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章 军官资质考核(前) 何宗仁叼着烟斗,不满地捻着手上的文件。 “残星省立职业技术学院,三年级学生军官资质考核检测。”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操场上排列好的考生队伍。 “都到齐了吧?这位民防办公室的主任……我记得是陈杭先生?” 负责对接的学校老师连忙说道:“到齐了,我们学校里三年级里接受半年以上民兵训练、笔试成绩达标的学生,都在这里了。” “700人的学校,算上中学部也有千把人了,怎么才拉出来这么点人?” 何宗仁皱眉,这个数字严重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不满道。 “这个……长官,我们的学生们大多数都是半日制,不然学生家长都不愿意让孩子们上学了,更别说还要占用周六日参加民兵训练,抢占时间不说,多少还有点危险。” 陈杭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何宗仁摇摇头: “你们这些教职校的先生啊,不要光想着读书,孩子们读了书,只会去工厂里找一份安稳工作怎么行?在你们安心坐在课堂里的时候,山里的‘野人’们,还在骚扰我们的定居点、农场和矿山。不光是知识,舞枪弄棒的功夫也不能落下来……” “是、是,长官。”陈杭赔笑道:“我们以后肯定多给家长方面做做工作,鼓励学生们参加民兵训练。” “不光是民兵训练,关键是你们的态度问题,只弄来三十多个人参加军官考试,学生的爱国热情体现在哪里呢?怎么鼓励其他人踊跃参军呢?” 见陈杭还是没领会,何宗仁摇摇头,副官在对方耳边小声一句: “少校意思是,下次考试多弄点人来,撑一下场面。” “可是,考核的名额不就五个……”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先生。名额有没有是一回事,来不来人,是另一回事。” 何宗仁笑道: “现在是军管政府,当军人前途无量啊。你们这些教书的,也该换换思路了。” 陈杭笑了几声,趁机转换了话题:“那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学生们都冻坏了。” 小雨已经下了半个小时,把早早集合过来的小伙子、姑娘们冻得够呛,他们身上只是披了旧帝国时期的黑色军服,没有授衔的制服并不保暖,明明好几个人衣服湿透了,何宗仁也没有让他们去换衣服的意思。 “如果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怎么跟穷凶极恶的野人搏斗厮杀?” 除了正常黑发黑眼的星瀚族学生,三十来人的队里,其中还有几个红头发蓝眼珠的芙拉芒人,文件上面写着他们是归化民,也有可能是混血儿。 何宗仁扫了一眼名单,默认先把这些外族人排出去。 这些职校学生综合素质还不错,当大头兵绰绰有余,但涉及到军官培养,最好不要用太多外族人。 语言是一方面,这些外族人和归化民的忠诚度有待商榷。 帝国解体后,残星境内滞留了许多帝都支援过来的工人家庭,这些人受过优质教育、经济良好、对民族和国家有感情,典型的良家子,是何宗仁最眼馋的兵源。 可惜这里面放眼看去,应该没几个是良家子出身——想想看也是。 这年头,凡是有点本事的人,都会把孩子送出国,再不济早有产业和工作安排,都是啥背景、人脉都没有的,才会想着走职业军官的道路。 想到这里,何宗仁捏着烟斗,淡淡对场上淋雨的学生说道: “讲真的,你们应该领会大统领的恩情,放在帝国时期,当军官的机会,都是从贵族老爷们家里请来的,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屁民。你们说,是不是啊?” 台下无人回应。 何宗仁旋即脸一板,不悦道: “本次考试原本有五个军官资质名额,但依我看来,既然你们没那么多人参加考试,也没必要分配给你们那么多。” “我作为残星共和国军事管理状态应急政府,特别机动部队队长,何宗仁。以本次全权考官的名义宣布:将本次军官资质名额,减少为两名。” “在你们之中,今天只能有两人能够成为军官。” 他说着,摊开名单,一个个念出来上面的名字: “周楚文、索尼·哈托、林正贤、屠洪彪、阿维尔·塔西路米尔、刘晨光……你们编入甲组,开始测试。” 被叫到名字的学生刚想抱怨自己的衣服被淋湿,就被大头兵们赶着进了考场,在泥泞的场地里完成一系列考核内容。 何宗仁端坐在演讲台上,有棚子遮风挡雨,一边喝茶,一边评判起雨中狂奔的少年们。 三十分钟后,甲组的成绩出炉,无一人合格,通过测试。 “陈老师,你这学生带的不行。明明参加过了民兵训练,怎么身体素质能这么差呢?射击项目更是一塌糊涂,竟然有两个学生连上靶都做不到。” 何宗仁不满地摇摇头。 “长官见笑了,甲组的学生大多数是穷苦人家出身,营养不够,发育的不太好。” 旁边的陈杭赶紧说道: “您看看乙组吧,里面有我亲自带的学生,定不会让您失望。” “希望如此。” 何宗仁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收拾一下场地,让乙组进场。” 乙组的学生中一半都是女生,陈杭倒是没说错,这批学生素质比甲组是高了不少,脸上都有二两肉,气色也好看很多。 何宗仁这才起了点兴趣。 这种家庭环境还可以、但又没有背景的学生,最适合作为年轻军官培养。没有依靠的他们,只能把提拔的希望放在战功和直属领导上,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在基层呆很久。 换句话说,最适合做马牛,脏活累活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们。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何宗仁提笔,写下一个个评价。 “这组学生不错,但还不够出色。目前还没有我喜欢的。” 何宗仁看向乙组最后一个学生。 “伊娜·德·瓦尔克朗,走上前来。” 念出这个名字时,何宗仁皱了皱眉,抬头又看了一眼这名女考生。 “是,长官。” 伊娜挺胸抬头,大方自信地走到台前,敬了个军礼,双手背后跨立,挺拔得像一杆步枪。 何宗仁打量起这个女孩。 这是一个小个子的姑娘,表格上写她只有一米六二高,一头烈火似的赤红头发和蓝眼睛,无不在说明她是个纯血的芙拉芒人。 “你没有星瀚名吗?” 伊娜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报告长官,我五岁时移民来的残星,已经受洗了。” 何宗仁‘哦’了一声,他知道芙拉芒人的习俗。 这些一神教的信徒,只要三岁前进行了受洗,名字就终生不能更改。 “没问题了,你去测试吧。” 何宗仁淡淡说道。 伊娜点头,转身进入考场,开始进行测试。 第一项考核是800米障碍跑,在环形跑道里,设置了上下坡、平衡木、倾斜面、梅花桩、爬绳、深坑、吊环、匍匐前进和最后的冲刺区。 所用时间越短,成绩越好。 这项测试的难度很高,尤其是在下雨的天气里,各种困难都被放大。 倾斜的坡面变得湿滑、绳子浸水难以抓握、沙坑里干脆被泡成了泥水,即便快速爬过,衣服也会因为泥浆浸透变得沉重,严重妨碍最后的冲刺。 “预备——” 伊娜把头发扎成马尾,站在起跑线上,重心压低,如同蓄势而发的弩箭,静静等候着发令枪的信号。 啪! 枪声一响,伊娜瞬间爆发出去,她的行动很快,在雨中如同一团跳动的流火,腾挪奔驰,动作衔接无比流畅。 原本并不看好她的何宗仁,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伊娜跳梅花桩的过程就如同一只灵巧的雌鹿,在离地两米高、接触直径只有30公分的表面几乎如履平地。 那种轻盈跃动的姿态,丝毫没有面对高空的恐惧和对前路的质疑,她完全不考虑自己坠落的可能,伊娜仰着头,连一眼脚下都不带看,只顾着前进。 这一幕深深吸引了在场的师生。 “了不起!” 何宗仁忍不住鼓起掌来: “甚至这才不到1分钟,即便是异族,我都忍不住为她喝彩。” 但是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对于女性来说,生理上先天就在体力、身高、力量上弱于男性,即便在通过小障碍跑和平衡木时,伊娜表现出了惊人的灵敏,但当她陷入两米深的方形坑时,却需要后退几步,进行短暂助跑,才能像普通男性那样,只需要原地起跳甚至垫个脚的功夫,就能摸到边缘。 可即便如此,伊娜的应对也是这些学生中最好的。 意识到自己在深坑中浪费了好几秒时间,伊娜在爬绳过程中索性舍弃了攀爬,一个加速冲到坡顶,翻身一跃而下,就地翻滚缓冲,快速起身,保持高速冲刺的态势,趟过泥浆,快速冲线。 “——4分35秒。”掐表的考官喊道:“这对于女生来说相当不得了了,要是帝国时期,你都能进体育队当运动员了。” “不仅如此,还破了本校建校以来的记录、本地女性民兵30年来的记录、残星20年来女性军官的记录!” “好!” 听到这个成绩,何宗仁在内的诸多考官当场起身,一时间掌声雷动。 破了这么多记录,打分已经不重要了。后面的项目看都不用看。 实弹射击项目,伊娜打了10发步枪弹、10发手枪弹,全部上靶,并且有两发打在8环内。 后面的杀戮小屋项目,这姑娘在1分29秒内击中12个目标,没有误射,对于民兵来说,成绩也算可以了。 “陈老师,你这学生带的不错。” 何宗仁按捺不住赞赏: “那个芙拉芒的姑娘,尤其不错,她得有一个名额。不错,不错——这姑娘我要了,虽然不是瀚民,但这成绩放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您过奖了,何长官。”陈杭笑道:“伊娜这孩子踏实认真,可她还不是最好的呢!后面编组的那孩子,才是我最想跟你推荐的,虽然那孩子不太通人性,但是您绝对要看看他。不——这场考核就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哦?陈老师,你话说的是不是太满了点。” 何宗仁呵呵笑道: “到底是怎么样的学生,能让你这么看重。” “您就看着吧!”陈杭自信满满:“如果说伊娜是90分,那么他应该是150分,不,200分!” 陈杭吹得这么厉害,何宗仁反而没什么兴趣。 一个给职校教文化课的先生,充其量兼职了民防办公室主任,能训练出什么好苗子? 伊娜是不错,但也只是在女生之中出类拔萃。 男女之间存在不小的差异,能够超越伊娜这水平的男孩子,还是不少的。 “我们拭目以待吧。” 丙组的学生全为男性,成绩不如乙组稳定,有好几个运动水平都超过伊娜,只用了三分五十秒就完成了障碍项目,但是在实弹射击和杀戮小屋测试中,都表现平平。 不过,何宗仁反而非常满意丙组。 这一组的学生都比较注重形象,有的男生还打了发胶,开始考试时还要摘手表——这绝对不是穷苦人家会培养出来的习惯。 因为残星共和国没有生产这些的能力,这类轻工业产品只能从海外进口,哪怕不算税,也都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 他看重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孩。 “这孩子不错。” 何宗仁摸了摸下巴。 “这个叫刘瑞民的考生在丙组中成绩超群,实弹射击成绩也是最好的,唯一缺陷就是在杀戮小屋里误杀了一个代表‘平民’的靶子。” 但这不是问题,即便误杀了,他的速度还是比伊娜快30秒,还多击中了一个代表敌人的靶子。 总成绩上,他还是高的。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何宗仁眯起眼,打量着从考试区闲庭信步走出的刘瑞民。 “恭喜你啊,瑞民哥,这速度绝对是稳了。” 大量的学生围了上来,由衷地为刘瑞民进行庆贺,甚至有人给他撑伞。 “没有那么夸张了,咱们年纪有比我厉害的人。”刘瑞民的态度不卑不亢,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泥浆和雨水。 “不愧是瑞民,实弹射击绝对是第一名,跟那个怪物比,也不差太多了。” “可惜中间有点紧张了,误开了一枪,希望不会影响到名额。”刘瑞民摇摇头,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忧虑:“没有达成满分,我父亲肯定要责怪我了。” “诶哟,叔叔把你逼的太紧了。都这么优秀还不够吗?” “就是就是,瑞民哥今天这成绩绝对是出类拔萃了,还有可能不给你军官资质的名额吗?” 光是看到这一幕,何宗仁就已经暗自敲定了决心。 孩子王,人气高,成绩不错,形象还好,态度温和。 最关键是,何宗仁能够感觉出来,这孩子身上有一股贵气。 刘瑞民笑着和人们打成一片的样子,落在何宗仁眼里,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小说故事里的男主角。 ------------ 序章 军官资质考核(后) 很难想象,这样的孩子没有选择出国,而是在残星这样连一所本科院校都没有的地方就读,还参加了军官考试。 那考完试放下枪械,从容不迫地离开考场并与他人谈笑风生的态度,绝非伪装。 只要不傻,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家世不普通。 想到这,何宗仁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先生,这位刘姓考生气度不凡啊,家里人怎么会支持他考军官的?” “长官您说的是刘瑞民同学吗?”陈杭下意识回答道:“他就是军人世家的,父亲好像是在西海湾的水兵做军官,似乎是叫刘、刘应……” 何宗仁眼皮一跳: “陈老师,您说的是不是刘应侠?” 陈杭一拍脑袋,连声道: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名字,西海湾的刘应侠长官——诶,何长官,您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监考官喊道: “丙组考生,赵泽铭、禾来禄,你们个准备就位——” “不考了,不考了。我是知道,陈杭先生您怎么有底气这么说了。” 何宗仁倒吸一口凉气,合上评分表,直言道: “不用测试丙组了,最后一个名额,就交给刘瑞民同学。” 陈杭随机一愣: “长官,这是怎么回事……” “陈先生,您还装什么糊涂呢,贵校可真是深藏不露,一座职校里卧虎藏龙,出来了两个高手。” 何宗仁连竖大拇哥,对陈杭的语气一下子亲切不少: “陈先生,您说后面编组的那孩子,才是你最想跟你推荐的,还说——这场考核就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呃,长官,我的意思是,这场考核里,成绩和实力最好的就应该是他,所以我说,这场考核应该就是给他准备的。” 陈杭茫然: “长官,虽然我说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指的那孩子不是刘瑞民同学,而是另有其人——” 何宗仁会心一笑,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别声张、低调、低调。也是嘛,刚晋升水兵总防务,刘应侠小将,不,刘总管是肯定不想太过张扬,落人话柄。” 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好了。刘瑞民同学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以及出色的表现赢得了军官资格,绝对跟他父亲是水兵总防务的总管大人无关——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陈杭急忙道:“长官,您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刘瑞民同学……”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当了一辈子兵,又在在官场混了五六年,我还能不明白吗?” 何宗仁按住他的肩膀,目光闪烁: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刘瑞民同学是全场男生中最好的成绩,什么都会骗人,但自身的肉体却不会——刘瑞民同学能够得到资质,完全是拼搏和汗水得来的!” “可是考试还没有结束!” “这不公平!” “还有人没有考试呢,凭什么就剥夺他们考试的权利?” 有学生在底下喊道。 “肃静。” 何宗仁轻轻一拍桌子,扫了一眼众人,没有找到抗议的学生: “是的,考试当然没有结束。” 他索性淡淡说道: “你们要是愿意考就考吧,但名额已经锁定了——伊娜·德·瓦尔克朗以及刘瑞民两名同学,换一件衣服,我们接下来要去办公室进行会谈,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要有身为军官的自觉了。” 事已至此,陈杭无可奈何。 他只得转头对台下那两名通过测试的幸运儿说道: “还不感谢何长官。” 伊娜和刘瑞民相视一眼,走上前来,行军礼,大声喊道: “多谢长官提拔!” 何宗仁笑着让人接他们上台避雨,给予他们通过测试的证明,并在他们的制服上挂上军官的见习章。 雨声渐渐响彻,掩盖了一切谈话内容。 在台下,未能通过测试的学生渐渐散开离去。 丙组的两名学生站在暴雨中,似乎在跟考官组怄气一般。 但雨势很快变得夸张起来。 其中一人被门外的家属赶紧带走,毕竟考试没了事小,淋雨害病了事才麻烦。 ………………………… 狂雨喧嚣,电蛇奔驰,穹空百万里,擂鼓轰鸣。 黑暗吞噬着天地的一切,把仅有的光明都攥在手中,它要偶尔闪烁并发出震吼,叫电光短暂地照彻明空,姑且算是施舍给人间点希望。 陈杭给伊娜和刘瑞民讲解完军官资质注意事项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这两个学生都乖巧伶俐,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按理说,两个好孩子通过了考试,赢得了美好的前途,做老师的本应该感到高兴。 可充斥在陈杭心中的,只有沉闷。 “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孩子比他们都厉害,这场测试,他才该是主角的!” “我比他们都清楚,只有我明白,他是不该被埋没的,平时的每一条数据,都比这两个孩子优秀……” 他走出教学楼,抬眼看向雨中。 风雷大作。 丙组最后的学生仍站在考场前,手里捏着被雨水浸透的考核表。 陈杭怔怔望着对方,出神了几秒,直到一道炸雷把他惊醒,他丢下公文包,扑进雨幕中,拨开雾霭,对那孩子大声喊道: “三年四班的赵泽铭!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回家?” 男生转过头,头发被雨水打湿,灰色的眸子透过刘海正对上陈杭投来的焦急目光。 那是如同钢铁一般,没有任何温度,只会让人感受到坚硬和沉重的色彩。 “陈老师您好。” 赵泽铭的声音穿透雨幕,精准地传递到陈杭耳中: “我在等待考试开始。” 陈杭愣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话?考试已经结束了。” “并非结束。” 赵泽铭坚持地说道: “何长官上午时候说了,‘当然没有结束’、‘你们愿意考就考吧’——他这么说了,那么考试就没有结束。” “那只是……”陈杭苦笑一声:“你这孩子,泽铭啊泽铭,你为什么就没点常识呢。那只是敷衍你们的。” “是这样吗?” “是的,他早就内定了名额,你考试还是不考,都没有影响的。” “原来如此。” 赵泽铭颔首,思考了片刻: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我还是要考试。” “……理由呢?” “没有理由,我今天就是来考试的。”赵泽铭说道:“不论有没有结果,这是我今天应该做的事情,我答应了陈老师你,要考出最好的成绩。” “你不用勉强自己的,赵泽铭。” “陈老师,你不是说了吗?” 赵泽铭走上前,将湿透的表格递交给陈杭手里: “这场考试,就应该是为我准备的。” 陈杭抬起手中的表格,与之一同交给他的,还有秒表。 “靶场和杀戮小屋还没关门,但发令枪被带走了,我相信老师你的读秒。” “——我明白了。” 陈杭握紧秒表,下定了决心,走到跑道一旁,清了清嗓子,喊道: “丙组考生赵泽铭,准备就位。” 赵泽铭来到起始点。他将制服上衣解开,系在腰间,撸起袖子,放低重心,身体前倾,如同野兽一般,四脚着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前方。 “三。” 此时天昏地暗,可见度极差,雷声大作,陈杭的声音并不能清晰传递到自己耳中,及踝深的雨水更是会严重阻碍行动速度。 “二。” 这不是最好的考试环境,但换言之,这也是最符合军官选拔的考试环境。 “一!” 碰—— 大雨倾盆坠落,如同子弹一般在赵泽铭的身上绽放。 他的跑法在陈杭看来,完全没有一点美感。 通过压低身躯,把风阻降到极限,近乎四爪着地的姿态,让腰身承受着巨大压力,但也让他爆发出恐怖的速度。 赵泽铭沉默地奔跑着,翻越一个个障碍项目。 没有一个项目他表现得出色,但是总时长,他是最低的。 原因很简单。 障碍跑过程中,最耗费时间的就是切换翻越和落地缓冲的过程中。 赵泽铭完全舍弃了对这两者的需求,他毫不怜惜自己的身体,粗暴地从高空中落下,落地瞬间硬是靠着反冲弹射出去。 他不在乎对半月板和膝盖的冲击,就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肢体一般,只顾着快速前进。 啪! 他扎进泥潭里,双手肘部配合膝盖快速挪动,指尖和脚尖快速点击着地面,推动着身体匍匐前进——那能称之为匍匐吗? 在陈杭看来,那种姿态和蜥蜴的爬行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说,伊娜是靠的是天赋,刘瑞民靠的是努力。 那么赵泽铭,他的所有速度都建立在对自身身体的损坏基础上。 在赵泽铭冲线的一瞬间,陈杭按下秒表,快速念出上面的数字: “——三分二十二秒!这比许多人一千米的正常跑速度都要快!” 陈杭惊喜地喊道: “你成功了!赵泽铭,这是本地最佳的记录,你超过残星建立以来,所有的民兵和军事组织的全部记录,妈的!何宗仁那死胖子应该为之后悔——等一下,嘿!赵泽铭!你要去哪儿?!” 赵泽铭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冲进靶场,将考试证塞入机器里,旋即抓起一把子弹,快速装填进步枪,抬手对准靶标快速扣动扳机。 “等一下,考试的模式还没设置,默认情况下,靶场里那是移动靶——” 陈杭话音未落,靶场中已经响彻起十声清脆的声响。 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 陈杭走进靶场内,赵泽铭已经搁好了手枪,与他擦肩而过。 一旁的机器上,显示着射击数据: 步枪,98分。 手枪,97分。 总时仅仅只有12秒,没有一发脱靶。 “这成绩已经超过了刘瑞民,速度比伊娜快了两倍。”陈杭喃喃道:“还有最后一项,杀戮小屋。” 杀戮小屋是用来模拟真实室内交战环境的空间,摆放了一些扮演好人、坏人的靶标,测试者必须击倒靶标的同时快速找到通路,离开靶场。 职校里搭建的规格还是按照民兵标准,整体并不大,正好挨着靶场,露天的环境,让人们只要从二楼向下看,就能俯瞰看到杀戮小屋内部的构造。 当陈杭登上二楼,看向杀戮小屋内部时,赵泽铭已经端着手枪,等待着他发令。 “开始!” 陈杭喊道。 赵泽铭端起手枪,快速冲入室内,瞬间开火击倒两个靶标,旋即登上二楼,一肘击倒在拐角弹出来的靶标。 他的枪口快速划过无害目标,很好的控制住冲动,没有开枪,在掠过无害目标的一瞬间,赵泽铭猛然扣动扳机,击中后方隐藏的靶标。 砰! 赵泽铭从二楼直接跃下,双手侧持手枪,把枪口后坐力上抬的影响变成了扫射,左手则始终捏着弹匣,以便快速换弹。 他的速度太快,在陈杭所在视角来看,赵泽铭几乎是在贴着地面飞行,即便是在狭隘的空间里,他依旧做到了最好的水平。 赵泽铭走出杀戮小屋,把武器交还给保管处,转头看向陈杭。 “老师。” 赵泽铭说: “谢谢你帮我完成考试。” 陈杭却没办法回应对方。 因为他已经快要疯了。 “48秒71……比刘瑞民快了16秒,而且——没有失误!” 他揪着自己的领口,愤怒地捶着墙壁: “何宗仁,你就该看看你错过了什么!你一定会为此后悔的!” “这样的成绩,在残星民兵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对于普通人而言,赵泽铭已经做到了可谓最佳。” “也许放在帝国时期,和那些从小耳濡目染的贵族精英比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赵泽铭是地道的平民出身!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追上贵族们……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你是,我的学生,我的培养出来的好学生啊!” 陈杭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心情,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可当他转头看向赵泽铭时,心中却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泽铭。” 陈杭张了张口。 他抬起手搭在赵泽铭的肩膀上。 “这都是我的错。” 陈杭努力了很久,只能这样说道: “这些军政府的人,想一出是一出。是老师没有能力,如果我能够更硬气一点,我就帮助你取得军官资质。” “——但是,你接下来也是要按照义务服兵役的。” 他猛然想起什么,抓住赵泽铭的肩头,激动地说道: “赵泽铭,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老师相信你,也请你相信老师,不要放弃训练。” “不论什么时候,你的实力不会骗人。” “这都怪我,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多一点骨气,再借三分胆量,我就敢跟何宗仁对峙,如果我多一点智慧,我就应该让你先上场,如果我多一点眼力见,多安排学生参加考试,名额就不会被削减……但是你是不该被埋没的,我真该死啊!” 赵泽铭静静倾听着。 陈杭老师抱怨了很久,最开始是抱怨自己,然后是抱怨天气,抱怨世道不公、抱怨军政府的武人政治、抱怨星球、抱怨宇宙…… 到了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抱怨了,陈杭也不再吭声。 “那我走了。” 赵泽铭说。 “既然我的军官资质考核没通过,那么下周一,我就会和其他人一样,进山里实习去。” “在那里,你会很辛苦。” 陈杭叹了口气: “在那里,你要多保重。” 赵泽铭点点头: “我一般情况下不会死。” “你这孩子,怎么脑子就恁轴呢。”陈杭气笑了:“我是希望你好好生活,不要放弃锻炼,还有学业——就算服兵役和实习,也不要忘记文化课。” “我明白了。” 赵泽铭说: “我会兼顾学业和锻炼的。” “泽铭啊……在我带过的那么多学生里,你不是最讨人喜欢的,很少有人像你这样的思维怪异,说话明显缺乏常识,可其他方面又优秀的令同龄人嫉妒。但在我看来,你是最不应该被埋没的。” 陈杭复杂地注视着赵泽铭: “到了周一,开始实习,老师就再也帮不了你了。老师的未来,已经注定会死在这一潭死水的残星共和国了,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要好好、好好的活下去。你要去看看这广袤天地,去开拓你的眼界,增长你的见闻,然后用你的能力回报社会,去做你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懂了。” 赵泽铭恍然大悟。 陈杭欣然一笑。 ——这孩子,到了最后,终于还是能够听明白话的。 “陈老师,你说你注定会死在残星,那你就放心的去吧。” 接着,赵泽铭抬手按住胸口,发誓道: “我会尽量不死在老师你前面的。” ------------ 第一章 我死了 “我是在2小时47分钟前死亡的。” 赵泽铭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庞,郑重说道: “死因是后脑遭到贯穿伤害,深度达到14公分,颅骨被瞬间击穿,其保护的脑组织在0.26秒内被破坏,我认为袭击物是一枚铁质木工钉,因为在进入大脑后它没有发生剧烈的翻滚,而是笔直快速地通过颅中,最终在左侧下颌处停止。” 赵泽铭说着,镜子里的自己便用手指夹起了一根表面黯褐、带着不明红白混合物,长度约为8公分的铁钉。 “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说完,他搁下长钉,从洗手间走出,转头看向阴暗破败的卧室。 这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客房,仅容纳得下两张板床,且已经被掀翻,破烂的橱柜也被洗劫一空,赵泽铭一眼就能把这里望到底,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他注意到地上散落了不少母婴用品,比如还有剩了一半的奶瓶、散开的襁褓、一个带着风铃玩具的摇篮,摇篮还残留了些许温度,似乎里面的孩子刚刚被抱走不久。 ——从这些似乎能够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这间客房曾经是住了一对带着婴儿的夫妇。 但赵泽铭清楚,这并不是真相。 “并非夫妇,而是一个为主人带着孩子的住家保姆。她穿着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身材结实,臂膀壮得能抱起一根房梁。” 为什么他如此清楚? 因为在2小时43分钟前,赵泽铭见到了她。 由于在客房里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信息,赵泽铭只得选择出门探索,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出路,至少摸清楚自己在哪里。 在这座宅邸里,大多数房间紧闭,还被人为用木条和钉子加固封锁,没有专业的工具,他根本无法打开。 就当他在探索主屋的过程中,一股奇怪的炖煮气味,在空气中飘荡。 顺着气味来源,赵泽铭推开了厨房的大门,就在切菜的桌台那里,他看见正在精心准备着早餐的保姆。 她的手法很麻利,放血、剥皮、拆骨一气呵成,切肉的过程更是堪称游刃有余,精准地沿着人体结构,肌群走向把肉分割成各等份。 这时候,有两个好消息传来。 其中一个好消息是,在这场烹饪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动物受到伤害。 另一个好消息是,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婴儿不在摇篮里了。 就在这时,正在勤恳工作的保姆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抬起了头。 四目对视的瞬间,世界变得无比安静。 保姆的体态粗壮,面部皱纹遍布,要无比费力,才能从横肉堆中勉强能看得出几分拟人的痕迹。昏黄的眼球不断地往外凸出,对于这场意外偶遇,她似乎充满了惊讶,给分尸的菜刀滞留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上满是斑斑点点,写满了她屠宰事业的点滴。 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她那夸张的身板和臂围。 那臂膀壮的,肯定能抱起一根房梁。 沉默在这一刻,席卷了整个世界。 只有骷髅在炖锅中的不断翻涌,配合着血肉与香料混合的奇异腥臭,为他们的相逢作着伴奏。 看似颇久,实则不到一瞬间的沉默中,保姆率先动了起来。 她夹起胳膊,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水浸泡的双手。 那时,赵泽铭分明注意到,保姆昏暗的眼中,似乎浮过了短暂的明亮。 只有一瞬。 赵泽铭还没来得及升起交流的念头,保姆就已经如同炮弹出膛一般暴起。 她抄起案板上的菜刀。灵敏地翻过灶台,带着满身作呕腥臭,朝自己扑了过来。 自看到对方那违反人类常识的臂围那一刻起,赵泽铭就放弃了正面战斗的打算。 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无比准确。 从角落里冲出来的壮实保姆一路狂追,她满心欢喜地提着菜刀,在宅子里横冲直撞,就如同一台火车头,任何阻拦她的一切,不论是实木家具还是砖墙,都会被摧毁推平碾碎。 一般情况下,人们很少会用摧枯拉朽去形容跑步的姿态。 但放在赵泽铭的视角看,这个形容词就显得非常写实。 多亏了她对房屋结构的破坏,在路过一个转角时,赵泽铭取巧破坏了承重柱,致使一根房梁正中她的脑门。 但,就像赵泽铭所想的那样。 房梁砸下,那穿着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的保姆,即便是颅骨遭遇重击,却是在原地只是晃了晃。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保姆原本就五大三粗的身材,肌肉一阵鼓动,竟莫名如同吹气球一般又膨胀了一大圈。 变化的过程转瞬即逝,完全不给他抄起地上掉落的菜刀进行补刀的机会——赵泽铭刚要去捡刀,但他的身体反应极快,危机刺激着他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当即扭头就跑,在那一瞬间,赵泽铭爆发出自身最快的速度,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机会,几个箭步就快冲出了大厅。 只要绕过拐角,他就能借助狭小的走廊甩开对方。 他的判断是对。 赵泽铭的每一步都是对的。 面对体型宽阔、力量压倒性强大的敌人,游走周旋,发挥自身相对的机动性优势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在和对方接触的过程中,赵泽铭没有做错一个决定,他竭尽所能,作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唯一失误的地方在于:保姆的动作,比他最悲观的设想,还要快得多。 她直接用那粗壮的臂膀,径直从身上抱起了那根倒塌房梁,保姆没有选择追逐,而是很聪明地从衔接处拔出一根长长钉子,随即不带任何瞄准,手腕一翻,钉子就朝着急切逃离的自己,投掷了出去。 ——至此,这场不愉快的宅邸探索之旅,到此结束。 在没有做错任何应急处理的情况下,赵泽铭依旧差了零点几秒,导致他没有逃出生天。 过完脑中的画面,赵泽铭深吸一口气,在心头默念: “事已至此,总结一下现在的情况。” 尽管在回忆初次死亡的景象过程,以现在看来甚至可以用幽默诙谐调侃,但态度上的乐观,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形势,并不乐观。 “头脑受到致命伤,意识短暂失去,按照正常逻辑,我肯定是死了。” 赵泽铭握了握拳头: “但基于某种原因,我又回到了这里,这可以说是‘复活’吧。” 卧室中缭绕着蓝色的烟气,沉积在地面上,导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缥缈的云中。 赵泽铭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自己还站在这里,那就可以确定它没有急性剧毒,反而有一种安神的效果,让自己即便处于现在这种未知的地方,心跳和情绪都非常平稳。 “尽管我经历了一次复活,但我却不知道死亡复活有什么代价,也许是损失了身体里的某些零部件,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的。” 他拍了拍被死死封住的窗户,这些都是用纸浆、钉子和木条严密封锁,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拆掉。 “这间宅邸里的所有窗户,都遭到了从外部的封闭。似乎有什么人要故意封死这屋里的存在,受此影响,通往外界的道路,也就只剩下那条门廊了。” 赵泽铭回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年轻脸庞: “就算离开房间去探索,外面的保姆也会把我堵回来,她的身体素质太强,反应迅速,就算遭到沉重打击也和没事人一样,那家伙的身体强度严重超越了寻常人等,不——就算是一头棕熊,被房梁木重击一下脊椎,也该被打懵了。” 以保姆的危险程度,远不是他现在能够应付的。 甚至赵泽铭很怀疑,即便是现在手里有一把霰弹枪,对保姆展开射击,连续命中十几发,造成大量失血的情况下,都难以使其丧失行动能力。 “即便目睹了这么多东西,我依旧很清楚一点。” “我在做梦。” 赵泽铭敲了敲脑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在自己手背上缓缓摩擦,试着用割裂伤口来刺激自己从梦中苏醒。 痛楚非常清晰,玻璃碎片切开肌肤,殷红在袖口晕开一片,赵泽铭眯着眼,不论怎么试图摆脱此地,他仍然屹立于此。 只是这么看的话,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在做梦。” 他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说道: “名字赵泽铭,年龄17岁,职高三年级学生,目前的长相是黑棕色头发和浅灰色眼睛,和本来是一样的,身体数据为身高178公分,体重78公斤,我常规走路时,步幅为83公分,奔跑时为1.15~1.36米之间——回顾过去的细节,确认记忆没有问题,镜子中长相没有变化。” 赵泽铭有计算自己身体数据的习惯,包括心率、脉搏、呼吸频率在内。 现在,这些细枝末节的记忆都没有影响,看来复活并没有对自己的精神和大脑造成明显损害。 “看起来我还是我自己。” 他丢开玻璃碎片,抬手触碰镜面,没有任何变化。 “原本我是在家里二楼的侧卧睡觉,睡梦之中,就通过这面镜子,来到这里的。” 赵泽铭可以肯定,他没有做任何事情。 白天上学、读书、去田径队训练、放学回家、吃饭、完成功课、洗漱、上床、睡觉。 既没有买过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也没有遇到稀奇古怪的人,最近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么毫无征兆。 眼一闭一睁,他就从安心的家中来到了这里。 尽管这里很真实——可除了做梦,解释不了其他的可能。 何况,死而复生这种操作,怎么想也是不合理的,也只有在不考虑任何规则的梦境中才会出现。 只要是梦境,那么不论怎么做都是合理的。 可明明意识到了自己身处梦境这一点,又有着重生的能力傍身,赵泽铭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梦境这么认真?】 如果说是本能中对危险的感知,这种说法有点太感性了,尽管确实存在这种危机感,但用来支撑自己的认真还不足够。 事实上,赵泽铭的担心并非来自这场梦境,而是梦境之外的现实身体。 人类的身体远没有那么完美。 像这样真实的梦境,触感、体感、嗅觉甚至味觉都无比还原。那么心脏停跳、体温降低、新陈代谢停止之类的机制,自然也会完美表现出来。 【从最理性的角度来说,在这种梦境里死了一次,现实中的身体搞不好真的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亡。】 就如同免疫系统会通过升温杀死感染的细菌病毒一样。 人只要扛住区区四十度的高烧就可以了,而免疫系统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再说回来,人体因为各种机制误判或者过敏反应,自己搞死自己的行为不在少数。 实话说,赵泽铭不敢赌这个风险。 要是因为一时大意而死在梦中什么的,也太可笑了。 “我清晰地记得,当我睁开眼睛时,就是双手扶着洗手池,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赵泽铭摸着镜面,心中思绪起伏。 那时,为了知道自己所处何地,赵泽铭推开了客房的门,在这座宅邸里探索搜寻,然后这一过程中遭遇了‘热情’的保姆阿姨。 “而当我被保姆杀掉后,我也是以同样的姿态,在洗手池前复活的。” 这里就好像是一页书签,不论他怎么向前翻动书页,只要合上,就会从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从头开始。 “呵。” 赵泽铭摸着镜面,自言自语道: “出去的话就会被保姆杀掉,等到她吃完饭,估计也会找上我。” 就算是最乐观的角度思考,既然确认了自己能够复活,那么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地向外探索,死了就重来,直到找出一条活路。 “看似我是待在了安全的庇护所里,可在这里待着,体力会逐渐消耗。到时候,要么会饿死,要么会被保姆追上来杀死。而死了,恐怕又会在这里重生——听起来,我倒像是给人准备的自助餐了,不过不排除真有这种可能。” 与其真的像那样被困死在客房里,那不如靠着复活,积累经验一路死出去。 ——可倘若要这样做,赵泽铭又必须回答一个问题: 【自己还能有几次复活的机会?】 是的,如果自己真的是不死之身,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那么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靠死亡积累经验来解决。 但恰恰是,他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何况,虽然现在没有表现出来复活的代价,也不能就此忽视它存在的可能。 比如寿命、时间、灵魂之类的东西,并不是能够一时半会儿体现出来的。 那些文艺作品幻想文学、民俗志怪之中,经常有这种事情。 【倘若耗尽了复活的机会——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届时我会是什么下场?】 这些东西,自己一概不清楚。 无知并不代表着可以莽撞,反而会因此变得束手束脚。 “看起来,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保姆,我是要被困在这间客房一辈子了——嗯?” 正在赵泽铭嘀咕的时候,镜子的边缘突然微微泛起光亮,这一下子吸引了赵泽铭的注意力。 “镜子边缘有反光,那就说明有光源……光源?” 赵泽铭观察起来那微弱的反光,并逆着光路查看。 他踩着洗漱台,在逼仄的角落里摸索了一阵子,这里不知道闲置了多久,只是伸手寻摸就抖了他一鼻子灰,但很快,指尖很快就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果然有。” 赵泽铭跳下身来,擦去物体表面的落尘,仔细端详起自己找到的物件。 这是一本精密封装的书籍,尺寸不大,和一本字典差不多,四角都用厚重的黑色金属包裹起来。 这部书没有名字,仅仅在一片空白的封面中央有着一个银质锁孔。 “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书,刚刚的光源,就是它吗?” 赵泽铭来回摆弄着这本书,金属框架将书籍牢牢封死,似乎一定要得到钥匙或者特定工具才能打开。 赵泽铭并不在意书本身,他在意的是,这本书是如何发出光的。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直到在摆动过程中的一瞬间,他碰巧将书本对准了镜面。 ——这一刻,镜子之中陡然亮起淡淡的光点。 赵泽铭一愣,尽管他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现象,但他的本能还是驱使他将书本不断地靠近镜面,于是镜中的光芒也越发强烈,他手中的书就好像是吸引飞蛾的烛火,引得镜面之中的光点不断聚拢在一起。 哒。 当书脊与镜面完全扣合,赵泽铭手中的书籍一瞬间变得通透闪耀,不等他反应过来,书籍就已经支离破碎,倾倒进镜面当中。 光芒瞬间在镜中绽放,伴随着一阵涟漪,在赵泽铭的眼中,形成了一行字符。 他从未见过这些字符,但是不知为何,他立刻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你已在此处留下了一处追忆点,是否取回?】 ------------ 第二章 梦醒 在字符下方,镜面中浮现出红色的圆圈和蓝色的叉号,显然是让他进行选择。 ‘追忆点’? 赵泽铭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感到好奇。 “难道说这东西,就是让我在此重生的根源?” 赵泽铭试着按下红色圆圈。 【追忆点取回失败,这是你最后一处追忆点。】 【在布置下一个追忆点之前,你无法取回这个追忆点。】 【失去所有追忆点时,你的下次死亡将会导致你永久迷失。】 “果然。” 赵泽铭心头明了: “这东西,果然就是书签。只要书签还在,我不论死亡多少次,都会从这里开始。” 不过,那句‘永久迷失’就显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从镜子中的信息来看,在这里死亡并不是终点,永久迷失是比死亡更加可怖的下场。 又能死后复活,又不会有任何代价,还没有什么限制——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就算有,轮得到他这种小人物吗? 反过来说,这似乎也侧面佐证了赵泽铭的观点。 “我在做梦。” 赵泽铭定下结论: “准确来说,我是在做梦的过程中,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当中——永久迷失这句话暗示得很明显:死亡之后,没有让我回归现实,而是在这里重生。一旦我连洗手台这处追忆点都失去,我将永远无法回到现实中。” 虽然还未搞清楚该如何才能摆脱梦境,但至少确定了一点,他的复活能力并非毫无限制,这并不是一种恩赐的能力。 更像是民间神话里所说的诅咒。 所谓的梦魇,大概就是与自己这种情况相似的事物。 赵泽铭眉头一挑。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 他意识到一件事情,随即开始摆弄起来镜面上的信息。 