客扶坐起来,由卓瑞桐撑住,聂空则对准刺客的几个穴道连扎了数次,“哼……”,刺客微微睁开双眼,冷冷地瞟着面前的聂空。 “你肯定不是自己服毒的对不对?谁给你下的毒,谁要害你,你一定知道,告诉我们!”聂空见刺客清醒,连忙逼问道。 刺客没答话,嘴角却扯出一抹怪异的微笑,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更像哭。 “说吧,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中毒已深,必死无疑,难道你就甘愿这么白白被人害死?”聂空对刺客的微笑视若未见,继续努力着。 “反正都是死……怎么死都无所谓了!”刺客咳了一声,哼哼道。 “那么你究竟受谁指派,所来的目的为何?”聂空决定暂时先放弃对刺客背后黑手的追究。 “是侯爷,我们都是侯爷的死士!”刺客喘了口气道,“目的你们不都知道了吗,来借,借尸身一用!” “哪个侯爷?借尸身何用?你们是怎么找到卫郡来的?”聂空发现刺客的笑容发僵,瞳孔有收缩的迹象,不仅暗暗捏了把汗。 ------------ 第二十七章 平生争执 更新时间:2010-09-15 “明知故问,还有哪个侯爷蓄养死士,呵呵”,刺客的喉咙中咕噜咕噜的,发出古怪的笑声,“我们只负责办事,其他一概不知,这是规矩,到底借尸身何用,你问我……问我也是白问!” “你们是怎么跟来卫郡的,快说!”卓瑞桐在身后厉声喝问。 “侯爷的人前些天抓住了一个游方道士,据他说曾到过卫王宫,卖给王爷假死神药过,还替王爷检查了一个服用假死神药的患者的情况,患者是女子,身上的服饰雍容华贵,绝对不是出自寻常人家……”刺客神色游离着,声音也越来越弱,“加上,加上没有找到尸身,侯爷判断问题一定出在卫王宫。” “你们侯爷为什么要找尸身,从什么时候开始寻找尸身的?是不是受皇宫的指派?”聂空蹙紧了眉头,刺客很明显已处于弥留之际,时间比他预计的还短。 “我们等,等在乱坟岗,没有,没有……”刺客两眼翻白,呼吸开始急促并浑身抽搐起来,“好,好难受,记,记,好狠……” “喂!你醒醒,什么记?喂!”卓瑞桐发急,猛力地摇晃着刺客。 聂空则跌坐在地,摇头叹道,“没用了,主上,他,他已经断气了,你快放开罢!” 囚室中一片压抑和沉默,过了好久卓瑞桐才缓缓放开刺客的尸身,欢萦赶紧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算了,我们已经确定他们是谁派来,派来干嘛的,算是不小的收获,你就别再跟自己过意不去了。” “是啊”,聂空依旧坐在地上,眼皮也未抬,“主上你们先出去吧,以免耽搁太久,会被人注意到这里,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好了。” 欢萦和卓瑞桐一前一后,循着聂空刚才带欢萦进来的路出了大殿,来到外面林中,一路无话。欢萦尚还记得回流觞宫的路,也未跟卓瑞桐打招呼,便径自朝回路方向走,卓瑞桐跟了几步,恍然觉得欢萦有哪里不对劲。 “欢萦,你怎么了?我刚刚在想事情,有些忽略了你,你生气了?”卓瑞桐上前拉住欢萦的衣袖。 欢萦停下,转头望着卓瑞桐,“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元灿无情,你也是么?究竟还有多少隐秘,你是瞒着我的?” 卓瑞桐愣住,“欢萦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啊?” “我刚才,当着聂空的面儿,我不想指出来,怕伤了你王爷的脸面,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我之间,连这点诚信都没有吗?”欢萦盯紧卓瑞桐,“我一直以为你和元灿是不一样的,现在我明白了,你们兄弟个个都可以随时随地的编出整套瞎话是么?” “欢萦!你能不能把话讲清楚?你这么没头没脑的,什么瞎话?我怎么说才可以让你相信我不是那种人?”卓瑞桐心中发急,说话声音也不免大了起来。 “你不用冲我嚷嚷”,欢萦毫不退让,“想想刚才那刺客临死前都说了什么吧,游方道士是么,他卖给你假死神药,你怎么就那么有先见之明早就买下了这种药?退一万步,就算如小瓷所言,这药本是为她准备的,可她服用之后,你又如何能得到她假死的尸身?你,和小瓷所编的一切全都不合逻辑破绽百出,你们到底在向我隐瞒什么?” “欢萦……”卓瑞桐木立当场,在囚室之中,因为急着问出更多的信息,他根本没来得及往细节上想,也根本没料到欢萦会因此而觉察出破绽。 “被我说中了么,卓瑞桐!你不是要让我相信你么,好啊,现在你倒是拿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啊,小瓷偷换毒药一定是仓促下的决定,她凭什么就敢于做这种决定?而你,如果没有做准备,显然也不会那么及时的找来游方道士替我检查服药后的状况吧,仅仅是为了小瓷花了这么多心思?我很怀疑!除非你在皇宫中还有其他更多的细作,那你又为他们做了什么准备?” “别说了,欢萦!”卓瑞桐受不了欢萦的咄咄逼人,转过身去背对着欢萦,身体也变得紧绷和僵直,“别说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么?你解释不了?那我来替你解释吧,所有的事其实都是你设计的,让你的小瓷或者别的细作,在厉太后和皇上那里做手脚陷害我,逼得太后赐我毒酒,皇上与我恩断意绝,又用个什么假死神药,把我弄到卫郡来,是不是啊?卓瑞桐!” “欢萦!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那你说说我把你弄到卫郡来做什么?”欢萦的话字字句句如针扎在卓瑞桐的心头,他忍无可忍愤然转身,哑声低吼。 “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不比我更清楚,难道还要我明说么,自从先皇将我赐婚给元灿后,你就……”欢萦越说越气,气到连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出于发泄,还是真的确信自己的猜测没错,卓瑞桐一直的回避和不承认,让她索性将话题摊开,非要争出个所以然来。 “够了!”卓瑞桐的脸色忽然由愤怒转为黯淡,“够了,欢萦,我真的不希望听到这些话,但我听到了,我也真的没想到在你心里,我卓瑞桐会那么不堪,会那么卑鄙下作,对不起,我没有向你说实话,是因为我怕你伤心,但是现在,我觉得说什么都没意义了,如果你真的认定是我在背后捣鬼,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想要捣鬼我早就捣了,何至于等到你嫁给元灿,何至于等到今天?” “你……”欢萦心中一阵绞痛,泪水顿时朦胧了双眼,“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我不可以,是你逼的,欢萦,你以前不是这样,是因为元灿,因为皇宫生活就改变了你对人的信任吗?没错,先皇将你赐婚元灿后,我就在有意回避你和元灿,我是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元灿的嫉妒,然而元灿是四弟,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小的弟弟,他要是幸福美满,我这个当哥哥的能不替他高兴吗?我拜托你,清醒一下好不好,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害你,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玩阴谋诡计的!”被人误会,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误会,卓瑞桐即使可以冷静,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情?说实话就那么难吗,还是你有意在替谁瞒着?”混乱和疼痛让欢萦有些失去理智,甚至已来不及分辨对方言语的真假。 “我可以证明,王爷不是故意骗你!”聂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林中,紧蹙眉头望着皆气得昏头脑涨的二人,“你们这般争吵,是想引得王宫所有的人都来看戏么?” 卓瑞桐和欢萦见被聂空撞见,纷纷背过身去,尴尬之余却谁都不肯率先表示退让,所以除了闷声不吭外,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我实话说了吧,夫人,是令堂大人亲笔书信相托,请我们主上……” “聂空!”卓瑞桐听到聂空就要说出真相,终于忍耐不住打断了他,“这里不干你的事,你勿须多言,还不快忙你的去!” “王爷啊!”聂空深叹,“夫人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迟早也是瞒不住的呀,原先还指望着卫郡地处偏远,消息流通不畅,可忠信侯死士的出现,证明卫郡城中早有忠信侯的眼线,与其我们百般遮瞒,被心怀不轨者利用,还不如让夫人知道真实情况,也免得夫人空自牵挂寝食难安呐!” “什么?聂空你说什么?我们家,我们家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我爹娘他们,他们怎么了?”聂空的话让欢萦万分震惊,不详的感觉如乌云笼罩,她结结巴巴的问,声音早已因恐惧而变调。 “欢萦,没事的,听我说,其实只是你爹为你担心,怕你遭厉太后的毒手,所以早就给本王写了一封信,让我想想办法有备无患,你要不信,本王可以将信拿来给你看啊!”卓瑞桐眼见着欢萦走向聂空,很想拉住她,却因为刚才的争执让他丧失了强行阻拦的勇气,只好一边给聂空使眼色,一边劝说欢萦。 “聂空,你是明白人儿,无论发生什么,我迟早都会知道真相的对不对?”欢萦对卓瑞桐的话置若罔闻,她已很清楚,绝不仅仅是一封书信那么简单。 “说吧,我想知道我爹娘他们究竟怎么了?你们不要再瞒我了,换做你们,被人一直蒙在鼓里的滋味好受吗?”欢萦颤声继续道,“不论什么我都愿意承受,但是我不喜欢被欺瞒,你们懂吗?” “自从閠启十年,卫王吴王各自离京就国后,令尊长孙谊便和卫王他时有书信往来,但当时多为普通的问候函件,别无其他;至閠启十三年,先皇肃武帝沉疴日重,朝中大权逐渐落入厉氏手中后,令尊便偶尔会在书信中隐晦地表达他的担忧,而卫王自然不免回信安慰,一来二去,他们二人早已结下忘年之交,再后来的事你也清楚,太子卓峦连同祝皇后遇害,先皇殡天,厉氏辅佐卓元灿登基,令尊也被逼辞官闲赋在家,不久你嫁入宫中,只册立为妃,令尊当时就深感朝廷有山雨欲来之相,苦于你深陷宫中而无良策救你出水火,所以郑重托付卫王,希望在万一危难之时,他作为一国之君,能结卫郡全境之力庇护你,卫王思谋很久却同样也想不到任何应急办法,幸好偶然之间得悉有一位异人,能制假死神药,这才连夜派人寻到异人请入宫中,然后将假死神药辗转送到令尊手上,再由令尊想办法拿给小瓷!”聂空垂下眼帘,平静地讲述着,并不去看卓瑞桐的眼色,不管是作为属下,还是作为兄弟,他首先本能的,只想维护他的卫王。 ------------ 第二十八章 绝然生恨 更新时间:2010-09-16 听了聂空所言,欢萦瞪大杏眼,桃红粉面上更满是诧异,她饱含歉意地望着卓瑞桐。“原来这些年,你跟爹爹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为了朝廷为了我,你们真是煞费苦心了。王爷,对不起,是欢萦愚钝,错怪了你的良苦用心,方才还说了那等伤人的混账话,都怪欢萦一时冲动,希望王爷莫生欢萦的气啊!”欢萦自幼长在书香世家,虽性子急躁刚烈,可也算知书达礼,知道自己方才言语莽撞,忙向卓瑞桐道歉。 “罢了,罢了,我们都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只要你可无忧无虑的平静生活,长孙大人和夫人也就无憾了。”卓瑞桐无奈的叹道。 “无憾?”欢萦愣住,转头看着聂空,“聂总管,你告诉我,我爹娘到底怎么了?我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娘是不是已遭遇不测?你快说啊,快告诉我……” 聂空在欢萦的逼问下,一时语塞。欢萦又扭头看着卓瑞桐:“王爷,你们告诉我吧,爹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若你们不说,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华贵锦袍下的卓瑞桐此刻已身心俱疲,连那股眉宇间的英气也变得异常凝重,欢萦的言语中句句逼人,卓瑞桐了解她的性子,知道不告诉她真相是不行了。于是,他无奈的冲聂空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暗想:她真的可以承受吗? 聂空蹙起眉头道:“夫人,实不相瞒,令尊和令堂确已惨遭杀害。在夫人饮下毒酒之前,厉氏一党以私通吴王、意图叛乱之罪已将长孙府满门抄斩,府中上下无一幸免……”话到这里,欢萦顿觉昏天黑地,脑中如五雷轰顶般乱作一团,跌跌撞撞连退数步,整个身子明显已支撑不住,想必浑身早已没了力气。卓瑞桐忙上前扶住她,欢萦已泣不成声,使尽了全身力气将卓瑞桐推开。 这世间,有什么痛能比失去至亲更让人痛苦呢?又有什么能比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伤心欲绝却无法帮她抚平伤痛更让人心碎呢?此时的长孙欢萦和卓瑞桐,一个因得知爹娘惨遭杀害而痛不欲生,一个为眼看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却无能为力而肝肠寸断。 看着悲痛绝望的欢萦,聂空没有再说下去。只见神情呆滞的欢萦蹲下身子,双手抱膝,一直不停的摇着头,纵横满脸的泪水,早已打湿罗衫。玉带华服的卓瑞桐和聂空也如同两尊铜塑,站在她身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三人就这样在林中滞留良久,少顷,欢萦略稍缓过神来,她扑过来拉住卓瑞桐的锦袍,声嘶力竭的哭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是不是?”卓瑞桐扶起她,对她说:“欢萦,你冷静一点,你身子才刚恢复,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冷静?爹娘都已不在,你要我如何冷静?保重身体又作何用?”欢萦冷笑。 “夫人,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长孙大人夫妇泉下有知,又岂能安心呢?这样不是更让他们死不瞑目。”聂空劝道。 可是,任二人百般劝说,欢萦始终像丢了魂一般两眼空洞,抓着卓瑞桐又哭又笑。聂空实在看不下去,又怕被旁人看到此情景,故上前点了欢萦的穴道,欢萦倒向卓瑞桐昏睡了过去。 二人将欢萦抄小道送回流觞宫,小瓷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询问细况,只见卓瑞桐面色灰暗道:“先进去再说。”小瓷帮忙扶过欢萦,心里不禁暗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端。 卓瑞桐径直将欢萦送回东边厢房内阁,将欢萦放置床榻,盖好锦被后,接着吩咐小瓷定要细心照顾,遂与小瓷一并退出厢房。 出来厢房,卓瑞桐告诉小瓷:“欢萦已知道了她家中所发生的事,一时接受不了故神经混乱,聂空才无奈点了她的穴道。待她醒来,你一定要稳住她的情绪并速速来通报本王。”小瓷领命,然后送卓瑞桐、聂空离开流觞宫。 小瓷打来一盆水,将锦帕浸湿放于欢萦微微发烫的额头。换过几次锦帕后,欢萦额头总算渐渐回复了常温。小瓷虽自小孤苦伶仃,没有亲人,却也能体谅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楚和绝望。想着长孙家的不幸,那颗原本善良的心揪成一团,她开始为欢萦担心起来,怕欢萦虽坚强隐忍,也未必能承受这般巨变。 想想欢萦,本是朝廷重臣之女,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已着实令人艳羡不已。长大又嫁入王室,为皇上宠妃,荣华富贵、锦罗华食更胜一筹,可谓一路顺风顺水。可上天偏偏不予眷顾,跟她开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玩笑。从无端被毒酒赐死,而夫婿眼睁睁看她饮下毒酒却不发一语,再到莫名被救,死而复生,这般折腾早令活泼爽朗的她心如死灰,惟独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便是来日能与双亲相见度过余生……想到此处,小瓷更加担心起来,怕欢萦会承受不住如此打击,醒来后寻死觅活。小瓷心底也不免泛起一阵怅然,在命运的安排下,无论是像她一样的卑微奴婢,还是欢萦那样的千金之躯都无从选择,逃不过被命运捉弄。 帷帐中,欢萦思绪游离,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见四下里鸟语花香,空气幽静。倏的,一扇精心雕刻有着镂空雕饰的门被推开,她看到爹娘身着锦缎笑盈盈的走出来对她道:“萦儿,爹娘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何时,发生何事,你都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谨记爹娘的话啊!”待欢萦走上前伸出手,爹娘的影像已消失不见。 黄昏时分,欢萦从昏睡中苏醒,可四肢乏力无法坐起。脑中还残存着昏睡之前的噩耗,欢萦痛苦的闭上双目,玉珠般的泪滴从眼角滑落。回想起刚才梦中的画面,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她拭去泪水,暗下决心:爹娘,你们放心,萦儿会活下去,有朝一日,定为你们报仇。 “小瓷,小瓷!”欢萦掀开帷帐,虚弱的呼喊。 “夫人,你总算醒了,你都睡了近六个时辰了,让奴婢扶你起床用晚膳吧!”小瓷推门答道。 “好,你扶我起来吧。”小瓷扶起欢萦。端来百合粥,喂欢萦吃下几口,看欢萦艰难的下咽,小瓷惊诧:夫人不愧为人间奇女子,令主上魂牵梦萦无从割舍,受过这般打击仍如此淡定。欢萦看着失神的小瓷,接过玉碗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小瓷凝视着眼前的女子:除了一头披散的黑发之外,肤光胜雪,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欢萦用完一碗百合粥后将碗递给小瓷,自己合衣躺下。小瓷放下帷帐,转身去门外候着。 欢萦躺在床上,细长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流露出脱颖的光芒。她直勾勾地望着帐顶,心底泛起一股深深的恨意,她要报仇,她要彻底忘掉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从此以后,他便是自己的仇人,仇深似海。 次日清晨,卓瑞桐便来探望,在前厅撞见小瓷。小瓷告知他欢萦的情况,他虽意外,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是喜还是悲的莫名感受。这时,见欢萦出来前厅,一袭白衫,碎花点缀的曳地罗裙,披一层翠白色薄烟纱,素腰一束,风髻露鬓,戴着那只白玉梅花簪。眼前的欢萦清丽脱俗,面色虽略显苍白,却依然动人心弦,卓瑞桐不禁看呆了。 欢萦轻咳两声,卓瑞桐方回过神来道:“你身体可见好些?要不要我传大夫开几贴安神的药来?”“不必了,我多休息几日便无大碍,王爷毋须为我操心。”欢萦回道。接着,便吩咐小瓷沏来两盏茶,二人于前厅坐下,欢萦似是有事要谈。 泯一口茶,欢萦放下杯盏对卓瑞桐道:“从今以后,欢萦留居卫郡,安心为卫王驱策,助卫王平息战乱,你为天下苍生,我为家仇雪恨!”欢萦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卓瑞桐在她的眼神里分明看到的是满腔的决绝和愤恨,看昔日单纯无忧的女子如今心中只剩下仇恨,虽痛心惋惜却也无可奈何的点头应允,只因他了解欢萦的倔强。 “畏儿,王爷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呢,可有派人过来?”酌闲阁内庭院里,宁棠儿粉面凝脂,面似芙蓉,上着粉红色开领绸缎衣襟,下罩翠色烟纱褶裙,倚坐在镂花石凳上,抱着琵琶轻挑柳眉道。 “回夫人,奴婢怎知王爷所忙何事,不过王爷确实未派人过来。”畏儿细声答道。 “那你就再过去看看,问问王爷可有想吃的东西,说臣妾好派人准备,还有,就说王爷日理万机,臣妾一心想为王爷分忧解难,要王爷保重身体。”宁棠儿娇声道。 “奴婢上午去过了,可守卫说王爷吩咐了谁都不见。”畏儿回话。 “他……”只见宁棠儿撅起丹唇,柳眉拧成了一团。“畏儿,我去游花亭走走,你就别跟来了。”宁棠儿踱着细步,暗声道:“看来你又躲过了一次,接下来我到底又该如何对付你呢?”再走了几步,宁棠儿神情黯淡下来,思量:文简说最近排查哨岗更加严格了,他脱身尚难,再说连冼老二送情报所走的山道也加了看守,难道这卫王真的有所察觉? 突然,一道人影闪过,她大喝一声:“谁?” 宁棠儿快步飞身追上去,可来人已没了踪影,她不禁暗忖:来人如此神速,看来绝非等闲之辈。想到这里,她虽满腹狐疑,又不得不速速离开了游花亭。 “这宁姬竟然会武功,且还身手不凡,若不是我今日跟踪文简来到此处还难以发现呐!我也太大意,平日里竟没半点察觉,看来此人万万不可小觑啊!”假山后面,聂空露出半张脸自语,“想不到这酌闲阁除了我设计的暗道,还别有洞天,想必文简也是匿藏在我所不知道的暗道中,这宁姬的身份果真绝非一般眼线啊。”说完,聂空快步来到无人处,跳过院墙,轻松离开了酌闲阁。整个卫王府各处守卫皆为他所安排,他自然知道从哪儿离开可以不被守卫发现。 酌闲阁内,宁棠儿神色匆匆、坐立难安,脑中一直在思索方才在游花亭看到的人影。“咕,咕!”窗下两声怪异的叫声,宁棠儿快步挪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往外窥探。 ------------ 第二十九章 各为所 更新时间:2010-09-17 “夫人,王爷来了。”畏儿在门外通报。 宁棠儿一怔,遂立即整理衣裙,满面含笑,扭动腰肢去门外迎接卓瑞桐。 “听守卫说,宁姬多次遣畏儿来找本王,正巧今儿有空就来看看宁姬究竟有何事找本王?”卓瑞桐面无表情的说道。“难道臣妾没事就不能找王爷吗?王爷最近都很少来酌闲阁了,以前你不是说最爱听臣妾弹琵琶了吗?”宁棠儿委屈的撅着嘴娇嗔道。 卓瑞桐听后虽反感不已,但想起来之前聂空说过要稳住宁棠儿,故正色严肃道:“郡王当以政事为重,岂能终日沉迷于女色音律呢?难道宁姬是想让本王被天下人指责吗?”同样的两个反问句,弄得宁棠儿顿时语塞,忙做解释。卓瑞桐抬手道:“你毋须再做解释,本王还有要事和聂空商讨,就先回府了。” 见卓瑞桐走的这般迅速,宁棠儿不由暗道:难道这卫王和聂空果真要有所行动?不行,我得快点通知冼老二才行。于是,她支开畏儿,接着又支开楼下守卫,匆忙上楼。文简在暗道里足足憋了近两个时辰,由于暗道至于池塘之下,故潮湿幽闭,他发出暗号后,不得不蜷在出口处等待宁棠儿的回应。“咕,咕。”总算听到了宁棠儿的回应。宁棠儿告诉他尽快送出情报,通知北戎部族严加防范,卫王可能有所行动。 那边京都皇城内,一个男人正辗转难安借酒浇愁。他已无心政事,连日罢朝。 “椒兰,爽儿那小贱人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厉太后问道。“回太后,没有,奴婢听小月说她好像还在养伤。”椒兰回话。 经过几日的修养,爽儿身上的杖刑之伤已经痊愈。她回想着太后的话,壯起胆子走向皇上寝宫。想必太后已下过懿旨,太监们没有阻拦爽儿,她顺利进入皇上寝宫。走近内间,她看到喝醉的皇上正伏案低语,再走近一点,只听见他一遍遍呼唤着萦妃的名字。爽儿怔了怔,索性斗胆上前搀起皇上将其扶向床帏,服侍皇帝躺下后,爽儿擦擦额头的微汗,正欲离开时,突然想起又回身帮卓元灿盖好锦被。 这时,卓元灿一把拉住爽儿,呼道:“欢萦,欢萦,不要离开我…”爽儿挣脱不掉,便只能任由其拉住。也许是爽儿来之前擦了欢萦惯用的兰蔻胭脂,身上有欢萦的味道,又或许真是喝太多的酒的缘故,朦胧中卓元灿将爽儿看成了萦妃,坐起来拉住她紧紧抱住,爽儿正欲挣脱,但回想起太后的话,她没有挣扎,而是慢慢闭上了双眼。 翌日清晨,卓元灿的贴身太监在帷帐外请他起床用早膳。元灿苏醒,正欲起身却发现爽儿竟躺在自己身边。大惊之下,问道:“爽儿,你,你为何在此?” 爽儿抬起头,泪眼婆娑:“昨晚奴婢来给皇上送糕点,谁知皇上喝醉了,看到奴婢就……” “太后驾到!”太监的声音打断了爽儿。 太后怒气冲冲来到后殿,正要质问卓元灿为何数日不上早朝,只看见帷帐里的二人衣衫不整。太后大怒之下要斩杀爽儿,卓元灿阻止到:“母后休要责罚爽儿,这都是儿臣的意思。” 厉太后嘴角抽动了一下,瞟了一眼爽儿,道:“既然我皇儿宠幸于你,传哀家懿旨,就封你为爽贵人,移居阑止宫。 爽儿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的心也跟着一沉,太后不但没有封她为妃,竟然还要住入已废弃的阑止宫。 卓元灿刚欲说些什么,太后便道:“今日且作罢,明日你定当早朝。你休要多说,摆驾回宫!” 内殿里只剩下卓元灿和爽儿,二人都各怀心事,不发一语。 流觞宫内,铜镜前小瓷帮欢萦梳好发髻,欢萦抬手托住脸,朝镜中端详片刻,吩咐小瓷将衣柜中的黑色面纱取来。戴上面纱后的欢萦,虽多了几分神秘,却依然风姿绰约。 “主上,夫人和小瓷在殿外求见。”枚争进来通报。 “快快请进来!”卓瑞桐停止和聂空的对弈道。二人站起身来到前殿,只见身穿素衣,戴着面纱的欢萦已走了进来。卓瑞桐迟疑道:“欢萦,你这是……” “王爷,从今日起,我便以影夫人示人,你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欢萦看着卓瑞桐说道。 卓瑞桐眉头一皱,正欲说些什么,“王爷不必多说,我已经决定了,还望王爷爽快成全!”欢萦接着道。 “夫人,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从此以后,夫人和聂空将同为卫王府军师,聂空言语上若有冒犯处,还望夫人海涵。”聂空拱手说道。 “聂总管言重了,日后欢萦行事有不周到处还望你多多包涵。”欢萦回道。 听罢他二人所言,卓瑞桐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满眼怜惜的凝视着长孙欢萦。心想:真是苦了她了,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一阵绞痛。 约两盏茶工夫,聂空已将当前局势及卫王立场详尽告知了欢萦,欢萦也总算了解了卫王的两难处境,心中不免也泛起了一丝为难。仅踌躇片刻,她便调整好情绪,决心放下为难,一心助卫王平定战乱,推翻厉氏,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同时一雪家恨。 傍晚时分,苍凉卫地,风沙四起。站在窗前,放眼远方,只见黑漆漆一片,一阵干风,桌上的蜡炬被吹灭。欢萦定了定神,关上窗扇,摸索着移到桌边,打开火褶子将蜡炬点上。若一个人的心中再无感情,活下去也仅仅只为达到一个目的,那么这个人便已无所谓生死,没什么可怕的了。 此刻,欢萦心中如一汪湖水般平静,似乎任何事端的搅动也无法再激起波澜,惟一能令其微微泛起一层涟漪的就是对与她情同姐妹的贴身女婢爽儿的思念。思念爽儿可否安好?可否遭受宫中人欺辱? 阑止宫内,两个奴才正在捞着池塘中的残枝败叶,显然也废弃多日。屋内,爽儿坐在床边两眼发直,不知是真的姐妹情深心有灵犀,还是出于自己对欢萦的歉疚,爽儿此时也正在想念欢萦。 “老爷,夫人,小姐,原谅我,爽儿不是有意出卖你们的,都是厉太后逼我的啊……”临近三更,爽儿从梦中惊醒,她额头不停冒着冷汗,浑身打着哆嗦。连日以来,白天她要随时准备应对厉太后的种种试探,夜晚又被自己良心所折磨,整天寝食难安,加之她前后的身份,宫中太监宫女都像躲瘟疫一般躲着她,她已被折磨的憔悴不堪、日渐消瘦。 内心深处涌起的一阵酸楚,爽儿不知道是该悔恨回头还是继续谋划、有朝一日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自小欢萦虽将她拿姐妹相待,但在旁人眼里始终欢萦是主她为仆,积压多年的嫉妒和自卑使她最终在厉太后的唆使下出卖长孙一家……思索良久,她索性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事已至此,她惟有继续算计下去,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如今,她只望上天能够保佑,让她怀上龙裔。 收到宁棠儿的消息,北戎那边整戈待发,蠢蠢欲动。可又发觉边境处的卫郡守将数日来只是防守,并未主动侵袭,却只得按兵不动,不敢轻举妄动,惟有知会宁棠儿继续打探。 近日,长孙欢萦皆以影夫人之名出入于卫王府,以谋士之名每日来王府于卓瑞桐、聂空商讨政事。王府中上下也都知晓了存在一个叫影夫人的女子,宁棠儿那边自然也早有耳闻。犹豫数日,宁棠儿终于沉不住气,以送糕点为由来到王府。一路上,她火急火燎,不顾守卫阻拦,也不等守卫通报便径直闯进前殿。她闯进时,卓瑞桐、欢萦、聂空三人正在商讨北戎之事,卓瑞桐见她擅自闯进顿觉怒火中烧,碍于宁姬身份特殊又不得不压住怒火。于是,蹙眉正色道:“宁姬匆忙闯入,所为何事?”“臣妾怕王爷劳累,特意亲自送来糕点。”宁姬粉面含笑娇声道。“下次这等小事,派下人来就好,你不用亲自跑一趟。”卓瑞桐一脸不悦。“臣妾知道了。”宁棠儿答,随即将头转向欢萦。 聂空忙走上前行礼。见状,欢萦也上前向宁棠儿躬身行礼。 宁棠儿盯着欢萦:此女子虽蒙着面纱,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冷艳,但仅从眉眼间便可看出定是个绝色佳人,难怪卫王将她视若珍宝藏于流觞宫。微微颔首的欢萦不觉也抬眼注视宁棠儿:这个宁姬,虽扮相妖冶却也绝非那等庸脂俗粉,明眸皓齿,气质脱俗,难怪瑞桐将她留在身边。 “她是影夫人,本王请来的谋士。”卓瑞桐故作严肃地对宁棠儿道。 宁棠儿在心中嗤笑:一介女流,何也能称上谋士,分明是你的托词。面上却柔声道:“原来是王爷新请来的谋士啊,王爷素来慧眼识人,想必夫人定有过人之处了。” “宁姬过奖了,属下只是干些力所能及的差事罢了。”欢萦看出这宁姬虽表面温婉,骨子里也绝非善类,自己还是不要锋芒太甚为妙。 聂空看出这两个女人都心口不一,各有打算,不知道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相持下去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故对卓瑞桐道:“主上,属下还得去排查哨岗,就先行告退了。”欢萦见状也请求退下。 卓瑞桐自然明白聂空的心思,准二人退下后,对宁棠儿道:“本王也要休息一下,你回酌闲阁吧。”宁棠儿自知再留下也是自讨没趣,行过礼遂退下了。 ------------ 第三十章 苦思良策 更新时间:2010-09-20 自从知道真相以来,长孙欢萦每天虽面上表现的镇定自若、足够坚强,可在她的脑中却无时不刻不在设想着爹娘被害时的情景,内心深处也一直沉浸在满门被抄斩的悲痛中。 这几日,悲伤过后的她渐渐恢复理智,早晨梳妆时不由对镜思考:既然厉津一党以私通吴王、企图叛乱为由斩杀我一家,那么他们所说的私通证据究竟又从何而来呢? 身后的小瓷见欢萦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便走过来对欢萦道:“夫人在想什么,可否告知小瓷呢?也让小瓷为您分担一二。” “噢,我是在想厉津等人为何要无中生有说爹爹私通吴王呢?据我所知,我长孙一家素来与吴王没什么来往,并且爹爹对此人一向印象都不是很好,又怎么会跟他联合谋反呢?”经过上次的患难与共,欢萦早已将小瓷当自己人对待,自然是把她所想都据实以告了。 “夫人,奴婢听说当时是厉太后得到消息说长孙大人与吴王通有书信意图叛乱,然后厉津一伙人便去府中搜查,结果真搜到来自吴王的书信,信中吴王相邀长孙大人共同反厉氏一党,并请长孙大人作为京城内应,联络对厉氏不满的旧臣及义士在恰当的时机里应外合,以一举推翻厉氏,拿下京城。”小瓷告诉欢萦。 “这就更奇怪了,当时爹爹已安居家中,手中再无半点权利,跟他关系要好的老臣大都不是请辞回乡,便是被厉太后罢免官职,爹爹的影响力也已大不如前,为何平素对爹爹素有芥蒂的吴王偏偏找上他呢?难道是吴王有心陷害?”说到这里,欢萦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瓷插话道:“可是,吴王为什么要陷害长孙大人呢?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二人坐在桌边,双手撑着脑袋,思索良久也未理出半点头绪,欢萦撇撇嘴对小瓷道:“明天一早,我们便去王府找卫王,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欢萦虽是女子,但却生性倔犟,这件事疑点重重,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她不禁攥紧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决不能不明不白的让爹娘枉死。 翌日清晨,欢萦和小瓷便相随来到卫王府。见到卓瑞桐,欢萦表示有事要跟他商量,卓瑞桐遂下令随从退下,将欢萦请到后院书房。欢萦和卓瑞桐走进书房,吩咐小瓷在门外守候,卓瑞桐招呼欢萦在案几前坐下,问她有何事要说。 “瑞桐,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但凡关于朝廷和吴王的消息,一定不要隐瞒欢萦并据实相告所有细枝末节。我不能让爹娘死的不明不白,就算是牺牲性命我也要查明真相。”欢萦激动的说道。 看着泪水涟涟、情绪波动的欢萦,卓瑞桐的整颗心都快要碎了,要知道每当看到欢萦痛苦时他的心中都百般折磨,恨不得所有的痛苦都让他来承担。在欢萦乞求的目光下,卓瑞桐只得点头应允:“好,我答应你,日后但凡关于朝廷和吴王的消息,我绝不避你。” 欢萦满眼感激的回道:“谢谢你,瑞桐!” 卓瑞桐不悦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现在卫郡处境甚难,关外北戎已有出兵侵扰之势,南面吴王也欲联合我一起杀进皇城,京城中厉氏一党更是多方刺探、软硬兼施想拉拢我……”卓瑞桐遂又道,“我和聂空思量多日,也未能想出个万全之策,甚是苦恼啊!” “依你所言,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北戎已盘踞漠北多年,早已积蓄好力量整戈待发,如今按兵不动也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吴王所管辖的南边素来富庶且物产丰富,论其实力自然敢于朝廷相抗衡;而京都皇城内,先帝在位时存下的充盈国库更不用说,加之厉氏一党暗中招纳江湖人士、培养了像娄训那等难对付的人物。这样一来,卫郡不论与三方中的任何一方展开较量,都只有五成的把握取胜,最多也只不过六、七成,所以,当务之急便是招兵买马、囤积粮草、扩充实力,而后训练出一支能打硬仗的精兵队伍。”欢萦分析道。 “嗯,你说的的确没错。”卓瑞桐听罢道。 欢萦继续说道:“上次擒拿刺客时,那个年轻的将领有勇有谋,要是卫郡再多些像他那样的人才,日后倘若真交战起来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哈哈!你看出来了?此人确实智勇双全,我和聂空也都非常看重他。不瞒你说,我已命他为统帅,暗中训练了一支溟沙营,他们隐藏在距离卫郡城百里开外的溟沙山谷中,那里有风蚀形成的天然丘壑迷阵,不熟悉地形的外人倘若冒然进入,只会迷路且渴死饿死在迷阵中。加之这几年的密集训练,他们个个骁勇善战且身手敏捷,战斗力极强。”卓瑞桐告诉欢萦。 “这太好了!看来我先前的担心是多余了。”欢萦满脸惊诧道。 卓瑞桐叹一口气:“不过溟沙营的战斗力虽强,却只能当做小股奇袭劲旅,真正打起大仗来,军力还相差甚远呐!所以,你的担心是对的啊!不然我跟聂空也不会考虑这么久仍未想出良策了。” “原来如此,那当务之急仍然是训练兵力、扩充实力了。”欢萦了解情况后说道。 “嗯,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卓瑞桐皱眉道。 欢萦离开后,卓瑞桐便开始为难:这招兵买马需要大量资财,这卫郡偏远之地,物产匮乏,百姓贫苦,每年的财政上收支仅能平衡,哪有多余的银钱来用作军费呢? “那影夫人究竟与卫王是何关系呢?看卫王对她恭恭敬敬、处处以礼待之,还有他看着她时眼中满是温柔,完全不像是平日看我时的那种冰冷的眼神,所以这女人绝对不止是谋士那么简单。”酌闲阁内,宁棠儿暗自揣测。 这宁棠儿也确实聪明,仅一盏茶的工夫、几番对话中,便看清卓瑞桐对欢萦的态度,并且一眼就撞破了卓瑞桐对欢萦的特别情愫。 “既然她只以谋士身份示人,那我也先静观其变,暂时不得罪她了。”宁棠儿心想。接着,她吩咐畏儿拿些糕点送去流觞宫。 “你干什么的?”流觞宫外的守卫拦住畏儿。 “是宁姬派我来的,要我给影夫人送来糕点。”畏儿回话。 恰好欢萦和小瓷回来,两人相视一看,小瓷走上前接过装糕点的屉笼道:“你回去回话,就说我家夫人多谢宁姬的好意了!” 畏儿回到酌闲阁禀报宁棠儿:“她们态度很和善,还说谢谢夫人的糕点。”宁棠儿听后摆摆手,让畏儿退下了。 “看来她是想向夫人表示友好呢,不然怎会没事专门派人送来糕点。”小瓷将糕点放下,对欢萦道。 “我想她只是想来试探我们对她的态度和立场罢了,既然她送来糕点,显然她明里还没把我们当敌人,兴许还想拉拢我们,这样的话,我们自然不可主动去得罪她,以礼相待便可相安无事了。”欢萦端着茶碗道。 几日后,欢萦询问卓瑞桐关于扩招兵马的事况,见卓瑞桐面露难色道:“还有很多相关事宜未安排妥当,所以我们还未开始行动。”欢萦疑惑不已,正要追问缘由,聂空在书房外求见。聂空进来行礼后,对欢萦道:“夫人,主上说的都是实情啊,的确还有未安排妥当之处,这招兵买马需要大笔钱财,而夫人可能不知,卫郡地处偏远,物资短缺,每年收来的赋税也只仅够开支,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拿来招买兵马。再说,扩充兵力后所需的军费开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训练溟沙营所花的军费还都是主上从王府的开支中节俭出来的,这几年主上对百姓也都是采取轻徭薄赋的安抚政策,王府中是的确拿不出这笔银钱啊!” 欢萦听罢,微微蹙起了柳眉,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卓瑞桐的不容易,可是自己却也无可奈何。 夜深人静,当是熟睡时分,可不论是欢萦,卓瑞桐还是聂空,三人同样都内心焦灼,辗转难眠。欢萦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思前想后也未想出办法,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的她索性披衣下床。伫立窗前,望着天空中那弯月亮,良久,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筹集银钱的方法,只等天明后告知卓瑞桐了。 书房中,三人皆是一副疲惫的样子。卓瑞桐看到身着素衣的欢萦虽戴着面纱看不到脸庞,可她的眼中分明少了些许平日里的神采,眉间也平添了一丝黯淡,料想她昨晚肯定也未睡好,心中顿觉心疼不已。 欢萦看一眼卓瑞桐和聂空,抖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问道:“你二人可想到了尽快筹措到军费的方法?” 卓瑞桐摇了摇头道:“本王浅陋,尚未想到对策。” 聂空也叹气道:“属下愚钝,不能为主上分忧解难,想了一整晚仍未能想出良策。” 欢萦轻笑道:“你们休要谦虚,欢萦倒是想出一对策,就看你二人觉得是否可行了。” “还请夫人快快道来!”聂空拱手道。 ------------ 第三十一章 横生枝节 更新时间:2010-09-21 “如果欢萦没记错的话,再过几日便是绣妃娘娘的寿辰了。我们大可以放出风声,以给娘娘做寿为由,让卫郡城中的商贾富豪进献寿礼,并按他们的富庶程度规定进献数额,这样一来,算计好数目轻易便可筹足练兵所需的费用。同时,其他几方得知卫王此时还有心做寿,定会以为你无心出战,自然会对卫郡放松警惕,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欢萦在房中踱着碎步徐徐道来。 卓瑞桐听罢道:“难得你还记得我母妃的生日,只是你有所不知,自从来到卫郡,母妃一向不主张铺张浪费,我也多次训诫朝臣要戒奢从简、禁止奢靡,对百姓也是采取安抚和宽纵政策,如今倘若大肆铺张做寿,我只怕会引起朝臣及卫郡百姓们的非议啊!” “主上说的没错啊,突然为此定会引起朝臣非议,认为主上其实心口不一,这样会使主上的威望受损呐!”聂空接话道。 欢萦正色道:“如今当以大事为重,你们又何必拘此小节。再说,这几年来你和太后都一切从简,不曾铺张,此次逢太后五十大寿为何就不能隆重一回呢?” 听了欢萦的话,卓瑞桐和聂空对视一看,觉得欢萦说的也不无道理,故答应欢萦再考虑考虑她的提议。 聂空跟卓瑞桐经过讨论,最终决定采纳欢萦的建议,向卫郡属地的富绅商贾们征集寿礼,不论是金银财帛抑或是玉器珠宝,一概不拒。 商定好后,卓瑞桐便来到王宫后院卫太后清修的佛堂争取她的支持,卫太后早已放下尘俗一心向佛,知道要给她铺张做寿自然是不情愿了。不过,她虽不情愿,但听说儿子要筹集钱财用做大事,故只得勉为其难点头应允。 得到绣妃的支持后,卓瑞桐便吩咐聂空放出消息,规定城中富绅商贾按等级进献寿礼,王府中也忙碌起来,门窗柱子上都挂满了红绫彩灯,将王府中布置的喜气盎然。 然而,此举果不其然遭到了朝臣们的反对,大家都质疑为何突然间这般铺张浪费,这跟卫王的一向作风截然不同,故众人均持反对态度。由于不能说明真正意图,见众臣们一片哗然,卓瑞桐一时也没了主张。正在朝上乱作一锅粥的时候,卫太后来到大殿,她对众人道:“试问朝上众臣,哀家自从来到卫郡,可曾有过半点铺张?如今难道想做一回五十大寿都不可以吗?”听了卫太后的诘问,大殿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众臣哑然,皆垂着头没有了声音。卓瑞桐见状,趁机颁布了征礼贺寿的王旨。 宁棠儿得知此事,以为是聂空的主意,便在卓瑞桐耳边多次挑说聂空的不是,说聂空这样做是想破坏卫王的名声,是在觊觎卫王的权位。可是,任她百般挑拨,卓瑞桐皆不予理睬,整日仍与聂空同出同进,甚是密切。宁棠儿气急败坏的坐在酌闲阁内摔着东西发脾气,当她摔碎了一地的杯盏花瓶后,看着阳光从窗户洒进来透在地上的斑驳树影时,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影夫人。她暗想:聂空在王府当差多年,众所周知他与卫王亲如兄弟,但这影夫人却是个新面孔,卫郡人对她知之甚少,何不拿她开刀。于是,她将矛头对准了刚来王府不久的欢萦。 深夜,宁棠儿招来文简,要他与冼老二传出消息,就说卫王是受影夫人迷惑,而且这影夫人来路不明,很可能是朝廷派来监视卫王的细作,一心想挑拨卫王和朝臣们的关系,以让卫王失德。 暗地里,欲陷欢萦于不义,明里,宁棠儿又刻意来拉拢欢萦,主动来流觞宫找欢萦聊天,不仅约欢萦上她的游花亭赏花,还跟欢萦以姐妹相称。 很快,影夫人是朝廷细作的消息传遍了卫郡,朝臣们甚是愤怒,要求卓瑞桐斩杀影夫人。卓瑞桐力排众议,称影夫人一心效忠卫郡,是他专门请来的谋士,并非是朝廷所派,要众人不要听信谣言,污蔑影夫人。 欢萦,卓瑞桐和聂空三人都明白是宁棠儿有意散步的消息,知道是她在故意捣乱。欢萦早知晓宁棠儿绝非善类,故对此表现的非常平静,倒是卓瑞桐见宁棠儿这般诬陷欢萦,气愤不已,直言要灭了宁棠儿。聂空劝说道:“这宁棠儿虽着实惹人愤恨,但她身份特殊,我们还需要她帮我们送出假消息,所以她还动不得啊。”欢萦赞同聂空的说法,并说自有办法对付宁棠儿,要卓瑞桐不要担心。卓瑞桐追问什么办法,欢萦怕他不会同意,便只是说已想到办法,有小瓷帮助就好,毋须他操心。 回到流觞宫,欢萦便对小瓷耳语一番,小瓷听后连忙阻止道:“不行,小瓷不能答应夫人,我不可以让夫人以身犯险,主上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允许的。” “所以我才不要你告诉他啊,你不要担心,我只是用此法困住宁棠儿,我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欢萦反劝小瓷。 “不行,这太冒险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小瓷怎么向主上交代啊?我还是不能答应夫人。”小瓷继续道。 “小瓷,你要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那宁棠儿诡计多端,必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去破坏我们的计划,那样的话,我们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治住她啊!”欢萦苦苦劝说。 良久,小瓷蹙眉点点头:“好吧,小瓷答应夫人。” 京城中,自从上次一事,爽儿更加名正言顺的每天去探望卓元灿。连日来,卓元灿虽迫于厉太后的逼迫每天按时上朝,可在他的心中早已无心朝政,每天如行尸走肉般痛苦度日。这段日子,爽儿每日都来探望劝慰,卓元灿在她的苦劝中,逐渐接受了欢萦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爽儿跟欢萦自小在一起,两人习性自然多有相似,卓元灿在爽儿身上总能看到欢萦的影子,渐渐的,卓元灿将爽儿当成了欢萦的化身并接纳了爽儿。 一日,阳光明媚,天朗气清,阑止宫内的花卉争相盛开,一片繁盛,爽儿便自作主张派人去请卓元灿来阑芷宫赏花小酌。卓元灿来到阑芷宫,和爽儿在院中散步,脑中不断浮现着欢萦的影像,回想自己曾跟欢萦在此饮酒对诗、嬉戏打闹,想到这里,他不禁黯然神伤、痛苦万分。身后爽儿梳着以前欢萦常梳的发髻、身着清丽的碎花衣裙为卓元灿披上锦袍,卓元灿回过神来拉住爽儿的手,眼中尽是温柔。爽儿轻轻抽出手,又转身为卓元灿端来一杯热茶娇声道:“天色转凉,皇上快饮一杯热茶,免得着凉!”卓元灿接过茶盏置于石桌上,将爽儿揽入了怀中。 厉太后得知卓元灿终日沉溺在阑芷宫,无心朝政,而前方战报连连告急,吴王即将攻破防守、打进京城,她愤怒无奈之下只得以卓元灿沉湎女色为由,要卓元灿交出虎符,将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卓元灿本就对朝中政事没有兴趣,迫于厉太后的压力才当了这个名存实亡的傀儡皇帝,要他交出虎符,他正好乐得一身轻松,痛痛快快的便拿出了虎符。谁知爽儿无意间撞见了这一幕,她躲在帷幕后偷听了厉太后跟卓元灿的对话。 厉太后收回兵权后,所有大权均由她握在了手中,可无奈她身体日渐不适,加之太医们开的药方她也未按时服用,就在前方战事越来越紧张之时,她在焦虑之下终于卧病在床。这样一来,她深知情况不妙,遂在深夜派椒兰招厉津和厉津的长子厉仁进宫,秘密将虎符交给了厉津,并要他们势必要加强京城的防御,不能让吴王攻进京城。同时,密授他们可在紧要关头用虎符调动虎贲营与御林军一起护卫皇宫。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厉津父子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暗中盯上。 爽儿于阑芷宫内正在苦思如何帮卓元灿拿回虎符一事,无意从下人口中得知厉太后生病的消息,她转动眼珠心生一计,遂立即吩咐贴身婢女准备好补身汤前去探望厉太后。她心中早怀疑厉太后并不信任她,所以故意假借问候之名加以试探。来到厉太后床榻前,爽儿故作关心地奉上补身汤,厉太后深知爽儿并非真心探视且绝非善类,便只称太医吩咐过病间不宜进补,还假夸爽儿贴心,怪不得皇上终日愿意呆在阑芷宫里。爽儿从厉太后的言谈和举动中猜出厉太后只是利用她而已,并且还对她有所防备,眉间顿生出了一丝不悦。 见爽儿似有所疑虑,厉太后谎称累了要休息,遂令爽儿退下。 爽儿怀着心事退下了,刚出门外便碰上了前来探望厉太后的甄湄。眨眼间,爽儿便扬起嘴角想到一计策。 专门等到甄湄出来后,爽儿迎上前去跟甄湄套近乎,只见她对甄湄道:“爽儿参见皇后娘娘!”这甄湄以前就恨极了欢萦,自然是看爽儿也不顺眼,如今爽儿飞上枝头当上了贵人,她更是厌恶至极,从心底里瞧不起爽儿。所以,她见爽儿来行礼,只驻足瞟了爽儿一眼便不予理睬。爽儿见状,自己站起身,满脸堆笑道:“姐姐不屑理爽儿倒是没关系,只是爽儿一心为姐姐着想,觅得一可以怀上龙嗣的秘方,原本打算与姐姐分享,看来姐姐是不稀罕了,那爽儿只得留着自己用了,唉!”甄湄一听,心中暗喜,忙转身笑着对爽儿道:“妹妹这是说哪里话,能为皇上添得子嗣,是你我二人的荣幸,姐姐当然愿意跟你一起分享了!” ------------ 第三十二章 巧施妙计 更新时间:2010-09-23 其实,爽儿并没有什么可以怀上龙嗣的秘方,她这样说只是想借用甄湄做自己的挡箭牌而已。因为她知道甄湄是厉太后的远方侄女,所以有意和她亲近,以便厉太后对自己不利时,甄湄可以帮她求求情、说说好话,同时还可趁机挑拨甄湄和厉太后的关系。以此目的,爽儿故意邀请甄湄到阑芷宫喝茶详叙。 言语间,爽儿装作不慎,吐露出厉太后收回了皇上的虎符,说罢还假装捂住嘴,接着又嘱咐甄湄一定要保密。甄湄惊讶之余询问细况,爽儿道:“我亲眼看见太后责备皇上不操正业、无心朝政,要皇上交出虎符。”“我担心太后可能会废黜皇上的帝位,那样的话我们俩都将失去荣华富贵,爽儿出生低微倒不要紧,只是担心姐姐的皇后之位也保不住了啊!”爽儿接着道。甄湄听罢顿时花容失色,没了主意。 爽儿见甄湄信以为真,遂继续对甄湄道:“爽儿愿跟姐姐一同联手,想办法帮皇上拿回虎符,让皇上重新掌握军政大权。” 甄湄迟疑片刻,舒展开原本紧皱的眉头道:“好,绝对不能让太后废帝,我们一定要想法子逼太后还政于皇上,最好是能让她从此插手不了朝政。”这甄湄虽是厉太后的亲侄女,但当涉及到她的地位时也变得面目狰狞、六亲不认了。爽儿正是了解了她这个弱点,稍加挑拨便将她利用。 次日,甄湄又来探望太后,见椒兰正要给太后送药,便趁机道:“椒兰,你先下去吧,本宫有事要跟太后商量,就让我来服侍太后用药吧。”椒兰知道甄湄和厉太后的关系,只稍加犹豫,就将药碗交给了甄湄,自己退下了。支开了椒兰,甄湄忙拿出藏于袖间的一包蒙汗药倒入了碗中。 厉太后服下药后,顿觉浑身燥热,挣扎一会儿便晕了过去,甄湄随即开始满屋子翻找,可她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均未发现虎符。正在这时,椒兰进来撞见甄湄神色匆忙,便问道:“皇后娘娘在找什么?为何神神秘秘的,您该知道太后娘娘最忌讳别人乱动她的东西了!”甄湄故作镇静道:“椒兰,你这是什么话,本宫的戒指刚刚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只是在找戒指,怎么会乱动太后娘娘的东西呢?好了,太后娘娘服过药已经睡了,本宫还有事就先回宫了。”说罢甄湄匆匆离开了。椒兰见甄湄手指上的戒指分明都在,不觉疑心不止。 回到寝宫,甄湄苦思厉太后究竟将虎符藏在了什么地方,不禁怀疑:难道虎符已不在太后手上?于是,她便派下人去打听近几日都有谁去过太后寝宫,下人打探后回报说除了她和爽贵人以外,前几日厉津厉仁曾进过宫,甄湄遂怀疑厉太后已将虎符交给了厉津。 待到夜深,甄湄溜到宫中荷花池边的凉亭,厉仁已在那儿等候多时。原来甄湄猜到虎符在厉津手上后便约了厉仁来此相见,她俩不仅是表兄妹,当年若不是厉太后要她进宫当皇后,此时也许她早已是厉仁的妻子,甄湄当上皇后以后,碍于她皇后的身份,两人虽彼此暧昧却又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 甄湄直言问厉仁道:“表哥,你实话告诉我,虎符可在你父亲手上?”厉仁坦言承认:“太后的确已将虎符交给了父亲,要我们在关键时刻调军护宫。”甄湄听罢立刻梨花带雨哭了起来,扶住厉仁道:“太后收回皇上的兵权,我的后位肯定也保不住了,表哥,你一定要帮我保住皇后之位啊,就当湄儿求你了!”厉仁见甄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顿心生怜惜,拍着她的肩膀道:“湄儿,我答应你,一定帮你保住皇后的位子,若太后执意要废黜皇帝,我,我便拿来虎符调动兵马进宫护驾!”听完厉仁的话,甄湄露出满意的笑容。 寿诞临近,聂空一方面要布置王府寿宴之事,做各项抚慰工作以让富豪商贾自愿交足寿礼,虽然只是拿寿宴当作筹集军饷的幌子,但戏却也要做足了以防引起怀疑,所以寿宴还是不得不摆;另一方面他还得监视宁棠儿、文简和冼贵等人的举动,平复城中对欢萦不利的谣言。所以,聂空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 一来二去,欢萦跟宁棠儿也算熟络了,知道聂空无暇分身,她便主动出击,接近宁棠儿。来到酌闲阁,攀谈良久后,欢萦对宁棠儿言及卫太后虔心向佛,不如她二人在寿诞前一起去太后的佛堂抄经誊卷,以为太后祈福,卫太后必然会欣喜万分。宁棠儿深知这是讨太后欢心的好机会,想到不知自己还会在卫郡呆多久,所以还是先讨得老太太欢心为妙,她于是欣然同意。只稍作犹豫,宁棠儿便跟欢萦一同搬进佛堂,两人仅以一道屏风相隔,每日吃住在内,由小瓷和畏儿各自送入。卫太后对此果然非常高兴,夸欢萦和宁棠儿聪慧识体。 原来,这就是欢萦想到的方法。她想以此来困住宁棠儿,知道碍于卫太后,宁棠儿定不敢半途而废,会一直呆在佛堂,这样就可以避免宁棠儿在寿诞前再生事端,同时也好为聂空他们全力筹款腾出手脚。的确,宁棠儿在佛堂内虽内心焦躁,却也不得不耐住性子整日端坐,抄录佛经。 两日过后,午饭时间,小瓷和畏儿一同前往佛堂为欢萦和宁棠儿送饭,行至佛前,小瓷突然对畏儿道:“畏儿,我肚子好痛,拜托你帮我把饭菜给影夫人送去,我去下茅厕,很快就回。”畏儿看到小瓷一脸痛苦的样子,即说:“好吧,我帮你送,你快去吧!”畏儿只好将宁姬的饭菜搁置一旁,先给欢萦送去。欢萦见是畏儿,遂问:“为何是你送来饭菜,小瓷呢?”畏儿解释完原因便退出了屏风,转而将宁姬的饭菜送至。 这边宁姬饭菜吃到一半,忽听到屏风后“咚”一声似椅凳重重倒地的声音,忙起身赶过去看,只见欢萦倒在地上,眉头紧锁,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饭菜与誊抄的佛经散了一地。疑为中毒,当即四下惊呼:“来人啊,影夫人中毒了!” 卓瑞桐匆忙赶来,见欢萦倒在地上已昏睡过去,心疼不已。询问在一边哭成泪人的小瓷:“小瓷,你快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影夫人会中毒?”小瓷哭诉了让畏儿帮忙送饭的经过,并且称自己回来后欢萦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畏儿满口冤枉,哭喊着说自己没有下毒,卓瑞桐愤怒的责问宁棠儿:“说,是不是你指使畏儿下毒?”宁棠儿百口莫辩,只是一味的辩解自己没有指使畏儿下毒。卓瑞桐一边派枚争去请蓟余广速来救治,一边下令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宁棠儿和畏儿一起禁足在佛堂内,不得踏出佛堂半步。 聂空听到此消息,正欲前往佛堂,却在途中撞见了从佛堂出来的枚争,获悉卓瑞桐已赶到,想到自己正好要出王宫办事,遂让枚争先回,自己去宫外请蓟余广。 一路上,聂空思索着欢萦中毒一事甚感奇怪,不知不觉中,已到达蓟府。进门后,蓟家仆人说蓟余广正在午休,马上前去通传,请聂空稍等片刻。聂空嫌等无事,便在院中走动,继续思考着刚才的疑虑。这时,一个放风筝的孩童不小心摔倒,聂空忙上前去将孩童扶起,得知这孩童是蓟余广老来所得的幼子。在帮孩童拍打灰尘之际,聂空发现孩童衣角处沾有不同于地上灰土的褐色粉末,用手指拈来,置于鼻尖一嗅,有一股鱼腥臭味,疑为九叶斑斓紫檞草的气味,他不禁暗惊,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他便收回惊诧,不动声色地故意笑问孩童是否是到父亲的药房贪玩过,孩童眨着眼睛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溜到父亲的药房玩耍,聂空微微一笑放走孩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等蓟余广。 流觞宫内,待其他人退下,小瓷悄悄拉住卓瑞桐告知他欢萦中毒的真相,说其实欢萦是故意中毒以嫁祸宁棠儿,好将其困住。并且,传出她在佛堂内帮太后誊抄佛经时遭人下毒的消息,一来可以帮她洗刷细作的嫌疑,二来主上可以此为由称有人欲对太后不利,进而加强对出入王府的人的排查,这样还可监控文简等的一举一动,让他们无机可乘,以免再生出什么祸端。 “小瓷,你怎么可以答应夫人瞒着我让她做这等危险的事,她这样以身犯险,要真出了什么事,你要本王怎么向九泉之下的长孙大人夫妇交代?”听罢小瓷所讲,卓瑞桐责备道。 “回主上,小瓷奋力劝阻过,可是夫人不听啊!夫人说,说她早已无畏生死,说这毒药只是会令人昏睡,不致丧命,小瓷这才答应配合夫人的。”小瓷慌忙解释。看着卓瑞桐心疼不已的眼神,小瓷再次明白了她的卫王对长孙欢萦的感情,她决定日后定加倍的好好照顾欢萦,不仅为了欢萦与她的姐妹之情,也为了她的卫王。 聂空等到蓟余广,跟他一同回到王府。蓟余广帮欢萦切过脉、看过病情后,对卓瑞桐道:“王爷,影夫人中毒并不深,只是暂时昏迷,老夫先开两剂药给夫人,服用后若平稳无事那便无大碍了。”蓟余广为欢萦诊断时,聂空一直紧守在旁边,盯着蓟余广的一举一动,不曾走开过半步。卓瑞桐见状,心中不由一怔:难道这聂空对欢萦有意?想到这里,他心中顿觉不快。 蓟余广退下后,小瓷熬好药端来,正欲喂欢萦服用,聂空忙上前阻止,只见他拿一根银针伸进药碗,未见银针色变,确定无毒后才让小瓷端去喂服,并叮嘱小瓷道:“接下来的药也都要以银针相试,确保无毒才能给夫人服用。”卓瑞桐见聂空这般小心谨慎,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以为聂空真对欢萦生情,心中气愤不已。 聂空转身正打算告诉卓瑞桐自己在蓟府的发现,谁知卓瑞桐气呼呼地冷声问道:“寿诞之事你是否都将办妥?”聂空回道:“回主上,还没有!”聂空以为卓瑞桐是在怪他耽误了时间,想到蓟余广的事还无确凿证据,自己还需进一步的调查,只好先行退下。 ------------ 第三十三章 偶遇故人 更新时间:2010-09-25 深夜时分,聂空火速离开王宫急招陆子嵩。见到陆子嵩,聂空对他道:“从现在起,你速去蓟府严密监视蓟余广的一举一动。还有,你记得找机会潜进他的药房,找到九叶斑斓紫榭草的药丸,这种药丸闻起来幽香似兰,但仔细一闻会有一种鱼腥臭味,并且它入水后无色无味。有什么情况,速度来向我回报。”陆子嵩听后领命,遂趁深夜潜入了蓟府。 佛堂内,宁棠儿寝食难安,不停地走来走去,猜测为何影夫人会无端中毒。一开始她暗自揣测:难道是那蓟余广擅自行事,只有他才擅长下毒之术啊。可当她转而一想又觉得蓟余广一向都很听话,每次都是按指挥行事,不觉在愤怒之余又责问畏儿:“畏儿,你说,是不是你在饭菜里做了手脚,那毒是你下的?” 相比宁棠儿的气急败坏,畏儿面对她的责问倒是表现出少有的冷静,只见她道:“我仔细想过了整个送饭的过程,小瓷将饭递给我后,因为怕你责怪我动作迟缓,所以我就先将影夫人的饭菜送至,途中未有丝毫停留,因此绝对没人在这个时候做手脚,而我一向都按夫人的意思办事,没有您的命令,我又怎么敢自作主张在饭菜里下毒呢?” 宁棠儿听后觉得畏儿的确不像是撒谎的样子,遂又问:“蓟余广不会,你不会,那到底是谁会下毒害影夫人呢?” 畏儿嗤笑一声道:“还会有谁?只有一种情况了,那就是根本没有人下毒,是流觞宫的人自己在搞鬼,然后栽赃陷害给我们。” 听罢畏儿的话,宁棠儿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看来真的是流觞宫自己的人在捣鬼,这影夫人明里跟我姐妹相称,暗地里却耍着手段使计陷害,这女人果真不一般啊!” 事情弄清楚后,畏儿倒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宁棠儿面色憔悴,一副愁容惨淡。见宁棠儿满脸愁容,完全不像平日里那般光彩照人,畏儿安慰她道:“夫人何必为了区区一个影夫人如此伤神,待明日我们向王爷禀明实情,看王爷相信谁!” 宁棠儿冷笑一声道:“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个影夫人,我跟她的斗争还没开始,她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略施小计便将我困在佛堂不得脱身,我还纳闷笼络她时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拒绝之意,倒是处处配合到位,原来不是她不跟我斗,而是根本就不屑于跟我斗,要是真耍起手段来,我还远远不是她的对手呢,到头来吃亏的可还是我啊!” 漫漫长夜,宁棠儿辗转难眠,只得起身披上罗纱对窗而立。呆立良久,她挪动细步,转身于棉垫坐下,不禁回想起当初在京城的往事。往事如烟,可发生在厉津府上的种种她却依旧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想当初,厉津大摆筵席,命她在宴席间歌舞以宴客。那时的她,以为厉津是真的欣赏她的歌技和舞姿,总是心甘情愿穿上她最漂亮的翠绿烟幕薄纱裙,披上她最心爱的那件坠满珍珠的缎丝披肩,在席间如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婀娜多姿,妩媚动人。 她也还记得那些王公大臣看他跳舞时的曼妙身姿如野兽般饥渴的眼神……那个他,当时也是被她的妩媚风情和曼妙身姿所吸引,只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只是厉津的手段而已,厉津时常都是靠这种手段来笼络和结识朝中大臣的。 回忆往昔,不论是曾经的快乐还是痛苦,总是能牵动着回忆者的心,被那些所谓的记忆影响着情绪。想起京城中的往事,宁棠儿心底不知不觉间泛起一阵心酸,看来对于宁棠儿,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当然,同样无眠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卫王卓瑞桐了。想到还未苏醒的欢萦,卓瑞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待天空露出一丝鱼肚白,天渐渐亮了,清早,卓瑞桐就整理好衣衫,着一件印有精致图案的墨绿色锦袍,腰间系一条金丝编制的带子,加上眉宇间那股与生俱来的英气,令他看起来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一派王者风范。来到流觞宫,欢萦已经转醒。卓瑞桐扶起欢萦,心疼之余又忍不住责备:“你怎可如此莽撞,为使计谋竟拿自身性命开玩笑,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爹娘交代啊!”欢萦听罢微微一笑,道:“劳你为欢萦操心了,我知道那药毒不致死才让小瓷放在饭菜里的,你就放心吧,家仇未报,我是不会让自己白白丧命的!”“哦,对了,那宁姬怎么处置了?”欢萦接着道。 “噢,我已下令不准她出佛堂半步。”卓瑞桐回答。 “这样最好不过,还请你加派人手,严密把守佛堂,让宁姬不得有机可乘出来破坏大计。”欢萦对卓瑞桐道。 “嗯,我已加派人手把守在佛堂外了,你就安心好好休息吧!”卓瑞桐关切的看着欢萦道。 “我已经无大碍了,既然宁姬的事已经处理好,我就可以腾出手来帮你筹集军饷了。”欢萦道。 卓瑞桐见欢萦要来帮忙,不忍心她身体刚好就操劳,遂皱眉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筹集之事你就毋须操心了!” 欢萦听后不肯,坚持说要帮忙,不然的话就绝食给卓瑞桐看,卓瑞桐拧不过欢萦,只得同意让她帮忙。 两日后,卫太后寿诞来临,王宫内张灯结彩,大摆宴席,除卫郡属臣以外,出献贺礼的富豪商贾也都被邀请入席。卫太后几年前深居佛堂,见惯了清静,对宴席间的热闹自然不适应,故她以不惯嚣杂为由,坚持不出,卓瑞桐无奈之下,只得领着欢萦游走在席间招待众宾客。 正在卓瑞桐和欢萦招待之余,忽见一方桌前一宾客站起身,拿着酒杯大声道:“卫郡荒凉之地,百姓穷困,一郡之主却为了母亲寿诞如此奢靡,真是惹人生愤呐!敢问苍天,这天下间觅得一明君真就如此难吗?”欢萦认出此人是父亲早年的一个学生,姓蒋名之道,当年不知何故,突然弃学失踪,如今竟出现在此地,故满腹狐疑。卓瑞桐听罢顿觉气愤,正要发难,欢萦拉住他,遂派人将此人劝出宴席。至无人处,欢萦上前,问蒋之道:“不知公子可否还记得长孙令长孙谊大人?”蒋之道听此一问,顿时涕泪交流,他哽咽道出:“当年我不满朝政弊端,毅然离开老师,弃学从商。老师执意留我,可我仍一意孤行离开了京城。几年后,我进京探望恩师,可恩师还在生我当年弃学的气,对我闭门不见,最后我只得遗憾离开。谁知如今长孙一家惨遭灭门,我作为学生实在是无颜面对恩师的在天之灵啊!” 欢萦听罢,想起爹爹的音容笑貌,眼眶早已湿润。看着面前的蒋之道,欢萦眨眨眼睛,忍住泪水后解下面纱,平静地告诉蒋之道:“我是长孙欢萦,乃长孙家唯一留下的活口,我还记得你,当年你离开时,我十三岁。” “你,你果真是长孙小姐?我记得那时你聪颖可人,老师对你是疼爱有加,还被皇上指婚给了四皇子。”蒋之道看着欢萦,欣喜不已。 欢萦冲蒋之道点点头,道:“爹爹当年的确是对我百般宠爱,只可惜如今他已不在……” 蒋之道欣喜之余,仰头道:“真是老天有眼呐,长孙小姐还活着,使我今日有幸能再遇恩师爱女,让我有报答老师传道授业之恩的机会!”叹过一口气,他又转身对欢萦道:“小姐今后如若有需要在下帮忙之事,尽管直言,在下定当不遗余力,全力以赴!” 欢萦莞尔一笑,问他道:“你当年弃学从商,不知如今都做何生意?生意可好?” 蒋之道笑笑,说道:“小姐,实不相瞒,在下说来实在惭愧啊,前几年我做些转运生意,确实发了点小财,可这几年战事频繁、江湖动荡,我为保命,早已停止了转运生意,只是留在这卫郡做点小本买卖了。” “是么?在卫郡难道做不了大生意吗?”欢迎接着问道。 “那倒也不是,在卫郡这苦寒荒凉之地,如想生意迅速起色,要么就是从中原贩运些紧俏货品回本地来销售,再将本地的货物转往中原运销,要么就是绕过北戎,将中原的货品销往西北方更远位置的裕兹国,以茶瓷及丝绸交换皮绒等。“蒋之道缓缓道来。 欢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而又问:“马匹呢?那裕兹国的马匹如何?” “要说马匹,裕兹国的马匹丝毫不亚于北戎的马,不仅数量种类繁多,而且匹匹强健。只不过……要从那边运回马匹,路程遥远姑且不说,那北戎乃游牧民族且生性凶劣,他们习惯了抢掠滋扰周邦,经常游荡在运货路途中,万一运气不好碰上了他们,不仅货物要被抢掠一空,就连性命也将不保啊!这几年,敢冒这种险的商人是越来越少了!”蒋之道苦着脸回答道。 欢萦听罢,收起脸上的笑容,露出严肃的神情反问蒋之道:“听你讲说的这般详尽,还请实话告诉欢萦,你可曾做过这生意呢?” 蒋之道微微一怔,道:“小姐果然聪明过人,前两年,在下的确是做过几趟这种生意,在裕兹国还结有生意上的朋友,只是最近一两年北戎挑衅的实在厉害,我便不敢再冒险了。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呐!’我也不能为了钱财而不顾身家性命啊,所以只得滞留本地做些安分生意了。”蒋之道说话时,看到欢萦听到他说做过此等生意时顿时满脸笑意,可又听他说不愿再冒险时,神色立刻黯淡了下来,心中知道欢萦定是有所为难,便接着道:“虽说是冒险,但如果小姐需要,在下愿意为了小姐走一趟。” ------------ 第三十四章 料事如神(上) 更新时间:2010-09-26 听完蒋之道的话,欢萦非常感动,满怀感激的对蒋之道说道:“要你拿身家性命犯险,真是难为你了,只是如今天下动荡,这卫郡的物资又甚是匮乏,我也只能用此方法了。”说完她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小姐,在下可否斗胆问一句,小姐要马匹究竟作何用呢?难道是要联合卫王杀进京城?”蒋之道拱手道。 “杀进京城还言之过早,不过这马匹的确是备给卫王府的,至于今后到底作何用,还是一个未知之数了。”长孙欢萦微挪细步,慢慢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小姐跟卫王……”蒋之道想说什么貌似又觉不妥,所以把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呃,我跟卫王是自小相识的好朋友,我对他的感情也只是兄长之情。”欢萦听出蒋之道的意思故跟他解释道。想到蒋之道为了帮她愿意不顾性命,欢萦自然对他也都实言相告,没有隐瞒了。 蒋之道看到欢萦竟然这般坦然的解释,不由得便愣住了。欢萦见他愣住,轻笑一声又道:“相比年龄,你年长于我,不如以后我就叫你蒋大哥吧!” “这,这怎么可以呢?小姐你乃千金之躯,怎可称我为兄长,这岂不是乱了分寸,不合礼数,在下不敢当啊!”蒋之道急忙回道。 “事到如今,沦落至此,我早已不在是什么千金小姐了……蒋大哥重情重义,为人豪爽豁达,欢萦也不是矫揉造作之人,不如就让我们撇开那些所谓的分寸礼数,从此以后就以兄妹相称!”欢萦一脸真诚的说道。 蒋之道面露难色,连连拱手作揖,道:“不可,不可!” 欢萦见他还是不答应,假装生气撅嘴道:“早年你弃学从商,欢萦本以为你是爽快果敢之人,怎们如今却也像个酸秀才一样婆婆妈妈的!” “呵呵,难得小姐看得起在下,好吧,小姐身为女子都如此干脆,我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可以不爽快一点呢,日后你我就以兄妹相称吧!”蒋之道笑着说道。 这一番谈话,令两人心中都深感愉悦。欢萦注意到蒋之道若有所思,遂问道:“蒋大哥心中是不是还有什么疑惑?如果有什么要问欢萦的,你尽管直说!” “小姐,哦,欢萦,这卫王的人品到底如何呢?此次他大肆铺张设宴为卫太后庆祝寿诞,除了当地富豪以外,还规定我们这些商贾都要按级进献寿礼,他身为卫郡之主该知道卫郡的情况,怎么还如此奢侈啊!”蒋之道直言不讳道。 欢萦舒展开眉头,顿了顿道:“其实,这是欢萦出的主意。以卫郡的实力,要想干一番事业当务之急则必须招兵买马、扩充势力,而卫王府库实在无多余银钱拿出,所以我才不得已想到这个方法,使得处处为卫郡百姓着想的卫王遭人非议准备……可是,要做大事也顾不得这些小节了。” “原来如此了,这样看来卫王也确实是一明君了,欢萦你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运筹帷幄、满腹韬略,不愧你称以谋士之名!”蒋之道听罢欢萦所讲,恍然道。 “蒋大哥过奖了,待此次寿宴后筹集好款额,就劳请大哥去裕兹国走一趟了,不然卫王的名誉就真被我白白给毁了。”欢萦严肃道。 蒋之道随即正色道:“你只管放心,到时你只需派人通知我一声,我定当不遗余力前赴裕兹国买回马匹。” “嗯,辛苦大哥了!”欢萦看着蒋之道说。 蒋之道接着道:“不过,在出发之前,必须做好全面的部署,包括所走的路线,以及遇到北戎部族时该怎样应对才可脱险等,这些都要提前策划万全才可以动身。否则,不仅白跑一趟,扩充兵马也将成泡影。” 欢萦深吸一口气,道:“我会要王爷交代下去,以后你可自由出入王府,来与我们一起商议具体事项。此次行动绝对不能草率,不但关系到大哥你的性命也关系到卫王的大计,所以一定要部署周全才可以。” “好,那我就先回家详细计划一下路线了,欢萦,大哥先告辞了!”蒋之道拱手道。 目送着蒋之道离开后,欢萦转身回到席间。 王宫中,席间的气氛正浓,众宾客一个个均饮得酣畅淋漓,兴致高昂。宴席一直持续到很晚,在聂空安排下,蓟余广也在被邀请之列,见天色已晚,他欲离开,正要离开之时,聂空上来道:“蓟大夫这是要走吗?”“欸,回聂总管,天色不早了,老朽正打算告退啊!”蓟余广满脸堆笑道。 聂空笑笑,对他道:“天儿还早着,难得王爷设宴,蓟大夫你常年为王府上下奔走医病,王爷还特意吩咐我要好好招待你呢,你还是看王爷面子,就留下来再多喝几杯吧!”蓟余广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应允。 见蓟余广讪讪的回到席间坐下,聂空轻轻抽动嘴角,自言自语道:“姑且先将你留住,等陆子嵩带来消息才能放你个老狐狸走!” 整个晚上,蓟余广在座位上如坐针毡,总觉不安,心中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几次想离开又都被聂空留住,故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边陆子嵩已潜入蓟府,他趴在房顶瓦片上静静听着下面屋里的动静,等到天色暗下来,他趁着夜色,纵身跳下房檐,打个滚儿躲进了墙角无光亮处。 隐蔽许久,陆子嵩才在暗处看到一妇人招呼孩童进屋吃晚饭。等妇人关上房门后,他趁空当来到蓟余广的药房,可是药房的门被锁上了,陆子嵩只得费力将门撬开潜了进去。只见药房里,柜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子,陆子嵩只得一排一排的挨着找,他一一打开药瓶放在鼻前嗅着气味。最后,当他打开一个白色的药瓶时,一股似兰的幽香飘了出来,待他仔细一闻,却有聂空所说的鱼腥臭气,他暗想:看来这便是聂将军所说的九叶斑斓紫榭草的药丸了。他再一看,发现在这白色药瓶的旁边还紧挨着放着一瓶药丸,陆子嵩猜想这可能就是解药了。于是他各取一颗分别包好,准备离开。 ------------ 第三十四章 料事如神(下) 更新时间:2010-09-27 陆子嵩走出药房后,身后“咚”一声闷响,好像是药罐倒地的声音,他正打算回去查看,这时忽然听见前院开门的声音,知道一定是蓟余广的妻儿已吃完饭,故不得不拉上门快速离开了。 蓟余广实在忍不住硬要离开,说是家中还有病人等他医治,聂空估摸着陆子嵩也该得手,遂才让蓟余广离去。 聂空站在池塘边,举手撑着额头,正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时,一护卫来报,对他耳语道:“陆统领回来了,正在后院书房等你。”聂空听罢,快步来到后院书房前,推开房门,陆子嵩忙走过来道:“属下参见将军!”聂空摆摆手问道:“你在蓟府都有什么发现?快快详尽道来。” 陆子嵩答一声“是!”后,随即拿出药丸双手递给聂空,聂空打开锦帕,拿起药丸轻轻一嗅,的确是九叶斑斓紫榭草的味道。于是对陆子嵩道:“不错,这确实是九叶斑斓紫榭草的药丸,除了拿到药丸,你可还有其他发现?” “属下不才,除了拿到药丸没有别的发现,离开时,还……还出了点小纰漏。”陆子嵩回答道。 “什么纰漏?你快告诉我!”聂空顿时紧张起来道。 陆子嵩道:“回将军,属下是趁着蓟余广的妻儿吃饭的空当潜进药房的,拿到药丸后正打算从药房离开时,不慎撞到了脚边的一个药罐,可这时听见蓟余广的妻儿吃罢饭推门的声音,怕被她发现我只得速速离开。” 聂空一惊,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这样会打草惊蛇的!” 陆子嵩连忙拱手认错道:“对不起,将军,都怪属下办事不利!” “罢了,蓟余广那老狐狸怕是早就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所以在宴席间才坐立不安、多次要走,就算你不出错,他迟早也是会发现的……幸好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你快跟我赶往城门,我怕这老狐狸急了要逃。”聂空道。 两人于是离开王宫,迅速赶往城门口。 蓟余广好不容易从卫王宫脱身,一出王宫,他深吸一口气,遂快步往家赶。一路小跑,总算回到了家,他焦急地拍着门,待他妻子将门打开,见他累的气喘吁吁,便问他道:“你这是咋了?怎么卫王请你去赴宴,倒把你累成这个样子啊?” 蓟余广顾不上答话,进屋后,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一饮而尽。喝完后,他径直往药房走去。来到后院,见药房的门虽然紧闭着,但门上的锁却不见了,他清楚记得走之前刻意将门锁得严严实实的,心中不禁一沉。推开门后,他一进去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药罐,顿时又心中一紧,接着取下装有九叶斑斓紫榭草药丸的瓶子,倒出后一数,发现毒丸少了一颗,确定有人潜入,当即身子一软,喊道:“完了,完了……” 蓟妻见蓟余广一回来便扎进药房,遂端着一碗醒酒汤一边责备一边朝药房走。待她走到药房,见蓟余广瘫坐在地上,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忙走过去拉起蓟余广问道:“老爷,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从王宫回来就见你失魂落魄的……” 蓟余广缓缓神,一把抓住他妻子问道:“你有没有到过药房?翻过我东西?” “没有啊,我跟儿子一直在院子里放风筝,只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屋,再说了,老爷你平时不是多次吩咐过不让我和小宝来药房吗?我保证没人进过药房。”蓟妻回道。 蓟余广点点头,转而又接着问:“那其他人呢?有没有进去过? 蓟妻撇撇嘴答:“我跟儿子没你吩咐都不敢进,更别说其他人了,好了,你就别问啦,反正今天是绝对没外人进去过!” 听蓟妻这样一说,蓟余广连退好几步,只觉得心里慌的厉害,半晌,他才回过神对身后的蓟妻道:“你快去收拾东西,咱们要离开卫郡。” “什么?离开卫郡,离开卫郡咱们去哪儿啊?”蓟妻满口惊讶道。 “能去哪儿去哪儿,反正是不能呆在卫郡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唉呀,你就快去收拾东西吧,其他的就别问了” “现在收拾,难道今夜就要走吗?” “对,就是今夜!” 两人一番对话,蓟妻虽是一头雾水,却也不得不赶紧去收拾东西。见妻子不停追问,蓟余广更加觉得心慌意乱。 见蓟妻许久还未收拾好包袱出来,蓟余广便起身进里屋意图催促,可当他进屋一看,见其妻坐在床边抹着眼泪不忍心叫醒正熟睡的儿子。蓟余广看着酣睡的小儿子,也觉心里发堵,却还是不得不过来把儿子摇醒。小孩揉着朦胧的睡眼,稚声道:“娘,天亮了吗?”蓟妻不做声只是流着泪给小孩穿衣服,蓟余广也只在旁边一声声叹着气。 聂空和陆子嵩等在城门处近两个时辰,仍不见蓟余广携家眷过来,陆子嵩遂问:“将军,你确定他会在今晚出城?”聂空轻咳一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定会在今晚连夜出城。”见聂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陆子嵩张张嘴没再说什么,只继续和聂空一起守在城门口等待蓟余广的出现。 蓟余广背着包袱和蓟妻拉着还未睡醒的儿子一起从侧门走出,一出巷道,他便急匆匆迈着大步往出城的方向走,蓟妻却是半天挪不动步子,一走一回头,见她满脸还挂着未干的泪水,小儿子一个劲儿的问:“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蓟余广在前面见两人迟迟未跟上,只得又走回来拽着其妻快步往前走。蓟妻被他拽的生疼,哭着问:“老爷,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别在儿子面前胡说!”蓟余广生气的对哭哭啼啼的妻子道,接着他又摸摸小儿子的头对他道:“小宝乖,听话,爹爹跟娘是带你去买糖吃。”小宝听了要买糖吃,一下子没了瞌睡,又蹦又跳的拍手叫好,蓟妻只得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露出无奈的神情。 一家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中已来到城门口。 聂空和陆子嵩在楼上看着蓟余广及家眷一步步走近,遂起身准备下楼,陆子嵩不禁感叹道:“将军真是神了!”聂空笑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临近城门口,蓟余广抬起头往前一看好像没人,再一看便发现两个高大的人影矗立在前,他一紧张便拉着妻儿转过身准备往回走。这时,只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蓟大夫,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啊!” ------------ 第三十五章 柳暗花明(上) 更新时间:2010-09-29 蓟余广一怔,知道跑不掉了,只好停住了脚步。 聂空和陆子嵩见其停住,便跟身走近蓟余广及其妻儿,聂空笑问道:“蓟大夫,这深更半夜你是要去哪儿啊?” 蓟余广转过身,抽动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聂空道:“回,回聂总管,妻儿不幸染病,老朽这是打算送他们回乡下老家啊!” 聂空狡黠一笑,故意道:“哦,是吗?蓟夫人和小公子染病,那他们究竟染了什么病呢?让你人称神医妙手的蓟大夫不予医治,而反倒是要送回乡下老家。” “这……老朽年岁已高,老眼昏花,治不了她娘俩的病,才不得已送回老家的。”聂空句句逼人,蓟余广应对不下,结结巴巴的撒谎道。 “怎么会呢?依我看来,蓟大夫你步履稳健、生龙活虎的,又怎么会老眼昏花,你这实在是过谦了!”聂空知道蓟余广此时百般扯谎想蒙混过关,所以故意拆穿。 蓟余广无奈只得把心一横,继续抵赖道:“聂总管,看在老朽这几年来为王府上下奔波医病的份上,没有功劳却也有苦劳啊,你就行行好,放我一家老小回老家吧!” “你这是什么话,不是我不放你啊,今晚如果我放你走,改日主上追问起来,那我怎么交代啊,主上可是很器重蓟大夫呢!”聂空继续道。 蓟余广见还是行不通,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还要请聂总管在王爷面前帮老朽说说情啊,我们都知道王爷一向听你的意见,你只要说老朽年事已高回乡种田去了,王爷一定不会再追究的!” “那好吧,既然蓟大夫执意要回乡,我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啊!”聂空假装露出为难的样子,“来人啊,拿酒来,我要为蓟大夫践行!”随后接着道。 陆子嵩遂将一碗酒端给蓟余广,轻轻一笑,道:“蓟大夫,请!” 蓟余广接过酒水,面露难色随即借故说道:“今晚在王宫太后寿宴上喝多了点,现在头还疼得厉害呢,这酒,这酒老朽实在是喝不下了啊!” 聂空拉下脸,装作不高兴的神情道:“蓟大夫要我在主上面前为你说情,我看在跟你也算有几分交情的份上爽快答应,怎么要你饮这区区一碗酒水,你却百般推辞,看来你是没拿聂某当朋友啊!” “唉呀,聂总管你误会了,不是老朽故意推辞,是老朽实在是不胜酒力啊!”蓟余广越发觉得这碗酒不对劲,心里发慌道。一想到九叶斑斓紫榭草的药丸少了一颗,更加心慌,怀疑酒里面已经下了该毒,不由得浑身冒冷汗,端酒碗的手不停的发抖。 聂空瞟一眼蓟余广的窘态,走过去将酒碗端过,把酒往地上一泼,转而缓和道:“既然蓟大夫不胜酒力,那不如我们移步另叙,等天亮了再走也不迟!” 方才聂空已露出不悦之色,蓟余广深知聂空这样说是给他面子,若再拒绝,恐聂空会撕破脸将他等强行拿下,这样必然会令妻儿受惊,故只得点头答应。遂又转身对其妻道:“我要跟聂总管叙叙旧,你跟小宝就先回去吧!”其妻听罢点点头。 聂空使个眼色,陆子嵩心领神会,立马道:“就让我护送蓟夫人和小公子回府吧,我定会保护好二人的安全的!” 不等蓟余广回绝,聂空便道:“好,就这么定了,就由你送她们回府,严密保卫她们的安全。” 蓟余广知道这是聂空有意将他困住,只得无奈朝妻儿摆摆手,自己跟着聂空走了。不禁边走边暗自抱怨:当时要驾一辆马车就好了,就算走不了也能快速撤回去,总比落得现在这副德行要好啊,如今妻儿都在他们手上,我只能任人摆布了。 陆子嵩则驾一辆马车将蓟妻和小孩送回了蓟府,并留下守卫在蓟府外看守。 蓟余广随聂空来到王宫,聂空将他带进后院一间略显简陋的屋子后说道:“看在你这些年来为王宫上下医病的份上,就将你关在这儿吧,一切等我禀明主上,怎么处置你再由他定夺。”说罢拉上门出去了。 听见聂空吩咐守卫要严密看守他的一举一动,而自己身上的包袱也早被没收,蓟余广深知除了坦白他别无选择了,身子一软跌坐在方凳上。 天一亮,聂空安排好看守蓟余广的守卫便径直去了书房欲向卓瑞桐禀明情况。来到书房见到卓瑞桐,见他也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聂空知道一定是昨晚寿宴时奔忙招待宾客所致,故对卓瑞桐道:“主上,看你一脸疲惫,为何不多休息会儿呢!”卓瑞桐听了聂空的关心,心中一暖,道:“已经休息了好几个时辰,待喝下一盏茶方就好了。”接着又道:“你大清早来,是有事要禀报么?” 聂空回道:“属下却有事要禀报。” “你说!”卓瑞桐呷一口茶道。 听罢聂空将有关蓟余广是奸细的事详尽道出,卓瑞桐大吃一惊道:“原来你的怀疑没错,这蓟余广果真是细作,先前监视那么久他都未露出破绽,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聂空略微一笑,道:“这还要从影夫人在佛堂中毒那天说起,当时我正要前往流觞宫,刚巧在路上碰见了被主上派去请蓟余广的枚争,了解主上已在而我又正好有事要出王宫,遂交代枚争由我亲自去请蓟余广。更巧的是,我到蓟府时,蓟余广正在午休,于是我便趁等待之机在院中闲逛,接着便发现了他儿子衣襟上沾有的九叶斑斓紫榭草的粉末,接下来我便故意邀请他来王宫赴宴并派陆子嵩前往蓟余广药房盗得毒药。” “所以你才拿银针试药,还要小瓷仔细检查以确定汤药无毒后才可给欢萦服用。”卓瑞桐恍然大悟道,心中却顿觉羞愧不已,想到自己当时还误会聂空以为他喜欢上了欢萦,卓瑞桐就惭愧万分。 “不错,我怕他见宁棠儿毒杀夫人未得手,故而趁瞧病之机亲自下毒,所以才不得不防,要小瓷试药。”聂空道。 ------------ 第三十五章 柳暗花明(下) 更新时间:2010-09-30 卓瑞桐听后,恍然聂空还不知道欢萦中毒的真相,遂说道:“其实毒不是宁棠儿下的,是欢萦命小瓷在自己的饭菜里下了毒,这是她施的苦肉计啊!” 聂空听完卓瑞桐所说,点点头乐道:“这次还多亏了夫人的苦肉计啊,她这一计不但困住了宁棠儿,是她不得在寿宴上捣乱,还帮我们识破了蓟余广的真面目,真可谓是一石二鸟啊!哈哈!”聂空不觉再一次在心中感叹:这长孙欢萦胆识也如此过人,果真是人间奇女子啊,也难怪主上对她念念不忘、一片痴心呐! “这个欢萦做事还是那么鲁莽,丝毫不顾自身的安危,你说她要真中毒醒不过来了怎么办!”说道欢萦,卓瑞桐总是会失控。 聂空笑着轻咳一声道:“主上就放心吧,影夫人聪明过人,做事自然知道分寸,她定是算准了毒不致死才会那样做的。” “可是,就算毒不致死她也不该以身犯险啊!”卓瑞桐接着道。 聂空见他的卫王每次遇到有关于欢萦的事都会变得完全不像他平日里那般精明睿智,而是婆婆妈妈、罗哩罗嗦说个没完,虽觉头疼却也无奈,故只好低头不做回应。 见聂空默不作声,卓瑞桐遂又道:“罢了,多亏她现在已无大碍。还是听你说说那蓟余广现在怎么处置了吧。” “噢,我已经把他关在王宫后院的偏居里派人严密看守着,接下来再决定到底怎么处置他,我觉得留着他日后对我们还大有用处。”聂空回复道。 卓瑞桐点头应允道:“嗯,一切就照你说的做!” 二人正打算讨论昨晚寿宴筹款的事项,守卫在门外通报:“王爷,影夫人求见!” 欢萦进来后,见聂空也在,遂对聂空点点头道:“正好,聂总管也在,欢萦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卓瑞桐露出好看的笑容对欢萦道:“欢萦,你来的正好,我和聂空也正要讨论关于寿宴筹款的事!” 三人经过一番讨论,再由聂空命人拿来礼单,计算后的数额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用作招兵买马是不用愁了。商量后好,欢萦站起身道:“你们还记得昨晚宴席上那位出言不逊的商人么?他叫蒋之道,是我爹早年的学生,当年他因不满朝中弊端而弃学从商,尔后一直被我爹拒之门外、不予相见,他知道我家的遭遇后,满心愧疚……这次知道我还活着,他答应会全力以赴帮助我。” “哦,原来他是长孙大人的学生,怪不得你昨晚拦住我,不过见他站在席间指责我那样子,倒还真是颇有长孙大人刚正不阿的风范啊!你特意提到他,他一个商人,又到底能帮到什么呢?”卓瑞桐道。 “难道夫人是想借他之力购得马匹?”聂空问道。 欢萦宛然一笑,道:“不错,我正有此意,中原的马匹四蹄无力、耐力不够且数量有限,所以要练精锐骑兵绝不可买中原的马匹!” “莫非你是想让他去北戎买马?”卓瑞桐皱眉道。 “去北戎买马当然不可能了,但绕过北戎去更远的地方就有可能了!”欢萦嫣然一笑道。 见二人满脸疑惑,欢萦接着道:“我已认他做大哥,从此以兄妹相称,他答应帮忙就一定会做到。还有,我已经告诉他,有关事宜随时可以来王府跟我们商量,我自作主张你们两不会有意见吧?” 卓瑞桐道:“你愿意称作大哥的人一定不会差了,我当然不会有意见!”卓瑞桐看着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欢萦,知道她一定是在异地遇旧识心中倍感亲切,故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做应允状。 “此人看起来也却非等闲之辈,那这买马之事就全靠他了!”聂空也道。 欢萦见二人都没意见,遂又道:“虽说他答应帮忙,也却有经验,不过这两年因为动乱也没敢再冒险,所以远赴买马之事还得从长计议,惟有精密部署规划所走的路线,才可确保能绕过北戎,避开自扰,然后顺利将马匹运回。” 二人听罢均点头承认此为事实,于是,聂空道:“近两年,边境之地的确是不甚安宁,北戎部族多番滋扰抢掠沿途的百姓、商人,听说那些商道也都废弃了,所以要再走商道实为冒险之举。” “欢萦,你说的那位蒋大哥他有把握吗?”卓瑞桐继续道。 “呃,依他所说,并无十分的把握。可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抱着侥幸的心理冒险一试了,兴许这两年无商人经过,商道上的北戎匪徒已蛰伏移居别处了。”欢萦道。 这样一来,其实三人心中都深知此行必定凶多吉少,可确实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心存一丝侥幸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蒋之道的身上。 说起蒋之道,昨晚从王宫回去后,他便仔细回忆两年前做生意所走的路线,描出地图,他多方观察,均发现避不开北戎部族的势力。苦思冥想,弄得他整夜未眠,但想着自己答应过欢萦,故而又不得不继续苦想。经过一夜的思考,蒋之道总算有所收获,他想起两年前的一次风沙吹得他和商队迷了路,费劲周折,差点渴死仍未找到出路,最后在沙漠里整整走了三天三夜才在一位老猎户的帮助下得以走出。于是他想:只要找到老猎户就可让他帮忙带路,然后穿过杳无人烟的沙漠去到裕兹国。想到这里,他便快速穿好衣服,决定去卫王府将消息告诉给欢萦。 待守卫通传后,蒋之道被请前往前厅,卓瑞桐、欢萦及聂空均已在前厅等候。蒋之道进来看见卓瑞桐,遂迅速行礼道:“参见王爷,昨晚在席间对王爷出言不敬,还请王爷海涵!” 卓瑞桐上前扶起蒋之道,说道:“昨晚的事,只是个误会,欢萦已向我说明详情,本王不会怪罪你的!” ------------ 第三十六章 另有发现 更新时间:2010-10-01 蒋之道拱手谢过卓瑞桐的宽容,见卓瑞桐的心胸这般宽广豁达,不觉在心里更加确定要帮忙的决心,随即告诉三人他的想法,并请求卓瑞桐动用王宫的力量寻找当年那位老猎户。 聂空想了想,道:“你确定那老猎户能带路绕过北戎部族的势力,避开他们的围追堵截吗?” 欢萦和卓瑞桐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遂也转头看着蒋之道,等待他的回答。 蒋之道顿了顿,道:“我也不确定一定就能避开路途中的北戎匪徒,只是要能找到老猎户带路把握会更大一些。” “好,既然这样,那就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位老猎户了!”欢萦听罢道。 “嗯,我还记得当时老猎户随我们商队一起来到了卫郡,他好像还说过要在卫郡置办几间房屋安定下来,所以要找到他应该不是难事。”蒋之道说道。 卓瑞桐点点头,遂交代聂空吩咐陆子嵩等快速去寻找老猎户的下落。 待蒋之道和欢萦离开后,聂空便跟卓瑞桐商量该怎样处置蓟余广,一番商量后,两人一致认为要先将他的嘴撬开,看看他都知道些什么,再确定他的价值及处置的法子。于是,聂空来到王宫后院偏居,命人将蓟余广带走。 蓟余广慌乱中还以为是要斩杀他,遂大喊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将我带到哪儿去?”聂空走过来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要激动,我只是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那儿你就知道了!”蓟余广听罢只得住了口,乖乖的任守卫将他带走。 途中蓟余广发现越走越偏僻,心中不禁发虚,浑身冒着冷汗。约摸一个时辰后,聂空一群人来到了郊外的一片墓地,在一个坟头前,聂空下令道:“把它挖开!”两士卒领命后用铲子将坟墓掘开,抬出一具发白的尸体。蓟余广吓得把脸别向一边,聂空扳过他的头道:“蓟大夫,还请你看看,这人你可曾认识?”蓟余广望向那具白尸,仔细一瞅,才发现尸体因用石灰粉保存所以尚未腐烂,再定睛一看那人的脸,不觉心中一怔,原来那人正是上次在城中刺杀欢萦的刺客。 见蓟余广闷声不语,聂空再问一遍道:“蓟大夫,这人你可曾认识?”蓟余广再瞟一眼刺客尸身,把头转向另一边,依旧不说话。 聂空转了转头,又动了动眉毛,笑着盯着蓟余广道:“蓟大夫,你说要是我将这尸身运往京城送到忠信侯府会如何呢?”说罢继续满脸笑意的看着蓟余广。 蓟余广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淌出的汗,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我就把实话全都说了吧,再隐瞒下去我这条老命也还是保不住的,到头来还得连累妻儿……不过,聂总管,在我说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先说吧,我听听是什么条件。”聂空稍显不耐烦道。 蓟余广“扑通”一声给聂空跪下,哭喊道:“聂总管,老夫的妻儿是无辜的啊,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连累了她们,所以我要你替我保证妻儿的安全,我一把老骨头倒不怕死,可是小宝还小啊……”蓟余广说着不觉老泪纵横。 聂空皱皱眉,拉起蓟余广道:“只要你老实交代,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定会保你妻儿的安全,甚至还可以禀明主上,求他免你死罪!” “好,好,老夫一定坦白交代,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蓟余广像是将死之前看到了希望一样,睁大眼睛对聂空道。 随后,聂空一行人带着蓟余广离开了墓地,回到卫王宫后遂又将蓟余广关进了之前那间屋子。聂空吩咐其他人退下后,顺手搬了张凳子坐下后,招呼蓟余广也于案桌前坐下。 “那你就先从你为何潜居卫郡说起吧!”聂空蹙眉道。 坐直身子后,蓟余广整理好情绪,开始交代:“其实这要从多年前说起了,那时候我还在京城行医并因医术不差颇有几分名气。一次,被一位高官招去给他母亲医病,怎奈我一时不慎,把药用错,几种药在体内中和后生了毒,结果那高官的老娘在当天晚上便毙命去了黄泉。高官盛怒之下将我抓了起来,关进狱中说是秋后处斩,几个月后就在临近秋后之时,我家里人打听到负责斩杀我的监斩官是我娘的一个远房亲戚,随后便花大笔银钱买通了狱卒、贿赂了监斩官,最后采用掉包计将我救出。” “那接下来你就做了细作?”聂空听了他的讲述,问道。 “非也,死里逃生后,我便改头换面,换了姓名,最后带着行囊来到了远离京城的卫郡,想到在这偏远之地不必再躲躲藏藏,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来到卫郡后,人生地不熟,为了生存,我只得用身上剩下来的盘缠开了一家小医馆,从此兢兢业业、细心经营。一段日子后,恰逢王府招募医官,我抱着一试之心参加了招选,结果有幸入选从此当上了王宫中的医官。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不知为何被京城的忠信侯娄训掌握了老夫的这个秘密。一天,老夫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将我的所有底细一一细讲了一遍,并以此要挟我听其指挥、为其卖命,无奈之下我别无他法,只得答应……就这样,我便成为了细作。”蓟余广讲完发出一声悲叹。 聂空详尽听完后,总算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思量片刻,聂空又问道:“那你这些年到底都给娄训报告了那些消息呢?” “其实,我妥协成为细作后,娄训并没有交给我多少任务,只是偶尔派人来要些王府军力方面的消息,不过无奈我只是一个医官对军情并不清楚,故也没提供过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自从那影夫人来卫郡以后,我便频繁接到任务,要我配合派过来的死士杀掉影夫人。”蓟余广回道。 听罢,聂空又觉不解,故又道:“既然你跟那刺客本属一伙,意图杀害影夫人,那你为何又要给刺杀影夫人的刺客下毒呢?” 脑海中浮现出当时跟那刺客的争执,蓟余广于是回复道:“记得当日我与那刺客因小事起了争执,他威胁恐吓要杀了我,我一时气不过,被他激怒满肚子的火气才下了毒。” “哦?争执,你们为何事争执?”聂空道。 “那毛头小子竟然说我是江湖骗子,怀疑我的药没功效,我一时生气便反唇相讥,结果他恼羞成怒,竟威胁说杀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想我一把年纪反倒被一毛猴子恐吓,实在是气不过!”蓟余广愤愤解释道。 聂空把玩着桌上一茶杯,继续追问:“那些刺客不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吗?你不下毒他也会在被抓后咬破齿间毒丸自尽而死,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见聂空将信将疑的盯着自己,蓟余广接着道:“其实,除了不甘于受他威胁以外,另一方面,我是为了保险起见才对他下毒的。一来呢,如果他能顺利杀了影夫人,完成任务回到约定的地点,我便会不动声色把放有解药的酒给他喝了,只要他喝下方可没事;反之呢,如果他没有赶回约定地点,则表明他出了事,那样的话,不论他是否自尽都将会死于九叶斑斓紫檞草的毒了,这样岂不更万无一失!” 聂空听罢,不禁在心中暗想:这蓟余广做事也真够狠的,怪不得那刺客在死之前喊“记,记……”了。忽而,他转念一想,一直虽怀疑蓟余广,不过却从未抓到他的任何把柄,而是处处滴水不漏,故而怀疑蓟余广背后还另有高人指点。于是,他接着问道:“这几年来,你行事如此周密谨慎,不露丝毫破绽,恐怕以你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吧?” 面对聂空的质疑,蓟余广不得不感叹聂空心思之缜密,所有细枝末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都被他考虑在内。沉默良久后,他回答道:“聂总管果然不愧是军师,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老夫得以潜伏在王宫多年不被识破,全仗着宁姬的掩护了!” 大惊之下,聂空颓然:原来果真是有人另授机宜,只是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宁棠儿,这宁棠儿究竟有几重身份呢?想到这里,他不禁继续追问道:“这宁姬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她跟娄训又是何关系?” 蓟余广听罢聂空的追问,摇摇头道:“宁姬的真实身份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接到消息,说在卫郡的一切行动要听命于她,平时行事时也没见她表露过身份,她只是下命令要我照命令执行罢了!” 见蓟余广不像是在撒谎,想他可能的确是不知道宁棠儿的真实身份,便没再接着问下去,只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甚为复杂,遂命人将蓟余广收押入狱中,并派人严加看守,自己径直去了卓瑞桐那儿禀报。 佛堂内,自寿宴结束后,宁棠儿便整天吵着要见卓瑞桐,只是卓瑞桐忙着清点寿礼款额以及买马事宜,根本无暇顾及她。加之佛堂周围都是看守,使得文简没半点机会接近,故她在佛堂内急的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这边欢萦知卓瑞桐、聂空事务繁忙,遂自己每天相约蒋之道商讨赴裕兹国购马之事以及督促陆子嵩找寻老猎户的下落。流觞宫内,欢萦一脸失望的对蒋之道说道:“听陆统领说,已打听到老猎户的下落,只是他不愿意再出山。” 蒋之道随即道:“还是我亲自去找他一趟吧,我相信他一定还记得我,只要道明情况,我想他会答应带路的。” “怎么道明情况呢?你也知道的,这件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啊!”欢萦不禁担心道。 “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所说的道明情况是指想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说服他为我们带路而已!”蒋之道笑着对欢萦道。 欢萦也轻轻一笑,道:“那就好,这件事就有劳大哥了!”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啊!”蒋之道说完,接着便离开了流觞宫去找老猎户。 聂空见到卓瑞桐,告诉他整个审问蓟余广的经过,卓瑞桐听罢甚是震惊,却也跟聂空一样对某些地方深感不解。聂空于是道:“这个娄训,原本只听说是个见利忘义、阴险狡诈之徒,没想到根本不止这么简单,看来,此人很难对付,他的势力不可小觑啊,日后我们更得多加防范了!” 卓瑞桐皱着眉毛道:“如果这个娄训真的只单单是厉太后的爪牙,那他如此精心安排下这一切,并且处处布置周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朝廷?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边听卓瑞桐说着聂空一边继续思考,待卓瑞桐说罢,他随即道:“此人连蓟余广的陈年老底都能轻易查个一清二楚,然后加以要挟利用,如此神通广大之徒在这战火连天的时势下,你觉得他真甘心被厉太后招入麾下、由她驱使吗?” “嗯,确实如此,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我们只能推断出此人绝非善类并且高深莫测,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卓瑞桐看着聂空道。 踌躇片刻,聂空另道:“不过主上,你那美丽善良的宠姬宁棠儿也着实不简单啊!” 卓瑞桐不悦道:“你个聂空,休要开我玩笑!” “呵呵,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她可的确是复杂的很呐!”聂空继续道。 卓瑞桐将袖子一甩,一脸怒气道:“哼,她潜伏在王府这么多年,除了是北戎细作,居然也跟娄训有纠扯,这阴险邪恶的女人到底是有几重身份啊?” 见卓瑞桐气的吹胡子瞪眼还兼拍桌子,聂空忙劝道:“她的身份的确复杂,可主上何不想想,她的身份越是复杂就代表她知道的越多,只要我们控制住她,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这对我们是有利而无害啊!” 听聂空这样说,卓瑞桐转转眼珠,笑道:“聂空啊,还是你最‘狡猾’了,就连蓟余广那老狐狸也都被你识破,还将他的嘴撬了开!” 聂空大笑道:“欸,主上此言差矣!怎么能说我狡猾了,这叫谋略,谋略!” “好,好,好!你有谋略,不愧是我的大军师,行了吧!”卓瑞桐笑着故意道。 聂空遂拱手道:“承让,承让!我纵然是匹千里马也还多亏了你这位慧眼伯乐的赏识和提拔啊!” …… 一番玩笑及互相吹捧后,两人都收住笑容,一同正经道:“还是说正经事吧!” 此时,卓瑞桐不禁陷入了苦恼,只听他道:“你说这宁棠儿到底该怎么处置呢?身居卫郡王宫中,她竟然私通两方,也许还不止呢!这几年,她跟蓟余广沆瀣一气,暗渡陈仓,我们竟然未有丝毫的察觉,真不知道是我们太大意还是她隐藏的太好……现在,一想到她那张逢场作戏的脸,我就莫名的来气!” “还请主上息怒!这宁棠儿固然可恨,只是她对我们还有大用处,现在还动不得,所以,主上你就先委屈委屈,继续跟她周旋到底吧!”聂空严肃道。 听罢聂空所言,卓瑞桐满脸尽是无奈之色,叹口气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流觞宫这边,小瓷端来一盏茶对刚从外面回来、一脸疲惫的长孙欢萦道:“夫人,喝杯茶吧!” 接过茶盏,欢萦看着小瓷道:“总算是说服老猎户了,在蒋大哥的劝说下他答应为我们带路了,这次真是多亏了蒋大哥!” “嗯,那敢情好,这蒋公子还真是个好人!”小瓷微笑道。 欢萦也笑笑,叹息道:“这想这应该是爹的在天之灵在保佑我吧,保佑我遇到蒋大哥,在卫地得到他的帮助……”小瓷知道欢萦一定是又在思念亲人、思念故乡了,怕自己稍不慎说错话勾起了欢萦的伤心事,遂低头沉默,不好多说什么。 见小瓷不说话,欢萦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微微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径直回了自己房间。随后,小瓷也转身回了屋。 也许是太疲惫了,第二天临近中午欢萦才醒过来,她起床走出来见小瓷已在前厅打扫,遂对小瓷道:“小瓷,你怎么不叫我呢?” 小瓷回过头,看着已起床的欢萦道:“夫人起来了!小瓷见你睡的很香,想到也许是你这几天太累了,所以就没叫你。” 欢萦伸伸手臂,道:“嗯,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下午吃罢饭,欢萦想起上次只是粗略看了寿礼清单而并没有仔细清点,于是便来到库房亲自点算贺礼。 卓瑞桐忙了一天,因这两日一直在跟聂空商讨事宜,故都没时间去流觞宫,也没见欢萦过来,他心中甚是挂念。于是看天色还不算晚,便趁着这个空当前往流觞宫看望欢萦。 来到流觞宫,只见小瓷一人在前厅来回踱步,卓瑞桐遂走过去问小瓷,道:“夫人呢?怎么不见夫人?” ------------ 第三十七章 温情一现 更新时间:2010-10-02 小瓷看着好几日未见的卓瑞桐,顿了顿,才道:“夫人去库房了,说是要亲自清点寿礼。”“那她何时去的?”卓瑞桐继续问道。“晌午吃罢饭就去了!”小瓷回答。卓瑞桐遂转身离开流觞宫径直朝存放寿礼的库房走去。也许是寿礼数量太多的缘故,直到天黑欢萦还未清点完。卓瑞桐在去库房的途中遇到士卒来报处理些事务,待他处理完已至深夜,想起欢萦,一抬眼,远远的看见库房还亮着灯,于是他快步朝库房走去。推开门,见欢萦弓着身子,仍在认真清点。看着站在寿礼箱中间的欢萦单薄的身躯,卓瑞桐顿觉心疼不已,即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欢萦听见突然发出的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是卓瑞桐,才拍着胸口道:“吓我一跳,你来多久了?”“我来了好一会儿了,是你个傻瓜自己数的太认真,故而没发现我!”卓瑞桐没好气的说道。欢萦对着他翻翻白眼,道:“老猎户已经答应带路了,意味着离出发去裕兹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所以必须快点算清这些贺礼换成银钱!”卓瑞桐点点头道:“嗯,这贺礼真有那么多么?要你从傍晚数到深夜……还是某些人算数太差不会数啊?”见欢萦对他翻白眼,卓瑞桐故意跟她打趣道。“呃,从小我的算数就没输给过你们两好不好?你休要诬赖我!”欢萦反驳道。见欢萦反驳,卓瑞桐满眼笑意,心中却因欢萦这般过度操劳心疼不已,遂说道:“还是我来帮你一起点验吧!”欢萦直起身子,冲他点点头道:“当时为了尽快筹集,说了不论金银财帛玉器珠宝一概不拒,现在清点起来还真够麻烦的,你来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于是,两个人一个查看一个记录。欢萦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好,故精神百倍、不知疲倦,而卓瑞桐大概是因为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所以不管干什么也都不觉得累了,两个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干着活,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天亮后,总算是全部清点完了。欢萦捶着腰回了流觞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到这温情脉脉的一晚,卓瑞桐虽觉劳累,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休息一整天后,欢萦来王宫找卓瑞桐,到了书房聂空也在。原来他正在跟卓瑞桐汇报蓟余广在狱中的情况,见欢萦来,便将蓟余广的事也告诉了她。听聂空讲到蓟余广不仅是医官也还是用毒高手时,欢萦没有丝毫的惊诧,反倒很平静。聂空忍不住问道:“夫人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欢萦遂道:“不是不惊诧,是我早就知道有个用毒高手,只是不知道他就是蓟余广罢了。”“哦?你早就知道?”卓瑞桐露出疑惑不解的样子问道。“嗯,其实上次在卫郡城中的民宅中,我和小瓷就遭人下过毒。当时我和小瓷出门上街故意招惹刺客注意,在街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当我们回到民宅,正欲喝水时,我发现茶水上面漂浮着些许像灰尘一样的粉末状东西,当即我便怀疑茶水中已遭人下毒,于是吩咐小瓷悄悄将茶水倒掉而没有声张,这是因为断定刺客在没有得手后,定会再次出现亲身伏击。”卓瑞桐不禁称赞欢萦道:“你的心思还是那么缜密细腻,胆子也还是那么大!”称赞之余,他随即又忍不住责备道:“不过,你这样做也太冒险了,万一不小心,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欢萦冷冷一笑,道:“想我爹生前处处细致谨慎,可他一生谨慎,却还不是落个被人陷害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所以,谨慎又有什么用呢?”说完欢萦踉跄着后退一步,站定后遂又道:“如今,我只想劝你,既然决定了要做大事,就不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见气氛稍显尴尬,聂空于是道:“夫人,我很好奇当初宅前宅后都派人把守着,为何你就料定是有人下毒呢?”“这个我也想过,只是守得住四周不一定就守得住房顶啊,我推测他们下毒的手法应该是从房顶揭开瓦片,然后用特殊的细丝吊起茶壶盖,再顺着细丝将毒粉抖入壶中。”欢萦解释道。卓瑞桐、聂空听完表示同意欢萦的观点,三人不禁也叹那刺客为了达到目的、完成任务真是煞费苦心啊!聂空转而说道:“怪不得蓟余广说那刺客曾说他给的药无效,两人还因这事起了争执,原来不是他的药无效,而是早被夫人识破了啊!”“我想,要真喝了那下了药的茶,恐怕我早就一命呜呼了!”欢萦心有余悸道。其实,当你深爱着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甚至于每一个眼神都将是你不自觉关注的焦点,随时牵动着你的心,并不是它们真的有多引人注目,而只是因为它们都与你爱的那人有关而已。也许是卓瑞桐太爱欢萦,又或许是他太敏感,从欢萦刚才的言语中,他听出了她的坚定和决绝,却也感觉到她性情的转变。如今的欢萦似乎满心都只剩仇恨和怨尤,性情不再像从前那般温婉,连她的脸上的笑容似乎也没有了原来的那种真诚与温柔,看到这种状况,卓瑞桐隐隐有些担心,担心欢萦的改变最终会害了她自己,他本多次想劝欢萦,但每次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自从察觉出欢萦性情的改变,卓瑞桐内心一直挣扎要不要找个机会好好劝一下欢萦,要她放宽心胸面对一切。卓瑞桐这边操透了心,欢萦那边倒是一切正常,每天跟平时一样来书房议事。那天,三人说完事情,在欢萦、聂空欲离开时,卓瑞桐开口将欢萦留住,让聂空先行离开,欢萦驻足问他有什么事,卓瑞桐温柔的笑着说:“想跟你聊聊天啊,聊聊我们小时候的趣事!”欢萦轻轻一笑,遂道:“好吧,说说你又想起什么趣事啦!”见欢萦并没有拒绝谈及小时候的事,卓瑞桐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他对欢萦说道:“别在屋子里闷着了,我们去花园走走吧,你一定还没去过王宫的花园吧!”欢萦点点头,跟在卓瑞桐身后来到花园。卓瑞桐指着路旁一颗琼花树上停着的鸟,对欢萦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一只鸟受伤落在了齐先生的学堂门外,我们三个一起偷偷跑过去看,可是你跟元灿虽好奇却又不敢上前去捉,而是怯怯的躲在我身后,最后还是我将它捉住,我们一起帮它包扎了伤口让它重新飞了起来,现在我都还记得它飞起来时你跟元灿开心的笑容……哈哈!”望着卓瑞桐笑着讲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欢萦的神色逐渐黯淡下来,在心里道:是啊,他连一只受伤的鸟都不敢去抓,又怎么敢忤逆他母后的旨意呢?见欢萦没有排斥提及卓元灿,卓瑞桐试探般的继续道:“我那弟弟元灿,天生就是那么天真单纯,不谙世事!我记得你以前都叫他‘傻灿’的,呵呵!”卓瑞桐不想欢萦过于嫉恨卓元灿,于是故意这样说。听卓瑞桐这样说起那个人,欢萦的心里像针扎一般疼痛,冷哼一声道:“那分明是他懦弱,却也能让你说成是天真单纯,你以为一个人真的可以单纯一辈子吗?”“难道单纯不好吗?你爱的不就是他孩子一样的简单吗?”卓瑞桐失控道。这次欢萦没有再反驳,因为她知道,在卓瑞桐心中卓元灿始终还只是个孩子,估计就算有朝一日兄弟俩兵戎相见也还会互相叫一声“三哥”“四弟”,还有就是卓瑞桐说的对,她当初不可救药的爱上他的确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总能感受到简单的快乐……之前竖起的高墙瞬间倒塌,现在恐怕连欢萦自己都难以分辨心中对卓元灿是爱还是恨了。想到自己和她全家的遭遇,她还怎么爱得起来;想起以前跟卓元灿在一起的种种,她又怎么恨的起来!知道自己刚刚失控,又触及到欢萦的伤心事,卓瑞桐心中自责不已,故上前满怀歉疚地对欢萦道:“欢萦,就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吧,我希望看到你永远开开心心的样子!”欢萦睁开因难过而紧闭的眼睛,对卓瑞桐挤出一个笑容道:“好,我答应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瞥见欢萦久违的笑容,卓瑞桐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着了地,于是他对着欢萦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两人都不说话,继续在花园里散着步,欢萦最后打破沉默,问卓瑞桐道:“对了,上次那些玉器珠宝都折换了吗?”卓瑞桐回过神,接话道:“明天问过聂空方才可知道。”第二天一大早聂空便来回报寿礼折算后的具体情况,只见他蹙眉苦恼道:“这次虽囊获颇丰,但离扩军需要的庞大开支仍是相差甚远呐!”欢萦听罢,兀自道:“看来我对军费开支还知之甚少啊,那天看到清单还以为这次筹到的款额用来招兵买马已绰绰有余,原来是我愚昧了!”相比欢萦的垂头丧气,卓瑞桐倒是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他没有抱怨,只是无奈的叹叹气。这样一来,三人都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才好。商讨了许久,仍想不到办法,欢萦随即道:“既然不够,那就先不扩兵,先去买马!”聂空、卓瑞桐均觉得不妥,便道:“打仗主要靠的是兵,光有马是不够的,更何况购马之事还尚难!”可是欢萦主意已定,固执道:“北戎部族的马匹身健蹄疾,如今他们之所以那么嚣张多半是仗着他们的健马,两军交战拥有健壮战马的一方必定占尽优势,我们如若没有健马,来日对付来得快跑得也快的北戎,必将吃大亏……所以,我们必须得先去裕兹国购换回健马才行!”见欢萦分析的头头是道,并且一副她意已决的样子,卓瑞桐实在是感到为难。沉默良久,聂空于是道:“其实,我早就关注过裕兹国的情况,他们的马匹的确是精硕健壮,丝毫不亚于北戎的马,有些好的品种甚至还优于北戎。只是,的确如蒋兄所说,从裕兹国购回马匹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那你的意思是?”卓瑞桐和欢萦异口同声道。聂空看着两人急迫的表情,遂道:“要远赴裕兹国购马,必须要有熟悉路途的向导,一同随行的人更是要耐力绝佳,不仅要耐得住途中的风沙还要有坚强的毅力,因为这一行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千里迢迢一旦出现差错,那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付诸东流!”不等两人细细琢磨,聂空遂又道:“除了熟悉路途的向导以外,还需要一个领队的人随时掌控局势、自如应对遇到的种种变故……原本我是打算亲自去一趟的,可是王宫里的事太多,主上身边又缺少出谋划策的人,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只得呆在卫郡出不了半步。”卓瑞桐附和聂空道:“对啊,你怎么走得开,这王宫上下的事还都得你打点啊!”见二人如此之多的顾虑,欢萦表示道:“我不是已经请到了蒋大哥吗?他也说动了熟悉路途的老猎户带路,你们到底还顾虑些什么呢?”面对欢萦的疑问,聂空摇摇头道:“你那蒋大哥虽有胆识,说到底却也只是一介书生,我和主上实在是不想让他以身犯险,还有那老猎户已准备在家安享晚年,怎可强硬说服人家为我们冒险呢?”“欢萦,聂空说的对,我作为一郡之主,怎么能让我的百姓为我冒如此大的险呢?”卓瑞桐也道。可是,以欢萦倔强的性子,任二人怎么说她都依旧坚持。万般无奈之下,她稳定情绪放慢语速,苦口婆心道:“蒋大哥对去裕兹国已经是轻车熟路,只要我们准备充分,在途中随机应变,加上蒋大哥和老猎户的帮助,我相信我们一定会顺利购得马匹回到卫郡的!”“你的意思是,你要一同随行,也要去裕兹国?”卓瑞桐听罢欢萦的话,紧张道。欢萦一脸坚定,道:“嗯,就由欢萦跟蒋大哥一起去裕兹国购马吧,欢萦保证一定将马匹买回来!”“不行,坚决不可以!我怎么能让你去冒险!”卓瑞桐严肃道。聂空也表示不能让欢萦去,听他道:“夫人,你一直生活在京城,对卫郡这苦寒之地的气候还能勉强适应,但对戈壁环境实在太缺少了解,我估计还没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你就已经吃不消了,购马之路绝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这一路绝不是意气用事就能解决问题的!”面对二人态度的强硬,欢萦丝毫不示弱,继续道:“虽然我从小生活在京城,但并不代表我就不能适应戈壁的气候,你们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一直以来,卓瑞桐都知道拧不过欢萦,她一旦决定的事说什么都难以改变,无奈之下,他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聂空,希望他能说服欢萦。聂空自然知道卓瑞桐的意思,思索再三后对欢萦道:“夫人,要你去还不如我去,姑且先不说我比你熟悉戈壁地貌的环境,就单从我是个男人且体格比你强壮十倍有余来说也该是我去!”欢萦刚欲说话,聂空继续道:“夫人不必多说了,还是我去吧,你就留在卫郡接替我的位置,帮助主上处理王宫的各项事宜,有你在主上身边谋划,我也放心!”卓瑞桐和欢萦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聂空遂转过头向卓瑞桐请军令状。卓瑞桐只得点头应允道:“那就听你的吧,记得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随即又对欢萦道:“欢萦,你就留下来帮我吧!”欢萦深知军令状一下就不可改变,只得站在一旁表示默许。默许尽管有些不心甘情愿,可聂空前去裕兹,从实际情况上来说,比自己亲自去的把握要大的多,毕竟溟沙营的将士几经聂空的训练,聂空信服力不容置疑,想到聂空此行的艰难,没有有力的保障,是绝不可能完成任务的。卓瑞桐望定聂空,“此行就要辛苦你和蒋之道了,你估算能有多大把握?”聂空苦笑,“没有把握行吗?好容易筹集到的军饷,总不成白白送给北戎?有没有把握,这一趟我都要为主上带回马匹来!”“不,不仅仅是马,还有你们每一个人,一个都不能少,都必须活着回来见本王,听见了吗,聂空?”卓瑞桐正色道,一脸的殷殷关切。“我尽量”,聂空的心情显然也不轻松,“路途上的危险我确实不能保证不折损一人,可主上你请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是啊,谁也不能保证不损一兵一卒,卫王你就别难为聂总管了!”欢萦劝道,并对聂空保证,“如果聂总管信任我的话,我定会利用这段时间,帮主上增兵扩军!”“好,那聂空就拜托夫人了!”聂空深深一揖。 ------------ 第三十八章 对酒长叙 更新时间:2010-10-03 由聂空去往裕兹国购马匹的事算是确定了下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临行出发之前的各项准备了。 话说佛堂内的宁棠儿这几日由于多次要求见卓瑞桐被拒,整个人已憔悴不堪,乱了阵脚。其实,要说这段时日以来,宁棠儿在佛堂内那般的焦虑是有原因的。自从她来到卫郡,卓瑞桐对她虽一直心存芥蒂,处处加以防备,但是却还是第一次冲着她发火,怒言相向也仅这一次,所以她才会乱了阵脚,没了主意。 相比宁棠儿,她的婢女畏儿反倒是很冷静,上次反常的揭穿下毒之事,足以表现出她的镇静,这次她瞅着急愁的宁棠儿,启动智慧,又为她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只见她对在屋内走来走来的宁棠儿道:“夫人,你不是一向跟太后关系很好么,太后对你也是很疼爱的,你为何不去找太后诉冤呢?奴婢相信太后听了你的哭诉后,一定会出面帮你的!” 宁棠儿听了畏儿的话顿觉豁然开朗,才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可以去找太后帮我们做主啊!”原来这宁棠儿一来卫郡,就刻意跟卫太后拉好关系,处处顺着卫太后的意思,早在卫太后还未住进清修佛寺之前,她便每天趁请安之机百般讨好卫太后,帮卫太后念佛经、陪她去佛寺上香等等。其实,在卫太后心里也早对她有了一个好的印象,还多次提醒卓瑞桐要好好宠爱宁棠儿,所以,宁棠儿如果找她帮忙,她定是不会拒绝了。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畏儿,你这丫头是越来越聪明了啊!”宁棠儿按压不住满腔的欣喜对面无表情的畏儿道。 畏儿动动嘴,谦虚道:“这都是跟在夫人身边久了,跟夫人学的,所以脑子变好使了,说到底还都是夫人的功劳呢!” “嘻嘻,你就别谦虚了,你都想到了我还没想到,怎么能说是跟我学的!”宁棠儿笑嘻嘻的夸畏儿道。 听宁棠儿夸自己,畏儿并没有显得很高兴,而是叹口气对宁棠儿道:“夫人呐,奴婢觉得你之所以没想到,全是被那影夫人所影响,认为她比你厉害,这才使你一时昏了头没了主意!”其实,若从宁棠儿跟卓瑞桐等人的关系来说,畏儿深知作为一个奴婢并不好插手此事,只是在这佛堂里关了这么久,又因为是自己被冤枉、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不得已给宁棠儿出谋划策。 畏儿的话深深触动了宁棠儿,她知道畏儿说的对,她承认自己是真的对那聪慧神秘的影夫人多有畏惧,要真是较量起来她绝对不是影夫人的对手。想那影夫人遇事从容淡定,比她沉得住气,并且卓瑞桐跟她的关系也绝非一般,不管怎么样,如果硬要斗下去,吃亏的一定是她宁棠儿! 见宁棠儿皱着眉头不说话,畏儿连忙道歉说道:“还请夫人恕罪,畏儿一时胡言,说错了什么还请夫人原谅!” “不,我没有怪你,你也没有说错什么,相反你还说得很对呢!只是,我的确是斗不过那影夫人的……”宁棠儿转身对畏儿说道。 可是畏儿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只见她道:“夫人,你又何必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呢,或许根本就是你高估了那影夫人!”稍微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就算她有王爷撑腰,但你还有太后啊,王爷对太后的孝顺和尊敬,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若太后发话,以王爷的孝心,他必定会答应。只要夫人你做的好,讨得太后欢心,最后赢的还不是你啊,你可千万不能忘了这最关键的一点!” 听罢畏儿所说,宁棠儿虽受到了鼓舞,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觉得愁苦不安。踌躇一会儿她对畏儿道:“你去要守卫通传一声吧,说我请见太后!” 畏儿遂出去要守卫通传说宁棠儿要见卫太后,谁知守卫却道:“主上吩咐过,不许你们出佛堂半步,也不许见任何人,所以我们不能通传!” 见畏儿气急败坏的回来,宁棠儿忙问她怎么回事,畏儿便气呼呼的道:“那破守卫说王爷吩咐过不许我们见任何人,所以不去太后那儿帮我们通传!” 宁棠儿不禁柳眉拧成一团,嘴里念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畏儿在旁边说道:“要不我再去试试,跟他们说说好话吧!” 几度徘徊后,宁棠儿有了主意,便对畏儿道::“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于是畏儿点点头跟在宁棠儿身后去找守卫。 出了佛堂外,只见宁棠儿对守卫道:“快去帮我通传,我要见太后!” 见是宁棠儿,带头的守卫不得不走过来,一脸为难的拱手向宁棠儿道:“夫人,主上确实吩咐过不许你们出这佛堂半步也不许见任何人,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你就别让我们为难了!” 宁棠儿冷哼一声道:“可是,我要见的是太后,我有要事要禀报太后,如果耽误了时机,太后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 “这,这……”守卫两头为难,知道太后也是不敢惹的主,更何况卫王一向对太后的意思言听计从,所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见守卫动摇,宁棠儿趁热打铁,接着道:“好了,快去吧,别磨磨蹭蹭的了,一会儿耽误了时机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那带头的守卫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去太后那儿通传。 回到佛堂,畏儿便夸宁棠儿道:“还是夫人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说服了!” 宁棠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畏儿道:“还希望太后这会儿还没休息,最好今晚就能来见我们,不然我们两还得在这佛堂熬一晚上了!” 畏儿点点头,带着心疼的眼神对宁棠儿道:“畏儿倒是不要紧,只是夫人,你千金之躯哪受得了这般委屈,看你这几日都瘦了一圈了!” 两人在佛堂里聊着天等卫太后,可是没把卫太后等来,却听见门外面的守卫道“参见主上!”的声音,知道是卓瑞桐来了,宁棠儿随即整理好衣衫,跟畏儿站起身准备迎接,虽然对卓瑞桐是满肚子的不满,但起码的礼数还必须讲。 原来,卓瑞桐这两日总算消闲了下来,他左思右想,觉得聂空说的很有道理,稳住宁棠儿才是上策。转念再一想,他觉得宁棠儿怎么说也是一个女人,再坏的女人也会有善良的一面,认为也许自己还可以争取感化她,所以,他便决定来佛堂看看宁棠儿顺便将她放回酌闲阁。 走进佛堂,宁棠儿和畏儿忙上前给卓瑞桐行礼,待卓瑞桐说完“免礼”后,宁棠儿遂关切的问道:“多日不见,不知王爷可好?”这一问,卓瑞桐心里还未全消的气顿时烟消云散,看着眼前面容憔悴、一副楚楚可怜之态的宁棠儿,他不禁也问:“这几次,不知宁姬过的可好?” 宁棠儿听此一问,心里没好气的暗道:明知故问,在这简陋清寡的佛堂能过得好吗?可面上却强颜欢笑道:“贱妾还好,还好!就是担心王爷太忙忘了注意身体……” 二人一番假意寒暄后,卓瑞桐随继续道:“这几日本王虽忙,心中却也是记挂着爱姬,有劳爱姬为本王操心了!”不知道为什么,卓瑞桐却也说出了这种话。但他句句体贴,宁棠儿却越听越气,知道卓瑞桐是虚情假意,于是忍不住发难道:“行了,王爷,这佛堂还真是清修的好地方,贱妾在这儿呆这几日确实想清楚很多事,悟得了不少道理呢!”说到‘清修’二字及‘想清楚’三个字时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见宁棠儿发难,卓瑞桐心中不觉为难,到底要不要再提下毒之事,思量许久后,他决定还是不提了,估计这事一提便没完没了,这宁棠儿是绝对不会甘心被冤枉的,到时候闹起来更加麻烦,还不如稍后在席间再委婉说出加以劝诫。再想了想,他也没有提起有关于她和蓟余广的事。 兴许是今晚天空的那一轮皓月让卓瑞桐感到格外明朗,又或许是他对宁棠儿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总之,不知道何故,这一晚卓瑞桐心中出奇的平静,见到宁棠儿他也完全没有先前的那般愤怒,相反,整个晚上他的语气中都透着温柔。 不仅丝毫没有提及关于宁姬下毒和她与蓟余广的事,卓瑞桐还命人在院中摆上好酒好菜要与宁棠儿共饮。 虽觉诧异,但这几天吃着佛堂的清斋淡菜确实是味同嚼蜡,所以看着摆上的酒菜,她不禁对卓瑞桐没了怨恨,反而心怀感激,觉得其实卓瑞桐除了这次以外,以前其实对她一直都挺好的。 待酒菜上齐、两人坐定后,卓瑞桐遂对宁棠儿道:“宁姬,本王知道这几日你受苦了!”宁棠儿不出声,只是吊着脸,不说委屈,也不说不委屈。于是,两人就这样沉默良久。 席间,两人闷头对饮几杯后,卓瑞桐打破沉默道:“棠儿,我真心向你道歉!其实,一直以来并不是我不接纳你,而是在我心里还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多久以前她的影子就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于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就再也抹不去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冷落了你,你不远万里来到这荒凉偏僻的卫郡,常年遭受风沙、苦寒的侵袭,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我却还让你受尽委屈……所以,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希望你能谅解我!” 一句‘棠儿’已将宁棠儿整颗心都瞬间融化,这还是卓瑞桐第一次这样叫她,再听着卓瑞桐满口对她的歉疚,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向冷酷深沉的卫王却也能这般感性的说出这些话,于是她收住之前的嚣张和怒气,缓和语气对卓瑞桐道:“王爷,您言重了!既然来到卫郡我就是王爷的人,所有这一切都是贱妾应该做的,怎么能说是委屈呢?” 知道宁棠儿可能以为他是在逢场作戏,不相信他说的话,于是,卓瑞桐将手中玉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深情的看着宁棠儿道:“本王可对天上的皓月起誓,今晚所说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虚假,全是本王的肺腑之言呐!” 宁棠儿左手举起袖子遮住半边娇容,右手举起酒杯,也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可能是饮得太急的缘故,她被呛到喘不过气来,卓瑞桐见此状,本能的过来帮她拍背道:“你慢点喝!” 这样温柔的卓瑞桐,谁敢说哪个女子看了他不会动心呢?只说那眉宇间与生俱来的英气,便足以迷倒整个卫郡的美女佳人,而今晚的他如此温柔,就连并不爱他的宁棠儿看了也不觉入了迷。回过神,宁棠儿的心底泛起一股忧伤,她何尝不是心中一直有着另外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呢?如果说卓瑞桐应该道歉,那么她岂不是更该道歉?这些年来,他对她只是冷落,可她对他确实屡次的出卖与背叛,而在那个时代,男人的背叛可以允许,而女人的背叛确是万万不可的、是要遭所有人唾弃的、是会遭天谴的! 触动心事,宁棠儿心中自然是久久不能平静,面对卓瑞桐的真诚与豁然,她一时语塞,故只得低着头,默默饮酒。 举头望着天空的皓月,皎洁的月光洒在宁棠儿的身上,令她的一袭翠衫更加明艳靓丽,配上一件白色的流苏织锦披肩,加上耳上所着的一副珍珠耳坠,虽不华贵,却着实优雅。卓瑞桐看着眼前的娇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是啊,宁棠儿的美确也出众到无人可比的地步。她跟欢萦的美是不同的,虽然她不及欢萦清雅,却也有她特有的美,尤其是当她翩翩起舞时,就像一只美丽的彩蝶,曼妙的身姿和精妙的舞步再加之超然的眼神看的人如饮甘露、如驾祥云,好像到了仙境一般,超凡绝俗,忘了自我,眼里和心中都只剩婀娜多姿的她。 朦胧中注视着她的美丽,卓瑞桐也有点忘我,借着酒意,他愈加的坦诚,倏的觉得以前自己太过浅陋,只想着宁棠儿是细作便打心里瞧不上她,尽管也多次惊叹她的舞技,心中却始终觉得她低了一等。可是,看着今晚的她那受伤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容,他不禁觉得其实她也不容易,周旋在好几方之间,处处小心翼翼,到底她不过也是一个需要人爱怜、需要人疼惜的女子而已。 拧紧眉头,宁棠儿一连饮下好几杯酒,看她喝的太急,卓瑞桐关切的对她道:“你别喝了,小心醉了!”宁棠儿在心中轻蔑一笑,像她这样的人早就练好了拼酒的本事,当初厉津不就是经常要她灌醉那些王公高官么?一般的男人都喝不过她,这区区几杯又怎么会醉呢?事情总是经不起对比,厉津逼她劝酒,那时的她常常醉的不省人事、头脑生疼,可自从来到卫郡以后,卓瑞桐从来不逼她喝酒,每次宴席也只是要她跳舞弹曲儿而已,所以也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原来她这么能喝。 一阵对酌后,卓瑞桐算是了解了宁棠儿的酒量,知道两人都还保持着清醒,他遂告诉宁棠儿道:“现在你知道了我一直以来冷落你的原因,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宁棠儿微微一笑,冲他点了点头,于是,卓瑞桐继续对她道:“正因为那样,所以,我想告诉你,尽管我无法接受你,但我却也真心希望你能过的好!以你的美貌和才艺,若为战火纷争所牺牲,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他突然冒出的话语,另宁棠儿惊诧不已,不等她反应后说些什么,卓瑞桐便继续道:“虽然我们不能走到一起,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将来有一天你可以过上真正属于你的美好生活、拥有一份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王爷的话,贱妾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宁棠儿突然感到不安,觉得卓瑞桐话中有话,于是等不及听他说完就径自说道。 看着宁棠儿故意装傻,卓瑞桐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只剩下满心的无奈,随即他收起温柔,严肃道:“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本王是真心希望像你这样的美貌女子可以得到善终,即使我们的立场不一样,本王也宁肯你可以顾念卫郡一方百姓的无辜,希望你能跟母后一样真心向佛,不要再造生灵涂炭的杀孽,这样哪怕要本王付出自己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说罢后,他忿然起身,拂袖像是要走的样子。可正欲离开,他又忽觉不妥,想到如果就这样不欢而散,自己这一晚上的劝说不就都白费了吗?改日要想再找这样的机会恐怕是不容易了,这样一想,他于是停住脚步,接着回身坐了下来。 ------------ 第三十九章 把酒换心 更新时间:2010-10-04 听了卓瑞桐的这些话,宁棠儿那颗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加的七上八下了。一直以来,她都自恃掩藏的很好,处处都做到滴水不漏,可是,卓瑞桐方才的话分明句句含言外之意,宁棠儿不禁暗暗担心难道是卓瑞桐发现了什么。 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宁棠儿百思不得其解,不禁继续跟自己纠结,她想: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为何不当面揭穿,反倒是句句委婉呢?而且,更多的好像还有劝诫之意……想到这里,宁棠儿完全没了头绪,思绪缠成了一团乱麻。 虽然内心里很挣扎,但是宁棠儿不愧是专业的细作,周旋三方仍游刃有余,时刻不忘自己的任务和使命,所以,在卓瑞桐面前她依旧故作镇定。于是,她仰起头对卓瑞桐道:“方才王爷的话中似有深意,贱妾愚钝,没有听懂话中的意思,还望王爷明示!” 见宁棠儿继续装傻,卓瑞桐心中不觉感到失望,却什么都不再说,低头拿起桌上的酒杯,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抬头注视坐在对面的宁棠儿。此时的宁棠儿正仰着头,露出那雪白的脖颈,看起来就宛若一只美丽的天鹅,她装出一脸的疑惑和不解翘首等着卓瑞桐的回答,即使对她的表现很不满,可卓瑞桐仍旧愿意就这样欣赏她装出来的美丽。 原本就心中慌乱的宁棠儿,见卓瑞桐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觉浑身发麻,为了掩饰住内心的不安,她只得继续道:“王爷为何不回答呢?” 经她再一问,卓瑞桐回过神来,对她微微一笑,将酒杯举起来示意宁棠儿也拿起酒。宁棠儿顿了顿,将桌上的酒杯端起,再轻轻的凑过去跟卓瑞桐的酒杯碰了碰,然后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几番碰杯后,两人虽然都没有语言,却也算是喝了个畅快。 深吸一口气,卓瑞桐放下手中精致的玉质酒杯,起身走几步,然后停下看着深沉的夜空,自言自语道:“人这一生,最天真无邪的时刻就是儿时了,那时的我们没有烦恼,没有责任,整颗心都被单纯所填充。没有防人之心亦没有害人之心,简单快乐的活着,可是当人长大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会为了达到某一目的不择手段,不惜变得面目狰狞、阴险狡诈……你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是愿意简单的活着,还是为了实现利益而辛劳的活着呢?” 四下里一片沉寂,周围的静谧使卓瑞桐的这段话听起来异常感伤,他道出了人性的悲哀和生存的艰难。宁棠儿不由得也触景伤怀,回忆起她的小时候,那时的她何尝不是简单单纯呢?那些停留在马背上的欢乐日子,是她最难忘的童年。看一眼卓瑞桐,宁棠儿也道:“谁说不是呢?没有哪一个正常人不渴望拥有一份安定宁静的生活,只是在这战火纷争的年代,不是谁都可以全身而退而不被这世俗同流合污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宿命,有着属于自己的责任和使命,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王爷你又何尝不是呢?” “你说的对,世事难料,我生于帝王之家就只得遵从上天的安排,去完成我的使命。说到我,爱姬你不也是么?”卓瑞桐回应道。 宁棠儿不觉苦笑,随即道:“既然知道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们除了听由天命还能怎样呢?”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闲谈至深夜。恍然中却也才发现,自从相识到今日,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的跟对方道出心里话,不论是评说时势,还是感概人生,对两人来说都还是第一次,不得不承认,这一番彻夜长谈,无形中的确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至少今晚,两人都心甘情愿的卸下防备,对彼此讲出各自的心里话、讲述自己年幼时的过往。 卓瑞桐也不明白,今夜的自己对宁棠儿竟如此坦诚,甚至和她像好友故交一般聊天。宁棠儿不免心中也深深触动,回味着卓瑞桐所说的话,她竟被他的宽容和豁达所折服,想起自己这些年所做的种种,不觉生出一丝悔意。 当年,因为战祸,她的母亲与家人失散,最后孤身一人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她流落到北戎。由于是中原人又是女子,她的母亲在北戎受尽欺辱、历尽艰辛,但因为骨子里的那份坚强和倔强,母亲含辛茹苦地将她养育。大概是母亲的隐忍无形中影响着宁棠儿,她从小除了乖巧听话以外,做事情也是倾尽全力做到最好,无论是母亲教她的女红还是草原上必须练就的骑术,她都努力做到最好。 母女二人在北戎相依为命十四年,可就在她十四岁那年,母亲感染顽疾,加之常年的操劳不幸离世。从此以后,便只剩了宁棠儿独自一人。为了生存,她只得接替母亲生前的活计,替别人缝补衣衫等以换取食物。 十四岁的宁棠儿就已经很出众了,她漂亮、活力,能歌善舞。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她于河边随风起舞时,她的美貌被骑马从那儿经过的北戎王看到。于是,北戎王将她带了走。起初只是要她作为一名普通舞姬,为他们表演,但因为她出众的舞技逐渐成为北戎大地上的一朵奇葩。可后来随着她出落得越来越惊艳,舞技也越来越纯熟,尤其因为她是中原人后代的特殊因素,北戎王便专门把她从众舞姬中挑了出来,然后一步步精心培养成细作,最后将她送入中原。 后来,她被送给厉津,在厉津府中始终被厉津视作工具,视作他讨好笼络朝中王公大臣们的工具。厉津经常举办宴席,再请来王公大臣,然后派她歌舞以宴客,每日都应付着同样的状况,有时宾客喝醉还会对她动手动脚,碍于厉津她却不得反抗。再后来,她被辗转送给了卫王卓瑞桐。 一直以来,她始终被当作礼物一样送来送去。可是,不论是到哪儿,始终是水深火热,受尽委屈。她虽然痛苦,却也无奈,直到最后慢慢习惯。 相比别的地方,来到卫郡她才算真正过上了正常一点的生活。虽然卫郡为苦寒荒凉之境,常年遭受着风沙的侵袭,然而在卫王宫中,却从来没人逼她做过什么事。每次为卓瑞桐抚琴起舞,也还都是她为了打探消息才主动所为,而卓瑞桐欣赏她的舞技却是仅止于欣赏,从来不曾有过过分的举动。 碍于她是厉津所送,卓瑞桐对她一直心存芥蒂,多有冷落,但也是好生相待从未有意欺凌。 清晰记得有一次,那时她还在厉津府中,一次宴客时,席还未散,天公却不作美下起了雨。席桌上方均有遮盖,惟独她献舞的舞台是露天的,雨越下越大,她的舞步自然受到影响,她原本以为厉津会让她停下休息,可厉津却要她继续,甚至为了讨好一位大臣,还说什么在雨中起舞岂不更有一番风情。结果,她因为淋雨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日都没能复原。只是后来,她便习惯了,习惯了不被人疼惜……没想到的是,当她来到卫郡以后,发生了同样的事,可却有不一样的结局。那一次,她主动要求献舞,舞至一半,天上也下起了雨。因为以前多次经历早已习惯,也因为卓瑞桐平时对她冷冰冰的态度,使她以为卓瑞桐不会出来阻止,也会让她继续跳下去,至少会要她跳完这一支舞。可是,她错了,卓瑞桐不仅上前阻止,要她停下休息,还派人给她送来披风,生怕她因此着了凉。并且,事后,还专门派人送来参汤探望。 想起在卫郡所感受到的种种关怀,再想想在别处受到的待遇,宁棠儿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突然间觉得自己从前的生活是那般不堪回首,伤至深处,她不觉抑制不住流出了眼泪。自从她母亲死后,她就再也没哭过,每次受到委屈也都是百般隐忍,将眼泪往肚子里咽……可是,这次,在卓瑞桐的真心相待下,她居然流了泪。 温热的泪滴从脸颊滑落滴在了因伤怀而攥紧的手上,她微微一怔,似乎那温热抵至了灵魂深处,拨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呆滞的望着四周漆黑的夜,她觉得眼前的卓瑞桐就仿佛是一盏明灯,照亮了她的灵魂,让她也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这一番思量过后,一股悔悟之意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 看着眼眶湿润的宁棠儿,卓瑞桐顿时心生怜惜,想这宁棠儿因美貌被看中,却也是被这美貌所害,不觉心中泛起一丝惆怅。忍不住暗自感概:这老天爷总是这样喜欢作弄人,赐予人美貌却又让人被美貌所伤,就像他跟卓元灿,明明是好兄弟,却又要为了权位兵戈相向。其实,如今的动荡使他恨不得马上可以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可从他自己出发,却万般不愿意与卓元灿对立为敌。再说欢萦,明明是自己最爱的人,却要因为家仇恨得真切……这老天爷不是捉弄人是什么呢? 今夜注定无眠,今夜注定悲凉,今夜注定伤怀。 内心深处的折磨让宁棠儿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些年的种种画面,多年以来竖起的那道围墙瞬间崩塌,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很庆幸,此时卓瑞桐正背对着她,不至于让他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所以,在卓瑞桐未转过身之前,她便用丝帕悄悄将泪水擦掉,重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天渐渐亮了,两人迅速收起之前的怆然,尽量恢复至平日里的样子,仿佛昨晚所有的一切都将止于天亮。 卓瑞桐略稍整理下衣衫,对宁棠儿道:“好了,之前的事就不再提了,你收拾收拾东西回酌闲阁吧!”说罢不等宁棠儿回话,他遂离开了佛堂。 “王爷慢走!”对着卓瑞桐的背影,宁棠儿低声道。 走进佛堂,畏儿忙迎上来,见宁棠儿红红的眼眶,便急急道:“夫人,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王爷还是不肯放我们出佛堂?” 畏儿的询问,宁棠儿像是没听见一样,她还沉浸在昨晚的氛围中没有缓过来,往前走几步她用手撑住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见宁棠儿许久不说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畏儿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她这般失神过,故畏儿焦急不已。 呆坐良久,宁棠儿回神收起沮丧,重新露出平日里张扬跋扈的神情对急的在屋内踱来踱去的畏儿道:“畏儿,快收拾东西,我们回去酌闲阁!” 畏儿听罢,不觉一头雾水,便满脸疑惑对宁棠儿道:“夫人,你的意思是,王爷准许我们出去了吗?” 瞅一眼傻噔噔的畏儿,宁棠儿对她道:“快点收拾东西吧,我们马上就走!” 收拾好东西,二人走出佛堂,畏儿向四周扫视一番,发现佛堂周围的守卫果真都不见了,这才相信是卓瑞桐下令放她们回去。 高兴之余,畏儿突然生疑:既然王爷已下令放我们回去,那刚刚夫人进来时为何那副表情呢?难道是昨晚王爷跟夫人说了什么吗?怀着满肚子的疑惑,畏儿却又不敢问明宁棠儿,只好跟在宁棠儿身后往酌闲阁走。虽然苦恼,但在回酌闲阁的一路上,畏儿始终是眉开眼笑的,一心想着总算是离开了那清寡的佛堂。只是她只顾着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宁棠儿复杂凝重的表情。 刚回到酌闲阁,便有下人来报,说卫太后询问昨晚宁棠儿找她所为何事。原来,昨晚守卫去通传时,卫太后已经休息,贴身嬷嬷怕打扰才没敢叫醒,故在今早才禀明给卫太后。由于卫太后一直挺喜欢宁棠儿,所以便差人来问宁棠儿有何事要见她。 想到原本是要找卫太后解围,可如今卓瑞桐已将她们放回,再告诉太后此事,只怕卓瑞桐会嫌她故意滋生事端。于是,宁棠儿只得敷衍几句,说是找太后只是想关心太后身体可好之类的,没别的事由,紧接着赶快假装关切的问来人道:“不知最近太后身体可好?” 来人回话道:“回夫人,近日太后凤体无碍!” 宁棠儿听罢随即道:“那就好!好了,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太后那儿复命吧!”知道多说无益,她便想着快点将来人打发掉。 欢萦在流觞宫也知道了宁棠儿被放回来的消息,心里也认同卓瑞桐的做法。只是小瓷仍抱怨道:“这个宁姬,将她关在佛堂一辈子不许出来才好呢!” 听小瓷抱怨,欢萦只得无奈的摇摇头,笑着对小瓷道:“小瓷,将她放出来才是上策啊!” 小瓷不解道:“为什么呢?放她出来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夫人你啊,这次下毒的事,她一定已经知道是夫人有意使计陷害,以她的作风,一定会找夫人报复的!”小瓷说完不由得皱紧眉头表示担心。 欢萦于是道:“你要知道,只有她出来了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那样我们才能掌握北戎或者厉津或者娄训等人的具体动向,然后想出应对的策略啊!” “这倒也是,只是,只是我担心她会对夫人你不利啊!”小瓷道。 轻吐一口气,欢萦对小瓷道:“以我的推测,应该不会,至少这段日子她会暂时蛰伏,我相信这次的事她已得到了教训,短期之类必定不会对我出招。我想如果没有十成的把握,她轻易是不会再来招惹我们了!” 小瓷听罢点点头,觉得欢萦说的有道理。 欢萦继续道:“最好在聂总管从裕兹国购回马匹之前,她不要采取行动,否则,到时候我忙的脱不开身,腾不出手来对付她就糟了!” “所以呀,小瓷才说不该这么早将她放出来啊!”小瓷接着抱怨。 欢萦摇摇头,道:“现在将她放出才是最佳时刻啊,我听说她已经打算搬出太后了,若太后真的插手此事,我们就很难办了,因为不能够告诉太后实情,太后定会认为是我有意排挤宁姬,故而怂恿卫王禁足她,那样的话太后肯定就会自己下令放她,而你知道王爷一定是不会违背太后的意思,那个时候她再出来倒真是会展开拳脚对付我们了!” 小瓷顿时恍然大悟,一边暗自佩服欢萦周全的思量和缜密的心思,一边也道还是要提高警惕,提防着宁棠儿。 “那今后我们该怎么面对宁姬那边呢?”小瓷继续发出疑问道。 稍作考虑后,欢萦道:“这个倒是不难,不过这次不是我们主动出击了,而是先看看她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她表态后,我们随机应变就好。她若撕破脸,我们也不必怕她,她如果要装傻充愣,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们配合便是!” ------------ 第四十章 琵琶心绪 更新时间:2010-10-05 酌闲阁外,一阵低语婉转的琵琶吟让欢萦屏神驻足良久,恍然里,既像是身处京城笑媚灯红的夜街,又仿佛凭栏阑芷宫凄清寂寥的月影下,说不出的悲喜如泣如诉,不用想欢萦都知道,这是宁棠儿在借着琵琶发泄心绪,连欢萦都不得不感叹,宁棠儿的弹奏实在已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等琵琶声渐缓渐低,欢萦这才踏入酌闲阁的院内,守在院中的脆儿一见,眉头皱了皱,当下拉长了脸,勉强做了个万福道,“夫人深夜至此,不知有何指教?” 小瓷不满脆儿的冷落态度,轻哼一声,“好不知规矩的东西,我家夫人特意前来探望宁姬,你还不速速去通禀,倒在这儿摆脸子作甚?” 脆儿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却见欢萦阻止小瓷道,“别这样小瓷,我和她主子之间想是有些误会,她们不知就里,只一心为主子报不平,也算不得大错!” 欢萦回脸,换了温和的声音对脆儿又说,“你且去吧,就说影夫人特地前来探望宁姬,望她不计前嫌,屈尊一晤!” 脆儿点头应诺着就要往阁中去,刚走到门口,抬头一见畏儿正下得楼来,“是影夫人来了么,快快有请!请往楼上来坐吧!”畏儿的目光越过脆儿,隔着老远就大声朝欢萦招呼道,“奴婢畏儿有失远迎,还望夫人恕罪!” “算了算了,都是宫里自家子人,就不必拘于礼数了!”欢萦抬眼朝阁上望了望,琵琶声不知何时早已停止,灯烛的光亮中,出现一个俏丽的身影。 畏儿挥手示意脆儿去端茶点,自己则引着欢萦她们上了阁楼,边走欢萦边问,“你们夫人还好么,为何在刚才的琵琶声中,悲郁盖过了最初的欢畅呢?” 畏儿淡淡的笑了笑,“奴婢一介下人哪懂什么音律,夫人你算是问道于盲了,我看影夫人既然这般关切我家主子,不如您亲自问她还好些!” 欢萦和小瓷对看了一眼,不再多言,很快来到宁姬的房门外,畏儿推开房门请欢萦她们入内,自己则侍立于房外禀道,“夫人,影夫人她们已经来了!” 宁姬侧坐在窗前,仍是抱着那柄琵琶,对着窗外出神,并不回头。欢萦见状,只得轻咳一声,“宁姬,我知你并不想见我,可我却不能不来探望你,佛堂一事,让你平白受了许多天的委屈,是我的不是,如果当初我不提出到佛堂为老太后的寿诞发愿抄经,可能就不会生出这诸多事端来了。” 宁棠儿心中暗叹,明明就是你故意,何必假惺惺的道歉呢,影夫人你啊,实在还不如卫王诚善,但在面儿上,却也无法捅破窗户纸,撕破彼此的脸皮,谁让大家各为其主各谋其事呢? 宁棠儿缓缓转过身站起,将琵琶靠墙支着,自己则一副凄苦的模样走向欢萦就地一跪,“影夫人说哪里话,其实是贱妾惭愧才是,都怪贱妾和畏儿粗心大意,才至夫人中毒,这还幸亏是抢救过来了,要夫人万一有个好歹,那贱妾岂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到时就算卫王不追究贱妾的责任,贱妾也没脸再见卫王了!” 欢萦未防宁棠儿一跪,尴尬地退后了两步,停了停,赶紧弯身搀扶宁棠儿,“你这是干嘛,别这样,折杀我了,快快起身吧,说到底,都是那对卫王对太后居心不轨的人弄出来的事端,咱们姐妹何必相互忌怀呢,是不是?” 宁棠儿顺势起身,偏仍是一副苦脸,“贱妾这些日子被羁押在佛堂,不得出佛堂半步,别说外面的事儿一概不晓,连究竟是谁做下此等歹毒的恶行也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被放出来后,也没个人和我说说来龙去脉,不知夫人可愿详告贱妾,以解贱妾多日来的怨闷?” 欢萦略一沉吟,笑道,“其实详情我也不甚了解,中了那毒,虽侥幸脱险,捡了一条命回来,可也让我大伤元气,在病榻上调理了好些天呢,夫人别急,我想卫王一定会给夫人一个满意的答案,不会让夫人白白吃了这么许多天亏的。” “卫王?”宁棠儿一拧腰啧怨道,“不瞒夫人,卫王昨儿就来向我赔酒道歉了,可东拉西扯的一晚上,对夫人中毒的前因后果,却半个字也没提及,贱妾几次想问,话到嘴边又怕惹卫王不高兴,这才生生忍到现在,贱妾觉得卫王若是想说,怕早就应该主动提及了,唉,或许在卫王心目中,贱妾始终是外人,你们才都故意瞒着贱妾吧?” “怎么会?”欢萦正色道,“卫王向来行端,处事公允,他若没有解释,或许只是一片好心,怕此事再增添你的焦虑,没准过两天,等你的心境平复他就来告诉你了呢?别想多了,与其庸人自扰,咱们还不如静候王爷的妥当处理呢,你说呢?” “既然夫人如此说,那我就信夫人的话吧”,宁棠儿放佛刚想起来似的,“唉,你看我,实在太失礼了,光顾着缠你说话,这半天居然都没请夫人入座,贱妾惶惶,夫人你可千万勿怪啊,快,快请入座!” “嗯!”欢萦心知宁棠儿是故意作戏,于是也带着一丝冷眼旁观的好笑应和道,“我坐你也坐,难得许多天来,你我各自经受了一番磨难,如今又能重见絮话,可得好好聊一阵!” “是啊是啊!”宁棠儿对门口的畏儿道,“招待客人的茶点呢,怎这半天都还没送来?” “已经喊脆儿去端了,夫人莫急,我去看看就是!”畏儿赶紧退了下去。 欢萦笑了笑,“不用忙啦,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可以吗?小瓷,你且也先退下吧。” 小瓷不信任地看了宁姬一眼,无奈退出,并顺手掩上了屋门,转头走出走廊时,见畏儿正在楼梯口等她,心知为了下毒之事,畏儿定会记怀,此时躲也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夫人们要单独说话,畏儿姑娘,你不会介意请我喝一杯茶吧?” “当然不会!”畏儿淡淡道,“我们楼下一边等脆儿,一边守候夫人们,你觉得如何?” “甚好,畏儿姑娘有心了!”小瓷纤纤相谢,岂止畏儿却对她挑眉一笑,“小瓷姑娘竟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么?” “你……什么意思?”小瓷大惊,却也一头雾水,印象?难道来卫郡之前,畏儿认得自己?可除了京城皇宫,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可能遇见过畏儿。 畏儿不答,引着小瓷下得楼来,在楼下茶桌围桌坐了,“小瓷姑娘莫惊,不瞒小瓷姑娘,閠启十年之前我本也在皇宫里的永晟巷,当时一心指望着能够被选为家人子,受到哪位王爷的恩宠一日登天,孰料我家贫贱无钱贿赂,故而枯等了一两年都无人理会,后来听说吴王和卫王都要离京就国,我便自荐为随婢,先皇钦点名牌,将我赐给了卫王,故而才来到这卫王宫中。” “原来畏儿姑娘也是是从永晟巷中出来的?”小瓷深吸一口气感叹道,“为何我在宫中从不曾见过姑娘?” 畏儿苦笑,“我进永晟巷的时候,小瓷姑娘已经去了采英殿,是我们这些下等奴婢偶尔瞻睹到厉妃娘娘的风采,便已诚惶诚恐个,娘娘身边的人,又何曾会和我们有联系?小瓷姑娘随着厉妃娘娘的身旁,便是曾经遇见,眼里自然也是没看到畏儿的。” 小瓷略有些尴尬,解释道,“和畏儿姑娘一样,其实我们做奴婢的,成天都是围着主子打转,哪可能结交自己的朋友?如果之前有所怠慢,还请畏儿姑娘体谅吧,前些日子的事儿,我也并非……” “好了,你不用解释!”畏儿从敞开的大门望向屋外,酌闲阁的庭院中灯光摇曳,树影疏离,渐起的冷风掠过时,总是吹落几分夜的清冷。 “就像你说的,我们做奴婢的,除了为主子效命能怎么样呢?我跟你提起前尘旧事,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离开皇宫有好些年了,想问问你永晟巷是否还如当初那般,较我记忆中的印象,究竟改变了多少?” “呃……”小瓷想了想道,“皇上登位以后,太后将我送到了甄皇后身边,我也有很久都没有去过永晟巷了,只听说永晟巷的宫人们的日子比从前更不好过,因为厉太后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对下人管束甚严,宫规也比从前更加苛刻。” “是么?”畏儿点点头,冲小瓷莞尔一笑,“好歹你我都算脱离永晟巷了,不然,还有没有命活到今日都难说呢!” 小瓷默然,她又想起了永晟巷的长街,想起了那些或美的或丑的,衣袂翩翩的宫人们。 “不知为何”,畏儿又接着道,“永晟巷的记忆并不好,却总也难以磨灭,令人时常回想,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永远的当永晟巷中的一名浣衣女,哪怕永远无人理会,只要少受些打骂与呵斥,就那么平淡的生活到老,也未尝不好,你觉得的呢,小瓷姑娘?” 小瓷不置可否,淡淡一笑道,“听畏儿姑娘的意思,似乎很不情愿待在卫郡是么?” “不,也不是了”,畏儿叹口气,“不瞒小瓷姑娘,我本就是京畿人氏,如今离乡已四五载,只是有些思乡情切罢了。” “噢?姑娘家中还有亲人吗?”小瓷同情地望着畏儿。 “还有个姑母,就是她将我从小养大,想如今她年事已高,却与我千里相隔,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跟别谈侍奉于她老人家膝下,心中便生不忍和惆怅。”畏儿说时,已瞧见脆儿端来了茶点,忙起身相迎,“来,脆儿,夫人们在楼上说话,不便打扰,你也来同我们一块儿坐坐吧。” 楼上宁姬的房中,两人凝神对望良久,各怀心思下,纵有许多想说的,奈何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那些话合适说,那些话又不合适说。 “宁姬”,欢萦率先开了口,“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卫郡的政务虽然有我和聂空相帮,可卫王身边,却也缺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以我对卫王的了解,我知他虽然为顶天立地的王爷,胸怀天下心忧国事,可他的内心深处,却也仍同虽有寻常人一般,是渴望有贴己良知相持相携走过一生的,你如果真心想得到卫王的恩宠,何不多为他考虑一些,时时处处对他照顾的周到一些,时日一久,我想卫王不会不感念你的情意啊。” “那你呢?”宁棠儿探究地盯着欢萦,“影夫人就真的一点对卫王没意思吗?影夫人虽没那份心,只怕卫王却有呢!” “我?”欢萦苦笑着摇头,“我自己无奈的事儿太多了,有何资格谈及儿女情长,唉,得蒙卫王收留,能够平平安安在卫郡待下去,便是我的造化,何敢还有其他奢念?” “奢念?夫人的词用的好啊!”宁棠儿垂下眼帘,意味深长道,“喜欢的,有时候却不得不一再错失,还有喜欢的,却又被一再辜负的比比皆是,不喜欢的,不曾珍惜的,说不定哪一天回过头来,又是悔到肠子都青的苦情,人间之事,男女所悦,却往往都不过是一世奢念罢了。” “何故说这些丧气话?”欢萦眼神一凝,“不论如何,也许上天最终会给我们每个人一个答案一个结局,不论如何,只要竭尽努力去追求,只要无愧于心,我相信我们都会得到心中所想的,对不对?” “也许你说的对!”宁棠儿淡淡道,“可是怎样才算无愧于心呢?如果你所追求的,并非人们口中的所谓正道呢?” “那便是一个人良知的选择了”,欢萦正色道,“有很多事我们没得选择,却也有很多事的因果出自我们的选择。” 夜半阑珊,欢萦和小瓷步出酌闲阁的庭院,酌闲阁的大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合,风中再次响起了宁棠儿的琵琶声,幽顿婉转的音节也再次令欢萦回首。 “夫人你怎和那贱姬谈了那么久?”小瓷不满的疑惑道,“和她这种人费那么多口舌干嘛,她就是美人蛇蝎,你若对她手软,迟早也是要受她祸害的呀!” “我以前也认为是”,欢萦既像是对小瓷解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可我听了她的琵琶后,却改变的想法,或许宁棠儿并非如我们所想的那么坏。” “弹几首曲子能说明什么,夫人和宁姬也不是交往一两天了,难道还不晓得她最善于伪装么?”小瓷撅着嘴,“夫人你也不要被她的表演给骗了。” “是啊,什么都能装假,只是这琵琶声中的哀苦却是装不来的,行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相信我,我并没有受她的骗,我只是感觉宁棠儿一定另有隐情,比她做北戎的细作还令她苦恼。”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对付她呢?”小瓷纳闷地问。 欢萦回过身来,对小瓷做了一个鬼脸,“其实你们卫王才最有办法对付她,走吧,相信卫王不会令我们失望的。” 聂空和蒋之道将沿途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详尽地考虑了个遍,可他们仍怕有所差漏,将所有注意事项都一一列成条目,不仅自己熟记于心,还令人誊抄下去,准备给给所有即将随行的溟沙营将士读。 这次去裕兹,聂空已经准备好抽调百余名溟沙营将士扮作商旅,实际为一路的护卫,而且已经派遣人去溟沙山谷将要成行的将士们带出来,不日即将抵达卫郡郊外的秘密安置点,只等将士们一到,稍作休整便可以上路了,聂空早将一路所需的装备筹置妥当,只要不遇上大股的北戎军,他们应该是能平安往返的。 不过对于队伍怎么编排上,蒋之道和聂空产生了一些分歧,蒋之道认为由于裕兹不通中原的银票,他们不得不携带大量现银以及珠宝器皿,这样马队的负重量就非常大,如果不能集中全部人力拖运和守护的话,很容易在意外发生时遗失那些装宝物的箱子,到时候,他们岂不白忙活一场? 但聂空考虑了半天,还是觉得商旅的队伍过于庞大,更容易引起北戎哨骑的注意,除了百余人的溟沙营护卫外,他们还得带上五十余名随行的普通士兵,帮助搬运货箱以及驱策运货车乘等,试想除了易货的宝箱,这么多人远途的食物和用水都要装十余乘车,没有人手哪行,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不遭北戎游兵的劫掠,那才叫怪事。 与其引人注目,不如扮作真正的商旅,分散队伍以作策应才是上佳之选,聂空通过详细的计算,终于还是决定,将队伍分作三队分别出发,既要保证行动的隐蔽性,又要保证彼此的策应及时。 当然,无论选什么样的法子,去裕兹的一路都是凶险异常的,聂空感觉自己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保证损失最小,和完成任务的机率最大,越是临近要出发的日子,他的焦虑感也越是严重。 ------------ 第四十一章 深入筹谋 更新时间:2010-10-06 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欢萦早上起来,感觉精神好了许多,精力充沛之余还有兴在流觞宫的庭院中花拳绣腿的舞弄了几下,见小瓷暗暗在一旁偷笑,欢萦无奈啧怨道,“笑什么,我从来不曾习武,光是这几招还是偷学而来,有甚办法,虽不能真打实斗,但用以活动活动身子,总归是聊胜于无的,我劝你也别干站着看了,快跟我一起锻炼下体魄,免得到时候,我也不知是该把你留在宫里好,还是带在身边好。” 小瓷愣怔了一下,诧异道,“夫人话中有话啊,到时候?到什么时候?夫人又打算去哪里了?” 欢萦笑而不答,依旧有模有样的一拳一脚舞着,“现在我还不好和你说,总之呢,你若是想跟着我同出同入,就得把身子骨给锻炼好,若是不愿呢,那就随你,在王宫中好吃好住,自然也就没那么辛苦。” “夫人又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小瓷无奈来到欢萦身边,照着比了比招式,却连自己都感觉可笑,“都如今了,我不跟着夫人还能跟着谁,夫人若不用小瓷,还有谁人可用?夫人这般娇贵的身子,连番受了假死神药和毒药的侵损,若没有小瓷侍奉在身边,还不道会怎样呢,才刚好了一点,就想将小瓷撇下一边了么?” “你呀,就是这张嘴硬”,欢萦忍不住失笑道,“想跟我或主仆或姐妹形影不离就直说呗,偏要正话反说,我看你若是死性不改,迟早要吃亏在这张嘴上!” 小瓷动了动嘴角,却最终什么也没再说。欢萦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么,女孩子家,多少也要温婉一点嘛,哪怕默认,也千万别在不该强硬的时候强硬啊。” “还说我呢,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小瓷小声地嘀咕着,一直眼看着欢萦和卫王之间明明有情,却总在回避和拒绝,让她心里很是为两个人着急。 可不管怎么说早晨清凉的气候足够让心情愉悦并享受着,两个女子一边闲聊说笑,一边手脚不停,居然将武功招式比划的如翩翩起舞一般,两个女子深知难得的快乐和宁静似乎从来都是短暂的,所以也因此格外珍惜和拥享,在不可知的未来,谁知道她们还要经历多少磨难和险恶呢。 用过了早膳,欢萦便让小瓷去准备热茶,“王爷已经下了早朝了,想必很快会过来”,欢萦这么对小瓷道。 尽管说定了由她接替聂空的职位,但在聂空走之前,她也不便越俎代庖,重要的是,聂空的出行是秘密的,除了他们几人,决不可再让其他人获悉,所以聂空走之前,亦不能让那些敏感的朝臣们察觉出任何端倪,嗅出任何异常气息。 而且今日的朝议并无甚重要的大事,所以她也就没有登朝上堂。 果不出欢萦所料,小瓷刚刚沏好一壶香茶,卓瑞桐便登门造访了,落座之后,欢萦遂急急向卓瑞桐问道,“聂总管的筹备如何了?是否能顺利动身?”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溟沙营的将士明日半夜即可抵达卫郡郊外,等他们稍事休整,估计大后日便可动身启行”,卓瑞桐边答边端详欢萦,越发觉得筹谋中的欢萦尽去柔弱之气,反而有了一种飒爽英媚。 “嗯,聂总管的计划详尽周密,我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只是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他们能越早归来越好”,欢萦将热茶递给卓瑞桐,“用过早膳了么,要不要再让小瓷去弄点热点心来?” “不必了!”卓瑞桐接过热茶,歉意地朝欢萦笑笑,“你看本该是本王关心你们的生活起居,现在反倒要让你们替本王挂心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王爷不必介怀”,欢萦也给自己端起了一杯热茶,揭开盖子拨了拨浮叶,“何况我和小瓷两个大活人,还有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 “呵,本王并非轻看的意思,而是……”卓瑞桐的话尚未说完,却被欢萦轻轻打断,“我知道,我知道王爷是出于关切之情,欢萦哪能不知呢?行了,不提这个,欢萦倒有些另外的正事要与王爷相商,王爷若无急事的话,不妨多留一阵,听欢萦慢慢道来。” “哪还有比你的正事更急的?”卓瑞桐放下茶盏道,“我还不了解你么,要是正事,便当真是十分紧急重要的大事了。” “嗯,卫王,我是这样想的……”欢萦突然顿住,回过头对小瓷道,“军机大事,你还是不要听为好,去外面替我们把风吧?” 小瓷点点头,掩上房门,去了流觞宫院外。 “我是觉得王爷需要买马对付北戎的铁骑,更需要扩充兵力,以应对即将来临的复杂战局,常言道兵强马壮才好打仗,如今去裕兹买马一事,已交给了聂总管负责,可我们也不能在家闲着,得趁此机会抓紧时间扩充才是啊!”欢萦忧心忡忡道,“而且我怕能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已越来越少了。” “你不说我也想扩充卫郡的兵力啊,可卫郡比不得其他地界,本来就地广人稀,物产有限,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想要扩充任一都是难上加难,本王想了好多法子,可惜都收效甚微嘛!”卓瑞桐无奈的摊了摊手。 “我知道,所以我有些建议,想提请王爷考虑”,欢萦喝了口香茶,淡淡道,“其一就是关于溟沙营的,按照我们的部署,溟沙营是我们的一支奇袭之旅,主要应该负责出其不意的袭扰,甚至是转移对方的视线,可谓是万军之中的眼目兼利爪,欲要壮大军力,必须得保证溟沙营的实力,不过这次聂总管去裕兹,得带走百余溟沙营的士兵,且不论他们此行是否顺利,是否能全部平安归来,单就是这路途上一来一去的折腾,就得耽误不少时间,那么溟沙营若不能及时补充兵力,万一在聂总管走的期间内,北戎或朝廷以及吴王,发生重大军事变故,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是啊,聂空这一走,即便顺利,也得耗费月余时间,万一遇到麻烦,只怕两三月都未必能归来呢,他不在,溟沙营也必须得有人管,必须坚持加强训练,否则到需用兵之时无兵可用岂不悲哀?”卓瑞桐赞同道,“欢萦你往往比本王更有远见,既然话已提到,想必定早想好了良策了?” “王爷看你说的,我又不是神算子,哪有那么多能耐,何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的法子当然亦算不上什么良策,不过勉强解决一下燃眉之急罢了。” “嗐!你就别谦虚了,快快道来本王听听?” “我是觉得,王爷和聂总管在卫郡经营了数年,卫郡的大军想必都经过了长期的训练,我们何不从大军当中挑选数百名精锐且忠诚者,直接提拔进入溟沙营,这样既可以节省训练时间,又能保证进入溟沙营的将士的实力不减,卫王以为如何?” “这倒是是招快捷的办法,那大军的兵力又该如何扩充呢?”卓瑞桐紧追不舍地问道。 欢萦沉吟片刻,“大军的扩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我得向卫王请个旨才行。” “请旨?你要请什么旨?是招募兵勇的旨么,那不用你请本王都可以直接给你发募兵符,可是兵源又从何而来?” “卫王莫急,我要请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募兵符,我要卫王颁布一道旨意,允许军中能者回乡招募壮士,凡能招募百人以上者,赏银百两,千人以上者赏银千两并立即擢升校尉,王爷肯颁么?”欢萦凝视着卓瑞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快速扩军的法子。” 卓瑞桐犹豫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欢萦,这个法子聂空也曾提出过,但当时我们担心有些人会为了骗取银两和升官,强拉百姓充军,而且若仅以人头数作为奖赏的话,难免会有人以鱼目混珠,那这样的扩军还有什么意思呢?不仅战斗力得不到保证,恐怕连军纪都会混乱的一塌糊涂。” “没错,我也想到你说的可能性,所以招募回的兵甲,必须由卫王挑选可信赖的人,在他们正式入营前进行考核,只有考核通过了的,才能算人头,否则不但分毫无赏,还要以欺上瞒下之罪治狱,这样就基本可以保证绝大多数新兵的质量,至于他们的训练以及军纪的管理,卫王可以再行颁布一道旨令,在各军各营中广为告示,凡在对敌作战中,杀敌十人以上者,皆可获赏,以敌军人头为数,不但论功行赏还有擢升机会,只要赏罚分明,由上至下一视同仁,那我们何愁将士们不勇猛作战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卓瑞桐拍桌大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以严明的赏罚激励将士们的勇毅呢?” 欢萦笑了笑,感叹道,“想先帝当年亦是勇猛过人,数度抗击北戎于关外,如今先帝虽逝,但我相信天下男儿,但凡有些血性者,必依然渴望建功立业,荣甲还乡,既可以做护卫家乡父老的英雄,又能光耀门楣的忠义两全之事,只要卫王能以公允之心秉直天下,天下勇者岂有不乐意归属卫王大军的?他们说不准还要感谢是卫王给了他们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呢!” 卓瑞桐被欢萦说的欢欣鼓舞,喜笑颜开,“欢萦呐,我的天,亏我也算是个堂堂男儿,竟还没你有远见卓识呢!” “卫王!”欢萦也忍不住被卓瑞桐逗笑,“你总是这般抬举我作什么,我只不过将心比心,换了百姓的位置思考罢了,既然王爷也觉得欢萦出了个还算不错的主意,那我们事不宜迟,就按着法子施行如何?” “好,就照你说的办!聂空听了,也一定会信心大增的!” “唔!”欢萦点点头,“余下的事情就是要和王爷重点商议一下溟沙营,大军的扩充,可以以北戎方面有异动,我们为了防御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为借口,但溟沙营却根本连这个营的存在都得极尽保密,在我们和北戎正式开战以前,决不能暴露溟沙营,故而溟沙营的募兵反而比大军更加麻烦一些。” “是啊,虽然把几百号人送至沙漠腹地并非难事,可在大军中比武挑选,众目睽睽,是遮掩不过去的,我们该以何种名义假称呢?” “相隔卫郡百里之遥不是有王爷的一座行宫吗?叫灵山行宫对吧?”欢萦沉吟道,“我看不如以灵山行宫需要另行修筑军事堡垒为由,将募到的精兵良将先行送往灵山行宫,再经由灵山行宫秘密转道前往溟沙山谷,同时另外调集一些普通兵甲前去挖工事进行假修筑,这样或可以掩人耳目一段时间。” “嗯,本王看可行,不过由谁带兵前往溟沙山谷呢?”卓瑞桐想了一会儿,再次肯定了欢萦的建议。 “卫王忘了么,聂总管走了,当然就由我代理军事了!”欢萦朝卓瑞桐眨了眨眼,“还有陆子嵩,我想他武功高强经验老道,不如就暂时调离卫郡城中的据点,跟我回溟沙山谷,帮我训练新入营的将士,你看怎么样?” “不行!”卓瑞桐断然否决,脱口而出“不行”二字后,才醒悟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遂缓声解释道,“本王是说陆子嵩绝对可以胜任,但你不能去溟沙山谷。” “为何?”欢萦瞪大了眼睛,“去裕兹你和聂总管都不同意,也就算了,因为我并无十足的把握比聂空做的更好,你们说裕兹路途遥远,还可能遭遇北戎的骑兵实在太危险,这些我也认了,谁叫我的武功不如人呢,可溟沙山谷是卫郡的地盘,溟沙营的将士又都是自己人,难道还会出什么危险不成?” “危险自然是出不了什么的,虽然进溟沙山谷,要穿过像迷宫一样的土石丘林,不过有陆子嵩他们带路,也会顺利出入,我担心的是欢萦你从未在干旱荒凉地带生活过,酷寒酷热和缺水少粮,以及环境的艰苦程度远超你的想象,你这般冒然进去,连小小的风寒或中暑都可能要了你的性命,本王岂能允你任性,随便拿这等事开玩笑?”卓瑞桐扭过脸去,耐心地欲图说服欢萦。 “王爷,我不是开玩笑!”欢萦一脸正色道,“你说的,我都清楚,这里的艰苦,自然是在京城生活的人无法想象到的,可我欢萦也绝不是弱不禁风的女流之辈,王爷难道就这么不信任我,不相信我能如卫郡的一草一木,适应这里的环境顽强柔韧的活下去么?既然聂空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就不能做到?” “你……哎,欢萦你总是太固执,我和聂空毕竟还是身强体壮的男子,而你身体都还没好利索加上连日操劳,怎么能再经受那可怕的沙漠环境啊!本王主意已定,到时由你暂代卫郡之朝政,本王亲自去溟沙山谷训兵!” “王爷!”欢萦深深叹了口气,“你还说我固执呢,你岂不比我更固执?你是卫郡之王,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你前去溟沙山谷,不等于告诉所有人,溟沙山谷中藏有你的一支奇兵了么?” “那,那本王也不许你去,不行全权交给陆子嵩,我看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卓瑞桐心知欢萦说的再在理不过,可是他也不愿欢萦去受那连男人都很难坚持下来的苦。 “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可陆子嵩只是一名骠骑将军,他是没法代王爷你去振奋溟沙营将士的士气的,尤其又逢新军入营,他们更需要卫王的恩泽啊,可我却能代王爷施恩,你说对不?”欢萦尽管在卓瑞桐那里碰了壁,不过性格的倔强使得她没有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反而逐条逐理的继续劝说卓瑞桐。 卓瑞桐闷声不吭许久,才喃喃道,“凭你说的有理,然而溟沙营的将士全部是男子,你年纪轻轻的女孩家,成日跟他们混在一堆成何体统?何况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经验老道,别到时候你监军不成,反被他们欺负到哭鼻子,那本王如何救你?” “嗯?”欢萦闻听此言,又好气又好笑,“王爷眼里,欢萦就那么不堪么?王爷啊,欲成大事,本不应拘小节,王爷你都应允欢萦为你辅政,还会介意欢萦前去监军么,大不了欢萦仍是面纱蒙脸,永不摘下不就成了?至于军心问题,这欢萦早有心理准备,我既不会武功,又没有树立过威信,想要完全借王爷的脸面让他们信服我,未免有些牵强,但欢萦自信还是有一副好头脑可用,只要欢萦能将军营事务处理得当,相信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接受我的,王爷,你就成全我吧!” 卓瑞桐苦着一张脸转过头来,“欢萦,你何苦要自己找罪受呢,待在本王身边不是更好么,本王又绝不会为难你什么!” “王爷,你想哪儿去了?”欢萦忽闪着大眼,“待在王爷身边享受王宫的吃穿用度自然是比在外面受苦强上百倍千倍,可我们事前不是说好了么,你为你的宏图大业,我为我的家人复仇,我们都有重要的,不可推卸的责任要去担当啊,按照王爷的说法,那王爷岂不是更可以偏安一隅,引首待老?” “你!别说了,让本王再好好想想!”卓瑞桐十分郁闷,却又找不到驳斥欢萦的理由,因而无奈地躲避了欢萦的目光。 ------------ 第四十二章 相知相重 更新时间:2010-10-07 “卫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欢萦再次将卓瑞桐的茶奉至他的面前,“卫王的一片心意欢萦早已了然于胸,知道卫王是担忧欢萦的安危,可欢萦与卫王从小一起长大,卫王应该比寻常人等更了解欢萦才是,我脾性倔强,但凡要做的事,可从来不会因困难而退缩,欢萦愿向卫王保证,此行定会自珍自重,如果实在不适应溟沙山谷的环境,一定早早回宫,不会勉强支撑的,好吗?” “真的?”卓瑞桐狐疑地接过茶盏,“欢萦啊,不是本王不信你,就是因你性子太倔强,本王怕你不知爱惜自己,要晓得长孙太史令生前,可是千叮万嘱要本王看顾好你的呀,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你爹娘的一份护犊情深好好珍惜性命,为长孙一门的延续谨行慎为,万不能复仇心切,鲁莽强求,知道吗?不然,你岂不是辜负了长孙太史令他们的泉下冤魂?” “我明白”,欢萦郑重地点点头,“这些事我早就想通了,为了我冤死的双亲,我岂可轻易犯险?其实为王爷效命,我也并未完全是为了复仇,且不论王爷今后是否会问鼎中原,仅就北戎一患,我也不能置身世外坐视不理对不对?大道理我不想讲,百姓的福轮安泰似乎也关系不到我身上,但国家动荡若此,随时都有可能被北戎趁机侵吞,我欢萦再不才,亦不愿做个将江山国土拱手送予他人铁骑下的乱臣贼子,所以,在北戎一事上,欢萦名为帮王爷,实则也是帮自己,狼奔豕突的乱世,你我若不能同心拒敌,卫郡的防线一破,那北戎还不就长驱直入再无人能阻?” 卓瑞桐长叹,“本王一向都说不过你,这次亦是同样,可本王的心里真是无比难受,聂空远涉险途本就令本王提心吊胆,原想着身边有你,多少还可以稍许宽心,如今你再一离开本王,经受前所未有的磨砺,你叫本王如何能安心待在这死水一般的王宫里,无论哪一样,本王都恨不得随着你们一道生死与共该多好,偏是你们个个都狠心,撇下本王独自一人担惊受怕惶恐度日,本王,本王不甘呐!” “你瞧你,又说些耍性子的话!”欢萦其实也很担忧聂空一行,尤其拜托蒋之道带路,一直都让欢萦忐忑不安,父亲的门生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生计无忧富庶从容,却被自己拖进来走这趟险山恶水,能平平安安回来尚还好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至人埋尸异乡,那她还有何脸面见蒋之道的家人,还有何脸面向地下的父亲交代。 可再怎样的焦灼担忧,亦都于事无补,裕兹这一趟是必须要走,总得有人去走的,现在的形势,已容不得他们再有犹豫,即使困难重重三人也必须各自全力以赴,开弓没有回头箭,欢萦直到此时才深切体味到,所有选择决断所带来的苦涩滋味,却也只有硬着头皮将所有滋味咽下肚去,将该肩负的国事家事一力承担起来。 “不过说说也好!”欢萦接着宽慰卓瑞桐道,“王爷必是被一层层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欢萦何尝又不是?然而欢萦不痛快还可以躲在流觞宫中,慢慢整理心情,王爷却不得不在众多朝臣和下人面前,表现出胸有成竹淡定自若,甚至是若无其事,王爷的辛苦实在是难以为外人所知晓,所以王爷你尽可以向欢萦抱怨责怪欢萦的处事不周思虑不全,或许将心中的不满吐露出来,王爷的压力就能减轻一点呢!” “唉!”卓瑞桐摇摇头,“本王何尝忍心真的对你抱怨?本王只是耐不住而已,换了你,若是眼睁睁看着我和聂空在外冒险,而自己却无力相助,唯能守在宫中枯等消息,你心里或许比本王还猫抓狗挠呢!” “唔,这我有同感,若是无所事事,整日闲着等消息,那我肯定会如百爪挠心坐卧不宁寝食难安,然而欢萦觉得,王爷必不会闲着,相反,应该比欢萦和聂空都辛苦的多,至少也是相当的忙碌和困难呢!”欢萦冲卓瑞桐微微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噢?”卓瑞桐何等聪明的人,果然听出欢萦的弦外之音,不免精神一振,急火火的问道,“你的话何解啊,给本王说说?” 欢萦并未马上答话,却反问道,“王爷觉得,现在勉强解决了招兵买马的问题后,余下还有什么要处理呢?” “粮饷辎重!”卓瑞桐反应极快,脱口而出。 “没错,粮饷辎重!”欢萦肯定道,“粮饷辎重的问题解决不了,就无法保证招兵买马的顺利进行,我们之前商议过寿诞之礼虽然增加不少收入,可距离我们所预算出的银两,仍是差额巨大,欢萦想问王爷,待欢萦走后,王爷准备如何筹集到更多的粮饷辎重呢。” “别提了!”一说起军饷,卓瑞桐就觉得很是灰心丧气,“本王想来想去,总不能再次故伎重演,借本王的寿辰再来次大收罗吧,就算本王脸皮厚,那些商贾们也不会乖乖交出他们的财帛来给本王贺寿啊,一次都搞得民怨载道,第二回说不定连天都要给覆了呢,所以啊,剩余的军饷,怕只能指望秋后的税款了。” “的确可一不可二,用过的计策再施一遍也就无效了!”欢萦默默颔首,陷入了沉思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卓瑞桐率先开了口,“算了,欢萦你也别为此犯愁了,愁人的事儿还是交由本王来办好了,税收能征多少算多少,总不成为了解决北戎,断了卫郡百姓一年的粮食吧,那样还没等开战,百姓便要先闹事造反喽!” “粮饷辎重不仅是军事命脉,同样也关连着百姓的生活命脉,欢萦怎可不管不问呢,欢萦是在想,如何能既让百姓获利,又为我们增收,王爷你切莫急,容欢萦好好思谋思谋。” “世上哪儿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啊,别说你,聂空也曾为军饷的筹集,苦无良策呢,你热热闹闹替太后办了一次寿诞,总还算是缓解了一些财政困境,别太难为自己了啊?凡事有可遇之机,但无法强求可获之得……” “我知道!”欢萦打断卓瑞桐的啰嗦,笑了笑,“世上虽少有两全其美之事,但也不是绝对的没有,何况我们要做的,只是希望在有限的条件下尽最大的努力创造条件而已,王爷你听我说,今年天旱,农牧必定会受影响,如果按照往年的政策,很可能秋税根本收不齐,所以当务之急,王爷必须得招来农牧官,听听他们的意见,商议出一条如何在大旱之年,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保证今年秋税征收的办法,我想他们都是卫郡多年的地方官员,一定积累不少经验应对天灾,王爷得善加利用他们的才德才是。” “你说的没错,已经有关于预防天旱的奏本送了上来,我仔细看了看,觉得他们的意见都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卫郡地域广袤,但荒凉地带较多,农业也远不及牧业重要,畜牧业基本算是北方百姓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了,可牲畜需要水源,需要大量的水草植物,一到旱年,水草的紧缺不仅会导致大量牲畜饿死渴死,连人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所以啊,王爷要尽量将中原农牧业的一些成功经验推广起来,比如开渠引灌,蓄水备用等等,至于荒茅地带,最好能组织人手大量种植适于当地土壤和气候的一些植物,当然所有的政策都要以保证百姓的利益以及王庭的收入为准。” “好,等忙过这几天,送走聂空他们,还有把募兵的事儿定夺下来后,我就召集所有的地方农牧官员入宫一次,和他们好好商议一番!” 欢萦点点头,“解决天旱减产和秋税收入问题,这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怕还是要在商贸方面想办法了。” “很难!”卓瑞桐对欢萦解释道,“小贩小商,本来利润就微薄,如果强行征税,很多人就得破产,大商大贾,又油滑之极,想要从他们身上拔毛,简直比登天还难。” “王爷可曾想过将贸易税分摊到商品上呢,无论商家大小,但就商品本身而论,以单件商品成本价的百分之一抽取,并以商家的进货量为计,这样不就可以增税了?而且以商品来抽,对商户们也很公平,低价商品抽取的自然少,没钱进货的或担忧进货风险的,他必然会自行估量,而财余多的人,也不会在意这点抽成,你说呢?” “可那样一来,会不会引来市价上涨?要晓得商家的利润经常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啊!”卓瑞桐不无担心道。 “这就要辛苦王爷的税官了,既要核定商贾货品的成本价,又要核定他们的进货量,甚至得随时抽查他们的货品售价,要保证市价不会因抽税而暴涨,但凡牟取暴利者,一旦查出,抄没全部财产,还要罚去充军。” “好,我试试看,看这个法子是否可行,但我现在还估算不出商贸税收的改变,会不会引起别的混乱,因为国税的收法一向有定制,单就是朝臣这一关,说服他们赞同,就得让本王费一番口舌!”卓瑞桐苦恼道,“别看我是王爷,推行任何一种政策,却也不是我个人说说就算的。” 欢萦一个劲儿地笑,并不言语,笑得卓瑞桐心里发毛,“你笑什么欢萦,又不是本王没本事,体例如此,本王也奈何不得啊!” 欢萦道,“王爷误会了,欢萦是笑王爷先前还说守在宫里苦等消息度日如年呢,王爷现在可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了么?” 卓瑞桐恍然,“我明白了,你是说我们三人的分工缺了谁都不可,哪一样都很重要,对吧?” “没错,王爷,你在王宫中的作用,绝对是我和聂空无法替代的,要知道,我和聂空的真实行踪,还得靠你替我们遮掩过去呢,而且卫郡的任何一项政策,也必须经由王爷的改革议政才能推行下去啊,我和聂总管所做的,不过是让王爷你如虎添翼,可王爷你本身得是虎,你的位置是真正的王者所必须守而不离的,那就是掌控全局平衡各方势力。” “我懂,正因为懂我才会觉得困扰呢,既不能如你们一般自由在外面天地驰骋,又不能在你们需要人手的时候出一把力,本王觉得自己太无用,不过正像你说的,朝政这一方面本王又不能弃之不管,相反,卫郡经济赋税的稳定绝对是我们今后作战是否胜利的最大保障,本王必须要做好自己的事,才能帮到你们,让你们也减轻一些压力啊!” 欢萦微微颔首,“瑞桐你想通了最好,我们彼此分工合作,各司其责,不怕不见起色,等到溟沙山谷一切安排妥当,训练能走上正轨能井井有条,我就回来帮你,我们一起想法在短时间内充实军饷,以备不时之需。” “好,那些剩余的寿礼我会找人暗中变现,然后一并折算成军饷单独入库,另外加上这四五年积存的一些,我想除却购马和扩军这两项开支,应该还能有盈余”,卓瑞桐再次挠挠头,道,“以前财政方面也是由聂空在一手管理,现在怕一笔笔账目都得由本王来亲自合算了。” “王爷就学着当家吧!”欢萦深深地看了卓瑞桐一眼,低声道,“只有把卫郡的小家当好了,王爷才能当好天下这个大家啊。” 卓瑞桐眼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却转瞬即逝,“一切都还是未知呢,欢萦,即便可以顺利除掉厉太后和厉津一党,但还有我的两个兄弟,我和他们之间,有太多令我为难的东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欢萦点头赞同,“王爷的心情我全都理解,所以我们现在提天下,一切言之尚早,但我想提醒王爷注意,觊觎皇宫宝座的,说不定并不仅仅是我们和吴王以及厉氏三方,王爷一定得小心京城变故。” “你是说……” 欢萦打断卓瑞桐,“我说不出什么理由来,但我对娄训此人实在疑惑的紧,他当年卖主求荣就不说了,奸恶狡诈的秉性早彰显无疑,可他在出卖前太子卓峦之前,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前太子卓峦还不是将他当做自己的亲信?当然,厉太后后来封了娄训为忠信侯,为了安抚他,甚至允许他私自蓄养死士,可这些死士名为朝廷效力,怎知他们又不是娄训达到私人目地的工具呢?” 卓瑞桐想了想,“不过娄训和厉津不同啊,虽同为侯爷,但祖制规定,一字王侯和二字王侯所享有的待遇地位是绝不相同的,而且非皇亲国戚,只能封二字侯,何况厉津和他的儿子厉仁掌握着京畿兵权,但娄训除了他手下的死士,没有一兵一卒啊,我想,娄训就算能搞出点什么小动作,也翻不了天吧!” “如果是太平之道,我相信娄训这种人别说翻天,实在根本就不可能得势,但乱世中可就难说了,我们和京城远隔千里之遥,消息传通十分不便,王爷必须着人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密切关注京城里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并以飞鸽传书,随时掌握京城动向才成,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好,这倒不难办,我京城中本来就还有些眼线和人手的,只是要他们从现在开始,尽量详尽的收罗情报,消息无论重要程度,每日均飞鸽传回,由本王亲自接收总可以了吧?” “之前不是由聂空安排在卫郡城中的溟沙营据点的将士们负责情报处置的吗?我觉得这样很好,由他们将每日的情报整理再秘密送入宫中,比王爷亲自负责要稳妥的多呢,起码隐秘的多”,欢萦顿了顿又道,“枚争应该还算可靠吧?不行你给枚争安排个差事,让他可以每日出宫,顺便带回情报,这样就无人会起疑了。” “对啊,枚争可以担当起消息的传输来,本王只要假托太后喜欢卫郡城中那家老字号的鲜果馅饼,让他每日去卫郡城中买,不就顺理成章了么?”卓瑞桐拍手道,“欢萦本王错了,本王不该封你当什么军师,本王应该封你个篓子侯才对,呵呵。” “什么?什么篓子侯?”欢萦未听清卓瑞桐所说,纳闷地一迭声问道。 “馊主意篓子啊,不是篓子侯是什么?”卓瑞桐哈哈大笑。 “你!王爷你!你也会乱开玩笑了?嫌欢萦的主意馊啊,那我以后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欢萦羞红了耳根,假装生气。 “别,别啊,本王就喜欢听你的主意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让本王刮目相看呢,管它是什么馊主意鲜主意,只要是管用的主意,不就是好主意么,呵呵!” ------------ 第四十三章 紧锣密鼓 更新时间:2010-10-08 “哼,王爷的话都是自相矛盾,既然是馊主意又怎么会是好主意,反正,我本来还有个建议的,唉,不说也罢!”欢萦将身子扭向一边,故意不理睬卓瑞桐的道歉。 “哇,今天要谈的事儿这么多?”卓瑞桐隔着桌子拉扯欢萦的衣袖,“喂,不会真的生气了吧,算我嘴臭,不该说什么馊主意篓子,我跟你赔不是好不好?我还以为重要的事儿都谈完了,所以跟你开个玩笑嘛,你说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么小气,你的两笔字儿本来就不咋样,别人笑笑都不行么?” “对啊,你不提这茬我差点还忘了呢,从小你就喜欢逮着别人的缺点不放,拿别人的缺点开玩笑,原来刚才是老毛病又犯了啊,真是那什么改不了吃那什么!”欢萦碍于卓瑞桐现在的身份,也碍于自己终究是学诗书礼仪过的人,没好意思像小时候那么口没遮拦,将那两个不够雅的字说出来,不过相信卓瑞桐也绝不可能听不出来。 “什么?改不了,吃什么?”谁知卓瑞桐一字一顿,慢悠悠的问道,“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嘛,什么什么的,说的我都云中雾里,那怎么能算老毛病又犯呢?” 欢萦转过脸,盯着卓瑞桐,但见卓瑞桐的眼中一丝一毫的笑意也没有,完全不像在开玩笑,难道他真的不懂这句俗语?欢萦狐疑地想,“不明白?听不懂?那就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怎么可能当没说呢,明明就是说了,不行,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究竟什么改不了吃什么,说啊!”卓瑞桐一本正经,逮着欢萦的话题不放。 欢萦愣怔了片刻,“黄鼠狼改不了吃鸡,总可以了吧?”她把两个不雅的东西,换成了稍微入耳点的。 卓瑞桐摇摇头,“不对不对,明明就是黄鼠狼改不了偷鸡,怎么就变成了吃鸡呢?” 欢萦两眼翻白,差点被卓瑞桐的搅缠给闷晕过去“偷来还不是要吃的?拜托你,不要再咬文嚼字追究下去了好不好?” “唔,虽然偷回去也是要吃的,可是俗语说偷,自然重点在一个偷字上,表示黄鼠狼没安好心,但这句话用在本王身上一点也不通嘛,本王可从来没不安好心啊,而且我就算想投,勉强将你从皇宫中偷了回来,也没吃的打算嘛,你……”卓瑞桐摇头晃脑,喋喋不休。 “你还有完没完?”欢萦终于忍不住再次打断,并且显得相当粗暴,说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有伤大雅有损彼此的身份,只好改口道:“好吧,算我说错话了,王爷你就别再跟这句吃什么的过意不去了成么?” “成!”卓瑞桐回答的相当痛快,他嘻嘻一笑道,“那我们俩算是扯平了?既然都说了一句错话,可就谁也不许生气了呀!” “我本来也没真生气,欢萦白了一眼卓瑞桐,“是你非说我小肚鸡肠嘛,还有别老拿我的字儿,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多少年的破事儿了,还惦记个没玩没了了?” “好好,不提了,再也不提了,不过狗屎你实在也不用怕说出来啊,就算你说,我也不会当自己真是狗屎的,呵呵”,卓瑞桐笑得乐不可支。 “原来,原来你知道啊?”欢萦恼羞地啐道,“反正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别往我头上赖!” “好啦好啦,不生气了就好,言归正传,你不是说还有件事要和本王商议吗,现在可以说了吧?”卓瑞桐一边笑着,一边温柔地看着欢萦,自从欢萦来卫郡后,他总觉得欢萦变了不少,心思重了人也变得没有从前那么开朗,尤其是知道长孙一家的灭门惨案后,欢萦的心绪一直很压抑,而他和聂空以及小瓷等,都怕触及欢萦的伤心事,因而说话也一直正儿八经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说了哪句不该说的,又惹恼了欢萦,幸好刚才那句小小的玩笑,让他试探出欢萦正在逐渐从家破人亡的阴影中站起来,走出来,这样他也能放心一些让欢萦走,尽管他们也许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嬉戏无忌的时光里,可至少他也希望欢萦能够再次快乐起来。 “我要说的,是关于宁棠儿的,聂空抓获的蓟余广蓟大夫,不是交待说他是接受宁棠儿的指令吗,如今蓟余广被抓,宁棠儿迟早都会知道这个情况,王爷打算怎么处置蓟余广呢?” 卓瑞桐一听说到蓟余广,猛的一拍桌子,“这种人甚至可恶,利用医官之便行贼子之事,还妄自骗取了老太后对他的信任,想想都是后怕,他若在本王和老太后的汤药里下毒,那本王和老太后焉还有命?” “王爷说的对,这种人的确可恶至极,治病救人本是功德无量的事儿,结果他却正道不行偏要走歧路,反正医官这一行,是决不能留他的了。” “是啊,本王本想将他悄悄处决掉,可念及他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而且他成为细作,多少也是被迫,所以本王打算过一段时间,就将其赶出卫郡,永不准其回卫郡,也永不准许他开馆行医。” 欢萦沉吟片刻,“不妥,将其赶走,虽然看似省事,但蓟余广这种人,不但医术精深,又是用毒高手,在医理和毒理两方面都很擅长者,若不能令其济世为怀,他便注定会为祸人间,卫王你的一时善念,怕是纵虎归山,又要害多些性命遭蓟余广的毒手啊!” “既然放不得,难道真的要处斩他?”卓瑞桐犹豫道,“本王见他已有悔意,应该不会再迷途不知返吧?” “人心难测啊,卫王,他被我们羁押在牢,为求保得一命,当然什么话都会说,他是否诚心实意悔过这我们姑且不论,单就说将他放离卫郡,他原来的主子会放过他吗,娄训的死士全都牙齿中藏毒,事败之后个个咬毒自尽,其实并非他们真的想死,而是必定有更可怕的惩罚在等待失败者,故而他们才被逼无奈,宁可选择死,我想蓟余广这么重要的角色事败,以娄训的为人,亦不可能就如此让他带着家眷回乡养老吧”,欢萦兀自说道,“但就此处斩他,我也不太赞同,因为就像我刚才说的,蓟余广是个医理和毒理两方面的高手,怎么讲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说不定哪天我们又有用到他的时候呢?或许暂时秘密羁押他一段时间,比放走他要好,实在不行,我们甚至可以考虑长期羁押,至于他的妻儿家眷,我们随便找个理由,将他们另行秘密安置,隔一段时间给一笔赡养费即可。” “秘密羁押虽然麻烦些,倒也不是难事,可你别忘了,他背后的人就在咱们王宫中,那个宁棠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宁棠儿得悉蓟余广被抓的消息,你猜宁棠儿是会去营救他呢,还是会灭了他的口?” 欢萦淡淡的挑了一下柳眉,“假如宁棠儿得知蓟余广将她供出,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就想办法替自己开脱,要么赶紧逃命溜掉再说,但我认为以宁棠儿的性子,选择前者的可能性较大,而她如果选择前者的话,是肯定会去封了蓟余广的口的,蓟余广一死,死无对证,我们又没有捏到宁棠儿确凿的把柄,所以也不可能把宁棠儿怎么样,反之,假若宁棠儿无法探知蓟余广是否将她供出,前去营救蓟余广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因为蓟余广毕竟是娄训的人,假设宁棠儿亦和蓟余广相仿,都是因为有把柄被娄训威胁,而被迫替娄训效命,那不到万不得已,宁棠儿擅自解决掉蓟余广,怕也不好向娄训做以交待。” “嗯,你分析的不错,所以要留住蓟余广,我们就不能让宁棠儿得知蓟余广供出了她,不过这样一来,宁棠儿又要折腾个不休了!”卓瑞桐说着不禁蹙上了眉头。 “宁棠儿若为此事折腾不休,倒是王爷的福分呢!”欢萦淡淡的笑了,“而且我百分百的肯定,她百分百会折腾不休。” “可不,蓟余广被收押在牢,对宁棠儿始终是个威胁,但我不明白,你为何说这是我的福分?” “呵,卫王不欲宁棠儿为蓟余广的事儿折腾,难道还想她在刺探我军动向方面折腾?”欢萦朝窗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王爷不是也说,咱们的宁妃不是个省油的灯么,既然她反正是闲不住的,还不如让她有个折腾的地儿,孰轻孰重,王爷自然心明眼亮。” “你是说,用蓟余广吸引宁棠儿的注意力?好让她分身无暇,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刺探情报?”卓瑞桐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你这法子,是不是也算声东击西啊?” “我不清楚是否奏效,但我知道一个人如果无法自保的时候,她首先要考虑的,已经不是自己的任务了,而且,蓟余广的事儿,还必须由王爷亲自去向宁棠儿泄露。” “这又是为何?”卓瑞桐笑容消逝,“欢萦你该不会以为本王和她真的有什么吧?” “我可没这么说啊,王爷是否有些此地无银了?”欢萦见卓瑞桐又欲争辩,连忙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王爷和宁姑娘之间的纠葛,欢萦也不便掺和,欢萦只是觉得宁姑娘还是很在意王爷的态度的,如果由王爷亲自去向宁姬讲述来龙去脉,不管真伪,总会让她心里舒坦点儿,再说事由欢萦而起,是欢萦故意设下圈套想要困住宁姬,而王爷顺水推舟,将宁姬软禁在佛堂内半月有余,如今将人放出来,总是要给一个解释的,对不对?影夫人中毒案最终查实的结果就是蓟余广下的毒,这种说法不仅可信度高,还会让宁棠儿猜测是不是蓟余广擅自的行动,于是她便更会急于见到蓟余广,以求证真伪,那所有的环节都能扣上,且天衣无缝了!” “本王明白了!”卓瑞桐大吃一惊,“你要向宁棠儿传达的,并不仅仅是蓟余广落网之事,还要挑起他们之间的猜疑,我的理解没错吧?” “正是如此,不然佛堂中毒案我们是没法向宁棠儿解释的,当然,事情的发展,也远远出乎我当初的预计,而且我昨夜去拜访过宁棠儿,听见她对被软禁一事,仍是耿耿于怀,因此才突然冒出了让蓟余广顶罪的想法,当然,若给宁棠儿真的找到蓟余广,那我们所有的计策都会被拆穿了,不过这也是后话,任何计谋都不可能永久有效,我们要争取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卓瑞桐望着欢萦,内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的确,眼前的欢萦已经今非昔比,论才智论谋略,都远远胜于自己数倍,然而这也正是令他震骇的地方,眼见着欢萦一计接着一计的施展开,他似乎倒宁愿她是当初那个尽管聪慧却极为单纯的女孩,因为在权谋与计算之间,她的心他将再也无法捉摸透,或者说离真正的靠近,也有着比他预计还要遥远的距离。 卓瑞桐突然陷入沉默,让欢萦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惶恐,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气氛,竟就在这一刻有些僵冷,欢萦不知,自己究竟哪一句话说错了,或者哪一点触动了卓瑞桐的心事,难道卓瑞桐和宁棠儿之间,也并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么? 欢萦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试探道,“瑞桐,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再另想办法……” “不,没什么不合适”,卓瑞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调整自己的情绪,自己为什么要不痛快呢,欢萦尽心竭力都是在为自己的大计考虑,为什么要产生一瞬间的不信任呢,哪怕她改变的再多,自己不是发过誓,要永远呵护她,守候她吗。 “你的建议,几乎无可挑剔,谢谢你欢萦!”卓瑞桐强压下所有的胡思乱想,冲欢萦挤出一丝笑容,“就照你说的办,我们将罪责推给蓟余广。” 但欢萦仍是看出了卓瑞桐的勉强,是她自己太急了?事事占尽先机,甚至反客为主忽略了卓瑞桐的感受?欢萦犹豫了,退缩了,甚至掂量不出卓瑞桐的赞同,是否由衷。 “瑞桐,说了一早上的话,你想必是累了,要不,我去喊小瓷,让小瓷给我们送些鲜果点心来?你的茶也凉了,我再去给你换一杯热的吧!”欢萦说着站起身,却被卓瑞桐一把拉住袖口。 “我不累,你别忙了,欢萦,我刚才只是忽然走神,你别紧张,不是对你的计策不满,或许在很多时候我都不够冷静果断,甚至容易感情用事不够理性,但那只是一时而已,希望你别介意,我不想我们之间也产生太多的猜忌,那样,会很累,也很孤单。” 欢萦回转身子,深深地看着卓瑞桐,“太多猜忌?瑞桐,你是在说你自己呢,还是指我?” 卓瑞桐松开欢萦的衣袖,“或许,或许彼此都有些吧!” 欢萦点点头,重新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我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刚才却是在省思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我想,这应该不叫猜忌吧!” “那就是我错了!”卓瑞桐急忙道歉,“我是担心,担心……” “担心什么你说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不知怎的,忽然特别担心会失去从前那个欢萦,可我又想通了,无论岁月怎么改变我们,只要我的心没变,你就还是我所认识的欢萦!”卓瑞桐知道躲闪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真的?”欢萦目不转睛盯着卓瑞桐。 “真的!”卓瑞桐肯定地点点头。 这次轮到欢萦沉默了,因为实在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吗。 “你生气了吗,欢萦?”卓瑞桐低低的相问,带着恳切与乞求。 “不是生气,是惶恐,曾经的我相信命运,但现在再也不会,同样,曾经我的也曾相信过很多人和事,可如今……”欢萦没有再说下去,说下去又能有什么用呢,曾经的一切全都已失去,既然生生被斩断,何不彻底决然? “我明白,欢萦,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别太为难自己,啊?”卓瑞桐刚想再说什么,却听见窗外一溜脚步声传来,不禁抬头望了过去,只见小瓷的身影从窗边一晃而过。 “主上!”小瓷推开房门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道,“主上,夫人,枚争刚刚过来,说聂总管让他来请主上过去,好像聂总管收到了一份从京城来的奇怪的消息,想请主上亲自过目。” “从京城来的消息?”卓瑞桐和欢萦面面相觑,京城里又出了什么事?难道吴王的人已经攻占了京城?那不可能啊! “王爷你快去看看吧,若不是大事,聂总管定不会这般紧张!”欢萦赶紧起身送卓瑞桐出流觞宫。 “好,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头再议!”卓瑞桐匆匆告别,跟着等候在门口的枚争,急急忙忙往回走。 ------------ 第四十四章 不祥之兆 更新时间:2010-10-09 “出了什么事儿?聂空?”卓瑞桐和一步踏入书房,开口就问。 聂空蹙紧眉头,一言不发,却将一封已拆了封的密函递给卓瑞桐,卓瑞桐匆匆浏览过,“什么?厉仁无故失踪了?” “是啊,这条消息来得很奇怪,按理说厉津厉仁都是厉太后最亲信的人,在吴王起兵后,厉太后已逐渐将京畿的安全交给了厉津负责,就是为防不测,所以现在厉津厉仁应该说正是权势熏天的时候,厉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无故失踪呢?”聂空以商讨的口吻说道。 “厉仁失踪多久了?厉津掌握着皇城羽林军,他是否已将羽林军派出寻找?” 聂空叹了口气,“我们的人探知消息,再将密信传送过来,抵达我们手中,这中间起码也有两天时间了,所以厉仁至少两天前就失踪了,厉津虽然仗着厉太后的势力嚣张跋扈,却也并非不知轻重的人,厉仁失踪事大,但羽林军的调动更是大事,他哪敢随意调拨羽林军啊,最多是派些亲信四下打探,暗中查找罢了。” 卓瑞桐沉思片刻,道:“厉仁的秉性很有些纨绔,衣食无忧荣华富贵惯了,听说亦有流连花街柳巷的行为,会不会是他老毛病又犯了,躲在哪个青楼女子的房内逍遥快活去了?” “如果真是那样,厉津不会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吧?京城中的花柳之地不过就是那么几处,密信中说厉津已经闭门不出,在家中急的团团转,说明厉仁的失踪,背后没准还有更大的隐情呢!”聂空在房中来回踱着步,“而且厉津并未将此事张扬出去,难道他也在顾忌着什么?” “是啊,在这种时候,厉津厉仁的位置举足轻重,即便是有人想趁机剪除厉氏势力,京城之内,谁又有那么大本事能动得了厉仁呢,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卓瑞桐望向聂空,“你猜厉津会将此事禀报给厉太后么?” “听说厉太后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厉津应该不会让自己的家事,再给老妖婆增添烦恼吧!”聂空惋惜道,“可惜小瓷回来的太早了些,不然,我们可以获知更多的宫中动向呢。”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相比我们所需要的情报,欢萦不是价值更大吗,没有回旋余地的事儿,就不要再计较了”,卓瑞桐将密函重又看了一遍,“看来欢萦说的对,最近一段时期我们的情报收集要更快更详尽才行,本王现在也有些预感不妙,或许不久就将有大事发生了。” “要不,购马一事暂时放放,我亲自去京城一趟如何?”聂空问道。 “不行,购置马匹对我们也很重要,现在京城无论发生什么状况我们怕都鞭长莫及了,之所以需要情报更详尽更快的传递,是为了能及时想出应对的办法,以免措手不及,裕兹的一趟既然已经安排了,你就放心去吧,如果京城真的发生事变,不还有欢萦在吗?”卓瑞桐其实心情也格外沉重,但聂空肩负重任,他已不能让聂空再分心旁顾了。 聂空无奈的点头,“还有一个情况也很奇怪,自从抓住那个刺客供称他们是娄训的人后,我便让京城的眼线有意留心了娄训的动向,从最近一段的情报收集看,娄训似乎也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可他躲在家中却一点也不清闲,似乎有不少朝中大臣在私下登门拜访,尤其是半夜以后,娄训的府宅前,反而车马盈门。”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那些朝臣为什么要拜访这么一个卑劣小人呢,而且他在朝中并非是厉津那样的实权派,没有理由让朝臣们深更半夜趋炎附势啊。”卓瑞桐纳闷道。 “嗯,这是一方面,另外我一直担心前一批刺客行动失败后,娄训会不甘心,再次派人潜入卫郡,可娄训倒好像他与此事无关似的,不仅毫无反应,也没见他另有打算,只是每日闭门不出,深夜见客。” 卓瑞桐疑惑道,“难道那两个刺客不是娄训所派?不可能啊,连蓟余广都承认了他也是娄训的人,不可能这么一致的把矛头指向娄训吧,他又不是位高权重的朝臣,更不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封了一个王侯也一直没见有多少功绩,就算遭人陷害他也不配!” “我说不清楚,但凭感觉我相信蓟余广不会说谎,至于娄训其人,或者因为他以前太不起眼,让我们都忽略了此人的言行,总之为防患于未然,影夫人的安全还是要多注意,我走之后,许多事怕都要主上你细心洞察,果断决策了!” “本王会的,只盼你们早去早回才好,对了,刚才本王在流觞宫,和欢萦又商议了一些事情,还未来得及跟你说呢,你且听听如何?” “甚好,主上请讲,属下洗耳恭听!” 于是卓瑞桐便将欢萦的一些建议逐一复述给聂空,聂空边听边点头,时而豁然,时而颦眉,最后,聂空却忽然木立在屋中,不发一言。 “怎么啦聂空,你有什么更好的提议也可以说出来我们共同参详啊”,卓瑞桐不解地望着聂空。 聂空摇头,“说实在,就算由我来安排,也未必想的出比影夫人更好更妥帖的办法,但我对溟沙营交给影夫人,实在不甚放心!” “本王也觉得不太靠谱,欢萦没有带过兵,尽管她也读过一些兵书,但带兵和纸上谈兵是两码事儿,不过幸好还有陆子嵩他们,本王思来想去,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错,何况你一走,也确实没有比欢萦更合适的人选,我看,我们先依着她吧。” “主上,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溟沙营是主上最可信赖的一支秘密亲军,若冒然交手给影夫人,属下担心……”聂空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卓瑞桐甚是纳闷,他和聂空四目相对,忽而恍然,“聂空,你不会是担心溟沙营易主吧,本王知道,溟沙营是你一手创建的,你为了这支奇旅付出了不少心血,本王向你保证,欢萦只是代管,等你平安归来,溟沙营仍是由你指挥如何?” 聂空的脸色有些难堪,“主上想哪儿去了,我聂空岂是小肚鸡肠如此的人?我只是担心影夫人之所以这么对溟沙营有兴趣,是想借用溟沙营的力量,来达到她自己的目的,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影夫人的一系列手段,让聂空赞赏之余亦颇为忧虑,主上如果想行大业,不可不注意手段呐!” 卓瑞桐苦笑了一下,“本王知道,你放心吧,聂空,欢萦她尽管复仇心切,可她对我说过,会以国事为重,北戎之患所影响到的不仅仅是边陲百姓是否安居乐业的问题,还有整个江山社稷,她绝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 “那就好,可能是属下多虑了,越是在时局混乱中,我们可越要保持头脑清醒啊!”聂空望定卓瑞桐,“不过属下还是要恭喜主上,有影夫人相助,我们的实力大增指日可待,日后就算是争不了天下,无论谁坐上龙椅宝座也不敢小觑我们,只要把北戎之患解决掉,那挥师中原也不是什么难题。” “呵呵,借你吉言吧!”卓瑞桐走过去拍了拍聂空的肩,“好生准备,不要多想了,你和欢萦对本王来说如同左膀右臂,本王哪一个也不想失去。” 聂空笑了笑,他的笑容难得的,带出了些许惆怅,活着是美好的,至少在卫郡的日子,他度过了生命中难忘的五年,有了难以割舍的牵念,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真的还能活着回来吗,不论怎样,其实他已很满足。 京城皇宫中,甄湄是坐卧不宁的,厉仁失踪的消息早已悄悄传遍皇宫,只是大家都在竭力瞒着重病中的厉太后,椒兰过来瑶华殿过一趟,悄悄暗示甄湄,厉太后很可能撑不了多少时日了,要她早做准备,如今皇上宠幸爽妃,对她这个皇后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甄湄心头既惊又喜,因为椒兰含蓄的话中显然还是意指皇太后若病逝,皇上即将名至实归,到时她自然而然就可以统掌后宫了,既然没有被剥夺皇后权位之忧,她怎能不喜,可惊的是,谁人都知皇上秉性软弱,尤其耳根子最软,以前是对那个萦妃字字句句记挂在心,留意之极,现在又整天围着爽妃打转,丝毫没有理会国政之意,如此下去,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备受冷落,岂不是会让爽妃一步步占尽风头? 可自己,明明知道爽妃居心不良,却还是忍不住受了她的骗,和她一起共同对付太后,好在太后似乎并没察觉自己一时的糊涂,要不然她还有何面目见自己的姨母呢?最可恶的是爽妃,利用完自己,别说她的那个什么秘方是否真的有效,连皇上都被她霸占在身边,自己想要怀上龙嗣的愿望岂不还是渺茫而无奈? 如今姨母病重,偏偏厉仁又失去了踪影,她该怎么对付爽妃呢。 甄湄不愿屈尊降贵去阑芷宫,那样还不要被爽妃看出她的用心而笑死?与其去阑芷宫受辱,她还不如亲自去太后那里讨个主意呢,只不过,太后现在哪还有精神理会她的这点心思?甄湄是左右为难,在瑶华殿中转来转去。 而相比甄湄的焦灼,阑芷宫内的爽儿,似乎更多的是烦乱,卓元灿每日无所事事,闲来不是下棋便是在书房中看书,再不就是亲自换了短衣布鞋在阑芷宫的花园内梳整花草,这天,爽儿端了茶果点心,远远的却看到卓元灿正在花木丛中忙得不亦乐乎,心中的不痛快,顿时一股脑的涌出,想克制都克制不住。 但到底那个人还是皇上,不管他是否是有名无份,在他还没被废之前,他的地位是不可更改的,爽儿就那么端着茶盘,将心中的嫌恶忍了又忍,过了好一阵才憋出一脸的笑容走向卓元灿,“皇上,你忙了一下午了,还不快过来歇歇?臣妾亲自为你沏的茶,想皇上一定口渴了,还有这些瓜果,可是珠阙宫刚刚派人送过来的,趁着新鲜,皇上快来尝尝罢!”爽儿笑语殷殷,粉面含春,已完全看不出一丝的恼意。 不过爽儿口中是这般说着,眼光却落在卓元灿那满身满脸的泥灰尘土上,以前欢萦还在的时候,卓元灿来阑芷宫的次数本来就少,每次来身后还跟着厉太后的人,令其行色匆匆,话也不敢说得太多,所以爽儿见到的皇上,无不是正襟华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可如今,当她真的委身给这个男人后,却越来越觉得,如果卓元灿不是顶着帝冠,那他和普通市井俚巷里的男子根本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五官俊秀些罢了,说到俊秀,爽儿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鄙弃卓元灿绣花枕头一个,内里同草包的无能,更加难以容忍的就是他现在这副样子,如个田间农夫,哪还有一星半点帝王的样子? 卓元灿哪知身后的爽儿所想,回脸朝爽儿热切地笑了,“马上就好,稍等片刻!” 爽儿将茶盘放到一旁的汉白玉石桌上,顺势也在石凳上坐了,将手支在石桌边沿托着腮,转脸望向别处,以免越是看到皇上的泥垢越是胸堵得慌,岂知卓元灿却意兴浓厚地招呼她道,“爽儿你过来瞧瞧,朕将杂草除了,培了肥土,今年冬天的腊梅应该会开得格外香吧?” 爽儿在鼻子里轻嗤一声,勉强转过脸去,笑道,“是啊,皇上你亲自施肥除草,这阑芷宫的花木怎能不感激皇上的恩泽,皆都努力盛开呢?”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鸡皮疙瘩了一阵,忍吧,不忍下去怎能做人上人?她的荣华富贵还系在眼前的村夫身上呢。 卓元灿好不容易忙完了,走去水池边净了手,又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方坐到桌旁来,笑嘻嘻对爽儿道,“以前啊没有机会,欢萦最喜欢这些花啊草啊的,如今朕弄出这一园子的花,四季胜芳,若她瞧了,不知有多喜欢呢!” “皇上,你又来了!”爽儿白了一眼卓元灿,“我家小姐都已不在,你就是再怎么梳弄,她也瞧不到了啊!” 卓元灿垂下眼帘,不再答话,却端起茶盏,只顾闷头喝着。 爽儿再次强压下心中的不耐,柔声道,“皇上啊,你听说了吗,厉仁他突然失踪了,现在厉府上下都乱成一锅粥了呢。” “厉仁?厉仁他为什么会失踪?好好的人,怎么会失踪呢?”卓元灿果然被话题所吸引,抬眼问爽儿道。 “不清楚啊,宫里好多人都在传,悄悄的传,我也是偶然撞见几个宫人和舍人们在议论什么,把他们喝住才问出来的。” “为什么要悄悄的传?厉仁要真的失踪,这么大的事儿还不早闹的满朝沸沸扬扬了,怕是那些宫人们乱嚼舌根子吧,不用当真的!”卓元灿不以为然。 “嗐,你以为呢,太后都病了这么多天,你不去探望倒也罢了,可人家厉侯却是舍不得再给太后添烦啊,若不是为了瞒着太后,或许也早沸沸扬扬了,总之这回厉仁是真的失踪了,而且我听他们说,厉仁是去了笙悦坊,半夜回家的路上出事的,当时他乘坐的马车不知何故突然惊了,脱离开护卫们跑得不见踪影,等到护卫们好不容易寻到马车,马车上早空无一人,连那车夫也消失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卓元灿端着茶盏,亦是一脸的狐疑,“朕的国舅爷人多势大,都没有多派些人手去寻吗,会不会落进河里了或者摔伤在哪里了?” “怎么没去寻啊,不过现在京城局势这么乱,他大概亦不好过于张扬,只令人四处找寻线索暗中查访罢了,不过说是暗中查访,厉侯的人马四处出动,岂有能让人不知的?” 爽儿停了停,又接着道,“皇上,我之前就说过,你不该将虎符交出,虎符一交,太后想必就是给了她最信任的国舅爷,结果怎么样,国舅爷家不就出事了么!” “虎符?”卓元灿不屑道,“厉仁的失踪能跟虎符有什么关系,厉津就算握有虎符,也不会交给厉仁吧,厉仁本来就贪玩好耍,朕的国舅爷在大事上可是一点都不糊涂。” 爽儿想了想,似乎元灿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她提起虎符不过是想说动元灿重新将权力收回来,所以厉仁的失踪是否真跟虎符有关,她还确实拿捏不准,现在这道原本可以顺势扯下去的话茬被元灿一堵,她不得不考虑另起话头了。 “咱的国舅爷不糊涂,可皇上你糊涂啊,糊里糊涂就将虎符交出,皇上倒是清闲了,日日在阑芷宫中养花种草乐得逍遥,但皇上想过没有,厉氏一门掌握虎符都还算是自家人,要万一虎符落在居心叵测者的手中呢,到时皇上和太后岂不都要追悔莫及?” ------------ 第四十五章 阴云密布 更新时间:2010-10-10 “爽儿,你干嘛这么关心虎符的去向呢,它落到谁手中,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虎符尽管是调动兵马的象征,但也并非所有的人拿着虎符就能呼风唤雨的,那些各军各营的将帅们,难道会仅凭一道虎符就随随便便听令于人么,何况我母后既然有她的安排,我们能怎么样?不如安心在这阑芷宫中过几天快乐平静的日子,由他们去争去抢罢!”卓元灿淡淡地劝着爽儿,接着品了一口浓香解渴的热茶。 然而爽儿岂能听得进去,她急道:“皇上,你想的真是太天真了,如今你还是皇上,江山社稷有太后她老人家替你守着,你自然可以在阑芷宫与臣妾悠闲度日,可要万一哪一天你不是皇上了,连这皇宫都待不下了,那该怎么办呢?” 卓元灿笑了,“那岂不是更好?皇宫朕早就待腻了,偌大的宫内,又有几人是真正关心朕的?不是尔虞我诈相互倾轧者,便是趋炎附势妄想一步登天之人,如此冷酷无情的皇宫,又有甚值得留恋的?若不是宫墙阻隔,若不是龙袍的束缚,若不是朕还眷恋着阑芷宫的主人,朕恨不得现在就立即逃出宫去!” 爽儿惊呆了,也彻底的绝望了,卓元灿的人虽还在皇宫内,可他的心早就离开了,而且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卓元灿尽管也对自己疼爱有加,却总是口口声声惦念着已死去的萦妃,简直就是视她为无物! 绝望的同时也带来一阵愤恨,爽儿望着面前的男子,恨不得将自己的茶水一并泼到他脸上去,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爽儿在心中哀叹,为何她的命就这么苦呢,好容易熬到今日,原本还指望着能借势永享荣华富贵太平无忧,却偏偏碰到个什么幸福也给不了她的男人,至少,只有得到想要的一切那才叫幸福,爽儿一直都是这么认定的。 她不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卓元灿身上了,卓元灿口中的平静悠闲的日子根本就不可能有,他不但天真,还很愚蠢,丢失了皇上宝座出了皇宫,就凭他只怕活得还不如贩夫走卒呢,不管他是否愿意,她也只能自行其事,靠自己去争取一个未来了。 爽儿默默地坐了一阵,然后对着卓元灿微笑道,“好啊,无论皇上你怎么决定,臣妾都愿意追随皇上左右,侍奉皇上身边!” 卓元灿大喜,放下杯盏,隔着桌子拉了爽儿的手道,“那你可有办法离宫?能不能想办法让朕偷偷跑出去一趟?” 爽儿无奈地挣脱开卓元灿的手,“出宫?皇上这么急着出宫想干什么呢?” “母后一直不肯告诉我将萦妃安葬在何处,我以前跟瑞桐哥哥在齐慷先生门下读书的时候,在京城还认得几个旧识,我想去找找他们,给些银两,托他们帮我打听一下,若欢萦未能好好安葬,那就起出棺椁来,另寻风水宝地安置啊,爽儿,欢萦是你的旧主,你一定会帮朕的吧?”卓元灿急切道。 爽儿闻听脸色骤变,“皇上你疯了么,厉太后当日就曾说过,以后谁也不准过问萦妃尸身的去向,谁要敢私下打听,诛无赦啊,何况萦妃是秘密被处死,又秘密将尸身运出宫的,你便是托人打听,谁又能打听的出呢?” “我知道是秘密送出宫的啊,是甄后手下的小瓷姑娘送出去的,太后一直信任小瓷,这等秘密的事儿,小瓷姑娘一定会处理妥当的,可我也听说,从那夜之后,小瓷姑娘一直都未回宫,便是太后也在托人暗中找寻小瓷的下落呢!” “我看八成是被人劫了吧!”爽儿撇了撇嘴角道,“深更半夜将尸身送出宫去,难免不会遇到歹人啊,我看这事儿也是太后思虑不周,光想着要保密,怎么就不想想现在京城里有多乱啊,皇上我劝你也别惦记了,咱们现在自身都还难保呢,你若真想做成自己的事儿,那得掌控皇位大权才行啊,可一提掌权你又不高兴,既然说是躲在阑芷宫过清净日子,咱哪有那个本事去触太后的霉头啊!” “你不懂,爽儿”,卓元灿摇头叹息道,“我母后虽然强势,但她确实为我殚尽竭虑,只是殚精竭力的过了头,压迫的我根本喘不过气来,我堂堂的皇上,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这皇上做得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争头?你不愿去惹太后就罢了,反正我也担心你成为第二个萦妃,也许,等有一天,朕能恢复自由身了,就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儿了!” 爽儿再次默然,心中暗道,孝顺有什么用?深宫中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争夺,谁还念及骨肉亲情?即使你母后真的疼爱你,可瞧着你如此懦弱无能,还真说不准篡朝夺位,另立厉氏家族的子孙呢,那厉仁的失踪,说不定就是平时厉氏一门的气焰太嚣张,有人看不过眼,趁早断了厉太后的念头呢!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卓元灿说的,当满朝文武都商议着该怎么对付吴王起兵一事时,卓元灿也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这才激怒了厉太后逐渐剥夺了卓元灿掌控朝政的权利,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卓元灿目睹了父亲肃武帝的离世,目睹了自己的兄长卓峦和前皇后的死,本来内心就充满了愧疚,而如今再要他与卓元乐手足相残,以他的个性,如何能面对?说白了,就是卓元灿太讲所谓的亲情,结果弄到自己成了傀儡,偏却不知悔悟,还要一味的错下去,但是…… 爽儿忽然冒出另一个念头来,元灿和甄后一直没有龙嗣,也难怪厉太后会依仗厉家的人,如果自己怀上龙嗣的话,厉太后会不会因此改变态度,将重心放在卓家的未来上呢,尤其是在厉太后病重一直不见好转的时刻,只要自己能取代甄湄的位置,即便厉太后病逝,自己还可以借着皇上以及未来太子之名占据皇宫不倒,而甄湄,她可以保证甄皇后活得好好的,用甄湄来控制厉氏家的人,以对付吴王。 胡思乱想中,爽儿已经不再那么生气,帮卓元灿收拾好用具,两人又闲坐了好一阵子,这方回宫,第二日,爽儿带着准备好的养身汤,再次前往珠阙宫。 由于上次她在珠阙宫中翻找虎符,被椒兰撞见,虽搪塞过去,但椒兰显然对她起了疑心,故而她好些天都不敢再去珠阙宫。 果然,珠阙宫外椒兰的阻拦客气中却透着冷淡,“太后刚服了药躺下,不便打扰,我看你还是回吧,这养身汤就算送到太后面前,她老人家也不会喝的。” “这汤又没毒,我可是好心送来给太后补身子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喝给你看啊!”爽儿端起汤碗就欲试喝,却被椒兰挡下,“我又没说你的汤有毒,你又何必此地无银呢,太后最近除了进药仍是进药,几乎没胃口再吃什么东西,所以我才道你的汤太后不会喝!” “那让我探望太后一下总可以吧?我不打扰太后她老人家休息,只是在一旁陪一会儿,也算替皇上尽尽心意,难道也不行么?”爽儿不甘心就此回宫,依旧乞求道。 椒兰叹口气,“爽美人,不是奴婢不让你进去探望,而是太后有令,非她宣见,一概不准入宫探望,你就理解一下奴婢吧!” “那甄皇后还不是天天来?为何我就不能呢,而且皇上有几句话,想托我转告太后,求椒兰姑娘看在皇上的份上,容开一面吧!” 椒兰的眉毛挑了挑,“皇上有话为何不亲自来面见太后,要你转告呢?爽美人,奴婢真的没有放人的权利,要不你在此等一等,等太后醒来,我问禀她一下,若她愿意见你,那是最好,若她不想,还是得请你回转。” 爽儿气结,却也只得听从椒兰的建议,“有劳椒兰姑娘了,请姑娘千万代臣妾在太后面前说几句好话,述明臣妾的来意。” “知道了!”椒兰拧转身子,头也不回的进了珠阙宫,撇下爽儿和端汤盘的宫人一起,孤零零站在冷风凄凄的珠阙宫外。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椒兰才再次出现,对爽儿道,“太后已经醒了,不过精神仍旧不大好,你进去捡重要的讲,说完要说的就走吧!” 爽儿大喜,尽管等了这么久,觐见的条件还是如此苛刻,但总归是肯见了,她乐颠颠的随着椒兰进了珠阙宫内,重重帐帘后,却见厉太后半倚在床边,衣冠整束,并没有像椒兰所说的精神不大好,当下便疑心是椒兰故意,只是碍于厉太后在前,也只得忍气吞声,跪下来叩首问安。 厉太后和颜悦色道,“快起来吧,听说你在珠阙宫外已等了一个时辰,想必站累了,赐座吧!” “多谢太后,臣妾心甘情愿!”爽儿故意装作颇委屈的样子,在床边的椅子上斜坐下来,“臣妾就是担心太后的身体,日夜盼望太后您早些好起来,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太后沉疴在床,朝中上下皆人心惶恐失了主心骨,很多事情都在等着太后您来主持大局呢!” 厉太后冷冷一笑,“噢?等哀家作什么,咱不是还有个皇上么,别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哀家知道,不晓得有多少人盼着哀家交出手中的权利,还政于皇上呢,可惜哀家同时亦清楚,还不还政给皇上,那些人都是不甘心的,他们总觉得元灿不是先帝立下的太子,不该登上大龙宝座,所以,就算哀家竭尽全力想要替先帝守住江山,他们总会找出各种由头打出各种旗号谋反,世间的事哪有真正的正义是非之分,不过利益驱使耳!” 爽儿怔住,她没想到厉太后竟忽然和她说这些,难道是因为病重,徒生沧桑无奈? 厉太后再次冷笑了一下,却转而以难得的温和语气问,“你今日来瞧哀家又是为何事呢?椒兰说皇上有话要带给哀家?” 爽儿嗫嚅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道,“不瞒太后,其实皇上只是让臣妾代为向太后请安,恭祝太后凤体早日安康,不过臣妾是另有一事想斗胆请示太后……” 厉太后眯缝着双眼瞧定爽儿,轻蔑一笑道,“哀家早料到了,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说罢,趁着哀家今日心情好,说什么哀家都不怪你。” “多谢太后!”爽儿在厉太后的盯视下,忍不住浑身发冷,但话已出口,不得不硬着头皮勉强镇定道,“臣妾侍奉皇上已有些时日了,臣妾想问太后,当初答应臣妾的话是否还算数,若臣妾能有幸怀上龙嗣,太后可愿给未来的皇子一个名分?” “呵,原来你就是为这事儿而来啊!”厉太后淡淡道,“哀家说话何曾不算数过,你放心,一旦你诞下龙子,哀家保证立即让皇上册妃,并立你们的皇儿为太子,保你一辈子荣享富贵,如何?” 爽儿心情一松,急忙跪地叩谢道,“多谢太后恩典,爽儿从此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奉皇上和太后,有违此言天打五雷轰!” “起来罢,现在言谢还太早,等你有了,再谢也不迟,好了,若无其他,你且回吧,回去好好陪着皇上,哀家乏了,想再躺一躺!” 爽儿应诺着退出珠阙宫,轻松之余,也在一路盘算着该如何尽快怀上龙子,如若不行,她甚至打算鱼目混珠李代桃僵。 等爽儿走了,椒兰一边扶太后躺下,一边拿了毛巾擦拭太后身上的虚汗,“太后,您都虚弱如此了,为何还要正装召见爽儿呢,她根本就不配!”椒兰啧怨道。 “她是不配,但哀家却定要做给她看,让她明白哀家还没到撒手朝政的时候,容不得她趁机作乱!”厉太后边任由椒兰服侍,边虚脱般地合上双目,“椒兰啊,哀家让你给甄湄带的话儿你带到了么?” “是,椒兰早就带话过去了,不过依椒兰看,甄皇后未必能对付的了爽美人,太后带话给她,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啊!” “唉,哀家本来指望甄湄能接替哀家,服侍在皇上身边,替皇上管理后宫,谁知她的秉性却也不比咱们的皇上好多少,以前在感情上,她争不过皇上心目中的长孙欢萦,现在在取宠争权上,她又斗不过爽儿,哀家真不晓得拿她怎么办好了,也罢,提醒她一声,算是哀家尽到了姨母的心意,哀家很清楚,哀家的大限将至,孩子们的事儿,哀家已管不上那么多了!” “太后您这是说哪里话,不会的,太后您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的!”椒兰说着说着,眼眶已有些潮润,因为她看见厉太后无力的朝她挥了挥手,便再无声息。 椒兰呆立了片刻,鼓足勇气试探了一下太后的气息,只觉得厉太后气若游丝肌肤发凉,当下心惊肉跳的赶紧奔出珠阙宫后堂去,将后堂内日夜轮流监护太后病情的太医们全都召至寝宫,给太后立即诊断。 一阵忙碌后,所有的太医均摇首叹息,椒兰急问,“到底怎样,太后的病情到底还能支撑多久,你们倒是说话啊?” 为首的一个太医朝椒兰鞠了一躬道,“恕下臣们无能,太后的身体长年虚耗过度,又缺少调理,如今已到了油枯灯尽时,下臣们只怕……” “什么话,你们这些说辞也讲了不止一遍了,我只问你们,太后现在昏迷不醒,该怎么办!”椒兰心知事关重大,焦急不耐的厉声喝问。 “恕下臣们无能!”那个为首的太医再次重复道歉着,“太后如今的状况,用药都已经没必要了,椒兰姑娘你就是杀了下臣们,下臣们也无计可施!” 椒兰浑身颤抖着,“那太后……太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么……” “下臣也说不准,太后昏沉沉的躺着也许还能拖个三五日,至于是否能再次清醒,下臣也不知!” “你们,你们这些笨蛋快滚,都给我滚!”