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一)邂逅 周日下午,2012滨海市秋季顶级拍卖会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这场拍卖会万众瞩目,其中最受关注的一件拍品,是一把起拍价400万美元的意大利名小提琴。 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走进了拍卖大厅,在盛装耀目、名牌荟萃的人流中,他的外表仍绝对的醒目,一双明朗睿智的眼睛,五官英挺,是个容貌无可挑剔的帅哥。如果硬要找毛病的话,只能说他的神情过于冷峻,过于淡漠。他是滨海市首富楚威的二儿子、楚氏集团总裁楚潮平,此次参加拍卖会,就是冲着那把意大利名小提琴来的。 作为整场拍卖会的重中之重、压轴拍品,那把意大利名小提琴终于登场了。当大屏幕上出现小提琴的照片时,全场鸦雀无声。拍卖师介绍说,这把小提琴的制造家安东尼史特拉第瓦里(antoniostradivari),至今仍然被誉为历来最出色的小提琴制造师。1700年至1720年,被认定是史特拉第瓦里的“黄金时代”,此次拍卖的这把小提琴,就是出自1713年,名为“ladylem”…… 介绍到一半时,拍卖厅大门被猛然推开又自动合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姚抒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大厅里的人。面对齐刷刷投来的不满的目光,她尴尬地笑了笑,走到前排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拍卖正式开始,拍卖师报出了底价:400万美元,加价幅度5万美元。几乎是拍卖师的话音刚落,姚抒音就立即举起竞买号码牌应价。楚潮平随之报出“405万”。紧接着又有好几人争相举牌应价,410万、415万……报价一路飙升,其他几人很快退出,只剩下楚潮平和姚抒音在竞价。 当楚潮平报出震惊全场的“480万”时,惊呼声四起。姚抒音也成了视线焦点,大家都在等待着她的反应。姚抒音不慌不忙地再度举牌,红唇微启,声如莺啼:“490万!” 全场一片哗然,众人纷纷猜测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的身份,是某位高官或者富豪的情妇,还是富二代?楚潮平就坐在前面一排,他回头看了姚抒音一眼,目光冷得像冰,姚抒音的笑容差点被冻结,但她力持镇定,用平静如水的表情回应。 “还有人应价吗?”拍卖师见气氛有些不对劲,急忙问。 “有!”楚潮平一幅非我莫属的架势,“500万!” 举座皆惊,拍卖会现场达到了最高潮。 姚抒音终于放弃了,嘴角微微上扬,噙了一丝不露痕迹的笑意。 拍卖师手中的槌子重重落下,“啷”的一声响彻全场。他随即宣布,这把名为“ladylem”的意大利名小提琴,以50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时姚抒音注意到,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转过头来,阴沉的目光从楚潮平的脸上扫过,狰狞的面孔让她有些骇然。 楚潮平身边围了许多人,纷纷向他表示祝贺。姚抒音正想加入其中,却明显感觉到,楚潮平的视线穿越人群,正向她投射过来。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向拍卖大厅外走去。到了外头后,故意放缓脚步,像是等待着什么。 果然,楚潮平追了上来。“这位小姐,请等一下”,他的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 姚抒音转过身,笑脸相迎,“恭喜你,成为ladylem的新主人。” 楚潮平打量着姚抒音,她打扮入时,黑色的紧身真丝连衣裙上点缀着手工的亮片,增添了神秘与奢华。拎着名牌手提包。一头大波浪的浪漫卷发,散发着浓郁的波希米亚风情。她性感艳丽迷人,楚潮平却微皱起眉头,这样的打扮不适合她,她的气质应该是恬静柔美的。他突然紧盯姚抒音的眼睛,那双梦幻般的眼睛,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拍卖会上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他的胸口。 姚抒音避开他的注视,轻声问:“先生找我有事吗?” 她说话时红艳夺目的小嘴微微翕动,楚潮平更深的蹙眉,居然涂了这么俗气的口红。“你是拍卖行请来的‘托’吗?”他问得直截了当。 姚抒音心头一惊,却以微笑来掩饰,从容回答:“当然不是。” “那你的背后是什么人?”楚潮平又问,他口气不善,更是有嘲讽鄙夷之意,明显也认为她是有钱人的情妇。 “是海外的亲戚委托我竞拍的”,姚抒音冷冷回击,“那么,你的背后又是什么人,是哪位富婆吗?” 楚潮平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但那火苗只是窜动了一下,很快熄灭了。他不想解释什么,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姚抒音望着楚潮平远去的身影,内心五味杂陈。“姐姐”,她心中默念着,乌黑的眼珠蒙上一层雾气,楚潮平的背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 (二)豪门选美 回到宿舍后,同事兼舍友林思思迫不及待地询问:“亲爱的,在拍卖会上有收获吗?”。姚抒音是滨海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林思思是第一小提琴手,两人平常排练演出都在一块儿,又同住一套宿舍,几乎是形影不离。 “当然有,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姚抒音深表感激。 数天前,报纸刊登了ladylem要拍卖的消息,林思思从负责此次拍卖会的男朋友那里探来了内幕消息,说楚二少对这把小提琴志在必得。姚抒音立即拜托林思思请男朋友帮忙,让她混进拍卖会当“托”。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有钱人,姚抒音借了林思思的裙子和手提包,还专门去理发店做了一次性的卷发。 当“托”的目的,姚抒音不愿多说,林思思也没有刨根究底,但她猜想和楚二少有些关系。此时她一边笑着,将手里的一份报纸递给姚抒音,“看看上面的招聘信息,相信你会感兴趣。咱们两人正好都符合条件,一起去试试吧!” 招聘信息的内容是,滨海首富、楚氏集团董事长楚威要为他6岁的宝贝孙子招聘一名家庭小提琴教师,要求是女性,身高1.65米以上,容貌气质出众,精通英语,拥有硕士以上的音乐专业学历。还注明上课一小时1000元,绝对的高薪。 楚家的豪宅位于海边半山,公共交通无法覆盖崎岖曲折的山间小路,姚抒音和林思思只能中途下车然后步行。别墅前道路的两侧各有一排华丽的宫廷灯柱,夜晚暗黄的墙面在灯光折射下色调异常猛烈,反衬在周边绒绿的草地上,宛如彩虹里的色彩绽放,交融得别具情调。 刚走近那栋欧式洋房,就有保安人员迎了上来,极有礼貌地询问:“两位小姐是来应聘的吧?” “是的”,林思思高声回答。 保安领着二人进入了别墅,悠扬的小提琴声从前方那栋灯火辉煌的建筑中飘出,在夜空中蔓延开来。穿过一个栽种着各种植物的宽广庭院,走进了灯光眩惑的大厅,被领到指定的地方坐下。 前来应聘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们挨个儿走到客厅正中,演奏规定的《梁祝》选段。姚抒音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那些演奏者的技巧都不错,只是总觉得缺少了一点激情。她开始走神了,想起当年第一次听到姐姐用小提琴演奏《梁祝》,姐姐并非科班出身,很多高难技巧她无法表现,但那弓弦交汇中流淌的旋律,偏就有一种振颤人心的力量……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姚抒音倏然回过神来,抬起头,见一个气度不凡,散发着贵族气息的中年男人正朝她走来。姚抒音慌忙站起身来,那男人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微笑着问:“你也是来应聘的?” 姚抒音点点头,目光搜寻着林思思,却不见她的影踪。 “你的朋友已经演奏完,先离开了。”那男人有些不寻常的注视让姚抒音愈发的不安,她居然走神这么久,连林思思都忽略了。 那男人又说:“可以开始了。” 姚抒音打开琴盒,取出自己的小提琴和琴弓,持琴、运弓,奏响《梁祝》柔美深情的旋律,她的演奏富有激情,缠绵不已。满室沉寂,只有那触动灵魂深处的琴音在悠悠回响。无人喊停,第一段经典旋律结束后,姚抒音自己停了下来。一抬眼,面前那中年男人痴狂的眼神让她吓了一跳。随后,有清脆的掌声响起,鼓掌的是一位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的青年男子。他的右边坐着一个模样聪明乖巧的小男孩,左边坐着另外两位年轻帅气的男子,一个沉稳冷漠,一个眼神轻佻。 那个沉稳冷漠的男人,正是那天出现在拍卖会上的楚潮平。楚潮平静静的坐着,很深沉的望着姚抒音,眼底凝聚着一抹奇异的、研判的味道。这样的眼神,竟使她心慌、紧张而失措。 就在这时,那斯文儒雅的男子带着小男孩一同走上前来,真诚地说:“今晚这么多的应聘者,只有姚小姐的琴声能够真正打动人心。” 楚威接口说:“落选者都必须离开,所以我让人先送林小姐回去,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都被你的琴声深深打动了,诚心邀请你担任轩轩的家庭教师。” ------------ (三)调戏 姚抒音总算弄明白了,中年男人就是滨海市首富楚威,小男孩是他的孙子楚博轩,此次就是专门为他挑选家庭教师。那斯文儒雅的男子是楚博轩的父亲、楚威的大儿子楚沧海。 “我……”姚抒音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又听见楚威说:“我相信姚小姐的能力,我让孙子学琴,并不要求他拥有多么高超的演奏技巧,只希望他的琴音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请姚小姐这周六晚7点准时前来为轩轩上课,我会让司机去接你”,楚威说完回过头去吩咐:“潮平,你不是正好要出门一趟吗,顺便送姚小姐回去吧。” 楚潮平面无表情地回应了一声“好”。 姚抒音愕然怔立着,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威冲她笑了笑,“那我就先失陪了”。 楚威离开后,楚潮平目不斜视地从姚抒音身旁经过,径直走出了客厅大门。 “我送姚小姐出去”,楚沧海走到前头为姚抒音带路,一边介绍说:“潮平是我的二弟,他也非常热爱音乐。” “大哥,不介绍一下你的三弟?”一个轻浮的声音响了起来。姚抒音惊讶回头,见到那个眼神轻佻的帅哥就站在她的身后,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那笑容是不怀好意的。 楚沧海有些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但那帅哥根本不理会楚沧海,只对姚抒音伸出了手,“我叫楚风正,很高兴认识姚小姐”。 人家主动打招呼,出于礼貌,姚抒音只好抬起右手,准备象征性的与他握一下手,手却被楚风正一把拽过去。她吓了一跳,急急想将手缩回来,岂料被楚风正更加用力握住,揉捏起来。 “请你放尊重些!”姚抒音怒视楚风正,脸色发白。 “风正,快放手!”楚沧海也带着怒气喝令。 “不过是摸摸她的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楚风正反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嘿嘿笑着,“拉小提琴的手就是不一样啊,修长细嫩,摸起来真舒服”。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楚潮平出现在了门口,他冷冷的望着楚风正,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中分明带着警告的意味。 楚风正悻悻然的松开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走吧”,楚潮平看了姚抒音一眼,惜话如金,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楚沧海则忙不迭的赔礼道歉,“实在对不住,我替三弟向你道歉!” 姚抒音憋了一肚子的气,但见楚沧海言辞恳切,她也不好发作,只能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应:“楚先生不必道歉,这与你无关。”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放松绷紧的嘴角,“我走了,再见。” 大门口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劳斯莱斯,楚潮平一派绅士风度地为姚抒音拉开车门,举止优雅得体,神情却很淡漠。 一路上,楚潮平没有说一句话。姚抒音不愿主动与他搭讪,加上被楚风正破坏了心情,也一直沉默着。车载cd播放着交响乐,看来楚家人都是音乐爱好者。姚抒音安静地听着,渐渐沉醉在音乐里,不再留意身边的人。 快到目的地时,楚潮平终于开了口,“你住的地方怎么走?”姚抒音住在老市区,乐团租下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作为员工宿舍。楼房在小巷深处,车辆无法通行。 “车子进不去,我就在这儿下吧”,姚抒音道声谢,就要下车。 “等等,我找个地方停车,送你进去吧”,楚潮平望着前方黑魆魆的小巷,皱了皱眉头。 “这附近很难找到停车的地方”,姚抒音客气地对他微笑,“这一带治安很好,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她说着就要拉开车门,手却被楚潮平一把摁住。 姚抒音惊得低呼了一声,猛然转身,又撞上了楚潮平前倾的身体,他们的脸挨得那么近,她几乎在瞬间呼吸停滞。 “别紧张”,楚潮平放开手,坐正了身子,与姚抒音拉开距离,“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姚抒音故作不知。 楚潮平冷言冷语:“你既然有能力竞拍ladylem,何须来应聘家庭教师”。 姚抒音同样冷言相对:“我记得那天告诉过你,我是帮亲戚竞拍的。亲戚有钱,并不代表我有钱。我自己的收入,只是500万美金的零头。还有,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想到会在楚家遇到你,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大可另请高明。” ------------ (四)家庭教师 楚潮平似笑非笑地凝视姚抒音,她今晚身穿白色雪纺衫和牛仔裤,背双肩包,扎着马尾辫,素面朝天,容貌清丽,这才是她的真实面目。他语气淡然:“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姚抒音暗舒了一口长气,迅即拉开车门下车,说了声“谢谢你”,转身快步走进了小巷。 黑暗的小巷瞬间变得光亮起来,姚抒音回过头,见那辆劳斯莱斯仍停在巷口,打着远光灯为她照明。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冷笑,这个男人,是危险而充满诱惑力的。 姚抒音步履沉重地爬上四楼,从包里找出钥匙插进锁孔,尚未转动,门就忽然被打开了。林思思站在门口,笑得神秘兮兮,“亲爱的,你是不是被选中了?” “你怎么知道?”姚抒音愕然。 林思思笑得愈发神秘,“你光顾着发呆了,没有发现,楚家那些男人个个盯着你看。那种眼神,嘿嘿,以我驰骋情场多年的经验断定,他们八成都看上你了。” “你胡说什么呀”,姚抒音白了她一眼。 林思思又笑着说:“恭喜你,你能被选中,我很高兴。” “你高兴什么?”姚抒音不解,自己抢了她的位置,她不介意吗? 林思思眨眨眼睛,“你能与豪门结缘,将来也可以罩着我,我当然高兴了。” 姚抒音只能苦笑,“我只是人家雇用的一个小家庭教师,哪里有本事罩着你。再说了,有钱人的要求一定很高,没准我很快就会被辞退了。” 林思思笑而不语,翩然离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浓烈的香水味。姚抒音轻叹了口气,她和林思思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林思思热情艳丽,就像一团火,而她温婉娴静,柔情似水。两个人偏偏能成为好朋友,大概是性格互补吧。 周六下午,姚抒音正式为楚家小少爷上第一节课,楚威派了司机来接她。白天的半山别墅周围另有一番景象,绿茵遮蔽,远离尘嚣。群峰怀抱之中,更有一片湖水静谧端庄。山峦之上,花果飘香,更有妖娆的花藤长廊,斑驳的嵌石水岸,景色十分迷人。 楚沧海亲自迎出门来,为姚抒音带路。那晚是在夜间,姚抒音看不清庭院里的景色,这回一进门她就惊呆了,这个庭院,简直就像《飘》中的十二橡树庄园,一个尘世中种满花草、充满泥土芳香的庭院。五彩的矮牵牛和紫色的飞燕草热情地开满院落。 “好美的院子”,姚抒音忍不住赞叹。 楚沧海笑得温文尔雅,柔和的目光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落在姚抒音脸上,“我们经常在庭院里举办各种派对,下回邀请姚老师参加。” 这“姚老师”的称呼让姚抒音窘得微红了脸,她觉得自己担待不起这样的尊称,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头默默,一路盯着自己的脚尖。 到了客厅外,姚抒音不经意的抬头,透过落地的大片玻璃窗,看到楚潮平站在窗前,似乎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来,但他很快转过身去,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在楚家的第一节小提琴课,虽然楚沧海从始至终坐在一旁扮演观众的角色,让姚抒音有些紧张,但总体还算顺利。姚抒音毕业于综合实力世界排名第一的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拥有硕士学位,又善于耐心细致地开导学生,无论自身水准还是教学方法都无可挑剔,小少爷也很喜欢这位新老师,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 不知不觉,一节课上了两个小时。“小少爷有天分,也有灵气,只要用心坚持下去,一定会出成绩的”,姚抒音说的是真心话,她从来不喜欢刻意讨好别人。 小少爷眨巴着一对灵动的大眼睛,很认真地纠正:“我叫楚博轩,不是什么小少爷,老师就叫我轩轩吧。” 姚抒音笑了起来,“好,轩轩”。 “姚老师留下来吃晚饭吧”,楚威的声音响了起来。 姚抒音回过头,见楚威站在门外,一脸和蔼的笑。楚沧海也热情挽留,“天色已晚,还是吃过晚饭再走吧。” 盛情难却,姚抒音只能留了下来。 楚家的餐厅两侧是槽纹圆柱,室内美食厨房和有顶的室外厨房经由带法式门的复合式客厅互相连接。姚抒音走进餐厅,一股尊贵的皇家风扑面袭来。正中摆放着一张豪华型餐桌,锃光发亮的黑色桌面,米黄色的坐垫及靠背,还有非常出众的餐椅,全采用米黄色的色调,让人眼前一亮。墙上悬挂着艺术性的壁画,还配上具有西方情调的灯具以及复古木质的地板,华贵优雅,十分庄重。 ------------ (五)暧昧晚餐 佣人正在厨房内忙碌的准备晚餐。姚抒音很拘束地站在餐厅内,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楚沧海近前招呼,“姚老师随便坐,不必拘礼。” 姚抒音在最靠外的位置坐了下来,楚沧海在她对面落座。“轩轩的音乐启蒙老师是他的爷爷”,楚沧海笑着看了楚威一眼,“后来爷爷说还是应该请正规的老师来上课,之前经人介绍换过几个老师,大家都不满意,这才登报公开招聘。” 楚威坐在主位上,正翻阅着一份《娱乐周刊》,听到儿子的话,他侧过头来,笑了一笑,又继续低头看报纸。 姚抒音低低的“哦”了一声,环顾四周,却不见轩轩,“轩轩去哪里了?” 楚沧海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轩轩……出去玩了” 话音刚落,楚威“啪”的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杯盘轻微移位。 姚抒音吓了一跳,楚沧海也惊讶地望着父亲。 楚威一脸的怒气,将手中的报纸丢给楚沧海,“你自己瞧瞧!” 楚沧海接过报纸,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很难看。“爸……”他声音低哑,“这个女人和咱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您又何必动怒。” “不能再让轩轩和她来往了!”楚威提高了音量,“她这样行为不检点,只会害了我的孙子。” “爸,这事我们再商量”,楚沧海压低了嗓音,又冲楚威使了个眼色。 楚威猛然意识到,还有姚抒音在场,他将报纸收了起来,换上了温和的笑脸,“真是抱歉,冷落了姚老师”,随即高声喊:“张嫂,晚餐怎么还没准备好!” “来了”,一位身材有些发福、模样亲切朴实的中年妇女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也是佣人打扮、双手托着盘子的年轻姑娘,肤色偏黑,大眼睛、厚嘴唇,身材丰满。两人来回几趟,将所有的菜上齐了。楚威对那年轻姑娘说:“阿香,去请二少爷过来吃饭。” 阿香脚步匆匆的去了。过了一会儿,楚潮平走进餐厅,看似很随意的拉开姚抒音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楚威吩咐阿香先给姚抒音盛碗养生煲汤,自己率先举起了筷子,目光却投向姚抒音,“姚老师不要客气,想吃什么随意。” 姚抒音见大家都动筷子了,也夹了一块红酒烤牛肉送入自己口中。刚嚼了两下,楚威又问:“合不合口味,如果不合口味,让张嫂另外做。” 姚抒音差点噎着,她哪里尝试过吃饭时这样被人关注。匆忙将牛肉咽下肚去,用自认最得体的笑容回应,“很好吃。” 这一顿晚餐,姚抒音吃得浑身不对劲,无滋无味。对面的楚沧海,目光似乎一直缠绕着她。楚威不停的询问她对菜肴的味道是否满意。身旁的楚潮平倒是始终保持沉默,却让姚抒音产生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拿筷子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吃完,姚抒音已经手脚发麻,她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推说晚上还有事,忙不迭的起身告辞。楚威也不好再挽留,让司机将她送了回去。 走到庭院时,姚抒音不自觉地回过头去,客厅内灯火通明,楚潮平又站在那大片玻璃窗前,两人的目光一交汇,姚抒音立即扭过头去,心中浪潮翻腾,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留意她,却猜不透他的想法。 回宿舍前经过楼下的报刊亭,姚抒音瞥见最醒目处摆放着新一期的《娱乐周刊》,她想起晚餐时楚威看报纸时的反应,好奇心驱使她买了一份报纸。 很难得的,林思思今晚居然没有出门,她在乐团有“交际花”的美誉,基本每天晚上都有人邀约。 “今晚怎么没有去约会?”姚抒音随口问了一句。 “被人放鸽子了”,林思思懒懒的哼了一声,低头时眼尖的瞥见了姚抒音手中的报纸。“你居然也关心起娱乐八卦新闻来了?”她一把抢过了报纸,嘻嘻笑着翻阅起来。 姚抒音还没来得及解释她为什么会买八卦报纸,林思思已经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关心楚家的新闻啊,楚家大少爷的那个明星前妻又闹绯闻了。” ------------ (六)八卦 “明星前妻?”姚抒音凑过去一看,报纸头版刊登了大幅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在大街上拥抱亲吻,标题是“昔日豪门媳妇今朝另结新欢”。新闻的主角叫崔瑜琳,是娱乐圈的大明星,当年奉子成婚,先为楚家诞下长孙楚博轩,之后才嫁入楚家成了大少奶奶。但婚后夫妇二人矛盾不断加剧,终于在去年以离婚收场。报道称那个和崔瑜琳当众接吻的男人,是她的新欢,某位和她在新片中合作的男星。 “难怪楚老爷子发火了”,姚抒音将晚上在楚家吃晚饭时发生的事情对林思思说了,“那些八卦记者也是,人家都离婚了,还要把楚家也牵扯进来。” 林思思低笑了一声,“当年崔瑜琳嫁入楚家可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据说楚老爷子还要求先验dna,确认是楚家的孙子后才同意崔瑜琳进门。” 姚抒音有些愕然,她向来不关心那些八卦新闻的,没想到轩轩的出生还有这样一段曲折。报纸上还有崔瑜琳的写真照片,妖冶性感,风情万种,姚抒音很难想象,斯文儒雅、文质彬彬的楚沧海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林思思又说:“楚氏集团近年投资影视产业,楚家三少楚风正是楚氏集团旗下风正影业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据说楚风正和公司的许多签约女明星有染。崔瑜琳原来也是风正公司的签约艺人,离婚后跳槽到了别的经纪公司。” “怎么崔瑜琳嫁的不是三少爷,而是大少爷”,姚抒音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楚风正那浪荡轻浮的举止,皱起了眉头。 林思思撇撇嘴,“楚三少花名远播,崔瑜琳那般精明的女人,自然不会嫁给那样的花花公子,大公子相对要可靠得多。” 姚抒音微微一笑,“你对楚家的事情还真了解,那你说说,楚家二少爷是什么样的人?” “楚二少倒是挺专一的,未婚妻出国留学快三年了,他没有闹过半点绯闻”,林思思凑近姚抒音,笑得有几分神秘,“你这么关心楚二少,该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姚抒音的唇边不自禁的浮起一丝冷笑,“可能吗?” 姚抒音听姐姐说起过,楚潮平的未婚妻名叫郑瑾婷,和楚潮平青梅竹马。郑瑾婷的父亲郑超当年是名扬全国的优秀企业家,与楚威是至交。郑瑾婷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两岁时母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八岁那年父亲又突发心肌梗塞去世,楚威于是收养了郑瑾婷。郑超身后留下了巨额遗产,全部由独生女郑瑾婷继承。 第二天周日休息,姚抒音照常在宿舍里练琴,中午小睡了一觉后,她独自一人去逛位于时代广场的书店。走出书店时已是黄昏,落日的余辉洒在她的身上,给白色的风衣和倾泻至腰际的柔顺长发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那肌肤胜雪、秀雅柔美的脸庞也焕发着迷人的光彩,吸引了许多过路人的目光。 姚抒音悠闲地向公共汽车站走去,忽见前方人群一阵骚动,一大群带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正在“围堵”什么人,待她反应过来后,已经被人潮推到了最前方。 被记者“围堵”的焦点人物是一名戴着墨镜,打扮入时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姚抒音定睛一看登时傻眼,那小男孩居然是楚博轩。如此说来,那个被媒体记者追赶的女人就是崔瑜琳了。怪不得昨天吃晚饭时不见轩轩,原来是被他的妈妈接走了。 “姚老师”,楚博轩发现了姚抒音,竟挣脱了妈妈的手向她跑来。 随着楚博轩跑到姚抒音跟前,所有的相机和摄像机也纷纷对准了姚抒音,镁光灯闪花了她的眼睛。 姚抒音已经懵了,好半晌才适应了眼前的状况,她尴尬万分,笑容僵硬地问候:“轩轩,你好……” 一瞥头触及崔瑜琳极不友善的目光,姚抒音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崔瑜琳已经摘下了墨镜,她化了很浓的眼妆,显得特别妖艳。她走近姚抒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尖锐的眼神让姚抒音如芒在背。 楚博轩却一脸天真地向崔瑜琳介绍:“妈妈,这就是我的新老师姚老师。” “姚老师?”崔瑜琳的眼神愈发的尖锐,过了一阵子,她低嗤一声,拉过楚博轩的手,“轩轩,我们走。” ------------ (七)英雄救美 “妈妈,我们请姚老师一起吃晚饭吧”,楚博轩仍望着姚抒音。 崔瑜琳只得好言哄他:“轩轩,姚老师还有事要忙,我们不要耽误她的时间。” 姚抒音急忙顺着崔瑜琳的话说:“轩轩,我还要赶回乐团排练,谢谢你的好意。” 楚博轩失望的“哦”了一声,被崔瑜琳拉着走了。 崔瑜琳带着轩轩迅速钻入一辆小轿车,留下姚抒音一人被众多媒体记者包围。 “姚小姐,请问你和楚家大少是什么关系?”“姚小姐,你和楚沧海在交往吗?”“姚小姐,能说说你是如何成为楚家的家庭教师吗?”……一群记者“狂轰滥炸”。 姚抒音根本没听清楚那些记者在问什么,她慌不择路,一心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无奈那些记者联合挡住了她的去路。 姚抒音急怒交加,“我跟你们要的新闻没有半点关系……”话未说完,骤然间一双大手拦在她的腰间,一个男人将她带离了那群记者,随后有两个一身黑衣的壮汉为他们抵挡追上来的那一伙人,姚抒音恍惚间听到其中一个壮汉用凶巴巴的声音呵斥:“以后再敢纠缠姚小姐,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个出手相救的男人戴着墨镜和口罩,姚抒音看不清他的面貌,稀里糊涂的被他带到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前面。那男人松开仍搁在她腰间的手,取下墨镜,露出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又将口罩也摘了下来。 姚抒音的心跳立时加速,面前站着的,是楚潮平。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语气也还是那般淡漠,“上车吧。” 姚抒音很听话的上了车,楚潮平没有坐在驾驶座上,而是和姚抒音一起坐在后座。 说话间,刚才那两个替他们驱逐一帮记者的壮汉也先后上了车,其中一人发动了车子,一边恭敬询问:“楚总,现在去哪里?” 楚潮平还未回答,手机就响了,对方的声音很大,姚抒音都能听出是个女人。楚潮平只是默然听着,末了生硬的说了一句“我现在就过去”。挂断电话,他对开车的人说:“先送姚老师回去,然后去电视台接轩轩。” “轩轩去了电视台?”姚抒音关切询问。 楚潮平“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补充:“本来和崔瑜琳约好到时代广场来接轩轩的,我来早了,没想到正好碰上狗仔队。如果我暴露了真面目,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是非。” 姚抒音付之一笑,“看来你对付狗仔队很有一套。” 楚潮平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转瞬即逝,他两眼直视前方,不再说话。姚抒音见状也不再言语。 车子驶进老街区,姚抒音下车后,下意识的回头望去,楚潮平正摇下车窗向她看来,他冲她招了招手,算是道别。 “byebye”,姚抒音也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小巷。她伸手使劲拍打腰部,似乎想要抹掉楚潮平刚才搂住她时留下的痕迹。 周一,姚抒音和林思思一起进乐团排练,一走进排练厅,就感觉到同事看她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怎么啦?”林思思敏感的嗅出不寻常的气息。 首席大提琴手廖恺意味深长的看了姚抒音一眼,语气酸溜溜的,“抒音今天上了各大网站娱乐新闻的头条了。咱们的冰美人好像攀上了高枝,以后乐团不愁没有靠山了。” 廖恺是姚抒音的追求者,这在乐团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廖恺一表人才,是乐团的头号帅哥,很多小女生的梦中情人。但姚抒音就是不为所动,这个男人很自恋,喜欢装腔作势,在姚抒音看来特别不靠谱。 “抒音不就是当了楚家小少爷的家庭教师嘛,怎么就叫攀上高枝了”,林思思替抒音顶了一句。 “娱乐新闻报道的,可不是当家庭教师那么简单”,长笛演奏员周爱珍有些担心的看着姚抒音,“跟这种豪门打交道,压力太大了,抒音,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周爱珍年纪较大,总是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 “抒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团长刘友亮远远的召唤。 姚抒音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浑身紧张,连心跳都慢了半拍,脚步沉重地走进了团长办公室。 ------------ (八)绯闻 刘友亮将一份《滨海都市报》的其中一张递给姚抒音,说得慢慢悠悠,“小姚啊,你现在成新闻人物了。” 姚抒音只扫了一眼那娱乐新闻版,心就凉了半截。报纸上面赫然出现了她的形象,在那张大幅照片中,崔瑜琳正瞪视着姚抒音,而姚抒音半低着头,有几分怯弱的样子。旁边还有另一张较小的照片,是姚抒音的正面照,楚博轩很亲昵地依偎在她的身旁。 再将那一篇报道看完后,姚抒音已经欲哭无泪了,真是服了那些娱乐记者,这分明是看图说话!当事人什么也没说,他们竟能仅凭拍到的几张照片,将事实歪曲成那样。报道中说崔瑜琳另寻新欢后,楚沧海不甘示弱,也和家庭教师姚抒音勾搭上了,而且楚博轩与姚抒音相处十分融洽,甚至对她比生母更为亲热。眼看着姚抒音即将取代自己原来的地位,崔瑜琳醋意大发,当街与情敌对峙。报道还说这位姚小姐的背景恐怕不简单,记者在采访时遭受到了人身威胁。更让姚抒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记者居然连她的姓名、身份和所在的单位都挖出来了,还专门作了个相关链接详细介绍姚抒音其人。 姚抒音单手扶着额头,长出了一口闷气,正思索着如何向团长解释,刘友亮已经笑眯眯地开了口,“小姚啊,我一向看好你的,像你这么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孩子,就应该钓个金龟婿。虽说做后妈委屈了些,但楚家那样的豪门,多少人梦寐以求啊,你可千万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团长,那完全是误会”,姚抒音只能苦笑。 刘友亮伸手摸摸半秃的脑袋,脸上堆起的肥肉把眼睛挤得只剩一道缝隙,“如果是误会,就努力让它变得现实嘛。你如果成了豪门少奶奶,我们乐团的人也能跟着你沾光嘛。单单这篇报道,就让乐团的知名度大大提升了”。刘友亮呵呵笑着,那笑声让姚抒音听得发毛,心中暗骂,哪有这样的领导,实在令人不齿! 排练时姚抒音脑子里乱糟糟的,连续几次抢拍子,指挥邓惠敏对着她直蹙眉。邓惠敏是国内外闻名的著名女指挥家,退休后被重金聘请到滨海市交响乐团担任艺术总监,她对姚抒音很是赏识和关照。 中场休息时,邓惠敏找姚抒音谈话了,老太太的神情很是严肃,“小音,你今天怎么啦,屡次犯了抢拍子这样的低级错误,你到底有没有看指挥?” “邓教授,对不起,我……”姚抒音羞愧地低下头。 “是不是为了那些娱乐小报的报道?今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邓惠敏叹了一口气,“小音,你前途无量,我在你身上寄托了很大的期望。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爱,一步踏错,可能毁掉整个人生,你可千万不要犯傻!” 姚抒音紧咬着嘴唇,心中苦涩难当,邓惠敏哪里知道,从她来到滨海市的那一天起,她的人生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排练结束后,姚抒音和几个同事一起走出乐团大楼。“哇,宾利,豪车啊!”有同事对着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惊呼。姚抒音经过那辆宾利时,车门忽然打开了,衣冠楚楚的楚沧海从车子里钻了出来,在她面前站定。 姚抒音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后响起一片议论声,她不敢回头,双手紧紧拽住衣角,挺直了背脊。 楚沧海抱歉地笑了笑,“姚老师,我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他的语气满含真诚,“因为我的家事,让你无辜受到连累,实在非常抱歉”。他随即又郑重承诺:“我会召集那些媒体记者做个说明,澄清事实,不会再让姚老师被牵扯其中。” 姚抒音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最好了。 “能邀请姚老师一起吃午饭吗?”楚沧海又小心翼翼地问。 “不了”,姚抒音脱口回绝,又觉得人家诚心诚意而来,这样不太礼貌,于是赶忙解释,“如果让那些记者看到,恐怕又要大做文章。楚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楚沧海难掩失望的神色,却不好强人所难,只能无奈的耸耸肩,“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这周三晚上,希望姚老师还能照常去给轩轩上课。” 面对楚沧海期待而又略带紧张的神情,姚抒音点了点头。 楚沧海露出释然的微笑,“那么,我们到时见。” ------------ (九)偷情 那辆宾利豪车绝尘而去,姚抒音对着轿车远去的方向发愣。 “嗨,发什么呆呢”,林思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拍了一下姚抒音的肩膀。 姚抒音吓了一跳,猛然回头。 “怎么这么大反应”,林思思笑嘻嘻的,“说实话,你跟那个楚大少,是不是真有那么回事?” 姚抒音气得瞪眼,“连你也不相信我?我不过就见了楚沧海几面,连熟悉都谈不上,有这个可能吗?” “那就是说,以后还是有发展的可能啦?”林思思仍追问。 姚抒音转身就走,不愿再理她,林思思急忙追了上去,笑着赔不是。 周三晚上姚抒音到楚家时,只有楚博轩独自一人在家,据说大人们都还在外头忙工作。姚抒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用和楚沧海碰面最好,免得尴尬。 课上到一半,轩轩突然肚子痛,想上洗手间。正巧电话铃响了,轩轩已经憋不住,一边跑一边喊:“姚老师,帮忙接一下电话。” 姚抒音拿起话筒,是楚威打来的,他似乎很忙碌,只交待了一句,“麻烦姚老师去告诉阿香一声,晚上多做些宵夜,我要带客人回来。” 姚抒音只好去找阿香,想着阿香应该是在厨房忙碌,便凭印象去了那晚吃饭的餐厅。这别墅就像一座迷宫,她四处乱转才摸黑进了餐厅,隐约有声响从厨房内传来,她打开餐厅的灯,叫了两声“阿香”,无人应答。 室内美食厨房的门虚掩着,姚抒音轻轻将门推开。餐厅的灯光流泻到厨房内,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后,姚抒音死命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厨房内,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正纠缠在一起,衣服七零八落的丢在旁边的地板上。那个后背抵在墙壁上的女人,是阿香,姚抒音的出现让她失声尖叫,慌乱地想要逃脱开来。 压在阿香身上的男人却不慌不忙,“怕什么”,他邪笑着转过头来,“姚老师,要不要过来一起玩?” 看清了楚家三少爷楚风正的脸,姚抒音有几秒钟的头脑空白,然后,她发出一声轻喊,就像逃避瘟疫一样没命的向外狂奔而去。 楚风正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搂住阿香,继续发泄淫欲。 姚抒音跑得晕头转向,腿脚发软,前方有个地方亮着灯,她急忙冲了过去。一个人影正好从拐角处闪出来,姚抒音来不及收住脚步,一头撞了上去,瞬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双有力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躯。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楚潮平的声音空空的在室内荡开,没有丝毫回音,那慑人的寂静,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姚抒音慌乱的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我……”她支吾着,“我要去找阿香……走错路了……” 楚潮平疑惑的望着他,半晌才说:“我带你去找她吧。” “不用了!”姚抒音的心跳得强而猛烈,“刚才你父亲打来电话,交待让阿香多做些宵夜……你帮忙转告吧……我……我还要给轩轩上课。” “姚老师”,楚博轩找来了,“我从洗手间出来,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你回来,原来你是来找二叔了。” 姚抒音仍气喘未定,望着轩轩说不出话来。楚潮平看了姚抒音一眼,目光中颇有深意,“不影响你们上课了,我父亲吩咐的事情,我会转告阿香。” “谢谢你”,姚抒音低声说,她拉过楚博轩的手,“我们回去上课吧”。姚抒音脚步仓促,轩轩跟不上,忍不住喊“姚老师,慢些”。她倏然回过神来,放缓了步子,再回头时,楚潮平已经不见了。 姚抒音竭力平定心绪,勉强上完课,下楼走进客厅,就对上楚潮平深沉的目光。他站起身来,“姚老师,司机不在,我送你回去。”这话说得似很随意,姚抒音却有些惊愕,有些昏乱。 “我已经告诉阿香了”,楚潮平又淡淡补充。然后他也不再看姚抒音,只顾自己向前走几步,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别发呆了,走吧。” 姚抒音讪笑一下,加快脚步,随楚潮平上了车。车子驶下山路,一路向市区行去,这座海滨城市的夜晚,流溢着灯火璀璨、繁华喧闹的大都市风情。姚抒音望着车窗外相互辉映的万家灯火,听着车载cd播放的交响音乐,心神恍惚。 ------------ (十)发疯的女人 “想什么呢?”楚潮平忽然问。 姚抒音微微一怔,“没……没什么。” 楚潮平低叹了一声,“无数人向往豪门生活,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知道,风光奢华的背后,有多少黑暗和腐朽。” 姚抒音惊讶地望着楚潮平,他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坦诚的话来。脑海中瞬间闪过姐姐的身影,她的心绞痛起来,双手紧握成拳,嘴角微微抽搐。 楚潮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单手操控方向盘,一面接电话。姚抒音微侧过头去,见他的脸色似乎变得很凝重。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楚潮平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无奈,“你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挂断电话,楚潮平轻叹了一口气,“我母亲的病又犯了,必须马上赶过去,麻烦你陪我走一趟,我会尽快送你回去。” “你母亲?”姚抒音愣了一下,她几次到楚家,都不曾见过女主人。 “我母亲一直住在外头”,楚潮平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便加大踩油门的力度,车子飞速驶上环海道路,穿过隧道,驶进了海边的香榭丽舍高档住宅区。 楚潮平将车子停放在一栋连体别墅的车库,和姚抒音一起走向别墅大门。还未到大门口,就听到里头隐约传来的哭喊声。楚潮平快步上前按响了门铃,来应门的是一位面容慈祥的大嫂。 “华姨”,楚潮平问候了一声。 华姨张了张嘴,未说出口的话被女人的凄厉哭喊声吞没。“楚威,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我的死活……”女人骂骂咧咧。 透过半掩着的大门,姚抒音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在地上撒野耍泼,犹如泼妇骂街。 “妈”楚潮平的语气里充满了痛惜和无奈。 那女人听到楚潮平的喊声,扭过头来。姚抒音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张掩藏在乱发下的脸,憔悴得几无人形,最可怕的是她那对眼睛,眼神空茫茫的。但是那空洞的眼神在触及姚抒音的脸时,她骤然瞪大了眼睛,眼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烧。然后,她突然对着姚抒音扑了过来,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拼命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领,一边破口大骂:“梁静娴,你这个小贱人,又来抢我的丈夫,我跟你拼了!” 姚抒音完全懵了,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是本能的用手挡拒对方的袭击。那女人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白皙的脖颈和手背,留下道道血痕。 楚潮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他迅即反应过来,和华姨一左一右制住了那个疯女人,疯女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挣扎,骂声不绝。楚潮平急得大喊:“妈,她不是梁静娴,她叫姚抒音,是我的朋友!” 疯女人忽忽如狂,“不,她就是梁静娴,那张脸,化成灰我也认得!” “妈,梁静娴已经死了,她十多年前就死了!” 疯女人的眸光一滞,骤然双目圆睁,惊恐万状,死死的盯着姚抒音,“鬼,你是鬼,来找我索命的。”她浑身簌簌发抖,对着楚潮平哭喊,“快救救我,鬼要抓我,救命啊……” “抒音,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眼看疯女人越闹越凶,楚潮平只好强行将她拉回屋里,关上了大门。 “咚”的关门声,将姚抒音彻底震醒,这才觉得脖颈和手背处火辣辣的疼,那疯女人下手也太狠了,尖利的指甲入肉三分,她对着手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直吸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楚潮平开门走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姚抒音的手,又撩开她的垂肩长发,拉低羊毛衫的领口,查看她脖颈上的伤痕,然后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我很抱歉,真不该带你到这里来”,他的眼里涨满了歉疚,“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去医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姚抒音躲避开来,他的碰触,只会让她更加疼痛。 楚潮平却不由分说地揽过她的肩,将她往车上带。 路上,楚潮平主动向姚抒音解释:“我母亲精神失常,已经有三年了,但她平常就是有些痴颠,哭闹的时候不多,也从来没有伤过人,不知道今晚她见了你,为什么会这么反常,实在太对不起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梁静娴是什么人?”姚抒音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想要探得些许蛛丝马迹。 ------------ (十一)亲密接触 楚潮平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我母亲……怨恨的人吧”。他闪烁的目光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姚抒音想起之前楚潮平说过的话,豪门风光奢华的背后,的确有很多黑暗和腐朽,仅仅一个晚上之内,她就先是撞上三少爷和女佣偷情,后又被精神病人楚太太抓得伤痕累累。 楚潮平带着姚抒音去了兴泰医院,那是楚氏集团旗下的医院,楚氏集团在港台地区和大陆的许多城市都投资创设了兴泰医院,由楚沧海出任兴泰医院董事长。楚潮平不愿惊动医院里的人,本想悄悄去找自己熟悉的医生,却迎面碰上了楚沧海。“大哥,怎么这么巧”,他只得主动打招呼。 楚沧海疑惑的看着他们,“怎么到医院来了?” “哦,抒音受了点伤,我带她来看看”,楚潮平刻意想将事情淡化。 楚沧海一下子紧张起来,“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瞧瞧!” 姚抒音见楚潮平不愿多说,下意识的将双手藏在了身后,“一点轻伤,没什么。” 楚沧海不好勉强,只将探索的目光投向二人,低低说了一句:“我去安排医生……” “不用了,大哥”,楚潮平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张医生固定周三晚上在门诊,我们直接去找他就行了,你忙吧”。他说着伸手轻搂住姚抒音的纤腰。 楚沧海的眼睛直盯着楚潮平放在姚抒音腰间的那只手,脸色微沉,却很快恢复了他惯有的微笑和风度,“那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楚沧海走远了,楚潮平才将手拿开,在姚抒音耳边低声说:“这事我不想张扬,请你理解。要是传到我父亲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姚抒音点点头,一定要先稳住自己,才能更好地接近楚潮平。 张医生很细心地为姚抒音清理伤口、上药,贴上纱布,又开了点外用药和内服的消炎药,并叮嘱注意事项。别的话倒没有,只是半开玩笑说了一句“幸亏没有伤到脸,否则可能会有破相的危险”。 离开医院后,两人又恢复了静默的状态。在交响乐声中,那辆劳斯莱斯汽车七拐八弯地驶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在路边停稳了。 “这是什么地方?”姚抒音心头掠过一丝惊慌,侧过头去,楚潮平的脸近在咫尺,他明朗睿智的眼睛散发着异常迷人的光泽,姚抒音一接触到他的眼睛,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楚潮平静静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从旁边的公园穿过,就到了你住的地方,你对自己的地盘都不熟悉吗?” 姚抒音微微摇头,她来到滨海市定居还不足一年的时间,除了偶尔逛逛书店外,基本过着从乐团到宿舍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她甚至叫不出附近街巷的名字。 楚潮平兀自开门下车,又绕到另一头为姚抒音打开了车门。两人并肩走进了路边的公园大门。夜晚的公园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枯叶被踩在脚底下的沙沙声响,四下无人,孤零零的路灯透射出昏黄的光芒,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秋夜寒意袭人,姚抒音一整晚都处在混乱当中,直到这时才想起,因为在楚家受到楚风正的惊吓,导致精神恍惚,把风衣落在轩轩的房间里了。她瑟缩着肩膀,微微打颤。 “冷吗?”楚潮平的声音透着暖意,不再像平日里那样冷淡。 姚抒音还未回答,楚潮平已经脱下身上的外套,将那件带着体温的银灰色双排扣风衣披在她的肩上。 姚抒音顿觉暖和了许多,她转头见楚潮平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想将外套还给他,伸出的手臂却被他握住。“我向来不怕冷的。你的手这么冰凉,以后晚上要多添衣服”,楚潮平一手紧握着姚抒音的手臂,另一手替她将身上的外套拢紧,那动作似乎太过亲密了,他却做得很是自然,貌似心无杂念。 姚抒音僵住了,头脑中糊里糊涂的,思想的齿轮基本已经停止转动。 楚潮平松了手,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扭头望向远方,又回复了淡漠的口气:“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公园很小,出了后门,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姚抒音居住的宿舍楼下。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姚抒音却感觉那段路漫长得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她只能机械化的迈着步子。 楚潮平坚持陪姚抒音爬上了四楼。姚抒音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楚潮平时,楼道上的节能灯突然自动灭了,四周陷入黑暗当中。楚潮平伸出手去,他没有接过外套,却将姚抒音拥入了怀中。 ------------ (十二)探班 姚抒音惊呼了一声,想要挣脱开来,却被他紧紧的揽在胸前。“别动,陪我安静的呆一会儿”,楚潮平声音里那一点祈怜的意味让姚抒音停止了挣扎,她像着了魔似的,任由他抱着,僵硬下垂的双手还紧拽着那件外套。黑暗中,她可以听到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和不太规则的心跳声。他的手抚摩着她柔软的头发,碰触到她后颈上的纱布时,她感觉到他微微颤栗了一下。 楼下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门随即被关上,脚步声越来越响,有人上楼来了。姚抒音惊跳起来,正想使劲将楚潮平推开,楚潮平已经放开了她,伸手触摸墙壁上的开关。楼道里的灯又亮了起来,灯光投射在姚抒音有些苍白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抬起头来,看到楚潮平的脸上绽放着一片柔和的光采。 廖恺嘴里哼着歌,一路上到四楼时,楚潮平和姚抒音正朝着他的方向看来,像是专门等候他的到来。 “呦……这么快就……换人了……那个开宾利车的……被你甩了?”廖恺喝多了,舌头打结,却不忘冷嘲热讽,“站在外头干什么……天冷……又不……不方便”。他说着打了个嗝,酒气熏天,楚潮平和姚抒音都皱起了眉头。 廖恺十分不屑地瞥了楚潮平一眼,冷嗤一声,醉颠颠的上楼去了。 楚潮平见姚抒音神情尴尬,对她微微一笑,“那是你的追求者吧?” 姚抒音惊讶地抬头视他,他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楚潮平很快敛了笑意,“那样的人,你一定看不上”。他伸手从姚抒音手中接过外套,目光变得深沉,“我该走了。等有空的时候,我去看你们乐团排练。”说完他道别离开了。 当晚,姚抒音又一次惊叫着“姐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整整三年了,她无数次重复着同样的噩梦。梦中的姐姐浑身是血,眼神中充满恐惧、绝望,更多的却是不舍和留恋。姚抒音惊恐地哭喊着冲过去,想要抱住姐姐,不惜一切代价地挽留她的生命,却一脚踏空,坠入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醒来后,四周漆黑一片,姚抒音点亮床头柜上的台灯,温暖的光线散发开来,她脸上冰冷的泪痕泛着晶莹的光泽。她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姐姐,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我该怎么办……” 姚抒音完全没有料到,楚潮平第二天上午就出现在乐团的排练厅内。当时姚抒音全身心投入乐曲的演奏当中,根本没注意到来了什么人。趁着指挥邓惠敏点评的间歇,坐在旁边的林思思压低嗓音提醒她:“抒音,快看台下。” 姚抒音疑惑地转过头去,虽然楚潮平刻意坐在了靠后的座位上,姚抒音还是一眼捕捉到了他的身影,想要进一步辨清他脸上的表情,却听到邓惠敏带着怒气的声音,“不要走神了。” 姚抒音急忙将目光收回到乐谱上面,再也不敢分心。直到排练结后,她才再次将目光投向台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楚潮平依然端坐在那里。姚抒音忽然觉得自己像背负着一个千斤重担,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抒音,你可真行啊,这么短的时间,楚家大少和二少都为你痴狂了”,林思思凑过来,欲将手搭在姚抒音肩上,却无意中碰触到她后颈的伤口。姚抒音疼得发出“啊”的一声轻喊。 “你的脖子怎么啦?”林思思伸手去拉姚抒音的衣领,想要看个仔细。 “不小心碰伤了”,姚抒音一边搪塞着,一边想把衣领整好,却又被林思思发现手上也贴着纱布。 “快坦白交待,这是怎么一回事”,林思思一个劲的追问。昨晚她回宿舍时,姚抒音早睡下了,今天又赶着排练,一直没有留意到姚抒音身上的伤。 楚潮平对此讳莫如深,姚抒音自然不愿透露,她正寻思着如何应付,楚潮平已经走到了排练舞台前。 林思思的兴趣立即转移了,她见乐团的其他人都收拾好乐器离开了,没有好事者在场,便起身走到舞台边,俯身对着楚潮平嬉笑,“楚二少大驾光临,是冲着我们抒音小姐来的吧。” 楚潮平微眯起双眼,“不过一面之缘,难得林小姐还能认出我来。” “也难得楚二少还记得我”,林思思笑得一脸灿烂,“楚二少的风采让人过目难忘,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 (十三)有目的的接近 楚潮平淡淡的笑了笑,转脸望着姚抒音,“你这位同事兼室友,还真会说话,你可以多向她学习。” “学她说恭维话?”姚抒音眨了眨眼睛。 楚潮平的嘴角微微上扬,“有时候,恭维话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姚抒音一本正经地说。 楚潮平怔愣了一下,忽的大笑起来,“孺子可教也”。 姚抒音的唇边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思思也乐了,“距离就这么拉近了,可喜可贺啊。不过我没兴趣当你们的电灯泡,走人了”。她抱起小提琴琴盒转身就走,走几步又回头喊:“祝你们的距离更近些!” 林思思的身影消失后,姚抒音自顾着埋头将小提琴和琴弓装入琴盒,故意忽略楚潮平的存在。楚潮平默默注视了她好一阵子,而后伸手微微一撑舞台边沿,一步跨上舞台,他单手托起姚抒音的下颔,强迫她正视自己,“为什么每次和我在一起,你总是这么紧张?” “我……”姚抒音口不成言。 这时外头有人喊:“排练厅要关门了,抓紧时间收拾好”。楚潮平只好松开手。 姚抒音赶紧回应:“马上就好了。”暗中庆幸这人喊得真是及时。 “走吧,吃饭去”,楚潮平拎起琴盒。那语气,像是姚抒音早就答应和他共进午餐了。 姚抒音的心骤然一缩,机会来了,必须好好把握。她很顺从的跟在楚潮平身后出了排练厅。 上车后,姚抒音很随意地从包里掏出一瓶木糖醇口香糖,倒出一粒递到楚潮平面前,“要吗?” 楚潮平单手接过,含在口中咀嚼起来。 午餐地点在一家充满情调的西餐厅,楚潮平说他喜欢到这儿来,是因为有人现场演奏钢琴和小提琴,水平一般,但是有了音乐的陪衬,用餐时胃口明显好得多。 楚潮平和姚抒音在靠窗的位置落座,服务生端来两杯柠檬水,递上菜单。楚潮平一边翻看菜单,口里仍嚼着口香糖。姚抒音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眼角的余光却并未离开楚潮平,盼着他赶紧将口香糖吐出来,咀嚼过的口香糖可以作为dna鉴定的样本。 服务生端上牛排后,楚潮平才取过一张餐巾纸,将口香糖吐到上面,随手包起来丢到桌上的烟灰缸内。“我们家准备举办一场名琴品鉴会,我和父亲商量过了,决定由你来演奏那把ladylem”,他紧盯着姚抒音,说得不紧不慢。 姚抒音正双手并用切盘子里的牛排,手里的刀叉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惊讶和难以置信,“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无名小卒,配不上ladylem吧。” “你就这么缺乏自信?我们都相信你能行,也希望你对自己有信心。”末了楚潮平又补充一句,“中午我带你去定制礼服,品鉴会名流云集,要注重着装。” 姚抒音愕然瞪眼,“我还没答应呢”。 楚潮平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定定凝视着她,低低的说:“那么,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 “我……”姚抒音听到自己的声音飘缈如太息,“好吧。” 楚潮平微微一笑,悠然自得地吃着牛排。姚抒音却是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急切盼望着楚潮平能够离开一会儿,例如上洗手间,或者出去接个电话,但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偏巧服务生过来收拾楚潮平面前已空了的盘子,姚抒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包着口香糖的餐巾纸被丢进盘内一并带走,心中懊恼不已。 当姚抒音跟随楚潮平走进艾拉的工作室时,有瞬间的眩晕,紫色调的装潢,宛如一座梦幻小屋。橱窗内的每一件晚礼服都带有其独特的风格烙印,优雅不失性感。 楚潮平见姚抒音痴迷地注视着那些晚礼服,向她介绍说:“艾拉是很著名的华裔设计师,被欧洲时装界人士誉为‘礼服行业宠儿’,曾为众多巨星设计服装。” “艾拉?”姚抒音想起曾在时装杂志上看到过艾拉的专访,她上世纪70年代初出生于滨海市,如今长住巴黎。没想到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竟然有幸见到这位顶级服装设计师。 ------------ (十四)遇袭 “呦,楚二少真是稀客,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艾拉从里间走了出来,气质干练、笑容爽朗,“我这次是回来度假的,你倒真是消息灵通。” 楚潮平淡淡回应:“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艾拉笑望着姚抒音问:“有什么可以为小姐效劳的吗?” 姚抒音微笑默然,略略打量了艾拉,她个子不高,形体骨感,一头短发,五官立体感很强,像个混血儿,脸上已经有了些许岁月的刻痕。 楚潮平代为回答:“想请大设计师为姚小姐设计一件晚礼服。” 艾拉笑得意味深长,“我很挑人的。昨天崔瑜琳刚来过,想订制一件走红毯的礼服,被我拒绝了。她那种嚣张跋扈的气势,和我的设计理念不相符。” “抒音入得了你的法眼吗?”楚潮平当着姚抒音的面,问得直截了当。 艾拉的目光在姚抒音脸上逡巡了一阵子,又笑了起来,“能入得了楚二少法眼的女孩子,自然是魅力不凡的。姚小姐轻灵如梦,很适合我最喜欢的紫色,我就给你设计一款紫色系的晚礼服吧。至于款式,你喜欢性感还是保守的?” “保守的”,姚抒音和楚潮平异口同声回答。 艾拉抬高了眉毛,“楚二少,我问的是姚小姐,和你没关系。” 楚潮平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自觉闭嘴,当然那主要是因为姚抒音也表示喜欢保守的款式。 艾拉带姚抒音到里间量尺寸,和她沟通一些细节。楚潮平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等候,漫不经心地翻看杂志。离开的时候,艾拉开玩笑说:“姚小姐这样的好身材,不走性感路线实在可惜了。” 姚抒音红着脸低头不语。楚潮平闷闷的回了一句:“好身材就一定要暴露给别人看吗?” “那就留着自己看吧”,艾拉暧昧的语调让姚抒音尴尬万分,直到离开工作室,表情仍有些难堪。 “艾拉形容你轻灵如梦,这个词用得很好,她可是从不轻易赞美人的”,楚潮平一边发动车子,有些灼热的目光却停留在姚抒音的脸上。 姚抒音迅速转移了话题:“那件晚礼服,一定很贵吧?” 楚潮平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个你用不着操心,不会让你自己掏腰包的。”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楚潮平一看显示号码,脸色就暗沉下来。楚太太又犯病了,是华姨打来电话求助。想起昨晚被抓得伤痕累累,姚抒音仍心有余悸,却又迫切的想去探究,楚太太发疯的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 楚潮平挂断电话,语气既焦虑又无奈,“我母亲又犯病了,闹得很凶。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等到了之后,你在外头等我,我进去哄哄她就出来。” 到达目的地后,却见华姨一路小跑过来,她焦急万分,“太太自己打开门,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我拦不住她。太太过去从来不会跑出门去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啦。” “她往哪个方向去的?”楚潮平急问。 华姨指了个方向。楚潮平让姚抒音和华姨一起等他,自己匆匆去寻人了。 楚潮平刚离开不久,一个人影从后方茂密的树丛中窜了出来,正是披头散发的楚太太,她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眼神狂乱地对着姚抒音直扑过去。 姚抒音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倒是身旁的华姨警觉,一瞥头见到楚太太凶残狂乱的模样,来不及多想,飞身挡在了姚抒音身前,楚太太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状态,手中的水果刀竟对着华姨刺去,华姨来不及躲闪,那把刀刺入了她的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看到鲜血在华姨白色的羊绒衫上漫漶开来,红得触目惊心,楚太太自己也吓呆了,跌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姚抒音也惊得魂飞魄散,她都抖索索的从挎包里掏出手机,想要给楚潮平打电话,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他的手机号码。六神无主之际,楚潮平赶回来了,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后,他拨打了楚沧海的手机号码。很快救护车呼啸而至,楚沧海从车上下来,指挥救护人员将浑身是血的华姨抬上了担架,楚潮平也和姚抒音一起上了车。楚沧海则留下来看护楚太太。 ------------ (十五)骚扰 得知那一刀没有伤及要害,华姨并无生命危险,楚潮平和姚抒音都长出了一口大气。从华姨被刺开始,姚抒音就浑身颤抖,腿脚发软,现在松了一口气后,更是站立不稳,差点瘫倒在地。楚潮平及时搂住她,“下午别去上班了,打个电话请假”,他的声音透着歉意和疲惫。 姚抒音虚弱地点点头,下午不排练,要开个很无聊的会,索性取出手机向刘友亮请假了。 刚挂断电话,楚威就气喘吁吁地赶来了,他满脸怒气,对着楚潮平嚷叫:“你怎么能带姚老师到那里去,昨天疯婆子伤了人还瞒着我,今天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万一出了人命,那可怎么得了!” “爸……”楚潮平自知理亏,无力申辩。 楚威哼了一声,“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你大哥来处理,你不用再操心了。” “可是妈……”楚潮平还想要争取,却被楚威坚决地打断,“如果不是你一味迁就她,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你陪姚老师去看看那把小提琴吧,让她提前熟悉一下。”楚威不动声色地扫视过楚潮平仍然圈住姚抒音柳腰的手臂,脸色有几分阴郁,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来。 午间,楚家别墅空荡寂静。奢华到极致,姚抒音却分明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落寞。楚潮平领着她到三楼的一扇白色大门前,将门锁打开,“这是我们家的琴房,ladylem就放在钢琴上面,你去试试琴,我一会儿过来。” 琴房内陈列着一架乳白色的雅马哈三角钢琴,琴盖上摆放着一个打开的小提琴琴盒,琴盒内收藏的,就是让姚抒音魂牵梦绕的ladylem。她战战兢兢地向ladylem走出,伸出双手。手尚未触及小提琴,却被一双手拦腰抱住。她惊呼出声,猛然回头,触及楚风正邪恶的眼神,她的脑海中立即浮现昨晚厨房里那两团白花花的肉,没来由的一阵恶心。她使狠劲挣扎,却挣不脱他的束缚。“放开我!”她高声怒喝。 楚风正低下头来,凑近姚抒音的脸,皮笑肉不笑,“你这个小骚货,装得一脸清纯,却暗地里勾引我大哥和二哥,你还真有能耐。” “我没有!”姚抒音愤然申辩。 楚风正伸手捏住她的下颔,捏得她生疼,“如果没有,他们怎么会争着向我爸推荐让你演奏ladylem。你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我的眼睛。”他将嘴凑到她的耳边,“你不就是图我们家的钱吗,在花钱上,我比大哥二哥都大方,你跟了我,会有更多的好处。” “放开他!”一声厉喝,让楚风正和姚抒音都吓了一条,楚潮平站在门口,面如寒霜。 楚风正很不情愿的将手拿开,眼光里满是挑衅的意味,“二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 楚潮平冷言以对:“你和其他女人鬼混,我管不着。但如果你再敢骚扰抒音,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你看上她了?”楚风正的眉毛挑得好高,“二嫂就要回来了,你还有胆量背着她偷腥?”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楚潮平的脸色是莫测高深的。 楚风正狠剜了楚潮平一眼,悻悻然的走了。 “二嫂?你结婚了?”姚抒音故意表现得一无所知。 楚潮平默然,姚抒音感到他呼吸沉重。少顷,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语气又变得冷静淡漠:“是我的……未婚妻……到时候在品鉴会上演奏《梁祝》,你自己挑几个片段,她过几天就从美国回来了,会负责为你担任钢琴伴奏。” ------------ (十六)催泪琴声 姚抒音骤感胸口窒闷,似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她也不想追问下去了,只是怔怔地望着琴盒里的ladylem。 楚潮平苦笑了一下,“你忙吧,记得把门反锁上,免得再有人来打扰。”他的声音很低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姚抒音看得分明,有一层痛楚之色染上了他的眉梢。 姚抒音将门反锁上,回转身时,目光触及三角钢琴旁边的墙壁,那里悬挂着一张大幅照片。姚抒音从进入琴室开始,就一门心思扑在ladylem上,根本没留意到墙上有照片。这会儿她仔细端详,水晶相框内,是位倚着三角钢琴玉立的美女,身材高挑,高贵优雅、大气迷人。那一定就是楚潮平的未婚妻郑瑾婷了,她是贵族千金,美得像女王一样霸气,拥有高学历,又弹得一手好钢琴。 姚抒音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难过,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从琴盒中取出ladylem,此琴通体意大利典型的金黄色古漆,保护得非常完美,几处岁月痕迹,无任何结构性损伤,极具收藏价值。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把小提琴,爱不释手,久违的亲切感,还有恍若隔世的陌生感一并袭来,凝神端详间,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良久,姚抒音才持琴运弓,事实上,她对ladylem一点都不陌生,她曾经演奏过,虽然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能够带给她灵魂的振颤。ladylem声音极为圆润动听、宏伟大气,是殿堂演奏级的传世之琴。此时,《梁祝》动人的主旋律乐韵在室内飘荡开来,琴声婉转柔美,绵延悠长…… 姚抒音第一次听到《梁祝》的旋律,是源自姐姐的演奏,那年她只有八岁,在一个夏日的黄昏,在那像鸽笼一样狭窄拥挤的单身宿舍里,姐姐穿着一件雪白的连衣裙,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拉小提琴。屋内闷热异常,光线也很昏暗,但那美妙的旋律如同沁凉的清风,驱散人心头的燥热。姚抒音完全陶醉了,姐姐拉琴的背影美极了,长发飘飘,优雅婀娜,那个背影直到现在还深深印刻在姚抒音的脑海里。 持续的敲门声惊动了姚抒音的思绪,她将ladylem放回琴盒,一打开门就对上了楚潮平氤氲潮湿的眼睛。姚抒音呆呆地对着他发愣,他却伸出手来,轻拂过她脸上冰冷的泪痕。姚抒音这时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你……哭了?”姚抒音讷讷发问。 楚潮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的琴声太感人了。” 姚抒音又是一愣,难道他一直站在门外?还没想明白,楚潮平的胳膊已经强而有力的圈住了她。她吃了一惊,立即想挣扎出来,他却箍紧了她的身子,一面用手扶住了她的头,迅速的,他的头俯了下来,他的嘴唇快要碰到她的时,一声清脆的呼喊让他触电般的弹开来。 “姚老师”,楚博轩一路喊着跑了过来。 姚抒音和楚潮平都转过头来,两人的表情同样很不自然。 楚博轩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见楚潮平也在,笑嘻嘻地偎在他身旁说:“二叔,大家都在等你和姚老师吃饭呢。” “吃饭?”姚抒音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竟然就在琴声中流逝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留下来吃饭了,晚上还有事情。” “什么事?”楚潮平追问。 姚抒音忽然有些恼怒了,冷冷反问:“我只是你们家雇佣的家庭教师,在工作时间之外,你无权干涉我的私事吧?” 楚潮平的眸光一暗,声音透着几分苦楚,“既然你不愿留下来,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姚抒音低垂下头,不愿正视楚潮平,却听到楚博轩喊了一声“爸爸”。她抬起头来,见楚沧海迎面走了过来。 “姚老师”,楚沧海笑得温文尔雅,“和你商量一下,周三晚上的课程能否改在今晚。周三晚上我要带轩轩去参加一个活动。” 姚抒音微微蹙眉,思索着该怎样回复。楚潮平抢先开了口:“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留下来给轩轩上课。我要出去一趟,先走了。”他那沉稳而恳切的语气由不得人拒绝。 楚沧海有些意外地问:“不吃了晚饭再走吗?” “不了”,楚潮平简短地回了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外头很快传来了车子发动的声音,楚潮平开车离去了。姚抒音感觉心里堵得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楚沧海依旧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那笑容却有几分奇异。 ------------ (十七)精神科医生 吃晚饭时楚威也在,依旧很热情地招呼,但姚抒音敏感地察觉到,楚威看她的眼神似乎蕴含着深意。楚沧海沉默了许多,除了不时抬头对着姚抒音微笑外,很少开口说话。阿香也在场,姚抒音的视线偶尔会与她碰触,每次阿香都立即低下头去,躲避她的目光。姚抒音只能暗叹自己太倒霉,偏偏在那时候撞破了人家的好事。 姚抒音被楚家的司机送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走进了小巷,寒冷的夜晚,漆黑的巷子,给人一种凄凉的感受,还有一份难以排遣的萧索和落寞。接近宿舍楼时,借着昏暗的路灯,她看到墙边有一对男女像是搂抱在一起,这样的情景随处可见,但在这种破旧的老街区,未免少了浪漫的情调。她不愿影响人家,加快脚步,正想从他们身旁快速走过,那对男女却突然分开,同时向她看来。 “思思?”姚抒音一眼认出那女孩是林思思。旁边那男人姚抒音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直盯着姚抒音看,阴鸷的目光让姚抒音哆嗦了一下。 “抒音”,林思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过来挽住姚抒音的手,回头对那男人说:“我们上楼去了,你也回去吧。” 男人的目光又在姚抒音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转身大步离去。 上楼时,姚抒音问林思思:“那是你的新男友吗?” 林思思歪着脑袋想了想,才回答:“算是吧。” “拍卖行的那个呢?”姚抒音问。 林思思淡然微笑,“被我甩了。” 姚抒音只能叹气了,林思思身边的男友走马灯似的换,她看不懂。 翌日,姚抒音利用午休时间去医院探望华姨,她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已经不疼了,心里却还隐隐作痛,记挂着华姨的伤情,也忘不了楚太太吐出“梁静娴”三个字时恶毒凶残的模样。 见到姚抒音提着一大袋水果和营养品进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华姨挣扎着想要起身,姚抒音急忙过去制止,“躺着好好休息,不用起来了”。 华姨虚弱地笑了笑,“谢谢姚小姐专程来看我”。 姚抒音在床沿坐下,低声说:“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实在过意不去。” 华姨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这不能怪你,太太病了三年了,精神一直有问题。只是,她以前从不伤人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有些吃力地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吐出一口气,望着姚抒音问:“你认识梁静娴吗?” 姚抒音心头突的一跳,却茫然摇头说:“不认识。” 华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楚沧海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一同走了进来。 见到姚抒音时,楚沧海显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面带笑意地说:“姚老师不必感到内疚,这都怪潮平,做事太欠考虑,明知道我母亲是这种情况,还带你到她那儿去。” “他也不是有意的”,姚抒音淡淡地说。 楚沧海神情复杂地看了姚抒音一眼,欲言又止。旁边的女医生笑着说:“董事长病了,在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姚抒音听出来那女医生话中有话,她抬眼望着对方,那是一个富有知性气质的成熟美女,看起来接近40岁,昂首挺胸、从容淡定。敢用这样调侃的语气和董事长说话,两人的关系必定不同寻常。 楚沧海倒是泰然自若地向姚抒音介绍:“这是我们医院有名的精神科医生柯虹,年轻有为,也是我的得力助手。” “少给我戴高帽了”,柯虹斜睨了楚沧海一眼,那神态在姚抒音看来,多少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 姚抒音听到“精神科医生”,立马想到了楚太太,问:“楚太太怎么样了?” 楚沧海的神情微微一变,柯虹抢先替他回答:“楚太太正在住院疗养,有我照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姚抒音“哦”了一声,起身说:“快到上班时间,我该走了。” 柯虹努了努嘴,“董事长,不送送你的绯闻女友?” 姚抒音像被人拿针扎了一下,刺痛起来。绯闻女友?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楚沧海不是说要召集那些媒体记者做个说明,澄清事实? ------------ (十八)跟踪 “姚老师,柯医生是开玩笑的,你别介意”,楚沧海急忙解释。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我自己认得路,不用烦劳董事长了”,姚抒音的傲气被激发出来,她挺直背脊,冷冷的抛下这句话后,看都不看楚沧海和柯虹二人的脸色,疾步走出了病房。对面的电梯正好打开,她迅速冲了进去。楚沧海追了出来,但电梯门瞬间合上了。 由于周三的课程提前,连续几天,楚家的人都没有和姚抒音联系。她开始心神不宁起来,既急切地渴望接近楚潮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害怕再和他继续纠缠下去。她时常心烦意乱的拨着头发,试图整理自己芜杂的思绪。林思思都发现了她的异状,总是打趣说:“别再抓头发了,最近客厅里满地都是你掉落的头发,我打扫得好费劲。”姚抒音只能以苦笑来回应。 周六晚到楚家上课时,楚潮平不在,楚威和楚沧海也不在,姚抒音努力收拾好失落的心情,认真平静地给楚博轩上了两个小时的课,然后由司机送回去。夜色凄迷,姚抒音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小巷内回响。她很快察觉到,黑暗中,除了她的脚步声,仿佛还有另一种细碎沉闷的声响隐约相随,她猜想那是自己的幻觉,并没大理会,直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喀啦”一响,似乎有人踢到了石子,她才惊疑的回过头去。有个非常模糊的影子闪过,稍纵即逝。“谁?”姚抒音没有勇气上前查看究竟,只是睁大了眼睛向暗处搜索。小巷两旁都是居民的平房,家家户户关了门,如果是有人回家,应该会听到开门的声音。 等待了片刻,再无半点声息。一阵冷风拂过,她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战。转过身去,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的一颗心几乎跃出了胸腔,飞也似的跑了起来,刚跑出几步,就被人猛地拦腰抱住。 “是我!”在姚抒音张口大声呼救之前,楚潮平的声音很及时的响了起来。 姚抒音回头怒瞪着他。“吓唬人很好玩吗!”她惊魂未定,声音都在颤抖。 楚潮平一脸的无奈,“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我刚从公园后门出来,就看到你急匆匆地从跟前走过,想要跟上你,你却飞跑起来,我只好将你拦住。” “你刚从公园后门出来?不是从巷口进来的?”姚抒音惊愕万分。 “当然不是,怎么啦?”楚潮平疑惑地看着她。 姚抒音心头一凛,这么说来,刚才那个人影不是楚潮平了。 “抒音”,楚潮平看姚抒音神情恍惚,轻声唤她。 姚抒音深吸了一口气,平缓自己慌乱的心绪,然后她瞬间意识到,还被楚潮平抱在怀里。她红着脸将他推开,连退了两步,正色说:“楚先生,男女授受不亲,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动手动脚!” 楚潮平却逼近她,嘴角扬起一道奇异的弧线,“你很介意我有未婚妻,对不对?” 姚抒音被问得措手不及,“我……我怎么会介意呢,你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表面上力持平静,心中却如潮水翻涌不已。 “你真不擅长撒谎”,楚潮平的眼睛黝黑深邃,泛着柔情的光芒,“喜欢上我,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一股没来由的热浪冲进了姚抒音的眼眶,万般情愫都随泪水流泻而出。“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她的声音起伏不定,“如果你觉得寂寞,想要找个女人陪伴,请你另觅合适的人选,这样的游戏,我玩不起!”话音刚落,姚抒音被自己惊住了,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不是演戏,而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楚潮平的眼底掠过一丝苦楚,他很轻柔地为姚抒音拭去脸上的泪水,说得真诚恳切:“抒音,我对你是认真的,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对你难以忘怀。给我些时间,好吗?” 姚抒音怔怔地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想过平凡的日子,我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我不想和你争论什么,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楚潮平沉郁地深叹了一口气,“今晚我加班,下班时想着你也差不多这时候回家,就过来了。没别的事,就是想见你一面。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上楼后就走。” ------------ (十九)盟友 两人并肩进了宿舍楼,沉默地爬楼梯。到了门口,楚潮平深深地看了姚抒音一眼,低声说:“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姚抒音空洞的应了一声,用颤抖的手翻找出钥匙开门,迅速冲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林思思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被姚抒音慌乱的模样吓了一跳。 姚抒音的呼吸急迫而短促,连喘了几口气才说:“有人跟踪我。”她隐去了和楚潮平有关的事情。 林思思霍然起身,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什么人跟踪你?”她急步过来握住姚抒音的手问。 “不知道”,姚抒音颓然摇头,她此时心乱如麻,却不是因为那跟踪者,而是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自己似乎难以抵挡楚潮平的诱惑了。 林思思蹙眉思忖片刻,很严肃地说:“买个电击器防身吧,以防万一。” “电击器?”姚抒音疑惑地望着林思思,“去哪儿买?有用吗?” “当然有用”,林思思很肯定地说,“淘宝网上就有卖,是很好的防身工具。” 姚抒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进房间后,果真打开电脑,上网搜索起来。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到屏幕上显现的“温道建”三个字,姚抒音原本恍惚的神志立即清醒了许多。“温队长”,她的态度很是尊敬客气。 温道建是滨海市公安局刑事技术支队法医大队的大队长,此时他正坐在实验室里的显微镜前给和姚抒音通电话,“小姚同学,事情有进展了吗?”刚刚年满30岁的温道建,瘦高的身材,浓眉大眼,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有一股洒脱劲儿。 “还没有”,姚抒音的眼神黯淡下来,“一直找不到机会,我还没拿到可以做dna鉴定的东西。” “别着急,慢慢来”,温道建安慰她,“最近还好吗,什么时候有空,到老地方坐坐?” “明天中午吧。”结束通话后,姚抒音在网上购买了一款电击器,然后洗漱、上床睡觉。 姚抒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下半夜迷迷瞪瞪了一阵子,又被窗外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惊醒。睡前忘了将窗子关严实,还留了道缝隙。起身关好窗子,再回到床上已睡意全无,她在黑暗中圆睁双目,脑海中全是一些支离破碎的影像,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紧紧抓住了她,战栗着蜷缩起身子,用毛毯将自己紧紧裹住,连脑袋都不敢露出来,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 温道建所说的“老地方”,在城东一条僻静的小街尽头,这家咖啡厅的顾客主要是学生群体,不会遇到熟人,是他们秘密“接头”的场所。 温道建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笑着问坐在对面的姚抒音:“我可以抽烟吗?” “当然可以”,姚抒音回答。她讨厌男人抽烟,但出于礼貌,不会加以制止。 温道建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来。姚抒音被呛得咳嗽起来。 温道建及时掐断烟头,唇边的笑意是颇含兴味的,“明明受不了烟味,还说可以抽烟,你和你姐姐一个德性。” 姚抒音顿时噎住,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从没见过楚潮平抽烟,所以没法弄到烟头鉴定dna。” 温道建一扬眉,慢吞吞地说:“楚二少是有魔力的,你要当心,千万不要步上你姐姐的后尘。”他眼里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伤痛的眼光。 姚抒音用手托着下巴,望着温道建。