幸运的是,这追忆点不是单纯的一个界面,这里有清楚的交互功能,而且显然采用了某种傻瓜式设计,只要用手指在上面触碰,就能实现一定的交互。 赵泽铭只是通过其中设置的提示符号,就大概了解操作功能,有些标识只要稍微一猜就能意识到代表的含义。 “哦。” 赵泽铭喃道: “……看来,情况不妙。” 在镜面之上,光子紧密排列,通过偶尔微弱的浮动,轻描淡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可供追忆次数:已耗尽】 ‘已耗尽’。 短短三个字,宣告他的复活重生到此为止。 不论是此前想要依靠复活,挣扎逃离此地的想法,还是对于知晓规则的有恃无恐,在这三个字的面前,荡然无存。 吱嘎——! 令人牙酸的木地板变形声把赵泽铭惊醒,他侧耳聆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浑厚,如同一辆坦克破开阻碍,缓缓驶入街道社区。 啪嗒、啪、啪嗒……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陈述那种压迫感,越发迫近的声响,便足以说明一切。 “她来了。” 赵泽铭沉下心,镜子中的光幕退散,将封装书吐了出来。 啪嗒。 他抓起这厚重坚实的封装书,作为仅有的武器,缓缓从洗手间中走出。 “结果从一开始,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赵泽铭捏着书脊,走到客房门前。 门外的脚步,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赵泽铭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使得自己能够平缓心跳,空气中弥漫的蓝色烟雾也进一步缓和了他的情绪,让他保持着冷静。 死寂。 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催化着氛围变得紧张。 门外到底是什么?保姆会采取什么攻击架势?他能够怎么对抗?只靠手中这一本铁皮书,真的能够打死那连房梁都压不垮的女人吗? 女人,老爹说女人都喜欢被夸,我要是夸夸她是不是就能放过我了? 明明是紧张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赵泽铭的思绪却开始不受自主地发散开来。 【但夸人是一件看碟下菜的事情。说起来菜,昨天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卖冰棍的大爷没有出来。冰棍还是纯粹的奶油棒冰最好,便宜又实惠,只要一块钱就能买到。一块钱的购买力最近越来越低了,是不是通货膨胀导致的,通货膨胀的本质是货币超发,是经济过热的表现,学校锅炉房已经两次出现过热问题了,早就说加压太大不好,但是压力有助于年轻人成长奋斗……】 一般来说,当陷入安静的环境中,人反而会变得胡思乱想。 早睡的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越是想要入睡,越无法阻止发散性的思维,它会毫无规律地从一个地方,跳脱到另一个地方。 当你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吱嘎! 刺耳的声音响起,赵泽铭猛然惊醒,当他反应过来时,房间的大门已经被推开了。 无需顾虑太多了,现在能做的只有殊死一搏。 “上了!” 他咬紧牙,将手中的物体猛然朝着门口投掷出去,在脑海中一瞬间规划好逃离路线,一旦得手,就立刻借助房间狭小的地形周旋躲避,找机会离开这里。 噗! 柔软的枕头砸在了入门人的脸上,后者被吓了一跳: “我靠——赵泽铭!你丫起床气恁大啊?不就是周日喊你早起,犯得着这么抗议吗?” 嗯? 浑身肌肉紧绷的赵泽铭,这才逐渐反应过来。 赵泽铭环顾四周,自己穿着睡衣,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浑身冷汗淋漓,将贴身衣物彻底浸湿。 他刚刚丢出去的也不是铁质书,只不过是他的枕头而已。 梦醒了。 赵泽铭松了口气,瘫坐回床上,晨曦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他的脸上,刺激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着久违的温暖光明。 “终归只是梦吗?” 他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咋?晚上做梦了。” 熟悉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响起。 啪! 赵泽铭抬手虚空一抓,接住甩过来的枕头,他望着窗帘缝隙外的太阳,头也不回地说道: “算是吧,我梦到了一个不断追我的女人。” “哟,春梦?” “她拎着把菜刀。”赵泽铭补充道。 “哦,噩梦。” ------------ 第三章 清晨 赵泽铭享受够了太阳给自己的舒服,转头看向来人: “泽铃,周末补习班不上课吗?” “害,甭提了。” 赵泽铃单手叉腰,摇了摇头,玫红色的短发一看就是刚起床,都还没打理,显得蓬松杂乱,她没好气地说道: “军队宣布骆鑫街区到河春县的路段进行为期一周的封锁管制。补习班被取消了,我下周也没学上了。” “这么严重?”赵泽铭皱眉:“整条国道都给封锁了,这情况不多见。” “可不。”赵泽铃一摊手:“听我妈说,帝国解体13年来,咱们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全路段封锁。听说还派了坦克和运兵车来呢,不知道发生啥了,怪吓人的。” “整条路都封了。”赵泽铭托着下巴:“那你怎么办?你高中和补习班都在那里。” “读书的事情我可以去图书馆。”赵泽铃倒是胸有成竹:“上不了学,我可以去市里头打工去。” “又是卖土豆饼?” “兼职一下午给22块8,扣掉来回车费,还能剩21块7,可不少了!省着用,你一周饭钱我都给你赚出来了哦。” 赵泽铃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两张钞票: “对了,铭。你们学校最近要进山实习了吧,这我前天做家教赚的,山里头冷,你去买件保暖的毛衣。” “现在军政府规定,实习期间按军事化管理,学生一律穿无衔军事作训服,我用不着,你留着用吧。” 赵泽铭摇摇头,没有接钱。 “诶,让你拿着,你说那么多干吗!” 赵泽铃拽过来他的手,硬把钱塞进他掌心里,叮嘱道: “你是离开了市区,到陌生地方,你忘了老爹说的?在残星这地方,越是穷乡僻壤,那越是讲人情世故,你拿着钱上下打点一下,也好使!” “想多了,再说了真要打点关系,你觉得就这20块钱够啥用?买条烟?就那地方,除了土匪就是野人,连个小卖部都找不到。” “收着收着,别跟你姐犟。你就是前两年就是没给人塞钱,结果被调剂到了这城镇规划专业——呵,城镇规划,结果不是坐在城里画图,而是去山沟沟里盖房子。” 赵泽铭无语,但实在拗不过赵泽铃,只好把钱收下。 赵泽铃见他收好两张钞票,得意笑了笑: “哼哼,你听姐姐的就好,咱可是大学生。以后等我出国,只用奖学金就够花了——小弟呀,你可得加把劲呢。” “等你考上了再说吧。”赵泽铭揶揄了一句:“不过是去邻国上个大学,又不是考到帝京去了。给你能的。” “那你可放一万个心吧,你姐兜里的钱加起来可都没有你姐分数高——不跟你说啦,我得先去换衣服洗头,妈今天做炸油糕,赶紧起来下楼吃饭吧。” “过什么节了,吃这么好?” “没过节哦,只是马上进山里的人要过苦日子了,给他享受享受咯。” 赵泽铭耸耸肩: “我们实习的地方好歹是管饭,再糟糕能糟糕到哪去?” “那不好说。” 赵泽玲撇撇嘴: “就咱们社区,去年就有过一起实习事故,野人袭击聚集地,领队来不及取枪,死了两个学生,一个老师。” “没那么严重。”赵泽铭轻描淡写道:“都是热兵器年代了,野人就是再能打,也扛不住7.62mm的文明。偶然事件没什么代表意义你别给自己上压力。” “……还说我呢。” 赵泽玲歪了歪头,绿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忧虑,她随即拍了拍赵泽铭的肩膀: “你这不是很清楚情况吗?私底下没少研究实习地点的事情——我看,是你自己压力太大了,昨天都做噩梦了,今天好好休息吧。” 赵泽铭刚想反驳,楼下传来女人的呼唤: “铭、玲娜,饭做好了,下来吃饭了!” “得嘞,我们马上下去。” 赵泽玲扭过头来,对赵泽铭说道: “别想太多了,小弟,咱们也就苦这几年,等你姐我回来,带你们去首府过好日子去。” “我没想太多,真的。” “看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谁会信啊。” 赵泽玲笑笑,她伸出手,竖起小拇指。 “这是干什么?”赵泽铭诧异。 “喏,拉钩啊。” 赵泽玲把手伸到跟前: “八年前我爸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来着的?” 赵泽铭略一迟疑,回忆起来: “虽然我们是芙拉芒来的归化民,但你既然来了这个家,那我们就是亲人,有什么事情都别瞒着我们,只管倾诉。” 他逐字逐句,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一字不落。 “可以了!不用连语气都学会啦。”赵泽铃耸耸肩,随意感叹了一句:“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难道脑袋里装了台摄像机吗?” “也许。”赵泽铭淡淡说道:“你提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啧,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赵泽铃坐到床边,单手托着脸颊,戳了戳赵泽铭的肚子: “我说啊,亲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赵泽玲补充道: “铭,不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你愿意分享,我们都会倾尽所能帮助你——答应我,以后不许跟你姐撒谎了嗷。” 赵泽铭看着对方。 【这个时候,正常人应该怎么表现?】 沉默了几秒后,赵泽铭找到了对策。 “噗嗤!” 赵泽铭咧开嘴角,作出一幅无奈笑出声的姿态: “哈哈,你当哄小孩呢,多大人了,还玩这一套……” 说着,他弹出小拇指,勾住对方的指头: “我向你保证,铃,我如果真的有压力,一定会跟你说的。” “嗯哼哼!”赵泽玲眯起眼睛,“这还差不多嘛——那我下去咯,餐桌上见。” “一会儿见。” 打发走赵泽铃,赵泽铭收起笑容。 “没有压力?——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家里目前什么水平,赵泽铭还是清楚的。 同样,姐姐也是一样的认识。 大规模封路什么的只是借口,学校对于培训班的学生有一笔专项补助金,恐怕不去上学的真正目的,还是赵泽玲要去打工。 十三年前,星环帝国备受尊敬的老皇帝陛下突然驾崩。而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当了40年储君的皇太子先撒手人寰。 许多隐藏在过去的矛盾,伴随着王位继承权的纠纷,浮上水面。 贫富差距、工农业化剪刀差、污染、旧贵族和新实业家、共和派和君主派对立——种种之前被老皇帝的极高威望和人格魅力压制住的问题,直接引爆了帝国内战。 关内军阀混战,最倒霉的却是边疆政权。特别是坐落在帝国东北方向,远离中央的残星都护府一下子失去了与皇室的联系。 紧接而来的就是军队,发动兵变,来自帝京的文官政府被排挤出去,本地的武官上台把持政权。 然而借机独立后,已经自称为残星共和国的政权,经济形势却是一落千丈,和关内的贸易非常不顺。 由于残星国内大部分区域位于寒带和亚寒带之中,本就落后的基建更不能支持本地的畜牧业、农业、林业产品运到帝国和海外市场去——负责这些的铁路、海运和飞艇,这些本来就是皇室企业来维持运营的。 不谈宏大叙事,对于赵泽铭一家来说,光是凑够给义姐赵泽玲去邻国大学读书的钱,就已经掏空了二老这两年的积蓄。 按理说,他所在的家庭本不算差,谈不上大富大贵,至少在这个芙拉芒人社区中,原本也算是小康家庭的。 收养他的老爹赵康途——原名康斯坦丁·范·德里克,本身是从芙拉芒移民过来的商人,随后归化星翰后,仍然做着出口木材到海外的工作。 在昨天睡觉前,赵泽铭还不凑巧地听到老爹用老家芙拉芒的语言抱怨,说港口封冻,货物运输成本还得增加,加上帮派的伙计索要好处,这一趟下来几乎赚不了几个钱。 政治和经济环境的恶化,让社区治安环境也变得糟糕起来。 现在不比帝国时期,等不到来自皇室的转移支付,什么都得自己扛。 赵泽铭摇摇头,他对于政治和经济没什么好的观点,作为一个普通的职高学生,能够顺利毕业。 接着,再按照规定入伍服役两年,运气好的话,军政府会给他分配到工程兵。 那样的话,收入待遇也不错,等到赵泽玲学成归国之前,家里的负担能少很多。 最主要的是,一旦进了军队,黑道上的好兄弟们,可就不敢找自己家人麻烦。 这算是,压力大吗? 赵泽铭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压力算大的,那么在这个不到一千万人的国家,还在为下一顿饭头痛的人,至少有八成。 如果压力不大,那他昨天晚上做的梦也太过扭曲了。 不过,梦也就是梦而已。 赵泽铭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梦境是一种对现实世界的映射,平日积累积压的一切,曾经略过的想法和浮动情绪,会以梦的形式重新演绎。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赵泽铭觉得,梦到的些个食人保姆、重生追忆点,那所谓的梦境世界,不过是现实中的苦闷和压抑臆想罢了。 自己和铃都清楚现在的形势。 大环境不好,谁都不容易,只是心照不宣,努力挤出个笑容,告诉对方自己很好。 生活中的大家已经很难了,别再徒增烦恼了。 “想那么多没用,事已至此,先起床吃饭吧。” 他念叨一句,掀开被子。 随即,他便看到一本金属封装的厚重书本,静静地躺在床上。 只是和梦境中不同的是,在银质锁孔的中央,还插着一把黄铜钥匙。 ------------ 第四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那不是梦。” 铁壳封装书的出现,打乱了赵泽铭的思绪。 作为受过多年科学教育的无神论者,他从未想象过这种奇诡之事的可能。自一开始,他便是以单纯的科学理性一面去对待梦境的事情。 然而现在,铁壳封装书活生生地摆在他的面前,不断地提醒着他,那个蓝色熏烟环绕的卧室,以及血腥的食婴保姆历历在目。 特别是追忆点可使用次数的提示: ‘已耗尽’ 只要他敢于步入梦乡,那所游荡着杀人狂的宅邸就会将他拖入其中。 可他又不可能不睡觉。 人生三万天,梦中一万天。光是睡眠的时间,就占了生命三分之一。 曾有人做过实验,连续4天强制不眠不休,就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大量的劳工猝死案例,大多数也发生在睡眠不足的连轴工作中。 赵泽铭捡起床上的铁壳封装书,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 已知,自己在梦中被一头比棕熊还结实的杀人狂追杀,并且自己的可复活次数已经清零,甚至如果连追忆点所在的镜子都被破坏,那么自己会彻底迷失在梦中世界。 而现实中,他马上就要前往山中进行实习,白天的体力劳动和野人的侵袭,本来就会极大消磨人的意志和体力,只要是在工地上干过的人都知道,测绘、打桩、搅拌水泥、编钢筋——这一天干完,想靠意志硬抗过去?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不睡觉,硬抗过去,第二天搞不好就会因为体力不支和精力匮乏,出现工程事故倒是次要了,如果野人侵扰过来,自己想跑过实习同学都困难——结局是死。 如果他选择踏踏实实睡一觉,那么吃人的保姆已经杀到了门口,手里就一本铁壳封装书的自己,面对一头连房梁砸脑门都屁事没有,甚至健步如飞的怪力猛兽——结局也是死。 怎么看,自己似乎都已经陷入了死局。 赵泽铭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 现在是新公历122年10月3日8点33分。 自己身处于东北半球的残星共和国首都阴北市,太阳落山时间应该是17点左右,由于缺乏娱乐生活,残星人睡的都早,普遍20点前就会睡觉,然后一直到第二天4点50分左右天亮,人们才开始活动。 由于受到噩梦干扰,他今天起床太晚,自己只剩12小时的时间,去面对晚上的危机。 幸运的是,今天是周末,学校不上课,他可以自由支配行动的方向。 事已至此……赵泽铭选择先下楼吃饭。 昨晚在梦中的活动,已经消耗了他很大的一部分能量,在餐桌上,他风卷残云一般的架势,让养母何文雅看了一通咋舌。 “咱慢点吃,泽铭,你姐姐上市里头去了,没人跟你抢啊,都是你的。” 养父赵康途倒是乐呵地看着他大快朵颐: “呵呵,多吃点挺好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是能吃长身体的年纪。” “那也别这么急,吃那么快胃里容易胀气。” 赵泽铭没空说话,平日里他和养父母关系很好,特别是养父赵康途,作为归化移民,老赵的信息渠道比寻常人多一点,总是能提供不少有趣的新闻。 但现在,他只能简单应和几句,一边扒饭,一边思索着接下来一天的安排。 “我有点事情得先处理一下,失陪了。” 赵泽铭把碗筷收拾好,端进厨房水池里,来不及去刷碗,直接扭头上楼,反锁房门,捡起铁壳封装书。 “首先,先看看这本书吧。” 和梦中不同,现实中的铁壳封装书带着一把钥匙出现。 赵泽铭一直不明白,这本书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何和自己绑定在了一起。 “我现实中从未接触到这东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从梦中跨越时空,送到了我这边。” 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力量促使这一结果,至少现有的科学理论,没办法做到化梦为实,而且如此一来,他此前对‘这一切都是梦境’的论证,也悉数推翻。 但已经到了这地步,已经顾不得谈科学不科学了,先活下去再说。 赵泽铭将铁壳封装书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阵子,随后摊开笔记本,在上面记录下来自己的观察。 “这是一本长12公分、宽4公分的无名封装书,铁壳封装通过锁头,完全将书的内容封锁起来,惟有通过旋转钥匙,才能打开银锁。” 他随后也效仿梦境中的行为,进行了一系列实验: “将封装书的书籍分别对准橱柜镜面、卫生间的镜子、玻璃镜面、小面梳妆镜、老花镜片等透明玻璃制品,随后都得到和梦境中同样的浮动字体。” “在前往卫生间的实验过程中,故意让母亲目击到,然而对方没有看到封装书和镜面内容。”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该书籍的存在可以施展于任何反射镜面之中,理论上任何镜面都能够将书籍展开,但无法在现实中记录追忆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看到镜面和书籍。” 写到这里,赵泽铭忍不住加了一句: “如果从以上情况可以得知一点:我的危机,无法通过现实中的任何人帮助来直接解决。” 无人知道铁壳封装书在很多方面固然是好事,但这样意味着在别人看来,自己的危机不可理解,也无法提供直接援助。 而偏偏,保姆的存在,绝非一个普通体能的人类青年可以解决的。 “理论上讲,在上次进入梦境时,我身上携带的衣服都被显现出来,加上铁壳封装书也被从梦中带出——显然,既然梦境有可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那么就代表着我有可能携带一定的物品,前往梦境。” 但这需要论证。 不仅如此,进入梦境的条件目前也没有完全了解。 睡觉就能进入梦境吗?昏迷算不算?如果通过冥想和无梦觉,能不能避免进入梦境呢? 这些,同样也需要论证。 然而赵泽铭即便一条条列下来,他也没有机会进行实验。 因为他只有12个小时。 “泽铭,我要去县里一趟,你下来打扫一下院子。”母亲在楼下喊道。 “好。” 赵泽铭合上笔记,转身下楼。 【就算是这仅有的12个小时,其中也有一些不得不浪费的地方。打扫院子,应该要花半个钟头。】 “呀,小伊娜也在呢,泽铭,把点心也拿出来。” “这就来。” 赵泽铭心头一黯。 【现在是要花一个小时了。】 ------------ 第五章 好孩子 吱嘎—— 赵泽铭推开家门,走近遍地落叶的院子里,入目第一眼就是母亲何文雅和隔壁邻居阿什兰·德·瓦尔克朗夫人,这两个家庭主妇带着头巾挎着包,一看就是要出门去办事儿的二人,正在门口谈着八卦。 “何太太,你听说了没?汉特家那小子,竟然跑去混了帮派。”阿什兰夫人个子很高,典型的芙拉芒人,红头发蓝眼珠,但一开口却是地道的本地国语。 “真的假的,那孩子带着眼镜,可乖巧呢。”何文静吓了一跳:“咱这附近的帮派……那就是黑水社了吧?” “那指定是黑水社的,还会有假?老汉特气得扒了他上衣,大冷天小汉特光着裤衩子,被他爹拿鞭子把好一顿打,给打出家门,那是一边打一边滚,好似那个陀螺旋转——那后背上的黑蛇刺青,邻里都看见了啊。” 阿什兰夫人笃定道: “老汉特移民到残星,就是希望避开芙拉芒的黑道。结果孩子却混进了本地黑帮……诶,谁让他自己就不干净呢。早年他自己就是给东海岸公司当打手的,算是子承父业了。” 何文雅是书香门第出身,听到这些只顾着摇头,扼腕叹息: “诶,多可惜了,他家里就这一个独苗,考不了公务员,进不来军队,前途真是毁了啊。” “要我说还是养闺女好吧。”阿什兰夫人说着,把走到门口的一个芙拉芒小姑娘拉到跟前,自豪地炫耀着:“咱两家俩闺女,一个出国留学,一个被定为军官方向培养,这叫一个文武双全吧!” 她抬头一瞅,见到赵泽铭拎着扫把和点心出来,立刻眼前一亮,热情招呼道: “呀,这不小铭嘛,小铭乖乖,正好过来。” “早上好,阿什兰夫人、伊娜同学。” 赵泽铭点点头,走到跟前,递出手中的点心: “这是妈妈昨天烤好的饼干,请收下。” 赵泽铭把饼干送出去,拎着扫把,就准备去扫地。 “哎呀,你这孩子。”何文雅拍了他一下,嗔道:“你阿什兰阿姨找你聊天呢,这都看不出来?” “没有。”赵泽铭转过头,直率地说道:“我应该怎么做?” “长辈叫你送东西时,也是让你过来听听说话,哪怕过程中没有喊你,那你也当是活跃气氛了。”何文雅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泽铭目光闪烁,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可是常识。”何文雅摇摇头:“让你见笑了,阿什兰,泽铭这孩子是这样,别的都挺好,就是听不懂人话。” “我会芙拉芒语和国语,还有残星方言。” 赵泽铭说道。 何文雅一拍脑门: “不是这个意思——哎呀,算了算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听话听音呢。” “咯咯咯,我是觉得咱们小铭挺有意思的。”