椒兰嘶声低吼着,声音里已带着哭腔。 太医们见状,一个接一个的退出了珠阙宫,珠阙宫中刹那寂静下来,寂静的没有一丝生气,椒兰好容易才抹尽了眼泪,深吸一口气走出宫殿外,她该怎么办,如果太后真就这么在昏迷中离世,她还能依靠谁,相信谁? “椒兰姑娘,椒兰姑娘!”黄昏朦胧迷离的凉风中,一个声音在悄悄呼唤。 谁?椒兰警觉地四下张望,珠阙宫右侧的大柱后面转出来一个人,朝椒兰招手,椒兰定睛一看,却是刚才那群太医中,年纪稍轻的一个。 椒兰狐疑的走过去,换了冷淡的口吻,“什么事儿,你怎么还没走,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下臣是在此专门等椒兰姑娘的,刚才人多口杂,有些话下臣不敢说,其他太医们也不敢说,但下臣不忍眼见姑娘焦灼无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偷偷告诉姑娘,请姑娘自行权衡利弊,果断定夺!” “什么话不敢说?”椒兰纳闷地瞪着对方,“难道是关于太后的病还有隐情?” ------------ 第四十六章 悄然启行 更新时间:2010-10-11 “的确,太后的病乃是虚耗过度所致,另外还因长期焦虑,引起气血阻滞不畅,故而最终陷入昏迷,普通的药这个时候是肯定起不了作用了,但下臣知道还有一剂方子,或可一试,只是这道方子所记的药太猛,是我们所称的狼虎药,如果病体不能耐受,可能,可能就……”那太医吞吞吐吐,犹犹豫豫。 “可能什么?快说啊!”椒兰催促道。 “还能怎样?”太医无奈的解释道,“现在反正都是无药可医,只不过令太后她老人家早些解脱罢了,但万一有效,说不定太后就此好转,还可以清醒过来,支撑个十天半月呢?” “十天半月?”椒兰喃喃的重复道,“才只十天半月么?就不能完全康复么?” “唉,姑娘啊,以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就算这狼虎药有效,也不过是给她续下一口气罢了,至于能续多久,再下实在估算不出,当然若太后可以放宽心念,安心调理,自然远远不止十天半月,可惜下臣觉得以现在的时局,太后想要不忧心都难!” 椒兰默默颔首,她知道太医说的是实话,其实十天半月对太后和她来说,都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起码比现在什么都还没交待就撒手而去强,十天半月,或许太后就能够妥善安排一切身后事,防止宫中生变了,椒兰打定主意,遂问太医,“方子呢,给我罢。” 太医摇头,“方子在下臣脑中,只能悄悄说给姑娘听,因为这药的药性确实把握不了,一般人肯定都是受不住的,如果下臣开了方子,万一太后去了,那下臣是要株连九族的啊,方才那些太医其实也知道这个方子,但谁都怕掉脑袋,所以才谁都不敢提,如今我悄悄的告诉姑娘,姑娘也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实在没法子,咱们还是让太后就这么安静的殡天算了,起码我们大家保个全身而退,也免得下臣日后后悔害了姑娘……” “行了,别说了!”椒兰此刻出奇的镇定,“利弊厉害我们谁不清楚,我知道了,会自己权衡的,你说吧!” 太医附耳对椒兰一阵低语,然后连连拱手道,“姑娘千万要慎重要慎重啊,这万一出……” “万一有什么我也绝对不会说出你的,你放心吧“,椒兰转身道,“你是随众太医们一起出宫的,我们俩从未私下交谈过!” “多谢姑娘理解,下臣也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担心连累族人亲友,还望姑娘体谅苦衷,下臣就此告退了!”太医感恩不尽,连拜了椒兰三拜才转身离去。 椒兰又独自一人在宫阙外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有其他的宫人前来问她,太后的寝宫是不是需要换灯,她才仿佛如从梦中惊醒,“我来吧,太后一向怕黑,自然是要照老规矩换大灯,你们不用管了,今夜,大家也踏踏实实休息一晚吧,太后她是不会再喊人了,说不准我们很快都要累的昏天黑地的了。” 那宫人很清楚椒兰的意思,若逢国殡,她们这些宫人才真的到了苦不堪言的日子,遂喏声退下,招呼其他宫人,都去休息,以备随时都可能来临的“大事”。 椒兰独自一人回到太后寝宫,将所有的灯盏都挑亮后,她在厉太后的床前跪下,对着厉太后的病体磕了三个响头,“太后,太后您能告诉椒兰该怎么办吗,我们要不要再博一次?如今您这么躺着,想必也不会安心,天下之乱,虽非一两日可平,但若就这么丢下皇上一个人面对,他该多么难啊,还有后宫之争,不晓得又要上演多少腥风血雨呢,太后,如果我们用了药你却不能受,你会怪椒兰吗?” 厉太后一声不吭,悄无声息,椒兰等了好一阵,都不见厉太后有反应,只得自己站起来,换了一身衣服,连夜去御医馆翻找那太医所说的药去了。 卫郡城郊,刚刚拉起的十余座营帐,隐藏在起伏的丘林之中,深夜之时,只见座座营帐仍是灯火通明,宛如洒落在夜色中的明珠,聂空和蒋之道,以及几名主要的将领,围着蒋之道和向导手绘的一张大略行程图,秉烛而细论着,所有圈点过的地方都是约定的落脚地,而一些黑色的小叉则表明是容易遇见北戎骑兵的地方,需要严加戒防小心谨慎。 聂空将百余人分作三旅后,彼此间的相互呼应就显得尤为重要,适当的留取沿途记号也很必要,但是记号必须是隐秘的,且只有内部的人可以辨识,否则不但容易引人疑心,还会引导北戎的骑兵跟踪上他们。 首队带着向导先行探路的将领叫郭响,末队负责防护及断后的叫许成林,聂空和蒋之道押运主要的财帛大车走中路,郭响和许成林的队伍也有部分财帛车,但绝大部分的车乘都是伪装,适当的时候甚至可以丢弃,轻骑简行。 待一切布置停当,已经夜入三更,各帐才纷纷熄灯休息,离天亮不过还有两个时辰了,他们漫长而艰辛的旅程即将开始。 因为要出发,聂空没再回王宫,包括蒋之道和向导,一切人马车乘都已集中在这丘林间,尽管夜间的冷风吹彻,但天气却是出奇的好,聂空登上小丘观天象,只见满天的星光熠熠,不远处还隐隐可见卫郡的城墙,聂空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遥遥向卫郡以及他的卫王作别。 为掩人耳目,卫王不方便出宫,本来欢萦欲代卫王前来践行,却被聂空婉言谢绝了,军中有个习俗,大战来临前,军中出现女人是不吉利的征兆,他们虽然不是去打仗,但远行出征,多少还是有些迷信的。 其实这也是聂空不太愿意欢萦接手溟沙营的真正原因,他本人虽是不太信那一套,可越是久经沙场的将领却越是有忌讳,毕竟,关系到个人生死,时间越长就越会觉得活下来是一种侥幸,乃至产生更多的后怕和禁忌在所难免。 幸好溟沙营的将士多是年轻后生,他们不仅骁勇善战,亦通晓兵法谋略,便是单兵对敌,也是个个机谋多变,所以带溟沙营其实又比带卫王的大军要好得多,年轻将领对女人的忌讳,或许不至于像大军中的那些老将那么在乎,不过话虽如此,聂空却首先按惯例拒绝了欢萦来营。 他对女人不忌讳,但他却对此行所肩负的重任太紧张了,容不得半点差错,甚至仅是一个毫无依据的忌讳。 卫王在宫中提前所设的践行酒有些特别,摆了满桌的酒菜,卫王却不执一箸,他说这满座的酒菜不是为聂空送行的,而是等聂空回来的,此宴一撤,他便不再沾荤腥酒水,一直等到聂空顺利归来那日,他才要与聂空再次开怀畅饮,有卫王这样的情谊,叫他聂空怎能不慎之又慎? 身后忽然悉悉索索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聂空转首一看,却是蒋之道。 “怎么,蒋先生也睡不着么,可是睡不着也得睡啊,不然明日一旦启行,恐再难睡个安稳觉了!”聂空和声劝慰道。 “聂总管不也是一样睡不着么?”蒋之道拱手示礼,走到了聂空的身边,同样抬首望向天穹,“是个好兆头啊,但愿我们此行能顺顺利利!” 聂空笑了笑,“多谢先生关心,本人一贯睡眠无常,有时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有时又可以连睡他个三天三夜,习惯了,说到吉兆,我和先生的看法略有些差异,天象虽然不错,可这也预示着白天的炎热会非常难耐,我们扮作商旅,将刀剑藏于车厢下,加上所携带的财帛,行程根本不可能快的起来,所以会遇到多大的艰险,一切都言之尚早啊。” “聂总管是太过紧张了,以前在下也曾跑过这一路,只要能避开北戎骑兵,行程虽说艰苦些,却也能够耐受的住,人的坚韧度也许比聂总管想象的还要强大呢!”蒋之道淡淡道,“不过,我从来没携带这么多的财帛出行过,而且此次又是受欢萦和卫王重托,说实在,蒋某内心也觉得不轻松呢。” “是啊,当你越是紧张一件事的时候,反而畏首畏尾束手束脚了,但愿先生吉人天相,能带我们顺利完成交易!”聂空心知蒋之道能肯帮忙已经是不易,不愿再给他施加更多的压力,因此话锋一转,轻描淡写过去内心的沉重。 “但愿!”蒋之道笑笑,“我们总算有一次共同意见了,都说了一个但愿,呵呵,聂总管,我上来并非完全是因为睡不着,而是我考虑再三,想更换随行队伍。” “怎么?先生不愿跟我一起走?”聂空诧异地问道。 “不是不愿,一来事关重大,我并不是十分放心那个向导,由我在前队当中督看着,就不怕他会带我们走入歧途,另外如果出现意外状况,或者情形有变,我在前队中还可以给你们预警一下,算做是保险起见吧,聂总管意下如何?” 聂空想了想,“不过前队是负责探路,危险性怕是要大些,蒋先生不跟我同队,我会担心先生安危的呀!” “论危险,这一路不都危险么,说不准谁碰上就碰上了,既然答应带路,我就做好了可能会出意外的打算,何况不还有你的将士们护卫吗,聂总管放心,我总算是比你们有路途上的经验,发现情形不对,我还可以随机应变,这比跟随你走中路,帮你押运财帛的作用要大些呢!”蒋之道说的分外恳切,并且语意也十分坚决。 聂空在微茫的星光下凝视蒋之道片刻,终于点点头,“好,我会让郭响全力保证你的安全,但蒋先生自己也要小心才是,我不想回来后无法向欢萦姑娘以及卫王交待。” “就这么说定了!”蒋之道微笑着举起一只手掌,聂空轻轻叹了口气,同样也举起了自己的手掌,两掌相击,夜风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是两个男人异口同声,“保重!” 卓瑞桐天不亮就起了身,站在王宫中最高的楼台上,凭神凝望远方许久,不知何时,身上忽然被搭上一件氅袍,欢萦温柔的声音也同时在身后响起,“天气这么凉,站在这儿送聂空,也不晓得多添件衣服,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卓瑞桐原本在冷风中吹得略有些僵的身子顿时一暖,他伸手摩挲了氅袍一把,“欢萦,你怎么知道本王在这儿?” 欢萦没有正面回答,却踱到卓瑞桐的身旁,和他并行眺望,“聂空他们已经启程了么?” “应该是了!”卓瑞桐道,“再过不久,大概你也要走了,本王不知会不会也只能这样为你送行!” “总还会回来的,卫王切莫太伤感,我们的远行只为更好的再聚,不是么?”欢萦柔声安慰道。 卓瑞桐深深吸了一口气,“本王没有伤感,本王只是想起,当年离京时,父皇也是这么站在高高的离台上目送我们的车辇驶出皇宫,当年的我才十六岁而已,如今一晃四年多过去,每每回想,只能叹世事无常,记忆里所有的一切,竟都已更改。” “是啊,世事无常,当年的我又怎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卫郡,会和爹娘从此天人永隔呢?”欢萦轻轻皱起了眉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卓瑞桐看了欢萦一眼,“说实在,我一直觉得你比本王幸运,长孙大人那么疼爱你,不会因循守旧将你禁锢闺中,反而让你拜入齐先生门下,和我们同等读书,此等超凡脱俗的远见卓识,非寻常人可比啊,而他的先见之明以及爱女心切,又在关键时刻救了你一命,能有这样的父亲,天下几人?而我呢,从小就备受父皇冷落,除了责罚,父皇几乎很少关注到我,甚至,我都以为父皇并不需要我这个儿子,直到离京的那一天,他站在高高的离台上,显得异样苍老,那一刻,我忽然发觉,他心里定还是有我的,只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罢了,就像我现在这样,只能远远的默送,高高的却是孤独的站在自己的王位上。” “太子册立后其余皇子都必须离京,这是祖制,其实哪个父亲不喜欢膝下儿孙满堂呢,只是做皇上的,既要担心江山社稷,又要忧虑皇子间的兄弟相争,所以有意无意,便有了选择和疏离,瑞桐,我或许曾经比你幸运,但愈是快乐的回忆,往往就会带来更撕心裂肺的疼痛,如今的我,其实已是不堪回首了,所以,不提也罢!” “抱歉欢萦,我不是想提起你的伤心事,不过刚才独自一人站在楼台上,忽然想起一些往事,就忍不住和你说说,因为,很多话在这四年多以来,都一直憋在我心里,既没有可诉的人,也没有肯听的人。” “嗯,没有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不用顾忌我!”欢萦回脸冲卓瑞桐笑了笑,“谁都有心绪惆怅的时候,倒难得见你有像元灿的一面呢!” “我们毕竟是兄弟嘛!”卓瑞桐苦笑,“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爱惹祸爱刺激冒险的毛头少年?” “我可没觉得你爱惹祸,只是觉得你一向大大咧咧,爱打抱不平,为人又仗义又容易冲动”,欢萦呵呵的笑起来,“当时可当真是个毛头少年郎呢!” “基本上……”卓瑞桐忽而调皮的朝欢萦扮了个鬼脸,“在绝大多数时候,我仍是和元灿有很大差距的,呵呵。” 欢萦闻听,顿时一阵耳热,卓瑞桐这是语带双关,或许正是由于元灿的性子软弱,让当初无知的自己以为那是元灿的温柔多情,元灿的没有主见,从不惹事生非,亦让自己觉得那是儒雅和谦恭,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上元灿,甚至包括元灿极少的取笑,也让欢萦认定元灿比瑞桐强得多,现在想想,这些认知多么可笑,真正了解一个人往往是要经过时间历练和生死考验的,卓瑞桐的话,是在啧怨她选择了元灿而不曾选择他么? “好了好了,和你开个玩笑,你瞧瞧,每次都不经逗,算了,本王不逗你了,该上朝了,我们一起下去吧?”卓瑞桐情不自禁的拉了欢萦的衣袖。 “我还想再站一会儿,王爷先回去吧,误了早朝可不好,还得向大臣们解释聂空的突然消失呢!”欢萦轻轻抽回手臂道,“欢萦一会儿会去书房等王爷,共同商议一下募兵及选拔将士的具体办法。” “好,那你也别站久了,早上风大!”卓瑞桐说着解下氅袍,重给欢萦披上,并爱怜的拍了拍欢萦的肩,“又要辛苦你了!” “王爷说哪里话!”欢萦有些尴尬地退了一步,“王爷,别忘了和大臣们商议保收增税的事儿,新政令的颁行已经刻不容缓了,当然,要说服那些保守的旧臣,王爷得学会用巧力!” “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了!”卓瑞桐微笑着告别,心中却在叹息,欢萦啊欢萦,论才智谋略,便是男人也要在你面前汗颜,可在情感上,你何时才能打开心结,迈过自己内心的那道深壑呢? ------------ 第四十七章 借机骇猴 更新时间:2010-10-12 朝议进行的比想象中顺利,或许是因为上次关于给太后做寿诞的提议,卓瑞桐力排众议,让大臣们对卫王的转变多少有了心理准备,何况减少旱情所带来的损失,本身就是于百姓有利的事儿,众人岂有不赞同的,只是商税的抽成,有人担心会因此而导致贸易量的减低,但终究反对的声音较微弱,卓瑞桐又说招主管大臣另行详商,故而新政就这么大略的定下来。 接着,卓瑞桐告诉众人,聂空突然收到家中书信,必须回乡一趟处理家务事,故而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在朝,于此期间,所有的朝政,众臣均可将事先拟好的奏折,交给枚争送至王府书房,待卓瑞桐阅后,除了可以直接批复的外,大事均会在第二日的朝堂上另议。 话音刚落,朝臣中便起了一些低低的议论,卓瑞桐不满道,“人都有些亲情琐事,难道替本王做事,就不能告假离开一段时间吗?还是你们觉得预先拟奏折太麻烦?本王这样是为了早朝有事可论有的放矢,也免天天早朝,却争来吵去也解决不了什么政务!” 其中一个朝臣忙上前解释道,“我等并非是有什么不满的想法,而是担心聂总管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王爷新近请的影夫人是否会接替聂总管的位置。” 卓瑞桐笑道,“原来你们是担心聂总管被挤走了啊,放心吧,我向你们保证,卫王庭将永远会有聂空一个位置,只要他愿意跟随在本王身边!另外,对影夫人,之前的流言分明是有人蓄意不轨,本王希望从此后大家放下成见,共理国政共担责任,这样我卫郡虽区区一小国,才会也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臣下们懂了!”下面一片齐齐的回应声。 下得早朝,卓瑞桐召新政颁行需要的相关官员前往书房另商,自己则先退回寝宫去换衣服,并顺便喝了一碗薏米肉松羹,顿时觉得疲倦减轻不少,遂整顿心思,赶去了书房。 欢萦果然已早到,正和那几名大臣站在书房外低语相商,见卓瑞桐到来,忙和众臣一起拜见了一番,卓瑞桐道,“都是自己人了,我们私下议事,大可不拘礼节,来,都进来坐吧!” 枚争不一会儿就将所有人的茶送来,然后退出书房,将书房的门关严,连他自己也守在书房外,以防有人闯入,聂空走后,服侍王爷的活儿便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好容易等到里面几人议完事儿,竟已至中午,几名臣子告退后,卫王和影夫人才姗姗从屋中踱出,卫王道,“欢萦你下午换身衣服,我已经招卫军中的几名主要将领前来共同商论选拔之事,你跟他们先熟悉一下吧,倒是少不得你要入营督看才行!” “没问题!”欢萦想了想又道,“其实王爷与其招他们进宫,还不如选一处营帐,由欢萦亲自前去等他们共聚!” “对啊,你去军营本来是好的,既方便接触,又免得那些将领觉得本王以气势压人,那就这么定了,我先让人传令他们去城郊的连机营等本王,一会儿用过午膳,本王陪同你一起前去连机营吧。” 欢萦点点头,道,“带上文统领随我们一起去!” “带文简?”卓瑞桐诧异的问,转瞬却似乎明白了欢萦的用意,不禁嗤笑出声,“好,就依你,带他去见识见识!” 午膳过后,欢萦和卓瑞桐同乘一车,身后随着王宫护卫们直奔城郊的连机营,文简是侍卫统领,一直奔前奔后的护驾,卓瑞桐和欢萦看在眼中,也不动声色,今日的戏,至少有一半是为文简而设的。 卫王的车驾还没入营,远远便望到营地内的黄底红字卫王旗幡在晴空下成片的招摇,格外惹眼,接着便是列队迎候的兵士,延出营外数百米,几名全副铠甲的将军则跪在道路当中接驾,等车乘慢慢近前,将军们则异口同声叩拜卫王,卓瑞桐掀开车帘,从车厢内站出来,望见眼前一幕,不免豪气顿生,大声宣道:“众位将军将士们,辛苦你们守护卫郡了!” “卫王威武!卫军威武!”如雷的呼声震响在军营内外,声势浩大。 接着卓瑞桐搀欢萦下得车来,和迎候的将军们介绍,“这是本王的新谋士影夫人,她虽为一介女流,但才智谋略并不弱于男子,此次随本王前来,是和你们商议一下募兵扩军之事,众位没有什么疑义吧?” 众将一看,这位影夫人竟和他们一样,也是一身戎装铠甲,头盔下的脸,除了稍显清纯秀丽外,和普通士兵并无太大区别,晃眼一看,还真瞧不出是个女子,当下一一拜见,请卫王和欢萦入账絮话。 文简正亦步亦趋,要跟随进营,却被卫王拦阻,道,“文简啊,你们这些护卫平时极难得参与真正的军营生活,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体验一下吧!” 随即,便有两三个将领上前来拉住文简,“文统领,护卫兄弟们,走,我们好好喝一盅去!”遂不由分说,拖走了文简,而尾随的护卫将士也纷纷跟着文简前往营地内的别帐。 卓瑞桐并不多言,和众将一起进入中帐,见酒菜早已摆好,便让欢萦就坐在他右侧一桌,入席之后,卓瑞桐轻咳一声,端了酒盅对众人道,“这里都不是外人,本王也就和大家坦诚相见了,说实在,我们厉兵秣马已久,大家是不是都担心我们的刀剑会生锈了,雄心会老了?” “是啊,卫王,我们众将都在议论,什么时候才有仗可以打呢!”其中人大声和道,“我们都在说,只要卫王一声令下,指哪里我们就打哪里!” “莫急,大家莫急,很快就有仗可以打了,只是我们还需做一些准备,为了我们将来的胜利,所以本王在此拜求各位,可否能与本王一起全力以赴同心协力?” “卫王只管下令便是,末将们无有不尊,谁不尽力,当同此盅!”另一名大将挥手摔了酒盅在地,并拔出自己的剑,一剑劈裂了酒盅。 “好,那本王就敬各位了,大家请!吴将军,你喝本王这杯!”卓瑞桐说着起身下座,亲身给那位劈裂酒盅的将军敬酒。 姓吴的将军感激的接下,将酒杯举于额前,“卫王礼贤下士,厚待将士,吾等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随即有服侍的兵甲急忙又送入一尊新的酒盅,递给卫王,并为卫王斟满,卓瑞桐同样举杯,“有劳各位了!” “的确,小女亦在此同谢众将军!”欢萦站起身,跟随卫王下了座位,举杯朝诸将一一相敬。 “卫王请,影夫人请!”中帐内的呼声,引得偏帐中的文简,不禁侧目,但他的视线很快被一人挡住,那人来到他的桌前,“唉,文统领,别光看啊,快喝快喝!” 文简苦笑,刚坐下的几分钟内,他已经被连灌了三大杯。 “对不起各位兄弟,文某还得负责卫王的安全,任何一点小差错,文某都担待不起啊,这酒大家就饶了文简吧!” “文兄弟说哪里话,咱这军营中还会怕不能保证卫王的安全么,你放心,便是卫王要回宫,大不了咱们兄弟们一起送卫王,看谁敢动卫王一根毫毛!来,我们兄弟孝敬文统领的,大家都要干了!”那人招呼众人均端起了酒盅。 “好啊好啊。文统领来干了!”众人纷纷起哄,无奈之下文简又只得硬着头皮干杯,如此三番五次,文简推脱不得,大约喝了七八杯下肚,已经有些昏昏然的感觉了。 此时又有人道,“文统领是咱们王宫护卫的统领之一,武功想必了得,不知可愿赐教几招啊?” 文简拱手道,“哪里哪里,文某的功夫实在寻常的很,大家就不要再拿文某开涮了!” “怎么是开涮呢,我们可都是诚心实意要向文统领讨教啊,来来,文统领你也别谦虚了,随我们到校场,大家比划比划!”几人说着就拥上桌前来有请文简。 “是啊,文统领你难得来一次,正好展露一番身手给大伙瞧瞧嘛!”另一位在座的年长者不动声色的劝道,并眯缝起双眼,似是在等待看一场好戏。 文简心中暗道,这些将士口口声声说讨教,无非是嫉妒他们这些在王宫中当护卫的人,不用整日风吹日晒的吃苦训练罢了,以自己的功夫,虽然不敢说能有以一敌十之勇,可对付他们一两个应该还是绰绰有余,料定他们也不会一拥而上吧! 遂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各位兄弟们盛情,文某却之不恭,不敢说讨教,大伙儿彼此切磋切磋如何?” “好,走,走啦!”一伙人拉拉扯扯来到营中校场,围了个大圆圈,文简在当间站着,先自己拳脚生风的比划了几招,然后站定拱手道,“大伙看到啦,文某的武功稀松平常,哪位兄弟愿意先跟文某过招?” 四周的将士你看我我看你,忽然人后有声音答道,“末将来请文统领赐教吧!”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刚才酒桌中的年长者。 文简此时刻意的上下打量了对方一阵,只觉他年纪约莫三十以上,看着装也不过是个小统领,而且满脸胡子拉碴的,不像是个武功深厚的人,故而满脸堆笑道,“多谢兄台赏脸,兄台年长,就请先出招吧!” 那人倒也是一脸温和,“承让承让!那在下可就出招献丑了,文统领小心!” 说是小心,文简却并未将对方放在眼里,第一招平平无奇的抵至面前时,他几乎要笑起来,卫军若都是此等水平,那打起仗来,何堪一击? 但是文简没想到对方的拳风突然一变,改拳为掌,劈向了自己的腋下要害,他本来是算计好可以轻易化解这一招的,当心暗吃一惊,急忙也变了招式仓促迎敌,二人你来我往的斗了十余招,文简渐渐看出对方乃属于深藏不露那一类来,因为尽管自己已经很用心应付,却是丝毫便宜没占到,而年长者的面部表情仍然像刚入场时,温和微笑,连大气都没喘。 就在文简刚刚晃神的一霎那,脚下突然中了年长者一记侧旋腿,文简站立不稳,就要仰后倒下,却被年长者伸手拉住了他的腰带,形成了将倒未倒将倾未倾的可笑姿势,周遭众人一阵沉默后,突然爆出摇声呐喊,“卫军威武,卫军威武!” 震耳欲聋的呼声中,年长者拉文简站定后松开了他的腰带,拍拍手掌轻描淡写道,“文统领受惊了,要不要我们再行比过?” 文简吃了一大亏,此时的头脑已经变清醒了许多,但酒力却上涌,致使刚刚用力过度的手脚皆发软发凉,再也施展不出什么力气,而不绝的呐喊又令他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你们都在瞎闹什么,不知卫王在中帐议事么?”一声厉喝凭空响起,居然盖过了围观将士们的拥呼。 校场内忽然安静下来,人群后挤出一人,来到圈中,威武的扫视众人,却是中帐里那位脾气甚为火爆的吴将军。 “大伙儿都别闹了,给我去整军列队!”吴将军冷冷的瞪了文简一眼,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并严厉的吩咐众人道,“卫王一会儿要检阅全军,你们还不给我准备去,要是谁敢怠慢,二百军棍伺候,绝不宽纵!” 众人皆不敢言,一哄而散,包括那名和文简比武的年长者,最后只剩下文简一人有些尴尬地默立在校场中。 吴将军转身走了几步,忽而停下,又回转来到文简身边,“我说文统领啊,你一介护卫大统领,干嘛跟本将军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比武啊,多掉价啊,回头你可别跟卫王说啊,卫王知道了,还以为是本将军手下的人故意欺负你们护卫呢!” 文简涨红了脸,赢了他的人居然被这位吴将军称为虾兵蟹将,此等羞辱令他恨不得有条地缝能让他立即钻下去,可人家堂堂连机营的将军,又不好当面顶撞,因此忍气吞声道,“都是在下不好,多喝了几杯,原是想请吴将军的下属们指教指教武功的!” 吴将军大笑,伸掌重重的拍在文简肩头,“他们指教你?别说笑话啦,你指教他们还差不多!年轻人,走吧,一会儿卫王要阅兵,你不跟着一起瞧瞧咱们连机营的威猛么?” “那当然得见识见识啦!”文简赶紧连连点头,“吴将军请!” “文统领请!”吴将军说罢,扬首而去,已懒得再和文简客气。 这边卫王早坐在阅兵台上,瞧见文简衣衫不整的跑来,嘿嘿一笑,“文简啊,连机营的酒是不是比王宫里的酒更醇香啊,竟把你文统领都喝成了这样!” 文简满心的郁闷和羞臊却不得说,只是闷声喏道,“是文简忘形,还望主上莫怪!” “来吧,你也上来,咱们一起瞧瞧咱们卫军连机营的军威啊!”卓瑞桐似笑非笑,而身旁的欢萦则面无表情地看了文简一眼,“文统领还是整顿一下衣冠再上台来罢,叫卫军将士看见,还以为是卫王宫的人怠慢无礼呢!” 文简再次被欢萦的话气闷的要吐血,他忽然醒悟到,今日来连机营,是不是卫王要故意给他好看呢?难道自己的身份已暴露?文简狐疑地看了卫王一眼,但卓瑞桐脸上除了温和的笑意,却无半分异常。 忍气吞声整顿好衣冠,文简站在了卓瑞桐的左后侧侍卫,下面连机营的将士早按兵种整队完毕,卓瑞桐一番激励之后,擂鼓声大起,步兵骑兵以及弓弩手等纷纷依次列阵演习,直看得卓瑞桐不时的击掌叫好。 “文简呐,你看本王的卫军如何啊?”卓瑞桐忽然转过头来,含笑征询。 “主上的大军岂有不威猛的?”文简恭谦的答道,“单看这排军列阵以及个个箭无虚发百步穿杨的功夫,都已让文简极为震撼了!” “哈哈,这话本王爱听!”卓瑞桐继而又紧跟着问道,“那你以为卫军比之北戎骑兵又如何呢?” 文简心中一颤,强自镇定道,“文简从未与北戎劲旅交过手,不知其实力究竟如何,不敢冒然断言!” “呵呵,我们谁都没有和北戎真正交过手,但从传闻来看,你觉得我们若和北戎交战,胜算有几成?”卓瑞桐知道文简纯属推诿,故而紧逼着继续提问,大有刨根问底之势。 文简想了好半天,才道,“恕末将无知,料想那北戎乃蛮荒悍民,必不善于研习兵法排兵布阵,他们只是靠着勇猛彪悍,胡乱冲杀而已,怎能敌得过王爷大军如此精良周密的军阵?” 文简刚说完,自己便先行后悔了,因为他感觉到影夫人一道冷冷的目光扫过自己,可究竟哪里说错了,他也不甚明白。 ------------ 第四十八章 柔情难剪 更新时间:2010-10-13 这场演练一直持续到薄暮时分,余辉未尽,卓瑞桐才携着欢萦及护卫们一道回宫,坐在车内的卓瑞桐仍然沉浸在演练所带来的兴奋中,他悄悄问欢萦,“怎么样,今天是不是给了北戎细作一个下马威?” 欢萦挑开帘子朝外看了看,见文简远远的骑行在队伍前面,遂放下车窗帘,回脸对卫王低语,“今儿虽是做戏给文简看的,让北戎不敢轻易犯兵,但文简在阅兵台上却无意中道破我们的缺陷,难道卫王就没听出端倪来吗?” “缺陷?”卓瑞桐想了想道,“我们今天演练的并非关键阵法,也不可能把我们最重要的阵法演练给文简看,即便是有所缺陷,那也在所难免,不打紧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王,我是指我们和北戎劲旅的差异!”欢萦望定卓瑞桐,“卫王你再仔细想想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北戎军剽悍勇猛,但是他们作战却从来不靠什么阵法,相反,他们善于奇袭,来如潮汐去如疾风,从以往被袭扰的经验看,我们往往还来不及应战,他们便已经得手,等我们组织人马追寻时,他们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咱们的这种中原作战的阵法,并不适用在对敌北戎。” “可是,如果不排兵布阵,这仗又该怎么打呢?”卓瑞桐道,“我们胜敌的关键往往就在阵法上,若连这一点优势都没了,那我们还有胜算吗?”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之所以让聂空他们冒那么大风险去裕兹换马,意在加强我们的骑兵机动能力,可是我们的骑兵也往往是配合阵型演练出来的,而塞外阔野千里,除非北戎也像我们一样,陈兵列马,否则我们又该如何移动阵型去找他们作战呢?” 卓瑞桐沉思片刻,“欢萦你说的也有道理,便是我们一心一意想要两军对垒摆开阵势,真枪实剑的打一仗,可万一北戎狡诈,不和我们正面作战,却采取偷袭和冲击大营的手法,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欢萦点点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因为我知道先帝和北戎作战也是因为两军的战法不同,曾吃了不少亏,但当年北戎的实力远远不及先帝的大军,所以他们被先帝打败后,迁王庭以北,偃旗息鼓了好长一段时间,待养精蓄锐的差不多,才又逐渐南移回来,而先帝见北戎并没有过多的犯境,又想着劳师远征毕竟是耗损国力之举,为让百姓休养生息,故才隐忍他们,如今北戎经过多年的屯兵,早已今非昔比,可我们却没有先帝当年的兵力啊!” 卓瑞桐听后,情绪顿时一落千丈,他沮丧道,“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继续隐忍下去,没法一举消除这个大隐患吗?” “王爷何必泄气,好在我们现在不是及早发现差距了么,这总比临到打仗莫名其妙吃了亏还不知究里好呀,我想事在人为,在开战之前,我们总能想到办法对付北戎的!” 卓瑞桐却并未因欢萦的劝慰而开心起来,他沮丧地陷入沉默,显得沉重而迷惘。 “你看你,这么一点打击都受不住了么?”欢萦悄声啧怨道,“都怪我,本来你还蛮高兴的,早知道我就不和你说这些了。” “那怎么行?难道你希望卫军那么好的将士们都白白牺牲掉么?”卓瑞桐苦涩道,“我不是受不住打击,而是辛苦准备了这么久,却仍是找不到对付北戎的办法,我还有何颜面面对我的将士们,有何颜面面对卫郡的百姓们!” “卫王,此言差矣,你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可以顶天立地了,今日在连机营,你都听见了,将士们无不军心激扬,同仇敌忾,准备为卫王大战一场呢,欢萦觉得任何事物都是相生相克,我们若能找到法子,以己之强对敌之弱,何愁不能解决北戎,你是一国之王,首先就不能给别人看到你的沮丧啊,即使再大的困境,你都要身先表率充满斗志才行!”欢萦说着再次挑帘,以查看是否能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是啊,你说的对,我知道我不该沮丧,欢萦,抱歉,刚才我有些失态了,你千万勿怪,只是一时觉得所有的希望都变得渺茫,心情因此格外沉重,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任何失落的,离聂空回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还可以做更充分的准备,你说是不是?” “嗯,你这个样子才像我印象中的卓瑞桐呢”,欢萦回脸笑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实在比一本正经的王爷可爱的多!” 卓瑞桐也笑了,“偷偷告诉你,没人在旁的时候我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小子,一本正经嘛,是做给那些非要一本正经的人看的,呵呵。” “是么?”欢萦摇晃着脑袋,眼珠转了转,“可为什么以前你在我面前,却从没个正形呢?” “偏见,绝对的偏见!”卓瑞桐拍了拍欢萦的手背,“你从没认认真真的正眼瞧过我,又怎知道我没正形呢?再说了,反正你习惯看野小子,正不正形的,也无所谓了吧?” 欢萦忍俊不禁的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挑帘眺望车窗外的景色,此时天色渐暗,整个行队都挂上了风灯,缓缓走在回卫王宫的路上,摇动的灯光和林木的暗影交织在一起,形成异样的氛围,幽暗和昏淡所带来的隔世感,让欢萦陷入了深深的某种无法自拔的孤寂中。 卓瑞桐目睹着欢萦的神情,没有敢惊扰她,有时候他也会这样,每个人的内心总有那些无法遗忘的疼痛,看起来被掩藏的很好,不经意间却会轻易被触动,尤其像欢萦,她更需要时间去修补,甚至是释放。 回到卫王宫时,都已经亥时了,马车静静地停在流觞宫外,却不见车内的人下来。不多久,从车窗内伸出卫王的手摆了摆,示意侍卫们散去,文简等见了,便悄悄的撤走,只留下负责驾车的静候。 原来,或许是太疲倦,不知何时欢萦在车厢内睡着了,头靠在了卓瑞桐的肩上,卓瑞桐不忍心唤醒她,故而一直在静静等待她自己醒来。 时间慢慢的过去,连卓瑞桐自己都险些睡着时,欢萦才猛然惊觉地立起身,“卫王,到哪里了,回宫了么?” “嗯,是的,已是在流觞宫外了,你睡醒了?”卓瑞桐微笑且怜爱地瞧着欢萦,车厢内微弱的光线下,欢萦略有些凌乱的样子,尤其让人生出想要保护她的欲望。 “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这都什么时辰了?”欢萦局促而尴尬地整理着,她不想回流觞宫后,被小瓷看见什么,而产生解释不清的误会。 “亥时三刻!”卓瑞桐将目光转向他这一边的车窗,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应该尊重她,非礼勿视! “怎么都这么晚了?”欢萦纳闷地问道,“我们下午去连机营的时候,也没走这么久啊?难道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耽搁了?” “呵呵,在卫郡的地盘能出什么事儿啊”,卓瑞桐背着身子回答道,“还不是见你睡得香,我怕路途颠簸惊扰了你的好梦,便让大家悄声慢行了,谁知你也真跟小猪似的,一直睡啊睡啊,在流觞宫外又睡了快将近一个时辰了!” “真是!”欢萦羞赫不已,“你干嘛不早喊醒我啊,白白让你等我这么久,你自己都没休息好,早就该喊我了!” “对不起!”卓瑞桐温柔地轻轻道。 “什么?”欢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 “对不起”,卓瑞桐转过头来,“我本来不该让你跟着我辛苦奔劳的,在卫王宫你完全可以锦衣玉食,无忧无扰的生活下去,没有人敢为难你,可现在……” “怎么又说这些?”欢萦在昏淡的光影下,同样注视着卓瑞桐,“都是我自愿的,能关你什么事儿?锦衣玉食、无忧无扰,我曾经也拥有过,但是又能如何,瑞桐,你是懂我的人,对不对?那就再也不许说这些话,因为我也再不想重复过往的命运。” “永远都不会了!我保证!”卓瑞桐爱怜的替欢萦将一缕散落的发绺绾至耳后,“只要有我存在一天,谁也再别想伤害到你!” 欢萦心中一颤,造化弄人,当她被元灿深深伤害后,却在卫郡得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呵护与郑重承诺,是她将深情付错了人,还是苍天给他们三人均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 “好了,快回去吧,早点休息,你今儿肯定累坏了!”卓瑞桐温柔地说,却也在温柔地赶欢萦下车,他生怕再多待一会,自己会有再也控制不了的冲动。 “你也是!”欢萦起身欲走,却忽然又停下,“下次别这么傻了,我要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怎么办?” “那我也等,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等你呢!”卓瑞桐淡淡微笑。 欢萦凝神对方良久,不再多言,转身下了车挥手告别,卓瑞桐的马车缓缓离开,消失在欢萦的视线里。 “怎么去了这么久?”小瓷睡眼惺忪地迎回欢萦,挑亮寝宫内的所有灯盏,“我等夫人等得都睡着了,还以为夫人今晚不回了呢!” “怎么会?”欢萦边换衣服边笑着对小瓷道,“不回来我睡哪里,难道睡那些臭男人睡的大营么?” “夫人似乎心情很好啊?”小瓷察言观色,顺手收捡着欢萦换下来的衣物,“夫人饿了没,要不要小瓷去弄点夜宵?” “算了,都这么晚了,把你折腾起来服侍,已经够难为你了,你去弄点洗涮的热水来,就去休息吧!” “我在宫里又没什么事儿,一整天都在休息,这算什么呢?”小瓷撇撇嘴道,“夫人出门又不带上我,害得我无聊之极,噢,对了,酌闲阁的畏儿却是过来了一趟,问夫人何时有空,她家宁姬想设宴请夫人赔罪。” “噢?奇怪了,她为何突然想请起我来了?”欢萦一边纳闷的应道,一边问,“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说夫人最近忙着呢,怕是没空,等夫人回来了,再定个准话。” “嗯!”欢萦点点头,“今日文简随我们一道出宫,宁棠儿怕是疑心有诈,故而前来试探虚实,无妨,你明儿就回她说,她的心意我领了,等哪天闲了,我在流觞宫摆酒请她!” “是,知道了!”小瓷收捡完衣服,又给欢萦换了睡袍道,“夫人稍候,热水我早就备好了,这就给夫人打来!”说罢转身欲走。 “小瓷!”欢萦叫住小瓷,笑笑,“小瓷,不是我不带你一块儿去,而是今日随王爷出行军营,我怕带着你多有不便,毕竟那里是……” “小瓷明白,夫人不必解释了”,小瓷叹口气道,“只是夫人若要远行,千万别丢下小瓷就是了!” “放心,不会的,我保证!”欢萦的笑容更灿烂,但“我保证”三个字却让她想起了卓瑞桐,于是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直到目送小瓷出了房间。 “都这么晚了,夫人还不休息么?”小瓷倒完洗漱水回来,见欢萦痴痴坐在妆台前,不知想些什么,“在外奔劳的一天,夫人不累么,还是早些睡吧?”小瓷劝道。 “我不累,在车上睡了好长时间呢!”欢萦没有回头,仍是神思恍惚的模样,但她的答话却显然十分清晰,“你先睡吧,让我自己坐一会儿。” 小瓷不明白,欢萦明明像是有心事,可情绪似乎不错,难道是和卫王同行一路,发生了什么事儿?小瓷心里猛然觉得有些刺痛,真如果那样,倒也好,至少,她还有机会长奉于卫王身边,小瓷这么自我安慰道。 小瓷没吱声,悄悄的取了锦氅,悄悄的来到欢萦身后,替欢萦披在身上,“夜晚秋凉,夫人可别坐久了!” 一只手还未离开,却被欢萦拉住,欢萦转过身,抬脸望着小瓷,“怎么了,夫人?”小瓷问道。 欢萦欲言又止,凝视了小瓷半天,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你,你去吧,我坐一会儿就睡。” 小瓷用那只被欢萦握住的手轻轻的反握了一下,“夫人的心思不要太重,万事随缘就好,强求不来呢!” 欢萦哂笑,“我倒要拿这话劝你呢,好啦,我们俩心里都有数,谁也不要安慰谁了,你且去吧,我没事儿!” 一夜清凉月夜,流觞宫这边是心绪难平辗转难眠,酌闲阁是辗转难眠心绪难宁,黑暗中宁棠儿又听到熟悉的信号,她犹豫了一下,匆匆像灵猫一般溜出了楼阁,来到后花园,一个黑影早已在假山后等着她。 “你听说了吗,聂空回乡了,可是我怀疑他一定是别有任务去了!”宁棠儿见了黑影蹙眉道,似乎并不太情愿这次约见。 “我知道,从种种迹象来看,卫王似乎真的打算开战了!”黑影闷声答道。 “难道他真的想专心致志对付我们?为什么我老觉得其中有诈呢,如今交战,我们占不了多大便宜,还会在边界被卫军拖住,消耗我们的物资和粮草。” 黑影闷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甚确定,但是我觉得卫王很可能怀疑上我了,今日我去连机营……” “你去卫军的连机营了?情形怎样?”宁棠儿心中暗惊。 “我总觉得,有许多安排是卫王故意做给我看的,宁姬你也要小心,如果情况不对,走为上策!” “我已经感觉越来越不妙了!”宁姬恨声道,“自从那个影夫人出现后,一切全都乱了套,但是王庭除了要我们继续刺探卫军军情,丝毫也没提及万一我们败露该何去何从,可怎么办呢?” 黑影借着月光淡淡的撇了宁棠儿一眼,“你说的没错,最近很多事似乎都是针对我们的,但你要尽量拖延一段时间,因为我收到消息,说王庭正在等待最佳时机,到时,或可一举突破卫军防线,长驱直入中原。” “最佳时机?还能有什么最佳时机,卫王明摆着置中原于不顾,死守在卫郡,只要他一天不肯放弃卫郡,我们除了穷于应对,还能如何?” “那到未必!”黑影轻蔑道,“如若中原时局有变,也就由不得他孤军守卫郡了,王庭的意思,是中原另有呼应,并已许诺成功之后,将整片卫郡属地归于王庭帐下,所以只要我们忍耐到那一天,王庭岂有不佳赏我们之理?” “另有呼应?”宁棠儿狐疑道,“王庭没说是哪方面力量么?” “此等军机大事,王庭岂会轻易泄露,好了,你我各自好是为之吧,先要保住自己最重要,如若发现卫军重大动向,必须立即互通有无,将消息及时传递出去!” 宁棠儿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尽量想办法刺探吧!” 黑影点点头,很快消失在假山后,而宁棠儿则独自摸黑潜回酌闲阁,不过紧随着宁棠儿和黑影的离去,假山后又冒出了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伫立良久。 ------------ 第四十九章 芳心暗妒 更新时间:2010-10-14 没几天的功夫,各营均传来好消息,经过秘密擢拔,卫军中挑出了数千名忠心且身手不凡的将士,这当中又将通过文武比试进行二次筛选,以确保选拔出的都是最精英者,二次筛选合格者,将接到前往灵山行宫集中的密令,直接赶赴灵山行宫,而与此同时,各营的秋季募兵也在紧张有序地开展起来。 卓瑞桐本来想亲自点兵进行文武试的,岂料他已陷于处理征收商赋所带来的一系列麻烦中,当然这些都是小麻烦,比如一些商贾不满新策联名上告,还有一些商贾打算撤出卫郡市场等等之类,都要卓瑞桐亲自对他们进行抚慰,并答应来年进行一定的补偿,勉勉强强,总算是没有引起大的混乱,商户们最终也都慢慢接受了新的征税政策。 卓瑞桐连陪了好些天的笑脸窝了一肚子的火,尽管焦头烂额,但想着能增加军饷,也觉得甚值,这天终于消停了一些,遂前去欢萦那里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不料去了流觞宫,却只有小瓷在,一问,原来欢萦已悄然出宫,去找卫郡城中的陆子嵩了。 原来各营选拨出的将士集结灵山行宫的过程中,还有不少繁琐的细节需要安排,每个营进行比试的速度不一样,递交上来的名册也有先后,故而经核定后再一一送达密令,直至最终入选者上路,亦还有远近时隔之差,如此陆陆续续,无法统一行动的话,就必须有一定的接应人员安排在路上,尤其是那些距离灵山行宫有三四天路程的大营,那里来的将士,如果因路途不熟悉,再走岔道或走失方向,则会耽误大家更久时间,另外陆子嵩要和欢萦一起走,也还得另行派人先去灵山行宫负责安顿集结来的人。 所谓凡事都是预想的简单,真正实施起来便会有不少琐碎,听完小瓷的解释,卓瑞桐感叹谋事之不易,无奈中便想起这么多天,也一直没给宁棠儿一个交待,遂起身前往酌闲阁,临走前叮嘱小瓷,夫人最近甚是辛苦,一定要将夫人照顾好。 小瓷欣然点头,却忍不住也劝慰了一句,“主上你也要当心身子啊,似乎比小瓷和夫人刚回来时,消瘦了不少呢!” 卓瑞桐看着小瓷,“难为你这么多年一直替本王着想,你放心,等时机合适,本王一定替你找一个足以托付终身的人。” 小瓷愣了愣,“主上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卓瑞桐笑了笑,“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年纪也不小了,我卫王宫可不像皇宫那么没人情味啊,呵呵,当然,这也要征得欢萦同意,不过我想你能幸福,欢萦定也会高兴应允的。” 小瓷没有再说话,默默送了卓瑞桐出流觞宫,卫王是什么意思,要撵她走了么?她不敢想,已经不惜终身不嫁,只要能留在卫王身边了,难道就这么一点心愿,上天也不愿意成全么。 宁棠儿惊惧的连脸色都变了,“什么,蓟,蓟大夫是细作?臣妾,臣妾怎么不晓得?” “别说你不晓得,我卫王宫上下还不全都被他蒙骗了?”卓瑞桐淡淡道,“棠儿,本王原是要早些告诉你的,奈何蓟余广这家伙百般抵赖不承认他对影夫人下了毒,故而费了许久周折方才从他口中撬出真相,难为爱姬你受委屈了!” “我?”宁棠儿有些仓皇失措,“卫王太客气了,只要能查清真相,臣妾便是受些委屈,也无所谓的,但臣妾真的不明白,蓟大夫怎么会是细作,他为什么要对影夫人下毒呢?” “唔,他嘛,他自称是为中原朝廷效力的,可本王怀疑他背后还有人在暗中指使,因为朝廷绝对不可能这么对本王,是不是?蓟余广的嘴这么硬,那他对影夫人下毒的真正目的,想必也不值得信,不过本王不在乎,他一日不吐露真相,本王便一日不放他自由,让他在暗无天日的监房里过一辈子,看他还能有什么阴谋可施展!” “说的也是!”宁棠儿勉强附和道,“难道蓟余广没有交代其他什么吗?” “爱姬是指哪方面呢?”卓瑞桐清楚宁棠儿最急切想知道的是什么,偏是故意不提。 “譬如……臣妾觉得,他既然是细作,就一定还有与他通传有无互联消息的人,卫王以为呢?” “当然,肯定是有,没人帮忙蓟余广一个宫中医官,如何能顺利接近影夫人的食物,如何能下毒呢?只是他既然嘴硬,本王也不怕慢慢查,总有查他个水落石出的一天!” 宁棠儿听了,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紧,情不自禁的用手抚了心口揉着。 “爱姬你怎么了?难道又不舒服了?没关系,蓟余广虽然下了狱,但我卫郡也不缺他这一个医官啊,待本王派人去城中请大夫,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不信看不了爱姬的病!”卓瑞桐说着,作势要起身。 “别,不用劳烦卫王了!”宁棠儿伸手阻止道,“臣妾没事,臣妾只是想起来就有些后怕,臣妾平日也没少个头痛脑热的,全都是蓟大夫给臣妾诊的病,药也全都是他抓的,臣妾还对他感念不已,可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啊,还有卫王和太后,你们寻常也是喊蓟大夫诊病,你说他这万一在药中下毒,那,那该是多么不堪设想!”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太后素来对他不薄,出资帮他在城中买了宅院,还把他的家人一起接来安顿,谁晓得他却是包藏祸心的小人?”卓瑞桐此时的沉痛倒也不是装出来的,他问宁棠儿道,“难道本王母子善待下臣也有错么?” 宁棠儿万分尴尬,只是嗫嚅道,“卫王你没错,你的错就是对身边的人太好了,这样很容易吃大亏!” 卓瑞桐苦笑,“人心都是肉长的,本王虽然知道对人太善,易被人欺,可本王宁愿被人欺,也不愿看到人与人之间你死我活尔虞我诈,那样活着,有意思么?” 宁棠儿点点头,问道:“那王爷打算就这样把蓟大夫一直关着么,万一他的同伙再趁机作乱而我们又不查,可怎么办呢?” “无妨,蓟余广落网的事儿,除了本王和聂空,还有影夫人,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家眷本王已派人安顿好,且在房屋周围有人日夜监视,对外包括对他的家眷,只宣称蓟大夫出门云游采药去了,如果他的同伙前去打探必然会落入我们早布置好的天罗地网中,即便那人不在蓟府出现,蓟余广的失踪也必然引起他的警觉,短时间内怕是不敢有所异动,而待本王空闲下来,慢慢审蓟余广,没准儿他又肯交待出实情了呢?毕竟他的家眷还在本王手中啊,本王虽然不屑做那等卑鄙之事,可只要对蓟余广稍稍威胁暗示,你猜他会不会上当呢?”卓瑞桐说着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嘲笑,“通常来讲害人者必会疑心别人也会害他,对不?” 宁棠儿身子又是一颤,却强自镇定地赞道,“卫王果然高明,有王爷这般明主,任那宵小手段必然不能得逞!” “呵呵,爱姬可是难得称赞本王啊,不会是言不由衷吧?”卓瑞桐含笑望着宁棠儿。 “臣妾可是肺腑之言,卫王你又取笑臣妾了!”宁棠儿以娇啧掩饰着她的心慌意乱。 “好,不跟你开玩笑了,说正经的,本王就是怕你为软禁佛堂的事儿不能释怀,故而特意来向你道歉,但蓟余广的情况,还请爱姬……” “王爷放心,臣妾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半个字!”宁棠儿信誓旦旦道。 “那就多谢爱姬理解了,唉,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本王亦是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啊,爱姬不会太过责怪本王吧?” “臣妾哪敢啊!”宁棠儿深深叹了口气,苦笑道,“卫王肯亲自屈尊降贵来向臣妾解释,臣妾已诚惶诚恐感念不尽了,王爷对臣妾的好,臣妾其实全都会铭记于心,所以臣妾如果有对不起王爷的地方,还请王爷网开一面,不要记恨臣妾才好!” 宁棠儿说着,不禁眼窝潮润,既是因为焦虑,又是感怀自己不幸的处境。 “爱姬哪里对不起本王了,本王怎么不知道?”卓瑞桐半开玩笑地给宁棠儿吃了颗定心丸,“你瞧你,怎么说着说着又闹起脾气来,女人呐!” “不是,臣妾真的没闹脾气,只是感触颇多,有些失态了,王爷切莫见笑!”宁棠儿赶紧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花,挤出一脸的笑道,“王爷今日可愿在酌闲阁小歇?若是愿意,臣妾这就喊人去准备酒菜,王爷也好久没听臣妾弹曲子了吧,不妨一边听曲儿,一边喝酒闲聊?” “好啊,本王正有此意!”卓瑞桐含笑着点头答应,一是他估计欢萦怕要很晚才能回来,自己一人待在寝宫也无趣,二则自己说是来给宁棠儿道歉,总要表现点诚意吧,何况还可以拖住宁棠儿的注意力,让她别老盯着流觞宫那边。 不料欢萦也是怕离宫太久引人注意,故而天一擦黑,她便潜回王宫了,听小瓷说卫王来找过自己,欢萦担心卫王还有别的正事要找她商量,而且这些天卓瑞桐遇到的难缠之事本来就够多的,欢萦亦担心卓瑞桐会产生消极心态,主意是她出的,按理她本应共同分担,奈何募兵一事同样重要,逼得她只好眼看着卓瑞桐孤身应对。 新政推行之初会遇到阻力,倒也在意料中,关键是卓瑞桐得撑持下去,否则一政尚未推广便半途而废,将会给未来带来更多不可想象的阻力,欢萦急急忙忙喝了两口水,更了衣便欲出门去找卓瑞桐,给他打打气,谁知小瓷拉住她道,“王爷去了酌闲阁,夫人这么莽撞的去寻王爷,怕是多有不便吧!” 欢萦道,“王爷下午便去了酌闲阁,难道这会儿还没走么?王爷的性子我清楚,他最怕面对宁棠儿,又怎肯在酌闲阁多待?” “未必吧!”小瓷不以为然道,“夫人还是等王爷再次过流觞宫来的好,万一王爷人还在酌闲阁,那夫人岂不是进退不得?” “哎呀小瓷,你家主上可是王爷呢,总不成我们这些下人优哉游哉坐在家里吃茶,等你家主上一趟趟跑来跑去吧?放心,我自去酌闲阁外望一眼,若王爷还在阁中,我当即便回来就是,啊?”欢萦笑着出了流觞宫,径直往酌闲阁而去。 隔着院墙,又闻宁棠儿那惊为天人的琵琶曲,欢萦怔了怔,没敢冒然踏入院中,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依稀还有宁棠儿和卓瑞桐的说笑声,卓瑞桐竟果然还没离开酌闲阁,欢萦刹那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涌上心头。 干嘛要这样自找不痛快呢?欢萦缓缓转身离去,劝慰自己卓瑞桐便是留在酌闲阁也很正常,宁棠儿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姬妾,卓瑞桐和她又没实质上的情感,大可不必在意,然而琵琶声中隐约的说笑,却像是被放大了一般,反复在耳边震响。 我这是怎么啦?欢萦捂住耳朵,在林间小径边的石凳上坐了,难道我是在吃醋?多么可笑,宁棠儿值得吃醋么,何况卓瑞桐的醋,自己吃的上么?然而无论欢萦如何说服自己,心里仍是堵得慌,烦得慌。 闷着头回了流觞宫,小瓷见欢萦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遂啧怨道,“让夫人别去夫人非要去,王爷果然还在酌闲阁吧?夫人也别怪王爷,宁姬虽然令人讨厌,可王爷面子上也不好太决绝无情嘛,算了,夫人歇一歇,赶紧用饭吧!” “谁说我怪你家主上了?”欢萦强自争辩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单是你一个人唠唠叨叨的,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次你家主上有不方便的情况,我再也不傻乎乎的去掺和了,这样行不?我累了,不想吃了,让我先去躺躺!”说罢不等小瓷再开口,就钻入了寝间,一头倒在了床上。 “夫人也有知道失落么?”小瓷啼笑皆非,“兴冲冲的出门,灰头土脸的回来,主上要看见你这样子,巴巴得睡觉都要笑醒了呢!” 第二日将近傍晚,卓瑞桐依旧来找欢萦,欢萦又是不在,小瓷将卓瑞桐让进厅堂,给卓瑞桐沏了一杯热茶,卓瑞桐却有些坐不住,满心不安地问小瓷,“怎么夫人还没回呢,昨儿还没布置完么?” “昨儿?主上还说昨儿呢,昨儿夫人早早回来便去找主上了,主上在哪里?”小瓷有心要撮合两人,便憋住一肚子的笑,故意开涮卓瑞桐。 “真的?”卓瑞桐瞪大眼睛,“本王不是跟你说了去酌闲阁么,怎么,你没告诉夫人?” “我当然告诉了,主上没见着夫人?” “没有啊,宁棠儿留本王吃晚饭,喝了几杯酒,她又弹了几支曲子,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我就离开了,可是一直没见着欢萦的影子啊!” “噢!原来……原来主上在酌闲阁又是吃酒又是听曲儿,又是闲聊打趣的,难怪夫人再回来时,闷声不吭的倒床就睡,连晚饭都没吃,一气儿睡到大天亮哩!”小瓷白了一眼卓瑞桐道。 “什么?什么意思啊?”卓瑞桐一头雾水,“只是吃饭说话,并没有怎么样啊,而且吃过饭我就回寝宫了,怎么……” “扑哧!”小瓷看见卓瑞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主上啊,你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虽说你和宁姬没什么,可夫人听见你们说笑,心里生了不痛快,说明夫人心里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主上的位置啊!” “真的?”卓瑞桐惊异的望着小瓷,半天都没合拢嘴,“小瓷,你,你不会是拿本王开玩笑吧!” “主上,小瓷什么时候开过主上的玩笑?再者这种事是开玩笑的么?小瓷的意思,夫人很快就要走了,听说溟沙山谷环境极为恶劣,夫人这一去,怕是要吃尽苦头呢,主上不如趁这几日夫人还在,多陪陪夫人,好好相处几天,那么分别之后,两人不都有了个念想么,等到主上和夫人再见,说不定夫人就能想通了,接受主上了呢?常言道小别胜新婚,主上和夫人虽不是新婚,但别后重逢,感情上也定会有所进益啊!” “小瓷!”卓瑞桐羞臊道,“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口没遮拦了,我和夫人的事儿,倒好像你比我们自己还清楚似的,我看你,你这副样子,哪个男子敢娶你呐!” “嘁,主上不要转移话题”,小瓷撇撇嘴道,“小瓷是真心实意替主上着急,也想夫人能重新有个幸福归宿,主上不领情便算了,当小瓷什么也没说好了!”说罢小瓷转身便欲走。 “噯!你这小丫头,好好好,我领情,领情还不成么,你别走呀!”卓瑞桐无奈之下急忙唤住小瓷,“你说罢,我听着就是,反正本王欠你的情,也不止这一件了,本王在此就深鞠一躬,多谢你小瓷姑娘好么?”卓瑞桐说着,真的站起来就朝小瓷鞠了一躬。 “别啊,主上你千万别如此大礼,小瓷会折寿的!”小瓷赶紧避让开,一边笑道,“他日主上如果得偿所愿,要答应小瓷一个条件哦!” “你说吧!” “非小瓷本人自愿,主上不得强行将小瓷嫁人,可以么,小瓷就算要嫁,也得小瓷自己选人嫁!”小瓷说罢嘻嘻一笑。 “你这小丫头!”卓瑞桐怔了怔,“本王还当什么事儿呢!” ------------ 第五十章 问诘于夜 更新时间:2010-10-15 果然随后几天,卓瑞桐忙完政务都跑来流觞宫转一圈,欢萦和陆子嵩安排的差不多,已经只需等待最后上报的名册了,见卓瑞桐天天来,便有些诧异,“王爷很悠闲嘛,所有的都处置妥当了?” 卓瑞桐颇有些尴尬,偏不好明说,自得半是嬉皮笑脸,半是正经道,“反正那些政务天天都忙不完的,不如慢慢来,若再不和你说几天话,就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说的上了!” 欢萦吸了下小巧的鼻子,朝酌闲阁的方向扬了扬下颌道,“王爷若确实闲着,不如去陪那边又会弹曲儿,又会跳舞的佳人啊,何必跟我这儿闷着,多没意思?” 卓瑞桐歪着脑袋想了想,“哟,这话儿的味道怎么不对啊,欢萦同门,本王哪点儿得罪你了么?” 欢萦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却被卓瑞桐指着鼻子道,“咦,不许说谁跟我是同门,这一点是任谁都否认不了的,同门弟子就是同门。” 欢萦没好气道,“谁说我要否认了?卓瑞桐,我是想问你,我先前的话,哪点儿味道不对啦?” 卓瑞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道,“不会吧?这么大的味儿你都没闻到?明明就是很浓郁的很倒牙的……酸味儿嘛!” 卓瑞桐拖声拖调半天,才吐出个“酸味儿”,让伸长脖子盯了他半天的欢萦顿时面红耳赤,“什么意思,谁酸啦?你,你倒想呢,哼!” “想想也不行?不过我真的闻到有啊,真的,你再仔细嗅嗅?” 欢萦怒瞪双目,“鼻子没救了吧你,去去去,还是酌闲阁的美味佳肴对你的胃口,那儿绝对有你喜欢的酸味儿,你好好享受去啊!”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地抬杠着,虽说时不时的将欢萦气得恼羞不已,可两人却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种逞一时之口快,却并不需动用心机的单纯,至少拉近了四年时光所带来的距离感,小瓷在门外悄悄的听着,默默的笑了笑,转身去为二人准备晚膳。 能轻松相处的日子总是不多,转瞬各营选拔的将士名单已经送达欢萦手中,在派人送出所有的召集密令后,欢萦也差不多该走了。 小瓷忙于准备两个人的行装,虽说欢萦一再叮嘱她轻装简行,但是她又听说那边早晚温差比卫郡城还大,不免担心欢萦的身体抗不住,所以啰啰嗦嗦越收拾东西越多,竟给她装了一大箱出来。 而欢萦则忙着安排她走之后各大军营的募兵工作,有许多注意事项也是当初推出想法时没考虑到的,又担心卓瑞桐一个人顾全不周,因此再次去了一趟连机营,召集各营将帅详细叮嘱了一通,这方勉强放下心来,准备第二日清早就和陆子嵩在卫郡城中碰面,一起前往灵山行宫。 回来面对小瓷收拾出的一大箱,欢萦哭笑不得,对小瓷道,此次出行为了赶路,以及要和众将士甘苦与共,是没法乘车的,只能单人匹马骑行,随身携带的包袱最多装两三件换洗衣物,以及必备需用即可,到了溟沙山谷后,就不愁补给了。 遂两人又将箱子里的东西捡出来,各自挑选必备品,用布囊装了,准备搭在马鞍上或背在身上,正忙着,卓瑞桐也来了,问欢萦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欢萦苦笑着摇头,“又不是去灵山行宫消遣,能不带的东西还是不要带了吧,省得到了路上行程一长方知苦。” “但是这个你必须带着!”卓瑞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锦囊,锦囊外用彩锦绞丝成绳,正好可以挂在腰间,卓瑞桐道,“这是本王今天特意去二十里外的逢露寺求的平安签,戴在身上,可保你们一路平安!” 欢萦心中一动,感激的点点头,接过锦囊,将其挂在腰间的佩环上,“王爷的这个礼物欢萦收下了,多谢王爷如此有心,欢萦在外,会时时想着王爷的情义,但愿不负王爷所托!” “别说什么负不负的话!”卓瑞桐看着一地的杂物,深深叹息道,“其实只要你们没事儿,能平安回来就好,溟沙营的训练有陆子嵩他们,本王并不会有多担心,可你们俩万一出个头痛脑热什么的,也是大事儿啊,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生病。” “嗯,我们知道!”欢萦笑道,“你也是啊,卫王你身系卫郡全局于一己,更要保重身体才是!” “可惜,小瓷还没来得及喊厨房准备晚膳,这会儿去,怕是得晚些才能上菜了!”小瓷不好意思地朝欢萦吐了下舌头。 “无妨,你们明日要启行,本王早料到你们忙不过来了,故而也早喊枚争去膳房盯着厨子,让他们准备出一桌丰盛的大餐给你们践行,大概就快送来流觞宫了吧!” “如此甚好,多谢卫王能想得周到!”欢萦赶紧招呼小瓷,“我来把这些杂物收了,你去给卫王泡茶啊!” “是是,小瓷这就去,主上莫怪,小瓷居然连沏茶都给忘了!”小瓷连连责怪自己昏了头,慌忙朝卫王施礼谢罪,然后匆匆奔出门去。 “这丫头,亏了还在皇宫里服侍厉太后和甄皇后那么久,怎最近越发不成事了?”卓瑞桐哂笑着来到欢萦身边,“我来帮你一起收拾吧!” “姑娘大了,总会多了些心思嘛!”欢萦微笑着拦住卓瑞桐,“王爷你快别帮这个忙了,都是些女人用的物件,岂好让王爷沾指,还是欢萦自己来吧,很快就好!”说着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 枚争果然很快送来了晚膳,盘盘盏盏的摆了一大桌,又给卓瑞桐和欢萦各自斟满了温热的酒,这才退出门去,欢萦拉小瓷一同坐下,问卓瑞桐道,“今日之席非同与往日,让小瓷同桌,王爷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卓瑞桐道,“本来就是本王为你们二人践行,如何能少一人呢?枚争,再上一副碗筷来!” 门外待招的枚争应了一声,遂又给小瓷送上碗筷和酒盏,亦替小瓷斟满了酒,小瓷看着,充满了感激与快乐,因为在皇宫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主子与下人同桌的先例,她没有信错人,光是卫王不仅仅拿她当下人待,这份从来没获得过的尊重,就足以令她甘愿为他去死。 酒香菜美,三人闲说聊笑间其乐融融,卓瑞桐事先说好,此乃践行宴,就不许欢萦再谈公事了,欢萦知道卓瑞桐此时依依不舍,强抑惆怅,自然无心再论公事,遂满口答应,仅道闲情,不提公事。 京城皇宫放佛是三人唯一可以相通之处,偏偏欢萦又对此讳言,故而卓瑞桐只得讲了些自己初来卫郡之时的趣事,以及因不懂风俗民情而闹的笑话,包括他和聂空在路边茶座起冲突的前后始末,时间一晃都已是戌时末,撤了酒桌,卓瑞桐本打算告辞,让欢萦早点休息,岂知就在此时,忽然来了一位宫人,说是卫太后有请影夫人净室相见。 卓瑞桐和欢萦面面相觑,卓瑞桐道,“影夫人明日还有事,母后这个时候见影夫人是为何?” “奴婢也不清楚!”前来相请的宫人,是卫太后身边的喜柔,“奴婢只知道宁姬今早去探望过太后她老人家,跟太后提起过卫王最近几日每天都来流觞宫,晚上太后便让奴婢来请影夫人了!” “又是宁棠儿,她到底想本王怎样!”卓瑞桐听说宁姬去过母后那里,心下更觉不妙,当即阻止道,“喜柔,你回去禀太后,就说影夫人已睡下了,等影夫人空了,会亲自登门净房向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喜柔张了张嘴,尚未答话,欢萦走上前,拉了拉卓瑞桐的衣袖道,“王爷,这样不好,难得太后肯见我,我又怎么可以推脱呢,没事,我跟喜柔去去就是,你先回寝宫歇息去吧,不必等我!” 卓瑞桐愁眉苦脸的对欢萦道,“那你说话要小心些,母后不知道又听了宁棠儿挑拨些什么,若她找你的麻烦,你回来跟我说,我自去跟母后讲清楚。” “行啦,我会注意,你放心吧!”欢萦冲卓瑞桐笑笑,回过头对喜柔施礼道,“有劳喜柔姑娘带路!” “不行,欢萦来了卫宫这么久,太后从未说单独召见她,今儿却突然把人喊过去,本王这心里怎么老觉得不踏实啊!小瓷,可否容本王在流觞宫多待一阵,等欢萦回来?” 小瓷望望大敞开的门外,又望望卓瑞桐,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欢萦跟着喜柔一路紧走慢走,穿过一道月门,是一片幽静的梅林,梅林深处便是卫太后的所谓净室,喜柔在门外禀报了一声,便请欢萦自行进去,欢萦前脚踏入房中,喜柔在身后便掩紧了屋门。 欢萦仔细一看,卫太后的净室其实就跟佛堂差不多,正中除了一尊不大不小的佛像摆放在神龛上,还有些香蜡烛台等物,整个房间几乎就没什么其他的摆设。 佛龛下有一青衣布衫的老妇于蒲团上凝神拜佛,仔细一看不是卫太后又是谁?欢萦一时间也不知是问安好,还是安静的等候以免打扰卫太后的参拜。 正尴尬不知所措时,却听见卫太后道,“老身这净堂也没有可坐之处,就委屈长孙姑娘将就在蒲团上陪老身说会儿话吧!” 欢萦赶紧道,“多谢老太后,欢萦给老太后请安啦,不知太后您找欢萦何事呢?” 卫太后转过身,微笑地指着自己身旁的一只蒲团道,“长孙姑娘就坐这里吧!” 欢萦无奈,虽不习惯,却也只好跪坐于蒲团之上,并朝卫太后拜了拜,“欢萦无状,只听王爷说太后平时不喜欢被打扰,故而一直不敢冒昧前来探望太后,之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太后海涵!” 卫太后笑了笑,“以前在皇城时,多听人说长孙太史令大人教女有方,可惜你我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在老身的印象中,你那时聪明伶俐又甚为乖巧可爱,难怪先帝会看中你,将你许给卓元灿,为此先帝还特意在皇宫内,办了个小小的家宴,厚礼下聘呢,呵呵。” 欢萦听了之后,神色晦暗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欢萦其实哪有什么福分嫁入帝王家?便是嫁了,也无福消受,终落个家破人亡孤苦无依!” “这些事,还不都是厉太后搞出来的?实在怨不得你啊!”卫太后轻轻道,“长孙姑娘,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换了谁,也无法就此释然,但事已至此,你也要节哀顺变,为了你爹娘,继续好好的活下去才是!” “嗯,多谢太后关心,欢萦知道自己现在是替长孙家所有枉死的人在活着,所以欢萦会好好珍惜自己,等待可以替爹娘伸冤昭雪的那一天!” 卫太后微微颔首,“说实在的,桐儿受长孙大人所托,冒险将你救出宫,留你在卫郡,事先老身并不知晓,但是桐儿的所作所为,我这个当娘的,尽管嘴上不说,却从来都是以他为荣的,单说救你之事,放眼天下,除了桐儿,还有谁敢冒如此大不韪?然而,以他为荣是一码事儿,替他担忧又是另一码事儿,如果你的身份今后被拆穿,你可曾想过,朝廷方面会放过桐儿吗?” 欢萦一片凄然,“欢萦知道自己乃不祥之物,太后如果不想欢萦留在卫郡,欢萦可以即刻就走,从此隐名埋姓,永远离卫王和卫郡远远的,就当长孙欢萦已真的死了!” “唉,老身倒不是逼你走的意思,老身是说,如今朝廷失德,导致天下动荡不安,巢之将倾安有完卵?桐儿他便是不参与任何势力,恐怕别人也不会放过他,因为他毕竟是卓家的子孙,只不过,姑娘的出现,让桐儿再没有退身的余地,只能势与厉氏一门抗争到底了!” “太后的话似乎并不心甘情愿呐,据欢萦所知,卫郡与朝廷的症结并不在欢萦身上,因为即使没有欢萦,厉太后也一直在防着吴王和卫王,吴王和卫王之所以比前太子卓峦幸运,没有身遭不测,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挡在厉氏权倾朝野的道儿上,当然,只是暂时幸运而已,一旦有朝一日吴卫两国成为厉氏眼中再也容不下的沙子,太后以为,卓瑞桐王爷还能再幸运一次么?至少吴王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侥幸,所以他才率先起了兵!”欢萦没想到卫太后竟将她说成是逼卓瑞桐反朝廷的罪魁,心中十分不快,忍不住据理力争起来。 “放肆!桐儿救了你将你收留在王宫,你不知感激倒罢了,还将所有责任推脱个一干二净了?那么我问你,跑到卫王宫里来的刺客又是怎么回事?”卫太后被欢萦一番抢驳,怒气顿生。 欢萦语结,的确,她也确实给卓瑞桐带来不小的麻烦,这一点她没法否认,可怎么说,她也一直在帮卓瑞桐啊,卫太后今夜到底是何意?难道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向卫太后请安,太后认定她目中无人,要给她点苦头吃么? “怎么不说话啦?”卫太后严厉地盯着欢萦,“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光伶牙俐齿逞口舌之快有什么用?常言道,忍人之所不能忍方可堪大用也,可老身才说了你几句,你就耐不住了?受不了了?亏得你还刚刚经历过生死灭门之变,怎就不知反省前孽卧薪尝胆?” 欢萦白了脸,朝卫太后深深一揖道,“欢萦知错了,欢萦莽撞,还请太后您多加指点!” 卫太后缓了缓心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才道,“其实老身知道你是个聪明孝顺且懂得知恩图报的孩子,来卫郡之后,也帮了桐儿不少,比如想出借老身的寿诞,充实国库增加军饷之策,亦能察人明事,领着宁棠儿为老身的寿诞发愿抄经,你为桐儿所做的一切,老身桩桩件件都会记在心里,绝不会亏待于你,只是,你可曾想过,你的计策,为何桐儿和聂空他们都没想到呢?” 欢萦瞪大眼睛瞧了卫太后好一阵子,摇了摇头,“欢萦不知,还请太后明示!” “桐儿和聂空他们虽然聪明,但都是心善正直的人,他们尊重老身,尊重卫郡百姓的利益,所以他们轻徭役薄赋税,自己则以节俭为修身养性之道,他们不想更不愿以行正道为名,巧取豪夺,当然,老身并非说你就不善良,在手段的运用上,长孙小姐,你难道就没有反省一下吗,人是有感情的,也是有尊严的,无论贫贱富贵,自古以来人心所向都是一个仁字,缺了这个字,那所谓的正道正义,岂不都是欺世盗名?” 欢萦耳根发烧,难怪卫太后会对她有所成见,她太急于求成,只想着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却正如卫太后所说,在手段的运用上,难免有宵小之嫌,可不如此,急需的军饷又该怎么办呢?她也难呐! ------------ 第五十一章 妃后交锋 更新时间:2010-10-16 “你也别在心里抱怨,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啊?”卫太后像看穿了欢萦的心思一般,又接着道,“卫郡的困难摆在眼前,非常时期采取非常办法,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不能算是你的错,只不过老身想提醒长孙小姐,不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当成是可以利用的手段,或者说,不要仅仅是利用,否则,就会伤了人心!” 欢萦垂下眼帘,“太后说的是,欢萦谨记就是了!” 卫太后停了停,从蒲团上起身,对欢萦道,“你且在这里等等,老身给你看样东西”,说罢离开静堂,推门进了一间侧屋。 欢萦跟随着卫太后的身影,隐隐看到侧屋中有帐帘,猜测乃是老太后平时的寝间,只不晓得卫太后到底要拿什么给自己看呢。 没一会卫太后出来,双手托抱着一个长方形的青布包裹,卫太后拍了拍包裹对欢萦道,“你还是第一个除老身以外有此眼福的人呢,仔细瞧着吧!” 卫太后在蒲团上重新跪坐,将青布包裹置于两人中间,动手解开包裹系扣,欢萦敏感的发现,卫太后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抖。 青布被打开后出现一层白色的棉布,再接着一层,一层层打开,一层层包裹,欢萦甚是好奇,什么东西值得如此郑重,紧接着,包裹的最后一层终于被打开,欢萦瞪圆了眼睛,目光追随着卫太后的手将包裹里的东西取出,在两人中间轻轻一抖。 那是怎样华丽的锦氅啊,便是在皇宫中也从所未见,绯红色的底锦上绣满粉的白的海棠花,连枝成串,五彩的凤凰展翅枝头,无论是色泽还是图形的精美以及凤凰振翅欲飞的栩栩如生,都让欢萦目瞪口呆,欢萦的表情落在卫太后眼里,让卫太后不免得意洋洋,“怎么样啊,长孙姑娘,这锦袍可还看得过去?” “太,太美了,世间少有的华丽,世间少有的精致,是,是太后您老人家的杰作么?”欢萦完全被锦氅所吸引,脑子都有点转不过神来,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这件锦氅其实在京城的时候,老身就开始动工了,织出第一道锦时,桐儿才三岁,断断续续,老身几乎是用了十五年时间才完成,因为老身的视力每况愈下,所以老身知道,老身再也织不出第二件了,可就是这一件,呵呵,桐儿都还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老身的一个梦呢!” “是啊,欢萦听卫王说起过,太后的手艺巧夺天工,只是欢萦没想到竟真的能亲睹如此华美绝伦之品,太后您为了它花费了十五年,只怕天下也再没可能有第二件与之相媲美了。” 卫太后微笑着颔首,“你可知道老身为什么要织这件锦袍吗?” 欢萦狐疑地看了看,“是为卫王吗,可样式颜色都是女子所用啊,是太后准备留给自己大寿的么?” “我老太婆一个,眼睛又不好,既不方便见客,更不喜欢热闹嘈杂,多年来早已习惯粗衣素食,虔心向佛的生活,哪里用得上这么华贵的锦缎呢!” “那……太后是为谁准备的呢?” “为了卫郡的王后!当然,也说不定哪天她还有可能是皇后是天下国后呢!”卫太后面色凝重道,“只有我桐儿的正妻方可配得上老身为她亲手所织的锦袍,而在穿上这身锦袍之前,她得答应老身三件事!” “哪三件事?”欢萦好奇地问。 “第一,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要为我卓家繁衍香火,兴旺血脉;二者,要为我桐儿的江山社稷付出她的一生,桐儿是男人,而且非一般的男人,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不可能做普通人家里那样的丈夫,所以成为他的妻子,要付出的,可能也是寻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其三,既要当得起后宫这个家,也要当得起贤良淑德,母仪天下!” 欢萦愣怔了良久,深吸一口气道,“看来太后对天下是志在必得啊,真难想象未来的锦袍之主披上锦袍时,会作何感想。” “老身没有志在必得,但是从桐儿出生的那一刻,老身就坚信桐儿一定会比他所有的卓氏兄弟们都强,尤其是前太子受巫蛊陷害后,老身更加确信这是上天在给桐儿一个大展雄才的机会,皇位非他莫属!” 欢萦轻轻笑了,心中飘过一丝说不出的寒意,眼前的卫太后变化实在太大了,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谨小慎微,见人皆低眉顺眼礼让三分的绣妃简直是天差地别,像是两个人一般,不过,也许自己从前的印象就是绣妃给人的一种假象吧,活在帝王家,活在冰冷的后宫里,有多少人都是在伪装着,生存的本能让人总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伪装,就像小瓷,不也是离开皇宫后才看清的人吗,想那时厉妃取宠于先帝面前,像绣妃这样的人,大概也只好委曲求全战战兢兢的活下来吧。 如今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卫国太后,虽说闭门不出,可却好像事事都了如指掌,说明她期盼卓瑞桐登上帝位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当真是面对帝位皇权的诱惑,谁都不能免俗吗? 欢萦朝卫太后深深一揖道,“那欢萦就恭祝太后得偿所愿,恭祝卫王早登大位了!” 卫太后冷冷地瞄了欢萦一眼,似乎对欢萦的话并不尽信,她柳眉微挑,仔细地将锦袍重新折叠整齐,然后放在裹锦袍所用的布堆里,这才开口道:“长孙姑娘,难道你就不喜欢这锦袍么?” 欢萦心中一动,“如此华美的锦袍,天下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呢,只是喜欢归喜欢,却也尚有自知之明,自忖不配做这锦袍的主人。” 卫太后不屑地笑了,“得亏你还有自知之明啊,老身还以为你根本不会将锦袍放在眼里呢!” “欢萦岂敢!” 卫太后沉吟了片刻,忽而语气一转道,“长孙姑娘啊,你长孙家满门抄斩暴尸荒郊,如今你也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了,在我卫郡如你不嫌弃的话,老身倒是愿意将你视作女儿一样对待,何况你和桐儿从小就有同门之谊,老身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其中的情感自非是一般人可比。” “多谢太后垂怜,欢萦感激不尽!”欢萦施礼谢道,“欢萦以后闲了定时时来向太后请安,看望太后!” “请安倒不必了,你只需像以往那么随意就行,其实老身知道,桐儿心里很是看重你,自你来卫郡之后,桐儿每次来都在老身面前说尽你的好话,所以,老身想与你做一个交换如何?” 欢萦愣住,“交换?交换什么?欢萦不大明白,还望太后明示!” “老身想用这锦袍交换你对卫王的忠心,你愿意吗?” “太后的意思…..” 卫太后深深叹了口气,“按理说你已经是嫁过人的,又是桐儿的弟媳,根本不适合当卫郡的王后,不过身份问题,倒还可以想想办法,知道萦妃没死的人并不多,知道你就是萦妃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只要消息不泄露出去,再令你改头换面,重新以另一种身份入主卫王宫,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既然斩断了过去,老身就希望你能全心全意辅佐桐儿平定天下,登上大龙宝座,你能做到吗?” 欢萦闻听之下不免蹙紧了眉头,“太后是在用皇后的后位来做交换吗?可是,欢萦就算不做卫王后,现在不也在替卫王办事么?太后你是怀疑欢萦的忠心呢,还是觉得欢萦所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目的?” “哼,还要老身说的那么清楚吗?”卫太后冷冷道,“现在的你一心想报父母的仇,为你长孙家洗冤,当然会借助卫郡的力量来达成目的,可是你的最大仇人无非是厉太后而已,他朝一旦我们除了厉太后,你又会不会变谁能说的清?还有卓元灿,你与元灿尽管成婚的时间并不长,然而你能保证就不会再与他旧情难忘吗?尤其涉及帝位争夺,万一你下不了手,故意殆误桐儿的大事呢?” “既然如此!”欢萦惨白了脸愤然道,“既然太后信不过欢萦,那就请放欢萦离去,欢萦不参与卫郡任何政务,不就再无后患了吗?” “放你离去?”卫太后嗤鼻道,“放你离去去找卓元乐?当然,像你这么厉害的女人,也一定会获得卓元乐的信任,卓元乐财大势大,或许可以更快的帮你达成心愿呢!” 欢萦气结,只是碍于卓瑞桐的面子,对卫太后忍了又忍,“按照太后的说法,欢萦只有一死,才可让所有人皆大欢喜喽?” 卫太后笑了,“怎么你宁肯死,也不想做卫王后么?” 欢萦惨然摇头,“不是欢萦宁死也不做卫王后,而是欢萦从来就没想过要做卫王后,更没想过做皇后,我承认,帮卫王多少都有借助卫郡势力的成分,可欢萦亦不是那种反复无常朝夕瞬变的小人,今日借助卫王明日就可以傍上吴王,我之所以不遗余力,还因为我敬重卫王的为人和品行,相信他是一个可以使百姓安居乐业的好王爷,否则,便是我肯帮,亦不能左右民心向背!” “噢?”卫太后深究地凝视欢萦好一阵,“你还知道民心向背么?可老身怎么觉得你的手段,并不像是在为桐儿争取民心啊!” 欢萦苦笑,“太后,您先前也说以卫郡的形势,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何况积敛军饷所失的民心和解决掉北戎,让边界百姓从此安宁无扰,让我朝不受外敌之犯所收获的民心,孰轻孰重?” 卫太后垂下眼帘微微颔首,“唔,对付北戎这件事,老身就当你说的在理,可如果逐鹿中原呢,你认为桐儿如何收获民心?” 欢萦淡淡道,“朝廷方面我就不多说了,厉太后擅弄朝政,元灿性情又过于软弱,早已失尽民心,至于吴王方面,据我所知,他只是打出了反厉党旗号,所以才暂时获得了不少军民的支持,可你如仔细想一下,就会发现,除了反厉这个空头旗号,他并未做多少实际一点的,惠利于民的事儿,一旦厉氏倒台,天下争利之时,我并不觉得吴王会强于卫王。” “这么说倒好像也有理,不过老身想提醒长孙姑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朝一日,你沉冤得雪,不再需要卫王的力量了,你打算何去何从呢?” 欢萦叹了一口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不是我不再需要卫王的力量,而是卫王已经不再需要我,他的身边会有许多比我更好的良将谋臣,他只需亲贤臣远小人,广施仁政于天下即可,到那时,欢萦何去何从对太后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吧?” “好一个伶牙俐齿聪慧过人,长孙姑娘,话谈到这个份上,老身不得不佩服你的确明察事理,达观远见,那老身也就不再为难你了,但愿你好是为之,真正能做到言行一致,不要出尔反尔。” 欢萦深深再施一礼,“太后放心,欢萦谨记了!天色已晚,太后若无别的事儿,那欢萦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卫太后淡淡道,“老身让喜柔送你回宫。” “多谢太后,太后请早些安歇,保重身体!”欢萦说着站起身,准备告辞。 卫太后却仍是跪坐在蒲团上,并不看欢萦,欢萦只得欠身拜了又拜,然后转身而走,刚刚走到门边,只听卫太后道,“等等,你且慢着。” 欢萦回身,“太后还有何吩咐?” 卫太后转脸望向身侧的佛像,悠悠问道,“老身见你两次,每次都看见你头上插着的白玉簪,足见你甚是喜欢这支簪子,可你知道它的来历么?” “来历?”欢萦甚是诧异,簪子的玉质虽然的确上乘,但这样的簪子对卫王宫来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物件,能有什么来历,太后为何突然问起她簪子了呢? 欢萦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卫太后一定会告诉她。 果然,卫太后停了停又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它的来历么,唉,老身还以为你知道了呢,这玉簪是长孙姑娘十二岁那年,桐儿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啊!” “什么?生日礼物?”欢萦愈发诧异不已,“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收到啊?” “老身记得那一年,桐儿很早就说起姑娘的生日,还说一定要送姑娘一件喜欢的东西,可姑娘的喜好很特别,寻常的金银首饰姑娘似乎从来看不上眼,而且桐儿觉得若是拿了宫里的首饰去给姑娘,又不能体现他自己的心意,所以就寻遍京城,找完了所有的珠宝首饰店,最终给他找到这支玉簪,他说只有这细腻温润纯质无暇的东西才配得上姑娘,购得以后,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收藏在一只精美的匣子里,每天翻看一回,确定玉簪没有损坏没有丢失,只单等姑娘的生日到来。” “那后来呢,他为什么没给我?”欢萦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戴上玉簪时,卓瑞桐会以那样古怪特别的眼光打量自己,原来机缘巧合,自己竟在一堆首饰中,选上了卓瑞桐替自己十二岁生日买的礼物。 “后来?”卫太后淡淡道,“后来大概是姑娘生日前半个月吧,就听说姑娘已经被先帝相中,要指婚给卓元灿,尽管当时先帝还未正式下聘,但已经是尽人皆知了,桐儿知晓后回到宫中,将匣子取出看了一夜,最终也不晓得他把簪子藏哪儿去了。” 欢萦默然,难怪指婚后卓瑞桐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很多,他一定是为了避嫌,所以竭力的和自己保持了距离,只是这支玉簪重见天日被她无意间选中,戴到头上时,两人之间已隔着太多世事变幻。 “连老身也没想到,这支簪子竟被桐儿带到卫郡来保存至今,想必是因为姑娘死里逃生孑然一身,桐儿才重新将簪子取出拿来给姑娘用的吧,兜兜转转,尽管错失了五、六年的时间,可玉簪又寻到了它原本该属于的人,不能不说是缘分啊!”卫太后说到这里,回脸看了一眼呆立在门边的欢萦,遂缓缓站起身,踱到欢萦身边,“老身讲出玉簪的来历,是想告诉你,世事冥冥中自有天定,原本属于你的跑也跑不掉,看似属于你的,却很可能只是匆匆经历,桐儿他心里有你,老身想与你交换的,也不仅仅是一个帝后之位,你,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太后,我……”欢萦的心彻底被卫太后最后这几句话震动了,只是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喜柔,替我送客!”卫太后未等欢萦再次开口,已经下了逐客令。 欢萦脑海中一片混乱,也不知是怎的随着喜柔回到流觞宫,一进厅堂却见卓瑞桐焦急的迎上来,关切地打量她,“欢萦,我母后没有为难你吧,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等得我都快急死了!” ------------ 第五十二章 集 结行宫 更新时间:2010-10-17 “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让你早点回宫休息,别等我了吗?”欢萦定定地望着卓瑞桐,百感交集。 “没见你回来,我怎么能安心休息呢?”卓瑞桐轻蹙眉头,“出什么事儿了,欢萦,你的神情不对啊!” 欢萦掩饰地垂下眼帘,“没有,没什么事儿,太后请我去说说话,叙了一阵子旧,所以耽搁晚了。” “真的?你没骗我吧,欢萦,我跟你说,我母后她说什么你都不用往心里去,人年纪大了,脾气就会变得古怪些,但她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能怎么样的,你完全可以当耳旁风,若是觉得受了委屈,你告诉我,我改天去劝劝她……” “行啦,王爷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真的只是叙叙旧,太后完全没提宁棠儿,所以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踏踏实实回去睡觉吧,好不好?”欢萦冲着卓瑞桐挤出一抹微笑,声音也变得格外轻柔。 卓瑞桐狐疑地盯着欢萦,“你和我母后也没见过几次,有那么多旧可叙吗?欢萦你不许骗我哦,明天就要启程了,我可不想你因此而受到影响!” “能受什么影响啊!”欢萦笑道,“要说受影响最多是受你的影响罢了,你这么紧张会让我不能安心启程的。” “好好,那我先回去,你早点歇了,明天一早我会在暗道口送你们!”卓瑞桐无奈,尽管不太相信欢萦的叙旧之说,可又怕影响到欢萦她们的休息,只能作罢,先暂时回寝宫再说。 等卓瑞桐离开后,小瓷服侍欢萦洗漱,帮欢萦解开发髻取下簪子时,欢萦问小瓷道,“你从前跟卫王有多熟,为何知晓这簪子的来历?” 小瓷愣了一下,“夫人听老太后说了什么吗?小瓷并不知晓簪子的来历啊!” “那最初我从首饰盒中挑出簪子时,你为何用那样特别的眼光瞧我?”欢萦的语气有些不快,“你我如今同气连枝,有什么不能明讲,难道还需要遮遮瞒瞒么?” 小瓷醒悟到欢萦定是疑她说谎,故而不快,忙解释道,“夫人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清楚这玉簪的来历啊,那日卫王拿了些衣物以及一匣首饰给奴婢,奴婢当然要打开来点验一下喽,也免得万一不小心弄丢了一两件,那奴婢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反正在皇宫里的时候,凡是奴婢经手的首饰都要点验的,何况卫王宫?奴婢正点着,卫王却忽然说,还有一件呢,也放在一起吧,说着他就从自己怀里摸出个锦布包,打开来里面就是这白玉簪了,奴婢见卫王的举动便疑心簪子对卫王来说肯定是特别的物件,不然他怎么会单独揣在怀里呢,后来夫人千挑万选,居然也从一匣首饰中选中了白玉簪,奴婢自然觉得好生奇特,原来夫人跟王爷真的有缘分呢!”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碰巧而已,倒是我误会你了”,欢萦掩饰道,“晚上和太后闲聊时,她说这玉簪挺配我,所以我忽然想起了那天的事儿。” 小瓷对着镜子撅嘴道,“夫人什么都还好,偏是疑神疑鬼的时候令人尴尬,夫人疑我倒罢了,不会连王爷也一块儿疑吧,幸亏玉簪是夫人自己挑的,不然定疑是我和王爷串通好的,说不定一气之下还摔了玉簪呢!” “行了行了,我不过多问了几句,倒惹出你这么多联想来,我看你是想着要出门远行,兴奋的过了头吧!”欢萦不满地白了一眼小瓷,将玉簪随手放在一边,并拿起梳子,自己梳起头来。 小瓷见状,嘻嘻一笑,抢过梳子帮欢萦梳理着,“说起远行,其实我还真有点兴奋呢,自我记事以来,跑的最远的一次,就是带着你从京城跑来这里,可当时你死睡在车上,一动不动,跟个死人没什么分别,而我又惊恐万状,接天连夜的赶路,除了驱车飞奔之外,几乎什么都顾不上,尤其在夜间,黑乎乎的官道上,只剩我一辆马车,还搭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真是要有多恐惧就有多恐惧,我还想呢,万一你没服解药,就那么突然醒了,直愣愣的坐起来,到底是诈尸呢,还是已经变成鬼了?” “呸!你就编吧小瓷,我还真想忽然从你身后坐起来,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嘴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吓不吓得死你!”欢萦嘴上争锋,心中却对小瓷充满怜爱,那种情况下,换了谁驾车,怕都是七魂跑掉了三魂。 “夫人这样说好不讲道理,等哪天换我披头撒发扮成鬼吓夫人,夫人会成什么样呢?”小瓷知道欢萦在跟她开玩笑,所以也继续玩笑着。 “会成什么样?你说会成什么样?”欢萦忽然从凳子上跳起来,张牙舞爪的就去咯吱小瓷,小瓷丢下梳子,一边躲闪,一边找准时机还手,流觞宫中的临行前夜,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寂,罕有地传出了两个女子嬉戏笑闹的声音,持续到深夜。 不知睡了多久,欢萦忽然被敲更声惊醒,一听离出发还有一个时辰,她轻轻将斜靠在自己身上的小瓷推开来一些,挪动着下了床,推开窗户,窗外如银的月光泻洒进来,令人心情为之一振。 梳妆台上,那支白梅玉簪静静的躺在月光中,更显得剔透晶莹,欢萦凝神良久,若有所思,终于没有去碰它,而是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因为月光,庭院中格外的清爽,尽管风吹得欢萦不禁揽紧了衣袍,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在回廊中坐一坐,若是在京城,这么好的有月亮的夜晚,肯定不会如此冷吧。 即使已经看过欢萦的戎装装束,卓瑞桐却仍有心动的感觉,今日的欢萦似乎特别清爽干练,而尚未遮掩上的黑纱垂落一侧,更衬托出了她白皙柔润的脸颊,宛如明珠出尘,卓瑞桐迎上前去,端详欢萦良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欢萦也有些沉默,想了半天才道,“我走了之后,卫王不要忘了欢萦交代过的那些要注意的事项,凡事以大局为重,切莫意气用事,还有就是……” “我会的,我会记得,会自己保重,等你和聂空的好消息,你也是,要记得分离原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卓瑞桐不等欢萦说完便接了话茬,他郑重承诺着,也郑重约定着。 欢萦点点头,“溟沙营的消息传递全靠鹰隼,如果遇到紧急情况,王爷一定要多放两只,以免消息失漏!” “知道,你那边无论情况是否顺利,也要定时发送消息过来,这样我就知道进展如何,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上主意呢,毕竟我和聂空有一些成功的经验。” “好!”欢萦笑笑,“那我们走了?” “牵马过来!”卓瑞桐一面大声吩咐护卫,一面目不转睛地凝神欢萦,好像要将欢萦的样子深深刻入脑海中一般,“一路小心,珍重!” “卫王珍重!”欢萦和小瓷翻身上马,“就此别过了,卫王!”两骑快马穿过林中小径,飞速地消失在林荫尽头,往卫郡城方向而去,卓瑞桐深深的长叹一声,“走了,都走了,偌大的卫宫,这下只剩本王一个人形单影只孤孤清清了。” 欢萦和小瓷在城门外遇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陆子嵩,三人不再多语,急急催鞭,赶往灵山行宫,陆子嵩问欢萦道,“夫人想必还未曾去过灵山行宫吧,在下倒是跟随聂总管去过一回,还是由在下跑前带路好了!” “有劳陆将军了!”欢萦缓了缓缰绳,有意让陆子嵩骑到了前面,“你派去接应的人员,传回了消息没,是否一切顺利?所有人是否已集结完毕?” “截止到昨晚,只有东边中晟营的人还没到,其余的已经全部集结完毕,派出接应的人员,也只有接应中晟营的那几个还没回来,不过按路程估算,最迟今晚或明早便能到吧”,陆子嵩道。 “唔,今日我们就算抵达灵山行宫怕也要晚上了,中晟营的人如果还没到的话,明天我们就休整一天,后日再转道。” “好!”陆子嵩高喝,“跟我走,抄近路,不到傍晚我们就能抵达。” 一路向北,陆子嵩所说的近路,乃是翻过一道山垭,山路不算陡峭,但对于完全没有山路骑行经验的小瓷来说,吃了不少苦头,陆子嵩不得不时常停下等候没跟上来的小瓷,最后陆子嵩干脆帮忙牵住缰绳,带着小瓷走,这样总算平安的继续上路了。 果然,如陆子嵩所预计,三人傍晚之前就来到了灵山行宫脚下,想来如不是小瓷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应该还能更早到,灵山行宫修筑在一整座小山上,四周环绕果林及城墙,经过了一路上的荒凉不毛,欢萦连叹灵山行宫的选址真是得天独厚。 三人在山下下了马,经正门走石阶上行宫,欢萦道,“幸亏灵山行宫够大,不然两千将士如何安顿的下来?” 正说着话,下来一名偏将打扮的人,拱手道,“陆将军,影夫人,末将施丰等候三位已多时,你们总算是到了,恕末将迎候来迟!” 原来此人就是陆子嵩派来灵山行宫负责安顿的将领,一番寒暄后,欢萦得知各营来的将士暂时都是由施丰统一指挥,大家早已磨拳擦掌,就等欢萦他们到来了,不过中晟营的人不知何故,仍是还未到。 看来不得不再多休整一日了,欢萦在施丰的带领下,先去看了自己和小瓷住的地方,然后吩咐施丰在晚饭前通知全体人员到大殿集合,她有话说。施丰应诺着退下,陆子嵩也去找住处了,欢萦和小瓷打来冷水,将就洗了一把汗津津的脸,然后就率先去大殿等候众人。 没一会儿功夫,众将领陆陆续续到齐,欢萦对大伙的集结速度还算满意,毕竟是第一次训话,不可能要求太高,但以后是决不能允许这样的速度了。 “我知道,诸位都是各营所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施丰将军也一定告诉过你们集结来此的原因,可大家知道我们要去的溟沙山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吗?”欢萦开口便询问道。 许多人面面相觑,均摇了摇头,还有一些人大着胆子回道,“听说要经过一个像迷宫一样的死亡谷?我们不会在里面迷路吧?” 另有人则道,“集结我们去溟沙山谷是去训练么,那和我们平时在军营里的训练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去那么奇怪的地方?” 欢萦点点头,“说的好,今天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多年来卫王在溟沙山谷中还藏有一支秘密的部队,那就是施丰和这位陆子嵩将军所隶属的溟沙营,经过多年的特训,它已成为卫郡综合实力最强的一支奇袭劲旅,而挑选你们的目的,则为了扩充这支奇袭劲旅的实力,我们希望在需要的时候,溟沙营可以成为最锐利的刀,直插敌人的咽喉,你们愿意么?” “当然愿意!我们早就迫不及待了!”下面这次异口同声应道。 “至于溟沙营的训练和你们平时所在军营的训练有什么不同,这个问题我想你们很快就会见识到,我们卫郡地处边界,首先要防范的敌人便是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的北戎,他们骁勇善战,善于千里奔袭,面对这样的劲敌,我要求你们从踏上溟沙山谷的那一刻起,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未来的训练和对敌,我保证,成为溟沙营将士的日子,将是你们一生中最辉煌和难忘的日子,你们不仅将会建立赫赫战功,同时也会扬名天下,让所有的敌人听到溟沙营三个字便闻风丧胆心神俱裂!你们能做到吗?” “能!”众将士再一次异口同声。 “我!没听清!”欢萦一字一顿,冷冷道,“我要你们拿出令敌人闻风丧胆心神俱裂的气势再给我回答一次!” “能做到,杀敌立功,所向披靡!”这一回是如雷的呼啸传遍了整个灵山行宫,令草木皆为之震撼。 欢萦终于满意的笑了,“我们后天一早启程,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考虑退出,但是当你决定了迈出通往溟沙山谷的第一步时,就要做好面对一切困难也毫不退缩的准备,否则,谁若是想半途逃跑,皆以临阵脱逃论罪,立斩无赦!” 下面一片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比刚进大殿时肃穆庄严了许多,欢萦道,“我要说的,先就这些,下面由陆子嵩将军为你们简单介绍一下路途上的纪律和注意事项,以后,你们的训练就主要由陆子嵩将军负责,所有人的行动也必须听从陆将军指挥,若有敢违者,军法处置!陆将军,请吧!” 训话结束之后,众将皆由施丰带往膳堂去吃晚饭,陆子嵩和欢萦、小瓷最后才走出大殿,陆子嵩朝欢萦拱手道,“夫人呐,夫人刚才一席话真是让末将佩服之至,夫人虽为女流,但天生就有将帅之风,实在比末将等强上百倍啊,我想这些将士们一定都跟末将一样,彻底的改变了对女流之辈轻看的想法,对夫人五体投地呢!” 欢萦淡淡笑道,“陆将军谬赞了,要想彻底的改变大家的成见,还早着呢,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在以后的日子,我们大家可以同心协力,把溟沙营训练的更好更强,而我也会尽最大努力担当好我该担当的,配合陆将军的训练,陆将军请放心吧!” 陆子嵩也笑了,“有夫人坐镇,末将心里就有底多了,末将在此发誓,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夫人满意。” “唔!”欢萦做了个有情的手势,示意陆子嵩边走边说,“其实我从未带过兵,当然也从未训过兵,所以我若是有失误的地方,还请陆将军不必顾及我的颜面,直言指出,可以吗?” “好,末将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子嵩道,“夫人是去膳堂和众将一起用餐呢,还是末将让人把夫人和小瓷姑娘的饭餐,单独送到你们的房里?” “今日就单独送到我房里好了,跑了一天的路,我倒没什么,但小瓷姑娘不擅长途骑行,怕是累的吃不消了,我带她回屋让她好生休整一下,明天开始,我再和众将一起用餐吧!”欢萦回脸望了一眼小瓷,对陆子嵩道。 “好,那末将这就派人将晚饭送过去!”陆子嵩拱手拜别,“夫人也好生休息吧,不然到溟沙山谷一路,比今天可是要艰苦的多!” “等等!”欢萦唤住转身欲走的陆子嵩,“明天一早,你来接我,我们去巡视一下将士们的住处,还有灵山行宫,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总要四处转转吧,另外中晟营的将士到后,无论多晚,都要立即通知我!” “是,末将知道了!”陆子嵩领命离去,当只剩下欢萦和小瓷两人时,欢萦对小瓷笑道,“累的不轻吧,来,我们弄点热水,洗个热水脚,你会舒服许多。” ------------ 第五十三章 意外又起 更新时间:2010-10-18 “奇怪,夫人也是在京城长大,为何倒比我适应长途远骑呢?”小瓷不免愧疚道,“都怪我太差劲了,不会因此而影响后天的进发吧?” “不会的,你第一天第一次骑这么远,又走了很大一段山路,颠簸和姿势的僵硬才造成了腿脚的血脉不畅,由此引致酸疼肿胀,休息一天后再骑,可能就会适应许多,到时我再教你个法子,让你能够随时调整,保持舒服点的姿势,那再远的路途咱也不怕了!”欢萦说罢,自嘲的笑了,“其实我也很久没赶这么远的路了,还行,本事还算没丢多少。” 两个女子慢慢走回住处时,热汤热饭已经送到了屋中,尝了尝,竟比卫王宫中的饭菜还可口,或许是因为劳累的原因,两个人风卷残云,居然吃了个一点儿不剩,晚上别说小瓷,就连欢萦也开始觉得天气又冷,浑身又酸疼,好在被褥还够厚,一晚上两人挤作一床,虽睡的不太踏实,总算还囫囵到了天亮。 起床洗漱之后,得知中晟营的人还未到,也不晓得出了什么状况,欢萦便带着小瓷去膳堂用早餐,热腾腾的稀粥和馒头下肚后,两人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头晚酸疼的身子骨也似乎恢复了活力,欢萦让负责造饭的厨子这晚三更就得起来准备,不单要准备早饭,还得准备两千人路上所带的干粮,因为从灵山行宫去溟沙营尽管从路途上算,也不过两三百里,但进入荒凉谷地后,行程就会减慢许多,顺利的话,也需三日才能抵达。 和陆子嵩说好去视察,所以用过早饭后,欢萦便拿了名册,一一核对集结来的将士,人数太多,清点完毕都已经是近两个时辰后了,将士们在施风的安排下,轮序开始日常操练,欢萦和小瓷及陆子嵩则沿着灵山行宫的山道,向四处走走,灵山其实除了行宫所占据的灵峰外,还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峰,不过从灵山行宫修通的山道前往,距离都不远,往来皆在半个时辰内,听陆子嵩介绍说西北方的猿啸峰设有烽火台,欢萦遂建议先往猿啸峰看看。 走了一段山路,山路变成向上修筑的栈道,欣赏灵山风光之余,欢萦很好奇地问陆子嵩,卫王为何花了这么大的工夫修筑灵山行宫,陆子嵩道,“非也,灵山行宫并非是卫王所修,而是早在先帝期间,就筑起了这座行宫,因为卫郡地处边界,先帝和北戎几次交锋都会先在卫郡落脚,但是大军调动,为方便指挥和联络,以及免得过于惊扰民众,加重地方各项负担,先帝便选中了距离卫郡百里开外的灵山驻扎,而且猿啸峰正面对北戎地界,碰到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到北戎境内的几处山峦,先帝遂在猿啸峰筑烽火台,以此警戒自己及后人,塞外强敌窥视,要时时居安思危,万勿懈怠懒惰,荒废朝政,否则迟早会被外敌吞灭。” “原来如此!”欢萦感叹道,“所以卫王就国后也将这里当做是时时提醒自己,防范外敌的地方了,对么?” “是啊,大家心里都明白,卫王蓄志早非三五日了,可惜卫郡地势太偏,单以卫郡一国之力对敌,实在困难重重,好在经过几年的练兵和囤积,卫郡的实力已比卫王刚来时强大了许多呢!” 三人在闲聊中不知不觉就来到猿啸峰上,峰上筑有城墙,一路通往烽火台,但是今日天气尽管晴朗,山中却有些轻雾,陆子嵩道可能看不到北戎界内的山峦了。 站在烽火台上,欢萦极目远眺,只见天际交汇处有几处隐隐的黑点,也不晓得是不是陆子嵩所说的北戎境内,而山下卫郡的风景则尽收眼底,薄雾如纱,千里阔野壮观且苍凉,风蚀的山丘沟壑既显得突兀也无比的凝重,蜿蜒向东的卫河则如大地的缎带,在透明的阳光下反射出镜面一样的波光,三人赏目许久,都为俯瞰的山河所痴迷,在这样的天地间,人是多么的渺小。 正欲回程,却见一名兵甲冲冲赶来,“回禀影夫人,陆将军,施将军让在下前来通传一声,中晟营的将士们已经到了,他们半路有人生病,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有人生病?”欢萦大惊,“生的什么病,会不会是疫病?” “别急!”陆子嵩道,“北地气候干燥,天气温差极大,反而不易生疫病,倒有可能是途中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因气温差异导致的寒热病。” “没错,据他们说是宿营时,喝了生水后,好几个人都出现了上吐下泻的毛病,又由于没带必备药品,故而拖到了今日”,那名兵甲回道。 “没带药品?真糟糕,我们也忘了这层了,怎么办?”欢萦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考虑过来考虑过去,却把这么重要的环节给忘了。 陆子嵩沉吟了一下道,“行宫是为王爷他们避暑和秋猎准备的,应该也有一些药物储备,我们回去问问行宫的杂役,他们或许知道!” 听陆子嵩这么一说,四人忙匆匆往回赶,刚望见行宫的殿影,便见施风候在路口,“影夫人,陆将军,末将在等你们拿个主意,招募来的将士中有人略通医术,他看过中晟营生病的将士后,说不是拉肚子那么简单,生病的人身上起了红疮,而且已经生脓溃疡,估计受了什么感染,又没得到及时医治所致,我们在行宫中找到一些药粉,刚给生病的将士用了,可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末将觉得已不宜再让他们前往溟沙山谷,而且末将怕有传播的可能,将所有中晟营的将士都隔离在半山的易房内,除此之外,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噢?情况这么严重吗?”陆子嵩的脸色也变了,“万一传染的话,那我们所有的人都别想走了,那个通医术的将领呢,立即叫他过来,我要问个清楚!” “他现在正在给剩余没有生病的将士检查,估计一会儿就能上来,陆将军影夫人,要不我们先去大殿等候消息吧!”施风征询道。 欢萦点点头,几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向大殿走去,小瓷见各人脸上均一脸凝重,忍不住问道,“中晟营来的人到底有多少啊,如果放弃他们,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军力?” “中晟营此次调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一百二十八名,现在已经顾不上管什么军力不军力的问题了,就怕是疫病,那样不但我们会受影响,若冒然前往溟沙营,还会影响整个溟沙营呢!”欢萦忧心忡忡的答道,接着问施风,“生病的到底有多少个?你点过没?” “点过,四十二名,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施风道。 “四十二人是几乎在同一时间生病的,还是陆续生病的?”欢萦紧追着问。 “据他们说,有三十五人是在宿营的当天夜里开始发病,还有几人是因为照顾生病的,在随后的第二日陆续生病,所以他们其实也采取了一些相应措施,所有人全部用了面巾遮住口鼻,也避免着直接肌肤接触,从余下的行程看,生病人数没有增加。” 欢萦和陆子嵩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样的话,似乎还有希望? 等了许久,那名略通医术的士兵才赶来大殿,他的身后还跟了几名自愿帮忙者,那士兵自我介绍说姓丁名源,家里上两代皆是郎中,传到他这一辈,因为有兄长继承父业当了郎中,所以他才弃文从武投了军,但从小耳濡目染,对普通的病症还是不在话下,以他之见,生病的将士必是受到污染水源的感染,加之本身的不适应,才至生病,病症有一定的传染性,但只要注意别沾染到病人的口沫或呕吐的污秽之物,便问题不大,经检查,余下的八十六人是健康的,但为保险起见,可以令他们沐浴汤药,更换衣裤,再在衣服上洒一些药粉,即能彻底绝断传染的可能性,而生病的四十二人服药过后,应该能有好转,病重者或需调养个七、八日,症状轻者,三五日即可康复。” 欢萦和陆子嵩听后,同时觉得松了一口气,便立即吩咐下去,所有炉灶旺火,大锅烧水,另由丁源带一些人去采摘洗身子用的草药,将灵山行宫杂役们平时居住的易房再腾出几间,供中晟营的将士们沐浴,每人的浸泡时间都必须达到丁源所要求的,更换下来的衣服,亦由专人抱至空地处集中焚烧,再掩埋灰烬,最后又将洗浴更衣完毕的士兵,另行隔房居住。 零零乱乱的折腾了半天,所有人都错过了午饭,但相比对病情扩展的担心,他们根本就没怎么感觉到饿,于是中午饭便连着晚饭一起用了,吃饭时,欢萦和陆子嵩商量,既然生病的士兵需要调养,而他们又不可能再在灵山行宫耽误久了,所以只能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带健康的将士们先走,由施风和丁源留下来照看病人,等四十余名士兵完全康复后,再由施风领他们入谷。 尽管出现了一些波折,让欢萦多生出一丝忧虑,不过总算问题得到了解决,他们绝大部分人还是可以第二日就启程了,这次的意外让欢萦吸取了教训,欢萦让丁源将库房里的药粉药膏等现成的物品全部清点一遍,除了丁源他们需要留用的,剩余的只要是可以防止日常疾病的,全部分作小包,交给下面的将士各自保管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而水源问题显然是最大的困扰,撇开中晟营的将士是因为在路途中喝了污染的水源不说,陆子嵩告诉欢萦,此去溟沙营沿路上能够使用的可靠水源将越来越少,即便是有水源,离行军的大道也会很远,往返一次几乎要半天时间,尤其进入沙谷后,他们恐怕一滴水也不会补给到,所以通常进入溟沙山谷之前,必须到达那唯一的水源地进行补充,且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否则天黑以后,复杂的地形极易迷路,到时,别说找水源了,很可能还会偏离大道,越走越远,越走越迷失方向。 欢萦想了想,“靠罗盘也不行吗,我们如何才能在天黑前赶到?近两千人马的吃水问题,比你们以前几十人出入可难解决的多呢!” “没错,不光有人,还有马的饮水必须要保证,因为马不耐饥渴,若不及时补充水,会活活渴死,所以从灵山行宫出发时,每个人必须准备至少两大皮囊的水,尽量保证马匹的饮用,到合适的水源地之前,我会提醒大家还有多远,还有多久才能补充到,让大家控制好用量,至于你说的罗盘,到沙谷的边缘就失灵了,所以不能指望,必须得在天黑前找到,否则宁肯多熬一夜,可那样的话,我们不仅要多耽误一天,还会因为夜间没有合适的宿营地,有被冻个半死的危险,且不是一夜的问题,是两夜!” “为什么是两夜?”欢萦纳闷地问道。 “还是我先前提到的,水源地太远,如果我们能在天黑之前到达,正好可以在水源附近扎营,这样第二天一早便可整装进入沙谷,反之,若不得不第二日去寻水源,那么就会耽搁半天,以至于夜间正好……”陆子嵩没再说下去,却是一脸的难色。 “正好会在死亡丘壑区宿营是吗?”欢萦从陆子嵩的眼神中已猜出个大概。 陆子嵩点点头,“便是我们,也不敢夜间滞留死亡丘壑林。” “为什么?真有那么可怕?”欢萦瞪大眼睛。 “听说夜间风刮过丘壑地带时,会传出极为可怕的嗡鸣声,让人毛骨悚然,还有传说,这种可怕的声音会让人迷失心智,在迷宫一样的丘壑中瞎转悠,直至累死为止!”陆子嵩垂下眼皮,“我被调到卫郡城追随聂总管之前,溟沙营就有两个胆大的将士,喝了酒之后,相约夜闯死亡丘壑,结果再也没见过他们的人,后来溟沙营就将死亡丘壑设为禁区,严禁任何人夜间进入。” “我明白了,水源很重要,但这近两千将士们的生命更重要,从明天开始一定要严格按照行程前进,绝不能再允许出现半点差错了!”欢萦站起身,想了想又道,“那一直以来溟沙营的水源是怎么解决的呢?” “溟沙山谷外有一处淡水湖泊,溟沙营其实就设置在湖泊附近的隐蔽地点,没有水,谁也无法生存,所以当初选址,聂总管很费了一番心思!”陆子嵩道。 “好,那你把该交待的,都跟大伙交待一下吧,让大伙提前做好准备,不光是需用上的,还得对我们可能面临的困难,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是夜,临休息之前,欢萦不放心,又和陆子嵩一起,一一检查了各营将士们的准备情况,到熄灯之时,她才回屋,小瓷在等她,见欢萦脸有倦意,便问道,“夫人,你很累么,赶紧睡一会儿吧,你这个样子真让人担心你也会生病。” 欢萦摇摇头道,“我不是疲倦,而是一开始就出现的意外,警醒了我真正的训练中,可能会遇到更多更大的困难,我之前设想的太简单了,所以,我现在真的有些担心自己能否胜任了,小瓷,你说我万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办?” “怎么会呢,以夫人的聪明才智,还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夫人你别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遇到什么困难,不还有陆子嵩他们么?”小瓷柔声安慰道。 欢萦苦笑,“我那点小聪明算什么啊,幸亏我还有点慧眼,抓住了陆子嵩这个家伙,不然真的进了溟沙山谷,情形不可想象,另外,我更担心的是,这次选人毕竟仓促一些,万一进入溟沙山谷后,他们不能通过训练,该拿他们怎么办?因为溟沙营的真正所在,是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的。” “无妨啊,夫人,我对新招募的这些也并不是太看好,而且训练时间又有限,想让他们完全达到以前溟沙营的水平,根本不可能,但是他们可以作为溟沙营的后备,一面训练一面继续挑选擢拔,而稍微差一些的,也许他们比陆子嵩、施风之流不如,可比起大营的士兵又强上不少,所以不如根据他们的能力,到时派以适当的任务即可,多一份力量总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啊”,小瓷边说边替欢萦宽衣,好让欢萦能安心睡一会儿。 “你说的对,至少他们有杀敌立功的心,这比什么都强,两军对战,斗志一定不可缺!”铠甲移除,欢萦顿觉身子轻松了不少,“好了,我也不多想了,咱们早些休息,明儿好准时启程!” “嗯!”小瓷笑着就伸手去拔欢萦发髻上的发钗,忽然愣住,想起来什么似的吃惊道,“夫人,你的玉簪呢,怎么没戴?” ------------ 第五十四章 一路风尘 更新时间:2010-10-19 欢萦没有答话,,头天晚上小瓷太累了,所以是欢萦帮她泡了热水脚,让她先早早休息的,以至簪子的事儿,小瓷倒一直没注意,这会儿欲帮她解开发髻,才发现东西不对了。 “是丢在哪儿了么?还是放在包袱里了?”小瓷着急的就要去翻包袱。 “小瓷,别找了!”欢萦淡淡的唤住小瓷,不知该如何向小瓷解释。 小瓷停下,转身盯着欢萦,“夫人啊,你又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就因为它是卫王宝贵的,而你又不想接受?” “我不知该如何接受!”欢萦在小瓷的逼问下,终于蹦出了一句答复,同时她将脸扭过去,不看小瓷的双眼。 小瓷默然良久,幽幽的叹口气,“奴婢就知道,夫人心里还是忘不了皇宫里那个!” “不是这样的,小瓷!”欢萦心中恻然,“不是忘不了,我,还有瑞桐、元灿,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我忘不了的,其实是那一段少年之谊,他们两人,我无论选择谁,其实都是不公平的,你曾问过我,如果不是先帝指婚,那我还会不会有别的选择,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很可能有,虽然我当年的确喜欢元灿多一些,但如果我知晓了瑞桐的感情,我或者也不会在他们二人中,做任何选择!” “夫人这又是何苦呢?”小瓷蹙眉道,“小瓷不明白,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一件很简单很直接的事儿吗,夫人为何要把一件简单的事儿弄得夹缠不清呢?” “因为那对你来说是简单的,你一直生活在皇宫中,喜欢上一个人后,便单纯的心里只装着他,可你现在也明白了,哪怕是单纯的感情,有时候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而我呢,如果真的要从元灿和瑞桐中选一个的话,是注定要伤害另一人的,尤其我已经是元灿的萦妃,这不仅会影响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更糟糕的是,卫王心怀大志,如果哪一天,真的能登上大龙宝座,你觉得我的身份可能不被揭穿吗,你觉得卫王可能不会被天下人耻笑吗?夺弟皇位,又夺弟之妻,这是多么可怕的罪名!” 小瓷的脸色也变了,“是啊,夫人现在躲在卫郡,卫郡地偏,尚无认识夫人者,可回到京城,那些朝堂上的大臣,皇宫里的下人,他们可都是认得夫人的,便是夫人委曲求全,还是让位当皇妃,深居简出,然而纸里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会被居心叵测的人揭出的啊!” 欢萦酸楚的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卫王的情意我全都明了于心,只是世事弄人,我现在真的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接受便是害了卫王,以前先帝指婚,卫王便伤过一次心,难道你希望我再一次害了卫王吗?” 小瓷鼻子同样发酸,她伸手抚上欢萦的肩头,“夫人呐,你可真够命苦的,小瓷原还以为夫人比小瓷幸运,只要夫人愿意,可以代小瓷永远的陪在卫王身边,没想到,夫人竟跟小瓷一样……” “我也算幸运!”欢萦忍了眼泪,微笑地拉住小瓷的手道,“他们都说我如今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可我失去了所有一切,不又得了你和我相互依靠么?” “嗯!”小瓷用力地点着头,“夫人放心,只要夫人不撵走小瓷,小瓷就永永远远陪在夫人身边!” “傻丫头!”欢萦松了一口气笑道,“换我是你啊,我早就放下无望的情感,找个能真正和自己一起过日子的人了,哪怕是耕田织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生一堆的孩子嬉闹于堂上,就这么慢慢变老,该是多么恬淡宁静的生活。” “真的么?”小瓷疑惑地望着欢萦,“你说的日子会有吗,那样的日子真的会恬淡幸福么?” “与世无争,知足常乐,从此不用侍候别人,只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这不就是幸福么?”欢萦笑了笑,“好啦,跟你说这些你大概暂时也不会懂,不过你不妨仔细想想?” “好,我帮夫人梳头,让夫人可以安神定心的睡个好觉!”小瓷说着取过梳子,解开了欢萦的发髻,将一头黑瀑一样的长发落下来,细心地帮欢萦梳理着。 欢萦凝视镜中的自己,心里没来由的抽痛着,刚才她并没有完全跟小瓷说实话,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让卓瑞桐招致天下骂名,只是她不能接受卓瑞桐情感的理由之一,另一个原因,她担心,真的到了兄弟相争同室操戈的时候,元灿即使肯让出皇位,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如果她的抉择可以成为交换筹码之一,她希望,卓瑞桐能看在她的份上,留元灿一命,元灿纵然无情,但夫妻一场,她也该为他们之间的纠葛做一个了断。 五更天时,一切都准备就绪,欢萦几乎没什么胃口,强迫自己喝了一碗热粥,再拿了几个馒头塞进包裹里,陆子嵩说过,干旱区域的水远比干粮重要,所以倒宁肯带足水,而少带些干粮。 山下所有的马匹均被挂上了水囊,这样马匹就会很吃力,所以陆子嵩临行前已经交待众将,弃铠甲,着布衣上路,反正溟沙营的铠甲和各种兵刃都是配备充足的,只要能顺利到达,每人都可以领取新的。 施风赶来送行,欢萦又询问了一下生病士兵的情况,听到说绝大部分人已经止住吐泻,欢萦放了不少心,叮嘱施风一定要等所有人全部痊愈,才能带他们赶来溟沙营,施风一一答应过,陆子嵩又不免交待了几句,众人这方上马启行,朝着溟沙山谷的方向进发。 后来欢萦才明白陆子嵩为什么反复说明水源的重要性,原来不仅是干旱对行军造成的困扰,还有白天炙阳烈日的焦烤。五更天出发时,欢萦和小瓷都冻得嘴唇发乌,尤其是奔马催策,那冷风就如刀子一般刮的脸生疼,接着越走越热,热到连喘息都快透不过气来,欢萦不得不时时擦去脸颊上的汗水,以免汗水浸眼,遮住了视线,再看看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们显然比她适应多,因为他们虽然也不停的拭汗,却都不像她和小瓷那么狼狈不堪。 已经过了正午,陆子嵩却仍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欢萦又不好多问,只当陆子嵩是为了赶路,因此除了自己尽力跟上以外,还得不时鼓励小瓷别掉队。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狭长的谷地,两边均是陡峭的风蚀山岩,草木不生,岩壁在阳光下闪耀,光看看都觉得发烫,不过因为地势狭长,山风似乎比其他地方大,而且要凉爽一些,陆子嵩在队伍前面勒住缰绳,高声喊众人下马,他们中午就在此休整。 欢萦看看地势,对陆子嵩道,“这里幸亏是卫郡境内,要是打仗期间,可绝对不能在这样的地方休整。” “没错!”陆子嵩道,“本来这里也不适合停下来,但下午的太阳会更灼人,我们得在这里把阳光最炙烤的时间段给避过去,不然马匹和人的体力都会消耗过大。” “可是这山岩光秃秃的,也避不了多少啊!”欢萦看着四面,不禁皱着眉头。 “稍等一下就好了,你且看着吧,这不,阳光已经移出了一片阴凉?”陆子嵩笑笑,“这一段路上再难找到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的阴凉地了,我们不仅可以在此吃干粮喝水,还能就地打一会儿盹呢!” “你的时间计算的可真准啊!”欢萦佩服道,“溟沙营训练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看来,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向聂空学呢!” 陆子嵩笑笑,从马背上解下水囊,一边先给他的坐骑喂水,一边道,“夫人已经很不错了,在下从军已很有些年头,却还是第一次遇见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当然,小瓷姑娘的表现也可堪嘉奖,以我陆某人的观察,二位平日肯定过得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突然跑来带兵吃苦,困难可想而知,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我也好采取相应的措施,万一夫人和小瓷姑娘也病了,那可就麻烦了,临走前,卫王可是让枚争带信给末将,让末将一定要照顾好二位呢!” 欢萦有些不好意思,学着陆子嵩的样子,取下水囊先给坐骑喂水,“卫王总是太顾念别人而不在乎自己,没事儿,我觉得自己还吃得消,陆将军尽管按既定安排行进就好,不过,小瓷你呢?没什么不适吧?” 欢萦扭头去问停在他们后面的小瓷,小瓷气喘吁吁只顾擦汗,还来不及管她的马,“我也没事儿,出了一身臭汗,可惜没多带几件换洗衣物。” 欢萦笑了,“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大家还不都一样,算了,臭就臭点儿,天气又热又干,一会儿上路又得出汗,换也没用!” “唉,我知道嘛,就是那么一说!”小瓷看中一块突兀一点的岩面,高低又正好合适,便一屁股坐了上去,“不是还要休整一段时间吗,你们那么急干嘛,我可要等喘过气来在给自己和马儿喂水。” 欢萦见小瓷懒散的样子,更乐不可支,“人家陆将军像你?陆将军还要去前面探探路呢,对吧?” “夫人怎么知道?”陆子嵩诧异道,“前面有两条道,都可以通往溟沙山谷,我想先去查探一下,看哪条路好走些。” “按你们以前出入的路走不成吗,干嘛要那么辛苦呢?”欢萦担心地对陆子嵩说。 “我们出入的那条道窄,以前都是几十人几十人的出入,没有上千人马走过,所以我得去看看,保险点嘛!”陆子嵩喂完马,重新挂好水袋,“那你们先歇着,我察看完即刻回来!” “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儿去?”欢萦追着陆子嵩问道。 “不用了,夫人休息片刻,最好去察看一下将士们,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适应。”陆子嵩说罢已翻身上马,轻轻催鞭向前方而去。 欢萦看着陆子嵩远去的身影,又回脸看了看小瓷,“瞧见没,人家多勤快,你呀,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吧,顺便帮我看好马,这里又没有拴马的桩子,可千万别让马自行跑了。” “知道了夫人!”小瓷连忙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夫人和陆将军一样,都是闲不下来的人,那小瓷就不跟夫人一道去了?” “嗯,看好马就行!”欢萦说着朝小瓷身后稍远一点地方驻足的将士们喊道,“大家原地休整,可以开始用餐了!”说着就朝他们走了过去。 将士们三五人一堆,或将马匹的缰绳挽在一起,用大石块压着,或拿兵器戳地,当了桩子拴住缰绳,然后才围坐下来,取了水和干粮,邀请欢萦也一块儿来吃。欢萦笑着摇头,在询问过状况一切正常后,欢萦沿着狭长的谷道,一直察看到最后的一部分士兵,然后按名册点了几匹人马一首一尾的负责警戒去,并将就沙灰在名册上做了记号,三天路程上的执哨和巡戒,所有人得轮着来。 等回来时,小瓷早已喂完马,将马匹没碰过的那袋皮囊打开递给欢萦,“马用的水比人多,不如我们俩合用一袋,剩下三袋都给马吧。” “也好,免得跟它们用一个皮囊里的水,它们不介意,我还介意呢!”欢萦接过皮囊,喝了一大口,本来还觉得不够解渴,然而想想,无奈忍住了,“先吃干粮吧,不然吃完还是想喝。” 过了好一阵,陆子嵩才汗流浃背的回来,欢萦忙迎上去问他,“查探清楚了么?路况没问题吧?” “嗯,一切正常,我们就走另一条道儿,那边虽然荒芜,可路宽地势平坦,我们可以加快行军速度,顺利到达晚上的扎营点”,陆子嵩虽然热汗满头,神情却显得格外轻松,“现在好了,可以安心的打一会儿盹了,我刚才回来,看见几名前哨,是夫人派的吧,夫人做得对,每次休整的时候,都让他们轮流执哨好了。” “我就这么想的”,欢萦道,“虽然是在自己的地盘儿上,也不过才不到两千人,可一切还得按正规行军来安排。” “呵呵,有夫人,末将也能轻松些了”,陆子嵩说着将水囊全部取下,放到较高一点的地方,解释道,“马儿太累,让它也好好歇一脚呢!”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便靠在路边的岩石上打起了盹,欢萦和小瓷尽管不习惯,可体力的消耗让她们还真的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惊觉不远处有动静,睁开眼一看,原来陆子嵩已经召回放哨的人马,准备再次出发了。 欢萦和小瓷也赶紧将水囊重新挂好,牵了各自的马整装待发,下午的休息果然大为有用,所有人都恢复了体力和精神,跟随着陆子嵩一鼓作气,跑到了天黑,才到达他所说的宿营点。 宿营地的环境比起灵山附近,已经荒凉了不少,与其说是坑洼不平的土丘,还不如说是半沙丘,丘坡上东一处西一处的,长了些草窝,稀稀落落的,就好像生了癞子的头皮,陆子嵩下马后,便张罗着让大家在背风坡上扎帐篷,夜间风大寒凉,不扎帐篷,是没法熬过寒夜的。 等帐篷一座座扎好,陆子嵩这才带领大伙儿去附近的水源地补充用水,回来后,由于附近连一棵树影子都没有,所以根本别想生篝火,只得仍是将就冷水干粮混了一顿,最后陆子嵩和欢萦一起安排好夜间轮流值岗的人,便让其余者,可以入帐篷休息了。 帐篷有限,可即使这么有限,还是得为欢萦和小瓷单独留下一间,陆子嵩则和其他将士们挤到一块儿住去了,欢萦在帐外撇了一眼,见每座帐中都挤得满满的,连随便翻个身都不易,行军之艰苦,果然超出她的想象。 两个女子把所有带的衣物都裹在了身上,勉强睡着,不过到了半夜,却仍是被冻醒,怎么瑟缩也再睡不着,欢萦干脆出了帐篷透透气,外面寒凉的夜风,让她打了个激灵,但是天高地阔间无垠的月光又让她充满了不可言喻的振奋,这是在繁华的京城,在充满怨艾与勾心斗角的皇宫所体味与经历不到的别样人生,胸怀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澄澈和宁静,同时亦有万古长风的豪情涌动,欢萦忽然觉得,她脱离掉皇宫以及萦妃的身份,简直是件天大的好事。 如果没有被爹娘遇害的仇恨所缠绕,或许,就这样走马四方,云游天下,该是多么惬意的人生。 “夫人是睡醒了,还是冷得睡不着?”一个声音忽然在欢萦身后响起,不用回头,欢萦已听出来人是陆子嵩。 “都有”,欢萦淡淡道,“陆将军不是早已习惯这里的气候环境了么,怎么也睡不着?” “里面太挤了,空气又闷,不如到外面来吹吹风”,陆子嵩说着递过一件衣袍,“这是末将随身携带的衣物,不过末将从未穿过,如果夫人和小瓷姑娘觉得冷的话,可以拿它去御寒。” 欢萦回身看了一眼,似乎是件比较厚的棉袍,便问道,“既然是陆将军的随身衣物,陆将军为何从未穿过?” ------------ 第五十五章 有心栽柳 更新时间:2010-10-20 珠阙宫中,灯影绰绰,一条黑影见四下无人,快速地溜进內寝,而厉太后依然毫不知觉地陷入在昏迷中。 黑影用手试探了一下厉太后的鼻息,紧接着从怀中掏出几包药粉,将药粉倒入一只小碗中,调水和匀,但是调药的汤匙和碗盏磕碰的声音,却不像寻常和药,而是带着急促的不规则碰撞,似乎和药的人紧张过度,而不断的战栗着。 药终于调好,成褐色的稀稠状,还有股奇怪的难闻的味道,黑影战战兢兢走向卧榻上的厉太后,先将小碗搁在一边,拿枕头给厉太后的头部垫高了一些,这才重新端起小碗,用勺子边搅动,边舀起一勺,送向厉太后紧闭的乌唇,因为颤抖,勺子中的药汁滴了好几滴在厉太后的衣襟上,黑影已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用勺子撬开厉太后紧咬的牙关,将剩余的药汁送入厉太后的喉中。 病人无法自主吞咽,所以药汁送入后,又从唇角边溢出了不少,黑影不得不将小碗放在膝上,接着舀起第二勺,这回,黑影用一只手托住了厉太后的喉部,在送下第二勺药汁的同时,挤压着厉太后的喉部,强迫病人吞咽,如此喂下第四勺时,厉太后似乎有点知觉的迹象,喉咙管里发出“咕咕”的怪音,黑影停住动作,松开了手,静瞧厉太后还会作何反应。 果然,厉太后立即就呛咳起来,没咳两下,厉太后突然双眼一睁,怒目圆瞪的坐立起来,一只胳膊还直直的抬起,指向正前方,愣了有一两秒钟的时间,紧跟着,厉太后口一张,哇的一下,一大口鲜血喷出,不仅浸染了衣被,连黑影的肩头也被喷溅到不少,这一口血喷的太突然,还没等黑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厉太后两眼翻白,竟又直直倒下,头歪向枕头一边。 “哐当!”黑影膝头的药碗跌落在地,这一响动在死寂诡异的寝宫中尤其显得尖利刺耳,剩下的药汁全洒在地上,流溢成古怪的形状,并慢慢渗入地板缝隙中。 黑影木木呆呆的站起身,离开卧榻边,停了片刻之后,缓缓对着卧榻跪下,一下接一下地磕起头来,每一下都咚咚的碰在坚硬的地板上,额头很快渗出了鲜血,磕头碰到的地板上也是血淋淋的一片,“都是奴婢害了你,太后,奴婢这就随你而去,你不用担心那边没人侍候了!” 原来黑影正是找药回来的椒兰,可惜,她寄托了全部希望找来的药,不仅没有让太后起死回生,反而还立即害死了本来就虚弱不堪的厉太后。 椒兰仿佛已不知痛一般,把自己的额头全磕烂了,发髻也因为用力过猛,全披散下来,如果说卧榻上的厉太后是一个死人,那椒兰则宛如一个活生生的披头散发的女鬼,椒兰却浑然不觉,她缓缓站起身,慢慢的抽出一副她早已准备好的白绫,踩在凳子上,想把白绫往房梁上搭。 白绫很轻,椒兰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搭上,人已累的气喘吁吁,歇了一下,她把白绫两头拉齐,挽了一个死结,又试了试结实度,然后将自己的脖子挂了上去,“太后,太后啊,奴婢来了!” 椒兰一声哭喊,双眼一闭,脚下就要蹬开凳子,岂料,这时却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椒兰,你要干嘛!” 椒兰愣住,惊恐的瞪圆了双眼,整晚上的珠阙宫,没有比这声音更诡异,更让人胆寒的了,因为椒兰听出,那是厉太后的声音,可明明,自己不是眼看着厉太后都过去了么? “哀家问你话呢!你,你挂白绫作甚!”厉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甚至比头一回更真切,且带着椒兰所熟悉的严厉与责备。 椒兰总算缓过一点神来,她慢慢离开白绫,慢慢在凳子上转身,带着惶恐惊惧望向卧榻,卧榻上的厉太后也正半支着身子死盯着她。椒兰有些不知所措,她战战兢兢的问道,“太,太后,你醒了么,还是……” “还是什么!”厉太后虚弱地喘着气,返身躺下,“大胆奴婢,你这是以为哀家殡天了,要随哀家一起走么,哀家还没那么容易过去呐!你,你还不快给哀家倒杯水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椒兰惊喜过望,简直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换了谁在短短几个时辰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大悲大喜,怕都受不了啊。 一杯暖身的热水下肚后,厉太后的精神似乎大有好转,她冷冷的将杯子递给椒兰后,打量着自己身上被褥上的血迹,以及椒兰那还在不断淌血的额头,椒兰见状忙道,“奴婢这就给太后把这些污秽给换了。” 厉太后哼了一声,却又道,“你以为你随哀家而去,哀家就会感念你的一片忠心吗,你忘了,哀家交待过你什么了?” 椒兰想了想,疑惑道,“太后是让奴婢看顾皇上吗,还是处置掉爽妃?”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遵守对哀家的承诺,你以为你可以一死了之吗?对了,你到底给哀家吃的什么药?”厉太后终于发现地下的药碗和药汁残迹了。 椒兰不敢隐瞒,如实道,“是太医们开的方子,奴婢照方子抓的,只不过太医们怕担干系,奴婢就只好……” “是啊!”厉太后的语气尽管冷淡,却也少有的温和,“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儿,任谁不是躲远着走,只有你,椒兰,只有你敢赔上性命,不惜千刀万剐!” “奴婢孑然一身,家中亲眷早就故去,所以一早做好了死的准备,不过奴婢真的实在太幸运了!”椒兰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不是奴婢不想遵守承诺,而是奴婢清楚,太后您老人家若真是醒不过来了,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奴婢的。” “好了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吧,看你像什么样子,不过就是个死,有甚大不了,弄成这样,枉费我多年心血教导你!”厉太后责怪着,在椒兰听来,却字字句句充满了疼爱。 “还有!”厉太后合上眼睛之前,唤住正要离去的椒兰,“收拾完了,到御膳房去给哀家炖点鸡汤,要热热的,烫烫的,什么补品也不要搁,哀家就想喝又纯又浓的。” “喏,太后您想吃东西了?太好了,奴婢这就去!”椒兰两眼放光,厉太后已经好多天不进食了,全靠汤药维系生命,没想到太医的一剂狼虎药下去,还出了奇迹,让厉太后从昏死状态醒来,居然有进食的欲望了。 椒兰两脚生风,跑得飞快,心中不知太后是真的好了呢,还是回光返照,可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喜极而泣,恨不得把全珠阙宫的宫人们都闹起来,一起帮忙,可椒兰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收拾好以前,若是被人知晓了她偷偷给太后用狼虎药,即便太后不追究,也自有人会追究,会以她蓄谋毒死太后为名,治她的死罪,这一点厉太后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才叫她赶紧收拾干净。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看着太后喝下大半碗鸡汤,椒兰的心才算彻底的放到了肚里,五更天后,宫人们陆陆续续起床洒扫,她们惊讶的发现,椒兰的额头受了伤,而头晚已经被太医们诊断为无药可救的厉太后,却下了一道新的懿旨,即令众臣在她养病期间,将急奏交给椒兰送到珠阙宫来。 欢萦看了看陆子嵩手上的衣袍,遂问道,“既然是陆将军的随身衣物,陆将军为何从未穿过?” 月光下,陆子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衣袍是我随军前,我娘亲手缝制的,我把它带在身边,时时看到,就好像看见我娘一样,可我家中本来贫寒,我娘一针一线缝制出这件棉袍不易,我又怎么舍得穿它呢?” 欢萦感叹道,“陆将军自己都舍不得穿,却拿来给我们御寒,不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不舍,是因为感念我娘的抚育之恩,而且我平时都有军中所发的衣物与甲胄,也穿不上它,可把它给夫人和小瓷姑娘御寒,算是让它物尽其用了,换作是我娘,定也会这么做嘛。” 欢萦端详了陆子嵩一阵,终于点点头,接过了衣袍道,“陆将军一番美意,我若推辞,是对将军的不敬了,这样,这件衣袍我们暂借一用,用完一定会原物奉还,毕竟是将军的娘亲亲手缝制,我们岂可夺人之美?日后将军显赫归乡,更可告诉母亲,她的衣袍温暖了不止将军一人呢!” 陆子嵩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我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归乡,何谈显赫?不过,夫人的话让我娘听了去,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呵呵”,欢萦和陆子嵩同时开怀大笑,此时抱着棉袍,欢萦竟也不觉得有多冷了。 回到帐篷中,小瓷正抱膝而坐,黑暗里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欢萦问道,“你也睡不着么,怎么不出来?” 小瓷摇头,“缩在帐篷里都够冷的了,外面岂不是冷得更厉害,我才不要出去!” “嗯,就知道你怕冷”,欢萦说着将手中的棉袍披在了小瓷身上,并替她裹紧了一些,“现在呢,好点儿了么?” “哪里来的衣服?”小瓷吸了吸鼻子,“像是新衣服,却没有新衣服的布料和棉花味儿啊。” “你狗鼻子怎么着,还嗅来嗅去的?”欢萦推了小瓷一把,“放心吧,人家是新衣服,只不过放在包裹里随身带了好几年。” “谁啊?还有这种人?”小瓷直起身子,“那我给穿了不太好吧?” “你倒想得美,只是暂时借给你的,用完了,打整干净,趁着白天晾晒一下,然后再还给人家啊?”欢萦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她之所以收下陆子嵩的衣服,其实就是想以此为媒,替小瓷牵个线,陆子嵩年轻英俊,能力又强,他日必能建功立业封官加爵,加上人品也不错,到时小瓷若能跟了他,一定会幸福,不过小瓷的性子比较固执,一时半会儿的心思肯定是转不过这层弯的,只能慢慢撮合,他们若有缘,必有水到渠成的一日。 “那你呢?”小瓷茫然不知欢萦的打算,还傻乎乎的问道,“夫人你不也冷得厉害嘛?还是夫人你披上好了”,说着便要脱下来。 “诶,千万别!”欢萦伸手阻止小瓷,“我跟你明说了吧,是陆将军特意让我拿给你的,既然是拿给你的,披到我身上算怎么回事啊!” “陆将军的衣服?他为什么要拿给我啊,要说御寒,也得先顾夫人呐!”小瓷一头雾水。 “刚才我出去吹了吹风,正好陆将军他们帐篷里太挤,也睡不着出来溜达,所以就聊了几句,陆将军问,‘没看见小瓷姑娘,小瓷姑娘睡得还好吧?’我就说,‘哪儿好啊,早冻醒了,不过怕冷,在帐篷里窝着呐’,结果呢,人家陆将军马上就拿了这件棉袍,让我转呈给你,呵呵,陆将军一番美意,你可不许推脱啊!”欢萦故意学着陆子嵩的语气,绘声绘色的讲给小瓷听。 小瓷在黑暗中疑惑地凝视欢萦,“这个陆子嵩也真是,脑子也不多想想,夫人才是因为冷得睡不着而出去的呀,他,他干嘛偏想着把棉袍给我呢?” “本夫人冷,可是精神不错,还能出去溜达,人家陆将军的心可比谁都细致呢,他是担心你更容易生病,懂了么?”欢萦拍了拍小瓷的肩,“好了,既然暖和了,就再睡一会儿吧,离天亮出发还早!” “这件棉袍很大,不如夫人也裹进来,我们俩挤作一块儿,能暖和许多呢!”小瓷嘻嘻笑着,硬是要将棉袍往欢萦身上搭,欢萦推脱不过,只得拿了棉袍当被子,两人挤作一处睡。 “小瓷,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成不?”欢萦的睡意还没上来,又在小瓷耳边低语道。 “夫人你说,有什么事儿小瓷都听你的!” “军帐实在太不够用,我们俩占一座又嫌浪费,不如明天叫陆将军和几个主要的将领也住进来,他们睡外面,中间我们想法隔一道布帘,这样就能缓解一些。” “夫人今天怎么没跟陆将军说?”小瓷静静的问。 “我是怕你觉得不方便,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跟臭男人些挤一个帐篷住,这传出去也不好啊,万一以后因此而嫁不出去,那我罪过可大了!”欢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我可从来没说要嫁人,夫人你自己其实不也……”黑暗中小瓷抬起头,“不也是跟我一样的完璧之身么,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嘘!”欢萦竖起一根指头,碰了碰小瓷的嘴唇,“千万别告诉卫王,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相信这些将士们。” 第二日,又是一整天的奔驰,由于陆子嵩安排的合理,所以路途虽长,但大家的体力都觉得还行,并不算劳累,不过由于所走的地方,几乎无路可言,因此光找路,就很费了一些时间,在这种半沙化地带,即便留有一些人走马踏的痕迹,没几天也会被细细的风沙所掩盖,陆子嵩不得不时常下马,蹲下身去,在草窝里、浮沙下仔细辨认是否有曾经经过的人迹。 难怪陆子嵩会说,天黑之后他们根本无法找到水源地,即使有天上的星星指引,也仅是能辨认东南西北,可在黑暗的广袤的地域里要想找到一个确定的位置,简直比登天还难。 幸运的是,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水源地终于给他们找到,按照陆子嵩的说法,这里与其说是水源地,不如说更像荒漠中的一小块绿洲,面积尽管不大,可终于有了树木和至少半人高的水草以及过膝的蒿草类植物,黑暗中亮起风灯,大伙再一次忙着安营扎帐篷,因为有树,便捡了稍干一点的树枝,准备晚上可以燃篝火取暖。 但陆子嵩严禁众人靠近水草生长的水泽地带,那里表面上看起来,是平静的水泽,甚至能感觉到水的缓缓流动,可实际上,水草之下的淤泥深不可测,人一旦陷进去,便会在淤泥中越陷越深,直至被完全吞没窒息而死,而取水的地点,则是一口很有些年头的水井,也不知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打下的,取出的井水谈不上甘洌,可比之欢萦他们头日喝的,带着奇怪涩嘴感的水,已经算是上品了。 捡来的树枝不够干燥,费了很大事才点燃,还冒着呛人的烟雾,不过大伙儿仍是高兴的,没想到沙漠边缘还有这等地方,对他们来说,今夜肯定会比头晚好过。 依旧是安排了值岗,欢萦摸了摸包袱里剩下的两个干硬的馒头,却毫无胃口,没有胃口是一回事儿,肚子饿又是一回事儿,现在的她显然又是饥肠辘辘。 见外面大伙的兴致都很高,欢萦忍不住过去也加入了他们,一个人道,“哎,不知这里有野物没有,要是能打上一两只来解解馋才叫好呢!” 另一人说,“想的美吧,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野物,赶紧暖和暖和,吃点东西就去睡吧,明儿可是一早就得启行。” 欢萦笑笑,看来,大伙都跟她一样,明明很饿,却对干馒头提不起劲儿来,只能希望明天能顺利穿过死亡丘陵,到达溟沙大营后,让所有人都好好吃一顿了。 有几名士兵见欢萦来到篝火前,忙给她让出了位置,两天的相处下来,欢萦和他们已经熟识了不少,而之间的距离,也在悄悄拉近。 ------------ 第五十六章 不速之客 更新时间:2010-10-21 陆子嵩巡视了一圈后,回到宿营地,见欢萦和不少将士正围在篝火边说话,便默默的退到一边,转身的时候差点撞见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小瓷。 “小瓷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吃了东西吗?” “谢谢陆将军的棉袍!”小瓷静静地看着陆子嵩。 “这,这不算什么!”陆子嵩略带羞涩的笑,“是我应该做的。” 小瓷望了望篝火那边,“夫人今天很累了,我不想麻烦夫人,你可以再帮我个忙吗?” “嗯,那有什么,你吩咐好了!” 小瓷指了指身后的帐篷,“想办法帮我隔出一道帘子来,这样我和夫人的帐篷里,今夜可以多睡下几个人。” 陆子嵩想了想,“用油布行吗,许多老将士在行军途中,都会带上油布,一是可以防潮,不管是包裹行囊还是露营都可以用上,二则,怕遇上意外的状况,比如渡河之类,还可以将其裹在行囊上,顶在头顶,避免打湿。” “夫人只说需要一道帘子,也没说用什么做,我想应该可以,不过,有那么大的油布么?” “呵呵,当然未必有那么大的,不过可以多找几张,将两角系上再拉开,不就够大了?”陆子嵩道,“你要是觉得还能将就,我这就替你找去。” “有劳陆将军!”小瓷拱手施礼道,“那我可就在帐篷里等陆将军了?” 看着陆子嵩应诺着钻入其他的军帐中,小瓷得意的笑了,她本来还因为找不到可以遮挡的东西而犯愁,没想到,她的难题陆子嵩一下就给解决了,这样也好向欢萦交代了,省得自己在军中老像一个多余的人。 隔了好一阵陆子嵩终于带齐了东西回来,不用小瓷动手,陆子嵩已撩开帐帘,借着外面马灯微弱的光亮开始麻利的忙碌起来,隔出一角后,陆子嵩似乎不放心,又躺在地上试了试油布帘是否遮挡严实了,爬起来时,陆子嵩有些为难道,“可惜有点透光,不过光是从帐篷外照进来,在外面不容易看到你们,你们从里面大概会有影响。” “那不是正好吗?”小瓷用手指卷着衣角,含含糊糊道,“正好可以防患于未然。” “嗯?”小瓷说得太含混,陆子嵩没听清,“你说什么然?” “没,没什么,就这样蛮好!”小瓷偷偷笑道,“多谢陆将军了,从扎营你就一直在忙,而我又麻烦你到现在,真不好意,你还没吃东西吧?” 陆子嵩笑道,“没事,就那点干粮,三两口就解决问题了,帮你们弄道帘子,能耽误多大功夫,何况还是为了大伙晚上睡得稍微安稳点,我谢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那,那陆将军一会儿就住进来吧”,小瓷朝油布帘子扬了扬下颌道,“反正有帘子了,陆将军再挑几个老实的也一起搬进来好了。” “唔,我问问他们!”陆子嵩挥手道,“那我先出去了,你若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陆子嵩刚一钻出帐篷,正好和欢萦撞个正着,欢萦似笑非笑道,“这么快就忙完了?陆将军的动作是不是也太利落点儿了?” “噢?”陆子嵩莫名其妙,挠了挠头,“末将,末将是怕影响夫人和小瓷姑娘休息啊!” “你……”欢萦心中暗暗责怪陆子嵩太不敏感,不过以陆子嵩目前和小瓷的状态,她也不好点破,只能笑笑道,“多谢多谢,你且去忙吧!” 回身进了帐篷,小瓷还站在原地,欢萦朝她吐了下舌头,“怎么?人家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呐?” “唉!”小瓷叹了口气,神情却并不太开心。 欢萦纳闷地问道,“好好的,又叹什么气?我都在外面站一会儿了,见你们聊的热闹,没好意思进来打扰,不过你们说的,我可全都听见了,人家陆将军可没任何地方欺负你啊!” “我也没说他欺负我啊!”小瓷扭过身,掀开油布帐帘钻了进去,“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很单纯的人,单纯得令人难以置信,你说,我们一直生活在宫中,何曾见过肯这么单纯帮忙的人呢?” 欢萦听了,也沉沉的叹了口气,“是啊,以前在皇宫,就算小心翼翼,也说不定哪天就性命不保,卫王宫呢,四处又都潜伏着危险,我们的生活,可真够累的。” “我也在想,都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还单纯过了,步步危机的日子过久了,见人总是怀疑三分,防着三分,到底是我们可悲呢,还是陆将军这样的人可悲?”帐帘内,小瓷幽幽道。 一阵无语,欢萦看着帐帘内,她和小瓷,之前的生活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尽管出生在不同的家庭,却注定了都要以不同的方式走入皇宫,那不是她们可以选择的,就连被逼以死亡的形式逃离出宫,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别说小瓷,她其实又何尝甘心? 以前,不能选择,至少还有自己牵念的爹娘,还有自己喜欢的男子,所以从未认真审视过内心是否真正快乐,以为注定好的,她的命就该是那样,可换了现在,欢萦已经不再相信命运了,老天凭什么不开眼,要让她家破人亡,要让她遭受背叛的重击,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不,从今往后,反正都是孑然一身,她的一切,都要自己来做主了,自己决定,自己选择,自己承担,那样,虽死大概也会无憾吧! 欢萦和小瓷在荒漠的大地上,经历她们迥然不同的人生时,卫王宫内,畏儿正陪着宁棠儿在王宫中散步,畏儿问宁棠儿道,“奇怪,那个什么影夫人这两天也似乎消失了,王爷说是派她出门办事,会是什么事儿呢?” “王爷的事儿能有什么?”宁棠儿淡淡道,故作满不在乎,“男人们呐,关心的,永远都是权势啊朝政啊,还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你若多问两句,便疑心你是想干政。” 畏儿笑了笑,“如今时局这么乱,夫人觉得咱们卫王宫能做世外桃源么?” “谁晓得呢!”宁棠儿叹口气,“像我们女人家,还不都是浮萍一般的命,随命漂流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远远望见巡戍的王宫侍卫们正朝这边走过来,宁棠儿有意放慢了脚步,凝目相视,她已经看清楚,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文简。 两相经过时,文简依照规矩朝宁棠儿施礼,寒暄中,宁棠儿发现文简的眼神不对,心中甚为疑惑,难道那边又来消息了? “今儿天气甚好,夫人不去流花亭走走吗,我们刚刚经过时,看见流花亭周围的菊花全都开了呢!”文简脸上笑着,眼神却格外冰冷。 “是啊,我也听说了,今儿早上太后她老人家还令人采摘了不少,带回净堂里养着呢!”宁棠儿微笑着答道,“多谢文统领提醒,我们这就凑个热闹去。” 流花亭的四周花道,红黄白紫绿开了一大片,好似锦缎铺在了大地,畏儿道,“今年开得这么好吗,一会儿我们也摘些回去插瓶吧,夫人?”畏儿抬起头,看见宁棠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却径直朝流花亭走去。 “夫人,你怎么了?”畏儿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宁棠儿才放佛从梦中惊醒,“嗯?你,你说什么?” “我问夫人,这菊花开得这么好,我们待会要不要也采些带回酌闲阁插瓶?” “噢,随你便吧,喜欢就采些,也给脆儿她们养养眼!”宁棠儿随口应道,脚下却并不停,来到流花亭中,她找了个位置坐下,转头招呼畏儿道,“你慢慢赏着啊,替我挑选大朵的花蕾,千万别选已经全开放的啊,我累了,先歇歇脚。” 畏儿对着宁棠儿招招手,示意知道了,便低下头来,在花丛中挑选起来,而宁探戈也低下了头,不过她的注意力不在花上,而是流花亭内,下面砌的一圈石砖,有一块上面正有她需要寻找的记号。 宁棠儿装作很热的样子,用手扇着风,嘴里还嘟囔道,“怎么连风都是热的?我换个阴凉的地儿坐!”说着她就挪到有记号的那块石砖上方的廊椅上,一面看畏儿选花,一面伸手在廊椅下摸索着什么,很快,她真的摸到了东西,来不及细看,宁棠儿赶紧将东西飞速地揣进怀里。 这是一道从所未有的,奇怪的指令,让她在寅时去卫郡城边上的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土地庙的地理位置都在图上做了标识,宁棠儿看着标识,皱紧了眉头。 此刻正是晌午午休时间,所以宁棠儿并不担心被人发现这片带有密令的绢布,她奇怪的是,为什么要让她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因为偏僻,远离大道,所以才荒废了,而让她去那个地方的人,也肯定不是文简。 但不是文简,又会是谁?除了负责跑腿送信的冼贵,他们在卫郡城中并没有安插别的细作,可冼贵也更不可能要她去土地庙,因为冼贵的身份决定了他只能听从文简,也就是他没有发号指令的权利,从另一个角度说,文简又是单线联系人,既负责保护宁棠儿的安全,同时亦隔断了她和下线见面的危险性,所以无论如何,文简和冼贵都不是会面人,那么到底是谁要见她? 宁棠儿心慌意乱地熬到晚上,早早睡下之后,吩咐好畏儿她们不得擅自打扰,然后锁死了门,熄了灯,在床上躺了许久。 子时的更刚刚敲过,一道黑影溜出了酌闲阁,几个起落之后,黑影避过了巡卫,翻出了王宫高墙,墙外,早有一匹备好的马在等着,黑影轻巧地落在马背上,快马加鞭地一头冲向黑夜深处。 城边荒废的土地庙中,射出昏黄的油灯光,庙内,一堆干草上正襟危坐着一个表情严肃、衣着华贵的男子,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佩带着弯刀的彪壮大汉,三人皆穿着中原人的服饰,但长相却和中原人有明显的区别,都是浓眉深目,微卷的黑发和高挺的鼻梁。 黑影一路奔驰到庙前,才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好后,黑影缓步踱入破庙中,望见正襟危坐的男子,黑影似乎大吃一惊,慌忙就扯下了面罩,伏跪在地,“贱妾宁棠儿见驾来迟,还望左贤王爷恕罪!” 男子冷冷地瞧着宁棠儿,“贱妾?是啊,你现在已是一身的中原人打扮,满口的中原人礼节,看来你已与中原人无异了。本王倒要问问你,你最近究竟在做什么,为何一直打探不到有价值的消息?上次,你说卫王即将采取行动,可怎么采取行动,如何采取行动,怎么就不见你的下文了呢?” “王爷恕罪,不是宁棠儿不尽力,而是卫王似乎对我起了疑心,处处都防范着我,贱妾实难获得准确的情况”,宁棠儿灰白了脸,浑身颤抖,不知自己今日是否还有命回卫王宫。 “疑心?你哪里露了破绽了吗?”男子的声音更冷,“还是你故意找的借口,想推诿本王?” “不,不是,最近王宫里出了不少事儿,贱妾已感觉自顾不暇独木难支了,还望王爷再给贱妾一些时间,贱妾一定尽力打探出准确的消息。” 男子凝视着宁棠儿,许久都沉默不语,这人便是北戎王符离的亲弟弟左贤爷叶苏赫,宁棠儿就是他派来中原刺探军情的细作,宁棠儿长相不俗,娇媚可人,由于母亲的关系,不但懂北戎语,更有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加之宁棠儿能歌善舞,能骑善射,又由他左贤王亲自调教武功,简直就是天生的细作人选,可惜,这朵精心栽培的奇葩,却令他很有失望之感,因为他已敏锐的察觉出,宁棠儿的状态很不好。 北戎王,叶苏赫的同父异母兄长,他们二人兄尚武弟尚文,早有入主中原的谋划,故当年便将宁棠儿送入中原并接近厉津,只是没想到厉津又将其为棋子派去监视卓瑞桐,反到弄巧成拙比她呆在厉津身边对北戎更有用处。可是,由于各方缘故,宁棠儿在中原的时日甚久,左贤王便越发觉得不放心,他此次前来中原的目的之一便是要亲眼考察一下宁棠儿。 “本王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怕你滞留中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叶苏赫缓声道,“如今两边局势紧张,大有战事一触即发的迹象,本王不得不慎重行事,你若不能及时传回消息,那我军可要吃大亏的呀!” 叶苏赫想了想,又道,“都是自己人,本王也不瞒你,我此行偷偷潜入中原,是为了去摸一个合伙人的底,他悄悄带信给王庭,说是只要我们帮他拖住卫军,那他就有把握占领中原,一旦他登上龙椅,就会把整个卫郡地盘都送给王庭作谢礼,你认为这个条件可行么?” “中原的局势现在亦是复杂难测,不知王爷说的是何人呐?”宁棠儿问道。 “呵呵,是何人你就不必打问了,你只说说这单生意做得做不得?”叶苏赫拊了下粗粗拉拉的胡须道,“现在王庭最担心的是,万一我们对敌卫军,到时候他坐不上大龙宝座,又或者坐上之后出尔反尔怎么办!” “的确很有这个可能,贱妾觉得中原人的城府都很深,和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多长一个心眼,噢,不对,是得多长好几个心眼才行。” “是啊,本王就知道还是你了解中原人一些,不过,这也是我们北戎可以扩充疆域的一个大好时机,错过了,想以我们的偏隅之力,对付整个中原兵马,实在太难了!” “那王爷准备如何摸这个人的底呢?”宁棠儿好奇道,“贱妾说实话,王爷这身打扮,虽换了中原服侍,可一看还是外族人,蒙混不过的!” “噢?”左贤王眼睛一瞪,“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爷若是把胡子剃了,头发挽起来,塞进帽子里会好的多!” “嗯,有道理,行,本王就先谢你了,棠儿,合作一事本王到时自有打算,但是,成与不成,我们都需要审核卫军的实力,这可就要看你了?本王希望,下次你不会再令本王失望!” “是,贱妾遵命,贱妾一定竭尽全力摸清卫军的底细,王爷请放心!”宁棠儿无奈,虽然她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却也只得先答应了再说,她还不想自己年轻貌美的生命,就死在叶苏赫身后那两个大汉手中。 待左贤王一行人离开后,宁棠儿也速速潜回了酌闲阁,换掉夜行服,宁棠儿坐在桌边陷入沉思:叶苏赫今天的话好生奇怪,他明明是问自己的意见,却又不肯吐露任何细节,说明叶苏赫早有详尽的计划,那么他告诉自己这件事又是什么意思呢?是试探,还是逼她继续为他们效命?似乎这两种可能都有,而且要命的是,如果确实战事一触即发,那她宁棠儿也就失去存在的价值了,北戎会怎么对付她? ------------ 第五十七章 危机暗伏 更新时间:2010-10-22 后果是不寒而栗的,北戎的女人素来就没有地位,除了唯男人是尊,没有任何自我可言,但如果男人好一些倒也罢了,可男人动则打骂那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不顺眼一脚踢出门去,也算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有更多的,犯了错的女人或本身出生卑微的,则被当做奴隶,随意供男人们玩乐、挑选,宁棠儿很清楚,若不是自己生的美艳,又被叶苏赫看中作为细作,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没有完成叶苏赫的任务,便意味着有罪充奴。 烦心的事儿真是接踵而至,她还没来得及打探到蓟余广关押的地方,叶苏赫就从天而降,若继续在这夹缝中生存,她迟早也会被卫王抓住,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宁棠儿愁得都快抓狂,难道当真是老天一条活路都不给她吗。 宁棠儿这边愁肠打结,卓瑞桐那边却也是通宵未眠,枚争四更天才领着一个年轻的将领匆匆回到王宫,此人叫周延庭,是陆子嵩的接任者,以往的时候主要负责追踪以及监视,头一回冼贵送信,便是由他领着几个人分段尾随,终于查清冼贵能顺利出入边界的真相,而后他被陆子嵩安排在那条秘密山道附近,假作猎户,实际则是对山道进行严密的监视,直到陆子嵩临走,才将他调回来,负责溟沙营在卫郡城中的据点,不过周延庭人虽调职,可对山道的监控,剩余的留下来的人员,却是一天都没有松懈。 卓瑞桐看了周延庭的密报之后,轻蔑地笑了笑,“本王就说嘛,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在卫郡城中待了三天,两天半夜都去城边上那座破烂的土地庙,肯定是为了接上头,文简这些天一直被派遣差务,身边也一直有人跟随,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将消息亲手转给宁棠儿,所以他只好将消息藏在流花亭,等宁棠儿自己去取,可叹宁棠儿根本没想到,别说是她,便是她北戎的主子,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周延庭拱手道:“这几个人甚是狡猾,每天都换住处,而且白天足不出户,连饭菜都是叫进房内吃,不仅如此,他们的窗口始终虚掩,随时都有人在隔窗查看外面街道上的动静,末将的手下几乎很难接近他们,若不是他们今夜接头,放松警惕,估计我们到现在都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呢!” “嗯,他们昨天晚上就去了破庙,要么是为了等宁棠儿,要么就是想提前查探一下周围环境,也大概正是由于昨晚发现土地庙果然荒僻,今天才放心大胆的坐在庙里等吧,总之,这个北戎所谓的王爷,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公然潜入我卫郡!” “要不要连夜将他们抓了?反正他们今晚的落脚地,我们已摸清楚了,绝对不会有错。”周延庭道。 “不行!”卓瑞桐合上密报悻悻道,“你不是听到他对宁棠儿说了吗,他此行只是路过卫郡,真正的目标在中原呢!” “可是,究竟是谁这么无耻,居然想割卫郡给番邦,以求得番邦的策应?” 卓瑞桐摇了摇头,犹豫道,“想不通会是谁,难道是吴王?可我们至今没动静,吴王应该没将我们计算在内啊,而且此人居然敢割卫郡给番邦,不仅是个卖地求荣的主儿,更是个军事白痴,试想北面的门户一旦打开,北戎不是随时都可以长驱直入了么?要不然,他就是在使诈,先哄了北戎帮他里应外合再说。” “奴才,奴才听了半天,怎么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啊!”枚争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卓瑞桐沉吟道,“既然你都这么说,看来我倒低估了左贤王的合作者啊。” “可奴才不明白,奴才真不明白,中原现在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了,趁乱打主意的人自不在少数,只是他为何偏偏盯着了咱们?”枚争一脸疑惑。 “这就有两种可能性了,其一,这个人有细作在我们周围,他可能获悉了我们的一些动向,其二,卫郡一直都独立于边塞,他觉得卫郡的问题不好处理,所以借助北戎之手,削弱卫郡的力量,到时,他就可以坐收渔利了”,卓瑞桐分析道,“当然,现在都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也许……”周延庭猜测道,“这个人也存在兵力不足的问题?” “论兵力,现在就只有朝廷的兵力最多,祖先封王时,先就做好了防止藩王作乱的准备,所以无论藩王如何扩军,兵力也始终无法和朝廷的力量抗衡,除非联纵!吴王之所以能和朝廷的军队相持不下,并非靠的是兵力较量,而是现在特殊的局势,先帝驾崩,元灿的皇位尚还未坐稳,厉太后本来强势,可惜对她不满的人太多了,所以对军队的控制力量大不如先帝,这才有哗变的事件发生,继续相持下去的话,只怕哗变的军队会更多,我这么说,就是告诉你们兵力很重要,但绝对不是唯一重要因素,就看这个妄图称帝的人到底是谁了!”卓瑞桐在房内转了两圈后,沉沉道,“周将军,你要辛苦了,加派些人手把他们给本王盯好了,千万别让鱼儿脱钩!” “末将明白!”周延庭拱手道,“那末将就先告辞了,卫王请早歇!” 等周延庭离开,卓瑞桐重重的坐下,深深陷入大椅内,愁眉不展。 枚争上前道,“主上,他们去盯梢,一定能查出勾连北戎的贼子是谁,主上你应该放心才是,干嘛还如此犯愁呢?” 卓瑞桐叹口气,缓缓道,“本王不是担心周延庭他们能否顺利完成任务,本王忧虑的,倒是中原的局势,看来,许多情况要比本王原先预想的复杂的多啊。” “唉,偏偏聂军师和影夫人都走了,咱这可怎么办呢,主上现在身边无人,很容易顾此失彼啊!”枚争替主子担心不已,跟着愁眉不展。 “他们去办的事儿也很重要,若说顾此失彼,那是本王已经顾不上他们了,但愿他们全都吉人天相,能顺顺利利早点回来!”卓瑞桐盯着书房的门,若有所思道,“把门打开吧,天快亮了,本王想透透气去!” 欢萦终于明白这一大片风化的丘陵为什么被冠之以死亡之称了,除了风之外,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据陆子嵩介绍说,他们还是从死亡丘陵的边缘地带通过的,整片丘陵,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大,更不清楚丘陵的中心部位又在哪儿。 那些奇形怪状形态各异的丘堡,在白天看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若是晚间,走在这些黑黝黝的影子中,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和心悸,欢萦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队伍,“所有人都必须跟上,大家留心一下自己的前后左右,别让人掉了队!” 陆子嵩笑笑,“现在你明白这里为什么像迷宫了吧,高大的丘堡遮挡了视线,丘堡间的通道千千万万,只要一走岔,你就不清楚会拐到哪里去了,当然,你也说不定会在某个范围内,来来回回不停的兜圈子,可就是找不到正确的出路。” “这地方太可怕了,寸草不生,丘堡上全是常年风蚀形成的孔洞或者削痕,别说外人,便是我们出入一趟也是非常不易,聂空选址可谓煞费苦心,不过,你们当初,是怎么找到路径的?”欢萦问道。 “我听人说,是聂总管找了一个进过这里又活着走出来的向导,他们进行了多次勘测,才总算定出了这么一条能顺利出入的路径,基本上,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每次出入,都不敢稍有偏差,必须按我们自己设下的记号走,你看!”陆子嵩指着一座丘堡顶端,那上面有反光的东西,在阳光下耀眼刺目。 欢萦眯缝起双眼,凝视良久道,“正确的路径并不是按这些记号的顺序走,而是它们所反射出来的阳光的方向,对吗?” “对,夫人真是聪慧过人,一悟就透!”陆子嵩转手指向左侧一边,“我们的这个位置,要左转,才能看见下一个标记。” “可是,万一阴天该怎么办,又或者,进入的时间不对,上午和下午的阳光照射方向不同,每个时辰亦有偏差,那该怎么判断?” “那倒无妨,如果走过一趟,便可以推算出阳光的移动点,比如这面镜子,现在是已时,阳光正折射朝我们的左方,记住每面镜子正当阳光折射的时辰,每错过一个时辰便会偏西多少度聂总管早就计算好叫我们牢记,所以不会走错,阴天也是一样,只要能判断出时辰就好办,最麻烦的是晚上,如果看不见这些镜面,便极可能迷路,走失的那两位将士估计就是没看到记号,所以一错再错。” “我明白了!”欢萦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走吧,能花费这么大心思做记号的人,怕只有聂空了。” 聂空刚刚喝了一口酒,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喷得酒沫乱飞,身边的人纷纷躲闪不及。 “聂总管,你怎么啦,不会是病了吧?”一个仆役打扮的将士关切地问道。 “哼,我还没那么容易生病呐,八成是有人在说我的是非,而且恐怕还不止一个!”聂空随意地拿袖子抹了一把满脸的酒沫,“要给我知道了谁在说我,我非把他一脚踢去北戎不可,浪费了我的好酒!” “呵呵!”不少将士都笑起来。 “聂总管还是别踢了吧,万一是咱们卫王念叨你了可怎么办!”刚才说话那个将士笑着劝道。 “卫王也不能糟蹋了我的好酒啊,多不容易喝一口,还全浪费了,罢了罢了,收拾东西,继续赶路吧!”聂空边招呼众人,便从土包上爬起身,望了望远方感叹道:“行程已经过半了吧?真希望能早点到裕兹,早点回卫郡!” “是啊,不过还算好,我们这一路,虽然行程辛苦些,总算没遇到北戎骑兵,平安往返才是最重要啊!”那个士兵帮聂空掸了掸身上的灰,请聂空上马车。 “现在说平安还为时尚早!”聂空朝远方颔首道,“蒋之道不是说再过两日,便可经过裕兹与北戎交界处的一个小村落吗,向他们打听打听北戎骑兵最近的活动情况便可知分晓了。” “那,我们会在村落里落脚吗?” “到时候看情况再定吧,如果安全,蒋之道会留记号的!” 一行商队匆匆忙忙启行,朝着裕兹方向催策而去,渐渐远离视线,几匹山颠上的马不安地挪动着,马上的一人道,“麦齐格,你跟上他们,我去向统领汇报去,要是统领同意的话,今晚咱们就端掉这支商队!” “为什么不端后面那一队?”叫麦齐格的人回头纳闷地问。 “哼,后面那一队,虽然看似货物多,可马车的辙印却很浅,他们就是有货,也必不如这一队值钱,你们看,车上装的货,把一边车辕都给压断过,所以有一辆车的辙印才会一边深一边浅,而其他车辆,辙印基本都很深!” “有道理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麦齐格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少废话,还不快跟上,要是跟丢了,唯你是问!” “放心吧,怎么可能丢,到裕兹方向,这是唯一的一条路,怕他们还能上天入地不成?”麦齐格虽然这么说着,但瞅见发话人的脸色不好,遂赶紧闭了嘴,调转马头,朝山下奔去。 “我们,真的放过后面那一队?”另一人不甘心地问道。 “我可没说放过,我只说今晚上干掉货物多的这一队,至于后面的,等我们抢完杀完之后,伪装成商队的样子等他们,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哈哈哈,好主意啊!”山巅上剩余的四人全都狂笑起来,在他们看来,商队的货物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又要大大斩获一笔的兴奋,让每个人都两眼放光。 到达溟沙营时,正是落日十分,余辉将沙漠染成了金红色,负责大营的统领叫绍见平,他早从飞鹰传书中接获了一批新的将士即将到来的消息,因此早早便做好了一切准备。 近两千人马很快就被分配了营帐,不过由于时间太晚,都是十人一帐,暂时先住着,到得第二日按照编制将会重新再做调整,住宿安置完,遂有其他的原溟沙营将士负责帮助安顿,以及给大伙介绍溟沙营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几更起床几更熄灯几更操练吃饭等等,还有哪里是膳堂如何洗漱之类小节,都一一详细说明,很让新来的将士们,有回到自己老营的感觉。 最后只剩下欢萦和小瓷时,绍见平说中帐平时是自己在用,虽然早就为影夫人腾了出来,但因为不知他们何时到,故而还有一些自己的东西暂时放着,只请影夫人稍待片刻,他立即就派人将中帐清扫干净。 “我不住中帐!”欢萦想都未想,断然拒绝,大家全都愣住了,一营统帅不住中帐住哪里? 欢萦彷佛看出了大家的心思,遂向绍见平解释道,“你没有收到消息吗,这次全权负责溟沙营将士训练的是陆子嵩将军,所以,该住中帐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可是,夫人是代表卫王前来监管的呀,不住中帐怎么行?”绍见平为难道。 “是啊,我怎么可以住中帐,那岂不是对夫人的不敬?”陆子嵩也拒绝了。 “我问你们,中帐是什么意思?只有一军的统帅,一营的统领,才可以住中帐,为什么呢,是为了让他坐镇中军方便调动兵马,请问我只是个监管,坐镇中帐有什么用?”欢萦朝绍见平和陆子嵩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别和我争了,到得军中,就按军中的规矩办,该是什么位置就是什么位置,便是卫王晓得了,他也一定会支持我的做法的。” 陆子嵩和绍见平对视片刻,绍见平无奈对欢萦道,“那,那我这就叫人将偏帐给收拾出来,只是怕时间会耽搁长一点。” “无妨,正好我不熟悉这里,陆将军也好久没回来了,陆将军若是还有余力,可否带我四处走走,熟悉熟悉溟沙营地的情况?当然,你若是太累就算了,那我就劳烦绍将军好了”,欢萦笑道。 “末将愿意效劳!” “末将不累!” 陆子嵩和绍见平几乎同时答道。陆子嵩朝绍见平做了个让自己先说的手势,“还是由我陪夫人吧,反正中帐也还没完全收拾出来,怎么等都是等,见平你布置好营地这边的事儿就行了,我们现在可指望着你呢啊!” “是啊,绍将军安排这近两千人不容易,他们也都很累了,早点安顿下来,他们也可以早点休息,那么陆将军,我们走吧?”欢萦微笑地看着陆子嵩。 “别走远了!已经在造饭了,一会儿末将还要为你们接风洗尘呢!”绍见平叮嘱道。 ------------ 第五十八章 拟定计划 更新时间:2010-10-23 “这就是溟沙湖?”欢萦本来已很是疲惫,却在这一刻眼前一亮,几天以来,看惯了蒙蒙尘土漠漠黄沙,突然一片清蓝的湖水展现在眼前,便是小瓷也忍不住惊呼,“天呐,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那种蓝色是可以纯净的透入骨头里的,欢萦和小瓷情不自禁一阵激动,深一脚浅一脚的奔去,像是要扑入湖水的怀抱一般,陆子嵩在身后连连叫她们慢点儿,她们也仿佛没听见,湖面几乎和沙地水平,欢萦和小瓷想都没想,直接就踩进了湖水中,岸边的湖水很浅,刚刚没过脚踝,但一股冰洌的寒凉还是让猝不及防的欢萦和小瓷打了个激灵,原来溟沙湖的水这么冷! 不过他们顶了一整天的大太阳跋涉,早已热得昏头颠脑,湖水恰恰让他们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清爽之感涌遍全身,说不出的通透舒畅,欢萦用手小心地捧起湖水,好像在捧一块流动的翡翠,令人惊叹的蓝色,她从所未见。 低头凝视湖面,清冽的湖水映照了三个人都有些蓬头垢面的形象,欢萦叹口气,“若不是还穿着兵戎服,我真会以为湖水里面的那个,是个要饭的乞丐!” 陆子嵩失笑,“现在四下无人,你们可以就地洗洗脸,重新整理一下发髻,回去就好看多了!” “好不好看的,刚才全溟沙营的将士都瞧见了咱们的窘态,现在才说补救,不是太晚了吗?”欢萦口中说着,却还是忍不住依照陆子嵩说的,动手捧水洗起脸来。 “夫人口是心非啊,什么时候不爱美了,就不叫夫人了!”小瓷善意地嘲笑道。 “虽然晚了点,不过形象是可以挽回的嘛,你们……末将在此似乎不大方便,还是走远些好了,等你们收拾完,喊我一声便是!”陆子嵩说着离开湖水,就要退走。 “有什么不方便的?”欢萦一脸的水淡淡道,“没见过女人洗脸还是没见过女人绾头发?又没说要洗澡,你回避什么?” “夫人!”小瓷羞臊地笑起来,“夫人你真是,这种话说出来,看吓着人家陆将军!” “有么?”欢萦转脸望向陆子嵩,“不过说真的,你们平日是在溟沙湖中洗澡吗?” “呵,夫人不但聪明,而且率真,末将怎么会被吓到呢,溟沙湖水太冷,没有人能适应它的寒凉,所以营地设有专门的澡房,大家轮流去洗,夫人若想洗澡的话,可以将木桶搬进军帐中,再让小瓷姑娘替夫人把风,不就成了?”陆子嵩回道。 欢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不是关心洗澡问题,而是你刚刚的那句‘没有人能适应’提醒了我,究竟还有什么是以往的溟沙营训练所缺陷的,明天全体将士休整一天,但你不得休息,你要交给我一份详细的完整的训练计划,包括训练类别以及时间安排等等,最好是有针对性的!” “有针对性?”陆子嵩疑虑道,“制定计划这没问题,事实上从夫人让末将负责主要训练任务的第一天起,末将就在考虑了,不过,末将不大明白所谓的针对性是指哪些方面,究竟是指溟沙营以前的缺陷还是针对我们的敌手?” “都有,但我所指的,主要还是后者,临行前,我和卫王就讨论过,北戎的优势在于骑兵,他们的骑兵训练有素行动一致,不管是攻击还是撤退,甚至是偷袭的速度都远胜我们,我们即便兵力能够强过他们,也未必会胜,而溟沙营和大营相比,最大的优势也在于机动性,所以,我希望得到的结果就是,强化我们的优势,同时找到北戎的弱点,做有针对性的训练,或者说是试练,在试练中积累击破对方的经验”,欢萦一改先前的玩笑状态,一脸正色道。 陆子嵩凝神思忖片刻,颔首道,“好,容我再仔细想一想,尽量将计划做得周详些!” “嗯,当然,你还可以征询一下全营中,一些有经验将士的看法,或许有帮助呢?”欢萦笑笑,“一点建议而已,交给你啦,陆将军?” “多谢夫人提点!”陆子嵩赶紧抱拳相谢。 欢萦随即转首招呼小瓷道,“洗好脸没,来来,我们两互相帮忙,把头发绾一下,就可以跟陆将军回去了,免得出来久了,那位绍将军可要急了。” 在偏帐中安顿下来,欢萦果然仍是命人将木桶抬进了大帐,结果被小瓷再一次奚落口是心非,欢萦不吭气,算是点头默认,不是她故作一本正经,而是她不想让人太过在意她女子的身份,这样对以后领兵会很不利,故而,她只能对陆子嵩的话当做毫不在意。 水温刚刚好,只是没有什么花瓣之类,欢萦自然也顾不得许多,先洗了再说,要不然一身衣服三天里汗湿了又干,干了再被汗湿,身子连同衣服怕都是要馊了,不过这一沐浴不要紧,欢萦大吃一惊的发现,自己的一双手和手臂其他部位,居然分截成了黑白两色,欢萦在热水里瞧了半天自己手,除了纤细柔美还勉强保留外,她简直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她的手,转念想想,脸皮怕也是同样黝黑的厉害,自己太无经验,没想到此地的阳光竟会把肌肤晒成这样,这几天,因为护腕一直未解,所以一直未注意到手背肤色已变,唉,早晓得戴上面纱斗笠也要好得多嘛。 小瓷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待会儿肯定也会被吓一跳,欢萦朝帐门处望了一眼,此刻小瓷正在外面把风呢,欢萦决定先不吱声,就让小瓷受惊不小,谁让小瓷今天老奚落她来着? 营地的条件并不是太好,这也可以想象到,本来物资均靠溟沙营的人每月带着聂空拨发的军饷出入死亡丘陵,去到另一边离溟沙山谷最近的一处绿洲村落,交换一些需用,但出入一趟也得三五日,交换来的东西,勉强够维持一月,所以突然增加了近两千人以后,军需问题也会比以前紧张,欢萦边洗浴着边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傍晚,陆子嵩才将计划交了上来,欢萦简单的看了一下后,大致是满意的,但在训练中,她建议陆子嵩加大将士们对野外环境的适应,也就是以实训取代一些基本项类,比如,经过反复挑选的将士们本身的武功就很好了,只要让他们继续保持下去就行,如果再在溟沙营作过多的日常武功训练,不仅浪费他们有限的时间,而且短期来讲收效甚微,还不如直接以奇袭北戎为模拟,进行实战测训,当然,武功方面还是要抓的,侧重点在于单兵对敌时的多种应变技巧,因为他们所面临的,很可能是以一敌十,甚至是几十的严峻形势。 陆子嵩一一记下,连连点头,两人又经过一番详细的商讨后,终于确定下来溟沙营新入营将士特殊的训练计划。 最后送陆子嵩出账时,欢萦道,“其实老让你往偏帐跑这不合规矩,若是正事,以后陆将军尽可以让兵甲来偏帐请我至中帐议事。” “末将,末将还不习惯坐中帐呢!”陆子嵩不好意思地笑了。 “慢慢习惯吧,必须习惯!卫郡需要你们这些将军,万一开战,你们的责任之重大可想而知!”欢萦说着一拍陆子嵩的肩膀,“辛苦你一天了,别人都得到了休整,你却没办法,这样,我让小瓷陪陆将军赏赏月,算是弥补一点我对陆将军的亏欠,等我们替卫王解除掉北戎这个隐患,大家论功行赏日,我再好好酬谢陆将军!” “夫人说哪里话,末将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只是怕做得不够好,有负王爷和夫人以及聂总管的重托,至于赏月我看就算了吧,小瓷姑娘是夫人的侍女,末将出身微细,岂好劳动小瓷姑娘呢?” 欢萦笑了,因为她看出陆子嵩的推辞,一半是出于内向羞涩脸皮太薄,一半是怕僭越了礼仪规范,对她影夫人和小瓷有不敬,遂笑道,“那我请陆将军再辛苦一下,陪小瓷姑娘赏赏月如何?” “这?”陆子嵩愣住,只是巧妙地转换了一下谁陪谁的说辞,便似乎再也不好推却了。 “小瓷!”欢萦回身唤过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小瓷道,“别太久了,人家陆将军累了一天了,还得早点休息呢!” “知道了!”小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陆将军请!” “小瓷姑娘请!”陆子嵩赶紧谦身让小瓷。 “你要是觉得闷,明儿忙完了,我让陆将军陪你玩,如何?”这是欢萦头夜和小瓷说的话。 “为何要让他陪我?”小瓷瞪了一眼欢萦,“夫人的行为是越来越古怪了!” “好,那你说让谁陪?全营几千将士,随便你挑,看谁敢不陪!”欢萦打趣儿道。 “夫人你!”小瓷撅了嘴,“夫人明明晓得我只认识陆将军嘛!” “那不就是啦?还是只有他嘛!”欢萦朝小瓷吐了下舌头,“你才口是心非!”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瓷急了,“奴婢是说,谁需要他们陪啊,我不觉得闷,只要陪在夫人身边就好。” “好好,就算你不闷”,欢萦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委婉道,“人家陆将军的棉袍可还在你的手上呢,再说一路上他也帮了我们不少,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谢意?” 小瓷瞪了欢萦片刻,一句话都不再多争,转身去睡了,所以在欢萦提到让她陪陆子嵩去赏月时,她也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 临出帐,小瓷停了停,回身对欢萦一字一顿道,“夫人,你就偷着乐吧!” “我乐什么?”欢萦问。小瓷白了她一眼,跟着陆子嵩走了。 “死丫头,还不是为你好!”欢萦悻悻道,“又不是叫你去做见不得人的事儿,至于这样么?” 全营熄灯之前,小瓷面无表情地回来了,欢萦讨好地迎上去,“怎么样,玩得开心么?” “夫人安排我去应酬,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夫人你不会是嫌小瓷老围在你身边转悠,心烦碍眼,想找个人随便将小瓷打发了吧?” “你怎么这么想,我是那种人么?算了,好心当驴肝肺,当我今日错了,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事儿了!”欢萦故作懊恼地背过身去,不理小瓷。 小瓷却缓缓凑近她,左边看一看,右边瞧一瞧。 欢萦横了一对大眼,“有什么看头,我脸上又没生疮!” 小瓷扑哧一笑,双手一抱,从后拥上欢萦的肩头,“嘻嘻,我跟夫人开玩笑呢,谢谢夫人,我很开心。” “真的?”欢萦拉过小瓷的胳膊,“怎么开心法,跟我说说?” “真的,非常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可我……偏不告诉夫人!”小瓷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然后掩嘴而笑乐不可支。 “死丫头,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还不爱听呢,睡觉!”欢萦吹灭了帐中的灯,和衣躺上床,靠里侧而卧,“反正,我以后也懒得管了,你们爱咋咋!” 小瓷嬉笑,“本来也没要你管嘛!”接着悉悉索索跟着上了床,面朝外侧,“我睡了啊?”没有欢萦的回应,小瓷轻轻舒了一口气,她的确还暂时不想告诉欢萦,因为那种快乐,不适于再多一个人分享。 陆子嵩带她去了溟沙湖边,绕过一个沙丘,有一湾半葫芦形的浅水湾,陆子嵩指着浅水湾道,“如果说赏月,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小瓷看着如镜的湖面中央,正静静落着那轮圆月,“原来陆将军带我赏的,不是天上玉蟾,而是水中冰轮!” “还有更美的呢!”陆子嵩抓起一把黄沙,用力投向水面,水面的冰轮顿时碎成了千万片,同时,不知为何,湖面下突然闪动起银色的光点,越来越多,不一刻,等水中冰轮重又聚合时,整个浅水湾的水面,一片荧光熠熠,好似天上的繁星,又似夏夜的萤虫,在湖水里,流光飞舞。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小瓷惊愕之余,轻呼起来,“太美了,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异象!” “呵,这可不是异象,这是湖水中的一种小鱼,身长不足半寸,喜欢昼伏夜出,鳞片在夜间可以发光,白天则因为身体呈半透明状,且多潜于水下深处而不易被肉眼看到,但即便是夜间,能找到它们也不容易,它们不知为何常聚于月光的投影下,想必是本能的吸取天地灵气,星月精华吧,刚才那一把沙子,只不过是惊动了鱼群,让它们四散游走了而已!”陆子嵩笑着给小瓷讲解道。 “还有如此神奇之物!我真是孤陋寡闻了!”小瓷深深叹息着,眼看着那些荧光游动了一阵后,逐渐消失,湖面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陆将军,谢谢你,我今夜算是一个出乎意外的收获。” 陆子嵩道,“小瓷姑娘客气了,溟沙营地处荒漠中,条件有限,也没什么好送给小瓷姑娘的,我今儿借花献佛,就将浅水湾中的千万点星光送给小瓷姑娘吧,对了,还有一种说法,在十五月圆的晚上,惊出鱼群后对着湖湾许愿,你的愿望便大多会实现呢!” “是吗?”小瓷看看陆子嵩,又望向湖面,“这么说陆将军也试过了?陆将军许的什么愿呢?” 陆子嵩笑而不语。 “好好,将军不愿提,我也不追问了,那么离这月十五还有十天,将军到时,可愿再带小瓷一起来许愿?” “当然,没问题!”陆子嵩问道,“小瓷姑娘想许什么愿呢?” 小瓷同样笑而不语,“我们回去么?” “好,我送小瓷姑娘!” “有你送给我的那一湾星光流萤,今夜我一定会做个好梦!”小瓷这么想着,笑着睡着了。 溟沙营的训练顺利走上正轨,厉太后的身体也似乎正在转好,椒兰劝了厉太后很多次,说既然天降奇迹,厉太后就更应该保重自己才是,千万不可再因国事而令尚未痊愈的身子虚耗过度。 厉太后叹气道,“傻丫头,你知道什么呀。天降奇迹?哀家从来不相信什么天降奇迹,哀家只知道,老天爷暂时没把哀家收了去,是让哀家还能有点时间,办好身后事,你说哀家若是不抓紧,岂不白白浪费了你和哀家一起,好不容易博来的一口残气?” 椒兰默然无语,她知道厉太后说的没错,谁也说不准厉太后还能撑多少天,那个给狼虎药方子的太医不也说了嘛,少则十余日,多则数月至半年一年不等,而且还不能半分劳累,如今太后的病体刚好一点,就有操劳国事,实在令人堪忧。 椒兰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军报夹杂在其他奏章中,连同其他奏章一起奉至了太后面前。 厉太后眼尖,一眼就瞧出军报露出的一角,作为特别奏本,军报的式样和普通奏折还是有区别的。 “拿来,给我!”厉太后伸指指向军报。 “太后,还是先看看其他的吧,最近……”椒兰心里有点难过,吴王在最近的十来天中,又拿了下了三个城池,照此下去,朝廷将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失去,并且很快将最后面对叛军的兵临城下。 ------------ 第五十九章 母子余情 更新时间:2010-10-24 “哀家不想看其他的,哀家就想看军报!”厉太后一手指着军报,冷冷地固执道。 椒兰无奈,抽出军报,并没立即递给厉太后,“太后,您要有心理准备,现在战事虽然很难乐观,但也还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为了宽慰厉太后,椒兰说了反话。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你又不懂军情!”厉太后道,“别废话,快拿来罢!” 片刻之后厉太后“啪”的一下合上奏本,吓了椒兰一跳,“太后您,您没事儿吧?” “哀家老了!”厉太后长叹一声道,“怕是管不了孩子们了!” “太后别这么说,太后不妨加大对坚守各城池将军的封赏,他们只要能守住,叛军的粮饷得不到及时补充,是坚持不到冬天的”,椒兰硬着头皮劝道。 “怎么没加封增赏?”厉太后神情黯然,“不但是将军们,便是守城的士兵,我也许诺过重赏啊,可仍是在继续丢失城池,早知今日,哀家真应该同意萦妃的建议,让她先去和吴王谈判,用优厚的条件拖住吴王一阵子,形势也不会这么直转急下。” “可是,萦妃的父亲长孙谊和吴王勾结,我们再派萦妃去,不是纵虎归山引狼入室么?”椒兰不明白太后的态度怎么突然又变了。 “其实哀家对这件事,一直是有疑问的,哀家虽然不喜欢萦妃,也竭力阻止皇上和她同房,是担心长孙欢萦比甄湄先怀上龙嗣,那么甄湄不但皇后的地位将不保,依照皇上的性子,以后的太子,也说不定会立萦妃的,那我厉氏一门,可就真的完了,因为长孙谊的态度我们都很清楚,他必然会撺掇他的女儿打压厉氏一门,哀家很不愿看到这一天,也所以时时克制着萦妃对皇上的影响,可论及勾结一事,以哀家对长孙谊的了解,他即使和藩王有联系,也不应该是吴王。” “太后是指……”椒兰彷佛有所醒悟,“卫王?” 厉太后沉吟着,没有正面回答椒兰,却道,“没错,哀家的确是一直想找个借口,除掉长孙谊这个威胁,那么长孙欢萦一个人在宫中,孤立无援,失去策应,她也就兴不起多大的浪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们得到娄训的密报,说长孙谊有勾结藩王的迹象,只是一直没能拿到实据,跟着我们趁着萦妃不备,秘密把爽儿招来,软硬兼施,逼她将她知晓的,老爷的一些秘密讲出来,结果我们连夜闯入太史令府,果然就搜出了他和吴王的通信……” “有,有什么不妥吗?”椒兰纳闷道,“奴婢没看出来有哪里不对啊?” “看起来,的确是顺理成章,可是,这就好比,你想吃肉时,立即就有人将一盘红烧肉送到你嘴边,虽然肉美味可口,也没有下毒,可送肉的人到底是何居心,这就难说了,何况,閏启十年,卫王和吴王先后离京就国,如果真有联系,在那前后他们就会有书信往来,但我们查到的,长孙谊和吴王的通信,拟就的时间全是吴王起兵后,这就不太合理,试想,你会冒然向一个你从来不熟悉,也没什么联系的人发出共通谋逆的邀请吗?” 椒兰摇摇头,但转瞬又再次摇了一下,“不对啊,太后,吴王对长孙谊应该也不会不熟悉,长孙谊闲赋在家之前,是太史令,而且是先帝跟前颇有威望的重臣,满朝文武,何有不识的?以长孙谊在朝中的威望和拥泵者甚众来说,吴王在起兵后想起来联络他也不足为奇啊?” “傻丫头,相识和熟悉一个人是两码事儿,长孙谊是先帝重臣不假,颇有威望亦算得上,可先帝重臣和有威望者,也并非仅仅长孙谊一人啊,京城这么多朝官,吴王单单选了一个在家闲赋的长孙谊,不是奇怪么,而且长孙谊是文臣,他的故吏门生也多是能文不擅武,除了集结起来宣扬些诽谤本朝的大逆不道之言,还能做什么,对帮助吴王的逆军,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厉太后缓了一口气,将军报还给椒兰,并道,“茶还是热的么,哀家想喝一口。” 椒兰赶紧试了下一旁的茶盏,“还是热的,太后请!”说着双手端过来奉上。 “然而长孙谊和卫王的关系就不同了,从搜出的书信看,他们虽未提及朝政,可彼此惺惺相惜忘年之谊跃然纸上,每封书信相隔的时间很长,然而跨度却是三年多,可见他们之间,即使没有只言片句,心里也是牵挂对方的,如果是卫王相邀长孙谊谋逆,那哀家倒觉得更合情合理些。”厉太后喝了一口热茶,接着道。 “卫王好像并非对帝位有野心之人,直到现在他也没明里站出来支持吴王,他当然不会邀长孙谊谋逆了!”椒兰虽然觉得厉太后分析的有道理,可大前提得是卫王起兵叛乱啊。 “呵,你以为卫王真的对帝位没有野心吗?生在帝王家的人,谁会对帝位没兴趣?即便没有,那也是没有机会,一旦时机成熟,你看他是不是当仁不让?”厉太后又接着喝了一口茶,道:“哀家今天就实话告诉你吧,在吴王起兵之前,哀家最防着的人,其实是卫王,只不过没料到吴王这么沉不住气。” “沉不住气?”椒兰不解道,“太后为什么说是沉不住气,而不说吴王是先下手为强呢?” 厉太后笑笑,“先下手者未必就是最后的胜者,卫王到现在尽管表面上有传书,向朝廷表明心迹,可焉知他不是在等坐收渔翁之利?我说吴王心急,是因为他如果准备的有十足把握的话,我们还能和他周旋到现在吗?或许,我们失守的速度会比现在快一倍呢!” 椒兰恍然,“奴婢明白了,吴王不能尽快吃掉咱们的军队,对吴王来说,也是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没错,谁先动手,谁就得背着这种危险,也所以哀家才没有敢激怒藩王们,原本想,等元灿的位置坐稳了,再一步步来,现在看来,也是哀家的失算,哀家早该利用先帝驾崩之机,将藩王招回京城,顺势软禁,也就不会发生今日之祸了!”厉太后的脸皮抽搐了一下,“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啊!” “可是,奴婢记得当时司礼官向太后请教过这件事情,太后怕藩王回京后闹事不好控制,所以才不准藩王回京吊丧的。” “所以说这是哀家的错,哀家太急于保证元灿的顺利登位了,生怕再生枝节,结果,今日却不得不面临更大的危机。”一声幽叹,珠阙宫内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椒兰才开口道,“那太后,我们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呢?” “等!” “等?” “对,等时局发生变化,等一个对我们反击有利的变化。”厉太后道。 “那万一要是等不到呢?” 厉太后深深的盯着椒兰,“你说呢?” 椒兰不敢再吱声,她已猜出后果,厉太后想必也心知肚明。 “哀家累了,想要睡一会儿,扶哀家躺下吧!”厉太后将茶盏交给椒兰,作势便要躺下。 替厉太后掖好被角,放下帐帘,椒兰低首道,“太后晚安,请静心安歇!”说完正准备退下。 “明儿跑一趟阑芷宫,替我把灿儿找来吧,也许,这将是我们母子最后一面了!”厉太后喃喃道。 椒兰大惊,不知厉太后为何会突然说出最后一面这样的话来,本欲问,却见帐帘中的厉太后似乎已合上了眼帘,只好应了一声“喏”,遂退出宫去。 不知是太后的话引起了心中的恐慌,还是自己本身对前景的不饱希望,椒兰毫无睡意,痴立在珠阙宫殿外,她是得好好想一想,万一太后不在,她自己的退路了。可是,想来想去,天下之大,却也并无她椒兰的可去之处。 正想着,一盏宫灯朝珠阙宫移动而来,凝目一瞧,是甄湄带着宫人前来探望,椒兰迎上去,“皇后娘娘请留步,太后她已经歇息了,您还是请回吧!” “歇息了?”甄湄纳闷道,“现在才刚亥时啊,太后这么早就休歇了么?” “是啊,太后她老人家的身子还未痊愈,还是容易疲倦,所以早早就睡下了”,椒兰答道。 甄湄回脸看了一眼宫人,宫人识趣地退走,甄湄一把拉了椒兰道,“椒兰姐姐,你跟我说实话,太后的身体到底怎样了,为何我来了几次,她不是睡下了,就是在养神,一直都没时间见我?” “太后的身体真的是正在恢复中,皇后娘娘你想多了,太医吩咐过,太后大病初愈,得安静调养才行,所以不单是你,太后几乎谁也不见呢!” “可……”甄湄有些不甘心,她希望能得到厉太后的指点,让她击败爽儿重新拉回皇上。 “皇后娘娘,太后是真的不能见你,你还是回吧!”椒兰再次劝阻道。 “那椒兰姐姐,我有点事儿想请教,不知椒兰姐姐可有空暇?”甄湄转念一想,既然见不上太后,问椒兰,椒兰应该能帮出点主意吧。 椒兰看看身后的珠阙宫,“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儿就长话短说吧,奴婢怕万一太后醒了喊不到人,那奴婢可吃罪不起!” 于是甄湄便跟椒兰低语了一阵,椒兰听完,叹口气道,“就为这个啊,奴婢倒是可以教娘娘一个法子,但不知管用不管用!” “椒兰姐姐快请说!”甄湄急道。 椒兰看了看甄湄的肚子,一字一顿道,“假怀龙嗣!” “什么?”甄湄大惊失色,“假怀龙嗣,被发现了是要被杀头的啊!”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发现?”椒兰忽然想起太后昏迷不醒那天,爽儿来珠阙宫,询问过怀上龙嗣是否能册封的事儿,当时厉太后以等爽儿真怀上再说为由,委婉的避过话题,椒兰从那一刻起,便怀疑爽儿是想在龙嗣问题上打主意,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厉太后,便经历了厉太后的命悬一线,等厉太后清醒,她整天忙于照顾厉太后,以及帮厉太后挑选奏章,所以就将爽儿的事儿给忘了,方才甄湄的求教,倒提醒了她,与其让爽儿占尽先机,还不如先让甄湄借此拉皇上回瑶华殿,这样,到了太后所说的万一之时,解决掉独自待在阑芷宫的爽儿,也容易下手些。 “这,这”,甄湄心中慌乱不已,“那在太后面前如何交待呢,宫里这么多人,万一要瞒不住怎么办?就算可以买通太医,皇上得知消息后,也一定会来问我,到时我该如何回答,而且,而且到时候我什么也生不出那可怎么办?” “太后跟前可以缓缓,太后现在病体未愈,还顾不上你呢,就算万一太后知晓了,她至多是请太医来替你号脉安胎,你知道该怎么办的。皇上来问你,岂不是正好?能不能就此将皇上留在瑶华殿,就看你的本事了!最后,十月怀胎,这不离生还早呢吗?十个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呢?尤其是跟一个争宠未遂的美人在一起?”椒兰意味深长的眼神,在昏暗的宫灯灯光中,显得异常可怖,令甄湄不寒而栗。 “好,就如姐姐所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可我若能将皇上留下,我和他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甄湄咽了口唾沫,语音发涩道。 “你现在有了身孕,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一点的,拒绝皇上某些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你越紧张,皇上就越会以为它是真的!”椒兰说完,淡淡一笑,“方法我是教给皇后娘娘了,做不做在你,椒兰言尽于此,请皇后娘娘回去三思!” 甄湄愣愣的站了许久才转身回宫,一路上也不顾宫人是否跟得上,只管碎步疾走,像是要逃避什么一样,进了瑶华殿,她的身子都还在暗暗战栗个不停。 第二日,椒兰来到阑芷宫,元灿正在临台喂鱼,听了太后召见,沉默了半天不置一词,倒是爽儿很兴奋,连拖带拉,要元灿赶紧去换衣服,太后大病初愈谁也不召,偏要见元灿,这其中可是耐人寻味啊。 元灿甩开爽儿的手道,“去也可以,换什么衣服,朕现在是去见自己的母后,又不是上朝,整那么繁琐作甚!” “是啊,太后想必是想念皇上了,自家人穿什么都无妨的!”椒兰其实也觉得元灿一身布衣实在有点失礼,叫下人们看见像什么话!可她生怕元灿因此闹起别扭来不肯去,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元灿不再说话,负手从椒兰身边走过,面无表情,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爽儿急急忙忙要跟上,却被椒兰伸臂拦住,“太后有令,只想见皇上一人,望爽美人见谅!” 爽儿脸色一变,悻悻退后。 快到珠阙宫时,椒兰拉住卓元灿,“皇上,我实话跟你说吧,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很不好,前几日差点就不行了,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打算放弃了,幸亏老天垂怜,让太后又清醒过来,可是她的身体究竟还能支撑多久,这谁也说不好,太医告诉奴婢,多则一年半载,少则十余天,所以不管皇上以前和太后有多么深的罅隙,看在太后时日无多,你们母子一场的情分上,今儿进去了,就多说几句好话,或者她说什么,你只管点头先答应下来,让她安安心也成,可以么,皇上,奴婢求求你了!” “朕还不够听话么?”卓元灿目不转睛地盯着椒兰,声音依旧是毫无感情的平淡,“她让朕毒死自己的皇妃,朕就毒死了,她让朕交出虎符朕也交出了,她让朕纳爽儿,爽儿不也纳了?还要朕怎么做才算听话?”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皇上,奴婢只是觉得皇上和太后现在的关系有些冷淡,可你们毕竟母子连心啊!”椒兰耐心劝道,“而且太后的身体不宜生气动怒,皇上就委屈就全一次,讨她老人家欢心不行么?” “能委曲求全的,朕都委曲求全了!”卓元灿不为所动,“太后自从夺走了虎符以后,就再也没主动召见过朕,朕这个儿子在她老人家心目中的位置,可想而知,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说什么过激的话,因为,天晓得我那位能干的母后,又会生出些什么事端来!”卓元灿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向珠阙宫,倒令椒兰闷怔了好一阵。 元灿在珠阙宫外停住,等椒兰进去通报,椒兰深叹一口气,侧身进了内宫,皇上的态度比预想的还冷漠,会不会又是爽儿那个贱人,在皇上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 厉太后瞧着跪在面前的卓元灿,一股说不出的绝望弥漫心间,一个皇上,受了些许打击,便自暴自弃若此,她还能有什么指望?朝廷还能有什么希望?可是,元灿毕竟是她含辛茹苦十几年养大的孩子,作为母亲,她尽管恨元灿的不争气,怒元灿不理解她的苦心,然而,她又怎么可能真的说放手就放手,弃元灿的命运于不顾呢? ------------ 第六十章 煞费苦心 更新时间:2010-10-25 “皇上你最近过得可还好吗?”厉太后终于开了口。 卓元灿略微怔了怔,他似乎没料到母后会做这样的开场白,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母后好像很少问他过得好不好。卓元灿默默的点了点头。 “过得好就行,在阑芷宫的生活是不是比原先轻松了不少啊?”厉太后接着道,声音温和得听不出有一丝怒意。 “哀家却不怎么好!”厉太后接着话锋一转,“自你父皇病逝之后,哀家早就预感到,哀家不久就会追随你父皇而去,未曾想得苍天垂幸,让哀家还能替你和你父皇守住这片江山这么久,哀家已经心存感念了,但是生死有命,如今你我母子的缘分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哀家想问你,如果哀家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卓元灿愣住,最大的愿望?这是试探还是母后又想横加干涉什么?母后今天的话格外奇怪,说什么缘分走到尽头,说什么生死有命,难道,真的是母后对他彻底失望,想以母子情分的决断来威胁他做什么吗? 卓元灿只觉一阵酸楚,以前的自己也任性,也明里顺从暗里抗拒,可母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绝情过,母后责骂惩罚过了,往往会亲手做一盘又香又脆的酥卷,送到他的面前,那些酥卷冒着热气,带着刚刚烹制出来的浓郁的甜香,总是令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眼看着他吃下第一口酥时,母后笑了,这意味着母子两人再一次的和解,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责骂越来越多,冷眼和置他于不理也越来越多,而母后亲手做的酥卷,却再难得吃上了。 “皇上是不想对哀家说呢,还是没想好?”厉太后慈眉善目地看着元灿,心中却充满了不可言喻的悲伤。“若是不想说,就算了,权当哀家没问,若是没想好,皇上回去后可以再仔细的想一想,然后来告诉哀家。” “母后为何突然要问儿臣这些?”卓元灿终于开了口。 “作为母亲难道就不能问一问吗?哀家听椒兰说,你不肯更衣,说来见的,不是皇太后,而是自己的母亲,对吧?既然今日只是我们母子私聊,就无不可言之事”,厉太后缓缓道,“或许在你心目中,哀家一直是个不太合格的母亲,也从未在意过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其实,不是母后不在意你,而是生在帝王家,又能有多少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呢?如今哀家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好好利用它吧!” “真的是……不管什么愿望,母后都能答应吗?”卓元灿终于鼓足的勇气。 “哀家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相信哀家吗?”厉太后问。 卓元灿再次陷入沉默,如果说以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欢萦相守,那么现在,他的一颗心早已彻底的冷了,黯淡了,厌倦了。生在帝王家,的确没得选择! “儿臣愿母后早日康复!”卓元灿谨慎的,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选了一种绝不会出岔子的说法。 厉太后苦笑,心知皇上是不愿对她说实话,厉太后忽然觉得,他们母子走到这种地步,才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儿。 “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知道”,厉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啊,你的一片孝心母后都清楚,哀家谢谢你了,不过,难道你自己就没什么愿望吗?” 卓元灿迟疑了片刻,缓缓摇头。 “好吧,那皇上就陪哀家多喝一会儿茶,聊聊天如何?你我母子间,已经很久没有闲聊了!”厉太后本来是半靠在床头,此时硬要椒兰扶她去外厅的大椅上坐,椒兰无奈,安顿好厉太后坐下,又给厉太后的膝头搭了一床暖被。 “哀家听说,皇上最近一直没去瑶华殿是吗?”厉太后看似漫不经心的相问,让卓元灿又一次涌起熟悉的厌恶,欢萦在的时候,母后也是这样,不厌其烦地盯着他是否是在瑶华殿待着,而他唯一可以借口脱身的地方,只有御书房。 “哀家知道,皇上始终都不大喜欢湄儿,所以哀家才让爽儿陪着皇上,但是湄儿说实在,并非品行有失德行不够,至于爽儿嘛,哀家倒要劝你一句,你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就罢了,她虽然是萦妃的侍婢,可她终究不是萦妃,对不对?皇上若要在她身上花心思,也不是不可,但你和萦妃自小一块儿长大,对她的了解自然不是十天半月,可爽儿呢?真正看清一个人,有时候很难呐!” “照母后的说法,了解一个人,才可以相信她,可母后相信过萦妃吗,就算了解一个人十几年,从小一块长大又怎样,母后还不是查出她的父亲长孙谊勾结吴王,而且证据确凿吗,爽儿挺好,至少她没有甄湄那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以为她是母后您的远方侄亲,就比其他人尊贵!”卓元灿反唇相讥道。 厉太后无奈的笑笑,卓元灿已经变得非常敏感了,哪怕是真正出于善意的提醒,也会被他看做是要动手的预兆,他失去了一次,自然会随时随地提心吊胆的防着再一次失去。 “哀家不说了嘛,只是一句劝,皇上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厉太后故作轻描淡写道,“那么就是说皇上和爽美人最近一直相处的不错啰?” 卓元灿不语,但是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笑意说明了一切。 厉太后缓缓颔首道,“既然如此,皇上和爽美人就好是为之吧,过过你们的小日子,享受享受午后的阳光,下棋赏花品茶读书都是难得的悠闲惬意,你们比哀家可会享受啊,马上天气就该凉下来了,京城的冬天,一向都是很难捱的,可得好好珍惜眼前的这段时光啊皇上!” “多谢母后,儿臣知道了!” 厉太后凝视卓元灿半晌,眉目中充满了一个母亲的慈爱,“皇上就没什么想对哀家说的吗?” 卓元灿又一次沉默了,他的沉默令厉太后彻底绝望,她放弃了意图缓和皇上和自己关系的最后的努力,“那好吧,母后也累了,你回去吧,记住哀家的话,好是为之!另外,你恩师齐慷虽然辞官回乡,但哀家听说,他在乡下混的还不错,广开门庭,教附近的小孩子们读书,结果很多人都不辞路远,慕名而去呢!” 卓元灿皱了皱眉,母后很少提及这些辞了官的先朝旧臣,今日为何突然要跟他说齐慷呢? “这不足为怪,齐先生是教书育人的行家,只是脾气有些古怪,真想象不出,他教那么多小孩子,怎么忙得过来”,卓远灿淡淡应道,“那母后就请安心休养,儿臣这就告退了!” 厉太后摆了摆手,安静地目送着卓元灿退出了珠阙宫。 “太后为何不向皇上揭穿那爽美人的底?我看她除了会搬弄是非外,也没别的本事!”椒兰不满道,“而且皇上每天这样和爽美人在阑芷宫无所事事,太后你也不说说皇上。” “哀家的话皇上还能听得进去吗?”厉太后笑容尽失,一脸的怅然。 “你叫哀家如何揭爽美人的底?我们没有实据,一切都只是凭空猜测罢了,而且爽儿是哀家让她接近皇上的,原本希望她不会像甄湄那样只开花不结果,可是现在看来,或许哀家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椒兰,你告诉哀家,如果,当一切都无力挽回时,你会为自己的孩儿做什么呢?” 椒兰摇摇头,“奴婢想象不出,奴婢不知……” “也是!”厉太后颓然道,“你还年轻,还没嫁过男人,更没生育过,又怎能体会到一个当母亲的甘苦和心境呢?可是哀家想来想去,能为皇上做的,哀家都做了,以前是,现在仍是。以前哀家一心希望皇上能继承先帝的基业,一登大统之位,哀家做到了,可惜皇上并不感激哀家,现在哀家问皇上他自己的心愿,只要他肯说哀家又能办到的,一定会替他办,他却多一个字,也不肯跟哀家讲了!” “太后您别太难过,皇上他这明显仍是在和太后您赌气呢,奴婢斗胆猜测,皇上的心愿定是希望能和萦妃在一起,可人死岂能复生?皇上自知无望,所以才没说的”,椒兰劝道。 “你说的有道理!”厉太后冷冷道,“哀家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好强了一辈子,岂能容卧榻之侧人有异心?哀家不后悔处决掉长孙一家,可哀家痛恨,痛恨皇上竟为了儿女私情,置天下社稷于不顾,若是哀家还有从前的心气儿或精力,哀家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个孩子,然而,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太后您这两天为何总是说些绝望的话呢,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吗”,椒兰上前搀扶厉太后会寝间休息,顺嘴就抱怨道,“都是昨儿的军报闹的,早知道奴婢就暂且不将那份军报呈给太后了。” 厉太后苦笑,“你不让哀家看到,哀家心里不是更悬着在?其实哀家并非心灰意冷,也并非完全是为了那份军报,不知为何,从清醒之后,哀家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先帝的这份基业,哀家怕是替他守不住了!” 椒兰闻言心中凄然,安顿厉太后重新躺下,“现在局势不明,太后您可别先自己泄了气,一定要撑下去啊!” 椒兰正拉过被子欲替厉太后盖上,厉太后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椒兰,小瓷怕是回不来了,也不知她是生是死,跟了哀家那么久,哀家真后悔,在她出宫之前,没问问她的家人情况,不然就算找不回她,咱们也好给她家里面拿些银子,让她的家人可以善终,你说是么?” 椒兰愣住,“太后,您干嘛又想起小瓷来了?忠信侯虽然一时没找到,那也是因为外面局势太乱,也说不准,她哪天就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了呢?” 厉太后缓缓摇了摇头,“以前小瓷就是坐你这个位置,珠阙宫总管,甄湄嫁进来以后,我怕甄湄不熟悉皇宫规矩,不习惯皇宫生活,所以才把小瓷送过瑶华殿帮忙,那时哀家原本以为,总还有的是时间,哀家可以慢慢赏赐她,只要她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耿,哀家一定会让她有一个好归宿的,可惜,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她就突然从哀家身边消失了,椒兰,哀家不想让你也这样,你今儿记住哀家的话,在哀家的床榻下,还藏有一包哀家平时没用上的首饰,万一危难之时,你就带上它远远的走吧!” 椒兰大吃一惊,哆嗦着抽出被厉太后抓住的手腕,扑跪在地,“椒兰不敢奢求这些,椒兰只愿陪在太后身边,永远服侍太后!” “傻丫头,哀家又没叫你现在就拿了离宫,哀家是说万一危难之时,你已经为哀家死过一次的,哀家可不需要你再重演一遍,不过,哀家是有条件的!” “太后请讲!奴婢洗耳恭听!” “你起来说话吧,你这么匍匐着,哀家跟你说话也累啊!” 椒兰立起身,不过仍是跪在床前,厉太后没有再坚持,招椒兰靠近了些才道,“第一桩就是爽儿,你给哀家记住了,不要再当皇上的面儿伤他的心,否则皇上绝不会饶过你的,第二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向皇上提起齐慷吗?” 椒兰摇了摇头。 “齐慷是皇上的太傅,齐慷在朝中旧臣中的影响力并不亚于长孙谊,最重要的,他是个十分公允的人,对人对事不会有任何偏颇,当年卓瑞桐,长孙欢萦和元灿他们三人同在齐慷门下时,哀家曾求先帝,私下里让齐慷多教教元灿,可先帝不肯,当时也是说齐慷正直不阿,哀家不信,就自己偷偷的去找过齐慷,谁知道被他拒之门外,被拒之后,哀家以为他会对元灿嫌恶,因此哀家盘算,只要他敢为难元灿,就正好被哀家握到把柄,让先帝罢免了这个太傅,未曾想到,齐慷对元灿仍是一如既往,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既不偏袒也不宽纵,所以哀家就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把哀家所做的一切算到元灿头上的,你听明白了吗,椒兰?” 椒兰怔了片刻,疑惑道,“太后您的意思,是万一危难时,皇上就可以想起还有谁能帮上他了,对么?” 厉太后苦笑,“你也是个聪明的丫头啊,不过只对了一半!” “一半?奴婢不明白?” 厉太后叹了口气,“万一情势危急,你一定要想办法帮皇上脱离险境,齐慷的老家距离京城不算远,但在偏僻的乡下,他又辞官了好久,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而且他广开门庭,便是有陌生人出入他的茅舍也不奇怪,对吧?有个落脚处,再做打算,或者听听齐慷的意见,总是比滞留京城安全呀,也所以,哀家塌下的东西,也并非全是给你一个人的!” 椒兰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掉了眼泪,“为什么太后,为什么我听着老觉得您是在安排身后事啊?” “傻丫头,哭什么?”厉太后啧怨了椒兰一眼,“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这也是哀家能站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原因,不要怕,你也说了,事情还没临头呢,没临头你哭个甚!哀家早跟你说过,老天爷让哀家多苟延残喘几日,就是要哀家还能有时间安排好身后事儿嘛,这些天,不管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只管记住就是,其他不要多想,能答应哀家吗?” 椒兰忍住眼泪,唏嘘着点头。 “这就对了,哀家先睡一会儿,等到晚上,你把厉侯给哀家请来,他也好些天没来见哀家了!” “喏,奴婢记下了!” 厉太后安然入睡时,卓元灿的耳朵却在发烧。赤红筋胀的耳朵不是因为羞涩,不是因为愤怒,更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烦闷,“你别再追问了!母后她真的没跟朕说什么,也就是几句闲话,问朕过得好不好之类!”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皇上的耳朵怎么红了?太后养病期间,谁也不见,怎么可能巴巴的将你喊去,只是闲聊呢?”爽儿追问不休,看卓元灿的眼神完全像是在审犯人。 卓元灿更加郁闷,耳朵红不假,还不被你给吵红的?他心中暗暗不满,却没敢说出来,“哎呀,要朕怎么说你才肯信呢?我们母子俩见面,不闲聊能做什么,你到底希望她对朕说什么啊?” “母子见面?”爽儿的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八倍,“有那么简单么,你们是皇上和皇太后啊,说你跑去珠阙宫待了大半个时辰陪太后闲聊,谁信啊?好吧,我就当你是闲聊,难道太后就没提什么时候让你重新上朝的事儿么?” “没有没有!”卓瑞桐忍无可忍,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你别吵得这么大声行不行,让下人们听见多难堪!真的没有,朕也不想上朝,成天人心惶惶的讨论战局,仍旧还是节节退败,这个朝有什么好上的?” ------------ 第六十一章 荒漠激战 更新时间:2010-10-26 “有什么好上的?”爽儿欲哭无泪,她刚刚燃起的一星半点希望,又似乎正在被一点一点的熄灭,“你是名正言顺的皇上,却说这个朝有什么好上的?前些日子,皇上因为萦妃的死而伤心,被太后叱责不理朝政,故而令你交出虎符,这都算了,当时太后虽然抱恙,可尚能处理朝政,然而太后不久便病倒,致使国事无人处理,该采取的措施没有及时采取,改颁布的政令也未见一纸,这才会导致吴王的节节胜利,我们的失守,如果皇上你再不赶紧上朝昭告天下围歼叛军的话,那别说你的皇位,我们怕是连皇宫都待不了几天了!” “嗤!”卓元灿哭笑不得,“你以为朕跑到朝廷上发号施令,就能令天下都听朕的,就能击退叛军了么?爽儿,你想的太简单了!朝廷上的这些臣子,除了少数是父皇留下的旧臣以外,其余全是母后还有朕那个舅舅培植的势力,母后如今还健在,你觉得他们是听朕的还是听母后的?别说现在,就算以前欢萦在的时候,朕哪怕对母后的措施稍做改动,他们也得瞧朕母后的眼色,瞧见母后点头同意了这项政令才能推行出去,否则想都别想!至于州县的军队,呵,老实讲,以前父皇和北戎数次交兵,所以才在军中建立了无可匹敌的威信,而朕与母后,无论谁持虎符,即便勉强调兵遣将,他们也必不会勇猛作战,最重要的就是,无论文臣武将,朕在他们心目中,都没有任何威信,他们又怎会甘心听命于朕?” “照皇上的说法,我们除了坐等太后解决难题,难道就什么也不成了吗?”爽儿的声音更加尖利刺耳,“臣妾想,如果我家小姐还在,见到你这个样子,也一定会失望以极,可是她很运气,一杯毒酒什么都解脱了,不用眼睁睁看着叛军越逼越近,甚至很可能杀进皇宫来,片甲不留!” 卓元灿的脸白了,惨白,“能不能?别拿欢萦的死说事儿?运气?亏你说的出,没错,欢萦是曾经希望朕致力改革朝政弊端,可是朝政本身的不稳定,什么改制都没用!不仅起不到应有的效果,而且会更动摇上下民心,在这一点上,朕母后的保守做法也不能算错,不到一年的时间,吴王就发动了兵变,而且各地的动乱愈演愈烈,本身就说明朕的皇位,来的不明不白!” 爽儿咬紧了嘴唇,忍住几欲滴落的眼泪,“总之,皇上什么都不能做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卓元灿背过身去,怅然道,“过一日算一日吧,朕清楚,你对朕和朕的母后,心里都有恨,可是很多事情,朕真的身不由己也无能为力……” 爽儿听了,身形摇晃了几下,默默的退下转身离开了卓元灿。假怀龙嗣虽然是个能上位的好法子,然而,如果朝廷的军队继续溃败的话,到时连皇宫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呢,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 一阵尘沙迷了双眼,许成林的商队在尘沙弥漫中停了下来,纷纷扬起袖臂遮挡和躲闪,许成林揉了揉双眼,问身后的副将,“他们应该已经过去半日了吧,如今天色将黑,我们也得找个合适的地方歇宿才行。” 副将四面瞧了瞧,摇头道,“附近好像没有合适的地方啊,到处光秃秃的,连沙尘都遮挡不了,丫的,这破地方一到晚上,沙尘就特别大,吹得一嘴都是细沙,呸啊!”副将说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许成林顺眼一瞥,指着那口很快就被沙土吸入,已经只能看见一圈潮湿的唾沫道,“你看,他们的车辙印还较为清楚,跟我预想的一样,我们跟上去,看在天黑前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落脚点,蒋之道说途中有几座山包,应该就离得不远了!” 副将吐了下舌头,原来,许成林看到的并非是他那口唾沫,而是唾沫旁隐现的车辙痕迹,因为刚刚的一阵细沙,他们并未注意到他们已经踩在了前面商队的车辙痕迹上,通往裕兹的路,大多是在半干旱和荒芜地带,白天的车辙印好辨认得多,但接近傍晚后,随着一阵阵沙尘的扬起,车辙印就会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难辨认,稍不注意,还会丢失线索,许成林之所以说还车辙印还较为清楚,其实是根据时辰来算的,就两队经过同一地点相隔的时辰来说,这种车辙印就还算是清晰的了。 来不及展开地图看,许成林招呼大家加把劲,争取赶到山包附近落脚,在山包背阴处扎营,他们就能少受些沙尘和寒风的侵袭。 又行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来到蒋之道所说的山包,所谓山包其实并不矮,只不过一座座像是大馒头,没有那么陡峭而已,许成林让其余的部将负责选址安营扎寨,自己则跳下马,伏在地上,轻轻扫动浮灰。 “应该没事吧,将军也太谨慎了,我们这一路走来,连半个人影半匹马影都没瞧见,哪里会有什么北戎骑兵呢,再说我们是跟着前面商队的车辙印走的,除了他们经过留下的,没有其他痕迹啊!”副将劝道。 许成林摇摇头,“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似的,去,帮我把后面车上的羽毛扇拿来,沿着这一路给我多扇扇!” 副将当然知道许成林是要他帮忙扇去那些痕迹上的浮沙,许成林身材健硕魁梧,尤其怕热,所以自己带了把大大的羽毛扇,白天就扔在后面伪装的运货车上,休息的时候,经常叫副将给自己扇扇凉风,现在倒好,本来还嫌是累赘的羽毛扇,又派上了新用场。 副将抡圆了胳膊呼呼猛扇,许成林大叫,“你小子找死啊,那么大劲作甚,扇的我满身满脸都是!” “将军你正好在顺风口嘛,哪能怪我?”副将嘟囔着,手上的劲儿还是减缓了许多。 “呸呸呸!”许成林满嘴的细沙,接连吐了好几口,不过他做事向来一丝不苟,所以吐完,顾不及拍去脸上和身上的沙土,又趴在地上验看起来。 “不对,确实有问题!”许成林突然低吼了一声,同时招呼后面的人马,“你们先放下手里的活儿,给我重新整装待发!” “怎么了将军?”副将莫名其妙。 “你看这个半月形!”许成林指着一处马蹄印道,“看出什么端倪来没?” 副将凝视了一会儿,“两个半月形重叠交叉了,可也说不准是不是后蹄踏到前蹄印上,或是后面的马踩上去的呀。” “你再仔细看呢?”许成林指着那个蹄印,“我们的马匹都是统一打的铁掌,所以蹄印大小纹路都是一样的,且也是全新的,而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许成林将有异常的几处蹄印一一点了出来,“虽然大致形状是相似的,但铁掌的边缘磨损的利害,还有边上小小的斜纹,这说明铁掌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纹路也明显不是我们的马!” “可看来看去,有异常的马蹄印,似乎只是一匹马的呀,那能说明什么?”副将疑疑惑惑的问。 “说明是探子!”许成林道,“他故意踩着我们商队的蹄印走,就是怕被人察觉,但如果真是探子,聂总管他们可就有麻烦了!” “你是说,他们今夜就可能袭击商队?” 许成林点点头,“八九成的可能性,因为前些天,我们并未在自己商队的辙印上发现异常,说明他们还没有跟上商队,或者只是隔得远远的观望,但今天既然探子紧跟了上去,肯定就是为了随后的大队人马做前哨。” “那咱们此刻还能追得上聂总管他们吗,天马上就要黑了!”副将不无担心的问。 “追不上也要追,别忘了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聂总管他们,让大家抽出兵器,把车乘和马匹分离,所有暂时不需要的物资遗留原地,留十人守营,其余人等全部跟我上!”许成林说着自己率先抽出后面车乘中的一杆长枪,跃身上马,“大家快跟我走,再晚前面的商队就有危险了!” 聂空他们的落脚点的环境可比许成林他们好,虽然都是蒋之道提议的安营点,但是因为行程的先后,能选择的条件也有限,所以总可能有的商队条件好些,别的就艰苦些,这是一片背风的沙窝林子,胡杨的叶子正开始金黄,在林子中宿营,一是可以防风沙,二则也方便对付可能发生的意外,因为从林子中向外侦测容易,而外面的人想窥测到林中的真实情况却不易。 不过唯一不方便的是马车没法进林子,只能在林子边缘停着,聂空不惜麻烦,令所有的车乘全部取下车辕,马匹拴在附近,以防止有人趁夜盗走马车,马本身就是很警觉的动物,一旦有异常,它们会预先躁动不宁,所以将它们留在林子外缘是最合适不过,然而这种做法最大的毛病就是万一发生激斗,马群很可能会受惊逃散,可聂空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他是宁肯被困在树林,也得保住军饷。 埋下的第一口锅炖出了第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肉汤被送到聂空手中,聂空用力的嗅着肉香,感叹道,“自从上路以来,每天晚上的这碗热汤,就成了我聂空快马加鞭赶路最大的动力了,来来,你们大家也都辛苦了,大家一起吃吧。” 肉香顺风飘出去很远,隐藏在一堆灌木丛中的麦齐格也同样用力嗅着,只是越嗅他越觉得肚子在咕咕作响。 不能不说北戎起兵的袭击迅雷不及掩耳,尽管聂空做了周详的准备,但因为负责值夜的哨兵首先就被北戎偷袭者,悄声无息的干掉了,所以等聂空惊觉时,拼杀已经激烈的展开。 聂空应该庆幸,宿营在树林中是个绝对正确的选择,如果不是今夜,他们的宿营点恰恰是这片沙窝中的胡杨林,而是别的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因为他们的车马没法进入树林,北戎的骑兵进入树林后,也无法施展,故而均纷纷弃马作战,但弃马的北戎骑兵就好像人的两只胳膊缺了一只,论武功和战斗力,他们并不比溟沙营的将士强。 战斗打到最激烈时,连聂空都亲手解决了七八个北戎骑兵,不过对方人数众多,在以多敌少方面占了些便宜,聂空和溟沙营的将士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聂空知道如此下去,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因为不晓得这些敌人后面还有没有援兵。 聂空甩掉一个敌人的纠缠,四下一望,发现一个人仍旧还骑在马上,在林子里团团转,嘴里还在胡乱嘶吼厉喝,聂空断定,此人定人骑兵的头目,遂挥剑直奔此人而去,那个家伙一脸的横肉,凶相毕露,头上戴着花里胡哨的翎毛毡帽,一见有人朝他扑过来,嘴里更是依依呀呀的,舞动大刀迎战。 兵器两相交锋发出脆响,聂空竟被震得连退了好几步撞到了树干上,心中暗惊这死蛮子果然力大无比,加上他在马上,自己马下,本来就吃亏,更经不住对方刀背大力一反击,虽然兵书常说擒贼先擒王,可擒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 聂空趁势脚后跟一蹬树干,飞身再次朝那家伙扑去,长剑直指对方面门,对方急忙又是举刀相迎,谁知快到近前,聂空剑势急转,刺向对方的刀下空挡,那北戎骑兵头目也不是省油的灯,将刀身横舞,用刀杆格住了聂空的攻击,聂空反手一转,剑尖戳在刀杆上,他自己则借力从那家伙的头上跃过,从另一侧落下,还不待那家伙反应过来,聂空的剑就将两条马腿齐齐砍断。 在马匹的悲鸣声中,北戎头目被直直栽扑的坐骑给从马头前摔出数米远,在地上连连打了好几个滚,聂空大跨步的跟上,正准备趁机一举结果对方,谁知北戎头目的身边突然多了个人,挡在了他们之间,聂空避无可避,只得暂时放弃追击北戎头目,先将眼前人解决了再说。 等他三下五除二干掉这个敌人,转眼一看,北戎头目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地上除了那匹奄奄一息的马,什么都没留下。聂空大急,他生怕放敌归山,会招致更多的北戎骑兵,因此大略估计了一个方位,就提剑追了进去。 追出营地不远,就看见两条黑影缠斗在一起,接着自己脚下一袢,差点摔倒,定睛一瞧,却又是一具北戎骑兵的尸体,聂空遂断定两条黑影中,定有一人是自己人,当即大喝道,“别放他走,他是北戎骑兵的头目,不能放虎归山!” “放心,他跑不了!”其中一人回答道,聂空听了大喜,因为来者正是许成林,许成林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的后援赶到了。 二更天交的兵,直到四更天聂空他们才将残敌击毙击退,大战过后,聂空和许成林拖着疲惫的身躯清点各自的人数,两队人马都有损失,聂空的人牺牲了十七个,受伤了九个,而许成林的人死了八个,受伤十个,他们后头才赶来,所以损失比聂空要好些,然而相比敌人,这点损失已经可算大获全胜了。 将士们忙着清理现场,掩埋自己的兄弟,尽管获胜,但个个表情都很沉重,聂空和许成林同样,还没到裕兹,他们就损失了这么多兄弟,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们得重新合计。 许成林大致的讲了一下,自己是如何发现聂空他们被北戎探马跟上的,聂空沉痛道,“都怪我疏忽,我没料到他们的探马这么厉害,也不知追踪了我们几天,我竟一点都没察觉到。” “北戎骑兵比我们熟悉地形,想要察觉他们的追踪何其难!”许成林宽慰聂空道,“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谁也不是检讨失误的时候,末将只是担心,余下来的路,北戎骑兵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说的没错,虽然这家伙在我们手中,可我们谁都不懂他的语言,只有找到蒋之道,他们的向导才通北戎语,所以我们根本无法立即摸清他们是属于哪一部分的,到底有多少人马等等,不过生擒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用他做人质,如果他够分量的话,大概能保我们一段路程的平安”,聂空忧心忡忡道,“现在还不知蒋之道他们怎么样了,可是从他们遗留的记号看,似乎并未碰到危险,你说会不会也跟我们似的,遭到突袭?” 许成林想了想,“末将觉得不会,如果他们也遭遇了突袭,一定会想法派几个人突围出来报信,这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而且北戎如果劫掠了他们,就不会采取今晚这种硬攻的方式,他们完全可以假扮,吸引后面的商旅上当。” “也许!但愿!”聂空蹙紧眉头,深深的叹了口气道,“现在一切都还很难说,突发的状况比我们估计的,来的还迅猛,希望他们能平安顺利进入裕兹界内,至少北戎和裕兹尚未交兵,北戎骑兵只敢像对付我朝边界那样,进入抢掠和袭扰,然后撤走,而不敢正式派大股骑兵进入,所以只要能抵达裕兹,就能安全一半了。” ------------ 第六十二章 胆大妄为 更新时间:2010-10-27 卓瑞桐突然从梦中惊醒,心慌气短,胸闷发紧,他连喊了数声,枚争才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跑进来,“主上,您有何吩咐?” “快替本王把所有窗子打开,屋里太闷!” “喏!”枚争纳闷地奔向窗户,却更加纳闷地回过头来,“主上,窗户全都是开着的呀,奴才方想起来,临睡前奴才要关窗子,您偏不肯!” “都是开着的么?”卓瑞桐伸手一摸自己的额头,一层虚汗,“难道,真是一个梦?” 枚争此时也发现不对劲了,“主上,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梦!”卓瑞桐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枚争啊,你估计聂空他们现在走到何处了?” “这,这奴才怎么估计啊?”枚争苦笑,“如果顺利的话,是不是该进入裕兹地界了?皇上刚才的梦,难道是和他们有关?” “本王梦见自己被关在房间里,而外面却到处都是敌人,聂空一个人在孤身奋战,他隔着门对本王说……说请本王自己保重,他先去了,于是本王就惊醒过来了!” “他先去了?”枚争觉得自己的眼皮连跳了好几下,聂空的话很明显是诀别啊,虽然是在王爷的梦中不足为信,可是,可是会不会是聂空托梦来呢? 枚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可怕的念头,转而劝卓瑞桐道,“梦得其反,王爷的这个梦,说不定正是聂总管他们平安的预兆呢!” 卓瑞桐神情恍惚,垂着眼帘呆呆的坐着,似乎并未听进去枚争的话,枚争只好接着道,“都是王爷太过焦虑,所以才会生梦,王爷与其庸人自扰,还不如静心等候些日子,总归是会有消息回来的。” 卓瑞桐缓缓摇头,“哪儿有什么消息,裕兹和卫郡之间隔着北戎,根本讯息不通,即便真的确证到什么消息,怕也……” 卓瑞桐本来想说“怕也为时已晚”,可他又觉得这不是乌鸦嘴咒聂空他们吗。遂忍下不语,挥手道,“还有多久天亮,去,给我沏杯浓茶来,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去书房做事。” 枚争见状,尽管还困得不行,也只好在一旁小心侍候着,却见卓瑞桐在书案上东翻翻西翻翻,很是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知道卫王一定还在为梦中的不祥而担忧着。 一直到下了早朝,回到书房,枚争手下一个舍人匆匆跑来,附耳向他禀告了几句,并塞给枚争一样东西,枚争展开来瞧了一眼后,顿时喜笑颜开,急忙将东西转呈给卓瑞桐,“恭喜主上,溟沙营那边有信儿了!” “噢,真的?”卓瑞桐放下笔墨,一把抢过来,迫不及待地读起来,“太好了,欢萦总算顺利!”卓瑞桐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是啊,这可是值得庆贺,奴才就说嘛,影夫人那么能干谨慎的人,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枚争嘻嘻笑道,“主上这下该放心了吧?” 卓瑞桐点点头,将纸片看了又看,“可惜,光说了路途顺利,特训已开始,其他多两句也没有,这不是仍旧吊着本王的胃口吗?” “哎呀王爷,靠飞鹰传书能怎么样啊,能将情况大略的说一下就不错了,等影夫人回来,你们再痛痛快快聊个尽兴不就结了?” “话虽如此,不过依欢萦的意思,她还想多滞留些天,看看训练计划执行的效果如何,恐怕没那么快回来啊!”卓瑞桐不无惋惜道,“枚争,你说影夫人是不是在有意回避本王呢?为什么,每次出门远行,十分艰巨的任务,她总是要自己抢在手里。” “王爷干嘛那么想,咱们的人手紧缺,夫人也是为了王爷好啊!”枚争想了想又道,“万事急不来的,主上的心意奴才们都明白,何况影夫人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儿,她便是当真选择回避,也不过因她心中一时委决不下,故而想给自己和主上都多容出些时间吧?” 卓瑞桐笑笑,笑中略带一丝酸涩,“本王也猜到是,其实无所谓,本王从未想过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或者说本王确实想过,但从没认为会成真,人们常道,没有得到过就不存在失去,本王却有些不同的看法,得失之间,除了当事者本人,谁解其中真味?有些东西,看似从未得到,其实早就种下了因果,而有些失去,没准只是暂时,未来将会得到更多呢?” “呵,奴才没多少学问,主上的话,奴才都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奴才觉得,只要主上想开了就好,反正现在影夫人不是站在咱这一边吗?” “你呀,确实少了点学问!”卓瑞桐啼笑皆非地摆摆手道,“行啦,本王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今天抽空去给太后买些糕点,顺道打听打听南边的消息,嗯?” “喏,主上不说,奴才今儿也该去糕点铺啦,主上放心,奴才一定早去早回!”枚争正准备退下去,却又想起,道:“主上别忘了回信的事儿,奴才想影夫人一定会愿意听听主上的意见的。” “嗯,本王记下了!”卓瑞桐等枚争出门,将纸条放在桌案上,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绸缎包裹,打开来,正是欢萦临走时留下的那支白玉簪,卓瑞桐将玉簪取出,拈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玉簪还是从前的玉簪,但它本应是在它真正的主人头上,“玉簪啊玉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主人为何又不要你了呢?” 枚争负责打扫流觞宫,独独见这枚玉簪没有放进首饰匣,而是直接留在梳妆台上,又见是影夫人平日戴的,便疑心是影夫人临走时太匆忙落下了,自然,将这件事跟卫王禀了一声,卫王表面不动声色,让枚争把玉簪取过来,由自己暂时替影夫人代为保管。 内心,卓瑞桐却难免有些不平静,欢萦的心思始终都令人难以捉摸,开心的时候,她的活泼俏皮,会让卓瑞桐产生某种错觉,以为欢萦和他再心无隔阂,可惜,事实却并非如此,留下玉簪,会不会是欢萦对他的拒绝?