这个男人,总是一副洒脱不羁,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模样,只有在提及姐姐的时候,姚抒音才感觉可以触摸到他眉眼里隐藏的忧伤。三年前的那天,远在美国的姚抒音拨通姐姐的手机,接电话的是为姐姐验尸的法医温道建,他用低沉温和的声音告诉她,姐姐出事了。后来姚抒音才知道,温道建和姐姐相识多年,他深深爱着姐姐,却必须强忍着巨大的伤痛,亲手解剖姐姐的尸体。姚抒音可以想象得出,当温道建握着手中的尖刀,划开姐姐的身体时,那该是怎样的心魂俱碎! “抒音”,温道建眼里的诚恳关怀掩盖了忧伤,“我一直很矛盾,既希望尽快查明你姐姐被害的真相,又害怕你深陷其中,到头来毁了自己。如果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即便让真凶伏法,又有什么意义。对于你姐姐来说,你的幸福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 (二十)晚礼服诱惑 姚抒音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才淡然开口:“我们三年前就结为盟友,你不能背弃盟约。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 温道建很勉强的笑了笑,“好吧,我没有能力说服你,只能继续当你的盟友。”他又注视着姚抒音,耸耸肩说:“你姐姐的忌日快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姚抒音默然点头,一股怆恻的情绪从她胸口涌了上来,可怜的姐姐,躺在地下,忍受黑暗和孤独。当初下葬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是楚潮平打来的,姚抒音握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是他”,她有些无助的看着温道建,莫名的恐慌起来,他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打来电话? “别慌,稳住!”温道建走到姚抒音身边,用手在她的肩上抚慰的按了按。 姚抒音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声调“喂”了一声。 “抒音”,电话那头,楚潮平的语气颇为轻快,“那件晚礼服做好了,我和艾拉约好今晚8点半带你去试穿,有空吗?” “今晚……有空”,姚抒音稍稍犹豫,还是答应了。楚潮平说,晚上8点在宿舍楼下等她。 姚抒音将手机搁在桌上,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正对上温道建有些失神的眼睛。“温队长”,她轻唤。 温道建扯扯嘴角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抒音,也许我错了,当初不该对你说出真相。” 姚抒音的眼里透出一抹坚毅之色,“捍卫真相,还死者公道,比什么都重要!” 温道建无言以对,只能继续保持着难看的笑容。 晚上姚抒音在宿舍里煮了一包方便面,填饱肚子,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待楚潮平。她胡乱按动手中的遥控器,不停的转换频道,电视里播放什么内容,根本一点儿也没看进去,脑子里乱纷纷的,有如天边欲雨的云絮。 离8点还有5分钟,手机铃音大作,姚抒音在一种突来的惊惧中惊跳起来。“我在门外”,楚潮平的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期待。 “门外?”姚抒音走上前,从防盗门上的猫眼洞往外看,果然见楚潮平站在外头。不是说好在楼下等的,他居然直接上楼了,是迫不及待了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姚抒音头脑昏沉,木然地将门打开。 门外,楚潮平的手中抱着一个精美的大纸盒。“艾拉临时有事不能接待我们,我想着时间紧迫,就自作主张,直接将礼服送过来让你试穿,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拿回去让她修改”,他开门见山,微低下头望着她,眼里带着抹询问的意味,“可以现在就试吗?” “进来坐吧”,姚抒音低叹,人家诚心而来,总不能将他赶走吧。 楚潮平环顾四周,这套两室一厅的居室,建筑外观相当破旧,室内却被收拾得干净而温馨。“你住的地方挺舒服的”,他微笑着说。 “楚先生真会拿人寻开心,我们这种贫民窟,在你眼里哪里称得上舒服”,姚抒音略带讥讽地回应。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楚潮平的声音低而沉,那微笑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逼人的光芒,直射在她脸上,“我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有钱阔少,如果出身可以自己选择,我宁愿生在穷人家,依靠自身努力一步步打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靠着父亲的关系才当上楚氏集团总裁。” 姚抒音不知怎的竟涌起一股怆恻之情,下意识的从楚潮平手中接过纸盒,打开来,映入眼帘的紫色高贵、神秘,让她止不住的双目放光。 “试试看吧”,楚潮平深深的望着她。 姚抒音低垂下头,捧着纸盒进了房间,关上门,换上那件晚礼服。站到试衣镜前,她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斜肩的紫色晚礼服配有精致的刺绣和薄纱,与她古典的气质,娇俏的身材和丰润的肩膀完美契合,镜中的她糅合了细腻的浪漫情怀和飘逸美态,宛如女神般耀眼夺目。姚抒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陶醉、眩晕、沉迷,直至门上传来一阵剥啄之声,将她从迷梦中惊醒。 “抒音,好了吗?”楚潮平显然已经等得着急了。 在姚抒音开门的一刹那,血液就在楚潮平体内加速的奔窜了起来,他意动神驰,不自禁的双手揽住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深吸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美得让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 (二十一)一吻定情 姚抒音的脸上没有笑意,她垂下睫毛,像是对楚潮平的赞美浑然不觉。 “你不喜欢吗?”楚潮平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她脸上逡巡。 姚抒音勉强笑了笑,“我当然喜欢。”她想转身回房间换衣服,还未迈出脚步,就被楚潮平猛然箍紧了身子,不容她有半点思考的余地,他的嘴唇已紧压住了她的。姚抒音惊惧颤抖,喘息着用手推拒,但楚潮平的胳膊那样强壮而结实,她在他怀中丝毫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的承受他热烈狂猛的吻,在他的辗转吸吮中逐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也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她的手不知不觉的抱住了他,身子瘫软如绵。 楚潮平的嘴唇从她的唇边揉擦到她的面颊、耳垂,再滑下来,压在她那柔腻细致的颈项上,他的手抚过她白皙嫩滑的肩部肌肤,触摸到她胸前的丰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姚抒音猛的一震,像是从一个沉醉的梦中突然惊醒过来,她迅速的挣扎开,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 楚潮平沉默着,有一层痛苦的、难堪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对不起,抒音,面对你,我越来越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 林思思恰巧在这时候开门进来,见到楚潮平和姚抒音杵在房间门口,她立即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但是,比这更引起她注意的,是姚抒音那一袭紫色晚礼服。“天哪,抒音,你美得像希腊女神!”她大声赞美,眼里流溢出极度艳羡的光芒。 姚抒音因羞赧而变得结巴:“我……我该换衣服了。”她迅速躲进了房间,她听到楚潮平在向林思思介绍名琴品鉴会的事情,林思思表达了想要参加的意愿,楚潮平很爽快地答应了,而后林思思兴奋得大喊起来。 姚抒音呼吸沉重,她伸出手指轻轻抚弄双唇,上面还残留着他火热的气息。她双手捂住脸,痛苦地蹲下身子,直至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才起身迅速换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抒音”,等候在门外的林思思立即挽过姚抒音的手臂,娇笑着说:“楚二少答应给我发请柬,到时候就可以在名琴品鉴会上一睹你的动人风采了。” 姚抒音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楚潮平,他正注视着她,他无力地挤出一丝笑意,问:“礼服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吗?” 姚抒音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回答:“不需要。” “好吧,那我不打扰了”,楚潮平的声音低而忧郁。他转过身,向大门走去,“再见”,他没有回头,在大门打开又合上的瞬间消失了身影。 “快追啊”,林思思将姚抒音推到门边。 “追什么?”姚抒音没反应过来。 林思思斜睨着她,“人家楚二少专门给你送礼服过来,你居然连送人家下楼都没有,太不知好歹了。” 姚抒音轻蹙了一下眉梢,又微微一笑,“要不,你替我去送?” “我倒是想啊,可人家不稀罕我。”林思思给了她一个白眼,“不和你扯了,我要出门去了。”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姚抒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晚上9点半了。 林思思扑哧笑出声来,“这也算晚啊?才9点半,夜生活还没有开始,我今晚有好几个约会,要玩得尽兴才对得起自己。你啊,就继续呆宿舍里发呆吧。”她说着进屋换了一套金闪闪的裙装,配上宝蓝色连裤袜,外罩一件白色假皮草外套,又喷了点香水,然后脚踩鞋跟足足有8寸的高跟鞋,一路哼着歌儿赴约去了。 室内突然静得出奇,安静得让人心慌。姚抒音猛打了一个冷战,她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睡前的洗澡、洗衣服、刷牙一整套流程,然后将房间门反锁,钻进了被窝。她缩成一团,手脚冰冷,浑身战栗,她觉得自己已被抛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而且,只能在那儿继续的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 ------------ (二十二)墓园里的紫玫瑰 姚抒音姐姐的骨灰被安葬在郊外的天马山墓园,平均两个墓地有三株柏树、一株茶树和绿篱。随处能看到秀气塔式小绿柏,空地还点缀有小景观,紫红色的小花也开了,墙壁上,爬山虎长出了稚嫩的叶子。这座南方的海滨城市从来没有冬日的萧索景象,连墓园的环境都是如此温馨。 墓碑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年轻女子,披肩的长发,身穿紫色的连衣裙,半转身对着镜头笑,朝气蓬勃却已凝固的青春在这片墓地中显得格外刺眼。墓碑正中镌刻着“梁爱乐(19812009)”,墓主人在这世间仅仅停留了28年。 “是谁给姐姐送花?”姚抒音见到墓碑前已摆放了一束紫色的玫瑰花,十分吃惊。 “可能是他”,温道建盯着那束紫玫瑰说。 “楚潮平,难得他还一直惦记着姐姐”,姚抒音像是喃喃自语。 温道建蹲下身,将一束鲜花摆放在墓碑前,同样是紫色的玫瑰花。他满脸悲戚地目注梁爱乐的照片,许久才站起身来。“这张照片是我唯一一次约她出游时拍的,她平常很安静,那日却不停的说笑,就像变了一个人。我还以为,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后来才知道,她恋爱了。”温道建从肺腑深处发出一声叹息,“她从来不肯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但有一次,我在她住的公寓楼下等了一夜,天亮时,看到她送楚二少下楼,那样的浓情蜜意……”他停顿住,不愿再往下说了。 姚抒音的目光飘向远处的天际,又慢慢的落回墓碑上,梁爱乐,姐姐随母姓,妹妹随父姓。从姚抒音记事起,家里就充斥着父亲狂暴的责骂声,妈妈和姐姐经常挨骂、挨打,在一个暴雨夜,她们被赶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来。后来爸爸娶了后妈,轮到姚抒音被打骂责罚,浑身伤痕累累,再后来爸爸因酗酒过度猝死,姚抒音回到了妈妈身边,可惜好景不长,妈妈不久后也病逝了。于是年仅15岁的梁爱乐辍学打工,供妹妹上学读书,姐妹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虽苦却充满了人间的温情。 回首往事,泪水模糊了姚抒音的双眼,可怜的姐姐,她饱经磨难,却善解人意,从不怨天尤人。命运居然对她如此不公,甚至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这让爱她的人怎能接受,怎堪忍受? “抒音,你看谁来了?”温道建突然拽住了姚抒音的手臂。 透过柏树丛,可见一个人影沿着石阶向上攀登。姚抒音惊颤了一下,还未开口,已被温道建拉入了旁边的树丛中。来人是楚潮平,姚抒音和温道建刚才所处的位置被一片柏树挡着,楚潮平看不到他们。 “之前来看姐姐的另有其人?”姚抒音很是意外。 温道建也显得颇为惊讶,摇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手捧花束的楚潮平很快出现在梁爱乐的墓碑前,看到墓碑前已摆上的两束鲜花,他愣了一下,随即弯下腰,将手中的紫玫瑰花束放在旁边空余的位置上。然后,他长时间的伫立着,挺直的站立在那里,眼睛定定的看着墓碑。温道建和姚抒音也在暗处注视着楚潮平。寒风吹来,同时飘动着三人的衣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苍凉而又有几分诡异的气氛。 直到楚潮平离开后,温道建和姚抒音才从隐蔽之处出来。姚抒音对着并排整齐摆放的三束紫玫瑰出神良久,才讷讷低语:“姐姐,她并不孤单。” 温道建淡淡地说:“还有一个深爱着你姐姐的人,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姚抒音深叹了一口气,目注温道建说:“玫瑰代表爱情,而姐姐酷爱紫色,所以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紫玫瑰。” 温道建自嘲一笑,“可惜只有一个男人有幸赢得她的芳心。” 有一抹痛楚从姚抒音的胸口划过,她忽然瞪大眼睛问:“对于自己深爱的女人,楚潮平真的下得了手吗?” “你很希望他不是凶手,对不对?”温道建一眼洞悉她的内心。 姚抒音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温道建的脸色暗沉了许多,脸上却浮现出温和的笑容,“我并没有咬定他是凶手,只是觉得他有很大的嫌疑,一切还是要靠证据来说话。” ------------ (二十三)强奸杀人案 三年前一个初秋的夜晚,梁爱乐在滨海市的单身公寓中被杀害,死因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死。死者的房间被翻找得乱七八糟,银行卡、存折还有现金、首饰全都不见了。公寓的门是从里面反锁的,靠阳台的窗户却打开着。死者赤裸着身子,被撕裂的衣物散落一地,体内残留有精液,凶手留下的精液是警方得到的唯一线索。 警方认定,那是一起入室抢劫强奸杀人案。梁爱乐的房间在二楼,只要沿着一楼阳台栏杆,很容易就可以爬上去。应该是她睡觉前忘了将窗户上闩,或者睡觉时开着窗子透气,给凶手提供了可趁之机。不久后,一个犯罪盗窃团伙落网,为首的罪犯供认,是他那晚从楼下经过时见到二楼的窗户敞开,临时起意入室行窃,见到床上熟睡的女子后又动了邪念,因那女子极力反抗,一时失手将其勒死,抢夺财物后逃走。 警方很快结案,温道建却认为此案疑点重重:首先,他很了解梁爱乐,她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不可能在睡觉时开着窗户,何况是在初秋的夜晚,天气并不炎热;其次,梁爱乐很坦白的告诉温道建,楚潮平经常在她那里留宿,但是居所内没有找到任何男人留下的痕迹,显然是被刻意清除了;而最关键的一点是,温道建将从梁爱乐体内采集到的精液与那个罪犯进行dna比对,并不相符。 但是公安局的高层突然单独约见温道建,禁止他继续调查下去。为什么那个罪犯要将罪行都揽到自己头上?为什么公安局高层亲自介入此事?一切都表明,此案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操控。加上案子刚刚了结后,各大媒体就大篇幅刊登了楚潮平荣升为楚氏集团总裁,并与郑瑾婷举行盛大订婚典礼的新闻,尤其可疑。 温道建知道,梁爱乐对楚潮平爱得非常痴狂,绝对难以忍受被楚潮平无情抛弃的痛苦,必定会苦苦挽留,因此更加怀疑,是楚潮平为了摆脱梁爱乐的纠缠而痛下杀手,然后伪造了入室抢劫强奸杀人的假象。与郑瑾婷的婚事代表楚潮平获得人生胜利的关键,梁爱乐显然已成了妨碍者。以楚潮平和梁爱乐的亲密关系,应该会有她公寓的钥匙,他大可以用钥匙开门大大方方进屋,行凶后再锁上门离开。公寓的门实际上是半自动式的,也就是说,只要从室内将门钮上的小开关按下去,再将门关上,就会自动锁住,造成门是从里面反锁的假象…… 墓碑前,风过树梢的簌簌声搅得人心乱。姚抒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柔却坚定有力:“不管楚潮平是不是杀害姐姐的凶手,我都要找到证据来证明!” 名琴品鉴会举办的前几天,姚抒音在楚家见到了留学归来的郑瑾婷,她穿着深蓝色的修身洋装,勾勒出婀娜的身材,尽显名媛的气质。 “姚小姐,很高兴认识你”,郑瑾婷主动对姚抒音伸出手来,她迷人的笑容沁人心扉。 姚抒音心情复杂的与她握手,脸上也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短暂的客套话后便进入正题,由于时间紧迫,姚抒音给楚博轩上完课后,还要与郑瑾婷合练《梁祝》的片段。从进入琴房开始,她们便投入了音乐的世界里,浑然忘我。姚抒音的琴技自是不必说,郑瑾婷的钢琴演奏也接近专业水准,两人的配合很快就达到较为默契的程度。 当晚最后一次合奏时,楚威和楚沧海一起到琴房来聆听,演奏结束后,二人异常卖力的鼓掌。楚威兴奋得满面红光,“非常好,再多合练几次,到时候必定会技惊四座。” 楚沧海也笑着说:“两位不但外貌出众,而且才艺俱佳。婷妹早已名花有主,不知道将来什么人有幸成为姚老师的真命天子。” 郑瑾婷嗤的一笑,“海哥这话,我怎么听出弦外之音来了。” 楚沧海呵呵笑了两声,“哪里有什么弦外之音。” 郑瑾婷眉眼含笑地说:“海哥,你可别忘了,我在美国学的是心理学专业,你那点小心思,别想瞒住我。” 楚沧海小心觑着姚抒音的神色,见她神情木然,不由得面色讪讪,干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潮平这两天在忙什么,老不着家。” 楚威立即不悦地说:“等他晚上回来,我要给他训话,婷婷刚回来,应该多抽时间陪陪她,也要赶紧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了。” ------------ (二十四)迷情夜 姚抒音轻轻的锁了锁眉头,楚威这话,像是有意说给她听的。她看到郑瑾婷笑得羞涩而甜蜜,但除了羞涩和甜蜜外,那笑容里分明还包含了几分苦涩。她敏感的觉察到,楚潮平和郑瑾婷之间,一定存在什么问题。 “姚小姐,姚小姐……”,郑瑾婷连唤了好几声,姚抒音回过神来了,吸了一口气,她用稳定的声音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看来你对我们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郑瑾婷的嘴角飘过了一抹隐约的微笑,又说:“明天是周日,不用上班,不如今晚姚小姐就住在这儿吧,这样我们也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练琴。你需要什么生活用品,我都可以提供。” 姚抒音从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吃了一惊,居然已经接近深夜12点了。她也不想再来回折腾,就点头答应了。 琴房最内侧的墙上有一扇不显眼的白色拱形小门,郑瑾婷将门打开,里面是一间布置得温馨雅致、带卫生间的卧室,她安排姚抒音在那里住下。郑瑾婷考虑得很周全,毛巾、洗漱用品、睡衣,甚至一次性的纸内裤都替姚抒音准备好。 郑瑾婷的睡衣是蕾丝吊带低胸的,洗完澡后,姚抒音对着那件睡衣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换上。刚钻进被窝,门铃就响了起来。她想着是郑瑾婷又来送什么东西,随便披件外套就去开门,她出了卧室,打开琴房的吊灯,这时门铃再度响起,她快步上前将已被自己反锁的琴房大门打开。 看到楚潮平,姚抒音愣了几秒,然后猛然想起睡衣的领口太低,慌急的想要将外套拉紧。刚伸出手,就被楚潮平握住手腕,只一推,就把她推进了屋内,他跟着走了进来,反手锁上了房门。 “你……”姚抒音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已落入他的怀抱当中,连移动的能力都没有。 楚潮平狂热的吻落在姚抒音的唇上,姚抒音起初强烈抗拒着,但是楚潮平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撩人的嗅觉让姚抒音心跳加速,体温也开始上升,她在迷迷糊糊中逐渐放弃了反抗,承受着那柔情缠绵得让人近乎窒息的深吻。楚潮平温热的手沿着姚抒音身体的动人曲线游移,她身上的外套掉落在地上,他的手从她睡衣的领口探入,炽热的掌心握住她的娇柔。 姚抒音只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意识越来越朦胧,不知何时被楚潮平拦腰抱进了里间的卧室,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她身上已经未着寸缕,莹白如玉的胴体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他的唇和手所经之处便如通了电流一般,带起一阵强似一阵的酥麻的战栗。 楚潮平的亲吻爱抚充满温情又带着赤裸裸的欲望,让姚抒音情迷意乱。直到他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将那灼热坚挺的硬物刺入她的体内,突如其来的剧痛才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好疼……”她呻吟着,泪水夺眶而出,死命的想将楚潮平推出她的身体,却更加刺激了他的欲望。他猛的用唇堵住她的嘴,不再让她吐出半个字来。 随着楚潮平加快律动的速度,姚抒音因那火烧火燎般的痛楚而浑身惊悸颤抖,她在欲海中沉沦,被狂涛海浪席卷着,她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渐渐体力不支,呼吸困难,差点昏厥过去。当楚潮平终于抽离她的身体时,姚抒音几乎已经虚脱了,蜷缩着身体,不能思想,不能喘气,甚至不能呼吸,只有止不住的泪水扑簌簌滚落脸颊。 楚潮平从背后紧紧拥住她,一颗心仍在狂野的跳动着,难以回复平静。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躺着,姚抒音一动也不动,任由他抱着。四周寂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许久,楚潮平才感觉到寒意袭来,惊觉姚抒音会受凉,猛然坐起身来,正想拉过丝被将两人一起盖住,姚抒音突然用极度冷漠的声音说:“你该走了,如果被你的未婚妻知道,恐怕不好交待。” 楚潮平重新躺下抱紧了她,“抒音”他有些惊惶,“我知道是我的错,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会和瑾婷解除婚约,我爱的人是你,一心想娶的也是你!” 这样深情的告白,却让姚抒音感觉到彻骨的悲凉,这样的话,他也对姐姐说过!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再度从眼角涌出。“你不需要对我说这些。”她将头埋入枕头中,迸发出压抑低哑的声音,“我不会要求你负任何责任。” ------------ (二十五)物证 楚潮平轻抚着姚抒音的背脊和头发,很温柔地说:“我是认真的,绝对不是哄你。” 姚抒音冷言相对:“但我一点都不认真,我只是当作一夜情。” “一夜情?”楚潮平低笑了一声,强硬的扳过她的身子,将她压在身下。“看着我的眼睛”,他命令。 姚抒音抬起朦胧的泪眼,那带泪的凝望让楚潮平心中绞痛,“抒音,如果你是玩得起一夜情的人,就不会把第一次留到现在了。” 姚抒音情不自已的瑟缩了一下,觉得十分软弱。她今年已经25岁了,却从未谈过恋爱,说起来没有人相信,她的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只是没有人能够打动美人的芳心。姚抒音对爱情有过高的憧憬,幻想中的爱人像水雾里的影子,是超现实的,是朦胧的,是空中楼阁式的,她追求的是一见钟情的感觉,但在遇见楚潮平之前,没有一个异性能够让她产生这样的感觉。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想休息了,请你出去”,姚抒音将头偏向一边,不愿面对楚潮平。此刻的她已被羞耻感所淹没,每一根神经都抽痛起来,她居然稀里糊涂的就把第一次给了他,而且并没有作太多的抗拒。 楚潮平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沉沉叹了口气,“好吧,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找你。”他坐起身来,拉过丝被将姚抒音裹住,自己走到外间,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裤穿好。又将姚抒音的衣物捡起来整理好,挂在里间的挂衣架上,再将门轻轻带上,出去了。 听到“砰”的关门声,姚抒音的泪水再度汹涌而下,但她很快止住了哭泣,胡乱抹干脸上的泪水,从放在床头柜上的挎包里掏出手机,给温道建打电话。 凌晨三点钟,睡梦中的温道建被来电惊醒,眯着朦胧睡眼,咒骂着抓过正在猛烈震动的手机。一看是姚抒音打来的电话,他顿时睡意全消,焦灼询问:“抒音,出什么事了?” “我……得到可以验dna的东西了”,姚抒音的声音暗哑得吓人。 “什么东西?”温道建只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 姚抒音将头紧埋在枕头中,几乎费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精液” 温道建的心脏痉挛了起来。“抒音,你……在哪里,我……我马上过去”,他呼吸急促,停顿了好几次才把一句话说完整。 “我在楚家”,姚抒音空洞的声音好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我现在想回去,你能来接我吗?” 温道建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冲出家门,开车在车辆稀少的道路上急驰,他告诉姚抒音会尽快赶到,接近楚家时再和她联系。 姚抒音却一刻也不想待在楚家了,她拖着酸痛不已的身体下床,将那件沾有精液的纸内裤装进包内,穿戴齐整后,脚步趔趄的出了琴房。四周一片漆黑,楚家的人早就都睡下了。她在黑暗中摸索,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到了楼下的客厅后,突然有灯光闪花了她的视线。 是阿香打开了客厅的吊灯。姚抒音闭了闭眼睛,努力适应了刺眼的光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阿香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古怪,脸上一下子火辣辣的,她和楚潮平的事情,没准阿香已经窥见了,如果连阿香也知道,那么楚家的其他人……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低垂下头,心中自嘲苦叹:阿香这么晚还不睡,恐怕是和楚风正在一块儿吧。刚才自己和楚潮平那样的行为,与阿香和楚风正偷情又有什么两样?不知廉耻,毫无自尊,姚抒音啊姚抒音,你居然已堕落到如斯地步了! 阿香走到姚抒音跟前,低声问:“姚小姐,这么晚还没休息?”她的问话听起来倒是很平常。 姚抒音微微抬起头来,心虚地回答:“我临时有点事,要回去,不想惊动其他人。”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太扯了,三更半夜的,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阿香也没问什么,只是说:“我送姚小姐出去吧。” 到了别墅门口,阿香问:“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朋友会来接我”,姚抒音低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 (二十六)屈辱与煎熬 山路上寂静无人,夜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姚抒音拉紧了白色外套的衣襟,仰头望去,一弯上弦月孤零零的悬挂在夜空中。惊闻姐姐遇害噩耗的那晚,也是这般光景,那时的她远在大洋彼岸,天边残月如勾,冰冷的月光映照着她悲戚的脸庞,偌大的世界,仿若只有她一人茕茕孑立。姐姐一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姐姐的突然离去,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直到今天,她还难以接受姐姐早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想起往事和眼下的遭遇,姚抒音不禁悲从中来,跌坐在路边的灯柱下,将头埋于膝上,哀哀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的车灯照亮了四周。温道建从车上下来,急匆匆奔到姚抒音身边,将她扶到车上。 “抒音,你……还好吧?”温道建一边开着车子,怕伤害到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没事”,姚抒音颤抖地说出这三个字,刚才长时间在寒风中哭泣,身心已经麻木,这会儿逐渐恢复了知觉,冷得浑身都在哆嗦。 温道建急忙将车内的暖气调到最大,姚抒音依然抖得厉害,连嘴唇都在发颤。温道建察觉到不对劲,将车子停到路边,一摸姚抒音的额头,烫得厉害,脸也烧得红通通的,这像是发烧的症状,伴有畏寒寒战,他立即开车向医院驶去。到医院时,姚抒音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却双手紧紧攀住温道建的胳膊,嘴里念叨着,“东西……在我的包里……千万……别弄丢了……” 温道建听得鼻子发酸,如果能够重来一回,他宁可放弃对真相的调查,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姚抒音承受这样的屈辱和煎熬。 挂急诊、输液,折腾到天蒙蒙亮,温道建才开车将姚抒音送回宿舍,他违章将车随便停在巷口,背着周身乏力的姚抒音走进巷子,又爬了四层楼,背她进房间躺下。他为她掖好被子,轻声说:“好好睡一觉,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等会儿就回公安局加班,会尽快把dna检验结果告诉你的。” “辛苦你了”,姚抒音说得有气无力。 “别说这样见外的话,我会生气的”,温道建忍痛强笑。 姚抒音也没力气再开口说话了,她的眼皮沉重不堪,昏昏欲睡。 温道建站在床边静静的注视了姚抒音好一会儿,然后从她的包里取出那条纸内裤,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证物袋内,又拿走了她的白色外套。他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林思思的房门。 敲门声持续了很长时间,熟睡的林思思才醒过来,她睡眼惺松,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吓得差点尖叫起来。 “我是抒音的朋友”,温道建看到林思思充满戒备的眼神,忙不迭地解释,“抒音病了,我送她去医院看病刚回来。我急着去单位,麻烦你帮忙照顾她。”他将医生的嘱咐转告林思思,又将需要服用的药物交给她,就丢下仍瞠目结舌的林思思,快速离开了。 姚抒音昏昏沉沉的躺着,起初,她能感觉到林思思在身旁躺下,温暖的感觉让她安稳了许多,渐渐的熟睡过去。但不知什么时候,她又被冰流吞噬,冷得不停的寒颤着,想攀援一件比较温暖的东西。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冷气从她的内心深处冒出来,扩散到四肢百骸去,她觉得快被冻死了。 床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姚抒音茫然的皱着眉头,伸手抓着,嘴里讷讷的说着:“思思,我很冷。”她的手立即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她惊得迅速睁开眼睛,对上了楚潮平盛满忧虑、祈谅、痛苦与怜惜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姚抒音惊慌的要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楚潮平用他温暖的大手将她握得牢牢的,“抒音,不要躲避我”,他低唤,“我一整晚睡不着,天快亮时终于忍不住去找你,却听阿香说你已经离开了。我打你的手机,是林思思接的电话,我知道情况后马上赶过来了。” 姚抒紧咬着嘴唇,将头转向床内,她不愿让他看到已冲进了眼眶的泪水。 楚潮平放开姚抒音的手,扶住她的头,低头想去吻她脸上的泪花。 姚抒音挣扎着往床里躲去,低哑的嚷着:“别碰我,我不怨你,更不要你负任何责任,但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楚潮平只得缩回手去,他的眼里闪着泪光,急促的说:“我不碰你,也不会再伤害你。只要你停止折磨自己,快点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就请你马上离开”,姚抒音啜泣着,“我只是你们家雇佣的一个家庭教师,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已经被你搅乱了,求你放过我,不要再来烦我了”。她把整床被子蒙住头,让自己几乎窒息而死,再也不理会楚潮平的任何言语和举动。 ------------ (二十七)DNA鉴定 “抒音抒音”林思思呼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呼啦一下猛地将被子掀开,又急又气地低嚷:“楚二少已经走了,拜托你别这样好不好,万一把自己给憋死了怎么办。” 姚抒音也来气了,呜咽着说:“谁让你放他进来的,我根本不想见到他。” 林思思望着姚抒音,见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憔悴又绝望,心软的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是有个陌生的男人来敲我的房门,说你病了。然后楚二少又把门敲得震天响,像个疯子一样闯进你的房间。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你就算跟谁有仇,也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呀,天大的事,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林思思语气稍顿,又说:“楚二少给你煲了一锅生姜秋梨汤,你没看到他把生姜、秋梨洗净又切成薄片,费了多大的功夫,一个养尊处优的富贵少爷,肯为你洗手作羹汤,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挺难得。”她说着转身出去端了一碗汤进来,搁在床头柜上,颇为郁闷地说:“喝不喝,随你了。” 姚抒音盯着那晚热气腾腾的汤,突然心中大恸,纵然她一再逃避,终究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已经不可抑制的爱上了楚潮平,而这偏偏是她最不该犯的、致命的错误。想到这里,眼泪一发而不可止,索性放声痛哭起来,越哭越伤心。林思思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只能轻拍她的背脊安慰,不住的用手帕去擦她的眼泪。姚抒音的泪水如泉涌,小小的手帕根本不管用了,林思思又跑到浴室拿来毛巾。 过了好一会儿,姚抒音才停止了哭泣,经过这样一次大恸,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一直堵塞在胸口的怨闷之气,似乎舒散开来了,于是她就着泪水,端起那碗生姜秋梨汤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而后继续蒙头大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姚抒音迷迷糊糊的听到手机铃声响了,之后是林思思小小声地说:“抒音还睡着呢……好,等她醒了我让她给你打电话。” 姚抒音睁开眼睛,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她有些焦急地问:“思思,是谁?” “是姓温的先生”,林思思慢悠悠地说着,眼珠子转了两转,“你总算恢复正常了。我可不可以八卦一下,你是不是陷入三角恋情了?” 姚抒音的烧退了,但仍头昏脑涨、气虚体弱,她歪靠在枕头上,病恹恹地说:“别乱猜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等有机会,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林思思耸耸肩,“好吧,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暂且放过你。我去煮点稀饭,你给温先生回个电话吧。” 林思思出去后,姚抒音拨通了温道建的手机。 “抒音,你好些了吗?”电话那头,温道建的声音满含关切。 姚抒音费力地坐正了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病态,“我已经好多了,你是要告诉我鉴定结果吗?” 温道建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原本不该影响你休息的,但我知道你一定急于想知道结果”。他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我把你提供的精液和三年前从你姐姐体内采集到的进行dna比对,并不相符,但是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什么现象?”姚抒音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因紧张而沁出汗来,声音也变了调。 “凶手和楚潮平存在家族中父系亲属之间的亲缘关系。”温道建知道姚抒音一定听不明白,又补充解释说:“在遗传的过程中,父亲会将自己的y染色体遗传给儿子,而不能遗传给女儿,且父亲和儿子的y染色体分型鉴定结果是完全一致的。而且只要是来源于同一个爷爷,所有男性后代的ystr分型都是一致的。所以根据比对结果可推断出,楚潮平虽然不是杀害你姐姐的凶手,但是他和凶手的关系可能是叔侄,或者同胞兄弟。” 姚抒音久久的沉默着,这样的结果,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楚潮平不是凶手,这本应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凶手和楚潮平的关系,姚抒音在震惊之余,只感到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悲哀。据她所了解的情况,楚威只有一个亲弟弟,年纪轻轻就跳楼自杀了,并没有留下后代。排除了叔侄关系,就只剩同胞兄弟了,楚沧海?楚风正?难道她还要为了真相,不惜一切代价,继续和那两人纠缠? ------------ (二十八)女人的对话 “抒音、抒音”,温道建听到电话那头没有回应,连喊了几声,姚抒音混沌的思想才回复稍许清明,“嗯,我有在听。” “还有一件事情……”温道建迟疑了一阵子,还是说了出来,“我闻到你的白色风衣上有奇怪的香气,顺便带回去化验,结果……检测出,是一种催情香水,有催情药物的成分。” “催情香水?”姚抒音回想起来了,楚潮平抱住她的时候,她嗅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当时她还穿着白色的风衣,一定是沾染了他身上的香水。楚潮平,他专门喷了催情香水来诱惑她?姚抒音愕然的微喟了一声,艰难地吐出了一句:“我……知道了。” 温道建有些担心地说:“抒音,过去的事,别再多想。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见个面,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姚抒音木然应了一声“好”。放下手机后,她的眼光就定定的停在窗外,看着最后一点光亮被黑暗吞噬,她的心也随之坠入了暗沉的无底深渊。 林思思为姚抒音准备了一碗小米粥和一些爽口的小菜。姚抒音胃口全无,勉强吃了几口,就心灰意冷的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是纷杂的思绪无孔不入,神志一旦恢复,她就能清楚记起和楚潮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特别是那半夜迷情,强烈炙热而带着烧灼的痛楚,她无法把那样赤裸缠绵的影像从脑子里剔除,也分不清对楚潮平究竟是爱是恨。 在半睡半醒之间,姚抒音深切体会到自己的落寞、失意、沮丧与悲伤。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天亮,她挣扎着起身,呆呆注视着镜子里那张双眼红肿、苍白、忧郁、憔悴的脸,除了演出之外从不化妆的她,破天荒的化了淡淡的眼妆,扑了点粉底和腮红,又涂了口红,遮掩住满脸的病容,才和林思思一起去乐团参加排练。 中午,姚抒音觉得肚子饿了,她走出乐团大楼,想到附近的小餐馆吃点东西。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喊“抒音”,她很意外的发现街道旁边停着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郑瑾婷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热情招呼:“抒音,我专门在这儿等你的,上车来,好吗?” 姚抒音沉吟了一会儿,还是上了车。郑瑾婷今天穿着一袭米白色洋装,五分袖的皮外套,这样柔美加上粗犷的冲突组合,却能被她表达出最适当的个性美,姚抒音不得不打心眼里赞叹,她和楚潮平,是很般配的一对儿。 郑瑾婷开车直赴一家西餐厅,是那家充满情调的西餐厅,之前楚潮平曾带姚抒音来过。 两人落座后,郑瑾婷将服务生送来的菜单递给姚抒音,一边问:“你的病好些了吗?” “原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姚抒音什么也不想吃,只点了一份松饼和水果沙拉。她略带点敌意的看郑瑾婷,心中揣度着对方的目的。 郑瑾婷不慌不忙地告诉服务生再加一份法兰西风味牛排套餐和蔓越莓奶酪,之后才带着笑意开口:“我这个人很讲究‘眼缘’,第一次见到你就很有亲切感。听说你病了,没来由的想过来看看。” “只是这样吗?”姚抒音冲口而出。 郑瑾婷盈盈一笑,很是动人,“当然不是,我想顺便了解一下,明晚的名琴品鉴会是否能够如期举行,如果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就往后延期。” 姚抒音愣了一下,她居然把品鉴会的事情彻底抛到脑后了。“我……”她迟疑不语,终于正眼注视郑瑾婷,“我没问题,下午乐团没什么事,我们可以继续合练,还有晚上和明天一整天,耽误的时间,我会尽力弥补回来。”她迅速下定了决心,不能临时变卦,必须和楚家人继续纠缠下去,不探得真相誓不罢休! “哦”,郑瑾婷深深的透了口气,“那么,我就放心了,谢谢你抒音。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如果改期,会很麻烦。” 姚抒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看着郑瑾婷,她应该还有话要说才是。 服务生送餐过来了,郑瑾婷握起开胃酒的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性感的薄唇在酒杯边缘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唇印。“还有……关于潮平……”她终于切入了更为关键的话题,“三年前,我和潮平举行了隆重的订婚仪式,也确定了婚期。但我突然决定出国继续深造,攻读心理学专业,一去就是三年,你能猜出是什么原因吗?” 姚抒音心头一紧,茫然摇了摇头。 ------------ (二十九)夜半琴音 郑瑾婷放低了声音,眉尖眼底染上了几分轻愁,“你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出。那是因为我发现,潮平的心里装着别人。他虽然遵从父亲的意愿和我订婚,却非常不快乐,夜夜买醉,在醉生梦死中一遍遍的呼唤‘爱乐’。后来在我的追问下,他对我坦白了一切,他从没爱过我,虽然我们青梅竹马,虽然我爱他至深。他和那个叫梁爱乐的女孩深深相爱,可是那女孩死了”,她的唇畔挂着一缕苦涩的笑,“即便订婚了又如何,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的心目中远不及一个死人。我有我的骄傲,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主动提出要出国攻读博士,把婚事先放一放,为的是给我们彼此一些时间。我选择心理学专业,也是想学会治疗自己的心伤。如果三年后,潮平仍然无法接受我,我只能放下这段感情。” 姚抒音一怔,没想到郑瑾婷会如此坦白。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抿紧了嘴唇,怀疑的看着对方。 郑瑾婷也看着姚抒音,真挚地说:“潮平的心里,始终没有我的位置。走了梁爱乐,又来了姚抒音。这次回来,他到机场来接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我们之间是彻底没戏了。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说服楚伯父,取消婚约。” 姚抒音默然几秒钟,睫毛闪了闪,“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不屑于搅和在你们当中”,郑瑾婷的嘴角微向下一撇,“好了,该说的我都已说完,其余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姚抒音依旧沉默着,眼睛迷朦的注视着郑瑾婷手中的那杯开胃酒,琥珀色的液体,闪动着神秘难测的幽光,仿佛融入了世间的爱恨情仇。 午餐结束后,姚抒音随郑瑾婷到楚家练琴,之前的话题,她们没有再继续,而是全情投入了《梁祝》的旋律和意境当中,连晚饭也顾不上吃,楚威亲自来给二人送宵夜时已是深夜11点钟。 “姚老师的病还没好就这么劳累,我们实在过意不去”,楚威带着歉意说,“我觉得你们的合作已经很完美了,明晚品鉴会之前再巩固一下就行了,不要影响白天上班”。 姚抒音立刻表明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劳累,“我们乐团的指挥外出参加重大活动,明天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一点都不会受到影响”。 楚威显得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了,今晚姚老师还是住在这儿了吧,早点休息,明天你们再继续配合。” 楚威说得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姚抒音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她低下头去,生怕泄露了内心的窘迫和羞惭。 “抒音只在咱们家住了半夜就病倒,这次千万要当心,别再受凉加重病情”,郑瑾婷的话里有玩笑的意味,在姚抒音听来还有些许暧昧不清的情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哪有这么说话的,我们家又不是疫区”,楚威朗朗而笑。姚抒音听他的语气,像是毫不知情。 姚抒音还是住下了,她打定主意,不管谁按门铃都坚决不开门。临睡前,郑瑾婷给她送来一个鞋盒,里面是一双乳白色的louisvuitton高跟鞋,有纤细的脚踝带,配有金属搭扣,装饰鞋带也配有金属装饰,非常漂亮,“这是搭配晚礼服的鞋子,先试试看。” 姚抒音穿上鞋子,非常合脚,她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我鞋子的尺码?” 郑瑾婷嘴角微挑,“这鞋子又不是我买的,是潮平为你准备的。” 姚抒音心中有些感动,潮平,他居然如此细心。 郑瑾婷走后,门铃一直没有响起,姚抒音心头竟有隐隐的失落感,伴随着疲惫乏力感,迷迷糊糊的沉睡过去。 夜半,不知道是几点钟,姚抒音突然醒了过来。窗帘上有朦胧的白光,一时之间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曙光。她听到呼呼的风声,看到摇曳得厉害的窗帘,猛然想起临睡时忘了关窗子,她起身来到窗前,夜色凉如水,静谧孤寂的深夜,更添了惆怅。 姚抒音深叹了口气,正要关上窗户,蓦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隐隐约约 的琴声。她侧耳倾听,是大提琴的声音,浑厚深沉,透着深刻的孤独,又朦胧虚幻,像编织着美丽与哀愁的梦。那出神入化的音韵,震颤出一连串令人全心震动的和鸣。她久久的伫立在窗边,带着种被催眠似的情绪,静静的聆听,想象着那个演奏大提琴的人会是何许模样,直至琴声消逝才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 (三十)名琴品鉴会 名琴品鉴会的隆重程度远超乎姚抒音的想象,她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演出无数次,也算是久经沙场了,但是在看到楚家那个堪比《飘》中十二橡树庄园的庭院内聚满盛装出席的达官贵人时,仍是止不住的双腿发颤。幸好有郑瑾婷陪在一边,为她壮胆。 郑瑾婷着一袭胸前镂空的白色礼服,很是别致的衬托出美好的身材和高贵的气质,艳惊全场。但是姚抒音更为出色,那件艾拉亲手设计的紫色晚礼服让她周身散发出宛如女神般耀眼夺目的光芒。从姚抒音亮相的那一刻起,镁光灯就在她的眼前不停闪烁,演奏时更是有强烈的闪光灯不时袭来,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干脆闭着眼睛,一心演奏小提琴,如入无人之境。 演出大获成功,姚抒音和郑瑾婷的合作堪称完美,掌声、叫好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在之后的酒会上,姚抒音成了全场的焦点,立即陷入男人的包围圈中,不断有男士过来与她搭讪,高矮胖瘦老少俊丑都有,一个接一个从未间断。姚抒音最怕应付这样的场面,只感到各种人影晃得她头昏眼花,各种赞美恭维的话语,甚至是露骨的挑逗语言,她难以应付,只能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饥肠辘辘,却根本无法抽身去吃点东西。 楚潮平如同救星从天而降时,姚抒音已经饿得前腹贴后背了。楚潮平礼貌却疏远地告诉那些色心萌动的男人们,姚小姐还没有吃晚饭,有什么话,等她吃完饭再继续说,之后便带着姚抒音离开了人群。 庭院的一角为宾客准备了丰盛的自助餐,这个时候已经无人用餐,姚抒音撇下楚潮平,自己取了餐具,以最快速度将剩余的菜肴全扫了一遍,随便找了个座位正要坐下,手中的盘子却被楚潮平接了过去,“外头风大,到餐厅去吃吧,你的病还没好,不宜吹风。” 姚抒音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一声不吭的紧随其后走进室外厨房,再穿过复合式客厅,通过室内美食厨房进入餐厅。刚落座,姚抒音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全然不顾淑女形象。 楚潮平转身离开,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翅羹放在姚抒音面前,“喝点热的,别噎着”。他有些心虚地问:“我方便留在这里吗?” “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有资格赶你走吗?”姚抒音没好气地反问。 楚潮平叹息着在姚抒音对面坐下,“我一直远远的关注你,担心你看到我心烦,不敢上前跟你打招呼。但是那些人像苍蝇一样围着你转……我实在忍不住了”,灯光下,楚潮平乌黑的眼珠深邃而迷蒙,闪烁着幽柔的光芒,“抒音,我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你心中的怨恨?” 姚抒音故作淡定地端起面前那碗汤喝了一口,双手却在微微发抖。万般滋味在心头,却难以表达出来,心神不定时,被“咯咯”笑声震得险些把汤洒出来。 “原来你们俩躲在这儿说悄悄话”,艾拉双手抱胸立在餐桌旁,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们也太逗了,穿了这么显眼的情侣装,却刻意保持距离,说话也要避人耳目,怎么回事呀。” “什么情侣装?”姚抒音莫名其妙地问。 艾拉冲姚抒音眨了眨眼睛,“别告诉我,你没看清楚他穿的衣服。” 姚抒音勉强振作精神,抬眼正视楚潮平,他身穿纯白色的衬衫,外罩淡紫色的西装外套,搭配淡紫色斜条纹领带,高雅成熟的韵味让人怦然心动,她咬了咬嘴唇,将视线转移到艾拉的脸上,挤出淡然的微笑,“我的确没有留意楚先生穿什么衣服,倒是大设计师的着装相当有品位,让我折服。” 艾拉穿着自己设计的黑色抹胸晚礼服,宫廷式的刺绣,细节大气精致,裙摆华丽流畅,犹如顺着她的肌肉而生长出,的确品位不俗,姚抒音说的并不是恭维话。 艾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突然扭头望着窗外说:“昨天刚看到娱乐新闻,崔瑜琳又重返风正影业了,看这样子,似乎和楚三少正打得火热。” 楚潮平和姚抒音闻言齐齐将目光投向窗外,楚风正和崔瑜琳正并肩走来,两人近身“咬耳朵”,举止十分亲密。 ------------ (三十一)代言人 楚风正和崔瑜琳很快走进了餐厅,见到餐厅里的人,两人都愣了一下,楚风正随即将双手插入裤兜,痞笑着打招呼,“这么巧,你们也在这儿。听说姚老师今晚的演出服是艾拉大师亲手设计的,难怪艳惊四座,迷倒一大票人。” 崔瑜琳冷哼了一声,话中带刺,“还是姚老师面子大啊,我要到电影节上领最佳女主角奖,都请不动艾拉帮忙设计一件晚礼服。一个无名小卒,倒是得脸了,大师的眼光还真是与众不同。” 姚抒音站起身来,她看到崔瑜琳穿着艳红色紧身吊带礼服,这样的款式特别能够衬托出身体的曲线,但是她的身材较为丰满,偏偏侧面曲线还全是起视觉放大功能的白色,显得整个人体态臃肿。姚抒音微微蹙眉,这样的穿衣品味,实在不敢恭维,之前崔瑜琳出席电影节时,就有媒体嘲讽她中年发福,魔鬼身材不再,却非要将壮硕的身体塞入紧身礼服。 楚风正嘿嘿笑了起来,“不是姚老师面子大,人家大师是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这只能说明姚老师魅力无穷,连二哥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楚风正和崔瑜琳一唱一和,楚潮平和艾拉却都没有吭声。姚抒音不想理会楚风正,她站直了身子,迎视着崔瑜琳的眼光,一语不发,等着对方开口。 气氛变得凝滞,不寻常的沉寂,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却都端着姿态。 “崔小姐,我找你找得好苦”,一个精瘦的男青年闯进来,打破了僵局。 “周秘书,找我有何贵干?”崔瑜琳冷冷地问。 周秘书笑嘻嘻地说:“赵总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恒昌珠宝新一任形象代言人将由姚抒音小姐出任,不再和崔小姐续约。” 恒昌珠宝是国内著名的珠宝品牌,此前崔瑜琳已连任两届品牌形象代言人,代言费用接近8位数。 “赵总这是开什么玩笑”,姚抒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崔瑜琳高分贝的嗓音已经如惊雷般炸开了,“续约的事情早就确定了,说好明天要签合同,怎么能突然变卦!” 楚风正也着急接口:“瑜琳刚刚在电影节上摘取影后桂冠,风头正盛。姚抒音根本名不见经传,让她当代言人,不太合适吧。” “现在是默默无闻,但很快就要出名了”,周秘书扭头看着姚抒音,一脸讨好的笑,“今晚各大媒体记者都来了,明天的报道铺天盖地,姚小姐也必定名声大噪。能够得到楚家的亲睐,演奏名琴的美人,潜在价值超过影后。而且姚小姐年轻漂亮,崔小姐毕竟岁数大了……” “够了!”崔瑜琳满脸怒容地厉喝,一对媚眼森冷如寒冰,定定的落在姚抒音脸上,“果然勾引男人的手段相当高明啊,姚抒音,你真的有脸当恒昌珠宝代言人吗?” 姚抒音完全懵了,什么赵总,什么恒昌珠宝代言人,她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崔瑜琳的态度激怒了她,什么叫有脸?什么勾引男人?她偏要让崔瑜琳知道,姚抒音也不是好欺负的。于是她直视着崔瑜琳,用一种不疾不徐、不高不低的声音,清晰地说:“既然有幸得到赵总赏识,何乐而不为。我看中的不是钱,所以,不会计较代言的费用。” “你……”崔瑜琳气结。 周秘书抚掌大乐,“姚小姐真是个爽快人,那我们一言为定,明天下午5点,赵总在恒昌总部大楼26楼办公室恭候你的大驾。”他说完急忙去向赵总汇报情况了。 “姚抒音,算你有种!”崔瑜琳唇边涌上了一个近乎残酷的冷笑,“不过,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随便你”,姚抒音的声音冷而硬。 “好,那我们走着瞧!”崔瑜琳挺直背脊,扬长而去。楚风正留给姚抒音一个阴笑,也紧随崔瑜琳出去。 楚潮平有些担忧地望着姚抒音问:“抒音,你真的要当那个代言人吗?” 姚抒音冷淡地反问:“怎么,你也觉得我不够资格?” 楚潮平的眉梢漫过忧郁,“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拉接过了话头,“崔瑜琳是个很不好惹的人,她特别擅长利用媒体炒作,所以我们都尽量不搭理她。有时候一句无心的话,也会被她抓住大肆渲染。上回和那个男演员闹绯闻,正好是她主演的新片上映之际。最近又借着夺得影后的契机,与之前的经纪公司解约,重新成为风正影业旗下艺人,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她风头正盛,却被你横插一脚,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 (三十二)整容 “我对什么代言根本不感兴趣,就是看不惯她那猖狂的样子,故意气她的”,姚抒音轻声说。 楚潮平的声音深幽而低沉:“既然答应了,那就去吧,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必须让我陪你一起去,我和赵总熟识,说得上话,在合约方面也可以替你把把关。” 姚抒音点点头表示同意,她心里没底,对于签合约也一窍不通,确实需要有个人陪着。 夜渐深了,宾客陆续散去,楚潮平提出要送姚抒音回去,姚抒音没有拒绝。两人并肩穿过庭院,碰见林思思和楚博轩正在嬉戏玩耍,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思思”,姚抒音唤了一声,她忽略了,林思思也受邀参加名琴品鉴会,一片混乱中竟没留意到她的存在。 林思思拎着裙摆跑过来,她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曳地的变色羽毛裙相当漂亮,虽然和名贵的晚礼服无法相提并论,但她青春靓丽、姿容出众,也穿出了独特的韵味。“抒音”,林思思笑容灿烂,“想跟你说句话都找不到机会。你今晚的表现太棒了,风采夺人,明天我要收集所有的报纸,对比一下对你的报道,看看哪家报纸最有水平。” 楚博轩追了过来,口中直嚷嚷:“思思姐姐,轮到你藏起来了,快去呀。” 姚抒音笑着说:“轩轩已经和思思姐姐这么要好了。” 轩轩嘟起小嘴,“你们都只顾自己说话,没空理我,连妈妈也不陪我玩。只有思思姐姐和我玩,我可喜欢思思姐姐了” “真看不出来,思思还这么有孩子缘”,姚抒音微微一笑,弯下腰对轩轩说,“现在很晚了,思思姐姐该和我们一起回去了。” 轩轩把嘴撅得老高,很不乐意。 林思思赶紧说:“抒音,要不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再陪轩轩玩一回捉迷藏。” 姚抒音当然说好了。艾拉正好走过来,“抒音,你那个朋友挺漂亮的。” “那是,追求思思的人不计其数”,姚抒音笑望着林思思离去的背影。 “不过……”艾拉略微停顿了一下,“以我的经验来看,她做过整容手术,双眼皮是割的,还有鼻子、下巴都动过,脸部也做过磨骨。” “这也能看出来?”姚抒音觉得难以相信。 艾拉耸耸肩,“信不信由你。” 楚潮平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能看出,抒音有没有整容过吗?” 艾拉“噗哧”笑出声来,“你放心,抒音是百分百的纯天然美女。” 姚抒音低哼了一声,“就算我整过,那又怎么样。整容不犯法吧?” 楚潮平的脸上微现受伤的神情,“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艾拉的目光扫过楚潮平,又研究的看着姚抒音的脸,没有说话。 林思思很快回来了,艾拉说声再见,款款而去。楚潮平送姚抒音和林思思到了小巷外,打开汽车的大灯照明,目送着她们二人远去,脸上被一股愁郁的神情笼罩。 姚抒音没有回头,虽然她知道楚潮平一直都在那里。走到宿舍楼下时,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了,姚抒音低头一看信息,是楚潮平发来的,“抒音,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求得你的原谅?”她立即关机,狠狠闭了闭眼,刻意忽略那一行字。其实她并非守旧之人,真正难以释怀的,是催情香水,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卑劣了。 身边的林思思一直沉默着,从上了楚潮平的车子开始,她似乎一直就没有说话,导致车内的气氛沉闷异常。进屋后,姚抒音奇怪地问:“你怎么啦,喳喳呼呼的性子,突然变得安静了?” “唉”林思思踢掉高跟鞋,弯腰捶背,“跟小屁孩追逐嬉闹了那么久,都累惨了,哪有力气说话。” 姚抒音也疲累交加,只想着赶紧洗漱睡觉。从林思思面前经过时,想起艾拉说她是动过整容手术的,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对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庞有些出神。 “干嘛这样看着我?”林思思晃着脑袋回视她。 姚抒音笑了笑,“看你很漂亮。” “少来了”,林思思伸手轻捶了她一下,“再漂亮也比不上你呀。” 两人相互恭维调侃了几句,各自休息去了。 姚抒音在名琴品鉴会上的精彩表现果然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第二日她演奏ladylem的大幅照片出现在各家报纸的娱乐新闻版面上,报道虽极尽赞美之词,将她誉为“一颗冉冉升起的乐坛新星”,但也不忘重提当日旧事,将她和崔瑜琳还有楚沧海的三角关系作为相关新闻内容一并刊发。 ------------ (三十三)偷拍光盘 姚抒音听到乐团的同事们议论纷纷,无须看报纸,也知道个大概了。但她无暇顾及这些,因为这天上午,她遭遇了一件极为尴尬的事情。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排练开始前,指挥邓惠敏让姚抒音帮忙送一份文件给团长刘友亮。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姚抒音也没想到要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了。结果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刘友亮正窝在电脑前看a片,电脑屏幕上的外国男女赤身肉搏,动作程度之激烈、口味之重让姚抒音无意中扫了一眼便恶心不已,触电般扭开了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慌乱的刘友亮切断了电脑的电源,干咳几声后,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询问:“小姚啊,有什么事吗?” “邓教授让我来送一份文件”,姚抒音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逃也似的出去了,她几乎是狂跑回排练厅。 排练厅内一片嘈杂的声响,大家都在调试各自的乐器,姚抒音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对面的廖恺就起身凑近她。“面色潮红,气喘吁吁,不就给团长送份文件,至于吗”,廖恺古怪的笑脸都快贴到姚抒音的脸上了。 “干什么呀”,姚抒音霍然起身,紧张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装什么装”,廖恺非但没有收敛的意思,还提高了音量,“总把自己打扮成贞洁圣女,其实风骚到了骨子里,整天跟楚家的男人鬼混,现在不会连团长也想勾引吧”。 周遭突然安静了许多,姚抒音明显感觉到有多道目光向她投来,刺得她钻心的疼。她不想让人看笑话,忍耐的重新坐下,对廖恺不予理睬。不料廖恺仍不肯放过她,又对她伸出一只手,在即将碰到她的脸时,只听得“啪”的一声,被林思思一巴掌将手打开。林思思绷着脸低骂:“廖恺,你吃错药了吧,发什么神经。”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姚抒音如坐针毡,扯了扯林思思的衣角,摇头轻声说:“算了,别把事情闹大。” 这时邓惠敏用手中的指挥棒在谱架上敲了敲,“安静!”她紧皱着眉头,“有什么话,排练结束后再说,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排练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廖恺只得悻悻的回到对面座位上坐下。 下午排练一结束,姚抒音就匆匆离开了。经过传达室时,值班的老张唤她:“小姚,有人给你送了东西。” 姚抒音从老张手里接过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心里十分纳闷,不知道是什么人送来的东西。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光盘,上头贴着一张纸条,写了一行字,“请在无人时观看!” 姚抒音心头莫名的“咯噔”一下,她从包里取出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了,这才发现手机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关着。刚开机,楚潮平的电话就打来了。“抒音,你怎么一直关机”,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虑。 “我……忘了开机”,姚抒音随意应了一句,她惦记着那张光盘,有些心不在焉。 楚潮平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是说5点到恒昌总部吗,我要先回宿舍一趟,有点事情”,姚抒音现在的头脑里只有那张神秘的光盘。 楚潮平低叹了一声,“好吧,等快到时间了,我去宿舍接你。” 姚抒音回到宿舍,将房间门反锁,打开电视,取出光盘放入vcd机内。画面出现的那一瞬间,姚抒音惊愣得僵住了身子,a片?那男女肉搏的场面,怎么跟刘友亮上班偷看的那么相似,只不过刘友亮看的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而这里面貌似是中国人,再一细看就发现不对劲了,画面中的房间,怎么那么熟悉。镜头慢慢拉近,姚抒音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眼神迷离,微绽的樱唇逸出一声声娇婉的呻吟,那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也可轻易辨认出是楚潮平,两人正在床上颠鸾倒凤,何等香艳露骨的场面! 手机铃声震得姚抒音的心跳差点停止,她的手剧烈颤抖着,反复几次才握牢手机。“姚小姐,我送的东西看到了吧?”一个阴沉的女声传来。 “你是谁?”姚抒音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是崔瑜琳”,崔瑜琳的声音如利刃割过姚抒音的耳朵,“听清楚了,如果你有胆量和恒昌珠宝签约,我就把这段视频放到网上去,让所有人都来欣赏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精彩床戏。” ------------ (三十四)划清界限 血色已经从姚抒音的脸上褪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愤怒的、颤栗的,“你好卑鄙,你这是犯法,我要告你!” “告我?”崔瑜琳冷冷发笑,“如果你的脸皮够厚,尽管去告吧。到时候,身败名裂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末了她又恶狠狠的威胁:“你最好放聪明点, 这件事情不要传到楚家人的耳朵里,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崔瑜琳挂断了电话,话筒那头只剩一片空洞的忙音,姚抒音心里乱糟糟的,头脑里昏沉沉的,思想几乎停顿。她只是瞪着电视屏幕,死死的瞪着屏幕。随后回过神来了,扑过去,关掉插座上的电流开关,“啪”的一声响,室内陷入了一阵死寂。她觉得背脊上冒着凉气,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头脑像晕船般晕眩起来。 天昏地暗之际,房门被拍得震天响。“抒音,开门呀”,是林思思的声音。 姚抒音紧靠在墙上,她勉强镇定着自己,咬牙使力打开了房门。 门外还站着楚潮平。“我在楼下碰到林思思,就跟着她上来了”,他解释,“时间不早,我们该出发了。” 姚抒音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泪珠在她眼眶中激荡,她坚强的不让那泪珠掉下来,用极度暗哑的声音说:“我不想签约了,你走吧。” “你说什么?“楚潮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决定,不当什么代言人了”,姚抒音郑重声明。 细心的楚潮平还是留意到了她的异状。“抒音”,他顾不得林思思在场,双手急握住她的肩,“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崔瑜琳找你麻烦了?” 姚抒音哆嗦了一下,楚潮平真是一猜即中,只是不知道,当他面对那样香艳的画面时,会有怎样的反应?她痛楚的从齿缝里吸了吸气,简短回答:“什么事也没有。” “抒音”,楚潮平低喊,他不相信的望着她,目光专注而深刻。 姚抒音忽然激动起来,她拂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答应当代言人,现在我后悔了,不想去了。” 楚潮平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脸上的肌肉逐渐僵硬,带着再也压制不住的怒气质问:“我推掉了一整个下午的工作来陪你,你说句不想去就把我打发了?签约的事情不是儿戏,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不知轻重!” 姚抒音嘴里又干又涩,好像全身的水分都在这片刻间被抽光了,连舌头都发干了。“随便你怎么说吧。总之,我不去了”,她的目光与他相抵的一刹那,心脏开始痉挛起来,痉挛得那么痛楚,以至于额上冒出冷汗来了,却维持着强硬和生冷声音:“还有,麻烦你替我转达一声,从今天开始,我也不再胜任楚家的家庭教师了,我要和你们家的人划清界线!” 楚潮平大大一震,他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抵在墙上,他的手像石头般僵硬,所有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姚抒音,你把话说清楚!”他怒气冲冲,“我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姚抒音的泪水始终漾在眼眶中,但她始终没有让那泪水落下来。 楚潮平的声音哑了,每一个字都迸出痛楚和失望,“姚抒音,我看不透你!” 姚抒音的声音同样低哑,声音中在滴血:“我也从来没有看透过你。” 楚潮平盯着她,黑黝黝的眼珠浸在水雾中。“抒音!”他费力的念着这名字,有份难解的沮丧和落寞感,堆在他眉端,涌在他眼底唇边,“随你吧。你放心,我会努力把你忘掉!”他硬生生的转过身子,大踏步的走出房门。 听到“砰”的关门声,姚抒音苦苦伪装的冷漠和坚强终于哗然崩溃,她委地痛哭起来,汹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一通宣泄之后,姚抒音哭得精疲力尽,林思思搞不清状况,只能陪在一旁给她递毛巾,精神上给予安慰。看到姚抒音渐渐停止了哭泣,林思思才无奈的叹息,“以前也没见你掉过一滴眼泪,好像自从认识了楚二少,你就林黛玉上身了。” 姚抒音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蜷缩在地上太久,她的脚都发麻了。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她一着急,差点摔跤。 ------------ (三十五)阴谋 “抒音,我看到报纸,你现在是大明星了”,电话是温道建打来的,他调侃了一句,又关心询问,“病好了吧,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我……不好”,一听到温道建的声音,姚抒音眼里的泪雾又开始扩散,“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事要找你。” 温道建马上说:“我再过10分钟下班,下班后就去接你” 还是在那家经常碰面的咖啡馆,温道建和姚抒音被橘黄色的灯光笼罩,四周都是流动的光线。 “发生什么事了?”这一路上姚抒音不发一言,温道建一直被不祥的预感所困扰。 姚抒音深吸了一口气,将光盘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温道建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了,不能连他也瞒着。 姚抒音叙述的过程中,温道建握着杯子的手一直在加重力道,他躬着背,好像把全身的力量都转移到了手上,以至于姚抒音很担心他会将那杯子弄裂、捏碎。 “应该报警!”温道建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肃,“这是违法的,不能让那个女人逍遥法外!” “不”姚抒音痛楚而激烈的喊着,“如果事情传扬出去,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温道建眼中掠过一抹矛盾的光芒,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姚抒音凄哀摇头,“我只是憋得慌,想要找人倾诉。除了你,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也希望你是以朋友,而不是警察的身份来为我考虑”。 温道建皱着眉,“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视频,崔瑜琳早已和楚沧海离婚了,她不住在楚家,怎么可能有机会录下视频,而且那么凑巧是在你留宿楚家的那天晚上?” 姚抒音震了一震,脑子里似有一个窍门突然打开,是的,她一门心思纠结在崔瑜琳和光盘上,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问题偷拍视频是在她和崔瑜琳起冲突之前,那么只可能是楚家的人所为,究竟是什么人拍的,动机是什么,又怎么会到了崔瑜琳手中?想到这些,她不寒而栗,心中冰冷不堪。 “抒音,如果换作其她受害者,我会竭力说服他们报警”,温道建沉沉开了口,“但是对于你,我只能选择维护你的声誉。而且,崔瑜琳除了将光盘寄给你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举动,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他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姚抒音被呛得咳嗽起来,温道建仍一口接一口的抽着,吐出无数的烟圈,那些烟圈缠绕着,勾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脸庞。 姚抒音垂下眼睑,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圈弧形的阴影。“温队长”,她嗫嚅着,“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觉得我下贱……” “抒音!”温道建厉声喝止她往下说,“你是受害者,我怎么可能瞧不起你。”他苦恼的凝视姚抒音,神情忧郁,“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很可能是一个阴谋,或许是针对你,或许是针对楚潮平的。” “阴谋?”姚抒音睁大了眼睛。 “我现在也不好判断”,温道建用手抵着额,沉默了一下,再抬起眼睛来,深深的看着姚抒音,“从催情香水,到偷拍视频,一切都像是有预谋的。” 姚抒音惊颤了一下,“催情香水,难道不是楚潮平自己喷上去的?” “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温道建掐断烟头,靠在椅背上,眼光幽幽的停在姚抒音的脸上,“但是,你们被偷拍了视频,让我改变了想法。除非,是楚潮平有这种不太正常的癖好,否则的话,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视频流传出去,对他来说总归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楚家人的脸一张张走马灯似的在姚抒音脑海中掠过,那晚是郑瑾婷提出让她住下的,但是当时楚威和楚沧海也在场,还有房间是阿香收拾的,而以阿香和楚风正的关系,楚风正也必定会知道。如果真是一场阴谋,那么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阴谋的主导者,至于光盘如何到了崔瑜琳手里,正与她打得火热的楚风正自然是有嫌疑的,但其他人也可能与她有私下往来,所以姚抒音根本无法确定是谁搞的鬼,心底一片空茫。 ------------ (三十六)饭局 日子匆匆过去了十多天,姚抒音照常到乐团排练,过着正常的生活。原本性格就安静的她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同事和她说话时,她经常走神。廖恺的风言风语,她置若罔闻。林思思想了很多法子逗她开心,她一点都笑不出来。夜晚,她经常站在窗前,痴望着那些在黑夜中闪烁的灯光,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思,乌黑的眼珠,变得蒙蒙的带点灰颜色,静悄悄的转动着,仿佛头脑里装着万古之思、千古之愁。 这十多天里,姚抒音没有接听任何一个电话,无论是楚潮平还是楚家的其他人都没有打电话来,也没有再出现过。姚抒音显然也不期望他们的电话和出现,如果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结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尽管她始终放不下姐姐的死因,但是因为那段视频,她受制于人,也只有暂且放下了。 事情的转机是从林思思接到一个电话开始的,电话是楚威打来的,说姚抒音辞职后,需要重新为轩轩寻找家庭教师,轩轩坚决要求请林思思来当老师,楚威和楚沧海商量了一下,觉得林思思确实也还不错,就对她发出了邀请。林思思自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姚抒音真心为她高兴,顺便委婉提出,请她帮忙留意楚家人的谈话和举动。如果有听到什么关于她和楚潮平的话,务必相告。林思思也爽快地答应了。 周五下班前,姚抒音被刘友亮叫到了团长办公室。刘友亮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小姚,今晚有个饭局,你一定要陪我去。如果有什么别的事情,现在马上打电话推掉。” 姚抒音表示疑惑,“什么饭局,这么重要?” “事关乐团的生死存亡啊”,刘友亮明显夸大其词,“现在物价飞涨,乐团的开支越来越大,政府的拨款又不给增加,我们只有靠自己去挣钱,所以特别需要一些大企业的赞助。这次好不容易遇到大财主了,可千万要把合同给签下来!” “你们签合同,为什么我也要去,我又不会喝酒”,姚抒音更不解了,她酒量很差,刘友亮也是知道的,以往遇到应酬,刘友亮都带林思思出场,林思思的酒量据说是深不可测,迄今为止,只有她灌醉别人,从来没有被人放倒过。 刘友亮摸摸油光发亮的脑门,呵呵笑着说:“人家赵总指定要你出席,我只有从命。” “哪个赵总?”姚抒音惊讶地问。 刘友亮眨眨眼,“就是恒昌珠宝的总裁赵大勇,他说和你认识。小姚,你越来越厉害了,结识的都是一些有钱有势的人。” 姚抒音哭笑不得,那个赵大勇,她根本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有印象。不过也罢,上回代言的事情是她的错,就算是当面向人家赔礼道歉吧。 设宴的地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装饰得富丽堂皇。刘友亮要求姚抒音打扮得成熟、有女人味一些,她只好先回宿舍化了淡妆,换了一身碎花连衣裙和镶珠片白色坎肩,那也是她买过的最贵的衣物,1300多元。她平常打扮较为朴素,总是羊毛衫、外套和牛仔裤的搭配。穿裙子要配高跟鞋,又把压箱底的那双louisvuitton高跟鞋翻找出来,平时她绝对舍不得穿这么名贵的鞋子。看到鞋子,很自然的想起楚潮平,忽然就觉得有说不出的孤独,说不出的惆怅,说不出的苦涩和迷惘。她苦笑,虽然刻意的想要将他遗忘,可到底还是放不下。 姚抒音跟在刘友亮身后走进酒店大堂,前方有一群人正聊得兴奋,她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楚潮平、郑瑾婷和楚威。楚威正说得起劲,郑瑾婷在一旁倾听,保持着有涵养的微笑。楚潮平却微锁着眉头,沉默得像个局外人,虽然相隔了一段距离,姚抒音还是能瞧出,他明显消瘦憔悴了。楚潮平似有感应一般,很快转过头,朝姚抒音看来。两人的目光相抵了,目光中都似包含有千言万语。姚抒音觉得有两股热浪直冲进眼眶里,视线在一刹那间就成为模糊一片,她强装漠然的别过头去,加快脚步跟上了刘友亮。 “抒音”,郑瑾婷追了过来。 姚抒音停下脚步,郑瑾婷一口气跑上螺旋梯,喘着气说:“好巧,我们来参加家族聚会,居然会在这儿遇见你。” “是挺巧的”,姚抒音的声音干而涩。 郑瑾婷的目光飘向刘友亮,“这位是?” 姚抒音介绍:“这是我们乐团团长。” 刘友亮不认识郑瑾婷,但见她衣着光鲜,气质谈吐不凡,也能猜到是个有钱的主儿,立即满脸堆笑地夸她美丽动人,又主动告诉她,是受恒昌集团赵总的邀请前来的。 ------------ (三十七)不怀好意 “赵总?”郑瑾婷愣了一下,“你们和赵总很熟吗?” 姚抒音摇头说:“不熟,是为了赞助我们乐团的事情。” 郑瑾婷“哦”了一声,笑得有几分古怪,“那就不耽误你们了,祝你们用餐愉快。” 郑瑾婷走下楼梯,姚抒音向楼下望去,楚潮平和刚才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却正好看到楚沧海带着楚博轩,和楚风正一起走进了酒店大堂。她急忙转身离开。 见到赵大勇,姚抒音才想起,名琴品鉴会举办的那晚,这位赵总缠了她很久,但是当时说的话,她一句也不记得了。 赵大勇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大腹便便、满脸横肉。“姚小姐今晚好漂亮”,赵大勇单手握住姚抒音的手,目光上下扫描她,笑得合不拢嘴。 姚抒音对赵大勇那色迷迷的样子很是厌恶,但碍于刘友亮的面子,不得不勉强挤出笑容,一边陪不是,“上回代言的事情,是我失约了,我在这里郑重向赵总道歉。” 赵大勇涎着笑脸,仍抓着姚抒音的手不肯放,“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要不要当代言人,那也是你的自由,我怎么会跟你计较。” 姚抒音颇为意外,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赵大勇。 赵大勇拉过姚抒音的另一只手,将她细嫩的双手都控制在掌心,笑得一张胖脸上的五官挤作一团。 姚抒音吃了一吓,急忙用力抽回双手。 赵大勇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够了才招呼包间里的其他人入座,又指定姚抒音坐在他身旁。姚抒音只好硬着头皮,紧挨他坐下。 赵大勇带了周秘书和另一位女助理林小姐,围桌而坐的总共有5人。赵大勇对姚抒音表现得特别殷勤,亲自为她夹菜,说了许多诸如姚小姐才貌双全之类的赞美话,又吹嘘自己如何事业有成,牛皮哄哄的。就是绝口不提签合同的事情。刘友亮在旁边干着急,却无计可施。 吃过几道菜后,赵大勇突然提议玩扑克牌游戏,随机抽取扑克牌,其中许多数字都有特别的任务,例如抽中1要喝酒一杯,抽中3要陪所有的人喝酒,抽中8则是免死金牌,不用喝酒。为了公平起见,还请了一名服务生当法官,负责洗牌。 姚抒音起初不明白自己的运气为什么这么悖,不是抽中要喝酒的就是要陪酒的。刘友亮的运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每次都抽中要喝酒的扑克牌。而赵大勇他们基本不需要喝酒。但几轮下来后,她开始意识到,赵大勇一定是窜通服务生在扑克牌中做手脚,故意整他们的。几杯酒下肚,姚抒音已经晕乎乎的,再看刘友亮,脸涨得通红,说话时舌头也打结了。她明白赵大勇一定不怀好意,看来今晚是难以脱身了,情急之下,她趁着意识还有点清醒,偷偷取出手机,给楚潮平发了一条短信:“我在牡丹包间,喝了很多酒,速来。”她打定主意,如果过一会儿楚潮平没有回复,就直接给他打电话,相信他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短信刚发送出去,赵大勇就又亲自端了一杯酒给姚抒音,她喝了半杯,实在喝不下去了,赵大勇却不肯放过她,“快喝,快喝呀”,干脆用手扣住她的下巴,硬是将剩下的酒全灌进她的嘴里。 这杯酒下肚后,姚抒音开始浑身燥热起来,双腮绯红,四肢乏力,好似那晚嗅到催情香水香味后的感觉,只是现在的感觉比上回强烈得多。 赵大勇看时机到了,吩咐周秘书负责送已烂醉如泥的刘友亮回去,又让林小姐扶姚抒音到26楼的总统套房休息。 林小姐刚走到姚抒音身旁,包间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楚潮平闯了进来。赵大勇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起身干笑两声,“楚二少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是来接女朋友的”,楚潮平的脸上寒气逼人,他推开林小姐,扶姚抒音起身,姚抒音站立不稳,整个人靠在了他的怀里。 赵大勇那感觉真像是被雷劈了,他居然差点动了楚二少的女人,他对楚家一向极尽所能巴结,要是得罪了楚二少,麻烦可就大了。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赶紧编出了一套说辞:“真是不好意思,今晚约了刘团长和姚小姐谈赞助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的酒量都那么小,一喝就醉,正想让小周和小林带他们到酒店房间休息。” ------------ (三十八)爱在燃烧 赵大勇边说边向林小姐使眼色,林小姐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递给楚潮平,“这是2611房间的房卡,我正要扶姚小姐上去休息,既然楚先生来了,就交给你了。” 楚潮平对赵大勇那虚伪的嘴脸厌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好当面揭穿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冰冰地接过林小姐手中的房卡,半扶半抱的将姚抒音带到了26楼。 