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娘嘞,这么粗的蛇,成精嘞 道家悬壶济世,佛家普度众生。 可发生在广袤东北大地上的那些事儿,足以让寻常人对道士的固有印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于发生在张巨鹿身上的离奇故事,不得不从另外一个故事说起。 故事的起因,还要从70年初春的某一天说起。 提起黑龙江省海林市,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提起「威虎山」,却无人不晓。 它原本没名,老一辈子的人都习惯称这里为「大夹皮沟山」,这里是惯匪「座山雕」的巢穴,早些年称「座山雕棚」。 直到1947年春,中国人民解放军侦察兵小分队进山剿匪,英雄侦察员杨子荣深入敌巢,小分队最后以少胜多,智歼全部匪徒。 1967年发现和确定该无名高地为当年「座山雕」的巢穴遗址后,将「威虎山」三字石刻在山顶岩石上,也从这一天开始,「大夹皮沟山」才正式改名为「威虎山」。 连绵「威虎山」下有个村子,叫道横村,村子里有一户胡姓人家,当家的男人是个铁匠,打铁技术一流,凡是出自他手制作的马蹄铁,结实耐用,久而久之,绝大多数的村民称他为‘蹄大拿’。 老胡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是随父辈闯关东乞讨到这里的,最终在道横村安家落户。 那时的东北地广人稀,只要你有本事盖房,至于能盖出来多大的房子,都是属于你自己的。 种地也是同理,只要你能种得过来,能开垦多少良田全凭个人的本事。 二十年光阴的奋斗,老胡盖了四间大瓦房,前后院共有良田十几亩,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妥妥的吃穿不愁小康生活。 老胡头的婆娘是关外人,长得不漂亮,带有一口浓重的河间口音。 那个年代的信息闭塞,医疗条件更别提了,小病挺,大病埋。 由于那时也没有计划生育这一说法,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们生育六男一女。 这家里吃饭的嘴一多,开支就大,女娃倒还好一些,吃不了多少食物,可随着逐渐长大的六个男娃,以及婆娘那越来越大的肚子,老胡发了愁。 虽说家里良田十几亩,平日里又有打铁为营生,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 没得办法,当地里没活儿时,没人找他给马钉蹄铁时,老胡便会进山。 东北地区的山里除了有供人打牙祭的野味,还有一种特别值钱的东西! 「棒槌」为何物知道的人不多,可说起它的学名,则没人不知道。 棒槌,学名‘人参’。 足两的棒槌可切片入药,也可泡酒,但值不了什么钱。 可棒槌一旦重半斤以上,随着重量每增加一两,它价值几乎是成倍增加。 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至于九两的棒槌,似乎没几个人见过。 而老胡的本事,便是在深山老林里寻找大棒槌。 要说一个打铁匠掌握「赶山」的本事,说出来谁也不信,但事实偏是如此,老胡「赶山」的次数并不多,可他从未空手回来过,每一次都能解决家里缺衣少食的燃眉之急。 今年的冬天走得晚,地里还有半米高的雪,无法播种,这便导致没人找他给马钉蹄铁,家里也就没了收入,可米缸已经见了底,这倒难不倒老胡,无非是将一天的三顿饭改成两顿饭,吃不饱也饿不着,一家老小硬挺个把月的苦日子就能撑过去。 可看着即将临盆的婆娘,老胡闷闷抽了半宿的烟,大人能挺小孩能挺,偏偏胎生产这事儿没法挺,一旦婆娘临盆,到处都需要花钱。 再三又再三的思量下,老胡决定明天「赶山」去。 老胡并不想去「赶山」,他的每一次「赶山」都是迫于为全家老小生计而发愁的无奈,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希望自己可以一辈子不用去山里。 四月初一那一天,老胡趁着残月还悬在山尖时,朝着大夹皮沟山走去。 老一辈儿的人并不习惯「威虎山」这个新名字。 大夹皮沟山的向阳面与寻常山林无二,山脚被人开垦种地,越是往上的树长得越高大、越茂密。 可山的背阴面,却是一个又一个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峭壁。 与大夹皮沟山相对而立的那座山,没名儿,但也是半面峭壁,与大夹皮沟山相呼应,使得两山中间形成一个山间深谷。 至于山间里面有什么,没人下去过,所以没人知道。 老胡每次挖棒槌都是独自一人,倒不是老胡不喜与人结伴,大夹皮沟山的山脉绵延数十里,山中又藏匿可伤人性命的凶猛野兽,多一个人同行就相当于多了一分安全保障。 可由于「赶山」的特殊性,几乎所有「寻参」的人都是独行者。 道横村常年有人高价收大棒槌,只要挖出半斤以上的棒槌,足以换回全家人一年的口食。 可若是同行的人多了,有的人但凡看见钱,那他的眼睛会变得比野兽还要红。 平日里非农忙时,道横村与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选择去「赶山」,可能挖到大棒槌的人却少之又少,即便遇见几根一二两的棒槌,也不值什么钱。 运气好的人能侥幸猎到狍子或野鸡,至于那些运气不好的,在山里待上半个月都不见得有什么收获。 初春四月,山里能淹没人的积雪融化不少,可山路依旧不好走。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老胡换上一身用羊皮做成的衣服,由于衣服里子蓄满了厚实的棉花,导致他看起来格外的臃肿。 戴好狗屁帽子,老胡将四根手指粗细的草绳在腰间缠了十几圈,拿着磨得锃亮的铁器,借着晨雾的掩护,一头扎进大夹皮沟山的阴影里。 临近晌午时,老胡已翻过大夹皮沟山顶,手上握着用来探测积雪深度的木棍,棍子上挂了一层反光的冰。 他站在大夹皮沟山阴面的边缘,探出脑袋顺着岩壁向下望着。 观察将近十分钟,老胡隐约瞧见了生长在下方某处的东西,随即面色一冷咬了咬牙,决定攀下去。 他将草绳系在老白杨树干上,另一头在腰上缠了两圈并打了个活结,将腰后别着的尖镐紧握手中,顺着岩壁缓缓下降。 不知过去多久,他悬在冷风狂吹的岩壁上,就着微辣的咸菜疙瘩吞下两个又冷又硬的窝头。 麻绳在他掌心勒出深红的印子,那副羊皮手套被他挂在肩膀上,他可舍不得把这副手套磨坏了。 搭钩、攀钉被反复摩挲得锃亮,后腰的狗腿刀泛着幽蓝寒光,食盒里还剩下的几块硬面饼撞出沉闷声响。 并不是老胡不想再下降一些,而是那浓雾始终没有散去,在视线不明朗的情况下贸然下降,很危险。 现在的他,只能悬在岩壁上苦等。 双脚踩在覆盖残余积雪的石头缝里,铁钩刮擦岩石的声响在山间回荡,他的手掌渐渐渗出鲜血,和着白雪在石壁上晕开暗红痕迹。 当最后一缕晨雾被山风卷走,他终于扒住了一块凸出岩石的边沿,粗重的喘息震得眼前盖雪的松针乱颤。 这是一种只会生长在峭壁上的松,可这一株株孤零零的松在他眼里,是显眼的坐标。 距离老胡左脚下方不远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两三丈见方的平台。 平台中间位置,有一抹嫣红格外显眼。 那是一株老棒槌,上面的红果如玛瑙串成的灯笼,裸露在外的参须在微风中轻摆。 说来也是奇怪,寻常的棒槌都是深埋在土里的,可这株老棒槌却生长在岩壁上,颜色也奇怪得很,青红各一半,尤其是那宛如蛛网一般的参须,几乎爬满了整个平台。 这个地方,是老胡上次跟随一位老把式「赶山」时无意间发现的,由于那日风骤雾浓,老胡不敢贸然攀过来,只能从远远的地方瞧见几枚若隐若现的红果,他在心底将这个地方牢牢记住,至于那位老把式,光忙着采集岩壁上的黄桐花和嗷嗷叫,压根儿没瞧见这处平台。 资深「赶山」的人,被称为「老把式」。 老把式们每一次「赶山」不一定带出东西,可他们记在脑子里的位置,也能换上不少的钱粮。 并不是他们不想直接挖棒槌,而是他们做不到。 长着红果的植物,在大山里可是实打实的稀罕物。 发现红果后,老把式通常会踩点标识,然后立刻返回,他们回村后有两个选择,一是第二天独自去挖棒槌,二是将棒槌所在的位置卖给其他人。 之所以不马上把棒槌挖出来,是因为只有完整的棒槌才能卖个好价钱,而老把式「赶山」时只会携带土枪和防身用的铁器,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们不会随身带着挖掘棒槌的工具,那些复杂的工具很占用体力,因为没人知道哪里有棒槌。 一般情况下,老把式都会在山里溜达好久好久,只有运气好的人才能瞧见红果,可若是使用蛮力一不小心导致棒槌断了须,那样的棒槌比萝卜贵不了几个钱。 可若不能及时将棒槌挖出来,它们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没在这里出现在过一样。 以至于后来「赶山」的老把式,瞧见红果后会第一时间在红果周围系上一圈红绳,另外一头系在长有红果的花径上,并在绳上挂几枚大钱儿和铃铛。 特别注意的是,瞧见红果后不能大声吆喝,若是有人突然喊出那么一句“哇,好大的人参”那就完了,人参会‘嗖’的一下跑掉,所以才有将人参叫做棒槌的说法。 至于绑在绳子上的大钱儿,说是用来孝敬人参娃娃的,这样棒槌就不会趁夜跑了。 挖出棒槌后,要用红布将它包好,如果换成其他颜色的布或者是什么东西,棒槌依然会跑掉,至于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这是老一辈子的人传下来的规矩。 老胡之所以会选择今天来这里,一是因为婆娘生产需要钱,二来嘛,黄历上印着‘今日宜出行’五个大字。 老胡悬在石壁上已有一个小时,他一手握着粗绳,一手扶在石头上,双脚紧踩石壁突出的地方,双眼直勾勾盯着那株老棒槌,眼里渐渐亮起贪婪的光。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起那些药材商人常说的“七两为参,八两为宝”,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株,怕是要成精了。 目测来看,这株老棒槌通体修长又圆润,参须插入半米之深的石头缝里,它重量绝对超过八两,甚至极有可能接近九两之重。 没经过百年风雪的棒槌,根本长不成这样。 九两的参,价值连城。 他心里有个估摸,如果能将这株老棒槌带回去,再换五间大瓦房应该不成问题! 整个大夹皮沟山就没人挖出重量超过九两的棒槌。 他忽然攥紧手里的镐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渗出出猩猩嫣红。 都说不到黄河不死心,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当老胡把最后一枚攀钉楔进岩缝时,碎石簌簌掉落,惊起几只寒鸦。 碎石滚落深涧,许久才传来闷响。 就在老胡打算跳向平台之时,突然从他左侧的岩壁上传来碎石滚落的脆响。 他猛地侧头望去,待瞧见那里的一瞬间,瞳孔骤缩成针尖! 只见一条足有海碗口粗的白蛇正顺着岩壁游弋而下,鳞片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足有驴头大小的蛇正昂首凝视着! 白蛇那琥珀色竖瞳里,映出了老胡那副惊恐的面容。 ------------ 第一卷 第2章 怪蛇,怪虫,怪人 巨蛇盘住「老棒槌」,信子吞吐间竟发出类似叹息的声响,三次颔首的动作,像是在劝诫,又像是在警告。 冷汗浸透老胡的衣襟,他猛地想起戏文里白娘子的传说,僵硬的手指慢慢松开攀钉。 就在这时,右侧岩壁上一棵突兀老松的枝梢突然剧烈摇晃,腥风裹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 一只紫黑色的怪物探出半截身子,扁平的头颅布满角质凸起,血红色复眼流转着妖异紫光,两侧六对利爪抓得树干‘咔咔’作响,尾端消失在密林深处,不知延伸至何处。 它像蜈蚣,又像蚰蜒,可它的个头未免有些太大了,长有锋利口器的脑袋比那白蛇只大不小。 接连出现的两个怪物使老胡浑身发软,握着粗绳的手忽然一松。 虽说只是失神一瞬,可老胡的后背结实撞在岩石上,喉间涌上铁锈味,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霎时间,谷中充满了血色暮气,老胡尽可能将自己的身体贴在岩壁的缝隙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下方两团光影缠斗不休,紫光如毒蛇吐信,白光似银练横空,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崖壁簌簌落石。 白蛇鳞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蛇尾扫过岩壁时,竟迸溅出火星,而那巨虫红瞳中翻滚着毒雾,触角抖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老胡喉结滚动,冷汗直流早已打湿了羊皮棉衣,他紧握着的狗腿刀被热汗浸得冒出滋滋白色蒸汽。 他曾听老辈人说,大夹皮沟山的深处藏匿着山精野怪,它们之间恩怨难解,败者定会迁怒旁人,若那巨虫得胜,自己这条命怕是要折在这荒崖。 那东西一看就是祸害人的玩意。 当那对猩红竖瞳突然转向他,带着洞悉一切的阴鸷,使老胡浑身的寒毛倒竖,后颈直冒凉风,更有一股寒意从脚掌心至窜天灵感。 也不知道老胡中了哪门子的邪,他竟将手中的狗腿刀朝那巨虫狠狠丢去。 更离奇的是,狗腿刀化作一道银光,刀尖直插巨虫那散发着猩红之色的右眼。 随着巨虫一声凄厉惨叫,老胡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那巨虫的右眼上,露出寸余刀把。 白光趁机贯入它七寸,这盘踞百年的巨虫轰然坠崖,墨绿色的血珠溅在老胡脸上,腥甜的毒气瞬间涌入鼻腔。 他眼前炸开无数金斑,在失去意识前,恍惚看见白蛇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薄雾里,更有无数燃烧着火点的黄纸从他周围缓缓升起。 不知过了多久,暖意沁入心底。 顾不得浑身酸痛,老胡猛地睁开眼,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再度一惊,疑惑随后而至。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岩壁,哪里还有什么白蛇与巨虫... 这里,分明是自家的田地啊... 老胡强撑着坐起来,四下打量一番,确定他躺着的就是自家的田地。 至于他的身旁,有一位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头。 老头随手捡起一根野草丢在嘴里,简单咀嚼几下,再浅饮一口装在葫芦里的粗酿。 “大叔...”老胡挠了挠脑袋,看向那白胡子老头。 “呦呵,醒啦。”白胡子老头的眼皮耷拉着,脸上的皱纹如沟壑一般,可他的胡子,却是如雪一样的白。 白胡子老头见老胡发蒙,将手中的葫芦递给他,“喝一口,压压惊。” 压惊? 压什么惊? 老胡只是想不通,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的梦。 如果是梦,可未免有些过于真实了,关键的是,老胡身上穿着的可是只有在「赶山」时才会拿出来的羊皮叶子。 可眼前... 想也想不通,老胡只得摇了摇头,接过葫芦后浅浅尝了一口。 啧... 老胡平日里不喝酒,酒可是比粮食还贵的东西,他可舍不得喝,但村里有人家办事时,他还是会稍稍喝那么一点。 老胡的舌头也是灵得很,能尝出酒的好坏。 该说不说,白胡子老头葫芦里的酒,真柔,真香,也真辣。 咽下去的一瞬间,老胡便感觉到有一道热流在体内流淌开来,入胃里更热。 老胡眉头一皱,咂了咂嘴,发出一声轻轻的‘啧’。 可下一秒,老胡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暖意,那是相当舒服。 “大叔,这是什么酒?”老胡有些不舍地将葫芦还给白胡子老头,如果白胡子老头告诉他这是谁家酿的酒,即便贵一些,老胡还是打算少买点,偶尔偷偷喝上那么一两口。 “这酒啊...” 白胡子老头似笑非笑地眯着双眼,“是老头子我自己酿的,不卖。” 没等老胡再说些什么,白胡子老头继续说道:“你别一口一个‘大叔’,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叫我老吴就行。” 看着他那光秃秃的脑袋和白花花的胡子,老胡陷入了沉思... 可转念一想,他今年刚好五十岁... 再说了,村子里似乎没有姓吴的人家... 轻叹一声,老胡无奈咂嘴,“得,俺就叫你老吴。” “这就对喽。”说罢,白胡子老头点了点头,再浅浅饮了一口。 老胡没有酒瘾,可不知道为啥,当他看见老吴滚动的喉咙,他也不自觉地跟着咽了咽唾沫。 这老吴也是个怪人,寻常的酒蒙子,喝酒需要下酒菜,最不济也得准备点咸菜疙瘩什么的,可老吴喝酒,只需几根杂草就可以。 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草,不比针硬也差不多,这老吴是什么胃?能消化得了这东西? 不过,看老吴的样子,老胡觉得自己的担心可能是有些多余。 或许是吃饱喝足,老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混合着血水的泥巴,转身就要离开。 老胡也跟着起身,拽住他的衣角,表情有些困惑,“老吴,我这是...” 他指了指身后躺出来的痕迹。 老吴淡淡一笑,“你就是做了个梦,俺见你睡得香,怕你被狼叼了去,这才在你身边坐一会儿。” 老胡还想再问些什么,毕竟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明明去「赶山」了。 没等老胡完全张开嘴,只见老吴一把捂住他的嘴,并轻轻地说出一个‘嘘’,“你这老小子,好奇心太重。” 见老胡不再言语,老吴苦笑一声,“那就是梦,从今以后,你别去山里了,每天再喝个一两酒,保证以后不会再做同样的梦。” 说完,老吴摇着头朝着西边走去。 这下让老胡更疑惑了,自家田地在村头,可再往西的地方,那里只有一处名为‘十八里坟’的乱葬岗... 老吴走了几步后停下,扭头看向老胡,“别傻站了,你家婆娘要生了,还不赶快回家。” 说完这句话,老吴头也不回地彻底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胡则更加困惑了,一边挠着脑袋一边轻声嘟囔着:“大白天说什么胡话...” 自家婆娘的确即将临盆,可究竟是哪天生,谁能说得准啊。 然,怪就怪在,当老胡走进院门的时候,发现家里已乱成了一团。 更有痛呼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 第一卷 第3章 鬼门关上走一遭 老胡家有家谱,老胡这一代为‘瑞’,下一代为‘振’,男孩分别叫振海、振峰、振国、振勇、振旗、振强,家里唯一的姑娘排行老五,叫振英。 老大振海已有三十岁,那岁数最小的振强,还没到上小学的年纪。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几乎都是每两年生一个孩子。 抬眼看去,振英和大哥大嫂一人端着一盆热水朝屋里跑去。 年纪最小的振旗和振强由三哥和四哥带着从一边玩,至于老大振海家的孩子,堪堪会走。 振峰一家则是在镇上唯一的国营食堂里上班,平时回来得少。 “糟了!”老胡心头‘咯噔’一下,这才意识到,婆娘真的要生了。 至于与他第一次遇见的老吴为啥会知道,老胡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事。 “老胡喂!” 正当老胡原地发愣的时候,村里的老产婆掀开门帘子,朝着他大喊道:“傻站着干啥,赶紧烧水准备火钳子。” “哦...哦...” 这才让愣神的老胡回过神来。 一家人从下午忙活到夜深,热水烧了是一锅又一锅,却怎么也没听见孩子的哭声。 也是怪了,按理来说,老胡的婆娘已经生育七个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生养的婆娘,可偏偏这胎生产的时间格外的长,甚至比生第一个孩子的时间还要久。 老胡的心头隐约笼罩着不好的预感。 此时,已过了夜间十二点。 振海带着婆娘和孩子在隔壁屋子住下,年纪最小的振旗和振强在偏房睡下了,房间外,只剩下来回踱步的老胡,和家里唯一的丫头。 至于老三老四,一个烧火一个抱柴,保证一直有热水使用。 直到四月初三鸡鸣时,才从屋子里传出小孩微弱的啼哭声。 与此同时,刘姓产婆抱着裹着孩子的被褥从屋子走出来,她的双手沾满了血,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老吴,是个女娃,女娃...” “女娃好,女娃好啊。”老胡长出了一口气。 家里已经有六个男娃了,若是再多一个男娃,眼瞅的好生活将重新返贫。 振英是家里唯一的丫头,从小就聪慧懂事,如今她正在上小学,知道父亲现在的这个状态并不适合抱孩子,她将小妹接过来,紧忙走进暖和的偏房里。 刚出生的孩子,怕风,尤其是冬末初春的风。 季节交替的风,往往都很邪性。 可就当老胡想要进屋看一眼婆娘的时候,另一位王姓产婆慌张跑了出来,两双沾满了血的手扶着门框,双腿也跟着抖,带着哭腔说道:“大妹子出血止不住...” 这绝对是一个坏消息。 老胡一个踉跄向前一栽歪,多亏刘产婆赶忙伸手扶住她,才没让他摔倒。 “咋...咋回事...”不知不觉间,老胡的双眼已蒙上一层雾气。 那个年代的婚姻一般都是包办的,老胡对婆娘虽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可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彼此间的惦记已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 听闻噩耗,老胡只觉得天,好像要塌了。 多亏刘产婆是一位资深产婆,这几十年来不说接生过一百也接生过八十,她看了眼老胡,又看了眼王婆子,沉声说着:“哎呦,慌什么,王嫂子,你去端盆热水来,老胡,你也别傻站着,去拿把火钳子。” 指挥完两个慌神的大人,刘产婆用手背擦拭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再次走进屋子。 由于医疗条件落后,偏僻的村里能有个卫生院就不错了,可如今午夜时分,哪有卫生院会开门。 再说了,村里的人家又没有去卫生院生孩子的意识,几乎绝大多数人家都是在家里生产的。 毕竟在家里生孩子,花不了多少钱。 热水,自然是用来清洗身体的。 而那火钳子,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每当有生产时出血止不住的孕妇,产婆一般都会用火钳子去烫一下伤口,以此来止血。 古老的办法有效果归有效果,可炙热的铁烙在人身上,那滋味.... 至于产妇最终能不能活下来,就全凭着老天爷的意思。 没用上一分钟的时间,王婆子便端了一大盆冒着热气的水返回。 老胡却迟迟没有归来。 在王婆子焦急的等待中,老胡这才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来,那火钳子则是握在振勇手里。 振勇和振英分别从左右两侧扶着父亲的胳膊。 此时的老胡已不是当年闯关东的硬汉,现在的他更像是即将丢了几缕魂的人,就连几十年挺得笔直的腰杆,也在这个时候弯了些许。 “王婶子,给。” 振勇将发红的火钳子递给王婆子,搀扶父亲的手愈发用力。 王婆子瞧见老胡这副模样,接过火钳子后叹息一声,转身走进屋。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屋里传出一道女人凄惨的叫喊声。 ——啊 声音只有一瞬,随后又是压抑的无声。 门帘打开,满头是汗的王婆子缓缓走出来,她的双腿好像被人灌了水泥一样,似乎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跨过门槛的王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都没说。 老胡瞧见她这幅样子,支撑自己的最后一口心头气也泄了下来,无论两个孩子如何用力搀扶,他都像是烂泥一样一点一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大约十分钟过后,分不清脸上究竟是汗还是水的刘产婆走出屋子。 老胡看见她就像是瞧见救命稻草一样,眼里满是期待与祈求的神色。 刘产婆拄着双膝缓缓蹲下,拍了拍王婆子的肩膀,一个刺目的红手掌印在王婆子的棉衣上,随后看向老胡,露出一个如释负重的笑,“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随着天色大亮,村子里此起彼伏的鸡叫声不再响起。 两个孩子进屋守在昏睡的母亲身旁,老胡坐在门口,后背紧贴在红砖墙上。 恍惚间,他看见门口有一条细长的白蛇爬过。 老胡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一夜未合的眼。 当他定睛再一看时,竟发现那条白蛇正朝着自己颔首。 而白蛇的下颚,却挂着几缕白须... ------------ 第一卷 第4章 这老瘪犊子竟然是吴三跪 老胡今年五十岁整,自然算得上老来得女,偏偏女娃从小便不哭不闹,除了吃奶就是睡觉,省心得很,让老胡喜欢的不得了。 经历那夜难产,老胡婆娘算是在鬼门关溜达一圈,好在最后平安无事。 庄稼人平日干的是农活,都是出大力的人,所以恢复的速度也要快得很。 至于女娃,老胡并未按照家谱给她取名,反倒是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贵琴。 待女儿百天之日,老胡大摆宴席,豪情全村男女老少。 今年的七月十四,似乎比往年要热上许多。 老胡虽说是闯关东过来的人,可他们家在关内是大族,排场自然小不了。 再者说老胡为人厚道,无论是帮忙干活还是钉马掌从未耍过心眼儿,遇见困难人家几乎是分文不收,来贺的人自然不少。 那个年代,一毛钱不嫌多,一个包袱皮不嫌少,无论官大官小钱多钱少,凡是来人没有空手的。 老胡和振海在门口迎客,振国和振英将客人的礼品接过后放入偏房,没一会儿的功夫,礼品就摆了一炕。 至于振勇,则带着两个弟弟在偏房里等着,趁着哥哥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偷嘴吃。 刘产婆和王婆子也前来祝贺,老胡自然将帮了大忙的二位请入主桌,奉座上宾。 接生婆这一行也是有着传承的,王婆子算是刘产婆的徒弟,至于刘产婆,也有位师傅,只不过她师傅在二十年前的时候突然失踪了,有人说她是投奔儿子去了,有人说她和姘头私奔去了,总之这个人是突然间离开的横道村。 他婆娘抱着贵琴看着将大院坐满的客人,脸上挂着藏不住的欢喜。 贵琴生的白胖,肉嘟嘟的小脸蛋儿像苹果,可爱极了,凡是看见这小丫头的人都会夸赞一句。 敲锣打鼓声响起,老胡竟然还请了戏班子,戏台就搭在院墙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鸡鸭鱼肉配上暖口的酒,众人是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比过年时说的都好听,平日不喝酒的老胡也在气氛的烘托下红了脸。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胡颤颤悠悠地站在院门口,送走一位又一位邻里。 可这时,一位光头白须穿着破烂长衫的老头出现在他家门口。 是老吴。 带着三分醉意的老胡一把拽住老吴的手,笑眯眯地瞧着他。 老吴捋着白须,看着热闹的院落,淡淡说道:“呦呵,胡老弟,真是巧啊,你家这是...” “吴老哥,咱家是关外来的,这二十多年承蒙邻里帮扶,这不嘛,今日借着小女的百岁宴,以薄酒尽表感激之情。” 听着老胡的这番话,老吴眼睛转了转,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这老胡看上去不像是能说会道的人,可这番话说得,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这些客套话还真就不是老胡想出来的,是他家二儿子提前准备出来的,振锋在国营饭馆上班,接触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各单位的领导,久而久之能说出一些漂亮的场面话,别看这简单的一句话,老胡为此背了好几个晚上,才勉强能流利地说出来。 至于院子里,还有几位能喝的邻里没走,老胡一不能喝二不会划拳,索性送客,这才碰巧遇见了老吴。 半推半就下,老吴被老胡拽了进去。 可当那几位瞧见跟在老胡身后之人的相貌时,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胡有些纳闷,瞧着那几位的表情,似乎除了自己外他们都认识老吴。 有一位带头起身,其余的也跟着站起来,这几位好像商量好一样,纷纷朝着老吴拱手。 老吴并未搭言,只是微微颔首,随着老胡坐待旁边那桌。 又喝了好一阵子,可两个人加一起都没喝上半斤酒,喝得老胡双眼皮直打架,喝得老吴直点头。 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一个行者孙,一个弼马温。 眼看着日头即将落下,老胡也算稍醒了酒,他们隔壁桌那几位也算喝得尽兴,打算各回各家。 然而,不知道老吴抽了哪门子风,非要瞧一瞧老胡的宝贝姑娘。 没得办法,老胡只能唤婆娘把贵琴抱出来。 老吴看着贵琴那滴溜转的大眼睛,连连啧嘴,“乖乖,这娃娃生的白胖,瞧面相是个有福之人啊。” 这个时候,隔壁桌的那几位才道出老吴的真实身份。 老吴外号‘吴三跪’,至于他本名叫什么,早就没人记得了。 他是个乡野道士,不是本地人,可他的老家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也从未与人提及。 十三年前的七月初,是吴三跪来到此地的时间点,由于这里属山区,「文革」浪潮没有完全席卷这里,他也因此侥幸捡了条命。 而他那条略微残疾的左腿,就是遭受到「文革」迫害的最好证明。 他人到此地却并未选择在村里生活,反倒是在「十八里坟」的外围搭了个小窝棚。 吴三跪略懂占卜算吉凶,偶尔会有人找他画画符之类的,他也靠此生活。 他的外号,并非贬义。 传言吴三跪来此地的第二年夏天,隔壁村有一户刘姓人家的老儿子去水库洗澡,夏天玩水能消暑,尤其是小孩子,更喜欢在天热的时候豁楞水。 刘姓人家的老儿子叫刘火明,水性了得,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原本炎热的晌午突然刮起一阵邪风,将刘火明吹入水底。 整整二十分钟过去,都不见刘火明浮出水面。 久久看不到人影,随刘火明一同去水库洗澡的小伙伴就慌了,赶忙去村里叫大人。 原本五分钟的路程,老刘和他婆娘愣是用了不到两分钟就跑到水库边,后面还跟着想要帮忙的邻里,和打算看热闹的人。 怪就怪在,这里根本没风! 将近三十亩的水库,整个水面平整如镜。 老刘婆子吓得瘫坐在地,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老刘见自家婆娘失了神,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见真出了事,所有人都没有了办法,原本的嘈杂在一瞬间被诡异的安静替代。 眼瞅着老刘即将挺不住的时候,村长带着一位邋遢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这人就是吴三跪,那个时候他的头顶还有几根随风飞舞的杂毛。 吴三跪仅凭几句话便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伸出左手连连掐指,口中还念念有词,只不过他说的什么旁人听不见。 当他手指停下的时候,脸色‘唰’地阴沉下来。 这葫芦口水库,死过人,死过很多人! ------------ 第一卷 第5章 一跪三磕头,三跪九叩来挣命 山林里的水库死过几个人,不是什么稀罕事。 甚至每年死几个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吴三跪站在水边,手指掐诀再次连点。 几分钟后,他原本就阴沉的脸,彻底变得和一潭死水一样。 不单单是刘火明的父母,就连见多识广的村长瞧见吴三跪的脸色,也不由得心里一沉。 这水库好似大葫芦一样,周围除了护堤坝什么都没有,唯独正对着水库的山头上,立着三棵老垂杨柳。 水生木,可这木却是独木,自古以来独木难支,这地方缺金,导致偌大的水库就是一潭死水。 葫芦属木,可偏偏这东西木中带火,谐音‘福禄’的东西放在这个环境下,哪还有半点福禄之气! 那不起眼的老垂柳在吴三跪看来就是催命的香,而这水库就是一个大大的炼人炉。 木是催命符,水是陷魂渊,八字不硬的人在这里洗澡,纯粹找死。 吴三跪刚才掐指的卦象显示,刘火明属离火命,与这里的环境相克相杀,况且刘火明已娶了婆娘,自身的元阳早就泄得干净,今日便是着了水里那东西的道儿! 可这水库里究竟有怎样能害人命的东西,吴三跪已猜出个大概... 水底深处,八成有一只将要脱胎换骨的水猴子! 它也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水鬼」,乃溺死之人久久不曾散去的冤魂所化! 传闻每个水库里都有水鬼,少则一只,多则一群,越大的水库水鬼的数量就越多,它们只有找到替死的人以后,才能投胎转世。 至于被替水鬼留下的人,就变成了新一代的水鬼。 吴三跪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凝视着村长,“村长,咱们村这水库,有些不对劲啊。” 听完这句话,村长的眼角抽抽了几下,无奈说道:“哎,别提了,每年总有来这洗澡的人,可总有几个倒霉蛋上不来...” 村长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村长的这句话在刘火明父母的耳中,如同阎王的勾魂笔。 刘父再也站不住,前后晃悠几下跌坐在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完了...全完了...” 老刘家不比村子里其他人家,他们家一直都是单传,如果刘火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家的香火,算是彻底的断了。 刘父刘母如今已有四十好几,能再生育的概率已经很低很低了。 吴三跪看着嚎啕大哭的刘母以及哐哐扇自己耳光的刘父,决定帮他们一把。 只见吴三跪突然叫喊一声,随后面色严肃地看向二人,“贫道方才粗算一卦,尔子活命尚有一线生机,尔等听令,一会儿待贫道做法,尔等万不可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后果自负。” 这句话仿佛蕴含着魔音一般,刘父刘母竟真的止住了哭泣。 在邻里的搀扶下,刘父刘母才算勉强能站起来。 吴三跪要求其他人退出水边五米距离,最开始没人听他的话,可知道吴三跪带着嘲讽意味说出这么一句话“不退也罢,若是待会被水鬼捉了去,贫道只能见死不救喽”。 果然,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那些心底揣着不同目的的邻里纷纷退后五米,更有胆小的人退得挺老远。 见周围再无扰心之人,吴三跪又一次吐出一口浊气。 ——呔 随着他一声尖锐的喝声,只见吴三跪的气质骤然转变,此时的他双眼含光,不怒自威。 下一秒,吴三跪左手并指成剑直至天穹,右手中指放入口中。 “哼...” 一声闷哼传出,吴三跪竟从指肚上咬下来一大块肉,霎时间鲜血直流,而他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几分。 可吴三跪并未停下动作,只见他甩出一滴指尖血,血珠落入水面的那一瞬,瞬间炸开。 说来也是奇怪,这血珠竟无法与水相容,反倒是形成一个类似符咒的长方形。 更离奇的是,原本炎热无风的天,好像在一瞬间变得阴暗下来,阴云欲压山头,阵阵邪风从天穹直落而下,将水面卷起道道巨浪。 淡淡的血符就安静地贴在水面上,任凭水浪如何,血符仍是不乱。 待深吸一口气后,吴三跪指着天穹的手指猛然指向水面,鲜血直流的手指更是对着血符连点,他的口中还念念有词,“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旛,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急急如律令!” 嘟囔完这一句,吴三跪怒瞪双眼,稀疏的头发好似遭到电门的洗礼一般根根直立,朝着水面大吼一声,“呔!” 接下来,震慑人心的一幕发生了。 天色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昏暗,阴沉得宛如雷暴雨前一样,就连邪风也变成了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直不起腰。 可水边的吴三跪似乎不受影响,就连拍击上岸的巨浪也沾不得他身。 异象持续足有十分钟,终是风止天青。 那血符也变得极为稀薄,并入水三分。 直到一串又一串的气泡从水底冒出,这才将血符冲散。 与此同时,一个四肢朝下项背朝天的人,缓缓浮出水面。 虽看不见那人的脸,可他身上的衣服足以证明,那人就是刘火明。 “儿子...”刘母呼喊一声,瞬间泪如雨下。 就当刘母想要上前把儿子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吴三跪缓缓扭过头,递给她一个冰冷的眼神。 虽未言语,可那蕴藏在眼底的愠怒,足以让人心寒。 刘父忽然想起方才吴三跪的嘱咐,猛地回身挡住欲要上前的刘母,抬起右手狠狠甩出一个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刘父这一巴掌可是使出了十成力,直接将刘母抽得原地转了两圈后,才跌坐在地。 这一巴掌,似乎换回了刘母的理智,她一手拄地一手捂脸,满是歉意地看向吴三跪。 颤颤巍巍吐出一口浊气,吴三跪凝视着水中人,右手中指在胸前的衣服上轻轻一蹭,伤口竟结痂了! 此时吴三跪的脸色,宛如白纸一样,毫无血色可言。 他背对众人,招了招手,“戊戌七月,人狗当道,有没有属牛的人,过来帮个忙。”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似乎虚弱极了。 ——静,格外的安静。 吴三跪皱起眉头,心想不会这般点儿低吧,竟一个属牛的没有? 下一秒,他再次掐指点算,可他的脸色,苍白中透着阴沉。 赶来水库的邻里有两位属牛的人,可他们俩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犹豫着。 刘火明离岸边不远,也就两三米的距离,可方才发生在这里的那一幕,让所有人不敢贸然下水,如果不是这会些本事的道士发话,可没人敢上前。 吴三跪自然知道他们心中的顾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福报并不一定会落到你们头上,可会落到你们后世子孙的脑袋上...” 话虽这么说,可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还是老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呐。 吴三跪双肩一抖冷哼一声,“罢了,罢了,既然决定见死不救,那后世子孙的阴德,可就耗费带劲喽。” 一听这话,那两人心头‘咯噔’一下... 虽说全国已掀起「文革」的浪潮,可这里终归是乡村,神儿啊鬼啊什么的,早已深入人心。 那两人再一次对视,皆是叹气一声后,咬牙站出来。 吴三跪将二人召至水边,并用结痂的中指分别在二人的眉心与喉结处点了两下,“得了,下水救人吧。” “啊?” 其中一人挠着脑袋,可吴三跪却从他的脸上瞧出想要拒绝却又不好的表情。 吴三跪双目一转,嘴角上扬,“贫道方才在你二人身上画了一张平安符,可保半日平安,你二人只需将刘火明带上来,福报自会加身。” 有了吴三跪的保证,二人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走向飘在水面的刘火明。 其实吧,吴三跪方才说的那句话,是忽悠他们俩的,哪有什么平安符会画得这般容易,他要做的无非是将二人忽悠下水捞人。 水库边缘是陡坡,刘火明所在的位置水深足有一米。 可当那两人拽住刘火明衣服的时候,古怪再度发生。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水底拽住刘火明一样,任凭那二人如何用力,刘火明都不曾挪动分毫。 吴三跪自然瞧出端倪,随即爆喝一声,“大胆畜生,若不就此离去,贫道定将你打得魂飞魄散,让你连鬼都当不成。” 整个一句话,竟在水库上方回荡许久。 随着话音渐渐消失,二人再度用力,这一次阻拦刘火明的力量似乎消失了,二人并未耗费多少力气,就把刘火明拖拽上岸。 吴三跪在二人肩头拍了拍,便吩咐二人退回原先的位置,不要动。 可当吴三跪将刘火明翻转过来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刘火明已经被水泡得发白发胀,毫无生机可言! 吴三跪紧皱眉头,又一次掐指点算。 卦象也是格外的奇怪,刘火明看上去生机不在,可卦象却显示他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这生机在哪里,无论吴三跪如何掐指,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可下一秒,吴三跪似乎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只见他猛地跪在水边,用力磕了一个响头,额头触碰到碎石子的那一瞬,鲜血直流。 他瞪眼咬牙抿嘴,咬肌鼓得老高,任凭鲜血流淌却丝毫不理会。 接着是第二叩、第三叩... 每一次都是血珠迸溅,落在岸边的砂石上。 三叩结束,吴三跪晃晃悠悠站起身,一步迈入水中,重复着刚才的叩头。 整个过程,无人出声,刘父用力捂着嘴,直勾勾盯着那道背影,眼泪直流,身体抖动如筛。 三步九叩,血珠千滚。 站在水中的吴三跪深吸一口气,朝着前方大吼道:“命来!” 话音虽未落,可刘火明的肤色竟以肉眼可见变得红润起来,发胀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地往回缩,而他身下的水渍范围,在缓缓地扩大蔓延。 吴三跪则两眼儿一闭,一头扎进了水里。 此后,大夹皮沟地区多了位通灵的道长,他叫吴三跪。 ------------ 第一卷 第6章 满嘴喷粪的臭道士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吴三跪的故事,老胡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秃头的邋遢男人,身上竟有这般离奇的故事。 不过,老胡不信这些东西,对于其他人说的话,他只是点头附应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眼看着日头西下,院里还坐着的人基本都喝高了,舌头也变大了,走起路来直打圈。 说来也是巧,满面醉意的老吴非要为老胡的小女儿算上一卦,至于其他来贺的邻里,自然不肯错过,便在一旁跟着起哄。 看吴三跪那样,满脸通红双眼迷离,下句不接上句,明显是喝大了,甚至吹嘘自己是道门掌门,更是称赞自己的道术如何如何了得。 至于那些留到现在的邻里,自然是乐得瞧热闹。 没得办法,老胡只得呼唤婆娘,将贵琴再抱出来。 吴三跪再看向襁褓里的贵琴,当即举起右手,掐指点算。 可这一卦,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只见吴三跪的面色霎时阴沉下来,一把攥住老胡的手腕,沉声道:“胡老弟,你老年得女本是好事,可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完这句话,吴三跪瞥了眼站在老胡身后看热闹的邻里。 老胡并不能理解吴三跪这句话的含义,虽说与之相识不久,可无论是那日在地头还是今日的把酒言欢,吴三跪谈吐得体,怎么看也不像是冒失的人。 老胡淡笑一声,“吴老哥,有啥子话,你就直说嘛,这里又没有外人。” 听他此言,吴三跪皱了皱眉,而后叹息一声。 这声叹却让老胡更加发蒙,一时间想不明白今日本是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这声叹让老胡心生些许不悦,但他没有表明出来,只是挣脱了吴三跪的手。 吴三跪咂了咂嘴,样子很是犹豫。 片刻后,他才缓缓说道,“贵琴这小丫头,长得俊俏,命里自带富贵,若是男娃的话前途将不可限量,可偏偏是个女娃,只怕不好养活。” 整个院子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老胡听他这么一说,心底的火‘噌’地窜了出来,气得发抖的手指着吴三跪的鼻子尖,“你这臭道士,俺好心款待你,可说的什么狗屁话!你给我滚,滚出去,俺家不欢迎你。” 老胡一边骂道一边将吴三跪朝着门外推去。 说来也是巧,就当吴三跪一只脚迈出大门槛的时候,从他怀里掉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球。 ——咯噔 看着地面上滚动的圆球,吴三跪原本阴沉着的脸才算缓和些许,不顾老胡的推搡紧忙将圆球捡起来,“胡老弟,你先别急。” 把圆球捧在手心,吴三跪小心吹着上面沾染的尘土,“这可是宝贝,糟践不得。” 在气头上的老胡可不管他手里是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坨金疙瘩,也和他没关系。 他本是好心好意请这老道喝酒,谁知老道竟说出如此不吉利的话,反倒像是在诅咒贵琴。 吴三跪紧忙将小金球递给老胡,“这是好东西,顶好的东西,送给你家贵琴。” 老胡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三跪索性也不卖关子,“胡老弟,天机不可泄露,老哥没办法跟你说太多,但你要记着,贵琴命里有一劫,是大劫...” 听到这儿,老胡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愤怒,抄起竖在门旁的扁带就要将这满嘴说胡话的吴三跪的脑袋砸碎。 这下可不得了,一旁看热闹的邻里紧忙拉住老胡。 看着老胡酒气各半的通红脸庞,吴三跪知道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只能无奈地再叹息一声:“胡老弟,缘分这个东西,奇妙得很,我刚好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一枚金丹,如此一来算是应了天意,如果今夜十二点有黄皮子登门,你就将金丹给贵琴喂下,并站在门里朝着西方磕三个头,这事儿就算揭过,若是过了十二点黄皮子没来,贵琴十二年内则相安无事。” 说罢,也不管老胡愿不愿意,吴三跪直接将这粒金丹放入老胡手中。 吴三跪迈出胡家大门后,深深地看了老胡一眼,“若十二年后有事发生,一定要去寻我,切记,切记。” 说完他便扭头离开,一边走一边摇头,像是叹息。 “他妈的,什么人呐这是...”老胡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可他心里还是犯着嘀咕。 毕竟,方才邻里讲述吴三跪磕头挣命那事儿,老胡可是听得清晰。 贵琴的百岁宴,就这样荒唐地结束了。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婆娘和孩子们收拾院落,振英照看小妹,至于老胡,则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大门口,朝着门外望。 余晖不再暮色已黑,月上枝头寒风肆意,哪怕是冻得直哆嗦,老胡依旧坐在那里。 直到鸡鸣,整整一夜过去,老胡都不曾见过一只黄皮子。 就此,吴三跪的酒后之言,老胡权当他是喝多了狗放屁。 说来也是奇怪,从那日之后,老胡再没见过吴三跪,慢慢地就将这个人忘在脑后。 一晃已过十二年,又逢七月。 这十二年里贵琴健康成长,随着年纪越大长得越漂亮,白嫩的皮肤水汪汪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是从农村长大的孩子。 贵琴自小聪慧,说话招人喜欢,整个横道村就没有人不喜欢这小丫头,甚至一些心儿眼多的人家,打算给贵琴说娃娃亲呐。 又到七月十四这一天,横道村一户赵姓人家的老父亲去世,年岁八十,属于喜丧,全村年过半百的人都要去帮忙,一来讨喜,二来嘛,自当是积阴德。 所谓喜丧,有人敲鼓有人吹唢呐,还有小戏班子搭台唱戏,邻里也是喝酒吃肉,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可有一个规矩,凡是来参加喜丧的,要么拎一袋桃酥,要么端一盆豆腐,以保赵家老父在那头儿不至于饿着。 老胡肯定去帮忙,因为当初他闯关东初来这里的时候,睡的第一张被子就是赵家老父给的,虽说这些年家家户户的日子逐渐好起来,可老人走了,这最后的体面是必不可少的。 在老胡心里,就当是还了一份天大的人情。 老胡抱着九斤九两的棉花被,他后面跟着拎着桃酥的贵琴,父女二人走进赵家院子。 客人一看好家伙,老胡准备的被子也太厚了,至于老胡的说辞嘛,用这床被子盖棺,山里凉,怕老爷子冻着。 这下给赵家全家上下以及来客都感动坏了,纷纷夸老胡讲良心。 棺上山,土埋棺,孝子打碗引魂幡,这一连串流程结束,便到了开席的时间。 82年物资匮乏,乡里乡亲都穷怕了,可对于红白喜事来说,主人家还是比较舍得花钱的。 不管是什么席,对于村里人来说,只要是能打牙祭的席,那都是好席。 席间,贵琴吃了好多鸡鸭鱼肉下肚,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老胡坐在她身边,看着吃嘛嘛香的闺女,眼里流转着掩饰不住的喜爱。 这期间有人想要和老胡家噶娃娃亲,都让老胡以贵琴年龄小一一婉拒了。 也就持续个把小时,邻里们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各回各家。 老胡喝了几杯酒,将贵琴领回家后,自己则回屋小睡一会,至于贵琴则是和哥哥们去地里抓蚂蚱,这不起眼的小虫子烤着吃可香了。 老胡这一觉竟睡到了半夜。 就在老胡迷糊之际,一道瘆人的尖锐惨叫声,划破了赵家的平静… ------------ 第一卷 第7章 要死,也得死家里 ——啊 一道凄厉的叫喊声打破了宁静的夜空。 发出这声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已经睡熟的振英。 由于姑娘们越长越大,需要分房,老胡两口住在正房,偏房住的是振英和贵琴,右侧偏房住的是还未成家的振旗和振强,至于讨了婆娘的,都搬了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振英蜷缩在炕角,双臂抱着膝盖,脑袋埋了进去,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当老胡循着叫声进屋点蜡烛,振英才敢‘哇’的一声哭出来。 可没等老胡问些什么,他目光瞟到炕的另外一头,瞳孔猛地一缩! 贵琴正匍匐在那里,瞪着眼,龇着牙。 她现在的状态,像极了受惊的动物。 “贵琴,大晚上不睡觉,瞎叫唤个啥!”老胡一手搂紧振英,一手抓向贵琴。 让老胡万万没想到的是,贵琴竟一口咬在老胡的手上,鲜血在一瞬间溅了出来,洒落一地。 这时候老胡婆娘和两个儿子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幕紧忙要将贵琴拉开,可一想儿子手劲儿大,怕把贵琴拽坏了,便让两个儿子拽住老胡,自己去拉扯贵琴。 这一拽不要紧,贵琴松开口后竟咬向母亲的脖子。 看着贵琴那渐渐发红的眼,可给老胡吓坏了,顾不得宝贝姑娘,一巴掌将贵琴扇飞出去。 贵琴胆小,平日里几乎不起夜,若是实在憋不住的话会尿在外屋地的桶里,然后趁着早上家里人还没起来的时候偷偷倒掉。 老胡也不知道贵琴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温柔的闺女,这会儿怎么和疯狗似的,见谁咬谁。 “爸,你看!”当老胡纳闷之际,躲在他身后的振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的语气有些颤抖,并伸手指了指被老胡扇昏过去的贵琴。 他指的是贵琴的肚子。 当所有人顺着振强手指看去的时候... 我滴乖乖! 贵琴的肚子竟鼓得老高,像装了个皮球一样,更可怖的是,肚皮上爬满了墨绿色的黑线! 老胡婆娘赶忙手指沾吐沫,在上面擦了擦,发现这些黑线擦不掉。 振英再念高中,壮着胆子凑近一看,怯声说了一句,“不是埋汰东西,这是静脉血管。” 静脉血管?哪有血管会长成这样? 这分明更像是蜘蛛网! 可没有人怀疑振英的话。 屋子里的人多了,振英的胆子也大了些,才将方才发生过的事儿一股脑说了出来。 在吹蜡烛前,一切都是正常的,与平时没区别。 睡前贵琴还和振英说了好多好多话,说了今天吃的肉香,蚂蚱脆,哥哥带她去水库逮蛤蟆,让白天上学的振英非常羡慕。 其实在振英的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嫉妒,贵琴没出生前,由于家里就一个女娃,父亲母亲有好吃的都会紧着她,就连下面的两个弟弟都没这待遇,可自从贵琴出生后,家里的好吃的都会分给贵琴一大半。 当然,振英还是有姐姐的样子,毕竟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几乎都是她看大的。 再说了,每到晚上的时候,贵琴都会偷偷地把父母给的好吃的拿出来一些分给振英。 姐妹两人说着说着就都睡着了。 可到了后半夜,振英被一阵啜泣声吵醒了,她揉着惺忪睡眼看了看,发现贵琴跪在窗户前,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一开始振英还纳闷,毕竟妹妹胆子小家里人尽皆知,她大晚上不睡觉在看啥? 由于白天上课太累,晚上回来还要做一些农活,振英便没搭理她,转过去继续睡觉。 可这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振英又被吵醒了。 那窸窸窣窣的怪响,是听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她没转身,只是身后摸了摸,却没摸到贵琴,便想着转过头看看。 这一扭头不要紧,振英似乎看到了她这辈子最吓人的一幕! 只见跪在床前的妹妹不知在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匍匐在炕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睛也亮了起来,嘴里发出好似卡痰一样的‘咳咳’声。 至于贵琴的嘴里,好像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这才有了最开始的惨叫声,只是这一叫,叫醒了家里所有人。 趁着贵琴昏过去,老胡想要看看她吃的是什么,可贵琴的嘴像是被上了锁一样,以老胡的力气竟掰不开。 没得办法,只能让振旗和振强加入,爷仨一同用力。 可摆开贵琴嘴的那一瞬,一股散发着腥臭味的黄汤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老胡顾不得反胃,凑上前嗅了嗅,“坏了!” 贵琴嘴里的根本不是食物,而是用来糊墙的黄泥! 老胡紧皱眉头,“这丫头吃了多少黄泥啊,还不把肚子撑爆喽!” 老胡是经历过闯关东的人,这简单的三个字,实则是血淋淋的历史! 人所过之处草无根树无皮,还有为了活命去寺庙吃观音土而活活胀死的人,虽说他没见过易子而食的人,但不难猜,这种事儿定会发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黄泥和那观音土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老胡顺着窗户看了看外面高悬的圆月,沉声说道:“赶紧,去卫生所。” 卫生所在两年前搬到了镇上,可整个横道村没有汽车,没得办法,只能赶牛车把贵琴送去医院,好在村子距离医院并不远,也就五六里地。 家里的黄牛岁数大,老胡怕累坏了黄牛,便将锁套套在了振旗和振强身上,这哥俩从小就淘气,有使不完的力气,用这哥俩拉车,老胡是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再说了,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跑个五六里地也累不着。 就当老胡和两个儿子拉着牛车刚出家门的时候,家里的一大一小两只狗狂叫不停,甚至后来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让人听着觉得瘆得慌。 老胡婆娘和振英走在车后面,临走时还不忘踹了那将死的老狗一脚。 去往镇上需经过一片苞米地,可不知道今夜这是咋了,圆月和星星都很亮,只不过撒下的亮光却是那种不常见的惨白色。 五六里地的距离,他们好像走不完一样,两个大小伙子再加上老胡,全都累得浑身是汗。 走在最后的振英也是紧拉住母亲的手,双眼紧盯着前面不远的牛车,不敢四下乱看。 今夜没有鸟叫虫鸣,没有阵阵微风,只有出奇的安静。 又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才看见远处亮着的灯。 那里便属于镇子范围。 老胡仿佛看见了希望,原本脱力的振旗和振强也觉得体内重新充满了力量,拉着牛车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又过半个小时,牛车进入医院大门。 老胡抱着贵琴紧忙跑向急诊,他婆娘拉着振英跟在后面,至于振旗和振强,哥俩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只得躺在牛车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可贵琴刚被放到急诊室的床上时,只见她‘哇’地吐了一大口,把一滩黑黄色的粘稠液体吐在地上。 恶心的腥臭味很快充满了整个急诊室,连一旁带着口罩的大夫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老胡也觉得恶心,不过他强忍着,用脚踩了踩贵琴吐出来的东西。 ——呲啦 摩擦地砖的声音轻轻响起。 老胡心头一沉,明白贵琴吐出来的东西里面有大量的黄泥沙,至于那些半透明的块块是什么东西,老胡一时还猜不出来。 护士用镊子夹起一块,再用力按了按,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是蜡烛...” 大夫闻言一愣,扭头看向老胡。 蜡烛这东西,人能吃么? 可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东西的时候,大夫吩咐护士,准备给贵琴洗胃。 经过一晚上的忙碌,才算将贵琴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冲洗出来,足足装满三大盆。 不单单是老胡夫妇,就连大夫和护士也蒙了,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肚子里怎么会装这么多东西! 再说了,黄泥沙和蜡烛有什么滋味?这小丫头又是怎么咽下去的? 至于最后冲洗出来的幽绿色液体是什么东西,还要先化验一下才知道。 贵琴被安排住院,老胡婆娘则是带着振英和两个儿子先回家,毕竟家里还有牲口要喂,离不开人。 村民住院需要开一张地方的介绍信,好在老胡和医院的副院长有过一面之缘,介绍信后补就可以。 贵琴的小脸蜡黄,一句话都不说,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看着被折腾成这样的闺女,老胡别提多心疼。 直到第二天夜里,贵琴嚷嚷要吃饭。 老胡一听闺女要吃饭,顿时喜上眉梢。 生病的人只要张嘴吃饭,就说明病就快好了。 趁着医院食堂还没关门,老胡紧忙去打了一盒饭菜,大夫说贵琴是胃病不能吃过硬和过油的食物,那样对胃的恢复不好,所以老胡只打了一些青菜和稀粥。 端着饭盒的老胡在一楼门口遇见了来探望的婆娘和振英,就一同返回病房。 可贵琴的吃相,给他们吓了一跳。 小脸蜡黄的贵琴好像饿狼一样,一盘子菜几口就吞下肚子,连咀嚼的过程都省略了,至于那碗稀粥,贵琴更是一口气儿喝得个干干净净。 可贵琴还嚷嚷着饿,还要吃。 见闺女饭量这么好,老胡自然没多想,便又去食堂打了一份。 可这一次,贵琴吃得比第一次还要凶,并且还嚷嚷饿,可她的肚子已撑得圆鼓鼓的。 这下老胡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紧忙去招呼大夫。 大夫刚一只脚迈进病房,贵琴却猛地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大夫。 可下一秒,只见贵琴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喷了大夫一身! 洁白的大褂沾满了猩红的血点,就连大夫的眼睛和口罩上也被喷的都是,饶是见多疑难杂症的大夫,也在这一刻愣在原地,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贵琴的这一口血,足足喷了一分钟才停下。 “咯咯!”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贵琴嘴里发出一声怪笑,可紧接着两眼一闭,朝后倒去。 老胡紧忙跑过去扶住贵琴,才算没让她摔在地上,这要是后脑磕在地上,可就坏了。 大夫也回过神来,赶忙上前观察贵琴的情况,可听诊器放在贵琴胸口的那一瞬,大夫的眉头紧扭在一起,拧成一个明显的‘川’字。 贵琴的心跳,几乎听不见了! 大夫赶忙扒开贵琴的眼睛,发现她瞳孔竟有扩散的迹象,就连脉搏也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程度。 种种迹象表明,贵琴的生命体征在急速下降。 没得办法,老胡抱着贵琴再一次冲进急诊。 由于医院的很多大夫还没下班,便一同会诊。 可让大夫们无从下手的是,贵琴似乎并没有受伤,皮肤呈现的蜡黄是营养不良,内脏也没有出血的迹象,可她的生命体征就这么离奇地迅速消退着。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下了病危通知书。 老胡婆娘和振英早已泣不成声,这好端端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老胡紧咬后槽牙,说话的声音相当压抑,“别他娘的哭了,带贵琴回家。” 急诊室里的所有人以为听错了。 “咱家闺女,要死也得死家里。” 说完,他不顾大夫阻拦,将贵琴抢了过来,抱在怀里往家走。 他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是半夜,除了零星几盏亮着的路灯外,再瞧不见任何光亮。 如果说他们来医院那晚的夜特别亮,那么今夜就是特别的黑,黑到什么都看不见。 就连手电筒也只能照亮前方几米。 这一夜的路不像前两天走得那么久,也就个把小时,他们带着奄奄一息的贵琴迈进了家门。 老胡蹲在房门口抽着旱烟,听着屋里尽量压制的啜泣声,心里不是滋味儿。 这好端端的人,咋说不行就不行了... 可就在这时,老胡竟看见大门外突然出现两个闪烁的黄球。 老胡打开手电朝着那里晃了晃,发现门外竟站着一只黄皮子。 这黄皮子与寻常的不同,它浑身的毛根根直竖,体格也比寻常的黄皮子大了一圈。 最关键的是,这只几乎和狗差不多大的黄皮子,是后腿直立站在那里,而它所看的地方,是老胡身后的屋子... 老胡一激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 他忽然想起在十二年前贵琴的百岁宴上,吴三跪说的那一番疯话! ------------ 第一卷 第8章 乱葬岗里的小土房 吴三跪?那个三跪九叩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吴三跪? 老胡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紧忙跑进屋子,看着婆娘,“十二年前吴三跪给咱闺女的那个金球球,你给她吃了没?” “什么金球球?” 老胡突然说出来的话,明显给婆娘问蒙了。 “哎呀!”老胡急得直拍大腿,“就是那疯道士给咱闺女的金球球,拇指盖那么大的金球球。” 他婆娘记了起来,“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我没敢给咱闺女吃。” “东西呢?放哪了?” 见婆娘咂了咂嘴吞吞吐吐,这下可给老胡气坏了,上前一把攥住了她衣领,怒喝道:“说啊,东西放哪了?” “喂...喂狗了...” 老胡一愣,攥紧的手渐渐松开。 他婆娘不敢与他对视,低头委屈道:“来历不明的东西,咋个敢给闺女吃嘛...” 老胡怒哼一声打断她,伸手指着她鼻子,“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请吴三跪。” 说完这句话,老胡转身朝外屋地走去。 可就在老胡掀开门帘后,扭头看向婆娘,“闺女没事倒好说,若是闺女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老胡话没说完,可他话里的意思已表达得非常明显。 他婆娘当然不敢接老胡正在气头上的话,只能低着头,一脸委屈。 至于振英和她的两个弟弟,则是安静地守护在昏迷不醒的贵琴身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老胡从邻居家借来一辆二八大杠,起初邻居并不想借给他,自行车可是稀罕玩意,万一不小心弄坏了咋办,可当他们一听老胡借车是为了救闺女的命,便二话不说将自行车推了出来。 嘴笨的老胡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并询问那个叫做十八里坟的地方在哪后,就着夜色猛蹬而去。 老胡虽说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可他基本没出过本村,算上这一次带贵琴去看病也才一共去过镇上三次。 道横村与林竖村相邻不远,就隔着七八里地,而那叫做十八里坟的地方,则在两村中间偏西北的位置。 十八里坟这个地方据说当年也是一个村,可不知因为什么导致这里一夜之间人去屋空,只留下各家各院孤零零的坟矗在这里。 可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去哪了,没人知道,他们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胡顺着小路猛蹬半个小时,手电筒被他叼在嘴里。 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直行是林竖村,而旁边的岔路口就是通往十八里坟的小路。 老胡抬头看了眼圆月,又看了看两侧随风晃动的苞米杆,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脊梁骨流淌下来。 说来也是奇怪,七月十五的月亮那么圆,可就是借不上半点亮光,今夜的气温还格外的低,根本不像盛夏,反倒和初冬没什么区别。 可就当老胡刚骑过岔路口,猛地捏紧车闸,车轮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他手电亮光所及之处,竟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小土包! 土包上面洒落着零星的白色纸钱儿... 眼前的一幕让老胡感觉到一丝心凉,只见两侧无论大坟还是小坟,坟头碑前的贡品似乎都是新放上去的,食物上还留着牙齿印。 可这些齿印又尖又长,根本不像人的牙齿! 最关键的是,这条路上的风,似乎要比之前更凉了些。 老胡咽了咽唾沫,想着生命垂危的闺女,牙一咬心一横,壮着胆子再次猛踹自行车。 可就当他再次猛蹬的时候,忽然从各个坟头上飞出很多萤火虫,那些虫子屁股上的光不是暖黄,反倒呈现出一种幽暗的绿! 这下可给老胡吓坏了,没注意到前面的石头,撞了上去。 好在那石头并不大,可老胡因愣神没握紧车把,导致车把一歪将他摔在地上。 好巧不巧的是,他的脸刚好贴在一块碑前。 老胡手脚并用爬了起来,顾不得额头上细密的汗,也顾不得左手火辣辣的疼,继续猛蹬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胡终于穿过这条小路,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亮着灯的小土房。 可这样一个不大的小土房孤零零地建在乱坟岗里,说不出来的诡异。 但老胡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家里闺女命在旦夕,不容耽误半分。 