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惊闻噩耗 奇迹穿越 他不停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 “罗洋,你要像个男子汉!”舅舅的话在始终耳畔环绕,但他如何都无法接受爸爸沉船的事实。 初冬的寒风像针扎在脸上一样,他丝毫没有感觉。天暗了下来,看到远处的玉皇山闪着亮光,他便沿着山路爬上去。 山顶是一座道观,清幽恬静,肃穆威仪。走进庙堂,玉皇大帝的雕像映入眼帘,黄袍加身,正襟危坐,神态安详。他跪了下去,双手合并,默默念叨:“保佑爸爸,保佑爸爸回来!” 记忆回到几天前。他背着球,哼着歌,推开门。爸爸随手把报纸甩到茶几上:“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野,明年就高考,考不上大学,看你怎么办!”跟往常一样,他快速走到房间,轻轻合上门。看着爸爸送的第一个足球,想起儿时跟爸爸一起踢球的场景,眼泪在眼中不停地打转。自从他上了初中,爸爸当上经理,天天在外应酬,难得见个面就是对他的数落,爷俩好久没一起正常聊个天了。 妈妈端来一杯热茶:“喝杯水,消消气,他还是个孩子。” “这小子,气死我了,明年就高考了!下个周,我要去大连签个合同,你要把他看好了,必须关在家里好好看书……” 此时,玉皇大帝那一串串旒珠,在灯光辉映下异常耀眼,他感觉眼前一晕,倒了下去…… “滴滴……”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把他惊醒,慢慢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晃晃悠悠地坐在一辆大巴上。 他捏了捏胀痛的额头:“这是去哪儿啊?” “呵呵,小伙子,坐晕了吧,这是去烟台啊!”一位大爷应声道。 “烟台?今天是几号?”他一脸惊愕。 “十一月二十四。” 这是爸爸去大连的那天,他记得秘书打电话告诉爸爸,大舜号开船时间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一点。穿越?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胳膊,现在说出来,他肯定被当作笑话。 “谁有手机,借我用一下?”没人答应。一位戴眼镜的大哥还紧了紧身上的西服,斜视他一眼,扣好了扣子。那位大爷乐呵呵地说“小伙子,俺没那时髦玩意,不然就给你了!” 他走到车前,司机告诉他大约12点能到。一下车,他奔向一个电话亭,拨通了爸爸的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脑袋一片空白。 “当当……”这时,大钟敲了十二声,放眼望去,一栋竖着“山东烟大汽车轮渡股份有限公司”牌子的大楼十分醒目。他狂奔到门口,刚要进,被拦住了。 “喂,小伙子,你找谁?” “找你们领导,有急事!” “找哪个领导?有啥急事啊!?” “去大连的大舜号路上会起火沉掉!要他们停止发船!要快!”“你先等一下!”门卫摸了摸脑壳,一脸雾水,抓起电话。 “喂,主任,外面有个年轻人,说大舜号会起火……” “神经病,把他撵走!” “领导不在,走吧!”门卫有点不高兴。 “11时寒潮警报:受西伯利亚一股较强冷空气影响,南风转北风,烟台沿海海面、渤海海峡逐渐增强到7-8级,阵风9级,冷空气前峰过后,气温将明显下降10℃……”电视上正在播报。 “经理,天气预报海上会起大风,刚才还有人说大舜号半路会起火……”主任欲言又止。 经理坐在老板椅上,晃了晃,狠狠地摁了一下遥控关掉电视,打开茶杯,吹了吹,喝下一口,说道:“怕个屁,大舜号万吨级,抗个九级大风不成问题,花了八千多万,才买来几个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他在资金十分紧张的情况下,跟几家大轮渡公司竞争,不辱使命以微小优势拍下了“大舜号”,那得意的笑容现在还洋溢在脸上。 他调侃道:“日本人以为赚了咱们的钱,也不知那帮日本人是咋想的,这船有毛病吗?没有!估计是看‘泰坦尼克号’看怕了,与其沉了,还不如趁早卖了合算。” ------------ 第二章 阴差阳错 延时起航 烟台,这座海滨城市,就像一颗璀璨的珍珠,在凛冽的寒风中仍充满自信地向世人展示着迷人魅力。商业街上,高楼耸立,从上到下的大型广告牌更替转换,橱窗内的商品玲琅满目,涌动的人群川流不息。 “怎么样”?一个男孩问道。“太美了!生活在这里的人真幸福!我太喜欢大海了!”一个女孩回答。 “是啊,夏天来,还能到海里游泳呢!” 他们边走边聊,时而东张西望,时而对目相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来自长白山脚下的一个偏僻小镇。男孩是一名小学教师,女孩家一直嫌他没出息。给了女方家要的彩礼,女孩提出旅行结婚,其实是为了给他省钱。他们一起登上了泰山之巅,喊出海誓山盟,完成了女孩一直以来的心愿。转站到烟台,是男孩提出来的,因为他知道她喜欢海。 “走,吃肯德基去!”“好啊,好啊。”女孩挽起了男孩的胳膊。吃完“大餐”,女孩留恋着窗外的景色。男孩摸摸口袋,来时带的两千块钱,已花得差不多了,轻声地说:“我们该走了,一点的船。” “唉,走吧。”她一声轻叹,但“贪婪”的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在这只待了半天。 男孩摸出船票,又认真地看了几眼,装入口袋,笑着说:“宝贝,我搞错了,船是明天的,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男孩故意这么说,因为他觉得下会出来还知道得什么时候。 “这也能搞错?”女孩翻了一下白眼,转过头,嘴角漏出窃喜的笑容。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回!”男孩向票售处跑去。 “您好,我要退票。” 售票员是一位中年妇女,烫着红棕卷发,说:“我们有规定,已经到点了,不卖票不退票!” “船不是还没开吗?”男孩问。 “船开不开,不归我管,票归我管!”售票员眼珠向上翻起,瞪了一眼。 就在男孩不知所措时,跑过来一个肥胖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说:“小伙子,飞机停飞了,我赶着回大连,把票退给我。”