进了总统套房,楚潮平想让姚抒音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给她倒杯水,姚抒音却紧紧地攀在他身上,她的面颊着火似的发烧着,呻吟着说:“别离开我,我好热,好难受。” “抒音”,楚潮平捧起她的脸,她的脸上一片异样的潮红,他心中痛骂,赵大勇那个混蛋,一定是给抒音下了药。 姚抒音挣脱楚潮平的手,踮起脚尖,将面颊倚在他冰凉的脸上。“我的身体里在烧火”,她混乱的喘着气,拽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它们要烧死我,我快要死掉了。” 楚潮平的脸被姚抒音灼得也开始发烧发烫,他的手正好触及她柔软的胸部,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沸腾起来。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理智本就被麻痹了几分,这会儿面对朝思暮想的心爱的女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挑逗和刺激,一把将她紧搂住,低头吻上她红艳艳的小嘴,热烈而又狂乱。汹涌的爱欲狂潮很快席卷了他们,两人双双跌倒在了宽大的沙发上。 跌倒的瞬间,楚潮平被震得猛一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不想这样趁人之危,已经犯过一次错,怎能让抒音更加怨恨他。他挣扎着欲起身,姚抒音的手臂却死死的缠绕在他的脖颈上。“潮平,别走”,她喃喃低吟。 这一声呼唤,又让楚潮平迷乱了,这是第一次听到抒音直呼他的名字,过去她都是以“楚先生”来称呼他。“抒音”,他惊喜而惶惑地在她耳边呼唤,“你知道我是谁吗?” “潮平,你是潮平”,姚抒音的翦水双瞳烟雾迷蒙,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放,就像泅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轻柔的嗓音充满诱惑力,“潮平,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楚潮平吞进了他的口中,淹没在他的唇舌之间。他的理智飞到了九霄云外,攫住她的唇,近乎疯狂的辗转吮吸,在她的唇齿间攻城略地。他们的体温不断升高,心跳不停的加速。楚潮平的手温柔狂肆地揉抚着姚抒音的身体,带着心灵深处的需索与渴求。他除去她的坎肩,脱下她的连衣裙,灯光下,似雪的肌肤和曲线玲珑的身体彻底摧毁了他的自制力。 一件又一件衣物飘飘然落在了地上,沙发上,春色无边。两人优美赤裸的身形交叠着,姚抒音已经被体内燥热的焚烧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异物入侵时,她因疼痛不适而绷紧身体,但痛楚之余却又滋生起一种极度的快感,一股暖流似的脉动波峰,好像轻度触电一样,逐渐通过骨盆蔓延至全身。她情难自禁的躬起身体迎合他,在炽热的欲火中与他一起燃烧堕落…… 太阳透过金色纱帘照进室内,给大床披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罩上了一层雾似的轻纱,沉睡中的男女隐蔽在梦幻的光影效果中,空气中浮动着靡丽的气息。 楚潮平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的姚抒音仍在熟睡中,脸上红晕未退,颈部和肩部柔腻如温玉的肌肤裸露在被子之外,布满了点点吻痕。想起昨夜的疯狂缠绵,他的一颗心又开始悸动了。昨夜几度欢爱,筋疲力尽,最后,楚潮平抱着昏昏欲睡的姚抒音进了浴缸,姚抒音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任由他摆布,还没到床上就不省人事了…… 楚潮平低下头,将唇逐渐贴近姚抒音的。姚抒音恰好在这时醒过来了,扑面而来的男人气息危险而诱惑,一对上楚潮平滚烫的目光,她的脸立马烧红得好似天边的朝霞,低埋下头,再不敢看他。 “抒音”,楚潮平强迫她抬起头来,轻笑出声,“还记得你昨晚如何诱惑我吗?我第一次听到你呼喊我的名字,实在是美妙动听。” 姚抒音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倏然起身,却惊觉泄露了胸前的大好春光,她抓起被子使劲往身上裹,语无伦次,“你明知道……我……被灌了很多酒……还笑话我……” ------------ (三十九)甜蜜午餐 楚潮平也坐起身来,很温存的揽过姚抒音的香肩,在她耳边低语:“我当然知道。那么,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现在?当然是清醒的”,姚抒音还没明白楚潮平问这话的用意,就被他重新拥倒在床上。“趁着你现在清醒,让我再好好爱你一回”,他富有磁性的声音蛊惑着她的耳膜。 “不……”姚抒音还没来得及说出“要”字,楚潮平的嘴唇已滑落到她的唇上,他紧紧的压着她,紧紧的抱着她,他的唇狂热而鸷猛,带着全身心的需求。她无法喘息,无法思想,无法抗拒,浑身虚软如绵,好像躺在云堆里,轻飘飘的。他的唇慢慢向下滑动,含住她胸前敏感的蓓蕾,手指则探向了她的腿间。 姚抒音浑身颤抖起来,像有闪电一阵一阵地掠过,她只能闭上眼睛,低低呻吟,融化在火热的激情里。意识仍在抗拒,情欲开关却已被他开启,身体也逐渐为他敞开,迎接他的进入。 他们融为一体,姚抒音的意识已经远离,只能在楚潮平的带动下,跟随他的节奏律动翱翔在云端,沉浮在欲海。 “抒音、音音,喊我的名字”,楚潮平咬住她的耳垂,炙烈的气息让她止不住地抖颤,却紧咬牙关忍住不作声。 楚潮平带着惩罚性的猛一挺身,姚抒音发出“啊”的低呼。“叫我的名字”,他霸道地在她耳边重复。她被刺激得全身痉挛,只得声声吟唤“潮平”,而她那因气虚无力而显得格外柔媚的声音更加激发了他的欲望,加剧了对她的掠夺。 这一场“酣战”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消停,楚潮平舍不得离开姚抒音的身体,依旧压伏在她身上,回味着刚才销魂蚀骨的滋味。 姚抒音的手圈住他的脖颈,两人剧烈的心跳混杂在一起,震得她眩惑不已,许久才轻轻推他,“该起床了。”见楚潮平似毫无反应,忍不住又说:“我肚子好饿,你不饿吗?” 楚潮平抬起头来看他,一脸的坏笑,“我已经吃饱了。” “你……”姚抒音拽起粉拳作势要打。楚潮平笑着躲开,终于离开了她,翻身下床,穿好衣服。然后坐回床边,火热注视着依旧躲在被窝里的姚抒音,“你自己穿衣服呢,还是我帮你穿?” 姚抒音满脸通红地娇喝:“快把衣服给我,不许看。” 楚潮平不忍心再逗弄她,听话的把她的衣物全部捧过来放到床上,自己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姚抒音刚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裙,楚潮平就走了出来。“速度真够快的呀。”他凑近她打趣,“这么怕我看,你还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吗?”担心惹恼了姚抒音,他又轻轻拥住她,好言哄着:“我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姚抒音闷闷的应了一声,目光触及他手腕上的patekphilippe名表,居然已经两点了,怪不得饥饿难耐。老天,他们赖在床上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楚潮平还是开车去了那家他最喜欢的西餐厅,到达时已经快三点了。餐厅里静悄悄的,看到有客人来,正在休息的乐手又坐到钢琴前开始弹奏。“我们这里最新推出999元的精品双人牛排套餐,两位要不要尝尝?”服务生卖力地向他们推荐。 楚潮平将询问的眼光投向姚抒音。“你决定吧,我随便”,姚抒音说。 “那就来一份套餐吧”,楚潮平合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之后就一直注视着姚抒音,满眼含情。 姚抒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微撅着嘴轻嗔:“别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楚潮平笑了笑,“如果昨晚我对你不予理睬,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姚抒音低声回答。 楚潮平很专注地望着她,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你能对我这么信任,我真的很高兴。我说过会努力忘掉你,可是十多天没见,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说起来还应该感谢赵大勇那个混球,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姚抒音的脸霎时又红了起来,慌忙转移话题:“这家餐厅,上回瑾婷也带我来过,你们经常一起来吗?” 楚潮平微微一怔,很快恢复了笑容,“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我没有和婷婷一起来过这里,没想到,这么凑巧。” “看来你们心有灵犀”,姚抒音说话泛酸,“上回她找我解释说,你们解除婚约是早晚的事情,是你让她来找我的吗?” “不是,回去之后她才告诉我,她不想看到我消沉痛苦,所以主动找你谈心”,楚潮平答得很干脆,“婷婷说的都是事实,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学的又是心理学,我心里装着谁,她很轻易的就可以看出来。” ------------ (四十)爱欲漩涡 “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姚抒音很平静地问。 “我也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楚潮平把头转向窗外,有些出神。 姚抒音默了一会儿,突然醒悟似地说:“不谈这个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初为什么会参加拍卖会,拍下ladylem?” “我是替我父亲去的,那天他临时有事,让我替他拍下ladylem。我父亲对小提琴情有独钟,又喜欢收藏古董”,楚潮平缠绕着姚抒音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似乎也想要探究,姚抒音和ladylem的渊源。 姚抒音迅速转换了话题,“你母亲……最近怎么样了?” 楚潮平的眉峰渐渐锁在一起。“送到兴泰医院精神疗养中心去了,我大哥找了最权威的医生负责照看,华姨也陪在她身边”,他轻轻叹气,“我们三个兄弟,母亲最疼爱我,发病的时候,也只有我能让她安静下来。我一直反对让母亲到医院去,那样的环境会加深她的心理恐惧,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办法了。” 姚抒音吐出一口气,“说起来,事情还是因我而起的。” “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楚潮平急切地说,“这都怪我,一开始就不该带你去那里。” “一开始”,姚抒音心中哀叹,许多事情,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最后,结局又该如何呢? 夜间,姚抒音躺在宿舍房间的床上,摆弄着手中的一支口红。那是白天离开西餐厅前,楚潮平送给她的。据说是艾拉自创的高档化妆品牌,刚刚研发出来还未上市,艾拉先送了一支试用品给楚潮平,还笑着说,知道他会转送抒音。楚潮平一直随身携带,就等着哪天能有机会送出。 当时姚抒音故意问:“艾拉怎么就能肯定,你会送给我?” 楚潮平笑得异常温柔,“艾拉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很了解。”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了解”,姚抒音半真半假地说。 楚潮平挨着姚抒音坐下,附在她耳边调笑,“今天出了酒店之后,对我的了解应该增加很多了……” 想到那些对话,还有酒店房间里的激情缠绵,姚抒音又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是的,她了解到外表深沉冷峻如他,在床上却热情似火,再联想到刘友亮上班时间偷看a片,她捂住发烫的双颊,心中暗骂:不管什么样的男人,本质上都是色鬼,是禽兽! 从那天开始,楚潮平每天再忙也会抽空给姚抒音打电话,他是个大忙人,两人有时几天才见一面,短暂的约会也仅仅是手牵着手到附近的公园逛逛,或者一起吃顿饭,看场电影。至于更进一步的关系,姚抒音是死活也不肯再让他得逞了。她心里有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身体是跨过去了,心却始终在徘徊。姐姐的死因,还有楚家的阴谋,每每想到这些就心如刀割。多少次午夜梦回,她看到姐姐满眼哀怨地泣诉:“小音,你只顾着和楚潮平谈情说爱,再也不管我了吗。”惊醒后她满脸冰冷的泪水,觉得自己如同茫茫大海中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永远无法脱离苦海到达彼岸,一切都是未知的,充满恐惧的。 平静的日子不过持续了两三个星期,就被廖恺破坏了,更确切地说,其实是楚潮平自己破坏的。姚抒音万万没想到,楚潮平会到乐团来找刘友亮的麻烦。楚潮平对刘友亮要求姚抒音陪赵总喝酒一事耿耿于怀,这天终于能够抽出时间当面算账。他恐吓加威胁,把刘友亮吓得不轻,指天发誓绝对不敢再让姚抒音干陪酒这种事情。然后大大出乎刘友亮意料的是,楚潮平又主动提出,每年赞助乐团500万,先签订三年合同。正为赵总反悔而懊丧不已的刘友亮顿时喜出望外,差点就给楚潮平下跪磕头了。 楚潮平和刘友亮谈话时,正好被好事者躲在门外偷听到了,内容一经传播完全走样,乐团内部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姚抒音先后陪恒昌赵总和楚氏集团楚总睡觉,才换来了一年500万的赞助费。大家都是背着姚抒音偷偷议论,不敢太明目张胆,廖恺却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直接约了姚抒音,晚上音乐会演出结束后在宿舍楼附近的公园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面谈。 ------------ (四十一)反抗暴行 姚抒音并没有多想,她虽然对廖恺有些反感,但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关系总是要维持的,便答应了。演出结束后,她先回了趟宿舍放下乐器,然后背着挎包去公园赴约。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廖恺已经等候在公园门口了。 “找我有什么事?”姚抒音巴不得早点说完走人。 “跟我来吧”,廖恺却慢悠悠地向公园里走去。姚抒音只得跟上。 湖边的小径上,一位大叔架着三角架,正在拍摄夜景。姚抒音和廖恺从他身边走过时,大叔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廖恺一路行至公园深处,登上几十级台阶,来到一个亭子里。此处僻静无人,幽暗阴森。 寒冷的夜风刮过树梢,发出呜呜声,像凄厉的号叫,姚抒音打了个寒颤,“廖恺,有话不能到热闹一点的地方说吗。” “到热闹的地方就没意思了”,廖恺的声音阴沉沉的。 姚抒音忽然感到背脊冷飕飕,高声问:“廖恺,你约我到这里来,到底想说什么?” 廖恺逼视着姚抒音,一步步向她欺近,姚抒音紧张得连连后退,却被逼到了亭子里的靠椅上,再无退路。 “姚抒音,你这个标准的贱货。我们乐团真是太悲哀了,居然要靠你的身体换取赞助费”,廖恺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到底跟多少男人上过床,既然你这么滥交,也不在乎多我一个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姚抒音气得脸色发白,“什么靠身体换赞助费,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话音未落,她已被廖恺钳子般的双臂钳入怀中。 “放开我”,姚抒音又惊又怒,大声叫了起来。 廖恺却毫不理会,粗鲁地将姚抒音推倒在靠椅上,扑上去,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姚抒音拼死挣扎,又踢又咬,廖恺劈手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她眼前金星直冒。他揪住她的头发,带着恨意重重咬住她的唇,直到她痛得眼泪都掉下来,被压迫得快要窒息才暂时离开,双手又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廖恺高大强壮,姚抒音根本挣脱不了他的魔掌,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泪如雨下,挣扎哀求:“求求你,放过我吧。爱慕你的女人多得是,何必对我用这样的手段。” “你就不要再装了!”廖恺咬牙切齿,他已经拧开了她的牛仔裤的扣子,扯下拉链,一手伸进了底裤。 姚抒音心胆俱裂,她仰头向天,发出一声力竭声嘶的狂喊:“救命啊”一面狂喊,一面猛然从掉落在身旁的挎包里掏出电击器,使出全力,击中廖恺的颈部。 廖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烈抽搐两下后便没了声息。 姚抒音抖得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心惊胆颤地推开廖恺,慌忙整理好衣物,撇下半伏在靠椅上一动不动的廖恺,飞奔而去。她慌不择路,跑过湖边的小径时,差点撞上了那个正在拍照的大叔。她仓促说了声“抱歉”,头也不抬地跑远了。 电击器,姚抒音万分庆幸,她在最危急的时刻能够想起,包里还藏着那玩意儿。上次网购到货后,她顺手塞进了包底。那跟踪者后来没有再出现,她几乎忘了这回事,想不到这会儿居然派上了用场。回到宿舍,屋里一片漆黑,林思思还没回来。姚抒音惊魂未定,连洗澡都顾不上,直接将房间门反锁,换好睡衣躲进了被窝。 躺在床上才感觉到小腹隐隐作痛,可能是跑得太急了。她用手抵着腹部,过了许久才昏昏沉沉的睡去。一整夜噩梦连连,全是一些血淋淋的影像,清晨醒来后姚抒音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廖恺怎么样了?看网上介绍电击器只是致人短暂昏迷,很快就会苏醒过来。那等会儿上班时碰见,该如何面对他?他会不会仍死缠着自己不放?想到这些,她惊出一身冷汗,头昏心悸,到洗手间用冷水冲脸,想让自己清醒镇定一些。 “哎呀,大清早的,水漫金山了”,林思思的叫嚷声惊醒了姚抒音,她低头一看,地上的水已经漫到客厅了,自己的脚也浸在冰冷的水中,而她竟浑然不觉。 林思思迅速关掉了水龙头,奇怪地瞪视着姚抒音,“你怎么啦,灵魂出窍了?” 姚抒音用手揉揉太阳穴,又捂着依旧疼痛的小腹,苦着一张脸说:“头疼得厉害,还有肚子痛,我也不知道怎么啦。”她本想向林思思倾诉昨晚的遭遇,但还是忍住了,这么不光彩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 (四十二)命案 “我看你是谈恋爱谈昏头了。快把脚擦干,穿上袜子,这样会感冒的”,林思思说着,转身去阳台拿拖把了。 林思思把洗手间地板擦干后,姚抒音去上厕所,脱下底裤发现上面有血迹,大姨妈居然提前报道,怪不得小腹疼痛,她取了一块卫生巾垫上。 排练时间到了,廖恺没有出现,一整个上午都不见他的踪影,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缺席。姚抒音心中越来越不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腹部的疼痛感也愈发强烈,她难受得一直蜷着身子,冷汗涔涔。 中午时分,乐团里来了几名刑警,人群一片躁动。姚抒音听到前去打听消息的同事说,今晨有人报案,在公园里发现了一具男尸。警方根据死者身上的证件进行调查,确定死者是滨海市交响乐团的廖恺,死亡时间推断是昨夜11点至12点之间。 姚抒音觉得脑子里有一记惊雷炸开,她眼前发黑,昏了过去。醒来时,姚抒音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楚潮平正在床边守着她。 “潮平……”姚抒音喉咙干得难受,声音也变得沙哑。 “音音,林思思打来电话说你昏倒,把我吓坏了”,楚潮平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疼惜,“知道吗,你怀孕了。但是受到惊吓和刺激,出现了先兆流产症状。幸亏不是很严重,可以保胎。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怀孕?”姚抒音讷讷重复,原来出血是先兆流产迹象,不是大姨妈来了。她脸色惨白,神志飘忽,好一会儿,眼角滚下了两行泪,“我毫无心理准备,这个孩子,我不想要。” 楚潮平急了,抱住她,盯着她的眼睛,绞自肺腑地低语:“你怕我不愿负责任是吗?你放心,我马上去跟父亲摊牌,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他,保证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姚抒音凄然摇头,“我们还远没有达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她的心在泣血,怎么可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嫁给他,一切谜团尚未开解,何况自己又惹祸上身了。 楚潮平迫切地想要说服姚抒音,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楚沧海带着两个青年男人走了进来。“潮平,这两位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陈警官和李警官,他们听说你在医院,专门来找你的”,楚沧海疑惑地扫了楚潮平一眼,却只是淡淡地说,“你们谈吧,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两名刑警将楚潮平带到了隔壁一间空置的病房。李警官开门见山,“楚先生,我们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够协助我们调查一桩杀人案。” 楚潮平已经听说了廖恺死亡一事,他带着几分不屑冷冷质问:“是不是那个廖恺的死?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凭什么要协助你们?” 陈警官同样冷漠地说:“我们发现死者的嘴唇上有附着物,经过化验,是口红。这种口红很特别,添加了新西兰纯天然金云母和澳洲的南洋珠,具有独特的光泽和闪烁效果,经过成分比对,我们锁定了设计师艾拉在国外最新研发出来的口红,该品牌还未正式上市,我们从艾拉那里了解到,她到目前为止只送出过5支试用品,楚先生是获赠对象之一。我们听乐团里的人说,楚先生与姚抒音关系非常密切,姚抒音和廖恺又曾发生过冲突。”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楚潮平心中大为震惊,表面上却装糊涂。 李警官微微笑了笑,“楚先生不可能不明白。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们,那支口红,你是否转赠给了姚抒音?” “没有!”楚潮平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么,就请楚先生把那支口红拿出来给我们瞧瞧”,陈警官冷眼相向。 楚潮平硬邦邦地说:“我早就丢掉了。那种女人的玩意儿,我不过是不想扫了艾拉的兴才收下的,后来就随手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了。”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那口红的市场定价上千元,说扔就扔了”,陈警官话中带刺。 “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楚潮平很不客气地回敬。 房门被推开了,姚抒音走了进来,她还有些头脑晕眩,一直用手扶着额头。 楚潮平冲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着急地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回去躺着好好休息。” ------------ (四十三)死因 “不用替我隐瞒了,他们早晚会查出来的”,姚抒音望着两位警官,声音虚弱却坚定,“那支口红,潮平的确送给我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们。” 李警官和陈警官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你说吧”,李警官的语气很温和。 姚抒音将廖恺约她到公园,企图强暴她,然后她用电击器自卫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楚潮平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浮现。“廖恺那个混蛋,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死了活该!”他瞪着两名警官,“抒音这是正当防卫,不需要负刑事责任。” 陈警官没有理会楚潮平的话,他朝姚抒音走近两步,问她:“你身上为什么会带着电击器?” “因为,前段时间我被人跟踪过,所以在网上买了电击器防身”,姚抒音低声说,“你可以去问我的舍友林思思,这件事情,她也知道。” “你被人跟踪?”楚潮平一震,“是我遇见你的那晚吗?你慌慌张张地从公园后门外跑过。” “是”,姚抒音说得有气无力,“当时我一度以为,是你故意想要吓唬我。” 李警官问:“什么人跟踪你,是廖恺吗?” 姚抒音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种事情后来没有再发生过,也许是我多心了。” “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去核实”,李警官问,“你说昨晚用电击器将廖恺电晕后,你就离开了?当时,廖恺趴在亭子里的靠椅上?” “是的”,姚抒音肯定回答。 李警官又问:“你离开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具体几点,我也不清楚,我回到宿舍看了时钟,是11点10分”,姚抒音凝神想了想,“我差点撞到了一个正在拍照的大叔,在湖边的小路上。” 李警官点点头,“你先休息吧。我们会随时请你协助调查,希望你配合。” 楚潮平搀扶着姚抒音回到病房躺下,为她盖好被子,在床沿坐下,看着她,心中酸楚,“别担心,我会给你请最好的辩护律师。你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安心休养,嗯?” 姚抒音点了点头,满脸凝重,心烦意乱。 窗外天色渐暗,楚潮平到医院营养食堂买了一碗八宝粥,非要亲自动手喂姚抒音吃下。姚抒音实在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大半。之后楚潮平接到一个工作电话,叮嘱姚抒音好好休息,说明天再来看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楚潮平前脚才走,温道建后脚就进来了,他拎着一袋水果,笑呵呵的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看到楚二少在这儿,特意到外面转了一圈,等他走了再进来。” 姚抒音奇怪地望着他,“你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她心想,廖恺的案子,温道建不可能不知道,没准还是他负责解剖尸体的呢。 温道建取出一个苹果和一把水果刀,动手削起来,一边说:“我听说,你成了杀害廖恺的嫌疑人。” “我成了嫌疑人,你还这么开心”,姚抒音略带责备的口吻说。 温道建抬头看着她,“我相信你不会说谎,所以根据你的口供,我断定廖恺的死与你无关。” 姚抒音张大眼睛,“难道廖恺不是死于电击?” 温道建盯着自己手里正在转动的刀子说:“电击只是让他短暂昏迷。死者被人发现时,是躺在台阶下面,我验尸发现,死者全身有多处瘀伤,有从台阶上摔下来的伤痕,也有电击的伤。但是真正的死因,是他从很高的台阶上摔落,折断的肋骨刺伤肺,导致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从台阶上摔落?”姚抒音更惊讶了,“我是在亭子里把他击昏的,亭子离台阶还有一段路程。”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怀疑,他是在你走后,因为什么原因从台阶上摔落的”,温道建说,“刑侦队的人正在全力寻找目击证人,包括你说的那个拍照的大叔,或许他能够提供一些重要的情况。你放心,法律是公正的,不会放过一个犯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温道建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然后用牙签叉起一块,送到姚抒音的嘴边。 姚抒音愣住了,这么亲密的举动,她适应不了。 温道建干咳了一声,“你现在是病人,让我服侍一回也没什么。” 姚抒音只好张嘴吃下苹果。 温道建继续递苹果给她,一面正色说:“你的私事,我不方便干涉。但是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选择留下这个孩子,你的命运,就要永远和楚家联系在一起了。” ------------ (四十四)医疗事故 姚抒音无言以对,理智告诉她,这孩子不能要,但对楚潮平的感情又让她不忍心,不舍得, 这时一名护士进来说,探视时间快过了,不要影响病人休息,温道建便回去了。 护士说,要打一针保胎针。姚抒音“哦”了一声,打就打吧,反正她还没想好,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要保还是要留。 护士动作麻利地取出注射器和药物为姚抒音注射,针头扎入皮肤的瞬间有些刺痛,然后姚抒音的意识开始模糊,很快失去了知觉。 姚抒音被经过一番抢救才苏醒过来,她因乙醚中毒而昏迷不醒,那为她注射的护士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喊人送她去抢救。当时姚抒音已经出现了血压下降、心肌缺氧、心律失常等严重的症状,抢救后命是保住了,但胎儿受药物影响不保。 睁开眼睛后,姚抒音最先看到的人是温道建,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容就像窗外的冬日阳光,散发着浓浓的暖意。“谢天谢地,你终于活过来了。为了你,楚沧海和楚潮平两兄弟差点打起来。”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为什么?”姚抒音搞不清状况。 温道建微喟了一声,“楚潮平怒斥他的大哥,在他管理的医院里,居然出现了医疗事故,害得你们失去了孩子。” “医疗事故?”姚抒音还是没听明白。 经过温道建一番详述,姚抒音才知道,原来自己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昨晚温道建走到医院停车场,突然眼皮直跳,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返回病房,没想到正好碰上姚抒音被送往急救中心。后来楚潮平得到消息赶来了,楚沧海也来了,连楚威都被惊动,半夜赶到医院。 当时给姚抒音打针的护士哭个不停,说她一次性从智能药柜取出5支黄体酮注射液,准备分5次给姚抒音注射。她从中取出一支直接去了病房,不可能弄错,可是不知为什么,黄体酮注射液会变成用于外科手术的医用乙醚。 楚沧海极为严厉地训责了那名护士,说要严肃处理此事。楚潮平指责楚沧海管理不善,结果楚沧海暴怒,两人发生了争执,差点动起手来。最后楚威被两个儿子气得跳脚,让人强行将楚潮平拉了回去。 “潮平这样闹,不怕传出去了,影响医院的声誉。”姚抒音轻叹,心里涌动着某种情愫。 “为了你,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温道建微微一笑,化开眼角的失落。随后一本正经地分析说:“兴泰医院从美国引进了一套先进的智能系统,护士取药时要验指纹,选定药品后,每种药品所在抽屉上的指示灯就开始闪烁,提醒护士取药。据说使用智能药柜后,护士分药不仅能节省时间,还能防止误差;智能药柜还能记录药品从医院库房到达病人手中的全过程,从而实现了药品全程可追溯。这样的系统,出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吧。” 姚抒音一瞬不瞬地看着温道建,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温道建也望着姚抒音,停顿了几秒钟才重新开口:“我想问题根本不在那个护士身上,她与你无怨无仇,何必故意坑你。何况那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护士,工作二十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姚抒音的睫毛颤了颤,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是有人借那个护士之手害我?是楚家的人?” 温道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要偷偷调换药品,自然是医院里的人最有机会,而楚沧海身为董事长,有什么事情做不到。这件事,我会继续暗中调查。” “楚沧海想害死我?”姚抒音问。 “应该是想害你肚子里的孩子,或者还有其他的目的”,温道建说,“如果在他自己的医院里死了人,对整个楚氏集团的声誉都会造成不良的影响。” 姚抒音猛然一哆嗦,“上回dna鉴定结果,害死我姐姐的可能是潮平的兄弟,会不会……” “不要胡乱猜测,一切讲求证据”,温道建打断她,转而说:“有个年轻的女孩子陪楚威一起来的医院,身材高挑,气质很好,我听楚威叫她婷婷,就是楚潮平的未婚妻郑瑾婷吧?” 姚抒音的眼神黯淡下来,咬唇轻点了下头。 温道建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外头的骚动打断了,病房门被撞开,一群人争先恐后闯了进来。 ------------ (四十五)冲突 伴随着众多相机接连不断发出的“咔擦”声响,有人大声说:“我是滨海晨报的记者,刚接到热线电话,兴泰医院发生了一起医疗事故,姚小姐身为受害者,能谈谈事情的详细经过吗?” 又有人紧接着发问:“我是滨海日报的记者,我们热线也得到了线索,姚小姐尽管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滨海日报是主流媒体,一定会为受害者讨还公道。” 一干媒体记者七嘴八舌,把姚抒音闹得晕头转向。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温道建挡在姚抒音身前,用前所未有的高分贝嗓音嚷叫,“我是姚小姐的朋友。姚小姐刚刚脱离危险,身体太过虚弱,不宜接受采访。大家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代为问答,我们换个地方吧,不要影响她休息。” 对于温道建的提议,那群记者还算可以接受,先后退出了病房,温道建也跟着他们出去,将病房门关上。喧哗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病房内恢复了安静,姚抒音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没有焦点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打转,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突然间,她的手被一只灼热的手捉住了,猛转过头,看到楚潮平憔悴的面颊,她倏然把头转向一边,觉得有两股热浪直冲进眼眶里,视线在一刹那间就成为模糊一片。 “音音”,楚潮平喊她,声音低沉而压抑,“对不起,在我们家自己的医院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是天意”,姚抒音的心强烈痛楚着,声音沙哑不堪,“是老天不让我留住这个孩子,我们到底还是有缘无份。” “不是这样的”,楚潮平更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病房门突然打开了,姚抒音一抬眼,看到楚沧海拦门而立,满面怒容。 “潮平,是不是你给那几家报社打了电话?”楚沧海瞬间爆发了,疾步冲过来,揪住了楚潮平的衣领,大吼:“我的好弟弟,我们三兄弟当中,就数你的权力最大,整个楚氏集团将来都是你的,何必再觊觎我的医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楚潮平的态度同样强硬。 “还跟我装糊涂,敢做不敢当,你这个孬种!”楚沧海面孔狰狞,再不是平日里那斯文儒雅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都别吵了!”楚威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郑瑾婷。 “你们两个还嫌不够丢人吗”,楚威恼怒地吼着,“为了一个女人,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不说,连我们家族的声誉也不顾了。” “我就是为了家族的声誉才来找他算账的!”楚沧海松开了手,他面容扭曲,“一定是他给报社打电话的,否则我们封锁了消息,怎么还会有人通知那些记者……” 楚威厉声喝止:“不要胡说,我相信潮平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败坏了楚氏集团的名声,对他这个总裁来说有什么好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让这件事情平息下去,还不快去想办法。” 楚沧海阴郁的目光从楚潮平的脸上扫过,声音也格外的阴冷:“爸,你处处偏袒潮平,我无话可说。”他转身大步离去,留给众人一个冷酷的背影。 楚威抽搐着嘴角,重重喘了口气。“潮平,我把楚氏集团的未来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他看了姚抒音一眼,又盯着楚潮平的面庞,严厉地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认定的儿媳妇,只有婷婷一人。别人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可能进我们楚家的门!你也不要昏了头,被那些别有心机的人利用。” “爸”楚潮平忍不住低喊。 “不要说了!”楚威的火气更大了,“你好好反省一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明天我就找人选日子,把你们的婚期定下来。”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潮平想追出去,被郑瑾婷拦住,“伯父正在气头上,你别惹他,等他气消了我们再跟他好好说。” 姚抒音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她感到心灰意冷。楚威刚才的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警告她不要再打潮平的注意。被别有心机的人利用?难不成,他怀疑那些记者是她请来的?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音音”,楚潮平回到姚抒音身旁,担忧地抓住她的手,渴切摸索着,“相信我,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郑瑾婷也走了过来,很真诚地说:“楚伯父是个很固执的人,我们需要时间来说服他。” ------------ (四十六)女刑警张朵 “不用了”,姚抒音的声音冷漠而生硬地响起,“我只是个局外人,也无心破坏你们的关系。过去的事都是意外,以后,我会离你们远远的。” “呦,要离谁远远的”,尖细的女声插了进来。 楚潮平和郑瑾婷齐回过头,几乎同时问:“柯主任,你怎么来了?” 姚抒音定睛一看,是她见过的那个女医生柯虹,楚沧海介绍过,她是有名的精神科医生,也是他的得力助手。 柯虹的脸上堆满了笑,“我来安排给姚小姐转病房的事情。” “为什么要转病房?”楚潮平不解。 柯虹上前拍了拍楚潮平的肩说:“我是一番好意,楚二少可别误会了。过量的乙醚会对脑神经造成一定的伤害,所以你大哥建议将姚小姐转到精神疗养中心做个全面检查。你大哥是一片好意,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差错,由我亲自负责,你还担心吗?” 楚潮平有些无奈地说:“我妈的病全靠你治疗,对于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回头对抒音说:“柯主任是精神疗养中心的负责人,她是这方面的绝对权威。” 姚抒音客气地说:“我见过柯主任,随便她安排吧。” 转到精神疗养中心后,柯虹为姚抒音作了很全面的检查,姚抒音也不懂那些检查内容,只是被动地配合着,在这个过程中居然还睡着了。郑瑾婷先回去了,楚潮平一直在外面等候着,姚抒音被推出检查室后,楚潮平急奔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 柯虹笑了笑,“没有大问题,不过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这边的环境比较安静,适合疗养,就安心住下来吧。潮平来看姚小姐的时候,还可以顺便探望一下你妈。” 姚抒音没有表示异议,楚潮平也就默许了。 傍晚,林思思提着一个大保温桶到病房来。“这是我亲手顿的鸡汤,给你补补身子”,她略带责备地横了楚潮平一眼,又说:“你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别难过,人生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 楚潮平面有赧色,他从林思思手中接过保温桶,打开了,取出一碗鸡汤,一碗红枣粥和一碟鸡蛋鱼肉。都是流产后补身体的食物。“林老师真是细心周到”,楚潮平夸了一句,伸手将病床摇高,让姚抒音靠坐着,端起鸡汤要喂她,她却偏过脸去不领情。 楚潮平端着那碗鸡汤,有些不知所措。 林思思扑哧一笑,“楚二少居然也有这么为难的时候,还是我来喂吧,你先想想怎么哄抒音开心。” “我自己能吃,不需要别人喂”,姚抒音闷着声音说。 “好吧,那我还省事呢”,林思思把病床自带的桌子摆弄好,放上食物,用手指了指说:“吃吧。” 姚抒音赌气似的端起鸡汤猛喝了一口,却被烫得全吐了出来。 林思思又摇头又叹气,“没人跟你抢,急什么,从没见过你这么不顾形象。”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楚潮平前去开门。病房外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孩,她出示了证件,“我是市公安局的张朵。” “有事吗?”楚潮平没好气地问。都这个时候了,公安局的人还来添乱。 张朵说:“我是来找姚抒音的。” “抒音现在不方便见你,请改天再来”,楚潮平下了逐客令。 姚抒音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让林思思请张朵进来,楚潮平只好让开。 张朵进病房后,径直走到姚抒音跟前,目光围着楚潮平和林思思转了转,说:“我有话要单独和姚小姐谈谈,你的两位朋友需要回避一下。” 姚抒音于是说:“思思,楚先生,你们先回去吧。” 听到抒音喊“楚先生”,楚潮平立即变了脸色。“音音”,他喊,带着一份难以抑制的激动,“我等你们谈完再来,我还有话和你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楚先生”,姚抒音故意把“楚先生”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楚潮平心里像烧着一盆火,烧灼般的痛苦让他忍不住要爆发了,林思思及时拽住他的手臂,小声说:“我们先回去吧,让抒音冷静一下,也许过了一晚,她就想通了。” 楚潮平望向姚抒音,眼里有压抑的隐痛,姚抒音转开了头,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楚潮平只能妥协,他埋着头往门外走去,林思思也跟着走了。 ------------ (四十七)不速之客 张朵看他们两人都走了,眨眨眼睛说:“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刑警,跟你见过的陈警官和李警官是一个队的。我也经常跟着法医大队的温队长学些法医学知识,他让我来告诉你,目击证人已经找到,你的嫌疑洗脱了。还有,今晚我留在这儿保护你。” 据张朵所说,刑侦队的人找到了那天晚上在公园里拍照的大叔,他证实曾看到姚抒音匆忙从身边经过,当时还不到11点。而很巧的是,他11点20分拍摄的一张照片,远处的背景正好是高高的台阶和亭子,通过技术处理后,可以清晰看到,廖恺正离开亭子向台阶走去。廖恺被电击器击昏后醒来,人还在晕眩中就挣扎着走向台阶,结果失足跌落,导致意外死亡。 姚抒音默然无语,可以说,廖恺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心中还是为他惋惜哀叹,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了,所有的恩怨,也都随风而散了吧? “抒音姐姐”,张朵的语气变得亲热起来,“刚才那位先生,是你的追求者吗?你们好像吵架了?我看温队长,对你也很关心呢,他说在医院陪你过夜不方便,就让我代替了。” 姚抒音哑然失笑,这个小姑娘还挺八卦的,她避重就轻地说:“温队长和我是老朋友了,朋友之间相互关心很正常。” “哦”张朵拉长了声调。 姚抒音微笑着说:“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姑娘居然是名刑警。” “我刚从警官学校毕业。其实我更想成为像温队长那样的法医,他好厉害,有高超的知识,足够的胆识,还有认真细致的工作态度,是我的偶像。”张朵满眼的崇拜之情,她瞅见旁边有一张沙发,跑过去坐下说:“今晚我就睡这沙发上了,如果再有人要给你打针什么的,一定要先经过我的检查。” 张朵身份特殊,院方也不敢赶她走,柯虹还亲自抱来了一床被子给她。 起初张朵一直缠着姚抒音,打听诸如温道建的兴趣、爱好,有无女朋友,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之类的。姚抒音暗自好笑,如果温道建知道这个小姑娘对他表现出这么强烈的热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刚开始她还认真作答,但后来发现,她对温道建其实并不了解,很多问题根本答不上来,就以自己很累很困为借口,逃避了张朵没完没了的问题。 姚抒音躺在病床上装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医院病房里过夜,这样陌生而又冰冷的环境,让人不安,还有一点莫名的恐惧。她仰躺在那儿,一双眼睛大大的瞪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有个人影闪了进来,蹑手蹑脚的朝着姚抒音走来。 姚抒音紧张得手脚冰冷发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个人影越来越近,她正要开口喊张朵,张朵已先一步制住了来人,将对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喝问:“你是什么人,到病房里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 那人痛得呻吟了一声,可怜巴巴地说:“手好疼……我是来找姚小姐的,听说她住在这里。” 姚抒音听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她拧亮床头灯,那个不速之客居然是华姨,“华姨,你找我有事吗,为什么不先敲门?” “你认识她?”张朵放开了手,有些迷糊。 华姨揉着酸痛的手臂,惶恐又委屈,“我害怕被人发现,不敢敲门。姚小姐,我没有手机,没法给二少爷打电话,用固定电话又怕有人听见,只好来求你帮忙了。” 张朵抢先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害怕?” 华姨犹豫地望着张朵,姚抒音说:“她是我的朋友,你尽管说。” 华姨这才说:“我刚才偷听到,柯主任在和老爷通电话,说到要想办法害死太太。” 姚抒音和张朵互视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写满了震惊。张朵有些怀疑地问:“你是不是听错了,杀人可是犯法的,何况还是害自己的妻子,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是我亲耳听见的,绝对错不了。他们担心太太会把过去的事情说出去,所以要杀人灭口!”华姨着急辩解,“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太太长期吃的药,都是致幻剂,她以前根本没有疯,是吃了那些药才出现精神问题的。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阻止太太泄露秘密,但他们说,现在有人会去调查过去的秘密,为了以防万一,只能让她永远闭嘴。” ------------ (四十八)梁静娴的秘密 “什么过去的秘密,又是什么人要调查?”张朵越听越有兴致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太太第一次见到姚小姐就情绪失控,胡言乱语,也是因为这样才被送进医院,我想,那个秘密,应该和梁静娴有关吧”,华姨定定的望着姚抒音,“梁静娴,曾经是老爷的情妇,老爷非常爱她,还送了一把非常名贵的小提琴给她。后来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情,非常生气,就把梁静娴赶走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姚小姐和梁静娴长得太像了,所以我上次问你,认不认识梁静娴,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梁静娴是姚抒音的妈妈,她们的确有个密不可分的关系。姚抒音的心狂跳起来,脸色顿时之间一片惨白。妈妈和楚威,居然有那样一段往事!意大利名琴ladylem,原来是楚威送给妈妈的,姐姐从来不告诉她这些,或许,姐姐也并不清楚。梁爱乐珍藏ladylem多年,直到姚抒音考上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无力负担昂贵的学费,梁爱乐为了妹妹的前途,瞒着她,偷偷托人卖掉了那把名琴。 “抒音姐姐,抒音姐姐”,张朵见姚抒音神情恍惚,连唤了两声。 姚抒音回过神来,她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华姨,我听潮平说,楚太太是三年前发疯的,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华姨眼神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好半天才讷讷低语:“三年前,我们还住在半山别墅里,有一天晚上,太太从外面回来,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非常害怕,整晚作噩梦,说着胡话,我好像听到她说,梁静娴的女儿死了。第二天老爷带太太去医院看病,但是情况没有好转,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发展到整天痴痴颠颠的。家里人来人往,老爷说这样影响不好,就让太太单独居住,我也过去陪她。” “梁静娴的女儿,死了”,姚抒音没能忍住,她的声音已经浸透着泪意。 华姨没有注意到姚抒音的异样,她自己惊慌得要命,只是说:“我也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太太比较清醒的时候我问过她,但她什么也不肯说。” 姚抒音用微微颤抖的声音,低喃着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告诉潮平,让他想办法保护楚太太。” “谢谢你,姚小姐,我要赶快回去了,要是被人发现就糟了”,华姨感激地说,她走得太急,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张朵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华姨道了声谢,匆忙走了。 “你说,那个华姨说的是真还是假?”张朵瞪大眼睛望着姚抒音,“如果是真的,要赶紧把她保护起来。可是无凭无据,这事也不好办呀。” “华姨没必要骗我们”,姚抒音说,“不管怎么样,你先帮我给楚先生打个电话吧,把华姨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他,至于信不信,就看他自己了。” “你怎么不自己打?”张朵歪着脑袋,模样颇为俏皮。 姚抒音没心情和她开玩笑,沉郁叹息,“还是你来打比较合适,你的身份,说出的话也比较令人信服。” 张朵笑起来眼睛像弯月,“好吧,告诉我楚先生的手机号码。”她掏出手机后却“咦”了一声,“奇怪了,怎么没有信号。” 姚抒音看了下自己的手机,同样没有信号。 “难道这医院还屏蔽手机信号?”张朵自言自语,反复试了几次,还是打不通,她又跑到门外走廊上,也不行。值班台上倒是有固定电话,但是旁边有人,说话不方便。 张朵懊恼地回到病房里,看看时间,快凌晨两点了。“也许是医院担心病人休息受影响,半夜屏蔽手机信号。干脆等天亮再说吧,也不差这几个钟头,先睡一觉”,她已经哈欠连天,非常困乏了。 姚抒音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算了,像楚威那种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人,要害人也需要经过一番谋划的,总不至于大半夜的就下手。想到这些,她也就安心睡下了。 天亮时,姚抒音和张朵被一个女人的呼号声吵醒。“姚抒音姚抒音”,声音尖锐凄厉。 姚抒音整个人惊跳起来,眼睛立刻睁开了,她慌乱的四下张顾,惊惶失措的。而张朵已经飞快打开了门,“你好好躺着,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姚抒音挣扎着下床,也出了病房门。刚到走廊上,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向她冲了过来,正是精神失常的楚太太,恶毒的咒骂不断从她口中迸出:“姚抒音,你这个坏女人,我要杀了你!” ------------ (四十九)自杀 眼看着楚太太手里的尖刀逼近姚抒音,张朵一个箭步窜到姚抒音身前,准备夺下那把刀。 楚太太却突然煞住了脚步,她用极为仇恨的眼光瞪了姚抒音很久,遽然狂吼:“既然你这么想让我死,我就死给你看。你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在姚抒音和张朵还未从这句话带来的震惊中醒悟过来时,楚太太已经举刀对准自己的胸口刺去,这一刀又快又狠,鲜血立时喷溅出来。 在触目惊心的血光和刺耳的尖叫声中,姚抒音看到楚太太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她双腿一软,身子顺着墙壁下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脑中嗡嗡轰鸣,所有的思想都随着轰鸣声被抽离了头脑。 这个混乱不堪的早晨,如同一场噩梦,姚抒音却永远无法从噩梦中醒来。有无数凌乱的人影在她眼前晃动,还有各种嘈杂的声响充斥耳际,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在她被张朵和温道建架回病房之前,最后看到的,是楚潮平哀痛悲切的脸庞,灰败不堪,不复往日俊逸风姿。 半睡半醒之间,一些伤心往事纷纷涌上心头,脑海中惊涛澎湃,而楚潮平的脸就在连天浪潮中忽隐忽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明亮,时而朦胧。她拼命甩头,想摆脱他,满脑子盘踞着的,却仍然是他的脸,和那对目光深邃而莫测的眼睛。 有人轻轻为她擦试着额上的冷汗。“潮平”,姚抒音一把抓住那人的手,睁眼一看,她握着的是温道建的手,触电般把手缩了回去。 温道建的面色微微发红,他哑声说:“楚潮平去料理他母亲的身后事了,一时半会儿恐怕来不了。” 姚抒音重重的呼吸,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为什么她会说那样的话,说我想让她死?” “你是说楚太太?”温道建凝视她,“一个精神失常的人,难免胡言乱语。别担心,她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他顿了顿,又说:“那天那些记者来采访,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话,保安就把他们全赶走了。第二天的报纸,半点消息都没有,估计是通过市里的领导给报社施压。那个给你误用药的护士,也已经被医院开除了,不过她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补偿费。楚家的手段,我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还有”,温道建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和张朵私下找过那个护士,看样子,她是真的不知情。但她透露,那晚要去给你打针的途中,碰到了柯虹,还被她撞了一下,手里的药品掉在地上,柯虹帮忙捡了起来。如果要将药品调包,那是最好的机会。” “柯虹?”姚抒音心头颤动了一下,那个富有知性气质的女人,她和楚沧海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温道建的话却让姚抒音大感意外,“柯虹,是楚威的情妇,两人在一起已有十多年了。如此一来,事情就很清楚了,楚威认定郑瑾婷为儿媳妇,自然不愿意让你生下孩子,所以暗中指使柯虹对你下手。只可惜,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 姚抒音闭上眼睛,她的头很晕,思绪也很混乱。她觉得自己被猛力摔进一个无底的冰洞里,在那儿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却一直沉不到底。她抓住了身下的床垫,手指深陷到床垫的海绵里去。 一直到姚抒音出院,楚潮平都没有再来看过她。倒是出院的前一天,楚沧海来了,非常诚恳地提出,私下解决那起医疗事故,院方愿意作出高额赔偿。姚抒音只是冷淡一笑,“我会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不会找你们的麻烦。至于赔偿,我不需要。” 楚沧海觉得难堪,赶忙又说:“总该让我们表示一下歉意。” 姚抒音生硬地说:“不用了,我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虽然你们认为我是。” 一旁沉默着的温道建终于忍不住出声:“抒音已经说了,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你尽管放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楚沧海蠕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抬头看了看姚抒音,镜片后的眼睛流露出疲倦的神情。他有些迟缓的转过身子,身形稍顿,大踏步的走了。 病房里恢复了沉默,温道建想说什么,但看到姚抒音的眼光掉向了窗外,便收了口。姚抒音静默了一阵子,闭起了眼睛,好久好久,都没有动静。温道建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站起身,想给她盖上被子,刚拉开被子,她却轻声说:“玛雅人不是预言,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吗,很快就要进入12月了。” ------------ (五十)大提琴演奏员  温道建问:“你希望末日到来吗?” 一阵凄凉的感觉袭上姚抒音的心头,“我原来是不希望的,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做。但现在,我突然非常期待。只要末日来了,一切自然也都结束了。” 温道建眯起眼睛,朦胧的望着窗子出神,直到姚抒音忍不住咳了一声,他才收回眼光来,上上下下的看看她,低声说:“不要犯傻,离开楚潮平,你照样可以活得很好。还有别的男人值得你去爱,比如说……” “温队长”,姚抒音没有让他说出后面的内容,“我很累,想休息了。” 温道建僵硬的笑了笑,“那你好好休息吧。”他苦叹,没说出来也好,免得破坏了他们原本单纯的盟友关系。 出院后,姚抒音恢复了她十分规律化的生活,排练、演出、回家。其余时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像呆子般凝视房间里的吊灯,或者其他的物品,神思却不知道飘游何处。 12月,乐团安排了音乐周的演出,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晚上举办音乐会。最后一场闭幕音乐会,上半场曲目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邓惠敏提出不要外请小提琴演奏家,给本乐团的乐手提供一个历练的机会,刘友亮同意了。邓惠敏有心栽培姚抒音,刘友亮则想要讨好楚潮平,结果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由姚抒音来担任《梁祝》的独奏。邓惠敏为此还找姚抒音进行了一番长谈,希望她不要再受到过去那些事情的影响,摒除一切杂念,全身心投入到音乐世界里。 邓惠敏是乐团的灵魂人物,她选定姚抒音,无人提出异议。大家也不敢当着姚抒音的面说长论短,只是在背后偷偷谈论着她和楚家的关系,猜测着廖恺生前和她发生过怎样的感情纠纷,把一桩悲惨的命案流传成了引人遐想的桃色故事。 姚抒音没有心思去理会周遭的流言蜚语,她现在一心只想着好好练琴,完成好演出任务,不辜负大家对自己的期望。几次排练下来,姚抒音和整个乐团的配合已经较为默契了,只是《梁祝》中有一段非常重要的大提琴和小提琴对答,大提琴与小提琴对答地奏出沉痛悲切的曲调,描写了梁山伯和祝英台楼台相会、互诉衷肠的情景。廖恺是乐团最优秀的大提琴演奏员,他去世后,邓惠敏认为其他人无法胜任这段独奏,只能请外援。离正式演出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人选还迟迟未能确定,姚抒音也暗暗着急。 12月12日,离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只剩9天,离音乐周正式开幕也只剩两天了。这天早晨排练前终于听说,外援到了。 排练开始时,邓惠敏宣布:“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优秀的大提琴演奏员楚潮平。”话音刚落,楚潮平背着大提琴盒,一身休闲装,迎着众人或惊诧或疑惑的目光走了进来,在原本廖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姚抒音傻眼了,楚潮平,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优秀的大提琴演奏员”?他放着好好的总裁不做,跑到乐团来瞎搅和什么? 姚抒音是背朝大家站着的,坐在身后的林思思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窃笑着说:“我敢断定,楚二少绝对是冲着你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楚潮平笃定从容,庄重镇静地从琴盒里取出大提琴,把乐 谱摆到谱架上,调音、试音,他拉琴的姿态十分优雅。姚抒音身后已经传来了年轻女孩花痴的赞美声,“太帅了”“好有型哦”“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英俊的大提琴演奏员”。楚潮平的庐山真面目,并非人人皆识。 姚抒音怔怔地望着楚潮平,楚潮平却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她,她只好强迫自己回过头去,目光锁定在指挥身上。 邓惠敏发现姚抒音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开玩笑地说:“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怵。”这话引来一片哄笑声。 姚抒音下意识地回头,楚潮平终于也向她看过来了,两人的眼神有一刹那 的交汇,但楚潮平的神情异乎寻常的淡漠,让姚抒音感觉回到了最初相见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冷峻、淡漠,仿佛他和她,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她心中一阵锐痛,被他的态度刺伤了。她紧盯他,想从他眼底读出他内心真正的思想,但她看到的只是一层深黝的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 (五十一)死了都要爱 恍然间,姚抒音记起名琴品鉴会举办的前一晚,她住在楚家,深夜听到大提琴的声音,浑厚深沉,透着深刻的孤独,现在想来,演奏者就是楚潮平了。那个弥漫着忧伤和哀愁的夜晚,他们当时的心情,想必是一样的,只是如今再度回想,恍如隔世。 整个排练过程,他们就像陌生人一样,针对演奏方面的细节,偶尔客气地交流几句。上午排练一结束,楚潮平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 “你们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还在闹别扭?”林思思小小声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姚抒音有苦说不出。 “小音”,邓惠敏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我之前心里一直没底,不知道你们俩能不能配合好,早上听了你们的那段对答,我总算放心了,再多磨合几次,演出肯定没问题。” 姚抒音努力扯动嘴角,撑起一抹笑,心底却流淌着苦涩的泪。 下午排练结束后,楚潮平又想要一声不响地消失,姚抒音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小提琴,从座位上直跳起来,拎着琴盒追了出去。跳得那么急,差点打翻了谱架。她一路跑出乐团大门,却不见了楚潮平的影踪。巨大的失落感向她袭来,她趔趄了几步,紧紧地抱着小提琴盒,抓住最后一点温暖的依靠,空洞的眼神飘向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完全无视行人好奇古怪的眼光。 汽车喇叭声惊醒了姚抒音,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停在她的眼前,楚潮平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他微俯下头,审视她的脸庞,“是在找我吗?” 姚抒音苦苦伪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哗然崩溃,她开始掉眼泪,语音模糊不清:“你为什么要到我们乐团来……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楚潮平克制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忍耐地说:“我以为,这是你所希望的。既然你想要离我远远的,我又何必死皮赖脸地纠缠。” “可你偏偏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你好残忍,这样折磨我……”姚抒音的声音被呜咽、泪水、悲痛全搅散了。 “上车再说吧”,楚潮平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姚抒音顺从的坐了进去。 楚潮平把车开到了过去送姚抒音时,停车的那条僻静巷子。车刚停稳,他就迅速伸手搂住姚抒音的腰,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姚抒音猝然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里,眼泪涌了出来。那种温暖的感觉又回来了,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对他的怀抱是如此的贪恋。 “别哭了,音音”,楚潮平轻拍她的背,像在哄一个无助的孩子。 姚抒音抬起泪眼,仍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要到我们乐团来?” “需要我说得那么直白吗?”楚潮平凝视着她,“你放不下,我同样也放不下。” “可是”,她不解,“邓教授向来秉公办事,怎么会让你这个非专业人员混进来?” “你以为我是靠着那些赞助费来的?”楚潮平的目光穿越她的思想,“我去找老太太毛遂自荐,她听了我的演奏,又问了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几经考量,才同意让我试试的。” “什么问题?”姚抒音冲口而出。 “她问我,怎么理解‘十八相送’时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心情”,楚潮平低语,“我告诉她,就好比恋人四天之后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第一天跟对方讲‘不要忘记我’,第二天、第三天重复同样的话,而到了第四天要走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音乐要表达的就是这样的情绪。” 姚抒音眼中蓄满了泪水,深深切切地看他,“我居然从来不知道,你会拉大提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楚潮平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两眼黝黝的闪着光,“你也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姚抒音浑身掠过了一阵颤栗,“你母亲……”楚太太在她面前自尽的惨状 闯入脑海,她突然惊惧得说不出话来。 楚潮平把手指压在她唇上。“嘘!”他温柔的轻嘘着,“不谈那些伤心事,行不行?末日就快来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我们好好在一起吧。” “你相信有世界末日吗?”姚抒音的双手紧紧环抱着他的腰。 楚潮平的身躯微僵,嘴唇也有些颤动,“我情愿相信。” 姚抒音没有琢磨透这话的含义,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她把面颊贴在他胸口,倾听着他的心跳。管他末日来不来,先抓住这短暂的幸福再说吧。 两人相依相偎许久,从天色大亮到夜幕低垂,楚潮平先清醒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去吃晚饭吧,想吃什么?” 姚抒音望了望车窗外,不远处有一家小店,招牌上的“水饺”二字很显眼。“我想吃饺子”,她突然想起小的时候,冬天的夜晚,和妈妈还有姐姐在一起包饺子,三人挤在小小的餐桌前,吃着热腾腾的饺子,那样温馨的场景,早已定格成伤痛的回忆和思念,成为永远的奢望了。 此时是晚上6点多,饺子店里早已人满为患,楚潮平提议,买些生水饺,回宿舍自己煮,姚抒音自然是采纳了。林思思不在,宿舍里依旧是黑暗冰冷的,但是因为楚潮平的到来,一切好像都不同了。姚抒音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头充盈着暖洋洋的喜悦。不一会儿工夫,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了。宿舍里没有餐厅,他们把饺子和碗筷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窝在沙发上吃。 “没吃过这么简陋的晚餐吧?”姚抒音看楚潮平吃得津津有味,揶揄他。 楚潮平点点头,很严肃的样子,“虽然简陋,但是胜过一切美味佳肴。吃饭要看心情的,和不同的人在一起,滋味也完全不同。”他轻笑了一声,“其实和你在一起,不吃饭也不会觉得饿,秀色可餐。” “你……”姚抒音用手捶他的肩膀。楚潮平捉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下。姚抒音急抽回手,羞红上脸。 楚潮平笑着叹气,“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一起迎接世界末日。” “什么地方?”姚抒音很好奇。 楚潮平却不回答,只问她:“喜欢唱歌吗?” 姚抒音回答:“喜欢听,但很少唱。” “喜欢听什么歌?”楚潮平又问。 姚抒音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唇边有笑意浮现,“说出来你一定会惊讶,我喜欢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 楚潮平的确显得惊讶,“我以为你会喜欢很柔缓的抒情歌。” “抒情歌也喜欢”,姚抒音微笑着,“不过有时候听听高亢激昂的歌曲,跟着吼两声,也是一种很好的发泄。” 楚潮平眉毛一挑,伸手在她娇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我明白了,你属于闷骚型的。” “讨厌,你才闷骚!”姚抒音反击。 “我承认,我也闷骚”,楚潮平装得一本正经,“我也很喜欢《死了都要爱》,而且唱得挺不错。” “你就不能谦虚点吗”,姚抒音斜睨他一眼,“唱来听听,让我评价一下,是不是真的挺不错。” 楚潮平果真唱了起来:“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姚抒音没想到,他的嗓音这么高亢,唱到高音处毫不费力,声线也非常好听,极具磁性,当她陶醉在他饱含深情的演唱之时,他突然低音来了一句:“不好唱!” 姚抒音笑得直不起腰来,伏在楚潮平怀里。楚潮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笑作一团。 笑声渐歇,姚抒音也轻声哼唱起来:“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不理会别人是看好或看坏,只要你勇敢跟我来。爱,不用刻意安排,凭感觉去亲吻相拥就会很愉快。享受现在,别一开怀就怕受伤害……”唱着唱着,她声音哽咽,泪水掉了下来。 楚潮平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声音有些沙哑,“和我一起去高雄吧,这个月21号晚上,五月天‘世界末日’演唱会,那样火爆的现场,随便我们怎么吼,怎么发泄都可以!” 姚抒音只说了一个“好”,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瞅着他,泪水又沿着眼角滚下。 楚潮平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低头吻她满是泪痕的面颊,吻她冰冷的唇。他突然紧紧搂住她,狠狠地吻她,将她压倒在沙发上,双手也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荡。 ------------ (五十二)楼台会 姚抒音浑身软弱无力,一颗心扑腾得厉害,万一林思思回来,这场面该有多么尴尬。好在楚潮平及时煞住了,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站起身来。“我该走了”,他缓缓踱步至门边,回过身来看她, 姚抒音低头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躲避他的眼光。 楚潮平把门打开,室内沉寂了数秒,他有些挣扎地说:“我走了,晚安。” 姚抒音舍不得他走,张开嘴,却吐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门在眼前阖上,她仓皇地冲进厨房,扑到窗前,想要看看他远去的背影。厨房里没有开灯,姚抒音在黑暗中把眼睛睁得好大,过了一会儿,楚潮平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他抬头向姚抒音住处的窗口看来。姚抒音的心立刻被搅乱了,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还是为他那仰望的姿态脸红心跳。楚潮平倚靠在灯柱上,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点燃了一支烟,目光仍然定在高处的窗口。 姚抒音的心被一种凄冷荒凉的感觉萦绕,在她的印象中,楚潮平是从不抽烟的,今晚他却在她的窗口下吞云吐雾,他一定藏着很重的心事,却不愿向她表露。过了许久,楚潮平熄掉了烟蒂,转身向公园的后门走去,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背影长长的投在地上,越来越长,那路灯,那背影,烘托出一种难绘难描的气氛,有些孤寂,有些苍凉。 楚潮平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姚抒音使劲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正要回到客厅,忽见林思思和一个男人并肩走了过来,一路说着什么,那男人,姚抒音见过,上回撞见他们在小巷墙边拥抱,林思思也没有否认是她的新男友。但是这次从高处俯视,发现他们一点都没有恋人之间的亲密,甚至连手都没有拉一下。快到宿舍楼时,他们在路边驻足,头挨得很近,好像在商议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分开来,背道而行。 姚抒音刚把茶几上的碗碟收拾好,林思思就开门进屋了。她看到姚抒音在厨房里洗碗,换好鞋子,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就跑了进来。“今晚自己做饭呀,怎么搞到这么晚?”她往水槽里看了一眼,立刻凑到姚抒音身上嗅了嗅,换上暧昧的声调,“你的身上有股味儿。” “什么味儿?”姚抒音不明所以。 林思思嘻笑着说:“男人的味道。” 姚抒音的脸噌的红了起来,“去你的”,她一挥手,洗碗水洒到了林思思身上,她跳着往后躲,依旧嘻嘻哈哈的,“我看到你脖子上的草莓了,恭喜你们,旧情复燃了。看来楚二少的苦心没有白费,人家为了你,屈尊到我们团来拉大提琴,我都被他感动了。” “你还有完没完”,姚抒音佯怒。 “好了,暂且放过你”,林思思又走近她,有些神秘地说,“我今晚在楚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正好说给你听听。” “什么事情?”姚抒音停下手头的活儿,有某根心弦绷紧了。 林思思嘴角向下一撇,“楚二少的那个未婚妻郑瑾婷,看起来很高贵优雅吧,其实呀,淫荡下贱,居然和自己的小叔子有一腿。” “郑瑾婷和楚风正?不可能吧?”姚抒音震惊了,楚风正风流成性,身边有多少女人都不稀奇,但她无法相信,他连自己的未来二嫂也敢染指。 “千真万确”,林思思说,“今晚楚家的其他人都不在,连佣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上课时口渴,想去倒杯水喝。结果呀,那别墅就像迷宫一样,你也知道的,我走错了地方,碰巧看到郑瑾婷衣衫不整的从一个房间里出来。我赶紧躲起来,看到楚风正也跟着出来,他还从身后抱住郑瑾婷,啧啧,居然这么大胆,也不怕有人突然回来撞见了。” 姚抒音颦起秀眉,长长叹息一声。 林思思见她不作声,又说:“这是好事啊,你想想看,如果楚二少知道了,还会愿意娶这个女人吗,他老爹也不好意思再强迫他吧。” “千万别告诉他”,姚抒音急促地说,表情极端严肃,“不要让他以为我们在挑拨是非。这是楚家的家事,轮不到我们外人来说话。” “可是,这关系着你的幸福啊”,林思思难以理解。 姚抒音的脸色变白了,她咬牙说:“我的幸福,和别人无关。” 林思思还想说什么,被姚抒音摆手制止了,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把话头引向林思思,“你当家庭教师还顺心吧?” 林思思唇边漾起了笑,“轩轩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我们相处得很好。” “上完课没去约会?”姚抒音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哪有那个精力,上完课,司机就送我回来了”,林思思伸了个懒腰,“我要去洗澡了,白天排练,晚上教琴,都快累瘫了。哪比得上你,吃了一顿那么甜蜜的晚餐。”话音未落她就快速溜走了。 姚抒音哭笑不得,她不明白,林思思为什么要瞒着她,她明明是和那个男朋友一起回来的,却只字不提。人的心真大,装得下太多的秘密。 音乐周拉开了帷幕,一连数天,白天排练,晚上演出,楚潮平这样的大忙人竟然硬是挤出时间来配合乐团的安排,并且从不迟到、早退。连邓惠敏都对他由衷赞赏,甚至开玩笑说:“干脆别当总裁了,正式加盟我们乐团。” 楚潮平很认真地回应:“没准哪一天,我在商界混不下去了,就来投靠邓教授,到时候可别把我拒之门外。” 邓惠敏哈哈大笑,她根本没把楚潮平的话当真。叱咤商界的青年才俊,充其量只是玩票,怎么可能成为职业乐手,虽然她对他的音乐才华真心赏识。 音乐周闭幕音乐会在滨海市具有国际水准的音乐厅举行,盛况空前。音乐爱好者争相购票,可谓一票难求。政界、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受邀前来,整个音乐厅座无虚席。 楚家的人也都来欣赏音乐会,楚威、楚沧海、轩轩、郑瑾婷还有楚风正,坐在同一排。 音乐会正式开始,指挥邓惠敏出场,观众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主持人介绍说,上半场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由滨海市交响乐团青年小提琴演奏员姚抒音担任独奏。姚抒音穿着艾拉设计的那件紫色晚礼服,脚蹬LOUISVUITTON高跟鞋,手持小提琴,在一片惊艳的目光中袅袅登场。 “是姚老师!”观众席上的轩轩发出低声欢呼。 “姚老师真漂亮”,楚沧海发自心底的赞美。楚威没有任何反应,神情漠然。楚风正则对着身旁的郑瑾婷发笑,那笑容带着嘲弄,带着讽刺。郑瑾婷狠狠地剜了楚风正一眼,那目光似一把利刃,楚风正却视若无睹,继续保持着他的笑容。 几声拨弦声落在观众的心头,在轻柔的弦乐颤音陪衬下,长笛吹出了优美动人的华彩旋律,接着双簧管以柔和的音色奏出抒情、婉转的引子主题。展现出一幅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青山绿水,草桥亭畔的图画,好一派秀丽的江南春色,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在音乐中上演。在乐队伴奏下,姚抒音用小提琴演绎出纯朴而美丽的爱情主题。 整部作品中有多处大提琴和小提琴的对答,最初大提琴以潇洒的音调与独奏小提琴形成对答,音乐感情深挚婉转,展现了梁祝草桥亭畔深情结拜的动人情景。“二叔,我看到二叔了!”当观众深深陶醉在优美旋律中时,楚博轩却发现了新大陆。 楚威他们所处的位置离舞台很近,楚潮平又坐在外侧,楚威的目光很快搜寻到了他。楚威紧绷着脸,比平常多了些棱角。怪不得潮平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打他的手机也经常关机,原来是混到乐团里来了。楚威气不打一处来,潮平为了那个女人一再犯浑,任凭他软硬兼施,甚至不惜使用诡计,居然还是不能让他回头。等音乐会结束,一定要冲到后台逮住他,痛骂一顿。 音乐突然停顿下来,又转入慢板乐段——“楼台会”。梁山伯和祝英台楼台相会互诉衷肠。大提琴与小提琴开始“一问一答”,旋律缠绵悱恻,如泣如诉。姚抒音和楚潮平的小提琴与大提琴的对答,时分时合,把梁祝相互倾述爱慕之情的情景,表现得淋漓尽致。 板鼓突然闯入,声声的敲击声,造成了紧张气氛。音乐时而激昂、果断,时而低回、幽咽,把祝英台面向苍天对封建势力的罪恶进行愤怒控诉和泣不成声、悲痛欲绝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梁山伯因悲伤绝望而辞世,小提琴以凄厉声调哭喊“梁兄呀”,时而低回婉转,泣不成声。渐渐的泪眼开了,哭声歇了,心意已决,当乐曲由二拍子变为三拍子时,英台以年轻的生命,向苍天作了最后的控诉。接着锣鼓齐鸣,在悲愤低音锣声中,她纵身投入突然爆开坟墓中自尽,全曲达到了最高潮。 音乐又重新出现安详、宁静的气氛,长笛再次奏出引子部分的华彩乐句,竖琴一连串明亮清脆的刮音把听众带入了仙境,再现了传说中“化蝶”的场景。全场鸦雀无声。第一小提琴与独奏小提琴先后加弱音器重新奏出了熟悉的“爱情主题”,在音乐厅内长久回荡,仿佛已双双化作蝴蝶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天上翩翩起舞,歌唱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 楚威没能逮住楚潮平,因为音乐会一结束,他就和姚抒音双双赶赴机场,登上了飞往高雄的最后一班飞机。一路上,他们仍沉浸在《梁祝》的激情中无法自拔。演出大获成功,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邓惠敏激动地拥抱了姚抒音,还特别把乐迷献上的一束鲜花转送给了楚潮平。 ------------ (五十三)爱在末日来临时 飞机在夜色中降临高雄小港国际机场,楚潮平和姚抒音入住位于高雄地标85大楼内的海景套房。宽敞的空间干净明亮,装潢摆设高贵典雅。姚抒音站在宽广的玻璃景观窗前,180度的全海景视野令人惊艳。夜晚点点灯火点缀海面,营造出华丽的都市景致。 “快去休息吧,抓紧时间睡几个钟头,明天我带你去逛逛”,楚潮平轻轻拥住她说。 姚抒音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张宽大的双人床,脸上开始发热。楚潮平很“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不想睡觉,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姚抒音立刻闪身避开他,从行李箱里翻找出衣物,躲进了浴室。她洗去一身的风尘,换上一身保守的睡衣。走出浴室,楚潮平仍站在落地窗前,双手插在裤兜里,优雅绅士的迷人侧影让她怦然心动。 楚潮平听到响动,转身朝她走来,他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如春风拂过,“睡吧,晚安。” 姚抒音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流水声,眼皮越来越沉重。迷迷糊糊中,楚潮平在她身边躺下,伸手环抱住她,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安然入梦。 姚抒音只睡了四个钟头,就被楚潮平叫醒了。他们搭地铁,又换乘公交车,去了旗山老街,楚潮平说,那里可以感受到浓郁的历史文化风情。 旗山历经多种文化的洗礼,也在建筑上留下文化融合后的特殊风貌。站在街上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仿欧式巴洛克建筑风格的建筑,其中还穿插着纯中国式的洪厝、豪华的吴家古宅,而旗山火车站,则是有着维多利亚式的外观与哥德式的八角斜顶。姚抒音和楚潮平徜徉其间,有种身处时空错置的奇异感受,他们尽情品尝猪油面线、枝仔冰城、许家豆花汤圆等各种小吃,在街边的小摊上买了莲雾、芭乐,不顾形象地边走边吃。后来姚抒音放弃了原来喜欢的各种水果,独爱莲雾和芭乐,经常在滨海市满大街地寻找挑着胆子卖这两样水果的摊贩,味道却再无彼时的甘甜,唯有渗入唇齿间的苦涩滋味,和着泪水咽下腹中。 当晚,五月天“诺亚方舟”世界巡回演出“末日狂欢版”一连唱了近4个小时,率领五万歌迷用歌声共度“世界末日”。在歌迷们疯狂的欢呼呐喊声中,楚潮平和姚抒音是最冷静的,五月天的歌,他们几乎都没有听过,不过是来感受一下末日狂欢的气氛,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他们自私得眼里只有彼此,甚至在身边歌迷既惊讶又愤怒的目光中提前离场。 离晚上12点还有半个小时,酒店的电梯缓缓上升,姚抒音耳边还充斥着激情的摇滚乐鼓点和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她看着红色的数字不断上升,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的,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一下。楚潮平伸手搂住她的腰,电梯门一打开,他就带着她快步向房间走去,放在她腰间的手也越收越紧,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体温骤然升高。 楚潮平一手取出房卡开门,另一手仍搂住姚抒音不肯放松,他关上门,突然用力将她推进了浴室。姚抒音猝不及防,整个人扑过去,双手撑在了洗手台边缘。楚潮平脱掉外套,上前将她攫入了怀中。 