阿什兰夫人说着,把自己家闺女推到前面:“小铭跟伊娜是同学,我寻摸着,明天你们就要去实习了,小铭是男生,就想着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家伊娜。” 伊娜·德·瓦尔克朗,和自己同龄同年级的同班同学,一起参加过军官资质考试。 赵泽铭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和混血归化的姐姐赵泽铃不同,伊娜是个纯血的芙拉芒人,连名字都没有改。 一米六出头的个子虽然没有姐姐高,但身材却出落得窈窕,好像一朵蓬勃绽放的鲜花,即便是厚实的制服,胸前都被撑得鼓鼓囊囊,她一头烈火似的红头发扎成马尾,蓝色的眸子望向赵泽铭时都好像带着笑。 “劳烦你了,赵泽铭同学。” 她眨眨眼睛,期待着赵泽铭回话。 赵泽铭看了一眼对方,转头对阿什兰夫人说道: “带队老师会带武器,伊娜几次民兵训练成绩都是第二,没有几个男生打得过她。” “你这孩子!”何文雅笑骂一声:“人家是让你多帮帮、多联系照顾的意思。谁让你贴身保护她了?” “那也说不准呢。”阿什兰夫人托着下巴,咯咯笑道:“我家闺女怕不是巴不得小铭保护呢。她整天回家都在说‘玲的弟弟好帅气’、‘赵泽铭同学比其他人成熟多了’、‘军官资质考试有问题,赵泽铭同学也应该通过的’——” “妈妈!”伊娜小脸一红,锤了锤母亲的肩膀:“我可没这么说!” 何文雅看了一眼赵泽铭,后者始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你跟伊娜在学校都不说话吗?”她问道。 “并非不说话。” 赵泽铭仔细回想,汇报道: “本周三、周一上午见面,我们一起合作打扫教室卫生,我向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总共说了四句话:‘给我扫把’、‘我去换水’、‘黑板你擦’、和‘结束了,明天见’。” “别的呢?你们认识了五年呢,家都挨着住呢。” “也许还说过‘早上好’、‘这是作业本’之类的。” 赵泽铭严谨地补充道: “还有‘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我对大多数同学都说过,所以应该也对伊娜说了。” 何文雅随即无奈摇摇头: “我的傻孩子啊,你算是彻底没救了。” 赵泽铭没有在意何文雅的说辞。 他敏锐地注意到伊娜一直在偷偷观察他,基本三秒一次的频率,一旦视线对上,她就会快速低头或者挪开视线。 要么表示尴尬地笑笑,要么背着手,脚尖点着地,她把脸埋在毛衣领里,利用身高落差和垂下的刘海,掩盖她的表情。 【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赵泽铭下意识想到。 【应该不至于是想杀我,邻居两家关系很好。我跟她没有利益纠纷,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两个家庭主妇唠了好一会儿才散去,留下两个年轻人在门口站着。 “我要打扫院子。” 赵泽铭陈述道。 伊娜抬头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就隔着院前的一道栅栏门,还是虚掩着的,伊娜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到了院子里。 赵泽铭只管拿着笤帚清扫落叶,把这些东西堆积在一起,进行沤肥。伊娜则背着手,看着他在清理院子。 “赵泽铭同学。” 好半天过去,她才开口道: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 第六章 邻居 “谈不上。” 赵泽铭弯下腰,把一块石头捡起来,丢到路边去。毕竟是邻居家的女儿,刚刚还委托他进行照顾,他还是作出了非常认真的回复: “伊娜同学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那你呢?”伊娜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里,一只手放在胸前,好奇地问道: “赵泽铭同学是怎么看待我的?” “这丝瓜冻坏了。” 赵泽铭嘀咕了一句,拿起剪子,把冻坏的丝瓜剪下来,丢进沤肥堆里去: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伊娜鼓起勇气,走到赵泽铭附近,说道:“赵泽铭同学对我是什么看法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赵泽铭点点头: “伊娜同学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不是这个啦。我是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嗯?有没有什么你自己的看法。” 赵泽铭回答: “你是一个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不是,不是这个!” 伊娜红着脸,跺了跺脚,干脆豁出去了: “赵泽铭同学!你想不想跟我交往啊?” “都行。” 赵泽铭一边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一边说道: “家里人催你了吗?残星共和国法定结婚年龄规定是,男性需要年满18周岁、女则是16周岁,你确实可以结婚了,但我还要等一下,我身份证上登记的生日是新公历105年12月31日。” “没有哦,他们没有催我结婚。” 伊娜走上前,捏住赵泽铭的袖口,望着对方灰色的眸子,咬字清晰地说道: “是、是我喜欢你——赵泽铭同学,做我男朋友吧。”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伊娜全部的勇气,她捂住脸,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直视赵泽铭的眼睛。 赵泽铭注视着对方。 【这下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之前她一直在观察我。】 赵泽铭恍然大悟。 【原来她不是想杀我。】 【看起来,在正常人眼里,一直暗中观察对方,不见得只是谋财害命,也有可能是求偶。】 【既然没有威胁,那么考虑一下也可以,如果和伊娜成功交往,或许两家关系会好一些。】 【但话又说回来……】 “我认为你还需要考虑一下。” 赵泽铭认真地说道: “两人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和承诺就能决定的,你做好长期交往生活的打算了吗?有没有考虑过未来发展的方向?对彼此过往经历是否熟悉?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希望发展到哪种程度?你是否做好了要跟人一辈子生活下去的准备呢?” 在赵泽铭一连串的质问下,伊娜被问懵了。 她终究只是一个17岁的小姑娘,说出表白之词时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的勇气。 “这个,我喜欢你,是因为觉得你很帅,比其他同学成熟,情绪也很稳定,而且家住在一起,交往很方便……” 伊娜双手手指缠绕在一起,眼神不住地闪烁。 ‘恋爱杂志上不是说,青春期的男女都很冲动吗?只要打直球就不会输。’ 怎么到了她这里,反而像个笨蛋一样。 还有,现在这情况算什么呢? 她这是被赵泽铭拒绝了?还是接受了? 到了这一刻,伊娜发现自己很多事情真的没有考虑过。 “那,赵泽铭同学,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跟我交往这个想法——这是你经过理性思考得出的结论。” 赵泽铭说道: “浪漫和情绪可能会让你错过青春的旖旎,但是冷静和理性能够让你赢得后半生。”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是感觉很有道理的感觉。” 伊娜低着头,表情难掩失望: “我会去好好思考的,那就,先再见了,拜拜、拜拜拜拜!” 说罢,她像个逃兵一样,转身离开这里。 “阿什兰夫人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就在她快要踏出门口时,赵泽铭的话语在伊娜耳边响起。 伊娜惊喜地转过头,只见赵泽铭搁下笤帚,锤了锤胸口,认真地说道: “在定居点实习的日子里,我会负责好照顾你的——明天见。” “嗯!” 伊娜抿了抿嘴角,挥舞着手臂笑道: “明天见!” 明天。 赵泽铭收拾完一切,回到家里,不禁想到。 【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数呢。】 对于未来怎么样,完全看不到方向的自己,去接受别人的爱意,不论是客观还是主观上来看,都是不负责的行为。 “该回到主题了。” 赵泽铭看了一眼时间: “幸运的是,我的效率够高,应付中年妇女和未成年少女,这才过去20分钟,准备时间还剩下正好12个小时。” 12个小时,就算硬顶着困意撑过去一天、两天——他还能撑多久呢? 更何况,12个小时后,就是周一。 他和伊娜约定好的日子,也是前往山里实习的日子。 过去的学长说,当兵的会直接开车进学校,一口气开10个小时,把他们拉到山里。 “在这12个小时内,即便是通过黑市购置武器,能够在民间流通的火力,恐怕也无法对保姆构成致命性伤害。” 作为原帝国的边境省份,残星共和国不禁枪,但是民间除非职业猎户,城市居民能够持有的普遍也就是小口径的手枪,这东西放在帮派冲突中都不够看,停止力、侵彻力都很平庸。 要对付那名保姆,赵泽铭认为至少要用上军政府警察署配备的50式泵动霰弹枪,保姆的身形粗壮,厚实的脂肪和坚韧肌肉,都会让子弹进入身体后产生的翻滚效果变差。 相比于击杀对方,赵泽铭更认可使用大威力的霰弹枪,对其肢体造成严重破坏,限制对方的活动,并且较大的体积也更容易发挥出霰弹枪的杀伤力,使用难度也不大。 然而50式霰弹枪,可不像手枪一样好搞,平日里应该都会被警察署死死锁在柜子里,除了训练,只有特别严重的袭击和镇暴活动,才会取出来使用。 至于说盗窃和抢枪——如果他有这个能力的话,那保姆也拦不住他了。 于是,在排除了所有可能后,赵泽铭只能端起这本铁壳书。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打开这本书了。” ------------ 第七章 启封密卷 已知和现实中可以用到的一切手段,赵泽铭都已经一一否定了其可行性。 既然理性思考得到的解决方案,都已经宣告无效,不想死的话,赵泽铭就只能选择押宝在出现在铁壳书上的黄铜钥匙之上。 在梦中,铁壳书上是没有这把钥匙的。 赵泽铭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也不知晓为何会缠上自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能够在梦中设置下供自己复活的追忆点,那么至少是‘站在’在自己这边,不会直接伤害自己,甚至某种意义上,是来辅助自己的。 如果还有什么破局的办法……自己身边能够信任的,就只有它了。 赵泽铭略一沉吟,顺手先给自己新写了一封遗书。 他不算是一个乐观的人,对于自己的生活和未来也从未有过美好向往。 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因此赵泽铭选择经常性更新遗书。 拉开抽屉,赵泽铭取出一个陈旧的信封,将里面的遗书更换为新的内容。 里面包括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储蓄、身份信息、一点点不足为奇的夙愿,以及对收养自己的赵泽玲一家的感恩之心。 【似乎忘记了什么……伊娜要加入进去吗?】 赵泽铭想了想,虽然没有真正交往,但自己答应了委托。 自己要是死了,阿什兰夫人的委托自然没办法完成了。 【那就写:抱歉,我没能完成任务。】 至此,赵泽铭心中的负担大大减轻。 “人事已尽,后事交代完成。” 赵泽铭抓起铁壳书,伸手捏住上面的黄铜钥匙: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我的命运该如何书写吧。” 说罢,他捏紧钥匙柄,顺时针轻轻一扭。 ——咔哒! 锁销轻轻一声响,手中的铁壳封装书不受控制脱离双手,悬浮在空中的同时,猛然向外打开。 哗啦啦啦——! 无形的力量将它快速翻动,一页页纸面自赵泽铭眼前划过,里面大多数是繁杂晦涩的符号文字,中间偶尔浮现几张插图,相比于文字,这些插画更好辨认出来。 他明确看到其中的几页:要么是挥舞剑刃,手臂缠绕着蓝色飘带的剑士;要么是骑着骏马手握长枪的骑士;一个手捧一束花,身着黑色婚纱的新娘;一头向着月亮长啸的孤狼;甚至有一条盘旋在高原之上,冷酷俯瞰众生的银龙…… 不等赵泽铭把插图全部看过来,铁壳书突然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扉页。 在赵泽铭的注视下,扉页之上缓缓浮现出赵泽铭所使用的母语文字,其内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过往的史诗尽数覆灭,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缔造自己的传奇。】 不知为何,这句没头没尾,又不明所以的话语,在赵泽铭看来,却是倾注了沉重的宿命感。 他抬起手,不等他触碰到书页,就自觉地向后翻动一页。 这一页是插画。 插画的内容是一名身穿华丽紫色罩袍,用牙齿和左手开弓的妖异男子,他的背后,一轮银月正冉冉升起。 赵泽铭看了一眼插画下方,这里还有一行黯淡的灰色说明: 【‘吞月者’穆兰嘉赫:此传说已殒灭——不可传颂。】 传颂? 赵泽铭心中刚刚升起对这个名词的疑惑,书页上立刻浮现出一行字符: 【持有追忆之人,能够通过付出一定的代价,将历史文明之中的传说人物显化,召唤其为你服务。】 蓬! 记录‘吞月者’的书页瞬间自燃起火,无数灰烬乘着气流上升而起,化为最微小的粒子,消散于空中。 “……总之,就是召唤书里的人物吗。” 赵泽铭略一诧异: “话又说回来,这本书,你能够和我对话吗?” 书页没有回答,看样子是没有这个功能,它并非什么智能通人性的造物,只是一本特殊的作品。 赵泽铭只好问道: “你是什么?” 书页的空白地带再次浮现出一行规整的字符: 【……编号《文明碎片:00217》,承载记录泛人类文明第217号异时空同位体,自原始公社时代伊始、步入奴隶王国、强化专制帝国、促进宪政共和、缔造大同社会、成就黄金时代,直至最终湮灭的一切记录。——引用文献:《至高执政——0323号文件中关于(重铸文明)决议》】 赵泽铭问道:“这里出现的人物,比如‘吞月者’,就是在00217号文明中出现过的真实人物吗?” 【黄铜权限,尚不足以解锁该内容。】 黄铜权限——赵泽铭看了一眼锁孔上插着的那把钥匙——正是黄铜质地。 “我该去哪里寻找更高级的权限?” 【……文明碎片的传承应具备双重保密性,避免不怀好意之人持有滥用。权限亦是考验持有者的一环,转述文明之人,会在弱化的引导之中找到权限承载物。——引用文献:《陈文丽检察官的手札:11月21日记录》】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赵泽铭算是看出来了,这所谓的文明碎片,和图书馆的检索设置差不多,它只能回答自己藏书的内容,并把引用文献给自己表现出来。 “完全不通人性的话,问多了也没用。” 赵泽铭问出最后几个问题: “文明碎片是怎么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个梦境世界到底是什么?你能给我提供什么?” 书页空白处顷刻就完成了回复: 问题①: 【……文明碎片并不以实体形式进行传承,它如同光具备波粒二象性一般,同时介于存在和虚无之间,能够穿梭于过去和未来。为了避免被文明之敌夺走,文明碎片完全以随机形式选择宿主,并且一旦结合,便可以通过在文明历史中扦插‘追忆点’,最大程度保护持有者延续文明,使其得以贯彻‘转述’的使命。——引用文献:《芮丽娅·菲恩博士在21次代表会议上的回答》】 这一切是偶然,对于赵泽铭来说,这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问题②: 【……卡斯文尼亚位面,意为:次元夹缝之地。由【人血之王】的后裔:白金公主和她率领的蒙尘者家族长期统治,作为中转之地,交通发达便利,联通多个位面,景色宜人。——引用文献:《多元宇宙旅游指南》】 信息太少,而且帮助不大。 问题③——书籍没有浮现出字符,而是快速翻动书页。 【‘光杰奇兽’多米尼加】——殒没、【‘帝皇刽子手’巴拉墓刻】——殒没、【‘地中狂龙’阿尔特洛夫】——殒没、【‘举国之死’苏忠光】——殒没、【‘航天彗梦’舍达列夫斯基】——殒没、【‘人民生命安全最终防线’贺国强】——殒没…… 一幕幕画面掠过,一个个被称作传奇的存在,往往甫一出现,连同所在那一页也一同燃尽。 有些人的事迹和形象,只是通过称号就能知晓,如果文明碎片之前引用的文件属实,那么这些人应该是217号文明中,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类英雄。 仅仅是看插画内容和描述,就知道他们的实力强的可怕。 现在,记录他们的书页在迅速地燃烧、把他们遗忘,整本书的厚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文明碎片不断地发动检索,试图为赵泽铭找出一名仍然可以被传颂的传奇。 但赵泽铭很清楚,在面对这种已经超越科学常理的事件面前,他过往储备的知识、现实的技能,都完全不足以解释和应对情况。 【——如果没有呢?】 ------------ 第八章 事已至此,再吃饭吧 他只能注视着火焰升腾,等待着那一刻,心中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算连一张可供传颂的传奇都没有,赵泽铭也做好了打算和对策。 他会花两个半小时进城,然后去日化品店,购买一些盐酸洗涤剂和某些化学品,寻常的物理打击对于保姆杀伤力非常有限,只有利用腐蚀效果,才能试着为自己强行开出一条路。 对于一个寻常家庭的职高学生来说,赵泽铭知道自己可以购置使用的资源非常有限。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把希望寄托于给自己带来致命危机的文明碎片身上。 火光不断燃起,烧碎人的耐性和希望。 “靠不住。” 赵泽铭摇摇头,他转过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钱包,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这只是一场无妄之灾,本质上和地震、海啸、火山喷发、雪暴、洪涝之类别无二致。 只要世界还在向前,那么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做好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为了在面对最后的时刻有几分底气。 赵泽铭心底规划着自己的预算,他的零用钱其实不多,不过存储下来也有一点积蓄。 加上今天姐姐赵泽铃给他的那两张钞票,购置自己今晚需要的器物绝对足够。 赵泽铭没有想过,假如自己平日里就准备好了射击武器,会不会今天的情况便不会一样。 ——毕竟在移民的社区持枪,很难不被军警注意到,平日里的安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他们一家的良好表现基础上。 汉特家的儿子,不过是混了个帮派,就被赶出来了家门,对于移民社区,总是高度关注的,毕竟这里本就鱼龙混杂,有点能耐的人 或者是抱怨自己没有出生在黑帮、军警甚至贵族世家。 ——出身这种东西没办法改变,能够有现在的生活,他已经非常知足。 到了这一步,赵泽铭所能秉持的理念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下去。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泽铭于16点29分回到了家中。 在正常和养父母交流嘘寒问暖,编撰了一些日常趣事后,姐姐赵泽铃也回到了家里。 他们这一家人的氛围,其实相当有趣。 养父赵康途虽然归化,但是却没有改信星瀚民族的宗族信仰,吃饭前必须要面朝西方,对着芙拉芒人信仰的圣地俯首叩拜。 “感恩神主赐我油酥和面包,仁慈的神主赐人间光与火,驱散寒冷与邪恶,您的血肉播撒人间,孕育了此方沃土和六界三洲生灵,您的威严自绝渊至高天上,在六界内外回响。伟岸的神主,您的仆人祈求您赠予我们健康和安宁,以让我们的子孙后裔更长久地侍奉您。” 似乎是生怕他信仰的神因为地域问题没有听懂,这个红头发大鼻子的芙拉芒归化民特意用国语和母语念了两遍,又用清水洒在面前的地面上,恭敬地双手伏地再次跪拜,才完成了复杂的仪式。 养母何文雅是地主家出身的,举止大方得体,对于丈夫的信仰也能包容下去,虽然也有求神拜佛的习惯,但会时不时更换祈求的对象。 今天赵泽铭看她是给巧运妙法真君上了一炷香,心情还不错。大概是因为她买鸡蛋时候人家额外送了她一盒。 若是今天天气不好,她大概会把龙王摆上去,祈求不要下雨,要是龙王不管用,她就会把龙王丢进仓库里,冷落一阵子。 父信圣山,母信神佛。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赵泽铃,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 “泽铭你知道吗?市里头最近流传起一个怪谈,据说在南老街23区,有一个成天头顶着黑塑料袋的老太太,你要是跟她见面,绝对不要看她头上的黑塑料袋,不然她一旦发现,就会拽下来塑料袋,然后——” 餐桌上,赵泽铃阴恻恻地说道: “你就会看到,在塑料袋下,还有一张婴儿的脸庞!” 啪。 “诶呦!”赵泽铃捂住脑袋,可怜兮兮道:“妈,你打我干吗?” 何文雅拍了女儿脑袋一下,笑骂道: “吃饭呢,你这小丫头片子,成天信这劳什子都市怪谈作甚。” 赵泽铃眨了眨翠绿的眸子,吐着舌头,故作顽皮道: “嘻嘿嘿,这不是,打工啊不,学习小组的同学跟我说的嘛,让我最近注意安全,小心一点。” 何文雅白了女儿一眼: “真要是害怕了,妈这里有家传的银手镯,那可是第二次高原战争时期,你大爷从雪域带来的战利品,沾了佛气,还怕什么塑料袋老太,要我说啊,这就是小女生之间谈的鬼故事,糊弄人的玩意。” 赵泽铭一摊手: “哎呀,那可说不准啊,有人传肯定是有人见过啊——诶,泽铭,你觉得这种怪谈有没有可能是真的?至少有个原型吧。” “难说。” 赵泽铭随意说道,仔细地咀嚼着一块鱼肉,口感判断大概是黑鱼,以前家里环境好的时候,何文雅都是买鲈鱼或者一些海鱼。 他吐出鱼刺,接着说道: “现实中有连体人的案例,但是一般来说这些人寿命极短,而且通常是出生的双胞胎,一个老太太头上连着一个婴儿的情况……职高提供的图书馆里,还涉及不到这种领域的事情。” “——切。” 赵泽铃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 “你这么较真可就没意思了……” “铃,你弟弟是无神论者,跟他说这些不是自讨没趣吗?” 赵康途倒是一脸无谓,熟练地用筷子夹起一片肉,随即眉头一皱: “这是……火腿吗?吃起来有点硬。” “腊肉。”