因为无法启口,而采取这样的办法暗示? 白玉无声,透着莹润的光泽,如果一个人的心也能像这白玉就好了,初时尽管冷漠,握着握着便温暖美丽。 五日后,卓瑞桐接获周延庭的线报,左贤王叶苏赫在京城见的人,竟然是娄训!周延庭同时请示,叶苏赫已经回程,即日便会穿过卫郡,潜回北戎,他们该如何处置? 卓瑞桐心知不妙,最近的线索似乎都集中到了娄训头上,但他到底是替人出面呢,还是他本身就想阴谋篡逆?“拿下叶苏赫,秘密看押!”卓瑞桐果断的下令。 不管叶苏赫与娄训的谈判到了什么程度,有了什么结果,他都不能让叶苏赫回到北戎,叶苏赫与北戎王符离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带给北戎王符离的信息也必将左右两国战事,所以无论是叶苏赫的身份还是他身上的秘密,拿下他都比放走他利大于弊。 除了一点,叶苏赫的失踪很可能导致北戎王符离不计后果的开战,开战不是关键,关键是时间,“记住,让周延庭行动一定要迅速,保密!”卓瑞桐又补充了一句。 甄湄左思右想,决定依计行事,她找来一个平日关系很好的太医,详细询问女子怀有身孕时的各种特征,然后自己按时间估算了一下,在腰带间多垫了一个薄垫,并且使了一大笔银子,交待太医这般那般一番,接着就去珠阙宫探望厉太后。 椒兰一瞧见甄湄变粗的腰,什么都明白了,她将甄湄拉到无人处,道出初始怀胎不会这么明显,自然些便好,遂帮甄湄整理了一下,方才进宫去向厉太后通禀,厉太后本欲说不见,闻知甄湄有特别的要事,勉强答应甄湄入觐。 厉太后此时非嫌弃甄湄,而是她能帮甄湄撑腰,却不能帮甄湄取悦于皇上,男女感情上,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饶是她手段再高明,也未必能拧得过钻牛角尖的儿子,何况他们母子关系已至冰点,她自己都束手无策呢,何谈帮得上甄湄,既然帮不上,还不如不见的好,省得头痛头大。 “噢?什么时候的事儿?”厉太后听完甄湄说明原委,心中一动,不过甄湄暗结珠胎来的太突然,让她不得不疑,数十年的宫廷生活,练就了她的精明世故,任何宵小手段在她面前不过班门弄斧尔,所以她的心头虽然一跳,明里却平淡如常的问。 “才发现的,臣妾糊涂,一直以为是身子不适,也没太在意,直到昨日吐了,还当是吃坏了肚子,故而请太医诊脉,才晓得原来……” “嗯,你呀,平时就糊里糊涂的,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晓!”厉太后温和地责备道,“哪个太医诊的脉?有多大啦?” 甄湄说出了太医的名字,有些不好意思道,“才一个来月,还小呢!” 皇上和甄湄没有同房恰恰一个来月,怎么就这么巧?厉太后唇角上翘,泛出一丝微笑,她并不太相信巧合,太过巧合的事儿,往往都是骗局。“诊出是男是女了么?” “是龙嗣!”甄湄答道。 “好啊,我卓家可算有后了!”厉太后感慨了一声道,“不过湄儿啊,宫中的太医们良莠不齐,医术也实在乏善可陈,你怀上龙嗣这件事儿,可比哀家的病都重要多了,千万马虎不得,明儿,让椒兰再多叫几名太医去瑶华殿,给你好好诊诊脉,咱们该补什么,该吃什么,该注意什么,一样都马虎不得啊!”厉太后虽笑容满面,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没有,非但没有,那审视的目光还令甄湄脊背发冷。 “不,不用了吧,其实臣妾的身体好着呢,太医说只要臣妾多注意休息,别做危险的事情就行!”甄湄强自镇定道。 “所以说你糊涂呢!”厉太后柔声劝道,“十月怀胎容易吗,何况你怀的还是龙嗣,你不经心,哀家还惦记抱孙子呢,听哀家的话啊,椒兰,你可别忘了,明儿一定要多叫几个太医!” “喏,椒兰记住了,太后请放心!” “嗯,皇上知道了吗,湄儿?” “还,还没来得及告诉皇上呢,皇上一直住在阑芷宫,臣妾怕过去惹人讨厌!” “傻孩子,你是皇后,谁敢讨厌你哀家就把谁的眼珠挖出来!”厉太后拍了拍甄湄的手,偏过头,又对椒兰道,“一会儿你就去阑芷宫,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就说哀家说的,皇后待产期间,他必须守在瑶华殿!” 椒兰再次应诺下来。 送走甄湄,椒兰折身回珠阙宫时,却发现厉太后正恶狠狠的盯着她,“死丫头,还不快给哀家跪下!” 椒兰惶恐道,“奴婢做错什么了吗,太后您为何生这么大气?” “死丫头,快说,你和甄湄串通一气来骗哀家,到底想干什么!” “不,不,奴婢没有啊,太后奴婢冤枉!” “冤枉?”厉太后随手抄起身边的拐杖,照着椒兰的腰背打去,“你以为哀家老糊涂了吗?哀家虽然重病缠身,脑子却是清醒的,你以为哀家没看见?哀家试探甄湄的时候,她的眼光直望向你,不是想从你的表情判断她该怎么做是什么?” “啊!”挨打的椒兰吃不住痛,尖叫出声,“太后!太后您老人家明鉴,奴婢真的没有和甄皇后串通一气啊,甄皇后到底为何老是望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啊,奴婢只知道,皇上如今有后,会转移朝廷上下对太后您的攻击,因为只要未来的江山仍旧姓卓,他们便不会太在意这个卓字后面到底是谁。” 厉太后的脸色变了变,至此,她已能猜出八九分事情的真假了,“甄湄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么?这么大的事儿,如果传扬出去,你叫我厉氏的脸往哪儿搁啊,就算将来能想到鱼目混珠的办法,哀家下去后,又如何有脸见先帝,难道你要哀家跟先帝说,哀家把你的江山传给了一个好不相干的外姓人么!” “怎么就是外姓人呢?这个孩子肯定姓卓”,椒兰忍住痛道,“而且如果只是利用他来平息一下宫内宫外的各种流言,那么给我们容得时机后,他是随时可以消失的呀,何况,皇上的位置保住了,以后也说不准就真的有后了呢,太后您不也说过,现在的时局,挨过一日算一日,就当是奴婢浅见,可眼瞧着太后您一日日忧心如焚,奴婢实在不忍!” “好一张巧嘴利舌!”厉太后拿拐杖敲打着地板啐道,“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不跟哀家商议,胆敢擅自教甄湄欺上瞒下,要出事,肯定要出事的!” “太后,什么也不做,依然会发生大事,还不如做一桩算一桩,万一有效呢?何况甄皇后最近亦是烦闷不已,她根本就不是爽美人的对手啊!” “罢了罢了!”厉太后神色惨然道,“哀家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祸起萧墙了,咱们这宫里头,除了折腾来折腾去,就没个容人消停的时候!现在,甄湄在哀家这里过了关,定已是四处散播去了,想再堵住她的口舌已难,哀家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帮她补救了!” “太后请明示!”椒兰此时心中懊悔不已,自己为何一时头脑发热,要帮甄湄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呢?甄湄居然还不要命的采纳了,宫里的女人,当真是为了保全自己个个都敢输死一搏啊。 “去皇上那里你该说的话照说,明儿的太医也照请,不过先不要告诉他们甄湄的实情,只说甄湄最近身体不适,让他们给甄湄诊断诊断,诊的时候,要避开皇上,诊完了脉,将太医们召集在一间屋子里,问问他们诊断的情况,当然,这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给外人看的,然后,你打发点银子给这几个太医,将他们送出宫去遣散,至于什么理由,你自己编吧,反正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走了就行”,厉太后有气无力道,“甄湄那里,会感激你替她所做的一切的,但你不要告诉她,哀家已经知道实情了。” “奴婢,奴婢记下了!”椒兰含泪道,“太后,奴婢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厉太后不吱声,陷入了她自己的沉默中。 爽儿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千算万算,甄湄还是比她快了一步,但是同厉太后一样,她也不相信甄湄真的怀了龙嗣,皇上大婚以后一直被厉太后逼着住在瑶华殿,怎么早不见动静晚不见动静,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甄湄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因为椒兰的话说的很明白,“请皇上顾念骨血,在皇后待产期间,望皇上能住回瑶华殿,以定皇后的心。” 卓元灿脸上的表情显得他并不高兴,或者说根本高兴不起来,尽管和爽儿时有争执,但在阑芷宫,他住得还是颇为舒心的,瑶华殿,如果不是被母后逼着,他宁肯永远都不跨入一步。 ------------ 第六十三章 内乱祸行 更新时间:2010-10-29 卓元灿的表情落在椒兰眼中,她并不以为意,只是道,“反正奴婢是将话带到了,皇上您自己瞧着办吧。”遂转身欲走,两步后又停下,“皇上,奴婢有一言,不知该讲不该讲!” “什么?”卓元灿闷声道,“你说吧。” “如今皇上也是快做父亲的人了,不管皇上是喜欢阑芷宫还是讨厌瑶华殿,可甄皇后她并没犯多大的错,而即将出生的皇子更是无辜,皇上的心境就算再不堪,是不是也该稍微顾念一下?”椒兰转眼,看见爽儿死死的盯住自己,明显的充满了怨毒之气,倒也毫不畏惧的迎向爽儿的目光,“怎么,爽美人还有什么要指教奴婢的吗?” 爽儿轻轻一笑,将目光移向别处,“不敢,椒兰姐姐在珠阙宫的地位,比得上半个主子,便是甄皇后也得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叫一声椒兰姐姐,何况我呢?不过,皇上他虽然不理朝政了,可身份却是不会变的,椒兰姐姐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了,竟然教训起皇上来了么? “教训?”椒兰倒吸一口凉气,冷然失笑道,“好大的一顶帽子,足可以夺人性命了,爽美人如果连劝诫和教训都分不清的话,那自然更分不清忠奸吧,难怪动不动就想要别人的项上人头呢!” 爽儿闻听椒兰话中有话,脸色一变,正欲驳斥,却听椒兰又接着道,“爽美人请放心,椒兰是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不会擅越尊卑,何况椒兰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后给的,太后既然能给,当然也可以随时随地取走,椒兰哪有那个胆子无故生事啊?” 爽儿心头宛如被针刺了一下,椒兰哪里是在说自己,分明就是在提醒她,她的一切也是厉太后给的,厉太后既然能给,更是可以夺去,如果她不谨言慎行,惹事生非的话,那厉太后一定不会放过她,在两人所谓的争执中,可怕的不是椒兰嘴毒,而是椒兰说的正是她爽儿面临的残酷事实。 爽儿忍了又忍,强堆笑脸道,“唉,椒兰姐姐别介意,爽儿素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所以言辞不当之处,还望姐姐万勿跟我一般见识,爽儿在这里给椒兰姐姐赔不是啦!” “行了,够了,都别聒噪了,你们一天到晚这样不嫌累么?”卓元灿不耐烦的打断两人,“椒兰姐姐,你的建议朕受纳了,多谢姐姐辛苦跑来告知,朕会考虑的,你放心,也请太后那边放心!” 椒兰谢过,长舒一口气,爽儿的气焰真是越来越嚣张,不想压她都不行了。 离开阑芷宫,椒兰准备先行安排第二日去瑶华殿的太医,这可是件棘手的事,哪个太医又愿意平白无故的被遣离皇宫呢?若是传出去,对太医们的名声亦有很大影响,故而椒兰得挑选差不多有意告老还乡者,给他们离宫的机会还有一大笔银子,他们会心怀感激高高兴兴离开的。 幸好还真有这么两位老太医,椒兰也不说明日去瑶华殿给甄湄瞧病的事儿,只问他们是不是确实想告老还乡,因为太后苏醒亦有太医们不懈努力的一份功劳,太后感念他们为朝廷效力多年,愿意赏一笔钱,让他们回乡颐养天年,两位老太医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准备辞行时,椒兰却劝阻了他们。 椒兰道,“你们二位都是资历深厚的老太医了,医术自然是比那些年轻的高明,奴婢私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可愿帮忙?” 老太医前面承了椒兰的情,一听椒兰有私事要帮忙,自然满口答应,椒兰顺势道出甄皇后最近身体不适,请老太医们再最后施展一下各自的医术,只是帮甄皇后诊下脉,看有没有大病即可。 太医们道,“瞧病那是老朽们的本分,只是这也算不得椒兰姑娘的私事啊,姑娘只管吩咐,下官们岂有不尊的?” 椒兰笑笑,“因为太后已经恩准你们离宫了,我又看重两位的医术,再相请,自然就是私下了,呵呵。” 蒙混过关,椒兰又马不停蹄去往瑶华殿,先给甄湄打个招呼,甄湄万一到时沉不住气,可就全盘皆输了。 但椒兰也没给甄湄交底,因为厉太后吩咐过,不能让甄湄晓得这一切都是太后安排的,所以椒兰只告诉甄湄,第二日尽管放心让太医们诊脉,其他一切都会由自己帮她打点妥当。 甄湄果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知该怎么办好,听到椒兰一说,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肚里,她含泪道,“椒兰你放心,若我姨母有个三长两短,你只管来我宫里,本宫保证定会像姨母那样待你,绝不亏你一分。” 椒兰心道,你现在自身都难保呢,难关将一个接着一个来,还谈得上顾我吗?不过面子上却谢道,“皇后有心了,椒兰感激不尽,还望皇后保重身体,毕竟现在已非寻常可比,有什么事儿,椒兰自会来找皇后商议。” 甄湄连连点头,“椒兰姑娘若是不忙的话,就常来瑶华殿坐坐吧,小瓷不见了之后,本宫身边连个使唤的顺心点的宫人都没有,实在寂寞难耐。” 椒兰笑着离去,一路走一路猜测,阑芷宫那边,是不是正吵得翻天覆地呢。 爽儿这回很安静,连卓元灿都觉得颇为意外,虽然他没大听明白爽儿和椒兰为何争执,但他察觉出爽儿对椒兰很有敌意,不过元灿以为这都是因为椒兰是太后身边的人,爽儿由于萦妃的缘故,难免对珠阙宫的人没什么好感,别说爽儿,元灿自己看见椒兰心里都特别别扭。 爽儿起身回房,元灿本以为爽儿是在生气,像以往一样把自己锁在房里,所以他等了一阵,估摸着爽儿的气也该消一些了,这才去推门,哪知门并没锁,走进寝宫一看,爽儿却在收拾东西。 卓元灿走近,见所有的都是自己的物品,遂拦下爽儿道,“你这是作甚?闹别扭也不至于将朕赶出阑芷宫吧?” “谁说赶你了?谁敢赶皇上啊?”爽儿没好气的将他推开,“臣妾是觉得瑶华殿现在的确需要皇上,皇上你还是依了太后的话,去瑶华殿住上一段时间吧。” “朕不去,也不想去!”卓元灿听到爽儿提太后,顿时就犯了倔,“便是要过去装装样子,也不用住过去,瑶华殿距离阑芷宫才多远?朕宁可每天装一趟样子,谁爱住过去谁自己去。” 爽儿笑了,笑容中毫不掩饰她的得意,太后又怎么样,谁让太后你和皇上的关系弄得如此恶劣,皇上现在的心,可是九头牛也别想拉回瑶华殿了! “皇上!”爽儿转到卓元灿身后,拦腰将他抱住,又将自己的头靠在卓元灿的背上,柔声道,“皇上啊,不管怎么说,香火有继,总归是咱宫里的一件大喜事,咱们好久都没什么可开心的事儿了,好容易天降吉兆,您也应该高兴才对啊!” “吉兆?什么吉兆?”卓元灿被爽儿温暖的身体一抱,神经也变得放松许多,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性急了。 “当然是吉兆了!”爽儿接着道,“皇上你想啊,不早不晚,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上天却突然让皇上有了后,说明皇上是真正的天子啊,只有天子才受命于天,传万世基业于不朽嘛,吴王尽管闹的凶,可他不也到如今都没有后么?上天定是以此昭示臣民百姓,朝廷不会倒,不但不会,还将承继下去,万世永昌!” “呵!”卓元灿轻轻笑道,“小傻瓜,哪有什么万世啊,好吧,就算是吉兆,那又能如何?” “正因为是吉兆,小皇子的出生才显得尤为重要,不仅对皇上重要,对整个朝廷也是至关重要啊,那些摇摆不定,试图当墙头草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说不定就坚定了对朝廷对皇上你的信心呢?好皇上,女人十月怀胎,诞下龙子不易,爽儿再是不知轻重的人,也愿意龙子平平安安的出世,所以还请皇上移驾瑶华殿,多多陪伴皇后身边,皇后娘娘一开心,准能给皇上诞下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啊。” 卓元灿为难道,“你……你真的愿意朕搬回瑶华殿么?可朕……” “臣妾知道皇上不愿意,皇上的心里肯定是放不下臣妾的,那也无妨,皇上闲了,也可以来阑芷宫坐上一坐,换换地方就寝,只不过臣妾觉得,皇上以瑶华殿为重,会让皇后娘娘心安,人家说孕妇最忌心神不宁,愁绪满腹,可见心境是多么重要了!” “唉。”卓元灿无奈的摇头,“你是不知,朕就算天天和皇后守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讲,两人无聊枯坐,都不晓得如何打发掉的那些时间,想想朕心里就堵得慌。” “呵,为难皇上了,委屈皇上了,皇上辛苦了!”爽儿松开怀抱,嘻嘻笑着转到卓元灿面前,“等皇子诞下来啊,先说好啊皇上,得让臣妾第一个抱抱小皇上,嘻嘻!” “好,好,就依你的,你呀!”卓元灿被爽儿缠的无奈,终于同意了回瑶华殿,当然,他决定多赖两天才过去。 诊脉进行的很顺利,两个老太医诊的很仔细,所以花了很长时间才一一出来,椒兰将两个老太医请到偏房,象征性的请他们开方子,俩老太医商量了一下道,“皇后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多加调养,除了下官们开的益肾补气方子,一定要给皇后多吃些补品!” 椒兰略微诧异了一下,皇后的补品难道还会少吗,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太医诊不出什么毛病,故而照例建议养身之类的吧,当下也没多在意,便请太医们开方子,并道:“方子开好后,两位即可以回家收拾东西了,椒兰还要去瞧瞧皇后,方子搁在桌案上就行,椒兰一会儿自会来取!” 俩太医应诺着,开始商量方子的内容,椒兰则退了出来,她并非是要去看甄湄,而是得交待底下的舍人,暗中盯着这两个太医,直到他们离开京城。 匆匆赶回,正逢俩太医辞行,其中一个道,“方子在案上,请椒兰姑娘放心,按此方子服药,一定可保皇后调养好身子,椒兰姑娘和太后的心意,下官们永世难忘,回乡后定会长奉香烛,求神庇佑太后和姑娘昌泰康健!” 椒兰哂笑,俩太医到底是老了,啰嗦的不行,遂欠身施礼道,“那奴婢就恕不远送,祝二位一路顺风啦!” 回到偏房,果然见案头青玉蟾蜍镇纸下压了一张方子,拿起来正欲细看,忽见门外人影一闪,椒兰吓得赶紧将方子随手团入袖囊中,“谁?” “是奴婢,皇后娘娘打发奴婢来问椒兰姐姐,事情可办妥当了?”原来是甄湄的侍婢,椒兰舒了口气,“办妥了,走吧,我这就去看你们娘娘去。” 安慰了甄湄一番,椒兰赶在中膳前回到了珠阙宫,厉太后的身边离人太久不行,其他的宫人,椒兰知道,都没自己那么懂厉太后的心思和喜好。 果然,没等到椒兰回来,厉太后就是不肯吃东西,一个宫女大概多劝了几句,竟惹得厉太后发了脾气,将碗盏扫落一地,椒兰一进门,见状便明白了几分,遂喊战战兢兢的宫人们都先下去,另外到膳房拿些新做的来,自己则蹲下身子,开始收拾起一地的狼籍。 “谁让你收拾啦?”厉太后敲着拐杖道,“这些小贱人自从哀家生病后,就越来越没规矩,哀家不想吃东西,她们居然还敢逼哀家,太不像话了,看哀家怎么收拾她们!” 椒兰听了,并不停下手脚,只是抬头笑着对厉太后轻声道,“奴婢都安排妥当了,咱们安心吃饭吧?” 厉太后本来怒容满面,忽然就平静下来,沉默良久,最后幽声长叹,“唉,吃饭吧,吃饭吧,孩子们锦衣玉食惯了,也不晓得还能吃多久了。” 椒兰派出去的舍人,不久后便回宫来禀,两位太医确实带了行囊驾车出了城,椒兰的最后一丝担心,这才彻底放下来,不过那两个舍人却告诉椒兰,他们在城里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那就是厉津忽然遣散门人,不再寻找厉仁。 “怎么可能?”椒兰大为惊诧,一个父亲不寻找儿子,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得知了儿子的确切消息,不论生死,都没有寻找的必要了,要么就是这个父亲已经对寻找彻底绝望,但厉津绝不会是个轻易就放弃的人,难道是前者,他掌握了厉仁的下落? 可是既然知道厉仁的下落,为何又不把厉仁找回来呢,除非是厉仁已经身遭不测,但饶是如此,做父亲的起码也要将厉仁的尸身好好安葬才是,然而派出去的两个舍人却都说,没听到厉府有办什么丧事。 这件事可太奇怪了,椒兰叮嘱两人把嘴闭紧点,事情弄清楚以前,千万别在宫里瞎传,传到太后耳朵里,准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问题是,厉侯前两日还进宫见过太后,椒兰当时也在场,厉侯和太后之间,除了聊了聊太后的病况,以及朝中的一些情况,厉侯并未表现出有什么特别啊,遣散门人也很奇怪,厉津喜欢结交,所以门下养了不少幕僚以及食客,还有丁甲护院等等,算起来少说亦有千人,为何要在突然之间遣散呢,而且遣散意味着厉津还拿出了不少银子,一笔笔一批批打发,这也肯定不止一两天能做完的,如此违反常理的事儿,要不要向太后禀报? 如果禀,必然会牵扯出厉仁的失踪,瞒了这么些天,太后听到会是什么反应?毋庸置疑,作为姑母,厉太后也是很照顾厉仁的,年纪轻轻就让厉仁跟随厉津带兵,且委以重任,厚禄高爵,除了因为他是厉家人以外,还因为他是厉太后唯一亲缘的嫡传血脉,厉太后知道他失踪,若不急不怒不焦不燥,那才叫奇怪呢。 可如果不禀,万一厉家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儿,一定会牵连到厉太后,到时,岂不亡羊补牢悔之晚矣?椒兰纠结了老半天,也没决定出到底要不要告诉厉太后。 晚上,椒兰帮厉太后洗脚时,边洗边吞吞吐吐道,“太后,奴婢下午,下午听到一件奇怪的传闻,也不知该说不该说,是关于厉侯的。” “厉津?厉津他怎么啦?”厉太后慵懒道,似乎对椒兰的话题并无太大兴趣,以为椒兰听到的,不过又是些风言风语口舌是非。 “奴婢派了两个人,盯着给甄皇后诊脉的两个老太医出城,是他们分别听到了些传闻,说厉侯忽然遣散了门下所有的人。”椒兰努力克制着心跳,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来。 “噢?还有这等事儿?”厉太后本来一手支着下颌,微闭双目养神,此时睁开眼似笑非笑道,“难道厉侯他改性子啦,不乱结交些狐朋狗友了?” “呵,奴婢不知,奴婢也觉得好生奇怪,所以忍不住来跟太后您嚼舌根子了。” “确实!”厉太后肯定地望着椒兰,“这不像他的做法啊,难道出了什么事儿?” ------------ 第六十四章 厉府之变 更新时间:2010-11-01 但是厉太后转而又道,“可真有事,他不来找哀家商量,又能找谁商量呢?” “或许,或许是厉侯的家事吧?”椒兰发现经过数日的调养,厉太后双脚的浮肿并未减轻。 “傻丫头,王侯将相府哪有什么家事啊,家事会影响国事,国事亦会影响家事,要不怎么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呢?”厉太后停了停又道,“这样吧,你再派些可靠的人,乔装改扮悄悄出宫,去打听打听厉侯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如果不跟哀家说,就一定有他的隐情,那哀家问也是白问,还不如私下里打听了,再找个机会旁敲侧击。” “太后英明!”椒兰替厉太后擦干脚,“还有件事儿,皇上今日搬回瑶华殿了,可是,奴婢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皇上搬回瑶华殿不正是甄湄希望的么,何况……”厉太后斜睨一眼椒兰,“你不是也希望皇上撇下爽儿,让她独自一人留在阑芷宫,怎么又改主意了?” “不是,奴婢奇怪的不是皇上而是爽儿,照爽儿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让皇上离开阑芷宫呢,她本来就不是个懂得体恤的人啊!” “你是说,皇上回瑶华殿,是爽儿劝他回的?”厉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嗯,负责侍奉阑芷宫的人当中,有几个和奴婢是熟识,以前爽儿和皇上常吵吵闹闹咱们也是知道的,不过这次,奴婢私下问过她们,确实是爽儿主动帮皇上收拾东西,劝皇上回瑶华殿的,不然,皇上还不肯呢。” “哼,怎么?”厉太后冷笑道,“最近都很流行一反常性么?椒兰啊,你既然有人,就叫她们把爽儿给哀家盯紧点,如果发现了什么赶紧来报,哀家重重有赏!” 数日后,厉侯厉府内,厉津显得很平静,他早上吃了不少东西,还喝了一大壶热茶,往日喧嚣热闹的厉府,如今已是冷冷清清,除了自己的结发夫人,连姬妾舞娘等,厉津全都一一发放了一笔银子,让她们离开厉府自寻生路,而剩下的两个仆役,一个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一个则是一直跟随自己的小厮,整个厉府,只有这两个人死活也不肯离去,也幸好还剩两个人,厉津和夫人才没有饿肚子。 就在厉津觉得茶水已淡,准备叫小厮新换一壶的时候,小厮来禀有客人登门造访。 来者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高个儿男子,面白眼细,唇上一溜短须为他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头戴嵌珠紫冠,身上亦是紫袍玉带,连短靴上都嵌了硕大的珍珠,按说穿成这样的人身份必定非富即贵,但不知为何,他眉眼的气质却总让人觉得带着一丝阴毒和狠辣。 厉津在堂中坐着没动,冷冷的看着来者穿过庭院,来到门前,并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拱手道,“厉侯啊,考虑的怎么样了?娄某可是按约定而来了啊!” 厉津将视线移开,越过来人的肩头,望向庭院中的一棵老桐树,并未正面回答来人的话,而是道:“忠信侯觉得厉某的宅院布置的如何啊?” 娄训笑笑,“厉侯的宅院还能有差?整个京城怕就是厉府最大布置的最奢华了!如果娄某能有这么一座宅子,怕是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呐。” 厉津鄙夷的嗤笑,“忠信侯就别谦虚了,你的宅子虽然没本侯的大,可你暗中置下的宅子却比本侯多吧,还有你蓄养的那些死客,是不是已经渗透进京城的各个角落?” “哈哈!”娄训大笑,不免有些得意,“厉侯啊,你是个明白人,明白人面前不说假话,如果我不是十拿九稳,是不会找你厉侯的,其实有没有这枚虎符,对我娄训的影响并不大,朝中文武大臣,他们就是有心效忠朝廷,噢,不对,是效忠你厉侯的亲妹妹厉太后,但他们总不能不顾自己的家眷吧?当然,虎符的作用并不仅仅是调动京城兵马,还包括地方,不过厉侯比娄某更清楚,地方军营随时都是可能哗变的,若真是倒向吴王,又岂是区区虎符能制约的住的?加上京城一失,群龙无首,还能有几个愿意为你们厉家陪葬?” 厉津轻蔑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厉家已经到了自身难保的时刻,然而吴王到底还是皇室血亲,你呢?你以为夺了京城威胁了人家的家眷,朝中文武大臣就会甘心拥立你么?” “这个嘛,就不用厉侯担心了,娄某虽然握人性命于掌中,可并非不讲义气之人,他们到底得了娄某多少好处,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利字驱使天下人,只要娄某让他们得到的利益比从你那位厉太后那里得到的多,今天他们可以恭恭敬敬称你一声厉侯,明日却人人都恨不得在你身上踏上一脚呢!” 厉津沉吟良久,长叹道,“这么说厉某是毫无选择了?” 娄训笑得更得意,“到底是自己的妹妹重要还是儿子重要,或许是个很难的选择,可与其守着一个即将土崩瓦解的朝廷,还不如全身而退,扶妻携子归养田园颐老善终,这个不难选择吧,厉侯通达明智,心中一定比娄某更有数。” “可我怎么知道你是否守信?本侯现在既没见到仁儿的人,也没有得到你任何有诚意的保证,要本侯就这样将虎符凭空交给你,何异于全家引项待割?” “呵呵!”娄训冷笑道,“难道厉侯以为自己现在还有和娄某讲条件的资本么?娄某知道这几日,你已遣散所有门下,其实已经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娄某之所以没有催逼厉侯,乃是敬重厉侯即便是在最危急之时,仍有一份仁义之心,不愿累及无辜,就冲着厉侯的这份仁义,娄某也愿和厉侯做一个君子之交,只要厉侯交出虎符,娄某立即便派人将贵公子送回,非但如此,娄某还会安排死士,护送厉侯全家离京,厉侯需要做的,只是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安家落户,这样说,足见娄某的诚意了吧?” 厉津摇摇头,“非也,忠信侯可曾听说过困兽犹斗一词?只要虎符一日在厉某手上,无论你的死士有多么可怕,京城各大营的那些将军还有朝中的文武大臣们,他们就算因为骇惧而听命于你,可你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试想一个窃国贼,哪怕用金山银山,又能换得几分忠诚和臣服?厉某猜测,忠信侯手下的幕僚也一定告诉过侯爷,一个虎符,一个国玺,欲夺天下,二者不可缺一,所以厉某当然是有资本讲条件的,厉某的条件也很简单,侯爷必须将仁儿完好无损的带来,当着厉某的面释放,否则,厉某宁肯玉碎不求瓦全!” 娄训白净的面皮抽搐了几下,干笑道,“好说,厉侯爷平日威风八面惯了,倒也不完全是虚张声势,娄某佩服!这样吧,娄某这就去接令郎,不过可能要耽误些时辰,为了保险起见,请侯爷今日就不要出门了,安心在家中等待娄某的消息如何?” “放心!”厉津冷冷道,“本侯不见到仁儿,哪儿也不会去!” 娄训转身拂袖而走,厉津呆呆的枯坐了老半天,伸手碰到茶壶,欲给自己再倒一杯时,发现茶水早就凉了,遂想起唤小厮再换一壶新沏的热茶来,从始至终,他故意既不喊娄训入座也不给娄训端茶,在他多年的待人接物中,这还是头一遭,天下没有比拿别人亲眷的性命相要挟更可恶的了,娄训便是这可恶之最。 不久小厮端来热茶时,满脸的忧戚,“侯爷,刚刚夫人想说出门买点今日的食物,谁知却被门外几个忠信侯的爪牙拦下,硬是给堵了回来,咱们,咱们是不是已经没有行动的自由了?” 厉津心中一酸,这些年,他势大财大,养了无数的姬妾舞娘,招待过无数的朝廷命官商贾富绅,可如今,却落得如此凄清冷落人单力孤,都怪自己看走了眼,竟没防着娄训这个小人,可怜结发妻,已不知有多少年,都没享过他一分关心和温存,甚至连话都似乎没多说过几句,然而当他要她赶紧带上银票细软回娘家时,她却平静的拒绝了,“侯爷和仁儿在的地方就是臣妾的家,如今仁儿未归侯爷不走,那臣妾也哪儿也不去!”厉侯妻如是道。 半生荣华富贵荣辱兴衰,其实还能剩下最初共枕的那个人陪自己走到最后,应该足以欣慰了,但厉津后悔的是,他给她的太少,而她付出的则太多,或许只有期待来世,苍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来慢慢还欠她的债吧。 “告诉夫人,本侯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让她随便将就家里还剩下的什么,你们三个一起煮来吃吧!”厉侯淡淡道,“府库里原来不是堆放了不少别人送的礼么?看看什么能吃,尽管煮了。” “唉,侯爷!”小厮的脸色更加难看,“侯爷是不知,府宅里那些下人们走的时候,能拿的都拿了,能搬的也搬起走了,为这个,小人禀过侯爷啊,可侯爷说,随他们的便吧,结果现在府库里光剩下些早腐霉变质的东西,还有些死沉死沉搬不走的破铜烂铁。” “噢?”厉津深深叹气,“这么厉害?竟能将府库搬空?看来是本侯低估人的贪念了!” “要不,小的将自己房里存的一些肉干腌菜之类的拿出,幸好厨房里米面这些倒是齐的,随便弄几样,侯爷也吃一点?” “不用啦,对了,夫人身体一向不好,别让她累着了!”厉津难得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对结发妻的温存。 过了许久,厉夫人过来,亲自替厉津添了热水,还是如以往一样,厉夫人并不多言,添好水便准备默默退下,厉津看着夫人的背影,忽然叫住了她,“仁儿,仁儿或许今天就能回来了,也许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能为你做的了。” ------------ 第六十五章 王侯绝计 更新时间:2010-11-02 厉夫人没有转身,却点点头,“我知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么?” “是,都安排好了,除了你我!”厉津的心好像在被钝刀一刀一刀的割裂,一滴一滴的流血,但他的语气却平静的放佛波澜不惊的池水。 “既然侯爷都安排好了,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我相信侯爷!”厉夫人缓缓道,“至于你我,命里注定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你不会怨本侯吧,这一生其实没能带给你什么,甚至连个善终都……”厉津已经无法说下去了,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被上天厚待的人,如今才明白没人能永远幸运。 “为什么要怨侯爷?侯爷给了我一生,还有一个俊朗高大的儿子,我没什么不满足的了!”厉夫人似乎还笑了笑,“活着的人,终归是要死的,善不善终又有多少区别!” 厉夫人走了,她回到空荡荡的大堂,看见自己的丫鬟和厉侯的小厮已经弄好了食物,桌子的中间,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但对厉津来说,他倒似乎更愿意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不过到娄训终于出现的时候,厉津还是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解脱了。 厉仁除了比失踪前消瘦,其他似乎都还好,精神状态也很不错,看来的确如娄训所说,并没让他吃太大的苦头,然而厉仁的眼神中,显然已预感到什么,父子俩四目相对,既交流着对彼此关切的询问也有难言痛楚的掩饰,只是到了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娄训在一旁假惺惺的笑,“厉侯啊,怎么样,娄某很讲信用,把贵公子给带回来了吧?” 厉津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忠信侯爷,我们父子俩多日没见,可容我们父子先说几句话,然后我再和你谈生意?” 娄训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转瞬便掩饰过去,厉府早已被他的手下团团围住,厉津如今已是他的掌中之物插翅难飞,还能怕他跑了不成?“也好,在下为厉侯奔波了大半日,厉侯就赏脸给一杯茶吃如何?”娄训没有退出厉府的意思,反而要守在一旁静看厉津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厉津喊来自己的小厮,“请忠信侯爷客厅稍坐,我与少爷书房去说几句话,马上就过来,对了,顺便喊夫人也来书房一趟,她也好多天没看见少爷了。” 小厮应下,请娄训上座,娄训阴冷的看着厉津父子,厉津躬身揖首道,“让忠信侯爷见笑了,我们夫妇二人其他都无甚,唯独最娇惯疼爱此子,怠慢忠信侯爷之处,还望海涵!” 娄训无奈,只得进了客厅,厉津说的没错,若不是摸准了厉仁是厉津最大的软肋,他也不会借掳走厉仁让厉津轻易就范,只不过隐隐中,娄训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待要细想不对劲之处时,偏偏确实也说不出什么来。 过了一会儿小厮端来热茶,摆在娄训面前,娄训问,“你们夫人也去书房了么?” 小厮点点头,守在娄训身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娄训奇怪的瞥了一眼小厮,在他看来,这个小厮也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娄训端起了茶盏,用盖子拨拉了一番漂浮的茶叶,但是没喝,他是个谨慎且疑心的人,厉津小厮端来的茶,谁知道下没下毒呢,他可不想冒这个险,“我这里不需要人了,你退下吧,我自己转悠转悠!”娄训冷冷道,他不喜欢被人守在跟前,小厮盯着他的目光,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侯爷吩咐小的,让小的在这里好生侍候着忠信侯爷!”小厮的回答很委婉,但不会离开娄训半步的态度却很坚定。 娄训怔了怔,心生不快的同时,不祥预感也在加深。他站起来,“你们家侯爷的书房在哪里呢?带我去看看,一家三口团聚的场面一定很感人,娄某可好久都没见识过了。” 小厮点点头,“隔得不远,侯爷若有兴趣,小的愿前面代为引路!” 一前一后出了会客堂,小厮带着娄训穿过回廊朝后院走,娄训没来过厉府几次,所以他对厉府的格局并不是太熟,大致的,也记得书房好像确实是在后面的花园偏侧,也许还应经过一道月门,娄训这般想着。 但是,他经过了花园却没经过印象中的那道月门,又继续走进了另一条回廊,娄训心中有些疑惑,不过他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厉府号称京城第一大府宅不是没有道理的,整个设计几乎花尽了能工巧匠的心血,不仅仅是京城的工匠,听说当时还从外地招募了不少匠人,如此穷奢极欲,如不是凭借厉妃得宠,靠山足够硬,怕早就被弹劾了。 就在此时,远远的,似乎听到一阵喧哗,娄训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小厮也回过身来,“侯爷,不走了么?书房就不远了!” 不对,小厮的眼神中分明飘过一丝戏谑和嘲讽,娄训此刻分辨出喧哗声传来的方向正是前院大门,娄训心知上当,当下恼羞,拔剑就朝小厮刺去,小厮躲也不躲,正被刺中胸膛,口溢鲜血的坐倒在地时,娄训敏锐的察觉到小厮吐出来的血沫,颜色明显偏暗紫,这是服过毒的迹象,难怪小厮的步伐看起来比寻常人沉重,而他刚刚居然一直忽略了这个细节。 娄训也不辨道路,横冲直撞就朝正门方向奔去,连跃带穿总算还没在厉宅大院迷失,等他赶到前院,立时目瞪口呆,大门外厉津胡乱挥舞着长剑,正杀的兴起,他的脚下横七竖八倒了好几具尸身,全都是娄训的手下,而身上的衣袍也溅满了血,加上头发因用力过猛而蓬乱披散,显得尤为狰狞可怖,一边挥动长剑,厉津口中一边还在不断的疯狂叫骂,仔细听那叫骂内容无非就是怒斥娄训卑鄙无耻小人寡廉之类。 娄训怒从心起,憋了一肚子的火,厉津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若不是自己吩咐手下,尽量别与厉家人起正面冲突,以厉津的老迈和功力,如何能连斩他数名死士?虽然还不知厉津如此故意当街闹事所为何故,但娄训断定,这和厉津硬要他先将厉仁送回有必然的关系,这个老家伙早就算好了一切!娄训啐了一口,提剑就冲向厉津。 厉津显然没防着娄训从后面袭击,肩头狠狠的吃了一剑,在剧痛中踉跄着朝前扑倒,半跪在地,娄训环顾四周,见附近冒出来不少观望看热闹的人,而自己剩余的手下,都惊恐地躲得远远的。“有什么好看的,厉侯发了疯癫,你们还不赶快上前将他制住,难道还继续等他残害无辜百姓么!”娄训怒声大喝,尽管厉津没有伤害任何一个街坊邻里,但娄训不得不强行栽害,否则他无法解释,自己的人为什么团团围在厉府周围。 “呸!娄训你这个无耻小人!”厉津缓过一口气来,用长剑强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站起身,“我厉津从未伤害过任何无辜百姓,倒是你,娄训,你别以为用尽卑鄙手段,就可以逼迫我厉津交出虎符,想谋朝篡位?你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只要虎符在我厉津手上一日,你就永远别想得到!” 娄训死死的盯着厉津,“在下不晓得厉侯在说什么!看来厉侯的疯癫之症不仅喜欢乱砍人,还喜欢胡说八道,你们还愣着干嘛,一起上啊!”娄训知道让厉津在外面停留的越久就越对自己不利,故而不断的招呼手下,想赶紧把厉津弄回府宅再说。 “站住!”厉津尽管摇摇晃晃,可仍是将长剑环身,“本侯看哪个不要命的敢上前,娄训小子,本侯告诉你,就你这等小人,还休想奈本侯如何,本侯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你的奸诈伎俩得逞,你尽管说本侯疯癫,可凭你,能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众口吗,哈哈,本侯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生王侯,像你这种靠着卖主求荣换来的侯位爵衔,冠冕的再堂皇,也掩盖不了你骨子里的卑贱!” 说着厉津就将长剑一提,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眼中充满轻蔑地望向娄训,“记住!本侯会在天上笑看你这卑鄙小人的下场!哈哈哈!”笑声未落,一股鲜血从厉津的喉管喷溅而出,随着厉津的后仰,朝天怒涌,登时把周围的人全都惊呆了。 厉津血洒街巷,娄训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感觉自己今日彻底被厉津老儿给算计了,手下战战兢兢围上来,查看厉津是否确已气绝,娄训强抑怒火,嘶哑着喉咙道,“还看什么,死了就死了,还不赶快进院子,别让厉仁再给跑了!” 娄训的预感一点没错,当他终于带领手下找到所谓的书房时,书房内只有厉夫人一人端坐在书房大椅上,脸容和目光都极为平静,或者说平静的有些过分,手下呼啦啦围上厉夫人以兵刃相向,娄训却站住不动了,因为厉夫人端坐的姿势明显有些僵硬。 娄训在内心里沉重地哀叹了一声,缓步上前,走到厉夫人对面,伸手朝对方的鼻下探了探,“把所有包围厉府的人全叫进来,给我彻底的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虎符和厉仁!”娄训冲着厉夫人直瞪瞪盯着他的双目,一字一顿的低吼道。 但还是晚了,娄训的手下搜遍厉府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既没有发现厉仁的身影也没有找到虎符,除了在后院的一处墙角边又发现了一个中毒身亡的女子,娄训几乎一无所获。 从衣着上已可以断定,这个死去的年轻女子,应该是厉夫人的丫鬟侍女一类的人,她倒下的位置在后院,这说明厉仁极可能是越墙逃跑了,而虎符肯定也被厉仁带走,娄训气急败坏,下令手下将厉津、厉夫人以及小厮、侍女的尸身一同扔在后院,谁也不许掩埋,任其曝尸于外,可是,娄训百思不得其解,后院高墙外在撤走人手之前,一直有严密把守,厉仁究竟是怎么逃脱的?他下一步又准备干嘛? ------------ 第六十六章 沦落京城 更新时间:2010-11-03 厉仁逃脱,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向皇宫方面预警,这一点娄训并不担心,皇城所有的出入口都布下了他的人,只要厉仁敢出现,无异羊入虎口,而厉仁与羽林军的联系亦被切断,妄图调兵,显然更不可能。 娄训的思谋不可谓不周到,然后厉津的死和没能找到虎符仍是让他懊恼不已,娄训料到虎符被厉仁带走,却并未料到厉仁其实还并未离开厉府,厉津当初修建府宅的时候,只因自己私下收受了不少见不得光的财物,怕被弹劾,故而预先在厉府后花园的假山下修了暗室,暗室的机关由假山上的一块石头伪装,但暗室的真正位置却是在莲花池下,由假山下的漏斗形甬道通往,整个设计都是为方便屯放财宝,却并未修筑离开厉府的暗道,故而厉仁躲进去之后,只能等待娄训戒防松懈的时机,再想办法离开。 而厉津在府门前的大闹,只不过为了转移娄训的视线,让娄训误以为厉仁是趁这个时间段逃出去了,实际上如果娄训仔细想一想,厉府四面都包围了他的人,厉仁如何能逃得出去,然而因为一时间的混乱,加上厉夫人侍女尸身倒下的状态,娄训也只能责怪自己手下,一定是哪个方位的布置疏忽了。 身在暗室的厉仁并不知道父母已经双亡,时间紧迫,当时的厉津只来得及将虎符交给厉仁,并叮嘱厉仁在任何情况下一定不能莽撞行事,如今娄训的势力已非他一己之力可以铲除,唯有保存自己,等待最佳时机,同时厉津也叮嘱厉仁,如果厉家确实大势已去,就让他赶紧远走高飞,隐名埋姓,去过平凡的生活,那样,起码还能保住厉家的一线血脉。 厉仁还来不及回味父亲的这番话怎么如此像诀别,厉夫人便带着丫鬟赶到了,最后一面,厉夫人也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但是她很快抹干了眼泪,让丫鬟领着厉仁赶快进地道暗室,厉津很清楚,娄训定不放心,会去书房一探真伪,厉夫人平静地和夫君话别,让厉津只管去做他想做的事儿,自己会去书房等娄训。 只是夫妇俩都没想到,娄训居然又被小厮带着在园子里瞎转悠,白白兜了个大圈子,如此倒为厉津赢得了更多的时间,同时也让娄训更加确信厉仁是已经脱身,因为娄训未能兼顾到的时间段实在是不短。 厉夫人的丫鬟刚将厉仁送入地道,便有些不行了,她只能对着厉仁的背影道一声,“恕奴婢再也不能侍奉少爷了!”便在厉仁的后面合上了机关,厉仁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地下的机关在暗室内,他不下去,是没法重启假山暗门的。 丫鬟将机关复位后,忍着腹痛跑向后院,临死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制造厉仁已出逃的假象,起码,可以为厉仁的真正脱身赢得时间和机会。 桌上的那碗汤,厉夫人当着三个人的面儿撒下了药粉,厉夫人率先给自己舀了一碗,并平静的喝下去,“你们还可以选择!”厉夫人说,“但是我已不能保证忠信侯会不会放过你们!”于是小厮和厉夫人的丫鬟也各自舀了满满一碗,纷纷喝了个干净,生是厉府的人,死是厉府的鬼,其实对他们来说也没多少遗憾,因为厉津和厉夫人平日对他们都很不错,何况自愿留下的时候,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于是除了厉仁外,厉府的全部人都横尸在后院,娄训原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让手下人再彻查厉府,但是到了半夜,忽然下了很大的一场雨,这个季节原本不多雨,却偏偏不知为何,不仅狂风暴雨,还电闪雷鸣,娄训无奈,只好叫手下人暂时停止搜查,只留了少部分守在厉府,其余人等全部撤回。 厉仁在莲花池塘下,发现父亲在暗室中留给他的一封信,信里告诉他如果能脱身,就去找虎贲营的郎定远,只有郎定远,或可是他唯一能信赖的人,这个出乎意外的叮嘱,让厉仁彻底迷惑了,因为郎定远和前太子卓峦交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卓峦的死是他们厉家洗刷不清的污点,郎定远会在这危急时刻向仇家伸出援手吗? 厉仁思虑再三,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遵从父亲的叮嘱,他简直怀疑父亲是老糊涂了,再不就是病急乱投医,不过细想起来,父亲倒好像一直很尊重郎定远,前太子卓峦死后,厉津有心想化解恩怨,几次三番相邀,请郎定远为座上宾,谁知郎定远一点都不给厉津面子,唯一一次到访,还在酒桌上大骂宾客,并掀桌砸碗拂袖而去,气得厉仁当场拔剑,扬言要给郎定远吃点教训。 厉仁当然没能给郎定远教训,他自己倒反而被父亲教训了一顿,厉津告诫他,人世有许多东西,并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像郎定远这么忠直的人,尽管和他厉津不睦,但却比座上那所有的宾客都值得信赖和尊敬,只可惜,这样的人却不为厉氏所用,当得一大憾事。 “不为所用!”连父亲都曾这么定论过郎定远,却为何突然转变态度要他去投奔?虽说两者相较,郎定远可能更厌恶娄训一些,不过五十步较百步,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厉仁很清楚他这一注如果下了,赌的将会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外面的雨尽管滂沱,但池塘下的暗室中听起来,却放佛是细雨微波,若不是滚滚雷声,厉仁绝不会料想到他的脱身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他小心翼翼打开机关,在密门内侦视了好半天,漆黑的厉府花园伴随着瓢泼大雨,只有偶然的闪电划过,才瞬间照亮了这个曾经依赖为家的地方。 厉仁断定出,这的确是他可以脱身的上佳机会,而且是老天爷所赐,厉仁虽然也有些纨绔习性,但毕竟是习武之人,而且生死攸关,他的勇气自然也比平时增添了百倍,咬咬牙,厉仁冒着劈头盖脸的雨水冲进了沉沉黑夜中,当然,他也没忘记将机关复原,暗室里,毕竟是父亲多年积攒下的财富,只要不被人发现,说不准哪一天自己重振厉家门楣的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呢? 厉仁在黑暗中,完全凭借自己对厉府的熟悉度,轻而易举摸到了侧门,厉府的小侧门以前是供杂役们出入使用的,白天的时候,厉津告诉厉仁厉府已被娄训的爪牙团团围住,自然也包括小侧门,所以厉仁不敢大意,他躲在墙根处,故意朝墙外胡乱扔了几颗石子儿,石子儿的落地声被雨声所掩盖,显得沉闷且微弱,但是除此之外,墙外并无其他动静,厉仁放了心,攀上高墙,飞身跃出厉府。 厉仁浑身透湿的在大雨中狂奔了好一阵,直到确信自己没有被人跟上后,方才缓了缓脚步,正好街边有一处没来得及收的凉棚,厉仁赶紧躲进去避一避,深秋的晚上被暴雨淋湿,先前忙着逃命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此时停下来,再被冷风嗖嗖的吹,厉仁浑身都只打哆嗦。 举目四望,厉仁勉强辨识出自己的方位,然而偌大个京城,昔日的狐朋狗友虽然不少,此时此刻,却竟也想不出一个可以投靠之地。 要不然去哪家小酒馆打尖一晚,熬到天明?厉仁这么想着,浑身上下一摸,心道坏事了,原来他被娄训的手下趁夜掳走到荒郊野外的一个草棚中,不仅被蒙上了双眼,捆绑了手脚,身上所有的物件还都被他们搜了个遍,当时厉仁还并不知道对方要找的是虎符,只当遇上了打家劫舍的强贼,便叫他们拿了钱财放他走人,岂知他不说还好,一说对方干脆就把他身上携带的银两银票,甚至包括他的玉佩玉板等物,全都抢了个干干净净,分文不剩。 而刚回到厉府便被父亲送进地道暗室,厉仁根本没想起来自己除了一身污脏的衣袍,已经一无所有,否则,哪怕拿一件暗室里的金蟾蜍去典当,也总可以换得不少银两吧,厉仁懊丧之极,厉府是回不去了,现在可怎么办? 四面漏风漏雨的凉棚让厉仁苦不堪言,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踏入雨中,另寻栖身之所,没法住店,没有吃的,这是厉仁一生之中从未遇到的困境,他已无法想象该如何撑下去,该往何处去。 这天夜里,厉仁东躲西藏,终因体力不支,倒在一个桥洞下,挣扎着爬进桥洞内,厉仁惊喜的发现,这里竟是最好的栖身之所,至少可以免受风雨的侵蚀,不过等他稍稍适应黑暗,便看清楚他并不是这桥洞里的唯一栖身者。 厉仁很快明白过来,死死盯着他的四五双目光,都是来自自己平日最嫌恶的人,要饭乞讨的流民,没想到自己也有沦落至此的一天,厉仁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大概他现在的模样跟要饭的也没什么区别,洞内的几个人虽然满怀敌意,倒也没有为难他。 厉仁靠在洞口边,将湿漉漉的身子蜷成一团,尽量保存身体残余的热气,可又湿又冷的衣袍却立时使他坐的地方成了一滩水洼,厉仁感觉到水迹的慢慢扩大,本来很想挪一个地方,无奈他已经没有体力再和人起争端了,哪怕对方只是些手无寸铁的叫花子,所以除了忍熬,他实在也并无其他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太倦,坐在冰冷的水洼中,厉仁还是睡了过去,睡梦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恍恍惚惚,又似乎有人从他身边来来往往的经过,厉仁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眼皮却像铅一般沉重,不仅是眼皮,头也跟冬瓜似的沉得肩膀快扛不住,而且整个身子酸痛难忍,痛到每一根骨头,甚至是骨髓缝里。 接着,又似乎有人在用力摇晃他,厉仁混混噩噩,勉强将眼睛撑开了一丝缝隙,刺目的白光让他有种流泪的感觉,原来外面竟然已大亮,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且肮脏的面孔,“你生病了?”厉仁听见那人说。 “我没病,别管我!”厉仁张了张嘴,却任何声音也没发出来。 ------------ 第六十七章 颓势已定 更新时间:2010-11-04 椒兰慌慌张张奔向珠阙宫,“太后,太后不好了!”椒兰因紧张而手脚发软,踉踉跄跄奔到厉太后面前时,被裙角一袢,整个人都摔扑在地。 厉太后刚刚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睁眼一看,对着地上的椒兰道,“慌张什么,白跟了哀家这么些年,什么事儿把你惊骇成这样?” 椒兰爬起来,顾不得膝盖摔伤所带来的疼痛,她嘴唇哆嗦着,舌头打结,“太,太后,出,出大事了!” 厉太后微合了一下双眼,“起来说吧,哀家风风雨雨这么些年,经历过的,就从来不是什么小事。” “太后,这次不同呀,奴婢,奴婢派出去的人,全都没能回宫,只有一个小盒子,他是靠躲在溺桶里才混进宫的,据,据他说,整个皇宫大小门全都被不明身份的人封了,只准出却不准进,见了谁要进宫,还没等递腰牌,全都被那些人立时拖走,给乱棒打死了,连守门的戍卫都吓得躲在宫门里!” “还有这等事儿?”厉太后眉头一皱,“敢在皇宫前恣意横行无法无天了?” “这还不算什么呢,太后!”椒兰带着哭腔道,“厉,厉侯家也出大事了,昨天小盒子混在人堆中,亲眼看见厉侯在府宅外面像发了疯一样乱砍人,接着就横剑自刎,横尸街头了!” 厉太后听闻之下,勃然变色,“什么,你说什么?厉侯死了?” “千真万确啊,太后!”椒兰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小盒子说,当时厉府周围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开始并不晓得这些人是干嘛的,只是觉得他们凶神恶煞不好惹,所以就在附近溜圈子,结果突然就听见厉府门前一阵吵嚷,等他跑过去时,厉侯已经连戮了好几个人,不过看衣着,应该都是守在厉府周围的那些人,厉侯身上溅满了血,可并没有逃走的意思,反而还在街上不停的叫骂,骂的是……噢,对,骂的是忠信侯,说什么忠信侯乃卑鄙无耻的小人之类,边骂手上还边乱挥着长剑,不准别人靠近,骂了一阵,从府门中突然冲出一个穿紫袍的人,照着咱侯爷就刺,侯爷猝不及防,被刺伤了肩头,那人就说侯爷疯了,要手下将侯爷挟进屋去,侯爷不肯,爬起来后又冲着那人骂了几句,然后就挥剑自刎了!” 厉太后气得浑身哆嗦,脸如白纸,“忠信侯?那个紫衣人就是忠信侯么?厉府其他的人呢?” “奴婢不晓得,小盒子说他隔得远,听得也不甚分明,但看样子,侯爷怒斥的紫袍人好像就是忠信侯,前些天,咱家侯爷已经遣散了所有的门客下人,昨儿个小盒子也没瞧见厉府中还有其他人冲出来,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他也说不清。” “反了!反了他!”厉太后一拍扶手,怒冲而起,“忠信侯!娄训这个歹毒的小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报!”一个宦官匆匆忙忙的朝珠阙宫奔来,“报太后!启禀太后!”宦官刚刚冲进珠阙宫的大殿,就气喘吁吁的边跪拜边奏禀,“启禀太后,长水营的大军突然入城,无人可阻拦,现已冲至宫门外,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噢?为首的是谁?”厉太后问道。 “长水营将军吴朝还有,还有……” “还有忠信侯娄训是不是?”厉太后似乎已明白了什么,打断了宦官的奏禀,追问道。 “回太后的话,是!”宦官绝望道,“忠信侯还叫宫里的兄弟们放下武器,凡缴械投降者均有重赏!” “来得好快啊!”厉太后深吸一口气,“椒兰你现在明白厉侯为什么会遇害了吗?一切都是为了虎符,为了皇权呐!”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羽林军?羽林军呢?”椒兰仓皇失措地望着厉太后。 “羽林军?”厉太后冷笑,“若哀家所料不错的话,厉仁也一定遇害了,厉家父子双双遇难,还能指望谁来统领羽林军?唉,大势已去,椒兰啊,我厉家算是毁了,朝廷也算是毁了!” “报!”外面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奏报声,另一个宦官冲进了珠阙宫,“启禀太后,羽林校尉闻讯带兵赶到宫门口护驾,和长水营的人冲突起来,现在外面正打得一团乱遭呢!” 厉太后沉吟道:“羽林校尉?想来定是厉侯或厉仁的亲信,没想到如此危难时刻,还有人能挺身而出,也真难为了他!你们都下去吧,再去探情况,随时来报!” “喏!”两人退下后,厉太后朝椒兰招了招手,示意椒兰近前。 “太后?”椒兰刚一走近厉太后,她的一双手便被厉太后给死死抓住,椒兰害怕的叫了出声,“太后,您,你要干嘛?” “你,你赶紧去找几件宫人和宦官的衣服,到瑶华殿,叫皇上和皇后换上,告诉他们实情,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分头混在宫娥和宦官中,能跑出宫去就跑吧,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不要回京城了!”厉太后急切道。 “可,可万一皇上不肯呢,皇上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或许又会说就让娄训抓了他这个皇上也无妨之类,那该怎么办啊?”椒兰此时已方寸尽失,全没了往日的果断与冷静。 “那你就告诉他,如果被娄训抓住,那他才会成为真正的傀儡皇帝,比在哀家身边还傀儡!”厉太后颤声道,“也比在哀家身边还生不如死!” “太后,您?您没事吧?”椒兰没想到厉太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惊骇中,她差点以为厉太后是受刺激过度而神志不清了。 “哀家当然没事,记住,皇上和皇后换了衣服后,你就到处喊‘哗变了,哗变了’,让宫人和舍人们先乱起来,这样皇上和皇后就容易混在里面了,看见内宫一乱你就回来,取哀家告诉你的东西,也,也随皇上他们去吧!”厉太后心口一涩,一股甜腥气涌上喉头,却被她强压下去。 “那,那太后您呢?”椒兰疑惑道,“您该怎么办?要不,奴婢还是回来陪着太后您吧!” “哀家不用你管!”厉太后哀极反笑,“哀家是谁?哀家生是这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哀家也不会离开皇宫的,可皇上不同,皇上他还年轻,你也还年轻,如果侥幸能出宫,就寻个太平,好生过普通人的日子去吧,啊?” “可是太后!”椒兰忽然明白,这就是厉太后的诀别之言了,她曾经像所有的宫人一样骇惧过眼前的太后,胆颤心惊过万一哪一天太后不高兴了,自己便性命不保,然而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倒似乎对这个看似狠辣,实则内心另有一番酸甜苦楚的女人充满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当然最主要的是,只有在珠阙宫在厉太后身边,她椒兰才活得稍微像个人,“奴婢……” “什么都不用说了,椒兰,哀家已没有时间再和你争论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了,去吧,听话,最后一次,也别让哀家失望行么?”厉太后慢慢的,一点一点松开椒兰的手,眼中充满悲悯与无奈。 厉太后的话尽管没有一丝容人质疑的余地,可椒兰分明也能感觉到厉太后的不舍,只是再多的不舍,此刻她们都很清楚,时间已无多,单凭失去了主帅的羽林军,即便能抵挡得了一时,却抵挡不住连续的冲宫。 当厉太后最终放手时,椒兰在厉太后面前跪下了,又像厉太后昏迷那一夜时,椒兰在地上连磕了数个响头,“奴婢这就去瑶华殿了,太后您,您要多保重!”椒兰哽咽道,若不是强抑自己,她早就要痛哭失声。 “好孩子,你也要多保重!”厉太后目送着椒兰含泪离去,放佛在目送自己的孩子,她把最后的一线希望,都寄托在椒兰身上了。 “是时候了,该上殿了,哀家不上朝,对来朝觐见的客人来说,岂不是失礼?”厉太后自言自语道,唇边竟泛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还有人吗,珠阙宫还有人吗,快来人啊!”厉太后用拐杖杵地,大叫大嚷道,自其生病以来,还从未如此相态张狂过。 两个宫人慌慌张张跑进来,或许是因为听说了长水营兵变的事儿,宫人们的神态,比椒兰还惊恐不安。 “去把哀家的凤冠朝袍找来,哀家要上朝见客!”厉太后挺直了腰板,不容分说道。 两个宫人对视了一下,都觉得这个时候太后还要上朝简直不可理喻,但她们也没敢多言,纷纷手忙脚乱的帮太后梳整穿衣,好容易勉勉强强收拾好,两个宫人将镜子抬到厉太后面前,请她审视,厉太后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不满道,“你们俩个怎么搞的,哀家的脸色这么差,你们也不晓得给哀家多上些胭脂水粉!” 两个宫人一听,吓得赶紧放下镜子,又要为厉太后补妆,岂止厉太后叹息一声推开了她们,“算了,人老了,再怎么上胭脂水粉,终究不如年轻时美貌了,你们可知,哀家当年有多么美,先帝爷一看到哀家就……” 厉太后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因为远远的,又响起一声“报!” 宫门已经被冲开,叛军入了皇城,永晟巷内横尸无数,厉太后听闻下血流加速,又是一口甜腥翻涌在喉头,她强抑身体的不适,转首对两个战战兢兢的宫人笑了笑,“哀家本来还想跟你们说说旧事,现在看来,哀家已没这个时间了,走吧,扶哀家上朝殿,先帝爷在朝殿等着哀家呢!” 空荡荡的朝殿,厉太后独自一人缓缓走向高高在上的宝座,曾经多么熟悉的朝堂,一柱一梁都留下了她从红颜到白发的见证,只是如今,生死如浮云,她能剩下的,似乎也只有自己的那些回忆了。 厉太后端坐上宝座,俯视着整个大殿,她的眼前似乎看见当年的肃武帝,看见肃武帝与她度过的那些还算美好的时光,看见卓元灿小时候在他们身边嬉戏,看见满朝文武在向她躬身跪拜,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胸口的甜腥也一次比一次翻涌的厉害,但她面上的神情,却也越来越恬淡,甚至泛出了她一生之中最美的一次微笑。 ------------ 第六十八章 仓促逃命 更新时间:2010-11-05 椒兰跑到瑶华殿,才大惊失色的发现,皇上并不在瑶华殿,而甄湄还茫然不知情的靠在躺椅上,装模作样的养着神,椒兰也顾不得尊卑礼仪,甩开要拦住她的宫人,冲上前去对着甄湄大吼道,“皇后娘娘啊,都火烧眉毛了,您赶紧起来换衣服吧,皇上呢?” “换?换什么衣服?”甄湄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瞧出来人是椒兰,“太,太后要召见本宫?” “太后已经不会召见你了,我的娘娘,长水营的兵哗变,都打到宫门口了您居然还一点都不晓得?”椒兰在心中暗暗揣测着,难不成皇上搬回瑶华殿只是个幌子,而趁着白天有闲,又回了阑芷宫? “什么?打到宫门口了?”甄湄吃了一惊,但她仍是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那,那太后有没有调兵遣将护宫啊?” 椒兰悲哀的看了甄湄一眼,“听我说娘娘,奴婢现在已经来不及跟你解释更多了,娘娘若是还想活命的话,就按椒兰的话去做便是,此刻赶紧换上宫人的衣服,这些头饰头钗也不要戴了,拿小包袱裹点值钱的玩意儿揣在身上,然后跟着瑶华殿的宫人们去到永晟巷,混在永晟巷中,趁乱能跑出宫就跑出宫,能离开京城就离开京城,躲离皇宫越远越好!” “离开皇宫?”甄湄这才真正的失了颜色,“真的有这么严重么,我姨母呢,这到底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你胡说八道?椒兰你是不是害死了太后,和叛军里应外合?还故意让我们逃跑,好让你们叛军顺利侵占皇宫吧?”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椒兰此刻已无暇顾及甄湄的无理取闹,她最重要的任务原本是要通知皇上的,“娘娘,奴婢不管你是如何猜测的,但我来通知你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太后在让奴婢来之前,还对奴婢说,她生是皇宫的人,死是皇宫的鬼,如果你也想这样,奴婢不拦你,不过你得告诉奴婢,皇上他是不是去了阑芷宫!” 甄湄呆呆的,失神道,“我姨母的意思?生是皇宫的人,死是皇宫的鬼?” “皇上到底是不是去了阑芷宫!”椒兰已经快忍无可忍,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八度,天晓得,要换在平日,她何曾敢这样对着主子说话? 甄湄被椒兰的发怒吓了一跳,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却伸出一指指着椒兰道,“你怎么敢……”甄湄的话还未说完,椒兰已经调转头离去,且抛下了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后娘娘你自珍自重吧!” 甄湄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见一旁的宫人也被刚刚发生的一幕给惊呆,便气愤的横扫了茶几上的杯盏道,“她怎么敢这样?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么,仗着自己是珠阙宫的掌事就耀武扬威起来……” 甄湄的话没能说完便被外面忽起的喧哗声打断,甄湄和宫人对视了一眼,“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甄湄余怒未消道。 宫人喏了一声跑出去,很快又回来,“娘娘大事不好了,椒兰姐姐说的没错,宫门已经快失守了,娘娘,您赶紧换了奴婢的衣裳,咱们一起逃命去吧?” 甄湄跌坐在椅子上,“逃命?” 还没走到阑芷宫,椒兰的脸就变了色,因为远远的,她已听到皇上和爽儿嬉戏打闹的笑声,椒兰迟疑了一下,太后明摆着只叫皇上和皇后逃命,却没有说让爽儿离开,而且太后本也叮嘱过自己,到了必要时刻,一定不能让爽儿活下去,刚才在珠阙宫,厉太后或许是因为情急而无暇思谋周全,又或许是想让爽儿在宫乱里自生自灭,总之是提都没提阑芷宫,现在偏偏皇上却在阑芷宫中,又与爽儿在一起,那若是要皇上逃命,能避得开爽美人吗。 就在椒兰犹豫的刹那,几个宫人慌乱地跑过了她,“站住!”椒兰本能的厉声喝道,“你们往哪儿跑?” 那几个宫人站住,连连朝椒兰施礼,“椒兰姐姐,赶紧逃命吧,宫门已经快守不住了!” 椒兰仔细一瞧原来都是阑芷宫的人,便没好气道,“主子都没逃呢,你们往哪儿逃?还不赶紧跟你们的主子禀报去?” 那几个宫人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椒兰姐姐,我们正要去禀报皇上呢!”椒兰挥挥手,让她们赶紧先去,自己则尾随其后。 “无稽之谈,又是不知谁听到的流言,然后你们跟着瞎传吧?”卓元灿的态度和甄湄差不多,压根儿都不信宫人们的奏报。 “她们说的一点儿没错!”椒兰从宫人们身后出现,冷冷道,“皇宫立刻就要被叛军攻陷了,皇上你还有心在阑芷宫嬉戏么?” 椒兰说话的时候,用眼角扫过爽儿,奇怪的是,爽儿听到这个消息却似没多大反应般低垂着双目,静静的站在卓元灿身旁。 “皇宫被攻陷?”卓元灿哂笑起来,“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来得居然还这么快?哈哈,椒兰,你来是朕母后要急着见朕么,恐怕朕无能为力啊,朕的母后那么强势那么能干,连她都阻止不了叛军的话,便是找朕又有何用?” “奴婢来,是来转呈太后的几句话给皇上”,椒兰在瑶华殿已经郁闷过一次了,此时倒变得冷静了许多,“爽美人不会介意奴婢跟皇上单独说几句吧?” 爽儿淡淡一笑,“你们随意,臣妾先进屋去了,皇上!” “你们也退下吧!”椒兰对那几个宫人道,“阑芷宫已经不需要你们了!” 椒兰低低的交待完厉太后的遗言,卓元灿愣住了,刚才戏谑的笑容已从他脸上消失不见,“母后呢,母后在哪儿?朕要见母后!”卓元灿脑中虽然一片空白,却本能的感觉到他已失去所有,甚至包括他的母后,他曾以为除了相互嫌恶,他和母后已再无更多感情,然而,这个瞬间,他却忽然明白,无论他和母后间发生任何不睦,母后都是他在这个世间仅剩的唯一的亲人了,但是明白的时候,或者已然失去。 “奴婢去找几件衣服,皇上您赶紧换!”椒兰硬着头皮,不去理会皇上喃喃自语中的那股子绝望,因为,若是不能劝离皇上的话,她又如何有颜面自求生路呢?与其大家都傻呆着绝望,还不如豁出去一搏,真若是逃不出去,死在这宫里,那也认命了。 椒兰钻入下人房里,随便捞了几件衣服,匆匆跑出来,想了想,推开寝宫的大门,爽儿正在屋内静静的望着她。 “你也是!”椒兰道,“若还想活命的话,跟我一起帮皇上换了衣服,一起混在宫人里,趁乱往外逃吧!” 爽儿默默的点了点头,随着椒兰出了寝宫,见卓元灿已跌坐在地,忙和椒兰一起将卓元灿扶起来,解下卓元灿的衣袍,扔掉他的发冠,包括鞋子都给他脱了下来,换成了宦官的装束,椒兰见换的差不多,就对爽儿道,“你也去找几件衣服换了,要快,我等你!” 爽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进了宫人的屋子,椒兰见状,赶紧把卓元灿朝外推,并低语道,“皇上你不是要见太后么,赶紧去珠阙宫,晚了就来不及了,奴婢担心太后会……”椒兰故意没说完,只是用神眼传达着某种信息。 卓元灿彷佛才刚从梦中醒过来一般,“母后?你说母后还在珠阙宫?好好,朕这就去,这就去!”目送着卓元灿拔足跑远,椒兰的眼中却闪过一缕凶光。 爽儿刚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换鞋和解下头上的钗饰,便看见椒兰出现在房门口,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上她,她半是疑惑半是戒备道,“椒兰姐姐怎么进来了?皇上呢?” “皇上还等在外面,让我进来帮爽美人的忙!”椒兰淡淡道,眼光掠过椒兰的脚面,“爽美人没找到合适的鞋么?床下那一双不知如何!” 爽儿回头看向床边,“哪儿呢?你说的是哪双?我怎么没看见?” “那个不是么?”椒兰边指给爽儿看,边走近了爽儿身后。 椒兰指的那张床,床单垂落接地,从缝隙中瞧过去,隐隐约约似乎的确有一双粉鞋儿,爽儿疑惑的走向床边,却不防眼前一花,脖颈上忽然就多了条腰带,腰带越缠越紧,紧得她眼前发黑,金星乱冒,透不过气来,爽儿奋力的用手拼命抓扯脖子上的那条腰带,尖尖的指甲把自己的脖子都挠出道道血痕了她也不觉得,“太后,你居然还是想杀我!”最后一个怨念飘过脑际,爽儿双膝一软,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松开了爽儿瘫软的身子,也松开了腰带,椒兰扭曲狰狞的脸终于慢慢恢复如常,“太后,奴婢做完了您交待的事儿,您安心吧!”她喃喃自语道,转身出了宫人的房间,飞跑着就去追卓元灿去了。 “我母后在哪儿,在哪儿?”卓元灿已经快跑到珠阙宫了,却被追上来的椒兰一把死死拽住,“走,皇上,快跟我走!” “你说母后还在珠阙宫的!”卓元灿用力想甩开椒兰拉他的手。 “太晚了,皇上!”椒兰终于忍不住失声哭泣,“奴婢求求您皇上,为了太后,也为了您自己,快跟奴婢走吧!” “你什么意思?爽儿呢,爽儿哪里去了?”卓元灿已看见宫里乱作了一团,宫人和宦官们慌乱的跑来跑去,也不晓得往哪个方向跑才能逃命。 “爽美人,爽美人和皇后都换了衣服混进永晟巷了,就等你了,皇上,快,再晚就来不及了,除非你真的想做娄训的牵线木偶!”椒兰感觉自己已经快急疯了,所以嘶声力竭的哭叫道。 正在此时,激烈的交兵声怒喝声喊杀声四起,连带着哀哭与惨叫,让原本还要争执的两人都吃惊的呆住了,不寒而栗!宫门已破,叛军已杀进皇宫了! “快!皇上这边!”椒兰嘴唇哆嗦了一下,迅速判断出叛军冲进来的方向,将卓元灿推入草丛中,“快,只能从这边走了!” ------------ 第六十九章 暗示未果 更新时间:2010-11-06 好好的弦,拨着拨着竟“嘭”的一声突然自行断掉,宁棠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连续数日的打听,她已大概知晓蓟余广被关押之所了,只是苦于监守严密,让她根本找不到接近的机会。 畏儿忽然走了进来,“夫人,王爷来了!” 宁棠儿犹豫了一下,卫王的到来让她心里产生某种慌乱,尽管她知道卫王这些天都在忙于政务,根本无暇顾及她,可纸里包不住火,她也生怕自己对蓟余广的过度关心,会成为小道消息传入卫王的耳里,那她该如何解释?而且卫王基本很少白天会来酌闲阁,今日又为了什么突然到访呢? “快去看茶!”宁棠儿抱着断了弦的琵琶对畏儿道。 话音刚落,卓瑞桐便走了进来,“怎么,爱姬似乎情绪不高?”他的目光扫视着宁棠儿,很快看见了那根断弦,“噢,原来是断弦惹得爱姬不高兴,无所谓,待会儿本王派人送几根上好的弦来不就是了?” “东西用旧了自然会坏”,宁棠儿缓缓起身让座,“臣妾倒不是可惜这根断弦,而是突然有些惆怅,想这琵琶跟随臣妾来卫郡竟已一载有余,而又逢秋深,臣妾亦老了一岁了!” 卓瑞桐笑了,“才一载有余嘛,本王可是蹲在这苦寒之地蹲了四年多,也没叫老呢!” 宁棠儿也笑了,“王爷离京时才不过十六岁,臣妾哪里能比?算了,不说这断弦,影响了王爷心绪,臣妾可吃罪不起,只不知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早来,难道不处理政事了么?” 卓瑞桐长叹一声,在桌旁落座,“爱姬啊,你还记得本王跟你提过蓟余广的事儿吗?” 宁棠儿心中一惊,什么意思,难道卫王真的发觉了她的行踪?“臣妾……臣妾当然记得,才发生不久的事儿,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唔,是啊,才发生不久的事儿!”卓瑞桐加重语气道,“不过本王今天要跟你说的,虽然和蓟余广大夫有些关联,却也并不完全关蓟余广大夫的事儿。” “卫王想说什么?”宁棠儿察颜观色,见卓瑞桐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便放下了琵琶,也在桌边坐了。 “本王想告诉你的是……”卓瑞桐停了停才接着道,“其实本王已经知道蓟余广大夫究竟是为谁效力的了,此人便是京城中,因参与陷害前太子卓峦而被厉太后封为忠信侯的娄训!” “娄训?”宁棠儿的脸色白了白,“蓟大夫怎么会为他效命呢?” “当然事出有因!”卓瑞桐再次停顿了一下,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宁棠儿,“看来爱姬也知道娄训其人是么?” 宁棠儿心知自己乍听到娄训的名字,瞬间的敏感已被卓瑞桐察觉,干脆掩饰般地垂下双目,尽力以平淡的语气道,“王爷别忘了臣妾是来自厉侯府,厉侯结交甚广,满朝的文武大臣,估计没有几个不曾为厉府座上宾,臣妾又善歌舞,偶有出场助兴宴宾也不足为奇,自然,便认识了一些朝臣,不过仅限于知道而已,却从未深交。” “这就对了!”卓瑞桐此刻终于明白宁棠儿为什么会跟蓟余广搅在一起了,联系他们的关键人物,便是娄训,可叹厉津机巧算尽,却偏落了那样一个悲惨下场! “什么对了?”宁棠儿疑惑的抬起眼帘,“臣妾不明白?” “没什么,本王不是指你,而是指厉侯!”卓瑞桐并不想揭破宁棠儿,因为自从抓获左贤王后,左贤王的不肯合作态度,让卓瑞桐只好先晾着他,而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似乎只有宁棠儿了,尽管不清楚宁棠儿这颗棋子还能起多大作用,但试总比不试好。 “厉侯?厉侯怎么啦?臣妾已很久没听谁提到过厉侯了,不论如何,还是他将臣妾送与卫王的呢!” “是啊,不过你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你的旧主了,因为本王收到消息,说厉侯已经挥剑自刎了,还包括厉夫人以及两个下人,都死了,他们死后厉府燃起了一场大火,整个厉府都已焚为灰烬!”卓瑞桐缓缓道,“迄今为止,大概就只有厉仁一人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宁棠儿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往昔呼风唤雨的厉侯怎么突然就全家死的死亡的亡?而豪华的厉府怎么也一夜间就什么都没了呢! “王,王爷的消息会,会不会有错啊?”宁棠儿愣怔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出一句话,说完了她才觉得自己问的很白痴,这么大的事儿,王爷的消息怎么会有错? 卓瑞桐深深地看着宁棠儿,“连你也不敢相信是吧?本王一样,昨晚收到消息后,本王一夜未眠,这个消息真的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那,那厉府其他人呢?”宁棠儿的脑子终于想起来曾经的厉府,宾客如云姬妾成群,门人数千,“他们,他们都到哪里去了?侯爷出事的时候,身边也没人吗?究竟为什么要自刎?谁又烧了厉府啊!” “爱姬你一连串问了这么多,叫本王如何回答你呢?”卓瑞桐深深叹了口气道,“还是让本王先告诉你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吧!本王刚才跟你提到忠信侯娄训,本王和此人没有交往过,但从此人行事来看,的确阴狠之极,或许他早就做好了谋朝篡位的准备,可惜本王竟一直未察,不仅是本王,想来连厉太后以及卓元乐他们可能都被此人的伪装给蒙骗了吧!京城皇宫现在已经易主,娄训带领京畿叛军哗变冲宫,羽林军虽然经过了殊死奋战,但终究寡不敌众,皇城一破之后,娄训当即临朝称帝,而文武大臣们,有的慑于娄训的势力,有的则是得了娄训的好处,总之跟随他亦步亦趋的,不在少数,而娄训叛乱之前的准备之一,就是解决掉了厉津厉侯,据本王猜测,厉侯掌握着京畿兵权,又是厉太后的兄长,他必须死,娄训才能顺利夺宫!” “娄训称帝!”这次宁棠儿惊骇的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称帝!称帝也这么容易的吗?怎……” “怎么可能……是么?”卓瑞桐苦笑,“在许多人看来称帝并非一件简单的事儿,包括本王,都认定帝位是神圣的,绝不是任何一个人轻易就可以坐上去,可昨夜本王琢磨了很久,才幡然醒悟,称帝其实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就比如民间一些小儿玩戏的时候,他可能拿树叶做成冠冕戴到头上,便说自己是皇帝是王侯,而其他的孩子也会笑闹着簇拥着他,装模作样行一番君臣之事,不过因为是小孩子们的游戏,故而亦无人在意无人去追究,所以说称帝真的很容易,自己随便怎么称都可以。” “但那不过是孩子们的游戏啊,跟真的篡朝夺位可是两码事!”宁棠儿摇头道,“不管怎么说,臣妾还是无法想象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错,小孩子们的是游戏,娄训的也未尝就不是”,卓瑞桐淡淡笑了笑,“本王记得父皇在世时曾说,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其实真正难的,是让天下百姓臣服四海归一,所以换句话来说,就是称帝容易,而建朝建制稳固江山社稷比称帝何止难上百倍!本王相通了这一点后,便也没觉得多难接受娄训称帝了,他只不过是利用京城空虚,厉氏病重,朝廷忙着对付吴王而人心自溃的时机,覆灭了厉氏对朝政的掌控罢了。” “想通了?”宁棠儿疑惑地望着卓瑞桐,“臣妾到现在都觉得心惊肉跳呢,如今天下成了这般,王爷又准备怎么办?” 卓瑞桐笑得更暧昧,“怎么办?本王也不晓得了,说实在的,爱姬你为本王拿个主意如何?比如在边界自立,和北戎联手对抗中原朝廷,你觉得怎样?” 宁棠儿难以置信的瞪着卓瑞桐,“王爷,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难道王爷真的想分疆裂国?” “为什么就不可以,中原已不是卓家的天下了,我为卓家保留一方土地,也不算背弃祖宗吧!”卓瑞桐的笑容让人辨不出真假,但是宁棠儿的一切反应都尽落他的眼中。 “可是……”宁棠儿想起左贤王的话,北戎王意图联手的人明明不是卫王啊,现在怎么一切都乱了?按时日计算,左贤王南下也早该回转北戎界内了,却不知为何直到现在,再无北戎方面的消息,甚至连文简也没有任何信息放在流花亭下。 “王爷还是三思吧!”宁棠儿定了定神,忽然想到这可能仅仅是卓瑞桐的一次试探,便道,“和北戎联手王爷准备拿什么作为交换条件呢?” “爱姬觉得拿什么作为交换条件好呢?”卓瑞桐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球又踢了回来,宁棠儿更加不确定卓瑞桐的真实意图,遂只好道,“王爷啊,臣妾只是一介弱女子,又比不得影夫人的才识,你问臣妾,可惜问道于盲了,对于时政,臣妾是一概不通啊!” “呵呵!”卓瑞桐见状,话锋一转,“本王只是打个比方,举了一个想法,倒还不知该如何付诸行动,唉,可惜聂空未归,影夫人又有事不能立即回来,不然,他们或者能替本王想到一个好的出路。” 宁棠儿猜错了,其实卓瑞桐对她根本用不着试探,只是京城变故突生,卓瑞桐担心左贤王虽然已被自己控制,但北戎王还是会趁机行动,而此时聂空尚无任何消息,欢萦那边,即使已飞鹰传书过去,做好应战准备也总得需要时间吧,故而,他现在只能靠暗示宁棠儿,自己有跟北戎联手的意图,来拖延北戎,迷惑北戎。 不过宁棠儿也算机警,没有轻易上套,所以卓瑞桐便故作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而内心则不免有几分急躁起来。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也该听说了吧,怎么都还没回呢?”宁棠儿问道。 “哪有那么快!”卓瑞桐叹道,“连本王都是昨晚才接获消息,何况他们?现在能真正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的人并不多,老百姓怕大多都还蒙在鼓里呢!” ------------ 第七十章 惊闻变讯 更新时间:2010-11-07 长孙欢萦在溟沙营收到飞鹰传书已经是京城之变十日以后的事儿了,但是她仍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卓瑞桐在信中告诉她,京城之变中娄训称帝,厉太后病亡,厉津及厉夫人也身亡,但他在京城的探报查寻数日,也未落实卓元灿以及厉仁等的下落,而且娄训的人似乎也在寻找元灿。 欢萦还未来得及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很快收到了卓瑞桐的第二道飞鹰传书,密信告诉她,尽快带兵出溟沙山谷,开往边界,以防北戎的趁机袭击。 欢萦反复考虑和斟酌之后,连夜给卓瑞桐回信,告诉他现在正是他举旗讨贼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将不复再有,如果吴王亦做出了讨贼的反应,他们甚至可以以拥军吴王的名义起兵,当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因为即便不分兵,吴王属军的总体实力还是强于卫郡,何况他们必须分兵对付北戎,联吴至少可以缓解他们兵力不足的压力。之前吴王和朝廷之争时,卫郡出于种种顾虑不便参与,但也因此而错失了一次机会,现在的形势反倒更有利,兄弟联兵一致对付国贼,不仅吴王不会生疑,对卫王来说,亦将收拢更多民心,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立即起兵讨伐娄训,至于对付北戎,若卓瑞桐信得过她的话,就交给她来处理,尽管没有决胜的把握,但相信还是能保边界无虞,当然,少不得要卓瑞桐的一纸帅令发到。 事实上,欢萦这些天一直在研究对北戎作战的策略,她深觉北戎地域广阔,所占大漠草原绵延数千里,如若不扫平北戎王庭的话,游牧部落集结聚散的迅捷,将必定会使得他们攻之无形,追之无踪,即便能打击掉一些部落,削减北戎的羽翼,但恐怕始终伤及不到对方的元气,以致两国交兵成为耗时耗力的持久战。 而时间却是卫郡最需要和最紧迫要解决的,无论是参与中原之争,还是抗衡北戎,时间拖得越久,卫郡便越没有胜算的机会,欢萦面对着一份好不容易才交换到的关于北戎的羊皮地图,陷入了沉思。 陆子嵩和绍见平应招入帐,欢萦沉声对他们道,“事情有变,我想你们也知道了个大概吧,从现在起,所有溟沙营的将士都要准备随时拔营起寨,只等卫王的帅命一到,便随我开赴边关。” “开赴边关没问题,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陆子嵩道,“但末将担心的是,新入营的两千兵他们的训练时间太短,不少项目甚至根本没掌握,如此匆匆赶赴边关应战,能行吗?” “是啊,还有施风带来的那些人,他们才入营不过十余天,刚刚有所适应,就……”绍见平亦是满腹的担忧。 “所谓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啊!”欢萦叹了口气,“可能怎么办呢,现在正是急需用人之际,不管他们的实力如何,也得赶着鸭子上架了!不过我倒有个建议,他们本身就是各营选拔出来的文武全才,这些天的训练中表现得也非常不错,掌握技能要领以及方略方法的速度,都比我预期的要快,所以不如将新兵和老兵打乱原先的分组,重新混合编队,以老将带新人,以实战代替训练如何?” 陆子嵩想了想,和绍见平对望了一眼,道,“这也不失为没办法中的办法,末将同意!” “末将……也同意!”绍见平略微犹豫了一下,虽然对欢萦的意见也没什么底,但着实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法子,故而还是持了认同态度。 “那就这么定了,另外,这些天来将士们一直忙于训练,大家都很辛苦,尤其是新入营的,一路长途而来,就没好好休整过,我觉得在等待卫王帅令或最新指令的这两天,不如停止训练,让大家好好休整休整,你们认为呢?” “我们听影夫人的!”陆子嵩和绍见平这次回答的很干脆。 欢萦点点头,接着道,“唔,那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过我今晚找你们来,主要还是想跟你们讨论一下关于北戎的问题!”她指着桌案上的羊皮地图,示意陆子嵩和绍见平一起聚拢来参详。 “我这些天想了很久”,欢萦用指尖敲打着地图上标明为北戎的那一块,以及卫郡,“欲歼灭北戎的威胁无非为两种办法,一是诱敌深入,合而围歼,但这种办法的风险亦很大,一旦被敌方察觉我们的意图,恐怕别说是围歼了,还反而会被对方趁机撕开深入卫郡的口子,即便围歼能成功,但假若诱不到敌方主力,无疑也只是隔靴搔痒而已,而且这种办法用过一次之后,很难再用第二次,所以这第一种办法行使起来,必须慎之又慎;另外一种,当然就是我们深入敌腹,和他们正面作战,然而北戎地域广阔,如果他们不肯和我们正面开战的话,那对我们将是一场耗时耗力的长久之战,最重要的是,我们因地理环境的不熟,被他们吃掉的可能性会增大数倍!” 陆子嵩凝神看着地图良久,沉吟道,“的确,两种办法对我们来说都很不利,但是如果可以靠第一种办法打击北戎的嚣张气焰,让他们不得不回缩兵力,我们就又有一段时间,筹备第二种办法,末将觉得,如果深入北戎腹地,最好的是能追踪到他们的王庭主力,只要王庭受到威胁,其他部落的兵马必定会来驰援,到时我们再一一击破,比我们一开始就不得不长途劳顿,也捕捉不到敌人的影子强。” “其实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欢萦赞许地看了陆子嵩一眼,“不过具体实施起来,还要很多困难,要把多方因素以及各种细节都思谋清楚才行,要知道,如果分兵的话,我们的兵力对北戎就是绝对的弱势,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战局成败的改变。” “夫人是想让末将们趁着休整之机,着力谋划作战方略是吗?”陆子嵩道,“夫人放心,我们群策群力,总能制定出一个完善的作战计划。” 欢萦淡淡的笑了笑,微微颔首道,“有你们做我的副将是我的幸运,但是事关重大,不是我不放心,而是我们即将面临的艰苦,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我已向卫王信誓,一定要帮他守好卫郡边界,万一兵败,那我岂不是要背负千古骂名?” “末将们明白,我等亦是中原男儿,如若丢失了疆土,别说夫人,便是我等又有何颜面见家乡父老?”绍见平道,“单凭这一点,只要我们众将士上下齐心,相信一定能保卫郡平安。” “唔!”欢萦深叹道,“先就这样,你们且退下休息去吧,明儿一早,该安排的该准备的,就要立即着手了。” “喏,末将遵命!”陆子嵩和绍见平退出帐外,各自离去。 中帐内,小瓷默默坐着烤火,火光映出她的面容神态恍惚,连陆子嵩进帐,她也似是未察觉。 “已经谈完军情了,你可以回去了!”陆子嵩边摘下帽盔,边对小瓷道,他以为小瓷只是因为等得无聊,而发呆出神。 “将军累了么,是要歇了么?”小瓷仍旧是一副恍惚的状态,“那将军自己先歇着吧,只是容小瓷在此多坐一阵行吗?” “我不累啊,也不急着歇息!”陆子嵩有些奇怪地坐到小瓷面前,仔细地端详着小瓷,“可是你在我这儿都呆了大半天了,怎么还不想回去吗?是不是跟你的影夫人闹别扭了?要不我替你去找夫人说说,和解和解?” “哪还有心思闹别扭啊!”小瓷转过脸,朝陆子嵩泛出一丝苦笑,“京城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夫人现在比谁都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陆将军,你就体谅一下,让小瓷再待一会儿,给夫人多留点空间,行么?” 陆子嵩看着小瓷,微蹙起眉头,“京城对你们来说一定有无法遗忘无法不牵挂的人或事,对么?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也很百味难辨?” 小瓷回避了陆子嵩的目光,不置一词,只是望着炉火继续出神,永晟巷现如今是不是已经血染成河尸积如山了?昔日的姐妹们她们到底是生还是死?仓促间逃离皇宫之时,虽然已想到,今生今世,可能再难见到太后和甄后了,但是绝没想到这么快,就听闻了厉太后的死讯,那么甄湄和皇上又在哪儿,他们会不会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十多年的岁月,忽然间发现自己,竟对皇宫还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那遥远了的和消失了的,都太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要不就是自己现在正在做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梦。 “这是你的劫数还是你的报应呢?”欢萦对着桌案上的烛火喃喃自语道,她的确恨皇宫里的一切,包括厉太后包括甄湄,甚至是元灿,然而不知为何,宫廷变乱的消息,却没有令她高兴起一丝来。 充满了阴谋与权术的皇宫中,应该说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赢家,此消彼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今日的呼风唤雨明日又会被谁取代,更不知道风光无限的背后藏污纳垢危机四伏,会不会就在瞬间令人失了性命,说这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好,说是唇亡齿寒由人及己也好,总之欢萦想象着京城所发生过的腥风血雨,就觉得莫名的悲凉萦漫心头。 厉太后死在龙椅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要固执地君临天下,这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强势且决不肯轻易输人,如果说欢萦之前除了对她充满厌恶再无其他的话,那么现在厉太后的死却让欢萦对她多了一分尊敬,厉太后再阴毒狠辣,毕竟她尚有着连男人也不得不仰视的傲气与骨气。 厉太后死了,厉氏一门也毁了,那么元灿呢,元灿你又在哪儿?欢萦想及元灿的名字心中便是一阵刺痛,元灿的性子远远不及厉太后那么强傲,因此他的境况可能会比他母后更加糟糕和凄凉,即便是还活着,大概也是生不如死吧! ------------ 第七十一章 闯监劫人 更新时间:2010-11-08 乱世之中,一个人的生死本来就是很难预料的事儿,只是没想到,她和元灿之间便这样的劫数难逃,自皇宫中饮下那杯毒酒至现在,似乎也没多久,但京城的生活于她却恍若隔世,连元灿的样貌都变得模糊难忆,反倒是小时候的样子,不断的重叠在记忆中。 最初读到传信的那一刻,她亦曾冲动,要想亲自回京城寻找元灿的下落,可接下来却想到,即便是真能寻找到元灿,又能怎样?长孙欢萦已死,和从帝位沦落到什么也不是,生不如死的皇上面对,两人间又能说什么?一切其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一转身,便是山高水阔人世两隔的距离,就算她可以原谅元灿的孱弱和无情,元灿也只会误会她的真实用心。 随缘吧,事情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就只能在各自的宿命中沉浮,欢萦靠在椅背上,望着灯火的跳动,视线渐渐模糊。 震惊过后,却有一种莫名的惊喜渐渐盘踞心头,宁棠儿彷佛看到了一线新的希望,激动不已的在房内走来走去。 他已经称帝,做了皇上,那么,自己不就有可能成为皇后了?她记得他亲口答应过她,等他有朝一日,称雄天下不再俯首人膝时,他就娶她入门,和她一起共享荣华富贵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现在他真的称雄天下,登顶为权利的最高峰了,不仅实现了他们两人的梦想,也一定有能力保护她吧?一旦她成为中土国的皇后,北戎王庭又能奈她如何?到时候是战是和,还不是她在他耳边几句话的事儿?这样的机会对她可绝对是天赐良机,既能摆脱北戎王庭对她的控制,又可一步登天,从此得到以前不敢想象的太平和富贵。 宁棠儿满心按捺不住的悸动和兴奋,对,她要去找他,趁着没有被卫王发现她的细作身份以前,趁着被北戎王庭问罪,落个贱籍为奴的下场以前,她一定要去找他兑现他们之间的约定,至少,她潜伏在卫宫,有一多半也是为了他啊,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 宁棠儿打定主意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怎么顺利逃出卫郡,文简这个北戎王庭派来作她的随侍,一方面帮她传递消息,一方面也是监视她的同党,此时显然已成为她摆脱王庭控制的障碍,可是文简的武功远强于她,要怎样才能除去这个障碍而又不被王庭方面获知呢? 假卫王之手,似乎是个绝好的选择,但文简细作的身份一旦被揭破,难免会牵涉到自己,宁棠儿思来想去,最后终于还给她想到了一条办法。宁棠儿在流花亭内作了暗记,约文简深夜后于后花园见面,半夜,终于等到文简现身,宁棠儿便急不可待的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要文简帮忙,与她合力救出蓟余广。 文简迟疑了片刻,道,“在下不明白,蓟余广并非是我们的人,为何要救他?而且事情一旦败露,你我就都别想再在卫王宫内潜藏下去了。” “我实话说了吧,蓟余广手上握有我的一些秘密,若他口实不严,泄露给卫王,那我们一样要完蛋!”宁棠儿冷冷道,“之所以救他,是看在他现在都还没跟卫王摊牌的份上,当然是救他,还是立即灭口,就要看我们的了,总之不能让他被卫王控制在手中,否则,迟早都会抖落出咱们来的。” 文简又想了想,“在下觉得灭口比救人来的容易些,也更保险,因为死人就永远不会说出秘密了!” “好,我听你的,不过我虽然大致知道蓟余广关押的地方,却苦于看守严密,一直无法下手,你能有个好办法么?”宁棠儿早料到文简会如此说,故而很快同意。 文简点点头,“只要知道关押地点就行,我先去接触一下负责看守的兄弟,顺便打探监内详情,他们能通融最好,若是不能,就想办法借机混入,一举结果了蓟余广。” “你去办吧,记住越快越好,蓟余广关押在监内,总是让人心里不踏实的!”宁棠儿低声命令道,“一旦有混入的可能,记住要通知我,我想亲自解决这个麻烦,别人出手我不放心!” “不过……”文简退了半步,却犹豫地停住,“这么重要的事,夫人如何到现在才告知在下,白白耽误了那许多时间,蓟余广到底有没有牵出夫人,在下觉得很是可疑,而且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信不过在下?” “怎么叫白白耽误时间?”宁棠儿有些不耐烦道,“就算早早告诉了你,没有查清蓟余广的关押地点,还不是一样白费?蓟余广到底有没有牵出我,的确还得两说,不过至少到现在卫王也没有为难我,所以我宁可先封了蓟余广的口,也不愿坐以待毙,至于说到信任的问题,哼,文统领就那么信任我吗?” 左贤王潜入卫郡,文简却没有预先提醒宁棠儿,宁棠儿一想起那夜的连惊带吓,就对文简气愤不已,哪怕稍微暗示,让她早做点心理准备也好,可说到底,文简大概也想看看她怎么跟左贤王作交待吧!然而办事不力,是她一个人的错吗? 文简闷了一阵,隐隐约约领悟到宁棠儿不满的缘由,“在下和夫人都是替王庭办差,王庭那边怎么指示在下,在下也只是遵命行事而已,夫人若问心无愧,又何必跟在下过意不去?” 宁棠儿冷冷的瞥了文简一眼,文简的话无疑是默认了王庭对她的猜疑,虽然不平与愤懑,但宁棠儿知道,为此而跟文简争执不下,只会坏了她的逃脱计划,那才是她的大事呢。 “我没有跟你过意不去!”宁棠儿换了一副温和的口吻道,“刚才你也说,蓟余广到底对卫王交待了些什么我们毫不知情,我只是想在解决掉他之前,先假作救他,从他口中套出虚实,看他到底泄没泄露我的底儿,泄露了多少,这样我们也好想出应对之策不是吗?等我套出他的话,他的生死还不是由你做决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文简沉吟道,“那就要麻烦一些,因为时间耽搁的越久,被人发现的危险就越大,具体要怎么做,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我等你的消息!”宁棠儿负手道,“还是那句话,越快越好!” 文简没有再说什么,很快消失在假山和树木的暗影深处,宁棠儿的不满反倒没有让他产生更多的疑心,他以为宁棠儿之所以隐瞒不报,是怕他将对她不利的消息传向王庭方面,当然,此事了结过后,他也还是会向王庭汇报的,不拿宁棠儿当替罪羊,就是他也不好向北戎王交待啊。 宁棠儿一直捏了一把汗,只希望自己的真实意图别被文简看穿,救蓟余广并非只是她想借机除掉文简的一个幌子,但的确是她计划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她不但要救,还要蓟余广活着,跟她一起逃回京城。 到时候,可以通过蓟余广的口舌,证明自己虽人在卫宫,却从来没有做过一丝一毫对不起他的事儿,尽管有失误之处,可成败却在蓟余广身上,如果真要追究起过失,她也完全可以把蓟余广给踢出去,交给他全权处置,相反蓟余广为她所救,一定不会说任何对她不利的话,所以,欲要在他跟前挽回信任,没有比利用蓟余广更好的选择了。 两日后,文简通过流花亭的暗信通知宁棠儿,当日夜间子时过后就可以行动,只是羁押处的确看守严密,根本没有空子可钻,宁棠儿只能利用换岗的空隙,秘密潜入,不过换岗的空隙也很短,他会想法帮宁棠儿拖延个几分钟打掩护,其余的,就要靠宁棠儿自己解决了,暗信中还详细的列出子时后的换岗时间,以及时间间隔,以便宁棠儿掌控出入的时机。 这样也好,宁棠儿心想,这样就免得文简听到她和蓟余广的谈话了,只要能进入,她就有法子将蓟余广给救出来了。 当夜,按照约定,宁棠儿换上夜行衣,飞身出了王宫,预先就来到相隔王宫不远的秘密监舍附近,隐藏在高树之上,静候文简所说的时机,果然到了差不多的时辰,头一班的戍卫只留下两个守大门,剩余的人在号令下整队离去,而换执的戍卫尚未到达,远远的,又似乎响起有人喝醉酒,无端高歌的声音,宁棠儿听出是文简,遂不再犹豫,朝守门的戍卫连发两枚石子,击中戍卫的穴道,至两人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弹。 宁棠儿跳下大树直奔监房大门,故意压低声音粗着喉咙对两人道,“抱歉了二位,在下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说完便急急忙忙在其中一个戍卫腰间拽下钥匙,打开了监房沉重的大铁门,紧接着,宁棠儿又将两名戍卫一一拖入大门内,并由内闩紧了大门。 没多久,换执的戍卫到来,为首的纳闷道,“咦?守门的人呢?难道都走了么?” “也许是开小差或者小解去了吧?”另外一人插言道,随即高声朝门内询问道,“蓟大夫,蓟大夫,你还好吧?有什么需要就吱一声啊!” 过了片刻,蓟余广的声音在内回应道,“别吵了,做个梦都让你们给吵醒了!”外面的众人听得真切,遂放下心来,环着监房附近站岗巡哨去了! 蓟余广回答完,接着转头对黑暗中的宁棠儿压低声音道,“你还是赶紧走吧,别劝我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不跟我走?”宁棠儿诧异道,“难不成你想老死在这监房中,还是想等卫王处决你和你的全家老小?” “老朽对侯爷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便是逃回京城也是个死!卫王是个仁义之主,他答应过老朽,罪不及人,绝不会为难我家人的,反倒是老朽一逃才会给一家老小招致杀身之祸呢,夫人,老朽年事已高,已经过够了躲躲藏藏,终日胆颤心惊的日子,你就容老朽在此老死随老朽自生自灭吧!”蓟余广惨然道,“当然,如若夫人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就此索了老朽的命,以向侯爷交差!” ------------ 第七十二章 容有余地 更新时间:2010-11-09 宁棠儿大失所望,却仍不甘心道,“蓟余广,我劝你不要贪图眼前的苟且偷生,侯爷如今已经自立为帝,别说区区卫郡藏不下你,整个天下迟早都要为侯爷是尊,你还不快随我进京去向侯爷请罪,或许趁着侯爷龙颜大悦,能网开一面,重新封你为御医呢?” “痴人说梦!”蓟余广鄙弃道,“侯爷的手段在下又不是不知!侯爷就算能坐上龙椅,到底坐不坐得稳还另当别论呢,夫人,人各有志,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赶紧走吧,待会儿被外面的戍卫发现异常,只怕你插翅也难飞了!” 宁棠儿面色一变,,手上暗中施力对准蓟余广道,“既然你如此固执,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且慢!”蓟余广叹了口气,“夫人,你欲杀我不难,只是老朽不太明白,为何你一定要老朽跟你一同回京城?莫非是想让老朽做你的替罪羊?” “什么?”宁棠儿被蓟余广拆穿心事愈发暗火中烧,“老匹夫,难道你不晓得一日为侯爷的人,终身都得是侯爷的鬼吗?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由不得你愿意不愿意了,我先替侯爷行了家法再说!” 说罢宁棠儿举掌就朝蓟余广袭击而去,哪知掌风未到,黑暗中一点星芒却从蓟余广的袖口内飞出,正中宁棠儿的掌心,掌心一阵锐利的刺痛,宛如虫噬蛇咬,宁棠儿没防着突然中招,惊呼了一声,立时收掌,可已然晚了。 说晚是因为刺痛瞬时从掌心处蔓延开来,变成了又麻又痛,沿着手腕走向上臂,半条胳膊很快就没了知觉,借着窗外微光一瞧,掌心处是一枚针形物,还泛着暗蓝的幽光,宁棠儿心知针上绝对淬了毒,没想到被羁押起来的蓟余广身上居然还藏有此等厉害之物,不仅又气又恨,暗暗责怪自己疏忽大意,听蓟余广说话还以为他不会做徒劳的反抗,结果致令自己犯险受困,难道今夜蓟余广的囚室就要成为她的葬身之所了吗! “蓟余广,老匹夫,你好歹毒!”宁棠儿头眼昏花,双膝发软,冷汗直冒,“你,你居然敢对本夫人下毒手?侯爷,侯爷一定不会放过你,哪怕上天入地!”说罢宁棠儿眼前一黑,昏厥在地。 黑暗中的蓟余广凭神等了良久,见宁棠儿再无动静,遂慢悠悠的叹了一声,“唉,真没想到,蓟余广的毒还真够有效的!”接着火摺一晃,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一团烛火顿时映亮了囚室。 “蓟余广”端起烛台,来到宁棠儿身边,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探得宁棠儿呼吸平稳,并无性命之虞,当下扯掉了自己脸上的易容之物,露出了一张年轻且充满活力的面孔,此人竟然是接替陆子嵩负责溟沙据点的周延庭。 周延庭对着地上的宁棠儿轻轻笑了笑,拔出了宁棠儿手掌中的毒针,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照着伤口处洒了些无色无味的汁剂,见药水慢慢渗入针孔,周延庭端着烛台转身出了屋,打开外院紧锁的大铁门,将外面的戍卫唤了进来,“把她送回酌闲阁,她的侍婢要是问起来,就说她夜晚在王府花园晕倒了,被你们发现送了回来。” 宁棠儿悠悠醒转,白日的光亮刺得她险些睁不开眼,等目力恢复,映入眼帘的是卓瑞桐一张神情莫辩的脸,宁棠儿顿时想起来头夜之事,心中骇然且惊疑不定,“卫,卫王,你,你怎么在这儿?臣妾这是在哪里?” “怎么,爱姬连自己的酌闲阁都认不出了么?”卓瑞桐唇边泛起一丝哂笑,“听说爱姬昏厥,本王特意前来探视,爱姬不会感到不快吧?” 宁棠儿浑身哆嗦了一下,“卫王,如今臣妾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要杀要剐,就随卫王的便吧,臣妾绝无怨言。” “本王为何要杀要剐?”卓瑞桐说着,伸手替宁棠儿掖了掖被角,“爱姬是否受惊过度,才会说如此莫名其妙的话?” 宁棠儿凝视着卓瑞桐,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问我缘由,又或者直接将臣妾捉起来下狱,臣妾的心里还好过一点。” 卓瑞桐不答,抬眼望向窗外,过了好一阵才正色道,“本王其实一直在等,等你自己告诉本王一些事实真相,但你没有说过,于是在等待的过程中,本王忽然不再想知道什么真相,因为真相迟早会知道,可是一个人的心,不属于你的话永远也不会属于,和跟了不了解真相并无多大关系。” 宁棠儿心头一涩,“臣妾知道,臣妾有愧于卫王,可臣妾……” “别说了,别再说了!”卓瑞桐冷淡地打断了宁棠儿的话,“本王已说过,本王不再想知道什么真相,所以你不必解释,更不必致歉,所谓各为其主,各谋其事,本王不怪你,也没有资格怪你,从你踏入卫郡的第一天起,本王就没有给过你什么,就当是本王欠你的,从此一笔勾销行吗?对与错,是与非,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说的清楚,只是偏巧,你我不是一路人,所以,爱姬自己好是为之吧,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就应该用你的眼用你的心去分清善恶去分清一个人大是大非的原则与底线!” 宁棠儿怔住,半天才颤声问道,“卫王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从此后便与臣妾陌路平生吗?” 卓瑞桐缓缓摇头,“那要看你,棠儿,看你去如何选择自己的路!” 宁棠儿垂下眼帘,陷入沉默,又一会儿才道,“卫王希望臣妾做什么,臣妾去办就是!” “你的主子还信任你吗?”卓瑞桐这么说倒并不完全是出于嘲讽,只不过他对宁棠儿也没那么信任。 宁棠儿想了想,“臣妾说不好,看卫王要臣妾办的是什么事儿了!” 卓瑞桐沉吟道,“中原之争,本王不需要外人插手,我土我疆亦不容他人染指,何况你不本也是中原人吗,上天有厚生之德,本王希望你就算不为别人,也为你自己积点善念,其他的,就由你自己选择吧!” 宁棠儿点点头,“臣妾明白卫王的意思了,不过王爷猜的没错,北庭方面并不是十分信任臣妾,那文简随表面上为我的侍卫和传信使官,却其实是派来我身边监视我的,如果王爷想借这条通道,就要想好,如何将昨夜之事瞒天过海。” “这简单!”卓瑞桐道,“蓟余广蓟大夫已经为不明身份的人所杀,你是趁乱混出的监舍,不过你也被蓟余广的毒针所伤,故而昏倒在王宫庭院中,被王宫侍卫们给送回,本王一早已请过大夫,大夫说你只是受了些风寒。” “臣妾记下了,不过这番话文简是否会信啊?臣妾总觉得不踏实,因为昨日文简就在附近,还帮我拖延了一会儿换岗时间。” “本王知道,你放心!”卓瑞桐淡淡道,“文简一开始的确就在附近,不过他假扮醉酒,本王正好顺水推舟,令人把他挟会戍卫营看管,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是不知的,今早戍卫营有小道消息,说宁姬昨夜昏倒在花园,不知得了什么病!” “原来王爷早就设计好了一切!”宁棠儿叹息道,“可叹臣妾愚昧,竟不自量力,以区区雕虫小技,就想在王爷身边蒙混过关,惭愧惭愧!” 卓瑞桐站起身,“文简昨夜醉酒胡闹,被戍卫营关两日禁闭,你先暂且好生休息,等他放出来之时再说吧,到时本王会将要你送出去的东西交给你的!” “王爷,等等!”宁棠儿见卓瑞桐欲走,急忙唤住,“昨夜,昨夜那毒针……” “放心吧,本王已替了你解了毒,对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卓瑞桐笑笑,“不过你既然受了风寒,难为你勉强吃几碗清热解毒的汤药如何?” “这……倒无妨!”宁棠儿心知昨夜毒针上的毒之利害,能捡回条命算不错了,卫王让她假装生病喝治风寒的药那就喝吧,谁让她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一脚踩入了别人的陷阱呢?只要能留得一条性命逃回京城,就不用再待在卫王宫受制于人了。 “那,那蓟余广大夫呢?他,他没说臣妾什么吗?”宁棠儿支支吾吾,很想知道卓瑞桐对她为娄训做事,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如果卓瑞桐知道了对付影夫人的刺客都是受她一一相助,还会饶过她吗。 “蓟大夫?”卓瑞桐剑眉一挑,这次是真的露出了挪揄的微笑,“蓟大夫不是已死在你的掌下了么,你还问?” 试探的话头被堵死,宁棠儿顿时明白卓瑞桐一定掌握了她更多的秘密,她彻底绝望了,人生最可悲的,便是性命与尊严皆被他人操控于掌股间,而她好像一直都是,卓瑞桐话里从此两不相欠说得很明白了,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卫王的朋友,要么成为陌路,便是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宁棠儿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几欲夺眶的泪水,好吧,卫王,我帮你就算还了你不杀之恩的人情吧,但希望你真能兑现诺言,容我自己选择以后的路。 畏儿端着汤药进来,少有的,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宁棠儿,宁棠儿心中有鬼,只得强撑着自己摆出平日骄横跋扈的面孔,“看什么看?哪有奴婢向你这么大胆的?我身上是长了毒疮还是长了斑,你竟这么打量本夫人?” 畏儿没有答话,直直的走近宁棠儿,将汤药送至宁棠儿的面前,“夫人好生奇怪,无端的怒什么?奴婢只是担心夫人,看看夫人的气色是否有好转,难道这也有错?” “我倒误会你了么?”宁棠儿白了畏儿一眼,悻悻的接过药碗,皱着鼻子道,“送来的药也如此难闻,不喝行不行?” 畏儿耸耸肩,“奴婢只是照着方子熬药,夫人要怪应该怪大夫才是,夫人不喝,病又怎么好得了呢?不过奴婢有些奇怪,昨儿夫人半夜跑到王宫花园做什么?” ------------ 第七十三章 失离卫郡 更新时间:2010-11-10 宁棠儿心里紧了紧,“我睡不着,所以就出门了,我是卫王的姬妾,整个卫王宫都是我的家,难道在自己家里转转也有问题么?”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想说,以后夫人出去,去哪儿,还是把奴婢叫上随侍身边的好,好几次都是夫人单独出去结果就生了意外,奴婢不放心啊!”畏儿道。 她看宁棠儿的眼神,宁棠儿虽然说不出有什么特别,可总觉得令人有些不舒服,因为在平静的表面下似乎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信息,要不就是自己心虚,想多了?宁棠儿闭上双眼,将汤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接着拿碗递给畏儿,“可以了么?你下去吧,我想自己躺会儿,睡一觉!” 畏儿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寝间。 两日后,一切按照卓瑞桐的计划进行,文简尽管对宁棠儿的话半信半疑,但他实在无法查证那天晚上自己被关禁闭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因而只能暂且不与宁棠儿过多计较,最主要的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文简也甚为怀疑自己的身份有暴露的迹象。 收下宁棠儿的线报,文简问道,“可靠么,最近你不是一直没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吗?” “局势不同了!”宁棠儿冷冷道,“卫王身边的人又都不在,我想卫王是有点手足无措了!” “那好,我今夜就送出去!”文简停了停,忽然问道,“为什么我没听说蓟余广死的消息?你不是已经亲手击毙他了吗?” “那蓟余广被抓的时候你听到消息了吗?”宁棠儿反诘,“我反正是事后才晓得的,蓟余广在看守严密的监舍里死了,这么大的事儿,卫王忙着排查原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将消息散播出来?我劝你这些天还是小心点吧,你喝醉了,出现在事发地点,可是嫌疑大的很啊!” “哼!”文简悻悻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反正如果我出事了,唇寒齿亡,夫人怕是也逃不过卫王的眼目呢!” “行了行了!”宁棠儿不耐烦道,“尽都是些丧气话,还不赶紧办你的事儿去?我也得赶紧回了,别说卫王,最近便是我屋里的婢女都怪怪的,很是不对劲。” “噢,是谁?”文简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 “算了,不说了,也许只是我疑神疑鬼,你赶紧走吧!”宁棠儿挥挥衣袖催促着。 送走了文简,宁棠儿的心并没因此而变得轻松起来,相反,她环顾着曾经熟悉的酌闲阁花园的一切,假山流水、草木花荫,内里不知是留恋还是心酸,缓步走回酌闲阁,却怎么也睡不着,便起身翻箱倒柜,折腾了大半天,却失望的发现,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而真正属于的,又已不适合再跟随,于是叹气,安慰自己失去的还会再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翌日下午,卓瑞桐来到,让枚争送了些酒菜过来,与宁棠儿对斟,“不管效果怎么样,本王都感谢你!”卓瑞桐相敬道,“信已经送出去了,你希望本王怎么处置文简?” 宁棠儿沉吟须臾,“文简虽是汉人,但他的义父是朝廷早年流放塞外的佞臣,正好遇到一户饥民,夫妇双双饿死,只有文简尚有一口热气,于是收养了文简,将其一起带到塞外,出于仇恨,文简从小耳濡目染,总以自己是汉人为耻,逐渐也就将自己当成是真正的北戎人了,加上他的佞臣义父投效北戎王庭,处心积虑对付中原朝廷,文简也受到符离的重用,曾一度为符离座下十八游骑之一,这样的人,卫王觉得他会因卫王的仁德而有所改变么?” 卓瑞桐默默颔首,深深吸了口气道,“本王明白了,你放心,本王会妥当处置。” 宁棠儿笑了笑,“臣妾估计这也是臣妾最后一次能帮上卫王的地方吧,不过外患好抗,对于中原混局,卫王是如何打算?” 卓瑞桐眯缝了双眼,“爱姬究竟想问什么?是想知道未来我们是敌是友对吗?” 宁棠儿见被卓瑞桐一语揭破,遂不再多言,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又给自己和卫王斟满。 “本王好像早就说过,这得看爱姬的选择,不过本王猜测,爱姬已经有了选择对吗?” 宁棠儿不答,举起酒杯,“卫王,让臣妾再多敬你几杯吧,以后的事儿,臣妾真的不知道!” “唔,本王受下了,多谢爱姬!”卓瑞桐端杯相碰,“干杯!” “干杯!” 酒意阑珊,卓瑞桐从怀中摸出了几张银票,放到桌上,“本王是个粗心的男人,从来也没问过爱姬究竟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些银子,虽不足挂齿,但望爱姬莫嫌弃,自己得空去卫郡城中挑选些喜欢的东西吧!” 宁棠儿推却,“臣妾除了喜好音律歌舞外,其实真的也没什么特别的需要,卫王还是收回吧,臣妾知道卫王一向勤俭,几千两银子尽管确实不算什么,然而臣妾也不想开这个先例,在卫郡过的每一天,何尝不比这银子更珍贵!” 卓瑞桐笑,“爱姬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叫本王刮目相看,珍贵!唉,或许本王的确是亏欠你太多了,银子你一定要收下,不然,难道你要叫我被人取笑是吝啬鬼么?区区几千两银子,也要难为爱姬犹豫不定?” “呵!”宁棠儿禁不住跟着失笑起来,微醺的酒意让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衬着胭脂水粉,更是美艳动人,“既然如此,那臣妾再推让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卫王赏赐!” 两人接着无边闲聊,似有意无意,倒回忆起在卫郡的日子更多些,宁棠儿说着说着,取了那把断了弦却没有重新换弦的琵琶抱至卓瑞桐面前,“卫王,臣妾一向不喜欢旧物,偏这把琵琶倒跟随臣妾多年,本来是该换一根新弦的,但臣妾思来想去,其余的弦也用的有些时久了,若是换,便统统都得换,不然音色就会有差异,可臣妾已经习惯这几根旧弦,一时又舍不得全换掉,所以不如送给卫王留个纪念,让它就保留这原样吧,以后等臣妾寻觅到更好的琵琶,再弹给卫王听,如何?” “也好,本王就暂且代你保存吧,你若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随时都可以从本王这里再取回去!”卓瑞桐微笑道,“反正本王也不通音律,将它束之高阁令其蒙尘,岂不可惜了?” 宁棠儿苦笑,“卫王的仁德真是令臣妾感慨,好,若臣妾寻不到更好的,就换新弦,重新调律!” 这样的话,大概只有他们两人能懂,宁棠儿以琵琶相赠,留念之言袒露无遗她欲离开的心思,对此,她本来也不想刻意的隐瞒,阴谋算计在先,她和卫王之间,注定了一旦拆穿,便连朋友也很难做成,就算卫王肯不计前嫌,,卫王的手下呢?有谁会真相相信一个细作,而且是为两方做事的细作。 但卓瑞桐还是给她留了一份余地,暗示她如果没有合适的安身之所,她仍可以来找他,不管真心假意,能这样说宁棠儿已是很感激。 一席酒喝至傍晚,卓瑞桐才离去,淡淡的道别,和寻常没什么两样,也没有更多的挽留的意思,这反而让宁棠儿的心情平静许多,至少她用不着觉得亏欠和伤感。 趁着夜色,宁棠儿又一次换上夜行衣,带上简单的包袱,等婢女们都睡下后,她像以往那样轻松的找准了时机翻墙出宫,直奔卫郡城。 在卫郡城中,宁棠儿又在夜行衣外另套了一身劲装,作男子装扮,卫郡城城门早已关闭,不过宁棠儿并不担心,她早就准备好了特许通行的腰牌,所以守门的兵甲一看是卫王宫的专用腰牌,一点也没有难为她。 不过深夜之中,匆匆离行,没法找到车乘和马匹,好在宁棠儿尚熟悉前往京城的路途,只希望徒步到天明时,能碰上路过的车马,哪怕临时搭乘一下也好,或者运气好的话,能用银子换到马匹,以下的路就不愁了。 宁棠儿迈开双脚,一口气奔了约半里地,忽然她发现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形状辨别,应该就是辆单乘马车,宁棠儿有些诧异,卫郡本来地处荒凉,深夜中谁会把马车停在路边呢,然而她转念一想,也许是谁赶夜路,错过了城门最后关闭的时间,所以才在路边临时歇一夜呢。 宁棠儿没有过多在意,朝马车越走越近,逐渐看清了车驾上并无车夫,估计是窝进车厢内睡大觉去了,宁棠儿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马车的主意算了,好歹,她还曾当过卫王姬妾,在卫郡的地盘打家劫舍,传了出去,不是太给卫王难堪了么。 难得如此自由轻松,卸了一身的重负,走路就走路吧,宁棠儿这么想着,从马车边经过,但是她刚刚经过,在寂静的黑夜中变得尤其敏锐的感官使得她倏然觉得不对劲,不禁双拳团紧暗暗施力,正欲回头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的回击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夫人怎么又深夜独自一人跑出来溜达了?还跑得这么远,奴婢不是说过,请夫人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把奴婢带上么?” “畏儿!”宁棠儿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浑身冰冷,因为她感觉到就在对方说话的空隙,自己的后背已经中了暗算,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在她的穴道上,令她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一阵娇笑从后侧的车厢内传出,“是啊,夫人,是畏儿我,奴婢可已等候夫人多时了,来,让奴婢扶夫人上车吧!”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跟着我?”宁棠儿骇然不已,畏儿一直贴身服侍,她竟从未瞧出畏儿还有这般好的功夫。 “夫人你糊涂了么?畏儿就是畏儿,您的贴身婢女,还能是谁,奴婢不跟着主子,那主子要奴婢跟着谁啊?”一双手柔柔的扶住宁棠儿,可宁棠儿却觉得一股暗力扣住了她的胳膊,拖拽着她,让她身不由己被向后拖到马车边。 ------------ 第七十四章 乱城重逢 更新时间:2010-11-11 “既然知道我是你的主子,还敢朝主子出手?”宁棠儿恨声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劫我?” “怎么叫劫呢?”畏儿淡淡的笑着,淡淡的出手,将宁棠儿塞入马车内,“夫人你应该感谢奴婢才是,你一个人深更半夜的出城,荒郊野外,多危险啊,奴婢特意在此接夫人,送夫人回中原,夫人难道就没有一句好话给奴婢么?” “我危险不危险,用得着你担心?别猫哭耗子假装好人了!”宁棠儿啐道,“你不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要带我去哪里,我就……我就咬舌自尽,哼!” 话音未落,宁棠儿便连舌头也僵硬住,再也发不得一声,跟着口中被塞入一块汗巾,咬舌自尽?那是想都别想了!畏儿叹了口气,“夫人何苦要逞口舌之利,害的奴婢不得不点了夫人哑穴,这下路途上可要寂寞得多喽!”宁棠儿气得瞪圆了眼睛怒视畏儿,畏儿却只做视若不见,拿了车鞭,跃上车驾,开始赶起马车来。 “夫人请放心,奴婢对夫人绝不会有恶意,而且也真的是送夫人回中原,夫人现在还不如安安静静睡一会儿,养歇身体以逸待劳,咱们的路可还长着呢!”畏儿边挥鞭边道。 车厢内只传来宁棠儿几声嗯嗯呜呜的愤怒,在寂静的暗夜听起来有点像受伤的小兽,畏儿微微一笑,驾着马车,沿着官道扬长而去。 第二日,在路边的小店,畏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来到车厢外,将车帘掀了起来,“夫人,现在夜间寒凉,坐了这么久的车,你一定冻着了,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奴婢给你解开穴道,你可不许嚷哦,嚷嚷起来,让外人听见,怕对谁都不好呢,你若同意,就眨两下眼皮好不好?” 宁棠儿眨了眨眼,畏儿便将她口中的汗巾给取了下来,并解了宁棠儿的哑穴,不过宁棠儿的手脚还是被捆缚的死死的。 “其实夫人嚷也没用,荒郊野店的,客人都没几个,奴婢只要跟他们说夫人得了疯症,奴婢是送夫人去大城里看病,估计也没有几个想管闲事,你说对不对,夫人?”畏儿斜坐在车驾边,用筷子挑了一缕黑不黑黄不黄的粗面喂到宁棠儿嘴边,“这附近实在没什么好食店,夫人暂且将就一下,出门在外终究比不得王宫里锦衣玉食,等咱们到了城镇,再找点好吃的!” 宁棠儿不是不想喊,关键是穴道被封了一夜,加上又被畏儿捆缚了手脚,于车厢内忍饥受冻,血脉不畅,人早就处于半僵半麻痹的状态,等她稍稍缓过劲来,又听畏儿说了那么多,自忖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即便呼救,也确实没人能救她,遂将脸偏过一边道,“别叫我夫人,我不是你的夫人,从昨夜你对我动手起就不是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偏偏对我这么有兴趣!” 畏儿见宁棠儿不肯吃,只得暂时将筷子重新落入碗里,“夫人误会了,奴婢不是对夫人有什么兴趣,而是欲请夫人帮个忙,只怕夫人不肯,才不得已而为之,夫人若不愿吃点东西的话,还得忍熬大半日才能到得小镇,既然夫人宁肯挨饿受冻也不领奴婢的情,那奴婢也没办法,奴婢去将碗筷还给店家,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等等!”宁棠儿虽然见面条粗糙,但碗里扑鼻的葱香还是引得她肠胃悸动不堪,“我又没说不吃,你急什么,不过我不习惯别人喂,你能不能解开绳索?” 畏儿笑了,“夫人啊,奴婢也很想替夫人解开,不过那得到地方再说,现在你且忍一忍吧!” 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宁棠儿很清楚回京城的路没那么快到,总不能真等着饿死在路上吧,现在动都不能动,跟早就处心积虑算计自己的畏儿还能有什么可谈?白白浪费表情罢了,忍气吞声以待后谋才是真格,想及于此,宁棠儿不再强硬,同意让畏儿喂她,乡野的粗面尽管难咽,但热热的面汤下去,宁棠儿觉得人舒服多了,精神也恢复了大半。 卓瑞桐起身之后见枚争带着周延庭入宫,心中便明白了八九分。 “人已经出城了?”卓瑞桐问。 “是啊,昨夜二更出的外城门!”周延庭望着他的王爷,“咱们就这么让她走了?” 卓瑞桐垂下双目,陷入沉默。 “主上不觉得她会回娄训那边,报告咱们这儿的情况,让娄训来对付主上吗?”枚争忧心忡忡的插言道。 “有没有宁棠儿的汇报,娄训都迟早会对付我们的!”卓瑞桐淡淡道,“娄训派刺客来杀影夫人,为的就是利用萦妃的死,煽动更多的朝廷旧臣以及和厉氏一党有隙的人变乱,转而支持他,所以刺客才会说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一具尸身,如果这样的话,那厉太后也一定被娄训蒙在了鼓里,本王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两名刺客死后,京城方面再无动静,想必是娄训势力发展迅速,已经觉得萦妃的死讯没那么重要了吧,至于勾结北戎,意图用北戎牵制甚至是吃掉卫郡,足见娄训的处心积虑,他要把主要精力用来对付中原的其他力量,自然就把卫郡让给北戎了,看来,从宁棠儿踏入卫郡的第一天起,娄训就已经在谋划他的篡位登基,对这种人来说,本王很难想象他会真心对待一个人,宁棠儿飞蛾扑火,本王只能祝她好运了!” “那跟酌闲阁的下人以及王宫的其他人怎么交待呢?”枚争请示道。 卓瑞桐想了想,“宁棠儿思乡心切,本王已派人护送她回中原探亲去了!” 枚争和周延庭同时点了点头,周延庭为难道,“另外还有件事,据在京城的眼线传报,说在厉府出事的当天夜里,一群叫花子当中忽然冒出了个陌生男子,因为是暴风雨之夜,男子的样子相当落魄,不过身上的衣物尽管满是泥泞,可仍能依稀辨出布料和做工价值不菲,脚上穿的靴子也是军靴,这名男子一个人钻入桥洞避雨,不久就生起病来,躺在桥洞内高热不止,幸亏几个长年借住在桥洞的叫花子不忍见他死在跟前,对他多有照料,他这才拣回了一条命,不过他身体好转后,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跟着叫花子们每日行乞为生,只是好像是个哑巴,问他什么都不说,连名字也不知,大家见他身材健硕像是曾经习武之人,便随口叫他石头,也因此,倒也没人敢招惹他。” “石头?厉府出事的当夜?”卓瑞桐疑惑地喃喃自语,“难道他是逃出厉府的厉仁?” “厉仁?”枚争眼珠转了转,“那他为何不给父母报仇,反而混迹叫花子中间?真没出息!” 卓瑞桐摇摇头,“以前本王听闻厉仁的确是有些纨绔习气,不过那主要是指他喜欢流连风月场,至于其他方面,并无甚劣迹,听说厉太后还对他颇为佳赏呢,赞他年轻气勇不逊先帝,可见他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如果这个石头,真是厉仁的话,本王估计他病好之后,一定得知了娄训夺宫之事,万般无奈下,才只好暂且隐忍于叫花子当中,厉氏一倒,单凭厉仁一者欲要报仇雪恨,斗败人多势众的娄训何其之难!” “没错!”周延庭点头赞同道,“现在的京城都乱成一锅粥了,以前反对厉党的人,忽然又变成了反娄,而以前拥厉氏的人,不少也受到娄训的捕杀,加上娄训好像也在搜捕厉仁以及皇上等人,总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横尸街头,不知有多少家遭到满门抄斩,整个京城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如此情况下,想要活命都难,何谈报仇?” “所以影夫人说的对啊,我们得立刻举兵了,否则再延误时机,中原百姓的水深火热还不晓得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卓瑞桐道,“让宁棠儿走了也好,免得本王亲自带兵出征的话,后宫都不晓得会成什么样子,对了,查到元灿的下落了吗?” “还没有,奇怪的是,自从皇宫大乱平息,娄训占领皇城后,皇上便如同从人间消失了一般,咱们的探马始终没有查实到皇上去向!”周延庭答道。 “没找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卓瑞桐重重的拍了一下扶手,“咱们的探马没能寻到蛛丝马迹,娄训没准儿也一样,只要元灿存在一日,娄训的皇位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才会在京城大开杀戒,越是这样,时间越长就越对他不利,希望元灿能好好的活着,千万别给娄训找到。” “嗯,属下已叮嘱京城方面,一定要加紧寻找皇上,也一定要抢在娄训之前找到皇上!” “做得好!”卓瑞桐赞许道,“你去吧,京城方面可就全交给你了!” “是,属下告退!” “枚争,咱们也该走了!”卓瑞桐从椅子上站起身。 “去哪里啊,主上?” “当然是和众将军们商讨举兵之事!”卓瑞桐笑了笑,“本王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那不上早朝了么?” “早朝重要还是举兵重要?”两个人边说边朝寝宫外走去,走向外面初晨的阳光,两个背影仿佛进入了一个眩光透明的世界。 一个蓬头乱发满身污秽臭气熏天的男人,缩在街边的墙根处,他的面前放着一只跟他人一样肮脏不堪的破碗,这里是京城的贫民街区,狭小的街面,两旁皆是些简陋的木板房,不时有人从男子身边来来往往的经过,却都放佛当他不存在一般,既没朝他看过一眼,更没朝他碗里扔一个铜板,所以坐了一上午,男子面前的破碗,还是跟他来时一样空。 本来就是人人自危的京城,本来就是吃不饱饭的贫民区,谁还会有余粮余钱周济叫花子?可男子似乎并不介意,他将全身缩成一团,手拢在袖子里,头垂着,半闭着双目养神,整整一上午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而且毫无挪个地方另寻生意的意思。 “哐当!”忽然传来的清脆的两响打破了男子的沉寂,因为好长时间没听到这种响声,所以他敏感的立即睁开双眼,空碗内多了两个铜板,一个用头巾缠住乌发的妇人踯躅着脚步,两眼空洞茫然的目视前方,正欲离去。 男子蓦然双眼一亮,一声低沉的呻吟从他喉咙中滚出,“夫人……” ------------ 第七十五章 悲楚相顾 更新时间:2010-11-12 听到这个声音,那妇人似乎吃了一惊,浑身哆嗦了一下,呆呆的立住,过了好半晌才缓缓的转过身,凝目朝叫花子打量去,而叫花子则慢慢的站起来,一字一顿,“甄、湄?” 妇人鼻子一酸,眼窝潮润,两颗大大的泪珠瞬时滚落出来,“厉,厉仁……你,你还活着?”她的嘴唇哆嗦不止,声音也颤抖的像风中飘零的落叶。 两两相顾,已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经此骤变,彼此间该说什么好,厉仁打量着甄湄,往昔高鬓缀珠,一头华丽的步摇且锦衣带香的甄湄,如今打扮的已和寻常人家的妇人没什么区别,而昔日的光彩也不知消退到哪里去了,黯淡蜡黄的脸显示甄湄这些天来一定食不甘味枕难安寝。 厉仁心中一阵疼痛,既是为自己也是为甄湄,但他很快警觉到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本能的又恢复了一脸的木讷,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四周,“夫人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借一步说话?” 甄湄见此,赶紧迅速地抹干了眼泪,点点头,低声道,“跟我来罢!” “你先走,我随后跟上!”厉仁混迹叫花子当中,很清楚娄训的耳目众多,且正在四下搜索他们这些逃过一劫的皇族后人,也正因为此,他才会选择在贫民区要饭,因为娄训的爪牙绝想不到昔日的王侯公子,会沦落到在贱民聚居的地方要饭。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甄湄带着厉仁在狭窄的街道七拐八弯,钻进了一条两边房檐几乎毗邻相接的,只能容一人过身的小巷子,巷子内到处是坑洼不平的污水坑,以及散发着恶臭的,泡在污水中的各种垃圾,连厉仁都不禁皱紧了眉头,屏住了呼吸,甄湄却好像早已习惯似的,泰然自若地避开着那些水坑,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小巷尽头。 打开破木板拼合的门,甄湄率先进了屋等厉仁,“不好意思,屋子太脏太破,可我也只能暂时在这里避一避!”甄湄看见厉仁的头差点碰上低矮的房梁,抱歉着说。 厉仁环顾房间,黑乎乎灰扑扑的房内,只有一张破木桌和几把木椅,靠右墙放置着一只看起来同样旧败的柜子,柜子旁边是一张床,靠左里的斜角有一个门,门上挂着灰布帘,估计里面还有个隔间,看见甄湄竟住在这样的破屋中,厉仁真恨不得嚎啕大哭一场。 “厉仁,你快坐,这里尽管简陋,好歹也是个栖身之所,活一日算一日罢,谁知道明天又会怎样呢?”甄湄忙不迭的招呼厉仁,用袖子慌慌忙忙擦拭着其中一把木椅。 “没关系,甄湄!”厉仁走过去拉住甄湄,示意她别忙了,“我都已经成了穷叫花子,哪有那么多讲究了?” “厉仁!厉仁表哥!”甄湄终于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太后已故,皇上不知所踪,我们一无所有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厉仁的眼眶跟着也红了,他轻轻的将甄湄拥进怀里,“湄儿别哭,好湄儿,我还以为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你了,能和你重逢,这是老天赐给我的最大的奇迹啊!” “你知道么,湄儿!”厉仁接着道,“我心里其实比你更痛,爹娘送我躲进厉府暗室的那一日,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和爹娘的永别了,逃出来好几天后我才打探到他们确实身亡的消息,最可恶的是娄训,人都死了他还不放过他们,让他们双双曝尸于厉府后花园,谁也不得收尸,无奈之下,我不得不一把火烧了厉府,总算也相当于替他们埋骨了,如果说一无所有,我之前觉得也是,但遇见你之后,我忽然又不这么想了,人活着,就是一切啊!” “可是,可是我快活不下去了!”甄湄在厉仁怀中嘤嘤哭泣道,“这几天,我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日皇宫内一片混乱,我和婢女混在四处乱逃的宫人中,也不晓得该往哪里逃才好,跑着跑着,我那个婢女突然叫了一声,人就倒下去了,我回头一看,原来从后面追上来一对人马,有人拿朔枪直朝我们刺过来,婢女跑在我身后,所以她被一枪穿心,我就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吓慌了,手脚发软,一下就栽跌在地,正以为要没命的时候,身边忽然冲出几名兵甲,纷纷拔起那些死尸身上的朔枪,朝追我们的人马反掷过去,戮中了不少马匹,而有人又把我拉起来,连拖带吼的让我赶紧跑,跑了一阵后,见有一处宫墙坍塌了一角,那人就驼着我,将我扔出了墙外,可我回头一看,他却已中了枪,还口吐血沫的让我快跑,但我没想到,外面也是到处死尸,我往哪里跑啊,情急之下,我只得抹了一脸的血,躲在了几具尸身下,直到夜晚,趁着那些叛军还未来得及清理战场前,才偷偷的脱了身,后来我无处栖身,偶然间遇到我小时候的一个嬷嬷,她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现在家道破落,一个人寡居,是她把我藏在这里的!” 甄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可见当日皇宫之乱给她带来的惊骇,还远远没有平复,“厉仁,你说,你也看见了我现在的状况,这样的日子,我觉得还不如死了好呢!” “别这么说,湄儿!”厉仁沉痛的推开甄湄一些,颤抖地替她擦拭眼泪,“我们厉家和娄训的不共戴天之仇,总得有人报,不然我爹娘和太后他们不就都白死了吗?他们为了我们能活下去,做了最后一拼,我们又怎能自暴自弃呢?我不信,老天会让他就一直这么嚣张下去,湄儿,相信我,总有我们再熬出头的一日!” “真的还有吗?”甄湄疑虑的摇摇头,“不会了厉仁,你清醒一点吧,连皇上都不知所踪了,不管谁争天下,都已与我们无关了!” “我没有兴趣争天下!”厉仁沉沉道,“从来就没想过争什么天下,能在姑母的庇护下作一个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如今姑母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大将军好当的了,在叫花子栖身的桥洞下我生了一场大病,病中我就迷迷糊糊的想,此仇不报非君子,若老天爷让我挺过来了,那我就要竭尽全力为厉家复仇,手刃娄训这个卑劣小人,一旦大仇得报,管是谁坐了天下,我也没兴趣理,大不了隐居乡野,自在快活的度此一生。” “那,那也不能算是熬出头啊?”甄湄说着说着眼泪又在涌出,“从前的生活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厉仁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肯定的告诉了甄湄答案。 甄湄无奈,以袖拭泪道,“你看看我,一直只顾着跟你抱怨,都没有给你端杯水,其实你也跟我一样难啊!” “没关系湄儿,既然我们找到了彼此,来日还方长呢!” 甄湄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厉仁表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灶里还有些冷饭,我去给你热一热去,只是没有什么菜,光拿清水煮熟了加了点盐。” “已经很好了,冷饭都可以,我已经习惯了!”厉仁苦笑,“我都两天没要到饭了,不用热,先给我盛一碗垫垫肚子行么!” 看见厉仁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意犹未尽的样子,甄湄窘迫地再次落泪,“厉仁表哥,我就只有这点剩饭了,要不你忍一忍,我再给你做去!” 厉仁也知道已经够为难甄湄的了,遂道,“我帮你吧,你会生火起灶吗?” “你会?”甄湄以不信任的眼光打量厉仁,厉仁不好意思地笑着摇头。 “还不如我呢!”甄湄鄙视道,那股娇蛮劲重又回到她身上,也只有她身上充满这股得意的小娇蛮时,厉仁才放佛又看到了往昔的甄湄。 “嬷嬷啊她手把手的教了我不少东西,不过为了避嫌,她也不敢常来此处,尤其是现在风声这么紧,她也就只能偷偷摸摸来一趟给我送点米面什么的,买米的钱,都还是从我这儿拿的呢,不过她还念着旧情肯把我藏在这儿就已是不易了,我还能跟她计较什么呢?”甄湄说罢绾起袖管,就准备去重新起灶做饭。 “你身上还有钱?”厉仁跟在甄湄身后道,“还够用吗?” “唉!”甄湄叹了口气,“当时换了宫人的装束,我本是包了一小包首饰带在身边的,谁知混乱当中,早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便宜了那些乱臣贼子,不过我逃出来以后发现,贴身戴的一串珠链忘记摘下,无奈就将珠串拆分成一粒一粒的,喊嬷嬷拿去换点是点,珠串是太后她老人家赏赐,留是留不住了,幸好珠子比较值钱,到现在也才换了一粒,应该够我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吧。” “这样好!”厉仁颔首道,“不过最近一段尽量不要去当铺换了,娄训的爪牙可不是吃素的,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得出,若是有人看见了你典当的物件,又或者当铺里的人去告密,那他们一定会寻到你的踪迹的,也幸亏你是将珠串拆了,要不恐怕你的嬷嬷早就出事了!” “天呐!”甄湄哆嗦了一下,“你是说我又逃过了一劫?” “总之以后万事都要小心,等我寻到合适的地方再另给你换个安身之所,贫民区尽管易于隐蔽,可人多眼杂,你一个陌生女子出入难免会被人注意到,所以暂且离开京城原本才是上策,不过说的容易做到难,天天都在全城封禁,想要出城谈何容易?好在京城有这么大,大不了我们隔三岔五的换地方住,熬过这一段最困难的时期再说吧,娄训总不能一直封城,将京都变成孤城吧?” “嗯!”甄湄想了想又道,“要不仁表哥,你暂时搬来和我一起吧,屋子虽然破些,可多放一张床还是能放得下,食物虽然少,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要好些不是么?何况每天晚上,我一个人待在这空荡荡破破烂烂的屋子中,就害怕的睡不着,一闭上眼就看见死去的太后啊,婢女啊,还有那些尸身……” ------------ 第七十六章 设伏诱敌 更新时间:2010-11-13 “不行!”厉仁摇头,尽管他知道说出这两个字会让甄湄多么失望,可是他亦有自己的苦衷,两个人在一起的危险比一个人单独行动大不说,自己一无所有,还会增加甄湄生活的负担,要饭虽然难且低贱卑微,但是正因为叫花子的居无定所,他可以有机会游荡在城市各处,探听到各种需要的消息,叫花子好处也是在他被迫要饭求生后才发现的,一句两句跟甄湄是不好解释清楚的。 所以厉仁话锋一转道,“暂时不行,不过,我可以寻到机会就来看看你,好么?” 甄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她亦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去舀水洗米,吹火升灶,厉仁比之从前真的变了不少,单是他那份隐忍自己就做不到,原指望和厉仁诉说一切后,他能帮帮自己,哪怕他什么都帮不上,多个人在身边说说话,自己也不用整日担惊受怕惊恐难安,可厉仁似乎另有筹谋,宁肯继续要饭也不愿搬过来,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正在竭尽全力为厉家复仇,然而面对得势登基的娄训,厉仁单枪匹马又怎么斗得过? 厉仁的心境她可以理解,只是觉得更加绝望,如今孤落京城,真的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了么! 锅只有一口,甄湄干脆将剩余的菜叶菜梗剁成了末撒进饭里,又加了少许盐一起焖,看着甄湄笨拙地淘米切菜,厉仁一次又一次,强咽下直在胸口翻腾的酸涩。 甄湄一边忙一边对帮忙烧火的厉仁道,“少用点,够煮熟一顿饭的柴就行,自从封城后,连卖柴的都少了,好容易看见一个卖柴人,基本连价钱都不用讲,便给人一窝蜂的抢光了,就这么点柴,还是嬷嬷自己家里以前存下的。” “是啊,自从封城后,京城的日子比以前可艰难多了,虽然每日也放行一些卖菜卖柴的,可京城这么乱,娄训的爪牙四处搜捕反对他的人,谁还敢来做生意啊,何况进城容易出城难,搞不好就得掉脑袋,普通百姓便只能求自保而放弃买卖了。”厉仁叹息道,“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哪里可以搞到一些干柴,隔日我替你送来便是。” “嗯,那就多劳仁表哥了”,甄湄道,“不过你自己在外面也千万小心,听说有些叫花子也被无辜杀害了呢,尤其是晚间,可千万别四处走动,对了,你现在到底在哪儿栖身呢?” “我哪有什么固定的地方栖身啊!”厉仁再一次苦笑,“原来是在桥洞下,可有一天夜晚不知怎的,就来了一队官兵,把我们抓起来讯问了一番,我装疯卖傻又聋又哑,才蒙混过关,从那天后,我就不敢在某个地方固定栖身了,一般是天黑之前,寻到已经无人居住的人户里,或者是摸进别人后院的柴屋内将就打个盹儿,虽然也有被人赶出来或被狗追咬的危险,可总比被官兵抓住强。” “官兵?”甄湄大吃一惊,“仁表哥你长年统军,叛乱的官兵当中有很多人认识你啊,你,你可千万别再被他们抓住……” “的确”,厉仁道,“说起来我也奇怪呢,那天晚上蒙混过关究竟是我的运气还是他们真的不认识我了?不过我现在这副样子,恐怕真没几个人能认出我来了,湄儿,你,你不会因此而看轻我吧?” “干嘛这么想?”甄湄蹲下身子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是不是跟市井民妇一样了?” “不会,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湄儿,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谁也代替不了,独一无二!”厉仁定定的望着甄湄,充满了怜惜。 “今夜……今夜就别走了好不好,仁表哥?湄儿一个人是真的,真的感到害怕!”吃过了饭,甄湄鼓足勇气,再一次乞求道。 厉仁这一回心软了,“好,不走,我留下来陪你,让你安心睡个好觉,嗯?” 一队人马穿大漠出山谷,行进在通往边关的大道上,艳阳高照的碧空,突然掠过一只苍鹰的影子,队伍为首的欢萦和陆子嵩等人都勒住各自的马匹,用手遮挡着耀目的阳光往碧空上翘首仰望,“是咱们的鹰么?”欢萦问。 “应该是!”陆子嵩答道,并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骨哨朝碧空吹了三声,三声过后,那只大鹰的影子越来越近,盘旋着俯冲向陆子嵩,陆子嵩斜伸出自己的胳膊,召唤他心爱的大鹰,随着翅膀强力扇动的扑簌声,大鹰准确且稳稳当当的停落在陆子嵩的铁甲护腕上,陆子嵩收回胳膊,两手一起抱住了大鹰,从鹰的脚踝环上取下了一卷烫有火漆印的帛布条,递给欢萦,同时从马鞍的行囊袋中摸出了一条肉干,犒赏带信的鹰儿。 欢萦用匕首挑开火漆,展开布条看了看,对陆子嵩道,“我们得暂时分兵两路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兵?”陆子嵩诧异道,“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足啊!” 欢萦将帛布条重又递给陆子嵩,“你自己看吧,要先打一场伏击战了,不过据我估计受那条秘密出关的山道地势陡峭狭窄难行的限制,敌人来的兵力不会很多,很有可能只是作为策应,真正的重心仍然是在两地的边关防线,所以,你得给我留二百人马,让我赶赴边关做好应变准备。” “只要二百人马?能行吗?”陆子嵩长吸一口气,“而且末将没有真正打过伏击战,溟沙营的将士们也没有,如果不靠军营兵力光凭我们自己能行吗?” “溟沙营难道不是军营吗?而且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欢萦隔马笑着拍了拍陆子嵩的肩,顺势抚摸了一把大鹰的羽毛,“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条山道险要,山下地势平缓开阔,只要把缺口封住,就如同一个袋子,我相信咱们溟沙营的将士,收袋打狼不在话下!” 陆子嵩不好意思的笑了,“对,我以前也研究过那里如何打伏击战,刚才突然一下想到真要开打了,不免有些心慌,可是你只带二百人,光能起到护卫的作用,真打起仗来,不行啊!” “当然不行,打仗还是得靠边关原有的驻防军,所以我得赶紧赶过去部署,陆将军,设伏我可就全交给你了啊!记住一个都不能放过!”欢萦对陆子嵩道,“还有骨哨给我一个,以方便联络。” “让绍见平跟夫人走吧,他有骨哨,亦会使用”,陆子嵩解释道,“咱们的鹰儿只会听特定的哨音,一般人吹不行的。” “也好,但我带走绍见平的话,谁做你的副手呢?” “施风应该没问题,他跟我很长时间了!”陆子嵩笑笑,“好歹我的人马可比夫人多呢!” 欢萦微微颔首,转脸看见小瓷,便对陆子嵩道,“对了,让小瓷也跟你走吧,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她哟!” 小瓷一直没吭声,欢萦和陆子嵩讨论军事的时候她总之是不方便插言的,此刻却听到欢萦让她跟陆子嵩,不免诧异道,“为什么,夫人你怎么又要赶我走啊?” “不是赶你!”欢萦抱歉道,“前线如果一旦打起来,我根本就顾不上你,跟着陆将军,他们只是负责伏击,又在卫郡境内,陆将军会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顿你,这不比跟我强么?” “说来说去还是嫌我是拖累!”小瓷郁闷道,“我虽然不会打仗,可我也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啊,凭什么就觉得我一定是拖累呢?” “谁觉得你是拖累了?”欢萦早料到小瓷会因此不高兴,遂好言安慰道,“这是出于安全考虑,这里哪一个是贪生怕死的?可也不等于需要人白白送死啊,如果顺利的话,陆将军得胜,他也得赶来边关帮手,所以你到时候,要么自己回卫王宫等我,要么就在安置地点暂且住下,等我们来接你,保护好你自己,好好活着才是最要的,懂吗?” 小瓷刚欲强辩,却被欢萦轻轻阻止,“听话,好么?我保证没有危险的地方一定带上你!可这回边关的情况,说真的,我一定把握也没有!” 小瓷遂不再多言,闷闷不乐的退到一边,欢萦和陆子嵩忙让溟沙营的士兵分两边列队,由欢萦亲自挑选出二百名将士。 陆子嵩向欢萦远去的队伍招了招手,“伏击成功,我立即就会赶过来!” 施风引马上前,“陆将军,现在咱们走回头路,还赶得赢布置吗?” “赶不赢也要赶!事关卫郡存亡,大家谁都别给我掉以轻心了!”陆子嵩招呼队伍调头,并问小瓷道,“小瓷姑娘,从现在开始就得急行军,你能吃得住吗?” 小瓷撇了撇嘴,“又不是第一次赶路,放心!” 卓瑞桐推开囚室的门,左贤王叶苏赫盘腿静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过得还习惯么?”卓瑞桐对叶苏赫的傲慢并不以为意,有护卫送进一把椅子来,卓瑞桐便在叶苏赫面前正对着坐下,“中原的饭菜还合口吧?我们这里缺北戎的厨子,不好意思,只能请贤王将就了。” 左贤王眉目一挑,却没有睁开,更没有答话,然而轻蔑的态度,令卓瑞桐身后的护卫都看不过去,忍不住上前要教训叶苏赫,卓瑞桐拦下护卫,示意护卫先退下,他要单独和左贤王说几句话。 “我知道你也能听懂中原话,在抓你之前,我们的人跟踪了你们好些天,对你们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所以你不想跟我说话,那就听我讲吧,没有别的意思,权当闲聊,你我都是王爷,虽然彼此的立场不同,但我们都有个做皇帝,哦,你们叫王的兄弟,故而,我妄自推测,我们应该还是有相似处的”,卓瑞桐娓娓而谈,略略讲述了一些自己和元灿的兄弟情谊,但不久话锋一转道,“说实在,我对元灿这个兄弟真的是疼爱的不能再疼爱了,为了他,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去做,可是作为一国之君,我却不得不说他并不称职,他不该性子孱弱,听任自己的母后残害兄弟,更不应该在登基之后,让许多朝臣忠良都受到厉氏一党的残害,而作无为之状,以至陷广大百姓于战火纷乱之中,要知道如果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家不能为家的话,国又何其为国呢?” ------------ 第七十七章 达成协议 更新时间:2010-11-14 左贤王叶苏赫低声的闷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着卓瑞桐。略带一些讥讽的说道:“卫王就不必如此矫情了吧。如果本王没有说错的话,卫王也是野心勃勃之辈。却又何必在此悲天悯人呢?” “在左贤王的心里,本王与那些政客无异吗?”卓瑞桐神色平淡的看了眼左贤王,也并没有去怪罪他的无礼,而是好似在回忆一般的说道:“或许左贤王不相信。在本王的心中,相对与那万里秀丽河山。本王却还是更加的在意与皇弟那自幼养成的真挚情感的。” 卓瑞桐这一席话,可以说完全是发自真情实感。那脸上流露出的淡淡回忆,深深的痛楚,让左贤王叶素赫看了微微有些诧异。 “本王倒是没有想到,卫王居然是如此血性之人。倒是本王走眼了。”左贤王淡淡的闷哼了一声,言语之中的怒气却不只不觉间缓解了下去。 “只是一些往事罢了。不提也罢。”卓瑞桐淡淡的摆了摆手,随即面色一沉,凝声的向着左贤王说道:“左贤王,现在本王最感兴趣的。去是你……。” “本王?本王有什么可以让卫王感兴趣的?”左贤王剑眉一挑,霍然起身面色阴冷的看着卓瑞桐,一字一句的说道。 “左贤王勿要生气。暂且坐下。”卓瑞桐也不去理会左贤王那愤怒的神情,神情平淡的拿起桌子之上的茶壶,轻笑着给左贤王倒了一杯茶水,才缓声的说道:“左贤王,暂且尝尝本王府邸之中的茶叶如何?这可是比那些马帮贩运到贵国的茶饼要好上很多的。就是本王,却也不会轻易的拿出来待客的。” “那本王岂不是要多谢卫王的好意了?”阴冷的闷哼了一声,左贤王毫不客气的接过卓瑞桐递过来的茶杯,淡淡的品尝了一口,脸上却缓缓的浮现上了一抹惬意之色。 “左贤王,如何?本王的御用贡茶还不错吧。如果左贤王喜欢的话,那么待得左贤王会北戎之时,本王送给左贤王一些如何?”满意的点了点头,卓瑞桐缓缓将手中茶杯放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左贤王,好似自语一般的说道。 “你要放本王回国?本王没有听错吧?”左贤王悚然一惊,手中的紫砂茶杯一时之间也没有拿住,膨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一副被风沙吹的干裂发黑的脸庞,在这一刻已经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诧之色。 眼见着左贤王如此惊诧的神情,卓瑞桐不由得畅笑了起来。待得看到左贤王的脸上已经渐渐的浮现上了一股怒意之后,卓瑞桐才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双目紧紧的盯视着左贤王,凝声的说道;“不错。本王确实存有将左贤王放归北戎的心思。但本王却也有条件。” “条件?这么说卫王也有染指我北戎之心了?”左贤王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在经过短暂的思量之后,就已经明白了卓瑞桐此举的深意,阴冷的闷哼了一声,说道:“那卫王说说吧,本王倒是想听听卫王的真知灼见?” 看着左贤王那脸上浮现的淡淡讥讽之色,卓瑞桐缓缓的摇了摇头,斜眼看着左贤王叶素赫,淡淡的说道:“那么左贤王认为本王是那做赔本买卖的人嘛?亦或者认为本王会什么条件都不提就会将左贤王恭送会北戎,那么岂不是太过贬低了左贤王的身价了!” “哼……。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了。卫王你我都是同一类人。何必弄这些花言巧语?”左贤王满是奇异的看着卓瑞桐,虽然话语还是那么的毫不客气,但语气却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看到左贤王如此的神情,卓瑞桐淡淡的轻笑了一声,这正是他这番作为的目的。为了他想要达到的目标,卓瑞桐必须要接触掉左贤王对他的戒心。只有如此,卓瑞桐他的大计却才能够实现。 据敌与国门之外,这是何等艰难的事情?卓瑞桐觉得,与其浪费精力与兵力在关隘之外铲除北戎的主力大军,还不如另想他法,这样。或许可以不损耗一兵一卒就可以将北戎的危险尽数的铲除,最少……,最少在三到五年内他可以完全放心的将所有的精力用在国内的混乱之中。 当然,这并不是说卓瑞桐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猜想之中,这只不过是他埋下的一颗暗棋罢了。如果这颗暗棋能够成功的话,那么卓瑞桐会高兴不已,而如果不能够成功,那么卓瑞桐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 “好……,那么本王也就不再过多的犹豫了。本王现在就想向左贤王问一句话,左贤王可有窥窃大宝的想法?”卓瑞桐嘴角微微上挑,一双有若朗星一般的双眼紧紧的盯视在左贤王的脸上,毫不客气的直言道。 “放肆。我叶素赫身为北戎国左贤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岂会如你们中原人一般的心怀叵测,以下犯上?”左贤王一愣,随即神情阴冷的指着卓瑞桐,愤怒的大骂了起来。 “哈哈……,左贤王看来还是不相信本王啊。”卓瑞桐不以为意,只是神情平淡的看着左贤王,缓缓的说道:“左贤王,本王以诚相待,却不想左贤王对本王居然如此的戒备,实在是让本王寒心啊。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左贤王就上路吧。” 卓瑞桐说罢,就要起身离去,而在此时的左贤王叶素赫却是面色瞬间数变,不一刻之后,就见到左贤王暗中一咬牙,看着卓瑞桐,凝声的说道:“慢着。本王还有话要说。” “哦……,左贤王还有什么疑问吗?”脚步一顿,卓瑞桐回头看着左贤王叶素赫,淡笑着缓声的问道。 看到卓瑞桐如此平淡的神情,左贤王瞬间心底浮现过一抹的恼怒之色,按照现在的形势,他左贤王堂堂北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居然就要被卓瑞桐给死死吃住。 左贤王混迹北戎数十年,可以说就是北戎王符离也要对他礼待有加,何曾受过今日这般侮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左贤王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毕竟此时他深陷囹圄,可以说他的身家性命都在卫王卓瑞桐的一念之间,如果他真的任由卓瑞桐就此离去,那么恐怕他今日就真的要留在这里了。恩……,或许用卓瑞桐的那句话,该上路了。 左贤王身为北戎的贵族,享尽了荣华富贵,他又怎么能够轻易的舍弃他的性命呢?如果现在有一丝的机会,左贤王却也不会轻易的放弃的。 更何况,即使他对卓瑞桐许下了承诺,却也并不一定要如实的去付诸行动啊。这却才是最让他下定决心要叫住卓瑞桐的最终原因。 “卫王,本王想听听你的条件。想来你也不是这么轻易的就会放过本王的吧。”左贤王盯视着卓瑞桐许久,才咬牙切齿的沉声说道。 “好……,左贤王爽快,本王就喜欢和爽快的人交往,如果左贤王不是北戎的贵族的话,或许你我还真有可能会知交好友呢。”卓瑞桐轻笑了一声,缓步回到左贤王身前,淡淡的说道。 “哼……。”左贤王低声的闷哼了一声,显然对于卓瑞桐的话很不赞同,不过此时却也不是可以让他和卓瑞桐来狡辩的时候,只得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凝声的说道:“卫王不要在过多的废话了,有什么条件你就直接说吧。” “左贤王,如果本王说没有任何的条件,反而还要助左贤王登临北戎王之位,不知道左贤王可相信本王所说的话?”卓瑞桐毫不在意左贤王的语气,轻轻的揉动着自己的鼻子,淡淡的说道。 听到卓瑞桐的话,左贤王不由得一愣,随即就见到左贤王的眉头一挑,双目绽放着灼人的冷芒,盯视着卓瑞桐冷声的说道:“卫王好算计啊,恐怕你相助本王夺取北戎王之位是假,想引起我北戎动乱,给你机会出兵中原,窥视大宝之位创造时间才是真的吧。” “或许吧。不过正如刚才本王对左贤王所言,本王更加看重的却还是兄弟之情,现在我朝惨遭动乱,而本王三皇弟也不幸流落民间,本王现在最想做的,却还是要去寻找皇弟,这才是最为重要的。”卓瑞桐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虽然他心中对左贤王如此猜想自己很是有些不赞同,但卓瑞桐却也没有想过给左贤王太过清楚的解释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哼……,中原人总是这么的矫情,本来心中想着要谋朝篡位,但还要表现出一副正人君子一样。真是不如我们北戎男儿豪爽。”左贤王不屑的看了卓瑞桐一眼,很是为能够有机会讽刺卓瑞桐而感到一丝的窃喜。 听了左贤王的话,卓瑞桐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心中却也不由的怀疑自己的动机。确实,如果说卓瑞桐没有对大宝之位存有窥窃心里的话,那么都是假的。毕竟卓瑞桐也是生在帝王之家,亲眼见证了父皇武帝在位之时的功绩,也曾经在心底幻想过手掌千万兵,饮马贺兰山下阵如云的场景。 但这却也只不过是他心底的一丝意动罢了,这丝意动,本来在元灿登基为帝的时候,卓瑞桐曾经深深的埋在了心底。但现在不同了,厉式一族在朝廷之中的暴政,娄训谋朝篡位的恶行,种种不可预知的事情,已经渐渐的将卓瑞桐心底的那一丝豪情壮志给引发了出来。 不过,对于左贤王所说的伪善,卓瑞桐却并不是很赞同,正如他所言,相对于那锦绣河山、娇妻美妾,卓瑞桐心底更为在意的,却还是那已经渐渐有些淡薄的骨肉亲情。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卓瑞桐才会冒着被天下人讨伐的危险,在皇宫之中将长孙欢萦接引到卫国来。 “或许,我并不能说是一个完全的政客吧。”卓瑞桐淡淡的自语了一声,好似在嘲笑自己的一般,但从他那坚定的声音之中,却还是很容易的让人听出他的坚决之意。或许……,在卓瑞桐的心中,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那么就一切都是值得的。 “左贤王不必行此巧舌之言打击本王的自信心。虽然左贤王是一时瑜亮之才,但本王却也不是善于之辈,如果左贤王在行此下作手段,那么本王却也只得暂且放下心中所想,辣手无情了。”卓瑞桐最佳微微一挑,面带讥讽之色的看着左贤王,淡淡的说道。 “呃……。”左贤王面容一滞,嘴角微微踌躇着。许久之后,才见到左贤王淡淡的轻笑了一声,缓声的说道:“倒是本王小瞧了卫王。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别在这里绕弯子了。卫王你就直言相告对于本王的谋算吧。” 听到左贤王如此言语,卓瑞桐满意的轻笑了一声。淡淡的品了一口茶,卓瑞桐才突然抬头,在给左贤王很是一愣的情况下,卓瑞桐凝声的说道:“本王别无索求。唯一要求的是就是,如果左贤王能够登临北戎王大宝之位的话,必须向本王保证五年之内不可在犯我边疆。” “五年?看来卫王很有自信能够很快的解决现在贵国的乱世啊。卫王这般对本王表露心机,是否在告知本王,卫王也不是甘于平淡之辈,警戒本王以后不可轻易触犯与你呢?”左贤王双眸一凝,毫不退缩的盯视着卓瑞桐,一字一句的缓声说道。 “左贤王你如何想,本王也不会干预的,现在本王只对左贤王对本王的提议有兴趣。”满是讥讽的看了左贤王一眼,卓瑞桐轻轻的揉动着手指,淡淡的向着左贤王说道。 看到卓瑞桐这般的神情,左贤王心底突然之间有些发闷,他刚刚才好不容易的在两人的交锋之中争取到一线的先机,却不想就这么平淡的被卓瑞桐给化解了。更加严重的是,还让卓瑞桐在一次的掌握了两人交锋的先机,这样的情况下,对于他以后与卓瑞桐的利益交锋,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就是左贤王自己也不能清楚。 “好。既然卫王如此的坦率,那么我们北戎的男儿也不会过多的扭捏了。但是本王好奇的是,卫王就真的如此放心放本王离去,就不怕本王言而无信,回到北戎后就率军来攻打卫郡嘛?”左贤王强自吞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丝郁闷之色,含笑向着卓瑞桐说道。 “本王不怕。”卓瑞桐畅笑了一声,盯视着左贤王,再将左贤王看的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之后,卓瑞桐才面色一沉,语含冷意的向着左贤王说道:“左贤王相信吗?如果左贤王你今日欺瞒了本王,那么不用三五载,本王就当会亲帅卫地数万大军大举讨伐北戎,用北戎数百万百姓的鲜血,给左贤王长长记性。” “你威胁本王,卫王你也太过高看卫地的实力了吧,根据本王在卫地的细作所传报回来的消息,卫王的直属军队恐怕也只不过数万而已,如果卫王真的要率领大军攻伐我北戎,本王暂且不去说贵国的吴王会不会趁此良计讨伐卫王,就是我北戎男儿,却也会给卫王你一个血的教训。”左贤王面色一怒,抬手用力指着卓瑞桐,满含讥讽之色的说道。 “哈哈……。”大笑了一声,卓瑞桐看着左贤王,含笑缓声的说道:“左贤王的细作可是宁棠儿?本王的宁姬?卫王也太过高看了宁棠儿了。现在本王可以清楚的告诉你。本王早就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而一直以来,宁棠儿都是本王用来给左贤王发送假情报的工具罢了。现在左贤王可还认为你清楚本王卫地的具体情况?” 卓瑞桐说罢,就看到左贤王的面色已经顺变。但卓瑞桐或许还觉得这样的打击对左贤王还并不够,反而好似自语一般的说道:“而且左贤王大概是忘记了。不论你北戎如何的强大,但却也不失为本王的一个后备基地,只要本王能够攻伐到北戎的一片土地,那么本王就完全可以凭借着北戎那万里草原与吴王生死周旋,那么未来这中原数万里的锦绣河山的具体归属,却还是另外一会事呢。只不过本王不想太过浪费时间,本王也比较欣赏左贤王的豪迈性情,所以才会有今日之言,如果左贤王以后还像今日这般轻视与本王的话,那么本王却也只得放肆一下了。” 卓瑞桐的话音落罢,左贤王就面色阴沉的坐在了椅子之上,此时的左贤王却才真正的开始正视卫王今日的谈话。 正如卓瑞桐所言,此时的卓瑞桐已经清楚的知晓了他在卫地所埋设下的细作人选。那么岂不是说,在这数年之内,宁棠儿传递会北戎关于卫地的消息都是假的?即使有真的,那么左贤王也毫不怀疑那些恐怕都是卫王所故意让宁棠儿传递回去的。 而这却还并不是最为重要的。最为重要的却还是卓瑞桐那一番和威胁好不差异的言辞,如果卫王真的能够放弃对此时中原的争夺,转而去攻伐北戎,那么北戎不仅会丧失掉这次逐鹿中原的千载良机,反而还会因为卫王那玉石俱焚的想法而陷入为期数十年的休养生息之中。 这份后果,却不是他左贤王一人就可以承担的。而从左贤王的心底,卓瑞桐的那一番貌似交易的提议,却也让左贤王那沉寂了数十年的心在一次的沸腾了起来。 身在帝王之家,左贤王又岂是甘于平淡之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份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北戎大多数部落都支持北戎王符离的缘故,如果不是……。 太多的如果,才使得左贤王忍下了心中的热血,心甘情愿的成为北戎王符离的爪牙。而现在他一时获得了卓瑞桐的承诺,那么他有岂会轻易的放弃这一个诱人的条件? “好……,本王答应你。但卫王却也不能只付出一个口头的承诺就让本王去为你阻挡北戎的压力吧。如果没有可以使得本王动心的条件的话,那么本王就算是死,却也不会回到北戎后背负起骂名替卫王你的大计出力的。” ------------ 第七十八章 血战在即 更新时间:2010-11-15 “左贤王在和本王讨条件嘛?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恐怕左贤王没有和本王讨价还价的资格吧。”卓瑞桐嘴角一撇,略带一些讥讽之色的看着左贤王,缓缓的说道。 左贤王听到卓瑞桐的话,微微一愣,随即就见到左贤王双眸一凝,满含怒意的看着卓瑞桐,凝声的说道:“卫王,本王是不是可以把你这一番话理解成在威胁本王呢?你我虽然身份不同,但归根到底在各国所处的地位却是相同的。空手套白狼的事情,卫王是否太过幼稚了一些?” “哈哈……。左贤王倒是坦率。本王幼稚不幼稚这不劳左贤王去评论。”卓瑞桐畅笑了一声,面色一沉,神色却也渐渐的变得庄重了起来。盯视着左贤王,凝声的说道:“那左贤王你想要什么条件?” “本王想要卫王的军事支持。当然……,钱粮军械也必不可少。”左贤王满意的轻笑了一声,心底暗自咒骂卓瑞桐狡诈如狐的同时,也暗自为能够趁机敲卓瑞桐竹杠而暗自窃喜不已。毕竟自从左贤王被卓瑞桐的手下在卫地被抓住之后,左贤王都一直被卓瑞桐牵着鼻子走。这对于他在北戎万人之下的地位、权势而言,确实难以忍受的。 听到左贤王这番话,卓瑞桐不仅满脸怪异的看向左贤王,在卓瑞桐看来,左贤王还真是有着一份和中原人不同的坦率与坚持,即使心中清楚自己不可能给予他太多的支持,却也还要坚持向他讨要一些物资支持。 摆了摆手,卓瑞桐起身缓步的走到了牢房那门侧,看着远处那刺目的骄阳,感受到偶尔吹拂过脸庞那夹杂着北地独有的灼热清风,卓瑞桐轻笑着缓声的说道:“左贤王,想要本王给你军事支持是万万不可能的。实话跟你说,本王的卫郡虽说兵力不算少,但在此时却并不能将过多的精力放在北戎方面之上,这是不现实的。至于钱粮军械。这点要求本王倒是可以考虑,但却也不是现在。” “那卫王的意思是让本王先会北戎给你打前站了?”面色一沉,左贤王很是不满的说道。 “那左贤王难道认为,本王就是可以随意下注的人嘛?左贤王如果想要在本王这里获得支持,那么只有让本王看到北戎的情况,却才可以决定对你支持多少。”卓瑞桐冷冷的闷哼了一声,回过头来,毫不客气的看着左贤王,阴冷的说道。 “好吧,那本王回到北戎之后,就会立刻行动,也希望卫王不要让本王失望。”左贤王愤愤的瞪视着卓瑞桐良久,才很是无奈的说道。 左贤王很是清楚,虽然今日卓瑞桐的这一番话很是怪异,但从也确实有着一些可信之处。而如果他没有付诸行动,就向奢望卫王给予他支持,那么也是妄想。 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人都是政客, “那本王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卫郡?”左贤王在沉默了片刻,还是很是急迫的向卓瑞桐询问出了他现在最为关心的事情。 听到左贤王如此询问,卓瑞桐满意的轻笑了一声。卓瑞桐知道,今日他与左贤王叶苏赫的一番话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就是叶苏赫回到北戎以后,并不会立即起兵谋反,但却也适时的在叶苏赫的心底留下了一颗种子,如果时机容许的话,那么叶苏赫却也会抓住机会来在北戎挑起战乱。 只是一颗种子,就已经足够给卓瑞桐争取到数年的时间了,相对与这样的成绩而言,在此时的朝廷形势之中,抓住叶苏赫并将之公布天下所得到的利益,却也就不足而提了。 而更让卓瑞桐满意的是,叶苏赫到现在为止,或许还不清楚他已经知晓了叶苏赫与娄训之间的关系。这一点,却也可以让卓瑞桐以后另行安排,或许有着大用处却也未尝不知? “左贤王既然不想在本王的行宫多待,那么左贤王随时可以离开。”轻笑了一声,卓瑞桐就起身向着牢房之外走去,待得即将迈出牢房的时候,卓瑞桐才好似突然醒悟过来一样,头也不回的淡淡的说道:“对了,如果左贤王喜欢本王今日招待你的茶叶的话,那么左贤王会北戎的时候,不妨带上一些,就当是本王初次结识左贤王的见面礼好了。” …… 幽梁关。 “绍副将。前方探马回报了吗?”长孙欢萦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神色冷峻,满脸的英气淡淡的回头向着副将稍见平问道。 听到长孙欢萦的问话,绍见平微微一愣,抬眼向着长孙欢萦看去,一时间,绍见平居然微微的有些恍惚了。在许久之后,绍见平才微微的苦笑了一声,强自按下心中的意动,恭敬无比的向着长孙欢萦说道:“回禀影夫人。探马刚刚回报,北戎的小股军队刚才已经出现在了幽梁关前百里之处,按照时间推算的话,不用一个时辰,恐怕也就能够来到我军阵前了。” “还有百里吗?那正好,这次是本夫人在卫王手下第一次临阵沙场,一定要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长孙欢萦满意的一点头,用力的一甩手中马鞭,马鞭在空中抽出一声空气爆裂之声后,长孙欢萦突然面色冷峻的回头对着绍见平说道:“绍副将,传令将士,原地休整。” “原地休整?夫人难道想和北戎游骑在这广阔的大草原上来一场直接交锋?”绍见平一愣,随即连忙神情惊恐的向着长孙欢萦说道:“影夫人,万万不可啊。” “恩……?绍副将有什么异议吗?”长孙欢萦一愣,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很是不满的看着绍见平,冷声的说道。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绍见平这个久经沙场的北方男儿突然的面色一红,但随即就消逝而去,恭敬的向着长孙欢萦说道:“影夫人,北戎部族自小在马背之上长大,更兼我们卫地军队马力本就不如北戎一部,如果等到北戎游骑到了我军阵前,在进行转移的话,那么恐怕我们就危险了啊。” 说完这些话,绍见平抬头微不可查的看了长孙欢萦一眼,随即很是恭敬的低下了头颅。 “绍副将不用担心,本夫人自有对策。”深深的看了绍见平一眼,长孙欢萦淡淡的回应道。 “夫人有对策?”绍见平一惊,很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长孙欢萦,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见绍见平如此神情,长孙欢萦微微的点了点头,凝声的说道:“绍副将就不用担心了,速速去传令吧。” “是……。” 听着长孙欢萦话语之中那淡淡的冷意,绍见平心底不知为何突然一紧,连忙恭敬的回应道。 不一刻之后,就在长孙欢萦与她率领下的那二百将士紧张的情绪之中,在那苍茫草原的深处渐渐的浮现上了一道延绵数百里的黑色阵列。而这些人,却正是北戎经常率军潜入卫地掠夺的小股游骑。 “终于来了。本夫人却是等的太久了。”看着远方一队队不知数目的北戎游骑,长孙欢萦淡淡的轻笑了一声,低声自语道。 说罢,就见到长孙欢萦突然的用手中马鞭用力一指远处那渐渐逼近的北戎游骑,凝声的向着身后那二百余溟沙营将士说道:“将士们,谁能够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跟随她而来的溟沙营将士都微微一愣,各自很是纳闷的对视了一眼之后,才有一个面色赤红的将士站起身来,语含刻骨的恨意沉声的说道:“回禀夫人,那些人是北戎游骑。是掠夺我们卫地的侩子手。是我们的敌人。” 长孙欢萦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厉声的说道:“你说的不错,他们就是北戎游骑。是我们卫地的敌人。自我朝高祖立国以来,北戎游骑就一直将我们卫地当作他们的粮食储备基地。更为可恨的是,北戎游骑还时常的绕过幽梁关,杀掠我们的百姓,欺辱我们的父女,你们……,我卫地的大好男儿。我朝的英勇将士。你们能够容忍这样的人敌人在我们的家园杀肆意妄为吗?” 顿了一顿,长孙欢萦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厉声的嘶吼道:“告诉本夫人。你们还是个男人吗?你们能够忍受吗?你们想一洗前耻吗?” “不能忍受,我们要洗刷耻辱。” “夫人,请下命令吧。杀他娘的。” “杀了这些狗贼,为我们的百姓报仇。” 一声声满含怒意的声音在长孙欢萦的话音刚落,就在他的身后立时的响彻了起来。从那声音之中所透露出来的刻骨恨意之中,长孙欢萦突然的感觉到有些悲哀。 京城内的达官贵人的勾心斗角,利益征伐,却何曾想到过这些边疆百姓的生活。而同样是人,确实在享受着这样不同规格的待遇,这其中所透露出来的浓浓的讽刺意味,让长孙欢萦不由得不有些恼怒现在的世事。 但是,对于这样的情况,长孙欢萦在心底却还是很满意的。虽然这些出身草莽之中的兵士言语低俗,但是却在这一番话语之中,长孙欢萦分明的感受到了高昂的战斗热情和沸腾的男儿血气。 长孙欢萦相信,如果现在他现在率领这这些将士去和那些北戎游骑拼杀的话,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但最少……,最少这些将士也会给那些狂妄自大,以往视卫地为可以任意肆掠的北戎人一个血腥的教训。 不过,虽然此时这些将士已经被他的一番话给点燃了心中那压抑许久的热血,但长孙欢萦却还是并不满意,他所要的,并不是这一场简单意义上的局面战争胜利,长孙欢萦所希望的,是凭借这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在整个卫地的军士心中彻底的消除掉长久以来压抑在卫地所有兵士心中的一个梦魇。那就是北戎游骑在草原之上不可战胜的梦魇。 ------------ 第七十九章 绝地搏杀 更新时间:2010-11-16 “将士们,你们应该也知道,本夫人并不是卫地之人,在本夫人刚刚来到卫地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番话,我卫地的将士在攻城守城之中绝对都是真男儿。都是以一当十的豪杰。可是在草原之上。我们卫地的男儿就成了怂包了。往往都是见到北戎的游骑就会四散奔逃。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亲手保护,本夫人今日想向你们问一下,可有这样的事情?”长孙欢萦那黑色面巾下浮现上淡淡的轻笑,但话语之中却透露着淡淡的鄙视,很是有些挑衅意味的向着周围那些正整束兵器,满脸仇视望着北戎游骑的兵士说道。 “不是……。” “夫人不要侮辱我们,我们要用鲜血来洗刷耻辱。” “夫人下令吧,今日就是老幺儿我这条命丢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容许别人这样污蔑我们卫地的男儿。” “不错,用鲜血来洗刷耻辱,用生命来保护我们的亲人,请夫人下令吧。” 看到此刻一个个那已经被热血充斥的发红的脸庞,长孙欢萦满意的轻笑了一声,突然的拔出了腰间的宝剑,用力的吼道:“好……,那么本夫人给你们一个机会洗刷耻辱的机会,将士们,拔出你们手中的宝剑,用力的挥动你们的朴刀,跟着本夫人冲上去。杀死这些狂妄自大的北戎游骑,用他们的鲜血来彰显你们的勇气。” 嘶吼罢,长孙欢萦一展身后披风,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就率先向着那渐渐临近的北方游骑攻了过去。 万马奔腾,无数的马蹄之声在这一刻瞬间的响遍了原本那寂静无声的草原。一阵阵的轰隆之声中,一股不可名状的热血已经渐渐的在这远离京城的北方草原悄然的展开了。 从这一日开始,那北戎曾经带给卫地的耻辱,就将在今日得到清洗。而一股笼罩北方草原游牧民族数百年的梦魇,也已经悄悄的开始笼罩在了那万里的草原之上。 不一刻之后,长孙欢萦与他身后那二百余将士已经来到了距离北戎游骑一箭之地的地方,就见到长孙欢萦突然的用力一抓缰绳,厉声的嘶吼道:“放箭……。标枪手准备。” 话语刚落,二百余个久经锻炼的溟沙营将士整齐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自马腹之处拿起长弓,用力将手中的箭矢射了出去。 而在众人射击的同时,那北戎游骑也渐渐的临近到了众人的身前。一个个身着简单皮草的北戎游骑,一边用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一边厉声的嘶吼着。从他们那满是亢奋的神情之中,长孙欢萦分明的看到了一丝淡淡的轻视与浓浓的贪婪之色。 “从今日起。北方草原的版图就将在我长孙欢萦手中改写。历史的遗憾,就有我长孙欢萦来改变吧。”心中暗自冷哼了一声,长孙欢萦看着已经渐渐来到众人身前不足百米的北戎游骑,在一次的举起了手中的马鞭,厉声的吼道:“标枪投射。众将士拔马撤退。”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所有的溟沙营将士的很明显的一愣,不清楚刚才还在用豪言壮语振奋他们军心的影夫人为何突然之间提出的撤退的命令,但这些溟沙营将士都是久在军营之中训练出来的铁血军人,在这一刻虽然众人心中很是不满,却还是听从长孙欢萦的命令,在将手中标枪投射出去之后,就跟随着长孙欢萦拔马撤退。 一蓬蓬的标枪穿过那长空,狠狠的刺进了已经不足他们百米的北戎游骑的身上。一声声凄厉的痛苦嘶吼之声,在这一刻,已经在那万里的草原上响彻了起来。 只不过是短暂的一次齐射,一次标枪投射,长孙欢萦就率领着他手下的那些溟沙营将士在那满是亢奋的北戎游骑之中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狠狠的在那些狂妄自大的北戎游骑的心上痛快的打了一巴掌。 在这一刻,所有的北戎游骑心底都有些懵了。这还是以往那在草原上见到他们就四散奔逃的卫地将士吗?那澎湃的热血,那悲愤的嘶吼,那毫不掩饰犹如恶狼仇视一般的目光,让他们在这一刻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而北戎的游骑却也不能不说精锐,他们那悍不畏死的精神,在这一刻却也得到了诠释,虽然被长孙欢萦这样突兀的打发弄得一愣,但在片刻之后,这些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北戎游骑就在一次的掀起了愤怒的马刀,厉声嘶吼着拍马向着长孙欢萦等人追去。 在这时,首先葬送在那些愤怒的北戎游骑马蹄之下的不是长孙欢萦所率领的二百溟沙营将士,反而是那些被溟沙营箭矢和标枪射到跌落在地北戎游骑。 一蓬蓬鲜血,一声声痛苦的厉吼,瞬间就响彻了整个草原,在这其中,还不时的夹杂着愤怒的怒骂之声与淡淡的哭啼。 听到后面的声音,长孙欢萦那黑纱面巾下秀丽的面容也浮现上了一抹的不忍之色,但片刻之后,就见到长孙欢萦突然的面色一愣,在一次的嘶吼道:“众将士听令。自由散射。” 又是一轮漫无边际的箭矢,又是那阵阵犹如死神一般的嘶吼之声,在一次的划破了天际,狠狠的扎进了那已经渐渐临近的北戎游骑的身上。 长孙欢萦的这一番举动。在这一刻却也已经深深的惹怒了那些悍不畏死的北戎游骑。只听见他们愤怒的嘶吼着,就向着长孙欢萦等人追了过来。 看到这般的情形。长孙欢萦不仅没有一丝的心急,反而满意的轻笑了起来。这正是她今日如此作为的目的,彻底的将这小股的北戎游骑激怒,只有让他们丧失了理智,却才能够引得这些北戎游骑毫无理智的追杀与他们。而长孙欢萦与陆子嵩的伏击之策却才能够成功。 “停止射击,众将士转到野牛谷。” 闷哼了一声,长孙欢萦一边回头满是怜悯的看了一眼身后那掀起滚滚狼焰的北戎游骑,冷声的对绍见平说道:“绍副将,给陆将军传消息吧。野牛谷设伏,全歼北戎游骑。” 灵山行宫。 卓瑞桐端坐在檀木椅子之上,一手端着一只精致的紫砂茶杯,淡淡的饮了一口,满含担心之色的遥望着幽梁关外的方向。一时间,卓瑞桐却陷入了恍惚之中。 左贤王离开卫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这几天内,身处在幽梁关的陆子嵩已经将长孙欢萦所设下的伏击北戎游骑的计划传递了回来。 在收到陆子嵩的飞鹰传书之后,卓瑞桐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长孙欢萦来到卫郡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可以说卓瑞桐一切都看在心里。往日那活泼、狡黠的美艳少女,在遭遇到至爱之人的背叛之后,已经有了一丝偏激之象。看着这样的长孙欢萦,卓瑞桐心底是很痛苦的。 如果可以,卓瑞桐真的很想抛弃这世俗之中的功名利禄,携带者长孙欢萦寻找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山林乡间,就此过上那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卓瑞桐可以决定的。惨遭巨变的长孙欢萦已经识趣了他那往日的活泼、狡黠。现在的长孙欢萦虽然大仇得到,但卓瑞桐心里清楚,在长孙欢萦的心底,还存在这一种疑惑,亦或者可以说是怨恨也未尝不可。 那就是为什么卓元灿为什么会亲眼看着她饮下毒酒,却无动于衷。这对于现在的长孙欢萦来说,恐怕才是她活下来的精神支柱吧。 如此境况的长孙欢萦,卓瑞桐每每看到之后都会感觉到心底微微的抽搐着,一股淡淡的心痛之感,让卓瑞桐甚至都有些惧怕与长孙欢萦相见。但在卓瑞桐那心底深处,自幼所深藏起来的真挚之情,却让卓瑞桐往往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即使是忍受着心底的那一丝痛楚,卓瑞桐也会不时的忍不住出现在长孙欢萦的身前,给予她一方宽旷的肩膀,一个可以暂时让长孙欢萦那已经即将破裂而飘摇无依的心暂时安处的地方。 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卓瑞桐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烦躁情绪,自檀木桌子之上拿起陆子嵩传递用飞鹰传递回来的情报,细细的查看了起来。 许久之后,卓瑞桐缓缓的将手中的锦帕收起,低声的自语道:“或许,欢萦还真能够带给本王一个惊喜也说不定呢。” 如果欢萦真的能够在幽梁关之外给予北戎游骑一个沉重的大计,那么配合这他与北戎左贤王的一番谈话,卓瑞桐觉得北戎这个卫地的最大威胁,或许就能够真正的解除了。 “周延庭何在?”将手中紫砂茶杯放下,卓瑞桐的面色缓缓的沉了下去,低声的对着行宫之外喊道。 话音刚落,一身戎装的周延庭就已经走了进来,此时的周延庭面色赤红,一股淡淡的煞气在他刚刚进入行宫之时,就已经扑面向着卓瑞桐压了过来。 看到这般的神情,卓瑞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凝声的向着周延庭说道;“周将军,本王交付给你的任务可都办理好了?” 阴冷的狞笑了一声,周延庭神色恭敬的对着卓瑞桐行了一礼,沉声的说道:“卫王,已经完全的办妥了。” “哦……,那说说看,文简都招了什么?”卓瑞桐面色一喜,用手轻轻的敲打着檀木桌子。饶有兴趣的向着周延庭问道。 “卫王,根据文简的供述,他曾经是北戎王符离座下十八游骑之一。在数年之前,被左贤王挑选出来潜入卫郡,开始替北戎王庭打探情报的。”周延庭阴冷的一笑,略带一丝愤怒之气的向着卓瑞桐说道。 “这样说来,叶苏赫给本王的情报都是真的了?”面带沉思之色,卓瑞桐用手敲打着桌面,淡淡的自语道。 “卫王神机妙算。您给我的情报和文简所供述的一模一样,本来文简还口硬的,但在本将军说出卫王告诉我的情报之后,那文简当时就已经傻眼了。最后只能无奈的将所有的事情都供述了出来。”周延庭畅笑了一声,满含崇拜之色的看着卓瑞桐,恭敬无比的说道。 ------------ 第八十章 铿锵战鼓 更新时间:2010-11-17 看到周延庭这般的神情,听到周延庭这样的话,卓瑞桐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虽然他在聂空的辅佐之下,早就已经知晓了文简的身份,但却也不如北戎左贤王叶苏赫所提供的那么详细。 而卓瑞桐这次派周延庭前去捉拿审讯文简,一方面有想在卫地彻底肃清北戎情报网络的心里,另一方面,卓瑞桐也是想靠着这次对文简的审讯,来探查叶苏赫对他所说的是否属实,只有如此,卓瑞桐才能够凭借着稀少的情报,来针对北戎与现在中原的乱事制定详细的军事布置、 “周将军误会了,本王那里有什么神机妙算,只不过是恰逢气会罢了。”摆了摆手,卓瑞桐稍微的沉思了片刻,凝声的对着周延庭说道:“周将军,幽梁关处可有情报传回来?” 听到卓瑞桐的话,周延庭微微的一愣,很是不解的看着卓瑞桐,但还是恭敬的回应道;“卫王,自从前一日陆子嵩将军传递回消息之后,幽梁关那里就没有在回来消息了。” 顿了一顿,周延庭禁不住的又向着卓瑞桐补充了一句:“卫王,要不要属下现在去给陆将军发送一次消息,询问一下?” “罢了,有影夫人在幽梁关,本王还是很放心的。”卓瑞桐低头思量了片刻,随即摆了摆手说道。 说完这些之后,卓瑞桐面带苦涩的自桌子之上拿起紫砂茶杯,心神不属的微微的拼了一口,淡淡的自语道;“希望影夫人不要让本王失望吧。” ……………… 幽梁关外野牛谷。 陆子嵩一身戎装,面色阴沉的站立在野牛谷一侧的悬崖之上,看着远处那渐渐临近的滚滚浓烟,陆子嵩那阴沉的面容渐渐的挂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看来卫王的识人眼光还是那么的犀利啊。虽然影夫人只是一届女子,但也有着不输与男儿的英雄气概,巾帼不让须眉啊。”陆子嵩一摆身后的披风,略带一丝感慨的自语了一声。 “将军,影夫人所率领的溟沙营已经赶到了野牛谷了。是否现在就进入埋伏圈?”一个面色刚毅的少年校尉疾步的走到了陆子嵩身前,很是惊诧的看了眼那远处滚滚的怒烟,恭敬的对着陆子嵩说道。 “叫兄弟们准备一下。我们要给这些狂妄自大的北戎游骑来一场漂亮的歼灭战。”陆子嵩畅笑了一声,很是有些兴奋的高声呼叫了起来。 看到陆子嵩如此神情,那面色刚毅的少年校尉心中的紧张情绪却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露出一口洁白如雪的钢牙向着陆子嵩展颜一笑,兴奋的高声喊道:“好来,将军就等着给兄弟们申请军功吧。“ “没问题,只要兄弟们能够将影夫人所引过来的北戎游骑完全歼灭,替本将军在卫王殿下面前露露脸,本将军保证给你们在卫王殿下面前将军功令下来。”陆子嵩满脸高兴的畅笑着,略带一丝欣慰之色的看着那张嘴轻笑少年小校,大声的嘶吼道。 陆子嵩的嗓音不可为不高,而因为想要给身后的将士提高士气的缘故,所以陆子嵩的声音还故意的提高了八度,那浑厚的嗓音,在这一刻,已经传遍了整个野牛谷。 听到陆子嵩那特有的浑厚嗓音,整个野牛谷的士兵都发出一阵阵憨厚的畅笑之声。刚才还压抑在众人身上的紧张之气,在这一刻已经完全的消散了。 “将军,你就放心吧,咋们卫郡的儿郎都是真正的男儿。将军就等着给我们向卫王领功吧。” “杀他娘的。这些北戎游骑平日里就时常的侵略我们的家园,这次一定要狠狠的报一次仇。” “将军下命令吧。我们都等不急了。” 一声声满含兴奋之色的呼喊之声,将陆子嵩那犹如古井一般平静的心在这一刻都有了一股沸腾的感觉。这种心情澎湃之感,陆子嵩也好久没有经历过了。 一个真正的男儿,往往都会在沙场之中建立功勋。而今日长孙欢萦的一番安排,孤身犯险,已经给他制造了成功的机会,如果现在这样还不能够给予北戎游骑一次沉重的打击的话,那么陆子嵩恐怕就要羞愧致死了。 “好……,那么本将军就等着收敛北戎游骑的尸体了。兄弟们,如果这次我们漂亮的给北戎游骑来一场歼灭战的话,那么本将军决定,我们卫地的儿郎要用北戎游骑的头颅在这野牛谷摆设下一个壮丽的京官。给北戎人一个记忆数百年的的教训。”陆子嵩用力的挥臂一指身后那渐渐临近的北戎游骑,霍然拔出腰间的宝剑,用力的振臂一挥,高声的嘶吼道:“兄弟们,开战。” “是……,将军。”一声整齐的厉吼之声中。所有的将士神色沉重的齐声回应。 而于此同时,在野牛谷外数里之处,长孙欢萦神色冷峻的回头看了眼那渐渐逼近的北戎游骑,黑面纱下那俊美的容颜缓慢的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冷笑。 “追吧。本夫人倒是想看看。过了今日之后,那偌大的北戎还敢不敢再轻易侵犯我朝。”闷哼了一声,长孙欢萦抬手用马鞭狠狠的在坐下黄鬃马身上。随后高声的向着身后那已经不足百人的溟沙营将士喊道:“将士们,前面就是野牛谷,陆子嵩将军已经率领着数千的溟沙营将士在那里埋伏了,只要在努力一些,我们就可以在野牛谷给北戎游骑一个痛快的教训。你们会让本夫人失望嘛?” 亲眼见证了长孙欢萦那有若艺术一般的军事指挥之后,此时依然跟随在长孙欢萦身后的百余溟沙营将士已经对长孙欢萦崇拜不已了。现在听到长孙欢萦的话,虽然这些溟沙营将士都已经疲惫不堪,其中更是有数十人已经身中北戎游骑的箭矢,但却还是强自打起精神向着长孙欢萦投去崇敬的目光,厉声的嘶吼道:“夫人请放心。我等就是死,也要拉上北戎游骑的性命。更何况,我等还要看着保护夫人回去向卫王请功呢!” “好……,只要众位将士齐心,那么待得这次大胜之后,本夫人必定会禀报卫王,然后和众位将士痛快的畅饮一番。”长孙欢萦那犹如黄鹂一般的声音轻笑了一声,满意的回头向着身后跟随着他的溟沙营将士深深的看了一眼,将这些无怨无悔跟随他愤死拼杀的将士记在心底。随即闷哼了一声,就向着野牛谷奔驰而去。 激烈的战场之上,时间往往过得很快,只是几个呼吸一般的功夫,长孙欢萦与他身后跟随的那百余溟沙营将士就已经奔驰进了野牛谷那狭长的谷底之中。 而看到长孙欢萦等人潜进了谷中,那叫嚣着要将长孙欢萦这些侮辱了他们人格的北戎游骑也毫不犹豫的追了进去。 一场激烈的血战就此展开。 是役。野牛谷一战长孙欢萦与陆子嵩所率领的千余溟沙营将士共计诛杀北戎游骑两千余人。俘虏百余人,斩获的粮草等一应军用物资装载了数十辆马车。 在战后,长孙欢萦拖着疲惫的身躯行走在野牛谷之中,享受着溟沙营将士投向他的那深深的敬佩目光,长孙欢萦的心却渐渐的冰冷了下来。 书中常言,一将功成万骨枯,长孙欢萦虽然也知晓两国交战,必然会引起一番血腥的屠杀,但那只是脑海之中所死所想罢了。等到长孙欢萦亲眼的看到了野牛谷之中那遍野的尸体之时,长孙欢萦还是有些忍不住的微微心痛。 不过这也只是心痛罢了,如果说这些北戎游骑的尸体能够让长孙欢萦感到悔恨的话,那么是绝对不可能的。自高祖建国以来,北戎游骑不时的深入幽梁关之中烧杀掠夺,用他们那嘶吼与马刀,带给卫郡百姓以不可估量的痛苦。 而现在,长孙欢萦一战而给北戎以沉重的打击,在长孙欢萦看来,这血腥的教训是值得的。 “陆将军,给卫王传报吧。就说本夫人没有辜负他的厚望,一战而与幽梁关外决胜北戎游骑。可以给卫郡百姓报喜了。”长孙欢萦眼含痛苦之色的看了眼那满地的尸体,强自压下胸腹之中的恶心之感。声音阴冷的向着陆子嵩说道。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陆子嵩神色也有些怪异,虽然一直以来,卫郡也时常的在与北戎游骑的争斗之中斩获胜利,但却从来还没有过如今日这般在那苍茫的草原之中大胜北戎游骑。 即使是先皇武帝,也只不过是凭借着幽梁关那险峻的关隘,无度据敌与国门之外罢了。可是这一切,就在今日,在长孙欢萦这个弱女子的身上得到了改写。 陆子嵩知道,如果等到今日的战报传回卫地,继而传遍天下,那么影夫人这个弱女子的大名将瞬间就响彻整个中原。所有的百姓与贵族都将记住此时此刻站立在群尸之中那傲然而立如冬梅一般有着铿锵女子。 而相对应的,因为这一次在幽梁关外的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整个卫地也将从那南北两路的险恶局势之中得以解脱,卫王挥军东进,为先皇报仇,平定京都娄训叛乱的时日也就将不远了。 陆子嵩满脸怪异的盯视着长孙欢萦看了许久,此时的陆子嵩真想将长孙欢萦那遮蔽脸庞的黑纱揭去,看看这般不输与须眉的奇女子到底长的什么模样,但陆子嵩知道自己不能,此时的他心底也已经如那溟沙营的将士一般,对长孙欢萦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敬佩与畏惧之感。 所以在微微的苦涩摇头之后,陆子嵩还是面色沉重的对着长孙欢萦恭敬的施了一个军礼,沉声的说道:““是。影夫人,在下这就去办!” 满意的点了点头,长孙欢萦满是沉重的叹息了一声,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因为这一战,以往在溟沙营之中那些对他心怀不满的兵将都已经深深的折服了。一只铁血无情,唯有听命与她的军队,在不只不觉间已经开始慢慢的在这苍茫的草原之中用铁与血给铸就了出来。 ------------ 第八十一章 梦魇惊魂 更新时间:2010-11-18 “恩……,陆将军那么你速速去办吧。本夫人也有些乏了。想去休息一下。”长孙欢萦淡淡的点了点头,略带一丝疲惫之色的对着陆子嵩说了一句,就要向着野牛谷的深处走去,而即将迈动脚步之时,长孙欢萦的脚步微微一顿,黑纱下那俊美的容颜缓缓的浮现上一抹怪异之色,在经过短暂的踌躇之后,长孙欢萦还是用那略带沙哑与颤抖的声音向着陆子嵩问道:“陆将军,小瓷现在在那里,她还安全吧。”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陆子嵩微微的一愣,随即连忙向着长孙欢萦说道:“影夫人请放心,小瓷姑娘非常的安全,现在正在野牛谷外等候夫人呢。” “恩……,没事我就放心了。经历过这一场大战,我倒是非常的想念小瓷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长孙欢萦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的一松,一股深深的疲倦就已经瞬间的涌上了她的心头。迈动了几步之后,就昏倒在了地上。 看到长孙欢萦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陆子嵩心头一跳,连忙惊恐的跑了过去,将长孙欢萦自地上扶起,连声的大叫道:“影夫人,你醒醒……。” “不……。” 黝黑的深夜之中,卫郡王侯府邸深处,突然的传出一声满是惊恐的厉吼之声。 听到这个声音,整个王府瞬时间就已经炸开了锅了。数不清的侍卫、宫女相继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那里,却正是卫王卓瑞桐日常休息的寝宫。 “王爷,王爷……?” 枚争一手托着一盏摇曳着荧荧火光的烛台,急忙的跑了进来,见到卓瑞桐此时正神情恍惚的坐在床榻之上,金丝玉锦织成的棉被斜斜的自卓瑞桐的肩膀之上挂着。那满头的大汗,配以卓瑞桐嘴角那不时张启的低声喃喃之语,让枚争这个侍候了卓瑞桐数年的亲信心腹之人,此时担心不已。 “啊……。没事。枚争你先下去吧。本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卓瑞桐突然从那恍惚的状态之中感受到外面有人叫他。一惊之后醒悟了过来,见到身旁那满脸担忧之色的枚争,很是平淡的摆了摆手,说道。 “那王爷早点休息吧。此时已经四更了。再过片刻,鸡鸣之时王爷就又该上朝了。”枚争怪异的看了卓瑞桐一眼,伸手替卓瑞桐将肩膀之处的锦被盖上,缓缓的退了出去。 亲眼看着枚争渐渐的离去,听着那小心的关门之声,卓瑞桐微微的点了点头,心中在感慨枚争忠心的同时,却又不由得想起了那梦境之中的场景。 那是一处尸痕遍野的峡谷之地。一袭戎装的长孙欢萦面带黑纱,茫然的走在那群尸之中,那前路满是黑暗,没有一丝光明。好似一条永无止境的路。 一阵凉爽的秋风拂过。将深陷梦境之中的卓瑞桐吹醒了过来。抬眼看了看枚争离去之时没有吹熄的灯火。那黑夜之中缓慢摇曳的点点光芒,卓瑞桐微微的苦涩一笑,抬手自床榻一侧拿起一件貂皮大裳,随意的披在了肩上。 “不知道现在欢萦的情况如何了。自从陆子嵩传递回来消息之后,至今已经过了两日了。想来他们应该已经跟北戎的游骑交锋了。”紧了紧貂皮大裳,卓瑞桐缓步走到窗户之前,伸手轻轻的推开。看着窗外那皎洁的月色,卓瑞桐低声的自语了起来。 就在今日,在京都城内的密谈传回了一则非常重大的消息,传言之中已经丧生在京城之乱之中的卓元灿在一次的现身了。 听到这则消息,卓瑞桐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担心。对卓元灿处境的担忧。 不过在经过短暂的思量之后,卓瑞桐也就压下了心中的担忧。在卓瑞桐看来,虽然卓元灿他这个皇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但却也绝对不是一个愚蠢之辈。 此时的京都早就已经被娄训这个逆贼所完全的掌控了。可以说,此时的京都早就已经成为了铜墙铁壁。如果现在的卓元灿在京都现身的话,那么消息也就不会传回到卫郡来了。 而这一切,也就明白的显示着这是一个阴谋,一场赤裸裸的,针对他与吴王的阴谋,或许说得深远一些的话,也是针对在京都城之中那些依然效忠朝廷的老臣的阴谋。 想明白了这些,卓瑞桐也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在他看来,卓元灿这次现身的情报,幕后的主使之人肯定是娄训无疑了。而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恐怕京都城将在一次的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娄训啊娄训,你窃取了我父皇与皇弟的江山还不满足,居然想要将我朝的根基也彻底的铲除,这就不得不让本王恼怒了。”阴冷的闷哼了一声,卓瑞桐此时也已经没有了睡意,看了看窗外那渐渐显露的朝阳,卓瑞桐的心渐渐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真是多事之秋,只希望欢萦在幽梁关外没出什么意外吧。”低声的叹息了一声,卓瑞桐简单的整束好衣装,就走出了寝宫。 “枚争。你速速去将周延庭将军请过来。本王有事情要吩咐与他。”卓瑞桐抬头看了眼那卫王宫那依稀的灯火,一边向着昭徳殿走去,一边对黑暗深处说道。他知道,枚争平日里都是在那里侍候的。 而枚争却也没有让卓瑞桐失望,在他的话音刚落之时,枚争那清瘦的身影就已经在黑暗之中走了出来,神情平淡的看了眼卓瑞桐的脸色,枚争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恭敬的向着卓瑞桐施了一礼,就离去了。 满意的看了眼枚争那渐渐消逝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卓瑞桐脸上缓缓的浮现上了一抹柔和的轻笑。 “或许,该是让枚争出去锻炼锻炼的时候了。” 低声的自语了一声,卓瑞桐就向着昭徳殿而去。 不一刻之后,周延庭已经来到了昭徳殿内。看着那端坐在檀木椅子之上深思的卓瑞桐。周延庭很是恭敬的站在了一侧,静静的等候了起来。 “周将军来了啊。怎么不叫本王一声?”许久之后,卓瑞桐才从沉思之中醒悟了过来。看着那恭敬侍立在殿内的周延庭,卓瑞桐不由的暗自皱了皱眉头,责怪自己太过失神了。 “王爷,这都是属下应该的。”周延庭憨厚的轻笑了一声,恭敬的对着卓瑞桐说道。 看着周延庭这般的神情,卓瑞桐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向殿内的桌椅一指,缓声的说道:“延庭啊,你也不必如此谨慎,就向陆子嵩将军跟随本王之时,轻松一些就可以的。” 听到卓瑞桐的话,周延庭憨厚的轻笑了一声,此时的他却那里还有审讯文简之时的狰狞血腥之气,在卓瑞桐的身前,就有如那北地的大多数男儿一般,沉稳而少言。 “罢了,你以后慢慢就会习惯的。本王并不是那么严肃之人。”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卓瑞桐摆了摆手,向着周延庭问道:“延庭,不知道最近可有聂空总管和影夫人的消息。两位军师都已经离开本王去处理大事,本王身边没有可以商讨之人,政务处理不好还不说,却也对两位军师的安全很是担忧。” 听见卓瑞桐的话的,周延庭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恭敬的递送到了卓瑞桐的身前,略带一丝埋怨之色的说道:“王爷看我这记性。这是今日深夜陆子嵩将军在幽梁关传回来的飞鹰传书。我担心王爷已经睡下了,就没有递送上来。王爷治属下的罪过吧。” 看着周延庭递过来的锦帕,卓瑞桐的心在这一刻瞬间就提了起来。略带一丝不满的看了周延庭一眼,卓瑞桐却也并没有怪罪与他,毕竟周延庭是一片好心,而且刚是刚刚接任陆子嵩掌管情报机构的。对他的一些日常行为习惯不清楚也可以理解。 “延庭,以后如果有情报传来,不管本王在干什么,都要立刻送来,如果耽误了大事,那么你能承担的了吗?”面色微沉的闷哼了一声,卓瑞桐看着周延庭额头那渐渐浮现的冷汗,厉声的说道。 “是……,属下知错了。请王爷责罚。”周延庭惊恐的跪倒在地,连声的说道。 看着周延庭这般的神情举动,卓瑞桐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要责罚与周延庭,只不过是因为心中担忧长孙欢萦的安全,所以言语之间有些犀利罢了。而于此同时,卓瑞桐也觉得应该敲打敲打他,毕竟他刚刚接触卫郡的情报机构,一些事情可不是想当然就能够解决的。 “罢了。今日本王也不责罚你。不过以后要记住本王今日所说的话。起来吧。”用手敲打着檀木桌椅,卓瑞桐神情沉重的闷哼了一声,缓声的说道。 “是。王爷,属下记住了。”周延庭松了一口气,缓缓的起身,恭敬的站在了一侧。静静的等候起吩咐来。 眼见到周延庭如此神情,卓瑞桐满意的轻笑了一声,急忙展开手中锦帕,细细的看了起来。此时的卓瑞桐却那里还有心思去好好的调教周延庭,如果不是因为周延庭耽误了长孙欢萦的情报,为了避免以后在出现这样的事情,恐怕此时的卓瑞桐早就已经急躁的查看起手中的锦帕来了。 “微臣陆子嵩上报,昭益元年秋日,微臣等听从影夫人之计,在野牛谷设伏埋伏北戎游骑,一战而歼灭北戎游骑三千余人,俘虏数百,马匹粮秣不知繁几。特此上奏。”而在锦帕的末尾之处,卓瑞桐分明的看到了陆子嵩的笔力一顿,好似在犹豫着什么,最后才用略显凌乱的笔力写到:“另报知王爷,影夫人因为数日来劳碌奔波,忧心与溟沙营事务,更兼以身犯险亲自诱使北戎游骑深入野牛谷,在今日已经病倒在榻,微臣等在经过竭力抢救之后,已经安然无事。望王爷舒心。” “欢萦病了?这可如何是好?”卓瑞桐看到这里,手中的锦帕一时没有握紧,居然掉落在地,而此时的他却那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一颗古井一般平静的心在此时却也难以把持了。 ------------ 第八十二章 不速之客 更新时间:2010-11-19 此时的卓瑞桐心里已经刻意的淡忘了那锦帕之中所书写的大捷,一颗心早就已经飞临到了离卫郡千百里之外的野牛谷去了。 “不行,本王要亲自前往野牛谷一趟。”片刻之后,卓瑞桐突然起身,看也不看满脸怪异之色的周延庭,就要向着昭徳殿外走去。 而此时的周延庭看着神情焦急的卓瑞桐,在几次犹豫之后,还是连忙的跑到了卓瑞桐的身前,焦急的向着卓瑞桐说道:“王爷万万不可轻易的离开卫郡啊,如果王爷实在担心影夫人的安全,那么微臣愿意代王爷前往幽梁关。但王爷身负国家大任在身,而此时的朝廷又混乱不堪,百姓流离失所,王爷应该坐镇卫郡。切不可轻易离去啊。” “你能……。”卓瑞桐面色一怒,抬手指着周延庭,就要怒生的训斥他一番,但到最后之时,卓瑞桐还是强自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低声的轻叹了一声。 看到卓瑞桐止住了脚步,周延庭悄悄的用手擦拭去额头的冷汗,说实话,周延庭刚才虽然义正言辞的拦住了卓瑞桐的脚步,但从他的内心而言,还是非常的后怕的。不过最后周延庭还是达到了目的。在他的心中,此时却也已经在暗中感慨卓瑞桐对属下那无微不至的关怀了。 当然,周延庭却也不会清楚,虽然平日里的卓瑞桐身为卫王,确实待人谦和,但此时的他却并不是担心属下的安危,更为重要的,却是在那幽梁关之处,有着一个可以让他魂牵梦绕,为之付出生命的女子。 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卓瑞桐强自压下心中那离开飞奔到幽梁关的激动。一双犹若星辰一般的目光远远的向着幽梁关眺望了过去,满是担忧之色。 卓瑞桐知道,此时的他如果在理智上说,是万万不可轻易的离开卫郡的。此时的卫郡虽然因为他与北戎左贤王叶苏赫的一番谈话和长孙欢萦在幽梁关外野牛谷那漂亮的歼灭战,已经可以暂时的缓解了北戎带来的压力。但在整个天下而言,卓瑞桐所面对的困难却才刚刚开始。 娄训的对皇朝政权的窃取,卓元灿那莫名其妙的踪迹,传国玉玺的无故失踪,吴王的大举叛乱。聂空的生命安危,在此时此刻却都需要他在卫郡镇守,以妥善的处理这些事情,卓瑞桐知道,如果他一旦因为顾念担心长孙欢萦的生命安全而就此离开卫郡。那么恐怕等到他再次回来之时,那么整个天下将会大乱,也就再难以有他卓瑞桐争雄天下的一日了。 “欢萦,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够平安的度过此劫。毕竟你还有着未完的事情要等着你去做呢。不要让我失望啊。”卓瑞桐深深的看着远方,心中很是痛苦的作出了自己的抉择。 想清楚这些。卓瑞桐也就不再过多的犹豫,神情阴沉的转身走到檀木桌椅之上坐下,用手轻轻的敲打起那光滑似水的桌面,发出一阵阵扣人心弦的敲击之声。 听着卓瑞桐手指间轻轻散发开来的咚咚之声,周延庭额头之上渐渐的浮现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王爷,要不要属下这就派人前往幽梁关?”周延庭踌躇再三,还是咬着牙向卓瑞桐问道。 “恩……。延庭,就有你派人前往幽梁关一趟吧,对了,让卫王府的新任王御医也随同去吧。同时你也将本王的命令传给身在有幽梁关的陆子嵩将军和小瓷姑娘,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影夫人的身体。如果影夫人的身体状况出现恶化的话。那么就让他们将影夫人给护送会卫郡吧。”稍微的沉默了片刻,卓瑞桐又凝声的补充道:“至于延庭你。本王还有其他任务要托付你去办理。” “王爷请吩咐。”周延庭面容一肃,用力的对着卓瑞桐行了一个军礼,沉声的说道。 听见周延庭的话,卓瑞桐缓慢起身行走到昭徳殿的殿门之处,看着远方天际那滚滚的黄沙,卓瑞桐的脸色渐渐的阴沉了下来。 “延庭,你可还记的昨日京都方面细作传递回来的情报。情报里面谈及本王的皇弟,当朝的皇帝卓元灿在京都显露而来除了一丝的踪迹之事?” “当然记得。王爷昨天不是还说,这个消息很可能是娄训那奸贼所故意散播出来的吗?怎么今日王爷有从新谈及此事了呢?”周延庭一愣,连忙满是疑惑的向着卓瑞桐问道。 “是啊。本王昨天也只是发觉这件事情是娄训那个奸贼所为。但却没有想明白娄训如此作为的另一层险恶用心啊。”苦涩的摇了摇头,卓瑞桐说道。 “娄训这逆贼还有其他的阴谋?”周延庭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之后,很是不解的说道:“没有啊,属下并没有发现什么阴谋啊。而且这件事是陆子嵩将军安排在京都的细作传递回来的消息,按理说娄训逆贼就是有阴谋,也不会算计到我们卫郡的啊。” 听到周延庭的话,卓瑞桐不由的暗中摇了摇头,心中对此时卫郡内的官员素质很是失望不已。 现在的卫郡虽然经过他的治理之后,已经比数年之前有了很大的长进。但此时卓瑞桐在听到周延庭的话,却才突然之间发现了自己团体之中的一个致命的缺陷。而这个缺陷,正是他帐下的官员地域性太强,目光也太过狭隘,如果不是因为聂空与长孙欢萦的突然离去,卓瑞桐也不会发现这一点。 “看来此事必须加紧了。如果不能够将京都城之中那些依然效忠我朝的人才保护下,那么恐怕对于我卫地的损失将是难以估计啊。” 想明白这些,卓瑞桐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周将军,本王现在要求你立刻放下手中所有事务,立刻赶往京都去寻找那些依然效忠我朝的官员。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不惜一切损失动用本王在京都城之中的所有势力,一定要将这些老臣安全的护送到我卫郡之中来。” “不惜一切代价?卫王……!”周延庭一惊,很是不解的看着卓瑞桐。张了张口,却并没有说出什么来。 卓瑞桐面色冷峻的摆了摆手,凝声的说道:“此事周将军你不要去深究,只要去完成本王交代的任务就可以了。” 京都城外。齐家老宅。 故朝老太傅齐慷一身朴素的员外装,端坐在老宅凉亭之中,一手端着一只精巧的酒壶,满脸担忧之色的看着遥远的京都城方向。 “故国已逝。可怜我心有壮志豪情,却无法改变此时的世事。真是对不起先皇对老夫的隆恩啊。”齐慷仰头将手中酒壶之中的烈酒尽数倒入口中,感受着胸腔之中传来的阵阵火辣之感,齐慷心底的痛楚不仅没有一丝的缓解,却更加的浓重了起来。 “先皇啊。老臣无能啊,眼见着娄训奸贼谋朝篡位,而皇上又生死不知。可老臣只能在这里独自伤感。老臣无能啊。”齐慷那苍老的的几乎蹙成了一个核桃一般的面孔痛苦的抽搐着。很是有些癫狂之状。 “来人啊。给我上酒。”用力的将手中的酒壶丢弃在地,齐慷很是有些悲愤的厉声大吼了起来。 “老爷,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一些吧。”侍立在齐慷身后的老管家满脸担忧之色的看着行为癫狂的齐慷,忍不住的低声向他劝解了起来。 “身体?国家都没有了,老夫我效力的君王生死不知。我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这身臭皮囊,现在就丢弃了又何妨?”齐慷悲愤的嘶吼了一声,痛苦的嘶吼了起来。那苍老的容颜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的挂上了两道淡淡的泪痕。 看着齐慷这样的神情,老管家神情痛楚不已,老管家跟随在齐慷身边已经有数十年了,又哪里会不清楚齐慷此时的痛苦之情。 可是,老管家此时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来处理这些事情,老管家相信,如果想要将齐慷这沮丧的心情缓解过来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之上,或许也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已经失踪不知生死的亡国皇帝卓元灿。 “老爷。你不要这样,或许等等……,皇上就会找到了呢?”老管家犹豫了片刻,却还是艰难的说道。 “寻找,上那里去寻找。偌大的京都城。就是娄训那个奸贼寻找了这么多天,也没有能够将皇上寻找到。我一个无用的老头子,却又上哪里去寻找隐藏在人海之中的皇上呢。或许……,或许现在皇上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呢。”齐慷满含悲愤的看了老管家一眼,神情伤感的摇了摇头,满是颓势之气的说道。 就在齐慷与老管家谈话的时候,一个小厮走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恭敬的对着齐慷说道:“老爷,门外有个自称你的学生要求见你。” “老夫的学生?哼,现在老夫现在那里还有学生啊!”齐慷一愣,自嘲的轻笑了一声,从老管家手里将酒壶抢了过来,就要仰头喝下去。 “哦?难道是诓骗吃喝的骗子?老爷,那小的就回绝他们了?”小厮奇异的看了齐慷一眼,心中很是疑惑往日那风轻云淡的太傅大人为何会有今日这般的颓废。 听到小厮的话,齐慷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浑浊的双眼之中闪烁过一抹的希翼之色,连忙的叫住了小厮,疾声的问道:“你等等,你刚才说是他们?都有谁啊?恩……,都长的什么样子?”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亲们请注意了:本书即将加入深度阅读,需要您注册且登录收藏方可阅读,所以就麻烦亲们动动手指,登录一下收藏一下了哈~ ------------ 第八十三章 花开堪折 更新时间:2010-11-20 “是他们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年龄都不算太大,也就二十岁左右,虽然看他们穿着很朴素,但不知为何,小的每次看到他们,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压力。”小厮竭尽全力的回忆着,很是艰难的说出了如此一番话来。 “二十多岁?还十分年轻?”齐慷一愣,低声的自语了起来。 “老爷,出什么事情了吗?”老管家很是疑惑齐慷的神情,连忙的问道。 被老管家这一打断。齐慷霍然一惊,随即很是欣喜的抚掌而笑,疾声的说道:“老夫知道是谁了。你快快去将那两人请进府邸来。不……,老夫亲自去。” “老爷你要亲自去?”老管家一愣,看着齐慷那突然变得矫捷的身影,兴奋的姿态,不由的很是疑惑了起来。 “你别管了,速速跟我前去将这两人迎接进来。”齐慷一边摆手向着老管家说道,一边已经迫不及待的向着凉亭之外走了出去,而就在他都走到一半的时候,齐慷突然之间停了下来,面色瞬间就已经变得庄重了起来,盯视着老管家,厉声的说道:“恩……,你就不用陪老夫去了。现在老夫有一件事情要交付给你去办。” “老爷请吩咐。只要老奴能够为老爷去办的,就是粉身碎骨却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老管家浑身一颤,疾声的说道。 满意的点了点头,齐慷的面色渐渐的阴沉了下去,环顾四周,见除了那个小厮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齐慷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向着小厮问道:“你告诉老夫,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人看到这两个年轻人?” “没有了老爷。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小厮一愣,很是不解的向齐慷问道。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齐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满脸的感慨之色:“恩……,你叫什么名字,来老夫的府邸效力多少年了?” “回老爷的话,小的已经来府邸将近十年了。”小厮一愣,连忙向着齐慷回到。 “十年了嘛。那时间也已经不算短了!”齐慷满是感慨的低声叹息了一声,一双浑浊有神的双眼渐渐的泛起淡淡的伤感之色:“现在国家不算太平,老夫这里恐怕也难以在保持一方净土了。今日过后,你上老管家那里去领百两纹银,就回家里去侍奉老母吧。” “老爷要撵小人出府?老爷,如果小的做错了什么事情的话,请老爷直接责怪小的。小的跟随老爷已经接近十载,舍不得离开老爷啊。”小厮惊呼一声,神情惊恐的跪倒在齐慷的身前,磕头如捣蒜,叩拜不已。 伤感的摆了摆手,齐慷颓然的叹息了一声,双眼之中闪烁着淡淡的伤感之情:“别在多说了,老夫已经打定主意,过了今日之后,老夫就将远离此地,从此寄情与山水。再不过问世俗之间事务,难道你还要跟随老夫深入山林,从此不再出来了嘛?” 听到齐慷的话,一直侍立在一旁的老管家突然的惊叫了一声,很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齐慷,张口结舌的说道:“老……老爷,你……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这里是先皇赏赐你的养老之地,难道老爷就舍得吗?” “舍得?又有什么不舍得呢?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故国已逝啊……。”齐慷萧索的轻叹了一声,满含伤感之色的向着远方那摇摇可望及的京都城池。微微的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说道:“相对于那些纸醉金迷一般的生活,虚伪而不着实际的名声,老夫却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啊。” 齐慷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打翻了调料瓶,人之五味相继的涌上了他的心头。故国那还没有消逝而去的滚滚硝烟,人世间那诡异莫测的心绪,让此时的齐慷突然之间感受到了淡淡的厌世之情,或许……,此时的齐慷已经彻底的从那往昔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转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者了吧。 “老爷,那你千万不要遗弃了老奴啊。老奴自幼就跟随老爷,已经离不开老爷了。”老管家用手轻抹去眼角的泪水,满含恳求之色的向着齐慷说道。 “放心吧,老夫也不忍心离开你的。兆丰啊。从今日起,你就别在叫老夫老爷了。老夫虚长你几岁,从今以后你就叫我老哥哥吧。”齐慷惨谈的轻笑了一声,随即摆手说道:“算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暂且不去提及这些,你还是速速去安排一下山庄之中的事务吧,争取在今日傍晚,就跟老夫离开山庄。前往老夫的老家沧州。” 老管家深深的看了齐慷一眼,从齐慷那坚定的双眼之中,老管家分明的看到了深深的疲倦与坚决之色。这样复杂的而矛盾的神情,按照常理来说出现在一个老者的身上,都是那么的怪异。而现在,却是可以很清楚的看出齐慷此时那复杂的情绪。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处理此事,保证在傍晚之前,就能够完成老爷所托之事。“老管家深深的弯下了腰,说道。 “老夫放心的。放心的。”齐慷用手轻捻着他额下的山羊胡须,声音略带一丝颤抖的说道。 …………………… 幽梁关。溟沙营营地。 “夫人醒醒,夫人醒醒啊。不要抛弃小瓷啊。小瓷好不容易有了家的感觉,可不想这么轻易的就失去了啊。夫人……。”小瓷用手轻轻的揉动着长孙欢萦的身体,声音略带着一丝颤抖的痛哭着。 “唔……。”长孙欢萦低声的轻呼了一声,伸出芊芊玉手轻轻的揉着自己的额头。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小瓷很是夸张的惊呼了一声,一张清秀的面孔在此时含泪带雨,别有一番风情。 “夫人,你醒了。太好了,担心死小瓷了。”毫不在意妆容的用手一抹脸上的泪痕,小瓷满是惊喜的向着长孙欢萦连胜说道。从他那急速变化的神情之中,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小瓷心底的惊喜之情。 长孙欢萦刚刚醒过来,很是奇异的看着小瓷那犹如花猫一般的面孔,感受到小瓷那真挚的感情,长孙欢萦心底微微的有些感动。 “傻丫头,我没有什么事情的,你哭什么啊。”长孙欢萦伸手将小瓷额头的散乱头发收拢,面带着淡淡的轻笑。缓声的说道。 “人家这不是担心夫人你嘛。”小瓷略带一丝羞怯之色的低头回应了一句,此时的小瓷却那里还有原本的深沉之气? 满脸怪异的轻笑了一声,长孙欢萦此时突然有些想捉弄小瓷起来,往日的小瓷总是一副心淡风情的表情,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大事,却也难以看见小瓷有一丝的惊慌之色,而现在小瓷突然之间表现出如此神情来,不仅让长孙欢萦突然之间即使有些惊诧,又在心底勾起了一丝那消逝已久的童心来了。 “小瓷啊,你今年也不小了吧,应该找婆家了哦。”长孙欢萦浑身轻颤,玉手轻捂着自己的红唇,轻声的调笑起小瓷来。 “什么啊,小瓷还小呢。还不想现在就找婆家的。夫人就不要替小瓷操心这些了。”小瓷一愣,面色之上的害羞之气更加的浓重了起来,一丝淡淡的红晕之色却已经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浮现上了小瓷的那俊秀的容颜之上。 看到小瓷这般难得一见的神情,长孙欢萦胸中的沉闷之气稍微的有些缓解。不仅看着小瓷畅声的轻笑了起来。 “哈哈……,我们的小瓷居然居然会害羞了。” “夫人……。”小瓷用力的跺了跺脚,很是有些恼怒的轻哼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瓷既然不愿意我谈及这件事情,那么本夫人就不谈是了。”长孙欢萦缓缓的收起了面上的调笑之情,一双俊美的双眸紧紧的盯视在了小瓷的身上,沉声的说道:“小瓷啊,本夫人知道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人。不过这其中有很多的艰险,你可曾想好了,如果一朝不甚的话,恐怕就会把你的一声都赔进去的啊。”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夫人,你既然已经晓得了小瓷心中所想,那么就不要在相劝与小瓷了。小瓷即使以后不能如愿,只要能够看着他天天快快乐乐的,小瓷就心满意足了。”小瓷伤感的低吟了一声,随即好似突然醒悟了过来,向着长孙欢萦疾声的说道:“不过小瓷这里请求夫人一件事情,希望夫人能够答应小瓷。” “说罢。只要我能够办到的。我绝对不会拒绝你的。”苦涩的轻笑了一声,长孙欢萦突然之间从小瓷那伤感的神情之中,想到了他自己。她在以前,又何尝不是如现在的小瓷一般的的憨傻呢? 只不过是她在经历过至亲至爱之人的背叛之后,已经渐渐的将那心底的柔情之门给关上了。此时的长孙欢萦虽然感慨小瓷的痴情,也在心底暗自羡慕小瓷那独自的幸福。但长孙欢萦却也只能在心底暗自的痛楚,而不会在想去触及那感情的禁区了。 亦或者可以说,最少此时的长孙欢萦还不想去思考这些事情,她知道。虽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在那遥远的卫郡之地,依然还有着一个痴情与他的人。 不过虽然如此,长孙欢萦却也不想去想及此事,更谈不上去现在就接受这段感情了。 “好一个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长长的轻叹了一声,长孙欢萦却也不知道她此时实在感慨小瓷的痴情,却还是在感慨她自己那不幸的感情经历。 “夫人。你又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小瓷抬眼看了长孙欢萦一眼,低缓的说道。 “是啊,或许我这个人太怀旧了吧。”轻轻的咀嚼着那一句伤感的诗句,长孙欢萦好似失神一般的回应了一句。 看着长孙欢萦那痛苦的神情,小瓷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无奈的抿了抿嘴,低声的向长孙欢萦说道:“夫人,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现在不是有人在关心你嘛?不要在如此痛苦了。”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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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瓷张了张嘴,略带一些担忧的看着长孙欢萦。从她那神情之中。可以很分明的让人看出她对长孙欢萦病情的担忧。 “没什么可是的。本夫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溟沙营不能初见成效的话,本夫人是绝对不会轻易的回卫地的。”长孙欢萦摆了摆手,语气坚决无比的打断了小瓷的话。 看着此时那神情坚定无比的长孙欢萦,小瓷突然之间感觉到有些失神。此时的长孙欢萦却那里还有一丝往日在皇宫之中的伤感、犹豫之象。 在这一刻,小瓷突然之间觉得,或许此时的长孙欢萦却才是她真正的本来面目。行事决断,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是在她那淡淡的言语之中,小瓷分明的感受到了长孙欢萦那坚决之心。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小瓷在这时感觉到一阵的恍惚。 “好吧,既然夫人不愿意离去,那么小瓷这就告诉周将军的人。让他们立刻回禀卫王。”咬了咬牙,小瓷用力的一跺秀丽的双足,毅然的说道。 听闻到小瓷之言,长孙欢萦微微的有些错愕,随即就恍悟了过来。含笑向着小瓷说道:“小瓷啊,你跟随本夫人来着荒无人烟的漠北也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想他了。” 看到长孙欢萦再次调侃自己,小瓷那刚刚消逝的红晕再次的浮现了上来,愤愤的说道:“是啊。我是想他了。” “你啊。还是小丫头呢,居然如此直接的就说出了你心中的感情,羞于不羞啊。”面带一丝的严肃之色,长孙欢萦话语却略带着淡淡的调侃之言。 “哼……,那又如何?”小瓷撇了撇嘴,满脸挑衅之色的看着长孙欢萦。 经历过一场生死之后,小瓷与长孙欢萦之间以往那层隔阂已经消失殆尽,此时的小瓷却再也不将长孙欢萦看成往日那深处皇宫的尊贵之人,此时的长孙欢萦在小瓷的心里,或许更应该是一个战友,一个可以托付生死的闺中密友吧? “哈哈,小瓷你这样对我说话,就不怕惹得本夫人不高兴,将你对他的感情说给他听嘛?”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轻笑,长孙欢萦一双俊美的双眸盯视着小瓷,饶有兴趣的问道。 撇了撇嘴,小瓷满不在乎的瞪了长孙欢萦一眼,一时间,原本阴暗潮湿的漠北惨屋,居然焕发出了一股春色。 “我才不怕呢。小瓷相信夫人的。”小瓷说道。 “恩……。我们暂且不谈这些。小瓷,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溟沙营的情况了吗?”长孙欢萦面色一肃,沉声的向着小瓷说道。 萧索的轻叹了一声,小瓷很是不理解长孙欢萦为何会这般的坚强,这那里还是一个柔弱女子的表现啊。 “夫人,你的病情刚刚好。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处理政务啊。”小瓷不满的轻哼了一声,说道。 “我没有什么事情的。卫王将溟沙营这个秘密的军队交到我的手中,说明他心里很是信任我,我又那里能够让他失望呢?”长孙欢萦用手指轻轻的缠绕着手间的锦帕,面带一丝的回忆之色的说道:“小瓷啊,你要知道虽然本夫人与卫王自小一起长大,但我惨遭变故,卫王能够收留我也是承受着极大的风险的啊。”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小瓷面色微微的有些伤感,她知道,长孙欢萦在这时还能够说出如此之言,也就是说明她还并没有放下心中的那段伤感的痛楚呢。 小瓷可以说是亲眼看着长孙欢萦在皇宫之中所承受的痛楚的,作为一个女人,小瓷也是很清楚的明白长孙欢萦心中所承受的痛楚。 一个女子,如果惨遭心爱之人的亲手背叛,那么她所要承受的痛楚,或许用一生一世都难以将心底的伤痕弥合的。 “夫人,你能不能跟小瓷讲讲你和卫王曾经的故事啊。”小瓷面带一丝伤感,轻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向着长孙欢萦说道。 长孙欢萦听到小瓷的话,她那俊美的容颜在此时也浮现上了浓浓的回忆之色。在许久之后,长孙欢萦才缓声的说道:“我与卫王还有……,还有他。在幼时都是跟随在老太傅齐慷学习的。说起那时候的事情,却是让人此时回忆都感觉到一股甜蜜。” 顿了一顿,长孙欢萦好似在平复着自己心底的那躁动的情绪。其实说到底,长孙欢萦都不想轻易的去想及那些往事的。虽然那些往事很是甜蜜,但其中却又无时不刻的掺杂着他的身影。 每每想及到那略显纤瘦的身影,长孙欢萦那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绪就会瞬间变得疼痛无比。 还记得那一日,小瓷亲手端着那盛放着假死药的毒酒之时,长孙欢萦的心底是那么的无助,那时候的她只有一个依靠,那就是他。长孙欢萦那时候是多么的希望他能够勇敢的站出来,坚决的回绝他母亲的无理要求,给他一方宽广的臂膀,可以让她暂时的依靠一下啊。 可是结果却是那么的令人绝望,那时候的他只不过是神情痛楚的转了过身去,用他那无声的行动,将长孙欢萦那彷徨无助的心彻底的击碎、砸烂。伤的没有任何的完好之处。 虽然在来到了卫地之后,远离那满是伤心痛楚之地,但长孙欢萦却也并没有能够缓解她心中的伤感。 而在骤然之间听闻到父母大人离世的消息之后,长孙欢萦他心中的那丝痛楚却渐渐的有了转变成恼怒、怨恨的迹象。 她怨,怨卓元灿的无情。她恨,恨卓元灿的冷漠。 一股淡淡的伤痛,夹杂着此时她心底之中的那股往昔的甜蜜,此时的长孙欢萦却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一些疲倦之意。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长孙欢萦强行的将心底的些躁动压了下去,缓声的说道:“还记得那年冬日,我与卫王等人一起前往梅园赏雪。看着那雪中梅花的铮铮铁骨,卫王当时突然之间有些感怀的说道,人之一生,当如迎霜斗雪的梅花一样,不管面临多么艰险的困难,都要勇敢的去面对,不应该有一丝的犹豫和怯懦,想想现在,却不正是在说我现在的情况嘛。” “夫人……。”小瓷担忧的看了眼长孙欢萦,低低的轻呼了一声。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往事只能成追忆,这一点我还是懂得的。”带着一丝苦笑,长孙欢萦摆手安慰着小瓷,虽然她心底此时很是痛楚,但长孙欢萦却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点,哪怕是一丝丝的怯懦来。 即使是小瓷这个共同经历过生死的闺中密友也不行。这……,或许也是长孙欢萦心底那隐藏的坚强的一面。 顿了一顿,长孙欢萦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带着一丝浓浓的回忆之色继续说道:“虽然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卫王很是有些先见之名,但是小瓷你知道吗?当时的卫王可是遭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共同讨伐的。” “共同讨伐卫王?不会吧。”小瓷一愣,很是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亲们请注意了:本书即将加入深度阅读,需要您注册且登录收藏方可阅读,所以就麻烦亲们动动手指,登录一下收藏一下了哈~ ------------ 第八十五章 逆水行舟 更新时间:2010-11-22 “怎么不可能呢?在你心底里面,是不是卫王就是无所不能的啊?”轻笑着调侃了小瓷一句,待得见到小瓷含羞带怯的闷哼了一声之后,长孙欢萦的心情稍微的有些了缓解,继而说道:“其实卫王从小就很成熟稳重的。不过那时候我们都还小,虽然偶尔也会学那些文人附庸风雅一番,但却也不喜欢卫王时常的感慨,更有些不习惯他那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沉稳,所以也是经常会遭受到我们的共同讨伐的。” “嘻嘻……,我知道夫人你们为什么那时候经常讨伐卫王了,是不是因为嫉妒卫王的成熟啊?”小瓷面带欣喜之色,好像她能够想明白这些事情,心底很是高兴一样。 无奈的瞪视了小瓷一眼,长孙欢萦低缓的轻叹了一声,带着浓浓哦的回忆之色说道:“是啊,那时候我们确实很是嫉妒卫王那和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的。虽然不愿意成人,但确实如此。不过那时候的卫王就已经表现出了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了,虽然面对这我们所有的口诛笔伐,但是卫王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恼怒之象,反而还是如大哥哥一般的照顾我们。” “恩……,卫王很仁慈的,要不是卫王关照小瓷的话,恐怕此时的小瓷早就已经成为皇宫之中的一堆没人问津的白骨了,恐怕就算是死了,却也连个名字都不会有的。”小瓷赞同的点了点头,缓声的说道。 “是啊,卫王就是太仁慈了,要不是如此的话,恐怕那皇位却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也或者也就没有了那段伤心的往事了。”长孙欢萦的面容一顿,颇带一丝感慨的说道。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小瓷微微一愣,但却也很是理解的没有多说什么,她心里很是清楚,这只不过是长孙欢萦的一番感慨罢了,但长孙欢萦生性坚强,却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之上过多的沉迷的。 而长孙欢萦也确实如小瓷所想,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只是微微的一顿,随即就缓声的说道:“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卫王就经常的替我们背受惩罚,有一次我和元灿玩闹,不小心把齐慷师傅一块十分珍重的砚台给砸碎了,那可是先皇御赐给齐慷师傅的啊,天下之间恐怕只有那么一方,当时就把我和元灿给吓坏了。而在最后,却还是卫王他独自向齐慷师傅将责罚承担了下去,让我和元灿免受了一场责罚,而卫王,却被先皇给叫到皇宫之中,狠狠的怒骂了一顿。” 叹息了一声,长孙欢萦满是感慨的说道:“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时候卫王多次替我们承担责罚,引起了先皇对他的不满,恐怕那皇位却还真的有可能会传给他的吧。” “夫人,其实卫王还是很关心你的。”小瓷轻咬着红唇,犹豫了再三,还是面带着一丝痛楚的向着长孙欢萦说道。 “我知道的。不过我暂时却还不想去想及这些事情。”长孙欢萦点了点头,低声的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才能够再次和他们去雪中赏梅。恐怕是很难再有机会了。” “会有机会的,小瓷相信夫人总能够守得云开的。”