将自行车放在一旁,老胡壮着胆子敲了敲门。 ——吱呀 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老胡的心也随着那越来越宽敞的门缝提了起来。 好在并没有出现令人害怕的场景。 门里面站着一个俊俏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鼻高唇红,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衫,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气质。 见年轻人微皱眉头看着自己,老胡叹了一口气,将发生在闺女身上的事儿全部讲述出来。 听完老胡的讲述,年轻人看了眼他那正在淌血的手,“叔,你先进屋,我给你止血,然后再跟你去瞧一瞧。” 他说完就把老胡请进屋。 屋子不大,四周都是土坯墙,棚顶就是简单的稻草和黄泥,一张小床由南向北摆放,还有一张颇有年代感的红木八仙桌,应是个老物件。 可在这间屋子的正东方,墙面上挂着三张画像,画中人分别是持珠、托镜、执扇。 老胡只觉得画里的人特别眼熟,却想不起详细的称呼。 年轻人站在屋中间,一手指着眉心,另外一手并指成剑,指向另外一面墙。 那里整齐排列着一整面墙的黄纸。 年轻人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老胡没听清,可在下一秒,老胡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一道黄灿灿的光从他眼前划过。 而此时那年轻人并成的剑指中,正夹着一张还在上下晃动的黄纸。 老胡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紧忙用力揉了揉眼睛,等他再定睛一看时,那张黄纸便不再晃动。 “嘶!” 可这个时候,老胡倒吸一口凉气,缓缓低头。 原来他左手的小指头已露出了森森白骨,仅有一丝沾满了泥巴的皮连接着,就那样耷拉着。 ------------ 第一卷 第9章 关门弟子张巨鹿 若没有这一丝皮连接着,恐怕老胡连手指掉在哪里都不知道。 年轻人将这张黄纸轻轻包裹在老胡的断指与手掌连接的地方,然后从画像下面的供台上取出一捏香灰,轻轻都撒在黄纸上。 香灰接触伤口的那一瞬,老胡只觉得钻心的疼啊! 他另外一只好手紧紧握住左手手掌,没多大的功夫便已疼得满头是汗,可他只是坐在那紧咬后槽牙,即使身体抽那么几下,愣是强忍着一声没吭! 一分钟后,张巨鹿站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叔,您来得真不巧,今早我就没看见师傅,他兴许是出门了。” 出门了? 老胡一听年轻人这话便再也坐不住,只见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满脸焦急,“老吴...” “吴道长去哪了?能把他找回来么?俺等着他救俺闺女的命呐!” 老胡是真的急啊,他急的是这好端端的人早不溜达晚不溜达,偏偏在这要命的节骨眼儿上瞎他妈溜达! 再说了,当初可是吴三跪让自己来这里找他的,今夜自己来找他,他还不在这,如此怎能让老胡不急。 年轻人递上一杯热茶,“叔,您先别着急。” 老胡接过热茶后没有喝,只是将茶杯略重地放在八仙桌上,“人都他娘的要死了,我能不急嘛。” 可他刚说完这句话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急躁,紧忙朝年轻人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 年轻人不恼,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跟您去怎么样?” “你?”老胡一脸狐疑地围着年轻人转了一圈,“你是...干啥的?” 这老胡是真的急昏了头,方才年轻人说‘师傅出门了’,如此直白地将身份表明出来,可老胡愣是没发觉。 年轻人不急不慢地把黄纸从墙上揭下,整齐叠好装进一个灰布包裹里,“我是吴三跪的关门弟子,我叫张巨鹿。” “张巨鹿...” 老胡皱眉看向他,努力思索着... 虽说与吴三跪仅有两面之缘,可他却从未听吴三跪提起说自己有个徒弟,也从未听别人提起过。 张巨鹿瞧得老胡的表情,自然是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什么,随即轻声道:“叔,我曾听师傅说过,在道横村遇到一户心地善良的人家,还曾与我讲述过他那生来带福的小闺女...” “我斗胆猜测,师傅所说的那人家,应该就是您吧。” 老胡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我还曾听师傅说过,那日师傅送您一颗金丹,可有这事?” 老胡心里‘咯噔’一下,几秒后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张巨鹿一手搓着下巴,说话的音调有些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并未将那粒金丹给您闺女吃下,可对?” 一听他这么说,老胡眼神躲闪了一下,“大侄啊,你猜得一点不错,吴道长说让俺坐在门口等,如果看见黄皮子,就把金丹给闺女喂下,可那日俺的确没见到黄皮子,就没给闺女吃那金球球...” “金丹在哪?”张巨鹿眼神一凛。 老胡先是叹了口气,随后狠狠拍大腿,“都是俺那败家婆娘,把那金球球喂...喂狗了...” 听完他的话,张巨鹿错下巴的两根手指稍稍加重了几分力道。 又过了几秒,只见张巨鹿一手背后,一手掐指成诀,拇指在其余竖直的四根手指上快速点着。 当老胡看见张巨鹿这般状态时,只觉得眼睛好像又花了一次! 无论是张巨鹿的神情,还是他的姿态,与那吴三跪掐指点算的模样分毫不差。 片刻后,额头上浮出一层细密汗珠的张巨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着老胡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卦中显示,您闺女尚有一丝生路,事不宜迟,咱赶紧回去。” 说完他便将包裹横跨在身上。 反倒是老胡依旧站在原地,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 张巨鹿握住老胡的手,“叔,实话告诉您,我师傅经常出门,可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并不知道,他也从未与我说过,师傅有可能今夜就会回来,也可能数日不回,您能等,您闺女可等不得,如今的她仅有一丝生气尚存,命不久矣。” 见老胡表情有明显的变化,张距离严肃再言道,“不如让我前去瞧一瞧,兴许有五成把握能救回您闺女的命,可若是等到天鸣鸡叫,就算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无回天之力啊。” 张巨鹿的这一番话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老胡仅是犹豫一秒便重重点了点头,猛地跪下,“小张道长,还请你救救俺闺女,俺这就给你磕头...”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可把张巨鹿吓得不轻,他紧忙扶住老胡的头,然后以单膝点地撑住老胡的身体,“叔,您这是干什么啊,长辈给晚辈磕头,怕是会折了我的寿啊!” 张巨鹿不管老胡说些什么,用力将老胡撑起来。 这时的老胡,早已泪流满面,泪水和泥土搅合在一起的脸像是被人贴上了稀泥一样。 张巨鹿有些颤抖地吐出一口气,无奈说道:“叔,这万万使不得啊,我师傅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这事儿被我知道了,那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说着,他再次端起那茶杯,示意老胡喝下。 现在的老胡只觉得大脑里装的似乎全是浆糊,晕晕乎乎的,而且左手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像是被火烧一样。 他没多想,接过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老胡只觉得左手上的火辣疼痛正在迅速消退着,脑袋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没用上一分钟的功夫,他脑袋不昏了,手也不疼了! 看着双眼重新恢复清明的老胡,张巨鹿指了指门外,“叔,咱动身?” 老胡用力拍了拍大腿,紧忙转身走了出去。 张巨鹿跟在他后面,将房门合上,没有上锁。 至于放在门口的自行车,车身全是泥巴,由此可见当时的老胡摔得多重。 可老胡的手指已断,便由张巨鹿骑车,老胡坐在后面。 回去的路很好骑,风也不凉,路也不黑,没用上多久,两人就骑到了大门口。 ------------ 第一卷 第10章 红线定人,铜铃镇魂 张巨鹿跟随老胡走进屋,看着躺在炕上小脸蜡黄的贵琴,他眉宇间浮上一抹凝重神色。 在询问贵琴的生辰八字后,张巨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由黄铜制作而成的罗盘,又掐指算了算。 这一算不要紧,待卦象显示完毕,张巨鹿深深吸了口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贵琴活不过本月十五!” 本月十五?可今天就是七月十五! 莫不是活不过今日! 医院那头已下达病危通知书,而他话里的意思又是如此,这无疑是给贵琴判了死刑啊! 老胡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顺势就要磕头。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张巨鹿紧忙将老胡搀扶起来,无奈道:“叔,您再这样的话,我扭头就走。” 一听这话,老胡紧忙站起来,带着歉意看向张巨鹿。 张巨鹿一边扶着老胡,一边咂嘴,“算了算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们靠边等会儿。” 说完他不再理睬老胡,自顾自地从包裹里拿出一件又一件东西。 金丝银线绣云鹤的道袍、灰色八卦方帽、青白色八卦鞋... 他拿着这些东西走到外屋地,没用上几分钟,他就穿好了衣服。 当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上这样一套行头,张巨鹿与那观中道士一模一样,唯一有区别的可能是他更为年轻,身上还带着一丝丝的仙气。 张巨鹿坐在炕头,为贵琴诊脉。 老胡一家人则安静地站在一旁,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他。 现在的贵琴呐,就属于死马当作活马医喽。 张巨鹿一边诊脉一边咂嘴,左手还时不时地掐指点算那么几下,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将近十分钟才算结束。 见他结束诊脉却不言语,老胡试探问道:“小张道长,情况怎么样?” 张巨鹿没说什么,只是让振英带着两个弟弟先回偏房,不叫他们不能出来,又吩咐老胡婆娘盛碗米饭。 这个点儿,夜已深,家里哪还有米饭? 再者说了,都是农户人家,平时吃的都是棒子面,可舍不得吃米。 张巨鹿继续吩咐,“米不能煮熟,半生半熟即可。” 夹生饭? 张巨鹿的话却让老胡婆娘心生不解,这大米本是好东西,只有熟透才能吃,要是夹生的话,可就糟蹋了好东西。 老胡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婆娘,怒声道:“让你干啥你干啥。” 对于自家爷们,老胡婆娘自然没脾气,只得倔倔地去生火煮夹生饭。 至于张巨鹿嘛,则是盘坐在炕头,闭目养神。 老胡依旧站在墙角,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脸的尴尬。 没过一会儿,老胡婆娘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夹生饭走进屋。 张巨鹿接过碗,用力将碗里的米压实,压得紧实后却将碗倒扣在炕头,才把碗缓缓抬起。 这是倒头饭啊! 老胡和他婆娘虽说不太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可这倒头饭他们倒是见过几次,每当村里有横死之人的时候,都会在他们的坟头摆上一碗这样的饭,至于为什么,两口子没多打听,怕沾上晦气。 可今日见张巨鹿在自家炕头摆上这样一碗饭,老两口不由得心里直犯嘀咕。 张巨鹿依旧是平常样子,将碗还给老胡婆娘,不疾不徐地从包裹里取出一沓黄纸、三炷香、一盒朱砂、一只毛笔。 将东西排列在倒头饭旁,一边将黄纸按照八卦方位摆在饭的外围,嘴里一边小声嘟囔着,“倒头饭,饭倒头,小鬼迷路不用愁,三柱清香一道符,前行路上莫回头。” 嘟囔完这句话,张巨鹿将三柱香插在饭上,故意将中间那只折断一寸,使等长的香变成了两长一短。 说来也是奇怪,屋子里没风,可那点燃的香气竟融合成一股,缓缓飘向贵琴。 待香气进入贵琴鼻子的那一瞬,昏迷的贵琴竟睁开了眼。 只不过贵琴眼里的光彩,不太像是人类的,反倒像... 可就在这时,贵琴像疯了一样,竟冲向倒头饭,一巴掌将三炷香拍断后,大口大口地吃着夹生饭。 此时的她似乎饿了好久一样,并未咀嚼而是直接将夹生饭囫囵吞下。 这下可给老胡吓坏了,紧忙要上前按下贵琴,却被张距离伸手拦住。 张巨鹿背对着老胡,从包裹里掏出一方砚台递给他。 老胡虽是闯关东到东北,可他家也曾是大户人家,他一眼便瞧出这砚台不一般! 砚台通体如墨,四平八稳棱角分明,中间有少许嫣红,一看就不是普通玩意。 待老胡将砚台接过后,张巨鹿才扭头看向他,“叔,去接一碗狗尿,拴在您家门口那只小黑狗的尿就行。” 老胡一边挠头一边朝外走,不知道张巨鹿要狗尿做什么。 没一会儿的功夫,老胡端了满满一砚台的狗尿回来。 要说这小狗的尿味的确是冲,整个屋子都充满了骚味。 至于张巨鹿,则是拎着一捆红线站在炕边凝视着吃得满嘴流口水的贵琴。 见老胡返回,张巨鹿并指成剑,指尖先沾了沾狗尿,然后点在老胡的眉心处,才将红线递给他,“叔,把贵琴捆上,捆得越紧越好。” 老胡心底的疑惑更深,但并未反驳,按照张巨鹿的吩咐照做。 就当拎着红线的老胡一只脚刚踩在炕上时,贵琴竟停下吃饭的动作,反而是虎视眈眈地盯着老胡,口中还发出‘嗬嗬’的低吼声。 那眼神,盯得老胡心底直发毛,那声音,听得老胡浑身直痒痒。 看着闺女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老胡那叫一个心疼啊,可心疼归心疼,遭点罪能好的话总比死了强! 于是老胡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向贵琴。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老胡竟按不住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 没得办法,张巨鹿沾了狗尿的剑指又点在老胡婆娘的眉心处,便让老胡婆娘也加入。 老两口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将贵琴捆得结实。 张巨鹿从包裹里取出另外一根红线,一头系在贵琴脖颈,一头系在房梁上,并在红线的中间挂上三个小巧的黄铜铃铛。 他手指轻轻触碰,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定魂!” 贵琴却像是听见了令她感到无比恐惧的声音,发了疯地咆哮着。 ------------ 第一卷 第11章 七只鬼煞占她身 张巨鹿在进入这个房子的那一瞬便感受到一股阴冷气息,他就推测定是有什么脏东西附在了贵琴的身上,那碗夹生的倒头饭就是把那脏东西勾出来的引子。 黄铜铃铛是为了锁住贵琴的魂儿魄,不让她的魂儿离体。 至于红线,纯粹是为了封住贵琴的行动,红线看上去很细,实则结实得很,拴住一头牛应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现在的贵琴,并不是真正的贵琴。 张巨鹿再次点燃三炷香,这一次三香等长,烟气也没飘向贵琴。 不理睬阵阵低吼的贵琴,张巨鹿手握毛笔蘸朱砂,又沾了沾砚台里的狗尿,在黄纸上划着起符。 整个过程一笔连到底,一连画满了八张黄纸,分别贴在屋子的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四个方向。 老胡两口子身上各贴一张,随后张巨鹿给自己个身上也贴了一张。 至于最后一张,自然是贴在贵琴的脑门上。 说来也是奇怪,就当黄纸符箓贴在贵琴脑门的那一束,被捆绑结实的贵琴开始剧烈扭动起来,嘴里像是被塞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呜呜’着。 只见贵琴脖子上的青筋鼓得老高,嘴里‘呜呜’直叫,那声音听得人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她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眼白红得跟浸了血似的。 张巨鹿站在当屋,手里攥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毛笔沾满了混合着狗尿的朱砂。 他嘴里念念叨叨,脚踩七星罡步,每走一步,就凭空烧起个黄纸。 第三道符‘轰’的炸开时,贵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震得炕沿的老青砖都往下掉渣子。 老胡两口子瘫在墙旮旯,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就见张巨鹿一张脸绷得铁紧,额头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待他画完九九八十一道符时,衣裳都能拧出水来。 最后一道符烧成灰的当口,屋里突然静得瘆人,只剩下瘫在炕上的贵琴喘粗气的声。 张巨鹿扶着桌子晃悠,滴在地上的汗珠子在符咒灰里晕开一片暗红。 张巨鹿甩了甩发麻的手,索性席地而坐,喝了口老胡婆娘递过来的水。 他坐了几分钟才重新站起来,可他的模样看起来虚弱极了,朝着老两口挑了挑眉,“叔,婶子,屋里不能留人,咱们去院里,我有话和你们说。”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老黑狗看着院子里的陌生人也不咬,只是安静地趴在那盯着他。 至于小黑狗,四仰八叉睡得那叫一个香。 张巨鹿看着眼含期待的一家人,露出苦笑并摇了摇头,“今天的事儿,怕是有些麻烦。” 老胡听他这么讲,又要下跪,却被眼疾手快的张巨鹿一把拽住。 老胡婆娘则是哇哇大哭,“道长啊,你可千万要救救俺闺女啊,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俺就没法活了啊...” 振英一边抹眼泪一边扶着母亲,振旗和振勇侧过头,肩膀一抖一抖。 老胡睁着通红的眼,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小张道长,你说该咋办俺全听你的,只要能救回闺女的命,俺把家里所有钱都给你,把全部身家给你也成,只要能救俺闺女...”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可身体抖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张巨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叔,瞧你说的,俺要你钱干嘛。” 可就在这时,一只大公鸡从鸡棚里飞入院中,先晃鸡冠后展翼。 张巨鹿见大公鸡这般姿态定是要打鸣,暗道一声‘不好’,紧忙从包裹里掏出一枚飞镖,朝着大公鸡‘嗖’的一声丢了出去。 只见一道银光划过,直击鸡头。 刹那间,鲜艳的羽毛炸开,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大公鸡的脑袋。 幸好张巨鹿出手及时,否则那只大公鸡在如此近的距离打鸣,即便有铃铛镇住贵琴的魂儿,也没办法保证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张巨鹿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叔,婶子,实话和你说们说,我师父为人行事古怪,别说外人,就连我这个关门弟子也摸不准他的脉,可他既然说贵琴尚有一救,就说明这事儿肯定有缓。” 见老两口的面容稍稍缓和些许,张巨鹿轻声再言道:“我虽道行浅薄,但也能卜出些许端倪,贵琴命中有大富贵,可她生辰八字却是颠阴倒阳,古怪得很,命里应出她今年会遭此一劫,这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事。” 其实改变这一劫的办法,吴三跪早就给了出来,可没人信呐。 张巨鹿叹了口,“贵琴乃文火命,却偏偏在七月十四阳气最稀薄的时候去了趟水库,水本就克火,再加上贵琴有劫数在身,才会被那脏东西附了身。” 一听张巨鹿这么说,老胡似乎想到了什么,紧忙走到拆房超出一根扁担,顺势朝着振旗和振勇砸去。 老胡婆娘一看这架势,明白老胡是动了真火,紧忙拉扯两个儿子朝大门外跑去,生怕老头子砸坏两个孩子。 看着跑开的振旗和振强,老胡的心头火消了一大半,可没曾想这两个混小子竟喊出这么一句‘俺爹杀人了’,惹得老胡心头火‘噌’地一下窜得老高,举着扁带追两个兔崽子。 可他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怎么可能跑过两个半大小子。 十几分钟后,老胡拎着扁担气喘吁吁走回来,他的身后跟着一脸幽怨的婆娘。 至于振旗和振强,早就撩没影了,想来天黑前应该是不敢回家。 张巨鹿耸了耸肩,“叔,你消消火,贵琴还有救,你说你再给自己气出个好歹可咋办。” 老胡婆娘本想附和两句,没曾想老胡扭头看着她,两眼一瞪,“都他妈是让你惯的!” 张巨鹿赶忙打圆场,“叔,我用镇魂铃封住了贵琴的魂儿,暂时没性命之忧,又以符箓封住屋子,我估摸着,这会儿那几个小鬼还在屋子里,等着抢贵琴的魂儿呐。” “等会...”老胡浑身一颤,“你说...有几个小鬼?” 张巨鹿点了点头,面色也随之变得无比凝重,“至少七只!” ------------ 第一卷 第12章 走,葫芦水库寻鬼 七只...鬼? 这话一出,吓得老胡晃悠了几下后便直接瘫软在地,他婆娘根本来不及将他扶住。 难道十年文革没有把这些破旧的东西彻底清除么? 这时,老胡猛地想起一件事… 早些年大夹皮沟地区曾发过一场大水,水退了之后两个村子的人去抓鱼。 说来也是奇怪,那些搁浅在葫芦水库边上的胖头鱼,个个都有二三十斤那么大。 听捕鱼的人说,这种个体的鱼相当少见,更有人捡到了将近两米长重百斤的大鱼。 老胡一家人不怎么爱吃鱼,他便没去凑这个热闹,也认为那条百斤重的鱼纯属扯淡。 啥鱼能重一百多斤沉呐,龙王啊! 可后来村子里面有传言,说原本抓鱼抓得好好的,却突然有一股洪流从上游席卷而下,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好像还卷走隔壁村不少人。 至于多少人死在水里,则没人去关心,毕竟死的不是横道村的村民,彼此间也没有礼。 张巨鹿搓着下巴,“那七只小鬼应该是当年遭意外的村民,这么多年过去,总会剩下几个孱弱的小鬼找不到替死的人,我得去看看,兴许瞧过一眼后就能有办法救下贵琴。” 听着他的话,老胡婆娘以为这道士拐弯抹角的说话实则是想趁机要点好处,索性去偏房取出几张「大团结」递给张巨鹿。 张巨鹿则是傻眼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奈说道:“婶子,我不要你的钱。” 可老胡婆娘依旧举着钱,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她眼里,这人若是收了好处,那事儿就好办,可若是不收好处,办事也不会尽心尽力。 张巨鹿将老胡搀扶起来,“婶子,我真不要钱,你倒不如给我做点饭,折腾一宿挺饿的。” 老胡婆娘瞅了瞅已明亮起来的天,随即露出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后,转身走向平日里烧火做饭的偏房。 透过窗户看着老胡婆娘在屋里忙碌的背影,张巨鹿皱眉看向老胡,悄声说道:“叔,婶子在这有些话不好说,你听我安排。” 老胡点了点头,耳朵凑到他嘴边。 几分钟后,张巨鹿骑着老胡借来的二八大杠走了。 老胡则是进屋和婆娘嘱咐几句后,也走出了院子。 由于准备得有些匆忙,也的确没想到这事儿会如此麻烦,导致很多做法事的东西都没带来,张巨鹿这是特意回家取东西。 有了自行车赶路的速度就要快上很多,十分钟不到张巨鹿便返回自己家。 葫芦水库在两村中间,离林竖村稍近,距道横村有三四里的路程,可与十八里铺是相对着的,骑车也就几分钟便能赶到。 张巨鹿猛蹬自行车,只因时间紧任务重啊。 当张巨鹿赶到葫芦水库的时候,瞧见了站在水边上的老胡,以及他站在他身旁的几位庄稼汉。 老胡看见张巨鹿赶来,紧忙小跑上前,“小张道长,人都是按你吩咐找来的,都是上半年属牛的,可只有三个人。” 张巨鹿看了看邻里,点了点头,“人虽少了点,也算凑合够用。” 说完他从包裹里掏出六个由稻草扎成的小人,这些小稻草人还穿着十分朴素的衣服。 每位邻里手中分别握着小稻草人和一张黄纸符箓,并按照张巨鹿的吩咐站入相对位置。 至于老胡,手里也拿着东西,只不过他手里拿着两个小稻草人和两张黄纸符箓,至于他站着的位置,却是紧挨着水库的岸边,脚旁还隔着一块粗糙的铁牛。 四人相隔五米左右,老胡站在最前面,他的左后、右后、及正后方分别站着其余三位邻里。 若是有懂行的人在这,定能瞧出他们所站位置的奥妙。 四人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且脚旁分别放着对应除水行之外的所代表五行的物件儿,是非常明显的四象阵法。 反观张巨鹿,从包裹里掏出两样东西,一柄宝剑和一枚大印! 那剑身造型古朴,通体呈碧蓝色,隐有丝丝寒气从其中溢出,剑身与剑柄的中间嵌着一个金灿灿的八卦宝镜,上篆刻四个大字——道经师宝! 那大印似乎是由青铜所铸,足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底部刻有八个大字——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他站在众人中间,先取出一根蜡烛并点燃,又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碗,里面装满了香灰,再取三根香插入碗中,点燃。 这时,忽有一股邪风吹过,烛火晃了三晃。 见蜡烛并未熄灭,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右手持剑左手掌印,嘀嘀咕咕粘着咒语,仙气自体内而发,向外四溢。 刹那间,晴朗的清晨瞬间阴沉下来,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在水库上方。 下一秒,狂风突起,黑云压寨。 就连那些小稻草人也跟着扭动起来,这可吓坏了老胡在内的四人。 张巨鹿看了眼昏暗的天色,长剑一抖,从包裹里挑出数张黄纸符箓。 黄纸符箓出现的一瞬竟凭空燃烧起来,化作星星火点将张巨鹿围在其中。 无论狂风怎样吹,这些火点就是安静地漂在那里,不曾移动分毫。 与此同时,老胡和他三位邻里手中的黄纸符箓在同一时间燃烧起来,但燃烧的速度却不快。 昏暗的天色下,四人如同遥望的灯笼一样,忽明忽暗。 张巨鹿并指成剑,连连掐指点算。 几秒过后,他猛地凝视前方波涛阵阵的水面,低吼一声,“是时候了!” 只见张巨鹿左手掌印右手持剑,周身围绕着一层淡薄的涟漪,冲散周围的昏暗。 他嘟囔着什么,一会儿将大印冲着水面晃一晃,一会儿把长剑朝面前刺一刺。 老胡自然好奇他在干什么,不过,方才张巨鹿曾叮嘱过,无论他听见什么或看见什么,不要出声更不要动,否则功亏一篑,还会遭到反噬。 可反噬究竟是什么意思,张巨鹿却没说,老胡也没问,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忍着好奇心,老胡叹了口气,直勾勾地脚尖前的水浪。 就在这时,老胡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以为是自己一夜未睡导致花了眼,便用力眨了眨眼。 可就当老胡定睛一看时,赫然发现一只枯瘦至极的黑手,正紧紧地抓住他的脚踝,打算将他拽入水中! 这黑手,拔凉拔凉的! ------------ 第一卷 第13章 静心褪邪,金光驱鬼 几秒后,老胡竟看见那只黑手的手背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上了一层薄霜! “我滴乖乖...” 老胡喉咙滚动,尽管有然找的黄纸符箓为他增添些许温暖,可他的心底依旧涌上想要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的想法。 “别动!”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传来张巨鹿的沉声厉呵! 也正因这两个字,使老胡浑身一颤,却没有挪动分毫。 张巨鹿只能看见老胡背影,虽说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可他头顶上原本明亮的那盏火,却在突然间灭了! 脐下丹田火、心间命门火、头顶泥丸火,这便是人体内的三把火,也称「真火」。 这三把火会跟随「命」与「身」的变化时强时弱,如受到惊吓,心肝胆气会有一刹那的凝滞,这短短的凝滞有很大的可能会导致三把火会熄灭那么一盏或两盏,即使复燃,因受到惊吓而虚弱的心肝胆气燃起的火也会变得弱。 可如果因受到惊吓而跑动的话,那就像极了在狂风中挪动的烛,三把火极容易尽数熄灭。 正常情况下,如果人没死只是被阴气缠身的时候,只要及时将阴气逼出体外,那熄灭的火还是能重新燃起来的。 当然,如果独自行走在偏僻的夜路时,若是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不要慌,不要乱,更不要回头,只需一点一点加快脚步离开那个地方就行! 因为邪祟拍肩时,会遭到「真火」的反噬。 张巨鹿之所以能看见老胡头顶的火,因为他在「开坛」前用和着朱砂的狗尿在自己的眼皮上抹了抹,此举为「开天眼」。 寻常道士「开天眼」都选择使用牛泪,据说这牛啊,是世间最为通人性的牲口,人们口中常说的‘当牛做马’是象征着报恩,因此,牛也是象征着善德的动物。 当它知道自己将死之时,会跪地流泪,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报恩之举,牛泪乃是世间纯净之物,能看见一切隐藏着的污秽之物,所以常会被道家收集起来,用来当做开启天眼的媒介,只不过使用牛泪开启天眼的时间却有限得很。 而张巨鹿之所以选择用和着朱砂的狗尿开天眼,主要是因为老胡家的那只小黑狗! 那是一条纯正的五黑犬,生来便有镇邪之威。 朱砂加上黑狗尿,能让张巨鹿开启将近半个小时的天眼,也能让他看见这世间的一切污秽。 不过,凡事都有正反面,它功效有多强,那反噬就有多大。 此时张巨鹿的眼里爬满了蛛网一样的血丝,通红无比,相当渗人。 更让人担忧的是,他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本就有些单薄的身形此刻像极了风中落叶,摇摇欲坠。 待三炷香燃尽,张巨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将白玉碗里的香灰尽数喷飞。 说来也是奇怪,融合了张巨鹿鲜血的香灰在落地的那一瞬间竟化作七个箭头,这些箭头齐齐指向老胡所站的位置。 张巨鹿擦拭下嘴角的血渍,看着老胡的背影,嘴角挂上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冰寒千古,万物寂静;心宜宁静,独神凝望;心神合二为一,气息相随...”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勉强站起来。 随着念完最后一句咒语,他身边浮现出一道道凡人不可见的蓝色光晕,将周围的黑气再次逼退数丈之远。 此刻的张巨鹿,双眼如焗,心如止水。 而老胡所站的地方,如今却站着七个漆黑无比的鬼影,可他们的个头似乎更像小孩。 “果真有七只小鬼!”张巨鹿凝视着它们。 它们是导致贵琴生命垂危的元凶! 连同老胡在内的四人,他们的身体随着这七个鬼影出现的同时竟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触碰他们灵魂。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迈出一步,“观尔等身上有怨,想来尔等心中必有委屈,念尔等尚未害人性命,贫道大开恻隐之心,欲放过尔等,如今「坛」已开好,若尔等愿意,贫道便助尔等轮回,若尔等继续冥顽不...” 可没等张巨鹿的话说完,其中一只鬼影竟伸手将老胡右肩膀上的真火拍灭了! 它的举动,无疑是向张巨鹿表达挑衅之意。 “罢了,罢了...”张巨鹿叹息一声,又向前一步。 就在这时,只见张巨鹿周身蓝光竟在瞬间变为金色,原本柔和的涟漪瞬间变成好似坚实无比的罡气。 张巨鹿左手掌印右手倒提长剑,并指成剑竖在胸前,厉声喝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金光瞬间扩大,将过半葫芦水库笼罩其中。 可在张巨鹿的感觉里,此时此刻他的身上仿佛扛起了一座山岳,他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过堪堪迈出一小步,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和无比虚弱。 他颤抖着喘粗气,尽可能让自己保持站着的姿势。 至于那七只小鬼,在金光出现的那一刹那,它们便再也无法逃离这个地方,只能恐惧地盯着距离它们越来越近的道士。 不过相隔十米左右的距离,张距离却足足耗费半个小时,才走到它们面前。 张巨鹿怒哼一声,面无表情俯视着它们。 说来也是奇怪,这七只小鬼并没有脸,张距离只能瞧见它们模糊面容上的一对灰蒙蒙的双眼。 那眼底满是迷茫,或有一丝怨恨飘过,或有一丝不甘闪过。 总之,它们的眼底皆没有后悔的神色。 张巨鹿叹息一声,幽幽开口,“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 这时,七只小鬼剧烈晃动身体,似乎想要挣脱这无尽金光的束缚。 张巨鹿喉咙滚动,“急急如律令!” ‘令’字一落,金光范围内竟充斥着无数刺目霹雳! 待白芒渐渐消散后,天清地明,风平浪静。 老胡则是和他叫来的三个邻里,将昏迷倒地的张巨鹿缓缓背起,朝着自家走去。 ------------ 第一卷 第14章 老垂柳下的真相 老胡背着昏迷的张巨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 与他同来的三个邻里,依旧与老胡保持着距离,如方才在水库边那样,维持着四象阵法。 当那黑云消散时,原本炎热的夏季,竟出现短暂的微凉。 从大夹皮沟山间的风裹着湿气,刮得人后颈发凉。 老胡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窥视,但他不敢回头,张巨鹿昏迷前曾给出过几句交代,其中一句便是“绝对不能回头”。 荒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可传入老胡的耳中却是草木皆兵呐。 “老胡,小张道长这法子真灵验?”走在老胡左后位置的老李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小道上惊起一阵虫鸣。 老胡心头一颤,想起张巨鹿临走前的叮嘱,咬咬牙道:“别说话,只管闷头走!”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四人皆是一惊,可愣是没人敢回头。 老胡脸色阴沉着,因为他感受到有一股炙热正顺着他的肩膀缓缓流下。 沉思片刻后,老胡牙一咬心一横,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啥都不管,咱只管回家。” 三个邻里皆是一愣,唯有老李哆嗦着问:“小张道长在吐血...他...他不会出事儿吧?” 老胡想起张巨鹿的交代,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按小张道长说的做,他既然交代了,就不会出事,若真出了事我自己担着!” 等老胡把张巨鹿安置进他家西厢房时,已是晌午时分。 老胡刚关好房门,就见自家婆娘顶着黑眼圈跑来:“当家的,闺女不闹了,喝了碗稀粥便睡下了...” 听着婆娘的话,老胡才算彻底放下心来,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老两口对视一眼,皆发现对方的眼睛正渐渐变红,渐渐变得湿润起来。 因为在去水库之前,张巨鹿曾说过“贵琴醒后,如要喝粥的话,便能活,可若要吃肉...”,话虽没说完,可张巨鹿的摇头却将后半句没说出口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晰。 看见老胡的那憔悴状态,婆娘心疼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可她又猛地想起了什么,继续说着,“村长带着人去挖老垂柳了,振旗也跟着去了,可刚才振旗突然跑回来,说是树根底下...在渗血!” 老胡脑袋‘嗡’地一响,张巨鹿的话在耳边炸开——若真挖出东西,马上把我叫醒。 可此时的张巨鹿已昏迷不醒,无论老胡如何摇晃,他都没有醒转的迹象。 没得办法,老胡看向张巨鹿,先是抱了抱拳,随后渐渐握紧了右手。 葫芦水库旁的老垂柳已存在上百年,树冠遮天蔽日,枝条更是密密麻麻数不清。 可说来也是奇怪,道横村和林竖村里都有打鱼的人,他们每次都会下一张横贯水库的渔网,可每当起网的时候,下在柳树阴影里的渔网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最开始村民怀疑有人故意搞破坏,便在下网之后悄摸去对面守着,可一直到又一次起网,期间内并没有人去捣乱,可那下在那里的渔网依旧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之后,去水库下网的人都会打个斜,将老垂柳阴影的地方避开,渔网也就再没消失过。 此刻树下围着二十来个村民,锄头铁锹叮当作响。 村长抹了把汗,突然‘啊’地大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 村民们定睛一看,赫然瞧见那刚刨开的土坑里,赫然躺着七具蜷缩成胎儿状的骸骨,颅骨上还沾着湿漉漉的胎发。 “这具死尸...是孕妇!”人群里有人惊呼。 孕妇加上她身旁的七具小孩骸骨,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可哪个好人家的婆娘能特么一胎生七个? 碰巧在这个时候,老胡骑着自行车驮着脸色惨白的张巨鹿赶了过来,只不过张巨鹿的右眼圈似乎有点黑。 老胡挤到跟前,张巨鹿跟在他身后,二人瞧见骸骨旁散落着褪色的红绳,每根红绳上都系着半块玉佩。 张巨鹿的脸色是又惨白又阴沉,一手背后,一手搓着下巴,沉声嘟囔着,“果然如此!” 在最开始见到贵琴的时候,张巨鹿猜测这七只小鬼的灵智并不高,它们身上只有单纯的怨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年少时,他曾在一本书上见到过关于「魂怨渡」的文录,内容简单易懂,描述的无非是如何将怨气渡给没有灵智的死胎上,这样死胎能得一丝生气从此不腐,而怨气也能得一具肉身从此不散,这就是养小鬼的法门。 可他师傅吴三跪在发现张巨鹿正看这本书的时候,猛地抢过这本书,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句“此乃邪书,为正道所不齿,为天下所不容”,并当着张巨鹿的面把这本邪书撕得粉碎。 后来过了好久,张巨鹿忽然想起这件事,于是趁着吴三跪喝醉之际,问他当时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吴三跪则是打了个酒嗝,解释道:“世间害人邪法,都容易修炼,为师怕你心志不坚,误入歧途...” 眼前这一幕,再次唤出张巨鹿的记忆,让他想起这件事儿。 这些胎儿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世界,就被埋在老垂柳下,怨气岂能不重? 正当众人惊恐之际,被挖断的老垂柳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树干上同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村长脸色煞白:“卧槽,闹鬼了!” 村长的话音刚落,一同前来刨树的村民像商量好一样,拔腿就跑,那叫一个快。 话音未落,老垂柳那粗壮的树干轰然裂开,七道黑影裹挟着腥风冲天而起,正是那七只小鬼! 与之同时而动的,还有张巨鹿。 此时的他的瞳孔泛着幽蓝的光,缓缓抬手凭空画了个符。 符纸发出夺目光彩的瞬间,整个葫芦水库的温度骤降,而七只小鬼则是发出呜咽的声乱飞,眼看着就要飞得无影无踪。 张巨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从怀中掏出七块残缺的玉佩——正是埋在老垂柳下的那些。 可当已飞走的它们瞧见玉佩被张巨鹿握在手中,它们猛地停下,交头接耳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仅有片刻的功夫,这七只小鬼似乎已商量好了对策,齐齐转身,面向张巨鹿。 与此同时,天色再一次黯淡下来。 ------------ 第一卷 第15章 这臭娘们,竟然敢欺天 清晨时分,在张巨鹿返回家中取法器的时候,他曾挤出一点时间试着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 可随着他思考的越发深入,他发现这事儿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水鬼想借他人之身还魂,或许只是个幌子,可事情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真相,张巨鹿暂时猜不出来。 直到他看见老垂柳下埋着的东西时,似乎有几根脑筋变得通畅起来。 张巨鹿唯有以自身为引,才能吊出它们,好让它们离开贵琴。 借助老胡等人布置的四象阵法,实则是困住小鬼的牢笼,金光是超度的慈悲,雷霆是无情的驱散,可张巨鹿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咒」只是打散了它们的部分怨气,并未伤及根本,只需短暂修养,它们依旧会出来害人。 可张巨鹿因过度使用「咒」而变得非常虚弱。 在他将要昏迷之际,他忽然瞧见对面岸上的三棵老垂柳,似乎正在朝他招手。 好在事情都在按照张巨鹿的猜测顺利进行着,唯独老胡叫醒他的那一拳,着实是张巨鹿没有预料到的。 还有一件事儿是张巨鹿没料到的,那藏匿葫芦水库里的七只小鬼,全都不是本体! 这些被活埋的胎儿才是! 它们根本不是什么水鬼,而是被歹人渡入过多的怨气而化作的厉鬼! 张巨鹿盯着手中满是泥土的玉佩,无奈叹气,“玉佩才是它们的本体,只有将玉佩捣毁,才能彻底驱散它们身上的怨气...” 可一旦玉佩被捣毁,那些还未来得及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被人害死的胎儿,它们的下场会如何? 答案唯有一个,当它们以冤魂厉鬼的形式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等待着它们的只有一个下场——灰飞烟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这些阴秽之物,连刍狗都不如! 它们本就被天地所排斥。 就在这时,一缕阳光刚好照射在张巨鹿的额角,他喃喃自语,“时辰到了。” 七只小鬼察觉到玉佩的气息,发疯般朝着张巨鹿冲去。 张巨鹿紧忙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佩上,残缺的玉佩竟开始自动拼接在一起,并将鲜血吸收殆尽。 随着玉佩合拢,小鬼们的身形渐渐透明,它们眼中的怨恨化作泪水,消散在阳光里。 然而,就在最后一只小鬼即将消失时,老垂柳的树根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树根炸裂,一条水桶粗的黑蛇破土而出,蛇信子吞吐间,竟是一张人脸——正是二十年前突然失踪的接生婆! 忽有一道黑光激射在张巨鹿眉心,他觉得自己顷刻间被冰冷刺骨的寒意所包裹,并有一段属于他人的记忆涌入脑海。 整个事情便有了来龙去脉。 原来当年她为谋财害命,暗中杀害了七名孕妇,将腹中胎儿的尸体埋在老垂柳下,自己则化作蛇妖躲在树中。 至于如今躺在这里的那具女尸,实则是她自己的身体,以此证明她已身死。 那七只小鬼便代表她的七魄,而这老垂柳便代表她的三魂,如此一来,她便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即使天道将至,她也不会受到责罚! 她的所作所为,就是只有一个目的! 她想成仙,想与天地同寿,想与日月同辉,想从真正意义上的达到不死不灭的境界,即便坠入妖道,也在所不惜。 妖仙,也是仙呐。 至此,张巨鹿已将整件事情连贯起来,这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不远处的黑蛇,张巨鹿有些失神地喃喃嘀咕着,“怎么敢有人算计老天?你疯了不成?” 黑蛇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猛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泛着寒光的尖锐长牙,裹挟着刺鼻腥风朝着张巨鹿扑来。 见黑蛇打算将自己一口咬死,张巨鹿却是不慌不忙,幽幽间抬手甩出七张符纸。 符纸在空中化作北斗七星的形状,与玉佩产生共鸣,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黑蛇惨叫着扭曲挣扎,却被金光逐渐吞噬。 张巨鹿趁机结印,大喝:“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 四字一顿,铿锵有力,正气十足。 “急急如律令!” 刹那间,金光如潮水般涌向老垂柳的残骸,并将蛇妖彻底封印在那断掉的树枝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其余两棵老垂柳轰然倒塌。 张巨鹿举起火把,将这三棵老垂柳点燃。 可就在这时,张巨鹿的身影竟开始消散,化作点点光彩随风飘走。 十几分钟后,老胡冲进厢房,却见张巨鹿倚在窗边,脸色苍白如纸,手中握着一块完整的玉佩。 “它们...解脱了...”张巨鹿将玉佩递给老胡,“叔,麻烦你把这些玉佩埋回原处,再立块碑。” 老胡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张巨鹿。 张巨鹿并未理会老胡的目光,只是侧过头去思考着一件事儿,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 那个黑蛇,又或者说是那位消失二十年的产婆,是怎么跳出三界外的?又是如何剥离五行的? 又或者,有什么人,或有什么东西,告诉了她如何成妖仙的方法? 若不是张巨鹿在巧合间发现了这一系列的关联,否则他断然不会将那七只小鬼和老垂柳与三魂七魄联系在一起的! 因为其中的玄妙,张巨鹿还尚未完全参悟出一二,更别提一个在村子里给产妇接生的产婆。 可一连害死七条人命,她是如何瞒天的?又是怎么躲避天道责罚的? 可就在这时,张巨鹿忽然想到那七枚玉佩,“难道,她是在骗...” 突然间,张巨鹿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也变得沉重无比,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 无奈之下,他只得闭目养神,不再思考。 看着张巨鹿的虚弱模样,老胡叹息一声,拿着玉佩走了出去,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贵琴的病一日痊愈,只是偶尔会在夜里能听见婴儿的笑声。 而张巨鹿在那之后再没来过村子,有人说在十八里坟见过他,也有人说他已羽化成仙。 但老胡知道,那日水库旁,那个以命相搏的道士,早已将自己的影子,镶进了阴阳两界的缝隙里。 当石碑立在原本属于老垂柳的地方后,大夹皮沟山区内的所有村子,风调雨顺三年。 直到85年春,一则凭空流传的谣言,打破了大夹皮沟地区持续三年之久的平静。 ------------ 第一卷 第16章 做一笔死人生意 1985年初春,威虎山脚下的跃进矿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中。 国营矿厂的大烟囱还在冒着黑烟,但厂区里的人明显比往年少了许多,下岗的阴影像阴云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工人心头。 生活在镇上的居民比不上村里人,他们一旦下岗就意味着没了收入,而村民最起码有地可种,不至于饿死。 这天傍晚,陈八两像往常一样,在矿区澡堂里给人搓背。 澡堂里蒸汽弥漫,老式灯泡在水汽中晕出昏黄的光。 几个工人一边搓澡,一边神神秘秘地议论着最近发生的怪事。 “你们听说没?东翼矿洞那边,最近总闹黄皮子讨封。”一个中年工人压低声音说,“老张头前两天夜班的时候,就在矿洞门口撞见个直立着的黄皮子,那畜生穿红袄戴瓜皮帽,开口就问他‘你看我像人还是像仙?’” “后来咋样?”有人忍不住问。 “老张头当时就吓蒙了,哪还敢乱说话,闭着眼撒腿就跑,结果当天晚上发高烧说胡话,还没拉到医院人就不行了,现在在医院躺着吊命呢!” 陈八两手上动作不停,耳朵却竖得老高。 作为曾经的矿厂电工,他对矿区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更别说那些流传了几十年的老讲究。 可最近这些怪事儿,听起来格外邪乎。 正想着,澡堂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蒸汽。 王大炮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退伍后在矿区治安队工作,身材魁梧,一脸横肉,往澡堂里一站,气场十足。 “八两,出来一趟,找你有点事。”王大炮嗓门洪亮,震得澡堂嗡嗡响。 陈八两擦干手,跟着王大炮走到澡堂外。 天色已经暗了,矿区的路灯稀稀拉拉亮着,照得人影影绰绰。 “东翼矿洞塌方了。”王大炮开门见山地说,“露出个石门,上面刻着些古怪花纹,看着像是老物件儿,里面还隐隐有光,说不定藏着宝贝。” 陈八两心里‘咯噔’一下,眉头一皱悄声道:“炮哥,你跟我说这个干啥!我现在就是个给人搓背的。” “别他娘的装蒜!”王大炮拍了拍陈八两的肩膀,“谁不知道你陈家祖上是萨满,手里有好东西,只要你跟我去一趟,弄到宝贝,你女儿的医药费我包了!” 提到女儿,陈八两浑身一震。 女儿小雨得了重病,躺在医院等着手术,可手术费还差一大截。 这些日子,他白天在澡堂搓背,晚上给人看风水,想尽办法凑钱,却还是远远不够。 “你咋知道我女儿的事?”陈八两眼睛一转,警惕地问。 “咱们矿上谁不知道你家的事儿!”王大炮嗤笑一声,“再说了,我是想拉你入伙,诚心诚意的,那石门看着不简单,没你这懂行的,我们进去也是抓瞎。” 陈八两沉默了。 他想起家里祖传的萨满罗盘,那是陈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宝贝,平时藏在柜子最底层,轻易不示人。 犹豫片刻,他刚要开口拒绝,兜里的BB机突然震动起来,拿出一看,是医院发来的消息:小雨病情恶化,需尽快手术。 陈八两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王大炮见状,赶忙扶住他:“咋样?想好了没?你靠搓澡啥时候能赚够小雨的手术费!这是一个天赐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和我王大炮做生意,你绝对不吃亏!” “行,我去。”陈八两咬了咬牙,“但说好了,找到东西先换钱救我女儿。” “没问题!”王大炮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今晚就行动,我再找个人,在矿洞东边老槐树下碰头。” 回到家,陈八两从柜子深处取出萨满罗盘。 罗盘表面刻满了古怪的符文和星宿图,中间的指针轻轻晃动,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 奇怪的是,压箱底许久的罗盘上竟不染寸灰。 他又翻出父亲留下的一本旧笔记,上面记载着大夹皮沟山一带的风水脉络图。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惊得陈八两浑身一颤。 他走到窗边,猛地瞧见一只黄皮子正蹲在他家的院墙上,两只眼睛在夜色中泛着绿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八两想起澡堂里听到的传闻,下意识摸出兜里的铜钱,朝着黄皮子扔过去:“好走不送!” 黄皮子叼起铜钱后‘嗖’地一下窜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陈八两深吸一口气,把罗盘和笔记收好,推门而出。 夜色中的威虎山,好似一头蛰伏在此许久的巨兽,隐匿在让人看不清的黑暗里。 陈八两踩着满地枯叶,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走去。 这时,远处有一家饭馆的灯还亮着,店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是陈八两的同学。 这人是老胡家的二儿子,从国营饭店辞职后经营一家饭馆,生意不错。 振锋看向行色匆匆的陈八两,“八两,大晚上的干啥去?” 陈八两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罗盘,缓缓说道:“刚下班,散散心去。” 可振锋却狐疑地看着他,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八两,你是打算去...嗯?” 陈八两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走的路的前方,应是有一家生意红火的歌舞厅,那里的舞女贼浪。 可他没有心情搭理振锋,简单地敷衍几句后便消失在夜色中。 威虎山脉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否则当年座山雕也不会在此占山为王。 一个小时后,陈八两出现在东翼矿场外。 自改革开放后,威虎山的大部分矿脉都被个人承包了。 私企老板出手阔绰,在他们这儿上班不仅工资高,就连奖金和补助也比正常单位要高出很多,导致小镇上的居民纷纷辞去原来的工作,一脑袋扎进矿里。 这座东翼矿场,其老板是市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只不过,原本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闪烁着灯光的东翼矿场,现在似乎已停工了,就连铁门也被人掀开了一个口子,也未曾见到安保人员的身影。 远处矿洞的方向,隐隐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是风声,又像是有人在哭泣。 矿洞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王大炮已经在等着了。 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个年轻女人。 ------------ 第一卷 第17章 快速成为万元户的方法 陈八两犹豫片刻后,朝着二人走了过去。 女人穿着地质队的工作服,背着帆布包,长相秀丽,眼神里却透出一股精明劲儿。 “这是周雅琴,市里地质队的技术员。”王大炮介绍道,“她手里有矿区的老地图,对这里的地形熟得很。” 周雅琴冲陈八两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我父亲生前一直在研究威虎山的地质结构,这张地图上标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陈八两接过地图,借着月光仔细查看。 地图上,东翼矿洞的位置被红笔圈了起来,旁边还写着几个小字:疑似金代遗址。 这几个字,让陈八两心底的疑惑更浓。 “走吧,时间不早了。”王大炮催促道,“要是天亮前出不来,可就麻烦了。” 王大炮拿着矿灯走在最前面,陈八两跟在他后面,周雅琴在最后,三人朝着矿洞走去。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三人已走到矿洞深处。 但奇怪的是,他们的前方出现一片较为宽敞的地带,这里似乎并没有被开采过的痕迹,一切都仿佛是浑然天成的。 尤其是距离他们最远的那片阴影里,似乎有一道半开着的石门。 看到那石门时,三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王大炮睁大双眼,喉咙滚动,“走,应该就是那!” 说完,他率先朝着石门走去。 陈八两的心底有些发毛,但一想到女儿小雨,他只得将罗盘拿在手里,跟在王大炮身后。 可越是靠近那道石门,陈八两手里的罗盘晃动得越厉害,指针几乎要飞出来似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便来到石门前。 只见一块巨大的石门半掩着,上面刻着龙形纹饰和一些古怪的文字,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这门看着邪乎得很。”陈八两低声说,“咱们得小心点。” 王大炮却不以为然:“怕啥!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真有鬼,见了咱们手里的家伙也得绕道走!” 说着,他竟从背后抽出一把猎枪,‘哗啦’一声上了膛。 周雅琴打开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进石门里面。 这后面,似乎是一个山洞,可它通向哪里? 洞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地上散落着碎砖块和木板,墙壁上还留着日军占领时期的日文标语,斑驳陆离,透着历史的沧桑。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进石门。 陈八两紧紧握着罗盘,眼睛盯着指针,生怕错过任何异常。 突然,罗盘指针猛地转了个圈,指向右侧的岩壁。 “等等!”陈八两伸手拦住两人,“这里边不对劲。” 周雅琴举起手电筒,岩壁上,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在光影中若隐若现,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墙里。 就在这时,山洞深处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拖动什么重物。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在石门中回荡着! 东翼矿场外,此刻黑压压挤满了穿着制服的人。 两天前的一场塌方,将部分工人深埋井下。 这些人,正是矿老板重金请来的专业救援队。 矿上出了人命,绝非小事!更何况,死一个和死一群,性质天差地别。 人群前方,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手持扩音喇叭,声音穿透嘈杂,“诸位,我是本次行动的负责人,姬俊杰。” “你们,是我挑出来的精锐,今儿个把大家聚在这里,目的只有一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随即拉开了脚边的手提包拉链。 ——呲啦 拉链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包内景象让所有救援队员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满满一摞摞崭新的百元大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扎眼! 十万?只多不少! 姬俊杰满意地捕捉着众人脸上的震惊,声音带着蛊惑,“这里是十二万现金!从下面救出一个活人,我就拿出一万块,当场分给你们!要是能把困在下面的十二个人全带出来...” 他的话没说完,又从西装内袋掏出三沓钞票,重重拍进背包,“我再加三万奖金!一共十五万!” 话音落下,矿场如同陷入死寂。 几秒后,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十五万!若是真的成了,那每人能分一万五! 在这年头,绝对是砸死人的巨款! 姬俊杰清了清嗓子,吐出两个字,“行动!” 没有议论,没有迟疑,甚至没有多余的声响。 只有装备快速碰撞的金属摩擦声和系带收紧的闷响。 不到五分钟,十名队员已全副武装。 领队一挥手,九道身影紧随其后,走进那漆黑的矿洞入口。 洞外瞬间空旷,只剩下几个保安,倚着锈迹斑斑铁门抽烟的姬俊杰,以及那辆亮着大灯的虎头奔。 “杰哥,电话。”一个身材高挑衣着艳丽的女人小跑过来,递上大哥大。 姬俊杰掐灭抽了几口的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伸手在她傲人的曲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才接过电话:“喂,姬俊杰。” “小杰,事情如何?”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 “顺利。”姬俊杰声音冰冷的回答着。 “好,有信儿吱声。”对方同样干脆,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至此,通话结束。 姬俊杰脸色瞬间阴沉。 电话那头,是他的死对头,江湖人称‘老鬼’的家伙。 两人在市里都算有头有脸,在一次次风浪里洗白上岸。 但压在他们头上的,还有那位跺跺脚能让全市商界地震的‘荣爷’——张金荣! 他才是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寥寥几人之一。 艳丽女人接过大哥大,对姬俊杰的轻薄毫不在意,反倒媚眼如丝,唇下一点美人痣,平添几分蚀骨的风情。 姬俊杰顺势搂住她的纤腰,朝虎头奔走去:“小朵,你说,这次能活几个?” 话音未落... 只听‘轰’的一声!地动山摇!巨响猛然炸开!整个矿场仿佛都在颤抖! 姬俊杰立马回头,当他定睛一看,血色瞬间从他脸上抽离! 只见烟尘如同恶龙咆哮出的火焰从矿洞口喷涌而出,将刚刚进入的救援队尽数吞噬。 山顶滚落的巨石混杂着泥土,轰然倾泻,将那个漆黑的洞口彻底封死! 已被勒令停工的东翼矿场,竟在救援队进入后,再次塌方! ------------ 第一卷 第18章 白仙办不了,去找那个男人 荣爷那根镶着翡翠嘴的烟斗,重重磕在紫檀桌面上,声音不大,却像敲在姬俊杰和老鬼的心口上,“矿上的窟窿,给我堵严实了。” 烟雾缭绕后,荣爷那双细长的眼睛寒光瘆人,“再漏出半点风声,你们俩,自己掂量着办。” 话没说完,可那后半截的森冷,比初春的寒风还刺骨。 虽说荣爷的声音是从大哥大里传出来的,可依旧寒意十足,尤其是跟在他身边许久的姬俊杰与老鬼,能想象到此时荣爷的脸上会挂着怎样的表情! 老鬼佝偻的背更低了几分,姬俊杰只觉得后颈汗毛倒竖,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下钻。 两天两夜,东翼矿洞口,抽水机的轰鸣和挖掘机的嘶吼撕破了山野的宁静。 近百位工人的脸上挂满了裹着汗水的泥浆,终于在黎明前啃开了那狰狞的吞人豁口。 强光灯柱像探入深渊的触手,刺破了洞内翻滚的煤尘。 死寂! 绝对的死寂!吞噬一切的死寂。 没有呼救,没有呻吟,甚至...没有尸体。 先前的矿工,后来的救援队,二十几号大活人,连同他们的工具、矿灯,像被一只无形的巨口囫囵吞下,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留下。 洞口的风呜咽着,带着地底深处渗出的阴冷腥气。 姬俊杰的脸在矿灯下白得像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妈的,活见鬼了...”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安全帽的老头,缓缓靠近姬俊杰。 他是隔壁跃进矿场的工头,叫杨双树,工人们都习惯叫他老杨。 “姬...”老杨咽了咽口水,“姬老板...” 姬俊杰闻声看去,挑了挑眉。 老杨试探着与他对视一下,可当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老杨的目光突然躲闪开,“咱这儿...怕是有脏东西啊...” 姬俊杰斜眼看着他,“你,好像不是这矿上的工人吧!” 老杨浑身一颤,“是是是,我是跃进矿场的工人,可是...可是...” 见这人欲言又止,姬俊杰脸色一沉,“可是什么?” “哎...”做了好半天的思想斗争后,老杨叹息一声,“俺们矿上的王大炮和陈八两,在前两天夜里偷偷摸了进来,说是东翼矿洞下面挖出了一个石门,里面像是有好宝贝...他俩...他俩...” 听到这儿,姬俊杰就明白了老杨的意思。 可他此时的脸色,已黑得和锅底一样! “妈的!”姬俊杰嘴角抽了抽,他无论如何也背不起这三十条人命! 至于荣爷派来的老鬼,则是蹲在泥水里,裹着那件油亮的夹克,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惊惶的空白。 既然矿洞里的事儿有古怪... “找!给老子找明白人!”姬俊杰的声音哑得像破锣,砸碎了清晨死寂的空气。 重金像流水一样淌出去,砸开了镇郊一户不起眼的门。 这门里住着的人,是位老妪,大家都叫她‘王婆子’。 人人都知道,王婆子家里,有一位保家仙。 供桌上,白瓷在烟气里若隐若现。 那是一条白瓷蛇! 这烟儿是王婆子给出的「贡烟」,她在请神上身。 只见王婆子的瞳孔缩了缩,枯树皮般的手捻着那沓厚厚的钞票,浑浊的老眼在姬俊杰和老鬼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头摇得像拨浪鼓,“管不了,俺可管不了哟...” 她嗓子眼儿里挤出声,“这可是折寿的勾当...白仙儿说了,它不乐意沾这个晦气...” 姬俊杰脸色阴沉,右手伸入内衬的兜里,掏了掏。 直到又一沓钞票沉甸甸压上去,王婆子那干瘪的嘴唇才翕动着,吐出一个名字和地址,“十八里铺,去找张巨鹿...兴许...兴许能...” 姬俊杰和老鬼眼看着王婆子两眼翻白,几秒后便垂下脑袋,像是睡着了。 轻轻晃动了一下王婆子,见她不醒,姬俊杰和老鬼便不再打扰,起身离开。 可两人前脚刚走,王婆子便立马睁开眼,满是沟壑的脸上挂着一抹坏笑。 一个小时后,街里。 “十八里铺?”姬俊杰拧着眉,猛嘬几口烟,“地图上都没这鬼地方!那臭老太婆耍我?” 他只觉得有一股炙热的怒火在胸腔里烧灼,“去找那老骗子算账!看老子不敲碎她满口牙!” 念头刚起,一个迟疑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姬...姬老板?” 是振锋。 团结饭店那个总是挂着和气生财笑容的小老板,此刻搓着手站在街旁,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东翼矿场工人是他大半的衣食父母,姬俊杰更是他绝不敢得罪的财神爷。 姬俊杰心烦意乱,只含糊应了一声,抬脚就要走。 “您脸色可不好...有啥烦心事儿?我能...” “你能顶个屁用!”姬俊杰烦躁地挥手打断。 振锋脸上的笑僵了僵,却还是硬着头皮凑近半步:“那个...我听着...您刚才是不是提了...张巨鹿?” 姬俊杰脚步猛地顿住,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凝视着振锋。 “真的是十八里坟那个张巨鹿?”