何文雅说道:“隔壁阿芙蕾她家从乡下捎来的,前一周灌好的。” “好吧。”赵康途耸耸肩:“我都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了,对于星瀚的饮食文化居然还没有了解透彻……” “下次换成你们芙拉芒的火腿?” “等关税降下来再说吧。” 赵康途自然地掠过这个话题,转头看向赵泽铭: “铭,你们下周就要去山里实习了,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听到这句话,赵泽铭放下饭碗,平静地说道: “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 赵康途一笑: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还以为你要去打仗呢。” ------------ 第九章 最后的晚餐 何文雅嘀咕了一句:“去山里那可不就是打仗,别忘了,实习结束了,他就要下连队了。那些野人,要是我们老皇帝还在,他们哪里敢冒头……” “带队的老师都是退役士兵,何况到了地方,也会组织我们进行民兵训练。” 赵泽铭指了指身上的黑色制服: “本身按照将军制订的临时管理规定,中学及以上学生都要按照军事化管理,年满18岁就要入伍服役,连我们的校服,都是帝国时期的旧军服制式。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残星20万的常备兵力,以应对紧张的局势……” “停停停!你怎么背起来这些公文法令这么熟练啊。” 赵泽铃急忙双手交叉,叫停了赵泽铭的说辞: “但是,乡下确实很危险啊,你们还要进行测绘,是不是那些定居点的居民有需要,你们还得给他们端茶送水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实习内容本来就是帮助残星的公民拓荒垦殖,开发那些危险恶劣的土地,帮助定居点的居民,也是主要任务。” 赵泽铭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诶,我就知道。” 赵泽铃一拍额头,叹了口气。 “这些学校啊,到底怎么想的,一个实习任务,要把学生当牛马和炮灰用吗?如果打起来仗,是不是学生不上前线送死,就不给开实习证明啊?” “现在政府都是军人在管,自然是向着军队一方。” 赵泽铭倒是十分淡定: “如果是帝国时期,铃这样的大学生,倒是可以毕业了就能去当九级文官了。我们一家可就指望你了。” “哼哼,现在也是要靠我的!”赵泽铃托着下巴,略带得意地说道:“懂不懂什么叫,政府补助派遣出国优等生计划啊?” “等你顺利毕业再说吧。”何文雅泼了盆冷水:“你要去的是雪月自治邦,虽然都是曾经帝国的行省,但人家可比我们残星富裕得多,我倒是听说,人家本科毕业难度高的很,以至于会在身份证上标注‘学士’身份。” “安啦安啦,老妈。你不看你女儿是谁?” 赵泽铃摆摆手: “我已经有三分钟没有讲赵泽铃小姐6门文化课全校第一,全区第三,全市第五的故事了——亲爱的老妈,如果连你那冰雪聪明的女儿都不值得相信了,那么您还能信谁呢?那个被您丢进杂物间的阴山龙王吗?” 啪。 何文雅毫不客气地用筷子敲了一下赵泽铃的脑袋。 “就你话多,再说……我明明搁进去的是橱柜。” “哎呀,对不起啦。” “杂物间的那尊是武郎神,泽铭的军官资质考核没过,这武郎一看就是不灵验。” 赵康途和赵泽铭看了会儿母女俩的二人转,接着开始交流起来: “铭,你阿尔弗雷德叔叔从芙拉芒来了,需不需要……” “不用。” 赵泽铭赶紧叫住: “爸,阿尔弗雷德叔叔干的活儿跟黑道沾边的,走私的军火,咱们不能碰。” “你老爹这不是担心野人吗。” 赵康途严肃地说道: “我和阿尔弗雷德叔叔是跑海上的老搭档了。我们年轻时候,见到过野人怎么杀人的,他们没有恐惧,甚至缺乏痛觉,连六皇子的卫队都敢袭击。” “我们队伍肯定会带枪的。”赵泽铭解释。 “实话说,你阿尔弗雷德叔叔当年用拉斐尔步枪射击过野人,两发7.62*57mm的全威力弹,都不足以让一头狂奔的野人停下来。” 赵康途回忆起当年的景象,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些野人……说是人,感觉只是一群拟人的怪物。他们会上蹿下跳,甚至会主动去堵碉楼的机枪口,当年我们路过的定居点只有一台老式的机动火炮,火力覆盖面很有限,差点就让它们冲到了水泥墙上,守卫的士兵端着机枪,对墙体连着扫射,连枪管都烧红了,才将将把野人的浪潮推下去。” “没那么夸张,只要是碳基生物,就有生理极限。” 赵泽铭摇摇头: “有驻军就在我们去往的定居点旁。这一趟,不会有太多危险的。但要是我们跟阿尔弗雷德叔叔有武器贸易的事情传出去……” 实话说,赵泽铭还是心动了一刻。 “放心吧,你老爹干了这么久,心里有分寸。” 赵康途问道: “真不用吗?虽然大口径的武器弄不来,但整把9mm不是问题……” 九毫米口径……那肯定是手枪了。 这一句话,把赵泽铭的希望给浇灭了。 赵康途虽然常年跑贸易,但是他对武器的性能并没有具体了解,很多时候他其实干的是一种高级的二道贩子的工作,从产地拉货,低买高卖,赚点差价。 “真用不到。” 赵泽铭摇摇头,这东西打普通人的停止力都很一般。 作为自卫武器,连很多警察都嫌弃。 如果是0.45ACP,也就是11.43*23mm的大口径手枪,或许赵泽铭还有兴趣,亚音速重弹头携带高达500焦耳的巨大动能,也许可以对保姆皮糙肉厚的身体起效。 抱着人生最后一顿的信念,赵泽铭结束了这场晚餐。 接着是刷碗、擦桌子、打包垃圾。 很平淡的家务活,在这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 赵泽铭想借着机会,跟家里人多说几句话。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遗言。 想到这里,赵泽铭只是随意聊了一些日常,便走上楼去,反锁房门,把自己购买的物资都准备好。 现在是19点57分,社区里很多人家已经熄灯入睡了。 赵泽铭整理好物资,抬头一看:铁壳封装书竟然还在翻动。 “看样子,你是不能指望了。” 赵泽铭淡淡说道。 好在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依赖这东西。 “连自己记录的英雄传奇都守不住,又怎么能够帮助我呢。” 哗啦! 就在他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书页骤然停止了翻动,经历了无数殒没传奇的燃烧之后,文明碎片的书页,最终在一张插画前停下。 赵泽铭抬起头。 他看见在文明碎片泛黄的纸上,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跃然浮现。 她一头稻草金的长发面色蜡黄,苹果肌泛着不健康潮红,但黑色的眼睛却又明又亮,在昏暗的洗衣房里,她明媚的眸子像是照亮黑暗的曙光。 她的双手沉在盆子里,泛起的泡沫顺着手臂满溢而出,少女不断地重复着浣洗的动作,纵使手指通红沤烂,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洗衣工’阿兰:这道传说,将由你继续传颂下去。】 ------------ 第十章 临别准备 【‘洗衣工’阿兰:这道传说,将由你继续传颂下去。】 【现世需求:任意洗涤物500毫升、任意肮脏的衣物一件、清水3升。】 恶劣工作环境下的洗衣工。 未成年的女性。 面部的潮红明显是因为饥饿导致的,所以还具备营养不良的缺陷。 当这三个要素叠在一起,对于深陷危险处境的赵泽铭来说,无异于开了一个玩笑。 赵泽铭沉默地看着插画中的内容,里面甚至没有一句对这个洗衣工的才能、特长、经历背景的描述。 即便是在这种时刻,赵泽铭都忍不住腹诽:不论是谁创造的这文明碎片,这些功能实在是太过匮乏,交互的体验完全没有,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亲自查询。 如果要从头摸索,少说要花几个小时的功夫才能搞明白。 但,赵泽铭并没有抱怨书籍展现出的【洗衣工】。 “洗衣工……如果称号就代表着过往的事迹和能力,能够被文明记录下来的传奇人物,绝对不是普通角色。”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超市货架上基本会把价格相近、属于同一品类的商品摆在一起,而不是左边摆一杆精致的滑膛枪,右边搁着一枚军用炮弹,上面搁着大钻石,下面摆口暖气片——没有商家会蠢到犯这种错误。 那么,能够跟‘吞月者’、‘帝皇刽子手’、‘地下狂龙’等等这些听起来就不得了的传奇人物摆在一起的传奇,真的能是普通人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普通人,能够被文明载入,也有不寻常之处。 “召唤她的条件也非常简单……家里就具备。” 三分钟后,赵泽铭看着床前堆满的物资和装备。 消毒液、洁厕灵、活性炭口罩、防风目镜、六支坚果巧克力,可以提供12000大卡的热量——这些是必备的,装在了旅行包里。 接着是一大盆清水,一大袋未开封的洗衣粉、自己今天穿的外套——这是用来召唤【洗衣工】的道具。 这一次,赵泽铭穿着残星的学生制服,这套黑色的旧帝国军服,除了没有授衔军章,带上作训帽、扎上武装带,只要再忽略掉手上的塑胶手套,完全就是正规军的样子。 他还用胶带和旧杂志为自己制作了简易防护,防止被碎片和利器刺破割伤。 至于武器,除了化学品,赵泽铭没有携带。 这些物体的负重已经达到了20公斤,自己再携带任何武器,都会影响行动速度。 小刀、匕首,这些东西没办法给自己安全感。 确认了梦境是一个独立世界后,赵泽铭竭尽所能给自己武装起来,除了没有去抢警察署,他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干了自己能干的事情。 赵泽铭其实有认真考虑过制作正经杀伤性武器,成本低也方便制作。 但是由于军政府的管制,汽油、白糖、和酒精都被严格限制购买。 尤其是赵泽铭穿着制服一进店,人家店主看他一身黑色旧式军服,就知道他要买什么了,笑呵呵地递给他一瓶橘子汽水,说小伙子你还年轻,只能喝这个,不能碰酒。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目标定在日化用品方面。 如果时间充足,赵泽铭相信自己是可以买到更好的,但因为残星落后的基建,他光是往返市区和社区,就花了足足5个小时。 中间为了避免被军政府的特务怀疑他在制作武器,赵泽铭还不得不在体育馆附近徘徊一阵,装作是想找机会逃票进去打球的运动爱好者。 作为一个良家子,赵泽铭不想在军管时期跟军警宪特起矛盾。 于是,在新公历122年10月3日20点00分,赵泽铭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他看向半空中悬浮的文明碎片。 直到现在,赵泽铭依旧不相信它是某种神秘造物,因为文明碎片中引用的文献,充满了理性的分析,引用了大量无法理解的公式方程,甚至有些字段用语,比赵泽铭看到的一些国际顶尖学府的论文更加严谨。 而一个崇尚理性分析和客观认识的文明,哪怕使用的是魔法或者什么驱动力,也不会堕入唯心的怪圈里。 一句话: 它就算是魔法,也一定是科学理性的未知技艺,而不是怪力乱神的玄学。 这其中一定有很多东西,比如铁壳封装书、传奇、召唤,只是自己这个时代和文明,没有达到理解水平。 赵泽铭将其取下,端在手中,咨询道: “检索关键词:传奇、召唤、条件、过程、标准。” 相比于主观的询问,只给出几个关键词,反而让铁壳封装书的搜索效率大大提高,大量的检索结果和数千篇引用文献纷沓而至,整齐排列在赵泽铭面前。 赵泽铭懒得去看这些复杂内容,扫了一眼,索性说道: “提炼其核心,为重点部分标注出颜色。” 铁壳封装书按照他的要求,从数千篇引用文献中摘要出几百行内容。。 他稍加思索,提出了一个要求: “围绕召唤过程,为我制作一篇简洁的说明文,剔除一切情感修饰,只保留过程内容。” 铁壳封装书果然照做,为他生成了一篇讲述传奇召唤过程的说明文。 赵泽铭眼前一亮,继续提出要求: “提炼该文章纲要,简化到几句话。” 不到半分钟,赵泽铭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一切信息。 “原来如此……召唤并不需要特定的仪式,但只能限定在梦境世界里。一次召唤后,就不再需要提供道具。这只是一个锚定时空的媒介,而不是必需品。” 赵泽铭非常满意这个结果: “铁壳书——文明碎片00217,能够将刚刚的检索过程作为模版,复制保存下来吗?” 【已录入库中——神经记忆001】 “将其命名为‘速读检索’。” 【模版‘速读检索’——命名完成。】 赵泽铭已经逐步开始上手,和他想象的一样,创造文明碎片的存在,必然是理性且科学的,虽然交互做得很烂,但想要便捷地发挥它的能力,只要思路清晰,并不困难。 实话说,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理解,需要去询问铁壳书里面的内容以解惑。 但很不幸的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慢慢训练和制作检索路径,让它逐渐契合自己的使用习惯,最后彻底变成,只有他能够理解使用的辅助工具。 不过,往好处想,如果今天他迷失在梦境里,这辈子都不需要再去磨合了。 ------------ 第十一章 洗衣工 赵泽铭反锁好房门,将道具放置在床上,背着背包,手里捏着水盆,身上披着脏衣服,怀里揣着洗衣粉。 他提前喝了大量饮料,在接下来的恶战中,可能没有时间让他补充电解质和水分。 接下来,他只需要闭上眼睛,等着困意袭来,自然入睡。 他沉沉等了很久,大脑思维开始发散,意识向下沉淀。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灵魂存在的话,那么睡觉的时候,其他人的灵魂还在身体里呆着,他则是连身体带灵魂,一起被传送到了梦境世界。 他应该买一台摄像机,记录下来这个过程的,但别说相机了,他连胶卷都买不起。 有很多计划,如果自己能够活下来,那还有很多计划要去执行…… 赵泽铭猛然一睁眼。 洗手间的镜子中,倒映出全副武装的自己。 “这么快?这还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就已经入眠了吗?” 赵泽铭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行动起来。 他探头看了一眼卫生间门外——客房内已经被砸的一塌糊涂,如同台风过境一般惨不忍睹,保姆几乎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但他运气很好,现在保姆不在这里。 赵泽铭放下怀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先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保姆的鞋底有血迹,而从凝固和落灰情况看,至少过去了一天时间。 他将书脊对准镜面,书本坍塌,光子排列成字符。 【可供追忆次数:已耗尽】 还是和上次一样,看来追忆次数并不会每天增加。 将如何增加复活次数的问题记在心里,赵泽铭取出铁壳书,表情迅速变化。 “就是现在,开始准备!” 赵泽铭赶紧检查好携带的物品,召唤道具、个人携带物、杂志胶带防护——还有那件旧衣服,赵泽铭还担心它披在身上不会出现在梦里。 因为昨天,他盖着被子睡觉,被子就没有出现在梦中。 现在看来,这个规则还有待了解。 如果能够携带的物品是无限制的话,那么赵泽铭下次干脆直接去加油车偷一辆‘大通’牌重卡进来,管他什么保姆还是月嫂,重卡来了全部碾成豆瓣酱。 “化学攻击很容易就能搞成,先进行召唤。” 赵泽铭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铁壳书提炼的内容。 他将足足装满三升清水的盆子搁在地上,再将洗衣粉拆开,匀500毫升的量,倾倒在水盆里,最后用双手捧起脏衣服,认真地浸泡在清洗剂中,来回揉搓、回刮、仔细地进行着搓洗。 是的,召唤【洗衣工】的过程非常简单。 文明碎片217给出的核心要点,是满怀敬意地进行清洗衣物,并对敬意的定义是双眼必须专注注视眼前的衣物,对明显的污迹进行清洗去除,心中不能有除了清洁以外的任何想法。 对于三升清水来说,洗衣粉的量有点太多了,很快大量的泡沫就把赵泽铭的手臂吞噬,他越是努力搓洗,手里的衣物越难以辨析,就算他撇开泡沫,过不了多久,还是会生成大量的泡沫。 很快,由于清洁剂加的太多,赵泽铭明显感觉到手部有被碱性物质烧蚀的痛觉。 这个时代的洗衣粉,大都是含磷的,手部沉浸在这样的水中一段时间,就仿佛失去了触感,手掌表面被滑腻的物质覆盖,赵泽铭甚至连自己的指头有没有碰在衣服上都无法感知。 然而,赵泽铭没有想这些。 他的任务是把衣服上的污渍洗干净,因此此刻盘旋在他心头的,只有一个念头: 这样能洗干净衣服吗? 不是说单纯地去除表层的污渍,含磷洗衣粉中的磷是指三聚磷酸钠,能够耦合金属离子,提高碱性环境,以更好地去除表面污渍,即便是蛋白质和油脂的脏污也能有效去除。 但是什么才算干净? 如果只是把污渍剔除了就算是干净,那么确实是洗干净衣服了。 可是赵泽铭越是清洗,越意识到一个问题:洗涤剂,对于衣服本身,也是一种外来的污染。 像这样多的洗涤剂,如果没有大量流动的水体对其进行持续的冲刷,是不足以清除衣服中残留的含磷物质。 如果长期接触这种碱性环境的话,很容易对皮肤造成灼伤,对于衣服本身的伤害也很严重。 成年人都会觉得难受,那如果是幼儿、婴孩呢? 赵泽铭越是专注在洗衣服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却越发无法集中在衣服上。 最终,他直接选择了放弃洗涤,从盆子中抽出衣物。 “衣服应该是给人穿的,而不是拿来看的。” 看着手中被泡沫完全覆盖,浸透了三聚磷酸钠的衣服,赵泽铭不自觉地说道。 “如果只是干净就可以,而不是考虑到穿衣人的实际感受,甚至忽略对健康的影响,这绝对不是负责的行为。” 他不知为何,当他沉浸在洗衣服的过程中时,他反而最终作出了拒绝洗衣的决定: “一个能够被文明载入记录的‘传奇’,绝对不是一个会对他人的身体健康不负责任的敷衍人——至少,她不应该是。” 霎时间,赵泽铭怀中的铁壳封装书突然飞出来,自发向外展开。 【‘洗衣工’阿兰:满足现世条件】 插画中的少女眨了眨眼睛,接着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赵泽铭。 她的目光落在赵泽铭手中的衣物上,原本胆怯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随后鼓起勇气,向前大大迈出一步。 就这样,在赵泽铭的注视下,有着一头稻草金的长发的少女,跃然而出,落在了他的面前。 她面色蜡黄,两颊塌陷,苹果肌泛着不健康潮红,但黑色的眼睛却又明又亮。她左手不安地抓着右臂,个子很小,只有一米六出头,能算得上是亮点的稻草金长发其实仔细看不仅发梢分叉,还是混着棕色、亚麻色和黑色的杂色,这样一头杂色长发,最后还编了一个很土气的辫子。 看起来,跟几十年前农村里的洗衣服的年轻姑娘,除了人种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非常普通。 ------------ 第十二章 日化用品 赵泽铭对女人有脸盲,分辨不出女性的面容。 但他从周围人口中听说,姐姐赵泽铃在普通人中算是小美女的存在。 如果满分是100分的话,赵泽铃大概是85分的优等生,因为她不仅面容精致漂亮,还是混血儿,一米七三的个子在一群星瀚女孩里鹤立鸡群。 而如果美貌可以量化,洗衣工少女大概是45分左右,因为她起码还是牙齿工整、五官端正,只是营养不良摧毁了常人对她的印象。 “你好。” 赵泽铭看到洗衣工少女走到跟前,态度仍显得非常不安,便主动开口道: “我是赵泽……赵泽铭,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少女一脸茫然,但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页羊皮纸,从中撕开两半,一半递到赵泽铭手里。 另一半,她则把羊皮纸折叠后,塞进嘴里,并示范给赵泽铭,如何咬碎、咀嚼、吞咽。 赵泽铭略一迟疑,按照对方的操作,有样学样地折叠好羊皮纸,塞进口中——然而刚一进口,原本粗粝坚韧的纸张突然间如同奶油一般开始变得软化,他毫不费力就切碎咀嚼,最后喝了下去。 “你,你还真挺幸运的,这是我最后一份通晓文章了。要不是遇到我,你大概都没办法跟人交流……” 洗衣工少女小心地看着赵泽铭,谨慎地说道。 “现在,我们能够正常交流了,但仅限我们两人,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太远。” 她口中说着的语言赵泽铭从未听过,可一经大脑转化,却能够生动准确地表达出应有的含义。 说完这些,她才注意到赵泽铭正在低头摸着自己的喉咙和腹部。 “这简直不可思议,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张羊皮纸,竟然能够让两个人从未有任何接触的人无障碍交流。” 见赵泽铭试着去窥见这其中的原理,洗衣工少女赶紧摆摆手: “别费力气了,这不是普通人能够研究明白的,现在只要发挥和使用就行了。” “那就先这样吧。” 赵泽铭抬头看向洗衣工,擦去手掌上的泡沫,伸出手道: “赵泽铭。” 洗衣工和他握了握手,紧张地说道: “您,可以叫我阿兰。需要我做什么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浸透含磷洗衣粉的衣服上: “那件衣服,我可以处理好的,我是最好的洗衣工,去除污渍。” 虽然一早就没抱有太多希望,但赵泽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沉默了一下。 “实话说吧。”赵泽铭说:“接下来有一场危险的战斗,我需要你帮——” 他话音未落,猛然回头。 “嘘。” 赵泽铭示意噤声,低下身子,侧耳倾听。 啪嗒、啪嗒、啪嗒…… 和昨天一样的脚步声正在不断逼近。 “那个吃人保姆来了。” 赵泽铭目光一凝,从背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洁厕灵与消毒液: “有个危险敌人正在靠近,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听闻此言,阿兰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 “敌人?” 赵泽铭佩戴上自制的防护面罩和护目镜,防止自己被接下来产生的刺激性气体伤害到: “虽然你只是个洗衣工,但是能够成为被文明记录的传奇,肯定有一技之长,我要准备对付她的化学品,你能做什么就做点吧。” 阿兰抬起手: “那个,其实我——” “别靠近,去厕所外面!” 嗤! 赵泽铭将洁厕灵与消毒液大量倾倒入水盆中,伴随着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水盆几乎瞬间被气泡两者迅速变化为一种黄绿色的浑浊物体,与此同时,一种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快速蔓延而出。 就是这样。 早就穿戴好防护的赵泽铭不担心氯气和酸性物质的伤害,他端起这一盆混合物,跨出卫生间,朝着门外快步走去。 