他脖子上挂了一个金链子,闪闪发光,边说便打开斜挎在肩上的包,里面露出厚厚一叠百元大钞。他抽出一张,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只要一张。”说话间,两个金灿灿的大门牙分外刺眼。 男孩找了一张五十的给他,他买的是最便宜的票,散席。不远处,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年轻人看得一清二楚,深吸一口烟,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了一脚。大金牙前脚刚走,他就跟了上来:“那票,我要了。”男孩又惊又喜,接过钱,给了票,又跑回售票窗口。在回去的路上,他买了一朵玫瑰花。 天飘下蒙蒙细雨。大舜号像摩天大厦稳稳屹立在海面。 “奶奶,这船好大好漂亮啊!旁边的船好小啊!”一个小姑娘,圆圆的脸蛋,扎着马尾辫,蹦蹦跳跳地随着人群向船上跑去,紧跟的爷爷奶奶一直喊着“慢点,慢点。”开始下起小雨,人群涌动地比较快。 一辆蓝色的大货车上了船,车上拉的是从南方贩运过来的橘子,用绿色的大篷布包裹着。一个留着平头、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边开车边乐呵呵地说:“爹,怎么样,赶上了吧?” “恩,不然跑公路绕回去,多花几千块呢,这趟就白整了!” “不过,奇怪了,今天怎么没有检票的。” “有检票的咱们就上不来了,现在过了一点了。”老汉有些得意。 第一层货舱已经满了。他们把车停在第二层,老汉找了块木塞垫在车轱辘底下,前面一个,后面俩,用脚使劲踢了踢,感觉很结实。 “爹,怎么不用地铃整一下?” “这么大的船,稳得很,你看这么多车都没整!没问题!走,咱们去睡一觉就到了。” 此时,船长正站在休息室,隔着窗户向远远的天空眺望。他又看了看电话,听说好多公司取消了发船班次,但自己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船长,还不发船吗?”船员打断了他。 “都上船了?”他问道。 大金牙和八字胡赶到时,人行舷梯已经收起,他们只好跑到汽车通道上船。他们穿过货舱时,在众多货车当中,有辆崭新铮亮的奥迪车很打眼,车窗是半开的。 检查员在货舱上下走了一圈,对船员说了句:“要把车绑牢了,本来五排车道,装了六排车,注意安全!”然后在安全签证薄上画了个勾,拿起对讲机说道:“大舜号可以放行了!” 随着汽车通道关上,大舜号汽笛长鸣,响彻云空,巨大的锚带着片片浪花,从水中徐徐升起。晚点二十多分钟,大舜号终于缓缓离开烟台港。 ------------ 第三章 尴尬邂逅 意外着火 大金牙、八字胡穿过货舱、客舱,爬到最顶层的散席舱。 散席舱人多,大多是司机,经常跑这条道的,都成了老相识,一起唠嗑,好不热闹。条件比较差,简单的木板床,大家脱了鞋就像自家炕头盘腿而坐,地上到处都是瓜子壳、水果皮。大金牙前脚刚进,捂着鼻子转身便走。 “乘务员,乘务员!”他站在走廊大声喊道。 “喊什么?喊什么?”一个女乘务员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我要换个舱,安静点的。” “二等舱还有位置,要补差价180,二等舱230元。” “没问题,拿着,不用找了。”大金牙打开包掏出两张票子。 “您跟我走,二等舱在下面。”服务员顿时客气了不少。 四人间的二等舱,走进一个年轻人,西装革履。他放下一个大皮箱,刚要躺在床上,发现对面背对躺着一个长发姑娘,不时传来唉声叹气声。 接着,又进来一对青年男女,二十来岁,打扮十分时髦。两个人的嘴一直没停,讲他们去过的蓬莱阁,看过的海底世界,体验的鬼屋,兴奋时哈哈大笑,完全没顾忌还有旁人。两个人说够了,男孩亲了女孩一下,女孩推开他,往别的床指了指。 男孩便对西装男说:“大哥,闲着也是闲着,一起玩会扑克呗!” 女孩也对躺着的姑娘说:“大姐,起来玩会吧,正好四个人!” 躺着的两人虽然不大情愿,但与其让他俩继续在那亲亲我我,还不如玩扑克。 闲聊中,他们讲到了正风靡世界的电影《泰坦尼克号》,女孩言语间对杰克和露丝的爱情尽是赞美之词,仿佛置身其中,男孩也是连连点头。 西装男有些不厌烦:“电影都是虚构的,还都当真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爱情不美好吗?”女孩问道。 “我没说不好,就是电影跟现实生活是两码事!刻骨铭心的爱情没有几个结局好的,就像牛郎织女、梁山伯祝英台。唉,你们生活的好,都把自己当成电影的主人公了!”西装男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气氛有点紧张,长发姑娘一言不发,脸色愈发沉重。 男孩不屑地说:“哥,听着有事啊,过得不顺啊!” “你们男人真无聊!”长发姑娘把牌一摊,走了出去。“男人”两个字,说的很重。 “没劲!”西装男也跟了出去。 经过甲板的过道上,他发现地上有个信封,薄薄的。周围看了一下,没人,他捡起,封口已撕,里面一张纸,潦草地写了几行字:张芸:看到这封信,我已经在去海南旅游结婚的路上了。你肯定会恨我,恨我的无情,恨我的负心。对不起,我没有勇气,更没有脸当面跟你说,希望你能早日找到真正给你幸福的人!这是一封绝情信。 天阴沉沉的,风冷飕飕的,甲板上没有几个人。西装男一眼就看到了她,目光忧郁地站在风里,长发随风飘舞。 “不冷吗?” “风吹一下,清爽多了!” “这场景,还真让人想起泰坦尼克号啊!” 长发姑娘微微一笑:“你不是不喜欢吗?” 这一笑,驱散了这天气的阴冷,让气氛温和起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白皙的皮肤,圆圆的脸庞,小巧的鼻子,樱桃般小嘴,特别那忧郁的眼神,让人倍感怜惜。 “张芸?”西装男轻声喊道。 “你,怎么知道?”长发姑娘一脸惊诧。 “这,你掉的吧。” 她有点惊慌失措,手迅速插进口袋摸了摸,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信封。 “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什么,我就看了看!” “没关系,都已经这样了,就像你说的,电影跟现实不一样,不过,你蛮实诚的!” 两个同龄人聊了起来。