小瓷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 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小瓷话语之中说的坚定无比,但长孙欢萦自己却知道,此时他们几人的关系早就已经和以往不同了,经历过这么多的磨难,几人之间的感情已经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早就已经不向小时那般的纯洁。天真烂漫了。 如果现在卓元灿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长孙欢萦却也不清楚她会如何的作为,更不清楚她还会不会如往昔一般放下心中的羁绊,痛快的和他们两兄弟在一起再次赏梅赋诗了。 “罢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谁有能够说的清楚呢?”摆了摆手,长孙欢萦起身走到那大帐的门侧,看着远方那滚滚的黄沙,心中却在思量着此后她以后真的见到卓元灿之时会有如何的表现。 而长孙欢萦却也不清楚,就在他心中思考以后如何和卓元灿接触的时候,此时的卓元灿却也正在面临着一场生死的危机。 当然,她更不清楚的是,卓瑞桐在听闻到卓元灿的消息之后,还曾经隐瞒向他隐瞒了卓元灿的消息。 “小瓷,陪我出去走走吧。”许久之后,长孙欢萦心底之中的伤怀有所减缓,回头看着小瓷,嘴角咀嚼着淡淡的轻笑,低声的说道、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小瓷微微一愣,随即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走到大帐一侧将一件厚厚的狐皮大裳拿起来,轻轻的披到长孙欢萦的身上,缓声的说道:“夫人,你病情刚刚有所缓解,而漠北的昼夜温差有很大,你要注意身体啊。” 满是感动的看了小瓷一眼,长孙欢萦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就举步向着大帐之外走了出去。 看到长孙欢萦如此举动,小瓷微微有些担心的看了长孙欢萦一眼,随即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跺了跺脚就跟随着长孙欢萦追了出去。 “是影夫人?兄弟你们看,影夫人好了。” “是啊,影夫人病情好了,我们就能够放心了,只要影夫人没有什么事情,我们以后或许还能有机会再次痛痛快快的斩杀那些北戎砸碎呢。” “兄弟所言不错,野牛谷一战那才叫个痛快,哈哈……,你知道吗?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回家之后就将野牛谷一战的事情将给我儿子听听,想来儿子肯定会很敬佩我这个父亲的吧。现在想想儿子那时候的表情,真是让人激动啊。” “你啊,真是没有出息,这么一点小小的胜利居然就知足了,依我看,只要能够跟随着影夫人继续去战斗,总有一日我们也会成为将军的,那时候两天美妾在手,那才叫痛快呢。” “少来了,谁向你这么无耻啊。我们都是老实人知道不?” 刚刚步出大帐的长孙欢萦,还没来得及去遮挡那大漠中午独有的灼热阳光,就突然之间听到了大帐外一些溟沙营将士的窃窃私语之声。 听到这些声音,长孙欢萦心底很是有些无奈,不过在无奈的同时,长孙欢萦那平静如古井一般的心却也暗暗的有些激动,。 虽然卫王卓瑞桐在下令让她接管溟沙营的时候,溟沙营的将士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的不满来,但长孙欢萦很是清楚,恐怕在这些铁血的将士心中,还是不会那么容易的接受自己这个弱女子的。 毕竟自历史以来,女人就被视为不祥之物,如果女人进入军营,往往都会被那些封建愚昧的兵士视为不详之兆,而这一点,长孙欢萦在聂空当时坚决的阻挠她接任溟沙营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了解了。 不过在此时此刻,长孙欢萦在野牛谷一战,已经彻底的转变了这种对他不利的局面,野牛谷那一场漂亮至极的歼灭战,不仅一战而沉重的打击了北戎那嚣张至极的气焰,也从另一方面,使得溟沙营那些淳朴的兵士从心底彻底的接受了她。正是的承认了她的领导地位。 而看现在这样的局势,长孙欢萦更加的知道,恐怕还不知如此,恐怕此时的溟沙营将士心中,已经有一些人对他充满了崇拜的情绪。 不过长孙欢萦却并没有想过要制止这样的事态蔓延,她刚刚来到卫地,一来没有在卫地建立任何的功勋,二来她的身份还有着难以顾及的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她不能够在卫地掌握一定的权势的话,恐怕以后她的身份暴漏之时,卫地的那些顽固老臣又免不了一番口诛笔伐了。 谣言如猛兽,这一点经历过皇宫险恶的长孙欢萦还是很清楚的。所以,此时的她也已经开始预备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当然,这并不能说是长孙欢萦心机深沉,这只不过是在经历过险恶争斗之后,长孙欢萦所掌握的生存技巧罢了。 “夫人,你也看到了,此时的溟沙营将士恐怕已经对你崇拜不已了。”小瓷刚刚走出大帐,听闻到大帐外那些军士的言论,就轻笑着向着长孙欢萦说道。 “谣言至于智者,等野牛谷的大捷风头过去之后,就不会这样了。”长孙欢萦深深的看了小瓷一眼,淡淡的说道。 对于小瓷,虽然此时的长孙欢萦已经将他当作闺中密友看待,但长孙欢萦很是清楚,在小瓷的心中,相对于他而言,恐怕卫王卓瑞桐的地位会更加的重一些。 如果一旦小瓷觉得她在溟沙营的地位会威胁到卓瑞桐的影响力的话,恐怕小瓷会毫不犹豫的去向卓瑞桐告密,这确是长孙欢萦所不希望看到的。 毕竟此时的长孙欢萦还身处在卓瑞桐的旗下,而她也需要借用卓瑞桐的势力,更为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有着一股不可言语的感情,长孙欢萦还是不想现在就和卓瑞桐产生一丝一毫的矛盾的。 “呵呵,夫人可不要误会小瓷啊。小瓷说这些话可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的。”小瓷是什么人物,能够在最为险恶的皇宫之中混的风生水起的她,又那里会不清楚长孙欢萦此时的顾及,所以连忙的向长孙欢萦解释道。 “小瓷啊。现在我不想去想及那些无谓的事务的。我现在只想寻求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想来你也是清楚的。”长孙欢萦轻叹了一声,低声的说道。 “小瓷明白。”小瓷点了点头,说道。 而就在长孙欢萦与小瓷谈话的功夫,就听见在大帐的远方突然的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而随后陆子嵩那独有的浑厚嗓音就传了过来。 “影夫人你总算是好了,末将本来还十分的担心呢,既然你的病情好了,现在这里正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亲自决断的。”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陆将军怎么如此的焦急?”长孙欢萦一愣,满是疑惑的看着陆子嵩,疾声的问道。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亲们请注意了:本书即将加入深度阅读,需要您注册且登录收藏方可阅读,所以就麻烦亲们动动手指,登录一下收藏一下了哈~ ------------ 第八十六章 天地仓皇路 更新时间:2010-11-23 摆了摆手,陆子嵩满脸带着轻笑,缓步的走到了长孙欢萦的身前,缓声的说道:“影夫人误会了,那里有什么焦急的事情,只不过是溟沙营的儿郎们因为野牛谷一战信心倍增,这几天都在向我请命呢!” “他们又要出战?”紧蹙着眉头,长孙欢萦很是不解的向着四周看了一眼,见到大帐周围的兵士都满脸期待之色的看着他。长孙欢萦心底微微的一沉。 她知道,她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原来,虽然溟沙营的将士也都非常的骄傲,但最少对对手还保持着一丝最起码的尊重,而现在经历过野牛谷这一次漂亮至极的歼灭战,溟沙营的将士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一股娇兵之象,已经渐渐的在溟沙营的将士心中蔓延了开来。 “陆将军,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微微的一顿,长孙欢萦并没有立刻的回应陆子嵩,而是微皱着眉头,沉声的向着陆子嵩问道。 看着长孙欢萦如此的神情,陆子嵩很是有些惊诧,随即略带不满的向着长孙欢萦说道:“末将倒是没有立刻的答应那些小子,只不过末将也以为,我们应该借助着野牛谷一战的锐气,立刻出兵幽梁关,如此一来不仅能够沉重的打击北戎人那嚣张的气焰,还能够借机训练这次新近调进溟沙营的将士,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什么又不去干呢?” “陆将军,如果你想要听从本夫人的意见的话,那么本夫人现在坚决不容许你领兵出战。”面色一沉,长孙欢萦凝声的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战?难道夫人怕了北戎人不成?”陆子嵩一惊,声音极其恼怒的瞪视着长孙欢萦,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和长孙欢萦翻脸的架势。 看到陆子嵩如此的神情,长孙欢萦微微的有些错愕,很是不解的看着陆子嵩,在卫地的时候,长孙欢萦虽然和陆子嵩接触并不算太多,但却也还是对他有这一定的了解的。 陆子嵩此人虽说只是一个武将出身,但其人生性谨慎、办事稳重,遇事往往能够再三的思量之后才会作出决断。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在此时却会被胜利的火焰给冲昏了头脑,不由的不让长孙欢萦有所疑惑了。 “陆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面色一冷,长孙欢萦双眸一凝,冷声的对着陆子嵩说道。 “啊……。影夫人,是属下冒失了。请影夫人原谅。”陆子嵩听到长孙欢萦话语之中那明显的怒意,在一愣之后,连忙的向着长孙欢萦说道。 摆了摆手,长孙欢萦一边缓步的向着大营内的议事厅走去,一边缓声的说道:“罢了,本夫人也知道北戎这数百年来一直欺凌卫郡的百姓,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卫郡的百姓都已经对北戎充满了敌视,现在难得有机会能够重创北戎,陆将军与溟沙营的将士们如此亢奋倒也是应该的。” “夫人,卫地的百姓苦啊!”陆子嵩面色一暗,满是伤感之色的说道。 “我知道!”长孙欢萦脚步一顿,一双俊美的双眸紧紧的盯视在了陆子嵩的身上,凝声的说道:“虽然如此,陆将军却也不能够因为自己的私人感情,而罔顾溟沙营将士的性命啊。” “我罔顾溟沙营将士的性命?”陆子嵩一愣,面色瞬间就已经变得苍白无比,很是有些失神的低声自语道、 “确实如此,难道陆将军认为不是吗?”闷哼了一声,长孙欢萦的嘴角微微有些上翘,缓声的说道。 听到长孙欢萦的这一番话,陆子嵩的面色瞬间急速的变化了起来。最后,陆子嵩的面容已经微微的浮现上了一抹怒意,一双有若星辰一般的双眸盯视着长孙欢萦,厉声的嘶吼道:“影夫人,水可以乱喝,但话可不能乱说,我陆子嵩也是卫郡的男儿,有怎么会如你所言要相害我溟沙营的将士呢?要知道,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啊。” 显然,此时的陆子嵩已经因为长孙欢萦的一番话而有些恼怒了,虽然陆子嵩也知道长孙欢萦深受卫王卓瑞桐的倚重,而野牛谷一战也为长孙欢萦在溟沙营之中竖立了自己的威信,但陆子嵩身为男儿,却也不能够容忍长孙欢萦对他如此的污蔑的。 “哦……,这么说来陆将军是认为本夫人说错了嘛?”嘴角微微上挑,长孙欢萦含笑看着陆子嵩,缓声的说道。 “不错,本将军就认为影夫人有避战的情绪。”闷哼了一声,陆子嵩犹如老牛气喘一般的胡扯着大气,带着怒气说道。 听到陆子嵩的话,长孙欢萦不由的被他气笑了。长孙欢萦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野牛谷一战她确实孤身犯险,一战而歼灭了北戎数千游骑的话,那么陆子嵩或许还会说她有通敌之嫌呢! “陆将军,暂且不去说我是否会有避站的情绪。本夫人现在想问你,野牛谷一战我们到底歼灭了多少的北戎游骑?”长孙欢萦嘴角含着一丝的笑意,缓声的向着陆子嵩问道。 “影夫人为何会有如此疑问呢?恩……,野牛谷一战我们共歼灭北戎游骑三千余人,俘虏数百人。可以算的上是一场大胜。”陆子嵩微皱着眉头,虽然很是不解长孙欢萦为何会有如此疑问,但还是详细的向她解释了起来。 “好……,陆将军知道就好,既然陆将军也知道这次野牛谷一战是一场大胜利,那么难道路将军就不会去想一下北戎人知道此消息之后,会有如何的反应吗?”面色一沉,长孙欢萦声音之中透露着浓浓的怒气,厉声的向着陆子嵩问道。 “北戎方面会有什么反应?北戎方面会有什么反应啊。还不是要起军抱负我们嘛!”陆子嵩惊疑了一声,随即恍悟了过来。 “不错,北戎数百年来一直欺凌我卫地,现在骤然之间被我们狠狠的教训了一次,北戎方面一定不会就此甘心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起军报复。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将军难道还认为合适我们溟沙营的将士再次出战吗?”长孙欢萦冷笑了一声,继而毫不客气的对着陆子嵩说道:“陆将军,你要知道,你是一位将军。你的一切行动可都不是只代表着你一个人,在你的身上,所要担负着成百上千溟沙营将士的性命,如果一旦你的确定有错误的话,那么可是会一朝而让我溟沙营将士损失成百上千的人,这些将士也是有家有孩子的。难道你就希望等你回去之时,看到那些含泪的老母哭喊着期盼他们的儿子回家,而你却给不了他们交代吗?” “呃……。”陆子嵩一愣,神色瞬间就苍白了下来,一层层的冷汗不只不觉间已经浮现上了他的额头之上。 “对不起,影夫人,末将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的莽撞了。”陆子嵩声音略微的有些颤抖,很是惭愧的看着长孙欢萦,低声的说道,看他的神情,好似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般。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陆将军,你要知道,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些身怀梦想,承担着亲人希望的溟沙营将士。”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长孙欢萦盯视着陆子嵩的脸,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 听到长孙欢萦的话,陆子嵩那脸色更加的愧疚了起来,只见他回头看了眼那在大营之中四散奔走的溟沙营将士,突然之间,陆子嵩低声的轻叹了起来,声音之中充满着浓浓的愧疚之色。 “不错,影夫人教训的对。属下确实不应该对影夫人道歉。” “恩……,陆将军知道就好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失误。”长孙欢萦点了点头,神色冷峻闷哼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 京都城外。 一辆简朴的马车正在急速的奔驰着,在马车之上,一个满头白发,神情焦急的老者正用力的用手中马鞭抽打着马臀,发出一声声焦急的嘶吼之声。 “老爷,不行了,这匹马已经老了。恐怕要不行了。” 老者担忧的看了眼那急速奔驰的马,很是有些惊恐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追兵,疾声的对着马车之上的老者说道。 老者的话音刚落,在那简朴的马车之上就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咳之声,随即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老者就已经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而此人,却正是故国的老太傅,卫王卓瑞桐与长孙欢萦共有的师傅,齐慷。 “看来还是要被追上了。难道连苍天也要灭我朝吗?老夫不甘心啊。”齐慷满含痛楚的回头看了马车内一眼,声音已经带有着一丝丝的颤抖之意。 “老师,难道娄训逆贼的人追上来了吗?”齐慷的话音刚落,在马车内就闪出了一个面容俊秀,带有一丝惊恐之色的少年。少年神情灰暗的看了齐慷一眼,很是有些惊恐的说道。 听到少年的话,齐慷微微的有些伤感,在踌躇了片刻之后,齐慷才艰难的说道:“陛下,没事的,别担忧什么,只要有老臣在,就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到陛下一丝一毫。” 听齐慷的话,这少年却也有着不同一般的身份,却正是在娄训谋朝篡位之后,失散在民间多日的卓元灿。 “老师,你就不要在隐瞒朕了,到了现在这时,朕……,不对,是我。我也已经不能够在连累老师了,老师你还是将我放下马车,独自去逃生吧。”卓元灿萧索的长叹了一声,一双原本有若星辰一般有神的双眸此时已经满是灰暗的死气。 “陛下你说什么呢?无论如何,老臣也是绝对不会抛弃陛下的。如果陛下你真的想如此的话,那么就要先踏着老陈的尸体走过去。”齐慷那苍老的面孔骤然一凝,厉声的嘶吼了起来。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亲们请注意了:本书即将加入深度阅读,需要您注册且登录收藏方可阅读,所以就麻烦亲们动动手指,登录一下收藏一下了哈~ ------------ 第八十七章 浴火涅槃 更新时间:2010-11-24 “可是……。”卓元灿满是伤感的看了马车身后一眼,见在马车的后面已经出现了数十满脸狞笑的兵士,这些兵士正大声的吆喝着,在这一刻,卓元灿的面孔瞬间就已经变得苍白无比,一丝丝的冷汗已经浮现上了他的额头之上。 愤然的闷哼了一声,齐慷突然在马车之上站了起来。很是愤怒的看着卓元灿,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没有什么可是的。陛下你要坚持住,只要在坚持一段路程,我们就可以到老将军蓝玉的府邸,那时候陛下我们就安全了。”齐慷面色冷峻的瞪视了卓元灿一眼,此时的齐慷面临着生死险境,卓元灿的软弱,却也已经难以在保持他往日的恭谨了。 长长的轻叹了一声,卓元灿却也不清楚为什么在面对如此的险境之下,齐慷为什么还会如此的坚持。 故国的破碎,心爱之人的逝去,已经让卓元灿的心彻底的死去了。如果不是因为他还在心底之中存在着一些回忆的话,恐怕此时的卓元灿却早就已经决定离开这个满是伤感与失望的尘世了。 “好吧,朕听太傅大人的。”卓元灿轻叹了一声,闪身走进了马车,不再发一言一语了。 看到卓元灿如此的神情,齐慷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此时的他虽然在卓元灿的面前还能够表现出坚强的一面,但是齐慷却也知道,他的心早就已经迷茫了。 齐慷是亲眼看着卓元灿几人长大的,又哪里会不清楚几人那不同的性格?如果说在齐慷的心底,谁更加的适合坐上皇位的话,那么好不怀疑就只有卓瑞桐。可是世事无常,因为厉式一族在朝廷之中所掌握的庞大的势力,最终在先皇驾崩之后,厉式一族却还是将卓元灿附上了皇位。 “或许,或许皇上本来就是个错误吧。”低声的轻叹了一声,齐慷却也难以诉说他现在心底之中那矛盾的心思了。 而就在齐慷与卓元灿两人说话的这功夫,在他们身后一直追杀的兵士却也已经渐渐的追了上来。 “哈哈……,兄弟们加把劲,只要能够擒住了昭益皇帝,我们以后就衣食无忧了。” “不错,皇上早就已经下了圣旨了,只要谁能够擒拿住昭益皇帝,那么就会赦封为万户侯。兄弟们,钱途、女人就在我们的面前,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啊。” “校尉大人说笑了吧,就昭益皇帝和那个老不死的。能够拦得住你我兄弟手中的钢刀?哈哈……,就等着被我们抓住去领赏吧。” 看着渐渐临近的追兵,老管家手中抽动的马鞭更加的急速了下来,在空中一声声爆响之后,就听见一直在大喘气的马匹突然之间发出一阵悲嘶之声,随即拉车的马匹就瞬间的瘫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眼看就活不成了。 “啊……。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马车怎么停下来了?是不是追兵追上来了?”一声砰然巨响之声中,马车瞬间的歇到在了地上,而随即就听见在马车之内传出了卓元灿那惊恐的叫声。 “哈哈……,兄弟们快追啊,他们的马不行了。” 眼见到卓元灿等人所乘的马车瘫倒在道路一旁,一直在身后跟随的追兵瞬间爆发出了一声声兴奋的狂笑之声。 看着如此的景象,齐慷面色瞬间就变得死灰无比。在最后的看了那瘫倒在地的马车一眼之后,齐慷悲愤的苦笑了一声,随即艰难的站了起来,缓缓的开始整束起自己那凌乱的衣装来。 “老头,你怎么不跑了。你给大爷跑啊,年岁不小了,居然还敢让大爷们追了一天一夜,等一会看大爷我怎么收拾你。”在这时,一直追杀几人的兵士已经来到了齐慷他们瘫倒在地的马车之前,就见到在几个兵士之中缓缓的走了上来一个神色冷峻,满脸狞笑的中年校尉,一双犹如钢刀一般的双眼紧紧的盯视在齐慷的身上。看那神情,好似有一种想要生吞了齐慷的冲动。 “放肆。”齐慷神情阴沉的整束着自己的衣装,一副云清风淡的神情,厉声的对着那几个正在狞笑的兵士大吼了起来。 听到齐慷的话,几个兵士很明显的一愣,随即几人就彼此对视了一眼,嚣张的大笑了起来。 “老头,你这是在跟大爷我们说话吗?你现在可不是太傅了,你如此跟大爷我们说话,那就是找死。” 狞笑了一声,那兵士霍然的拔出了腰间的钢刀,刀剑直指着齐慷,缓缓的向着齐慷走了过去,看这兵士的表情,好似在有意的想要折磨齐慷一样。 “大胆。你们这是在谋反知道吗?” 就在齐慷怒声的训斥几个兵士的时候,一直隐藏在马车内的卓元灿却也挣扎着走了出来,而这时的卓元灿却也正巧看到那兵士狰狞的神情,在惊恐的颤抖了片刻之后,卓元灿还是强打起了精神,伸手指着那渐渐临近的兵士,厉声的嘶吼了起来。 “陛下,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跑啊。在往前跑一段距离,就能够到蓝玉老将军的府邸了,只要有蓝玉老将军在,陛下你就安全了。”齐慷悚然一惊,一时间刚才那云淡风情的神情瞬间就消失散尽,很是有些惊恐的看着那正在满脸怒气的卓元灿,凝声的说道。 “老头,你认为你们还能跑的了吗?不管你们以前是如何的身份,现在不还是要被我们兄弟擒拿住回去领赏?”魁梧巨汗缓步的走到了齐慷的身前,狞笑着一手拿着钢刀指着齐慷的鼻子,猖狂的大笑着。 “妄想。只要有老夫在,就绝对不能容许你们将皇上带走!”齐慷一惊,毫不在意已经架在他脖颈之处的钢刀,跑到卓元灿身前,伸出那犹如枯枝一般的双臂,将卓元灿紧紧的护佑起来,看他这神情,好似在护佑着什么珍贵如生命的珍宝一般。 看到齐慷如此的举动,卓元灿的面色瞬间就急速的变化了起来,期间有挣扎、有犹豫、有恐惧,但在最后,还是定格在了坚决的一面。 咬了咬牙,就见到卓元灿突然伸手将身前的齐慷拉开,也不去理会齐慷那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一双朗目紧紧的盯视在了那魁梧巨汗的身上。 “你是京都人氏吧,朕自认为我朝对天下百姓还很是不错,你难道就一定要将我与齐慷师傅两人一起擒拿回去交给娄训逆贼吗?“ 听到卓元灿的话,齐慷微微的有些错愕。但随即,齐慷的面容就变得欣慰无比了。他知道,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卓元灿终于成熟了,终于能够勇敢的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的卓元灿已经开始渐渐的学会正确处理眼前的困境了。虽然卓元灿身为当朝皇者,身份尊贵无比,但毕竟已经是过了气的皇者了,不仅没有任何的权势,还承担着严峻的风险,在这样的情况下,卓元灿能够放下自己的身份,用感情去争取这些兵痞,无论最后成功与否,却也说明卓元灿已经开始渐渐的能够从那失落的情绪之中走出来了。 “或许……,或许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皇上真的能够成熟起来吧,如此说来,这次的风险却也有可能是一件幸事呢。” 齐慷看着那神情坚决的卓元灿,用手轻捋着胡须,心中很是有些感慨。 “呀……,这不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吗?兄弟们,我是不是花眼了,在我面前居然有一个自称为皇帝的小子。真是不要命了啊。”魁梧大汉在听到卓元灿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即猖狂的大笑了起来,现在卓元灿等人的马匹已经累死了,而卓元灿一方除了他一个壮年男子之外,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魁梧大汉却也放下了心中的警戒,放肆的调笑起来。 “是啊大哥,这小子真不知道死活,现在天下都已经大变了,新皇登基以后为了追查这小子更是许下了重赏,而这小子居然还想用感情去打动你。太可笑了。” “大哥,别和他废话了,赶紧擒下他们,我们好回去领赏去。” 一声声满含嘲笑之言,将刚刚振作起精神的卓元灿打击的一愣一愣的,但随即,就听见卓元灿低声的闷哼了一声,双眼之中的目光更加的坚定了起来。 “如此说来,你们是一定要将朕擒拿回去交给娄训那个逆贼了?”双眸一凝,卓元灿身上的软弱之气瞬间一扫而尽,缓慢的自腰间拔出宝剑,一双虎目绽放出道道的冷芒,狞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来吧,朕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叛臣贼子如何将朕擒拿回去?” “陛下,你不要在这里以身犯险了。速速离去啊,这里有老臣在,就绝对不会容许他们伤害到陛下你。”齐慷面色赤红,神情激动厉声大吼了起来,因为齐慷太过激动的缘故,那额下的苍白山羊胡须也轻轻的颤动了起来。 “太傅,现在朕还有退路吗?”手中宝剑微微一顿,卓元灿满含伤感的看了齐慷一眼,缓声的说道:“太傅大人,朕已经打定主意了,哪怕就是死,却也不会抛弃你独自离去。” “可是陛下你的安危……。”齐慷焦急的跑到了卓元灿的身前,疾声的说道。 “没有什么可是的。朕是皇者,又岂能落荒而逃?”卓元灿看着齐慷,缓缓的摇了摇头,神情坚定,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沉声说道。 听到卓元灿的话,齐慷很明显的一愣,随即满是凄惨的仰天叹息了一声,沉声的说道:“好……,这才是老夫的好学生,我朝的昭益皇帝。既然陛下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么老夫就留在这里,哪怕是死,老臣却也要在黄泉路上陪伴陛下。” “好……,那么太傅大人在这里稍等,朕要先去解决这些叛臣贼子。”沉重的点了点头,卓元灿缓步上前,看他那神情,好似要和这些魁梧的追兵厮杀一般。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亲们请注意了:本书即将加入深度阅读,需要您注册且登录收藏方可阅读,所以就麻烦亲们动动手指,登录一下收藏一下了哈~ ------------ 第八十八章 艰难抉择 更新时间:2010-11-25 卓元灿的决定不可谓不快,在他刚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经拔出宝剑向着身前那魁梧大汉攻了过去。手中宝剑在半空之中用力的一挥,一式直捣黄龙已经朝着魁梧巨汗的喉咙攻了过去。 “哼。居然还敢反抗!” 魁梧大汉狞笑了一声,手中朴刀轻轻一挡,已经将卓元灿的攻过来的宝剑挡飞,随即见巨汗手中朴刀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半圆,随即就向着卓元灿的手臂划了过去,看他这种举动,很明显是想要将卓元灿的手臂废掉。 “逆贼,尔敢?” 看到魁梧大汉如此动作,齐慷在一惊之后,很是惊恐的大叫了起来,就要上前去用他那血肉之躯去阻拦魁梧大汉的钢刀。 “太傅你不要过来,朕可以处理的。相信朕。”卓元灿手中宝剑一挡,满脸严肃的回头向着齐慷看去,眼中闪现过一抹浓浓的感动之色。 “相信你什么?别痴心妄想了。等着被我擒拿回去领赏吧。”魁梧巨汗闷哼了一声,手中朴刀急速的挥动着,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阵阵寒芒连连向着卓元灿攻了过去。 “哼,那也要试试才知道。”卓元灿冷哼了一声,抬手用宝剑挡住了魁梧巨汗的攻势,而在这紧急的关头,就见到卓元灿脚步一划,已经让开了魁梧巨汗的攻击,抬脚向着魁梧巨汗的腰间就踢了过去。 “啊。” 一声凌厉的劲风之声中,魁梧大汉捂着腰连连后退。卓元灿这一腿可以说非常的狠,一脚就已经将魁梧大汉踢的已经面色苍白了。 “娘西个屁的,兄弟们给我上,杀了这个落魄皇帝。” 大吼了一声,魁梧大汉疯狂的挥动着手中的朴刀,用力的连连向着卓元灿攻了过去。 看到魁梧大汉如此疯狂的神情,卓元灿的面色不由的一变,闪身退开了一步,让开魁梧大汉的刀光,手中宝剑用力的一挥,已经在魁梧大汉的脖颈之处一划而过,立时间,一股血流就自魁梧大汉的脖颈之上飙射了出来。那鲜血溅落在地,绽放出一朵朵妖异之极的血花。 “啊……,大哥居然被他杀了,兄弟们上啊。杀了这个落魄的狗皇帝。” 眼见到魁梧大汉身死在卓元灿的剑下,其余的追兵瞬时间就疯狂了,这些在战场之上养成的兄弟之情,让所有的兵士在这一刻都已经有了一种要疯狂嗜血的冲动。 在这一刻,所有的兵士都愤怒的大吼了起来,疯狂的嘶吼着,拔出朴刀就向着卓元灿杀了过去。 看到如此情景,卓元灿的面色已经有些灰暗了,他知道,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不用一时三刻,他与齐慷等人就将丧生在此地。 不过即使如此,卓元灿却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反而面容一肃,就畅笑着向着拔剑向着来人迎了过去。 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杀伐,在一阵金铁的交击之声中,卓元灿面色苍白的连连后退,他的身上已经被那些兵士划出了数道深刻及骨的伤痕。 而在卓元灿的身前,数个满身伤痕,依然在往外流淌着鲜血的尸体正瘫倒在地,几个剩余的兵士也气喘吁吁的站在卓元灿的身前,满脸想要诛杀卓元灿凶狠的煞气。 看到卓元灿如此英勇的表现,齐慷很是有些难以置信。在看看来,这还是以前那个行事软弱,只知道盲目听从他人决定的昭益皇帝吗? 很显然,答案是不是。经过这么多的挫折,以前那个懦弱的卓元灿已经离去了,现在所剩下的,唯有那行事果断,敢于亡命搏杀的真男儿。 而此时的卓元灿在经过一场惨烈的战斗之后,虽然已经将这些追杀而来的兵士诛杀了大半,但此时他却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了。 看着身前那面色疯狂的兵士,卓元灿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但他的神情却更加的坚定了起来,一股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力气,瞬间就已经涌了上来。 用力的握了握手中的宝剑,卓元灿面色阴沉的缓步向着几个兵士走了过去,现在的情况很清楚,如果卓元灿不能够诛杀掉这几个追兵的话,那么他今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如果想要让他束手就擒,被几个兵士擒拿回去进献给娄训的话,卓元灿心底的尊严是绝对不会容许的。 而现在他的举动,却也已经与求死没有任何的差别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股淡淡的悲凉,已经在这萧索秋风笼着的山间小路缓缓的四散了开来。 “陛下请慢,蓝玉前来救驾。” 就在卓元灿打定注意要和几个兵士同归于尽的时候,在小路的远方瞬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而马蹄之声传来之时,一个很是焦急的豪迈之声就已经传了过来。 “是蓝玉老将军,陛下,是蓝玉老将军啊,我们有救了。”听到这个声音,一直很是平淡的齐慷瞬间就已经张口结舌的大叫了起来。 听见齐慷的话,卓元灿的脚步微微一顿,再也不能够控制身体深处传来的那一阵阵的疲倦之意,但他却还是艰难的咬了咬牙,毅然的向着那几个已经神情惊恐的兵士走了过去。 看到卓元灿如此的举动,几个兵士惊恐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胆怯。在短暂的思量之后,几个兵士用手中朴刀谨慎的看着卓元灿,缓缓的向着马匹退去,看他们的神情,显然已经想要退却了。 “陛下,不能让他们跑了啊,如果让他们跑了,那么你的踪迹必然就会让娄训逆贼知晓,那么你就危险了。”看到追兵如此的举动,齐慷突然的大叫了起来,此时的齐慷却那里还有一丝往昔的沉稳之态。 在经历过与死神的擦肩而过之后,就是齐慷这个修身养性已经的老儒生,却也在难以保持住心底的镇静了。 “太傅大人请放心吧,朕知晓的。”很是疲惫的回头对齐慷轻笑了一声,就见到卓元灿用力的一握手中的宝剑,脚下步伐加快,就已经向着那几个已经临近马匹的兵士冲了上去。 看到卓元灿如此的表情,那几个兵士面色瞬间就变的苍白无比了。在惊恐的用手中朴刀挡住了卓元灿好无力道的攻势后,连忙的跳上了马匹,大叫着逃走了。 看到这几个兵士离去的背影,齐慷不由恨恨的连连跺脚,他知道,虽然现在卓元灿和他暂时的逃离了险境,但只要这些兵士能够活着回到京都城,那么必然会将他们的行踪禀报给娄训,那么他们也就将从此陷入无尽的追杀之中。 “陛下,你怎么没有拦住他们啊,只要稍微的拦住他们片刻,蓝玉老将军一来,他们就不可能逃走了。”很是遗憾的叹息了一声,齐慷很是有些不满的向卓元灿说道。 “太傅大人,你认为朕不想留住他们吗?”苦涩的摇了摇头,卓元灿很是疲惫的回应了齐慷一句,就在齐慷那满是惊恐的叫声之中瘫倒在了地上。很显然,刚才的一番争斗,已经将卓元灿的体力消耗殆尽了,而就是最后的那一场追逐,却也只是卓元灿的一个计谋而已。 在卓元灿刚刚倒地的时候,齐慷就已经连忙的跑到了卓元灿的身前,将卓元灿在地上扶起,焦急的大叫着:“陛下,陛下,陛下你醒醒啊。” 听到耳畔那厉声的大吼之声,卓元灿很是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待得看到是齐慷之后,卓元灿他才露出一副轻笑,缓声的说道:“太傅大人不用担心,朕只是脱力罢了。恩……,太傅大人,如果蓝玉老将军来了之后,我们也别在此地多留了,就向卫郡而去吧。” “去卫郡?可是陛下,你现在的身份……?”齐慷一愣,连忙疾声的问道。 摆了摆手,卓元灿满是疲惫的脸上渐渐的露出了一抹回忆之色,许久之后,卓元灿才艰难的露出了一副淡淡的温馨,缓声的说道:“太傅大人难道还不放心你的学生吗?放心吧,三哥是不会谋害与朕的。朕累了,要先睡会,一会就有劳太傅大人接待蓝玉老将军了,恩……,别忘了替朕感谢老将军的救命之恩。” 说罢,卓元灿好似放下了心中的重担,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很是安详的沉沉睡去了。 看到卓元灿如此的表情,齐慷也不仅的在此时想到了那在遥远边陲的学生。对于卓元灿与卓瑞桐两人,可以说齐慷是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齐慷对于两人之间那真挚的兄弟之情还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的。 不过虽然齐慷知晓卓元灿与卓瑞桐两人之间那真挚的兄弟之情,但那却也已经是数年之前的事情了,而更为重要的却是此时他们两人之间那天差地别的身份。 如果说在卓元灿没有登基为帝之前的话,那么齐慷很是相信卓瑞桐会不顾一切的收留卓元灿的,可是现在卓元灿不仅是皇帝,而且还是一个已经被逆贼娄训赶下台的皇帝。 齐慷也是一个政客,他很是清楚在那险恶的官场之中,亲情对于政客来说的意义,甚至可以这么说,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在面临着巨大的利益面前,亲情一物甚至可以说一文不值。 而如果现在卓元灿前去卫地寻找卓瑞桐的话,那么确实可以暂时的逃脱掉京都的危机,但卓瑞桐在知晓卓元灿来到卫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却不由的不让齐慷担忧。 不论怎么说,卓瑞桐也是一个政客,亦或者可以说是一个可以染指皇位的政客。这样的人物,如果在知晓了卓元灿来到卫地之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将卓元灿软禁起来。而这,在齐慷看来,却还是最为好的结果。 ********************************************我是传说中的分割线********************************************************* 亲们请注意了:本书即将加入深度阅读,需要您注册且登录收藏方可阅读,所以就麻烦亲们动动手指,登录一下收藏一下了哈~ ------------ 第八十九章 阴谋初现 更新时间:2010-11-26 毕竟齐慷是知道一些皇室的秘辛的,在先皇刚刚驾崩的时候,如果没有厉式一族在朝廷之中的活动,那么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不是现在的卓元灿,反而正是那在遥远的边陲,日夜承受着恶劣的环境和危险困难的卓瑞桐。 在这样的情况下,齐慷还真的很难保证卓元灿在去到卫地之后会面临到什么样的困境。 “世事无常,想不到这么快,老夫居然就要看到老夫最为自豪的两个学生开始一番争斗了。” 卫郡,昭徳殿。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气死本王了。”卓瑞桐用力的将手中的奏章狠狠的丢弃在地上,愤怒的大吼了起来。 嘶吼了片刻之后,卓瑞桐心底之上的愤怒稍微的有了些缓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后,卓瑞桐紧促着双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卓瑞桐才凝声的向着侍立在身前的周延庭问道:“延庭,这个消息属实吗?” 略带一丝胆怯的看了卓瑞桐一眼,周延庭深深的低下了身子,诚惶诚恐的低声说道;“陛下,安插在京都城内的密谈已经打听清楚了,此事确实属实。” “娄训逆贼简直欺人太甚。”用地的一敲桌子,卓瑞桐刚刚平息下来的愤怒在一次的爆发了出来,一道道让人浑身寒冷的精芒毫不掩饰的爆射而出。 “陛下请息怒。”周延庭悄悄的擦拭去额头的冷汗,声音略带一丝颤抖的说道、 “息怒?你让本王息怒。延庭啊,你知道这对本王是多大的侮辱吗?”剑眉一挑,卓瑞桐钢牙紧咬,愤怒的厉吼道:“现在本王的侍妾在侍候娄训那个逆贼,你让本王如何能够容忍下来。”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卓瑞桐强自压下心底的愤怒,冷冷的闷哼了一声。 虽然说卓瑞桐对于宁棠儿并没有任何的感情,但不论如何,宁棠儿也曾经身为他的侍妾。就算是卓瑞桐对于宁棠儿已经失望之极,但卓瑞桐却也绝对不能够容人宁棠儿去侍候他人。 更何况的是,这个人却还是那个谋朝篡位的逆贼娄训呢?这就更加不能够让卓瑞桐有所容忍了。 “哼……,宁棠儿,你真是让本王失望,既然你如此不仁不义,那么就怪不得本王了。”闷哼了一声,卓瑞桐双眸闪烁过一抹的冷芒,厉声的对着周延庭说道:“延庭,现在京都城内我们还有多少人在隐藏着?” “陛下,因为娄训狗贼反叛之事,我们在京都城之中所安插的人员曾经遭受过大清洗,现在大概还有一百余人。”周延庭小心的看了卓瑞桐一眼,很是不解为何卓瑞桐会有如此一问。 “一百人吗?应该足够了。”用手轻轻的敲打着桌子,卓瑞桐沉思了片刻,凝声的向着周延庭问道:“延庭,本王问你,如果不惜一切代价,你能不能够将宁棠儿给本王刺杀了。” “不惜一切代价?卫王,这样值得吗?”周延庭一愣,很是有些错愕的看着卓瑞桐,不解的问道。 “值得?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吗?如果宁棠儿侍候娄训的消息传布天下,那么岂不是天下都要把本王当成笑柄不成?所以延庭啊,本王告诉你,不论是付出多大的代价,本王也要求你一定要将宁棠儿给擒拿回来,如果擒拿不了,那么也要给本王诛杀了,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王是绝对不想在外界再听到这样的声音。”闷哼了一声,卓瑞桐双眸紧紧的盯视在了周延庭的身上,一字一句的凝声说道:“延庭,你听明白本王的意思了吗?” 听到卓瑞桐如此一说,周延庭却才突然之间明白了此事的严重后果性。在稍微的思量了片刻之后,周延庭暗中咬了咬牙,沉声的对着卓瑞桐说道:“陛下,微臣明白了。微臣这就去处理此事。保证不会在让陛下烦恼。” 说罢,周延庭就要转身离去,而此时的卓瑞桐却突然的张口叫住了他,语气略带一丝怪异的问道:“延庭稍等一下,本王还有另外的事情要询问与你。”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周延庭恭敬的施了一礼,说道。 “恩……,延庭啊,不知道上次本王交代你前去寻找本王皇弟卓元灿的踪迹,现在可有消息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卓瑞桐沉声的问道。 听到卓瑞桐如此言论,周延庭微微的一愣,在这一番话之中,周延庭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延庭在思考许久之后,却还是没有能够想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怪异的感觉。 “王爷,倒是有一些消息,根据京都城传回来的消息,昭益皇帝曾经和老太傅齐慷在京都城外出现过,最后在蓝玉老将军的协助下得以逃生。但这则消息微臣还没有能够确认下来,所以并没有向王爷汇报!”面带惭愧之色,周延庭低声的说道。 “恩……?”双眸一凝,卓瑞桐微微的有些不满,但在思量了片刻之后,还是缓声的说道:“恩……,你干的不错。不过此事你要抓紧,千万不能够拖拉了,如果皇弟被娄训逆贼擒拿住了话,那么对本王来说将会造成很不利的影响的。” “是,属下知道。”身体一颤,周延庭身体深深的躬了下去,沉声的说道。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卓瑞桐好似在经过这一番谈话之后很是疲惫了一般,淡淡的摆了摆手,卓瑞桐闭上双眼,缓声的说道:“行了,本王也乏了,延庭你就先下去吧,记得速速去办理本王交代的事情,一旦有消息就火速前来告知给本王知晓。” 周延庭深深的看了一眼卓瑞桐,心中感觉越加的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不过虽然这样,但却也是该让周延庭去思考的。 所以周延庭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就缓步走了出去。 在周延庭离开许久之后,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卓瑞桐突然睁开了双眼,一道淡淡的冷芒在这一刻突然在他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 “元灿啊,你已经脱险了吗?呵呵……,如果周延庭说你跟别人在一起的话,本王或许会认为这个消息没有可信性,但是和齐慷师傅在一起的话,那么本王就不由得不相信了。” 喃喃的自语了一声,卓瑞桐一展长袖,缓步的起身走到了昭徳殿的殿门之处,看着殿门外那滚滚的黄沙,心渐渐的冰冷了下来。 伸出手掌,卓瑞桐看着那已经被岁月所侵蚀的有些麻木的手掌,卓瑞桐不由的苦涩摇头。 “权势啊,真是一个会改变人的东西。如果说以前的话,那么皇弟出现了什么意外的话,本王就是拼尽一切,却也会想办法为他出头的,可是现在,如果皇弟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却也不清楚自己会作出如何的选择!” 长缓的轻恕了一口气,卓瑞桐却又不由的想到了那还在遥远的边境要塞,让他牵肠挂肚的苦命女子。 那往昔的一幕幕感人至深的场景,在这一刻好似电光火影一般在卓瑞桐的眼前急速的闪烁而过。一句句充斥着浓浓回忆的一幕,让此时的卓瑞桐不由得感觉到了一阵阵发自心底的抽搐。 “瑞桐哥哥,我们去颉仓山打猎吧。打到猎物之后,我们就可以去欢萦那里显摆了。嘿嘿……,还真的想看到欢萦那羡慕不已的样子呢。” “瑞桐哥哥。你说如果我们长大之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和好呢?不管如何,元灿却也不想和瑞桐哥哥分离的。” “三哥。你真的要去那遥远的卫地了吗?这样元灿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吗?三哥不要离开元灿好不好啊?” 一声声满是幼稚的言语,却又透露着浓浓的亲情。让此时的卓瑞桐回忆起来也不由的露出了一阵充满温馨的轻笑之声。 “皇弟啊,如果你真的来到我的卫地,却是该让我如何对你?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你在看到了欢萦之后,你让我们三人如何相处啊?” 无奈的摇了摇头,卓瑞桐甩去心中的烦躁,抬步向着卫王宫外走了出去。 此时的卫地在经过卓瑞桐数年的治理之后,不论是商贾还是那辛勤耕种的百姓,生活之上都有了很大的改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卓瑞桐在卫地还是很受那些百姓所爱戴的。眼见到难得出现一次的卓瑞桐在今日突然出现在喧嚣的街市之中。不少的百姓都很是兴奋的和卓瑞桐打起了招呼来。 “卫王殿下出来散心啊。要不要尝尝老汉我做的麻婆豆腐啊,聂总管可是时常前来光顾的,还很是褒奖了老汉一番呢!” “是卫王殿下啊。你们说如果老婆子我能够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卫王殿下该多好啊。那么老婆子这一辈子就有福了啊。” “陈老婆子你在白日做梦吧,卫王殿下是什么人物啊,又岂会看上你家那个草窝之中的麻雀?” “你说什么呢?我家丫头不好看,那么你家那个满脸麻子的丫头就好看了啊?你有能耐就把你家丫头拉出来给我们看看,看看到底谁丢人?” 刚刚走出卫王府的卓瑞桐,还没来的及和招呼他的老汉打招呼,就突然之间听到了如此一番激烈的争吵之声,这让卓瑞桐很是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略显纤瘦的身影突然自卓瑞桐的身前一掠而过,很快就已经消失在了卫郡那街头巷尾之中。 “怎么会是他,难道本王看错了。”看着远方那渐渐消逝的背影,卓瑞桐的眉头不仅微微的皱了起来。 “应该不会是他吧,如果他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么岂不是整个天下又要大乱了不成?”烦躁的摇了摇头,卓瑞桐还是决定跟随过去看看究竟。 因为如果真的是卓瑞桐所猜测的那个人的话,那么卓瑞桐对于此人来到卫地的目的就不由得不得他深思了。 冷眼的扫了四周一眼,卓瑞桐眼见到周围并没有卫王府的巡街兵士,不由很是不满的闷哼了一声。 ------------ 第九十章 另有细作 更新时间:2010-11-27 “看来这卫郡是安逸的太过久了,居然在这卫王府重地,巡视还如此的松懈。” 冷冷的闷哼了一声,卓瑞桐暂时的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暗中决定等他回去之后,必然要严厉的惩处这些管事之人。 随即卓瑞桐就双脚一措,已经以极快的身法向着那消逝的背影追了过去。 而在一路之上,看着那急速奔驰的背影,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缓缓的在卓瑞桐的心底浮现了上来,在这一刻,卓瑞桐对此人的身份更加的好奇了起来。 一股淡淡的危机感已经悄然的浮上了卓瑞桐的心头,这却是卓瑞桐久经险恶,在不只不觉间所养成的一种不知缘故的感觉。 不一刻之后,卓瑞桐已经跟随着那前方的人影来到了卫郡城外,最后那条人影在赶到了卫郡城外的一处荒凉的破庙之后,却才突然的停留了下来。 看到这种情形,卓瑞桐剑眉一挑,心中更加的疑惑了起来,在短暂的思量了片刻之后,卓瑞桐就跳上了小路旁的一颗参天巨柏之上,紧密的关注起此人来。 而那纤瘦的人影在来到破庙之后,并没有立刻的进入破庙,反而很是谨慎的打量起四周来。在见到四周并没有人跟随之后,纤瘦人影才发出一阵阵犹如夜鹰一般的诡笑之声,闪身掠进了破庙之中。 “还真是谨慎小心啊,看来本王这次还真的来对了,如果你们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的小心呢。只是你们所图谋的又是什么呢?虽然本王在卫郡经营并不算太久,但卫郡在这几年也已经成为了铁板一块,尤其是你们可以轻易的插足其中的?” 卓瑞桐在参天翠柏之上又停留了片刻,在见到再也没有任何人出来之后,才闪身掠进了破庙之中,藏身在了一处残破的墙壁之后,向着破庙之内看去。 而就是这么一眼,却让卓瑞桐心中一惊,俊美的双眉控制不住的急速的跳动了起来。 在此时的破庙之内,除了那让卓瑞桐一路跟随而来的纤瘦之人外,另外却还有着两个很是魁梧的巨汗。 “居然是谭弘和张毅,他怎么会和吴王帐下的谋士许邵在一起,难道这谭弘是吴王安插在我卫地的奸细不成?”看着那两个魁梧巨汗,卓瑞桐的眉头不由的紧紧的皱了起来。更加小心的收敛自己的气息,小心的听从着破庙里面传来的消息。 这谭弘与张毅两人卓瑞桐都很是熟悉,这两个人都是跟随这他从京都城走出来的侍从,一路行来,卓瑞桐对这两个人也很是重用,此时的两人却也已经开始独自的统领卫郡一军,并掌控着卫郡城的南北两门大任。 而如果这谭弘与张毅两人真的如卓瑞桐所想那般投靠了吴王,作为吴王在卫郡城的内应的话,那么恐怕他卓瑞桐的安危就已经成大问题了。 “许先生,你久在吴王殿下身前,政务繁多,不知道今日怎么会突然有时间来这卫郡,难道吴王殿下要有什么行动了吗?”就在这时,谭弘那独有的阴冷之声在破庙之中响了起来,打断了卓瑞桐的深思。 “哼……,本王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不过不论如何,今日谭弘与张毅你们两人背叛与本王,本王在以后却也饶不了你们。” 暗自冷哼了一声,卓瑞桐悄悄的向着破庙之内走进了几步,在这一刻,他倒是真的很疑惑谭弘与张毅两人为何会背叛与他了。卓瑞桐相信,在谭弘与张毅两人跟随他出离京都城以来,卓瑞桐一直没有亏待了他们两人。 而现在如果两人真的有什么阴谋的话,那么卓瑞桐就不由的要赶紧暗中布置了,当然,在这一刻之中,卓瑞桐的心中却已经急速的思考了成千上万条计策,而最终,卓瑞桐却还是决定在先查清楚了他们的阴谋之后,在作出最后的决定。 “谭将军多虑了,本先生这次冒险潜进卫地,最主要的是奉吴王的命令,前来探望你们二位将军的。”纤瘦的许邵好似并没有感觉到谭弘话语之中的冷意,满脸挂着让人厌倦的轻笑,看着谭弘与张毅两人轻声的说道。 “许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在下可不敢承受吴王如此厚爱。还是请许先生返回吴地吧,毕竟此地是卫王的属地,如果许先生被抓的话,那么就是我与张兄在这里,却也不好处理,而今日的事情,我谭弘就当并没有发生过。你我以后还是不要在见的好了。”谭弘冷冷的扫了许邵一眼,很是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厉声的说道。 “谭将军真的如此绝情吗?要知道谭将军你的家小可都是吴王在一直照顾着,如果谭将军如此绝情的话,那么谭将军却是太过绝情忘义了。”诡异的轻笑了一声,许邵在听到谭弘如此的冷言冷语之后,并没有一丝的恼怒,淡然的缓声说道。 “你……,我恨啊。怎么就着了你们的道呢。卫王啊,属下对不起你啊。”谭弘满脸怒气的一指许邵,脸上的表情急速的变化着,最后谭弘还是愤愤的放下了手臂,很是懊恼的连连用力拍打起自己的额头来。听那砰砰的巨响,可以很轻易的让人感受到谭弘那心底之中深深的痛苦之情。 看到谭弘如此神情,许邵很是轻蔑的冷笑了一声,一双阴冷的三角眼盯视在了谭弘的身上,冷声的说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是晚了。谭将军,卫王赠送给你的金银玩物、美女侍妾你都已经享受了,现在知道后悔,知道对不起卫王了,你不觉得你太过虚伪了吗?” “你……,哎。”谭弘一楞,一双眼睛好似冒出了有若实质一般的火花,冷冷的看着许邵许久,才恨恨的轻叹了一声,说道:“罢了,罢了。也是我忍受不住诱惑,吴王叫你前来有何事,许先生你就直说吧,等办完这件事情之后,我谭弘也就再也不欠吴王什么了。你们再也不用来找我了,过了这几日,我谭弘就当向卫王辞去这身官职,远走塞外,再也不去管你们的事情。” 听到谭弘如此之言,许邵满意的轻笑了一声,但谭弘与张毅两人却并没有发现在许邵的眼底深处极快的闪烁过了一抹冷冷的寒芒。 “将军想脱离是非,怕也没那么容易吧!”许邵淡淡道,“如今天下分崩离析,各路诸侯无不想趁乱分一杯羹,如果说之前,大家还捍卫王道的话,那现在娄训可是挑动了天下的野心,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将军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谭弘摇头,“战乱?那是你们的事儿,天下谁坐都跟我无关,和你这种同样野心勃勃的家伙多说无益,你还是直言此行的目的吧,不然,我可就走了!” “将军莫急嘛!”许邵冷冷道,“你们卫王向我们吴王提出联纵以袭兵,一起对付娄训这个败类,这本来是好事,可卫王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在娄训称帝后才跳出来,吴王担心,卫王其实只是假借推翻伪帝,来达到他欲争夺天下的真实意图吧?” 谭弘不屑地双臂抱胸,“许先生是在问我么,我怎么知道?王储之争,卫王也好吴王也罢,心里各自是怎么打算的,如何能告诉我们这些下属,你应该亲自去问卫王不就清楚了?” 许邵的脸皮难看地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冷笑,“我若能去问卫王,还找你干什么?喏,这是吴王赏赐给你的,你还不快接下?”说着许邵从袖中抽出一把尺许长的轻薄锋利的短剑,单手相握,推至谭弘的面前。 谭弘迟疑道,“吴王送我这个干嘛,我是武将,使惯了长剑弓弩,不习惯这种女人玩的小玩意儿!” “谭将军将剑抽出来看看不就明白了?”许邵继续冷笑,“吴王的礼物,今儿你是接得接,不接也得接!否则……” 谭弘心知细作的下场,不待许邵将话说完,赶紧一把抢过短剑来,从剑鞘中抽出剑身一看,薄如柳叶的剑身泛着幽幽的蓝光,并不似正常的铁剑,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剑身淬了毒?” 许邵没有正面答话,只道,“吴王知道卫王到了必要的时候,必定会亲帅大军攻城掠地,到时候希望你能把握好时机,为吴王建功立业,或者说为吴王的最后胜券来上决定性的一剑,那谭将军可就是国之重臣功盖千秋啦!” 谭弘的脸勃然变色,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你们,你们是要本将军用毒剑刺杀卫王啊!” “怎么,谭将军有难处么?”许邵更加阴冷道,“既然谭将军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待我回去禀了吴王,让吴王从此亦不用再照顾谭将军的家小便是了!” “你!你们!”谭弘连气带惊,除了跺脚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谭将军,算啦,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受了吴王的恩惠,就死心塌地追随吴王吧!”张毅将手用力的搭上谭弘的胳膊,以使对方镇定下来,同时对许邵歉然道,“许先生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你放心,我会劝谭将军履行我们对吴王的信诺,完成许先生交办的事宜,谭将军一时间想不开,你可千万别和他计较!” 许邵闻听,不禁眉开眼笑,“张将军啊,还是你懂识实务,有张将军这句话,我许某保证,你们在吴地的眷属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是你们迟迟完成不了任务,那可就不好说了。” “请许先生放一百个心,我们一定会寻找合适的机会下手!”张毅信誓旦旦。 许邵满意的离去,破庙中便只剩下张毅和谭弘两人,谭弘挣开张毅的手,连连急道,“张毅你好糊涂啊,刺杀卫王这等大事,岂是你我吃罪的起的?那许邵未必是讲信用的人,到时我们真刺杀卫王了,不管成功与否,只怕我们的家人都会遭到灭口的!” “嘘!”张毅生怕许邵还未走远,连忙朝谭弘施了个眼色,同时朝外顾望了半天,才回头道:“谭兄,不是我说你,你这么硬性拒绝他,我们家人的命那才是即刻就要没了,还不如先口头答应下来,拖延他们一些时日,然后我们再另想办法啊?” ------------ 第九十一章 历险回归 更新时间:2010-11-28 谭弘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张毅叹口气,“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谁也指望不上,只能指望自己了,等许邵离开以后,我们趁着卫王征军之日赶紧找机会离开卫郡,潜回吴地,只要把我们的家人安顿好了,许邵又能耐我们何?” 谭弘犹豫不决你,“可是,现在卫王正是用人之际……” “哎呀,我的大哥呀,咱现在是自顾不暇,自身难保,虽然有当逃兵之嫌,难不成你还真想一脚踩进许邵的圈套里,不仅弄个自己身败名裂身首异处,甚至连家人也在劫难逃么?” “好,就听你的,反正马上要出兵了,我们只身离开,想必卫王也不会太怪罪我们吧,唉!”谭弘将短剑收起,满脸的愤懑不平。 待到四下寂静,卓瑞桐从隐身处走出,暗暗的捏了一把冷汗,“卓元乐,你还有一丝一毫的兄弟情谊么,这么快就图穷匕见,相煎何急!” 刚回到卫王宫,还未来得及找周延庭,却见枚争满脸欣喜,眼眶潮润,卓瑞桐彷佛预感到什么,几步并作一步冲到枚争面前,“来消息了?是关于聂空的还是夫人的?” “聂,聂军师回来了!”枚争因为激动而结结巴巴,“主上,他们可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人,人呢,快告诉我,聂空他们人呢,在哪儿?”卓瑞桐已经不顾尊卑,一把拽住了枚争的衣袖,“快,快带本王去见他!” “主上别急!”枚争颤声道,“其实聂军师他们的人距离卫郡还有三十余里,是先派快马回来报信的,报信的军士说,聂军师他们不方便入城,会去原来城外的驻地安营,等安顿好后,自然前来面见主上!” “噢,对,对,他们是不方便入城的,不过本王如何还耐得住性子等他来见本王啊,枚争,你赶紧准备一些酒菜,带上王宫护卫,随同本王一起去营地等候聂空他们,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见到聂空了!” “是,奴才这就去,请王爷稍候!”枚争匆匆忙忙退下,卓瑞桐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聂空啊聂空,你一去这么长时间毫无音讯,快把本王急疯了,这下好了,只要你人能平安归来,其他终是次要!” 快马加鞭,卓瑞桐领着侍卫们飞奔向郊外的营地,刚到,远远的便望见一股烟尘直冲营地而来,卓瑞桐驻马翘首,只见群马之中夹杂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却辨不清谁是谁。 终于等到近前,马群放慢了速度,停在了百码以外的地方,而其中一骑灰布衣衫者则径直前来,奔到卓瑞桐面前,翻身落马,跪拜在地,“主上,聂空幸不负使命,给您带回数百裕兹快马!” 卓瑞桐鼻子一酸,喉头哽咽,他赶紧也下了马,上前去扶起聂空,“聂空,你,你,本王担心死你了!” 聂空抬头,卓瑞桐大吃一惊,短短月余不见,聂空竟变得又黑又瘦,眼窝深陷,蓬头垢面满脸泥污,再看身上的衣衫亦是跟城中的叫花子差不多,而且浑身还血迹斑斑,皂靴磨烂,连脚趾头都露在外面。 “聂空,你受苦了啊!”卓瑞桐诧愣道,“怎么,怎么竟弄成这样,路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聂空眼窝一红,“主上,我们一路都遭到北戎游骑的围追堵截,为了不让战马受到损失,将士们奋死力搏,折损过半,连蒋之道先生也……” 卓瑞桐愣了眼珠,“你说什么?蒋之道?蒋之道他死了?再也不能回来了?” 聂空没有答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卓瑞桐颓然松开搀扶聂空的手,“这可如何是好,本王又该如何向欢萦交代,蒋先生为人忠直,本来他经商可以富贵太平一世的,没想到,却为了我们拼上了性命,如若欢萦得知,聂空你说她会不会怪罪于本王。” 聂空沉默了片刻,“属下也很难过,连带着溟沙营七十余将士,都已葬身在黄沙中,虽终于归来,然属下之过失不可恕,还请主上责罚属下吧!” “不,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聂空,你人能回来比什么都强啊,算啦,生死有命,来,咱们一同归营,你给本王好好说说,这些日子,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原来在经过荒漠激战之后,聂空和许成林的两支队伍合作了一处,既然行踪已暴露,与其继续遮遮掩掩,走走停停,还不如全力行军,以最快速度进入裕兹境内,在裕兹边界的小村,聂空又和蒋之道的人马汇合,两相交换了一下路上的情况,蒋之道说,虽然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回程一定会比来时更加危险,不过好在金银珠宝都换成了马匹,大家各自的需用捡最紧要的携带,其他的例如车乘这些就全部丢弃掉,所有人皆换马疾行,大概还能争取一些平安返回的机率,对此,聂空亦比表示赞同。 他们进入裕兹王城后,因为交换马匹的数量较大,所以,耽搁了五六日方才凑齐几百匹最上等的马,同时又向裕兹人学习了一下如何赶这些马群,以及训练方法等等之类,这样,在裕兹停留了八天后才准备充分,踏上返程的路。 聂空将骑术较好的溟沙营将士分作十人一组,各自负责一百匹马,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尽量保证不会有马匹丢失或掉队,其余的人除了前后左右负责警戒,又学北戎游骑,分出十来人轮流作前路的哨探,派出的哨探如果在一个时辰内未归的话,便说明前面很可能是有麻烦,队伍便会停下来,依据地势设防准备迎敌。 可饶是聂空布置的周详,他们的人马毕竟有限,且北戎游骑非常之狡猾,令哨骑的侦查并没有发现异常,于是最终陷入重围,被困在一座山谷里。几次突围未果之后,聂空和蒋之道商议决定,与其全队覆没,不如忍痛牺牲掉一些马匹以求突围,于是,趁着夜晚敌人的又一次进攻时,聂空令马群受惊,四下奔逃,而他和蒋之道则分作两路,借着受惊马群的掩护以及夜色,分两个方向突围。 一夜的混乱之后,他这一路人终于冲出了山谷,同时依靠裕兹人驯马所用的特别的笛哨,又将散逃的马匹重新聚拢回不少,不久之后跟随蒋之道的郭响也带着些人马追了上来,可惜,就是这一夜,不善武功和骑术的蒋之道身中流矢栽落马下,被后面受惊的马群踩踏成了肉泥,连尸身也捞不回了。 好不容易脱险,还未容他们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北戎游骑很快又集结起剩余人马追着他们的踪迹而来,郭响因自愧未能保护好蒋之道,自告奋勇断后,这样才为聂空和许成林赢得了不少撤退时间,只是郭响连同他所带的四十余名溟沙营将士也再未归队。 一杯冷酒下肚,聂空神色惨然,“据属下估计,袭击我们的北戎游骑只是他们的小部落,前前后后,大概有千余人马,第一次出行,就落得损兵折将狼狈而归,心里真是不甘啊!” 卓瑞桐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们以一敌十,已经非常不易了,别太自责,聂空,换了本王,怕做的还不如你的一半好呢,既然是打仗,死伤总是难免,他们为了我朝的江山,为了百姓的安宁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本王发誓,等天下安定,本王定要为他们修筑百座浮屠塔,超度他们的英魂亡灵!” 聂空默默颔首,转而问道,“主上,属下离开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咱们的大事,计划的如何了?” 卓瑞桐幽然而叹,“聂空啊,你不在的这一个多月,朝纲可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如今天下大乱,本王正需要你的一臂之力啊,不过你的身体……” “噢?翻天覆地的变化?属下愿闻其详,主上不必担心属下,属下的身子骨结实着呢,长途跋涉的这些日子,虽吃了不少苦头,可还不至于就此倒下,主上有什么打算尽管吩咐属下便是。” “唔!”卓瑞桐又亲自替聂空倒了一杯酒道,“本王就知道你性子急,心里搁不下事儿,本王告诉你最近发生的一切可以,但你必须好好调养身体,至少三五日方可重新执管兵务,否则,本王宁可不行动。” “这……”聂空面上起了一阵难色,无奈卫王神态坚决,不容他反驳,只得勉强应道,“那好吧,属下听卫王的安排就是。” 长话短说,卓瑞桐遂将娄训发动宫变的前前后后,以及他和左贤王叶苏赫达成的暗中协议,还有欢萦带领溟沙营将士首战告捷等,一一捡了紧要的向聂空说了一遍,聂空一会儿吃惊一会儿暗叹,没想到他离开不过月余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当真是山中方一日人间已百年。 最后,聂空沉默了良久才道,“看来属下回来的正是时候啊,要不可就耽误主上大计了!” 卓瑞桐轻轻笑了笑,“本王就知道你一定能回来,你和欢萦,一个是兄弟,一个是知己,哪一个本王都不能少啊!” 聂空听闻,眼眶再次发红起来,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能再听到王爷的这句肺腑之言,他所有的付出只剩下两个字,值得!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波澜,聂空并不是一个善于表露情感的人,故而他什么都没说,只待情绪稍稍平稳后才道,“刚才听主上所讲,似乎还有未尽之言,不知是什么事儿,令主上陷入为难的境地呢?” 卓瑞桐凝视着聂空,“果然是兄弟啊,竟能看透本王的内心,本王为难的,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个人。” “谁?”聂空和卓瑞桐对视。 “元灿!”卓瑞桐一字一顿,“本王的皇弟!” 聂空想了想,“他的行踪得到确证了吗?” “尚未!”卓瑞桐道,“现在中原那么乱,四处兵戈纷起,很多消息都不是那么好确证的,但本王想来想去,元灿除了来卫郡,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卓元乐本来就起兵对抗朝廷,他若去投奔卓元乐,岂不是自寻死路?四弟虽然性子弱些,可人却不傻!” “的确,来卫郡,似乎是他唯一的生路了!”聂空悠悠长叹。 ------------ 第九十二章 内宫疑云 更新时间:2010-11-29 “属下建议”,聂空停了停又道,“既然无法避免主上和皇弟之间的尴尬,还不如主动一些,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聂总管的意思是?” “派些人手,去接皇上吧!”聂空试探地看着卓瑞桐,“娄训夺宫,已弄得天怒人怨,王爷却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争取民心,皇上之前在位时,朝政大权都掌握在厉太后手中,皇上本身没有机会培植自己的支持者,而如今更是失势,形单影只,对王爷构成不了多少威胁,即便有少数同情皇上的人,主上大仁大义接纳了皇上,再争皇位时,他们亦不好非议,另外原本支持吴王的人,或许也会重新审时度势重新掂量作为一个君主所必须的胸襟。” 卓瑞桐沉吟片刻,“聂空你的建议本王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表面功夫容易做,可那是给别人看的,真把皇弟安置下来,不知又要生多少周折,一旦他发现影夫人的秘密,我们兄弟之间,这……这又要如何面对?” “主上啊!”聂空殷殷劝道,“属下早就说过,欲成大事,主上万不可因儿女私情殆误机延,何况主上救萦妃不过受长孙大人所托,故情旧交,也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至于萦妃和皇上之间的恩怨纠葛,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一番话说得卓瑞桐闷了半晌,最终不情不愿道,“算啦,还是先把皇弟安顿好再说吧,毕竟性命攸关,本王亦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置兄弟情谊不顾啊。” 卫王虽然满脸的无可奈何,但聂空知道这已经是卫王最大的让步了,遂欣慰道,“主上有此胸襟,天下何愁?” 京城皇宫内,御花园中宁棠儿正由几个宫女陪同着享受午后的阳光,此时已入深秋,花园内落叶遍地百花凋零,只有些残菊零落地开着,宁棠儿一边走一边轻轻摇头叹息,“恍若经年,没想到,如今的御花园都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宁棠儿自顾自的看着,惋惜着,却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 轩栝亭内,早有宫女端来热茶瓜果等物,摆在汉白玉的石桌上,然后分立两侧恭候正主,其中一个则迎向宁棠儿一行人禀道,“宁娘娘,皇上知道娘娘在游园,已差人送来些瓜果点心,请娘娘慢用!” 宁棠儿淡淡的“唔”了一声,随口问道,“那皇上呢,皇上会过来吗?” “回娘娘的话,皇上说他一会儿忙完政务,便来御花园陪娘娘!” 宁棠儿遂没再问,带着宫人们一起来到轩栝亭,看看桌上的茶点,宁棠儿皱了皱眉头,对一旁的宫人道,“怎么,现在宫中的厨子也换人了么,做的东西,可远不比从前精致啊。” 宫人瑟缩了一下,低声回道,“是,娘娘你刚回宫,有所不知,宫里好多老人儿死的死逃的逃,这些厨子还都是皇上重新找来的,娘娘先将就用吧。” 宁棠儿还欲说什么,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爱妃似乎对皇宫很熟悉啊,这些茶点光是瞧一瞧,爱妃就知和从前不一样了么?” 宁棠儿转身,身着龙袍龙冕的娄训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子后面。 宁棠儿欠身施礼道,“皇上,您可来了,臣妾都快无聊死了,皇上的政务处理完了?” 娄训闷哼一声,不置可否,抬脚入亭,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顺手拿起一样水晶橘饼塞进嘴里,嚼了嚼,含混道,“爱妃不吃么,朕觉得这味道很像厉府上的呀。” 宁棠儿笑笑,“是么?那臣妾可要尝尝。”遂也拿起一只饼咬了一口,须臾摇头道,“非也,厉府的水晶橘饼酸甜适口,并佐以桂花蜜,所以浓香扑鼻,此饼虽味道也算不错,可终归觉得是甜了些,而少了郁馥花香,皇上在厉府作客的次数并不多,想必是忘了吧?” 娄训冷哼,“想不到爱妃离开厉府这么久,竟还记得厉府水晶橘饼的味道,可惜厉府的厨子跑得不见了踪影,要不朕一定将他抓回宫,让他专为爱妃做你最喜欢吃的橘饼。” 宁棠儿闻言,端起桌上的茶盏,将其奉至娄训的面前,“皇上,臣妾才不稀罕什么橘饼呢,能蒙皇上不弃,信诺当初与臣妾的誓言,臣妾就已经感激不尽,从此以后,臣妾哪儿也不去了,一定尽心侍候皇上。” “噢?”娄训的眼中飘过一丝奇怪的神色,似乎对宁棠儿的话并不尽信,但他还是接过宁棠儿奉上的茶,揭开茶盏盖子,拨了拨,“朕还忘了问,爱妃的琵琶呢,自你回到朕身边,也不见你弹曲子了,朕更是好久都没能欣赏到爱妃的歌舞了。” 宁棠儿垂下眼帘,幽幽的叹了一声道,“是啊,臣妾的琵琶一直是臣妾的心爱之物,可惜,从卫郡逃离的太仓促,又怕带着琵琶在身边引人注意,故而只能忍痛割爱,将它留在卫郡了,加上臣妾在逃回京城的路上摔伤了腿,只恐怕以后再也不能为皇上跳舞了”,说罢,宁棠儿清泪泛目,似有无限幽恨。 “原来如此,琵琶失了就失了吧,等朕忙完这一段,定叫工匠再为爱妃制一个比原来还精美的琵琶,至于爱妃腿上的伤,前儿太医不是瞧过了么,说是没有伤到筋骨,休养个把月便能痊愈,爱妃不必过于担心。” “可是,臣妾现在连走路都是一步拖着一步,真的会痊愈么?臣妾有些担心……” “嗯,你的腿伤在路上没能及时就医治疗,被耽搁了,所以痊愈的时间需要的久些,没事,宫里的太医若治不好你的腿伤,朕就砍了他的脑袋!”娄训狞笑道。 看见这种狞笑,宁棠儿的心颤抖了一下,不过她却很快掩饰过去,“唉,不提了,臣妾的一点小事,又怎好劳动皇上忧心呢,皇上,你怎么不喝臣妾奉的茶?” 原来宁棠儿见娄训只是一直撩拨着茶叶,却并没有喝下的意思,故有此问。 娄训瞟了宁棠儿一眼,干脆放下茶盏,“朕现在不想喝,爱妃不会见怪吧!” “呵,皇上说哪里话,不想喝就不要喝,臣妾又怎敢见怪呢?”宁棠儿遂又将点心瓜果等指着问,“那不知皇上想吃点什么呢?” 娄训摆手,“好啦,你对朕的体贴,朕心领了,爱妃你也坐吧,你我相别日久,朕还有许多话想问爱妃呢!” “是,那皇上想问什么,臣妾一定知无不言”,宁棠儿在娄训的身侧坐下,微笑着看定娄训。 “也没什么”,娄训摆出一副亲热的面孔,“就是与爱妃闲聊罢了,不过,刚才朕有些好奇,爱妃从未进过宫,又怎会对皇城比朕还熟悉呢?” “哎呀,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确实没有进过宫,但皇上别忘了,臣妾原先可是厉府的舞姬,那厉津每每进宫回府后,便会跟我们这些下人吹嘘皇宫内如何如何的豪华,如何如何的富丽,臣妾被他的描绘所吸引,所以印象深刻,如今真的身临其境了,反倒有些失望而已,不知是厉侯言过其实呢,还是臣妾想象的太好了”,宁棠儿笑着解释道。 “原来这样!”娄训微微颔首道,“厉津为侯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想必也不是吹嘘,只不过给你们这些好奇的下人描绘了一番罢,爱妃应该知道,厉老太婆死把着朝政不放,朕为了令她让位于贤,不得不采取了些非常手段,混乱中皇城大伤元气,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爱妃放心,等天下大定,朕一定命人将皇宫重新修缮一新,那时,定会比厉津描绘的更壮观精美呢!” “好,那臣妾就恭候皇上大统天下了!”宁棠儿笑着作了个万福。 正说着话,一名舍人匆匆跑来,朝娄训低语了几句,娄训满脸的不高兴,转头对宁棠儿道,“爱妃,朕……” “皇上有事就忙去吧,不用管臣妾!”宁棠儿赶紧起身,和众宫人一起恭送着娄训离去。 娄训的身影转出御花园,宁棠儿这时才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凉,被汗湿的内衫经风一吹,犹觉冰冷,娄训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太难对付了,宁棠儿暗自想到,他不会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吧。 “本宫累了,也要回去休息了,这里就撤了吧!”宁棠儿冷冷道,拖着伤腿,转身离去,一个宫人上前欲搀扶她,却被她推开了去,“本宫自己能走!” 是夜,瑶华殿内,宁棠儿辗转难眠,推开窗户,一轮冷月的天际让她惆怅凝望,从卫郡到京城,哪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属,面对阴险狡诈的娄训,她会不会就此命丧于皇宫,再也见不到她日夜想念的人了? “刺客,有刺客!抓刺客啊!”一阵嘶吼响彻寂静的皇宫,打破了宁棠儿的遐想,她吓了一跳,刺客?难道是来刺杀娄训的么? 但是,为何嘶吼声似乎就在瑶华殿附近呢? 还未容宁棠儿多想,一个宫人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不好了,娘娘,有刺客跑到瑶华殿来了,咱们赶紧躲一躲吧!” “慌什么,宫中侍卫呢?”宁棠儿不满道。 “他们,他们已将瑶华殿团团围住,请娘娘赶紧出去避一避,不抓到刺客,这瑶华殿如何能呆啊!”说着宫人就将一件大氅披在宁棠儿身上,拥着她向外走。 这时,从大殿的其他门内,也陆续跑出几个宫人,个个神情紧张,一起簇拥着宁棠儿离开瑶华殿。 殿外,宁棠儿问为首的一名侍卫统领,“哪儿来的刺客?看清楚摸样没?” 那统领摇头,“黑衣蒙面,属下们只瞧见他窜进了瑶华殿,想必是冲着娘娘而来,娘娘你还是赶紧避远些好,免得一会儿误伤到你。” 宁棠儿怔了怔,还未说话,远远的,又一名舍人跑来,“皇上有令,请娘娘移驾昭益宫,皇上已在昭益宫备好夜宵替娘娘压惊,尔等大内侍卫务必擒住刺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第九十三章 易容换身 更新时间:2010-11-30 宁棠儿无奈,尽管她极是不愿意和娄训相处,然而娄训已在昭益宫中等候,她岂能抗旨不尊?寒夜萧凉,宁棠儿身上还是单薄的睡袍,外面只裹了一件加绒的锦氅,不免瑟缩着将锦氅更裹紧一些,侍卫们口口声声说刺客是冲着她而来,可她才回京城不久,哪儿来的敌人? 若论刺客这一行当,其实熟悉且资深者还是娄训,只是夺宫成功后,娄训称帝,怕被人诟病他暗中操纵死客组织,又担心自己的安全,故而将部分死客编制进了新组成的大内侍卫中,另外一部分则分散潜藏在城市各个角落,负责帮他监听百姓的可疑言行,以及抓捕可疑人物,宁棠儿一边往着昭益宫去,一边心中很是怀疑,今夜的这一出,乃是娄训故意安排做的戏,但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她境况可就岌岌可危了。 昭益宫中灯火明亮,宁棠儿随侍女踏入大殿,顿觉温暖,首位上娄训端坐,等着宁棠儿施礼叩拜后,他方起身,“爱妃快平身吧,今夜让爱妃受惊了,来来来,快来朕的身边坐,咱们稍作守候,料刺客插翅也难飞,今夜肯定能擒个正着。” 宁棠儿再施一礼道,“多谢皇上,可臣妾不知,那刺客为何要奔着臣妾的瑶华殿来,还好是臣妾的瑶华殿,若是皇上的寝宫,那就太可怕了!” “是啊!”娄训边应着,边招呼下人道,“你们快去吧夜宵给娘娘端上来,让娘娘暖暖身子!” 几名宫人应着退出大殿。娄训这才回头对宁棠儿审视般地说,“爱妃啊,你觉得今夜的刺客会不会是卫王派来的呢?” 宁棠儿怔了怔,“卫王当初已知臣妾细作的身份,不过他主要认定臣妾是北戎的细作,故而虽手下容情,饶过臣妾一命,却再难容臣妾滞留在他身边了,如今臣妾回到皇上身边,这个消息若是被卫王得知,也不排除他会恼羞成怒,欲置臣妾于死地。” “唔,朕亦是这么猜测的!”娄训眼中闪过一抹阴冷之色,女人是祸水,这话可一点都没错,宁棠儿如今对他再无多大用处,若是因宁棠儿而至自己安危不宁,可就太不值了,但刺客的目标若真是宁棠儿,或许能利用宁棠儿做诱饵,将卫王潜在京城的眼线一网打尽呢。 不过娄训想了想,又道,“除了卫王,还会不会有别的可能,比如北戎……” 宁棠儿看定他,“皇上不是说已经和北戎达成交易了吗,既然双方是盟友,他们为什么要杀臣妾?” 担心的偏偏是这一点,据说卫王的军队在幽梁关大胜,北戎不会因此而胆怯,转头和卫王结盟了吧?娄训十分烦闷,卫郡一旦和北戎抱成一团,再想吃掉卫郡可就难了,而北戎人素来反覆无常,没有任何信用可言,他们因为协议的撕毁要除掉宁棠儿,也不是没有可能,唉,局势瞬息万变,几方僵持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感觉吃力不堪。 “算啦,光是在这里猜测也没用!”娄训懊丧的挥挥衣袖,“等抓到了刺客再说吧!” 但是娄训和宁棠儿等了一个多时辰,负责捉弄刺客的戍卫却回报,搜遍了瑶华殿,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到,娄训大怒,责令侍卫们继续搜查,便是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刺客来,如此折腾到天亮,仍是一无所获,宁棠儿已经疲累不堪,遂劝娄训道,“闹腾了一夜,要能搜到早搜到了,八成刺客早就逃脱出宫了吧?” 娄训悻悻然,令侍卫们收兵,同时命人送宁棠儿回瑶华殿休息,自己则在寝宫附近加派了重重岗哨,这才也放心的休息去。 宁棠儿回到瑶华殿,见殿中各处都被搜查的侍卫翻得凌乱不堪,几个宫人正在忙着收拾,不免哀叹了一声,赶紧转回自己的寝宫,更衣洗漱,因为天已大亮,便是要打盹,她也不好再衣衫不整,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像晚上似的狼狈不堪跑出去,可得让人看笑话了。 刚刚解下锦氅,宁棠儿还未来得及吩咐宫人去打热水,一直跟随她的宫人转脸却发现宁棠儿的床铺下,有一样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宫人将那一角扯出,原来是一方雪白的汗巾,上面还绣了并蒂紫玉兰,宫人新奇的叫起来,“咦,娘娘,这是哪里来的汗巾,煞是好看呢,是娘娘自己绣的么?” 宁棠儿一见,顿时变了脸色,厉声道,“谁让你擅动本宫的东西了?还不快给我放下,滚出去!” 宫人吃了一惊,不明白宁棠儿为何突然翻了脸,只得放下汗巾,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宁棠儿紧跟着捡起床铺上的汗巾,死死盯住房门,直至确信宫人已离开,方轻轻的松了口气,将汗巾重新仔细的折叠好,然后四面看了看,却又不知该藏在哪里。 “唉,你五年前曾说,待到春上,京城里的玉兰花盛放时,你便会来接我,带我一起在花海中赏游嬉戏,可如今京城里的玉兰开了一年又一年,你我却依然天地两隔,匆匆一面,甚至还来不及相叙旧情,就又只剩我独自守着这方汗巾默默的思念,单仅仅是思念畏儿倒是已经习惯了,可孤零零的深陷这可怕的皇宫,畏儿真不知,还有没有命熬到明天春上的玉兰花开呢!”宁棠儿鼻子一酸,险些掉了泪,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强行将欲出的眼泪忍了回去,并扑到镜子跟面,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容颜,一边看,一边还用手轻抚脸颊,自言自语道,“还好,这人皮面具倒是甚为精致,不但惟妙惟肖,还不会因人的喜怒哀乐而变形开裂,连娄训都能被蒙骗过去,真是不易。” 长长的叹口气,假宁棠儿将汗巾收进了衣柜的最底层,然后又独自发了会儿呆,这才想起把刚才的宫人喊进来,让她给自己打水洗涮。 畏儿假扮的宁棠儿在皇宫中惶恐不宁,真的宁棠儿却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一连数日她都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无论她如何哭喊叫骂,除了每天有人定时从一方小窗口送入水和食物,便再也无人理睬。 宁棠儿气结以极,畏儿带着她昼夜兼程的赶路,但是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然而畏儿却安慰她说,反正会保证将她带到中原,闹也无用,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好好配合,省得多闹出些事端来。 宁棠儿被制,无力施展拳脚,见畏儿的笑容中,有她从所未见的冷淡,益发怀疑畏儿不怀好意,只得闭了嘴,听天由命的任随畏儿行事,走了大约三四天,她们似乎来到了一处军营,宁棠儿从车窗内,远远的望见,军营的上空飘着“吴”字旗,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这个畏儿真是深藏不露,她待在卫王宫的时间应该比自己还长,却不仅自己,包括卫王都没察觉到畏儿其实是吴王的人。 军营座落在山谷中,故而看起来很近的距离却在山道上绕了半天,然后畏儿停下马车,取了一张黑帕,笑吟吟的对宁棠儿道,“夫人,要委屈你了,只怕有些东西不好让你看到,为了你的安全,你就忍一忍吧。” 宁棠儿冷哼,不作一词,畏儿遂将黑帕蒙上了她的眼睛,接着才继续行驶。 又走了一段,宁棠儿听得军营里兵甲训练所传来的呐喊声已经很近了,马车再次停下,宁棠儿能感觉到畏儿跳下了马车,径直走向兵营,也不知畏儿和守营的士兵说了些什么,很快过来一名兵甲,驱赶着马车进入了兵营,宁棠儿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把她拉下马车,可是那名兵甲把马车停在不知什么地方后,便消失了踪影,许久都再不见有人来。 最要命的是,宁棠儿隐隐约约听到马匹的踏蹄声和闻到一股臭烘烘的气味,她怀疑自己被扔在了马厩附近无人问津,这太可笑了,走了三四天,畏儿强行将她掳来吴王的兵营就是为了把她扔在马厩不管不问么,宁棠儿自忖和畏儿也没那么深仇大恨吧。 就这么静静的等着,忍耐着,宁棠儿饥渴难耐终于睡着了过去,也不知道迷糊了多久,终于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朝马车的方向走来,而且不止一人。 跟着车帘似乎被撩开,一道光亮划过宁棠儿的面前,对,是光亮,黑帕虽蒙住了她的双眼,不过因为在黑暗中的时间太长,所以她对光亮反而变得格外敏感,有人在朝车里探头探脑,宁棠儿估计此时一定已是晚上。 “就是她?”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在问。 “嗯,就是她!”回答者是畏儿。 “我要仔细端详她的容颜!”男子道。 “这好办!”畏儿的声音在宁棠儿听来格外的冷,她敏感到事情不妙,刚想叫嚷“你们要干嘛!”可是她一个字都没发出,只觉得身子一麻,便全然失去了知觉。 等宁棠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仍是在马车中,因为只有马车才会如此颠簸,身子仍是不能动,脸上的黑帕仍是未除,宁棠儿用鼻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山林中特有的草木的清新之气,让她断定,自己又重新被人带往不知何处。 接下来的一路,宁棠儿推断出赶车的人已不是畏儿,因为无论她问什么叫嚷什么,对方都一声不吭,当然,对方也没忘记给她喂水和食物,且都是由对方强行塞入她的口中,是个男子,虽然没有不耐烦她,可手指的骨节明显比女子硬,并且手指上还有一种奇怪的淡淡的香气,既非熏香造成也非洗浴造成,很可能是常年接触某种物质,所以才会留下若有若无的像药物一样的香味。 又走了两天,赶车的人似乎没有住客栈的习惯,每次都是在野外露宿,宁棠儿缩在车厢中觉得非常冷,而且随时担心自己会不会遭到对方的侵犯,故而基本整夜整夜的都处于惊恐状态,稍微有一点动静,便足令她竖起耳朵好半天。 担心的事儿到底没有发生,赶车人似乎当宁棠儿不存在一般不闻不顾,两日后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宁棠儿被从车中拖了出来,解开了身上的绑缚,并除下了眼罩,她适应了很久,才看清自己被扔在了一间狭小的黑屋子里,屋子里有桌有床,偏偏是没有灯。 ------------ 第九十四章 心局斗智 更新时间:2010-12-01 到底怎么回事,畏儿到哪里去了,自己为什么被扔在这里,有吃有住,却就是无人理睬,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与其这样关着,还不如干脆点直接处置了她不就结了吗,宁棠儿真是欲哭无泪,喊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 欢萦收到卫王宫的消息后亦是有些欲哭无泪,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害死了蒋之道,若父亲的在天之灵知道一切后,会原谅她吗? 欢萦令陆子嵩在面朝裕兹的方向摆坛设酒,简单的祭拜之后,便和陆子嵩一起查看了一下聂空派人送过来的数百匹裕兹宝马,数量虽然有限,但也足够组织起一支精锐的骑兵小队了,欢萦知道,聂空还专门留了一些马匹是作配种,其余的,则编进了卫王直属的军营中,所以她更得好好利用这些得来不易的裕兹良驹。 在溟沙营将士中,精心挑选出数百名骑术最精良的,每人领走了一匹裕兹马,欢萦叮嘱陆子嵩,要抓紧时间,让将士们尽快和自己的战马熟悉起来,聂空不仅派人送来了马,还派来了在裕兹学习过并掌握了驯马技术的将领来帮忙,这样他们就省心多了,欢萦虽然知道聂空对自己并不是十分放心,可仍是感念聂空处事缜密,设想周到,无论彼此成见如何,只要识大体,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就已经很是不易了。 安顿好一切,欢萦回到自己的营帐,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卓瑞桐的来信,不知为何,卓瑞桐一个字都没有提起元灿情况,是直到现在还未打听到元灿的消息呢,还是卓瑞桐有消息却故意对自己隐瞒了,再或者卓瑞桐根本不愿意去打探元灿的消息? 欢萦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元灿是生是死,哪怕有一星半点的信息也好,起码内心里不会老是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其实自己也不应怀疑卓瑞桐的,然而事关帝位,元灿无疑会是卓瑞桐夺天下的绊脚石,哪怕曾经的兄弟情谊再深,又有几人能做到舍天下而成全手足呢。 但是卓瑞桐不提,自己自然也是不好多问的,夹杂在两兄弟间的尴尬处境,会使一句不起眼或者无心的话都变得举足轻重,如果卓瑞桐因为自己表现出的关心,而迁怒于元灿,那原本扑朔迷离的关系则很可能因此而明朗化,且导致最终的决裂。 欢萦叹了口气,收整心神,提笔回信,除了感谢聂空及时送来的马匹外,还征询了一下卓瑞桐下一步行动意见,欢萦的意思是溟沙营现在经过一段调整期,精力和状态都还不错,只要将新的战马训练好,并调整出相应的战术战略,随时都可以投入新的战斗中,不过根据她的分析,北戎吃了一次大亏,一定不肯再冒然出击了,如此相持状态有好有坏,好的方面是己方可以保存实力,将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但这样同时也牵制了他们的兵力,使得卫王不得不一直处于分拳对二敌的状态,何况现在已经不是二敌,在中原一方吴王的势力,娄训的军力,以及一些曾经的朝廷部队,趁机反乱,各拥其主,使得形势变得从所未有的复杂,想要一一平定,单靠卫王现在的兵备资源,肯定是不足的,故而欢萦思虑再三,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战还是守,她请卫王和聂空详细商定后,一定尽速给她一个明确的指令。 不过给卫王的信刚刚送出后,前方探马便回报,他们在关外两邦交界地带侦巡时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现已抓回,等候影夫人看如何处置。 欢萦眉头一皱,可疑人物?会是北戎的细作么?“把他带上来吧,另外请陆将军也过来一趟”,欢萦吩咐哨骑道。 一个健壮的汉子被五花大绑的掷进帐中,羁押他的兵甲令其向欢萦下跪,他却是梗着脖子不肯,兵甲忍无可忍,从后面狠狠的踹了他一脚,终于令他跪下,欢萦见状,示意兵甲退后,自己从首座上下来,来到此人跟前,“你是何人?谁派你来侦勘我军戒防的?你都侦勘到什么,说实话本帅就饶你不死!” 那汉子横了欢萦一眼,冷哼道,“我没有侦勘什么戒防,我只是被北戎游骑掳走,被迫替他们放牧的汉人,好不容易才逃回来,你们凭什么抓我!” “噢?”欢萦柳眉一挑,北戎近几年来,不断侵扰边界,除了抢掠百姓财物,也的确是抓了不少边界百姓替他们当奴隶,甚至还有女人也被他们抢走饱受欺辱,可在北戎人凶悍的看押下,一个奴隶能轻易脱逃回来吗,就算此人确实有那么点本事,再加上运气,给他侥幸逃生,然而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逃回了呢,而且偏偏是在两军交手北戎暂时败走的节骨眼上,这不得不令人生疑。“你叫什么,被北戎掳走多久了?” “小人叫赵耕,已经在北戎待了四、五年了!”汉子回答道。 “四五年?那可是不短的时间呐,如何到现在才逃回来?”欢萦冷冷的继续问道。 “小人被掳过去后,和十几名汉人关在一起,一直都是干的粗重的体力活,白天晚上都有北戎人对我们进行严密的看守,故而小人一直未能寻到逃跑的机会,不过从今年春天开始,因为小人表现良好,他们便把小人的脚镣给除了,又让小人替他们的一个部落头领喂马以及干一些杂活,前些日子,两军交战,部落的人好像死伤不少,因此也就没人注意小人了,可是部落距离边界太远,小人又怕被他们发现了追上来再给抓回去,所以犹犹豫豫做了好几天的准备,方找到合适的机会一口气跑回来。” “那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逃回来了?”赵耕的话虽然暂时听不出什么破绽,然后欢萦总觉得太巧了,时间是巧合之一,北戎人是游牧族,军队的组成都是由大大小小散布在草原和沙漠边缘的各个部落,在听到王庭的号令后集结而出,所以他们前些日子应战的北戎兵,既可能是几个部落的组合,也可能是一个大部落的精锐,怎么偏巧就是赵耕所待的部落呢,巧合越多就意味着真实度越低,至少欢萦并不那么太相信巧合。 “其他人?军帅是指被北戎掳过去的其他汉人吗?那小人怎么知道,我们平时的起居住行全都是隔开的,只有最低等的奴隶才被圈在马棚里住着,像小人这样被抽去替首领干活的,尽管也被北戎人监视,可住的是首领大帐旁边的小帐,也因为此小人才能有逃跑的机会啊!” “唔!”欢萦点点头,抬眼看见陆子嵩已赶来,便示意他先别吱声,暂时听听再说,陆子嵩会意地站到了一边,双臂环抱在胸前,冷冷的打量着赵耕。 “那么本帅问你”,欢萦接着道,“你逃出来的部落离边界有多远,隶属于谁的麾下?” “小人……小人估算不出确切的距离,反正小人骑马跑了三天,又怕目标太大被边界附近的巡哨发现,故而弃马徒步走了一天一夜,整个行程,至少应该有上百里吧”,赵耕停了停又道,“部落的首领叫比罕,隶属于北戎王符离座下克答尔大将军的麾下,克答尔是北戎王最倚重和信赖的三大将军之一。” “看来你对北戎的情况还挺熟悉啊!”欢萦挥挥手对守在门边的兵甲道,“给赵耕松绑赐座,再给他倒一碗水来,本帅倒想好好跟他聊一聊!” 那兵甲征询地望了陆子嵩一眼,陆子嵩默默的颔首表示同意,不是他们不尊欢萦的命令,而是同仇敌忾的一战之后,欢萦已和他们同心同德紧密相连,成了将士们的主心骨和“自己人”,他们会不自觉地担心起自己主帅的安危以及一些日常小事,而眼前的赵耕来历不明,若松绑后突袭欢萦,岂不是后果不堪设想,是故兵甲执行命令时带着几分犹豫地征询陆子嵩的意见,陆子嵩颔首就说明他有能力应付突发状况,让兵甲不必犹豫,欢萦将此细节看在眼中,心里的滋味甚是复杂。 即便是出于好意,但这也说明她在众将士眼中还仍是弱质女流,还需要陆子嵩这样的人护卫左右,作为一军之帅,她虽然凭着智谋树立了威信,可要达到震慑三军令敌人闻名而胆寒,仅仅是智谋取巧,显然还远远不够。 不过欢萦并没有将自己的心思流露出来,反而轻巧地对陆子嵩道,“陆将军你也坐,难得有这么熟悉北戎情况的人,我们可要好生款待啊!” 陆子嵩从欢萦的眼神中看出,欢萦一定另有打算,遂配合地笑道,“赵耕是吧?你是哪里人氏?家中除了你被掳去北戎,还有没有别的亲朋?” 赵耕懊丧的叹口气,“唉,小人就是本地卫郡人氏,当年北戎兵烧杀抢掠了我们村子,村里的十几个年轻汉子都被掳去作了奴隶,小人家中本来还有个老母亲,她抱着小人的腿不肯让北戎兵带走小人,竟就被那北戎蛮子给一刀砍了,如今小人已是孑然孤身,再无任何亲友了。” 说话间,兵甲已经给赵耕松了绑,并端来一把椅子,示意赵耕坐,赵耕揉着酸疼的胳膊,四下打量着军帐,然后回脸望着欢萦道,“小人待在北戎一直都是做奴隶,其实也并不了解他们多少,不知主帅想问小人什么呢?” “不急,你先喝口水再说!”欢萦淡淡的盯着赵耕,此人身材壮硕肌肤黝黑,倒确实是像苦力的样子,不过眉眼神情,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奸猾,而且他说到老母亲被砍的时候,竟毫无悲伤之色,这让欢萦的疑窦更深。 没一会,兵甲给赵耕端来了一碗水,赵耕接过,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用袖口抹了一下嘴,将碗还给兵甲,欢萦便示意兵甲先退出帐外去。 欢萦和陆子嵩纷纷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后,欢萦开口道,“赵耕啊,你说你是四五年前被北戎兵掳走的,那你可知道现在的卫郡,是谁在掌管吗?” 赵耕瞪大眼睛,木木的摇头。 “是卫王在掌管!”欢萦接着道,“所以卫郡的户籍在卫王就国之初就重新登记造册了,一会儿你把你村落的名字地址告诉陆将军,让他去找地方官吏核查落实后,会送你回原来的村落,再替你分派房屋土地以及牲畜,重新安顿你,你觉得如何?” “真的么?”赵耕抱住自己的脑袋道,“小人,小人又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家了么,太好了,太好了,多谢主帅,多谢主帅!” “先别急着谢!”欢萦抬手阻止了赵耕的感激,“你应该知道,现在我方和北戎正处于交战状态,你这么冒冒失失的逃回来,不能不令人怀疑你是北戎的细作,所以对你的核查会繁琐一些,希望你能够理解,多多配合我们以证实你的身份,万不可意气用事,傲慢不逊,懂吗?” “是,小人刚才确实有些无礼,还望主帅见谅,小人这厢给您陪不是啦!”赵耕说着站起来就要给欢萦叩头,陆子嵩在一旁冷冷道,“行啦,我家主帅可不缺你这双下跪的膝,你若真是卫郡人,就应该想想怎么替你那冤死的老母亲报仇,而不是只求自己苟安。” “唉大人呐,小人只是一介普通百姓,原先除了耕田种地就什么也不会,就算真想报仇,可手无寸功,这仇如何得报?”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欢萦无声的笑了笑,道,“赵耕啊,你给我们讲讲北戎的详情,越详细越好,事无大小巨细,只要是关于北戎的,我们都想知道,你向我们提供情报,这也算能告慰你老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这……”赵耕低下头,想了想,“四五年的生涯,小人一时也不晓得从哪里开讲好,不如你们挑你们感兴趣的问,但凡小人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这就对了!”陆子嵩和欢萦一唱一和,“克答尔统领的部落有多少个,前些日子和我们交战的人马,都是克答尔所统领的属军么,你说比罕的部落伤亡惨重,那么你可知道克答尔的军力损失情况吧?三大将军,其余还有谁,他们各自又统领了多少部落,都分别负责哪个区域?” “哎呀军爷,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叫小人如何作答呢?”赵耕直抓脑袋上的一头乱发,“小人只知道其他两大将军分别是赤纳格和朝鲁巴,其中赤纳格主要负责守护王庭周围方圆百里的区域,而朝鲁巴和克答尔则分别驻军南北,他们的麾下大概各自有三五十大小不等的部落,其中赤纳格的军力最强,因为要守护王庭嘛,不过好像朝鲁巴的部落现在也迁移到南边来了,小人听比罕提到过,说是为了集中兵力对付南方汉人,至于军爷问的兵力损失情况,那小人可就不清楚了,小人身份卑微,是接触不到军情的。” “噢?全北戎的部落都是受三大将军统帅的吗?”陆子嵩和欢萦互相看了一眼,继续探问赵耕。 “也不是,左贤王叶苏赫的帐下还有不少部落,实力大概相当于北戎王符离所直接控制的部落的三分之一。”赵耕答道。 “那么你在北戎四五年,可知道符离王庭的确切位置?” 赵耕摇摇头,“北戎人的部落经常迁徙,哪里水草充足他们就迁往哪里,一年之中春秋两季各会迁徙一次,听说王庭也是如此,所以王庭究竟落帐在何处,大概也只有那些大将军和部落首领才清楚,因为发生重大事件时,王庭都会召集他们前往议会。” “重大事件?”陆子嵩狐疑地问,“怎样的事才算重大事件呢?是指作战么?” “那可不一定,军爷,比如王庭的权力更迭,各个部落的利益分配不均,或者内部争端都能算是重大事件,都要到王庭请求调解和裁断的!” “你的意思,就是比罕会知道王庭的座落之处对吗?”陆子嵩紧跟着追问。 “嗯,他应该知道,小人清楚的记得他两个月前还去王庭参加议会了呢!”赵耕很肯定的回答。 欢萦和陆子嵩再次对视了一眼,欢萦笑道,“很好,辛苦你了赵耕,本帅见你疲累不堪,今天就暂时问你到这儿吧,天色已不早,待会我会让人安排你在营中住下,吃顿饱饭,洗个澡,再换身衣服,好好的睡个觉,等明天我们问完了我们想知道的,就可以让陆将军派人送你去地方府衙,再由地方府衙安顿你今后的生活。” “多谢军帅,多谢陆军爷!”赵耕站起身,连连朝欢萦和陆子嵩鞠躬,“小人真没想到还能重获新生,实在太感激不尽了,小人不会说话,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海涵!” 欢萦没有搭理赵耕,直接呼进外面的兵甲,交待一番,让兵甲领着赵耕去寻住的地方去了。 赵耕点头哈腰的退出军帐,欢萦对陆子嵩道,“你认为怎样,他会真的是逃跑回来的百姓么?” 陆子嵩思忖了片刻,摇头道,“不像!他的谈吐看似粗鲁,实则进退有踞,最重要的是,我们想了解的他都知道,即便假称不知道,也会另留下引我们上钩的香饵,末将以为赵耕应是北戎方面派来的细作无疑,只是他们的陷阱究竟是什么,末将现在还无法猜测全局。” ------------ 第九十五章 游移难定 更新时间:2010-12-02 “不管他们想让我们上什么圈套,有一点是肯定的!”欢萦以嘲弄的口吻笑道,“那就是他们不甘心上一仗的失利!” “没错!”陆子嵩沉声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扳回败局,在我们身上找便宜,或者可以说想在我们身上打开缺口,以攻入卫郡。”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无法避免再一次开战了!”欢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来,我是希望能为卫王保存一部分实力以待机变,同时将我们的损失以及军饷开支减小到最低,可现在看来,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既然他们的狼虎之心不肯善罢甘休,我们也只有相宜行事了。” “是啊,末将也能理解夫人的苦心,可形势所逼,末将早料到北戎并非善类,他们虎视眈眈多年,焉肯轻易罢手?”陆子嵩道,“不过夫人刚才为何打断了赵耕的话,不让他今天就竹筒倒豆子将所有的全都吐露出来?” 欢萦摇头,“北戎狡诈,如果我们太轻易上钩,他们反而会起疑心,所以不如故意怠慢,我们不急,他们可比我们急吧?” “是啊!末将怎么就没想到呢!夫人果然谋高一尺啊!”陆子嵩一拍脑袋道,“那明日我们再接着诱他?” “不急,明日我们可以和他东拉西扯些别的话题,比如北戎人的风俗人情啊生活习性啊,等等之类,或者干脆就把他晾在一边,看他如何表现,然后随便找个借口将他留下几日,他必然毫无怨言,会巴不得留在军营中,当然,让你的人小心盯守不得让他离开视线半步,且不许他在军营中随便走动,明白了吗?” “好,末将知道!”陆子嵩站起身,拱手道,“那末将就先退下了,夫人你早些休息!” 两日后,赵耕果然有些耐不住性子,主动要求见主帅,兵士在征询欢萦同意后,将其带到军帐,“赵耕,怎么了,要急着回家么?”欢萦正在看一卷兵书,并不抬眼道。 “军帅,小人知道军帅和陆将军都很忙,但这两日小人已经将所知道的情况说的差不多了,不知军帅准备何时遣人送小人去地方府衙报到呢?” “唔,你要急的话,我现在就派人送你走吧?”欢萦抬起头,冲着赵耕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最近训练紧张,人手紧缺,所以才委屈你耽搁了两天时间,而这两天之中,我和陆将军都相信你不是北戎的细作,你放心,无论如何本帅也会安置好你的。” 赵耕眉目闪动了一下,“训练紧张,咱们是又要和北戎打仗了么?” “呃……”欢萦迟疑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北戎和我们势同水火,我朝虽有心以礼宾服四海,但北戎蛮夷却只知抢掠,而不知共荣共携,所以我们不得不随时做好抗敌的准备啊。” “唔,小人……”赵耕若有所思,还欲问什么,却被欢萦打断。 “行啦,你走吧,回去后好好过你的日子,耕田种地,再养些牲畜,只要勤勉就一定能重置家业,告慰先灵”,欢萦颔首对负责监护赵耕的兵甲道,“你去陆将军那里取陆将军写给地方官吏的证信,然后就送他去府衙吧。” 那名兵甲喏了一声,就要带走赵耕,赵耕很不情愿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又道,“军帅,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军帅可否允诺小人。” “噢?你还有什么事儿,说吧!”欢萦似乎对赵耕已没什么兴趣,重又低下头翻看手中的兵书。 “小人,小人在这军营里待了两日,感慨良多,想小人被北戎人掳去做奴隶四五年之久,老母亲又丧生于北戎人的刀下,小人空有一副健硕身躯,却只能平白受辱,亦无力为老母亲报仇,实在无地自容,小人想来想去,其实能留在军营中为各位军爷效力也不错,反正小人回到家乡也是孑然一身孤单一人,既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也没有什么是抛却不下的,还不如舍此百来斤硕躯,为消灭北戎蛮夷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尽些绵薄之力。” 欢萦诧异地看了赵耕一眼,“咦?奇怪,你怎么又改变想法了,刚刚不还在要求本帅派人将你送走么?” “不,不是,军帅误会了,小人本来只是来问军帅一声,若军帅暂时腾不开人手送小人,那小人就甘愿留在军中,哪怕是替各位军爷跑腿干些杂活也行,小人有的是力气也不怕吃苦,除了打仗,什么都能做的,还望军帅体谅小人的一片赤诚,就容小人留在军营中吧。” “这……”欢萦放下兵书,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可不好办啊,赵耕,不是本帅不想留你,而是现在本帅的军帐中并不缺人手,何况要加入军籍,还需要理办各项手续,不是说加入就能加入的,我看你还是回去好好度日算了,在这军中干杂活,也没什么前途,卫王有政令,只有建立战功的将士才能升官加爵获赏,以有荣归故里的一天,像你这样,奖赏拿得最低不说,服役到老也无法衣锦还乡啊。” 赵耕愣了愣,继续有些不甘道,“小人不求荣归故里,只求能一雪前耻而已,入军需要办理何等手续,小人一一去办就是,军帅如果因为觉得小人在军中有吃闲饭之嫌而不肯留小人,那小人可以凭借对北戎地貌的熟悉,为大军带路,攻打小人所在的部落。” 欢萦盯着赵耕,此人果然是在一步一步的为自己设下圈套啊,这样也好,他能主动提出,一方面印证了自己的北戎心急之说,另一方面也表明赵耕并未察觉他的身份已被看穿。欢萦此刻心中已打定注意,既然北戎想钓她这条大鱼,她也不必再对对方客气,局中局计中计,就看谁能最终得胜了。 “唔!”欢萦低眉思忖了片刻才道,“这似乎倒是个不错的建议,不过赵耕你刚刚从北戎逃回来,还愿意为我们带路再次深入北戎地界吗?” “北戎草原本身没什么,只因被凶悍的北戎人所占,才成了为可怕之地,若能为军帅出上力,小人就是再进个十次百次也没问题啊。” “你可想清楚了?” “是,小人已想清楚了。” 欢萦微微点头,对赵耕身边的兵甲道,“那你先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接着对赵耕招手,“来,你且坐下,本帅问你,你所在的部落距离其他部落有多远,如果我们奔驰上百里,只能袭击一个部落,岂不是有些浪费人力物力?” 赵耕的眼珠转了转,“小人明白主帅的意思了,主帅是想打一个大仗,袭击掉克答尔的所有部落是吗?” “到不一定是克答尔的部落,你前日不是说朝鲁巴的部落也回防到南线了么?”欢萦缓缓道,“本帅是想估算一下,如果我们主动出击,能扫灭北戎的多少力量。” “这好办!”赵耕想了想,答道,“比罕的部落是克答尔麾下最大的部落,如果我们袭击掉比罕的部落,再故意放走个别北戎人,让他们去向克答尔报信,克答尔一定会调集全部落的人来驰援的,那我们就可以以逸待劳,逐一歼灭了。” “不!”欢萦摇头道,“我们的兵力有限,打掉一个两个部落小菜一碟,可如果克答尔和朝鲁巴联手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孤军深入,岂有不败之理?” “那军帅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找寻他们各部落的踪迹,然后一一除灭么?” “唉,本帅也说不好该怎么办,所以想详细征询你各个部落的分据情况。” “小人…..”赵耕犹豫道,“北戎地域广阔,小人又从未离开过比罕的部落,所以对其他部落的方位只能估摸出个大概,至于准确与否小人就……” “好,那你回去后先画个大概的草图我们再做深入研究吧!”欢萦停了下又道,“其实你说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行,关键得看对敌的多少了,若数倍于我们,自然是没有胜算,可若力量与我们旗鼓相当,倒还有一搏的可能。” “呃,反正小人知道,克答尔的部落经过上次一战后,元气大伤,如果仅仅是克答尔的麾下前来驰援,小人觉得军帅完全可以吞灭克答尔部,至于军帅所担心的朝鲁巴,其实倒不必紧张,因为小人听比罕曾说过,符离的三大将帅各持符离的兵符,各据一方,平时间是相互不来往的,只有接到符离下达的王命,他们才能移动位置,如果没有王命,擅自合兵的话,论罪当诛,所以就算克答尔派人求援,估计朝鲁巴也得请示王庭才敢有所动作,而王庭在北戎草原的中腹补,来回一趟起码也要两三天的时间呢。” “是么?”欢萦挑了挑柳眉道,“这一点倒跟中原有些相似呢,驻防的各地的官兵也只有接到兵符后才能行动,否则哪怕别人的战火烧到自家门前了,也紧闭城门,坚决不出战。” “呵,小人不懂军事,大概就是这样吧!”赵耕讪笑道,“而且据小人所知,朝鲁巴的部落距离克答尔部亦有一天半的路程,只要我们行动迅速果决,朝鲁巴就算想打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等朝鲁巴部接到命令回头来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岂不早就退回关内了?” “不错,听你这样一说,本帅颇为心动,毕竟能消灭掉克答尔的力量,让符离损兵折翼,对将来的战局会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啊。” 赵耕得意的笑了,“多谢军帅,能为军帅效力,是小人毕生的荣幸呢!” “夫人不觉得这样太冒险了么?”陆子嵩听完欢萦的计划,神情格外冷峻,“末将有些不懂,夫人每次作战时,似乎都喜欢兵行险招,而不战时,又似乎太过谨慎,以至束手束脚举步不前。” 欢萦沉默了半晌,“你真的觉得这样太过冒险?卫郡的兵力本来对付北戎都还勉强,如今分兵之后,我们再比北戎就是实力悬殊了,不是本帅爱兵行险招,实是情势不容乐观,若战的话,本帅自然不得不想办法逐一削减符离的力量,何况这次本帅的目标并不是克答尔,而是符离。” “末将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不想和符离的左右边军纠缠过久,希望能找到王庭的位置一举破之,然而王庭周围亦有赤纳格的部落,赤纳格的力量还是三军中最强的,想要破王庭,谈何容易,如果符离的王庭好破,那之前叶苏赫为何不肯给我们提供扫灭王庭的办法?他是在坐山观虎斗啊,如果符离胜,他可以继续做他的左贤王,如果我们胜,他正好落井下石,趁机攻占王庭,这就是他的如意算盘,不是么。” “的确,叶苏赫是个投机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了兔子也还得衡量胜算机率,所以我们不能指望叶苏赫,不但不能指望,还得防着他在我们背后来上一刀,因此我们就更必须先声夺人,趁早断了叶苏赫的后路,让他乖乖的和我们合作”,欢萦道,“如果陆将军对我的计划不放心,我们可以再详细参研,只是我怕如果我们老是不咬钩的话,克答尔会失去耐心而放弃这个圈套,那我们同样也将失去一次上佳的机会。” “比罕的部落明显就是个大陷阱,只等我们一脚踩踏进去!”陆子嵩摇头道,“末将觉得夫人想抓住比罕或者别的部落首领的打算一定会落空,不但会落空,还会让我们损失很多自己人。” “但本帅觉得赵耕有一点没说假话,那就是北戎三军统帅都是直接受命于符离,自己没有擅自行动的权利,如果这次仅是克答尔设下的陷阱,朝鲁巴应该不会有所行动,除非这个圈套是符离亲自设下的,但符离怎么会以为,轻易派一个细作来引诱我们,我们就能上钩呢,所以本帅断定,这很可能只是克答尔个人想雪耻。” “唉,夫人呐,如果符离跟您一样,喜欢兵行险招呢,看似不可能成的圈套一旦设下,谁知道圈套中还有没有别的圈套呢,而且我们一旦抽兵深入北戎部落,边关怎么办,夫人怎么就能确定边关不会受到朝鲁巴的袭击?” “是啊”,欢萦闷闷的叹口气,“你说的这个可能性还很大,克答尔的兵力在上次一仗后大损,如果我们全力出击,哪怕他设下埋伏,也未必能吞掉我们,可朝鲁巴却是毫发未伤,符离将朝鲁巴防线南移本来也是为了对付我们,两手袭击一箭双雕的把戏对符离来说是最稳妥的,哪怕牺牲掉克答尔,至少他还可以攻破我们的边关城防。” “嗯,末将的顾虑也在此,故而末将的意见和夫人是有些不同的,我们不妨仍旧将主力布置在边关防线,而只用小股骑兵袭扰克答尔的部落,当然末将不是指比罕部落,因为末将觉得克答尔如果在比罕部落附近设伏,其他部落必定会人力空虚,只要袭扰到一两处,克答尔就会明白他的圈套被识破了,老羞成怒的克答尔会做什么呢?” “追咬我们的骑兵!”欢萦道。 “对,换了我也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非要消灭找上门来的敌人不可”,陆子嵩道,“当然,这是假定赵耕所绘的草图没有大错的前提下。” “赵耕想要取得我们的信任,应该不会在草图上做太多的手脚,此去比罕部落有上百里,途中只要我们仔细留意一下地形,就会知道他草图的真假,而且朝鲁巴的部落与克答尔的部落所分据的地盘相隔一天半的路程,大的位置方向是肯定是不会错”,欢萦不无担忧道,“可如此一来,派小股骑兵,只能起到打乱敌人算盘的作用,我们还是无法侦知王庭所在,而边关又要避免不了一场血战了。” “夫人放心,将士们怕的不是流血牺牲,怕的是流血牺牲的不知所谓,只要咱们能最终平定北戎,保我边界安宁百姓自足,那所有的流血牺牲不也是值得的么?” “话虽如此,然而天下未定,卫王也需要保存实力,陆将军,你我再考虑考虑,如何能利用敌人的诱饵看,如何将我们的胜算设计到最大损失减到最低,只有在每一次战事中稳固我们的胜果步步为营,我们将士的士气才不会受到打击,我们也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啊。” 陆子嵩沉声道,“难啊,实在是太难了!” “不难卫王也就不需要我们了!”欢萦站起身,拍了拍陆子嵩的肩膀,“我同意你一箭双雕的想法,但找不到王庭,我始终心有不甘呐,和符离边军的缠斗,即便胜利,可仍只会导致符离卷土重来。” “好,我们再想想,等明天见了赵耕的草图,再做决断也不迟!”陆子嵩颔首道,“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向卫王禀报呢?” “暂时还不要,我已向卫王书信一封,询问他对两军战事的意向,如果卫王赞同我们采取主动,那再好不过,如果卫王仅仅只是希望我们坚守,那我们还得另行呈请出战的理由。” ------------ 第九十五章 怪事连连 更新时间:2010-12-03 一行快马轻骑奔驰在卫郡通往京城的大道上,为首的人正是周延庭,他一面催鞭一面朝身后的众将吼道,“注意留心周围,卫王吩咐,务必找到一辆马车和一老一少两名男子,留心车辙印和有无打斗的痕迹。” “是!”身后的将士齐声答道,不过却为稍减他们的奔策的速度。 周延庭有些心急,他们早已出了卫郡地界,离京城也就有不到两日的路程了,却为何还没有发现卓元灿与齐慷的影子,难道他们一路上又出了什么意外? 又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周延庭忽听身后有将士叫了一声,“快看,那是什么?”此时周延庭已经跑出去了十丈远,他赶紧勒住马头,马儿抬蹄昂首嘶鸣一声,被周延庭强行扭转了方向,周延庭驱马小跑着倒回来,顺着将士所指望过去,如今深秋,官道的两边都是荒凉的丘陵,因为风蚀水侵而显露出道道纵横沟壑。而在离官道大约百米的一处土沟边,似乎有一条黑影在蠕动着,只因身上的衣着和泥土的颜色相近,故而如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过去。 “分散两边,快过去看看!”周延庭沉声命令道。 众将士成扇形散开,朝黑影包围过去,行至近前,果然是一名满身血污的男子趴在土沟边,看样子伤得不轻,周延庭跳下马,径直朝男子走去,因为对方是面朝下趴着的,周延庭想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周将军小心!”一名将士叮嘱了一声,其余众人各自进入戒备状态。 周延庭走到男子跟前,先用靴尖轻轻碰了碰男子的腰眼,男子似乎抽搐了一下,周延庭猛然伸手将他翻过身来,同时自己也退出一步,以防生变,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男子的面目亦是血污模糊,奄奄一息,周延庭凝神看了半天,却辨不出此人是谁。 他再次靠近男子,蹲下身子,用手在男子鼻下试了试,“你们谁过来帮个忙。”周延庭道。 有两名将士下了马,来到男子身边,帮周延庭扶起了男子,另外有人递上来水囊,周延庭打开水囊的塞子,掰开男子的嘴,给他灌了口清水,男子呛咳着,吐出一口血沫,微微睁开了双眼。 “你是谁?是谁伤的你?”周延庭仔细地盯着对方的反应。 “老将乃是蓝玉!”男子轻咳着,喘息着,从周延庭的装束上似乎也辨认出对方出自卫郡军旅。 “蓝玉?”周延庭的眉目挑动了一下,他尚年轻,对于先朝老将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要害你?” “你是卫王的人吧?”蓝玉吐着血沫呵呵冷笑,“你们也在找失势的皇上么?” 周延庭心中更惊,“还有谁也在找皇上么?皇上人呢?” “呵呵”,蓝玉依旧冷笑不止,显然他对周延庭也并不信任,或者可以说怀中看好戏的心理,“皇上他走了,远走高飞了,哈哈,你们别想伤害到皇上!” 周延庭心知蓝玉误会,难堪的解释道,“非也,卫王是派我们来迎皇上去卫郡的,蓝老将军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到哪里去了?” “卫王……”蓝玉喘息道,“他会有那么好心?不错,皇上原是想去卫郡的,但是你们派来的杀手已经让他不再相信卫王,你走吧,老将是不会告诉你们皇上去向的,你就是再说也无用!” “杀手?哪里来的杀手?”周延庭更加诧异,他们奉卫王和聂空之命从卫郡出发,奔策至此一路都没有停歇过,又怎么会另外杀出一支卫王的杀手呢。 “蓝老将军,你是不是误会了,卫王除了我们并没有另派人手啊,你,你快点告诉我们皇上的去向吧,如今局势如此混乱,皇上他单人匹马独木难支啊,就算还跟了个齐慷,那老先生论韬晦论才识没话说,可遇到强敌亦是手无缚鸡任人宰割啊!”周延庭发现蓝玉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内心愈发焦灼起来。 蓝玉摇头,“不用再说了,皇上他很安全,你们别想……别想……”蓝玉说着,忽然瞪圆了双眼,一只手臂慢慢的抬起,举向天空,“天下大乱,支离破碎,苍天呐,你,你开开眼吧!” 蓝玉突然爆发的嘶声力竭的哭喉让周延庭他们全都愣怔住了,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蓝玉已经头一歪,手臂一跌,再也没了声气。 “周将军,这……”扶着蓝玉的将士不知所措的叫道。 周延庭再次伸手一探,蓝玉哪里还有半分鼻息,遂只得无奈道,“放下他吧,在附近找个地方将他好好掩埋,可怜他为朝廷效命一生,出生入死了也不知多少回,却丧命于这荒郊野外,若不是让我们撞见,就要曝尸荒野了。” 众人纷纷点头,又有两名士兵下得马来,帮忙抬蓝玉的尸身,另有人牵了马匹去附近寻找合适的安葬地。折腾了半天,才将蓝玉掩埋了,堆起一座简陋的小坟丘,另外简单的竖了块墓碑,用剑刻上了“蓝玉之墓”几个大字。 对着墓碑,周延庭长叹一声,“老将军啊,你先将就将就,在此睡上一阵子,待我回去禀明卫王后,再另选风水宝地将你入棺落土!” “周将军,蓝玉死也不肯说出皇上的去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一名将士愁闷地问道。 周延庭没有答话,生冷的风吹过荒野,也难怪蓝玉不信任他们,人心难测,尤其乱世,谁又能那么笃定一个人的真假善恶呢。 “留十个人,换做平民装束,分别从这里往除京城和卫郡以外的其他方向找寻查访,其余的人跟我返回复命。” “为何不继续往京城方向找了?”一名将士问,“万一是娄训的人将皇上劫走了呢?” “娄训的人用不着劫,就地杀了更省事,何况他们也不用假卫王之名,蓝玉说皇上是安全的,那么皇上就肯定没落入乱臣贼子之手,或许是暂时找了某个地方藏匿起来了,你们经过村庄和小镇时,要多留心查访,另外皇上现在可能已如惊弓之鸟,对谁都不信任,所以你们在找到皇上前,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周延庭又看了一眼蓝玉墓,若有所思。 “这可就难办了,如果是查访,难免不问人,一问不就引人怀疑了?”那名兵甲皱了皱眉头。 “随便编个理由吧,就说是走散的兄弟,皇上他也得隐藏形迹,哪敢曝露身份啊?” 卓瑞桐闷坐在书房,无论如何都猜想不出元灿和齐慷先生究竟碰上了什么事儿,周延庭说的对,娄训如果要追杀元灿,完全不用假自己之名,既然已经称帝,寻找先朝失踪的皇上乃是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之事,所以假自己之名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故意想离隙自己和元灿之间的情谊,让元灿对自己产生怀疑,对来卫郡的计划也产生犹豫,甚至可能,令蓝玉重伤死亡的人,亦想杀元灿以绝后患,并将杀主弑弟的罪名栽赃到自己头上,用心之险恶,手段之狠辣,都可堪比娄训啊。 “失去踪迹的地域这么大,十个人寻访焉能够?”卓瑞桐淡淡的瞧了周延庭一眼,淡淡道: “再多加派些人手四面查访吧!” “可是,末将怕陌生的脸孔出现的太多,也会惊了圣驾啊!”周延庭见卓瑞桐许久都没有开口,正有些局促,现在忽听卓瑞桐说要增派人手,忙不迭的商议道,“误会已经落下,只怕一时半会儿皇上是不肯轻易再相信我们了,所以末将觉得与其大肆搜罗,还不如明查暗访,起码,别再让皇上加深误会而躲我们更远呐。” “但是如果我们找不到皇弟,他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卓瑞桐亦知周延庭的意见有道理,然而出于对元灿的担忧,他又生恐他们这样慢慢的查慢慢的寻,等到他们找到元灿时,什么都太迟了。 想吃沉默,两人都有自己的顾虑和坚持,最终卓瑞桐将眼神移向了别处,“好吧,就依你,不过十人还是太少,至少要再加派十人!”周延庭拱手施礼,示意他也赞同。 “另外”,周延庭顿了顿又说,“京城方面巡查太严,我们的人尽管潜进去了,却一直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是什么?”卓瑞桐问。 “那个宁棠儿住在皇宫中的瑶华殿,主上对瑶华殿附近的环境应该还有印象吧,我们的人刚刚接近瑶华殿便被侍卫们发现了,他迫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躲藏在瑶华殿后殿的房梁上,而就在他寻找藏身之处时,侍卫们已将瑶华殿团团围住,宫女们吓得都从各自的寝间跑出来,听动静,宁棠儿亦跑出殿外,且被接走了,紧跟着侍卫们进入了前殿搜查,我们的人本来以为当夜是逃不过去了,因而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侍卫们搜查前殿后,却只是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声威吓的话,然后来了几个人在后殿匆匆走了一圈,便出去了,又过了很久,我们的人偷偷跃上梁檐观察动静,发现外围的侍卫们已经撤掉不少,所以他还算比较从容的从巡查的缺口逃出了皇宫,根据他的描述,末将和他都觉得,这次行刺倒好像是宫中侍卫们故意放走他似的。” “噢?还有这么奇怪的?”卓瑞桐深思道,“难道是侍卫当中有我们的人?又或者是厌恶娄训其人者,故意放走了咱们的刺客?” 周延庭摇头,“末将手下的人潜藏在京城何处,平日都做些什么,末将全都一清二楚,咱们在皇宫中已经没有眼线了,至于因为厌恶娄训而故意作对,末将觉得这点也说不通,经历了夺宫之变后,皇城原本的戍卫营基本已被娄训消灭殆尽,新组建的戍卫营,自然都是娄训的亲信和人马,他们又怎么可能违逆呢?” “照你的意思,是娄训故意放走我们的刺客?但这怎么可能?”卓瑞桐蹙眉盯着周延庭,愣了片刻,忽而又想到,“除非,除非宁棠儿本身就是个圈套?” 周延庭未答,卫王的思维果然敏捷,这么快就被他瞧出了蹊跷。 卓瑞桐站起身来,在屋子内踱来踱去,走了几个来回后,“娄训之所以没有立即围逼擒拿我们的人,是因为他预料到刺客必不甘束手就擒,搞不好他就只能落具尸身,而就算能抓到活口,也未必能获悉到有用的情报,娄训认定刺客在京城中还有更多同党,他希望继续以宁棠儿作诱饵,引得更多的鱼儿上钩,尤其当他敏锐的嗅到这些鱼儿是来自何处时……” “主上的意思是娄训已然猜测出刺客的身份?” “宁棠儿接触的人并不多,先是厉津家的舞姬,随后便被厉津送给本王,加上她北戎细作的身份,统共也才三方势力,厉津和宁棠儿早就没有什么往来,而且厉家如今破败,厉仁流落在叫花子当中,自顾不暇,哪还有精神顾及他老爹的一个舞姬?北戎就更不可能,因为娄训本来就想和北戎勾结解除卫郡对他的威胁,北戎方面亦是一拍即合,又怎么会派人去刺杀自己的细作乃至娄训的新妃呢,三方排除两者,不就只剩本王了?”卓瑞桐苦笑,“本王的一时冲动,实在冒失了!” 周延庭大吃一惊,“那我们安置在京城的人,会不会就此有危险了?” “肯定是了!”卓瑞桐叹息道,“刺杀未成,打草惊蛇!” 周延庭倒吸一口凉气,“属下来之前还给他们下令,让他们蛰伏待机,另觅良机再作行动,这,这可怎么办?” “那你还不赶紧补书一封,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各自寻好藏身之所?”卓瑞桐沉声道,“都是本王之过,快去,快去送信!” 周延庭应诺着,慌慌张张退了出去,卓瑞桐一挥衣袖,将桌案上的茶盏打落在地,愤然道,“好狡猾的娄训,你这恶贼不除,天下何安!” “王爷又在发什么脾气啊?”一个声音在门外想起,原来是聂空回来了。 本来聂空归来之后,卓瑞桐是想让聂空重新负责周延庭他们的行动的,但一来考虑周延庭现在基本能独挡一面,正是可堪擢拔的年轻一代上将,还不如借此机会让他多得到些锻炼,二则卓瑞桐将吴王的细作潜入卫郡,对两名卫将威逼利诱的事儿告诉聂空后,聂空立即断定出吴王必还有其他手段来对付卫王,现在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他们得马上出兵乾山关,昭示世人他们讨剿逆贼娄训的决心,让吴王无法公然与卫军为敌,而私下里的小动作,也必须防患于未然,故而聂空要做的事儿还很多,他回来之前,就是去摸查各军营将领的情况去了。 卓瑞桐听到聂空相问,愤然之情顿时消减不少,“聂空?你可回来了,快,快进来坐!”卓瑞桐忙不迭的喊道,“枚争,枚争,快去给聂总管泡壶热茶来!” 枚争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应了一句,又匆匆跑走去沏茶去了。 聂空笑笑,“主上,又出什么事儿了吗?” 卓瑞桐拉了聂空坐下,将没能找到元灿,只发现了身受重伤的蓝玉,以及蓝玉不治身亡,还有京城中刺杀宁棠儿未果之事,一一向聂空详述了一番。 听完卓瑞桐的话,聂空半哭半笑道,“怎么,属下和影夫人不在主上身边,主上竟就做了这么一个糊涂决定?” 卓瑞桐尴尬且懊丧道,“本王一时……” “好啦好啦”,聂空收正神色,打断卓瑞桐的解释道,“事情已出,主上就不必再自责了,好在及时察觉,尚未出什么大乱子,我们以后的行动要更加小心谨慎些就是了。” 顿了顿,聂空又道,“属下这趟去连机营,秘密抽调营中各将帅的背景资料查看了一遍,除了谭弘和张毅,暂时倒没发现别的什么异常,不过属下在回来的路上稍作歇息时,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儿。” “又是奇怪的事儿?”卓瑞桐哀叹,“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嗯!”聂空正色道,“主上曾提,当夜宁棠儿可能是带着畏儿一起离开卫王宫的,此事没有人亲见,所以只能当作猜测,但属下今日在路边碰到一个卖柿饼准备归家的老汉儿,闲聊时那老汉提及他的家就在附近不远,距离官道亦很近,有一天半夜里他起来小解,发现路边停了辆马车,深更半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很少停马车,所以老汉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故而回屋后没有马上睡下,而是隔窗窥探了半天,因为当时夜色晴朗,老汉的眼神又一直很好,年轻时,亦能做到在黑暗中用石头打灭十丈之外的烛头,所以官道上的一切,他看了个清清楚楚,大概是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从卫郡城的方向走来一位年轻后生,后生经过马车时,一直没动静的马车中却突然跳下来个小姑娘,不知怎么搞的,那后生就被拖进了马车中,接着小姑娘就驾着马车走远了。” “什么意思?本王怎么听的云里雾里啊?”卓瑞桐懵懂地望着聂空。 “老汉目睹这件怪事发生的那个夜晚,正是主上说的,宁棠儿离开卫王宫的那一夜。”聂空意味深长道。 ------------ 第九十六章 梦碎野棚 更新时间:2010-12-04 “你的意思,那个年轻的后生就是宁棠儿,她离开卫王宫还另有古怪?”卓瑞桐眯缝了双眼,目光变得冷峻异常。 “宁棠儿只身上路,若是准备远行,自然会选择女扮男装改换行头,以利行走方便,影夫人不是也时常喜欢易成男儿吗,至于那个小姑娘,属下猜不出会是谁,可卫王宫失踪的人,除了宁棠儿就只有畏儿”,聂空缓缓道,“畏儿这个丫头是随主上一起从京城来卫郡的,主上应该比属下更了解她吧?” “不,不对!”卓瑞桐摇头,“畏儿在来卫郡之前并不是我宫中的人,当时包括畏儿,先帝总共点派了十名宫人服侍母妃,来卫郡之后,畏儿也一直在母妃身边,直到宁棠儿来了,本王才从母妃身边,拨了畏儿和脆儿等去服侍,难道,难道畏儿真有问题?” “属下也说不好!”聂空想了想道,“这其中的疑点颇多,宁棠儿觉得卫王宫呆不下去,选择偷偷摸摸的离开,实属常理之中,她就算和畏儿等婢女的关系再好,怕也不敢明目张胆带走卫王宫的人,除非是畏儿自己想要跟她走,然而宁棠儿若不说,畏儿又是如何知晓她什么时候启行?便是知道,按理,畏儿也应该是尾随宁棠儿前后脚离去,为何会在卫郡城外雇好了马车等宁棠儿?而且这两人上路,为何到了皇宫的,却只有一个宁棠儿,畏儿到哪里去了?” “是,本王起先也疑惑过,以为畏儿是跟着宁棠儿私自跑了,又或者半路宁棠儿不需要畏儿了,让她回乡了?但经你这么一说,倒好像畏儿是主动要跟住宁棠儿似的,她又怎么会中途变卦呢,何况宁棠儿的武功不低,她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拖进马车?” 聂空点点头,“所以说宫里的那个宁棠儿更不能擅动了,属下担心还有其他的人在跟我们耍把戏呐!” “本王已经知道了!”卓瑞桐应同道,“本王已经吩咐周延庭赶紧传书,让京城的眼线全都进入蛰伏状态。” 聂空笑了笑,“那我们现在就来商量一下出兵线路吧,至于主上的那位皇弟能否脱困,可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夜深霜重,距离蓝玉孤坟大约十多里的地方,一道山壁上的狭小洞穴内,卓元灿在洞口探头探脑,冷冽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冷,面色青白,他的嘴唇也因为干燥缺水而皴裂,这洞同样是由于常年风蚀形成,故而洞内寸草不生,四壁光秃秃的。 此刻饥饿寒冷以及干渴都侵扰着卓元灿,他望着洞外黑乎乎的远方,和天空中几点零落的星辰,怎么也想不透自己的王兄为何会突袭他和齐慷的马车,难道仅仅数年未见,他的三哥就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睡梦中的齐慷抱紧双臂,在冲灌进洞内的冷风中猛然打了两个喷嚏,惊醒过来,卓元灿见状忙道,“先生,很冷是吧,忍一忍,到明早我们去寻个村落,讨点吃的,就能好过些。” 齐慷擤了擤鼻子,暗想到底是老迈了,一把老骨头也经不住几番折腾了。他望定卓元灿道,“皇上,你怎么不睡一会儿呢,洞口的风太冷,你一直坐在那儿是顶不住的,还是也进来养养神吧,虽然里面也灌风,但比洞口总是要好点。” “朕睡不着”,卓元灿回头继续望着洞外的黑夜道,“咱们腹背受敌,蓝老将军替我们阻挡贼人,也不知情况如何,朕怕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唉!”齐慷叹道,“敌众我寡,蓝老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啊,皇上,老夫劝你还是多想想如何保重自己,以后我们该做何打算为好啊。” 卓元灿许久都没有说话,齐慷以为卓元灿是拿不定主意,遂接着劝道,“要不,我们先寻个偏僻些的地方安顿下来,等避过这混乱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上你先保住了性命,才好以图后谋啊!” “朕还有后谋可图么?”卓元灿苦笑,此时的他身体冷,或许一颗心比身体还要冷上百倍。 “齐先生,朕想过了!”不待齐慷又说什么,卓元灿接着道,“等明儿我们找到村落,问明我们的位置方向后,您就离开朕,回乡养老吧,别跟着朕一块受罪了,他们要找的,只是朕一人而已,老先生完全不必跟着朕受这份罪!” 齐慷怔了怔,“皇上你在说什么话,老夫齐慷是那种弃主而求自己苟全的人么,老夫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再回去过,皇上你放心,就算赔上老夫这一把老骨头,那也是老夫心甘情愿的。” “别再叫我皇上了!”卓元灿叹道,“朕已经不是什么皇上了,其实这样也好,以前在宫中,朕总是觉得自己过得太累太委屈,而忽然间,朕什么都没有了,这不正好百无牵挂落得一身轻么,朕又何必再去计较什么皇位帝业,千里江山万古社稷?一切,都再跟朕无关了!” 齐慷望着卓元灿的背影,任他如何的博才多学,能言善道,面对如丧家犬一般凄惶逃命失去了所有的皇上,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宽慰对方才好,元灿已是不错了,他所经受的打击和变故,换了任何一人,也未必经受的起,能撑到现在,元灿的韧性和冷静,都足以让他这个太傅为其骄傲了。 齐慷将身子撑起来一些,浑身都觉得像散了架一般,多年的老寒腿也有发作的迹象,关节僵硬,和骨子里的酸痛都让他难受到了极点,睡是睡不着了,长夜漫漫,齐慷将自己从前的门生故吏都想了个遍,琢磨着看谁还可信,不行让皇上暂且去投靠也行。 但卓元灿却和他想的不同,如果一个人除了自己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牵念了,那怎样活都是活,或者可以说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卓元灿无法放下的执念却是三哥为什么和娄训一样,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 如果是为了皇位,他现在已经不是皇上了呀,为了皇位,三哥完全可以像元乐那样,一早就起兵对抗朝廷,那样他也还能理解,可三哥没有,三哥甚至还派人送信给朝廷,表明卫郡并没有反心,没有反心的卫郡为什么会在娄训逼宫后,突然就翻了脸呢。 除非三哥和娄训早就……想到这里,卓元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太可怕了,难道世事真像母后曾说的,天下人一个都不可信,为了权位钱势,任何人都可能是朋友,也任何人都可能是敌手。 现在想想,忽然觉得自己的母后尽管冷酷无情不择手段,但她似乎是有先见之明的,面对世事的残酷,母后远比他看的透彻,在一切温情脉脉的假象下,无不充斥着人心吞天噬日的欲望。 卓元灿和齐慷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驾着马车继续赶路,蓝玉则尾随在他们附近为他们护驾,但是没跑多远,他们又再次遭受到了袭击。 这一回,为首一人狞笑着,对着马车道,卫王请他下车一叙,卓元灿信以为真,不顾齐慷和蓝玉的反对,下了马车,但是他却并没有看到他的三哥。明白上当的他问对方,到底意欲何为,那人笑说,“想见三哥是吧,三哥让我带话,四弟请先下阴曹地府慢慢等他吧,等他当上了皇上,坐上了大龙宝座,一定会为四弟建庙修祠,终日供奉的!” 卓元灿原是不信,可对方口口声声三哥四弟,只有他们兄弟间才会熟知彼此这样的称呼,卓元灿的心当时就凉了,才刚刚经过一场大战,他已经无力气再对抗这些人了,死则死已,只是他已经是个无用的人,三哥为什么还容不得他一口残喘之气?单凭他一个徒有虚名的曾经的皇上的身份,就是阻挡三哥登位的袢脚石么。 眼见着对方十来人慢慢的围上来,他们三人贴着马车紧张地注视着对方的动作,蓝玉悄悄道,“皇上,你和齐老先生赶紧骑上老将的快马冲出去吧,由老将来对付他们好了。” “你一个人?”卓元灿满心忧戚的看了蓝玉一眼,“他们可有十多人呢!” “区区十来人而已!”蓝玉充满了骄傲与不屑,“想当年老朽在沙场上对敌的何止成百上千,怕他们作甚,皇上你只管放心的走,等老臣解决掉他们后自会来追你们,马车的目标太大,你们骑上老臣的快马好冲一些,对了,别再往卫郡走了,老臣听出来了,卫王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下位置,蓝玉跳上马车,一手拽紧了缰绳,一手挥舞长剑朝那十来个狙击者冲杀了过去,而卓元灿和齐慷则骑上蓝玉的马尾随在后,蓝玉的马车横冲直闯,在前面硬生生冲开来一个缺口,卓元灿和齐慷赶紧催驾,两人只马的从突破口逃出了包围圈,那些围攻人见势,掉转方向就欲去追卓元灿他们,却被蓝玉阻截住,不得不决定先解决掉蓝玉再说。 卓元灿和齐慷逃远,远远望见蓝玉和那十来人缠斗的异常凶猛,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蓝玉左右突击,奋死搏杀,齐慷颤声道,“皇上,别看了,快跑吧,咱们不脱险,也愧对老将军不惜自己性命的护驾啊!” 无奈,卓元灿和齐慷只好催马一阵毫无目的的狂奔,不意他们离开了大道,很快就在荒野中迷失了方向,没有食物没有水,不得不寻了个山洞暂时过夜栖身。 其实齐慷说的对,蓝玉虽然勇猛,然而毕竟是老了,孤身对付十来个杀手,不凶多吉少才怪,卓元灿只不过是抱着一丝微茫的希望,祈愿蓝玉能顺利脱险罢了。 熬过艰难的一夜,两人几乎被冻僵,勉强走出山洞,元灿也实在不知该往何处走才能找到村落,看蓝玉的马,四处寻不到草料亦是又饿又疲惫的样子,别说载两人,只怕一人骑它都难以堪受了,遂只得牵了它,缓步继续朝前走,如果今天再寻不到村落或民户,那他们大概就只有杀马取血饮了,但是卓元灿心中犹是不忍,毕竟这是蓝老将军唯一留给他们的纪念了。 拖着疲惫的双脚,卓元灿和齐慷又走了一整天,才在傍晚擦黑的时候望见远远的一星点灯光,卓元灿大喜,回头却见齐慷已是摇摇欲倒,他回身扶住齐慷道,“先生,再撑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 齐慷苦笑,一阵猛力的咳嗽让他青筋暴涨,他缓缓推开卓元灿道,“老朽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皇上你快,快骑上马去找那户人家吧,两个人一步步向前挨反而会成为拖累,你先去了再叫人来抬老夫还好些!” 卓元灿见齐慷也确实太辛苦,而且说得也有道理,便同意道,“也好,朕先去找人家,这匹马儿跟我们一样快撑不住了,八成是没法驮朕的,就把它留在先生身边做个伴吧,等朕喊人来接你们,一定要等着朕啊!” 齐慷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卓元灿快走,而他自己则颓然的一歪,跌倒在地,估计是昨夜风寒伤身,现在已经不光是腿疼的厉害,全身都又酸又疼绵软无力了。 卓元灿一个人摸黑着朝那一点星光走去,在郊外荒野,看似很近的灯火,偏偏走起来隔得比想象的还远的多,卓元灿想着齐慷还在等他,完全是凭着一股子念力向那星灯火越离越近。 第一次睡在干草上,虽然垫的很厚,可卓元灿仍然觉得腰背都被铬得生痛,当然也可能不是睡在地上的缘故,走了那么远的路,是卓元灿从所未有的,难免不腰酸背痛,不过相比于昨夜,这干草和屋中的火塘,已经温暖了许多。 棚屋的主人是一个独身的鳏夫,性格孤僻冷漠,寻常估计是靠打点野兔为生,屋中挂了不少兔子的干肉,只是因现在进入了秋冬季,四处的草已经荒芜,所以才独守屋中,每日出去捡些干柴枯草存储着以度过冬日。 卓元灿闯进棚屋中说明来意,那满脸长着一团乱草般的虬须的男人闷声不吭了许久,才同意让卓元灿他们暂住一夜,同时,他推出屋外的独轮车,按照卓元灿所说的方位,将齐慷和蓝玉的马给带了回来,不过狭小的屋子没有多余的床,只能在屋角铺些干草睡下。 扶齐慷躺好后,汉子在屋中生起了火,支起一口大锅,给卓元灿他们煮了几块肉干,只是没有盐,但当肉的香味弥漫在小屋中时,卓元灿觉得这比皇宫中的珍馐美味还引人垂涎欲滴,他太饿了,饿的恨不得连锅都一气吞下。 连汤带肉的捞了一碗,卓元灿先端给了齐慷,可是齐慷似乎虚弱的厉害,只很少的吃了点,便蜷在干草铺微合了双眼,卓元灿知道这些食物得来不易,倒也不避嫌的将就着齐慷的碗,给自己捞了些,吃了个精光后,才觉得精神稍稍好转。 汉子等卓元灿吃饱才把锅端开,又添了些柴火,自己也不言不语的倒在床上睡了,卓元灿自己在火塘边烤了一会儿火,这才来到齐慷身边躺下,大概是身体的知觉恢复,睡下不久就觉得酸痛感袭来,辗转难眠,而身边的齐慷,不知怎么搞的,老是在不停的咳嗽着,呼吸粗重不宁。 卓元灿终于忍不住,翻身坐起,伸手在齐慷的额上探了探,发觉齐慷额头滚烫,心中暗叫不好,再一摸手脚身子,亦是灼手,卓元灿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瞧见那鳏夫却是睡得很沉,不时鼾声如雷,心想寄居人下,已经够打扰的了,又如何好意思再将人家喊醒起来,陪自己折腾呢。便悄悄的离开草铺,在屋中找寻起来。靠门边有一口水缸,卓元灿是瞧见汉子就是舀的水缸中的水给他们煮肉的,也不晓得附近水源在哪里,只得将就用水缸中所剩不多的水,舀了一瓢起来,接着卓元灿用自己腰间的汗巾打湿,又拧了拧,然后折叠整齐,返身去搭在齐慷的额头上。 其他的还能为齐慷做什么,卓元灿心中一片茫然,眼见汉子居所简陋,估计也没什么可治病的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齐慷若再有个什么好歹,那他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现在只希望能尽快熬到第二天一早,等问明了汉子最近的村镇,他再想法载齐慷去看病,总不能任齐慷这么病着不管吧。 卓元灿这么打算着,坐在火塘边上终于熬不住疲累打起了盹,不知不觉竟还做起了梦,梦中他放佛回到了小时候,和三哥和欢萦一起,仍如当日般的,在齐慷府上朗朗读书,清风徐徐,窗外落花飘在美好的少年时光里。 身子忽然被人猛力的摇晃,卓元灿惊醒过来,梦里的落花碎成千万片残破的殷红,在心尖上划出道道伤痕,那鳏夫不说话,只是拿手指着草铺上蜷缩成一团的齐慷。 ------------ 第九十七章 犹是坎坷 更新时间:2010-12-05 卓元灿顺着鳏夫的手势一看,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因为齐慷面朝墙壁蜷缩的姿势很不正常,卷曲而僵硬,一只扭到身后的手呈半曲半合状,指缝中还散落着几根枯草,而身下亦是一片凌乱,似乎是曾用力的抓扯过草铺,卓元灿几乎是在看到齐慷的第一眼便立刻产生了不良之感。 他头脑一片混乱的想站起来,但是由于坐的太久血脉阻滞手脚麻木,因而刚一起身,便一下栽跌在地,那鳏夫阴郁着脸扶了他一把,卓元灿咬牙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这方能缓步挪到草铺跟前。 卓元灿颤抖的伸手,探向齐慷的鼻下,不小心碰到齐慷冰冷的皮肤,那种带着彻骨寒意的冰冷让卓元灿差点骇叫出声,只有死人才会这么冷。 卓元灿扑通一声跪在了草铺旁,终于泪如雨下,哭叫道,“先生,先生你怎么啦,你醒醒,你快醒醒啊,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丢下灿儿一人今后该怎么办?”哭喊逐渐转为嚎啕,自从皇宫脱险逃命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痛苦的不能自己,有太多的悲伤就此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晓得哭了多久,昏天黑地的元灿才想起来,不能让齐慷就这么躺着,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葬,遂起身问那鳏夫,能否允许他暂时就近将先生入土为安,以后祭奠的时候也好有个寻处。 鳏夫仍是默默不语,似乎从元灿一见他的时候他就没开口说一句话,令元灿甚至怀疑他是个哑巴,鳏夫出门,依旧是推起那辆独轮车,示意元灿将齐慷的尸身放到车上来,但元灿却退缩地直摇头,“不,不,我不敢碰先生的身子,太冷了,冷的可怕,都是我害了他呀!” 见元灿骇惧如此,没办法,鳏夫只得指着独轮车,让元灿来扶着,他去将齐慷抱了出来,放在了车上,又在屋里找了凿子镐头等物放在齐慷身边,两人一起扶了车子,推向他们来时的一处空地。 掩埋了齐慷,卓元灿在齐慷的坟前坐了很久,鳏夫也没理他,独自推着车子先回了草棚,不知该外哪里去,不知将来会怎样,卓元灿将从前的一切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噩梦的接连来袭,他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会以为离开皇宫一起就都是美好的,母后死了,蓝玉死了,现在连齐慷也受他的连累而病死,其实该死的也许应该是他这个灾星,谁跟着他谁就得倒霉。 傍晚时分,元灿回到草棚,准备向鳏夫辞行,本来说好是留宿一夜就走,没想到突然发生了变故,以致又耽搁到晚上,但元灿已经无所谓了,住在哪里,有没有吃的,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 然而那个鳏夫尚未听完他的话,便拉他进屋,指了指锅中炖的肉,卓元灿一见,心中百味俱陈,他苦笑道,“你存点食物也不容易,我一个废人,还是别让我浪费了你的粮食吧”,且出门抚摸了好一会儿蓝玉的马,回头对跟来的鳏夫道,“我现在身无分文,只有将这匹马送给你,以聊表谢意,这是匹良驹,你切勿杀了,好生喂养着它会有用处的,顺便也请你替我常去照看一下齐先生的坟,他日,若我还能归来,定不会少了你的赏金!” 鳏夫见拦不住卓元灿,只得用油纸包了两块兔肉,送给他在路上吃,并指了最近村镇的方位,“公子保重,以后若要寻我而又辨不清方位的话,只需在镇子上问宋大虎的家即可!”难得的,汉子终于开口说了话。 卓元灿点头谢过,取了自己的佩剑提在手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荒郊野棚,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京城中,厉仁瞧见四下无人,闪身钻进了一条窄巷内,从窄巷的尽头翻墙跳入另一条弯弯曲曲的巷子,走了一段,在巷子内的分岔路口又向右行,来到一户紧闭的大门前,扣动了大门上的铜环,一下两下三下。 过了半天,院门被从里打开了一条窄缝,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见是厉仁,欣喜之色跃然眉梢,“你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晚?” “遇上巡逻的,避了避!”厉仁闷声答道,又向身后环顾了一番,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闪身进了院子。 “情况怎么样,联系到郎定远了么?”甄湄问。 厉仁摇头,“我足足守了五天才等到郎定远单独出行,可惜还未来得及搭上腔,他就被娄训派来的人请上轿子了。” 甄湄倒吸一口凉气,“被娄训的人请进皇宫了?那不是意味着郎定远也反了么?” “未必!”厉仁环顾院中,“有水吗,我快渴死了,顺便再打点水来给我洗洗脸吧。” “好,仁表哥你稍等!”甄湄说着匆匆转向厢房,不一会就端来一盆热水以及脸巾,放到院子中的木架上,接着又端来茶盘,茶盘摆好在院中的石桌上时,厉仁已经洗完脸,搭了帕子,就在石桌边坐了。 “湄儿你还好吧?这附近没什么人注意到你吧?” “嗯,听你的话,我都不太敢出门,虽然生活依旧简陋,不过比起原先嬷嬷给我安顿的破屋子,已经是好上百倍了”,甄湄打量着她的新家,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仁表哥你是怎么找到这房子的,没有人收租金么?” 厉仁吹开漂浮的茶叶,也不顾烫,连连啜饮了好几口,这才道,“哪有什么人收租金哟,宅子的主人全家老少都避祸到乡下去了,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咱们先住着,等以后寻觅到更适合的房子咱们再搬。” 甄湄欣慰的笑了,“湄儿怎么觉得现在的仁表哥是越来越能干了,若是没有仁表哥,湄儿真不晓得该怎么活下去。” “不,湄儿,别说这种话,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厉仁竭力保持冷淡的口吻道。 甄湄撅了嘴,“我知道,仁表哥一心想报仇,时常出入危险中,怕牵累了湄儿才说出这种话,可湄儿不在乎,不管仁表哥想做什么,湄儿只愿还能和仁表哥在一起就好!” 厉仁无奈的叹口气,“湄儿你呀,我说的可是实在话啊,如果我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得保重自己好好活下去,知道么?” “我不要听!”甄湄将身子一扭,别过脸去,“厉仁表哥绝不会出事的,绝不会,不许你乌鸦嘴!” “好好,不说了,家里还有吃的么?”厉仁露出乞求的眼神。 家里?两个字说得甄湄心中暖暖的,也心酸的想掉泪,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才有人把她的居所称之为家里呢。 “有,当然有,我也还没吃呢,就估摸着你会来,所以一直热在锅里!”甄湄掩饰着自己的酸楚,慌忙站起身一路小跑着去柴房。 几只煮红薯还有一碟咸菜,这便是两人的晚饭,或许已度过了最初的不适应期,两人对这样的晚饭都没有表示出太大的惊异,甄湄尴尬地解释道,“现在秋冬季,京城中也就是红薯最多卖的,也最便宜,只是不知厉仁表哥你能不能吃得饱?” “有总比没有好,湄儿,以后别专门等我了,我回来的时间也不一定,你别因此饿坏了自己的身子,哦,对了!”厉仁放下刚刚抓起的一只红薯,从破破烂烂的衣襟里摸出了两枚铜子,推到了甄湄面前,“呵呵,你看,今儿也不是全然无收获,虽然不多,但能补贴点算点,行么?” 甄湄瞥了一眼铜板,“仁表哥你这是做什么,几只红薯而已,若这都要你补贴,那还不如你直接拿去街上买罢,何必又吃我的?何况我变卖的珠子,还足够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呢,你再这般,我可就要真的生气了!” “呃,你别多想,我没有轻侮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由你替我收着,我会安心些,我一个叫花子,身上本也揣不下什么钱,隔三岔五能讨上两个铜板,尽管不入眼,可一个大男人总是白蹭女人的饭我厉仁做不出来,好歹,你就当是顾我一个脸面可以么?”厉仁轻轻的,劝着甄湄。 甄湄想了想,伸手将两个铜子捡在手里掂了掂,开厉仁的玩笑道,“怎么,如今京城这么混乱萧条,竟还有人像我一样傻,舍你铜板么?” 厉仁也笑了,再次拿起一只红薯,剥着皮,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两枚铜板还是郎定远赏我的呢!” “郎定远?他为什么赏你铜板?”甄湄诧异地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估计当我是货真价实的叫花子吧!”厉仁不以为然道,“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喊了一声,‘赏点饭钱吧,军爷!’喏,他就随手丢了两个铜板在我的破碗里,我本来想跟上他致谢,顺便套一下他的话,谁知腿还没迈开,就有个侍卫模样的人堵了郎定远的路,请他上轿。” “好险!”甄湄咋了咋舌,忽而想起厉仁先前未说完的话,就问道,“郎定远被娄训的人接走,明明就是他投靠了娄训嘛,为什么你说不一定呢?” “郎定远是虎贲营的主帅,也是京师五大营中力量最强的,守卫京师娄训还用得上郎定远,换我也会去主动拉拢,所以说郎定远是否投靠了娄训,现在还说不准”,厉仁将红薯塞进嘴里,一口就吞掉了半个,看样子是饿的不轻。 “那你别去找郎定远了,不管他是否投靠娄训,都太危险了!”甄湄不无担心的劝道。 “唉!”厉仁解决掉一只红薯,又拿起一只剥皮,“危险当然是危险,但是不冒这个险,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来,湄儿,你也吃啊!”厉仁见甄湄欲言又止,怕她因此而过于焦虑,便将剥好的红薯递给甄湄,“别替我担心,我自有分寸的。” 甄湄无奈地接过红薯,轻轻的咬了一口,“这样才乖嘛!”厉仁笑,又接着给自己再剥。 突然,甄湄放下红薯,猛地站起身,冲到院子的一个角落就是一阵干呕,厉仁吃惊地,也紧跟着站起来,尾随过去,“湄儿?湄儿你怎么了,吃坏东西了么?”厉仁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帮甄湄轻轻拍着她的背。 甄湄一边摇头一边继续呕吐,她似乎没吃什么东西,所以除了呕出些清水来别无他物。好容易止住,甄湄自己从怀中掏了帕子掩住嘴,叫道,“仁表哥你别看,太腌臜了!” 厉仁笑笑,退后几步,转身去拿了石桌上的茶水给甄湄漱口,并再次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要不要看郎中?” “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甄湄边漱口边含含混混的答道,“最近几天,嗯,都是这样,胃里老泛酸,吃什么都觉得恶心……” 厉仁呆住,死死地盯着甄湄,“最近几天都是?是不是想吃酸东西?” “嗯,是有点想”,甄湄漱完口,转身将茶杯递回给厉仁,却发现厉仁的神情已经大变,“仁,仁表哥,你,你怎么啦?”甄湄心慌的退了一步。 “皇上,皇上他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和你同房是什么时候?”厉仁拼命克制自己的愤怒,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甄湄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在脑海中急速地搜索记忆,手中的茶碗也因为惊慌失措而跌碎在地,茶水溅洒,打湿了她的鞋面裤脚,可她却是浑然不觉,是了,皇上在宫变前还留在她身边,皆因她当时伪称自己已怀上了龙嗣,皇上也曾问过,为什么还看不出行迹,甄湄就按照椒兰教她的话,说是龙嗣月份还小,要过两月才能显形,没想到,弄假成真,她真的怀上了龙嗣。 可早不怀,晚不怀,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那几乎没有尽过多少做丈夫责任的皇上早不知所踪,也弃她的生死于不顾,她死里逃生,在绝望中遇见厉仁,本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时,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却在转瞬间,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让她正视到无比残酷的现实。 “不,不会的,不可能,厉仁你别多想,这绝对不可能!”甄湄哭叫出来,伸手去拉厉仁的衣袖。 但无论甄湄如何的否认,她的哭泣已经说明了一切,厉仁血液上涌,浑身都充满了说不出的愤怒,这是上天在提醒他么,提醒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曾属于别的男人,而且永远都将活在那个男人的影子里,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厉仁缓缓的,麻木的去掰甄湄的手,然而他越掰,甄湄越是拼命拽住他,“不,仁表哥,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是我吃坏了东西,不是你想的,不是啊!” 甄湄的手指柔嫩纤细,每掰动一下,厉仁都会觉得甄湄的手指要断似的,可是这样的手指却出奇的大力和固执,刚刚勉强掰开一指,衣袖又再次被不顾一切的拽住,厉仁的心很疼,他不忍甄湄受伤,却也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打击,甚至,他觉得自己被人重重的打了脸,被人开了一个近乎残酷的玩笑。 厉仁不再去掰甄湄的手指,他暗运内力,将手臂一抽,只听“嘶!”的一下,半截袖子都被撕开,脱身的厉仁头也不回的走了,迈出了他曾经称之为家的小院,身后传来甄湄撕心裂肺的哭泣,久久萦于耳边。 在黑暗中穿街走巷,却漫无目的,厉仁的头脑昏昏沉沉,脚步拖拽,甄湄的哭声让他疼痛难耐,他甚至恨不得在自己胸膛上开一道口子,将受伤的心掏出来抚平。也不晓得穿过了多少道街巷,刚刚走过一道街口的厉仁差点撞上夜巡的京城戍卫,这让他猛然惊醒过来,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如果被抓住,戍卫们会不由分说将他砍了头,厉仁躲在树影后,心里怦怦直跳,千万不能被抓住啊,他想。 甄湄手中拎着厉仁半截被撕烂的袖子,颓然跌坐在地,在痛哭中她想到,一个人若绝然离去,大概怎样的苦苦哀求都无法令其回心转意吧,即使厉仁的反应是一个男人最正常不过的反应,即使他的愤怒合情合理,然而对她,却只剩绝望。 凭什么她要受这许多磨难,凭什么一无所有之时,还要为从不对她有情的男子生儿育女,如果老天真的要戏弄她,大不了,就是拼却一死。 甄湄渐渐止歇了哭泣,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进了房间,只是家徒四壁,便是寻死,也似乎找不到个合适的物件,甄湄想了想,抓起屋子里唯一的床单,用手试了试结实度,然后去找剪子,准备将床单撕成合适的尺许宽,不过下剪子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掉了泪,“厉仁,我没法给你一个清白的身子,却可以给你一颗干净的心,你且瞧着吧!” 甄湄狠狠心,一剪刀铰了下去,然后用力一撕,床单一分为二,甄湄拿了较窄的一边,拧成一股,抬首就去寻合适的房梁,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窗外幽幽道,“好好的,又作践东西作甚,撕了别人的衣服还不够,还要撕床单么?” ------------ 第九十八章 狭路逢庙 更新时间:2010-12-06 甄湄呆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扔下床单,扑到门边,奋力打开屋门,人高马大的厉仁垂下眼帘并不看她。 甄湄嘴唇哆嗦着,“仁表哥,你,你回来了?你……” “我出去才想起,京城宵禁了,我哪儿也去不了!”厉仁硬着头皮道,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且已足可以使得他的回转不那么尴尬,最主要的是,他不愿甄湄因此而心生感激,甄湄不欠他的,成为皇后或者成为现在的弃妇,那都是命运的安排,他们俩人,谁也作不了这个主。 甄湄似乎有些失望,但失望只是一闪而过,厉仁毕竟回来了,他迈回来的那一步,就是她的希望。 “对不起,厉仁,我……”一时间甄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论孩子姓厉还是姓卓,都有厉家的一半骨血,湄儿,好好养大他吧,我……我们一起养大他!”厉仁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 又一次逃过危险,使厉仁骤然清醒,这个世界还剩下什么?除了他和甄湄相依为靠相濡以沫,他还能指望什么?如果连剩下的唯一的亲人都弃之不顾,那他厉仁便是活着,也如死了,既然两个人之前的命运无法选择,那为什么他不能选择今后? 甄湄再次怀疑自己听错了,厉仁态度的转变,快得她都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你,你说什么,我,我没听懂啊,仁表哥?” 厉仁闷闷的,吭哧了半天,“我,我是说,他是真正的,厉家的后代,就算以后,他再添弟弟妹妹,也,也没什么不同!” 甄湄鼻子一酸,“仁表哥……” “别,别哭,你一哭,我就不晓得该如何哄你”,厉仁温声软语劝道,“何况你现在的身子,更应该多保重才是,哭多了可有伤胎气,啊?” 甄湄含泪点点头,“那仁表哥,你不再走了?” “不走,不走了,以后若是能回,我天天回来,等你的身子显迹后,我再去郊外另寻个僻静安定之所,让你稳稳当当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我们一起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你说好么?”厉仁看着甄湄,“不过,也许没法像从前那样富贵无忧了。” “我明白,仁表哥,以前是富贵,但也并非无忧啊,不管怎样,我这里还剩不少珠子,足够我们过很长一段好日子了,等珠子变卖的差不多,我们再另想办法,或许到那时,世事又不一样了呢?你放心仁表哥,我甄湄心里,若不是姨母的眷顾,那我也就是一介寻常的乡绅丫头,过眼云烟的富贵荣华,我不会跟你计较。” 厉仁欣慰的点点头,其实他倒也并不担心钱财,厉津的地下秘库中还藏了不少值钱东西,虽然他一把火烧了厉府,可密库在荷塘下,是绝不会受到损毁的,只要不被人翻动荷塘,厉府的地下密库就将永远得到保存,这也是他一直按捺不去顾及厉府的原因。 不过那笔巨额财富对厉仁来说,原本是有更大的打算的,他不确定郎定远会不会帮他,但有了那笔财富,实在万不得已,他还可以等待时机,重新招兵买马,目的只有一个,娄训一日不除,他厉仁一日不安。 所以他对甄湄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作为男人,他自然有必要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安定的日子,只是除了安定,他也必须报了厉家的仇,除非亲眼见证娄训死了,否则他怎能真正的安定下来。 这些自然是不好对甄湄说的,或许之前的甄湄还能理解他的复仇执念,一旦他们真正的在一起之后,情形绝对会发生改变,若不是甄湄突然有了身孕,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厉仁本是不准备这么快和甄湄走到一起,他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尽量只是隔三岔五来探望甄湄一回,为了就是不让甄湄把太多的心思系在他身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甄湄现在的情况,已由不得他再逃避躲闪,甄湄的身边,需要有一个能负起责任的男人,能让甄湄有一天宽慰也是好的,厉仁在心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面上却堆起难得的笑容道,“闹了半夜,饭都凉了,我去帮你热热吧,不管你多么难受,现在也要尽量吃啊,吃的越多越好。” “还是我去热吧,怎么能让仁表哥你动手呢?”甄湄忙道,“你稍作片刻,我马上就去热好。” “那……我把院子里的灯盏添点油,今儿高兴,可得好好庆祝!”厉仁笑道。 添好油,厉仁将油灯的防风罩扣好,提了灯架重新在石桌边坐下,看见桌上还摆着那两个铜板,甄湄说笑间尚未来得及收捡,顺手就放在了桌边,结果两人吵闹后,也没谁注意石桌。 厉仁放下灯架,重又捡起那两个铜子看了看,忽然,他发现铜板刻花纹的一面似乎被人刻意划过,有细细的,像字一样的划痕,厉仁很是好奇,将两枚铜子都凑到了灯下,仔细分辨。 的确,两个铜子的背后都有字,一个是篆书的黄,一个是篆书的老字,厉仁的脸色变了,郎定远赏赐他铜板的时候,他急于凑上去跟郎定远搭上腔,故而根本没仔细看过铜板,而郎定远被接走后,他怀着失望将铜板揣进了怀里,直至推给甄湄,那么铜板上的两个字,究竟是不是郎定远故意留给他的呢。 两个字连起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指京城东郊外的黄老庙,那里香火旺盛,一年四季不断,这是郎定远在约他去黄老庙见面么?可黄老庙人多眼杂,根本不适合碰面啊,再说,只有黄老两个字,却没有约定见面的时辰,难不成他得一天到晚守在黄老庙附近不成。 厉仁看着两个铜子,若有所思,会不会是约他二更天?但郎定远应该知道,二更天京城尚在宵禁,内外城门全都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他又怎么能出得了城? 要不就是午后二时?大白天的,那时正是黄老庙人最多的时间,或许郎定远觉得如此混迹在人堆当中,才不会被怀疑呢?厉仁想来想去,决定明日去黄老庙附近看看情况再说。 翌日,厉仁一大清早就出了门,临别前,甄湄拿起厉仁的衣服,羞涩道,“仁表哥,我昨夜将你撕坏的衣袖给补好了,不过我的女红一向不怎么样,希望你别嫌弃。” 厉仁低头一看,果然,袖口撕裂处,缝得歪歪扭扭的针脚清晰可见,当下笑道,“这样挺好,我一个叫花子,若是穿得齐整才会让人心疑呢。” 穿了衣服,厉仁故意将头发又扯乱些,遮住自己的脸面,再抹了一把墙灰在脸上,这才一路紧走慢走出了东城门,来到京郊外的黄老庙。 很有些日子不来,厉仁大吃一惊的发现,黄老庙已远没有以前的香火旺盛,零零落落的,偶尔来几个香客,亦是神情冷漠,脚步匆匆,几乎是进了庙,拜完香火就走,而庙前,倒是还有其他几个花子在行乞,厉仁便故意装作又冷又饿的样子,挨到他们附近,自己蹲在一棵枯树下,摆起了行乞的架势。 其中一个花子狠狠的瞪了厉仁一眼,似乎是责怪厉仁抢占了他们的地盘,对此情形厉仁早习以为常,现在便是要饭也不容易,谁也不愿意自己的蹲守点,再多来一个分走一杯羹,厉仁不想惹事,只得垂下眼皮,只作视若不见。 守了一早上,连一个铜子也没讨到,厉仁暗暗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从前,自己跟爹娘来黄老庙烧香的时候,可是随手就甩给这些叫花子十两一锭的银子,本来嘛,来此烧香的人多半求个善因善果,不论老少,多半都会乐善好施,谁想今日轮到自己来讨饭的时候,香客们都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厉仁心里很是憋闷,早知道当初就不那么出手阔绰了,乐善好施个大头鬼,施了半天,却落得如今独自面对人世冷暖,再偷睨其他的花子,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个个瑟缩在风里,像打蔫的瘟鸡,心中不免平衡了些,有没有我占这地盘,你们不也一样一无所获嘛,他心想。 挨过了中午,厉仁开始感觉饥肠辘辘,不过自他作上叫花子以来,倒比从前多练出一种本事,那就是对寒冷和饥饿的忍耐,越是寒冷越是饥饿,他的头脑反而越是清醒,求生的本能令他在逆境中像埋伏在草丛里,伺机捕获猎物的野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时辰快到了,郎定远会不会来呢?厉仁抬眼看了看天色。 他的头尚未低下,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踏步声,人数不少,大约在百名以内。 厉仁心中震骇,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人来黄老庙,而且听那规整有序的马蹄声以及踏步声,只有他所熟悉的兵甲军队才会如此,郎定远啊郎定远,是你骗我来准备围捕我的么?可我只有一人而已,你又何必大动干戈? 厉仁脑中的念头快速闪动,是逃还是故作无知的等待事情发展?若是逃,黄老庙处于丘陵凹谷中,除了往庙后面的山坡上逃,别无他路,可是那又能逃多远呢,而且只要自己有所动作,就等于暴露行迹了,即便侥幸脱身,接下来的全城围捕,将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包括甄湄。 厉仁想着,身子动也没动,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郎定远并无多少往来,偶尔照面不过一两次,郎定远凭什么就认定他是被朝廷缉拿的厉家人?何况昨天,自己是在郎府对面行乞,郎定远如果真想抓他,完全不必大费周章把他诱到这儿来,只要郎定远大喊一声,他的家将府丁,甚至是娄训呢派来的人,都会立即一拥而上将他拿下。 那么郎定远究竟在搞什么鬼! 就在厉仁心乱如麻的时候,小道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二三十名兵甲朝他们冲过来,“滚开,快滚,圣驾即临,你们想找死吗!”喊话的同时二三十支朔枪齐刷刷亮出、逼近,吓得叫花子们嗷叫着忙不迭的爬起来,向身后的庙林中躲去。 黄老庙的前面是一片参天柏树林,受地域限制,占地仅四五亩,不是很大,但林荫深邃,足够这些叫花子避进林木深处,平时林中置了不少石桌石凳,以供来访香客们稍作休憩,所以厉仁对这面林子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随着叫花子们跑进去后,厉仁却并没有直接朝后林子跑,而是悄悄的闪入一棵大柏树树后,静静的等了等,听到林外的兵甲也在将庙中的香客驱赶入林,一男二女惊恐万状的跑过厉仁藏身的大树,但无人察觉到他。 很快又来了些兵甲,将树林边缘和黄老庙团团围住,并立身戍卫,紧接着是马队到来,厉仁悄悄的窥视着,可惜林木遮蔽,他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厉仁想了想,暗运内力,轻身上了树梢,接连攀越过十余株柏树,厉仁才终于可以从树冠的缝隙中,瞧到一些状况。 他不敢靠得太近,因为他很清楚,娄训的贴身侍卫中也一定有不少高手,所以他尽量将身子隐藏在枝叶中,并竖起耳朵倾听。 一辆华丽的大马车缓缓驶来,有随侍的舍人撩开车帘,厉仁屏息凝神,看了个清清楚楚,下车来的人,正是娄训确凿无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厉仁只觉胸中怒气上涌,恨不得直接冲出去,一刀结果了这个害死他爹娘的人,然而外面那么多的侍卫,恐怕还没等他接近,便已经将他截杀了,厉仁痛苦的闭上眼,心头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汩汩流血。 娄训到黄老庙来做什么?好奇怪,当真是做了皇帝都会祈求长生不死长盛不衰么,但是这个时辰是自己从郎定远施舍的两枚铜板上猜出来的,是巧合还是确实为郎定远所安排?为什么郎定远要做如此安排,自己却不出现呢。 厉仁打了个哆嗦,借刀杀人? 娄训下了马车,负手观望了一会儿四周,似乎是在等什么,不多时,一个挽着发髻的老道姑跟随着通传的侍卫匆匆前来拜见,娄训抬手,示意道姑免礼,遂问道,“她还好么?” “回皇上的话,姑娘好着呢,就是有点受不惯粗茶淡饭!”老道姑双手合什,十分虔诚道。 娄训挤出一丝轻笑,“随她吧,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 “可是……”老道姑还欲解释这是修生养性的清静之地,岂能随便,却已被娄训打断了她的话。 娄训不耐烦道,“行啦行啦,带朕去见她吧!” “是,皇上请随贫道这边走!”老道姑引路,带着娄训朝黄老庙侧边的别屋走去。 厉仁心中暗暗惊诧,以前的黄老庙明明就是几个男道士在执庙,怎么忽然换成了女道士?最离奇的是娄训已为九五之尊,还有谁能让娄训亲自探望,而不前来接驾? 可惜他藏身树上,无法看到别屋的情形,更无法跟随娄训,只得耐着性子,等娄训再次现身。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娄训出来了,不过身边跟着的人仍是那名老道姑,娄训一言不发,直接上了马车,起驾回程,待那些戍卫也陆陆续续撤走后,老道姑才回身返入黄老庙内。 厉仁跳下大树,百思不得其解,拿定主意趁着四下无人,潜身到别屋的窗下一探究竟。然而厉仁刚刚走出树林,却不想那老道姑也恰恰一腿刚迈出大庙的门槛,正好撞了个正着,厉仁只得赶紧停下脚步,假意朝皇帝车驾离去的方向探头探脑。 “死叫花子!”那老道姑一改先前的慈眉善目,变出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朝厉仁骂骂咧咧,“看什么看,真该让皇上把你们这些死叫花子都拉去砍了头,天天跑这儿来阻我香火,啊呸!”老道姑啐道。 厉仁见状,更是诧异,都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哪有这样恶言恶语的道姑,连庙前的叫花子都要撵都要骂,这还是真道人么? 老道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拧着身子朝别屋而去,厉仁叹了口气,看来他是没机会一探究竟了,别屋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正想着,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同时还有几人的说话,其中一人道,“真是,现在连黄老庙都藏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怪不得人心不轨天下大乱呢!” “嘘!别瞎说,当心隔墙有耳!”另一人道,“你咋知道不干不净呢?难不成你也讨过便宜?” “嘿嘿”,其余的人低声哄笑起来。 “乱讲,那种便宜是你我敢讨的么?还要不要吃饭的家伙啦!”第一个说话的悻悻道,“没看这黄老庙的风水早就变了?连从来不拜神的皇上也隔三岔五的跑来,不是不干不净的藏在这里,会有那么大兴致?” “行啦行啦,你们都别说了,给那老姑子听见,还不得把我们都撵走了?”一个嗓音极其沙哑的人道。 “就是就是,撵走算好的,别真的喊皇上把我们拉去砍头,可就惨了,咱们还是别招惹那疯婆子的好!”第一个说话的人赶紧附和。 几个叫花子走出树林,见厉仁早就在原先的位置蹲守,最先曾瞪过厉仁白眼的人终于忍不住愤愤道,“你哪儿来的你?咱这哥几个都没你跑得快,没你会躲是不是?” ------------ 第九十九章 共谋大事 更新时间:2010-12-07 “哪里!”厉仁陪着笑脸道,“我混城里的,可大哥你也知道,城里的人户亦是人心惶惶自顾不暇,我实在要不到几个子儿,都快饿死了,求大哥容我搭个伙,多谢大哥啦!” “嘁!”那叫花子翻翻白眼道,“这里还不是一样?你蹲了一早上,不也一无所获,蹲着就蹲着吧,放机灵点也没错,这黄老庙啊可不是等闲之地。” “哦?听大哥的意思,皇上的圣驾会经常来这里?” “哼!”那花子冷哼一声,在厉仁身边一屁股坐下,盘了腿,将手拢在袖子里,“唉,说实在的,我在这里都快混不下去喽,看哪天咱也挪个地儿,没准还能好过点!” “得了吧,现在京城内外哪里都一样,还不如老老实实蹲在这里,起码还能拣点庙里的残羹剩饭啊!”一旁的另一位叫花子插言道,他就是声音尤其沙哑者。 厉仁笑笑,接着追问,“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皇上是不是会经常来这里啊?” “这还用问么?”花子再次白了厉仁一眼,“不过也巧,皇上起码要隔六七日方来一次,倒叫你给碰上了!” 接着转头对声音沙哑者讥讽道,“你就知道拣剩饭!是不是顺便还想和老道姑搭上一腿啊?” “嘿嘿!”其余的人再次哄笑。 “别,咱一叫花子,可是谁都不敢招惹,小兄弟,我告诉你啊,这黄老庙的残羹剩饭好吃的紧呢,不信你今儿留下来,大哥分你一碗尝尝?”声音沙哑者对厉仁道,厉仁看见他一笑,还露出了两颗黑黑的大门牙。 “多谢,多谢诸位了!”厉仁拱手道,“小弟没有固定蹲点的地方,经常是今儿蹲一个地方,明儿蹲一个地方的换着来,承蒙各位忍了小弟老半日,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希望下次小弟再来,各位大哥就赏一口你们说的黄老庙的残羹剩饭,让小弟也见识见识有多美味,呵呵!” “怎么?你要走?”厉仁身边的花子横着眼斜睨他,“哪有你这样作叫花子的,一点耐性都没有,怪不得你得挨饿受冻呢!” “不是不是,实话说,我在城里还有一个小兄弟,今儿生病没能出来,我担心他病重,所以急着想回去瞧瞧,各位,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了啊!”厉仁将自己的装备――要饭的破碗揣进怀中,就准备抬脚走人。 黄老庙中一定有什么秘密,才让郎定远别具深意的约他来这里,不过大白天行动起来太不方便,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有所收获肯定是不可能了,他与其在这里和那几个叫花子一起打发无聊的时间,还不如再去郎府附近兜一兜,没准儿能有些别的收获呢? 来到郎府附近,厉仁见周围并无异常,遂还是在头日蹲守的地方等待时机。 但是郎定远似乎不在府中,大门紧闭不说,连他的家仆也不见一个出来,厉仁很是纳闷,一度怀疑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仅仅由于那两枚铜板让他产生了误会,以致歪打正着,撞上了娄训,因为整件事,郎定远至始至终都没有现身,也一句话都不曾和他说过。 厉仁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耐着性子,决定等到傍晚再说,因为他得在京城宵禁前再次出城,以便夜探黄老庙。 郎定远果然一直都没有出现,厉仁无奈,慢悠悠的朝城外走去,太早转去黄老庙,厉仁担心会碰上那几个叫花子还没离开,故而他还得寻个地方,晃悠到深更半夜才行。饥肠辘辘下,在夜间尤其感觉寒冷,厉仁紧了紧他单薄的衣衫,心想快入冬了,得给甄湄添置几件袄衣才行,趁着她的身子还没显迹,也得让她多储备点食物和柴火。 深一脚浅一脚,踏着夜雾厉仁摸黑来到了黄老庙外,在隐蔽处看见别屋已经亮起了灯盏,而大庙中灯火通亮,没有半个人影,也不晓得那女道是在哪里。 厉仁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决定潜身靠近别屋一探究竟,但他的身子刚刚抬起,便听见一种轻微的破空之声朝自己袭来,常年习武和年纪轻轻就不短的军旅生涯让厉仁对这种破空之声格外敏感,他敏捷的反身后跃,堪堪避过,一样什么东西从他的身边飞过,打在他左侧的柏树树干上,接着掉落在地,厉仁来不及分辨是何物,忙警惕地朝物体飞来的方向低声厉喝道,“谁?” 一个人影从相距厉仁数丈的柏树后转出身来,负手而立,“我!” 黑暗中,厉仁看不清来人面目,但对方能潜在自己附近且朝自己偷袭,也必定是武功高强的人,他不禁忿然道,“为何偷袭?” “我没有偷袭!”来人答道,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子,厉仁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 “我只是提醒你别冒失行事,走吧,这里没有察看的必要,打草惊蛇反而不好!”来人接着说。 “你知道我要察看的是什么?”厉仁不知对方是不是还有诈,故而暗运内力,准备应变。 “是我提醒你来这个地方的,难道还不知你想察看什么?” 厉仁慢慢松开了双拳,“郎定远,郎将军?”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对方未置可否,却淡淡的答道。 厉仁凝目端详,见那身形,的确有些像郎定远,当下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跟上就是!”说完黑影起身便走,厉仁不得不赶紧快步跟住黑影。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黄老庙大约半里地的样子,来到一处荒坡,黑影站下,等厉仁来到身边才道,“你为什么要找本将军,找本将军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厉仁凑拢黑影,这时方有机会借着微弱的天光瞧清对方的面目,的确是郎定远无疑,“这话该我问郎将军吧,郎将军引我去黄老庙,到底意欲何为?” “哼!”郎定远冷哼一声,不屑道,“厉家败落,你都落难成了叫花子,还如此倨傲不羁么,真是侯府公子缺规少矩,纨绔成性!” 厉仁面红耳赤,幸好黑夜遮掩了他的窘迫,要不然他真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厉家人是落了难,那又怎样,我混迹叫花子当中不过权宜之计,郎将军,厉仁从前的确不少纨绔习性,可如今厉仁并非故意在将军面前摆什么架子,而是历经风险,厉仁身处危机中不得不小心谨慎,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郎将军不也是么,否则不会兜了这么大的圈子才和厉仁相见吧。” 郎定远再次冷哼了一声,“本将军行得正坐得端,厉少爷,本将军今日不妨明白的告诉你,我对厉家人从无好感,之所以肯见你,那不过是因为你现在的处境,或许正是郎某需要的,除非你不想为厉家报仇,不想再恢复厉家往日的风光。” 厉仁忍了忍,郎定远的态度已经不是第一次令他激怒了,可复仇大计为重,多少从前不能忍受的屈辱,如今他也都忍了,何在乎一个郎定远?“郎将军说的不错,我现在的处境让我别无选择,只是厉仁并未打算恢复什么厉家往日风光,世易时移,都家破人亡了,再恢复还有何意义,厉仁不求别的,只求能结果了娄训的狗命,为家父家母报仇,但死无憾!” “好一个但死无憾!”郎定远第一回认真的正眼瞧了瞧厉仁,“这句话尚还有点大丈夫气概,我倒小瞧你了!” “郎将军心高气傲,素来都瞧不起我们厉家,这厉仁心知肚明,不过家父对郎将军却是另眼相待,即便身遭不测,还给厉仁留下信函,让厉仁向郎将军求助!”厉仁淡淡道,“将军怎么看待厉家是将军的事儿,厉仁无权强人所难,但至少家父素来敬重将军,人死为大,将军即使再有不满,只管针对厉仁便是,万望勿要再字字贬低厉家其他人了。” 郎定远看着厉仁,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郎定远才悠悠道,“你不是想一窥黄老庙的秘密吗,本将军告诉你吧,那黄老庙中安置了娄训从皇宫中救下来的一个女子,此女子曾封为小皇帝的美人,据说帮过娄训的大忙,那就是供出长孙太史令大人勾结吴王的秘密,让长孙一家被朝廷灭门。” 厉仁怔了怔,吃惊道,“郎将军说的是爽儿?” “嗯,你是厉侯之子,对宫中的情况应该比本将军还熟,这个爽儿的所作所为本将军不做评论,但既然娄训看重她,隔三岔五的来黄老庙探望,或许,这对你是一个机会!”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在黄老庙刺杀娄训?”厉仁闭上双眼,叹息了一声,“可我人单势孤,别说刺杀,连接近娄训都困难,要不然白天的时候我早动手了!” “幸亏你没动手!”郎定远冷冷道,“我只是让你去黄老庙见识一下,却并没有说让你动手,娄训狡诈异常,身边从来不缺少死士,哦,对了,如今不少他从前的死士都被安排进了皇宫戍卫中,刺杀他,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郎将军的意思是……?”厉仁疑惑地问道。 “第一皇宫中很难动手,戒备森严高手环伺,无论是你还是本将军,都没有任何得手的机会,所以最有可能解决掉娄训的地方,只能是在皇宫外,而娄训如今惜命的很,整日缩在宫中,唯一出宫去的地方就是黄老庙,如果要打主意,非黄老庙莫属,至于该怎么行动,恐怕得你我通力合作,且借用本将军的虎贲营才行”,郎定远叹息道,“只要你愿意,待时机一到,我会告诉你详细的计划,以及行动时间。” 这回轮到厉仁沉默了片刻才道,“恕厉仁妄自推测,郎将军此举,定不是为了我厉家吧!” “你明白就好!”郎定远仍是一副沉稳淡薄的口吻,“你我二人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不过这回的出发点不同目标却是一致,只要能彼此互惠互利达成目的就好,你觉得呢?事成之后各自也不必相谢,依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罢。” “我同意!”厉仁很满意的郎定远的坦诚,斩钉截铁的答应道,“我只求娄训的人头,其他的,就算你以我作为牺牲品,我也绝无怨言!” “好!”郎定远同样满意的点点头,“本将军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一言为定!”厉仁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郎定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本将军不会和你击掌,本将军一诺九鼎,说过的话就是誓言!” “你画的草图不错啊!”欢萦拿起赵耕的图,端详了片刻,一语双关道,“以前,也绘过图?” “是,小人被北戎掳走之前,也曾替人打下手,做过一些木匠活,所以能绘一些简单的草图!”赵耕点头哈腰道。 “编的倒是滴水不漏!”欢萦心中暗骂了一声,面上却将草图递给陆子嵩,“陆将军,你也看看,觉得赵耕的计划可行么?” 陆子嵩瞥了赵耕一眼,故意道,“孤军深入乃是轻敌犯险的大忌啊,赵耕,你不懂军事,本将不怪你,但你不能为了能留在营中,而给军帅出些难以施行的主意嘛!” “不,不,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呐!”赵耕连连摆手,“小人只是照实禀报,如今比罕的部落几乎没什么战斗力,如果不趁此机会活捉比罕,那军帅又怎么能获知王庭所在?” “这也倒是!”陆子嵩皱眉看图,“捉住一个比罕,或许能敌千军万马呢!” 赵耕得意的笑了,“那军爷准备什么时候袭击,以小人之见越快越好啊,等他们重新调整部署起来,咱们可就错失良机啦!” “你放心!”欢萦淡淡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好那就好,没什么别的事儿,小人就先退下了,等二位军爷的好消息!”赵耕眼中闪过一抹奸猾之色,躬身退出欢萦的军帐,而盯随赵耕的兵甲则立即拉了他一把,“走吧,军帅们还有事儿商量呢!”。 “你觉得怎样?”陆子嵩将草图放在两人间的桌案上。 “这里!”欢萦指着草图上朝鲁巴和克答尔两军之间的一处河谷地带,“如果这处河谷确实存在,而地理位置又和草图上的相差无多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好好利用!” “奥钦河谷?”陆子嵩道,“赵耕不是说这里是各部落的重要水源么,很多支流都是从这里分流。” “对,这一带地形狭长,沿着河谷有大小几十座丘坡,还有大片的胡杨树林,在这里歼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影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的小股骑兵,将克答尔的残兵剩将诱到这儿来歼灭?”陆子嵩沉吟道,“可是万一朝鲁巴的部队也在这儿设伏呢?” “这里的地形……”欢萦慢悠悠道,“适宜大部队打伏击,但对小股骑兵却未必能起到打击的效果,因为河谷低洼,过河或者沿着河道分支走,对小股骑兵来说能轻而易举逃出伏击圈,可是大部人马追踪起来就会拥堵在狭长的河道上。” “有道理!”陆子嵩默默颔首道,“夫人是想将队伍分作两股,先头一路为小股骑兵并不直接去比罕的部落,而是绕道奥钦河谷,侦查地形,如果确实没有埋伏的话,他们会发信号给后面的人马,后面的人马再潜入奥钦河谷设伏,这样就算朝鲁巴有出兵攻我边关的可能,亦会被阻截在奥钦河谷。” “是啊!”欢萦长叹道,“卫王的大军就要南征,我不想把战火引到卫郡,那样的话,百姓得不到安定,商贸农牧就会受到严重影响,我们的军饷赋税也没法保证啊。” “嗯,这点我同意夫人的看法,卫郡必须保证稳定,因为卫郡既是我们的大后方,亦将是卫王的大后方,关键是奥钦河谷,是不是朝鲁巴出兵的必经之路”,陆子嵩忧心忡忡道,“如果一旦这张草图不准确,那我们可会全盘皆输!” “赵耕主要想把我们引向克答尔的这一边,从克答尔这边走,虽然也会遇到不少奥钦河的分流,但奥钦河谷不是必经之地,所以我觉得赵耕要作假的话,会在克答尔的部落分布上做文章,如果你想骗倒敌人,会不会全是假话?”欢萦问道。 “不会,一定有真有假,虚虚实实!” “对!”欢萦赞同道,“而且你仔细看赵耕的图,这些、还有这些地方的线条流畅稳健,标志也清楚明白,山丘、平原、河道一一着笔,而另外的这些、这些”,欢萦边说边用手指着图上不同的位置,“这些落墨的时候,线条明显有滞涩和断笔,说明赵耕可能犹豫过,不确定过,也许他就是在考虑做手脚的分寸呢?” “夫人看得好仔细!”陆子嵩赞叹道,“你说的笔触滞涩的线条,的确大多出现在克答尔的区域啊。” ------------ 第一百章 借机探望 更新时间:2010-12-08 “不仅如此,草图上还有被改动的痕迹,试想赵耕既然来自比罕部落,又怎会对克答尔控制的区域,比对朝鲁巴控制的区域还不熟悉呢?”欢萦道。 “那我们将带走大部分戍军,边关的防界万一出现变故怎么办,我们冒的风险着实太大啊!”陆子嵩虽然点头赞叹,但到底事关重大,他总有些不放心。 “如此只能相机行事了!”欢萦道,“克答尔的余部并不可怕,强敌是朝鲁巴的部落,只要朝鲁巴的人马没有出动,我们就能将其拦截在奥钦河谷一带,而一旦朝鲁巴发现他们的进军路线被拦截,要么和我们拼死缠斗,要么就得撤回去,所以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会大的多!” “好吧,就依夫人所说,我们能顺利在奥钦河谷设伏,可若是他们太过凶悍,又或者兵力远胜于我们,我们无法力敌怎么办?”陆子嵩问。 “当然,既然是在河谷设伏,还得另外做些准备,一旦不能力敌,我们可以采取声东击西的办法,扰乱他们的视线,然后将队伍分作几支,沿着奥钦河道的支流,分批撤回,回防边关,这意味着,边关这一带也必须做充分的安排,以接应和应变。” “属下愿闻其详!”陆子嵩拱手道,“夫人想要做的是哪些准备?” “唔!”欢萦笑了笑,“我这里也有几张自画的草图,陆将军你且先瞧瞧,这是我根据古法兵书想出来的一种有利阵势的排开,并能迅速打击大规模骑兵的武器,制造方式和操作方式其实也很简单易掌握,人人皆可改造,也人人皆可操控,只要在我们的兵马战车原有的基础上,稍作改装,三五日能便可全部完成,到时我们就可以出征了!” 陆子嵩越发惊奇,“夫人你,你对武器竟然还有研究?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你早就知道有奥钦河谷这样的地方么?” “不,我不知道!”欢萦苦笑,“草图最初的设想,原本是为了在边界地带阻击北戎骑兵的,你应该清楚,边界地带也属于狭长多丘式的地形,虽没有奥钦河谷大,但整体形状差异不到哪儿去,故而我也没想到竟能歪打正着,恰在北戎地界派上用场!” “太好了!”陆子嵩一拍大腿道,“多亏夫人深思熟虑,有了这些经过改装的兵甲战车,我们应战朝鲁巴,胜算就大了一倍啊!”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欢萦摇手道,“不过估计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打乱敌人的阵脚,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应该没问题!” “好!末将明日就督促全军加紧改造战车,夫人请放心,三五日内,保证全部改造完成!”陆子嵩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因为欢萦草图的设计,有着他从未见识过的奇思妙想。 “找个理由,将赵耕暂时带离军营,我可不想被他看见我们的秘密武器,另外每一辆改造完成后,就用油纸布遮盖严实,待临阵对敌时再亮出来!”欢萦叮嘱道。 “哈哈,对,对,让北戎蛮夷好好长长见识!”陆子嵩大笑着离开了欢萦的军帐。 卫王宫。卓瑞桐将手中的密函一掌拍在桌子上面,震得聂空的满盘棋全都乱了套,还稀里哗啦撒落在地不少棋子。 “怎么啦?”聂空吃惊地抬起头,卫王以前可是很少这么失态,可自从他回来后,总感觉卫王变了些似的,虽也说不清具体的细节,可莫名的,偏就是有这种感觉。 “本王前两天已经给边关去了信,叮嘱欢萦不可冒失,以他们的兵力能抗守住北戎的进攻就算不错了,而且我们的大军南征后,万一边关发生状况,连增援的兵力都没有,本王希望欢萦以据守为主,静待时机再说痛击敌手的事儿,可没想到欢萦却立即复信,说他们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恳请出兵,他们一出兵,好嘛,边关岂不是就空了?北戎一向狡诈,万一是欢萦误中了北戎的圈套,导致边关失守,那本王岂不是也得调兵遣将,全力抗敌?这样的话,又哪里还有余手南征讨伐娄训呢。” 聂空拈起密函看了两眼,没说话,却蹲下身子去拣地上的棋子,卓瑞桐见状不满道,“本王征询你的意见呢,你倒好,一言不发,光顾着你的棋子了,一会儿叫下人来打扫一下,不就都拣起来了吗?” 聂空用手肘支在凳子上,半撑起身子道,“主上还需要听属下的意见么?属下觉得,主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啊!” “你这叫什么话!”卓瑞桐懊恼道,“难道本王的决定错了不成?” “主上的决定自然是无错的,不过主上你也蹲下身子来看看被你扫落的这些棋子吧!”聂空一手兜住自己的宽袍大袖,一手指着那些散落的棋子道,“北戎部落就如同散落在广袤草原荒漠上的棋子,不去一颗颗拣,总归掌握不了主动权嘛。” “这么说,你倒跟欢萦的意见一致喽?”卓瑞桐悻悻的白了聂空一眼,“将这些棋子一一清理,何尝不是本王的夙愿,只是本王担心,欢萦是因为蒋之道的死,而激起了新的愤怒,一时头脑发热。”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聂空叹道,“别说是她,连我也恨不得杀敌在前,所以我建议主上快马轻骑亲往边关一趟,毕竟飞鹰传书的信函往来无法详述彼此的计划与打算,而主上和影夫人亦有好一阵子没见了吧,不如趁此机会小述别情,一方面让彼此更好更多的沟通,另一方面,如果确实如影夫人奏请,有上佳的机会再与北戎一战,那王爷的亲临无疑能鼓舞士气振奋军威,这对边关将士的激励亦是有益无弊!” “哼!”卓瑞桐道,“还用你说?本王亦有此意,本王这就叫枚争准备,即刻出发,卫郡的事儿本王就全权交给你啦!” “主上放心!”聂空改为单腿跪地的姿势拱手道,“属下一定在主上回来之前,将出兵乾山关的事儿安排妥帖!” “担心人家,想去探望人家,就明说嘛!”聂空盯着卓瑞桐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苦笑着嘟囔,“还非得让为臣给你这个台阶上,真是!” 施风匆匆闯入中帐,在欢萦身畔耳语了几句,欢萦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文卷,对施风挥手道,“快,快让陆子嵩绍见平他们一起过来随我接驾,所有将士也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儿,整兵列队,快去!” 卓瑞桐远远的,终于望见幽梁关,心里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营外三四者跪拜迎候,卓瑞桐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为首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轻轻扶起欢萦,两人多日未见,四目相对,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黑巾之下,卓瑞桐分辨不出欢萦有何改变,只那双曾经熟悉的如秋水般清澈的双眼,似乎比从前更多了些坚毅与沉静,即便看到他,也没有过多的欣喜,甚至可以说,隐隐的仍是与他刻意保持着某种距离。 卓瑞桐在内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松开欢萦,招呼随行接驾的陆子嵩等人全都平身,不必拘礼。 “王爷中帐坐吧!“欢萦道,“这边请!” “好!”卓瑞桐环顾防区四周,问欢萦,“军营的生活还习惯吗,本王一直担心你的身体,前不久听说……” “我挺好的,多谢王爷牵念!”欢萦打断卓瑞桐的话,笑笑,“不算什么大病,我也没那么弱不禁风,王爷不必替欢萦担心!”在诸将面前,欢萦生怕太多的婆婆妈妈会引人嘲笑,毕竟军营是男人的天下,欢萦事事好强,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场病,而被大家给瞧低了。 “那就好!”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中帐走去,而身后也分别多日的周延庭和陆子嵩绍见平等人,皆纷纷热切的拍肩搭背,相互问询着对方近况。 入了中帐,欢萦请卓瑞桐上座,自己则和诸将一起在下首候命,卓瑞桐对众将道,“本王此次来幽梁关不能停留过久,所以有些话本王想先跟你们的主帅商榷商榷,你等先下去吧,随后本王会来视察全军的。” “喏!”陆子嵩望了一眼欢萦,“末将会在军中恭候主上!” “叫营房烧些好菜,今晚本帅宴请卫王,同时各将士们也辛苦了,让大家都好好吃一顿吧!”欢萦对陆子嵩叮嘱道。 “喏,末将记下了!” 等诸将退出,卓瑞桐才歉然道,“欢萦,你清楚本王和聂空正在筹备出兵乾山关,所以本王恐怕没时间多做停留了,枉费了你一片好意,本王……” “不,今晚王爷一定得留下,等明儿一早欢萦亲送王爷都行,此距卫郡路途遥远,欢萦可不想王爷因为欢萦的一份请征奏报而累倒了,王爷肩上的压力可比欢萦大得多呢!” 卓瑞桐笑了,“你怎么知道本王是为你的那份奏请而来的?” “这还用想吗,算算奏报抵达的时间,以及王爷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应该是王爷一看完奏报,就快马加鞭的赶来了吧?”欢萦幽幽道,“看来我们虽打了一场胜仗,王爷却仍是怀疑欢萦的能力!”言语中无不充满了啧怨。 “哪里!”卓瑞桐呵呵笑道,“本王顺便找个借口来看看你还不成吗?” “王爷的话谁信啊!”欢萦不满的回身坐下,“我知道王爷担心我冒失,可事关重大,我若不是确有些把握,又怎敢冒进轻敌呢?” “真的!”卓瑞桐举起一只手笑嘻嘻道,“本王对天发誓,的的确确是想来看望你一趟,可又怕被聂空他们抓住把柄,说本王不以大事为重等等之类,本王听得头都大了,哪里还好意思强行坚持呢?不过……” 卓瑞桐放下起誓的手,换了一脸正色,“本王的担心也是不假,欢萦,不是本王不信赖你,也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我怕你因为蒋之道的不幸,而不免有些冲动啊!” “冲动?”欢萦皱了皱眉,“王爷,当初我向你要帅印之时,就向你保证过,一定要保卫郡一方平安,不可否认,蒋之道的死令我很难过,但我难过的原因在于若不是我请他帮忙,他何至于横死荒漠呢?是我害了他啊,王爷!这和我们对北戎的总体战略搭不上关系,也不会因此而搭上关系,我这么说,王爷信么?” 卓瑞桐缓缓点头,“话已尽此,本王还有不信的理由么,那欢萦,你可将你的计划详细告知于本王吗,这样本王还可以帮你参详参详,出兵的利弊与胜算。” 欢萦苦笑,“你是王爷,我岂敢不如实禀报,飞鹰传信上之所以没有详提,是我担心若信遗失可就泄密了,那全盘计划都会付之东流水。是这样的,前些天咱们的边界巡哨,抓了个自称是从北戎逃回来的汉人……” 欢萦侃侃而谈,将赵耕的疑点以及她和陆子嵩商定故意吞下这颗诱饵的前前后后,都详尽的给卓瑞桐讲了一遍,最后,卓瑞桐好奇道,“欢萦,你改装的到底是什么奇异兵器?竟有这么大能耐,可以对付北戎骑兵吗?” “王爷一会儿不是要去检阅全军么,到时你就会看到了!”欢萦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威力究竟有多大,我也不清楚,毕竟是第一次改制,或许还有些没能预料到的弊病也未可知呢,不过即便是有弊病,只要能够重创他们的骑兵,咱们的胜算就多一分,无论排兵布阵,又或是单打独斗,咱都未必比他们弱啊。” 卓瑞桐笑着颔首,“你什么时候研究起兵器了?连本王都不晓得呐!” “我爹书多嘛,不过从前只是读着好玩,并未深想,这次在幽梁关休整,除了严加戒防外,暇余时间,我就琢磨,要是能有一种武器,既能打击敌人又能减少自己人的损失该多好,所以,根据古书上记载的原理,自己画出了草图,这几天全军上下都在忙着改装呢。” “那应该有已经改制好了的吧,可以先实地展示一下,让本王见识见识么?”卓瑞桐问道。 “可以,本来我也是想在投入实战之前,做一下测试,不过除了王爷和我的几个亲信,暂时先对其他人保密行么?”欢萦道。 “那是自然,听你的安排就是!”两人相视而顾,都欣然而笑。 卓瑞桐趁机道,“欢萦,本王好久没见你了,可以摘下面巾来,让本王好好瞧瞧你么?” “我有什么好瞧的啊!”欢萦耳根微红,“女大十八变,我都过了青春年华,想变也没机会了!”虽然如此说,欢萦还是摘下了面巾,让卓瑞桐走过来仔细的端详自己。 “还说没变!”卓瑞桐心疼道,“又清减了不少,欢萦,你太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 欢萦笑笑,“行军打仗风吹日晒,自然比不得在宫里养着舒坦,可筋骨肌肤虽然看着是消瘦了,却也比从前结实强韧多了啊。” “你能过得顺心就好!”卓瑞桐感叹道,“本王从来都拗不过你,好像这次也一样,不过,欢萦,这个你必须拿回去!” 卓瑞桐说着从怀中摸出锦帕包,慢慢打开,取出那支白梅玉簪,“来,本王给你戴上!” “不,别!”欢萦躲闪着避开,见卓瑞桐愣怔地瞪着她,便解释道,“本来我以一介女流带军,就生怕被他们小瞧轻视,若再涂脂抹粉戴花弄簪的,这些兵士还不当我绣花枕头一个?再说,我整天都是戎装在身,帽盔加诸,也没法戴这白梅玉簪啊!” “把帽盔先摘了,本王给你戴!”卓瑞桐这回特别坚持己见,因为他怕此时再不坚持,会永远后悔自己错失的这次机会,两人南辕北辙引兵出征,危机重重,险恶环伺,会发生什么都还很难说。 欢萦无奈,只得取下头上的盔帽,卓瑞桐将白梅玉簪穿在了欢萦的发髻上,又左右端详了片刻,才笑道,“这多漂亮,你还是适合戴玉簪!” 欢萦哭笑不得,“王爷啊,你叫我如何出去见人?” “一支玉簪就见不了人了?”卓瑞桐哀哀道,“那本王再送你一件礼物吧!” “什么?”欢萦纳闷地问。 “枚争,将本王送给影夫人的东西拿进来!”卓瑞桐对着帐外叫道。 枚争应声而入,双手抱着一个檀木匣子,卓瑞桐从枚争手中接过木匣,“你下去吧,有事本王会喊!” “这是什么?”欢萦看看木匣的大小,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东西。 “打开来啊!”卓瑞桐道。 揭开木匣的顶盖,欢萦的眼睛一下就直了,里面静静的放着一副华丽无比且显得十分高贵引人遐想的面具,面具的主体是由金银错合打造而成,加刻一些流云般的金丝纹线,另嵌有数颗星星点点的宝石,并抛模打光,使得整张面具稍一转动,便光耀夺目,而眉心正中的一颗硕大蓝宝石,则更为面具增添了一丝冷峻和高傲。 “戴一下吧,看大小合适不?做面具的匠人跟本王说,宽窄可以自行调节,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哄本王呢!”卓瑞桐对看呆了的欢萦说。 “这么,这么华丽的东西送给我?”欢萦犹豫地望着卫王,“王爷不是一直主张节俭么?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物件,便是整个皇宫怕也找不出一件与之相比!” ------------ 第一百零一章 饯别无伤 更新时间:2010-12-09 “呵呵”,卓瑞桐欣慰道,“你喜欢就好,这物件其实未必比皇宫中的奢靡,只是由本王专门找匠人定制而成,算是偶尔破例,上苍也应该不会怪本王吧。” 欢萦拿起面具,用手轻轻摩挲着,“论价值,也许的确算不上最昂贵,不过做工之精致,打造之巧妙,欢萦确实从所未见,卫王的一片心意,叫欢萦如何消受的起?” “不,虽然这物件是本王特意为你而定制,不过本王却并非仅为博美人一笑,本王知道,战场一向都是男人的天地,别说咱们的这些将士,或许那些北戎人,也会因为你是女子而轻慢羞辱你,戴上面具,他们辨不清你的真面目,就一定会先怀畏惧,咱们打赢打输是一回事,可在气势上也决不能让北戎人小觑。” 欢萦目光闪动,“卫王其实还是支持欢萦的,对么?” “这还用问吗?” 欢萦将面具轻轻的扣在脸颊上,这时才发现面具两侧的鎏金飞鱼是可以活动的,有了这对鎏金飞鱼,果然就可以自行调节宽窄了,飞鱼尾部回弯刚刚扣住欢萦的耳后,既不觉得有多紧,却怎么活动也不会掉下来。 欢萦猛甩脑袋,又后退两步,在军帐内斜翻了一个身,落到帐帘处,再摸了一下面具,笑道,“果然好用,卫王,你的这个面具实在太合适了!” 卓瑞桐走过去,再次端详戴了面具的欢萦,深叹道,“本王也没想到,竟和面部贴合的这么自然,好像天生就是长在你脸上似的!” 欢萦连连点头,从面具中透出的双目满含喜悦,“那欢萦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多谢卫王大恩!” “收下可以,本王却还另有一个条件!”卓瑞桐故意严肃道,“以后收下本王的礼物,都不许再还给本王了,否则本王必追你到天涯海角!” 欢萦倒吸一口凉气,看来卓瑞桐为她临行前留下了白梅玉簪很是介怀呢。 “卫王,我……其实……”她其实很想和卫王说明,卫王和元灿的兄弟相争,光是皇位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若再掺和进感情,只怕卫王和她都将承受天下人的诟病,何况,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全心全意接受卓瑞桐的感情,当你心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时,那重新开始的情感就是不公平的。 “不用解释!”卓瑞桐打断了欢萦的话,“本王不需要你解释什么,无论你有任何理由,或者无论你作任何选择,只要记住,本王不想强人所难亦不会强人所难,但只希望你的离去和归来,都不要不将本王当做你的兄长以及朋友。” 欢萦望着卓瑞桐,过了好久才点点头,“好,以后卫王送的礼物,我一概照单全收!” “不是照单全收!”卓瑞桐伸手在欢萦的面具上弹了个手指,“什么脑子啊,本王是说,收下了,就永久不许退还,知道么?” 欢萦再次哭笑不得,赶紧摸了摸面具道,“别给我弄坏了,弄坏了我不仅要退还还要你照赔一个!” “呃……”卓瑞桐顿时苦了脸,“照赔?哪里有那么好赔的?本王现在穷得叮当响,做一个这样的面具得花不少金子呢,还有这些宝石,光是你额头上的这颗,至少也值五千两白银呢!不过好在真金白银,没那么容易弄坏,嘿嘿!” 欢萦这回立即双手捂了脸,“你想让我被北戎蛮子抢啊,还不如我直接扛上万两银子给北戎蛮子一人发一两算了!” “咱泱泱大国的一个主帅,难道还用不起黄金面具么?”卓瑞桐挥了挥手道,“欢萦同门,本王就靠你去镇一镇那些没见识的家伙了!” 欢萦失笑,“你才没见识呢,巴巴的跑来,明儿又得巴巴的跑回去,往返近上千里的路途,你说你到底图的什么呀?” “图美人一悦尔!”卓瑞桐半开玩笑道。 两人说笑着,令欢萦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总是想得好好的,要和卫王保持距离,可一旦真见了面,三言两语又和他变成了随意无间了呢!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欢萦道,“将士们还在等着卫王呢,我陪王爷去检阅全军吧!” “稍等!”卓瑞桐迟疑了一下,沉吟道,“有件事,本王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在来时的路上,本王斟酌许久,又觉得对你隐瞒的话,倒显得本王有私心,不那么光明磊落。” “什么事儿,你说吧!”欢萦停住刚迈出去的脚,忽然产生不好的预感。 “是关于元灿的,他失踪了!”卓瑞桐一字一顿道。 欢萦想了想,“这我知道啊,他在宫变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你不是在飞鹰传书中提过吗?” “不是,后来他又现身了,和咱们的齐慷先生一起驾车逃出了京城,据线报估计他们是在朝卫郡方向的路上,本王觉得元灿惦念和相信的人,也只有我这个三哥了,所以他一定是想来得到我的庇护。” “那王爷你……” “本王派了周延庭带领卫郡城中的属下,沿路寻找,准备接元灿回来,因为现在兵荒马乱,元灿又是亡国之帝,自然是处处危险,可周延庭他们只找到了受重伤的蓝玉老将军,还未来得及问出元灿的去向,蓝玉老将军就因为伤势过重,溘然长逝了!” “蓝玉?我知道这个人,他已多年都不带兵了,怎么又牵扯到他了?元灿不是跟着齐先生走的吗?” “是,大概元灿他们离京不久就受到娄训人马的截杀,是蓝玉老将军挺身而出,解了元灿的危难,可是后来他们又遇上了什么,本王却无从猜测了,而且看蓝玉的态度,似乎对本王也有所误会,打死也不肯说出元灿到底藏在哪儿,生死如何,周延庭没办法,安葬了蓝老将军,就派了十名手下朝附近周围寻找,他会来复命后,本王训斥了他一顿,令他加派人手明察暗访,一定要替本王找回元灿。” 欢萦呆呆的,愣怔了许久都没说话。 “欢萦,对不起,不是本王故意对你隐瞒,而是本王怕因此而影响你的情绪,本来想安顿好元灿后,再找合适的机会慢慢向你透露的,可惜不成想,元灿又再次失去的踪迹,起码,在本王来幽梁关之前,还没有元灿的任何消息。”卓瑞桐眼见欢萦失落的神情,心中犹是苦涩,可既然他同意了欢萦的出战,欢萦远征在即,奥钦河谷一旦拉开战事,不用想,一定险恶万分,卓瑞桐希望能与欢萦坦诚相待,让欢萦心无芥蒂,放手一战。 片刻之后,欢萦才悠悠道,“算了,卫王你已尽力,欢萦怪不了王爷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希望元灿他吉人天相,能脱离险恶吧,毕竟元灿他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只是命运捉弄,让他承担了他并不能胜任的责任。” 听欢萦此话,一时间卓瑞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不断重复道,“本王一定尽力找回元灿,欢萦你放心,本王不找到元灿绝不罢休。” 然而欢萦的眼睛明显有些失神,而且变得心不在焉,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他们在幽梁关外的一处僻静坡坳试用新装备好的战车,战车分隔了三层机簧,分别为马趟、箭矢和可以伸缩自如的朔枪,其中马趟有点类似铁蒺藜,不过为小型圆球状,球身满是蒺藜刺,设在战车的最下层,大量滚出后,马匹躲闪不及,会被戳穿脚掌,从而无法再前进,箭矢不用说,装在最上层的战车两侧,由统一机簧操纵,可以轮盘式发射,这样就简省了兵力,而朔枪亦是为防止马队或敌人近前,给敌人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的,装在两侧中层,无论是马匹和人都无法避过。 卓瑞桐看过一遍后,满意的点点头,回首对陆子嵩道,“好办法,草图呢,回去我也叫聂空装几辆用用,或者再行改造,以应对两军攻守的大阵。” “没问题!”陆子嵩笑道,“我们兵力有限,本来觉得会在人数上吃亏的,可现在看来,也许该他们吃大亏了。” “你不会介意吧?”卓瑞桐又借故转头问欢萦,“如果你觉得改装的并不理想,咱们也可以不出兵。” 欢萦愣了,随即反应过来卓瑞桐是在故意激自己,当下道,“谁说不满意?我自己想到的岂有不满意之说?卫王,你一诺九鼎,答应了我们的行动,可就要守信!” “呵呵,本王当然守信,不就是怕你……”卓瑞桐用关切的眼光注视着欢萦,欢萦说面具太精致,得在重要的时刻才戴上,所以两人走出中帐阅军之前,欢萦又恢复了原有的装束,黑巾之下,欢萦的大眼,尤其显得凄迷。 不过在卓瑞桐的注视中,欢萦振作了一下精神,一抹坚毅的光芒闪过她的眼眸,“怕我什么?卫王,欢萦愿意立下军令状,若不胜,当提头来见!” 卓瑞桐的心尖颤抖了一下,欢萦这是在和自己赌气呢,还是因为元灿而怀着决死拼斗之心? 不,他决不能允许欢萦这样不顾一切,置之生死于度外。 “军令状?”卓瑞桐将眼神游离开,“你们也都想立军令状吗?” “是,末将愿立!”“末将也愿立!”“还有末将!” 除了周延庭,三个主要的将领全都拱手求请。 “看来你们的士气很高昂啊,不过……本王不需要你们的什么军令状!”卓瑞桐停了停才道,“军令状虽然可以令你们奋死绝杀,可本王希望看到的是你们个个都活着回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因为一场战役的胜负,就砍掉将帅的脑袋,那谁还敢来为本王守疆域平北戎?北戎之患,是我朝多年都未解决的问题了,一场战役的胜负尽管可以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以及顺逆形势,可现在还远未到与符离一决高下的时候,既然边界依然不安稳,本王要你们的颗颗脑袋又有何用?本王新制定的奖赏政策你们也都知道,但凡奋勇杀敌十人以上者,无论将帅士卒皆可获赏银百两,不设上限以十为计,另擒获敌首领夺敌金银财富者,亦有不菲的封赏,就凭这,本王还会担心将士们不奋勇么?” 卓瑞桐看了看众人,他之所以顺带着问了其他将士,是不愿属将们认定他单单是对影夫人偏心,既然诸将都有立军令状的想法,那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宣扬一下作为一个王者的所应有的远见与气度。 一席话说毕,陆子嵩他们果然心悦诚服,遂众口齐声道,“末将明白了,此行定不负王命,为最终平定北戎而竭尽全力!” 欢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只得无奈拱手,“谨遵王爷令!” 翌日,欢萦骑马相送,与卓瑞桐并肩缓缓而行,卓瑞桐叮嘱道,“远途劳袭,一定要以保存实力为重,万勿轻身犯险,另外将飞鹰带上,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也好及时预警!” “我都知道了,王爷,你昨儿就说过好几遍了!”欢萦颇有些落寞,望了远方山路的尽头,不知不觉换了口吻道,“瑞桐,此地一别,你我怕又有好一段日子不能相见了,既然你嘱咐我携上飞鹰随行,那你这边有什么情况,也要及时和我联络啊!” “你放心!”卓瑞桐只觉自己喉头发紧,声音干涩,可他压抑住内心的所有杂乱,接着道,“一有元灿的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欢萦侧头,轻轻看了卓瑞桐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瑞桐,我和元灿已再无瓜葛,只是念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念及他亦是可悲可哀之人,才希望他能脱险平安的活下去,换了不是他,是你的话,我也一定会为你祈求上苍保你平安的!” “真的吗?”卓瑞桐有些不敢置信。 “我何尝骗过你?”欢萦接着道,“所以我才说你这边有什么情况,也要和我及时联络,是你的情况,而不仅仅是元灿!” 停了停,欢萦解释道,“至于元灿,只要得知他平安,那我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好!”卓瑞桐深深点头道,“我们三个能一起在齐先生的门下读书为伴,度过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年少时光,大概是我们前世几辈子才修来的缘分,而你爹又曾视本王为忘年交,托我照顾于你,至于元灿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我的四弟,所以我们三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无法不面对也无法遗忘和放弃的情谊,我答应你,欢萦,只要一天没有元灿的消息,我一天都不会停止寻找。” 欢萦淡淡笑了笑,“瑞桐,我们三个,你一直都是大哥,在我心里,即便是你离开京城来卫郡就国的四年间,我也时时在惦念着你,所以,即便我有什么令你不痛快的地方,你也别计较好吗。” “我当然要计较!”卓瑞桐叹道,“用我的一生一世来计较你的喜怒哀乐,我愿意!” 欢萦勒住缰绳,驻马而对,“保重,瑞桐!” “保重,萦儿!” 赵耕被支开去离幽梁关最近的县衙重新登记户籍,因为欢萦对他说若要正式从军,必须造册,而没有户籍,仅凭他一张嘴口说无凭,是没法给他造册的。 于是赵耕在县衙耽搁的几天,正好足够欢萦他们准备妥当,而在赵耕回来前,欢萦又详细制定了两路人马的人数以及装备等,还有万一被打散或遇到突发的紧急的情况,又在哪里会合之类,尽量做到周密无缺,另外对边关的戒防,亦是详尽布置,且令负责留守的绍见平一一记下,逐件落实。 最后,依然是分兵后的领队问题,陆子嵩坚决不同意欢萦带施风随赵耕前往比罕,因为比罕明摆着就是个凶险的陷阱,有去无回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可欢萦担心,如果自己不亲自前去咬钩,敌人未必会信,那样在奥钦河谷的计划就会被打乱,计划一乱,他们在广袤的北戎草原,是占不到任何先机的,不但占不到先机,若是被敌人分股击溃,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我去!”陆子嵩思忖片刻,果决道,“赵耕知道我是夫人最得力的属下,夫人派我去可谓顺理成章,而夫人则可以以需坐镇边关为由,避免掉赵耕的怀疑,何况排兵布阵设伏用机是夫人的强项而非末将,末将更适合的是单打独斗以勇力克敌,所以不如我们各展所长,各尽其职。” “可是……”欢萦心中犹是不忍,如果痛失了陆子嵩这样的良将,就算胜利也亦可哀,然而投军从戎的将士,又如何避免得了血洒疆场的宿命?哪怕马革裹尸还,也不能退却半步。 欢萦犹豫了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般的点头道,“你去也可以,一定要见机行事,以保全众将士性命为重,如果敌人太多或太强,争取回转奥钦河谷与我们会合。” “如果奥钦河谷已经开战,而你们又摆脱了克答尔的话,就去奥钦河这条支流的下游,以接应我这支军的回程!”欢萦补充道。 ------------ 第一百零二章 绝地求生 更新时间:2010-12-10 陆子嵩的人马已经绕离奥钦河谷一天,该发的信号也发出去了,赵耕在晚间扎营的时候,讨好地问陆子嵩,“怎么样,小人画的草图与实际地形,相差无几吧?” 陆子嵩笑笑,递给赵耕一杯刚烧好的热汤,“你说你从未离开比罕部落,又怎么会如此熟悉部落以外的地形呢?” “因为这片是北戎草原的东南部,在朝鲁巴的部落回迁之前,整个奥钦河谷的下游地带都是由克答尔负责掌管,各个部落时常会迁徙,转到草场更丰茂的地带,所以小人在四五年间里,随着比罕部落也走过了北戎草原的不少地方。”赵耕解释道。 “嗯!”陆子嵩淡淡应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们为什么非要绕远道,走奥钦河谷吧?” “军爷一定是想先行探好撤退的路吧?”赵耕眼珠一转道,“不过小人却觉得军爷所带的人马会不会少了点?” 陆子嵩斜睨赵耕,“你不是说比罕部落受到重创,已经一蹶不振了吗,区区一个小部落,能值得劳动我驻关大军?” “呵,当然不值得”,赵耕赔笑,“不过万一惊动了克答尔的其他游骑,他们会很快追上我们,并将我们包围啊!虽然克答尔受到重击,可无论如何对付我们区区五百人,还不轻而易举?” “是啊,所以决不能惊动克答尔,不能让他把队伍集结起来!”陆子嵩往篝火里又添了点干牛粪,“这里距离比罕部落还有大半天的路程吧?” “对,如果明儿天一亮就上路,大概未时就能到!” “那我们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陆子嵩指了指汤问赵耕,“喝啊,你怎么不喝?” “军爷的意思,是要夜袭么?”赵耕的目光闪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明晚二更,我们奇袭比罕!” 就在陆子嵩的五百人马还在睡大觉的时候,欢萦已经带上施风,两人两骑沿着奥钦河,巡视河谷沿线的地况。 战车改装过后,显得十分笨重,故而影响了行军速度,他们在收到陆子嵩的信号后,抵达奥钦河谷时已是晚上,为了安全,欢萦令全队暂时在一处树林浓密的丘坳处搭营埋锅,此处隐蔽性大,不易被人发觉,只是太晚,已经没法排兵布阵了。 所以一大清早,欢萦就喊了施风跟随自己一起巡视,实地地况和草图毕竟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欢萦首先需要做的就是熟悉环境,将对方可能经过,可能溃退的方向都做了种种估算,包括他们自己,会遇到什么状况,如何应战,如何撤离,没经过实地勘测,都是纸上谈兵。 接近晌午,欢萦和施风才回到隐蔽在丘坳里的营地,此时的她对即将进行的伏击,已经有了一个基本成形的计划,不过留给她的时间已不多了,也许就在此刻,朝鲁巴的军队正朝奥钦河谷来着呢? 临行前欢萦让陆子嵩把赵耕看紧一点,尽量阻延赵耕向北戎方面送出消息或者预警,以为奥钦河谷的部署争取时间,但是敌人狡诈,赵耕对北戎草原肯定比他们熟悉的多,即便陆子嵩时时盯防,也难保他们进军比罕的消息没有已经被赵耕传送出去,而克答尔的部落一旦收到消息,朝鲁巴肯定会马上就展开行动,除非这次的诱饵仅仅只想吃掉陆子嵩的五百人马。 来不及喘口气,欢萦赶紧叫部将们将战车推出丘坳,在准备设伏的地方安置好,并在战车的油纸布上铺上草叶树枝等作遮掩。 接着派出两名前哨,到欢萦和施风早已观察好的地方侦测朝鲁巴南下方位的动静,另将队伍分作两组,轮流在战车旁监守以防万一,布置妥当后,欢萦才稍稍松了口气,剩下的,就要看事情的发展,是不是他们所预计的那样了。 五百人马摸黑行进在草原上,陆子嵩不时的抬头看天空,同时摸摸自己的怀里,以确保罗盘针没有丢失,在草原和在沙漠一样,如果碰上月黑风高夜,那就只能依赖罗盘才能找到方位了,而这天夜里就是无星无月,茫茫四周不见一丝光亮,能见度不足丈余。 越是这样的时刻,陆子嵩越是担心赵耕将他们引入的圈套,正在朝他们慢慢收紧袋口,而他们除了步步惊心,怀揣着对黑暗中的莫可知的危险的惶恐,等待敌人出现外,似乎别无所能,可敌人到底会不会照面,这都还得两说,没准儿还没等他们拔剑对敌殊死搏斗,就立即人仰马翻全部落入了敌人的陷阱呢。 “还有多远?”陆子嵩听见自己的声音漂浮在夜气中,好像幽灵鬼魅一样,竟那么的不真实。 相隔一个马头距离的赵耕答道,“大约还有一个时辰!”他的声音比陆子嵩的听上去更加诡异,森冷中仿佛还带着一丝狞笑的意味,陆子嵩也不知道这究竟是黑暗让他产生幻觉呢,还是赵耕确实在恶毒的引领着他们赴死。 本来每个人都是带着火摺和马灯的,不过在黑暗的草原上,一星点灯火,相隔数里地都能看得到,那不等于在告诉人家,有人马在接近吗。 陆子嵩暗暗的掐了自己一下,好使在寒冷中有些发僵的头脑变得清醒一些,“这个时间,部落的人都休息了吗?他们有没有骑哨?” “有的,军爷,不过骑哨一般不会跑这么远,他们的巡哨范围在距离部落半里左右的地方,而且人数也不多,顶多十来人,如果遇上,咱们也不怕”,赵耕答道。 “好,副将!传令下去,让大家机警点,千万别掉队!”陆子嵩回头对身后的副将叮嘱道。 “喏”,副将抽身离开的马队,往回头逐一传令去。 又走了好一阵,茫茫草原夜色仍是一点亮光都望不见,陆子嵩有些狐疑,按他的估算,起码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却为何仍未见有部落的迹象,哪怕整个部落都进入了睡梦,可总应该有属于部落的灯火才对,就算看不到部落的灯火,那些骑哨们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也不挂马灯的吗。 但是他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而是更紧的跟在了赵耕的身后,一旦出现突发状况,他准备首先擒下赵耕作挡箭牌,哪怕赵耕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有总比没有强。 走着走着,赵耕忽然放缓了马步,调转马头,挪到队伍右侧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陆子嵩朝身后也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并警觉地低声喝问。 “军爷,你听见什么异常声响没有?”赵耕在黑暗中的面容模糊,可声音却显得神神秘秘。 陆子嵩侧耳倾听,然而除了夜风他什么动静也没听到,赵耕朝陆子嵩左侧指着,“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陆子嵩顺着赵耕的手势,刚刚扭过头去,却直觉耳后一凉,一道锐利的劲风朝他后颈袭来,陆子嵩沉着的抬手一挡,只听“叮”的一响,两物相碰,在黑暗中有什么跌落在草地上,而陆子嵩再回过头来时,只见赵耕猛力的一抽,急鞭快马的正欲逃走。 “往哪里逃?”陆子嵩断喝一声,已飞身跃出,直朝赵耕逃离的方向扑去,几个箭步,陆子嵩就追上了赵耕的马,他用力一拽,扭住赵耕的胳膊,就想把赵耕拉下马来,谁知赵耕松开缰绳,用另一手挥鞭朝陆子嵩扫来,陆子嵩不得不借势斜跨,翻身上马,避过赵耕的鞭子,同时顺手又扭住了赵耕的另一条胳膊,令赵耕动弹不得。 然而马却没有停下脚步,还在朝前猛奔,陆子嵩一边死死扭住赵耕,一边双腿夹住马脊,用后脚跟朝马股连磕数下,马儿的狂奔之势才稍稍缓减,不过还未等陆子嵩腾出手来拽住健马的缰绳,只觉眼前似有火光一闪,跟着赵耕大叫,“汉军来袭,快搭弓,快搭弓!” 一簇、两簇、三簇……距离陆子嵩十丈开外,一簇接一簇的火团燃亮,映出了绰绰的北戎马队的影子,粗略的估算,至少也有上千余人。 陆子嵩毫不犹豫,挥掌就劈昏了赵耕,然后猛勒缰绳,调转马头就往回走,同时一手还从腰间抽出一截黑铁棒一样的兵器,对着自己的属下大喊,“快跟我走,冲出包围圈!” 诸将士纷纷抽出各自的兵器准备迎敌,其中只有一部分人调转了马头,而另外的一部分人却成半环形散开,并以坚盾挡在马前,宛如一排遮蔽罩,挡护着其他人的后撤,半环形空出了一个缺口,只待陆子嵩回队后,这个缺口才重新合拢,陆子嵩在属将们身后勒住马,停了下来,同时双手用力一拉,那黑铁棒两头又各自延展出一截伸缩棒,比原有的长度长了三倍,陆子嵩低声对他们道,“只要抵挡住第一轮箭雨你们也赶紧后撤!” 遂纵马和其余属下往回路上撤,不想左右两侧又出现了火光,其中右侧的马队为首一人用生涩的汉语喝道,“你们跑不出去了,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陆子嵩冷哼一声,回道,“你们使诈暗算,不过卑鄙小人的手段,又用箭矢弓手围我,不敢与我们真刀真枪的较量,无非胆怯鼠辈,如此我等若是降了你,岂不是要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哼,死到临头你还嘴硬!”那人恨声道,“如果用箭矢弓弩射杀尔等,不过片刻你们便成了刺猬,实在难消本将军心头之恨,好吧,既然你说我们是胆怯鼠辈,那本将军定要叫你死的心服口服!不过你得先将赵耕放了,否则我才不管你们信口雌黄的怎么说呢!” 陆子嵩心念一动,赵耕的确是汉人,不过一定是投靠了北戎,克答尔的汉语说的十分生涩,但口音却和赵耕有些相像,莫非就是赵耕教他的汉语?这样的话,赵耕一定是在克答尔的 帐中听命的,那赵耕身上所怀有的秘密,可能比他们估计的要多的多。 “放赵耕可以!”陆子嵩冷冷一笑,“敢问你就是克答尔将军吧?将军,我敬称你一声将军,却不知道我若放了赵耕,你会不会翻脸食言,反正翻脸食言是你们的擅长,我怎么也是个死字,还不如多拉个垫背!” “哼,你口口声声的斥骂,无非逞口舌之快,本将军再重复一遍,放了赵耕,本将军绝不食言,否则……” “好!”陆子嵩挥手做了个同意的手势,“将军,我将赵耕放了,不过他得自己走到你那边去,在此期间你们若是有任何异动,我就先一枪刺死他!”说罢,陆子嵩暂时收了自己的铁棒,转而向副将借了一支朔枪,并拍醒了赵耕,将赵耕拎下马,用枪尖对准他道,“身为汉人你却助纣为虐,赵耕,你给我记住了,我陆子嵩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还会把你抓住,现在,你快滚回你的主子那儿去吧!” 赵耕摸着疼痛僵硬的脖颈,脸色极为难看,他狠狠的瞪了陆子嵩一眼,便调转身子,疾步朝克答尔跑去。 “等赵耕走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大家便一起纵马冲杀过去,环形盾阵可以帮我们抵挡几分钟的箭雨,只要能撑过这几分钟,就可以冲到克答尔的阵前了,有克答尔在,他们的弓弩手就会束手束脚不敢再轻举妄动!”陆子嵩暗地里吩咐属下道,“而且我估量过,克答尔所率部众是最多的,见我们冲杀过去,一定先忙于保护克答尔退后,那样我们就可以趁机冲入他的军中,搅乱他的军阵,记住,斩杀敌者的时候,也要尽量把他们的火把给熄灭了,让他们自乱阵脚,越乱越好,突围出去后,不要管其他人是否跟上,直接对照罗盘针,去我们原定的撤退点会合,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赶紧将话传下去,赵耕马上就快走到一半了!”陆子嵩急促地说道,另从他的铁甲护腕内抽出了一枚暗镖,悄悄瞄准赵耕,“以赵耕跌倒为一起行动的讯号!” 赵耕连跑带走,心慌意乱的朝克答尔跑去,生怕陆子嵩反悔又追了上来,他没怎么练过武功,就那偷袭陆子嵩的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克答尔喝酒喝高兴了,随意教他的,所以才会被陆子嵩轻易化解,而陆子嵩三下两下就擒住了他,更让他见识到了陆子嵩的厉害,尽管心中暗恨难消,不过还是先逃命要紧。 眼见着只剩下一半路程了,赵耕心中一阵欣喜,仿佛看到了克答尔丰厚的赏赐正等着他,他甚至不禁朝克答尔招了招手,示意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可惜,他右侧小腿突然间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穿过了似的,紧跟着,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单腿跪跌在地。 还未等赵耕从疼痛中回过神来,身后杀喊声顿起,烈马的铁蹄踏响寂静的草原,如风卷残云般呼掩上来,赵耕心中一凉,心道,完了,他一定会被群马踏成肉饼了。 不过他并没被踏成肉饼,最先头冲过来的那匹马上的人,从马背上弯下身子,一把拽起了他,将他横置在马鞍上,并哂笑道,“本将说了,一定还会抓住你的!”跟着后颈再挨一掌,赵耕重新失去知觉。 如果说这是陆子嵩最难忘的一场混战,那么对克答尔也是,一方面是他的部下乱箭飞矢,失去目标的胡乱射杀,一方面是陆子嵩的铁骑在他所率的骑兵军阵中左冲右突,兵器铿锵的碰撞声,男人的嘶喊吼骂声,相互绝杀和踩踏所引来的呼喝惨叫声,阵阵不绝于耳,陆子嵩的铁棒横扫之处,无不脑浆迸裂血沫纷飞,在如此高密度的混战中,竟无人能近其身,而克答尔拔出长剑,努力想稳住军阵,却只是徒劳的,看见火把熄灭的越来越多,黑暗越来越扩大。 混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连陆子嵩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棒杀了多少敌人,才突出重围,他一路策马,不敢稍停,其实也辨不得方向了,因为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罗盘针根本就看不清,只能暂时先找到可以藏身处,等天光稍亮再说了。 搏命拼杀的时候,周身血液沸腾,头脑也是一片混沌,只要见着那些头上有着雉翎羽状装饰者,便毫不犹豫的击杀横扫,完全是一副杀红了眼的状态,如今逃出重围后,陆子嵩才觉出力战过久,双臂都酸痛乏力的厉害,此时若再遇见敌人,怕也施展不出什么棒法了。 不过走了许久陆子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停身处,侧耳听听周围,十分安静空寂,想来确实已逃出包围,陆子嵩终于还是决定原地稍作休整,体力消耗过大的他,翻身跌落马下,便就地躺着懒得动弹,任那赵耕独自横在马上。 迷迷糊糊,也不晓得躺了多久,草地的霜露浸湿了陆子嵩的后背,刺骨的寒意让他从恍惚状态清醒过来,翻身坐起,才发现天色终于微亮,借着天光,陆子嵩掏出罗盘针看了看,苦笑不已,他偏离正确的方位已经很远了。 ------------ 第一百零三章 河谷腥风 更新时间:2010-12-11 陆子嵩起身,检查了一下马背上的赵耕,见他呼吸均匀倒是宛如酣睡了一样舒服,就提了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扔下马拉掷在地上,同时一掌拍醒了他,“睡的差不多了,该醒了吧!”陆子嵩嘲弄的紧跟着踢了赵耕一脚。 赵耕哼哼唧唧睁开了双眼,见陆子嵩正俯视着他,忙挪后一些四下环顾。 “别看了,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你在我手上,我想怎么收拾你就怎么收拾!”陆子嵩冷冷道,“说,克答尔是怎么知道我们行军时间的?是不是你传的信,怎么传的?” 赵耕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一副准备打死也不吭声的样子。陆子嵩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不知道本军爷的厉害嘛!”遂一脚狠狠的踢向赵耕受伤的那条腿。 赵耕嚎叫着,像跳虾一般弹坐起身,一个劲的直嚷嚷,“是我,是我传的信儿,又怎样?” “又怎样?”陆子嵩蹲下身子,“你想怎样?本军爷都可以满足你,是把你的肉一片一片的剐下来呢,还是用我的乌金棍,把你的骨头一寸一寸的打断,再把你捣成肉泥?” 赵耕的脸变了颜色,嘴唇哆嗦道,“你们这些军爷黑心烂肝,一个比一个歹毒!” “哪里,比起你的歹毒那是小巫见大巫,赵耕,我的五百人马,他们个个都要我替他们向你索命,我觉得就是把你捣成肉酱也太便宜你了呢!”陆子嵩愤然道,“如果是在营中,我定要将你的肉酱再拿去喂狗!” 赵耕惨白了脸,半闭上双眼,哀叹道,“那我若照实说了一切,你能饶过我么?” “哼,那要视情况而定了,赵耕,你现在以为自己还可以跟我讲条件吗,赏你个痛快,都是本爷对你最大的恩典了,否则,你马上就会尝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消息是我传出去的,方法很简单,自我被你们的人擒获起,就一直有克答尔的人在边界外等消息,他们一般都只有一两个人,单兵游勇藏身在你们的必经之处,你们没发现,再加上我随意遗失的一些随身之物,他们只要拿到就可以回去报信了,而且你们在奥钦河谷绕了一圈,正好给了克答尔充分的伏击准备”,赵耕垂头丧气道,“计划一开始就定下,所以只要你们一上路,克答尔的伏击就在等着你们。” “这个计划是克答尔定下的吗,他只打算诱敌深入,将我们歼灭,而没有其他打算吗?”陆子嵩紧接着追问道。 “这个计划是我提出的,最开始是因为上次被你们重创,克答尔咽不下这口气,整日叫嚷着要找你们再战,但是你们在幽梁关坚守,如果硬打,说不准我们还会吃大亏,于是我就跟他献计,让我去诱你们出来,不过后来克答尔说这样仍是太便宜你们了,万一诱不出来,或者只诱出来少部分兵力,那就白兴师动众了,所以克答尔又找朝鲁巴和他联手,争取一举攻破幽梁关。” “你不是说没有北戎王的许可,各个统帅不得随意移动军队吗?”陆子嵩啐道,“难不成又是你的一句谎言?” “那倒不是!”赵耕答道,“克答尔上次失利后,北戎王对此很生气,和克答尔发生了强烈的争执,克答尔极为恼火,当听到我的计策,便决定将计就计,他专门设宴派人请来了朝鲁巴,并说动了朝鲁巴去进攻幽梁关,两面夹击,克答尔算定总有一方得胜,只要取得丰硕战果,即便没有征得北戎王的同意,符离大概也不会重责他们吧,再说北戎三大将军朝鲁巴和克答尔就占据其二,两个人如果都犯错,符离总不可能一次把两人都给重罚了吧。” “原来打得是罚不及众的算盘!”陆子嵩露出一丝嘲讽,“克答尔倒还真听你的话,你和克答尔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赵耕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本来确实是被北戎掳来做奴隶的,不过在克答尔帐下干活的时候,却被他的女儿尹娅看中,非要我侍寝……” “原来是翁婿关系?”