振锋的声音陡然拔高。 十八里坟?不应该是十八里铺吗? 姬俊杰清了清嗓子,“你...认识他?” 振锋的眼睛亮了起来,“熟!太熟了!三年前,我妹贵琴被邪祟附了身,要不是他,我妹早就...” 他的语速飞快,事情经过的细节讲述得那叫一个清晰... 贵琴如何突然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浑身抽搐,见人就咬... 医院束手无策,下了病危通知书... 他爸在深夜被一个高人指点,背着贵琴深一脚浅一脚闯进那片乱坟岗... 那间孤零零的小土房里,那个容颜俊美的不似凡人的男人如何只用一碗气味刺鼻的符水、一枚生锈的铜钱按在眉心,就让贵琴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烧也退了,人也好了... 振锋吐沫星子横飞,像他妈讲故事一样,给姬俊杰和老鬼听得一愣一愣的... 姬俊杰眼里的怒火熄了,只剩下惊疑,和一丝绝境中抓住浮木的亮光。 沉思几秒后,他抓住振锋的胳膊:“带我去!现在!” “这...”振锋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刚才的描述里,有部分内容并非真实的,而是他在吹牛逼,毕竟那个时候他没在家,事后也是听振勇说过几次... 他四弟振勇这人儿吧,也好吹牛逼。 ------------ 第一卷 第19章 被时间遗忘的人 夜色浓稠如墨,沉沉压在大地上。 吉普车老旧引擎的嘶吼声在死一样寂静的山道上格外刺耳,两道黄昏的光柱在车前方剧烈摇晃着,却只能勉强撕开前方一小片的黑暗,照出扭曲虬结的树影和嶙峋怪石。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沉甸甸的土腥气,混合着草木腐朽的气味,直往人肺里钻。 姬俊杰坐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车窗边缘,发出单调的‘哒’‘哒’声。 此时,他脸色苍白,两天两夜未合眼的疲惫刻在眉宇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 老鬼蜷缩在后排,厚实的棉袄裹着他精壮的身子,头深深埋在竖起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浑浊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快到了...”振锋的嗓子有些发干,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车子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碾过一个大坑,底盘发出‘咯吱’的声响。 前方道路彻底消失在浓墨般的黑暗里,车灯的光柱徒劳地射出,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翻滚的尘土和几丛在光晕边缘疯狂摇曳的枯草。 “就...就是前面那片岗子!”振锋的声音劈了叉,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指向车灯光晕勉强触及的边缘。 那不是村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乱葬岗子。 连绵起伏的黝黑土丘,如同大地溃烂后凝结的脓包,密密麻麻,让人看着只觉脊背发凉。 没有树,只有稀疏枯败如同死人头发般的荒草在阴风中抖动。 残破的墓碑像东倒西歪地插在土里,有些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尖顶,淹没在荒草中。 “有没有搞错,谁家会他妈建在...坟堆上?你莫不是在诓老子吧?”老鬼的声音从后座棉袄领子里挤出来,带着些许哭腔,整个人抖得很厉害。 “张巨鹿的家,就在那上面。”振锋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坐稳了!” 他咬了咬牙,将油门踹到底。 老吉普的嘶鸣扯碎了黑夜,可车灯的光线忽然变得扭曲起来,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着,撕扯得支离破碎。 原本明亮的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翻滚的浮尘,车轮下不断碾过的半埋在土里的森白碎骨。 车子剧烈地左右倾斜,底盘不断传来刮擦土堆和石块的刺耳噪音。 姬俊杰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那片被车灯短暂照亮的坟海。 半个小时后,老吉普车在爬上一个几乎让后轮空转打滑的土坡后,振锋猛踩刹车。 车子停住了。 车灯的光柱,孤零零地打在正前方。 前方不远处,在几座巨大坟头的土丘边缘,建着一间低矮的小土房。 墙壁是那种最原始的用黄泥夯筑起来的土坯,早已被风雨侵蚀的坑坑洼洼,布满了皲裂的纹路。 屋顶胡乱苫盖着厚厚且颜色晦暗的茅草,沉重地向下耷拉着。 没有院子,没有篱笆,这小屋就像是从这片巨大的坟海里直接长出来的一样。 一扇窄小歪斜的木门紧闭着,一抹暗黄从门缝里洒出些许。 绝对的死寂笼罩下来,压得人脑仁生疼,就连引擎熄火后的余温似乎都被这坟海的阴冷瞬间吸走。 车灯的光柱下,尘埃糜动。 三人下了车,带着浓烈土腥味的冰冷黏腻空气立刻缠了上来,直往鼻孔里钻。 脚下的土地松软的诡异,每一步都陷下去几分,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三人的模样狼狈极了,上身湿透,下身沾满了腥臭的泥。 振锋走在最前,绕过那些半埋在土里的残碑,其实他心里早就犯了嘀咕,虽说他没来过这十八里坟,可他从父亲那里听到过关于这里的描述... 而当振锋亲眼所见之时,便深深怀疑起父亲的话... 姬俊杰跟在他后面,神经绷到了极限,手按在腰间硬邦邦的枪套上。 这玩意儿,可是他花了好大的价钱才搞到的。 老鬼几乎是缩在姬俊杰背后,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一双眼睛惊恐地四处乱瞟。 三人离那扇歪斜的木门只有几步了。 可就在这时,那扇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 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吓得三人一激灵!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缝后的昏黄里。 振锋的喉咙滚动,手电光下意识地带着颤抖扫了过去。 直到光柱落在那人脸上。 姬俊杰的呼吸瞬间停滞,老鬼则是探出半拉脑袋,看向手电光照射的位置。 门内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式样却透着古旧的灰色布衣,星眉剑目,鼻高唇薄。 可他的脸... 振锋瞪大了眼睛,握着手电的手在剧烈颤抖着,使光线也变得晃动起来。 他曾见过张巨鹿一次... 而今日再见到张巨鹿时,振锋忽地发觉,张巨鹿与三年前相比,他的外貌没有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整整三年的时间里,岁月不曾在张巨鹿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那鲜活的不正常的容颜,与这死气沉沉的乱坟岗形成了极度的反差! 姬俊杰能清晰听见自己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却又不敢与这位生活在乱坟岗子的人对视,视线不受控制地微微下移。 可当他的目光扫到了那人脚边的地面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影子,不太对劲... 姬俊杰、振锋、老鬼的三人影子,在手电强光的照射下是浓重的,人体边缘轮廓黑得清晰。 而门内那人脚下...也有一道影子。 可他的那道影子,异常淡薄,就像是被罩进了雾里一样,让人看不真实! 这灰蒙蒙的影子,近乎半透明,轮廓模糊不清,像在水中晕染开的墨汁一样,又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老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珠惊恐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反倒是张巨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沉思几秒后,薄唇轻启,说话的声音清朗悦耳,“振锋,好久不见。” ------------ 第一卷 第20章 这土房里,有三张画像消失了 张巨鹿的声音虽清朗,可他的话传入三人耳里,就好像有人在用冰锥般扎他们三人的耳膜。 振锋僵在原地,手电光抖得更厉害,光柱在张巨鹿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他确实是三年前的模样,无论是神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分毫不差。 “你...你怎么...”振锋的舌头打了结,后槽牙不受控制地磕碰。 姬俊杰的手指在枪套边缘摩挲,目光死死盯着张巨鹿脚下的影子。 那团灰蒙蒙的轮廓正随着门缝漏出的光微微晃动,像一滩即将融化的墨。 可就在这时,姬俊杰突然注意到,土房墙壁的皲裂纹路里,似乎嵌着些细碎的白骨渣,在暗黄光线里泛着冷光。 “先进来吧。”张巨鹿侧身让开门缝,屋内的光线涌出来,照亮他脚边的地面... 那里散落着几枚老旧的铜钱,摆成一个残缺的星形。 “外面风大。” 老鬼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怪叫,转身想跑,却被姬俊杰一把拽住,“别乱动!” 姬俊杰低吼,视线仍未离开张巨鹿,“你认识我们?” “振锋的父亲,当年常来。”张巨鹿的目光掠过振锋,落在他手腕那串磨得发亮的桃木手串上,“他没告诉你,为什么十八里坟寸草不生,唯独我这屋周围长着枯草?” 话音未落,姬俊杰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甜腥味,混杂着土腥气从门缝里飘出。 他猛地看向土房的茅草屋顶... 那些晦暗的茅草间,似乎缠绕着几缕乌黑的长发,随着夜风轻轻摆动,像无数只垂落的手。 振锋的手电光无意间扫过土房内墙,光柱里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 那不是普通的划痕,而是歪歪扭扭的文字,每一笔都深可见骨,像是有人用指甲或利器硬生生剜出来的。 其中一行字被反复刻写,字迹早已发黑... 影无三魂,土葬活人! 老鬼‘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瘫跪在地上。 张巨鹿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星眉剑目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一丝极淡的血色。 他看着姬俊杰,薄唇微勾:“你腰间的玩意儿,是用来防我的?” 姬俊杰的心脏骤停一瞬。 他这才发现,张巨鹿说话时,喉咙没有任何起伏。 而门外的坟堆里,不知何时起,传来了细碎的‘簌簌’声,像是有人在土里,向上抓挠着。 姬俊杰的指尖几乎要抠进枪柄的防滑纹里。 张巨鹿那句轻飘飘的问话,像根冰冷的针,准确无误地刺破了他强撑起来的勇气。 姬俊杰虽面不改色,可他的心里早已打起了雷鸣般的鼓,“枪?他不仅知道这玩意儿,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漠视...” “如果...这玩意儿,真的能对付眼前这个‘人’吗?” 就在这时,那令人浑身发麻的声音再次从地下响起。 簌簌... 簌簌... 声音不再是错觉,更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从脚下松软的坟土里渗出,从那些巨大坟丘的阴影中传来! 是无数指甲在朽木里抓挠,在冰冷的泥土上抓挠... 刮擦的声音,密集得令人头皮炸裂... 整个死寂的乱葬岗,好像要苏醒了。 老鬼瘫在腥臭的泥地上,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濒死的窒息声,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抖得像被卷进狂风里的落叶。 振锋的手电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柱斜斜地指向土屋墙壁上那片狰狞的刻痕——影无三魂,土葬活人!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猛地回忆起父亲,以及父亲临终时的告诫。 他只知道父亲和一位极其厉害的人做了一笔交易,一笔能造福胡家后世子孙的交易。 然而,当振锋第一次来到这十八里铺的时候,他有一种错觉,那便是父亲当年的交易,绝不寻常! 又或者说,他父亲,当年到底和这个‘东西’做了什么交易? “进来。”张巨鹿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清朗悦耳的调子,但在抓挠声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诡异。 他侧身的动作流畅,昏黄的光线从他身后涌出,那抹暗黄照亮了他脚下几枚摆成残缺星形的褪色铜钱,也照亮了他那张不太真实的脸。 姬俊杰猛地吸了一口那混合着甜腥、腐朽与浓烈土腥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此时此刻,决不能退! 背后是无穷无尽的坟丘和那越来越响的抓挠声,前方是这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歪斜木门,以及这座诡异的土屋。 “走!”姬俊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的很。 他的脸色不好,随即弯腰一把将瘫软如泥的老鬼从地上拽起来,几乎是拖着他再往前走。 另一只手则死死扣住振锋的胳膊,振锋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眼神惊恐地扫过张巨鹿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又立刻避开。 三人几乎是跌撞着挤过了那扇狭窄的木门。 就在姬俊杰最后踏入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张巨鹿脚下那团淡薄如雾的影子... 它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像极了墨汁滴入清水那样,缓缓晕开,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砰! 木门沉重地合拢了,隔绝了外面翻滚的尘土,摇曳的枯草,和那令人浑身发凉的抓挠声。 可死寂并未消失,只是被压缩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带着一种粘稠到令人窒息的质感,重重压在他们的胸口。 屋里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小,更暗。 那昏黄的光源来自墙角一个低矮的土台上,那里放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凝固暗红色的油脂,一根灯芯草从中探出,燃烧着豆大的一点幽蓝火苗。 那火苗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没有任何摇曳,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更加复杂,有淡淡的铁锈味,也有微弱的甜腥,混合着泥土的霉味,以及干燥草梗焚烧过后的香灰气味。 振锋猛地想起什么,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 张巨鹿只是瞥了他一眼,“画像坏了,补不好了。” ------------ 第一卷 第21章 他,竟然是点了睛的纸人 画?什么画? 张巨鹿与振锋的对话如同雾中呓语,姬俊杰目光如电,猛地扫过土屋四壁,目光最终死死地盯在一处颜色异样的墙面上。 土坯墙坑洼遍布,裂痕如蛛网密布,唯独中间那面墙上有三块略显浅淡的印痕,像曾悬挂过三幅画。 摇曳的幽蓝油灯光晕边缘,姬俊杰瞳孔骤缩。 那墙上不仅刻着那行反复出现的‘影无三魂,土葬活人’,在光线几乎照应不到的更低处,竟密密麻麻覆盖着无数刻痕! 有像是指甲抠挖的,有像是尖石磨划的... 歪歪扭扭,层层叠叠,爬满了整面墙壁! 离他最近的几道刻痕里,依稀可辨几个扭曲到变形的字... ——救我! ——不走! ——坟...吃人! 旁边的墙角散落着几样物件儿,深暗磨损的龟甲,磨得光滑的细小兽骨,上面刻着令他看不懂的符号或花纹。 还有几枚与门外相似且沾满尘泥的老旧铜钱,安静躺在那里。 张巨鹿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径直走到土屋中央一张歪斜破旧的矮木桌旁。 桌面上空荡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灰。 他猛地转身,幽蓝灯火映照下,那双星眉剑目的眼瞳深处,似有极淡的血色一闪而逝。 屋子里,几息死寂。 他的视线扫过紧绷如弦的三人,最终落在姬俊杰紧按枪套的手上。 “你们不该来。”声音平静得令人窒息,“更不该在‘醒土’的时候来。” “醒土?”姬俊杰喉头发紧,嘶哑问道,心脏擂鼓般狂跳。他死死盯着张巨鹿的喉咙... 那里,竟没有任何起伏! 他...难道不需要呼吸吗? “外面的‘东西’醒了。”张巨鹿的目光仿佛穿透土墙,投向那片无垠的坟海,“饿了,在找东西吃。” 老鬼发出一声短促的抽噎,抖得更厉害,几乎缩进姬俊杰后背的阴影里。 振锋则死死瞪着张巨鹿的脸,声音裹着哭腔与压不住的愤怒:“我父亲!三年前他来过之后...回来就...就...” 他后面的话讲不出来,被哽咽死死堵住。 张巨鹿沉默片刻,脸上无悲无喜,只有幽蓝火苗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跃。 “他付了代价。”张巨鹿的声音依旧清朗,却冰冷如石,“为了你们。” 振锋如遭重锤,瞪圆了双眼,踉跄后退了几步,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土墙,簌簌震落一片尘土。 可就在这时,姬俊杰的目光被油灯幽蓝的光晕边缘所吸引,只见一道深深裂缝中的异物攫住。 他下意识挪前半步,定睛看去... 裂缝深处,硬生生塞着一小块森白的人类指骨关节! 骨缝里残留着深褐色的干涸污迹。 紧贴着它的,是一小片边缘卷曲的干枯皮屑! 一股刺骨寒意瞬间从姬俊杰脚底炸开,直冲天灵盖! “代价?”姬俊杰的声音因极度惊骇而扭曲变调,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指向那森白的指骨与深褐皮屑,“什么代价?难道是...是...” 那恐怖的猜想堵在喉咙,几乎将他撕裂! 张巨鹿的目光随着姬俊杰的指尖,淡漠地扫过墙角。他既未承认,也不否认,脸上依旧古井无波,唯独嘴角似乎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弧度。 “他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张巨鹿的声音轻飘飘,如同阴风过后的死寂,“为了让你们活命,为了让你们彻底远离此事,可现在,你们却又回来了。”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姬俊杰腰间那硬邦邦的突起。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呐...” 此话一出,姬俊杰与振锋俱是一震。 唯有角落里的老鬼,蹲在地上剧烈地颤抖着。 姬俊杰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心头蓦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几天老鬼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张巨鹿的凝视着老鬼,右手抬起,并指成剑,拇指在其余四指上疾点,眼底湛蓝的幽光骤然暴涨! 当老鬼双眼对上那蓝光瞳孔的刹那,浑身剧颤! 下一秒,他竟如受惊的兔子般弹起,直扑屋门,欲要逃离这间屋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姬俊杰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直觉,那就是绝不能让老鬼出去! 只见姬俊杰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扣住老鬼枯瘦的肩膀! “他...他怎么了?”姬俊杰制住挣扎的老鬼,看向张巨鹿。 张巨鹿依旧是面无表情:“你确定...你认识现在的他?” 一股寒气瞬间窜遍姬俊杰全身! 他感受着手中紧扣的肩膀,竟... 他竟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温度,就好像老鬼已死去多时! 只是犹豫一瞬,姬俊杰的眼中便闪过一抹厉色,猛地一脚踹在老鬼腰间! 老鬼闷哼倒地。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死死抵上老鬼的脑门上,姬俊杰的声音冷硬,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呵呵呵...”一阵诡异的笑声从老鬼喉咙里挤出,脸上的五官随之怪异地扭曲着,嗓音变得尖细:“你这家伙,反应还真慢啊!” 话音未落,老鬼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变淡变白! 他那佝偻的身形也变得单薄扁平下去... 一分钟不到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化作了一个点着睛的惟妙惟肖的纸人! 姬俊杰瞳孔放大,握枪的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步步后退... 直到冰冷的木门抵住后背,姬俊杰已是退无可退。 至于另一边的振锋,早已蜷缩在角落,双手死死地抱着脑袋,将脸埋在膝盖间,仿佛只有他脚尖前的那寸土地才是唯一的庇护所。 张巨鹿走到姬俊杰身前,伸手轻轻搭在他颤抖的手腕上,将那僵硬的枪口缓缓压下。 “我倒是小看你了。”纸人老鬼咧开嘴,可空洞的口中只有一片漆黑。 张巨鹿罕见地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我该怎么称呼你?” “还叫我老鬼就成。”纸人回答道。 张巨鹿微微颔首,沉吟片刻,从墙上取下两张黄纸。 咬破中指,殷红的血珠涌出,他以指代笔,在黄纸上快速勾着出两道扭曲繁复且带着古秘气息的符箓,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他将其中一张黄纸符箓拍在姬俊杰胸口,另一张则抛向纸人老鬼。 纸人老鬼心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接过,转身将黄纸符箓轻轻贴在依旧蜷缩着的振锋后心处。 紧接着,张巨鹿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 姬俊杰只觉胸口骤然传来一股暖流,可还没等他将黄纸符箓摘下来,就觉得眼皮格外沉重,不受控制地缓缓合拢... 几秒后,他的意识沉入一片漆黑。 姬俊杰与振锋,几乎在同时陷入了沉睡。 张巨鹿扶住昏倒的姬俊杰,将他放在土炕上。 至于振锋,则安静地躺在地面上。 一张破旧的红木八仙桌旁,张巨鹿与纸人老鬼相对而坐。 死寂在幽蓝的灯火中流淌,只有屋外坟场深处偶尔传来风掠过枯草的呜咽,还有那渐渐减少的瘆人抓挠声。 直到一声凄厉的鸡鸣划破死寂的黎明,屋外重归平静后,张巨鹿才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 “老鬼,”张巨鹿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如今的你,走到哪一步了?” “已过‘命关’。”纸人老鬼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质感。 张巨鹿瞳孔骤然收缩:“没想到,你竟走得如此之快...” 纸人老鬼摊了摊手(或者说,纸臂做了一个类似的动作):“这未必是福啊...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只能以此躯壳勉强活着,憋闷得很呐...” “这纸人毁了的话,你会怎样?”张巨鹿问出了关键。 纸人老鬼却话锋一转:“你不打算寻回你的影子?” 张巨鹿见他不答,只得露出一丝无奈:“这事儿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纸人老鬼点了点头(纸做的头颅微微前倾):“矿洞底下...究竟埋着什么?” 张巨鹿则是沉默片刻,对于老鬼的问题选择避而不答,转而抛出自己心底的疑问,“距今最近的开天门之日,是哪天?” 纸人老鬼那惨白的脸上,竟清晰地透出一股凝重。 显然,他极不愿触碰这个话题。 然而,在张巨鹿灼灼目光的逼视下,纸人老鬼最终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说话的声音干涩,“谢自然白日飞升,距今,已整整一千一百九十一年。” “一千一百九十一...”张巨鹿眼神瞬间失焦,仿佛穿透了土墙与时空,喃喃低语,“九年之后,便又是第二十个甲子之数了!” ------------ 第一卷 第22章 敢窥探灵气复苏的‘人’ 张巨鹿指尖敲击着斑驳的红木桌面,那声‘第二十个甲子’的余音还残留在小土屋里。 纸人老鬼空洞的眼窝‘望’着他,惨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谢自然那一撞...”纸人老鬼的声音像是从缝隙里挤出来一样,带着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天门裂了缝,些许残羹冷炙从那里掉了出来,才有了后来那些年...我们称之为‘灵气复苏’的回光返照...可惜啊,终究是昙花一现罢了...” 张巨鹿的目光扫过炕上昏迷的姬俊杰和地上蜷缩的振锋,又落回纸人老鬼身上,“是啊,回光返照,那时山川草木、飞禽走兽,乃至一缕执念、一块顽石,都有机缘蕴出一点灵明...我们这些侥幸得了些道行的,也曾以为...前路可期...” 张巨鹿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直到...”纸人老鬼接过了话头,语气陡然转冷,“铁律高悬,‘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煌煌天宪,非人力可抗呐...在那无形的枷锁落下,断了万灵的自修之路...仙家?精怪?没了天地灵机的滋养,没了自行吞吐的根基,不过是被困在旧躯壳里的残魂余念罢了...” “所以只能‘借壳’!”张巨鹿的眼神锐利起来,盯着纸人老鬼,“以人为舟,渡这末法之海,人心七窍,人身炉鼎,成了那些‘老东西’苟延残喘的躯壳,甚至还有某些人妄图再进一步,而那唯一的媒介...” 张巨鹿的话没说完,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纸人老鬼,眼底蕴含着一抹冰寒的神色。 纸人老鬼则不以为意,“哼!行走在这世间,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导致媒介崩溃,便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到那时候,连这点残念都留不住。”、 张巨鹿破天荒的眉头一皱,“你这‘纸躯’不也是‘借壳’的一种?只是更...脆弱些。” 纸人老鬼惨然一笑(如果纸片牵动算笑的话),“脆弱?你只看到了弱点,却不了解这纸人的隐秘呐,虽说磕碜了些,可总好过那些被‘规则’彻底碾碎的家伙!姜子牙封神,看似迎合天道,实则彻底绝了天地神通,是彻底焊死了天门!” 说到这儿,纸人老鬼咬了咬牙(纸人没有牙),“谢自然拼死撞开的那条缝,如今也被这铁律压得几乎闭合!二十个甲子,一千二百年一次的大轮回,下一次天门松动之机,就在九年后!那东翼矿洞下的东西,偏偏在这时候躁动...” 张巨鹿瞳孔猛地一缩,“你知道石门里面有什么?” 纸人老鬼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不过,我猜里面的东西与你我差不多...”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一样。”张巨鹿立马打断他的话。 说完,他不再看向纸人老鬼,缓缓站起身后走到土屋唯一的破窗前。 外面,无边的坟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沉默着。 几分钟后,张巨鹿伸手指向矿洞所在的方向,“那石门绝不是凡物,而那矿脉深处,阴气郁结已有千年之久,养出个鬼域之门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儿,至于被困在下面的那些矿工,可就成了开启鬼门的极品...” 纸人老鬼也站起身,“你要做什么?” 张巨鹿望着天边的鱼肚白,“他们只是普通人,和这千年的宿怨,和仙路是否断绝,没有半点关系!不该成为‘醒土’的祭品,或是成为鬼门内邪祟的血食。” 说完这句话,张巨鹿缓缓转过身,与纸人老鬼对视,“老鬼,我需要你守在这里,护住这个人...” 张巨鹿指了指蜷缩在地上的振锋,“直到他醒来,至于那石门,我要亲自下去看看,至于姬俊杰...” 他看向炕上的身影,“他身上的煞气,腰间的那把枪,还有骨子里的韧劲,或许能帮上忙,他得跟我走一趟。” 纸人老鬼神情一动(只是空洞的眼窝张大了些许),“你要把那些人带出来?他们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嗯。”张巨鹿点了点头,“可他们和你们,有关系啊。” 听他这么一说,纸人老鬼浑身一颤,一股被人挖了坑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张巨鹿耸了耸肩,“我去救人,至于你们...” 他搓着下巴,双眼转了转,“派支施工队过来吧,把这里好好修建一番,怎么着也得盖个二层小楼啊,再修个漂亮的花园,这儿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 纸人老鬼在沉思约一分钟后,缓缓开口:“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儿,你打算投资多少钱?” “给。”张巨鹿竟捡起散落在墙角的老旧铜钱,递给他。 纸人老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沾满了泥土的老旧铜钱,“你他妈耍我?” 张巨鹿则是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不不不,我并没有耍你,而是真心实意地和你们做交易。” 还没等纸人老鬼说什么,张巨鹿继续说道:“被困在下面的人,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如果没人把他们活着带出来的话,我猜,张金荣是不会放过你的,到那个时候,你连这种品质不咋地的纸人都混不上!” 纸人老鬼的手紧紧攥在成拳,“你,威胁我?” “我并不觉得这是在威胁你,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如果我不去把那些人带回来的话,我想应该没人愿意去那个地方,再说了,修建这里,对你们来说无非就是花点钱费点功夫的事儿,花钱能办到的事,不都是小事么!” 纸人老鬼沉默许久,“外面的那些孤坟要怎么处理?” “我就喜欢和痛快的人做生意。”听他这么说,张巨鹿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立碑的坟直接推平就好,权当是送它们一程,剩下的,你看着处理。” “我向‘荣爷’汇报,只要你答应把那些人活着带出来,问题不大。”老鬼那纸做的头颅微微点了点,“不过你要小心,那门后的东西,能引动‘醒土’,绝非善类,而你的影子...” “影子的事儿,以后再说。”张巨鹿打断他,“当务之急是救人。” ------------ 第一卷 第23章 整装出发,救人 张巨鹿的目光最后落在昏睡的振锋身上,一丝复杂的神色掠从他眼底闪过。 他走到振锋身边,蹲下身,伸出食指,指尖并未流血,却凭空凝聚出一点比幽蓝灯火更加深邃的微光。 只见张巨鹿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振锋的额头、心口、双肩快速虚点七下。 每点一下,便有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以肉眼察觉的淡金色符文一闪而过,钻入振锋体内。 “振锋...”张巨鹿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听着,你父亲当年以血肉为引,付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将你们一家人从这泥潭里硬生生地‘拔’了出去,为后世子孙求得安宁,这份因果,这份牺牲,已足够分量,今日过后,你们家和这大夹皮沟山的一切牵扯,便到此为止了!” 他的指尖最后在振锋眉心重重一点,那点好似星尘一样的光芒彻底钻了进去,“醒来之后,带上你的家人,立刻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房子、田地、生意,找个可信的人卖掉!不要回头,不要打听!一直走,走出这大夹皮沟,走过山海关!关外,有新的生气,能洗净你们身上沾染的阴晦,切记,这是你父亲用命给你们换来的生路!若再踏足关内,或心生妄念,符咒不攻自破,劫数立刻降至,到那时,就算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切记,切记!” 做完这一切,张巨鹿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分。 他走到姬俊杰身边,并未唤醒他,而是再次咬破中指,在姬俊杰紧握枪柄的手背上,飞快地画下一个形似锁链又似莲花的血色印记。 印记一闪,钻进了姬俊杰手背的皮肤里。 “姬俊杰,”张巨鹿对着昏睡的人低语,“前路凶险,阴煞侵魂,此印可护你灵台片刻清明,但也仅此而已,至于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纸人老鬼,“我去准备准备,天黑前回来。” 纸人老鬼站在幽蓝的灯影下,微微颔首。 张巨鹿不再多言,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门外,黎明前的黑暗彻底消散,阳光照着在这里,却带不走这里的阴冷。 带着坟土特有的冰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便踏入了那片无垠的坟海,身影迅速被残余的黑暗吞没。 土屋内,幽蓝的灯火跳动了一下,映照着纸人老鬼惨白诡异的脸庞。 他‘望’着张巨鹿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炕上和地上昏睡的两人,纸做的身体在死寂中微微摇晃,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九年后...甲子大轮回...天门开...”纸人老鬼盯着前方,下意识站在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嘟囔着,“矿洞下的门...到底是谁开的?而这‘醒土’又到底是谁在‘醒’?张巨鹿啊张巨鹿,你这一去,怕是把那‘缝’...又撞大了一点啊...” 屋外,死寂的坟场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悠远又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叹息。 天边,启明星挣扎着亮起,但光芒微弱,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阴霾重重笼罩。 变天,真的要开始了。 日头西沉,将连绵的坟丘染上一层病态的橘红。 土屋那扇破旧木门再次被推开,吱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张巨鹿回来了。 他身上的粗布衣衫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明黄灿灿的道袍,道袍上绣着繁复的云纹和白鹤图案,一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斜挎在他腰间,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里面似乎装着沉重和棱角分明的东西。 不过,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离开的时候更加明显,但那双眼眸深处,带着一抹有些不太正常的冷静。 土屋内,空荡了许多。 振锋方才躺过的地面上只留下凌乱的痕迹,和一丝残留的人气。 纸人老鬼依旧站在灯影的阴影里,见他回来,纸糊的脑袋不可察地动了动。 “走了?”张巨鹿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地面。 “晌午头就醒了。”纸人老鬼的声音干涩如摩擦的砂纸,“按你说的,他一句话都没敢多问,带着老婆孩子,还有炕上那瘫了的老娘,兄弟姐妹好几家子人也跟着一起走了,火车一会就开。” 说到这儿,纸人老鬼那空洞的眼窝看向张巨鹿,“看那架势,这小子是真的怕了,也真信了你的话。” 张巨鹿沉默地点点头,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也是他耗费心力所求的。 振锋一家能安然离开,他心中的一块巨石算是落了地,虽然代价不小。 他的目光继而转向土炕。 姬俊杰已经醒了,正靠墙坐着,眼神还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警惕和凝重。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背,那里,有一个形似锁链缠绕莲花的血色印记正微微发烫,若隐若现地出现在皮肤之下。 “感觉如何?”张巨鹿问。 姬俊杰甩了甩头,“头还有点...但有点奇怪,心里反而比之前清亮些,这东西...” 他抬起手背,看向张巨鹿。 “一点微末手段,可护你片刻灵台不昧,前路凶险,这点清明未必够用,但总好过浑噩死去。”张巨鹿言简意赅,“能动就起来,时候到了。” 他没做多余的解释,转身走向门外。 姬俊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问和那手背印记带来的奇异感觉,撑起身,快步跟上。 纸人老鬼依旧立在阴影中,像极了住在这里的守墓人,目送着他们离开。 门外,那辆老旧的吉普车就停在坟场边缘。 姬俊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钥匙拧动,引擎发出一阵好似咳嗽般的轰鸣,在死寂的坟场中倒是显得格外突兀,惊起几只不知名的黑鸟,扑棱棱飞向铅灰色的天空。 张巨鹿拉开副驾驶的门,明黄的道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醒目,面无任何表情地坐了进去。 “去哪?”姬俊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东翼矿场。”张巨鹿只吐出两个字,目光直视前方。 ------------ 第一卷 第24章 这门,怎么看都觉得邪性 吉普车碾过矿场边缘的最后一道土坎,在一片堆满碎石的狼藉空地上猛地刹停,扬起一阵混合着煤灰与埃糜的尘土。 东翼矿场的入口已被打开,却像极了巨兽的嘴,黑黢黢地敞开着,四周散落着扭曲的矿车骨架和断裂的缆绳,一片死寂。 至于后来赶来的救援工人,则是安静地站在矿场外抽着烟,却不见人与人相互交谈。 他们脸上的神情,有些沉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味,让人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让所有人撤走,”张巨鹿的声音在车内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退出一里之外,不得靠近。” 他那身明黄色的道袍在昏沉的天光下异常刺眼。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神深处那抹异样的冷静却是得越发清晰。 姬俊杰没多问,紧忙跳下车,冲着远处几个探头探脑且脸上写满惊讶的救援工人吼了几嗓子。 工人们忙不迭地互相招呼着,推搡着,跌跌撞撞地朝矿场外跑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矿场上激起空洞的回响,很快消失在远处。 整个矿场再一次陷入了不正常的寂静,只剩下阵阵阴风卷着煤尘的呜咽。 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走入矿洞。 洞口的光线迅速被黑暗吞噬,只有姬俊杰手中的强光手电划开一道惨白色的光柱。 张巨鹿走在前面,宽大的明黄色道袍袖口微动,右手不断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抓出东西,那是一把把色泽陈旧并带着奇异辛辣气味的黄色粉末。 他的手腕轻抖着,动作很随意,却能将粉末均匀地洒落在脚下湿冷粘滑的矿道地面上。 黄色粉末星星点点,好似一条微指引前路又似隔绝后路的星尘之径。 粉末落地,无声无息,只有淡淡的辛辣残留在不流通的空气中。 矿道向下延伸,曲折幽深。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只能听见脚步踩在碎石和积水上的声音,以及两人那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越是往下,矿洞里的空气就变得越来越稀薄,湿气浓得能几乎可以拧出水来,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混合着铁锈以及霉菌的腐朽气息。 强光手电的光柱竭力穿透黑暗,照亮岩壁上渗出的冰冷水珠,和扭曲的矿脉纹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空间逐渐变得宽敞起来。 一个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二人眼前。 它并非人工开凿,因为岩壁光滑圆润,像是被巨大的水流冲刷了很久。 浑然天成。 巨大的穹窿中央,地面微微凹陷,一扇巨大且布满青苔和古老蚀刻纹路的石门半埋在冰冷的泥土里。 石门厚重古朴,透出一股蛮荒苍凉的气息。 而最让姬俊杰感到心悸的是,在石门的顶端,那里雕刻着一个形态狰狞的怪兽石像,它肌肉虬结,利爪獠牙,本该是头颅的位置,却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参差不齐的颈项断面。 “妈的...活见鬼了...”姬俊杰压低了声音,手里的强光手电晃了晃,光束在巨大的空间里扫射着,凡是光束所及,只有那冰冷的岩壁和湿滑的地面,以及那扇古老且诡异的石门,“人都他妈去哪了?” 此时此刻,在这巨大的地下空间里,除了他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外,再无任何生命迹象。 姬俊杰猛地想到,救援队报告的位置就是这里,可被困的工人,连同任何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这样离奇地消失了! 张巨鹿的眉头紧锁,绕着石门和这片空间缓缓踱步,指尖不时捻动乾坤袋中的黄面面,撒在关键的方位。 他的目光锐利,扫过每一寸岩壁,以及每一处阴影。 姬俊杰跟在他身后,毕竟在这压抑的空间里,有人作伴可是天大的幸运。 不过,他手背上的锁链莲花印记灼烫感越来越强,像有冰针在皮下游走,又像是有灼流从血管里淌过。 然而,当两人走遍这里的每一寸,依旧是一无所获。 巨大的地下空间空旷得令人心头发毛,只有那扇无头兽首和它脚下的石门。 “看来...只能进去了。”张巨鹿的声音低沉。 他停在石门前,看着那幽深的门缝,未曾开口。 可就在姬俊杰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奇怪的声儿! 沙...沙... 嚓...嚓... 那是一种极其沉重又极其缓慢的拖拽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声音仿佛来自石门之后,又像是从他们脚下的土层深处传出来的。 似乎...像是有什么巨大而笨重的东西,正拖曳着谁的身躯,在冰冷的岩石或泥土里艰难地移动着.... 摩擦的声音让人听着直觉牙酸... 声音在这死寂空旷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好似重锤一般,狠狠敲击在两人的心头上! 两人直觉浑身一僵,全身肌肉绷紧,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声音是从他们身后传出来的! 可他们身后,是空旷的,什么都不存在! “走!”张巨鹿的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 他猛地发力,那扇沉重的石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突然间,一股远比矿道内更加阴寒、更加陈腐、更加冰冷气息,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汹涌得扑面而出! 张巨鹿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步迈入雾中。 姬俊杰犹豫了一秒,终是咬牙挤了进去。 门内,强光手电的光柱仿佛瞬间被吞噬了一样,仅能勉强穿透身前不足一米的距离。 再往前,便是无边无际翻滚涌动的灰白浓雾。 就在姬俊杰想要继续前进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吓得他一激灵! 姬俊杰猛地扭过头,也在同时掏出手枪,却瞧见了张巨鹿的脸。 “呼…”他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口长气,悄悄地擦了擦手心的汗。 也多亏张巨鹿这一下,姬俊杰发现,他们脚下是一条狭窄的仅容两人并肩的石桥! 桥面湿滑冰冷,向前蜿蜒地延伸着,弯道刚好没入浓雾深处,不知通往何方。 石桥两侧是深不见底的虚空,雾气在下方翻腾,偶尔露出下方岩石嶙峋的模糊轮廓,又迅速被浓雾掩盖。 若不是张巨鹿,恐怕姬俊杰早已掉了下去。 至于那沉重的拖拽声… 在他们踏入石门的一刹那,消失了。 ------------ 第一卷 第25章 我去,这里有一座八卦迷踪阵 浓稠的灰白雾气如同凝固的棉絮,包裹着狭窄又湿滑的石桥。 姬俊杰手里的强光手电射出的光柱,也只能刺破身前不足一米的混沌。 光晕之外,便是层层迷雾。 脚下的石桥在这一刻变得冰冷刺骨,他每一次落脚都是万分的小心,生怕摔进两旁那深不见底的虚空。 雾气在桥上和桥下翻涌着,无止无休。 两人默默前行,只有湿滑的脚步声在绝对死寂中显得格外空洞,刺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姬俊杰下意识抬起手腕,借着光线看向那块特制的防水防磁军表,可上面的显示却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表盘上的指针像被冻住了一般,纹丝不动,就连秒针那微弱的跳动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上下胡乱晃动着。 忽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姬俊杰的头顶。 “张...张道长...”姬俊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干涩,“我的表...停了...” 张巨鹿没有回头,步伐依旧沉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早有预料。 这无声的确认让姬俊杰的心又沉了几分。 不知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石桥上走了多久,前方张巨鹿的身影猛地顿住。 姬俊杰猝不及防,差点撞上那明黄色的道袍。 “怎么了?”姬俊杰立刻警觉,压低声音,手枪再次握紧,手电光束迅速扫向张巨鹿前方和四周的浓雾... 可依旧是翻涌的灰白,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张巨鹿缓缓蹲下身,宽大的道袍袖子拂过湿冷的桥面。 姬俊杰也凑近,光束聚焦在张巨鹿手指所指之处。 那里有一枚铜钱。 一枚边缘磨损严重,布满深绿色铜锈的老旧方孔铜钱,静静地嵌在石桥边缘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 有些...眼熟... 姬俊杰瞳孔微缩,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记得清楚,就在不久前,他亲眼看见张巨鹿在进入石门后不久,曾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类似的铜钱,看似随意地丢在了桥边! “这...这是你之前丢下的那枚?”姬俊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张巨鹿没有回答,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抠了出来,放在掌心。 昏黄的手电光下,映出了上面模糊的字迹,以及斑驳的痕迹。 张巨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反复扫视着这枚本该被远远抛在身后的铜钱。 “咱们,着了道了。”张巨鹿的声音低沉且凝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片空间,或者说这石桥本身,有古怪,我们...恐怕在原地打转。” 姬俊杰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禁锢了他。 无限循环?鬼打墙?在这种地方? “那...那怎么办?”饶是姬俊杰胆气过人,此刻声音也发紧得很。 鬼打墙那种东西,难道不是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的桥段吗? “我还需要确认一下。”张巨鹿站起身,将铜钱重新收回乾坤袋,“跟紧我,这次留心脚下和两侧,注意任何重复的标记。” 姬俊杰重重点头,两人再次起程。 这一次,他们每一步都走得都更为沉重。 姬俊杰几乎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脚下湿滑的石面和两侧翻腾的雾气。 时间的流逝感彻底消失,只有脚步声在浓雾中单调地回响,敲打着他们那紧绷的神经。 压抑的寂静和重复的路径,足以将人逼疯。 就在姬俊杰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被这无尽的灰白消磨殆尽的时候,前方张巨鹿的身影再次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姬俊杰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将他笼罩。 他甚至不用张巨鹿提醒,手电光束已经下意识地移向张巨鹿的脚边。 那里,在几乎完全相同的位置,一枚边缘磨损且布满深绿铜锈的老旧方孔铜钱,正静静地躺在湿冷的石缝里,反射着手电微弱而冰冷的光。 ——嗡! 姬俊杰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炸开了。 循环!绝对的循环! 这座该死的石桥,根本就是一个会耗死一切的迷宫! “妈的!又是它!”姬俊杰忍不住低吼出声,额角青筋跳动。 张巨鹿的脸色在灰暗中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神深处那抹异样的冷静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再次俯身拾起铜钱,这一次,他没有收起,而是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是普通的鬼打墙。”张巨鹿的声音很冷,“这是阵法!是以这座石桥为基,借这混沌的雾气为障,就此布下的迷踪大阵!” “好像叫...什么迷踪镇来着...”他搓着下巴,心里嘀咕着,“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将自然环境并入阵法中?” 这个阵法他或许不陌生,因为师傅曾与他讲过关于「迷踪阵」的原理与破解方法,只不过那时他对阵法一类的知识并不感兴趣,所以没记住... 就在这时,张巨鹿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目光凝视着前方没入浓雾中的蜿蜒桥体。 下一秒,他右手探入挂在腰间的‘乾坤袋’,摸索着什么。 等再伸出手的时候,张巨鹿的掌心里托着八颗龙眼大小且散发着柔和温润光芒的夜明珠。 每一颗都纯净无瑕,光晕流转,在这死寂的灰白浓雾中如同八轮微缩的明月。 有意思的是,每一颗夜明珠的里面,刻着字竟是完全不相同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跟紧我!”张巨鹿不再多说什么,在深吸一口气后,大步前行。 姬俊杰自然不敢停留,立马跟在他的身后。 这一次,张巨鹿的步伐变得极其有规律。 每当他们沿着石桥走到一个明显的弯道转折处时,张巨鹿便会停下脚步,目光扫视在弯道处的空间节点,然后将一颗刻夜明珠放置在那个转折点的中心位置。 “乾!”第一颗明珠落地,温润白光刺破些许浓雾。 “坎!”第二颗明珠在下一个弯道处亮起。 “艮!”… “震!”… …… 夜明珠落地,光芒虽无法完全驱散那浓雾,却如同在无尽的灰蒙中钉下了一枚枚清晰的路标。 当张巨鹿在第五个弯道处,将那颗表面刻着‘离’字的夜明珠放下时,他没有立刻前进,反倒是停在了那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离’字珠旁。 ------------ 第一卷 第26章 都怪当初没好好学这破阵之法 看着张巨鹿停下脚步,姬俊杰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见张巨鹿半蹲下身,审视着这颗‘离’珠周围的环境,又抬头望向浓雾深处他们来时的方向,尽管早已看不见。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手中紧攥着的那枚重复出现的铜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巨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铜钱,嘴唇微动,无声地快速推演着什么。 他那身明黄色的道袍在夜明珠的映射下显得有些刺眼。 姬俊杰也能瞧见他脸上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他甚至能感觉到,似乎有到一股无形且难以言喻的能量场,正以张巨鹿为中心轻微波动着。 突然,张巨鹿捻动铜钱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爆发出精光! “我想起来了!”张巨鹿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悟的震颤,在死寂的桥面上清晰地响起,“这是八卦迷踪!是八门遁甲!” 他站起身,指向脚下的‘离’字珠,又指向他们刚刚走过的方向,那里应该对应着上一颗带着‘坎’的夜明珠:“这石桥看似蜿蜒曲折,实则暗合八卦方位!每一个弯道,便是一处‘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门俱全!” 张巨鹿的目光在此刻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穿透浓雾,洞悉整个空间的脉络,“然而,此阵诡异,并非寻常的迷踪阵法!八门之中,生门只有一个,而其余的七门,则皆为死路!若一步踏错,将万劫不复!”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那颗‘离’字珠上,语气笃定,“而我们,已经两次踏入‘离’门!这循环的起点,便是这‘离’火之位!” “此地属水位,水自生金,可偏偏是火主中位,不合常理,实在是难以揣测建造此地之人的用意...”张巨鹿的目光投向浓雾中下一个弯道,“至于现在,我们需要找到真正的‘生门’才行!姬俊杰,切记,生门只有一个,其余七门,步步杀机!” 他的话音落下,可一股比石桥深渊更刺骨的寒意,伴随着对那七扇‘死门’的恐怖想象,瞬间锢在了姬俊杰的心头。 这时,他的脑海里有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一共八个门,七个是死门,那死亡几率是... ——87.5% “我擦...”姬俊杰有些生无可恋,咂了咂嘴,“这就好比有人要扎我100刀,却告诉我只有87.5刀能准确地扎中...他妈的,不如直接给一刀扎我心脏上算了...” 然而,就在姬俊杰打算放弃的时候,张巨鹿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死个痛快还不简单,直接跳下去就好。” ...... 顿时无声! 姬俊杰缓了好久,才算缓过神儿来,“张道长,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会安慰人呐...” 张巨鹿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不用谢。” 好在有了张巨鹿的安慰,姬俊杰忽然不想死了,想搏一搏那12.5%的生存概率。 张巨鹿的‘安慰’像一盆冰水,浇得姬俊杰的心拔凉拔凉的,却也让他压下了心中那绝望的躁动。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枪柄。 “张道长,这生门...该怎么找啊?”姬俊杰的声音恢复镇定,盯着张巨鹿,“总不能真靠运气去赌那八分之一的概率吧?” 张巨鹿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蹲下身,指尖划过湿漉漉的石桥表面,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和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他的目光停在刻有‘离’字的夜明珠上,又看了看手中紧攥的铜钱,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扫视。 似乎过了好久,张巨鹿的眉头依旧紧锁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八卦相生相克,循环往复,此阵以‘离’火为枢,困住我们,想来必有缘由...”张巨鹿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姬俊杰解释,“水能克火,但此地水气虽重,却非活水,反被这混沌雾气的所裹挟,成了迷障的一部分,助长了‘离’火的困局...因此,看似属水的‘坎’门,未必是生路!”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浓雾中尚未放置夜明珠的下一个弯道方向,那里将是他们接下来要放置第六颗珠子的地方,“八门之中,生门属土,土火之间并无直接关联,但土却能泄火,而‘坤’(地)、‘艮’(山)二门皆属土,可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生门?” “那...我们该试哪一个?”姬俊杰感觉自己的心又提了起来。 二分之一的概率,听起来比八分之一强多了,但在这鬼地方,一半的生机也意味着另一半的绝路。 张巨鹿眼中精光一闪,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不对,不能直接试!此阵非常诡异,死门之中必有触发杀机的陷阱,一旦踏错,后果难料。” 他再次看向手中的铜钱,“两次循环,起点皆在‘离’位,这铜钱便是阵眼感应我们存在的标记,也是循环的‘锚点’,或许...我们得让它‘动’起来!” “动起来?”姬俊杰不解。 “对!打破这循环的惯性!死门未必是死,生门也未必是生!”张巨鹿语气变得果断,“姬俊杰,你身上有没有金属?最好是未曾沾染此地气息的?” 姬俊杰思索片刻,摸向腰间,掏出一枚备用弹匣,里面黄橙橙的子弹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这个行吗?全新的,还没用过。” “可以!”张巨鹿接过弹匣,从中取出一颗子弹,然后将那老旧的铜钱放在石桥边缘,用子弹尖用力在铜钱边缘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刺耳的刮擦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张道长,你这是?” “给它做个独一无二的记号。”张巨鹿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若它再次出现,这道划痕便是铁证,更重要的是,这外力刻痕蕴含的‘金’气,或许能扰动这以‘离’火为核心的阵法平衡,金能生水,水气若得一丝助力,也许能压制住‘火’势,从而显露真正的生门!” 他将刻上划痕的铜钱重新放回石缝后,没有任何的犹豫,大步走向下一个弯道转折点。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放置夜明珠,而是站在弯道中心,闭目凝神。 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周围的浓雾似乎被这股力量微微排开,又翻涌着想要重新合拢。 姬俊杰看着他如入定老僧似的,不由得喉咙滚动,随后紧握着手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翻腾的灰白。 ------------ 第一卷 第27章 有枣没枣打一杆,破阵 片刻,张巨鹿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迅速从乾坤袋中取出刻有‘巽’字的夜明珠,将其放在了弯道中心。 “巽?”姬俊杰心中一惊。 若是按照方才张巨鹿所说的话,巽为风,在八卦中并非生门,甚至常与‘杜门’有关联,为堵塞,在八门遁甲中往往不算吉位。 “道长,这…” “风助火势,看似死路。”张巨鹿语速极快,“但此阵‘离’火过旺,已成困局死结,常规的生克已难破解,我以‘金’气刻痕扰动铜钱的阵眼,此刻感应中,唯有此‘巽’位的气息流动有异常!因此我推测,风在此处非为助火,反有散雾、流转之象!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这‘死门’之中,藏着唯一的活路!走!” 他不再解释,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懵的姬俊杰,大步踏入了放置着‘巽’字珠的弯道! 一步踏入! 周围的景象瞬间发生了剧变! 不再是单调重复的湿滑石桥和翻涌灰雾。 只见眼前的浓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搅动着,骤然变得狂暴起来! 刹那间,灰白色翻滚沸腾,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脚下的石桥不再是冰冷的触感,而是传来一阵阵异常有节奏的震动,像是心跳! “小心!”张巨鹿厉喝一声,猛地将姬俊杰向后一拽! ——嗤啦 只见一道惨绿色的磷光鬼火毫无征兆地从浓雾中射出,几乎是贴着姬俊杰刚才所站立的位置划过! 那鬼火直击桥面,留下了一道焦黑冒着青烟的痕迹,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硫磺与腐肉混合的恶臭味道! 姬俊杰惊出一身冷汗,毫不犹豫地举起枪朝着鬼火射来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 ——砰!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封闭的空间内炸响,子弹没入浓雾,却如同石沉大海一样,只能勉强激起浓雾的翻滚涟漪。 这时,隐约有几道非人的尖啸声从浓雾里传来。 “别浪费子弹!这是阵法幻化的攻击,实体攻击效果有限!”张巨鹿迅速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张黄纸,指尖一抖,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色火线朝着前方的浓雾激射去。 轰! 金光炸开,雾气被短暂地驱散一片,露出后方景象的一角! 那里不再是笔直或弯曲的桥面,而是一片扭曲、断裂、布满狰狞裂痕的石板,仿佛随时会崩塌一样! 至于那裂痕的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涌动,像是地底流淌的岩浆! “哼!果然是死门幻境!”张巨鹿脸色凝重,“跟紧我!踩我落脚的地方,一步都不能走错!” 张巨鹿脚踏一种玄秘的步法,身影在卷动的雾气里穿梭,将闪烁着的鬼火巧妙避开。 姬俊杰只能咬着牙跟在他身后,几乎与张巨鹿的动作一致,时而急停,时而侧身,每一次移动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从不同角度袭来的鬼火磷光! 甚至还有那冰冷刺骨的阴风箭矢,凭空凝结的尖锐冰棱,以及脚下突然塌陷的陷阱... 姬俊杰的精神高度集中,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将求生的本能发挥到极致,死死盯着张巨鹿的落脚点,亦步亦趋。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与冰冷的雾气混合,相当难受。 两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巽’门的死境中艰难前行。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雾气的呜咽声变成了尖锐的嚎叫,脚下的震动几乎让人站立不稳,裂痕中透出的红光越来越盛,温度也在诡异地升高。 “快到了!”张巨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伸手指了指前方一处被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灰雾笼罩的区域。 