洗手台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姚抒音从镜子里看到楚潮平被情火烧红了的眼睛。他从身后扯下她的外套,丢了出去,又动手解开她衬衣的纽扣。高雄基本没有冬天,白天气温高达20多度,姚抒音衣衫单薄,正好给他提供了便利。姚抒音犹如着了魔怔般呆视着镜子里的女人,衣衫尽褪,细腻如凝脂的肌肤在灯光下晕染出一派旖旎春光。 小腹下的凉意让姚抒音倏然惊醒,她按住他探索的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颤抖的呻吟:“别……别在这里。”她没想拒绝他,但她没有勇气这样对镜观赏活色生香的春宫戏。 “我就是要让你牢牢记住这一刻”,楚潮平的声音透出几分冷硬,他压制住她的身体,除去最后一丝障碍,从她的身后强势入侵。 那样赤裸裸的爱欲纠缠,姚抒音羞愧得都快把头埋进洗手盆了,楚潮平却强迫她抬头正视镜子,非要她亲眼目睹镜子里的激情。姚抒音只能被动的仰着头,她撑在洗手台上的手已经酸麻不堪,紧咬牙关,强忍住不吭一声,这样香艳的场景,她已经无地自容,如果再发出浪荡的呻吟,让她情何以堪。 楚潮平看到姚抒音快要支撑不住了,终于停止对她的折磨,抱起她径直走向那张大床,再度将她占有。姚抒音就像惊涛骇浪里的小舟,被巨浪裹挟着,剧烈起伏。“潮平”,她双手无意识地攀附在他身上,已经不成声调:“我多希望……末日真的来临,那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爱你。” 楚潮平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但随即发动更加猛烈的冲刺,他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际,声音低沉暗哑:“如果末日没有来,我们可以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话音未落,高亢激昂的歌声很应景地响了起来:“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 “是我的闹钟铃音”,楚潮平伸手抓过放在床头的手机,把闹钟关了。他望着身下的人儿,深邃的眼睛里有墨潮翻涌,“音音,已经过了12点,末日没有来。所以,我们只能继续纠缠下去。” 姚抒音怔了一怔,这话,似乎还有某种更深层的含义。但容不得她多想,楚潮平已经重新把她拖进了情欲的深渊里,她只能继续不断地下坠、沉沦…… 一整夜,他们放纵地燃烧着情欲之火,在灵与肉、欢悦与痛楚的相互交织中迎来了初升的太阳…… 飞机到达滨海市机场时,华灯初上。楚潮平的助手来接机,先把姚抒音送回宿舍。楚潮平让助手在车上等着,自己帮姚抒音把行李提上楼。回来的路上,楚潮平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只是用深沉难测的目光追随着姚抒音。姚抒音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腾上来,每离住所近一步,她的心就往下沉一点。 宿舍客厅的灯亮着,林思思已经回来了,正关在洗手间里边。客厅电视播放着那天乐团演奏《梁祝》的现场录像,恰好是“楼台会”的乐段,楚潮平和姚抒音都愣住了。画面里,他们正通过大提琴与小提琴的演奏“一问一答”,旋律凄婉悱恻,如泣如诉。 “楼台会”是悲剧的前奏,姚抒音浑身都僵硬了,而楚潮平把行李重重搁在地上,一声不响径直朝大门走去。 忽然间,姚抒音惊跳起来,她奔向楚潮平,想也不想,就从他背后一把抱住他的腰,把面颊贴在他的背上,颤栗地低喊:“别离开我,我爱你!” 楚潮平背脊挺直,站立在那儿不动。良久,他很缓慢的回过身子,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姚抒音,眼里闪耀着沉痛已极的光芒。他艰涩地说出“再见”两个字,推开她,迈着生硬的步子走了,没有再回头。 林思思从洗手间出来时,见到姚抒音背靠着门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哭得浑身抽搐。“抒音”,林思思吓坏了,“出什么事了,你失踪了两天,一回来就这样,别吓我呀。” 姚抒音仰起泪痕狼藉的脸,眼里一片空茫的神情。 “抒音,你到底怎么啦?”林思思急得大声喊。 姚抒音茫然摇头,喃喃地说:“世界末日没有来,我和他的末日却来了。“ 姚抒音再度见到楚潮平,已经是很多天以后。如果不是艾拉的那通电话,也许他们也不会再有那次会面。接到艾拉的电话,姚抒音十分意外,艾拉的语气很严肃,让姚抒音马上到她的工作室去一趟,有很重要的事情。当时正好到了下班时间,姚抒音快步走出乐团,招手拦了一辆的士,直奔目的地。 ------------ (五十四)残忍的欢爱 艾拉把姚抒音带到休息室外,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娱乐周刊的记者约我做专访,我很凑巧地听到他们在议论,有人给报社寄了艳照,照片的男主角是楚家的二少爷楚潮平,而女主角,是你。” 姚抒音瞬间浑身冰冷,艳照?崔瑜琳寄给她的那张光盘,她早就销毁了,可崔瑜琳肯定有存档,还有备份,难道这又是崔瑜琳所为?她早已放弃那个代言了,为什么崔瑜琳还要苦苦相逼?姚抒音整个人像张纸似的贴在门上,死死的瞪着眼睛,眼珠子都停止了转动。 “抒音”,艾拉被她的反应惊到了,赶忙安慰她:“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报社的老总和我有些交情,我拜托他卖给我个人情,不要把照片登出去,他就把照片交给我了。只是我担心,其他报社也会收到同样的照片,那我就无能为力了。”她伸手轻拍了拍姚抒音的肩,“潮平在里头,你们好好谈谈,商量个解决的办法。我还要接待客户,先去忙了。” 艾拉走后,姚抒音用发颤的手推开门。楚潮平背对着她,负手凭窗而立,姚抒音可以清楚看到,他的手里握着一叠照片。“潮平”,她低喊,声音里有苦涩的泪意。 “把门关上,反锁”,楚潮平用冷硬的声音命令,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姚抒音呆怔了一下,听话地照做。 楚潮平猝然转过身来,瞪视着姚抒音,他的眼神变得那么凌厉,那么冷漠,那么阴沉,往日所有的柔情蜜意都荡然无存。他猛一扬手,那叠照片雪片般撒落,在地上四散开来。“很失望吧,你的计划被艾拉破坏了”,他急促而尖刻地说。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姚抒音惊跳的抬眼看他。 “你还打算演戏演到什么时候?”楚潮平提高了声音,怒气飞上了他的眼角,“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不对?” 姚抒音的身子紧靠着门,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张开嘴,她想说什么,却吐不出声音。她眼前的潮平,忽然变得那么陌生,那么遥远,那么缥缥缈缈…… 楚潮平重重地摇头,声色俱厉,“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对我们楚家仇恨至此,恨到宁可自己身败名裂,也要毁掉我们!你的演技,真是一流啊,你不光学音乐,还学了表演吧?” 姚抒音的心里一阵锐痛,她的脸涨得通红,接着就变白了。她空洞的眼光落在满地凌乱的照片上,画面中的场景,和崔瑜琳寄给她的光盘里的一模一样,应该是偷拍视频的截图。她无法整理自己的思想,楚潮平的话究竟有什么含意,她已无力去想,去研究。 楚潮平燃起了一支烟,开始急速的吐着烟雾,姚抒音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楚潮平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死命地抽着烟,眼底有一种凄凉的凌厉。沉默过后,他掐断烟头,拽过姚抒音,将她撂倒在沙发上。没有任何铺垫,他强横地从身后压制住她,随即近乎疯狂地攻占了她的身体。 活了二十多年,姚抒音从没有像这一刹那间那样狼狈、尴尬、羞惭和自卑。她睁大眼睛,却看不到楚潮平的脸,泪珠沿着面颊滚下来。她心脏绞紧、绞紧,痛楚得浑身发抖,再与身体上的疼痛糅合在一起,撕心裂肺,铭心刻骨!她偏过头去,耻辱的画面闯入了视线,照片中的影像剧烈晃动着,交缠的男女仿若正在进行一场活生生的交欢。是交欢吗?她绝望地惨笑,是谁发明了这两个字,至少此刻,她感受不到半点欢愉,而是在忍受这个世间最残酷的酷刑。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楚潮平终于离开姚抒音的身体。姚抒音一动不动地趴在沙发上,像一尊轰然倒塌的僵冷雕塑。她听到衣物摩擦发出的悉窣声,而后她听到他把房门砰然阖上,那关门的声音震碎了她的心。窗户没有关好,夜风涌了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姚抒音在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凄楚地想,那个残忍的、冷酷的男人,把她的心砸得粉碎了,碎成了飞灰,随着那夜风,飘散到四面八方去了…… 醒来时,姚抒音平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被子。艾拉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正在翻阅杂志。看到姚抒音醒了,她放下手中的杂志,带着歉意说:“真抱歉,或许我不该给你打电话。只是,我不明白,潮平为什么会这样对你?” 姚抒音双目微阖,语气疲倦,“他大概以为,照片是我寄给报社的。” “这怎么可能”,艾拉惊震不已,“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啦,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我帮你去向潮平解释清楚。” 姚抒音失神地呼出一口气来,呆呆地望着艾拉,说不出话来。 艾拉很严肃地说:“你告诉我,那些照片,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抒音仰躺着,神思恍惚,心情苦涩,她终于还是把受到崔瑜琳威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艾拉,既然艾拉已是知情者,瞒着她也毫无意义。更何况,此时如果不找个人倾诉,她恐怕要崩溃了。 艾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早就知道,崔瑜琳那个女人报复心极强,但她的目的早已达到了,我想她不至于无缘无故给报社寄那些照片。寄照片的,应该另有其人。崔瑜琳只是间接获得了光盘,那个真正躲在幕后耍阴谋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姚抒音觉得从内心深处冷出来,一直冷到背脊上。温道建也说过,从催情香水,到偷拍视频,一切都像是有预谋的。而这回把照片寄给报社,乃至设计让她和楚潮平反目成仇,应该也是阴谋的一部分。 艾拉低哼了一声,又说:“楚家那些人,只有潮平的为人我最信得过。我和潮平是多年的老友了,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她握住姚抒音的手,给她温暖的安慰,“别难过,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 自从走出艾拉的工作室之后,姚抒音一天比一天消瘦,这天傍晚,她又遭受了致命的打击。传达室里有姚抒音的两个快件,她立刻联想到了上回崔瑜琳寄来的光盘,手脚都不住地打颤。费了很大的力气拆开了其中一个快件,一张烫金的大红喜帖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楚潮平和郑瑾婷的结婚喜帖,这对新人将于2013年元旦,也就是后天,在楚家别墅注册结婚。 当时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姚抒音完全不记得了,只模糊记得一些片段,她曾站定在某个街头,毫无目的的数着街灯,曾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看到各种车辆在眼前穿梭往来……最不可思议的是,当她回到宿舍时,双手还仅仅拽着那张发烫的喜帖,她将喜帖揉作一团,狠狠地对着墙壁扔去,自己则像个纸糊的人,被狂风吹袭得摇摇晃晃,随时都会破裂,随时都会倒下。如果说此前对楚潮平还存有一丝幻想,那么此时,姚抒音彻底绝望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梁祝》竟成了她初恋的预言录和墓志铭。 林思思碰巧回到宿舍,被姚抒音灰惨的模样吓傻了,哄劝了很久,又连拖带诱骗地带着她去了爱尚公馆。 滨海市的“爱尚公馆”是为社会精英人士提供娱乐的优雅场所。林思思知道姚抒音讨厌嘈杂的酒吧,为了替她“疗伤”,不惜“大出血”带她来到这里。公馆不仅为午、晚餐的用餐客人提供用餐酒水服务,还为赏乐、蹦的、卡拉OK、健身等不同需求的客人提供种类齐备、风格迥异的酒水及其服务。 林思思拉着姚抒音走进一个装饰得金碧辉煌,音响效果华丽璀璨的大厅,这是其中的音乐馆。大厅正中的乐池里有乐手在演奏弦乐四重奏,周围一圈的雅座,可以在那里赏乐品酒。大厅的一角还有一个开放式的收藏馆,长期举办收藏品展览,一边的书架上放满大量历代手写的、木刻的、铅印的音乐书籍和乐谱。另一边是一排铁箱,藏有音乐大师的乐稿、书信和其他手迹,中间是一长排桌子,供研究者查阅资料之用。 两人在雅座上坐下。林思思点了一瓶白兰地,她介绍说,白兰地口感柔和,香味纯正,饮用后给人以高雅、舒畅的感觉。见姚抒音对着酒瓶发呆,她轻叹了一声,“一醉解千愁,不用担心,如果你喝醉了,我会负责把你扛回去。” ------------ (五十五)买醉 姚抒音二话不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玻璃杯的酒,咕咚咕咚几口见底,辛辣的液体下肚,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她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两杯白兰地下肚,姚抒音已不胜酒力,头脑开始发胀、晕眩。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要喝下,手突然被林思思摁住。“快看”,林思思压低了嗓音,凑近她耳边说,“我看到郑瑾婷了。” “郑瑾婷”三个字,刺激得姚抒音被酒精麻痹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我不屑于搅和在你们当中”,郑瑾婷说这句话,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可现在,她要嫁给楚潮平了,所谓言不由衷,便是如此。 林思思冷哼了一声,“未来的楚家二少奶奶,看起来好像心情很不好啊。” 说话间,郑瑾婷已经从灯火辉煌的入口处向雅座区走来,她独自一人,神情落寞,浓妆掩不住满脸憔悴。林思思站起身来,绕到对面的姚抒音身边坐下,想要观察郑瑾婷的举动。 雅座区光线昏暗,郑瑾婷没有留意到林思思和姚抒音,她径直走来,在紧挨着她们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刚一落座,郑瑾婷就喊来服务生,要了一瓶威士忌。 “哇塞,烈酒呀”,林思思小小声说,“马上就要结婚的准新娘,夜晚独自买醉,是不是很有意思?” 姚抒音愣了一下,不过并非因为林思思的话,而是她看到楚风正行色匆匆,正朝着她们这边走来。楚风正直奔郑瑾婷而去,很快进了她所在的雅座。 “这两人一看就有奸情,我上回跟你说他们有一腿,你还不以为然,这下亲眼见到了吧。快快,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林思思颇为兴奋地拽着姚抒音的手臂,两人又坐到了对面,正好和郑瑾婷背靠背,不会被发现。遗憾的是,周围环境嘈杂,郑瑾婷和楚风正说话的声音又很低,听不清楚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 “我们回去吧”,姚抒音恹恹地说,她已经麻木了,就算郑瑾婷和楚风正偷情又怎么样,楚潮平要结婚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别急,再等会儿”,林思思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姚抒音只好继续坐着,她神志昏乱,不一会儿酒劲上来,窝在松软舒适的座椅上昏睡过去了。被林思思叫醒时,已经深夜12点多了。姚抒音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跟着林思思出了爱尚公馆,打的回到宿舍。 “先别睡,我给你听段录音”,一进屋,林思思连换鞋都顾不上,就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得意的在姚抒音面前晃了晃。 “什么录音?”姚抒音愣愣的接口。 林思思扑哧一笑,“郑瑾婷和楚风正的对话内容啊,被我录下来了。我这录音笔灵敏度非常高,还能去除噪音,我偷偷把录音笔从座位底下塞了进去,他们说的话,都录下来了。” 在姚抒音惊异的目光中,林思思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楚风正和郑瑾婷的对话立刻传了出来: 楚风正:要当新娘子了,怎么还一个人跑出来喝酒。能嫁给楚潮平,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郑瑾婷: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说我这个样子,嫁给潮平会幸福吗? 楚风正:哈哈哈,我亲爱的婷婷,你该不会是担心,新婚之夜他发现你不是处女,会嫌弃你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二哥应该不至于这么保守。 郑瑾婷:(短暂的沉默)他的心里装着别人,我还不如嫁给你,你这个混蛋虽说不像个人,但对我还算是有几分真心。 楚风正:可惜老爷子不答应,他非要把你们俩凑一对。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二哥,我有办法把婚礼搅黄。就怕你心疼他,不答应。 郑瑾婷:只要能让婚礼举行不了,不管什么方法,我都没有意见。 …… “就这么一小段,后来他们就离开了”,林思思按了停止键,“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拿去给楚二少听听,看他还愿不愿意娶那个女人。” “不要惹事了”,姚抒音仰脸望着天花板,神情颓丧,“就算潮平不娶郑瑾婷,我和他,也没有希望了。” 林思思正色说:“我相信你们还是深爱着彼此的,有什么误会,可以慢慢消除,只要他不结婚,总还有时间。一旦他结了婚,那可真是覆水难收了!” “思思,你不了解”,姚抒音凄然叹息,“我和潮平,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和他分手,我反倒解脱了,不用继续错下去了。” “是吗?”林思思深刻地问,“你根本是在自欺欺人,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哪里有半点解脱?” 姚抒音怔了怔,脸上掠过一阵惨痛,她把头埋进双手中,泪水从指缝里向下滴落,她无声的、忍痛的啜泣。林思思从包里取出一张面巾纸给她,她接过,捂住了脸,深吸了口气,压抑地说:“我承认放不下他。但是算我求你,千万不要去找潮平,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吧。” “好吧,我被你打败了”,林思思只有叹气的份了。 2012年的最后一天,姚抒音穿着大衣,裹着围巾,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穿梭行走。天色越来越暗,乌云压顶,顷刻间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落在行人的身上。大雨滂沱而下,雨水冲刷着姚抒音,她仰起头来,泪和着雨,从她面颊上纷纷滚落。是连苍天也同情她的遭遇,所以落泪了吗? 天寒地冻,加上浑身湿透,姚抒音冷得牙齿都在打战,却依旧在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能到何处去。无意中瞥见路边有个水果店,靠街的位置摆放着一大筐的莲雾,被顺着屋檐流下的雨水打湿了。姚抒音恍惚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开始挑选莲雾。 “小妹子,快进来躲雨吧,你要什么水果,我拿进来让你挑”,老板娘好心的说。 姚抒音置若罔闻,只是机械化的动手,却似乎一点手劲都没有,莲雾不断被拾起,又落下。 雨突然停了,有一片阴影罩过头顶,姚抒音抬头,看到了一把伞,撑着伞的,是温道建。“我来帮你挑吧”,温道建把伞递给姚抒音,自己弯下腰,迅速挑选了6个莲雾,进到里面的收银台付了钱。走回店门口时,姚抒音还蹲在雨中,伞落在了一旁的地上。温道建苦笑了一下,拉她起身,“世界末日没有来,你却搞得好像世界毁灭了一样!” “我的世界已经毁灭了……”姚抒音把头抵在温道建胸口,眼泪稀里哗啦,她已经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温道建用力拍她的面颊,大声喊:“为了一个楚潮平,这样折磨自己,值得吗!” 姚抒音仰起脸来,泪眼相望。温道建最见不得女人流泪,立刻心软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抛开顾忌,把她揽入怀中,用温暖的声音慰藉她冰冷的心,“你这个笨蛋、傻瓜,为什么就不懂得爱惜自己。别忘了还有我啊,我一直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姚抒音全然崩溃了,她放声痛哭,把头深深埋进温道建的怀里,哭泣着喊:“是我自己犯贱!我输了,输得很惨,我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你……” 水果店的老板娘好奇地看着他们,心里嘀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开放,大雨天的都可以在大街上搂搂抱抱。 隔着一条街,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停靠在路边。雨刮器疯狂摆动着,发出砰砰砰的响声,那样急促、猛烈,一如车中人此时的心跳。楚潮平坐在驾驶座上,透过水气氤氲的挡风玻璃,沉郁的眼光逼注着远处在雨中相拥的姚抒音和温道建,脸上阴云密布,他丢掉了手里的烟蒂,再燃上了一支烟,烟雾和他心中的怒气一同升腾,扩散开来,很快湮没了车内密闭狭小的空间。 温道建和林思思一起陪姚抒音度过了跨年夜。外头下着大雨,三人坐在宿舍客厅的沙发上看跨年晚会。傍晚温道建带着姚抒音回到宿舍,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就像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林思思被吓坏了,忙前忙后的给两人煮姜汤,找换洗衣物,还贡献了一套据说是前男友留下的睡衣,让温道建先换上。之后又把冰箱里剩下的食物全搬出来,做了一顿火锅大餐。 吃完收拾好碗筷,三人就开始看电视打发时间。林思思本想把空间留给姚抒音和温道建,却被姚抒音硬留了下来。在宿舍里和一个男人单独相处,姚抒音不习惯,当然,楚潮平是个例外。 ------------ (五十六)变故横生 林思思手握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各大卫视都在播跨年晚会,她不喜欢看综艺节目,这会儿显得百无聊赖,忍不住抱怨起来,“我说要给楚二少听录音,你不肯,却跑出去淋雨,害得我晚上没办法出去玩。” “什么录音?”温道建很敏感地问。 林思思就把前晚在爱尚公馆的见闻说了一遍。 “你怎么会有那么高级的录音笔?”温道建似乎对此更感兴趣。 林思思嫣然一笑,“觉得有趣,买来玩玩呗,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温道建不动声色的看了林思思一眼,直觉告诉他,这女孩,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去洗莲雾”,姚抒音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了一盘切成块的莲雾出来,“挺好吃的,尝一尝。” “这是台湾的水果,很贵的。你们该不会冒着大雨出门,就是为了买这几个莲雾吧”,林思思打趣,她抓起一块莲雾塞进口中,含混地说:“真好吃,很甜,水分又很足。” 姚抒音坐在一边发怔。温道建望着她,声音里带着关切和无奈:“你在雨里蹲了半天,就为挑几个莲雾,现在怎么不吃了?” 姚抒音颤动了一下,迅速抓起一块莲雾,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果汁渗入口中,哪里有半点甘甜,分明是苦涩的滋味。“好苦”,她深深蹙眉。 “苦?不会吧,明明很甜”,林思思诧异地望着她。 温道建苦笑着说:“她是心里苦。” 林思思一把夺过姚抒音手里的那块莲雾,直率地表示了她的不满:“姚抒音,你能不能长点出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这莲雾你也别吃了,被你浪费了可惜!” 姚抒音默然了几秒钟,睫毛闪了又闪,有晶莹的泪珠挂在上面。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泪水硬逼了回去,嘴角扯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哭音,语气却是坚定的,“你说得对,我太没出息了,从明天开始,我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怎么重新做人?”林思思很严肃地问。温道建也看着她,眼底有隐隐的期待。 姚抒音咬了咬嘴唇,下巴微往上抬,“首先,我明天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参加婚礼,不能让人看笑话。还要麻烦温队长充当我的男伴。” “我很乐意为你效劳”,温道建笑了,笑容里有份坦荡荡的温柔。 2013年元旦,滨海市最具轰动性的新闻当属楚家二少大婚。楚潮平和郑瑾婷的注册仪式将在楚家半山别墅庭院内举行。 姚抒音身着碎花连衣裙和镶珠片白色坎肩,脸上略施脂粉,脚上穿着一双蝴蝶结水钻糖果色公主鞋出席。温道建也破天荒的穿上了西装。签到席前的工作人员看到姚抒音递上的那张皱巴巴的喜帖,有些困惑地多瞄了她两眼,才示意她进场。 姚抒音挽着温道建的手臂入场,只见庭院的草坪上搭建了白色帐幕,并有三个西式花卉砌成的拱门,设计美轮美奂。昨夜雨疏风骤,今早雨停了,但草坪还是一片潮湿。 据说由于楚家不想太高调,注册仪式只邀请一些亲友,外围也是绿色帆布加高围墙,希望保密注册仪式。当晚则会在滨海市最豪华的酒店举办婚宴,安排传媒采访区。总共两天的婚宴,将有不少高官政要和名人出席。 帐幕内陈列着几排具有欧式风情的白色靠背椅,旁边的长桌上摆放着各种精美点心和水果。正前方有一个LED大屏幕,播放着新郎新娘的婚纱照。屏幕下是一个心形的小舞台,等会儿新郎新娘就要站在上面接受众人的祝福。 姚抒音看了一眼LED大屏幕,楚潮平和郑瑾婷的笑容那样灿烂,她的心口像被尖刀刺入,生生的疼痛起来。“我们找个位置坐下吧”,温道建看她脸色苍白,心里同样作痛。 姚抒音跟随温道建往前走去,目光不经意间投向远处的落地大玻璃窗,她浑身猛一激灵,楚潮平就站在玻璃窗前,一如姚抒音第一次到楚家给轩轩上课时,正朝着她的方向看来。虽然相隔有一定的距离,姚抒音还是可以轻易辨认出他的身影和他遥望的方向,她觉得自己的眼眶不争气的发热了。 “姚老师”,楚博轩跑了过来,拉住姚抒音的手问:“林老师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呀?” 姚抒音微侧过头,用手背轻轻拭去溢出眼角的泪水,才低头对楚博轩笑了笑,“林老师没有收到喜帖,所以没有来”。 轩轩很不高兴的嘟起小嘴,“不请妈妈,也不请林老师,真没劲。”他说着又跑开了。 姚抒音自嘲一笑,该收到喜帖的没收到,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来了,楚潮平是存心羞辱她吧,让她亲眼看着他在热闹喜庆的气氛中喜结良缘,将她的一颗心割得千疮百孔。 “看来崔瑜琳已经被楚家排除在亲友之外了”,温道建说了一句。 姚抒音没有接话,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说:“崔瑜琳的绯闻层出不穷,连楚风正也成了绯闻对象。听说楚老爷子大发雷霆,坚决禁止她再踏入楚家一步,也不准她见轩轩了。”说话的是艾拉。 “不让母亲见儿子,这似乎有点残忍”,姚抒音竟对崔瑜琳生出几分同情。 “那样的女人,会带坏了孩子”,艾拉环顾四周一圈后,视线扫过温道建,又回到姚抒音的脸上,露出耽溺于沉思的表情。 温道建插话说:“先找个位置坐下,有什么话再慢慢说吧。” 艾拉的嘴角弯起一丝弧度,“你们坐吧,我还要到别处走走。” 姚抒音和温道建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宾客陆陆续续的都到了,现场开始喧闹起来,男男女女熙来攘往,姚抒音的眼光悄悄巡视,人群中有几张熟悉的脸,楚威、楚沧海、楚风正、柯虹,大家都忙着寒暄,还有阿香和张嫂忙进忙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暗中松了口气,这样最好,希望没人认出她来,更希望根本没来参加这个婚礼。 有个摄像师在全程录像,他从姚抒音面前经过时,姚抒音无意间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林思思的男朋友吗?摄像师只顾自己忙碌,很快走开了,并未注意到姚抒音。姚抒音沉思起来,这个男人,为什么总觉得这么面熟,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而且是在遇见他和林思思之前,可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司仪出场了,是滨海市当红的著名主持人,他宣布注册仪式正式开始,隆重请出新郎新娘登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花卉拱门的入口处。姚抒音没有转头,她咬紧嘴唇,手下意识的握着拳,指甲都陷进了肌肉里。有两抹白色的影子朦朦胧胧的飘过,姚抒音固执的低着头,心里迷糊的想着,楚风正不是说要破坏婚礼吗,现在新郎新娘都出场了,怎么还没有任何行动? 司仪不知道说了什么,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姚抒音正想抬头看个究竟,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取出手机,“喂”了一声。一个女人诡异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抬头看看大屏幕,快逃吧,逃到没有人能找到你的地方去。” 姚抒音整个人僵住了,她茫然抬头,LED大屏幕上呈现的,竟然是她和楚潮平赤裸缠绵的影像!姚抒音坐在那儿,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几乎停止了转动,周遭的一切声响仿佛都远离了。只有那个女人的声音像魔咒一般钻入她的耳朵:“快逃吧,逃到没有人能找到你的地方去。”忽然间,她仓惶起身,冲了出去,在宾客震惊的目光中夺路狂奔,像被野兽追赶一样,没命地跑出楚家别墅,冲下山路。 有一辆汽车迎面而来,姚抒音全然没有意识的,加速急冲过去。有人在身后狂喊着她的名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被用力推了出去,跌倒在路旁,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和凄厉的呼喊声,她看到身穿白色礼服的楚潮平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身旁有一大滩的血迹。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喊到了太空以外。双腿软软的跪下去,她倒下去,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新郎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婚礼是彻底黄了,媒体新闻铺天盖地,各种猜测、臆想,炒得沸沸扬扬。后来姚抒音听温道建说,在她失控往外冲后,楚潮平也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肇事车辆的司机是楚家的一位亲戚,因为赶着参加注册仪式,车速非常快,姚抒音突然冲出,司机紧急踩刹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当时温道建和楚潮平几乎同时追上来,楚潮平先一步扑向姚抒音,将她推开,自己却被汽车撞倒。 ------------ (五十七)生死之门 楚潮平被送进了兴泰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主要受伤的部位是头部和肺部,还有胸部多根肋骨骨折,经过抢救后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姚抒音坐在重症监护室外,呆呆的望着那扇“生死之门”。窗外在下雨,冷雨敲窗,姚抒音浑浑噩噩的,总记不得楚潮平撞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时间混淆着,好像是昨天,又好像已经过了几百年。总之,现在在下雨,她猝然回头,玻璃窗上,细碎的雨点聚集成一颗颗的大水珠,不断滑落,像她心头流淌的泪水,永无止息。 郑瑾婷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双眼红肿,满脸哀伤。姚抒音抬头看了她一眼,空洞的眼神又停留在重视监护室的大门上。姚抒音很想质问郑瑾婷,那天注册仪式上播放那段床上视频,是不是她和楚风正合谋的,如果是这样,他们就成了间接造成那起车祸的罪魁祸首。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问了又怎么样?她会承认吗?而且看她伤心的样子,发生这样的意外,一定也并非她的本意。 郑瑾婷在姚抒音身旁坐下,两眼直盯着前方许久,而后她喘口气,眼底幽幽的闪着光。“抒音”,郑瑾婷转脸看她,“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很痛心。风正已经承认,是他偷换了光盘,你和潮平的那段视频,也是他偷拍的。” 姚抒音愕然瞪着郑瑾婷,没想到她会主动挑起这个话头。郑瑾婷的说法是,楚威因为婚礼上的变故暴跳如雷,誓要查明真相。艾拉告诉楚威,那天她在别墅内走动时,正好瞧见楚风正溜进声控室,行为鬼祟,而外头的LED大屏幕,就是通过声控室内的DVD机播放的。 迫于压力,楚风正坦白了一切。他承认那晚姚抒音住在楚家时,是他让阿香把催情香水喷在楚潮平的衣服上,并诱使他去找姚抒音,然后利用事先藏在房内的遥控摄像头拍下了视频。把照片寄给报社的是他,婚礼上偷偷调换了光盘的也是他,当时司仪上台后,原本要播放的,是新郎新娘在楚家的一些生活片段。楚风正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深爱着郑瑾婷,无法忍受她嫁给楚潮平,因此故意破坏。 姚抒音非常安静的听着,不说一句话。这一番说辞似乎合情合理,但是仔细一想,还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一时也无法理清思路。思绪混乱中,突然有个念头闪过脑海,难道说,楚风正和姐姐的死有什么关系?当年从姐姐体内采集到的精液,会不会是属于他的?姚抒音把目光调回到那扇“生死之门”上,维持着镇静,努力在抑制自己那奔驰的胡思乱想,和内心深处那种近乎痛楚的等待和悸动。 楚沧海走了过来,他正视姚抒音,镜片后的眼睛盛满了同情与关怀。“抒音”,他喊她的名字,“你熬了一天一夜了,先回去休息吧,潮平这边有什么情况,我会马上打电话给你。” 姚抒音缓缓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连说话也变得费力。 “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楚沧海劝她。 郑瑾婷深深的看了姚抒音一眼,她眼底有着了解的神色,“海哥,让她留在这里吧,就算回去她也会寝食难安的。” 楚沧海搓了搓手,嘴唇动了动,很矛盾的欲言又止。 “抒音姐”,远远的有人喊。是张朵,她身后还跟着温道建。张朵很快跑到了姚抒音跟前,解开手里拎着的塑料袋,端出一碗打包的粥来,“喝点粥吧,我听温队长说,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我吃不下”,姚抒音温柔的笑笑,笑得那么单薄,似乎连笑容里都在滴着血。 “那怎么行,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再不吃东西,要成仙了”,张朵用小塑料勺舀起一勺粥,就往姚抒音嘴边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姚抒音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很尴尬。 楚沧海看出姚抒音的窘态,于是对郑瑾婷说:“我们先走吧,医院里的人会和我保持联系。” 郑瑾婷神情复杂的瞅了瞅姚抒音,点点头,跟着楚沧海走了。 “好了,现在没有别人看着了”,张朵又要喂姚抒音喝粥,姚抒音只得双手接过说:“我自己吃吧。”她勉强咽下一口,目光触及重症监护室的大门,泪水又涌了出来,有几颗泪珠顺着面颊滑落,渗入那碗粥里面,她呆望着,意识又开始沉睡了。 温道建望着姚抒音毫无生气的脸庞,再看看绽放着青春光彩的张朵,他忽然间生气了,非常生气,他用手捉住姚抒音瘦得尖尖的下巴,强迫她的脸面对着自己,不经思索地对着她大声吼了起来:“醒醒吧,你被楚家人百般算计,居然还这样执迷不悟!” “吵什么,没看到门上的‘安静’两个字吗!”温道建这一吼把医护人员给招来了,被对方斥责了一通,他只好心虚的闭嘴了。 姚抒音仰脸看温道建,脸上逐渐有了表情,呼吸逐渐急促,终于,她剧烈抽泣起来。 温道建紧紧拥抱着她,眼泪也掉了下来,他吻着她的头发,喃喃说:“哭吧,让我陪你一起哭。哭够了,我们一起面对以后的日子,路还那么长,我们一起走下去!” 张朵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温道建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一听就明白了,她热烈爱慕着的温队长,居然爱着姚抒音,爱着那个跟了别的男人,还怀过孩子的女人?她只有干瞪眼的份儿,眼珠每转一下,就湿一分,每转一下,就润一分,眼泪在眼眶中转动着,她抬头盯着天花板,不让它落下来。 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楚潮平被推了出来。姚抒音丢下那碗粥,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每跨一步,就多一次颤栗,每跨一步,就多一分紧张。 “不用紧张,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主治医师善意地对姚抒音说。 姚抒音看到楚潮平紧闭双目躺在推车上,脸色和雪白的被褥一样白。她的心脏收缩得每根神经都疼痛起来,她的脸庞俯近了他,两颗大大的泪珠跌碎在他的面颊上。 “可以安心回去睡一觉了”,温道建拍了拍姚抒音的肩膀。 “我要看着他醒过来”,姚抒音语气坚决。 温道建的脸色微微发白,他深喘了口气,“好吧,我和张朵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多保重。”他大步离去,张朵也急急追赶他去了。 时间过得很慢,病房里的时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每一分每一秒都敲打在姚抒音的心头。光线逐渐暗了下来,病床上的楚潮平动了动,头开始在枕头上辗转摇动,汗水濡湿了枕套,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姚抒音俯下身,把手压在他灼热的额头上。 楚潮平的知觉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境界里徘徊、飘荡。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逐渐的清醒,逐渐的有了意识,有了感觉,有了生的意志。痛楚对他卷了过来,彻骨彻心的痛,由于痛得太厉害,他甚至不清楚痛的发源处是在哪儿。他呻吟、蠕动、挣扎,他感到有一只冰凉而柔软的小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按抚,给他燥热的身躯带来了一丝清凉之意。 楚潮平费力的想要弄清楚,这是谁?努力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的是模模糊糊的一片浓雾,雾中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像潭水中晃动的倒影。他努力想要看清楚,一层雾涌了过来,把什么都遮盖了。他只能痛楚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嘴唇干枯欲裂,虚弱的、低低的吐出两个字的单音,“音音——” 姚抒音听到了楚潮平的低喊,他仍在昏迷着,却发出了深埋在内心深处的呼唤。她的心强烈抽搐着,她的热泪滴在了他的脸上。她想拭去他脸上的泪滴,他突然伸出手来,渴切的在虚空中摸索着。姚抒音握住了他的手,一种感动的、激动的,近乎喜悦的情绪掠过了她。 楚潮平的眼皮动了动,再度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脸像水波中的倒影,摇荡着,伸缩着……他固执的盯着那动荡不已的影像。“音音……是你吗?”他的声音微弱、沙哑,却掩盖不了深沉的爱意。 ------------ (五十八)窃听 姚抒音的心狂跳了一下,“潮平,是我,我在这儿”,她环抱住他的脖子,那样热烈,几乎忘记了他是个刚被从死亡线上拉回的病人。这一刻,她将所有的怨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活着,他还活着,还能呼唤她,这就足够了! “干什么,病人怎么受得了!”护士冲过来,对着姚抒音嚷嚷。 姚抒音如梦初醒般的惊跳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乱无措。 “没事”,楚潮平吃力地说,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姚抒音。 主治医生也来了,还有其他的医护人员,围着楚潮平做检查什么的,姚抒音被请了出去。窗外还在下着雨,风飘细雨如丝,这样令人惆怅的季节,她的心情却雨过天晴了,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不是吗? 楚潮平的恢复情况很好。乐团最近没有演出任务,姚抒音索性请了长假,收拾行李住进医院,专心照顾楚潮平。要打电话时才发现手机不见了,一定是在那场混乱中丢失了。她甩甩头,去找座机。反正手机对她来说不是特别重要,等有空了再去买新的。 楚潮平住的是300平方米的VIP高级病房,不仅厨房、液晶彩电、保险柜一应俱全,还配了5间随从房。姚抒音每天早起去医院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再回到厨房炖各种补品。 除了楚风正之外,楚家人都轮流来探视,看到姚抒音忙碌的身影,众人神态各异。楚威对姚抒音还算和气,婚礼那天发生的事情也避而不谈。只是姚抒音在厨房时隐约听到外头楚威说起了楚风正的事情,毕竟是亲生儿子,楚威再气愤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而楚潮平表示原谅弟弟,愿意成全楚风正和郑瑾婷,并且要求取消和郑瑾婷的婚约。楚威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离去。 姚抒音看到楚威的身影从厨房外闪过,又听到关门声,轻叹了口气,转身继续低头切肉。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还来不及回头,已经被人猛然抱住。她惊呼一声,手里的刀滑脱,碰撞砧板,发出“铛”的一声响。 “吓着你了?”楚潮平下巴上的胡子喳蹭着姚抒音的脸,扎扎痒痒的。她躲闪着推他,“还不快回去躺着,你还是病人。” 楚潮平更紧的搂住她。“那你更应该心疼病人”,他不肯松手,在她脸上轻吻,“天天看着你在面前,却不能亲热,知道我有多煎熬吗。” 姚抒音的脸红了,挣扎了一下,正好撞到楚潮平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吸气。 姚抒音急得喊起来:“快去躺着!” 楚潮平看她这么紧张,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乖乖回到病床边。姚抒音洗干净手,跟了过去,扶他躺下。楚潮平拉住她不放,“陪我躺一会儿”,他的声音哑哑的,充满诱惑力。 “别闹”,姚抒音忸怩着,“医生护士随时会进来,再说了,我还要给你煲汤。” 楚潮平翻过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上面细微的伤痕,微微蹙眉说:“小提琴家的手需要保养,不要再做饭了,只要能让我天天看到你,我就很满足了。” 姚抒音温柔一笑,“我可没有那么娇贵,也没有那么好命。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连洗衣服都要请人代劳了。乖乖躺好,我去忙了。” 楚潮平还是不肯放手。“嫁给我”,他一瞬也不瞬的直视她,“我保证不让你做半点家务。” 姚抒音突然觉得又想哭又想笑,眼泪直在她眼眶里打转。这时护士进来了,要给楚潮平换药,姚抒音立刻躲进厨房去了。楚潮平只能无奈叹气。 晚间来了一位让姚抒音和楚潮平都很意外的探视者,邓惠敏居然在林思思的陪同下亲自来了,还带了一大篮的水果,说是代表乐团来看望他的。 楚潮平有些受宠若惊了,赶忙坐起身来,眉眼含笑地说:“大指挥家光临,让病房蓬荜生辉!” “这样的恭维话我可不爱听”,邓惠敏对楚潮平展开一个温暖而友谊的微笑,“一直想来看你,但是实在太忙了,所以拖到现在。”她稍稍一顿又说:“其实我到这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跟你要人。我们乐团要开始新一轮的排练演出了,你得把小音还给我们,不能霸住她不放。” 邓惠敏的调侃让姚抒音臊得满脸通红,虽然请假时她只说是家里有事,但是关于楚潮平受重伤的新闻铺天盖地,邓惠敏肯定也看到了。 楚潮平很“郑重”地声明:“工作自然是摆在第一位的,就算我再舍不得音音,也要忍痛割爱啊。” 这话说得极其暧昧,摆明是向邓惠敏坦白他和姚抒音的关系。姚抒音面红耳赤的想要反驳,却正对上楚潮平的眼光,那深邃的眼光那么深刻!他的每个凝视都让她心跳,让她心动,让她心酸。她只能强装冷静的扭过头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思思很及时的解围,拉过姚抒音的手说:“邓教授,你们聊着,我和抒音消失一会儿。” 两人快速出了病房,林思思悄声说:“你整天泡在这里,人家温先生想见你一面都不成,只好请我帮忙了。” “温队长,他在哪儿?”姚抒音心中羞愧,这些日子,她完全把他忽略了。 “他让我带话,说明天中午12点,在老地方等你。”林思思一对杏眼绕着姚抒音的脸打转,“气色不错,看来很甜蜜。但是温先生怎么办,人家对你也一往情深啊。” “别胡说”,姚抒音轻嗔,“我和温队长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那和楚二少呢,是情侣关系?”林思思趁机给她下套。 “也不是……”姚抒音本来要否认的,但后面的话像被噎住似的,怎么也吐不出来了,不是情侣,那是什么? 林思思看到姚抒音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也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只是问:“去还是不去?我要给温先生回个话。“ “去”,姚抒音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转身回病房去了。 邓惠敏和楚潮平正聊得起劲,全是和音乐有关的话题,姚抒音和林思思回来后,都在一边当听众,姚抒音惊讶于楚潮平对音乐的热爱程度,并且首次了解到,原来他5岁就开始学习大提琴了,师从名家,曾多次在各种比赛中获奖。 临走时,邓惠敏的手温和的压在姚抒音的胳膊上,眼底是一片动人的、深挚的感情,“那小伙子,我很欣赏他,你们好好交往吧。” 姚抒音的脑子晕乎乎,她记得邓惠敏曾严厉教育过她的,说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爱,一步踏错,可能毁掉整个人生,千万不要犯傻。现在口气居然完全变了。她轻叹,楚潮平你真是魅力无穷,连著名的女指挥家都被你征服了。 外头又在下雨,这雨季,似乎没完没了。姚抒音和温道建坐在咖啡厅里,望着窗外绵绵密密的细雨。窗外有一株芭蕉树,水滴正从那阔大的叶片上滚下来。中午楚沧海和郑瑾婷来了,姚抒音正好不想面对他们,谎称出去逛逛,溜出了医院。 默然片刻,温道建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粉红色的手机,递给姚抒音。 “我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姚抒音愕然。 “那天在车祸现场找到的,在地上摔裂,我找人修好了”,温道建低低地说,“也是因为这样,我才发现,你的手机被窃听,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被窃听?”姚抒音浑身掠过一阵震颤,这个发现,太过惊悚了。 温道建肃然点头,“也就是说,我们的谈话,对方都会听见,那么关于你姐姐的事情,关于你接近楚潮平的目的,很自然的就暴露了。” “是什么人?潮平会知道吗?”姚抒音的眼里蒙上一层泪雾。 温道建摇摇头,“现在都还不好判断。我们先说另外一件事情,那天出事之前,在新郎新娘出场以后,你接听了一个电话,还记得吗?” 姚抒音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昏然的点头又摇头,“是接了一个很奇怪的电话,好像是让我看大屏幕,但是具体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个电话号码我查过了,机主是华姨”,温道建说。 姚抒音困惑地望着温道建,“华姨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也想问问她,但是华姨已经去世了,在她的家中也没有找到手机。”温道建的话似一记惊雷在姚抒音耳边炸开,她的脸色变得又苍白又惊惧,“去世了?上次见到她还好好的,怎么就去世了。” ------------ (五十九)摄影师吴铭 “华姨是在洗澡时因虚脱而死亡”,温道建查到机主是华姨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她所居住的城郊一个拆迁安置小区。华姨常年服侍楚太太,很少回家,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家里没有其他亲人。 温道建在傍晚赶到华姨的住宅时,敲门无人应答,邻居说见到她两天前回来,一直没有出过门。温道建破门而入,发现华姨在浴缸里向右侧躺着,胳臂弯起,好像正在睡觉。显然她是坐在或者躺在澡盆里呕吐过,一阵发虚使她坚持不住,她的头落到水里,所以淹死了,她身上各处都没有受过暴力袭击的迹象。 温道建在华姨的房间里发现了注射器和胰岛素,还有一本兴泰医院的病历,上面有关于华姨得糖尿病的记载。他在死者的上手臂发现了针眼儿,极其细心地切开皮肤和下面的脂肪层与肌肉组织,找到了注射不久时通常会留下的、细小的发炎点,肯定是在死者死亡之前几个钟头之内注射造成的。 之后温道建从死者上手臂把几块皮肤、脂肪和肌肉连同注射针孔在内,一起切了下来。经过仔细琢磨,终于得出了结论——华姨应该是死于“低血糖症”。如果给一个人注射过多的胰岛素,可能导致那个人死亡,注射过多的胰岛素就会迅速地减少血液中的含糖量,人体失去了至关重要的能量来源,接着就会发生低血糖症。病人急躁、肌肉震颤、恶心作呕,感到热、出汗最后丧失知觉,陷入所谓低血糖昏迷。如果不迅速地给予葡萄糖,很快就会死亡。 “华姨是个糖尿病患者,糖尿病患者需要注射胰岛素,但如果注射的胰岛素过量,反而会造成低血糖,导致死亡。邻居也证实,华姨已经吃药八年多,血糖仍然控制不好。楚太太去世后,她在兴泰医院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出院后从医院带了注射器和针剂瓶回家,自己注射胰岛素”,温道建说,这就是凶手的高明之处,华姨没有文化,也看不懂药方。只要故意误导,让她给自己注射过量的胰岛素,就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而且这是病人自己失误造成的,院方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兴泰医院,又是和楚家有关,而且楚潮平现在还住在里头。姚抒音浑身发冷、发颤,那家医院,究竟隐藏着多少罪恶,和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华姨?”姚抒音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想是她知道了什么秘密,必须灭口”,温道建正色看姚抒音,神情古怪,“你还打算继续和楚潮平交往下去吗?” 姚抒音默默不语,用手按了按额角。 温道建眯起眼睛,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有一种奇异的感情,“抒音,我不否认楚潮平是真心爱着你,但是,我担心这样下去,你还会遇到危险。”他心里一直很懊恼,那天,如果他能先楚潮平一步冲过去,也许事情就会完全变样,哪怕被车撞死,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姚抒音的脸色很苍白,却显出一种反常的坚强,“路是自己选择的,哪怕一条道走到黑,也只能继续下去了。” 温道建用单手支在墙面上,好半天,才轻轻说:“给你打电话的人让你看大屏幕,那说明她应该是在现场的。但是我调查过了,华姨根本没有受到邀请,而且那时候她正在住院。那天在婚礼现场,我看到有摄影师全程记录,我找到那个摄影师,他说楚家要求把那天的录像全部删除,他照做了。但我看他的眼神,觉得他在说谎。” “那个摄影师我认得”,姚抒音接口说,“他是思思的男朋友,我去跟思思说,让她帮忙做做工作。” 温道建有些诧异的看了姚抒音一看,若有所思的盯着面前的咖啡杯说:“也好,试试看吧。” 姚抒音当即给林思思打电话说明,电话那头林思思明显结巴,但她很快恢复了爽朗的口吻,“没问题,我这就联系他。” 大概二十分钟过后,林思思回电话了,说她和男朋友约好了,现在就可以去找他。约好地点,姚抒音和温道建当即动身。 林思思的男朋友叫吴铭,工作地点在位于时代广场三楼的一家摄影工作室。姚抒音和温道建在时代广场东门外等了一会儿,林思思也来了。 “抒音,温大队长”,林思思依旧是神采飞扬的模样。 “麻烦你跑一趟”,温道建说得很客气。 林思思露齿粲笑,“这有什么,举手之劳。不过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我都没有正式跟抒音介绍过男朋友,怎么就能找上我了。” 姚抒音叹口气说:“不是什么消息灵通,是那天在楚家的婚礼上,你那位在摄像,我正好认出来。” “原来是这样”,林思思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的眼力也太好了吧,我记得你就见过一次,居然就认得了。” 三人有说有笑的进了时代广场,乘坐手扶电梯上到三楼。 吴铭正在整理一些照片,听到林思思喊他,他慢悠悠的回过头来,目光阴鸷、眼神锐利。他回头的一瞬间,姚抒音深深抽了口冷气,有一个遥远的画面,从一个不可知的世界里被拉回她的脑海里,那场LadyLem拍卖会,那个转过头来,目光阴沉、面容狰狞的络腮胡子,虽然胡子除掉了,但他的神态、表情、姿态,还有那股阴狠劲儿,她绝对不会看走眼!怪不得,总觉得跟思思在一起的男人很眼熟。 “抒音,你发什么呆呢”,林思思见姚抒音神情恍惚,喊她。 “没什么”,姚抒音缓过劲来,开始没话找话,说自己很崇拜摄影师云云。 吴铭带他们进办公室,傲慢又无礼地用手一指办公桌上的电脑,“就在F盘里,自己去看吧。” 温道建问:“可以拷贝一份带回去吗?” “随便”,吴铭冷冷抛下两个字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思思忙替吴铭赔礼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们别介意。” 温道建笑笑表示无所谓。林思思帮忙开机,打开F盘,温道建坐到电脑前,很快找到了那个婚礼现场的文件夹,取出移动硬盘全拷了进去。 “思思,真是谢谢你了”,临走时姚抒音深表感谢。林思思不乐意了,说跟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 姚抒音和温道建走出老远了,回过头,看到林思思还站在店门口目送他们。姚抒音心中突然莫名其妙的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跟着那样的男人,思思会幸福吗? 楚潮平出院的那天中午,只让司机来接他,司机先把楚潮平的东西,连同姚抒音的行李一同拎了出去。看到司机的身影消失,姚抒音轻叹了一口气,心里莫名有一种失落感,这样朝夕相处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音音,跟我一起回家,我把自己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饭”,楚潮平抱住她,低声说。 姚抒音轻轻摇头,“我不想去你们家,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底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楚潮平就突然吻住了她。姚抒音的心不受控制的猛跳了起来,脑中顿时混乱了。他的手紧紧的抱着她,她听得到他的心跳,那么沉重,那么猛烈,那么狂野。模模糊糊的,她觉得自己在回吻他,呼吸急促,已不能分析,不能思想,在这一刻,天地万物,全已变成混沌一片。 姚抒音被这一吻催眠了,稀里糊涂的就被楚潮平诱哄到他家去了。整幢别墅静悄悄的,除了司机和阿香,姚抒音没有碰见其他人。她跟着楚潮平进了他的房间,这也是她第一次进到这里,很豪华的套房,现代欧式风格,简洁明快、品质感强。 “在医院住了那么久,人都快发霉了”,楚潮平一进房间就抱怨连连,很快冲进了浴室。姚抒音四处走动,听到隐约的流水声,不知怎的脑子里闪过在高雄酒店浴室里的香艳画面,脸瞬间滚烫起来,她双手捂住脸想降温,却听到楚潮平开门的声音,他探出头来说:“我忘了拿浴袍了,在衣柜里,帮我拿一下。” 姚抒音只好从衣柜里找出浴袍,低着头,伸长了手递给他。结果楚潮平没有接浴袍,却拽住她的手,猛的将她带入浴室,浴袍掉在了外面的地板上。他分明是有预谋的! 浴室里蒸气升腾,楚潮平的吻如急雨般落在姚抒音的唇上和脖颈上,双手则迫不及待地在她身上摸索,他赤裸的身躯湿淋淋的,还有水珠不断顺着黑发往下滴落,姚抒音的脸上一片潮湿,衣服也被沾湿了。楚潮平的手指灵活地解开她的衣扣,温润的唇一路下滑…… ------------ (六十)记者见面会 淋浴花洒喷洒下的按摩式水柱刺激着身体每个穴道,舒筋活血,让原本就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愈发的激情四射、血脉忿张。哗啦啦的流水声,交织着喘息声和呻吟声,浴室里弥漫着一片靡丽的湿气。 天色渐暗,他们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把枕套和床单也氲湿了一大片。姚抒音的胸口仍急剧起伏着,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心里着实懊恼,为什么每次都拒绝不了他?何况上回在艾拉的工作室里,他那样粗暴的对待她,她不是应该怀恨在心吗? “想什么呢?”楚潮平的手缠绕着她柔顺湿滑的发丝。 姚抒音心里像塞着一团乱糟糟的东西,既把握不住是什么,也分解不开来。她开始生闷气,不愿搭理他。 “音音,之前都是我的错,我郑重向你道歉!”楚潮平的脸距离姚抒音这么近,使她无法呼吸。她掉转头,把脸埋进枕头里,“怎么知道是你的错?” 楚潮平默了一会儿说:“这样躺着会偏头痛,先起来把头发吹干,我们出去吃饭时我再详细告诉你。” 之前在医院,他们一直回避这个话题,不希望让那些不愉快冲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姚抒音闷哼了一声,“那你去给我拿件浴袍来。” 楚潮平于是光着身子下床,他拾起落在浴室门外的那件浴袍穿好,又从衣柜里给姚抒音找了一件。姚抒音迅速将自己包裹好,去浴室里吹头发。浴室里还残留着欢爱的气息,她吹了一阵子头发,又将吹风筒对着四周胡乱吹了一通,像要驱散那些令她不安的气息,驱散心头的乌云。 两人换好衣服,准备出去吃晚饭。到了楼下大厅,却听得外头一片喧哗。阿香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楚潮平拦住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来了一大群记者,堵在门口不肯走”,阿香着急地说,“我要赶快告诉老爷,让他来处理。” 楚威从楼上下来了,他皱着眉头,严肃的眼光冷冷扫过楚潮平和姚抒音,说了一句:“今晚哪儿都别去,就在家里吃饭,大家也想为你出院庆祝一下。姚老师也留下吧,一起热闹热闹。” 姚抒音望着楚威渐渐走远,苦笑了一下,她早已不是楚家的家庭教师了,楚威依然称呼她为“姚老师”,但这个称呼完全没了过去的尊重与和善,变得冷漠疏远。 “音音”,楚潮平揽过她的肩,低声说,“如果你不愿留在这儿,等那些记者走了我们就出去。” “吃顿饭也没什么”,姚抒音努力让自己微笑着面对他。 外头的哄闹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平息。楚威重新返回大厅时,浓黑的眉毛皱拢在一起,低低的压在眼睛上面,显出一种恶狠狠的味道,严厉地说:“阿香,去把电视打开,调到娱乐频道,我要看看那个女人在玩什么花样!” 阿香小跑着去开电视,晚上6点30分,正好是娱乐新闻的时间。50寸液晶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记者会的现场,崔瑜琳正在声泪俱下地控诉楚家人如何残忍地禁止她和亲生儿子见面,生生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力。崔瑜琳头发蓬乱,面容憔悴枯槁,泣不成声,与平日里花孔雀般的影后形象天差地别,任谁见了都会替她鞠一把辛酸泪。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根本就是在演戏,装腔作势,虚伪!卑劣!”楚威气得怒吼,由于愤怒,他的脸可怕的歪曲着,额上的青筋在不住的跳动。 原来崔瑜琳上午召开了记者见面会,刚才那群记者就是来替崔瑜琳“讨说法”的。楚潮平、姚抒音和阿香都静立在一侧,楚威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去招惹他。 楚风正很不适时的和郑瑾婷一同回来,楚威一见他俩,满肚子的火全冲着楚风正发泄出来:“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那个女人就像瘟神一样,好不容易才把她轰走,你居然又把她签回风正影业,给自己惹了一身骚,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楚风正瞥了一眼电视屏幕,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自知理亏,竭力婉转的说:“爸,您消消火。我是看她拿了影后,能给公司挣钱,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知好歹。” 郑瑾婷柔声劝说:“咱们别跟那种女人一般见识,她就是想炒作自己,您越生气,她越得意。” 楚威深深的看了郑瑾婷一眼,他的愤怒似乎消失了,用近乎平静的声调说:“刚才我已经对那些记者说了,这是我的家务事,如果他们再胡搅蛮缠,我会告他们侵犯隐私。也请他们给那个女人带句话,在指责别人之前,最好先检讨一下自己。” 楚沧海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楚博轩和林思思,林思思拉着轩轩的手,轩轩很亲昵地依偎在她身上,形状十分亲密。楚沧海急问:“爸,怎么回事呢,刚刚看到一群记者吵吵嚷嚷的往山下去,是不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楚威的眼光又有些阴沉,“你们被缠上了吗?” “当然没有”,楚沧海急忙说,“我们坐在车上,两边的车窗都贴了膜,他们看不清是谁。” “那就好”,楚威微点了一下头,“让阿香把刚才的娱乐新闻回放一下,你自己看看。” 楚威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拉过轩轩的手一同往餐厅走去。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只留下楚沧海观看新闻。 餐厅内寂静无声,只有楚威翻动报纸发出“哗哗哗”的声响,连轩轩都出奇的安静。姚抒音和林思思挨着坐,她悄声问林思思:“你怎么会和楚沧海他们一起来?” 林思思小小声说:“我今晚约好给轩轩上课的。楚沧海到学校接轩轩,轩轩要求和他一起去找我,我们就一同回来了。” 姚抒音轻轻一笑,“刚才看你们那样,还真像一家三口。” 林思思伸手在姚抒音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姚抒音毫无防备,痛得“啊”了一声,在场的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向她,连楚威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向她投来一瞥。姚抒音窘得低下头去,两眼直盯着桌面。林思思偷瞄了她一眼,唇边含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张嫂和阿香把菜上齐,楚沧海也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有点畏缩的看了楚威一眼,仿佛担心会挨骂。 “吃饭吧”,楚威也不再提崔瑜琳的事,举起筷子就要夹菜,忽然间却又放下筷子,用威严的口吻命令:“风正,吃饭前,先向你二哥赔礼道歉!” 楚风正的脸色变了,眼底有一丝近乎“反叛”的光芒在跳跃,“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存心给我难堪是不是?” 楚威嘴角略过一抹冷冷的笑,“你还知道难堪?你自己做那些事情的时候,考虑过别人吗,你让我们全家人蒙羞!” 楚风正豁然站起身来,臭着一张脸,像背书一样,一口气说完:“二哥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一点都不诚恳!”楚威斥责。 “算了,爸”,楚潮平淡漠地说,“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计较了。我只希望能给抒音一个交代,她是无辜受到牵连的。” 楚威的脸上有一种不愉快的表情,“既然你这样说,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爸”,楚潮平喊了一声,他显然更在意的,是给抒音一个交代。 楚威却摆摆手说:“先吃饭吧。” 姚抒音把头埋得低低的,脸上是一层混合了羞愧、尴尬和悲愤的潮红。她才是这一事件最大的受害者,楚威却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但她强忍住没有发作,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发作又有何意义,不过是白白遭人笑话。 林思思在桌底下握了握姚抒音的手,那种无声的安慰给了她一丝温暖的慰藉。林思思虽然没有参加婚礼,但她早就从吴铭那里知道了当时的突发状况,只是从来不敢在姚抒音面前说起,担心再度刺激到她。 这顿晚餐非常丰盛,姚抒音却食不知味,她恨不能立刻逃走,远远的逃离这个令人窒息憋闷的牢笼。但是楚威似乎不肯放过她,他从容的吃完饭,拿起餐巾纸抹了抹嘴角,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姚老师,请你到我的书房来一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楚潮平有些意外地接口:“我陪抒音一块去。” “我要和姚老师单独谈”,楚威很严肃地说。 姚抒音从座位上站起来,下巴微往上仰,她所能维持的,也仅剩那一点可怜的傲气了。在楚潮平不安的注视下和其他人迷惑的目光中,姚抒音跟着楚威去了书房。 ------------ (六十一)催眠 书房里有六座红木书橱,连成一体,架为两亮格,三面围栏直棍窗棂式,框架双抹边,下为橱,双门对开。姚抒音的目光被那些书橱所吸引,虽对古董家具没有研究,但她平常也看过新闻,知道这几座书橱加起来起码价值上百万。 楚威将书房门阖上,走到最里端的书橱前,蹲下身,打开橱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相框,递给姚抒音。 姚抒音接过一瞧,顿时怔住。相框里有一张黑白照片,因年代久远已泛黄,照片中是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美丽少女,甜甜的笑着,眉眼、鼻子、嘴巴、脸型,与姚抒音几乎如出一辙。 “见过这张照片吗?”楚威望着姚抒音问。 姚抒音诚实地点点头,这是妈妈的照片,她以前在姐姐那儿见过。妈妈梁静娴年轻时是个出了名的大美人,姚抒音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你妈妈,曾经是我的情人,我们深深相爱”,楚威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那年我到你的家乡去考察一个项目,不巧生病住院。却因祸得福,认识了美丽的护士,也就是你的妈妈。后来她跟着我来到滨海市,她很爱音乐,喜欢拉小提琴,最爱《梁祝》,每天播放黑胶唱片,百听不厌。我看她这么喜欢小提琴,就买下Ladylem送给她,作为她20岁生日的礼物。” 姚抒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楚威第一次见到她时眼神那样痴狂,为什么楚威对《梁祝》情有独钟,为什么他会让楚潮平不惜重金拍下那把Ladylem。一切都是因为姚抒音的母亲梁静娴。 “你当时已经有家室了,还来欺骗我妈妈的感情”,姚抒音替妈妈深感委屈和不值。 楚威从口袋里取出烟斗,叼在嘴里点燃。他徐徐吐出一口烟雾,直视姚抒音说:“我没有欺骗,你妈妈早就知道我有妻儿,她心甘情愿跟着我,不计名份。” 姚抒音听得瞪大了眼睛,心里满溢着悲哀。妈妈当年居然爱得如此卑微,可是这样的爱是见不得光,得不到祝福的,用现在人的眼光看,就是破坏人家家庭幸福的小三。 楚威长叹一声,“如果这件事情没有被美芝,就是我太太知道,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是非恩怨了。” 楚太太名叫赵美芝,通过楚威的讲述,姚抒音知道了个大概,就是赵美芝知道楚威在外头包养情妇,火冒三丈,趁着楚威到国外谈生意,带了一群打手找到梁静娴,恐吓如果不立刻走人,就打死她。迫于压力,梁静娴只得连夜离开,回到了老家。一个多月后,当楚威打听到梁静娴的下落时,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姚抒音的父亲。 楚威猛抽着烟斗,吐出一口烟,接着又吐出一口,烟雾把他包围住了。姚抒音能感到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苍凉,她毫不怀疑他对妈妈真挚的爱,但这是违背伦理与道德的爱情故事,还有一个令人伤感的结局。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们楚家”,烟雾缭绕中,楚威又缓缓开口,“我在报纸上登招聘广告,目的是给轩轩找一个新妈妈。我万万没有想到,会见到一个和静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自从你来了以后,就把我们家搅得很不太平。所以我开始怀疑你,暗中调查你,这才知道原来你是静娴的女儿。” “你认为,我到楚家应聘是有目的的?”姚抒音心中有些慌乱,表面上却努力维持镇定。 “难道不是吗?”楚威反问。他根本不给姚抒音申辩和解释的余地,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包,推到姚抒音面前,“这里面是30万,作为对你的补偿。我太太已经死了,你也如愿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潮平。虽然我对你母亲永远心怀歉疚,但我不会允许你嫁给潮平,他是我最器重的儿子,也是整个楚氏集团未来的希望,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楚威凌厉的目光对着姚抒音一转,又说:“你选错了人,如果当初你选择的是沧海或者风正,我都会成全,唯独潮平不行!” 姚抒音猛然后退了几步,血液涌进了她的脑子里,积压了许久的屈辱和愤怒在一刹那间爆发了。“收起你的钱,我不需要。我是受害者,在你眼里居然成了贱卖身体。有钱人就了不起,就可以随随便便拿钱把人打发了吗?除非潮平自己来告诉我,这也是他的意思,否则的话,我不会就这么算了!”那些话像倒水一般从姚抒音嘴里不受控制的倾了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异。她打开书房的门冲了出去,差点撞上了靠着墙壁站立的楚潮平。 “我爸跟你说了什么?”楚潮平见姚抒音脸色难看至极,神色也立即黯淡下来。 姚抒音勉强压抑着自己沸腾的情绪,只冷冷的说了一句:“你爸要用30万,换取我永远离开你。” 楚潮平的眉头紧锁了起来,他把手按在姚抒音肩上,坚决的、肯定的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他转身进了书房,很快姚抒音就听到里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没有心思去听他们在吵什么,整个世界都乱套了,她只想赶快逃,逃得越远越好,她飞奔下楼梯,穿过大厅向外跑去,模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像是郑瑾婷的声音,但她百米冲刺般狂奔出了楚家别墅,又一路向山下跑去,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拼命喘气。 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从手提包里传出来,姚抒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电话是温道建打来的,他急着想见姚抒音。姚抒音和他约了一个地点,温道建很快驱车前来。 “去老地方吗?”姚抒音上车后,温道建问。 姚抒音乏力的靠在座椅背上。“就在车上说吧,我好累,哪儿也不想去”,她无精打采的说。 温道建于是把车开到了海边。夜晚的海边,惊涛拍岸的哗哗声伴随海风不断席卷而来的呼呼声飘传入耳,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浸润,弥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 车内很安静,姚抒音和温道建都默然安坐,各自想着心事。许久,温道建才沉沉开口说:“抒音,我不得不劝你,不要再和楚家的人打交道了。如果你为此丢了性命,怎么对得起苦心栽培你的姐姐。” “丢了性命?”姚抒音抬起头来,困惑的看着温道建。 温道建慢慢的说了出来:“婚礼现场的录像,我仔细看过了。出事前,你手机里的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在10点45分。那个时间段,现场宾客中只有一个人在打电话。很巧的是,摄像师吴铭当时正好从那人身后不远处经过,拍下的录像通过专业技术处理,可以听清楚她说的话,‘抬头看看大屏幕,快逃吧,逃到没有人能找到你的地方去’” “那个人是谁?”姚抒音骤感寒气袭人,她双手抱住了肩头。 温道建神情凝肃地说:“是柯虹。那句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好像还是她好意提醒你。但我请教了心理方面的专家,据说心理负担很重的人,很容易接受暗示,只要让他们处于后催眠状态,一个电话就可以要了对方的性命。就跟潜意识一样,被恐惧意识折磨的人们,对‘快逃’,‘快跑’之类的词语很容易产生反应。” “你是说,我被催眠了?柯虹给我打电话,就是想要我的命?”姚抒音骇然。 温道建点点头,“那偷拍视频,你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在楚家婚礼上再次见到,不应该是那样失控的表现。当时你就像着了魔一样,思想意识完全不受控制,只是不顾一切地往盘山公路冲,如果没有撞车,也可能失足从山上坠落。”他稍作停顿又问:“你住院的时候,被转到精神疗养中心,负责人就是柯虹,你仔细回想一下,有没有单独和她接触,被催眠的机会?” 姚抒音恍惚间忆起,柯虹曾为她做了全面的检查,在那个过程中,她睡着了。 温道建分析说,姚抒音应该是在做检查的过程中被催眠了。被催眠的人,还会把深藏在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所以,姚抒音接近楚潮平的目的,还有关于梁爱乐的种种,很可能在那时候就被柯虹获知,而后转告楚威。楚威为了消除隐患,决定寻找机会除掉姚抒音,婚礼上播放的偷拍视频,正好给了柯虹可趁之机。还有医院里楚太太自尽前反常的表现,恐怕也和催眠有关。 “消除隐患,楚威和我姐姐被害有关?”姚抒音有些惊讶,“楚威认为,我到楚家,是为了替我妈妈报复楚太太,对姐姐却只字未提。我也觉得奇怪,他既然有本事调查到我是梁静娴的女儿,难道不知道我还有个叫梁爱乐的姐姐?” “欲盖弥彰”,温道建冷哼了一声,“楚威,一定是要替他的儿子掩盖真相。这让我更加确定,当年你姐姐被害,就是楚家人所为。” ------------ (六十二)酒后吐真言 温道建送姚抒音回到宿舍楼下时,已经深夜11点了。他伸手轻拍了拍姚抒音的肩膀,像个兄长般给她安慰和鼓励,“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姚抒音笑得苍凉无力。她的思想一团混乱,连带爬楼梯的脚步也乱纷纷的。上到四楼,楼道里的灯自动亮了起来,楚潮平把手支在门上,静静的望着她说:“回来了。” 姚抒音有些心慌地解释:“我和一个朋友出去坐了一会儿。” 楚潮平淡淡一笑,“进去再说吧。” 姚抒音从包里掏出钥匙,手却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无法将钥匙插入锁孔。 “我来吧”,楚潮平接过钥匙,把门打开。 两人走进客厅,姚抒音还来不及开灯,就被楚潮平拉进他的怀里,继而被他抱进了卧室。黑暗中,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他们可以感受到彼此近在咫尺的灼热呼吸和急促的心跳。激情难耐时,姚抒音却一把将楚潮平推开,她迅速打开卧室的吊灯,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让两人都闭了一下眼。 “音音”,他低低的唤她。 姚抒音蹙着眉,然后深吸了口气说:“你爱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身体?” 楚潮平愣了一下,脸色渐冷,“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姚抒音的语气也变得冷漠,“你每次和我在一起,除了做那种事情外,似乎没有别的了。” 楚潮平缓缓靠近她。“音音”,他用手抚摸她的面颊,颓丧地说:“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总是有许多障碍和无奈,只有那种时候,我才能真正的拥有你,才能感觉到,你是属于我的。” 姚抒音的脑子顿时混乱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被他所占有,甚至粗暴对待?唯有那种刻骨的交融纠缠,可以将他们紧紧维系在一起,忘我相爱,不分彼此。 “那个法医,你们相识很久了吗?”楚潮平冷不丁问了这样一个问题。这是他的心结,他曾见温道建和姚抒音在雨中相拥,刚才又看到温道建送姚抒音回来,温道建把手搭在姚抒音肩上,举止颇为亲密。 楚潮平这时候突然问起温道建,让姚抒音有些难以招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她索性把心一横说:“我们是老朋友了,他原来是我姐姐的朋友,姐姐去世后,他对我很关照。” “你有个姐姐,已经去世了?”楚潮平似乎有些吃惊。 姚抒音嘴角牵起嘲讽的微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妈妈叫梁静娴,是你妈妈的情敌。你爸爸既然能调查到我的身世,难道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 楚潮平的表情登时有些窘,声音却有种哀伤的意味,“你妈妈的事,我的确知道,但我对你的姐姐一无所知……”他猛然停顿住,眼里闪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你姐姐,她叫什么名字?” 姚抒音盯住他,想看出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但是,那是张太真挚的脸,真挚得不容她怀疑。她把已经到了嘴边的“梁爱乐”三个字咽了回去,只是问:“你之前那么恨我,是认为我害死了你母亲吗?” 楚潮平黯然点头,“我看了医院的监控录像,那晚华姨悄悄去找你,所以我怀疑,你们联合起来刺激我母亲,导致她自杀身亡。我专门去了拍卖行,查到负责那场拍卖会的,是林思思原来的男朋友,你就是通过他混进去当‘托’的。后来,又发生了照片的事情。” 原来如此!姚抒音冷淡的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救我,让我死掉不是更好。” 楚潮平捉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说:“过去的事情,是我太冲动了。艾拉也劝我,应该冷静理智地分析问题,听听你的说法。婚礼的前一天,我原本要去找你的,但我看到,你和那个法医在街上拥抱。” 姚抒音怔愣了一下,默然少顷,她摇摇头,叹口气说:“我们之间果然有许多障碍和无奈,你既然认为我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现在就不应该站在这儿,你快走吧。” “我知道你不是,我问过张朵,她把那晚病房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楚潮平的脸色苍白得让姚抒音心疼,“华姨已经去世了,死无对证。但我相信你是无辜被卷入其中的。至于你最初接近我的目的,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你亲口告诉我。” 姚抒音用手抚摸他消瘦的下巴,忍着泪说:“我们……要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不是吗?” 楚潮平很快的转开了头,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来,勉强的笑着说:“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注定要陷进去,爱到宇宙毁灭心还在。” 姚抒音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但一阵急乱的敲门声让她惊跳起来。宿舍极少有外人光顾,而且是在深夜,她无措的拉住楚潮平的手臂。 “别怕”,楚潮平握了握她的手,“我去看看。” 楚潮平走到门后,外面的敲门声已经停止了,有个含混不清的女声断断续续嚷着:“抒音……开门……” “像是思思的声音”,姚抒音追过来说。 林思思坐在门外的地上,楚潮平一打开门,她的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来,一股熏人的酒气也在空气中扩散。 “怎么醉成这样”,楚潮平皱了皱眉头,弯腰扶住林思思,要拉她起来,林思思却顺势伸手勾住楚潮平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拉,被紧身衣包裹的高耸胸脯就在他身上来回磨蹭。 楚潮平尴尬地喊着:“音音,快来帮忙。” 姚抒音正要上前,林思思却高声叫起来:“我不要她过来,我要你陪我!” “你喝醉了!”楚潮平急于摆脱林思思的纠缠,猛一使力,林思思就仰头向后倒去,头撞在墙上,“怦然”作响。 “思思”,姚抒音冲过去要扶她,林思思却伸出穿着高跟鞋的脚用力一蹬,尖细的鞋跟正好踢中姚抒音的小腿,她疼得蹲下身来,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伤到哪里了?”楚潮平也顾不上林思思了,只关心着姚抒音的腿伤。 林思思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她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笑声未止,脸上已泪水纵横,她摇晃着身子,对着姚抒音嘶喊:“他们都心疼你,都爱你,为什么,为什么!” “思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姚抒音惶然而茫然地望着林思思,在楚家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林思思像是有满腹的委屈,她抽泣着,声音发颤:“楚沧海……他不要我……” 这话不仅让姚抒音震惊,楚潮平也呆了,他很快反应过来说:“如果我大哥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现在就把他找来,当面给你一个交代!” “不,别找他!”林思思的酒显然醒了一些,惊慌地哭喊,“是我自作多情……他根本不喜欢我,他16岁的时候爱上了一张照片,他说照片里的女孩,和抒音很像,所以他心里一直爱着抒音……”林思思的眼神哀怨欲绝,姚抒音不由自主的不安、歉疚,虽然这完全不是她的责任,楚沧海爱谁,那是他的自由。 “爱上一张照片?”楚潮平有些糊涂。 “是我妈妈的照片”,姚抒音轻声说,“今晚在你家书房里,我刚看到那张照片。” 楚潮平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思思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膝盖在打颤,她靠在墙上,剧烈的呼吸着,然后晃晃悠悠地向卧室走去。姚抒音要扶她,手被她推开,她摸索到床边,一头栽了下去,直挺挺的躺着,再无半点动静。 姚抒音放轻脚步走过去,见林思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就脱下她的高跟鞋,扶她躺好,又为她盖上被子,然后出了房间。 “让她睡一觉,明天也许就好了”,楚潮平把手搭在姚抒音的肩上。 姚抒音沉沉叹气,“我发现,我对思思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她望着楚潮平,眼里盛满了哀愁,“你该回去休息了。” 楚潮平瞅着她,“你这是赶我走?” “不是……我……”姚抒音犹豫着,想留他又不愿说出口。 楚潮平轻轻的把姚抒音的头按在他的胸口,用手抚摸她的头发,低声说:“我留下来陪你吧,林思思醉成那样,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也可以帮忙。你放心,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姚抒音垂眸默然,这个男人是她的克星,或许她天生对他没有抗拒力。 ------------ (六十三)抢劫 半宿无事。姚抒音半夜起了两次,见林思思一直安睡,才放下心来。一觉睡到已近中午,再醒来楚潮平已不在身边,姚抒音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夹杂着阵阵笑声。她换好衣服,梳了梳蓬乱的头发,开门出去。 林思思已经跟个没事人似的,她一见姚抒音就吃吃笑起来,“大小姐,你的命真好,自己呼呼大睡,人家楚二少特意出门买食材来给你弄早餐。” “你还好意思说我”,姚抒音红着脸埋怨,“如果不是昨晚担心你,睡不安稳,今天至于这么晚起床吗。” 林思思面色微赧,讪笑了一下,楚潮平在厨房里招呼说,早餐做好了。姚抒音急忙进去帮忙,她看到楚潮平做了鸡蛋饼、煎荷包蛋、金枪鱼三明治、培根芝式烤肠还有草莓燕麦粥,第一次看到这么丰盛的早餐,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在楚潮平脸上亲了一下。 楚潮平笑得阳光灿烂,“看来我的辛苦还是值得的。” “喂喂,你们俩要亲热回房间去,别在我面前晃”,林思思出声抗议了。 楚潮平和姚抒音相视一笑,姚抒音叹口气悄声说:“酒后吐真言,这话果然不假。” 林思思和楚潮平、姚抒音一块吃早餐。“楚二少的厨艺真好,我是沾了抒音的光,才有这样的口福”,林思思边吃边称赞。 姚抒音微笑了下,“我也是第一次吃到他亲手做的早餐。” 楚潮平话中有话地说:“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可以天天做早餐给你吃。” “呦——”林思思拉长声调,“楚二少难道想搬到我们这儿来住?” “别瞎说”,姚抒音瞪了林思思一眼。