陆子嵩爆发出一声大笑,“怪不得克答尔还想救你回去,不过你既然是汉人,又是他们的奴隶,克答尔的千金贵为将军之女,怎么可能屈尊降贵下嫁给你,而克答尔居然也同意么?” “不,不是!”赵耕懊丧道,“我和尹娅只是露水夫妻,在克答尔的部落,只要尹娅看中的,或自愿或被迫,都得听从她的召唤,在夜里去服侍她,不过尹娅最喜欢我,也曾提过让我做她的正式丈夫,可惜因为我的身份,克答尔一直没有同意,不过这次,克答尔说,只要我能将你们诱出来,得胜之后就算我的头功,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给我脱离贱籍,并封一个部落给我,我就可以和尹娅成婚了。” “呸!”陆子嵩随手抽了赵耕一耳光,“腌臜东西,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哦,不对,是大汉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真是死有余辜,还想着跟那蛮族女人成婚?我一刀断了你的玩意儿,看你还怎么无耻的讨好你的主子去!” 赵耕捂着火辣辣的脸,直往后缩,嘴里却还嘶声叫嚷着,“这能怪我吗,都是你们这些军爷不中用,害我们被掳去当奴隶,不这样,你以为还能有命活下来吗!” “行了!”陆子嵩厉声打断赵耕的抱怨,“你那点破事本爷没兴趣听,你先告诉我此地距克答尔的军帐到底有多远,你说的比罕部落又在哪里?” “这里就是比罕部落的地界,朝那边再走二十多里就到了”,赵耕给陆子嵩指了一个方向,苦着脸道,“昨晚我带你们去的,才是克答尔的主帐!” “好呀,你可真会蒙人!”陆子嵩跟着逼问道,“既然你跟克答尔的关系这么密切,那你一定知道符离的王庭在哪里了?” “不,陆军爷,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身份卑贱,虽然在克答尔的帐下侍奉,可很多大事讨论的时候,克答尔都将我赶出了帐篷,不过王庭大致的方位我知道,尹娜曾告诉过我,就在奥钦河上游以东,太阳升起的地方。” 陆子嵩满意的点点头,“好吧,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可以暂且不杀你,天亮了,咱们也该继续上路了!” “上路?”赵耕惊恐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回幽梁关,不回!陆军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呀,你就放了我吧,我求求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与你们为敌了。” “不回?你倒想得美,我五百将士的性命,就这么平白算了吗?”陆子嵩冷冷道,“该怎么发落你,等我把你带回去,请示主帅,看她怎么处置你吧,再说,你满嘴谎言,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是真是假,等我们以后验证了再论,总之,你是别想脱了干系,一走了之!” 赵耕垂下头,“把我带回去还不如你现在一刀结果了我呢!” “那就由不得你了!”陆子嵩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快速地点了赵耕好几处穴道,让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看着。 重现将赵耕提来横在马上,陆子嵩引缰催策,心急火燎的赶往会合地点,他不知有多少属下能在混战中得以逃生,但只要还剩一个,他都不能将自己的弟兄丢置北戎草原不顾。 陆子嵩血战了一夜,全靠一身勇猛得以冲出升天,奥钦河谷这边却从晌午过后,便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血战,朝鲁巴的人数之多,远远超过了欢萦的预计,也远远超过了她所带的五千将士的数倍。 幸亏经过改装的战车,在朝鲁巴的第一轮攻击下发挥了强大的威力,朝鲁巴的军队所有参与攻击的马匹,几乎无一不翻倒摔跌,令骑兵阵营乱成一团,而紧随而来的箭矢如雨,又让朝鲁巴的军队折损过半,不过朝鲁巴的人马在遭受重击后,只是退至距离奥钦河谷一里之外的地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退回部落防区。 第一轮攻击中,欢萦的将士基本没有什么伤亡,欢萦带领诸将,趁着敌人退走的间隙检查军备,而所剩不多的武器令欢萦忧心忡忡,她担心朝鲁巴的军队再次强攻奥钦河谷时,他们就不得不硬拼了,当然,每轮战车上的朔枪基本还没有使用,暂时还可以筑起一道防戒。 欢萦将五千人马各队分工,战车依旧作为最前沿阻障,后面为弓弩手,现在不得不靠人力来射杀敌军了,弓弩手设为三排,轮换上前,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待弓箭射完后,如果敌人还未退却,由最前面的将士推动战车杀入敌军阵营,骑兵紧随其后,只要逼退朝鲁巴,就赶紧收兵回缩战线。 朝鲁巴的第二轮攻击在晚饭后就很快发动,此时天色已黑,弓箭的效用不大,虽然箭矢密集,但空耗的居多,因此在丢下一些同伴的尸体后,北戎骑兵冲入奥钦河谷,向丘坡上的欢萦部发动了猛攻,欢萦拔出长剑,对诸将道,“需要你们奋勇厮杀的时刻到了,你们有没有信心打退敌人?” “有!”众将齐声道。 “好!”欢萦道,“虽然现在朝鲁巴的人马还是比我们多,但是两轮攻击他们已经耗费了不少体力,而我们则一直在以逸待劳,即便是硬拼,形势也对我们有利,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奋力一搏,我们就有希望全胜而退了,大家随我来,一起冲下山!” “冲啊,杀他个片甲不留,斩擒朝鲁巴!”施风跟随拔剑,众将士亦各自纷纷举起武器,齐齐呼喝,声震山林。 战车本来是笨重的,但由于是从山上朝下冲,所以反而省力,两人一乘,边推边挥器斩杀打马欲犯者,经过改制的朔枪其实是由中等粗细的竹节环环相扣所制,既足够坚硬,也不易折断,刺出后还可以回缩,只见一匹匹敌人的战马因此而被洞穿腰腹,待朔枪收回时又留下手腕粗的血洞,马血连带着一些内脏长流不止,摔跌的马匹比比皆是,因而也阻滞了战车的继续移动,不过后面跟随的欢萦带着骑兵刚好趁机跃过战车,朝那些狼狈的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敌军砍杀而去。 数千人马迅速地掠过敌军已不堪一击的前阵,直接照准后阵那些尚未人仰马翻的敌军发动了勇猛攻击,一时间河谷地带热血沸腾,呐喊与厮杀响彻河谷两岸,令夜间越来越浓重的雾色中,到处充满了刺鼻的血腥之气。 欢萦一马当先,借着火把的光亮,希望寻找到朝鲁巴,眼见着一个头戴盔帽,帽上的翎羽装饰尤其繁杂者,正嘶声力竭的吼着什么,便甚是怀疑那就是朝鲁巴,当下毫不犹疑的就要引缰冲过去,无奈不断的有敌骑兵阻挡了她前进的路,欢萦只得奋力先解决掉那些阻挡者再说。 勉强干掉三五个缠斗者,欢萦已经气喘吁吁,回头一看,火光绰绰中,她的属将们也正陷入了极其艰苦的缠斗中。 北戎骑兵的骁勇凶悍的确不可小觑,再这样下去,他们的体力虚耗将会越来越大,弄不好还有被拥上来的敌人消灭掉的危险,欢萦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伸手朝马鞍下一摸,摸出了卓瑞桐送给她的面具,迅速地戴到脸上,同时一手食指拇指放在唇边,发出一声尖利的哨音,哨音使得缠斗不堪的双方都怔了怔,不约而同的,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寻觅着哨音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火光中,欢萦的面具在雾气里闪动着冷峻的光芒,额面一抹蓝色更显诡异,她沉声厉喝,“奥钦河谷,今晚就是朝鲁巴的葬身之地,杀!” “杀!”将士们精神为之一振,更加勇猛的展开了厮杀,欢萦的喉咙其实已因连战的疲惫而沙哑,所以厉喝之下,音调显得尤其怪异,北戎人本来就被她突然出现的面具给吓了一跳,再听她一字一顿的戾气十足的威吓,不仅胆颤心惊,慌乱里不少北戎骑兵又被斩杀在马下,而欢萦再次引缰冲向朝鲁巴的时候,帽插复杂翎羽的人,竟仿佛如从梦中惊醒般,惊惶失措的调转马头就欲逃跑。 “哪里逃!”欢萦又是一声厉喝,失音的比前次还厉害,北戎骑兵竟吓得无人敢阻拦她,她长剑挥舞如若无人之境,直逼帽插复杂翎羽的人,那人愈发惊恐,加紧抽鞭,拼命的催马逃窜,他一逃,剩下的北戎骑兵彻底乱了套,此时哪还再有进攻的心思,只恨不得爹娘没多生出一双翅膀给他们,绝望的抵抗不过是希望可以逃过被斩杀的命运。 欢萦紧追了那帽插复杂翎羽的人好一阵,此时早已跑出奥钦河谷一里多远,而那人竟越跑越快,像疯了一般驱马狂奔,前路雾气浓重,越来越黑,视线也越来越难以辨清周遭,欢萦略一犹豫,终于决定不再追下去,古语不是说得好么,穷寇莫追。 回身返奥钦河谷,正遇上朝鲁巴的残部朝回撤,欢萦毫不犹豫,和自己的属将前后夹击,又砍杀了数名北戎骑兵,不过和对朝鲁巴一样,欢萦并没打算赶尽杀绝,他们对北戎的地形不熟,如果紧追下去,谁知道会被对方引入什么陷阱呢,所以欢萦砍杀了几个,又放过去不少。 正在此时,有人叫了一声,“主帅,是主帅么?你可回来了!” 听声音正是施风,欢萦赶紧道,“施风,叫大家别追了,都给我撤回河谷!” 于是,属将们纷纷勒马,眼看着北戎人越跑越远,逃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主帅,你没受伤吧?”施风来到欢萦身边,关心的问道。 “我还好,你们呢?” “有不少将士受伤了,死难者还不知有多少”,施风道,“不过我们还有能力再战,为什么不追下去,放走了他们,咱们可未必再能挺住下一轮攻击了!” “放心,经此一役,朝鲁巴也未必有力量再组织进攻了!”欢萦疲累不堪道,“而且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尽管未能完全消灭朝鲁巴的队伍,可他损兵折将,还能来攻打我边关么?走,赶紧清点将士,此地不易久留,将战车全部沉入奥钦河中,沿着支流回撤,我还担心陆子嵩他们呢!” “是,末将领命!”施风应道。 集结完所有将士,清点人数,战死者近千人,受伤的也有四百多,不过朝鲁巴的人马前后两次攻击,粗略估算死伤也在上万,欢萦叹道,“真是杀敌一万,自损近半啊!” 施风沉痛的点点头,“幸好有这些战车,否则,我们真可能全军覆没,主帅,末将觉得战车还可以用,为什么不将它们推回去呢?” 欢萦想了想,“我也有些犹豫,推着战车,必然影响撤退速度,可若是仅仅沉在河中,我怕被北戎人利用过去!” “是啊!”施风赞同道,“既然朝鲁巴已经没能力反攻了,我们的撤退,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吧?” “说不准,我担心陆子嵩他们摆脱不掉克答尔部,那样,我们就还得应战克答尔”,欢萦不无担忧道。 ------------ 第一百零四章 另商远袭 更新时间:2010-12-12 情况比预计的似乎要好,陆子嵩赶到会合点,他的人马折损过大半,但连带受伤的,还有近二百人,遭遇克答尔的伏击,还有能有二百人生还,已经算是奇迹了,而且这五百人还不全是溟沙营的人,有一半是从边关守军中抽调的,所以陆子嵩对剩下的还活着的二、三十守军将士道,“从今日起,你们也就是真正的溟沙营将士了,只要我们能活着回幽梁关,我会请主帅将你们的编制改调至溟沙营!” 那二三十人个个喜出望外,因为溟沙营首战展露雄姿,给克答尔一个狠狠的教训后,溟沙营的实力正式曝光,而只有经过严格挑选能力出众者才能进溟沙营这条规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这几十守军听到自己也能进溟沙营,无不充满了骄傲和自豪感,至少溟沙营彰显着一种荣耀和实力,能被陆子嵩认可为佼佼者,突围的艰险之战也算值得了。 不过当大家看到陆子嵩马背上的赵耕,无不愤怒,纷纷冲上前,要将赵耕乱刀砍死,陆子嵩忙护在马前,劝解道,“大家别急,此人对我们或许还有用,反正他在我们手上,也别想再逃出去,等我们回去问过了主帅,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劝了半天众人的怒火才慢慢按捺住,咬牙切齿的说回去定要将赵耕碎尸万段。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转到奥钦河谷去,那边的战役也不知道进行的怎么样了”,有人问道。 陆子嵩摇摇头,“我们这二百人还有重伤者,即便是赶到奥钦河谷,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按主帅说的,赶紧去奥钦河下游侦查下周围情况,以接应主帅他们的撤兵。” “好!那我们赶紧上路吧”诸将请求道,“只恨遭遇重围,未能建功,还如此狼狈的撤回,太憋屈了!” “会有机会!”陆子嵩将赵耕在马鞍上缚紧,然后另换了属下牵回来的自己的马,翻身上马道,“我们这次只是为奥钦河谷的大仗做诱饵,憋屈肯定是有,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失去的全都从他们身上找回,而牺牲的将士也将看到我们用敌人的头颅来祭拜他们!” 无奈之下,为了不给敌人留可乘之机,欢萦还是改变了主意,命令将战车推走,不过这次的经验让她深深反思,战车虽然厉害,却过于笨重,行动相当受限制,特别不宜于骑兵的追击与深入远袭。 朝鲁巴的部队没有反扑,撤退也比欢萦想象的顺利,在奥钦河下游,欢萦会合了陆子嵩,两人交换了一下情况,欢萦感叹道,“你们幸亏是分散突围,否则绝不会这么顺当撤出来,克答尔要死死的咬住你们二百人太容易了,当然,也是我低估了克答尔,没想到他还有那么多兵力!” “你们也不容易啊,五千人马对朝鲁巴的两万骑兵,损失情况也比我强的多!”陆子嵩沉痛道,“其实是我太大意,没有及时发现赵耕还有接应。” “有得有失,或许这就是战场,没有常胜也没有永远的失败,我们就不必各自自责了”,欢萦萧索道,“毕竟以少敌多以寡敌众,想来我们也是堪堪险胜,千钧一发之际转危为安,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陆子嵩望了一眼欢萦,忽然笑了,“末将好生好奇,夫人的面具末将还未看过呢!竟不知有这么大的威力?” “是啊!”施风在一旁插话道,“主帅戴上面具后,嘶声喊杀,当时把我们也吓得一愣呢,若不是知道那就是主帅,或许也会跟北戎兵一样心慌意乱。” “哪有那么夸张!”欢萦有些不好意思道,“世人多信仰神灵,又对鬼怪讳莫如深,我突然换上面具,北戎兵大概还以为是神怪降临,所以朝鲁巴才被唬了个措手不及,若他们看清我乃女流之辈,定是没这样的效果了!” “呵呵,如此甚好!”陆子嵩赞道,“有夫人这么一道面具,北戎兵一定印象深刻,每每想之提之,必噤若寒蝉。” “真那样可就好了!”欢萦叹息一声,指了不远处仍挂在马鞍上的赵耕道,“他真的和克答尔的关系那么密切么,若王庭在奥钦河上游以东,太阳升起的地方,虽还是无确切的位置,但范围已大大的缩小了啊。” “末将也是这么想,末将觉得克答尔既然肯顾着赵耕的性命,赵耕的话当是不假,所以我们可以从赵耕的嘴中挖出克答尔的一些弱点,那下次解决克答尔就容易多了。”陆子嵩道。 “嗯,好,将他一并带回幽梁关!”欢萦一挥手道,“不过我们只是做短暂的调整,以为对符离作战做准备!” “果然还是轻身犯险了!”卓瑞桐将消息递给聂空,一脸的无奈。 聂空看完淡淡道,“主上为何烦恼,奥钦河谷一役又挫伤了符离的一支羽翼,该是可喜可贺之事才对啊。” “你没看信中说他们准备寻找北戎王庭么,本王是担心,欢萦如此猛打猛冲,总要吃大亏的!” “如果她不是女流之辈,又或者她不是长孙欢萦,主上大概也不会这么说吧?”聂空定定地看着卓瑞桐,“主上如果真觉得长孙欢萦不能胜任,恐怕早就换帅了,也更不会同意长孙欢萦深入北戎吧?” 卓瑞桐白了一眼聂空,“照你的意思,本王认可她的能耐,就不用担心了么?” 聂空笑了,“岂敢,将帅的任用以及能力如何是军政要事,包括行动的利弊胜负的评估亦是属下份内之责,可主上是否忧心却是主上自己的私事儿,聂空又岂敢干涉主上的私事呢?” “你倒是……”卓瑞桐牙痛般道,“越来越会施展你的口舌之能了,算了,本王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就直接说你也是赞同欢萦深入北戎草原,直击王庭?” “我们的两次大仗相当于削弱了北戎王符离的羽翼,两翼受创,符离一定很痛,但还没痛到彻底缩回去的地步,因为他还有赤纳格,赤纳格的实力又是三军中最强的,所以朝鲁巴与克答尔的两军折翼最多能让符离忍痛喘息一段时间,一旦给他恢复了元气,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长孙欢萦的深入,恰恰是不给符离这个喘息时间,即便不能彻底摧毁王庭,可如果能再次挫败赤纳格,我们还担心和左贤王叶苏赫交易,没有底牌吗?”聂空掸掸衣襟,站起身来,道,“而且属下觉得,符离将他的王庭设在北戎草原的纵深处,说明他没有安全感,本能的躲在安全的地方操纵他的三军,长孙欢萦是去擒贼擒王也好还是去打草惊蛇也罢,最不济,受惊的蛇要么就缩进洞里不出,要么就弃洞,迁到他认为的,更安全的地方去。” “你是说,符离很可能再迁王庭?”卓瑞桐若有所思道,“那不是我们再找他决战就更困难了?” “我们找符离自然不如他找我们容易,不过叶苏赫找符离可比我们容易,不是么?”聂空眼中含着一抹嘲弄,淡淡道。 “可本王总觉得叶苏赫这个人太不可靠了,万一只是他故意使诈,装出对王位有兴趣来哄骗我们的呢,他和符离毕竟是兄弟啊,如果他不反,不但不反,还和符离紧密联手的话,我们将会付出更大更多的牺牲”,卓瑞桐忧眉轻锁地想到,权宜之计谁都会使,何况叶苏赫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者。 聂空想了想道:“我在裕兹听到一些传闻,叶苏赫和符离的关系并非像我们以为的那样亲密无间,当然符离对这个弟弟很是照顾,百般纵容,不过那是因为老北戎王当年要传位给其的人,是叶苏赫而非符离,符离也不晓得使了什么手段登位,但如果传闻是真的,王位一定仍是叶苏赫心头的结!” “又是权位?”卓瑞桐幽幽道,“唉,但凡王室贵胄又有几人能避免兄弟相争,权力倾轧的?” “是啊!”聂空接着道,“符离这个人好勇斗狠,一心想依靠武力让北戎强大,叶苏赫则要偏向文治一些,听说早年他也曾建议过符离向我朝称臣,往来互利,繁荣经贸,但几乎是立即被符离给否了,所以后来再也没提及过此事。” “噢?那上次本王说服他的时候,他的态度怎么那么怠慢强横呢?”卓瑞桐不解。 “或许是作为阶下囚,让他很失面子,所以故意虚张声势吧,再者,兄弟间的事儿,毕竟属于私下里的秘密,任何人都不会愿意被外人捅穿这层窗户纸吧?”,聂空慢悠悠道,“最重要的是,符离的治国方针如果令北戎陷入越来越深重的危机,我相信他们内部反对的声音也会越来越多,战争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对谁都一样。” 卓瑞桐沉沉的点头,“所以我们得善用这把剑才行!” “嗯,总而言之,属下对影夫人游击一下北戎王庭是持赞许态度的,不过得让她万分小心,北戎的哨探游骑决不可小觑,而且我们最容易吃亏的地方,是对北戎草原的地形不熟,如果能有一份详细准确的地图最好,可惜奥钦河上游,王庭和左贤王帐所控制的区域,始终都是在一团迷雾之中。” “是啊,欢萦得万分小心才是,她每一次应战,本王都担忧的不行,真希望能早点结束战争,早点天下太平!” “难啊!”聂空从袖中取了奏本递给卓瑞桐,“这是最新的军报,主上刚才出门,奏本就先送到属下这里来了,主上你看看吧,荼州、锡州、并州等五州县,原朝廷大将奉田华自立为王,坚州、颖州、府州等六地市,举旗投靠了吴王,还有西南三界也纷纷宣称和朝廷脱离关系,划地为国,如今满目神州,岂还有片寸安稳之地?” “可想而知,朝廷一乱,天下必大乱,聂空,咱们的人马后天便要出乾山关了,你可也得万分当心啊!”卓瑞桐与聂空四目相对,眼神中都充满了沉重,“从各营集齐的八万人马,虽不是我卫郡的全部兵力,但也是大半了,剩下的四万兵马还得谨防幽梁关失守,以及保证卫郡各地县的安定,即便你那边战事吃紧,恐怕本王也抽调不出多少增援兵力了!”卓瑞桐带着几分惭愧,也带着几分无奈道。 “八万足够了!”聂空淡定的微笑了一下,“想吴王当初起兵时,所率吴地本土兵也不过是这个数,虽然他现在号称有二十多万人马,可多为乌合之众或见利依势的小人,除了人数占优以外,未必就比我们强多少呢!” “外掳有欢萦,内贼可就交给你了!”卓瑞桐郑重道,“本王还是那句话,你和欢萦一个是本王的兄弟一个是本王的青梅红颜,无论你们谁,本王都是一样牵念和担忧,无论你们谁,都得给本王活着回来,知道么?” “属下占便宜了!”聂空失笑,“属下跟主上相识不过四五年,可萦妃和主上相识却已是十多年,而她所要对付的敌人,亦比属下所要对付的,不知强悍多少倍,主上却将我二人相提并论,萦妃若听见主上此言,岂不是会伤心了?” 他不是个善于表露情感的,这样的说笑,只是他怕自己动容,当然在王爷面前动容也不是什么有失脸面的事情,不过是他自己的一份清高自傲作了怪。 “那有什么办法?”卓瑞桐亦知聂空面薄,笑道,“虽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本王偏不信了这个邪,倒要一试呢!” 黑屋子的小门终于被人打开,一盏灯亮起在屋中,一个身材挺拔,五官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男子,战袍盔甲地出现在黑屋子中。 好久没见到光亮,宁棠儿十分的不适应,只是一盏灯,便让她觉得刺目想流泪,不过半月,这幽闭的日子已令她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双唇失血。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宁棠儿既没有了惊骇也没有了愤怒,一副呆板木讷的表情,愣愣地注视着对方,这个男人的眉眼有些似曾相识,宁棠儿想起了卫王,不过细看之下,和卫王又不尽相同,而气质和神态更是相差甚远。 卫王的英俊偏儒雅敦厚,此人的英俊中却藏着一股戾气和狠劲,说到戾气和狠劲,娄训身上也有,但娄训善于掩饰,没有如此咄咄逼人,或者说娄训阴沉,更让人琢磨不透些。 侍从搬来一把椅子,男子在宁棠儿的对面坐下,他的神情毫不掩饰他的轻蔑与鄙夷,沉默了半晌,男子终于开口,“本王不想杀你,不过时局所逼,不得不暂时借你一用,所以只好请你委屈一段时间,生活起居方面,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本王提,本王还不想你太早的香消玉殒。” “畏儿呢?”宁棠儿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先问的是这个,本来她或许该问清对方究竟是谁的,不过问不问已经不重要了,和卫王长得这么相似,又如此傲慢且贵气十足,一口一声本王的,除了吴王还能是谁。 吴王似乎怔了怔,失声哂笑道,“你自己都身陷囹圄了,还关心她的去向?” 宁棠儿沉声道,“就算屈为阶下囚,沦为人质,爷难道还不给贱妾一个说法,让贱妾死的明白么?” 吴王英俊的面皮抽搐了一下,神情变得格外怪异,“贱妾?别在本王面前提这两个字,像你这种人尽可夫的贱人,也配在本王面前称妾么,只有卓瑞桐那个憨傻墩子和娄训那种奸佞竖子,才不嫌腌臜,乐呵呵的纳你入怀,本王可不齿!” 宁棠儿暗暗吃了一惊,不过一个随口的自谑,吴王竟会如此敏感?仅仅一句话就让那张英俊的脸变得有些扭曲,这吴王到底是什么性子? 忍了忍,宁棠儿尝试着,又做了一次努力,“好吧,那爷就告诉我畏儿去哪里了吧,还有爷准备扣押我到什么时候!” 吴王剑眉飞挑,冷目凶光的将眼一横,“哼,看在你糊里糊涂被关押这么久的份上,本王就是告诉你也无妨,畏儿去了京城,你是见不到她了,至于放你,那就要看娄训的了,娄训如果死了,本王留你也无用,娄训如果不死,继续不识趣的当跳梁小丑,那你的生死可就系在他的一念之差上了。” “我没听明白爷!”宁棠儿嘴唇哆嗦道,“娄训一定要死吗,还是你要用他的生死来换我的生死?” 吴王回眼冷笑,看宁棠儿的神情宛如看落在陷阱中垂死挣扎的困兽,“你还是不明白的好,心宽,才能让自己多活几日,懂么?” “我……”宁棠儿睁大惊恐的双眼,竟已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行了!”吴王垂下眼帘,冷冰冰地道,“本王估计你黑屋子也待够了,从今儿起就赏你一盏灯吧,起居方面,本王会派一名老妇来专门照顾你,唔……”吴王说着,抽了抽鼻子,“这屋子可真熏人!想你宁棠儿也曾国色生香,竟也落了个蓬头垢面猪狗不如,哈哈哈!” 吴王边笑,边站起身,捂着鼻子,扬长而去。 屋门重新被锁死,尽管有了灯盏,但这微弱的光亮,远远不足温暖人心,宁棠儿浑身颤抖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失声哭泣起来。 ------------ 第一百零五章 吴地千山 更新时间:2010-12-13 吴王走出囚禁宁棠儿的黑屋子,在外面院子的冷风中站了一会儿,这个季节,无论南北的气候,都已是寒意渐深,不过南方湿润,寒冷感倒不那么明显,可卓元乐此刻却尤为怀念记忆中的干冷,那种冷是纯粹的,不带有一丝讨好取媚,那种冷也是刚烈直接的,用不着遮遮掩掩。 五年了,他的梦中无时无刻不回到北方的冷冽中,那里有他冰冷的少年时光,也有母妃冰冷僵硬的尸身,死后五天才被人发现的母妃,若不是极为干燥寒冷的天气,又如何能保她容颜肌肤宛若生时? “王爷,咱回吧,属下刚接到消息,说卫王的兵也出乾山关了,不过他打的,却是拥吴罚逆的旗号!”一个年轻瘦削的男子走到小院门口,看见吴王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风里,也不知在想什么,遂上前禀道。 “哼!”吴王轻轻的,冷然一笑,笑容中还带着些许不屑,“他也就这点出息,什么事儿都不敢摆到明面儿上,本王起兵的时候,他怕得罪朝廷,落不到好果子吃,所以就坐山观虎斗,现在连朝廷也被外人篡取了,他急了,那就自己出来争啊,打什么拥吴的口号,谁信啊?拥吴拥吴,人家拥吴不是带兵归附就是出资出粮,他倒好,举个旗杆子高呼三声口号便算事了?欺世盗名!” “可不,王爷敢作敢当那才是大丈夫所为,如此气度岂是卫王他们几个能比的?”那年轻瘦削的男子道,“所以王爷起兵才会一呼百应呢,只有那些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才会跟王爷作对,不过卫王此举,倒逼得我们不好立即和他反目啊。” “反不反目总有见分晓的一天,急什么?”吴王道,“现在由他帮我们解决一些朝廷兵力也好,对了,你可以给他去封信,就说我感谢他们的出兵相助,我们有几个朝廷归附的兵营离卫郡很近,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合兵一处,不过那几个兵营非本王的嫡系,本王信不过,还得请他们打头阵一起朝京城方面进攻!” 年轻男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是让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我们在后坐收渔利?可万一给他们先攻下京城来怎么办?” “哈哈,他不是拥吴么?若他占据着京城不让,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他欲打自己的脸,咱们成全他,不但成全,还顺带打断他的手脚好了!”卓元乐的霸气与凌厉在这一笑间,尽显无余。 年轻男子跟着也笑了笑,“好,那属下这就去修书一封。” “嗯,写完别忘了加盖本王的印玺,省得他卓瑞桐找到碴子,说本王轻慢他!”吴王叮嘱道。 “属下知道!”年轻男子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问道,“王爷,今儿怎么想起来探望这个宁棠儿了?难道王爷真的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本王说话有不算数过么?”卓元乐淡淡道,“这贱货本来只配在猪狗圈里待着,可本王担心娄训阴险狡诈,畏儿那边不能成事,所以说不定还有用到宁棠儿的时候,万事总得留个后手,对不?宁棠儿既然是咱们的后手,养她几天倒也无妨!” 年轻男子嘿嘿笑道,“只有王爷的绝顶聪明才能想到这一箭双雕的妙计啊!” “何宁你的手艺也不错嘛,本王今儿亲自观察了一下宁棠儿,你的面具可谓惟妙惟肖啊!”卓元乐瞥了年轻男子一眼,微笑地赞许道。 “多谢王爷谬赞!”何宁面上不免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时间稍微紧了些,不然属下能做得更精致,好在娄训和宁棠儿分别已一年多,宁棠儿身上就算有稍许变化,大概亦属正常吧。” “嗯,相信畏儿的机警可以弥补这点不足,只是娄训本身就是蓄养死士,以卑鄙的手段谋害他人起家的,他的心机一定比普通人要深沉的多,畏儿想要得手,难呐!” “畏儿姑娘大仁大义,虽然辛苦了些,不过蒙王爷的恩典和信赖,就是畏儿姑娘的福分呐!”何宁谄笑道。 “你倒会说!”卓元乐白了何宁一眼,忽然变的有些闷闷不乐。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偷的去冷宫?”他问。深更半夜,宫中宵禁,如果被人撞见,这小宫女连命都不保。 “回殿下的话,奴婢畏儿,只是,只是想去探望一下朱娘娘,因为朱娘娘曾送给奴婢这个……”颤抖的小手伸出来,借着冷夜的微光,卓元乐凝神注目了半天,才看清那是半块早已干硬的雪饵饼,他的母妃最喜欢做这种带着一抹茉莉清茶芳香的雪饵饼,总说是有家乡的味道,可正是这雪饵饼害的母妃莫名其妙,被罗织上了毒害厉妃和小皇子的罪名,且被父皇不由分说打入冷宫,如今,这小宫女手上竟也有这样一块雪饵饼,让卓元乐不禁恨从中来。 “我母妃的雪饵饼是有毒的,你把它揣在身上是什么意思,嗯?”卓元乐抬起一脚,踹翻了跪在他面前的小宫女,当然,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少年,还不够孔武有力,所以尽管是用尽全力的一脚,也不过令小宫女被踢倒后在地上打了个滚,并立即艰难的撑起了身子。 “殿下您误会了,朱娘娘的雪饵饼不可能有毒,朱娘娘的雪饵饼是畏儿吃过的,这世上最香的饼!”小宫女含泪道。 “奴婢因失手打碎了送往采英殿,准备给厉妃娘娘诞下小殿下贺喜的五彩瓷瓶,被管事的嬷嬷责打了一顿,正好被朱娘娘撞见,她替我求了情,只罚我去永晟巷浣衣局打下手,奴婢感激不尽,拖着被打伤的身子给娘娘谢恩的时候,她说正好有盒试制的雪饵饼,我可以拿去尝尝,否则扔了也是可惜,后来奴婢才知道朱娘娘为了给厉妃娘娘送礼,费了很多心事来弄成各种花色各种口味,而给奴婢的,只是她试制的其中的一种口味,因为是试制,所以她也曾送给了不少宫人帮着品尝一下,没想到……” “没想到那么多人尝过,却没有一人有异样,偏偏就是厉妃娘娘中了毒是吗?”卓元乐苦笑,“没想到费尽心血想给厉妃娘娘开胃的雪饵饼竟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呵,呵呵,我母妃她真是荒唐可笑,可悲可叹!” 卓元乐悲怒交加的跌足哑笑了一阵,忽然道,“满宫男女不管曾受过我母妃的多少恩惠,在母妃出事后,却一个个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和母妃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你还偷偷摸摸的来做什么?” “奴婢身份卑微,,便是想扯上关系,又岂敢高攀朱娘娘这样的贵人,只是听人说冷宫中缺衣少食,奴婢便拿了些食物想给娘娘送去!”小宫女如实答道。 “哦?那我母妃见到你,都跟你说些什么了?”卓元乐太想知道母妃的情况了,若不是母妃受冤时含恨叮嘱他,千万别来冷宫探望,就当她已经死了,卓元乐或许早就按捺不住,要不顾一切的冲进冷宫,见上母妃一面了,也所以他经常都会偷偷的在冷宫附近徘徊,希望能感受到母妃的气息,结果撞见了这个冒死接近冷宫的小宫女。 “奴婢……奴婢没能见上朱娘娘”,小宫女懊恼的回道,“冷宫的大门被锁死了,奴婢根本打不开,只能隔着门呼唤娘娘,当日娘娘送的那盒雪饵饼,奴婢只舍得尝了一块,今日揣了一块去探望娘娘,就是怕奴婢太卑微,娘娘已经不记得奴婢了,果然娘娘隔着门问我是谁,奴婢只好将饼从门下的缝隙中塞进去,告诉娘娘受饼之恩,奴婢永生难忘,娘娘许久都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只有半块饼重新被送了出来,娘娘说,‘受饼之恩,你已还了,分饼断念,各自活命去吧!’” “分饼断念,各自活命?”卓元乐重复了一遍,声色哽咽,世上也许只有他的母妃才能说出如此冷静决绝的话,就像母妃也决不许他去探望一样,因为对于他的母妃来说,她已不需要谁去怜悯和眷顾,唯一的希望,大概就是她所牵念的人,能继续的好好活下去。 卓元乐忽然想明白了一切,他看着面前的小宫女,冷冷道,“我母妃说的对,你不要再去了,永远都不要再去了,不过,满宫的薄情寡义,却只有你的这份心是知恩图报的,本殿下记下了,本殿下答应你,从此后,定待你如亲,永不相负!” 小宫女呆呆的看着大殿下,“奴婢,奴婢不明白大殿下的意思,为什么不让奴婢再去……” “你不必问了,也不必再提今夜,冷宫里的娘娘早已死了,懂吗,早已死了!”卓元乐顿了顿,又道,“从今往后,你只要听本殿下的,按本殿下说的去做就行,天穹星辰为证,我卓元乐对天指誓,若违诺言,不得好死!” 从那天晚上起,卓元乐再也没在冷宫附近逗留,他活着,变得坚韧而沉默,冷淡而无情,三个多月后,朱妃被发现饿死在冷宫中,已经超过五天以上了。 在朱妃的尸身被悄悄抬出去之前,有好心的太监偷偷来告诉了卓元乐这个消息,让他再最后见自己的母妃一眼,卓元乐去了,揭开罩布看了一眼,的的确确的一眼而已,便挥手喊人抬走,他一句话没说一滴泪没流的冷酷,让在场的舍人印象深刻。但对卓元乐,他印象深刻的,却是母妃一脸的恬淡和宁静。 一个活活被饿死的人怎么可能如此恬淡宁静,答案只有一个,是他母妃自愿选择的离世,卓元乐一个人回到寝宫后,赶走了所有的宫人,紧闭了大门,在黑暗中坐了一夜,黑暗中浮现的全是他母妃从前温婉娴雅的笑容,后来的卓元乐,不知为什么尤其憎恶那些长相有狐媚香艳之嫌的女子,或者说他对所有的女子都极为冷淡,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变本加厉的倾向,这种奇怪的心态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 不过畏儿是个例外,他的确兑现诺言,对她很好,甚至托人买通了执事的嬷嬷,将畏儿从浣衣局繁重的劳动中解救出来,换了个负责永晟巷平日洒扫之类的简单的活路,卓元乐对畏儿道,“别想着进哪个宫入哪个殿,随哪位娘娘,侍候哪位殿下,皇宫里今儿风光无限,明儿凄凉横死的事儿多着呢,与其跟着主子们沉浮还不如简单的活下去,地位虽低,可至少不用被卷入内宫你死我活的争斗。” 于是畏儿平淡且卑微的活下来,卑微到也未能跟随卓元乐就国吴郡,却被阴阳差错的点派给了卫王卓瑞桐,去了卫郡,和思慕的殿下千里远隔,这一点,和小瓷倒碰巧相似。 卓元乐有时候觉得,其实对畏儿,他亦谈不上有多少喜欢,他对她的好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只为兑现承诺,所以他离京就国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留恋,再次买通永晟巷执事的嬷嬷,这回卓元乐已不需托人,单凭他吴王的身份,谁又敢为难他。 畏儿自小被卖进宫后,便一直没出过宫,卓元乐将她扮成舍人,大摇大摆驾着车驶出皇城,此时已是閏启十年暮冬,京郊一片荒凉冷落,又刚下过一场大雪,寒气逼人,不过车厢内置了炭火铜炉,暖烘烘的,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寒意,卓元乐在前驾着车,畏儿在车厢内烤着炭火,平时没多少血色的脸也因此变得红扑扑的。 后来马车停在一片稀疏的梅林前,林下有石滩浅溪竹桥雅亭,卓元乐平生第一回,也是唯一一次,让畏儿在外面尽情的玩了个痛快,两人将就车厢内的铜炉炭火将带去的酒菜温了温,便开始对酒换盏,卓元乐安慰畏儿道,“虽然本王就要走了,也虽然现在是暮冬,连梅花亦要败了,不过,你相信本王,本王很快就会回来的,本王知道你喜欢玉兰,待到春上,玉兰怒放之时,就是本王回来接你之时!” 卓元乐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料到畏儿会被点派去卫郡,也许畏儿的工作纯属闲职,肃武帝借着送王爷们入国的机会。,也顺便精简一下永晟巷的冗赘吧。 畏儿去了卫郡,反倒是件好事,卓元乐很快派人悄悄联系上畏儿,他对畏儿曾许诺的话,并非纯属虚言哄骗,因为他在离京之际,就做好了要打回来的准备,不过准备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长一些。 他没有了母亲,却还有半个父亲,说是半个,是因为那个父亲并不完全属于他,但半个,他也认了,肃武帝还在世一天,他就不好明反,不能明反便只有等,閏启十年肃武帝的身体已经明显不如以前了,所以卓元乐知道属于他的时机迟早都会来。 畏儿不在皇宫,卓元乐更加无所顾忌,畏儿在卫郡,是天赐的绝佳安排,卓元乐正愁摸不准他那个交往不多的三弟的心思呢,还偏偏那么巧,卫王宫中又出现了另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女人。 至少直到现在,卓元乐也深信不疑,苍天无眼,可母妃的冤灵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有母妃冤灵的护佑,大事何愁不成? 大事一成,他便要洗尽前恨,让整个天下都战战兢兢臣服于他的膝下,让世人们也承受一下他曾经所承受的痛苦。 何宁见卓元乐在回去的路上一直闷声,心下忐忑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话,遂又强堆笑脸,讨好地跟着卓元乐道,“王爷若是实在不放心畏儿姑娘,咱们就把畏儿姑娘接回来吧,直接用宁棠儿威胁娄训滚出京城,不就得了么?” “本王也想呢!”卓元乐冷冷道,“不过宁棠儿值这个分量么,江山美人,可不是谁都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 “难怪王爷只将宁棠儿当做防备万一的筹码!”何宁啐了一声,“倒便宜了她!” “别说那么多废话啦!”卓元乐的态度似很不满,和先前赞赏何宁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叫人京城方面给本王盯紧点,皇宫里如果出现异常,还是以先保畏儿的安全为重!” “喏,属下这就去办差了!”何宁见状,赶紧趁机请辞,跟随吴王也不是你一天两天了,吴王的喜怒无常他早就摸透了,一旦吴王不高兴的时候,可千万别再自讨没趣,否则无论你曾为吴王做过多少事,那脑袋也有八成都保不住。 而卓元乐对何宁退下的身影则充满了厌恶,世人多不可信,也没有一个值得他信,所以他更喜欢生杀予夺所带来的最直接的快乐,等大事一成,所有这些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小人,统统都得死!免得扰了他的耳目清净! “爽儿?怎么会是爽儿呢?”甄湄纳闷不已地问道。 “是啊!”厉仁犹豫了好几天才决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甄湄。 “如果爽儿都还活着,那元灿到哪里去了?”甄湄接着询问道。 厉仁缓缓的摇了摇头。 ------------ 第一百零六章 庙中无道 更新时间:2010-12-14 “爽儿是元灿在萦妃死后纳的美人,我以前对她不甚了解,只是听我爹提过,这丫头心机深着呢”,厉仁道,“连郎定远都说长孙家的事儿是爽儿供出的,郎定远因为太子卓峦,对娄训和厉家怀恨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必他定掌握了娄训不少秘密,所以连他都这样讲,应该是不会错了,不过真没想到爽儿和娄训走得如此之近,关系如此之密切,龟缩在宫里死活不肯跨出皇宫大门一步的娄训,竟然为了她,隔三岔五的跑去黄老庙,还派人扮作道姑照顾她。” 甄湄沉思道,“当日宫乱,椒兰姐姐前来瑶华殿,让我赶紧换作宫人打扮趁乱出逃,而皇上当时却还在阑芷宫,椒兰姐姐说她自会去通知皇上,让我不要管了,然我死里逃生后,只听街头巷尾有议论说是皇上并没死,而是跟我们一样流落在民间,不过这种空穴来风的传言,实在说不好能有几分真,我便一直也未在意,如今黄老庙中人若的确是爽儿的话,仁表哥你说皇上会不会已经落在了娄训的手中?” 厉仁的面色有些不痛快,闷闷道,“应该不会,我也听到不少传闻说皇上没死,更听到说娄训也在搜寻皇上,他如今坐了江山,不除掉前朝皇帝他的龙椅又如何能坐得安稳,所以只要娄训仍在找卓元灿一天,卓元灿就一定还活在哪个地方。” 甄湄仔细的看了厉仁一眼,“仁表哥,是不是湄儿提起皇上,让你不高兴了?仁表哥,你放心,我和皇上的情分已断,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我,以前是碍着太后,碍着我皇后的身份,让我没得选择,如今再也没有什么祖制宫规的了,我又何必勉强别人也勉强了自己?尽管我身上已有了皇上的骨肉,但他却也是未必会认,所以我对他的关切,不过念在昔日夫妻一场的份上,并无其他,你不要多想好么?” 厉仁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明白的,只要你觉得安心就好,卓元灿他是皇上,是你的原配夫君,我能有什么资格妒忌,若不是这场变乱,恐怕你我永远都只能隔着宫墙,遥遥相望而没有任何结局呢。” 甄湄叹息了一声,默然良久道,“不说元灿了,他的生死如何,随他的造化吧,可仁表哥,你真的决定了要和郎定远联手,在黄老庙除掉娄训么?且不论娄训有多狡诈奸滑,身边高手如云藏龙卧虎,单就是郎定远的计划,也太过冒险了啊,郎定远的虎贲营驻扎在城外,没有虎符或皇上亲令是不得随意移动的,即便郎定远可以不顾军令圣旨调动虎贲营,虎贲营到黄老庙足有二十余里,大规模出动的话,恐怕还没走到黄老庙,娄训就已经闻风而逃了,再说郎定远,他若是因太子卓峦的冤死而怀恨娄训,那他也一样怀恨厉家,因为当年是你爹亲自带着毒酒,在半路截住太子卓峦后,就逼他自尽的,你又怎么知道郎定远他不准备借机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呢?” “这个可能性很大!”厉仁顿了顿,想起自己对郎定远的承诺,只要能取娄训的人头,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郎定远说,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如此几乎可以肯定,郎定远一定有牺牲掉他的打算,然而他面对厉府冲天的大火起过誓,只要有一线复仇的机会,他都会义无反顾,所以就算明知郎定远借机一石二鸟,他也得去践约,只是践约之前,他既不能让甄湄太过忧心亦得安顿好甄湄未来的生活。 “不过郎定远更恨的人应该是娄训!”厉仁话锋一转,同时故作满不在乎,朝甄湄笑了笑,“因为卓峦的死是权力争斗的必然,江山易主却没有易姓,还是卓家的江山,可娄训原本是太子的人,却参与了构陷太子与密报太子去向,如今更是篡朝夺位,怎么论,他也比我更该死吧?呵呵!” “就凭这点,我估计郎定远也得先除掉娄训再来对付我,何况我现在对他根本不算什么,他欲想解决掉我跟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分别”,厉仁接着道,“反而娄训才是最棘手的,加上郎定远大概亦不想惹祸上身,故而他选了我去端这盆祸水,不管成功与否恐怕娄训的党羽都不会放过我,所谓借刀杀人才是他最明智的选择,但你放心,我也不会傻到任人宰割,一旦得手,我就会立即带你远走高飞远遁乡野,让郎定远或娄训的党羽他们谁也找不到,从此你我安稳度日,过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恬淡的生活,你说好么?” “那,那你可就要万分小心啊,仁表哥!”甄湄虽然听得厉仁宽慰,却仍不免忧心忡忡道。 “嗯,我心中有数,不过湄儿,我原打算等你身子不太方便时,再给你在郊外找一处房子安顿下来,以免附近的街坊领居起疑,但是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咱们得先搬出城去,以免娄训或郎定远的人找到你,以你来胁迫我,再则到时候我一行动完,不论事败还是事成,我亦好立即接了你就走,而在城中,一旦全城戒备封锁了城门,我们可就走不成了,当然,郊外不比城中,生活需用方面会比待在城里要艰苦些,而且你万一出了什么状况,请郎中也很不便,还有,还有其他一些麻烦……” “别说了仁表哥!”甄湄打断厉仁道,“什么都没关系,无论怎样的艰苦和不方便,最重要的是你能安全回来就好,可是假若不成事,你真的能放下一切带我远走高飞吗?” “我想过了!”厉仁叹了口气道,“以娄训的狡诈,一次事败肯定就不会给我留第二次机会的,既然是老天让他躲过我的利刃,我也没什么好执念不放的了,为了你为了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儿,总要为新的生活去做些打算吧,何况天下想除掉娄训的人多着呢,卓元灿不知所踪,卓元乐和卓瑞桐两兄弟也绝不会放过娄训,等他们杀进京城来,便是娄训的末日,不单是娄训的末日,怕也是我们厉家人的末日,既然无论他们谁都不会放过厉家,我们自然还是早走为宜。” 厉仁的话一语道破了两人的处境,厉太后一薨,无论是谁当朝,这天下也再难有厉氏一门的容身之地,荣华富贵已与他们无关,能留住性命活下去,便已是不易了,世事无常人生多舛,到如今,只剩一派世道无限凄凉陌路苍寰,说的人和听的人心中顿时酸涩成了一团,在久久的沉默后,狭小简陋的房中只听传来甄湄压抑的,轻轻啜泣。 爽儿起身梳洗,将一头乌发梳理的纹丝不乱,镜子里的妙龄佳人因为干净简洁的道姑装束,反倒显出道冠道袍所无法遮掩的豆蔻芳华,不施粉彩,细腻如瓷的肌肤透着自然的莹润的光亮,加上一双皓眸更是顾盼生辉,看得一旁的老道姑不禁啧啧赞道,“小妮子哟,怪不得皇上舍不得你,你可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便是老身年轻的时候,也比不得你这般勾魂呢!” 爽儿闻言,冷冷的横了老道姑一眼,“白观主,你也是个出家人,怎么说起话来却总跟市井粗妇似的鄙陋不堪?” “哎呀!”那老道姑嘻嘻笑道,“爽儿姑娘,你是贵人贵命,老身从前可是吃尽了苦,受够了穷,快活不下去了这才投了道观当姑子,若早晓得娄……啊呸呸,老身又说错话了,我是说要早晓得当今皇上能有这般出息,我还出个劳什子家啊!” 爽儿微微一笑,“白观主,皇上和你当真是姑侄亲么,为什么你姓白,他却姓娄啊?” “唉,老身命苦嘛,一共嫁了三次,每次都嫁的是短命鬼,而女子出嫁从夫姓,所以老身的姓氏也改来改去改了三道,最后一个短命鬼得肺痨死后,老身就决定再也不嫁了,故而一直随的就是他的姓。” “原来如此!”爽儿淡淡道,“怪不得你这么粗言粗语口无遮拦皇上也不跟你计较呢!” “那是!”白道姑有些洋洋得意,“想当年,娄家家境贫寒,我那哥嫂都先后离世,只剩下皇上一个人小小年纪就在苦苦挣扎,他要饭到我那里的时候,我还周济过他不少呢!” “他既然是你的侄亲,白观主都不替哥嫂抚养代管的么?”爽儿其实很讨厌这位白志兰,却碍着她是皇上亲戚的身份,又是皇上专门安排她来侍候自己的,自然不好太不给面子,只能出言讥讽几句解解心中闷气。 “嗐,我那时都自顾不暇呢,哪儿还有能力照管他啊!”白道姑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又补充道,“不过我有余粮的时候,可从来也不会对他吝啬呀,每次都是给他吃得饱饱的,才让他走的。” 爽儿不屑地看了白志兰一眼,没有再说话,白志兰的低俗和毫无羞耻心,让爽儿感慨不已,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难道都化作了东流水吗,难道此生就得和这样的婆子为伴,在这黄老庙中青灯孤老吗。 ------------ 第一百零七章 愁无良策 更新时间:2010-12-18 椒兰的缳绞,也许气力不足,也许心慌意乱,总之爽儿并没有死,只是昏厥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悠悠醒转时,皇宫已易了主。 皇宫易主就易主吧,她对曾经的主,除了怨恨,并无一丝感情,椒兰只是一个宫人,若没有太后的吩咐,她绝不敢擅自妄为,老东西死到临头也要拉她垫背,心机之深,手段之绝,令爽儿想想就不寒而栗,幸好,她早就为自己做了打算,也幸好她侥幸没有被椒兰活活勒死,脖子上的青淤尚在,痛楚的感觉也仍令她惊恐难宁,只是当她向娄训忿然哭诉时,娄训却仅笑了笑,“没事儿了?那就好!” 都说娄训此人极有城府,这一点爽儿亦不否认,不过她觉得娄训身上最可怕的,并不是城府而是他的心,一颗冰冷至极的心,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他的冰冷与凉薄。 爽儿其实也并没打算改变,因为她自己大致也有和娄训差不多的心理,只有多年的卑微与寄人篱下,在委屈与不甘中熬过一关又一关的人,才会被冷酷绝情的现实也铸就的绝情冷酷。 如此更好,只要能在这场交易中各获其利,和谁交易都无所谓,就像头一回娄训买通了她,让她将几封信想办法藏进长孙家的书斋里,她几乎没多少犹豫就答应了,理由很简单,跟随长孙欢萦这样的主子,别说一辈子出不了头,被牺牲在宫闱争夺中,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可惜她是萦妃的人,只有主子撵她的份儿,没有她择主高攀的余地,既然没有余地,就只好先除掉芥袢,再想办法一步步接近心中的目标,爽儿不用看信的内容,便已猜出娄训的用意,长孙谊是朝中顽固派的老臣,早就是厉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碍着新皇登位政基不稳,才没法立即拿老臣们开刀,不过一个借口就已足够,谁提供了这个借口,自然就有望荣禄双收富贵高升,机会不可多得,爽儿自觉不是一个看着机会眼睁睁溜走的傻子。 萦妃不便出宫,可她却是时有机会,给老爷送些宫中的贡物补品,不仅是萦妃的孝心,还是厉太后默许了故意做给世人看的,和妃后双娶的手法如出一辙,厉太后一向都善于权谋与策略,于是爽儿很利落的办完了娄训交待给她的事儿,因为谁也不会防着自家回府的丫鬟。 巧的是,萦妃偏偏在这个当口向皇上提出了和吴王谈判的建议,虽然因着战事吃紧之故,却不能不令厉太后生疑,她本来就是个多疑的女人,敏感时期敏感问题敏感的人加在一起,想放宽心都不可能,遂命娄训密切注意长孙谊的动向,宫内宫外最容易沆瀣一气,这也只是个最简单的推断,娄训正中下怀,很快就密报长孙谊和吴王有勾连。 厉太后多疑且处事谨慎,她对娄训单方面的情报也不是尽信,为了求证,她命椒兰将爽儿秘密的招到珠阙宫,一通威逼利诱想从爽儿口中捕捉些蛛丝马迹,爽儿暗中欣喜面儿上却假戏真做,让厉太后不再怀疑长孙谊的书房内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合作的成功使得爽儿在饱受厉太后排斥和对皇上无望的情形下,再次找到娄训求助,但娄训却只是关心厉太后的病情,不断的询问厉太后的饮食起居等生活细节,现在看来,也正是厉太后病重,才让娄训开始放心大胆的实施着谋朝篡位的每一步计划,爽儿对娄训道,“怎么可能没事呢?你如今是皇上不假,可皇上有多少秘密是不好昭示于人的?皇上难道就不怕……” “成王败寇,朕有什么好怕的?”娄训不动声色,依旧笑着,却一手将爽儿揽在怀里,“再说了,说出去对你同样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这样吧,朕安顿你去黄老庙住一段时间,养养身子,修心怡性怎么样?” 爽儿腰一拧,挣脱开娄训不安分的双手,“为什么要我去黄老庙,你是皇上,天下都得看你的眼色,偌大的后宫,还容不下我一个小女子么?” “做了皇上,有许多事情就不得不顾忌一点了嘛!”娄训既不恼也不怒,继续不愠不火道,“你是前朝皇上封的美人,这天下尽人皆知,如今前朝皇上还不知所踪呢,你就成了朕的卧榻同枕,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面子上恐怕都说不过去吧,加上现在朕的江山未统,还得应付吴王以及其他一些逆乱,不能不想法平息一些民怨,你说是吧?总之,你在黄老庙住上一阵子,等到朕把江山坐稳了朝政理顺了,一切不都好说了么?” “等我入了庙,皇上不会从此就不管不顾了吧?”爽儿狐疑地盯着娄训,怎么看娄训的笑容都像是一张人皮假面特意堆出来的,怎么想都觉得娄训的话不过敷衍之词。 “怎么会呢?”娄训再次拉了爽儿的手,“不管不顾谁,也不能不顾你啊!” 娄训还算说话算数,不仅将自己的姑姑接来黄老庙当观主,自己也隔三岔五的来黄老庙坐一会儿,但是爽儿却依然是心神不宁的,她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不抓紧缠住娄训,连这最后的鸭子都得飞了。 “奥钦河上游,太阳升起的地方”,欢萦对着地图西北上方一大片的空白,对自己的属将们道,“这片区域之大,恐怕超乎我们的想象,如果没有这一片的详图,我们的深入多半都可能是徒劳无功的。” “是啊!”陆子嵩愁眉深锁道,“我已经反反复复责问过赵耕,他确实从未到过奥钦河上游地带,此人看来已经没多少利用价值了。” “先把他交给府衙县狱羁押吧!”欢萦对陆子嵩道,“虽然暂时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不过好歹赵耕跟克答尔还有点关系,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呢?” “嗯,过两日,我便派人将他押往府衙”,陆子嵩沉思了片刻又道,“夫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亲自带一队人马,前往奥钦河上游侦查,此行仅为侦查,不与敌人照面,更不与敌人交兵,只要能带回地形图便算完成任务,如何?” 欢萦摇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别忘了赤纳格的大军还护卫在王庭周围方圆上百里的区域,一旦撞上他们,你以为还会有第二次从克答尔的包围中逃出生天的幸运吗?” 陆子嵩不服,刚欲辩解什么,却被欢萦以手势阻止,欢萦道,“我知道,陆将军和在座各位都是机智勇猛的上将军,也从不畏惧深入虎穴,可是大家仔细的想一想,我们每一次所取得的胜利,看似冒险,却都是建立在充分准备,且准确判断出敌人动向的基础上的,如果单凭勇猛之气,其实面对北戎骑兵的彪悍骁勇,我们占不了上风,所谓牺牲得有价值,尤其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你们说呢?” “那该怎么办,卫王已经放手让我们去行动,难道我们就因为没有奥钦河上游草原的地形图,而放弃对北戎的作战计划吗?”绍见平同样亦有些不甘心,最主要几人中间,只有他这回没捞到仗可打。 “也许还有一人对王庭的了解比赵耕多,可惜卫王一念之仁,放她走得太早了!”欢萦叹息了一声,“而且她现在到底人在何处都还难说,该怎么办呢?” “夫人指的是……”陆子嵩抬眼问向欢萦。 欢萦轻轻的将手一挥,“先不指望她,不过可以给卫王传信,让他嘱周延庭再详查一下宁棠儿的确切行踪,而我们这边,暂做好袭扰的准备,千里奔袭少则十数天,多则月余,也并非是说行动就能行动的。” “如果找不到宁棠儿呢?”陆子嵩担忧地盯着欢萦,因为他发现欢萦的眼神显得犹疑不定。 欢萦沉默不语,蹙眉不展。 “卫王说不给符离喘息之机,即便我们打击不了赤纳格的主力,打草惊符离这条蛇也没关系,夫人为什么还是委决不下?”陆子嵩接着问道,“难道夫人真的仅是为不熟悉地形而迟疑?” 欢萦负手在军帐中来回走了两趟才道,“我担心的正是惊了符离这条蛇后,赤纳格的主力没有折损,左贤王叶苏赫依然没有机会!” “我明白了,夫人还是想一击中的对吗?”陆子嵩此时顿然醒悟,欢萦否决了他带队去侦查地形,并非完全出于对危险的回避,其实大约更不想他们因此而惊了符离。 “至少,至少要给赤纳格一定力度的打击,打击的力度越大越好,这才能逼迫叶苏赫无法再摇摆不定,而下定决心趁机篡夺王庭!”欢萦道,“否则王庭一迁,我们和符离将依然是相持不下的局面,而又得顾忌着叶苏赫随时反咬一口,就算叶苏赫不会反咬,时间拖的越久,他的耐性就会消失,而最终选择违信毁诺。” ------------ 第一百零八章 意外惊喜 更新时间:2010-12-21 “可夫人若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宁棠儿身上,属下恐怕夫人会失望……”决策出现分歧的时候,陆子嵩一时也不知该听从谁好,毕竟他跟随聂空多年,而与长孙欢萦的合作才两个多月。 “嗯,我也知道!”欢萦淡淡道,“所以我才说先不指望她嘛!能找到她,而她又肯合作自然是好,否则,这次北戎的袭击之行,就得全靠我们自己来闯呀!” 也就是说欢萦虽然否决了他先行侦查的建议,但仍是没有放弃袭击的计划,陆子嵩稍稍放下一些心来,“那夫人所说的准备是指……?” 欢萦看了看其他诸将,见大伙儿都满是期待地凝视着她,不免笑了,“你们呀,我算明白了,你们是生怕没仗打是不是? 一句话说的大伙全都不好意思地乐了,绍见平自嘲地笑道,“呵呵,反正这次我不蹲守了,夫人你要领将出征,也得轮着来吧,让施风或者陆子嵩蹲守都可以,他们都能胜任!” “呸你个绍见平!”陆子嵩悻悻的瞪了对方一眼,“你是越来越猖狂了,连副帅的位置都敢抢?要抢你跟他抢去!”陆子嵩说着眼光一瞥,指向施风。 “凭,凭什么呀!”施风自知资历比这两位都低,可怎么说他也是经历过大战的人,自然不甘就此让步,遂强自争辩道,“我,我又不是比你们差到哪儿去!”。 绍见平亦转脸盯着施风,一脸坏笑,“有道理,施风你确实一点不差,所以我才觉得你绝对能胜任幽梁关的防御!” “行啦!”欢萦正色道,“你们先别顾着争了,谁出战谁守关,都不是闹着玩的,尤其幽梁关一失,我卫郡的门户便不存,被北戎兵长驱直入时,你们还能玩笑的出吗?” 绍见平闻言面红耳赤,“主帅,我不是争,幽梁关的重要末将岂能不知,只是末将也希望可以有机会长驱直入北戎草原,和他们一较高下,末将的心情,还望主帅体谅!” 欢萦微微颔首,“你知道幽梁关的重要就好,纵马长驱固然痛快,却需要有幽梁关的坚如磐石作后盾,绍将军,你一直掌管溟沙营的训练,对各项军务的处理能力都是几人中最好的,你不守幽梁关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呢?” 绍见平苦了脸,“主帅的意思,末将这次又守关?” “这关,只有交到最可信赖的人手上,兄弟们才会后顾无忧的奋勇杀敌啊,对不对,绍将军?”欢萦和颜悦色的劝道,“你放心,只要守好幽梁关,本帅记你头功!” “功不功的末将不在乎!”绍见平叹声道,“末将只是觉得憋闷,他们俩都可以纵横驰骋在对敌的最前沿,却只有末将在幽梁关闭关枯守,敌人若是来,倒也罢了,定打他个落花流水,可敌人若是不犯,那末将岂非只有眼热干着急的份儿?” “夫人说的对,见平,你办事稳重妥当,思虑周到且不乏应变之能,有你守关,那我们便是在北戎草原深处游击数月,也可不用担心幽梁关的安危啊,说来说去,还是你比我们都强,夫人才派你守关的嘛!”陆子嵩微笑着也插了话,但神情却格外的认真。 绍见平和众人对视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如果实在要末将守关,那末将守就是,你们放心,我虽有不甘,但也绝不会允许一个敌人蹿入我关内!” “这就对了!”陆子嵩伸手在绍见平的肩头,重重的拍了两下。 “不止守关!”欢萦凝目对绍见平道,“还要加强对守军的训练才行,如果我们深入远袭,必定要带走绝大部分的溟沙营将士,而剩下的守兵,他们的战斗力本身就不是很强,所以便是守关,也一日也不得松懈啊!” “末将记下了!”绍见平拱手道。 “嗯,至于筹备,陆将军,我建议将骑兵包括马匹的铠甲,全部改为上等皮制,另再请人加紧赶制这种连机弩,还有弓箭的材质也要另行改良,这是图样,你看一看罢!”欢萦说着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图纸。 “夫人又有新构想?”陆子嵩惊奇道,“末将瞧瞧呢?不过,若铠甲全部改为皮制,岂非护身的作用大大降低?” “本来也实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欢萦叹道,“不过几十斤的甲胄加身,自以为穿了铜墙铁壁罢了,其实既挡不住利箭,也避免不了刀枪的伤害,所以还不如轻装简行,提高骑兵的作战速度。” 施风和绍见平面面相觑,都有些狐疑和担忧,“这样能行吗?铠甲至少可以抵挡一些力道不够的攻击啊!” “守军还是沿用铠甲,绍将军不必焦虑!”欢萦摆了摆手道,“我的改良主要是针对远袭的,试想千里奔策,马身上套着那么重的铠甲,加上每个将士所携带的兵器以及个人需用等,如此负重,又怎么可能迅速移动呢,和北戎骑兵交战的时候,我早就发现他们来去如潮,和他们的马匹精良有关外,就是马匹的负重极轻,那些北戎人个个都没有什么铠甲,难道他们就不考虑防身的么?事实上,你们都是长年习武之人,一定懂得克敌致胜的要诀,那就是抢占先机,出手的速度要又快又准对吧?同理,在行军作战中,我们要面对的本来就是行动迅猛的北戎骑兵,如果再拖沓累赘的话,不用我说,各位将军都能设想出后果吧。” “末将个人……个人觉得可行”,陆子嵩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不过得要其他将士们接受主帅的想法,否则大家会担心打起仗来没有什么可凭护的,如果因此而心慌意乱,那我们将不战自溃!” “没错,所以我才要先和你们沟通”,欢萦同意道,“任何武器装备的改良其实都比不得士气的重要,失去士气,军将不军,何谈作战?” 走出大帐,已是繁星满天,欢萦望了望远方的地平线,轻轻的叹息一声。 “主帅有什么心思么?”陆子嵩跟在身后,他们相处的时日虽然不算长,但欢萦俨然已成为了他们真正的“兄弟”,是可以托付性命相交的。 “陆将军有多久没回乡探母了?”欢萦看了陆子嵩一眼,忽然问道。 陆子嵩怔了怔,“有好几年了,夫人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欢萦转过头,继续凝视着远方,“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了,陆将军没有打算过回去探望一下老母亲么?你的老母亲一定很思念你吧?” “那还用说吗?”陆子嵩一想起临别时老眼昏泪的母亲,心中就是一阵别样的难受,“可一旦从军便身不由己了,戎马倥偬,边关未定,怕是只有等到大战胜利后,末将才能有机会回去见老母亲吧。” 欢萦轻轻的微笑,没再说话,过了半天却话锋一转道,“算算时间,她们也该到了吧?” 陆子嵩再次诧愣了一下,“谁?谁要到了?到哪里?” 欢萦不答,只是转身拍了拍陆子嵩的胳膊,“走吧,天色已晚,回帐休息去吧,等过两天,本帅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陆子嵩狐疑道,“主帅你今晚说话怎么怪怪的,末将听不明啊?” “会明白的!”欢萦笑道,“去吧,本帅想自己呆一会。” 陆子嵩无奈,只得拱手道别,“那、主帅也早点休息吧,末将觉得经过奥钦河谷一战,主帅的精神颇有疲累之状,咱们边隘全体将士如今都仰主帅马首而是瞻,若主帅不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又如何带领我们众将彻底平定边界呢。” “我知道了!多谢陆将军!” 陆子嵩退下,往坡下的营帐走去,走到一半,又有些不放心的回头望了望,只见高粱之上,欢萦淡薄的身影在夜晚冷冽的风中似乎不胜寒凉,孤魂萧索。 第二日清早,陆子嵩带着施风两人去了一趟最近的县城,招齐匠工局所有的工匠,将连击弩和弓箭以及皮制铠甲的改制图样交给他们,让他们日夜打造,务必在半月之内完成。顺便也将赵耕押往了府衙大牢,嘱人严密看管。 办完所有的事,再回到幽梁关时,已经快傍晚,刚一回营,便有兵甲前来通传,说主帅在中帐候他已久。 陆子嵩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忙跟着兵士前往中帐,还未走到,远远的便听见帐中似乎有说笑之声,陆子嵩颇为纳闷,不禁放慢了脚步,走到帐前,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竟怔在当场。因为他终于听出其中一人的声音,是他久违的,曾在梦中日夜思念过的声音。 陆子嵩的眼眶潮润了,迟迟未敢迈步,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自己多年未归,老母亲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他又该如何说辞,向老母亲请他未能尽孝于膝下的罪。 “陆将军,快进来啊!”大概是兵甲进帐禀报了他已到的消息,帐中有人出来亲迎,帐帘撩起,一张同样多日未见的吟吟笑脸,出现在眼前。 “小瓷姑娘?怎么,怎么是你来了?”陆子嵩本能的发问,但瞬间醒悟过来,正是小瓷去他的家乡接来了他的老母亲,难怪影夫人说什么算算时间,她们也该到了,是的,算算时间,到他的老家乡下,往返一趟至少二十余天,两个女子的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路途上的辛苦可想而知。 ------------ 第一百零九章 南行获益 更新时间:2010-12-23 小瓷不好意思的笑了,“干嘛在外傻站着不进去?” 陆子嵩点点头,拱手道:“这就进,小瓷姑娘你的大恩大德,该叫陆子嵩如何报谢呢?” “什么大恩大德,是夫人让我去接令尊的!”小瓷摇首笑道,“要谢你谢夫人,谢我干嘛,而且我和令尊都等了你大半天了,你再不进去拜见,我们可就都要恼了哦!” 陆子嵩闻听忙再次拱手作揖,不再多言,穿身进了大帐,帐中欢萦正于首座,和下首右侧的一位老妇含笑望定陆子嵩,陆子嵩见了老妇,素衣布履,头发已花白大半,不禁喉头一阵哽咽,叫了一声“娘!”双膝齐跪,泪落如珠,却再也讲不出一个字。 老妇颤身离座,伸手去扶陆子嵩,“好孩子,快起来罢,为娘能再见上你一眼,知足啦!” 欢萦也缓缓离了座,走下来,对陆母道,“你们母子好生聊聊吧,我就不掺和了,老夫人不必客气,在我这军营中,一切就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皆可。” “哎!”陆母直抹泪眼,朝欢萦抱歉道,“你看我家嵩儿,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进得帐来,也不拜见军帅,却只知道跪老身!” 欢萦笑了,陆子嵩闻言顿时醒悟,忙转身又朝欢萦施礼,“末将莽撞,夫人莫怪!” “行了!”欢萦舒了口长气,笑道,“陆将军,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如今惊喜带到,你且好生款待你的老母亲吧,这些年,她一人孤身持家,可吃了不少苦,知道么!” “是,末将谨遵夫人令!”陆子嵩站起身,一把扶住母亲的双臂,“娘,山高水远你一路兼程的赶来,一定累坏了吧!” “我还好,我还好,多亏有小瓷姑娘一路驾车一路悉心照顾,娘没吃多少苦,倒是小瓷姑娘……” 欢萦踱出帐外,见小瓷还在帐门处听着里面的谈话,遂拉过小瓷的手道,“这回辛苦你了,走,我们到别处转转,让他们母子好生聚聚吧。” 小瓷点头,随了欢萦朝坡下低谷走去,“奴婢不辛苦,夫人,倒是你,你才辛苦呢!奴婢怎么觉得夫人的精神状态不佳啊,若是身子有恙,可千万别强撑啊!” “我没事儿”,欢萦淡淡笑道,“只是心绪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宁罢了,不用替我担心!对了,此次南方之行,一定耳濡目染,长了不少见识吧,都有些什么收益,说来给我听听?” 小瓷莞尔一笑,指着坡下几块坪石道,“那是自然,奴婢有不少阅闻要跟夫人说呢,咱们到那边坐着慢慢聊好么。” 两人坐定,欢萦仔细地看着小瓷,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瓷,看来你走这一趟,心情非常不错呢,比原来可开朗了不少。” 小瓷不好意思的笑道,“奴婢从小待在宫里,见的人听的事儿,无非都是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即便是来了卫郡,在夫人和卫王身边,也总像是个多余的人,可这回,一路南行,奴婢忽然发现天地之广阔,万象之博大,乃远超奴婢所想象,各处的市井风俗民生百态着实让奴婢大开了些眼界,夫人,奴婢以前是不是太孤陋寡闻井底之蛙了?” 欢萦跟着开心,见小瓷又面带羞涩,不免生疑,遂挪揄道,“怕不仅仅是市井风俗民生百态吧?我猜,一定是跟陆母相处的不错,对不对?她都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提及了陆子嵩的婚事?” “哎呀,夫人你都扯哪儿去了!”小瓷矢口否认,并假装恼羞的拧过身去,可她的慌乱与娇羞,恰恰让欢萦明白了端倪,心里的一块石头稍稍落了地,便决定不再追问,以免令小瓷为难,有些事儿水到渠成是最好不过,何况两个人之间的情感,旁人反而不宜插足探究。 欢萦笑着改口道,“好啦好啦,算我问了不该问的,我不跟你逗了,言归正传,临行前,我修书一封,叮嘱你留心沿路的情况,你可有什么发现?” “嗯!”小瓷转过脸来,正色道,“夫人托人带信,让奴婢去陆子嵩的老家接陆母,途中经过三州十一县,有一多半都是在吴王的属地内,奴婢发现吴郡境内果然富庶,农耕桑织渔林矿畜皆兴旺发达,家家户户,无论是住房还是穿着打扮,总体水平绝对不是卫郡可比,而街市的热闹繁华,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州县,都可堪卫郡城的荣盛,只不过规模小一些罢了,不过,奴婢每经一处亦有向当地人打问,获知的真实情况和看到的表面繁华,却是有一点差异。” “哦?说说看?”欢萦认真地听着小瓷的描述。 “是这样,吴王四五年前入主吴郡时,对吴郡属地增加了不少赋税名目,而征兵额度也在年年增加,不过因为吴郡属地原来就是天下粮仓,不但五谷丰登,其他一些水产地产亦是资源丰饶,品类繁多,故而百姓们都还是能承受得起。然最近一两年,情形却是每况愈下,特别是吴王起兵后,吴郡百姓们已经越来越不堪重负了,他们不仅要缴纳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税收,家中十六岁以上的年轻男子都要充军,此外,但凡支持过吴王起兵军饷的富绅豪强们,亦得到了吴王的默许,大肆兼并土地,那些交不起赋税,或者家中没有壮年男子征兵者,则要被迫抵押掉土地田产,且因此沦为了富绅豪强们的雇农,试想他们不但土地没了,连自己的生活也得不到保障,辛苦劳作一年全是为了别人干活,能不怨声载道吗?” 欢萦缓缓的点点头,“我早料到吴王主要是依靠那些富贾豪绅们出资军饷,这和我向卫王建议的办法如出一辙,可赋税盘剥军役严苛,则必定激起民怨民愤,加上富绅的兼并,无异于饮鸩止渴啊。” 停了停,欢萦又问道,“陆子嵩的家乡虽然不为吴郡属地,不过挨得很近,他们那边情形怎样?” “奴婢觉得州县还好,乡野之民也基本上能自给自足,只是陆家仅剩寡母,所以生活尤其艰难些”,小瓷答道,“但奴婢觉得有些奇怪,吴王一路向北攻城掠地,却为何没有吞掉吴郡以南的那些州县呢,像陆将军家乡那样,毗邻吴郡仅几座山之隔,六、七十余里的山路便到,欲要占为己有,不是唾手可得么?” 欢萦想了想,“有两种可能,一是吴王觉得那些州县是在吴郡的控制范畴内,迟早都会成为吴郡的属地,所以他并不急着抢占,再有就是吴王的兵力和资源也有些吃紧,故而以先攻下京城为主要目标,等他占了京城,坐上了龙位,回身自然会调集兵力,收拾所有不肯降服于他的州县。” 小瓷微微颔首,“嗯,是这个理儿,夫人,你要了解这些是做什么呢,对主上会有帮助吗?” 欢萦呵呵笑道,“现在还说不好,总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辛苦你了小瓷!” “这种话夫人还是不要说了”,小瓷噘嘴道,“奴婢为夫人跑腿是应该,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之说?” “好,不说了,晚上我让多添几个菜,给你和陆母接风洗尘好不?”欢萦爱怜地拉住了小瓷的手。 “这还差不多!”小瓷笑,想了想,又接着对欢萦道,“对了,还有件事儿,你当是街巷轶闻听听也就罢了,至于可信度奴婢就不好说了。” “噢?是什么趣事?”欢萦柳眉一挑,清眸微眯。 “在吴郡境内,奴婢听到街头传言,说是吴王的谋士许兆,不仅年轻干练,饱学广识,还另有一种特别的能耐,那就是善于易容之术,听说他曾经易容成吴王,到吴郡各县衙巡视,吴郡大小四十余州县,竟无一人辨出其真伪。” “是么?”欢萦疑惑道,“普通的易容术不过是乔装改扮一下,虽然能混淆视听,但在熟人面前却难免露出破绽,想吴王治郡四五载,辖下的官吏属臣,早就对其熟稔如己,许兆再能耐,怎么可能做到四十余州县的大小官吏,全都不察呢?难道这世间真有如此厉害的以假乱真之术?”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可人家就是这么传的呀!”小瓷道,“莫非他长得本来就跟吴王相似?” 欢萦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那许兆假扮吴王去县衙招摇撞骗,吴王也没恼他么?” “好像没有,好像也是吴王默许他走一圈,试试其易容效果的”,小瓷反手握了欢萦道,“夫人,京城皇宫里那个,真的是宁棠儿么?” 欢萦抬头看了小瓷一眼,“怎么,你也听说了?” “是主上转信过来,问我熟不熟悉畏儿姑娘,因为畏儿姑娘也是从永晟巷里出来的,可奴婢一早就离开了永晟巷,去采英殿服侍当时的厉妃娘娘了,永晟巷里的宫人那么多,奴婢哪还有印象啊。” “是啊,宫里的宫人、舍人,估计就算是交往最广的,在宫里待一辈子,也未必能认得完所有呢!”欢萦叹了口气道,“许兆会易容这件事,或许跟宫里的宁棠儿有点关联,不过宁棠儿是真是假,还有待核实,如果宁棠儿不在皇宫里,那她……” “她会不会已经身遭不测了?”小瓷嘴快,接口道。 欢萦再次沉默了半天,然后缓缓摇首,“应该不会,只要娄训还好好的活着在。” ------------ 第一百一十章 营中短聚 更新时间:2010-12-25 正说着,忽然施风寻来,“主帅,你们原来在这儿啊,叫我好找,快看,有卫王的急信!” “噢?”欢萦站起身,接过施风递来的信函,大致浏览了一遍,眉头微蹙道,“吴王果然狡诈,我早就料到我们最终也将不得不面对兄弟相向,同室操戈的局面,不过无妨,在剪除娄训之前,我们的忍让,恰恰体现了卫王的胸襟,打头阵就打头阵,不过要让卫王小心吴王会在紧要关头抢功。” 施风道,“末将没有看过信函,是很严重的事情么?” “唉!”欢萦合上信函,淡淡道,“意料之中,所以我才让小瓷借接陆母之机,顺道探访一下吴郡的情况,吴王让我们与朝廷的降兵合军一处,共同攻打京城。” “合军?”施风顿了顿,疑惑道,“那卫王不是既要对付娄训的兵力,前朝厉太后的余势,以及其他一些趁机作乱的散兵游勇,又要防着吴王的背后偷袭吗?如此腹背受敌,聂总管他们的情势如履薄冰啊!” “如果娄训尚未倒台,而京城也尚未攻下,吴王应该还不会对我们下手,因为卫王打的是拥吴反娄的旗号,吴王若此时就开始同室操戈,无疑会尽失之前好不容易收拢的民心,所以我亦赞成聂空的做法,先攻后防!” “可惜我所探知的情况有限,都是一些浅表之象,竟帮不到主上多大忙,唉!”小瓷叹道。 “不急!”欢萦深吸一口长气,“马上就快入冬了,几方的攻势因为辎重的补给受到冬寒的困阻,都难免会有所减缓,咱们虽然距离京城最近,可要顺利扫平一路的乱军攻打京城,怕也得耗到明年开春了,所以兴许还能借这一段时间筹谋出对付吴王的办法。” “可是夫人不是准备扫平北戎王庭吗,如此分军两路,如何能兼顾?”小瓷担忧道。 “不,北戎王庭不是那么好扫平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给赤纳格以沉重的打击罢了”,欢萦沉声道,“而且必须赶在入冬之前,否则塞外雪寒,我军千里奔驰,必先因环境的恶劣而自损实力,就是现在亦非良机,不过困中求奇险中求胜尔,这样回兵之后,我们方有整顿休憩的时间,亦可与卫王再行商定下一步的行动,如果……” 欢萦忽然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什么?”小瓷纳闷地追问。 “如果还回得来的话!”欢萦说完,径自从施风和小瓷身边离去,返回大帐方向。剩下小瓷和施风面面相觑良久,施风最终朝小瓷苦笑了一下,“夫人说的没错,沙场征战,死生难料,小瓷姑娘,好好珍惜临兵前夕,和夫人和陆将军相处的这段日子吧。” 小瓷呆了呆,目送着施风也转身离去,忽然道,“夫人,你的苦心,小瓷心领了,可你让小瓷去接陆母,究竟是为了小瓷还是为了陆将军?你曾说终身的幸福不可辜负,然而小瓷还有终身的幸福可以期待吗。” 晚间洗漱停当,小瓷忙着替欢萦铺床,随口问道,“夫人,你们出发前,不会再撵我走了吧?” 欢萦想了想,“住半个月吧,然后你护送陆母回卫郡,我已经跟卫王说了,陆家只剩寡母,与其让老人家孤苦伶仃一人守家乡的破屋子,还不如就在卫郡将其安顿下来,这样,以后母子相见也方便得多。” 小瓷犹疑了半天,到底忍不住将白天堵在心口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听夫人的口气,似乎对此次远征也毫无把握啊?那……”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欢萦打断小瓷的话道,“我也曾很犹豫,要不要让陆子嵩留守,但陆子嵩是一员骁将,他比绍见平更适合远征作战,而且陆子嵩应变能力极强,由他一起带兵,或许能保住更多将士的性命,上一回奥钦河谷的伏击,我其实亦替陆子嵩捏了一把冷汗,实在太悬了,故而我对修书给你,让你去接陆母,也产生了后悔之心,可是回来之后,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期逢乱世,人命本就如芥草,有什么办法呢,别说陆子嵩,就是我和卫王,也宛如乱世中的孤舟,逆水相行,既然谁都说不准明天会怎样,还不如珍惜眼前,把握好拥有的每一天,你说呢?” 小瓷白了欢萦一眼,“夫人回回就只会说奴婢,你自己呢,却舍不得给卫王半点希望!” 欢萦愣住,脸颊渐染红晕,乃低声笑道,“谁说的?”言语间竟也多了几分羞涩。 小瓷听出话音不对,忙起身转首看去,“夫人和卫王新近见过?” 欢萦从怀中摸出白梅玉簪,攥在手里晃了晃,“你说呢?” 小瓷欣喜的贴身过来,蹲在欢萦膝下,“主上把这个也带来了?夫人第二次收下,是不是就再也还不得了?” “不还了!”欢萦悠悠道,“卫王说不论我和他会是怎样的结果,至少都还有发小同窗之谊,既然情存谊同,又怎好拒绝他的一番心意呢?” “早就该这样了!”小瓷仰脸道,“夫人你就是太固执,一个辜负了你一个却怀揣着拳拳之心等你守你,谁优谁劣,难不成你看走眼了一回,还要为一回的错误,负尽一生吗?” “别这样说,皇上他……”欢萦顿住,因为她想起来元灿早已不是皇上,元灿的人也宛如水滴蒸发了一样,毫无影踪。 小瓷察颜观色,有些失望道,“夫人什么都好,偏偏痴情付错了人!” 欢萦失笑,“不是,你误会了,我刚刚只是想到皇上不知所踪,有些走神罢了,其实,我要和你说的是,我和你家卫王想的一样,不论今后如何,相处的每一天我都会善待他的这份情谊,这下你该满意了么?” 小瓷有些不好意思,噘了嘴站起身,“奴婢满不满意的有什么相干,夫人满意,主上满意,那才是皆大欢喜呢!” 边说小瓷边走到床边,继续整理床铺,假装似乎真的不在意的样子。 “皆大欢喜?”欢萦换了一脸的坏笑,将玉簪放在了桌案上,朝小瓷身后走过去,“你就知道皆大欢喜,你先皆大欢喜一个给我看看呐!”欢萦说罢便出手在小瓷的后腰上胳肢开来,小瓷一面笑一面闪躲,“哎,夫人,奴婢可是一番好意,你倒要闹了!” 嘴里说着,一边也毫不迟疑的还手,“我可不怕你夫人,看你吃得住痒,还是我吃得住!” 两个女子笑闹作一团,然后气喘吁吁的纷纷倒在床边,小瓷看着欢萦,喘息未定的说,“夫人,咱们,咱们有好久都没这么开心的闹过了吧?” 欢萦同样也是香喘连连,她冲着小瓷微笑了一下,转脸仰望帐顶,忽然正色缓缓道,“小瓷,我不能保证远征会遇到什么样的艰险困难,胜负如何,生死如何,但我可以保证,一定要将陆子嵩给你带回来!” 小瓷闻言,鼻子一酸,她也像欢萦那样转首仰望帐顶,以免不争气的眼泪随时会夺眶而出,“夫人呐,你完全不必给奴婢这个承诺,奴婢当然希望你们都能回来,但万一陆将军回不来了,夫人你也一定要回来!奴婢,奴婢其实真正最舍不得分开的,是夫人你啊!” 欢萦沉默了良久,然后起身坐直,郑重的点头道,“好,我和陆将军一起出征北戎草原,就一定要同进同出,同去同归!” 陆子嵩的军帐内,母子俩多年未见,彷佛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尽的思念与牵挂,夜深熄灯,陆子嵩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老母亲激动的心情,安顿她休歇入睡,他抱了老母亲给他缝制的棉衣,吹熄了大帐内的灯,退出时,也不忘在帐门帘角压了块大石头,以免夜晚的冷风灌进帐内,影响老母亲的休息。 母亲住在自己的军帐中,陆子嵩只能暂时去绍见平的军帐挤一挤了,不过他似乎比老母亲更感慨难眠,心中总像有什么事儿搁不下似的,毫无睡意。 陆子嵩在帐外站了好一会,忽然想明白了让自己惴惴不安的到底是什么事儿,一直忙着陪伴和照顾老母亲,以致他都没能好好谢谢送他这个惊喜的两个弱女子。 也许已经太晚了,两个姑娘应该都已经睡下了吧?陆子嵩犹豫着,可还是忍不住朝帅帐方向走去,帅帐的灯火未灭,然而安静得没有一丝动静,陆子嵩又在帐外伫立了良久,既怕打扰了欢萦她们休息,又觉得不说几句于心难安。 正在他犹豫不定,进退两难时,帐内忽然想起一声轻语,“小瓷你还是出去一趟吧,免得人家陆将军,怕是要准备替我们守夜呢!” 很明显的戏谑口吻,却充满着善意,不用问正是影夫人开了金口。 “嘻嘻!”忍俊不禁的娇笑,透着温暖灯光的帐内,映出了一个娉婷玉立的身影。 “陆将军,是你么?夫人问,是不是你要准备替我们守夜?”小瓷学着欢萦的口气道。 陆子嵩面红耳赤,满脸尴尬,此时是进也不是,走也走不得,“末将,末将……”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挥师南下 更新时间:2010-12-27 “行啦小瓷,别欺负老实人了,快去吧,说两句就回来啊,夜凉天寒就别贪玩了!”欢萦笑吟吟的叮嘱道,原来她并未休歇,只是靠坐在床头点看溟沙营将士的名册,反复斟酌远征和需要留下守关的人。 小瓷回身朝欢萦歉然施礼,“那奴婢去去就回,省的影响了夫人您!” “把衣服披上,外面冷!”欢萦指着搭衣服的架子,满眼的呵护道。 小瓷笑笑,取了衣服,走出帐外。帐外的陆子嵩等候已久,真的面对面了,反而满心尴尬,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拱手相拜,“末将,末将打扰到姑娘和主帅的休息了!” “你还知道啊!”小瓷看定他,语气中一半是啧怨,一半却正色道,“陆将军要是想说的,仅是些感谢的话,我看就免了吧,夫人让小瓷去将陆将军的母亲接来,她的深意,陆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明白。” “末将知道!”陆子嵩郑重地颔首道:“夫人是想末将能毫无后顾之忧,放手搏疆场奋勇多杀敌,末将焉能不知?请夫人放心,末将此次能再见到老母亲,便是立即战死沙场,死亦无憾!” 小瓷轻叹,缓缓摇首,“夫人固然希望众将士全都能奋勇杀敌,不过夫人说的却是,既然是一起出征,就一定要同进同出,同去同归!” “同进同出,同去同归?”陆子嵩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夫人这是希望我们所有的人都能活着归来啊!” 小瓷看着陆子嵩,淡淡的笑道,“不仅夫人,还有我呢!” 陆子嵩心中一动,脸颊又开始发烫,他踌躇了一下,向小瓷走近了一些,“姑娘,姑娘的心意末将心领了,只是末将怕委屈了姑娘,末将自幼家贫,只有老母亲和末将相依为命,如今……” “如今不是很好么?”小瓷接着淡淡道,“以将军的功勋,卫王和夫人定不会亏待将军的,夫人说了,半月之后,我送你娘离营转去卫郡城,夫人已经给卫王去信,让主上在卫郡城另行安顿你娘,将军可以完全无后顾之忧了!” “真的么?”陆子嵩欣喜道,“末将还在担心送我娘回乡,又是千里路迢迢呢,如果是在卫郡,相隔不过数百里三五日便到,实在要方便的多啊!” “我还会骗你么?”小瓷笑得更温柔,“故土虽然难离,不过你家里也没人了,还不如就近安置,这样你们母子日后相见也容易,等将军归来,定可受封获奖,那时老夫人便能跟着将军得享衣食无忧的生活了,辛苦一辈子,让老夫人能够颐养天年,定也是将军的心愿吧?” “那当然!”陆子嵩再次拱手道,“夫人和姑娘,还有卫王的恩德,末将终身难报,末将一定会奋死踏阵,对自己,也对所有厚恩于末将的人有个交代!” “你对卫王和夫人交代吧,我可不需要!”小瓷白了一眼陆子嵩,忽然低声含混道,“我和娘只希望将军平安归来就好!” 陆子嵩闻言怔了怔,等他醒悟过来时,心头顿时滚过一阵热浪,小瓷将自己的老母亲也称为娘,那说明她已经默认下了她和陆家的关系啊!陆子嵩喉头哽涩,再次向小瓷更靠近了一些,而小瓷不避也不躲,只是羞涩的低下了头。 如此近的距离,陆子嵩几乎可以嗅到小瓷发丝散发出的微微香氲,他很有一种想将对方拥入怀抱的冲动,不过他到底没忘这还是在军营内,距离帅帐也不过十来步,以他的个性,终究担心僭越礼仪会唐突了对方,被小瓷认定他是登徒浪子,因此而恼了他,岂不是百口莫辩?于是陆子嵩只得深吸一口气,低低的在小瓷耳边道,“姑娘放心,我陆子嵩在此对天发誓,一生都会对姑娘好,绝不敢辜负姑娘半分,否则必遭天谴!” “嘘!”小瓷吃吃的笑道,“谁要你发誓了?记住,万事都要自己小心,我和娘会在卫郡城等将军凯旋!” “嗯,你也要保重身子,我娘交给你照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委屈你了!”陆子嵩热切道。 “娘很好,对我也很好,没什么委屈的!”小瓷抬起了头,和陆子嵩在黑暗中对视,“凯旋之后,若受卫王封赏,别忘了向王爷请婚,好么?” “好!”夜晚寒凉的风里,陆子嵩却觉得全身都暖透了,此刻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勇气促使他一把攥住了小瓷的手,紧紧的攥在掌心里,“我宁肯什么都不要,也得向卫王和夫人要你!” 小瓷再次笑了,轻轻的将头靠在了陆子嵩的肩上。 聂空最初的推进还算顺利,十日内连下三座城池,基本没遇到多少强有力的抵抗,但他很清楚,越是接近京城,负责守城防御的驻兵的实力就越强,加上身后有吴王的一支属军掣肘,即使战况再激烈,他也不敢将全部兵力投入战斗,所以情势实在不容乐观。 而且眼看就要入冬,卫郡积蓄的粮草固然还充足,但卫郡冬长夏短,开春后起码得比吴郡多熬两个月才能得到新的补充,因此大军的需用不得不精打细算,既要保持军力又得防止消耗过快,在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卫军都比吴军吃亏且艰困的情况下,聂空决定暂时放弃直逼京城的打算,转而攻打有朝廷北粮仓之称的粟州。 攻下粟州不仅可以保证自身后继无忧,最重要的是,可以切断朝廷北部十余州县的粮草供给,即便他们还能向京都求援,但来回转运的时间和耗费势必大大增加,时间往往会扭转战局,这一点精通兵略的聂空焉能不明,唯一担心的是,粟州城坚,且位于景、贺、蒲、蔺四州的环护中,有兵家最为忌讳的四合之忧,若不能迅疾的拿下,大军势必陷入四州的重重包围,可谓凶险之极。 当然就算强攻下粟州,也可能被四州合力包围,但此时四州的粮草已断,军心必然不稳,相持围站对四州来说不仅占不到分毫便宜,还会加速各军的崩溃瓦解,是故速取乃是制胜的关键。 聂空斟酌良久,一个大胆的计划慢慢在胸中形成,不过此时时机未到,若待到再冷一些,会更易成功,于是他有意放慢了推进速度,并定下了横向攻打蔺州辖下的白水渡的方针,白水渡不过是一个小县,它的丢失对蔺州来说无关紧要,但聂空看中的,显然是它的地理位置,以及其可以达到的扰乱敌军视线的效用。 大军横向移动才不过三天,吴王的书信便已到达军营,信中质问聂空为何不加紧对京都方向的攻势,反而将时间耽搁在一些小州小县上,难不成想靠吞城掠地,分鼎中土?聂空见信,轻蔑的笑了笑,消息传得好快,这都得益于表面上和他们联军的吴王属军,属军将军严别,原也是朝廷的一员猛将,却早早的先就投效了吴王,还如此的死心塌地,除了满心的鄙视,聂空亦对其暗中防备着,所以攻打白水渡的真正意图,聂空并没有对严别详说,只是大军的移动是瞒不过去的,聂空不用猜,都知道严别在给吴王的密报中会说些什么。 吴王的焦急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是乱世群雄的局面,军队势力的壮大,多半都是靠攻城掠地,吴王很清楚,单等卫军的实力越来越强,就会越发的不好收拾了,所以他才会催促聂空直取京师,聂空原只打算扰乱敌军的视线,没想到把吴王也蒙混了,心中更是觉得好笑,只将信扔在一边,不作理睬。 吴王可能也会给卫王去信指责此事,不过聂空领兵,最大的好处就是以他的资历,卫王便是推说他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吴王也只能无可奈何,但对严别,聂空却不想就此轻易放过,不给严别一点颜色,他会真以为卫军是屈颜卑膝的角色。 严别被请来中帐,却见聂空冷着脸一言不发,对他的到来也是不理不睬,心中大致已明了事出何因,当即满脸堆笑,故作糊涂的拱手道,“聂大帅,我军战事顺利,聂大帅应该高兴才是,怎的如此严肃,难道是本将军的部属对军帅有所冒犯?” “哼!”聂空不答,只将吴王的信冷冷的抛给严别,信落在严别脚下,严别扫了一眼,将信拾起,掸了掸信封上的灰,挑眉对聂空道,“聂大帅这是何故,你我虽然各为其主,可吴王好歹也是皇室贵胄,和你们卫王乃是手足兄弟,你将吴王的亲笔书信乱扔乱掷,对我们吴王也太大不敬了吧!” “说的好!”聂空沉声应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各为其主,就更应该了解,在我聂某的眼中,只有一个主,那就是我家卫王,卫王肯拥吴伐娄,正是念在同为卓氏一门手足兄弟的情分上,否则你放眼天下看看,自拥为王自裂为国的比比皆是,以我家卫王的身份地位,又何需降贵屈尊的与你们联兵?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家卫王胸襟豁达,愿意奉你们吴王为首,可聂某统领的毕竟是卫军,该如何打,打哪里,还轮不到你们吴兵指手划脚吧?严将军,本帅之所以挥师蔺州白水渡,自然有本帅的打算,你若不明可以来问来商,可你既不来问,又不来相商,却背地里给吴王打小报告,到底是居心何在!”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运筹帷幄 更新时间:2010-12-30 严别愣住,与其说他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如何应对聂空的质问,还不如说他是被聂空气势给震住,不过严别到底是武将,他很快醒悟聂空不过是借题发挥,遂强自辩解道,“聂主帅,你这活似有些不对吧,攻打白水渡你根本没征询我的意见,只是派传令兵来通知了我们一声,便擅自移兵改道,本将军没有责怪你们未把吴军放在眼里,只是将自己的疑惑不解,向吴王请示了一下,这难不成还是我的错啦?” “严将军!”聂空猛的一拍桌子,斥责道,“我看严将军的说辞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吧?连本末主次都分不清了么?你们只是吴王旗下一营而已,可本帅代表的却是卫王,统领的亦是整个卫郡各营主力,就算要与吴军方面商榷攻伐战略,也轮不到你严别插言吧,以你小小一个吴营将军,竟敢指责本帅行动之前未与你相商,你又置我们卫王于何位?我念在吴卫两军同心协力对敌的份上,给你三分薄面,你若客客气气来询问来商讨,本帅岂会怠慢?可你倨傲不逊,竟不顾尊卑级位暗地里做手脚,莫非你又被娄训贼子收买,想破坏吴卫联军不成?” “你!”严别紫涨了脸,“我严别起先是看不惯朝廷被个毒妇玩弄于股掌间,这才投效了吴王,像娄训那等卑劣小人更是为本将军不齿,又岂会被他收买?聂主帅你不要凭空捏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聂空冷笑,“好吧,就算我是凭空捏造查无实据,可严将军你的行径分明就是要挑拨我家卫王和吴王的关系,分明就是想破坏和分裂吴卫联军,这你又作何解释!” 严别无语,闷了半天,才悻悻道,“不过就是向吴王禀呈了一下大军动向,聂主帅你用得着如此发难么,你我都是为两位王爷效力于军前,难道你就不需向卫王奏报军情?” “奏报没有错!”聂空紧咬严别不放道,“但请将军以事实为依据,不要仅以片面之词拨弄是非,本帅说了,移兵白水渡本帅自有另一番打算,在拿下真正的目标之前,本帅为了迷惑敌方,这才先取白水渡的,可你居然给吴王奏报说我们有什么分鼎中土之心,严将军,你就是这样为吴王效力的么,究竟是想成就吴王的霸业还是想帮娄训?” 一番话说的严别百口莫辩,理屈词穷,他想了想,无奈道,“聂主帅息怒,我的奏报里真的没有诋毁卫军之词,仅是如实说明我们已移兵,吴王来函或许其中有些误会了,回头我再跟吴王说明情况解释清楚,你看如何?” “哼!”聂空再次冷哼,心中知道严别已经服软,正是借坡下驴的时候,遂缓了语气道,“那就有劳严将军了,希望严将军能以天下大事为重,以你们吴王的功业为重,真正的与我们卫军携手共进,以后勿要再平生枝节制造误会了!否则,因此而贻误军情,你我同为属将,又该如何向王爷们交代!” “呵,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严别尴尬地拱手道,“那如果聂主帅没有别的事儿了,在下就此告退吧,回去也好立即修书,向吴王禀明情况。” 严别离去,聂空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把难缠的争端又踢回给了吴王,估摸着严别下次也不敢再随意拨弄是非了吧,虽然严词厉色的威吓不能最终解决掉严别这条卧榻侧畔的蛇,可能让他老实一阵算一阵,在稳定大局前,聂空知道,两方抱着的态度大概都是能不闹翻暂不闹翻。 两日后,聂空迅速拿下白水渡,蔺州白水渡的守军不堪一击,刚一交手便匆匆弃城,撤往蔺州城方向,聂空也不追击,只命人加固城坚,以防蔺州府尹调集其他各县兵马来袭,其实别说一个小小的白水渡,就算夺取蔺州,对聂空也不在话下,所以蔺州方面来袭的可能性很小,至多只是像他们一样加固城坚,再向京师或附近州县求援,并严阵以待罢了。 虽然聂空希望的是,白水渡可以吸引到景、贺、蒲三州的兵力,然而希望归希望,三州愿不愿意出兵,就要看蔺州府尹的面子有多大了,如今都是自顾不暇的窘境,除非像粟州的存亡危及到众人的利益,否则,蔺州多半都得孤城独守,而无任何援手了。 好在聂空图谋的也不全是靠白水渡来吸引敌军,从白水渡逆流而上,尽管到不了粟州,但若在中途一个叫苹洲的滩涂上岸,穿过大片的河滩,再抄小路绕过蔺州和粟州相连的庸山,便可以直抵粟州城下,按此季节的水流及行速算,至多也就是大半日的光景。 然而走水路却是另有麻烦,白水渡尽管有不少原守军弃下的舟船,可惜装载量都不大,若连人带马一船一船的运,光是转运大军都要三五日,所幸此时已近冬季,河水清浅平缓,聂空便命人加紧打造大木排,木排之间纵横嵌连,并以舟船在前引拽,这样在一天的时间内赶到粟州就应该问题不大了。 看着将士们在紧锣密鼓的加造城防和大木排,许成林问聂空何时才行动,聂空笑了笑,只说了句,“快了,如本帅估算不差的话,十多日后今冬第一场大雪便会来临。” 卫王宫内卓瑞桐果然收到了吴王卓元乐的谴责信,和聂空的反应差不多,他也只是笑笑便将信搁置一边,枚争在一旁道,“主上不回复么?怕是吴王还会接着兴难呢!” “聂空会有办法对付的,放心吧!”卓瑞桐淡淡笑道,“只是欢萦让本王查找宁棠儿,本王还毫无头绪呢,而且欢萦他们出征在即,就算找到,怕也已帮不上什么了。” “这种天气……”枚争犹疑着,没有说下去。 卓瑞桐闻听,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是啊,这种天气……对欢萦他们来说,可真谓严峻的考验呐,今年冷得很快,早晚温差极大,或许冬天会比往年来得更早些,可一入深冬,大雪覆原,就更没法进兵北戎草原了,另外本王担心的一点是,北戎王庭会不会已经迁徙了!” 枚争想了想,“虽然王爷的方略啊聂总管的筹谋啊夫人的计策啊这些奴才都不懂,可奴才总觉得王爷当初放左贤王太轻易了,有些人你不逼他是不行的,总不能咱们宽纵了敌人,却叫自己人举步维艰吧?奴才知道,王爷和左贤王有约在先,不过咱们已经连击了克答尔和朝鲁巴两军,他就不能表示点合作诚意么?” 卓瑞桐看了看枚争,沉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本王确实探过叶苏赫的口风,他当时却坚持不肯说出王庭的位置,符离与他毕竟是兄弟,让他将兄弟卖给敌人,不在本王和他达成的协议之内啊。” “奴才的意思……”枚争顿了顿才道,“他不必出卖王庭,只要能指点我们赤纳格帅帐的方位即可,毕竟不削弱赤纳格的力量,他不是也没办法逼符离退位么?” “是啊,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本王倒疏忽了!”卓瑞桐招手示意枚争靠近,“赶紧去查一下,冼贵斩诀没有,没有就赶紧把他给本王提出来。” “为何是冼贵?”枚争迟疑道,“文简不也同样收押了吗?” 卓瑞桐摇摇头,“文简心中充满了恨意,不会为我们所用的,但冼贵却是那种谁给的银子多就会为谁卖命的人,派这种人送信最合适不过了,也不会多生事端,去吧!” “喏!”枚争不再多问,忙应着退下去办事。过了晌午,枚争回来,附耳悄悄告诉卫王,冼贵已被提出,现关押在宫外别院的密室中。 卓瑞桐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奏本,抬身便欲出宫,却被枚争拦下,“主上,周将军的消息,你先看看吧,奴才也不晓得进展的如何了。” 卓瑞桐展开信函扫了一眼,神色不太好,说了一句,“周延庭顺利潜入京城了。” “那是好事啊,主上应该高兴才是啊?”枚争不解地问道。 卓瑞桐轻叹一声道,“他辗转托人买通了宫里的一个老嬷嬷,老嬷嬷在宫乱之前就请辞归家了,所以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她还有个远房侄女,留在了宫内,也侥幸未死,现在于瑶华殿中当差,虽然只是个负责洒扫添灯的一般宫人,不过通过她提供的宁棠儿的一些生活细节,本王几乎已可以断定,此宁棠儿非彼宁棠儿。” “怎么可能,这太奇怪了,难道世间还能出来两个宁棠儿?”枚争惊异的瞪大眼睛。 “不是两个!”卓瑞桐幽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或许正是本王的一念之仁,害了宁棠儿啊!” “主上,这话怎讲啊?”枚争愈听愈发迷惑不解。 “这个宫人说,宁棠儿似乎对皇宫十分熟悉,从进宫的第一天起,就能顺利找到她要去的地方,而从不曾迷路,试问枚争你若从没在宫里待过,你可以么?” 枚争摇摇头,“皇城中宫阁重重,殿宇无数,像奴才这等舍人初进宫时,除了跑腿办差,又不许随意走动的,差不多混了一个多月才大致弄清了路径,一个刚入宫的人怎么分得清呢?”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患难厮守 更新时间:2011-01-01 “就是嘛,宁棠儿来卫郡之前是厉津的舞姬,以她的身份是绝不可能进宫的,当然,这只是她诸多疑点中的一项而已,本王也就不一一详述了,总之,这个在宫中出现的宁棠儿,和真的宁棠儿只是外貌一模一样,而细节推敲起来还是有不少差异的,联系到聂空之前所获悉的,宁棠儿是被人挟入马车带走,所以本王推测,宫中人应该是畏儿”,卓瑞桐看了枚争一眼,接着道,“这一点,聂空亦有所怀疑,畏儿的高矮胖瘦本就和宁棠儿相差不多,如果易容术高妙的话,想必不难鱼目混珠,可巧,欢萦在奥钦河谷一战之前,就让小瓷去陆子嵩陆将军的家乡,去将他的寡母接来卫郡,小瓷一路辗转南行,途经吴郡境内时,探得卓元乐有一个叫许兆的谋臣,易容之术极高,竟可扮作吴王而无一人能识破,足见传闻中的易容术并非虚拟,现在,枚争你来说说,真的宁棠儿会在哪儿?” 枚争转了转眼珠,“吴王手中?那吴王会不会已经将真的宁棠儿……了?”枚争抬手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卓瑞桐叹口气,没有正面作答,沉吟了半晌才道,“周延庭暂时得在京城里蛰伏待机,本王另找溟沙营的人去探一探吴郡城吧。” “溟沙营在城中据点的人几乎都派出去了,主上不是让他们寻找皇上吗?”枚争为难地看着卫王。 卓瑞桐仿佛这才想起来似的,恍然道,“是啊,本王让周将军能派出多少就派出多少,而且他们是轮换着朝不同方位搜寻,据点应该就只剩几个负责日常信息传递的人了,唉,枚争啊,这个元灿也不晓得躲到哪儿去了,本王派出去这么些人,全都毫无收获。” 枚争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惋惜道,“离皇上失去踪影已经过了好些天了,主上,要不……咱们还是把人撤回来吧,奴才觉得若能找到,早就该找到了,所以也难保不是皇上他在故意躲着咱们呢?主上的心,咱们谁都理解,那是真心担忧皇上的安危,可皇上一天不出现,咱们就得没完没了的找下去么,那何时才是个头啊!” “放肆!”卓瑞桐闻言立时拉下脸来,厉声斥道,“这是你一个奴才该说的话么,本王告诉你,元灿一天不找到,本王就要一直找下去,听清楚了,是一直找下去,即使是找到连本王也不在这个世上了,那本王也会让子子孙孙继续找下去!” 枚争吓得扑通一跪,哭丧着脸直叩头,“奴才错了,奴才该死,奴才一时嘴欠说了不该说的话,主上您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卓瑞桐冷着脸背过身去不理枚争,任凭枚争在那儿磕头如捣蒜地求饶,“枚争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你这是叫本王弃兄弟手足于不顾啊!” “奴才该死,可奴才不是有意的啊,主上,您就饶过奴才这一遭吧,奴才保证以后绝不会说这种混账话了!”枚争心知自己惹下大祸,惊恐地连连哀求。 “唉,本王知道你仅是出于忠心”,卓瑞桐余怒难消,然而念及枚争跟了他这么多年,到底有些不忍其因言获罪,遂按捺情绪,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起来罢,今日之话不可再提,否则本王定逐你出宫,决不姑息,知道么?” “多谢主上,多谢主上!”枚争忙不迭的叩谢着,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走吧,先随本王去别院,溟沙营人手紧缺的问题,本王再另想办法把!”卓瑞桐转身狠狠的瞪了枚争一眼,甩手率先出门而去。 京城郊外,天色渐晚,厉仁推了一辆独轮车穿行在林中小道,车上堆放着他好不容易兑换到的米面豆油以及木碳等物,眼看入冬,京城里的各样物资是越来越紧缺了,就车上这么点东西,也是他东积一点,西攒一些才凑足。 为了甄湄,为了甄湄肚中的孩子,厉仁不得不亲自奔波筹措,像这样的事儿,要换了以前的厉仁,绝对是不屑一顾,哪有男人为了女人跑前跑后辛苦卖力的?可他变了,变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然而当这世上只剩下一个女人与他相依为命时,一切的改变又似乎都是值得的。 新家安置的地方有些偏僻,厉仁故意如此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儿,至少对方不会那么快的找到甄湄,“如果我无缘无故的三天未归,你一定要立即远离京城,走得越远越好!”厉仁如是交待甄湄,“我事先和你约定好的期限除外,期限若到而我未回,你也必须立即走。” “可是,若你仅是因为有事儿耽搁了一下呢?”甄湄不甘心地问道,或者说她不愿意接受再次孤身沦落天涯的现实,故而抱着一线希望一丝侥幸,觉得厉仁所预计的情况不会发生。 “那我也会尽快赶回来追上你的,离开京城后,你尽量向南方走,朝最南方走,南方气候温暖潮湿,而且朝廷的统辖一向松懈,比较适宜安顿下来”,厉仁殷殷叮嘱,“你相信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有法子找到你和彦儿。” 厉仁和甄湄不同,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甚至连甄湄腹中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若是女子,便叫厉妍,若是男孩儿,就名厉彦。 既然生父不知所踪,他又答应甄湄会将这个孩子视为己出,自然,厉仁果断为这个遗腹子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 将近家门时,天色已完全黑下,一蓬温暖的油灯光从树林子的缝隙中乍隐乍现,厉仁又冷又饿的身躯顿时也温暖了,他加快步伐,用力推着车穿出树林。 掩映在林中的茅草屋看上去比他们在京城租住的房子还简陋许多,不过在这里根本不用担心会被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吱呀”一声,厉仁将独轮车停在了茅屋门口。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吱呀”的一声,茅屋的门打开,温暖的光亮洒泄在厉仁身上的同时,甄湄的影子也出现在了门口。 “仁表哥,你可回来啦!”甄湄惊喜的叫道,“哟,哪儿来的这么多东西?” 厉仁苦笑,甄湄可曾是一国皇后,如今却会为五斗米而欢欣,人呐,原来尊贵与卑贱不过是一个虚妄的气泡,一戳就破。 “天气太冷了”,厉仁喘着粗气道,“弄了些木炭就可以在屋中取暖了。” “真的么,太好了!”甄湄奔出房门,奔到独轮车前东摸摸西瞧瞧,“如今京城的木炭可是比柴禾更难弄呢,有钱都买不到多少,仁表哥你是怎么弄到的?” 厉仁再次苦笑,“行啦,看把你高兴的,来,这是炭盆,你先拿进屋里去,待我把车上的东西搬进柴房,咱们也过一个暖和一点的夜晚!” 的确是太冷了,茅屋总像是四面漏风似的,尽管厉仁修修补补,可仍是感觉不知哪里来的阴风一股股的朝屋里灌,尤其夜晚,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厉仁睡到半夜,总会听见甄湄在靠里的床上辗转不安,而第二天一早,也总会看见甄湄在床角蜷缩成一团。 甄湄欢天喜地的将炭盆拿进屋里,回身过来又想来帮厉仁搬东西,厉仁抬手阻止了她,“别闹了,当心动了胎气,啊?”言语之温和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而甄湄闻言,也就乖乖的站在一边,一样样数着厉仁带回来的东西,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仁表哥,锅里还替你热着饭呐,我给你端来,你也好好的歇一歇吧!”炭火映红了两人的脸颊,整间茅屋也因此而暖和起来,甄湄干脆将桌子支在炭盆边,以充分享受这个夜晚的温暖。 厉仁心满意足的坐在桌边,此刻的他忽然很希望手中能有一杯酒,一杯温好的酒,像许久以前的厉府一样,在冬日总是会有温酒美肴在等着他,不对,他为什么会觉得是许久以前?明明爹娘的惨死,他的险里逃生还像就在昨天发生的一样,厉仁看了一眼自己不自觉团起来的手,哀哀的暗叹了一声,如今能吃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酒可喝呢。 荣华富贵的距离比想象的遥远,也比想象的带给人更深的疼痛,厉仁起身帮甄湄端过碗筷,就着一碗粗糙的米饭和两样青菜,狼吞虎咽起来。 和衣睡下时,却见甄湄将炭盆朝自己床边挪近,厉仁有些疲惫,不想动弹,便对甄湄道,“我不冷啊湄儿,你再多添几块碳,放在屋中间,这样整晚都会很暖和。” “不添了仁表哥,木炭本来就不多,得省着用呢”,甄湄道,“再说我已经很暖和了,被子也比你的厚实得多,乘着炭火还能燃一阵子,你先踏实的睡上一觉吧,我知道你每晚都休息不好。” 厉仁心中一动,嘴里泛起难言的苦涩,甄湄哪里知道,他睡不安生并不全是因为夜凉被薄,郎定远的计划不知道什么时候实施,漫漫无果的等待让厉仁变得焦躁沉郁,他一方面盼着那个日子快快来临,一方面又希望能晚点再晚点,好让他陪甄湄多过几天平静安稳的日子。 他能保证给甄湄的,似乎也就是这些所剩无多的日子。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备兵点将 更新时间:2011-01-02 欢萦亲身相试,新缝制的皮甲显然比原先的铠甲合身的多,加造护心护肘护腕及肩胛后,其防护功能大大提高,而且韧度与保暖性更强,欢萦满意的走出中帐,接过了陆子嵩递来的连机弩及骨制长弓,朝着坡下空地连发数矢,见支支破空风劲,落下后没土过半,心中不免喜悦异常。 “走,随本帅逐一检查去!”欢萦转身朝陆子嵩挥了下手,她是个精细的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远行在外,将士们的性命攸关,起码有一半都是系在这些新打制的武器上了,所以必须保证每件如一,绝无缺陷,而不可以掉以轻心。 对于欢萦的精细和认真,陆子嵩一向都钦佩不已,尽管他已经验看过一遍了,但还是毫无怨言的陪着欢萦再次查验,等清点完所有的装备,欢萦这才松了口气,“还不错,匠器局的人辛苦了,这么短的时间,能打造出这么多且精良的武器,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还有这些!”陆子嵩指着一簇簇短箭矢道,“这是他们特意襄对连击弩所打制的专用弩矢,可惜时间太紧,打制出来的数量有限。” “已经很不错了!”欢萦负手走出兵器库,望了天际道,“卫王带信,说聂总管估算出了今冬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间,算算大概也就这几日吧,等大雪过后,我们就得出征了,陆将军,你按照本帅列的名单点将,吩咐名单上的将士们做好准备吧!” 欢萦说罢,从自己袖囊中取出了早准备好的名册递给陆子嵩,陆子嵩大略的看了一遍道,“主帅为什么每次都是溟沙营和守关的将士各半,要知道我们此行远征,可比前两次都凶险的多啊!” “唉,我也知道!”欢萦无奈道,“可如果我将溟沙营的将士全部抽调,万一全营覆没,又叫我如何有脸面对卫王和聂总管啊,毕竟溟沙营是聂总管一手创制,我不过是半道接手,不能不顾念卫王和聂总管四年多的心血啊!” “既然如此!”陆子嵩想了想又道,“可人数还是嫌少了些,请主帅再添些守关兵卒吧!” “你也觉得人数少吗?”欢萦蹙眉道,“其实我和你有同感,每次大战,都只恨自己所带的人马太有限了,谁让咱们兵力不足呢,加上两次伏击战,咱们虽险胜北戎人,可自己也折损了不少,聂空那边更不用提,我们彼此都指望不了对方能补充兵力或者驰援了,所以只带不足一万兵马出征,我也很头痛啊,而且我想过了,守兵更不擅远袭,与其多带守兵拖累全军的移动速度,还不如就这样精兵快马来的实在,当然,你若确实觉得人少,我这里还有一份备用名单,你亦可以作主是否增补。” 备用名册递到陆子嵩的手上,他却也同样犹豫了,“夫人说的对,守兵当中能骑善射者基本都在主力名册上了,这增补……算了,人少有人少的打法,事在人为,我们总能想出克敌制胜的办法的。” 欢萦笑了笑,“陆将军都不看我的备用名单,怎知增补的这些,就对我们的远征无益呢?” 陆子嵩愣住,疑惑地接过名册打开来,然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整个名册上一个名字也没有,页页皆为空白。 “夫人,你这是……”陆子嵩傻眼了,完全不明白欢萦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戏弄他么? 欢萦伸手,轻轻在名册上摩挲着,“这是我心中的备用名册,上面有我爹娘的名字,还有卫王、聂空、蒋之道、小瓷等等许多人的名字,包括那些已经死去的将士们,我相信,他们都在随我出征,都在盼着我们打胜仗,盼着四海安定百姓安居,有他们作为增补,陆将军不觉得,我军声威已壮了吗?” 陆子嵩凝神看着欢萦,过了许久才郑重地合上名册,“末将明白了,这份增补名册上虽然不著一字,但它却包含了无数生者与死者之名,那都是我们所牵挂所怀恋,所愿意为其不惜性命的人,有他们与我们同在,卫军必胜之!” “陆将军好悟性,稍微点拨便能参透其中玄机!”欢萦感慨道,“的确,为了他们,我们也得尽自己的全部所能杀敌生还,你去吧陆将军,列军点兵之后将这份补备名册也向大家宣读一下,该怎么读,陆将军现在一定清楚明了。” “喏,末将领命!”陆子嵩拱手道,“末将心中,亦有与末将并肩作战共同对敌的人,夫人请放心吧!” 陆子嵩离去点兵,欢萦看了一眼一直跟随着他们,却也一直默默无语的小瓷道,“会不会觉得可笑?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卫王没有增补的兵源,幽梁关的兵力也不敢抽调过多,只能靠这种法子激励跟我一起出征的将士们了。” 小瓷直直的走到欢萦跟前,和欢萦四目相对,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光芒,“奴婢不懂兵法,奴婢只知道夫人的急智和用兵之妙,便是聂大人和主上也赞口不绝,所以奴婢瞧不出有哪里可笑,不但不可笑,奴婢还觉得感激涕零,夫人能将奴婢之名位列补备名册,奴婢便是不能追随夫人,也亦心安了,夫人,多谢你,奴婢虽除了侍奉主子外,身无所长,但在这一刻,奴婢觉得自己的存在也能像夫人一样有价值了。” “你当然有你自己的价值,小瓷!”欢萦伸手拉了小瓷,“谁说你除了侍奉主子别无所长,你对某人来说,可是和他的老母亲一样重要呢!” “谁啊?”小瓷本能的一问,瞬即想到了欢萦所指的是谁,当下羞臊道,“夫人啊!你怎么尽拿奴婢取笑,真是!” “怎么就叫拿你取笑了?”欢萦假作正色道,“不信,我们去听听陆将军将台点兵?” “不,我才不去呢!”小瓷更加羞赫,摔开欢萦的手道,“你们点兵点将的,关我何事,为什么我要去听啊!” “当然关你的事儿啦!”欢萦笑嘻嘻的从后揽住小瓷的肩道,“若是没你的事儿,那等陆子嵩整军完毕,我替你狠狠修理他好不?” “夫人呀,你……”小瓷又羞又急,“你干嘛要修理人家啊,人家又没犯什么错,怎么着点个兵,就一定得关我的事儿呢!” “那我们就去听听吧,咱不露脸,就躲在大树后听,看到底关不关你的事儿行不?”欢萦故意逗着小瓷。 “去就去!”小瓷拗不过欢萦,只得勉强答应道,“不过夫人,咱可说好了,若没我啥事儿,你也不许为难人家陆将军!”说罢小瓷抬脚就朝点将台方向走去。 欢萦的手从小瓷的肩滑落,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悻悻的收回后,不免冲着小瓷的背影挤眉弄眼扮鬼脸,不满地嘟囔着,“嘁,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这还没过门呢,就向着夫君啦?” “夫人!”由于欢萦的嘟囔十分含混且声音又低,小瓷并未听清欢萦到底在说啥,不过她敏感到一定不是什么好话,遂回身圆瞪了双眼道,“夫人你还去不去啦,不去奴婢可就回大帐啦!” “去,当然去!”欢萦赶紧换了一副笑脸,忙不迭的追上去。 点将台是一块天然巨石,石前是一大片开阔地带,正好适于点兵,因为此地便名为点将台,欢萦带着小瓷绕过开阔地带,从侧翼接近了点将台,站在陆子嵩左右侧的施丰和绍见平都发现了欢萦和小瓷,刚欲出声,却均被欢萦伸手阻止,当下也不敢再多言,便任凭欢萦和小瓷站在树后静静的审望点将台上的陆子嵩。 陆子嵩站在高处,背对二人,又专注于清点名册,故而只有他一人对欢萦和小瓷的到来浑然未觉。 等了很久,陆子嵩才终于清点完所有预备出征的将士,待他宣布点名完毕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骚动声越来越大,直至欢萦和小瓷都听清了点将台下的将士们在吵闹些什么,那是没有在录名册而满心失望者发出的抗议,以及有幸列名者忍不住的得意洋洋,最终导致双方争吵起来,并对陆子嵩要求重列名册。 眼看场面有些失控,施丰和绍见平赶紧帮忙平息,“弟兄们,弟兄们,请安静,听我说!”绍见平挺身站到点将台前,努力使台下众将士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弟兄们,其实我跟你们所有人一样,都希望能远征北戎草原,杀敌报国建功立业,可是刚才大家也听到了,我也不在名册上,为何,因为我们身后的幽梁关!不用我多说,你们谁都清楚幽梁关的重要性,此关若失,就等于我们卫郡的大门已向敌人打开,那远袭还有何意义?弟兄们,有人出征就得有人守关,我绍见平就甘愿为出征的弟兄们守好这道关,保他们千里袭敌绝无后顾之忧,谁愿意跟我一起!” 台下一片沉默,沉默得只听见风声响彻耳边,绍见平等了等,不见有人响应,终于怅然的嘶吼道,“没有人愿意吗?好,那我绍见平一人也要守关,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幽梁关上!” 此言一出,连树后的欢萦都忍不住被其震撼,忠骨热血赤肝义胆的将士或许正在悄悄改变了她,皇宫中的小情小爱患得患失,其实放在万里疆场上,又算得了什么呢,在千千万万人的血染拼杀和誓死捍卫中,一个人的生死是如此的无足轻重,一个人的荣辱恩怨又是如此渺小,甚至连她的家破人亡新仇旧恨可能都是不值一提的,然而仅以卑微和渺小,却也能顾大局重大义,不惜性命,不能不说他们的灵魂其实远比那些皇宫贵戚们都要高贵得多。 死寂,在绍见平的一声嘶吼下,是比先前更压抑的死寂,因为震骇,因为钦佩。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在死寂的点将场,“绍将军,我薛武,愿意陪你守关!” “是,绍将军,末将也愿意留下来!” “绍将军……” “我愿意…” 越来越多的应和及誓言汇集成河流,沉宛而有力的流过每一个人的心中。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留取寸心 更新时间:2011-01-03 “谢谢你们,谢谢弟兄们,邵某感激不尽无以言表,所以还是那句话,愿誓死守关,俯仰无愧!”绍见平抱拳朝台下连连敬谢道。 “好一个俯仰无愧!”欢萦低声感叹道,“卫王得将士如此,何愁不能平天下握江山在手呐。” 小瓷看了一眼欢萦,默默的没吱声,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谢谢大家,谢谢弟兄们!也谢谢你,绍将军!”陆子嵩从后将一掌伸到绍见平的面前,绍见平笑了笑,迎掌相击,转首道:“自家弟兄,同生共死,什么都不必说了!”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弟兄们!”陆子嵩清了清嗓子,面向台下高声道,“弟兄们,其实刚才我还有一份补备名册没有拿出来,你们想知道补备名册上都有谁的名字吗?” “想!拿出来念念!”众人未料陆子嵩还有余文,当真以为峰回路转,不免重新燃起一线希望。 陆子嵩打开补备名册,将名册哗啦一抖,折叠好的册子如一道白丈,从陆子嵩手中倾泄而下,一头被抛落在点将台外的空地上,正好面对众军士。 “什么,是空白的?”前排的兵士最先看清了名册,全都大惑不解地愣怔住了。 “空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补备名册吗?”兵士们交头接耳,部分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算了,守关就守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陆将军何故拿我们作耍!” “不,弟兄们,我陆子嵩绝没有耍你们的意思”,陆子嵩抬高声音一字一顿道,“没错,这份补备名册上虽然没有一个字,但在我陆子嵩的心中,幽梁关全体将士的名字都在上面,包括我们已经死难的那些弟兄们,他们也一样在随同我们一起出征!” “当然,除了幽梁关所有跟陆某生死与共的弟兄,这份名册上,还有我陆某的亲人和朋友,甚至包括我陆某所敬仰的人”,陆子嵩接着道,“你们大家都清楚,陆某的爹早逝,我是由寡母抚养长大,所以我娘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她老人家的名字,当列这补备名册首位,其次,还有小瓷姑娘,千里奔波替我接来母亲照顾,为的是什么,也是为我们能打胜仗啊,另外像卫王,聂大人、周将军等等我就不用一一细提了,我想即便他们的人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征,可他们的心也在期待我们凯旋而归,同样,守关的弟兄们,幽梁关的全体将士还有你们的亲朋好友,也是与你们同在的,我们大家只有同生死同进退,同仇敌忾,才能扬我军威,平定宇内,你们说是与不是!” “是!”众将士齐声应和,气冲云霄。 欢萦回身,冲着小瓷笑,“我就说,陆将军点兵一定有你的事儿嘛,你在陆将军心目中的位置,可是仅次他的老母亲呢!” 小瓷的脸其实早已羞红,再被欢萦一说,更是紫涨,“夫人,你说陆将军若是凯旋归来,向主上请求赐婚,主上会答应么?” “噢?陆将军都已经向你许诺了么,那可太好啦!”欢萦眉开眼笑,“这可是值得恭喜的大好事啊,小瓷你放心,你的婚事卫王不但不会阻止,还一定会给你备置丰厚的嫁妆,将你风风光光嫁出呢,咱们卫王宫的人,任谁受委屈,也不能委屈了你呀!” “可是,奴婢也舍不得夫人和……主上呢!”小瓷略微犹豫了一下,才扭捏地说道。 “呵,你瞧你,嫁人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说的好像生死相别似的!想了惦念了,卫王宫还不是抬脚就到了嘛?”欢萦笑着拽小瓷的衣袖,“好啦,该听的也听到了,咱们回吧,陆将军接下来会给要出征的将士配发装备,那可就真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嗯,回吧!”小瓷点头应允道,“奴婢就说我来此不合适嘛,夫人偏要拽奴婢来!” “那到底是拽对了,还是没拽对啊?”欢萦斜睨小瓷道,“我为你破例违了军规,倒成了我的不是么,看来陆将军的肺腑之言,对某人来说并不值得听啊!” “夫人自从到这军中,便越发泼辣厉害了!”小瓷毫不相让的回敬道,“原也没觉得夫人这么喜欢作弄人,难道都是跟臭男人们学得么?夫人泼辣厉害倒不要紧,当心变成男人婆,哼!” “哟!踩到你哪根筋了嘛!”欢萦知道小瓷只是跟她玩笑,正因为心无芥蒂,两人才没了主仆之分,而自然随性地斗嘴取乐,故而不气也不恼的争辩道,“臭男人?是不是也包括陆将军啊,我看你的伶牙俐齿倒是一点都没变,刚觉得你收敛了些,逗你几句,你便忍不住又抖落出来了?我看陆将军以后有得受了,人家那么实在的一个人,还不得被你这张嘴生生给撕了?” “夫人少说奴婢,奴婢倒是担心以后被撕的那个,是卫王呢……”两人低声斗着嘴,谁也不让谁的回到了中帐,进了帐,仍是喋喋不休的你来我去。 最终欢萦告饶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是准备要嫁人了,有陆将军撑腰,所以肆无忌惮了是不是,我承认你赢了,你赢了还不行?” 小瓷忍不住扑哧一笑,“难得,夫人也有服输的时候么,可是服输也饶带着还是要挪揄奴婢一下,我看夫人这是口服心不服吧。” “哼,我是懒得再和你这小蹄子争了!”欢萦悻悻道,“回头我跟陆子嵩耳提命面去,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他的内人!” “嘁,夫人先前才说,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奴婢,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么?夫人到底不如主上,主上才叫金口玉言言而有信呢!”小瓷边说边捡起一支细木棍,拨旺帐中的炭火,又拎起手旁的铜壶摇了摇,铜壶沉沉的,应是灌满了水,便架在了炭炉上,心里想着烧开了,得给欢萦沏壶好茶。 待她弄完,却想起没听见欢萦回嘴,忙回头去瞧,见欢萦坐在床边,正含笑不语地瞧着她。 小瓷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遂问道,“奴婢又哪里说错话了么,夫人干嘛笑得如此古怪?” 欢萦轻轻的摇头,忽然正色道,“小瓷,你还记得我们初来卫郡时,是什么样子么?” 小瓷怔了怔,“怎么不记得,才不过数月,可不知为何,却好像很久以前发生的事儿一样。” “是啊!”欢萦微微颔首,“或许你我都改变了许多,才会觉得当初的自己,已经在渐渐走远吧!” “那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呢?”小瓷也走到床边,在欢萦身旁坐下。 “你觉得呢?”欢萦反问道。 “奴婢觉得……”小瓷想了想才接着道,“奴婢觉得自己比从前快乐开朗多了,再也不用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度日了,更不用对所有人都防着猜疑着,生怕自己哪天就成为宫闱中牺牲者。” “看来你是很喜欢现在的自由自在,是么?”欢萦笑问道。 “嗯,我喜欢,喜欢现在的日子!”小瓷用力的点头道,“这让奴婢觉得活着是美好的,也是有希望有期待的。” “心安处,即使对的方向!”欢萦替小瓷将散落出来的一缕发丝挽至耳后,“很多时候,或许也只有破茧成蝶,才能望见更美丽的生命吧。” “夫人也会破茧成蝶的对么?”小瓷定定的望着欢萦,“噢,不对,夫人其实现在已经是一只最美的蝴蝶了,只是夫人自己没有察觉到。” “是吗?”欢萦笑了笑,“不会就是你所说的男人婆吧?” “夫人呀!”小瓷不好意思地叫道,“怎么说着说着夫人又不正经起来了!” 欢萦没有答话,却取了帽盔摘了面纱,对小瓷道,“走之前,愿意再帮夫人梳一次头么?” 小瓷愣怔了一下,眼眶瞬时微微泛红,她知道,再一次的离别即将来临,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将欢萦放在箱子中的铜镜取出,在桌案的正中间安好,接着取了梳子等物,待欢萦就座。 “你的手艺真的没话说,可惜跟着我,却总是让你的手艺白白闲置!”欢萦对着镜子左瞧右瞧,将那支白梅玉簪递给小瓷,示意小瓷帮她钗好,然后又对着镜子看了许久,才缓缓起身,问小瓷道,“我好看么,是不是变得丑多了?” “怎么会?夫人永远都是那么好看,和刚进宫时一样美,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罢了!”小瓷细细地端详欢萦,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难怪皇上和卫王,都对眼前的丽人情有独钟,若换了她是男子,说不准,也会整天围着欢萦打转呢。 “那也是拜你的手艺啊!”欢萦笑了笑,“没瞧见我平时都不敢照镜子么,就是生怕在镜子里看见一张连自己都不敢相认的陌生的脸,幸好……”欢萦悠悠长叹道,“幸好,我应该还是原来的我吧……” “奴婢不大明白,夫人的意思,是改变不好么?还是究竟有什么令夫人不安?”小瓷狐疑地问。 “如果是好的改变,当然,我不是一个因循守旧的人,只是,只是在某种程度上,我也希望能保有从前的某些东西,曾经的单纯、简单、平常心……呵,我似乎失去很久了”,欢萦说罢挥挥手,“算了,不提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小瓷,你提醒了我,人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境况而彻底迷失了自己。” “有吗,奴婢有提醒过夫人吗?”小瓷更加迷惑,小声嘀咕道:“什么时候提醒的,我自己咋不知道?” 欢萦没有作答,却重又对着镜子道,“可惜啊,让你梳了这么半天,却只能保留一个晚上,等明儿一早又得换成男儿装束了,真想能多戴一会儿这玉簪呢,出征之前,怕是最后一遭了……” “夫人!”小瓷心中一动,瞬时明白欢萦为什么非要现在梳头,她是担心自己再也回不来,所以想在临行前恢复女儿妆,以留一个念想呀,就好比那些准备寻死的人,总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在尘世间留下最美的一抹香魂一样。 “啊呸呸呸!”小瓷赶紧连连啐道,“夫人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什么最后一遭不最后一遭的,等夫人凯旋归来,奴婢保证替夫人梳个比这还漂亮百倍的头,然后夫人受功加爵时,咱就让卫郡满朝文武的眼珠子,都被夫人的风姿神采吸引得掉在地上!”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雪军程 更新时间:2011-01-04 欢萦瞠目结舌,回脸看了小瓷,眨着眼睛道:“那么多眼珠子掉在地上,可真够壮观的,死丫头,我只是说出征前,又没说不回来,你紧张个甚啊!” “那也不能说,夫人你好歹也是在宫里待过半年,难道不晓得宫里的禁忌更多么,说是禁忌,可有些真的不能不注意呐,特别是那些不吉利的话,说着说着就不定哪时候应了,啊呸,我怎么也尽说些不吉利的了!” 欢萦笑道,“好啦好啦,不说啦,小瓷,你去看看陆子嵩的娘亲那边,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你就帮把手,陆老太太年纪大了,到底不如你利落,陆子嵩又忙着准备出征的事项,肯定是顾不上啦。” “行,我这就去!”小瓷应了一声,转身欲走,脚都迈出去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瓷?”欢萦诧异地问。 “我们……我们到底哪天走呢,若是陆老太太问,我该如何回答?” “天降初雪那天,你们就上路吧”,欢萦道,“等雪停,我们也该出征了。” 小瓷默默的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大帐。 欢萦看着小瓷的背影,又回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怅然若失道,“芳华佳龄,却不得不于戎马度倥偬,这难道就是我的命么?聂空,你预测的大雪,究竟会不会下呢?” 蔺州白水渡。 气候不知怎的,果然如聂空所料,骤然转冷,从后半夜开始,白水渡便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极度的降温使得白水渡的河面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不过这种冰一敲即破,是根本不能容人通行的。 五更天的光景,雪越下越大,雪花纷飞下的白水渡灯火如昼,映照得河面光影摇曳,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仙界,然而聂空却无心欣赏雪夜渡口,他带领八千精兵和快马,冒着黎明前刺骨的奇寒,率先登上了溯流而上的船和木排,不过若仔细看去,这八千人,有半数已经换上了原白水渡守兵的盔甲。 聂空在船头向许成林交待了一番,便与留守诸将一一告别,浩浩荡荡的船与木排很快驶离了渡口,等严别闻讯赶来,整个渡口,哪还有聂空的半个影子。 严别气恼地同仍驻足在渡口边翘首凝视远方的许成林抱怨,“你们聂主帅到底怎么回事?要打什么仗,什么时候打,怎么打全都瞒着我们,这还到底是不是吴卫联军了?若是聂主帅信不过我们,那我回头跟吴王禀明了详情,两家从此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便是,何苦在此被人晾在一边,忍气吞声的受着冷落!” 许成林闻言堆起一脸的笑,不卑不亢道,“严将军稍安勿躁,恐怕你暂时没时间向吴王奏禀了,待会儿等天一亮,你我各自都得分兵行动以策应聂主帅,不知末将现在向严将军解释整个作战计划,严将军可愿与我卫军尽释前嫌,同仇敌忾呐?” 严别虎虎的横了许成林一眼,鼻中嗤道:“哼,现在才来说,会不会太晚了了点?” “一点都不晚!”许成林正色道,“八千精兵就算能侥幸突破粟州城楼,也不可能稳稳控制粟州城,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才是整个计划中的重中之重,是否能成功夺取粟州,以及是否能逐一剪除景、贺、蒲、蔺四州的威胁,就在此一举了!” 严别想了想,有些傲慢道,“本来夺取粟州,就是太过冒险之举,偏你们聂主帅刚愎自用,既不与我军商议,又怕听到别人非议,便故作神秘,欲想靠着遮瞒手段强取粟州,哼,等他被四州的兵力合围之际,只恐我严别营下有心驰援,那也是杯水车薪抱薪救火罢了!” “多谢严将军!”许成林笑吟吟道,“只要严将军有心驰援这就好,严将军顶天立地,相信绝不会不守信诺吧!” 严别愣怔,顿时明白自己随口之言被别人捏住了话柄,当是吃了个哑巴亏,不由得悻悻道,“先不要言谢,说,到底要我军怎样做,我可跟你把话讲在先,平白叫我带弟兄们去送死的事儿,我严别绝不会做!” “严将军这是什么话,严将军代表的是吴军,身后还有吴王支持,我卫军再莽撞无知,也不可能让吴将军去平白送死啊!”许成林嘴上说得客套,心下却不免浮起一丝轻蔑,卫军冲在前的时候,这位严将军倒是忙着在背后使绊子做手脚,怎么轮到该他出力的时候,就有言在先了呢。 许成林接着抬手,向严别招了招,示意他靠近,“我们聂主帅临行前吩咐过了,让严将军务必……”许成林在严别身旁附耳一阵低语,严别凝神细听,并不置一词,待许成林说完,严别才半信半疑道,“如此能行?” 许成林微笑着点点头,严别道,“这倒不难,我答应你保证完成便是,那许将军,我这就准备去了?” 许成林抱拳,“有劳严将军!” 他回过头,看着寒冷的水面波光,又看看满天飞雪,将手一挥,一名兵甲趋身向前,“将军?” “一个时辰后,第二批人马上船!”许成林沉声道。 “喏,遵命!” 漆黑的河面阻滞难行,需要一面撑槁一面破冰,故而比聂空原先预计的速度更慢,所有的兵甲,无论是船上还是木排上的,全部都得轮换着撑槁和掌灯,半个时辰为一轮,连聂空都亲自驻足船头,挑着灯笼巡视河面的情况,如此慢行缓进,天色终于渐渐放亮。 冒雪行船,尤为寒冷,每个人的脸手都冻得赤红肿胀,双脚也得不停的攒动,才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聂空命人熄灭所有的灯笼后,在船侧加槁,鼓励众将士加把劲,尽速赶往上游的苹州,幸好他早就防备着路途会生变故,因而提早启程,这样只要大雪不停,他们就一定能奇袭成功。 又行了两个多时辰后,船队才抵达苹洲,苹洲是陆岸边一片方圆几十里的湿地滩涂,整座滩涂上卵石遍布,除了三五一簇、高矮各异的枯树外,便是荒落的芦苇和蒿草夹杂丛生,因为滩涂水浅,不宜作泊岸,更不适合人居,故而几十里地,就这么长年荒弃着,偶尔有渔船经过,在此小做休整,那也是水产丰繁时,而此刻天寒地冻,白茫茫的滩涂上哪里还见半个人影,所以聂空亦不担心大军的停泊会被暴露行踪。 小船和木排的吃水都浅,不过因载了马匹,离滩涂还有数丈远时,便纷纷搁浅,聂空遂命全体将士冒着河水刺骨的冰寒,下得水中,将木船和排筏拖上岸边,以免阻了后援上岸。 等收拾停当,雪下得似乎小了一些,然则空荡荡的河滩,寒风倒尤其贯穿无阻,聂空让众人皆取了自带的酒囊,饮酒取暖以抵御风寒,连灌数口烈酒之后,也不知是酒真的强劲有效还是心理作用,总之觉得周身都燥热起来,早已冻僵的躯体又似恢复了体力,趁着这股子酒力,聂空当下号令众将士全体上马整队,准备穿越河滩往庸山而去。 穿着朝廷兵服的将士和穿着卫军铠甲的将士五人一列相互混杂,风雪中若不近前仔细相辨,几乎分不出这到底是朝廷的军队还是卫军,一行人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闷头赶路,只在庸山休整了一下,用过了自备的干粮,便直扑粟州方向。 距离粟州城还有五十余里时,已是戌时中刻,天色再次黑沉下来,风雪也比白日更紧了些,为免灯火引起敌人的注意,八千人马只能摸着黑赶路,粟州郊外是庸山余脉,地势崎岖起伏,少有人户,因此大军的行速明显慢了下来。 又走了一阵,聂空在一个坡头勒马驻足,从怀中掏出地形图,两侧忙有兵甲打燃了火摺,点亮了风灯,并帮忙拉开了地形图,聂空就着风灯的光亮,在图上确定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果断的命令全军下马,寻找背风的坳地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聂空很清楚,过了这段庸山余脉之后,便是三十里地的平川,而现在绝不是直冲粟州城的最佳时机,他还得等,等今夜更大的一场风雪。 八千人马分散开来休整,除了随身的斗篷,他们几乎没有可以抵御风雪之物,然而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战斗,个个心情紧张又夹杂着兴奋,尽管风雪一阵紧似一阵,却依然没有任何人叫苦,不能引火取暖,便时不时的喝上一小口皮囊中的烈酒,或者在坳地来回走动、活动一下,如此这般,聂空他们又撑过了子时。 子时天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扑簌簌的雪片拍打在面颊上让人眼睛都睁不开,聂空知道,他所等待的时机真正来临了,他让身穿朝廷兵服的将士们列队在前,四千卫军断后,自己则一马当先,拔出长剑直指上空,在风雪中嘶吼道,“弟兄们,时机已到,我们忍饥耐寒奔波了数百里,就是为了直取粟州,现在粟州就在眼前,大家随我一起,一鼓作气,拿下粟州!” “拿下粟州!”八千人马以各自的兵器捋地,低沉而有力的吼道,“卫军必胜,卫军必胜!”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破城门 更新时间:2011-01-09 天寒地冻的深夜,聂空亲帅八千卫军逼近粟州城楼,因为天气太冷,守城的士兵大多都躲在营房里就着暖炉休息去了,只有几个不得不值岗的粟州兵叫苦连天的缩在楼岗下烤火,并轮番着上城楼例行公事的察看,所以直到聂空他们将城门拍得山响,值岗的粟州兵也不晓得是谁来到了城下。 粟州兵狐疑的相互看了一眼,这种天气,此等深夜,谁活得不耐烦了么。当即提了灯笼骂骂咧咧的登上城楼,风雪中只见城楼外一字排开有六七人,在马上翘首仰望,拿着灯笼一照,大致能看出对方身上的盔甲服饰也是隶属朝廷的,应该是自己人。 “什么人,深夜来此何事!”为首的粟州兵厉声喝问道。 “我是蔺州兵营的陈通,蔺州城被围,我家主帅派我来粟州求援,军情十万火急,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聂空高声叫道。 “什么?蔺州城被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为首的粟州兵将信将疑,既不敢确定来人的身份,也无法断定对方所说的真假。 “我要验看蔺州营的通行腰牌!”他大声道,并一面吩咐手下去找来负责城防的将军。 聂空微微一笑,将腰牌解下,放入城楼上垂下来的吊篮里,吊篮被值岗的兵甲重新拉上去,那为首的粟州兵拣起腰牌就着灯笼摇曳的火光验看起来,让他大惑不解的是,这块腰牌是朝廷兵营的通行腰牌不假,却不是蔺州营的,但腰牌上的名字又明明白白写着陈通,他抬起头,刚要质疑下面,这块腰牌的真伪,耳边却只听得身侧的兵甲短暂且急促的叫了两声,紧跟着连连栽下城楼去,这为首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也喉管一凉,一支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脖子。 他扔下腰牌双手捂住喉咙,摇晃了两下连退数步,尽管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栽下城楼去,也尽管他竭力的想做点什么预警,可惜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喉结一动就咕咕的冒着血水,最终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瞪大了绝望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护墙。 顺着他的目光,“叮”的一响,一只五爪钩扣上了护墙墙头,跟着是另一只,再一只,一连六七只铁爪钩并排着勾上了护墙,没一会儿,聂空第一个凭借着过人的功力翻上了数丈高的城墙。 他跃入城楼收回铁爪钩后,一眼就看见那名跌坐在地喉咙中箭的粟州兵,不用探气息,聂空就知道对方已死,涣散的瞳光与其说死不瞑目,不如说更像是在发出疑问,聂空他们到底是谁,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粟州城下。 聂空将眼光一转,见脚边一物,正是陈通的腰牌,不禁笑着随脚踢开,他其实也不晓得陈通是谁,不过进白水渡之前一连拿下三州,卫军的粮草辎重虽缺,却拣了不少这样无用的腰牌,好在也不算全然无用,临行前随便挑了个中郎将陈通的腰牌挂上,本也没指望靠它蒙混过关,没想到如此轻易的就解决了这几个岗哨,看来,多亏了老天爷帮忙才是真的。 身后呼呼带风带雪,其他的人也接二连三的翻入了城头,聂空挥手道,“赶紧去开城门,放弟兄们进城!” “喏!”诸将齐齐答道,正在此时,下面楼梯却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聂空暗惊,“不好,下面楼岗中还有人,快追,别让他跑了!” 聂空的话音刚落,下面便响起了尖利可怖的戾叫,“快来人呐,快来人呐,有人偷袭粟州,有人偷袭粟州啦!” 戾叫划破深夜的沉寂,却因为风雪的阻隔而听上去并不真切,聂空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追下去,同时对自己的副将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其余人马上去开城门!” 等聂空追下楼,戾叫声已往营房方向飘远,聂空紧追了数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算了,追恐怕是追不上了,这么大的风雪,他一个人狂呼乱叫的,未必有多少人听见,就算听见了,也未必有人信,倒是我们紧追不舍,反而证实了他所说的是真的,走,回去接应大队人马,让他们入城的动作快一点,得趁着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时控制局面!” 聂空猜的果然没错,那名脱逃出身的粟州兵冲到院子里拼命吼叫,却没有一间营房有所回应,他只好挨着门的去拍去警告,等终于有些房门打开,有披着棉袍衣衫不整的兵甲出现在门口问怎么回事儿时,聂空的人马已经直奔营地而来。 有人是半信半疑,有人则茫然无措,还有的慌手慌脚跑回房中穿衣服鞋履找盔甲盔帽,性急的干脆将棉袍胡乱一捆,回身拔了刀剑冲出来,大声嚷嚷着,“在哪儿呢,敌人在哪儿呢!”,总之整座营房都像炸开了锅,乱成一片,各顾不暇。 正嘈杂混乱时,忽然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如神兵天降,从风雪中冲出来,快刀斩乱麻一般连连劈倒无数阻路者,原来雪地的厚实风雪的紧密都掩盖了马蹄声,加上粟州守城兵营自己的喧嚷,让他们根本没听见卫军的逼近,突如其来的军队让很多人都懵了,还以为真的是哪里的鬼神之军,甚至连对方的人都没看清,便已吓得哭爹叫娘跪地求饶,败得个落花流水唯求侥幸不死。 顺利地缴了守城官兵的械,聂空便指挥人将所有投降者全部暂时关押进粮仓里,然后留了百余人守在大营,以接应许成林他们的后援,另找了几个看似老实的粟州兵单独询问,大致了解了粟州的布防情况,以及粟州府衙所在,问毕,遂马不停蹄的率领其余人马直扑粟州驻军的主力兵营,和粟州府衙。 团团围住粟州府衙后,聂空抓出了藏在被窝里吓得瑟瑟发抖的粟州府尹,交给手下人看管,随同一起带着朝粟州主力驻军营地而去。 不到八千兵马欲要对付一个州的数万大军,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防御力最差的州府,如果正面进攻的话,至少也要个三五日,何况粟州为朝廷军队的北部粮仓,其军力绝对不可以小觑,这也是为何聂空要让自己的一半人马换成敌人装束和先抓府尹,既然军力不敌,他就不得不智取。 当然,他更希望许成林的后援能尽快赶到,否则,即便是智取能成功,他的人马也只能支撑一时,待对方摸清他们的底细,察觉他们只有八千来兵后,必然会反将他们消灭掉。 大营在粟州城西郊,替粟州扼住了西南方的咽喉要道,正好与主城门形成犄角之势,方便两处的驰援和派运,西郊外的地形和聂空他们来时的路相似,颇有些崎岖不平,快至大营时,聂空在距离大营最近的一处高地停下,命人将粟州府尹带来。 “你们粟州全部的大军就驻扎在这里么,还有没有别的分营?”聂空指着风雪外零星的火光问府尹。 “没,没有啦,全,全都在下面!”粟州府尹的牙齿打着战,磕磕巴巴的说道,也不知是因为寒冷所至,还是惊惧所至。 “来人,把府尹的帅袍拿来,给他穿上!”聂空看也不看府尹,目光一直在竭力穿透风雪,数着大营中的星点火光,一般军中的营帐,大致每隔百米就会置一鼎镬,这样根据火光数,他差不多就能估算出大营每排有多少个营帐,有多少排。 “在下有件事想请府尹大人帮忙,不知府尹大人可愿成全?”聂空心中有数后,瞥见粟州府尹已经歪歪斜斜的套上了帅袍盔帽,便再次开口道,“其实府尹大人不成全在下也可以,只可惜为了一个已经被乱臣贼子篡夺的朝廷,却要府尹大人赔上自己和一家老小的性命,府尹大人觉得值吗?” 那府尹沉默了一下,才磕磕巴巴道,“本,本府,不,不是为哪个朝廷,只,只为,北方数州的弟兄们,有,有口饭吃。” 聂空笑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府尹还能强辩两句,可见他也并非像他表现的那么懦弱,聂空正色道,“说的好啊府尹大人,你既然不为哪个朝廷,那在下和府尹大人倒有得条件可商量,聂某虽然不才,然而只要府尹大人肯帮这个忙,聂某向大人保证,以后天下大定,别说是北方数州的弟兄们能有饭吃,所有的百姓也都会人人有饭吃,怎么样,这个条件,府尹大人还不作考虑么?” “考,考虑什么呀!”府尹仍然哆嗦不已,让聂空直怀疑他确实是被冷坏了,府尹道,“反,反正本府人都在,在你们手里,还有什么可说的,要我干啥,你,你明讲好了!” 聂空微微颔首,“在下只要府尹大人带我的人去见粟州营的大将军,告诉他,他们都是蔺州城的弟兄,蔺州城被围,他们拼死冲出包围到粟州求援,还望大将军即刻点兵升帐!” 停了停,聂空见府尹半低着头不吱声,遂提高声音问道,“听清楚怎么说了吗?若说错了,别忘了你妻小还在城中!” “这么简单,哪会错?”府尹闷声哼哼道,“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该你发号施令,让大将军点兵升帐啊!”聂空盯着府尹,他发现府尹虽低垂着双眼,可目光却在眼皮子下游移不定。 “这,这不合例制”,府尹道,“素来只有各州驰援粟州的规矩,粟州兵却是不能离城驰援他州的,粟州兵最大的职责就是看护好这座北粮仓。”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火攻大营 更新时间:2011-01-14 “特殊情况,什么例制都是可以变的嘛!”聂空故作轻松道,“你是府尹,你有调兵遣将的权利啊!” 粟州府尹叹口气道,“只,只能试试了,可本府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点兵升帐呢?直接拿本府作人质,逼大将军降了你们,不是更合你们的意吗?” 聂空唇角泛起一抹嘲弄的微笑,“府尹大人,按理说你最了解你们自己的大将军了,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一人,乖乖的降了我吗?” 府尹不语,沉默更证实了聂空的推测,粟州城既然如此重要,都可以不顾他城的死活而孤身自保,粟州营的大将军也一定有在特殊情况下,擅自决断的权利,自然不可能为了府尹一家子的性命,就轻易的拱手让城。 “府尹大人只要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去做,就能保自己和一家人平安,去吧!”聂空冷冷道。 府尹被推搡着,退了下去。聂空随即招来自己的副将,一番耳语交待,副将连连点头,当下号令穿朝廷兵服的那一半人马,随他押着府尹继续往大营行去,而聂空所带的不足四千人马则在高处原地分散,开始做策应的准备。 聂空并不是真的需要府尹点兵升帐,他需要的是府尹将他的四千人马带入大营,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制造内乱,不乱他的计划则无法实施,不乱他的八千人马也对付不了几万粟州兵。 过了好一阵子,粟州军营果然就乱了起来,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不知怎的,化为冲天大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连营成片,而大营中的哭喊嘶吼声,即使隔着风雪,也听得清清楚楚,聂空大喜,对众人道,“三千人马快随我冲杀下去,争取一气击溃敌人,其余人等擂鼓呐喊,声音越大越好,一定要让对方以为是被我们数万人马包围!” 原来每个卫军身上都携带了用蜡丸封好的磷粉,以备不时之需,故而只要卫军混入大营,不论粟州府尹是否愿意合作,营中的大火都势必被点燃,而混乱中,无论是谁也不好细辨对方到底是卫军还是自己人,一场以少敌多的大战就此开始。 聂空带领他的三千人马冲下坡地,直抵大营外,见不少粟州兵都还来不及穿上衣袍,便纷纷狼狈的朝营外逃窜,当即拔出长剑,厉声大喊道,“卫军已占领粟州城,尔等快快跪降,可饶尔等不死,敢有阻我者,立斩剑下!” “快快跪降,饶尔等不死!”聂空身后的三千兵马齐声震喝道,皆挥舞各自的兵器,引马向前冲。 同时营外高处,亦响起了卫军如雷的呐喊声,许多粟州兵猛丁见黑暗中又杀出一队敌军,根本摸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加上听着地动山摇的呐喊,绝望的情绪迅速弥漫心头,都以为是真的被对方团团包围,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除了少数拥有兵器的,稍作了一下抵抗外,那些本来就七魂吓掉了三魂,在风雪中冻得哆哆嗦嗦的粟州兵,大多都抱着脑袋跪倒在卫军的马蹄下,聂空并不理睬他们,他担心的是火光冲天的大营中,自己的那四千兵马怎么样了。 按照事前的布置,队伍最后面的五百人马迅速的分散包抄,将整个大营围住,以防粟州兵的逃跑,聂空则挥剑冲入了火海,寻找自己的部下。大营内人影绰绰,许多粟州兵也不知是在忙着救火还是在忙着逃窜,受惊的马匹四处乱奔,火影深处兵器交碰的声音和哀嚎更是不绝于耳,一时里,竟连聂空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突杀。 就在愣神间,忽然眼见身侧右首几个粟州兵挥舞着兵器朝他劈来,他一面迎剑相抵,一面从怀中掏出蜡丸在指尖轻轻捏碎,并朝攻击他的粟州兵挥掷过去,半碎的蜡丸准确地击中粟州兵,顿时冒出串串火花,燎燃了他们的衣袍头发,中招的兵甲惊恐地丢下兵器,狂呼乱嚎地满地打滚,幸好雪地够厚,才能勉强保住性命,不过这样,当即便无人再敢靠近。 几匹快马紧跟着拥簇上来,将聂空护卫在中间,“聂主帅,怎么办,火势太大,要不要叫前面的弟兄们撤出来?”一个副将问道。 “先冲进去看看再说!”聂空指着营中的各条通道说,“我们分头行动,要尽量找到府尹和他们的大将军!” “喏!”众将应着,人马分为四路,面对着溃不成军的粟州兵,他们同样是持“降者不杀,阻者不饶”的口号,一番冲杀拼斗,行中路的聂空忽然在火影中看见了自己的副将,副将的马已不见,正单人独对七八名粟州兵,身上血迹斑斑,看摸样似正杀的眼红。 聂空急急引马上前,挥剑帮他解决了几名敌人,不过还来不及说上话,已经有更多的粟州兵蜂拥上来,聂空对那名副将大喊了一声,“上马,快跟我走!”说时身上仅剩的几枚蜡丸又抛了出去,正击中离他们最近的几名粟州兵。 敌人被短暂的迫退,为副将翻身上马赢得了时间,聂空掉转马头,向另一侧敌军较少的地方突围过去,“府尹呢,大营的将军哪儿去了,擒贼要擒王!”聂空边骑边大声问道。 “跑了!”那副将喘着粗气,一面挥剑斩向企图朝他们扑过来的粟州兵,“那府尹先说四千人马不得全部入营,只准我带十几人跟他去见大将军,否则大将军必疑,末将便留下部队跟他进来,谁知刚一入营,他便喊醒大营的人拿我们,幸亏末将及时引燃了大火,留在营外的弟兄们一见信号便立即冲了进来,不过末将所带的十几人已经全部牺牲,就连末将的马也……” “当心!”副将的话音未落,聂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火障,原来他们已经跑到了一处死角,四面皆是燃烧的营帐,聂空也顾不得再听副将细说了,赶紧急勒马缰,并提醒副将注意,以免被嘶叫直立的马给摔下去。 “朝那边!”副将伸手指了他们的左前侧,“末将先前看见府尹就是朝这个方向跑的!” 聂空回头一看,自己的属下不知何时都被打散了,只有零零落落的十几人陆续跟上来,便点点头道,“好,你坐稳当了,抓紧我!”遂引马连退数步,然后猛然用力踢了下马股,马儿载着两人奋力一跃,居然穿出了火障,不过落地处仍是踏起一股热腾腾的烟尘。 聂空不敢停留,继续催马向前,此时他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位于军营后方的军械库储备仓以及马厩等处,由于隔着前面的营帐有很大一片开阔地,所以后营并未起火,而他们穿过来的那道火障,恰恰又起了屏护的作用,将前后营分隔成了两个世界,令冲进来的聂空他们并不易察觉后营所在。 “你确定府尹是朝这边跑的?”聂空缓了缓缰绳向后问道。 “应该没错!”副将答道,“末将引火之时,他还未跑,只是在号令那些粟州兵,将末将等人围住歼灭,后来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已经连营成片,这才慌慌忙忙跑掉的,末将还追了他一段,可惜围截我们的粟州兵太多,末将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火影之后。” 难道粟州兵营的中帐设在后营?聂空狐疑地想着,却径自摇摇头,这不合规矩啊,可粟州府尹为何要朝后营逃呢,当然,这么大的一座军营,除了正营门外,还有侧营门或后营门,虽然自己已经让五百人马,将整座大营团团围住了,然而听副将如此一说,保不齐在他们围守之前,府尹就带着一部分人逃走了呢。 弃营而逃,府尹到底想做什么,自己曾再三威吓他,他的家眷妻小都还在卫军的手中,府尹却居然不顾,一入大营就翻了脸,说明府尹并不在乎家眷的安危,至少也是取其次之。那么逃走的府尹想必也不会是急于回到粟州府去救家人,因为来大营之前,聂空为怕节外生枝,已经差人将府尹家眷送到守城的戍卫营地去了,仅凭府尹带走的少数人马,敢回攻戍城营吗,何况算算时间,许成林的大军也差不多该到了。 戍城营、大营、一个念头窜过聂空的脑海,他的心里“咯噔”沉了一下,粟州是北粮仓,粮仓又在哪儿?他一路攻入,只为抢占先机控制粟州城,却忽略了询问粮仓的位置,对,府尹一定是去粮仓那里了,说不定还有粟州营的大将军一起,既然粟州眼看不保,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来个玉石俱焚的狠招,唉,都怪自己一时疏忽,竟被府尹胆怯懦弱的表象给蒙蔽了,聂空好不忿然气恼,然而也越发焦急起来,他知道,若不能赶在府尹动手之前截住他们,那粟州城的攻陷,就白费了! 身后踢踢哒哒,又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聂空转首望去,是自己的十几名部下跟着跃过了火障,便急忙喊道,“快,快找找后营出口,粟州府尹定是从后营门逃走了!”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发现了后营门,赶紧打出唿哨,其实那也不能算作营门,只是扇仅供两三人出入的小门,不过设置很是隐蔽,不太熟悉大营环境的人,一般不容易察觉。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争锋相对 更新时间:2011-01-16 刚刚推开小门,便见刀光剑影,有人厉声喝道,“粟州败军,快快跪降,且饶尔等不死!” 聂空听出是自己人,忙应道,“是我,聂空!” “聂主帅,你们怎么从这儿出来了?里面的情况怎样?”几个卫军收起刀剑,上前参拜。 聂空未正面回答,只问,“除了我们,还见有别的人从这儿出入吗?” 那几个卫军面面相觑了一下,皆摇头道,“不是听见这边有动静,我们也没注意这儿还有道门啊!” 聂空点点头,“那好,你们继续守在外面,谨防再有粟州兵逃脱!” “喏!”一个兵甲拱手道,“聂主帅,你见到许将军了么,他们已经到了,刚刚带领一部分人马入营接应你们去了!” “到了就好!”聂空道,“营内火势太大,传本帅的话,勿要再强攻,找到自己的人马,尽早撤出来,残余的粟州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只要守住外围就行。” “喏,遵命!”那兵甲答道,“可聂主帅,你们要去哪里?主帅不在外面等许将军了么?” 聂空不语,他的目光落在雪地凌乱的蹄印和脚印上,此时雪势弱了不少,故而许多痕迹都还触目清晰,但在这些杂乱的痕迹下,似乎另有几行浅浅的马蹄印被薄雪半遮半没,聂空对身后的副将道,“你下去看看,顺便叫他们让一匹马给你!” 副将顺着聂空的目光,早已醒悟到什么,当即翻身下马,蹲在地上仔细察看起来,轻轻扫开薄雪,果然另有马蹄的痕印,副将接连又扫了几下,然后起身对聂空回禀道,“主帅,据末将判断,至少应该有四、五匹马,朝东北面而去!” “东北面!”聂空想了想道,“若本帅没记错的话,大营的东北方亦是连绵山麓,是粟州一道绝好的天然屏障,但咱们的府尹应该不会指望靠着这道屏障来阻挡我们,所以他的目标绝对是直奔粮仓,粮仓一定就在距离大营不远的地方,快跟我来!” “对啊,用粟州大营来看管粮仓,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了,而且粟州大营恰恰是在丘坳谷地,既具有隐蔽性,又有足够的地方囤积数量巨大的粮食”,副将一拍脑袋道,“都怪我,让那个府尹跑掉了,可他只带了四五人逃走,难道是因为粮仓那边还有戍仓的人马?” “毋庸置疑,既然把粮仓建在大营附近,就一定有大营的兵马轮换着去戍仓!”聂空奋声道,“还有没有跟上来的人,随我一起去保住粮仓!” “来了,又过来了十几人!”队伍最后面尚未出营门,留在营内观望对敌的将士答道,并同时打了个唿哨,招呼自己人赶紧朝这边来。 “好,那我们就有三四十人了,走!”聂空用后脚跟猛磕马股,“一定要保住粮仓,否则我们会被困死在粟州城的!” 一行人快马加鞭驰行了大约两里地,果真在风雪中望见了隐约的灯光,和一大片黑乎乎的高低相间的建筑,看规模和形制应就是他们寻找的粮仓。 不过聂空却忽然放慢了速度,直至停马不前,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不祥之感,前方的粮仓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对他们的到来毫无知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 “聂帅,怎么办?”身旁的副将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担心地问聂空。 “尽可能悄悄的接近吧!”聂空沉声吩咐道,“此为开阔地,根本不好隐蔽,若对方有防备,我们也躲不过去,所以我倒不怕他们明刀明枪的对付我们,因为他们就算暂时击退了我们,许将军的人马收拾完局面后,迟早也会赶来,倒是那些粮食,我担心会不会已经被做了手脚!” “如此多的仓房,那粟州府尹就算做手脚,也应该没那么快吧,看粮仓安静如常,或许府尹根本就是打算在此,等待大营反击的消息呢?” 聂空摇摇头,蹙眉道,“手脚可并不一定是要现做的,粟州营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守粮仓,他们难道不会做应变的准备吗?何况一个丢下自己大营不顾的府尹,怎么可能还会等大营反击的消息?” 顿了顿,聂空接着又道,“总之大家一定要小心万分,听我的号令行事,随机应变!” “既然如此,求主帅容末将先行接近,查探一下粮仓的情况吧,单人匹马的总不容易被发现些,何况府尹是在末将手上丢的,望主帅给末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副将闻言拱手拜求道。 聂空略微沉吟了一下,“也好,你去吧,如若发现异常,赶紧唿哨预警,自己也要立刻抽身退回,听明白了吗?” “喏,末将自会小心,主帅放心吧!”副将说着牵引了缰绳,驱马向前而去。 聂空他们则慢慢的尾随在后,因为怕动静太大,惊扰了敌人过早动手,他们自然也不敢行进的太快。 粮仓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紧闭的门内似乎并无异常,副将翻身下马,准备牵着马走向大门,谁知脚刚一落在雪地上,他便听到一种轻微的特别的响动,那绝不是脚踏积雪所发出来的声响,而是他所熟悉的拉弓引弦声,他停住身形,辨别出声响来自院墙内的某个高处,由于整片建筑是依照地势而建,故而看上去就是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的黑影,并不是整齐划一的仓房,而只有零落的四五盏灯悬在不同的檐角,所以无论如何仔细的观察,也看不清仓房的屋顶到底埋伏了多少敌兵,但至少他知道了,的确是有埋伏。 副将突然用力拉紧缰绳,另一手扶住马鞍,再次翻身上马,不过只是跨了一条腿上去,整个人则是伏在马身一侧的,负重加上缰绳的牵引,马不由自主地就调转了方向,载着副将就欲往回路跑,同时一声唿哨也尖利地响起在夜空。 然而没跑几步,嗖嗖的利箭便如急雨飞向一人一马,转瞬间,身中数十箭的马便带着副将栽倒在雪地上。 听到唿哨声的聂空当即急令部下停止前进,全数戒备待敌,可惜此时的他们距离粮仓也只有不足三百米远了,在开阔的雪地上,甚至可以望见副将倒下的身影,聂空心中焦急,却也只能眼睁睁盯着前方,以静待动。 卫军将士的刀剑刚刚拔出,忽然擂鼓震天,数百只火把照亮了粮仓,或者更应该说照亮了粮仓大门内的岗楼,在火光的映照下,聂空终于看清了岗楼上,皆是全副武装的粟州兵,个个张弓搭弩瞄准了他们,接着粮仓的大门也打开,从里面跑出了成队的兵甲,分前中后三列排开在大门前,长枪弓弩的阵势,杀气腾腾。 大略的估算了一下,粮仓的戍卫至少也在三百人以上,聂空的心比身躯更觉冰冷,他知道如果硬拼,自己和手下这几十人,绝无取胜的机会,甚至便是生还都难,现在他唯一可做的,似乎就是先撤退,然后待兵回援,眼看失算在一个看似懦弱的粟州府尹手上,一股说不出来的苦涩涌动在胸腔内,直窜喉间,让聂空痛闷难当。 但聂空到底忍住了情绪的失控,因为他看见粟州府尹和另一个魁伟的全副盔甲的中年男子登上了岗楼,男子身着大将军装束,应该就是粟州营的总领兵无疑。 聂空尚未开口,粟州府尹已经朗声喊起了话,“逆军贼首,你们听着,你们不是会火攻吗,那好,如今不妨再试试你们的火攻,看一把火烧了偌大的粟州粮仓,是何等的痛快淋漓吧,哈哈哈!” 聂空不动声色,冷着脸缓步向前,几名跟随的将士连忙阻拦,“主帅,小心啊,千万不能再向前了!” 聂空置若罔闻,仍是固执的靠近粮仓,及至能清清楚楚和府尹对视的位置才驻马停足,“府尹大人,本帅早就和你讲明了道理,我们卫军不是什么逆军,我们卫王也不是什么乱臣贼首,恰恰相反,你所效命愚忠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乱臣贼首,想放火烧粮仓?好啊,你且看你这一把火烧下去,会不会落个千夫所指万世唾名!” “胡说!本大人食的是朝廷的俸禄,镇守的是朝廷的粮仓,为了朝廷宁求玉碎不苟瓦全,何错之有?卫王虽然是皇室宗亲,可他到底只是一方藩王,朝廷早有规矩,非朝廷许可,藩王决不可离国,更别说是起兵兴师,无论哪朝哪代,恐怕都只能论他个叛逆乱国之罪吧!叛逆乱国者,本大人又岂能和你们同流合污!” 聂空轻蔑地哂笑,“叛逆乱国?现在蹲在朝堂上的那个就不是叛逆乱国么?他若不是,何至于天下大乱,四土濒裂,府尹大人,我本顾惜你还有一丝仁德,岂知你竟老聩昏庸,为了你那点朝廷俸禄而置天下民生不顾,好吧,你不愿与我们同流合污,就与天下最大的窃国贼同流合污好了,烧掉了粟州粮仓,也替伪朝廷多造些饿殍遍野的孽!” ------------ 第一百二十章 转危为安 更新时间:2011-01-19 “哼,会不会作孽,就要看你们了,聂主帅!”府尹冷冷道,“本大人知道,你们图谋我粟州已久,单论兵力,我区区粟州城绝非你们的对手,不过幸好我还有身后的百万担粮食,你们若强取,大家便只好来个玉石俱焚,可如若你们肯退兵,本府尹愿意奉送你们万担粮食以作退兵的资用,聂主帅意下如何?” 聂空高声朗笑起来,“好一个如意算盘啊,府尹大人,我军若无粟州城为屏障,一旦从粟州退兵出去,又岂能不遭到景、贺、蒲、蔺四州的围追堵截?到那时,万担粮食非但对我军无益,还会成为我军退兵的累赘,等到景、贺、蒲、蔺四州合围将我们歼灭,万担粮食不就又能回到你府尹的手中了?嘁,府尹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会与你做这种自取其亡的交易么?” “呵呵,我劝主帅还是同意本府尹的条件吧,你没见我粮仓数百张弓弩都瞄准了主帅和主帅的部将么,说实话,主帅退兵还有一线生机可寻,可若不答应,那本府尹只有先叫属下射杀了主帅,再一焚粮仓,与主帅的余部同归于尽了!”府尹说罢手一挥,顿时岗楼上的大半弓弩,全都齐齐对准了聂空。 聂空单眉轻挑,仰天长笑道,“可笑,府尹大人自己贪生怕死,为保狗命可以厚颜无耻的说什么,是为了北方数州的弟兄们能有饭吃,现在府尹大人已经不为弟兄们打算,仅求以聂空的一命来换得粟州的暂时安稳么,聂某告诉你,别说聂某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就算在乎,如今天下烽烟四起,你便是能逼退聂某,又有何能螳臂挡车阻挡天下被娄训激反的人心?府尹大人,百张弓弩算什么,聂某便是殒命在此,亦能含笑看你如何不得善终!” 聂空说罢,竟不理不顾,牵马转身,似完全没将府尹和他身后的百张瞄准自己的箭矢放在眼里。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全体将士听命,给我立即放箭,射杀这帮乱臣贼子!”府尹大怒,咬牙切齿的吼道。 “且慢!”一个雄浑沉厚,震若洪钟的声音在楼岗上响起,“这是本将军的地盘,未经本将军许可,谁敢擅自动手!” “牟将军,你想干什么?难道你也想反了不成?”府尹变了脸色,悻悻道,“连本府尹发的话你都有疑议么?” 被府尹称呼为牟将军的魁伟男子没有回话,却对聂空喊道,“聂军帅是吧,聂军帅请留步,在下牟鲲这厢有礼了,牟鲲乃一介粗人,不懂什么天下大义,更不想参与权谋纷争,在下只是有一事不明,还望聂军帅不吝赐教!” 聂空停住了马步,再次调转了马头,“牟将军还有何事,但凡聂某知晓的,愿与将军知无不言!” 牟鲲在岗楼上冲着聂空笑了笑,“在下听闻卫军出兵,乃是打着反娄拥吴的旗号,在下想知道的是,反娄则罢,卫王会真的拥吴吗?” 聂空怔了怔,狐疑地望着牟鲲,摸不透这牟鲲此时问他到底是真拥吴还是假拥吴,究竟何意,聂空尚未来得及答话,倒是府尹听罢急了,双眼一瞪,对牟鲲道,“和他们啰嗦这些作甚?还不赶紧放箭先射杀了他们的主帅再说,要不等他们的大军兵临,我们就没机会啦!” 牟鲲却仍是对府尹的催促置若罔闻,他牢牢盯紧聂空,朗声道,“怎么,聂军帅不愿意回答在下吗,还是聂军帅回答不出?” 聂空苦笑,叹口气道,“旗号已经讲得明明白白,牟将军还要聂某说什么呢?娄训篡朝夺位诛杀皇室,已为天下人所不齿,在共同的敌人面前,难道一笔还能写出两个卓字?” 牟鲲点点头,“好吧,且不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就冲你这句‘一笔写不出两个卓字’,本将军姑且信你乃重情达义之人,我若献仓于你,聂军帅能否放过我粟州营存留之将士?” “牟鲲!”府尹再也忍不住咆哮起来,连退数步,伸手指着牟鲲道,“你果然要反,左右,还不速速将其拿下!” 府尹的话音未落,却有一柄雪亮的刀刃横在了他的脖间,牟鲲此时才轻蔑地瞥了府尹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府尹大人,我早说过,这是本将军的地盘,在本将军的地盘上发号施令,你要三思而后行!” 粮仓外的聂空眼见这一幕,紧绷的弦却丝毫也未敢松懈,事情变化的太快,他不得不疑心有诈,故而他只是不动声色道,“牟将军是否离营的太早了,没听见聂某率军攻营时的再三申明吗,凡立降归顺者,我军皆可饶其不死!所以牟将军的担心多余了,我卫军非嗜杀之兵,挥师南下也不过是被逼无奈之举,牟将军若肯弃暗投明,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为难粟州营的将士?” “哼!聂军帅以为我牟鲲是贪生怕死才逃到粮仓来的么,你们率军攻营时,我根本就不在大营,否则我又怎可眼看大营毁于旦夕?既然聂军帅已行降者不杀的军令,想必我粟州大营的将士,还能保住大半,罢了,聂军帅请稍等,本将军这就下楼献仓投卫!”牟鲲说罢抱拳向聂空敬了敬,同时挥手对粮仓的戍卫们道,“尔等众将士听令,全部都给我收弓回弩,谁若未经号令擅发一箭,本将军便拿他的人头喂狗!” “牟鲲!你敢献仓,皇上是绝不会放过你老少家眷的!”府尹不顾脖间的刀刃,又啐又骂道,“不仅如此,你还会连累粟州营的其他将领,他们的老少家眷也会因你而死!” 聂空怔住,此时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娄训明明只是个篡朝夺位的假皇帝,却还是有不少州县的守兵仍在为他卖命,娄训一定秘密控制了不少人的家眷,或掐住了不少人的软肋,让他们不得不俯首称臣。 牟鲲似乎也迟疑了一下,但这不过是短短数秒钟,府尹瞧出牟鲲的迟疑,心中一喜,刚想接着劝说,岂知剑光一闪,只见牟鲲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了长剑,一声不吭,回身就是一剑,当即戳穿了府尹的胸膛,府尹瞪大了直愣愣的眼睛,大概他怎么都想不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反倒先送他自己见了阎王。 牟鲲抽出带血的长剑,冷眼看着府尹断了气的身子扑倒在地,然后大步跨过了府尹,带领着副将,头也不回的下了岗楼。 聂空远远的望见这一幕,一时里心头也说不清是喜是悲,府尹尽管令人生厌,可突然就这么死了,还是死在他自己人手里,不管怎么说都不太光彩,而牟鲲的狠绝也让聂空心生一丝不安,这个牟鲲到底是否可信? 牟鲲带着部下,出了粮仓院门,径直走到聂空马前,单膝跪下,“罪将牟鲲请降,只要聂军帅能放我粟州营其余将士一条生路,牟鲲愿听凭聂军帅发落!” 聂空并不下马去扶牟鲲,而是望着不远处被乱箭射杀的马和副将,不无心痛道,“你既然有心降卫,为何还要杀我副将!” 牟鲲闷了一下才道,“聂军帅是不相信牟鲲的诚意么,唉,此事说来话长,聂军帅可否容后再听牟鲲慢慢道来?” 聂空点点头,“也好!我的部下或许很快就会跟着赶来,牟将军请起吧,先让你的人好生安葬我的副将和府尹,然后你再陪我清点粮仓,可否?” “那是自然,既然献仓,是必定要将粮仓的情况向聂军帅交待一番的!”牟鲲拱手拜谢了一下,站起身来吩咐左右,“去吧,按聂军帅吩咐的,先将府尹和那名副将择近安葬好了!” 正说着话,许成林已带着援军赶到,聂空的心这时才彻底的安放了下来,许成林一见聂空便道,“主帅,你怎么没等属下一起,这样太危险了!” 聂空轻轻的苦笑了一下,的确很悬,虽然他尚不明牟鲲投诚的真实原因,可至少今夜他没成为箭猪已经算是幸运了,有惊无险的一夜,或许是老天又一次帮了他的忙,聂空抬头看看天色,落雪早不知何时变得渐有渐无,没准儿天明时,就该放晴了。 “大营那边情况怎样?”聂空尽管知道许成林既然能赶来,大营的局面应该是控制住了,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的追问道。 “嗯,绝大部分粟州兵都降了,只是粟州大营恐怕要成为一片焦墟了,末将已经留了一部分人马收拾残局清点战场,主帅请放心吧!”许成林答道。 “成为焦墟?”牟鲲在一旁听到,面色变得极为难看,闷声哀叹道,“唉,早知会这样,我今夜就该留在营中了,罢了,罢了,只要人马尚存,粟州大营就没有尽毁。” 聂空淡淡的看了牟鲲一眼,“事情的发展也并非我所愿,只是两军交战敌我难明,不得不殊死相斗,此间苦衷,还望牟将军体谅!” 牟鲲摆摆手,低下头道,“不提了,不提了,我粟州营效命朝廷,迟早也会有此一劫吧!”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托言相询 更新时间:2011-01-21 清点完粮仓,聂空终于满意地颔首道,“有了这些粮食,我大军足可以粟州为踞守,在开春之前,扫平北部各州县,积蓄一举攻入京城的力量了!” “卫王获悉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拿下粟州,可谓是大振军心的最佳良剂啊!”许成林摸了一把粮袋上的粉屑,开心道,“如此亦可大大缓解卫郡方面的粮草压力呢!” “不要高兴的太早!”聂空微笑地看着许成林,“派严别假意袭扰景、贺、蒲、蔺四州的事儿不知办得怎样了!”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许成林正色道,“末将已将主帅交待的办法,一一详细说给严别了,让他先劈山推石,阻断贺州到粟州的大路,然后袭击景州和蒲州交界处的小县,接着佯攻蒲州,总之让他们彼此联系滞碍,自顾不暇,就无法合兵对付我们了!” “嗯,让严别去假意袭扰,只是给我们以暂时缓口气的时间,等粟州的一切安排妥当,除了留些人马加固城防外,我们就要准备真刀实剑的一一剪除这四州对我们威胁了。” 许成林微微颔首,接着瞥了一眼仓房的门外,压低声音问道,“他可靠吗?” 不用明说聂空也知道许成林问的是牟鲲,牟鲲本就是粟州营的大将军,若他是真心降卫,那有他和他的粟州残兵,对卫军无疑是如虎添翼,可他若是包藏祸心另有图谋,则会成为卫军除严别以外新添的麻烦,不,不仅仅是麻烦,而是危险,随时随地都可能会严重影响战局的卫军的潜在危险。 想到这里,聂空的心沉了下去,随着战况的进展,他所面临的局面只会越来越棘手,每行一招他都要更加谨慎才行,而决不能再犯今晚的大错了。 “末将曾经是郎定远将军帐下的参将”,牟鲲如是向聂空道。 “哦?”聂空轻蹙眉头盯着牟鲲,“就是京师虎贲营的郎将军吗?” 牟鲲点点头,“末将所有的本事都还是跟郎将军学的,可惜前太子卓峦出事以后,郎将军由于与太子私交甚厚,在朝中的处境甚为不妙,厉氏一党之所以没敢削夺他的大将军之职,除了是因为没郎将军和太子谋通的证据外,还在于郎将军在军中的威信,连先帝都得礼让他三分,当然厉津也有数次拉拢过郎将军,但其用心何在,就不得而知了!郎将军当时对包括末将在内的三名长年跟随他的参将说,我们这些武将,是不便参与皇室纷争的,厉氏一党虽为外戚,然终究为皇室亲眷,无论是前太子还是其他皇子登位,都是皇室自己家的问题,先帝尽管曾重托郎将军保卓氏江山,却未言明到底保谁,故而只要江山还是卓家的,他就不能反,不但不能反,他还向朝廷举荐了我们分领各州兵马,以示他对皇室的不二臣心。” “好一个不二臣心呐!”聂空的感叹听不出是钦佩还是挪揄,“郎将军既然向厉氏示好,那他应该更加受到厉氏的青睐与重用才是,为何你却说他在朝中的处境不妙呢?” “非也!”牟鲲苦笑,“聂军帅没听明白末将的意思,郎将军为的是卓氏江山而非厉氏,厉太后再强势再把持朝政,她到底没有起心废帝不是吗,卓元灿无论如何亦还是先帝的亲骨血脉嘛,为了这个卓字,郎将军放下了个人恩怨,忍受了许多非议和猜疑,只待有一天大权真正回落到卓氏血脉的手上,这一点厉太后恐怕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她用着郎将军,也处处制约着郎将军,你说郎将军的处境是不是如履薄冰呢?” 聂空深深的叹了口气,郎定远的选择实在比很多人都更懂得以大局大义为重,便是连他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对比观之,他的义他的重,仅仅只是为了卫王一人而已,论胸襟的广阔,恐怕朝中上下,竟无一人能较得上郎定远呢。 “难怪牟将军为了我那句‘一笔写不出两个卓字来’肯愿献仓,聂某惭愧,惭愧啊!”聂空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不过现在江山已改,郎将军却为何还在京师按兵不动呢,难道郎将军的家人也被娄训控制了么?” “末将揣测应该是,那娄训原本是前太子卓峦的人,对太子所接触的人的底细全都清清楚楚,被封为忠信侯后,娄训又在厉太后的默许下蓄养了许多死士,聂军帅想必已有听闻了吧,朝中重臣和许多重要武将的家眷都已被娄训的人监控,一旦朝臣武将不听话或有反心,先遭殃的,便是家眷,只有像府尹那样,俯首贴耳效忠娄训的人,娄训才放心的让他们带着家眷”,牟鲲郁郁不乐道,“其实末将早晓得,府尹是娄训派来监视末将的,既然决心要反,末将也就不得不除了他,还望聂军帅理解!” “噢?我是奇怪为何府尹的家眷都在粟州府,却拿你的家眷威胁于你,那现在牟将军投效了我卫军,家眷岂不是会真如府尹所说,遭到娄训的毒手?” 牟鲲道,“不妨,末将本也一直担心着家眷的安危,故而不得不对府尹阳奉阴违,不过前些日子末将的胞弟前来投效末将,偷偷的告诉末将,守在末将府宅周围的人不知何故,突然在一天夜里全部被杀,我胞弟便趁乱将家人带往别处秘密安置了,应该暂时不容易被娄训的人找到,他就是特意来通知我一声的。” “噢?娄训的死士武功可都不弱啊,怎么会突然被杀,你知道是何人做下的吗?”聂空想起了曾刺杀长孙欢萦的那两个刺客。 “末将不知,末将的胞弟也说不清楚,不过末将想来想去,觉得能肯帮末将的人,好像只有郎将军啊,可惜自从朝廷宫变后,末将和郎将军就失去了联系,所以一切都只是末将的猜测而已”,牟鲲的神色充满迷惑,显然他确实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聂空再次皱了皱眉,如果真的是郎定远所为的话,说明郎定远一定另有深谋大计,所以才会先解决掉后顾之忧,牟鲲为郎定远的同气连枝,连带帮牟鲲也除去顾虑,则郎定远很可能还有用到牟鲲之处,而且绝不会是为了卫王或吴王。 郎定远身在京师,若要对付娄训,机会会比别人都多一些,但解决娄训,同样头疼的是,将要面对的是天下无主的新一轮的混乱局面,郎定远究竟会何去何从? 想了想,聂空终于犹豫地试探道,“若郎将军知道你降了卫,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牟鲲迟疑了一下,“聂军帅所领的,不是吴卫联军么,降卫降吴,末将觉得自己仍是秉承了郎将军所志啊,总之末将没有效忠那娄训狗贼,也绝不会效忠娄训狗贼!” 聂空微微颔首,“能得牟将军此言,聂某也可以放心的将粟州城交还与将军了。” “交还?聂军帅的意思……?”牟鲲瞪大眼睛。 聂空轻轻笑了一下,“牟将军对粟州的实地情况肯定比我要熟悉,由你来帮我加固防守,聂某也可以省很多心了,何况粟州大营的将士一直都是由你统领,如果贸然换帅,他们也未必肯听令呢!” “可是,末将乃朝廷降将,聂军帅就不担心吗?”牟鲲犹是有些难以置信。 “担心!”聂空很实在的答道,“可你既然先信了我聂某,那聂某怎么就不能信你一次呢?” “末将感激不尽,一定竭心尽力护好粟州,聂军帅有什么吩咐,末将立刻就去办!”牟鲲重重的一抱拳,躬身施礼道。 “清点你的兵马,重建大营!”聂空说罢,负手向门外走去,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好,仅凭着牟鲲的一面之辞,就将兵权重又放给牟鲲是对还是错,然而要消化这么多粟州残兵,似乎也只能暂时善用牟鲲了。 走了两步,聂空忽又想起来什么,停了脚步回头问道,“牟将军,不知你现在可还有法子跟郎将军联系上?” 天色慢慢的放晴,除了一点零星的小雪还在飘洒,一抹初晨的阳光已透出了地平线,幽梁关通往卫郡的大道上,一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路边,欢萦和陆子嵩皆各自送着他们要送的人。 “夫人,你别送了,回卫郡的路小瓷闭着眼睛也能走,你就放心吧,只是你自己,可一定要当心啊!千万千万得平安归来!”小瓷嘴上这么说着,她的十指却仍是在依依不舍的扣着欢萦的十指。 “知道知道!”欢萦笑,“当心这类的话,你都说了几百遍了,我敢不当心吗,何况我也向你对天发誓了几百遍,要把你的陆大将军一起带回来的嘛!” “唉!”小瓷不好意思地噘了嘴,“那小瓷就走啦?希望能早日听到夫人得胜归来的好消息,对了,夫人有没有话带给卫王呢,若是见了卫王,问起夫人的境况来,奴婢又该如何回话?” 欢萦略微沉吟了一下,“如实回即可,就说我一切安好,让他也放心,另外,你替我向卫王问一句话吧!” “夫人想问什么?” 欢萦咬了咬嘴唇,犹豫了数秒,终于鼓足勇气在小瓷耳旁密语了几句,小瓷先是瞪大了惊异的眼睛,接着回脸和欢萦明眸对视了片刻,然后忍不住问道,“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只管问就好,你们卫王会明白的!”欢萦说着再次笑了笑,既像是在对小瓷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这句话,也只有卫王能解其中深意。”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雪后初晴 更新时间:2011-01-22 “娘,您放心的跟小瓷姑娘回卫郡吧,等儿得胜归来,一定好好的孝顺于娘膝下!”道路的另一边,是陆子嵩在搀扶着自己的老母亲。 “好孩子,为娘知道你有孝心,不过你现在效命于卫王帐下,当是为娘的骄傲,娘又岂会拖你的后腿?你去吧,娘知道你肩上的重任是每一个男子汉都不应该逃避的,所以你完全不用惦记娘,只管安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娘和小瓷这丫头,会在卫郡城每日为你焚香祈福,祝愿你们早日得胜归来!”陆母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欢萦与小瓷,脸上顿时柔和出一团祥爱的光泽,她笑着拍了拍陆子嵩的手背道,“你呀,这一点倒是蛮像你爹,看着是个闷声不吭的木头疙瘩,选媳妇的眼光还算不赖!” “娘啊,你这是夸我爹还是夸我还是夸您自己呐!”陆子嵩半是不好意思半是暖在心头,他扶着老母亲走向马车,叮嘱道,“娘,卫王仁德惜才,眷顾我们孤儿寡母,才特意将您安置在卫郡城颐养余年,可咱却不能因此而恃宠而骄,若无甚紧缺的、必要的,能少麻烦卫王就尽量少麻烦啊?” “还用你说吗?”陆母不满意的白了儿子一眼,“娘早过惯了清苦的日子,又怎会是那贪得无厌的小人?娘早想好了,在卫郡城安顿下来,娘就养些鸡,攒了蛋换钱,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替人缝缝补补……” “娘啊!”陆子嵩赶紧打断老母亲的唠叨,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知道卫王答应安顿,自己的老母亲就一定会吃穿不愁,所以他本来的意思是让娘不要再为了其他的小事而去麻烦卫王,没想到引来了娘对未来日子的另一番打算,好笑之余又有点心痛,自己的娘亲这辈子真是吃了太多的苦。 “影夫人说你们回卫郡城后,不用担心生计的,娘!”陆子嵩揽住老母亲的肩膀,“我也不要娘再为生计辛苦,娘你放宽心平安度日就好,其他的有小瓷跟我呢,行么?” 陆母似懂非懂的抬起头,“那你刚才是说……” “好了娘,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陆子嵩轻轻笑了一下,也许是他太多虑了,不过,他想了想,又道,“还有小瓷,娘,她是宫里的人,吃穿用度终究跟咱乡下不一样,您可别太委屈了她!” “这孩子,媳妇还没过门你就护上了?”陆母啧怨道,“人家小瓷姑娘可比你懂事乖巧,嘁,委屈?我疼她比疼你还多三分呢!” 陆子嵩咧嘴大笑起来,“我就知道娘会偏心,跟你说着玩的呢!” 母子俩说说笑笑,已经走到马车旁,陆子嵩将老母亲扶上马车,终于正色道,“娘,那我就不远送了,你一路走好!” “嗯,娘晓得,去吧,去跟小瓷姑娘也说几句道别的话吧!”陆母爱怜地看着儿子,挥了挥手。 陆子嵩点点头,用力的握了握老母亲的手,转身朝小瓷她们走去。 看着陆子嵩的背影,陆母脸上的微笑倏然消失,她略有些浑浊的眼中闪动着亮晶晶的东西,“早去早归,孩子!” 欢萦看见陆子嵩朝这边而来,便轻轻松开小瓷的手,“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别跟我这儿依依不舍了,还有人等着和你道别呢!”说罢慢慢的退开,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了小瓷和陆子嵩。 小瓷看着陆子嵩走近,赶紧垂下了眼帘,只管绞着自己的衣袂,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子嵩凝视着小瓷片刻,猛的一把握住了小瓷的手道,“又要辛苦你了!” 小瓷初初被吓了一跳,还以为陆子嵩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及至听清这一句,不禁松了口气,啼笑皆非道,“你,你就只会跟我说这个?” “我,我会信守诺言!”陆子嵩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说完不觉耳根都开始发热了。 小瓷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背转身子,幽幽道,“你记在心上就好,不用随时提的,娘你也不必牵挂,我什么都不会,可伺候人却在行,如今天寒地冻,想北戎草原深处也必定更加寒冷,你多注意了,穿得暖些,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陆子嵩明白小瓷之所以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是为了不让离别和牵挂成为他的负担,故而也强抑了欲揽小瓷入怀的渴望,果断道,“字字句句我都记下了,你和娘也趁早赶路吧,这一路上投店本就不太方便,加上天气骤冷,会愈加麻烦些,你们俩人,遇到合适的店家就早点投宿,不可贪路赶晚,好么?” “知道!别忘了,可是我将娘千里迢迢接来的,要说赶路的经验,可一点不比你少呢!”小瓷叹口气,转身朝马车走去,“你娘替你缝制的棉袍,我也给你打在行囊里了,别嫌负累,冷的时候,或者不得不露宿的时候,用来裹裹身子也好!” 陆子嵩一阵哽咽,临行前,小瓷替他们三个都打好了行装,却独独没有顾她自己,若这样的女子都不值得他去珍惜,还有谁值得! 两个人并排凝望着马车渐渐行远,欢萦和陆子嵩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沉重与伤感,与亲人别离并非他们所愿,然而一生之中,却总是不得不经历这样那样的聚散分离,无人可免! “你知道吗,陆将军,上次我送卫王的时候,他曾说过一句话,让我豁然顿开”,欢萦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陆子嵩道,“他说,每一次的别离都是为了更好的相聚!陆将军,我们也该上路了,为了我们的亲人,为了下一次更久长的与他们相聚!” “你说的对,夫人!”陆子嵩冲着已变成一个黑点的马车远影,再次挥了挥手道,“每一次的离别都会使我们更懂得珍惜,懂得内心所求是什么,所为何故!不管怎样,夫人的恩德,末将都会永记不忘!” “我没有什么恩德”,欢萦淡淡道,“所有都是你自己争取的,包括幸福,或许我也……” “你也?夫人想说什么?”欢萦的声音突然低得听不清,陆子嵩不免好奇地放下胳膊,转头追问道。 欢萦略略一笑,笑容中竟有了少见的娇羞,不过她很快正色道,“行啦,人家都远得看不见了,我们回营罢!” “趁着大雪刚住,我们正好绕过朝鲁巴和克答尔的防区,从这边,直往奥钦河谷上游”,欢萦指点着地图,对她的属将们道,“他们绝料不到如此天寒地冻我们还敢深入北上,所以不会有多少游骑巡防,我们也正好可以避开和朝鲁巴与克答尔的再次交兵,以保存实力对付赤纳格,另外,卫王飞鹰传书,说叶苏赫那边已经联系上,叶苏赫同意为我们指引赤纳格帅帐的方位,不过叶苏赫的人不会亲自带路,对方将赤纳格防区的草图交给我们后,剩下的路程就全得靠我们自己了!” “如果叶苏赫使诈,给我们假的地形图,像那个赵耕一般,诱使我们孤军深入他们早设好的圈套怎么办?”施风看了一眼陆子嵩,对陆子嵩来说上一仗的死里逃生恐怕还记忆犹新。 欢萦沉声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叶苏赫和赵耕所求不同,赵耕想的是攀上克答尔和尹娅,以实现他荣华富贵的美梦,可对于叶苏赫来说,恐怕除了王位,再也没有什么可吸引他的东西,而我们就是他抵达王位的唯一希望,谁又会亲手把自己的希望断送掉呢?再者叶苏赫如果想诱歼我们,实在有太多的机会了,包括和克答尔联手,完全没必要等我们深入了奥钦河上游再设圈套,所以我个人认为,叶苏赫的情报应该还是可信。” “我也同意夫人的看法!”一直闷头听计划的陆子嵩,此时点头称是道,“叶苏赫最希望的大概就是坐收渔翁之利了,如果符离胜了我们,他则永远别想染指北戎王的王座,反倒是我们胜了符离,叶苏赫凭着和卫王的君子协定,完全可以在北戎草原过上呼风唤雨的安稳日子。” “当然”,欢萦接着道,“我们也要做以防万一的准备,不过防的却是回兵之路,我们长途奔袭难免劳倦,加上对当地环境的不适应,一定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然后再与赤纳格交兵,无论胜负,都必定会损兵折将,这种情况下回兵,若再被坐山观虎斗的叶苏赫伏军,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叶苏赫既然能交给我们赤纳格防区的地形图,想必也能算准我们的回兵之路,对他,我们可是防不胜防啊!”陆子嵩被欢萦提醒,心头骤然一惊。 “所以回兵问题我们得再行商议!”欢萦断然道,“本帅的意见是,袭扰赤纳格一旦成功,我们不必急着回兵,而是接着寻找我们原本的最大目标,北戎王庭!” “可是这样一来,等赤纳格缓过神来,会不会重新集结兵力,对我们围追堵截?”施风担心地问道。 “会!”欢萦冲着施风肯定地点头道,“但是赤纳格重新集结兵力的速度,要看我们对他的打击程度,若不能重创他,不管是回兵还是继续寻找王庭,都是十分的险恶,尤其回兵,一旦遭到前后两方的夹击,我想我们断无生路!” “没错,就算是回兵,我们也得绕道回才行,草原那么大,我不信只能沿着奥钦河这一条路,既然绕道,自然亦可顺便寻找王庭,夫人是这意思吧?”陆子嵩想了一下,抬眼问道。 “陆将军说的正是!”欢萦说着走到绍见平跟前道,“如此,我们的回兵之路现在就无法定夺下来,一切都得等到了实地,看了叶苏赫送给我们的草图再论,那回程时间恐怕也就要比预计的长得多,绍将军,幽梁关的防御,你可一定要撑住了啊,我不要求别的,只望你不论发生任何情况,都得撑到我们回来,你能答应我吗?” “喏!末将答应夫人,夫人和大军一日未归,末将就要一日死守幽梁关!”绍见平重重抱拳揖首,神色凝重地起誓道。 ------------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何待追忆 更新时间:2011-01-23 五日之后的卫王宫内,卓瑞桐亲自送小瓷出宫,枚争牵着马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小瓷,你坚持要陪着陆子嵩的老母亲一块儿住,本王没意见,不过以后,无论是城中的陆府宅院还是卫王宫都是你的家,没事儿就常回宫走动走动,啊?”卓瑞桐站定,看着小瓷道,“你无依无靠待在深宫里这么多年,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本王是真心的替你高兴啊,等陆将军回来,本王和欢萦一定替你主持大婚,不但要主持大婚,本王还要送你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陆府,你说好么?” “主上!”小瓷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忙低了头道,“小瓷什么都不缺,所以什么都不需要,只希望主上和夫人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过上美满幸福的日子,小瓷此生便也了无遗憾了。” 卓瑞桐笑笑,“怎么能不要陪嫁呢,你可是我卫王宫的人,我卫王宫招婿嫁女,若连嫁妆都没有,岂不是叫天下人笑话本王寒酸吝啬?至于本王和夫人……” 卓瑞桐忽然停口不语,却越发笑得神秘起来。 小瓷纳闷地追问道,“主上,你到底在笑什么,难道是笑小瓷说错话了么,还是觉得小瓷蒙昧无知?” 卓瑞桐摇头,“不是笑你,你别紧张,本王只是想起了夫人让你带给本王的话罢了。” 小瓷的眼珠转了转,“夫人让我问主上,可愿与她再去颉仓山狩魈鬼,小瓷不明白,夫人干嘛要问主上这句话,更加不明白是,这和主上对夫人的心意有关吗?” “是啊,那是我们小时候的事儿!”卓瑞桐欲言又止,转眼望着道路尽头一抹尚未消散的的晨雾,眼神变得飘忽游离,笑容却久久的凝固在唇角边。 “奴婢好像也曾听夫人提了提,不过夫人此问是什么意思呢?”小瓷仍是一头雾水,本来以她的身份,是不便刨根问底的,可卫王的笑容,又让她觉得太好奇,若是不问,不知会不会心如猫挠。 但卓瑞桐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缄口不语,他独自失神了一会儿,才转脸对小瓷道,“什么意思以后你自会明白的,呵,总之,多谢你带话给本王,也多谢你对本王和夫人的这份心!” 小瓷失望的跺了一下脚道,“哼,主上和夫人真是的,只管打着哑谜偷偷开心,却让我们这些下人云山雾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卓瑞桐笑得都呛咳了起来,“咳咳咳,哎,好啦,别生气了,等夫人远征归来,本王就向你揭开谜底好不好?” 小瓷无奈的扮了个鬼脸,“算啦,主上和夫人既然心有灵犀,便一定会有彩凤双翼的一天,我们下人知不知道谜底儿都无所谓啦,奴婢其实也替主上高兴呢!” “嗯”,卓瑞桐笑着点头,“一切等夫人和你的陆将军归来再说吧,对我们而言,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们可以顺利的,早日平安归来,不是么?” 小瓷想了想,“夫人远征,亦还是可以飞鹰传书的吧?这样我们是不是随时都能收到他们的消息,知道他们的境况了?” “没那么简单!”卓瑞桐的笑意中已带上了一丝苦涩,“他们越是深入北戎草原,消息传递的速度就越慢,即便我们能收到消息,可能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天,甚至十来天了,所以我们除了苦苦等待他们真正的归来之日,别无他法!” 一丝失望飘过小瓷的眼中,不过转瞬即逝,她颔首笑道,“嗯,奴婢知道了,多谢卫王,奴婢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卫王你也是哦,千万要沉住气!” “好,有你陪本王一起守望,本王也不会觉得漫长难熬了!”卓瑞桐回身朝枚争招了招手,示意枚争将马车牵过来,“别忘了,常回宫走动走动,如今王宫里寂寞的很呢,天天都是枚争跟我面对一帮无聊的朝臣,你若回来,也多一个和本王说说闲话的人,呵呵!” 小瓷接过了枚争递上来的马缰,一歪身子坐上车驾,然后笑着应道,“喏,奴婢会的,到时候主上别嫌奴婢嘴碎烦心就行,那主上你自己多保重,奴婢先走了?” 卓瑞桐退开两步,朝小瓷挥别,小瓷“驾”的一声,赶着马车从卓瑞桐身边奔驰而去,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既觉得甜蜜而幸福,又略带着轻微的伤感。 她和卫王从此后,将真正的只能成为朋友和主仆了,尽管她也清楚自己和卫王从来都是两条截然不同道路上的人,不过因为她一直心存的幻想,让她误以为她的人生,是和卫王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其实,一切前尘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她放下了这段一厢情愿,宛如生命中有某些东西被抽离出去,故而伤感,可仔细想想,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又何谈失去呢,何况她因此而获得的,远比她一个人苦苦厮守着一份无望的情感要厚重深沉的多,卫王不是说了吗,她从此就有了两个家。 两个家,两种不同的呵护与温暖,两样牵挂,她不但有了娘亲,也有了一个心里真正有她的丈夫,还更有了情如姐妹的夫人,变得像兄长一样的卫王,这幸福来得如此巨大,让她快乐的,都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原来,即便是个美丽的错误,也是可以另有选择的。 “这小瓷姑娘也真是,还没出阁,就先不先住进夫家去了!”枚争在一旁,既有些羡慕亦有些不屑地挪揄道,“主上真是太宽厚,这成何体统嘛,要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卫王宫的人都随随便便,不洁身自好呢!” 卓瑞桐斜睨了枚争一眼,“话里怎么听得有股子浓烈的酸味呢?行了枚争,你也别眼红了,人各有命,你跟在本王身边勤心办事,本王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奴才哪有眼红了?”枚争梗了脖子强自争辩道,“咱虽比不得皇宫里宫规严谨,多少还是得注意点吧,哪有随着下人任性妄为的,主上若要如此宽纵,以后入主京城,皇宫里还不得乱成什么样呢。” “说的对枚争!”卓瑞桐负着手慢悠悠的往回走,“像你这般跟主子说话没尊没卑的,那得立马拖去斩了!不过本王今天心情好,只要你不再唠叨什么皇宫王宫无聊的规矩,本王也可以不予计较!” 枚争吓得立刻就禁了声,但他跟在卫王身后还是忍不住挤眉弄眼了一番,心想,做舍人就是命苦啊,宫人都还有出宫另嫁的机会,舍人可真就是舍去一切宫外凡尘俗事喽。 卓瑞桐知道枚争别扭着,然而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心情格外愉悦,所以才懒得搭理枚争呢。 事实上,那次颉仓山之行,因为三人未能及时归家,结果他们的“莫名失踪”引来了皇宫里外一片混乱,尤其厉妃更是找到了长孙谊和齐慷以及肃武帝哭闹不休,及至三人平安归来,自然而然的,他们也都分别受到了余怒未消的大人们的责罚,厉妃在问明事情的原委后,当即便向肃武帝要求给卓元灿换太傅,并坚决不许元灿再跟卓瑞桐混在一起。 好在肃武帝还算明智清醒,作为父亲,他尽管嫌恶卓瑞桐的出身卑微,可内心里,他对这个儿子的感情亦是甚为复杂,四个皇子中,也只有卓瑞桐的胆大妄为最像他,小时候祸事不断的男孩往往最聪明,也往往在成年后最容易成就一番功业,何况卓瑞桐的开朗与胸襟也最合肃武帝的心意,故而肃武帝这次并未听从厉妃的无理取闹,反劝厉妃,元灿的性子太过温软,正好可以从卓瑞桐身上汲取一些独立自主和我行我素的果敢,于是三人被各自的父亲或母妃关起门来管教了一番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三人依然每日如前,照时去齐慷的府宅就塾。 隔了一阵日子后,齐慷在授学之余,忽然问起自己的学生,三人对自己闯下的大祸可有悔悟,若再有魈鬼出没,他们还会不会莽撞的前往冒险。 结果,三人的回答竟各自不同。元灿最先脱口而出,说已有悔意,再也不会因贪图好玩,而害得母妃担心,连带齐先生和长孙先生都被殃及,无端受责。 欢萦则轻轻横了一眼二位皇子,扮无辜道,“先生该问的不是我,若不是不幸跟他们二位同行,欢萦闯下的也不是祸,而是一次真正的游趣罢了,欢萦之悔,在于引得父亲受责受惊,若再前行,断不跟他们去就是了。” 轮到卓瑞桐,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嘻皮笑脸道,“祸端在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先生可不问他们,问我则是!” 齐慷的眼神中顿时有某种光芒闪动,“我不是已经问了吗,你且如实回答便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卓瑞桐看看欢萦,又看看元灿,道,“鲁莽确实是有一点,若再行前去,就该找个好向导,带起精良装备,但颉仓山中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魈鬼,捕风捉影之说不可信,先生的假设亦不成其为可能,所以请恕瑞桐只答悔悟,就不答先生的假设了。” 齐慷深思地盯着卓瑞桐良久,“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悔悟就是没做足充分的准备吗?” 卓瑞桐点点头,齐慷又问,“是你的真实所想吗?” 卓瑞桐答,“但凡回的,便是真实所想。” “那你没回的呢,到底在想些什么?”欢萦插言问道。 卓瑞桐垂下眼帘不语,齐慷看在眼里,遂不再逼问,转而笑呵呵道,“瑞桐果然敢作敢当,可惜你锋芒太露,仍需打磨,元灿能顾惜他人,仁善有余,却也要懂得适当坚持,嗯?” 卓元灿跟着连连点头。 “欢萦呢!”齐慷转首道,“欢萦能兼具仁善之心和决断之毅,本可嘉可贺,然其终归女流,为师也就不做多论了!” “先生!”欢萦刚悻悻的叫了一声,还未来得及抱怨自己的不满,齐慷已经挥了下书本道,“今日课时已至,你们且各自回去吧,为师还有事儿,明日请早!” “噢,对了,瑞桐,你暂留一步,随为师去书房一趟,替为师整理整理,为师待会儿要在书房候客!”齐慷看似不经意的吩咐,让欢萦心中一动,好生奇怪,不到一个时辰前,她去如厕,经过先生的书房,还从半敞开的窗户朝内望过一眼,先生的书房明明就挺清爽干净的,却为何还要卓瑞桐去帮着收拾?再说收拾屋子这种事儿,也应该叫她而不是三皇子啊。 欢萦暗地里多了个心眼,却没表现出来,她装作若无其事浑然无知的样子,笑嘻嘻的对元灿道,“太好了,今儿不用劳我们动手了,可以先走啦!” 元灿殷殷的望了卓瑞桐一眼,“三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帮着先生收拾吧?” “咳嗯!”齐慷假意咳了一声,拉长了脸道,“你们还嫌不够添乱吗,一个人收拾就够了!” “是啊,我一个人很快的,元灿,你和萦丫头先走吧!”卓瑞桐一边收拾桌案,一边冲他们挥手。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昨约在耳 更新时间:2011-01-27 元灿仍是有些犹豫,然而碍着齐慷先生那张拉长的冷脸,只得无奈对卓瑞桐道,“那三哥,我在外面等你好了,你收拾完,就出来啊?” 欢萦见状忙拽了一下元灿的袖子,“好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倒磨叽个没完了,走啦走啦!” 走出院子的时候,元灿狐疑地回头望了一眼,问欢萦,“你说会不会是三哥不知改悔,齐先生罚他呢?” 欢萦乐了,“哟,今儿怎么聪明一回啦?该罚,罚一罚也没什么啊,平时先生老罚我抄字,我也没见你们谁同情嘛,元灿你和你三哥被人伺候惯了,适当的活动活动,那是有益无弊啊!” “你呀,没事儿就老和三哥斗气,一定巴不得看他笑话吧!”元灿叹口气道,“你以为你挨罚的时候三哥是在幸灾乐祸么,那是他怕我们代劳,被先生瞧出端倪来会加重责罚,先生对我们仨的笔迹都太熟了嘛,可是这并不表示三哥不关心你啊,每次你被留下来,三哥他死活都不肯先走,一定要见你过关了,才和我回宫的。” “嘁!”欢萦牙痛般的直哼哼道,“鬼才知道他留下来的目的不是看我笑话,你当他是三哥,自然替他说话,我才不信他会有那么好心陪我一起挨罚!” “怎么会,我说的可是……” 元灿还未来得及说完,却已被欢萦抢先堵了他的话头,“打住,不许再替他解释了,当心越描越黑晓得不?” “呃……”元灿如鲠在喉,却也不得不悻悻的咽下了后面的话。 闲说间,两人已迈出了宅院的大门,欢萦抬眼望见了街边树荫下停着来接元灿的马车,顿时惊叫了一声,“哎呀!” “怎么了,萦儿?”欢萦突然的大叫,吓了元灿一跳,急忙关切询问。 “我……我刚刚才想起来,好像把今天要抄的文卷给忘在桌案上了,都是和你说话,好悬忘了个彻底干净!元灿你先上车吧,我回去拿,很快!”欢萦说罢,抬脚回身又迈进了宅院大门。 “诶,我陪你一起去吧!”元灿跟在欢萦身后急急忙忙叫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悄悄的回去,免得又被先生呵斥!”欢萦说话间已一溜烟的跑远。 元灿叹口气,独自摇摇头,走向等候他的马车。 塾间的门大敞着,静悄悄的,好像卓瑞桐和齐慷先生确实去了书房,欢萦望了一眼,便猫下腰,蹑手蹑脚地靠近齐慷的书房,书房的窗户依然半开,欢萦不得不全身蹲下,双手着地的爬过去才能避免被发现。 “你不会是因为觉得心寒,才回避了先生的提问吧,桐儿!”齐慷的声音从窗户内传来。 “为什么要觉得心寒呢,先生!”卓瑞桐虽然是在问,可声音过于的冷淡,倒像是他在用反问拒绝这个话题。 “三个人一起闯祸,说明闯祸的当初三个人至少是同气连枝情谊相投,可如今欢萦和元灿,都由于他们各自的原因,而不再与你保持一致,你不怨他们吗?”齐慷缓缓的说道,语气中倒有平日难见的和蔼。 卓瑞桐不知何故,沉默了良久才道,“瑞桐明白先生的意思,我和元灿身为皇子,现在倒是还可以无忧无虑的相处,可长大后,等待我们的,难免是历朝历代皆常见的皇室恩怨,先生,其实这一点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和元灿的兄弟之情,无论经历什么,也绝不会有所改变。” “那就好”,齐慷欣慰道,“那你为什么拒绝回答先生的假设呢?” “他们还小,我也得为他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不是吗”,卓瑞桐似乎在笑,然而笑得又似乎极为勉强,“若是我一个人,还不天下任我行?” “原来如此!”齐慷感叹道,“桐儿你果然年长懂事起来了,不过,其实先生私下里是支持你的,身为男子,若不经历一番历练一番风雨,又如何真正顶天立地呢,可惜你们皇子的身份,让你们所承受的压力也比普通人要多的多,下次再要闯祸的时候,桐儿,记得跟为师打一声招呼,那样为师或许还能替你圆个谎什么的,不要像这次,事情出了,连为师都是一头雾水,手脚无措!” “先生?”卓瑞桐惊异道:“先生原来……先生你就一点也不怪罪学生么?” “怪罪,当然会怪!”齐慷离开了窗户跟前,走到桌案边坐下,“但诚如你所说,你应该检讨的是自己的鲁莽行径,如若因此而令元灿和欢萦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是,学生记下了,学生以后一定会注意!”卓瑞桐的态度变得十分恭谨。 “你去吧,元灿一定还在外面等你呢!”齐慷淡淡道。 欢萦闻言,赶紧手脚并用,迅速地退离了齐慷的书房外。 “卓瑞桐,卓瑞桐!”欢萦在墙角低声的呼唤从前面走过,正准备离去的卓瑞桐。 “咦,丫头,你还没走?”卓瑞桐蓦然站定,循声而望。 “过来过来,我有话问你!”欢萦直朝卓瑞桐招手。 “怎么啦丫头,你又惹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了?”卓瑞桐狐疑地问。 “嘘,小声点,当心让先生听见了”,欢萦说罢紧张地朝右边的走廊看看,见先生并未出现才接着招手道:“过来嘛,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古古怪怪的,定没有什么好事!”卓瑞桐嘴里嘀咕着,却还是慢吞吞的走向墙角。 “瑞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其实你跟我想的一样对么?”欢萦仰头望着卓瑞桐,“我听见先生问你啦,可是,我个人来讲,真的没后悔过跟你们去颉仓山!” 卓瑞桐眉目转动,眼光在欢萦洁净的脸庞上流连,“我根本就没生什么气,也不会生你们的气。” “我知道!”欢萦笑了,“但是我更想让你知道,不管颉仓山有没有魈鬼,你若再去游山狩猎,我一样愿意跟你同去,打不着魈鬼我们可以打兔子,取山泉饮之,拾枯柴聚火,就烤肉饮美酒,在猎户的林中小屋取暖安歇,过几天我们俩都喜欢的逍遥自在,而且你也不用再以魈鬼为幌子了,你觉得怎样?” 卓瑞桐笑了,“是个好主意,不过我觉得春天上山会更加惬意,而且元灿在父皇的心目中,比我重要的多,我亦不想再拉他过多冒险。” 欢萦有些失望,白了卓瑞桐一眼道,“那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皇上固然要担心元灿多些,可那还不是因为厉妃的缘故,大不了我们去了给他多带些好玩的好吃的,不就成了?” 卓瑞桐垂下眼帘,含笑不语。 “喂,你到底什么个态度,说话呀,这么闷声不吭算怎么个事儿?”欢萦忍不住团起小拳砸了卓瑞桐胳膊一下。 “多谢你了,丫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从颉仓山归来,我处处都是受尽责骂,连我母妃也说我是惹祸精,若非齐先生这里的学业需持之以恒,只怕她连昭益宫的大门都不让我出呢,所以今日能得你和先生的悄悄支持,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游山之说以后再论吧,等我们都长大,不需要家里人再过担心,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命运时,你想要去哪里,我都陪你天涯海角,好么?”卓瑞桐深深地凝望着欢萦,郑重地许诺道。 欢萦叹了口气,的确,能不能再去颉仓山她原是无所谓的,不过齐慷问卓瑞桐的那句是否觉得心寒,让她心里格外难受,她深悔自己归来后,一直没法和卓瑞桐共同担当责任,还将所有的过错推了个一干二净的行为,毕竟卓瑞桐作为三人中的大哥,也是出于好心,想带他们从枯燥的学业中溜出去开心一下,谁知闹成了这样的结果,换为自己,设身处地,也难免心寒啊。 现在卓瑞桐能想开,欢萦勉强觉得稍稍欣慰,遂不再强求,便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啊,我记在心上了,等我们都能自主决断自己的行为时,你得赔我玩个痛快,不许反悔!” “我恨不得那一天马上就到来呢,还反你个大头鬼!”卓瑞桐说着嘿嘿一笑,“你啥时候见你桐哥哥说话不算数啦?” “呸!”欢萦悻悻地伸出小手指,“我爹说纨绔公子哥都是信不得的,你得拉勾,保证一百年不许变!” 卓瑞桐毫不犹豫地也伸指勾住了欢萦的小手指,同时翻转大拇指竖起来,“我是你瑞桐哥哥,记住一定要多加哥哥两个字,不是什么纨绔公子哥,记住了么?拉勾上调,一百年不许变啊!” 欢萦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大拇指按了上去,不过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的,后来才想到,这拉勾约定的,到底是让卓瑞桐不许反悔呢,还是让自己非得叫卓瑞桐哥哥呢? 纯属偷奸耍滑,顺带占便宜啊,欢萦极为郁闷,再次反悔以卓瑞桐吊儿郎当的个性,自己根本就不该因同情而向他示好,故而这个约定欢萦从此后也就不提了,出于女孩家的自尊,她更羞于向卓元灿说起,若是被卓元灿知道了,岂不又得笑话她再次上了三哥的当? 两人间约定的秘密,不管欢萦是出于何种心理缄口不语,卓瑞桐亦同样深埋于心,不是他忘了,而是以后漫长的岁月中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让他觉得,那不过是儿时的美好记忆之一罢了,身在皇宫中的萦妃和远在苦寒之地的卫王,又如何得自由之身,去逍遥自在的游玩呢。 及至欢萦初到卫郡,卓瑞桐提及了颉仓山之行,却也没提这个约定,他怕欢萦已忘记,更怕欢萦会因此难堪,没想到,欢萦远征之前,倒主动托小瓷带过话来,卓瑞桐知道,这是欢萦在借儿时的约定,向他传递某种信息。 卓瑞桐耐不住内心的欢欣雀跃,若不是多年养成的极好的控制力,他差点就要在小瓷和枚争面前喜形于色了,“等天下初定,我一定信守诺言,陪你海阔天空自在逍遥,欢萦!”卓瑞桐暗自信誓道,“决不食言,百年无悔!”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问病解怀 更新时间:2011-01-28 卓瑞桐难得心情畅快,加上又接获了聂空粟州已安,正欲陆续拿下附近四州的军报,更是令他有种即将大展宏图的跃动,所以他并不急于回书房处理政务,而是悠然自怡地在王宫小道上漫步着。 这时一个宫人在远处望了望,便匆匆的向他们走来,枚争眼尖,忙对走在前面的卫王道,“咦那不是喜柔么,主上,该不会是太后她老人家找您有事吧!” 卓瑞桐停下脚步,回脸看了枚争一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个宫人果然是伺候卫太后的喜柔,心下便不觉有些纳闷。 自从欢萦留下了白梅玉簪离去后,他因为询问卫太后,和欢萦的谈话中是否有不妥之辞,遂将卫太后无端惹恼,卫太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儿大不由娘啊!”便转身避进了卧房,至此就一直没有主动请他入净室过。 即使是每日的请安,他也不得不在门外敬拜,然而等母后宣见,可这个喜柔却总是走出来说,“太后口谕,卫王的心意她老人家领了,不过净室清俢不方便见客,卫王还是请回吧!” 每每听到这句口谕,卓瑞桐便觉得很不是滋味,不方便见客也就罢了,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客人了?虽然知道母后是在跟他怄气,可母后既不听他解释,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让他着实拿脾气愈见古怪的卫太后毫无办法,不知喜柔现在主动来寻,所为何事呢? “奴婢见过卫王爷,见过枚掌事”,喜柔先行拜了礼,然后才道,“主上,太后的眼疾又犯了,见不得光,总是流泪,您过去瞧瞧吧!” “噢?母后的眼睛又不舒服了么?”卓瑞桐闻言原本愉悦的心情顿时低落下去,“请宫中的太医诊过没?” “诊过了,可是好像没多大效果”,喜柔道,“太后直发脾气,说是新聘的太医都是庸医,没有一个及得上蓟大夫,还说卫郡地偏,连找个好太医都不成,她的一把老骨头得……”喜柔似乎觉得后面的话比较忌讳,说了一半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卓瑞桐闷了一会儿,道,“太后眼疾不舒服,心情自然不好,说些气话你们也不要瞎传了,走吧,带本王先去瞧瞧再说。” “母后既然眼睛不舒服,却为何还在焚香祈佛?”一踏入净室,卓瑞桐就不禁蹙眉道,本来就不算宽敞的整间净室,尽管已四面敞开了窗户通风,可仍是感觉极重的香火味,佛龛上几支二米长,比四指并拢还粗的香枝吐放着挥之不去的青烟,加上碗口粗的香蜡亦是长燃不熄,如此情形,卫太后的眼疾怎么可能好呢,只怕非但不好,还有恶化下去的趋势。 “你们为什么不劝太后多多歇养,反而在此劳心费力?”卓瑞桐不免责问包括喜柔在内的三名宫人,虽然他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得宫人,多半都是太后固执己见造成的,可他进来净室,太后却犹自向佛,对他不理不睬,他也只好借喝斥宫人,以引太后注意了。 宫人们不敢吱声,只有喜柔苦着脸对他摇摇头,又用眼神示意卓瑞桐自己去劝劝太后。 卓瑞桐无奈,慢慢走近太后,在太后旁边的蒲团跪下,侧脸见太后正微闭双目,双手合什在胸前,指间挂着的一串佛珠,闪动着莹莹的光泽,而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着。 “母后,儿臣扶你回去歇着吧,参佛诵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等你眼疾好了,再参也不迟啊!”卓瑞桐温声劝道。 卫太后仍是没理他,屋中的静寂顿时让卓瑞桐和身后的宫人以及跟来的枚争等,都陷入了尴尬和窘迫。 卓瑞桐想了想,又道,“好吧,既然母后不肯回屋歇着,那儿臣就在此陪母后一起礼佛好了,母后什么时候累了想休歇了,儿臣再去处理自己的政务好了,在此之前,随外面如何天翻地覆,也与儿臣无关,对儿臣来讲,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及母后的疾恙更让儿臣忧心。” 一番话说得枚争和喜柔他们都怔住,以他们对卫王的了解,很清楚卫王执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这一点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看来这出戏该如何收场,还真得看卫太后的了。 说罢,卓瑞桐便端直跪正身子,依着太后的样儿双手合什,双目微闭,而身后的下人们,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卫太后悠悠道,“你们先退下去吧,哀家和卫王有话要说!” 枚争和喜柔他们闻言如蒙大赦,赶紧慌慌张张退出净室,并将房门掩好。 “母后终于肯理儿臣了么?”卓瑞桐睁开眼睛,放下双手,转首定定的瞧着卫太后。 “哀家从来也没说不理你!”卫太后仍是微闭双目,不过她的脸已经朝向了卓瑞桐,估计是眼疾的问题,让她无法睁目。 卓瑞桐凑近仔细地看了看太后的双目,叹道,“母后这次的眼疾果然严重,要不儿臣还是将蓟余广提出来,让他给母后诊治诊治吧,关押了这么久,他早有痛改前非的表现了,如今军中所需的各类药物,都还是他亲自配方,试过无毒无害后,儿臣才加以推广的,只是之前儿臣没想到母后的眼疾这么严重,也担心蓟余广会借机危害到母后的安全,故而才一直没敢将其从监舍中放出。” “行了,哀家知道了!”卫太后淡淡道,“哀家的眼疾如何自己心知肚明,每年总要犯个一两次,过一段时间又好些,不过是体虚火旺或积劳所致,不用你担心,可你知道为何哀家有疾在身,却还要日日焚香祈佛吗?” 卓瑞桐沉吟一下,“母后是在为儿臣担心。” “你明白就好!”卫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听说了,如今两方面的战事都还算进展顺利,不过你想没想过,娄训不成气候,终究会为吴卫所灭,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对付吴王呢?” “原来母后是为这个担心,说实在,儿臣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将娄训赶出皇宫再说了”,卓瑞桐如实回道。 “桐儿啊,哀家就是担心,你辛苦了半天,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不定还会像你皇弟一样,落得个亡命乡野不知所踪呢!” “不会的母后!”提起元灿,卓瑞桐的心里也格外难过,因为直到现在,他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找到卓元灿,从没吃过什么苦的元灿,流落民间的生活真是不堪想象,最重要的是,元灿怎么就不信他,不能来找他这个三哥呢。 “如果元乐敢先犯我卫郡,是他理亏在先,我亦绝不会默默忍受,势必与他抗争到底!”卓瑞桐沉声答道,可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无奈与苦涩,怕就怕卓元乐终成气候,到时一统天下,那以卫郡一隅再与之抗衡,无异以卵击石。 卫太后似乎听出了什么,半晌不语,过了一阵才道,“本宫倒有一策,不知你可愿听否?” “噢?母后请讲!”卓瑞桐急道。 “把那萦妃调回来,先暂时不理北戎方面,让她去做聂空的策应,保证我们所攻下的城池,不受吴王的进犯!”卫太后淡淡道,“哀家听闻吴王不好女色,要不然,倒是可以让欢萦去吴国一试。” “母后,你在说什么呀!”卓瑞桐闻言不禁又皱了皱眉,“拒北戎是为了保证我卫郡后方不会受符离的偷袭,也为了保证边界的安宁,所以能不能撤回欢萦,要看他们这次远征的情形再定,至于以女色取悦,母后休要再提,儿臣就算不才,也不愿意做那种卑劣无耻的小人。” “北戎是北方的狼虎不假,可相比你的天下来说,眼下集中全力对付吴王可比对付北戎重要啊,卫郡被袭,大不了卫王宫借此迁宫便是,可一旦被卓元乐夺得天下,你我母子便连立锥之地也没有了!”卫太后颇为不高兴道,“每次提到欢萦,你总是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哀家又没把她怎样,你倒急了。” “母后,儿臣哪有急,儿臣只不过跟母后分析事理罢了!”卓瑞桐无奈道,“儿臣无论是跟元乐之争还是跟娄训之争,总之是我朝的内决,可一旦将北戎放进来,我中原百姓又不知道要受多少涂炭呢,母后,儿臣知道你也是为儿臣着想,然而万事总有可为不可为之分,儿臣自己心里有数,你就别过于忧扰了。” 卫太后默然,脸上充满了失望之情,最后才道,“好吧,你既然心中有数,哀家亦不好干涉政务,哀家并非不晓大义之人,只是怕你有朝一日连后悔都晚了,那元灿不就是个例子么?而且哀家还有另一层担心,想来你也是不愿听的。” “母后还有什么担心说出来便是,母后的话儿臣从来就没有不愿意听啊!”卓瑞桐心中憋闷得慌,然而碍着母子亲情,他又不得不温言相劝。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噩耗传至 更新时间:2011-01-29 “哀家和你说实话了吧,萦儿出发之前,哀家找她,其实是想以王后之位,甚至是未来的皇后之位作交换,让她全心全意辅佐你打下江山,可没想到她却一口拒绝了哀家,桐儿啊,曾经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且不论干净与否,多多少少,她的心她的人总会留下别人的痕迹啊,哀家虽然理解你是一门心思牵念着她,然而你们俩人之间隔着一个元灿,隔着非此即彼的江山,她能和你同心同德吗?” 停了停,卫太后接着又道,“两个人,若非同一条道行路,则总有缘去缘散时,桐儿你也该早些真正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这么多年,难道天下间除了长孙欢萦就没有一个女子能当你的卫王后吗,如今哀家的视力越来越模糊,哀家的身子骨也越来越衰老,难道你要叫哀家一直守着冷冷清清的王宫,眼看着卫宫无继主而死难瞑目吗?” “母后!”卓瑞桐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母后的这番话基本已算是老生常谈了,即便是以前宁棠儿还在的时候,卫太后也会隔三岔五的提醒他,当然卫太后的意思并不是让他立宁棠儿为后,却是有意让他寻觅富商重臣家的千金,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卫太后刚才所言,则明显的表露了对欢萦的不满,或许从一开始,卫太后就是不赞成他擅自做主,将欢萦偷偷接到卫郡来的吧。 “儿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母后解释”,卓瑞桐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还是那句话,儿臣如今已长大,无论是对国事还是家事,自然分得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儿臣这样说,并非推诿母后之辞,仅想请母后相信儿臣,给儿臣一点时间,一定会对母后有所交待,行吗?” “唉,哀家难道还没给你时间么?卫郡四五年,你也老大不小了,便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也早已是膝下儿女成双了,可你……” “儿臣知道啦母后!”卓瑞桐微笑着握住了卫太后的一只手,“母后不必替儿臣太过担心,反而母后应该保重身体,善加调养,才能令儿臣心无后虑的去做事啊,以后属于我们母子的好日子还长着呐,母后再恼儿臣的所作所为,也得给儿臣一个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的机会,对不对?” “算啦!”卫太后感觉着儿子掌心的温暖,不觉心软道,“哀家晓得劝不住你,从小到大,你一向任性的连你父皇也拿你无可奈何,可是你从小到大,除了母后,还有谁真正的关心过你,心疼过你?一旦母后不在人世了,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要面对多少险恶啊,母后别的不求,只望你能多为自己想一想,多懂得自己照顾自己才是!” “嗯,儿臣记下了!”卓瑞桐想了想道,“其实儿臣哪有母后说得那么凄凉,比起卓峦母子,我们至少还平安地生活在一起,比起元灿、元乐,儿臣至少现在还有母后在替儿臣忧心,无论从哪方面讲,儿臣都比他们幸运不知多少倍呢!” “唉,这就是生于皇室的悲哀”,卫太后叹口气道,“所以母后才日夜祈佛,求上苍保佑你能顺利度过危难呢,你自己可也要争气,千万别让母后多年的苦心白费啊!” “不会的!”卓瑞桐握紧了卫太后的手,坚定道,“为了母后我也得在这乱世之中争得我们的将来啊!” 离开净室,卓瑞桐决定亲自去提蓟余广,即使他对蓟余广不是完全的放心,但这也是一个机会,由母后来恩威并施,或许更能让蓟余广对他们母子再无二心,毕竟蓟余广医道高超经验丰富,又适逢战事频频,用的上他的时候很多。 卓瑞桐终于明白欢萦为何留下白梅玉簪了,她的拒绝究竟是为了元灿呢,还是以皇后作为交换条件的方式令她反感?卓瑞桐宁愿相信是后者,他了解欢萦,和长孙太史令一样,她亦是表面随和、初识令人颇觉文弱,可骨子里却十分强硬与执拗的人,而这正是他最欣赏她的地方,因为换了他,也绝不会喜欢谁用权势来左右自己的选择,哪怕双方的目标一致,选择的纯粹与否也还涉及一个人的尊严问题。 当然,欢萦若是为了元灿,他也丝毫责怪她不起来,上天给他们三人开了偌大一个玩笑,让他们注定要彼此纠缠不清,除非他和元灿有一个不在人世了,否则,此生都恐怕难得解脱,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欢萦现在似乎终于走出了过往的阴影,有意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这让卓瑞桐甚至都有点希望,元灿就这么一直销声匿迹下去该多好,至少也别在他和欢萦的感情刚刚有进展的关键时期出现嘛。 念头转瞬即逝,卓瑞桐很快回过神自责起来,天啊他都在想些什么,那可是他的四弟,四弟现在的处境一定艰困交加,如不赶紧找到还会有性命之虞,他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希望四弟别被找到呢。 卓瑞桐团紧拳头,狠狠地捶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一边自责着一边加快脚步走向王宫大门,枚争看着他主子的怪异举动,心中狐疑不止,紧撵几步道,“主上,提蓟大夫也不急在一时的,你慢些行,等奴才先去把马车赶过来,可否?” 卓瑞桐挥挥手,示意枚争快去,枚争忙一溜小跑的前去套车,不过两人刚刚坐上马车,枚争正欲扬鞭,便见一匹快马朝卫王宫直奔而来,远远的看行装不过是普通百姓的短袄裤,可枚争清楚,普通百姓是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快马,也绝不可能如此冒失的冲卫王宫的。 “怎么啦枚争,还不走?”卓瑞桐催促着撩开车帘,跟着也看见了这匹快马,不知为何,他的眼皮顿时连跳了好几下,一种不良预感袭上心头,溟沙营的人! 确切的说,是溟沙营在城中据点留守、负责传信的人。尽管一一拔除了卫王宫中的钉子,溟沙营的存在已不用遮遮掩掩,可是顾及着据点在城中的隐蔽性,一般若无紧急情报,都是枚争在傍晚之前前去收集当日的信息,可此时还不到晌午,溟沙营的人,头一次违反例制,竟亲身奔往宫中传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匹快马奔至跟前,来人翻身下马,对着卓瑞桐纳首便拜,“主上,前往搜寻主上四弟的人,有一队传回了消息,说是发现了齐慷先生的孤坟!” “什么!”卓瑞桐震惊地瞪圆了双眼,手脚一阵冰凉,“谁,谁的坟?” “齐慷先生,简陋的墓碑上是这么刻的!”来人回道,“不过不知坟冢中的人是不是主上的太傅,还是同名同姓,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请主上示下!” 卓瑞桐大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该问些什么,只本能的,想挣扎着下车,枚争忙回身搀扶,可卓瑞桐双脚落地时仍是趔趄了一下,差点栽倒,“主上,你没事儿吧?”枚争关切地询问道,更是紧紧地扶住卓瑞桐。 卓瑞桐有气无力地摇摇手,推开了枚争的搀扶,自己摇摇晃晃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在哪里发现的,附近可有本王四弟的踪迹?” “回主上,是在距离蓝将军身死处百余里的荒野中发现的,那附近只有一个长年独居的鳏夫的野棚,据他说,将近一个月前,两个走迷了道的人闯到了他的野棚,其中年长者,就是坟中的‘齐先生’来时病已经很重了,当天夜里,大概还没能熬到天亮便殁了,是他和另外那个年轻的公子,一起将齐先生下葬的,后来年轻的公子不顾他的挽留,也不知去向了,只留下了一匹马给他,现在那匹马还养在他的棚子外”,报信的人尽量将所获情况详述道。 “他会去哪儿了呢,先生的死对他的打击也一定很大吧?”卓瑞桐喃喃自语道,停了半晌,又提高了点声音问,“到距离那个地方最近的镇子打问过了没有?” “回主上,已经打问过了,可是镇子上的人都说他们是偏僻的小镇,整个镇子,才不过四十余户,又只有一条窄街,从镇口走到镇尾,连一炷香的功夫都用不了,他们已经好些年都没见有什么陌生人经过了,更别说是一个英俊的年轻后生。” “怎么可能?”卓瑞桐不免有些气道,“四郊荒野之地,你的意思是说本王的四弟凭空消失了?” 送信的人怔了怔,“主上,他们查问的情况就是这样啊,不过,据那个叫宋大虎的鳏夫说,年轻的公子离开他的野棚时,天色已晚,他本来担心年轻的公子出事,尝试挽留的,可年轻的公子却拒绝了他,执意要走,宋大虎的野棚到镇子上,还要走将近三个时辰,属下们估计,是不是主上的四弟到得镇子上时,已经过了深夜,他又没有多作停留,故而镇子上的人才没有见过他?” 卓瑞桐闻言浑身抽搐了一下,胸口突然间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他不禁一掌大力拍在胸口上,同时攥紧了刺痛之处,并连退数步,跌坐在车辕旁,半天都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贤王践约 更新时间:2011-02-01 “哎哎,主上,你怎么啦,你别吓奴才啊,要不要奴才马上喊太医来?”枚争惊恐地看着卓瑞桐那煞白的脸,手足无措地叫道。 卓瑞桐摇首,终于艰难道,“先喊朝其他方位查寻的人都撤回来吧,要继续寻访也得以宋大虎的野棚和小镇为中心,向周围方圆百里的区域寻找线索,还有,让找到齐先生墓的人,回来接应本王一下,本王一定要亲自前去验看,顺便接回先生的骨冢,将先生一个人留在那荒僻之地总归不是事儿,你说呢枚争?” “主上说的是,咱们的人寻了这么久才找到,可想而知那地方有多荒僻了,将太傅的尸骨迎回来,起码咱还可以派人时时照管墓冢,主上想去拜祭不也方便点不是?还有影夫人,她若知道了这个消息,定也是和主上一个心思啊!” “那就这样去办吧!”卓瑞桐微合双目,无限心痛道,“没想到京城一别,竟是此生最后一面,本王,本王惭愧啊,为什么就没能及时果断地找到元灿和先生呢,先生年老体衰,必是受了惊吓,加上路途辛劳,寒郁落疾,未得及时救治而至,如此世道,触目皆苍凉,本王若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岂不是枉世为人?” 枚争朝送信人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然后才转身劝道:“主上啊,事已至此,咱也只能节哀顺变了,好在咱不是还没找到皇上么,没找到,说明皇上他极有可能还活着,也许为了避祸,亦是藏在哪个偏僻之地,主上不是说过么,一日找不到皇上,咱就一日不能放弃,所以主上更应该振作精神,继续撑持下去才是,咱这么多人,这么多大事,都还在指望着主上定夺呢,主上千万别因为一时想不开,而致气血郁结,伤了身子骨啊!” 卓瑞桐半天默然不语,及至觉得胸口没那么难受了,才放下手,似乎虚脱一般道,“还用你说,本王也晓得决不能现在就倒下呐,本王只是突闻噩耗,想起种种前尘,不免伤怀罢了,幸好欢萦他们已经出征了,不然本王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这个噩耗呢!” 枚争闻言大喜,“主上觉得舒服一些了么,太好了,不过主上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要不,咱去提蓟余广的时候,让他先给主上诊诊脉?” “本王没事!”卓瑞桐向枚争招手道,“扶本王上车吧,本王歇一歇就好了!” 重新坐进车厢内,卓瑞桐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枚争道,“如果溟沙营的人撤回来,就抽调几个去一趟吴郡,咱也该是时候摸一摸卓元乐的底了!” “咱早该去了!”枚争松了口气,跳上车执起了缰绳马鞭,“总不成老让他们的细作无孔不入,咱一点都不还击吧!“ “陆将军,我们到了吗,好像就是在这附近?”欢萦在丘坡上勒住缰绳,俯视着前面不远处一大片枯草凄凄的河滩。她和陆子嵩等经过近七日的奔策,终于来到和叶苏赫相约交换情报的地点,不过此地已接近奥钦河上游,他们从未深入如此之远,所以谁也不敢确定他们走的路没有错。 欢萦探手入怀,摸出一张如纸样薄的白羊皮,这是随飞鹰传信一起送过来的,叶苏赫在这张简易草图上标注了见面的地点,虽然欢萦已经看过了无数次,可草图画得太简单,而实际地域比想象的更广阔。 “末将也觉得就是在这附近了!”陆子嵩皱眉道,“不过这里却好像根本没有人迹啊?” “叶苏赫说以三声竹哨为信,两长一短,但是隔着这么远显然没法发出信号,谁跟本帅跑一趟河滩?” “我去吧!”“末将愿往!”陆子嵩和施风同时道。 “还是我去!”陆子嵩回头对欢萦和施风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瞧那河滩上,荒蒿都有一丈来高,密密实实的长满了整片河滩,此地若要设埋伏实在太容易了,主帅你可千万不能自己去冒这个险!” 欢萦有些犹豫,“本帅若不亲自前去接洽,我怕那叶苏赫的使者耍诈啊!” “他们真要想耍诈,夫人你去不去他们都会耍,关键是夫人身系全军重任,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冒险啊,再者来人只是叶苏赫的一名属下,夫人亲自去洽谈,不是太给叶苏赫面子了么,便是末将前去,都已是天大的脸了,所以夫人还是带军守在这丘坡上,等末将的消息吧,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陆子嵩说着扯下脖子上系的,用以保暖的绛红色绒汗巾道,“末将会将这条汗巾系在末将的乌金棒上摇动示警,夫人意下如何?” “这是个好办法!”欢萦点头称赞道,“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些,我们只要看到你摇巾的信号,就会立即冲杀下去!” 陆子嵩遂不再多言,将汗巾随手系在了腰间,抽出乌金棒,便打马朝河滩奔去,没一会儿功夫,欢萦他们远远的望见蒿草有被分动的迹象,不觉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河滩方向,然而,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整片河滩的蒿草都在摇动,及至凝目再望时,陆子嵩连人带马,早已在河滩深处彻底消失了踪影,欢萦的心提到了喉咙口,忙叫施风道,“快,多让些人盯紧河滩,注意陆将军的信号!”她生怕自己一个忽略,就捕捉不到陆子嵩的示警了。 然而隔了好一阵子,河滩方向都没有任何动静,欢萦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其实陆子嵩失去踪影也就大概不到四分之一个时辰,可对于等候的人来说,却犹觉漫长,不但欢萦如此,连施风也有些着了慌,问道,“夫人,若一直没见陆将军转来,又没见陆将军示警,我们就一直这么等下去吗?” “当然不会!”欢萦白了一眼施风,“不见人不见信号哪有傻等的道理?不过我瞧这片河滩可能比我们估计的还大,想要找个人,怕也是没那么快的,再等等吧,若半个时辰之内陆将军还没有任何踪迹的话,我们就包围河滩!” 事实上欢萦的担心算是多余了,她的话音还未落,便有人高叫道,“快看,陆将军出来了,身边还跟了个人!” 欢萦忙循声望去,果然见陆子嵩牵着马,和那个亦同样牵着马的北戎人,一前一后的朝这边丘坡走来,不觉舒了口气道,“看来叶苏赫确实下定决心,要一搏王位了!” “他不肯自报姓名,只说是左贤王帐下的一名信使!”陆子嵩指着那人向欢萦介绍道,同时又对那北戎人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军帅,你带了什么信,直接交给军帅吧!” 欢萦狐疑地看着陆子嵩,陆子嵩解释道,“他说临出发前左贤王千叮万嘱,要他务必将信亲自交到军帅手里,否则他宁可销毁信函!” “嘁,这个左贤王倒是谨慎之极!”欢萦低低的冷哼一声道,“他能听懂咱们的话吗?” “能!”陆子嵩向北戎人招手,“不过说话不大流畅,军帅耐心些问就是!” 北戎信使将马缰交给了身边的兵甲,只身上前,朝欢萦稽首,欢萦道,“不必多礼,你们左贤王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在这里!”那人从怀中摸出了一只精致的羊皮囊,双手奉上,同时结结巴巴道,“我家王爷说,和你们商定的情况有变,具体的问题,他已经在信中详述了!” “噢?”欢萦顿时紧张起来,急急忙忙打开羊皮囊一看,里面是一封烫了火漆的信和一叠折好的羊皮图纸,看到那像纸一样薄的白羊皮,欢萦就断定眼前的信使身份无异,确实是叶苏赫派来的了,因为材质和她身上的那一小张几乎完全一样。 欢萦没管地图,先是拆了信看起来,看罢才对信使道,“本帅已经知道了,左贤王的这个消息很及时,你回去后请代为转呈本帅对他的谢意!” 北戎信使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军帅,不过我家王爷还有一个要求,为确保密信不会落入不该得到它的人手上,还请军帅记得及时销毁!” 欢萦点点头,“没问题,等我们商议好下一步行动后,本帅就会将左贤王的信烧掉!” “那就再次感谢了,若无其他疑义,小的便就此告退了,王爷还等着小的回王帐复命呢,小的在河滩已经等了你们三天,估计王爷都已经等的心急了!”信使道。 “好,路上小心,本帅就不远送了,左右,将他的马牵还给他!”欢萦扬声吩咐道。 信使又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翻身上马,匆匆离去,陆子嵩望着信使的背影不免急道,“军帅,就这么放他走了?怎么不从他的口中探探左贤王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呢?” “叶苏赫敢派来送信的人,一定是自己的心腹死党,从他一板一眼的执行叶苏赫的指令就看的出,这样的人,再盘问也不会问出什么名堂来,除非是叶苏赫让他说,他才会说,算啦,叶苏赫既然践约了,咱们就先别管他是如何打算了,咱们自己要考虑的问题还挺棘手呢!” “噢?左贤王在信中怎么说?”陆子嵩好奇地问。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临战权衡 更新时间:2011-02-02 “你看了就明白了!”