那里,隐约可见一丝与周围狂暴景象截然不同的,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的土黄色光晕在雾气深处闪烁。 “那里...是生门的气息!”张巨鹿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坤为地!厚德载物!生门就在那里!冲过去!” 两人精神大振,鼓起最后的力气,迎着扑面而来的重重危险,朝着那一点土黄色的微光发起了最后冲刺! 可就在他们即将冲入那片区域的瞬间,骤然陡生! 脚下的石桥发出一道不堪重负的呻吟,只见一道巨大的裂痕在他们前方猛地绽开! 裂痕深处,暗红色的岩浆光芒大盛,一股灼热的气浪混合着硫磺的恶臭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左右两侧的浓雾中,凝聚出两只由灰雾和磷火组成的巨大利爪,带着凄厉的呼啸而下,朝着他们当头抓下! 前有深渊裂口,左右鬼爪封路! 绝杀之局! “张道长!”姬俊杰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之际! 张巨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手中仅剩的两颗刻着‘坤’与‘艮’的夜明珠,以全力掷向那两只抓来的鬼爪!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镇!” 两颗明珠爆发出刺目的光华,尤其是‘坤’字珠,浓郁的土黄色光芒如同实质的壁垒,狠狠撞在两只鬼爪上! ——轰!轰! 剧烈的碰撞,竟让鬼爪发出一道痛苦的嘶鸣声,而后瞬间溃散大半。 夜明珠的光芒也就此黯淡下来,滚落到桥边。 张巨鹿脚下步法一变,不再前冲,反而带着姬俊杰朝着旁边一处看似是死角且布满细小裂痕的桥面猛地踏去! “就是现在!跳!” 姬俊杰没有丝毫犹豫,紧紧跟在张巨鹿的身后,朝着那片看似即将崩塌的区域纵身一跃! 至于那预想中的坠落感,并未传来。 也在这时,周围狂暴的景象如同潮水般褪去,震耳欲聋的尖啸和灼热的气浪也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 二人眼前豁然开朗。 浓雾虽没有完全地消散,但变得稀薄了许多。 他们站在一个相对开阔的桥面平台上。 前方,石桥依旧延伸进雾气深处,但桥面平整,不再有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蜿蜒曲折,和诡异危险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姬俊杰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桥边石缝...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铜钱! ------------ 第一卷 第28章 地宫,还是地狱 “我们...出来了?”姬俊杰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难以置信。 张巨鹿喘息着,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刚才的破阵对他的消耗极大。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依旧翻涌着狂暴灰雾的区域,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石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与凝重,“生门藏在死门中,尽管世人都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却寥寥无几,我们只是勉强过关...” 他看向前方的路,“接下来恐怕会更加凶险,走吧。” 短暂的休养生息后,二人沿着相对平直的石桥快步前行。 桥的尽头没入一片更为浓重的阴影里,连接着一条幽深向下的甬道。 石桥的湿滑感被甬道入口处干燥阴冷的空气取代。 “小心些,这地方的邪气更为浓厚了。”张巨鹿低声提醒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很显然是他方才破阵时的消耗还未恢复。 甬道不算宽阔,仅能容纳三四人并排走过,两侧的岩壁被打磨得相对平整。 然而,让二人心头一紧的是,这甬道的两侧各立着一排九个高大的石像! 这些石像穿着样式怪异的青铜铠甲,手持着锈迹斑斑的锋锐青铜长矛,矛尖斜指甬道中心,使甬道蕴含一股令人压抑的感觉。 但最让张巨鹿感到震惊的,是这些石像的脸! 或者说,那本应该是脸的位置,却没有雕刻出任何五官,只有几个深深凹陷进去且边缘粗糙不平的空洞! 不论是眼窝、鼻梁、还是嘴巴的位置,都是漆黑一片。 张巨鹿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过离他最近的那个石人。 看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石像表面,而是在其上方寸许处缓缓拂过。 可他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就在这时,张巨鹿的脸色陡然转冷,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强烈的怒意。 “好狠毒的手段!”张巨鹿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丝因愤怒导致的颤抖,“这些...不是石头雕刻的!” “什么?”姬俊杰闻言一惊,也凑近细看。 他之前就感觉这些石像有些诡异,可让张巨鹿这么一说,一股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窜上脊背。 “这是...活俑!”张巨鹿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在人还活着的时候,被硬生生剜去了五官!然后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用调和的陶土将整个人裹在里面,再慢慢烘干!最终,就成了这披甲持矛的‘石像’!” 姬俊杰虽没见过那个场面,可他能从张巨鹿的话语中明显地感知到,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这是上古邪术,以生魂的怨气为引,化为守墓的凶煞!这甬道,是条‘怨鬼道’!” 姬俊杰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石人那空洞的眼窝仿佛变成了无数双充满怨毒和痛苦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 姬俊杰强忍着不适,握紧了手中的枪:“那...这甬道里...会不会有机关陷阱?” “不好说。”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意,“这里怨气凝结,任何一丝生气都有可能引发凶煞的攻击,或是牵引机关发动,容我仔细探查一下...” 说完,张巨鹿正要凝神,尝试用道法或符箓小心试探甬道内的气机流动。 然而,就在他低头准备从乾坤袋取物的瞬间... “张道长!”姬俊杰的声音带着愕然响起。 张巨鹿猛地抬头,只见姬俊杰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已穿过了那两排恐怖的活俑石人! 他安然无恙地站在了甬道的另一端,正满脸困惑地回头望着张巨鹿! “你...你怎么过去的?”张巨鹿也愣住了。 甬道内死寂一片,那些持矛的活俑石人就安静地立在那里,对姬俊杰的通过没有任何反应。 “我...我就直接走过来了啊...”姬俊杰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什么都没发生。” 张巨鹿心中虽有疑惑,但他来不及细想,既然姬俊杰能安全通过...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甬道。 当他站在姬俊杰身边的时候,那些活俑石人依旧是纹丝不动。 “奇怪...”张巨鹿喃喃道,回头深深地望了眼那幽深的甬道和他们空洞的面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至于通过甬道之后,前面豁然开朗! 二人眼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宫! 宏伟和奢华程度远超两人的想象。 整个地宫,无论是高耸的穹顶,四周的墙壁,还是脚下坚实的地面,竟然全部都是用巨大的青铜砖打造的! 青铜特有的青绿色泽,在穹顶那夜明珠那幽光的照映下,泛着冰冷又沉重的金属光泽。 可那颗夜明珠,也未免有些太大了... 至于地宫中央,矗立着一座双层楼宇。 它看起来像是用木头制作而成的,但木料的颜色深沉得近乎墨黑,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古色庄重,却在这满是青铜的包围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 就在这时,两人的目光被楼宇上方的景象牢牢吸引。 穹顶正中央,赫然盘踞着一条巨大的青铜龙! 龙身矫健,鳞爪飞扬,形态逼真,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腾云驾雾直入仙海! 最关键的是,它那双镶嵌着暗红色宝石的龙目,似乎正在冷冷地俯瞰着整个地宫。 而在环绕穹顶下方的四面高大青铜墙壁上,则刻满了传说中的四大凶兽! 混沌、穷奇、梼杌、饕餮! 四凶竟被雕刻得好似活物一样!它们狰狞,它们咆哮,它们睥睨万物! 尽管距离它们很远,可张巨鹿仍能感觉到有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这是什么地方?”姬俊杰被这宏大的景象和肃杀的气氛震慑,声音有些发干。 张巨鹿的面色相当凝重,因为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此地主人的身份非同小可,且绝非善类。 眼看姬俊杰打算走向那楼宇,张巨鹿紧忙将他拉了回来,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座墓穴!” ------------ 第一卷 第29章 转角遇见他们 墓穴? 姬俊杰的脑子好像宕机了... 他见过墓,无论是大墓还是小墓他都见过。 小墓则是平常老百姓家的土坟,而那些南方老板修建的祠堂,什么规模都有,是根据财力修建的! 姬俊杰曾跟随‘荣爷’去过一次广东,就见识过一位大老板家的祠堂,规模堪比皇陵! 用青铜建造的墓穴,他今儿个是第一次见到! 张巨鹿示意姬俊杰绕开中央那座诡异的木楼,从四周开始探查。 两人相当小心地贴着冰冷的青铜墙壁,绕向木楼的后面。 可当二人绕过巨大的楼体基座时,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两人心头猛地一跳! 只见木楼后方一片相对空旷的青铜地面上,或坐或卧聚集着二十多个人!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神情里满是疲惫与惊恐,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带着伤痕和沾染尘土。 这些人,正是失踪的那批工人,和后续进入的救援队员! 不过,看他们的状态,似乎是被困在了这里一样,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可就当他们看到有人出现的时候,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阵骚动,随即爆发出压抑的哭泣和低呼。 “救...救命啊!” “有人来了!终于有人来了!” “是姬老板!姬老板来救我们了!” 然而,张巨鹿的目光迅速扫过人群。 很快,他就锁定了其中三个的身影。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这三个人缩在人群边缘,衣着虽然也显得狼狈,但气质和状态与那些饱受惊吓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说工人的着装一样,救援队员的着装一样,那么他们的着装,便属于第三种风格! 他们三人的眼神并非单纯的恐惧,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和...观察? 他们是谁? 怎么进来的? 又为什么会混迹于被困者之中? 张巨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刚刚脱离“死门幻境”的轻松感荡然无存。 姬俊杰快步走向那群瑟缩的工人和救援队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有力:“大家别怕!我是姬俊杰,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带大家出去的!” 他的出现如同强心剂,虽然恐惧还在,但绝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在这些人眼里,像姬俊杰这样有身份的老板,是不会轻易出现在危险的地方。 而他之所以会出现,无非是带着他们出去,然后给记者们一个采访的空间,毕竟公司的正面形象还是要维护的。 可在这个时候,张巨鹿那锐利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两男一女。 他走到他们面前,声音低沉,“三位,看着面生得很啊,不知该如何称呼,又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那个身材敦实的男人眼神闪烁着,他身上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和淡淡硝烟味儿,脸上堆起刻意的笑容:“哎哟,这位...道长?我叫王大炮,就是个...嗯...搞点小收藏的,这不听说这山里有老物件,就寻思着进来碰碰运气嘛,可谁知道点儿这么背啊!” 他搓着手,眼神却不敢与张巨鹿对视。 张巨鹿的鼻翼一抽,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泥土深层的霉味,以及炸药残留的独特气味! 这些味道,他太熟悉了! 只有常年在地下摸爬滚打的‘土耗子’身上才会拥有的特有气味。 “哼,”张巨鹿冷哼一声,“王大炮?我看你是‘炮’仗没点对地方,把自己‘炸’进这阎罗殿了吧!盗墓就说盗墓,遮遮掩掩的干鸡毛!一点都不痛快!” 王大炮见自己的身份被一下子戳破,脸上的笑容一僵,讨好的笑容里也蕴含起一丝狠意! 张巨鹿的目光转向王大炮旁边那个身材瘦削的男人! 他颧骨略高,眼神带着一种沉郁之气,衣着虽旧,却很是整洁。 不过,他挂在腰间的那个皮囊,引起了张巨鹿的注意。 那是一个样式奇特的皮囊,五彩斑斓很是好看,就是因为年久而褪去了些许色彩。 “这位...气息沉敛,身上带着古巫的气息...莫非你是...陈八两?”张巨鹿试探道。 瘦削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抱拳,声音却沙哑得很:“这位道长好眼力,鄙人正是陈八两,承祖上蒙荫,传了些萨满的微末技艺,不足挂齿。” 张巨鹿双眼一转,对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有些好奇,“萨满和土耗子做买卖?” “我并非为财而来,只是...哎...我闺女得了重病,急等着钱做手术救命呐,刚好王大炮说这里有好东西,我...那手术费...我一辈子也赚不来啊...”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焦虑,和深深的疲惫。 张巨鹿点点头,陈八两的名头他略有耳闻,是萨满一脉中少有的真正通晓古巫之术的传人。 他是救女心切,出现在这里情有可原。 最后,张巨鹿的目光落在那个气质冷静且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人身上。 她虽然也显得狼狈,但眼神是三人中最为镇定的。 “我叫周雅琴,市地质勘察队第三支队的。”她主动开口,声音清晰平稳,并从怀里掏出一个边缘稍稍磨损的证件,晃了晃,“我父亲生前一直在研究威虎山脉的地质结构,可在二十年前,父亲探测出山体下方有大量的青铜异常体和空洞结构,便怀疑是古代矿洞或大型遗迹,可还没等他进一步深入了解的时候,因病去世了。” 张巨鹿眉头微皱看着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呼...”周雅琴深深吐出一口气,“父亲临终前和我说过,这里应该有一处西周王公墓,让我一定要赶在盗墓贼的前面,将这里的文物带出去,这些文物是属于民族的,属于国家的,绝不是某些人用来发财的!” 说完这句话,她饱有深意地瞥了眼东张西望的王大炮。 见王大炮没有注意到自己,周雅琴指了指周围那些疲惫的工人和救援队员,“他们有的是最初失踪的矿工,有的是进来救人的,而我们进来的顺序在他们中间。” 张巨鹿仔细打量着周雅琴,她的气质、谈吐以及那份在极端环境下依然保持的冷静从容,确实与地质工作者相符。 最关键的是,她身上的气息纯净,有一股干练劲儿,不像王大炮身上带着一股隐晦的土腥邪气,而陈八两却萦绕在萨满特有的气息里。 思考几秒后,张巨鹿选择相信周雅琴的话。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 第一卷 第30章 坏了,无处可逃啊 张巨鹿不再说话,只是搓着下巴,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瞟着。 见这位身穿道袍看着大有来头的男人不再追问,周雅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根据这里的建筑风格,青铜冶炼工艺的精细程度,我初步判断,这里极有可能是西周时期某位大臣的墓室,甚至有可能是拥有皇室血脉的王公大臣!” 张巨鹿眉头一挑,“你...确定?” 周雅琴摇了摇头,“青铜冶炼技术始于夏朝,却是在西周时期达到技艺巅峰,而这个地方,规模之宏大,用材之奢侈,因此,我实在想象不出还有哪个朝代拥有这样的冶炼技术。”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并不能完全确定这里就是一座西周时期的墓穴,但她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以及他父亲的推测,“但我并没有对这里进行仔细的勘探,因为我不确定这个地方是否存在危险。” “西周王公...”张巨鹿则是咀嚼着这个信息,心里有一丝明悟! 葫芦水库的‘灵怨渡’,石桥上的‘八卦迷踪阵’,甬道里的‘怨鬼道’,这三种邪术,似乎存在某种时代上的割裂感。 但张巨鹿却能给这三种邪术找到一个大概的出处——六十四卦! 可就在这时,王大炮突然插嘴,打断了张巨鹿的思考:“这位道长,咱甭管它是谁的坟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咋出去啊!我们仨,还有这些人...” 他指了指其他人,又咽了咽口水,眼睛渐渐瞪大,“这鬼地方没出口...许进不许出啊!” “只进不出?”张巨鹿心头一颤!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让他浑身一颤! 他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射向他们来时的那条甬道的方向! 哪里还有什么幽深的甬道,哪里还有什么活俑石人! 冰冷、厚重、完整的青铜墙壁挡在那里! 狰狞、咆哮、邪恶的饕餮凶兽刻在那里! 至于石桥和甬道,消失得无声无息,似乎从未出现过! 一股寒意瞬间从张巨鹿的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他之前的不安预感,在此时此刻被彻底证实了! “卧槽!甬道消失了!”姬俊杰顺着张巨鹿的目光看去,猛地失声惊呼! 刚刚被他安抚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别慌!”张巨鹿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中灌注了一丝道力,暂时镇住了场面。 他拉着陈八两和周雅琴,又叫上姬俊杰,“快!我们绕着地宫边缘走一圈!一定要仔细检查每一寸墙壁和地面!” 四人不敢耽搁,沿着冰冷坚硬的青铜墙壁快步疾走。 穹顶龙口里那颗巨大的夜明珠投下幽暗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张巨鹿的手指划过冰冷的青铜墙面,触感光滑,没有任何缝隙、凹槽或疑似机关的痕迹。 他脚下的青铜地砖拼接得近乎完美,用力踏上去发出沉闷厚实的声响。 “完全没有缝隙!”周雅琴作为地质专家,她的判断最具权威性,语气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简直像一个整体浇筑的青铜匣子!技术难度高得无法想象!” “陈八两!”张巨鹿看向陈八两。 陈八两会意,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萨满罗盘。 这罗盘非金非木,盘面刻着繁复的星图与兽纹,中央的指针是一种暗沉的骨质。 他口中念念有词,说的是古老的萨满祷文,手指在罗盘边缘划楞着。 然而,令陈八两毛骨悚然的事儿,情发生了。 无论陈八两如何催动秘法,如何变换位置,甚至将罗盘高举或贴地,那枚骨质的指针都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指向正下方! 他们脚下那坚硬无比的青铜地砖! “地气...被彻底锁死了!或者...”陈八两脸色苍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或者这罗盘感应到的‘下方’,根本不是我们脚下的砖石,而是...更深...更可怕的地方!它指向的是...‘渊’!” “渊!”张巨鹿的心沉到了谷底。 因为萨满口中的“渊”,往往代表着大凶绝地,或者...是连接幽冥的通道。 也在这时,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这里不能是一个青铜棺椁呢!而闯入这里的人,便是墓主的陪葬品! 张巨鹿的脸色好似一潭死水,把姬俊杰拽到一旁,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咱们被困在一个青铜棺椁里了,唯一的生机,就是找到藏在某个被忽略的细节里!” 见姬俊杰听得发蒙,张巨鹿沉声道:“把所有人组织起来,让他们再仔仔细细检查每一寸青铜墙壁和脚下的每一块地砖!不管是敲、是听、是摸,哪怕一丝异常都不能放过!否则,咱们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 姬俊杰浑身一颤,意识到张巨鹿没有开玩笑! 他紧忙朝着人群小跑过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将工人和救援队员重新分好了组,分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 一时间,空旷死寂的地宫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敲击声和摩擦声,还有人与人压抑的交谈声。 时间在冰冷的青铜光泽中无声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工人们陆续返回,他们的脸上挂满了疲惫和茫然,看向姬俊杰和张巨鹿,纷纷摇头。 “姬老板,张道长...都查遍了...” “墙...严丝合缝,连根头发丝都塞不进去...” “地砖...全是实心的,敲上去声音都一样沉…” “没有...什么都没有...连条缝都找不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所有人。 他们背靠着坚不可摧的青铜墙壁,脚下是同样坚不可摧的青铜地面,头顶是盘踞的青铜巨龙,墙里是刻着的是上古四凶,中央是那座妖异的墨黑木楼。 没有出口!甚至连一条缝儿都没有! 这是一个完美到令人绝望的囚笼。 张巨鹿站在人群前方,目光缓缓扫过这片邪异的青铜地域,最后落在地宫中央那座双层木楼上。 冰冷的夜明珠幽光在墨黑的木料上流转,唯一的变数,似乎只剩下它了。 “看来...”张巨鹿的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我们唯一的出路,或者...就在那里了。” ------------ 第一卷 第31章 棺椁里面有啥啊,至于捆得这么严实 绝望好似潮水一样,无声地拍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青铜墙壁冰冷刺骨,头顶巨龙投下的幽光似乎也充满了令人直打颤的寒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地宫中央那座墨黑的双层木楼上! 那是唯一的变数,也是唯一可能隐藏着生路,也有可能是此处最为危险的地方! “不能在这里傻等着!”张巨鹿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得进去看看。” 姬俊杰喉咙滚动,立刻点头,声音有些微颤,“对!他妈的!反正横竖都出不去,不如闯一闯这鬼地方!搏一搏12.5%的生存几率!” “什么12.5%?”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齐齐看向姬俊杰,而他反倒像没说过刚才那句话似的,目光乱瞟。 张巨鹿轻笑一声,岔开话题,“郭队,你挑两个心态稳健的队员安抚大家,一定要稳住阵脚,我们几个进去探路。” 郭翔宇点了点头,可当他看见王大炮也凑过来时,不由得眉头一皱,“他也跟着去?” 郭翔宇在部队的时候就各方面素质就都很好,退伍后进入这家公司,救援队长的职务更是他凭本事争来的,而王大炮这类人,恰恰是他最厌恶的! 如果在外面,他不介意先狠狠地收拾王大炮一顿,只要留他一口气送派出所就好。 姬俊杰见张巨鹿没表态,也感受到郭翔宇和王大炮之间的不妙氛围,紧忙站在二人中间,朝郭翔宇递去一个眼神。 郭翔宇冷哼一声,朝着人群走去:“小刘、大李,你们留下,保持警惕!” 他点了两名队员留下,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装备,看向张巨鹿,“张道长,我跟你一起进去。” 张巨鹿点点头:“好,人不宜多,就我们六个,周小姐,你的判断对我们很重要,八两,你的手段或许能派上用场,郭队长,你身手好,至于剩下的,多加小心。” “不是...”姬俊杰眉头一挑,“剩下的什么意思啊,我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张巨鹿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朝着那座沉默的墨黑木楼走去。 其他人跟在张巨鹿身后,而姬俊杰,似乎对张巨鹿方才说的那句话,相当在意。 当他们越靠近木楼,那渐渐从他们眼睛里放大的木楼就显得越为诡异。 走到近前,张巨鹿鼻翼微动,眉头微皱:“这味道...不是腥臭的腐朽之气,反而...有一股奇特的淡香?” 这香味若有若无,清冷幽微,与这阴森青铜地域格格不入。 周雅琴和陈八两也嗅了嗅,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陈八两低声道:“像是某种...冷香?从来没闻过。” 比起味道,更让他们费解的是楼宇的结构。 他们绕着木楼走了一圈,愣是找不到任何入口! 没有门,没有窗,整个楼体浑然一体,仿佛是用一整块巨大的墨色木头雕凿而成! “榫桙结构?”周雅琴惊讶地低呼,“这是一种古老的建筑技术,利用木材本身的应力嵌合,无需钉卯,坚固异常...可这技术早就失传了!” “没门?”王大炮傻眼了,“那咋进去?总不能把它劈开吧?” 郭翔宇抬头看了看两层楼高的檐角,沉声道:“既然下面没路,那就只能从上面想办法了。” 他解下腰间的专业登山绳索,在末端系上抓钩。 他掂量了一下,手臂猛地发力,将抓钩朝着二层飞檐的一个精巧兽首抛去! ——铛!一声轻响,抓钩稳稳挂住。 郭翔宇用力拽了拽绳索,确认承重没问题,“我先上!你们再上,注意安全!” 他动作矫健,攀着绳索‘蹭蹭’几下就翻上了二层的屋檐, 接着是姬俊杰、王大炮、周雅琴和陈八两,他们要比郭翔宇慢很多。 张巨鹿排在最后,速度也很慢。 整个过程持续约二十分钟。 楼顶的木瓦同样是墨黑色,踩上去坚实冰冷。 六人刚站稳,目光立刻被屋顶正中央的地方吸引。 那里,有一个方形的缺口,约莫一尺见方,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人进出。 缺口边缘异常规整,像是精心预留的。 张巨鹿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穹顶,瞳孔却猛地一缩! 只见那条盘踞在穹顶之上的青铜巨龙,它龙口里含着的那颗散发出幽冷光芒的夜明珠,其投射下来的光柱,却不偏不倚地照射进这个屋顶的缺口之中! “龙口含珠...珠光入穴...”张巨鹿喃喃自语,心头那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愈发强烈。 这绝非巧合,而是精妙到令人心悸的风水布局! 可此局何意,张巨鹿暂时猜不透。 所有人站在缺口旁,借着幽冷的光芒,齐齐探头向下望去。 光线只能照亮洞口下方一小片区域。 就在那光柱的中心,距离屋顶约莫五米高的位置,静静地悬着一具棺椁! 棺椁材质在幽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青黑色,布满细密的锈蚀纹理,显然也是青铜所铸。 它并非直接吊着,而是被数根粗大的铁链从不同角度牢牢捆缚,悬吊在半空中。 “悬棺?”陈八两倒吸一口凉气,“还是青铜悬棺!这...这葬法闻所未闻!” 张巨鹿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铁链,一共九根! 铁链足有手臂粗细,通体漆黑如墨,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其中八根铁链的另一端,深深地嵌入了下方楼宇内部的墙壁或梁柱之中,绷得笔直。 而第九根铁链,它的另一端,赫然是连接在下方楼宇内部的地面上! “九根锁链...八根锁墙锁柱,一根...接地?”张巨鹿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郁。 这悬棺的方式,这九根锁链的布局,处处透着难以言喻的邪异。 “张道长,下面太黑了,除了这棺椁,啥也看不清啊!”姬俊杰伸着脖子,努力想看清楼宇内部更深层的情况,但夜明珠的光线只够照亮悬棺及其周围一小片虚空,下方更深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这木楼的关键之处,绝不在我们能看见的地方!”张巨鹿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布局如此诡异,棺椁悬于正中,下方必有乾坤!” 他深吸一口气,“得下去,只有下去,才能看清这楼里的玄机,才有可能找到生路的所在。” 张巨鹿看向郭翔宇:“郭队长,劳烦你再固定一根绳索,我要从这个洞口下去。” ------------ 第一卷 第32章 他,他们,消失了 张巨鹿的决定一出,立刻引来反对。 “不行!”郭翔宇立马挡在张巨鹿和缺口的中间,“下面什么是情况谁都不知道,贸然下去太危险了!即使不下去不行的话,也应该是我来打头阵,我受过专业训练,体能和反应都比常人强!” 他盯着张巨鹿,带着硬朗的军人作风。 虽说相处的时间短暂,但郭翔宇知道,眼前这位看着年轻的道长,绝不是泛泛之辈!可那又如何,张巨鹿虽有‘道术’傍身,但那毕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当下的未知险境中,只有肉身的力量和经验更为可靠。 “郭队长,你的身手我自然信得过,但下面未必是纯粹的物理陷阱,这悬棺布局,九链锁尸,阴气汇聚,更有那龙珠光柱直射...”张巨鹿摇摇头,“其中若有玄机,恐非蛮力所能破解,若有异变,我的手段或许更能应对一二,况且此地万分凶险,你应该留在上面,而不是与我争该谁下去。”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凝重。 众人面面相觑,周雅琴和陈八两脸上也写满担忧,但张巨鹿的理由确实难以反驳。 姬俊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张巨鹿那不容动摇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大炮则是缩了缩脖子,巴不得不用自己下去。 郭翔宇眉头紧锁,拳头捏了又松。 他清楚张巨鹿不是那种鲁莽的人,也承认对方在风水玄学上的造诣远胜自己。 僵持了几秒,郭翔宇重重吐出一口气,妥协了,“好!道长小心!但有一点,无论如何,绝不能解开你腰间的这根绳子!” 他仔细检查了张巨鹿腰间绳索的结扣,又用力拽了拽固定在飞檐兽首上的主绳,确保万无一失,“这是你唯一的退路!也是我们唯一能拉你上来的方式!” “放心。”张巨鹿点点头,最后扫视了一眼头顶那条盘踞的青铜巨龙和它口中幽冷的夜明珠,深吸一口那若有若无的奇特冷香,抓住绳索,身影缓缓沉入那方形的黑暗缺口中。 张巨鹿下降得很慢,非常谨慎。 冰冷的青铜棺壁就在他的眼前,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金属锈蚀气息。 张巨鹿尽量避开悬棺,紧贴着冰冷的棺壁下降。 夜明珠的光柱在他头顶上的缺口处映下,只能照亮悬棺顶部和周围一小圈虚空,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绳索摩擦着缺口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分钟的功夫,张巨鹿的双脚终于触到了地面。 这一瞬间,张巨鹿只觉得心中一凛,因为这触感...不是预想中坚硬的石板或木板,而是带着几分松软和湿润的泥土! 他立刻稳住身形,松开绳索,警惕地环顾四周,可由于光线太暗了,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方寸之地。 张巨鹿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可脚下却传来的却是一种粘滞的阻力感,就像是踩在了某种半凝固的胶质上。 张巨鹿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哑,缓缓俯下身,凑近地面仔细看去。 借着上方投射下来的微弱幽光,他看清了! 脚下并非那种普通的黄褐色土,而是掺杂着大片大片干涸且近乎黑色的猩红血渍! 那湿润感,正是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混合着泥土形成的粘稠泥泞! 血土! 一股浓烈的腥甜铁锈味,混合着泥土的土腥气,猛地冲入张巨鹿的鼻腔,这种刺激,远比在上面闻到的任何气味都要浓烈百倍! 张巨鹿瞬间明白了那股奇特的‘冷香’是什么! 那是为了掩盖这里浓重血腥的异香! 他浑身的汗毛在顷刻间根根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这里,绝非善地! 可要想让泥土饱和成这样,那该用多少鲜血来浇灌? 张巨鹿强压下胃中的翻江倒海,快速站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乾坤袋上,万分警惕地打量着木楼内部更深邃的空间。 一连看了好久,张巨鹿发现除了正上方悬吊的青铜巨棺和连接它的九根粗大铁链,木楼里并不算太过空旷,可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危险之处。 可留在木楼顶上的人,他们却陷入了恐慌之中... “道长?张道长!你怎么样?下面什么情况?”郭翔宇第一个朝着缺口下方大喊。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 “张巨鹿!说话!”姬俊杰也急了,扒着缺口边缘向下看。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众人还能勉强看到张巨鹿下降的身影,甚至能看见他即将落地时模糊的轮廓,以及他落地的那一瞬间。 可现在,缺口下方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墨,只见一片漆黑,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夜明珠的光柱似乎被下面的黑暗彻底吞噬了,无法照亮分毫。 “道长!听到吗?回个话!”陈八两也凑过去大喊,声音在空旷的青铜地宫回荡,却得不到下方一丝丝的回音。 呼喊声好似泥牛入海,毫无回想。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笼罩了留在楼顶的五人。 周雅琴俏脸冷峻,柳眉一蹙,“不对!这下面,似乎...隔绝了我们的视线,以及我们的声音!张道长很有可能听不见我们在喊他!” “妈的,见鬼了!”王大炮声音发颤。 陈八两犹豫片刻,一咬牙:“不行!不能干等着!我下去看看!郭队长,帮我看着绳子!” “你等会!”姬俊杰一把抢过他的绳子,“要下去也轮不到你啊...” 可没等他的话说完,陈八两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东西。 姬俊杰有些尴尬,“得!您去,您去...” 说完,他将抢过来的绳子重新系在陈八两腰间。 陈八两抓紧绳索,深吸一口气,顺着绳索滑了下去。 可他的身影很快也被黑暗吞没了。 “八两?陈八两!”郭翔宇立刻朝下喊。 依旧是死寂一片。 没有回应,也看不见任何身影。 陈八两下去后,似乎...也凭空消失了。 ------------ 第一卷 第33章 我去,该死的悬尸林 率先下去的张巨鹿,和后来下去的陈八两,两个人就这样被莫名的隔绝了! 郭翔宇额头的青筋跳动,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该死!”他低吼一声,脸色变得阴沉无比,“不能再等了!我下去!周小姐,姬老板,你们在上面守好绳子!王大炮,你也给我老实待着!情况有任何的不对,立刻把我们拉上来!” 他说话的速度极快,不容置疑。 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装备和绳索,郭翔宇抓住刚才陈八两下去的那根绳子,纵身一跳,滑入黑暗里。 郭翔宇的身影消失后,楼顶剩下的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缺口,竖起耳朵听着任何一丝可能在下一秒就会出现的动静。 可时间仿佛在这个时候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下却像几个小时。 就在周雅琴快要忍不住也打算下去查看时,下方突然传来了郭翔宇的声音,可他的却带着明显的惊疑,“道长?八两?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声音清晰地传了上来!楼顶三人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郭队!你们没事吧?”姬俊杰立刻大喊。 “没事!我们都在下面!快下来!”这次是张巨鹿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上来,但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周雅琴、姬俊杰和王大炮面面相觑,刚才那失联的诡异感,在此刻更像是个错觉? 但绳索还在,郭翔宇的警告,也才刚散去不久。 可站在楼顶终归不了解下面的情况,最终,在担心和好奇的驱使下,三人依次抓着绳索滑了下去。 当周雅琴最后一个落地,踩在那粘稠冰冷的血土上时,也被那浓烈的血腥味冲得一阵眩晕。 她强忍着不适,迅速扫视着周围。 张巨鹿、陈八两、郭翔宇三人就站在离缺口正下方不远的地方,脸色都很难看。 “刚才怎么回事?我们喊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姬俊杰一下来就急忙问道。 张巨鹿眉头紧锁,指了指头顶那小小的方形缺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八两下来后,我就在他旁边,他却完全没看到我,也没听到我的声音,郭队长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的神情平常,像是在阐述一件普通不过的事儿,“直到他们的脚沾地,我们才‘看’到彼此,声音也恢复了,这缺口...似乎只有再人完全下来之后,才能与下方建立联系,而在下降的过程中和上面的时候,是彻底隔绝开的。” 张巨鹿顿了顿,再抬头看向那缺口,补充了一句,“我刚才也朝着上面喊过,同样没有听见你们的回应。” 众人抬头望去,那缺口像是被蒙上了黑布的天窗,只能看到极其微弱的光晕,却完全看不到缺口的完整形状。 这种空间上的诡异割裂感,让每个人都感到心底直发毛。 “这鬼地方...太邪门了!”王大炮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当务之急是探查清楚这里的情况。”张巨鹿沉声道。 他环顾四周,木楼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感觉要大得多,尤其是向下延伸的深度,似乎远超两层楼的高度。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缺口投下的光柱照亮了悬棺底部和周围一小片血土。 就在这时,周雅琴忽然挑眉,耳朵微动,随后又伸出手指感受了一下:“等等!你们感觉到没有,这里...有风!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一股气流在流动!” 有风? 这就意味着此地有出口,或者通风口! 这个发现让众人的精神一振。 陈八两立刻说道:“有风就好办!试试火!火苗能指路!” 郭翔宇从背包里翻出防风打火机,但周雅琴更快一步,她随身带着一些特殊的小工具,包括一支能在恶劣环境下燃烧更久的特质火烛。 她动作麻利地将火烛点燃。 ——呲啦 一点橘黄色的火苗在周雅琴手中跳跃起来,瞬间驱散了众人脚下小范围的黑暗。 借着这宝贵的光源,众人下意识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然而,当摇曳的火光将他们目之所及的墙壁照亮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 姬俊杰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一脚踩在更松软的血泥里。 王大炮更是‘嗷’一嗓子喊出来,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一股骚臭味从他的裤裆弥漫开来。 素质过硬的郭翔宇和冷静从容的周雅琴,脸色也在这一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就连见多奇闻诡事的张巨鹿,瞳孔也因极度的震惊和骇然猛地一缩! 这木楼里,并非空无一物。 只见那足有手臂粗的铁链上,挂满了一个又一个壁挂 但那绝不是普通的装饰品! 每一个壁挂,赫然都是一个又一个被风干的‘婴儿’! 它们被近乎黑色的藤蔓以扭曲的姿态牢牢地捆缚在铁链上! 皮肤呈现出深褐色,紧紧包裹着细小的骨骼,小小的身躯蜷缩,四肢以违反常理的角度弯曲着,五官塌陷模糊,嘴巴大张着,似乎在痛苦地哀嚎! 数量之多,一眼望去,布满了火光所能照亮的每一根铁链,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向四周无边的黑暗之中! 摇曳的烛火映照下,那些干瘪婴尸空洞的眼窝似乎正幽幽地‘俯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浓重的血腥味,腐朽的尘土味,混合着那股诡异的冷香,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猛烈冲击着他们的灵魂! 一根直插血泥里的铁链,以及从墙壁各个方向延伸出来的八根铁链,牢牢锁着吊在中央的那具青铜棺椁,而婴儿尸骸像风铃一样,轻轻摇晃着。 他们呆呆地站在血泥里仰望着这个场景,似乎震惊已让他们忘了下来的目的。 张巨鹿双眼睁得大大的,只觉得喉咙干得厉害,喃喃嘟囔着,“这是什么鬼地方...” ------------ 第一卷 第34章 荒谬的壁画,荒谬的地方 就在众人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张巨鹿强压下翻涌的胃液和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双眼艰难地从那些可怖的‘风铃’上移开。 他的视线本能地扫向更远处的昏暗。 “等等!”张巨鹿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轻微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看墙壁!那上面有东西!” 他的手指指向火光边缘尚未完全照亮的墙壁区域。 其他人被张巨鹿的声音惊醒,这才猛地意识到,那些被悬挂在铁链上的婴尸,虽然形态狰狞可怖,却只是死物而已,似乎并不会活过来。 这个认知就像是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让他们那因恐惧而变得极其脆弱的理智重新恢复过来... 至少,这看似眼前的威胁,是静止的。 顺着张巨鹿所指的方向,周雅琴深吸一口气,努力稳定住几乎要脱手掉落的火烛,将橘黄的光晕小心缓慢地向前推去。 摇曳的光线像画笔,缓缓地在昏暗的地方勾勒着。 壁画!竟然是壁画! 一幅接一幅,色彩鲜艳的诡异! 眼前的壁画,就像是昨日刚刚绘画的的,色彩饱满得刺眼! 深海的墨蓝,天空的湛青,火焰的赤红,麒麟鳞甲的金黄... 所有颜色都保持着令人心惊的鲜活度,在烛光下流转着一种不真实的光泽,似乎完全无视了这里应有的腐朽气息和漫长时光的侵蚀。 第一幅壁画里,似乎有三个重要内容: 画的最下方是浩瀚汪洋,海里一条巨大的青龙盘踞其中,龙首昂扬,鳞爪飞扬,搅动起万丈波涛; 苍穹之上,一只华美的彩凤舒展着流光溢彩的羽翼,翼下跳动着好似星点一样的火,随羽同飞; 苍茫大地,一头威猛雄健的麒麟昂首阔步,足下生云,所过之处草长莺飞。 张巨鹿皱着眉头,搓着下巴,“这...画的是龙、凤,和齐麟?” 其他人不懂这些,不敢轻易接过张巨鹿的话。 周雅琴点了点头,“如果单看壁画上的内容,表示的应该是这样的,可...它们真的存在吗?” 张巨鹿没有说话,因为他回答不了周雅琴的这个问题。 要说它们不存在,可历史的长河里始终有它们的身影... 可要说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可又有谁见过? 如果说第一幅壁画里的是美丽景象,那第二幅壁画里的内容,似乎有些古怪: 依然是海、天、地。 海中那条巨龙,体型远超同类,龙角大如参天树,龙睛仿佛蕴含着星辰,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严,显然是龙族首领; 天空那只彩凤的翎羽华美得近乎燃烧,凤眸中流淌着智慧的光辉,显然是凤主; 陆地上那只麒麟,体型巨大似山岳,脚下踏着大地脉络,麒麟角闪烁着玉质光泽,显然是麒麟至尊; 而在三位至尊首领的身侧,都侍立着一个‘人’。 与其说他是‘人’,倒不如说他像‘人’! 那‘人’生有三只眼睛,额心竖目紧闭,其余两目中蕴含着隐晦的阴沉。 他长着四只手臂,分别拿着三股叉、螺、水罐、皮鼓。 他身披粗糙的兽皮衣,头上戴着一弯散发着微弱银辉的新月装饰。 这怪异的‘人’”正微微前倾着身体,似乎在与三位至尊低语着什么。 第三幅壁画,则是描绘着极为惨烈的景象: 天崩地裂! 巨龙搅动四海,海水沸腾倒卷,化为亿万水箭利刃刺向天空; 彩凤引动罡风与神火,化作焚天煮海的烈焰风暴倾泻而下; 麒麟踏碎山川大地,召唤出无数巨大的石矛地刺,撕裂苍穹与海洋。 龙鳞、凤羽、麒麟角在惨烈的战争中碎裂纷飞,大海被染成了粘稠的暗红,天空布满了皲裂的纹路,一座巍峨入云的巨大神山,其峰顶被一道贯穿天地的力量硬生生削平,最后粉碎崩开! 壁画用最狂野的笔触描绘着这场毁天灭地的大战,那浓烈的色彩似乎可以滴出血来,让所有人产生一种错觉... 灵魂都在跟着震颤! 第四幅壁画,色调变得无比灰暗,压抑: 大战的硝烟尚未散尽,天地间一片死寂。 破碎的海面上,只有寥寥数条鳞甲黯淡且龙角断裂的龙,拖着布满触目伤痕的身躯,缓缓沉入冰冷幽暗的深海; 苍穹中仅剩的几只彩凤,翎羽残破,羽火尽熄,挣扎着飞向远方一座孤独矗立脏并不断喷涌着黑烟和岩浆的山; 而大地上,空空如也,不见一只麒麟! 这幅壁画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悲怆。 “卧槽...”姬俊杰喉咙滚都,指着壁画上那些破碎的鳞片纹路,又惊恐地抬头看了眼铁链上悬挂的干瘪婴尸... 一个可怕的联想,让他浑身发凉,“这些...这些‘东西’...难道...” 周雅琴死死盯着壁画上那个三眼四手头戴新月的身影,脸色苍白:“那个‘人’...他在挑起战争!他究竟在三族首领的耳边说了什么?龙、凤、麒麟...为什么会...打成这样...” 张巨鹿的目光则死死锁在第四幅画上那几乎消失的麒麟一族... 当他再缓缓抬头,看向头顶那具被八根粗大铁链牢牢锁住的青铜悬棺,又看了看被藤蔓捆缚在铁链下的婴尸...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消失的麒麟...锁链...青铜棺...应该还有这些...”张巨鹿的喉结滚动,脑子里充满了杂乱的思绪,“这些壁画...难道是...再告诉我们一个无法想象的恐怖故事?” 说到这儿,张巨鹿的目光又落回那具散发着幽冷气息的青铜悬棺上。 青铜棺在微弱烛光的照映下,反射着壁画上那些惨烈的色彩,倒显得更加阴森诡异! 他们脚下的血泥,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冰冷! 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叠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婴尸空洞的眼窝,在摇曳的火光下,似乎正在嘲笑着他们,嘲笑着他们的渺小,和无知... 陈八两瞪大了滚圆的双眼,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堪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几幅画,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 第一卷 第35章 无限想象力,巫族与妖族 他见过这四幅壁画? 在其他人狐疑看向陈八两的时候,张巨鹿倒是寻思过味来... 陈八两,可是萨满后人啊! 陈八两的声音带着恍惚,他指着壁画上那个三眼四臂的身影,“我...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爹在火塘边说起过...那都是些老萨满传下来的故事...盘古大神劈开混沌,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之后...那时候,天地间还没有人,只有三个大族...海里的龙,天上的凤,地上的麒麟...” 他的目光扫过壁画上惨烈的战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个...那个挑起战争的...就是罗喉!我爹说...罗喉...修的是‘杀戮正道’,只有生灵死的越多,他力量就越强大!龙、凤、麒麟三族杀红了眼,导致业力缠身,最后...它们都扛不住了,就...就都消失了...” 陈八两顿了顿,“再后来...后来这天地,就归了巫族和妖族。” “巫族?妖族?”周雅琴眉头紧锁,语气里充满了不信,“陈八两,这都是神话传说!是古人编出来解释自然现象的!就像盘古开天和女娲造人一样,怎么能当成真的!就算...这壁画保存得如此完好,它也只是画,仅此而已,不能说明什么。” 她的语气很冷。 其实也不怪周雅琴能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她受过高等教育,是唯物主义者,即便这几天所经历的怪诞已让她的唯物主义产生了些许动摇,可她仍不能接受把神话故事套进现实里! 荒诞! 没错,这太荒诞了! 将虚无缥缈的神话直接对应到眼前这阴森恐怖的青铜空间,即便这里还有那些悬挂的婴尸。 可若是让周雅琴接受神话就是现实的这个说法,简直比婴尸本身的存在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的话音早已散去,可众人却沉默不语。 壁画上那惨烈的色彩,在周雅琴的话语中,似乎也褪去了一些‘真实’带来的沉重压力,重新蒙上了一层怪诞的迷雾。 就在众人因为陈八两那过于‘神话’的解释而陷入一种荒谬的沉默时... ——噗嗤 周雅琴手中的蜡烛火苗毫无征兆的剧烈一晃! 橘黄的光晕骤然收缩又猛地扩散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拉长的影子。 “啊!”周雅琴惊呼一声,险些脱手。 在火苗摇曳忽明忽暗的瞬间,张巨鹿敏锐地发现,就在他们刚刚查看的‘龙凤麒麟’壁画旁边的那面墙上,似乎... 也有东西存在! “看那边!”张巨鹿眼尖,并伸手指向那里。 在跳跃的烛火光晕边缘,隐约可见更大面积的色彩和线条! 那面墙上,还有壁画! 这发现像震人心魄的钟声,瞬间冲淡了刚才关于神话真实性的争论带来的荒诞感。 眼前‘存在’的东西,似乎比争论都更意思。 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线索,即便那线索已荒诞到超出想象。 “过去看看!”张巨鹿的声音低沉,率先行动。 其他人压下心头的惊涛,小心绕开中央那散发着阴寒的青铜悬棺,避开那些缠绕着藤蔓的婴尸。 他们几乎是贴着冰冷的墙壁移动,每一步都踩在粘稠冰冷的血泥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摇曳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那些婴尸身上,好似无数扭曲的手臂在摆动。 好在木楼内部的空间并不大,他们只用了大约几分钟,就来到了那面墙壁前。 周雅琴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手腕,将烛光缓缓向前推,尽可能不让烛光发生明显的变化。 这面墙上,还有一幅壁画,是一张画满整面墙的完整壁画。 可就当第一抹色彩和轮廓映入陈八两的眼帘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呃!!!”一道像极了被扼住喉咙的抽气声,从陈八两嘴里传出来。 只见他猛地后退一步,身体僵硬得很,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死死地盯着墙壁,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这副表情,比刚才看到悬挂的婴尸时还要惊悚十倍! “陈八两!你怎么了?”姬俊杰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张巨鹿和周雅琴也立刻看向那幅壁画,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可他们纳闷的是,这幅壁画里,似乎没有什么令人感到害怕的内容... 又或者,陈八两看见了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烛光下,新的壁画场景宏大而惨烈,风格与之前的那幅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色彩依旧浓艳得刺眼。 “巫族...妖族...”陈八两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壁画,声音嘶哑得有些失真:“是...是故事的下半段...巫妖大战!” 他好像被壁画吸住了灵魂一样,说话的速度极快,可话音里却又带着一种好似深入灵魂的恐惧,“看...龙、凤、麒麟没了...天地就归了巫族和妖族...传说巫族是盘古大神的精血所化,肉身强横无比,族人高如山岳...巫族不修法术,只锤炼自身,力可拔山...” 一边听着陈八两的叙述,张巨鹿一边看着壁画,上面的确描绘着一些肌肉虬结且面目粗犷的巨人身影,正在咆哮冲锋。 “妖族则略有不同,一部分是天上星辰的精气所化而成,另一部分是地上的万物生灵开了灵智所化而成...他们的首领...是两只三足金乌...一个叫帝俊,一个叫东皇太一!” 壁画上方,有两只浑身燃烧着火焰且生有三足的神鸟傲然而立,周围簇拥着形态各异的妖神。 在它们下方,一座巍峨华丽的宫殿悬浮于九天之上! 张巨鹿眯起眼,虽是面不改色,可他的内心却早已嫌弃惊涛骇浪! 这是他的猜测,如果这幅画真是按照陈八两所说的话,那么这座宫殿,十有八九就是上古天庭! “妖族觉得巫族野蛮不开化,就联合各路妖神,在天上建立了天庭,推举帝俊当了天帝...可巫族的首领,十二位祖巫,也想当天地的主宰啊...于是两族就有了摩擦...可...可真正点燃战火的...”陈八两的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伸手指向壁画上另一个角落,那里,有十个小小的好像太阳一样的金乌,却停在了某一处,而它们身下的大地早已干裂,还有许多枯骨躺在地面上。 在那些枯骨身后,有一个伟岸的人影正张开一张巨大的弓,弓上搭着箭矢,已经射杀了九只金乌! “是帝俊的十个儿子,十只小金乌,一起跑出去玩,却活活晒死了巫族后羿部落里的一位大英雄!后羿...后羿悲愤之下,张开了他的神弓...射...射死了九个太阳...帝俊痛失九子...两族积压已久的仇恨...战争,就再也无法避免...” 壁画所描绘的内容,正是这场毁天灭地的战争! 可就在这时,张巨鹿眉头一挑,眼睛向左侧一瞟… 在他们左侧的那面墙上,似乎… 还有一幅壁画! ------------ 第一卷 第36章 消失的他,再现的他 “荒谬!”周雅琴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听起来有些尖锐,“陈八两!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是《山海经》加上一些民间的传说拼凑起来的...” “什么盘古精血、三足金乌、十二祖巫、周天星斗...这些都是神话学研究的素材!” 周雅琴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神话课题。 而陈八两所说的,除了某些地方与周雅琴学的不同,其他地方倒还有很多相似之处。 “不管是哪一类的神话故事,或是某一个国家流传下来的神话,那都是古人的想象!你不能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套在这些壁画上,这不合逻辑!更违背科学!” 她之所以会连续说出这么多否定的话,其实是她并不愿意相信这些神话是有根据的! 在她的认知当中,神话,比民间故事更不靠谱,是最为虚幻的! “不合逻辑?科学?”姬俊杰的声音有些发飘。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那具被八根粗大铁链锁死的青铜悬棺,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粘稠冰冷的血泥,最后目光扫过那些悬挂在铁链下的干瘪婴尸,脸上露出一丝惨然又带着点儿疯狂的笑意,“周雅琴,那你来说一说,什么是才正常的逻辑!什么才是正常的科学!倒地什么知识能解释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 姬俊杰瞪着她,“夏商西周的历史我多少了解过一些,可那个时期,只有九州争霸!九鼎就可以说明一切!而那时候的东北,在老姬家的族谱记载里,还是一片莽荒!是肃慎与东胡这些蛮夷部落活动的区域!” 他指了指头顶上的青铜棺椁,说话的声音有些破音,“东北地界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匪夷的西周墓穴?周雅琴,你还不明白么,这矿洞深处的东西,本身就已经把‘常理’揉得稀碎了!逻辑和科学,在这个鬼地方根本行不通!” 他顿了顿,瞟了陈八两一眼:“既然这个地方能存在,能让我们看到这些...那么陈八两他们萨满嘴里那些比石头还老的故事...为什么就不能有几分是真呢!也许...也许这才是被埋葬的‘真实’...” 姬俊杰的话,像一个被丢了石头的死水潭,在每个人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的确如他所说这样,这阴森的地宫,诡异的青铜悬棺、恐怖的婴尸‘风铃’,还有这色彩鲜活如昨日才描绘的壁画... 这里,他们所见到的一切,都已超出了‘科学常理’所能解释的范畴! 如果这个空间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那么陈八两口中那些源自萨满古老传承的‘神话’,是否真的只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 张巨鹿听着他们的争论,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另外一幅若隐若现的壁画上。 一股透体的冰寒正顺着他的脊椎‘蹭蹭’往上窜! 如果...如果陈八两的故事并非空穴来风... 如果...如果壁画描绘的是某个时代被遗忘的可怕‘真实’... 那这个建在青铜里的木楼又是什么? 被八根铁链锁住、被无数婴尸环绕镇压的青铜棺里... 那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是挑起龙、凤、麒麟大战的罗喉? 是巫妖大战中某位陨落的祖巫或妖皇的残躯?又或是怨念? 还是...别的更为古老、更为恐怖的东西? 脚下的血泥似乎感受到了他思维的激荡,涌动得更加粘稠,散发出的血腥味混合着铁锈和泥土的腐败气息,浓郁得令人作呕。 婴尸空洞的眼窝在摇曳的烛光下,似乎正在注视着这群渺小的闯入者。 或许是错觉,那些被吊着的婴尸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像极了嘲弄。 寂静,重新笼罩了地宫。 直到周雅琴点燃第二根火烛,张巨鹿搓着下巴,指向另外一侧墙面,“那里,还有壁画。”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他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处于昏暗中的另一面墙。 周雅琴将烛火往前推,随着火光渐渐晃动,那墙上的壁画,缓缓浮现出来。 只不过,这幅壁画里的内人,众人只觉得格外眼熟... 是姬俊杰率先开口,“这...好画的像是...涿鹿之战啊...” 如果说先前两幅壁画只有陈八两认得,那么这面上的墙壁画里的内容,每一个人都知道。 涿鹿之战,是使华夏进入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这一场战意,使九州统一,比神话传说更具‘开天辟地’的意义。 姬俊杰挠了挠头,“卧槽...怎么...越来越理解不了了啊...” 张巨鹿的心里反倒是有了一丝明悟,“我有一个猜测,但还需要验证一下。” 说完,他拿过周雅琴手里的烛火,朝着他们最开始站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其他人不明白张巨鹿要干什么,可没人多问,只是跟在他身后。 可就当他们回到原点,竟发现那面墙上,赫然出现一幅壁画! “不可能!”郭翔宇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 其实不单单是郭翔宇,当其他人看见这幅凭空出现的壁画时,皆是一惊! 因为他们清晰地记得,这面墙上,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 而这幅壁画,是怎么出现的?又是在何时出现的? 张巨鹿搓着下巴,可就在几秒后,他竟然吹灭了手中的火烛! 整个空间在一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还是郭翔宇第一个反应过来,紧忙点亮头灯,射向这面墙。 而在头灯光线的照射下,这面墙上只有冰冷的纹理,至于上面的壁画,竟凭空消失了! “果然是这样!”张巨鹿轻叹一声,将火烛再次点燃。 烛光出现的同时,那幅消失的壁画,也跟着重新出现。 “是热源。”周雅琴惊呼一声。 张巨鹿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其实不是壁画消失了,壁画是随着烛火温度的消失而隐匿了。 “这些壁画所用的染料,很特殊。”周雅琴柳眉微皱。 对于材料学,她只知道一点点,所以没有说太多的话。 可这面墙上的壁画,惊得众人再一次瞪大了眼睛! ------------ 第一卷 第37章 量劫将至?太扯淡了吧 烛光摇曳,映照着那墙面上又一次出现的壁画。 画面宏大而肃杀,战车如林,旌旗蔽日,一方是威严的周师,而另一方,则是奢靡颓败的商军。 壁画中心并非两军统帅,而是几道凌空对峙的身影,一黑一白各占一半! 白面仙气缭绕,黑面煞气冲霄! “这是...武王伐纣?”姬俊杰喃喃嘀咕着,声音有些干涩。 “不,不完全对...”张巨鹿那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壁画中那些施展着神通与法宝的身影,“与其说是新旧朝代的更替,倒不如说...这是禅教与截教之间的争斗!一场都是为了那张传说中的‘封神榜’而打响的仙神大战!” “最终,禅教胜,才有了后来的西周!” 张巨鹿认出了壁画中那些带有特别标志性的法宝和坐骑,以此印证了陈八两之前讲述的那些‘荒谬’故事! 姬俊杰只觉得喉咙发紧:“又是神话...封神演义...这木楼四面墙上,画着盘古开天、巫妖大战、涿鹿之战,再加上这武王伐纣...这...这到底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啊?这也特么猜不出来啊...” 周雅琴的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得有些发白,她之前激烈地反驳,此刻倒显得虚弱无力。 眼前这幅因热源而显形的壁画,其内容本身就在挑战她的认知底线。 武王伐纣是历史事件,可壁画却将它描绘成了仙神斗法的场面! 历史与神话的界限,在这个鬼地方彻底变得模糊不堪。 “量劫。”张巨鹿的声音低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他缓缓环顾四面墙壁,烛光在他的眼里跳跃着,“这四面墙上的壁画,无论是开天辟地、龙凤麒麟之争、巫妖大战、涿鹿之战,还是这封神之战,它们都在说同一件事,那就是‘量劫’!” “量劫?!”陈八两突然失声惊呼! 这已经是他眼里第N次流露出极致的恐惧,并且,他的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其他人并不能理解的两个字,可在陈八两耳中,就好似平地炸惊雷! “什么是量劫?”周雅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尽管她内心是抗拒的,可张巨鹿话语中的凝重,让她无法忽视这两个字。 “是...修行界最大的忌讳!”陈八两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古老相传,天地运转,自有其劫数...而小劫易过,大劫却难逃!量劫,便是那天地间最大的劫数!” 张巨鹿看他的状态实在是糟糕得很,便顺着他的话茬继续往下说:“如果用‘逻辑科学’的角度来解释的话,所谓‘量劫’,就是天地为了清除‘冗余’,重塑秩序而降下的无边杀劫!每一次量劫开启,天地失色,众生如蝼蚁,神魔皆陨落!莫说是凡间修士,就连那些高高在上亘古不灭的圣人,也很有可能在量劫中陨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指向那些壁画,可手指却抖得厉害,“你们看,开天大劫,三千神魔陨灭!龙凤麒麟大劫,三族几近绝迹!巫妖大劫,两败俱伤退出浩瀚天地!封神大劫,更是连圣人都亲自下场博弈,截教万仙来朝,一朝尽丧!这,都是量劫啊!” 直到这一刻,张巨鹿才算将四幅壁画间的关系梳理清晰。 可木楼里,却是一片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压抑的死寂笼罩着这个鬼地方。 众人头顶的青铜棺椁在铁链摩擦声中似乎变得又更沉了几分! 众人脚下血泥的蠕动也似乎带着粘稠的恶意! 那些悬挂着的‘风铃’婴尸那空洞的眼窝里,似乎都透着一丝亘古的悲凉与嘲弄! 嘲弄如何? 似乎在嘲弄着渺小生灵在天地大劫前的无力挣扎。 量劫!这个被修行者视为终极梦魇的概念,此刻就像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连圣人都可能陨落的大清洗,那他们这些误入此地的凡人,又算得了什么? 又或者,算什么! “可…可...”姬俊杰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也变得非常嘶哑,“这木楼...这四面壁画...为什么要描绘量劫?” 他的话,让其他人回了回神。 郭翔宇起初也是唯物主义者,可他与周雅琴不同的是,周雅琴那略微偏西方的高等教育让她死鸭子嘴硬,而郭翔宇,却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唯物主义? 呵!只能用科学的尽头来解释了。 郭翔宇清了清嗓子,“啃!这被锁在青铜棺里的东西和量劫有什么关系?你们说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这几幅壁画其实就是用来混淆我们的四位,而量劫,就是一个说辞而已?至于这古楼,是一座遗迹?” 没人理他。 最起码,张巨鹿和陈八两没理他。 见没人接话,郭翔宇咳嗽一声缓解尴尬,不再言语。 其实他们都知道,郭翔宇方才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可他不敢再说下去,哪怕是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却也让他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张巨鹿眉头紧锁,盯着那幅因烛光而显现的武王伐纣壁画,又看看其他几面墙的方向。 尽管在昏暗烛光下看不清全貌 木楼、壁画、悬棺、婴尸、血泥! 这些个诡异的元素交织在一起,却指向量劫,这,对劲吗? 但其中的关联究竟是什么? 是警告? 是神话背后的真实故事? 是某种灾难的隐晦预示? 又或者,量劫的‘劫气’难道就隐匿在这青铜棺椁中? “我师傅曾和我讲过一句话,既然想不出头绪,不如去看一看。”张巨鹿忽然的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时,他的眼神变了,眼底似乎蕴含着一抹坚定,而坚定中却透露着一抹豁出去的决绝! 只见张巨鹿伸手指向悬在那里的青铜棺椁,“既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它,与其在这里瞎猜把自己吓个半死,倒不如去问问这里的‘主人’!” 话罢,他猛地抬头,目光绕过了铁链下好似无数‘风铃’的婴尸,直视那具被八根巨大铁链牢牢锁住的青铜悬棺! ------------ 第一卷 第38章 实在不行,开棺瞧一瞧 张巨鹿,要去打开青铜棺椁? “你疯了?”周雅琴尖叫起来,一把抓住张巨鹿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可一看就知道那青铜棺椁绝不寻常!” 姬俊杰也凑了过来,“周雅琴说得对啊,还有那些婴尸...一看就他娘觉得无比邪门!你还要去碰它?找死吗!” “张道长!冷静!”郭翔宇赶紧挡在张巨鹿身前,“这地方实在是太古怪了,而且,那青铜棺里面肯定比外面还要诡异!” “巨鹿兄,还...请三思!”陈八两咂了咂嘴,“就算要打开它,那也得从长计议啊!还是先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直接碰那棺材,太冒险了!” 陈八两祖上萨满,他成了当下唯一的萨满传人,而道门与萨满之间,还算有些渊源,其他人不知道那青铜棺椁的厉害,陈八两却能猜出个一二。 至于王大炮,早就被众人当成了可有可无的空气人,反倒是他吓得连连摆手,朝着和张巨鹿相反的地方退了几步。 张巨鹿看着阻拦自己的几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骇然。 可张巨鹿又何尝不怕? 量劫,圣人陨落,被八根铁链锁住又被无数婴尸拴住的青铜棺椁...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足以吓破人的胆! 可张巨鹿却有一股强烈的直觉,或者说是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驱使着他。 答案,或者说让他们能否活下去的关键,有极大的可能就躺在那青铜棺椁里。 这座青铜地域,乃至这座木楼,它们存在的目的,似乎都在围绕着这具青铜棺椁! “让开。”张巨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他人置疑的力量。 当他的眼神扫过众人时,周雅琴心头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手,而郭翔宇也是似乎不受控制地退后了半步。 “与其被困死在这鬼地方,倒不如去搏一搏那一线生机!”张巨鹿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只见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三枚铜钱,而后向上一抛! 只见这三枚铜钱在达到一个高度后迅速落下,三分之一砸入冰冷粘稠的血泥里。 可当这三枚铜钱刚刚落地的时候,张巨鹿再次甩出三枚铜钱,依旧是高高抛起。 随后他又甩出三枚铜钱... 见九枚铜钱在血泥里一字排开,张巨鹿的面色如常,从乾坤袋里又掏出一枚铜钱,直接摔在血泥里! 其他人知道,张巨鹿这是在卜卦,可道士行当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为自己卜卦! 而张巨鹿此举,又该作何解释? 陈八两则缓缓俯下身,仔细看着血泥里的铜钱... 一枚为字,九枚为图... “这...”陈八两挠着脑袋,看向张巨鹿,他是萨满,可不是道士,对于这占卜之术,他实在是不懂啊。 张巨鹿边捡起铜钱边吹落上面的血泥,“字为阳,图为阴,此卦,当属九死一生!”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股浓郁的血腥腐败气息刮过,让所有人浑身一颤! 张巨鹿竟笑了笑,“九死一生,但也好过十死无生。” 说完,他不再理会其他人的劝阻,目光重新投向那高高在上的青铜棺椁。 烛光在他手中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下一秒,张巨鹿迈开脚步,踩着粘稠的血泥,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一步步走向悬棺正下方的中心区域。 而随着他的每一步落下,悬挂在众人头顶的婴尸似乎都在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这里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抓住从屋顶缺口处垂下的绳索用力拽了拽,确定足够牢固后,刚准备向上攀爬。 可就在这时,一只略显颤抖的手,抓住了另外那根绳索。 是郭翔宇。 “我...我跟你一起去。”郭翔宇的声音有些发紧,但眼神里也透露出一股豁出去的神色,“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些,万一...万一...也好有个照应。” 他不敢看张巨鹿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头顶那巨大的青铜棺椁。 张巨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跟紧我,小心那些‘风铃’,千万别碰到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攀着绳索向上。 粗糙的绳索硌得手心发热发疼,他俩每一次晃动都引得头顶的婴尸轻轻摇摆。 粘稠的血泥不断从他俩的鞋底板儿掉落,带着浓郁的腥气。 二人万分小心地避开悬挂的婴尸,身体紧贴着绳索,在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点点接近那具青铜棺椁。 没用上多久的功夫,两人便攀附到了悬棺旁边。 冰冷的青铜触手生寒,上面刻满了难以辨识却又极美的繁复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张巨鹿举起烛火,凑近棺盖与棺身的缝隙仔细查看。 “不是普通的封棺方式...”他低声道,手指在缝隙处抹过一层暗黄色并半透明的物质,轻轻捻了捻,又闻了闻,“是蜜蜡!整个棺椁的缝隙都用蜜蜡封死了!” 郭翔宇也凑近观察,脸色更白了几分:“用蜜蜡封棺?这...这是哪门子方法?” 蜜蜡封棺,他是第一次听说,而在他的印象里,封闭棺材的,不应该是钉子吗... “无关目的是什么,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张巨鹿的眼神有些凝重,接过郭翔宇递来的短刀,将火烛固定在棺盖上,“只能用笨办法了,先用火烤热刀尖,然后一点点切开这些蜜蜡。”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他们各自将手中的烛火靠近刀尖,橘黄色的火焰舔舐着金属,很快将刀尖烧得通红。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焦灼的气味。 “小心点,别让蜡滴到身上,也别滴到那些婴尸。”就在郭翔宇烤刀尖的时候,张巨鹿提醒道。 随即,两人开始了极其缓慢又极其谨慎的操作。 通红的刀尖缓缓抵在暗黄色的蜜蜡上,发出细微的‘呲啦’声。 加热后的蜜蜡不再是固体,而是化作滚烫的金黄色液体,像粘稠的油脂一样流淌下来,渐渐滴落。 噗...噗...噗... 每一次的滴落,都在暗红色的血泥表面溅起一小朵浑浊的蜡花,随即迅速凝固,变成暗红色的斑点。 而就在滴落的蜜蜡形成的暗红斑点的附近,一小片血泥极其轻微地鼓动了一下! 紧接着,两根细长、乌黑、顶端微微尖锐的,类似毛发却又粗硬许多的东西,缓缓地从血泥里探了出来! ------------ 第一卷 第39章 棺开启的那一瞬,我去 融化的蜜蜡滴落在下方粘稠冰冷的血泥上,发出沉闷却又诡异的声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木楼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噗噗’声都敲打着下面人的心弦。 陈八两、姬俊杰和周雅琴紧张地仰望着,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王大炮更是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身体抖得像筛子。 就在张巨鹿和郭翔宇专注地重复着‘烤热—切割—融化’的循环时,下方血泥的异动悄然发生。 那‘两根’上升的速度虽慢得令人心焦,可就像是某种沉睡的恐怖正在缓慢地苏醒着,无声无息地窥探着上方忙碌的猎物。 张巨鹿和郭翔宇则是全神贯注于眼前封棺的蜜蜡,对于下方的异样没有丝毫察觉。 其他人更是这样,因为那‘两根’距离他们很远,在烛火照映不到的位置。 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努力,棺盖边缘一整圈的蜜蜡终于被他俩完全割开。 “好了!”张巨鹿抹了把额头的汗,将滚烫的短刀抵还给郭翔宇,双手抵住厚重的青铜棺盖边缘,“用力推!” 两人同时发力,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 然而,那青铜棺盖却纹丝不动! 两人再一次使出全身的力气,虽说他们是悬在半空的,没法办使出百分百的气力,可即便是这样,那棺盖仍是纹丝未动! “不行!太重了!单凭咱俩推不开。”郭翔宇憋得满脸通红,几乎脱力。 “下面的人!都上来帮忙!”张巨鹿对着下方吼道,声音在空旷的木楼里回荡着。 陈八两一咬牙:“上!” 他抓住张巨鹿攀上的那根绳子,快速向上攀爬着。 姬俊杰和周雅琴对视一眼,各自抓住一根绳子跟了上去。 只有王大炮依旧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陈八两、姬俊杰、周雅琴三人很快也攀附到了悬棺旁。 就这样,一根绳子下悬着张巨鹿、陈八两、周雅琴,另外一根绳子悬着郭翔宇和姬俊杰。 好在郭翔宇腰间还有一捆绳子,待将绳子固定在棺盖角,他顺势跃了过去,陈八两则跃到另外一根绳子上。 五个人,分别悬在棺盖的两侧。 “听我口令!一、二、三!推!”张巨鹿低吼一声。 五人同时爆发出全身的力量! 青铜棺盖与棺身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可在他们的感觉里,这似乎不是用来盖棺材的,倒像是一座小山压在这里! ——嘎吱! ——嘎吱! ——嘎吱! 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厚重的青铜棺盖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可就在缝隙出现的一刹那,一股难以形容却又带着极其浓郁的奇异幽香猛地从棺内涌出! 这香气弥漫开来的瞬间,一股清洌又隐隐有一丝甜腻的气味,瞬间压过了木楼里原本弥漫的血腥和腐败味道。 “就是这香味!”周雅琴失声惊呼,脸色剧,“是我们刚进这鬼地方时闻到的那个香味!” 张巨鹿猛地吸了一口气,而后眉头紧锁:“没错...但这香味里,似乎还混着一股很浓的松香气味...像是...像是提纯后的明子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惊疑。 用蜜蜡封棺,棺内又散发着浓郁的明子油气味? 这是什么组合?也没听谁说明子有辟邪的作用啊! 明子,又称‘松明子’,是东北地区对一种特殊木质的俗称,学名为「湖泊木」或「北沉香」,是「红松」在自然环境中受地质作用形成的木质化石。 明子含油量高,具有松香味和一定的透光性,主要用来引火,因其油脂含量高易燃,家家户户都会备上许多明子。 这东西,在东北遍地都是,非常常见。 张巨鹿看着那条缝隙,“把棺盖在推开些。” 五人再次合力,在绳子上艰难地调整着力点,用尽吃奶的力气继续推动那沉重的棺盖。 ——嘎吱! ——嘎吱! 棺盖被一点点推开,三分之一... 一半...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推开将近三分之二! 五人皆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几乎虚脱。 他们借着固定在棺盖上的烛光,将视线投向那被打开的青铜巨棺内部。 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没有预想中的尸骸,没有恐怖的法器,更没有想象中的大凶之物。 整个巨大的青铜棺材内部,满满当当,盛满了某种粘稠的、半透明的、墨黄色的液体! 液体表面极其平静,如同凝固的琥珀,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松香和那股奇异的幽香! 这正是他们之前闻到的那股味道的源头! “是油!是明子油!卧槽!怎么这么多!”姬俊杰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 用如此巨大的青铜棺盛放油脂?这完全超出了常理! 会不会,太过奢侈.. “这...这到底...”姬俊杰话还没说完... ——哐当! ——哗啦!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和锁链剧烈摩擦的巨响猛地从下方传来! 众人猛地向下望去,只见那根从青铜棺椁延伸下来柄深深扎入血泥中的巨大铁链,此刻正猛烈地绷紧抖动着! 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血泥深处正在疯狂地拉扯着这根铁链! 也在这个时候,血泥好似沸腾的开水翻滚起来,围绕着那根被拉动的铁链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下面有东西!”周雅琴尖叫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下方角落里的王大炮险些丢了魂儿,“等等我!等等我啊!” 他再也顾不得害怕,手脚并用地冲向张巨鹿他们身下的那根绳子,想要攀爬上去。 可就在他扑到绳子边,双手刚刚抓住绳子的一瞬间! ——哗啦! 那翻滚的血泥漩涡中心猛地炸开! 一个大得令人头皮炸裂的身影,破泥而出!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蚰蜒! 它的身体呈现一种油亮的暗褐色,覆盖着坚硬的甲壳,无数对细长尖锐长满倒刺的步足疯狂地挪动着,支撑起它那将近五米长的巨大身躯! 它的头部高高昂起,两根先前探出泥面好似巨型天线一样的乌黑触须,在空中疯狂地颤动着。 最令人感到浑身发麻的是它那巨大的口器,就如同两把弯曲的巨大镰刀,开合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好几对猩红如血的复眼,此刻正死死地瞄着悬吊在绳子上的王大炮,和悬在青铜棺旁的众人身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木楼! 巨型蚰蜒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带着浓烈的腥风,无数步足划动血泥,朝着离它最近的猎物猛扑而去! 可王大炮却是刚刚抓住绳子,还没来的及攀爬... ------------ 第一卷 第40章 这破地方,全是杀机啊 “啊!我草!”王大炮绝望的惨叫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就在那巨型蚰蜒将要把吓得差点丢魂儿的王大炮拦腰咬断时,数道金光激射而出! ——砰、砰! ——砰、砰!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声响,在木楼内回荡起来! 是姬俊杰! 没有人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拔出的手枪,只能看见那黑洞洞的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连续喷吐出数道的火舌,枪口弥漫着硝烟。 数道震耳欲聋的枪声猛然炸响,瞬间盖过了蚰蜒的嘶鸣和王大炮的惨叫! 几枚灼热的弹头狠狠撞在巨型蚰蜒那油亮的暗褐色甲壳上,炸开了几点刺目的火星,更有散发着浓烈腥臭的幽绿色粘稠液体从那几个小洞里流淌下来。 看来,手枪能对巨型蚰蜒造成伤害,但伤害却又显得很小。 ——嗷! 巨型蚰蜒发出痛苦的嘶鸣,那几对猩红的复眼猛地转向悬在青铜棺旁的姬俊杰! 巨型蚰蜒被击中的地方甲壳虽未完全破碎,却让它感到了剧痛。 这突如其来的枪击为王大炮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他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手脚并用,妥妥像只受了惊的猴子,沿着绳子疯狂向上攀爬,且涕泪横流,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王大炮只想离那大虫子远一点,再远一点! “没用!”姬俊杰一边快速更换弹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他妈的,这畜生的壳太硬了!打瞎了它一只眼睛就算烧了高香!” 果然,巨型蚰蜒头部一侧的一只巨大复眼已经破碎,流着墨绿色的浆液,但这点伤势非但没能阻止它,反而彻底激怒了这巨虫,让它变得更加狂暴! 就在这混乱与生死交织的瞬间,忽有一道惊雷在张巨鹿脑中炸开! 所有的线索,似乎在这一刻连接在一起! 诡异的木楼、粘稠的血泥、青铜悬棺、延伸至泥底的巨大铁链、蜜蜡封棺、满棺的明子油,还有眼前这狰狞的巨型蚰蜒... 这一切,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又或是从哪里听说过... “锁龙井!这里是锁龙井!”张巨鹿的声音带着一种豁然,却在下一秒变为惊诧,“这儿根本不是普通的木楼!整个地方,都是用来镇压这东西的!这蚰蜒...就是他们要锁的‘龙’!” 张巨鹿说话的语速极快,一边死死盯着下方躁动的巨虫,一边向其他人解释,“它喜潮怕光,而下面的血泥又冷又湿,正好可以满足它的习性,所以它才能一直老实待在里面!是我们割开蜜蜡时滴下的蜡油,蜡油滴在血泥上时蒸发了潮气,产生了类似活物闯入的动静!这才把它惊醒了,并引了出来!” 那瞎了一只眼的巨型蚰蜒因剧痛导致无数步足在血泥中疯狂搅动,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竟舍弃了正在攀爬的王大炮,转而贴着木楼侧壁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 它显然改变了策略,打算从侧翼迂回,直接攻击悬在棺椁旁的众人! 那密密麻麻的步足抓挠着木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可转瞬间就已爬升了数米! 也就在这个时候,王大炮刚好攀到了青铜棺椁的高度,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上了青铜棺盖。 可由于王大炮剧烈的动作加上自身的重量,使得承载着张巨鹿和周雅琴的那根绳子猛地剧烈晃动起来! ——咔嚓!嘣... 张巨鹿的听力极佳,刚好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惊的纤维崩裂声! 这根绳子,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悬吊和几个人的重量后,已经到了极限! “绳子要断了!”张巨鹿一声暴喝,在绳子彻底崩断的前一刻,先将周雅琴荡上棺盖板,而后双脚猛地一蹬,险之又险地跃到了厚重的青铜棺盖板上! ——咚! 张巨鹿的身体重重落在冰冷的青铜棺盖上,发出一声闷响。 令人稍感安心的是,这巨大的青铜棺椁异常稳固,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而产生丝毫的晃动。 姬俊杰和郭翔宇反应也是极快。 只听郭翔宇低吼一声,借着绳子的摆动之力,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张巨鹿身边,并顺手将姬俊杰拉扯过来。 姬俊杰手中的动作不停,‘咔嚓’一声脆响,新的弹夹已然换上,枪口再次对准了正在墙壁上快速爬行的巨大蚰蜒。 郭翔宇则是从身后的战术背包里抽出一截又一截铁棒,然后迅速把这些铁棒拼接在一起,拼接出一根将近两米长的沉重铁棍,而那白惨惨的棍身似乎还有尚未擦拭的血渍。 他双手紧握,棍头斜指下方,眼神凶狠凝视着那急速移动的巨型蚰蜒。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反手从背后抽出了那柄刻着的‘道经师宝’四个古篆字的长剑。 他紧握剑柄,剑尖斜指,与持手枪的姬俊杰、握铁棍的郭翔宇呈三角之势,死死锁定正沿着墙壁蜿蜒而上并散发出滔天凶戾之气的巨型蚰蜒! “陈八两!周雅琴!你们先上去!这里站不下了!”张巨鹿头也不回地厉声喝道。 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这棺盖虽大,也能承载他们所有人的重量,可若是在这里战斗的话,那容纳三人便已是极限,每增加一人,不仅其他人会施展不开,更会互相掣肘,导致机动性大大缩减。 面对如此迅捷的巨型蚰蜒,多人站在这里,无异于给那畜生当了活靶子! 周雅琴和陈八两也明白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 周雅琴柳眉一挑,咬咬牙,只有一瞬间的犹豫,下一秒便抓住那根通向房顶缺口的绳子,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攀爬。 陈八两紧随其后,动作同样迅捷。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房顶那破开的缺口上。 王大炮见状,更是吓得腿发软,他离缺口还有一段距离,可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他手脚并用地扑向那根‘生路’,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攀爬,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叫,浑然不顾下面对的三人与那疾行的巨虫子。 没用上多久的功夫,他的脑袋便探出了房顶的缺口! 冰冷的青铜空间映入王大炮眼里,即便外面是渗人的幽光,但此处至少不再是下面那充满危机的血腥地狱! 一丝狂喜在这一刻涌上王大炮的心头。 而此时的木楼内部,就在王大炮的脑袋探出缺口的刹那,那攀附在墙壁上的巨型蚰蜒,似乎感应到了猎物即将逃脱,只见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缩,积蓄起力量,然后... ------------ 第一卷 第41章 是骡子是马,先干一架 姬俊杰抬手就打算开枪,而他身旁的郭翔宇却压下他的手,并递给他一个隐晦的眼神。 姬俊杰先是一愣,可下一秒就明白了郭翔宇的意思,只是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巨型蚰蜒,却没有开枪。 就在这时... ——嗖! 快! 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快得如同暗室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它庞大的身躯竟然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 只见一道巨大的暗褐色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侧下方斜掠而上! 那对巨大弯曲且锋利如镰刀一样的口器,在烛火昏暗的光晕中划出一道圆月! ——噗嗤! 一道令人牙酸的血肉撕裂声,清晰传入了刚刚爬上房顶的周雅琴和陈八两耳中,也传入了下方巨鹿三人耳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缺口上方,只剩下王大炮死死抠住边缘的双手,因为极度的用力,指节泛着死白。 紧接着,他的双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还凝固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神色,可他的嘴巴却是微微张开着,似乎想喊出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热的鲜血就像山洪一样,从王大炮断裂的腰间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缺口边缘的木板,更有一道猩红洒落下方。 缺口之上,王大炮还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 而他的那颗的死人头,则一点一点倒了回去,然后双手再也抓不住边缘,只听‘噗通’一声,仅剩上半身的王大炮掉了下去。 就在这时,巨型蚰蜒猛地折返,尖锐的口器瞬间刺穿了王大炮的脑袋,那巨大的身影也消失在烛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至于站在棺盖板上的三人,却能清晰地听见在昏暗中回荡着好似剔骨一样的‘咔嚓’声... 巨型蚰蜒隐匿在下方的暗影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啃噬声能够清晰地传入三人的耳中。 棺盖板上,张巨鹿、姬俊杰、郭翔宇背靠背紧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防御圈。 棺盖板上的凉意似乎穿透了三人的鞋底,使得三人直打哆嗦。 张巨鹿持剑,姬俊杰持枪,郭翔宇握棍,三人手中的武器皆是指向下方的黑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那令人浑身难受的咀嚼‘咔嚓’声! 三人绷紧的神经就好似拉满的弓弦,谁也不知道那畜生会在什么时候又或者从哪个方向发动下一次致命的突袭。 也就在这个时候... 那持续不断的啃食声,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死寂,比那的‘咔嚓’声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顷刻间笼罩众人心头的死寂! 姬俊杰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卧槽...这就吃完了?这他妈才过几分钟啊?” 那巨型蚰蜒进食的速度,快得有些超乎想象!像是吃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小点心... 而这份‘点心’就是王大炮的上半身!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三人的后脊梁‘蹭蹭’往上窜。 “小心!”张巨鹿突然怒喝道! 快! 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只见一道惨白的光影从下方激射而来,直指张巨鹿的面门! 那对好似镰刀一样的巨大口器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生死一瞬! 张巨鹿眉头紧锁,双手紧握剑柄,那道白光从他的眼睛里越来越大! 可就在下一秒,张巨鹿整个身体猛地向后仰倒,冰冷的青铜棺盖几乎是挨着他的后背。 而那狰狞的口器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飞掠而过! 张巨鹿甚至能闻到口器上残留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就在巨型蚰蜒那庞大的身躯擦着张巨鹿鼻尖儿掠过的刹那,后仰中的张巨鹿浑身一颤,眼中亮起一点蓝芒! 只见他反握的刻有‘道经师宝’的长剑,借着身体后仰和手臂后甩的力道,由下而上,朝着巨型蚰蜒的腹部抬手就是狠狠一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嗤啦! 好似皮革撕裂的声音响起,不过这声音让人听着牙酸! 剑锋所过之处,在蚰蜒那油亮坚硬的甲壳连接处,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只见有大量粘稠并散发着刺鼻腥臭味道的幽绿色液体,从那道伤口中喷涌而出! “快躲开!”张巨鹿低吼一声,身体借势翻滚避开淋下的液体。 腥臭的粘液好似雨点一样倾洒而下。 大部分粘液落在冰冷的青铜棺盖上,小部分则溅射到了被绑在巨大铁链下的那些婴尸身上。 ——滋! ——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骤然响起! 凡是粘液所接触的地方,无论是青铜棺盖还是婴尸表面,瞬间腾起大片黄褐色并带有强烈刺鼻气味的浓烟! 而坚硬的青铜表面竟被蚀出点点凹坑,那些蜡质婴尸被溅到的部位,更像是热蜡遇火一样,变得塌陷,直至被腐蚀出一个看不清身前的坑洞! 张巨鹿迅速起身,手腕一抖,剑身发出一道清越的嗡鸣声。 待将剑锋上沾染的几滴粘稠绿液尽数甩落后,张巨鹿凝视着距离它们不远的巨型蚰蜒。 可让姬俊杰和郭翔宇惊异的是,张巨鹿手中那柄长剑的剑身明显接触到了粘液,却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没有冒烟,更没有留下任何蚀痕,这柄剑的材质似乎能免疫腐蚀! 那巨型蚰蜒的粘液可是能将青铜灼个小坑的高腐蚀性物质啊! 如果没有上面的那四个字,这柄长剑就再平常不过,张巨鹿的思绪似乎回到了N年前的某一天,回到了吴三跪传授他这柄剑的那一天... 可就在这时,几道细微的‘嘶嘶’声将张巨鹿飘远的思绪强行拽了回来! 他只觉得有一滴冷汗正顺着他的脊梁骨向下流淌着... 在当下这个危急关头分神,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让他分神的东西,正是那腐蚀婴尸后冒出的黄色烟雾! 张巨鹿舌尖抵在上牙堂,紧咬后槽牙,才将杂乱的思绪甩出脑袋。 然而,他的余光却看到了... 那些被腐蚀液溅到且正冒着黄烟融化的婴尸... 一瞬间,一个相当大胆的念头从张巨鹿的脑海中划过! ------------ 第一卷 第42章 娘的,点了它狗日的 张巨鹿凝视着被挂在铁链下的婴尸,“姬俊杰,郭翔宇,给我争取一分钟时间!” 他一边低喝道,一边伸手探向离他最近的那具婴尸。 “明白!”姬俊杰和郭翔宇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调整站位,将张巨鹿护在身后。 两人配合默契,似乎演练过许多遍的样子。 由于巨型蚰蜒的腹部受到伤害,剧烈的疼痛让它变得更加狂暴,嘶鸣着再次扑来! 这一次,它选择了手持铁棍的郭翔宇作为突破口! “艹!”姬俊杰的眼神冰冷,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巨型蚰蜒那另外一只完好的复眼。 ——嘭! 枪声炸响,子弹精准打在巨型蚰蜒的复眼边缘,虽然没有完全打爆,但飞溅的浆液和冲击力让巨型蚰蜒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短暂的滞空,刚好给郭翔宇一个展现力量对的机会! 只听郭翔宇低吼一声,沉重的铁棍带着破风声横扫而出! ——呯! 棍身狠狠砸在巨型蚰蜒的口器侧面,巨大的力道竟将那尖锐的口器打得微微歪斜! 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郭飞宇感觉到一股反震的力量传回来,震得双臂发麻,而体内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那是力量在奔涌的感觉! 酣畅淋漓! 姬俊杰同样感到诧异,因为他每一次扣动扳机时,子弹似乎都能循着他意念瞄准目标,做到弹无虚发,精准得不可思议! 郭翔宇也觉得手中的铁棍仿佛轻若无物,每一次挥击都是势大力沉,远远超过他平日训练的极限。 二人认为,这并非错觉,而是在生死的绝境下,肾上腺素被催发到了极致的潜能激发! 趁着这宝贵的一分钟间隙,张巨鹿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了那具婴尸。 入手的感觉有些古怪,冰凉又滑腻,绝不是尸体被风干的触感。 张巨鹿凑近一闻,一股极其浓郁并与棺内如出一辙的明子油气味扑鼻而来!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用剑尖在那婴尸的手臂上轻轻一刺! 没有预想中干硬尸体的阻碍感,剑尖好似刺入豆腐一样,触感依旧是细腻无比! “果然!”张巨鹿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目光扫过八根铁链下悬挂着的所有婴尸,“全是用明子油蜡做的!顶好的工艺,完全做到了以假乱真!” “我草!老郭!补位!”姬俊杰怒喝一声,他的子弹已经打空了! 此时的姬俊杰,正飞速更换着最后一支弹夹,双手因连续射击的震荡而变得颤抖。 与此同时,郭翔宇那边则是传来一声闷哼! 就在郭翔宇奋力格开那巨型蚰蜒的一次横扫时,那畜生一根锋利如矛的步足擦着他的胸膛划过,在他胸口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一大片衣物! 时间不多了! 张巨鹿眼神一凛! 他猛地将手中长剑的剑尖用力在青铜棺盖上一划! ——锵! 一连串刺目的火星在剑尖与青铜的剧烈摩擦下迸射而出,不偏不倚地溅射到了旁边一具婴尸的身上! ——呼! 婴尸遇火即燃! 明子油蜡本身就是极其易燃的物质,火焰瞬间将其吞没,化作一个燃烧的小型火球! 这仅仅是个开始! 燃烧的婴尸剧烈摇晃着,火焰顺着连接它的铁链开始蔓延,燃烧的蜡油如雨一般滴落,溅落在下方其他婴尸的身上! ——呼! ——呼! ——呼! 燃烧的连锁反应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悬挂在八条铁链下的无数婴尸,就好似夜空中亮起的繁星,在短短数秒内全部猛烈地燃烧起来! 炽烈的火焰冲天而起! 原本幽暗阴森的木楼内部,瞬间被映照得一片通红! 温度急剧升高,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明子油燃烧的独特焦香和蜡质融化的气味。 八条燃烧的铁链好似八条横流的火焰瀑布,散发着惊人的光和热,将下方大片区域笼罩在火网之中! 那巨型蚰蜒显然极其畏惧高温和强光,剧烈燃烧的婴尸和灼热的铁链暂时形成了一个火焰牢笼,将它困在下方的血泥里,暂时无法对张巨鹿三人发动任何攻击。 巨型蚰蜒发出愤怒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停在火网边缘,不敢冲撞那炽热的火网。 “趁现在!你们俩赶紧上去!”张巨鹿指着房顶的缺口。 “不行!要走一起走!”姬俊杰一手扶着郭翔宇,一手捂着口鼻,脸色有些苍白。 而郭翔宇也紧握铁棍,一步不退。 张巨鹿看着他们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说话的速度极快,“你俩听着!我已经知道怎么对付这畜生了!但方法只能由我来施展,你们留下只会碍事!” 话音落下,可那二人依旧无为所动,寸步不挪。 没得办法,张巨鹿叹息一声后,猛地咬破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 左手则飞快地从怀中抽出两张的黄纸,染血的指尖好似疾风,在符纸上划动。 也就几秒的功夫,空无一物的黄纸上便被张巨鹿画出两道复杂的符箓! “敕!”张巨鹿低喝一声,双手如电,在姬俊杰和郭翔宇惊愕的目光中,将两张黄纸符箓‘啪’的一声,分别贴在了他们的眉心处! 说来也怪,就在黄纸符箓贴上的一瞬间,两人眼中的神采瞬间被抽离,眼神变得空洞木讷,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他们甚至没有再看张巨鹿一眼,好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动作略显僵硬,抓住仅剩的那根绳子,向着房顶的缺口处攀爬而去。 至于下方,八根燃烧的铁链散发出的光和热正在减弱,显然是那无数婴尸即将燃烧殆尽。 巨型蚰蜒似乎也察觉到了火焰的衰弱,开始试探性地用步足触碰边缘温度稍低的区域,愤怒的嘶鸣声却越来越刺耳。 当张巨鹿看见姬俊杰和郭翔宇的身影彻底爬出房顶的缺口后,倾吐一口浊气,缓缓转过身,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青铜棺盖之上,俯视着下方那畜生。 他反手紧握那柄篆刻‘道经师宝’的长剑,剑尖直指下方。 就在这时,无数婴尸身上的火焰几乎在同时跳跃了一下,亮度骤减。 一根燃烧的铁链因为蜡油燃尽,‘啪嗒’一声垂落下去,火星四溅。 火网,破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道巨大的暗褐色身影撕裂了最后一点火光和烟雾,猛地向上窜起! 数对猩红复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凶戾的光芒,尖锐的口器对准了棺盖上那个孤傲的身影! 张巨鹿的脸色沉静如水,目光好似寒潭深渊,长剑一抖,挥出一道清脆的破风声! ------------ 第一卷 第43章 棺盖板下有东西 屋顶缺口的外面,依旧是死一样的青铜。 陈八两和周雅琴探着头,看到姬俊杰和郭翔宇相当狼狈地爬了出去,却迟迟不见张巨鹿的身影。 “张巨鹿呢?”陈八两一把抓住眼神有些呆滞的姬俊杰,语气急促。 “张...张巨鹿?”姬俊杰茫然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的眼神空洞,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中苏醒。 方才发生在木楼里那惊心动魄的厮杀,燃烧的火网,巨型蚰蜒... 一切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残留心头。 而郭翔宇则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在渗血的胸口,却想不起来这伤是怎么来的。 姬俊杰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虎口裂开的双手,又看看郭翔宇手中那根沾满污秽液体的铁棍,眉头紧锁。 很显然,二人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模糊不清。 “我草!我们...怎么上来的?”姬俊杰喃喃道。 “你们怎么了?说话啊!张巨鹿为什么没上来?”周雅琴看着两人失魂的模样,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上! 陈八两看着贴在两人眉心处的黄纸,眼神一凝! 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 陈八两猛地看向那个缺口,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他把你们送出来,自己却留在下面了!这个疯子!” 他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那只巨型蚰蜒带给所有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过强烈! 木楼内,炙热的火焰正以非常快的速度消退着,逐渐变得黯淡,以至熄灭。 当最后一具婴尸彻底燃烧殆尽后,八条铁链冒着滚滚青烟,部分区域被烧得通红。 失去了火网的阻隔,巨型蚰蜒积蓄已久的狂暴杀意瞬间爆发! 它庞大的暗褐色身躯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数对猩红复眼死死锁定站在青铜棺盖上的张巨鹿,抖了抖尖锐的口器,直刺而来!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长剑,剑尖直指这畜生。 他没有选择硬撼,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那带有腥臭劲风的口器边缘滑开! 沉重的脚步踏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巨型蚰蜒一击不成,身体擦着铁链划过,顿时火星四溅。 张巨鹿却已闪躲至青铜棺盖的另一侧,依旧以剑尖相向。 他原本的打算是利用这个机会,以自己为诱饵,将那畜生骗进火网里,好将那畜生烧死在这里。 明子油燃起的火,沾身不落,足以烧死那巨型蚰蜒。 然而,这畜生竟却是相当狡猾! 张巨鹿心中有一种错觉,觉得那畜生似乎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巨型蚰蜒那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它每一次进攻的时候都会意避开燃烧的位置,即便有几次没法完全躲开火焰,可它却用坚硬的甲壳抵挡住溅射的火焰,甚至用步足将燃烧的婴尸扫开。 它的猩红复眼中,闪烁着一种绝非普通虫豸所能拥有的狡诈光芒。 “该死,这畜生,八成是成了精了!”盯着那畜生的猩红复眼,张巨鹿心中暗骂怒骂。 更糟糕的事儿,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只见那八条被高温灼烧的铁链,竟在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嘣! 几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竟有三根铁链从连接处直接崩断,带着沉重的力道向下砸落! 失去了三根铁链的平衡牵引,巨大的青铜棺椁猛地发生了倾斜! “不好!”张巨鹿的脸色骤变! 青铜棺椁倾斜的角度,正好对着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那里面可是满满当当的的明子油! 此时此刻,粘稠的明子油仿佛决堤的洪水,从倾斜的棺口汹涌而出! 张巨鹿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棺椁倾斜的那一瞬间,他双脚猛蹬棺盖边缘,纵身跃向棺椁旁仅剩的那一根绳子! 他手指死死扣住粗糙的绳索,巨大的惯性让他在空中剧烈地晃荡了几圈,才算稳住身形。 张巨鹿用脚在绳子上绕了几圈,以此当做落脚点来支撑身体,可听着下面的声音,他低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青铜棺椁就像是一个倒不尽的碗,里面的明子油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着! 油液顺着倾斜的棺身流下,在血泥上蔓延开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张巨鹿便看见下方那原本凹凸不平的泥面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明子油! 而油层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着! 若是按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木楼,恐怕会被这的明子油彻底灌满! “这油...怎么会这么多!”饶是见多识广的张巨鹿,此刻也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张巨鹿攀在绳子上,看着下方不断上涨的油面,又看了看那在油泥中缓缓移动的巨型蚰蜒,一个巨大的疑问出现在他的心里,“不对劲!能布下此地的人,为什么不直接杀死这畜生?” 可当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一瞬间,张巨鹿便否定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这巨型蚰蜒,或许并不是有人想要杀死它,而是... 张巨鹿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思维误区。 困住和杀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布置这里的人,目的显然不是消灭这头凶物! 就在张巨鹿试图理清这纷乱线索的时候,下方油泥中的巨型蚰蜒,动了! 它似乎完全适应了油层的存在,动作变得越来越滑溜迅捷。 它那庞大的身躯好似蓄满力的弹簧,猛地蜷缩起来,数对复眼锁定了悬在半空的张巨鹿! 下一刻,它带着粘稠的油滴和刺鼻的腥风,自下而上,朝着张巨鹿爆射而来! 那尖锐的口器,仿佛标枪一样,直直刺向张巨鹿的胸腹!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封死了张巨鹿所有可能的闪避方向! 生死,只在毫厘! 张巨鹿的瞳孔猛缩,全身肌肉也在这一瞬间绷紧。 然而,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眼角余光扫过因棺椁倾斜而暴露出的棺盖原本朝下的那一面,那里有一个东西吸引了张巨鹿的注意! 在棺盖底面靠近边缘的位置,那里镶嵌着一个布满铜绿的环! 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绝不正常! 电光火石间,张巨鹿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凭借本能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猛地发力,双脚在棺椁倾斜的边缘用力一蹬,身体借着绳索的摆动,朝着那个铜环的位置荡了过去! 左手伸出,一把抓向那个的铜环! “抓住了!”指尖传来铜环散发出的冰凉触感。 可就在张巨鹿抓住铜环的同一刹那,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已扑面而来! 巨型蚰蜒那沾满粘稠油液的尖锐口器,已经刺到了他的身前! 仅余毫厘! ------------ 第一卷 第44章 玩火尿炕,可不玩不行啊 张巨鹿的指尖刚触到铜环,巨型蚰蜒那沾满粘稠明子油的尖锐口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刺到了张巨鹿胸前! 千钧一发之际,张巨鹿根本来不及思考这铜环的作用,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猛地将那个布满铜绿的环状物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上,并在同一时刻全力扭转腰身! ——噗嗤! 令人牙酸的血肉被穿透的闷声响起! 剧烈的疼痛瞬间冲击着张巨鹿的神经! 巨型蚰蜒那锋锐无匹的口器,狠狠刺穿了他的左侧腹部! 刹那间,鲜血混合着组织液好似喷泉一样飙射而出,溅洒在巨型蚰蜒暗褐色的狰狞口器上,也溅满了张巨鹿自己的道衫。 “啊!啊!啊!”根本压抑不住的痛吼从张巨鹿喉咙里嘶喊出来。 木楼顶上。 陈八两、周雅琴、姬俊杰、郭翔宇四人正围着那个缺口,急得直跺脚。 “不能把他自己丢在下面!我们得下去救他!”说话的同时,周雅琴抓住绳子就要往缺口里跳。 “卧槽!老妹儿,别冲动!”姬俊杰死死拉住她,“下面可全是明子油!再说那畜生还在里面!张巨鹿可是拼了命才把我们送出来,你这样下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里面!”周雅琴急得直跺脚,眼角竟闪烁出一抹晶莹。 “绳子!再放置一根绳子,咱们一起...”郭翔宇捂着胸口,一边说一边从战术背包里翻找着。 可就在四人争论的时候... ——轰隆! 只听得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从缺口下方炸开!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好似炮弹一样从冒着浓烟的缺口处射了出来! 刹那间,木屑混合着尘土漫天飞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屋顶上的四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被气浪掀得连连后退,连站都站不稳。 可没等漫天的尘埃落定,四人的目光被那道巨大的黑影所吸引,当四人定睛一看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浑身发凉! 只见巨型蚰蜒那狰狞的头颅和一小截上身冲破了屋顶,暴露在青铜天顶之下。 而它那根沾满鲜血和粘液的尖锐口器上,赫然贯穿了一个人的身体! 那人,正是张巨鹿! 此时的张巨鹿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他的身体随着巨型蚰蜒的挣扎而晃动,时不时还有大量的猩红血珠洒下。 “张巨鹿!”周雅琴撕心裂肺地尖叫。 张巨鹿的双眼有些失焦,模糊的视线好不容易才聚在他们身上。 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从被染红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火...火烛...扔...扔下去!” “啥?”姬俊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火烛!他让我们把火烛扔下去!”陈八两明白了张巨鹿的意图,可... 可下面全都是明子油啊!他打算干什么?这要是把火烛就这么扔下去,难道不会再顷刻间把他们炸飞吗? 周雅琴的反应最快,当然,她也没有任何思考! 只见周雅琴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是在张巨鹿说完话的同一时间,她便将手中的烛火丢向缺口处。 火烛划出一道橘红色的抛物线,一秒后就消失在缺口的黑暗里。 “卧槽!!!” 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可下一秒! ——轰!!!! 无法形容的骇人爆炸发生了! 缺口下方,就像是瞬间亮起的太阳! 刺目到极致的橘红色火焰混合着滚滚浓烟,从缺口处冲天而起! 一道巨大的炽热火柱瞬间吞没了刚刚探出半截身子的巨型蚰蜒! ——吱嘎! 那巨型蚰蜒发出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悲鸣! 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巨型蚰蜒那坚硬的甲壳竟在狂暴的火焰冲击中寸寸崩裂! 它的上半身连同钉着张巨鹿的尖锐口器,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猛地向上抛飞了一小段,这畜生竟被硬生生地炸成了两截! 燃烧着的半截虫尸带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重重地砸落在青铜天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后,快速掉落下来。 而贯穿了张巨鹿腹部的尖锐口器再触碰到棚顶青铜巨龙的利爪后,‘嘎嘣’一声断裂,与它的头部分离。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狂暴气浪从缺口处横扫而出! “卧槽!小...”姬俊杰只来得及吼出半声。 屋顶上的四人连同刚刚砸落下来的半截虫尸,被这股冲击波狠狠掀飞了出去! “卧槽!” “啊...” ——噗通! ——噗通! ——噗通! ——噗通! 四人惨叫着,就像是被人剪断了线的风筝,重重摔落在的青铜地面上。 姬俊杰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胃里更是翻江倒海,落地的时候尾椎骨和后背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得肠子都他妈差点被甩丢了... 郭翔宇本就受伤的胸口再次遭到重创,痛得他蜷缩起来。 周雅琴和陈八两也是摔得七荤八素,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 虽说落地的时候那是相当遭罪,但万幸的是,爆炸的冲击波主要是向上的,他们被掀飞的距离也不算太远,青铜地面虽然坚硬,却并没有对他们造成较为严重的骨折或内伤。 当留在木楼外面的工人看到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几人被炸飞的身影后,竟没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们都被吓傻了... 直到姬俊杰满脸痛苦地骂出这么一句,“看鸡毛啊,赶紧来扶我...” 他们才回过神来,蜂拥而上,“姬老板!郭老板!” “周小姐!陈师傅!你们没事吧?” “快...快找张巨鹿!”被搀扶起来的周雅琴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痛,挣开了其他人的搀扶,四下看去。 听着她嘶哑的声音,他们才猛地想起来,张巨鹿原本就受伤了! 姬俊杰和郭翔宇也强忍着浑身的疼痛,陈八两脸色苍白,三人踉跄着在弥漫的烟尘和刺鼻的焦糊味中,搜寻着张巨鹿的身影。 “在那!”郭翔宇眼尖,指着不远处青铜地面上一片正在扩大的暗红。 众人心猛地一沉,立刻狂奔过去。 当他们跑过来的时候,发现张巨鹿仰面躺在青铜地面上,可他的身下已经汇聚了一滩刺目的血泊,而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此时的张巨鹿双目紧闭,脸色煞白没有丝毫血色,就连嘴唇也变成了那种病态的灰白! 最关键的是,现在的他,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 第一卷 第45章 一波刚消停,一波又启了 “张巨鹿!” 只听‘扑通’一声,周雅琴扑跪在张巨鹿身边,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 “还有气!”陈八两探了探他的鼻息,“快!赶紧止血!他失血太多了!” 周雅琴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背包里翻找着什么,几秒后,她拿出绷带和止血粉,还有几瓶是用来消毒的药。 她的动作虽然慌乱,可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姬俊杰!郭翔宇!帮忙!把插在他腹部的东西拔出来!要小心倒刺!”陈八两指挥着,自己则是用力按住张巨鹿的伤口,以此来减缓出血量。 姬俊杰和郭翔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凝重的神色。 只因那根贯穿了张巨鹿腹部的蚰蜒口器,足有成人小臂那么粗,最关键的是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还沾满了粘稠的污血和明子油,并散发着阵阵腥臭。 面对如此骇人的口器,所有人心里都犯了嘀咕。 可姬俊杰和郭翔宇明白,若是不把这东西拔出来,便没法给张巨鹿止血,那么他距离死亡也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艹!干” 姬俊杰从尖头这边往里怼,郭翔宇则从宽头那边往外拔。 “一、二、三!拔!” 二人狠咬后槽牙,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怼一抽! “呃...”昏迷中的张巨鹿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连续的痛苦闷哼声。 伴随着口器的拔出,一股暗红色的血液再次从张巨鹿的伤口涌出。 “快!止血粉!压住!”周雅琴将大量的止血药粉倒在张巨鹿那狰狞的伤口上,然后用厚厚的纱布紧紧按压住。 陈八两用绷带进行加压包扎。 幸亏张巨鹿在要命的关头扭转了身体,才让那巨型蚰蜒的口器避开了腹腔内真正致命的脏器。 贯穿伤的创面虽然可怖,可好在伤及的只是腹壁肌肉和脂肪组织,因为人体左侧腹部内并没有什么重要的脏器,是相对安全的区域,那巨型蚰蜒的口器也没有刮破张巨鹿的肠道和主要血管,否则他早就死翘翘了。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周雅琴相对专业的急救处理和大量止血药粉的作用下,出血终于被控制住了。 张巨鹿的呼吸平稳下来,可依旧微弱。 过了好一会儿,在周雅琴不断呼唤和掐人中的刺激下,张巨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 起初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过了几秒后,才勉强聚焦在围着他的几人脸上。 “张巨鹿!你感觉怎么样?”周雅琴带着哭腔问。 张巨鹿张了张嘴,声音嘶哑且微弱,“水...” 立刻有水壶递到嘴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小口。 喝了点水,缓了口气,张巨鹿才恢复了一点点精神,但他的脸色惨白无血色。 他看着周围的面孔,又瞥了眼远处那座正在燃烧并发出‘噼啪’脆响的木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彩。 “那...那畜生...”张巨鹿大吸了一口气儿,断断续续地说。 “炸死了!炸成两截了!又烧成炭了!现在估计连它妈都不认识它了!”姬俊杰接过话茬儿。 张巨鹿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又深吸了一口气,他忍着腹部的剧痛,声音虚弱,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我...我大概明白了...这地方...不是...不是为了杀它...” 停顿了一下,张巨鹿缓了口气儿,继续说道:“这里...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把这蚰蜒...当成了...龙的化身...或者...是某种...化龙的契机...” 他的说法,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化龙?开什么玩笑! 张巨鹿并没理会他们脸上的各异神色,继续说道:“他们...把它...精心饲养在这里...用青铜棺...用明子油...用蜡烛婴尸...用铁链...一边供奉它...一边困住他...等待它...有一天...能蜕去原壳...化龙...” 说到这儿,他抬手指了指头顶那条宏伟的青铜巨龙,“那...就是他们...期待的...结果...” “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建造这里的人...可能死了...也可能离开了...只剩下这畜生...在这里...活了不知多少年...直到...我们闯进来...” 他咳了几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沫,“那些壁画...想要表达的...或许与画的本身...并没有什么关联...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些壁画...其实就在表达一个...一个意思...封神将启!他们是在...为了成神...做准备...” 张巨鹿的推测好似布满尖刺的铁锤,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饲养巨型蚰蜒,等待它化龙,封神... “实在是太他妈扯淡了..”姬俊杰咂了咂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就在张巨鹿的话音刚落,众人还沉浸在这太过大胆的猜测所带来的震撼时,骤然生变! ——沙沙沙! ——吱嘎! ——吱嘎嘎!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突然从那座燃烧成灰烬的木楼处传了过来。 这声音相当密集,又相当尖锐,像是有成千上万只留着长而尖厉指甲的手,在同时疯狂地抓挠着坚硬的黑板! 令人牙酸的声音,令人浑身发麻的声音! 这些细碎却又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残余星火的‘噼啪’爆响声,瞬间充斥着整个青铜宫殿! 经历过生死好不容易才松口气儿的众人,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比张巨鹿还要惨白! 聒噪的声音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他们的目光齐聚向原本是木楼的地方! 那里的灰烬,堆得最起码有十几厘米那么高! 陈八两将萨满罗盘拿出来,可当他的目光挪到罗盘上时,瞳孔猛地一缩! 罗盘上的一百零八颗星宿里,位居北方的那一颗主‘生死’的星,碎了! 陈八两握着罗盘的手剧烈颤抖着,声音却比他的手颤抖得更厉害,“糟了...比那巨型蚰蜒更麻烦的东西...要出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有两根细长的触角从灰烬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蚰蜒,通体墨褐色,体型虽比不上先前那只五米长的,可这只也有将近半米左右! 它的口器,锋利如刀! 然而,紧接着冒出第二对触角,第三对,第四对... ------------ 第一卷 第46章 道门法咒,大展神威 一只... 两只...三只... 一直到数不清... 无数半米多长的墨褐色蚰蜒,从厚厚的灰烬层中疯狂涌出来。 它们细长的百足快速划动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口器一张一合摩擦着,发出‘咔嗒’的锐响声,汇聚一起成了好似磨牙一样的旋律! 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在这儿,恐怕早就被吓死了! 这些蚰蜒虽不如先前那只庞大,也没有先前那只渗人,可这数量,却是铺天盖地! 半数青铜宫殿的地面似乎都在这一刻都活了过来,变成了蠕动的虫海! “艹!妈的!还她妈没完了...”姬俊杰的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举起手枪,但手指颤抖着,没办法扣动扳机。 因为他的手枪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郭翔宇捂着胸口被巨型蚰蜒撞裂的伤口,剧烈咳嗽着,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一样的疼痛,连站稳都困难,更别提接下来的战斗。 周雅琴慌乱地将自己背包里所有照明的火烛一股脑掏了出来,可即使这样,五个人也分不到一支完整的火烛。 可燃烧火烛后的火,比起那浩瀚的虫海,却显得那样渺小,无助。 至于那十二个最初误入这里的矿工,和后来进来的十名救援队员,这二十二个早就被吓傻了,甚至连逃跑都忘记了。 或许,没有人能在这铺天盖地的虫海里活下来吧。 绝望就像无情的洪水,淹没了所有人的心智。 虫群的速度极快,腥臭的气味已扑面而来! 脸色惨白的张巨鹿强忍着腹部撕裂般的剧痛,用尽力气低吼道:“都...站我身后!快!” 见他晃了晃,周雅琴几乎是本能地架住他,陈八两则是将失去战力的郭翔宇拖到张巨鹿身后。 姬俊杰狠咬后槽牙,退到他身后。 用力晃了晃脑袋,张巨鹿才堪堪凝神,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灰了吧唧的丹丸,连看都没看,直接丢入口中,硬生生咽了下去。 随着丹药入腹,一股冰凉的感觉迅速扩散,暂时麻痹了撕裂的剧痛,让张巨鹿恢复了清明。 他深吸一口气,将肺里所有的浊气吐了出去。 