张芸高考落榜后,为了养家选择出去打工,男朋友考上了重点大学,四年都是她资助的,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公司,被董事长看上了,最后跟董事长千金结婚了。 无耻,混蛋,就是个畜生!他忍不住骂道。他叫赵庆,复读三年也没考上大学,一气之下去了南方闯荡,凭着自己一股韧劲,几年下来小有所成,一直也没遇到心仪的对象,父母年纪都大了,不想在外漂泊,决定回老家创业。 船开了一段时间,船长登上驾驶台。 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风浪越来越大,船开始明显摇晃。 船长凭经验感觉会起大风,喊来轮机长、大副、二副商量之后,拿起对讲机:“总部,总部,我是大舜号,由于天气恶劣,风大浪高,请求返航,请求返航。” “这个房间还没有住人,绝对安静!” “好好!”大金牙高兴地走了进去。 八字胡看他进了房间,就一个人来到甲板,趁人不备打开了通往货舱的门。他来到那辆奥迪前,敏捷地从车窗钻了进去,折腾半天,只找到一盒将军烟,顺手装进了口袋,嘟囔一句:“白跑了!” 这时,从蓝色货车的篷布下钻出一个人,“砰”的一声跳到地板上,着实把八字胡吓了一跳。 八字胡定睛一看,是个毛头小子,心里暗想碰上同行了。 这个人,就是罗洋,正愁没钱买票的时候,看到一辆货车要上船,就爬了上去,躲在里面晃来晃去睡着了。 “减速前进二,右转向调头。调整航向至220°。”驾驶室里,船长不断发号施令。 船体剧烈横摇起来,水手操舵十分困难。 “船长,把底部船翼展开,可以减少船体晃动。”二副老周建议。但展开船翼后,晃动并没有减轻。 “可不可以到崆峒岛抛锚避风?”大副建议。 “这周围海域是海带养殖区,被缠住就更麻烦了。”船长说道。 船突然右转,伴随着巨大的风浪,货舱的车开始摇摆溜动,有的加固链被挣断,像脱缰的猛兽相互撕咬在一起。在碰撞挤压中,一辆车开始漏油,碰撞的火花,瞬间点燃了汽油。 火警响了! 八字胡赶紧往上跑,罗洋也迅速跟了上去。八字胡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罗洋为了赶快找到爸爸。 一个船员慌慌张张跑到驾驶舱:“船长,不好,船尾底层起火了!” 船长下令:“老周,赶紧带人去灭火!” 二副带人来到船尾甲板,浓烟扑面而来,接二连三传来爆炸声。火势太大,无法下舱,几名水手只能不停地向底层泼水,但面对咆哮的火焰,水瞬间化作一股股轻烟。 “快往甲板放水降温!”老周在想,底层货舱分为上下两层,装了60多辆车,上层起火蔓延到客舱,那就危险了。 “总部总部,大舜号起火,大舜号起火,请求救援,请求救援!”船长发出求救信号。 ------------ 第四章 不祥预感 众人哭诉 船员开始疏散乘客。罗洋急急忙忙从第一层客舱开始找起。八字胡看见他的样子,心想,这小子比自己还急,于是赶紧向二等舱走去。 大金牙一个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挎包就放在枕头里边。八字胡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拿起挎包转身就走,出门时撞到罗洋。 罗洋进去拍了拍大金牙:“大哥,快醒醒,着火了!”大金牙朦朦胧胧睁开眼,手一摸:“我的包呢?” “刚才有个人出去了,留着八字胡。” “他奶奶的,我就看这犊子不是什么好鸟,一直跟着我!”大金牙骂道。 “别说了,先出去吧!” 走廊站了不少人,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看到船员们跑来跑去。 服务员边走边敲打着房门:“快醒醒,紧急情况,赶紧穿上救生衣,到甲板上去。”走廊的人慌慌张张跑回房间,拿东西的拿东西,找救生衣的找救生衣。 女服务员,二十多岁,圆脸,大眼,老练沉稳,一边教着大家如何穿救生衣,一边不停地说:“大家不要慌张,底层货舱起火,现在正组织灭火,一会救援船就来了,大家先到甲板上。” 乘客们穿上救生衣,陆陆续续赶到甲板,火势越来越大,一股股黑烟窜向海空。刚开始大家都在看热闹,有说有笑,突然一阵响如闷雷般的爆炸声传来,个个顿时目瞪口呆。 “着火了,爆炸了,快跑啊!”一个小伙子翻过栏杆想要跳海,被赶来的船长一把抱住。 船长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吼道:“臭小子,我是船长,跳船也要听我的命令!” 小伙子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船长暂时稳住了乘客,跑回驾驶舱,继续向外求救。此时,汗水从他额头冒出,顺着鼻子不停的滴下。一瞬间,“泰坦尼克号”沉船的画面,在他脑中不停地闪现!他晃晃脑袋,用手重重拍了一下,心里骂到,混账!想什么呐,几百号人命在自己手里呢!虽然心里给自己打气,但那些喊叫声、哭泣声、海涛声、断裂声……始终缠绕在耳边。 苍茫的海上,大浪一个接着一个拍打着船舷,炸裂的浪花就像弹片四处迸溅,咆哮着,肆虐着……站在甲板上,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惊慌,狼狈。 乘客们隔着鞋子都感到烫脚,于是纷纷往顶层甲板逃。有人喊道,让妇女和孩子先走!不论船舱,还是过道,大家自觉让出一条路,让妇女儿童老人们先走。 人群中,赵庆始终盯着张芸,他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张芸,不能再让这个女人受到伤害。张芸看见他的眼神,脸上竟然红了起来。这刹那间的微妙变化,被赵庆捕捉到了。 寒冷和恐惧让人禁不住瑟瑟发抖,大家自发地搂抱在一起,给点温暖,更给点慰藉。一艘货船缓缓开过来,但风大浪高,无法靠近,又走开了。这让满怀希望的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在哭,有人在吐,有人在给亲人打电话…… “轮船下面着火了!我们都穿着救生衣站在甲板上,风好大!”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拿着手机,手在风中不停哆嗦着,言语中带着恐惧。 “别大惊小怪的,不会有事,船上都有消防水枪。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下,加点衣服,别冻着。