林思思扑哧笑出声来,楚潮平则故作无奈的哀叹:“看来一顿早餐还远远不够啊。” 中午1点,乐团排练,姚抒音和林思思直接把早餐当午餐了,楚潮平也要去上班,住院这么久,该重新投入工作了。三人一同出门,各自忙去了。 排练结束后,姚抒音和林思思看时间还早,商量着先回宿舍把琴盒放下,顺便找点东西吃,然后出去逛街吃晚饭。经过传达室时,值班的老张喊了一声“小姚”。 姚抒音浑身一震,她患上传达室“恐惧症”了,前两回,一次收到光盘,一次收到喜帖,都是致命的打击。 “小姚,你的快件还没拿呢”,老张见姚抒音站在门口没进去,主动把东西送出来,“这快件是你上次落下的,已经很久了,我一直没碰见你。” 姚抒音恍然记起,在收到楚潮平结婚喜帖的那天,传达室里确实有她的两封快件,但她当时拆开装有喜帖的那封后,整个人就近乎崩溃,以至于完全把另一封快件忽略了。 姚抒音用颤抖的手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折叠了好几层的塑料袋,打开来,是一张健身俱乐部的贵宾卡和一把编号“288”的钥匙,贵宾卡背后写了一串的数字,像是密码之类的。 “香榭丽舍高级健身俱乐部”,姚抒音念了一遍,“‘香榭丽舍’,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几个字。” 林思思凑过来瞧了瞧,提醒她说:“海边不是有个香榭丽舍高档住宅区嘛。” 姚抒音脑子里有某种东西被触动,“对呀,潮平的母亲原来就是住在那里的。” 林思思笑了笑,“大概是楚二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吧,他是不是知道你喜欢练瑜伽?” 姚抒音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没有和楚潮平谈论过关于健身的话题。练瑜伽,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认识了楚潮平,哪里还有那个心思。不过她没有否定林思思的猜测,“也许吧,先不管了,等见面的时候我问问他。” 姚抒音把塑料袋装进挎包,和林思思一起走了。从宿舍出来后,林思思提议去时代广场四楼吃日本料理。两人在公交车站下车后,慢悠悠的向不远处的时代广场走去,正要过马路时,一名陌生男子突然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姚抒音手中拎着的挎包,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姚抒音一下子被甩开来,跌倒在地上。 “抢劫啊!快来人啊!”林思思追了上去,但她穿着高跟鞋,根本跑不快,急得大喊大叫。 话音还未落,已见一名年轻女子飞一般地追赶那个劫匪,女子身手相当了得,转眼间已经追上了劫匪,两人扭打在一起,就像拍动作片似的,拳脚并用,姚抒音和林思思看得目瞪口呆。 局面越来越混乱,巡警也被惊动了,那劫匪见势不妙,赶忙扔下手提包逃走了。 那年轻女子捡起地上的手提包,朝姚抒音走了过来。“张朵”,“抒音姐”,她们同时认出对方,同时喊了出来。 林思思也见过张朵,她啧啧称奇:“警察美眉,你那是真功夫啊,太酷太帅气了,改天教我两招吧。” 张朵有些小得意地笑,“没问题,多学几招,以后对付臭男人。” 林思思拍手叫好,“看哪个臭男人不顺眼,就揍他!”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姚抒音正想制止林思思继续口无遮拦,张朵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手机号码递给林思思,“这种事情就别在大街上讨论了,你什么时候想学,给我打电话。” 姚抒音见张朵像是要走了,急忙又说:“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晚上没什么事,我请你吃饭表示一下感谢吧。” “我今天正好休假,在这附近转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我是刑警,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有什么好谢的”,张朵撇撇嘴,忽有几分忸怩起来,“我约了温队长吃晚饭。” 姚抒音了然的“哦”了一声,赶忙说:“既然这样,我改天再约你一起吃饭吧。” 张朵应了声“好啊”,像只欢快的小鸟飞走了。 林思思喟叹:“又是一个坠入情网的小女人啊。” 逛街最容易打发时间,林思思开玩笑说姚抒音的钱包劫后余生,要“大出血”一下,才能破财消灾。姚抒音看中了一件将近两千元的红色连衣裙,在林思思的一再鼓动下,终于决定试穿一下。她把提包交给了林思思,正好楚潮平打电话过来,手机在包里响个不停,林思思就替她接了,说我们正准备吃日本料理呢,楚二少你赶紧过来买单。 那件红色连衣裙非常适合姚抒音,但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忍痛放弃了,实在舍不得花那么多的钱。楚潮平赶到时,姚抒音和林思思已经在日本料理店门外等候了。 楚潮平苍白、疲倦,但在看到姚抒音的那一刹那,脸上燃烧的光彩让他一下子变得精神焕发。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姚抒音早已捕捉到了他的神情。 楚潮平轻揽住她的肩,“没什么事。” 林思思插了进来:“楚二少,你要好好安抚一下抒音,下午她的包被抢了,那真是惊心动魄啊。” 楚潮平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林思思就把过程说了一遍。 楚潮平揽住姚抒音的手紧了又紧。“居然在闹市区公然抢包,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他又气愤又心疼地说,“以后出门千万当心,这次多亏了张朵,我们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人家。”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林思思喊了起来。 楚潮平和姚抒音顺着林思思的视线望去,只见温道建和张朵并肩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也在这儿,也是来吃日本料理的吗?”张朵最先看到他们,满面笑容的打招呼,又特意走到楚潮平跟前问:“楚二少,你和抒音姐和好了吗?” 楚潮平微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你看我们这样,能不好吗?” 张朵的目光落在楚潮平的手上,他的手仍环绕在姚抒音的肩头。张朵露出释怀的笑意,不自觉地转过头看身后的温道建。 温道建和他们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刚才那幕他已尽收眼底,脸色自然不太好看,但这会儿见到大家的目光都朝他飘来,只好强装笑脸问好。 楚潮平说,刚才还想着要感谢张朵呢,这么巧就遇见了,正好,这顿晚饭我做东了。 张朵用眼神征询温道建的意见,温道建笑笑说,人家楚二少诚心想要表示谢意,我们自然不好推却。 一群人于是一起进入店内。这是一家高档的日本料理店,据说原材料直接从日本空运到店,餐厅装修精致典雅,尽显尊贵,日本餐饮文化深入餐厅的每一处细节,独特的餐具、竹子的包间、小桥流水,环境清雅怡人。身着和服的服务小姐安排了一个榻榻米的包间,众人入座。 ------------ (六十四)几个男人一台戏 张朵一直粘着温道建,坐下后就刻意挨近他,还不时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姚抒音看得出温道建对张朵这种行为颇为排斥,但又不好当众让她难堪,只好由着她。 楚潮平也像是故意要宣示姚抒音是属于他的,一手翻着菜单,另一手仍搂住姚抒音不放。 这气氛实在有些尴尬,姚抒音又见林思思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看看这对,望望那双,面上虽笑着,但姚抒音能感觉到她落了单的孤寂,便小声问她:“你不是有个朋友在时代广场工作吗,要不要叫他过来一起吃饭?”她只是试探性地问,根据林思思昨晚的醉酒表现,她很可能已经和那个摄影师吴铭分手了。 林思思却笑纳了姚抒音的建议,她望着楚潮平问:“楚二少不介意我多喊个人过来吃饭吧。” 楚潮平很淡然地说:“你就是喊十个人来我也不会介意。” “呦,多豪气啊,有钱人就是底气十足”,林思思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给吴铭打了电话。吴铭正好还没吃晚饭,说立刻过来。 10分钟后,吴铭来了,他衣着邋遢,一头蓬乱的长发,满脸胡子拉喳,和这里清雅的环境格格不入。 姚抒音抬起头来,吴铭也正朝她看来,那是一张有棱有角的脸,眉毛又粗又浓,鼻子挺直,下巴坚硬。他的眼神相当凌厉,几乎有些凶恶。 “林老师,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楚潮平说。 “你可别称呼我老师,我担待不起,叫我思思就行了”,林思思咯咯笑着,“这是我的朋友,摄影师吴铭,他开的摄影工作室就在这时代广场三楼,楚二少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 吴铭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楚二少真是贵人多忘事,你的婚礼,就是我负责全程摄像的。” 楚潮平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最忌讳别人提起那场婚礼,尤其是当着姚抒音的面。再说了,婚礼那天他的心情乱得一团糟,怎么可能记住摄像师的长相。 林思思一看情势不对,立即用筷子夹起桌上小碟子里的青瓜,往吴铭嘴里塞,故作严肃地批评:“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张朵乐了,“思思姐,你可真逗。” 姚抒音也忍不住笑了,楚潮平见姚抒音笑,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只是唤服务小姐来点菜。温道建的面部表情一直很平淡,专注的目光不时投向对面的姚抒音。吴铭闷闷不乐地嚼着嘴里的青瓜,眼光也有意无意的从姚抒音脸上扫过。 几道菜陆续上来,大家都埋头吃着,林思思努力活跃气氛,张朵配合她谈笑,其他人则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席间姚抒音起身去了洗手间,出来后她站在洗手台前,低头看着流水冲到自己双手上,水花四溅,有片刻的晃神。再抬头,她悚然而惊,镜子里多出了一张脸,轮廓很深,好像一个未经过细工打磨的雕塑初坯。眼中流露出一种森冷的光,让人害怕。是吴铭,姚抒音吸了口气,转了转眼珠,很缓慢的转过身来面对他。 吴铭紧盯着姚抒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粗声粗气地问:“你是谁,你接近楚潮平的目的是什么?” 姚抒音的膝盖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这个男人,让她无端的感到害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话未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两只强壮有力的胳膊牢牢的抱住了,她惊得想喊,但对方发出一声低语:“你爱他吗?” 姚抒音及时咽下了已到喉咙口的尖叫,茫然点头。 吴铭瞪了她好一会儿,从齿缝里迸出一串话来:“别以为他也爱你,你最好清醒些,你只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什么人?”姚抒音急促地问。 “一个死人”,吴铭锐利的看她,一瞬也不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和她有七分相似,最像的是那双眼睛。” 姚抒音已经猜到,他说的是姐姐了。她知道,早在第一次见到楚潮平时就知道,和姐姐相似的容貌,是她吸引他的主要原因。但现在被一个不相干的人道破,姚抒音骤然被自己那挖心挖肝般的痛楚所征服了,张着嘴,她只是不停的吸气,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吴铭似乎为她的痛楚而动容了,他的语气变得深沉而迫切:“不要再为那个人付出了,你付出越多,你的痛苦越深,爱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它有时比恨更能伤人。”他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姚抒音还没有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一瞥头就看到温道建双手抱胸,半靠在墙上。刚才她和吴铭的对话,温道建显然都听见了。 “那个吴铭,有点意思”,温道建站直了身子说。 姚抒音一时间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只能用探询的目光注视他。 “刚才听吴铭对你说的话,他应该知道你姐姐和楚潮平的关系。说实在的,我也有些糊涂”,温道建摔了摔头,想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总之,关于你姐姐,还有DNA鉴定的事情,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要对其他人说起。” “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姐姐的事情”,姚抒音说,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有件奇怪的事情,有人给我寄了一张健身俱乐部的贵宾卡和一把钥匙。”她把具体情况告诉了温道建。 温道建思索着,问:“东西现在在哪儿?” “在我的提包里”,姚抒音震动了一下,有个可怕的念头倏然闪过脑海。 温道建已经说出了她的疑虑:“刚收到健身卡和钥匙,包就被抢了,这仅仅是巧合吗?” 姚抒音紧抿着嘴唇不说话。温道建沉吟说:“你把这事告诉楚潮平,让他陪你去一趟健身俱乐部。” “为什么?”姚抒音不解。 “按我说的去做,我相信楚潮平有能力保护好你”,温道建压抑的说,“你先回去吧,我觉得很闷,想在外头透透气。” 姚抒音心事重重的回到包间,楚潮平不在,林思思和张朵正聊得欢畅,吴铭依旧闷头吃东西。“抒音姐,快坐下吃吧,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往外跑,真没劲”,张朵见姚抒音进来,嘟囔了一句。 姚抒音无奈一笑,她没什么胃口,坐下后拿过提包打开,那个装着健身卡和钥匙的塑料袋还好端端的在里头,她暗松了一口气,又把包收拾好放在身旁,举起筷子随便夹了几块三文鱼刺身吃下。 张朵嘴上和林思思聊天,眼睛却一直盯着包间的门,温道建一直没有回来,她终于等不及,借口上洗手间出去了。 “那小妮子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林思思冲姚抒音眨眨眼,“楚二少也出去很久了,你不去找找?” 姚抒音幽幽的说:“他什么时候想回来了,自然会回来。” 吴铭侧过头看了姚抒音一眼,又继续埋头吃鳗鱼饭。 过了好一会儿,楚潮平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精美的袋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他面带微笑的在姚抒音身边坐下,似乎心情不错。 “你上哪儿去了?”姚抒音到底忍不住询问。 楚潮平附在她耳边说:“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等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给你看。” 姚抒音惦记着温道建的交代,小声问他:“你明天有空陪我去个地方吗?” 明天是休息日,楚潮平想了想,微扬起唇角,“可以,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今晚跟我回家。” 姚抒音狠狠瞪他,“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了,你不怕我被你爸赶出去?” “我爸这几天到国外散心去了”,楚潮平说,“我已经和他谈判过,他答应只要集团能度过眼下的难关,他就不再干涉我的私生活。” “什么难关?”姚抒音愕然。 “集团的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没事的,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楚潮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姚抒音却敏感的察觉到,事情绝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 “说什么悄悄话呢”,林思思笑嘻嘻的。 楚潮平笑而不语,姚抒音也无心应答。林思思觉得无趣,转而和吴铭窃窃私语。 温道建和张朵一起进来了,人还未到就听到张朵的说笑声,温道建也在笑,但是笑容很僵硬。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温道建说还有事要先走,张朵自然跟着走了。林思思提议要不换个地方喝一杯,楚潮平表示没意见,看抒音的意思。 姚抒音心里憋得慌,就说喝一杯也好。楚潮平奇怪的看了姚抒音一眼,大概没料到她会赞成去喝酒。 四人一起去了爱尚公馆,刚进大厅,迎面就见楚风正和郑瑾婷走了过来,郑瑾婷慌急的撇开楚风正,朝着姚抒音走过来。“抒音,这么巧”,她没有理会楚潮平,却是先和姚抒音打招呼。 ------------ (六十五)夜半惊魂 姚抒音勉强笑了一下,“是啊,好巧。” 楚风正也走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我们本来要走了,既然二哥来了,大家就一起坐下来喝一杯,怎样?” 楚潮平一笑置之,“这个提议不错,走吧。”他率先向雅座区行去,楚风正、郑瑾婷和姚抒音跟在他身后。 吴铭站在原地不动,脸色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思思扯了扯他的衣袖,“快走吧。” 迷离的光影中,觥筹交错,一派虚假的热闹与繁华。每个人都在喝酒,桌上的两瓶白兰地已经见底了,服务生又送来了好几瓶洋酒,楚风正频频对着楚潮平举杯,楚潮平也不推托,总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姚小姐不陪喝几杯?”楚风正又换了目标。 姚抒音端起杯子,把剩下的半杯白兰地一口喝干。 “爽快”,楚风正抚掌大乐,又往姚抒音的杯子里倒酒,“来,喝杯威士忌,那才够刺激。” 姚抒音出神的望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收到楚潮平结婚喜帖的那天晚上,她也和林思思到这儿来喝酒。那时候的感觉,仿佛整个天都塌了。依稀恍惚,那些令人痛彻心肺的往事又齐齐涌上心头,她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面前的酒杯已不见了,他听到楚潮平说:“威士忌太烈,抒音受不了,我替她喝吧。” 楚风正阴阳怪气地说:“二哥还真会怜香惜玉。你怕什么,她喝醉了也不会跟着别人跑,大不了你负责把她抱回去。” 姚抒音一把夺过了楚潮平手里的杯子,仰头灌下去。她喝得急,酒量又差,被呛得眼眶都红了,脑子里像腾出一团云来,晕乎乎的,云散后,胸口又疼又麻,那种感觉渐渐扩散到全身,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明不会喝酒,还逞能”,楚潮平见抒音很难受的样子,有些气恼,立即说要先带抒音离开。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搂住姚抒音就往外走。姚抒音软绵绵的靠在楚潮平身上,眼角的余光瞥见隐藏在暗影里的郑瑾婷,她背光的脸迷蒙、神秘,一如她本身,心理学博士,她能洞悉别人的内心世界,外人却永远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楚潮平到柜台处结了帐,姚抒音拽着他的手说走不动了,楚潮平叹口气,抱起她向外走去。从他们身旁经过的人皆是一脸淡然,似乎对这种男女之间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车子驶进楚家别墅停下,楚潮平抱着姚抒音出来,上楼进了他的卧室,把她轻放在床上。又下楼到车上拿了那袋包装精美的东西和姚抒音的提包。 楚潮平刚回到卧室,就有人敲响了房门,他打开门,见阿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茶。“你们酒喝多了吧”,阿香低眉顺眼,“喝杯浓茶,可以醒酒。” 楚潮平让阿香把托盘放在桌上,晚点来拿。阿香放好东西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楚潮平端起一杯茶喝下,回过头去,却见姚抒音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这么快就清醒了?”他颇有些意外。 姚抒音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说:“我其实没有醉到走不动的程度,只是心里太乱,脑子也乱,不想清醒过来。” 楚潮平在她身边坐下,“你这是送羊入虎口”,他笑得有几分奇异。 姚抒音双手抱膝,把头靠在膝盖上,嘴角浮起自嘲的冷笑,“我们的床上视频都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了,我还有什么所谓。” 楚潮平心里掠过一抹痛楚,张了张嘴,舌头却像打了个结,无力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桌前,从袋子里取出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在床上铺开来。 姚抒音愣住了,那是她下午犹豫了很久仍舍不得买的裙子。 “试穿给我看看,我还没见你穿过红色的衣服”,楚潮平望着她低声说。 他的话对她有莫大的支配力量,姚抒音身不由己的拿着那件裙子进了浴室,关上门,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楚潮平”,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喊着他的名字。 姚抒音穿上那件复古的红色衬衣领蕾丝公主连衣裙极度惊艳,楚潮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连眼皮都忘了眨一下。借着几分醉意,他用力的拥住了她, 姚抒音把头紧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重的心跳声,体会着自己对他的爱的深度——那是无法测量的,可是,她的心里酸涩难当,她觉得自己忽而在山巅,忽而在深渊,忽而在火中,忽而在水里。 “自从认识了你,我就一直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姚抒音含泪控诉,她忽然握紧拳头,死命捶打他的胸口。 楚潮平也不制止,任由她发泄,等她自己停手了才问:“手打疼了没有?” 姚抒音倒没觉得手疼,但是心疼得厉害,她用手圈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低低啜泣。 楚潮平吸了口气,捧起她的脸,很轻柔地问:“要不要喝杯浓茶醒醒酒?” 姚抒音摇了摇头,“我晚上喝茶会睡不着觉,头好晕,我想洗个澡早点睡。” 楚潮平把那杯茶端进浴室倒掉,然后放好洗澡水,把茶杯放回托盘,搁在门口的地板上。 姚抒音洗完澡出来,看到楚潮平已经换好睡衣,躺在床上睡着了,她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深深注视他。他睡觉的样子很安详,还有点孩子气,姚抒音情不自禁的伏下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卧室门就在这时候被敲响,姚抒音被吓了一跳,楚潮平却依然熟睡着,敲门声越来越大,“二少爷”,像是阿香的声音。楚潮平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姚抒音不愿独自去面对阿香,她的处境实在尴尬,索性就当作没听见。过了一阵子,敲门声消失了,姚抒音微微叹气,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提包上,想起还没对楚潮平说健身卡的事情,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的感觉,她把那个塑料袋从包里取出来,放到枕头下面,关了灯,在楚潮平身边躺下。 姚抒音明明十分疲倦,却失眠了,她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的天花板,了无睡意。闹了大半夜,才要迷糊入睡,忽然感到房门被推开了,有人摸索着走了进来。 姚抒音的一颗心几乎跃到了嗓子眼,她的手在被子里紧握住楚潮平的胳膊,但楚潮平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个黑影缓缓向桌子移动,分明是奔着姚抒音的手提包去的,来人在黑暗中一阵翻找。姚抒音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窗帘没有拉紧,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细碎洒落,借着那一点隐隐约约的光亮,姚抒音还是能分辨出,那个身影是阿香,她在姚抒音的提包里一阵翻找,大概是并无收获,又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有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姚抒音脑中一闪而过,健身卡,问题一定出在那张健身卡上,不只是阿香,还有下午那个抢包的劫匪,她感到背脊发麻,不安的感觉由心底向外扩散,她往楚潮平身上靠,想从他那儿汲取一点温暖,但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一股无名火窜上了姚抒音的心头,她背过身去,和他拉开了距离,带着一份复杂而微妙的心境,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大亮,楚潮平终于也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姚抒音,他迷迷糊糊地问:“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姚抒音一听又恼了,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楚潮平发现她的情绪不对,伸手搂住她,“怎么啦?” “没什么”,姚抒音推开他,自己翻身下床,关进浴室洗漱换衣服去了。出来时见楚潮平等在外头,神情还有些迷糊,哑声哄她:“宝贝儿,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告诉我,我一定改。” 姚抒音一肚子的委屈,“你昨晚睡得像死人一样,需要你的时候连哼都不哼一声。” 楚潮平微怔了一下,眼里忽的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脸上漾起了笑意。姚抒音还没明白他为何而笑,就感到一阵晕眩,轻飘飘的被他横抱起来。他低柔的嗓音充满诱惑力:“你需要什么,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姚抒音一听自己的话竟被他曲解成这样,气得在他手臂上狠咬了一口。楚潮平一吃痛只好放她下来,姚抒音把门一摔,冲出去了。她四处乱转,也不知要去哪里,走出客厅的门,顺着脚步,她走进了庭院,数十种珍贵树种,还有无数的奇花异草,在这里营造出三季有花,四季有景的醉人景致。姚抒音一路走着,头脑有些昏沉,整个人很不舒服,还有反胃的感觉,她靠在一棵橡树上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而后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橡树叶子,继续往前走。 绕过一棵橡树,她看到楚风正蹲在地上修剪花枝。想要收住脚步已经来不及了,楚风正听到响动回过头来,邪邪的冲姚抒音一笑,起身朝她走来。 ------------ (六十六)致橡树 不可否认,楚风正的相貌是相当出众的,与楚潮平相比毫不逊色,但他痞子气太重了,总是油腔滑调,又是远近闻名的花心大萝卜,种种举动让姚抒音对他很是反感。 “姚小姐,怎么起这么早啊”,楚风正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很是暧昧。 姚抒音转身想走,楚风正窜到她前头,抵挡住了去路。“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楚风正斜眼看着她,“其实,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的。你喜欢我二哥,我喜欢婷婷,他们两个成不了,你我都是受益者。” 姚抒音回想起昨夜阿香的鬼祟行为,对楚风正的嫌恶更添了几分,蹙眉不语。 楚风正轻哼了一声,“你到底是真爱我二哥呢,还是爱我们家的钱?你还不知道吧,楚氏集团可能要垮了。” 姚抒音惊愕抬眼,“是因为资金周转出了问题?” 楚风正皮笑肉不笑,“集团的两个大股东,都是当年郑超,也就是婷婷的父亲的拜把子兄弟,我二哥的表现让他们很不满,特别是婚礼上发生的闹剧,直接导致两大股东撤资,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机。现在集团负债累累,银行和其他债权人纷纷起诉。二哥已经立下军令状,如果不能力挽狂澜,他就辞去总裁的职位。” 姚抒音整个人都僵住了,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超乎她的想象。 “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楚潮平冷冽的声音划空传来。 楚风正的目光漫不经心的从楚潮平和姚抒音的脸上飘过,“二哥,这事她脱不了干系,你又何苦瞒着。你总要问问,等哪天你一无所有了,她还愿不愿意跟着你,到时可别落得个人财两空啊。”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楚潮平的语气很生硬,眼睛里充满了怒气。 楚风正低嗤了一声,“二哥,我这可是为你好,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他吹着口哨,晃晃悠悠的一路走远了。 姚抒音低头望着手里的那片亮红色的橡树叶子,有一滴泪落在上面,泛起晶莹的光泽。 “怎么这么爱掉眼泪”,楚潮平俯下头看她。姚抒音偏过头去,伸手拭去眼角的泪花。 楚潮平在她背后低声说:“集团董事会内部原本就矛盾重重,两大股东的突然撤资决不仅仅是因为某个事件。资金链紧绷,也早已埋下了隐患,我爸习惯于空手套白狼,他不听我的劝告,把套来的钱,大把大把投向钢铁、房产、水电领域。去年以来国际、国内经济大幅震荡,流动资金骤然紧张,过高的财务杠杆,这才造成眼下的危机局面。” 姚抒音回过头望着他,一阵不安的感觉掠过了她,为了驱散这突然而来的阴影,她投进他怀里,紧揽住他的脖子说:“知道舒婷的《致橡树》吗,‘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后面的话,被他压下来的唇堵住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橡树上小鸟的啁啾,像为他们吟唱着痴情的歌曲。良久,他火热的气息渐渐疏离,他的声音哑哑的、温柔的,像晨风:“早知道能让你主动投怀送抱外加示爱,我就该早点告诉你这些事情。” 姚抒音握拳轻捶楚潮平的肩头,“你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楚潮平眯起眼睛看她,“你还没告诉我,早晨为什么生我的气?” 姚抒音犹豫着要不要把阿香的事情告诉他,但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说:“本来要跟你说健身卡的事情,结果怎么推你都醒不来。” “我昨晚喝多了,对不起”,楚潮平伸手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散发,“什么健身卡?” 姚抒音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不是我寄给你的,我也想不出会是什么人寄的。我母亲在生病前是常到那家健身俱乐部健身,但生病后就没有出过门了”,楚潮平显得很意外,“我们等会儿过去看看,一问就明白了。” “糟了,卡还在枕头底下”,姚抒音惊叫着就要往回跑,手却被楚潮平拽住。“慌什么,我的房间上了锁,别人进不去。而且又不是银行卡,还怕被偷了不成。” “我还是担心”,姚抒音拉了楚潮平的手走得飞快,一进房间她就扑向卧床,够不着枕头,她脱下鞋子,整个人跪爬到床上,将枕头掀开,一看那个塑料袋还在,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来。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骤然被楚潮平压倒在身下。 “别闹了”,姚抒音想挣扎开,却半点动弹不得。她感到他呼吸的热气吹在自己脸上,听到他不怀好意的笑着说:“是你自己到床上来的,现在我要把刚才没做成的事情补上。”他的手撩开她的上衣,熟练的解开她胸衣的搭扣,他的手在她丰满柔软的胸部揉抚,带着强力的需索。姚抒音觉得整个身子都像着火似的燃烧起来,连思想都烧起来了,因为她根本不能思想了,只能被动的跟着他沉沦、堕落、燃烧…… 两人刚在餐厅坐下,郑瑾婷就来了。“你是吃早餐还是午餐?”楚潮平问。 “早餐和午餐一块儿吃”,郑瑾婷笑吟吟的望着他们,“你们也是吧?” 姚抒音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她。名义上,郑瑾婷还是楚潮平的未婚妻,而姚抒音和楚潮平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同居一室,就在刚刚还极尽放纵。想到这些,姚抒音忽感荒唐至极,这算什么?恐怕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了,她想哭又想笑,哭笑不得。 这时阿香端了一盘甜点和三杯咖啡过来,说是餐前甜点。姚抒音微抬眼看她,她镇定如常,依旧是很温顺的模样。她将一杯咖啡放在姚抒音面前时,姚抒音猛然惊觉,楚潮平昨晚睡得那么沉,问题一定是出在那杯浓茶上!两杯茶,一杯楚潮平喝下,另一杯因为姚抒音不喝被倒掉了。后来阿香敲门,是想确认屋里的人是否睡熟了。 阿香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是受了谁的指使?楚风正吗?姚抒音神思恍惚,居然脱口问:“三少爷呢?” 阿香的眼神立刻飘忽不定起来,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镇定。郑瑾婷的表情也有些异常,支吾着说:“他……有事出去了。” 姚抒音用叉子叉了一块榴莲班戟,自觉堵住嘴,心里胡乱想着,楚风正、郑瑾婷、阿香,这三人的关系还真够乱的,在家里都乱成这样,楚风正在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呢。厨房里那对淫乱男女的身影又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浮现,姚抒音一阵反胃,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不舒服吗?”楚潮平关心的问。 胃部抽搐得厉害,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姚抒音用手捂住嘴,干呕起来。 楚潮平变得紧张了,在她耳边悄声问:“你该不会是……又有了吧?” 姚抒音的手抖了一下,叉子掉落桌面,那脆亮的响声让郑瑾婷和阿香都朝她看来。 姚抒音窘得慌,想拿起叉子,反复几次竟怎么也握不住,她的心里越来越慌乱,万一真又怀孕了,那该怎么办?心里恨恨的,楚潮平你这个混蛋,每次需索无度,却不作任何防护措施。她满腹愁怨无处发泄,用自认为最恶毒的表情瞪了楚潮平一眼,又用力踩了他一脚。 楚潮平痛呼了一声。阿香掩嘴偷笑。郑瑾婷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带微笑地说:“我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要处理,你们先吃吧,我晚些再来。” 姚抒音看得出,郑瑾婷笑得很勉强。郑瑾婷走后她看了楚潮平一眼,低声说:“她其实还是很爱你的。” 楚潮平有些局促,更有关心和不安,他对郑瑾婷,显然有一份歉疚。姚抒音对他这种不自主的关心和不安,竟产生一种强烈的妒嫉。 两人都没心思吃饭,随便扒拉了几口,楚潮平非要先带姚抒音去医院看看。从庭院走过时,姚抒音问:“早上看到你三弟在修剪花枝,那些花木还要他亲自打理吗?” 楚潮平摇摇头说:“风正对花粉过敏,从来不喜欢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修剪花枝。” 到医院很不巧的又撞上楚沧海和柯虹,姚抒音不想见到这两人,尤其是柯虹,心里哀叹他们怎么没事总在医院里转悠。 柯虹谄笑问候:“今天吹的什么风,把两位给吹来了。” “抒音不舒服,我带她来给医生瞧瞧”,楚潮平说。 柯虹问:“哪里不舒服?” 楚潮平看了楚沧海一眼,说了简短的四个字,“恶心、干呕”。 柯虹立即听出了端倪,“今天妇产科专家看门诊,我带你们过去吧。” ------------ (六十七)秘密日记本 姚抒音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又羞又怕,更主要是担心柯虹又会耍什么花招,她不由自主地挽住楚潮平的手臂,希望他能拒绝柯虹虚假的好意。 但楚潮平误以为她是担心怀孕的事情,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安抚,“我保证,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不会再发生上次那样的状况。” 一直默不作声的楚沧海,脸色霎时沉了下去,但当姚抒音无意中向他投去一瞥时,他又尝试对她微笑,然后慢慢的转过了身子,独自离开。 姚抒音心情复杂的目送楚沧海的背影,这个男人对她所展现的永远都是温文尔雅的一面,但姚抒音知道,他就像一座活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走吧”,楚潮平叹口气说。 柯虹很自然的跟在一旁,带他们去找专家。 一番折腾,原来不是怀孕,而是感冒导致的咽喉炎,需要输液抗炎治疗。输液的时候,楚潮平在一旁陪着。姚抒音看他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哀怨轻嗔:“你好像很希望我怀孕?” 楚潮平很老实的说是。“音音”,他用手抚弄着她的头发,“不是我不为你着想。我总觉得抓不住你,如果我们有个孩子,或许才能够把你长久的留在身边。” 姚抒音叹息了一声,十分疲倦,她把头靠在他肩上,他们静静的依偎着。 出医院之前,姚抒音躲进卫生间,给温道建打了个电话。 上车后姚抒音习惯性的打开自己的手提包,这一看唬得她失声惊叫起来:“糟了,卡不见了!”那个装着贵宾卡和钥匙的塑料袋,竟不翼而飞了。 “不就是一张健身卡,丢了就丢了,紧张什么”,楚潮平不紧不慢的说。 姚抒音怒不可遏,“在医院门口下车时还在,刚才医生检查的时候我把包交给你,就是那时候丢的,你居然一幅置身之外的样子!” 楚潮平把车停在路边,很平静的望着她说:“我中间去了一趟洗手间,把包寄在值班台了。” 姚抒音的额上已沁出了汗珠,柯虹,一定又是她! 楚潮平见姚抒音茫然失措,摇摇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和一把钥匙,“我也有那家健身俱乐部的贵宾卡和钥匙。我事先把自己的和放在你包里的调换了。” “你怎么知道,会被人偷走?”姚抒音惊喜之余更多的是错愕。 “我并不知道”,楚潮平深深的看着她,“虽然昨晚的事情,你没有对我说实话。但我见你那么紧张那卡,猜想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姚抒音一时语塞,踌躇片刻,她终是将昨晚之事和盘托出。 “阿香、阿香”,楚潮平眉头紧皱,低沉的念了两声。 姚抒音干脆豁出去了,直接问:“阿香和你三弟的关系,你知道吗?” “知道”,楚潮平很淡然地说,“他们随时随地偷情,你不是也撞见过,还吓得扑到我的怀里?” “你……居然知道?”姚抒音瞪大了眼睛。 楚潮平含笑视她,“你相信吗,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爱上你的,当时你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头撞进了我的心里。” 当日那一幕如在目前,姚抒音看着他,心里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在悸动,嘴角不自觉的就漾起羞涩而甜蜜的笑意。她情愿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爱上她,不是把她当作姐姐梁爱乐的替身,而是真真正正爱上了姚抒音。 楚潮平收敛了笑容,很正经的说:“我早就对你说过,无数人向往豪门生活,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知道,风光奢华的背后,有多少黑暗和腐朽。我们家的事情,其实你没必要瞒着我。” “那么,柯虹……”姚抒音试探性的说出这个名字。 楚潮平的脸上有些不自在,顿了顿才艰涩的开口:“我父亲有很多女人,柯虹只是其中一个,只不过她跟在我父亲身边的时间最长。” “原来你都知道”,姚抒音低叹。 楚潮平苦笑了一下,“知道又怎么样,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还能做什么。” 姚抒音睁大眼睛,瞪着他,不说话。 “我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我”,楚潮平的眼神温柔而细腻,带着宠爱,带着怜惜。姚抒音熟悉他的每种眼神,无论何时,他眼神中总是带着抹令人莫测高深的冷傲。即使在他最热情的时候,也有这种冷傲。但是,他现在异常温柔,他的目光使她怦然心动。 “不许用这种眼光看别的女人”,姚抒音很悲观的想,即便他们有情人难成眷属,在这段相爱的时光里独占他,也足慰平生了。 楚潮平搂着她低语:“我只要你,有你就足够了。” 香榭丽舍高级健身俱乐部是滨海市档次最高、影响最大、会员最多的健身场所。环境舒适幽雅,宽敞明亮。一进门就有漂亮的接待小姐迎上前来,楚潮平说是替母亲来取东西的,一边取出贵宾卡和钥匙给她看。 那接待小姐姓李,她带着楚潮平和姚抒音去了贵宾区,穿过两道门禁,刷卡进了一间物品保管室。这里有一排排的保管箱,可供VIP客户存放贵重物品之用。需要同时刷卡、输入密码和使用钥匙才能打开保管箱。找到编号288的柜子,楚潮平刷了贵宾卡,输入背后记录的那一串数字,又插入钥匙一转动,箱子的门打开了,里面是一本装在精美布套里的真皮日记本,白色和绿色相间的封面简洁利落。 打开日记本,扉页上摘抄了一首普希金的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诗歌下方还有签名:赵美芝。 这里存放的,居然是赵美芝生前的日记本,完全出乎楚潮平和姚抒音的意料。 “我母亲最爱普希金的诗歌,他们那一辈的人,似乎都有些苏联情结”,楚潮平用手抚摸着扉页,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他的眼眶微微发红,随手翻动着日记本。 在翻到某一页时,楚潮平的手蓦然僵住了,他的嘴唇失去了颜色,面容惨白,冷汗从额上滚了下来,但他不失冷静的合上了日记本。在楚潮平合上日记本之前,姚抒音迅速扫了一眼,她只看到了“梁爱乐”三个字,然而就是这三个字,让她眼前发黑,身子摇晃了一下。 “怎么啦?”楚潮平扶住了她。 “我……有点头晕”,姚抒音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快回去休息吧”,楚潮平脸色凝肃,他把日记本装回布套,一手拎着,另一手揽住姚抒音的肩头。 有名工作人员走进来,对那名姓李的接待小姐说了句什么,李小姐于是对楚潮平和姚抒音说:“请两位到监控室去一趟,有人找你们。” 楚潮平很纳闷,姚抒音却明白,是温道建和张朵来了。 他们进了监控室,果然,温道建和张朵等候在那里。面对楚潮平惊疑的目光,温道建只是用手指了指监控屏幕说:“耐心等一会儿,看看有谁会来。” 监控室里静悄悄的,静得呼吸声清晰可闻。气氛几乎凝滞,连生性活泼的张朵也不敢吭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监控室内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柯虹!她走进俱乐部,在接待小姐的指引下,一路到了物品保管室,取出贵宾卡和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编号188的柜子,正是楚潮平的保管箱。 楚潮平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非常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但是,他不能怀疑自己的眼睛。卡和钥匙果然是在医院被柯虹偷走,那么柯虹的背后,他不敢想了。 “楚先生”,温道建很平静地说,“请你将日记本交给警方。” 楚潮平愣了一下,而后冷冷地说:“我母亲的日记本,凭什么要交给你们。” 温道建的语气同样冷漠:“日记本是你母亲让人寄给抒音的,她本可以直接交给我们,之所以告诉你,纯属出于对你的信任和尊重。” “日记本……是楚太太让人寄给我的?”姚抒音的惊讶不亚于楚潮平。 张朵接话说:“是的。我们调查过了,楚太太早在三年前,就把贵宾卡和钥匙交给了华姨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让他代为保管,楚太太视华姨的儿子如同己出,对他非常信任。楚太太去世后,华姨给她的儿子打了电话,说楚太太曾交待,一旦她不在人世了,就把贵宾卡和钥匙寄给抒音。” “我母亲精神失常,怎么可能交待后事?”楚潮平反驳。 温道建耸了耸肩,“华姨的儿子证实,楚太太偶尔会有正常的时候。至于她发疯的真相和背后的秘密,恐怕就藏在这日记本中。” ------------ (六十八)情深深雨蒙蒙 楚潮平紧紧攥着手里的日记本,感觉沉甸甸的,好似有千斤重。 “柯虹与楚太太、华姨的死,还有抒音险些遭遇车祸都有关系,如果你不想让楚太太枉死,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就请交出日记本,好让我们早日查明真相”,温道建的话中有逼迫的意味。 楚潮平的脸色沉了沉,眼光阴暗下去,他侧过头来,深深注视着姚抒音,“你早就和温队长商量好了,是吗?” 姚抒音哑口无言,只能木然点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我陪你来?”楚潮平质问。 “我……”姚抒音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这是温道建的安排,她也不清楚他的用意。 “我们觉得,毕竟是你母亲的东西,应该让你知道”,温道建代为回答。 楚潮平冷笑,“让我知道,却要把东西交给你们,有意义吗?” “等调查结束,日记本会归还给你的”,张朵好心解释。 楚潮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紧盯着姚抒音,那眼里的伤痛让她的心脏猛然抽搐,“你也要我交出日记本,是吗?” 姚抒音有片刻的迟疑,但终是闭了闭眼睛,咬牙点头。 楚潮平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的脸色显得沉重而严肃,“既然这样,我无话可说。”他拉过她的一只手,将日记本重重放在她的掌心。好半天,他都没有说话,姚抒音也默默不语。 许久,楚潮平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难以克制的痛楚和失望:“等有了结果,记得告诉我一声。”他脸色暗郁,转过身去,大步走出监控室,很快消失了身影。 姚抒音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感到自己的心脏像被根无形的绳子抽紧了,顿时间,痛楚、心酸、迷茫的感觉全涌了上来。 张朵有些同情的低叹,“我们这样对待楚二少,是不是太过分了?” 温道建淡淡的说:“他生在那样的家庭,就该承受一切。” 姚抒音看了他一眼,脸色有点僵。她双手捧着日记本,心里沉甸甸的压着悲哀,像喘不上气来似的。 虽然到了春天,但倒春寒来袭,依然是春寒料峭。气候阴晴冷暖无常,忽高忽低,姚抒音又感冒了。她心情本就抑郁,加上鼻塞口干,连续多日失眠。在那漫长的失眠的夜里,她用手枕着头,望着窗外的月光凝想。自从那天从健身俱乐部离开后,楚潮平就没有再和她联系过。姚抒音知道,他心里一定怨恨自己。 尽管被楚潮平的影子日夜折磨着,尽管被渴望见他的念头弄得憔悴消瘦,但姚抒音没有主动去找他。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在他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失去了楚潮平,日子一下子就变得黯淡无光了,干什么都不对劲。乐团新来了一名年轻的大提琴手,叫杨帆,是个刚从音乐学院毕业的毛头小子,比姚抒音还小两岁。姚抒音失神的目光经常飘向他所在的方位,她总产生一种错觉,那里坐着的还是楚潮平。以至于杨帆终于受不住了,有一天悄悄问林思思:“抒音姐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老是偷偷看我?” 林思思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你少自作多情了,她的男朋友可比你优秀多了,怎么可能瞧得上你!” 清明节那天下午,姚抒音独自一人去了天马山墓园。清明时节雨纷纷,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她撑着伞,望着墓碑累累,听着风声飒飒,看着雨雾苍茫,心中有说不出的孤寂和惆怅。 临近梁爱乐的墓时,伫立在墓碑前的身影让姚抒音心脏猛跳了起来。楚潮平静静的站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没有打伞,任雨滴沉重而急促的拍在他的头上、身上。 姚抒音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将伞举过他的头顶。楚潮平转过身来,看到姚抒音,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望着她,不动,也不说话。两人对望着,站了好一会儿,姚抒音感到一阵无法描述的难堪,她没有道理继续站在这儿受他的冷淡。跺了跺脚,她转头想走,可是才抬起脚,手臂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 姚抒音回过头来,楚潮平的眼睛里闪动着热烈而恳切的光芒。只是一刹那,一切的不快、怨恨、冷淡,都消失了。他拥住了她,雨伞掉落在地上。她把面颊久久的埋在他的胸怀里。他只是紧搂着她,既不问她什么,也不说什么。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姚抒音终于呜咽出声。 “我出差刚回来”,楚潮平的声音透着疲惫,“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即便你接近我是为了查明你姐姐被害的真相,我也不该责怪你。” 姚抒音惊愕的离开他的怀抱,仰头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楚潮平低声说:“那天我看到了一点日记本的内容,正好是关于你姐姐的。上面写着,爱乐是梁静娴的女儿,那自然是……你的姐姐了。” “你爱上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姐姐吗?”姚抒音的目光飘向墓碑,那里摆放的不再是象征爱情的紫玫瑰,而是代表思念的黄菊花。 “一开始被你吸引确实是这样……”楚潮平咽住了,“但后来我发现,你和她完全不同。她比我还大一岁,坚强独立、善解人意,是很好的倾诉对象。你却不同,总让我想要小心翼翼的呵护、疼惜,甚至不顾一切的占有。她让我冷静,而你,让我燃烧。” “我承认最初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是我……我……”姚抒音有些语无伦次了。 “但是你假戏真做爱上了我,对吗?”楚潮平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其实你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姚抒音无语哽咽,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把自己带来的、代表祭奠的白菊花也放在墓碑前,一黄一白两束菊花,在凄风冷雨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悲怆的凉意。 楚潮平捡起落在地上的雨伞,一手撑伞,一手搭在姚抒音肩上,“淋雨容易感冒,快回去吧。” 楚潮平开车回到别墅,姚抒音不想到楚家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么久不见了,她渴望和他在一起多待一会儿,至于去哪儿就由着他了。就连楚潮平半开玩笑说要洗鸳鸯浴,她也没有拒绝,倒是让楚潮平感到很意外。 在浴室里,楚潮平出奇的老实,没有半点过火举动。各自冲洗完,楚潮平拿块大浴巾把两人一起裹住擦拭,浴室里的温度本来就高,如此肌肤相贴,姚抒音周身透亮水嫩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红色,格外诱人。楚潮平在她耳边低叹:“我今天实在太累,什么都做不了,真是辜负了这样的良辰美景。” 姚抒音满脸通红的跑了出去,从衣柜里找出浴袍迅速穿上。楚潮平跟了出来,他穿好浴袍后整个人倒在床上,动也不想动。姚抒音说快起来吹干头发,他有气无力地说:“我动不了了。” 姚抒音无奈的说:“你趴着,我来给你吹。” 楚潮平听话的翻过身去。姚抒音取了吹风筒,把插头插到墙插座上,坐在床上弯腰为他吹头发。热乎乎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楚潮平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姚抒音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又把自己的头发也吹干了,然后坐在床沿端详他。她喜欢他睡着的样子,此刻看他趴在床上,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异常迷人。姚抒音痴痴的望着他,忘了时间,也忘了空间。直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打开房门,是张嫂端来了两大碗香菇鱼片粥。“二少爷中午出差回来时说胃口不好,晚上想喝粥,我看姚小姐也在这儿,就多煮了一碗”,张嫂对姚抒音出现在这里已经习以为常了。 姚抒音点头说:“搁在桌上吧,等他睡醒了再吃。” 张嫂放下托盘,转身走了,姚抒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居然已经晚上7点半了。她轻轻拍了拍楚潮平的背,又摇摇他的肩膀,见他仍无反应,俯下身凑近他耳边柔声说:“起来吃点东西吧。” 楚潮平慵懒的抬了抬眼皮,“我不想吃。”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姚抒音挠他的腰。楚潮平躲闪了几回,突然一跃而起,伸出胳膊搂过姚抒音,将她压倒在身下。 姚抒音低呼了一声,想要挣扎,楚潮平却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喃喃说:“别动了,乖乖睡觉。”说完居然就闭上眼睛不动了。 姚抒音被他压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委委屈屈地埋怨:“你这么重,我快被你压死了,怎么睡觉。” 楚潮平闷笑一声,翻了个身,让姚抒音趴在他的身上,依旧闭着眼睛说:“好了,现在可以睡了。” 姚抒音小声嘀咕着“我睡不着”,刚想爬起来,后背就被他的手臂紧紧箍住。“睡不着也得陪我躺着”,他的语气很霸道,“我明天一早又要飞巴黎,就剩几个小时了,好好陪陪我。” “怎么这么忙?”姚抒音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楚潮平低低叹气,“出国谈融资的事情,坐了好几趟长途飞机,时差倒不过来。” 姚抒音心中震动了一下,潮平是专门飞回来扫墓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对她层层包围,泪珠再也不受控制,冲进了眼眶。 楚潮平的手指沾上她睫毛上的泪滴,“别哭,宝贝儿。困难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你要对我有信心”,他温言安抚,“你如果心疼我,就别再叫我吃饭,让我把这段时间缺的觉补一点回来。” “好吧,那你让我下来,我不影响你睡觉了”,姚抒音妥协了。 “不行”,楚潮平明明困倦得撑不住了,还不肯放过她,“这样抱着你,我睡得比较踏实。” 姚抒音拿他没办法,只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楚潮平很快又入睡了,姚抒音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上挪下来。本来肚子饿得很,被这么一折腾,也胃口全无了。她进浴室刷完牙,也早早的睡了。 ------------ (六十九)十八相送 楚潮平的手机闹铃响时,是凌晨四点半。窗外仍是夜色沉沉。姚抒音一骨碌坐起身来,在她的督促下,楚潮平痛苦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那模样让姚抒音想起小时候赖床不起,被姐姐硬从床上拽起来的情景,不免一阵心酸。 “发什么呆呢?”楚潮平声音沙哑,还处于睡意朦胧的状态。 姚抒音微微叹息,“没什么。” 看到桌上的两碗粥,楚潮平像是突然醒悟地惊问:“你昨晚也没吃东西?” 姚抒音故意表现得很委屈,“是你不让我动,我只能饿着肚子陪你睡了。” “对不起啊”,楚潮平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把歉疚都融在这一亲密的举动里面了,“让张嫂把粥热一下,我们当早餐吃。”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一直双手交握,却都很沉默。姚抒音不时把目光投向车窗外,这是一座不夜城,有暗夜里低调的咖啡香,有腼腆发着光亮的霓虹,有从铁艺的花缝弥漫而出的夜的柔情。 临近机场,有飞机从头顶上呼啸而过,机翼尾端的那一抹光亮,在黑色的夜空裁出一道孤独的剪影。姚抒音迷茫失神的目光在虚空中定格。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楚潮平见姚抒音失魂落魄的样子,又心疼又担忧。 “要多久?”姚抒音觉得自己像个闺中怨妇。 楚潮平沉吟着说:“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左右。如果不顺利,可能要一个月。” “我会想你的”,姚抒音的声音里蓄满了泪意。 楚潮平把她拉进了他的怀里,飞快的吻住了她的嘴唇。她有一阵晕眩,一阵迷乱,一阵心慌。然后,是一阵轻飘飘的虚无。 机场到了,他们还难舍难分。司机回过头来,很尴尬的轻咳了两声,“二少爷,到了。” 两人倏然分开来,目光仍痴缠在一起。“不要下车了,我自己进去”,楚潮平的眼里有抹深深的关切和温柔,“十八相送,如果这样送下去,我会走不了的。到了国外,我一有空就给你打电话,嗯?” 姚抒音乖巧的点头说“好”,楚潮平伸手摸摸她的脸颊,不舍的说声“再见”,下车去了。他拉着拉杆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姚抒音从车窗探出头去,不住地冲他挥手。他的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姚抒音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了一副躯壳,这副躯壳中什么都没有了,薄得像是一片蝉翼,风吹一吹就会随风而去。 周末乐团组织去情人谷温泉度假村游玩。之前乐团在度假村举办了一场公益性音乐会,反响特别好,为了答谢,度假村方面特别邀请乐团成员集体去度假 姚抒音原本不想去的,但林思思说整天待在宿舍里非憋坏不可,硬是拉着她一起去了。 乐团里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子,一泡温泉就成了泳装秀,身材好的都选择了色彩艳丽的比基尼,露出玲珑有致的好身材。其中以林思思为最,条纹设计挂颈式露背比基尼,颜色很灿烂耀眼,搭配同色系的三角裤,喷血身材显露无疑,惹得那些男同事色迷迷的眼睛不住的在她身上打转。 姚抒音却穿着最保守的连体泳裙。长笛演奏员周爱珍打趣说:“我是因为身上赘肉太多,得遮住,你那么好的身材,怎么也穿保守的泳衣。” 姚抒音笑了笑不说话。 周爱珍忽然显露出一幅了然的表情说:“一定是你的男朋友不同意,对不对?现在很多男人独占欲特别强。” 姚抒音依旧以笑来应对。她不知道楚潮平如果看到自己在公众场合穿比基尼会是什么反应,不过根据之前定制晚礼服时他的表现,基本也可以猜到了。想到潮平,思念的潮水又开始在心海澎湃。他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因为忙碌和时差的关系,只来过一个电话,说融资难度很大,但是基本和法国的一家著名风险投资公司达成合作意向了。 情人谷温泉度假村号称“园林式露天温泉”,气势磅礴,洋溢着浓郁东南亚异国风情,环境优美,格调高雅,设有100多个温泉泡池,35种特色温泉。 从早上十点多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除了中间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其他时间基本都浸泡在各个温泉池里面,什么鲜奶池、玫瑰花池、鱼疗池、养生泡池等等,据说都有疏通经络、滋润肌肤的功效。泡久了觉得挺累,姚抒音到石板屋里躺下休息,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醒来出了石板屋,乐团的其他人都不见踪影,她一贯缺少方向感,只好一个人披着浴巾四处乱转。 穿过一处树丛,前方是个大泳池,周围人头攒动,有摄像师正用摇臂摄像镜头进行全景拍摄,看样子像在拍摄电视剧。姚抒音禁不住好奇心,凑过去瞄了两眼。有个穿着性感红色比基尼的女人正在泳池里面搔首弄姿,她一眼认出那是崔瑜琳。崔瑜琳明显比上回在名琴品鉴会上看到时瘦了许多,但身材依旧丰满,酥胸半露,呼之欲出。崔瑜琳摆了几个POSE后,向人群游过来,爬上扶梯。马上有人为她披上浴巾,还有人给她递了杯水。 姚抒音不想和这个女人碰面,正想走开,崔瑜琳却看到了她,高喊了一声“姚小姐”,拨开人群向她走来。 姚抒音面无表情的瞪视着崔瑜琳,崔瑜琳却笑了起来,那笑容似乎还是颇为友善的。姚抒音完全看不透这笑脸背后的含义,不知道她又想要耍什么花招。 崔瑜琳用命令的口吻对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孩说:“我有点事要和姚小姐谈谈,你先替我去走位试光。”那女孩应声而去了。 泳池边有供人休息的露天茶座,崔瑜琳带姚抒音到那里坐下,要了两杯果汁。 “到这里拍一个广告,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崔瑜琳跷起二郎腿,感觉很悠哉。 姚抒音没心情和她闲扯,冷着脸说:“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崔瑜琳咯咯笑着,“还忌恨上回光盘的事哪,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就是从楚风正那里拿到了一份拷贝寄给你,我手里也没有了,就是吓唬吓唬你而已。既然你没有抢我的代言,我们也就没有任何利害冲突了。”见姚抒音神情冷淡,她又说:“娱乐圈这碗饭,要吃下肚还真不容易,你不是这个圈里的人,是无法体会得到的。所以谁和我抢饭碗,我就和谁战斗。” 服务生送来了两杯柳橙汁,姚抒音接过,负气似的猛喝了几口。崔瑜琳轻啜一口,靠在椅背上斜眼看她。“我准备自己当制片人,拍摄一部电影。青春励志题材的,电影里面需要一个会拉小提琴的年轻漂亮的女孩,我觉得你很合适,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她慢悠悠地问。 姚抒音咬住吸管瞪视她,觉得不可思议。 崔瑜琳又接着说:“这对你的事业很有好处,对你们整个乐团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影片中也需要乐队演奏部分,如果你能够出演,就直接让你们乐团来和你配合。” “会拉小提琴的女孩子很多,为什么选中我?”姚抒音松开牙齿,吸管被她咬得都扁了。 “你形象好,又有一定的知名度,还有……”,崔瑜琳停顿了一下,单手托腮,摆出妩媚的姿态,“我相信,楚二少会愿意花钱来捧你的。” 姚抒音的眉梢眼角聚起怒气,毫不客气地说:“我对名利没有太大的兴趣,也不想和娱乐圈扯上关系,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崔瑜琳挑了挑眉,“先不要急着做决定。你不妨听听楚二少的意见,如果他同意你出演,你们随时可以联系我。” 崔瑜琳扭摆着腰肢,又去拍她的广告了。姚抒音很郁闷的把那杯柳橙汁喝光,然后独自接着逛,她转来转去,到红酒池里泡了一会儿,起来后正好见到林思思和乐团的几个年轻女孩一起朝这个方向走来,她赶紧迎了过去。 “抒音”,林思思欢快的喊,“你跑哪儿去了,以为你还在石板屋睡觉,结果没找到你。” 旁边几个女孩七嘴八舌地说,思思提议拍张比基尼合照,抒音你赶紧去买套比基尼换上,和我们一起拍照留念吧。 姚抒音连忙摆手说我不敢穿比基尼,再说一时间上哪儿买去。 “路边小木屋里面就是卖泳衣的,有许多比基尼款式,随便你挑”,林思思是个急性子,立即拉着姚抒音进了小木屋,里面五颜六色的泳衣令人眼花缭乱。 “还是算了吧,我没穿过”,姚抒音没有勇气尝试。 “就是没穿过才更要试试”,林思思不乐意了,“都是女人,你扭捏什么呀,太矫情了。” 卖泳衣的阿姨也在一旁帮腔说:“就应该趁着年轻身材好,留下照片作个纪念,像我这个年纪,想穿还穿不了了。” ------------ (七十)干柴烈火 姚抒音耳根子本来就软,经不起这样的软磨硬泡,只好挑了一套白底淡紫色小碎花的换上,往镜子前一站,她也有些自我陶醉了,魔鬼身材平常都被自己隐藏起来,这会儿穿得这么清凉,半遮半露比全裸着身子更具诱惑之美,而且这么性感暴露的着装,竟还能被她穿出清新与淡雅的味道来。 想起以前看过一段文字,说比基尼让人不自觉联想到心理学上“齐加尼克效应”,把欣赏外衣的余地全部挤出去,留下对身体曲线无尽的想象。有人恶毒地评述穿比基尼是“持着性感行凶”,足可以让旁观的男人大喷鼻血。姚抒音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女为悦己者容,那个悦己者不在,穿成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她可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男人流鼻血。这样想着,顿觉兴味索然。 正要换回原先的连体泳裙,林思思却闯了进来。“我就知道你会反悔,快出去,大家都等急了”,她拉着姚抒音出了试衣间,又把她推出了小木屋,一边喊着:“钱我先给你付了,你可不许再反悔!” 等在外头的几个女孩子一见姚抒音就欢呼起来。“哎呀,终于看到抒音穿比基尼了”,“身材好好哦,太羡慕了”,“以后要多把好身材秀出来,别藏着掖着”。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乐团的几个男乐手正好也在附近,这下不得了了,众人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工夫,呼啦啦来了一堆人,争相观看比基尼秀,而且主要都是冲着姚抒音来的。 姚抒音羞窘交加,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林思思却满不在乎的嚷着:“来来来,帮我们多拍几张照片。”那些男人们本来还不敢随便拍照,一听林思思这么说,纷纷举起手机。姚抒音拼命往后面躲,想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有个女孩恶作剧似的故意把姚抒音推了出去,立即引来一片“呦嗬”的欢叫声,那些高举手机的人正要兴奋地按下拍照键,蓦然间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姚抒音身前,来人用力将她拽入了怀里。姚抒音惊骇抬头,在看清楚潮平冷峻的面容后,及时咽下已到了喉咙口的尖叫,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顺从的被他带进旁边的小木屋。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姚抒音整个人都懵了,他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就回来了,而且毫无任何预兆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楚潮平没有说话。姚抒音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穿得这么暴露,还被一群男人包围着,他一定生气了。 姚抒音正在胡思乱想间,一片阴影当头罩下,是一件衣服从她头上套了下来。“把衣服穿好”,她听到楚潮平命令式的声音。把双臂伸进袖子,拉好衣服,才发现身上穿的是他的上衣。楚潮平今天一身黑色的休闲运动装,朝气蓬勃。此刻宽大的上衣穿在姚抒音身上,把大腿也遮住了。 楚潮平自己却赤裸着上身。姚抒音呆望着他,虽然有过许多次肌肤之亲了,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看到他半裸的身体,他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匀称,线条很漂亮。姚抒音有片刻的走神,回过神来时,看到楚潮平已经朝小木屋的另一个门走去,她赶忙加快脚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在这种泡温泉的地方,像楚潮平这样打赤膊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配套的休闲运动服,他只穿着裤子,衣服却穿在姚抒音身上,这样的组合回头率相当高。姚抒音受不了那些路人怪异的目光,想要飞跑到更衣室换衣服,却被楚潮平猛然箍住了腰。“刚才穿成那样都不怕被人看,现在怕什么”,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的。 姚抒音一阵心虚,只好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一样窝在他的怀里,步伐迟滞的被他带着往前走。 一路进了度假村内的五星级涉外旅游饭店。“我们要去哪儿?”姚抒音终于忍不住问。 “泡温泉”,楚潮平惜字如金。 姚抒音摸不着头脑,温泉池不是在外头吗,到酒店里干什么。等进了酒店的房间才知道,原来房内设有24小时天然温泉私密泡池。温泉室里拉上了窗帘,没有开灯,只有一排红色蜡烛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温泉池里的水不断吐着水泡,旁边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个香薰炉,满室弥漫着热气和馨香,浪漫而富有情调。 “脱了”,楚潮平的语气不容置疑。 姚抒音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把衣服还给我”,楚潮平补充。 姚抒音略微迟疑,还是听话的把上衣脱了下来,充满诱惑美的身体就这样暴露在他眼前,她慌乱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接着脱”,楚潮平将衣服扔到地上,又说。 姚抒音愕然抬头,忽见他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立时明白过来,是被他戏弄了。她恼羞成怒,扑过去想打他,不料脚下一打滑,险些跌进温泉池里,被他及时拦腰扶住。双脚还未站稳,就已被牢牢的禁锢在他的怀里。 和楚潮平紧密相贴,姚抒音立时可以感觉到,他血气方刚的身体发生了异常的反应。“放开我”,她红着脸挣扎。 “别乱动”,楚潮平一手迅速解开了姚抒音后背上的束带,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一丝不挂的被他放入温泉池里,她看到他脱下自己的裤子,立刻条件反射般的闭上了眼睛。 稍微灼烫的泉水不停滋润着肌肤,袅袅升腾起的热气打湿了她的头发。姚抒音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楚潮平火热目光的注视,一呼一吸都是热浪,脸也变得滚烫。水波围绕着周身荡漾,好似爱人的手温柔抚触,她浑身战栗起来。 透过烛光,楚潮平看到姚抒音湿漉漉的乌发,白皙光滑的皮肤,布满红晕的脸庞,还有曼妙的胴体在池水中若隐若现,清新、性感、美丽。他原想安静的欣赏一会儿的,但欲望的急剧膨胀容不得他再作任何停留,他跳下池子,“扑通”一声,飞溅的水花溅到了姚抒音的脸上,她“啊”的一声,双手捂住了脸。 楚潮平索性用手使劲拍水,以溅起的水花能够让姚抒音惊呼并躲闪为最高追求。姚抒音闪避了一阵后,不甘心的开始反击了,于是两个人居然像淘气的孩子戏水一样,在温泉池里泼水嬉戏。姚抒音忘形之下从水里站了起来,手脚并用对付他,全然忘了自己身上未着寸缕。 下一刻,姚抒音已经动弹不得了,她被楚潮平抱得紧紧的,紧到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呼出的热气慢慢的从她的脸庞滑过,他的唇亲吻着她的耳垂、脖颈。两人很久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了,这会儿就如同干柴烈火般熊熊燃烧,他们忘情的拥吻在一起,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脚也站不稳了,双双没入水中,身体在泉水的包裹下紧紧缠绕在一起。 他托起她的腰,从水面上进入她,再轻缓的回到水中。池水持续波动荡漾,散落的玫瑰花瓣在他们的身旁旋转,水珠混杂着汗珠顺着肌肤不断淌落,她竭尽全力承迎他炽热的攻击,水波随着身体的动作刺激着他们,如惊涛拍岸,浪潮侵袭。姚抒音不停地喘息、娇吟,实在受不住如潮水漫延全身的快感,她张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朦朦胧胧的想着,这一刻要是死在这里就完美了。生理、心理、灵魂、理智……她的所有,在达到最完美撞击的这一刻死去,就是最完美的。 登峰造极的高潮过后,两人精疲力竭,各自闭目养神,但仍搂抱在一起。“不生我的气了?”姚抒音气虚无力的靠在楚潮平的肩头,说话时胸脯仍在急剧起伏。 “本来是很生气的”,楚潮平的胸膛也气息不稳定的起伏着,“但是看你吓成这样,我就心软了。”他伸手在她的小蛮腰上捏了一把,“我有这么可怕吗?” 姚抒音扭动了一下腰肢,“我一直不敢穿的,思思死活要我换上,刚换上你就来了,我的运气真悖”,她哀叹。 “什么叫运气真悖”,楚潮平的手又偷袭了她的胸部,“如果我没有来,你是不是准备站在那里任意供人拍照?万一那些照片流传出去或者让人拿去做别的用途怎么办?” 姚抒音振颤了一下,“上回那些视频,都删掉了吗?” “都毁掉了”,楚潮平停顿了一下,“那个……我还留了一份。” “留着干什么?”姚抒音瞪眼。 楚潮平忍住笑意,“留着自己欣赏啊。” “你——你这个变态!”姚抒音气得一捧水对着他当头泼去。 ------------ (七十一)烛光晚餐 楚潮平用手抹了一把脸,窃笑着说:“我骗你的,那些视频和图片早就全部清理掉了。虽然我挺想保留下来用作个人收藏的,但毕竟不安全,所以还是忍痛删除了。”后半段话,他是控制住了姚抒音的双手之后才说出来的。 姚抒音噘着嘴不说话,楚潮平又下了命令:“下次不准再穿成那样,听到了没有?除非,是单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姚抒音闷哼了一声,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事先也没告诉我一声。” “昨天半夜才到,一觉睡到中午”,楚潮平说,“本来要给你打电话,正好邓教授打电话过来,听说你在这里,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就直接过来了。” “邓教授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姚抒音很惊讶。 楚潮平颇为得意地说:“我和邓教授已经成了忘年交,经常通电话,谈音乐,谈人生,谈理想。” “你少臭美了”,姚抒音表示不屑,然后她突然想起,那件保守的泳裙落在小木屋的试衣间里,还有手提包和衣服、鞋子还放在更衣室的柜子里,着急的想要去取。 “更衣室里的东西让饭店的服务员去取,这里有上门服务”,楚潮平慢悠悠地说,“泳裙就不要了,下次我带你去买件高级的。” 姚抒音换了个话题,关切地问:“出国融资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签订协议,难啃的骨头终于啃下来了”,楚潮平长出了一口大气,“危机暂时算是度过了。” 姚抒音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她用近乎虔诚的语气说:“你真有本事,能够力挽狂澜。” 楚潮平的眼睛亮闪闪的,“其实我更在乎的是,我们俩的感情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和祝福。” 姚抒音的目光在他脸部上上下下的巡逡着,然后,她把头倚在他的肩上,嘴角浮起了一个平静的微笑。 如此安静美好的一刻,他们沉浸在爱的世界里,暂时抛却了一切烦恼。 好半天,楚潮平才不舍地说:“泡温泉不能泡太久。”他抱起姚抒音出了温泉池,进浴室冲洗。洗到一半,两人又如胶似漆起来,水乳交融、合二为一。 也不知缠绵了多久,等到两人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外面的夜空已经漆黑如墨,一轮弯月高悬在夜空,如一盏华美的路灯照耀着人间。 楚潮平已提前在饭店的西餐厅订好了包间,带着姚抒音去用餐。穿过长长的甬道,绿色植物以及屏风的设计营造出了包间的私密性。这是一顿名副其实的烛光晚餐,铺着漂亮印花台布的餐桌上,摆放着西式的高塔烛台,旁边的水晶碗里有“蜡烛花”在水面上漂浮,周围环绕着朵朵鲜花,和蜡烛搭配调放烘托出浪漫的气氛。 精致的西式餐具整齐豪华,把饭菜的醇香美色衬托得淋漓尽致。朦胧的烛光下,优雅的萨克斯乐曲从外面飘传进来, 服务生开了一瓶红酒,倒入他们面前的高脚玻璃酒杯内,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楚潮平对姚抒音举起酒杯,姚抒音也举杯和他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珰”的一声响,清脆动听。 “喜欢这里吗?”楚潮平的眼中温情脉脉。 姚抒音轻“嗯”了一声,忽半真半假地问:“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和我姐姐共享烛光晚餐?” 楚潮平的脸映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显得深沉难侧。姚抒音正暗悔失言,破坏了这样浪漫愉快的氛围,楚潮平却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姚抒音缓缓踱步至楚潮平身侧,楚潮平伸手环住她的柳腰,让她坐在他的腿上。“终于愿意主动和我谈起你的姐姐了”,他低声说,表情竟似是颇为欣慰。 姚抒音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搂住楚潮平的脖子,樱唇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在他耳边柔声说:“我就是好奇而已,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楚潮平的手拨弄着她湿润的秀发,“我和爱乐,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没有肉体上的关系。” “我不相信”,姚抒音轻喊,她很清楚他根本不是圣人,而且也从温道建那里得知,潮平经常留宿姐姐的单身公寓。 “你姐姐很保守……” 姚抒音抢话,“你的意思是,我很开放?” “先听我把话说完”,楚潮平打断她,“她坚持要把最美好的一刻留到新婚之夜,我对她也没有太多的欲望。我们可以一整夜躺在床上聊天,却没有任何逾矩行为。” 姚抒音拿眼瞪他,“那为什么你对我有这么多的欲望?” 楚潮平目光如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你在一起,就想欺负你、蹂躏你。” “你这个流氓!”姚抒音握紧拳头捶了他一下。 “谁让你这么诱人呢”,楚潮平的唇边隐含着笑意,“我和你亲热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不是耍流氓。再说了,我看你也挺享受的……” 姚抒音在楚潮平的耳垂上狠咬了一口,阻止他继续往下说。那里正是他的敏感地带,楚潮平顿觉血液循环急剧加速,“再这样挑逗我,我就在这儿吃了你!” 姚抒音察觉到他的声音都变得不太正常,红着脸不敢动了。楚潮平深呼吸了几下,才恢复了如常神色,姚抒音想要起身,却被他用力按住,“如果还想听到和你姐姐有关的事情,就乖乖坐着。” 楚潮平沉默了一会儿,徐徐开了口:“当时我和爱乐交往,是瞒着所有人的,我知道父亲很早就认定婷婷当儿媳妇,所以小心保护着爱乐。我们原来已经决定要私奔了,那个家让我感到无比压抑,我也想要换个环境生活。但是,就在爱乐出事的前两天,她突然向我提出了分手。” “分手?”姚抒音震惊了,她和姐姐一周通一次电话,最后一次通话时她还很甜蜜地说,有结婚的打算了,怎么没过两天就突然提出分手? “我一再追问原因,她什么也不肯说,最后被我逼急了,她承认是爱上了别的男人,却坚决不肯透露那个人是谁。那两天我工作上的烦心事也多,心情本来就不好,结果闹得不欢而散”,楚潮平的声音越来越暗哑,“后来很多天我都忙于工作,没有和爱乐联系,等我静下心来时,却在电视新闻中看到她遇害的消息。” “你家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姐姐的存在吗?”姚抒音问。 楚潮平轻轻摇头,“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有某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在姚抒音脑子里一掠而过,她偏过头去,愣愣地望着跳动的烛火。 “想什么呢?”楚潮平对她的突然沉默感到疑惑。 姚抒音抬了抬眼帘,闷声不响。又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没有怀疑过姐姐的死因吗?” “怀疑过,我怀疑与她突然向我提出分手的反常表现有关”,楚潮平说得很肯定,“但是案子很快就告破了,证据确凿,容不得我再去做无端的猜测。”他拂开抒音额前的散发,望着她的眼睛,“温队长怀疑我和爱乐的死有关,把他的推断告诉了你,所以你刻意接近我,想要查明真相,是这样吗?” 姚抒音错愕的看着楚潮平,楚潮平兀自往下说:“有一次爱乐送我下楼时,我曾看到过温队长,虽然只是匆匆照面,但多年后在医院见到他时,我还是能回想起这个人来。他一定也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和爱乐的关系,所以他怀疑我,也是有道理的。”他语声稍顿,又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不怕他调查。” 姚抒音的心中乱糟糟的,头里也昏昏沉沉,根本就无法运用思想,她不能说出DNA鉴定的事情,那是她和温道建的约定,她只觉得一肚子的酸涩,一肚子的苦楚,却无法渲泄出来。只是当往事纷纷涌上心头时,她的唇边绽出一朵楚楚可怜的微笑,不管怎样,她收获了一份真爱。她轻轻的把面颊贴在楚潮平的脸上,像耳语般低低的说:“我没有白接近你,我很感谢老天爷的成全。” 楚潮平将她的微笑含入口中,细密绵长的深吻过后才同样微笑着说:“谋事在人,你应该感谢我对你的追求。” 姚抒音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她已深深坠入他为她编织的情网,再也无法自拔了。 晚餐后,他们在温泉度假村内散步。温泉池面点点波光,月影抱着金色的尾巴在水里摇摇晃晃,虫鸣唧唧,夜风在水面低唱。经过游泳池时,姚抒音想起白天遇到崔瑜琳的事情,就对楚潮平说了。 楚潮平思忖了一阵,问:“你想演吗?” “我……”姚抒音略微迟疑,说不想是假的,和很多学艺术的女孩子一样,她也曾做过演员梦,只是随着年龄渐长,那个梦也离她越来越远了,“其实我挺愿意尝试一下的,但是崔瑜琳那个人,我有些害怕。” ------------ (七十二)惊人的发现 “没什么好怕的”,楚潮平对她笑了笑,“你别看崔瑜琳总摆出一幅盛气凌人的样子,其实就是只纸老虎。” “看来你还挺了解她的”,姚抒音斜睨他。 楚潮平正色说:“她在我们家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多少也会有些了解吧。其实越是心虚的人,越喜欢把自己伪装得强大。崔瑜琳家境条件不好,没有靠山,嘴又刻薄容易得罪人,这样的人在娱乐圈是很难立足的。所以她缠上了我大哥,一心想要嫁入豪门。但是嫁过来之后才发现,豪门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我父亲原本对她就有偏见,家里规矩又多,她的境遇可想而知了。” “她和你三弟……”姚抒音小心询问。 “我懒得理他们那些破事,不过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楚潮平闷声说,“崔瑜琳离婚后除了做回老本行还能干什么,年纪大了,又不甘于平淡,只能靠绯闻,靠炒作上位。刚好风正愿意陪她玩。” 姚抒音低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崔瑜琳也挺可怜的。” “娱乐圈不适合你,不过如果真的是励志片,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楚潮平的笑容隐含着深意,“我去找崔瑜琳谈谈,只要没有吻戏和床戏,我就同意你出演。” 姚抒音故意和他唱对台戏,“有吻戏和床戏又怎么样,那是艺术。” 楚潮平笑得越发的意味深长,“还有,拥抱戏也不行。你喜欢艺术,我们可以自己演。”他不给姚抒音半点反驳的余地,说完就开始卖力地“演戏”,从游泳池边到饭店房间里,拥抱戏、吻戏直至激情床戏,反反复复上演。结果第二天早上姚抒音因为体力透支,瘫在床上起不来。 楚潮平从卫生间出来,站在床前笑望着姚抒音。姚抒音一把拉过被子蒙住头,羞于看他。 “宝贝儿,该起床了”,楚潮平将她连被子一起抱住,边摇晃边哄着,“快起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姚抒音掀开被子,咬牙切齿地说:“我没力气走路,要吃你自己去。” “那我让饭店餐厅送过来,想吃什么?”楚潮平的语气出奇的温柔,柔得姚抒音的心都快被融化了,轻哼了一声,“随便。” 楚潮平憋着笑,打内线电话叫了两份咖喱牛肉炒饭。简单吃完又陪抒音继续睡午觉。 姚抒音再醒来时仍全身酸痛,但总算是缓过劲来了。楚潮平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处理公务,听到响动回过头来问:“晚上继续叫餐还是出去吃大餐?” “出去吃”,姚抒音立刻说。她主要是担心继续呆在房间里,楚潮平保不定什么时候又兽性大发,她可真的承受不住了。羞恼难当之下,抓起床上的枕头对着他砸了过去。 楚潮平利索地接住了枕头,嘻笑着凑近他,“我要是被砸死了,你就得守寡了。” “你骨子里和楚风正没什么两样,都是禽兽本质”,姚抒音呛他。 楚潮平不怒反笑,“人的本质都是禽兽,有适当的场合和机缘就会爆发出来。但不同的人有分别的界限,这就是所谓的临界点。有的人临界点低,随便遇到个女人就能变身为禽兽。只有临界点高的,才能够挥洒自如,该装人装人,该做禽兽做禽兽,才能真正在人界和兽界纵横驰骋。比如说我。” 姚抒音被他绕晕了,什么临界点,人界兽界的,到最后总算明白了,他说了一大堆,就是为了夸自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这人绝对三观不正!” “谁让你爱上三观不正的人,现在上了贼船,后悔也来不及了”,楚潮平满脸的得意之色。 “好吧,我说不过你”,姚抒音无奈妥协了,反正跟他在一起,她永远处于弱势,简直就是任他宰割的小绵羊。偏偏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车子刚刚驶出度假村,楚潮平就接到一个电话,必须回公司处理点事情。他带着歉意对姚抒音说:“要不你先上哪儿逛逛,我处理完事情就赶过来陪你吃晚饭。” 姚抒音说那就去时代广场吧,她忽然想去见一见那个吴铭,想了解一下,姐姐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时代广场外,夕阳像火一般的烧灼着。姚抒音下了车,她全身都笼罩在一片红光中。楚潮平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喊“音音”。 