下一秒,只见张巨鹿快速地将周雅琴拿出的五支火烛放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一字排开,点燃! 摇曳的烛火在昏暗的青铜宫殿里,就好似夜幕下的萤火,若隐若现。 紧接着,张巨鹿再次探手入乾坤袋。 这次,他抽出了一张的黄纸。 左手倒提着刻有‘道经师宝’的长剑,随后将黄纸抛起,张巨鹿以极快的速度咬破右手中指的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无视越来越近的虫潮,张巨鹿凝神聚气,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那张黄纸上飞速地勾勒起来。 他的手指因疼痛和虚弱而颤抖,但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一股特别的韵律,且口中更是念念有词,“火神开路,香烟缭绕,神力无边,凶煞退避...” 不多时,道道不可察觉的涟漪从黄纸上散发出来。 ——沙沙沙! ——咔嗒咔嗒! 张合着锋利口器的虫海,距离烛火已不足一米! 腥风扑面,臭气浓得化不开! 就在最前排的几只蚰蜒即将扑咬上来的瞬间,张巨鹿画符的动作戛然而止! 只见张巨鹿猛地将手中那张浸染了精血并散发着柔和红光的黄符纸抛向空中,正对着那五支一字排开的火烛。 同时,他倒提的长剑上撩,剑尖直指黄符,“神火咒,火神开道,急急如律令!” ——敕! 随着那一声蕴含着道法真言力量的‘敕’字出口,异变陡生! 只见那张黄纸符箓在剑尖指向的刹那‘蓬’的一声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团炽烈的金色火焰! 这火焰仿佛有生命一样,猛地向下扑去,瞬间燃爆了那五支火烛上微弱的火! ——轰! 听得一声巨响,五道烛火在道法符箓的催动下,像是被注入了大量的汽油,五道道柱冲天而起! 火柱彼此连接、融合,眨眼间竟化作了一道足有一米多高的弧形火墙! 炽热的火焰跳动着,散发着惊人的高温,将张巨鹿和他身后的所有人严严实实地护在其中! 火墙的红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将众人惊骇的脸映得一片通红。 冲在最前面的蚰蜒根本来不及刹车,一头狠狠撞进了炽热的火墙上! ——噼里啪啦!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和灼烧声,密集响起! 与此同时,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极其难闻的焦糊味,和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味,并伴随着大量褐色的粘稠液体,以及被高温炸裂的溅射声。 无数蚰蜒在火焰里扭曲着,蜷缩着,然后化为一个又一个焦炭。 火墙暂时阻挡了虫海。 然而,虫海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死掉一批,后面还有更多的蚰蜒继续涌上! 它们不顾死活地冲击着火墙,用同类的尸体去消耗火焰的能量。 那噼啪作响声连绵不绝,火墙那炙热的烈焰在无数蚰蜒尸体的冲击和体液的溅射下,竟开始摇曳晃动起来。 火枪的高度也在缓缓下降着。 陈八两看了眼罗盘上那颗碎裂的星,又看看越来越矮的火墙,“张道长,火墙怕是撑不了太久!虫子太多了...” 张巨鹿当然知道! 只不过,现在的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从鬓角滑落。 小还丹的药效越来越弱,腹部的剧痛也重新袭来,正一点一滴地侵蚀着他的理智。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着,之所以还站着,全靠一股子意志在支撑。 可就在这时,一丝波澜的微光照映在他的灵台! 张巨鹿的目光在即将熄灭的火墙和无边无际的虫海中扫过,然后缓缓抬头! 他的视线穿透了火墙,越过了虫群,最终停留在宫殿的最高处,凝聚在雕刻于穹顶的那条青铜巨龙! 更确切地说,他看的是青铜巨龙口中,那颗散发着幽幽清冷光辉的夜明珠! 此刻的夜明珠里,竟亮起一道又一道虽细微但可察的波澜光彩... ------------ 第一卷 第47章 最后一颗子弹,打碎它 张巨鹿的目光死死盯着穹顶龙口中的那颗夜明珠,里面流转着细微的波澜光彩,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噗嗤!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被烧得焦黑的蚰蜒突破了微弱的火墙,带着还未熄灭的火星扑向离得最近的郭翔宇! 郭翔宇闷哼一声,强忍胸口的剧痛,抡起手中的铁棍,带着破风声狠狠砸下! 蚰蜒的甲壳应声碎裂,幽绿色的汁液四溅开来,落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缕缕刺鼻的黄烟。 突然,赤红之墙急剧黯淡,高度猛缩并剧烈摇曳着! 火墙随时可能熄灭! 张巨鹿面色一凛,猛地握拳,狠狠捶在自己的胸口!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从张巨鹿的口中喷吐而出,洒落在即将熄灭的火墙上! ——轰! 随着一声巨响,即将熄灭的火墙猛地向上窜起半米多高! 虽然远不及最开始的高度,但炽热的气浪却再次逼退了最前沿的虫群,为众人争取了最后的喘息之机。 然而,这火墙似透支了生命一样,变得忽明忽暗起来,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陈八两只觉得腰间有动静,赶忙掏出萨满罗盘。 这一次,罗盘的指针剧烈颤抖后,一端死死指向了代表‘幸运’的星位上,而另一端,却极为反常地垂直指向上方! ——咔嚓! 张巨鹿的脸色阴沉得好似一潭死水,刚才凭借自己心头精血强行催生的火墙,快要燃尽了根基。 火墙发出一声轻微的哀鸣后,彻底熄灭,连一丝火星都没有留下。 地面上,那五支一字排开的火烛,早已燃尽,只剩下凝固的蜡泪。 失去了最后的屏障,虫海再无阻碍,仿佛汹涌的黑色潮水一样,疯狂涌来! 矿工们边哭边喊,拼命挥舞着手中的矿锄,以此来抵挡。 锄头砸在蚰蜒坚硬的背甲上发出‘铿铿’的闷响,偶尔能砸碎一两只。 但蚰蜒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它们细长尖锐的步足和锋利的口器顺着矿锄挥舞的缝隙,地在矿工们的手臂和腿上划开一道又一道刺目的血痕。 更要命的是,这些蚰蜒有毒,而伤口沾染了蚰蜒的口器黏液后,立刻传来一阵灼烧的感觉,随后肢体开始渐渐麻痹! 蚰蜒的毒虽不致命,但这麻痹蔓延的速度却是非常的快,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就能让被划伤的矿工们动作变得迟缓僵硬,甚至连锄头都握不稳。 半分钟过后,矿工们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被后续涌上的虫潮覆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绝望好似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张巨鹿,也淹没了这里的所有人! 他也被蚰蜒咬了好几口,此时腹部的伤口又恢复了钻心的剧痛,使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可就在濒死之际,张巨鹿再次抬头望向穹顶的那颗夜明珠! 夜明珠内那清冷的波澜光彩不断流转着。 这感觉... 这感觉! 葫芦口水库! 对!就是葫芦口水库! 那浪花翻涌时折射阳光形成的并带着独特韵律的波光! 这夜明珠里的波澜,竟与张巨鹿记忆深处那葫芦口水库的波涛极其相似! “打碎它!”张巨鹿爆喝一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沓黄纸,再吐一口心头血。 足有十几张黄纸瞬间沾满了血,竟自成符箓,并爆开阵阵冲击涟漪。 虫海,被硬生生地震退好几米! 好在那些被裹在里面的人并没受到什么致命伤,他们齐齐看向张巨鹿,眼底,满是求生的渴望。 可张巨鹿的脸却是惨白惨白的,和祭祀用的纸人没什么区别! 张巨鹿眉头紧锁,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以疼痛支撑自己意志里最后的清明,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指向穹顶龙口中的夜明珠,对姬俊杰喊道,“姬俊杰!打碎那颗珠子!快!” 姬俊杰猛地抬头,然后一愣。 这未免...太高了吧...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那青铜巨龙口足有几十米远,关键的是姬俊杰的手枪里只剩最后一颗子弹... 即便抛开一切一切不稳定因素,可在昏暗的光线下,能否一发击中拳头大小的珠子,还是未知数... 希望渺茫啊,像从砂砾中找金子一样渺茫... 然而,方才被震退的虫海,再一次袭来! 铺天盖地的‘沙沙’声又近在咫尺! 腥风扑面,无数蚰蜒的步足摩擦着青铜地面,汇聚成死亡的音浪! 姬俊杰看着翻涌并堆叠起来的虫海,足有几米高! 他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颤抖的手臂,举起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穹顶那一点微弱的光源。 姬俊杰努力集中精力,可周围的哭喊声与虫潮爬动声实在是太过聒噪... 他没办法集中全部精力! 就在姬俊杰想要放弃的时候,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热感从持枪的右手手背上猛然爆发! 这感觉,就像是皮肤下有块通红的烙铁一样! 一个模糊的暗红色图案,正透过姬俊杰手背的皮肤,变得越来越清晰,也变得越来越灼热! 如此剧痛,几乎让姬俊杰握不住枪! 可虫海的先潮已经触到了他的裤脚,然后快速向上蔓延着! 让人浑身发麻的触感瞬间传遍姬俊杰全身! 他甚至能看清距离他最近那只蚰蜒口器开合时露出的锋利颚片! 所有人遭遇的情况都是一样的,也许,他们死亡只是先后顺序的问题,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被无数蚰蜒啃噬得连渣儿都剩不下! 就在虫海彻底合围淹没所有人的瞬间,姬俊杰动了! ——砰! 姬俊杰扣动了扳机! 枪口喷吐出一条炽烈的火舌! 那最后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在众人绝望的目光中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撕裂昏暗,朝着那颗散发着清冷光彩的夜明珠,激射而去!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啪! 一道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响声,在巨大的青铜宫殿内回荡开来! 这最后一颗子弹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目标!夜明珠应声碎裂! ——轰隆! 就在夜明珠碎裂的瞬间,只见淡青色的洪流从青铜巨龙的口中喷涌而出! 水流里带着一股奇特的香甜气息。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虫海在听到这流水声的瞬间,竟一动不动! 所有的‘沙沙’声骤然停止! 无数蚰蜒僵在原地,任由那带着甜香气息的淡清水流冲在它们身上! 水流沾冲身,异变陡生! 拥有坚硬外壳的蚰蜒竟开始迅速消融! 无声又无息,可那一只只蚰蜒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滩又一滩深褐色的液体,然后被汹涌的水流,并稀释! 可这水流来得太猛,太急! 淡青色的水流就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青铜宫殿! 所有人都被这狂暴的水流裹了进去! 冰冷刺骨的水灌入他们的耳鼻! 张巨鹿在奋力挣扎着,想要抓住身边的周雅琴和陈八两,但水流的冲击力根本不是他能抵抗的! 巨大的冲击力和刺骨的冰冷,在一瞬间剥夺了所有人的力量,连同意识也被一起剥夺! 张巨鹿只觉得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一片漆黑... ------------ 第一卷 第48章 通向地狱的门,竟离奇消失了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取代了虫潮的腥臭和青铜的锈蚀。 张巨鹿费力睁开的眼,模糊的视野里,是刺眼的白炽灯所发出来的光,和刷得嘎嘎白的天花板。 张巨鹿眨了眨眼,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 “呃...”他想动,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人灌满了铅,沉重又疲惫,根本不听使唤,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是相当困难。 脑袋里更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浸满水的棉花,昏沉又胀痛,每一次思维的转动都牵扯着神经,倍儿疼... 没得办法,张巨鹿动了动眼珠子,看清了环境,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双人病房! 他躺在靠窗的床位上,而旁边的床位却是空着的,被褥叠得整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姬俊杰和周雅琴走了进来。 姬俊杰的脸上带着疲惫,但精神却很饱满。 周雅琴则显得憔悴许多,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 进屋看到张巨鹿睁眼后,她眼中的担心才渐渐褪去。 “张大哥!你醒了!”周雅琴快步走到床边。 “老张!”姬俊杰也松了口气,咧嘴想笑,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又疼得吸了口气。 老张! 看来这一次的共同行动,默默地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水...”张巨鹿张了张嘴,才说出这一个字,声音相当沙哑。 周雅琴连忙倒了杯温水,将他扶起来一些,让他靠坐在升起的床背上。 温水润过喉咙,让火辣辣的嗓子舒服些,也让张巨鹿黏糊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我们...怎么在这?”可他的声音依旧虚弱。 “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大夫差点都要放弃你了。”姬俊杰摊了摊手,话里话外满是调侃。 周雅琴白了他一眼,可话音儿里却满是关怀,“你可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不会醒了...” “其他人呢?”张巨鹿最关心的,是这个。 “放心吧!”姬俊杰接口道,“那些矿工兄弟和救援队的人都没生命危险了,就是脱水和惊吓过度,外加一些皮外伤,都在其他的病房观察,至于老郭和老陈...” 他顿了顿,“老郭伤得最重,肋骨断了好几根,内脏也有点挫伤,还在ICU里监护着,不过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老陈嘛...他底子可比不上咱们,太虚了,泡了冷水又受了惊,有点肺炎的迹象,也在特殊监护室里吸氧观察。” 听到所有人都还活着,张巨鹿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点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闭了闭眼,回忆着最后那混乱的场景... 碎裂的夜明珠... 喷涌的清流... 融化的虫海... 冰冷的激流... “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姬俊杰和周雅琴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古怪。 “咱们不是从矿洞里挖出来的...”姬俊杰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诧异,“老张,咱们是被人从葫芦水库里打捞上来的!据说咱们当时就漂在水库边上,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张巨鹿闻言眼神一凝,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沉默了几秒,他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才缓缓开口,“葫芦水库,我去过!” 听他这么一说,姬俊杰和周雅琴齐齐看向他。 “可能是巧合吧,在最后的关头我看见龙嘴里的那颗夜明珠,可我发现那珠子里的光影和水库波浪翻涌时的波光很像...”张巨鹿眉头一挑,“很邪门!我当时只是赌一把,想着那东西可能和水有关...要是赌错的话...”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人都心有余悸地回想着那时铺天盖地的噬人虫潮。 这时,病房门又被推开。 只见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裙、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女人看着也就三十左右岁,是个性感的少妇,所有赞美的词儿用在她身上,都不觉得过分。 她手里拿着一个砖头般大小的黑色‘大哥大’,径直走到姬俊杰身边,将大哥大递给他,声音甜腻娇媚,“老板,荣爷的电话。” 姬俊杰很自然地伸手接过电话,而另一只手却更为自然地在女秘书紧裹着黑裙的翘臀上,用力掐了一把。 “啊!”女人娇呼一声,嗔羞地白了姬俊杰一眼。 可那眼神儿,不像是表达愤怒,倒像是是风情万种的默许... 她揉了揉翘臀,扭着纤细的腰肢,识趣地站在姬俊杰的床边,等候着。 姬俊杰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他将‘大哥大’凑到耳边:“喂,我是姬俊杰...嗯,醒了...对,刚醒...状态还行...哦?是吗?...好好好,明白,让‘荣爷’放心...嗯,我会处理...行,知道了。” 他通话时并没有刻意避开张巨鹿和周雅琴,声音清晰地从‘大哥大’里传出来。 挂断电话后,姬俊杰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却又无奈的复杂表情。 没人问他,只是看着他 “我的那位好老板...”姬俊杰嗤笑一声,把大哥大随手丢在床头柜上,“动作够快的,‘荣爷’已经对外高调宣布,说被困住的矿工经过他亲自指挥和不惜代价的营救,全员生还!” 他耸了耸肩,可眼底却满是不屑的神色,“市里已经准备给‘荣爷’颁发‘杰出贡献企业家’奖状了,还要组织全市企业学习‘以人为本、生命至上’的先进事迹和救援精神...” “哦,对了,明天在电视台还要搞个盛大的表彰会和演讲,题目就叫‘黄金七十二小时的生命奇迹’。” “呵呵。”张巨鹿对此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他在意的只是命。 可刚想做起来,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眉头紧皱,“那他是如何解释我们是怎样活下来的?还有...那个地方...” “还能怎么说...”姬俊杰撇嘴耸肩,“闭着眼睛瞎她妈编呗,无非就是矿工兄弟们在坍塌区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靠着顽强的意志和一点点运气撑到了救援队打通生命通道...至于那扇门,那个青铜宫殿,那些吃人的虫子,那会发光会喷水的龙,他一个字儿都不会提!这些根本就不能见光。”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还有后怕。 周雅琴在一旁听着,脸色却越来越白。 等姬俊杰说完,她才幽幽地开口,“可是...姬老板,张大哥哥...有件事儿,我觉得很不对劲...”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动的情绪,“我醒得最早,昨天早上就醒了,我……我不放心那里,就偷偷让和我关系最好的同事小孙,一个人悄悄去了矿洞那边...想让他从外围看看情况...” 说到这儿,周雅琴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可...小孙...小孙他昨晚给我回电话...他说...他按照我说的位置,找了好几遍...那里...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石门!甚至连条缝都没有!那就是一个因为塌方被堵死的废弃矿洞!” “what... are... you...说啥?”姬俊杰猛地站起来,脸色骤变。 张巨鹿的瞳孔也猛地一缩,心脏跟着一紧! 没有门? 怎么可能会没有门! 那个将他们拖入青铜地狱的门,又给了他们一线生机的门...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小孙很可靠,他不会骗我,更不会看错...”周雅琴的脸色很不好,嘴唇也变得灰白,“那扇门...到底去哪了?还是...” ------------ 第一卷 第49章 有一笔账,要和她好好算一算 病房里,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都失去了温度,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正顺着三人的脊梁骨向上攀爬着。 荣爷的谎言尚在情理之中,但那扇门的消失,却让人没办法理解。 难道,那扇门,真的不存在? 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他们做的一场共同的梦? 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在这压抑到近乎窒息的沉默里,张巨鹿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像是两把淬了火的刀子,死死钉在姬俊杰脸上! “姬俊杰!”张巨鹿的声音嘶哑,又很冰冷。 这突然被喊出名字,吓得姬俊杰一激灵... 当他看向张巨鹿那双眼睛的时候,心里直犯嘀咕,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笼罩心头。 张巨鹿的嘴角挂上一抹坏笑,“我想,你应该带我去找个人。” “找人?”姬俊杰喉咙滚动,“找...找谁啊?” “去找那个让你来找我的人!”张巨鹿盯着他,“这笔账,我要跟她,好好算一算!”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却让姬俊杰听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凉... 张巨鹿所说的人,是那个老妪,是收了钱还不办事儿的王婆子。 中午时分,张巨鹿吃了点医院寡淡的流食,才算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可当护士看见他走出病房的时候,紧忙将他拦下,并让他回去休息。 护士之所以会如此负责,因为张巨鹿是院长交代的重要人物,容不得马虎。 但张巨鹿拒绝了护士的好意,见拗不过他,护士也没再多说什么。 “姬老板,带路吧。” 姬俊杰看了看他那苍白的脸,犹豫了几分钟后,才点了点头。 周雅琴也跟在他俩后面,倒不是她好信儿,她只是觉得张巨鹿恢复得并不是很好,身边需要一个细心的人。 于是,车子盯着烈日,再次驶向镇郊。 还是那扇熟悉的门,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 姬俊杰上前拍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 王婆子那张老脸露了出来。 可姬俊杰的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回想前几天见她的时候,她只是老态龙钟,皱纹深刻。 而今日的王婆子,似乎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眼窝深陷,像骷髅一样,皮肤灰败枯槁贴在嶙峋的骨头上,嘴唇干裂,面容毫无血色。 她整个人都佝偻着,扶着门框的手,干枯的几乎能看到青筋在老皮下跳动。 王婆子的状态,不是老,是枯,是败,是行将就木的憔悴。 “进来。”她的声音像破风箱,嘶哑微弱,让人听着非常难受。 他们跟着王婆子走了进去。 屋里的光线依旧昏暗,弥漫着香烛和一股说不清的灰尘味儿。 正对着门的供桌上,有一尊古色香炉,里面插着三根即将燃的线香,刺鼻的青烟胡乱飘着。 王婆子没看他们,只是颤巍地走到供桌前,拿起一杆长长的铜烟袋锅,并从一个脏兮兮的布包里捏出些黑褐色的烟丝,然后压实。 她划燃一根火柴,凑近烟锅,深深吸了一口。 一股浓郁到刺鼻的烟雾猛地从她口中喷出,在狭小的堂屋里弥漫开来。 这烟雾带着浓重的香灰味,还有一种奇特的腥甜。 烟雾翻滚,将周雅琴和姬俊杰缓缓包裹住。 可就在这时,一股奇怪的感觉笼罩在二人心头,他们竟有一种被环境剥离出去的感觉。 反观王婆子和张巨鹿,他们俩的身影在烟雾里变得有些模糊,但姬俊杰和周雅琴还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开合,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却没有声音!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风声,鸟鸣,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呼吸声,都被这烟雾隔绝了。 这个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好在张巨鹿和王婆子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 烟雾开始变得淡薄,直到消散。 声音重新回来,只不过是王婆子的咳嗽声。 张巨鹿依旧是一副平淡的表情,不过,他的目光却落在供桌旁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上! 那是一条盘绕着的白瓷蛇,体雪白,蛇眼是两点极小的朱砂红,却只有拇指大小,像是一个挂件。 张巨鹿挑眉一瞬便恢复平常,自然地拿起了那白瓷蛇,握在手心里。 可王婆子那浑浊的眼睛却猛地睁大,枯槁的手抬了一下,似乎想阻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让人听着嗓子难受。 但最终,那只老手缓缓垂了下去,她颓然眨着眼睛,整个人似乎又缩水了一圈。 见她这副模样,张巨鹿不再看她,转身就走,“走吧。” 姬俊杰和周雅琴虽心里满是疑惑,却还是赶紧跟在张巨鹿身后。 王婆子家,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走出那压抑的院子,傍晚微凉的风吹来。 车子返回镇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最后一抹晚霞也沉入威虎山的山峦。 他们还没吃晚饭,可医院食堂早已熄灯关门了。 “妈的,关这么早的门干啥,着急回家造人啊!”姬俊杰骂了一句,转头对女秘书吩咐道:“去外面馆子,弄点热乎的饭菜,快着点。” “好的,老板。”女秘书应了一声,扭着腰肢离开。 三人回到病房,窗外的黑暗正一点点吞噬着小镇的灯火。 周雅琴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下,但没法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小声问着:“张大哥...那王婆子...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张巨鹿靠在床背上,摩挲着那条冰凉的白瓷蛇。 他看了周雅琴一眼,又瞥了下同样竖起耳朵的姬俊杰,“她啊,勉强算是个出马仙吧。” 出马仙? 文革时期,可是谈‘仙’色变呐! 看着他俩那古怪的模样,张巨鹿耸了耸肩,“出马仙算是这片土地上一种老掉牙的行当,简单点说,就是凡人供奉修炼有成的精怪仙家,然后借助仙家的力量,替人查事、看病、消灾解难。” 说到这儿,他瞥了姬俊杰一眼。 感受到目光的姬俊杰只得尴尬地挠了挠头... 周雅琴倒是皱起柳眉,“张大哥,她们,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他们自己没什么本事,靠的是背后‘仙家’的能耐。”张巨鹿顿了顿,看了看手里的白瓷蛇,“王婆子供奉的是‘白仙’,叫‘白老太太’,是位很厉害的仙家。” ------------ 第一卷 第50章 医院里有鬼 “白...”姬俊杰学着张巨鹿思考时的样子搓着下巴,“是刺猬?” “嗯,是刺猬修成的仙家。”张巨鹿点头,“白仙一脉,最擅长的是治病,尤其治那些医院查不出且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中邪、降头、蛊毒之类的东西,有奇效。” 张巨鹿顿了顿,看向姬俊杰,“所以,当初姬老板你去找她,指望她能下矿洞救人,根本就是拜错了庙门,她背后的白仙,对付那些修为不高的阴邪小鬼和疑难杂症或许能行,但让她面对矿洞里的那些东西,就是强人所难了,王婆子根本没那个实力,她背后的仙家,也没那个能耐!” 姬俊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起自己当初的病急乱投医,还他妈花了重金,结果差点把命搭上... 血亏啊... “那你拿走那个瓷蛇...”姬俊杰的目光落在张巨鹿的手上。 那小小的白瓷蛇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姬俊杰也来了兴趣,“老张,这玩意儿是干嘛的?看着怪瘆人的...” 张巨鹿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瓷蛇,那两点朱砂红的蛇眼似乎活了过来,幽幽凝视着他。 张巨鹿的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又极冷的弧度。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 ——滋啦! 他们头顶的白炽灯管猛地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电流噪音! 灯光剧烈地闪烁着,使整个病房陷入一片令人揪心的明灭不定之中! 紧接着,走廊里传来一片惊呼!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走廊的灯光也开始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哐当! 一声巨响! 吓了姬俊杰和周雅琴一跳! 二人猛地寻声看去。 只见病房原本关得好好的窗户,竟被冰冷的夜风吹开了,冷风嗷嗷往屋子里灌。 几乎在同一瞬间,病房的门也‘砰’的一声被狠狠吹开,撞在墙上! 风! 毫无征兆的寒冷的穿堂风,充满了整个病房,吹得床单飞舞,纸张乱飞! 骤起的阴风,爆闪的灯光,就在这时,一个清晰无比却又飘忽不定并充满无尽悲戚的女子歌声,幽幽的、断断续续的,从走廊外传了进来,飘进了三人的耳朵里...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喜...几家...愁...”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呀...在街头...” 歌声里充满了凄婉与哀绝,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在光影交错的走廊里幽幽回荡着。 渐渐地,歌声蔓延整个住院部。 张巨鹿的眼神一凝,左手下意识地探向放在病房床头柜上的乾坤袋。 指尖触到袋中那方刻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八个古篆的宝印时,一股隐晦的力量感传来。 但下一刻,张巨鹿眉头微挑,手指离开了宝印,心里嘀咕着,“医院里怎会有什么道行高深的厉鬼,无非是些受阴气吸引或是心有执念徘徊不散的孤魂野鬼,唬人的小角色罢了。” 张巨鹿认为,对付这种角色,动用这宝印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一旦使用这方宝印,也容易惊动更麻烦的东西。 然后,他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电筒,目光扫过站在他身后二人。 只见姬俊杰那张平日里颇为帅气的脸,此刻煞白得像涂了一层厚厚的劣质粉底,额角冷汗涔涔直流,嘴唇哆嗦着,眼神四处乱瞟着。 而他旁边的周雅琴,更是不堪,一张俏脸毫无血色可言,甚至比姬俊杰还要白上三分,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襟,指节都泛了青,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 “你们待在屋里,我出去看看。”张巨鹿的声音不大,说完转身就要出去。 “卧槽!别!老张,别丢下我们!”姬俊杰几乎是尖叫出声的,随即一把抓住了张巨鹿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老张!张大师!你不能走!那...那玩意儿就在外面唱啊!” 周雅琴虽然没有尖叫,但动作更快,也死死抓住了张巨鹿另一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哭腔,“张大哥...别...别把我们留在这里...求你了...” 一边说着,她的目光一边瞟向那闪烁不定并滋滋作响的灯管和大开的门窗,目光瞟到那爆闪的走廊时,马上就收回目光,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张巨鹿看着两人的这幅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这两个拖油瓶,可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啊...” 但张巨鹿转念一想,他们俩只是普通人,若是真把他们单独留下,万一吓出个好歹,或是被什么小东西趁虚而入的话,那样更麻烦,到时候受累的还是自己... “行吧...你俩跟紧我,别乱跑,也别乱碰东西。”张巨鹿叮嘱了一句后,不再多言。 张巨鹿一手搓着下巴,另外一手一按,只听‘咔嗒’一声,一道昏黄的光柱刺破了门口走廊处爆闪的明与暗。 他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摸了摸口袋里那条冰凉的白瓷蛇,然后大步走出病房。 姬俊杰和周雅琴紧紧跟在他身后,二人的目光汇聚在张巨鹿背后,不敢看向其他地方。 那凄婉哀绝的歌声并未停止,依旧在空荡的走廊里幽幽回荡... “几家...高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呀...在街头...” 歌声飘飘忽忽的,时而清晰如在耳畔,时而模糊似在远方。 张巨鹿凝神细听,循着那歌声的源头,一步步向前走着。 手电的光柱扫过寂静无人的护士站,扫过一间又一间紧闭着的病房门,扫过墙上褪去新色的指示牌。 姬俊杰和周雅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每走一步都感觉腿肚子在转筋。 他们跟着张巨鹿,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下楼梯,那歌声似乎越来越清晰了,而周围的温度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冰冷。 走了一小会儿后,手电的光定格在一楼西侧的走廊尽头。 那是一扇刷着灰白色油漆的厚重铁门,门楣上方挂着一个黑底绿字的牌子,在昏黄的光线下,那三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这扇铁门后,是镇医院的太平间! 而那断断续续催人泪下的女子歌声,正无比清晰且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从这铁门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透了出来! “月儿...弯弯...照九州...” “卧...槽...”姬俊杰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就连牙齿也不受控制地打颤起来。 周雅琴更是吓得连惊呼都发不出来,只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而是透着一股死灰之色。 张巨鹿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锐利地盯着那扇铁门。 太平间? 这倒是个‘聚阴’的好地方。 他并没有多想,几步走到门前,发现门并未锁死,而是虚掩着,留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没有丝毫犹豫,张巨鹿伸出脚,直接抵在门上,用力一推! ——嘎吱! 沉重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远比走廊里更加阴冷刺骨的寒气,好似实质的冰雾一样,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瞬间将站在门口的三人包裹在里面! “卧槽!” 姬俊杰和周雅琴同时倒吸凉气,浑身猛地一哆嗦,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全身。 明明是八月的盛夏夜晚,可这太平间里的温度却低得跟寒冬腊月没什么区别,呵气成霜! 冰冷的空气钻进毛孔里,冻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 张巨鹿也感到一阵不适,这阴气浓度的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他稳住心神,将手电光探了进去。 灯光照亮了铁门里的空间。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呈‘回’字形布局。 三面墙壁上,排列着一格一格的巨大抽屉,这些抽屉清一色都是银色的,是存放尸体的冷柜。 冰冷的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泛着丝丝幽光。 房间中央,则摆放着几排相对矮小的铁皮柜子,上面贴着标签,应该是用来存放逝者遗物,等待家属认领的。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 太平间,死寂的可怕,只有那女子的歌声还在幽幽地回荡着。 “跟紧。”张巨鹿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他的脚踩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姬俊杰和周雅琴哪敢离开他半步啊... 两人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一左一右,两只手都死死地攥住了他外套的下摆... 他俩的样子,像极了两只躲在母鸡后面的小鸡... 张巨鹿被拽得走路都有些不便,心中无奈叹息着,但也只能由着他们。 手电的光柱在冰冷的金属柜面上移动着,扫过中央那些存放物品的铁皮柜。 张巨鹿的目光扫视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耳朵则捕捉着歌声的具体方位。 那歌声,似乎就在这‘回’字形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直到他绕过一排存放物品的铁皮柜,走向‘回’字形房间的一个转角。 手电光一点点移过去。 就在转角的尽头,最里面一排冷柜的阴影下,一个身影蹲在那里。 那是一个穿着鲜红色衣服的女人。 她的背影极其单薄,长长的黑发好似瀑布一样,披散下来,几乎遮住了整个背部。 她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身体随着那凄凉的歌声微微起伏,颤抖,像是在无声地啜泣。 “几家...欢喜...几家...愁...” 歌声正是从她那里传来。 张巨鹿的脚步顿住了。 手电的光柱稳稳地照在那个红衣女子的背影上。 姬俊杰和周雅琴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尖叫出来。 然而,当那红衣女子发出的歌声传入张巨鹿耳中时,竟不再像在走廊里听到的那般凄厉悲惨,反而... 变得格外悦耳,动听。 她的嗓音空灵,婉转,虽然歌词依旧是悲凉的,曲调依旧是哀怨的,却仿佛带着一股能抚平人心中的焦躁的力量!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浸其中,去倾听那份悲伤背后的故事。 张巨鹿的眼神似乎恍惚了一瞬。 歌声像轻柔的羽毛,正搔刮着他的神经,让他紧绷的警惕心悄然松懈了一丝。 他在这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觉得这蹲在太平间角落唱歌的女子,或许只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可怜魂魄。 鬼使神差的,他竟下意识地朝前又迈了一步,然后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拍向那个红衣女子的肩膀! “喂,你...” 张巨鹿的举动,可给姬俊杰和周雅琴吓傻了! 奈何,他俩想要阻止的时候,为时已晚呐... 张巨鹿的话音未落,可他的手掌却已经落在了那冰凉的单薄红衣上。 这一拍,那红衣女子的歌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蹲着的身影猛地一僵! 紧接着,在姬俊杰和周雅琴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那个红衣女子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令人窒息压迫感的方式,开始转过头来! 转过来的只是她的头,而她的身子,却没有丝毫扭转的迹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了! 三人先是看到她一点点的侧脸,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煞白... 然后,整张脸以极快的速度完全转了过来! “啊!” “卧槽!” 姬俊杰和周雅琴的惨叫声几乎同时撕裂了太平间的死寂! 他们的魂儿,在这一刻真的被吓得险些要离体飞走了! 那是一张... 无法形容的煞白的脸! 就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白垩粉,没有丝毫的血色! 这张脸在昏黄的手电光下,竟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可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准确来说,她的整个眼眶里几乎全是布满血丝的惨白浑浊的眼白! 只在正中央,有两个针尖大小的墨点... 那黑点直勾勾地盯着了拍她肩膀的张巨鹿! 可就在这个时候... 她的七窍... 都在往外缓缓地渗出暗红色的血! 鲜血顺着煞白的脸颊缓缓流下,在下巴处汇聚,滴落... 在她鲜红的背上晕开更深的,令人心颤的暗色痕迹。 这张七窍流血只有眼白和针尖黑瞳的鬼脸,在昏黄的手电光下,带着极致的怨毒与冰冷,呈现在三人面前! 太平间里,只剩下姬俊杰和周雅琴撕心裂肺的尖叫,以及那红衣女鬼无声流淌着鲜血,和她的凝视! ------------ 第一卷 第51章 流传至今的萨满古书残卷,将是揭开真相钥匙 那只有针尖大小好似墨点一样的瞳孔,冷冰冰地凝视着张巨鹿。 女鬼的七窍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流出暗红的血液,无声滑落着。 死寂的太平间里,只有姬俊杰和周雅琴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尖叫在回荡。 张巨鹿的手还僵在半空,保持着拍肩后的姿势。 张巨鹿能非常清晰地感知到,寒意并非仅仅来自空气,更源于那双充满怨毒的目光! 心中默念‘清心咒’以此来缓解女鬼双眼带来的压力。 其实张巨鹿也很纳闷,这女鬼明明有这么强的怨气,可她为什么不动手呢?如果自己道士的身份让她感到忌惮的话,尚能理解,可身后的姬俊杰和周雅琴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应是她优先下手的目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姬俊杰和周雅琴意识到不妙,因为吵闹声很可能引来女鬼的袭击! 于是,他俩紧忙闭上嘴,让尖叫改为呜咽,并死死地闭着双眼,至于打颤的牙齿,他们可没心情控制... 即便身体抖得像筛糠,他俩就这么闭着眼站在张巨鹿的身后,硬挺着... 然而,那红衣女鬼似乎对他们... 没什么兴趣! 她的眼里,或者说她此刻全部的怨念,都集中在张巨鹿的身上。 一人一鬼,在这压抑的太平间里,在这弥漫着消毒水与福尔马林的空间里,无声地对峙着。 张巨鹿能‘听’到自己那沉重而缓慢的心跳搏动声,以及姬俊杰和周雅琴二人牙齿磕碰的声响。 女鬼那煞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还在流淌的鲜血,以及目光中的怨毒与寒意。 她的凝视,让张巨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这并不代表女鬼的修为有多强,只是... 她的出现,让张巨鹿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女鬼好像... 有点故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过了好久好久... 就在姬俊杰和周雅琴快要被这无形的死寂逼得快要发疯的时候... ——咯咯咯! 遥远却清晰的公鸡啼鸣,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医院墙壁,传入太平间。 与此同时,那红衣女鬼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变得透明,无论是流淌的鲜血、煞白的面容、针尖一样双瞳,连同那身刺眼的红衣,都在这一瞬间迅速淡化,直到消失不见。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前一秒还是压抑与死寂,可下一秒,只剩下空荡荡的角落,以及从张巨鹿手电里照出的光柱下,那缓缓漂浮的尘埃。 张巨鹿耸了耸肩,转身拍了拍两个胆小鬼的肩膀,“好了,她走了。” “卧槽...”姬俊杰的呜咽卡在喉咙里。 “走...走了?”周雅琴不敢睁眼,只敢顺着指缝偷瞄。 直到确定那角落里的红衣女鬼彻底消失后,姬俊杰一屁股坐了下来,捶打着狂抖的双腿,“吓死小爷了...” 一缕清晨特有的暖意阳光,从高处换气窗的缝隙照了进来,斜斜地映在水磨石的地面上,形成一道细长的光斑。 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的光线落在皮肤上的暖意,姬俊杰和周雅琴才猛地一个激灵,他们几乎要冻僵的血液才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这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他娘的让人难受,又他娘的让人舒服啊... “走吧!”张巨鹿摊了摊手,简单说了一句。 说完,他便不再搭理这两个胆小鬼,转身朝着太平间外走去。 倒不是张巨鹿不担心他们两个的安危,而是绝大多数的鬼魅都不会在白天出现,除非它们不想活了。 白天不仅仅是明亮那么简单,很多‘日游神’都会在白天寻觅藏得不好的鬼魅,并将它们带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如果按照现在的术语来形容的话,这些鬼魅就是‘日游神’的业绩,也是要考核的。 可当姬俊杰和周雅琴看见转身就走的张巨鹿,他俩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起来,并互相搀扶着,用尽全身力气跟上张巨鹿。 这一幕很是滑稽,前面走着一位面无表情的人,而他的后面,跟着两个相互搀扶且腿发颤的人,像极了脑血栓后遗症的快步行走。 就在这时... ——嘭! 沉重的铁门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那个房间。 而接下来的爬楼,无论是对姬俊杰还是对周雅琴,那是相当的不友好。 回到病房,推开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见姬俊杰的女秘书正歪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看样子睡得很沉。 而张巨鹿病床边的床头柜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保温食盒,里面正是昨天姬俊杰吩咐秘书买来的可口饭菜。 这时,相互搀扶着的二人也走了回来。 他们的衣服,好像湿透了。 张巨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女秘书。 姬俊杰倒是没觉得什么,毕竟秘书就是服务老板的,不过张巨鹿让他小点声,姬俊杰自然不会大喊。 周雅琴则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直到重回病房,姬俊杰和周雅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彻底地松懈下来。 这一瞬间,巨大的疲惫感就仿佛是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俩。 两人腿一软,几乎同时瘫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张巨鹿搓着下巴,沉思几秒后,走过去轻轻推醒了女秘书。 女秘书揉着睡眼,可当她看见张巨鹿后,有些纳闷... 直到她看见姬俊杰和周雅琴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睡意瞬间褪去,‘噌’的一下蹦下床,对着姬俊杰就是一顿寒暄。 而坐在姬俊杰旁边的周雅琴,则被女秘书很自然地无视了... 张巨鹿打断正在尽兴表演的女秘书,“去办他们二人的出院手续。”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平和,但话里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的。 不过,现在的姬俊杰和周雅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频率快得惊人。 而且,他俩的眼神里,充满了想要迫切离开这个医院的神情。 女秘书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老板的样子也知道事情不容耽误。 本着老板就是一切的原则,女秘书没有多问,也是不敢多问,连忙起身去办理手续。 手续办得相当快。 在病房门口,张巨鹿拦住了准备跟着姬俊杰离开的秘书,还有周雅琴。 “你们俩,”张巨鹿看向姬俊杰和周雅琴,语气一改之前的平淡,变得严肃起来,“找个安保好的宾馆住下,吃喝都在宾馆里解决,除了服务员送餐,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记住,是任何人!” 最后这几个字,张巨鹿提高了音调。 姬俊杰和周雅琴二人的心头一沉,因为他们知道,每当张巨鹿以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都意味着接下来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因为之前在青铜地宫的时候,每次都应验了... 这倒和乌鸦嘴有点像... 当然,张巨鹿自然是不知道他俩心里是怎么想的。 只见张巨鹿从放在床头柜上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黄纸符箓,递给姬俊杰,符箓上是用朱砂画着的繁复纹路。 姬俊杰一刻没敢耽误将黄纸符箓放入裤兜。 张巨鹿点了点头,“把这张符贴在你们房间的门上,切记,要贴在门的内侧,正上方,还有,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就待在房间里,一步也不要离开!” 周雅琴用力点头。 张巨鹿之所以要么做,是因为他无法确定那女鬼在太平间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看见’他们俩! 张巨鹿更无法确定的是,那女鬼的会不会找上门,并伤害他们俩。 这张黄纸符箓,是张巨鹿给出的庇护。 “老张...那...你呢?”姬俊杰喉咙滚动。 “我还有事要处理,处理完了就去找你们。”张巨鹿没有多说,直接将他们送出医院。 也就在这个时候,重症病房里的陈八两,在发出一声呻吟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可由于躺着的时间过长,导致动作迟缓。 缓了好一会儿,陈八两才艰难坐了起来,又缓了好长一会儿,才能扶着床沿慢慢下地站立! 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很虚弱,但比之前昏迷不醒的状态,要好的太多。 就这样,陈八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竟躲过了护士的眼睛,顺着楼梯走到二楼,张巨鹿的病房外。 见门没锁,陈八两走了进去。 “八两?”张巨鹿一愣,没想到来人竟是陈八两。 陈八两喘了几口气后,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张道长,好久不见。” 张巨鹿点头回应,也跟着笑了笑,“看样子,你恢复的不错啊。” 陈八两则是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我这身子骨啊,是一年不如一年喽...” 他的话没有说明,可张巨鹿对于萨满一脉倒是有些了解。 相传每位萨满的身体都不是很好,大多数都活不过五十岁,这很可能是他们借用‘萨满’力量的后遗症,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没人知道。 陈八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直了直身子,悄声说道:“张道长,青铜地宫里的那些壁画,还有那个地方,我想起来了!” 他的话,顿时让张巨鹿来了兴趣。 可张巨鹿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 紧接着,张巨鹿的头探出门外,见两侧没有人偷听,他将房门关好,坐到陈八两旁边,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我是从萨满老祖宗传下来的一本古书残卷里,见过类似的东西!那书上说...”陈八两顿了顿,喘了口气,然后却挠了几下脑袋,“我只记得上面记得东西很古老...也很邪门...牵扯好像也挺大!但具体是什么我有点记不清了...那书就在我家里放着,一会我就回去找找,找到后拿给你。” 张巨鹿双眼一凛:“好,你回去找,我在这等你。” 直到陈八两走后很久,张巨鹿才吐出一口浊气。 因为他认为,这世间最最最过瘾的事儿,莫过于揭开真相! 病房里,只剩下张巨鹿一人。 闲着也是闲着,肚子还咕咕叫了起来,张巨鹿走到床头柜前,打开食盒,可里面的饭菜却已经凉透了,但香气依旧。 他对食物倒不是很挑剔,否则在青铜地宫那么久,他也没说过要吃东西的话。 默默拿起筷子,就着凉掉的米饭和菜,一口一口地吃着。 该说不说,味道确实不错,姬俊杰的女秘书办事很靠谱啊。 他吃得很快,也吃的很仔细,因为师傅从小就告诉他,吃饭要快,但要细嚼慢咽,对胃好。 吃完饭,张巨鹿拉上窗帘,将晌午的阳光隔绝开。 房间里顿时昏暗下来。 他脱掉外套,直接躺在了柔软的病床上。 这一次,张巨鹿没有打坐,没有冥想,而是选择了最原始又最有效恢复体力的方式,睡觉。 他需要休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青铜地宫一行,他不单单透支了体力,还透支了其他的东西,透支太多太多了。 至于睡觉的第二个原因,因为他带伞夜晚再去会一会那个在鸡鸣时分消失的红衣女鬼。 说来也是奇怪,整个白天,病房里静得出奇,但也正如张巨鹿所料,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甚至连每天雷打不动查房三次的护士都没有出现。 显然是姬俊杰临走前特意‘嘱咐’过了。 而这份清静,正是张巨鹿需要的。 他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呼吸均匀绵长,打算将所有的疲惫都驱散。 时间在张巨鹿的沉睡中无声流逝。 直到夕阳西下,夜幕笼罩大地。 张巨鹿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他此刻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平静的清明。 挂在墙上的表,显示时间为十二点整。 几乎就在他睁眼的同一时间,门外原本安静的走廊里,那令张巨鹿熟悉的歌声音,再次幽幽地、清晰地响了起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歌声依旧空灵、婉转,带着一股勾人心魄的‘悦耳’,却又蕴含着凄惨与悲凉。 午夜已至,红衣女鬼,又出现了。 张巨鹿掀开被子,动作利落地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望向紧闭的病房门。 门外,那勾魂夺魄的歌声,正由远及近,似乎正在走廊里徘徊,等待。 ------------ 第一卷 第52章 会说话的红衣女鬼 午夜十二点整。 这时,那熟悉的凄婉空灵的歌声,准时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开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张巨鹿没有犹豫,下床推开门,循着那歌声,再次走向医院深处那阴冷的太平间。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昨夜更加昏黄,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细长的,投映在空旷而寂静的墙壁上。 他的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推开太平间那扇沉重的门,门里的寒气倾洒而出,瞬间包裹了他。 景象,似乎与昨夜没什么区别。 那个穿着鲜亮红衣的身影,依旧蜷缩在昨日那个背光的角落里。 她背对着门口,身形依旧单薄。 张巨鹿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大步走了过去。 他停在女鬼身后,动作依旧和昨日一样,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冰冷的肩膀。 触感依旧是刺骨的冰凉。 女鬼的反应也如同昨日那样,身体纹丝未动,只有那颗披散着长发的脑袋,以一种超越常人极限的角度,猛地一百八十度扭转了过来! 依旧是那张煞白煞白毫无血色的脸... 依旧是那双中间只有针尖大小的一点漆黑瞳孔,和死鱼一样的眼白... 这张脸,正对着张巨鹿,近在咫尺。 然而,与昨夜不同的是,今夜她的脸,干干净净,七孔没有鲜血流出来,只有惨白。 一人,一鬼。 在这太平间的背阴角落里,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空气更是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张巨鹿能清晰地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是活人无法能拥有的阴寒与怨气! 尤其是女鬼那针尖一样的瞳孔,似乎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的魂魄。 即便这样,张巨鹿仍是没有移开目光,眼神平静而专注,与她对视着。 死寂笼罩着太平间,只有极其微弱的制冷设备运转的声响。 女鬼也不再唱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这一人一鬼,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无声的凝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缕暖阳从气窗透了进来,外面传来一声微弱的鸡鸣。 ——咯咯咯! 就在那鸡鸣声钻入太平间的瞬间,那扭曲着脖子与张巨鹿对视的女鬼,连同那身刺眼的红衣,再一次毫无征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冰冷的太平间里。 前一秒还在对视,可下一秒,角落空空如也,只剩下残留的寒意和死寂。 张巨鹿依旧站在原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几秒钟后,他才缓缓直起身。 扭了扭脖子后,张巨鹿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除了停尸床上的白布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昨夜那种‘没看够’的遗憾淡了些,但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别扭’感,却悄然浮在张巨鹿的心头上。 张巨鹿认为,无论是人是仙还是鬼,都有一定的行为模式以及规律,而这女鬼的行为模式,有些太过规律,也太过‘干净’了。 除了那双眼睛和存在于她本身带来的寒意,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甚至连象征怨念的血迹也在昨夜也消失了。 “不对劲...”张巨鹿嘀咕了一句,转身离开了太平间。 回到自己的病房,那种‘别扭’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郁。 张巨鹿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又或者是有什么地方的逻辑行不通。 可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张巨鹿自己也说不清。 见想不出个所以然,张巨鹿打算去别的病房区域转转,也许换个环境就能理清思路。 他推开自己病房的门,走向隔壁的病房区。 然而,整个医院的走廊里,却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张巨鹿的眉头渐渐拧在一起,看着这不对劲的一幕! 按理来说,医院不应该没有人才对啊,即便病人少,可那些医生和护士,他们去哪了? 张巨鹿接连推开几间病房的门,可房间里,都是空的。 再推开几间,可还是空的... 张巨鹿加快了脚步,从二楼走到一楼,从内科走到外科,甚至推开了值班室的门... 然而,所有房间都空荡荡的! 关键的是,每个房间里的床铺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更没有任何个人物品残留,就好像,这些房间从来没有人入住过一样。 整座镇医院,除了张巨鹿,再无一个活人! 张巨鹿站在空寂的大厅里,眉头微蹙。 直到医院大门那里,贴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手写的几个字... 但片刻后,他的嘴角就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呵!姬俊杰啊姬俊杰,手笔不小。”他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座空空的医院,显然是姬老板的‘杰作’。 姬俊杰是为了给张巨鹿一个‘清净’不受干扰的环境! 或者说,为了避免张巨鹿处理灵异事件时会波及无辜,姬俊杰才选择动用他那庞大的财力和影响力,竟然在短短一天内,将整座医院的病人和医护人员全部转移安置了! 甚至连清洁工都没留下一个。 “这样也好。”张巨鹿点点头,心中的那点‘别扭’暂时被压下,“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清场了,正好方便办事。” 无人打扰,意味着张巨鹿可以更自由地行动,甚至动用一些不方便在人前施展的手段。 解决了心中的一个疑问,另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却冒了出来... 医院清场了,也就意味着,食堂里也没人... 这就让张巨鹿很是无奈... 张巨鹿叹了口气,打算在今晚把事情解决。 张巨鹿无奈地回到自己的病房,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食盒上。 那里是昨夜姬俊杰的女秘书送来的,他中午吃剩下的饭菜还在里面。 张巨鹿走过去,打开食盒盖子。 虽然天气炎热,但医院内部,尤其是病房楼里,却被一种特殊的阴凉笼罩着,气温比外面低得多。 再加上食盒本身的保温效果,里面的饭菜摸上去只是微凉,并没有馊掉变质的迹象。 “看来这医院的风水,自带‘冷藏’效果啊。”张巨鹿自嘲地笑了笑,也没那么多讲究,拿起昨天的筷子,就着微凉的米饭和剩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该说不说,这饭菜的味道确实不错,即使是凉的,也比青铜地宫里的干粮强上百倍。 他吃得很快,但每一口都咀嚼得很充分,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填饱了肚子,困意再次袭来。 青铜地宫留下的疲惫,以及昨夜今晨与女鬼对峙消耗的心神,都需要补充。 张巨鹿简单洗了把脸,拉好窗帘,病房再次陷入舒适的昏暗。 这一次,他躺回床上,没有过多思考,几乎是沾枕即眠。 身体的本能需求压倒了一切。 意识从深沉的黑暗中缓缓上浮。 当张巨鹿再次睁开双眼时,病房内一片漆黑。 他几乎不用看,身体的本能和对环境的感知已经明了,现在,午夜十二点,到了。 