东西就不要管了,人安全就行!”对方说道。 “情况不太好,一直在冒烟,我好怕!” 从电话里传来的嘈杂声,让对方紧张起来:“不要怕,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还要回来接孩子吗?过去的事,我还……”信号断了。 女人的泪水顺着脸庞,落下的瞬间被风吹散,往日一幕幕重现眼前:恋爱,结婚,生子,生活慢慢由甜蜜变得平淡。他每天下班回家,把包一放,把鞋一脱,躺在床上,不是玩手机就是打游戏。自己生病了,发短信告诉他,冷冰冰回几个字,多喝点水。自己不乐意,多嘴几句,他就像爆竹一点就燃,发泄一通甩门而去。一次孩子感冒发烧成肺炎,他参加公司聚会,打电话给他,回一句,我回去有什么用,你送去医院不就行了。婆婆一旁嘀咕道,我儿子又不是医生,回来也没用。你别难为他,他从小没受什么苦,现在在外面挣钱不容易,压力那么大,年纪轻轻头发都白了!后来,两人基本没交流,连架都不吵了,每次踏进家门,她都如同踏进深渊,无话的婚姻比无性的婚姻更可怕,几个月前他们和平分手……想着想着,她已泣不成声。 一个留着分头的青年倚在栏杆,犹豫再三,按下了电话:“亲爱的,本想给你个惊喜的,买了从烟台回大连的船票提前回去,但是现在船着火了,海上风很大,救援船开不过来,可能……”他极力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 “别开玩笑了!”妻子和朋友正在KTV,《My Heart Will Go On》音乐正从电话那边传来。“现实版的‘泰坦尼克号’啊!”旁边的朋友起哄道。 “听听吧,我现在在甲板上,周围的女孩子都哭了,你听到了吗?”他举着手机,绝望地说。 妻子在那头无助地哭起来,分头青年也跟着哽咽。 一对姐妹依墙坐着。年纪稍大些的叫阿芳,瘦瘦的脸更显岁月沧桑,她这次是到烟台毓璜顶医院给孩子拿药。她儿子从小就患上了哮喘,脸色蜡黄,骨瘦如柴,丈夫后来因车祸去世,一直没抓到肇事者,让原本贫穷的家更是雪上加霜。有一次她在夜间发高烧,儿子陪着她一直到天亮,其间,他不停地哭,反复说,妈妈,如果你要死了,就让我和你一块死吧,免得你见不着我,我也见不着你。 “孩子自小就没享过一天福,从没有买过一件玩具,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亲戚的孩子穿旧的……”阿芳絮絮叨叨的说着。 “芳姐,老天让他作你的儿子,有你的疼爱,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我们会挺过去的!”小颖一直在旁边安慰,一边泪流满面,至于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自己心里也没底。 “穷,我不怕。可老天太会捉弄人了,我要出事了,孩子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她放声大哭起来…… 天上飘下零星雪花。 ------------ 第五章 另类绅士 人间真情 甲板上,有人开始争夺梯子,有人骂着船长,也有人主动维持秩序,帮助乘务员疏散乘客…… 一个中年男人,不急不慢,最后一个走上了甲板。他,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秀气的金丝眼镜,穿着浅灰色的夹克,斯文儒雅。他更像个旁观者,用淡定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一切,时而冷笑,时而把头扭向大海。 大家都紧紧抓住冰冷的铁栏杆,象抓着救命稻草,中年男子什么也没抓,就地坐下。 看到旁边一个小伙子的手冻得通红,他略略皱眉调侃道:“小兄弟,时间长了,别再赔上了一双手,坐下歇一会儿吧。”小伙子咧嘴摇头,还是用力地抓着。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船晃得越来越凶,晕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个个无奈躺在甲板上,一边哆嗦,一边呕吐,连牢骚都不想发了,随着船的摇摆晃来晃去,仿佛都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这时,中年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晕船,而是拿出一包晕船药,分给大家。小颖伸伸手,拿了两颗,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中年男子又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递给一个正在哭叫的小女孩,他还做了一个鬼脸,想逗小女孩笑起来,但毫无作用,小女孩哭的更厉害了。 手机响了,摩托罗拉的铃声,声音不大,几乎淹没在风浪的狂吼中。中年男子不动声色,慢慢地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个黑色的手机,轻轻地翻开,点下。 “是我。”中年男子轻声说。 “是我。”他加重了语气,可能风大对方没听清。 从头到尾,中年男子一直都在默默地听,只说了句“现在正在船上,一切都好”,不时还笑几声。至于船起火了,出事了,只字未提。 “你和女儿早点睡吧!”说完,他挂掉了电话。 大家怔怔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位农民模样的老者,五十多岁,跌跌撞撞地走到中年男子的身边,憋了半天,问道:“大兄弟,那个,能借俺用用不?” “大哥,别慌。”中年男子递上手机。 老者摇头:“还得麻烦你,大兄弟。” 中年男子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号码多少?” 拨通了电话,中年男子把手机递给老者。 老者颤抖地接过它,头一句便说:“哎呀,老伴,出事了,这个破船起火了……” 中年男子暗暗摇头。等老者讲完,谢了数声,中年男子问道:“贵姓?” 老者抹了一把眼泪:“免贵姓陈!”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安慰道:“陈大哥,没事的,这么大的海,向我们这样的细身板,掉下去那还不得漂着啊!” 