作为日化品,洁厕灵和消毒液产生的氯气是很有限的,但剂量够多,也足够对生物造成严重伤害。 客房的大门早在上次梦境结束时就已经被破坏,当赵泽铭转向门口时,一个粗壮蛮横的身躯赫然出现在面前,将门口堵得密不透风。 保姆来了。 她一瞬间就锁定了赵泽铭的身形,拎起手中的菜刀,向前一步,迈入客房当中。 赵泽铭想也不想,直接端起水盆往对方身上泼去。 哗啦——! 大量泛着气泡的黄绿色溶液顷刻落下,保姆被浓烈的气雾呛到,她的双目被酸液正面侵入,剧烈的痛楚刺激下让她不自觉张开了大口,发出尖锐的惨叫。 赵泽铭抽身而退,回到厕所中,开始混合第二份。 当啷一声,菜刀坠地。 保姆捂住双目,刚刚的惨叫让她大量吸入了氯气,就算她的身体再结实,但是人体的呼吸道永远是薄弱的,盐酸对口腔和气管乃至肺部快速侵蚀,受到外部刺激,气管受伤浮肿,受损的黏膜立刻就分泌出大量黏液。 “咳咳——呃啊——呜呕——!” 当这些黏液快速挤占呼吸道狭窄逼仄的空间,保姆不受控制地开始咳嗽,而人越是咳嗽,越要急促地吸气,刚泼洒在头脸上的溶液也快速进入口鼻之中,对口腔和食道造成二次损伤。 呕! 保姆咳出大量的粉白色黏液,剧烈咳嗽对肺部冲击让她弯折下腰,甚至差点单膝跪下。 她气场衰弱了许多。结实的皮肤在盐酸腐蚀下缓缓红肿和溃烂——虽然盐酸属于强酸,但人体的防护能力并不差,仅仅是表皮的溃烂,还谈不上给保姆造成严重的伤害。 真正造成影响的,是混合后大量进入气管和眼部的氯气和盐酸。 从见面第一次起,赵泽铭就注意到对方外凸的眼球,在复盘第一次死亡后,赵泽铭意识到这是一个显著的弱点。 她的眼球严重外凸,连眨眼这个下意识动作都无法完成,准确说,是她做不到将眼睛完全闭合起来。 正常人平均每分钟眨眼10到15次,而赵泽铭反复回忆确认后,发现从初次注视到追杀过程中,保姆完全没有完成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眨眼。 人体的眼睛、呼吸道,都是敏感薄弱的地方,氯气和盐酸正擅长对这些部位造成伤害。 窒息和致盲纷沓而至,在盐酸烧蚀之下,保姆几乎丧失了对外部的感知能力,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并通过咳痰来排出异物。 即便受到了这种程度的伤害,保姆还是能够继续行动。 赵泽铭毫不客气踢起一脚,踹在她的脸部,由于氯气造成的窒息效果,保姆无暇顾及他的存在,也因此失去了大半的警惕心。 当被不痛不痒地踹了一下后,她甚至第一反应是仰起头,看向赵泽铭。 在她模糊的视界当中,一个隐约的人形将手腕一翻。 ------------ 第十三章 苦战得胜 又一盆盐酸氯气快速浇在了保姆的面部,这一次,赵泽铭能够精准地对眼睛进行浇灌,大量溶剂的落下,保姆外凸的眼球直接被盐酸腐蚀冲刷,她本能地捂住眼睛,痛苦低吼着,又腾出一只手,疯狂挥舞,试图把赵泽铭拽到跟前撕碎。 只是由于肺部和气管被腐蚀,她的呼吸能力已经大大下降,缺氧让她的动作和反应都变得迟钝,虽然依旧凌厉,但已经不再有当初的惊险。 赵泽铭不费什么力气就避开了她的攻击,低头捡起菜刀。 这和残星人用的多用途厚背方形菜刀不同,是一把切肉刀,有着尖锐的刀尖。 调正刀身,赵泽铭瞄准了对方颈部动脉,猛然按住对方脑袋,倾尽全身力量,提刀猛刺。 嚓! 尽管呼吸能力下降后,保姆的力量大幅下降,但是肉质却没有丝毫软化的意思,刀锋刺入其中,手感沉且涩,就好像半凝固的水泥一般。赵泽铭仅仅刺进去三公分,刀尖分离开脂肪和肌肉,就开始感到艰难。 但他瞄的很准,这一刀避开了颈部的筋和韧带,几乎以挫的形式干脆流利地断开了动脉。 随后,赵泽铭及时抽刀,后退躲闪避开保姆的擒拿,坐视对方因动脉破裂,开始大量出血,无比猩红的鲜血如同小喷泉一般向外涌出,溅射在赵泽铭全身和一侧墙壁上,随后逐步降速。 在动脉受伤后,保姆反而突然失去了一切痛觉,她猛然抬起头,红肿的眼球死死锁定着赵泽铭的身躯。 接着,她抬起手,按在地上,诡异而机械地爬动起来,身体非但没有因为失血而变得虚弱,反而和上次被房梁击中头颅一般,全身肌肉再次如吹气球一般鼓胀起来。 这次,由于距离极近,赵泽铭观察的无比仔细。 那不是如同翻车鱼或者河豚一般对自己身体充气,保姆皮下的肌肤蔓延开深红纹路,肌肉纤维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迅猛增长。 她的肌肉,在成长! “怎么可能?她至少失去了两升血液!人体总共也就四、五升血液,失去这么多血——反而变得更加强壮起来?她的蛋白质从哪里来的?她的能量从哪里来的?” 只要是锻炼过的人都会明白,增肌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多少健美运动员,为了快速增肌,不惜注射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激素药物、人工植入填充物、大量增肥后再减肥,这期间对蛋白质的摄入更是有着极为迫切的需求……所做一切,只为了获得梦寐以求的强健肌肉。 那些健身人士们,用尽一切科学手段,穷尽汗水努力渴望得到的成就,在保姆的绝境爆发面前,显得是如此可笑。 在身体已经失去了大量鲜血和能量,甚至连氧气的情况下,保姆仍然能够快速增长肌肉,大量的肌肉增长,将动脉的破损处甚至生生挤压下去,将严重的外出血活活变成了缓慢的静脉出血。 不,这不代表她战胜了死亡。 赵泽铭端着切肉刀,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尖快速滴落,连成一条纤细的红线。 与其说她在抗拒死亡,不如说在燃烧自己,也要把自己一同拖下去陪葬! 她越是夸张地增长肌肉,就是在严重透支热量和营养,把原本用来维持正常人体系统、延续生命的一切物质,都转化为成长的动力。 她向前爬行。 肌肉的生长过程,是先对原有的肌群进行撕裂,然后愈合增长,这个过程很痛苦,而全身性的肌肉拉伤,对普通人来说连下床行动都是折磨。 她一点点地向前爬行,沉重的伤痛累积到一定程度,逐渐演化为麻木。 肌肉撕裂,愈合,成长,这个过程被加速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透支余生换来的力量,让保姆甚至能够撑着地面,支起来上半身。 尽管在这一天,已经见多了反常识的现象,赵泽铭还是被眼前极不合理的一幕所震撼到。 赵泽铭双手握住刀柄,一点点挪步退后。 她的眼球完全通红,快速成长的肌肉几乎把她仅有的视野也挤压下去,沉重的肌肉甚至压垮了她的关节,她完全是靠着腹部的肌肉,如同蛇一般蹭着地面爬过来。 于是,粗壮的身躯横在赵泽铭面前,他根本无处躲避,只能继续后退。 噗。 终于,赵泽铭的背部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墙面。 保姆已经几乎失去了人形,她张开手臂,松垮的肩膀猛然抖动,如同甩动流星锤一般,依靠惯性将手掌朝着赵泽铭甩出。 啪! 早在赵泽铭被围堵之前,阿兰已经抄起那件被洗衣粉浸泡太久的衣服,瘦削的肩膀爆发出迥异于外表衣物的力量和速度,她麻利地将衣服拧成一股,缠绕在保姆的口中,手中飞快地将浸水的衣物打成结。 棉质衣服一旦吸水,立刻就变得沉重而坚韧,拧成股后,即便是保姆的肌群增长后,咬合力变得非常惊人,可她的牙齿仍然是杂食动物的牙齿,完全无法切割和穿透浸水衣物。 阿兰转身跪下,用自己的全身重量扯拽着保姆的头颅向后仰去。 保姆甩出的手部擦着赵泽铭的鼻尖过去,掠起的气流将他的刘海吹散,赵泽铭立刻抓住机会,撩开对方上身衣服,带血的刀尖朝着对方膈膜位置一送,这里属于腹肌和肋骨的衔接部分。 嗤! 保姆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她庞大的身体完全压向了赵泽铭,在生命即将步入最后的阶段时,她已经毫无感觉,心中所想的,只有倾尽全力的反扑。 嗤——噗嗤! 刀尖艰难地刺入其中,他持续发力,近乎将整个手腕都送进了腹部,鲜血浸透了手套和袖口,但几乎都被胶带和杂志组成的防护挡在外面。 赵泽铭非常冷静。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空气中的蓝色烟气,他的心跳很平稳,即便身体都被压倒下去,他依旧没有一点点的慌张,持续、坚持甚至顽固地将手中的刀刃,向前输送。 伴随着刀口递进一个不断跳动的坚韧器官后,保姆的身形猛然一颤。 此时背后的阿兰感觉保姆抵抗的力量陡然消失,她惊喜地拽着衣服,向前挪动步伐。 最终,保姆的头颅被一点点摆正,再也无法朝着赵泽铭压下。 赵泽铭缓缓转动刀柄,直至刀尖将胸腔里的一切绞烂破碎,保姆再也无法向他喷吐恶臭浊气的时候,赵泽铭顿时感觉身上压着的重量更加沉重。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 第十四章 打扫战场(感谢大家投票。特此加更) 人体在死亡后,尸体没了人自己发力支撑,会变得僵硬而沉重。 保姆死了,可危机还没彻底结束,因为这具密度变得极高的身体,如同一块大石压在赵泽铭的胸口,加之,他脸上佩戴着防毒口罩,赵泽铭的呼吸效率变得越来越低。 赵泽铭费了极大力气,和阿兰两个人前后使劲,足足半分钟过去,他们才把保姆无比沉重的尸体,从身上推卸出去。 当阿兰要去摘他脸上的防毒口罩时,赵泽铭连忙喊道: “别在这里呆着,有氯气!” “没事,我不怕任何酸性物质。” 阿兰搭了把手,搀扶着他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她已经没了最初时候的胆怯,虽然语气还有些生涩,但心中的防备却已经荡然无存。 她扶着赵泽铭到空气流通的走廊过道里,两人靠着墙坐下开始放松休整。 阿兰摘掉赵泽铭的口罩和防风目镜,看到他同样年轻的面庞,立刻惊讶道: “喔,赵先生,你好年轻啊。” “我的身体年龄是17岁,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 赵泽铭的回答让阿兰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正常人会这么说话吗?介绍年龄时候说自己的身体年龄,而不是‘我xx岁’。” “我一直在努力变得正常。” “嗯……好吧。” 她托着下巴,看到浑身浴血的赵泽铭仍然在警惕看着四周,便提醒道: “已经没有人了,休息一下吧。” “说不定暗处还有。” “不会的。” 阿兰摇摇头: “我的嗅觉很灵敏的,委员会的人给我做过测试,说直径300米内的空间中,我可以分辨出7万2972种不同化合物成分,不同人的信息素荷尔蒙等激素成分,我也能够辨别出来。” 赵泽铭立刻转过视线,她连忙环抱着膝盖,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怯生生地对赵泽铭说道: “所以啊,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活人的气味,剩下的,只有腐烂时间超过20小时的尸体3具,那个可怕的保姆尸体一具,还有胡椒、大蒜、罗勒叶炖煮的残羹冷汤、女性婴儿的排泄物……真的没有生物了。” “蟑螂、蚂蚁、寄生虫呢?” 赵泽铭好奇问了一句。 阿兰闭上眼睛,扳起指头数起来: “小蠊21只,而且在快速逃离这片空间,蚂蚁21万只,但它们在地下活动,白蚁120只,生命气息很微弱,至于寄生虫……嗯,很奇怪,我印象里有很多寄生虫的信息,但我在那个保姆身上闻到的,只有最寻常的绦虫。” 她睁开眼,略带歉意地说道: “抱歉,我现在的能力,真的很有限。” “不。” 赵泽铭放下手中的切肉刀,看向阿兰的眼神充满了敬意: “这已经非常夸张了,即便是人类培养出的警犬,也不过是能够分辨出10万种气味而已。” “啊,我也可以做到的!只要我集中注意力,甚至可以探测一公里外的气息,如果是水下,我能闻到12到15公里左右。” 阿兰说完,苦恼地揉了揉脑袋: “但是那个持续时间很短,只能维持最多10秒,否则我的脑袋会被大量的信息撑坏的。” 赵泽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阿兰全程所说的都是分辨气味,而不是单一的追踪。 水下15公里的水平,这比起来鲨鱼都强大了。 “有这种强大的嗅觉能力,难怪会被文明专门记录为传奇。” 趁着放松下来,赵泽铭刚想继续询问阿兰她个人的事情,现在的情况看,阿兰很可能还有很多绝技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是战斗人员,但是刚刚的快速反应和矫健的动作,也绝非她表面那般柔弱。 “说起来,作为【洗衣工】,你还有——” “啊,对了!” 阿兰突然想起来什么,见打断了赵泽铭发言,她脸颊一红,食指挠了挠下巴,尴尬地说道: “你、你先。” “……不用太紧张。我们也是并肩作战过的人,以后也少不了共患难。” 尽管被对方打断了发言,但为了让对方卸下防备,赵泽铭还是选择主动退让一步: “你想说什么?” “就、就是。” 阿兰指了指保姆倒下的客房里: “那个家伙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给我一种非常稀有的感觉……如果不及时取走的话,也许就会自然降解掉了。” “有东西?” 赵泽铭一愣: “可是我刚刚检查过了,她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品。” “不、不是物品。啊,我想想,我该,该怎么跟你描述那个。那是只有亲手将其击杀的你,才能从她身上夺走的,记录了她过去的历史、回忆、一个人灵魂之类的……抱歉,记载我的文明碎片,似乎在你持有之前遭到了某些重创,导致我现在的记忆很有限,我不知道那个专有名词叫什么了。” 阿兰绕着指头,苦思冥想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表达方法: “你就当做是打猎所得到的战利品吧,如果不及时回收,就会腐烂掉。” “可我什么都没发现。” “没关系,交给我好,我帮你找到它。” 赵泽铭缓缓点头,阿兰的灵敏嗅觉已经带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何况,如果真的有战利品,说不定对探索这间宅子有什么帮助。 据他之前的探索来看,这间宅邸很大,至少有40到50个房间,赵泽铭甚至有理由怀疑这宅邸其实是一个庞大建筑群,比如庄园之类的一部分。 如果能够翻到钥匙之类的,那说不定还能收集到一些补给品。 由于房间的密闭,以及在赵泽铭的大剂量混合下,房间里的气体仍然没有散去的迹象,一些金属物体表面都浮现出了腐蚀痕迹。 这里已经不能呆了。 赵泽铭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沉降在脚踝高度的蓝色熏香——这些物质没有丝毫散开的迹象,就足以说明宅邸的空气流通很差,那么氯气也会在这里存续很久。 如果不是找不到燃烧弹材料,赵泽铭也没打算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九的手段。 给自己佩戴好防护,两人来到保姆的尸体前。 ------------ 第十五章 帮你弄干净了 令人惊讶的是,这才不到十五分钟,保姆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分解了。 赵泽铭望着那些快速增长出来的肌肉,不久之前,它们如野火一般狂暴肆虐,但此刻,却正以比那更快的速度坍塌下去,空荡荡的皮囊包着骨架,沉降在蓝色的熏香之间,伴随着烟雾缭绕,看起来愈发惊悚。 “果然,就在这里。” 阿兰单膝跪在尸体旁,她徒手在尸体上轻轻抚动,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 “唔,情况有点复杂,她的体内有一种污秽的力量,一直在阻止你的文明碎片对她进行解析——请你把它拿出来吧。” “你说这个?” 赵泽铭从怀里取出铁壳书。 “是的,原本正常流程,你击败了其他造物后,文明碎片就能对其进行解析。” “有什么作用吗?” “嗯,我想想,一般来说会将其灵魂要素之类的转化为能量,用来修复文明碎片本身。但像保姆这般变异的家伙,或许还能提取出一些稀奇的要素吧。” 阿兰想了半天,摇摇头: “总之,我先帮你清理掉那些污秽,让你可以对其解析。” 赵泽铭点头:“那好。” 阿兰转过头,双手缓缓悬浮在保姆的尸体上方。 接着,她开始小声而快速的低语起来。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瞳孔迅速放大,仿佛陷入到一种自我催眠的状态。 十几秒后,她双手突然翻过来,赵泽铭注意到,她的手背上附着了一层紫黑色的污物,但没等他辨别仔细,阿兰的手背上已经自发地泛出泡沫,她随手一搓,就将其抹去。 啪。 铁壳封装书突然自发打开,快速向后翻动到一页空白处,书脊随即脱离了赵泽铭的抓握,转而朝着保姆,释放出一束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扫描着保姆的身体。 “呼,还好看家本领没忘掉。” 阿兰抹掉手上的沫子,注意到赵泽铭的目光,她便又回到了怯生生的状态,口吃着解释到: “那个,那是,我的生理特性,我的体质很特别,有极强的自洁能力,表层皮肤也能够分泌碱性泡沫来快速分解污染物,所以我不害怕任何强酸腐蚀……这只是生理特性,也许看起来是很奇怪。” “很厉害的能力。”赵泽铭夸道:“一点都不奇怪,反而很让人向往。” “真的吗?”阿兰看着赵泽铭:“虽然我的记忆不甚清楚,但是我印象里,有很多曾经认为我的能力很恶心……毕竟,哪有人全身都是烧灼的碱,不论做什么都,沾染不了任何人的痕迹。” 阿兰的性格显然是那种内向型的,表达能力也不太好。 不过赵泽铭明白她的意思。 与阿兰接触久了,会因为碱性体质而被灼伤,而皮肤的自洁型,无法跟任何人从气味上融入起来。 潜台词就是,她过去因为这些能力,一直很孤独。 “那种事情无所谓,有能力就是好事情,人类对他人的嫉妒,往往都来自于对自身平庸的憎恨。” 赵泽铭淡淡说道: “再者说,染上不了别人的气息有什么不好吗?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欸……”阿兰看向赵泽铭:“是吗?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握了握手,看向赵泽铭: “不对,这算什么——我居然被你说教了!你才17吧,为什么说话比我这个19岁的姐姐还老气横秋的。” “见多识广罢了——比起来这些。” 赵泽铭转头指了指铁壳封装书: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扫描完毕后,铁壳封装书飘回到赵泽铭面前,原本空白的一页上,正浮现出三段陌生的文字。 阿兰看了一眼,诧异道: “咦,文明碎片为什么连自主翻译功能都失去了?你到底是怎么得到它的?” “从房檐下找到的,在一个很隐蔽的位置里。” “嗯……”阿兰沉吟。 赵泽铭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看来,前任的持有者应该遭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他和文明碎片的融合很深,导致他彻底磨灭后,连带着文明碎片的一些机能也随之失去了。” 赵泽铭对此不太关注: “这上面的文字,你能读懂吗?” “是人类通用语,虽然有一些语法和行文上的差异,但我可以读出来。” 阿兰看着书页上的内容,念道: “已完成对同类型目标的解析,受限于当前权限,对以下三项特质中,选择一项进行保留。所保存的特质,将会对进行诱导突变,选择的突变方向,不受保留特质以外的其他因素干扰。” 【坚韧肤质】:为表层肌肤覆盖一层角质层,配合皮下脂肪,能够有效抵抗切割、风蚀干裂、高温带来的影响,对于非穿刺类伤害有着不俗的表现。 ——突变方向:身体抗性、抗击打能力、皮肤表层强化。 【潜能解放】:消耗体内储存的脂肪和能量,促进肌肉快速合成增长,在短时间极大增强爆发力,但在随后会陷入短时间的疲软期。 ——突变方向:力量成长、速度爆发、肌肉纤维强化。 【临终关怀】:身体生命水平越低,身体会合成出越多的‘布莱萨卡’激素,该激素将屏蔽痛觉感知、清空堆积乳酸、强化神经反应速度。 ——突变方向:排除异常、精神亢奋、激素功能强化。 “大概就是这样了。” 阿兰挠了挠头: “那个,你是第一次解析目标吧?看来运气有点,不太好啊。” “何以见得?”赵泽铭问道。 “就,一般来说,文明碎片第一次解析单位,都是结合内部记载的相似记录,能够为持有者分析出很厉害的特质。” 赵泽铭不解:“所以,这个特质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是——成长的天赋吧。持有文明碎片之人,在击败了一些被污染的造物后,就是像保姆这样的家伙,就能对其解析,然后得到身上的某种能力。” 赵泽铭恍然:“你的意思,我可以从杀死的敌人身上获取力量?” “当然,这不是毫无限制,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需要更多的权限——也就是钥匙,才能进行更多次解析。” 阿兰指着书页上的特质,一条条解释道。 ------------ 第十六章 恶灵古堡(感谢台球手盟主) “第一个【坚韧肤质】,只要选择了,你以后伴随着年龄和实力成长,皮肤就会变得越坚硬,到最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不是什么问题。” 赵泽铭想起那条砸在保姆头上的房梁,以及他用切肉刀杀死保姆的过程——如果他当时选择是切割劈砍,而不是精准戳刺,恐怕刀刃都破不了防。 “第二个【潜能解放】,按照原文说的啊,应该意思是,它会成为一个按钮一样的技能,需要你主动释放。让你能够在短瞬间内,通过增长肌肉,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和速度。” 这一点,赵泽铭已经深有体会。 不论是第一次就被追杀到死,还是刚刚他亲眼目睹的肌肉快速成长一幕,这种反生物常识的表现,都给赵泽铭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第三个【临终关怀】,看原文像是一种困兽犹斗,作最后挣扎的的意思。” 阿兰看了一眼赵泽铭: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酷,但这些特质和其带来的突变方向,实话说都很一般。” 赵泽铭默默在心中对比起来这三个特质。 尽管阿兰并不看好这三个特质——毕竟和她自己的超级嗅觉对比起来,这些能力都很普通,但那是站在身为‘传奇’的角度看。 赵泽铭已经弄明白了。 阿兰的定位实际上应该是信息侦察角色,她强大的嗅觉能力和免疫强酸腐蚀的特性,非常适合去做侦察,实时监测敌情,绘制地图。 本质上跟透视没什么区别。 与之相比,铁壳书解析出来的三个特质确实逊色了太多。 如果是放在现实中,那就不一样了。 按照铁壳书的意思,特质都是具备成长性的,至于成长的极限能到什么地步——哪怕是保姆这个水平,都已经很可怖了。 若未来还能成长下去,配合防弹衣和结实的肌肉,即便是放在现代战场上,存活率都能大大提升。 【坚韧肤质】和【潜能解放】,这两个放在热武器的现代社会中,能够比别人多挨一枪不死,或者抢先一步暴起开枪,就足以决定命运。 而最后那个【临终关怀】,看起来和阿兰说的一样,都没什么特色。 “一定要从中选一个吗?” 赵泽铭问道。 “这个嘛……不选的话,就浪费了一次分析机会了。” 阿兰说起这个,有些尴尬: “抱歉,我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差——啊,我不是贬低你的意思!