几乎在张巨鹿睁眼的同一时间,那凄婉空灵的歌声如约而至,再次穿透病房的门板,清晰地飘了进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歌声依旧,但张巨鹿的心境却与昨夜,甚至与前夜都不同了。 医院空无一人带来的绝对寂静,让这歌声显得更加突兀,更加清晰,也带着一股别样的凄凉。 张巨鹿利落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眼中再无半分睡意,只有一片沉静的锐利。 他推开门,走廊的灯光依旧昏黄,歌声的源头准确无误地从太平间里飘出来。 迈着稳定的步伐,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扇冰冷的铁门。 这一次,推开门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与此同时,寒气扑面。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一向镇定自若的张巨鹿,脚步猛地一顿,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那个穿着红衣的身影,今夜没有蜷缩在角落。 她就站在太平间靠前的空地上,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她微微垂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张巨鹿能清晰地感觉到,就在他推门进来的瞬间,那隐藏在长发后的好似针尖一样的瞳孔,就死死地锁定了自己! 难道,她,在等我? 张巨鹿心中的‘别扭’感瞬间被放大了数倍,同时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门口,同样将目光投向那中央的红影。 一人一鬼,隔着一小段的距离,再次陷入了无声的对峙。 但这一次,氛围与先前两夜截然不同。 不再是昨夜的‘相遇’和‘观察’,女鬼带给张巨鹿的感觉,更像是一种... 刻意的审视。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淌。 太平间的寒气似乎更重了,使得张巨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 张巨鹿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女鬼则如同一个红色的雕塑,只有那微微垂首的姿态,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 专注? 或者说,是在酝酿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更久。 就在张巨鹿几乎以为今夜又将在这无声凝视中结束,直到鸡鸣将她带走时... 女鬼那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的... 抬了起来! 湿漉漉的长发向两侧滑落,露出了那张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那双满是眼白且只有针尖大小的漆黑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巨鹿。 然后,一个干涩的,沙哑的,又带着一种空洞回响的声音,从她那没有血色的嘴唇里挤了出来,打破了这维持了三夜的死寂,“你...是...谁?” ------------ 第一卷 第53章 你是谁 你是谁! 这三个字,传入张巨鹿的耳中时,好似炸雷! 张巨鹿万万没想到,这女鬼竟然能与人交谈! 在张巨鹿的认知里,人分三六九等,而鬼的体系同样森严! 寻常人离世,魂魄七日回魂后便入轮回,此称为‘魂’。 横死之人,怨气凝聚不散,化为‘煞’。 若‘煞’的怨气经年累月不得化解,方成‘鬼’。 鬼亦有等级: 最低级的灰衣鬼,无形无质,只能制造些微的环境变化,影响力不会太大; 白衣鬼怨气更深,能直接影响它周遭的环境,会对加害者进行报复,虽麻烦但通常不致命; 而白衣鬼一旦染上人命,便化为青衣鬼,若无鬼差引渡,便会滞留人间,盘踞于殒命之地,为祸一方,杀伤力巨大。 至于眼前这穿着红衣的女鬼,它形成条件要苛刻很多,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死者三魂七魄因特殊原因尽数滞留人间所化,此类红衣鬼虽怨气冲天,但只要未曾主动害人性命,游荡于阴阳两界的‘游神’往往会对它们网开一面,因为红衣鬼只要再进一步,它们便有可能踏上鬼仙之路。 其二,则是由青衣鬼晋升而来!那是屠戮了上百生灵,怨气与血债浓稠到足以浸透鬼体的存在!此类红衣鬼所过之处,必是尸山血海,怨气冲天,是‘游神’必杀名单上的绝对目标! 这类红衣鬼已彻底断绝了轮回之路,连畜生道都会对其排斥唾弃。 张巨鹿的心跳在短暂的停滞之后,骤然加速,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 他万万没想到,这三夜只闻歌声的女鬼,竟能开口说话! 这绝非寻常的鬼物所能为!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个更强烈的好奇,涌上了他的心头。 张巨鹿没办法确定眼前的红衣女鬼,究竟是哪一种? 是那滞留人间的怨魂,还是... 那由无数血债浇灌出的恐怖存在? 就在这时,那干涩沙哑带着空洞回响的声音,再一次从女鬼惨白的唇间挤出,“你...是...谁?” 这一次,她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一丝,那针尖一样的漆黑瞳孔在惨白的眼仁中似乎收缩了一下,死死盯在张巨鹿的脸上。 太平间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它,看着那双渗人的眼睛。 几秒后,张巨鹿缓缓抬起一只手,并没有打算就地超度她,更像是一种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的安抚动作。 同时,他的声音低沉,说道:“我是谁,稍后自会告知,但在此之前...” 他微微一顿,语气加重,“我更想知道,你,又是谁?为何滞留于此,夜夜悲歌?” 张巨鹿抛出的问题,既是试探,也是反击。 张巨鹿需要知道她的身份,她的执念,这直接关系到她属于哪一类红衣鬼,也决定了他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主动提问,掌握对话的节奏,是他此刻唯一的选择。 那红衣女鬼似乎对张巨鹿的反问毫无准备。 她僵硬地歪了歪头,湿漉漉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遮住了部分惨白的脸颊。 那针尖般的瞳孔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又像是迷茫的情绪。 太平间里死寂的可怕。 只有张巨鹿淡淡的呼吸声,以及那女鬼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在无声地流淌。 手电射出的昏黄灯光在她身后投下摇曳而扭曲的暗影,将她红色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女鬼停顿的这几秒钟,就如同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终于,那女鬼的嘴唇再次蠕动了一下。 她的身体似乎绷得更紧,周围的寒气骤然加剧,墙壁上甚至在这一瞬间凝结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混乱或执念所阻。 此刻,她那空洞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情绪,是焦躁,与不安! “你...”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嘶哑破碎,“是...谁?” 她固执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仿佛这个问题是她存在于这里的锚点,是她混沌意识中唯一执着的念头。 那重复的质问声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回荡,带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偏执。 可她的偏执,在张巨鹿看来,这是不祥的! 张巨鹿的心沉了下去。 看来,与她沟通,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这红衣女鬼似乎陷入了某种逻辑的死循环!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当下做所的一切必须更加谨慎,也要更直接! 只见张巨鹿缓缓向前踏出一步,脚下踩碎了一片凝结的薄霜,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可这一步,却打破了双方短暂的对峙距离,也让他更清晰地暴露在女鬼那针尖一样黑瞳的视线里。 “告诉我你的名字。”张巨鹿的声音不高,“告诉我,你是谁?说出你的名字,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张巨鹿这句话说得巧妙,将她的问题导向了最开始的时候。 他之所以要询问她的名字,因为名字是存在最重要的标识之一,往往也蕴含着最深的执念。 张巨鹿在赌,赌这个名字能唤醒她更多的意识碎片。 或者,至少能看出她反应中更深层次的端倪。 红衣女鬼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种震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那轻薄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垂落的长发激荡地向后扬起一瞬,露出了她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且扭曲痛苦的脸! 此时此刻,她那双针尖一样的瞳孔骤然放大,又瞬间收缩到极致! “名...字?”她喃喃地重复着,可声音里却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和极度的迷茫。 她抬起枯瘦惨白的手,指甲乌黑一勾一勾地,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又徒劳地放下。 “名...字?” 她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脑袋也跟着重复的时候歪着。 太平间里,手电射出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起来,周围的寒气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竟化作无数冰冷的触手,在空气中狂乱地拍打着!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并带着绝望和毁灭的怨气,就如同海啸般从她身上爆发出来,狠狠地冲击着张巨鹿的感官! 张巨鹿瞳孔骤缩,紧忙以舌尖抵住上牙堂,心中默念‘清心咒’。 这是,一道淡淡的蓝光覆盖在他的体表,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抵御着这狂暴的怨气冲击。 张巨鹿将女鬼的反应尽收眼底。 张巨鹿有一种猜测,她绝不是第二种红衣鬼!因为从女鬼身上传出来的波动,只有痛苦与混乱,绝不像是那种由血债晋升只剩下纯粹杀戮欲望的厉鬼! 她,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抹去痛苦,或像是遗忘了自身存在的... 巨大怨灵! 就在这怨气风暴的中心,女鬼猛地抬起头,长发完全向后散开,露出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彻底扭曲的面孔! 她的眼睛完全被翻滚的漆黑占据,只剩下两点微不可察的针尖红芒!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我...是...谁?” 这声尖啸就像是实质的利刃,混合着狂暴的怨气,猛地轰向张巨鹿! 与此同时,她终于不再仅仅是质问,而是带着一种被触及核心的巨大痛苦和狂怒,发出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绝望呐喊,“你...是...谁!” ------------ 第一卷 第54章 这红衣女鬼,有些不太寻常 感受到周围骤降的气温几乎要将血液冻结,张巨鹿暗道一声‘不好’! 这怨气的爆发程度,远超张巨鹿的预料。 只见张巨鹿‘呔’爆喝一声,紧忙并指成剑,竖于胸前,将默念‘清心咒’凝聚的定力尽数汇聚于指尖一点。 指尖瞬间亮起一点凝实而纯粹的蓝色光晕,不再是覆盖全身的屏障,而是凝聚成一道锐利的好似小剑一样的气。 “去!”张巨鹿凝视着红衣女鬼,低喝一声! 指尖朝着那依旧在疯狂释放冰寒怨气的红衣女鬼灵台位置,凌空一点! 一道微细却异常耀眼的蓝色光丝,就像是破开惊涛骇浪的定神光一样,直接无视了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和撕裂精神的怨念尖啸,精准射入了女鬼的眉心处! 这个时候,张巨鹿已经做好了迎接红衣女鬼更为猛烈反扑的准备。 张巨鹿暗暗运转‘金光咒’,全身肌肉紧绷着,道力在经脉中奔腾。 张巨鹿此刻的模样,就像是一个被吹胀的气人,比平时要宽要高要大那么一点。 然而,张巨鹿预想中的尖叫声,或是更凶猛的怨气冲击,并没有发生。 那道没入红衣女鬼灵台的蓝色光丝,一瞬间就被女鬼吸收了! 没有抗拒,没有痛苦,反而... 红衣女鬼那因狂怒和痛苦而彻底扭曲的面容,猛地一滞。 与此同时,她周身的狂暴旋涡,旋转的速度在这一刻速度减缓。 那双渗人双眼,剧烈地波动起来,中心那两点针尖一样的红芒急速闪烁,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 像是迷茫... 又像是渴望... 她竟然... 接受了这蕴含道门清心正意的定力! 这离奇的一幕,让张巨鹿的心头剧震,远比刚才面对怨气风暴时更加震惊! 无论是道力还是佛法,对于阴邪鬼物而言,就如同阳光之于冰雪,有着天然的克制。 厉鬼本能抗拒并憎恶这股力量,这是天地铁律! 否则,何来‘除魔卫道’之说! 而眼前这红衣女鬼,竟能吸收‘清心咒’的定力而不受伤害,甚至... 像是得到了某种抚慰? 这完全颠覆了张巨鹿的认知! 即便是这样,张巨鹿仍是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全神贯注地维持着‘清心咒’定力的输送。 因为张巨鹿无法确定这红衣女鬼会不会在这一刻暴起! 与此同时,张巨鹿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输出的清心定力正源源不断地被女鬼吸收着,然后容纳入鬼身。 那狂暴的怨气风暴还没有完全平息,但其中蕴含的狂躁和痛苦,似乎在蓝光的浸润下,一点点地被梳理通透。 时间似乎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变得粘稠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是几个呼吸的漫长错觉。 红衣女鬼眼中那翻滚着占据一切的漆黑,缓缓地退去。 那两点针尖一样的红芒也随之消散,然后扩大,再然后重塑... 逐渐地,显露出一双... 眼睛。 不再是可怖的针尖黑瞳,而是形状和大小都如同常人一般的眼睛。 眼白依旧是带着死寂的灰白,瞳孔是深沉没有光泽的墨色。 虽然红衣女鬼的这双眼睛依旧空洞,缺乏活人的灵动神采,但至少,这算是一双正常的‘眼睛’了。 随着眼睛的变化完成,还有那笼罩在她身上那股滔天煞气和冰冷刺骨的怨念,也正在迅速地消散着。 狂暴的怨气风暴彻底平息,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寒气还在空气中的盘旋。 此时站在张巨鹿面前的,不再是那个狰狞扭曲的红衣厉鬼。 红色的衣裙依旧,但穿在她身上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肩头,露出一张清秀的甚至有些稚气的脸庞。 皮肤苍白的透明,嘴唇也毫无血色,但五官小巧精致,带着一种脆弱易碎的又近乎于娃娃般的可爱。 她微微歪着头,那双刚刚恢复缺乏灵光的墨色眼眸,带着一丝初生般的懵懂和茫然,安静地‘看’着张巨鹿。 若非身处这压抑的太平间,若非她周身还萦绕着淡淡的阴气,张巨鹿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走失的邻家少女。 “呼...”张巨鹿长长地吐出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又吐出一口浊气后,张巨鹿缓缓抬手,用衣服擦拭了一下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定了定神,张巨鹿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红衣女鬼,用尽量平缓温和的语气,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是谁?” 虽说这女鬼不再像当初那样充满怨气,可她依旧穿着红衣,张巨鹿自然是不敢动怠慢,也不敢放松。 红衣女鬼似乎听懂了张巨鹿的话,那双空洞的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了一下。 她微微歪着脑袋,脸上露出一个正在努力思考的表情,似乎正在从记忆废墟里挖掘着什么。 太平间里,只剩下张巨鹿轻微的呼吸声,和她身上散发出的不再那么刺骨的寒气。 过了好久,久到张巨鹿以为她无法回答时,她才微微张开那苍白的嘴唇。 说话的声音依旧嘶哑破碎,可又带着一种生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但不再是那种空洞的回响,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情绪’,“怕...” 就这么一个字儿,还是她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憋出来的... “怕?”张巨鹿的眉头一挑。 因为红衣女鬼的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在怕?怕什么? 张巨鹿凝神,再次仔细感知整个医院大楼。 阴气依旧浓郁,但源头似乎只有眼前这一处。 眼前的红衣女鬼,虽然形态大变,但其本质的力量并没有完全消失,她依旧可以瞬间冻结太平间,也能爆发出像刚才那样的恐怖怨气风暴! 她,依旧是一只强大的红衣厉鬼,无疑。 而在这栋楼里,还有什么能让她感到‘怕’? 难道... 张巨鹿想起了自己的乾坤袋! 那里面确实放着师门传承的宝剑和一方蕴含煌煌正气的法印。 这两件宝物对鬼物的克制是毋庸置疑的,寻常鬼物靠近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和压迫。 张巨鹿缓缓开口,声音放得更缓,“我...是道士...” 他指了指自己,“当然,我暂时是不会伤害你。” 然后又顿了顿,观察着女鬼的反应,见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便继续说道:“你怕的...是不是怕我袋子里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让你看看它们,也是想向你证明一下,如果没有我的授意,这两件宝物是不会主动伤害你的。” 说完,张巨鹿试探性地非常缓慢地转过身,朝着太平间通往外面走廊的门口,迈出了一小步。 他全身的肌肉依旧保持着警惕,眼角的余光紧紧锁定着身后的红衣身影。 可令他心头再次一震的是,那红衣女鬼,在听到他的话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陷入狂乱,也没有因为‘道士’、‘宝物’这些鬼类禁忌的词儿而表现出抗拒或恐惧。 她只是静静地跟了上来。 昏黄的手电光在冰冷的墙壁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一道属于活人的影子。 张巨鹿的脚步声和无声移动的红衣女鬼在安静的走廊里,一前一后,一走一飘。 一人,一鬼,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静,一同朝着医院张巨鹿的病房走去。 空气中,只有那尚未完全散尽的寒气,在无声地流淌。 其实令张巨鹿好奇的是,红衣女鬼那一声含义不明的‘怕’,她究竟在怕什么? 几分钟后,张巨鹿率先走进病房,女鬼也飘在他身后。 可让张巨鹿意想不到的是,这红衣女鬼,似乎对放在这个房间里的宝剑和大印,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 ------------ 第一卷 第55章 什么情况?滴血认主? 这红衣女鬼对放着道门至宝的房间没什么反应? 张巨鹿眉头一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红衣女鬼。 然而,事实就如同他看到的一样...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决定再试探一次。 只见他动作极其缓慢,走到床头柜旁,先从乾坤袋里取出了那柄刻着‘道经师宝’四个古朴篆字的长剑。 剑身清冷,在病房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层淡淡且肉眼可见的浩然正气。 张巨鹿刻意将剑尖朝向女鬼的方向,甚至调动了一丝微弱的道力灌注其中,让那克制邪祟的正气更加明显。 然而,那红衣女鬼只是歪着头,空洞的大眼睛看着那柄足以让寻常厉鬼魂飞魄散的法剑,脸上依旧是那副懵懂茫然的表情。 甚至,红衣女鬼的眼底还带着一丝好奇,像是在看一件新奇的玩具... 她眼里,别说恐惧,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不适都没有。 张巨鹿咂了咂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见红衣女鬼实在是没有反应,他无奈叹了口气,随后收起长剑,又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方沉甸甸的宝印。 印钮古朴,印面刻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八个大字。 此印一出,煌煌正气瞬间弥漫开来,病房里残留的阴冷之气在顷刻间被尽数驱。 这方大印蕴含的破邪之力,比长剑更胜一筹。 思略片刻后,张巨鹿将印底朝向女鬼,印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足以让凶魂退避三舍。 可那红衣女鬼,依旧是眨了眨她那恢复了些许灵光却依旧空洞的大眼睛。 她在张巨鹿惊愕的目光中,微微凑近了一点,像是在仔细辨认那印上的字迹,然后... 她又恢复了那副茫然的样子。 整个过程别说后退,她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真是奇了怪了...”张巨鹿想骂娘,甚至都要怀疑自己这两件师门传承的至宝,到底是不是假货... 这红衣女鬼明显不害怕这两件凝聚了道门千百年破邪正气的至宝! 可她在太平间里说的那个‘怕’,究竟是在怕什么? 难道,这医院里还藏着什么比红衣厉鬼更可怕的东西? 可这才是张巨鹿理解不了的,因为从最开始的感知里,张巨鹿只感觉到一处阴气的源头,就是从太平间里传出来的... 或者... 让她害怕的东西,还在自己的乾坤袋里? 这个念头一起,张巨鹿的好奇心压过了紧张。 他干脆盘腿坐了下来,将乾坤袋放在面前,一样样地往外掏东西,同时紧紧盯着女鬼的反应。 他先拿出一沓黄纸,女鬼没反应。 又掏出一个贴着符箓的小瓷瓶,里面是气味刺鼻的黑狗尿,这可是至阳辟邪之物,拔开塞子,那股味道连张巨鹿自己闻了都皱了直皱眉,而女鬼只是好奇地嗅了嗅空气,依旧平静。 接着是研磨好的朱砂,赤红如火,阳气充沛,女鬼看着那鲜艳的红色,似乎想起了自己身上的红衣,低头看了看,然后抬头继续看着张巨鹿的动作,无动于衷... 桃木钉... 五帝钱... 引魂铃... 张巨鹿几乎把袋子里所有常用的,对鬼物有克制作用的物品都翻了出来,摆了一地。 而红衣女鬼则像个好奇宝宝,目光随着他一件件物品移动,眼神里除了那不变的茫然,甚至还多了点... 无聊? 她就好像正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杂耍... 张巨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猜错了?” 就在张巨鹿打算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在乾坤袋的角落里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干涩的硬物。 掏出来一看,这是一个老旧的铜环。 这东西入手沉甸甸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墨绿色铜锈,还有已经干涸的泥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和纹路,像从某个不起眼儿的地方刚刨出来的破烂。 这东西,是他从青铜地宫里带出来的,当时这铜环被放在了棺盖板的背面! 张巨鹿皱着眉头,将这枚不起眼的旧铜环拿了出来,放在掌心展示给女鬼看。 就在这枚布满绿锈的铜环暴露在女鬼视线中的那一刹那! 骤然生变! 只见那红衣女鬼原本空洞茫然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神,猛地一缩! 她似乎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恐惧瞬间锢住了她! 红衣女鬼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表情,整个虚幻的身体急速地向后飘退! ——唰! 一步之遥! 仅仅一步的距离! 她停在了离张巨鹿更远一点的地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双刚刚恢复一点灵光的墨色眼眸里,此刻充满了纯粹的,甚至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她死死地盯着张巨鹿掌心的铜环,似乎躺在他手里的那不是一枚铜环,而是能将她彻底撕碎的东西! “嗯?”张巨鹿被女鬼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得差点跳起来,心脏跟着猛地一抽。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铜环,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手中这枚布满绿锈的旧物,“这玩意儿?让她怕成这样?比道门的宝剑法印还要可怕?” 张巨鹿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努力回忆关于这铜环的一切。 可除了青铜地宫,张巨鹿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与这铜环关联在一起,或者说,他对这铜环的了解,太少了... 想到这儿,张巨鹿更加仔细地端详起这枚铜环,甚至调动一丝道力,试图探查其内部。 然而,道力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铜环依旧死寂,冰冷,布满丑陋的绿锈。 可就在这时,说来也是奇怪! 张巨鹿忽然感觉鼻子里一热,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用手背去擦,却还是有一滴鲜红的血液,正正地从他的鼻尖滑落! ——啪嗒! 那滴殷红的血珠,不偏不倚,恰好滴落在张巨鹿另一只手中紧握着的布满绿锈的铜环之上! ——嗡! 就在血液接触铜环表面的瞬间,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像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震颤,响来! 紧接着,在张巨鹿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枚布满绿锈且破败不堪的铜环,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嗤嗤! 只见那层厚实的墨绿铜锈和干涸泥土,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剥落!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覆盖在铜环表面的所有污垢和锈迹尽数褪去! 一枚焕然一新的青铜手环,静静地躺在张巨鹿的掌心! 它呈现出一种深邃而温润的青金色光泽,表面光滑如镜,像是刚刚被巧匠精心铸造打磨出来的。 更令张巨鹿感到震撼的是,手环上清晰地浮现出几个图案! 这些突然张巨鹿认得!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四圣兽的图案栩栩如生,环绕手环一周,或威严盘踞,或展翅欲飞,或昂首长啸! 而在四圣兽图案相互衔接的地方,赫然镌刻着几个极其复杂、扭曲、充满原始洪荒意味的符文! 关键的是这些符文张巨鹿从未见过,也完全看不懂,只觉得它们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令张巨鹿难以理解的天地至理! 这些符文深邃无比,仅看一眼,就让张巨鹿的心神差点挪不开! “这...这是...”**张巨鹿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铜环... 而更让张巨鹿意想不到的是,就当这枚青铜手环褪尽铅华,展露出四圣环绕神符铭刻的真容后,那原本恐惧后退瑟瑟发抖的红衣女鬼,她眼中的惊惧之色竟如同潮水一样迅速退去! 她先是愣了一下,像是确认了什么,然后那股恐惧便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 难以言喻的安宁... 和...亲近感? 红衣女鬼不再颤抖,反倒是像被什么吸引着,轻轻无声地向前飘来,再次靠近了张巨鹿。 她那双空洞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枚焕然一新的青铜手环! “你...”张巨鹿刚想开口询问。 可下一秒,让张巨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诡异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红衣女鬼在凑近到几乎要贴上手环的瞬间,由阴气和怨念凝聚的穿着红色衣裙的虚幻灵体,竟然如同一滴墨恰好点在了清水中! 没有剧烈的波动,没有刺耳的尖啸,就在张巨鹿惊愕的注视下,她整个身影骤然变得模糊,变得透明,然后化作一道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流光,‘嗖’地一下! 径直没入了那枚刻着四圣兽和神秘符文的青铜手环之中! 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张巨鹿一个人,僵硬地坐在原地,左手还保持着擦拭鼻血的姿势,右手掌心躺着那枚刻着四圣兽与符文的青铜手环。 手环微微发烫,像是刚刚承载了一个灵魂的重量。 张巨鹿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掌心,大脑一片轰鸣,只剩下一个难以理解的念头在回荡... “她...她钻进去了?” ------------ 第一卷 第56章 陈八两吊死了? 张巨鹿盯着掌心那枚温润如玉刻着四圣兽与符文的青铜手环,足足愣了好几分钟,大脑里各种念头... 女鬼钻进去了? 这铜环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震慑厉鬼,又能容纳灵体? 青铜地宫... “总而言之,还是线索太少啊...”张巨鹿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嗡嗡作响,像被人塞进了一团乱麻。 “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张巨鹿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低声自语。 与其一个人在这里瞎琢磨,不如去找姬俊杰他们商量商量。 虽然姬俊杰这人有时候神经大条,咋咋呼呼的,但在这镇上乃至周边,他人脉广,路子野,说话办事都很靠谱,黑白两道多少都会卖姬老板几分薄面,或许他能打听到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打定主意后,张巨鹿地将青铜手环收好。 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擦干净鼻血,深吸一口气后,离开了病房。 姬俊杰他们住的宾馆离这里不远,几分钟的功夫,张巨鹿便站在三楼666房间的门口。 ——当当当! 张巨鹿敲响了房门。 门很快被拉开,露出女秘书那张带着职业微笑的脸。 看到是张巨鹿后,她明显松了口气,侧身让开,“张先生,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快请进。” 房间内,姬俊杰瘫在正对门的沙发上,正无聊地按着遥控器换台键子。 好家伙,这宾馆应该是镇上最最最豪华的宾馆了,普通宾馆里甚至连个收音机都没有,而这个房间里竟然还有电视! 周雅琴则坐在靠窗的另一张沙发上,捧着一杯水,眼神有些飘忽,显然也被困得够呛。 听到门口的动静,两人同时抬头。 “卧槽!老张!”姬俊杰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瞬间堆满了惊喜的笑容,几步跨过来,用力拍了拍张巨鹿的肩膀,“你可算来了!这鬼地方,再待下去老子都要发霉了!看见你活蹦乱跳的,我就知道那女鬼肯定被你收拾了!走走走,咱们赶紧出去透透气!” 周雅琴也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张大哥,你没事就好,那女鬼?” “解决了。”张巨鹿言简意赅,走进房间,“没伤着人,也没害人。” 张巨鹿刻意强调了最后一点。 “嘿,没害人就好!”姬俊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回沙发,“管她怎么死的呢,只要别缠着咱们活人就行,这年头,稀奇古怪的事儿多了去了,咱也管不过来,是吧!” 很显然,姬俊杰对女鬼的生前故事毫无兴趣。 倒是周雅琴,听到女鬼没有害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同为女人,她对那个身着红衣徘徊在太平间里的‘她’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同情。 “她...是怎么死的?被困在那里一定很可怜吧?”周雅琴轻声问道,一边说目光一边看向张巨鹿。 张巨鹿刚想说些什么,可心却猛地一跳,放在衣服内兜的青铜手环也跟着微微热了一下。 张巨鹿面不改色,“怨气消散了,执念一解,自然就离开了,至于她具体怎么死的,她没说,我也没多问,不知道还是好的,省得日后麻烦。” 张巨鹿含糊其辞,避开了女鬼去向的核心问题。 周雅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但眼底的好奇却并没有完全散去。 眼看快到中午,姬俊杰嚷嚷着肚子饿,招呼大家去楼下餐厅吃顿好的。 席间,张巨鹿提出他打算去找陈八两。 “找他?”姬俊杰塞了一嘴菜,含糊说道:“行,那老小子肚子里确实有点货,特别是关于那些老掉牙的事儿,不过,老张啊,我这公司里还有一堆破事等着我处理呢,刚脱困,我要是再不回去露个脸,底下那帮兔崽子怕是要翻天了,我得先回市里一趟。” 姬俊杰放下筷子,从他那鼓鼓囊囊的老板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黑乎乎、带着长长天线的大家伙,是一部崭新的大哥大。 他把这大哥大塞到张巨鹿手里,“喏,这个拿着!有事儿直接呼我,方便!” 张巨鹿看着手里这价值不菲的‘砖头’,感觉沉甸甸的,“姬老板,这...太贵重了...” “不贵不贵!”姬俊杰摆了摆手,满不在乎,“让你拿着就拿着!兄弟我别的没有,就这玩意儿多!再说了,你帮我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一个破电话算啥!就当是这次的‘顾问费’了!别跟我客气!再说了,没准儿啥时候兄弟我还需要你帮忙,你就拿着,这样咱们联系也方便。” 见他的态度强硬,张巨鹿只得无奈收下。 接着,姬俊杰又对旁边的女秘书吩咐道:“琳姐,去前台,给张先生开个房,要最好的套间!他家里装修还得些日子,这段时间就住这儿了!” 镇里最好的宾馆,最好的套间,自然是姬俊杰他们住的666号房,当然,价格自然不菲。 但对财大气粗的姬老板来说,这确实不算什么事。 张巨鹿想推辞,又被姬俊杰一句‘你不住就是看不起我’给堵了回去。 周雅琴这时也开口道:“我明天才回市里,今天没什么事,张大哥,我跟你一起去陈八两那儿吧,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离奇了,我想多了解一点,以后...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她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强烈好奇。 姬俊杰对此没意见,大大咧咧道:“行啊,雅琴跟着你我也放心点,张大哥,照顾好雅琴啊!” 一顿丰盛的午餐过后,姬俊杰带着女秘书离开了。 那辆象征着身份和财富的黑色虎头奔,又稳稳当当地成了他的座驾。 至于死在青铜地宫里的王大炮,姬俊杰早已动用关系,将其定性为‘失踪人口’。 反正王大炮孤家寡人一个,无亲无故,又是个不干正事儿的人渣,这种人死不足惜。 下午,阳光西斜。 张巨鹿和周雅琴按照姬俊杰提供的地址,来到了陈八两位于镇子边缘的住所附近。 那是一条僻静的老胡同,平日里就少有人走动。 然而,还没走到胡同口,张巨鹿的心就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他的心头。 只见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巷口,此刻竟然拉起了刺眼的黄白相间的警戒线! 几辆警车停在路边,车顶的红蓝警灯虽然没有闪烁,但这几辆车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巷口低声交谈着,表情严肃,眼睛时不时瞟向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胡同深处,隐约可见有穿着便衣的人在走动,在拍照。 “怎么回事?”周雅琴也看到了这阵仗,脸色微变,低声问道。 张巨鹿眉头一挑,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郁。 深吸一口气,张巨鹿让自己冷静下来,走到警戒线外围一个看热闹的老大爷身边,低声询问:“大爷,麻烦问下,这是出啥事了?” 老大爷显然也是个爱唠嗑的,见有人问,立刻压低了声音,“哎哟,可不得了!出人命了!就靠北头那家,吊死个人!” 张巨鹿和周雅琴的心同时‘咯噔’一下。 “靠北那家?”张巨鹿的声音有些发紧,“是不是...姓陈的那家?一个中年男人,家里有个生病的闺女?” “对对对!就是陈八两!那老光棍!”老大爷连连点头,“今儿早上才被人发现的!哎,你说这好端端的...咋就想不开呢...平时看着也没啥不对劲啊...他这一死可利索了,闺女可咋办啊...” 老大爷后面的话,张巨鹿已经听不清了。 陈八两... 吊死了? 就在他们来找他的时候? 一股冰冷的疑惑,和更深层次的不安,种种负面情绪瞬间淹没了张巨鹿。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隔着衣服,那枚红衣女鬼钻进去的青铜手环,此刻竟隐隐传来一丝灼热的温度!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过警戒线,死死盯向胡同深处那扇站满了警察的门… ------------ 第一卷 第57章 他是被人害死的 张巨鹿看着那刺眼的警戒线和忙碌的警察,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几乎凝成实质。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周雅琴就想往胡同里走。 可刚接近警戒线,一个年轻警察就伸出手臂拦住了他们来,语气里透露着公事公办,“同志,里面发生了案件,你们暂时不能进去,请配合工作。” “警察同志...”张巨鹿试图解释,指了指胡同深处,“我是那户人家的朋友,我们约好了今天见面的,让我进去看看行吗?” “朋友?”年轻警察上下打量着张巨鹿,眼神带着审视,“那家人死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里面的正在勘察现场,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等我们处理完了再说吧。” 这位小警察的态度很坚决,没有通融的余地。 周雅琴在一旁也轻声解释了几句,但警察只是摇头,强调着规定。 看着警察油盐不进的样子,张巨鹿眉头一挑,猛地想起姬俊杰才塞给自己不久的那个“顾问费”。 没得办法! 张巨鹿咬了咬牙,掏出了那个沉甸甸、黑乎乎、带着长长天线的崭新大哥大。 这‘砖头’一拿出来,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胡同口看热闹的零星几个人,目光瞬间被这稀罕物吸引了过来。 当看清张巨鹿手里拿的是什么时,人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那几个原本在低声交谈的警察也停止了说话,渐渐睁大了眼睛,目光齐齐地落在张巨鹿和他手中的‘砖头’上。 这可是稀罕玩意儿! 这年头,一部大哥大,顶得上小县城里一套小房子的价钱! 而且,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关系有门路才能弄到! 能随手掏出这东西的人,身份和背景绝对不简单。 周围的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看向张巨鹿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连那个阻拦他的年轻警察也愣住了,眼神有些游移。 果然呐,其实在任何年代都是一样的——笑贫不笑娼! 张巨鹿没心情理会周围人的反应,笨拙地按下了姬俊杰留给他的号码。 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喂?老张?”姬俊杰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习惯性的热情,“这么快就想兄弟我了!还是那套间住着不习惯?我让琳姐…” “姬老板!”张巨鹿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完全没有寒暄的心情,“出事了,我们在陈八两家门口,警察拉了警戒线,陈八两死了!就在今天早上!”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几秒钟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连电流的滋滋声都清晰可见。 这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沉重,他们三人虽相识不久,但地宫里的生死经历,早已结下过命的交情。 陈八两的死讯,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呃...”姬俊杰的声音再响起时,那份慵懒和热情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压抑的凝重,“明白了,老张,你和雅琴就在原地等着,千万别走,也别跟警察起冲突,等我几分钟。” 电话被挂断了。 张巨鹿和周雅琴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沉重,和一丝茫然。 姬俊杰让他们,等什么? 可现在这种情况,自然是不能离开,张巨鹿和周雅琴站在警戒线外,对于周遭的杂乱根本没心情去理会。 仅仅过了七八分钟,一辆挂着公安牌照的吉普车快速驶来,‘吱嘎’一声停在那两辆警车旁边。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警服肩章明显比现场警察级别高的中年男人匆匆下车,目光快速扫视,很快就落在了拿着大哥大的张巨鹿身上。 他快步走过来,脸上挤出客气的笑容,主动伸出手,“您就是张先生吧?我是镇派出所的副所长,姓王,姬老板已经打过招呼了,怠慢怠慢!”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拉开了警戒线,“两位请跟我来,现场还在勘查,不过姬老板交代了,您二位是他的好朋友,想了解情况也是人之常情,请进请进,只要别破坏现场就行。” 王副所长的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与刚才年轻警察的冷硬形成鲜明对比。 他亲自引领着张巨鹿和周雅琴穿过警戒线,走进了阴凉的老胡同。 在其他警察的注视下,他们走进了陈八两那间低矮光线昏暗的小屋。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死亡腐败味道。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两张简陋的床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靠里的一张,铺着洗得发白却干净的粉色床单,床头还放着一个旧布娃娃,这应该就是他女儿小雨的床了。 可惜,小雨现在还在医院,再也等不到父亲回来。 另一张床靠门边,铺着破旧的毡子,被褥凌乱地堆叠着,显然就是陈八两的。 床边地上,一个歪倒的木质方凳格外刺眼。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警察,似乎是现场负责人,见副所长亲自带人进来,便主动解释道:“初步判断是自杀,屋里门窗完好,没有撬压和打斗痕迹,值钱的东西...呃,他家也没什么值钱东西,都没有翻找过的痕迹,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深夜到今天凌晨,凳子倒地的位置和绳子的痕迹也符合自缢特征。”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至于屋里乱...这户人家本来就这样,陈八两带着个病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卫生条件差些也正常。” 王副所长点点头,对张巨鹿说:“张先生,您看,现场就这样,尸体我们得先拉走做进一步检验,您二位在这看看可以,但请尽量不要触碰任何东西,等我们取证结束,您要是还想找什么,我们再安排,如何?” 张巨鹿沉着脸,目光扫过这个狭窄破败的房间,最终点了点头。 警察们动作麻利地将陈八两的遗体装入裹尸袋抬了出去。 很快,除了门口象征性留着的警戒线,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小屋里,只剩下张巨鹿和周雅琴两人。 明明是盛夏午后,阳光本该炽烈,可站在这屋里,一股阴冷的气息却仿佛从地底渗出,缠绕在两人身上。 周雅琴忍不住抱着膀子,牙齿微微打颤,“好像...有点冷...” 张巨鹿自然是也感到一阵寒意,因为死过人的房间,阴气比其他地方要重许多,冷是正常的。 张巨鹿没穿外套,可这屋子里都是陈八两的衣服,穿死人衣服很不吉利,便只能让周雅琴坚持一下。 周雅琴自然没那么多矫情。 张巨鹿目光扫过小屋的每一寸,因为他不相信陈八两的死,是自杀! 陈八两的死太过突然,太过巧合... 一定有什么被忽略了!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墙角。 那里,紧挨着陈八两凌乱的床脚,放着一个边缘有些变形的不起眼的旧铜盆。 盆底积着一层薄薄灰白色的灰烬。 这是纸灰! 张巨鹿心头猛地一跳。 他立刻走过去,蹲下身,屏住呼吸,用手指在那层灰烬中轻轻拨弄。 果然,这灰是纸张燃烧后留下的痕迹! 可陈八两在死前烧了什么东西? 张巨鹿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破坏这脆弱的线索。 这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一小片尚未完全燃烧殆尽的纸片边缘,小心地将其捏起,凑到从破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 纸片焦黑卷曲,边缘呈炭化状,上面残留着几行模糊不清的墨迹,字迹古朴,不像是近代的书写方式... “一千二百年大轮回...” “不是封神...” “量劫...” “灭...” 这四行字后面的字迹完全化作了灰烬,无法辨认。 但这字迹和内容指向性太强了! 张巨鹿的心在这一瞬间沉入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这是残篇,是陈八两之前提到过的,他家里祖传的关于萨满的古书残篇! 张巨鹿猛地站起身,环顾这间冰冷的小屋,握着那片残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有人不想让我看到这个!”张巨鹿的声音低沉的可怕,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八两...不是自杀!他是被人灭口了!就为了烧掉这上面的内容!” ------------ 第一卷 第58章 回十八里坟 张巨鹿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好似布满荆棘的藤蔓,越缠越紧。 因为张巨鹿知道,陈八两的死,绝非自杀! 那残篇上的字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张巨鹿的意识里。 但眼下,现场已被清理,常规手段显然无法找出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张巨鹿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只有死者本人才知道的答案。 然而,周雅琴还在这里。 这间屋子本就阴气深重,刚死过人,更是怨气凝结。 女子属阴,在这种地方久留,极易被阴邪侵扰。 张巨鹿眉头一挑,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画好的黄纸符箓,符箓上用朱砂勾勒着充满道韵的纹路。 “周小姐,这里阴气太重,对你不好,你先回宾馆,不用等我。”张巨鹿的声音很低沉,“我送你出去,把这个贴身戴好,三天之内不要离身,三天后找个十字路口烧掉即可。” 周雅琴看着张巨鹿那凝重的脸色,又感受到屋内那股挥之不去的刺骨寒意,没有多问,接过那张触手微温的辟邪符,紧紧攥在手里。 “你...你自己小心。”周雅琴一边走着,一边满是担忧地看了张巨鹿一眼。 在看见他的点头示意下,周雅琴快步走出了这间冰冷的小屋。 张巨鹿亲自将她送出胡同口,看着她拦下一辆三轮车离开,这才转身,再次踏入那条阴冷的老胡同。 重回小屋,张巨鹿反手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点喧嚣,屋内只剩下死寂和弥漫的阴寒。 张巨鹿走到屋子中央,清理出一小块空地,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古朴的青铜小香炉。 接着,他拿出三支线香,手指在中间那支香上轻轻一捻,只听一声细微的脆响,中间那支香应声而断,变成了两长一短。 “两长一短,鬼门关前,引路香。”他低声嘟囔着。 可这声音在空寂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张巨鹿将这三支香稳稳插在香炉中,却没有点燃。 随后,他抓起一大把白色的纸钱,手腕一抖,纸钱如同纷飞的雪片,飘落在狭小的屋内地面。 纸钱落地的沙沙声,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若是有懂行的道士在此,定会心惊! 因为这是标准的招魂引路法! 以断香为引,纸钱铺路,专为召唤新逝之魂归来问话。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摒除一切杂念,道力缓缓流转,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悄然散开。 然后,他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铜铃,这就是引魂铃。 张巨鹿手腕轻轻晃动。 ——叮铃! ——叮铃铃! 铃声清脆响起! 铃声一圈圈荡开,而小屋内的温度似乎又骤降了几分,光线也莫名地昏暗下来。 这时,张巨鹿抬头望向那破败的窗棂,只见方才还算晴朗的天空,竟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铅云,光线迅速收敛,就像提前进入了黄昏。 时间在清脆又压抑的铃声中流逝着。 张巨鹿屏气凝神,口中念诵着招魂法咒,目光紧紧盯着香炉和纸钱铺就的‘路’。 时机成熟,可以引魂! 张巨鹿将三支香点燃,香气缓缓升起,渐渐合成一股,向着屋顶飘去,然后穿过屋顶后,四散。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不见香气回流,纸钱上也未曾出现任何魂归的迹象。 只有小屋内的阴风似乎更盛了些,吹得纸钱微微翻动。 又过了半个小时,才有几缕模糊并带着茫然和怨念的灰影,在墙角和门缝处若隐若现。 它们是孤魂野鬼,是被铃声和纸钱的香气吸引而来。 他们的无关模糊,发出呜呜的低泣。 但这些,都不是陈八两! “滚!”张巨鹿本就因陈八两的死而胸中郁结着怒火! 此刻见这些孤魂野鬼也敢来搅扰,他眼中的寒芒暴涨。 下一秒,张巨鹿左手捏诀,右手引魂铃猛地一震! ——叮! 一道尖锐到刺耳的铃音爆发! 无形的道力如同利刃横扫而出。 ——噗! ——噗! ——噗! 几声轻响后,那几道刚刚出现的灰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道力涟漪震得直接消散,化作点点微不可见的青烟,彻底湮灭在这方天地之间。 张巨鹿竟是以霸道手段,直接将它们打得魂飞魄散,永绝了轮回之路! 屋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张巨鹿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而此时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陈八两的魂魄,为何迟迟不来? 是心有执念不肯归? 还是... 可招魂的香气快要燃尽了! 张巨鹿咬了咬牙,从布包中抓出一把散发着特殊香味的贡米。 这是用秘法炼制,对阴魂有着极强吸引力的‘饵’。 “陈八两,魂兮归来!”他低喝一声,手腕一扬,贡米如同细密的雨点,洒落在铺着纸钱的地面上。 ——哗啦! 米粒落地的声音刚落,骤然生变! ——呜呜呜! ——嗬... ——嗬嗬 ——还我命来! 凄厉、尖锐、充满怨恨的鬼哭狼嚎声,骤然从屋外四面八方响起! 渗人的声音就像是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贡米的香气瞬间引来了数量远超想象的孤魂野鬼! 它们被这精纯的阴气滋养物吸引,疯狂地扑向小屋,无形的阴风猛烈地撞击着门窗,发出砰砰的闷响! 张巨鹿脸色一变,外面的鬼物数量之多,怨气之重,远超他的预估! 他冷哼一声,右手迅速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方法印,上面刻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后,一步跨到小院中,将法印重重地按在院子中央的地面上。 ——嗡! 一股无形的煌煌正气以法印为中心轰然扩散! 更像是一个金灿灿的屏障,将小院笼罩其中。 院外那滔天的鬼哭狼嚎声在感受到这正气后,猛地一滞! 那些疯狂扑来的阴魂怨鬼如同撞上了一堵烧红的铁壁,发出惊恐的尖啸,纷纷后退。 此刻,它们只能焦躁地在胡同的阴影里徘徊,发出阵阵嘶吼,早已变成黑洞的眼窝贪婪地盯着小屋的方向,却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法印镇邪,万鬼辟易! 然而,张巨鹿的心却沉了下去。 院外群鬼环伺,声势骇人,可他要招的那个魂,陈八两的魂魄,依旧不见踪迹! 法印的光芒在昏暗的天色下流转,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但小院内却弥漫着更深的压抑。 张巨鹿站在院中,面色铁青。 招魂香用了,贡米撒了,连镇邪法印都动用了,陈八两的魂魄却连一丝回应都没有! 这绝对不正常! 一个刚死不久且心有牵挂的魂魄,怎么可能抗拒如此强烈的招魂之力? 除非... 一个极其不祥的念头浮现在张巨鹿脑海! “除非他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张巨鹿瞪圆了眼,红血丝爬满了眼白,“难道陈八两被人打得魂飞魄散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浓重的夜色好似墨汁一样,浸染着这条老巷。 法印虽然镇住了外面的群鬼,但持续招魂的动静和这贡米散发出来的香气,就像黑夜中的灯塔... 时间拖得越久,召来的东西可能就越恐怖... 张巨鹿清楚,有些沉睡在极阴之地的邪祟,很可能被这种级别的香气惊醒。 不能再等了!风险太大! 张巨鹿阴沉着脸,眼中满是不甘。 可却没有任何办法... 张巨鹿迅速收起地上的法印,将香炉和引魂铃等物一一放回乾坤袋,又将洒落的纸钱和贡米尽量清扫干净,恢复屋内的原状。 站在恢复死寂的小院里,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带来刺骨的寒意。 线索似乎在这里彻底断了... 肉身已死,魂魄无踪,残篇被毁... 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绝不!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跃入张巨鹿的脑海! 还有老鬼! “十八里铺...” 按照约定,老鬼还留在那里当监工。 以那家伙的见识和能耐,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就算他不知道陈八两魂魄的下落,也一定能提供一些线索! 事不宜迟! 张巨鹿不再犹豫,大步走出胡同。 由于夜已深沉,路上的行人稀少。 张巨鹿拦住一辆还在拉活儿的破旧驴车,递给车夫一张大团结。 这可是巨款啊! “去十八里铺,快!” 可当车夫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明显哆嗦了一下,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咬咬牙,一甩鞭子,“驾!” 驴车吱吱呀呀地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朝着那片乱葬岗子驶去。 十八里铺在这个地界,可是出名得很啊,但凡无主的尸体,都会被丢在那里。 十八里铺,也叫十八里坟。 早些年镇上居民曾听说那里来了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就睡在坟堆里,当然,没人看见,也没人敢去看。 夜风呜咽,吹动着路旁荒草的影子。 张巨鹿坐在颠簸的驴车上,面沉如水。 驴车在荒凉的土路上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土腥气,和一股属于坟地特有的阴冷潮湿味道。 不远处,一片连绵起伏的土丘在惨淡的月光下显现出来,正是十八里铺。 只不过,此时的十八里铺并不想传言那样,只见好多大型挖掘机停在这里,周围原本的坟墓早被铺平了,倒像是正在开发的样子。 当然,这些和车夫没啥关系,他将张巨鹿送到外围后,头也不回地赶着驴车走了。 入口处,歪歪斜斜地插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正在施工、请绕行’。 这是,一个点着睛的纸人正靠在一块半截埋进土里的残碑上。 他手里提溜着一个蒙着黑布的鸟笼,笼子里毫无声息。 旁边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还有小半碗浑浊的液体。 这纸人正是老鬼。 老鬼似乎早已料到今夜会有人来,空洞的眼窝在张巨鹿跳下驴车的瞬间,就精准地落在了他身上。 老鬼咧开嘴,露出白惨惨的喉咙,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回来了?等你半天了。” ------------ 第一卷 第59章 证道三关 张巨鹿踏着翻新过的泥土走向老鬼。 这片曾经的乱葬岗,如今被推平了大半,大型机械的钢铁轮廓在月光下默默伫立着。 空气中还残留着土腥味和淡淡的柴油味,与坟地特有的阴冷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怪异的氛围。 “动静不小。”张巨鹿在离纸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周围被推土机碾平的坟包痕迹,和远处工棚隐约的灯光。 寻常人看老鬼,大约只是个佝偻淡薄的中年男人! 因为老鬼也是道门众人,他使用的障眼法可以完美掩盖纸人的本质。 “嗯,吵得慌,不过快了,地基打好了。”老鬼的声音依旧沙哑,提溜着蒙黑布的鸟笼晃了晃,笼子里依旧毫无声息,“事儿办砸了?”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将青铜地宫中的遭遇全托说出。 纸人老鬼看着张巨鹿,啧啧称奇,“果然呐,还得是你出手,那二十几个人竟然全都活了下来,至于死的那个,不痛不痒,白死。” 听老鬼这么说,张巨鹿不敢苟同,即便王大炮是个人渣,可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可转念一想,王大炮既然死在青铜地宫了,不刚好应了那句‘自有天命’!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将陈八两上吊的事儿,和还未燃烧殆尽的纸上的字迹,又说了出来。 老鬼听完,纸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空洞的眼窝似乎更深邃了些。 他沉默片刻,才用那破风箱般的声音缓缓道:“青铜地宫有古怪,陈八两那小子,绝对不是自杀。” 老鬼的这番话,令张巨鹿心头一凛! 却又隐隐印证了张巨鹿最坏的猜想,这事儿绝对有蹊跷! 张巨鹿紧皱着眉头,“这一点咱们想到一起去了,可陈八两的魂魄去哪了?招魂香、贡米、法印我都用上了,可连一丝回应都没有!难道陈八两真被打得魂飞魄散了?还是...” 老鬼没立刻回答,只是用纸手摩挲着那个蒙着黑布的鸟笼边缘。 片刻后,老鬼破风箱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猜,他的魂魄应该是被人拘了!” 此话一出,二人却纷纷摇了摇头。 威虎山脉说大也大,可说小却也小,能做到杀人拘魄还不留痕迹的人... 在他俩的印象里,这里应该没有这趟号人物! 主动杀人必定会面对天道责罚,除非像当年那接生婆一样,舍弃肉身沦为不妖不鬼遭天道遗弃的东西,否则绝无可能避开天道! 而拘魂,这事儿,比主动杀人还要恶劣一万倍! 可两人对着这事儿分析来分析去,从可能的仇家,到青铜地宫隐藏的秘密,再到陈八两死前接触的人,种种猜测层出不穷,可就是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夜风吹过旷野,远处工地的零星声响,更添上几分烦躁。 张巨鹿的目光落在老鬼身上,那纸人躯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单薄,边缘甚至有些翻卷起毛。 张巨鹿搓着下巴,“你这...纸人还能撑多久?” 老鬼咧了咧嘴,那笑容在纸脸上显得格外诡异,“快了,也就今夜的事儿了,放心,答应你的不会变,二层小楼,带花园,水泥路面,至于钱嘛,还是和当初说的一样,老鬼我出得起。”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姬俊杰式的倨傲,“荣爷手下办事,这点家底儿还是有的。” 张巨鹿点点头,他对老鬼,或者说老鬼背后的资源和财力,并不怀疑。 就在这个时候,老鬼话锋一转,空洞的眼窝似乎‘看’向张巨鹿,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张巨鹿,我家里有个好玩的玩意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好玩的?”张巨鹿眉头一挑,老鬼口中的‘好玩’,绝对不是表面意思。 “什么东西?” 老鬼说出一个地址,不是十八里铺,而是在城里一个颇有些年头的巷子里,“两天后,午时三刻,你来找我。” “现在不行?”张巨鹿眉头一挑。 倒不是张巨鹿不想去,而是他现在急需线索,一刻都不想等。 “啧...”老鬼发出一声不满的咂舌声,“你以为魂儿是穿衣服说走就走啊!从这纸壳子里回去,再‘醒’过来,需要点时间调理,这期间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见,两天,说两天就两天!” 话题似乎又绕回了原点。 而老鬼所说的,应该和修炼有关,毕竟一个肯依附在纸人身上讨活的人,有什么比活下去还重要? 张巨鹿心中烦闷得很,看着远处工地探照灯刺破黑暗的光柱,忽然觉得这所谓的修炼之路,也如同这被强行改造的乱葬岗一般,充满了荒诞。 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道,“修炼...呵,以前看那些小说,什么筑基,什么金丹,什么元婴,还有那狗屁飞天遁地御剑飞行...真是他妈的扯淡...” 张巨鹿破天荒地爆了句粗口! 老鬼闻言,纸糊的头颅微微点了点,“本就是凡人瞎编的玩意儿,人之根本,在于三魂,修炼之途,自然也就对应这三大关隘!” 老鬼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少有的肃然。 命关,地关,天关! “命关之前,不过是刚刚摸到门槛,开了窍,懂了点皮毛术法,能见常人所不能见罢了,算不得真正‘入道’,你,我...”老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张巨鹿,“都还在‘命关’之中打转,挣扎着想要超脱这凡胎肉身的桎梏,求一个真正的蜕变。” “那些修成气候的所谓‘仙家’、‘大能’,大多也不过是跨过了命关,入了‘地关’的境界,得以灵体长存,神通初显!