老者茫然扫了一眼大海,摇着头说道:“看你,这是啥时候了,还有心开玩笑?” 中年男子道:“陈大哥,怕了?” 老者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怕吗?” “生老病死,听天由命,怕也没用,不是?” 老者怔怔地看了他几眼,问道:“大兄弟,你到底是干啥的?俺看你真和别人不一样啊!刚才你接电话,俺就寻思,你咋一句也不提起火的事呢?还在那笑!俺都快急死了。”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你猜猜。” 老者一拍大腿,涨红了脸:“哎呀妈呀!你可真行啊!这会儿哪有心情猜!”老者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躲开了他。 中年男子又是一笑,径直向船舱走去。 爸爸,你在哪啊?罗洋心急如焚,这么大的船,跑上跑下大半天就是没见到爸爸的踪影。 听到一个房间有声音,他急忙推开门冲了过去,看到公共汽车上跟他搭话的老人坐在里面。 “大爷,你们怎么在这!?” “哎,别提了,造孽啊!我们老两口带孙女来山东旅游,准备回大连,没成想……” 小姑娘被奶奶紧紧抱在怀里,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问奶奶:“奶奶,外面的人怎么都哭了?有人欺负他们吗?”奶奶含泪难语,说了一句:“雯雯,奶奶也不知道。” 她又转过身问:“爷爷,你一定知道!” 老人硬是收住满眼泪水:“爷爷知道,他们想家了。” 看到此景,罗洋后悔的要死,知道这样,就早早告诉他们不要坐这船。 “雯雯,你不想爸爸妈妈吗?”罗洋想缓解一下气氛。 “才不想呢,爷爷奶奶好,爸爸妈妈不带我玩。”小姑娘边说边瘪起了小嘴,头倚在奶奶怀里。 “她爸妈工作忙,孩子断奶后一直是我们带的。”老人说道。 陪伴,是父母给孩子最好的礼物。罗洋看到现在的雯雯,想到自己,爸爸好歹还给了他一个值得回忆的童年。 “大家都出去了,你们怎么还待在这?” “外面乱的很,怕碰着孩子!再说,甲板上那么冷,晃来晃去,孩子也受不了。”话语中,透露着老人们对孩子的疼爱。 罗洋的泪水也禁不住涌出,心想爸爸常年在外应酬,“三高”没有一样正常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老头子,你说船真要沉了可咋办啊?” “船沉了才好玩呢!”雯雯高兴地蹦了起来。 “乌鸦嘴!瞎说!”老太太朝孙女屁股打了两下,雯雯便哇哇哭了起来。 “还是个孩子,跟她认真什么?”大爷心疼地搂过孙女,老太太跟着掉下眼泪。 “大爷,你们好好待着,我出去看看情况。”说完,他冲了出去。 他跑遍楼上楼下,房间大多敞开的,里面都是空的。他敲开了一扇关着的门,开门的是那位甲板上的中年男子。 “有事吗?” “叔叔,不好意思,打搅了,我找人。” “都到甲板上去了。” “您怎么还留在房间?” “反正哪里都不安全,在这还清净点。” 看了一下罗洋,中年男子又说道:“小伙子,把救生衣穿上,万一有事,这个还管点用。”随手递过一件救生衣。 “可您也没穿?”罗洋惊奇地问。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拿着吧!” 罗洋接过救生衣,转身要离开时,又被中年男人叫住了。 “等一下,小伙子,找人,这个,可能有点用。”他把手机递给了罗洋。 “您不用吗?” “对我,没什么用了。”平缓的语气,自始至终没有改变。 ------------ 第六章 意料之外 互诉衷肠 大舜号主舵失灵,已经停止前行,开始在海面上转圈。乘客们在甲板上已经待了几个小时,一个个饥寒交迫,怨声载道。船员们试着放下滑梯和橡皮筏,相互纠缠一起,不大工夫就被绞碎了,船上人的心也跟着绞碎了。远远赶来一艘救援船,风大浪高,只能眼睁睁地干瞅着,不敢靠前。乘客们呆呆地看着、无助地望着、恐惧地哭着…… 服务员跑了上来告诉大家:“火,暂时控制住了,现在风浪大,救援船正在想办法靠近。咱们可以先进去暖和暖和,最好待在走廊上,别进房间啊。” 乘客们终于松驰下来,“哗”地散开,慢慢走下甲板,挤在走廊上。风急浪大,船摇摆得更厉害,无法站稳。情急之下,有人喊道,面对面坐下,脚顶着脚。大家一试,果然有用,不会乱晃了,于是纷纷效仿。 货车老汉拉住想回船舱的儿子。 “咋了爹,这多冷啊!” 老汉年轻时打工出过海,有些经验:“听我的,这时候,站在这最安全!”甲板上站着五六个人没有回去。 罗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墙,急忙拨了爸爸的电话。 “嘟……嘟……”这次拨通了。 “喂,哪位?” “爸,是我,罗洋啊,你在哪啊?” “我在大连啊!” “你已经到了!?” “客商谈判时间临时提前了,我改了上午的飞机。” “你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是的,手机卡错位了,没有信号,跟客户吃完晚饭回到宾馆才发现的。”难怪电话打不通,罗洋一时沉默说不出话来。 “让你们担心了吧!” “爸,你没事就好了,以后要多注意身体!少抽烟,少喝酒!这个家不能没有你。”说着,罗洋留下了眼泪,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这孩子,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我给你买了个文曲星,把外语学好,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将来咱也可以出国留学,不然我这么拼命图啥,是不?” 他一直都想买,没想到爸爸连这个都知道。“放心吧,爸。没事,我挂了!”他流着泪,嘴上是笑的。 他再次敲开了中年男人的房门:“叔叔,真的很感谢您,手机还给您!” “找着了?” “恩,但没在船上!” “真好!” “叔叔,还是到外面去吧,这里危险,不管您信不信,我早知道这船要沉,却没法阻止开船。我爸爸原先买了这船的票,为了找他我才上来的,刚刚才知道他改乘了飞机!”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真是一点不假。那更没必要出去了,出去,也是垂死挣扎!” “叔叔,你真不是一个一般的人。” “现在,准确地说,我是个垂死挣扎的人。” “你后悔了?” “上了这船?” “不是吗?” “不仅仅是。