欢萦将叶苏赫的信递给了陆子嵩,并随口问道,“怎么找信使找了那么久,让我们都担心死了!” “末将进去才知道河滩里面找人比外面还困难,视线全被蒿草遮挡了,所以只好一边吹着竹哨一边往河滩深处走,好不容易听见两短一长的回应,可仍是看不见人,好像他也看不到我,所以我们俩之间只能不断的靠吹着竹哨循声而去,这方终于碰了面,然后他带我去了他的藏身之处,那是一个被荒蒿遮掩的很隐蔽的石窝子,在那里他牵了自己的马,才跟末将一道出来的。” “看来他说他等了我们三天并非虚言,我刚刚还有些疑心,河滩风大水冷,他是如何挨过三天的,原来是躲在石窝子中!”欢萦摆摆手对陆子嵩道,“没事儿了,你先看信吧!” 说罢,自己也抽出羊皮囊中的地图,示意施风帮忙一起展开来,图幅颇大,刚刚展了一半,欢萦不看倒还罢了,一看不禁会心一笑,施风莫名其妙道,“夫人在笑什么呢!” 欢萦指着图上道,“你瞧这边以蓝线勾略的,虽未注明,可一定是叶苏赫的掌控区域以及迁徙区域,他怕我们误打误撞,大水冲了龙王庙,所以没有详录,但其中暗示已不言自明了。” “噢?是吗?”施风又看了看其他部分道,“这片区域的确和其他皆用墨线绘制的部分不同,可主帅又怎么能肯定是叶苏赫的地盘?” “你往下看!”欢萦用手指在图上划过,“这里,应该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你可以比对叶苏赫先前给我们的那张小图看,从这个位置到蓝线区域,大概有两至三天的路程,叶苏赫要与我们碰面,一定不会选离他的地盘太远又不安全的地方,可是太近的话,又很容易被我们找到他的王帐,以他现在的处境,自然是避免和我们正面接触的,不然到时他是战是和还是迎奉,都极难处理,一旦消息传到符离的北戎王庭,则必会使我们双方都陷入困境。” “末将不明白!”施风叹道,“既然叶苏赫把方方面面都想得极为周到,处事又如此小心谨慎,他为何不一开始就把这张图交给我们?反而弄一张小图来引我们到这里碰面,这岂不是有点弄简成繁吗?” “非也!”欢萦盯着图示摇首道,“小图潦草简略,便是落入他人手中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这张详图,则可以坐实叶苏赫的反叛之罪,因为既然我们都能判断出叶苏赫的用意,符离要是看到,能不一眼即明吗?你想以叶苏赫的谨慎,又怎么可能将此图随随便便交给冼贵那样的人带送呢?不过幸亏他谨慎,不然……” “不然我们就会扑空了!”欢萦的话还未讲完,陆子嵩即插言道。 陆子嵩将信重新装好,递还给欢萦,“现在怎么办,王庭迁徙,整片区域的巡哨必然比以往都密实,我们想要避开巡哨,直袭前天才刚刚拔帐的赤纳格,并不容易啊!” “怎么回事?王庭果然迁徙了么?”没有看过信的施风纳闷地问,“怎这么巧呢?我们一出征他们就迁徙?” “是因为那场大雪!”欢萦简短道,“今年的大雪比往年都来得早,而且雪势很猛,我们卫郡还不觉得怎样,可奥钦河上游普遍都受了雪灾,加上今年夏秋之际干旱异常,北戎人过冬的草料各部落都准备不足,他们也是在大雪过后才决定南移,迁往受灾较轻的西南部,会合朝鲁巴和赤纳格的部落。” 施风大吃一惊,“如果三方会合,我们岂不是毫无袭击的机会了?” “未必!”陆子嵩面色颇为凝重,沉声道,“说是三方会合,只是彼此间相隔的距离比较近罢了,因为他们的帐下各自都有不少部落,人和牲畜都需要占足够的草场,当然,这仅仅是他们的权宜之计,估计雪灾较轻的区域还能找到些草料,供他们维持一段时间算一段,不过,论到袭击,末将觉得还是在他们的迁徙途中把握性最大!” “陆将军果然擅机断”,欢萦颔首赞道,“本帅也是这么想的,叶苏赫虽然仅仅只说了赤纳格的迁帐日期,但他也提示了我们,一般先头部落会比帅帐提前两到三日出发,而赤纳格的帅帐会比王庭晚一天拔帐,但依然保持他在王庭之前的护卫之责,最后面的则是作为断后的一些部落,他们比较松散,会比王帐的启程时间迟个半日到三五天甚至更长都有可能,最主要的是,因为携带的物资比较多,在整个迁徙途中,所有部落的行进速度都非常慢,有时一天可能连百里路也走不到,加上现在虽然不下雪了,可天气仍然没多大回暖,他们的速度就更慢,平均在一日五十里左右。” “如此慢的速度,我们轻骑快马实在是很容易追上他们,不过他们的迁徙队伍虽然漫长且松散,可是专门的巡护游骑以及哨探等却是一点都不能小视,叶苏赫说特别是王帐,方圆近五十里的区域,会不停的有游骑巡哨,一旦撞上,很快便会招来大批兵马,当然赤纳格的帅帐就不用说了,巡哨和兵马更是绝对少不了的,略微松懈的部分大概也就是一首一尾,特别是落在后面的,一般都是普通百姓,所以才对他们的迁徙时间没有卡得那么紧,夫人你觉得末将说的对么?”陆子嵩接着欢萦的话分析道。 “应该没错!”欢萦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避开他们的巡哨,直接绕袭赤纳格或者王帐,我想他们之间其实很可能只隔了一天的路程,或者说很可能只隔了五十余里,并且为了保证王帐的安全,赤纳格和王帐间一定会严格维持这个距离!” 说罢,欢萦摆手道,“来,腾开些地方,我们来好好研究一下叶苏赫的地图!” 几名兵甲上前,将欢萦等的坐骑牵开,又在地上铺了一层油布,欢萦便和施风、陆子嵩一起,将羊皮图展开在油布上,或坐或蹲,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全投在了地图上。 “叶苏赫在信中说迁徙沿途所经之地他皆有特别标注,应该就是这些墨线粗重的小圈和箭头了”,欢萦若有所思道,“叶苏赫的人在此等了三天,算上他来这里的路程,至少是五至六天,可赤纳格前天才拔帐,说明迁徙的路线是一早商定好的,那么每天的落脚点,他们也一定有所估算,所以我们只要按照里程计算天数,就能知道赤纳格现在确切的位置了。” “为什么叶苏赫的迁徙和王帐不保持一致呢?”施风看着地图疑惑道,“很奇怪,王帐是往西南方迁徙,可叶苏赫的蓝线区域,却是在北偏东!” “也有可能叶苏赫是心怀鬼胎,不愿和王帐同迁吧!”陆子嵩道,“再不就是地盘分配不均,符离也不想叶苏赫再跟着分一杯不多的羹!” 欢萦笑笑,“若是后者,说明北戎王兄弟还真是有着外人所不知的罅隙呢,而且我总觉得,分路迁徙这件事儿,不太可能是叶苏赫主动提出,否则他就确实有心怀鬼胎之嫌了,毕竟他是与我们有约在先嘛!” 陆子嵩也笑了,“如此一来,王庭原先的位置也暴露了,若不是他们突然迁徙,我们找到符离可并非难事!” “我早该想到,王庭和赤纳格的帅帐不会相隔太远!”欢萦正色蹙眉道,“事实上,偷袭王庭要比偷袭赤纳格要容易且有效果的多,都是叶苏赫一直犹豫不定的坐山观虎斗,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偷袭王庭,即便得手,也未必是件好事!” “为什么?”陆子嵩和施风同时好奇道,“我们的主要目的不就是为了消灭符离么,否则何必如此劳师远袭,擒贼先擒王,这不是古语之训么?” “擒贼先擒王这没错!”欢萦淡淡道,“但很多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对北戎的了解越多我越觉得,北戎人和中原多年不睦,其实并非符离一个人造成,而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所致,不光是中原百姓,便是北戎周边的裕兹等国,也是倍受北戎的袭扰苦不堪言,也所以叶苏赫他一直不动,却在等着我们痛打符离的各支军队。” “夫人的意思是……”施风望了望陆子嵩,又看向欢萦,仍旧一脸的迷惑。 欢萦抬头,微眯双目,凝视远方的天空道,“之前卫王曾跟我提过,说聂空建议我们的远征,达到让北戎人惊魂难定的效果即可,我当时还有些不解其意,认为兴师动众的劳军远征,若不能除掉符离的王庭,仅仅是打击赤纳格的实力,多少都有点让人无奈,可现在我忽然觉得,也许聂空的看法是对的,叶苏赫的实力固然还不足以取符离而代之,但更重要的是,他取得北戎王之位后,将如何统领北戎各部落,虽然他口头答应卫王,愿以平和之心治国,但我们始终不能保证他能否践约守行,因为如果掌控主要兵权的三大将军都反对他的话,他也不得不从重臣的意见而行之,甚至假如我们帮他解决掉符离之后,他亦可能以复仇洗雪为名,来归拢北戎的人心,那样的话,我们和北戎之间的仇隙不但消除不了,还会越战越烈,反之,我们将符离的羽翼打击的越凶,必然会使一部分心虚胆怯的人产生动摇,这时叶苏赫再取而代之,就会有不少人站在他的一方――休战以养生息。”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机缘巧合 更新时间:2011-02-03 “我听明白夫人的意思了!”陆子嵩对施风道,“夫人的意思,我们不管怎样袭击赤纳格所部,也暂时先别去动符离的王帐。” “可是我们出征之前不是……”施风略显得有些失望道。 “是啊,我们一直都希望找到王庭,可如今已能掌握王庭的位置了,却要放弃,的确使人不甘呐!”陆子嵩征询地看着欢萦,“要不,我们看对赤纳格袭击的情况再定?若能像前两次,令赤纳格元气大伤,再顺势端掉王庭,估计北戎人就算想复仇雪耻也得三思而后行吧!” “我也希望能重创赤纳格啊!”欢萦苦笑,“我刚才所言,不过是保守的预设而已,凡事都得朝对自己最有利和最不利的两方面想嘛,好啦,言归正传,我们该如何实施袭击?” “这一带……”三人重新研究地形图,过了老半天,陆子嵩才指着一个名叫狼蛛泉的地点道,“这一带的地形倒是有点意思,不过赤纳格的帅帐经过此地,也就在三日之内了,咱们能及时赶到吗?” 欢萦半晌不语,最后却问道,“说说有意思的地方在哪儿?” “狼蛛泉只是迁徙的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地点,而非他们的驻扎安营处,所以他们的戒防应该没安营处那么严密,而且经过几天的平安无事,在心理上也必然不如刚启程时那么紧张,何况北戎人经常经历迁徙,他们的一切事项安排多半都是遵循惯例,没可能特别戒防一个狼蛛泉,这是对我们有利的一点,另外在地形上,你们看……”陆子嵩边说边在图上指指点点起来,“狼蛛泉的西北向有乌雷土台,西向为索达尔峡谷,他们通过狼蛛泉后,就会穿过索达尔峡谷,而南侧为曼答岗,东侧是奥钦河的支流赤布河,东北向,也就是他们来的方向,为夏楞山的南侧山麓,这五个点,除开赤布河不好布置伏击以外,其他都是绝佳的伏击点,我们任选一处,都可以实施我们的突袭计划。” 欢萦想了想,道,“你说的没错,狼蛛泉的确具有兵家梦寐以求的伏击地形,不过,假如我们真的能避开巡哨的各道防线,顺利赶在赤纳格之前抵达狼蛛泉的话,我倒觉得这五处地形恰巧能形成一个没有死角的封闭式的箭靶场,赤布河尽管不好布置人,可它本身就是一道天然的阻隔线……” “阻隔线?等等!”欢萦忽然若有所悟地抬眼看向自己的两名部下,并接着在图上比划道,“我们为什么不从他们的东翼迂回,绕过东翼的花子岭和梅吉戈壁边缘,再跨过赤布河,直抵狼蛛泉呢?” 陆子嵩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双臂抱胸,一手卡在下巴颏上,摩挲着自己已冒出不少的胡碴来,同时陷入沉思中。 施风则犹犹豫豫道,“可行吗?东翼的线路虽然看上去缩短了不少距离,可北戎人应该比我们更熟悉地形吧,他们为什么宁肯舍近求远,要走西线呢?” “东翼肯定比西线难走,这一点毋庸置疑,北戎人拖眷带口携资载物地大搬家,自然只会选择一条最好走的平安之路嘛,换你也没法扛着房子翻山越岭穿越戈壁是不是?”欢萦解释道,“他们的车上虽然没载房子,可的确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啊,现在我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赤布河究竟有多宽,我们能不能渡过它!” “那要是有奥钦河那么宽,我们不是就一点没办法了?”施风蹙眉道。 “当然也不会一点没办法,一条河总有宽有窄,总有能绕到对岸的地方,可就不知道哪里能绕,得绕多远了!”欢萦看向陆子嵩,“陆将军你怎么不说话,你的意见呢?” “我同意东翼迂回的策略,因为东翼基本为少人烟的荒凉地带,北戎人即使有各批巡哨,也不可能巡哨的这么远,叶苏赫不是说了吗,便是王帐的巡哨,也就是方圆五十里以内,所以我们走东翼基本能完全不被北戎人发现行踪,否则我们解决不了令大军避开哨探的问题,不过我们恐怕得抓几个北戎人询问详细的地形了,单从图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假使确实没办法在狼蛛泉渡过赤布河,那我们只能另做打算,袭击他们落帐的大营,过了索达尔峡谷,他们还有六天的路程抵达目的地。” “是啊,一旦错过狼蛛泉,情势对我们可不太有利”,欢萦深深叹口气道,“暂时也只能如此了,我们赶紧抓紧时间出发吧,在路上休息的时候,我们再继续商定万一让赤纳格过了索达尔峡谷,下一个点,我们又该在何处展开袭击。” “好,末将马上去整军出发!”施风腾的一下站起身,对身后的兵将们吼道,“大家收拾东西上马,准备出发,我们的下一个目标,花子岭!” “军帅,你看,前面就是花子岭!”蔼蔼暮色中,众人对着近在咫尺的一道雪峰惊叹不已,一抹清冷的余晖斜洒在花子岭岭峰,幻化出耀眼的金红色。 “难怪符离不走东翼!”欢萦的脸色青白,也不知是因为寒冻冷风吹的,还是花子岭的情况令她始料未及,“花子岭顶上的冰雪那么厚,应该是终年不化的吧?” “今天看来是没法翻山了,太危险!”陆子嵩对欢萦道,“夫人,你让施风寻找合适的地方安排众将士歇营吧,末将带些人去附近转转,探一下花子岭的上山之路,顺便看能否找到几个当地人询问情况!” 欢萦颔首道,“自己当心点,快去快回!” 营帐尽管已尽量扎在避风处,可帐篷仍是被大风刮得呼呼啦啦的,雪峰脚下,空气更觉寒冷,欢萦喊来还在忙碌的施风道,“多喊几个人去前面枯木林捡拾柴火,以备晚间取暖,再另派人去割些枯草,越多越好!” “割枯草何用?枯草不经烧的!”施风纳闷地问。 “谁说用来烧啦!”欢萦抬眼看看花子岭,叹道,“用枯草来裹住马蹄,一是可以保暖,二来也防止冰雪路马蹄打滑,剩余的还可以扎成斗篷搭在马背上或自己披,总之是越多越好啦!” “好嘞,末将这就安排人去!”施风喜道。 天色很快黑下来,一簇簇营火燃动,却始终不见陆子嵩归来,欢萦不无担心地在营帐前守望,始终不肯回帐。 “夫人,外面太冷了,你还是进帐避一避吧!”一离开篝火就被冷风灌得直哆嗦的施风跺着脚呵着手心劝欢萦道,“末将守在外面就行了,陆将军一回来,末将即来通知夫人。” 欢萦也冷得嘴唇都乌了,她裹紧披风道,“你我都冻成这样,陆将军却说要去探花子岭,怎能叫人不担心,大军尚未正式作战,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 “不会的,陆将军是聪明人,不但行事谨慎,也懂得机变嘛,夫人切莫多想了,回帐歇着吧,末将去盯着将士们把草斗篷编好,顺便等陆将军好啦!”施风说着跺着脚转身欲走。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欢萦跟着道,“反正帐篷里也暖和不了多少,唉,这地方怎么可以这么冷的?” “所以说北戎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咧,以前在关内,都说卫郡乃苦寒之地,谁知道北戎地界,这还没到三九天,竟就冷得比卫郡还可怕!”施风嘟囔着,“夫人一起去转转也行,活动着手脚兴许也就没那么冷了,顺便烤烤火,能暖和许多,不过一离开火可是会觉得更冷,末将还是不烤了,呃……” 听施风絮叨着,欢萦不禁笑了笑,虽然脸皮已经僵硬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不过这种时候她总会容易忘记大家即将面临的生死搏杀,其实如果不必经历血腥的话,能这样同甘共苦的生活和相处,也不失别有快乐。 所有的将士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欢萦一边查看,一边不时的和众将士闲聊几句,叮嘱他们谁各自带了酒或辣子面什么的,明儿登岭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没有准备这些的人,谁能有多余,也最好能分他们一点。 差不多全部营帐都快巡完时,才有哨兵来报,说是陆将军回营了,欢萦和施风赶紧急急忙忙的前去迎接,一眼望去,除了和陆子嵩一起去探路的几个人,陆子嵩身后竟还跟了一辆牛车,牛车前坐了两个北戎装束的人,看上去像是父女俩,而车板上拉了满满一车的草垛,欢萦怔了怔,迎上去道,“怎么回事,还真给你找到向导了? 陆子嵩咧嘴笑了,借着营火的火光,欢萦却看见陆子嵩脸上额上多出了几道瘀伤,不免责怪道,“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了?” “没事!”陆子嵩下马,回身对那父女俩招手道,“他们不是北戎人,你想都想不到,这位老人家是当年跟先帝爷作战的一位将士,和大部队失散,且负了重伤,结果留在北戎界内了,幸亏一户牧民偷偷收留了他,并治好了他的伤,而且他还娶了牧民之女成婚,不过因为他汉人的身份,为免被北戎人发现,他不得不带着妻小躲到这荒芜之地来,咱们要过花子岭,非他作向导不可!” “真的吗!”欢萦惊奇道,“真是天佑吾军啊!”遂上前向那老者拱手道,“老人家,本帅失敬了,多谢你肯施以援手,襄助我们翻过花子岭,本帅代表卫军,先谢过您啦!” “呵呵,军帅客气了!”那老者见前来相迎的欢萦面容清俊,身形单薄,不免眼露惊奇之色上下打量着欢萦道,“老汉我姓付,名明醇,这是我的闺女付安安,来,安安,快来见过军帅!” “小女付安安见过军帅!”付安安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礼后,便骨碌着一双大眼,也像她老爹一样,把欢萦打量了个遍,一点都不惧生。 “老汉我在北地多年,与外界不通消息,不知卫军是……”付明醇望了望欢萦身后的营帐,接着问道。 “噢!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老人家既然曾追随过先帝爷,应该知道先帝爷膝下有四位皇子吧,三皇子封在卫郡就国,我们就是卫王之军!”欢萦挥挥手道,“外面风大奇冷,要不我们进帐去详叙?” 付明醇沉吟了一下,“也好,就依军帅的好了,不过肃武帝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吗,那现在是哪位皇子接位的?” ------------ 第一百三十章 最坏打算 更新时间:2011-02-07 “抱歉了老人家,卫军条件有限,连杯热水也没有,希望你不会太见怪!”欢萦同时招呼着付安安,“安安姑娘,这边坐吧,花子岭附近的条件如此艰苦,你们一家人是怎么过下来的啊?” 付安安道,“我娘早就因病而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和我爹相依为命……” “噢?”欢萦有些纳闷地问付明醇,“老人家就没有想过重回关内么?” “怎么没想过啊!”付明醇感叹道,“早些年日思夜想的想着能回关内,可拖家带口,哪有那么容易穿过北戎人的部落回到边关啊,即使能回去,咱这副样子,守关的弟兄们还不得把咱当成细作了?” “而现在,咱也都在这边住习惯啦,老家那边估计也不剩什么人了,所以,回去的事儿,唉,以后再说吧!”付明醇指着付安安道,“军帅,不过你放心,明日你们过山,我付家父女一定保证带好路,让大军全都能安全翻过花子岭。” “多谢老人家!”欢萦拱手拜谢道,“老人家在关外多年,还能顾念着关内的手足同胞,不顾年迈体弱亲自为我大军引路,实在是义薄云天,忠怀烈骨啊!” “唉,军帅休要再说这些话,折煞老朽了”,付明醇连连摆手道,“连军帅一介女流都敢于率兵出征,袭战北戎,老朽岂有甘当缩头乌龟,不尽些绵薄之力的道理?不过,我父女二人是因为在花子岭附近居住多年,才对花子岭了如指掌,可过了花子岭以后的路,恐怕就帮不上军帅什么了!” “已经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欢萦笑道,“老人家不是很想了解关内的情况么,这样,今晚你们就安歇在我的帅帐中好了,一会儿,我会让施风将军来跟你们详细说说的。” “有劳军帅,在北地过了这么多年,能再见到关内人,重闻关内消息,老朽死亦能瞑目了啊!”付明醇感慨中眼窝不免潮润起来,遂以衣袖沾拭。 付安安忙起身来到付明醇跟前,安慰道:“爹,你就别难过了,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你不是说过,过雪峰前不可说不吉利的话,要不会得罪山神么?” “对对,老朽失态了,失态了!”付明醇忙挤出一丝笑脸对欢萦道,“一时情不由衷,让军帅见笑,还望军帅见谅!” 欢萦点点头,站起身柔声道,“老人家,没关系,在我这军帐中您尽管随意,你们父女二人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喊施风将军进来!” “噢,对了,老朽车上的那些干草奶酒军帅尽管取用,虽然杯水车薪,但用以御寒有总比没有好,老朽家徒四壁,勉强集齐这么一车,实在惭愧的很,万望军帅切莫嫌弃!”付明醇也跟着站起身,窘迫道。 “老人家有心了,本帅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又岂会嫌弃?”欢萦伸手相扶,“老人家你且坐,本帅去去就回。” 来到帐外,欢萦示意施风进帐代她去陪一会儿客人,自己则去看望陆子嵩,陆子嵩的帐内,他正倒了一点酒弄湿了布巾一角,沾拭着脸上的瘀伤,疼得龇牙咧嘴,欢萦见状,忙欲上前帮忙,陆子嵩却不好意思地躲开,“呵,不用了军帅,一点小伤,末将自己已经搞定了。” 欢萦点点头,笑着在一旁坐下,“怎么回事陆大将军,身经百战都没伤到你什么,怎么出去探个路,就弄到鼻青脸肿?” “别提了,末将起先带人探路,山路陡峭狭窄不说,且十分的险峻石滑,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极难攀登,加上末将的马可能是因为害怕,走了一段后,便死活不肯抬蹄了,结果弄得上也不是,下山也不成,末将只好牵住缰绳生拉活拽,就这么僵持间,脚下打滑,末将差点摔下山崖,幸好手中还拽着缰绳在,又靠着大伙一起帮忙,这才化险为夷,后来末将将马的眼睛蒙住,才算顺利将众人带下山”,陆子嵩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后就知道了,上山时,一定得将所有马匹的眼睛蒙住,否则极易发生末将这样的危险。” “这么说你是先探过路了,才找到付家父女的?”欢萦追问道。 “是啊,末将带了十几个人上山探路,折腾了半天,也才行了不足两三里,若是大军上山,还不晓得要遇到多少麻烦呢,末将想来想去,都觉得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当地的向导,否则我们非但不能及时赶到狼蛛泉,还会错失更多的袭击北戎的机会,那样,还不如放弃走东翼”,陆子嵩道。 “的确,我也有这个担心”,欢萦蹙眉道,“你问过付明醇没,他能不能保证我们在一天之内翻过花子岭?” “他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没多大问题,但是他也就仅对花子岭比较熟悉,之后的梅吉戈壁,他说他也从未曾去过,不过末将觉得,大凡戈壁沙漠都类似,最关键的是不能迷失方向和保证水备充足。” 欢萦沉吟了一会儿,不无担心道,“陆将军,我们选择走东翼,会不会有些对地理情况估计不足?万一错失机会,又连累大军未战先损,那……” “没办法,情况本来就对我们极其不利,末将想过了,最坏的可能也就是让北戎王庭顺利到达了迁徙地,那时再行袭击,虽然胜算更小,可迫不得已,也只能冒险一试,就像我们现在,即便不走东翼,直接追踪赤纳格而去,一样无可避免的,会碰上他的巡哨和游骑”,陆子嵩将布巾放下,在欢萦对面坐下道,“军帅不必犹疑,策略是我们三人一起议定的,有什么问题也该我们三人一起承担才是,事已至此,我们除了全心协力共同面对前路的困难,已不容我们过多选择了。” 欢萦深深叹口气,微微点了下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你是在何处找到付明醇父女的,你觉得他们父女俩可靠么?” “就在花子岭山脚往西北方行不足半里,末将看到一家单门独户的小宅院,和北戎人习惯居住的篷帐不同,竟是我们中原人的柴屋,末将当时便颇感疑惑,闯入后,见只有这父女俩在屋中,那付明醇被末将吓了一跳之后,先是一怔,随后便哆嗦着问末将是不是中原人,末将听出他的中原话带着颇重的南方口音,遂据实相答,这样便熟识起来,末将觉得,他应该还是可靠的,不大像是北戎特意安排在此的诱饵。” “嗯,我亦有同感,不过万事小心为上,你觉得安排施风去照顾这父女俩怎样?”欢萦边听边点头道。 “那是最好不过了,等翻过花子岭,我们可以留下一匹马给他,以作酬劳,反正我们也带了十几匹备马,军帅意下如何?”陆子嵩道。 “就依你的吧!”欢萦说着起身,“明日五更天起帐准备翻岭,陆将军你也早些休歇吧,噢,下次,可别勉为其难轻易冒险了,我可不想未战便先折了先锋大将啊!” “是,末将知道了!”陆子嵩将欢萦送出帐外,“要不,让付明醇到末将的帐中休息吧,末将这里挤一挤还是可以住得下,军帅和安安姑娘一起住,也要方便些。” “也好!”欢萦望了望自己相隔不远的军帐道,“等施风和老人家聊得差不多,我就让他将老人家带过来便是,你先歇着罢。” 不知不觉,夜色越来越深浓,风也越吹越紧,各军帐陆陆续续准备完毕,都开始安静下来,除了巡值并负责给营火添柴草的兵士,所有人均已就寝入睡。 然而,对很多人来说,这恐怕都是极难熬的一夜,因为帐外虽然燃着营火,可由于和军帐相隔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在军帐内几乎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加上这种临时的军帐轻便有余,厚实不足,挡风性能实在不怎么样,故而身在帐内也会觉得四面灌风一般。 欢萦辗转难眠,无论她如何的裹紧裘氅披风,都还是冷得像待在冰窖中,进入北戎地界这些天,也只有在花子岭下,才令她犹感北戎的寒苦甚于卫郡,无奈之余,欢萦只得放弃了睡一会儿的打算,干脆坐起身,考虑着陆子嵩所说的最坏的可能,梅吉戈壁尽管谁都没去过,但可想而知,这个季节的戈壁很可能是比花子岭还严酷的考验,而他们的时间已不到三天了。 欢萦正独自出神时,旁边的付安安轻哼了一声,嘴里咕噜了一句什么,却是听不清,欢萦不由自主地忙问道,“安安,怎么啦,你说什么?” 但付安安翻了个身,竟没再搭理她,欢萦顿时明白付安安是在说梦话,不禁在昏暗的光影中笑了,她把付安安的梦话仔细回味了一下,发现付安安梦里嘀咕的,好像并非中原话,而是北戎语。 这倒也合情合理,付安安的母亲不是北戎人么,肯定从小也教过了付安安,欢萦忽然想到,她缺的,恰恰就是像付安安这样能懂双方语言的人啊,深入远袭,若没有一个能懂当地语言的人又怎么行呢?欢萦微微蹙眉,再次看了付安安一眼,可惜她是付明醇唯一的亲人了,自己又怎么好向付明醇开口借用安安,让安安跟着他们历经辛苦与生死呢。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翻越险峻 更新时间:2011-02-10 半夜里起了大雾,欢萦多少都适应了点花子岭下的奇寒,她出帐巡视了一下换哨情况,再回到帐中后,扛不住疲惫,竟也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儿,其实倒也未必是疲惫所致,在极低的温度下,人本来就很容易昏昏然,只是不自知罢了。 似睡非醒似梦非真的也不知迷糊了多久,猛然听到帐外施风在唤她,“军帅,时辰差不多了,陆将军让末将来请示军帅,我们是否该准备启程了?” 欢萦陡然惊醒,“已经到时辰了么?”凝目处,帐外却依然是混沌昏暗的。 “是,陆将军和付家父女正在等军帅呢!”施风应道。 付家父女?欢萦赶紧转首一看,身边的付安安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当下急道,“好,我马上就过去,全军立即准备拔帐启行!” 爬起身子,四肢关节都僵痛不已,欢萦咬紧牙,强行活动手脚,这方勉强迈开步子,步出帐外,施风一见欢萦的表情怪异,且身形蹒跚,心中早已明白了八九分,便顺手解下腰间的酒囊递给欢萦道,“夫人喝一口吧,若不及时祛风御寒,寒气透骨,以后会落下脚痛的毛病的。” 欢萦没有立即接过,却问道,“将士们怎么样,有没有谁生病了?” “还好,大家起身都是关节僵痛,不过喝几口酒,活动一下就没事了”,施风答道,“就是没见夫人动静,陆将军不放心,让末将过来看看。” “多谢了!”欢萦接过酒囊,拔开塞子,吞下一口冰冷的酒水,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遂将酒囊还给施风,“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昏沉沉睡过去,平时也没如此浑噩!对了,那个付安安呢,好生奇怪,她怎么起身了也不喊我一声?” “付家父女啊,末将也不晓得他们何时起身的,陆将军说父女俩先已经去拜了山神,然后才回陆将军的帐中候命的。” “拜山神?”欢萦抬起头环顾四面道,“这么大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去哪里拜山神?” “就是因为雾气太大,付明醇说在北戎人看来这是山神要发怒的征兆,为了确保大军的安全,他便带着安安姑娘,在营外面朝花子岭方向,按北戎人的仪式拜了拜山神,夫人,别说你觉得奇怪,末将也甚觉别扭呢,他到底是中原人还是北戎人啊,怎么处处样样都跟北戎人学呢?” 欢萦想了想,挥手道,“算啦,入乡随俗,这里的环境如此恶劣,也难怪人们会对老天爷心存敬畏,但什么山神要发怒这样的话,就不要再传了,我可不想就此影响了咱们的军心,走,过去看看。” “好,军帅这边走”,施风忙道,“军帅你就放心吧,咱身经百战什么没见识过啊,岂会被区区一句话给动摇了军心,现时已入冬,多雾而寒冷本是司空常见,谁会当真以为是山神发怒么,不过讨个吉利,是吧!” 欢萦笑笑,“大家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两人七弯八拐绕过各处正在拆收的营帐,来到会合点,此时尚未天明,加上浓重的雾气,大家都只能借着营火的光亮,勉强看清周遭的情形,陆子嵩和付家父女也正围着一篝营火在谈论着什么,见欢萦姗姗来迟,陆子嵩关切地问道,“军帅身体不适么?似乎脸色也不大好呢!” 欢萦摇头苦笑道,“喝了施将军一口酒,我好多了,放心吧,我的脸色肯定比你的淤青要好看点。” “我醒来的时候,见军帅睡得正沉,所以就没敢喊醒军帅”,付安安插言道,“不过阿爹刚才提醒了我,这么冷的天气,人若是不舒服,也会好像睡得很沉的样子,都怪我,太粗心了!”付安安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和阿爹都已经习惯这里的寒冷了,竟就没有注意你们才刚来,肯定会不适应。” “无妨!”欢萦朝付明醇拱手谢道,“老人家有心了,其实,不适应倒是小事,本帅忧虑的是,这么大的浓雾,大军翻越花子岭会不会有危险?” “是啊,非常不利!”付明醇抬眼朝花子岭方向望去,“山下大雾,山上必定大雪,若大雾久聚不散的话,山上也必定是风雪连天,风雪连天倒罢了,最主要的是山道本来就很窄陡,冰雪薄时,尚易辨认路径,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后,万一一个不小心一脚踩空,怕是连人带马都要翻落山崖,尸骨无寻呢!” 欢萦闻言,不禁蹙眉道,“如此说来,我们今儿是没法翻过岭去了?” “噢,刚才老人家跟末将聊了聊”,陆子嵩在一旁道,“老人家的意思是,他们父女俩在前面探路,我们跟在后面必须照准他们二人的脚印不偏不倚的走,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欢萦叹口气,再次拱手相敬,“老人家辛苦了,可是这样一来,你们父女二人不就太冒风险了么?” 付明醇连忙拱手还礼道,“军帅不必跟老朽客气,老朽现在只是一介荒外野夫,除了能为大军带带路以尽绵薄之力外,其余什么都不能做,而且在北地苟且偷生这许多年,老朽的胸中实在烦闷、惭愧之极,得蒙军帅未曾鄙弃半分,还对老朽信赖有加,我父女二人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一定要将大军带过山去,何况匿居此地,还有谁比老朽更熟悉花子岭上的情况?老朽和安安丫头不走在前探路,那还要老朽何用!” “可不是嘛!”付安安大大咧咧的接口道,“你们不必太过担忧,我跟阿爹对花子岭熟悉得就好像在自己家一般,穿山越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我阿爹在,大军一定能顺利过山的。” “承你吉言,安安姑娘!”欢萦冲着付家父女微笑道,“我相信二位一定不止一次翻山越岭,只是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你们也不曾冒着这么大的雾翻山吧,要不然,你们二位大概也不会一大清早的去拜山神,对不对?” 付明醇和付安安听见欢萦一语道破他们的心思,都不免尴尬地讪笑起来,付明醇捋了一把下颌乱糟糟的胡须,解释道,“是这样的,花子岭险峻难行,加上山顶常年冰雪不化,一般最好的上山时节,也就是春末到秋初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内,其余月份,尤其是这冬日上山,危险至极,如果大军不是非过花子岭不可的话,老朽倒会劝军帅绕道的。” “唔,老人家这是实话!”欢萦转首对陆子嵩道,“我想了想,既然山路陡峭狭窄,很容易滑跌下山崖,我们何不妨以十人为一组,各用绳索牵绊于腰间,这样即使一人出现意外,其余组人,还可以相互牵持,最不济,多少能迁延些时间,让前后组来得及搭把援手,陆将军你觉得可行么?” 陆子嵩略一思忖,道:“单是兵士们这样相互牵持,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我们全军上下每人都得牵马过山,最后面的兵士一个人甚至要牵两匹马,若是马蹄失滑,一匹马落下山崖不打紧,会拖累一组十人全都出事的。” “马蹄失滑,便只能舍马保人了,只能这样!”欢萦加重语气道,“损失了马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但将士们的性命,却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好,那就照主帅的意思办吧”,陆子嵩点头应道,“施将军,烦你将主帅的意思传令下去,另再命各人检查好自己的装备,勿要遗失!” “喏,遵命!”施风抱拳退下。 欢萦遂对付家父女道,“那就这样,你们父女俩也同样依着此法,以作保险吧,到时陆将军紧随你们之后,万一突发什么状况,陆将军亦能及时相助。” “呵,如此甚好,多谢军帅想得周全,有劳陆将军了!”付明醇连忙道谢。 “这个……”陆子嵩犹豫了一下才道,“军帅,我看还是让施风负责保护他们父女吧,末将十分担心掉在队尾的那些兵士,他们的马匹负重甚多,虽说有舍马保人的军令,可真的出现意外的话,末将只怕他们没有应对的经验,因为昨儿末将探路时,不是连末将都差点摔下山崖了么。” 欢萦琢磨了片刻,觉得陆子嵩的话也有道理,便同意道,“好,那就换施风在前吧,我负责中路,你负责断后!” 付明醇的判断果然没错,大军在山下时还是大雾弥漫,四周白茫茫空荡荡的,可越往上行,雾气渐渐稀薄,在薄雾中,已能见到细小的雪花悠悠洒洒的飘飞,然而还未等大军爬到花子岭三分之一高度,细小的雪花已变成扑簌簌的雪瓣,一片紧接着一片地扑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此时连薄雾也早不知何时消散,当视线变得格外清晰分明时,巍峨的大雪山令每一个人都震骇于自然的雄壮,震骇之余,他们更加小心翼翼,因为脚下的每一步都举步维艰,容不得半点疏忽。 虽然说每一个人都需要踩踏着前面留下的雪窝子走,可雪窝被多次踩踏之后,就会露出雪下的石头,半融化半结冰的石头格外的滑,稍微没踩稳,便难免摔跤,欢萦就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极为狼狈的连摔了好几跤,接着她学聪明了一点,并不是准确无误的踩进雪窝子里,而是踩踏时将脚跟往旁边斜过,半脚踩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这方才没有继续出糗。 不过,跟所有的将士们一样,欢萦也是累得气喘吁吁,山势的确太陡,又要牵马,马被蒙住了眼睛,如果不用力拽缰绳,是绝不肯走一步的,结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大军的行进速度也不及平时的十分之一。 如此又走了两个时辰,山上的雪越来越大,欢萦心里暗想着,以前听说什么飞雪大如席,还以为是夸张,现在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大如席,那鹅毛大的雪片密密麻麻厚厚实实的砸向他们,都差不多遮天蔽日了,可不就是大如席么。 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的路却似乎好走了一些,原来雪层越来越厚,自然就没那么滑脚了,而且因为雪层的铺垫,一些高陡的坎石攀爬起来,也没那么辛苦费力了,可欢萦知道,越是这种情况,他们面临的看不见的危险也就更多。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与偕行 更新时间:2011-02-13 “军帅,前面传话过来,施将军说我们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一处稍微敞阔些的平坝地带了,军帅可以到那里略略歇脚!”欢萦前面,隔着一道山弯,一位将士在风雪中奋力高呼,向她禀报最新情况。 因为所有人全都是一组一组的行进,蔓延了数十里,并且由于山道狭窄毫无回旋余地,彼此间也不方便互通有无,故而前后的队伍,也只能靠一队接一队的喊话了,欢萦喘着粗气,朝对方挥了挥手,吐出三个字:“晓得了!” 她恨不得就这么躺在雪地上一躺不起了,松软的雪地,尽管冰寒透骨,却可以带给她短暂的放松,欢萦解下腰间的绳索,将马缰交给身旁的将士去栓在道旁的一棵入云高的冷杉上,自己则双膝一软,歪倒在雪地中,但只是数秒钟的闭目,她却又挣扎着坐起,“大家抓紧时间吃点东西,然后给后面的人腾出休整的空地!” 原来所谓的敞阔之地,不过是一片突出的山崖平台,一次最多可以容纳百人休整,所以整个大军是根本无法集中在此整顿的,只能谁经过,谁短暂的歇息一会儿,赶在后面的队伍到来前,欢萦他们纷纷掏出了自带的肉干,就着冷酒,勉强充饥一下,以补充消耗过大的体力。 数分钟后,冷酒在胃中慢慢的灼烧起来,缓解了不少疲累之感,欢萦解下马缰,招呼众将士再次上路,并重新系好了绳索,率先引马继续前行。 过了那片山崖平台后,风雪似乎没先前那么紧了,欢萦抬头看了看地势,似乎离山巅已不远,不过在山中转悠过的人都知道,单凭目测,是绝对估算不出实际距离的,看上去近在咫尺的目标,却往往要走上大半天才能到达。 欢萦心中焦急,试图加快行军速度,然而风雪虽小了些,此时行进的山路倒似乎比先前更窄,人和马匹只能紧挨着一侧的岩壁,一前一后的走,有好几次,欢萦的脚往右侧方显得蓬松的雪堆试了试,十有八九都是踏松了什么,或者干脆踏空,蓬松的雪顿时就会坍塌下去一片,这令欢萦心有余悸地招呼后方的人马,“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走路,千万别偏离了前面的足印!” 而欢萦最担心的还是落在后面的陆子嵩,大军所带的十几匹备用马匹,此时倒成了最大的麻烦,欢萦他们一人牵一匹马都还累的半死,何况后面的人需要一人牵两匹负重的马!在如此狭窄的山道行走,谁又能保证马不偏不倚,不会一步踏错? 真是越担心什么,什么就越要发生,一个半时辰后,从后面传来消息,有两匹马坠崖,损失物资尚无法清点,一名将士重伤,所幸及时救治,暂无性命之忧,但陆子嵩带话过来,他们可能会跟不上大部队了,让前面的人马别等他们,他会尽量在天黑之前与大军在山下会合。 欢萦闻言,不禁心都揪成了一团,她抬眼看看天色,连前面的部队都无法保证能在天黑之前过山呢,就更别说陆子嵩他们了,一旦耽搁在雪山里,天黑之后简直不堪设想。 “让陆将军!”欢萦深吸一口气,忍痛道,“必要时,就弃马吧,我宁可他弃马,也不想他们被阻留在雪峰上!” 这句话被陆陆续续的喊下去,欢萦听着一声比一声远的喊话,连同山谷中的回音也渐渐不闻,愈发的怅然若失,她很清楚,刚刚传来的坏消息,多少都会影响将士们的情绪,加上路途艰难,走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过短短休整了一次,包括她自己,都已快吃不消,但再怎样的吃不消,作为主帅,她都必须要保证将大军所有人马全部带过山去,眼见着大家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光发愁是不行的。 一个念头闪过欢萦的脑中,她清了清嗓子,忽然振声大喝道,“将士们,咱们就快到山顶了,到了山顶,下山就轻松了,我给大家唱一首谣歌,是我小时候读过的,大家鼓鼓劲,咱们一鼓作气翻过岭去,你们说好不好?” “好,主帅要给咱们唱曲,兄弟们加把劲,一鼓作气,翻过岭去!” “翻过岭去!”此起彼伏的呼应顿时响彻盘山道。 欢萦舔了舔落在唇边的雪花,冰冷的雪花清润着她干渴的嗓子,“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儿时读诗经,欢萦其实并不知道这首曲谣的调子,但她却依照自己的想象,将曲谣唱得悠扬而深沉,而干哑的嗓音和毫无唱曲技巧,略显生涩的唱腔,在风雪中听来,尤其多了一份苍凉与豪迈。 一曲唱罢,身后的山道上除了踩踏雪地的“噗噗”声,竟听不到半点回应,欢萦停了停,十分镇定地又重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欢饮的第一段刚唱完,身后远远的地段,忽然响起同唱之声,一个、两个,很快的,所有的将士们均都加入进来,随调和曲的声音,越来越雄壮,越来越高亢,“与子偕行!”四字不断的在山谷中回荡。 “听见了吗,陆子嵩,一定要跟上来啊!”欢萦暗暗地想道,“还有卫王,你可曾听到这发自肺腑的声音,王于兴师,为北地之宁,吾军千里奔袭,作为王主,你的心,是否在与我们偕行?” 想想不免鼻子一酸,再艰难再辛苦她也不会退缩,一次次忍熬下所有的孤独与寂寞,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什么,可天苍地阔的征途上,她像一支开了弓就没法回头的箭,真的还能有再过上平静生活的一天吗,谁又能真正与她偕行? “军帅,军帅!”神情恍惚间,欢萦猛然听到歌声中有特别的嘶吼,声音异常激动,而且那声音是来自头顶斜前方,欢萦急忙叫道,“停,大家停一停,有消息传来了!” 头顶斜前方,一片巨大的山岩后冒出了一顶斗笠和半个脑袋,“军帅,好消息,施将军他们已经到山垭口了,他说上面很宽敞,他们会在上面等大家!” “听见了没有!我们就要到山垭口了!”欢萦嘶声力竭地将消息传下去,迎面却实实在在吞了一大口雪,可是就要和前队会合的兴奋,让她顾不得狼狈,反而更用力地吼道,“大家努把力啊,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 “天啊!真没想到山道那么狭窄,可山口却这么宽阔!”爬上垭口之后的欢萦惊叹道。 “是啊,你们可算到了,我们都等你们好久了!”施风帮忙把欢萦的马给一起拽上来,“把缰绳给末将吧,那边有可拴马之处!” 欢萦苦笑着伸出左手,“我的手都僵硬了,没法伸直,你快帮我解一下!” 施风一看,欢萦为了好用上力,而将马缰缠绕在掌中,虽然欢萦的手本身亦裹了厚实的布条,但见层层缠绕中仍有已凝固的红色渗迹,把马缰和裹布染的斑斑驳驳。 施风见状大吃一惊,赶忙替欢萦解开腰间的绳扣,将欢萦连人带马引到路旁一侧,难怪欢萦会请他帮忙解缰绳,很明摆是欢萦的手被勒出了血,血渗透了裹手布,并且将裹手布和伤口乃至马缰一起冻硬,如果生拉硬扯,则极可能连皮带肉都一起被撕裂了。 然而若不解,则更不妙,如此寒冷的气温下,伤口得不到处理,周围的皮肉会很快坏死,搞不好,夫人的一只手就要废掉了,施风从腰间抽出匕首和一小包油纸包好的药粉,让欢萦的另一只手帮他先拿着药包,并道,“末将得把夫人护手的裹布给一起解下来,以便处理伤口,割开裹布时,可能会有些疼,夫人你要忍住!” 欢萦看了看雪亮的匕首,深吸一口气,“来吧,我的手臂都快麻木了,能感觉到疼,那才是值得庆幸的呢,至少说明还有知觉。” 施风点点头,“末将也是这么想的!”他先用刀尖尽量将缰绳和裹手布分离,然而动作轻缓地解下缠绕的缰绳,饶是他动作轻缓,有那么一两次,欢萦的嘴中还是发出“呲呲”的声响,好像蛇吐信子一般。 施风解开缰绳,无奈地对欢萦道,“夫人你忍忍吧,这样末将都不敢下手啦!” “行,我再也不龇牙咧嘴了,你赶紧啊,要是让大伙都看到了,多不好意思!”欢萦笑着催促道。 施风笑不起来,因为他心里着实很难受,锋利的匕首划开布条,伸手扯了一下,却扯不动,果然已经和皮肉粘黏了,施风抬眼看了欢萦一下,见欢萦仍是面不改色的笑着,便硬着头皮多划了几道,先把没和伤口粘黏的裹手布给去掉了,最后掌心和虎口处,却是不得不狠心。 施风再次抬起头,向欢萦身后望去,“陆将军,你们也到了?” 欢萦顺着他的目光转首向后望去,就这么一瞬间,施风果决且疾速地动了手,布条揭处,顿现血肉模糊,施风屏住呼吸,看见欢萦慢慢转过头来,瞪大的眼中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偏愣是没落下来。 “你也学会骗人了?”欢萦终于咬牙切齿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帅上药!”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雪岭悲风 更新时间:2011-02-16 “噢!对,对!”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施风撕了自己的汗巾,给欢萦重新裹好受伤的手,“下山的时候,夫人的马就由末将来牵吧!” 欢萦未置可否,却转而问道,“付家父女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他们有好几个月没有上山了,怕大雪后地貌会有所变化,所以趁着等你们的时候,先去查探地况去了”,施风道,“末将听说陆将军他们出了点意外,咱们还等他们一起么?” 欢萦忍着疼痛,慢慢活动着受伤的手,再次抬眼看了看天色,沉吟不语。 “末将知道主帅担心陆将军,可……”施风彷佛看出了欢萦的心思般劝道,“再过两三个时辰,天就要黑下来了,咱这么多人马耽搁在雪山顶上,会坏事儿的呀!” “我知道!”欢萦沉声应道,“等我的中路人马全部上来,还有付家父女回来之后,咱们就抓紧时间下山。” 正说着,有将士远远的禀道,“军帅,施将军,老人家他们回来了!” 欢萦和施风忙迎了上去,“老人家,辛苦你了,前面的情况怎样?”欢萦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军帅,老朽先前和施将军商量过,下山的办法有两种,一是走崎岖陡峭的山路,跟咱们来时的路一样,路程比较长,不能保证在天黑前下山,但肯定要比上山时轻松一些,另一种办法就是直接溜坡子,没有路,方法得当的话,能顺利在两个时辰之内下山而去,不过若掌握不好方法,会危险一些。” “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明白,溜坡子是什么?”欢萦疑惑地望向施风,她一上垭口,光顾着先处理伤口了,尚未来得及向施风询问详情。 “就是流石坡啊!”付安安抢着解释道,“军帅有所不知,花子岭固然是常年冰雪不化的雪峰,但到春夏间,除了山顶,下面的冰雪大部分还是会融化掉,这样便露出真正的山貌来,不过由于冰雪覆盖的时间长,加上融化的雪水冲刷,以及干旱,风蚀等诸多因素,在花子岭的这一侧山坡便形成了很宽的流石地带,除了松动的沙石,几乎是寸草不生的。” “是啊,军帅可能都想象不到那些沙石有多松动,老朽和小女在去年初秋的时候试过一回,当时小女走在前,老朽在后面拉着她,可一脚踩出去,便见沙土卷着碎石滚滚而下,拖拽着我二人根本站立不住,直直跌滚下去,这倒也罢了,若全是沙土碎石总之是摔不死人的,站不起身,便是滑下去也行,可沙土里间或也会夹杂着很多比拳头还大的石块,随着流沙四下滚动飞落,这要砸中下面的人,还不非死即伤?”付明醇跟着补充道,“老朽就曾眼看着一块飞石从安安的脑袋边擦过,吓得老朽和小女再也不敢一前一后的下坡,只敢分开各行两边了。” “噢?如此危险,大军岂不是根本无法溜坡子?”欢萦狐疑道。 “也不尽然!”付明醇继续说道,“若是在雪化的月份,大军自然无法像老朽跟小女那般狼狈的滑下坡去,可现在是土冻雪厚的冬日,老朽刚才跟小女检验过,在厚厚的积雪下是已经冻硬了的冰土层,这样我们便可以冲开一条雪道溜下坡去,只要解决了马匹的下山问题,此法可谓省时省力,也许根本不用两个时辰,全部大军都能到得山下了。” “可老人家刚才说方法不得当,会有些危险,这话何解?”欢萦仍是不放心地追问道。 “因为山腰中间还有巨石间或拦路,如果下滑不得法,摔下去……”付明醇的面色沉了沉,转而又道,“即便是不会撞上巨石,万一栽撞到冻土层,不也非死即伤吗?” 欢萦蹙眉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果我们溜坡子,马匹问题怎么解决?” “挨着山脊,也就是下山道的附近,有一条冰雪融化时冲刷而成的窄坡,比流石坡坡势平缓许多,若有人赶马,军马可以直接奔下山去,不过因为太窄,不太适合人马同行,因为马匹奔势太急,很容易发生冲撞踩踏,除非分批分组,等前一批全部下山后再行第二批,可如此一来,所需耗的时间,就跟走下山道差不多了”,付明醇道,“当然老朽只是建议,最终如何走法,还要军帅考虑清楚来决定。” “施将军,你看呢?”欢萦知道抓紧时间让大军尽早下山是当务之急,可她也委实犹豫难决。 “末将倒觉得人和军马分开走可行,现在雪下得已经很厚了,滑下流石坡应该问题不大,让驭马技术高超的老兵将军马带下山去也应该能行,关键是陆将军他们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等他们?”施风回身,看见欢萦所带的中路人马,陆陆续续已基本都到达垭口了。 欢萦想了想,问付明醇道,“安安姑娘可掌握溜坡子的技巧?若安安姑娘能胜任,我想让安安姑娘先带着已上来的这部分队伍下山,再劳烦您老人家等一等后路人马,把后路人马带下去后,剩下陆将军他们不过十余二十人,应该可以从军马走的窄坡下去了。” “这个嘛,其实不用小女,老朽亲自向将士们交代一下注意事项便可,但让安安随他们一起下山,可以先领大军去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帐,哪里能收集到干柴,哪里有水源,安安可是清楚得很呐,这样后面的人马下山后,就不用摸黑着再手忙脚乱了。” “如此甚好,今儿大家都疲累不堪,如能早些休整,对全军明日的行程可是大有益处”,欢萦向付安安拱手道,“那就拜托安安姑娘帮忙啦!” “军帅你不要老这般客气嘛,我可都不习惯呢!”付安安嘻嘻一笑,拧身躲到了付明醇身后。 “呵呵,是啊,军帅千万别跟我们客气了,安安她自小生长在荒山野岭,没受过多少教化,老朽又将她宠惯了,什么事儿都是任随她的性子,所以她也不懂什么规矩礼仪,是个地地道道的野丫头,让军帅见笑了!”付明醇呵呵的笑道,习惯性地捋着胡须。 “哪里的话,本帅倒是格外喜欢安安姑娘的性格呢,豪爽直率,是个讨人喜爱的姑娘,好吧,本帅也就不跟二位客气了,施风,你和安安姑娘一起带队下山,我和老人家在垭口等后面的队伍”,欢萦停了停接着道,“另选四、五个善驭马的,赶着马群从窄坡下山。” “没问题,末将领命!”施风说着道,“末将这就去整兵集中,老人家,你来讲一下如何溜坡子吧!” “好,走!”付明醇一口答应着,带着付安安随施风而去。 很快,施风和付安安连同休整完毕的大军分批下了流石坡,欢萦和付明醇在坡上紧盯着将士们的情况,不时地提醒着大家,直至最后一批将士滑出了他们的视线,当垭口上只剩下他们俩人后,顿时显得异样孤风清冷。 “垭口上的风太大了,我们要不找个避风处蹲着等陆将军他们吧?”付明醇征询地问道,“陆将军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来呢。” 欢萦已不知是第多少次抬头看天色了,雪不知何时已停,可天色倒愈发的叆叇昏暗,付明醇跟着也抬头望天,“天不见放晴,只恐怕还有大雪啊!”付明醇喃喃道。 “嗯!”欢萦叹口气,“只希望天黑之前,他们能上到垭口来就好,走吧,老人家,咱也别站在当风口了,若是把你老人家给冻病了,本帅于心何安呐!” “呵!军帅放心,老汉我身子骨结实着呐!”饶是如此说,两人还是离开流石坡边沿,寻着避风处而去。 一个多时辰后,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心乱不已的欢萦和付明醇终于等到了后面的队伍,“陆将军呢,他还有多远?”欢萦向将士们焦急地询问道。 “嗯,陆将军也马上就快到了!”一个将士回答道,眼睛却并不看欢萦。 欢萦敏锐的发现,不仅是回话的将士,所有陆陆续续上来的人,似乎脸色都不太好,而且一旦和她的目光相接触,便瞬即移向别处,欢萦的心当即沉了下去,一定出事了。 由于她的中路人马和后面的队伍拉开了距离,加上前、中两路人马已经下山,所以近两个时辰,后路的消息没能及时传送,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难道是陆子嵩…… 啊不、不,绝不可能的,欢萦打了一个激灵,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你们怎么啦,这么垂头丧气的是做什么,我卫军个个都是堂堂男儿,天塌下来,不也都得扛下去么!”欢萦大声吼道,“本帅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也都得给我把头抬起来,胸挺起来,听见没有!” “是,军帅!”众将士齐齐应道,在垭口上站正身姿,肃然默立。 欢萦暗自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启口道,“说吧,是不是我们有哪位弟兄,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花子岭?” 众将愣住,一位将士终于忍不住悲声道,“军帅猜的没错,我后军三名将士已长眠于雪山,包括最先重伤的那名将士,另两人只恐尸骨无寻了……” 果然被自己猜中,欢萦的身形晃了晃,强抑痛心道,“知道他们的名字么,即使我们无法将他们的尸骨带回卫郡,甚至连他们的军牌也带不回去,那我们也要带着他们的名字同归!”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挥师戈壁 更新时间:2011-02-19 山下大帐,欢萦和陆子嵩天黑之后才疲惫不堪地赶回,终于喝上一口热汤,欢萦浑身的酸痛稍有缓解,顾不上多歇,忙让施风带领一部分士兵清点损失物资,不久施风前来回报,备用肉干和箭矢等都损失不少,意料之中,欢萦摆手让施风去牵一匹马来,答应酬谢付明醇的,她一定要信守诺言,何况这次翻越花子岭,多亏了付明醇帮了大忙。 付明醇坚持不收,他道,“为大军作向导是老朽的本份,未能保大军全部人马安全过山,是老朽的无能,又有何颜面收大军的酬劳?” “不,花子岭本来就险峻,出现意外谁也不想,怪不到您老头上”,欢萦顿了顿,接着道,“唉,要说无能,那我这个当主帅的岂不是更无能?老人家,你就别推辞了,一点敬意,只是略表本帅的感激不尽!” “不可不可,主帅的心意老朽心领了,但老朽绝不能收下这匹马,大军千里转战,缺什么也不能缺战马不是?哪怕为防个万一呢?老朽拿来战马,不过是用以驾车载物之类,怎么使唤都是白白可惜了一匹好马,军帅,听老朽一言,大军若能扫平番邦威胁,还我朝边界百姓一个清宁太平,就是老朽收到的,最大的谢礼了!” 欢萦想了想,单膝跪下,抱拳道:“老人家既然不肯收下战马,那就受晚生一拜吧,晚生不才,但晚生可以对天起誓,一定竭尽吾辈全力,让我朝百姓再不受番邦袭扰之苦!” “诶,军帅快请起,折煞老朽,折煞老朽了!”付明醇赶紧也跪下敬拜道,“有军帅这句话,老朽死亦可瞑目了!” “阿爹啊,你们怎么又是这样礼过来礼过去?还提什么死不死的,嘁,阿爹你一定长命百岁,就不要说好无聊的话了嘛!”付安安在一旁早听得不耐烦,她不明白中原来的人怎么都如此客气,客气得她浑身不自在,所以撒娇着打断了两人。 “好,不客气了,你阿爹当然会长命百岁,呵!”欢萦笑着,搀扶付明醇一起起身,“那二位就早些休息吧,你们明儿一早还得翻山越岭回家呢!” “阿爹!”付安安突然叫了一声,直拿眼睛看向付明醇。 “噢,对了,军帅!”付明醇顿时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朝欢萦笑道,“老朽还有一个恳求,不知军帅可否答应。” “呃,老人家但讲无妨!” “是安安啊,这丫头,也不知怎么起了心,非要想加入你们,老朽都说你们是去打仗的,她啥也不会,跟着你们不是瞎添乱么,可……”付明醇的话未讲完,便被付安安截了过去。 付安安不满地白了一眼自己的老爹道,“阿爹啊,我怎么就啥也不会了?军帅,我从小骑马射箭,打兔子从来弹无虚发,还能生火烧饭洗衣支帐,绝不会成为大军的拖累的,你就带上我吧?” “这……”欢萦没想到,自己未提,倒是付安安主动想要跟他们走了,本来很是有些意外之喜,然而前路的艰困和战事的残酷,又让她不免顾虑。 “安安,不是本帅不愿意带上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之后,你阿爹怎么办呢?”欢萦问道。 “军帅,你不用顾念老朽,老朽知道,军帅是怕安安万一有个好歹,老朽会老无所依,本来老朽亦是不愿让安安去涉险,可她日渐长大,难道要她年纪轻轻,就跟着老朽在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挨过她这一辈子么,军帅,你就让她跟着你们走吧,这丫头若还有些福分,也许能代老朽回到中原,那老朽多少年的苦闷和憋屈,就没有白忍”,付明醇说罢,悲哀之色不禁溢于言表,“若老朽能再年轻个十岁,也一定会恳请军帅容我追随的,可惜老朽如今不但帮不上什么,还会成为大军的拖累,唯安安她年轻,精力旺盛,什么苦都能吃,或许还对大军有用。” 欢萦听得付明醇说的在情在理,刚欲开口,旁边的付安安已经道,“阿爹,你放心,我到你所说的中原去见识一下就回来,若是中原比咱们这儿好,安安就来接爹爹,咱们一起迁到中原住,那时安安已经摸清路途了,再请军帅给咱们发一份准许出入关口的特令,不就成了?” 欢萦笑了,“特令不成问题,安安啊,中原的生活肯定比这儿好,不过就看你是否习惯啦,这样吧,老人家,既然你如此信得过本帅,本帅愿向你郑重承诺,就此将安安收归本帅帐下,追随本帅左右为参将,一路上本帅会如自己亲妹妹般待她,照顾她,老人家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多谢军帅啊!”付明醇激动的拱手敬拜,“老朽会在家日夜祈告上天,保佑军帅和我大军平安顺利,早日还朝!” “唔!”欢萦作揖还礼道,“老人家有心了,只此一夜,你们父女二人便要相别了,心中定有许多不舍,今夜就专门让出一帐供你二人好好叙别吧,本帅告辞!” 父女俩千恩万谢送了欢萦出帐,欢萦转了一圈,招呼施风安排好夜里的值哨,回到自己军帐时,见陆子嵩早已在帐中等她。 垭口上,欢萦最终决定等陆子嵩一起下山,不过陆子嵩他们到时天色已晚,故而来不及多说什么,便匆匆忙忙分头行路,现在陆子嵩在帐中等她,定是有话不吐不快。 陆子嵩见了欢萦,默默地递过一枚项牌,项牌上刻着的,正是那名重伤不治,身亡于山道上的将士的名字,欢萦接过,轻轻解下自己外面穿的皮铠甲,将项牌系于内衣的束腰上,淡淡道,“陆将军,所有牺牲将士的项牌,先暂由本帅代为保管,不过万一本帅有什么意外,你也别忘了,将所有项牌,连同本帅的,一起带回卫郡啊!” 陆子嵩隔了好一阵才沉声道,“还有两人的项牌,没法带回去了,他们是为了拖拽滑蹄的军马,才失足落下山崖的,由于坠势太猛,他们怕因此而连累其他人,先后割断了自己腰间的绳索,让我们连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欢萦叹道,“我听说了,不是早有令下,出现突发意外时,舍马保人的吗,他们为何不听令呢!” “因为先前已经损失了两匹军马和马背上的物资,大家都很心痛,结果……”陆子嵩话未说完,眼眶已红。 欢萦难过的闭上双眼,的确,两名坠崖将士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存才牺牲的,她又有什么权利责备他们违抗了军令呢。 欢萦缓缓转过身子,走到陆子嵩身边,拍了拍陆子嵩的肩,无声地安慰着沮丧不已的陆子嵩。 静默了片刻,欢萦从怀中取出了出征将士们的名册,一页页仔细翻找到三个死亡将士的名列,并咬破食指,在他们的名字旁边划了一道竖杠,最后于名册末尾,郑重地添了三个血字:付安安。 收好名册揣入怀中,欢萦取过铠甲重新整束上身,“陆将军,未战先折兵,乃临战大忌,军心势必会受到影响,可我不想将士们的军心动摇,因为我希望我们所有的人,都能活着回到卫郡,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作为领兵者,你我都有责任,把多少将士带出来,就要把多少将士带回去,可惜战事残酷,总有牺牲者会被留在远离故土的地方,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带更多的人生还,是故我们首先便要控制情绪,振作精神,应对我们必须应对的困境,打好我们不得不打的仗!” “末将知道!末将不是不能控制情绪的人,末将只是自责,为什么没能及时将他们救上来,白白令他们送了性命,大丈夫战死沙场死有何憾?可叹他们却并不是战死于沙场,按卫军新颁军令,他们甚至都还来不及杀敌建功,连安抚家眷的恤金,都会比战死的将士少得多!此一点想来,甚是躁闷!”陆子嵩摇头无奈道。 “陆将军不必烦闷,新军令是我和卫王商议而定下的,也怪我当时考虑不甚周全,不过恤金问题,我可以另行请奏卫王,此番出征的将士全部一视同仁,你看如何?” “如是甚好!”陆子嵩点头道,“起码回去之后,对他们的家人也好有个交待吧!” 欢萦长舒一口气,“那陆将军现在可以踏实的去睡觉了吧,我们明儿一样,五更天启程,两日之内,必须绕过梅吉戈壁,跨过赤布河,抵达狼蛛泉!” 浩瀚而渺无人烟的戈壁,许多地方都还覆盖着薄薄的白雪,欢萦心知,白日尚可抵御的风寒,到了夜间会无比的难耐,而且四面没有屏障,没有可以取火之物,在极度寒冷的夜间,他们只能靠自身的体温来抗衡戈壁上经年吹彻不歇的长风,所以最次,他们也必须找到一处可以遮挡风沙的歇宿地。 叶苏赫的图纸上,对梅吉戈壁的标注很简单,除了一道暗河外,只有两个地方清楚地标了地名,一个是北面的沙哆海什,一个是南面的博斥勒土林,对欢萦他们来说,最顺道的,也就是博斥勒土林了,用罗盘校准方位之后,大军挥鞭长驱,马不停蹄的奔向他们穿越戈壁第一天的目的地,博斥勒土林。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巧妙渡河 更新时间:2011-02-23 博斥勒土林在梅吉戈壁边缘还要向东北方深入一些的位置,虽然绕了几十里的路,但欢萦认为还是值得的,土林比她想象的大,与其说是土林,不如说是一些土堡垒,堡垒壁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空洞,正好可以容人纳身,欢萦便叫陆子嵩和施风,将军马分批集中在背风的堡垒壁下,将士们则各自就地取材,寻洞而歇。 欢萦和付安安挤在同一个洞中,空洞凹陷很深,两个人不仅可以全身避进洞内,甚至都可以半躺半靠,和颇显疲倦的欢萦相比,付安安倒是精神勃勃,她第一次出远门,见到戈壁中还有如此古怪的土堡群,不仅好奇的问欢萦,会是什么人修出这些东西来,修来到底是作什么用的。 欢萦苦笑着,告诉付安安,一切恐怕皆是戈壁的风在作怪,付安安死活不信,坚称肯定是什么人才能修出,欢萦也懒得跟她争辩,便由着她随便怎么说好了,一会儿施风前来回禀欢萦,晚间的值哨安排,顺便看两位女子还需要点什么,付安安便扭了施风,非要跟施风一起去巡军,欢萦尚未来得及叮嘱付安安回来时,别钻错洞了,付安安已经连拖带拽的,拉走了施风。 欢萦愣了半晌之后,若有所悟地失笑起来,看来安安这丫头的鬼心思,连她老爹也没看破呢! 安安不知何时回来,倚着欢萦半躺下,欢萦早耐不住疲乏困梦过去,迷迷糊糊中,恍惚觉得身旁的人,还是小瓷似的,又甚至觉得,是曾经相偎相伴的爽儿,便脱口嘟囔了一句,“你们都哪里去了,叫我念得好苦!” 空洞中有回音,欢萦嘟囔的声音又低,付安安没大听清,怔了怔才答道,“我没去哪里啊,军帅你念我作什么?” 付安安的回答让欢萦从睡梦中蓦然惊觉,身边多少人和事,都如洞外漠漠黄沙,烟尘渐消渐散,茫然而不见来路和归途,她意欲为父洗冤,可厉太后已不在人世,朝廷物是人非,她意欲追究爱恨,元灿亦消失的无影无踪,生死不明,所有的执念,在随后的岁月里,或许看起来都是可笑的,连身边相伴的姐妹,都已换成了付安安,什么样的爱,什么样的恨,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巡军就那么好玩么,现在才回来,天不亮就要启程呐,你也不嫌累的慌!”欢萦嘴上啧怨着,却边说边将自己的裘氅往付安安身上搭了搭。 “嘻嘻,不是巡军好玩,我好多东西不懂,让施将军教我来着,军帅姐姐你放心,三天三夜不睡觉,我都不会嫌累呢!”付安安微笑着闭上了眼,将身子又朝欢萦挤了挤,还把头靠在了欢萦的肩上。 “嘁,不嫌累?看是跟谁了吧?”欢萦轻哼了一声,等了半天,付安安却没有应话,再仔细一听,付安安呼吸均匀不缓不急,料想已是睡着,欢萦不禁更是哭笑不得,“聊着话也就睡着了,还说不累?” 第二日晌午,赤布河岸,大军沿着赤布河岸一路寻找,然而始终没法过河,河面上看起来结了很厚的冰层,但陆子嵩几次下马试冰,都是一拍即裂,连掌力都经不起的冰层,如何能承受马蹄奔踏! 后面是戈壁,前面是冰河,举目四望,既无可用之物,亦找不到合适的过河点,眼见薄阳西斜,欢萦急得嘴唇都起了泡,不过他们沿路并未发现北戎哨骑的踪迹,说明北戎人要么离此地尚远,要么就是早已走远,根据对岸的痕迹看,前者的可能性倒要大些。 “我们如果再过不了河,可就麻烦大了,被北戎哨骑和巡兵发现是小,最重要的是”,欢萦指着前方道,“转过前面的河弯,就要到索达尔峡谷了,也是赤布河与北戎迁徙路径的最后一个交汇点,穿过索达尔峡谷,赤纳格的帅帐和北戎王庭便会折往西南方,而赤布河的流向是自西向东。” “峡谷地带的河床应该比较浅吧,即使赤布河结了薄冰,我们也许也能趟过去!”陆子嵩急道,“不行让末将先行以试河水深浅,万一水深,末将再游回岸边便是!” “按照常理,峡谷地带的水流湍急,不易结冰,可河床倒并不一定浅呢,加上北地的河流都是河面宽阔,水流平缓,看似清浅,实则深浅难测,你便是水性再好,落入冰冽透骨的河水中,用不了几分钟便会肢体僵硬麻木,游回岸边?也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欢萦摇头道,“一切只能等到峡谷地段时,看了情形再说!” “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啊!”陆子嵩猛踢马股,驱马奋蹄,直奔索达尔峡谷而去。 “原来赤布河并不通过峡谷?”大军驻马岸边,望着眼前的景象,多少都有些失望,随着对岸的地势渐高,通往峡谷的道路和赤布河在过峡口之前就拉开了差距。 “现在怎么办?”众将看向欢萦,一时间,大家都没了主意。 欢萦看着地形沉吟不语,军中一阵躁动不安,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包抄东翼的计划要告以失败了,懊丧之情顿时笼罩了全军,想想白白损失了人马,连续赶了三日路,却因为河水阻断,而一切成为泡影,谁人能不失落异常? “准备架绳索!”欢萦指着对岸道,“咱们的马过不去,那就人过去!” 原来在入峡谷之前,渐次出现了一些连绵的土丘,这才导致了地势渐高,而土丘,正是欢萦现在唯一可以借助和利用的物体了。 欢萦此话一出,陆子嵩和施风皆有些恍然般问道,“是在河面架起绳索,让将士们全都攀绳过河么?” “对”,欢萦点头道,“大部分人随我过河设伏,另留一小部分寻找隐蔽处,掩藏马匹,我先前就觉得,此地都是风化的岩石土丘,若是要设伏,根本就不好隐藏马群,所以还不如我们留下马,带齐装备只身过河。” “我觉得可行!”陆子嵩断然道,“事不宜迟,先过河再说,大家马上准备架绳!” 所谓架绳,就是挑选细一些但韧度较强的绳索系在箭杆上,瞄准土丘一处,大力射过去,一支箭头虽然吃不住力,但多射几支,便足够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最重要的是利箭支支都必须没入土中,只留箭簇,以免被轻易拉出土层,而这一边,则将绳索尾端系于马上,牵马以拉直绳索,准备完毕后,就可以让一名或数名将士接连着攀住绳索先过河去。 待他们过河,剩下的人,会在细的绳索后再连接粗一些的,由两股或三股编成的粗索,让过河的将士们拖拽过去固定好,此头同样以马牵引拉直,拉上个几十股飞绳,大军就可以很快过河了。 按照欢萦的办法,果然不足一个时辰内,除了留下来护马的将士,以及欢萦等人,其余大部分全都过了河,在渡河的过程中,欢萦已点卯了些将士,十人一组,分头赶往狼蛛泉以及乌雷土台和曼答岗进行侦测。 “军帅,你的手……”安排好留守将士,该轮到欢萦他们过河了,施风担心地指着欢萦受伤的那只手,尽管上过了几次药,但由于天气太寒冷,几乎没见多少恢复。 “没问题,再帮我裹厚一层即可!”欢萦略略活动了一下手掌,伤口虽未见好,但并不感觉多少疼痛,她自忖还是能使上力。 “要不,我背着军帅渡河吧!”陆子嵩亦有些不放心,因为他见欢萦被包裹的手略微有些肿胀。 “都说没问题啦,你们放心吧!”欢萦断然拒绝,一军主帅,被个副将背过河去,成何体统?将士们不笑话,她自己也抬不起头来嘛。 “那军帅先过,陆将军紧随其后吧!”施风朝陆子嵩使了个眼色,“顺着一条绳索过去,这样万一……” “嗯,那你跟安安姑娘一起走”,陆子嵩一边点头应道,一边朝对岸吼,“把绳索拉稳当了,军帅要过河了!” 陆子嵩不跟着倒也罢了,陆子嵩跟在后面,反使得从来不愿服输的欢萦暗暗憋了一口气,奋力不歇地向对岸攀去,但真正攀爬的时候,她才觉出受伤的手根本施不上劲儿,好在是双手双脚,倒吊着在绳索上移动,欢萦移了一阵,后干脆用手腕勾挂,这样一来靠着铁护腕减轻绳索的勒痛,顿时轻省许多,顺利的到达对岸后,欢萦已累出一身湿汗。 来不及休整,各人忙背负所有装备,按照欢萦的调拨分头行事,付安安带领一路前往索达尔峡谷,负责阻断可能突破伏击圈的北戎人,其余人等则跟着欢萦去狼蛛泉、在乌雷土台、曼答岗还有夏楞山南麓布伏。 本来欢萦并不想让付安安参战,不过相对几处位置,索达尔峡谷的任务是最轻松的,欢萦很清楚,想要彻底的消灭赤纳格部,以自己的军力根本不够,所以索达尔峡谷的布防,与其说是堵截敌兵,不如说是留以保障大军撤退之用,在一旦兵戎相见的初期与中期,索达尔峡谷不会发生激烈的交锋,只等自己能回军索达尔峡谷之时,就可以将付安安换下来了。 然而一想到撤退,欢萦便有些不寒而栗,她没有完全向陆子嵩和施风等人交底,离开设伏点,失去战马的大军欲想顺利撤退,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会很快被重新席卷过来的北戎骑兵追上,并被快刀斩乱麻的消灭在撤退之路上。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完胜之役 更新时间:2011-02-26 陆子嵩与施风先后分兵乌雷土台与曼答岗,布置设伏事宜,然而欢萦尚未抵达夏楞山,前方哨探便狂奔来报,说是夏楞山已出现北戎哨骑的影子,来不及了,欢萦急忙招呼众人回撤,并连哨探一起,也急速回缩至乌雷土台与曼答岗两处。 欢萦刚刚爬上土台,掩身在土台后的施风朝她打了个伏身的手势,欢萦匍匐过去,探首向下一望,正看见十几余游骑从土台前方尘沙飞扬地奔过,心道好险,只差一点点,就要撞见,失去了战马,果然对他们极其不利。 “这只是第一批哨骑!”欢萦低声道,“大家千万别动,他们很快还会回转过来的。” 施风转首朝身后以手势传递命令,将士们便匍匐在各自的藏身处,默默的开始准备应战,连击弩上满箭矢,响箭和长弓则摆放在身侧,还有用以对付北戎战马的绳枪等物,也一一备置妥当。 果然不多一会儿,第一批哨骑返回报消息了,趁着第二批哨骑到来之前,欢萦赶紧让负责投掷绳枪的将士尽量分散藏身,并且尽量靠近大路,何时动手,看她统一号令。 隔了好一阵,却没见北戎的后继哨骑,这让欢萦十分疑惑,按照常理,哨骑是会不断探报,不断巡侦的,难道是北戎人发现了什么?还是数天来的长途迁徙,果然已令北戎人放松了警惕? 正疑惑间,欢萦忽然看到曼答岗方向一面杏黄色的小旗摇动了三下,心中不禁一惊,这是北戎大队人马即将进入伏击范围,要彼此做好动手准备的信号,陆子嵩负责的曼答岗,其方位更容易侦看到北戎人的动向,既然摇动了旗号,应该不会判断有误,然而北戎的大队人马为何这么快就到来了? 容不得多想,欢萦赶紧也从自己腰间抽出了一面同样的杏黄小旗,朝曼答岗方向摇动了三下,这是表示他们已做好迎战准备,会配合对方一致行动。 “怎么回事?”施风低低的问道,“哨骑只有一趟,还和主力相隔得如此之近?” “或许北戎人调整了他们的行进方式吧!”欢萦蹙眉道,话一说出来,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此种解释着实牵强,“先不要管那么多了,打了再说!”欢萦边向下窥望,边紧盯着曼答岗的动静。 还是那面杏黄小旗,摇了一下,接着两下,再次一下,停顿后连续两下,如此重复三道,欢萦对施风道,“要开始了,你赶紧下去督战!”话音未落,哒哒的马蹄便响起在远处,施风二话没说,匍匐着就朝土台后方溜去。 “听我口令!”欢萦沉声道,“一排响箭手引弦上前,机弩手紧随在后,二排三排依次做好准备!” 没有人回答,但欢萦的左右“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随即伏满了箭手,欢萦道,“响箭适于远射,你们要瞄准中后路的骑兵,先不要管前面已经被我们绳枪跘下马来的北戎兵,听懂了吗?” 众箭手满面凝重地点头,欢萦便不再说话,微微探出身去,紧盯着北戎兵的来向。 马蹄震响在大道,陆子嵩的判断没错,这绝不是小股巡游骑兵,而是真正的北戎大军,欢萦不再怀疑,在示意部下沉住气的同时,她自己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眼见着北戎骑兵最先头部队,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走过,欢萦的心都快跳出了喉咙,尽管已不是第一次经历大战,可每次对动手时机的决断,都仍是让她紧张到极点。 目光一转,欢萦蓦然看见曼答岗红色的卫军旌旗一展,当即大喊了一声,“动手,上枪!”并迅速地从怀中摸出面具戴上,跳将起来,拔剑挥道,“弓箭手,上箭,旌旗手,竖旗!” 她的话音还未落,土台下已是呐喊声如雷震动,施风带领着众将用绳枪照准了北戎骑兵贯力飞梭,一旦刺中对方的马匹,则迅速的有两三人一起拖拽,将北戎骑兵拉拽得人仰马翻,而欢萦身边的弓箭手也齐齐射出长枝响箭,让后中路的北戎骑兵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连连惨叫中箭,箭手退下后,连机弩手紧跟着上前,朝土台下近前的北戎兵扣动机簧,顿见箭矢如雨,密密麻麻的向北戎兵招呼而去。 一批弓弩射完,又是第二队上前,混乱中意图后退逃跑的北戎兵则遭到了陆子嵩所在的曼答岗伏兵的痛击,北戎人狂呼乱叫着,丢盔卸甲之余只能不断收缩队伍,挥舞长刀,拼命抵挡满天飞舞的箭矢,欢萦在高高的土台上,眼尖地发现收缩集结的北戎人中,有一个像是头领模样的人,呼喝叫嚷得尤其厉害,欢萦将长剑指向对方,嘶声吼道,“活捉首领,千万别放他走了!” 那头领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转脸看向土台这方,当他看见高高的土台之上,一个戴着奇异面具,面具上还闪动着熠熠蓝光的人,正用长剑指向自己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面如土色的头领调转马头,招呼自己的人马不顾一切的朝来路方向奔突,妄图用疯狂的突围撕开伏击圈的口子。 陆子嵩显然没让他们的如意算盘得逞,在连击弩的掩护中,曼答岗冲下大批的将士和乌雷土台冲下去的将士一起,前后夹击,死死的封住了北戎兵的退路,未几,夺了敌人战马的陆子嵩一马当先,杀入溃兵阵营,直奔头领而去。 两相交锋,没过几招,那头领便被陆子嵩一棒击落马下,北戎兵一见自己的头领都被击落,更是乱了手脚,几名北戎骑兵哇哇乱叫着挥刀扑向陆子嵩,却都被陆子嵩利落果断的击杀于棒下,脑浆与鲜血四下飞溅中,见者无不胆寒。 解决掉胆敢上前的北戎骑兵,陆子嵩回身一看,头领正死死地抱住脑袋伏于地上,浑身像筛糠一般哆嗦个不停,“起来,叫你的人赶紧下马受降,否则定斩不饶!”陆子嵩杀得性起,竟忘了两方之间言语不通,只管扬声厉喝以震慑北戎人,哪还管对方是否能听得懂。 说来倒也是奇怪,北戎头领在陆子嵩的厉喝下,突然直起身子,双手高举过头,还未等陆子嵩反应过来他此举何意,头领便一面哭嚷着,一面朝陆子嵩大力叩拜,每一下叩拜的手臂都是直起直落,而且口中似乎也在重复相同的一句话,弄得陆子嵩诧愣在当场,莫名其妙。 北戎头领这一叩拜不要紧,他的那些本还在顽抗的部下见状,跟着也纷纷丢下兵器,落马伏于地上,以相同的姿势,念念有词地朝陆子嵩叩拜起来,陆子嵩和众将皆惊疑不定,生怕是北戎人在使诈,一时间也不敢叫他们起来。 忽然北戎人叩拜的方向有些变了,并不仅仅是朝着陆子嵩,而是朝着陆子嵩的身后,更加惶恐和用力地拜着,陆子嵩调转马头,顺着北戎人的目光望去,见欢萦被众将簇拥着,正一边检视战场,一边朝这方走来,此刻,欢萦的面具尚未摘下,在傍晚轻薄的余晖中,依然闪动着异样的光彩,陆子嵩顿有所悟,不禁失笑起来,“把他们全部收押看管,等我找人问话!”陆子嵩吩咐众将道。 “恭喜陆将军,陆将军好神勇,竟真的被你活捉了北戎头领”,欢萦来到陆子嵩马前,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北戎残兵,被自己的部下推搡着,押往土台下的一处坳地。 陆子嵩翻身下马,拱手朝欢萦道,“呵,拜大帅神威所赐,方能顺利擒下这厮!” “我?”欢萦不好意思道,“陆将军太谦虚了,此战为陆将军建首功,本帅安敢贪之?” 陆子嵩笑了笑,“谁首功现在可说不准呢,陆某其实也不稀罕首功不首功的,陆某只是想和大帅打个赌,大帅这身行头,怕早已威扬北部草原呢!” “行头?”欢萦纳闷道,“陆将军在说什么啊,本帅的一身衣衫从过花子岭就没来得及换过呐,要不是天寒地冻,早就臭气熏天了,谈什么威扬?” 陆子嵩更加乐不可支,笑道,“大帅不必诧异,一会儿咱问问,便见分晓了!” “问?问什么?诶,对了,说到问,你知本帅为何要生擒那北戎头目么?”欢萦有些无心玩笑,因为某种不对劲的感觉,一直压在她的心头,即便是现在的完胜,也无法驱散此种隐隐的不安。 “这……为什么?”陆子嵩被问住,他的脑中一直在想着如何取胜,哪里还顾得上旁虑? “你觉得那头目会是赤纳格么?”欢萦亦懒得兜圈子,干脆挑明自己的疑问。 陆子嵩想了想,果断的摇头道,“十之八九不是,赤纳格怎么会带这么少的兵力,这么容易被我们擒住?” “你算说到点儿上了!”欢萦望向夏楞山道,“他们是北戎的正规兵不假,可为何人数比我们预想的少得多?难道仅仅是先头部队么,如果是,可就麻烦了!” 陆子嵩神色一凛,道,“是啊,如果我们伏击的仅仅是先头部队,那后续部队很快就会到达此地,可此地一派狼籍,已不适合再作伏击了!” “不仅不适合,最重要的是我们已耗损不少箭矢,遇上大股北戎骑兵,我们是撑不了多久的,但,现在说撤,我只担心,为时已晚啊!”欢萦沉声道,“即便是将战场上尚可用的战马全部牵走,也不够我们这么多人撤退所用!” “不能撤,一旦撤,我们就陷于被动了,何况,撤又往哪里撤?”陆子嵩和欢萦四目相对,面色都格外的凝重。 欢萦点点头,牵了马缰递给陆子嵩道,“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我们必须问清赤纳格大军的行进情况,你骑上马,快去将付安安接过来,她懂北戎语,比我们问起来方便!” “那索达尔峡谷的伏兵要不要撤?”陆子嵩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先别撤,让他们原地待命,只把安安带过来,快去,我在土台等你!”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全速进兵 更新时间:2011-03-01 安安到来,欢萦将要问的话,先跟她说了一遍,安安笑道,“军帅姐姐放心,我一定替姐姐套出实情来!”,遂跟着陆子嵩来到被单独看押在一处的北戎头目身边, 欢萦和施风在边上旁听,却只闻付安安与北戎头领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好一阵后,付安安才转身走来,对欢萦道,“军帅,你问的,叫什么赤纳格的帅帐,今儿不会过来了。” “噢?到底是怎么回事?”欢萦和陆子嵩都焦急地异口同声道。 “军帅姐姐所料不错,此人叫傞善,是赤纳格帐下的骨都侯,赤纳格命他率领先锋军先行通过索达尔峡谷,前往他们最终的迁徙地探看情况,但赤纳格的帅帐已经在前面一处叫默喀的地方驻扎,要延后三至五日才会重新拔帐,至于原因,据傞善说,有消息传朝鲁巴欲带领部众叛离王庭,已派出信使前往边关方向,和卫郡君王商谈投诚,事发突然,真伪难辨,王庭只好急招赤纳格前往议事,商量对策。” “什么?朝鲁巴反了?”欢萦和陆子嵩面面相觑,几乎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傞善说,只是有这样的消息传来,但由于相隔尚远,所以还未坐实消息的真伪,不过王庭方面,自然宁肯驻帐不前,也不敢再冒然前往迁徙地了,毕竟王庭的迁徙地距离朝鲁巴部,已不足三天的路程,万一朝鲁巴叛乱是真,他一定会想法在迁徙地设伏,以向卫郡君王邀功,是故赤纳格才派先锋军前往探明虚实”,付安安将自己所听到的,尽数向欢萦讲解道。 欢萦凝眉深思了一会儿道,“你们说,傞善会不会乱说一气,故意编来瞎话骗我们?” 付安安轻蔑地瞥了傞善一眼,压低声音对欢萦道,“军帅姐姐,你脸上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虽然好看得紧,可戴在脸上煞是怪异呢,若不是我认得姐姐行头,乍看之下,也要被吓一跳的。” 欢萦笑了笑,“没事,一个朋友送的礼物,身为女流,带着大军东征西讨,未免有诸多不便,尤其对敌之时,我怕被凶悍的北戎人轻看,故而用了面具遮住真容,让他们不辨雄雌,不过,你为何突然问起面具来了?” “因为……我一开始问傞善话的时候,傞善特别惊异,不知我为何会说流利的北戎语,当我告诉他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北戎人时,他死活不信,还说我骗他,他相信咱们一定是天神派下来的天兵天将,军帅你就是天王大帅,而陆将军则是凶悍勇猛、无人可挡的天威将军,并且不光是傞善如此认为,朝鲁巴部在奥钦河谷失利后,草原上都传开了,有一个戴着奇异面具的天王大帅,领着一支天兵神出鬼没,所到之处,无人可阻、势不可挡!”付安安停了停,接着道,“傞善根本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天王大帅,所以惶恐得紧,我便告诉他,只要他肯将所知的一切如实告诉我们,天王大帅便会原谅他,放他一条生路,安安觉得,傞善的言语表情都不像是在撒谎啊,何况,若是对天神撒谎,是要受到老天爷惩罚,不得好死的!” “天神?天王大帅?天威将军?”欢萦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好笑之极,“这都是哪儿来的莫名其妙的名头啊,陆将军,看来,若能得胜回朝,我得向卫王奏禀,封你为天威大将军才能让你实至名归喽!” “嗐!军帅何急?末将倒是觉得天王大帅的名头,很配军帅这副面具,而且比末将神威的多啊!”陆子嵩闻言也不禁凑趣道,“末将先前就说,此役能够完胜,亦是拜军帅的行头所赐,怎么样,末将没说错吧?” 众人呵呵大笑,弄得欢萦倒不好意思,“行了行了,玩笑归玩笑,大家来说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下一步?”陆子嵩正色道,“若傞善说的是真,那么赤纳格的帅帐便在默喀,问题是,我们是否还有余力袭击默喀?” 欢萦沉吟不语,转身踱步离去,陆子嵩等众人皆跟随左右,过了好一会儿,欢萦才道,“傞善率领的是先锋军,赤纳格的主力军实际上会分出一半以上保护王庭,加上王庭招他议事,默喀的防备或许并不是那么严密呢?” “军帅的意思,还是想趁夜袭击默喀?但将士们刚刚打完一仗,加上我们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整过,如果连夜奔袭,将士们能吃得消吗,还有,我们的战马还在河对岸呢!”陆子嵩疑议道。 欢萦缓缓颔首,“陆将军,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然而撇开我们面临的困难不说,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伏击先锋军成功,活捉骨都侯傞善,就已经打草惊蛇了,默喀到夏楞山的距离不算远,赤纳格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到时,你们以为他会如何?” “倾尽所部,全力追剿我们!”施风沉声答道。 “可是,我们不是天神的兵吗,至少傞善和北戎人是这么以为的呀,那他们还敢追剿?”付安安不解道。 欢萦哭笑不得,“安安啊,快别提什么天神不天神的了,无论是傞善还是朝鲁巴,都是被我与卫军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加上以讹传讹,才会讲出天兵之说,可真正领兵者一看战场遗留的痕迹就会明白,哪里是天兵天将所为,退一步讲,即便北戎人真的对我军忌惮三分,可敌人都已近在咫尺了,换了你,会不会因为忌惮或听信讹传,就束手待毙呢?” 付安安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最后不得不承认道,“换了我,会豁出去打一架啦!” “正是这个理儿!”欢萦转身,朝赤布河走去,“北戎人生性剽悍凶鲁,连连吃了我们几次大亏,又岂会善罢甘休,何况符离的王庭跟赤纳格的帅帐只隔着五十里左右,在符离看来,危险实在已迫在眉睫,他不令赤纳格火速追击,务必将我们消灭才怪呢!”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现在撤兵,也能顺利撤离的话,我们亦只有回避赤纳格锋芒的份儿,而再难寻到机会更进一步打击赤纳格”,陆子嵩长长的叹口气,“劳师动众了半天,只消灭了赤纳格的一个先锋军,未免有些可笑!” “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端掉赤纳格的帅帐再说!”施风憋了一口气,此时终于爆发而出。 “没有马我们到不了默喀,请问军帅可有法子让马渡河?”陆子嵩紧盯着欢萦道。 欢萦尚未回答,一阵马蹄声远远响起,“报!军帅!咱们的马回来啦!”一名兵甲喜出望外地朝他们跑来。 “噢?太好了,真的给他们在下游找到过河点了,真是天助我也!”欢萦展颜而笑。 放走傞善等人,欢萦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三天之内不准掉头回默喀报信,付安安将欢萦的话转达给傞善后,傞善苦着脸又跟付安安说了些什么,付安安听完,问欢萦道,“傞善想跟我们走,他丢了先锋军,赤纳格和符离不会饶过他的。” “不行!”欢萦断然拒绝,“至少现在不行,我们袭击默喀,他万一趁我们不备逃跑预警怎么办?告诉他,本帅替他出个主意,去投奔朝鲁巴,若朝鲁巴真的要反,会很高兴接纳他。” 付安安再次将欢萦的意思转达,傞善朝欢萦连鞠数躬,遂带着残余部下,朝索达尔峡谷逃去。 “将士们!”欢萦等傞善走远后,拔出腰间的长剑,高声道:“弟兄们,我们深入北原远袭赤纳格部,就是为了沉重地打击符离,让他们别想再随随便便犯我边界,掠我边界百姓的牛羊侵我边界百姓的财物,刚刚一役,我们虽消灭了赤纳格的先锋军,可这还远远不够,我们决不能让赤纳格还有喘息的机会,还有反击的机会,你们说对不对?” “对!愿听主帅令!”众将士齐声应道。 “好!那本帅要告诉你们,本帅现在就欲带领你们去奇袭赤纳格的帅帐,你们愿不愿意?”欢萦继续鼓动着将士们,长路远袭,加上刚刚完胜一役,其实很多人都已陷入疲累和放松状态,若不振奋军心,又如何打接下来的硬仗呢。 “请主帅即刻发令,直击默喀!”众将吼声震天。 “多谢大家信赖本帅,本帅想说的是,今夜之战,能否顺利端掉赤纳格的帅帐,成败就在此一举,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我卫军所向披靡的气势,吓破赤纳格和符离的狗胆,你们能做到否?” “能!吓破赤纳格的狗胆,吓破符离的狗胆!”众将人人神情激越地吼道,“所向披靡,战无不克!” “所向披靡,战无不克!”欢萦挥舞着长剑,跟着众将振声三呼过后,才一字一顿道,“众将听令,全军即刻开拔,所有人等全速行进,不得有误,目标默喀、赤纳格帅帐!”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默喀袭营 更新时间:2011-03-02 深夜的寒风中,欢萦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营,赤纳格的大营就近在眼前,即将对敌的紧张与兴奋,让欢萦和诸将皆忘了他们连日奔袭的疲累。 “军帅,末将等已探明,大营内并无异常情况,不过奇怪的是,”前军哨探犹豫了一下,接着禀报道:“末将等在营外,却听得营中大账内,不时传出北戎兵吆酒喧哗的笑闹声,如此深夜他们不歇息,反而在大营内狂欢,这会不会是敌人故布疑阵?” “噢,大营内很热闹吗?为何外面却不见动静”,欢萦追问道。 “是啊,末将起初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越靠近大营,便听的越真切,的确是吆酒划拳的喧闹声。” “好,本帅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欢萦沉吟道,随即转头问陆子嵩和施风,“你们觉得呢,这会是圈套吗?” 陆子嵩轻蔑地冷哼一声道:“为将帅者,却纵容自己的士兵喝酒狂欢,这到底带的什么兵!” “或许北戎人的习俗跟我们不同吧。”施风看了一眼大营道:“如果是疑兵,深夜喧闹未免太过明显,反而不如熄灯歇睡,更容易诱敌,所以末将觉得应该不是圈套。” 欢萦也微微颔首,“我同意施将军的意见,还有什么会比让人熟睡,更容易让敌人放松警惕的呢?” “那我们就开打吧,军帅?”陆子嵩道:“即来之则战之,管它什么圈套不圈套的呢,通通照打不误。” “好,众将听令,全体上马!”欢萦沉声下令道:“我们即刻杀将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一鼓作气,捣毁赤纳格的大营!” 事实上欢萦的判断没有错,默喀大营的守军毫无准备。面对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卫军,他们甚至还未从懵懂状态中清醒过来。不过,北戎人生性剽悍凶猛,本能驱使他们纷纷拿起武器,无谓地做着困兽犹斗。 欢萦对陆子嵩道:“陆将军你朝左,我向右,我们分两路包抄进攻,直取赤纳格的中帐,最好能活捉赤纳格。” 陆子嵩点头同意,欢萦便带着施风一路砍杀迎敌,营火绰绰中,欢萦的面具再次帮了她,令其所到之处,敌人皆胆寒心碎。 一阵激烈厮杀后,本来就是以骑兵占强的北戎人,仓促之下来不及蹬马列队,在真刀实枪的对战里,很快落入下风,被卫军杀的大败。 欢萦和陆子嵩分路冲杀,却几乎同时到达赤纳格的中帐,两人冲进帐中,结果发现帐中一切井井有条,甚至连卧榻上的被褥也被叠的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动过的样子。 “把我们刚才抓住的俘虏,带两个进来问话”,欢萦对身后跟进来的施风道。 欢萦说一句,付安安翻译成北戎语照样问一句。北戎俘虏很快交代,原来赤纳格被召至王庭议事,当夜却并未归帐,赤纳格傍晚之前曾传令默喀大营,说他要第二日午后才能返回默喀大营,命帐内诸军务必守好大营,没想到他帐下的几个头目,却趁着赤纳格未归,在大营内纵酒狂欢,结果被卫军突袭得手。 欢萦听完和陆子嵩对视一眼,没能抓住赤纳格,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们毕竟达到了此次夜袭的目的,那就是狠狠打击赤纳格的军力,让北戎王庭在较长一段时间内,再也不敢轻易侵掠边关。 “报”一位将士冲进帐中禀道:“主帅,有一小股北戎骑兵逃走了,看样子是逃往北戎王庭方向,末将已命人去追。” “不,别追了,赶紧把人都给我叫回来”,欢萦急道:“此地离北戎王庭太近,王庭方面的哨骑,会很快发现大营被劫的,加上我们又人生地不熟,不要为了几个逃兵,而将卫军陷入被动。” “诺,末将遵命,末将这就将人喊回来,”那名将士退出中帐。 “军帅,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撤?”施风问道。 “当然要撤,不过撤,也不是说撤就能撤的”,欢萦扫视众人一眼,如果我们被北戎王庭的大军咬住追上,那就是想撤也撤不了了。” “那可怎么办,那些逃走的北戎兵,一旦和王庭哨骑相遇,不需要半个时辰,大营被劫的消息,就会传至符离榻前!”陆子嵩说:“要不我们以大营为据,再和王庭大军作殊死一战?” 欢萦叹口气,“陆将军呀,为将者,切忌头脑发热,我们长途奔袭不说,还连续打了了两仗,你看看咱们的将士,还能和王庭大军对抗吗?” “那就赶紧想办法吧军帅”,付安安焦急地插言道,“咱们先撤出去,再从长计议呀。” 欢萦沉吟不语,环视着赤纳格的中帐,她发现连赤纳格的中帐内,帐边一角的木架上,也放了不少酒坛子,不禁灵机一动道:“有了。” “什么?什么有了?”众人皆一头雾水。 欢萦笑了笑,转首吩咐施风道:“施将军烦请你去令众将士,将北戎人帐中的酒坛子,全数抱到营外空地上去,有多少抱多少。另外,令众将士将缴获的北戎战马,也集中到营外空地上去,再找些床单等棉织物,撕成条,将它们全数浸泡到酒坛里。” “噢?军帅这是何意?”施风仍是不明就理。 陆子嵩到底反应快,哈哈一笑道:“施将军呀,你快去办吧,咱们的军帅要请咱们吃红烧马屁股了,哈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施风赶紧道:“喏,末将这就去办。” 一切准备就绪,欢萦命人将浸泡过酒的布条,系在缴获来的北戎战马马尾上,一声令下,众将士点燃马尾处的布条,战马受惊嘶鸣着奔向默喀以北,那正是北戎王庭的方向。 欢萦一路走来,发现王庭的迁徙之路,沿途并不阔敞,所以决定靠发狂的马群阻路,以拖延时间。 眼见成片的火点远去后,欢萦命大家,将剩余的烈酒浇向北戎人的军帐,一把火烧了赤纳格在默喀的大营。 熊熊火光映亮了半边天,欢萦快马加鞭,带领大军顺着原路返回索达尔峡谷,若不想和王庭的大军遭遇,他们也只能先暂时沿着王庭的西迁之路走。 从索达尔峡谷向西南,走上大约半日的路程,便能到一个叫三杨堡的地方,三杨堡是由堡前三棵千年不死的胡杨树而得名,只有到了三杨堡才出现分路,让欢萦他们能绕道回边关,所以大军上下,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奔向三杨堡。 第二日,接近中午的时候,大军终于抵达三杨堡,欢萦本以为,三杨堡会是一个和博斥勒土林类似的地方,可来到堡外,她才发现,原来三杨堡是一片被废弃的民居,低矮的土坯房成环形排列,数一数大致有十来座吧。 “大军入堡,稍作休整”,欢萦用沙哑的嗓音命令道。 此时的她虽然带着面具,但仍可以看到面具下,欢萦的双眼充满血丝,嘴上燎起的火泡,也令她双唇肿胀。 牵马走进堡内,众人环视着周围荒凉破败地土坯房,都未免心生感叹,造化弄人,世间一切,都抵不过时间二字。 “可惜荒废的太久了,不知这井中是否还能打出水来呢?”施风指着不远处,堡内的一座吊井道,并且走过去,俯身朝井内看了看,最后抬起身子,朝欢萦和陆子嵩摇了摇头,无奈道:“早干了,半滴水也没有。” “军帅、军帅,我们在堡内发现了这几个人”,几名将士从一间土坯房中抓出数人,为首的一个一见欢萦,当即大叫着叩拜在地。 “咦,那不是傞善吗,他怎么躲到这里来了”,付安安奇怪道。 陆子嵩嘲弄的看着傞善等人,“也不错了,他们没有马,能走到这里来,也算他们脚力够快的!” “把他们带下去,分一点肉干给他们吧”,欢萦冷冷道:“虽然本帅很感谢他为大军提供的情报,但本帅实在没有兴趣和北戎人打交道。” 付安安用北戎语将欢萦的意思对傞善说了一遍后,傞善千恩万谢地跟着其他将士走了。 “行了,我们也找间房休息一下吧,我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欢萦说罢,躬身钻入最近的一间土坯房内,土坯房内除了一方类似大炕的土垒,四壁皆空,欢萦也顾不得许多,身子一歪,坐在了土垒边缘。 付安安跟着进来,在她身旁坐下问道:“军帅姐姐,你会不会对北戎人有偏见呢,可我也是半个北戎人呀,我觉得我阿妈就是个很好的人,她任劳任怨照顾我和阿爹,从无半句怨言,我和阿爹至今都还很想念她呢。” 欢萦愣了愣,随即笑道:“傻丫头,你想什么呢?我不是对北戎人有偏见,只是对北戎人并无好感。” 欢萦停了停,接着道:“北戎王符离带领他的部众,盘踞北戎草原多年,但他们却并不肯就此安居乐业。安安你知道吗,不仅是我朝边关百姓,经常受到北戎骑兵的劫夺和抢掠,便是北戎西边的裕兹等国,也是不胜其扰,换了你会对凶狠狡诈的敌人有好感吗?” 付安安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可是军帅姐姐,并不是所有的北戎人都是这样呀?” “我知道”欢萦笑道:“所以我并没把你和一般的北戎人看待啊,也不会因为他们,就对你有偏见的,安安你放心吧,我答应你阿爹,会将你当做妹妹一样看待,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付安安看着欢萦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再说,只是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欢萦道:“所剩不多了,姐姐拿去润润唇吧,你的唇实在干裂肿胀的厉害。” 欢萦接过水囊摸了摸,确实所剩不多,她拔开囊塞,只是象征性的用嘴唇挨了挨,将水囊重新还给付安安,“傻丫头,你也喝一点吧,你的嘴唇也干裂的厉害呢。” 两个女子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分食着一块不大的肉干,没有水,干硬的肉干,更是难以下咽,但欢萦还是强迫着自己吞下,因为她需要体力带领大军,继续踏上回卫之路。 过了一阵,有将士在门外禀报,“军帅,那个北戎骨都侯,似乎非要见你,末将分了肉给他们后,让他们赶紧走,他们却死活不肯走,军帅你说怎么办?”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截获密信 更新时间:2011-03-03 欢萦看了付安安一眼,低声道:“这个骨都侯到底想做什么,我让他们徒步去找朝鲁巴部,就是想让他们去吸引赤纳格的注意力。” “噢?军帅姐姐难道没有想到,会再次碰到他们吗?” “过了三杨堡,就是想碰也碰不到了。”欢萦叹道:“算了,还是由我来亲自打发他们走吧。” 傞善随即被带到土坯房中。欢萦示意付安安道:“你问问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几句交谈之后,付安安转首对欢萦无奈道:“军帅姐姐,傞善他还是在请求加入我们,他说若军帅姐姐不肯带他们走的话,他们会很快被王庭大军追上,到时候赤纳格一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欢萦想了想对付安安道:“你告诉他,我可以送他们几匹马,让他们赶快脱离险境。但是我卫军和他们终究不同路,中原有句古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恕本帅没法带他们一起走。” 付安安将意思转达给傞善后,傞善又一次跪拜在地,朝欢萦和付安安纳首磕头,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什么意思?”欢萦问。 “傞善说他们不要马,其实再给他们马,已经没多大意义了,便是他们能逃到朝鲁巴部,朝鲁巴和赤纳格一向不和,若知道他们引来了王庭大军,又岂肯收留他们?” “哦!”欢萦轻轻蹙眉道:“照他的意思,就是左也不行,右也不不行,非得跟我大军走吗?” 付安安又听了几句,然后才回脸对欢萦说:”傞善他表示,愿意一辈子死心塌地为天王大帅效命,他早就听说中原繁华富庶,也早就有心去中原看一看了,只要大帅肯捎上他,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欢萦沉吟不语,站起身来在房内踱来踱去。 付安安走上前对欢萦道:“军帅姐姐,我看傞善也并不像是凶狠奸恶之人,他肯求若此,言真意切,军帅姐姐你就带上他吧。” 欢萦回首凝视付安安半晌,终于点头首肯,“好呀,看在你的面子上,就让傞善跟我们一起回中原便是。” 付安安大喜,“真的,军帅姐姐你同意了,太好了,我这就告诉傞善。” “等等,我还有个条件”,欢萦阻止付安安道。 欢萦走到傞善面前,“起身说话吧,我可不习惯你这么没完没了的磕头。” 付安安对傞善说了一句,傞善赶紧站起身。 欢萦又走到土垒边重新坐下,“我的条件很简单,但办好了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傞善你既然想跟我们回中原,就得替我们卫军做点事,这样我才好向卫王禀明你的勋著,让卫王同意你入关,你说是吗?” 傞善听完付安安的翻译,向欢萦连连点头。 付安安道:“军帅姐姐,有什么条件,请尽管直言吧。” 欢萦道:“傞善你之前说朝鲁巴谋反,要叛离北戎王庭,向我卫王投诚,只是仅为传言,不知真假,我想请你代我去朝鲁巴部,试一试朝鲁巴的诚意,他若真心投效最好,若是假投诚,耍阴谋手段,我又岂容他踏入我边关半步。” 付安安翻译完,傞善的神情顿时显得颇为踌躇。 “怎么,不愿意?”欢萦的唇角浮起一抹嘲弄,“你刚刚不是还说,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吗?” 付安安话音刚落,傞善便下定决心般的一跺脚,伸出二指,作出对天指誓的样子。 付安安听完松了一口气,对欢萦道:“军帅姐姐,傞善同意了,他说若试探不到消息,他愿意请军帅拿他的头颅祭天。” 欢萦不屑道:“嘁,就跟谁稀罕他那颗头颅似的,罢了,就这么说定了,安安你去转告陆将军和施将军,让他们即刻准备启程,顺便再给这几位找几匹马来。” 付安安高兴地领命退下。 不多一会儿,大军重新准备妥当,踏上了前往朝鲁巴部的路途,两日后欢萦他们距离北戎王庭既定的迁徙地,只有一河之隔。 这时只见前方哨探突然来报,河对岸发现了可疑人物,距此不足一里。 欢萦赶紧叫众军就地找好隐藏之处,暂勿惊动敌人,并另派了十几名将士泅水渡河,藏于河岸枯草之中,只待来敌出现。 不多一会儿,两名北戎骑兵快马从欢萦他们眼前奔过,一声哨令,十余名将士跃出枯草丛中,将两名北戎骑兵七手八脚地生擒活捉,搜遍北戎骑兵全身,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一封鸡毛令信。 欢萦将信展开一看,上面的字符却没有一个认得的,遂将信递给付安安,请她代为讲读。 付安安逐字逐句,将信中内容翻译给欢萦听。欢萦和陆子嵩听罢,相互对视一眼,北戎骑兵被押下去后,欢萦对陆子嵩和施风道:“看来这两名北戎骑兵是符离的信使呀,他们带回的,正是克答尔对符离密令的回复。” 陆子嵩点点头,“一点没错,北戎王符离的反应也真够快的,才一收到朝鲁巴谋反的消息,还未坐实,便传令给克答尔部,让克答尔部向朝鲁巴部移动,直待王庭大军一到之后,便两相配合,包围朝鲁巴部,将朝鲁巴的谋反,扼杀于未成。” 欢萦哂笑了一下,“不应该说他的反应够快,而是应该说太过激了吧?传闻北戎王符离狡诈凶残,由此可见并非虚言呐,不过符离既然已传令,暗中调动克答尔部,说明他相信朝鲁巴的谋反是真的,这倒给了我们另外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陆子嵩和施风同时相问 “你们想想”,欢萦解释道:“我们姑且不论朝鲁巴的谋反是真是假,但至少符离这是在逼他不得不反啊。” “不得不反,军帅的意思是……?” “别急,施将军,听我说完”,欢萦接着道:“傞善曾跟我提过,朝鲁巴和赤纳格素来不合,说明朝鲁巴部和王庭的矛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欲想叛离王庭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我估计朝鲁巴,要么是故意放出风,以此威胁北戎王符离多给他一些好处,要么就是真的想反,但行事不够机密,导致北戎王集结兵力,来一致对付他,不管朝鲁巴是出于何种目的,此刻他都已是陷入困境,再无回旋余地了。所以,如果我们突然出现在朝鲁巴的面前,表示愿意襄助他的话,你们说朝鲁巴是不是也只能将我们当作救命稻草,带领部众向卫王投诚呢?” “有道理!”,陆子嵩同意道,“然而,奥钦河谷一役,我们痛打朝鲁巴,他会跟我们不计前嫌吗?” “是呀,末将觉得军帅此举太过冒险”,施风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既然我们也达到了此次奔袭的目的,带领将士们顺利搬师回朝,才是我们现在的正事,北戎人内讧,就让他们相互自相残杀好了,北戎越乱,就越无暇分身,扰我边境,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插手北戎内部部落间的争斗呢?” “非也”,欢萦正色道:“北戎内乱,当然无暇扰我边界,可我们要的是长久的安宁与稳定,而并非一时,若不能彻底解决北戎问题,战争就会年年不休,让百姓背负沉重的赋税徭役,还要面对亲族的死难,苦不堪言啊。” “可是帮助朝鲁巴,就能解决北戎问题吗?”,施风争辩道:“反正末将不相信,北戎人肯歇战安居。” “帮助朝鲁巴只能说是对北戎王不理的另一种形势的打击”,欢萦道:“只有让北戎人真正明白,战争除了苦难与灾祸,绝不可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地歇战休兵,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朝鲁巴的叛离,正可以向北戎其它部落传递这样一个信息,跟着符离,到头来,只会众叛亲离,唯有归顺我朝,或与我朝友好相处,才能获得繁荣祥和的生活。” “好吧,你是一军主帅,你决定下的事,末将等领命遵行便是”,施风道,“末将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个大道理,但末将跟随夫人这么久,相信夫人的决策一定不会有错的。” 欢萦笑了笑,“你呢陆将军,你意下如何?” 陆子嵩道:“末将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末将觉得,若能趁机消灭克答尔部也不错。”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安安,计划有变,你去把傞善召来!” 又行了两日后,卫军抵达朝鲁巴防区的外围,这还多亏傞善带路,让大军抄走近道,及时的赶至朝鲁巴部。 按照欢萦的计策,由傞善先前往朝鲁巴的帅帐,一探虚实,并接洽双方联兵事宜。 傞善被朝鲁巴部的哨骑发现后,当即亮出自己骨都侯的身份,要求面见朝鲁巴。 哨骑不疑,遂立刻将他带往朝鲁巴的帅帐。 欢萦等人则带着卫军,在防区边缘的山中藏匿,等候傞善的消息。 傞善为赤纳格帐下骨都侯,和朝鲁巴彼此都是见过的,然而以往从未有过什么交结,傞善的到来令朝鲁巴疑心不已。 傞善不紧不慢,先是顾左右而言它,一会儿问朝鲁巴最近可好,一会儿问朝鲁巴是否为王庭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朝鲁巴忍了一阵后,着实有些不耐烦,便打断傞善道:“骨都侯,你若是实在闲的无聊,就请到后帐喝酒吧,本帅还有正事要忙,恕不奉陪。” “呵呵,朝鲁巴将军的正事,是忙着向汉人投诚么?”傞善讥讽道。 “骨都侯你在说些什么?”朝鲁巴愤然道:“本帅谅你是赤纳格帐下的人,所以才对你忍让三分,你不要因为你的主子,而有恃无恐,对本帅傲慢无理,信口雌黄,再胡说八道,本帅就将你撵出朝鲁巴部!” “哼,还用的着我信口雌黄吗”,傞善不屑道:“朝鲁巴将军要反的消息,都已经传至北戎王庭了,你将本侯撵出朝鲁巴部不要紧,你的杀身之祸,也就快要到了。” 朝鲁巴震惊地瞪圆了双眼,“什么我要反,谁说我要反,是谁跑到符离跟前胡说八道,诟陷本帅?” “诟陷?”傞善紧紧相逼,“是不是诟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是不是诟陷,你这颗项上人头已经不保,我看大将军,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 ------------ 第一百四十章 约兵共 更新时间:2011-03-04 “骨都侯!”朝鲁巴突然脸色一变,低声厉喝道:“本帅明白了,一定是赤纳格派你来一探虚实的对不对。哼,本帅的帅帐就是这么好进的吗,本帅今日便要让你有来无回,左右,快将这个小人给我拿下!” “慢着!”傞善一看情况危机,大喊道,“朝鲁巴,你今日拿下我,便真的死到临头了!” “本帅信你才怪”,朝鲁巴毫不犹豫下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将其拿下。” 左右卫士,领命上前,不容分说擒住了傞善,将其押跪在地,傞善道:“朝鲁巴,你自己想死不要紧,难道你想朝鲁巴部所有部众,全被灭族吗?” 朝鲁巴气得浑身哆嗦,“你这个小人,此时还敢嘴硬,说赤纳格命你到我部来,到底意欲何为?” “唉,将军啊将军”,傞善摇头,沉声叹息道:“将军竟对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如此凶狠无理,朝鲁巴部被灭族为期不远了。” 朝鲁巴跌坐在座位上,指着傞善道:“帮助我?你会帮助我?一条赤纳格的狗,会帮助我朝鲁巴部吗?这岂非是天下奇闻,可笑之至!” “朝鲁巴将军,你为何就不能信本侯一回呢,反正赤纳格的大军,已经在包围朝鲁巴部的路上了,大将军所剩的时间不多,何不尝试着听本侯一言呢?”,傞善被压得抬不起身子,但仍镇静地说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能有什么好话”,朝鲁巴嗤之以鼻道:“赤纳格赶来,我就先拿你的人头献礼。” 傞善苦笑,“本侯的人头,还不如大将军的人头值钱呢,若说留下本侯的人头,可以换得朝鲁巴部部众的一线生机,大将军你也不愿意吗?” “你有什么本事,换得我部众的一线生机,你且说来听听,若说的有道理,本帅就放了你,若敢蒙骗本帅,本帅会立马命人,将你推出帐外砍了!” 傞善道:“我的怀中有一封信,是我在半道上截下的,大将军一看便会明白。” “来人,搜他的身!” 王庭信使的密信被搜出,朝鲁巴看完之后,大惊失色道:“符离你好狠,当真要绝我朝鲁巴部呀,我朝鲁巴为北戎王庭效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我究竟落得了什么,竟是这个下场!” “大将军还是屏退左右,听本侯一劝吧!”,傞善道:“本侯就是不想眼见,朝鲁巴部被屠杀血洗,才特意赶来向大将军报信的。” 朝鲁巴表情痛苦,无奈地摆了摆手道:“你等且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进帐。” 等护卫全部退出帅帐后,傞善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慢条斯理道:“大将军,你为王庭座下三大将军之一,为符离征战多年,从未有过任何怨言,符离却将奥钦河谷的失败,全数归咎于你,这实在有失公允,不仅如此,符离为人狡诈凶残,心狠手辣,除了只顾自己淫乐享受外,完全不管各部落的死活,我们不仅要替他常年征战,连所得财物,也要全数交给王庭,再由符离重新进行分配,所分配下来的,还不到我们收获的十之一二,除此以外,部落每年要向王庭交纳多少牛羊、多少赋税呀,也难怪部落首领们怨声载道的,大将军想脱离王庭的控制,迁往关内,实在也是情理之中。但大将军既然做出了决定,却未必到现在还在摇摆不定么?要知道王庭的大军一到,和克答尔部前后夹击,朝鲁巴部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唉,脱离王庭迁往关内,岂是说脱离就脱离的”,朝鲁巴愁眉不展地哀叹道,“对了,刚才你说,你有办法换朝鲁巴部一线生机?” “反戈一击!”,傞善一字一顿道:“这样不但可以向卫王邀功,换取卫王的信任,卫王一高兴,说不定就会许朝鲁巴部一个水草丰美之地呢。” “反戈一击?”朝鲁巴闻言摇摇头,“你这算是什么主意……” “怎么大将军还要犹豫不决么”,傞善急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的事儿,大将军岂可优柔寡断!” “不是本帅优柔寡断,朝鲁巴深吸一口气道:“骨都侯有所不知,经过奥钦河谷一役,朝鲁巴部损失惨重,本帅受到了王庭的责骂是小,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冬天的大雪,至少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月,草原各处的草场,都深受雪灾,我朝鲁巴的防区也不例外,只是受到的影响没那么严重而已,目前尚可自给自足,然而符离却借说,王庭辖下的草场受灾严重,非要迁徙到这片区域来分一杯羹,他王庭迁徙倒也罢了,我朝鲁巴并非小气之人,不是不能和符离共患难。可未曾想到的是,符离还要我朝鲁巴部在规定期限内,上缴数额巨大的粮草,以供王庭和赤纳格用度及调遣,本帅想不通,同为王庭座下三大将军,为何他赤纳格就高我一等,要享受我朝鲁巴部的供奉!朝鲁巴部本已经不堪重负了,他们还要雪上加霜,这不是将我朝鲁巴部陷入绝地吗,走投无路之下,本帅才想到了脱离王庭,迁往关内,至少要让我朝鲁巴部得以喘息,休养生息吧,当然本帅产生这个想法之时,就预料到了符离,一定会不择手段,阻止朝鲁巴部的迁徙,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符离可以将事情做的如此之绝,所以你看,以我朝鲁巴部现在的实力,又如何反戈一击呢,如果单单是对战克答尔,或许朝鲁巴部,还有几分胜算,我若再应战赤纳格,就连一分生机也不会有,骨都侯的建议不是空谈是什么。” 傞善笑了笑,“仅凭朝鲁巴部自身的实力,自然不行。” “那骨都侯的意思是?”朝鲁巴疑惑地望着傞善。 “大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就在数日之前,本侯独身前往朝鲁巴部之时,赤纳格部就已经受到了卫军的重创,粗略估算,他赤纳格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以上的兵力,如此重创之下,赤纳格的兵力,就不得不重新部署,既然需要重新部署,才能赶来与克答尔合兵,他就没那么快能赶到此地。” 傞善说完,重重的叹息道:“时不我待,机会稍纵即逝,大将军你必须当机立断,赶在赤纳格和克答尔两军合围之前,先下手为强消灭克答尔部,大将军要是觉得消灭克答尔部的胜算还是不大,本侯倒建议大将军可以向卫军借兵。” “向卫军借兵?”朝鲁巴大惊失色,“卫军现在何处,我该如何向卫军借兵,奥钦河谷一战,两方视同水火,他们肯借兵给我朝鲁巴吗?” 傞善笑道:“呵呵,我既然能向大将军建议,便能帮大将军牵线搭桥,至于卫军现在何处……”,傞善不敢冒然说出大军的藏身地,只得故弄玄虚道:“那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救不了近火的远水,到时借来又有何用。” 朝鲁巴因此斜睨傞善一眼,陷入沉思。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大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给句话儿嘛!”,傞善催促道。 朝鲁巴十分为难的抬起头,“骨都侯,一旦向卫军借兵,消灭了克答尔部,那我朝鲁巴勾结外敌,弑杀自己族人的弥天大罪便坐实了,本来,我已经派人前往卫郡,去向卫王转达朝鲁巴部的投诚意愿,可是信使至今都还未归来,在双方还未谈妥条件,卫王没有明确同意接纳我朝鲁巴部的情况下,你我反戈一击,无异于自堕地狱,万一卫王不肯收容朝鲁巴部,你我不但死无葬身之处,还会受到所有北戎人永无休止的唾骂,在草原,我们的罪名将永远也洗刷不清了。” “哈哈,大将军你我本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也不想想,符离坐实了你的罪名吗?没有坐实他就下令包围朝鲁巴部,捉拿你朝鲁巴,说实在的大将军,不瞒你说,我倒觉得符离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兴师动众罢了,你可以一念之仁,他符离的眼中,却是绝容下你朝鲁巴这一粒沙子,不过你提到卫王是否肯收留我们之事,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上次在奥钦河谷伏击你的卫军天帅,亲口跟本侯说,只要你是真心投向卫王,她一定保卫王会同意收留朝鲁巴部的,至于入关之后的待遇和条件,其实一切皆可商量,你说是吧,大将军?总比现在坐以待毙的好。” “唉,你说的也对,能保住性命,才能谈其他的”,朝鲁巴向傞善招手,示意他近前,“那我该怎么才能联络到卫军天帅呢?” 傞善道:“大将军放心,大将军有此诚意,我傞善现在就愿意带大将军,去见卫军天帅。” “可是……”,朝鲁巴犹豫再三,“朝鲁巴部和卫军,毕竟现在还是交战双方,我不得不防啊。这样吧骨都侯,请你现在替我朝鲁巴带个口信给卫军天帅,请他去我防区以西的胡杨林等候,我会在申时初牌赶到胡杨林与他见面,不过请你转告他,我不希望见到卫军,彼此双方除了十余名护卫,谁都不得多带一兵一卒,就算是护卫,也必须留在胡扬林外等候,他做到了,本帅才可以与他见面,否则一切就休要再谈了,本帅宁可束手就擒,也绝不愿再跟卫军合作,尤其是在我们见面地点,方圆一里之内不得出现卫军的踪影,你听明白了吗?这一点请务必向卫军天帅言明。” 傞善点点头,“好,我记下了,大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将你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给卫军天帅的,大将军就请耐心等候我的消息吧。” 申时初牌,胡杨林外。 朝鲁巴见欢萦果然如约,将护卫留在了林外的空地上,甚为满意。其实倒是欢萦这边捏着一把冷汗呢,若不是欢萦执意要与朝鲁巴会谈,陆子嵩是坚决不同意让她冒这个险的。林外空地上,陆子嵩一面和其他将士,假装悠闲的遛着马,一面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和欢萦商量好了,一旦发现异常,就用三声呼哨示警,到时无论朝鲁巴是否会出现,无论双方的会谈进行的是否顺利,欢萦都要立刻抽身出林,放弃会面,不过朝鲁巴和欢萦,在双方都谈不上信任的情况下,还是顺利的碰头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合围之势 更新时间:2011-03-05 朝鲁巴此次终于有机会,就近看清欢萦脸上的面具,面具的精致华丽,让朝鲁巴暗暗赞叹不已,也就是这张面具曾吓得他,心惊胆裂、魂飞魄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朝鲁巴向欢萦行了一个北戎特有的礼节道:“天帅,为何总是带着面具呢,现在你我即将成为盟友,天帅可否揭下面具,让朝鲁巴一睹真容?”,不过朝鲁巴刚一说完,便想起双方言语不通。 欢萦不动声色,拍了两下手掌,一位美貌活泼的少女出现在林中,她身着北戎服,走到朝鲁巴跟前,用流离的北戎语说:“民女付安安见过大将军,能为大将军效力是我的荣幸,大将军刚才的问话,我现在就替大将军转达”,说罢,向朝鲁巴还之一礼,然后对欢萦翻译了朝鲁巴刚才的话。 付安安被允许出现,是双方事前协定。傞善带消息回朝鲁巴帅帐时,就对朝鲁巴提出,双方若单独见面,就必定需要一个能懂双方语言的人,代为沟通,而卫军中就正好有这样一个人,并且还是北戎人,既然是会谈需要,朝鲁巴也不再有异议,但朝鲁巴绝没有想到,对方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率真的北戎少女。 目瞪口呆中,付安安冲他一笑道:“大将军想见我们天帅的真容吗?天帅说,让大将军见一见真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希望大将军千万别被吓倒。” “什么?吓倒?”,朝鲁巴心想,不知这位天帅长了一付多么狰狞可怕的面孔,他鼓起十足的勇气对欢萦说,“笑话,我朝鲁巴,好歹也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又岂会被轻易吓倒,天帅请放心,无论天帅长的什么样,朝鲁巴都决不会介意,朝鲁巴之所以想见一见军帅的真容,就是希望能和贵军坦诚相待,赤诚相见。” 欢萦听完付安安的翻译,向朝鲁巴微微点了一下头,伸手缓缓地取下了精致的面具,出现在朝鲁巴面前的,是面具下满眼疲惫,却清丽过人的脸,而俊秀之中,又隐隐的闪动着一股活泼英气和坚毅睿智。 朝鲁巴这下比刚才更加目瞪口呆,他看出来,卫军天帅分明就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朝鲁巴千想万想,想破了脑袋,也绝不会想到,杀得朝鲁巴部狼狈逃蹿的卫军天帅,竟然是他从不放在眼里的女人。 “大将军你果然被我们天帅吓倒了吗?”付安安戏谑道:“看来天帅真不该轻易将真容示人。” “不,不是,”朝鲁巴慌忙摇手争辩道:“我不是被天帅吓倒,而是太震惊了。天帅,朝鲁巴从未佩服过任何一个人,但此时此刻,朝鲁巴却对天帅钦佩之至,败在天帅手中,朝鲁巴心服口服啊。” 欢萦微微一笑,重新戴上面具,“朝鲁巴大将军果然是豪爽之人,本帅愿意结下你这个北戎朋友了。” “不敢,不敢”,朝鲁巴突然变得特别谦逊,“我对天帅的诚意天地可鉴,只要天帅肯助朝鲁巴消灭克答尔部,我愿为天帅马首而是瞻。” 有付安安帮忙交流,欢萦和朝鲁巴很快进入了会谈的正题。 欢萦对朝鲁巴坦言,她和赤纳格部已经两次交手,卫军的粮草和辎重都几乎消耗殆尽,希望朝鲁巴部能给予一定的补充。 朝鲁巴满口应诺,表示会谈结束后,他回到朝鲁巴部,便会立即着手准备,傍晚之前就能将卫军所需要的粮草和辎重准备妥当,给卫军送去,补给问题得到解决,欢萦便将自己早就想好的,消灭克答尔部的作战方略,详细说于朝鲁巴。 欢萦的意思是让朝鲁巴将所部分为三路,一路跟随施风前去奥钦河谷扫清障碍,为大军的撤退作保障,因为奥钦河谷是撤退的必经之路,除非朝鲁巴还想上一次的落败,再重现一次,第二路人马由朝鲁巴亲率,连同卫军的大将军陆子嵩一起,从正面发起对克答尔的进攻,而自己则会率领第三路人马,及卫军余下的部队,包抄至克答尔的身后,让克答尔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朝鲁巴听完大笑道:“好,好,让克答尔也尝一尝被人合兵围歼的滋味。” 欢萦道:“我这么做是为大将军着想,试想大将军欲要向卫王投诚,没点见面礼怎么能行呢,咱们能活捉克答尔最好,最次也要带着克答尔的人头回卫郡,卫王见到大将军送上的大礼,一定不会亏待大将军和朝鲁巴部众。” “有天帅这句话,朝鲁巴这颗悬着的心,总算能落到肚里了”,朝鲁巴磨拳擦掌道:“天帅果然思略周密,朝鲁巴部三路人马,皆愿听凭天帅调遣。” 一拍即合的会谈过后,欢萦和朝鲁巴走出胡杨林,带齐各自的护卫,便开始分头行动。只在当天傍晚,双方便按照商定的内容,在朝鲁巴防区集结完毕,天刚一擦黑,草原上便升起了薄薄的夜雾,在此初冬时节,濒临河流的区域,薄雾会随着夜晚的降临,愈发浓重起来,这正好可以为大军的移动作掩护。 欢萦带兵最先出发,因为她必须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克答尔部的后方,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所需最多,接着是施风,最后才是陆子嵩和朝鲁巴,带着主力人马悄悄地向克答尔部接近。 夜晚里面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陆子嵩藏身于隐蔽处,俯看着克答尔的大营,上一次他带领五百将士,被赵耕诱进克答尔的伏击圈,损兵折将几乎全队覆灭,那夜惨烈厮杀的一幕幕,如今想来仍是记忆犹新,这是他陆子嵩的耻辱,也是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一口气,要知道他所率领的可全都是溟沙营的菁英啊,作为溟沙营的年龄将领,他是亲眼目睹着溟沙营是如何在聂空手中,那么数年的时间,一步一步发展壮大起来的,他对溟沙营弟兄们的感情,早已融入了自己的生命中,可仅仅一夜的工夫,他便失去了数百名兄弟。无论如何这笔帐迟早要向克答尔讨还的,所以从一开始,欢萦决定协助朝鲁巴,消灭克答尔部的时候,陆子嵩就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生擒克答尔,令他的人头祭溟沙营死去的那些弟兄们。 身边传来轻微的响动,陆子嵩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朝鲁巴往自己这边靠过来了。 “怎么样”朝鲁巴问,并指了指坡下的营帐。 陆子嵩尽管听不懂他的话,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陆子嵩点点头,示意没什么异常,便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 克答尔在北戎王的密授下,带领大军悄悄向朝鲁巴部移动。为了避免行迹太过明显,所以移动的速度非常慢,而且整座大营,看上去黑灯瞎火的,只有一两处帐篷上透出隐隐的灯光。 陆子嵩观察许久,确定了其中一座必是克答尔的帅帐,由此他的目光就始终没有离开过帅帐。 朝鲁巴也不知是没看懂陆子嵩的手势,还是怎么着,显得十分焦躁不安,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陆子嵩反正也听不懂,全当是鸟语在耳边啾鸣,便任由朝鲁巴嘟囔,自己则全神贯注的紧盯着克答尔大营的动静,也不知在寒冷中仍熬了多久,估摸着一过了子夜,漆黑的夜空中忽然升起三支火箭,火箭的光芒划破长空,映照了陆子嵩和朝鲁巴的脸。 “时机到了全军上马,冲啊,活捉克答尔,”陆子嵩大喊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 朝鲁巴跟着也爬起来,嘶声力竭地大吼大叫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溢于言表,这是他们和欢萦约好的,发起进攻的信号,两军联兵风驰电掣地冲下山丘,扑向克答尔的大营,喊杀声再一次撕破了冬夜草原的宁静。 毫无防备的克答尔人纷纷冲出来迎敌,不过陆子嵩对他们简直就是视若无睹,还如若无人之境,不断挥舞着漆黑的哨棒,打马真奔克答尔的帅帐而去,就在快要接近的时间,陆子嵩突然看见军帐中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一钻出军帐,便匆忙地揪住一匹乱奔的战马,翻身上马之后,奋力挥鞭,不顾一切地朝后营方向仓惶逃走。 陆子嵩正自纳闷,女子究竟是何人,怎么会从克尔达的帅帐中跑出来呢?来不及多想,陆子嵩已经冲至克答尔的帅帐前,他飞身下马冲进帅帐内,嘴里还大喊着:“克答尔,你的死期到了,还不束手投降,然而中帐内一个人影都没有。陆子嵩大惊之下,忽然想到,会不会是自己刚才放走了重要的线索,也许那个女子能很快找到克答尔呢,当即不在多有犹豫,陆子嵩重新上马,紧追着那个女子而去。 克答尔的大营不是封闭式的,后营直通往克答尔原来的老营,以及几处部落的聚居地。 陆子嵩追了好一阵子,才隐隐约约看见那个女子的马影,女子的骑术相当不错,陆子嵩几乎是全速驱驰,才勉强追上女子。黑夜的雾气中,陆子嵩甚至也辩不清,那个女子要将自己引向何处,但要找到克答尔的想法,强烈占据了陆子嵩的脑海,但他浑然忘记了可能将面临的危险,两匹马在黑夜中一前一后的狂奔,在眼看相距越来越近之时,陆子嵩暗暗运力于哨棒之上,准备瞅准机会,一举击中对方的坐骑,马匹在狂奔中,只要腿部受到突如其来的打击,就会立时摔倒,将马背上的人摔跌出去。 可就在陆子嵩寻找着出手机会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股劲风,从夜雾中破空袭来,他追的太紧,收势不及,手中的哨棒又太长,为棒抵挡的时候,那里劲风已吸至身前,陆子嵩将身行一歪,试图避部,然而肩部却像是突然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火辣辣的一串疼痛,陆子嵩顿时明白,对方所使的并非什么暗器,而是马鞭。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女子难缠 更新时间:2011-03-06 女子偷袭得手,迅速收鞭,紧接着第二鞭,又向是毒蛇吐芯般的朝陆子嵩迎面袭来,陆子嵩第一回合吃了亏,第二回却不肯那么轻易放过对方,他将哨棒在马前一舞,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长鞭缠上了哨棒,陆子嵩借势用力一拉,便飞身跃出马首,将女子飞腿扫过去,女子当然没料到他会使出这一招来,闪避不及,当下被陆子嵩踢中了胸口,“哎呀”大叫一声,摔落马背,她的座骑毫不知情,还在撒开四蹄,狂奔着跑远。 挨了陆子嵩一脚,又从飞奔地快马上摔落,女子似乎伤势不轻,躺在地上半天都不动弹,陆子嵩勒住自己的坐骑,缓缓踱到女子的身旁,他怕对方再次使诈,没有立即下马,等了一等,见女子确实不省人事的样子,这才下马来到女子身边,探向对方的鼻息,见女子还有呼吸,不免松了口气。 “喂,你怎么样?要不要我背你回去医治。”陆子嵩推了推对方问道。其实他出脚时,并未使全力,只轻轻地在对方胸口点了一下,那女子可能由于脊背落地,这才受伤昏迷,陆子嵩原是不想取对方性命的,弄成这样的结果,他到底有些心生不忍,女子仍是没有任何反应,陆子嵩不得不将她扶起,暗运内力助入了女子的后背。 “啊,”女子轻哼一声悠悠醒转。 “你是谁?你到底是克答尔的什么人?”陆子嵩放开女子,起身问道。 “你是谁?”令陆子嵩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子竟然也用生涩的汉语这么问他。 “我是卫军前军大将军陆子嵩,你受伤不轻,必须及时医治,才无性命之忧。”陆子嵩道:“看来你能听懂我的话,那么你肯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吗?” 女子盯着他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不肯,”陆子嵩嘲弄道:“可我若把你丢在这前后无人烟之地,又有谁来救你,替你疗伤。” 女子还是瞪着他,一句话不说。 陆子嵩想了想才道:“好吧,你既然这么不肯合作,那我也懒得征询你的意思,中原有句俗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道你懂不懂,刚才敬完酒,现在我就要请你吃吃罚酒了。”陆子嵩说着,不容分说的拾起马鞭,将女子的双手绑了个结实,然后抱起女子,将她扶上马背,自己则翻身坐于其后,执起马缰道:“走了,回营去了。” “你认识路吗?”女子这时突然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路,”陆子嵩调转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一片黑茫茫的,说实在话吧,他刚才一路紧追这个女子,对沿路几乎没有多加留意,不过就是留意也没用,夜雾弥漫中所到之处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陆子嵩辨认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打马缓缓上路,女子也不在吱声。 走了好一会儿,陆子嵩越来越不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否正确,一丝慌乱略过心头,真要是走迷了路,笑话可就闹大了,正踌躇间,女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里,朝黑暗一处,伸出了她被绑缚的双手。 “大将军不是识路吗?”北大营可是该往左前方走。”女子声调怪异,听起来甚为可笑,但陆子嵩却暗暗有些佩服,能在这茫茫不见雾的草原上辨认出方向,也确实需要一些本事的。 “都跟你说了,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路。”陆子嵩碍于面子,尽管内心里钦佩女子,却不想让北戎女子轻看了自己。故而强辩道:“之所以走的这么慢,是担心你有伤在身,怕你受不了,你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吧既然你还能撑住,那我们就走快一点吧,不然我的人找不着我了该着急了。”陆子嵩说罢,加快速度跑起来。 “是找不着你着急吧,”女子挪揄道:“也是,前军大将军在草原上迷了路,他手下的兵还不是慌了手脚。” 陆子嵩心想,此女倒真是刁钻古怪,一个念头扫过他的脑海,他忽然想起被关押在县衙牢狱中的细作赵耕,便联想到这个女子是从克答尔的中帐中跑出来的,便冷哼一声道:“尹娅,中原还有句话,叫好男儿不跟女斗,你们克答尔人被我卫军团团围住,一个都别想逃走,克答尔连续败在我卫兵军手上的耻辱,恐怕要比我这个大将军迷路,更上进脸面吧。” “啊”女子突然长声尖叫起来,吓了陆子嵩一跳。紧跟着女子扭过身来,发疯一般的,用她又尖又长的指甲,抓向陆子嵩的脸,不过由于双手被绑缚,她的出手速度还是慢了一点,被陆子嵩一把攥住了她两只手腕。 “你疯了你,陆子嵩脆道:“要不是见你是个女人,我早将你毙于棒下了。” “你杀呀,你杀了我吧,”也不知是被陆子嵩攥疼了,还是羞愤难当,女子竟嘤嘤地哭泣起来。“被你抓回去当众受辱,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呢,”女子抽泣道。 陆子嵩叹了口气,松开女子,继续打马上路道:“你怎么知道跟我回去就会当众受辱?”你放心吧,我卫军是仁义之士,决不会欺负一个女人的,不管你是普通的北戎女子,还是克答尔的女儿,我卫军领军大元帅,一定会先找人治好你的伤,然后在做论处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克答尔的女儿,还知道我叫尹娅,”那女子哭了一阵后,抹了抹眼泪问道。 “是你们派去卫军的细作赵耕告诉我的,加上我见你懂中原话,自然一猜就猜出来了,”陆子嵩如实道。 “赵耕,赵耕他现在还好吗?”尹娅的声音听上去很无奈。” “哼,你还关心他的死活吗?”陆子嵩从后面瞥了尹娅一眼,据我所知,你的情人可不止他一个吧?” “我是大将军的女儿,按我们北戎人的习俗,我当然可以想要多少个情人,就有多少个,可这并不代表我是个没有真情的人。尹娅争辩道:“是我阿爹告诉我,赵耕是个没有用的软蛋,让我从此忘了他,我这才断了念头的,再说了他被你们抓回中原,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既探听不到他的消息,又见不到他的人。” “行了,行了,我对你跟赵耕之间的事没兴趣。”陆子嵩打断尹娅道:“不过,也许不久,你们俩又能见上面了。”这句话似乎刺伤了尹娅,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尹娅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说你阿爹吧,你阿爹丢下大营不见踪迹,他到底上哪去了?”陆子嵩话锋一转问道。 “哼,你们别想抓住我阿爹,尹娅冷冷的说,我阿爹才没那么容易被你们找到呢。” 陆子嵩无声地笑了,“走着瞧呀尹娅,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客气,要知道你北戎人手上沾满了我多少卫军将士的血,还有多少无辜百姓遭到你们铁皮的践踏和揉虐,我并不指望能从你口中获知你阿爹的下落,但我奉宣你一句,如果你能主动交代,或者劝说你父亲投降卫军,那或许你们父女,还都能保住性命,若是他敷衍顽抗,被我们擒获了的话,那你将永远也见不到你的阿爹了。” 尹娅再次陷入沉默,一声不吭,就在说话间,陆子嵩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火光,尽管隔着浓雾,那火光看上去十分朦胧却不真切,但陆子嵩还是大喜起来回营了,他终于赶回大营了。奔入大营,卫军及朝鲁巴部和克答尔人的混战已近尾声。陆子嵩将尹娅交给自己的属下带走,自己则在一片忙乱中,询问有没有谁看到过克答尔,然而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否定的。陆子嵩百思不得其解,从克答尔人的反应来看,克答尔人决没料到,他们的大营会在今夜被偷袭,所以克答尔也应该是毫不知情的,然而克答尔却不在大营中,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克答尔太老奸巨滑了,肩头突然被重重一拍,让陆子嵩顿时从深思中清醒过来,回头一看是朝鲁巴,朝鲁巴的身后还跟着付安安。 “陆大将军,你到底跑哪去了,叫我们一阵好找。”付安安代朝鲁巴问话。 “这个容后再说,”陆子嵩心里装着事,无须多做解释,他向付安安道:“你问问朝鲁巴,他见着克答尔没有。” 朝鲁巴的回答同样是否定的,陆子嵩不免更加焦急,可也无可奈何,随即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环顾四下道:“咦,军帅呢,怎么没见着军帅。” “军帅他们在后营堵截逃跑的克答尔人,你没见着吗?付安安纳闷地问道。” “没有呀,陆子嵩说,我追出来的时候,整个大营都在混战当中,我根本无暇分辨,哪些是军帅的人,哪些是咱们的人。” “你呀,都追什么去了,”付安安责怪道。 “克答尔的女儿尹娅,陆子嵩叹了口气,追了半天却只抓到了克答尔的女儿,却让克答尔跑了真是。” “咦,那不是军帅吗,军帅回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付安安高兴的叫起来。撇下朝鲁巴和陆子嵩,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 “军帅,参见军帅!” 陆子嵩忙也跟上去。不过眼尖的他,随即发现欢萦的马后,还用绳索牵着一个北戎俘虏,定睛仔细一看,不是克答尔是谁。 “军帅你在哪抓住这厮的,”陆子嵩惊讶的大叫起来。末将刚才差点以为,被这厮给跑了呢。” “哼,想跑没那么容易,欢萦轻蔑地笑笑。翻身下马。 “陆将军,本帅已听说了,你抓住了克答尔的女儿尹娅,这下可好了,我们大获全胜,终于可以凯旋归位了。” “真的,我真的能去中原了?”付安安第一个囔起来,兴奋地手舞足蹈,差点忘了将欢萦的话翻译给朝鲁巴听。 陆子嵩和欢萦四目相对,会心一笑,陆子嵩长出一口气。“是呀,可以凯旋而归了,我也终于好好祭拜一下,被赵耕和克答尔害死的那些溟沙营的弟兄们了。” 朝鲁巴听了付安安的解释,含笑不已,神情明显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关土热酒 更新时间:2011-03-07 陆子嵩悄悄地拉了一把欢萦的衣袖道:“军帅,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抓住克答尔的,我可是急不可待的想知道呢。” 欢萦笑道:“人都已经抓住了,你还急什么。” “急,末将当然急了,末将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不,陆将军不是你出了纰漏,而是这克答尔实在太狡诈了,你们知道吗,营中的帅帐只是他的一个幌子,我们从后围包抄时,在营外半里处,发现了克答尔真正的歇宿点。”欢萦停了停继续道:“我当时还奇怪呢,明明还没赶到大营,怎么会凭空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军帐,也幸亏我多了一个心眼,没有轻易放过这座军帐,因为我发现军帐周围,居然有十多名护卫环护着,所以便猜测,军帐中住的人,一定不是个小角色,不过当我们解决掉护卫,生擒克答尔后,无论我如何的质问他都抵死不肯开口,这让我一时也无法确定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只好暂时将他交给其他将士看押,而自己则带领大军,继续按照约定计划,从后围包抄克答尔的大营,一直到刚才,我找到常随你深入克答尔部的将士,让他辨认了一番,这才肯定此人就是克答尔。” “这厮真是甚为可恶,他和她的女儿尹娅,明明就能听懂我们的话,”陆子嵩愤然道,便忍不住抬脚踹了克答尔一下。“你以为你躲在大营外,我们就抓不住你了吗,你以为你抵死不认,我们就会放过你了吗?克答尔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你也好好品尝一下,自食恶果的滋味吧。” “算了陆将军,这厮不值得为之动怒,”欢萦劝道:“等我们把他押解回卫军,他自然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的。” “嗯,末将明白,”陆子嵩想了想又道:“奇怪,他为何被带着护卫躲在营外的军帐中歇宿,而将他的女儿留在帅帐呢,难道他事前预知了,我们今夜会攻打克答尔部。” “哼,这个问题你自己问问他好了。”欢萦望向克答尔一脸的嘲讽。 “陆将军有所不知,此人并非有什么预知能力,”欢萦身边的将士笑着代为答道:“我们刚才已经问过他了,他说自从他接到符离的命令,而向朝鲁巴部移动以来,他每天晚上都在在营外睡觉的,就是深怕他们的企图被朝鲁巴发现,朝鲁巴会率先动手发难,结果越担心什么,什么就越会发生,而且自己还成了最先被俘虏的。” “哈哈哈…,众人闻言都不禁大笑起来。” 付安安说:“这叫人算不如天算吧,活该。” 两军鸣击收兵时,天色已微亮,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欢萦和朝鲁巴决定立即整军,退往奥钦河谷,在奥钦河谷,时峰翘首已在顿时终于等来了大军。 时峰向欢萦禀报,“奥钦河谷一带十分平静,大军可以放心地踏上回城。” 欢萦让时峰接着负责断后,自己则带着两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奔往卫军方向。 凯旋而归的兴奋,激励着每一个卫军战士,此时的他们也不在担心身后有追兵,而仅仅是出于回家的渴望,让他们一口气不歇的驰骋在草原上,只恨不得自己的坐骑能生出翅膀来,驮着他们飞回边关。 “翅影!”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这已是第二日的中午,阳光正炽时,欢萦他们抬头一看,湛蓝的天空,一只老鹰正煽动着巨大的翅膀,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是溟沙营的传信鹰,欢萦激动不已。 “陆将军,快快,快吹哨将它唤下来,”欢萦的话音未落,陆子嵩早已向他的挚友发出了信号。 那只老鹰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在了陆子嵩的肩上,“老朋友多日不见,你想我了吗?陆子嵩呵呵着笑着。 老鹰也像是听懂了陆子嵩的话,连连用它的喙在陆子嵩的头盔上蹭来蹭去。 “咦,怎么没有信,”陆子嵩看见老鹰的脚环上空空如也。“难道是所带之信迷失了。” 欢萦闻言凑近一看,信鹰的脚环上确实没有挂任何东西。她眼珠一转,笑道:“我明白了,咱们的鹰儿不是来传信的,它是来寻找咱们踪迹的,陆将军你快将捷报交给鹰儿传向边关吧,告诉他们,咱们还有半日的路程就要到了。 幽梁关一片欢腾的景象,锦旗迎风招展,大红的绸缎花团,悬满楼岗的四围,邵见平带领着戍守边关的全体将士,整兵列队,极为正式和隆重地迎接着大军的归来,在他们的面前,摆着一碗碗斟满的美酒,欢萦领着大军出征时,每个人都喝过了一碗壮装行酒,现在归来,将士们自然也要喝上一碗,滋味更醇厚浓烈的凯旋酒,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欢萦一口气饮进碗中的酒,眼泪差一点抑制不住的掉下来,转头看看身边,欢呼着热烈拥抱着的将士们,欢萦的心澎湃难平,胜利得知不易,活着归来原来是如此之美好。 不过,在极度兴奋中欢萦还是没忘了朝鲁巴,按照规定未禁卫王允许,朝鲁巴部是不得入关的,便要等到卫王的旨意,便还要有好几天的时间,所以欢萦就擅自作主,暂时将朝鲁巴部,安顿在两国边界的缓冲地带,和幽梁关守望相顾,朝鲁巴部转移的太仓促,许多部众都只随身携带了他们最紧要的物品。 欢萦便擅自帮忙协助朝鲁巴部,搭好营帐,以做临时居住,只待卫王的旨意一到,朝鲁巴部便可以迁入关内了。至于朝鲁巴本人,就跟随欢萦入关,准备觐见卫王。 这天为欢萦他们接风洗尘的欢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尽管言语不同,但卫军宽容地接纳,让朝鲁巴感动不已,作为北戎人,一向酒量豪放的他,也尽情尽气喝的醉熏熏的,扶回营帐休息。 山梁之上,欢萦一个人,凝目远眺,清冽的冷月,淡淡的银灰,把关内关外都笼罩上一层如梦似幻的薄纱,不知已有多少次这样独自眺望,然而今夜心情竟是别样不同。欢萦发现自己对这片土地,原来是有如此深挚的热爱,这是她的家,她的家园。 仍然在营帐内庆祝胜利的那每一个战士,都是她的亲朋挚友,是她生死与共,手足相依的兄弟,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满满的充实了她的胸怀,让她的心甚至已容纳不下个人的悲乐。是的,她曾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在获得真正的快乐,但是今夜,她的确是快乐的,发自内心的快乐着。 “军帅,你怎么又独自一个人站在这,”陆子嵩的声音在欢萦身后响起。 欢萦回身淡淡一笑,“幽梁关的月夜真美不是吗?” “是呀,真美,”陆子嵩走到欢萦身边,和她并肩眺望着远方。 幽梁关的月夜,还有溟沙山谷的月夜,都将是我陆子嵩这一辈子最美好的记忆。即便是有朝一日我战死沙场,临终前的那一刻,我还能想起的,大概也就是这两处的月夜了。” “好好的干嘛说起战死沙场,”欢萦淡淡的笑着。活着多么美好,如果我是你陆将军,我会希望天下永远不在有征战,百姓人人有田可种,有地可地,有商可经,有工可做,你不觉得那才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当然,这一点我和军帅的认知相同,”陆子嵩也淡淡的笑道。“其实我自己也希望过上那样的生活,不过只有这片土地一天还需要我,我就会它效力一天,这才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分内之事,你说呢军帅。” “好啊陆将军,欢萦如终的赞叹道。卫王麾下能有像你这样的大将军,是卫王之幸,卫军的土地上能有像你这样的将领助手,是卫地百姓之福,本帅相信,以大将军这样的资质,一定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 陆子嵩闻言不好意思地笑道:“哪里,军帅谬赞了,我陆子嵩到今天所有取得的战绩,全都是托了军帅的福呀,没有军帅,又焉有今日的陆子嵩。军帅,谢谢你。” “哼,你谢我做甚,我们两个就不要在这里相互夸赞了,”欢萦呵呵笑道。不过她转脸之时,却看见陆子嵩一脸正色的凝望着自己。 在月光下,陆子嵩的眼中有异样的晶莹在泛动着。 “陆将军你怎么了,”欢萦诧异地问道。 “军帅,我陆子嵩是个笨拙的人,除了习武打仗,什么动听的话也不会说,只有一句,军帅,在任何时候我陆子嵩,都甘愿为军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陆子嵩郑重道。 陆子嵩的话让欢萦百感交集。“陆将军多谢了,有你这份心,本帅便是不能在为你们的军帅,也会永远记得,曾与你们并肩携手纵横江场。” 陆子嵩沉默了一下才道:“军帅此话何意?军帅打算要辞去帅位了吗?噢,也对,末将忘了,夫人还曾为卫王爷的军师,谏政大夫,也许直待边关平定,王爷便要招夫人回宫了。” 欢萦笑笑,略带惆怅道:“那些都是后话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人生无常,事事难料而已,我随便一说,陆将军也就当顺耳一听吧,不必放在心上。” 陆子嵩道:“今日觉得军帅心情不错,军帅不介意的话,陆某想多陪军帅一会儿,共赏月色如何?” “呵,陆将军请随意,”欢萦笑道:“这幽梁关的月色不仅是我的,不也是你的吗陆将军。” 宁静的月夜,二人站在山梁之上,聊了许久,而陆陆续续的也有绍见平、施风等人加入进来。 帅将之间欢声笑语,无话不谈,仿佛多年相交的挚友。至日近五更天,月已经偏西时,方才散去各自回帐休歇。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诸将受封 更新时间:2011-03-08 多日的疲惫突然一下放松,欢萦睡的很沉,睡梦中她一会儿看见了卓元灿,一会儿看到了卫王卓瑞桐,一会儿又是自己的爹娘在向自己招手,甚至还有齐慷、厉太后等人,纷纷如走马灯似的在她的梦中来去,然而到最后所有人的音容笑貌,都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连同这些人曾带给欢萦的爱憎悲喜,都一并如烟散去。 欢萦忽然感到灵台空明,心净澄澈,仿佛所有的负重都已放下远去,她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平静安宁,也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仿佛飞翔遨游在天际,自由自在无障无碍。欢萦迷迷胡胡地翻了个身,至此在也无梦,一觉竟然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三日后,枚争亲自带着卫王的旨意来到了边关。卫王在旨意上说,请欢萦带着一干众人,随枚争即刻启程回卫郡受赏。 欢萦等接旨过后,枚争又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数十辆马车,告诉欢萦,这些马车上装的全都是卫王犒赏全军上下的酒肉和赏银,让欢萦主持,将封赏全数分下去。 欢萦转手道:“将士们你们都听到了吧,只要你们对卫地百姓有一分付出,就人人有酒肉,人人有封赏。 “卫王万岁,卫郡万岁,主帅万岁。”幽梁关上下呼喝震天,欢声雷动。 卫郡城门外,卓瑞桐领着卫郡朝臣,一大清早就来此迎候。 “报,卫王,”一名传令兵奔至王架坐冕前,半跪着奏报道:“卫王,枚主事和边关众将帅一行,据此还有半里路就要到了。” “太好了,本王可算把他们盼回来了。”卓瑞桐一拍大腿道:“快,快落驾,本王要亲身去迎他们。”卓瑞桐下了步辇,俯首立在队伍的最前面,卫郡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袂,尽管等候的时间太长,卓瑞桐的身子都已通体冰凉,但他的心却火热而急切。 “参见卫王。” “参见卫王。”欢萦领着众将以礼跪拜在卓瑞桐的眼前。 卓瑞桐眼光潮润,声音颤抖道:“诸位快起,快起来吧。”说罢上前俯身扶起了欢萦。 将众人皆扫视了一遍后,卓瑞桐才拱手道:“各位将士,其实是我卫王该感谢你们啊,没有你们的辛苦征战,边关何日才能得到安宁,不仅是本王,边关所有百姓也会感谢你们,并永远铭记的。在次,本王就替卫军百姓有理了,多谢多谢。”卓瑞桐说着,朝欢萦等诸将深深鞠了一躬施礼。 吓得欢萦等重又跪下俯身齐道:“卫王大礼,臣何敢受之,卫民生计,臣等分内。” “好啊,我们君臣同心,天下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卓瑞桐欣然道:“我卫王此生何幸,能与诸位同舟共济、肝胆相照,本王在此向诸位保证,我卓瑞桐将永远和诸位同患难共富贵。” “卫王万岁,卫王万万岁。”欢萦和诸将齐声欢呼道。 “王爷,咱们宣封吧。”枚争在一旁提示卓瑞桐道。 “好,宣封,快把本王的封旨拿来。” “诺,诸将听旨,”枚争一高兴,说话便越发不免错声错调的娘娘腔。“奉天承运卫王有旨,封萦夫人为正官天王大帅,封陆子嵩将军为天威大将军,封施风和绍见平大将军为天左、天右大将军,品衔俸禄各升三级,并于卫郡城中,各赐将军宅一座,以供诸位将军养家糊口,奉养双亲,眷顾兄弟姐妹,封赐即刻生效,诸位将军请接各自令玺,枚争念罢,一干宫人走上来,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托盘,托盘内铺着黄绸,黄绸上又放着一枚方方正正的将军令玺,令玺是用上好的青玉雕制而成,喜头上的老虎或扬天长叫,或纵身扑石,或凝目望月,每个令玺上的形态各不相同,表情迥异,但却是只只虎虎生威,栩栩如生。 只有欢萦面前的帅玺和诸将皆不同,帅玺不仅是用鸡血石雕制的,而且玺上的祥瑞之物,为一只立于枝头,展翅欲飞的凤凰,由此预示欢萦的女性身份。 “谢卫王,”欢萦带头抱拳,郑重地接过了宫人手上的托盘,令玺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威和荣耀,还更有一份责任,是不就算在不把权威和荣耀放在眼里,欢萦也无法不凝重地接过这份重托。 “好了,大家都起身吧,本王已在王宫后花园流花亭内,设下庆功大宴,请诸位移步,与本王一同回宫,今日本王要与功臣良将推杯换斟,不醉不休。” “且慢,王爷,”欢萦起身上前,对卓瑞桐道:“王爷想必已接到边关传信了吧,北戎人朝鲁巴将军,及其所部都愿投效我大卫,而且为表诚意,朝鲁巴将军还率领部众,协助卫军擒获了克答尔及其女儿尹娅,以及剿灭了克答尔人。现在朝鲁巴部所有民众,都在幽梁关外等候卫王的恩旨,卫王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呢?,还有草朝鲁巴将军,此行也跟着我们一起来晋见卫王了,卫王难道不宣觐他一番吗?” “噢,对。”卓瑞桐一拍脑门说:“都是本王太过兴奋,竟将此事给忘了,朝鲁巴将军何在,本王施礼了。” 朝鲁巴从队伍的最后走出来,走到卓瑞桐面前,单膝跪下,拱手道:“参见卫王,朝鲁巴乃北戎罪将,以前对卫军多有冒犯,又岂敢奢求卫王后恩,但为了部落族人,能有个安身之地,朝鲁巴再次也只好向卫王厚着脸色恳请,求卫王准许我们朝鲁巴部迁入关内来吧。” “呵呵,朝鲁巴将军,你也快请起来吧,”卓瑞桐上前搀扶道:“从前的恩怨休要在提了,只要两国能和平交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最重要的是朝鲁巴将军能深明大义,助我卫军破了克答尔部,怎么说也是功臣之一呀,本王又岂会因为你是北戎大将军,而轻慢了你,刚才只不过本王见到卫军将领,一时激动不小心忽视了将军,将军千万莫放在心上,卓瑞桐这里向你赔礼便是。” “卫王太客气了,卫王待下属如此谦和,又广布恩德,难怪卫军各个都愿意誓死效忠卫王呢,”朝鲁巴长叹一声道:“唉,若北戎王符离懂得体恤下属,恩福草原部众,我朝鲁巴部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欢萦在一旁插言道:“朝鲁巴大将军,你也不必自怨自哀了,相信卫王一定会妥善安排你们朝鲁巴部的。” “噢,是吗?”朝鲁巴殷切地望向卫王。 卓瑞桐拍了拍他的手道:“将军莫急,本王原是另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然而这个消息要涉及朝鲁巴部的去向,一时之间也没法详述,不如我们同我到宫内,等庆功大宴完毕之后,我们在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怎么样?” 朝鲁巴狐疑地看了欢萦一眼,又望向卫王道:“卫王,你不会是不肯收容我朝鲁巴部吧?” “哈,”卫王失笑道:“将军莫急,将军莫急呀,只要将军愿意,朝鲁巴部众随时都可以入关的,不过本王还是想将军在听听本王的好消息在论可以吗?” 朝鲁巴深吸口气:“哦,原来是这样,那罪将就听凭卫王安排吧。” “这就对了吗”卓瑞桐大笑道:“将军你既可以放宽心,大碗喝酒,大块朵颐,尽情享受啊。” “是,朝鲁巴知道了。” “好,我们走,诸位我们起驾回宫。” 随着卫王一声令下,众人浩浩荡荡穿城而过,卫郡城中的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在一片欢呼声中,不时有人冲上来,硬塞给欢萦他们一筐鸡蛋,或是一篮水果等,还更有年轻的姑娘们,朝他们身上洒着鲜花瓣,或是直接将编制好的花环,往他们的头上身上套着,欢萦他们虽哭笑不得,但感念卫郡百姓的一片热忱,也只得一一晋见,结果搞的大队人马,行进十分缓慢,拉拉扯扯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总算回到了卫王宫。最后一次拜谢了欢萦他们到宫外的百姓们,欢萦长出一口气,如此寒冷的冬日,人人皆也是大淋漓,再看看身上的花花绿绿,以及被百姓们强塞下的左一篮右一篮物品,不禁相互取笑着、调侃着,赶紧吩咐宫中卫士,将所有东西都帮他们拿下去,找个时间在送给贫困的人户。 来到流花厅,厅内厅外设了十数张大桌,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酒菜。 卫王、欢萦和朝鲁巴入厅为上座,其余诸将只和朝臣们一起,与厅下的大桌旁就坐。 卓瑞桐率先端起酒杯,洋洋洒洒又说了一大堆的祝酒词,这才宣布开宴,一阵鼓乐升起,十几名身着艳丽服装的宫人走上前来,为庆功宴歌舞助兴。 欢萦看看流花厅四周,花草凋零,感叹道:“到底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四季如春的。” “是呀,所以是冬天了吗?”卓瑞桐道:“除了株株梅花含苞欲放,其余草木当然皆已凋零殆尽,何况卫郡地理偏北,比中原其他地方还要寒冷些,更不容易培育出抗寒的花木来。” 朝鲁巴道:“见卫王宫各处雕梁画栋,精致无比,这流花厅的设计也甚为别致,待到春暖花开时,相必定是一处可以合家有凉棚,平静赏花的雅致之地。不过花木的种类似乎单一了些,不知卫王听说过没有,裕兹国内不但盛产好马,也盛产多类奇花异果,卫王何不派人去移植,购些种子或植株,繁衍王宫的后花园呢?” “是吗”卓瑞桐刚刚端起酒杯,又诧异的放下道:“裕兹盛产好马,这本王倒是知道,却还不晓得裕兹竟还另有好东西,本来本王平时没什么心思打理王宫后花园的,听将军一说,倒激起了本王的兴趣。正官天帅,你觉得本王是不是该派些人,在跑一趟裕兹,求些奇花异果的种子呢。” 欢萦笑了笑:“本来以卫郡的地理环境而言,是应该多与周边各国相互多交流交流的,只可惜中间横居着北戎,十分的不友好,导致商路不畅,经济不融。朝鲁巴将军啊,你这等提议不是说了也白说吗?”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重新抉择 更新时间:2011-03-09 “啊,这个嘛,呵呵”,朝鲁巴尴尬的端起酒杯,窘迫道:“我是有感而论,一时失言,北戎国所带给大家的不方便与不痛快,虽并非我朝鲁巴一个人所造成,但我在这里还是向大家赔罪了。” “哎,朝鲁巴将军,”卓瑞桐劝道:“镇关天帅刚才的话,也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道出一个事实而已,北戎人是游牧部族,自身的生产能力有限,习惯了从马背上争夺他们所需之物,这是长久以来北戎的统领们的思维局限所至,他们考虑的永远都只是,该如何掠夺更多的东西,而非该如何令北戎真正繁荣起来,但这也恰恰说明了,北戎统治者的目光是如何短浅,你觉得本王说的对吗?朝鲁巴将军。” “啊,对、对,”朝鲁巴叹了一声道:“可是我们也确实不知该如何繁荣北戎的经济呀?” 卓瑞桐笑了笑,刚才镇关天帅不是说了吗,通商。” “通商”朝鲁巴疑惑的问道:“怎么个通法?” “就比如刚才你所说的,裕兹国生产良马,还有一些奇花异果之类,这些都是中原难逆或者根本没有的东西。而中原生产的良谷物,甚至包括铁器、布绸等,也是北戎、裕兹及西北各国所缺,这样就拿自己有的东西,换自己没有的东西不是很好吗,而且只要保证商路通常,贸易能持续进行下去,就不用在犯愁物资不够用了。 朝鲁巴聚精会神的听着,连连点头,“有道理,卫王说的有道理呀,其实北戎缺乏的东西还真多呢,如果真的能进行互市贸易,北戎人的生活一定可以大为改观。” “是呀,如果北戎人能多些,像朝鲁巴将军这样通情达理的人,那北戎自身和周边各国都可以得到长久的发达啊,不过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戎统领者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些道理的,到那时就真的四海升平天下共融了。来,朝鲁巴将军,让我们共祝这一天早日来临吧,干杯。” “干杯”。 三支酒杯碰在一起,三人皆大笑着一饮而尽,“也许这一天的来临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卓瑞桐含笑着亲自为欢萦和朝鲁巴重新斟满了酒,“刚才于城外本王曾说,本王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现在趁着酒宴更酣,众将和诸大臣们都正在尽兴欣赏歌舞,无暇分神讨饶我们,本王不妨就略略向你们透漏一二吧。” “好,卫王快请讲,”朝鲁巴一激动,差点碰洒了酒杯,赶紧用袖子在桌上蹭了蹭,并急不可奈的凑近了卫王。 卓瑞桐淡淡笑道:“哈哈,朝鲁巴将军,你倒真是个豪爽之人,既然用自己的袖子当抹布吗?” “嘿嘿,”朝鲁巴不好意思的笑了。 “是这样的,”卓瑞桐正色道:“北戎王符离,本来是准备让克答尔部和王庭大军汇合,围歼你朝鲁巴部,对不对?” “是呀,我们接获的密信上就是这么说的。” “克答尔回复北戎王符离,说他已经拔帐营兵,正向朝鲁巴部接近,还说他做好了对战准备,随时可以配合王庭大军,向朝鲁巴部发动进攻。” “难道密信是假的吗?”朝鲁巴纳闷的问道。 “不,密信是真的,不过由于镇关天帅他们的出现,打乱了符离原有的计划。赤纳格统领的王庭大军折兵损将,连自己在默喀的大营也被一把火烧光,符离大努之下痛斥赤纳格的无能,同时他更担心起自己王庭的安危了。不得已,只好另写了一封书信,传令给左贤王叶苏赫,命叶苏赫率部前来,协助保护王庭的安全。” “什么,”朝鲁巴惊异道:“符离难道被打糊涂了吗?竟然让左贤王带兵前来,这可是犯了大忌呀,万一左贤王他― “你说的没错,”卓瑞桐打断了朝鲁巴的话道:“按照北戎的例制,亲王是不得带兵接近王庭的对不对?就像我们中原一样,被分封的番王,没有得到皇上的许可,是决不能带兵离开番地的,否则就按谋反论罪。不过符离对卫军的惧怕可能更甚,让他暂时压下了对自己亲弟弟的防范意识,就这样被招往王庭协助作战的叶苏赫,带兵包围了王庭和赤纳格的余部,叶苏赫没有杀北戎王符离,只是逼符离退位,让出北戎王的位置,现在已完全掌控了王庭大权,直待召开部落首领议会。只要绝大多数部落首领,都一致推举叶苏赫,叶苏赫便可以顺利坐上王位了,当然这只是个程序问题,叶苏赫在北戎的地位仅次于符离,就算他为人颇有心机,处事圆滑,相信反对他的人并不会多,何况符离这些年推行的政策,早已惹的不少部落首领对其不满,所以叶苏赫成了新的北戎王,只是个迟早的问题。” “可是――朝鲁巴皱眉道:“这就是卫王所说的好消息吗?我怎么听不出来有哪一点好呀,符离和叶苏赫兄弟俩争夺王位,只能搞的北戎乌烟瘴气,可是对北戎各部落却带不来任何好处。” 欢萦笑了,“朝鲁巴将军,你有所不知,叶苏赫与我们卫王早就有约在先,一旦他坐上王位,会保证停战,与卫交好。这样的话,你我两国就不用在打来打去的了。” “什么,左贤王居然和卫王有联系,”朝鲁巴更加惊讶的瞪圆了双眼道:“他可真是深藏不露呀,我相信在北戎贵族间没有谁会料到他还有这一手。” 卓瑞桐若有所思地盯着朝鲁巴,“怎么朝鲁巴将军,似乎对叶苏赫甚为不满啊?” 朝鲁巴重重的叹气一声,“唉,卫王、天帅,你们可能并不了解叶苏赫其人,他圆滑城府深这点没错。可最重要的是,他其实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他惯常的伎俩,符离尽管凶狠狡诈,然而毕竟能做到言必行行必果。至于叶苏赫就很难说,我真的不敢确定,他会不会履行与卫王的盟约。” 卓瑞桐和欢萦相互对看一眼。卓瑞桐点点头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叶苏赫极有可能背弃盟约,不过据本王观察,叶苏赫的反复无常,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的,只要有利可图,而他自己又没什么损失的事,他就一定会做。与我朝停战交好这属于其中一件,本王与叶苏赫详细地谈过,他也同意打通与我朝及西各国的贸易往来,能使北戎从中获得比战争更多的利益,所以朝鲁巴将军,你大可以放宽心,当北戎与我朝的利益,是站在同一条线上时,叶苏赫就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那就好,卫王能理智的对待盟约是最好不过,我只是提醒卫王要小心叶苏赫轻言,其他也帮不上卫王什么帮了,”朝鲁巴十分恳切的说。 “多谢将军的提醒,将军果然是个直率的人,来为了将军的直率我们干一杯,”卫王提议道。 “哎,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朝鲁巴连连推却。 欢萦道:“怎么朝鲁巴将军也会不好意思吗?哎,给我们卫王几分薄面,让他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也早就口干舌燥了,就让他向将军敬酒,润润唇舌吧。” “哈哈,是啊,镇关天帅说的对,”卓瑞桐大笑道:“将军你莫要推辞了,赶紧让我们一起干了这杯吧,不然本王的嗓子就要冒烟了。” “好,干杯。” “干杯。” 三人又一次一饮而尽之后,朝鲁巴见卫王的手探向酒壶,便连忙起身道:“我来,我来,就让我来给二位斟一次酒吧。” 卓瑞桐也没跟他客气,朝鲁巴斟好了酒,重新落座之后。卓瑞桐才对他道:“现在就让我们来谈一谈,你的部众的去向问题啊了。” “卫王是怎么个意思呢,”朝鲁巴问。 卓瑞桐道:“本王刚才说了,叶苏赫是个以利益为先的人,他现在急着登上北戎王位,而一旦登位之后,他就得想办法来使自己的政权稳固,包括与卫停战,开通商贸。还包括拉拢北戎贵族和各部落首领,以及安抚部落民众,培植自己的齐心势力,拥有效忠于自己的大将军等等之类,而你朝鲁巴大将军,是因为不满符离的压榨,才带领部众判离北戎王庭的,对叶苏赫来说,他正需要像将军这样的,反对符离的人。如果将军肯回去,叶苏赫一定会敞开北戎的大门欢迎将军,这样将军便有了两个选择,一是回王庭拥戴叶苏赫,效忠叶苏赫,二是入关,另行则定而居,无论将军做何种选择,本王都会尊重将军的意愿。” “可是……”朝鲁巴忧心忡忡道:“我已经带领部众离开了北戎,现在要说重新回去,叶苏赫他能同意吗?” “呵,本王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只要将军愿意回去,叶苏赫他一定会敞开北戎的大门迎接将军的,如果将军不放心的话,本王可以带为书信一封给叶苏赫,说明将军的意想,叶苏赫现在还不敢背信弃约,多少要给本王些面子吧。” “如此甚好,有劳卫王了。”朝鲁巴重重点头道:“请卫王在信中代我言明,只要他叶苏赫能让朝鲁巴部重回原来的草场,并减免我朝鲁巴部的纳供,朝鲁巴愿意回去效忠与他。” “哦,将军这么快就决定回北戎了?”卓瑞桐问道。 “唉,我率部离开,也是出于无奈,是被符离逼的。说实在的,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朝鲁巴道:“而且我带着部众迁入关内,很想从卫王的百姓手中分一块土地,就算卫王不嫌弃,朝鲁巴自己也会愧于身重的,所以只要叶苏赫能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带着部众再回去吧,毕竟草原才是我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之地啊。”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盈盈以顾 更新时间:2011-03-10 “哎,将军的心重了,”卓瑞桐沉吟了一会儿,他说道:“既然将军决定好了,那本王也就只能成全将军了,明日本王就亲书一封给叶苏赫,让人即刻送至北戎王庭。” “感谢卫王成全,”朝鲁巴感激道:“我与卫王虽然相交不深,但卫王的胸襟让在下实在佩服,卫王的恩典我也会永生铭记的,就算我不能效命于卫王座下,我朝鲁巴也再次对天起誓,今后无论两国是战是和,朝鲁巴及部众,决不向汉人兄弟动一兵一卒。” “好,兄弟,”卫王大声道。北戎和我朝相互彼邻,本就为手足兄弟,可惜多年来,却一直是手足相残。本王再次也可以向将军承诺,今后无论两国是战是和,本王都会永远记挂着,在北戎还有将军这样的兄弟。” 欢萦插言道:“那么第三杯酒,就为卫王和将军的兄弟之谊来干一杯吧。” “好,为兄弟。” 第三杯酒下肚,卓瑞桐问道:“将军从来没有来过关内吧,那正好趁着等回信期间,将军可以在卫郡随便走走,尽兴游玩,顺便也让本王尽一下地主之谊,好好款待将军几天,将军觉得如何?” “呵,但凭卫王安排。”此时的朝鲁巴满心的感激,除了一个谢字,他都已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了。 庆功宴从晌午一直持续到戌时方散。卓瑞桐在宴席的最后,宣布为陆子嵩陆将军赐婚,由枚争代为操办,三日后替小瓷和陆子嵩晚婚,众将听罢,纷纷起哄,已是半醉的陆子嵩,带着满心的喜悦与甜蜜,接受了众将的祝福。 卓瑞桐派了专人专车,送朝鲁巴回驿馆休息。并和欢萦一起,一一送走了诸将和朝臣们,但终于只剩下他们俩时,卓瑞桐和欢萦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都走了,”卓瑞桐说。 “是呀,都走了,”欢萦应声附和道。 “来萦儿,本王终于和你单独说几句话了。”卓瑞桐伸出手,在卫王宫大门前,牵了欢萦慢慢往回走。 守门的侍卫见了,都憋不住偷偷的暗笑,他们的卫王终于等来了朝思暮想的人。他们也终于不用在看见卫王登台远眺,怅然若失的孤独的影子。 “卫王别这样,让人看见会笑话的,”欢萦似乎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善意的笑容。 “怕什么,随他们笑去。”卓瑞桐仍是紧紧的牵住欢萦的手。“难道本王想和谁牵手散步,也需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吗。” “你是王爷当然想怎样就怎样,可我――”欢萦本来想说可我能算什么,但是卓瑞桐掌心的温暖,让她终究没将后一句话说出来。 “可你怎样?”卓瑞桐却追问道:“你都是威震草原的天王大帅了,难道还会怕因为和本王牵手,而被人笑话吗。” “哎,别提了。”欢萦苦笑着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这事呢,你也是听风就是雨,北戎人瞎传什么,我们是天将神兵,那是他们自己吓自己,你也跟着起什么哄,还居然真的封我个什么天王帅,难听死了。” “哈哈…,难听?”卓瑞桐爽朗地笑起来,“怎么就难听了,本王可是觉得既贴切又威武呢。” “要威武你自己威武去”,欢萦娇责道。 “你以为本王不想威武呀,可是本王在怎样,也及不上天王大帅威武。” “哎,你还说,卓瑞桐你是不是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呀,你在要取笑,我干脆一头撞死在树上得了。”欢萦恼羞地跺着脚,极力想把手挣脱出来。 “别,别呀,卓瑞桐不肯松,反而更用力的握住了欢萦。“你看你,你从小都不经逗,做人豁达点不行吗,你今夜要是撞死在树上,明我卫王宫就被卫郡城里的百姓给踏平的,看在你我自幼相熟的分上,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 “得了吧你,”欢萦忿忿地瞪了卓瑞桐一眼道:“什么我从小不经逗呀,明明就是你一直都爱取笑我。” “我哪敢呀,真的。”卓瑞桐信誓旦旦道。 “有什么是你卓瑞桐不敢的呀,且。”欢萦说:“不敢你还故意封我个天王大帅。” “问题是,我是真的觉得天王大帅很配你呀。”卓瑞桐一本正经道:“这哪里是什么取笑吗?真是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吗?我这明明就是钦佩,钦佩之至,连钦佩也不许吗?” “不许,就是不许你喊我什么天王大帅。”欢萦用一只手捂着耳朵道。 “可是那个朝鲁巴,不也一口一声的喊你天帅吗,怎么就没见你跟他急呀?”卓瑞桐转头看看欢萦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太高兴。 “人家喊是人家的事,就是不许你喊,欢萦回脸瞪他。不知道怎么搞的,从你口中说出来,就觉得特别刺耳别扭。卓瑞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呀。” “没错,”卓瑞桐十分肯定道:“除了象,甭管什么都吐不出象牙来。” “你…你还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着嘴,很快来到流觞宫门前。 流觞宫外,枚争早已等候在那。见两人枚争连忙迎上去。“主上、夫人该送的人都送走了吗?” “是呀,”卓瑞桐又恢复了君王的威严,枚争你去沏壶热茶来给夫人醒醒酒,再弄点瓜果点心,我和夫人怕是得多聊一会儿。”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枚争满脸堆笑道:“主上和夫人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聊多久都是不够的。” “快去。卓瑞桐双眼一瞪,就你话多。” “诺,奴才这就去,如才这就去。”枚争吓得赶紧跑掉。不过跑了几步,又转身回来道:“哎呀主上,奴才差点忘了,醒酒茶和瓜果点心,奴才早就摆上桌了,单等主上和夫人送完人回来呢。” “哼,还是你机灵。”卓瑞桐牵了欢萦,走入院中道:“今本王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这不需要你了,你回去也早点歇着吧。” “可是…,”枚争看了一眼欢萦道:“可是主上,小瓷姑娘早就搬出宫,搬到陆将军府上去住了,现在夫人回来,流觞宫一个可用的宫人都没有,奴才若是有了,谁来服侍主上和夫人呢。” “呵,枚争呀”,欢萦笑着开口道:“我一个人习惯了,不需要谁来服侍,至于你们卫王吗?他有手有脚的,一时半会没人服侍也饿不死他,渴不死他。” “这…”枚争仍是有些犹豫。 “行了,别这呀那的,”卓瑞桐略些有些不耐烦。“你要是想守着就守在门口吧,别打扰我和夫人说话。” “诺,奴才知道了。”枚争看着卫王和欢萦携手转入流觞宫内的回廊,顺手将流觞的门给虚掩上,他其实并非担心卫王有所需要时,身边无人。他只是想多留在流觞宫一会儿,流觞宫空寂的太久了,太久没有温暖的灯光,从房内映照出来了,他和卫王都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没读过多少书的枚争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四个字寂寞难耐。 暖暖的热茶下肚,欢萦顿觉清爽了许多。卓瑞桐坐在欢萦对面,看着欢萦喝茶的样子,他含笑不语。 “你盯着我做什么,茶有两杯,我又没抢你的。”欢萦白了一眼卓瑞桐。“难道你还真的等人来服侍不成。” “这一路上,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萦儿?”卓瑞桐没有理会欢萦的打趣,他深深地凝视着欢萦道:“距我上次见你的时候,又瘦了不少,你在不把自己养胖点,就快成肉干了。” 欢萦无奈地朝他扮了个鬼脸,“我们在北戎几乎天天都靠肉干裹腹,不变成肉干才怪呢。” 卓瑞桐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疼惜,“你呀,总是不听劝,总是那么争强好胜,看看你都把自己累成什么样了。” 欢萦将茶栈团握在手,想了一会儿才说:“不过很值得不是吗?若没有我们冲进去搅合一番,恐怕叶苏赫也没那么快寻到机会,将北戎王的位置抢夺到手,最重要的是,边关将获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这样我们就能集中兵力攻打京城了,待到卫王一统中原时,叶苏赫恐怕想背信弃义,也得好好掂量一下得失厉害。” “你所说的都没错萦儿,”卓瑞桐对欢萦的话,似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本王的确是一直希望边关获得宁静,希望边关的百姓能享有安定的生活。本王当然同样希望,四分五裂的中原能早日结束战争,重新一统,可是所有的希望本王都不会愿意,你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它们。知道你走的这些日子,本王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天天一大清早天不亮,都要去王宫最高的楼台上,对着幽梁关方向眺望许久,你们深入北戎草原府地,每日行踪不定,没法飞鹰传信,本王就会日日担惊受怕,深怕哪一天会收到我最不愿意收到的消息,你说本王从小到大,何曾恐惧过什么,萦儿你每一次出征,本王都会不由自主地惶恐起来,如果不让自己埋头处理正事,忙碌个不停,本王就一定会胡思乱想,仿佛丢了魂一般,你出征的时间越久,本王这种恐惧感就越深,我真的害怕了萦儿。即使如此捷报,也无法能彻底平复我的心。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生死难料会不会很快来临,回到我身边来吧萦儿,回到卫王宫来,不要在领兵出征了行吗?” 欢萦愣怔的看着卓瑞桐,过了好半天才道:“可是我们以前不都说好了吗,你一直不也表示愿意支持我的决定吗,今儿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哈…”卓瑞桐自嘲地笑笑,“我现在也依然会尊重你的决定,我只是真的希望,你能回到卫王宫来,回到卫王宫,回到我的身边,你一样可以施展自己的才智,但未必非要亲身去领兵打仗吧。” 欢萦低下头,“让我回卫王宫,到底是王爷的决定,还是王爷的建议,如果是王爷的决定,欢萦无话可说,因为毕竟你是君我是臣,但如果是王爷的建议,欢萦能说不吗?” “当然只是建议,你当然也可以说不,”卓瑞桐将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很有些忧郁的看着欢萦。“我甚至知道了,你是我所有认识的人当中最倔的一个,比那倔驴还倔,白浪费本王的一番深情表白了,哎,本王真是拿你没办法。” ------------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但为君故 更新时间:2011-03-11 “卓瑞桐,”欢萦将茶栈往桌上啪的一放道:“我就知道你的狐狸尾巴藏不了多久,就要露出来。你看吧,马上就开始对我冷嘲热讽,幸好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什么德性的人了,才不会上你的当,受你的骗呢。” “呵呵,我骗你什么了,又让你上什么当了,本王费尽心思,不过是想把你多留在本王身边几日吗。真是,干嘛反应那么激烈呀。何况是你自己叫小瓷姑娘给本王带话的吗。” “啊,小瓷,”欢萦的脸顿时涨红了。“我,我那是跟你开玩笑的,净跟小时候一样,”欢萦硬着头皮解释道。 “开玩笑,从幽梁关到卫郡,说远也不远呀,你特意让小瓷带的就是一句玩笑话。呵呵,卓瑞桐看欢萦的眼神很有些此地无银。” “不行吗”欢萦将脸偏过一边。“你小时候也经常说话不算数,说了就忘,我跟你学的呀。” “好好好,是我错了,”卓瑞桐服软道。“只这一件事我确实没能说话算数,不是我不想说话算数,而是上天一直没给我这个机会,现在,现在不一样了,什么规矩,什么情势所逼,统统都不重要了,我答应你欢萦,我一定会坚守和你的约定的。” 欢萦转过脸看着卓瑞桐,“瑞桐,我忽然觉得我不该问那句话,因为你是个天生的君主,依你的才智和胸怀,也一定能处理好朝政,让天下百姓衣食无忧的,怎么可能放弃一切,去跟我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是萦儿,”卓瑞桐道:“想做上皇位的不止我一个人,其他小小不提,但就是吴王卓元乐,他也比我更想能坐上皇位。我考虑过了,如果他能答应我,好好掌管已残破不堪的江山,安抚民生休养生息,那我就是让了他坐皇位也无所谓了。” “无所谓,”欢萦皱了皱眉,“瑞桐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心里很清楚,吴王自从他的母妃被饿死在冷宫之后,性子就变的非常孤僻乖张,不但从来不和你们几兄弟在一处玩,连行为做事也是独来独往,我不知道你对他了解多少瑞桐,反正我每次碰见他的时候,他的眼神都是冰冷的。那时候咱们还小,我开始还以为,我是哪得罪他了,后来我发现他看很多人都是那种冰冷的眼神,不带一丝表情,所以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后来他起兵之后,我才惊觉他一定很恨皇宫,一个恨意如此之深的人,你又怎能指望他会爱护百姓,会体恤天下呢。” 卓瑞桐沉吟了好长声音才道:“那么你呢欢萦,你不是也很恨皇宫吗?说实在的,别说是你,就连我对皇宫也没有半分好感。元乐的母亲被诬陷下毒,之至饿死在冷宫里,你的父亲长孙太史令被诬陷勾结吴王,太史令府被满门朝斩,连累你也被厉太后赐了一杯毒酒,所有种种换了谁不恨,不过如今厉太后已死,厉津也落了个可悲的下场。死者为大前尘总总,无论多么的不甘心,还不是也一笔勾销了,而且元乐在吴国期间,似乎也治理的不错,掌理朝政想必焉能绰绰有余吧。” “瑞桐”欢萦无奈道:“是,我也恨皇宫,但我跟卓元乐是不一样的,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要是让卓元乐坐上了皇位,那天下百姓就更要遭殃了,你听我一句劝瑞桐,千万别轻易拱手相让,为了卫郡这么多支持你的将士百姓,你也不能让他们失望呀。至于我问你的话,其实真的,你就把它当成是一句戏言好了,能听到答案,能听到你的承诺,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在论吧,时间总会改变什么,也总会将真正属于你的东西,带回你的身边不是吗?” 卓瑞桐缓缓颔首,“也好,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只要你明白我对你的一片心,不要在逃避,不要在拒绝了欢萦。” 欢萦一笑,一抹狡黠闪过她的眼中,“你没发现,我没有逃避和拒绝了吗,从宫门口被你牵着手回到流觞宫,你以为我真的挣不脱你吗?” “哈”卓瑞桐坐直身子,伸直胳膊刮了一下欢萦的鼻尖,你的口气只有四个字来形容最贴切,天王大帅。” “疯了吧你,”欢萦尖叫起来,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了卓瑞桐一脚。 “噢,本王喜欢吗”卓瑞桐哼哼唧唧道:“对了,你带回来的傞善和付安安,本王该怎么安置他们呢?” 的确,今日的封赏当中没有傞善和付安安,虽然他们也跟着欢萦一起来到了卫郡,但是今日封赏的全部都是有战功的大将军,故而傞善和付安安,早就被枚争派人安排至驿馆休息了。 欢萦考虑了一下才道:“傞善我不好说,原来我还想着,如果朝鲁巴要牵入关内的话,就让傞善去跟着朝鲁巴,但是朝鲁巴已经明确表示他想回北戎,至于傞善愿不愿意回,我可就不清楚了,这得等问过他之后在定,他若想留下了,可以让他去跟着陆子嵩。至于付安安比较好办,我原来就封了她个中帐参将,不过安安这丫头无心从军,她跟我们走只是为了能到关内来看一看。她还说,让我代她向卫王求两张特许,入关定隐,好让她把她阿爹也接近关内来。” “这简单,入关令是吧,本王满明天就可以颁发给她,另外在赐她些银两,已做往返之费,和他们父女俩牵入关内的补贴,拿着这笔银子,她可以带着她阿爹在关内任何一地安居落户。卓瑞桐道:“不过傞善,不王不太赞同让他跟着陆子嵩,本王倒是觉得,将傞善留在幽梁关,跟着绍见平绍将军比较合适一些,他是北戎人,熟悉北戎人的生活习性,以及北戎骑兵的作战方式、移动特点,绍见平可以借此,从傞善那里学习到不少北戎骑兵的长处,在加以改善利用,运用到平时的练兵当中,以后我们不就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吗。” “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还是得准备随时同北戎开战,”欢萦问道。随即肯定的说:“也对,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吗。常卧狼虎边,就算不打,也得把狼虎的脾气给摸透彻吧。” “是啊”卓瑞桐深吸一口气道:“纵观北戎的历史,好像一直都是动荡不安的,叶苏赫究竟能消停多久时间,我们谁也说不清,正好防范和准备总是没错的。” “那陆子嵩他们,听你的意思,是不准在让他们回幽梁关了吗?” “对,聂空拿下粟州以后,基本已控制住了周围的局势,本来拥有粟州这座北粮仓,我们已不用在担心粮草问题。可聂空因此,就必须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守粟州,本来聂空所带的兵力就不足,身边还有一支所谓的吴卫联军,有原朝廷大将军严别所率领的一个营。在吴王起兵之初,严别就降了吴,可见他早就被卓元乐收买了,要指望这样的人不碍事,你就想都别想。” “我走之前大致也听你说过严别的事,不过严别毕竟只有一个营,大可以将其视若无物,只要他不影响聂空回师新城,其他的我们暂时不必放在心上,”欢萦说完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难怪你让枚争代为操办,三日后就替陆子嵩完婚,原来你是急着让他南下,协助聂空进攻京师呀。” “怎么了,你觉得不妥吗?”卓瑞桐觉得欢萦的深情有些黯淡,便担心的问道。” 欢萦摇摇头站起身来,缓步踱到了窗边,窗外的老树苦枝虬髯,林已绰绰。想当初小瓷跟我一同来卫郡时的情景,还宛如昨天,如今她就要嫁人了,可惜她能和陆子嵩相处的时间,总是那么短那么仓促。在幽梁关我也曾和陆子嵩交谈过,像陆子嵩这样的良将,难得还能有一份为国效忠,为国尽力的心,不过这可就苦了小瓷,她怕是要一直守着陆子嵩的老母亲,和陆子嵩聚少离多了,这难道就是命吗?” “原来你是在为小瓷忧虑呀?”卓瑞桐也站起来,走到了欢萦的身边,宽慰道:“你放心,这些都只是一时的,等天下局势稳定,将士们在也不用出征,他们的妻儿老小也不用在空等白头了。” “嗯,万事之中安有完卵,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所以我和王爷之间好像也是这样,一切都是未知难料的,不过连北戎这么棘手的问题都有了转机,那我相信,王爷所说的那一天也距此不远了。瑞桐看着流觞宫窗前的树,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人,我也曾带信让你打探他的消息,你打探到了吗?” 卓瑞桐道:“你说的是宁棠儿吧,我已经派了人去吴郡,不过在吴郡几番打探,都没有宁棠儿的任何踪迹,现在就只剩下吴王宫了。然而,吴王宫戒备森严,比我卫王宫还难得潜入,本王又怕惊动了卓元乐,反而大事不妙。所以只得让他们在吴王宫附近蜇伏等待时期,萦儿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道棘手的难题呀。” “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将卓元乐从吴王宫中调开就好了,”欢萦沉吟道:“我总觉得宁棠儿没有什么大用处的话,卓元乐是不会将她藏在吴王宫的。” “这个吗?”卓瑞桐道:“卓元乐是要派人易容进京,潜伏到娄训的身边” “当然这是其一,欢萦接着说:“派人易容进京,宁棠儿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杀了她比将她藏起来更加保险,可是你的人不也没发现宁棠儿的尸身吗,说明宁棠儿就一定还活着,十之八九的可能,就是被卓元乐藏在吴王宫里。那么卓元乐留下她,就一定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宁棠儿这张牌,重新抢回我们的手中以防万一,还有在皇宫中假冒宁棠儿的畏儿,我不知道她对卓元乐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我从小瓷身上,就仿佛看到了她。” “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呀,说的如此拐弯抹角。”卓瑞桐皱了皱眉,满腹狐疑道:“我怎么听着你话中有话呀。”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为难之礼 更新时间:2011-03-12 欢萦失笑起来,“什么话中有话,是你自己心怀鬼胎吧。我的意思是,一个宫人如果不是对她的主子死心塌地,又怎么可能忍受多年的寂寞与危险,却为她甘当细作和眼线。也许卓元乐和你一样,觉得那是理所当然之事,然而这小瓷和畏儿来说,意义却不一样,所以我倒希望,卓元乐能像你,能有点体恤之心,畏儿就可以成为我们另一张以防万一的牌了。” “哼,你好可怕,”卓瑞桐开玩笑道:“谁身边有你这么一个思绪如此周密细致的女人,怕都得无处吨行乐。” “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欢萦苦笑。“也许吧,皇宫中的生活给了我太沉痛的教训,让我明白了权谋之下,什么都是可以被利用的,什么都是不可信赖的。也所以我始终都觉得自己不适宜权谋宫中的生活,也许整日殚精竭虑,其实还不如带兵打仗来的痛快,这也是我舍不卸甲归公的原因之一吗。” “难为你了欢萦,你也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对吗?”卓瑞桐面脸的歉疚。 “你倒想的美,”欢萦白了他一眼,“我可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不忍看见更多的人无辜受难罢了。” “呵,这一点,你倒是跟你爹,长孙太史令很像呀。” “唉,我爹他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忠直,不知变通。结果到底还是抵不过权谋二字,惨遭冤害。算了,不提他了,一提就又是伤心往事,徒增悲凉,欢萦说着落寞地望向窗外。 好一阵沉默无语,卓瑞桐见状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将欢萦轻轻地揽入怀中。“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萦儿我保证以后在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我们余生的每一天,都要过的快乐而幸福,你说好吗?” 欢萦没有抗拒,只是安静地靠在卓瑞桐的肩头,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守着流觞宫门口的枚争,正被冻的缩头缩脑,不停的跺着脚转着圈已取暖,此时正看见这一幕,当下便忍不住偷笑起来。他蹑手蹑脚打开流觞宫的大门走了出去,反手又将大门重新掩上,卫王和夫人的脸皮都很薄,他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好,枚争心里安安想着。 天色已经很晚了,萦儿我知道你也已经很累了,本来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可是明明看到你眼中的疲惫,本王都会心痛不已,所以本王也只好暂忍不舍,让你早点休息,反正现在不急着回幽梁关,本王也许能与你在多相处几日吧。卓瑞桐很是无奈与不舍得,欢萦岚过来和自己面对面,总之你早点休息,好好的睡上一觉,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在接着商议好吗?” “嗯,好,欢萦温顺道:“你也早点休息,明日可以抽出时间,来陪我一起去看望一下小瓷吗?” “当然,小瓷若是知道你归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卓瑞桐道:“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安排的,再说了咱们可是小瓷的娘家人呀,她要出嫁了,怎么也得先把她接回宫里来才好嫁吗。” “呵,说的倒是。”欢萦笑道:“可惜我来的匆忙,什么礼物都还没带呢,你说小瓷出嫁,我该送她什么好啊”? “出嫁的嫁妆我可早就准备好了,”卓瑞桐微笑道:“要不明日我先陪你去检视一番咱们小瓷的嫁妆,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要不到时候又该埋怨我粗心大意了。” “那当然好,”欢萦道:“不过嫁妆是嫁妆,出嫁可是人生头等大事,我总得送小瓷点什么特别的礼物吧?” “这一个本王可帮不上你了,你们女孩子之间的事,你还是自己拿主意吧。” “就知道你顶没用过。”欢萦狠狠地瞪了卓瑞桐一眼。“不过奇怪呀,我怎么觉得你对送女孩子礼物很有心得呢,像你送我的白枚玉簪啊,还有那只面具,都特别合我心意。” “那得看跟谁了,”卓瑞桐还之一言笑道:“一般人我还不送呢,也就是你才值得本王为之花心思,不过本王费尽心思,这还是头一遭听你夸赞,怎么样,知你者还是本王吧。” “我呸,”欢萦啐道:“你就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了。不过,你是怎么想的替我打造那只面具的,北戎人见了它,次次都被我们杀的落花流水。” “那是本王聪明呀,”卓瑞桐扬扬得意道:本王见你出入军中,老是不得不戴副面纱,可戴着面纱还是容易被人一眼看出,我军主帅乃女流之辈,故而本王特意命人,将面具设计的既精巧又很奇异,这不敌人见到,谁也不会小看你了吧。” “难得你有心,”欢萦道:“所以我才说它最合我心意吗。” “就知道一般俗物,你是不可能看上眼的,”卓瑞桐说罢牵了欢萦的手道:“走吧,本王不才,能否劳烦天帅送我到门口吗?” “你又来了真是,”欢萦说着顺手掐了卓瑞桐一下,“明儿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咳咳,”卓瑞桐被掐痛,又不敢叫出声来,只好用轻声咳嗽掩饰。两人说着,便朝房门外走去。 走到流觞宫门口时,卓瑞桐停下来。“对了欢萦,还有件事,说起礼物来,本王倒还有个惊喜要送给你,希望你不会拒绝。” “怎么,又要送我什么稀奇古怪的礼物。”欢萦纳闷的问道。 “嗯,明日你就知道了,”卓瑞桐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也不能算是本王送的,而且也不能说是稀奇古怪,可是本王却真心的希望你不会拒绝,至少不要当面拒绝,你能答应本王吗?” “哈哈哈…,”卓瑞桐的一本正经,让欢萦感觉好笑不已,送件礼物还需要这么严肃,这么郑重其事吗,就满口答应道:“好呀,我才不会拒绝呢,你送什么,我都照收不误,若是不喜欢,我回头再转手送给小瓷。” 卓瑞桐还想说什么,大门却忽然被推开。枚争一脸酸笑的站在门口。 “主上,咱们是要回去了吗?” “嗯”卓瑞桐闷哼一声道:“明早记得把夫人的早膳给送到流觞宫来。” “诺,奴才记得呢。”枚争赶紧答道。 “那我们就走了萦儿,”卓瑞桐依依不舍。 欢萦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眼见着卓瑞桐和枚争的身影远去,这方重新关好大门。 流觞宫内的一切,除了草木有些凋零以外,几乎和她走时一模一样,而且庭院和室内都干干净净的,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这样欢萦的心觉得轻快而温暖,因为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男子空屋里带着守望,正是这种守望让她不在退缩,不在拒绝。可是当与幸福重新牵手之时,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另一个名字,元灿你到底在哪儿呢,如今是生是死。虽然我知道,当你眼看着我被逼饮下毒酒,却弃我而去之时,你我之间的缘份已尽,可是我仍然希望能在见到你,对你说一句我不恨你。既然往事已矣,就让我们彼此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重新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吧,元灿无论如何,无论你我之间,是不是仅是一个美丽的错误,我也希望你也是幸福的。欢萦轻轻合上窗户,深深地叹了口气,吹熄了房中的蜡烛。 第二日清早,欢萦起床刚刚梳洗罢,枚争便来到了流觞宫,除了给欢萦送来早膳外,还给欢萦带来了几套欢换洗衣物。欢萦知道这些都是卓瑞桐安排的,心中不免暗暗赞叹卓瑞桐真是心细如发,早膳虽然很简单,不过是几样小菜和花露粥,但欢萦吃起来却格外香,她想起刚到卫宫之时,她因为服用了假死神药,好几天处于人事不醒状态,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故而苏醒之后身体格外虚弱,对荤腥特别敏感,卓瑞桐便端来了卫太后平时常用的,用鲜花熬制的百合粥,只是喝下了两口百合粥之后,她才能一点一点进食,一点一点好转起来,如今百花凋零,自然是没法用鲜花熬粥了,王宫的厨子想必就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用平时就酿好的百花蜜来熬粥,虽然稍稍觉得甜了些,可也香郁满腹静心涤神,尤其梅花的清香更是弥留于唇齿之间,让欢萦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一振。 数月以来第一次重换女装,欢萦觉得每件衣服都漂亮精致的仅,挑来挑去居然条了一件,要换作是以往,一定是略显花哨的穿上,对着镜子左旋右转了半天,虽然还是觉得花哨,但她竟然有些不舍这样的花哨,如此鲜活灵动的色彩,就仿佛旺盛燃烧的生命力一般。是幽梁关和茫茫草原戈壁都难以寻觅到的,欢萦在镜台前坐下,开始仔细的梳理自己乌黑的长发,多日不整盈鬓手指都未免有些生涩和笨拙。没多一会儿便烦燥起来,要是有小瓷在就好了,欢萦心想,将梳子一把摔在妆台上。 “哎哎,这是在跟谁生气呢?”走进来的卓瑞桐正好看见,不禁笑着问道。 “跟你”欢萦没好气的说。“若大个卫王宫中,又不仅是小瓷一个宫人,明明知道我流觞宫无人,偏是不肯在拨一两个来。” “怎么了,”卓瑞桐故作诧异道:“昨晚上不知道是谁说的,还有手有脚,一时半会儿没人服侍饿不死也渴不死吗。” “你”欢萦被卓瑞桐堵了口舌,便气呼呼地扭过脸去,不在理卓瑞桐。”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本王立即就去给你找一两个宫人来,行了吧,卓瑞桐赶紧讨好她。”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哼,”欢萦冷哼一声音,重又拿起梳子,不在追求发饰,只胡乱地挽了了事,最后将白枚玉簪在发根一插,然后起身对卓瑞桐道:“反正我若是被别人嘲笑了,我就说是你卫王吝啬,连个服侍的宫人都舍不得拨。” 卓瑞桐呵呵的笑着,有苦难言。他上下打量了欢萦一下,“别人干嘛取笑你呀,这么一个大美人,惊羡还来不及呢。” “你的话鬼才信呢,”欢萦不满的嘟囔道:“说不定你就正在心里暗暗的取笑我呢?”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再度觐见 更新时间:2011-03-13 “冤枉,这绝对是冤枉,”卓瑞桐故作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道:“从小你就爱冤枉我取笑你,可我哪一次都真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啊,唉,千古奇冤,千古气冤呀。” “嘁,你要是冤,死人都该笑了。”欢萦悻悻道:“算了,我懒得跟你这种脸皮极厚,抵死不认的家伙争辩了,咱们现在去做什么,是去瞧嫁妆,还是去接小瓷。” “这两样都容后再说行吗?”卓瑞桐迟疑了一下,收起笑容,正儿八经道:“本王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是哪儿?”欢萦问。 卓瑞桐说:“随本王一同前去向母后请安。” “什么,去净室?”欢萦愣了愣,心里颇有些别扭。再一次她和卫太后的见面最终不欢而散,虽然她一直没有向卓瑞桐提起,可心里始终是有些疙瘩的。现在卓瑞桐居然带她再去见卫太后。欢萦心存芥蒂道:“这,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就在流觞宫等你,你向母后请完安后,在来找我也不迟呀。” 卓瑞桐凝视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没事的,咱们只是去问候一下就走,何况还有我陪在你身边呢?母后她虽然性情有些怪异,不过终究还是个明理识大体的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也不会为难你的,就陪本王一回吧行吗?” 欢萦噘着嘴想了半天,终究拒绝不了卓瑞桐目光中的乞求,点头答应道:“好吧,我跟你去,你自己说的,问候一下就走啊。” 两人来到净室,卓瑞桐依礼在门外就拉了欢萦跪下,禀道:“儿臣卓瑞桐来向母后请安了,母后今日可安好?” 话音刚落,净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喜柔走了出来道:“参见主上,参见夫人,太后已在房内等候二位多时了,快请进吧。” 欢萦闻言心中一动,什么意思,等候多时。难道卓瑞桐带自己来请安,是她们母子俩早就商量好的,欢萦又有了一种被卓瑞桐捉弄的感觉,如果不是喜柔正盯着自己,她也恨不得上去踩卓瑞桐一脚。 走入净室欢萦惊异的发现,今日的卫太后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最少上次她见卫太后时,卫太后就与普通的老妇人没什么区别,一身的布衣束服重新洗的泛白来看,穿的很有些年头了,而卓瑞桐也曾说过,卫太后自从守在净室吃斋念佛以后,吃穿用度十分简单。可是今日的卫太后却穿的非常正规的太后朝服,就这反复花样的朝服,颜色鲜亮的就跟新赶制出来的一般,不过衣服上的褶皱,却显示卫太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穿它了。一次在普通不过的问安,卫太后为何要穿上朝服接近她呢,穿上朝服却不去议政大殿,这不是很有些奇怪吗?欢萦满腹狐疑的跪下,依礼又再一次向卫太后请安。 “桐儿你平身吧,退到一旁去。”卫太后如是说。 此话让欢萦心里咯噔一下,卫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只让卓瑞桐平身,却不让自己起来,难道她记恨着上次的事,要故意为难为难自己吗?欢萦硬着头皮想,卓瑞桐呀,我今可是被你害苦了,等回去后,我在跟你算帐。至于现在吗,既然已经来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欢萦正胡思乱想,郁闷的肠子都要打结的时候。 忽闻卫太后威严的吩咐道:“喜柔,去把东西给哀家取来。” “诺”喜柔轻声答着,转身进了一侧的卫太后的卧房,很快取了一样什么东西走出来,在卫太后的身旁站定。 “长孙欢萦你且把头抬起来,”卫太后再一次威严的发了话。 欢萦抬起头,好无惧色地望向卫太后。 “喜柔,赐锦衣!”卫太后面无表情道。 “锦衣?”欢萦这时才看清喜柔手中的一个包袱,包袱她上一次就见过了。包袱里的东西她自然也很清楚,这是卫太后用了将近十五年的时间,所织绣的世间罕有,华美绝伦的锦袍,当时她就惊叹过,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世间也不会再有第二件,能与之相媲美了,可是现在。 喜柔走到欢萦面前,将包袱付诸欢萦的眼前,说:“夫人你要不要验看一下。” 欢萦摇摇头,她相信包袱里面的东西,决不会有假。 “那夫人就请接锦衣吧,”喜柔接着道。 欢萦迟疑着皱起眉头,她想起上一次卫兵太后要用锦衣所象征着王后之位,来交换她对卫王的忠心,她不是怀有异心,也不是不喜欢卓瑞桐,可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两样本身发自内心的东西,卫太后却用权位的诱惑来和她交换,如果她接受了,她岂不是和后宫中那些充满野心与欲望的女人一样吗。毫不犹豫,欢萦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卫太后。但是此刻卫太后却突然又要赐她锦衣,这一回卫太后要用权位的诱惑交换她的什么。 “怎么还不接衣?”卫太后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是啊,夫人赶紧接锦衣吧。” 欢萦抬头看见喜柔只向她使她眼色,欢萦硬着头皮镇定道:“欢萦无德无能不敢受此大恩,太后若不言明赐衣的理由,欢萦又岂敢接衣。” “你倒是谨慎有余,豁达不足,”卫太后冷哼一声道:“真是造化弄人呀,我记得以前长孙太史令府上的小丫头,心机可没这么多。” 欢萦垂下了眼帘,“欢萦知道太后不喜欢我,可是欢萦却从来没对太后使过什么心机,不管造化如何弄人,不管事事如何改变,总有一些东西是欢萦一直所坚持的,那是一个人处事立身之本,如果因此而唐突了太后,还请太后见谅。” 卫太后沉默了半天,然后才道:“嗯,长孙家的倔犟稚妞倒是冥顽不灵、食古不化,本太后也懒与和你计较,就明告诉你赐衣的原因吧,哀家已经和卫王商量过,准备赐封你为锦绣夫人,锦绣夫人这个名号,算不上什么正式的爵衔,宜没有额外的俸禄,不过将享受建庙修祠的礼仪,并被卫地百姓时代香火供奉,锦绣夫人庙的庙址哀家已经想好了,把位于城外荒废已久的土地庙拆了,重修夫人庙,所以哀家才要先赐你锦衣,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欢萦大惊,修庙立祠为一国之最高礼遇,基本只有皇室中心曾有这种特殊待遇,而她不过是一个已被赐死的皇妃。多蒙卫王和小瓷以假死神药偷龙转凤,让她得以另外一种身份苟活于卫王的属地,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受世人香火供奉呢。震惊之余,欢萦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正当她搜肠刮肚想着该如何拒绝的时候,她瞥见了卓瑞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凝视着她,眼神中既有担忧更有一种恳求,或者说还有一丝焦急,一丝催促。欢萦突然想到了昨天夜里在流觞宫门口,卓瑞桐和她说的礼物之事,卓瑞桐说希望她不要拒绝。欢萦随即醒悟,这其实就是卓瑞桐所说的礼物,欢萦想了想俯身朝卫太后恭恭敬敬地叩拜了三下,并道:“太后之恩典,欢萦感激涕零用身难报,可太后想过没有,以欢萦的身份别说修庙立祠,便是允许我出入朝堂,也已是有违吏治了,所以如今能得蒙卫王和太后胸怀广阔,不已成规与欢萦相计较,欢萦便很知足了,又岂敢奢望其它。” “行了,你说的这些,哀家又岂会没考虑过,既然哀家和卫王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就只管说你是愿意受封还是不愿意。”卫太后看着欢萦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在回答哀家,因为这件可能是你,重振长孙家门楣,为以冤死的长孙大人扬眉吐气,光宗耀祖的绝好机会。” 欢萦再一次愣住,的确,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向世人证明,长孙太历令就是被无辜冤害死的。为了自己残死的爹娘,欢萦犹豫了,她转脸求助的望向卓瑞桐。 卓瑞桐迎着她的目光的深深的点了一下头。 欢萦鼻子一酸,终于匍匐在地道:“谢太后隆恩,谢太后赐锦衣。” “锦绣夫人接锦衣。”喜柔不失时机的高声宣道。 望着这件世间难得的真品,欢萦百感交集,说实在话,欢萦真的不知道接受卫太后的封赐,究竟是福还是祸。人生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她都经历过了,本能驱使她,对太后突然不可思议的福禄,都抱着几分戒备,最重要的卫太后决不会是真的为了长孙太史令的冤死,而替欢萦立锦绣夫人庙。 “现在,长孙欢萦你可以平身了,”卫太后满意的微微颔首。 欢萦肯接衣,卫太后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冰冷严厉了。 欢萦谢了一声音站起身来,望向卫太后欲言又止。卫太后没有看她,但却似乎知道欢萦有话要问。所以她叫喜柔去搬了两把椅子来,给卫王和欢萦赐座。因为净室原是只有铺团没有椅子,卫太后自己今日破天荒的,命人将太后椅搬来净室不说,还给欢萦他们搬椅赐座,卫太后以反常态的行径,令欢萦既惊讶又忐忑。 落座之后,喜柔退出净室,将净室的门虚掩上。以供太后三人不受打扰的叙话。 “太后,你不生欢萦的气了吗?”欢萦试探着询问。“欢萦不太会说话,如果上次因为欢萦的莽撞,让太后不痛快了,还请太后别与欢萦计较。” “哼”卫太后扫了一眼欢萦,目光却很快移开,略过欢萦停留在欢萦身后的某一点上。 “你既然不肯做卫后,哀家也不想勉强你,人各有志,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可是哀家之所以那么做,皆是为了桐儿,桐儿他这些年心里除了你,从未将任何一个女子在放在眼中,所以哀家才会想到许你一个后位,不管是卫后还是皇后,那都是天下女人羡慕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东西呀。不过也许是哀家太操之过急了,哀家老了,多年不理事事,只愿潜心向佛,自然也管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 第一百五十章 华裳深意 更新时间:2011-03-14 欢萦看了卓瑞桐一眼,她何尝听不出卫太后话语中的抱怨,不过抱怨归抱怨,卫太后出于一片爱子之心,实为情理之中。如今卫太后也不在勉强她,欢萦稍稍松了口气。 卫太后接着道:“哀家知道你为何忐忑,便是以你原来萦妃的身份,也没有资格修庙立祠,可是哀家立的锦绣夫人庙不同,锦绣夫人只是一个名号,它象征的不是一个人的尊卑贵贱,而是这个人成为我卫国,为卫国的百姓立下过怎样的功勋。也就是说只因为你带领边关将士,为了边关的和平,殊死奋勇作战,不惜远在千里浴血杀敌,才终于为边关百姓,换来了他们渴望已久的两国停战,所以说锦绣夫人庙也不仅仅是为你一个人而立的,它还象征着我卫国的一种精神,那就是不屈不挠建议顽强。锦绣夫人庙修成之后,哀家会下一道懿旨,命卫地人从此世代香火供奉,可这香火供奉的也不仅仅是你长孙欢萦。百姓供奉的,还有你身后千千万万像你一样,要为卫郡,要为卫郡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将士们。” “我明白了,”欢萦道:“太后只是想借褒奖欢萦,所谓的战功来激励世人对吗,锦绣夫人庙一建成,就会有更多的人甘为卫王效命,为卫国效命。同时还可以让世人皆知,卫王是如何的体恤下士,无论身份、无论尊卑只要是对卫,有卓越贡献的人,皆可受到尊敬与百姓供奉。” “没错,”卫太后说道:“想当初我朝开国之时,太祖皇帝就是这么做的,所有帮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人,建朝立都后,太祖皇帝对封了为诸侯王,也所以我朝有一个吏治,皇室宗亲封侯为一字侯,外姓功臣封侯为二字侯,哀家不过是相太祖皇帝之法,略微加以变通罢了,因为你毕竟为女流之辈,是不可能封王封侯的。不过虽然锦绣夫人庙,不是单单为你而建,但毕竟是你长孙欢萦被封为锦绣夫人,这不也是长孙家的一种荣耀吗,哀家还想着,等祠庙建成的那一日,哀家要亲自去揭,锦绣夫人像身上的披彩,上锦绣夫人庙的第一柱香,你觉得怎么样呀桐儿?”卫太后的唇角微微浮起一抹笑容,转脸向卓瑞桐问道。 “那是当然,”卓瑞桐赶紧笑道:“除了母后,谁还有资格揭披彩上第一柱香呀。” “多谢太后成全,欢萦起身再一次跪拜在地,这是长孙家从来没有过的殊荣,欢萦再次对天发誓,愿继续为卫王效命,替卫王夺回本来就该属于卫王的皇权。” “好,那哀家就等着听您的好消息。”卫太后满意的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摆了摆手道:“该解释的哀家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你们也该没什么疑问了吧,哀家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休息,你们且退下吧,没事就不要来打扰哀家清修了。” 欢萦连忙叩了三个头,抱着锦衣和卓瑞桐退出了净室。 欢萦知道,说在以前太祖皇帝分封诸侯王,和卫太后现在修庙立祠一样,都不过是争夺江山时,拉拢人心的一种权谋手段。可卫太后能做到这样,也实属不容,以前欢萦觉得卫太后年轻时,只是宫中执事的一名绣娘,若非先皇肃术武帝游宫时一时兴起临幸了当时的绣娘。而恰恰又那么巧,绣娘因此而怀上了龙嗣,被肃武帝封为绣妃。不过自此之后,当时还是绣妃的卫太后便在也没被肃武帝眷顾过,或许肃武帝也是嫌弃她出身卑微吧,然而出身经历如此不起眼的卫太后,竟然也身暗谋略,看来自己以前真是太小瞧她了。欢萦心想,什么叫深藏不露啊,卫太后就是其一,单就从肃武帝后宫嫔妃当中,如今仅剩卫太后硕果仅存,就足可以看出卫太后的睿智,是平常人所不能及的。 “喂,你在想什么呢萦儿,怎么神气恍恍惚惚的。”卓瑞桐见欢萦一路都不开口,不免担心的问道:“是在生本王的气吗,我不是故意的萦儿,是母后一定不让我预先告诉你,她是个挺要面子的人,不愿意你是看在的份上才接锦衣,对不起,对不起还不行吗。” 欢萦从沉思中惊醒,白了卓瑞桐一眼道:“我本来是生你的气,我的气这会也都还没消呢?不过我刚才想的却是与你无关,我只是觉得你母后真是个厉害的女人,我得重新刮目相看了。” “呵呵…”卓瑞桐苦笑:“不过我的身边好像都是厉害的女人呢,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 噗嗤,欢萦被卓瑞桐逗乐了,说:“可不是吗,你母后厉害,以前的那个宁棠儿也满厉害的,不但是北戎细作,还是忠信侯娄训的细作。还有畏儿,咱们所有的人都被她蒙蔽了,谁会想到她竟然是吴王的细作。” “唉”卓瑞桐故作苦恼道:“难怪古圣人会说,为小人与女子而难养也,我算是领悟到了,你们啊哪一个都不好惹。” “没错,你最好是小心点,”欢萦拼命忍住笑,要是惹上我了,你这一辈子就别想安生了。” “真的,那太好了,”卓瑞桐一本正经道:“我就怕这一辈子太安生了,为索然无趣的。” “去你的,油嘴滑舌。”欢萦抬起小拳给了卓瑞桐一下。“走吧,现在可以带我看看小瓷的嫁妆了吧,看完小瓷的嫁妆,然后在带我去库房。” “什么,哪儿”卓瑞桐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宫库房。”欢萦一字一顿道:“听清楚了吧,我知道钥匙在枚争那,你先让枚争去哪等我们啊。” 卓瑞桐眨着眼,一脸的迷惑,干嘛要去王宫库房啊,那乱七八糟的,哪不好去去哪?” “哼,本帅要进去仔细寻觅寻觅,看有没有你说的什么奇珍异宝之类,若有合本帅心意的,当然就顺手牵羊、借花献佛了。” “不是吧,”卓瑞桐仿佛难以致信般得叫道:“亏你想的出,想拿本王国库里的东西,借花献佛送给小瓷。” “怎么,不行,”欢萦虎虎的瞪了卓瑞桐一眼,“都说了本帅的气还不没消呢,怎么才能让本帅消气,你看着办吧。” “不是不行,”卓瑞桐有苦难言道:“本王送给小瓷的嫁妆里,已经有不少金银玉器,你去王宫里寻,也不过都是这些俗物,怎么也称不上特殊礼物啊,再说了人家要是万一误会,以为是陪嫁物品掉了一件,被你偷捡了又拿去送给小瓷,岂不是笑话闹大了吗。” “什么啊,”欢萦囔道:“以为我不知道吗,陪嫁物品件件都有清单,谁会生出这种误会啊,何况王宫库房里,就是竟剩一些金银玉器,也总不可能连一两件特别的都没有吧,你要抠门你就明说,哼,我还不去了呢。” “去,去啊,谁说不去。”卓瑞桐见欢萦生气,连忙讨好道:“本王只是提醒一下,怕你失望而归吗?” “不去了,我哪也不去了,我回流觞宫。”欢萦说着拔腿就要走。 “别,别啊,”卓瑞桐赶紧拉住她道:“你看你,说不了两句就要生气,小气鬼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也跟你开玩笑呢,”欢萦回过身子笑嘻嘻道:“要不然像你这么抠门吝啬的人,又怎么肯轻易上当呢。” “行,行啊,随你怎么样都好,”卓瑞桐悻悻的脱口而出“反正你欺负我和元灿,欺负惯了。”但元灿二字刚一出口,卓瑞桐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提元灿,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了这么长时间连元灿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又该怎么向欢萦交待呢,然而欢萦愣了一下,却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她回过脸问卓瑞桐道:“还是没有元灿的消息对吗?” “嗯”卓瑞桐避开欢萦的眼神,本王真想象不到元灿他能跑到哪去,而且……卓瑞桐犹豫着,是否该在此时,把齐慷齐先生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欢萦,本来他是准备专挑一日,带欢萦去祭拜时,在详详细细告诉欢萦。” “而且什么”欢萦刚想追问,却见枚争乐呵呵的跑了过来。 “主上、夫人,小瓷姑娘已经进宫来了,早就在流觞宫等候着夫人呢。” “啊,是吗?小瓷已经来了。” 枚争一打杈,让欢萦顿时忘了追究,卓瑞桐脸上古怪的表情到底是何意。 她对卓瑞桐道:“那我回流觞宫了,你跟我一块吗?” 卓瑞桐尴尬的笑了一下,“你们姐妹重逢,自然有许多贴己话要说,本王好像不大方便听吧,呵呵,你跟枚争去吧,本王先去处理点政务,等你们便是。” “那也行,”欢萦道:“反正你在我们跟前,我们说着话也闲碍眼,那就回头见吧。” “好,回头见,”卓瑞桐点点头,心里却无端的沉重起来,回头欢萦就该想起来追问,他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了,那他将不得不把齐慷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给欢萦。 一脚刚踏入流觞宫,欢萦便喊起来“小瓷,小瓷你在哪?” 小瓷从寝殿中走出来,一脸兴奋的叫道:“夫人,夫人小瓷在这呢。” “傻丫头,我还说去陆府接你回宫呢,你怎么就自己跑回来了?” “接我回宫,为什么要接我回宫啊,”小瓷诧异道:“昨儿我就听说你们回来了,本来昨儿我就想进宫来看夫人的,可是宫里的庆功宴开到了那么晚,我怕打扰了夫人休息,只好忍了又忍。今儿一大早,我服侍陆老太太用完早膳,这才得了空跑进宫来看夫人。” “原来你仅仅是想看我才回宫的呀,”欢萦责怪道:“傻丫头就要出嫁了,哪有出嫁的姑娘不从娘家走,就直接住进夫家的,你呀在猴急,也不能猴急到这个份上吧。”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城中聚首 更新时间:2011-03-15 “啊,对呀,”小瓷仿佛恍然大悟般的说:“好像出嫁的确是这样啊,夫人我哪是猴急吗,小瓷头一早出嫁,哪里懂得这么些个规矩,再说了卫王宫也是我的家,我怎么也不会为了出嫁,连自己的家都不回,夫人只管取笑小瓷,却不体恤小瓷思念夫人之心真是。” “吆”欢萦笑道:“陆子嵩他娶了你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以后可有的他受了。来我们进屋里去说话吧,站在外面嚼舌,担心风大闪了舌头。” “呵呵”欢萦话一说完,两个女子都不禁大笑起来。进了屋中,欢萦抱着包袱,上上下下,左看右看。 “夫人,你在找什么呢?”小瓷纳闷道:“夫人你找什么,告诉小瓷,小瓷帮你找啊。” “哎呀,我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放东西的地方。欢萦说着,轻轻拍了拍手中的包袱。” “屋里这么多空柜子,随便放一个不就行了吗?”小瓷越发疑惑不解,朝欢萦伸出手道:“来,小瓷来替夫人放好吧。” “不,不行,”欢萦摇头说:“这偏偏就是个不好随便放的东西,对了,你去搬个凳子来,我找了半天,好像只有放进顶柜里才不会委屈了它。” “究竟什么东西呀,顶柜取用多不方便啊,”小瓷这么说着,还是走去搬凳子。 “你不懂,这就叫束之高阁,”欢萦叹口气道:“宝贝之物通常都是被用来束之高阁的,哪有谁真的取用呀。” “什么宝贝,这么金贵,”小瓷将凳子放来欢萦身边。 “还是我还放吧。” “好”欢萦说:“放上去之前,你想不想看一究竟是什么宝贝呢?” “小瓷能有哪个资格看吗?” 欢萦神秘的朝她眨了眨眼,“去把大门关上,我偷偷的给你瞧。”黑红色的锦氅泛着华丽的光泽被抖落出来,连枝成串的海棠花或娇羞吐蕊或含苞待放。每一朵都仿佛在散发着像真花一样的香气,五彩的凤凰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种颜色的锦线绣成,色泽鲜亮到令人眩目的地步,最重要的是,随着不料在欢萦手中的移动,还会呈现出不同的光芒,小瓷完全惊呆张大了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很美是吗,集尽世间所有的华丽,欢萦淡淡叹息着,我第一次看到它时也跟你一样目瞪口呆,就这么一件锦衣,让卫太后耗尽了自己人生的十五个年头,也让她的双眼差点就瞎了,如此用心血织就的真品,说实在的,我还真不知道该把它陈放在哪儿才最合适,只能说将它在顶格暂时存放一下,起码顶格上比较干燥,不容易生霉。” “这,这可太美了,”小瓷被震惊的舌头都有些打结,“我在皇宫里那么些年,既在厉太后身边服侍过,也跟随过皇后,就以为天下奇珍异宝早就是见惯不惊了,可是这锦氅,小瓷不得不说,就是皇贵内所有的宝物加起来,也不及它的十分之一美呀。” “嗯,不错,你我都是在皇宫中待过的人,还有什么没见过呀。”欢萦抖了抖锦氅道:“不过最重要的是,这是卫太后的心血,自然比其它宝物要更加珍贵呀。” “那夫人你可得好好收存,”小瓷道:“我倒是觉得也只有夫人能配的上这么华贵的锦氅,夫人等你出嫁的那一天就穿它吧。”小瓷说着嘻嘻笑起来。 “出嫁”欢萦闻言耳根一红,“你个死丫头,自己慌慌忙忙的把自己给嫁了,就恨不得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呀。” “夫人不是曾说,万事都有水到渠成之时吗,依小瓷看,卫王的水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到时夫人这支渠却扭扭捏捏瞻前顾后的。” “行了吧,就跟你什么都明白似的,”欢萦瞪了小瓷一眼道:“个人各管自家水,休言他人渠中旱;知道吗?别傻站着了,快来帮忙把锦氅收整起来。” “诺、夫人,”小瓷嬉皮笑脸道:“渠中汉,原来夫人是条旱渠呀,嘻嘻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夫人自己说的啊。” “死丫头,你就得意的笑吧,”欢萦无奈的叹口气道:“看着你好不容易把自己给嫁掉了,已经被喜事冲昏了头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要不然我非撕烂了你的嘴不可,看世间还有哪个男子敢娶你这样的烂嘴婆。” “夫人,你可真够毒的,”小瓷一边嘟囔着,一边收拾锦氅。 等小瓷把锦氅放置好。欢萦问道:“那么你准备什么搬回宫来呢,连带今天满打满算,也只有三日了。” 小瓷想了想才道:“陆将军他刚刚回府,对府中的一切还不是熟悉呢?但是不知道该如何照顾陆老太太,所以我想回去把一切交代清楚,把陆老太太的起居饮食安排好再回宫,行吗夫人?”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欢萦笑着拉着小瓷的手道:“其实我是希望你今晚就回流觞宫陪我一起住,如今偌大的流觞宫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是觉得空空荡荡的。” “行,夫人,小瓷也想在流觞宫多陪你几日呢,小瓷笑道,那不如我们先就走吧,这样晚饭以前我们就能回来了。” 两个人说出门便出门,临走之前向枚争交待了几话,便信步走出卫王宫。 卫郡城中熙熙攘攘,小瓷带着欢萦穿街走巷,一路说笑。发现阳光甚为明媚,两人的心中都格外愉悦。正走着时,欢萦忽然在人群当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停下脚步当街站定。 “怎么了夫人,”小瓷奇怪的问道。 欢萦含笑不语,因为她看见付安安正拉着施风逛街,身后还跟着朝鲁巴和傞善,不过可能因为付安安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及的拽着施风的胳膊,朝鲁巴和傞善一直很识趣的在后面落的很远。 “是施风将军啊,小瓷当即认出了施风,不过施将军身旁的女子谁呀,怎么可以这样呢,就算是……小瓷没好意思说下去,就算是夫妻俩当街拉拉扯扯也不成体统吗,小瓷心中暗想。她不知道付安安,是个在荒野之地出身长大北戎少女,又岂会吃男女授受不亲那不套。 “咦,军帅姐姐,军帅姐姐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欢萦回答小瓷,付安安已经率先发现了她们,急忙拽着施风朝这边走来,施风脸上很有些尴尬,努力想挣脱付安安的手,付安安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撇下施风就径自跑了过来。 “呀,军帅姐姐你今天好漂亮,这身衣服真合适你,我就说吗,军帅姐姐若是打扮起来,不知道要让多少男人把眼睛都看直了呢?”付安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囔着。就是把欢萦的脸也给臊红了。 “安安,你瞎说什么呀,”欢萦低声阻止道。因为她已经看见几个经过的路人,都用欣笑的表情望向她们。 “本来就是吗,付安安不以为意道。并撒娇的说:“军帅姐姐,我也要穿这样漂亮的衣服,你可不可以借给我一套?” “行,行,”欢萦担心从付安安口中,在说出什么尴尬的话来,赶紧连连应道:“别说借,我送你两套便是,晚上我就叫人给你送到驿馆去可以吗。” “嘻嘻,军帅姐姐,你可是太好了。付安安说着上前揽住了欢萦的胳膊。 “军帅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呀?带我一起去吧。” “哼”受到冷落的小瓷在一旁不满道:“我家夫人要去哪管你什么事,要完衣服你还想要什么?” “你,你是谁呀,”付安安跳起来,“军帅姐姐,衣服是你自愿送我的对不对,她凭什么不满呀。” “对,对,”欢萦头痛道:“安安你少安毋躁听我说,这位就是即将成为陆夫人的小瓷姑娘,陆子嵩比你年长,怎么说也能算你大哥了,小瓷姑娘呢,自然两日后就成为你的大嫂了。” “什么,大嫂”付安安吃惊的瞪大了眼。 “小瓷”欢萦转脸道:“这位是付安安,大军远行的这一路上,安安姑娘可没少帮我们的忙,你回去问问你的陆子嵩将军就知道了,而且她是在北戎长大的女孩子,性格自然豪爽,不拘小节一些,你这个未来的大嫂,是不是也该拿点大嫂的样子呢,就别跟她计较了啊。” 小瓷撇了撇嘴角,很有些不情愿道:“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哪有跟她计较。” 正说话间,施风和朝鲁巴等也来到她们身旁,一一做过一番介绍之后,施风颇为无奈的对欢萦道:“军帅,既然安安想跟你一起走,你就把她带上吧,全当军帅帮帮忙行吗,我已经被她拉着逛了一上午了,末将实在受不了了,本先行告退,再说了朝鲁巴他们想去酒肆,带着安安总也方便吗?” “酒肆、酒肆是做什么的,付安安冲施风好奇道:“为什么就不能带我去,没有我帮你们沟通,你们连彼此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安安,男人喝酒是不需要语言的,”施风躲开付安安的咄咄逼人解释道:“酒肆就是专门男人聚会,男人喝酒的地方。” 欢萦在心里暗暗的“唉”了一下,看来施风确实急于摆脱付安安,要不怎么会当面撒谎,说酒肆是专门给男人聚会的场所,不过她也不便当面点破,只好对付安安说:“我现在要和小瓷去陆将军府,你是跟我走呢,还是继续跟施将军走。” 付安安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我既想瞧一瞧陆将军府,又想去看看酒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不过大后天陆将军就要成婚了,我总得去认认门吧,至于酒肆吗,反正卫郡城就这么大,我总有机会看到的对吧,那我还是跟军帅姐姐一起走吧。” 听见付安安这么说,施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神情也变的飞扬起来,拱手道:“那军帅,末将就此告辞了,祝三位姑娘玩的愉快。” 等施风领着朝鲁巴他们走后,付安安才嗤之以鼻道:“哼,他就是想把我给甩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雪香示瑞 更新时间:2011-03-16 “行了,行了,男人们要喝酒,就让他们去吧。”欢萦安慰付安安道。“走了,我们也该去陆将军府了。” 陆府在卫郡城最繁华地段偏西的一条街上,近邻着卫郡城最大的一个市场,所以平时的采买十分方便。 欢萦她们抄走近道,在小瓷的带领下,穿过市场。因为以至中午,市场内十分吵杂拥挤,三人正走着,一个挑担的小贩吆喝着从她们身边经过。 欢萦为了避让,一不小心裙袍却被什么东西勾住,欢萦回头一看,身侧有许多箩筐,这些箩筐断裂的竹叶勾住了裙摆,欢萦叫了一声,小瓷和付安安忙过来帮忙,将竹叶拔出后,欢萦心痛道:“好好的,才穿的新衣就被勾了一个洞,早知道就不穿着裙袍上街了。” “抱歉,抱歉都是小人的错,”一个男子手里拿着油饼,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看样子像是箩筐的主人。“都怪街道太拥挤了,小人的花担又多,所以才堆放出来了些,没想到小人刚去买一个油饼充饥,这些破箩筐就勾到夫人的衣服,小人在这里向夫人赔不是了。”男子边解释边连连作揖。“夫人身上的衣服华贵之极,小人是小本经营,就是买一年的花也赔不起夫人的衣服,请夫人饶过小人吧,男子十分惶恐道:“要不小人送夫人几盆花,聊表歉意吧。” “谁稀罕你的什么破花,”小瓷喝斥道:“你还不把的箩筐挪一挪,待会不定又勾到了谁呢?” “是,是,小人这就挪。”男子将油饼咬在嘴里,便动手将那些箩筐往街道内侧推了推,最后揭开了盖在箩筐上的纸板,从箩筐内捡出来两盆花,一手抱在怀里,来到欢萦她们身边,拿下手中的油饼道:“小人的花虽不值几个钱,可也是在卫郡城中独一无二的,时值冬日,怕是连卫王宫,也找不出像小人手里这么漂亮的鲜花呢?各位带回去放在窗台上当摆设,也可以讨个喜,博个好心情吗。” 欢萦定睛一看,汉子手中的两小盆花,一盆粉红一盆雪青,一串串花朵成逆势的卉状,半开半合,霎时好看。不仅禁问道:“你这是什么花,从哪里得来的?” 男子答道:“回夫人的话,小人的花名叫雪香瑞,都是小人自家种下的。” “噢,雪香瑞,”欢萦一字一顿道:“这么说,你的花还挺香的了?” “是呀,”汉字咧开嘴讨好的笑道,并将两盆花朝欢萦她们面前凑了凑,“三位不信可以闻一闻,此花不能幽香扑鼻,其香味还会永久不散,若是放在家中,都不用熏香了。” “且,又是一个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小瓷不屑道:“奇怪,我每天都往来于这市场,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呢?” “回姑娘的话,”汉子道:“其实这雪香瑞,也是小人今年才培植出来的新品种,而且才刚刚开出花来,小人今日是拿到市场上来试卖的,不过小人的家距离卫郡城较远。今日又起晚了些,故而赶到这了刚刚摆好摊子,还未开张呢,这两盆花小人送于姑娘吧,全且也当做是开张了吧,姑娘们若是觉得好,下次若想光顾小人的生意,小人还可以给几位多多优惠呢。” “你倒是油嘴滑舌的什么都被你说尽了,小瓷道:“你刚才可说的是没钱赔夫人的衣服,送我们两盆花聊表歉意的,怎么忽然又变成推销你的花了。” “行了,小瓷别跟他计较了,欢萦看了汉子道:“你的花都在箩筐里吗,揭开来我瞧瞧。” “没问题”汉子陪着笑,将两盆花暂时放在了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夫人,这边请,”盖在箩筐上的纸板被一个一个的揭开,欢萦向这些箩筐里一一看去,发现都是同一品种,然而却开出了鲜黄、洁白、橙红、粉红、雪青、紫红、大红等诸多颜色,当下不禁喜道:“真漂亮,小瓷你大喜之日,正需要它们来装点以锦上添花呢。” 忽然,小瓷扭捏道:“这些花也确实好看,只可惜这卖花的人实在不怎么样。” “花好看不就行了,咱要的是他的花,又不是他的人,”欢萦劝道。又回头问汉子,“这种雪香瑞,你家里还多吗?” “多,多啊,小人种了一大片呢,夫人到底想要多少盆,汉子见似乎来了大生意,越发殷勤的说道。 一直没出声的付安安,悄悄拉欢萦一把,“军帅姐姐,这花也不知能开多久,你一口气买他那么多盆值吗?” 欢萦想了想,就问汉子道:“你这花到底能开多久呢,别刚买回去就谢了。” “哎,怎么可能呢,”汉子急忙解释道:“这雪香瑞的花期长着呢,而且是一茬接着一茬的开,天气越冷它便开的越旺盛,所以才叫雪香瑞,有着瑞雪兆丰年的寓意,只要隔两三天给它浇一次水,它便能开过整个冬天呢。” “噢”欢萦心想,如果真的是如汉子所说,能开过整个冬天的话,完全也可以种一些在卫王宫里呀。便点点头对汉子道:“我倒是可以买你很多,但我得亲眼看到你的花田在说,不能任由你空口掰瞎,自吹自擂。万一这是只是你不知哪贩运来的,花了我的定金不知所踪,我到时又上哪追你去。” “呵呵,这好办,一切单凭夫人做主便是。汉子继续赔笑道:“只不过小人家远地偏,不知道夫人是否方便。” 欢萦跟着花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卫郡城郊野外山间。她甚至都有一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她的确是疯了,自从幽梁关回来后,或者说自从北戎回来后,她似乎更多的渴望回归一种正常生活,不知为何找上卓瑞桐提起元灿时,她想到却并非是元灿的生死,而有那么一瞬间,阑芷宫的影子飘过了她的脑海,至少在阑芷宫时,她憧憬过自己和元灿的未来,也决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她和元灿甭管是生是死,都绝无可能在同行在一条路上,皇宫的一切曾令她痛恨不已,然而阑芷宫是除外的,在她居住的那段日子里,阑芷宫似乎永远都开满了花,永远都是花香宜人沁人心脾的,即使元灿不能来看她,她还可以赏花读诗,怡然自乐。也许越是一去不复返的生活,才越是时时引人惦念吧,要不她怎么会让小瓷暂时帮她照顾着付安安,而自己非要不知辛苦的跟着这汉子,去他家看什么花田。 “夫人,累了吗,乡下的路不太好走,”汉子挑着花担在前,不时的停下来询问一声。 欢萦终于有些不耐烦道:“这点路算什么,你只管在前引路便是,放心我跟的上。” 于是剩下的时间两人便一前一后,闷头赶路。如此走了近一个半时辰,汉子忽然听下来,指着前方兴奋道:“夫人,看见没有,那片出现五彩云霞一般的就是我家的花田。” 欢萦定睛一看,果然和汉子所说,种了好大一片雪香瑞。“这么大一片花田都是你一个人在管理,”欢萦不由得有些佩服汉子了。 “也不是啦,汉子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请了一个帮工,是我们两个人才一起打理。” “看不出来,你还能请帮工呢,你不是说自己是小本生意吗,”欢萦嘲讽道。 “唉,真的是小本生意,一盆花卖不了两个铜子,还要算上种子的钱,化肥的钱,总之是勉强填饱肚子罢了,”汉子大概生怕欢萦找他赔衣服,所以一个劲的哭穷道。 欢萦懒得答理他,催促道:“行了,行了,快走吧,看完你的花田,我还要赶回卫郡城呢。” “是、是,夫人请当心脚下,”不一会儿两个人便来到了汉子的花田间。 走在田埂上,成片的雪香瑞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清风佛过,花串摇曳生姿,当满眼都是初冬的箫瑟时,汉子这里却令人感觉仿佛身处了姹紫嫣红的春日,欢萦深吸了一口空中的新香,倒似乎是回到了阑芷宫一般,欢萦信步而走,正赏心悦目时,猛然发现花丛中突然冒出来一张诡异丑陋的脸,正定定的望着自己。欢萦吓得差点失声尖叫起来。 “你,你是谁?”欢萦习惯性的伸手一摸腰间,却发现自己今日穿的是群袍,根本就没有带佩剑,当下背后就渗出冷汗来。 已经走过去的汉子,听到欢萦如此一叫,赶紧放下肩上的担子跑了过来。“夫人没…没事,他就是我的帮工,并对那张丑陋的脸说道:“哎呀,霍山去去那边忙去,别在这神出鬼没的,当心吓坏了夫人。” “什么,他就是你的帮工,”欢萦受惊不小,此时仍是余悸未消,那是一张怎样可怖丑陋的脸呀,像是被严重烧伤,大片的红色伤疤,像蟾蜍的脊背一样疙疙瘩瘩的,让人一看都头发发麻,欢萦自吹也算是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可她刚才却真的被那张脸给惊骇住了。 叫霍山的人瞬间低下头,捡起了身旁的一只背篓,背在背上,转身佝髅着向远处走去。 “你怎么会请这样的人,你不害怕吗,”欢萦向汉子抱怨道。 “唉,一开始是有点害怕,但时间久了也就看习惯了,”汉子解释道:“夫人别在意,他只是长相可怕而已,但其实人却非常好,我跟夫人您就说实话吧,面前这些雪香瑞也是他交我种的,他说他是家里遭了难,他被火烧坏了脸,烧坏了嗓子,四处流浪讨饭才来到我这的,他还说他平身就喜欢种花种草,只要我管他的一日三餐,他便一分钱不要的留下来帮我,最主要的是我这花店离城里远,平时几乎很少人会找到我这个地方,这样人们也就不拿他当怪物看了,我瞧着他可怜,而我这里又确实个帮手,所以才把他留下来的,”汉子一脸无奈的解释着。