至于‘天官’...”老鬼嗤笑一声,“那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传说罢了,可别当真呐...” 张巨鹿默默点了点头,因为在这件事儿上,他的想法和老鬼的想法,出奇的相似。 因为在张巨鹿的意识里,天地生灵万物,‘地关’已是至高境界,看山可是山,看山不是山! 天关,很有可能是诓骗! 毕竟,想要马儿跑,得给马儿吃草啊,否则世间无人修炼的话,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可就没了香火喽。 就在张巨鹿沉默的时候,老鬼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重得像是在张巨鹿耳边敲响了一口铜钟,“张巨鹿,记住,两天后,午时三刻,务必来找我。” 老鬼那纸糊的眼窝,直直盯在张巨鹿脸上,“因为...我手里,握着进入‘地关’的法子。” ——轰! 这句话,不亚于此刻有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张巨鹿的心湖之上! 刚才还在感叹命关艰难,地关遥不可及,而此刻老鬼却说他掌握了通往地关境界的方法? 张巨鹿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在一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心脏更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张巨鹿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月光下那诡异而脆弱的纸人,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你...你说什么?” 老鬼似乎很满意张巨鹿的反应,那纸糊的嘴角又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却没有再回答。 他提溜着鸟笼,缓缓靠回那半截残碑上,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从未说过。 夜风吹过旷野,推土机的巨大铲斗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 张巨鹿站在原地,耳中嗡嗡作响,只剩下‘进入地关的法子’几个字在疯狂回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巨鹿才缓缓抬头望着老鬼,心里嘀咕着,“老鬼,不像是藏不住话的人,而他所透露出来的片面消息,定是在点我的胃口,可他又有什么目的?” 就在这时,老鬼手中的鸟笼里,那一直毫无声息的黑布下,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笃’,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啄了一下笼壁。 与此同时,老鬼的身体僵了一瞬。 ------------ 第一卷 第60章 离奇的鬼打墙 张巨鹿盘膝坐在远离工地的干燥土埂上,五心朝天,缓解自己激荡的心湖。 他闭着眼,但感知却异常清晰。 老鬼提溜着那个黑布覆盖的鸟笼,走到空地中间,缓缓坐了下去。 那鸟笼... 张巨鹿心中微动。 它似乎有些特别,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凝滞感,从鸟笼里缓缓散发出来。 不过看老鬼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张巨鹿就知道,关于这个鸟笼,老鬼不打算说什么。 张巨鹿也懒得自找没趣,强行收摄心神,专注于调息吐纳,让体内那点微末的道力缓缓流转,抚平内心的波澜。 果然,正如老鬼自己所言。 在张巨鹿的感知里,空地中间那具纸糊的身体,正从内部开始瓦解。 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就像有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什么。 纸片先是出现细密的裂纹,然后竟从内部燃起火点,紧接着边缘迅速卷曲焦黑,然后碎裂,最后化作片片飞灰,被夜风无情地卷起。 焦黑的碎纸片打着旋儿,散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整个过程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然而,就在纸人彻底消散的瞬间,张巨鹿虽是紧闭双眼,可眉头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消失了... 那个鸟笼!消失了! 它并非随着纸片一同化为灰烬,而是...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凭空消失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没有波动,就在老鬼那纸人身体彻底瓦解的同时,鸟笼的存在感也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抹除一样! 这股异样感让张巨鹿的心头再次蒙上一层阴影。 老鬼的秘密,似乎比他想象的还更深。 但现在不是深入了解的好时机。 张巨鹿压下躁动的念头,继续沉浸在调息之中。 一夜无事,只有远处推土机偶尔传来的沉闷咆哮,以及荒野的风声。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了最后一丝夜的寒意。 张巨鹿长吁一口气,睁开眼,眸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一夜的调息让他精神饱满,身体通透,说不出来的舒服。 张巨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恰好遇见一位赶着牛车前往小镇干活的农户。 张巨鹿打了个招呼叫停这人,聊了几句后搭了个便车,坐在‘吱呀’作响的牛车上,在温暖的晨光中,朝着小镇晃悠悠地驶去。 回到镇上那家相当豪华的宾馆,张巨鹿刚踏入大堂,迎面就碰上了正从里面走出来的周雅琴。 她背着地质包,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张大哥,早啊。”周雅琴打了个招呼,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明亮。 “周小姐,这是要归队了?”张巨鹿停下脚步。 “嗯,假期结束了。”周雅琴点点头,语气里有些无奈,“姬总那边...昨晚派人把陈八两的女儿连夜接到市里最好的医院了,安排手术。 见张巨鹿只是点了点头,周雅琴的小眼睛一转,“哦,对了,姬总说...呃,原话大概是‘我姬俊杰就是运气好趁了几个糟钱,这钱得用在正地方上,老陈没了,他闺女以后的花销,我包了’就是这样。” 张巨鹿闻言,沉默地点点头。 姬俊杰这人行事乖张,但这份担当,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陈八两若是泉下有知,也能感到慰藉。 “姬俊杰他人呢?”张巨鹿随口问道。 “应该也回市里了吧,昨晚他是派人来的,那人是和我这么说的,然后安排好医院的事就走了。”周雅琴看了看表,“我也得赶车了,张大哥,后会...有期。” “一路顺风。”张巨鹿目送她匆匆离开。 送走周雅琴,张巨鹿独自上了三楼,推开666号房间的门。 现在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 姬俊杰和周雅琴都离开了。 不愧是本地最高档的宾馆,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垫柔软得惊人。 张巨鹿虽在昨夜调息,可经历青铜地宫的事情,还有医院红衣女鬼的事情,神经几乎都是紧绷着的。 好在此刻精神可以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感瞬间涌上他的脑袋。 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所有紧绷的筋骨都被温柔地托住,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舒适感将他紧紧包裹住。 连日来的劳顿和昨夜激荡的心绪,在这份舒适的包裹下迅速沉淀。 张巨鹿几乎没怎么挣扎,甚至连外衣都没脱,直接仰面躺倒在床上,沉重的眼皮就合上了,意识很快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深沉,睡得舒服。 直到... ——砰! ——砰砰!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猛烈地撞击着张巨鹿的耳膜,也粗暴地将他从深沉的睡眠中拽了出来。 “谁?”张巨鹿猛地坐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残留的睡意瞬间被惊飞,眼神锐利,看向房门。 ——砰! ——砰砰! ——砰砰砰! 依旧是一短一中一长的敲门频率! 这个频率,是... 张巨鹿迅速下床,几步跨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人,但她的状态让张巨鹿的眉头瞬间一挑! 敲门的是姬俊杰的女秘书,琳。 只是此刻的她,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明干练和。 头发散乱,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苍白的额角,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和汗水还有不知道在哪里蹭上的泥污晕染得一塌糊涂... 眼线花了,脸颊上还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 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职业套装沾满了泥点,甚至有些地方被刮破了,一只高跟鞋的鞋跟断了,她就那样赤着一只脚踩在地毯上。 此时的琳,倒像是逃荒来的! 最让张巨鹿心头一沉的是她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和慌乱,瞳孔放大,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张先生!张先生!开门!快开门啊!”琳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而尖锐,充满了绝望。 张巨鹿迅速打开房门。 琳看到他,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身体一软就要瘫倒,好在张巨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进来说。”张巨鹿的声音沉稳,半搀半扶地将琳带进房间,让她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喝口水,缓一缓。”张巨鹿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自己则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等她喝完水后,才缓缓说道:“别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琳双手捧着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杯中的水在她剧烈的颤抖下不断晃出涟漪。 她又猛灌了几大口,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呼吸,但眼中的恐惧丝毫未减。 “张先生...出事了...老板...老板他不见了!”琳的声音带着哭音,断断续续。 张巨鹿心头一跳,可面容却没有任何变化,“慢慢说,细细说,究竟是怎么个不见了。” “我们...我们开车回市里...”琳努力回忆着,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车子...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大概...大概十几分钟吧...就在快到国道入口那段...那段野路...突然就...就陷进了一个泥潭里!很大的泥潭!明明....明明之前没有的!” 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老板没办法,我还需要控制方向盘...只能是老板下车...下车去推...他...他亲自去推车!” 说到这儿,琳的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她没想到的是,像姬俊杰那样身份的人,竟然会亲自推车。 “车...车是推出来了...可是...可是...”琳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眼中恐惧更甚,“可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她猛地抬头看向张巨鹿,眼里被惊恐涨满,“我开车!我一直开!油门踩下去,车也在动...可是...可是油量表!油量表上的指针...它...它一动不动!一格都没往下掉!” 张巨鹿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 “还有...还有路!”琳的声音带上了一种歇斯底里的颤抖,“从镇上到市里,就那一条主路!半个小时的车程!我开了...开了快两个小时了!天都黑透了!我...一直在开!可是...可是那个写着‘清河镇欢迎您’的路牌...那个该死的路牌!我...我至少看见了它...看见了它三次!四次!我...我在原地打转!我根本开不出去!” 琳捂住了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老板...老板他看我开不出去...就说...就说回小镇找你帮忙...他...他下车往回走了...他说他认得路,很快就能带人回来...让我在车里等...可是...可是我等了好久...好几个小时!天都黑透了!周围...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吓人...我打他的大哥大...打不通!一直打不通!” 琳绝望地看着张巨鹿,“我....我实在害怕得要死...那地方...那地方太邪门了!我...我不敢再待在车里了...我...我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才...才敢一个人...沿着路...跑回来...我...我只能来找您了!张先生!求求您!救救老板!救救老板!” 琳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张巨鹿的心口,让他心头猛地一颤! 原地打转? 油量不减? 反复出现的路牌? 大哥大失灵? 姬俊杰下车后失踪? 这绝不是简单的迷路或车辆故障! 这是鬼打墙啊! 可这种程度的鬼打墙,怎么可能出现在过道上?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忽然,一股寒意顺着张巨鹿的脊背陡然爬升。 他想起了昨夜老鬼那纸人身体消散时,那凭空消失的诡异鸟笼! 看来,麻烦找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麻烦。 张巨鹿瞳孔一缩,心里嘀咕着,“会是什么东西...” 实在找你的麻烦? 还是在找我身边人的麻烦,或是找我的麻烦? ------------ 第一卷 第61章 鬼打墙 琳捧着水杯的手抖得厉害,水几乎要泼出来,眼神涣散。 张巨鹿安抚了几句,可琳的精神显然已濒临崩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救救老板...’。 看来姬俊杰不仅仅是她的老板。 “唉。”张巨鹿轻叹一声,知道普通的安慰已无济于事。 下一秒,张巨鹿眼神一凝,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萦绕着一丝肉眼难辨的微光,迅速点在琳的眉心。 “安魂定魄,敕!” 琳浑身剧烈地一颤,随即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悠长,眼皮沉重地合上,歪倒在沙发里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然紧锁,显见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相当紧张的。 安置好琳,张巨鹿立刻掏出大哥大,拨通了姬俊杰的号码。 听着筒里传来漫长而单调的‘嘟——嘟——’声,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动断线,始终没有人应答。 张巨鹿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收起大哥大,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左手拇指在其余四指的指节上快速点动、掐算,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他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 “还好,命星未黯,生气犹存,人还活着!”这个卦象让张巨鹿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得救。 鬼打墙这种东西,张巨鹿可是太了解了。 因为十八里铺的外围,就是一层人为布置的‘鬼打墙’。 要说这鬼打墙,通常都是些道行浅薄不成气候的游魂野鬼弄出来的小把戏。 它们本身力量有限,直接害人性命很难,所以才会用这种法子困人。 至于这种小把戏的真正目的,就是利用环境的重复和内心的恐惧,一点点消磨被困者的意志和精神。 当人的心智彻底崩溃,陷入绝望和混乱时,潜藏在幻境中的鬼魅才有机会趁虚而入,攫取生魂阳气,或者制造意外假象。 换句话说,只要被困者意志足够坚定,能始终保持清醒,就能在里面支撑很久很久,甚至还能找到破绽从而脱困。 姬俊杰能在商海沉浮中坐上高位,心智绝非寻常人可比,这或许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 “但国道上的鬼打墙...还有那鸟笼...”张巨鹿甩甩头,现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救人要紧。 时近正午,日头高悬,驱散了些许阴霾感,却驱不散张巨鹿心头的凝重。 他在镇上雇了一辆柴油三轮车,让司机沿着通往市里的主路开。 破旧的三轮车突突作响,颠簸着驶出小镇范围。 当快要接近琳描述的那个国道入口时,张巨鹿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开始弥漫。 他立刻让司机靠边停车。 “师傅,就这儿,谢了。” 收了钱,三轮车喷着黑烟调头离开。 张巨鹿站在路边,目光扫过路面。 虎头奔绝对是个稀罕物,其宽大的轮胎留下的车辙印也远比普通车辆更加清晰,更加独特。 张巨鹿很快就在略显泥泞的路边找到了那两道熟悉而深刻的印痕。 “果然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自语道,顺着车辙印的方向,迈开大步,向前追踪。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远离了小镇的喧嚣,道路两旁变得荒凉。 就在前方一个转弯处,路边的荒草丛中,赫然停着一辆黑色的的虎头奔! 车子歪斜地停在路肩处的软泥地上,半个后轮还陷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泥坑里,显然这就是琳所说的那个‘突然出现的泥潭’。 车门紧闭,车窗上蒙着一层薄灰。 张巨鹿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一股混杂着灰尘的淡淡气味扑面而来。 车里空无一人,驾驶座上散落着琳的手提包和一些文件,后排的位置也略显凌乱。 将车门关上,张巨鹿蹲下身,仔细查看车辆周围的地面。 在车头前方不远处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几组杂乱的脚印。 脚印在距离车子七八米的地方分岔了,一组脚印显得仓促步幅较小且凌乱,通向小镇的方向,这显然是琳惊慌失措跑回去时留下的。 而另一组脚印,则截然不同。 更深、更稳,步幅更大,却偏离了主路,径直插入了道路一侧,那里的植被开始变得茂密的缓坡,目标直指远处连绵起伏林木幽深的山峦! “姬俊杰...”张巨鹿的目光顺着那串指向山林的脚印望去,眉头再次锁紧。 看来老板是等不及,或者发现了什么,又或者被什么迷惑了... 这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其实遇见鬼打墙最好的办法就是原地待一会。 张巨鹿再次抬起左手,拇指飞快地在指节上掐算推演。 这一次,他算的是此地残留的‘气’与姬俊杰失踪的方位关联。 然而,卦象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他有些意外,并非预想中的凶煞邪祟之气冲天,反而显得平平无奇。 “怪事...”张巨鹿挑眉低语,“能制造出那种程度鬼打墙的东西,气息怎么会如此淡薄?连厉鬼和凶煞都算不上...” 就在这时,张巨鹿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特别的煞?” 张距离以为的,是无形无质的‘地煞’或‘怨煞’! 它们本身没有清晰的意识,更像是一种遵循特定规则运转的‘自然现象’,所以气息反而可能内敛,难以被普通的卜算直接捕捉到凶兆,但其困人、惑人、甚至消磨生机的力量却可能极为强大和持久。 张巨鹿眼神凝重,不再犹豫,抬脚便踏上了那串指向深山的脚印,循迹追踪。 脚下的路很快从缓坡变成了真正的山径,两侧的树木越发高大密集,遮天蔽日。 明明是正午时分,林间的光线却迅速变得幽暗稀薄,带着一种湿冷的绿意。 空气仿佛也凝滞了,虫鸣鸟叫消失无踪,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沙沙声也显得格外空洞。 前方的密林就像是一堵墨绿色的高墙,将山体硬生生劈开,只留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幽暗小径,和渗人的阴冷。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精神高度集中,缓步走到密林的入口处。 可就在他抬脚的时候... “别动!” 一个冰冷清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警告意味的女人声音,极其突兀地从他贴身穿着的内衬口袋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出现得太过诡异,令张巨鹿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变得绷紧,抬起的脚硬生生悬在了半空,离那幽暗的林间阴影只有寸许之距。 张巨鹿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内衬口袋的位置,那里... 放着的应该是从青铜地宫里带出来的那枚铜环! ------------ 第一卷 第62章 长着‘五官’的‘活’树 “别动!” 那冰冷清晰的女声,就像冰锥一样刺入耳膜,让张巨鹿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悬在半空的脚硬生生定住。 他猛地低头,右手死死按住胸口内衬口袋的位置! 那里,正是那枚从青铜地宫带出来的青铜环! 是那个钻入青铜环里的红衣女鬼! 张巨鹿心头猛地一颤。 难道她醒了? 可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 张巨鹿心头一沉,其实他更好奇的是,红衣女鬼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前进? 难道在这密林的深处,有让红衣女鬼都感到忌惮的存在? “你...”张巨鹿下意识地低喝出声,试图与铜环内的红衣女鬼沟通。 然而,死寂。 仿佛刚才那一声警告,只是张巨鹿的幻听。 无论张巨鹿在心中如何呼唤,那铜环里面的红衣女鬼再没有半点回应。 这沉默,似乎比警告本身,更令人不安。 张巨鹿的目光重新投向眼前幽暗如墨的密林入口。 姬俊杰就在里面,被困在鬼打墙中,生死未卜,时间拖得越久,生机越渺茫。 所以,张巨鹿必须进去! 可红衣女鬼的话,张巨鹿做不到完全忽视! 因为红衣女鬼是鬼类,对同类或同源的力量有着远超人类的敏锐感知。 红衣女鬼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地煞...怨煞...”张巨鹿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管你是什么煞,今日必破之!” 深吸一口带着浓厚草木腐朽气息的冰冷空气,张巨鹿悬停的脚就要落下! 就在这时! ——簌簌 ——簌簌 一阵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从道路右侧的荒草丛中传来。 张巨鹿立刻侧目望去。 只见一株高度仅及他膝盖枝叶稀疏的小矮树,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方式,朝着他‘挪’了过来! 更令人揪心的是,这株小矮树那粗糙的树干上,竟歪歪扭扭地‘长’着类似人类五官的痕迹! 两只像是被刀随意划出的‘眼睛’位置过高且不对称,一道歪斜的裂缝算是‘嘴巴’,一个微微凸起的小疙瘩勉强算作‘鼻子’。 这些‘器官’分布得极其分散别扭,毫无生气,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扭曲怪诞的搭配,让张巨鹿只看一眼就觉得心头烦恶,极其难受... 这成了精的小矮树想干什么? 就在张巨鹿眉头紧锁全身戒备的时候,那小矮树却在他面前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它那由几根细弱枝桠组成的‘上半身’,僵硬地朝着张巨鹿缓缓地弯了下去,做了一个类似鞠躬的动作! 张巨鹿愣住了。 这出乎意料的‘行礼’让张巨鹿的脑袋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小树精,在干什么? 小矮树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片刻,才费力地‘直’起‘身子’。 随后,它开始极其缓慢地原地‘转身’... 这个过程就像是整株植物在泥地里拧动,发出细微的根系摩擦声。 当它将没有五官的背面转向张巨鹿后,它又开始朝着与密林入口平行但更深邃的山坳方向‘挪动’了。 它挪动几步,便停下,微微晃动一下稀疏的枝叶。 她,似乎在示意张巨鹿跟上。 张巨鹿虽然想不通这小树精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姬俊杰的踪迹指向深山,而这小树精出现的时机和诡异的举动,有很大的可能与姬俊杰的失踪有关。 况且,张巨鹿艺高人胆大,这一次出门时他将宝剑和大印都戴在身上,他也想看看这山中精怪能玩出什么花样。 此地虽是威虎山脉的边缘地带,理论上不应有太过强大的存在盘踞,但一想到那‘平平无奇’却制造出覆盖国道范围的鬼打墙,张巨鹿就想见一见这东西。 况且,红衣女鬼的提醒,张巨鹿也认为应是另有隐情。 犹豫只是一瞬。 张巨鹿眼神一凝,迈开脚步,跟在了那缓慢挪动的小矮树身后,保持着约莫五步的距离,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要跟在一棵会动并长着扭曲五官的小矮树后面... 一人一树,在愈发荒僻的山路上默默前行。 小矮树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张巨鹿感觉自己踩碎落叶和枯枝的声音都比它的移动声响亮... 时间仿佛被拉长,林间的光线在茂密的枝叶过滤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深绿。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山路变得更加崎岖,周围的树木也愈发高大古老。 小矮树在一处被几块巨大山岩半包围着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边缘,停了下来,枝叶再次微微晃动。 张巨鹿越过小矮树,目光投向空地中央。 刹那间,他的心,猛地揪紧! 只见眼前这片不大的空地上,并非只有引路的那一株小矮树。 空地四周,乃至空地中央稀疏的空隙间,赫然矗立着数十株形态各异的树! 它们都比引路的小矮树高大得多,树干更粗壮,枝叶也更繁茂。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高大的树木,每一棵的树干上,都同样生长着类似人类的五官! 而且,这些高大树精的‘五官’,比那小矮树要‘清晰’得多,也‘有神’得多! 它们的‘眼睛’位置更合理,甚至能隐约看到凹陷的轮廓! 有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树洞! 有的‘鼻子’隆起,带着树皮的褶皱。 更诡异的是,张巨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眼睛’似乎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注视着他! 这片空地,就像是一个由‘树人’组成的集会场所! 而就在这片长满‘人脸’的树丛中央,在一块相对平坦铺满厚厚落叶的地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正是走不出鬼打墙的姬俊杰! 此时的姬俊杰背对着张巨鹿的方向,盘腿而坐,姿势放松,甚至微微前倾着身体。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头部不时点动,侧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 轻松的笑意? 姬俊杰在说话!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像是在进行着一场颇为投机的甚至可能是愉快的交谈! 然而,在姬俊杰的对面,除了几株静静矗立长着‘五官’的高大树木,再就没了其他东西! ------------ 第一卷 第63章 转角遇见‘它’ 树叶沙沙作响,就像有无数低语在林中回荡。 姬俊杰似乎被这声音惊动,停止了那对着空气的自语,肩膀一耸,缓缓回过头来。 当他的目光触及空地边缘站在那株引路小矮树旁的高大身影时,脸上那抹轻松的笑意瞬间僵住,随即又迅速化开,变成惊喜。 姬俊杰猛地站起身,冲着张巨鹿用力挥手,“老张!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快过来!” 张巨鹿的眉头下意识地一挑! 这姬俊杰怎么看精神状态都是非常不错的,根本不像遭遇鬼打墙的人! 况且,他现在可是被一群长着‘五官’的树包围着,他,不怕? 张巨鹿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步向空地中央走去。 数十株‘树人’带着审视的目光,黏在他身上,这使张巨鹿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沉重。 十几步后,张巨鹿走到姬俊杰面前,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热情,反而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着他。 与此同时,张巨鹿的右手快速探出,一把扣住姬俊杰的手腕。 “嘶...”姬俊杰吃痛,脸上的笑容变成了龇牙咧嘴,“老张你干嘛?” 张巨鹿指尖灌注一丝的道力,迅速在姬俊杰体内游走一圈。 通过道力探查,姬俊杰此时的脉象虽有些急促,但气血充盈,魂魄稳固,阳气虽有轻微损耗,却远不到被邪祟侵害的程度。 确实是姬俊杰本人,没有被调包,也没有明显的邪气入体迹象。 张巨鹿松开手,眉头皱得更紧,“你没事?” 姬俊杰揉着手腕,脸上挂着不太开心的表情,“当然没事啊!” 姬俊杰的语速很快,将遭遇的事情描述一遍,“当时琳留在车里,我寻思走回镇子上去找你,可怎么都绕不出去,四周越来越冷,雾也越来越浓,眼睛都快看不清路了!我心说坏了,这他妈肯定是撞上传说中的‘鬼打墙’了!可我一个普通人,哪懂对付这些啊!没办法,我就坐在道边等着,没准过会儿这邪门的东西自己就散了...可谁知道…坐着坐着,太累了,我就然睡着了...” 这个时候,他脸上才露出后怕的表情,“等我再睁开眼,可把我吓坏了!就看见这些...这些树...” 姬俊杰指着周围那些长着扭曲五官的高大树木,“它们就把我围在中间,像个圈子!我根本看不清外面是什么,黑漆漆雾蒙蒙的,但是!我听到了声音!” 姬俊杰的声音压低了,“外面有打斗声!乒乒乓乓的,像是什么东西在打架,还夹杂着一些...非常难听刺耳的尖叫和嘶吼声,吵得很!听得我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打斗声好像停了,然后...然后这些树就开始动了!它们挪开了一条缝,那个小矮树...” 姬俊杰指了指引路的那株,“就在外面晃叶子,我哪敢不跟着啊!迷迷糊糊就被它们‘带’到这儿来了,这不,刚坐下喘口气儿,琢磨着是不是要完蛋了,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你了!老张,你真是我的救命稻草啊!” 张巨鹿静静地听着,目光却越过了姬俊杰,锐利得像刀,凝视着在空地边缘一株最为高大树皮呈现出深沉墨黑色泽,五官痕迹也最为‘清晰’和‘苍老’的树上。 那树的‘眼睛’位置,两道深邃的树纹,蕴含着无尽的岁月。 它周围的树精都微微低垂着枝叶。 “你!”张巨鹿的声音不高,直指那株墨黑古树,“把我朋友带到这里来,什么意思?” 张巨鹿的眼神冰冷,双手并指成剑,肉眼可见的道力逐渐盘绕在指剑上! 那株墨黑古树粗糙的树皮微微蠕动,那道代表‘嘴巴’的深邃裂缝缓缓张开,一个苍老又缓慢的声音在张巨鹿和姬俊杰的心底直接响起,“远...方...的...道...长...勿...虑...老...朽...与...族...群...并...无...恶...意...” 它的‘目光’扫过一脸惊愕的姬俊杰,然后看向张巨鹿,“只...是...不...愿...见...到...你...的..朋...友...被...那...阴...煞...取...走...阳...气...化...作...枯...骨...” “阴煞?” 这两个字瞬间刺入张巨鹿的耳膜,让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难看至极! 一股寒意从张巨鹿的脚底直窜天灵盖! 这不可能! 张巨鹿是追踪姬俊杰的气息而来,途中并非没有卜算。 张巨鹿清晰地算到姬俊杰被困于‘鬼打墙’,气息衰弱,方位模糊,但卦象之中,绝无任何‘阴煞’存在的强烈凶兆! 阴煞这种东西,虽不如红衣厉鬼那般拥有完整的灵智和滔天的怨力,却是由极其精纯的阴秽之气在特殊地脉交汇处凝聚而成,就像山中的毒瘴,无形无相,极擅潜伏偷袭,专门侵蚀活人的阳气。 阴煞的行踪诡秘,难以预测,可一旦被阴煞缠上,就如附骨之蛆,极难根除。 张巨鹿扪心自问,即便自己想要彻底收拾一只成型的阴煞,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费一番手脚,布下法阵,甚至可能付出一定代价。 这时,一滴冷汗顺着张巨鹿的额角流下... 卜卦竟完全遗漏了阴煞的存在? 又或者说,是此地地脉的特殊性,干扰了卦象? 还是那阴煞本身就有遮蔽天机之能?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情况比张巨鹿预想的更加棘手! 红衣女鬼的警告瞬间在张巨鹿脑中炸响! 因为红衣女鬼感知到的,恐怕就是这潜藏的阴煞! 而令红衣女鬼忌惮的,是阴煞背后可能代表的地脉凶险? 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凄厉尖锐且充满暴戾与贪婪的嘶吼声,毫无征兆地从空地边缘的浓密树冠中炸响! 与这声音一同而来的还有那令人作呕的腥风! 只见一道矮小却迅捷如鬼魅的黑影猛地从一株大树的阴影中扑出! 它四肢着地,动作快得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目标却直指空地中央的姬俊杰! 张巨鹿瞳孔骤然收缩,反应快到了极致! 只见他快速旋身,一步跨出,结结实实地将还处于茫然中的姬俊杰护在身后,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之上,全身道力瞬间鼓荡! 他认识这东西! 尖嘴猴腮,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黑色短毛,一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贪婪猩红光芒的竖瞳,还有那标志性的、长着锋利如钩的三根指爪! 山魈! 张巨鹿盯着它,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老朋友了!” ------------ 第一卷 第64章 山魈的打算 看着那只独耳山魈,张巨鹿的嘴角一挑,脸上挂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神色。 这畜生,化成灰他都认得! 当年师傅吴三跪还在十八里铺坐镇时,这家伙就敢觊觎那里,妄图占据为巢穴,结果被吴三跪没搭理这家伙,反倒让张巨鹿去对付它。 张巨鹿自然没惯着它,一顿好打,山魈狼狈逃窜时,还被斩张巨鹿下了一只耳朵,那凄厉的嚎叫还如昨日萦绕在耳边。 “哼。”张巨鹿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冰冷得和刀子一样。 那独耳山魈似乎也想起了那段屈辱往事,抬起那只布满黑毛的爪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只剩狰狞疤痕的右耳根。 它咧开嘴,露出森白尖厉的獠牙,声音嘶哑刺耳,带着浓浓的嘲讽,“啧啧啧!没想到啊,张道长,咱们今日在这鬼地方又遇见了,真是...缘分不浅呐!” 张巨鹿根本没心情跟这孽畜废话,右手剑指诀已然蓄满道力,左手紧握剑柄就要出鞘,寒光一闪,凌厉的剑气瞬间锁定独耳山魈! 然而,就在他剑势将发未发的刹那,骤然生变! ——呜嗷! ——嗷吼! 尖锐、暴戾、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就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只见空地周围高耸的树冠之上,无数黑影渐渐浮现出来!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光! 来者,竟全都是山魈! 这些后来的山魈的体型虽不如那独耳首领庞大,但个个尖牙利爪,猩红的眼珠在阴影中闪烁着凶残的光彩。 一只山魈并不可怕,可这畜生一但成群... 它们锋利的指甲就像淬了毒的弯钩,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色泽,轻轻刮过树干便能带下深深的木屑! 这力道,撕碎一头耕牛绝对不在话下! 空气瞬间凝固,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碾压下来。 姬俊杰只觉得头皮炸裂,双腿发软,差点瘫坐在地,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张巨鹿瞳孔猛缩,右手剑势未收,左手却闪电般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掌心已稳稳托住大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刹那间,印身隐隐有电光流窜,一股浩然刚猛足以涤荡邪祟的威压轰然扩散,与那漫天山魈的凶戾之气狠狠撞在一起! 张巨鹿周身的道力鼓荡,衣袍无风自动,眼神锐利似鹰眼,摆明了就是一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拼命架势! “吼!”独耳山魈低吼一声,抬起爪子对着树冠方向用力挥了挥。 令人窒息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那些蠢蠢欲动的山魈们虽然依旧龇牙咧嘴,红眼闪烁,却都强行按捺住了扑击的冲动,只是用更加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空地中央的两人。 独耳山魈这才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在距离张巨鹿五步之外停下。 它庞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但猩红的竖瞳里却没了刚才的暴戾,反而透着一丝... 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别紧张,张道长。”它嘶哑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的平和,“我这次来,不是来找你打架拼个你死我活的。” 张巨鹿右手剑指依旧蓄势待发,左手托着雷光隐隐的大印,冷冽的目光好似实质的冰锥一样,直刺对方,“少废话!有屁快放!卖什么关子!” 独耳山魈咧了咧嘴,似乎想做出个笑的表情,却显得更加狰狞。 它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巨鹿身后脸色煞白的姬俊杰,那目光让姬俊杰感觉像是被毒蛇舔过,浑身汗毛倒竖。 然后,它才重新看向张巨鹿,猩红的竖瞳里闪过一丝极度的渴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张巨鹿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 直觉告诉他,这孽畜所求绝非善物。 “一个...机会。”独耳山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一个能让我成为‘地仙’的机会!” “地仙?”张巨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冷哼道,“呵!痴心妄想!地仙果位岂是尔等山精野怪能觊觎的!” 成为地仙的过程非常繁琐且条件苛刻,否则整个东北也不会只有五大仙家! 需得开坛立堂,广纳香火,积累功德,受一方认可,才算成就‘地仙’! “即便你侥幸立了堂口,没有信众真心供奉,也不过是野祠淫祀!更何况...”张巨鹿语气陡然转厉,“东北五大仙家执掌一方灵界正统,岂会承认你这等阴邪狡诈且满手血腥的山魈位列‘地仙’?别做白日梦了!” 面对张巨鹿的斥责和蔑视,独耳山魈眼中凶光一闪而逝,但很快又被那强烈的渴望压了下去。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嘶声道:“五大仙家?哼!他们承不承认,那是以后的事!至于立堂口、受香火,这些规矩,山人自有妙计,无需张道长操心!” 它顿了顿,那只独耳微微抖动,似乎在捕捉什么信息。 然后,它缓缓抬起那只长着三根锋利钩爪的爪子,直直地指向了张巨鹿的身后。 “至于谁来供奉香火...”独耳山魈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獠牙,猩红的竖瞳死死锁定姬俊杰,“他!就是最合适的‘炉鼎’!” 它的爪子,正正地指着刚刚缓过一口气,然无措地看着张巨鹿和山魈的姬俊杰! 而此刻的姬俊杰,被那长着恐怖钩爪的指头指着,听着什么‘地仙’、‘供奉’、‘炉鼎’这些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畴的词汇! 姬俊杰整个人都懵了。 姬俊杰瞪大了眼睛,看看杀气腾腾的张巨鹿,又看看狰狞可怖的山魈,满脸都是问号,“老...老张,它...它指着我干嘛?你们...你们到底在说啥玩意儿啊?” 张巨鹿没理会他,目光依旧紧盯着山魈,“如果,我不答应,你当如何!” 山魈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那长长的大嘴裂开一个令人看着发寒的弧度,“如果你不答应...” “那我就求你!” 张巨鹿,“嗯?” ------------ 第一卷 第65章 晋升地仙的方法 张巨鹿眼中的冰寒并没有完全消融,但山魈那句‘那我就求你!’却带来了巨大反差! 确实,这简单的几个字儿让张巨鹿紧绷的神经和蓄势待发的道力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 这孽畜,竟能放下断耳之仇,只为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独耳山魈敏锐地捕捉到了张巨鹿这一瞬间的‘动容’。 它猩红的竖瞳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嘶哑刺耳的声音刻意放缓,开始讲述它的奇遇,“张道长,莫要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 它那只布满黑毛的爪子轻轻摩挲着光秃的耳根疤痕,“当年被你打跑,我流落山林,重伤垂死之际,我遇见过一位...老道...” “老道?”张巨鹿的眉头一拧。 能出现在这凶险之地,又与山魈搭上话的老道,绝非善类。 况且,威虎山脉这地方,有些本事的老道,他都认识! 由此推断,山魈遇见的,很有可能是野茅山! “没错。”山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那老道形貌枯槁,却仿佛看透了天地玄机,是他告诉我...‘封神’,又要来了!” “你说什么?”张巨鹿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剑柄和大印的手都下意识紧了几分。 封神? 这两个字蕴含的分量,足以让任何修行者心神剧震! 这两个字,意味着是天地秩序的重塑,是神位更迭的巨浪! 山魈对张巨鹿的反应很满意,继续道:“那老道啊,说此番封神除却原本仙榜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尊神,人间,还能再入三千位列仙班,享天地香火,得长生逍遥!” 张巨鹿心头巨浪翻涌,但面上竭力维持着冷静,只是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山魈,“人间再入三千?怎么可能!如果真有这般大事要发生,天地不会如此沉默!” “嘿嘿嘿...”山魈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因为这三千名额,只落在我们东北大地!” “你怎么知道?”张巨鹿紧忙追问! 直觉告诉他,或许今日遇见山魈,将是关键。 “原因很简单!”山魈的独耳竖起,仿佛在回忆那老道的话语,“当年姜子牙岐山封神,神榜笼罩九州,万灵争渡!可那时的东北是什么地方?苦寒蛮夷之地!人烟稀少,精怪蒙昧!那封神榜的光,根本就没照到这里来!我们这片土地,被那场席卷天地的浩劫,给遗忘了!” 它的话语带着一种奇特的愤懑,却又夹杂着庆幸交织的情绪。 “正因为被遗忘,没有被上一次封神榜的规则彻底覆盖,所以,一千两百年,整整二十个甲子的大轮回运转至今,东北这片被‘遗漏’的土地,才迎来了这泼天的机缘!新的封神契机,将在此地开启!” 它猩红的眼睛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老道还说,当这大轮回真正开启之时,天地翻覆,规则动荡,那些早已腐朽且德不配位或者与这新契机格格不入的‘神仙’,若是不长眼,妄图干预或强行滞留这片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大地...嘿嘿,他们,自然会陨落其中!只有旧神陨落,新神,才有位置!” 说到这里,山魈似乎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巨大的身躯微微侧转,那只长着锋利钩爪的手伸向自己身后浓密的毛发深处摸索着。 张巨鹿和姬俊杰都看着它。 只见山魈摸索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那竟是一只通体漆黑却只有巴掌大小蔫头耷脑的小狗崽! 它被山魈的巨爪捏着后颈皮提溜着,四条小短腿无力地蹬了几下,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这是...”张巨鹿的目光瞬间汇聚在那小黑狗的身上。 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油亮的黑毛,那独特的眼神... 张巨鹿猛然想起,这是老胡家那只小黑狗! 当年张巨鹿还用它的尿开过天眼! 此时此刻,张巨鹿心中的震惊更甚。 这只看似普通的小黑狗,怎么会落在山魈手里? 而且,今日再看,这只狗崽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晦涩气息,与当年那个只会撒尿不会看门的小家伙,截然不同! “没错,就是它!”山魈提着瑟瑟发抖的小黑狗,像是在展示一件珍宝,“哼!老胡一家都是有眼无珠,只当它是条凡狗养着看门护院!殊不知...” 山魈将小黑狗往张巨鹿的方向递了递,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张道长,你仔细看!这小东西,若机缘足够,悉心培养,它的未来,极有可能成为新的‘哮天犬’!” “当然...”山魈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不是天上二郎真君座下那只,而是...属于这片即将迎来新封神的东北大地,属于未来新神的...哮天之犬!” 新哮天犬! 张巨鹿的心猛地一沉。 这山魈的野心和它透露的信息,一个比一个惊人! 封神再启,名额三千,东北独有,旧神可能陨落! 现在又牵扯到一只可能拥有‘哮天犬’潜质的小黑狗! 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那足以颠覆现有格局的巨大变局正在酝酿。 青铜地宫里透露出来的消息,也是封神将至! 而离奇死去的陈八两,似乎,也是在透露着封神将至的消息! 张巨鹿看着山魈狂热而笃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那只蔫蔫的小黑狗,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凝重取代。 这孽畜,所求的‘机会’,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更加危险。 张巨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沉声问道:“好,就算你说的这些有几分可能,那么,你的打算是什么?你要如何利用俊杰成为你的‘炉鼎’?这过程是否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这是张巨鹿的底线! 姬俊杰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更不是祭品! 踩着别人生命达成的目标,张巨鹿是不会允许的! ------------ 第一卷 第66章 天机无法泄露 山魈闻言,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它缓缓收回提着黑狗的爪子,将其小心地拢回身后毛发里,然后看向脸色惨白且听得云里雾里的姬俊杰,猩红的竖瞳里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 类似‘郑重’的神色? “伤害?”山魈嘶哑的声音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温和’语调,“张道长多虑了,我非但不会伤害他,反而会从一定程度上保护他。” “我需要你详细说说!”张巨鹿冷哼一声,明显不信。 “好!”山魈点了点头,肯定道:“炉鼎,非是献祭血肉的祭坛,我需要的是一个‘锚点’,一个在凡尘俗世能与我产生稳定联系,承载并转化香火愿力的‘容器’,姬俊杰,便是最契合的人选,一旦他自愿成为供奉我的炉鼎,我的‘存在’便能通过他,真正扎根于这片人间烟火之中。” 顿了顿,山魈看了眼姬俊杰,继续说道:“凡间有了稳定的香火通道,我积累功德、梳理地脉、受一方认可的过程才会事半功倍!至于赶在封神前成就地仙,不过是水到渠成的时间问题罢了!” 它顿了顿,那只独耳微微抖动,“至于五大仙家那边...哼!待我根基稳固,香火鼎盛,他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山人自有办法应对,这无需张道长此刻忧心!” 名震东北多年的五大仙家,似乎在山魈的眼里,并没有多么强的震慑力量! 山魈也是精怪,而精怪对于仙家,其骨子里就有着天然的畏惧! 张巨鹿凝视着山魈,却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从心头升起... 山魈猩红的眼凝视着张巨鹿,“张道长,现在的我,只要这个开始的机会,和这个‘炉鼎’!” 就在山魈信誓旦旦地阐述着它对姬俊杰‘无害’且有利的规划时,一直处于惊恐和茫然状态的姬俊杰,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背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热感! “卧槽!好烫!”姬俊杰忍不住低呼出声,下意识地抬起右手。 只见他右手的手背上,那块早先被张巨鹿用特殊手法埋入皮肤下形似火焰的暗红色符咒,此刻正透出皮肤,散发出越来越明亮的赤红色光芒! 光芒流转,就像是有熔岩在皮下他的涌动,一股纯正而刚烈的道家辟邪之力隐隐透出,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张巨鹿立刻察觉到了姬俊杰的异状和手背符咒的异动,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猛地看向山魈! 那独耳山魈自然也看到了姬俊杰手背上发亮发热的符咒。 它庞大的身躯似乎微微一僵,猩红的竖瞳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流转着赤红光芒的符印,狰狞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 里面有惊讶,有忌惮,有贪婪,甚至还有一丝... 不易察觉的恐惧? 似乎这小小的符咒,戳破了它某些精心编织的谎言,或者触及了它某个致命的弱点。 它沉默了,刚才那股侃侃而谈的狂热和自信,在这一刻仿佛被那符咒的红光刺破了一个洞。 空地上,只剩下姬俊杰手背上符咒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周围树冠上无数山魈压抑的低吼... 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山魈的目光从符咒缓缓移到张巨鹿脸上,那猩红的竖瞳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暗流。 它知道,这个符咒的存在,让事情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死寂般的沉默被张巨鹿低沉的声音打破。 张巨鹿没有愤怒地质问,也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死死锁定了独耳山魈庞大的身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话,半真半假。” 山魈庞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猩红竖瞳剧烈收缩! 但下一秒,它那狰狞的脸上竟挤出一个类似人类的苦笑,然后做出了‘耸肩’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无奈感。 它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的坦诚,“不愧是张巨鹿,想瞒住你计划某些事儿,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错,有些事,我确实不能尽言,但...” 它那只独耳竖得笔直,“我敢以我修行根基起誓,关于姬俊杰的安全,绝对没有半句假话!他成为我的炉鼎,我必护他周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分毫!至于其他...” 说到这儿,山魈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色,自己与自己做了一会儿的心理斗争后,才缓缓说道:“涉及的层面太高,并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不敢!若被‘法觉’知道是我泄露了天机...那后果,绝不是我这山野精怪能承受的!” ‘法觉’二字,山魈说得极重,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 张巨鹿握着剑柄和大印的手指微微松了半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他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又充满沧桑,“天道渺渺,不可尽窥!你能说到这份儿上,倒也算坦诚,天机不可泄尽,强泄者必遭反噬!这道理,我懂。” 张巨鹿顿了顿,目光扫过山魈,又落到姬俊杰手背上那渐渐平复却依旧残留着灼热感的火焰符咒上,“就像他手背上的符,能示警,却也不能道尽你心中所有龌龊。” 山魈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似乎对‘龌龊’二字有些不满,但终究没有反驳,只是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巨鹿,等待他的下文。 张巨鹿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直视山魈,“好,姬俊杰可以成为你的炉鼎。” 此话一出,不仅是山魈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连姬俊杰都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姬俊杰。 周围的树冠上,那些躁动的低吼声也瞬间平息,无数双猩红的眼睛都聚焦在张巨鹿身上。 “不过...”张巨鹿话锋一转,语气不容置疑,“我有两个条件。” 山魈点了点头,“你说!” “第一,我要在你体内,种入一道‘心火符’。” “第二,那只小黑狗,交给我。”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 第一卷 第67章 老树精的馈赠 山魈眼中的狂喜瞬间被巨大的惊疑和忌惮取代。 它的独耳剧烈地抖动起来,庞大的身躯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张巨鹿! 正统道门嫡传! 他师父吴三跪当年的威名就足以震慑一方妖邪,而如今的张巨鹿,修为境界早已青出于蓝! 他要种的符箓,又岂会是凡品? 虽然张巨鹿没有明说,但山魈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到了! 那必然是一道悬顶之剑,一道能瞬间引动让它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恐怖禁制! 从此,它的生死,只在张巨鹿一念之间! 至于那只被山魈藏在毛发深处正微微动了动的小黑狗... 这本就是山魈精心准备,用来打动张巨鹿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的重要筹码之一! 也是山魈未来成就‘地仙’的关键棋子! 交出去?无异于割山魈的肉! “张道长...这...”山魈的声音艰涩无比,巨大的利爪无意识地摩挲着光秃的耳根,那里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它在衡量,也是在挣扎。 一边是彻底的自由和未来的潜力... 一边是眼前这泼天的富贵以及足以改变命运的‘封神’机缘! 张巨鹿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它,眼神平静,却又像带着千钧之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间的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最终,山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 封神!地仙位! 为了这个,什么代价都值得! 山魈猛地抬头,独耳竖立如标枪,“好!我答应!” 张巨鹿对于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 张巨鹿微微颔首,然后转向了脸色依旧苍白的姬俊杰。 “姬老板...”张巨鹿的声音严肃,凝重,“此事非同小可,成为它的‘炉鼎’,意味着你的命格将与它产生某种深层次的勾连,我可以保证它不会伤你性命根基,但这过程...可能会很痛苦,你的身体和精神都可能承受巨大的负荷,甚至会永久性地改变你与这方天地灵气的感应!未来是福是祸,我不能轻易断言,你,可想清楚了?” 姬俊杰听着张巨鹿的话,心脏砰砰直跳,恐惧感再次袭来。 但就在刚才山魈描述那‘封神’场景,提到‘香火’、‘地仙’、‘新神’这些词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已经在姬俊杰心底深处悄然滋生。 因为姬俊杰自从第一次见到张巨鹿后,便被他的手段彻底折服! 那可是非人之力! 姬俊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有回答张巨鹿关于风险的问题,反而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山魈,问出了一个让张巨鹿都有些意外的问题,“如果我成了它的炉鼎...我...我能借用它的力量吗?” 张巨鹿深深地看了姬俊杰一眼,缓缓点头,“能!炉鼎既成,气机相连,在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情况下,尤其是在它‘应允’或‘需要’的时候,你可以‘请’它上身,暂时获得它的一部分力量,那力量确实远超凡人。” 姬俊杰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就像是黑夜中点燃的两簇火苗。 那些关于力量的模糊幻想,那些因弱小而产生的憋屈感,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如果没有曾经的机遇,姬俊杰也不过是人海里挣扎的小人物而已! 所以他心底的渴望,是高! 姬俊杰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点头,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亢奋,“我干!我答应!” 张巨鹿看着姬俊杰复杂的眼神,里面混合着恐惧、兴奋和野心的光彩,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条路,终究是姬俊杰自己选的。 张巨鹿不再多说什么,转头看向山魈,“此地阴煞之气过重,不适结缔契约,你于今晚十二点,到姬老板家里,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 姬俊杰连忙报出了自己家的详细地址。 山魈记下,巨大的头颅点了点。 事情已经谈妥,张巨鹿不再停留,拉起还有些恍惚却莫名兴奋的姬俊杰,转身便要向山下走去。 “张道长...请留步...” 一个苍老缓慢,仿佛带着千年时光沉淀下来的厚重感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张巨鹿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是一颗很老很老的老树精! 而且,这老树精说话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只见那棵最为古老树冠如墨云盖顶的巨树,那布满深深沟壑的树干上,一张模糊而沧桑的‘脸’缓缓浮现出来。 这株树人与其他的树人完全不同,他的‘眼睛’里蕴含着智慧! 老树精那双由苔藓和树瘤形成的‘眼睛’望着张巨鹿,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它那巨大如虬龙盘踞一样的枝干微微晃动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它头顶最高处,一根约莫三寸长通体翠绿欲滴还沾着几滴晶莹露珠的新嫩枝条,自行折断,缓缓飘落下来,悬浮在张巨鹿面前。 老树精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山风欲起,浊浪将至...老朽残躯,无力远行...此枝蕴含此地千年地脉一缕生机...或许...可挡些许风雨...请道长...收下...” 张巨鹿看着眼前这根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绿枝条,又看了看老树精那张沧桑而诚恳的‘脸’,沉默片刻,郑重地伸出手,将那根温润如玉且充满勃勃生机的枝条握在了手中。 这枝条入手的感觉微凉,一股精纯平和的草木灵气瞬间涌入张巨鹿的体内,令他心神为之一清。 这可是好东西! 张巨鹿凝视着老树精的‘眼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老树精那巨大的身躯,微微颔首致意。 然后,不再停留,带着姬俊杰,握着那根翠绿的新枝,踏出了这片被无数猩红目光注视着的阴森山林。 身后,独耳山魈立于原地,猩红的竖瞳望着张巨鹿和姬俊杰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那献出枝条后仿佛更加苍老了几分的古树,眼神深处,透露着贪婪,还有忌惮。 直到张巨鹿和姬俊杰的身影消失在森林边缘,山魈猩红的眼瞳一凝,消失了。 时间到了午夜十二点整,市里一栋豪华的别墅外,山魈悄悄出现在墙根。 而正对着这里的别墅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