还有选错了日子。” “有时,人的选择,没有对错。” “这次是我的错。人活着,最怕上错了船。” “这时候,应该想怎么活啊!” “没在这船上的时候,天天想。你活得像一团火的时候,就要想到哪天也会变成一股烟。” 罗洋沉默了。 “小伙子,你走吧,命是我自己的,我会不在意?你不用劝我了,这里处处都不安全,时间不多了,我想静静。”中年男子把门缓缓推上。 走廊上,也许是老天的特意安排,赵庆和张芸组成了对子,脚顶着脚坐在一起。起初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一长,张芸先打开了尴尬的局面:“赵哥,谢谢你。” 赵庆又惊又喜:“有啥好谢的,我也是无意捡到的。” 张芸摇头,苦笑一下:“我不是说那信。” 然后,她捋了捋长发,接着说:“本来这事情在心里压抑了很久,说出来,反而舒服多了。” “是的,日子还长着呢!”说完,他就后悔了,感觉在这个场合说这个有点不合时宜。他岔开话题,目光落在那对时髦男女上:“都怪他们瞎说。” 张芸摇摇头:“不怪他们,泰坦尼克号,我也看过,前段时间挺火的,说它是很自然的事。” “可不该在船上说啊,多不吉利!” 张芸偷偷扫了一眼赵庆说:“你,信命呀?” “忌讳和信命是两码事,我不信命,我,我,更愿意相信缘分。” 听到这句话,张芸脸上禁不住一阵红晕。 船晃得更厉害了,妇女和小孩都无力地躺在了走廊上。晕船的人越来越多,地板上摊着一堆堆吐出来的东西,发出股股腥臭。赵庆和张芸也已经顶到嗓子眼了,但都尽力忍着,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大金牙一个人坐在那,骂道:“救我们的船在哪儿?妈的,都是鬼话!老子坐上这个倒霉船,真他妈的背啊!”边说边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看着张芸这般痛苦,赵庆更生怜意,他轻轻捶了几下她的后背,她没有拒绝,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一点儿红润。突然,他走上前,抱起她,说了一句:“我们到外面去!” 风,一点儿没减,却是更大了;浪,丝毫未息,反而更猛了。 赵庆抱着张芸走出舱门,来到一个避风的角落。他抱着她坐在地上,一点儿也没有放开的打算。张芸惊奇看着他,一面之缘,如此这般,让她甚是惊讶。她想向后挪却没动,因为实在没有力气了。 此时,赵庆的内心翻滚着,说道:“那个王八蛋不值得你伤心。我虽然什么也不是,但我保证会对你好……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张芸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忍住激动,断断续续地说:“赵哥,你同情我,就很感谢了。你真的不笑话我吗?我都笑话我自己……我们相识这么一会儿,怎么会?……放下我吧……” 他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轻声说道:“这绝不是同情……我有什么资格同情你啊……能遇上你,实在太好了……其实我真的好幸运……别的,又算什么呢!” 赵庆说得语无伦次,但在张芸听来,感觉是那么美妙动人,冰冷的心都融化了。想想积攒在心中已久的委屈,晶莹的泪滴瞬间落下,她猛地抱住了赵庆宽阔的臂膀,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压抑的心情像火山一样喷射而出。 ------------ 第七章 毅然坚守 最终诀别 “蹬!蹬!蹬!” 传来一阵急促的爬楼梯的脚步声。一个服务员气喘吁吁地跑进驾驶舱,先咽下一口气,半晌才开口:“船长……” “又出啥事了?” “一个男乘客,骂骂咧咧的,嚷着要找你算帐,拦都拦不住……” “有这事?” “幸亏没几个人看见,要不船上的人心更乱了。” “人呢?” “我让机师把他带到了机师房。” 机师房里,大金牙仍在叫嚷着。船长打量了他几眼,皱了皱眉:“嚷什么,有事跟我说!” 大金牙瞪着眼睛看了看他,大声问道:“你是这里的官了?” “我是船长。” “那好啊,找的就是你!”大金牙一下窜到船长跟前,一把揪往他的前衣襟,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咋开的船!你他妈的害死老子了!”一边大骂,一边用力扯着,那肥硕的身躯也跟着涌了上去。 机师赶忙拉开大金牙:“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 船长同松树一般挺立站着,一丝未动。他整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端正了被搞外的帽子,摆了一下手,喝声道:“放开他。”这被压抑太久了的满腹闷气,冲破了喉咙,一下把大金牙镇住了,慢慢松开了手。 他吁了口气,对大金牙说:“你骂我,我不怪你,船出事了,我这个当船长的有责任……” 大金牙一脸漠然,连发冷笑:“这种时候,谁有空听你废话!老子有的是钱,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天气,老子能坐你们的破船!早坐飞机到家了!他妈的,真是点背。” 服务员看不过:“看你人模狗样,一口一个脏字,注意点。” 船长止住她,加重了语气:“风浪太大,海水太冷,救援船都靠不上来,你也看到了。能想的办法,我们早就做了。你这么一闹,场面一失控,岂是你一人的生死?” 大金牙一时无言以对,打了个哆嗦,缩了一下脖子,说:“我管不了那么多!风大水冷,想想也是,你呀,挺有意思,蛮像‘泰坦尼克号’上的那个什么斯嘛!”临走拍了拍船长的肩膀,鼻子一哼,丢下一句:“在我没脱险之前,你可先别死。” 船长愣愣地杵立在那,铁青的脸上,肌肉不停地颤抖着。这一闹,他肩上的压力又增加了,一声不吭,微微抬头,硬是把眼里的泪水吸了回去…… 赶来的救援船多次靠船都没成功,大舜号随风漂流,火再次蔓延到三层甲板,乘客们愈发感到情况不妙。女人和小孩们一直在哭,哀声四起。男人们也渐渐绝望,有些老爷们也顾不上什么男子汉尊严,加入了“哭阵”。 乘务员忙上忙下,穿梭不停。随时都有哭红了眼的男男女女,没好声地喝斥她们。 “到底有没有人来救我们啊?”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出这样的事,都怪你们!” 