绝对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是那个那个那个——就是……” 洗衣工一着急,就会说话快,说话一快,那她那小结巴的毛病就会变得更严重,于是越着急,她就憋红了脸,越是说不出什么话。 “我大抵知道你的意思。” 赵泽铭说: “看你的态度就能知晓,能够解析出特质的敌人种类肯定不多。” “呃,这是事实,但是,一般来说第一次解析是不会出差的。” 阿兰顿了顿,非常严谨地补充了一句: “至少没有这么差的……” “先不着急选择,反正已经解析完成了,丢不了。而且,解析以后,也不见得是坏事。” 赵泽铭翻了翻铁壳封装书,在扉页,他看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解析某些特定目标,似乎对铁壳书来说能够修复一些职能,提供给他更多的信息和帮助。 其中有一条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振奋人心的。 【初次完成对初阶段腐化者解析,与时空弦共鸣度为0.73%——共鸣效率:极度低下。】 【‘箴言’转化失败,强制进行回收。】 【冗余信息被提取,经由文明碎片转化,分流至追忆点。】 【可供追忆次数:3】 【新增追忆点:1(在特定地区放置)】 【持有箴言:(不可启用)】 只要有镜子在,赵泽铭就能更新一个更安全、更靠近外界的新追忆点。而之前厕所里的初始追忆点,等到选好新址,也可以进行转移。 只是在好消息之外,其中一个名词引起了赵泽铭的注意。 “阿兰。” 赵泽铭转头问道: “箴言是什么?”阿兰旋即思索: “我好像有点印象,那是只有持有文明碎片的特殊人群才能得到的东西,应该是非常重要,如同货币之类的道具……但具体是什么,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知道是货币,那这就够了。” 趁着闲下来的功夫,赵泽铭把自己心怀已久的问题纷纷提了出来。 “你还有成为传奇前的记忆吗?” “我自己的记忆也不怎么记得了,但我知道,如果你能收集更多的权限,我肯定能够想起来。” “关于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卡斯文尼亚的世界,你有什么可知道的吗?” “卡斯文尼亚啊,印象里是一个交通枢纽一样的地方,但是不知道哪天起,那里突然被关闭了,自那之后,人类文明的交流效率也变得越来越低,最后也是慢慢走向了衰亡。” “我注意到,你在净化保姆时,提到了污秽和污染——能够告诉我,是什么导致了她变成这样吗?” “这恐怕有点困难,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不记得那个名词。” 提起那‘污染’时,阿兰双手叠在胸前,不安地说道: “在人类文明走向最巅峰的时候,那些污染随即而至,好像是一场瘟疫,又如同一场天灾,人心被污染,身躯被腐化,工厂停摆,农业荒废,那浪潮一般的凋敝如影随形,好像只要还有一个文明的聚居点存在,它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从这场对话里,赵泽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他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平静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如今的自己,已经卷入到史无前例的灾难当中。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外面的世界,很可能也已经变成了一片末日废土。” 赵泽铭摸了摸周围的墙壁和装饰。 宅邸的陈设大多数都是一股哥特古典构造,从各处悬挂的艺术作品来看,绝非是寻常富商,整体洋溢着一种华而不奢,低调而不廉价的气氛,只有权贵才能住得起这种级别。 “这所宅邸被从外部严密封锁,很有可能是,外面的幸存者恐惧着里面的什么东西。” 赵泽铭说道。 “如果有的话,至少不在这直径300米的范围内。”阿兰说:“要进行探索吗?” “毕竟如果在这里一直待下去,说不定对方反而会过来找我们。” 赵泽铭敲了敲厚实的窗户,沉闷的‘砰砰’声让他放弃了从内部突破的想法: “太厚了,这绝对不止是一两层木板,一定是有人动员了大量人手,在外界进行了严密封锁,还用重物进行了堆积——我需要几公斤的炸药才能给它炸开。” 说到这里,赵泽铭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到底是怎么样危险的存在,才会被外面的人废了这么大力气,也要封锁起来。 ------------ 第十七章 邪典(感谢宝箱怪卿盟主) “化学品已经用光了。” 赵泽铭立刻做出判断: “最好不要发生战斗,想办法出去再说吧。” “那么,下水道怎么样?” 阿兰突然说道: “这套建筑里房间很多,粗略估计至少会容纳了四百人,要容纳如此多的人口的生活起居,不可能不建设发达的下水道。” “不太切实,我们能够想到,那么对宅邸进行封锁的人们,肯定也会想到堵塞下水道。” 赵泽铭摇摇头,但没有否认这个思路: “不过至少也是个逃脱的方向——事已至此,先检查一下厨房,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补给品。” 抵达厨房后,现实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好一点。 除了那锅乱七八糟、成分难以明说的肉汤,厨房内部存储的食材并不算少,在阿兰的嗅觉探测下,去掉发霉变质部分,光是还能食用的,他们就找到了一大块奶酪、半个南瓜、一大缸清水、两条风干的肉脯、三颗莴苣和两瓶牛奶。 除此之外,直接摆在橱柜里的面粉、精盐、胡椒粉、白糖完全够用。 “光这两袋大面粉,完全都够一个人撑上一个月了。” 明明还剩下不少的食物,保姆却还是选择去吃人,这显然是那‘污染’导致的。 想到这里,赵泽铭更加警惕起来,对食材检查了几遍,才放心收好。 把厨房清扫完成,下一步赵泽铭决定对一楼的房间挨个进行搜查,如果不能知道宅邸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那至少也要整理出一些有用的物资。 一楼的房间,很多是空置的。 房屋门锁都被从内部打开,显然是里面的住客急急忙忙要冲出去,一些房间里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即便不知道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至少也看出来,宅邸内曾经发生了不少暴力流血事件。 而等到冲突结束后,一些人返回了房间,对这里进行了洗劫,也有可能是在取回自己的物品。 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几个人遭到了袭击而死去,赵泽铭推开房门时,就能发现一些尸体——阿兰通过嗅觉判断出来,他们大概死去了一个月以上。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尸体明明死去很久,却没有生物进行分解,赵泽铭没有看到蛆虫等食腐动物在上面繁衍的迹象,没有难闻的腐臭。 甚至如果不是人体体内本就寄生的那些腐烂细菌,这具尸体是否会腐坏,赵泽铭都深感怀疑。 仿佛他们不是死去,而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出于卫生考虑,阿兰对尸体进行了净化,但这些尸体之中的污染物含量,显然没法跟保姆比。 平均一具尸体,阿兰只要两三秒就能完成处理完成,然后,它们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分解、沉降,最终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白色的人影。 贵重的物品大多数都已经被洗劫一空,他们花了几个小时翻箱倒柜的收集,也没有找到多少有价值的物品。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 赵泽铭捡到了一把榔头,交给阿兰作为防身武器。两人回到厨房,吃点东西,短暂进行休整。 条件有限,赵泽铭也不想浪费时间做饭,随便吃点面包和巧克力,再喝点水应付一下。 阿兰虽然是召唤过来的传奇,但在很多方面依旧是个普通人,需要吃饭喝水休息,体力也是有限的。 不过阿兰倒是表示自己不需要睡觉,一天24小时都能保持清醒。 【传奇不需要睡觉休息,只要吃饭和喘口气,却能保持旺盛的精力……这也许跟他们的存在形式有关系?但总的来说,阿兰的存在仍然和人类相似,只是在部分能力上,严重超出普通人强度。】 赵泽铭将其记录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虽然学校同学、老师甚至家人们,都在抱怨自己听话不听音,缺乏基本的人情世故常识,但和传奇交流的时候,赵泽铭还没发现自己被抱怨过。 这也让他有些许动力来跟阿兰交流。 “生活区和住宿的客房,已经探索完了。这个区域应该是最外围的部分,应该是给宅邸的佣人、门客和亲属们居住的地方,因此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保姆和她吃掉的那孩子,应该也不是核心人员。” 赵泽铭在本子上画出了简单的地图: “想要知道宅邸里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让外面的人耗费大量物资也要封锁起来的存在,我们必须对真正的核心区,进行探索。”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前往宅邸的核心区。 首先是会客厅。 进入会客厅的廊道,因为在被保姆追杀的过程中,赵泽铭破坏了一根承重柱,此刻已经被掩埋了起来。大量的石砖堆满了房屋。 赵泽铭试着从缝隙中清理出通往外界的道路,但很快这个想法也随即放弃,沉重的杂物和石砖瓦砾,就算找一个施工队过来,也得清理大半天。 就他和阿兰俩人,在把通路挖出来之前,食物就先吃完了。 俩人只好绕路,登上楼梯,从二楼廊道绕过坍塌区,进入到主屋当中。 在这个过程中,赵泽铭试着从二楼的阳台翻出去,但这里被封锁的更加严实,阳台的大门被外面的人用重物堵的根本无法推动,连玻璃窗都被砸碎、塞满了沙袋、木条和泥土,甚至一些缝隙都让水泥给封了起来。 “外面的人,真的很害怕里面的东西。” 阿兰忍不住感慨道: “这房子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如果你都闻不到,那我肯定也不知道。” 赵泽铭说道。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两人从二楼下到大堂时,还是被面前的景象震惊。 手臂。 数不清的手臂如同钉子一般,被人密密麻麻地钉在了两侧墙壁上,褐红色的血迹歪歪扭扭地从墙上一路落下,汇集在大堂中心,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泉眼。 而那些被钉在墙上的手臂,也齐刷刷的竖起食指,指着那个血迹汇聚的泉眼。 和之前那些尸体一样,明明左右两侧墙壁都挂满了人手,可空气中没有尸体腐败的臭气。 赵泽铭凝视着这诡异的一幕。不知为何,一个词汇突然浮上心头。 “仪式。” ------------ 第十八章 家族(感谢九山玄清相繇厥泽道人盟主) 那些手臂所指的方向,以及血迹汇流的地方,都是一个位置,很难相信这是自然形成的现象。 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诡异邪恶的仪式。 谁做了这场仪式? 是那个被封锁在这里的存在吗?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仪式已经完成了吗? 最关键的是…… 赵泽铭看着干净的地面。 即便发生了这样恐怖骇人的一幕,可大堂的地面却很干净,家具和装饰除了一层薄薄的落灰,几乎没有任何肮脏的痕迹。 ——那些尸体去哪里了? 赵泽铭看了一眼阿兰,对方摇摇头。 “这里,没有活物。” 阿兰迟疑了一下,看着赵泽铭灰色的眸子,忍不住问道: “你,不害怕吗?” “还行。”赵泽铭淡淡说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害怕也没有什么用了。” “你好勇敢。”阿兰怯生生地说道:“我看到这一幕第一眼,都想往后退了。” “但你没有。” “我真的好害怕的,这里的手臂至少有一百多条,也就是少说五十人遇害了,而凶手很可能就在下面……” 阿兰说着,不自觉往赵泽铭身边靠了过去: “真要,继续探索吗?” “我还有三条命。”赵泽铭说:“你是记录在文明碎片里的传奇,除非文明碎片摧毁,应该不会死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阿兰捏着赵泽铭的衣角,不安道:“我闻不到生物的气息,但这反而更让我害怕了,要么说明,杀死这么多人的怪物已经走了,要么就是……构成它的存在,已经超越了我的感知范围。” “总之,有点危险。” “我明白了。” 赵泽铭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害怕的话就抓着我的左手袖口,我们慢慢走。” “嗯。”阿兰小声道:“谢谢。” 安抚好阿兰,赵泽铭走到‘泉眼’之前,单膝跪地,开始检查起这个奇怪的存在。 血已经完全干涸,汇集的线条非常丝滑,就好像画师用笔描绘一般,在这不久之前,赵泽铭可以肯定曾经汇集成一滩血泊,还是汩汩往外翻涌气泡的那种。 靠近了看,赵泽铭看到了邻近泉眼,有两个不太清晰的痕迹。他低头看看,稍微一对比,赵泽铭立刻意识到,那是膝盖跪地的痕迹。 “有人在这里,对着鲜血汇集的泉眼祈祷了。” 他转移到跪地的位置,把膝盖搁在上面: “轮廓比我大一周,体重应该在95公斤以上,身高比我高10到15公分,将近一米九的大块头,从摩擦的痕迹看,应该是棉裤。” 跪地祈祷的,是个大汉,而且很有可能是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 赵泽铭抬起头。 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二楼中央墙壁,悬挂着的一幅油画。 画的主人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发鬓灰白,绿色的双目如狮子一般凶猛冷酷,他身穿一套深蓝色的军服,胸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勋章,密密麻麻得如同鳞甲一般,折射出辉煌震撼的光彩。 “这就是宅邸的主人。” 赵泽铭说道。 阿兰一愣:“诶?怎么看出来的?” 赵泽铭抬手指了指油画角落里的一道纹章: “虽然我不认得那个纹章是什么,但是在之前过来的路上,一些饰品上有很多次出现。” 那纹章的构成非常繁琐,主题是红白组成的盾牌徽记,在下方搭配两道交错的蓝色闪电,左边是一头人立起来的白熊,右边是一头红色的狮子,两头动物各自咬着一条丝带的两端,在丝带上,则写着若干字符。 “‘卢纶河畔的希利尔’——上面是这么写着的。” 阿兰读出上面的字符: “油画下面也有一行写了人名:赛巴德·洛·希利尔(白金纪元前49年——白金纪元11年)” “帝国中央军,骑兵团团长,世袭骑士,威伦·希利尔&珂琪·希利尔之父。” “罗姆·多芬,受艾斯提·希利尔骑士之邀,于白金纪元08年所画。” 这一幅画,直接解答了赵泽铭多个问题。 “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这个希利尔家族的庄园住宅。” 赵泽铭站起身来,说道: “卢纶河畔的希利尔,可能是指这个家族起源于卢纶河畔,也可能是希利尔家族的封地在卢纶河畔。” “油画的主人是希利尔家族的开创者和族长,也就是赛巴德,他已经死去了不短的时间。有至少两个直系的子女,威伦和珂琪,后代之一则是艾斯提·希利尔——此人继承了骑士头衔,那就应该是希利尔家族的主人。” “而珂琪听起来明显是女性的名字,大概率不会是贵族头衔的继承者。那么艾斯提·希利尔骑士,应该是威伦的后裔。” 赵泽铭左右扫视一圈,在客厅一侧的柜子上,找到了一本有着希利尔家族纹章的书籍,他招呼阿兰过来,取下书籍,开始进行翻译解读。 “这本……是希利尔家族的家谱,旁边这本是一些例行记事,这本是希利尔家族的管家记事簿……” 阿兰翻开一页,指着一个个名字,开始念叨: “希利尔家族的历史并不长,白金公主尚未统治帝国之前,只是一个在卢纶河畔当地经营养马场的普通人家。只求在乱世之中偏安一隅,了此残生。” “至家祖赛巴德投军从戎之时,伟大的【蒙尘者】已辞别人间,不问人事21年,帝国皇后长期干涉朝政,拒绝诞下继承人。” “眼看帝国将败于妇人之手,所幸此时,我们无上崇高的白金公主非同寻常,她向天下人血者发出呼唤。随即,巴尔德萨斯元帅纠结小股中央军,宣布效忠尚在毒后胎中的白金公主殿下,发动暴乱,准备攻打人王宫,重夺帝国。” “值此革命之际,家祖赛巴德作战勇猛,陷阵夺旗,表现绝佳,为巴尔德萨斯元帅所器重,故而受封骑士爵位,世袭罔替。至此于南方行省,卢纶河畔建立家族。” 随后两页,则是家族的一点历史,现今的内部谱系,还有一些在卢纶河畔的投资产业。 实话说,只看这些东西。赵泽铭对希利尔家族的印象只有一个: “人丁是真的不太兴旺。” ------------ 第十九章 来龙去脉 在赛巴德被册封世袭骑士爵位后,他就带着自己的亲人们搬来了卢纶河畔,在这里建立起了基业,在这个时期,哪怕算上他家的外戚、表亲,也才堪堪18人。 赛巴德从养马场里出生,是个纯粹的军人,结发妻子是个农村妇女。俩人没什么远见,因此他只知道鼓励孩子们上去战场上争得军功。 他的两个孩子,威伦·希利尔和珂琪·希利尔,在赛巴德封爵的时候,已经成家立业了,因此赛巴德只能从小培养他的孙子和孙女。 根据家谱来看,孙子艾斯提·希利尔,最终不负老人家希望,加入了新成立的‘黑衫骑士团’,这是一支直接听命于帝国统治者‘白金公主’的精英卫队,并由于他出色的表现,最终成为了希利尔家的家主。 而珂琪·希利尔一脉,虽然没有分家,但也有了不小的成就。 依家谱上所说:珂琪·希利尔的长女嫁给了卢纶河畔的奥康伯爵,二女儿嫁给南方行省的知名学者索弗顿·莱汀,小儿子则迎娶了本地的大法官家的女儿。 至此,希利尔家族通过联姻,在军方、知识界、司法领域,实现了重大飞跃。在卢纶河畔,成为了实质上位高权重的地方门阀。 而这里面也记录了,这处庄园的来历。 伴随着希利尔家族逐渐崛起,他们不再满足于原本的基业,而是一直在寻求扩大家族资产。 浴场、集市、商铺、农田、矿山。 到了第三代艾斯提家主时期,年轻的艾斯提·希利尔从小在帝都生活,而接受了更多的教育,不同于传统贵族的悠然自得,艾斯提对于兴起的金融行业非常感兴趣。 准确来说,是放贷。 艾斯提·希利尔通过家族的信用和名誉担保,从银行借取贷款,再用贷款为一些传统贵族提供现金,而对方则用一些田产、房屋之类进行抵押。 如果对方到期缴足利息,偿还本金,对方还会感激艾斯提拔刀相助。 如果对方无法还清债务,又碍于脸面,资产则会被法院回收,进行拍卖,以清偿债务。 而老牌贵族碍于面子,往往不好意思去打官司。 他们不是没有钱,而是不肯拉下脸,甚至宁可闭眼吃亏,权当做慈善了,也不想去法庭上丢人现眼。 这个时候,艾斯提就会让手底下人以个人名义,把资产拍卖下来,再把所有权进行拆分,让自己家族成员的竞价购买,最终过渡到家族名下。 如此一来,去掉利息,艾斯提还能继续把贷款得来的实体产业,再度抵押给银行,从银行中继续贷款套现。 于是可以预见的,这个雪球越滚越大,越来越夸张,只是实体资产,就已经远超出了希利尔家族仅仅作为‘骑士’的头衔该有的定位了。 艾斯提个人的债务越来越高,可是只要家族运营得当,赵泽铭可以肯定,希利尔家族可以继续扩张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艾斯提成功得到了这座原属于莫雷文伯爵的庄园。 这本是一座以酿造葡萄酒为主要产业的庄园,但艾斯提发现,这里的风景很是宜人,环境要好很多,配套设施更齐全,距离他经常出入的金融街更是只有几里地,比家里那几套祖宅好得多,于是举家又搬来了这里。 而艾斯提带着一家人,乔迁莫雷文庄园的时间。 “从管家的记事簿来看,大概是……两个月前。” 阿兰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赵泽铭问道。 阿兰展出后面一页页空白的书页: “记事簿的内容,在搬迁进入莫雷文庄园的6月21号后,就没有更新了。” “意思是,记事的管家,从那个时候起就遇害了吗?” 赵泽铭看向这摆着邪性仪式的大堂: “仪式的时间过去还不久,也就是说有人在这两个月里,疯狂屠杀了庄园上下百十口人,最后完成了这场仪式。” 赵泽铭摸了摸下巴: “谁做了这一切?应该是人类所为,要布置这样的仪式,只有人类或者类似人形的体态和智力,才能完成;可他为什么这么做?是莫雷文伯爵心怀不满,派出了杀手,还是和我一样,卷入到了无妄之灾当中;而做完这些后,凶手,又去了哪里?” “至少,最后一个问题,答案已经确定了。” 赵泽铭平静地说道: “凶手就在这座庄园的宅邸当中,不论是在蛰伏还是游荡,他的活动范围应该就限制在这房子之中,只要我们继续探索下去,早晚都会遇到。” “……不论怎么想,这里也是够危险的。” 阿兰捏着赵泽铭衣袖,突然间意识到个问题: “等一下,你不觉得害怕吗?” “从主观上肯定是有这种情绪的,但客观上害怕也无济于事。” 赵泽铭继续翻动着书架上的物品,试图找到一些更有用的,对于阿兰的疑惑,他只是随意说道: “比起这个,刚刚我可是杀了人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你居然不觉得奇怪吗?” “那毕竟还是,有点差别的。” 阿兰说: “先不说那种前提下,我们的做法只能算是正当防卫,被污染后的人类,本身就不应该被视作为我们的同类了……你会把披着狼皮、茹毛饮血、只会吼叫的人猿当做同类吗?。” “原来被污染的人,都是这样的定位。”赵泽铭了然:“那么有办法挽救他们吗?” “没有,那污染是文明的死敌,对自然界反而谈不上什么危害,你可以通过减少排污和化石能源的使用,来减轻污染,但是只要你还是文明的一员,污染就不会放弃对你的侵蚀。” 阿兰将地上的书籍垒起来: “文明就像高塔一样,一旦倒塌,就会散落成遍地碎石瓦砾,你若无力重建,那么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废墟早晚会被藤蔓和苔藓覆盖,钢铁会锈蚀,水泥会降解,然后一切重归荒野——也许这就是‘污染’的目的吧。” “听起来像是大自然对文明的报复一样。” 赵泽铭突然来了兴趣: “那么污染的传播途径,是靠什么呢?” “一切。”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阿兰说:“接触到的一切存在,都有可能是‘污染’的化身,水源、空气、冰雪、光线、声波和物质,都会成为污染的载体。” 赵泽铭皱眉: “那人类面对这种东西,岂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并不。” 