姚抒音以为他有什么事,折返身来。 楚潮平却只是痴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脸庞,小声说:“你真美。” 姚抒音转身跑了,人虽然避开,心却很甜蜜,像发酵的酒般冒着泡泡,每个泡泡里都醉意醺然。 走进吴铭的摄影工作室,有两名工作人员正在和各自的客户交谈,前台小姐礼貌询问姚抒音是来拍照的吗,姚抒音说是来找吴铭的。 前台小姐告诉她,吴铭说要出去一会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姚抒音问能不能在这里等他,前台小姐就带她去了吴铭的办公桌,请她坐在位置上等,还给她倒了一杯水。 吴铭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正在拷贝一些视频文件。姚抒音坐着无聊,想要上上网,蓦然间想起吴铭把当日楚家婚礼现场的录像存在F盘了,她动了动鼠标,想要打开F盘,却因手误双击了相邻的G盘,目光瞬间被一个文件包的名字吸引了,那文件包的名字叫“爱音”。 打开文件包,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照片,她点开其中一张,立刻惊呆了,居然是姐姐梁爱乐的照片,照片中的梁爱乐穿着睡衣,正靠在床上看书,拍摄角度是侧面,像是从窗外往里拍的。她一张一张往下翻阅,场景都是卧室,画面中的梁爱乐都是穿着严密保守的睡衣,有睡觉的,有对镜梳妆的,各种生活场景。再往后,楚潮平也不时出现在画面中,两人的行为很亲密,一看就是热恋中的情侣,但是衣着都很整齐。只有极少数几张穿着睡衣的,也是一起靠在床上说话,没有半点情色的意味。这些照片的拍摄时间从2008年到2009年,时间跨度长达一整年。 随后更让姚抒音吃惊的情况出现了,最后的一小部分照片,不再是梁爱乐的,画面中的主角,居然全部变成了姚抒音。各种场景都有,包括她在宿舍楼外的小巷里行走,和楚潮平在路边漫步,还有在音乐会上演奏小提琴等等。拍照的人,分明是在跟踪她。跟踪?她猛打了个哆嗦,那个几乎已被她遗忘的夜晚,那恐怖的记忆陡然钻入脑海。莫非,那晚跟踪她的人,就是吴铭? 姚抒音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神经绷得紧紧的,扶着鼠标的手抖得厉害。她连摁了几次鼠标才关掉文件包,站起身来,连腿脚都在打颤。 前台小姐看到姚抒音出来,以为她等不及了,好心地说要不给吴铭打个电话催一下,姚抒音忙说不用了,临时有点事情要办,下次再来找他。她快速逃离了摄影工作室,正想给温道建打电话,告诉他这一惊人的发现,却意外看到艾拉迎面走了过来。 艾拉先笑着打招呼:“抒音,好久不见了,这么巧在这儿遇上。” 姚抒音也微笑回应,对于艾拉,她还是充满好感的。艾拉是到这里闲逛的,听说姚抒音要等楚潮平吃晚饭,就提议找个咖啡厅坐坐。两人乘手扶电梯去了 四楼的星巴克,点了两杯焦糖玛奇朵和一些精致的西点。焦糖玛奇朵是在蒸奶中加入了浓缩咖啡跟香草糖浆,最后覆盖上很漂亮的焦糖花纹。口味甜甜滑滑的很适合女孩子。 “你和潮平的感情,现在还好吧?”艾拉一边用勺子在杯中搅动,口吻像个关爱小妹妹的大姐姐。这让姚抒音想起自己的姐姐,鼻子酸酸的。 “潮平很爱你”,艾拉又说,“女人要遇上一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男人本就不容易,要在对的时间遇上就更难了,你是幸运的,千万不要错过了。” 姚抒音听艾拉说这话,似乎有些伤感。她知道艾拉至今单身,都40岁了,身边却连稳定的男朋友都没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所以没有考虑成家?” 艾拉笑了笑,带著股怆恻的、寂寞的味道,“事业对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最主要的是,心里放不下一个人。” “什么人?”姚抒音脱口问。 “是潮平……”见姚抒音瞪大了眼睛,艾拉忙说,“别误会,是潮平的叔叔,他在20年前跳楼自杀了。” 姚抒音微微怔住,潮平的叔叔叫楚严,20年前的自杀事件轰动一时,但时光从来都会冲淡一切,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被外界,甚至被楚家的人所遗忘了。没想到还有个非常优秀的女人至今对他不能忘怀,在20年前,这也是一段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吧? ------------ (七十三)豪门往事 艾拉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一直都是单相思,他只是把我当作小妹妹来疼爱。他苦苦爱恋着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姚抒音茫然摇头,但她隐隐感觉到,那人应该是她认识的。 果然艾拉说出了一个她既熟悉又排斥的名字,“是他的嫂子、楚威的太太赵美芝。” 看到姚抒音惊愕的表情,艾拉微叹了口气说:“赵美芝出身豪门,年轻的时候又美艳动人,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谓是‘万人迷’。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疯病折磨得不成人形,面目全非了。” 楚太太如同鬼魅般的脸从静止的思绪中迸跳出来,姚抒音猛抽了一口凉气,她真的无法把那个“女鬼”和“万人迷”联系在一起。 艾拉给姚抒音讲了一个故事:楚严是最得父母宠爱的小儿子,天资聪颖,从小到大都是风云人物,而且相貌英俊非凡,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相比之下,身为长子的楚威就逊色了不少。楚威一直暗中和弟弟较劲。当年楚严和赵美芝原本是两情相悦的,但后来楚威用尽了各种手段,硬是把赵美芝从楚严身边抢过来,成了自己的妻子。楚严是在顺境中长大的,没有经历过挫折,这件事情让他深受打击。他离开了楚氏集团,自立门户搞设计,艾拉正好从职业学校设计专业毕业,通过应聘成了楚严的手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对老板日久生情,爱得深沉而绝望,直到20年后功成名就了仍无法释怀。 姚抒音无意识的注视着杯子里的焦糖花纹,轻声问:“他为什么会跳楼自杀?” 艾拉默然少顷,才幽幽开口:“楚严是个完美主义者,感情失败,后来工作上也不顺心,以至于患上了抑郁症,他又坚决拒绝治疗……”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楚威根本不爱赵美芝,他娶赵美芝是为了借赵家的财势和弟弟争夺权力,把弟弟逼出楚氏集团。赵美芝那个傻女人,以为楚威是真心爱她。直到赵家破产落败,楚威看赵美芝再无任何利用价值了,就开始冷落她,在外面找女人,那时候赵美芝才认清了楚威的真面目。” 姚抒音摇头叹息,“果然如潮平所说,豪门风光奢华的背后,有多少黑暗和腐朽。” “幸亏潮平不像楚威”,艾拉眼睛深邃的注视着窗外一个渺不可知的地方,“赵美芝在这个儿子身上倾注了很大的心血,她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姚抒音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楚潮平打来的电话,他已经把车停到广场车库了。姚抒音说和艾拉在星巴克喝咖啡,很快楚潮平就赶来了。 “你们俩怎么会凑到一块儿?”楚潮平笑望着她们。 艾拉说碰巧遇到,就坐下来聊聊天。她从椅子里缓缓站起身来,“好了,我该走了,把空间留给你们。” “一起吃晚饭吧”,姚抒音急忙挽留。楚潮平也说,要见大设计师一面不容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聚一聚。 艾拉抱歉的笑笑,“我今晚有重要的应酬,不能推掉。” 既然艾拉这样说了,楚潮平和姚抒音也不好勉强她了。 艾拉走后,楚潮平搂住抒音的腰问:“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聊她的爱情故事,还有你的叔叔”,姚抒音说。 “我的叔叔?”楚潮平微怔了一下,“怎么说起他来了?” 姚抒音抬眼看他,“艾拉至今独身,主要原因是忘不了你的叔叔。” 楚潮平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我还真不知道。” 姚抒音问:“你还记得你叔叔吗?” “当然记得”,楚潮平伤感地说,“叔叔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10岁,他很疼我,比父亲更关心我、爱护我。 姚抒音沉沉叹气,他的父母和叔叔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她不想再纠结于这个沉重的话题,转而问:“不是说要带我去吃大餐吗,吃什么?” 楚潮平说五楼新开了一家日式寿喜锅,去尝尝吧。 日式寿喜锅吃的是自助餐,有肉类、河海鲜、禽蛋、蔬菜、菌菇、豆类、米面等各种食材,非常丰盛。姚抒音什么都想尝一下,点了很多,但她是眼睛大胃口小,没吃多少就饱了。这家店规定浪费要罚款,结果剩下的她逼着楚潮平全吃下去。 “你存心想撑死我啊”,楚潮平实在吃不动了,只好出去兜了两圈,再回来接着吃。 姚抒音笑得前仰后合,楚潮平表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饭后楚潮平要求姚抒音陪他散步消食,逛到一楼的一家泳装店外,楚潮平像是突然想起地说:“不是说要给你买件高级的泳装吗,正好进去看看。” 姚抒音也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就进去了。楚潮平很殷勤的表示要帮她挑选,让她到试衣间外面等着。过了10分钟左右,楚潮平就怀揣着几件花花绿绿的泳装来了。 “给我”,姚抒音想要接过来,楚潮平却先一步跨进了更衣室,又把她也拉了进去,迅速关上门,“要先让我看看效果,我同意了才能买。”他一边说着,把那堆泳装放在试衣间内的沙发椅上。 姚抒音顿时目瞪口呆,除了一件传统的连体泳装外,其他三四套全是极其性感的比基尼。“你不是不让我穿比基尼吗?”姚抒音还没反应过来。 楚潮平一脸的坏笑,“我说过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穿,赶紧多换几套,让我饱饱眼福。” 姚抒音这才醒悟过来,是钻进他设好的圈套了。她气恼的想要出试衣间,楚潮平却横在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刚才吃饭时你是怎么捉弄我的”,他“恐吓”她,“你要是不试,我就跟你在这儿耗着,多长时间都可以,外面的店员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在里面做什么吧。” 姚抒音知道他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只好很憋屈的当着他的面脱去所有的衣物,然后一套接一套的试穿比基尼,还要按照他的要求展示几个妩媚的动作,如果不从,他就摆出一幅赖在这里不出去的姿态,她最后还是只能照做。楚潮平就背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她试装,像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艺术表演。 姚抒音看到他的目光越来越滚烫,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紧张得浑身僵硬,很担心随时会被他扑倒。若在这种地方,简直要羞愧死了。 不过事实上,楚潮平的克制力是很强的,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临界点很高。所以在这种公共场合,他再难受也会努力装出人样来,而不会变身为禽兽。 从试衣间出来,姚抒音明显能感觉到两位女店员暧昧的目光,在里面磨蹭了这么久,人家恐怕早就误会了,她两眼死死的盯着地板,再也不愿抬头。 楚潮平的表情其实也不甚自然,轻咳了一声,把一堆泳装扔收银台上,说全买了。 这些泳装别看布料少,全是高档货,一套比基尼就1000多元,全部加起来要五千多。那两名店员喜出望外,一面精心包装起来,一面开始吹捧楚潮平如何有眼光,为女朋友挑选的泳装如何有品位。 楚潮平一笑置之,接过包装袋,回头才发现抒音不见了。他急忙追了出去。姚抒音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楚潮平跑步追赶上来。“音音”,他喊。 姚抒音没理会他,自顾着埋头往前走。“音音”,楚潮平两步跨到面前将她拦住。 姚抒音慢慢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泪光莹然。楚潮平顿时慌了,低声下气地说:“刚才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我不是你的玩物,我是有人格有尊严的”,姚抒音含泪控诉。 楚潮平忙不迭的赔礼道歉:“我不该那样对你,以后再也不会了。”他心里后悔不已,一时兴起,丝毫未曾顾及她的感受。 姚抒音依旧闷不作声,楚潮平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了,“只要能让你不再生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姚抒音终于有反应了,用怀疑的目光看他。 “千真万确”,楚潮平信誓旦旦。 姚抒音咬牙说:“好,那我们来个君子约定。从现在开始,我们保持距离。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不许随便碰我!” 楚潮平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反悔了?”姚抒音冷冷发问。 “没有没有,我哪敢有意见”,楚潮平心中哀呼,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楚潮平送姚抒音到了宿舍楼下,姚抒音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可以和你吻别吗?”楚潮平问,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姚抒音几乎心软了,但她硬起心肠说:“不可以!” 楚潮平一脸的无奈,“好吧,晚安。” 姚抒音有些于心不忍,她强装漠然的别过头去,说了声“晚安”,打开楼下大门,头也不回地进去,门在她身后“砰”的阖上。 ------------ (七十四)情殇 走到楼梯转角处,姚抒音忍不住向下眺望,看到楚潮平还站在那里,正抬头向上看来,她赶紧回过身去,一口气跑上了四楼。 宿舍里和以往一样漆黑一团,但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烟草味,姚抒音目光一转,顿感毛骨悚然,她先看到黑暗中有一点火光,明灭闪烁,然后辨认出火光后有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巨大的恐惧感袭来,她想尖叫,想逃跑,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动不了,也出不了声。 “回来了”,林思思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嘶哑得很不正常。 姚抒音手抚着胸口重重喘息,“我快被你吓死了,黑灯瞎火的干什么呀。” “别开灯!”在姚抒音的手快要触及开关时,林思思大喊了一声。 姚抒音的手触电般的缩了回来。“思思,你怎么啦?”她丢下包,冲到林思思身边去。 在黑洞洞的视野里,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姚抒音被那烟味刺激得咳嗽不止。“思思……”她不可思议的在黑暗中张大眼睛,“你居然抽烟了?” “那又怎么样”,林思思的声音在虚无飘渺的烟雾中也显得格外虚幻。 姚抒音语重心长地劝着,“抽烟对身体不好的,以后也不利于生育。” 林思思纵声笑了,“我不在乎,什么身体,什么生育,统统见鬼去吧!我连想要的男人都得不到,我活得多么失败。” “你是说楚沧海?”姚抒音急切追问,“你真的那么爱他?你确定能适应后妈的角色吗? 林思思仰着头,仍然在笑,她大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是真心对轩轩好的,可是人家不领情,他嫌我不纯洁,不配当轩轩的后妈。” 骤然间敲门声大作,姚抒音惊跳起来,“是谁?”正心神不宁,楚潮平已经在外头大喊:“音音,快开门,是我!” 姚抒音疑惑的打开门,楚潮平满脸的焦灼,“我在楼下看到你的宿舍一直没有亮灯,以为出了什么事,打你的手机又没有接。我没有楼下大门的钥匙,只好等有人开门了再上来。” 姚抒音的心头有暖流淌过,他这么紧张她、关心她,她不能不感动。 刺眼的强光袭来,楚潮平已经打开了客厅的日光灯。“怎么不开……”他那个“灯”字还未说出口,就生生地顿住了。他惊愕地瞧见,林思思披头散发的蜷缩在沙发上,一张脸泪痕狼藉、惨白如鬼。食指和中指夹着印着口红的香烟,空洞无神的眼睛追随着袅袅升腾的白烟。地上七零八落的散布着烟头,满地都是烟灰。 “她又受到什么打击了?”楚潮平问姚抒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林思思还是听见了。她再度纵声大笑,光着脚跳下沙发,上前把客厅的窗户打开。 夜风涌进来,林思思的笑声被风卷走了。林思思披散的长发在风中零乱飘荡,过了好一会儿,她晃荡着走进了房间,嘴里飘出低泣般的哀歌:“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样孤单一辈子……”她一脚踹过房间的门,随着轰然一声响,撕心裂肺的哭声透过门缝传了出来,在深夜显得格外凄凉。 姚抒音想进去安慰她,却发现房门被反锁了。“思思”,她难过的喊着,“你别这样,把门打开,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 “别管我……让我一个人静静……”林思思的哭喊压抑而绝望。 “让她发泄一阵子吧”,楚潮平把手按在姚抒音的肩上,但他突然想到那个君子约定,又自觉把手拿开了。 姚抒音完全没有留意到楚潮平的举动,她异常焦虑,“我担心她会想不开。” “应该没那么严重”,楚潮平安慰她,“没准大哭一场就好了,像上次醉酒一样。” 房里的哭泣声时断时续,姚抒音不放心,一直站在门外听着,楚潮平也默默相伴。过了很久,哭声才渐渐停歇下来。 “思思”,姚抒音又敲敲门。 林思思终于来开门了,她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她的声音干涩沙哑,还略带着哭腔,“我要睡觉了,你们也去休息吧。”说完她又关上了房门。 姚抒音的睫毛垂下了两秒钟,再扬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已蓄满了泪。“我想找你大哥谈谈”,她含着泪说。 楚潮平点了点头,“我来安排。” 姚抒音转身走开,去阳台拿了畚箕和扫帚,要打扫地上的烟头。 “我来吧”,楚潮平双手接过,弯腰将地上清扫干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演烟头和烟灰倒进垃圾桶。他对着抒音叹气,“你看她这个样子,我大哥怎么会喜欢。” 姚抒音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说:“她居然抽起烟来了。”她忽又瞅着楚潮平问:“你还抽烟吗?” 楚潮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已经戒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我该走了,等我和大哥确定好时间地点,就给你打电话。” 楚潮平慢吞吞的走了几步,姚抒音突然追过来,从身后抱住他不放。“别走,我一个人害怕”,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楚潮平回过头,他的唇边带着令人心动的笑,“那个君子约定,可以废除吗?” 姚抒音怔住了,这个问题,她居然给忽略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楚潮平不等姚抒音开口,他的嘴唇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抗议声。他的吻融入了深挚的绻缱之情,姚抒音又彻底迷乱了。 姚抒音担心林思思,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半夜,突然传来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姚抒音惊得猛然坐起身来。楚潮平是受到抒音的干扰才醒的,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一点。“睡不着吗?”他用胳膊支起身子去看她。 “我总觉得要出事”,姚抒音心惊肉跳的,“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迅即下了床,去隔壁房间。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射出来,房门没有被反锁,姚抒音轻轻推开,见林思思仰躺在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睡着了,床头灯却是亮着的。 酒香扑面而来,姚抒音一眼看到地上破碎的玻璃酒杯,和一滩如鲜血般刺目的红酒。旁边躺着一个没有盖子的小药瓶,还散落着一些白色的药片。 姚抒音立时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她拾起药瓶,标签上有“舒乐安定片”字样,是安眠药。瓶子已经空了,除了地上的少数几片外,其它的恐怕都被林思思吞了下去。 姚抒音吓得魂飞魄散,安眠药混合着酒吃更容易要人命。“思思,思思”,她拼命摇晃着林思思,但林思思没有任何反应。 楚潮平听到声音冲了进来,他伸手到林思思鼻下探了探,“还有呼吸,赶紧送医院”,他以最快的速度拨打了兴泰医院的电话,很快救护车呼啸而至。林思思被抬上担架,楚潮平和姚抒音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一路上,姚抒音的身子战栗个不停,泪珠不断从她的眼眶中跌落。楚潮平用胳膊紧紧的揽住她。他也很慌乱,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林思思被送入急救室抢救,姚抒音和楚潮平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待。 姚抒音的长睫毛半垂着,一对黑眼珠深藏在睫毛下,呆望着地板。楚潮平把手压在她的手背上,她似乎吃了一惊,扬起睫毛来望着他。 “一定会抢救过来的”,楚潮平凝视着她的眼睛。 姚抒音回视他,泪光闪在她的瞳仁里。“谢谢你”,她低低的说。 “谢我什么?”楚潮平不解。 姚抒音的手紧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衣服里,“今晚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潮平的下颚靠着她的头发,轻轻的在她的发际摩擦,“以后不许跟我说这种客气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由于抢救及时,林思思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人仍在昏迷当中。楚潮平让姚抒音回去睡一觉,他在这儿守着,但姚抒音坚决不肯。之后两人仍旧一起等待。后来姚抒音实在太过疲倦,倚在楚潮平肩上睡着了,楚潮平把头靠在墙上,也渐渐沉睡过去。 楚沧海上班后得到消息赶来时,两人相依相偎睡得正香,楚沧海突然感慨良深,这样温馨的画面,似乎从来与他无缘。他不想打扰他们,正准备自己找医生了解情况,姚抒音却醒过来了,她一动,楚潮平也醒了。 看到楚沧海,姚抒音先是愕然,随后脸色变得极为严肃。“楚先生”,她站起身来说,“我正想和你谈一谈思思的事情。” 楚沧海的嘴角尴尬的歪曲着。好半天,才说:“到我办公室去吧,这里不方便。” ------------ 番外一 一封情书  这是读者 秋韵1 的佳作,她把我要表达的东西都写出来了,感情真挚动人,在此作为第一篇番外,贴出来和读者们分享。也对 秋韵1 的用心表示深深的感谢! 亲爱的潮平,你好! 认识你,是我一生的荣幸。当初接近你,是为了姐姐,带有目的性,但从在拍卖会上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你的形象已经深入到了我的脑海中,让我无法把你忘记。应聘当家庭教师,也是为了能再次见到你,当你深邃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会不自觉的面红耳赤,心跳加快,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我渴望与你的亲近。 当你送我回家,对我说你是认真的时候,我的心里是高兴的,我渴望听到这样的答案,其实你已经在我的心里了。 在琴室的激情,我不后悔,把我的第一次交给你,我是快乐的。虽然我当时说出违心的话,但我真的怕你认为我是个轻薄的女子,我很珍惜自己,也很珍惜自己的身体,把我的第一次交给一个我喜欢的人,我是愿意的。 虽然你说每次见到我,都想要占有我,每当这个时候,你才会觉得真正能拥有我,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我们之间的身份、地位差距很大,我们之间的鸿沟真的很深,我姐姐的莫名死亡,都是横在我们之间的障碍,也只有同你合为一体,我才能感觉得到你是属于我的。 当我怀孕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留下这个孩子,虽然那时你还没有解除婚约,但那是我们爱的结晶,见证了我们之间的爱情。 在你为了我当大提琴手的时候,我的内心又开始回暖。当我们合奏出令人震撼的《梁祝》时,我认为那时候的我们,就是一体的,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在你误会我,给我发结婚喜帖的时候,我感觉我灵魂已经出窍,我已不属于我,在艾拉的房间你伤害我的时候,我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你把我想的那么不堪。 在你为了救我被车撞伤,我当时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一辈子不离开你,无论什么困难,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潮平,这段时间我们不离不弃,我们敞开心扉,我们激情缠绵,我没想到你和我姐姐是柏拉图式的爱情,你对我像烈火一样热情,你的热情让我燃烧,让我绽放。因为有了你,我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我的生命变得更加充满意义。虽然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困难,还有很多谜题去解答,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两个共同努力,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坷,让我们相互扶持着,渡过一个个难关吧。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爱你的抒音 2013年5月6日 ------------ (七十五)感情洁癖 姚抒音转头望着楚潮平,楚潮平点头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楚沧海的董事长办公室布置得简单明快、实用舒适,真皮的大班椅,红色檀木的办公桌。拉开窗帘,明晃晃的日光照射进来,远处的高楼大厦清晰可见。 男秘书进来给姚抒音倒了杯茶,又恭敬的退了出去。姚抒音随口问:“董事长怎么没有配备个女秘书?” “有女人的地方麻烦事就多”,楚沧海笑了笑,“我不希望闹出不必要的绯闻。” 除了崔瑜琳之外,姚抒音的确没听说楚沧海还有别的女人,不知道是生活作风确实比较正派,还是隐藏得好。她不想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思思是因为你而自杀的,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楚先生能否给我个说法?” 楚沧海的眼色非常之奇怪,似笑非笑。“我这个人有感情洁癖和……处女情结,简而言之,我不喜欢二手货”,他说得很直白,“林思思很主动的上了我的床,她的各种动作很熟练,表情和节奏很到位,但这让我感觉恶心。我找人调查过林思思,她的感情史很丰富,我不清楚她到底和多少个男人发生过关系,这样的女人,我绝对接受不了。” 姚抒音看到楚沧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嫌恶的表情,好像嫌弃某一件肮脏的物品。她一下子火了,冷笑着说:“你的前妻不是电影明星吗,混娱乐圈的女人你都可以接受。再说你是离过婚的人,不也是二手货吗!” 楚沧海哈哈笑了起来,“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崔瑜琳至少在第一次和我上床的时候,还是清白之身。我还想有更多的孩子,我希望孩子的母亲是绝对纯洁的,而不是一辆公共巴士。” “你太过分了,思思再不好,你也没有侮辱攻击她的权利,何况你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根本没有资格指责她!”姚抒音气得手一抖,大半杯茶水泼了出来,把她的白裙子打湿了。 楚沧海递过几张纸巾。“不用了”,姚抒音怒目相视。 楚沧海盯着姚抒音,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了上来。“抒音,有些事情,我不妨也让你知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的外表很清纯,很符合我的梦中情人的形象,而且当时也没有交往过男朋友。可惜啊,被风正那愚蠢的计谋给毁了,既然你跟了潮平,我也不要你了。” “你调查过我?”姚抒音冷冷的盯着楚沧海。 楚沧海走近姚抒音,眯起眼睛来看着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庞。“是的,我对你进行过很全面的调查。当初你撞上狗仔队,我其实是很高兴的,我借机故意误导那些记者,把你的个人情况透露给报社,希望先让大家误会我们的关系,再一步步慢慢接近你,弄假成真。” “你好卑鄙”,姚抒音的脸变白了,黑眼睛顿时燃起了两簇愤怒的火焰。当时他说要召集记者做个说明,澄清事实,根本就是骗人的。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比楚风正更加可怕! “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有时候需要用些手段”,楚沧海神情阴郁,不甘的盯着姚抒音,“我自认条件并不比潮平差,只是他占尽了先机。他先占有了你干净的身体,所以你对他死心塌地。没有被别人动过的女人就是好啊,就好比包装封条,一旦拆封,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了。” “你——你简直无耻到极点!”姚抒音气得浑身发抖,“你把女人当什么了,货物吗?你的心理已经严重扭曲了,你想要处女,干脆到幼儿园去挑选吧!”她夺门而出,再也不想见到这个虚伪的男人。 姚抒音一口气跑回了病房外,楚潮平见她眼圈发红,脸色苍白,裙子上面还沾染了茶渍,着急地问:“我大哥是不是给你难堪了,他骂你了?” 姚抒音挺立在那儿,黑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脸上仍然带着倔强,默然不语。 楚潮平揽过她的肩,“我们出去说。林思思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正好先吃午饭,吃完再回来。” 姚抒音也满腹怨言需要找人倾诉,就点头同意了。 还是去了那家富有情调的西餐厅,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楚潮平点了两客牛排,然后专注地望着姚抒音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我大哥和你说了什么?” 姚抒音重重的喘着气,愤怒中更糅和了沉痛和灰心。“你大哥是个心理变态,她居然说思思是……是……”她把手中的叉子“啪”的一声重重搁在桌面上,“说她是公共巴士!” “什么公共巴士?”楚潮平一时没听明白。 “就是……”姚抒音结结巴巴的,“就是被……被很多男人上过。” 楚潮平正在喝水,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看到姚抒音愤怒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险些憋出内伤。 姚抒音只顾着继续控诉:“楚沧海说他有感情洁癖和处女情结,他自己离过婚,还带了个孩子,凭什么对人家挑三拣四的。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吗,有钱就了不起了?男人真不是东西!” 楚潮平重重咳了一声,“你别连我也一起骂呀,还有你爸也是男人。” “我爸也不是好人,整天虐待我妈和我姐姐”,姚抒音一提这个更来气了,一些童年的记忆片断就在这时候复苏了: 爸爸揪着妈妈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破口大骂:“你这个破鞋、烂货,被别的男人玩腻了才嫁给我。你给老子戴了绿帽子,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姐姐扑过来,抓住爸爸那铁腕似的胳膊,又摇又扯,叫着:“你这个坏人!不许打妈妈!不许打妈妈!” 爸爸的手指钳住了姐姐细嫩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拎起来,丢了出去,“小杂种,居然敢跟我用不许两个字!我就打你妈,你能怎么样?你敢怎么样?”说着,他毫不犹豫的,劈手就给了妈妈一个重重的耳光…… 姚抒音觉得头痛得厉害,她双手抱住了头。 “不舒服吗?”楚潮平走在她身边坐下。 姚抒音抬起头来深深呼吸。“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她很严肃地问,“男人是不是都特别在乎这个,是不是都有感情洁癖?” “多少都会在乎的”,楚潮平低声说,“但是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就可以包容对方的一切。” 姚抒音没来由的伤感起来,“如果将来嫁给一个不够爱我的人,他一定也会骂我是破鞋、烂货。” 楚潮平猛地伸出手臂扣住了她的头,逼视着她的眼睛。“我绝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他的语气很强硬,“你只能嫁给我,永远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他们的脸几乎挨到一起,姚抒音在他放大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哀伤和彷徨,眼珠逐渐潮湿。 服务生端着两份牛排过来,看到这一幕,赶紧刹住脚步,侧过身去,提高音量说:“两位要的牛排来了。” 楚潮平收回手臂,坐正了身子。姚抒音低头默默拭泪。那服务生走时还回头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 “快趁热吃吧”,楚潮平已经恢复了平和的口气。 姚抒音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面前冒着腾腾热气的牛排,脑中仍盘旋着爸爸的恶言恶行,在某个瞬间,她震了震,像是被敲了一棒,敲开了脑子里某一个窍门,“爸爸骂姐姐是小杂种,难道说,姐姐是……”她的眼神和楚潮平的刹那相抵,她看到楚潮平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神采。 “你的猜测是对的,那天我在日记本里看到了”,楚潮平艰涩地说,“爱乐,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也许我应该庆幸,我们没有过实质性的乱伦行为。” “天哪”,姚抒音低呼了一声,再度抱着头,思想是一团混乱。 回到医院,居然看到楚博轩在病房里,林思思已经醒了,正在和他低声说话。 “轩轩,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楚潮平好奇地问。 “是我吵着妈妈带我来看林老师的”,轩轩天真地仰着脸说。 “那你妈妈呢?”楚潮平又问。 轩轩说,妈妈到办公室找爸爸了。 “崔瑜琳又可以见轩轩了?”姚抒音小声问。 楚潮平也小声回答:“上回崔瑜琳开记者见面会把事情闹得很大,舆论一边倒,同情崔瑜琳,谴责楚家。老爷子不堪压力,加上最近集团的危机解除,他的心情也不错,就松了口,同意她继续每周末和轩轩见面了。” 姚抒音“哦”了一声,心想这是应该的,骨肉亲情不可分割,崔瑜琳再不好,也不该剥夺她的探视权。 楚潮平说正好要跟崔瑜琳说拍电影的事情,就让姚抒音留在病房里,他自己找崔瑜琳去了。 ------------ (七十六)爱恨难了 林思思很虚弱,嘴唇毫无血色,一张脸惨白如纸,但她坚持要坐起来和轩轩说话。轩轩趴在床沿,睁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思思。“轩轩,过来”,林思思费力低唤。 轩轩爬到病床上,整个人往思思身上蹭,跟她撒娇。姚抒音担心林思思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正想制止,却看到林思思的嘴边挂着宠溺的笑,眼里是罕见的柔情。林思思漂亮任性,带着几分原始的野性,以前姚抒音总觉得她周身都释放着青春的热力,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眼睛里也有火,可以烧熔一切的东西。只有在和轩轩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会这样柔和、细腻、专注。 姚抒音觉得自己此时是个多余的人,便无声无息的退出了病房。到门口时她又回望了林思思和轩轩一眼,心想,看来思思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如果楚沧海愿意娶她,她一定会把轩轩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吧。只可惜……怒气又开始在姚抒音的心底扩散,她往椅子上一瘫,闭上眼睛,喃喃地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坐了一会儿,姚抒音觉得很闷,起身静静地回到病房里,却不作停留,直接去了阳台。她靠在石护栏上,微歪着头,心不在焉的沉思着。暮色在不知不觉间游来,她用手指无意识的在石头上划着。 “才一会儿不见,就想我想成这样了?”楚潮平的声音蓦然间响起。 姚抒音吓了一跳,觑着他,“我哪有想你,少自作多情了。” 楚潮平唇边漾起一丝微笑,“我认真观察了你的笔画,你在石头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姚抒音愕然了,微张着嘴,原来心里想什么,随时都会通过各种形式表现出来。但她嘴上仍不愿承认,“是你看花了眼吧,我才没有这么无聊……” 楚潮平弯下身子,嘴唇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小嘴,然后,他强烈的,炙热的,狂猛的吻她。夕阳照射之下,她的脸上有他的影子,他的脸上也有她的。 这是医院三楼的阳台,下面人来人往。姚抒音的面颊在发热,胸中似乎也烧着一盆火,那样熊熊的,炙烈的。想推开他,但是四肢松懈,身子软而无力。 “嘻嘻,二叔、姚老师,羞羞”,是轩轩的笑声让他们从迷乱中清醒过来。 姚抒音的脸映在霞光下,整个脸都被染红了,她躲在楚潮平身后,羞于面对轩轩天真无邪的笑脸。 楚潮平的声调也显得不太平稳,“轩轩,那个……”他没料到轩轩会突然跑出来,一时间也没招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和林老师在一起吗?” “妈妈要和林老师说话”,轩轩毕竟是个孩子,不会纠缠于刚才的那一幕。 姚抒音惊疑地走到门口,她看到崔瑜琳正傲立在床头,那架势像在和林思思对峙。她侧耳倾听,距离有点远,她们谈话的内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感觉出崔瑜琳的语气很不善,少顷,崔瑜琳猛然提高了音量:“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老掉牙的把戏对楚沧海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姚抒音担心林思思再度受到刺激,也顾不上别的,立刻走进房间。看到姚抒音进去,楚潮平和轩轩也跟着进去了。 “妈妈,你在和林老师吵架吗?”轩轩一下子跑到林思思身边,他似乎更护着林思思。 “没有,我怎么会和林老师吵架呢”,崔瑜琳微挑着眉梢,嘴边挂着个凛然的微笑。然后,她用一种从容的,带着优越感及权威性的语气说:“林老师,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请你好好想想。”然后她把架在额头上的墨镜放下罩住眼睛,弯腰拿起床上的一顶鸭舌帽戴上,压低帽沿。“小米”,她开门喊了一声。 一个瘦瘦小小、貌不惊人的年轻女孩踩着小碎步进来,这女孩姚抒音见过,那天在温泉度假村的游泳池边,就是她替崔瑜琳走位试光。 “小米,给老王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前门外”,崔瑜琳完全是在发号施令。 小米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 崔瑜琳又下令:“你带轩轩到后门等着,我先从前门上车,免得又被人认出来。” 小米诺诺应“好”,崔瑜琳快步出了病房。 轩轩不舍的望着林思思,林思思费力的对他挤出一丝笑,“去吧”,她的声音很微弱。 轩轩听话的点了点头,小米礼貌地对楚潮平和姚抒音说声“再见”,牵着轩轩的手走了。 “那个小米是什么人?”姚抒音问。 楚潮平说:“是崔瑜琳的助理。整天被她呼来唤去的,就是个受气包。之前好几个助理都因为无法忍受她的脾气跑了。” 姚抒音低叹了一声,回过头,见林思思正呆呆地靠坐着,她把拳头塞进嘴里,用牙咬住手指,她憔悴得几无人形。 “思思”,姚抒音急劝,“崔瑜琳跟你说了什么?她那个人生性刻薄,你不用理会她说的话。” 林思思张开嘴,依然握紧拳头,她的两个指头上留下了渗着血的牙印。又呆了片刻,她默默摇了摇头,那对大大的沉默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泪影,闭了闭眼睛,憋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哑着嗓子说:“她不允许任何女人成为轩轩的后妈。”她突然冷笑了一声,“我不会屈服的,她算什么东西。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姚抒音叹息着把手轻搭在她的肩上说:“之前你不是骂我,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太没出息了。现在轮到你自己,为什么不能看开点。” 林思思闪动着泪眼,迅速的转开了头,泪水在她眼眶中汹涌,她必须用她的全力去遏制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许久,她勉力的振作了一下,坐直身子,用种坚定的、果决的声音说:“我不会再犯傻了,我要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时间很短暂,我也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吴铭来了,还是那张又冷又硬像大理石雕像一般的脸,姚抒音看到他就莫名的紧张,再联想到他电脑里的那些偷拍照片,头皮都发麻了,她握住楚潮平的手,手心沁出汗来。楚潮平能感觉到她的异样,凝视着她的眼睛,低低问:“怎么啦?” 姚抒音惘然的笑笑,什么也没说。 吴铭连招呼也不打,一语不发的直接走向林思思。林思思说,有吴铭陪着她就行了,让楚潮平和姚抒音先回去。他们相视了一眼,向林思思道别,出了病房。 “那个吴铭,似乎对我有敌意。你好像害怕他?”楚潮平的眼光很敏锐。 “他总是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人看着害怕”,姚抒音挽住他的手臂,掩饰的笑着,“他是不是嫉妒你长得这么帅,所以对你有敌意。” 楚潮平停下脚步,侧过头静静的看着她,眼睛里的两点光芒,竟幽柔如屋顶的小灯。 “干嘛这样看我?”姚抒音被他看得有些无措。 楚潮平用手指绕起她的一绺黑发,低柔的说:“看你很漂亮。” 姚抒音哑然失笑了,他们简直是在互相吹捧。但马上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此时的赞美话,分明都是为了起到粉饰的作用。 楚潮平没再说话,他伸手环抱住姚抒音的腰,姚抒音紧倚着他。沉默的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楚潮平才再度开口说:“我跟崔瑜琳谈过了,那部青春励志片,整个制作班底还是比较强大的,应该有质量保证。但我要先看剧本,如果过得了我这一关,就由风正影业来投拍这部电影,具体让你演哪一个角色,到时候再商量。” “风正影业投拍?”姚抒音有些糊涂,“楚风正做不了主吗?” 楚潮平说,楚威为了惩罚楚风正,也为了防止他再乱来,把权力回收,现在风正影业投资大的项目,还有签约艺人的事情都必须由楚潮平拍板。 姚抒音恍然大悟,怪不得崔瑜琳会来找她,原来是想通过她取得楚潮平的支持。“这样的话,你三弟对你一定很有意见吧?”她心想,楚威这种做法实在欠妥,这三兄弟本就有隔阂,这样一来会更进一步激化内部矛盾。 “风正前段时间刚找我大吵了一架,说我借机打击报复”,楚潮平苦笑了一下,“老爷子所作的决定,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把把关也好,电影业的水很深,多数电影是赔钱的。但是行业向来是依靠大公司做起来的,所以要集中质量拍一部好电影,让一个单片的票房成绩实现高速增长。投拍一部电影,市场前景、导演、故事情节,还有演员、投资额等因素都必须综合考量。风正过去经常为了捧某一个女演员,砸钱拍泡妞电影。现在我是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当然我自己更不能这样做。” ------------ (七十七)生日聚会 姚抒音赞赏的点点头,如果楚潮平也只是为了捧她而砸钱拍电影,那他就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楚潮平了。她转而问:“崔瑜琳不允许楚沧海给轩轩找后妈,楚家的事情,她哪里还有干涉的权力。她今天到医院来找楚沧海做什么?” 楚潮平轻笑了一声,“你也变得爱管闲事了,她正在拍一个电视剧,想借用兴泰医院的场地。崔瑜琳就是喜欢虚张声势,不过,她大概一直盼着能和我大哥复婚。只要我大哥没有再娶,她就还有机会。” 姚抒音心里嘀咕,楚沧海那个心理扭曲的人,崔瑜琳跟那么多男人闹了绯闻,他怎么可能再接受她。 “对了,下周末要给轩轩庆祝7岁生日,家里会举办比较盛大的聚会,到时候你也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吧”,楚潮平看出姚抒音的疑虑,又说,“我爸已经同意,不再阻止我们交往了,我要借着那个场合,正式对外公开我们的关系。” “不行”,姚抒音不假思索的喊出来,然后嗫嚅着从喉咙里逼出一句不完整的话,“这……不合适吧……那……那瑾婷……她怎么办?” “这样耗下去,对她和对我们都是一种伤害”,楚潮平突然轻推开她的身子,拉长了两人间的距离,审视着她的脸,“难道你不愿意?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我……”姚抒音愣愣的望着他,口不成言。 “音音”,楚潮平重新拥住她,“如果你是担心我和瑾婷的婚约,那大可不必,到时候我们一并宣布解除婚约。再说了,如果她能让风正浪子回头,也未尝不是一件大好事,换个角度想,这也算成人之美,不是吗?” 姚抒音瞅着他,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 楚潮平突然又紧张地问:“你是不是也做过什么傻事?” 姚抒音困惑的望着他,一时间不大能了解他的意思 “刚才你不是说,之前为了我要死要活的时候,林思思骂过你?”楚潮平安静的望着她。 姚抒音抬头注视着他的脸,他的眼睛深沉诚挚。她的内心五味杂陈,语音模糊,“我又没说是为了你。” 楚潮平低低的、迫切的自语着说:“音音,我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情,但那绝不是我的本意,我但愿冥冥中有一个神能为我的心作证——我不想伤害你,我更愿意尽我所能,让你远离一切的伤害!” “我知道”,姚抒音的声音幽沉喑哑,像来自森林中的一声叹息。 还是在老地方的咖啡厅,姚抒音和温道建又碰面了。只是这回除了他们两人外,还多了一个张朵。姚抒音给温道建打电话时,张朵正好在旁边,听说和案子有关,非要跟着来,温道建只好同意了。 张朵把一头直发烫卷了,在蓬松的卷发上随意扎两条可爱的小辫子,颇有韩国女生发型自然的卖萌风格。姚抒音望着她,心下感慨,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让张朵变得如此娇媚动人。 张朵被姚抒音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微低着头说:“温队长嫌我烫发显成熟,所以我才扎了辫子。过几天我就去把头发拉直。” “我哪里嫌你了”,温道建皱皱眉,“是你自己问我新发型好不好看的,确实显得比较成熟,我就实话实说了。” 姚抒音微微一笑,“成熟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比较有女人味。” “真的吗?”张朵抬眼看着温道建,脸上写满了期待。 “呃……”温道建敷衍着,“好像是的。” 张朵却当真了,“你早说嘛,那我就不用再去拉直了。” 姚抒音看温道建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暗暗发笑,温道建性格含蓄内敛,张朵的开放热情正好能与他形成互补,如果他们能成为一对,应该会很幸福吧。正想得入神,被温道建的声音打断了,“言归正传,抒音,你发现了什么?” 姚抒音把那天无意中在吴铭的电脑里看到照片的事情细细道来,温道建和张朵都很吃惊。 “难道那吴铭是个偷窥跟踪狂?”张朵夸张的瞪圆了眼睛,“或者,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温道建沉吟不语。 “怎么不说话呢”,张朵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姚抒音也望着温道建,等着听他的看法。 温道建轻吐了一口气。“可以抽烟吗?”他问。 “我没意见”,张朵说。 姚抒音也说“你就抽吧”,她知道温道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有抽烟的习惯。 温道建点燃了一支烟,他沉坐在椅子里,眼睛对着窗子,愣愣凝视着窗外的蓝天和白云。阳光美好的照耀着。清新而凉爽的空气从大开的窗口涌进来,搅散了香烟气息。“他偷偷窥视了你姐姐那么久,现在又跟踪你,是因为爱吗?如果是,这种狂热得不正常的爱是非常可怕的”,温道建面色凝重,“我倒希望,他是受雇于人监视你们,这样至少不会危及你的人身安全。” 姚抒音双手握着咖啡杯,杯子还很烫手,她却浑然不觉,一颗心悬在半空,没着没落的。 “抒音姐,你别害怕”,张朵安慰她,“他那些照片都是偷拍的,那就说明他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你做什么。上回对付廖恺的电击器,你要继续带在身上。对吴铭这个人,我们会暗中调查。如果他有什么针对你的反常举动,立刻跟我联系。” “那个林思思……你最好也提防着点”,温道建犹疑的开口,“我知道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但是……她和吴铭走得很近。” 姚抒音的心猛地一沉,那晚林思思听说她被人跟踪后,显得异常紧张,还建议她购买电击器防身,难道林思思早就知道,那个跟踪者是吴铭? “楚太太的日记本里面,写了什么?”姚抒音不想再纠结于吴铭其人,那只会让她更加心烦和不安。 温道建灭掉了手里的烟蒂,下意识的再燃着了一支,喷出的烟雾冲向窗口,又迅速的被风所吹散。 张朵先开口说:“当年梁静娴被赵美芝赶走时,已经有了身孕,爱乐实际上是楚威的私生女,但是赵美芝隐瞒了这一事实,楚威并不知情。” 姚抒音很平静的“嗯”了一声,“那天潮平也看到这段内容,他已经告诉我了。潮平说……”她停顿了一下,“潮平说我姐姐被害的前两天,突然向他提出了分手。” “这点从日记本的内容可以得到证实”,张朵说,“赵美芝找过你姐姐,告诉她,楚潮平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你姐姐就是因为这样才向楚潮平提出分手。” 姚抒音心底抽痛,发作得又凶又猛,从胸口一直痛到她四肢骨骸里去。她能想象得出,姐姐得知这个事实时,该是何等的心痛神伤。她模糊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又艰难开口:“潮平还说……说他和我姐姐……没有肉体上的关系,所以,乱伦的程度还不是太严重。” 温道建转过头来,他的脸色很平静,似乎对姚抒音的话并未有什么怀疑。“也许我从一开始的判断就出现了失误”,他的脸上显出几分沮丧,“日记本的内容,现在还不能透露更多,有很多信息需要重新梳理。” “为什么不能透露?”姚抒音隐隐感觉到,那日记本和姐姐的死亡真相有关。 “抒音姐,这是为了你好。日记本里记录了很多和楚家有关的黑暗勾当,知道越多越危险”,张朵说,“我们的人已经对柯虹进行了全面监控,内线外线都跟上了,要首先从这个女人身上打开突破口。” 温道建补充说:“到底谁是杀害爱乐的真凶,从日记本中无法得出确切结论。还是要想办法先拿到可以检验DNA的东西,楚沧海和楚风正的。你现在经常出入楚家,机会比较多,但是千万记住,安全第一。到时候在楚博轩的生日聚会上,我和张朵也会寻找机会的。” “你们也会参加生日聚会?”姚抒音很意外。 “是楚二少亲自邀请我们的”,张朵挺开心地笑着,“我终于也有机会亲眼看到豪门长什么样了……” “有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温道建突然打断了张朵的话,“根据日记本的内容,赵美芝在得知楚潮平和爱乐交往后,写了一句话,‘偷听到这个消息,我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我真后悔,当初没有让人把梁静娴打死,那样也不会留下祸患’。她用了‘偷听’两个字,是谁在谈话,被她偷听到了?谈话的是楚家人的可能性最大吧。” 姚抒音打了个寒颤,潮平说过,他小心保护着姐姐,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包括家里的人。但事实上,早就有人知道了,而且在偷偷算计他们。 ------------ (七十八)天堂鸟 神思恍惚间,姚抒音听到张朵脆声问:“抒音姐,你说我到时候要穿什么衣服?” 姚抒音回过神来,微笑一下,“年轻就是本钱,你怎么穿都好看。” 张朵咧嘴一笑,“你不也是吗。” “我……我老了”,姚抒音幽幽一叹,是的,她的心态已经很老了,26岁的年纪,却总感觉自己已经历尽沧桑了。她揉揉干而涩的眼睛,试图在脑子中整理出一条比较清楚的思路,但思想是涣散的,正像那被风所弄乱了的烟雾,没有丝毫的办法可以让它重新聚拢。 空气里已经有点夏天的感觉,阳光和煦的普照着,天蓝得透明,几片白云悠悠的在天空飘浮。姚抒音徜徉在楚家别墅的庭院里,深深呼吸,芬芳柔和的暖意注满空气。它饱含着种种花卉、刚抽枝叶的树木和润温的泥土的香味。有一大群人正在远处的草坪上布置生日宴会现场,忙得不亦乐乎。一个7岁孩子的生日,哪里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其实就是楚威想要借机拉拢各方关系。她不由得为轩轩叹了口气,希望他纯真的心灵不会受到污染,长大后能有一个健康平和的心态。 楚风正又蹲在地上修剪花枝,还是在上回姚抒音见到他的地方。这个季节,庭院里百花盛开,花粉随风弥散到空气中,姚抒音静静的看了他好一阵子,其间楚风正不住的打喷嚏,一边掏出纸巾擦鼻子,看来真的是像潮平所说的花粉过敏。 “你在种什么花?”姚抒音终于忍不住好奇,走过去询问。 楚风正起身回头,他把捂着鼻子的纸巾拿开,低头对姚抒音咧嘴笑了笑,模样邪恶得像只公猫似的,随即又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姚抒音,那目光像要把她的衣服剥光。他带着鼻音说:“要让姚小姐主动和我说话,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是不是对我二哥已经厌倦,把目标转向我了?” 姚抒音最受不了楚风正这种流氓脾性,立刻后悔不该没事找事招惹他。 “这花叫鹤望兰,又名天堂鸟”,楚风正自己又接口说。他依旧是痞痞的笑着,但姚抒音发现,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她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坦荡的明净,这个发现让她吃惊不已。 “天堂鸟?”姚抒音将目光投向那片花丛,还是一大片很不起眼的花骨朵儿,羸弱的在风中摇颤,想象不出开花后是什么样子。她知道有种花叫“天堂鸟”,但从来没见过。 “巴巴的侍弄了那么几个月,才长出一点花骨朵,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开花”,楚风正说着又用纸巾捂住鼻子,猛打了一个喷嚏。他低头的时候,姚抒音发现他的额头上长满了红色的小疙瘩,那也是过敏的症状。她的强烈好奇心被彻底激发出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动机,让楚风正不惜过敏,也要到庭院里细心种植天堂鸟? “知道天堂鸟的花语吗?”楚风正因为鼻塞,说话瓮声瓮气,听在姚抒音耳朵里却有一种罕见的真诚。 “不知道”,她摇头,除了知道有这个花名的存在,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不知道很正常,这种花本来就很罕见,花种我是托非洲的朋友带过来的。”楚风正又恢复了他惯有的痞笑,“我先走了,你继续逛。” 楚潮平在指挥佣人搬运几盆花,撇头见姚抒音正朝他走来,他迎了上去,“你不是很喜欢我们家的十二橡树庄园吗,怎么不多逛一会儿?” 姚抒音喘了一口气,“逛累了,不想走了。” “那进屋去吧,外头太阳大”,楚潮平伸手轻拭她额上细密的汗珠。 姚抒音微微一笑,“你忙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想拉琴吗,那把LadyLem?”楚潮平注视她,他的眼底有光芒闪亮。 “可以吗?”姚抒音心中一动,楚潮平真是善解人意,他知道她不愿进屋,是不想面对他们家的那几个男人,便给她安排了一件可以愉悦身心的事情。 “当然可以”,楚潮平眼底的光芒闪烁得更亮了,“我带你去。” 那把意大利名小提琴一直收藏在琴室内,琴室平常是禁止外人,包括楚家的下人进入的。楚潮平打开琴室的门,带姚抒音进去。 再次见到LadyLem,姚抒音又激动得几乎要落泪,她的手指拨弄琴弦,仿如轻柔地掠过历史的长河。 在阳光的照耀下,小提琴透出教堂彩色玻璃般的红色,琴内300多年的精灵,在姚抒音的手中复苏了。仿佛吸取了魔力,发出了质朴以及更有人间气息的声响。 姚抒音一直躲在琴室里,连午饭都是楚潮平吩咐张嫂单独给她送过来的,荤素搭配得当,营养均衡。吃过午饭,她想睡一觉,走到里间的床上躺下。一看到那张床,那个被阴谋吞噬的迷乱的夜晚,和那些刻骨欢爱的影像就充斥脑际,她快步冲了出去。 踱步到琴室的窗前,姚抒音心情复杂的倚窗远眺,太阳光打在脸上,她眼里幽柔的光芒闪烁了一下。斑驳的光影里,楚风正又出现了,弯着腰弓着背,细心打理着他的天堂鸟。 “天堂鸟的花语?”姚抒音刹那间被触动了,她离开琴室,想去找楚潮平借用电脑上网,走下一段楼梯后猛然想起,忘了关上琴室的门,她急忙跑回琴室,还没到门口,竟听到尖锐刺耳的铃声大作,像是警报器响了。林思思从琴室里冲出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林思思满脸的惊慌失措,看到姚抒音如同见到了救星,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看到琴室的门没关……就……就进去了……我……” “出什么事了?”话未说完,就被楚沧海的声音盖过了。 姚抒音回头一看,楚沧海和楚威都来了。楚沧海平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楚威却等不及了,厉声质问:“你们跑到琴室干什么?怎么进去的?” “爸,是我带她们进去的”,楚潮平很及时的赶来替他们解围。 楚威狐疑的看了楚潮平一眼,“既然是你带她们来的,警报器怎么会响?” 楚潮平很镇定地解释:“是我不小心,触动了自动报警系统。” 楚威的眼里有怒气升腾,神态却很疲倦,姚抒音有些惊异的发现,他的须发已经有些微的花白,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他苍老了许多。“以后不要再随便带人进琴室”,楚威终是强抑住发火的冲动,没有深入追究,抛下一句生冷的话后,转身离去。 楚沧海还留在原地,他微侧着头,眼底有抹孤傲的、萧索的哀愁,这哀愁和他的儒雅温和揉在一起,竟使他有种震撼人的力量。但他说出的话却有着同样震撼人的阴损,“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低贱的人是不配演奏LadyLem的。” 姚抒音惊愕的仰视着楚沧海,胸中像打翻了一盆火,那焚烧的疼痛竟使她说不出有力的反击的话,只能怒瞪着眼睛看着他离去。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林思思对着姚抒音凄然一笑,“他说的低贱的人是我,不是你。” “思思……”姚抒音看到林思思毫无血色的脸孔,内心猝然疼痛。林思思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轩轩坚持要邀请林老师,楚沧海迫于无奈给她发了请柬。姚抒音本以为她不会来的,没想到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来了。 “我没事”,林思思的唇边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或许,这就是生活,即使痛也要微笑。” 林思思踽踽的向楼梯口行去,她显得那么落寞和萧然,但是挺直的背脊,带着那样坚定而勇敢的意味。 “她很坚强”,姚抒音叹息着说。 楚潮平却微蹙着眉问:“林思思怎么会进到琴室里面的?” “我也不知道”,姚抒音也有些迷惑,“我出去找你时忘了关门,想起来忘往回跑,就听到警报器响了,看到思思冲了出来。”她惊讶地问:“不是你不小心触动了自动报警系统?” “我是为了替你们解围随口编的,你也信?”楚潮平那口气像在教导一个无知的孩子,“琴室内安装了红外线人体感应防盗自动报警器,有陌生人进去,立刻就会自动报警,主要是为了防止LadyLem被盗。你每次进入琴室都有我们家里人陪同,所以报警系统不会启动。” “原来是这样”,姚抒音如梦初醒,“思思她……大概是因为对名琴的热爱吧,她一定也很渴望亲自演奏一下LadyLem,正好琴室的门没关好,就忍不住进去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楚潮平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你说刚才出来找我,什么事情?” “我想借用你的电脑,上网查点资料”,姚抒音说。 楚潮平的语气有些不满,“到现在还和我生分?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别用‘借’字。” ------------ (七十九)舞会 姚抒音眨眨眼,“你不怕电脑里有什么秘密,被我发现?” 楚潮平转了转眼珠,“除了我们的艳照外,我的电脑里还能有什么秘密?” “你——”姚抒音挥拳要打他,手却被他攫住。“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姚抒音耍横。 “你生气的样子……”楚潮平笑着不往下接话。 “怎么样?”姚抒音又掀眉又瞪眼。 楚潮平一本正经地打量了她老半天,才说了三个字,“很迷人”。他的声音温柔沉静,姚抒音立刻受到他的感染,表情也变得柔和。她轻哼,“花言巧语。” “就算是花言巧语,对象也只有你一个人”,楚潮平深情的目光缠绕着她,“舞会马上要开始了,要查什么资料快点。” 姚抒音避开他的目光,“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情。我只是突然想知道,天堂鸟的花语是什么,楚风正在你们家庭院里种了一大片的天堂鸟。” “天堂鸟?”楚潮平困惑了,“我们家还有这种花?风正怎么突然有这种雅兴了。” “你知道天堂鸟的花语吗?”姚抒音问。 “不知道”,楚潮平诚实回答,“我对花草没有研究,兴趣也不大。” 姚抒音沉默了,她的脸上有着深思的表情,好半天才缓缓开口说:“我觉得,除了轩轩之外,你们家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包括你。我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戴着面具,当然了,现在我已经看到你的真面目了。但是其他人,我还看不清。” 楚潮平默了一会儿,他眉端轻蹙,神情惆怅地说:“面具,是用来掩饰与生俱来的性格的。有的人总是无意识的压抑自己的天性,目的是为了取悦他人。有些人无法找到自我,是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性格被压制了,或因长期缺乏关心、屡遭挫败而有意识地掩盖起来。例如一个人若是儿时受过精神或肉体上的迫害,他幼小的心灵便会扭曲,步人成年后,有可能仍不知道自己的确切性格。” 姚抒音听得很认真,然后像个好学的学生一样发问:“那你认为,你自己是属于哪一种?” “应该是前一种吧”,楚潮平眼里流露出无奈和痛楚,“我父母性格不合,感情也不好,但他们都对我寄托了非常高的期望。从小我就不得不做出个样子哄母亲开心,然后变成另一种样子让父亲满意。直到现在,我还是像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只能沿着别人设定好的路线往前走,我无法过上真正想要的生活,内心非常痛苦。” 姚抒音被他的内心独白震动了,她深深凝视着他,“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从事和音乐有关的工作。我渴望自由呼吸外面的空气,而不是像坐牢一样的当楚氏集团的总裁”,楚潮平用两只手捧住了姚抒音的脸,仔细的望着她,“音音,我盼着有一天能离开楚氏集团,搬到外面去住。虽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富有,但我有自信,可以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姚抒音的眼里泪光闪烁。“潮平”,她柔声唤他,“我也多么希望,那一天能够早点到来。” 下午的野餐舞会是郑瑾婷为主组织策划的,是一场属于年轻人的盛会,受邀的有楚家的亲友,也有郑瑾婷自己的朋友,参加舞会的人都可以带上各自的女伴或者男伴。与会者不必考虑着装,因为郑瑾婷的一位要好女友是某知名礼服品牌代理商,为此次舞会赞助了服装,参与者无论男女,只需在一排排挂满了礼服的衣架中来回巡礼,挑选自己喜欢的礼服款式。现场配备了三个化妆师,用以琢磨适合脸形和眼睛的妆容颜色,还有两个发型师打理长发卷曲的方向。姚抒音暗暗赞叹,郑瑾婷的考虑实在非常详细周到,她天生有一种统领全局的本领。 草坪上摆放着长长的野餐桌,上面铺设着漂亮的亚麻布。两旁是没有靠背的条凳。四周还放着一些椅子、矮脚凳和坐椅,是给那些不喜欢坐条凳的人准备的。在离宴席较远的地方架设着几个烧烤炉,羊腿、鸡翅膀、牛扒、猪排等在上面的叉子上转动着,肉汁缓缓地滴落在炭火中,发出咝咝的声音。这里散发的油烟和种种浓烈的香味是客人们闻不到的,佣人们端着托盘来回跑动为客人提供食品。 姚抒音走进四面都是落地镜子的大更衣室,看到那群正在兴高采烈地梳妆打扮的所谓名媛淑女,她意兴阑珊的退了出去。 姚抒音放弃了晚礼服,穿上楚潮平送给她的那件红色公主连衣裙,然后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她看到一团烟雾在那些高高的橡树树顶上悠闲地飘浮着,也闻到了烤猪肉羊肉的香味。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困惑而迷惘。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楚潮平端着一个盘子来到她身边,“大家都在试穿礼服,你怎么不过去?” 姚抒音对他微笑,“我还是喜欢现在穿的这件裙子。” 楚潮平的脸上浮起一抹欣悦的笑容,“你穿什么都好看。”他用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右手拿起盘子里的羊腿,送到姚抒音嘴边。 姚抒音张嘴咬了一口,楚潮平自己也吃了一口。两人就这样把一根羊腿分吃完,楚潮平还很细心的取出餐巾纸,为抒音拭去嘴角的油渍。 “抒音姐”,张朵朝他们走来,她脚上穿着高跟鞋,走路有些摇晃。 姚抒音和楚潮平同时回头。“这是……张朵吗,我差点认不出来了”,楚潮平笑了起来。 姚抒音定睛一瞧,张朵穿着粉红色的蓬蓬裙,脚上是一双粉色的高跟鞋,卷曲的长发上绑着两条粉红色的缎带,那一身打扮,再搭配粉色系的透亮妆容,像极了粉雕玉琢的芭比娃娃。 “你真像个漂亮的芭比娃娃”,姚抒音想起Chanel女士的一句话,“穿上礼服的女人,犹如经历了一次化蛹为蝶的过程,美丽的裙子正是她们徜徉世间的蝴蝶翅膀”。 张朵的长相算不上漂亮,但此时她红润的脸上泛起了光彩,真是好看极了,“造型师把我整成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穿高跟鞋呢,走路好艰难,老担心会摔倒。” 楚潮平问:“温队长呢?” “在那儿呢”,张朵指了指不远处,温道建正站在一棵橡树下,和林思思还有吴铭交谈。 吴铭也来了,姚抒音一颗心急速跳动起来,这个人总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 楚潮平说我们也过去跟他们聊几句,姚抒音轻声应好,她挽住张朵的手臂,让她走路顺畅一些。 同样身穿深色西服,楚潮平俊逸,温道建潇洒,而吴铭只能用“怪异”来形容。当姚抒音的眼光和吴铭的眼光接触时,他居然笑了,露出一口狰狞雪白的牙齿,在修剪短短的髭须底下闪闪发光。连笑的时候都这么凶恶,姚抒音倒吸着凉气。 林思思打扮得异常艳丽,五彩斑斓的大摆裙,裙裾荡漾,皱襞粼粼,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她卖力地笑着,但姚抒音能感觉到,她笑得那样苍白无力。 不远处传来男士们的高谈阔论和哗然大笑,以及女人们格格的笑声,尖叫声和喧嚷声,此起彼落,热闹无比。姚抒音他们几人却少言寡语,显得与整个大环境格格不入。过了一会儿,主持人的声音响彻全场,提示大家舞会即将开始。他们于是先后向人群集中处走去。 半途遇到前来寻找他们的郑瑾婷,她的耀眼光芒让所有人惊叹。一袭低胸华丽晚礼服,恬静淡雅的白色,透露着无暇的肌肤和内在的一种优雅气质,曳地的裙摆上布满层层叠叠的精致褶皱,彰显华丽贵气。 “抒音,可以把潮平借给我,让他陪我跳支舞吗?”郑瑾婷的言行举止中永远包含着一种沉静而非常动人的庄重美。 “当然可以”,姚抒音装出一副礼貌的笑容来回答,她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是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郑瑾婷对楚潮平伸出手,她的脸上仿佛被一支内心的火焰照耀得容光焕发,“抒音已经同意了哦。” 楚潮平有些为难的望着姚抒音,姚抒音故作轻松地说:“我不会跳舞,正好可以向你们学习。” “等会儿我教你,音音,你的舞姿一定很美”,楚潮平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神色。他把手交给脸色微变的郑瑾婷,和她一起步入舞池。 ------------ (八十)误会 现场乐队奏响《蓝色多瑙河》的经典旋律,在美妙的音乐中,楚潮平和郑瑾婷舞步飞旋,那简直是演绎音乐最流畅、最贴合、最浑然一体、天衣无缝的舞蹈。姚抒音看得产生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他们就像《飘》中风度翩翩极具骑士精神的绅士和青春俏丽极具淑女气质的名媛,演绎着尊贵和优雅。那样完美的配合,一看便知他们过去经常在一起跳舞。 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让姚抒音感到揪心般的一阵剧痛,楚潮平和郑瑾婷,他们代表着一个阶层和一种生活方式,而她和他们是不同阶层的人,永远不可能融入属于他们的那个世界。耳边传来两个年轻女人的谈话: “婷婷和楚二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婚礼也该重新操办了吧”。 “上回好好的婚礼,居然被一个狐狸精给搅了,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女人,主动爬上男人的床,还拍了视频。她以为这样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听说就是上回名琴品鉴会上拉小提琴的那个女人,真是天生的贱胚,楚二少也就是和她玩玩而已,怎么可能会娶她。” “就算娶了又怎么样,看崔瑜琳的下场就知道了。都是些不自量力的女人,用尽手段想要嫁入豪门,也不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 后面说的什么,姚抒音完全听不清楚了。她闭紧眼睛去遏止住自己一阵绞心绞肝般的痛楚,再睁眼时,太阳仿佛顷刻间钻到一团冷酷的乌云背后去了。世界陷入了黑影之中,万物都失去了光彩。楚潮平和郑瑾婷仍然在跳舞,楚潮平的手搭在郑瑾婷腰间,郑瑾婷的眼中焕发着一闪一闪的光辉。姚抒音环顾四周,又看到林思思被一群男人围在中间,她跟那些狂热的男人们一起笑着,挑逗他们,对他们的奉承话拼命摇头,摇得一对大大的耳环狂跳不止。但她总是不经意的转头,目光所投射的方位,站着衣冠楚楚的楚沧海。再回头时,林思思笑得更加狂野,似乎想从周围的男人们身上苦苦寻找加倍的欢乐。 姚抒音突然对她眼下所处的环境产生极度的厌恶之情,她落荒而逃,穿着高跟鞋居然也能跑得飞快,她只是茫茫然的向前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鞋跟很高,她又不顾一切的奔跑,脚崴了,连鞋跟也落掉了,如一颗女人落魄的心,遗失在喧嚣嘈杂的人群里。她跌坐在一棵橡树下,双手捂着肿大的脚踝,疼得泪水迸流,透过朦胧的泪雾,她发现周围的花木都失去了生气,合欢花变得苍白了,美人蕉刚才还那么娇艳,现在也突然凋谢了。 “受到什么委屈了?”伴随着温和低沉的男声,有一只手伸到面前,递给姚抒音一张纸巾。抬起头来,她对上温道建满含关切的目光,心中愈发的酸楚难当。这个被她视如兄长的男人,总会在她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及时出现,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能温暖她那颗寒冷的心。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姚抒音揉揉干而涩的眼睛,又摆了摆头,头中似乎盛满了锯木屑,那样密密麻麻,又沉沉重重。 “你的脚怎么啦?”温道建蹲下身,用手去触摸姚抒音红肿的脚踝。 姚抒音疼得触电般的缩了一下脚,嘴里猛吸凉气。 “要赶快用冰块冷敷消肿”,温道建着急地说,“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找些冰块来。” “不用了”,姚抒音阻止他,“我想离开这里,你送我回去好吗?” 温道建很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随即点点头说:“好吧。”他弯腰搀扶姚抒音起身,姚抒音因脚疼站立不稳,整个人倒进了他的怀里。 姚抒音窘困的想要和温道建保持距离,不经意的一瞥头,却惊见楚潮平正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们。 温道建也看到了楚潮平,他下意识的松开扶住姚抒音的手,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却没能说出来。 姚抒音的目光里流露出狼狈的神色。楚潮平先开了口,却是对温道建发问:“我母亲的日记本,你们公安局的人查出什么来了没有?” 温道建的声音显得平和有分寸,“有一些发现,但目前还不能透露。” 楚潮平冷哼了一声,“不要拿这样的话来搪塞了,现在的警察素质普遍低下,威信也很低,怎么可能有什么作为。” 楚潮平的眼神锋利得像要穿透温道建,温道建也怒了,板着面孔。姚抒音担心他们会吵起来,出言劝说:“温队长,我有些话要和潮平说,麻烦你先回避一下。” “唔”,温道建哼着鼻子应了一声,略带责备的口气说:“楚先生,如果你真心爱着抒音,就请善待她,不要总是让她为你掉眼泪。” 姚抒音低着头,她听到温道建徐缓而低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受伤的脚疼得厉害,整个人站立不稳的往后倒,后背撞到橡树的树干,她双手紧紧抓住,努力维持着身躯的平衡。 楚潮平的目光一直盯在姚抒音的脸上,并未留意到她的脚有何异常。“要和我说什么?”他的眼光径直向她搜索。 姚抒音抬起头来,和楚潮平相对凝视,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楚潮平毫无笑容的把自己的眼光挪开,“我四处找你,结果看到你们在这儿搂搂抱抱,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姚抒音两只手紧紧握拳,脸上充满着无言的痛苦,“你和瑾婷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舞,又何曾考虑我的感受?” “你这是无理取闹,我和婷婷跳舞,明明是你同意的”,楚潮平那对深邃的黑眼睛在指责和讥讽她,“就因为这样,你就去找那个法医亲热?真没想到,你这么耐不住寂寞。” 脑海里有许许多多不连贯的思想掠过,可是姚抒音连一个也抓不住,所以也编不出一句话来。她只能浑身哆嗦,仰视着他的面孔。 “怎么不说话了?”楚潮平咄咄逼人。 姚抒音的脑子有一把缓缓燃着的火升起来了,愤怒的开始想要烧除一切,“没什么好说的”,她的脸发白,而后又涨红,“回去跳你的舞吧,我也继续去找别人亲热。” 楚潮平的眼睛里同样燃烧着愤怒的光焰,他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和伤心,一字一字的说:“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愤然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泪水沿着姚抒音的面颊滚下来,她的手紧抠着粗糙的树皮,有鲜血从指尖流了出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从她的内心向四肢扩散,使她窒息,她颠踬着向和楚潮平相反的方向而去,才走出两步就跌倒了,脚钻心的痛,膝盖也擦破了皮,她疼得想放开声音狂哭,可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响。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姚抒音还没看清是谁,就忽然被人从地上横抱了起来。她大惊,本能的扭动挣扎。 “别动”,一声低喝传来,是楚潮平的声音。 姚抒音呆住了,从睫毛缝里,她偷看楚潮平,楚潮平正低头注视她,他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动。她不动了,任由他抱着一步步走去。楚潮平从举办舞会的场地经过时,姚抒音能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向他们投射过来,而且她知道,那些目光一定是古怪而尖刻的。她浑身僵硬的躺在他的臂弯里,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让她迷乱而昏沉,渐渐的,她不再顾及旁人的反应,只是带着一种懒洋洋、软绵绵的醉意贴在他的胸怀里。 这段路好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被楚潮平抱得越来越紧,姚抒音已经由面孔轻微发热逐渐变成滚烫。终于,楚潮平走进了他的房间,一直把她抱到床边去,轻轻的,很不情愿似的,把她放在床上。 “乖乖躺着别动”,楚潮平迅即出了房间,很快取来了两瓶药水和一包棉签。他将云南白药喷雾剂的盖子打开,对着姚抒音受伤的脚踝喷药。又在她膝盖的伤处涂上红药水。 姚抒音低头看着他蹲在她身前忙碌,心中暖流涌动,不知怎的把指尖溢血的双手也伸了过去,“这里也有伤。” 楚潮平皱拢了眉头,为她的几个手指一一上药。做完这一切后,他猛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姚抒音低呼了一声。楚潮平依旧蹲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略带责备的口气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手伤成这样,怎么拉琴?” “都是被你害的”,姚抒音争辩着,泪水又不争气的溢出眼眶。 ------------ (八十一)溺水身亡 楚潮平绞自肺腑的低叹,“音音,为什么宁可让我误会,也不愿解释?” 姚抒音的睫毛上挂着一串泪珠,一颤一颤的,“我只剩这一点可怜的骄傲和自尊了。” 楚潮平起身挨着她坐下,轻轻的拂开她面颊上的发丝。“你这个倔脾气”,他温柔的用胳膊搂着她,哑声说,“别再和我呕气,我以后不会和别的女人跳舞了。”他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前,她听到他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她多想就这样赖在这怀里,再也不要离开。 “救命啊——救命啊——”哭泣呼救的声音惊醒了这对正沉浸在爱河中的情侣。 “出什么事了?”姚抒音心惊胆战。 “像是轩轩的声音,你脚不方便,留在这里,我去看看”,楚潮平急急起身出了房间。 外头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片躁动扰攘。姚抒音行动不方便,加上一双高跟鞋,一只鞋跟断掉被她丢弃,另一只也在半路掉落了,更是出不了门。她听着声音像是从外头传来的,一瘸一拐到了窗边,探出头去。果然,下面聚集了一群人。楚潮平的卧室在三楼,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别墅里的游泳池,此时游泳池边一片混乱,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但是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道建和张朵也匆匆赶来了,他们将人群疏散开来。这时姚抒音才看清,有个人躺在泳池边,一动也不动,温道建蹲在那人身边检查什么。楚风正浑身湿漉漉的,在和张朵交谈。 姚抒音实在坐不住了,她决定光着脚丫,单脚走路。刚出卧房就看到楚潮平拎着一双拖鞋来了。 “我就知道你待不住,先回房间,还要再喷一次云南白药”,楚潮平直接把她抱回床上坐着,上药后问:“好些了吗?” 姚抒音点点头,“没有那么疼了。你快告诉我,外面出什么事情了。” 楚潮平面色凝重,“阿香……溺水身亡了。” “啊?”姚抒音惊得一颗心狂跳不止,又出命案了,作为重要知情人的阿香,居然死了! 楚潮平把他所了解的情况告诉抒音:舞会举办的时候,大人们都顾不上轩轩,他一个人觉得很无聊,就缠着阿香陪他玩,两个人一路追逐嬉戏,跑到了游泳池边,轩轩一时兴起恶作剧之心,推了阿香一把,没想到把阿香推进了游泳池。 “居然是被轩轩推下去的?就因为这样溺水而亡了?”姚抒音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惊了。她不敢相信,只是因为孩子的恶作剧,就害死了一条人命。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但轩轩承认是他把阿香推下水的”,楚潮平用手扶着额头,止不住地叹气。 “刚才是轩轩在呼救吗?”姚抒音问。 楚潮平点头说是,“轩轩看到阿香在水里扑腾,非常惊慌,就跑进来喊人。风正在附近听到呼救声,先赶了过去,把阿香从水里捞上来,还给她做人工呼吸。但是,已经晚了。” “楚风正?”姚抒音刚才看到楚风正浑身湿漉漉的在和张朵说话,估计是张朵在询问案情。而温道建一定是在查验阿香的尸体。她的思想一团混乱,“我要下楼去看看。” 楚潮平弯腰为她穿上拖鞋,扶着她慢慢走下楼梯。楚家的人都聚集在楼下大厅里。因为突发事件,舞会已经提前散场了。轩轩蜷缩在林思思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一张小脸上泪痕狼藉,林思思不住地拍拍他的背,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安抚。楚威猛抽着烟斗,脸上阴云密布;楚沧海来回踱着步子,显得心慌意乱;楚风正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仍湿漉漉的,他耷拉着脑袋,脸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凝肃,与之前那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判若两人;郑瑾婷静静的坐在一旁,无论何时,她都是那样的高贵端庄。 室内死一般的沉寂。过了许久,楚威才沉沉开口说:“过失致人死亡,需满16周岁才承担刑事责任。轩轩连14周岁都不满,不会被判刑的。至于阿香,多给她的家人一些钱,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林思思先接了话,面露担忧之色,“孩子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楚威的两道浓眉在眉心虬结着,片刻才放松了眉头,似乎从内心的一段争执中挣扎了出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孩子和你亲近,还得麻烦林老师多陪着他,开导开导他。” 林思思郑重点头。楚沧海看了林思思和轩轩一眼,他的眼睛闪烁而神情古怪。 “那个法医和女刑警……似乎对阿香的死因……有不同看法”,郑瑾婷有些迟缓地说。 “明摆着的事实,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楚威恼怒不已,“随便他们去折腾吧,我就不相信,他们还能查出什么来!” 姚抒音一直充当旁观者,楚潮平也没有吭声。客厅里的氛围沉重压抑,有如欲雨的天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姚抒音小声说:“我想回去了。” 楚潮平于是说:“爸,我先送抒音回去。” 楚威冷厉的目光从姚抒音脸上扫过,语气生硬,“去吧!” 天色已经暗了,两人也没有心思到外面吃饭,又买了一些生水饺回抒音的宿舍去煮。 吃到一半时,楚潮平接到崔瑜琳打来的电话,他只听了个开头,就把手机设置为免提,让姚抒音也能听到崔瑜琳说话的内容。 崔瑜琳的声音怒气冲天,“告诉楚威,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要杀人灭口,却把罪名推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他们想过没有,这件事情会对轩轩造成多大的伤害!” “你凭什么说我爸杀人灭口?”楚潮平冷硬地问。 崔瑜琳冷笑了一声,“你们楚家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楚威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阿香在楚家这么多年,肯定也知道一些事情。我是没有证据,但至少我能证实,阿香会游泳,掉进泳池不可能被淹死的!” 崔瑜琳最后说的那句话让楚潮平和姚抒音都大吃一惊。“你确定阿香会游泳?”楚潮平追问。 “是的,有一次家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我看到她偷偷跳到游泳池里面游泳”,崔瑜琳嗓音尖锐,“我会把这个情况向警方反映,我决不允许他们拿轩轩当挡箭牌!” 挂断电话后,楚潮平和姚抒音都异常沉默。良久,姚抒音才犹豫着问:“你相信崔瑜琳说的话吗?” “她没有必要说谎”,楚潮平的脸发白了,“但是不能妄下断言,一切等警方的结论吧。” 姚抒音把双手轻覆在楚潮平的手上,楚潮平反握住她的手,他冰冷的双手把她的手握痛了,但她没有吭声。 楚潮平缓缓松开了手,他沉重的呼吸着,“如果阿香不是溺水而死,最有杀人嫌疑的,就是风正了。” 姚抒音屏住气看着他,心乱如麻,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很轻很柔,“不要太担心,也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楚潮平把她揽进怀里,长长的叹息一声,一径无语。 楚潮平在姚抒音的宿舍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带她回了楚家别墅,他们都牵挂着发生在楚家的命案。 一进门就听说来了很多警察,两人赶到泳池边,楚威、楚沧海、楚风正和郑瑾婷都在那里,温道建、张朵还有其他几名刑警也在。 “终于知道回来了,你也变得跟风正一样,喜欢在外头鬼混了”,楚威的话是对着楚潮平说的,却像是一盆夹带着冰块的水,对姚抒音兜头淋下,他用了“鬼混”两个字,姚抒音只感到整个心脏都在绞痛,在楚威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个供人玩乐的下贱女人,但是这样的场合,她只能压制住胸口奔腾的怒气。 “现在我跟大家通报一下调查的结果”,张朵清脆的声音传来,吸引了那些心思各异的人们的目光。 “阿香并非死于意外”,张朵简洁明了地发表观点,“阿香小时候是在河边长大的,熟悉水性,她老家的亲戚证实了这点,阿香会游泳,掉进游泳池不可能被淹死。” “即使是擅长游泳的人,有时也会落入河里或者海里淹死”,楚威反驳。 张朵的嘴角微向下一撇,“你知道吗,阿香能够一直不换气,在水下游25米。这样的阿香,可能轻易溺水身亡吗?” “你想说什么?”楚威冷冷发问。 张朵把目光投向楚风正,“楚风正先生,能协助我们做DNA鉴定吗?” 楚风正一直低着头,对着一池碧波默默出神。他被张朵的话惊动了,迅速把眼光收了回来,落在张朵的脸上,给了她一个匆促的笑,“能给我个理由吗?” 张朵也笑了笑,“你说过吧,抢救阿香的时候,给她做了人工呼吸。如果是真的,那么阿香的嘴唇上,应该沾上了你的唾液或细胞片。还有,阿香的指甲中有残留的皮屑,不是属于她自己的,应该是在反抗的过程中抓伤了凶手,那些皮屑是不是属于你的,只要进行DNA鉴定就清楚了。” 所有的人都盯着楚风正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四周是一片冷清清的寂静。楚风正抬头望向天空,他的眼里有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再低头时,他的眼光变得深沉、严肃、疲倦而又哀伤。“阿香是我害死的”,他坦然承认,“那个女人一直缠着我不放,就像甩不掉的橡皮糖一样,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昨天轩轩大声呼救时我就在附近,先跑过去,看到阿香正向我游过来。我当时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除掉她的大好机会,于是,我把她的头按入水中,她拼命挣扎,抓伤了我的手,但她最后还是被我弄死了……” 楚风正的眼光紧锁住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颤动个不停,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 (八十二)为爱打扮的男子 郑瑾婷突然冲了过来。“为什么?”她愕然的喊,“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该死!”楚风正凝视着郑瑾婷,依旧是痞气十足的一笑,“反正,我也活腻了。” “不,不——”郑瑾婷用手摇撼着他,神经质的喊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会杀人,这不可能,不可能!” “郑小姐,你冷静点”,张朵将郑瑾婷拉开,另外两名男刑警上前,带走了楚风正。 远处的山涧,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在不住的啼唤,像是失偶的孤禽。楚风正 走出几步后,猛然回过头来。“婷婷——”他的眼里盛着祈谅,盛着哀伤,盛着千言万语,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凄凉的笑,“你的生日快到了,我准备了生日礼物,可惜,来不及送给你了。” 姚抒音呆愣愣的望着他们,她第一次看到,高贵典雅的女神郑瑾婷竟有如此失态的表现,也是第一次看到,浪荡不羁的楚风正,眼里会有这样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楚风正终于被带走了,郑瑾婷那哀伤的、沉痛的眼光使姚抒音心脏收缩。然后,姚抒音听到楚沧海和楚潮平在焦灼地呼喊“爸——”,楚威急火攻心,昏厥过去了。 楚风正被捕,楚威病倒,楚家乱成了一团。姚抒音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楚潮平的卧室里发呆。 “这花叫鹤望兰,又名天堂鸟”…… “知道天堂鸟的花语吗?”…… 那天早上,楚风正说过的话蓦然间清晰的飘入耳朵里,姚抒音猛一激灵,她迅速打开楚潮平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查询“天堂鸟的花语”。 天堂鸟的花语是“向往美好,自由、幸福、潇洒、吉祥”,还有“为恋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男子,潇洒、多情公子”。 这一瞬间,姚抒音忽然明白了,楚风正就是为恋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男子,他看似滥情,实则专情,他为郑瑾婷所付出的,是一片真心。 姚抒音步履沉重地走出了卧房,她穿过长长的廊道,在经过一扇虚掩的房门时,听到有说话声传了出来。 “你疯了,在我们家也敢这样”,是楚沧海带着怒气的声音。 女人的咯咯娇笑声柔媚入骨,“老头子正躺在床上动不了呢,哪里顾得上咱们。”姚抒音听得出,说话的人是柯虹。 楚沧海压低了嗓音:“要是被老头子知道了,我们俩都得完蛋。” “怕什么,你看他那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没准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柯虹的声音嗲得腻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别胡说!”楚沧海低喝,“我们早就说好,只是各取所需,你最好给我收敛一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各取所需?”柯虹低嗤了一声,“可是我在你这儿得不到满足,你总是躲着我。不就是嫌我年纪比你大吗,可是我对自己的身材和取悦男人的本领还是有自信的,要不老头子也不会把我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住嘴,别让我恶心!”楚沧海呵斥。 “恶心?”柯虹又咯咯大笑,“如果没有我这个让你恶心的人,你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吗。如果不是我总给老头子吹枕边风,老头子根本不同意让你进入集团高层。” “够了”,楚沧海截断了她的话头,“我不光要进入集团高层,我还要坐上总裁的位置!” “别急嘛,你要有点耐心”,柯虹的声音越发的腻人,“我看老头子也活不长了,等他死了,咱们就联手,把你二弟赶出楚氏集团。不过,你要先把我伺候舒服了,我现在就想要……” 姚抒音听得浑身冰冷,楚沧海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弟弟被捕,他不管,父亲病倒,他不去照顾,却惦记着夺权。还有那个柯虹,居然这么饥渴难耐。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脱下鞋子,踮着脚尖从房门前溜过。身后传来“砰”的关门声,她腹诽,好一对狗男女! 楚潮平正靠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响动睁开眼睛一看,姚抒音手里拎着鞋子,光着脚丫站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怎么不穿鞋子?” 姚抒音没说话,她把鞋子往地上一扔,整个人陷进了沙发。 “怎么啦?”楚潮平凑近她,“是不是太闷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姚抒音摇了摇头问,“你爸怎么样了?” 楚潮平叹了口气,“医生已经诊治过,是伤心过度导致肝火肺火上升、心率紊乱、心脑缺氧,现在情绪有所缓解了。他不肯住院,好在医生说病情不是太严重,在家多休养几天就可以恢复了。” “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姚抒音很担忧地望着楚潮平。 “我会给风正请辩护律师”,楚潮平努力的微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可怜,姚抒音见他很难受的样子,伸手为他轻轻揉搓太阳穴,“看你这么疲惫,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楚潮平楼紧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你是在邀请我进房间吗?” “你好讨厌!”姚抒音娇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个心思,跟楼上的那对……”她咽住了。 “楼上有什么情况?”楚潮平立即听出弦外之音。 姚抒音咬着嘴唇不说话。 “到底怎么啦?”楚潮平继续追问,姚抒音却死活也不肯说了。 过了好一阵子,楼梯上传来了高跟鞋发出的“蹬蹬”响声。柯虹摇曳生姿地沿楼梯台阶而下。“呦,未来的二少奶奶也在这儿啊”,她的眼睛流盼生春,别有一种风韵。 姚抒音不出声,她本来就对柯虹怀有很强的戒备心,加上刚才听到那样的话,更是打心里厌恶她。 “柯主任什么时候来的”,楚潮平先跟柯虹打招呼。 “刚来一会儿,在楼上跟沧海谈点事情”,柯虹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去看看董事长,不妨碍你们了。” 姚抒音对着柯虹的背影撅嘴。 “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场景?”楚潮平悄声问。 姚抒音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正好就看到楚沧海站在三楼的廊道护栏前,俯视着他们,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古怪的光芒。她吓了一大跳,扯扯楚潮平的衣袖,“抬头看看”。 楚潮平仰起头,“大哥”,他打了声招呼。 楚沧海一手搭着楼梯扶手,一手扶着腰,一步一步颇为艰难地走下楼梯。 “大哥,你怎么啦?”楚潮平走过去关心地问。 楚沧海苦着一张脸,“腰疼得厉害。” 楚潮平伸手要搀扶他,楚沧海却推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他步履蹒跚,从背后看竟像个迟暮的老人。 楚潮平回到姚抒音身边,见她笑得很奇异,“你笑什么?” “知道你大哥为什么腰痛吗?”姚抒音神秘兮兮地说,“因为柯虹是个吸人精气的妖精。” 楚潮平微怔了一下,随即爆笑,伸手在姚抒音娇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你这个小坏蛋,居然也学坏了。” “那也是被你带坏的”,姚抒音低哼。 楚潮平凝视了她一下,有股深思的神情。 “想什么呢?”姚抒音对他的突然沉默感到奇怪。 “我在想,怎么样把你调教得更坏一些”,楚潮平说着作势要来抱她。 姚抒音躲闪开来,红着脸逃跑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凭着潜意识的引领,一路来到了楚风正精心打理的那片花圃处。天堂鸟,为恋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男子,她专注地打量着那些花骨朵儿,眼神是悲悯的、难受的。 出了一会儿神,姚抒音似是有感应的回过身去,不远处,郑瑾婷站立在一 丛怒放的美人蕉旁,仰脸望天。天空中阴云密布,好像要下大雨了。夏天的热风这会儿变得凉而幽冷,雀鸟躲在幽深林木里低鸣着,好怆恻,好凄凉。她就这样站着,一任凉风席卷。白色的衣裙狂乱拂动,渲染出凄美绝艳的画面。 姚抒音缓缓朝郑瑾婷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要下雨了,是暴雨”,郑瑾婷恍惚回视,声音飘缈得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他很爱你,你知道吗?”姚抒音怅然低叹,“我是说,楚风正”。 郑瑾婷睁大眼睛,惊愕的瞪着姚抒音,那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子里带着种无言的谴责与抗拒,“不可能,那不是爱,而是占有!我只是他的猎物之一,你明白吗?” 姚抒音张了张嘴,想说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研究心理学的人,未必就能看透人心吧?她凄凉的想着,转身欲走。郑瑾婷却叫住了她,“抒音,有首曲子,《最后的抉择》,你能用小提琴演奏出来吗?” 姚抒音有些茫然的点点头,这曲子是韩国电视剧《对不起,我爱你》中的一首小提琴配乐,电视剧讲述了四个年青人之间由亲情、爱情、友情与仇恨编织成的层层千丝网,当初姚抒音曾被感动得眼泪稀里哗啦的,还特别找来这首配乐的小提琴曲谱,一遍又一遍的演奏,没想到,郑瑾婷会在这时候突然说起这首曲子。 郑瑾婷的脸上挂着一缕沉思而忧郁的微笑,“既然这样,我们合奏一曲,怎么样?” ------------ (八十三)最后的抉择 这是姚抒音和郑瑾婷的第二次合作,她们之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激扬的小提琴声把对命运的抗争表现得淋漓尽致,钢琴的表现又恰到好处,没有盖过小提琴的风头,也没有被忽略。激烈的旋律,仿佛在诉说着不屈的斗争。小提琴和钢琴碰撞出激烈的旋律,小提琴的铿锵与钢琴的柔婉、略显哀伤完美交织,仿佛这两样乐器重新被赋予生命一样,震撼心灵,荡气回肠…… 热烈的掌声响起的时候,姚抒音和郑瑾婷仍沉浸在那激昂的旋律中,心荡神驰不已,忽略了窗外已是电闪雷鸣,也忽略了琴室的门口已经围满了观众。 她们齐齐回过头,楚沧海和楚潮平一左一右搀扶着楚威,还有林思思牵着楚博轩的手,大人们的脸上都满是惊叹与感动,轩轩则拍着手大喊:“太棒了太棒了!” 姚抒音看到轩轩还是天真活泼的模样,心里暗吁了一口气,想来阿香的死没有给他留下太大的阴影。 “伯父,您还病着,怎么来了”,郑瑾婷两步并作一步走到楚威身前,轻扶住他的手臂,“快去躺着休息吧。” “让婷婷陪着我就行了”,楚威对楚沧海和楚潮平说,他重重的吸气,继而叹气,“再这样躺下去,没病也要憋出病来。这么精彩的演奏,我怎么能错过。” 一道刺眼的闪光划破层层乌云,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都惊跳起来。闪电的强光擦亮了楚威的脸,他的神色出奇的平淡,“外头雷雨交加的,都留下来吃晚饭吧。” 楚潮平走进琴室,拉过姚抒音的手。“你的伤还没好就拉琴,一定很疼吧?”他对着她又渗出血来的指尖轻轻吹气。 “拉琴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痛”,姚抒音忽的惊“啊”了一声,“血迹别沾在LadyLem上,赶紧擦擦。” “别管那么多了,你的手才是最重要的”,楚潮平拉着她去上药了。 晚饭前,姚抒音寻了个机会向林思思询问轩轩的情况。林思思这两天一直留在楚家陪伴轩轩,“轩轩哭个不停,说是他害死了阿香。后来我一直安慰他说,警察已经得出结论,说阿香会游泳,不是因为溺水死的,和他没有关系,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你没告诉他,是他三叔杀人吧?”姚抒音有些担心。 “我怎么可能这样跟他说,我骗他说阿香有心脏病,突然发作才死亡的。不能过早的把成人世界的秘密泄露给孩子,让孩子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无忧无虑,一个异想天开,一个真正自由而充满爱的世界”,林思思的声音柔和而细致,“那天轩轩就是和阿香开玩笑,推了她一把,没想到阿香会站立不稳,掉进游泳池。唉,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还有,楚风正怎么会这么狠心,连和他欢好过的女人都下手杀害呢。” 姚抒音无言以对,人往往在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吃晚饭时,大家都小心回避着关于楚风正和阿香的话题,轩轩看到大人都不说话,也不敢吭声。沉闷的气氛让用餐的人心里也烦闷难安,加上外头暴风雨大作,在这样沉重压抑又诡异的环境中,姚抒音只觉得满桌的食物都难以下咽。 楚威显然胃口也很不好,只喝了一碗汤就搁下碗筷,说想回房休息了。郑瑾婷赶紧起身相扶,和楚威在一起时,郑瑾婷就像个乖巧孝顺的女儿,楚威也俨然是慈祥和蔼的父亲。 走出一小段距离,楚威停下脚步,回过头说:“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家里多些人住,也能添点人气。” 楚威的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投向姚抒音,她顿时满脸飞红,偏偏楚潮平的手又摸到了她的大腿上,她瞪了他一眼,“把手拿开”,声音却被轩轩的欢呼盖过,“太好了,林老师又能留下来陪我了。” 楚沧海神情复杂的看了林思思一眼,林思思只是对着轩轩温柔微笑,丝毫没有理会楚沧海。 晚上和楚潮平在床上缠绵的时候,姚抒音困惑的扬着睫毛问:“你说瑾婷,为什么要演奏那首《最后的抉择》,是不是她想要做出什么抉择?” “没准是一时兴起呢,哪来那么多的联想”,楚潮平心不在焉地回应,俯下身,用牙齿咬开她睡衣的扣子,一双手不安分的在她柔美的娇躯上游动。 姚抒音控制不住的低吟出声。“你先别……”她的心跳都不规则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如果没有我,你会娶她吗?” 楚潮平盯着她,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声音跌宕起伏,“要娶早娶了,还用等到现在?是不是要我发毒誓你才肯相信啊。” 姚抒音忽然笑了,眼睛里蒙上一层美丽的光彩,面颊上也绽放着淡淡的红晕。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楚潮平咬着她的耳垂说:“你这个问题让我很生气,我要好好惩罚你。” 抗议的声音还未出口,就被他吞没了。他的吻如急雨般落在她的唇上和身上,他的动作急切热烈,带着那么强烈的感情和冲激的力量。窗外暴风雨肆虐,室内也被狂风骤雨席卷,难以平歇。 楚潮平在那动感的韵律中尽情享受着着姚抒音楚楚动人、意犹未尽的美感。“宝贝儿,你每次都让我疯狂”,他发出一声深深的、热烈的叹息。 姚抒音有好一阵的晕眩,才从迷糊昏沉中慢慢清醒过来。她报复性的掐他,恨恨地说:“小心纵欲过度,和你大哥一样,腰痛得走不动路。” “你好狠心,这么用力掐我”,楚潮平故意呼痛,“纵欲过度也是你的错,只怪你太有诱惑力了。” “哼,你还有理了,脸皮真厚”,姚抒音想作出生气的样子,可是脸红红的,眼睛也水汪汪的,更具诱惑力了。 楚潮平正经的凝视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姚抒音闪了闪睫毛,被动的反问:“我们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楚潮平很认真地说,“名不正言不顺。” 姚抒音咬住嘴唇,受伤的感觉把她包围了,“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碰我!” 楚潮平见她眼睛红了,睫毛湿润润的,只好中止了这个话题, 早晨接到温道建的电话时,姚抒音还和楚潮平相拥而眠,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抓过手机,“喂”了一声。 温道建说有重要的发现,想当面和她谈谈,约了中午在老地方碰面,到时开车过来接她。姚抒音立刻睡意全无,想要起身,胸部却被楚潮平的手缠得死死的,他闭着眼睛装睡,嘴角却向上翘着。姚抒音哼了哼,“真想拿刀把你的手跺了。” 楚潮平立即笑着睁开眼睛,“这么血腥暴力,吓死我了”,他嘴上说怕,手却贪恋着她的柔软。 “我要起床了”,姚抒音抗议。 楚潮平翻身覆上她的身子。“谁给你打的电话,是不是那个温队长?”他的唇几乎挨着她的。 “是又怎么样”,姚抒音气鼓鼓的,“他有事找我,不行吗,你没有权力干涉我和其他男人见面!” 楚潮平的声音很柔和,“我没说不行,但是,我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姚抒音在他热烈而专注的凝视下,浑身又开始发软发烫。 “明知故问”,笑意不受控制的从楚潮平的眼角唇边满溢出来。 走出楚家别墅时,姚抒音腰酸腿软,事实证明,纵欲过度,腰痛的是她,而不是楚潮平。温道建已经把车停在路边等候了,姚抒音上车后,他很关心地问:“脚还疼吗?看你走路不大利索。” 姚抒音的脸烫得像被火烧着了一样,她的脚已经没什么大问题,走路不利索,是因为被某人折腾得太厉害了。“是……是还有点疼”,她支吾着,胡乱发问:“张朵呢?” 本来纯属没话找话,温道建却似是很平常的接话:“张朵上午有别的事情,她会直接到咖啡厅和我们汇合。” 姚抒音倏然意识到什么,转过头,见温道建的脸上焕发着她从未见过的光彩,她微扬起唇角,温道建和那个小丫头,估计有戏了。 两人在咖啡厅落座后,张朵还没有出现。温道建不止一次转脸看着咖啡厅入口的方向,心神不宁。姚抒音打趣说:“你这么渴望见到张朵,连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了呀?” “我……”温道建涨红了脸,那模样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你别瞎说,我跟她没……没什么。” “温队长”,姚抒音扬着眉毛瞅着他,又好气,又好笑,“我看得出,你是喜欢张朵的,可你不愿意承认。你整天跟尸体打交道,勇气和毅力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在感情方面,为什么不能拿出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果敢?” 《最后的抉择》歌词 你空出一双手 穿过黑夜握住我 两个人的手心里有一整片宽阔的天空 谁都没有开口 星星也忘了闪烁 有你陪着 我就可以走到天涯的尽头 那时候 还记得那时候从手心传过来的温柔 如果说只能活这一天曾经与你深深相爱 我已没有遗憾 我用回忆温暖了想你的每一刻 不让你离我太遥远 走在这个适合拥抱的季节 爱在心里所以我不可怜 回忆温暖了想你的每一刻 紧紧抱着你说过的誓言 等待着我们说好的永远 并肩的两个人在银白色的街头印下的脚印 还一直在我的心里往前走 从爱的第一秒直到最后一分钟 我对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后悔的理由 那时候还记得那时候从手心传过来的温柔 如果说只能活这一天 曾经与你深深相爱我已没有遗憾 我用回忆温暖了想你的每一刻 不让你离我太遥远走在这个适合拥抱的季节 爱在心里所以我不可怜 回忆温暖了想你的每一刻 紧紧抱着你说过的誓言等待着我们说好的永远 当走过的路流过的泪被落叶掩埋 是你的温柔让我的心重新活过来 就算相爱的人无论如何暂时要离开 别问未来怎麽办 我只需要等待 我用回忆温暖了想你的每一刻不让你离我太遥远 走在这个适合拥抱的季节 爱在心里所以我不可怜 回忆温暖了想你的每一刻 把最后的合照摆在窗前想像着你 也许跟我一样正在倒数再见的时间等着对我说好的永远。 ------------ (八十四)黑幕 温道建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乌云蓦然飞来,他望着面前的烟灰缸发呆,许久才讷讷的说:“你知道的,我一直放不下对你的感情。” 姚抒音摇了摇头,“我想,你只是把我当作姐姐的影子,何必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而放弃了真正值得你去珍惜和爱护的人。” 温道建重重的吸气,眼光里涌起一抹乞求的神情,他几乎是痛苦的开了口:“别说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另外一个女人。” “温队长,抒音姐”,张朵人还未到,银铃般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温道建抬眼看张朵,对她展露亲切却有些僵硬的笑容。张朵笑靥如花,“我在调查兴泰医院的事情,所以来晚了。” “兴泰医院?”姚抒音一震,那家医院,留给她太多恐怖的记忆。 温道建微微点头,“张朵,你把兴泰医院的事情,跟抒音好好说说”。 张朵于是细细道来:滨海市的兴泰医院,是楚氏集团投资建设的第一家医院,20多年前,这家医院成功完成了一例肾脏异体移植手术,主刀医生叶青林因此名声大噪,后来由他主政的兴泰医院泌尿外科被评为重点泌尿外科诊疗中心。此后,兴泰医院获得了卫生部的肾脏移植手术资质。如今叶青林已经成为一位肾脏移植专家,从参与肾移植工作至今20多年,他共完成肾脏异体移植手术400余例,带教下级医生数十名,帮助外单位开展肾移植四家,培养了一批器官移植的骨干。 姚抒音听得稀里糊涂的,兴泰医院的肾脏异体移植手术和她有什么关系? 张朵看出她的疑惑,继续说:“20多年前的那例肾脏异体移植手术,那颗活体肾脏,来自郑瑾婷的父亲郑超。当年柯虹曾经是叶青林的女朋友,后来才跟了楚威,郑超在突发心肌梗塞之前因为长期失眠,一直到精神科找柯虹治疗。这当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她稍顿了一下,又说:“这些年来,兴泰医院勾结非法活体器官贩卖团伙,医护人员、器官受让人以及供主、黑中介之间形成了一个非常严密的利益共同体。我们假设一下,20多年前,刚刚起步的兴泰医院急需一个成功的手术案例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却没有可供移植的活体肾脏,以楚威和柯虹的狠辣手段,他们是不是会铤而走险,不惜害人性命?而且在郑超死后收养他的独生女儿,也可以给楚氏集团带来很大的利益。” 姚抒音又是一震,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如果郑超之死是人为的,那么楚威就不是养育郑瑾婷的恩人,而是她的杀父仇人了。她面部肌肉微微痉挛,嘴角紧闭成一条线,“郑瑾婷,她知不知道?” “有两种可能性”,张朵分析,“一种是郑瑾婷毫不知情,把楚威视为恩人。另一种是郑瑾婷早已知道这一真相,但一直在演戏。我认为,凭她的聪明才智,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吧,她出国攻读心理学专业,真的只是为了治愈情伤吗?” 姚抒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惊了,如果郑瑾婷知道楚威是她的杀父仇人,她自然不可能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和楚潮平结婚。也许她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实施对楚家的报复。这么一来,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令姚抒音周身战栗,她双手抱肩,连牙齿都在打颤。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温道建缓缓接口,“经过DNA比对,当年留在爱乐体内的精液,不属于楚风正。但是楚风正和那个凶手,是父子关系。” 姚抒音瞪圆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你上回说,潮平和那个凶手是兄弟或者叔侄关系,为什么楚风正会和他是父子关系?” 温道建点燃一支烟,他慢吞吞的抽烟,吐烟,他的脸罩在烟雾底下,“唯一的解释就是,楚潮平和楚风正,不是同一个父亲所生。换言之,他们当中肯定至少有一个人,不是楚威的亲生儿子。” “楚太太的日记本里,没有提到他们的身世吗?”姚抒音问。 “没有”,张朵说,“日记本里记录了兴泰医院所从事的非法勾当,但是对于三兄弟的身世只字未提。” 姚抒音浑身都不安了,那个风光奢华的楚氏豪门背后,究竟藏着多少黑暗与腐朽? “楚风正,他怎么样了?”自从知道天堂鸟的花语后,姚抒音对楚风正的印象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张朵说:“楚风正的认罪态度很好,但他坚持说是情杀,其他的一概不愿透露。楚潮平为他请律师辩护,他也拒绝了。” “他……会被判死刑吗?”姚抒音心生怜悯。 张朵说,只要行为人实施了故意杀人的行为,就构成故意杀人罪,楚风正已经构成犯罪。根据刑法,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此罪首先考虑的是死刑,但我国现在严格限制死刑,不会轻易判此刑罚。因此,嫌犯的情节是非常重要的,只有那些手段残忍、社会危害性极大的情形杀人才会判死刑。辩护律师会根据案件事实,被告人具有初犯、自首、立功、坦白、被害人过错、犯罪预备、犯罪未遂、犯罪中止、在共同犯罪中的从属地位、受威胁犯罪等有助于从轻处罚的事实和情节来进行辩护。但是楚风正自动放弃辩护,这对他显然是不利的。 姚抒音沉沉叹气,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楚风正一心认罪?除了爱的力量,恐怕没有别的理由了。 温道建站起身说去洗手间,他离开后,张朵的脸上就飘起了阴云。“抒音姐”,她显得很沮丧,“我觉得自己爱得好卑微,爱到失去自我,我努力为温队长改变自己,迎合他的喜好。可是,他虽然没有明确拒绝我,但似乎一点都不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爱情本就是付出真情,守护幸福,怎么能用‘卑微’这样的字眼”,姚抒音眼光是温和的、鼓励的,“我看得出,他是喜欢你的,再给他点时间。但是你要记住,不能因为爱一个人而丧失自我。这样的爱似乎很深很强烈,实际上不仅给对方压力,也会让这份爱产生扭曲。” “他真的喜欢我?”张朵睁大眼睛看着姚抒音,纯真热烈的眼神如灿烂的阳光,照得人心头亮堂。 “当然是真的”,姚抒微笑着说,“温队长这个人,太过含蓄内敛了,什么都藏在心里,只能靠你多主动了,只是别主动过头,吓跑了他。” 张朵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眼睛又变得亮晶晶的,闪耀着青春的光彩,“抒音姐,我明白了,谢谢你。” 两天后,乐团正在排练,楚潮平突然闯进了排练厅,径直奔向舞台。排练被打断,各种乐器发出了不合谐的声音。 邓惠敏满脸怒气地回过头,见是楚潮平,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出什么事了,这么风风火火的?” “邓教授,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要带抒音走”,楚潮平很诚恳的表示歉意。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姚抒音有些气恼地瞪视着楚潮平,自从上回在温泉度假村被楚潮平当众带走后,当天发生的状况也成了乐团成员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本来就闹了大笑话,现在他又来捣乱,存心让她下不了台。 邓惠敏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地说:“既然有急事,要走快走,别耽误大家排练。” 楚潮平并未留意到姚抒音的尴尬和不悦,直接跳上台,动手帮姚抒音收拾好乐器,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的手离开。 大提琴手杨帆惊叹:“这就是抒音姐的高帅富男朋友吧,简直酷毙了!” 一出排练厅,姚抒音就用力摔开楚潮平的手,沉下脸来,“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非得跑到我们乐团来闹腾。” “宝贝儿,我一时心急,也没想那么多就直接来了,真是有急事”,楚潮平好言哄劝。 “什么急事?”姚抒音板着脸孔。 “你不是惦记着风正栽种的那些天堂鸟吗,今天早晨天堂鸟开花了,而且,我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楚潮平的眼中有奇异的亮光闪烁。 “什么现象?”姚抒音莫名的紧张期待起来。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楚潮平拉她上车,发动车子,一路疾驰向楚家别墅驶去。 抵达后,姚抒音急切的要跑向庭院深处,却被楚潮平拦住,“先上三楼,那里才能看到全貌。” 从三楼廊道的窗户向下眺望,目光所及之处正好是一整片的花圃,几日不见,那些在风中羸弱摇颤的花骨朵儿,竟怒放成了金灿灿的花海,那些绽放的花朵,神奇的排列组合成了两个字——瑾婷。 “我数过了,正好999朵,999朵天堂鸟,含义是‘天长地久,爱无止休’”楚潮平在她耳畔低声说。 姚抒音呆呆的望着,所有的思想意识都从她的躯壳里飞了出去。少顷,她飞奔下楼,一口气跑到了那片花海前。盛开的天堂鸟美极了,花的形状奇特,似仙鹤独立,翘首远望,又似鸟儿飞翔,更似爱人脉脉含情的双眸。姿态优美,色彩不艳不娇,高雅大方。 ------------ (八十五)真相 身后传来脚步声,姚抒音恍惚回头,对上郑瑾婷那张憔悴无神,烦恼而又忧郁的脸,她吃了一惊,才两天不见,她就迅速憔悴成这般模样,眼光深沉忧郁得像个幽灵。 “瑾婷……”姚抒音嗫嚅着,她蓦然惊觉,不艳不娇、高雅大方的天堂鸟,与郑瑾婷的气质如此相符。可是这两天像狂风暴雨,已经卷走了她的高贵与典雅,只留下沉郁与凄凉。 “我看到了,天堂鸟,999朵天堂鸟”,郑瑾婷双手掩面,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和抽噎之声从指缝里迸出,“我不知道,从来不知道”。她无法自持的跪倒在地,一颗接一颗的泪由面颊滑落,渗入尘土之间。 姚抒音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低低的叹息着说:“我听说,楚风正连辩护的权利都放弃了,他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头上。” 滚烫的泪水沿着郑瑾婷苍白消瘦的面颊漫流,剐心刺骨的痛一阵又一阵袭来,迫使她发出崩溃欲绝的叫喊:“我不相信他爱我,从来不相信,如果我早点知道,如果我早点知道……”她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发出一阵细细碎碎的哭泣。许久才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失神的目光飘过那片栽种天堂鸟的花圃,最后停留在姚抒音的脸上。 “抒音,对不起。你和潮平的偷拍视频,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她呜咽着说,“三年前,在我和潮平订婚的那天晚上,楚威高兴得忘乎所以,晚宴结束后还和柯虹在房间里饮酒作乐,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才知道原来我父亲是被他们害死的。有一种药物,注射入人体后会致人死亡,症状与心肌梗塞相同,为了完成一例成功的肾脏移植手术,还有为了将我父亲庞大的产业据为己有,他们居然丧心病狂,痛下杀手。可怜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感念楚威的养育之恩,没想到,我是个多么愚蠢的傻瓜,我是认贼作父啊!” 当年,惊悉真相的郑瑾婷主动提出推迟婚期,出国攻读心理学。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做过怎样激烈的争斗,更没有人知道,她是带着何等的伤痛和绝望远赴异国他乡求学。她和楚潮平,终究是有缘无份了,尽管她爱他爱得痴狂,却不可能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 三年后,郑瑾婷学成归来,她戴上了面具,用心理学武装自己,化身为复仇女神,暗中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行动,最终的目标,是摧毁楚家。爱之深,所以恨之切,对楚潮平的因爱生恨,致使她做出了让其身败名裂的艰难决定,而无辜的姚抒音也不幸落入了她所张开的阴谋之网。琴室里的那个欢爱之夜,就是郑瑾婷和阿香联手策划的,后来在姚抒音流产后给报社打热线电话,还有把艳照寄给报社,以及指使阿香进房间盗取姚抒音的健身卡,也都是郑瑾婷所为。 “这些和楚风正有什么关系?”姚抒音苦笑着表达了她的疑问。 郑瑾婷短促而凄苦的一笑,“偷拍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他以此要挟,占有了我的身体,还把光盘给了崔瑜琳。你知道吗,当时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是我没有勇气杀人。” 姚抒音抿了抿嘴角,“楚风正是为了你,才害死了阿香?” 郑瑾婷凄然点头,“阿香知道的太多了,到后来,她居然反过来敲诈勒索我,如果不给她500万,就要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楚威。风正说阿香是个祸患,给她再多的钱也是白搭,必须除掉,否则一旦楚威知情,就会对我不利。没想到,他真的动手了。” “你是怎么知道,楚太太给我寄了健身卡?”姚抒音还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 “我之前一直窃听你的手机,知道你到楚家来是为了当年你姐姐被害的事情,所以我反过来利用了你。虽然后来窃听器被取走了,但我在楚威的书房也安装了窃听器,他要指使别人做什么,就会躲在书房里面打电话,我是从他说的话里面得知健身卡的事情”,郑瑾婷如实相告。 “那天抢劫我提包的人,也是你派的?”姚抒音又问。 郑瑾婷重重摇头,“我没有让人抢你的包,我只是让阿香去偷卡。我知道楚威和柯虹一直想加害你,我想,应该是和你姐姐被害有关。他们要害人,而我要收集他们害人的证据,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姚抒音沉默了一会儿,再度开口询问:“那个摄影师吴铭,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吴铭?”郑瑾婷一脸茫然,“我不认识这个人。” 姚抒音看她不像说谎,便没有再追问了。忽然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像寒风刮过耳际,“你恨我,报复我,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该把抒音拖下水,毁了她的名声。”楚潮平就站在面前,冷然注视着郑瑾婷。 郑瑾婷心底淌过一股酸楚,她冷笑起来,“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吗?如果我没有把抒音拖下水,也许你们到现在还成不了好事。再者说,我也恨过抒音,就像当年恨梁爱乐一样,她们姐妹俩,都是我的情敌。” 楚潮平脸色一变,“你知道爱乐?当年就知道?” “我跟踪过你们,当然知道,就连你们最常去哪里吃饭,我都一清二楚。那家西餐厅,你现在也经常带抒音去”,郑瑾婷的眼中涨满了深切的悲苦,“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你不知道吧,每次你和梁爱乐离开后,我就会进入那家西餐厅,坐在你们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喝下一杯不加糖的ESPRESSO,那是最浓最苦的咖啡,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 一股寒意自楚潮平心中升起,他瞪视着郑瑾婷,“你把我和爱乐的事情告诉了我父亲,是吗?” “是”,郑瑾婷答得很干脆,“除了让楚威出面干涉,我还能怎么样。没想到的是,梁爱乐很快就死于非命。我当时有多高兴啊,以为老天爷有心成全我,结果,老天爷是和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他让我爱上杀父仇人的儿子,还和他订了婚。”她泪颤颤的转向楚潮平,脸上泪痕犹在,眸子里却有泪水清洗后的坚定,“做错了事,就必须付出代价,但是风正付出的代价太重了,我不能坐视不管。如果上天肯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也许我会放下仇恨,去接受一个真正值得我去爱的人。只可惜,太迟了。”她失魂落魄的向远处走去,曳地的裙摆在风中飘飘荡荡,背影那样的孤独和苍凉。 姚抒音语气伤感地说:“瑾婷最大的错误在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有意识到楚风正对她的爱是真心的。虽然是个优秀的心理学博士,却感受不到最亲近的人对她的那份真心。 楚潮平的视线投向簇簇绽放的天堂鸟,语声幽缈如太息,“有时候爱与恨,只在一念之间。” 番外二 梦中的天堂鸟 爱情犹如一场奢华的盛宴,盛装出席,结局却是杯盘狼藉,这是楚风正的最深刻的写照。 楚风正17岁那年,全家人到南非旅游,当地的黑人种植了成片的天堂鸟,花形奇特,色彩夺目,花蕊呈天蓝色,围在花蕊周围的花萼却是艳丽的橙黄色,而托在底部的包片又是镶有紫色花边的蓝绿色,整个花形绽开在浓郁挺拔的绿叶中,颇似仙鹤昂首遥望之姿。 那年郑瑾婷16岁,花季少女,本身就是一朵娇艳的花。当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欢笑着徜徉在那片花海中时,楚风正第一次惊奇的发现,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女孩,已成长为亭亭玉立、端庄大方的华贵少女了。美丽的季节,同样高贵典雅的花儿与少女,那幅绝美的画面,从此定格在楚风正的脑海中。也是那时候,他知道了天堂鸟的花语:自由、幸福、潇洒、为恋爱打扮的男孩子。因为,无论再怎么不注重外表的男子,一旦陷入恋爱,就会有飞翔在天堂乐园一般的心情,而打扮得漂漂亮亮。 在楚家三兄弟中,楚风正向来是最不被重视的。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个错误,当时父母的感情已经到了冰点,而他,是父亲纵酒后对母亲施暴的产物,母亲甚至试图将他扼杀于腹中,慑于父亲的淫威才勉强留下了他。成长的岁月里,父亲疏于管教,母亲也不闻不问。渐渐的,他成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痛的问题少年。他远不及大哥圆滑世故,会讨父母欢心。出类拔萃的二哥更是屹立在高山之巅,他永远只能抬头仰望。 但是自从一颗纯真少年的心为天堂鸟花海中的少女而悸动后,楚风正开始努力改变自己。一年后,他优异的高考成绩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收到国内一流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晚,他手捧一束天堂鸟,想要向郑瑾婷表白,告诉她,是爱情的力量让他学会从外到内打扮自己,以求得有资格与她匹配。可是,在走廊的拐角处,楚风正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一幕——郑瑾婷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了楚潮平的脸,羞答答地说了“我喜欢你”。他默默回身,去时的一腔热情,已化作满腹惨痛,他将那束天堂鸟丢进了垃圾桶。 在楚风正的心目中,郑瑾婷如同童话世界里高贵优雅的公主,而他无数次把自己幻想成热烈爱慕着公主的王子。然而童话终归是童话,现实世界里,王子没能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因为公主早已心有所属。后来的日子里,楚风正以一种满不在乎的眼光,看着郑瑾婷和楚潮平在各种场合出双入对,在舞会上翩翩起舞,在琴室里共谱乐章,在一片祝福声中举行订婚仪式。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躲在无人的角落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心中弥漫着苍凉、寂寞和孤苦。 不知从何时起,楚风正开始流连花丛,对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他来者不拒。他内心的空虚像个无底黑洞,总也填不满,只能频繁更换性伴侣来缓解空虚感。他需要女人的甜言蜜语和赞美,明知道大多言不由衷,却用自欺欺人赢得了自信心和自尊感。可是,他在无数女人身上发泄着欲望时,心底一遍又一遍疯狂嘶喊着“婷婷”,疼痛入骨,撕心裂肺。 郑瑾婷出国整整三年,楚风正一度以为,可以在醉生梦死中将她彻底遗忘,但是,当她重新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深深悸动,岁月蜿蜒伸向时光深处,少年的记忆却不曾模糊,原来那片怒放的花海,那个和天堂鸟一样姿态迷人的少女,一直都在他的心底,从未离开。然后楚风正发现,一切似乎都在悄然发生变化,他看到郑瑾婷在深夜无人时独自啜泣,察觉到楚潮平对她的刻意疏远。他也敏锐的洞悉,那个轻灵如梦的家庭教师姚抒音,从走进楚家的那一天起,就牵动了楚潮平的目光。原来很多时候,所谓的婚姻,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游戏。 楚风正虽然风流成性,声名狼藉,但他从不用强迫的手段,那些和他上床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对于郑瑾婷,他破了例。那晚,惊悉她与阿香密谋偷拍楚潮平和姚抒音的床上视频,楚风正一夜未眠,天亮时,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亲爱的婷婷,我今生所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你清白的身体。但是,我已经错过了太多年,我不想再作无谓的逃避和等待。既然二哥不懂得珍惜你,就让我代替他来爱你吧,虽然我自知远不如他,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可以用真心打动你。 然而,这一天永远不可能到来了,等待我的,是深牢大狱,铁窗高墙,恐怕我再无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婷婷,我不后悔,因为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我愿意为你背叛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唯一遗憾的是,终究没能让你明白,我不是玩弄你,而是真心爱你。这份爱,已经持续了十多年。那个曾满怀喜悦,憧憬幸福的青涩少年,此去的人生已走向黄昏。逝去的时光幻化作你生动的眉眼在向我微笑,每笑一次,我的心就痛一分,摧肝裂胆,痛不欲生。 有人说,天堂鸟是代表苦恋的花,美丽总是伴随着凄哀,或许正如我曾炙热燃烧,终究还是灰飞烟灭的恋情。我注定像这花儿一样,永远只能以眺望的姿态渴求你的眷顾,张开鲜艳的羽毛,跳着夸张的求爱舞蹈。 别了,婷婷,但愿我死后能变成一只天国的神鸟,默默的守护你,为你带来幸福和祥瑞。 ------------ (八十六)车祸 柯虹出事了,在开车上班的途中,汽车突然失控,先是撞翻了8个中央护栏,开了几米后,又撞倒了两个中央护栏。估计是太紧张了,往右猛打方向。在撞到边护栏后才最终停了下来。一直在监视柯虹的刑警紧急上前查看,柯虹驾驶的奥迪轿车整辆车都变形了,挡风玻璃已破碎,车头凹陷,车内安全气囊全都弹了出来,驾驶座上的柯虹被卡,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副驾驶座上还有一名中年男人,已当场死亡。 柯虹被送入滨海市第一医院后,医生确诊脑死亡。而那个已经死亡的男人,正是兴泰医院赫赫有名的肾脏移植专家叶青林。 当姚抒音再度和温道建、张朵在咖啡厅碰面时,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凝重。 “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准备逮捕柯虹和叶青林,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他们居然出了车祸”,张朵十分懊恼。 “我不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姚抒音蹙着眉头,“可是大家都看到,车子是自己失控,并不是其他人为因素造成的。” “无需亲自动手,也可以置人于死地”,温道建沉吟着说,“我在柯虹的家里找到一个猫食的罐头,罐底贴着标签贴纸,这是罐头上普遍常见的,但是把贴纸撕掉后,就会看到一个直径两毫米左右的小洞,正好可以将针头伸入,注射药物。” “可为什么是在猫食中注射药物?”姚抒音很疑惑。 张朵接过话头说:“我问过柯虹家的钟点工,柯虹在家里养了一只猫,柯虹给猫喂食的时候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就是喜欢和猫一起品尝一下猫食。但是就在柯虹出事的那天,家里的猫失踪了,后来我们在楼梯的转角处找到了猫的尸体,那是高档电梯公寓,很少有人会走楼梯。据说猫在临死前,会选在主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独自死去。温队长在柯虹体内检测出了安眠药的成分,在死猫的体内同样检测出安眠药的成分。” 姚抒音惊问:“凶手在猫食中注射了安眠药,柯虹因为早晨在喂猫时服食了安眠药,所以开车上班途中打瞌睡,出了车祸?” 温道建点点头,“能够让人瞌睡到这种程度,对猫而言已经是足以致死的量了。” 姚抒音思忖着,“这些天楚威都卧病在床,但是柯虹经常出入楚家,如果她正好买了猫食罐头随身带着,楚威是有机会往里面注射安眠药的。” “我发现抒音姐也有当刑警的潜质”,张朵巧然一笑,“楚威和柯虹在一起这么久,对她的生活习惯肯定了如指掌。这段时间楚威生病,柯虹耐不住寂寞,就天天带旧情人叶青林回家鬼混,楚威耳目众多,要知道也不难。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两个人一起除掉,真可谓一石二鸟,这招实在高明啊。” 温道建叹了口气,“但是我们没有证据,猫食罐头上只有柯虹自己的指纹。” 张朵接口:“医院里的犯罪证据也全都是指向柯虹和叶青林,楚威并未被牵扯进来。赵美芝的日记本是孤证,孤证不能定案。那只老狐狸,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姚抒音问:“柯虹,还有苏醒的可能性吗?” “可能性基本为零”,温道建说,“柯虹只剩下了心跳,无自主呼吸,脑功能已经永久性丧失,最终必致死亡。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柯虹曾签署《人体器官捐献自愿书》,自愿在死后捐献器官。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作孽太多,希望死后赎罪吧。” 沉默了一会儿,张朵又开口说:“还有一件事情,郑瑾婷到公安局自首了,她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一些,说是她指示楚风正杀害阿香,希望能够减轻楚风正的罪名。” 姚抒音急问:“能减轻吗?那她自己,会被判刑吗?” 张朵说:“郑瑾婷托狱警给楚风正带了一束天堂鸟,楚风正已经同意接受律师为其辩护了。最终结果如何,要等待法庭审判。至于郑瑾婷本人,因为楚风正坚决否认是她指使,缺少旁证,她的行为可能够不上刑事犯罪。加上她怀有身孕,可以依法取保候审。我们现在担心的是郑瑾婷的人身安全,她这一自首,楚威估计很快也会知道。这次为了楚风正,她是豁出去了。可惜当年她虽然听到楚威和柯虹的对话,却没有录音作为证据。” “郑瑾婷怀孕了?”姚抒音怔怔的问。 “是的”,张朵颇为感慨,“她说,原来想去打胎的,但是现在决定要留下来了,不管楚风正最终会被作何判决,她都会好好把他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告别了温道建和张朵,姚抒音独自回宿舍。走在通向宿舍楼的小巷里,她的脚步很沉重,凄迷的夜色里,她落寞而惆怅。在某个瞬间,她又惊恐的察觉到,有一种细碎沉闷的声响隐约相随,同样的夜色,同样的声响,一定是那个跟踪者又出现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骤然从包里掏出电击器,转身冲了过去。刚跑出两步,就被人拦腰制住,那人把她手腕用力一扭,就转到了她身后,手里的电击器被打落在地,她痛得从鼻子里吸气,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紧接着又被粗鲁的移到路灯下面,灯光直射下来,打在那个人的脸上。 姚抒音被动的睁大眼睛,只看到对方那狂野的眸子,闪着某种野性的、炙热的、燃烧着火焰似的光。是吴铭,他紧盯着她,声音粗鲁,“我是练过功夫的,想用电击器对付我,门都没有。” “为什么要跟踪我?”姚抒音开始恢复思想,只是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我想和你谈笔交易”,吴铭的眼中流露出一种特殊的光,一种让她害怕的光,“我手头有照片,能够证明谁是害死你姐姐的凶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交换条件。” 姚抒音看着他的眼睛,那样森冷而狞恶,她几乎感到背上在发冷,“什么条件?” “用你的身体来换”,吴铭简单的说,有种威力充溢在他眉梢眼底和声音里。 “卑鄙无耻!”姚抒音愤怒的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奈何吴铭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吴铭盯着她,再重复了一句:“用你的身体来交换照片,这很公平。” “我绝不会答应的!”姚抒音怒喊。 “你不是一心要找出当年杀害你姐姐的凶手吗,连这点牺牲都不愿意?”,吴铭那对燃烧的眼睛里充满了怒气和野性,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似乎想吃掉她。他磨着牙齿,从齿缝里迸出一串话来,“你不肯答应,是因为楚潮平对吧,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姐妹俩前仆后继。你们都是被楚家的金钱、权势诱惑了,他们只是把女人当玩物,偏偏就有你们这种拜金、下流的女人自投罗网。从你妈妈,到你姐姐,再到你,啧啧,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的下贱,你们一家子都是贱货!” “住嘴,你这个疯子,丧心病狂的疯子!”姚抒音狂怒的挣扎,狂怒的叫喊,可吴铭压住她的那两只手似乎有几千斤的力量,她就是挣不开他。在愤恨的情绪下,她侧过头去,忽然用力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吴铭痛得缩回手,用力甩着。姚抒音乘机跳起身子,回头就跑,才起步,腿就被他一把拉住,摔下去了,他把她用力拖回到身边,她气得简直要发疯了。 吴铭审视着自己的手臂,那手臂上清楚的留下了姚抒音的齿痕,正微微的 沁出血来,他眼眶发红,目眦尽裂,竟然从身上掏出一把尖刀,“不知好歹的女人,我要毁掉你这张脸,看看楚潮平还要不要你!”他举刀在她眼睛前面飞舞,刀光闪得她睁不开眼睛。 姚抒音有些怕了,她已没有能力来思想,来应付。那雪亮的刀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擦过她的鼻子,又贴住她的面颊,她把眼睛紧紧的闭了起来。忽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大吼:“放开她!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汗毛,我就和你一刀两断!” 姚抒音睁开眼睛,看到林思思冲了过来,她的脸上有种令人震撼的悲痛和 愁苦。 吴铭愣了一下,而后冷冰冰的开口说:“如果得罪了我,你的下场会很惨的。”姚抒音的手臂随之又他被用力一扭,更痛了。 林思思默默无言的望着吴铭,眼神中混合着绝望和沉痛,许久才嘶哑出声:“抒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允许你伤害她。” 吴铭死死的看了林思思好几分钟,这几分钟真像好几百个世纪。然后,他转开了头,望着姚抒音。再然后,他放开了她,转身大踏步走远了。 ------------ (八十七)劫持 姚抒音用手掠了掠零乱的头发,惊魂甫定,膝盖都在不争气的发抖。回到宿舍后,她蹲下身来,微仰头凝视着靠在沙发上喘气的林思思,低声问:“你是怎么和那个吴铭扯上关系的?那个人,太可怕了。” 林思思把头埋在弓起的膝盖里,一动也不动,像是已经变成了化石。她双手紧紧的抱着膝,就这样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思思”,姚抒音唤她,有些心慌,有些害怕。她蹲得脚都发麻了,移动了一下身子,刚刚想站起来,就听到了林思思的声音,短促的、压抑的声音,“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招惹上这个人。其实,他平常也没这么可怕,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你就丧失了理智。” 姚抒音还想了解更多的情况,但林思思站起了身子,语音低闷,却相当清晰,“什么都别问了,我好累,想休息了。”她快步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姚抒音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发呆,她满心苦楚,突然极度思念楚潮平,走进房间,用手机拨打他的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宝贝儿”,楚潮平低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背景音有些吵闹,像是许多人在说话。 “你……在做什么呢?”姚抒音哑声问。 楚潮平低低一笑,“还在开会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今晚加班。你该不是来查岗的吧?” “我……”姚抒音声音压抑的、痛楚的、可怜兮兮的飘了出来,“就是很想你。” 楚潮平带着征询的语气,“那我晚点会议结束后去你那儿?” “不用,我要睡了”,姚抒音喃喃低语,“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没别的事情。” 楚潮平轻叹了口气,“好吧,我明天争取早点下班,和你一起吃晚饭。” 姚抒音轻“嗯”了一声,“你忙吧,我挂电话了,晚安。”她把手机调成震动,然后畏缩在床上,按抚着仍然酸痛的手臂,抽了口气,有泪珠从眼角溢了出来。 第二天乐团排练到很晚,姚抒音走出乐团大楼时,一眼就看到楚潮平踏着落日的余晖向她走来,他英俊的脸上焕发着光彩,眼睛乌黑而闪亮。姚抒音提着琴盒疾步冲了过去,她的眼睛里流转着喜悦。 两人面对面的站定了,楚潮平控制住想要拥抱姚抒音的冲动,只是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小提琴盒,微笑着说:“我父亲让你今晚到家里吃饭。”街头人来人往,不方便有什么太过亲热的举动,最主要是乐团的乐手们正陆陆续续往外走,怕又成了别人的话柄。 “为什么突然请我去吃饭?”姚抒音有些意外。 楚潮平深深的凝视她,“我猜想,他已经认同我们的关系了。” 姚抒音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身子有些颤抖,那个阴险毒辣、作恶多端的老男人,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音音”,楚潮平在她耳边低低的说,“我知道我父亲的所作所为让你很不能接受,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但是,他毕竟是我父亲。” 姚抒音打了个寒颤,努力镇定一下心神,她对他微笑,“我知道。”她心想,也好,借这个机会,争取拿到可以鉴定DNA的东西,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进行DNA比对,只要楚威的DNA鉴定结果一出,很多谜团都可以解开了。 吃晚饭时,除了楚风正和被崔瑜琳接走的轩轩之外,楚家的其他人都齐了。郑瑾婷依然优雅庄重,和楚威之间也还是亲人般的温情互动。姚抒音不能不佩服这两个人一流的表演功力,这简直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啊。 楚威特意在身边给姚抒音留了个位置,招呼张嫂给她盛碗养生煲汤,那温和的笑脸让姚抒音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还是那晚第一次在楚家用餐时的场景。只是,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早已物是人非,餐厅里端着菜肴来回忙碌的只剩下了张嫂,阿香已经香消玉殒。楚沧海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楚潮平的面色也有几分凝重。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桌面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忽然间“铛”的一声响,楚威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姚抒音瞥了一眼地上的那双筷子,本能的想弯腰去捡,楚威却说不用了,让张嫂拿双新的过来就好。姚抒音的心脏跳跃变得急促起来,那双筷子,上面沾了唾液,是可以检测DNA的。她觉得窒息和慌乱,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那双筷子。 过了一会儿,楚潮平的手机铃声响了,突如其来的音乐声让心神不宁的姚抒音吓了一跳,差点打翻面前的饭碗,身旁的楚威微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楚潮平接听了电话,说了几句就挂断,向楚威汇报:“公司有点急事,我要赶过去处理一下。” “快去吧”,楚威的声音很平淡。 楚潮平又带着歉意小声对姚抒音说:“我得赶紧走,你如果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里,要不跟我一块儿走?” “你先走吧,我不要紧”,姚抒音心里惦记着那双筷子,她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楚潮平也不再说什么,向大家道声别后匆匆走了。 楚潮平走后不久,楚威也起身说吃饱了,要回房休息了,郑瑾婷立刻上前搀扶。 餐桌旁只剩下了姚抒音和楚沧海。楚沧海正对着面前的饭碗发呆,柯虹出车祸想必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姚抒音感觉楚沧海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环顾四下无人注意,姚抒音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双筷子。张嫂正好走了过来,要收拾碗筷,姚抒音急忙说我来帮忙吧。她不顾张嫂连声说“不用”,只顾着以最快的速度把桌上还装有剩余饭菜的碗和筷子都叠好,连同那双捡起来的筷子一起,一股脑儿捧着快步走进了厨房。她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将筷子装进去,插在裤腰上。刚用外衣罩住,张嫂就追了进来,一迭声地说:“哎呀,怎么能让姚小姐帮忙,老爷要是知道会骂我的。” 姚抒音装作若无其事的将其他的碗筷丢进水槽,对张嫂笑笑说:“举手之劳,没关系的。” 回到餐厅后,郑瑾婷已经回来继续吃饭了。姚抒音取过自己的提包,趁着她和楚沧海不注意,悄悄将那双筷子放了进去。 “抒音”,郑瑾婷突然喊她。 姚抒音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但郑瑾婷也和楚沧海一样神不守舍的,注意力并不在她的身上。“我吃不下了,抒音,陪我出去走走吧”,她的声音柔弱无力。 姚抒音说了声“好”,就背着包,和她一起走出餐厅,慢慢向庭院走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却步调一致的走向了那片天堂鸟花圃。 许多流萤在花丛中穿梭,姚抒音猛的吸了一口气,感到那夏夜的凉风,轻拂着头发,心里一阵的思虑。 “知道吗,天堂鸟还有一种花语”,郑瑾婷先幽幽开了口。 “是什么?”姚抒音神情专注的看着她。 风吹着郑瑾婷的长发,飘拂晃动,她的目光柔情似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永远不要忘记你爱的人永远都在等你。” “你真的要独自抚养孩子?那样很辛苦的”,姚抒音同情的嗟叹。 “你都知道了”,郑瑾婷的声音微弱却坚定,“这都是命,孩子是上天给的宝贝,原来我因为恨孩子的父亲,想要割舍掉,但现在,我心里已经没有恨了,我会好好珍惜这件宝贝的。” “可是你准备继续住在楚家吗?楚威,他会放过你吗?”姚抒音不无担忧地说。 “他不会放过我,但是我肚子里怀着楚家的孙子,我很了解他,就算要对付我,也会等到我把孩子生下之后。在我生产之前,我们会相安无事。我相信,他等不到孙子出生了,你们不也在暗中调查他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郑瑾婷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多了,我要亲眼看着那个恶人毁灭!” 姚抒音望着郑瑾婷落寞却坚毅的背影消失,不自觉的抬起头来,从树叶的隙缝里望着暗黑的天空,心里深深叹息,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吧。她神思飘忽,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气息已悄然逼近,倏忽之间,她的脸被一块手帕捂住,一股带着甜味的刺激气味袭来,她失去了知觉。 从昏迷中悠悠转醒过来后,姚抒音惊恐的发现,她被绑在一张床上,双手摊开,双腿也被分开绑住,整个人成了一个“大”字。四周暗沉沉的,窗帘没有拉严实,留了一段缝隙,有月光从外面投射进来。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朦胧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黑影,正摇晃着向她逼近。 ------------ (八十八)穷途末路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里……”姚抒音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的甩了一耳光,正巧打在她的左耳上,耳中一阵嗡嗡狂鸣,眼前金星直冒。 “你这个小贱人,搅得我们家鸡犬不宁”,对方开口说话了,还将一双筷子伸到了她的面前,“偷我的筷子做什么,想拿去验DNA是吗?哈哈哈,想对付我,你还太嫩了。既然你想和我玩,我今晚就陪你好好玩一场。” 姚抒音听出来了,也看清楚了,劫持自己的人是楚威,他手里拎着酒瓶,满嘴酒气,眼底流露出贪婪和猥亵。她头脑里的思想全乱了,额上,大粒大粒的汗珠滚了出来。“你放开我,这样是犯法的!”她想要挣扎,却毫无反抗之力。楚威就站在床边,低头像欣赏艺术品似的看着她挣扎、扭曲、踢动。观赏了好一会儿,他举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慢悠悠地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三年前,你姐姐就是死在这里,死在你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上。” 姚抒音全身的肌肤都起了疙瘩,汗毛全竖了起来。恐惧和悲愤的情绪把她整个儿攫住了。她的眼睛大张着,“果真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你口口声声说深爱我妈妈,却杀害了她的女儿!” “我就是因为太爱你妈妈了,对她念念不忘,才会……”,楚威发怒了,“你姐姐如果没有勾引潮平,又怎么会死!” 三年前的深秋,那一夜的情景在楚威脑海里苏醒了:那天,他听郑瑾婷说了梁爱乐的事情,决定去和那个女人谈谈,晚上有个应酬,他喝了不少酒,之后他按照郑瑾婷提供的地址,独自去了梁爱乐居住的单身公寓。 楚威摁了门铃,很快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前来开门。“我是潮平的父亲”,他说。那女子愣了一下,随即礼貌的将他迎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待到仔细端详那个女子的脸时,楚威呆住了,那女子美得像古代的仕女图, 她大概刚洗完澡,穿着睡裙,微卷的长发滴着水珠,披泻在肩上。她有对如梦如幻的眸子,雾蒙蒙的,水灵灵的,总像在说话似的。她的鼻子秀气而小巧,嘴唇的弧度美好而轮廓清晰。当然最让楚威震惊的不是她的美,而是那张脸庞,像极了年轻时的梁静娴,那个让他爱得疯狂的女人。 那一瞬间,楚威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然后就产生了欲火焚身的感觉。再后来,情况完全失控了,他扑向了那个女子,将她抱到了床上。对方拼死挣扎反抗,尖锐呼救,他担心会把人招来,便抓起正好丢在枕头旁的一条丝巾,勒住了她的脖子。女子的呼救声渐渐低弱下去,待到楚威发泄完淫欲,她已经没了气息。 楚威当时害怕了,偏巧就在这个时候,赵美芝闯了进来。房门没有被反锁,一路跟踪楚威的赵美芝直接就推门进来了。她看到屋内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楚威担心赵美芝惹事,就将她打昏了。之后他故意拉开所有的抽屉,表示不知道贵重物品藏放何处,更用抹布将可能触摸过的地方全部擦拭干净。还有楚潮平原来留在公寓里的所有生活必需品,他也完全收拾干净。最后打开临街的窗户,从室内将门钮上的小开关按下去,关上门,造成门从里面反锁的假象,再抱着仍在昏迷中的赵美芝离开。这栋老旧的公寓楼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没有保安值夜,深夜四周也寂静无人,因而没有人见到楚威和赵美芝。 “你这个畜牲、禽兽不如的东西……”姚抒音悲愤地喊着,她想告诉他,他害死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她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楚威伸出手指去掏她的嘴,“给我闭嘴,你再骂我,我就拔掉你的舌头!” 姚抒音嫌恶的挣扎开去,这举动使楚威暴怒如狂了。他一把就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直扯到自己面前,她想挣开,脑袋被拉得直往后仰。用力拉扯之间,她身上单薄的衬衫接连崩开了两个扣子,露出了内衣。 楚威的眼光直勾勾的盯在她胸前,他的眼珠都红了,他握住她的衣领,“哗”的一声,就把整件衬衫从她身上拉掉了,紧接着将衬衫揉作一团,往她嘴里塞。 他盯着她,磔磔怪笑着,“你比你姐姐长得更像静娴,也更加迷人,连我都为你神魂颠倒了,也难怪潮平会被你迷得晕头转向。你妈妈和你姐姐都陪我睡过,你也该让我睡一回了。然后我就送你上路,用那条勒死你姐姐的丝巾,送你去和她们团聚。不过这回我不会那么不小心,再把证据留在你的身体里了。” 姚抒音喉中呜咽,徒劳的在床上挣扎。楚威伸手扯下她的裤子,把酒瓶中剩余的酒,倾倒在她胸前、小腹上、大腿上……酒在她浑身上下流动,他邪恶的笑着,狰狞而猥亵。低下头来,他开始吮着她身上的酒,从上到下。 恐惧、厌恶,以及那种深刻的屈辱感一直切入姚抒音灵魂深处去,使她匝身惊颤而发抖。楚威的嘴和手在她脸上身上腿上到处游走。她全身绷紧得像一把拉满了的弓,不能喊,不能动,她的眼睛大张着,目光始终定定的穿越着天花板,似乎想要一直看到穹苍深处去,那里有她的妈妈和姐姐,她在心底凄厉哀号:“妈妈、姐姐,你们在哪儿,快来救救我!”她四肢冰冷,感觉生命力在一点一点从体内流逝,难道她要重复姐姐的凄惨命运,屈辱的死在这个恶魔的身下? 音乐声骤然响起,是楚威的手机铃声,他伸手按掉,但是铃声再度大作,反复几次,那铃声顽固异常,似是执意要和他作对。楚威大概是担心有什么急事,到底还是咒骂着接听了手机,他一边听着,突然把头转向窗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猛然后退几步。“你是谁?”他的声音透着恐惧。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楚威连连后退,最终丢下姚抒音,收拾好酒瓶,连同那双筷子一同带走,逃离了这个房间。楚威走了,危险暂时解除了,但姚抒音仍然被捆绑着,也许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她悲鸣着,喉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大眼睛里滚出了泪珠,一滴又一滴,疯狂的沿着眼角滚落。 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般漫长,姚抒音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房门被人推开了,四周突然亮堂起来。姚抒音双眼胀痛模糊,一时适应不了刺眼的强光。 “抒音姐”,她听到张朵焦急的呼唤声。随后塞在嘴里的衬衫被取出,身上的绳索也被以最快的速度解开。 有人用一条毯子裹住了姚抒音裸露的身体,姚抒音抬起头来,迷迷蒙蒙的看到温道建熟悉亲切的脸庞,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松懈下来,她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泪雨滂沱,肝肠寸断。 温道建和张朵轮番安抚,才让姚抒音逐渐平静下来,她断断续续的把刚才梦魇般的经历回忆出来,身体仍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要离开这个地方时,姚抒音才发现,楚潮平一直站在入门处,他们刚才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若是换作平时,姚抒音受了委屈,一定会想要抱住楚潮平大哭一场。但是此刻,在那样痛不欲生的经历过后,她反而能够平静的面对他,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想要强暴她的人,是他的父亲,奸杀姐姐的,也是他的父亲。即使不是亲生的,也对他有深厚的养育之恩。这份绝望的爱,像排山倒海的巨浪,卷进了她的生命,她无法抗拒,无力挣扎,却同样逃不过令人心碎的、绝望入骨的结局。 姚抒音仰起泪痕遍布的脸,注视着楚潮平,他默默无言的用眼光追随她,眼神中混合着绝望和沉痛。她从没见过这样彻底的悲哀,从没看过这样彻底的绝望,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壮。 两人的视线缠绕了片刻,姚抒音笑了,微笑的嘴角僵得厉害,他们的爱情,终究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勉强抬起睫毛,泪水却沿着那大理石一样苍白的面颊滚落了下来,她转过身去,一步一踉跄,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头望去,楚潮平还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座风化的石像。姚抒音终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上了警车后,她开始低低的啜泣,泪珠一粒粒的滚落,纷纷的击碎在衣襟上面。 到公安局做笔录,折腾到深夜,温道建和张朵一起送姚抒音回家。路上张朵告诉姚抒音,是郑瑾婷给她打了电话。当时郑瑾婷离开后要去房间看看楚威,却发现他不在,车子也被开走了。她突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楚威可能会对姚抒音下手,于是立刻拨打姚抒音的手机,但是提示对方已关机。楚威掳走姚抒音后,就关闭了她的手机。郑瑾婷意识到不妙,迅即通知了张朵。警方通过各个路口的监控录像查找过往车辆,终于发现了楚威的行踪。而楚潮平到了公司后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事情,他预感到不妙,立即往回赶。回家后从郑瑾婷口中得知此事,惶急的与温道建他们会合,众人一路追踪到了梁爱乐生前居住的那栋公寓楼。 姚抒音低叹,多亏郑瑾婷察觉,才能让她及时脱险。还有那个在关键时刻打来电话的人,目前还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姚抒音打心眼里感激对方,如果没有那个电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 (八十九)疯狂取暖 “抒音,对不起”,到宿舍门口时,温道建嗫嚅着表达了他的歉意。 “为什么说对不起?”姚抒音很是纳闷。 “其实……其实赵美芝在日记本里提到了楚威的名字。日记本里最后的记录,就是在爱乐被害的那天晚上写的,只有一行很潦草的字,‘梁静娴的女儿死了,我被楚威打昏,那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夜晚’。虽然只有这么一点内容,但是仔细推敲起来,还是可以把楚威和爱乐的死联系起来”,温道建很惭愧的说,“如果我早点让楚潮平看到日记本的内容,他就会对楚威有所警惕,今晚这样的险状,也许就不会发生了,是我对不住你。” “别这样说”,姚抒音目光柔和,“你有保密的需要,我可以理解。” “我不得不承认,我对楚潮平一直有抵触情绪”,温道建对着姚抒音苦叹,“我嫉妒他,能够得到你的心。这一私心作祟,导致我明知道他是靠得住的,还是不愿意信任他。” 姚抒音无力的看了他一眼,眼睛变得深邃而朦胧。她不自觉的把目光投向张朵,张朵勉强笑了笑,笑容是虚柔无力的,几乎是可怜兮兮的。 姚抒音大大的喘了口气,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微弱,“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人总要学会忘掉过去,面对未来。”她这句话蕴涵着特别的含义,是刻意说给温道建听的。 温道建苦笑了一下,“好好休息吧,我们走了。” 姚抒音默然望着温道建和张朵慢慢走下楼梯,突然的感到萧索和落寞,她长叹了口气,从包里翻找出钥匙开门。进到宿舍后,她把自己关进洗手间,打开淋浴喷头。浑身黏腻腻的,她低头注视自己的身子,娇嫩如水的肌肤上全是酒渍,还有那个畜牲留下的各种痕迹。她觉得自己肮脏而污秽,拼命用沐浴露揉搓自己,从头到脚反复冲洗。最后她蹲下身来,双手捂住脸,任凭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整个人似麻木了一般,连呼吸都迟滞了。 “抒音、抒音,你没事吧”,林思思用力拍打洗手间的门,大声喊着。她也听说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很担心抒音。 姚抒音从一种无意识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壁站起来,拖着因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而酸麻的身躯,关上淋浴喷头,擦干身子,穿上睡衣。 “你吓死我了”,林思思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面前,长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姚抒音恹恹的说。 林思思咬牙切齿的,“真没想到啊,楚威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连自己儿子的女人都不放过。” 姚抒音沉默着,一双大眼睛深幽幽的。 “好了,都已经过去,就不要再去想了”,林思思后悔又刺激到她,赶紧安抚。 姚抒音无力的摇了摇头,走进房间,自欺欺人的说:“我现在只想蒙头大睡,也许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 林思思跟了进来,“你一个人会不会做噩梦,我陪你吧。” 姚抒音感激的笑了笑,“你能陪我当然最好了。”好姐妹就是好姐妹,在人生低潮的时候,总是能够相互陪伴。 楚威当晚居然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家里。收到警方传讯时,他早就请来了律师,说一切同律师谈。楚威一方反咬了姚抒音一口,说是被姚抒音勾引才去了那间公寓。而之所以把姚抒音捆绑在床上,是想要玩点刺激的游戏,后来临时有急事,忘了给她松绑,匆忙离去。由于事发时没有目击证人,事发现场又无法调查到性侵犯的相关证据,所以暂时无法以强奸未遂立案,加上有人保释楚威,只能先放他出去,等候传唤。 听到这个消息,林思思气愤难当,“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这样让那个老畜牲逃脱法律的制裁?” 姚抒音反倒淡定许多,她已经做好打硬仗的准备了,敌人不是一般的强大,她想过最坏的结局,大不了鱼死网破。 上午有一场露天音乐会的演出,姚抒音照常参加。演出结束后取出手机,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郑瑾婷打来的,她急忙回拨过去。 “抒音,我找了你一上午了”,郑瑾婷的声音充满焦虑,“潮平一夜未归,打他的手机关机了,我很担心,他受到这样的刺激,会不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我知道你恨楚威,但潮平和他那些肮脏的勾当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因为这样也对他产生恨意。你想办法找到他,好好劝劝他吧。”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姚抒音应承着。挂断电话,她满腹的苦楚,真是无处话凄凉。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潮平会去哪里,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望着握在手心的手机,心里是一团朦朦胧胧的迷惘,有好一阵,几乎没有思想,也没有意识。意识复苏的瞬间,一种直觉的念头闪电般的来到她的脑中,艾拉,她待潮平就像自己的弟弟一样,潮平有什么心事,也许会对她倾诉。也来不及多想了,她迅速拨通了艾拉的电话。 电话那头,艾拉沉默了几秒,才犹豫着说:“他不让我说,但既然你打电话来了,我还是告诉你吧。潮平在我家里,他昨晚在酒吧醉得不成样子,是我把他带回来的。但是,他说不想见任何人,包括……包括你。” 姚抒音心头一窒,她艰涩地说:“我就想看他一眼,如果他不愿意见我,我马上就走。”她的心里在淌血,只见这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艾拉叹口气说好吧,我开车去接你。路上,姚抒音凝视着车窗外面,一句话也不说,沉默的到了艾拉的家,一套豪华装修的楼中楼。艾拉引着姚抒音走到二楼一个房间的门口,打了打门。 过了很久,楚潮平嘶哑的声音才传来,“进来。” 艾拉推开门,楚潮平衣冠不整的出现她们面前,头发蓬乱,散着衣领和袖口,一股落拓相。看到了姚抒音,他们同时一震,然后,艾拉轻轻的把姚抒音推进了门,一面把门关上,她表现得像个细心而溺爱的母亲。 姚抒音靠着门站着,惶惑而茫然的望着这间屋子,室内很乱,床上乱七八糟的堆着毛毯和睡袍,地上也散着书和报纸,窗帘是拉拢的,光线很暗。 姚抒音靠在那儿,十分窘迫。楚潮平站在他面前,显然并没料到她会来,也有些张皇失措。在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后,他们之间,明显有了一道鸿沟。 站了一会儿,楚潮平推了一张椅子到姚抒音面前,有点生硬的说:“坐吗?” 姚抒音没有说话。两人僵持了一阵,空气也变得那样凝肃。姚抒音看到楚潮平眉眼间又回复了久违的冷漠,觉得非常委屈,禁不住声音有点发颤,“我……就是来看看你,现在看到了,我要回去了。”她迅速的转开头,因为眼泪已经冲进了眼眶。 姚抒音伸手去开门,但楚潮平接住了她伸出一半的手,轻轻的把她拉回去。“音音,坐下”,他低沉的声音对她有莫大的支配力量,她又身不由己的坐了下去。于是,他往地上一跪,把头埋在她的膝上。 姚抒音控制不住,眼泪涌了出来,她有满腹的话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掉眼泪。楚潮平仰起头来,望着她的脸,眼眶也渐渐湿润。姚抒音突然俯下身,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将冰冷的嘴唇贴上他的,用舌头顶开了他的牙关。 楚潮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有瞬间的怔神,但他很快投入了状态,疯狂的回吻她。两人滚倒在地上,唇舌纠缠,狂热而猛烈的吻融入了咸涩的泪水。他们同时撕扯着对方的衣物,天旋地转,万物皆消。他们用尽全身气力交融在一起,相互攫取最后一丝温暖,满室充斥着窒息的热力和靡乱的喘息呻吟。 骤雨初歇时,他们默默穿戴整理好衣物。姚抒音将痛惜难舍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楚潮平,随后径直上前打开房门,她连道别的勇气都没有,准备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但是门外站着艾拉,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有话要对你们说,先听我把话说完”,艾拉满脸凝肃。 姚抒音觑着她的神色,知道她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只能留了下来。 艾拉带着姚抒音和楚潮平去了一楼的客厅。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保守了十多年”,艾拉开门见山的说,“我答应过楚严,不会对潮平说出他的身世,他不想让潮平痛苦。但是现在,如果我不说出来,只会让潮平更加痛苦。” “我的身世?”楚潮平惊愕的望着艾拉。 艾拉微一点头,直说了:“潮平的亲生父亲不是楚威,而是他名义上的叔叔楚严。当年赵美芝因为痛恨楚威的背叛,在赶走梁静娴后,和楚严旧情复燃,偷欢之后有了身孕。也是因为这样,赵美芝对潮平格外疼爱,苦心栽培。而楚严在知道潮平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后,就一直饱受痛苦折磨,父子不能相认,又对哥哥心怀愧疚,本来就患有抑郁症的他精神日益趋向崩溃,最终走上了绝路。” ------------ (九十)身世之谜 姚抒音此前就隐约猜到了这个谜底,因此听了艾拉的话并未有太多的惊讶,只是不解的问:“既然当时夫妻感情已经破裂,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 艾拉冷冷一笑,“你想想看,以楚威的为人,如果知道真相,会放过他们吗?” 姚抒音无言以对,楚威的心狠手辣,她已经见识过了。她周身泛起寒意,如果楚威知道潮平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会不会伤害他? 坐在一旁的楚潮平冷静得反常,眼睛里却燃烧着火焰,“如何能够证明,我的亲生父亲是楚严?” “这是赵美芝亲口告诉我的,后来我又向楚严求证,他这才恳求我保守这个秘密”,艾拉苦笑了一下,“做父母的,不可能连自己孩子的出生都弄错吧。如果你真想证实,就和楚威一起去做亲子鉴定。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去,你可以偷偷拿到他的一根头发,或者牙刷、筷子之类的。” “不需要了”,姚抒音脱口而出,“亲子鉴定早就做过了,结果证明,潮平和楚威是叔侄关系。” 楚潮平和艾拉都万分惊讶的看着姚抒音。 姚抒音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但话已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她索性把心一横,全都招认了:“当年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在她体内留下了精液。我最开始接近潮平,就是想要拿到可以鉴定DNA的东西,进行比对。后来,我……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比对的结果是,潮平和那个凶手是兄弟或者叔侄关系。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怀疑过楚风正、楚沧海,却基本排除了楚威。直到前不久楚风正犯了法,DNA鉴定的结果,楚风正居然和那个凶手是父子关系,我们这才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现在既然能够确定楚威是凶手了,那么潮平和他就是叔侄关系了。” 楚潮平一言不发,只是悲哀的、静静的凝视着姚抒音,久久,他总算开了口,“你拿我的什么东西去鉴定?” 姚抒音深吸了一口气,不安的低下头,声细如蚊,“精……精液”。 “什么时候的事情?”楚潮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就是……那天晚上……在琴房……”姚抒音支吾着。 好半天都没有声响,姚抒音忍不住抬起头来,楚潮平正抽搐着脸颊,好奇怪的瞪视着她,好似她是一个怪物,一个他从没见过的怪物。半晌,他高高扬起了右手。 姚抒音以为楚潮平要打她,立即闭上了眼睛。但楚潮平的手只是很轻的落在她的脸上。