乘务员理解乘客们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无论怎么说,说什么难听的话,她们都耐心解释,宽慰大家,做出一脸轻松的模样,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有人问:“这么坏的天气,你们还怎么开船?” 乘务员苦笑一下:“这么坏的天气,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出门呢?” …… 大家一时无语,沉寂了下来。 中年女人接到了前夫的电话,哽咽着说:“船开始斜了,听说已经进水了。外面风好大啊,来救我们的船没法靠前,恐怕……”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走!没有你的日子,我天天在想你,可是没有勇气去找你,能原谅我么。忘掉过去,咱们重新开始好么?” “我爱你,其实我一直爱着你,如果当初你我都退让一步,我决不会和你分开的,这么多天我时时刻刻想着你,想着女儿。” “我等你回来,你不喜欢我做的菜么,我再也不到外面应酬了,天天给你做饭吃,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 “外面下起雪了,我好想躺在你怀里。告诉女儿,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你要好好照顾咱的女儿……” 分头青年拨通了老婆的电话:“咱家的大串钥匙都在我身上,柜里值钱的东西,拿不出来,可以找开锁公司。”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回来!” “无论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来生我们还做夫妻……” “现在最要紧的,不要多想,一定要冷静!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还没告诉你,我们有孩子……” 信号中断了,分头青年蹲下去,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 二副老周一把拉起瘫坐在地上的船长,颤声说:“老曲,一起走吧!” 船长摇摇头。此刻,他平静了许多,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焦躁。 “快走吧!我知道你想什么,可这于事无补啊!你不能死,想想老婆孩子,她们都盼着你回去啊……”老周依然劝着。 船长看了一下手机,有二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家里打来的,他毅然按下了关机,心里默默念叨,老婆,好好照顾咱妈!他身子一抖,缓缓抬起头来,一下子老了许多,黯然无光的眼如同干涸了的河床。 他站起来,一阵晕眩险些栽倒,长叹一声道:“赶紧安排人去放滑梯、救生筏,快去!” 此时,罗洋急急忙忙赶回爷仨的房间:“大爷,船进水了,不能在这里待了。” “老头子,怎么办啊!” “我来掩护,你一定要想办法抱紧雯雯,孩子还小,她的世界还没开始呢!” 老周瞪着红红的眼睛,再一次来拉船长。 船长跺足捶胸,连连惨呼:“天呀!我的船完了!真的完了啊!”他抓住老周的,手最后说了一句:“船完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快走,别再管我!” 此时,船长想起自己带队到日本提船的情景,他们看见长126.24米,宽20米的“大舜号”号时,宛若新认领了一个孩子般的激动和振奋。大家各负其责,试这试那,检这检那,查这查那,后来他们私下开了一个庆功会,全体人员放假三天,游览观光。可怎能想到会有今天,船长瘫坐在了地上。 老周无奈跺了一脚,向外冲去。不久,大舜号发出了最后的“七短一长”的汽笛声,然后骤然一阵狂抖,像一个中弹的巨人,栽倒在汹涌的波涛中。 这时,从一间客房里传出婉转悠扬的口琴声,那是从中年男人房间传出来的。 ------------ 第八章 垂死挣扎 始料未及 船沉了! 人们的所有祈祷和希望终于被击得粉碎。甲板上的人,有的被直接掀入海中,有的撞向铁栏杆,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叫…… 在栏杆上,挂着一个瘦瘦弱弱的人,像一条被风吹起的丝带,他是八字胡。货车老汉见他一直紧紧地拽着包,便冲他大声喊:“小伙子,把包扔掉,风大……”八字胡还没听清,一个浪头袭来,那根缠在脖子上的包带,像死神的大手把他狠狠地拽进大海,没有给他留一点反抗的余地。老汉遗憾地摇了摇头。 船舱内,桌椅、餐具发出阵阵的破碎声,与哭声、叫喊声交织在了一起。船体与海面形成了七八十度角,船舱窗口变成了天花板,如同一双双死神的眼睛居高望下。 阿芳拉着小颖的手说:“看在多年姐妹的份上,你能活下来,帮我照看我的儿子……”说话间,她们惊叫着随船向左滚落,阿芳重重地撞在舱壁上,拼命伸出手来,想抓住前面的一个扶手,海水已淹没到鼻子,她刚想呼喊儿子的名字,已没入水中…… 四五个男人急红了眼,一起用手、腿、凳子拼命击打着钢化玻璃窗。被甩出来的小颖躲在男人们身后,不停喊着,快呀,快呀。众人合力下,玻璃窗“哗”地一声碎了,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转身向后,拉起小颖,将她推出窗外。 几个女人疯狂地哭叫着,用手中的衣服、头巾包着拳头挥打着玻璃窗,但无济于事。 一堆男女老少叠压在一起,惨叫声接连不断。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把孩子高举过头,哀声地哭叫着:“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啊……” 两个不相识的男人挤在一起,闭上眼睛,瑟瑟发抖。 “哥,我是不是点背,念书时没少学呀,可考不上大学;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又是下岗;没办法,求爷爷告奶奶地借了点本钱,做个小买卖,偏又赔了!前不久去了趟南方,寻思打工挣碗粥钱吧,可好,半路上又让小偷给偷了一把!这不,坐船回家吧,邪门!船又出事!