“夫人您看花就是了,千万别把他放在心上。” ------------ 第一百五十三章 花田怪人 更新时间:2011-03-17 “哦”欢萦望着怪人的背影,忽然觉得怪人看她的时候,以及转身离去的时候,眼神中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的神色,难道这怪人是她认识的人,应该不会,欢萦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认识的人当中,怎么可能会有一个遭了难的花农呢。“你不是说,他嗓子也被烧坏了吗,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的一切的,欢萦问道。 “噢,他的嗓子是被烧坏了,是他写字给小人看,小人才知道的,小人小时候上过几天学,所以还识的几个字。” “他写的字呢,拿来我看看,”欢萦转脸却发现汉子诧异的瞪着自己。欢萦意识到,也许自己对怪人所表现出来的好奇,让汉子把自己也看成怪人了,便解释道:“我是说让我帮你看看,看看他有没有写错字,或者你有没有认错字。” “这个”汉子说,小人肯定没有认错,他是叫霍山,他当时是用木枝在沙土中写给小人看的,后来小人看完后,他就把那些字全给抹了。当然,不抹的话那些字也留不到今天。” “原来是这样,哦,那算了吧。”欢萦有些失望,但她确实看见怪人只顾埋头忙碌,却并不朝他们这边看一眼,所以有些疑心自己刚才是不是惊慌无措而看走眼了呢,或许怪人的眼里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被自己的反应过度给郁闷到了吧,“行了我走了。”欢萦对汉子说:“你这里的花,我全部买下了,明儿我就喊人来搬花,这十两银子你先收着,当做定金好了,全部的雪香瑞需要多少钱,你且大致算一下,明儿搬花的时候,我会如数补足,只多不少。” “啊,夫人全部都要?”汉子瞪大了眼睛,“好好好,那太好了,小人保证准备好一些,明日单等夫人大驾光临。” 欢萦不在说话,若有所失的之后看了一眼那怪人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夫人小心路呀,多谢夫人。”汉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欢萦却仿若未闻,思绪有些飘忽迷盲的她,并没有察觉到,就在她离去之时,一直埋头干活的怪人,却直起身子,久久的凝望着她的背景。 回到卫郡城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欢萦独自一人摸到陆将军府,小瓷她们早就等急了。 “夫人呀,我都快要与欲哭无泪了,你也真是,说跟人走就跟人走,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杀人越货的角色。” 所有人当中,小瓷是最着急上火的,所以她一见到欢萦,便止不住唠唠叨叨起来。“也怪我,当时怎么就一时糊涂,听凭夫人跟他走了呢,这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卫王交待呀。” 付安安无辜的瞪着欢萦道:“这些话陆夫人已经唠唠叨叨了一下午了,军帅姐姐,你在不回来,连我都要抓狂了。” “是呀军帅,你跑哪去了,”陆子嵩从屋内走出来,给欢萦递了一杯茶,“渴了吧,喝口水润润嗓子,军帅你也是,怎么就冒冒失失的,连对方底细也不说,就去看什么花田呢。陆子嵩脸上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 “好了,我错了,”欢萦喝了一口茶,显得心不在焉道:“陆将军真不好意思,我想小瓷去陪我多住两夜,想必你不会介意吧,你们两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当然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呢,这不小瓷的包袱都准备好了,即刻就可以跟夫人回宫。” “那我呢,那我呢,军帅姐姐我能跟你去卫王宫看一看吗?” “这―”欢萦微笑道:“这得跟卫王说一声,因为毕竟是他的王宫呀,不过我想问题不大,他一定会同意的,你今儿就先回客栈,等卫王一同意,我就派人来接你好吗?” “那好吧,”付安安有些无聊的站起来,“我还是去酒肆找施风吧,也就他闲,跟我一样闲。” 刚出陆府,一辆厢式马车刚好奔到陆府门前停下,枚争从车箱里探出头,见一些人都站在台阶上,便连忙跳下来,走到欢萦和小瓷身边。“哎呀,二位姑奶奶,你们二位走动一趟耗的时间可真够久的,这都什么时辰了,卫王还等着你们回宫用晚膳呢,结果菜是热了一道又一道,就是不见你们回,怎么样现在终于能动身了吗?” 欢萦和小瓷相互看了一眼,欢萦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另外有些事耽搁了,不怪小瓷,走吧枚争,回宫后我自己跟卫王解释好了。 “咳咳”枚争假装清了一下嗓子,“我一个做奴才的,哪有什么资格说主子,不过是久等夫人不回,心里有些发急罢了,夫人临走时说去去就回,这一去竟就去了大半天,别说奴才,连卫王都急了呢。” “知道了,”欢萦笑道:“那就别废话了,我们赶紧走吧。” 枚争便向陆子嵩拜别,“陆将军,大喜之日的各项婚迎礼续,奴才明儿再来找将军详细商谈,今日先将她们送回宫去,就不多叨扰将军了,好事将近,将军自己多加保重,奴才告辞。” “有劳枚主事,请代陆某敬谢卫王,”陆子嵩恭恭敬敬将她们送上了马车,目送她们远去。 流觞宫内吃饭时间,欢萦将自己下午去郊外的花田转了一圈的事,给卓瑞桐和小瓷说了一遍。 欢萦道:“卫王,这也算个大兆头,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来势凶猛,不仅帮聂空顺利夺下了粟州,也致使北戎受雪灾严重,王庭不得不迁西,以至朝鲁巴叛离,叶苏赫趁虚而入顺利夺权,这些都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是天降大雪已助卫王啊,如今卫郡城中又出现了雪香瑞此种奇花,未尝不是上苍在暗示,京都瑞雪丰年,卫王一定可以达成夙愿心想事成的。” “呵呵,世说之人都也求的吉利,所以常推算什么,天降神瑞之类,不过本王却是不信这一套,也许一切都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不,不是巧合,”欢萦道:“人们常说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成事,可见时机环境在配合人自身所创造的条件,才能最终实现目标,世间所谓巧合之事,不过表面看上去巧合罢了,其实内在必然是因果相连的。聂空送走了第一场大雪的时间择机而动,自然顺利拿下粟州,而我和陆子嵩他们,对远袭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即便可能不会有现在的效果,但有所收获这是必然的,只是看收获的多少而已,我建议卫王将那花农所有的雪香瑞买下,除了为小瓷大婚和卫王宫装点以外,我还建议卫王抽拨出一定的银两,以花神示瑞为名,带领文武百官和卫郡城中全体百姓祭天敬神,时间可以选择在锦夫人庙建成之后的第二日。” “这是为何?”卓瑞桐不解道:“一束小小的花,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吗?” “值的,”欢萦笑了笑解释道:“卫王刚才不是也说,世说之人敬天为神,都希望能求个吉兆吗,如今天下形势混乱,各路纷争不觉,只要一天不统一,老百姓便是人心慌慌,动荡不安的,如果卫王得到花神示瑞的事传扬出来,就等于告诉天下人,朝廷正确的主宰是瑞王,有神灵在暗中护右,卫王很快就将收复江山,登上大统宝座,此说虽然你我都不相信,可是它能安定卫郡百姓的人心,又能搅乱敌人的心神,更能让其他许多犹豫不定,还处于观望状态的势力,还倒向卫王这一边,此所虽蛊惑和煽动,卫王且不可小看了它的作用。” “本王明白了,”卓瑞桐淡淡道:“我母后所做的,只是拉拢人心的一个方面,而你这更进一步,为我们最后的胜利做出铺垫是吗?” “是呀”欢萦道:“我想来想去,吴王和卫王你属于同室手足,可吴王他本来就是皇长子,若不是她的母妃被诟陷至死,被先皇首先立为太子的应该是他,故而在很多思想保守人的心目当中,但他们不好在你和吴王当中做出选择时,他们一定会更倾向于投靠吴王,因为毕竟人伦纲常长幼有序,即使你比吴王更优秀,可他们也会遵从次序择主而封,但卫王得到神右就不同了,所谓天道人伦,天道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皇帝之所以又叫真命天子,乃指他是受命于天,现在卫王受命于天,谁才是真命天子,不就不言而喻了。” “你说的对欢萦,”卓瑞桐沉思了一会儿道:“反正带领百官祭天,除了耗费点人力、物力外,也没什么其它的坏处,本王依你便是。” “哎,主上、夫人,你们讨论的事小瓷每每听来,都是如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以,不过小瓷相信,有没有花神护右,主上都一定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嘻嘻。”小瓷调皮的打断他们道。 “嗯,你虽然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可这一点倒的确真知灼见,我是十二分的同意,”欢萦说着,微笑地给小瓷夹了一筷子菜,“听不懂就多吃点,知道你的嘴闲不住。” “主上你看,夫人真是,奴婢才不过说了一句,她就闲我烦堵我口舌,”小瓷不满的嘟囔道:“还说想我呢,原来都是虚心假意哄我玩的。” “呵呵…”卓瑞桐尴尬的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慢慢的自斟自饮说道:“你们回来好啊,你们一回来这宫里可就热闹了许多,要不小瓷你就别嫁了,留在宫里陪夫人掐架玩吧。” “主上,这是什么话,”小瓷愣住。 “没听出来吗”欢萦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主上说你在不乖,就罚你一辈子不能嫁了,所以你还是乖乖的吃菜就好,知道不。” “主上啊,”小瓷苦了脸道:“奴婢算明白了,主上和夫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公理可言,算了你们继续说,奴婢保证决不会在说一个字。哎呀,趁着你们说话的时候,将所有的菜风卷残云的扫光,让你们什么都没得吃。”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借神铺陈 更新时间:2011-03-18 “哈哈…”欢萦和卓瑞桐同时大笑起来,正在品酒的卓瑞桐差一点笑喷。“这可真够毒的,”卓瑞桐乐不可支道:“难怪人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本王算是见识了。” “毒,的确是毒,”欢萦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有史以来最毒的心计末过于此了,这么多菜,小瓷若有本事扫光,我也算她能耐。” “哼”小瓷轻哼着,甩给欢萦一对白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走着瞧吧。 见小瓷真的不在开口说话,欢萦和卓瑞桐都越发笑的直不起腰来。“希望后天陆子嵩揭开新娘头纱的时候,不会怪我们嫁了一头小胖猪给他,”欢萦笑道。 “很有可能”卓瑞桐好不容易才一本正经道:“本王正在考虑是不是把八抬大轿换成十二台大轿。” “哼、哼”小瓷连连翻白眼,但就是不肯在开口说话。 于是欢萦只好投降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了,都是跟你闹着玩的,谁真的不许你说话了。” “这可是夫人你自己说的,”小瓷得意洋洋的笑,“那你就不许在闲我烦了。” “本来也没闲你烦,是你自己要赌气的。”欢萦解释道。 “我才没赌气呢,”小瓷笑嘻嘻的说:“我只是吓唬你们两个一下,谁知道你们这么不经吓。” “唉,说到吓唬,”欢萦提起的筷子重又放下。今天下午我在花田里见到的那个怪人,才真是把我吓住了。” “还不是怪夫人你自己,我和付安安都劝你别去别去,可你偏要去,要去也就罢了,可那时身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怎么可以轻易离开卫郡城,跟他跑到郊外那么远的地方呢。我更是脑子一时糊涂,懵懵懂懂的就眼看着你跟着他走了,等你们走了我才想起来事情不妙,紧追着你们过去,早已不见了你们的人影,真是吓死奴婢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要不奴婢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小瓷苦着脸道:“夫人若老是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还不得早晚出事呀。” “是”欢萦说:“我都跟你道过歉了,下次不会了。我今日也是没想那么多,总之还是在卫郡的地界里,不会出什么事。” “你说的那个怪人,”卓瑞桐迟疑的插嘴道:“除了他有一张可怕的脸,把你吓了一跳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令你觉得奇怪的呢?” “我也说不清,”欢萦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因为是突然被他吓了一跳,所以很多细节我都没有注意到,等到后来想起时,已经无处求证了,但是如果不看他的脸,不看他的身形的话,我总感觉他可能会是认识我的。” 卓瑞桐满腹狐疑的看了欢萦一眼,“会不会是你的错觉,一个严重烧伤的人,又不能开口说话,他可能见花田来了陌生人,而产生敌意和不满呢,又或者你被惊吓住的样子刺伤了他的自尊心,让他感觉分外难过呢,所有的这一切,不都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应该不足为怪呀。” “我知道,”欢萦淡淡的说:“他的眼神中的确是有惊诧,不过他离去之时看了我一眼,我觉得那个眼神很耐人寻味,好像既有深究,又有一丝喜悦在里面似的,总之这个叫霍山的人,带给我的感觉非常奇怪,但我又说不出奇怪到底在哪里,后来我仔细的斟酌了一下,像他这样一个人,或者说如果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农的话,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家仇,致使他被烧伤成那个样子。卖花的汉子告诉我,就是这个怪人教他种雪香瑞的,那这个怪人四处讨饭流浪,身上怎么会也雪香瑞的种子,最起码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花,说明它并不是卫郡本地产的对不对,与其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中土产的。” “你是说这个怪人是个外族人?”卓瑞桐的目光一凛“也是北戎细作?” “他不一定是北戎细作,”欢萦叹口气接着解释道:“他的身份如果真的是细作,就不会在偏僻的乡下默默无闻的种花了,何况北戎现在在派细作潜伏进关来,也毫无意义了吗。朝鲁巴曾说裕兹盛产不少奇花异草,我倒怀疑他是从裕兹而来,又或者是从哪个曾到过裕兹做生意的商人手里,拿到了这些花种,总之我觉得他的身世,没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 “这倒好办,”卓瑞桐沉吟了一下道:“你不是跟花农说好,明日去搬花吗,本王陪你一起去便是,你一双眼睛看不透他,本王就在多添一双眼睛,看看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鬼。” “也好”欢萦道:“可惜的是他的嗓子也被烧坏了,问他什么怕是都不会说的了。” “可不”卓瑞桐若有所思道:“一个人的容貌与声音,最可以暴露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可他偏偏两样尽毁,这到底是他有心故意呢,还是被故意。” 这么左一句右一句随便闲聊着,三人用过了晚饭,欢萦忽然想起来道:“白天你说有什么事来着,难道是你获知了元灿的消息?” 卓瑞桐的脸色一沉,看着正忙着收拾桌子的小瓷道:“萦儿,随本王出去走走吧。” 欢萦纳闷的盯着他,卓瑞桐这副表情说明,的确是有什么事了。便点点头,跟小瓷说了一声,随卓瑞桐一起出了流觞宫。信步走向流花厅。 卓瑞桐好一阵才缓缓道:“欢萦有个消息,本来本王早就该告诉你的,可你当时已经带兵出征,所以一直压到了现在,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而怪罪本王。” “到底是什么事?”欢萦忐忑道:“你答应过我,无论是什么事,都不会对我隐瞒的不是吗?” 卓瑞桐点点头,“本王当然没有打算隐瞒你,但你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欢萦紧张的盯着卓瑞桐的脸颊,“难受,元灿―元灿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卓瑞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不,不是关于元灿的,但和元灿仍是有些关系,是齐慷齐先生。” “齐慷,齐先生,”欢萦道:“你不是跟我说,齐慷齐先生是和元灿在一起的吗,他们是一起失去踪迹的,怎么,现在齐慷先生找到了。” “对,找到了,”卓瑞桐沉痛道:“但不是找到了齐慷的人,而是找到了齐慷的坟冢,或者说话是齐慷先生的尸骨。” “你说什么,先生已经去世了,这怎么可能,那元灿呢,元灿他在哪?”欢萦焦急的问道。 “萦儿你别急,听本王慢慢说好吗,”卓瑞桐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欢萦道:“本王派人四处搜寻元灿的踪迹这你是知道的,正是派出去搜寻的人找到了齐慷先生的坟冢,坟冢在此地一百多里以外的荒野,附近只有一个独居的鳏夫,本王询问过了,和齐慷先生在一起的人正是元灿,不过当时齐慷先生已经病重,在鳏夫的小茅屋里求宿,当天夜里或是凌晨,齐慷先生便因病去世了。你知道的,齐慷先生本来已经年事已高,估计是路途奔波,加上感染风寒,又没能及时的求医问病,拖延了病情才至身亡的,而本王也令人打开坟冢,亲自验看过,从尚未完全腐烂的尸身的扭曲度来看,齐先生去世前曾被病痛折磨的很痛苦,那位鳏夫告诉本王,元灿与他一起合力埋葬了齐先生以后,当天夜里便离开了他的茅屋,至于究竟怎么去哪,元灿并没有告诉他。” “那…那,”欢萦被消息震惊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问道:“那齐先生的尸骨呢,现在何处?” “本王已经将遗骨接回来了,就葬在卫郡城外一处风水宝地,本王希望有空可以时时去拜祭先生,如果你愿意,明日一早本王就带你去给先生扫墓。” 欢萦身心摇晃着连退了两步,最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一辈子与世无争只是尽心授学的人,却落了个荒郊孤坟的结局,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卓瑞桐沉沉的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会这样,由此元灿的近况更令人堪忧。” “元灿,噢对,”欢萦失神的追问道:“既然已经找到了齐慷先生的坟冢,那应该顺着这条线索寻找元灿呀,难道你就一点没有没有元灿的消息?” “没有”卓瑞桐极为痛苦的扭过头,不忍面对欢萦失神的双眼,“所有元灿可能去的地方,我全都问过了,也全都找过了,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没有人看到过他。” “那他会去哪?他孤身一个人能去哪?”悲诉中欢萦的头脑已经混乱,她甚至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卓瑞桐根本没有尽力的去找元灿,所以近乎失态的笑道:“卓瑞桐,元灿是一个毫无野心的人,构成不了对你的威胁,而且他是你的手足兄弟,难道你就忍心眼看他也像齐慷先生那样,弃尸荒郊成为孤魂野鬼吗?” “萦儿你在说什么呀?”卓瑞桐跺脚回头争辩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你真的觉得我会是那样的人吗?以我和元灿从小到大的感情,我什么时候弃他于不顾了,如果你是这样看我,本王无话可说。”卓瑞桐因为着急和生气,连脸都涨红了。 欢萦看到他这副样子,顿时意识到两人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她垂下了头,鼻子一酸,潸然泪下道:“对不起瑞桐,是我错怪你了,可我真的想象不到元灿他能够到哪去,齐慷先生的病逝对他的打击也一定很大,他孤身一个人的日子将更加难熬。” “本王也知道呀,唉”卓瑞桐摇摇头道:“萦儿你怎么怪本王,本王都不会与你计较,只这一条连你都不相信本王对元灿的兄弟之情,那还能叫本王说什么好呢。” “我一时混乱,说错了话,瑞桐你别放在心上。”欢萦解释道:“元灿的近况堪忧,咱们越晚找到他,他生还的希望就越渺茫。”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祭扫先师 更新时间:2011-03-19 的确,欢萦的落泪让卓瑞桐心酸,他靠近欢萦,伸手抬起欢萦的下颌,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拭泪道:“萦儿,其实本王和你一样担忧着元灿,相信本王,本王一定会不遗余力,替你替我自己找到元灿。” “嗯”欢萦忍住眼泪点了点头,两人默默的在王宫小道上散了很久的步,再相互道别,回了各自的寝宫。 小瓷见回来的欢萦神色黯然,便担心的追问道:“夫人,到底出什么事了?主上他到底跟夫人说了些什么,怎么出去时还高高兴兴的,回来了就成了这副样子。” 欢萦摇头不语,连衣服也没脱,便挨着枕头躺下。“我有些累了小瓷,想先睡了。”欢萦背对着小瓷说道。 小瓷心知一定是有什么事了,也没敢打扰欢萦。她收拾完一切,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随欢萦身边和衣躺下,用一只手揽住了欢萦的肩道:“夫人啊,你应该比别人都更明白,一切都会过去的。” 欢萦没有动,但一滴眼泪却从欢萦的眼角悄悄滑出,落在了枕上。 第二日一早,卓瑞桐和欢萦,带齐了祭奠用的酒菜、香烛、纸钱等物,乘上马车前去给齐慷扫墓。小瓷和枚争随同前行,在齐慷的墓前插好白烛,摆好祭品,上过了一柱香之后,欢萦和卓瑞桐蹲在墓前,一张接一张的给自己的先生烧着纸钱。 “先生啊,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元灿,他一切平安吧。”卓瑞桐这样叹息着说。 欢萦抬起头盯着墓碑上的齐慷二字,又一次忍不住潸然泪下,“如果还有来生,欢萦若有缘,能再次有幸成为先生的门生学子,欢萦一定好好练字,让先生在也不用为欢萦的字摇头叹息了,即使被先生罚抄书,欢萦也绝不会再抱怨先生苛刻严厉,绝不会了。”欢萦边说边抽泣道:“都怪欢萦年少不懂事,又偷懒贪玩,所以先生呕心沥血孜孜不倦,欢萦却仍为学的先生十之一二,先生在地下有知,就请原谅学生的愚笨鲁钝吧。” “我们三人之中,先生最欣赏的是萦儿你,最心疼的是元灿,而最让先生头疼的却是本王,卓瑞桐苦涩道,年少时总是不懂事的,等到懂事的时候,似乎一切都悔之晚矣,先生你安息吧,我们会好好的活下去,我也会尽到大哥的责任找到元灿,照顾好萦儿。” 卓瑞桐和欢萦烧完最后一张纸钱,相依相扶着站起身来。冷风吹过,脚下的纸钱灰四下飞扬,仿佛齐慷先生的灵魂就在他们的身侧,想要对他们诉说什么一样。 欢萦点点头对着墓碑说道:“瑞桐说的对,从今往后,若我们三人能再聚,一定会珍惜拥有好好的活下去。” 中午回宫吃过饭,卓瑞桐挑了些护卫,驾上马车和欢萦一道去看看她所说的花田怪人。并将买下的雪香瑞搬回宫以备需用。 大队的车程缓缓穿过卫郡城,在欢萦的指点上下,来到了那片花田,车呈一字排开,将花田前面的土砍路拥堵的满满的。 卓瑞桐最先跳下车来,并伸手将欢萦也扶下了车。 “就是这儿吗?”卓瑞桐问道。 “对,就是这儿。” “原来这雪香瑞真的这么漂亮,”卓瑞桐十分惊异,“别说是你,本王也从所未见,闻所未闻。” 欢萦轻轻的笑了。“你闻一闻香不香?” 卓瑞桐深吸一口气,“香,好香,闻着这芬芳之气,仿佛连骨头都轻飘飘起来。” 就在欢萦和卓瑞桐并肩站在路边,欣赏花田的美景时。花田深处一个忙碌劳作的身影,在花丛中远远的看着他们目不转睛。 欢萦和卓瑞桐脸上的笑容,清清楚楚的落入了他的眼中。 小木屋的门枝呀一声打开,卖花的汉子从屋中走出来。当他望见庞大的车队时,当即两眼放光,兴奋的朝欢萦他们跑去,边跑嘴里还边嘟囔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我就知道我遇上了贵人,这一回我终于可以大捞一笔了。 怪人看见卖花的汉子已经跑到了欢萦他们面前,遂将头上的斗笠压的更低,埋头在花丛里。 “小人…小人见过王爷,”汉子激动的语无伦次。“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夫人是从王宫里来的,昨日若有冒犯夫人之处,还请夫人就原谅小人吧。”汉子扑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夫人所要的花,只差二十余株,便全数包裹装捧完毕,不是小人懒惰怠慢,实在是数来太巨大了,小人和霍山昨儿一宿未眠,一直忙碌到现在,也还差二十余株没有准备好,王爷和夫人若不嫌弃,请到小人的木屋略略歇脚,稍候片刻便可装车带走。” “嗯”卓瑞桐道:“你且起来吧,歇脚就免了,我和夫人宁肯在这儿等。“枚争…” 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枚争,听到卫王叫他,便赶紧将一个包袱递到了卫王手中。 卓瑞桐接过包袱掂了掂,随将包袱拎到汉子眼前,你看清楚了,这里有三百两文银,付花钱已绰绰有余,但是你若想得到这三百两文银,本王还有条件。” “条件?”汉子诧异道:“王爷请说,不知小人能否办到。” 卓瑞桐将包袱收回淡淡道:“只要你口风紧,就一定能做到,可是一旦被本王发现你胡言乱语,那你可别怪本王没有对你有言在先,到时候你不但一文银子也得不到,还会在肮脏阴暗的牢狱中渡过你的后半辈子。” 汉子听了吓得脸色都变了,“王爷小人保证,王爷不许小人说的话,小人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 “那就好,”卓瑞桐冷冷地打量了一番汉子道:“记住,本王从来没有从你这买过什么雪香瑞,你也从来没有种出过什么雪香瑞,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你记住了吗?” “啊”汉子彻底惊呆,“这…这是为什么呀?” “不该你知道的你就别问,”卓瑞桐接着道:“你若不能守口如瓶,本王现在就走,一株花也不会买你的。” “可是…,汉子说,难道小人从今往后都不能再种雪香瑞了吗,小人可就指望着种它能赚点钱呀。” “有这三百两文银,你种什么不都可以,”卓瑞桐说:“当然也不是让你永远都不能种它,你以后还是可以种,但是雪香瑞是你首先种出来并卖给本王这件事,你必须彻彻底底的忘掉,若给本王听到任何传言,后果刚才本王已经给你说的清清楚楚了。” 汉子想了想,下定决心般的说:“成,小人保证决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不不,小人的意思是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小人从来没有见过卫王,卫王也从来没有跟小人买过什么花,雪香瑞到底是什么东西,小人从来没听说过。” “嗯”卓瑞桐和欢萦闻言相视一笑。欢萦道:行了,我且问你,帮你种花的那个怪人呢?” “努,他不是在那吗?” 卓瑞桐和欢萦顺着他指的方向一望,果然看见一个佝髅的身影还在忙碌着。 汉子解释说:“他正在将最后剩下的二十余株雪香瑞装盆呢,一会儿就能完工了。” 欢萦不满的白了他一眼,怎么我每次来,都只见他一个人在忙,这么多花要弄,你却好像很幽闲的样子吗?” “哪儿呀,不是的,”汉子陪着笑尴尬的说:“小人,也只是回屋里喝口水,没想到王爷和夫人的马车就到了,事有凑巧而已嘿嘿,夫人千万别误会,小人绝没有欺负他,而自己偷懒,此人刚来时笨手笨脚的,一切粗活全都不会干,还是小人慢慢教授,他才做的越来越熟练了。” “噢”卓瑞桐和欢萦再次相互对视一眼。卓瑞桐对汉子道:“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领本王瞧瞧去。” “这个怕不太好吧,”汉子十分为难道:“霍山面貌丑陋可怖,恐有惊王驾呀,昨儿夫人就是因为突然看到了他的脸,而受惊不小,小人劝王爷还是别去瞧他了,要是知道王爷大驾光临,小人早就请他走远些等到晚上再回来了。” “没错,昨儿夫人也说此人脸像恐怖,”卓瑞桐冷冷道:“不过你们越是这么讲,道激起了本王的兴趣,本王还非瞧不可了怎么着。” “这”汉子迟疑着。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前面引路。” 欢萦在一旁和卓瑞桐一唱一和着,喝斥汉子道:“敢惹王爷不高兴,你还要不要你那三百两银子了?” “是、是”汉子点头哈腰,“王爷这边请,这边请。”汉子嘴里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骨碌碌的围着卓瑞桐手中的包袱打转,卓瑞桐却也没理他,在汉子的引领下,卓瑞桐和欢萦来到了怪人的身旁。 “喂,”你叫什么名字?卓瑞桐像是不经意的一问,但他和欢萦却同时看见怪人的身子明显一颤,这一颤让卓瑞桐疑云顿起,紧接着又试了一句说:“本王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哎,不好意思王爷,霍山的嗓子被烧火坏了,他说不出话来的,”汉子见状赶紧在一旁解释道。 “本王看他不但是嗓子烧坏了,恐怕连耳朵也烧坏了吧,不然本王问话,他怎么不理不顾呢?”卓瑞桐冷冷的瞥了一眼汉子道:“能让他抬起头来,给本王瞧一瞧他的脸吗?” “当然、当然”汉子赶紧来到怪人身边,郑重的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霍山先别忙了,王爷特意来瞧你,还不赶紧给王爷请安去。” 怪人肩膀一抖,似乎很是不满的甩开汉子,依旧埋头忙碌。 “哎呀,霍山你清楚没有,这可是王爷呀。”汉子急了,将工具从霍山手中抢下,扔在地上道:“我求求你了,别犯倔行不行,只要王爷高兴,咱们可就能赚三百两银子了,三百两呀。”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费心劝归 更新时间:2011-03-20 卓瑞桐和欢萦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一幕,却并不打扰。霍山倔强的想要将地上的工具重新捡起来,却被汉子擒住手臂,强行推至卓瑞桐的面前。 “唉,王爷让你见笑了,”汉子有些欲哭无泪的样子,“这家伙就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起倔来,王爷您可千万别和他计较。” 卓瑞桐看着霍山,尽管霍山被汉子扭住手臂动弹不得,却依旧深深的低着脑袋,以至于卓瑞桐只能看到他头上的一顶大斗笠,卓瑞桐伸出手,试图出去霍山的斗笠,然而他刚一挨到斗笠边缘,霍山便敏感的再次哆嗦了一下。 这回卓瑞桐毫不犹豫,一把掀开了霍山的斗笠,斗笠飞落,卓瑞桐彻底被眼前所见的惊呆了,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千万种心理准备,可当他真真切切的看到这张脸时,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太可怕了,卓瑞桐暗想到。可想而知欢萦初次见到他时,会被惊骇成什么样子,这哪还是一张人的脸,分明就是一张鬼脸嘛,卓瑞桐正惊魂未定中,他捕捉到霍山眼里也有一丝惊慌一闪而逝,紧接着惊慌被愤怒与敌意所取代,再跟着传来汉子的一声哀叫,“哎吆!” 原来汉子被霍山狠狠的踩了一脚,当下吃痛松开了霍山,霍山没理汉子的哀叫,看了一眼卓瑞桐又看了一眼欢萦,然后转身便走了。 “喂,等等,”卓瑞桐叫住了他,“霍山,你叫霍山对吧,本王没有敌意,本王只是想看清你的脸是不是本王曾经的旧友,霍山你认识本王吗?或者说本王认识你吗?”卓瑞桐紧紧追着霍山问道。 霍山的脚步略略犹豫了一下,但仅仅是短暂的一下而已,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工具,继续重新刨开那些还未装盆的雪香瑞周围的土壤。 卓瑞桐叹了口气,也捡起地上的斗笠,来到霍山身边说:“对不起,还给你,都怪本王太心急了,可是本王真的不知道,你为何如此讨厌本王,难道本王以前就得罪过你吗?” 霍山没有回答,也没有接卓瑞桐手中的斗笠。卓瑞桐回脸看向欢萦,眼中很是有些无奈。 卖花的汉子余怒未消的跟过来说:“霍山你怎么回事儿,你今天发疯了?” 霍山则将刚装盆好的雪香兰,重重的放在汉子脚旁,差一点又砸中了汉子的脚。 汉子连忙躲闪开,嘴里嚷嚷着“疯了、疯了,种了花本来就是拿来卖的,霍山你若不高兴,便自己行乞过活去,当初可是你百般恳求,我又见你可怜才将你收容下,如今好不容易眼看就要赚钱了,你难道要害死我吗?” “行了,”欢萦跟过来对汉子道:“没有霍山,你怕是种一辈子的花,也赚不到这么银子呢!” 汉子结舌,悻悻的退到了一旁。 “霍山你是不希望这些花全都被卖掉了,还是因为自己的脸容被毁,不喜欢和陌生人交谈呢。” 欢萦在霍山身边蹲下,柔声劝道:“其实刚才王爷的举动真的无意冒犯你霍山,你别因此而生气好不好?” 依然是沉默,新的一株雪香瑞被刨出来,霍山用周围的泥土小心的包好雪香瑞的根茎,动作是那么轻柔那么细致,就像雪香瑞是他自己的孩子一般。 欢萦看在眼里,再次柔声道:“你是舍不得这些花吗?那就跟我们回宫去吧,在宫里王爷可以为你特意辟出一片花地,让你能继续守着这些花,而且宫里衣食无忧,你更可以专心致志的培育花草,至于你的脸容和嗓子,宫中也有很多太医,太医们医术高明,让他们想想办法,或许就能帮你回复容貌和说话能力,这样就没有人因为害怕而躲避你了,而霍山你也就可以交更多的朋友,开开心心的生活,你觉得好吗?” 霍山停下了手中的活,埋头沉思了片刻,重重的摇了一下头。 “你不愿意,为什么呢霍山。” 欢萦和一旁沉默的卓瑞桐又一次对视一眼,他们真的搞不懂这个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并且如此尴尬的局面,让卓瑞桐都有些打退堂鼓了。 他对欢萦道:“算了,也许我们真的打扰霍山平静的生活了。” 欢萦没吱声,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就此放弃,会让自己留下遗憾,或许她会因此而一直记挂惦念着。这个样貌丑陋,情性古怪,却能种出美丽的花儿来的可怜的怪人。 欢萦沉吟了一小会儿,再一次尝试着劝霍山道:“你的这些花儿,我们要拿它来派大用场,并不仅仅是为了装点王宫而用,所以非全部买下不可,暂时不能让它有一枝流入寻常百姓手中,但是霍山,离我们能用得上它的时候还有一段时间,可是王宫中的花匠谁都没有种过这种花,我担心会因为他们的不善养护,而致这些美丽的花儿枯萎死亡,我觉得你也不会希望自己精心培育出来的雪香瑞,就此毁于一旦的对不对?虽然你现在的主人,卖花时跟我说,两三天浇一次水,便可养过冬天。可我总觉得要把花养好,要让花开的更美更艳,也不是像他说得那么简单,帮帮我们霍山,我和王爷都需要你的帮助。” “是呀霍山。”卓瑞桐在一旁帮腔道:“你能培育出这么奇异的花种,想必也耗费了很大的精力,总不愿就此撒手不管了吧,而且本王也觉得,把它们交到王宫中那些,根本不懂得养护的花匠手中,纯粹就是暴殄天物,跟我们回宫吧霍山,本王一定能给你提供一个理想的环境,让你安安心心的种花,天天陪着它们,守着它们、看着它们和它们说话,若你不喜欢本王,不愿意见到本王,本王也决不会轻易去打扰你,怎么样?” 在欢萦和卓瑞桐的一唱一和下,霍山手中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说明他是在犹豫,再斟酌。 欢萦朝卓瑞桐使了一个眼色,卓瑞桐拎起手中的包裹,走到汉子身旁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汉子连连点头,卓瑞桐随将三百两文银丢给了他。 汉子欢天喜地的抱着包裹,来到霍山身边说:“霍山啊,跟他们走吧,不能种雪香瑞了,你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我种了十几年的花,从来都只是能混个温饱,现在你帮我发了财,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霍山。” 霍山停下来转脸瞥了一眼汉子手中的包裹。 汉子赶紧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也看不上这三百银子,也许你本身就是一个曾经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花农小本经营,辛辛苦苦十几年,到现在都还没娶上婆娘,可有了这三百两银子,我就能修一间大屋子,再娶上一个勤快贤惠的婆娘,给我生几个娃,那我就心满意足再也无求了,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呀。我求求你,你就当成全我行吗,剩下的活就有我来干吧,你回屋去洗洗手,换件衣服,赶紧跟卫王走吧。” 霍山凝视了汉子好一会儿,最终无奈的低下头。 汉子当即高兴的对欢萦他们说:“行了,霍山他同意了,他同意了!”跟着又去拉霍山,“走吧,咱回屋换衣服去吧,我还有件干净的新衣裳,只舍得穿过一次呢,今就送给你啊。”在汉子的拉扯下,霍山极其不情愿的站起身,被推搡的进了小木屋。 欢萦和卓瑞桐同时松了一口气。 卓瑞桐低声道:“咱们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就把他接进宫会不会太冒失了?” “你不觉得他的眼神中,有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吗?”欢萦问。 “是呀,本王是觉得,”卓瑞桐说:“然而本王想了遍,也想不出他为何会带给本王这种感觉,最要命的是,他似乎对本王很排斥,或者说排斥中还有一些怨恨,本王真想不透,仅仅是因为本王揭开了他的斗笠吗?还是之前他就是认识本王的?” “我跟你一样,”欢萦叹了一口气道:“霍山身上似乎有太多难以解释的谜团了,所以我才想,先把他接进宫安顿,然后在慢慢的了解他,查些他的底细。就算他很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把敌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着,总比任其随活动,而我们毫无察觉的强,宁棠儿不就是一个例子吗?你好心放走了她,结果她却被伺机而动的吴王给控制,到现在还不知该如何重新把她找出来呢,何况霍山也未必就是敌人,起码我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敌意,至于对你的不满和排斥,也许你确实曾经不经意的得罪过他,而你不知道罢了。” “我有吗?”卓瑞桐苦笑,“我天天身处王宫中,打交道的无非是些文武大臣,至多偶尔会见一下富绅商贾名士才子,可他们中却没有一个仅土养花,或者有什么世仇家恨的。 “嗯”欢萦道:“所有这些一时半会,自然是无法了解清楚的,可无论他对你怀有怎么的偏见和不满,可我觉得,瑞桐,依你的才智和胸怀一定能有办法化解这段恩怨的。” “呵”卓瑞桐笑,你就那么相信我。” 欢萦也笑了,“不但相信,而且肯定。” “本王会尽力的,”卓瑞桐微微颔首,并向欢萦承诺道:“希望不至令你失望。” 两人正说着话,霍山已经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汉子的身材比霍山矮,又比霍山粗壮,因此衣衫穿在霍山身上,显得既短又太过宽松,霍山局促的拉扯着衣角,脸上大片红色的疤痕也因为尴尬而鲜艳真明,看的欢萦和卓瑞桐都心惊肉跳。 欢萦硬着头皮走上去打量了霍山一下道:“挺好的,你不用在意,回到王宫中我另叫人给你做几件合身的衣服便是,如今天气冷了,这衣服也太单薄了,咱们不穿也罢。” 霍山听了默默的点了一下头。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症候存疑 更新时间:2011-03-21 卓瑞桐捡起地上的斗笠,重新递给霍山道:“你喜欢就戴上它吧,也免的本王那些随从和手下孤陋寡闻大惊小怪。” 霍山这一回没有拒绝,他默默的接过斗笠扣在脑袋上,并压低了斗笠,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汉子紧跟着出来,讨好的对卫王说:“王爷怎么样,您还满意吗?” 卓瑞桐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你还不赶快去把最后的花弄好装盆,本王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汉子捡起地上的工具,手脚麻利的接着霍山没做完的活干起来。 汉子一边忙,卓瑞桐一边喊人,将装盆好的雪香瑞搬上车。 欢萦只带着霍山走上停车处,“枚争,霍山就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他知道吗,不许有半点怠慢。” 枚争看了一眼斗笠下的半张脸,尽管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他仍是只好咬牙道:“放心吧夫人,一切交给奴才好了。”说罢枚争撩开车厢厚重的门帘,“霍先生您有请,当心脚下。”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雪香瑞都已经被装上了车,大队人马调转方向,缓步离开了花田,重回王宫。 第二日也就是小瓷大婚的前一天,枚争忙着筹办大婚的最后事宜,忙的分不开身,欢萦便前去帮一些忙。卓瑞桐自己从单独关押蓟余广的监狱中提出蓟余广来,用马车载着他回王宫。 “蓟大夫,上一次您用两副药,便治好了我母后的眼疾,本王甚至感激,其实你医术如此之高明,本王一直觉得将你看押起来实在太委屈你了,不,或者应该说,实在太可惜你精妙的医术,然而本王觉得唯一者,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悬乎济世,解民生苦疾造福天下的心,蓟先生若能做到,那才是真的功德无量。”卓瑞桐语重心长的对蓟余广道。 蓟余广重重的叹口气,“老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步路走错,就步步都是错,那么卫王的不杀之恩,老朽才能苟活到今日,不但如此还要劳烦卫王替老朽照顾家眷,卫王的胸襟与恩德,老朽自叹服如,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一二,所以老朽现在为求替卫王略效绵薄之力,依赎前罪,其它的哪还敢去奢望。” “嗯”卓瑞桐想了想又道:“你现暂且忍耐一段日子吧,等局势安定之后,本王会替在宫外开设一家皇家医馆,到时不但宫里的人可以找你去瞧病,包括王宫大臣庶民百姓也都可以去,这样你既能和家人得以团聚,亦能造福众生,更可以靠着行医的收入奉养家人,便颐养自己的天年,岂不是一举三得吗?” “卫王,卫王还可以还我自由吗?”蓟余广喉头一紧,老泪差点夺眶而出。“卫王的再生之德,老朽何当一报,苍天在上,老朽愿重新洗心革面在世为人,倾尽老朽的余年,为世人解除病痛苦疾。” “那就好,”卓瑞桐满意的靠在车厢上,“你能想通这个道理最好,本王要的不是你的感恩戴德,而是要你的一技之长替本王广布恩泽。” “是呀,”蓟余广道:“上次老朽给太后瞧眼疾的时候,太后也曾这么劝过老朽,老朽现在是深知,老朽从前全都错了,被娄训捏住把柄替其效命,虽非老朽所愿,可老朽心里一直想的是,该如何升官发财封妻荫子,从未真正想过用老朽的医术福泽众人生,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呀。” “还不能算晚,”卓瑞桐笑道:“起码你现在不是醒悟了吗?对了,你今日要去诊治的病人,他的脸部大面积被火灼伤,面貌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性情也十分孤僻乖张,他若有所抗拒,你且吾心急,不管是耐心劝慰也好,还是循循善诱也好,总之得把他的病情给诊确实了,本王想知道他的脸容和嗓音,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噢,他的嗓子也被烧坏了吗?”蓟余广问。 “是呀,”卓瑞桐答道:“有些奇怪是吗?本王也怀疑他的嗓子并非用火烧伤,一切都要等到你给他诊断过后才能知道。” “是卫王,老朽明白了,”蓟余广拱手道:“卫王请放心,老朽一定会给王爷一个明确的诊断结果。” 说话间马车已驶入卫宫。卓瑞桐将蓟余广领到霍山赞居的小屋前,对蓟余广道:“本王就不陪你进去了,以免引起霍山的反感,余下的事情可就拜托蓟大夫了。” “老朽一定尽力而为,”蓟余广再次拜了拜,转身叩响了小屋的大门。 半个时辰之后,蓟余广从小屋中走出来,登上了等候在马路边的马车。” “怎么样?”卓瑞桐问道:“他的伤情如何,怎么诊了这么久时间,霍山没有为难你吧。” 蓟余广捋了一下胡须,想了想才说:“霍山倒没有令老朽为难,不过老朽怕诊断有误,所以多花了些时间,反复勘验他的伤口,王爷能确定霍山的伤,确实是由于大火造成的吗?” 卓瑞桐愣住,“这个本王倒不能确定,可若不是被火灼伤,又怎么会留下那样大片的红色伤疤呢?” 蓟余广捋着胡须轻轻摇头,“据老朽诊断,此人的脸和嗓子都不是被火疗伤,而像是被一种叫火藤子的藤株给腐侵噬烂。” “你说什么,火藤子,那是什么东西?”卓瑞桐分外诧异的问道。 “老朽也没有见过,不过老朽年轻时读过一本医书,记载过此物,是一本生长在深山沟壑中的暗紫色藤蔓,藤株比普通的野藤要细小许多,藤身还长有小刺,尽管其貌不扬,但它的藤浆却十分厉害,只一滴便可灼伤指甲盖那么大的皮肤,被灼伤者复原后,留下的疤痕就跟被火烧伤一般无二,不过被火藤子灼伤和被大火烧伤,唯一的区别在于,若被火藤子的毒液侵蚀过深,很可能会改变骨骼的形状。” “这么可怕,那他的嗓子也是……卓瑞桐瞪大了眼睛。这个霍山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连他的伤势也如此与众不同呢?” “是,他的嗓子也是因火藤子而毁,不过相比于脸部伤势来说,他的嗓子问题倒不严重,据老朽估计,大约也就中了一至两滴藤毒而已”,蓟余广慢悠悠的答道。 卓瑞桐又愣怔了半天才说:“此人到底有怎样可怕的仇家呀,其手段竟会如此阴狠歹毒。” “仇家,”蓟余广纳闷的问:“王爷的意思是说,他的伤是被仇家所害?” “难道不是吗?”卓瑞桐反问道。 蓟余广再次摇了摇头,“非也,王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王爷您说的,总之老朽觉得他的伤绝对是他自己所为,尤其是喉部的伤势,无论剂量还是位置都十分精准,如果真是仇人所为,又怎么可能顾及这些。” “自己弄的伤?”卓瑞桐越发震惊道:“谁会对自己这么狠呀,有什么理由竟会使他如此下的去手?” “唉”蓟余广长叹,所以老朽劝王爷还是小心一点吧,留此人在宫中怕是不妥呀。” 卓瑞桐闷闷的想了好一会儿道:“那你有把握治好他的伤吗?” 蓟余广再一次摇了摇头,“按照医书上说,要将被腐蚀的肌肤连皮带肉尽去,在敷以药物,以促进生肌,最后在另植皮面,以使其和原有的相融。但所有这一切,都最好是能在中毒之初进行,时间拖的越久,削骨去皮就越麻烦,即使能勉强施术,他也恢复不到原貌了。” “那他的嗓子呢,他的嗓子怎么削骨去皮?”卓瑞桐问道。 “嗓子当然没办法了,”蓟余广说:“不过幸亏嗓子被腐蚀的并不严重,老朽准备施以药物和针灸,看能不能助其恢复说话的功能。” “嗯,你先给他治着吧,”卓瑞桐道:“本王已经答应了,将他安顿在宫中,让他安心种花,总不好出尔反尔,你需要的药材或器具,列出一个清单来,本王自会派人替你准备,明日小瓷大婚,本王和枚争怕都没有空抽出身来,那就从后日开始吧,从后日起,枚争会每日前来接你给霍山治病。” “没问题,蓟余广说着抽出一方担单子递给卓瑞桐,“老朽所需之物,已经记录在清单上,王爷只需将其交给宫中的太医们,他们自会按单子替王爷准备好。” “嗯”卓瑞桐接过单子收好。“那就要辛苦你了蓟大夫。” “王爷先别谢我,”蓟余广坦言道:“老朽从未医治过此类病人,若医书上记载有误,那可就全完了,在毫无治愈把握的前提下,老朽也只能治一步看一步了,此次丑话摆在前面,还望王爷三思而定,若万一危及到性命,老朽将只好放弃治疗,以保其性命为重了。” “好,就依蓟大夫的,依保其性命为重。”卓瑞桐深深叹了口气道:“但本王仍是要谢谢你蓟大夫,整个卫郡除了你,怕也没有哪位大夫敢用削骨去皮,即便他们知道此法,也会因为害怕影响自己的前程,而不敢施治,或彻底对本王保留意见的。” 蓟余广苦笑,“老朽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何况老朽现在和他们相比,已经没什么前程可言,既然毫无压力,自然能放开手脚,依病人为先,以病情为主。” “可不,”卓瑞桐道:“世人多依利益为标准来计较自己的得失,结果反而迷失了自己的本性,得不偿失,之所谓有因必有果,环环相报吧。” 蓟余广闻言陷入沉默,卫王的话就好像是在说他,他用自由换来的却仅仅是这么一个教训,什么时候他才能重获自由,与妻儿团聚呢。 晌午过后,卓瑞桐找到了欢萦,将蓟余广的诊断结果对欢萦说了一遍。 欢萦也十分难以置信,“会不会是蓟大夫诊断错了呢,欢萦问道。” 卓瑞桐看着她不说话,那神态仿佛是在问可能吗。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欢喜新嫁 更新时间:2011-03-22 欢萦深吸一口气,闷闷不乐的说:“对呀,怎么可能呀?”,停了停欢萦又道:“一个人自毁音容,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不想别人认出他来,可自毁音容的办法有很多,他却偏偏选择了一种最不常见的手法,说明可能跟他当时身处的环境有关,火藤子长在深山沟壑中,一般人是不容易寻找到那儿的,但如果他是为了躲避仇家就可以说的通了,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自毁音容,然而究竟是怎样厉害的仇家,把他逼的深山沟壑中不说,还用如此可怕的法子毁了自己的音容。” “嗯”卓瑞桐道:“这一点我也难以猜出,一个人若不是被逼的走头无路,大概也使不出这么狠决的方法,不过不管他的仇家是谁,我想我卫王宫还是足有能力庇护他的吧。只是刚刚听你一说,我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元灿,元灿他不会也…。” “不会的,”欢萦赶紧打断卓瑞桐,安慰他道:“元灿他并不是走投无路,他不是还有你这个三哥吗,我想他只是因为遭逢的变故太大,一直无法接受,就像我当初一样,只恨不得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慢慢治疗内心的伤口,加上娄训从中搅局,让元灿对你产生了一些误会,所以他才会躲着我们,不让我们找到他。但我想假以时日,等他慢慢的相通一切,所以一定会振作起来,并再次现身和我们相聚的。” “希望能被你说中”,卓瑞桐粲然一笑道:“那些截杀元灿和齐先生的,究竟是不是娄训的人还很难说呢,可元灿因为歹人的几句话,而就对我产生了不信任,这不是太荒唐了吗,我和他毕竟是手足兄弟呀。” “唉,元灿当时是在逃亡的路上,情况本来就十分复杂,我想元灿他怕也是一时混乱,来不及分辨真伪了吧。”欢萦劝卓瑞桐道。 “算了,不说这些个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光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只能希望元灿能早日想通,早日现身和我们团聚。” 话虽如此,但在欢萦心里,有个一丝不详的感觉笼罩着,元灿的性子本来就偏于孱弱,加上他遭逢宫变好不容易逃出皇宫后,在前来卫郡投奔的路上,却又险象环生四伏危机,以至于最后孑然一身四顾茫然,他还能再相信自己的兄弟吗?他还能再次振作起来吗,一切都显得如此渺茫,看不到任何希望。卓瑞桐和欢萦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 “军帅姐姐,原来你是在这儿啊?”付安安突然跳了出来,她半开玩笑的责怪欢萦,居然一个人躲在这里忙里偷闲。 欢萦颇为尴尬的将付安安介绍给卫王,两人寒喧了几句后,付安安便拖着欢萦,非让欢萦去帮忙瞧瞧。新房布置的是否还说的过去。 欢萦只好和卓瑞桐道别,两人分手后为了小瓷的婚事,一直各忙各的,便将元灿和霍山的事,暂时至于脑后了,当天夜里,也搬到流觞宫来住的付安安,成全了传说中的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激动、紧张又忐忑不安的情绪,使得三个女人都无法安静的休息,流觞宫度过了有史以来最不平静的一夜。 三个女人或唧唧喳喳,或喋喋不休,或嬉笑打闹,一直折腾到三更天,听到王宫的更鼓敲过以后,三个女人赶紧急急忙忙的起身,开始做出嫁前的准备,好在大家兴奋过度,倒也不觉得困。小瓷这日,头一遭成了真正的主子,连取水洗漱都是付安安和欢萦跑前跑后的服侍她。 刚刚简单的梳洗罢,枚争便派人送来了早膳,如果不先吃一点东西垫垫底的话,作为新娘子的小瓷,可就要忍饥挨饿一整天了。过度紧张的小瓷完全没有胃口,在欢萦的强迫下,勉强喝了一碗粥,刚刚放下粥碗,几个宫里的婆子便鱼贯而入,但凡出嫁的新娘子上妆前,都是必须开脸的,就是用绳线弹掉待嫁上女脸上的细绒毛。 从未见过此症状的付安安目不转睛的看着,心也随着绳线的捻动一颤一颤的。 “疼不疼啊小瓷姐姐,看样子好疼的。”付安安不停的这么问着。 本来也觉得满脸火辣辣的小瓷,在喜悦与兴奋的支撑下,硬着头皮笑道:“不疼,还好啦。” 开脸就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然后又重新洗脸,接着就可以上妆梳头了。 婆子们手脚利落,没一会儿便把个如花似玉的小瓷给打扮出来了。 欢萦和付安安都看的目瞪口呆,这云鬓一挽,脂粉一抹,小瓷就宛如大变活人般,立时变的光彩照人,艳惊四座。 “夫人,你觉得可还满意么?”一个婆子征询的问欢萦。 “满意满意,相当不错,”欢萦连连点头:“行了,你们且先退下吧,本夫人要亲自给小瓷姑娘更衣。” “喏”众婆子一一退了出去,流觞宫内重新只剩下三人。 欢萦走到小瓷后面,揽住小瓷的肩,从镜中看着小瓷道:“我悔了小瓷,我悔的肠子都青了,他陆子嵩凭什么这么有福,把我家的大美人都拐跑了,唉,早知道你这么美,怎么说也得把你许个王侯公孙呀。” “行了,夫人,”小瓷喜不自禁,一个劲的对着镜子傻笑。“夫人若是打扮起来,可比小瓷美上一百倍呢,小瓷不稀罕什么王侯公孙,只希望能和陆将军相知相中,齐眉举案便足以。” “嗯”欢萦温柔的摸索着小瓷的黑发轻轻道:“那我再送你一件礼物,希望你永远珍藏如新吧。” “什么,夫人又送我什么?” 欢萦微微一笑,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白梅玉簪,插入了小瓷的发髻中。“这个也算是我和卫王一起送你的吧,祝你和陆子嵩将军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可是,这不是卫王送给夫人的吗?”小瓷惊异的转过头来,“夫人为什么又把它送给我?” “因为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拥有它,”欢萦道:“就当是为过去的那段,在皇宫中的日子留个纪念吧。卫王曾怀揣玉簪默默守望,而你也曾为了卫王在厉太后身边做了年的眼线,那段日子虽然已成过去,可是就像这支白梅玉簪所代表的圣洁情意,执着守望一样,我们都将会永远记得和珍藏那段日子,你说对不对,也所以我说,这就当是我和卫王一起送给你的,好好收藏它,开始你崭新的幸福的生活吧。” “夫人,”小瓷哽咽道:“我会的,我会永远珍藏它,也会永远将卫王和夫人视为我的亲人。” “傻丫头别哭呀,”欢萦笑着拍了拍小瓷的肩膀,“可别把刚上好的妆弄花了,那样就不漂亮了。” “嗯,知道,我不哭,不哭!”小瓷破涕为笑。 卫王宫嫁女婚礼自然是分外热闹,陆府内外张灯结彩,拥满了前来道贺的人,热闹非凡。 卓瑞桐和陆母各自代表男女双方的长辈,受过了一对新人的敬拜,卓瑞桐感慨万分,隔着桌子对陆母道:“恭喜你呀老人家,咱们的陆将军可算也成家立室了,您老人家就等着明年抱孙子吧。” “哎,都是托了卫王的福,托了卫王的福呀,”陆母激动的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新人拜堂之后,众宾客入席,叫闹起哄中陆子嵩被连连灌了好几大杯酒,卓瑞桐自然也向陆母敬了一杯,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会待入亲娘一样,赡养陆母。陆母自然是感激涕零,连连谢恩。 笑语喧哗酒酣人畅时,朝鲁巴和傞善也前来向卫王敬酒,卓瑞桐留下傞善,征询傞善的去留意向。 傞善从付安安口中听明白了卓瑞桐的意思后,表示希望卫王能同意他留下来,他可以去学习中原话,适应中原的生活。卓瑞桐甚为满意,当即封傞善为左参军,追随绍见平。傞善千恩万谢的退下后,卓瑞桐又叫住了付安安,将特意为付安安父女所制的入关令牌交给她,并告诉付安安,拥有此令牌,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出关入关,不受任何时间限制。 付安安大为高兴,因为她本就打算多玩一阵子,再回关外去接父亲,有了出入关令牌,她就方便多了。 欢萦走过来笑道:“这下所有人都各得所需,心想事成了吧。” “嗯”卓瑞桐在酒香微醺中,陶醉般的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笑道:“希望有一天,这所有人还包括你我。” 洞房花烛夜所有宾客都散尽时。陆子嵩温柔的揭开小瓷的红盖头,新娘的粉嫩娇羞唇红齿白,令陆子嵩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牵起小瓷的手来到桌边,俩人喝过一盏交杯酒后,陆子嵩深情的凝视着小瓷,许久都没有说话。 “干嘛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了,”小瓷不好意思道:“还是嫌我长的不够漂亮,嫌弃我了?” “怎么会,”陆子嵩憨憨的笑着,“在我陆子嵩的眼里,你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嘁,你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油嘴滑舌了,”小瓷以袖口相掩,抿嘴而笑。她等这一刻,似乎也等的太久,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 眼见幸福在小瓷的眼波中流动,陆子嵩不仅疼惜的将小瓷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掌中,纤指的细软柔滑撩拨着陆子嵩的心弦,使得他觉得自己想要说的话,更加难以启齿。 “怎么了,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倒是小瓷善解人意的开口想询。 “嗯”陆子嵩点了一下头。“对不起小瓷,嫁给我陆子嵩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干嘛说委屈?”小瓷怨艾的看了陆子嵩一眼,“你我现在已成夫妻,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捧着走,这句话的意思,不但是指女子要认命,还更指夫妻之间要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相濡以沫,所以你不用对我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直言便是。”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下助战 更新时间:2011-03-23 “谢谢你小瓷,”陆子嵩更紧的握住了小瓷,“我是怕你会伤心难过,而我又确实舍不得你,所以才内心矛盾不已。虽然现在边关已战事平静下来,可是中原的祸乱与纷争,却还远远没有停止,身为卫郡的一个大将军,正是投身报国时,我又岂可耽于儿女私情,即使我们刚刚新婚礼成,我怕我也没有时间多陪陪你了,小瓷!” “噢,你的意思是说,你即将领兵出征,南下助战是吗?”小瓷仿佛早料到了一般,十分平静的问陆子嵩,“那么卫王通知你出征的时间了吗?” “是的,就是后日。” 小瓷听完,忽而宛然一笑,“我还当什么事呢,就这也值得吞吞吐吐吗,你身为大将军不领兵出征,难道要像我们这些婆娘、妇人一样在家里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吗?” “小瓷你不会埋怨我,刚刚成婚就离你而去吗?”小瓷的反应令陆子嵩始料未及,他诧异的问道。 “埋怨当然埋怨,埋怨你留给我的时间总是那么少,”小瓷说着噘了嘴,半是啧怨半是撒娇道:“可是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嫁给像你这样成日东征西讨的大将军,我若是连独守空房的心里准备都没有,那我还不如不嫁呢!” “要不我怎么说,实在太委屈你了小瓷,”陆子嵩惭愧的低下头,“嫁给像我这样的人,总是会让你担惊受怕,牵肠挂肚,可并不是我不想陪在你和母亲身边,而需等到天下大定,无仗可打的一日,我们就能长相聚、短别离了。” “嗯”小瓷含笑道:“我还能不明白你的心吗?即使你我彼此相隔在远,也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对不对,子嵩你放心的去吧,母亲有我照顾着呢,家中的一切你都不必挂念,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用心打仗便照顾好自己就行,还有你要记得我和母亲会在家中一直等你,等你凯旋归来的那一日。” “小瓷你真好,”陆子嵩温柔的将小瓷揽进怀中,“有你这样深明大义的妻,是我陆子嵩一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暖炉熏香,红烛摇曳,一对新人相视而笑,紧紧相拥。 两日后,陆子嵩率领从幽梁关调拨出的溟沙营将士,和一部分守军,出乾山关南下直奔和朝廷作战的最前线,协同聂空攻打廿州城池,而由于有北粮仓支撑的粟州城,城防加固工程还没有完工,欢萦便自告奋勇愿前去粟州城帮聂空守好后备粮仓,以保证大军的粮草供给。 卓瑞桐知道欢萦闲不住,而现在又是战事吃紧,左右难以兼顾的时候,便没有刻意挽留欢萦。最重要的是粟州城毕竟还是在自己人手中,只是作好一下城防守备便可,又不用上阵打仗之类,卓瑞桐对欢萦此去还是比较放心的,于是欢萦便和陆子嵩一起上路。 她准备去廿州会合完聂空之后,再转道粟州。 欢萦和陆子嵩他们一走,绍见平和傞善也要回到幽梁关去了。卓瑞桐本来想挽留朝鲁巴在围郡城多住几天,但朝鲁巴性子急,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虽极尽挽留,朝鲁巴还是坚持要回到幽梁关外,和他的部族人一起等北戎方面的消息。 卓瑞桐无奈只好答应朝鲁巴,他一收到叶苏赫方面的回复,便会送往幽梁关,好让朝鲁巴他们早日安心,也能早日启程回到北戎,剩下一个付安安。小瓷则将她接到了陆府,多个人作伴,两个女子就觉得没那么寂寞无聊了。 转眼卫王宫又恢复了萧瑟冷落,卓瑞桐好不懊丧,只能每日强打精神处理政务,继续让自己在持续的忙碌中,没那么深陷刻骨铭心的思念。 廿州城外卫郡大营,聂空在中帐摆酒,为欢萦和陆子嵩接风洗尘。大概的谈了一下战局之后。 欢萦问聂空:“为何现在没有粮草之忧了,聂帅的攻城速度反而慢了下来?” 聂空道出原委,原来天气越来越冷,大军的粮草用度不仅越来越大,同时还需要更多的被服棉袄,每支军械的支重的消耗也越来越大,他不得不一边攻城,一边靠从攻下来的城池中缴获以收罗,才能缓解军队吃紧的压力,而每攻下一座城池,他也都必须安抚百姓人心,妥当处置俘虏,所以进展就会比前一段时间缓慢些,但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稳扎稳打。为卫王拿下一座城池算一座。 欢萦点点头,南下是聂空一直在负责,她也不便插手,所以没再多问,填饱了肚子之后,欢萦向聂空辞行,想连日便赶往粟州。 聂空本想挽留,但无奈军务繁忙,大军已连续数日攻打廿州都还没攻下来,这让聂空内心很是着急。于是他便亲自送欢萦出营,两人边走边谈,聂空向欢萦简约的介绍了一下,粟州城防的加固该注意哪些问题,同时希望欢萦能和粟州城的守将牟鲲通力合作。 聂空说:“牟鲲虽为降将,但他原是京师虎贲营郎定远将军的属下,深得郎定远将军的点拨和推荐,这才能独立带兵,成为替朝廷看护北粮仓的粟州营大将军,他对粟州的情况了如指掌,肯定比我们熟悉怎样才可以采长补短,所以遇到犹豫不决之事,多向他请教便是。” 欢萦迟疑道:“此人可靠吗?我记得郎定远将军可是和前太子卓峦的关系不错呀,如果牟鲲是他的手下,不可能不受郎定远的影响吧,他能是真心帮我们吗?” 聂空道:“别忘了前太子是娄训害死的,至少娄训是出卖前太子行踪的人,如今前太子、厉太后、厉津等等这些人,都已不在人世,唯一剩下个娄训成为我们大伙的众矢之的,我想在同心敌忾这一点上,牟鲲暂时还是愿帮我们的,另外还有个情况我想提醒你留意一下。” “什么情况,你说”,欢萦问道。 “是这样的,牟鲲向我透露,朝廷许多掌握重要兵权的大将军,在娄训篡朝夺位后,之所以没有反,是因为这些大将军的家眷,多半都被娄训的死士给控制和监视起来了。包括郎定远和牟鲲他们,不过在我攻打粟州之前,监视在牟鲲家附近的死士,却突然不知被什么人所杀,牟鲲的胞弟便赶紧带着家眷另行转移,藏匿好家眷之后,他的胞弟又赶来粟州向他报信,这样牟鲲才放心大胆的降了我军。据牟鲲猜测,应该是郎定远派人帮了他,可郎定远的目的何在,却迄今不知。拿下粟州以后,我曾授予牟鲲给郎定远写了两封信,以试探郎定远的动向,更试图争取到郎定远的支持,如果他能在京城与我们里应外合,那我们将不知节约多少兵力,然而连续两封信,郎定远都没有任何回应,我实在不清楚郎定远到底是打的是什么算盘。” “如今京城动荡不安”,欢萦迟疑着说道:“会不会是信并没有送达郎定远的手上呢?” “聂空摇头道:“决无可能,正因为京城动荡不安,所以我才将信先辗转送到留守在京城的周延庭手上,再由周延庭派人,想法将信亲自送到郎定远手里。周将军很肯定的告诉聂某,两封信郎定远都收下了,而且当时郎定远的身边并无旁人。也就是说我们和郎将军相联系的信函,不可能被娄训的人获悉,郎定远也没有理由不看牟鲲的信。可郎定远为什么不给牟鲲回信,我怀疑他是没有拿定主意,到底是跟我们合作,还是跟吴王合作,当然他更有可能,在形势没有明朗以前,对我们两方都采取观望的态度。” 欢萦沉吟了半晌问:“聂大人是怎么知道,吴王也会把目标对准郎定远呢?也许郎定远仅仅是出于谨慎的心理,才没有回牟鲲的信吧。” 聂空道:“我只是猜测,既然我们都希望能与郎定远将军里应外合,为什么吴王会想不到呢?最重要的是郎定远是先帝倚重的老将军,在如今老臣已经七零八落的情况下,他的威信不容小觑,而且当年像牟鲲一样,追随郎定远将军的将领很多,郎定远却在厉太后执政时期,就将自己的亲信将领举荐给厉太后,让他们独自在不同的州郡掌兵。厉太后当时为了拉拢朝臣,身边又没有可用的大将,所以几乎全盘采纳了郎定远的建议,这一点让聂某深感不安,说明郎定远的筹谋可能在厉太后时期就开始了,只是我们不知道他筹谋的是什么罢了。” “郎定远的心机竟也这么深吗?”欢萦倒吸一口凉气,“用自己的亲信掌握各州郡的兵权,这可是随时都可以反的呀。” “是啊”聂空赞同道:“虽不能一呼百应,但我想十几应还是有的,一个周郡的兵力虽然不足以成事,但十几周郡的兵力加在一起,那可就是我卫郡兵力的数倍,看来这件事还真得重视起来呀。” 欢萦沉吟道:“不行等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亲自潜回京城,去面见郎定远一次,我想他看在我爹的份上,不至于完全不给我面子吧。” “你现在潜回京城太危险了,两方交兵正酣,进城的盘查甚为严密,”聂空踌躇道,“此事还是容后在说吧,等战况进行的差不多,局势有些明朗化了,或许郎定远就会表明他的立场了呢,你现在去见他,敌我未明,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嗯”欢萦道:“当然是不能冒冒失失的去见,得计划妥当周密了才能去找郎定远,何况现在他就算肯见我,我们手中也没有任何能和他谈条件的筹码,由此反而容易被郎定远轻视,还不如等到有把握的时候,一击即中。” “你能这么想最好,”聂空说着停下了脚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聂某还有军务在身,就且恕不能远送了,记住到达粟州以后,一切以保障粟州的安全为重,还有粮草的转运,一定要安排的周密些,毕竟廿州至粟州,转运一次粮草需耗费近十日,所以一切就拜托给夫人了。” ------------ 第一百六十章 芷阑思影 更新时间:2011-03-24 欢萦拱了拱手“放心吧聂大人,我拿项上人头保证,决不会让大军断粮。”辞别了聂空,欢萦带着施风,一路马不停蹄直奔粟州。 粟州城内,牟鲲已接获了欢萦要来的消息,他虽有些不以为然,但随后又听说,正是这位奇女子,带领大军转战千里奇袭北戎。心中顿时不由钦佩,牟鲲是个性情比较直率的人,所以当他真正见欢萦时,很快便跟欢萦一见如故。牟鲲带领欢萦去视察城防以及粮草等事,所有的安排与设想,欢萦都甚为满意,故而随后的日子欢萦便安心督促城防的加固,以及安排粮草,源源不绝的送往廿州。 半月之后,城防加固的所有项目均已完成,而聂空他们已经拿下廿州,准备进攻下一个城池了,其时粮草转运的路途更加遥远,欢萦便更多些的费了些心思在粮草的转运上。 一月之后锦绣夫人庙建成,卓瑞桐召欢萦即刻回卫。 欢萦临行前和牟鲲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让牟鲲再写一封信以备需用。 牟鲲便按照欢萦的意思拟就一封,信中的内容没有在像前两次一样,对郎定远进行试探和劝说,而仅仅是表达了牟鲲对郎定远的感谢以及思念之情,同时向郎定远介绍,前来拜会的人是自己人,欢萦希望借着模棱两可的措词,以及牟鲲的情真意切,打消郎定远的顾虑和戒备,至少欢萦觉得,谈话若从一开始带着成见,接下去就会很棘手,很难继续了。 欢萦回到卫郡后,发现连聂空也被诏了回来,足见卓瑞桐对祭天一事是多么的重视了,越是假戏真做,就越要做足功夫,摆足架势。 卓瑞桐忙里抽闲告诉欢萦,买回来的雪香瑞被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种在流花亭附近,一部分则种在王宫后园,一片专门给霍山开辟出来的培植园中,雪香瑞经过霍山又一个月的精心栽种,花串和开出来的花朵,都变的硕大不少,连颜色和香味也更加艳丽浓郁,不过在祭天之前,所有的雪香瑞都需要连夜被转移到早就建好的祭坛上。祭天仪式之后,大部分的雪香瑞也不会再被搬回王宫,而是将被分花与民同庆。所以欢萦可以趁着雪香瑞还未搬走前,再去流花亭和培植园中欣赏一下美景,否则马上就要看不到王宫中姹紫嫣红的一派春色了。 欢萦高兴的答应,一个人悠闲的信步来到霍山的培植园中。培植园的位置比较僻静,平时也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欢萦步入园中,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她沿着园中小径走了几步,蹲下身来仔细的欣赏着两旁的雪香瑞,果然如卓瑞桐所说,雪香瑞的花串比自己上次见到,长大了不少,显得圆实饱满且沉甸甸的。 欢萦四下一望,见园子偏西的方向有一座小屋,猜测那便是霍山的住处,所以一边赏花,一边朝小屋走过去。 “霍山你在吗,屋里有人吗?”欢萦叩响木屋的门,屋中却没有人回应。 “霍山,我是特意来看望你的,你若是在就出来吧,我在王宫中待不了几天,下次来看你,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欢萦对着紧闭的门说道,依然不见任何动静。 欢萦叹口气心想,也许不凑巧霍山真的不在,没准是出去办什么事了呢。欢萦转头打量了一下木屋周围,见木屋前还摆着一方小桌子和一把木椅,便走过去在桌旁坐下,“这可真是个赏花的好地方”,欢萦自言自语道,“若是能有一杯热茶,一边品茗一边赏花,不知该有多惬意。” 正嘟囔着,木屋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霍山端着茶盘出现在欢萦的面前。 “咦,霍山你在呀,刚才为什么不应我?”欢萦吃惊的发现,霍山的脸上裹着厚重的白布,左一层右一层,只是露出了双眼和嘴唇,随即想到这一定是蓟余广的杰作。 霍山将一杯热茶摆到了欢萦的面前,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就准备退下。 欢萦叫住了他,“别走呀霍山,屋里还有凳子吗,搬出来我们一起坐坐吧,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用害怕的,我们一起喝喝茶说说话,难得今天风不大,太阳又好。” 霍山犹豫着,站在原地拘束地抱着茶盘。 “那我去帮你搬凳子,”欢萦说着站起身,就想朝霍山的小屋走去。 霍山伸出胳膊拦住她,自己转身进了屋内。不一会儿果然提了椅子出来,在欢萦的对面坐下。 欢萦重新落座,仔细的打量着霍山的脸,霍山低垂双目,双手放在腿间一言不发。 欢萦看了一会儿,莞尔一笑道:“这蓟大夫也真是个鬼才,这么可怕的法子,他也下的去手,你的脸很疼吗霍山,蓟大夫有没有说还有多久才能治好呢,”说着欢萦伸出手指,想去触摸一下那些白布到底裹得有多厚,霍山敏感的避开,并将脸扭向了花田。 “嘻嘻霍山,想不到你还是个挺害羞的人,”欢萦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啦,你别紧张,刚才你躲在门里不出来,是不是怕被我看到你这副样子呀。” 霍山不吱声,微微点了一下头。 欢萦见霍山有回应,便接着笑道:“其实你现在这副样子虽然怪异一些,可是毕竟没有那么吓人了,你以前的样子我都不害怕了,何况现在呢,不过你的嗓子还是不能说话吗?” 霍山再次点头。 欢萦此时便明白了,霍山为何一直不答她的话。于是安慰霍山道:“没关系,也许只是所用的药物一时不见效罢了,蓟大夫一定能想出办法,让你能再次开口说话的。” 霍山垂下头,似乎对欢萦的安慰无动于衷。欢萦见状也不好再提及霍山的病情。 停了一会儿,欢萦换了个话题问道:“来王宫一个多月了,霍山你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吗?” 霍山终于又点了一下头。 “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知道你会写字,列出一个单子来,交给那个枚争,他会帮你一一备齐给你送过来的,卫王和枚争都是很好的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对他们明说,他们不会因为你的长相或身份而嫌弃你,对你置之不顾。” 霍山迟疑片刻摇了一下头。 欢萦就问:“你是没什么需要的,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呢?” 霍山仍是摇头。 欢萦看了霍山一会儿笑了笑,尽管她还不大明白霍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毕竟两人间已经有了交流和回应,比起在郊外花田时的排斥与抵触,彼此间的关系算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了。 于是欢萦便这么闲聊般的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霍山或点头或摇头。没一会儿,本来是有些尴尬和拘禁的气氛,终于变的轻松和融洽起来,最后欢萦提及雪香瑞要被搬走祭天的事。她问霍山:“如果雪香瑞只能留下一小部分,园子里空下来的地方,霍山准备种什么呢?” 霍山转脸看着欢萦目无表情,似乎没有明白欢萦的意思。 欢萦解释说:“将雪香瑞分给文武大臣,以及卫郡城中的百姓,让所有人都能共享上天降下来的祥瑞,这是一件好事,在乱世中它能唤起人心中的希望,也能让人们更加懂得珍惜拥有,你不会因此而不舍得你的雪香瑞吧。” 霍山摇首。 欢萦便微笑着接着道:“那就可惜你的小园子要变得荒芜了。” 霍山仍然摇首。 欢萦不解其意,只好笑着猜测道:“对啊,除了雪香瑞之外,你还是可以种别的。” 这回霍山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朝欢萦招手。 欢萦很纳闷,不过还是也跟着站起来,“怎么了霍山,你是要让我帮你什么忙吗?” 霍山不答,径自向小屋的一侧走去,走了几步停下来,又继续向欢萦招手。 欢萦只好跟了过去。 霍山带着她绕到小屋后面。欢萦定睛一看,原来屋后还有一小片地,不过奇怪的是,这片地不仅用细木桩围了栅栏,栅栏内似乎还搭了架子,架子上盖着厚厚的草垫。 欢萦一头雾水的问:“这个,这些是什么东西霍山,你铺这些草垫是做什么用的呀?” 霍山走到栅栏的一侧,蹲下身掀开了草垫的一角,并示意欢萦过来看。 几抹葱绿从那一角露出,映入欢萦的眼帘。原来是一些叶子细长,形似兰草一样的植株,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植株的叶片从叶脉处一分为二,一半深绿一半翠绿。 欢萦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叶片,便问霍山道:“这是兰草吗,怎么和我以前见过的兰草不一样啊。” 霍山摇摇头,转脸望着欢萦,眼神中似乎流动着一丝兴奋。 欢萦满腹狐疑,就追问道:“不是兰草,那又是什么呢。” 霍山低下头,在周围的地上搜寻着什么。 欢萦看见他的举动,便猜测出了个七八分,她随手捡起脚旁的一块小石头递给霍山道:“用这个吧。” 霍山接过石头,用手在裸露的泥土上刨了刨,接着拿石头写下了一个字,欢萦凝目一看,“芷……”。 霍山点头,跟着在芷的旁边继续写下去,霍山写出一个字来,欢萦便跟着念出一个字“ 阑”、“思”、“影”,“芷阑思影?”看着这四个字,欢萦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芷阑思影、阑芷宫,这究竟只是一种巧合,还是霍山想暗示她什么吗,欢萦死死的盯着霍山,但是霍山却是一副茫然不觉的样子,他用手抹去芷阑思影四个字,接着又写,“开花后”,欢萦轻轻的念出来,霍山再次抹平泥土,继续写道:“送给你。” “送给我?”欢萦微微蹙眉,盯着霍山一字一顿道:“这种花为什么要叫芷阑思影,是它原本就是这个名字呢,还是你另外取的?” 霍山看了欢萦一眼,用手指了指栅栏里的那一小片植物,又用石头在“送给你”三个字下,重重的画杠,然而却没有正面回答欢萦的问题。 欢萦深究的盯着霍山,在霍山刚才的眼神中,她却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盛典祭天 更新时间:2011-03-25 “你是说你偷偷的在屋子里后面培植芷阑思影,就是想等它开花以后送给我吗?”霍山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欢萦只好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试探。 霍山点点头,竖起一指在唇边,然后摆摆手,朝屋前的方向指了指。 “我看明白了,”欢萦不动声色道:“你是让我暂时先别告诉别人是吗?” 霍山很用力的点头,甚至还咧开嘴朝欢萦笑了,不过由于脸上裹着厚厚的布,他刚一咧嘴,便赶紧丢下石子,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眼里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欢萦知道这可能是由于牵痛了伤口所至,不免关心的问道:“没事吧霍山?” 霍山过了一会儿,似乎好转,放下双手冲欢萦摇头。 欢萦松了口气,“没事就好,真希望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的脸伤已经治愈的差不多了。” 霍山点头,转身却将草垫重新盖好。 欢萦跟在他的身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用极冷的语气沉声道:“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元灿?” 欢萦这一句本是为试探,她想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然后看看霍山的反应,但是霍山竟仿佛置若罔闻一般,将草垫盖好遮严实后,拍了拍手站起身,回脸看向欢萦,满脸都是茫然不解的神情。 欢萦无奈,只好道:“我跟你逗着玩呢,我们走吧。” 霍山转身而行,在前面引路。 欢萦迟疑的,最后扫了一眼“送给你”那三个字。霍山的笔迹潦草而笨拙,和元灿的相比,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可欢萦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霍山是故意而为。 当年三个孩子同窗数载,卓瑞桐和元灿的字属于各有千秋不分高下,卓瑞桐的笔力偏向于挺拔遒劲,而元灿的则偏于纤丽俊秀,也就是因为他们俩不分仲伯,才使得欢萦的字,老被齐慷齐先生看不上眼,回回都得罚她抄书。 故而当年的欢萦就曾咬牙切齿的宣称,卓瑞桐和元灿的字便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得,问题就出在这个化成灰上,欢萦是太熟悉元灿的字了,一笔一画,点勾撇折,没有令她铺捉不到蛛丝马迹的可能。但偏偏霍山的字体,就好像是把元灿的笔法全拧着来写一样,难道霍山真的是元灿,故意和她面对面,却装作陌生人一般? 欢萦一肚子的疑惑跟在霍山身后,但是自己的试探,霍山却怎么能做到毫无反应呢,没有任何征兆在霍山毫无防备情况下,自己突然喊出元灿的名字,并且还责问他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换了自己怕心里都会哆嗦一下吧,可是她盯的清清楚楚,霍山的确是无动于衷。 欢萦紧追几步,拉扯了一把霍山的衣袖道:“霍山你刚才还没有回答的问题呢,你种的花为什么叫芷阑思影。” 霍山停下来,又是一付茫然的表情望着她,这让欢萦愈发的拿不定主意,便急智的问道:“你是从哪得来的这些花的种子,为什么你种的花,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霍山便在欢萦面前笔笔划划了半天。 欢萦仔细的看着,大略明白了一点,“是一个大胡子的男人送你的,是吗?” 霍山颔首,接着在欢萦身边跑来跑去,做出推着车赶路的样子,再接着又似乎是他自己在行乞,跟着是什么人摔了或死了,他去帮忙,由于想说的似乎越来越多,霍山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忙个不停,看的欢萦直头晕。 无奈之下,欢萦只好打断霍山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总之是你帮了别人,别人送你的对不对?” 霍山将头点个不停。 欢萦凝视霍山半晌,没有看出来霍山的表现有什么特别,她幽幽的叹口气道:“好了霍山,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好好的在卫宫里种花,好好的照顾自己,如果有空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说罢欢萦对霍山笑笑,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霍山目送着欢萦离开,直到欢萦的身影消失了许久,他才端起小方桌上欢萦只喝了几口的茶盏,将茶水泼了个干净,并举到眼前仔细的端详起来,茶盏的边缘还留着欢萦一抹淡淡的唇红,霍山凝视着它眼眶慢慢的红了,接着霍山从衣襟内掏出一方绸帕,将茶盏小心翼翼的包好,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欢萦回到流觞宫,闷闷的待了好一会儿,她说不出为何会将霍山和元灿联系在一起,也同样找不出证明霍山就是元灿的证据,她很想去找卓瑞桐商议,然而又怕卓瑞桐笑她疑神疑鬼,而且卓瑞桐忙着祭天之事,现在哪还有工夫搭理她一个毫无依据的猜想。 欢萦正独自出神发愣,枚争前来流觞宫找她。除了叮嘱欢萦祭天仪式,应该注意的一些礼仪事项等,还将参加祭天所需的朝服和冠冕,也给欢萦带到流觞宫了。 欢萦趁机拉住枚争,向他询问蓟余广给霍山治疗的进展情况。 枚争告诉欢萦,“目前的治疗进展还算顺利,不过霍山的脸部受伤面积过大,必须一步一步的来,否则霍山的身体会吃不消,这样治疗所耗的时间就会比较长,想要完全消除掉霍山脸上的伤疤,以及解除火藤子的余毒,起码要等到明年开春以后。” 欢萦道:“可是我见霍山的嗓子却是仍旧哑着,不能说话,好像治疗一点都不见起色啊。” “嗯”枚争解释说:“仅靠药物和针灸,本来就很难以在短时间内见效,夫人你还是耐心忍一忍,等再过一个月再看情况吧。” “我是担心蓟余广施治方法有问题,不是不能耐心等,”欢萦略为尴尬道:“当然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 “夫人所担忧的,蓟大夫他也早就想到了,毕竟此前谁都没有治疗过这种藤毒,不过担忧也于事无补啊,一切都得看蓟大夫他自己慢慢摸索,慢慢实践,只要不会危及性命,对霍山的身体不会带来什么遗患,奴才觉得能不能开口说话,何时才能开口说话,也不算一个大问题,好歹霍山他还是可以写字的,只是交流起来不大方便罢了。”枚争宽慰欢萦道。 “嗯,我知道,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欢萦转身将手中的朝服和冠冕放好,送枚争出流觞宫,“有劳枚主事了,你辛苦了。” “哪里,哪里,”枚争谦逊的谢道:“为主上和夫人效力,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奴才还要去聂大人那一趟,就不多耽搁了,夫人请留步,奴才告退。” 这天晚上,原来服侍过宁棠儿的翠儿,被临时支到流觞宫来服侍欢萦,用过晚膳不久,欢萦料定卓瑞桐一定忙得抽不开身,不会再到流觞宫来了,便早早的梳洗完上床歇了,一宿无话。 第二日四更天,翠儿喊醒了欢萦,洗漱更衣罗罗嗦嗦的收拾了好一会儿,也差不多就该出发了,欢萦知道祭天仪式的整个过程十分冗长,不等到仪式完毕,是没法出列入厕的,所以只好干脆粒米不进,滴水不沾。 就在欢萦准备要出门时,正巧聂空前来寻她,约她一块赶去祭坛,两人便乘上了同一辆马车,缓缓的出了王宫,穿过卫郡城,朝相距锦绣夫人庙不远的祭坛驶去。 赶到祭坛已是五更天,朝中的文武百官皆已聚齐,此时天色虽然还是黑呼呼的,但整个祭坛和坛前的大道,都被灯火照亮的华彩映天,显得气势恢弘。 欢萦和聂空先后下了车,立即便有几个朝臣上前来和他们寒喧,还没说两句话,便见人头一阵攒动,有舍人高声宣道:“卫王銮舆驾临,众文武百官,速速接驾!” 欢萦和聂空以及众朝臣,忙就地跪拜在大道两边,一时里鼓乐大作号角喧天,卓瑞桐的仪队前呼后拥着王驾缓缓走来,一眼望不见首尾的仪队,王旗猎猎,华盖遮天,好不气派。 欢萦忍不住低声对一旁的聂空道:“咱们王爷今日的阵势可堪比皇上了。” 聂空轻轻失笑,并不言语。銮舆从欢萦他们身边经过,欢萦偷偷抬眼瞧向銮舆中人,卓瑞桐正襟危坐,华服庄严,气度非凡目不斜视,和平日的随意谦和判若两人,欢萦在内心里不禁暗暗赞叹,当年那个爱闯祸的毛头小子,是真的长大成熟,并拥有帝王之相了,尽管真正的卓瑞桐和她的距离从未拉远,可在这一刻,欢萦却感觉卓瑞桐是高高在上的,而自己却是如此卑微低俯。 銮舆在祭坛前停下,众朝臣忙起身赶到銮舆前,依照平日上朝时的次序,列队跪拜,周遭还有很多赶来看热闹的人众,黑压压的俯身叩拜成一片。 卓瑞桐下了銮舆,缓步登上祭坛的台阶,枚争紧随其后,两人最终在祭坛的最高处站定,在震天撼地的三呼万岁声后,枚争宣布了祭天仪式正式开始。 欢萦将头深深的埋下,所有这一切以后都将会是皇宫生活经常要经历的吧。曾经她和元灿的恩爱,很快因为皇宫中的禁规,以及阴谋和权术的作祟,而棒打鸳鸯散,那么她和卓瑞桐的感情,会不会也最终将被烦琐的宫规礼仪给折磨得毫无生气? 好不容易熬到祭天完成,欢萦已经没有精神再做任何事,她回到流觞宫,连晚饭也没吃,便蒙头狠狠的大睡了一觉。 第二天还未起床,流觞宫的门便被急促的叩响。枚争一脸凝重的站在流觞宫门外,让前来开门的翠儿通知欢萦,卫王和聂空都正在书房等候她。 欢萦跳下床,马马虎虎的收拾了一下,便急匆匆的奔向卓瑞桐的书房。一份军报摆在卓瑞桐的案头,见欢萦赶来,卓瑞桐默不作声的将军报递给了欢萦。 “怎么?吴王的军队于南线的攻势异常凶猛,在一个月内已经攻占了十余座城池,这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呀。”欢萦合上军报忧心忡忡道。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路遇恶贼 更新时间:2011-03-26 “是呀”,聂空愁眉不展,“如果被吴王率先攻入京城,那我们怕是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仅凭军事力量相较,我们永远都是吃亏的。” 欢萦叹口气道:“聂空你原打算越过寒冬,待到天气暖和之后,再发动对京城的总攻,现在看来已经时不我待了,我感觉吴王已经等不到春暖时了。” “嗯”,聂空同意道:“可现在又该怎么办啊,天寒地冻的季节卫郡所面临的困境,你也是清楚的,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减缓压力,使卫军快速进兵。” 俩人陷入沉默,这时才突然发现卓瑞桐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禁一起望向了卓瑞桐。 “卫王,你的意思如何呢?”欢萦问道。 卓瑞桐伫立在窗前,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听见欢萦一问才恍然回过神来,“嗯,没,没什么。”卓瑞桐踱回书案旁,接着又再次踱回到窗前,“尽人事听天命,本王已经尽力,虽不甘心,看来也只好听凭天意了。”卓瑞桐答非所问道。 欢萦心里一沉,前景的不乐观,显然令卓瑞桐有些灰心丧气,然而所有的人都已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 欢萦想了想对聂空道:“卫王说的对,尽人事听天命,可在听凭天意之前,我们是不是已经竭尽全力了呢?” 聂空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 欢萦低下头,斟酌的说:“既然我们在军事方面力量,永远无法和吴王抗衡,那就只有另辟蹊径了,南线战势的进展迅猛,吴王大为振奋,已经亲临前线督战,那么也就是说在吴郡的吴王宫现在无人了。” “你仍是想一探吴王宫吗?”,聂空问,“可是我真的怀疑找到宁棠儿以后,又能如何呢?” “我也怀疑”,欢萦淡淡道:“我不仅怀疑还很犹疑,可是上天留给我们的余地并不多了,只要能做的每一件事,我们不是都应该尝试去做,这样才叫尽人事吗?” “这个,那要不…”聂空犹豫的看了卓瑞桐一眼,“你要是决定一探吴王宫的话,要不就多挑些溟沙营的将士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欢萦断然拒绝,“人太多了,反而容易招人注目,何况你在吴王宫附近,不是也留的有人吗,有他们就够了,我只带施风一人前去即可。” 聂空微微颔首,“我倒没什么意见,就看卫王的意思了。” 说着还对欢萦使了个眼色。欢萦明白聂空所指,卓瑞桐一直沉默不语,既不参与他们的讨论,也不发表任何看法,唯一一次开口,还显得神情恍惚答非所问,这种情况实在太反常了。 欢萦走到卓瑞桐身边轻轻道:“瑞桐你听见我们说的话了吗,我想去一趟吴郡,你不会反对吧?” 卓瑞桐依然沉默不语,望着窗外。 欢萦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瑞桐你说话呀,你怎么了,不会是这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让你打退堂鼓了吧,知道我最喜欢你的是什么瑞桐,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即使遇到再沮丧的事,也会表现的满不在乎,从不将其放在身上,就是这种坚韧与乐观,才是你克敌制胜的武器呀。” “我没有打退堂鼓,”卓瑞桐深深的苦笑道:“这不是打不打退堂鼓的问题,刚才听着你们说话,我就觉得很惭愧,所有的一切本来应该是我去筹谋,去努力的,结果却变成了我天天在此坐等消息,而让你们为我东征西讨以性命相搏,我卓瑞桐算个什么王爷呀,连一段平静快乐的生活都不能带给你们。” “别这么说瑞桐,”欢萦轻轻地挽住了卓瑞桐的胳膊,“我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很低落,因为你很想带给我们,不,不但是我们,还有全天下所有百姓安定幸福的生活,你内心的纠结和失落,并不仅仅是在乎江山社稷将会由谁来掌控,而更有平生抱负无处施展的惆怅,以及顾虑自己的失败,会带给所有追随你的人不幸对吧。” “还是你了解我啊萦儿。”卓瑞桐说着抽出胳膊来,握住了欢萦的手。“难得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总是懂得该如何宽慰我,谢谢你萦儿。” “谢我做什么,”欢萦微微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在齐慷先生的墓前起誓,说要担负起大哥的责任来,结果呢,却自己先哀哀叹叹了。” 卓瑞桐和聂空闻言都笑了,聂空见两人牵手而立,料定卓瑞桐的心情已大有好转,不便打扰两人继续谈话,遂自己先悄悄的退出了书房。 “好,我错了”卓瑞桐笑道:“我也是颇有些无奈了,真不知该如何扭转局势,卓元乐他太强了,从一开始他就是强势的,如果厉太后没有殡天,娄训没有篡朝夺位的话,卓元乐也一定能逼厉太后退位,自己登上大龙宝座。” “嗯”欢萦点头应道:“吴国的辖地本来就是卫国的两倍,而且地处江南,物产丰饶,民生富庶,四年的时间足够他养出一支兵力强大的军队,所以我才说,咱们是不能和经济、军事都占强的吴国比的,只能另辟蹊径。” “可是你去吴郡要千万小心呀欢萦,”卓瑞桐将欢萦揽入怀中道:“吴郡自然没有深入北戎那么条件艰苦,可从卓元乐的行事风格来看,他是个杀机很重的人,你万万不可操之过急鲁莽行事,一旦吴、卫两国过早翻脸,我们就得既对付朝廷的兵力,又得对付吴王的兵力了。” “放心吧,我知道轻重,”欢萦轻轻笑道:“趁着卓元乐不在吴王宫,咱们进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手中的牌抢走,他也追究不到咱们头上什么,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让他竟然派畏儿来当细作呢?” “唉,本王真希望一切能早点结束啊,”卓瑞桐和欢萦在窗前相拥而立,久久的望向窗外一片冬日凋零的景象。 聂空在当日下午便辞行,他要赶回前线去加速攻城。 欢萦则在第二日清早,带着施风乔装改扮踏上了前往吴郡的路途。 五日后,欢萦和施风进入吴地境内,他们看见路面有一个很大的茶寮,便下马进去歇脚,除了喝茶解渴之外,还可以顺便问问路。 欢萦和施风刚刚把马拴好,在茶桌旁坐下,店里的小伙计跑来问他们要喝点什么,施风张了张嘴,尚未来得及开口,一辆华丽的大马车缓缓驶来停在路边,顿时吸引了他们俩的注意力。 看马车的车厢大小,以及装饰的奢华度,马车的主人绝对来头不小。 车夫将马车停稳当后,撩开了车厢帘子,两个劲装打扮的汉子最先跳下车来,一左一右的伸着胳膊,准备接扶他们的主子,跟着一个年轻瘦削,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模样的人探出头来,朝茶寮这方扫视了一眼后,才慢悠悠的下了车。随着年轻公子哥的袖子一挥,两个劲装汉子便大声武气的朝茶寮内吆喝道:“有没有人啊,赶紧给我家公子找张干净点的桌子,这是什么破地方,连个招呼生意的人都没有,当心爷三全两脚砸了你的摊子。” “来了,来了,”小伙计忙不迭的扔下欢萦他们,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几位客官小店的桌子都很干净,小的一大早全都仔细的擦洗过了,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几位客官就随便坐好了”,伙计陪着笑道。 “哼,这能叫干净吗?”其中一个劲装汉子,抬腿就踢翻了最近的一张桌子。“你说干净,爷偏觉得不干净,除非你现在立马给爷舔干净了,否则可别怪爷的拳脚无眼”,那汉子恶狠狠凶巴巴的说道。 小伙计劲装汉子吓得呆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茶寮的掌柜跑了出来。 “哎,几位爷,对不起了,对不起了,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说话有冲撞的地方,在下就替他向几位赔罪了,歇歇脚喝杯茶,是图个赶路心情畅快,几位爷千万莫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这边,这边有干净的上座,几位爷这边请吧”,茶寮的掌柜点头哈腰,连连作揖。 “哼,伙计不懂事,难道你这个做掌柜的也不懂事吗?”劲装汉字不依不饶道,“眼见着来了贵客,你还不赶紧出来相迎,我看你这个店是不想开了。” “哎,不,不是的,在下刚才在后面添柴旺火,一时没忙过来,所以没看到是几位爷来了,有所怠慢之处,几位爷大人大量还请多包涵,还请多包涵!”,掌柜惶恐的解释着,只差没给劲装汉子下跪磕头了,并接着讨好道:“几位爷快请入座吧,今日的茶钱全免,就当是在下给几位赔罪了。” “这两个恶贼太不像话了”,施风愤然嘀咕道。 他和欢萦远远的看着、听着,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欢萦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千万别掺和,此地已是吴郡境内,无论闹出什么动静来,都等于是把他俩的行踪给暴露了。 “你请?你这有什么好茶,你这有仙鹤银针吗?” 施风和欢萦侧头望过去,是那位华服公子哥开了金口,此人五官乍一看上去,还算眉清目秀,又有些风流倜傥的意思,可仔细的观察却会发现,在他的装腔作势下,有掩饰不住的油滑和谄媚之气。欢萦十分反感的皱了皱眉头,回过脸来只听不看。 “哎呀,大爷呀,蔽店是荒野茶棚,哪会有仙鹤银针那么好的东西呀”,茶寮掌柜尴尬的解释道,“大爷若不嫌弃,僻店最好的茶是甘霖雨毫,要不给大爷来一壶尝尝?” “甘霖雨毫,哼”,华服公子哥满脸的不屑。“那么粗的茶能喝吗,拿去吧,爷早就料到你们这些小破店,根本就不可能有仙鹤银针,所以爷自己带着有呢,赶紧去给爷沏上热热的一壶来!”,华服公子哥说着将一个紫陶小罐,递给了茶寮掌柜。 ------------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计划行事 更新时间:2011-03-27 “是,是,请爷稍候片刻,马上就好。”茶寮掌柜赶紧接过去,转身进了后面的灶房。 华服公子哥对他的两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自己径直走向上座,在茶桌旁小心翼翼的坐了。 茶寮的小伙计见终于没自己什么事了,松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欢萦他们。 “二位客官对不起了,让你们久等了,二位还没说想喝点什么呢?” 欢萦道:“随便来一壶即可,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小伙计应诺着转身去泡茶,这时欢萦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两个劲装汉子又从车厢内扶出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女人,并一路将她扶到了茶桌旁,在华服公子哥的对面坐下。 欢萦敏锐的发现这个女人不仅年纪大,而且还是个瘸子,即使被两名劲装汉子扶着,她也似乎掌握不了平衡一般,不时的要趔趄一下。两名汉子扶老女人坐稳后,便一左一右的在她的身后站定。老女人看了华服公子哥一眼,又转脸望向欢萦这边。欢萦和施风赶紧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身子侧了侧,尽量背对着华服公子哥他们。 不一会儿两桌的茶都一一的端了上来,在一片沉默与安静中,华服公子哥很快用完了茶,招呼手下将老女人重新拖上了车,自己跟着也钻入车厢内,华丽的大马车驶离茶寮,绝尘而去。 欢萦和施风见对方离去,当即也放下茶碗,一前一后走到茶铺跟前,叩了叩柜台道:“掌柜的多少钱,我们也要走了。” “给两文钱即可”,掌柜的陪着笑道歉道:“不好意思,今儿怠慢二位了,改天二位再来喝茶,我请二位喝壶好的。” 欢萦笑笑,扬了扬下颌,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有意无意的问道:“这是什么人呀,好大的架子,刚才可吓死我们了。” 那茶寮掌柜将欢萦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说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难怪你们有所不知,此人叫何宁,可是吴王手下的大红人呀,听说他不仅善于为吴王出谋献策,还会易容之术,装扮起吴王来,竟没有一个人识得破的。” 欢萦和施风相互对视一眼,原来此人就是何宁,以前只是有所耳闻,如今真正见到,果然一看就不像是个什么好东西。欢萦付了茶钱,和施风朝着吴郡方向继续行去。 欢萦对施风道:“吴王去了前线督战,何宁又离开了吴王宫,他一定是去替吴王办什么事了,所以还带了随从。” 施风道:“带随从倒是可以理解,可他干嘛在路上带个老女人啊,难道是何宁的母亲。” 欢萦想了想道:“不大像啊,虽然从年纪看上去应该是何宁的长辈,可如果是母亲或是比较亲近的人的话,何宁应该表现的比较恭敬才对,可我留意过,那两名手下搀扶老女人时,动作十分粗暴,而且脸上还有不耐烦之色。何宁却对此视若无睹。另外还有喝茶的时候,作为手下两个劲装汉子不是应该站在何宁身边才对吗,但是他们却一直守着一个跛脚的老女人,姿态和神情还分外戒备,这不是太奇怪,太不合常理了吗?” “那我们要不要跟上何宁,看看吴王到底是派他去做什么”,施风征询的问道。 “不”欢萦断然说:“现在吴王与何宁都不在王宫,这是刺探王宫的绝佳时机,一旦错过,等下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还是先去探了吴王宫再说。” 两个人一路催鞭,第二天早上才到达吴郡,欢萦见吴郡城中果然甚为繁华,属于南方的经济重城,往来的商旅颇多,便也和施风打扮成生意人模样,在城中繁华地段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施风有些担心城中客栈的耳目太杂,问欢萦为何不去寻个偏街僻店。 欢萦道:“我们昨日行来,连茶寮的掌柜都能看出我们是外乡人,说明我们的言语举止装扮,和吴国本地人是有区别的,此一点与其故意遮掩,还不如坦荡承认。那么外乡人来吴郡做什么的最多,当然是经商对吧,既然混迹于经商者中,自然不便再去寻什么偏街僻店,哪有做生意不打探消息寻找门路,却躲在冷清的小客栈中呢。” 施风佩服的颔首道:“对呀,还是军帅你想的周到。” 欢萦瞪了施风一眼说:“不是给你讲过了吗,出门在外别叫我什么军帅不军帅的,叫我长孙公子。” “呵,末将喊顺嘴了。”施风不好意思的笑着和欢萦一起步入了一家看上去颇为气派的客栈。 两人刚一走进去,店小二便客气的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施风答道。 “那二位客官这边柜台请,你们有吴国的通行令牌吗?”那店小二问道。 “通行令牌?”施风瞪了一眼店小二,“通行令牌自然是有,不过在你家住店,也要看爷的通行令牌吗?” “客官们别误会,”店小二答道:“不光是我们这一家的,吴郡城中所有客栈,旦凡客人投宿,都要出示通行令牌,给店家验过了才能入住。” “怎么就你这吴郡城和别地不同,我们一路行来都还没哪家客栈说要看我们的通行令牌呢”,施风不满道:“住个店也感觉像被你们当了贼人看似的。” “客官勿要多想”,一直在柜台内埋头理帐的掌柜,此时抬起头来,陪笑着解释道:“如今世道混乱,终究比不得从前太平时,吴郡又是吴王属地内的首府,自然会比别的地儿盘查得严格些,但这也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以防那些居心叵测的屑小,混入城内违纪作乱嘛,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还望客官多多理解,多多包涵,若不是吴王行令如山,我们这些作开门生意的,哪个想得罪客人,让客人不痛快呢?如果不验通行令牌,不将客人的情况详细登记入册,一旦被吴王查出来,别说是客栈要关张大吉,连在下的全家老少也性命不保呢。” “行了,把通行令牌给他验看便是”,欢萦在一旁粗着嗓门吩咐施风道:“全当是入乡随俗吧。” 验过了通行令牌,店掌柜又很详细的询问欢萦他们的姓名籍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到吴郡来是经过还是办事,等等之类十分琐碎细致的问题,并一一记录在册。欢萦他们自然是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回答的合情合理,没露半点破绽,于是终于顺利的在这家客栈里住下了。 放下东西,将各自的马交给店小二,牵到后院的马厩去喂养后,欢萦和施风向掌柜的打了个招呼,说他们要出去转转,不必给他们留晚饭。 遂出了客栈一路往街上闲逛而去,说是闲逛,不过欢萦他们最终还是溜溜达达的转到了吴王宫附近,吴王宫和卫宫不同,因为吴郡城非常大,既繁华又热闹,所以吴王宫便设在吴郡城内,和吴郡城只隔了将近两条街的距离来,并有一条宽敞的大道通向王宫。 欢萦和施风在王宫外的大街上走了一阵,看见一个摆摊卖糖油果子的,招牌上写着“林记”两字,便走过去摸出两个铜板,对那个卖糖油果子的汉子道:“小哥来两串吧。” 汉子接过铜板,在手里掂了掂,这两个铜板的正面花纹与普通无疑,但是背面却只有一个卫字。汉子看在眼里,只不动声色的将铜板揣入怀中,然后递给了欢萦两串糖油果子,说道:“二位顺着这条街直走下去,就能找到你们想要找的地方了。” 欢萦接过糖油果子,分给施风一串,俩人边吃边继续往前走去,眼看要走到街口的时候,卖糖油果子的汉子,挑着担子追上了他们,“跟我来朝这边走”,那汉子经过他们时,只匆匆的这么说了一句。 欢萦和施风远远的跟着他,七拐八拐的也不知转过了几条街巷,来到了一小片平房区。汉子进入到其中一个门内,将门虚掩着,很快欢萦和施风也跟着钻了进去,等他们进入,汉子将大门锁死,带着他们走到后堂,然后才抱拳跪下来道:“末将林豪在此恭候两位大人多时。” 原来这林豪正是溟沙营的人,而那两名铜板也是彼此接头的凭信。 “快起来吧,其他的人呢”,欢萦赶紧问道。 “我们是分头轮流监视吴王宫的,大人若要见他们的话,末将可以即刻前去将他们招来”,林豪道。 “嗯”,欢萦点点头,问道:“最近两天吴王宫有什么动静没?” 林豪答道:“自吴王离宫后,宫内一切平静如常,不过前日吴王的幕僚何宁乘着一辆大马车出了宫,何宁要去哪里,所为何事,末将至今还未探问出确实的消息来。” “我知道,”欢萦淡淡道:“我和施将军恰巧在来时的路上碰上了他,不过我们也是事后才晓得他就是何宁,关于何宁的动向我们暂且放一放,你赶紧去将人招齐过来,我想夜探吴王宫。” “就在今夜吗?”,林豪诧异的问道:“可二位大人才刚刚到呀,不需要歇息一晚再作打算吗?” 欢萦看了施风一眼沉声道:“我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得尽快摸清吴王宫内的情况,否则迟了我们恐怕就要错失良机了,就今夜行动吧”。 施风认可的对林豪吩咐道:“早一天晚一天,反正都是要探的,你们在吴王宫附近潜伏了这么久,对吴王宫内的大致情形,也该了解的八九不离十了吧,把大伙叫来,我们一起商议商议,现在离子时还有好几个时辰呢,足够我们充分准备了。” “诺,末将遵命”,林豪应诺着,转身出了屋子,不到一个时辰便找齐了溟沙营所有的弟兄,返回了租住房。 这天半夜,吴王宫后宫膳堂突然起火,火势趁风,很快越燃越烈。宫里的舍人和宫人们,在一片惊慌失措中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只见仓皇奔走的人影,和哭叫求救声此起彼伏,待到宫中侍卫赶来奋力扑灭了大火后,王宫内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执信拜会 更新时间:2011-03-28 经过这一折腾差不多就已是四更天,欢萦他们在林豪的小屋重新碰头,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情况,大伙儿皆都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欢萦考虑了一阵后道:“大家现在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吧,吴郡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了,一会儿天亮开了城门,大家分开出城,在城外半里处碰头,跟我一起去追何宁。” 等诸将走后,施风才问道:“咱们不留人了,不继续找宁棠儿了吗?” “我犯了一个错误”,欢萦颓然在桌旁坐下,“我真的太大意了,明明知道何宁善于易容,却还是轻易错失了良机。” “什么意思?末将,末将没大听明白啊”,施风纳闷的问道。 “那个老女人!”欢萦捶了一自己的额头道:“和何宁同乘一辆马车的那个老女人,说不定就是宁棠儿啊。” “啊,不会吧?”施风惊呆的瞪圆了双眼道:“那个又老又跛脚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宁棠儿呢,这差距也太大了点吧。” “我当时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欢萦叹了口气道:“可现在我才想起来,那个女人的手,藏在黑袍下的手,分明是细腻白净的,和她那满是皱纹的脸完全不相称呀。” 施风愣了愣道:“这么说,我们真的错失了一次机会,那个女人真的是宁棠儿?” 欢萦摇头道:“虽然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宁棠儿,可她肯定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个又跛又老的女人。” “好奇怪”,施风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桌子边上,“何宁带着这个女子,到底准备去干什么?” 在一旁的林豪插言道:“说实话,这一回确实有些奇怪,何宁是吴王最倚重的人,要往常吴王走到哪儿,他何宁就会跟到哪儿,但前些天吴王亲自往前线督战,何宁却被留了下来,末将当时还以为吴王是将何宁留下来守王宫的,现在看来,何宁是另外负有重要任务。” “对”,欢萦赞同道:“何宁的确是另有重要任务,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追上何宁,看看他所负的重要任务到底是什么。” “好”,施风道:“那我们也即刻赶回客栈收拾东西吧。” “不行”,欢萦说:“我们比不得他们,如果在这个时辰回去,会被人疑心的,只能等天亮以后再回去。” “那…”,施风犹豫的问,“店家若问起我们昨夜的去向,我们该如何回答呢?” 欢萦想了想,然后笑着问林豪,“这吴郡城中,最有名的青楼叫什么。” 二人在天亮以后回到客栈,只说是头夜逛街到了青楼,玩昏头误了时辰,果然没有引起店家的疑心。 至于为何突然要走,施风的解释是,要换个便宜些的店家住。 结了帐出门后,客店掌柜朝他们的背影很不屑的嘲笑道:“什么换个便宜些的客栈,还不是想省着银子逛窑子!” 几人终于在城外半里处碰了头,当即快马加鞭,一路追着何宁而去。出了吴国地界后,尽管出现了分道,但欢萦他们经过商议,排除了何宁决不可能去的两条道,便只剩下两路,欢萦和施风便各领一队人马分道而行。 欢萦叮嘱施风,不一定非要一直追下去,遇到路边的第一个茶寮,就去向伙计或掌柜打探一下,以何宁的招摇,只要经过的话,不可能不会被留意,若探问出何宁确实的行踪,走错路的那一方就赶紧折回来,当夜大家在客栈碰头即可。 施风答应着,两人各领了四五人,纵马向两条道上分别追去,欢萦的判断果然没错,她在路边碰到的第一家茶寮,就打听到了两日之前,确实是有一辆华丽的大马车从这条路上经过,欢萦一口气不停又追了一整天,主要怕施风他们掉队太远,这才在傍晚的时候早早的投了宿。 掉头回来的施风他们,结果直至半夜才赶到客栈,当夜各自歇睡无话,至第二日五更天重新起身上路时,欢萦对施风道:“你发现没有,顺着这条路一直追下去,不下六七日,我们便可到京城了。” “何宁会去京城?”施风惊叹道:“现在两方正在交战,他前往京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欢萦摇头道:“他自然不会以何宁的身份前往京城,别忘了何宁可是个易容高手,他必定会像我们潜入吴郡一样,以其他的身份潜入京城。”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也跟着何宁想法混入京城去吗?”施风问道。 “嗯,一定要追上他”,欢萦说:“何宁这一去,京城恐怕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两日后,欢萦他们终于追上了何宁,不过欢萦并未惊动对方,而是保持着较远的距离,远远尾随着。如此又走了三四天,快至京城时,欢萦发现何宁并未易容,不过却开始向人宣称,他是带着受伤的老母亲前往京城寻亲访友的,并且何宁出手甚为阔绰,每遇盘查从容打点,几乎是轻轻松松就过了关。 欢萦至此方明白,何宁为何要乘坐华丽的大马车,并且是一副公子哥的打扮了,为的就是以这样一种身份,行贿盘查的官兵也不会被人起疑,还以为那是他挥金如土的习性所致。 何宁轻松混过盘查。欢萦他们就要麻烦一些了,溟沙营的将士个个都是精壮的小伙子,这么多人走在一起不让人生疑那才叫怪呢。最后欢萦在一个村落里,用马匹向村子里的人交换了十车粮食,自己扮作粮贩,施风他们推车扮作苦力,这才减轻了不少盘查。 由于娄训登位以后,不断的戒严和搜捕,导致京城内的物资越来越短缺,所以到了上下都难以维计之时,对贩用生活需用的小贩的盘查也就没那么严格了,但扮成粮贩推车以后,欢萦他们的速度便明显的慢了下来,很快就被何宁甩掉,好歹何宁欲进京城的去向已确定无疑,欢萦决定先蒙混过关,进了京城再说,到了京城以后,她还可以借助周延庭的眼线,再次把何宁给挖出来。 好不容易混入京城,找到了周延庭,周延庭听说此事以后,当即安排他们先秘密住下,并将所有人手派出去,打探何宁的落脚处,但令欢萦没有想到的是,何宁进入京城后,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周延庭的眼线连续打探了三日,都没有找到何宁的任何踪迹。 百般无奈中,欢萦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牟鲲的信,和周延庭、施风商议了一番,要不要去求见一下郎定远。 周延庭劝欢萦道:“见是可以,但万万不能向郎定远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借口探望,去探一探郎定远的虚实即可。” 欢萦其实亦是此意,她对周延庭道:“我自会见机行事,不过你就不要跟我去了,我只带施风和林豪两人前去即可,如果万一我们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要鲁莽行事,着急前来救我们。如今一切要以战事为重,你们是卫王在京城的耳目,假如耳目失聪,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切忌不要因为我们几个人因小失大。” 周延庭考虑了半天道:“这样吧,我若不亲自出面,还是在郎府附近安排几个人手以作接应,我实在觉得郎定远心思莫测,万一你们出了事,我也没法向卫王交代呀。” 一切商定,欢萦换了女装,找了一辆马车,在傍晚宵禁前,悄悄的接近了郎府。 郎府附近总有些可疑的人,在那转来转去,欢萦知道这就是周延庭跟他说的,娄训派来监视郎定远的死士,不过这些人在明,倒也不足为虑了,周挺庭两次向郎府传书,早已摸索出一套办法来对付这些死士。如今欢萦就按照周延庭所授,照旧重演了一番,趁着死士们交接的空当,敲开了郎定远府宅的后门。 一个小厮打开后门,十分警惕的望着他们,“你们找谁,郎将军不见客,几位还是请回吧!” “郎将军一定会见我的,你先容我们进来再说”,欢萦十分镇静道:“烦你去向郎将军通禀,就说太史令长孙谊之女长孙欢萦前来拜会郎将军。” 小厮怔了怔,将门打开了一些,把欢萦他们放了进来,“三位在此稍候,小的这就前去通禀”,不一会儿小厮回转,向欢萦道:“三位,请随小的这边来,郎将军正在更衣,一会儿便会前来见三位。” 小厮将欢萦他们引到郎府内的一间偏房,请欢萦他们入座后便退了出去。三人在屋内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来,施风心里有些发慌,踱到门边伸手去推门,却发现屋门已被那小厮锁死,当下便急道:“坏事了,我们中计了,小厮定是去找人,要将我们活捉了,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我们先杀将出去再说。” “施将军少安毋躁”,欢萦端坐在椅子上说,“小厮将我们锁在这里,也许只是怕我们乱跑而已,如果他真的是去找人手,用不着如此大费周张,别忘了郎府外都是娄训的人,只要他刚才疾声一呼,那些死士们便会立即扑上来,在郎府外就将我们生擒活捉了。” “可话虽如此,如今我们困在这间屋子里,似乎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呀”,施风仍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转来转去。 “既来之则安之吧”,欢萦长叹一口气道:“我倒真想看看,这个郎定远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长孙家的大小姐果然有太史令的遗风,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处惊不乱,临危不惧,郎某佩服佩服”,一个男人的声音沉稳的在门外响起,冷冷的不带丝毫的感情。 屋门被打开,郎定远走了进来,环视了屋内三人一眼,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到首座坐下,“不知三位今日来找郎某,有何见教?” 欢萦赶紧起身,向郎定远行了个万福道:“长孙欢萦倾慕郎将军威名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攀见,今日斗胆前来拜访,只因郎将军的一位故友,对郎将军思念甚厚,拟书信一封,请小女方便之时转呈郎将军,小女今日将信送达,也算不负所托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别有来客 更新时间:2011-03-29 “信呢?”郎定远问道。 欢萦取出牟鲲的信,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郎定远将牟鲲的信看了一遍,然后对欢萦道:“多谢,有劳你了,不过郎某有个疑问,想请姑娘不吝赐教。” “郎将军但讲无妨”,欢萦道。 郎定远似乎斟酌了一下才说:“长孙太史令一家被抄斩后不久,宫中的萦妃也失去了踪迹,有传闻说萦妃已经病故,更也传人说萦妃已被厉太后的一杯毒酒赐死,还有传闻萦妃早就逃出了京城,效命于卫王帐下,号称影夫人,又为镇关大帅,替卫王征讨北戎,建立赫赫战功,不知这三种说法哪一种才是真的?” 欢萦沉吟了一下,微笑着说:“我的确是在别人的帮助下,逃出了皇宫,不过我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哪有什么本事征讨北戎,还建立赫赫战功,郎将军你说笑话了吧。” “噢?”郎定远的双目中射出一道精光,“这么说你不是卫王派来的了?” “怎么,郎将军觉得小女的此次拜会别有目的吗?”欢萦反问道。 “可是据郎某所知,郎某的这位故友已经降卫,既然姑娘不是卫王的人,又如何认识郎某的这位故友,还蒙他如此信赖千里托信”,郎定远接着冷冷的问道。 “郎将军的消息是不是有误呀?”欢萦微微一笑,“据我所知,将军的这位故友的降的是吴卫联军,而不单单是卫王而已,小女和他的相识极为偶然,不提也罢,我想他之所以将信托付给我,只因小女一家宜是身受厉党残害的人,他与小女间彼此间惺惺相惜,视为知己,故而才信赖有加,托我辗转带信。” “呵呵”,郎定远忽然大笑起来,“长孙姑娘果然厉害之极,口风严密滴水不漏,难怪牟鲲会甘心情愿为像姑娘这样的人效命,看来郎某真是小瞧了卫王的力量啊。” 欢萦心中一动,仍是十分镇定道:“郎将军此话何意,小女怎么听的不甚明白呀,还望郎将军明示一二。” “哼”,郎定远收起笑容,轻哼一声道:“长孙姑娘,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你只怕已经不便出郎府了吧。看在我与长孙谊曾经同朝为官的份上,我作为长辈今夜可以容你暂时在郎府留住一宿,等明日一早宵禁解除后,姑娘你就走吧。” “感谢郎将军盛情,小女给郎将军添麻烦了”,欢萦拜谢道:“不过郎将军没有什么话要我回给牟鲲的吗?” 郎定远站起身,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的表情,他负手缓步走到欢萦跟前,不仅避开了欢萦的目光,还避开了欢萦的话题道:“一会儿我会让下人来,带你们到房间去休息,晚膳也将会送到你们各自的房内,我郎府周围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为了给大家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请诸位晚上早点休息,不要随意在郎府内走动,以免被娄训的耳目查探出什么异常来”,说着郎定远便朝门口走去,“郎某还有事在身,请恕郎某不能奉陪了,长孙大小姐,务请你管好你的属下,好自为之。” “他…他这是什么态度?”,望着郎定远扬长而去的背景,施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郎定远的态度很不对劲,而且似乎话中有话,他郎定远明明猜出我们是卫王的人,却还把我们晾在这里一走了之,这也太过分了吧”,施风无比气愤道:“就算这样还以长辈自居,还说什么是念在曾和夫人的父亲同朝为官的份上,才容我们留住一宿,谁稀罕要在他这里住。” “是呀夫人”,林豪跟着也疑惑万分道:“郎定远从一进屋来,就对我们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我们哪里得罪他了吗?还是牟鲲跟郎定远的关系,并不如他自以为的那样密切。” 欢萦蹙眉伫立在屋堂中,许久都没有答话。最后才说道:“你们有所不知,郎定远的性子以前就有些令人琢磨不透,他除了与前太子卓峦私交甚厚以外,连我也不知还有谁与他的关系比较密切,可正因为郎定远一直性情古怪,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所以连厉太后和历津,无论在郎定远那碰了多大的一鼻子灰,也从来懒于与他计较,之所以郎定远历经三朝也岿然不动的原因,是人人都觉得,能用他这样毫不掩饰喜恶的人,反而比用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可靠的多。” “可靠?”施风不屑的冷笑道:“我看他是心机深沉,老某深算才对。” “嘘”,欢萦轻声道:“别在这说这样的话,当心隔墙有耳,你们过来。” 施风和林豪皆聚拢到欢萦的身边。 欢萦凑近他们低声吩咐道:“今夜别睡死了,注意点郎府里的动静,小心别着了郎定远的道。” 施风和林豪相互对视一眼,频频点头。 没一会儿,郎府里的小厮前来,将欢萦他们安排进各自的房间。欢萦单独居一处,施风和林豪则另外和居一处,彼此的屋子斜向而对,中间隔着回廊和一片花坛。 用过了晚饭时间还早,欢萦见屋里有棋,便和施风随意的下了两盘,林豪只在一旁静静观棋。 正在三人闲极无聊中,郎府的小厮端了茶盏,又再次来到。放下茶盏后,小厮说:“三位,夜冷天凉,三位还是请早些休歇吧。” “好,再下一盘我们就去睡了”,施风应声答道。 小厮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抱着茶盘退走了。 “奇怪,他们为什么再三让我们早些睡觉呢?”林豪看着桌上的茶盏若有所思道。 欢萦向施风使了一个眼色,“早睡早起也好,反正我们也难得能踏踏实实的睡上一个好觉。” 施风微微颔首,对欢萦道:“那末将就不打扰了,林豪我们走,夫人告辞了。” 等施风和林豪出门回屋以后,欢萦不动声色的将三杯茶,全都一一随手倒入一旁的炭盆中。再隔一会儿,欢萦望见施风他们屋子里的灯光灭了,便也吹熄了灯和衣躺下。 不知躺过了多久,欢萦忽然听见门外的回廊上,远远地传来及其轻微的脚步声。欢萦赶紧闭上双眼,装作熟睡的样子。 一条黑影蹑手蹑脚,悄无声息的来到欢萦的房前,在窗子边略略的停了停,似乎是在听着屋内的动静,然后黑影在窗户纸上戳破了一个小洞,从小洞向屋内窥视着,房间里黑乎乎的,只有炉盆里的炭火发出微弱的火光,朦朦胧胧的映照出了炉盆周围的情形。 黑影看见临窗的茶几上,摆着三个已经空了的茶盏,不仅微微一笑,再看那边的床榻上,是欢萦一动不动的背影,当即放心的转身而走。又向施风他们那边房摸去,检查过施风他们也已熟睡后,黑影按原路返回,转了几道回廊,来到一间透着灯光的屋门前,敲开了房门,向里面的人回禀道:“郎将军,小的已经去看过了,他们全都熟睡了,睡得很沉。” 郎定远朝小厮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小厮应喏着离去。 郎定远对面,坐着一个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此时带着一抹嘲笑问郎定远道:“郎将军的府上好不热闹,真是往来宾客络绎不绝,若是娄训知道了,在他如此严密的监控下,将军还在会客不断,真不知他该会作何感想。” “哼”,郎定远冷冷的一哼,并不置可否。 年轻的公子哥接着又道:“郎将军,乱世之棋,你可要看准了才下子呀,不要因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郎定远浓眉深锁的瞪了对方一眼,“老夫已历经三朝风雨,这个还不用你来教我。” “呵呵”,年轻公子哥尴尬的讪笑着,“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郎将军一下,如今吴王声威是迅速壮大,势如破竹,不久即将攻至京城附近,谁即将是天下之主,但凡有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得明白,郎将军可万勿摇摆不定,错失了成为吴王开朝功勋的机会呀。” “有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得明白?老夫觉得未必”,郎定远淡淡道:“吴王攻势凶猛不假,可是自他起兵至今,已有大半年的时间,各种需耗用度都在成倍的增长,吴郡虽然富庶,但毕竟一小国而已,集藩地的全境之力开战,吴王想必已不堪重负了吧,若老夫所料不错,这也是吴王想要速战速决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卫王对民心的安抚,已经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声望,长此下去,原来已经降吴的州郡,怕也会转身投卫吧,吴王定是感到到了形势的不利,这方加紧攻城,此为他欲求速战速决的原因之二,再者卫王现已顺利的解决了边境问题,乃是何等的明智之举,一个属国藩王,可以暂时放下权力之争,而先平定外患,以民生安乐为重,借用你的话说,就是但凡有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谁才拥有一个君王该拥有的气度与胸襟。” “哈哈”,年轻公子哥大笑起来,“气度与胸襟有什么用,江山与权位的争夺,从来就是凭实力的,谁的实力强大,掌握的兵力最多,谁就能主宰天下人的命运,这一点其实你郎将军也是心知肚明的,要不然你怎么会答应与我家吴王联手,作我家吴王在京城的内应。” 郎定远不语,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年轻公子哥接着又笑道:“郎将军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如今我们都是同在一条船上,在下为郎将军的前程着想,劝郎将军还不如趁此机会,将那几个来自卫郡的客人拿下,这样也足以向吴王表明郎将军的不二臣心,亦可免得再有其他无聊的人前来叨扰郎将军,不是一举两得吗?” 郎定远抬眼冷冷的扫视了公子哥一眼,“何宁,作人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老夫既已向吴王表明,愿意帮他帝业大成,便自不会脚踏两条船,你又何必逼着老夫行小人之事,表什么不二臣心呢?你们若不信任老夫,合作不谈也罢。”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势难两立 更新时间:2011-03-30 “别,别呀,”何宁刚欲再说什么,却见郎定远突然扭头朝门的方向望过去,并大喝道:“谁,是谁在门外!” 何宁大吃一惊,跟着也紧张的注视着门外的动静。 屋门被轻轻推开,欢萦带着施风和林豪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是我郎将军”,欢萦拱手道:“小女不知郎将军深夜还在会客,冒昧打扰了。” “你…你们怎么来了?”,郎定远显然亦没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惊异的问道,“你们不是已经……” “已经睡下了郎将军”,欢萦瞥了一眼何宁道:“可惜我有挑床的毛病,换了陌生的环境,夜里总是会十分惊醒,特别是当附近还有居心叵测的小人,意图不轨时,我便越发难以安枕。” “哼”,何宁听出欢萦话中有话,不免冷哼道:“作为客人却不知礼数,深更半夜潜于别人屋外偷听,也不知谁才是意图不轨,居心叵测的小人?” “哈哈”,欢萦笑道:“这位公子若谈的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又怎么会怕被别人听到呢。” “郎将军”,欢萦转脸望定郎定远道:“将军是怕被我撞见你府上的这位客人,所以才在我们的茶中下了蒙汗药的吧,小女敬将军为三朝老臣,又手握京师虎贲营重兵,所以才对将军恭敬有加,可将军此举,似乎也太有违待客之道了。” 郎定远深吸一口气,将脸别向一边冷冷道:“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听的,不该听的,你也全都看到听到了,我想不用老夫多解释什么了吧,你们一方是吴王的人,一方是卫王的人,突然之间齐聚老夫的府邸,又让老夫该如何待你们是好呢?” “事到如今,郎将军,何必浪费唇舌跟他们多作解释,再遮遮掩掩的恐怕也没什么意思了吧,还不如就按我刚才的提议,趁势将他们拿下,以绝了卫王之念的好!”,何宁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大喝道:“来人呀,快替本爷速速将他们拿下。” 呼喝之间,门外立时出现七八条汉子,个个手持兵械,杀气腾腾的冲入屋内,将欢萦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我看谁敢动?”,施风大吼一声,与林豪一起各自拔剑对敌,并将欢萦环护在两人中间。 欢萦冷冷一笑,缓缓抽出长剑,指向何宁道:“何公子就这么几个人手,就想拿下我们吗,你大概太孤陋寡闻,从未见识过天王大帅的本事吧,连北戎的千军万马都没放在本帅的眼里,何况是你这区区七八条汉子,真若动起手来,本帅眨眼之间便可取你首级,你信不信?” 何宁闻言脸色大变,他看着欢萦对准他眉心的剑尖,一时里竟慌了神,竟真的没再敢张口下令。可是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却是丝毫未减,所有人都十分紧张的注视着对方的动作,尤其是施风和林豪,更是作好了全力击杀,以一敌多的准备,眼看着双方都没有收手的意思,拼斗一触击发。 郎定远忽然站立身来,沉声阻止道:“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京城郎府,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方,想要动手吗?来人!” 随着郎定远的一声招呼,呼啦啦的又出现了二十来人,手持兵刃将整间屋子团团围住,这回连何宁也惊呆的望向郎定远,不知郎定远到底想要干什么。 郎定远看了一眼何宁,又看了一眼欢萦道:“你们二位都是我郎府上的客人,可郎某对你们之间的纠纷却没兴趣参与,如今郎府周围都是娄训的耳目,你们若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就请即刻离开郎府,到外面去,你们想怎么打,都与郎某无关,怎么样二位,请吧!” 何宁闻言悻悻的瞪了欢萦一眼,欢萦毫不客气还之一眼,若眼神也可以当武器的话,两人你来我往,怕也都是刀刀夺命了。 “怎么,二位没听明白郎某的话吗?”郎定远看见两人各不相让的样子,当即呼喝手下,“缴了他们的兵器,送客!” “等等”,最先服软下来的是何宁,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若在宵禁时间,被娄训的人抓到,将会是怎样一个下场,若因此而因小失大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不必麻烦郎将军”,何宁朝郎定远拱了拱手道:“给郎将军添麻烦了,我何宁在此向郎将军赔个不是”,随即转头又对自己的手下道:“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收拾起家伙退下去!” 见何宁招呼进来的那七八条汉子,一一退出房间后,欢萦他们才也收起了自己的兵器。欢萦对郎定远道:“郎将军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们故意挑事,而是这位何公子太过激动,竟置吴卫联盟于不顾,我们迫不得已为求自保,方才拔剑对峙的,现在何公子既然愿意息事宁人,我们自然也不想连累郎将军。施风我们走,回屋睡觉!”,说罢欢萦带着施风和林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郎定远的房间。 包围在屋外的护宅家丁们,给欢萦让出了一条通道,让三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难道就这么算了?”施风十分不甘的问欢萦道:“何宁居心险恶,此番遭遇后,他定不会与我们善罢甘休的。” “没错”,林豪也点头称是,“没想到,真没想到,郎定远居然投效了吴王,难怪对我们不理不睬的。” “他已经算是给我们面子了”,欢萦叹了口气在桌旁坐下,“毕竟他没有按照何宁的要求将我们扣下,这就说明郎定远虽然投效了吴王,可至少现在他还不想得罪卫王,也难怪何宁会对他有所怀疑,郎定远确实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军帅,管他是在为自己留后路也罢,还是不想得罪咱们卫王也罢,末将觉得此人太不可信了,居然为了怕我们撞见何宁,而在我们的茶水中下蒙汗药,甚至还不放心的让他的小厮前来察看。若不是被我们警觉到其中有鬼,假装熟睡以混过小厮,并得以尾随小厮跟到郎定远的房间,听到郎定远和何宁的谈话,只怕我们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连自己如何会在睡梦中被人拿下,都还完全懵懂无知呢”,施风忿忿道:“末将想起来,都是捏着一把冷汗,太悬了,末将等虽死不足惜,可是夫人若是落到何宁的手上,对卫国对卫王都无异于折臂断足呀。”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欢萦淡淡道,嘴上是这么说,可她的心里一瞬间晃过了卓瑞桐的影子,如果她真的出事,卓瑞桐会为了她付出一切吗?还是会向元灿那样,屈于母后的威严,最终弃她于不顾,无论何等的理由,弃就是弃了,对于欢萦来说,这恐怕将是她一辈子都难以打开的心结,前尘虽逝,然而被离弃的伤口,却还是会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不由自主的神思恍惚,使得欢萦的心情刹那变得有些烦燥,她站起身来在房内踱来踱去,好一阵子才强迫自己将心思回到了正题儿上,欢萦道:“郎定远是不会允许何宁在自己府上胡作非为的,所以我们的安全倒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我觉得奇怪的是,何宁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让郎定远甘于与吴王联手呢?” 施风摇头道:“末将想不出来,末将也懒得去想,他们要联手,就随他们联好了,咱不靠了郎定远,也能攻下京城,咱们的主上没有郎定远的支持,照样也能登上大龙宝座。” 欢萦长叹一口气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记得先皇肃武帝在世时,曾对我爹说过,朝廷若没有可以倚仗的文臣武将,就好比一座大厦没有基石立柱,此话虽然有皇帝作表面功夫,安抚臣子之嫌,可事实证明,自从厉太后擅弄朝政,拆柱削石之后,朝廷这座大厦就开始摇摇欲坠,岌岌可危。至于娄训就更是立于危梁之下,迟早他也会被自己头顶上那根皇梁给砸中毙命的。” “可是今儿就冲郎定远对咱们的那个态度,咱们能劝动他为卫王效命吗?就算能劝动,我看此人也不可靠的紧”,施风说着还不屑的朝屋外啐了一口。 “唉,这世上难有永远的朋友,同样也不会有绝对的敌人”,欢萦苦笑道:“也许只是我们没有号准郎定远的脉,未能对症下药,才让何宁抢了先机罢了,看来回去之后,我们得好好摸一摸这郎定远的底才行。” “回去之后”,施风眨着眼睛道:“明儿一大早我们就真的乖乖的,老老实实离开郎府吗,这可真的太气人了,末将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成大事,施将军”,欢萦淡淡道:“我们不离开又能如何,既动不了何宁,又拿郎定远毫无办法,纯属徒留无益,还不如以退为进,另作打算,以图后谋。” “唉,也只能这样了”,施风很无奈的在桌角拍了一掌道:“不过很奇怪,何宁进京时,只带了两名手下和一个老女人,可今冒出来的七八人当中,却没有跟他进京的那两名手下,更不见老女人,难道他在变戏法吗?”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欢萦道:“我相信何宁进京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为了联络郎定远,或者可以说,他是特意入京,配合吴王在南线的攻势的,而他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这几天当中,他也一定和郎定远商议好了行动计划,可惜我们来的太晚了,现在连他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都不知道,更别提搅乱何宁的计划了。” “要不等我们回去以后,让周将军也多加派些人手来盯紧郎府,只要何宁一出郎府,我们就――”林豪作了一个擒拿的手势,征询的望着欢萦和施风。 “没用的”,欢萦摇首道:“监视郎府只能是走走过程,摆摆样子而已,娄训那么多人围着郎府打转,我们和何宁,还不是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进出出,当然这是因为我们摸清了监视者的习性和规律,这才被我们有了可趁之机。”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最后早餐 更新时间:2011-03-31 欢萦接着道:“如果我们的人能特别留意出现漏洞的时间,也许还会有些意外收获,不过既然我们能想到这一点,何宁他不会不注意,何况何宁未必是用跟我们同样的方式出入郎府,何宁的易容之术如果真的可以以假乱真的话,那他随便扮作郎府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大摇大摆的进进出出不是吗?” 欢萦停了停又道:“再者,退一万步说,就算抓了何宁又能怎样呢,像何宁这种冥顽不灵死心塌地追随吴王的人,又岂会轻易把肚里的秘密告诉我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可怎么办呀?”施风道:“末将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脑子里全都乱成一锅粥了。” “嗯”,欢萦走过去,拍了拍施风的肩道:“我现在的脑子也很乱,所有的线索好像一团乱麻一样,理不出个头绪来。算了,今夜暂且回房歇着吧,等明日回去之后,再与周将军从长计议。” 虽然说是回房歇着,但欢萦三人几乎都是一夜未合眼,后半夜的郎府十分平静,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但郎府的表面越是平静,欢萦便越是辗转难安,她好像感觉到四伏的危急,就像周围的黑暗一样,已悄悄的将她团团包围,而她除了苦等黎明,却毫无头绪束手无策。 清早郎府的小厮跑来叫门,说是清早,却因为冬日的天亮的比较晚,所以四周看起来还是黑蒙蒙的。 小厮告诉欢萦,郎定远将会从前门,替他们引开娄训的暗哨,而请他们即刻出后门,抓紧时间离开郎府,出了郎府只要找个就近的地方躲避一下,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京城的宵禁便会解除,到时他们再自行活动,便不会有人再盘查他们了。 欢萦谢过小厮,按照小厮所说的法子,顺利的避过了巡城的侍卫,等宵禁解除,欢萦他们拐了两条街,便遇见了前来接应他们的自己人。 一路回到周延庭那儿,周延庭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下来。不过听到欢萦他们说起在郎府的际遇,周延庭一时大为吃惊。周延庭道:“好险呀,郎定远此人城府极深,深藏不露,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搭上吴王这条线的。” 欢萦一口气喝完周延庭炖好的热粥,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道:“现在再讨论郎定远的为人已无任何意义,周将军我要你趁这几天的工夫,去替我办几件事。” “没问题”,周延庭道:“夫人请尽管吩咐。” 欢萦向周延庭招了招手,附耳嘀咕了好一阵子,周延庭边听边记边点头,最后对欢萦道:“行,末将这就去办,不过能不能办成,能办成到什么样子,周某实在毫无把握,娄训的眼线遍布京城,如今在京城简直就是事事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尽力去办吧”,欢萦道:“你收集到的消息越多,对我们能否作出正确的判断就越有力,我可不想时时吴王抢尽先机,而我们处处落于被动。” 五日之后,郊外那片荒僻的林中小屋。 厉仁很早就起身开灶生火了。他想在临走之前,亲手为甄湄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不过厉仁笨手笨脚的折腾了半天,却只蒸出来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古怪的棒子面馍馍。厉仁掰下来一小块尝了尝,不仅皱起了眉头,他似乎是发面的碱也放多了点,吃在嘴里颇为涩口,厉仁叹了口气,满面愁云的望着这几个馍馍,他精心为甄湄准备的饭,只能说勉强上能入口而已,可是跟可口却完全沾不上边,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再重蒸一道了。 厉仁默默的将蒸屉的盖子盖严实了,心中充满了遗憾,他不知道上天是否还能再给他机会,让他为甄湄做出一顿真正可口的饭菜,如果他将一去不回,留给心爱女人的却是这样一些难以下咽的馍,让他怎能不遗憾。厉仁动手切了一小碟酱菜丝,又将家里的唯一的一块咸肉取了出来,切成薄片放在小碟里,连同酱菜丝一并放入蒸屉中。 关好了炉灶后,厉仁回到屋内,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放在桌上,并走到床边,在床边轻轻坐下。甄湄睡得很香,似乎还在做着什么梦,唇边浮起一抹动人的微笑,随着甄湄的身子越来越显形,甄湄似乎也越来越容易感到疲劳,实际上醒不了几个时辰,就又要去睡,可是夜间却经常出现惊厥和腿部抽筋的现象,所以难得甄湄睡得又平稳又踏实的时候,厉仁总是不忍心去吵扰她。 他曾偷偷的去询问过郎中,知道甄湄的反应,其实是女子怀有身孕后,营养又跟不上所造成的,然而为了甄湄,他的确已竭尽全力了。京城物资的紧缺使得物价飞涨,即使用很多的钱,往往也只能换到一小点东西,而他又不敢太大手笔的当掉甄湄的那些珠子,以免引人怀疑,所以能收集的食物与用品,始终都显得那么捉襟见肘,厉仁伸手拢了拢甄湄零乱的秀发,又替甄湄掖了掖被角。 “如果我还能回来湄儿”,厉仁在内心里悄悄的说道:“我就带你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到温暖的南方去,守着你和彦儿一生一世,永远也不再分开了。” 看看外面的天色时辰已差不多,厉仁重重的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得离开了床边,又最后凝视了一眼甄湄熟睡的容颜,然后返身出屋,将屋门带好,接着来到灶房抽出自己偷偷藏在柴禾堆底下的一柄短剑,掖在腰间,然后大踏步的,头也不回的出了林子。 就在头一天,他接到了郎定远向他传递的信息,告诉他时机已到,动手时间就在傍晚前后,让他作好准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厉仁很清楚娄训去黄老庙时,附近周围全都有禁军把守,并封锁戒严,他欲想伏击行刺对方,只能早早的先行赶到黄老庙,找好藏身之所,然后等待郎定远所谓的时机。 厉仁怀着分外复杂的心情,踏往自己送命的方向,在长久的忍耐和等待过后,这一天的终于来临已不再使他兴奋,相反的是他忽然对生命生出一丝留恋,不知是因为甄湄还是因为甄湄肚里的孩子,厉仁对自己匆匆离开他们,始终是欠然的,如果没有他,甄湄的余生将该如何生活下去,一想到甄湄的流泪与无助,厉仁就觉得哪怕自己死了,也会放心不下,死不瞑目的。 其实老天爷应该知道,他是多么的想能够再回到甄湄的身边,带着她和彦儿一起,从此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可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想来想去,始终萦绕不断的却是一个死字,这似乎是非常不吉利的,然而又似乎是必然的。 不论部署的多么周密,本身就是训练死士与刺客起家的娄训,又岂会轻易的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刺杀对象,何况这一次的刺杀行动,郎定远没有向厉仁透露任何部署的细节,只是让厉仁看到黄老庙偏屋中的灯光熄灭后,便立即动手。 那间偏屋自然是爽儿的房间,厉仁想来想去,也只有像第一次那样藏身在树上,才能看到偏屋的灯光,可是那么远的距离,若没有内应的话,厉仁毫无把握能避开禁军,接近偏屋。厉仁不明白,郎定远为何就不能让他安心一点,什么都不提,却只写了六个字,一切自有安排,相比于对行动安排的简略,郎定远倒是很详细的安排了厉仁的撤退之路,告诉厉仁若一击不中,需要从哪个方向突出禁军重围,逃亡哪个方向,全都一一记载,看上去倒好像郎定远对厉仁的脱身,比对厉仁的行刺成功与否更加重视,这也更增添了厉任的不详之感。可惜的是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身为人子,又岂能不报杀父灭家之仇,何况他和甄湄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全都是拜娄训所赐,万般皆空,他本也是不惜一条性命的。 “湄儿你只能当是我对不起你了”,厉仁的身子颤了颤,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厉仁不知道,就在他前脚离开小屋,甄湄后脚便打开了小屋的门,厉仁的身影一个忽闪便消失在树林中,消失在她甄湄眼前,甄湄无力的靠在门边,禁不住泪落如雨。 她其实早就醒了,这么小一间屋子,外面邻临的便是灶房,厉仁进进出出的,尽管厉仁已尽量的蹑手蹑脚,可她又怎能不被惊醒,虽然厉仁什么都没对她说,可是厉仁头一次起了早床,忙里忙外的半天为她做早饭,甄湄不用问就知道,厉仁的这次出门,和以往截然不同,最可悲的是她理解厉仁,知道厉仁最想做,而又必须做的事是什么,所以她没法阻止,没法相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厉仁从她的身边离去。 甄湄不希望自己控制不住的眼泪令厉仁担心,因此她一直强迫着自己装作熟睡不醒,让厉仁能够安心的去做他想做的事,但愿这不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吧,甄湄悲伤的想着,她还有那么多关于他们未来的憧憬还没来得及跟厉仁说呢。 甄湄流了很久的泪,但是她肚里的小家伙似乎动弹了一下,这让她醒悟到,她现在已不是一个人,除了厉仁之外,她又多了一条生命需要牵挂。 甄湄用袖子试去泪水,泪痕未干的走向灶房,她揭开了蒸屉的盖子,里面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古怪的馍馍,让她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换在从前在皇宫中,别说她见都没见过还有这样一种粗糙的馍,便是见到了,她也一定会让人,把蒸出这样馍来的御厨拖出来,乱棒打死之后喂狗。 皇后的生涯那么多珍馐美味,她都从不曾放在眼里过,如今想起来,哪怕今生再尝上一口,都已是奢望,已经是被颠覆的人生了,已经是苟且偷生了,如果没有厉仁,活下去难道真的比死了更有意义吗?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误杀逃命 更新时间:2011-04-01 哪怕是为了腹中这个属于卓元灿的遗腹子,一个从未给过她幸福,从未真正疼爱过她的男人,和一段徒有虚名,却最终只给他带来无尽灾难的皇宫生活,为什么还要让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在好不容易劫后逃生后,却不得不背负恶果承担责任,时时刻刻情何已堪? 甄湄取了一只馍,放在装酱菜丝的小碟中,却没动那一点咸肉,盖好蒸屉的盖子,她端着小碟出了灶房。 自从沦落在京城,她勉强学会了生活,学会了做最简单的饭菜,她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但好歹怎么说也是要比厉仁强些,像厉仁弄出来的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厉仁从来没有动过手下过厨,厉侯府上的大公子骄纵阔少,如今却为了她委屈若此,甄湄真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可悲。 甄湄将小碟放到桌上,在桌子的一旁坐下,离她不远只手可触的距离,厉仁的信正静静的躺在桌子中央,可是甄湄却不想去碰它,甚至连目光也竭力避免着,和那封信相接触,信的内容她不用看,也能猜个大概,无非是厉仁让她在约定的期限内,等不到厉仁的归来,便赶紧收拾包袱离开小屋,用厉仁的话来说,就是离开京城,一直向南行,一直向南方而去,千万别犹豫,也千万别回头,并且永远的也不要再回来了。 甄湄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厉仁在信中给她约定的期限,究竟会是几天呢,一天、两天还是三天?这让甄湄感到惶恐,南方会是什么样子,没有厉仁的南行之路,她将该是多么的仓惶和孤独,不,她不想知道那个期限,她宁肯坐在家里傻等,也不想今日,就是她守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天。 皇宫里的那个不能算是家,只有这简陋的林中小屋,才成全了她甄湄对一个家所期待的相濡以沫,也是她活到现在真正的,唯一的家,一旦弃家而走,很可能今生她便再也无家可归。 甄湄转头看看屋里,似乎到处都是厉仁的影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虽然如此的拮据和艰难,和他们从前的生活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却充满了回忆,并让甄湄如此的留恋不舍。 甄湄将馍从中间掰开,用筷子夹了些酱菜丝填进去,她的手在颤抖,夹起菜丝来的时候,总是会抖掉一大半,所以弄了四五次,才将空隙填住。放下筷子,甄湄用双手捏紧馍的开口处,然后郑重其事的咬下了第一口,没有馍应有的香味,只有碱涩弥漫在唇齿间,甄湄想笑,“厉仁你个笨蛋,你不晓得要搁多少碱,问我一声也好,可是你――” 甄湄将馍含在嘴里,嘴角牵动了一下,当她以为自己是在笑的时候,却鼻子一酸,喉头哽噎,眼泪再一次的扑簌簌的落下来。 “厉仁你不可以就这么走了,你一定要再回来,”甄湄在泪流满面中,开始一口接着一口,强迫自己将厉仁做的难吃以极的馍,全部硬生生的吞咽下了肚,连一粒渣也没掉。跟着甄湄去洗净碗碟放好,拖着已有些不大灵便的身子,花了近三个时辰,将小屋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直至她觉得实在太乏了,才和衣歪在床头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厉仁看见信号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快冻僵,不过在数月的行乞生活中,所锻炼出的坚韧的意志力,在仍然驱使着他拔出了短剑,越过树梢。朝黄老庙的偏屋方向飞掠过去,然而绕是他如何的注意,起落间的动静,还是很快就被相隔最近的几名禁军戍卫给注意到了。 “谁?谁在那!有刺客!”有人高声厉喝起来。 在厉声呼喝中,同时亦有人反应迅速的拔出了兵器,朝着厉仁飞掠的身影就扑了过去。 厉仁此时刚巧飞掠过最后一片树梢,落在了林外的空地上,他的脚下还没有站稳,耳后便已听得风声逼近,厉仁来不及多想,用一只脚在地上轻轻一点,一个旋身后便奋力挥剑迎敌,兵器交碰下,不但发出闷响,厉仁还觉得虎口都被振得有些发麻,禁军戍卫的本事果然非同小可,尤其是这些禁军戍卫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原来娄训门下的死士或刺客组成。 幸亏厉仁早有所准备,要不然力挡之下,短剑还不得给震飞脱手?不过对方似乎也被震得不轻,惊呼一声便倒翻出去,身形撞在后面的一棵树干上,跟着便扑跌在地,厉仁抓紧这一瞬间的空档,赶紧回身,想继续朝着既定目标冲过去,不过他的步子才不过迈出丈余,眼角的余光便已经瞥见,又有五六条黑影朝他扑了过来。 “糟了!”厉仁心中暗道不好,若是被禁军戍卫们缠上,自己还能有脱身的机会吗?随着这五六人的围追堵截,所有的禁军戍卫都将会在短时间内相继的扑上来,以他一人之力,决不是这些禁军戍卫们的对手,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黑影们就要扑到跟前时,厉仁周遭的灯光忽然尽数熄灭,黄老庙外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中。 “怎么回事,谁灭的火?”有人当即高叫起来。 “捉住他,当心别让刺客跑了”,还有人急哄哄的嚷着。 “谁有火,赶紧把灯燃起来!”此起彼伏的斥骂与叫囔,乱糟糟的响作一团,分不清敌我。有的禁军戍卫们不幸碰撞上,还以为自己是遇上了刺客,便相互扭打起来,又或者胡乱挥舞着兵器,盲目的逼向误以为的敌人,而他们竟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条黑影就此轻松的从包围者的空隙中滑脱,潜行着穿过空地,飞身扑入黄老庙偏屋的一扇窗户内。 “啊!”突然传来的一个女人尖利而恐怖惨叫,划破了黑暗的夜空,也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陷入混乱的禁军戍卫们全都呆住,头脑一片空白,尖叫所带给众人的震骇未消,大约僵立了有数十秒的时间,有人眼尖的发现,被他们在混乱中所失漏的黑影,重又出现在窗户边,利落的翻出了窗户,大步飞奔的朝出入黄老庙的那唯一的大道跑去。 “刺客,快,刺客要跑了!” 不知是谁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发出了一声警告。 “你们分出一半人随我追刺客去,剩下一半人点火,检视现场保护皇上!”禁军戍卫统领从人堆里冒出来,朝他的属下们发出了命令。被突然的变故骇呆的戍卫们,当即醒悟过来什么才是他们现在该做的,于是一些人在各自的身上寻找火摺,而另一些人则提上兵器,跟着他们的统领紧紧追着黑影而去。 屋内为什么会是个女人,而且只有一个女人?仓皇逃命的厉仁,用力的摆着头,竭力想使自己混乱不堪的头脑能变的清醒一点,然而他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个遍,也还是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黑暗的偏屋内,刚刚跃窗而入的厉仁,几乎根本来不及分辨什么,便只看见一个黑影朝自己扑来,一心以刺杀娄训为目的的厉仁,直觉的感到,屋内只可能有两个人,要不就是娄训,要么就是爽儿,不正是郎定远指点他,让他发现了娄训会定期来黄老庙约会爽儿的吗,是故当他亲眼目睹娄训进入了这间偏屋时,他根本就没有疑心过,娄训有可能会不在。进出偏屋只有一扇大门,他见娄训进了屋,却没见娄训出屋,娄训不在屋内又能在哪呀?厉仁没有半分迟疑,挥着短剑迎向黑影,朝着对方当胸便是倾力一刺,厉仁是来搏命的,但搏命之时,他已做好了对方会抵御、会反抗的准备,哪曾想黑影竟似毫无抵御能力一般,只听“扑哧”一声,黑影当即中剑,被洞穿了胸膛,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惨叫一出厉任顿时明白,他杀错人了。杀错人倒也无妨,爽儿委身娄训,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就对爽儿反感加厌恶的厉仁并没有惊慌,他顺手拔出短剑,用力的朝黑影的腹部踢了一脚,黑影连退数步,歪倒在地。 厉仁转身环顾屋内,此时他已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基本已能将屋内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首先进入厉仁眼帘的是墙边一张宽大的床,床上铺着被褥,被褥平平展展,不像是褥下有人,厉仁走过去伸手摸了一把,褥内还残留着有人睡过的余温。厉仁转手朝右侧看去,右侧靠墙是一排高高矮矮的柜子。厉仁奔过去,将所有的柜子都一一打开,可是那些柜子里多半都是空的,几乎能一目了然,除了一些衣衫和杂物之外,依旧不见娄训的踪影。 再一侧是一道隔门,半掩着门帘,黑影正是头朝隔门倒下的,厉仁绕过黑影的尸身,撩开门帘朝里屋看了看,里屋比外间要小些,陈列的东西也不多,无非是梳妆镜台桌子椅凳之类,另外墙上还有一些装饰用的挂件,可是却没有可藏人之处,娄训的人呢?娄训到哪里去了?厉仁这时才开始恐慌起来,难道他费尽辛苦,冒着生命危险,却仅仅只刺杀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而已。 “一击不中即刻寻机脱身”,厉仁突然想起了郎定远对他的嘱咐,他不敢再多流连,赶紧翻身出窗,按照郎定远所说的方式,开始不顾一切的亡命逃跑。 “抓住他,抓刺客,别让刺客跑了!” 此起彼伏的缉拿声一直尾随着厉仁,无论他怎样的拔足狂奔,也摆脱不掉,最要命的是前来追击他的人似乎越来越多,火把的光亮也绵延在厉仁的左右两侧与身后,相隔的距离看上去都不过数百米,而且厉仁还听到了有马蹄声正在由远及近,如果再摆脱不掉追兵,那他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处了。 从黄老庙戍卫们因混乱而形成的缺口冲出来后,厉仁很快就奔向了官道,算一算他一口气不歇奔跑的路程,应该也差不多有半里了吧,厉仁暗暗的想到,遂用眼光开始往路边搜寻,看有没有另外的小道。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择死犹憾 更新时间:2011-04-04 “顺着官道走半里,然后离开官道向西北再走大约半里,你便会看到一个村落,村中大约有十余户人家,不要惊动村里人,直接从村东口入村,穿过村子,来到村西口,村西口的木桥下有一条小溪,顺着小溪往上游走,当你遇到一座半悬在溪上的小磨坊时,便折身向东,东行无路为乱林坡地,然而可以就此上山,若进得山中,你自己寻觅地方藏身,隔十日之后,你可再去小磨坊看一看,只要磨坊的门上系着红绸,你便可以下山了,反之若是系白绸的话,你则还需在山中藏匿数日,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沿溪而上之时,不要顺着西岸跑,定要脱去鞋袜,趟水入溪,至小磨坊折身上岸之时,才能再穿鞋袜,否则就起不到混淆追击方向的作用”,郎定远在给厉仁的信中,如此详尽细致的叮嘱着。 厉仁心念所至时,真的看到了有一条离开官道的小径,不觉精神一振,卯足了全力飞奔起来。其实厉仁知道,因为厉太后的关系,厉氏一党结怨太多,树敌过众,即使父亲厉津尚还活着,虽说是未必会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可那也差不多将会如过街之老鼠,惶惶不可终日,谁又肯真心情愿的帮他们呢。正因为知道,所以厉任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谁要能帮他,为被娄训害死的父母报仇,他自己的命是在所不惜,这个决心他没有变过,也不会变,然而厉仁千想万料也没料到,就算他肯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也仍然未能达成夙愿,只白白搭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而已。 “爹,我们父子俩都看错郎定远了”,厉仁在山梁绝壁之上仰天长叹,“不过没有关系,爹、娘,孩儿这就来陪你们了,以后我们全家就永远在一起,你们在地下也不会再感到寂寞了”,说罢厉仁回脸看了一眼,正慢慢逼上来包围住他的禁军戍卫们。 原本一切都跟郎定远在信中交待的丝毫不差,只唯独翻过了乱林坡地,并不是可以上山进入山中藏匿的路,而是一面绝壁,既无路可逃,亦无路可退。 说白了还是自己太过相信郎定远,因为一路仓促逃亡,厉仁甚至都没来得及判断自己所进入的地形,其实真正的进山之道,应该就是沿着小溪一路往上游跑,可惜此时再后悔已无用。厉仁轻蔑的朝那些晃动的人影笑笑,他不怕死,对郎定远的出卖也谈不上痛恨,他只是遗憾作为人子,他没能为惨死的父母双亲讨还血债,作为丈夫,他已将再无法尽责照顾甄湄和彦儿了。 苍天不开眼,便是死,也不能落到娄训这帮家伙手里,厉仁深吸一口气,一个纵身便跳下了绝壁。 “仁表哥!”甄湄啜泣哀伤、浸满泪水的脸浮现在厉仁的眼前。 “仁表哥,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厉仁坠落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甄湄向他伸出了手。 “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仁表哥!”幻影中的甄湄失声痛哭。 “湄儿……!”厉仁绝望的发出像野兽一般的凌厉的嘶吼。 “居然跳崖了,呸!”禁军戍卫的统领忿忿的骂道:“要跳你早点跳嘛,害得爷辛辛苦苦追了你大半宿,你才给爷来这一手,左右给我搜!把周围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一遍,看还有没有他的同党藏身在此处”,那头领窝了一肚子的火,极为不甘心的叫嚷道:“另外再找些人给我下去看看,看他死了没有。” “这……这怎么下去呀?”两名戍卫站在绝壁的边缘,探头探脑的朝下望去,如刀削般的山壁光秃秃的,没有半点可供手脚攀登之处,而山壁下飘浮着白雾的黑色深渊,仿佛正张着大口准备吞噬每一个不幸坠落的人,两名戍卫把身子往里缩了缩,对他们头领道:“这么摔下去,还能有命吗,属下觉得咱不下也罢了吧,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等天亮以后,咱们去山下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路,如果能绕到这绝壁之下,那不比现在黑灯瞎火的胡乱找,要省事的多吗?” “哼!”戍卫统领余怒未消的还要再说什么,忽闻山下有人正爬上来,向他奏禀道:“统领,小磨坊,小磨坊那儿发现了一个女人!” 统领大吃一惊,连忙带领着属下赶下山去,他们先前忙着追刺客,并没有注意到磨坊内还有人,然而此时一搜,竟然真的搜出个人来。头领不禁重新兴奋起来,好歹抓到个人,自己也好回去向皇上交差呀。 那个女人从头到脚一袭黑衣,被绑缚在磨坊内的一根柱子上,见到禁军戍卫们,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浑身哆嗦个不停。 统领一把扯下女子脸上,遮住了半边脸的薄薄的黑纱,这时方看清,对方竟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统领心想晦气,抓半天竟然抓了这么个货色。于是上前照着老女人的恶狠狠的就是一记耳光,“说,那刺客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们还有没有其他同党?” 那女人被他的这一记耳光打的差点昏死过去,自然是回答不出半个字来。 统领一幅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猛的一把又拽住了女人的头发,用力的摇晃着对方,“你说不说?别给爷装死,我告诉你,你说不老老实实交待,爷还有一百种酷刑等着你,让你生不如死!” 女人被拉扯的疼痛难当,哭嚎着哀叫起来,“我,我不认识什么刺客,我被人绑在这里三天了,爷,求求你,救我走吧!” “救你走?还挺会装的嘛!”统领阴阳怪气的笑道:“那你说说,是谁把你绑在这儿的呀,又为什么把你绑在这。” “他们,他们是吴国的细作,他们说要用我来威胁皇上,求求你爷,如果你不救我,我会死在这的!” 女子的话让头领愣住了,他和他的属下相互对视了一眼,忽然爆发出一阵长声大笑,“用你来威胁皇上?笑话,这真是爷今天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叫什么名字?就你这又老又丑的女人,还能威胁到皇上吗”,说罢统领又是用力狠狠的一拽女人的头发。 “我是宁棠儿,我是宁棠儿呀!”女人熬不住痛,更大声的哭嚎着,“求求你们,带我去见见你们的皇上吧?” “宁棠儿?”头领的眼皮一跳,皱起了眉头。 “头儿你快看,她的脸!”一旁的属下惊异的指着女人。 统领松开了女人的头发,一只手钳住女人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掰向光亮处,的确很奇怪,统领凝目紧盯着女子,那看上去皱巴巴的脸皮,自己刚才那一记耳光打上去,出手十分的重,按常理寻常人的脸颊不会皮开肉绽,起码也会落下深深的指痕,可这张老脸却近似毫无反应一样,连半个印子也没有。 统领狐疑的盯了半天,然后毫无理会女人的惊恐,用另一只手沿着她的头颈部位,以及下颌部位全都摸索了一遍,最后放开女人,一字一顿吩咐属下道:“把她带走,我们即刻回宫复命。” 皇宫中,娄训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紧紧的依偎着他,一边手指还在无聊的卷着自己额侧垂落的发绺,娄训轻轻拍着她的肩,懒洋洋的喝了一口热茶,然后懒洋洋的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缝的双眼,盯着俯身在地的郎定远道:“你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回皇上的话”,郎定远虽然匍匐着没有抬头,不过他的语气语调却仍然显得冷淡而镇定,“前两天有一个自称是何宁的人,跑到虎贲营来找老臣,说是转递老臣从前的一位故友,写给老臣的信,老臣知道这位顾友已经降吴,便不动声色的先收下了信,然后请了那何宁喝一杯茶,喝茶当中,何宁果不其然,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试图说服老臣也降了吴,老臣不肯,和他争执起来,将他逐出了虎贲营,并让他转告老臣的那位故友,老臣的职责就是保障京师安全,保障京师局面的稳定,又岂会与豺虎为盟,不想那何宁却恼了,扬言吴国在京城早有准备,单凭他们自己也能取下皇上的人头来。” “朕的人头?卓元乐这个混帐东西!”娄训闻言气得的猛一拍桌子,将茶盏都给震翻在地,一个宫人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收捡起来。 娄训怀中的女人,此时半支起身子,双手揽住娄训的脖子,撒娇着道:“哎呀皇上,你别生气嘛,卓家的人都是丧家之犬了,自然到处汪汪乱吠,你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 “哼!”娄训冷着脸,将女人的手硬生生扯下去,“别闹了爽儿,朕还有正事要办呢,要不你先回后宫休息休息去。” “不嘛皇上,臣妾就想在这里陪着皇上,守着皇上”,爽儿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扯着娄训的衣袖就是不肯走,“行不行嘛皇上,大不了臣妾不插话了便是,何况今的事,若不是皇上你巧做安排,连臣妾也会命丧在那刺客剑下了,臣妾死了倒不要紧,可皇上身边不就没人陪了吗,那刺客如此罪该万死,臣妾也想听听到底怎么回事儿,帮皇上弄清楚个来龙去脉呀。” “行了,行了,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娄训有些不耐烦的抽开衣袖,“那你就只许在一旁听着,朕没有问你的时候,不许多嘴知道吗?” “是,多谢皇上”,爽儿松了口气,这回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坐了。 娄训回过头,在自己左手边的桌案上捏起了一封信,对着郎定远晃了晃道:“你说的信就是这封吗?” 郎定远抬眼看了一下,随即又俯下身去,“回皇上的话,就是这一封。” 娄训想了想沉吟道:“牟鲲,牟鲲好像的确是从你虎贲营带出来的大将军呀。” “此子不才,不成气侯!”郎定远淡淡道。 ------------ 第一百七十章 再见陌路 更新时间:2011-04-07 娄训不屑的笑了笑,“既然有吴王的人前去虎奔营找你,为何朕的人却不知晓,而你又为何没有立即上报给朕。” “皇上的人在哪里疏忽了,老臣怎么知道”,郎定远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接着道:“至于老臣,老臣和牟鲲已经许久没有往来,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斜,他给老臣的信,皇上你也已经看了,没有一句提及劝降之事,故而老臣觉得这种私信,还未到必须奏禀皇上的地步吧?” “哈哈”,娄训轻轻的笑了,但他的笑容怎么看都显得十分虚伪,娄训将信扔在桌案上说:“那倒是,谁没有个三朋两友的呀,不过朕感到奇怪的是,牟鲲的家人是如何逃脱朕的控制的,而且不止牟鲲一人,还有三四位将军的家眷也不见了踪迹,而且这三四位将军,也似乎都曾追随过你郎将军啊”,娄训说时,眼中已逐渐透出一股森森冷气,直扫郎定远的脊背。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郎定远的话语中未见丝毫惊慌,“难道皇上觉得是老臣在唆使他们叛离朝廷吗?可是据老臣所知,并不止只有三四位将军的家眷不见了踪迹,那些被吴、卫两国攻陷了城池的守城大将军的家眷,也似乎悄悄脱逃了不少,皇上为何单单把矛头指向老臣,老臣郎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不是都还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吗?” “这个嘛……”,娄训眼中的杀气暂时消失,换了一副笑脸道:“朕也就是跟你开开玩笑而已,郎将军请勿见怪,说到底这回还是得多谢郎将军,及时提醒了朕,才让那刺客未占到分毫便宜,只可惜搭上了朕的姑母白志兰白观主的一条命。” 郎定远淡淡答道:“老臣原本是没把何宁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胡口狂吹而已,然而老臣想来想去,他既然能混入虎贲营找到老臣,说明吴王手下的人能耐也不小呀,万一他并非只是出口狂言,而是确有其事,那岂不要坏了大事,老臣为此辗转一夜,最终还是决定提醒皇上,防患未然嘛,故而昨日一早,老臣便匆匆入宫求见圣驾。” “嗯,郎将军宅心仁厚刚正不阿,为人处事无论哪一个当朝当政,都是要钦佩郎将军三分的,经此一事朕更加坚信,满朝文武只有老将军才是最值得朕信赖和倚重的大臣,老将军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替朕守住京城,朕决不会亏待你,等天下大治后,朕保证,一定会让你郎府上下子孙后代都有永享不尽的爵衔厚禄。” “多谢皇上!”郎定远深深的叩了一个头。 娄训满意的颔首,接着道:“不过朕让朕的姑母替朕挡了一剑,也不知能不能就此搜捕到何宁,及其同党呢?” 郎定远想了想道:“老臣早就说过,如果何宁真的敢派人来行刺的话,他们就一定有接应,老臣祝愿皇上能将何宁等人一网打尽。” “但愿吧”,娄训悠悠道:“朕现在只恨不得,将卓元乐碎尸万段,寝其皮食其肉!” 正在此时,有舍人匆匆来报,“禁军大统领已经回宫复命了!” 娄训急忙道:“宣,赶紧给朕宣。” 那舍人犹豫了一下,却附耳向娄训嘀咕了几句,娄训当即腾的一下站起身说道:“有意思,有意思极了。郎将军你且平身吧,随朕去看看,咱们的大统领到底带了谁回来?” “喏!”郎定远刚从地上爬起来,娄训身旁的爽儿终于按捺不住的叫道:“还有我呢皇上,我也要去,我可是一直乖乖的啊。” 娄训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抬脚便走。 爽儿见状也急急忙忙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娄训和郎定远以及爽儿,在舍人的引领下,来到了内宫囚室,刚刚踏入囚室,戍卫统领便迎了上来。” “人呢?”娄训冷冷的问道。 “就在最里面一间”,戍卫统领恭敬的请娄训先行。几人来到囚牢前,隔着铁笼,娄训阴冷的盯着笼内如同寒风中的枯叶般瑟缩成一团的女人,女人凌乱污脏的头发,满脸的鸡皮,让娄训不禁厌恶的皱起眉头。 “侯爷,不不,皇上,是我呀,我是宁棠儿呀,你不认识我了吗?”那女人一见到娄训便叫了起来,“皇上,看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求您救救我,赶紧救救我吧”,宁棠儿委屈之极,泣不成声。 娄训吃惊的瞪着这个一袭黑衣的老女人一会儿,却并没有走近对方的意思,只是转而问戍卫统领道:“她果真是被人易容过了吗?” “是,属下查验过了,此易容术极为高明,假的面皮几乎和真容一般无二,且吻合紧密,需要特别的药液化解,才能将其揭下来。” 娄训闻言轻轻冷笑一声道:“哼,果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什么出自同一人之手?”爽儿好奇的问道,一面走上前去挽了娄训的胳膊。 娄训没有搭理她,只是转而对戍卫统领吩咐道:“你去吧,去给她好好洗一个脸,然后给她换一件衣服,把她带到上面来,这囚牢实在是太黑了,味道也甚为难闻,朕可不想在这儿等”,说着娄训转身就欲离开。 “皇上!”娄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落在宁棠儿眼里,除了只给她带来阵阵寒意,完全没有她朝思暮想了千百次所期待的热情。 尤其是陪在娄训身边的女子,女人的直觉告诉宁棠儿,对方不仅是娄训的新欢,而且也是危险的,难道娄训已经忘了当初与自己的恩爱,以及对自己的承诺吗,还是这中间又出了什么变故,使得娄训不再相信自己了呢?宁棠儿试探着,再次对娄训发出殷殷呼唤,“皇上,您会救臣妾的对不对?” 娄训此时已转身,身形停滞了数秒,然而仍是既未答话也未回头的走了。 爽儿落在后边,故意冲着宁棠儿一笑,笑容中尽是轻蔑和嘲讽。 这样的眼神说明了什么,说明自己彻底的被娄训视为弃履了吗?宁棠儿不敢想象,她呆呆着目睹着一行人的扬长而去,脑海中变的空荡荡的,若连娄训都弃她不顾,她还有何处可去,又该如何活下去? “郎将军可曾见过这个女人吗?”边离开看押宁棠儿之处,娄训边问道。 “从未见过,她到底是谁?”郎定远跟在娄训身后看了娄训一眼,“看情形她似乎认识皇上?” “郎将军没有听到她说吗,她说她是宁棠儿”,娄训故意放慢了语调,加重语气在“宁棠儿”三个字上。 “老臣听是听见了,不过,那不是皇上登基以后封的宁妃的名字吗,这是同名同姓的巧合,还是……?” “对,郎将军说的没错,正是宁妃的名字,不过在朕看来肯定不是什么巧合,郎将军你有多久都没有见到宁妃了?” 三人来到外面,娄训站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郎定远。 “回皇上的话,老臣本就只见过宁妃一次,还是在皇上册封之日见的”,郎定远大声答道,“皇上为何忽然问起这话来了?” “噢,是吗?”娄训装模装样的偏着脑袋想了想,“对呀,好像朕从未带宁妃出入朝堂,正式见过什么朝中大臣,你没留意到此事,倒也不足为怪。” “皇上所指到底是什么事呢,是宁妃身子抱恙了吗?老臣似乎听不大明白皇上的意思”,郎定远微微蹙眉的问道。 “郎将军别着急嘛,很快你就会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娄训冷然一笑道:“走,时间尚早,你们陪朕去偏殿喝会儿茶去,郎将军你今日不会以有军务要处理,急着赶回虎贲营为由,拒绝和朕同茶共饮吧,朕可是不止一次的诚心相邀呀。” “老臣哪里敢”,郎定远俯首从容的答道:“前两次老臣的确是有军务在身,不便久留,今日则是奉命听旨于御驾前,一切行为安排皆听凭皇上调遣。” “那就好”,娄训忽然似乎心情大好,转身牵了爽儿道:“天气这般冷,你说我们要不要在偏殿架个炉子烤肉吃呢?” “烤肉?”好不容易皇上终于搭理自己了,爽儿不免喜滋滋的问道:“这一大清早的,咱自己烤什么肉呀,皇上想吃烤肉,让御厨弄好了,直接端过来不就行了。” 娄训眼中的笑容越发古怪,“御厨烤的肉未免太普通,咱今看看能不能吃到点特别的烤肉。” 爽儿闻言诧愣住,特别的烤肉是指什么?她在心里不由自主暗暗哆嗦了一下,娄训实在太可怕了,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数百倍,自己若想凭借娄训的恩宠荣华富贵,无异与虎谋皮,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处处谨慎小心才行。 三人在偏殿默默无言的喝了好一会儿茶,殿中架了一个很大的炭炉,炭炉上放着铁板,铁板已被烧的通红。爽儿不时的拿眼瞄过铁板,每一回都止不住有些心惊肉跳,娄训将会在她的眼前上演怎样一出戏,爽儿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不过她冥冥中感觉,这出戏也和郎定远有关,不然娄训就不会特意把郎定远留下来一起喝茶了,只是郎定远看上去出奇的平静,仿佛对即将上演的戏毫无兴趣似的,爽儿正胡思乱想时,禁军戍卫的统领押着宁棠儿来到了偏殿。 此时的宁棠儿已换过了一身素衣,爽儿惊奇的看到,先前的那个老女人已经变成了妙龄女子,虽然未施粉黛,甚至还有些狼狈,以及饱受折磨后的憔悴,然而透过其披散的零乱的长发,还是可以看出女子自然天成的妩媚,并且因此而显得楚楚动人,一丝嫉妒浮上爽儿的心头,她好不容易才缠得娄训同意,让她重回宫住,享尽荣华富贵的好日子尚未开始,若是被这个什么宁棠儿抢了皇上的心,那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皇上!”宁棠儿无限凄楚且万般无奈的在殿前跪下,“皇上你看到了,我真的是宁棠儿呀,是那个曾在厉津厉侯府上为皇上抚琴,为皇上歌舞的宁棠儿,皇上你难道不认得妾身了吗?”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同堂对质 更新时间:2011-04-09 宁棠儿本来还想说,我也是为了你才甘愿去卫王宫当细作,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但此时此刻的环境和气氛,使得宁棠儿张了张嘴,终究将后一句话给咽回了肚里。 如果娄训还对她有一丝感念,这些话还用得着她来说吗,为什么曾经拥着她,和她有说不尽的柔情,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现在却冷冰冰的,仿佛把她拒于千里之外,即使是咫尺相对,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也让宁棠儿产生错觉,似乎眼前的,并非是她苦苦想念的那一个,而仅是彼此路过的陌生人。 娄训面无表情看了宁棠儿许久,然后才问道:”朕当然认得你,不过这么长时间,你离开了卫郡之后,去了哪里呢?” “妾身,妾身根本就没有能离开卫郡”,宁棠儿一想起获救前的经历,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妾身刚一出卫郡城,便被人点了穴道,掳了上马车,然后一路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天,接着就被人关在一间黑屋子里,除了有人送来水和食物,那个地方简直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臣妾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吴王掳了,而且是被关在吴王宫里,直到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他们又将我带到了京城来,并将我关在那间小磨坊中,妾身差点都以为,此生将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嗯!”娄训缓缓颔首,”这么看来,掳走你的确实是吴王的人了,那么带你来京城的是否是何宁?” “妾身不知”,宁棠儿想了想道:”妾身只听得他的两个下人叫他何公子,皇上说是何宁,大约就没错吧。” 娄训笑笑,指了郎定远对宁棠儿道:“你且仔细瞧瞧,何宁是否曾带你见过郎将军?” 爽儿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娄训还是在验证郎定远说辞的真伪,口口声声说什么信赖和倚重,其实只怕娄训的心里根本就不会相信任何人的,爽儿瞥了娄训一眼,说不出的别扭和汗毛倒竖。 宁棠儿半立起身子,朝郎定远打量了一番,然后回脸向娄训摇了摇头,“妾身从未见过这位将军,那何宁自入京城以后,便一直用黑巾蒙住了我的双眼,左右起码换了四五处地方羁押妾身。” “哦?四五处地方,有意思”,娄训似乎极感兴趣的问道:“那么在将你关在小磨坊前,你可能曾听出,他们都带你去了哪些地方吗?” 宁棠儿想了想,“有两处相隔很近,似乎是在什么人家的府邸中,白天有小厮前来端茶送水,夜晚相对安静异常,几乎整宿都无人来打扰妾身,另外两处则相隔的比较远,穿城过街的要走上大半日,当然也可能是在绕圈子,因为奴婢曾听到几处相同的叫卖声。” 娄训听了沉吟了半晌道:“若让你再次听到那些叫卖声,你能辨认的出来吗?” “当然能皇上”,宁棠儿答道,“可是京城这么大,想要找到同一条街上,相同的叫卖声也不容易。” 娄训没有立即回答宁棠儿,只是追问郎定远道:“郎将军,你以为如何呢?” 郎定远轻轻叹了口气,淡淡的答道:“以为如何?老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如果是想找出何宁及其同党的话,带这位宁姑娘去寻声而觅,几乎相当大海捞针,何况老臣刚才听宁姑娘描述的,何宁应该是比较谨慎而狡诈的人,他不停的更换住处,还在城中兜圈子,以防被宁姑娘知悉落脚处,所以他一旦得知刺客行动失败,而宁姑娘又为我们所救,他必如惊弓之鸟,又岂能还回到原来的地方藏匿。” “非也,非也”,娄训笑着摇摇头,“朕倒以为,何宁故意带着人子兜圈子,不是为了怕他自己的落脚点被发现,而是为了保护他在京城中的朋友,一个能帮何宁制定刺杀朕的计划的人,这个人不但深知宫中戒备森严,还对朕的行踪了如指掌,故而才授意何宁,把刺杀地点安排在黄老庙,此人说不定还曾经跟随在朕身边呢,朕想一想都觉得后怕呀,如果让这种吃里扒外,明里效忠朕,背地里却勾结吴王的逆贼继续待在朕的身边,那朕的脑袋岂不是随时会飞,而朕刚刚侥幸躲过的行刺,也更没有什么可喜之处了。” “如果是这样”,郎定远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的确是应该好好琢磨一下,该如何把这个人找出来。” “是呀,吴王不可怕,卫王不可怕,一个何宁更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总是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明忠暗奸,让人防不胜防,此人若是被朕揪出,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还要将他的每一片肉分给京城的百姓共食”,娄训阴恻恻的说道,同时又拿眼扫过宁棠儿,“朕这里还有一位客人,是你的故友,不知你可愿意见上一见?” “故友?”宁棠儿诧异道:“妾身从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呀,皇宫中的人妾身就更加不认识了,不知皇上所指到底是何人?” 娄训阴冷的笑着,“朕也不知道是何人,总之她自己说是与你情同姐妹,你离开卫郡之后,不愿再与朕有任何关系,所以才让她李代桃僵,替你入宫来到朕的身边。棠儿,朕也不晓得你们俩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所以只好把她暂时扣押起来,现在你来的正好,你们俩就当堂对质一番,让朕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何。” “李代桃僵?”宁棠儿的身子晃了晃,“皇上这怎么可能呢,妾身一直被吴王关在黑屋子里,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什么李代桃僵这一回事呀?皇上你不会是真听信了奸人的挑拨离间,以为妾身是故意对皇上避而不见吧。” 娄训微笑着轻叹道:“你觉得朕会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吗,不过朕相信,此人倒一定是你的旧识,而且与你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密切,所以孰是孰非还是将她请上来再说吧”,娄训说罢一挥手,对戍卫统领示意了一下,没多一会儿,戍卫统领再次押了一人来到大殿中。 然而此人一出现,不仅是宁棠儿,连爽儿也被吓了一跳,并情不自禁的掩口惊叫起来,“皇上,这,这还是人吗,她怎么都成了这样了?” 娄训见到两个女子的惊恐之状,不禁得意的扬声大笑,“这当然就是敢欺瞒朕的下场,不过两位爱妃,千万莫怕,只要你们对朕是一心一意,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朕的事,你们就不会变成她这副样子”,娄训停了停,又对已被惊吓的花容失色的宁棠儿道:“还愣着做什么,故友重逢,你都不上前相认的吗?” “啊!”宁棠儿像是被从噩梦中唤醒一般,浑身哆嗦了一下,“妾身、妾身认不出来她是谁呀……” “那你就凑近一些,再仔细看看吧”,娄训冷冷道。 宁棠儿咬紧嘴唇,拼命忍住恶心欲吐之感,竭力辨认着对方血肉模糊的脸,试图从蛛丝马迹中确定对方的身份。 戍卫统领将锁在对方琵琶骨上的铁链一松,那个浑身伤痕累累,血污满身,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便颓然扑倒在地,宁棠儿吓得顿时身子一瘫,嘤嘤哭叫起来,“皇上,妾身认不出来,妾身真的认不出来呀!” “夫人,是我,我是畏儿”,地上的女子缓缓扭过脸来,一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宁棠儿,呻吟着艰难的吐出了这一句。 “什么,你是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宁棠儿说完之后,顿时想起了正是畏儿制住了她的穴道,将她交给了吴王的人关押,在那些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的日子,自己也曾无数次想起畏儿,无数次的对畏儿的行径切齿痛恨,可是如今见到畏儿已成了这副样子,宁棠儿震惊之余,无论如何再提不起那些恨来,因为她在吴郡所受的那些苦,宁棠儿很清楚一个女子遭受这样的酷刑,是多么的可怕和难熬,以致她自己直到现在一想起来,还是会哆嗦和惊恐。 “畏儿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宁棠儿半是同情半是悲愤的问道,“你这是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呀。” 地上的畏儿缓缓的摇头,“不,夫人,我不想害你,从来也没想过害你,只是你我之间,情之所困,各为其主罢了。” “情之所困,各为其主”,宁棠儿似乎明白了一点,禁不住喉头哽咽道:“你何苦呢,为了一个情字落到这步田地值得吗?” 畏儿闭上眼,模糊的血肉动了动,似乎是想挤出一个微笑,可惜却使得她的那张脸看上去更加恐怖,令人心惊肉跳,“你觉得值得吗夫人?”,畏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说这些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宁棠儿怔住,她转手看看自己的脚踝,何宁为了怕她逃跑,不但废了她的武功,还断了她一只脚的脚筋,如今伤势虽已恢复,可她依然落下终身残疾,再也不能跳舞了。为什么男人之间的争夺,却要害得她们这些为情所困的女子,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而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眼前的那个男人却依然高高在上,以一种与己无关的看戏的态度,微笑着欣赏着她们,在他的脚下充满委屈与痛苦的挣扎,最让宁棠儿难以接受的是,他居然还可以这么泰然自若的当着自己的面,拥着另一个软玉温香,值得吗,她为他值得吗? 宁棠儿流着泪看相娄训道:“皇上,畏儿曾是妾身的婢女,所以才会对妾身的一切再熟悉不过,可饶是她的手段令人痛恨,她也不过是为吴王效命的小卒,皇上一句话随时随地都可以取了她的命,皇上又何必将她折磨致死呢,求皇上开恩,赐她一杯毒酒,遂了她的心愿便是。” 宁棠儿说罢,看了畏儿一眼,见畏儿眼睛充满了感激,朝她频频点头,的确生不如死,此时的宁棠儿正能理解畏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哼”,娄训闻言冷笑起来,“死?说的轻巧,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吗,敢来朕的身边做细作的人,怕是早就做好了一死了之的打算吧,棠儿,你不用替她求情,你们之间有什么勾当,朕暂时不予追究,可是朕也绝对不会便宜了敢戏弄朕的人,朕定要她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否则若是天下人人都学她这样,那朕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几天,何况……”,娄训边说边侧过身子牵了爽儿的手道:“朕还答应过,请你们吃烤肉的呢,君无戏言,朕又岂能言而无信。”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如坠冰窖 更新时间:2011-04-11 “不,皇上,臣妾最近几天忌油腥,不想吃什么烤肉。”爽儿饶是再企图借着娄训的恩宠,得享她盘算已久的荣华富贵风光无限,可曾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她,也仍被吓得面色煞白,手脚冰凉,身子直往后缩,但她越是缩,手就被娄训攥的越紧。 “不吃怎么行?”娄训回脸盯着爽儿,满眼阴冷的笑容,“爱妃的手如此冰冷,正该好好补养才是,朕听说天下的活物,人肉最为滋补,尤其是刚刚出生的婴孩,咱们现在虽然无婴孩可炖,但想来未出阁的少女,将其细皮嫩肉一片片削下,放于铁板上煎烤着来吃,也一定浓香爽口鲜美无比,不过朕有些犹豫,应该从哪儿削起其好呢,爱妃要不咱们先取其一条腿肉,剔肉留骨的话,她还可以再活上几天,反正一时又吃不完,留下她大半个人,下次再接着煎,你觉得怎样?” “臣……臣妾……”爽儿嘴唇哆嗦着,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却是半个反对的字也说不出。 “那就这样说定了。”娄训满意的一笑,手终于放开了爽儿,接着又问郎定远道:“郎将军,难得能吃到一顿烤人肉,你不会不给朕面子吧?” 郎定远没有立即答话,隔了一会儿才站起身道:“皇上要怎么对付细作是皇上的决断,老臣没有兴趣参与,皇上若没有其它的吩咐,老臣请求就此告退了。” “哦!”娄训的目光一凛,杀机再现,“郎将军这是何意,朕有心与将军共享美味,将军却要先行告退,未免太扫兴了吧。” 郎定远镇定的转过身,朝娄训拱手拜了拜道:“老臣是一介武夫,多年带兵,只知道在战场上取敌人的头颅,却曾不屑于对付已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老幼,何况此女已被锁琵琶骨,容貌尽毁,身上又是血腥污臭,老臣实在没有胃口吃这种贱人的腐皮烂肉,若是因此而扫了皇上的兴,请皇上尽可以治老臣的罪,不过老臣素来就不善于曲意迎奉,便是皇上治罪,老臣也还是这句话,老臣无兴趣。” “哈哈哈!”娄训爆出一声大笑道:“郎将军果然耿直过人,好吧老将军既然不愿意,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了,那么你呢宁棠儿?”娄训话锋一转,冷眼扫过宁棠儿,“朕这可也是替你出气呀,就是她令朕一时不查,居然还封了她个宁妃呢。” 宁棠儿迟疑着,没错,若不是畏儿对她背后动手脚,她可能早就是宁妃了,坐的应该就是现在爽儿坐着的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屈辱的试图换回娄训对她的信任,可是娄训的作法超出了她想象的残忍,并且在卫王宫的那段日子里,畏儿也曾对她细心照料,尽心服侍,杀人不过头点地,畏儿已然落得这般田地,和自己在吴王宫时遭受的折磨,多少也算扯平了吧,就算心中仍是怨怒未消,但还远没有到欲将对方凌虐致死的地步,宁棠儿缓缓摇头,十分谨慎的答道:“妾身也没有胃口,请皇上恕罪。” “哼!”娄训的神色更加阴冷,“你是没有胃口呢,还是有什么在瞒着朕,宁棠儿,念在你也曾为朕做事的份上,只要你将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朕,无论你对朕隐瞒了什么,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宁棠儿吃惊的抬起头,“妾身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为何直到现在,也不相信妾身所说的都是实情呢?” 娄训不答,端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拨了拨,过了好半天才慢悠悠道:“你说她是你的婢女,你们在卫王宫朝夕相处,那么长的时间,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约定,恐怕只有你们俩人自己心知肚明,可是宁棠儿,你在卫王宫并没有起到你该起的作用,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皇上你是在责怪妾身没有尽力吗?”宁棠儿浑身再次哆嗦了一下,她才刚刚摆脱了吴王的控制,娄训没有半句好言宽慰不说,怎么可以如此冷酷无情,公事公办的跟她算起总账来了呢,“皇上,你是知道的,厉津将妾身送给卫王,一是为了拉拢卫王,二来也是让妾身留卫王身边监视卫王的动静,卫王他不是傻子,如何能不洞悉厉津的算盘,所以他又怎么可能真正信任妾身,妾身就算想要获悉卫王小小一点秘密,也得费劲心机,到最后为了救皇上的另一个眼线蓟余广蓟大夫,连妾身自己的身份也已暴露,只是卫王给妾身留了一点脸面,没有当面揭破罢了,皇上你责怪妾身的无能,妾身无话可讲,可确实并非妾身不尽力呀。” 娄训冷冷的瞥了宁棠儿一眼,“你错了宁棠儿,朕没有追究你功过事非的意思,否则朕也不会封这个假的宁棠儿为宁妃了,只不过朕感到很好奇,并且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假如依你所说,卫王已经获悉了你的身份,他又不是个傻子,又怎么会轻易放你出卫王宫呢,当然你原就是学了些功夫的,但卫王若真的戒备于你,仅凭你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并在无内应的情况下,想要混出卫王宫怕也是痴人说梦吧,再者朕试过了,这位假的宁棠儿,也就是你的婢女,她可是丝毫武功也没有,你说是她劫持了你,好像很难自圆其说吧,关键在于不早不晚,你在卫王宫一直都平安无事,却偏偏前脚出宫,后脚就被人劫持了,即使是早有谋划,精心安排,吴王又怎么能算准,你会顺利离开卫王宫呢。其实你孤身蜇伏在卫王身边,办事尽不尽力,能尽多少力都是小事一桩,朕非无情之人,不会不感念你对朕的付出,可是朕却容忍不了朕所信赖的人,却和别人合谋来算计朕,尤其是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百般狡辩抵死不认的人,朕可没耐心和她玩什么猜谜游戏,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失,等到有朕查实,并揭破了她的勾当,那可就别怪朕翻脸无情对她不客气。” 娄训的话明里是冲着宁棠儿说的,但他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暗暗关注着郎定远的一举一动。相比宁棠儿,娄训更加不放心的人其实是郎定远,虎贲营是京师五大营之首,无论兵力或战斗力,都远胜于其它四营,也就是说虎贲营是京师军备的主力。单她一个宁棠儿勾结吴王,兴不起什么风浪,可郎定远要是勾结吴王,那吴王取京师岂不如探囊取物,郎定远盘踞虎贲营多年,其麾下拥护和追随的将领甚众,故而当初为了怕引起军中哗变,才没有敢贸然削夺郎定远的兵权,现在娄训已经很是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身下的龙椅,就宛如置于高高的悬崖之上,摇摇欲坠随时将倾。 宁棠儿却不知娄训如此复杂的心思,她只是被娄训的话所震惊,震惊之后便如同掉进了冰窖里,什么叫百口莫辩,大概就好像她这样吧,畏儿不会武功,那自己怎么会被点了穴道?其中隐情大概只有畏儿才能说的清楚,可畏儿会帮她说清楚吗,也许畏儿肯说,只是宁棠儿突然醒悟,现在的问题已不是畏儿愿不愿意帮她澄清了。若娄训一旦认定了她和畏儿甚至是吴王有暗中交易,那怎样的解释澄清以及说辞,都只不过是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抵赖罢了,以娄训的猜忌,她越是试图换回他的心,越是说多错多,越描越黑,深陷困境的绝望感笼罩了宁棠儿,早知如此自己真还不如一死了之,那样还能少受些痛苦,少受些折磨,真不知道接下来娄训,会不会像对付畏儿一样对付她呢。以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猜忌之心可以这样重,她还以为凭着和娄训的感情,说什么娄训也不该怀疑她吧,现在她明白了,所谓感情所谓付出,也许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绝望使得宁棠儿忽然冷静下来,她苦笑了一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微闭着双目一言不发。 “怎么,宁棠儿你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娄训将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对宁棠儿半天不答话很有些不满。 “皇上既然已经定下妾身的罪,还让妾身说什么,宁棠儿悠悠张开双眼,妾身现在反正也是备受凌辱身心俱残,在吴王的囚室苟活至今,也就是为了能再见皇上一面,如今心愿已了,妾身便是死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略微停顿了一下,宁棠儿又道:“对于皇上的疑问,妾身自己亦有许多不明白之处,所以便是浑身是嘴,怕也辩解不清,不过妾身是否对皇上忠心,妾身现在就可以证明给皇上看!”说罢,宁棠儿猛然用力挣扎着站起身来,照准大殿内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柱子,便一头撞过去。 “拦住她,快快”,宁棠儿起身的时候,娄训就仿佛已预感到了宁棠儿接下来会做什么,故而见宁棠儿撞向殿内大柱,自然第一反应就是招呼殿内的戍卫们拦住宁棠儿。 随着娄训一声令下,环护在殿内四周的戍卫们,以及戍卫统领,当即忙不迭的齐齐扑向宁棠儿,然而似乎是众人稍迟了一步,戍卫统领的手刚刚拽住宁棠儿的衣袖,只听“嘭”的一声,宁棠儿的头已经碰上了大柱,鲜血迸溅,宁棠儿半昏迷的委身倒地。 此等措手不及的变故令众人皆愣了愣,迟疑了数秒,戍卫统领蹲下身去,掰过宁棠儿的身子检查她的伤势,片刻之后站起身来对娄训回禀道:“皇上,夫人的伤势虽重,不过幸好尚未伤及性命,现在该怎么办,请皇上示下!”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晦暗莫测 更新时间:2011-04-13 “扫兴!”娄训悻悻的一挥衣袖道:“还不快将其抬下去,请宫中太医来给她治伤,想死?哪儿有那么容易!” 两名戍卫架起宁棠儿,将其拖出了大殿。 戍卫统领跟着离去之后,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郎定远,此时再次向娄训请此道:“想不到宁棠儿竟是个烈性子,皇上,依老臣之见,有些事是急不得的,还是暂缓审理,容后再慢慢套取实情吧,皇上的眼线广布,让他们替皇上查证核实也行,总之今日老臣觉得再徒留下去也无益了,还请皇上准许老臣离宫,以免再被老臣扫了兴,老臣恭祝皇上和娘娘,接下来的烤肉大餐能享用的尽兴尽乐。” 娄训闷在位置上半天不语,郎定远的泰然自若处惊不变着实让他佩服,绕着圈子左右试探了大半天,郎定远竟然没有表现出分毫破绽来,要不就是郎定远的城府太深,要不就是自己在多疑多虑了,可是对于娄训来说,若不是他多疑多虑,总能敏锐的嗅到危险的气息,他怕早就身首异处,哪还能走到今天,登上梦寐已久的权力巅峰?而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的的确确,又在郎定远的身上嗅到了这种危险的信息,可惜仅凭嗅觉是不够的,对付像郎定远这样的人,若没有确凿证据,在战事吃紧的紧要关头临阵换将,京城的防御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想到这里,娄训变的异常的焦躁和烦闷,看起来也只能暂时先放郎定远走了,起码稳住郎定远,虎贲营就不至于那么快的发生兵变。 娄训微微颔首,换了一幅和颜悦色对郎定远道:“让老将军受累了,本来是想请老将军和朕一起揭穿吴王的阴谋的,未曾想却偏偏给宁棠儿这意外的一撞,打乱了今日的审理,也罢,老将军说的对,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反正宁棠儿的人在,迟早朕也会查出真相来,朕就依老将军的,一切容后再审,老将军千万别因宁棠儿血溅大殿,而影响了心情,回去之后还望继续加强应战准备,毕竟现在的形势很不容乐观,京师万千百姓的性命,可就全都托付给了郎将军了。” 娄训说罢,缓了一口气微笑道:“来人,送郎将军出宫。” 郎定远离去后,娄训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畏儿,对大殿内其余的几名的戍卫道:“把她也带下去吧,等宁棠儿治完伤,就把她们俩关在一处。” 几名戍卫应喏着拖走了畏儿。 娄训仰身靠在椅背上,一手扶住了额头,似乎很头痛的样子,且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就因为我姓娄而非姓卓,所有的人一个个的,就只当我是篡朝夺位的乱臣贼子,而从未真正将我当做是皇上看待,即使表面顺从,暗里地却巴不得娄某早日从龙椅上摔下去,朕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每个人都恨不得在乱世中好好捞上一票,要么贪图钱财,要么觊觎权位,原来芸芸众生多半都是和娄某相似的人呀!” 娄训说完这一番,爽儿好半天都没有敢答话,尽管刚才只是虚惊一场,可她多少都还是有些心有余悸,隔了一会儿,娄训放下了扶在额头上的手,拿双眼定定的看着爽儿道:“其实你也是,对吧,你也是和娄某一样的人,从你一开始选择和娄某合作,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甘心一辈子当长孙家小奴婢的人,你希望自己也能荣华富贵呼风唤雨,和你的主子一样,甚至比你的主子爬的更高,过的更好,为此你不惜害了长孙全家人的性命,当然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当你还在长孙太史令的府上,给长孙欢萦作贴身婢女时,你的欲望还远没有那么强烈,然而等到你随长孙欢萦进入皇宫,你发现皇宫中的件件样样都是如此精美华丽,在皇宫中只有争夺取胜的强者,才可以拥享所有的一切,失败的人不但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落得悲惨的下场,所以你才变得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了,是不是爽儿?” 爽儿瞪大眼睛盯着娄训,眼眶渐渐的有些发红,她对娄训摇着头道:“是,我不甘心永远只当一个小小的婢女,可那是因为,若不是我幼年时家庭横遭变故,我本也该是官宦家的小姐,和长孙欢萦一样识文读书,长大后嫁个门第相当的公子王孙,凭什么我就该忍受老天对我的不公平,要屈辱卑微的作一辈子低贱奴婢,我……我只是想讨回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罢了,难道这也有错?何况长孙一家的死能怪我一个人吗,我不过是偷偷去老爷的书房,藏了几封假的吴王来信罢了,是厉太后那个老妖婆,被吴王的起兵吓破了胆逼昏了头,不问青红皂白,不追查事实真伪,就将长孙府满门抄斩,长孙老爷若冤魂难宁,他也该去找厉太后算账才对,噢,厉太后如今也魂游地府,俩人地下相见,什么怨恨也都能报了。” 娄训轻轻的笑了一下,“你不用急着辩解爽儿,整件事情朕都有参与,绝没有责怪你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意思,朕只是想说,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你都是和朕一样充满了不甘心的欲望,并且被这种欲望折磨的昼夜难安,即使所有的欲望都变成了现实,也似乎并没有曾经以为的快乐与满足,至少朕是这样觉得,虽然朕占据了皇宫,却不知为何,它总像是不属于朕的东西,无论朕怎样费尽心机,那些各怀目的的朝臣们,天下各州的司职们,全都在没完没了的考验朕的耐心,没错,朕已经快失去耐心了,朕真恨不得大开杀戒,将天下所有敢对朕说一个不字的人,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臣妾,臣妾不太懂朝政。”爽儿迟疑道:“可是皇上准备如何杀光呢,天下的人那么多,我们的军队又皆在各州作战,战事还相当的吃紧,对于眼下的难关,皇上得赶紧想出办法来,扭转战局反败为胜才是正事呀。” “朕只是说说而已。”娄训慢悠悠的苦笑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可惜朕当初未曾带兵,否则像郎定远那样,拥有自己的亲信将领,以及自己的亲信军队,今天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受制于人了,看来朕当初还是失算,一个忠信侯算什么,一个忠信侯就算能暗暗培植再多的死士,也比不上一个大将军所拥有的兵马多,如今朕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呀!” 停了停,娄训无奈的回脸对爽儿道,“算了走吧,不说这些个烦心事了,今天的烤肉没吃成,朕就陪你去御花园赏梅如何?” “赏梅?噢,那太好了。”爽儿暗地里松了口气,尴尬的勉强笑道:“还是品酒赏梅来的风雅些,臣妾实在不太习惯血腥之事,多谢皇上能体谅臣妾。” 娄训呵呵一笑:“怎么?在黄老庙修行了一段日子,真就让你这小妖精改了性子吗?” “皇上……”爽儿边说边站起身,上前挽了娄训的胳膊娇滴滴的作态道:“臣妾哪有改什么性子呀,臣妾对皇上的心可是始终如一的。” “始终如一?”娄训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和爽儿携手朝殿外走去。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始终如一从未更改的?”娄训既像是在问爽儿,又像是在喃喃自语道:“如果真有,也就不会流传人心莫测这个词了,通常说始终如一的人,往往最是善变,爽儿你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不会是连你也要背着朕勾结吴王或卫王吧?” “不,不,臣妾哪敢呀。”爽儿再次被娄训的话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辩解道:“臣妾可以对天发誓,臣妾若是对皇上怀有二心,宁愿受凌迟之苦,即使做了鬼,也永世不得超生。” “好了,好了,朕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也不必急着发什么毒誓,朕哪里舍得凌迟你这个小美人呢?”娄训说着反手牵着畏儿道:“不过以后这些纯粹哄着人玩,连自己也不相信的鬼话,还是少说几句吧,说的越多也许哪一天的下场越发可悲呢。” 爽儿白了脸,机械的被娄训牵着走,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惊恐,还是压抑着的愤怒,世人都知道甜言蜜语是假的,可谁不会说上几句呢,偏偏娄训跟她如此较真,可见其心有多偏执和狭隘了,有见过说了一句口是心非的好话,就被威胁下场难堪的吗,为什么她爽儿遇上的男人竟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爽儿越想越觉得憋闷,一股恶气涌上心头,她咬咬牙终于忍不住道:“皇上这些话听上去,怎么像是言外有音啊,皇上若是怒意难平,应该冲着宁棠儿发去,臣妾可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皇上干嘛就要把臣妾一棒子打死呢。” 娄训骤然停住脚步,斜睨了爽儿一眼,意味深长道:“聪明,看来朕一直以来真是低估你了,那你且说说朕是为何而怒,又是为何而意难平?” 爽儿叹了口气,垂下双目,故作忧心忡忡道:“这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其实皇上心里仍是放不下宁棠儿的,皇上也并不是真的想追究宁棠儿的种种过失,至于对她是否勾结吴王的质询,也不过是表面上做给人看的,令皇上不爽的真正原因,不是被冒名顶替的宁棠儿突然又回来了,而是她回来的时候和方式都不对。” “噢,怎么个不对法?”娄训面无表情紧紧的盯着爽儿。 “第一,刺客跳崖,宫中的禁军戍卫们在附近没有搜到刺客的同党,却偏偏搜出了宁棠儿,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甚是奇怪,就好像是那刺客故意将我们引去,让宁棠儿顺理成章的回宫一样,其二,假设宁棠儿所说全部属实,她的确是被吴王掳走关押至今,可见吴王是将宁棠儿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的,知道她是皇上的人,所以吴王在用假的宁棠儿李代桃僵期间,对真的宁棠儿做过什么,那可就天知地知了,如今宁棠儿虽然为我们所救,但她已是残枝败柳,又是在那样卑屈下贱的情况下被戍卫统领带回宫来,这对皇上可是奇耻大辱呀,臣妾怀疑吴王是故意用宁棠儿来羞辱皇上的,想要让皇上难堪,为此别说是皇上,哪怕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恐都会怒意难平吧。”爽儿镇定的迎向娄训的目光静静的答道。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算计不休 更新时间:2011-04-15 其实她的所谓头头是道的分析,不过就是先前满心郁闷之时的灵光一现。娄训阴阳怪气,她也忍不住刺激娄训一番,而且她还在残枝败柳上有意加重了语气,来了个一箭双雕,依娄训的狭隘和冷酷无情,听了此话还好意思再宠幸宁棠儿吗?杜绝隐患及早的剔除有可能的后宫中最大威胁。若不是娄训这阴沉沉的盯紧自己,爽儿差不多都要喜形于色,为自己的机智拍手叫好了。 娄训了面皮抽搐了几下,松开了爽儿转身便走。爽儿对着娄训的背影露出了嘲弄的微笑,她快步跟上娄训,重新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问道:“皇上,臣妾是不是说错话了,臣妾口无遮拦罪该万死,皇上你可千万别生臣妾的气呀。” 娄训不答,在快要走到御花园之时放缓了脚步,慢悠悠的问爽儿道:“那依你之见,朕应该怎么处置这件事呢?” “皇上的意思,是指该如何安置宁棠儿吧?”爽儿明知故问道:“宁棠儿曾深得皇上的宠信与眷顾,爽儿却是一介外人,又岂知皇上当初是怎么跟宁棠儿许诺的,自然不好多言,这件事该如何处置,恐怕还得皇上你早拿注意,早做决断才是,以免被吴王抢占了先机,将此事传扬出去,那将不知有多少流言飞语冷嘲热讽,铺天盖地的袭来,令皇上成为市井弄民茶余饭后的笑柄。” “够了!”娄训恼羞成怒的打断了爽儿,“朕是否会成为笑柄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朕,既然问了你的意见,朕就没有拿你当外人看,你又何必推三推四过于小心谨慎,便是搪塞之词,朕也一定要听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爽儿耳根一红,暗想有谁陪在你娄训身边,敢不小心谨慎的吗?如果自己不是这么故作姿态一下,而一经询问便忙不迭的吐露真言,说说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还不得立刻就被你娄训识破了用心。 “皇上,瞧您说的,臣妾哪敢搪塞皇上呀。”爽儿面露窘迫,讨好般的解释道:“其实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做,只是皇上面冷心仁,不忍处置宁棠儿罢了,所以皇上才让臣妾来做歹人,非要听臣妾亲口说出处置办法,臣妾说也可以,但是若说得有不对之处,或是不甚合皇上的心意,还望皇上千万别怪罪臣妾。” “哼,你放心吧,”娄训冷冷的嗤鼻道:“现在又不是在朝堂上,只有你我两人,你就当是和朕私下里说说体己的话,不论说对说错,朕尽都恕你无罪便是。” “那臣妾就先谢过皇上了。”爽儿拜了个万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臣妾是觉得,皇上若不想因宁棠儿而沦为笑柄,要么就彻底抹除宁棠儿的痕迹,反正宁棠儿被发现被带回宫来的秘密,只有吴王一方和我们知道,只要宁棠儿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了,那无论吴王怎样造谣生事拨弄是非,也无法真正损害到皇上的威严和清誉呀,相反我们还可以反指吴王信口雌黄,卑鄙无耻。” “你是让朕灭了宁棠儿的口,”娄训微微一笑瞥了爽儿一眼,面上的表情却是格外复杂难测,叫人揣摩不透。 爽儿见此,一颗心顿时悬在半空,她拿捏不准娄训到底是在赞同她呢,还是在故诱她的话,停了停爽儿硬着头皮又道:“皇上若还念旧情,不忍伤及宁棠儿的性命,那就只能将宁棠儿像臣妾一样藏匿起来,等到整件事情都过去和平息之后,再另行考虑宁棠儿的去处。” 娄训沉吟了好半天,然后才道:“本来这也是个好办法,可是既然何宁把刺杀朕的地点都选在了黄老庙,说明黄老庙的秘密,对吴王来说已不再是秘密,如果再将宁棠儿安置进黄老庙,岂不是等于告诉吴王此地无银吗?” “哎呀皇上,”爽儿噘了嘴道:“皇上事事精明,怎么这件就犯上糊涂了,天下又不止黄老一间小庙,就算京城附近,没有合适的庙宇或道观,咱们还可以将宁棠儿藏的远一些呀。离京城远一点,最好是偏僻之地的小庙野观,只要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宁棠儿送过去,吴王想再把宁棠儿找出来,岂不宛如大海捞针。” “爱妃说的对呀!”娄训两眼放光道:“朕恰恰就知道一处,正像爱妃所说的小庙野观,就是朕的姑母白志兰以前出家混饭的地方,若不是她在那儿,朕怕永远也不会晓得,就那么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居然还有小庙观能存立下来,好,简直是太好了,爱妃可算是帮朕解决了一个棘手的大难题呀。” 爽儿的肠胃一阵抽搐,天那,她真不该出这么个主意,看来娄训的的确确是不想杀宁棠儿,如此留下宁棠儿,就真的是她爽儿最大的隐患了,爽儿想起自己在黄老庙之时,娄训虽然一直未曾答应将她重新接回皇宫,可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娄训的态度已不像最初之时那么坚决,或者说虽未同意,却也没有断然拒绝,故而刺客行刺未遂,倒使她因祸得福终于如愿以偿,重返皇宫。 自身的经历告诉爽儿,只要给对手留下一线机会,迟早宁棠儿怕也会像她一样,再次占据皇上的心,夺走皇上的人,并夺走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的荣华富贵,爽儿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不,绝不能纵虎归山,爽儿在内心里暗暗发誓,宁棠儿一定要死,才能彻底绝了娄训的念头,只是恐怕得另想办法,悄悄的找人暗中解决掉宁棠儿,切记不能让娄训察觉到,自己和宁棠儿的死有半点关系。 事已至此,爽儿勉强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是臣妾的荣幸,能见到皇上开心,亦是臣妾的幸福。” “哈哈…爱妃呀,”娄训似乎心情大为好转,再次牵了爽儿的手,朗声笑道:“你这小脑瓜子是越来越聪明,都快赶上朕了,你这小嘴也是越来越会说话,越来越多甜言蜜语,你放心朕早就说过,只要是对朕忠心耿耿的人,朕就一定不会亏待他,等到纷乱平些,朕就昭告天下,正式封你皇妃,怎么样这下该满意了吧。” “等到纷乱平息,”爽儿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几乎已经快挂不住了。“那得到什么时候啊,皇上为何不能现在就封臣妾?”爽儿小声的哀求着,“臣妾跟皇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不成若天下一直不太平,皇上就一直让臣妾没名没分吧,没名没分臣妾可以不计较,可皇上就真的忍心眼看着,臣妾受那些宫人们的冷嘲热讽百般欺负吗?” “呵呵,依你的精明,哪个宫人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来呀?”娄训不以为然道:“再说了,还有朕为你撑腰呢,谁敢对你不恭敬,朕就将他推到闹市口千刀万剐示众。册封皇妃是件大事,之前朕在仓促中册封了一个假的宁妃,闹了个大笑话,朕已经悔之不迭了,再册封自然要谨慎和郑重些,否则不也是对你的不公平吗,爱妃呀什么事都有水到渠成的时候,千万急不得。现在的局势你也清楚,朕已经很焦头烂额了,便是朕有心册封你为皇妃,朕也很难有心情和你共享富贵呀,还不如等形势缓一缓,给朕一点时间筹备筹备,为爱妃办一场隆重盛大的册封仪式不是更好吗?” “花言巧语!”爽儿在心中痛骂了娄训一句,面上却也不得不言不由衷道:“多谢皇上的厚恩,皇上能对臣妾有此番心意,便是立即让臣妾为皇上死,臣妾亦心甘情愿在所不辞。” “嗯,还是爱妃善解人意呀。”娄训笑呵呵的领着爽儿,走进御花园内的凉亭中坐下,隔桌对爽儿道:“朕就喜欢爱妃这种直率的性格,难怪你从前的主子给你起名叫爽儿,说实在的,如今也只有你敢在朕的面前,毫不避讳的表露自己的贪婪和欲望。贪婪和欲望并不可怕,乱世纷争,人的贪婪和欲望皆如狼虎,可怕的是那些明明怀有狼虎之心,却偏偏装作正人君子的人,所以爽儿你我才是真正的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朕坐稳了皇位,也才有你的荣华富贵,所以你可千万别背着朕,自为聪明的偷偷摸摸打你自己的小算盘,懂吗?” “臣妾,臣妾哪有什么小算盘?”爽儿连忙失口否认着。 一阵冷风吹过,御花园中的几株残梅,梅瓣纷纷拂落于泥泞中,满目尽是疮痍与苍凉之感,好好的皇宫现如今竟都成了这样,爽儿在内心里暗暗的感叹了一声,现在的皇宫还是她当初曾经憧憬和梦寐以求的吗? 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爽儿的眼前,他穿着素衣布鞋,培土种花忙个不停,弄的从头到脚满身泥污,还冲着她憨憨的笑,曾经她是多么鄙弃这笑容,为此她咒骂他千万次孱弱无能,甚至一看到他像农夫花匠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反胃,恨避之不及,然而此刻想起来,他的笑容竟是冬日里一抹微弱的阳光,轻薄透明的浮过她的心头,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也许这一生,她都将永远的,和白驹过隙般的澄澈的阳光告别了吧,爽儿无比黯然的闭上了双眼,酸涩难言。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寻迹救人 更新时间:2011-04-17 “就是这里吗?”欢萦带着施风和林豪趴在绝壁边缘,小心翼翼的向下探视着。 “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呀?”欢萦对着眼前的深渊叹气道,“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地方?” “不会的,末将奉周将军之命跟踪郎定远,在宫门口末将亲耳听到郎定远,对送他出宫的太监说,昨夜刺杀娄训的刺客,就是在小磨坊村村后的东山绝壁上跳崖自尽的。” 欢萦他们身后,还站着几个小贩、苦力打扮的汉子,其中一个个子较高者上前答道。 这些人都是周延庭在京城安排的眼线,为了方便行事,欢萦、施风和林豪与他们一样,都作了普通百姓的打扮,欢萦甚至还在脸上抹了不少黄泥,加上身形瘦小,看上去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的乡野少年。 施风从绝壁边爬起来,指挥着那几名手下道:“你们四面搜搜,看还能发现什么不?” “我也去,”林豪跟着起身。 他们在整片坡地乱林中,以及坡下的小磨坊内,都仔仔细细的勘验了一遍现场遗留的痕迹,最后几人再次回到山崖边。施风对等在山崖旁,若有所思的欢萦道:“看情形,昨夜这里确实来过大批人马,几乎所有可辨认的靴印,就是禁军戍卫们所穿的军靴底纹,还有许多被扔掉的,尚未燃烧完的火把,足见郎定远的话是真的。” 欢萦沉吟着点点头,接着又摇头道:“不对。” “什么不对?哪里不对了?”施风和林豪异口同声,纳闷的问到。 欢萦蹙紧双眉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众人说道:“就算郎定远说的话是真的,他把我们引来此地,到底有什么目的呢,照此绝壁的陡峭和高度来看,刺客若从这里跳崖,绝无生还的可能,难道郎定远,就是想让我们来这里找一具尸首吗?” “怎么,军帅的意思,郎定远是故意向我们放出这个消息的,怎么可能呢?”施风一脸的狐疑,觉得欢萦的话难以置信。 “所以我才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呀,”欢萦无奈道:“你们想想,娄训的死士对郎定远的监视该够紧密的吧,可仍是被郎定远找到机会,从容去做他自己的事,说明郎定远不仅机警,还对身边有无盯梢有着十分敏锐的嗅觉,故而我们对他的跟踪,很难说是不是早就被郎定远察觉到了,最重要的是以郎定远的身份和心性,他居然站在宫门口,和一个送他出宫的太监大声武气的说话,岂不是很可疑吗?如果是说些寒喧的话也就罢了,可偏偏却泄露的是昨晚刚刚发生的重大事件,无论这件事本身有多么的令人惊骇,会多么的勾起人的好奇心,郎定远都完全没有必要和一个太监详述,何况还连刺客坠崖的地点都说了出来,此举不仅反常还犯了口无遮拦的大忌。” “对呀,”施风恍然大悟道:“按照惯例,像刺杀皇上这种这等重大事件,即使刺客坠崖身亡,朝廷方面也会暂时封锁消息,以静待动,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刺客同党,等他们在消息不明的情况下自投罗网,郎定远的行为就相当于走漏风声了。” “是呀,”欢萦深吸一口气道:“说到走漏风声,如果郎定远是想提醒吴王的人注意,倒也说的过去,然而依何宁的本事,是完全可以自由出入郎府的,何需郎定远在皇宫门口提醒呢?总之我十分怀疑,郎定远是故意将此消息说给我们的人听的,至于目的何在,现在还真是不好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施风急道:“诱我们来此村后山崖,不会是郎定远为我们设下的圈套吧?” 欢萦微笑着摇头,“若真是的圈套,我们一踏入磨坊村,就已经中埋伏了,又怎么会耽误到现在还不见动静。算了先不管郎定远目的何在,你们都带齐了铁抓勾索了没有?” “带齐了,”高个子的将士答道,“末将等奉命随军帅前来悬崖边察看,岂有不带其攀岩用具之理。” “好,那你们谁有把握能安全攀下去?如今用人之际,我本也是不愿意你们轻易犯险的,不过―”欢萦欲言又止。 “别不过了军帅,”林豪对欢萦笑笑道:“军帅不必感到为难,咱们作眼线的又有哪一个是贪生怕死畏首畏尾的,末将是在山中长大,父亲乃一名猎户,末将自小便随父亲翻山越岭,遇到绝路之时,攀岩登壁已是常事,相信眼前这道深壑还难不住末将,就由末将一人下去察探便足够了。” “那怎么行!”欢萦断然拒绝道:“一个人下去太危险了,万一遇到什么事,连个帮手都没有,不行绝对不行。” “是呀,我同意军帅的意见。”施风在一旁赞同道:“起码也得两个人一起下去。” “我们愿意下去。” “我愿意下去。” 其余的几名将士纷纷争抢着应道。 “大家莫急,大家莫争,”施风连忙摆着手道:“大家都是经过训练的,应该知道此时此地,不宜所有人全部下去,必须有人留下在附近侦查和戒防,以备万一。我看这样吧,就你们两个陪林豪一块儿下去好了。”施风指着高个子,和他旁边一人道。 三人领命,站在悬崖边,开始研究该如何下法。施风安排另外几人作好戒防后,拉了欢萦悄悄道:“夫人我觉得娄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派人前来搜寻刺客的尸身,如果万一相遇我们该怎么办,以我们几人之力,根本对付不了大批的禁军戍卫,而且这也会暴露了我们的行踪,牵累到周将军他们,要是因小失大引得娄训全城大搜捕,那周将来他们以后的行动,就更加困难了,夫人你要先想好对策才行呀。” “嗯,”欢萦颔首道:“依我们现在的处境自然不能力敌,我想好了,一旦发现敌情,我们就往山上撤,沿着小磨坊村后的这条山溪,继续往上游走,应该就是进山之路,只要避过了娄训的人,我们就有时间和机会令行下山了,至于林豪他们若不能及时上来了话,我们可以在撤走之前,砍断一棵小树扔下崖去,向他们示警,让他们在崖下就地寻找藏身之所,尽量避免和娄训的人发生正面冲突,你觉得可行吗施将军?” “好,就依夫人的意思办。”施风拱手道:“末将这就去叮嘱林豪他们。” 傍晚宵禁之前,打扮成苦力的周延庭和一名郎中模样的人,在城门处接受严格的盘查准备出城。 “军爷行行好,真的是小人的母亲突发急病,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城了。”周延庭说着,摸出一锭银子,悄悄的往盘查他的兵甲手中塞,并讨好道:“这是小人的全部积蓄了,求军爷行个方便吧?” 盘查他们的兵甲没有发现异常,将两人放出了城门。周延庭带着郎中徒步行走了大约半里路,方才见到了来接应他们的马车。 走近马车,周延庭看清楚,头戴大斗笠的等候他们的车夫正是林豪。 双方没有说话,只是彼此点了一下头,林豪用眼神示意周延庭上车,周延庭和郎中一块坐进车内后,林豪扬鞭一声吆喝,驾起马车朝着远离京城的方向在管道上飞奔起来,跑了近一个时辰,马车在一处位置偏僻,独门独院的民居前停下。 “到了,”林豪朝车内通禀了一声,“就是这里了。” 周延家和郎中下车,匆匆走向院子门,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施风在门内朝周延家拱手道:“有劳周将军,周将军辛苦了。” “先别说这么多,人呢?”周延庭问道。 施风回身指了西侧的一间厢房,并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奔入西厢房,欢萦从床边站起身来,给郎中让出了位置,郎中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问周延庭和欢萦道:“就是他?” “就是他。”欢萦肯定的说,“病人上山采药,不小心坠崖,伤势看上去甚为严重,还望先生能全力救治。” 郎中不再多言,当即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包,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开始替病患诊脉。好一阵过后,郎中站起身来,对周延庭和欢萦摇头叹息道:“恕老朽无能,此人的确伤势过重,命在旦夕。现在老朽虽然可以下针开药,但他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而且即便是他能好转,除了双腿皆废以外,老朽亦不能保证,他是否还有其他的后遗症,也就是说,就算老朽的针药能令他续命,他也很可能变成一具毫无知觉的活死人,连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无法自理,所以二位最好能有个心理准备,如此还要救吗?” 欢萦和周延庭相互对视一眼。 “救,当然救,先救了再说吧。”欢萦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果断的对郎中挥挥手道:“先生赶紧的,一定要尽力将此人给我救活。” 郎中点点头,从药包中取出了银针和药品摆在桌上。 趁着郎中在屋内诊治,周延庭和欢萦步出屋外,来到院中的一角。 “他是谁?”周延庭悄悄的向欢萦问道。 出京城之前,前来报信的人并没有告诉他伤者是谁,只是通知他,让他立即找一个擅长治严重摔伤的可靠的郎中,带郎中出城,然后自会有人接应,故而尽管他猜出伤者很可能就是刺客,但直至刚才见到,面对着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年轻男子,他还是未能辨认出对方究竟是谁? “是厉仁!厉家仅存的血脉!”欢萦答道。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性命垂危 更新时间:2011-04-19 “厉仁?他就是厉仁?那位厉侯府上的大少爷?”周延庭被这意外的答案给愣住了,“他怎么会成了刺杀娄训的刺客?” “他怎么就不能成为刺客?”欢萦反问道:“厉侯夫妇都是死于娄训之手,也许厉仁忍辱负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想要亲手结果了娄训,只可惜事与愿违,天不遂愿。” “不是,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周延庭想了想才道:“当然家破人亡换了谁都想报仇雪恨,可是厉仁是怎么寻找刺杀机会的,要知道娄训周围戒备森严,他将自己始终处于禁军戍卫的保护之下,且躲在皇宫中极少出宫,若无内应,几乎没有人能寻觅到接近娄训的机会,别说接近,便是突破禁军戍卫们的戒防也难呀,厉仁就算在复仇心切,也不至于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吧。” 欢萦沉吟不答,望着院外黑沉沉的暮色,过了好半天才道:“我早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假如真是郎定远故意透露消息,让我们找到厉仁,刺杀事件就一定和郎定远有关,再联系早不早迟不迟的,偏偏是何宁进京密会郎定远以后,才突然冒出来了厉仁刺杀未遂,看来郎定远与何宁的密谋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了,只是我们还被蒙鼓里,对他们的谋划一概茫然无知,摸不清头绪。” “是呀,如今京城的形势甚为不妙,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周延庭颇为愁绪道。 “形势对我们不利是肯定的,”欢萦道:“可是我不解的,却是郎定远为何要打草惊蛇,向娄训这样的人,别说一次未遂的刺杀,便是没有刺客出现,他也整日如临大敌草木皆兵,厉仁此举无异于提醒娄训,让娄训更加小心的严密防范了。除非郎定远并不是真心与何宁合作,而是死心塌地的想要向娄训效命,否则一次毫无意义,还会坏事的刺杀,至少我看不出来,能给何宁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呢?难道是声东击西,故意用刺客吸引娄训的注意力,以便他们实施别的计划?” 周延庭试探性的猜测道:“你说的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然而对于一条已经受惊了的蛇,对付起来肯定会比之前困难的多。” 欢萦慢慢的在院中踱着步子,“我真不明白郎定远为何要多此一举”,停了停欢萦又道,不管怎样,明日周将军你回城之后,一定要想尽办法,从宫中打探到我们需要的消息。” “是,末将知道了。”周延庭想了一下,又问道:“要不,我们再想法和郎定远接触一下,看能不能从郎定远口中套得实情?” “不行!”欢萦摇头,“郎定远这只老狐狸着实很难对付,也许他现在的行为只是在利用我们,所以我们便是去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既然问不出结果,还不如不问,就让郎定远自以为,可以随意将我们操纵于掌骨间好了,迟早我总要捕到这只老狐狸,揪他出来瞧一瞧,看他到底长了怎样的狐狸尾巴,竟然可以从容自如的脚踏三条船,不,算上之前的先帝、厉太后、和前太子卓峦,郎定远就已经脚踏五六只船了,如此轻舟戏水的高手,你可曾见过吗周将军?” “没有!”