“傻瓜,我是吓唬你的,怎么舍得真的打你”,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脸,“我只是有些难以接受,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惦记着验DNA。” 艾拉突然大笑起来,“你们俩真是太逗了,这真是所谓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的话说完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解决吧。” 艾拉走后,楚潮平望着姚抒音,一脸欲语难言的神态。姚抒音断续的,困难的,艰涩的说:“也许你无法理解,姐姐在我心中占据着多么重要的位置。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姐姐一直是我最亲的亲人,当时听到她的死讯,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温队长也对姐姐的死因有很大的怀疑,所以我们成了盟友,我从一开始到拍卖会上当‘托’,到后来应聘家庭教师,都是冲着你去的,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拿到可以验DNA的东西……” 她仰起头来,望着楚潮平的脸,楚潮平轻轻的拥住她,用手抚摸她的头发,低声说:“你说的,我都能理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又直望着她问:“你一定还有事情瞒着我,那天晚上为什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你平常从来不会在工作时间找我的。” “我……”,姚抒音略略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把那晚被吴铭威胁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潮平沉思了一会儿,若有所悟的皱起眉,“你今天来找我,还表现得这么主动,这算是最后的疯狂吗?如果艾拉没有说出我的身世,你是不是准备彻底离开我,然后答应吴铭的条件,或者和……和我伯父同归于尽?” 姚抒音泪眼汪汪的,“我不可能答应吴铭的交换条件,我想去找楚威……”她惊讶于潮平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原本想带上一把刀,直接去和楚威正面交锋的。她要大声怒斥他奸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天理难容,希望他能有所悔悟,主动投案。假如他执迷不悟,大不了一刀捅死他,她也不要命了。 “别傻了,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楚潮平喉头带着一丝哽塞,“以后别再瞒着我了,有什么事情,我和你一起去面对。如果失去你,我会发疯的,没准哪一天,也像我的生父一样,从楼上跳下去……” “不许胡说!”姚抒音一把用手蒙住他的嘴,在他怀里抽搐颤抖。楚潮平轻轻拿开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不放开。“从宿舍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吧”,他轻声说,“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回原来那个家。我也要为今后打算,离开楚氏集团,另谋生路了。” 姚抒音用力点了点头。 楚潮平的手揽住了她,她的身子陷进了他的怀里,他望着她的眼睛问:“如果我变得一无所有,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我自己能赚钱,不需要靠你养活,我也不介意养着你”,姚抒音说得一本正经。 楚潮平笑了起来,“我就算再不济,也不会沦落到要靠你来养活,那岂不是成吃软饭了,你的老公没有这么差劲。” “老公”这个词让姚抒音感到心底一阵激荡,然后猛然松懈了下来。好像卸掉了身上一个无形的枷锁,终于获得了心灵的解脱。她紧倚在楚潮平怀里,一刹那间,心中澄明如水,她知道,她再也不会逃避了。 赵美芝原先居住的那栋联体别墅空着,那是她名下的房产,楚潮平决定搬到那里居住。他们当天就开始着手布置新居,忙得热火朝天,似乎想用兴奋的忙碌来驱除内心的不安和烦乱。联体别墅远不及楚家的独立别墅那样豪华气派,但小巧别致,有一个60平米的花园,三层楼,3室2厅3卫。空间具有流畅、开阔、柔美的设计意匠,主体配以美式家具体现折中、大气。各层功能空间清晰、顺畅、顾盼有致。材料质感与色彩表达强烈活泼,整体设计坦率自然又跌宕起伏,好似一曲优美的萨克斯《回家》。 “这里的装修,都是我母亲一手设计的”,楚潮平语带伤感。 姚抒音环顾室内,她之前来这里时倍受惊吓,也没机会进屋参观,不知道别墅里面是什么样子的,这会儿细细打量,才发现赵美芝真是个很有品位的女人,装修格调高雅,匠心独具。这样一个兰心蕙质、高贵美艳的女人,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她不禁感慨,难怪都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遇人不淑,等同于自我毁灭。 姚抒音在卧室里添置了许多生活必需品,又换上全新的床上用品,那四件套是下午她和潮平专门去商场挑选的,淡紫色碎花,素雅温馨。忙完所有的事情后,她对着那张卧床发怔,他们真的要开始同居生活了吗?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而且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她有些后悔答应楚潮平的要求了,猛然转身,看到楚潮平正站在卧室门口,他手中握着手机,眼神有些飘忽。 姚抒音走到他面前轻声问:“怎么啦?” “他让我回去一趟”,楚潮平带着那种使她有些不安的深思的表情,“我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催我回去,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回去吧”,姚抒音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行”,楚潮平的脸色发青,“我不能让你再受到伤害。” “逃避是没有用的”,姚抒音神色淡然,“如果我不去面对他,他迟早也会来找我的麻烦,不如大家早些把话挑明了,或许结局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楚潮平心口一收,说不出来的难过,他紧握着住姚抒音的手,他的手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姚抒音伸手轻轻的拍拍他,“走吧。” ------------ (九十一)针锋相对 看到姚抒音和楚潮平一同回到楚家别墅,楚威的脸上,虎视眈眈的眼睛,带着个嘲讽的微笑的嘴角,“你居然还有脸到我们家来,你这样用尽手段勾引我,潮平知道吗?” 姚抒音的眼里射出仇恨的眼神,站在那里浑身颤抖,“我见过很多不要脸的人,但是像你这种脸皮厚到极致的人,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 “爸”,楚潮平听不下去了,“我们有话要和你说,到你的书房去吧。” 楚威傲慢的微抬下巴,当先转身走去。 姚抒音在楚威面前强装镇定,其实她已紧张得近乎窒息。楚潮平拽紧她的手,“别怕”,他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书房里的空气沉重而压抑。“有什么话,说吧”,楚威点燃了烟斗,头靠在椅背上,瞪视着天花板,像个哲学家般沉思,同时慢条斯理的吐着烟圈,瞟向姚抒音,脸上依旧挂着嘲讽的笑。 姚抒音挺直背脊,沉住脸说:“我是要告诉你,我姐姐,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妈妈被楚太太赶走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 笑容冻结在楚威的嘴唇上,他惊跳起来,眼光迅速的变得凶恶而冷酷,他的脸色苍白了,一伸手,他竟一把抓住了姚抒音的手腕,用大得惊人的力气捏紧了她,捏得她整个手腕火烧似的痛楚了起来。同时,他的声音暴怒的在她耳边响起:“一派胡言,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爸,你放开她!”楚潮平冲过来,把姚抒音从楚威手里抢救出来。 姚抒音狼狈的退后了一步,她还没能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又陡然听到楚威的一声怪叫:“哈!我的好儿子,你一心护着这个女人,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楚潮平的嘴唇轻颤着,似乎竭力在抑制情绪上的激动。姚抒音抢先厉声说:“你的确不知道我姐姐的身世,但是你太太知道,楚太太的日记本里写得清清楚楚,我可以请张朵把日记本借给你看一看”,姚抒音冷声说,“但愿你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明知道是你的女儿还对她施暴,那我只能说,你已经连最起码的人性都丧失了。” 楚威猛的一震,手中的烟斗掉落在地上。他的眼光寒冷得像两道利刃,像要穿透她,又像要刺杀她,他厉声说:“你胡说什么,你姐姐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姚抒音在他的目光下微微一凛,立即,她武装了自己,“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吗?你昨晚说过的话,为什么没有勇气对潮平再说一遍,敢做不敢当,你这个缩头乌龟。我妈妈和姐姐都在天上看着你,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楚威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咬着牙,冷冷的望着姚抒音,许久才说:“天下男人那么多,为什么她偏偏缠上了潮平,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去找她,更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和静娴长得很像,我一时控制不住……她反抗得太厉害,我这才失手将她勒死……” “爸,你到底害死了多少条人命?就因为妈看到你杀人,你就用药物让她精神失常,你为什么会这么残忍!”楚潮平痛心疾首的喊,“去自首吧,你的罪孽太重,只能等待法律的裁决了。” “自首?”楚威从浓眉下狞恶的看着他,“你居然让我去自首,眼睁睁看着我去坐牢?我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吃里爬外。你的魂都被这个女人勾走了,竟然为了她,不惜背叛自己的父亲!” 楚潮平震动了一下,抬起眼睛来看楚威,他的眼光是深沉的,严肃的,疲倦的,而又哀伤的。 “楚威,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你的罪行已经彻底暴露了!”书房的门被砰然推开,郑瑾婷满脸冰霜,怒目相向。 楚威微微一愣,随后打鼻孔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警告似的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别以为你怀着孩子,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谁知道你肚子里是不是楚家的孙子,没准是别人的野种。” 郑瑾婷抬起头来,带着胜利的微笑望着他,“你也就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等你进了监牢,有你哭的时候。” “进监牢?”楚威纵声大笑起来,“证据呢,你们有我犯罪的证据吗?” “只要做了DNA鉴定,就能证明你是害死我姐姐的凶手”,姚抒音冷然说。 楚威紧盯着她,那眼光又重新锐利起来,“不就是留下了精液吗,就算DNA比对一致,那又怎么样,并不能证明是我勒死她的。我可以说她是自愿和我发生关系的。” 楚潮平定定的看他,眼中燃烧起两股怒火。但是,他的声音仍然压抑而忍耐,“爸,不要再错下去了,坦白从宽,如果你去自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楚威从嘴里吐出一大堆骂人的脏话,他的脸色那样狰狞,他的眼光那样可怕。 楚潮平又惊又怒,激动之下冲口而出:“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儿子!” “你说什么?”楚威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问和无法置信,“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楚潮平的脸色显得沉重而严肃,“我也是刚刚从艾拉那里得知,我的亲生父亲,其实是楚严。当然,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父亲,养育之恩不可忘。” 楚威不信任似的看着他,逐渐的,那股凶恶的神气从他面容上消失了,他显得无力而苍老了起来。“楚严,他居然还留了这一手。这招真是高明啊,当年我把他赶出楚氏集团,他留下一个儿子来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原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他人作嫁衣裳。”他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怪异、尖厉,又带着深深的绝望。 笑声未落,另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响了起来,郑瑾婷笑得十分放肆,“报应,真是报应啊。楚威,你为你死去的弟弟栽培了一个优秀的儿子,楚严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激你的。” 楚威的眼光又变得冰冷而冷酷,脸上肌肉僵直紧绷,毫无预兆的,他抓起书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对着楚潮平砸了过去。 姚抒音一直神经高度紧张,留意着楚威的举动,此时她大喊一声“当心”,本能的飞身上前抵挡,烟灰缸擦着她的头顶飞过,“啪”的一声巨响,在墙上撞得粉碎。 楚潮平和郑瑾婷都呆住了。回过神来后,楚潮平惊慌失措的摸着姚抒音的头和脸,“伤到哪里没有?” “我没事”,姚抒音自己也吓出一身冷汗,声音微微颤抖。 骤然间,楚潮平爆发似的大吼起来:“你还想害死多少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 楚威整个身子痉挛了一下,背过身去,嘴里蓦然冒出一声野兽受伤时所发出的那种狂嗥:“滚——,都给我滚——” 这一声呼喊那么清晰又那么凄厉,楚潮平、姚抒音和郑瑾婷都不由自主的往外走。到了门口时,郑瑾婷停住脚步,回头冷冷的注视着楚威,“忘了告诉你,我在你的书房安装了窃听器,刚才我们的对话,我全都录下来了。你不是说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杀害了梁爱乐吗,你亲口说过的话,就是证据!” 楚威迅速转过头来,他的身体僵直而颤抖,似乎受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打击。但是,仅仅几秒钟,他恢复了泰然的神色,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都走吧”,他声调暗哑,“该结束了,活着的,死了的,一切都结束了。” 楚潮平他们不知道楚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先后离开了。 “瑾婷,你真的录下了刚才的对话?”姚抒音问。 郑瑾婷轻轻一笑,“当然是真的。我不是跟你说过安装窃听器的事情,刚才看到你们进书房,我就做好准备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现在证据确凿,他逃不掉了!” “你要小心”,姚抒音担心地说,“你手头有证据,他可能会对付你。” 郑瑾婷浅浅一笑,“所以你们现在就要陪我去找张朵,把录音交给她。” 楚潮平和姚抒音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都点头同意了。 张朵还在公安局加班查一个案子,他们直接去了公安局。前来迎接他们的张朵穿着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姚抒音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穿警服的样子,直夸“太帅气了”。 郑瑾婷则说:“这么晚了还在工作,你都成拼命三娘了。” 张朵笑得有几分腼腆,“我们刑警队里女警太少,如果抓到女嫌疑人了,不论是晚上几点,我都得到队里看护嫌疑人。另外如有其他突发案件,我也得随叫随到。” 楚潮平微微皱眉说:“女孩子何必这么辛苦,找份稳定的工作,嫁个好老公,衣食无忧,感情和睦,就很幸福了。”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女警察,专门抓坏人”,张朵那略显稚气的脸庞此刻泛起神圣的光芒,“我愿意当一辈子刑警,做百姓的守护神。” 楚潮平笑叹,“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都自叹不如了。” 郑瑾婷也笑言:“漂亮的守护神,以后我们的人身安全可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大家说笑几句,暂时缓解了内心的紧张。 浓黑的夜色正像墨汁一样四处流溢,放眼看去,是一片闪烁的万家灯火。后来在许许多多个灯火闪烁的夜晚,姚抒音都会想起张朵,想起她身穿警服,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模样。她的身后是公安局的大门,正上方是庄严的国徽,下面写着“执法为民”四个大字。 ------------ (九十二)化蝶 楚潮平陪着姚抒音回宿舍收拾物品,林思思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你们要搬出去同居了是吗?” 姚抒音愕然,“你怎么知道?” 林思思一幅早已了然的表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肯定要独立生活了,楚二少总不可能屈尊到我们这么简陋的宿舍来住吧。” “不是什么屈尊,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尊贵。主要是,我到你们宿舍来住不方便”,楚潮平解释。 “知道知道”,林思思也无心和他们开玩笑,“你们迟早要住在一起的,这很正常。” 姚抒音默默收拾着东西,楚潮平在一旁帮忙。东西装满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和三个行李袋,姚抒音环顾室内,熟悉的两房一厅,虽简陋却很温馨,更有情同姐妹的林思思开心相处。她的心情很复杂,有不舍,有惆怅。 楚潮平看出她的心事,轻揽住她的肩,很温存的低语:“我一定会对你好,给你幸福的。” 林思思也冲过来,给了姚抒音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你离开,但是我们不可能永远生活在一起,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再说了,我们还可以天天见面,平常排练演出也都在一起的。” 姚抒音不舍又伤感的点点头,跟着楚潮平走了。 搬入新居的第一晚,两人都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后来姚抒音说干脆别睡了,起来走走。她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了鹅黄色的窗帘,推开玻璃长窗,一阵夜风夹带着强烈的花香扑面吹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神志恍惚的倚着窗子。楚潮平走过来,从身后将她搂住。“我们明天就去注册结婚”,他的下巴磨蹭着她的鬓发,声音低柔得像梦语。 “明天?太快了吧”,姚抒音吓了一跳,楚威还没有伏法,她哪里有心思考虑结婚的事情。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楚潮平闷哼一声,“一点诚意都没有,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其实我……我是很想跟你结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姚抒音着急的辩解,后面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楚潮平拥进了他的怀里,他低头吻住她,他的唇紧压住了她。她心跳、喘息,整个身子都倚靠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的环抱着他的腰,热烈的回应。 终于,他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在暗夜里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等这些事情都过去后,我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他们并肩站在窗口,相依相偎的望着窗外花园中的花影扶疏,长长久久的望着。星光渐隐,晓月初沉,曙色慢慢的浮起,笼罩着花园。远远的天边,朝霞先在地平线上镶上一道金边,接着,太阳就露出了一线发亮的红光,再冉冉升起,天竟然就这样亮了。 天刚亮,就有消息传来,楚威跳楼自杀了。有人看到他张开双臂,像一只蝴蝶,迎着朝阳飞去。警察在他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一张浸染着鲜血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梳着两条麻花辫的美丽少女甜甜的笑着,那正是姚抒音的母亲梁静娴。楚威死的时候,那张照片紧贴着他的心口。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医院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的柯虹,生命也走到了尽头,她的器官被分别移植到几名亟需接受器官移植手术的病人身上。 在殡仪馆里,楚潮平和姚抒音见到了楚威的尸体,他是从楚氏集团总部大楼28楼顶层跳下来的,早已面目全非。尸体被推走后,楚潮平燃起了一支烟,他一向没有抽烟的习惯,只在心情最恶劣或最紧张时,才偶然抽一支。楚沧海和郑瑾婷也在。楚沧海站在廊道的窗前,把额头抵在窗棂上,身躯僵直,眼神凌乱。 郑瑾婷乌黑的眼珠空洞迷惘,定定的停在姚抒音的脸上,“抒音,他死了,我的杀父之仇终于报了。但是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姚抒音发出了一声悠长绵邈的叹息,“我也高兴不起来。仇恨夺走了我们太多的东西,那些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郑瑾婷掉开了望着姚抒音的眼光,望着窗外低低地说:“我听说,二十年前,楚严也是从同一个地方跳下去的。” 郑瑾婷的声音幽幽的,给人一种森冷阴沉的感觉。姚抒音猛打了个寒颤,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死亡方式,因果报应,生命轮回,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她转过头去,看到楚潮平正慢慢的向殡仪馆门外走去,他沉重的迈着步子,像个孤独的游魂,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姚抒音追了过去。“潮平”,她用手挽住他的胳膊,泪水滑下了面颊,“这样的结局,或许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楚潮平站住了,回过头来,他接触到抒音那对充满了关切、热爱、痛苦与深情的眼眸,那对眸子将他从一个深寒的冰窖中拉起来了。他看着她,喉中哽塞:“音音,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姚抒音双手环住他的腰,柔声说:“不止我,还有你的父母,死亡只能把人从我们身边带走,却不能把人从我们心里带走!” 楚潮平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肩,她柔弱的肩膀,此刻却成了他最坚强的支柱。 料理完楚威的后事,楚沧海、楚潮平、郑瑾婷和姚抒音集中在楚家别墅大厅内,楚威的私人律师关律师打开了公文包,准备公布遗嘱。据说那晚楚潮平、姚抒音和郑瑾婷离开书房后,楚威就请来关律师,订立了遗嘱。 公布遗嘱的场合,原本姚抒音是不该在场的,她不是楚家的人,至少目前还不是。但是关律师要求姚抒音出场,才能公布遗嘱,这也是姚抒音绝对料想不到的。 根据楚威的遗嘱,他的遗产平分为两半,一半归楚潮平所有,另一半平均分配给楚沧海、楚风正和郑瑾婷。楚家别墅归三兄弟共同所有。此外,将那把意大利名琴LadyLem留给姚抒音。 姚抒音惊诧不已,她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把LadyLem给我?” “那把小提琴,本来就是送给你妈妈的,现在只是物归原主”,楚沧海很真诚地说,“也只有你,才配得上演奏LadyLem”。 “大哥”,楚潮平站起身来,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担任楚氏集团的总裁。我将彻底脱楚氏集团,以后集团的一切事务,就全靠大哥了。” “为什么?”楚沧海满脸的不可思议。 楚潮平淡淡的说:“我很早就想离开了。我渴望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当这个总裁,处处受到束缚,我已经厌倦了。还有,我会搬出去自己生活,这栋别墅的继承权,我也一并放弃。” 楚沧海望着楚潮平,目光十分怪异,并无半点惊喜。良久,他轻叹一声,昂了昂头,下意识的抬高了下巴,似乎这样就增加了他的骄傲和勇气,他的嘴边浮起了一个自嘲似的微笑,“我一直明里暗里的和你竞争,明知道不如你,却不肯服输。原来我做的,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我永远都不可能真正赢你。” 郑瑾婷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陷进沙发里,目光涣散。 楚潮平去琴房取了LadyLem,郑重交给了姚抒音。姚抒音双手接过琴盒,抱在怀里,对着它默默出神。依稀仿佛,还是那日拍卖会的光景,她和楚潮平举牌竞价,两人针锋相对。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成为这把名琴的新主人。 “是不是想起拍卖会的事情了?”楚潮平的语气轻而温柔。 姚抒音抬起头来,楚潮平正痴痴迷迷的注视着她。她觉得自己的脸孔在发烧了,现在他总是能轻易猜中她的心事。在他面前,她似乎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 姚抒音没有回答,只是微仰着头,也静静的看着楚潮平。好一会儿,她低语:“谢谢你。” “谢我什么?”楚潮平微笑着问。 姚抒音的眼睛闪亮,声音清晰:“谢谢你爱我。” 一个轻柔的微笑浮上了楚潮平的嘴角,“那就拿出实际行动来表示感谢。” 姚抒音将琴盒放在地上,上前伸手揽住了他的颈项,在他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不够”,楚潮平表示不满,“拿出你那天在艾拉家的激情来。” “不要”,姚抒音轻捶了他一下,飞快地跑了。 楚潮平只好俯身拎起琴盒,追了上去。 晚上他们在新居花园里漫步,月光把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地上,渐渐的,两个人的影子重叠成了一个。许久,姚抒音睁开眼睛,望着楚潮平,她的眼睛又清又亮,闪耀着光采,凝注着泪。“我想,我们可以去注册了”,她轻言细语。 “真的吗?”楚潮平紧盯着她,喜悦的光芒罩在他整个的面庞上,燃烧在他的眼睛里。 “真的”,姚抒音轻声而肯定的说。 楚潮平注视她,良久,良久。然后,他再度拥紧了她,捕捉了她的嘴唇。他们在月光下相拥相依,心头充盈着甜蜜。 但是这样静谧祥和的气氛很快就被一通电话打破了,楚沧海的声音因焦急而颤抖,“潮平,你快和抒音一起过来一趟,出大事了!” 电话里没法细说是什么大事,但楚沧海的语气让楚潮平的心陡然一沉,楚沧海素来沉稳持重,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才会让他这样反常。 ------------ (九十三)绑架 楚潮平和姚抒音匆匆赶回楚家别墅,客厅里除了楚沧海和郑瑾婷,崔瑜琳居然也在,她神色凄惶,双眼红肿,用纸巾不住地抹眼泪。楚沧海不安的在室内来回踱着步子,焦虑得六神无主。看到楚潮平和姚抒音,他仿如见到了救星,嘶声喊着“总算把你们盼来了!” “出什么事了?”楚潮平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让她自己跟你说”,楚沧海用手指着崔瑜琳,一幅想要掐死她的表情。 楚潮平转脸望着崔瑜琳,崔瑜琳深抽了口气,喘息着,颤栗着,急促的说:“轩轩,轩轩被人绑架了。” 楚潮平和姚抒音都懵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崔瑜琳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出事情的经过:这些天因为楚威出了事,楚家乱糟糟的,就让轩轩暂时到崔瑜琳身边生活。崔瑜琳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轩轩,接送轩轩上学的任务也交给了助理小米。今天下午崔瑜琳到电视台录一档节目,一直到晚上8点才结束,她刚进化妆间就接到一个神秘诡异的电话,说话的是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说轩轩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如果想要儿子活命,就按要求去赎人,具体事宜接下去会有进一步的指示。 崔瑜琳一开始以为是诈骗电话,但是给小米打电话,对方居然关机了。她这才有些害怕了,赶紧联系轩轩的小学班主任,班主任告诉她,轩轩一放学就被小米接走了。很快崔瑜琳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段视频,轩轩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对方再度来电,说必须让姚抒音带着小提琴LadyLem去赎人,否则就会撕票。 “这么说来,绑架轩轩的目的,是为了那把LadyLem。但为什么要由抒音去赎人?”楚潮平愁眉深蹙,他怎么愿意让抒音去冒那个险,但是他也很在意轩轩。 “报警吧”,郑瑾婷忽然说,“歹徒绑架轩轩的目的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应该交给警方处理。” “不行!”崔瑜琳断然否定,“那人一再强调不许报警,如果报警,他立刻撕票。” 郑瑾婷正色说:“如果不报警,很有可能非但救不出轩轩,还把抒音也给害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崔瑜琳尖声叫喊,“我不管有什么可能性,我只要先保证轩轩的安全,人命关天,不是闹着玩的!” “都别吵了!”楚沧海一声厉喝。他在那有限的空间内蹀躞着,走来走去,不停的来回走动,他心慌意乱,完全没了主张。骤然间,他仓促的顿住身形,两步跨到楚潮平面前,疲乏、脱力而痛苦的说:“要不要报警,你决定吧,我听你的。” 楚潮平讶异的看了楚沧海一眼,他知道楚沧海这个人向来没什么主见,但没想到连自己的儿子被绑架了,他也拿不定主意。轩轩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敢擅自拿主意,只能想个折中的办法,先告诉张朵,听听她的意见。 崔瑜琳虽然仍极力反对,但楚沧海狠狠地命令她闭嘴,她只好不吭声了,用手蒙住嘴低声饮泣。 张朵听说后,立即带了刑侦队的技术人员和几名刑警来,还带来了几台手提电脑和追踪器材,准备在绑匪再次来电时捕捉信号,追踪来电地址。 “我们会列表记录相关人员的电话号码,请让我们暂时保管你的手机”,张朵走到崔瑜琳跟前说。 崔瑜琳不太情愿的交出手机,张朵接过说:“我们会妥善保管。” 过了一会儿,崔瑜琳的手机响了,满屋子的人都紧张起来。“你来接听”,张朵神情肃然的望着崔瑜琳,“如果是绑匪,尽量拖延时间。” 技术人员戴上耳机,示意可以接听了。 崔瑜琳握起听筒,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喂”了一声。 “姚抒音在你旁边吗?”绑匪的声音传来。 “在”,崔瑜琳应了一声。 “打开扬声器”,绑匪命令。 崔瑜琳按下扬声器按钮,绑匪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我再重申一遍,让姚抒音带着LadyLem来赎人,说不的瞬间,交涉中止。” “为什么一定要抒音去,我带LadyLem去赎人可以吗?”楚潮平在旁边急怒的喊。 “没有必要跟你说明理由,如果说不,楚博轩立刻就会没命”,绑匪那经过处理的声音十分诡异。 张朵悄悄给崔瑜琳递眼色,让她要求先听轩轩的声音,确认他还活着。 崔瑜琳于是颤声说:“我要先听轩轩的声音。” 沉默数秒后,轩轩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妈妈——” 崔瑜琳的心猛的一跳,呼吸就立即急促了起来,“轩轩,我是妈妈,你还好吗……”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妈妈,我很好,不用担心”,轩轩脆声应着,并未听出有什么异常。 崔瑜琳还想说什么,绑匪已经接过了话头:“如果想要你儿子活命,就让姚抒音按我说的去做。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我答应!”姚抒音斩钉截铁的说,这种情况下,已经毫无选择的余地了,只要能够救出轩轩,她愿意冒任何风险。 “很好”,那个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好了,准备一个拉杆行李箱,把那把小提琴装进去。当然,别装上发信器之类的东西。到时候姚抒音带着这个行李箱坐上车,由崔瑜琳来驾驶,车上只能坐她们两个人。如果看到你们有奇怪的举动,孩子就没命了。具体交接的时间和地点,天亮之后会再打电话通知。” 电话挂断后,张朵询问刑侦队的技术人员:“能确定地点吗?” 技术人员无奈的说明,地点确定了,是在津巴布韦南部的布拉瓦约,使用的是卫星电话,是经过布拉瓦约打来的,那里根本无法追踪。 这时郑瑾婷若有所思地说:“绑匪很冷静,人如果紧张的话,声带会稍微封闭,言语中会出现生硬的部分。但是这个绑匪却很从容,很有可能是个亡命之徒,如果不按他的话去做,他会毫不犹豫的夺走轩轩的生命。还有,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轩轩的声音也很冷静,被人绑架,不是应该害怕哭闹吗,为什么他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和妈妈说话?” “郑小姐研究过犯罪心理学是吗?”张朵把目光投向郑瑾婷。 郑瑾婷点点头,“我在美国读博士,就是攻读心理学专业。” 张朵面露喜色,“我们刑侦队现在缺少的就是这方面的人才,没准还需要你提供一些帮助。” “我很乐意效劳”,郑瑾婷语气诚恳。 “现在该怎么办呢?”楚沧海很是烦乱无助。 张朵说:“只能先按绑匪说的去准备行李箱,今晚我们都在这儿守着,等待绑匪的电话。” “我来准备吧,还有明天就开我自己的车子,比较熟悉”,崔瑜琳急忙表态。 张朵点头说好。 崔瑜琳刚离开不久,温道建就来了。他说,调看了小学附近街道的监控录像,发现在一条小路的拐角处,轩轩对着监控摄像头所在的方位飞奔过来,而且笑得非常开心,那说明在摄像头拍摄不到的地方应该站着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和轩轩的感情很好,轩轩是自愿跟着那人走的。 “会不会是小米,她一直帮瑜琳带着轩轩”,楚沧海说。 温道建摇了摇头,“学校老师很肯定地说,接走轩轩的是每天负责接送她的小米,轩轩每次看到小米来接她都很不高兴,因为他希望妈妈能够亲自来接他。既然是这样,他不可能在小米面前流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而且小米以往接了轩轩都是在校门口直接上车回家,这次为什么会出现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小路上,在那里等待着轩轩的,应该另有其人。” 楚沧海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其实,我怀疑……”他犹豫着说,“我怀疑是崔瑜琳自己策划了绑架案。” 在场的其他人都很惊讶的望着楚沧海。楚沧海说出了他怀疑的理由:崔瑜琳想转型当制片人,前段时间一直在筹拍一部青春励志片,就是她邀请姚抒音出演的那部片子。原本楚潮平看过剧本后也答应要投资了,但是接连发生了楚风正被捕等许多事情,她不可能再指望楚氏集团的投资了,只能靠自己去筹集资金,但是接连碰壁,那部片子迟迟未能开拍。如果崔瑜琳直接向楚沧海要钱,楚沧海肯定不会同意的。因此他怀疑,是崔瑜琳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的戏,想从他这里弄到资金。 “你的怀疑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刚才观察了崔瑜琳,她对孩子的担忧和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郑瑾婷不认同楚沧海的想法。 张朵也说:“如果是想要资金,为什么不直接要赎金,却要小提琴,还需要转手卖钱太费事。另外,指定由抒音姐去送琴,又是什么缘故?” ------------ (九十四)中计 “除了崔瑜琳,轩轩还和谁比较亲近?”温道建似无意的问起。 姚抒音的某根神经被猛然牵动了,有个熟悉的名字跳进了脑海。她抬头看着温道建,他的眼神似乎包含了某种深意,但是并没有说出来。在场的也无人回答。 楚沧海颓然跌坐在沙发中,长叹了一声。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无人入睡。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楚家别墅的客厅里,张嫂进进出出的给大家送宵夜,她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那连空气都不流动的压抑中,也能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愈发的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楚潮平靠在壁炉台上,深思不语,他的脸色也不比楚沧海的好看多少,眉 头紧蹙着,似乎在想什么想不透的问题。 姚抒音也困惑而昏乱,但她努力挤出笑容,轻挽住他的手臂,“别为我担心,对方只是要那把琴,我不会有危险的。” “如果只是要琴,为什么要指定你去送”,楚潮平的声音里震颤着痛苦的音浪,“我真恨我自己,在这种时候无能为力,无法阻止你去冒险。” “别这样说”,姚抒音把头紧倚着他的胸膛,“我们都希望轩轩平安无事,如果不按照绑匪的要求去送琴,万一轩轩因此遭难,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张朵见状走了过来,“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证抒音姐的安全”,她向他们郑重承诺。 姚抒音微笑以对,“你是我们的保护神,有你在,我就很安心了。” 张朵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我会好好扮演保护神的角色。不但会保证你的安全,还要救出轩轩,逮捕绑匪。” 早晨7点,绑匪来电话了,交接地点定在市中心的时代广场,时间是上午9点半。 张朵在姚抒音身上装了发信器,又给她的手机装上窃听器。崔瑜琳拉着已装进LadyLem的行李箱过来,把箱子放进了她那辆宝马的后备箱,然后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姚抒音从另一侧车门上车,在副驾驶座上坐好。瞥头见楚潮平趴在车窗外,她摇下车窗玻璃。 “我等着你回来,记住,安全第一”,楚潮平拉过她的小手,熨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我会的”,姚抒音只轻声说了这三个字,却抵得上千言万语。她很缓慢的,将手一点一点从楚潮平的手中抽出。 车子开出很远了,姚抒音回过头,见楚潮平还站立在原地,她心底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刑警们已经分头行动,分乘几辆车,开始追踪。 这是周末的上午,9点半,时代广场刚开门半小时,已经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了。 崔瑜琳在时代广场门前停车,姚抒音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往里边走,张朵和另一名刑警李尧天跟了进去。 姚抒音的手机响了,是绑匪打来的,问她在哪里,她回答说正在往里面走,绑匪让她乘坐手扶电梯上二楼。她上到二楼,经过一处人造花组合成的花丛时,手机突然受到强烈的电波干扰,正在监听姚抒音手机的张朵和李尧天完全听不到她和绑匪的对话了。他们疾步跟上姚抒音,和她只保持一小段距离,但是一群年轻女孩嘻嘻哈哈的结伴而来,将张朵和李尧天冲散了,只有张朵一人跟上了姚抒音。 姚抒音根据绑匪的指示弯来绕去,最后进了安全通道,那里有一个和姚抒音手中拉着的一模一样的行李箱,姚抒音将两个行李箱对调后,继续往前走。她回过头,远远的对着张朵做了个手势,让她盯着那个行李箱。 崔瑜琳一直在车上等候,见姚抒音又拉着行李箱回到车旁,很意外的问:“怎么又回来了?” 姚抒音告诉她,绑匪有新的指示,要去城北的中山公园。崔瑜琳要接过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姚抒音说不用了,直接拎着行李箱上了车后座。 中山公园南门外有一座天桥,接近天桥时,绑匪又来电话了,让姚抒音带着行李箱走上天桥。 另外一拨刑警从崔瑜琳的车离开时代广场后就一直开车追踪,此刻见姚抒音下车,他们也从车上下来暗中察看情况。 留在指挥中心的人员猛然意识到,绑匪让姚抒音上天桥,很可能是要让她将行李箱扔下来。但发出指挥命令时已经晚了,一辆土方车从天桥下开过,姚抒音依照绑匪的要求,将行李箱扔了下去,正好落入土方车的装箱。现场的几名刑警急速回到车上,追踪那辆土方车而去。 只剩下姚抒音独自一人站在天桥上,看着土方车和刑警乘坐的车辆先后远去。兜了这么一大圈,而且保持神经高度紧张,此时一下子松懈下来,顿感头脑中昏昏沉沉。她长吁了一口气,正想转身,头部突然遭到重重一击,霎时眼前发黑,不省人事。 楚家别墅,楚潮平、楚沧海和郑瑾婷都在焦急等待。楚潮平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他打开一看,每一根神经都被扯痛了,有人给他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中,姚抒音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嘴被胶布封着,低垂着头,双目紧闭。 手机铃声紧接着响起,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时刻,铃声格外的震人心弦。刚接通,那个诡异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姚抒音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 楚潮平的心猛然颤抖,灵魂也颤抖着,他不成声调地嘶吼:“放了她,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如果要你的命呢?”对方阴恻恻的说。 “我也答应!”楚潮平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啊哈哈哈”,那绑匪发出一阵怪笑,“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我要让你好好看看,你的女人是怎么在我手里受折磨的。” 一阵阵冷汗从楚潮平背脊上直冒出来,他心里在辗转呼号着:“求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抒音,你要怎么折磨我都可以,只求你放过她”。但是电话那头已经是一片“嘟嘟嘟”的忙音,电话被挂断了。 楚潮平觉得满头的冷汗,心脏怦怦的跳个不停。他的一只手支在墙上,像根木桩般挺立在那儿,面色白得像张纸,眼睛黑得像深夜的天空。 “又是绑匪打来的电话吗?交接没能顺利进行吗?”楚沧海也从椅子上跳起来,惨白着一张脸。 楚潮平说得那样凄凉、惨切,“是抒音,她也被绑架了。” “抒音也被绑架了?”郑瑾婷惶恐的喊,“赎人的条件是什么?” “没有条件”,楚潮平哑声说,“对方的目的是折磨我。” 郑瑾婷黯然的垂下了她的眼睛。 张朵和温道建还有其他几名刑警一起来了。张朵步履沉重的走到楚潮平面前,她的脸也很苍白。“对不起”,她对着楚潮平深深一颔首,“我失信了,没能保护好抒音姐,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但我用性命担保,一定要把她毫发无损的还给你。” 楚潮平什么也没有说,他的脸庞罩在一层沉挚的悲哀里。温道建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同样弥漫着深刻的哀愁。 原来大家都中计了。姚抒音走后,张朵在暗处盯着那个行李箱,不久后果然有个男人来取,张朵一路追踪,将他制服,没想到行李箱内装的只是一堆废报纸,而那个男人之所以来取行李箱,是因为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按要求办事。 那些追踪土方车的刑警同样失望而归,姚抒音从天桥上丢下的行李箱,打开后空空如也。土方车司机也毫不知情。 “这么说来,绑匪的最终目的,是抒音和那把小提琴。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绑架轩轩呢?”郑瑾婷蹙眉深思,“还有,按照你们的说法,两个行李箱里面都没有LadyLem,但是崔瑜琳和抒音从家里出发后,就直接去了时代广场,这当中并没有机会调包。” 楚沧海手握成拳,重重砸在茶几上,力道之大,上面的杯盘都移位了。“我早就怀疑,那个女人有问题!”他因愤怒而涨红了脸,“小提琴和行李箱都是她亲手准备的,为什么用来调包的行李箱会一模一样,一定是她告诉对方的。还有,行李箱最初也是由她放入后备箱的,这事她肯定脱不了干系!” 张朵点头说:“崔瑜琳下落不明,我们正在全力搜寻”。显然,他们也已对崔瑜琳产生了怀疑。 对崔瑜琳的搜寻很快有了结果,她出现在姚抒音过去和林思思一起居住的那栋宿舍楼外的巷子里。但是当张朵他们闯入姚抒音住过的那套宿舍时,只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崔瑜琳,未见其他人的影踪。 崔瑜琳还活着,她腹部被捅了一刀,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后,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还需要观察几天。 宿舍里发现了孩子曾居住过的痕迹,留有儿童沐浴露、儿童牛奶,还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之类的,显然轩轩曾在这里住过,带他的人因为走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清理。警方怀疑,是崔瑜琳和林思思合伙绑架了轩轩,林思思帮忙照顾轩轩,后来有可能是分赃不均,产生了纠纷。 ------------ (九十五)代孕妈妈 温道建把林思思的房间彻底翻查了一遍,很震惊的找到了一些癌症晚期止痛药和一份病例,以及一些抗抑郁的药物。林思思居然患有宫颈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还有那些抗抑郁的药物,咨询处方医生得知,病人本来就有抑郁倾向,最近因为受了刺激,又得了精神分裂。 彻查林思思的病史和个人情况,更不可思议的情况浮出了水面:林思思的真名其实是林小红,七年前她曾经生下过一名男婴,当时因产后血崩,导致终身不能再生育。罹患宫颈癌,也与此有关。至于那名男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林思思的容貌与林小红时代的证件照片完全不同,楚潮平想起艾拉说过,林思思是整容过的。还有她前段时间的确受到了楚沧海的刺激,还试图自杀。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似乎都有了答案。 技术人员发现绑匪给楚潮平发送的那张照片里附有位置信息,查出是在一家废弃工厂拍摄的,刑警赶过去,没有找到姚抒音,只见到了小米的尸体。 得知小米的尸体被发现后,楚潮平几乎要崩溃了,他害怕抒音也会遭遇不测,怕得神魂俱颤,渴望见到抒音的念头如此强烈,每一分钟的延宕都会引起一阵焦灼,每一秒钟的期待都会带来痛楚! 崔瑜琳的情况趋于稳定,可以录口供了。张朵和温道建一起去了病房。 崔瑜琳躺在病床上,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眼睛里也没有一点儿光,一点儿热。 “崔女士,为什么跟绑匪合作,勒索那把小提琴,孩子这么危险,你为什么还保持沉默?”张朵轻声质问。 崔瑜琳的眼皮轻微的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嘴唇闭得紧紧的,似乎并不想对他们说话。 张朵带着怒气说:“你没有资格当妈妈,明知道轩轩有危险,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有两行清泪从崔瑜琳的眼角流了下来,她闭上眼睛,疲乏的、心灰意冷的说:“就因为我是妈妈,不想让孩子被抢走。” “轩轩的生母,其实是林思思,对不对?你和轩轩,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张朵很直白的说出了真相。 崔瑜琳的脸痉挛了一下,眼里盈满泪水,“我没有生育能力,所以只好请人代孕,但我是真的把轩轩当亲生儿子看待。吴铭威胁说,如果我不愿意配合,他就不告诉我轩轩在哪里,还会把代孕的事情公布出去。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林思思就是轩轩的生母,我去找她,却被她捅了一刀。我也是没办法,如果楚沧海知道轩轩不是我亲生的,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就因为怕被抢走养育权,所以你选择了沉默?你是个愚蠢自私的妈妈”,温道建的脸冷得像一块寒冰,“你是什么时候把行李箱调包的?” “就是上车之前。汽车后备箱里有机关装置,行李箱放进去后,按下按钮,就自动和原来藏在里面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行李箱调换了。后来我依照吴铭的要求,把小提琴放在了指定的地方”,崔瑜琳软弱的说,“林思思很爱轩轩,我相信轩轩不会受到伤害的。” “你错了”,张朵望着她的眼睛,“林思思因为母爱几乎是疯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回轩轩。有时候,太多的母爱会伤害到孩子。” 崔瑜琳紧咬住嘴唇,泪水又哗哗直流。 自从被从人从天桥上掳走后,姚抒音一直非常朦胧和迷糊,不知自己身之所在。她撑开沉重的眼皮,曙色正从窗口涌入,灰蒙蒙的塞满了整间屋子,四周堆满了杂物,像是一间仓库。她勉强支撑着想要站起来,但立即又倒了下去。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捆在一张椅子上,嘴上也贴着胶布。又来了,她绝望的惨笑,上回被楚威劫持的恐惧还记忆犹新,这次不知道又落入了什么人手里。 晓色在逐渐加重,室内光线也越来越明亮。她终于看清了,靠窗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色人影,线条野蛮粗犷,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醒了”,那人的声音又冷又硬,他踏着硬邦邦的步伐来到姚抒音面前,伸手撕下了贴住她的嘴的胶带。 “是你”,姚抒音大口呼吸着空气,看清吴铭的脸后,她反而镇定了许多,“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抓来这里?” 吴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阴沉沉地说:“你应该感谢我,那晚如果不是我给楚威打电话,你早就没命了。” 姚抒音唇边浮起一个凄凉的微笑,“出了狼窝,又入虎穴,有意义吗。” 吴铭严厉地盯着她,“别拿我和那个老畜牲相比,他害死了我最爱的人!爱乐本来是我的,楚潮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他老子又害死她,他们一家子都是王八蛋!” 姚抒音抬眼看他,他的眼神是愤怒、忧郁,悲切的。她惊讶地问:“你是不是到墓地去给我姐姐送过紫玫瑰?” “是”,吴铭很肯定地说,“爱乐最喜欢紫色,玫瑰代表爱情,所以我经常去看她,给她送紫玫瑰。” “你说我姐姐本来是你的?这不可能,我姐姐对我说过,她只爱过一个人,也只交往过一个男朋友,那就是潮平”,姚抒音难以相信他所说的话。 “如果没有楚潮平,她一定会是我的!”吴铭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张牙舞爪,“我这么爱她,她住的公寓楼对面有一栋烂尾楼,我为了看她,晚上经常睡在那里面。我给她拍了很多照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神态、表情。好好的画面,后来居然闯进了一个楚潮平,他该死,真该死!” “你那不是爱,是不正常的偷窥”,姚抒音想起她看过的那些偷拍照片,此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姐姐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吗?” 吴铭那两道不太驯服的浓眉虬结了起来,眼光阴鸷,像两道寒光射向姚抒音,“她不认识我,本来我准备正式去见她了,但是楚潮平就在这时候出现了。既然你有兴趣知道,我就都告诉你,反正我没准备让你活着离开我,所以我的秘密,也不怕你知道。” 吴铭有一个骇人的身份——国际文物盗窃集团的骨干。三年前,他奉命从梁爱乐那里盗取意大利名小提琴LadyLem。事实上,梁爱乐早已将LadyLem卖给一名台商了,由于是私底下交易,外界并不知情。 吴铭很快就查探到,LadyLem已经不在梁爱乐手上,但他却被漂亮迷人的梁爱乐吸引了。一开始是想伺机偷拍一些淫秽照片,卖给境外的黄色网站,从中获取暴利。但是通过一段时间的跟踪、偷窥和偷拍后,他竟然爱上了被自己视为猎物的姑娘,加上他通过长时间的观察,发现梁爱乐衣着保守,作风正派,品行端正,根本拍不到什么色情照片,对她的爱慕之情也日渐深厚,直至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姚抒音曾经看过关于偷窥狂的报道,因为畸形的不健康心理,很多人患上了偷窥癖,窥探别人的私隐简直让他们着魔,其中不乏一些世界知名人士。她不知道吴铭是不是属于这种类型,但是偷窥狂基本都有许多不同的偷窥对象,吴铭却很专一,而且狂热的爱上那个被他偷窥的姑娘,甚至将她幻想成了属于自己的女人。但楚潮平的出现打破了他迷醉其中的美梦,那个姑娘已经有了爱人。因此他痛恨楚潮平,恨他抢走了爱乐,也恨他间接害死了爱乐。仇恨的种子一旦在心中埋下,就犹如枝蔓狂肆生长,三年过去,他对楚潮平的仇恨有增无减,仇恨吞噬了他的心,让他丧失了理智。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姐姐,既然你拍到了楚威害死她的照片,为什么不交给警方作为证据,而让凶手逍遥法外?”姚抒音质问。 吴铭盯着她的眼光显得更加锐利与尖刻,“那是她背叛我的下场,她活该!” 姚抒音倒吸了一口冷气,姐姐连吴铭的存在都不知道,何来背叛一说。随后又听吴铭说:“正好那时候,我被紧急召回国外。我留着楚威的犯罪证据,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我知道楚威也在打探LadyLem的下落,他很看重那把琴,会想方设法买回来。果然,三年后,LadyLem出现在拍卖会上,楚潮平不惜重金拍下。我自然也盯上了他们。” “那你和思思是什么关系?”这也是姚抒音最迫切想知道的。 吴铭扯了扯嘴角,“你一定不知道吧,林思思其实是楚博轩的生母。” 这话太过震动,姚抒音愕然的抬头望着他,想看出他话里有几分真实性,立即,她从他眼光里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了。 林思思和吴铭的相识,是在梁爱乐遇害后不久,当时林思思还在国外留学,两人的初次见面颇富戏剧性,吴铭被仇人追杀,向正好经过的林思思求援,林思思掩护了他。再次碰面,是在一名心理医生的诊所,林思思念子心切,而吴铭无法摆脱梁爱乐死亡的阴影,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从此有了共同语言,在异国他乡相互取暖,相互慰藉。回国后又为各自不同的目的展开了合作,林思思要夺回轩轩,而吴铭要得到LadyLem。只是在见到和梁爱乐长相相似的姚抒音后,吴铭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以至于节外生枝。 ------------ (九十六)有惊无险 “你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姚抒音冷眼相望。 吴铭冷酷地说:“得不到的东西,我只能亲手将它毁灭。假如你能够改变心意,跟着我,我就放了你,带你一起走。否则的话,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姚抒音的额上微微的沁着汗珠,语气却很坚定,“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不怕死吗?”吴铭的眼里有某种温柔的东西一闪而过,但瞬即又变得冷酷。 “怕”,姚抒音轻轻吐字,“但我不能因为怕死,就出卖自己的灵魂。” 吴铭嗤之以鼻,“灵魂?灵魂能值几个钱。好吧,我看你们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你和楚潮平到底有多相爱。” 楚家别墅客厅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忘了时间,也忘了空间。 楚潮平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又响起,有人给他发了一个很奇怪的网址。他心中掠过一阵震颤,从沙发上跳起来,扑向桌上的手提电脑。温道建回公安局了,只有张朵、李尧天和一名技术人员在这儿,他们也都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打开网页,跳出一个视频,出现了现场直播的画面:姚抒音被关在一个密闭的小屋里,她的脚被铁链锁着,双手也被铐上了手铐,吴铭就站在旁边,他转过头来,得意的看了楚潮平他们一眼,之后故意将摄像头对准了姚抒音。 “告诉楚潮平,你爱的是我,不是他”,吴铭用逼迫的口气说。 姚抒音冷笑了一声,“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好吧,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吴铭说着转身走出了小屋,哐当一声将门关上。随后,有水流从天而降。房间上方有一个粗大的水管,吴铭打开了水龙头。 “赶紧把这段视频录下来,还有调查这个网址”,张朵吩咐身旁的技术人员。很快技术人员回复说,这个网址是国外的服务器提供的,查不到具体地址。虽然已在意料之中,但张朵听到这个答复还是很失望,咬牙骂了一声“太可恶了”。 水流哗哗作响,打湿了姚抒音脚下的地面。小屋密不透风,流水渐渐漫过她的脚踝,往高处涌动。 “说你爱我”,吴铭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入,透着森森的寒意。 “我爱的是潮平,我只爱他”,姚抒音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发颤,却执拗的发出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楚潮平的心狂跳着,他满眼含泪,颤栗的手伸向电脑屏幕,似乎试图抚摸抒音的脸,却是那样的徒劳无力。 “那个……好像是医院的无影灯”,楚沧海突然指着屏幕的一角说。姚抒音被关着的那间小屋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玻璃窗的外面摆放着一些物品,图像放大后可以清晰地看到是无影灯,“那个场所,像是一家废弃的医院。” 水已经淹到了姚抒音的腰际,看样子吴铭存心想要淹死她了。“告诉楚潮平,你一点都不爱他”,吴铭那冷寂可怖的声音再度响起。 有时候,人在绝境中反而会产生一种超乎于常人的勇气。姚抒音猝然仰起脸来,对着墙上的摄像头,展露出浅淡的微笑,“潮平,我爱你。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她这一番话似含了诀别的意味。 死了都要爱,那些爱恨纠葛的往事,那些水深火热的煎熬,一幕幕纷至沓来,楚潮平闭上眼睛,脸上的肌肉全被痛苦的思潮所扭曲了。为什么老天如此残忍,两个相爱的人好不容易挣脱前尘,看到了幸福的曙光,谁知却又要生生经受这等生离死别的苦痛。 “等等”,郑瑾婷的话将他摧回了现实,“把刚才的画面倒回去,我要仔细看抒音的表情。” 张朵马上让技术人员把录下来的片段回放。郑瑾婷双目紧盯着屏幕,反复看了几遍。“抒音刚才对着镜头时,那眼神是具有暗示性的”,她解释说,转瞬即逝的眼神,也能发射出千万个信息,表达丰富的情感和意向,泄露心底深处的秘密。所以,眼球的转动,眼皮的张合,视线的转移速度和方向,眼与头部动作的配合,所产生的奇妙复杂的眉目语,都在传递着信息,进行着交流。 “她不能让吴铭听出话中的意思,只能用隐语”,郑瑾婷望着楚潮平,“抒音刚才的话是对你说的,她很可能是要给我们关于地点的提示,你赶紧想想,那话中会有什么含意。” 楚潮平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抒音说的是《死了都要爱》的歌词,信乐团演唱的歌曲。”但心急则乱,他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出,这句歌词会和地点产生什么关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信乐团去年到滨海市开过演唱会,我还买票到现场去看了,演唱会的地点是滨海市体育中心……”张朵拼命思索着。 “紧挨着体育中心有一座废弃的小医院”,楚沧海很肯定地说,“当年那家医院营业的时候,我曾经去过。” “抒音姐一定是被关在那里,马上行动!”张朵一面向队里汇报情况,一面和李尧天先火速赶往现场。楚潮平坚决要求跟着他们一起去,张朵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也就同意了。 废弃的医院里一片狼藉,里面陈放着许多破损家具、床位,在各个病房内仍有许多未洗涤的床单。 医院的走廊阴森可怖,废弃的拍片仪器等随处堆放,天花板和墙面大片脱落,暗红色的灯光幽幽闪烁,像黑夜里怪兽的眼睛。地面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场景。张朵和李尧天都掏出了手枪,张朵让楚潮平跟在最后,他们在前方掩护。 一行人沿着廊道尽头的楼梯往下走,到了医院废弃的地下室。刚走出几步,众人就惊呆了。眼前出现了视频里的画面,透过一面大玻璃窗,可以看到姚抒音奋力挣扎的身影,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脖颈,很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她艰难的仰着头,在水里扑腾挣扎。 楚潮平心急如焚,就要冲过去,被李尧天及时拦下,“小心,会没命的!” 话音刚落,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吴铭从小屋后方转了出来,右手持枪,左手握着一个遥控器。 外面远远传来了警笛声,刑警队的其他人已经赶来了。 李尧天也将枪口对准了吴铭,他高喊:“吴铭,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快些束手就擒吧。” 吴铭的眼神凌厉凶恶,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我已经在这里面安装了爆炸装置,只要一按下手中的遥控器,整座医院就会爆炸,你们所有的人都得完蛋。”他说着动了动手指。 “慢着!”李尧天急喝,他不敢拿大家的生命来开玩笑,“你有什么条件?” “让楚潮平留下,你把枪扔过来,立刻退出去!”吴铭傲慢得不可一世。 水已经淹过了姚抒音的嘴和鼻子,她因体力透支,整个人也逐渐被水吞没。 “你先把水龙头关了,我们就按你说的做”,李尧天说。当务之急,是挽救姚抒音的性命。 吴铭瞥了那玻璃窗一眼,似乎在思索着要不要答应这个要求。 刚才一到地下室,张朵就料到吴铭会有所动作,已经瞅准地形,隐入了小屋外的另一侧,悄无声息的慢慢接近吴铭。这会儿张朵已到了吴铭身后,趁着他稍有闪神,突然跃起单手勒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夺下了他左手的遥控器。 李尧天立马举枪瞄准。然而吴铭力大无比,反应又奇快,在李尧天开枪之前,已经猛然甩开张朵,对准她射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砰”“砰”两声枪响,张朵和吴铭同时中弹倒下。 楚潮平顾不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关闭水龙头,然后抡起一旁墙上的消防锤,对着小屋的玻璃窗狠狠砸了下去。玻璃碎了,水流从缺口涌出。楚潮平钻进水里,抱起了姚抒音。 姚抒音一动不动的趴在楚潮平身上,接连喊了数声,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脸色泛白,口唇青紫,呼吸已经很微弱。小屋里的水已流尽了,楚潮平让抒音平躺在地上,强迫自己镇定心神,在她的身侧跪了下来,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后,往她的嘴里缓缓吹气,再按压胸部以助呼气,如此反复。终于,抒音吐出好几口水,之后剧烈咳嗽起来。 楚潮平忙一手托起她的肩膀,让她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背部顺气。又是一阵猛咳后,姚抒音终于睁开了眼睛。见到潮平,她虚弱的一笑,“终于等到你了。” 楚潮平紧揽住了她,眼光狂喜的、怜惜的在她脸上来来回回的搜寻。然后他开始疯狂的吻她,吮吸着她脸上的水和泪。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在这个曾经 距离鬼门关最近的地方,他们的灵魂猛烈震颤着,那一刻,天地化整为零。 ------------ (九十七)两个妈妈的对话 吴铭被一枪击毙。张朵头部中弹,成了植物人。吴铭的同伙试图带着小提琴LadyLem离境,被当场截获,警方将那把名琴交还到姚抒音手中。 大家虽然因张朵遭遇不幸而悲痛万分,却仍需忍痛继续追查林思思的下落。然而,林思思音讯全无,她带着轩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权衡再三后,警方在其官方微博上发出“通缉令”,请广大网友帮忙提供线索。很快有热心市民报警,称在中山公园内发现了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车上有一名六七岁大的男孩,一直睡着,很像是林思思和轩轩。 但当刑警们赶往中山公园时,林思思和轩轩已经离开了,随后有人看到他们出现在附近一座7层高楼的天台上。 这一消息相当轰动,高楼下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警车呼啸而至,滨海市的媒体记者也倾巢出动,电视台甚至做起了现场直播。微博上也都是关于此事的讨论。 崔瑜琳在医院里听到医生护士议论纷纷,她打开病房里的电视机,调到了正在直播的频道。她震惊而恐慌,在那座高楼的天台上,林思思正推着婴儿车来回走动,轩轩就在车内昏睡。顶层是没有围栏的,林思思越走越靠近边沿,一不留神就会连同婴儿车一起从7楼摔下,当真是险象环生,底下的人群里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 楚潮平、姚抒音、郑瑾婷和楚沧海也都在人群中焦急观望。考虑到林思思的精神状况,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刺激到她,否则她很可能会有过激的行为,刑警们也是束手无策。李尧天说,局里要请谈判专家出马,但不巧的是,谈判专家正在市郊开会,赶到这里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就怕到时候局面已经难以收拾了。 “让我去和林思思谈判吧”,郑瑾婷自告奋勇,“我学过谈判方面的知识,心理障碍咨询也做过,我有信心能做好。” 李尧天当即请示了局领导,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对郑瑾婷说:“记住,利用那个女人和孩子的所有情报,让她产生亲切感。”末了又不放心地问:“你确定要上去吗?如果有失误,会内疚一辈子的。” 郑瑾婷很郑重的点了点头,伤感地说:“我记得张朵说过,要做百姓的守护神。虽然我不是刑警,但也愿意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更何况,我是看着轩轩长大的,我也很爱他,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 提到张朵,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现场一片肃穆。少顷,李尧天给郑瑾婷戴上无线监听耳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楚沧海两步跨到郑瑾婷面前,对她深深鞠躬,“轩轩,就拜托你了!” 天台上,林思思正在哼着摇篮曲,她的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夜里安静,被里多温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郑瑾婷一步一步慢慢接近。“林小姐”,她在林思思身后喊,和她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林思思回过头来,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她。 “你唱的摇篮曲真好听”,郑瑾婷轻声赞美。 林思思的脸上顿时阳光灿烂,“我怀孕的时候,每次唱这首歌,轩轩都会轻轻踢我一脚。我每天都和他说话,我每次说宝宝,妈妈爱你,他也会踢我作为回应。” 郑瑾婷下意识的伸手抚摸自己的小腹,声音温柔而亲切,“我也要当妈妈了,等孩子再大一点,我也要给他唱摇篮曲,对他说宝宝,妈妈爱你,看看他会不会踢我,回应我。但是……”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轩轩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他为什么一直睡着,是病了吗?” 林思思立刻沉下脸来,“我了解轩轩,因为我是妈妈。他是太累了,他太好动,老是踢我,所以从我肚子里出来后就一直睡着,他需要休息。” 郑瑾婷深呼吸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说的很对。但是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呢,既然轩轩累了,我们一起下去,找个地方让他躺下来休息,好不好?这里这么高,孩子会害怕的。” “你在撒谎,我知道你也想把轩轩从我身边抢走。下面那么多的人,他们都和你一样,要抢走我的孩子!”林思思的脸色苍白沉肃,黑眼睛里闪过一抹愤怒的厉光,“我是轩轩的妈妈,为什么把我当作通缉犯,我带走自己的儿子有错吗?我犯法了吗?” “不不,你当然没有犯法”,郑瑾婷急忙安慰,“我知道,你是轩轩的亲生母亲,你很爱他。” “你知道?”林思思在惊喜之余又有失落,“连你都知道,轩轩怎么就不知道呢?刚开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开心。但是后来就开始吵着要回家了,今天他跟我说,想妈妈了,要去找妈妈,我被吵得头疼,只好让他吃药睡一觉。” 郑瑾婷心头一惊,林思思居然给小孩子吃安眠药,这样会有很大的副作用的。 楼下,李尧天一直在监听郑瑾婷和林思思的对话。“看来孩子有反抗”,他不无担心地说,“这样很危险的,林思思的心态也很不稳定,看来很难说服。” “要不,我去跟她谈谈”,楚沧海有些窘迫地说,“她之前是因为我才受到刺激的,或者,我可以跟她说,愿意接受她……” “不行,欺骗是行不通的,她也看得出来,这样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李尧天当即否定。 楚沧海一脸的尴尬。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好像高楼上又发生了什么新的状况。众人齐抬头,这一惊非同小可,天台上竟然出现了崔瑜琳的身影。 崔瑜琳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她打的直奔这座大楼,虽然现场被封锁,但是由于事发地点是在顶楼,只封锁了电梯,却忽略了楼梯通道,崔瑜琳一路爬上了7楼,她的伤口还未愈合,这样一奔波又被撕裂,鲜血流淌下来,点点滴滴洒落在楼梯台阶,连扶手上也都沾染了血迹。 “糟了,这种情况下,见到那个和她抢孩子的女人,会更加刺激到林思思”,李尧天急了。楚沧海、楚潮平和姚抒音也都不安的抬头望着高处,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 在天台上,郑瑾婷见到崔瑜琳后亦是大吃了一惊,她拼命用眼神暗示崔瑜琳赶紧离开,但是崔瑜琳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注视着林思思,神色清冷淡然。 林思思对着郑瑾婷冷冷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你和这个女人合伙来骗我。我使劲捅了她一刀,她居然还没死!”她回身推起婴儿车,向前冲了两步,楼下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让我来和她谈吧”,崔瑜琳走近郑瑾婷,她的目光瞬间温软下来,语气从容坚定,“我是妈妈,请你相信,我比任何人都爱我的孩子。” 郑瑾婷被崔瑜琳的目光震慑住了,她自觉的后退了几步,通过无线话筒告诉李尧天,这种情况下,把谈判的任务交给崔瑜琳,是最佳的选择。“我对崔瑜琳比较熟悉,她现在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坚强,我们应该对她有信心。” 警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李尧天表示认同郑瑾婷的看法,把所有的事情交给崔瑜琳。 天台上,崔瑜琳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鲜血一直从她的指缝间滴落,她拖着伤痛的身体,一步一步逐渐向林思思靠拢。 “不要过来!”林思思的面颊因激动而发红了,“我才是轩轩的妈妈。我得了绝症,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我就想在这剩余的时间里,好好跟轩轩在一起,为什么你们还要苦苦相逼?” 泪水从崔瑜琳眼中涌了出来,“没错,你才是真正的妈妈,我真的没有资格。我承认,当初是为了嫁入豪门才请人代孕,后来因为离婚、复出拍戏,对轩轩的关心也很不够。每次答应带他去哪里玩,总是因为各种事情没法兑现承诺。轩轩经常说,妈妈是骗人的小狗……” 鲜血从崔瑜琳腹部的伤口汩汩流淌出来,地上已经积聚了一滩的鲜血。林思思看到那血淋淋的景象,眼里也流露出惊惧之色。 “孩子不在你身边,7年了,你都没有忘记他,还这样费尽心思的回来找他。而我虽然经常可以见到他,却一直没有珍惜过,我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崔瑜琳陷入一份深切的自责中。 林思思怔怔的望着她问:“你想说什么?” 伤口的痛楚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崔瑜琳痛得冷汗直冒,几乎站不稳身子了。她抽泣着,泪和着汗从眼角滚落,“虽然不是好妈妈,但我也是妈妈。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这次轩轩出事,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轩轩对我来说如此重要,如果没有他,我也活不下去了。以前我重事业,重名利,忽略了孩子,但现在我明白了,名利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孩子才是妈妈最重要的事业。如果能再给我一次当妈妈的机会,我愿意为孩子放弃所有。” 崔瑜琳趔趄着走了几步,一下子跪倒在林思思面前。“你……你别这样”,林思思心底的防线在一点一点的溃败。 “你很爱轩轩,不会伤害他的,这我比谁都了解”,崔瑜琳已经泣不成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嫉妒你,你能感受到孩子的胎动,而我因为先天性输卵管堵塞,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她艰难地爬行到林思思跟前,匍匐在她的脚下哀声请求:“和我一起下去吧,我一定会告诉轩轩,你才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有我,也是他的妈妈……”后面的话,崔瑜琳没能再往下说,她躺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林思思失神的望着躺在地上的崔瑜琳,浑身是血,触目惊心。她缓缓转身,回到婴儿车前,扶着扶手蹲下,伸出颤抖的手轻抚轩轩的脸蛋,泪水潸然而下。她再慢慢站起身来,推着婴儿车向郑瑾婷走去,她走得很慢,似乎每一举步,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 大结局 收获的季节 郑瑾婷从林思思手中接过了婴儿车,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轩轩终于平安无事,悲的是,轩轩也许再无法与他的亲生母亲团聚了。 救护车来了,医生对崔瑜琳和轩轩进行现场急救。轩轩服下的安眠药剂量并不大,很快就会苏醒过来。崔瑜琳只是伤口缝合的地方出血,没有其他问题,紧急止血后也渐渐转醒。 李尧天将一副手铐铐住了林思思的双手。林思思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她显得平静自如,丝毫没有慌乱紧张的情绪。 “思思”,姚抒音冲到林思思面前,痛苦的低喊。 林思思抬眼望着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的语气里揉进了深切的悲苦,“抒音,是我对不住你,从头到尾,我都在利用你。” “我能理解你的苦衷”,姚抒音急切地说,“我们依然是好朋友,好姐妹,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林思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脸上满是岁月漂洗过的感慨和忧伤,“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她又转向楚潮平说:“我没有机会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但我会为你们祝福的,祝你们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林老师”,轩轩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 林思思的脸霎时变白了,她低头望着手上的手铐。在这一瞬间,心里像有一千把刀在绞动。 楚沧海赶在轩轩到达之前,脱下自己的上衣,罩住了林思思的手铐。林思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楚沧海则掩饰什么似的咳了一声。 轩轩仰着一张天真的小脸说:“林老师,别生我的气,我就是想妈妈了。但是回到妈妈身边后我也会想你,如果你们都能和我住在一起就好了。” 林思思强忍住椎心的惨痛,喃喃说:“轩轩,能抱我一下吗?” 轩轩伸出双臂,林思思俯下了身子,她的手被铐住,不能抱轩轩,轩轩用胳膊勾下她的脖子来,在她耳边低低说:“林老师,你要是我的妈妈该有多好啊。” 在场的姚抒音、楚潮平、楚沧海和郑瑾婷都十分伤感的望着这一幕。姚抒音和郑瑾婷都泪盈于睫,不远处的崔瑜琳也含泪看着他们。 最终郑瑾婷把轩轩哄走了。林思思看着他们走远后,慢慢把目光转移到楚沧海的脸上。“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肮脏的女人”,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埋怨,也没有仇恨,“我曾经也洁身自好,但是上了艺术院校后,看到学校里的女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我却因为家里穷,买不起高档的化妆品和衣服,也无法实现我出国留学的梦想……是虚荣心扭曲了我的灵魂,甚至让我出卖了自己的子宫。”闭上眼睛,她惨惨的笑了,“50万,我生轩轩的费用是50万,7年前,这个价钱对我来说太具诱惑力了。18岁的年龄,人工授精的时候,我还没有被男人碰过。之后的怀孕生子就像一场梦,梦醒后才发现,除了一幅漂亮的皮囊,我已经一无所有。从那时候起,我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再也不能回头了。” 楚沧海的眼神中带着无限的同情与沉痛,“对不起,那些伤害你的话,我全部收回。” 林思思凄然一笑,却恳挚地说:“崔瑜琳,她很有做妈妈的资格。不要告诉轩轩,他的生母是个罪犯。” 楚沧海黯然点了点头。林思思被刑警带走了,等待她的,是法律的判决。 所有人都目送着林思思远去,默默的为她鞠一把辛酸泪。 楚沧海缓步走到了崔瑜琳面前,崔瑜琳有些惊惶而又认命地抬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宣判。 但是,楚沧海说出的话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我们复婚吧,轩轩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崔瑜琳疑惑地凝视他,似乎全然不相信他的话。 楚沧海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是轩轩的妈妈,也是楚家的女主人,我和轩轩都等着你回家。” 崔瑜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失声。 第二日,崔瑜琳正式对外宣布,退出娱乐圈,今后将专心在家相夫教子。远离名利场,褪去影星的光环,她知足而安乐。 楚潮平和姚抒音到医院看望张朵,她处于重度昏迷状态,需要呼吸机辅助呼吸,医生说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不可能醒来了。他们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见温道建正握着张朵的手,在她耳畔小声说话。 听到脚步声,温道建回过头来,没有起身,只是对他们微微点头。 “张朵她……”温道建憔悴与落寞的神态,让姚抒音不忍心再往下说了。 温道建的眼光缥缈而凝肃的落在张朵毫无生气的脸上。“我会一直等下去,等着奇迹出现”,他顿了一下,鼻子里涌上一阵酸楚,声音就有些哽咽了,“她一定不舍得丢下我,也不会这么残忍,连表白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姚抒音和楚潮平互视了一眼,悄悄退出病房。那个空间,现在只属于温道建和张朵,其他人都是多余的存在。 盛夏的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大地,晒得人醉醺醺的,中国传统的七夕情人节也在这样醉人的暖意中来临。当晚,滨海市交响乐团举办了一场“七夕情人节音乐会”。 音乐会的曲目堪称经典,所有曲目都选自经典爱情电影,由指挥邓惠敏精心挑选,有的还是她亲自配器。包括《泰坦尼克号》、《燃情岁月》、《千与千寻》、《剧院魅影》、《时光倒流七十年》、《魂断蓝桥》、《爱情故事》、《简爱》、《叶塞尼亚》、《音乐之声》、《卡萨布兰卡》等。在聆听音乐的同时还穿插播放电影的经典画面,并且安排的浪漫的互动节目。 当晚许多情侣携手前来欣赏音乐会,也有单身贵族带上爱的祝福欢聚在一起,重温那些曾感动过他们的音符,在动人的影片和金曲中回味爱情,在艺术家优美的演奏中发现爱情。 楚潮平、郑瑾婷还有楚沧海一家三口都来欣赏音乐会。大家的心情都挺愉快,郑瑾婷的脸上也洋溢着充满柔情的笑意,楚风正故意杀人一案已正式开庭审理,最终判处其22年有期徒刑,如果服刑期间表现好可获减刑。只要活着,就有了希望。 音乐会的压轴曲目,是由姚抒音独奏《爱情故事》,用优美动听的旋律表现崇高完美的爱情理想,诠释忠诚与永恒。名琴与佳人相互辉映,熠熠闪耀,一曲终了掌声如潮。 姚抒音演奏完正准备退场,邓惠敏却示意她止步,随后面带微笑的向观众宣布:“现在我要请上一位特别来宾,他有惊喜要带给我们的抒音小姐。” 姚抒音纳闷的望着台下,不知道邓惠敏所谓的惊喜是什么。很快她看到楚潮平从观众席上起身,向台上走来。今晚楚潮平身着深蓝色西服,展现了绅士的品格,配以俊朗的笑容潇洒亮相,立即吸引了全场观众的目光。 楚潮平一直将双手背在身后,待来到姚抒音面前后,突然变戏法似的捧出99朵红玫瑰,单膝跪地,将花献给了抒音。姚抒音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忸怩双手接过了鲜花。楚潮平仍跪地不起,又从西服上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心型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宝贝儿,我会爱你爱到满头白发,用我的一生陪伴着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现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姚抒音的回答。姚抒音已经双颊如火,红滟滟的嘴唇微张着,楚潮平这个当众求婚的举动让她太过吃惊,一时间竟有些懵了。 观众见姚抒音似乎在沉思,开始替楚潮平着急了,纷纷大喊“快答应吧!”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干脆围到了舞台前,为楚潮平呐喊助威。 姚抒音终于粲然一笑,说出了“我愿意”三个字。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楚潮平将钻戒套住了姚抒音左手的无名指。有人说,通过心脏的血脉是在无名指上,用戒指套住了所爱之人的无名指,就可以留住她的心了。而事实上,他们早已心心相映,牢牢套住了彼此的心。 邓惠敏手中的指挥棒轻轻一挥,乐团竟奏响了《婚礼进行曲》,在宏伟、庄严、优美的旋律中,楚潮平和姚抒音忘情的拥吻在一起。台下观众祝福的掌声在音乐厅内回荡,经久不息…… 半年后,楚潮平创办的潮音文化艺术中心正式对外招生,这是专业从事艺术类专业课及文化课考前培训的教育机构,名师云集,报名现场十分火爆。 姚抒音站在学校大门外,柔情的眸光定格在拱门上方的“潮音”二字上。有人从身后环抱住她,温热的手掌轻覆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楚校长,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忙碌吗”,姚抒音头也不回的笑着说。阳光落在她的肩头,折射出淡柔的盈盈红光,与她身上散发的母性光彩交融在一起,更显动人韵致。 楚潮平唇边笑意浓郁,“我是忙里偷闲,来看看姚老师。” 姚抒音回眸凝视,脸上盛满了笑,盛满了喜悦,盛满了柔情。 秋天的风轻轻的从树梢穿过,吹奏起一支柔美的歌,幽幽的,袅袅的,他们初次相识,也是在秋天,这是个收获的季节!他们四目相对,不知所以的又笑了起来。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