我现在可不想别的,你说我这是咋的了?”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磨练磨练也好,这就是命啊。” 小伙子不以为然:“我说大哥呀,上了你这么大岁数的人,总好说这个,我都听腻了。命运?命运是个什么东西?!在哪?看得见吗?……我不信这个。” 小伙子沉默了半天,又打开了话匣子:“就说眼下这个事吧。我就不明白,船咋会着火了呢?着就着了,偏又灭不了,怎会灭不了呢?救兵来了,可只能眼睁睁地干瞅着,靠不上来……好嘛,这事全凑到一块了。哎呀,这么一想就头疼!” “那就别想。” “哥,都说今年是世界末日?” “现在,有区别吗?” “咱们真要死了吗?” “死了,就做个鬼兄弟吧!” 分头青年冲出船舱,一阵狂奔乱跑到总服务台的出口,可惜已经被海水封住了。他随即转身跑回舱中,抡起凳子砸向玻璃窗,他脑中想的都是未出生的孩子,拼了命也要冲出去,他不能让孩子出生见不到爸爸。 罗洋也加入砸窗的行列,踢了这么多年足球,让他锻炼了一身肌肉。一声巨响,玻璃碎了,正待大家准备爬出窗外时,后面窜上一个人,扯开他们先钻了出去,那个人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海水冲了进来。一会儿功夫,便淹没到脖子,罗洋憋了一口气,沉到水中,奋力把大爷大妈向上顶,手刨脚蹬地从窗户裂缝中钻出去…… 短短几分钟,大舜号便船底朝上,彻底倒扣在海里。 冰冷的海水,像刀扎进骨头,心脏都在跟着颤抖,出来的人使出浑身力气往船底上爬。刚爬几下,一个巨浪打来,罗洋转头,已看不到那爷仨的踪影。 货车老汉和儿子,还有几个站在甲板上的人,像下饺子一样落入海中。不远处,有一只自动充气的橡皮救生筏在飘荡着,他们拼命地游去。老汉一用力把儿子推了上去,喊了声“抓住绳子”,接着自己被浪卷进了海里。儿子慌乱中拉起几个围在救生筏边上的人,再放开嗓子喊父亲时,看到的就是随浪浮动的黑色海面。 赵庆从水下窜出头来,手中已经没有那张温暖的手,他撕心裂肺呼喊着,在水中不停打转摸索着…… 小颖吃了两片晕船药,呕吐地不厉害,保存了一些体力,一露出水面,便挣扎着哭喊“救我,救我”。她的哭声惊动了不远处的一个男人,他也正在怒海狂涛中挣扎。 “别怕,我来了!抓紧我!”他伸出手来。 “大哥,我没力气了!” “坚持住,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我们来了!”男人冲救生筏大喊一声。 救生筏炕般大,上边带个水红色的小篷,四周边的绳是弧形的。小颖第一次没上去,掉了下来,下意识看到水里血红一片。她喘了喘,用牙咬筏上的帆布往上撑,时间越长,手脚越不得劲。她用牙使劲一咬,把帆布咬裂了,上面的人伸手拉了一把,那位大哥在下面用手顶了一下,费尽周折,终于爬了上去。她转身向下,伸出几乎冻僵的手,颤抖地对那个男人喊:“大哥,把手给我!拉你上来!” 男人现出一笑,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正要向上用力,不料一个浪过来,小颖眼睁睁看着他卷入其中,不见了踪影。小颖趴在筏上,双手不停拍打着,张大嘴,哭不出声…… 罗洋看到一个空救生筏,刚要伸手抓,大金牙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拽了他一把,抢先冲了上去。大金牙扭着肥大的屁股拼命往救生筏上窜的时候,一个浪重重拍了过来,大金牙和罗洋随着浪涛,卷来卷去,一晃便消失了…… ------------ 第九章 梦醒时分 懂得爱义 罗洋微微睁开双眼,顿时感到寒气逼人,想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不在海里。 古式的建筑,闪烁的烛光,烟气环绕,这是地府?自己难道……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躺在红砖地上,眼前依旧是玉皇大帝的雕像,自己还在那个道观。 海上那一幕幕依旧浮现在眼前,凄惨的叫声,浪花的拍打声,哀怨的口琴声,窗户的敲打声,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一幕幕撕裂心肺的生离死别……原来是个梦! 但罗洋多么希望这是真的,他甚至可以听到电话那头的爸爸在微笑,他多么希望再和爸爸聊一会。 他更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爸爸不在这艘船上,这艘船没有沉,或者压根就没有大舜号。 我们可能遗憾错过了上船的时间,可是谁又会想到可能也会错过的还有到来的灾难。 有时,错过,失去,不一定是坏事,得不到的痛苦往往也会堵住那些奢望的绝路。 对一个人来说,遇到任何灾难,都是世界末日的到来。这一天真的到来,没有什么救世主,真正的救世主只能是自己。 此时,他悔恨自己以前没珍惜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光,爸爸一直关心他,他也爱着爸爸,只是两个人都不懂得表达,可我们永远无法预知惊喜和意外哪个先到来。 都说历史不会重演,但父母跟孩子、夫妻之间、朋友之间的矛盾依然每天又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重复发生着,彼此伤害着。 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多是因为只看到事物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另一面,所以我们往往是用一生都不能真正读懂另一个人,即使他或她是你爱的人,朝夕相处的人。 罗洋突然记起了中年那人的那句话 “你活着像一团火的时候,也要想到哪天会变成一股烟”,活着的时候不想怎么活,到死的那一天就只剩遗憾了。 痛苦的原因是在不停地寻找答案,知道了答案自然会真正放下,这也是他从家里跑出来的原因。 他明白了上天的安排,就是要跟爸爸有个仪式上的告别,说说藏在心里的话。 等将来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陪伴他们成长,给他们讲这些发生了的和没发生的故事,把爱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