周延庭老老实实的答到:“末将此前可一直没看出来郎定远竟是这般厉害的角色,纯属末将失职,末将失职了军帅。” “不,别说是你了周将军,郎定远曾和我爹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怕是我爹若还在世,连他也摸不透郎定远呢。”欢萦苦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个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关键是我们暂时找不到一个好的法子,说服郎定远转而投向我们这一方,若因此而耽误了卫王的大事,我又该如何向卫王交待呢。” 两人正说着,忽然见厢房的门打开了,郎中提了药包走了出来,对欢萦和周延庭招手道:“二位,老朽已经尽力了,刚刚给床上的小哥施过针,似乎并未见到多少起色,不过二位也不必着急,先去将老朽在家中的备好的草药拿去煎了,给小哥喂下去,等隔一个时辰看看药效再说,不行老朽就再给小哥施一次针。”说罢,郎中就将药包递给了欢萦。 身边人影晃动,似乎还有低低的说话声,却听不真切,在周遭弥漫着浓烈草药味的空气里,偶尔会飘来一缕属于女子的,特有的淡淡清香,甄湄?一个名字从厉仁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甄湄……”厉仁艰难的噏动着双唇,焦急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并竭力搜索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然而他却好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连记忆亦是真非真,是幻非幻。 那缕清香更近了,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近到就在鼻尖旁,厉仁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对方暖暖的气息,只是,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这气息却并非是他曾经熟悉的。 “厉仁,厉仁!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欢萦将耳朵尽力的靠近厉仁的双唇,试图听清厉仁到底在嗫嚅些什么,不过隔了半天厉仁都没再见动静。 “厉仁,你醒醒,看看我是谁,你还能认出我来吗?”欢萦伸手摇晃了厉仁肩膀几下,厉仁好不容易有了清醒的迹象,她很希望能从厉仁的口中套得更多一些的实情,而且厉仁于命危之时,说不定也想吐露什么重要线索呢? 在欢萦的摇晃下,厉仁微微的将眼睁开了一线,空洞茫然毫无光泽的眼神停滞在中空的某一点。 “厉仁,你看看我啊,我是长孙欢萦,我们在皇宫中曾经是见过的,你不认得我啦?”欢萦拿手指伸到厉仁的眼前摇动,试探着厉仁的反应,可厉仁的眸子却是呆呆的一动不动,像对欢萦的话充耳未闻。 “厉仁,你摔下绝壁已经昏迷两天了,你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放不下,我可以帮你的?”欢萦的心有些发凉,厉仁此种情况,会不会应了郎中的担忧,即使能续命,也会变成活死人? “咳咳”,厉仁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随着轻咳,一股血沫也从他的口角涌溢而出。 “看样子,好像快挺不住了啊!”施风从欢萦的身后探出头来,忧心忡忡的注视着厉仁。 欢萦蹙紧了眉头,没有应话,只是叹了口气对施风道,“那郎中说他已经尽力了,我们还能怎么办?再勉强将其留下来,他也无非是继续施针下药,且他带来的药仅够用到明日了,只能先让他跟周将军回城,重新配药交给周将军,再由周将军想法送过来。” “唉,就怕等药送过来,什么都迟了!”施风跺了下脚,“可惜我们不敢回城,否则京城里那么多大夫,总有一两个医术高超,能妙手回春的吧。” “大夫说他如果能够挺过明晚,性命就算暂时保下来了,要不我们给他加大药量试试?反正他现在的情况这么不好,还不如孤注一掷的试一回”,欢萦抬起身子,回脸征询地望着施风。 “能行吗?”施风为难的挠挠头,“要万一他本是能挺过明晚的,结果被我们加大药剂,弄得一命呜呼了可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了吧?” 欢萦其实也拿不定主意,谁让他们几个都不懂药理呢,“如果有蓟大夫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有办法救治厉仁!” “这还用说嘛!”施风和欢萦愁眉相对,闷闷不乐。 忽然,欢萦搁在床边的手被轻轻碰了一下,欢萦吃惊的回头望去,凝目细看,果然见厉仁的手指正抖动着,一弹一弹的,似乎是想抓住她,奈何就这么点小动作,也已费尽了厉仁的气力,故而就变成了厉仁的手指仅仅是轻轻扫过了欢萦的手背。 “你想跟我说什么,厉仁?”欢萦连忙重新俯下身子,把耳朵靠向厉仁,“你说,别着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厉仁张了张嘴角,虽然又是一缕血沫跟着溢了出来,但他仍然拼命努力着,断断续续,冲着欢萦耳旁说了几个字,欢萦听完愣住,瞪大眼睛望向厉仁,厉仁浑然不觉,只是喉头蠕动个不停,欢萦再次伏身倾听,过了半天之后,表情奇怪的从凳子上站起身,离开了床边。 “怎么样夫人,厉仁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是谁帮他安排的刺杀?”施风追着欢萦,心急的问道,尽管同在屋内,不过厉仁的声音太微弱,施风连一个字都没听见。 欢萦摇摇头,却用眼神示意施风跟她出屋,虚掩上房门,欢萦在屋外小院中对施风道,“林豪呢,去把他找来,我有事要他立刻跑一趟。” 施风一头雾水,不知欢萦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已到嘴边的疑问给憋回肚里,对欢萦道,“林豪他们几个都去附近巡哨去了,怕被娄训的人找到这里来,末将这就唤他去!” 当屋内只剩下厉仁一个人静静的躺着时,他似乎并不知晓欢萦他们已离去,依然目光呆滞唇角噏动,噏动中还不时的有血沫从他的唇边渗出,逐渐的,厉仁的这种机械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因心力消耗过度,头一歪,再度昏死过去。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失去知觉的厉仁模模糊糊感到有人在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强行给他灌药,他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在给他灌药?厉仁下意识里,似乎捕捉到一点记忆中的什么,可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且周身火辣辣的疼痛难忍,或者还应该有什么事儿是他所惦记的,而且对他至关重要,但他却根本无法思维,不仅无法思维,短暂的意识就如天际划过的流星,瞬息即逝,厉仁连连抽搐了几下,将刚刚被人灌进去的药汁又呕吐了出来,接着,便重坠黑暗。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有戚戚 更新时间:2011-04-21 如此三番五次,厉仁自己也不晓得经历过多少次短暂的恢复意识,长时间的昏迷,终于,他彷佛沉睡了千年,突然从睡梦中清醒般的睁开了双眼,一缕轻薄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入眼帘,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个年轻后生清秀且满带倦容的脸,厉仁和后生熬得通红的双眼四目相对,“你是谁?”厉仁含混不清的问道,声音虽然含混并极其微弱,但这一回,厉仁亲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后生苦苦一笑,“厉仁,原来你并没有认出我是谁对吗,你连我是谁都没有识别出,却在第一反应的支使下,反复念叨着寻找甄湄?” “甄湄?咳咳!”厉仁一着急,竟又忍不住呛咳起来,“她,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啊!”厉仁来不及喘息,也不顾嘴里那股浓腥的血沫味,只管连连追问道,并挣扎着试图从床上爬起身,因而挣得脸都成了酱紫色。 “唉,你别动,快别动了!你的伤势都这么严重了还瞎折腾,到底要不要命了!”打扮成后生摸样的欢萦和施风见状,连忙扑上去强行按住厉仁,欢萦气愤的低吼道,“老实点躺着我就告诉你,否则,你就是把自己立刻折腾死也没用!” 一听此话,厉仁果然放弃了挣扎,他喘着粗气,哀哀的哑声嘶叫道,“你把甄湄怎么了?你是不是把她交给娄训了?我求求你,她不能被交给娄训,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我交给娄训,放过甄湄吧!” “谁说我把她交给娄训了,我干嘛要把她交给娄训?厉仁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我是长孙欢萦,听清楚,长孙太史令家的长孙欢萦!”欢萦看见厉仁的胸口又被鲜血浸湿,遂又是无可奈何又是略带恼怒的放开厉仁。 “长孙欢萦?你是长孙欢萦?你没有……”厉仁愣怔了一下,终于辨认出年轻的后生,不过是女扮男装。 “对,我没有死,又回来了!”欢萦没好气的,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示意施风也放开厉仁,施风退回站到了欢萦的身后。 厉仁合上双眼,紧蹙双眉,似乎竭力的想搞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好半天,他才重新睁眼,幽幽问道,“这么说,是你救了我一命?” “你终于弄明白了啊?”欢萦不无讥讽道,“为了给你续命,我和我属下们累得都脱了好几层皮,几天来没日没夜的守着你,你倒好,连声道谢都没有,不谢也就罢了,刚一清醒就发疯,想死还不容易?想死你早说啊,以为我们就那么想救你么,若不是觉得要是被娄训的人先发现了你,一定会将你分尸悬于城门上,有辱你们厉家的斯文,我才懒得自找麻烦将你拖到这偏僻的鬼地方来藏着呢,好歹你们厉家,也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赫风光荣盛一时,如今剩你厉仁独脉,就算再要与你清算厉党残害忠良祸国殃民的罪孽,也轮不到他娄训!” “呵呵”,厉仁唇边浮起一抹苦笑,有气无力道,“长孙欢萦,我知道你痛恨厉家,天下痛恨厉家的,也不止你一人,无所谓,我早就想通了,局势闹到今天这种地步,我,我爹和太后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厉某从未指望过,会被谁原谅,今日厉某一条贱命落到你手上,实在是死不足惜,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我绝无怨言,唯一,我只担心甄湄的下落,若长孙大小姐能网开一面,放过甄湄,厉某死亦可瞑目了,即使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大小姐的恩德。” “你这不是废话么,刚我才说了,若要是想取你的命,不用我动手,直接让你就那么横尸在山崖之下便成,更不用连日如此辛苦的把你从阎王殿前拉回来,我痛恨你们厉家不假,但我也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欢萦冷冷道,“不过我好奇的却是,厉仁,甄湄与你是表兄妹不假,然而是什么令你对自己的安危都满不在乎,却对她关切备至?我记得以前厉侯家的大少爷,可是我行无素惯了,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的啊。” 厉仁仰面凝视着头顶的房梁,嘴唇颤动着,过了好一阵才答道,“侯府的大少爷?过去很久的事儿了,现在我在别人眼里连一只丧家犬都还不如,长孙欢萦,我爹和太后尽管对不起你们长孙家,但有些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他们,何况一直以来,我只是帮爹统领京师羽林军,很多事儿根本轮不到我参与,所以长孙家所发生的一切变故,我除了对你表示歉然以外,实在也不知该如何能消除你对我的成见,不过没关系,也许从前的厉仁就真的是如你所说,骄横跋扈,纨绔不羁,从来没有在意过别人的生死,如果从前的我错了,很多事儿都错了,不知你是否还愿意接受我的歉意。” 欢萦凝视着厉仁,目光渐渐柔和,且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感叹,“厉仁你变了,是真的变了,我可以告诉你,你所说的郊外荒林,我派我的人寻着大致的方向去找过了,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一间小茅屋,但屋内已经没有人了,我的手下从屋内遗留的痕迹看,屋主起码已经离开家两天以上,另外桌上还放着一封信,没有署名,我的手下将信带回来,我看过了,里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枚从什么饰物上拆解下来的上等珍珠,你瞧瞧,是不是甄湄的物品?” 说罢欢萦从怀中取出信封,递给了厉仁。 厉仁捏着信封,并没有打开,只是在珍珠撑起的突兀上摩挲着,摩挲着,眼里一直充满着的戒备和紧张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释然以及欣慰的表情。 “甄湄去了哪里?”欢萦看见厉仁的表情,心里已经猜出了个七八分,她淡淡道:“躲在京郊固然危险,但只要不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就没事,可她若是离开京城逃往外郡,你就能保证她会平安无事么?在皇宫中,我与甄湄的接触不多,不过像甄湄那种从出生到长大,一直都依赖于别人的保护,毫无单身远行经验的女子,你让她在外面颠沛流离,比让她呆在荒郊茅屋中要危险的多啊,就不用说现在外面战火连天,无论向南还是向北行,都很容易遭遇战乱,换了我,厉仁,我是绝对不会放心她一个人上路的。” 厉仁的脸色霍然而变,他愣着眼睛看向欢萦,惊忧之状溢于言表。 “你心里很清楚,这不是我故意吓唬你对么?”欢萦皱了皱眉,甄湄的去向果然被她猜中,这显然并非什么好事儿。 “如果你真的担心她,挂念她的安危,就告诉我她是朝哪个方向走了,我可以派人一路追踪,帮你把她给找回来”,欢萦道,”两三天的时间,尽管长了一些,但只要她不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应该还是有可能追上她的。” 厉仁长时间的陷入沉默,仰脸看向屋梁时,欢萦瞧见他的手指将被单揪成了一团。 “你是不相信我呢,还是你并非真正关心甄湄的安危?”欢萦故作轻描淡写道,“那好吧,随你的便吧,你自己考虑清楚,反正甄湄是生是死,和我也没多大关系。” “要是,要是找回甄湄,你准备,准备怎么处置她?”厉仁犹疑不定的问道。 “怎么处置?”欢萦轻声一笑,“你在想什么呢厉仁,你以为我会怎么处置她?把她交给娄训?你要是再要这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我们也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行了,你既然已经转危为安,就安心休养吧,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一会儿,我的属下自会把你的药给你送过来,告辞!”欢萦说着起身欲走,施风也看了厉仁一眼,率先朝门口走去。 “等等,请长孙小姐留步!”厉仁心中一慌,转脸哀求的望着欢萦道,”请再稍留片刻,容我想一想行吗?” 欢萦略一迟疑,微微颔首,重新在凳边坐了,“烦请大少爷尽速决断,我已经几天几夜没怎么合眼了,实在没精神再多陪大少爷您折腾。” “长孙欢萦……”厉仁万分无奈道,“你怎么会关心甄湄的安危?你真的不记恨湄儿她吗?如果找到她,你愿意帮我另寻个安全的住所,暂时安顿她吗?” 欢萦想了想道,“当初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我算什么呀,有什么资格记恨她?不过你们厉家的人,我确实谈不上什么好感,若要说我关心甄湄,怎么讲听上去都未免显得假惺惺的,不光你不信,连我自己也难以相信,所以,与其说我关心甄湄,还不如说,我只是像对你的态度一样,没兴趣落井下石而已,兵荒马乱的年头,人命如草芥,哪管你是曾经贵为王侯身世显赫,还是普通的贫民百姓,都一样难逃厄运,所以,能苟活下去,就感天谢地吧。” “至于安全的住所……”欢萦筹措着说,“一时里,我还真不好找一个绝对安全的住所,要不你看先将甄湄带到这儿来行不行,这里离京城比较远,位置又很偏僻,单门独院的,只有一位叫齐嫂的大婶单独住着,她的两个儿子一年前都投军打仗去了,丈夫也于半年前病逝,所以平日里,除了她娘家的亲侄儿会偶尔来给她送点生活需用以外,一般不会有人寻到此地。” “既然如此,也好!”厉仁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至少还能再见湄儿一面,多谢长孙小姐,只要湄儿能平安,你的恩德,我和湄儿都会永记在心的。” “别!”欢萦起身,负手而立,故作冷淡道,“我可不敢劳你们二位惦记,谢不谢的话,也留待找到甄湄再说吧!” 厉仁凝视着欢萦,几番欲言又止,眼里充满着极为复杂的神色,最后终于下决心般的合上双眼,一字一顿道,“好,大恩不言谢,甄湄她要去的地方是……”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询知求证 更新时间:2011-04-24 施风跟着欢萦出了屋门,“夫人,你去好好睡上一觉吧,刚看那厉仁的精神头,应该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周将军托人新送来的药似乎很见效啊,对了,也还得亏夫人在昨夜危急的情况下,果断的加大了药量,要不厉仁的命是否能保住还真是悬!” 欢萦摇摇头,“侥幸而已,估计应该是把厉仁体内的淤血给逼出来了,所以看上去厉仁呕了不少血,甚是危急,实际上却因去瘀生血,而让他转危为安。” “呵,总之厉仁捡回一条命全仗着夫人呐,可惜末将见这小子言语间甚是桀骜不驯,哪怕是向夫人致歉以及求夫人帮他找回甄湄,眉宇里也尽是孤傲怠慢,当真是侯府的大少爷作惯了么,落此地步竟也还一点不晓事儿!”施风颇为不满道。 欢萦无声的笑了笑,“他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你是没见过从前的厉仁,那时的他,眼珠子可从来都是朝着天上看的,你若想他向人道什么歉,比杀了他还难,除了厉太后的话,他不得不表面恭顺肃听以外,就是他爹厉侯,也未必能管束得住他,更不用说,为了他人的安危而肯放下自己的脸面,委屈哀求了……” 欢萦话音未落,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丝疑虑浮上她的心头,施风察觉欢萦的神情有异,忙问道,“怎么啦夫人,又有什么不对的么?” 欢萦不语,愣愣的看着地上,半天都是一付神思恍惚的状态。 “夫人?到底怎么啦,你可别吓末将啊,不会是劳累过度,连夫人你也生病了?”施风忐忑地打量欢萦道,”要不,要不末将赶紧喊齐嫂来扶你回屋歇着?” “不,不是的,我没生病!”欢萦伸手阻止了正欲去喊人的施风,“我只是为一些私事所困,一时里没想通罢了,你别着急。” “私事?”施风仍是担忧的盯着欢萦,“真的么,夫人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可千万别瞒着末将啊,一起同生共死那么长时间了,夫人在末将们的心目中,早都已经跟自家亲人似的了,所以夫人也别拿末将们当外人,真要……” “知道了,知道了!”欢萦忙打断施风道,“真要不舒服我一定会说的,放心吧,我的确没事儿啊!” “那就好”,施风松了口气,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来是末将多虑了。” 欢萦却笑不出,她闷闷的点了一下头道,“本来最好能由周将军派人去追查甄湄的下落,可出入京城传递一次消息太浪费时间了,看来还是只有从我们这几个人里抽调,你抓紧去安排一下吧,再晚,我怕就真的追不上甄湄了。” “真的要替厉大少追回甄湄?”施风迟疑的说道,“可我们现在的人手本来就紧缺啊,而且人都走了两三天了,也不是说追上就能追上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尽力吧!”欢萦回头望了一眼厉仁所在的厢房,转身而走,“答应了人家的事儿就要做到,何况,我也确实是有些担心甄湄的处境了,她不像厉仁,路途上的困难,她独自一人根本应对不了。” 四日之后,厉仁的伤势已好转许多,除了两条腿仍是没有知觉以外,他甚至已可以半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吃下小半碗米饭了,这天日落之前,欢萦进了厉仁的屋子,见厉仁仍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瞪着空洞的双眼,仰望头顶灰蒙蒙的房梁。 “咳咳!”欢萦特意清了清嗓子,拖了床头的凳子坐下,对厉仁道,“看来你恢复的不错,大概再养两个月,就能彻底康复了。” “什么叫彻底康复?我这辈子都将是个废人,再也站不起来了,是吗?”厉仁显得格外安静的问道,姿势和表情都一点未变。 “重要的是……你还活着”,欢萦没有正面回答厉仁,却巧妙的暗示以及宽慰着他,“我想厉侯泉下有知,也会希望你能替他们好好的活下去,毕竟你是厉家唯一的血脉了。” “不用安慰我!”厉仁毫不领情的挑明了话题,“对我来说,人生最沉重最残酷的打击都扛下来了,身体的残缺又算得了什么,相信你也曾与我有同感吧,仓皇无助悲苦无依,天下之大,却除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我之所以问你,只是想听你口中的实话而已!” “是的,我曾有同感!”欢萦不无感慨道,“也所以,我说的就是实话,并非仅为安慰,你既然不在乎身体的残缺,那就只要懂得活下去的意义就行了。” 厉仁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放心,以我残缺之身,哪里还有本事再去做傻事?” “你还知道自己做的是傻事?”欢萦不禁嗤鼻道,“知道还要去做?” “世上的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不得不为”,厉仁淡淡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长孙大小姐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在京城,必也不是单纯为救厉仁。” “这个傻子都能猜到”,欢萦冷然答道,“正如你说的,有所不得不为,可怎么个为法,就得因人而异研究形势而定了,你想过自己的鲁莽冒失,不仅刺杀不成反而会白白送命没有?还是有人故意设了套子诱你去钻的?” 厉仁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尽管他控制的很好,很快就装作若无其事,但还是被欢萦将他的细微变化捕捉到了眼里。 “只要能为厉氏一门报仇,我厉仁区区一条命又算什么”,房梁上厚重的积灰,显示房主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打扫过屋子了,也许是没精力,也许是没心情,厉仁每天这么仰望着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彷佛自己的生命也正在被分分秒秒积落下来的看不见的尘埃所掩埋,大概用不了多久,他也就会像朽烂的房梁一样,辨不清颜色,被人遗忘。 “可天不遂人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厉仁接着道,“刺杀本来就是一件没有多大胜算的事儿,运气好变成了,运气不好就落到我这个地步。” 厉仁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满腹的疑问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有得到答案,娄训并不在爽儿的房内,究竟是个意外,还是确如欢萦所说,他不过是掉进了别人故意设下的圈套中。 从他后来被逼上绝路,不得不跳崖来看,整件事皆为圈套的可能性更大,然而郎定远真有心害他,一开始便取了他的人头向娄训邀功,可说轻而易举简单易行,何必隔了这么长时间,大费周章的弄个什么圈套让他钻呢。 所以厉仁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郎定远暴露出来,他希望有一天,亲自去向郎定远讨要个说法问个清楚明白,如果他还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欢萦心中暗暗叹气,厉仁直到现在还在为郎定远遮掩,真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换了自己,说什么也得找郎定远算账啊,不过厉仁不承认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她的推断需要从厉仁这里得到证实,哪怕是间接的也行。 所以欢萦不动声色,干脆单刀直入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厉仁你不用掩饰,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究竟是谁帮你安排的刺杀,是虎贲营的郎定远将军,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厉仁心头一跳,转过脸来看定欢萦,“你是怎么知道的?对了,你是怎么寻到那片山崖之下把我救上来的?你现在到底是在替谁效力?” 欢萦微微颔首,道:“看来果然是郎定远,厉仁啊,你恐怕确实是被郎定远给算计了,至于他的目的何在,目前尚不清楚,但肯定的是,他的精心安排,绝不是为了帮你成功刺杀娄训。因为就在你行动的当日,我的手下亲眼见到郎定远进宫,在宫中一直待到你坠崖后,那天清早才由宫中的太监将其客客气气的送出来,当然,也许只是巧合而已,不过我却是个不大相信巧合的人,甚至包括我收到消息,一路寻到磨坊村村后的山崖,将你找到救回,都有可能是在别人的设计之中,所以厉仁你得自己在此慢慢养伤了,我需要赶回京城去,将事情查个清楚,希望你能理解!” 厉仁微微蹙眉,盯紧欢萦道,“照你的意思,你也是被郎定远利用了?郎定远利用我倒也罢了,因为前太子卓峦之事,我本也没指望他能和厉家摒弃前嫌,但他连你也利用就说不通了吧,而且他既要害我为何又要救我,不更是自相矛盾无从解释吗,要不就是我们都误会他了。” “误会?”欢萦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你真以为郎定远是想找人救你?你摔下山崖生死难料,只怕他更希望的是我们找到一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身呢,只是他不希望发现你的是娄训的人罢了。” 厉仁沉默了,欢萦说的显然亦有道理,摔下那道山崖本是必死无疑的,可他在心念之间想起了甄湄的殷殷期盼,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得他果断的贯注全力于手臂上,用短剑奋力的扎向岩壁,以期能阻止下坠之势,尽管岩壁的坚硬,让他连续数次的努力都徒劳无益,却最终侥幸的,将短剑插入了一条细细的岩缝中,在短暂的停顿了数秒后,才因岩缝迸裂,短剑折断而继续坠落,此时,他距离崖底只有大约百余米了。 或者天不绝他,就是因他若就此死了,死的太窝囊太莫名其妙了吧,厉仁痛苦的抬了抬手臂,示意让欢萦离去,“我没问题,能自己照顾自己,你查清什么,可以告知我一声么?” 欢萦点了点头,“我会留人和齐嫂一起照顾你的,另外疗伤所需的药物也得从京城带,所以我不会一去不回,至多三五日便会再来,你安心养伤等消息好了。” 厉仁不说话,只扭过脸去,微微的合上了双眼。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吐露真相 更新时间:2011-04-26 “另外……”,欢萦斟酌了片刻才道,“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我本来不欲告知你的,想来想去,却觉得与其让你空劳牵挂,还不如让你获知实情的好……” “是关于湄儿的吗?”厉仁幽幽的问道。 “是!”欢萦硬着头皮道,“我的人按你说的方向,一路追下去都没有发现甄湄的踪迹,你认为甄湄有没有可能朝别的方向走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厉仁忽然勃然作色,回头愤怒的朝欢萦嘶吼道,“我和她约定好的去南方,答应她一旦我能活着脱身,就会跟着去找她,她怎么可能失约?” 厉仁的态度让欢萦目瞪口呆,她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厉仁,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请厉仁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可能性,用得着如此大动肝火吗。 厉仁和欢萦眼对眼的瞪了一阵,醒悟过来自己的态度过激,遂垂下眼帘低声道歉道,“对不起,不该冲你发火,但是甄湄……甄湄她怎么可能失踪不见了呢,会不会,会不会已经落到了娄训手上了啊?” “你们在林子中的小屋没有外人来过的迹象,甄湄是自己离家的,你暂时先别胡思乱想了,我让人再继续找下去成不成?”欢萦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可我要提醒你,厉仁,甄湄她毕竟是元灿的皇后,你怎么可以……” 厉仁抬起脸,目不转睛一字一顿,“你知道什么,你什么意思?” 欢萦摇首,“我能知道什么?可有些事儿还用明说吗,你对甄湄的关切早已超越了表兄妹之情,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还用问我什么意思吗?” “够了!”厉仁厉声打断欢萦道,“什么狗屁皇后?你问问你的卓元灿,他有没有真心疼惜过湄儿?你问问他,娄训发动宫乱的时候,他到哪里去了,一个堂堂大男人没说挺身出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反而扔下后妃一个人独自仓惶逃跑了,以致甄湄她差点丧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才捡回一条性命!而今元灿他又在哪里,他关心过湄儿的生死吗,这样的皇帝,这样的男人,甄湄凭什么要为了他,葬送自己的一辈子?” “元灿他……”欢萦试图辩解道,“可能由于宫变发生的太突然,当时又那么混乱,所以元灿他才来不及……” “皇宫中的女人,有几个是幸福的?”厉仁眼眶发红,一滴清泪随即滑出眼角,滴落在枕头上,“我了解湄儿,她从小本来是个很单纯的丫头,是我姑母,想要将厉氏一门光耀天下,所以才作主,逼着卓元灿娶了湄儿为后,但没有想到,不到一年的皇后生涯,她不仅从未曾快乐过,还因为厉家的关系,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如果你要怪罪,就怪我好了,是我垂涎湄儿的美色已久,在她流落京城陋巷生活毫无着落之时,趁虚而入,将她娶为妻室,将来有朝一日若卓元灿问起来,我也是这么说,所有的过错都是我一人造成,不关湄儿的事儿!” 欢萦呆呆的看着厉仁,心头酸涩难言,元灿啊元灿,你负了我也就罢了,可现在看起来,还有另一个女人为你所伤害,皇宫中的爱情原来是一场没有胜负的争夺,到头来,只落得皆败俱伤! “我……我会派人竭尽全力寻找甄湄的,不过京城的局势分外艰难,我们的人手也很有限,故而希望你别心急,耐心忍候几天,或许很快就有甄湄的音信了”,欢萦于心不忍的将身子侧向一边,避免被厉仁看出她的心绪难宁,“其实没有甄湄的消息,也算是个好消息,如果我们找不到她,说明她肯定是在某个地方藏匿起来了,这样不但娄训的人不会知道她还活着,她也能免受战乱的祸及,你想想,如今的世道,还有什么比寻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更安全的,只要平安活下来,就总有相见的一日,也总有能熬出头,熬到天下太平的一日。” “谢谢!”厉仁吸了一下鼻子,哽咽道,“希望借你的吉言,湄儿她没事儿,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谢谢你长孙姑娘,你是个好人!” 欢萦惆怅的摇了摇头,“现如今还有什么好人不好人的?我走了,望你以养伤为重,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较!” 说罢欢萦抬脚朝房门走去,“我的手下叫林豪,有什么需要找他或齐嫂均可!” “等等!”厉仁唤住欢萦,迟疑道,“长孙姑娘,我知道你人好心善,所以也劝你,不要再对卓元灿枉付痴心了,趁早忘了皇宫中的过去,另寻一个能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好男人,重头开始新的生活吧,元灿他真的不值得你如此维护。” “你……什么意思?”欢萦停住脚步,转头死死盯着厉仁,“娄训篡权,卓家和你们厉家一样,都遭到了毁灭性的重击,前景堪忧,尤其元灿更是生死未卜,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连一丝患难同悲的心都没有,还想落井下石雪上添霜吧?” “你误会了长孙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厉仁忙解释道,“我仅仅只是一句善意相劝,因为我觉得,元灿他不仅没有善待湄儿,还更辜负了你对他的一片深情,你知道吗,就在你被我姑母赐死没多久,他便封了你的婢女爽儿为美人,整日和爽儿躲在阑芷宫内逍遥快活,就好像你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爽儿?爽儿被封了美人?这,这是怎么回事?”欢萦诧异的瞪大眼睛,“封美人是太后准的吗,我还以为,以为长孙家的人都会遭到牵连呢,原来……原来……也好,至少,至少爽儿她比我幸运,可是……” 意外的消息让欢萦一时里有些混乱,因而变得语无伦次,不知自己到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长孙姑娘!”厉仁不无同情的看着她,“唉,事到如今,你还在替爽儿着想吗?你真的是太过心善,太低估你的婢女了!” “我不明白,爽儿,爽儿她怎么啦?”欢萦愣愣的问厉仁道,忐忑的猜测厉仁将会告诉她一个怎样的真相,而她还有没有勇气去接受新的打击? “唉,这件并不光彩的事儿涉及到我姑母,我本也是不想再提及,可……可我又不忍一直看你被蒙在鼓里,实话告诉你吧,就是爽儿向姑母告的密,说你爹确实和吴王有密信往来,密信就藏在你爹的书房中,所以尽管长孙全家都被……但爽儿是检举有功,我姑母答应她,会让她得到想要的荣华富贵!” “爽儿告的密?这怎么可能?她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说,就算我爹真的和吴王有往来,她和我一样待在深宫中,连我都不晓得的事儿,她是怎么晓得的?哦,不对,她是替我送过几次吃不了的贡品给我娘,那我爹也不可能让她知道如此机密的事儿啊?”欢萦彻底的糊涂了,“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厉仁?” “是我爹亲口告诉我的,怎么可能弄错?”厉仁由于欢萦不相信自己而着急道,“当然,不是爽儿主动去告密的,而是我姑母找了个机会,让椒兰悄悄的把爽儿给带到珠阙宫,恩威并施又是恐吓又是安抚,爽儿这才交了底儿,不过爽儿为何会知道你爹的书信,这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我姑母对此也曾有所怀疑,但当时确实搜出了书信,加上姑母因为反对她的声势越来越大,正想杀鸡骇猴,结果便不顾一切的抄斩了长孙家,还赐死了你,直到后来有一次,我和我爹进宫面见姑母之时,姑母随口聊起,说如今的人心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就比如爽美人,她算是被这个小贱人给糊弄了。” 欢萦的脸色白了白,强自争辩道,“一句话而已,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太后故意放出这样的风声,好坐实我父亲的罪证呢?爽儿是我长孙家的人,推说密信为她所供出的,不是比较令人信服么?” “问题是,我姑母一开始并不确定长孙太史令是否和吴王有信函往来啊,她只是问爽儿,爽儿回府替你送物品时,长孙太史令大人有没有向你传过什么话,有没有什么反常表现之类,如若不是爽儿交代出密信问题,以你父亲在朝中的威信,我姑母怎么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冒然让娄训抄了长孙府吧?” 厉仁接着道,“其实别说你,就是我自己也有一个很大的疑问藏在心中,当初我姑母或许预感到京城会发生变乱,所以在病重之际,将我和父亲深夜召进宫中,悄悄的把虎符交给了父亲保管,然而这个秘密却不知怎么泄露了,我被娄训的人掳走,以此要挟父亲交出虎符,父亲知道事关重大,他是宁愿死也没有把虎符交给娄训,但据我所知,晓得虎符在我父亲手中的,应该不超过六个人,除了姑母、父亲和我三人以外,就只有椒兰、甄湄和爽儿知道这件事,椒兰不用说,她是姑母的人,一直忠心耿耿,不可能将消息泄露出去,甄湄原也是不清楚的,只从我这里才获悉了虎符的下落,她更不可能与娄训有什么牵连,我与她劫后余生在京城重逢后,她才告诉我,爽儿曾从她口中套得过虎符去向,所以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只有爽儿泄密的可能性最大,可惜,此事已无从查证了。” 欢萦深吸一口气,沉吟道,“虎符的去向虽然看似只有你们六个人知晓,然太后对厉侯的倚重与信赖这是谁都知道的,你和厉侯又一直掌管着羽林禁卫,太后病重将虎符交给厉侯乃顺理成章的事儿,娄训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没准儿是他猜到的呢?” ------------ 第一百八十章 倍受困扰 更新时间:2011-04-28 “对,猜到也不难,可是事情的前后,衔接的太巧了,你忘了,虎符原本是在卓元灿手中啊,若没有人通露消息,谁会想到虎符已易主?”厉仁盯紧欢萦,已有些不耐烦,女人一旦不愿相信,就算是事实摆在眼前,也要视若不见吗?他已不知是该同情欢萦,还是鄙弃她的迟悟了,“我姑母和元灿因为你的事儿怄气,元灿终日不理政务,和爽儿在阑芷宫内沉溺玩乐,姑母这才去了阑芷宫逼他交出虎符,爽儿当时应该是亲眼看到了,她后来曾找甄湄,劝说甄湄帮她一起将虎符从姑母手中偷出来,结果,她们在珠阙宫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虎符的影子,之后,甄湄才召见我,从我口中问出了虎符的下落。” “爽儿她为何一定要找到虎符?”欢萦柳眉深锁地问道,“虎符的下落跟她有关系吗?” “听甄湄的意思,爽儿好像是担心姑母废掉卓元灿,所以才想把虎符偷回,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只安慰甄湄,若太后真的废帝,我一定会帮她,可未料到……”厉仁悲哀的团紧了双掌道,“祸端其实已从其他方向在悄悄逼近,我们却皆未知觉。” 欢萦沉默不语,不管向娄训泄密的人是不是爽儿,单从爽儿这么处心积虑的,说服甄湄偷盗虎符来看,就和她心目中一直认定的单纯的小丫头,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当然,厉仁肯定是会向着甄湄说话的,然则厉太后废不废帝,对甄湄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她是厉太后的侄女,元灿名正言顺的皇后,毕竟虎毒不食子,厉太后再怎样的心高气盛争强斗狠,至多也就是把握朝政,将元灿闲置在一边,锦衣玉食供着他和甄湄而已,何况以甄湄的本事,还真想不出什么,在厉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偷盗虎符此等胆大包天的计策。 见欢萦不再争辩,厉仁明白,欢萦终于肯听进一些他的话了,于是他又道,“而且你知道吗,长孙姑娘,你的爽儿在宫乱中并没有死,她被娄训藏在郊外的黄老庙,娄训心机狡诈,特别怕被暗算,自从登位以来,几乎寸步不出皇宫,可他却会在固定时间前去和爽儿欢好,若说爽儿和娄训没瓜葛,厉某是打死都不信呐!” “什么?爽儿跟了娄训?真的跟了娄训?黄老庙?我知道的,可那里不是道观的清静之地吗,什么时候……”欢萦身形摇晃,手脚冰冷。 “什么时候变成龌龊之地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发现娄训去探望爽儿之时,观主已经变成了一个很不正经的老道姑子,对了,还是郎定远引我发现娄训的这个秘密的呢,不信,你也可以去找郎定远对证,听说那老道姑子好像是娄训的什么亲戚,总之在黄老庙中藏着的,乃爽儿确凿无疑!不过……”厉仁变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说啊!”欢萦追问道。 厉仁苦了脸,勉勉强强说道,“我去黄老庙刺杀娄训,刚翻进窗户,黑灯瞎火的迎面就冲上来一个人,我随手就刺喽,结果当胸一剑听到对方惨叫,才知道刺中的可能是爽儿,而娄训却不知所踪……” “你,你杀了爽儿?”欢萦气得浑身直哆嗦,拿手指着厉仁道,“你你,你是在耍我吗?死无对证是不是,死无对证你就可以信口雌黄啦?” “不,不是啊!”厉仁急得连连摆手,“我只是说可能,因为那是爽儿的房间嘛,但我苏醒之后,将当时的情形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又,又拿不准对方是谁了,再说我摸着黑一剑下去,说不定根本没刺中要害,对方只是昏厥了过去呢?反正我真的没想杀爽儿,我的目标明明是娄训的嘛,谁知道……” “够了!”欢萦冷着脸厉声打断了厉仁的解释,“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欢萦只觉头晕目眩,脑中一片混沌,厉仁的话桩桩件件都让她深受刺激,辨不清真假也辨不清是悲愤还是心碎,她摇摇晃晃推开房门,一步接着一步的挪了出去,随手重重摔上屋门,门内是厉仁关切的声音,“长孙欢萦,长孙姑娘,你没事儿吧,我真的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可欢萦已经听不见了,她抬首望向正在渐渐变暗的天空,无语相问苍穹,假若她一直以为的不共戴天的仇冤,却是起于自己待若亲姐妹的婢女,而婢女又被所谓的仇人所杀,那爹娘的惨死,长孙家的灭门,整件事岂不比想象的还荒谬?爽儿为什么要那样做?她在长孙府中长大,有多少个日子,与自己同桌吃饭同塌而眠,亲密无间说笑嬉戏,难道相伴岁月不过是这一个荒唐噩梦中的梦中梦? 周延庭穿过用来伪装的隔墙进到甬道,走向甬道通往的隐蔽内堂,刚踏入内堂,却见施风独自一人闷闷的坐在桌旁,“夫人呢?”周延庭几步奔到桌前问道,“我有重要情况禀报夫人!” “别,你还是暂时先别打扰夫人吧”,施风满面愁容道,“夫人也不知怎么了,离开齐嫂家之前和厉仁说了一阵话,然后人就不对劲了,这不,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连晚饭都没吃。” “那你去敲门,劝夫人吃饭啊,傻坐在这里顶什么用?”周延庭推搡了施风一把,“你不去劝我去!” “劝过啦!”施风不满的将身子挪开一些,“夫人说谁也不许打扰她,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一静?”周延庭诧异的瞪了施风一眼,“不会是厉仁那小子,不知进退的说了什么吧?” 施风摇头,“我问过了,夫人什么也不肯说。” “不行,那我也还是要见夫人,夫人说过,有重要消息一定要及时通报她!”周延庭说罢撇下施风,径直就去敲里间的门,施风劝阻不及,也就随他去了。 门应声而开,欢萦目光淡定的出现在门内,周延庭见此反倒略略有些吃惊,“夫人你没事吧,施将军说你……” “进来说吧”,欢萦从门旁让开,“我们回来时听说周将军亲自去核实消息去了,所以我们也一直在等周将军回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情况,令周将军非要亲自去跑一趟呢?” 周延庭跟着欢萦进到了屋内,施风尾随着进来,俩人先后一左一右的在宾客椅子上坐了。 周延庭察言观色的仔细的审视了欢萦一番,并没有发现欢萦有什么异常,便稍稍放宽了些心道:“是这样的,属下们几经打探,获知那日在黄老庙被厉仁刺杀身亡的人是娄训的亲姑姑,叫白志兰,而当天夜里躲过一劫的娄训,还带了另外一个女人回宫,属下抓了几个经常去黄老庙行乞的叫花子,经询问证实,黄老庙中除了住有一位白观主外,还另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小道姑,小道姑的身份来历没人知晓,但娄训似乎对这位小道姑很感兴趣,隔三差五的就要去一趟黄老庙,而且只去小道姑所住的偏屋,想必当夜娄训带回宫中的人,也一定就是小道姑了。” “死者是娄训的亲姑姑?”欢萦诧异的问道:“这个消息准确吗?” “准确,末将亲自去核实过了,也找到了那白志兰的坟,上面写着生出年月,以及坟主的名号等等,可以确定代娄训而死的是白志兰无疑。” 欢萦瞪大眼睛,突然跌坐在床边,“这么说厉仁可真错的离谱,爽儿她并没有死吗?” “爽儿,爽儿是谁?”周延庭好奇的问道。 “哎,此事说来话长,”欢萦摆了摆手道:“你先别管爽儿是谁,我且问你,你查过那白志兰的背景了吗?还有郎定远这些天的动静如何,何宁还住在郎定远的府上吗?” “白志兰的身份背景,末将已派人去核查了,恐怕还得等两天才能有消息回来,至于郎定远这两天他倒好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按部就班的每日清早就出门去虎贲营练兵,直到晚上才回府休歇,何宁本人似乎已不在郎府上了,我们发现了他的另一个落脚点,夫人你猜是哪里?” “哪里?”欢萦问道。 周延庭脸上浮出一抹古怪的表情,“就在皇宫附近,隔着两条街的距离,有一家周记茶庄,咱们的人曾看见何宁在周记茶庄内留宿过一夜,不过第二天一早何宁就又离开了。” “周记茶庄,皇宫附近……”欢萦双目转动,“这是不是意味着何宁下一步的行动,即将针对皇宫展开?” 周延庭钦佩的点点头,“末将也是这么猜的,因为从周记茶庄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直达皇宫的侧门,再者末将还获悉了另外一个重要情况,当夜负责缉拿刺客的禁军戍卫们,在厉仁跳崖后,却从坡下的小磨坊内搜出来一个被囚禁的女人,并将女人带回了皇宫。磨坊村有胆子大的村民,曾偷偷的从自家的窗户向外窥探过,他们都说禁军戍卫们带走的,是一个穿一袭黑衣的老女人,末将斗胆推测,会不会就是你们曾经见过的,被何宁一路挟来京城的跛脚女人?” 欢萦看着周延庭蹙眉道:“可是何宁为什么要将宁棠儿困在磨坊内,除非他是故意让禁军戍卫们将宁棠儿带回皇宫中,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种巧合。”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旧梦深离 更新时间:2011-05-02 周延庭和施风相互对视一眼,施风道:“可这也解释不通呀?吴王费劲周折掳走了宁棠儿,就是为了将宁棠儿留做底牌,以便必要之时用以对付娄训,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将宁棠儿又拱手让给了娄训呢?” 欢萦点点头,“你说的对,这里面一定有鬼,我觉得何宁的行为已不是将宁棠儿拱手让给娄训的问题了,你们想想假扮宁棠儿的畏儿就在皇宫中,就在娄训的身边,如果真的宁棠儿被找到,那畏儿还有命活出来吗?” “是呀”,周延庭和施风异口同声道。“何宁是不是疯了,好不容易安插到娄训身边的细作,就这么给他们自己人暴露出来了。” “何宁没有疯,不但没有疯还计划的详尽周密”,欢萦若有所思的望着身侧的窗户,这间屋子连同外面的厅堂,都是隐蔽在建筑中的密室,因而窗户几乎相当于摆设,窗外紧邻的就又是一堵厚重的墙,除了灰色的墙体,房间内的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打开窗户仅是为了和甬道中的空气保持流通,以免密室中的人因空气不畅而感到憋闷,欢萦觉得他们现在的情况,就跟面对这扇窗户一样,一墙障目根本看不清何宁到底在搞什么鬼,然而也许何宁所设计的局,也跟此窗户相似,不是他们惯性思维所认定的用途,而是别有目的。欢萦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了几步后说:“周将军,你即刻安排人手给我全力盯住周记茶庄,看来我们得跟何宁玩一场守株待兔的游戏了。” “守株待兔?什么意思?”周延庭一头雾水的问道:“末将不明白,夫人能否详示?” “我现在还说不好,只是一种感觉罢了”,欢萦继续在房间内踱着步道:“总之你现在只管派人盯紧周记茶庄便是,也许不日何宁的所作所为便将揭晓谜底,但亦可能是我的推测有误,所以我们还得做另外的准备才行。对了,我让你派去粟州的人回了吗?” “还没呢!”周延庭道:“路途遥远便是昼夜兼程往返也需十余日,哪儿有这么快的?” “嗯”,欢萦颔首道:“是我心急了些,可我真的是心急如焚呢,便是当日远袭北戎,也似乎没有像现在这样,令我感到彷徨和迷惘,此番对付吴王和娄训,说实在我真的是一点胜算的把握都没有。” “怎么会呢?”施风急切的站起身来安慰道:“夫人也别太过焦虑了,大不了我们就捉了何宁,逼郎定远跟我们联手不就得了。” “事情若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欢萦苦笑道,“现在可比不得在边关杀敌,可以痛痛快快的排兵布阵捉对厮杀,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们走错一步就可能全盘皆输,何况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我们就像雾夜行船,在茫茫大雾中即便不清方向,也不知船下水深水浅,何处有暗礁,最要命的是我们一旦输了,依吴王的性子还真不晓的他会如何对付卫王,想想前景让我怎能不愁!” 欢萦的一番话说的屋内三人皆陷入沉默,周延庭思忖了良久才跟着站起身来道:“夫人,难关总是要一个一个的闯的,常言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末将相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就像夫人说的,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我们在这焦虑担心也无用,患得患失更是于事无补,还不如放宽了心坦然放手一博,没准就因此而把握住了机会,将局势扭转过来了呢。末将虽然出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可末将在冥沙营受训之时,聂大人曾告诉末将们,越是处于看似不利的困境中,就越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耐心的寻找反败为胜绝地求生的机会,切忌心浮气躁判断失误。” 欢萦深深的看了周延庭一眼,“聂空说的对,多谢周将军你的提醒,我差点就犯了大忌,行了,你们且先退下去吧,我要将最近所发生的一切好好的理一理头绪。” “末将听说夫人回来之后连晚饭都没吃?”周延庭迟疑着不肯告退,并道:“夫人这样似乎不太好,无论夫人心中如何焦虑,也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为上。” 欢萦瞥了施风一眼,啧怨他的多嘴,施风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周将军说的是,夫人不仅身系卫王的重托,也是末将们的主心骨,关键时期我们大家死活都得撑下去不是吗,无论有没有胃口,夫人多少都得吃点东西,以保证体力和精力的充沛呀。” “哎,怎么回事,自从我带兵,你们一个个的就变的越来越罗嗦,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你们若还信得过我,就要对我有信心,我不是一个遇上事就轻易退缩或倒下的人”,欢萦半是打趣半是正色道:“只不过来京城之后出现了太多的意外,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一时的有些难以接受罢了,你们得给我时间,让我重新调整状态嘛!” 周延庭和施风相视一笑,不好意思道:“是,末将们明白了,末将们就此告退,夫人请早些休歇。” 重新热过的饭菜被再次送来,欢萦端起碗筷,刨了一撮白饭填入口中,即使她再能装作泰然无事,一个伶俐可爱的身影却始终在她的眼前晃动,至少少女时候的爽儿,在欢萦的记忆里,是伶俐可爱的。 “姑娘不吃,奴婢可就不客气了!”爽儿笑嘻嘻的将欢萦面前的菜,端到自己跟前,在太史令府,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和主子同桌吃饭,无分尊卑的丫鬟。 “吃吧,就知道你爱吃椒香排骨,还打着我的名义,真是,让我娘还以为是我爱吃,没事儿就让厨房做这道菜!”欢萦悻悻的白了一眼爽儿道,“换了我,就叫厨房顿顿都上这道菜,看不腻死你个小蹄子!” “嘻嘻,姑娘的好奴婢都记在心上呐”,爽儿毫无顾忌的夹了一块排骨,边滋滋有味的啃着,边含混道,“奴婢哪里能像姑娘,想吃什么直接说就是,要是顿顿都能吃上,那奴婢这辈子可都无欲无求啦!” “行啦吧你,上次你把我娘给我裁的新衣服要去也是这么说的!”欢萦又气又好笑道,“你说要是想要新衣服的时候,就能穿出去臭美,这辈子死了也会心满意足,怎么,现在又变成要吃不要穿啦?” “唔,唔,奴婢说错了!”第二块排骨被爽儿不歇气的塞进嘴里,“其实这辈子只要跟着姑娘,哪会有什么不心满意足的?嘻嘻……” “嗯?这话怎么听上去好像我是你的衣食父母似的!”欢萦边开玩笑,边疼惜的用筷子在菜盘沿敲了敲,“慢点吃,看你猴急的!又没人和你抢!” “为什么,爽儿你到底要得到的是什么?”一颗硕大的泪珠从欢萦的眼中滴落,“长孙府上下何曾亏待过你么,爹娘的冤魂啊,难道都怪我看错了人?” 又过了三日已是深夜子时,在夜色的映照下,周记茶庄内仍可见人影绰绰。京城夜晚的宵禁时间,普通的百姓宅院要受灯火管制,周记茶庄也不例外,因而偌大个宅院,各厢房都是黑乎乎的,只在后院有几人提着灯笼。 灯笼微弱的光芒在夜半三更的冷风中,一直摇曳忽闪不定,使得周遭人的脸,也显得阴晴难辨神秘莫测,为首的一位40岁上下的男子,像是茶庄掌柜的模样,环视了一眼停在后院内的五辆马车,以及马车上已经装备好的货箱,对他的手下道:“你们明日清早出城一定要镇静,就好像我们只是寻常进货一般即可,你们放心,何爷的安排绝无破绽,只要你们不会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大家就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几个手下低声答道,“掌柜的请放心,小的们一定将何爷安全的送出城去。” 近五更天,皇宫的侧门突然打开,禁军戍卫统领朝守门的士兵不耐烦的亮了亮腰牌,语气蛮横道:“我奉皇上之命出宫办事,你们还不快快放行?” 守门的戍卫都是认得他们的统领的,尽管他们对统领身后马车颇为疑惑,但也没有过多追问,便赶紧让开通道放行。 统领驾着马车轻轻松松的出了皇宫侧门,此刻虽还未过宵禁时间,却恰恰是巡城戍卫刚刚巡逻经过,尚未回转的空当,马车拐进偏街,转过几道弯过了四五个路口,便悄声无息的停在了周记茶庄的后门前,后门适时的被人打开,马车遂直接驶入了茶庄的后院。 天亮之后出城的城门刚一开关放行,早就守候在城楼下的,印有周记店号的五辆载货马车,夹杂在准备出城的人群中,依序接受了守城士兵的严格盘查,陆陆续续的都过了关,被放行通过。 出得城门的五辆马车,催鞭急策在官道上一路狂奔,由于是清晨,官道上往来的车辆和行人都不多,故而马车的仓惶赶路并未引得多少人的注意。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守株待兔 更新时间:2011-05-04 如此跑了半个时辰之后,五辆马车正好经过一个岔路口时,突然从岔路口斜冲出来一辆满载着柴禾的牛车,当前一辆马车收势不急,直接就和牛车撞到了一起,牛车翻倒,车上的柴禾撒的满路都是,而马车亦受损,右首边的轮子飞了不说,车乘后捆绑好的货箱散架了一大半。 紧跟着驱来的第二辆马车,车夫见势不妙,急忙猛拽马缰,硬生生的将马车勒停了,当后面的三辆马车也以同样的方式纷纷急刹停下来后,第二辆车上的车夫跳下来,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道:“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牛车,不长眼睛的吗!” 他的话音未落,官道两旁的草丛中忽然蹿出十余条人影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是我家的牛车,不好意思冲撞了何大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车夫的身后响起,车夫闻言脸色大变,他猛然回头,既惊恐又愤怒的盯着来人道:“你,怎么会是你?” “我们恭候何大人已久了!”来人微微一笑,“当日在郎将军府何大人以多欺少,今日可是我们人多势众呀,怎么样,何大人是愿意体体面面的移步,跟在下去小坐一会儿呢,还是非要我的属下们,动手架着何大人走呢?若是被架着走,那可就相当难看了!” 车夫的脸皮抽搐个不停,愣了好一阵子才道:“你们要将我带去何处,我警告你们,以吴国现在的势力,随时随地都可以踏平卫国!” “何大人何必紧张,咱们现在好歹也是吴卫联合抗敌,讨伐娄训这个逆贼是我们的共同目标,只要娄训伪朝廷存在一天,我们就仍是兄弟加盟友不是吗?”欢萦微笑着继续不紧不慢道:“何况我还有些要事,想跟吴王详细商谈商谈呢,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呀。” “哼!”车夫冷哼一声不屑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那何大人就请先听听看吧!”欢萦没有理睬何宁的恼羞成怒,反而脸色一凛,上前抬手道:“何大人有请,请随在下这边走!” 一个时辰后,何宁被推入了一座临时搭建的简陋的草棚中,他累得气喘吁吁,也顾不得是否失态,一屁股就坐在了干草垛上。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中,几名负责清扫的舍人,在已是半干的河渠中,发现了一个满身泥污被五花大绑,冻得奄奄一息的男子,众人七手八脚把其捞上来,用清水泼去他脸上的瘀泥后,才发现此人竟然就是就是禁军戍卫的统领。 “疯了,疯了!”震怒的娄训在朝堂上,冲着戍卫们大发脾气,“贼人如此嚣张,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嘛!这次还仅仅是劫人而已,若是冲着朕来,那朕的脑袋岂不早就悬在宫门前了?” 堂下鸦雀无声,包括一肚子委屈的戍卫统领,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给朕全城搜捕,马上!”娄训气急败坏的吼道,“京城内现在全是反贼,全是反贼!统统的都给朕拿下,一个不留!” 戍卫们面面相觑,皇上到底什么意思,京城内全是反贼,全京城得多少人啊,怎么拿下? “皇上,皇上你先消消气!”爽儿及时的从侧门上得殿中,一把抱住娄训的胳膊劝慰道,“一个细作而已,不值得皇上为了她气坏了身子啊!” “你懂什么!谁让你上殿来的!”娄训余怒未消,口中对爽儿也丝毫不客气。 爽儿尴尬的脸色一红,心下不禁愤恨娄训实在太不给面子,当着大殿之上这么多双眼睛,居然当众斥责自己,她可是一番好意,来帮他打圆场,给他台阶下的啊,然而此刻进退维谷,爽儿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妾是什么都不懂,不过皇上,事已至此,便是将整个京城变成一座空城也无济于事啊,再者若此事传扬出去,不是也有损皇上的声威吗,依臣妾看,皇上赶紧封锁各个关卡,让逆贼们休想逃出才是正经儿,仅仅在京城内搜捕远是不够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是要封锁通往吴国的关卡。” 娄训想了想,不耐烦的对殿下的戍卫挥了挥手,“你们还不赶紧照办,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等朕亲自去搜捕吗!”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何宁缓过劲来十分傲慢的问道。 欢萦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们与何大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想请何大人替我带个口信给吴王,就是畏儿离开卫王宫已久,在下甚是思念她,故而擅自作主请她去在下的寒舍多住几日,还请吴王不要见怪。” “畏儿?畏儿是谁?”何宁强自镇定,故作糊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哪里有什么畏儿!” 欢萦笑了笑,“何大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难道你以为我们会无缘无故的挡了你的车吗?来人,请畏儿姑娘!” 不一会儿,最后一辆车的车夫,被几个将士扶着进到了草棚中,车夫的身体似乎极是虚弱,不仅连站都站不稳,一张脸看上去还有些扭曲。 欢萦对那几名属下道:“快些快扶畏儿姑娘在草铺上躺下,畏儿姑娘有伤在身,可是不能久立的。” 车夫怨哀的看了欢萦一眼,被扶着躺倒了墙边的草垫上。 何宁垂下眼帘对此视若无睹,仿佛与己无关。 欢萦走到草垫跟前蹲下身和车夫四目相对,欢萦柔声道:“畏儿你受了不少苦吧,也真是难为你了。” 车夫盯着欢萦一声不吭,欢萦冲她笑笑,猛然伸手在对方的下颌处用力一扯,一张薄薄的面具随之被欢萦揭落,然而面具下的真容,却使得在场除何宁以外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欢萦柳眉深锁的盯紧着这张脸,心中暗暗打了个哆嗦,娄训的心狠手辣如今她算是见识了,而这张脸上充满恨意的目光顿时让欢萦醒悟到什么,她默默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对方的身上,接着站起身来走到何宁身边道:“请何大人回去之后转告吴王,我们会尽力替畏儿姑娘治伤,吴王若真的惦念畏儿姑娘,还请他亲自来接畏儿姑娘,我们会随时恭候他的大驾。” 何宁灰白了脸,狠狠的瞪了欢萦一眼道:“此行整个计划只有郎定远知道,你们是怎么看破的?” 欢萦冷笑着回应道:“本来我也没太想明白,你和郎定远到底在搞什么鬼,不过我觉得你何宁似乎很喜欢带女子同行,即便匆匆离京应该也不例外吧,歪打正着侥幸猜中,让何公子见笑了。” “算了吧长孙姑娘,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侥幸猜中”,何宁悻悻道:“你不想跟我说实话就算了,谁让我输了呢,输的哑口无言,可你们究竟要什么条件,才能让我带走畏儿,你直截了当明说好了,何必非拐弯抹角的请我家王爷,我家王爷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理会此等琐屑。” “噢,是吗?”欢萦无声的笑了,“什么样的琐屑小事能捞动何大人何公子啊,不辞辛苦不具危险的潜入京城千里往返呢,不是我小瞧了你呀何大人,有些事只怕说与你,你也做不得主,所以何大人还是安安心心的只要将话捎回去就好。” 何宁目露凶光,“长孙欢萦!事情不要做的太过火,当心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会给卫国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是呀”,欢萦微微颔首,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何大人白忙活了半天,一定担心回去之后不好向吴王交代吧,你猜你我两人谁的后果更不堪设想呢。” “你――长孙欢萦!光嘴上强硬是没有用的”,何宁的脸色极为难看,阴阳怪气的嘶叫道:“我家王爷最痛恨受制于人,你若识相就赶紧放了我和畏儿姑娘,否则总有让你悔的肠子都青了的时候。” “行了,你给我闭嘴吧,”欢萦不屑的冷冷道:“就你还敢口出狂言,别忘了你自己的小命,此刻就正攥在我们的手上呢,我好言与你相商你听不进去,难道非要我把你的人头当礼物送给吴王,你才彻底的踏实安心了?” “你,你不要胡来!”何宁眼中尽是惊恐与无奈,同时也翻腾着抑制不住的愤怒,但嚣张气焰却因此而收敛了不少,他压低声音道:“我真不明白吴卫翻脸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 “谁说我们要与吴国翻脸了”,欢萦紧紧的盯着何宁道:“话该怎么说我都已经教你了,但如果你添油加醋,致使吴王和卫王兄弟之间翻脸,那我像你保证何公子,不仅你的人头不保,你们吴王也休想再见到畏儿姑娘了”,欢萦其实并非想为难畏儿,只不过在郎定远府中与何宁的初次冲突,让欢萦摸准了何宁乃是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徒,所以才故意摆出架式对何宁恐吓了一番。” “唉,你们劫走了畏儿姑娘,我回去再说什么也不管用呀”,何宁牙痛般的哼哼唧唧道:“传话归传话,反正我不能保证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后果。” “你当然能保证”,欢萦镇定道:“畏儿姑娘的伤势你也看见了,她如此虚弱怎可跟你长途奔波,何况我之所以要你们吴王亲自来接畏儿姑娘,就是想就畏儿姑娘的伤势和他商量商量,他若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按照我朝律法,我卫王宫可以全权自行处置私逃的宫人,你说对吗何大人?”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劫人传话 更新时间:2011-05-06 何宁哑口无言,双手抱着脑袋闷声不吭。 欢萦见状,料定何宁回去之后必有所收敛,决不敢再轻易极尽挑唆之能谗言惑主,所以缓和了语气道:“何大人,其实我也知道,你是怕自己回去不好向吴王交差吧,这好办,大不了让我家卫王亲笔修书一封,向吴王阐明事情原委,我想看在兄弟手足的情份上,吴王总会给卫王三分薄面吧。” “别,还是不要了”,何宁尴尬的皱了皱眉,“我家王爷好面子,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更让我家王爷下不来台,算了,你们既然主意已定,再跟你们多说也无益,若要我传话,你们准备何时放我走?” “何大人果然是个识相之人”,欢萦轻轻的笑了一下起身道:“以何大人的本事自然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走的,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在官道上招摇过市的好,算算时辰,皇宫中应已发现了你假冒禁军戍卫统领,从地牢中带走了畏儿姑娘,现在也一定全城戒严展开大肆搜捕,还有一队一队的禁军戍卫出城,快马追踪你们而去,不管你易容得再好,出手再大方,怕也未必躲得过层层关卡的逐个盘查,还不如朝小路寻个村落或民户家里耽搁几天,躲过娄训这几日的疯狂搜查,他们连续搜查数日无果,定会误以为你们早已逃之夭夭,到那时关卡的检查就会松懈许多,你再易容上路,别人就不会过于追究你脸皮的真伪了。” 何宁苦笑,“你倒是事事都替我想周全了,长孙大小姐,你是担心我落入娄训手中,将你们给供出来吧。” “哈哈”,欢萦淡淡道:“何大人的身份关系重大,你供出我们来不要紧,只怕吴王、郎定远等一干人都要受到牵连,所以回吴的路上何大人还是收敛行径,以保命脱险为重,不要再为了一口什么仙鹤银针,将自己给暴露了都不知道,口腹之欲而已,没有性命重要的,看看娄训是怎么对待畏儿姑娘,就知道娄训的手段是如何的残忍了,你若被抓住,一定会比畏儿姑娘还更惨。” “仙鹤银针?你,我想起来了”,何宁禁不住指着欢萦大叫道:“我是觉得你眼熟,原来你是从吴郡一路跟踪我到京城的。” 欢萦冷冷的瞥了何宁一眼,没有理他,而是转脸对属将道:“去,把何大人的马牵来,还有搜出来的盘缠和行头等,也一并还给何大人,送何大人上路。” 何宁一走,欢萦赶紧带领属将抬着畏儿转移至齐嫂的那户独门小院,施风早做妥了接应准备,因为京城戒严,欢萦他们是绝对进不了城,而周延庭也暂时出不得城来,故而只能将究在齐嫂的家里暂避几日。 幸好事先欢萦他们准备了不少治伤药,原本是给厉仁用的,现在见畏儿已遍体鳞伤,便拣了些外敷的金创膏等,先过去给畏儿处理了一下那些已溃烂化脓的伤口,但畏儿的态度十分冷淡,不论欢萦如何细心照料,温言劝慰,畏儿都始终不领她的情,除了拿充满恨意的目光横眉冷对外,便是一言不发。 稍晚些时候,齐嫂拿来一套自己干净的粗布衣衫,欢萦替畏儿换过后,却从畏儿怀中发现了一块血迹斑斑的方巾,正欲展开细看之时,却被畏儿奋力的一把抢过去,用敌意的目光瞪着她。 欢萦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不是要抢你的,你那么紧张做甚?既然是重要物件,被血污污秽成这般多可惜,还不如拿去交给齐嫂,让齐嫂帮着清洗干净呢!” 畏儿垂了眼帘不置一词,欢萦应不晓得她是何意,只得捡了换洗的衣物准备离开,“好吧,随你的便吧,我只是建议而已,天色已晚你且好好休息,齐嫂家里的厢房有限,所以虽然你讨厌我,但晚上我还是不得不搬来跟你住在一起,希望你能够体谅。” 畏儿闻言将身子侧了侧,用一个冷淡的背影回应了欢萦,欢萦无奈叹息着退出了房间,转手将门替畏儿扣好。 此时在庭院中的施风见状迎上来道:“怎么,畏儿姑娘还是不理不睬一句话不说吗?” 欢萦默默颔首着,将衣服转递给施风,“告诉齐嫂这一段时间辛苦她了,我会加倍付银子的。” 施风接过衣物不解道:“奇怪,畏儿姑娘好歹也在咱们卫王宫住了四五年,就算她是细作,不知对咱们卫王感恩戴德,她也不至于如此恨咱们吧?” 欢萦想了想道:“她饱受娄训的折磨性情难免大变,对我们充满敌意也是情理之中,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等过三五日,周将军他们能正常出入城门,咱们就派人将畏儿送回卫郡去。” 四天后,周延庭赶来,给欢萦带来了京城方面的消息,娄训除了在京城内外大肆搜捕外,还取消了各个路口的往来通行,除了传递军报的役兵,或持有娄训特执颁发的通行令牌,各个关卡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行。 “何宁这下麻烦可大了”,欢萦蹙眉道:“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将我们的话带到。” “这一点军帅不必担忧”,周延庭道:“封锁关卡禁止通行并非长久之计,隆冬时节京城各项物资本来就十分紧张,彻底封锁百姓生活难以维系,连皇贵生活也会受到影响,娄训就算再震怒,再不甘心,也最多只能封锁个十天半月就不了了之,只不过这十天半月对我们十分不利,尽管消息勉强尚可及时传递,可派出去的人手皆无法赶回,包括前往粟州的,现在也断了联系,我们该怎么办呢,难道只能等娄训的解禁之日吗。” “有没有办法弄到娄训的特制通行令牌呢?”欢萦征询的望向周延庭。 周延庭摇摇头,“恐怕只有负责缉捕的禁军戍卫们身上有,这些禁军戍卫几乎都是娄训的亲信党羽,除非有像何宁那样的易容术,否则根本混不进去。” “好吧”,欢萦微微颔首,“我们就再等两天看吧,如果实在不行,就想法挑动京城内乱,逼迫娄训开关放行。” “嗯”,周延庭道:“末将也曾这么想过,虽然京城遍布娄训的暗探,咱们挑不起多大的事,但砸砸朝臣的门,给他们放几把火还是小菜一碟的。” 施风在一旁笑了,“哈哈,周将军的办法好,给朝臣们的家里放几把火,他们惊恐不安之下,便会上朝进谏,劝娄训以安抚民心为重,尽早开关通行。” “呵,我同意周将军的法子”,欢萦也笑道:“周将军的手段是越发老辣干练了,连我都还未想到这一层呢,不错不错,城内的事我就交给你了,你回城之后见机行事,逼迫娄训越早开关越好。” “喏,末将记下了”,周延庭拱手应道,并谦虚着说:“其实末将哪比的上夫人才智无双呀,末将至今都还没搞明,白夫人是如何看破何宁的计划,知道他想潜进皇宫劫走畏儿,再有,从何宁劫人的行动来看,潜入皇宫对他来讲并非难事,他用的着大费周章,让郎定远帮他搞出那么多事来嘛。” 欢萦笑了笑了道:“我也是只是猜测而已,畏儿假扮宁棠儿潜入皇宫,不外乎两个目的,一则向吴王及时通报娄训的情况,二来可能也想寻机刺杀娄训,吴王估计许久都没有接到畏儿的消息,便料定畏儿是出了事,所以他才在加紧攻势之时,暗中派遣何宁潜入京城,想法营救畏儿,然而畏儿是生是死,即便活着又被囚禁在何处,具体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于是便想出来了以真的宁棠儿试探出畏儿下落的办法,以便进行接下来的营救。” “末将明白了”,周延庭道:“要抛出真的宁棠儿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娄训阴险奸诈,对宁棠儿的消失和突然出现必然会起疑,所以郎定远才帮忙,安排厉仁实施了一次注定会失败的刺杀,并利用厉仁将禁军戍卫们诱到磨坊村,禁军戍卫们在搜查之下,必定会搜出被囚禁在磨坊中的宁棠儿,如此宁棠儿就会被禁军戍卫们顺理成章的带回皇宫。” “应该就是这样”,欢萦道,“否则无法解释郎定远的怪异举动。最可恶的是连我们都被他利用了,他故意透出口风让我们前去磨坊村寻找厉仁,是因为他知道,无论厉仁生死,我们都会把厉仁给带走,如果厉仁身亡,我们会将厉仁择地掩埋,如果厉仁还有一息尚存,我们必定将厉仁带出山崖之下,寻医全力救治,总之只要厉仁不被娄训的人发现就好。” “这又是为何?”施风问道,“郎定远给厉仁设下圈套,难道还怕厉仁的身份暴光吗?” 欢萦道:“我虽然现在还没办法解释其中缘由,但厉仁的身份很可能是整个计划中的纰漏,厉仁不属于任何一派,他一心只想为父母,为整个厉家复仇,他刺杀娄训纯属个人行为,无论如何都和宁棠儿扯不上关系,所以他怎么可能把宁棠儿囚禁在磨坊中呢?尤其是畏儿被娄训识破,下狱囚禁后,娄训很可能已经猜到了,宁棠儿不是在咱们的手上,就是在吴王的手上,故而郎定远此举,纯粹是为了保证各个环节不出纰漏,不被娄训看出破绽来。” “老匹夫甚是可恶”,施风咬牙切齿的骂道:“既然连我们也敢耍,夫人什么时候我们也给他吃点苦头,好叫他知道咱卫人没那么好欺负。”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重返京师 更新时间:2011-05-07 “唉,现在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欢萦轻轻道:“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有些事要学会忍,忍人之所不能忍,好歹郎定远的行为证明了他并非是脚踩几条船的人,他越是立场分明,我就越觉得此人值得争取。” “怎么争取呀,老匹夫的狡猾都堪比娄训了”,施风忿忿不已,“这种人就算争取过来了,等哪天他把咱们卖了,咱们说不定还在帮他数钱呢。” “哈哈”,欢萦和周延庭皆忍俊不禁失笑起来,“数不数钱的,等他把咱们卖了再说吧”,欢萦笑道:“待去粟州的人一回来,我想再见郎定远一面,周将军你记着帮我安排一下行吗?” “没问题”,周延庭答道,“不过末将不敢保证,郎定远是否愿意见夫人,万一他要是拒绝了咱们的请求,该怎么办呢?” “他一定会同意见我”,欢萦胸有成竹道:“在厉仁的事上他欠了咱们一个人情,是愿意见得见,不愿意见还得见。” “天呐,夫人,我算服了”,施风一拍脑袋大叫道:“难怪夫人不跟郎定远计较呢,原来夫人早就盘算好了,反将郎定远一军呀?” “嘿嘿”,欢萦面呈调皮之色道:“任何事都有好坏两面嘛,就看你会不会善加利用了,是郎定远先给咱们下套的,咱们自然也就不必跟他客气了,对吧!” “我就说夫人才智无双嘛”,周延庭由衷的赞叹道,“这样就好办了,末将回去即刻准备夫人交待的事,夫人就请静候佳音吧。” 又隔两日,娄训的搜捕无果,还未等到周延庭制造麻烦,各道关卡均一一接到圣令,开始陆陆续续的现时定量开关放行。 第三日林豪受周延庭指派出城,接了欢萦乔装改扮潜回京城。 一见面周延庭便冲着欢萦欣喜道:“夫人咱们的人回来了,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请夫人速速去更衣,我带夫人见一个人。” “谁?你要引我见谁?很重要吗,非要更衣?”欢萦诧异的问道。 “嗯,很重要”,周延庭将欢萦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而且夫人一身村妇打扮,也不适宜见客嘛!” “噢,也对”,欢萦恍然道:“都是为了混进城改扮成这样,我自己竟都忘了,不过能不能先见一见粟州回来的人,再随你去会客?” “夫人莫急,人都回来了还能跑了不成”,周延庭笑道,另外还有些重要的情况,来客想跟夫人商议,所以不如商议定夺后,夫人再见从粟州回来的人也不迟。” “行,那好吧”,欢萦不再坚持。 “夫人这边请,换洗的衣饰已经替夫人准备好了”,周延庭说罢打开了一间屋门。 片刻之后欢萦换好了衣服出来,问周延庭道:“来客是在密室吗?” “是呀,客人昨天就来了”,周延庭一边回话,一边前面引路,“不过昨天他们到时时辰已晚,已经来不及再出城通知你了。” “他们,难道客人不止一个吗?”欢萦在心里琢磨着,这种时候谁会来访呢。 “噢,来客还带了随从”,周延庭在解释中,已经连开了两道暗门,和欢萦一同进入了秘密通道,在通道的转角处,周延庭停下脚步,“夫人你请吧,客人早已在密室中等候夫人多时。” 欢萦莫名其妙的看了周延庭一眼,“怎么,你不随我进去吗?” “这个嘛”,周延庭笑,笑得神神秘秘却充满善意,“末将猜测客人有些话是想单独和夫人说,所以末将也就不方便打扰了,夫人还是自己进去会客吧。” “搞什么鬼呀”,欢萦瞪了周延庭一眼道:“一脸的坏笑,怎么看都像是在捉弄我似的。” “末将岂敢,末将岂敢呐”,周延庭连忙笑着分辨道:“客人是真的已经恭候夫人多时了,夫人只管进去便是。” 欢萦横眼看着周延庭,“哼,要敢捉弄我,回头再跟你算帐。” 一步步走向密室的内堂,欢萦在猜测中一步步看清了来人的身影,颀长高挑的男子一袭白衣飘逸,在内堂中来回踱着步,这身影欢萦是再熟悉不过,只是她绝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转身的瞬间,来人正好和走来的欢萦打了个照面,来人愣怔了一下,一抹温暖的笑意随即浮上了他的脸颊,“欢萦!”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温软的语调带着意味深长的余韵,那是刻骨铭心和日夜思念所沉淀下来的最深切的呼唤。 如春风般拂过了欢萦的心,“王,王爷你怎么来了?” 欢萦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她本能的,不是喊瑞桐,而是喊了王爷。 “我,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卓瑞桐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有些酸酸的,不知是因为欢萦的回应没有想象的热切,还是此刻相见,欢萦的神态隐隐让他感觉,欢萦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他只是接着解释道,“我已经收到了周延庭的消息,京城的局势这么复杂,叫本王怎能不担心你的安危。” “可,可你疯了吗?”欢萦几步冲到卓瑞桐的面前,朝着他大吼大叫道:“你知不知道,你来京城有多危险,现在卫军的战况怎么样了,你都不顾了吗?还有卫郡的政务民生你全都不管了吗?谁让你来京城的,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声!” 卓瑞桐呆住,他从来没见欢萦这么朝他发脾气,熬了日日夜夜盼着能见到欢萦的心情,宛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卓瑞桐喉头一涩,哽咽道:“是,正因为危险,所以我才不顾一切的要来,我宁愿和你共同面对困境,也不想一个人待在皇宫中,整日忧心如焚的苦等你们的消息,欢萦,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是胜是负,就让我们一起共同承担好吗?无论成败,就算会失去世上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的性命,至少让本王和你一起并肩尽力执手同进退,那样本王的一生才不会留有遗憾。” “瑞桐!”欢萦的眼眶红了,“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我只是……” “别说了萦儿,别说了,不用解释了,本王什么都明白”,卓瑞桐走上前深情的凝视了欢萦好一会儿,然后轻轻的将欢萦拥入怀中,“我知道你的心,就如同你了解我的心一样,所以本王要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绝不在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我们,将我们分隔开,欢萦不要赶我走好吗?要相信本王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和心爱的女人。” “嗯”,欢萦在卓瑞桐的怀中,难得温顺的点了一下头,“你是王爷,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赶你走呀,其实瑞桐,刚才见到你的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就算再辛苦再如履薄冰,可总还有你无时无刻的牵念,还有一个怀抱随我任性乱发脾气也不跟我计较,我想说的是,瑞桐你能来京城真好,这样我心里就踏实的多了。” “小傻瓜,你终于想通了吗?”卓瑞桐微笑着轻轻拍打的欢萦的肩,就像在哄一个孩子,而他心里却想的是,“欢萦果然遇到状况了”。 “我想通了”,欢萦噙泪道:“就连厉仁和甄眉都可以冲破世俗陈规,真心的走到一起,我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从前的一切呢?” “厉仁……?唉,我听周将军讲了”,卓瑞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甄眉的消息吗?” 欢萦摇头,“沿着南下的路追了好些天都不见甄眉的影子,我估计再寻找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加上出了何宁劫走畏儿的事,通往京城的各道关卡全都封锁了,这两天才刚刚有所解禁,故而南下寻找甄眉的人,好些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了。” “那没办法了,寻找甄眉的事就暂且放一放吧”,卓瑞桐道,“现在世道这么乱,找一个人还不跟大海捞针似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欢萦点头应道:“我想等京城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能多抽些人手寻找甄湄的下落。” “好,萦儿你也辛苦了,来我们这边坐,边喝茶边聊。”卓瑞桐说着伸开怀抱,轻轻牵了欢萦的手,朝堂内的大桌走去,俩人在桌旁坐下,通道处传来轻轻的脚步,一看正是枚争端了茶水上来。 “枚争,枚争你也来了。”欢萦看看枚争又看看卓瑞桐道:“瑞桐你把人都带过来了,万一京城方面久觉不下,卫郡那边的事务怎么办?”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一位行事谨慎的老臣,代为处理一段时间的政务,若遇事不决,可召开议会征询众大臣的意见,或者请我母后帮着定夺亦可,卫郡本来就一直处于相对安定的环境中,各项政令措施也都在有条不紊的实行,本王离开一小段时间,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是太后她老人家不是一心吃斋念佛,不理朝政了吗?”欢萦好奇道:“怎么突然又肯愿意帮皇上听政了呢?” 卓瑞桐笑笑“母后她是不理朝政,可什么事还不都了然于胸吗?她也知道卫国、吴国和娄训的三方之争,已到了最危险最紧张的时期,作为母亲又怎会不全力支持自己的儿子呢。”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由衷善意 更新时间:2011-05-08 “是呀,夫人放心。”枚争将茶栈一一摆好后道:“其实奴才是放心不下王爷在路途上的安全,才非要跟过来的,虽说费了些周折,不过王爷总算安全抵京,如今有夫人守在王爷身边,奴才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如果卫郡方面有事传了消息过来,王爷让奴才回去办差的话,奴才会立即启程赶回卫郡。” “也好”欢萦点了点头道:“我正巧有件事,要派人回卫郡呢。” “什么事?”卓瑞桐和枚争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畏儿,周将军是否已经跟王爷说过。” “哦,周将军提及了,不过……卓瑞桐不解的问,本王不太明白,你为何要从何宁手中劫走畏儿,又非得把她送回卫郡呢?” “我只是想赌一把。”欢萦看着卓瑞桐满眼的凝重之色,“如果畏儿对吴王只是一介无足轻重,可丢可弃的细作,卓元乐就不会派何宁千里迢迢来京营救,还不惜丢出了宁棠儿这枚棋子,应该来说卓元乐是很看重畏儿的,我将畏儿扣下虽然有失道义,可是他吴王先不义在先,瑞桐你不会因此而怪罪我吧?” 卓瑞桐深深的叹了口气,“你准备用畏儿来逼迫卓元乐拱手让权吗?本王觉得此法的可行性不大,别说卓元乐不是个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就算是,畏儿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和龙座皇权的诱惑相比,实在是太卑微渺小了,萦儿你的筹码十有八九是要押空了,最好的打算不过是卓元乐愿意出重金从我们这里赎走畏儿。” “不瑞桐,我本来就没有准备用畏儿来逼迫卓元乐。”欢萦说着回头对枚争笑笑道:“枚争可否麻烦你在去弄点吃的来,我一路赶回,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噢,是是,奴才这就去。”枚争恍然大悟般的连声应道:“主上、夫人你们慢慢聊,奴才暂且告退了。” 卓瑞桐若有所思的看着枚争的背景,待枚争离去之后才问欢萦道:“怎么还有什么话连枚争也不能听吗?” “不,不是,是因为有些想法我还在考虑之中。”欢萦面呈迷茫道:“所以暂时不想让除王爷以外的人听到。” “哦你说,或许我能帮你定夺一下呢。”卓瑞桐在椅子上挪了挪,向欢萦凑近了一些,“不管有什么想法你尽可以对本王直言。” “是,所以说瑞桐你来的正好,我正愁连个可商议的人都没有呢。”欢萦又把身子支过去,和卓瑞桐面对面道:“我总觉得挟持人质的做法并非君子所为,而且卓元乐不是何宁,何宁欺软怕硬你恐吓一番,他很快就会乖乖就范,但卓元乐性情乖张,越是受制于人,他的逆反之心就越是强烈,威逼利诱对卓元乐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还会适得其反,让他下定决心与我们为至死方休。” “没错是这个理”卓瑞桐十分认同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卓元乐怎么说也是父皇的血脉之一,如今我们四兄弟,卓峦早早被逼身亡,元灿又杳无音信,就只剩我和卓元乐了,若在为皇位争个你死我活,真不知仙世的父皇在天上看着该有多难过。” “嗯”欢萦道:“可惜的就是卓元乐亲缘淡薄,即使是作为皇长子,他也与你们兄弟几人素无往来,更别说尽到兄长之则了,前程是非我们先放在一边,紧就目前来讲,我们一直将卓元乐视为对手,卓元乐一方想必亦是一样,所以一旦除掉娄训这个篡朝夺位的逆贼,你们兄弟二人的手足相残就在所难免了,然而我考虑了许久,都觉得手足相残并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问题在于不论胜负成败,我们都要让卓元乐自觉自愿的,将先帝仅剩的血脉亲情延续下去,此方为大到正国你说是吗瑞桐?” “我明白了,难怪你要支走枚争。”卓瑞桐微微一笑,“不论是枚争、周延庭、还是聂空他们,都是太希望本王能够不负众望,登上大龙宝座一统天下,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候他们不会向你我一般,还在惦念什么君子正道、兄弟血缘,你是怕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会引起他们的顾虑,造成不必要的自乱阵脚是吗?” 欢萦闻言也笑了,“看来还是你最懂我啊瑞桐。” 卓瑞桐不知不觉满眼又充满了温柔与怜惜,“你既然有想法,必然也有计划了吧,能事先给本王透露一点吗?” “当然”欢萦道:“先前你不是问我干吗要把畏儿送回卫郡吗?那我先问你霍山的脸治的怎么样了?” 卓瑞桐愣了愣随即道:“霍山的脸恢复的很快呢,现在脸上的裹布都拆掉了一大半了,除了额头、脊梁侧到颧骨的位置,下面的大半张脸都和正常人无异了,你是没看到,霍山新植的皮肤又白嫩又光滑,枚争还曾悄悄的取笑说,真不知道霍山的脸上完全治好之后,会不会变成个大姑娘呢。” “哈哈”欢萦忍俊不禁的笑道:“有没有那么夸张的,治脸上能把个大男人治成姑娘了。” “枚争开欢笑的吗?”卓瑞桐呵呵不已“不过本王真是觉得,霍山新生出来的皮肤,细嫩白皙的都可堪与你相比了,哎虽然蓟余广蓟大夫跟本王报函,说给霍山恢复出来的容貌,与他受伤之前的或许差异较大,可本王倒觉得,霍山这副新尊容说不定比他原来的模样,要俊秀儒雅许多倍呢。” “呵呵,那可得好好恭喜他了。欢萦笑道:“如此看来蓟大夫的医术神乎其技,又更加精进了,那么霍山的嗓子呢能开口说话了吗?” “能”卓瑞桐答道:“不过甚为沙哑含混,差不多你得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听清楚他到底在讲些什么,遍及嗓子只能已药物和针灸辅助治疗,所以收效甚微。” “也不错了,起码有所进展呀。”欢萦由衷的开心道:“这可是我许多心以来听到的最值得高兴的事了,唉真的想回卫郡,想能在看到满院子的雪香瑞了,你不晓得京城如今和从前大不相同,不是戒严搜捕就是宵禁盘查,当初的繁华热闹早就变成了一派肃杀萧条,真是活活都要把人憋闷死了。” “嗯,昨日进京本王已经感觉到了,如今的京城和本王记忆里的已经完全都不一样了,卓瑞桐略带叹息道:“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事事无常吧,没关系不是有诗韵,乘舟侧伴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吗,本王相信只要京城迎来一位真正的明主,很快就又能恢复到从前的繁华热闹,对了说起雪香瑞,本王临走之前,霍山还让本王替他给你捎句话呢?” “噢,霍山他怎么说?”欢萦的好奇心顿起。 卓瑞桐笑嘻嘻道:“咱们的雪香瑞不是祭天之后都分给了文武百官城中百姓吗?可霍山也是聪明,没想到他还另外的偷偷培殖了一些新的品种,他让本王告诉你,不要犹豫勇往直前,等到花开之日,能有绚丽芬芳为你铺就通往皇宫之路。” “哦”欢萦情不自禁的皱了眉,她想起了霍山所种的芷阑思萦,不知所谓的新品种是不是就是芷阑思萦,她想问但见卓瑞桐一脸的欣悦并无异样,就不得不将自己的疑惑咽回了肚子了,接着欢萦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怎么霍山也晓得我们现在是在做天下之争吗?” “噢,也许是枚争那厮不小心说漏了嘴吧?”卓瑞桐见欢萦提醒,方才也疑惑起来,枚争隔三差五的都要去陪蓟大夫去给霍山治伤,寻找又会不时的到霍山那里,看看霍山有什么需要,没准相处的时间长了,霍山问了他些什么,他就全都竹筒倒豆子了,其实霍山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关系,和霍山接触的越多,本王越觉得他实在是七个心地善良的人,当初的敌意大概只是因为我们冒昧打扰了他平静的生活,总之本王的心能感觉到,他十分牵挂着你呢,当然他现在对本王的态度也大为改观,本王临走之前去与他话别,告诉他本王会离开王宫一段时间,让他保重身体好好治伤,他当时眼眶都红了,还让本王也一路小心呢,接着本王跟他言明是去京城,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他问我是不是去京城找你,我说是,于是他就让我带了这句话给你。” 欢萦听完缓缓的点了一下头,想来霍山他的确是一片善意,倒是我多疑了,终日陷于勾心斗角的争夺,瑞桐我现在是不是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了?” “别想多了萦儿,卓瑞桐温情的劝慰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无论我们曾经前面多少的勾心斗角,只要我们还怀着一份君子正道,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拥有渴望天下大治的抱负,我们就还没有在残酷的争斗中失去自我。” “多谢你瑞桐,听君一席话,我又能重拾信心了。”欢萦转言而笑道:“言归正题,既然蓟大夫的医术连霍山那般中毒伤残的脸都能治好,那我想是不是可以……” 欢萦的话音越来越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许久之后卓瑞桐频频点头,“这是好事呀萦儿,不管卓元乐是否买帐,本王都坚决支持你。” “嗯,那过两天等盘查的松懈了,就让枚争回卫郡吧?欢萦征询道。”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果有收益 更新时间:2011-05-08 “行,没问题。”卓瑞桐笑,不知枚争会不会跟本王抱怨,把他的小腿都给跑细了。” “哈哈”欢萦和卓瑞桐俩人相识而笑。又说了一会儿话,欢萦性子急,拉了卓瑞桐起身道:“走,陪我一起去见见从粟州回来的将士,我可就等着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呢。” “你呀从小就火急火燎的,心里搁不住事,跟被猫挠了似的。”卓瑞桐打趣牵了欢萦的手。 “走,等问完了话,咱们拉上周延庭、枚争好好喝一杯。” “你瞧你,本王冒着风险千里迢迢的跑来,你一见面就光顾着和本王商量这个,商量那个,也没说给本王接接风洗洗尘什么的,还不如人家周延庭细心周到呢。”卓瑞桐嘴上抱怨,却越发紧紧的握了欢萦的手,好像生怕两个人在下一秒又会被分开似的。 “可不人家周将军是细致周到,欢萦笑着反唇相讥,谁让你是王爷吗,所到之处谁敢不多献点殷勤呀,什么时候你换了平头百姓试试。” “这话说的,卓瑞桐不满道,又不是没试过当平头百姓,你说你这丫头,本王的意思是让你好生检讨一下自己,你倒好反而拿本王的身份说事了,罢了,罢了看来本王是从你这讨不得半分便宜的。” “嘻嘻,别生气嘛瑞桐,”欢萦摇着卓瑞桐的胳膊道:“大不了等过两天,京城里的气氛没那么紧张了,我请你到街巷中去吃小馆怎样?四五年可是不算短的时间呀,咱们去寻你从前喜欢的小吃,把它们都吃个遍,这总该满意了吧?” “嗯,此声和本王心意。”卓瑞桐满怀欣喜,真是岁月蹉跎,距已离京快五年了,不知历经浩劫那些老店子是否都还开着张?” “咱一家家寻过去,我想总有一两家还在吧。”欢萦回脸冲卓瑞桐笑道:“就算寻不着,你全当是故地重游不也挺好吗?” 卓瑞桐连连点头,“你说的对,的确是有很多地方,四五年来不断出现在本王的梦里,能重新再回到京城,再看一看从前游过的地方,对本王来说已是何等的幸事。” 说话间俩人已出了暗门,唤了周延庭找来从粟州回来的那名将士,询问之后欢萦若有所思的让将士先退下。 卓瑞桐听了半天一头雾水,问欢萦道:“你干嘛要向牟鲲询问这些往事?” 欢萦没有正面作答,而是眼中闪过一抹奇特的神采。“瑞桐你的到来真是恰到时候呀?” “噢,是吗,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卓瑞桐看着欢萦忐忑的退后了一步道:“怎么不想本王太过冒险了,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你眼中闪动着异样光彩的时候,本王总觉得你的小脑瓜里,转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好主意呢?”欢萦狠狠的白了卓瑞桐一眼,“要是不想让我帮你,就另请高明去,我还懒得在此绞尽脑汁呢。” “嘿嘿…本王跟你开玩笑的。”卓瑞桐换了一脸正色道:“说吧需要本王做什么,赴汤蹈火本王在所不辞。” “你是王爷,我哪敢让你赴汤蹈火呀。欢萦也不在调皮,一本正经道:“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拜会郎定远,王爷有没有这个胆量?” 卓瑞桐略一思忖“郎府又不是龙潭虎穴,你都有勇气一而再在二三的和这个不好相处的人打交道,我为何就不能,不过我听周将军言及,郎定远似乎已经铁了心投效卓元乐,本王再去求见会不会求贤不成反碰一鼻子灰呢?” 欢萦笑了笑垂下眼帘道:“我问王爷有没有胆量,并非指郎府为龙潭虎穴,而是问王爷有没有胆量去碰郎府的灰,这种心理准备一定要有,因为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仅是努力和尝试,但未必一定就能成。” “本王明白了。”卓瑞桐郑重的颔首道:“就依你的,你要本王怎么做,本王就怎么做。” “嗯”。欢萦想了想又问道:“对了瑞桐,你的王玺带来没有?” “这个自然。”卓瑞桐道:“本来枚争嫌王玺太重,路上既不安全又不方便,想要本王不随身携带的,可本王怕来京城之后,万一有不时之需,要依本王的印件下达指令,故而犹豫再三,还是将王玺带在身边了。” “太好了”欢萦舒了一口气道:“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周将军麻烦你能否在帮我准备一张,我朝江玉图。” “江玉图没问题,”周延庭疑惑的望向卓瑞桐,虽然他对欢萦的做法也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夫人什么时候需要,我这就派人去找。” “去见郎定远之前,务必要拿到江玉图,欢萦答道。” 又隔三日郎定远的府宅。 郎定远虽然对此次会面还是不情愿,然而卫王王驾亲临,他亦不好太过怠慢。三人围着桌塌而坐,小厮上过茶后,便退了出去将房门扣紧。 “好了,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郎定远淡淡的开口道:“不知二位再次光临鄙人的寒有何见教?” “郎将军我们卫王秘密抵京,是特意前来拜会将军的。”欢萦拱手向郎定远施礼道:“郎将军别误会,欢萦上次在郎府的所作所为是冒昧了一些,可我们卫王此行前来,却是真心诚意想交将军这个朋友。” “是呀”卓瑞桐亦拱手道:“本王慕将军威名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攀交,此番有幸能见到将军,本王实在是倍甚感慨,想先帝故城在朝局动荡中,辞官的辞官,退隐的退隐,还有的现今已不在人世,此所谓清朝之下安有完暖,然而即使是先帝的故臣凋零大半,可唯独郎将军岿然不动固守在虎贲营,足见郎将军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坚忍,绝非寻常人可比,卓瑞桐由衷的倾佩之余,更愿意拜在老将军的帐下,聆听老将军的教诲,能习的老将军人品的十之一二,卓瑞桐已心满意足了。” “王爷,你太过自谦了,老夫可受之不起。” 卓瑞桐那番话虽然说的情真意切,可郎定远却是不为所动,他依旧不冷不热的淡淡道:“老夫乃粗人一个,除了带兵练兵,其它什么事都不擅长,而自先帝把虎贲营交给老夫统领算起,至今已有七八年的光景,对老夫来说虎贲营一向是老夫的一个孩子一般,老夫对它的感情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倒出,所以不管朝局在怎样的变动,老夫只是舍不得有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之类,卫王若因此而拜在老夫帐下,岂不是明主暗投了,而且举老夫所知,二位以前的先生太傅齐康,比老夫的人品不知高远了多少倍,你们有齐康的珠壁在先,哪还需要老夫这块瓦砾。” “将军”卓瑞桐闻言忙着急的想辩解,却被郎定远的一个手势阻止了他。 “王爷莫急,听老夫把话说完。”郎定远垂下眼帘看定桌上的茶栈道:“老夫刚才已经说了老夫是个粗人,说话不太喜欢兜圈子,所以那些哄人玩的客套话也就免了吧,二位的来意老夫其实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不是老夫不想帮卫王,实在是老夫的能力有限帮不上卫王什么。” “哼,郎定远此言诧异。”欢萦俯身向前紧紧的盯着郎定远道:“我欣赏郎将军的直率,可惜郎将军刚才的一句,却似乎没有郎将军自我标榜的那样直率,我们且先不谈什么能力,欢萦斗胆只想请问郎将军愿不愿意帮我家卫王?” 郎定远沉吟了半天也没有答话,最后却抬起头来直眼卓瑞桐道:“老臣亦斗胆想请教卫王一个问题?” “将军请讲,本王洗耳恭听。”卓瑞桐心知郎定远此时的提问一定有刁难之意,故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平神静气以待。 郎定远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慢悠悠道:“老夫想请教卫王,对如今天下的局势是如何看待的,尤其依卫郡一小国的实力,卫王觉得自己凭什么能赢得天下?” 卓瑞桐的胃里暗暗踌躇了一下,好厉害的郎定远,果然毫不客气的单刀直入,立即就将话题引向如今最尖锐的皇权争夺问题。卓瑞桐看了欢萦一眼,见欢萦默许的朝他点了点头,便回脸镇定的对郎定远道:“如今天下的局势,郎将军比本王更了然于胸,除了吴卫两国与娄训的伪朝廷,其它无论是自立为王,还是州下大大小小的州县分裂格局,都因示威利薄,缺少雄才大略而不足道哉,故而所谓天下之争,格局转变归根就底就要看这三方之中谁能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了,娄训的伪朝廷失道寡助,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占,失败只不过是迟早的事,而吴卫两国的争夺,恐怕才是让郎将军真正纠结所在吧。” 郎定远不置可否,又接着端起茶栈喝茶,但是他的神态显然已是默认了卓瑞桐反问。 ------------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懈努力 更新时间:2011-05-09 卓瑞桐接着道:“郎将军既然想听本王的看法,那本王也就直言不讳了,如果天下一直都是像现在这样的乱世,吴王很显然拥有绝对的优势,他兵强马壮,经济实力雄厚,攻占的城池现在甚至已经超过了娄训的伪朝廷,所控制的周郡,但是不知道郎将军发现没有,吴王夺取的城市虽多,但却从来没有善加治理过,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夺下城池,就和强盗抢了别人的东西,转手又将财物全部都挥霍掉了,也就是说他意在争夺,却非建业,然而天下之事和就必分,分就必和,无论乱世持续的时间多么长,总有一天还是需要有人站出来治理天下的,换了太平时节,郎将军觉得吴王能胜任治理天下之责吗,本王现在确实是没有什么把握赢得天下,可本王却是有十足的把握还将军一个大治的天下,除非将军能忍心看着战乱连年民不聊生,我朝的天下变的千疮百孔。” “我家王爷说的没错。”欢萦在一旁附和道:“郎将军一定听过得江山容,守江山难的话,其实从先帝病重,厉太后弄权以来,政局就一直处在动荡不安中,郎将军难道希望吴王所带来的时代,又是另一个厉太后或是娄训。” 郎定远冷冷的瞥了一眼欢萦,隔了好一阵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得江山易守江山难,话虽没错,可那也要先得了江山才行呀,卫王刚才也说了,没有把握去得这个江山,所谓大治且非就是做梦空谈。” 欢萦笑了笑从容不迫道:“卫王只是说没有把握,却不曾说没有办法,但这就要郎将军愿不愿意帮我家卫王了。” “办法”郎定远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峻,如冰刀一样闪过卓瑞桐和欢萦,如此说你们已经有对对策了?” “如果没有对策,那我们今日来找郎将军,就真的是做梦空谈了。欢萦逼视着郎定远道,怎么样郎将军,我家卫王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此也可以有决断了?” 郎定远摇头,老夫对空泛之谈没有多大兴趣,世上巧舌如簧夸夸其谈的人太多了,至少老夫现在仍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要帮你们?” 欢萦微微一笑,“理由不过是一个说辞而已,如果我们纯粹的和郎将军争辩理由,只怕就算我们磨破了嘴皮子,在郎将军眼里,也仍是夸夸其谈不着边际,所以为了表示我们对郎将军的诚意,我家卫王特意带了一件礼物来送给郎将军,还望郎将军笑纳。” “抱歉,老夫没有收受别人礼物的习惯。”郎定远冷冷道:“无论你们带来的是什么礼物,还是请就此带回吧。” “这件礼物郎将军一定要看。” 欢萦朝卓瑞桐使了个眼色,卓瑞桐便赶紧从怀中取出一方紫檀匣子摆在了桌案中间,便顺手打开了匣盖。 “郎将军请过目。”卓瑞桐十分恭敬的说道。 郎定远看着匣中之物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欢萦不紧不慢将匣中之物取了出来,在郎定远面前打开,铺在了桌案上,“郎将军请看仔细了,这可是我朝一张完整的江玉图。” 不用欢萦说,郎定远也知道面前之物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江玉图,然而吸引他目光的却不是江玉图本身,而是江玉图正中一方大大的卫王印件。 欢萦见到郎定的神态,便越发沉稳从容的将江玉图对折起来,从中一撕为二,接着将仅剩一半的江玉图重又摆在郎定远的面前。 “郎将军我家卫王送的不仅仅是礼物,还是我家卫王对郎定远的信诺,当翻王印件换成皇帝玉玺的印件之时,此信诺便会生效,不知这个理由是否足够充分,能让郎将军说服自己,倾力相帮我家卫王。” 郎定远默默的看着桌案上的半张江玉图,原本一直冷淡疏远的脸长竟然变换出十分复杂的神情。 欢萦和卓瑞桐看在眼里,心都悬在了嗓子眼,这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大的尝试了,否则真不晓得还有什么能打动郎定远,屋内死一般的寂静,三个人各怀心思,却皆是千般念都翻过各自的脑海,分分秒秒过去,就在欢萦差点以为自己和卓瑞桐此行要以失败告终之时,郎定远却突然开了口,“说说你们的设想吧,老夫想知道你们准备如何把这方印件换成玉玺印件。” 欢萦闻言暗暗的长出了一口气,刚刚绷紧的弦一声卸下来,她才察觉自己竟已都出了一身的冷汗,连手心都潮呼呼的,转首看卓瑞桐,卓瑞桐似乎也跟自己差不多,欢萦甚至也能瞥见卓瑞桐额上的细汗。 卓瑞桐端起茶栈,揭开茶盖,举到自己跟前说:“本王信郎将军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所以就让本王在此以茶代酒敬郎将军一杯,祝我们即将开始的协作能够扫平阻碍,一统天下。” 欢萦见此也急忙跟着端起了茶栈,敬向郎定远道:“郎将军请。” 郎定远面呈为难之色,似是有些不情愿,但最终亦端起了茶栈,叮的一声三杯相碰,泼渐出来不少茶水,不过并为影响三人的心情,各人都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进。 第二日郎定远尚未出门,小厮忽然跑来呈上一封密信给郎定远,说是早上打扫庭院时,在后院的门缝边发现的。 郎定远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密信,信封上既没署名也没落款,但却好像是用一种特殊的密蜡封的信封,郎定远接过信,将信凑近鼻子嗅了嗅密蜡处,闻见一股沉闷的暗香,郎定远不在犹豫,动手便拆了密信,看罢郎定远放了火折,随手将信烧了个干净。 这日郎定远去了虎贲营之内,在营内待到吃过晌午饭,便进入营内的暗道,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虎贲营,他一路徒步急行,七弯八绕的竟然来到娄训的姑母白志兰的墓前,白志兰的墓是一个孤坟,娄训大概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白志兰和他的这层亲戚关系,故而埋坟的地点也比较偏僻,郎定远在墓前站了站,发现白志兰的墓刚刚有人祭扫过,目前摆着几样作为祭品的点心,两侧的香烛还未燃进,随即地上的一只断香吸引了郎定远的注意力,香支断裂之处正指向白志兰墓的斜后方,郎定远绕过墓碑,抬脚便向香支所指的斜后方山坡走去,山坡上是一片松柏林,所以在冬日仍是显得郁郁葱葱,郎定远走进松柏林中,四下环顾,忽见一袭白衣在树林的深处一闪而过,郎定远快步跟上去,走了不多一会儿,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他而立,郎定远走到那人身后,冷冷的问道:“爽妃约见老臣,为何不在宫中召见,却要把老臣约来此处,你我单独密会,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就算什么事都没有,怕浑身是嘴也辩解不清了。” “郎将军不必担心,白衣领人转过身来,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大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藏在斗篷下,脸上还蒙了一层白色的面纱,白衣领人摘下面纱,果不其然正如郎定远所猜测的,她就是爽儿本人无疑,爽儿向郎定远走了几步,靠近了一些道:“因为我今日想找郎将军商量的事不方面在宫里说,所以才请郎将军到此会面,我在信中并没有署名,郎将军是如何猜到,是爽儿有事向求将军的?” “哼,这还不简单。”郎定远侧过身子并正视爽儿道:“爽妃封信所用的密蜡中,参合了一些特殊的香料,此种香料是皇上休息时最喜欢用的一种焚香,故而找老夫的人不是皇上,就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自然是不大可能,皇上要找老夫随时随地都可以宣老夫进宫,用不着把老夫引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然而此种香料的气息过于浓郁,是许多人都不太习惯的闷香,唯有爽妃,要么就真的是与皇上兴致相同,要么就是在极力迎合皇上的喜好,总之那日在宫中,老夫就闻得爽妃身上有此种玉香,事后老夫妄自推测,约老夫会面的定是爽妃。” 爽儿轻轻一笑道:“郎将军果然心细如发,我的这点小技俩如何能躲得过郎将军的眼睛,不说这些了,我能出来自由行动的时间十分有限,想必郎将军亦是同样,所以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今日来找郎将军是想请郎将军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郎将军。” 郎将军斜睨了爽儿一眼,“帮忙,老夫能帮爽妃什么忙,爽妃有什么需要,为何不去跟皇上提呢,爽妃一直都身受皇上宠幸,提一点小小的要求皇上便是为博佳人一笑,也会满口应诺爽妃的。”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爽儿脸上冷峻道:“然而我一时又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唯独郎将军老臣持重,办事稳当妥贴,我相信此事交给郎将军,郎将军一定会令我满意的。” “噢,有什么事不能让皇上知道?”郎定远再次冷冷的瞥了一眼爽儿道:“不能让皇上知道的事,多半都是杀头的事吧,爽妃你找错人了,老夫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着皇上去做什么,特别是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我劝爽妃还是令请高明吧。” ------------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重金收买 更新时间:2011-05-09 郎定远直接了当的拒绝,似乎早就在爽儿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未生气,反而笑着慢悠悠道:“郎将军的话言之过早了吧,郎将军虽然自问对皇上忠心耿耿,然而在皇上眼中看来,天下却是没有一个可信之人,如果皇上对谁起了疑心,无论那人是否真的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也不论是否证据确凿,皇上早晚也会处之而后快,宁肯错杀一千不漏过一人,此原本就是皇上所信奉的,至于郎将军你,在那日审宁棠儿之时,不会察觉不到皇上对将军的疑心吧。” “哼,皇上怎么想的那是皇上的事,老夫无法左右皇上的心思。”郎定远依旧冷淡的回应道:“可老夫身为人臣,只能说尽到臣子的本分,但求问心无愧,爽妃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老夫只所以应约前来,只是怕失利于爽妃,现在既然双方的看法难以达成一致,老夫就请求告辞了,请恕老夫不才,无幸为爽妃效命。”说罢郎定远拱手施礼,转身欲走。 “且慢郎将军,”爽儿脸色一变,哼声道:“郎将军来的容易,想走怕没那么简单吧。” “怎么爽妃以为可以留得住老夫吗?”郎定远回身,浓眉深锁的盯住爽儿,“普天之下还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老夫,爽妃若想强迫老夫做不愿意做的事,就前取了老夫的性命再说吧。” “郎将军为国之栋梁,我哪有本事取将军的性命呀。”爽儿冷冷的娇笑道:“可我没本事,不等于皇上不想取将军的性命,郎将军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对将军的杀心已起,既然我随便编一个借口,哪怕仅是我的信口雌黄,皇上也一定会借机夺了将军的兵权,将将军下入天牢,到那时将军除了坐以待毙,还能有其它的选择吗?什么臣子之则,什么忠心耿耿,一旦将军埋孤荒冢还有谁在乎,还有谁会记得呢。” “爽妃这是在威胁老夫吗?”郎定远沉声道:“你觉得老夫会是个怕死之人吗?” “不,恰恰相反,郎将军既非怕死之人,我也没有威胁郎将军的意思。”爽儿接着道:“我只是好意提醒将军,事情没有将军想象的那么简单,皇上欲要将将军下狱,就必须得立将军一个合适的罪名,一说服人心防止发生兵变,诸如谋逆罪之类,就在合适不过,那么将军就算明摆着是被冤陷的,也必然名节不保,背着黑锅掉了脑袋,还有你郎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我看也都是劫数难逃,郎将军就真的甘心,为朝廷卖命了一辈子,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吗?” 郎定远扭转了脸,兀自陷入沉默中。 爽儿见此便忙加油添醋道:“可是反过来,如果我能向皇上证明,郎将军确实是我朝第一忠诚,或者令想办法说服皇上,让皇上继续重用依仗将军,将军和将军的家人便不仅可以在乱世中保全性命,还可以拥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华富贵,与实实在在的权力,你我二人各谋其势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何况我先前也说了,这次找将军帮忙,纯属事情紧急,不得已为之,如果将军不买的账,不愿意跟我继续合作的话,只要把这一次的事办妥了,我保证从今往后,决不在令将军为难第二次。”爽儿说完,静静的观察着郎定远的反应,只见郎定远低垂的双目,还是面无表情沉默不答。 “怎么样将军,你考虑一下吧。”爽儿心知郎定远的沉默其实已是有所动摇,便微微一笑道:“我给将军透个底吧,我请将军帮的这个帮,并不妨碍将军对皇上的忠心耿耿,不但不妨碍,应该说将军实在是为皇上办了件好事。” “办好事?”郎定远终于开了口,“办什么好事,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 “哎,郎将军有所不知。”爽儿故作委屈道:“皇上的心胸虽然有时候未免有些狭窄,可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偏偏心慈手,软怜香惜玉的不得了,就算明明知道对方已不忠,甚至还给自己带来了危害,却手下容情,舍不得取对方的性命,郎将军若能替皇上干净利落的解决掉这个麻烦,皇上虽然会一时震怒,等皇上冷静下来,却一定会对郎将军心存感激的,那时候我们在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皇上也不迟呀。” “爽妃的意思是?”郎定远深吸一口气问道:“咱们是在帮皇上除掉,皇上下不了决心除掉的人,没有过失反而有功?” “可不,”爽儿的笑容中有一丝洋洋得意,她差不多也能稳操胜券,说动郎定远为她办事了。“郎将军的忠诚不假,可郎将军你也要学会揣摩皇上的心,在皇上心里,有些事自然是绝对做不得的,有些事却需要别人来帮他做,只要能将皇上的心思揣摩到位了,郎将军依你的本事,何愁不能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啊。” “哼,老夫对飞黄腾达荣华富贵没兴趣。”郎定远想了想又道:“爽妃想要除掉的人,莫非就是上次被找回来的宁棠儿,她不是在宫中治伤吗,按理爽妃你想做什么,比找老夫可方便许多呀。” “的确就是宁棠儿,”爽儿脸上流露出些许轻蔑之色道:“郎将军果然洞察秋毫,其实已宁棠儿的浊质凡姿,皇上也说但凭她,料也兴不起多大的风浪,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宁棠儿的失踪和出现,时乃吴卫对朝庭的戏弄,要想让皇上丧尽颜面威信扫地,宁棠儿的存在已经变成了皇上的一个大笑柄,留着她只会让天下人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事我跟皇上提过,可惜皇上顾念旧情,始终下不了决心除掉宁棠儿,经过皇上的意思,是将宁棠儿送到偏远之地,即使条件简陋了些,总之保得宁棠儿一条性命,郎将军你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谁又能保证宁棠儿不会再次别人虏走,成为要挟或嘲弄皇上的把柄,最妥贴的做法莫过去斩草除根,我这一切可都是在为了皇上考虑,并非是我心狠手辣,希望将军能够理解,宁棠儿的撞伤并不严重,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本来皇上是准备等她伤好之后,将她和畏儿关在一起,隔一段时间再将她送走,然而前些天,畏儿被人从容自由的从宫中地牢中救走,皇上对皇宫中的安全已丧失信心,这两天恐怕就准备将宁棠儿送走,我的意思是,咱们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多少都有些令皇上下不来台,不如等宁棠儿和护送她的人上路,离得京城远了,既方便行事又可以处理的干净利落,等皇上知道宁棠儿遭遇劫匪身亡的消息,大不了发一阵脾气,很快就会不了了之,更不会兴师动众去追查什么,郎将军只要肯帮这个忙,我还会把宁棠儿出宫的时间,路途上必经的地点一一详细告知郎将军,怎么样对郎将军来说,应该是件手到擒来的简单小事吧。” “简单要事?”郎将军轻轻的冷哼一声,“爽妃越将提出的简单,老夫怎么就越觉得,事情还另有蹊跷呢,如果宁棠儿真的是吴王故意放出来戏弄朝庭的,那吴王根本用不着将宁棠儿虏走那么长时间,掳走也就罢了,却如此轻易的让我们又救走宁棠儿,吴王折腾了半天岂非儿戏一般。” “郎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爽儿怔了怔问道:“难道宁棠儿身上还另有隐情。” 郎定远正色道:“宁棠儿身上的秘密,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吧,老夫是觉得没准皇上跟老夫想的一样,借故送宁棠儿离宫,用宁棠儿来诱出吴王的人,假如我们冒然现身,别打蛇不成反被蛇咬一口。” 爽儿沉吟着点了点头,“郎将军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郎将军不必亲自出面,只要找些手下扮成剪径的强盗行事即可,最重要的是这几个手下,得对郎将军忠诚不二,还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一旦行事之时出现意外,郎将军你知道该叫他们怎么办。” “说的轻巧,”郎定远不满道:“爽妃为了帮你所谓的忙,就要损失我虎贲营的人,你让老夫如何向其他的将士交代。” 爽儿轻挑柳眉,对郎定远的无法交代很不以为然,一切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为这次谈话可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爽儿从衣襟中取出一小包鼓鼓的锦袋,递到了郎定远的眼前。“为将军办事不幸殉职的人,我替将军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知这几颗每颗都值价千两白银的珠子,够不够将军交代?” 郎定远看了看爽儿手中的锦袋。“噢,是吗,爽妃可真够大方的,抚恤家属用不了这么多,因此太多反而容易另人生疑,再说了皇宫中的东西也不好变卖,爽妃还是将珠子拿回去吧。” ------------ 第一百八十九章 计得意满 更新时间:2011-05-10 爽儿笑了笑,“其实这只是我给郎将军准备的定金,只要郎将军的事情办的漂亮,我另还有丰厚的酬劳已酬谢将军,将军就算想推托,也不必找什么不好交代之类的托辞,有了银子任何事都是好交代,将军只要告诉我,是愿意帮这个忙呢还是不愿意?将军你只要点点头,不管是否是成,这袋珠子我都送给将军,已表爽儿对将军的敬意。” 郎定远半晌不语,最后悠悠叹道:“老夫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这不就结了吗?”爽儿笑的灿若桃花,“将军早这么痛快答应,也省得你我二人绕了半天的话,费了半天的唇舌。当然也不能怪将军,毕竟是第一次打交道,将军的谨慎和不情愿也是在情理之中。” 郎定远没有理爽儿,只是话锋一转问道:“那么爽妃准备什么时候将宁棠儿的行程告知老夫,如果迟了老夫的人来不及准备,恐怕只能请爽妃恕老夫帮不了你这个忙。” “我知道,郎将军放心。”爽儿抑制不住得意,继续娇笑道:“我会提前两日通知将军,让将军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不过我恐怕是不方便再见将军了,而送密信至将军府也不是十分的稳当,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劝皇上赏给将军几匹上好的布料,以供将军添置冬衣,将军到时请在几匹布料内仔细的摸索一翻,我会将消息藏在布料之中,另外将军的人如果除掉宁棠儿之后,我要亲眼见到宁棠儿的人头方可放心。” “人头”郎定远这次微微皱了一下眉。“人头怕是没法带进宫里吧,爽妃准备在何处验看?” 爽儿转了转眼珠,郎将军事成之后,可以叩谢皇恩为由进宫一趟,你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谢我和皇上,我便知道事情有结果了,两日之内我会前去黄老庙验看宁棠儿的人头,郎将军你只要派人等候在黄老庙中即可,自从刺杀事件后,黄老庙便一直被荒弃着,去那儿碰面最为安全不过。” “行,就按爽妃的意思办吧,可是……郎定远狐疑的看看四周,怎么爽妃出宫,皇上没有派人跟着呢吧,这却不大像皇上的性子呀?” “哼,皇上自然是派了人,派人跟着也没关系呀,我总是有办法支开他们一会儿的,郎将军刚进林子的时候,我不是跟将军说过,让将军不必担心会被皇上发现你我在此碰面吧,我告诉侍卫们,我想不受打扰的祭奠白志兰,谁若敢跟上来,回去之后便让皇上砍了他的手脚,反正他们最近一直办事不利益,皇上正想拎一两个出来以儆效尤呢,哼,将军你想,侍卫们谁愿意成为那一两个不幸者呢,所以他们全都老老实实的在我指定的地方候着呢。” 郎定远点点头,“既然爽妃有自己的法子对付侍卫,老夫也不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没有别的事老夫告辞。” “好,将军下山时请按原路返回。”爽儿笑着叮嘱道:“我可是让侍卫们等在与将军来路相反的方向,只要将军不被人发现行踪,我就是安全的。” 郎定远不答,扬长而去,他的背影看上去步吏颇为沉重。 爽儿目送良久,嘴角浮出一丝嘲讽,郎定远你可真是老了,等你办完这件事,我以容你不得了。 几天后爽儿装作无意,从娄训口中套知了送宁棠儿出宫的时间,当天下午她便命人找来几匹上好的布料,让宫人们端着布料随她一起来到娄训跟前。“皇上这是臣妾精心挑选出的几样布匹,准备以皇上的名义赏赐给郎府,皇上你快帮臣妾过过目,看臣妾所选是否合适?” “哦”正躺在塌上看奏章的娄训站起身来,瞧着宫人们手中的布匹道:“爱妃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赏赐郎定远了呢?” “嗯,皇上”爽儿从容的答道:“臣妾其实早就想帮皇上赏赐郎定远了,上一回的刺杀事件,虽然郎定远身上的疑点很多,他是否和吴王有勾连,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然而表面上我们还得对他多加安抚,尽量稳住他才行,以免京城生变,这些布料反正全放在库中,时间一久也要生霉脆裂,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赏赐给皇上的臣子呢,以示皇上的体恤下臣之心。” “好啊,难为你替朕想的这么周到。”娄训伸手拈起一匹布料,就时用手一抖,裹好的布料顿时被扯散开大半,娄训手上动作,却没忘拿眼角的余光审视爽儿。“爱妃的眼光不错吗?”娄训故意有些夸张的赞叹道:“这些布料的色彩沉着素雅,图样精致大气,既显华贵又不流欲轻佻,真适合送给郎定远呀。” “真的吗?”爽儿装作不想娄训对她的审视,只一脸的欣喜道:“皇上也觉得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臣妾这可是在为皇上打算,替皇上收买人心呀。皇上,臣妾只管挑,但是以皇上的名义赏赐,还得派皇上的人送过去才行,这臣妾可没法越主代抛。” “哈哈,好吧,爱妃打算什么时候给郎府送去?”娄训见爽儿并无异常,遂也放了心,笑呵呵的重新坐回塌上。“要不等过两天郎定远进宫的时候,朕在大殿上赏赐他?” “大殿上赏赐,那可是正儿八经郑重其事的明赏呀,几匹布料可怎么拿得出手,算了我看还是派人直接送到郎府就好,咱们表了心意达到目的就成,你说呢皇上?”爽儿同样在塌边坐下,以征询的口吻相商道。” 娄训想了想,“也是,大殿之上赏了这个那个不服气,赏了那个别人又不服气,就算是不起眼的物件,也会引得那些小人们心理不平衡的,罢了罢了就依你所说,一会儿朕就喊人给郎定远送过去。” 事情进展顺利比自己预想的还顺利,爽儿的心情大为愉悦,只要布匹顺利的送到郎定远手上,接下来她只需静候郎定远的消息即可。 两日之后,一辆简陋的马车在七八名侍卫的护送之下,于夜深人静时悄悄的出了皇宫,黑色的车厢以及被封的严严实实的车窗,平添了几分诡异和森冷之感,莫不作声环护在马车四周的侍卫,各个身穿普通的劲装,看上去就像哪家大户庄园里的户庄丁奴似的,若不是他们出示的腰牌,连巡城和守城门的侍卫,都没能认出他们的身份,一行人顺利的出了京城,连夜赶路向着他们的目的地而去。 又隔了三日郎定远进宫拜谢皇恩,娄训虽有些责怪郎定远现在来迟,然而郎定远推说军务繁忙一直抽不得空,娄训也就没有多做计较。 爽儿在一旁心花怒放,自然帮着打圆场,说些京城物资稀缺,皇上顾念臣子们的生活,郎定远也要进宫多走动走动之类的话,待郎定远告辞后,爽儿还在跟娄训提道:“向郎定远那么脾气古怪的人,能懂得进宫谢恩已是不错,而且态度大为改观,言谈之间恭敬谦卑了不少,足见此招收效甚好,皇上平时应该多给臣子们施点小恩小惠,老是板着脸上朝,臣子们是惧怕有余,可到底衷心不足。” 娄训似笑非笑,深深的看了一眼爽儿道:“没想到你还懂得这些,看来真正能帮朕的人也就是你了,爽儿你放心,之前朕虽对你有所亏欠,但朕向你保证,一定会正式册封你为皇妃。” “皇上金口预言,臣妾就先叩谢皇恩了。” 爽儿笑嘻嘻的跪下身,作势要叩谢娄训,却被娄训一把扶起来,“不过…”娄训的语调忽然变冷,虽然朕很感谢你的倾力相助,然而自古女子不得干政,朕希望下次你有什么想法的时候,最好先征询朕的意见,若擅自作主胆大妄为,朕可就要依照吏治惩戒你了。” 爽儿心中一沉,惊愕的瞪大眼睛,娄训翻脸之快让她顿时意识到,自己为了取宠而招摇的过了头,在阴晴不定的娄训眼中,自己依然犯了大忌。 见到爽儿的表情,娄训忽然又呵呵一笑,爱妃别紧张,朕也就是给你提个醒,以后注意点便是。” “诺,臣妾记住了。”爽儿嘴上应着,心里却越发对娄训恨恨不已,她暗想帮你,哼你以为我真的是在帮你吗,这个世上我谁也不会帮,我只是想要我应该得到的。” 第二日中午用过午膳,娄训有午休的习惯,爽儿却在此时向娄训恳请,求娄训带她出宫转转,她在皇宫里实在闷的慌。娄训此刻正犯困,有些不耐烦道:“怎么又要出宫,数天前爱妃不是才出宫去祭奠我的姑母白志兰吗?早就跟爱妃说过,京城现在乱的很,出了皇宫说要有多危险就有多危险,若非十分紧急重要的事,不许随随便便出宫。” “可是待在皇宫里,臣妾真的闷得慌啊。”爽儿撒娇着摇晃娄训的胳膊,“皇上也说了,臣妾上一次出宫都是数天前了,隔了这许多日,臣妾除了侍奉皇上,基本无所事事,闷都要闷出病来了,皇上有你陪臣妾,咱们还有那么多禁军侍卫保护,能有多危险呀,毕竟京城还是天子脚下,像吴王那样敢犯上作乱的人终究少数,何况我们临时出行,即便真有反贼刺客,他们也根本就摸不准我们的行踪啊,皇上好不好吗?就陪臣妾这一次,咱们去城郊散散心就回来,臣妾在皇老庙住了数月,过惯了自由自在悠闲散淡的日子,忽然又进宫来,受宫里这样那样的规矩的束缚,臣妾一时还难以适应吗。” ------------ 第一百九十章 自入轮毂 更新时间:2011-05-10 “嘁,你说你怎么回事。”娄训被缠的烦心,无奈的斜睨爽儿一眼,在黄老庙时你哭着闹着要跟我回宫,现在待在宫里了,你又哭着闹着也出去散心,要怎样才合你的心意吗?” “臣妾想回宫,是想能时时刻刻陪在皇上身边,和出宫散心并不相矛盾呀。”爽儿笑嘻嘻的继续撒娇道:“皇上牺牲一天的午休,却可以让自己从烦闷的朝政中解脱出来半天,去郊外放松放松心情不是挺好的吗,难得天气也不错,正适合咱们出行呢。” “罢了,罢了”娄训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将胳膊从爽儿的搂抱中抽出,“爱妃想出宫就请自便吧,朕已经习惯了午休,却是一天都少不得,你就体谅体谅朕吧,不要在跟朕闹了,哎记得出宫时多带些侍卫,早点回来。别因为贪玩而耽搁晚了。”说罢娄训翻身侧卧背对爽儿,似是亦不想在答理爽儿。 爽儿等了片刻,探身察看确见娄训双目微和,眉头微皱,便又试着推了娄训肩膀两下道:“皇上,臣妾一个人出去多没意思呀,皇上你醒醒快些起来吗。” 娄训嘴里含糊了一句什么,爽儿尚未听清,但见娄训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料定娄训睡意已浓,的确是在没有跟她纠缠的精力了,然而为了谨慎起见,爽儿在等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娄训道:“皇上,那臣妾可就出去了,皇上你好生休息吧,对了皇上喜欢的茶点鲜果,臣妾已经叫下人给准备好了,等皇上睡醒就请皇上慢慢享用。” 娄训没有回应,甚至一动不动,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酣声。爽儿满意的退后两步,回身看了一眼堂中的香炉,却见青烟袅袅,浓郁的香味冲刺了整间屋子,爽儿略一犹豫,从袖中抽出一样用绢帕包好的物件,走到香炉跟前将绢帕中的东西全部抖入香炉中,然后迅速的将绢帕重新塞入袖中。皇上,臣妾只出宫一小会儿就回来,你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爽儿说着微微一笑,疾步走出娄训的寝宫,对守候在寝宫外的宫人们道:“皇上这些日子累了,难得能睡个好觉,皇上不喊而等,你们谁也不许进去打扰皇上听见了吗?” “诺,奴婢们知道了。”数名宫人齐声答道。 一切安排妥当,爽儿终于放心的出了宫,她在香炉内添加的东西,足可以让娄训睡到她回来都还未见得醒,这样她就不必担心,娄训睡醒之后反悔前言,要命人立即将她带回宫来,爽儿一路轻车减轻,只奔黄老庙的方向,对侍卫们她只是解释,她有重要东西遗留在皇老庙中,她想再去一趟取回。”爽儿这句没有引起认可人的怀疑,众人很快来到黄老庙前,微微下马下车之后,爽儿吩咐侍卫们等,你们就在外面把守着,防止有可疑人等靠近,我进屋找东西,一会儿就出来。” “可是……”其中一名侍卫问道:“娘娘还是先别贸然进去吧,等我们将黄老庙里里外外都搜个遍,确定没有歹人埋伏在内,娘娘再进去取东西也不迟呀?” “放肆,谁需要你们多此一举。”爽儿不屑的冷笑道:“此庙已荒废多日,连从前经常出没的叫花子影子都不见一个,哪里会有什么歹人,我让你们在外面把守着,你们听命就是,难道我的话就是不如皇上管用?” “不敢,不敢,属下们遵命。”侍卫们慌忙牵马退下。爽儿弹了弹裙角上的灰,移步朝偏屋走去,果然没多久她便拎了一小包东西出来了,侍卫们见状忙迎上去“娘娘的东西找到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急什么?”爽儿将那包东西交给一名侍卫,转首看看四周道:“既然来了就不防多待一会儿,好歹我也在此庙待了不短的时间,你们先替我拿着东西,我进庙中去上柱香,为皇上虔诚祷告一番,希望皇上能顺顺利利的渡过难关,早日扭转战局,击退吴、卫两国的进攻。” “娘娘挂念国事为皇上担忧,属下们都可以理解,不过庙中看起来到处都是灰尘,用不用属下们先帮娘娘清扫一下,接过包袱的侍卫讨好道。” “算了,不必麻烦了。”爽儿淡淡的说“我就简单的拜一拜就行,参禅理佛最重要的是虔诚,只要能对皇上有所帮助,其它的就不要太计较。” “那娘娘还是要属下们在外面候着吗?”侍卫似是已知爽儿的脾气,故而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他可不愿讨好不成,反得罪了这位正当红的宠妃。” “恩,你们就在外候着吧。”爽儿边说边一转身,庙屋乃清修之地,你们身上煞气太重,相信冲撞了申领。” 侍卫恭敬的退下,心中暗暗窃笑不已,什么神灵,庙都已经荒了,真有神灵怕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吧。 爽儿径直进了庙中,见神坛上还摆放着一些香蜡,连白志兰以往经常用的火折也放在原处,便将就拿起火折恍然,点了些香蜡奉在神像前,先一铺团上跪了,朝神仙磕了几个头,口中还煞有介时的念念有词,接着她起身,到了神像后,敲开庙堂的格门来到后院四下张望,后院不大摆了几只偌大的香炉,还种了一些低矮的灌木,院子的尽头有几间小屋,平时分别用着柴房、茅侧以及储备东西的仓库,爽儿眼尖,却见仓库内似有人影一晃,便静悄悄的朝仓库走去,当然出于警觉,她的步伐十分慢,随时都准备着呼叫侍卫,可就在她犹豫之时,仓库的窗户忽然被人打开,一个年轻的后生站在窗前,朝她问道:“来人可是娘娘,我是奉将军之命在此等候的。” 爽儿松了口气,点点头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那年轻的后生也颔首,“是,带来了。”说罢弓下身取了一样什么东西,提起来隔窗朝爽儿摇了摇。爽儿看的分明,是用布锦斤系好的一方匣子,匣子的大小正好可以装下一颗人头,爽儿不在怀疑,快步急奔过去,她已经安耐不住要亲眼见到宁棠儿的人头了,后生打开仓房的门,将爽儿绕了进去。 “快,快解开来让我看看。”爽儿刚进仓房,还未来的及看清楚仓房内的情况,便略带兴奋急匆匆的命令道。但是她的话音刚多,便觉身子一麻,不由自主的双腿发软跌坐在地,爽儿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预示到事情不妙,她张了张嘴想要向庙外的侍卫求救,可绕是她憋红了脸,也未发出半点声音。 后生冲她笑了笑,将木匣丢置她的面前,反身出屋朝柴房的方向,掌声清脆的连击了三下,柴房的门打开,鱼贯而出二女三男,其中为首的一个女子道:“真没想到她这么容易上钩,当真是鬼迷心窍了吗。” 五人很快来到仓房前,后生从门边让开,对为首的女子道:“末将去前庙盯着那些侍卫们,夫人说话要快些,不可耽搁过久?” “我知道。”女子点了点头。率先进入了仓房内,她来到爽儿身边蹲下,目光如炬的盯着爽儿道:“爽儿,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爽儿脸色煞白,满眼极度惊恐,她想叫喊想逃走,可却喊不出动不了。女子冲着爽儿轻轻笑了笑,你是不是以为大白天活见鬼了,可我不是鬼爽儿,我没有死,拜你所赐,我是长孙家唯一活下来的人,我来这只是想问你一句,为什么?你究竟为了什么要害了老爷和夫人的性命,要害得我家破人亡。” “还有我,我也要问一问爽妃娘娘,为什么非要取我的人头,你究竟长着怎样的蛇蝎心肠非要置我于死地。”另一名女子也站到了爽儿的面前,她揭下了脸上的面纱,冷冷的注视着爽儿道:“拜你所赐我已经永远都无法回皇宫了,可你却仍是不想放过我,我真想不通我何时曾得罪过你,让你对我如此恨之入骨,还是你深怕我会成为你的威胁,从你的身边夺走娄训。” 爽儿看着这两个人,眉毛不停的抽搐,五官皆一扭曲走形。 欢萦叹了口气对爽儿道:“我本来还报着一线希望,希望长孙家的惨祸不是由你而起,可是见到你这副表情,我便已明白了一切,你叫我说什么好呢爽儿,你不念及长孙府多年的收留之恩,不念及你我的姐妹情分这些我都不怪你,可你不该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害了长孙府那么多人的性命,你知道吗爽儿,我死而复生,被人救走之后,还一直在惦念着你的下落,希望你不会因我而受到牵连,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能够遇到对你好的人,过上比我快乐幸福的日子,所以当我获知事情真相时,我仍是在替你百般辩解,不愿相信如此残酷的真相,也所以我千方百计想约你再见上一面,可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我主仆缘分已尽,不但缘分已尽,就算我心存不忍,长孙府上上下下所有被你无辜害死的冤魂,他们也都在天上看着我,看我如何为他们报仇,尤其是老爷、夫人,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他们吗,我便是替我爹娘一剑结果了你,也实在不为过。” ------------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绝望断恩 更新时间:2011-05-11 “没错,她该死。”宁棠儿在一旁恨声附和道:“连我也很不得立刻就给她一剑呢,长孙欢萦别和她罗嗦那么多了,赶紧动手吧。” 爽儿闻言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的就跟着落下来。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欢萦,既哀怨又很不甘心的样子。 欢萦凝视她片刻,始终下不了决心,最后道:“你是想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我让人解开你的穴道可以,但你若想向守在庙外的视为呼救,那就是你自寻死路,而非我没给你解释的机会,听懂了我的意思吗,听懂了你就眨眨眼?” 爽儿赶紧连连眨眼,示意她不会呼救。 欢萦转脸朝身后的施风示意了一下,施风上前准确的解开了爽儿的哑穴,爽儿的穴道刚一被解开,当即不顾一切的嘤嘤哭叫起来。 “我错了小姐,是我错了。可我不是故意想害老爷的,都是娄训,都是娄训那个混帐,他说厉太后一直用他却并不信任他,他想要做成几件事,已完全取得厉太后的信任,偏巧老爷又正是厉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厉太后明里不敢把老爷怎么样,可暗中却早就恨不得将老爷除之而后快,这些小姐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娄训便利用了厉太后的心理,故意陷害了老爷,而奴婢只是在娄训的威逼利诱下,迫不得已才办了件一时糊涂的事呀,其实奴婢早就后悔死了,要不是奴婢也想为小姐和老爷、夫人报仇,奴婢何置于忍辱偷生到现在,今日见到小姐还活着,不管小姐如何的恨奴婢,对奴婢来说,心里多少都觉得是个安慰,小姐要取奴婢的性命就取好了,爽儿甘愿到地下去向老爷夫人赔罪,去当牛做马生生世世服侍老爷夫人。” 欢萦的眉头皱了皱,“你的意思是你也是无辜的,罪魁祸首都是娄训一人?” “不不,奴婢的确有错。”爽儿哭着梨花带雨,若是寻常事后她的这副样子,恐怕早就让人心生怜悯了,可在场的几位,却没有一人为之所动。 爽儿眉目转动,看不到支持她的眼神,只好继续痛哭着诉说道:“奴婢的错在于不该受娄训的挟制,结果在他的泥淖中越陷越深,但奴婢当时真的是害怕的不得了,娄训阴险狡诈什么手段都使得出,奴婢当时又未经过什么事,所以才犯下了令自己后悔一生的大错。小姐,我不想求得你的原谅,我欠老爷和夫人虽万死也不足以偿还,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我苟且偷生费尽心机,现如今终于取得了娄训的信任,但他对我完全没有防范,只要时机一到,就随时可以为老爷和夫人报仇了,如果就此放弃实在太可惜了,小姐你能不能容我几天,等我除掉娄训贼子,再一死向老爷夫人谢罪。” “看来给人当丫鬟,真是可惜了你这张厉嘴。”宁棠儿在一旁啐道:“怎么什么事,经你巧舌如簧,就连黑白也能颠倒了呢,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你想取我的人头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受娄训威逼利诱的吗,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吗,噢也许你是想依我的人头,来换取娄训对你更加信任,以便你替长孙太史令大人夫妻报仇吧。”宁棠儿语带讥讽,毫不掩饰她对爽儿的痛恨。 “我……”爽儿张嘴结舌,饶是她再如何的急智,也无法回应宁棠儿的责问,于是她决定不接宁棠儿的茬,继续向欢萦哀恳道,“小姐,爽儿对别人怎么样,我们先搁置一边不谈好吗,有些原委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可爽儿和小姐本为一家人,爽儿现在只想和小姐说说自家的事儿,能不能请外人先出去?” “谁是外人,谁又跟你是一家人?一家人你都能害,还谈什么亲情!”宁棠儿被爽儿的话激怒,忿然骂道,“长孙欢萦,这种小贱货躲都躲不及,你可千万别被她给蒙蔽了,要不连你也迟早被她害死!” 欢萦柳眉深锁,凝视着爽儿一字一顿道,“这里都不是什么外人,都是我患难相交的家人,你还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吧,我虽不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可我的家事也没有什么需要向他们隐瞒的。” 爽儿怔了怔,只好垂下眼帘,又抽泣了几声才道,“爽儿明白了,小姐是不再信任奴婢了,也罢,奴婢是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然而小姐,你对奴婢的身世是很清楚的,奴婢也曾经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姐,若不是家庭横遭变故,失去了所有,奴婢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甘心就此低贱卑微的过一生,连小姐刚才不也说要为老爷夫人报仇吗,奴婢家人的冤屈是报不了了,因为奴婢当年甚小,家里到底是怎么出得事儿,奴婢已记不大请,何况时隔多年,又到哪里去追究是非黑白呢,奴婢唯一只想能够凭一己之力重振门楣,为自己和已亡故的家人在这世上再次扬眉吐气,这难道也有错么,若换了小姐你,不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是,为了这个心愿的实现,奴婢没能经住娄训的威逼利诱,可奴婢已经知错已经后悔了呀,奴婢死不足惜,不过我们好歹也情同姐妹十多年,小姐就不能看在曾同是一家人的情份上,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吗,哪怕让我为老爷和夫人报了仇也好呢?” 欢萦面色凄然,摇头道,“这就是你的知错你的后悔?爽儿,你的身世遭遇我当然清楚,可从前你有提过你的心愿吗,你说的是你能待在长孙府与我相依相伴,这辈子都无所求了,好,我就当你是经不住娄训的威逼利诱做了错事,那么元灿呢,你明明知道元灿是我的夫君,如果没有厉太后的干涉,我和他本是情意相投可以齐眉举案的,然而你却毫无廉耻的鸠占鹊巢,未必也是娄训威逼利诱你做的吗,你陷害老爷夫人,也令我被厉太后毒酒赐死,扫平障碍,一步登天,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 “不不,小姐,我跟了皇上,是厉太后的意思啊,起先厉太后只是让奴婢跟在皇上身边,照顾皇上的起居饮食,皇上失去小姐后,情绪一直不稳定,不仅无心打理朝政,对身边的人亦是无端乱发脾气,宫人们都无法靠近,只有奴婢,皇上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从不曾为难奴婢。后来,厉太后见皇上只接受奴婢一人,便作主要奴婢随了皇上,奴婢不从,还饱受了一顿杖责,双腿都打烂了,足足休息了大半月方能下地走动,就在奴婢卧床期间,厉太后又再次来到奴婢的房内恩威并施,言及皇上的龙嗣问题,要奴婢顾从皇室大局,否则奴婢就不单是被打断腿,而是小姐的下场了,奴婢惶恐过度,被逼无奈答应太后,却真的不是为了要一步登天而陷害小姐啊。” “呸,一个小姐的侍婢,前后却侍奉了两位皇上,你的确不是一步登天,你是大行媚惑驭龙有术!”宁棠儿在一旁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眼前的小丫头不仅抢了长孙欢萦的夫君还抢了自己情人的心,她气得恨不能用世间最恶毒的话诅咒对方。 “你为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欢萦沉声道。自从于厉仁口中知道真相后,欢萦从最初的震惊和难以接受中,一直在慢慢试着理清思路,并也曾无数次想过,再见爽儿时,她是会厉声责问,还是会冲上去先狠狠的抽爽儿几记耳光,即使是刚见到爽儿的瞬间,她都还心潮难平,然而此刻,她忽然觉得陷入了很深的绝望中,并因此而变得沉静无比。 “也许元灿真的不适合你。”欢萦苦笑道,“他不理朝政,被争强好胜要脸面的厉太后收走了虎符,皇位岌岌可危,结果还要你费心劳神的伙同甄湄,想把虎符偷回来,虎符没偷到,你又唆使甄湄从厉仁口中套得虎符的下落,致使厉家的悲剧也由此开始,我说的没错吧,爽儿!” 爽儿惊愕的抬起头,“这些,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我……” “元灿真可悲,不管你是自愿还是被迫,对你来讲,没有皇袍的元灿可能连只草鸡都不如吧。”欢萦叹息着,喉头不免哽咽,“你太令我失望了,爽儿,虽然以前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你自私了些,但我总以为你还小,便纵容着你袒护着你,想等你长大些,世间的道理自然慢慢你就会懂,至少我从未料到,为达目的,你居然可以不择一切手段,在你心目中,除了你所谓的愿望,竟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真意?所有的人,都仅仅是你利用来实现荣华富贵梦的工具,一旦成为阻碍,你就要除之而后快,对吧,我是这样,宁棠儿亦是这样,甚至你不放心,还要亲眼验看她的人头?” “不,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爽儿突然哑声嘶叫,一丝冷绝充满恨意的眼神一扫之前可怜楚楚的模样,令在场的人,心中都不禁暗自颤了颤。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各相迷失 更新时间:2011-05-11 “厉家的人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厉太后和厉侯的行径早就引犯天下众怒不说,他们也是戕害老爷夫人的元凶,还有甄湄,自恃是厉太后的侄女,骄横霸道目中无人,一直占着皇上,不让皇上亲近小姐,这些小姐你难道都忘了吗?厉家的下场是他们活该,是他们罪有应得的,他们就那么死了,我都还觉得太便宜他们了呢,小姐你居然要为他们来责怪我?” 爽儿忿然,继续道,“至于皇上,说实在的,我的确是从未有像小姐那般喜欢过他,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无力保护,还很快就投入别的女子的怀抱,这样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小姐,我只是替你不值,的确,卓元灿是对我很好,可有你的前车之鉴,我还敢依靠他吗,别说依靠了,宫变之时,大家都忙着逃命,他也没管过我的死活啊,最可恶的就是厉太后,都死到临头了,还叫她的贴身宫人椒兰勒死我,若不是我命大只昏死过去,我也早就作了冤鬼了,所有这些是我在利用他们吗?后宫之中根本就是你死我活,何曾能容得下真情真意?”喘了口气,爽儿又说,“对宁棠儿,我没什么好辩解,虽然是娄训提出,把她送到娄训的姑母白志兰以前出家的道观,以免她的存在成为娄训的笑柄,可我担心娄训和她藕断丝连,没准哪天又把她接回宫来,那岂不是会妨碍我为老爷夫人报仇吗?” “嗯,怕我妨碍你是真,不过你是怕我妨碍你在宫中的地位吧?”宁棠儿转脸对欢萦道,“看来我们所有人都是该死的,只她一个人最无辜最有理,长孙欢萦,你还要继续听她满口谎言的辩解下去吗,我可受不了她这副嘴脸了,真真是,比娄训那厮还可恶!” 欢萦缓缓的站起身来,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表情,“厉太后手段决绝,是个不喜欢留下后患,定要斩草除根的人,她为什么在临终之前还要叫椒兰勒死你?那是她作为母亲,想为自己的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你会带给元灿什么!” 停了停欢萦又道,“其实一开始,我说要你偿命,不过是威吓你的话,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已经无可救药!” “什么意思,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爽儿惊恐万状,即使不能动弹,也还是想挣扎着往后缩。 “林豪,去把外面的兄弟喊回来吧,我们走!”欢萦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果断道,“施风,交给你了!” “不,不,你们不能杀我,来……”爽儿的呼救,只吐出了一个“来”字,便被施风眼疾手快的再次点了哑穴,她愣着脖子僵在当场,仅剩眼珠还转个不停。 “夫人放心,这里就交给我好了!”施风冷眼瞧着爽儿道,“夫人你们先走,别让她的血溅脏了你们的衣袍!” 欢萦也在和爽儿对视,她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疼痛着,但她最终咬紧嘴唇,头也不回的大步踏出了库房的门,宁棠儿紧随其后跟着她,却见欢萦快步如飞,宛如在急急逃离什么一般,撇下她向柴屋冲去,宁棠儿张了张嘴,神情颇为担忧,不过到底只理解般的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一脚一瘸的追过去。 不大的柴房中,原先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柴禾已经被挪置一边,空出来的墙角下,出现一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洞口搭着木梯,欢萦顺着梯子下到地洞中,晃亮了火摺,等宁棠儿也跟着下来站稳之后,才继续躬着身子朝前走,这是个临时挖通的地洞,通风不畅,所以洞内的空气异常憋闷,好在离出口并不太远,还不至于在洞中闷昏过去。 走了大约两三百米,欢萦隐隐的看到了一丝光亮,便灭了火摺,加快脚步行往出口,在狭小的地洞中,欢萦身后甚至还可以听到宁棠儿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声,但她此时哪还有心情去管宁棠儿怎样,好歹快出去了,就让宁棠儿慢慢走吧。 出口十分的低矮,欢萦几乎是半跪着,才将半截身子探出了洞口,一双手伸过来,揽紧了她的双肩,将她往外拖,同时还有个欣喜的声音响起,“欢萦,你可出来了,本王还担心里面会出什么事儿呢,所以叫周延庭一直密切注意着那些禁军戍卫们的动静。” 原来这个出口只是绕过了黄老庙外面的庭院,而直接通往出入黄老庙的那唯一的一条路,故而即使是爬出洞口,大家也得掩身在枯草丛中,要不然也不会将出口挖得那么低矮了,就是怕洞口开得太大太高,容易被人发现异样。 “瑞桐!”欢萦只轻轻叫了一声,就忍不住鼻酸喉涩,她赶紧低下头,在卓瑞桐的帮忙下,迅速地爬出洞口,并回手指了指身后,示意后面还有人。 卓瑞桐朝身旁招了招,一名将士会意地潜身挪过来,准备帮忙接应洞内的其他人。 卓瑞桐半扶着欢萦,两人在离洞口稍远些的枯草丛中暂且藏身,卓瑞桐看着欢萦的脸色,心疼的问道,“见上了?” 欢萦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用一只胳膊肘撑住身子半侧着,从枯草杂乱的缝隙中,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守在黄老庙前的禁军戍卫们,似已有些不耐烦的,在庙前的空地转来转去。 欢萦没有回答卓瑞桐,却虚脱一样的说道,“等施风他们一出来,我们就赶紧撤!” 卓瑞桐默默的点头,伸手替欢萦理了理凌乱的鬓发,低声道,“都说让本王陪你一起进去的,你看你,这么冷的天儿,你却出了一头的虚汗。真的,本王太没用,每次你最难熬最难过最难以抉择的时候,本王都没有陪在你身边……” “嘘,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欢萦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卓瑞桐的手背,停了停,又探指朝下,握住了卓瑞桐的一部分指掌,“现在,你不就正在我身边吗,抓紧我,瑞桐,用力抓紧我,别让我一个人迷失在这个世界中,好吗?” 一颗晶莹的泪珠,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滑出了欢萦的眼角,滴落在枯草上。 “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卓瑞桐用力的攥紧了欢萦冰冷的手指,竭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着它…… 回到住处之后,欢萦显得情绪低落,但却什么都不想提,欢萦不想提,卓瑞桐自然也不忍相问,大致的情况还是从宁棠儿和施风他们口中获知,卓瑞桐很能理解欢萦的迷惘,换了谁,也没法立即从这种沉重的打击和残酷的抉择中解脱出来。 尤其是自小一起长大,视若亲者的人,她的背叛不仅不可原谅,还不得不由自己亲自决断了她的生死,复仇的瞬间往往比过程更简单,也往往比想象的还容易,可惜,死并非结束,也并不能将所有过往一笔勾销。 或许就算跟着欢萦一起进入黄老庙,也只能无奈的看着一切无可挽回吧,卓瑞桐想,其实如果更早一些,他能更早一些将欢萦带走,远离是非不断的皇宫,大概今天又是另一番情形。 当然,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就像他自己曾劝慰欢萦的,活着的人总是要朝前路而行,不管愿不愿意,所以他相信,如欢萦初到卫郡之时一样,时间能治愈伤口,欢萦绝对有走出阴霾的能力,也所以欢萦暂时的低迷并不是卓瑞桐最为担心的,他担心的恰恰是前路。 元灿没有给欢萦一段幸福的皇宫生活,他能给吗,从小长在皇宫,他和母后都耳闻目睹了太多的悲剧,虽然说皇宫不是地狱,不是所有进了宫的人,都只有一条悲凉的路可走,可皇宫中的倾轧争夺却从未停止过,他,能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终结者吗? 答案是否定的,若他够清醒够理智,根本就不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卓瑞桐闷坐在椅子上,他不得不承认,当脚步离皇宫越近时,他就越觉得惶恐和焦虑,起码在卫郡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即使卓元乐和厉太后都曾防备着他,但防归防,到底没人有兴趣争夺卫郡这样一处苦寒之地的王爷当,可皇宫就绝然不同了,明的暗的,他和欢萦一旦身陷防不胜防的阴谋与诡计中,他许诺给欢萦的幸福,岂不就是一句空谈?而他现在之所以还在坚持着,不过是怀着一丝侥幸,希望别人在皇宫中的惨痛,不会发生在自己头上,侥幸,可以撑多久?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卓瑞桐懒得动弹,只有气无力的应了句,“谁?” “是我,王爷!” 卓瑞桐听出是宁棠儿的声音,他没心情搭理她,只碍于面子道,“门没关,进来吧!” 宁棠儿一步一瘸的踱进来,见卓瑞桐的神情黯淡,似满腹心思,遂猜测卓瑞桐必是为欢萦之故。 “有事吗?”卓瑞桐淡淡的问道。 宁棠儿点点头,“我是来向王爷辞行的!”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狂性大发 更新时间:2011-05-12 “辞行?”卓瑞桐有些意外,问道,“你又要到哪里去?施将军把你救回来,你就安心待一段时间吧,如果被娄训获知,你根本没抵达白志兰出家的道观,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去哪里都不安全,还不如就藏在娄训的眼皮子底下,等情况安定了,你再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就是不想待在京城,不想待在娄训的眼皮子底下”,宁棠儿凄凄艾艾的在桌旁径自坐了, “触景伤情,京城就是我的伤心地啊,一个美梦从京城开始,也在京城梦碎,一想起娄训他就近在咫尺,我的心便好像被撕成了千万缕,既伤心又痛恨,既追悔又愤懑,总之无数复杂的情绪,日日纠结不休,折磨得我寝食难安,我,我想换个环境,远离京城,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王爷你就让我走吧!” 卓瑞桐看着宁棠儿,“一定要走得如此之急切吗?” 宁棠儿点点头,隔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留在这里,对三个人都是一种尴尬,虽然我和王爷只是有名无实,可如今王爷已经拥有所爱之人,我不想让长孙欢萦看见我,心里不舒服。” 卓瑞桐摇首,“你知道萦儿不是那种人,你之所以急着要走,只因你怕见到娄训和爽儿一样下场,那对你,也是无比艰难的选择,面对只会令人痛苦,就像有什么被活生生的,从心尖上剜去一般。” 宁棠儿眼眶一红,侧了头,好半天才道,“难得王爷理解,棠儿也就不多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希望王爷和长孙姑娘,一对神仙眷侣,能齐眉举案百年好合!” 卓瑞桐想了想,有些苦笑道,“神仙眷侣?本王也想呢,可惜……不过还是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你若执意要走,本王亦不好强留,路上的盘缠需用,你只管去找周将军领,虽然一时也拿不出太多给你,但多少算是本王的心意,留给你在路上以备万一吧。”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棠儿也就却之不恭了,王爷,我见你神情恍惚,忧心忡忡,可是为了长孙姑娘焦虑?”宁棠儿回脸探询道,“长孙姑娘只是一时想不开,过不了自己的一关,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淡忘前尘,王爷其实不必太过忧心。” “嗯,本王明白,本王的确是担心萦儿,但却并非为她目前的状况,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总之,你自己一路上要多加小心,现如今各处都是战火连绵,若情形不妙,你就暂时在哪里藏一阵子,等战事平息后,再行上路,啊?” “王爷放心,棠儿不比那些闺阁中的小姐,自幼的颠沛流离,已经习惯了动荡的生活,活下去的本事自然也要比寻常女子要强些。”宁棠儿说罢,沉吟道,“王爷是我所见过的,最睿智也最有胸襟的男子,棠儿相信,无论王爷和长孙小姐遇到什么麻烦,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共同担负,就一定能有办法,携手闯过难关。” 卓瑞桐笑了,“是啊,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多谢你棠儿,一语点醒梦中人,本王决定了,只要对萦儿好,是去是留都不必看得太重,是去是留都不应该成为我和萦儿的困扰。” 宁棠儿亦笑了,“那我就提前恭祝王爷和长孙姑娘甜蜜一生,幸福一生了!” 第二天,宁棠儿还在准备行装,尚未来得及走,忽然听到消息,头夜宫中失火,虽然大火得到及时扑灭,损失不大,但皇上好像疯了。 娄训赤着脚,披头散发的在皇宫内跑来跑去,双眼赤红,口里还在嚷嚷着,“烧,烧死你们,烧死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个也别想跑!” 他的手中,还拎着已经熄灭的宫烛。 当他从睡梦中醒来,听到戍卫们禀报爽儿已经死去的消息,并看了一眼被戍卫带回来的爽儿的尸身后,他什么话也没讲,只是继续倒头又睡,不知是爽儿下的迷香过重,还是爽儿的欺骗以致死亡,让娄训彻底陷入了绝望,总之,他又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戍卫们不明就里,又得不到皇上的指示,只好将爽儿的尸身停放在娄训寝宫的外殿,连同宫人一起悄悄的退了下去,谁也不敢再打扰皇上的死睡。 第二日的半夜三更,夜里忽然起了风,风从几扇半敞着用以透气的窗户灌入,将帘幔吹动得扑扑作响,娄训不知怎么就醒了,他从床边坐起身,环顾着烛影昏暗,空空荡荡的寝宫,愣神了半天之后,也没有喊人,自己取了一支烛台举着就朝外走去。 一入外殿,爽儿依旧静静躺着的尸身格外显眼,娄训愣着眼珠,围着尸身转了几圈,然后揭开了盖在尸身上的白布,蹲下身来,对着爽儿的脸左看右看,端详许久之后,娄训嘿嘿笑个不停,嘴里还道,“死了?死了好,死了干净,你跟他们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就没事儿了,朕也不会追究你的过错了,不但不会追究,朕还会把你的人头好好收藏起来,永远陪着朕,哈哈!” 娄训边嘀嘀咕咕,边将烛台放在地上,转首四下张望,想寻找可以把头砍下来的刀具之类,正在此时,一阵略微紧些的风灌入,将四周的帘幔吹得更响,帘幔鼓鼓窜动,好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使得本来就昏影绰绰的寝殿愈发阴森诡异,娄训浑身一个激灵,接着便狂性大发,他跳起来,冲着鼓动的帘幔跌足狂叫道,“连你们也反了?都反了罢,朕不收拾你们,你们就当朕好欺负是吧!想谋害朕?来呀,朕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呢,有本事就来啊,看朕不把你们一个个的都……” 娄训转头,正巧看见脚边的烛台,便俯身拾起,“看朕不把你们全都烧死,把你们挫骨扬灰,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娄训说着,就把手中的烛台朝帘幔扔了过去,一个还嫌不够,干脆将殿内其余的烛台也接二连三的都朝尚未起火的帘幔扔,边扔还边叫骂不止,看见哪处被点燃了,火舌迅速舔卷燃烧,他竟高兴得手舞足蹈,又是拍手又是叫好。 就这样,寝宫火势渐猛,虽然烟雾呛得娄训咳嗽不止,眼睛也被熏得直流泪,他却兴奋异常,嘻嘻哈哈的跑出寝宫,还要接着去烧别的殿。 没跑几步,娄训就被赶来救火的戍卫们发现了,一开始戍卫们仅只以为娄训是受惊所致,遂纷纷上前参见护驾,娄训一反常态,不但不让戍卫们靠近,还调头就跑,边跑边龇牙咧嘴,冲着戍卫发出虎虎的威吓之声,“别过来,谁敢过来,朕就烧死谁!” 戍卫们追了几步,很快察觉娄训的神情有异,他衣衫不整蓬头乱发的都不说了,满眼的癫狂与凶狠之色,让在场的每个人看了都不寒而栗,于是戍卫们既不敢近娄训的身,亦不敢丢下娄训不管,娄训叫骂不休,骂一阵就在宫内赤足狂奔,奔一阵看看戍卫还跟着自己,就又停下来叫骂,如此三番五次,娄训终于看见一间屋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冲进去,拿了一支烛台后又出现在房门口,冲着远远围着的戍卫们咯咯狞笑,“来啊,你们有本事就来啊,来的正好,看朕不把你们统统烧死,烧个片甲不留,过来啊!” 娄训在门廊前来来回回,跳着脚叫骂,脸上还一会儿凶狠一会儿歹笑,手上不停的晃动着烛台,威胁完戍卫,又作势要烧屋子,其中一名戍卫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一枚碎石子,趁着娄训的手停下不动之时,弹指打灭了烛火,而娄训却惘然不觉,依旧威吓个不停,但口中所骂,反反复复无非就是要烧死别人,把一切烧光之类,故而威吓归威吓,在戍卫们的密切关注和紧随不舍下,娄训虽又闹腾了好几处,所幸终究没再引燃其他宫殿的大火。 天将明时,寝宫的大火也被扑灭了,皇上疯了的实情,已经不是谣言,而是有目共睹了,面对疯狂的娄训,令皇宫中诸人更加恐慌的是,他们将何去何从。一个疯了的皇上显然不可能再带给他们任何好处,追随娄训的下场人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不能立即找到新的靠山,他们则将很快被京城内早已激愤的群情给吞没,种种不堪的惨状在每个人脑海里浮现,到那时,他们恐怕连深悔自己投错了胎都来不及了。 闹腾了一夜,娄训竟似乎一点疲倦的样子都没有,他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幻觉里总觉得敌人是越来越多,怎么烧都烧不完,他便愈发的亢奋与歇斯底里,且眼中所看到的,皆是些奇异怪诞的魑魅魍魉。 就在皇宫中无人敢靠近娄训时,城门在戍卫统领的喝令下被强行提前打开,郎定远带着虎贲营的全部人马于静悄悄的黎明进驻京城,迅速的将皇宫团团围住。 皇宫的大门自然赶紧向郎定远敞开,将郎定远及随从迎入了内宫,郎定远一步步走向疯癫的娄训,神情比寻常更加冷酷与沉静。 娄训举起烛台,作势还要烧来人,不过他却在来人冰冷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凌厉的杀气,娄训不禁心中有些发怯,郎定远逼近一步,他就本能的后退一步。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决议皇权 更新时间:2011-05-12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娄训大叫大嚷,“别再靠近了,不许过来,听见没有!” 郎定远毫不理会,眼光像锥子一样狠狠的盯着娄训,继续一步步的挪动,他虽然没有拔出自己佩剑的意思,不过他的左右,皆已将手按在剑柄上,准备随时出鞘。 “大胆贼子,你怎么敢冒犯朕,来人啊,快把这个贼人给朕拿下!”娄训也不知是哪窍开了,忽然又想起自己是皇上来了。 可此时哪还有人把他当皇上,除了对他戒备不已的戍卫,宫里的宫人、舍人以及杂役等,早就跑的跑,躲的躲,即便是格外大胆好奇心重的,也只远远的站在哪间殿外听消息,观望事态的发展,所以娄训的嚷嚷,只换得四周的一片冷眼外,连个应声的人都没有。 “闹够了吧,闹了一夜还没闹够你!”郎定远冷不丁突然一声暴喝,就如同大人训斥自己顽皮的小孩子一般,几步冲上前挥手就给了娄训狠狠一记耳光,娄训惊愕之下愣愣的呆住,手指不由自主的一松,手中的烛台随即松落,摔在地上叮叮咣咣的滚了好一段不动了。 别说是娄训,在场的所有人都几乎被郎定远此举给惊呆了,还没等娄训作出反应,郎定远的第二记耳光又抽了上去,“看你还闹?讨打是不是,再闹,再闹就把你扔茅厕里,让你被熏死臭死!” 娄训被抽得眼冒金星,他惧怕的望着郎定远,缓缓的伸手捂住生痛的脸颊,嘴里咕噜着什么,这时众人皆发现娄训眼中的疯狂消失了,赤红的双眼也正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说什么你!”郎定远抬起手,作势又要打,“说,你还敢不敢再闹了?” 娄训鼻子一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并且身子一偏,矮下去半截,畏畏缩缩的躲闪着郎定远的巴掌,连连摇头。 郎定远盯着娄训,并没有打下第三掌,却道,“不闹了,就跟大哥哥去换衣服穿鞋去,收拾完了,大哥哥会领你去吃早饭,听见没有!” 娄训的头更是点得跟鸡叨米似的,郎定远对身后的参将示意了一眼,其中一人便上前来,攥了娄训的衣领拎了他就走,“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眼见娄训竟真的服服帖帖的跟着参将走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戍卫统领丢掉手中的兵器,上前冲着郎定远跪拜道,“将军,大将军,只要大将军能放过小的们一命,以后小的们就追随大将军啦!” 郎定远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娄训作恶多端,你们也跟着为虎作伥,能不能放过你们,不是老夫说了算!” “那,那谁说了算?”戍卫统领惊诧的问道。 郎定远幽幽的深吸一口气,负手挺直身躯,望向高低起伏的宫檐梁角,目光变得深邃而意味悠长,“能者居位!”他说。 停了片刻,郎定远既像似自言自语,又像似朝戍卫统领道,“不过,首先要解决长水营等其他几营的叛将!你,愿不愿意戴罪立功?” “小的自然,小的们都愿意跟随大将军戴罪立功!”戍卫统领赶紧点头哈腰的讨好道。 “去把皇上的玉玺找出来,郎某要假拟一道圣旨,能不能消弭京城临头的大祸,可就全指望这道圣旨了!”郎定远神色凝重,冲着戍卫统领挥挥手,“快去!趁着皇上失心疯的消息还没众所周知前!” 一周之后,郎定远的府中。 “议会即将开始,为何却不见吴王的复函?”卓瑞桐忧心忡忡的看着郎定远递给他的名单。 “以吴王的秉性,他就是拒绝参加,亦是情理之中,不过我们反正通知到了,他不来,就等于是自动放弃了皇位,这不是更简省了大家的精力,解约了大家的时间嘛!”郎定远淡淡道,眉目中,似乎对卓瑞桐的担忧很不以为然。 “可是吴王的缺席,会让此次议会落下话柄的,试想连实力最雄厚的王爷都不参加的,所谓推举继位皇上的议会,还能算是正规的吗,其所议定的结果,能被世人承认吗?”卓瑞桐不似郎定远,他希望得到的,并非仅仅徒有虚名的皇位,而更在乎是否能得到天下人心。 “王爷大概忘了,参加议会的都是些什么人,是老臣费尽辛苦和周折才联络上,并劝说他们重新出来辅佐王爷的先朝重臣,有几个是在先皇肃武帝病重时期就已经辞官归家的,所以才保得一条性命至今,还有的是厉太后时期辞的官,更有受娄训胁迫不得不在朝供事,现如今愿反戈投效王爷的,他们哪一个人的名头,不是响当当?由他们共同推举的结果,难道不比娄训篡朝夺位更名正言顺?臣子乃载舟之水,这么多水皆愿载王爷一条舟,岂不更表明王爷才是大家心目中实至名归的皇上吗?” “可是……”卓瑞桐仍是心有戚戚。 郎定远伸手阻止了卓瑞桐,“王爷不必多虑,方方面面,老臣已经都替王爷考虑周全了,若老臣估计不错,吴王他一定会来!” “为什么?郎将军为何如此自信?”卓瑞桐诧异的问道。 “因为吴王比王爷更想得到所有人的承认,特别是朝臣们对他身份的认同,否则,他就会沦为叛军!”郎定远一字一顿正色道。 又隔数日,这天正是要正式召开议会之时,眼见着时间已经快到了,卓瑞桐却还在房内,焦躁的转来转去,施风推门而入,“王爷,真的不能再耽搁了,咱们赶紧走吧!”施风脸上的神情比卓瑞桐更加焦急,因为这已是他第四次请王爷动身出门了。 “欢萦呢,欢萦怎么还没回来!”卓瑞桐很失态的冲施风嚷嚷道,“让你们出去寻人,你们只管来催本王做什么,如此关键时刻,见不到萦儿的人,叫本王能安心的去参加议会吗?” “周将军已经派人四处去寻了啊!”施风十分为难的解释道,“可夫人从昨晚就不见了人,京城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周将军他们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不是说能寻到就能寻到呀!” “使尽浑身解数?光是马后炮能有什么用!”卓瑞桐气得一拳砸向座椅的扶手,“你说你们,平时夫人要去哪儿,你们都晓得派一两个跟上,怎么昨天偏偏就大意了呢?本王不管,反正见不到欢萦,本王哪儿也不去!” “昨儿夫人接到一个消息,有人匿名告知了夫人,长孙太史令大人夫妻被偷偷掩埋之地,夫人便着急要去祭拜,末将等本也是要跟着去的,可夫人说王爷这边是大事,一定不能出半点差错,非让末将等留下来帮王爷,还说如今京城已平静,她轻车熟路的去去就回,末将寻思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便没坚持跟着夫人,王爷,末将也懊悔着呐,可无论如何,咱先去开了议会再说不成吗?夫人临走前再三叮嘱,就算天塌下啦,咱也得以议会为重,王爷若是放弃了绝佳良机,以后事态的发展可就很难控制了啊!” 施风愁眉苦脸,接着劝道,“郎定远派人传信,朝臣们都已陆续抵达,王爷再不去的话,等于和吴王一样放弃皇位,那天下,天下岂不是要继续陷入无休止的混战中?好歹咱们走走场面也得去啊,王爷,夫人她一夜未归,未必就是出了什么事儿,或许碰到了什么熟人耽搁了呢?若夫人回来,知道王爷放弃了机会,夫人还不晓得会多生王爷的气呢,为了夫人,为了夫人和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愿,王爷,末将求求你,咱们起驾吧?” “唉!本王,本王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啊!”卓瑞桐狠狠的捶了自己的脑袋几下,在百般无奈中,被施风连劝带拖的扶出了房间,扶上了车驾。 推举新皇,乃朝廷上下的大事,所以议会地点设在皇宫内的议政偏殿,卓瑞桐赶到时,朝臣们早恭候多时,卓瑞桐脸色十分难看,却不得不勉强和众臣应酬,郎定远发现了卓瑞桐的不对劲,可当着众人,又不好多问,只得向诸臣解释道,“卫王忧心国事,操劳过度,数日以来没有能好好睡过一觉好好吃过一顿,故而形容看起来憔悴了些,还望各位体谅,大家都清楚,卫王十六岁离京,在苦寒之地一待就是近五年光阴,期间他亲睹百姓疾苦、朝纲弊端,对朝野的种种状况都有其深切的体会,所以赶在议会之前,归纳总结了一些治理的经验,起草了欲行改革的朝纲,老臣看过后,深觉佩服,已命人誊抄数份,一会儿可以发给诸位鉴阅,诸位都是为官多年的重臣,老臣相信,诸位只要是认真读过卫王的谏政,对谁才配当一国之君,谁才担当得起国君的重任,令四海臣服,必能作出你们最明智的决断!” 说罢郎定远一挥手,立即有几个舍人上来,将誊抄好的谏政纲略一一发放给那些臣子们,趁着这个空当,郎定远走到卓瑞桐身边轻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千万别临阵变卦,让老臣下不来台啊!” 卓瑞桐默默的点了一下头,却仍是提不起精神来。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二虎相争 更新时间:2011-05-15 郎定远无奈,见众人都将谏政纲略拿到手了,遂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老臣要提醒大家的是,就在一个月前,卫郡天降神瑞,大冬天的,居然惊现芬芳奇花,令整个卫郡城焕然如春,此种吉兆,不仅仅是老天赐福给卫郡的,还喻示着我朝从此后将国泰民安四海昇平啊!朝廷上下,动荡已久,诸位定同老臣一样,也希望太平盛世早日到来吧,天喻神示,谁才是我朝真正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我想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不言而喻?本王却觉得未必!”郎定远的话音未落,却另有极为傲慢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护卫的喝斥,“议会重地,不得擅闯,请出示你的请柬!” 郎定远和卓瑞桐闻音都大吃一惊,郎定远忙疾步走到殿门前,殿外站着一位玉冠翠袍,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即使是被护卫的铁戟围向着,也是满脸的不屑,他和卓瑞桐一样,身上有着与生俱来贵气,却显得比卓瑞桐更倨傲和充满霸气,他在护卫的厉喝下没有动,只用眼神扫了身旁的一位年轻男子,那男子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笺,朝护卫扬了扬,“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吴王王驾在此,还不赶紧退下!” “都给我退下!”郎定远亦沉声道,经过五年的时间,卓元乐的长相虽有些变化,但郎定远几乎是立即认出了何宁,不过何宁身边的人又是谁呢,脸上蒙着黑纱不说,看样子好像还被何宁挟制着。 容不得郎定远多想,卓元乐已然甩手大踏步的拾级而上,经过郎定远的身边,卓元乐看也不看郎定远一眼,就仿佛当郎定远不存在似的,倒是何宁,悻悻的冲郎定远冷哼,满脸鄙夷。 郎定远对此似早有所料,故而亦毫不介意,不动声色淡定从容道,“吴王既然已赶到,那么正好,就请吴王即刻入座,新皇继位议定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慢着!”卓元乐站在门口,环顾四下冷冷道,“本王对你们的所谓议会没兴趣,你们这些人,朝廷有事的时候,哪个不是能躲就躲,能装傻充愣就装傻充愣,就凭你们,有什么资格议定皇上的继位人选?你们也不想想,这大半年来,是谁从江南一路拥兵北上,一寸寸收复朝廷被乱臣贼子所篡夺的土地城池?在本王眼中,除了已故父皇,天下岂有任何人配议论本王!” 郎定远垂下眼皮,淡淡道,“王爷既然没将议会放在眼里,那王爷此行所谓何故?就算我们这些人没资格议论王爷,可卫王亦是为朝廷平定边界,收复城池立下汗马功劳,却从未见其居功自傲过,老臣不明白,同是王侯,两位王爷的品行怎么差异如此之大,其实别说二位王爷,即使先帝在位时,每遇重大国事,也定是要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再行定夺的,为何偏就吴王出言不逊,张口就辱伤这些曾跟着朝廷风风雨雨一路走过来的臣子们,难道吴王连祖宗立下来的例制朝纲,也不放在眼里么!” “你!”吴王被郎定远好一顿呛,气得目露凶光,“郎定远!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少给本王扣大帽子,本王今天来没功夫和你作口舌之争,更不屑揭露你的小人嘴脸,本王所为乃是和卓瑞桐之间的私事,卓瑞桐,有本事你就别缩在别人身后,既然咱们同为皇室宗亲,血脉相连,到底谁当皇上,你我兄弟间做一个了断便罢,岂容外人染指?” 一直没吭声的卓瑞桐,此时站起来,慢慢走到卓元乐的面前,镇定的看着卓元乐,“也许你说的对,你我是卓氏仅剩的兄弟手足了,兄弟间,无论是血脉亲情还是恩怨纠葛,外人岂能裁断得清,元乐,一别五年,我是真的时时惦念着你,今天你来想和我解决什么私事都行,我们兄弟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吗?” “卫王,你们的私事岂能和国事混为一谈,你不要一念之仁,就置江山社稷于不顾!”郎定远见情形不对,不免焦急的提醒道。 卓瑞桐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郎将军,家事虽然不能和国事混为一谈,然我和卓元乐却不同于普通人,我们从小到大的生活中,又有哪一天不是家事国事丝丝缕缕掺杂纠结,宛如藤蔓盘根绕缠,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对我们来说,国事家事两者,如何能截然分得清?这样也好,我们兄弟若可以做一个了断,大家也都省心省力了!” “哼,卓瑞桐,你到底没令本王失望,父皇的骨血中,你也算是有胆识有气魄的一个,比元灿和卓峦可强多了,好,大丈夫行事顶天立地,本王也就不多废话,干脆跟你挑明了吧,我是父皇的皇长子,若不是当年我母妃为厉太后所害,成为太子的,本就应该是我而不是卓峦,现如今我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实属天道昭彰,天经地义!只要你肯俯首称臣,卓瑞桐,我可以让你在京城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永享荣华富贵!”卓元乐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倨傲,就好像皇位早是他理所当然的囊中物似的,连对弟弟的承诺,也像是施舍一般。 殿中的众位大臣,一直屏气凝神地静观事态发展,此刻听到卓元乐的话,都有些如坐针毡,卓元乐没将此次议会和他们放在眼里,是因为卓元乐很清楚,他们都极有可能是郎定远请来支持卓瑞桐的,那么一旦卓瑞桐退让,真的拱手交出皇位的话,他们也就别再指望卓元乐能放过他们了。 卓瑞桐微微一笑,他面临过无数次的困境,虽然都一一挺过来了,但这一回,显然是他面临的最大也最难解决的困境。他没有卓元乐所谓的天经地义的理由,甚至没有平等相争的资本,或者说只要他不甘放手,就得冒着手足相残的风险,背上投机取巧,厚着脸皮争夺讨伐逆贼胜利成果的骂名,尤其是深谋远虑的聂空和总有一肚子鬼主意的欢萦,他们没有一个在他身边,他终于不得不,也必须独自去应对吴王了。 不过,这本来就应该是他自己的事儿,如果他连自己的事儿都搞不定,他还有什么本事去作天下之主? 卓瑞桐在脑中涌出无数个念头后,忽然变得出奇的平静与清醒,没关系,大抵不过输赢两个结局而已,便是输,他也要输得堂堂正正,输得体面尊严。 “王兄要取回自己的东西,本无可厚非!”卓瑞桐转身,慢慢的往回踱,淡淡的启口道,“可惜皇位从来就不是任何一个人的私属之物,更不可能天经地义就是谁的!” “你什么意思?”卓元乐皱眉,略有些不耐的问道,“难不成你想不承认,父皇曾欲立我为太子?” “众所周知的事儿,不由得我不承认,然而你终究没有被立为太子过,对不对?”卓瑞桐回脸冲卓元乐笑了笑,“这也是妇孺皆知的吧?” “那是因为……”卓元乐着急的又想解释。 “对,是因为你母妃,恰巧在父皇准备立你为太子之前,被莫名其妙打入了冷宫。”卓瑞桐打断卓元乐,继续踱着步子道,“纵是如此,元乐你想过没有,若你当时就被立为太子了,不仅你母妃难逃一劫,连你恐怕也不会活到今天,用你的话说,死的本应该是你,而不是卓峦,对么?” “你!”卓元乐张口结舌。 “一个人的命往往就是这样,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又能说得清得失之间,哪些是天经地义,哪些是歪打正着?咱们卓家的先祖,从别人的手里夺得了江山,代代相传苦苦经营,却在厉太后的手中,被娄训窃取了,娄训的篡位虽名不正言不顺,但有那么多被迫效命于他的人,不是也三呼万岁,跪称他为皇上吗,所以你认为天经地义的东西,在别人的眼中却未必,能不能坐稳皇位,其实是看你有没有一颗为天下谋利的心!” 卓瑞桐停了停又道,“王兄如果确实,有一整套治理天下的办法,不妨也拿出来,给诸位大臣参详参详,看我兄弟二人到底谁更雄才伟略治国有方,谁更适合登上皇位主宰天下民生,不是比王兄的天经地义更具有说服力吗,那样的话,别说什么荣华富贵了,瑞桐便是成为庶民,亦也甘愿向兄俯首敬叩!” 卓瑞桐的一席话,令众大臣们均频频点头,纷纷发自内心的,对卓瑞桐充满赞赏与欣慰。 “哼,说得倒好听!”卓元乐自知落于下风,遂干脆强横道,“本王早就知道你不会肯轻易放手,何必扯那么多理由?你以为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本王就会上你的当吗?卓瑞桐,在你猴急着争皇位之前,先看看本王手上的牌吧,何宁!” 何宁阴冷的一笑,随手将身旁那人的面纱给扯了下来。 “欢萦!”卓瑞桐失声惊叫。 欢萦口不能言,却眨动着双眼示意卓瑞桐别惊慌沉住气。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尽在掌握 更新时间:2011-05-15 “怎么样啊,卓瑞桐,你一向自诩有君王的胸怀,但你却暗施手段,将本王的人给掳走,现在本王劫了这位长孙大小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罢了,本王早就听说你和长孙大小姐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刚刚见你二人四目相对,哈哈,果不其然,原来的确另有暧昧!”卓元乐得意的大笑。 “不过,本王对你二人的私情不感兴趣。”卓元乐接着道,“本王只想让你明白,你若非要和本王一争高下的话,本王虽不愿看到惨剧的发生,却不能保证我手下,不会伤及长孙大小姐的性命,是要人,还是要江山,卓瑞桐你可想清楚了!” “王爷的作法未免太有失体统了吧!”一旁的郎定远冷冷的开了口,“今日大殿之上,齐集朝中重臣,共议皇位承继,王爷却公然藐视众卿家不说,还当众强掳人质威吓卫王,试问王爷都视国法律例于无物,那天下还不人人可恣意妄为,贼匪盗寇横流?” “什么屁话,本王想做什么,轮得到你来插嘴?”卓元乐破口大骂道,“郎定远,本王先还看在你为父皇老臣,行事进退有度的份上,敬你三分,岂知你竟为了一己私欲置廉耻于不顾,背弃和本王的盟约,转而投效卓瑞桐,你那么道貌岸然,满口国法律例,那就给我们大家讲讲,卓瑞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彻底暴露了你的小人本性?” “卫王没有给老臣任何好处!”郎定远十分镇定道,“当年二皇子殿下卓峦被立为太子后,老臣受先帝所托,倾尽老臣之力,教授卓峦太子兵法和带兵之道,故而大家都晓得,老臣和卓峦太子相处日久,情谊深厚,卓峦太子为了表示对老臣的尊重与感谢,送给老臣一张十分详尽的我朝疆域图,在上面盖了太子的印鉴,他让老臣保存好这张图,说即使以后他登位为皇,只要他在位一天,在他的疆域里,就永远有老臣一片施展抱负的天地。老臣不稀罕金银财帛,唯愿平生能受到公正的对待,替朝廷守下这万里江山,卓峦太子的图对老臣来说当算知遇之恩了,于是老臣没有拒绝,将其收下。这件事本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可卫王乃有心之人,当他也带着一张盖着王爷印鉴的疆域图来到老臣府上时,老臣的复杂心境想必诸位都能想象得出,是的,卓峦太子离世后,还能遇上第二位懂老臣的人,是何等之幸,所以老臣下定决心弃暗投明,愿尽一生绵薄之力追随卫王殿下,如果这也算背信弃义的话,老臣想请问诸位大臣,你们谁不想也遇到一位明君,士士为知己者死?” “就这么简单?一张图就令你背弃了和本王之约?”卓元乐简直无法相信,知遇之恩算什么,难道他对郎定远的许诺就不是知遇之恩? “就这么简单,此图现在还在老臣身上,大家不信可以看看,上面是不是盖着卫王的印鉴!”郎定远泰然自若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图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无可厚非,卫王真是有心了!”众臣再次频频点头,窃窃私语,“礼贤下士,此乃君王胸襟呐!” “本王不管,本王不管你郎定远是怎么想的,本王今日就是挟人质相逼了,本王看你们能把本王怎样?”卓元乐理屈词穷,恼羞成怒,索性恣意强横到底,“难道你们还敢在皇宫的大殿之上诛杀本王不成?” “别争了,都别争了!”卓瑞桐痴痴的凝望着欢萦,对郎定远和卓元乐之间的争执似乎惘然未闻,“江山固然重要,但若失一生心爱,徒有江山也不过行尸走肉,元乐,江山社稷我可以交给你,但我恳求你,替天下百姓恳求你,爱民如子、休养生息、整顿吏治、富国强兵!” 卓瑞桐说罢,在卓元乐面前双膝跪地,一下,一下,再一下,愣是叩了三个头,接着起身,凝视卓元乐道,“我可以带走欢萦了么,请解开她的穴道吧!” 卓元乐圆瞪双目,半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没有从卓瑞桐的行为中回过神,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欢萦,皆都为卓瑞桐的下跪给震惊呆住。 “算了,不劳兄长,我自己抱欢萦走好了!”卓瑞桐不待卓元乐有所反应,转身来到何宁旁边,“让开!”他冷淡且充满厌恶道,“别用你的脏手碰萦儿!” “等等!”卓元乐终于醒悟过来,他犹自有些不信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让出皇位?” 卓瑞桐不答,只是深深的看着欢萦,满眼都是疼惜之色,“萦儿,委屈你了,我们走!”说着半蹲下身,正准备将欢萦抱起。 “慢着!”郎定远冷冷的沉声道,“卫王你不能走,你这一跪虽然惊天动地,可吴王却并没有答应你的恳求,再说了,长孙姑娘虽然为吴王所挟制,吴王不是亦有人在卫王手中吗,卫王难道甘愿如此轻易就拱手让出皇位?” 卓瑞桐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直立起身,对在座的朝臣们道,“元乐的畏儿姑娘的确是在我那儿,但我从未打算将畏儿挟为人质,所以在这一回合上,元乐胜了,不是我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而是我欠了长孙姑娘太多,没有她,我卓瑞桐不可能如此顺利的一步步回到京城,没有她,我也不会变得越来越懂得承担,可在她陷入困境艰难抉择的时候,我却往往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什么忙也帮不上,元乐,其实应该感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终于能够为心爱的人担当一回,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带萦儿走!何况!” 卓瑞桐将目光又回到欢萦脸上,“我和萦儿还有个约定,因为我的逃避,一直没能兑现,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 欢萦无声的和卓瑞桐对视,明眸闪闪发亮,一滴泪水缓缓流出的时候,她居然冲卓瑞桐开了口,“瑞桐,谢谢你,谢谢你能为我放弃江山!” 卓瑞桐惊呆,“萦儿,你能说话了?你的穴道解开了?” “本王本来就没有制住她的哑穴!”卓元乐在一旁悻悻道,“是长孙姑娘自己不开口的,她说想听听三弟,有没有决断大事的能力以及应变的机智,还有想听听三弟会做何种抉择!” “这是怎么回事?”卓瑞桐揽过欢萦的肩,“你是在考验我么,我说过可以为你放弃一切,说到做到,为何你却不信?” “不是不信!”大殿之上,被卓瑞桐毫无顾忌的揽着,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欢萦不免有些羞涩难当,她轻轻的拉下卓瑞桐的手道,“我昨日确实是被吴王所劫持,匿名信是吴王诱我出来的幌子,我刚刚按信中所述,寻到指定地点,便被吴王的人团团围住了,他们人多势众,正好我也想见一见吴王,所以我便没有抵抗的跟他们走了,瑞桐,让你担心,我很抱歉!” “不,是我该抱歉,为了议会,竟然疏忽了你,以至让你身涉险境,我真蠢,应该我亲自派人去探寻长孙大人的埋骨地的,可我,我却昏了头,完全没有顾及你的心思,你能原谅我吗,欢萦!”卓瑞桐也鼻子一酸,喉头哽咽。 “行了吧你们俩个,大殿之上,当着这么多臣子,就少说点卿卿我我肉麻的话吧,本王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刚刚那一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戏已经够火候了啊,别没完没了的!”卓元乐翻着白眼不满道,“说正题,说正题行不行,本王还急着上路呢!” “上路?你要去哪里?”卓瑞桐一头雾水。 欢萦回身看了卓元乐一眼,笑了笑,对卓瑞桐道,“这还猜不出吗,他当然是要赶去卫郡看畏儿姑娘喽!” “如此说,你们已经商谈好了?” “哼你的美人忒毒辣!”卓元乐呸道,“三弟你就等着吧,以后有你受的,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们,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卓瑞桐啼笑皆非。 “没什么!”欢萦打断了卓瑞桐,朝卓瑞桐眨了眨眼睛道,“吴王性情是乖张了些,却并非不明道理的人,我和吴王讲明了送畏儿姑娘回卫郡的缘由,吴王甚为感激,说好今儿议会一完,也送他去卫郡探望畏儿的伤情,是吧,吴王?” “不用说我的好话!本王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在座的诸位恐怕没几个会对本王有好感,美人你也是女中豪杰,不妨痛快点,有什么直言好了!”卓元乐冷淡道,“直言告诉你的瑞桐哥哥,我的三弟,本王将你还给他,是有条件的!” “条件?什么条件?”卓瑞桐微微蹙眉,疑惑地望着欢萦。 “这个条件是我答应吴王的!”欢萦正色道,“瑞桐,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擅自作主!” “讲!” “我答应保留吴王原有的封地,另再送十六座城池给他,并改封他为南王,南国属地可以不向朝廷纳税进贡,可以拥有自己的一整套制度,不受朝廷规章的制约,亦可以保留一部分的军队,但不得超过十万人马,就好像一个独立的小国一样,瑞桐,我现在正式恳请圣裁,是否能允许南王归藩就国?”欢萦说罢,双手抱拳,躬身请旨。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江山初定 更新时间:2011-05-16 “你是说……”卓瑞桐心跳加速,吴王改封南王,请求归藩就国,这就意味着卓元乐放弃了皇权之争,而甘愿回去作一介藩王,欢萦请求圣裁,同时暗示着,他就是当仁不让的皇上了,一切降临得如此突然,皇位就在眼前,且比想象的还要轻易,卓瑞桐一时里,竟也难以置信,或者感觉恍若梦中更贴切。 国中有小国,虽然极可能为将来埋下隐患,但卓元乐想要自由自在,不受束缚,亦是情理之中,何况依卓元乐的性子,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卓瑞桐点点头,转身走到卓元乐的面前,“元乐大哥,我知道这样叫你,听上去有些别扭,从小长到这么大,我们几个竟从未叫过你一声大哥,可我此刻是真心实意的想叫一声,大哥,我答应你,南国只要不举兵,将永远是独立于朝廷外的一片乐土,我祝福大哥,可以和畏儿姑娘如神仙眷侣,缱绻快活,逍遥自在!” 卓元乐垂下眼帘,半晌不语,再抬起头时,眼眶竟微微发红,“大哥叫一次就够了,你我从此以后,便是君与臣的关系,莫再说走嘴了!还有,此地一别,或许终身也不会再见,每年清明,你记得代我去祭奠一下我母妃还有父皇!” 卓瑞桐心头一阵隐痛,用力的咬紧嘴唇,才勉强克制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放心,我不会忘记!” 卓元乐见状,将头别过一边,不愿触景伤情,他们彼此间唯一一回以兄弟相称,转首便又要永不再见,或许,真的是生于皇室难为兄弟,这,是他们的命! 想了想,卓元乐一贯孤傲冷绝的脸,忽然挤出一丝笑容,但由于笑得很勉强,使得他的脸部肌肉看上去,像是奇怪的扭曲着,“其实这一回合是你赢了,卓瑞桐,本王和你的美人打赌,说天下至情至性者,除本王外绝不会有第二人,我想要她看看,谁才是敢作敢当顶天立地的男人,结果……” “难怪萦儿是故意装作被你挟持,原来你们有赌约在先?不知,不知若是萦儿赌输会怎样?”卓瑞桐心下一阵忐忑,因为他知道和卓元乐打赌,绝不会是口头说说就算了那么简单。 “你说呢?”卓元乐还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皇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拱手相让的,幸好,你勉强算可堪造就!” “行了!”卓元乐说罢挥了挥手,“要没什么事儿本王就不在此奉陪了,别忘了,明日要派人过来,护送本王去卫郡,你的地盘,你好歹也得尽点地主之谊吧!本王下榻的地方,你家美人知道,问她就好,走了,何宁,咱们走,这帮人煞是无趣,咱们回自己家,想怎样逍遥快活,就怎样逍遥快活!” 卓元乐说走就走,大踏步的跨出大殿,对任何人都没再看一眼,何宁跟着走了两步,却回过头来,充满怨恨的扫视了一遍殿内众人,欢萦和卓瑞桐心头同时一沉,因为何宁的眼神中,分明在闪动着恶毒的光,尤其是扫过欢萦和卓瑞桐时,竟还狞笑了一下。 卓瑞桐顿觉不妙,有意想提醒卓元乐注意,奈何卓元乐早已走远,何宁的笑容在卓瑞桐的心里留下一个疑疑惑惑的阴影,然而当大殿内的议题转变成商拟登基事宜后,何宁所带来的不祥预感,渐渐被卓瑞桐遗忘在脑后了。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吧,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小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卓瑞桐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第二日,卓瑞桐和欢萦亲自去为卓元乐送行,目送着卓元乐一行的车乘渐渐远去,卓瑞桐叹息着揽住欢萦的肩道,“真羡慕他啊,没想到,性子那么冷硬的元乐,竟然也有重情重义的一面。” “我可不羡慕他!”欢萦回脸,温柔的对卓瑞桐笑道,“我们不也一样么,王爷对我,不也是重情重义的么,命运将我推到你身边,是我之幸,瑞桐!” “也是我之幸,我们俩之幸!”卓瑞桐轻轻的挽了欢萦的手,慢慢溜达着往回走,“可惜,深宫的生活,到底不如当藩王自由,我真怕委屈了你,萦儿!” 欢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闪过眼底,但她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委屈不委屈的,以后再说吧,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瑞桐你可别踌躇不前呐!” 卓瑞桐瞥了欢萦一眼,“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卓元乐的?我想他不会真的是出于感激,才拱手让出皇位吧。” “嗯!”欢萦承认道,“不过事关卓元乐的脸面,不宜宣扬,所以昨日在大殿上,我也只能替他寻个说辞了。” “到底怎么回事?” “症结在畏儿身上!”欢萦道,“你也去瞧过畏儿,畏儿除了脸容尽毁外,浑身都是伤,对不对?” 卓瑞桐点点头,“没错,枚争送她离京之前,你还请了郎中先给她验过伤,并开好方子抓了药,以备路上需用呢!” “是啊,她伤势不轻,我担心路上一折腾,她还没等撑到卫郡就香消玉损了,郎中替她诊治后跟我说,其他的伤都好办,假以时日总归会慢慢痊愈,可她这一辈子,只恐怕都再也无法生育了。”欢萦说着挑眉深深的看了卓瑞桐一眼。 “我将畏儿的实情告诉了卓元乐,畏儿的脸伤或许蓟大夫尚有办法,然而生育……卓元乐如果想承继皇位,子嗣问题将很快成为他和畏儿间最大的困扰,到时,迫于压力,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必须另立皇后。虽然作为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实在正常不过,可对畏儿,后宫将是举步维艰了,没有子嗣却受皇上宠爱,必遭嫉恨;没有子嗣若不受皇上宠爱,犹如冷宫,自生自灭!” “后宫的确是这样!”卓瑞桐一脸的凝重,“要不怎么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呢?其实卓元乐对此更应该是痛楚颇深了。” “就是因为了解他的过去,我才有意提醒他的”,欢萦无奈的低下头,“不过卓元乐最终毅然选择了和畏儿共度,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他说,绝不想让畏儿再成为他母妃第二,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另一个肃武帝。” “难得他还有这份心。”卓瑞桐缓缓握紧了欢萦的手,“可我能为你做什么,萦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和我一起共度高墙深宫中的余生吗?” 欢萦深吸一口气,再次陷入沉默,她的沉默越发让卓瑞桐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说话啊,萦儿,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总算走到今天,彼此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直言的呢?” 欢萦依旧沉默不语。 卓瑞桐的身躯有些发凉,“我明白了,你是怕说出来,我不肯继位是吧?” “瑞桐!”欢萦赶紧打断道,“你别多想了,我绝非要离你而去,但在我心里,仍是希望找到元灿,起码,我希望和过去,有一个真正的了结,如果可能的话,我多么想听到元灿对我们的祝福啊。” 卓瑞桐闻言,不知不觉慢慢松开了欢萦的手,自顾自的陷入了沉思,两人闷头走了好长一段,欢萦忍不住轻轻拽了卓瑞桐的衣袖一下道,“瑞桐,怎么,生我的气了?” “哪有!”卓瑞桐摇首,“我跟你的心思还不是一样的,可我在想,若是我们真的一直找不到元灿,该怎么办呢?” “五年好不好,我们以五年为期,若还是找不到元灿,那我也就彻底死心了,到时我一定陪在你身边,跟你共守深宫高墙中的岁月,一生一世!”欢萦温柔的劝道。 “五年?”卓瑞桐笑了起来,如释重负,“那太简单了,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望穿秋水一辈子呢,望穿秋水一辈子倒也没什么,关键我刚才在考虑,该如何向母后解释,才不会让她老人家不断的来烦我,逼我婚娶。” “委屈你了瑞桐!” “说什么呐,是我占到便宜了,用五年的等待,换取了和你相守的一生一世,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一生一世,是充满荆棘艰险与自由受到禁锢的一生一世。” “我懂!所以这五年,我要自由自在个够,无论我做什么,你不许干涉哦,笑什么?你这么笑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哦,不许反悔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来嘛,你躲什么躲,喂,不要跑啊,你以为你跑的掉啊!” 清晨人迹尚罕的大街上,两个嬉戏追逐的身影又放佛回到了他们少年时代,伴随着清脆的笑声响彻街巷,一抹初升的阳光越来越明亮的映照着历经数朝风雨洗礼的京都,于世事的沉淀中,城池愈发坚韧古朴,且充满了劫后重振的勃勃生机。 是年正月,瑞雪兆丰年,卓瑞桐临朝称制,登基为皇,改年号隆盛,被尊为孝威帝,举国上下一派欢腾。不久,卓瑞桐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推行偃武修文的国策,大范围的兴修水利,发展农牧生产,并倡导世人修学治国,志气浩存。 远在西南边陲的景明寺,这天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带发修行的女尼慧镜,将客人引入寺中后院,慧镜沏了一大壶芳郁肺腑的热茶给客人斟上,两人在石桌旁坐了。 “他最近的情况可有好转?”来客问道。 ------------ 第一百九十八章 相守无悔 更新时间:2011-05-16 “还是老样子,恐怕这一辈子都是半疯半傻的了,行为表现就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不过他很听我的话,也对我极为依赖,所以我们现在的生活很是恬淡平静,无风亦无浪!”慧镜答道。 “你真的准备就这样守他一生?不想再回京城了?皇上还让我带话给你,说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回了,可以在京城为你单独置备一套宅子,哪怕你只是回去看看,短暂的小住一阵也好,或者你若是想通了,皇上也愿意为你另寻一位配得上你的好男人,至于娄训,咱们亦可以再想法子,反正他……” “欢萦,别说了,皇上的心意我领了,回去之后,替我谢谢他,我现在跟娄训生活得挺好,虽然他尽不到丈夫之责,可我早已心若止水,而且当初带着娄训远离京城,也是为了避见故人,他树敌那么多,便是疯了,怕也不会被痛恨他的人放过,只有边陲之地,信息滞塞,交通不便,我们在此生活,没有人知道景明寺中负责洒扫的傻子就是娄训,所以此生,我们大概永不会离开景明寺了!” “宁棠儿,你还年轻,娄训负你,你却为了他空误你的大好年华,值得吗?” “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欢萦,我和他都曾尝尽世间冷暖饱受欺凌,他变成那样,自有他的可悲之处,我不恨他,便是我自己,不是亦有不堪的过去吗,现在的娄训半疯半傻,完全不记得前尘往事,只把我当作他的亲人一般,我和他相伴,同样不用再想起过去,对我们而言,在陌生的地方,开始崭新的生活,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好的结局?” 欢萦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却见慧镜朝她的身后招了招手,“忆空,快过来,快来见过这位施主!” 欢萦回头一瞧,却见青衫布履头皮剃得溜青的娄训,呵呵的笑着,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腋下还紧紧挟着一根扫帚,娄训朝欢萦合什施礼,眉开眼笑,“见过姐姐,姐姐好漂亮!” “忆空不得无礼!”慧镜轻声呵斥道,同时对欢萦歉然,“他是见到年轻女子就叫姐姐,就说人家漂亮,你别见怪噯!” 欢萦哭笑不得,嘀咕道,“他倒是真疯还是假疯啊!” “是!”娄训依旧笑嘻嘻的绕到桌子对面,在慧镜的身旁放了扫帚蹲下,拉了慧镜的衣袖道,“姐姐,忆空饿了,要吃包子嘛,忆空好饿好饿!”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热去!”慧镜拗不过他,抱歉的对欢萦笑,“真不好意思,你看……” 欢萦站起身,不无欣慰道,“见到你们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既然你忙,恕我就不再多扰,宁棠儿,你们自己多多珍重,我且告辞了!” 景明寺外,两人三马,施风见欢萦一个走出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见到人了?” “见到了!”欢萦走到自己的坐骑跟前,解下拴在树上的马缰。 “娄训呢,还是疯疯癫癫的?宁棠儿真的出家了?”施风满心好奇的追问着。 欢萦笑而不答,翻身上马,“走,咱们回京!” 三人快马轻骑,渐去渐远,身影最终消融在青山碧水间的万道霞光中。 两年之后,颉仓山春。 “走快点啊,皇上!日日忙于朝政,我瞧你的身子是该好好锻炼锻炼了!”欢萦笑嘻嘻道,“明显赶不上从前利落!” “哪有!”卓瑞桐耳红脖子粗的强自争辩道,“朕可是天天三更起床练剑,从未耽误过,怎么就叫不利落了?不过……” 卓瑞桐喘着粗气,一屁股歪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朕还真的是没法跟你比,两年的时间,你马不停蹄的跑遍了大江南北,甚至连卓元乐的南国也去看过,都不晓得你哪来的精神头!” 欢萦笑,“皇上的新政推行的过急了些,并不是所有的地方官吏都能接受,即便是接受,推行起来也未必尽心尽力,甚至还会引发其他一些矛盾,包括新政所存在的弊端,这些都需要实地了解才行,皇上留在朝廷,我自然就只好替皇上在民间跑腿咯!” “是啊,你总是比朕想得周到,所幸通过两年多的努力,国政已基本稳定,萦儿,真是辛苦你了!”卓瑞桐此时喘得已没那么急了,遂起身,挥手道,“走,接着走!” “嗯,咱们是得加快点速度了,不然天黑之前找不到落脚地儿,皇上如此金贵的身躯怎可受那风餐露宿?”欢萦依旧调侃不止。 “你,你就取笑朕吧,哼!”卓瑞桐不满的甩了欢萦一对白眼,“朕可从未忘记和你的约定,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乔装改扮溜出宫,陪你颉仓山春游,你不谢朕倒罢了,还只管一个劲儿的挪揄朕,朕到底哪里作错得罪你了?” “皇上没有错,唉!”欢萦忽然收敛了笑容,低声嘟囔了一句,“可你毕竟是皇上了,不带侍从冒然进山,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叫我哪里担当去!” “叹什么气啊?”由于隔着丈余远的距离,卓瑞桐并没有听清欢萦的嘟囔,“说朕没错,可看你表情,就知道一定又在腹谤朕什么!朕啥时候有你那么自由自在就好了!” 欢萦含笑不语,转首看看四周道,“瑞桐,我们是不是就快要到上回迷路的地方了?怎么看上去不大像呢?” “我们上回是在冬日进山,此时已春半,何况隔了这么多年,自然会有不少变化,但走得应该就是这条路没错!”卓瑞桐上行的时候并没忘了看一眼掉在后面的霍山,相比之下,背着干粮的霍山似乎攀爬的更吃力些。 两年过去,在蓟余广的精心调理下,霍山的脸伤和喉伤早已治好,大概是由于刮骨剔肉治疗的原因,霍山复原后的脸颊变得十分瘦削,下巴也是尖尖的,加上轻润透白的皮肤,卓瑞桐心里总不免笑他,若是画了眉眼,涂了脂粉,绝对是个比女子还女子的绝代佳人,最令卓瑞桐嫉妒的是,霍山虽每日忙着种花,风吹日晒的,却不知为何,一点都不见晒黑,“蓟余广这个老不死的,也不晓得给霍山弄了张什么脸皮!”卓瑞桐每每看见霍山,都会如此暗暗嘀咕上一句。 不止卓瑞桐,欢萦亦会笑霍山清俊秀气得比她自己还好看,后来欢萦干脆就改口,声声叫起“俏霍山”来,玩笑归玩笑,可整个皇宫,也只有欢萦口无遮拦,霍山才不会计较,换了别人,任是皇上还是宫人,谁若敢说“俏霍山”三个字,霍山那绝对是要逮谁跟谁急。 所以欢萦大喊大叫的时候,大家除了暗自偷笑之外,倒无一人敢随声附和。 “霍山,你的体力应该比朕好嘛,怎么也掉得老远?要不,把你身上的食物,分一半给朕背?”卓瑞桐不无关心地询问着霍山。 一直闷头行路的霍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在更高处等他们的欢萦,却并不答话,并接着埋头上行。 霍山的嗓子尽管好了,可通常你十问他能有一答就不错,除了欢萦,霍山与别人交流起来,总显得笨嘴笨舌,且十分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身世,他的仇家是谁,他是如何受伤,他怎么有那些奇异的花种,这些疑问,就连欢萦也从霍山口中套不出任何信息,时日一长,欢萦和卓瑞桐都放弃了探究霍山身世的努力,好在霍山似乎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每天都是开心的样子,忙来忙去。 “灰兔儿,快看,有灰兔儿!”一个时辰后,三人在莽林中穿行,欢萦忽然惊喜的叫起来。 “哪里?”卓瑞桐循声望过去,果然见一条灰色的影子,从林子中倏然而过。 “萦儿你等着,朕今天一定要活逮一对儿,送给你!”卓瑞桐说罢取下肩上的弓弩,又从背囊中取出一枝特制的箭簇,搭在弓上,寻着灰兔的影子就要追去。 “诶,别啊!”欢萦追着卓瑞桐跑了几步,拽住了他的腰带,“别追了,再是活物,抱回宫中也没了自由,瑞桐,不要!” 卓瑞桐回身看着欢萦,脸上不免有失望之色,“朕怕你寂寞,琢磨了好久想给你逮一对儿,这不,还研究出这种特别的箭镞,不是射兔子的,只要射在兔子身边,就会蓬出一张小网,将兔子网住,一点都不会伤害到它们。” “那也不要!”欢萦拉了卓瑞桐往回走,“我知你舍不得伤它们,可是就让它们生活在林间自由自在的,不是更好,你的心意我领了,瑞桐!” “是啊,自由自在!”卓瑞桐心里忽生伤感,“宫中最缺的,就是自由自在,也难怪你一年到头,肯回宫陪朕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若除开年节团聚,只怕才一个来月呢!萦儿,咱们不可能总如此聚少离多吧,你知道朕虽表面没事人一般,心下却难受得紧呢!” “对不起!”欢萦揽着卓瑞桐的胳膊肘,满心歉然道,“我知是委屈你了,不过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五年为期,你可不许反悔哦,这才过了两年,怎么,就对我忍无可忍了?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守护幸福 更新时间:2011-05-17 “哼哼”,卓瑞桐牙痛般的吸着冷气,“忍无可忍又有什么办法,朕若是不遂了你的心愿,你岂不更不肯回宫陪朕?唉,朕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嘁,你主内我主外,别人想都想不到的贤外助给你白捡了,你还叫苦?”欢萦嬉笑着掐卓瑞桐的胳膊,当然,是轻轻的,她才舍不得下狠手呢。 “快到猎户的小屋了,你们还闹?”霍山猛不丁的出了声。 欢萦和卓瑞桐两人回脸一看,霍山正把头扭向一边,表情极为尴尬,欢萦不好意思的冲卓瑞桐吐了吐舌头,两人迅速分开。 走了两步,欢萦突然醒悟过来,瞪了眼睛盯着霍山道,“猎户小屋?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猎户小屋?你来过颉仓山?” “我猜的嘛!”霍山扬着下颌,满脸无辜道,“你看我们正在朝山坳里走,那坳里的林子中,不是若隐若现有一小片屋顶吗,不是猎户的小屋是什么?” “噢?”欢萦凝神张望了一阵,“怎么我瞧不清哪里是屋顶?” 卓瑞桐走过来,“好像的确就在那个方向啊!走吧,别光看了,走过去,不就知道有没有了?” “呃!”欢萦疑惑地又盯了霍山一眼,每次都是这样,她越是想从霍山身上捕捉到蛛丝马迹,霍山却总能不经意的让她刚起的疑心又风吹云散,但不知为何,两年中的无数次试探和猜测,都没有结果,她偏仍是不能消除对霍山的怀疑。 三人慢悠悠的往山坳中走,此时时辰尚早,离日落至少还有近两个时辰,眼看就快要寻着猎户小屋了,故而倒也不急着赶路了。 山路看似很近,其实会绕的很远,又走了近一个时辰,三人才下到山坳中,果然,欢萦他们少年时曾经借宿过的木屋,依然一点没变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其实不是一点没变,走近之后,欢萦才发现木屋似乎荒弃已久,原先的窗户早已破损,只剩窗框斜挂着,欲坠不坠,而木屋虚掩着的门也好不了多少,门板歪斜,费了好大劲才推开,还发出吱吱嘎嘎特别刺耳的声音。 欢萦失望的呆在门边朝里张望,屋内到处都是巨大的蛛网和沉积已久的厚厚的灰尘,“瑞桐,我们怕是不能在这里过夜了,这儿怎么住啊!” 卓瑞桐在欢萦的身后,深深叹了口气,“真的是日久年深了,隔了这么多年,想要旧物一成不变都没可能,不过没关系,打扫一下,应该还是可以勉强歇宿一夜的,再说附近也没有别处可去,要下山,怎么也得等明天了。” 又费了一个时辰,三人才总算将木屋给清理出来,卓瑞桐累得满身大汗,坐在柴垛上直喘气,“看来朕早该派人来把此处打扫打扫,谁晓得早物是人非了?” “别啊!”欢萦提了从附近的溪中打的一壶水,湿了帕子拧干递给卓瑞桐擦脸,“你说难得当一回普通人,怎么刚辛苦了一下,就琢磨起摆皇上的谱了?” 卓瑞桐笑,“是啊,在这山中,咱们就是普通人了,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另拧了一张帕子,欢萦又递给霍山,霍山白润的脸因劳作而白里透红,更显得像个姑娘家,“俏霍山!”欢萦笑,“你别种花了,以后随在我身边当个常侍吧,和你结伴出行,人家定当你是丫头,当我是公子,嘻嘻!” 霍山闻言,脸色更红,一边拿帕子轻轻拭去脸上的汗,一边道,“我哪有资格跟在夫人身边,常侍?皇上会不高兴的,你就别瞎闹了!” “朕有那么小气么!”卓瑞桐撇了一下嘴角,说实在他可的确不愿意霍山整日亦步亦趋的跟着欢萦,但霍山那么说了,他也只好显得大度些,“其实啊霍山,朕早就叫你来京城了,皇宫中的御花园还不够你弄的?你干嘛非要留在卫郡啊,这次若不是请你来帮朕整修园林,你大概仍是死活不进京吧。” “我不习惯!”霍山垂了眼帘,“宫里的规矩多,我又是个不善和人打交道的,说不准哪里就得罪别人了,还是留在卫郡好,陆子嵩大将军被封了长胜侯,皇上又将卫郡赐封给他,平时他对卫王宫的人都很照顾,所以留在卫郡没有任何不便,比在京城开心。” “唉,你们一个个的,都说不习惯宫里的生活,单就把朕一个人撇下,朕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啊,难道坐了江山就真的只能当孤家寡人了么?”卓瑞桐仰首望空,满脸的无奈。 “不还有聂空在皇上的身边么?”欢萦笑着从卓瑞桐手里拽过帕子去清洗,“皇上也别每次见我们都抱怨一番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何况人各有志,总不见得所有人都能成天围着皇上打转吧!” “朕不是抱怨,朕是怀念,从前的日子老是出现在朕的梦里,对了,朕跟你们说过没有,聂空要成婚了,娶的是郎定远留在老家的妹妹,大概就是下个月吧,你们可不许走哦,一定要留下参加聂空的大婚。” “喜事儿呀,我当然要参加,不过真难想象,郎定远的妹妹会长成什么样,会不会也跟郎定远一样成天面无表情,冷淡异常?呵呵,但愿聂空娶的不是一只木头!” 卓瑞桐白了欢萦一眼,“你还好意思取笑人家聂空?就因为当初答应郎定远,天下共享,所以朕不得不将南疆封给郎定远,聂空知道郎定远野心甚大,此举纯粹就是想用联姻来稳住郎定远,以给朝廷容出时间,逐渐削夺郎定远的兵力和实权,聂空忠心可嘉,为了天下的稳定,付出了太多啊!” “卓峦为太子的时候,就是用一张盖了太子印玺的疆域图向郎定远暗示,他愿和郎定远共享天下,我们若不以此为诱惑,你当郎定远会那么快转而支持我们吗?当时的情形,实属迫于无奈,我也曾料到会留下隐患,可……”欢萦忧心忡忡的解释道。 “朕明白!当时我们已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儿了,好歹联姻之后,郎定远的妹妹会随聂空待在京城,想那郎定远再天高皇帝远,也不敢造次吧!”卓瑞桐站起身来,“嗯,天色晚了,朕去寻些柴禾来,咱们烧壶水喝,晚上还可以取暖,在山里夜晚可是很冷!” “我跟皇上一起去!”霍山亦跟着站起身。 “不用了,你留下帮萦儿好了!”卓瑞桐阻止道,“你们俩把草铺整理出来,总不能在门外干坐一晚上吧!” “聂宰辅都要大婚了,你呢?难道非要找到那个什么卓元灿?”欢萦和霍山在屋内整理的时候,霍山忽然开口,轻轻的问道。 两人本是一人一边,各整理一方,霍山的声音很轻,听上去就好像他在自言自语一般,故而欢萦愣了愣,没有立即回答,回脸看霍山,又见他手脚不停的在收拾,便有些狐疑道,“你说什么?你是在问我吗?” “皇上人很好,你这么耽误着,对他也很不公平!”霍山依旧轻轻道。 这回欢萦算是听清,也确定霍山是在跟自己说话了,“我知道,其实,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段时间,我还没有作好准备,一想着又要回到皇宫中,开始宫里的生活,我就……就觉得很可怕,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我真的很怕回宫。” “是因为忘不掉从前?”霍山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想了想,“若是受过伤害,就不愿去重新开始,岂不因噎废食?皇上虽然人很好,但他果断坚决,有他的呵护,不会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的。” 欢萦也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霍山,“怎么,你很希望,我早点入宫?那我可就没法隔三岔五的去卫郡看你了!” 霍山沉默。欢萦笑了笑,“所以还是像现在这样好,反正五年的期限,不还有三年,让我鼓足勇气吗?” “要是,要是你怕见不到我!”霍山踌躇道,“那你就请皇上封我为常侍吧,也许,也许京城也,也没想象的那么不习惯……” “你?你愿意回宫了?”欢萦大为惊诧,“我和皇上劝了你那么久,你都不肯,就为了让我早点嫁给皇上,你,你宁肯委屈自己?” 霍山将脸别向一边,幽幽长叹道,“重新开始吧,不是每个人错过之后,都能有幸福重临,要珍惜!” “不是每个人错过之后,都能有幸福重临。”欢萦呆呆的看着霍山,细细的品味着这句话,沉思了许久许久。 ------------ 第二百章 生命延续 更新时间:2011-05-17 隆盛三年秋,离京百余里地的赋县,发生一起命案,犯妇用斧头劈了自己当屠户的丈夫,并自行到县衙投案,经查实,原来此犯妇的丈夫平日游手好闲,有赌钱的毛病,那日输红了眼,便将自家的小孩卖给了人贩子,犯妇知晓后,两人发生激烈争执,后男人将其推到在地扬长而去,直到午夜才大醉而归,遂被犯妇用斧头砍死,犯妇认罪画押后一再肯请县令找回那个被卖掉的孩子。 一月之后,京郊僻林的一间茅屋外,来了两男两女,其中像是嬷嬷样的中年妇人怀中,还抱了一个两岁多的男孩。 “有人在吗?”年轻的女子叩响了茅屋的门。 “进来吧,门没关!”屋内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年轻的女子让身后的三人暂时等在屋外,自己则推门进了屋子,屋里,答话的男子正在桌旁自己缝补衣衫,他瞥了一眼来者,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只淡淡道,“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别来了么?” 女子的目光落在男子正缝补的衣衫上,男子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缝补的尚算熟练,女子不禁微微一笑,她对此已经见惯不怪了。 “我来是想让你认一件东西的,你瞧瞧这珠子,是不是和甄湄留给你的那一颗出自同一串珠链?” 一只香囊递到男子的面前,香囊的正面镶嵌着一粒不算大,可通体光泽晶莹,圆润饱满,没有丝毫瑕疵的珠子,男子呆住,丢下手里的活儿,颤抖着手接过香囊,凝视良久之后,他将香囊紧紧的团在手里,“是她的,就是她的,她人呢?” “厉仁,你冷静点,别把香囊弄坏了,因为这,这可能是甄湄……甄湄留下的最后物件了!”欢萦心情沉重地说。 “不,这不可能,你们是在哪儿找到这珠子的?” “是在一个被拐卖的孩子身上,他的母亲被处决前,一再的央求当地县令帮找回这个孩子!”欢萦道。 “孩子?什么孩子?孩子在哪里?谁被处决了?是甄湄被处决了?”厉仁发出一连串的疑问,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过他的两条腿,从下面露出裤管的部分可以看出,是两条木制假腿。 “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欢萦冲上去按住厉仁,“你别急,能不能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厉仁跌坐在椅子是上,颓然的看着欢萦道,“是了,我都在这间屋子等了三年多,还有什么不能冷静的!” 欢萦微微颔首,松开厉仁,“被处决的女犯,据我们后来调出案卷查实,其原名叫椒兰,嫁给张姓屠户后,改为张兰,据邻里们回忆,那个孩子其实也不是张兰亲生的,三年多前,张兰和另外一个女子逃难到赋县,说是为了躲避兵乱,那个时候躲避兵乱的人甚多,尤其从京城逃出去的更不少,所以没有人怀疑她们的说辞。她们在当地安顿下来后,不久经人介绍,张兰便嫁给了一个张姓屠户,不过跟她一起到赋县的那位女子,却已经有了身孕,孩子的父亲是谁,叫什么,无从知晓,只知道孩子的父亲是在兵乱中丧生。张兰匆匆嫁人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想想两个弱女子,人生地不熟的,靠着缝缝补补如何能维持生计,屠户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只要人勤快,多少还是有些稳定收入,可惜好景不长,张屠户原是喜欢吃喝嫖赌的,娶妻之后,收敛了一阵儿,便故疾重犯,所以他们夫妻平日就是争吵不断,生活捉襟见肘。那年大约夏天的时候,怀有身孕的女子临盆,产下一名男婴,三天之后,产妇因为身体虚弱,得了产褥热,不幸离世,男婴便一直由张兰抚养,直至上个月,张屠户赌输了钱,将孩子卖掉,张兰遂在急怒中,拿自家的斧子劈了张屠户。” “椒兰?”厉仁一字一顿道,“我认识的椒兰只有一个,就是我姑母身边的掌宫,可是赋县并非在京南,而是位于京城西北方啊。” “你忘了厉仁,当时我问过你,甄湄有没有可能朝别的方向走了,现在看来,我们当时确实是追错了方向!” “但是甄湄身上,我记得,不止剩下一颗珠子,就算她和椒兰一起结伴躲避兵祸,也不至于落到维持不了生计的地步吧?” 欢萦摇头,“这就很难说了,逃难的路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也许是遗失也许是被偷被抢,总之,从张兰这几年的生活状况看,她们当时确实身无分文。” 厉仁沉默,缓缓的将香囊举到自己眼前,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就贴上去,“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湄儿!” 欢萦叹了口气,“节哀顺变吧,厉仁,甄湄已去世两年多,人死不能复生!就这仅剩的遗物,还是挂在孩子的脖子上,贴身戴着,所以才没被人贩子给抢了,本来如果变卖了珠子,椒兰和甄湄都能过上一段温饱有余的日子,但她们谁都没动珠子,说明她们是多疼爱孩子,把唯一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孩子。” 厉仁泪流满面的抬起头,“孩子呢,我要见孩子!” 欢萦回身,朝门外招了招手,嬷嬷将孩子放下,牵着他进了屋内,孩子大概由于是营养不良,走步有些蹒跚,不过模样却十分伶俐秀气,招人疼爱。 “孩子,我的彦儿!”厉仁嘶哑着嗓子,泪落如珠,朝孩子伸出了双臂。 “等等!”欢萦挡在了孩子的面前,“这是你的孩子?厉仁,你实话告诉我,他到底是甄湄和谁的孩子?” “当然是我的,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厉仁愤怒的朝欢萦喉起来。 “你和甄湄在一起才多久?”欢萦冷静的沉声劝道,“告诉我实情行吗,厉仁,以你现在的状况,根本带不好这个孩子,但假若他是元灿的,瑞桐一定会将他视为己出,让他在最好的环境中健康长大……” “够了,别说了,我的彦儿谁也别想把他带走,我尽管双腿残了,可我依然能将他抚养长大,把他还给我,欢萦,把甄湄和我的儿子,还给我!”厉仁坚持着,“你和卓瑞桐,趁早别打这孩子的主意,我和他,都不属于皇宫!” 欢萦愣住,良久才缓缓道,“你真的非要固执己见吗?” “我用厉家的财富和你交换这个孩子,卓瑞桐推行新制百废待兴,他一定需要大笔的资金,但是以后,你们永远都不得再来找这个孩子!” “厉家的财富?”欢萦诧异道,“你们厉家还有什么财富,不是早就被娄训侵吞了吗?” “你答应,我就告诉你富可敌国的财富被藏在何处!”厉仁盯着欢萦一字一顿道,“这笔交易你们不亏!与其抢我的孩子,不如用厉家的财富强国兴业!” 欢萦看着厉仁,“既然你有这么大一笔财富,为何你自己不取用?” “既然决定隐名埋姓,财富就会成为累赘,我现在作一介普通百姓不是挺好吗,何况,卓瑞桐不计前嫌,念及厉家和皇室的关系,并没有为难我,我交出父亲生前非法敛得的财物,也算是知恩图报吧!” 欢萦在房中来回的走了几步,犹豫不决老半天,“此事我恐怕得回去与瑞桐商议再定。” “长孙大小姐一向雷厉风行,敢作敢当,怎么,为了甄湄遗留下的孩子,就拿不定主意了?我与甄湄的亲生子,你们却要商议他的去留,岂不是太强横无礼了吧?便是拿到官府去说,厉仁亦不怕!” 欢萦想了想,无奈道,“好吧,就依你,但是你的条件,我想添加一点,希望你能考虑。” “讲!” “你行动不便是事实,现在的生活状况,对孩子的成长显然极为不利,甄湄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才生出的孩子,你也舍不得让他受半点委屈,对不?”欢萦柔声相劝道,“你不想见我和瑞桐,甚至是任何与我们有关联的人,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有个可靠的人,在你身边帮着照顾孩子,我和瑞桐也会放心许多,这对孩子有益无弊,你说呢?” “可靠的人?你是指……”厉仁抬眼。 “脆儿吧,这丫头平时做事挺利落的,又不爱惹事生非,在卫王宫多年一直很老实,只是当初却自愿留下,不肯跟着进京,寻常我回卫郡,都是她来照顾我,我也曾问她,为何要留守在已经空了的王宫里,她说,是害怕宫里的尔虞我诈,不如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呆着,起码清净!” “你的意思是……”厉仁迟疑道。 欢萦回身,从嬷嬷手里牵过孩子,并蹲下身子,温柔的抚摸着孩子圆溜溜的小脑袋,叹道,“有了他,你就有了重新开始的理由,不是吗?” 厉仁将孩子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屋在欢萦他们走后重新安静下来,不过却多出了这么一个小人儿,厉仁用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掌,轻轻帮孩子整理衣衫,“彦儿,我硬是把你留下来,将来,你会不会怪我呢?” 彦儿用清澈的眼眸凝视厉仁,以他的年纪自然还听不懂厉仁到底在说些什么,也许厉仁粗粗的手指弄痒了他,他忽闪忽闪了两下长长的睫毛,居然咧开小嘴,嘻嘻的笑起来。 他的笑容让厉仁既心痛又欣慰,“好彦儿,咱不回宫里,咱平平安安的过上一辈子就是幸福啊,就算你将来会怪会怨,我也绝舍不得,你再重复同样的悲剧!” ------------ 第二百零一章 念君如梦(大结局) 隆盛五年春,天气刚刚暖和起来的时候,南王宫后花园,傍晚时分,卓元乐正与畏儿浅斟对饮,微醺的夜风送来阵阵紫藤的花香,令人迷醉的香蕴中,卓元乐执起畏儿的手,微笑道,“试问情深几许,共夫人品酒赏花,此生足矣!”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从紫藤的花瀑中窜出几条黑影,长剑闪着寒光直逼卓元乐和畏儿,来不及呼救,卓元乐夫妇便双双倒在血泊中。 千里之外,京城阑芷宫内,欢萦正在几个宫人的帮助下,试穿复杂繁琐的大婚仪服,左一层右一层的套好后,欢萦已经热得香汗淋漓,欢萦对着镜子,也是对着镜子里的霍山道,“好看么,怎么我以前没觉得仪服如此繁琐呢,快热死我了,到了大婚册封那天怎么办啊!” 霍山在镜中轻柔的笑,“以前是以前,嫔妃的婚仪规格自然是不能跟皇后比的,忍耐一下吧,人生最重要的一天,说什么也得咬牙熬过去,我刚去瞧过,皇上那边也好不了多少,他还跟我抱怨,说娶后这么重大的事儿,别到时候热晕过去就糗大了。” 欢萦失笑,但笑着笑着,又变得忧心忡忡,“霍山啊,不知为何,这一次我特别的紧张,五年过去,按理我早应该作足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越是临近大婚之期,我心里越是惶惶难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儿似的。” 霍山垂下眼帘,“都太平了五年,能发生什么大事儿,你别疑神疑鬼的了,也许是因为你和皇上,彼此都太过重视对方,又或者等待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倒不敢相信,竟真的就要共结连理长相厮守了。” “是啊,五年了,还能发生什么呢,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结局,也许,的确是到了我该给皇上一个结局的时候了。” 霍山冲着镜子笑了笑,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你看,我答应送给你的芷阑思影都已经遍种阑芷宫,这已经是花开的第五个年头了,人生最难得,不是那个在花开时和你一起赏花的人,而是不管花开花谢,都能为你风雨守护相濡以沫的人,可惜,我直到错过才明白这个道理,欢萦,你冰雪聪明,一定能和皇上幸福到白头。” “噢?错过?霍山,今儿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提及自己的感情呢!”欢萦亦走到窗前,从霍山的身后,向窗外张望,“为什么,你如此不愿意提及过去?都是因为你所说的错过?” 霍山略略迟疑,深吸了一下满窗的扑鼻幽香,淡淡的笑道,“错过固然可惜,但若是能为她的幸福守护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欢萦愣了愣,刚想再问什么,猛听门外传来急报,“娘娘,不好了,发生大事了!皇上让奴才来请娘娘上御书房议事!”枚争一路疾奔至阑芷宫,却脸色煞白,满眼惊慌。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大事?”几年来,欢萦很少见枚争惊慌成这般,心中顿时一沉。 “南王,南王妃,夫妇同时在南王宫后花园遇刺身亡,何宁串通郎定远,谋反了!” 欢萦的身形摇晃了几下,连退数步,“反了?果然还是反了!南王,我提醒过你要小心的,怎么……” 精美华丽的后冠被缓缓摘下,欢萦将其放回宫人手中的纳物盘时,情不自禁的,又轻轻摩挲了一遍,“不幸言中,果然还是出事了,难道,这就是命?” 温暖的长风,徐徐的氲香,就仿佛她一低头,温柔的倚在他的肩上,卓瑞桐半躺在花廊的秋千椅上,不知不觉的竟睡着了,睡着的卓瑞桐做了一个梦,梦中依然有元灿和欢萦,以及他自己,只是这一回梦里的三人,不再是少年不再是现今的模样,而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在温暖的午后阳光下喝茶下棋,谈天说地,满头的银丝灼灼生辉,异常妖娆,像是在述说着他们这一生的传奇,欢萦左手拉了元灿,右手牵了他的衣袖,笑嘻嘻的出了一道字谜,说是谁猜中了,就让谁背她回家,不知怎的,卓瑞桐和元灿在梦里,竟然同声脱口而出,“念君如梦!” 说完,卓瑞桐感觉自己并非梦中,而是的的确确念出了这四个字,紧接着,有人轻轻摇动他的肩臂,“皇上,娘娘和周将军最新的战报送来了!” 卓瑞桐睁开双眼,看见枚争俯首在身前,“嗯?朕睡着了么?”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有些怅然若失,梦醒的太快,三位白发老人温馨的午后,是多么令人流连于梦中不愿散场。 “这是娘娘的奏报,这是周将军的奏报,皇上还是先看娘娘的吧?”枚争说着递出最上面的一册。 卓瑞桐接过,打开来一看,不禁当即莞尔失笑,四个笔画工整,浓墨酣畅的大字赫然跃出,“念君如梦!” “念君如梦,朕等着,等你平定叛乱,等你回家!”卓瑞桐微笑着落了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