阿兰抬头看向赵泽铭: “我们还有你。” ------------ 第二十章 我要讲一个故事 “文明碎片,是文明为了延续和重建自身而打造的产物,它用尽了我们一切的技术结晶制造,利用完全混沌的选拔和传递方式,从多重意义上规避掉污染的存在。并以此让持有者,可以避免被污染侵蚀。” 在提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时,阿兰的口吃便会荡然无存。 “实际上,当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人类和其他物种建立的文明,在客观上早已经灭亡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 “但是,只要持有文明碎片的人们,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在各个次元时空之间重建文明,建立起一个个时间点。” “不论那段文明持续了多久,在宏大的时间长河里,文明的存续频率会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它将连点成线,就能让文明的时代重新归来。” 阿兰望着赵泽铭,认真地说道: “那就是你的使命,哪怕我们只是并肩行进了几个小时,但对于人类文明的延续,也已经作出了贡献。” “你,我,还有文明碎片里曾经记录的那些传奇,以及历代持有文明碎片的人们。” “我们绝对不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在这种环境下,能够活着延续下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斗争了。” 赵泽铭看着对方,说道: “那我尽力。” 随意的就像是说早上吃什么一样,他转过头,继续翻阅着书架上的物品。 “抱歉,跟你说这些,肯定还没法接受。”阿兰低着头,小声道:“本来好端端过着平和的日子,却因为文明碎片的事情,卷入到这种灾祸当中。” “别误会了,倒不是出于这个。” 赵泽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带有各种插图的绘本。 这似乎是希利尔家族给孩子们看的,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 “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活下去。”赵泽铭抽空回了一句。 “……是啊,活着本身就不容易了。”阿兰感慨道:“在这种世道,连卡斯文尼亚这种世界都变成了这样,其他次元位面的人类,估计都快被杀光了吧。” “我喜欢活着,这是我唯一喜欢的事情。” 赵泽铭把绘本塞进背包里:“虽然我也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好的,但至少我不反感。” 阿兰指了指搁背包里那本绘本: “那本书,是给小孩子们看的吧?” “配上插图的识字绘本,就算是猴子也能看明白一两句。”赵泽铭淡淡说道:“我想学你们的语言和文字,你会帮我吧?” “那是自然的。”阿兰守着膝盖,说道:“不过我没有教过别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一个老师……” “没事,我的老师都说我除了说话欠揍以外,其他地方都很优秀。” “没事,我不会揍你的!” 阿兰连连摆手: “我只是一个洗衣服的普通女孩,怎么会打人呢。” “就是吧,我觉得我们也挺好交流的。” 赵泽铭说着,抽出一本厚实的大部头: “阿兰,帮我看看,这本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书本中间突然散架,一把钥匙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 “嗯……这下不用看了。” 赵泽铭抖了抖书脊: “这只是个空壳子,用来专门藏钥匙的吗?但谁会把重要的钥匙搁在大堂里呢?” “让我看看” 阿兰捡起来钥匙,来回转动一周,仔细观察起来。 “上面有文字:杂物室备用——看来是搁置杂物的地方,套层书壳子,只是为了不影响书架的美观吧。” “杂物室。” 赵泽铭接过钥匙,思索道: “能够放在客厅,那就说明仆人和管家会经常使用,很多工具应该都存放在里面,说不定可以找到破开门窗的锯子。当然,最好是能够找到制作炸药的化学物。” “走廊上有地图。” 阿兰指了指旁边墙壁上挂着的室内图: “从方位看,我们其实是从西侧的客房区过来的。那里是招待外人、下人及其家属居住的地方,二层则是高级客房,但长期不住人,所以我们在那里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是正常的。” “而东侧面向湖泊和森林,上面写着还有通往花园、猎场、农田和酒庄的道路,环境这么好,希利尔家族的成员和家臣,应该都住在这里。” “杂物室,恰好就是庄园东栋的第一间房间啊。” 这下都不需要阿兰指引,赵泽铭都找到了杂物间的位置。 插入钥匙,旋转一周,大门缓缓打开,确认安全后,赵泽铭才带着阿兰进入其中。 杂物间实在不小,赵泽铭用步距测量下来,大概有一百六十平米。 虽然称之为杂物间,但这里甚至还有能够生活的区域,几张闲置的床板上还铺了床单、套上被罩,连枕头都备好了,加上旁边还有餐盘和茶壶,赵泽铭大概想象得出,这应该是庄园里的下人们临时吃饭休息的一个地方。 或者说……聚会? 赵泽铭从一只枕头下,翻出来了卡牌、人像、地图、筹码、六面骰子等一系列的用具。 “这是什么,用来赌博的吗?” “哇嗷!这不是《克缇雅传奇》吗?” 阿兰指着赵泽铭手中的道具,兴奋地说道: “这可是黄金年代最流行的桌游,没想到在卡斯文尼亚还能保存下来。这可是,超级超级超级、特别特别特别、最最最好玩的桌面游戏!” “所以,这是做什么的?” 赵泽铭不解。但他找到了容纳他们的棋盘,把它们归拢在一起。 “看起来更像是赌博了……” “这才不是赌博呢!这可是桌游!具有很强娱乐性的呢。” 阿兰走到棋盘前,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果然有规则书……让我看看,还是最经典的7G版本——《天纣龙之羽剑》。在这个版本里,首次推出了那个时代,人们公认的最强职业:【挑战者】。” “所以,他是个游戏?娱乐用的吗?”赵泽铭询问。 “是的!而且是最棒的桌面游戏!” 阿兰摆弄起一枚带着头盔,手持剑盾的战士棋子,兴奋地说道: “不光是娱乐,其实也代表了黄金时代的人类文明,对一些技术和社会的影射和缩影,放到现在来看,也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能具体说说吗?” 赵泽铭对此感到好奇。 “嗯?不是要探索吗?” “你提到这个游戏就变得很高兴,特别阳光,也许这能够帮助你回忆起来一些事情。” 赵泽铭说: “帮你找回记忆,也能够对我提供帮助。如果是为了你,也不差这点时间。” 阿兰颔首,说道: “我明白了。” “那么,我们先坐到这边的床上,把桌子展开,我慢慢跟你说。” ------------ 第二十一章 跑团被放鸽子不是很正常吗 她将棋盘和地图铺开,按照规则书的内容,把各种植被、地形、棋子、建筑模型陈列到位,一个栩栩如生的奇幻大陆,便翩然浮现于纸上。 “我之前说了,《克缇雅传奇》有很多黄金时代,人类文明的技术和社会的缩影,这可不是夸张,而是制作这款游戏的人,本身就有在考虑几百万年后,人类文明凋敝衰落,甚至连电子科技都发展不起来的地步。” “所以,他们选择用游戏的方式,把人类最鼎盛的时期一切东西,全部记录了下来,只要会说人话、认人字、按照人类的逻辑去解读规则书,就能理解这游戏的玩法。” “首先要介绍的,就是游戏中最重要的——创建你的角色卡。” 阿兰挑出来几个棋子,嘟囔了一句: “卡斯文尼亚的职业好少啊,只有六个。” “这是什么意思?”赵泽铭茫然:“游戏跟卡斯文尼亚有什么联系吗?” “字面意思,这款游戏是在卡斯文尼亚流传下来的,能够流通的棋子,只能是由卡斯文尼亚世界的人们自己选择的。” 阿兰举起来那个手拿剑盾,身穿铠甲的战士棋子: “这个是阿兰最喜欢的【挑战者】职业,虽然本身没有特殊的能力,但是可以通过击败敌人,对自己身上施加刻印,以获得各种超自然能力,或者是体能增幅。” 她捏起来一个手持匕首和斧子的角色: “【劫匪】其实也不错啦,选择双短剑或者双斧,走轻武器格斗路线,是单挑的一把好手。” 她指了指一个穿着厚实装甲,手持长枪的士兵: “这个是【民兵】,是很均衡的职业,使用长杆兵器作战,体能和耐力很强。虽然很强力,但是阿兰不喜欢这种笨笨的。阿兰喜欢的是【挑战者】,或者这个——” 说着,阿兰又拎出来一个穿着长袍,一手持着细剑,一手捏着火球,肩膀上站立着一只奇怪乌鸦的棋子。 “——【魔契】,超强的施法者,通过跟神秘存在签订契约,获得施展魔法和超自然能力的人。很多人都喜欢呢。” 赵泽铭随手指了一个持弓牵狼的棋子:“这个?” “【护林人】啊,这个不好玩,我不喜欢这种牵着动物乱窜,只会放冷箭,从来不打正面的职业。” 最后一个棋子,是个手持法典,手臂上缠着锁链,面容严肃认真的形象。 “最后这个是【书记官】,利用律法来惩戒敌人、保护友方、削弱罪犯和混乱的职业。但我没有玩过,听说是很困难,而且对天赋要求很高。” 赵泽铭好奇道:“这么多职业,到底是干嘛用的?跟卡斯文尼亚有什么联系吗?” “《克缇雅传奇》是活着的游戏。它在不同的世界发行的版本,会根据所在世界不同,而出现本土化。” 阿兰将六个棋子摆在一起: “简单来说就是,从黄金时代开始,直到现在,能够给卡斯文尼亚本土的普通人选择的职业传承,只有这六个。” “那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 “对我没什么用啦,因为我已经是传奇了,我不会再选择职业了。但是,对还是凡人的你来说,帮助很大。” 阿兰把棋子推向赵泽铭: “对于黄金时代的人们来说,生活、工作,都是能够通过不同的传承和学习来选择的。早晚有一天,你选择一项适合自己的职业,因此很多孩子都会游玩《克缇雅传奇》,从而找到自己喜欢、也适合自己的职业。” 阿兰微微笑着: “在人类文明的巅峰时期,人类可以做到通过技术来弥补人体先天的不足,比如用突变来引导人体细胞变得更强大,使得你获得更聪明的头脑,像我这样更强大的嗅觉……这里的每个职业,都会让黄金时代的人们,走向一条超凡的道路。” 她看向赵泽铭: “这里面之中,你最喜欢哪个呢?” “我不知道。”赵泽铭坦白:“在残星共和国——就是现实世界里,我们没有这种游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没关系啦。” 阿兰安慰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这个游戏。早晚会帮你找到适合你的道路。” 赵泽铭沉吟片刻,问道: “阿兰,是你的话,你觉得我会走上哪一条路呢?” “那我觉得,肯定是……” 阿兰捡起剑盾战士棋子,交给赵泽铭: “【挑战者】。” “乍一看没有特长之处,也不会立刻就拥有,但是却有着远超其他职业想象的潜能。” “而且……虽然在其他版本中,【挑战者】的优势还不突出,有很多职业的表现力都比他强大,但是啊。” 阿兰神秘一笑,自豪地说道: “【挑战者】,是7G版本最强的职业!” “如果是你,那你一定要做到最强。” 简单聊了聊游戏的事情,赵泽铭转头继续去搜索有用的道具。 阿兰出色的嗅觉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用来应急的饼干足足有五袋,全部都是用纸严密保存好,存放在柜子里,省着点吃的话,俩人撑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一小罐蜂蜜,口味很一般,甚至入口感觉有点难以下咽,大概只是偶尔给下人改善伙食的。 木工的工具倒是找到了一些,破开一些封锁薄弱的部分应该不成问题。 留下阿兰在杂物室继续搜索,自己则去试了几个地方。赵泽铭发现外面堆砌了远不止单纯杂物,还有大量沙土。 越是从内部破坏,反而容易让沙子渗透下来,堵住缝隙,反而更加难以动手。 至于头顶,赵泽铭想都不想。 这栋宅邸的高度很高,没有梯子根本爬不出去。 不过,可以尝试寻找一下内部布局图里标注的钟楼。 “一些反锁的房间倒是可以打开了,只是想要离开这间宅邸,还是要找其他途径。” 赵泽铭嘀咕了一句。 想要从内部拆出去的话,倒是也有办法。 最极端的手段是,直接从现实中带两斤炸药进来——实习点挨着矿场,施工的工地上肯定不缺这玩意。 不过这只能作为个备用选择。 先不提真的丢了那么多炸药,军队那边肯定会纠责下来,搞不好他这实习履历上就要多个受罚记录都是轻的,把他调到环境更差、更危险的岗位,那搞不好生命安全都会受威胁。 再者说,藏在这栋宅邸里的东西,能够斩下了那么多人的手臂,赵泽铭不信对方就那么愚钝,会对爆炸的动静不闻不问。 光解决一个保姆,就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赵泽铭无法不以最恶劣的情况去评估藏匿在宅邸里的危险人物。 何况,对方是不是人还不好说。 ------------ 第二十二章 家主的钥匙 试探打出通路无果后,收起木工锯和凿子,赵泽铭沿着长廊往回走去。 一边记忆着长廊的结构,在脑海里烙印下来每一个细节,赵泽铭一边在琢磨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实话说,到了这一步,很多超自然的现象都已经超出了他的固有认识。 不考虑从外界带物资进入梦境世界……或者说卡斯文尼亚,目前能够仰仗的,只有阿兰的超强嗅觉、额外增加了一个追忆点、多了三次复活机会,以及从保姆身上得到的特质三选一。 “好在阿兰能够提供预警,至少目前来看,没有其他敌人会出现,情况还算安全。” 赵泽铭想到。 既然如此,新得到的追忆点也可以考虑放置在杂物间了。 比起来客房洗手间,杂物间不仅更靠近外界,而且大门足够结实,哪怕是碰到保姆那种力量凶暴的怪物,都能支撑很久。 最关键是,持有钥匙的情况下,也可以随时反锁大门。 这里的资源足够丰富,大量的家具也也可以劈开拿来当柴火用。 未来的天气,肯定会降温的。 原因也很简单。 希利尔骑士举家搬迁入莫雷文庄园的时间,在两个月前,也就是今年6月21日。 那么现在,已经在八月末了。 赵泽铭这一路看到的所有尸体,穿着不是大衣就是厚衬衫,女性在裙子下还套了一层薄薄绒裤,这还是八月末,在庄园内部就已经如此寒冷,那么未来的温度只会更低。 但这对赵泽铭而言谈不上担心。 现实中他所在的残星共和国,本身就位于亚寒带和寒带之间,即便是他所在的首都阴北市,毗邻海港,但一年最低温度也能达到零下二十多度。 对于应对寒冷,赵泽铭还是很有心得的。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要在宅邸里没有找到任何出路,只能找个薄弱点,进行长期挖掘。 两个人实在是有点太慢了。 当然,如果阿兰是保姆那样的身板,或许十天,甚至要不了那么久,就能挖开了。 “下次进入梦境,我最好携带一些施工工具,工地上丢炸药肯定会引起紧张,但我拿两把铲子和铁镐,应该不会有人说什么。” 怀着种种思绪,赵泽铭回到了杂物室,他前脚刚迈进房间,阿兰就兴奋地朝他挥舞着一把钥匙: “嘿,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赵泽铭抬头看了一眼,那把钥匙的造型很是独特,匙尖的部位像是一道闪电,突兀地拐了个弯儿,比起来杂物室的那把钥匙,要锃亮、精致不少。 阿兰甩着钥匙走到他跟前,邀功似得说道: “你看!你看诶!这是我把桌子里的抽屉拆下来发现的,厉害吧!” 赵泽铭看着阿兰,认真回应: “我不认字。” “啊……我忘记了。”阿兰一愣,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总之我找了这个好东西——上面写着‘艾斯提的办公室’!” “这可是庄园主人的办公室钥匙啊!有了这个,肯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吧。说不定有他们家族的股票、资产、土地的契约书呢。” “要那些东西也没有用。”赵泽铭摇摇头:“庄园都已经被彻底封锁,外面的城市对于这里走出来的人会是什么看法,是否还承认和接受我们,还不好说。” “不过,你说的没错。” 赵泽铭接过钥匙,点头道: “作为家族的主人,他那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能够找到跟客厅里的那场邪恶祭祀有关的线索。” “你怎么看呢?”阿兰眨了眨眼睛:“是莫雷文伯爵不甘心把庄园拱手交出去,而策划了这场报复吗?” “我不知道。”赵泽铭如实回答: “但如果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莫雷文,那么会策划出那场邪恶仪式的人,想必城市的居民和本地的政府也不会放过他,我们出去以后非但不会被歧视,还会得到同情。” “咱们还没出去,你就在考虑出去以后的事情了吗?” “习惯如此。不要用最乐观的心态应对明天,这样你永远不会失望。” 赵泽铭捏起钥匙: “走了,我们去希利尔家族族长的房间看看。” 有阿兰的嗅觉和地图在手,接下来的探索便没有起初那般惊险。 存在可疑生物的房间,阿兰总会提前告知,让他们能够直接规避开那些危险。 毫不意外,在东侧的希利尔家族居所中,这里被洗劫的最为彻底,艺术品、首饰、摆件、衣物、藏酒,一切稍有价值的存在都被扒了下来。 就连用来装饰的雕塑都让人砸碎了拿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底座。 这种犹如蝗虫过境般的洗劫,让赵泽铭心中更加充满怀疑。 ——这真的是,莫雷文伯爵为了报复希利尔家族而动手吗? 比起来一个有点名誉和地位的伯爵,这些洗劫行径更像是穷鬼暴民,或者干脆就是庄园内的家族成员所为。 之所以赵泽铭不认为是府内的下人动手,是因为大部分下人的尸体都甩在了宅邸西侧的客房和居住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在东侧区域。 如果是内部的人所为,就说明希利尔家族高层失去了权威,无法再对亲戚和下人实现哪怕一丁点有效的管束。 简而言之,就是内乱。 难道,庄园内部的一切,都是希利尔家族自己作孽的结果吗? 艾斯提·希利尔一家,又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 ——如果不是莫雷文伯爵操办了这些,那举办邪恶仪式的存在又是谁呢?动机是什么呢? 从现有的情报看,跟希利尔家族有最直接冲突的,最可能做出这一切行为的,也就是莫雷文了。 在东侧区的探索没有任何收获。 见状的阿兰,甚至都有点动摇: “会不会,家主办公室的东西也被抢干净了……” “再说。” 两人登上二楼,赵泽铭下意识抬手抓在扶手上,掌心瞬间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别动。” 他突然说道。 ------------ 第二十三章 影商 阿兰刚要踏上台阶,被赵泽铭这一低喊,连忙后退一步,站在一楼,左右扫视,紧张地说道: “发、发生什么了,我什么可疑的味道,都没有闻到啊!这附近只有一条蚰蜒、一颗快要枯死的绿萝盆栽、两具没有腐烂痕迹的干尸——没有人的气味啊。” “……也许,不是人。” 赵泽铭抬起头,目光投向空荡荡的二楼。 眼前看似什么都没有,二楼的灯全部熄灭,但头顶洒落的月光,在地面泛着粼粼的荧蓝,还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借着漫反射的淡淡辉光,投射在赵泽铭视网膜上的一切,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人。 可是为什么在木质的扶手上,他却摸到了金属刀锋的冰冷触感呢? 赵泽铭缓缓挪动视线,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抓握的扶手之上。 月光自头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赵泽铭左手抓握的扶手,正缓缓向上抬起,在月光照耀下,呈现出一柄半透明的笔直长刃轮廓。 赵泽铭的手被刀刃缓缓抬起。 可他的目光却从手上,转移到前方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 在二楼楼梯间的阴影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虚影——对方浑身披挂在漆黑的斗篷之下,身高与自己相仿,体型无法确认,连面容也被一张空白的面具遮掩,只在双眼位置开了两道眯起来微笑的视窗。 “放手!”阿兰双手抓起锤子,紧张地喊道:“别动他!” “安心,他如果想杀我,早就动手了。”赵泽铭安抚一句,继续面对阴影之中显现的人形,他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和善地说道: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在找离开这里的道路,你也不想伤害我们吧,不然凭你的本事,杀掉我们根本不需要费力。” 即便嘴上这么说,赵泽铭已经把背包的带子解开了。 这个距离,完全能够让他把背包甩到身前作为防护,只要往后一仰,就能躺下去,阿兰上来缠斗一下,自己就能轻易脱身。 暗影中人无动于衷。 正当赵泽铭以为局势要升级的时候。阿兰开口道: “他不懂通用语。” 接着,她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在找离开这里的道路,你不要伤害他。” 阴影中人歪了歪头,端着直刃长刀的腕子一转,把赵泽铭的手甩开。 接着,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下巴,从头到脚,打量赵泽铭半天,最终目光落在了赵泽铭上衣口袋里装着的铁壳封装书上。 “嚯哦。” 他轻笑了一声,径直收刀入鞘,低头对一楼的阿兰念叨了几句赵泽铭听不懂的话。 “什么?你说你想跟我们聊聊。” 阿兰闻言一愣,双手举起锤子,警惕起来: “你,你不会骗我们吧?” 阴影中人窃笑两声,随后伸手探入斗篷当中,稍一摸索,就掏出来一张崭新的羊皮纸。 “Tusik azke.” 他说着,将东西递给赵泽铭: “Ahala,yali satul,tei’s oia.” “他说:‘接着’。”阿兰赶紧走到赵泽铭和阴影中人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并翻译道:“‘你们的通识文书效果太差了,只能一对一交流,得用我的货才行’。” 赵泽铭接过羊皮纸,看了一眼两人。 “Cim.”阴影中人呵呵笑道。 “和你之前的用法一样。”阿兰解释:“不过我说好啊,他这文书也仅限于能够语言沟通,跟我认识的好货比起来差远了。” 赵泽铭扫了一眼羊皮纸,比起来阿兰给的那张文书,这张羊皮纸上的内容明显丰富不少,只不过,精细程度却远不如前者。 如果说阿兰给的是工厂流水线上的标准质量,那么后者就是黑作坊手工粗制滥造出来的产物。 赵泽铭倒是不管那么多,现在他只需要交流能力。 他将羊皮纸一卷,塞进嘴里,费力的咀嚼吞咽了好半天,咬得他面红耳赤,才将其勉强吞了下去。 咕噜—— 赵泽铭还来不及喘口气,大脑如同被子弹击中了一般,身体向侧倾倒,一时间天旋地转,阿兰刚想出手搀扶,赵泽铭的反应比她还快,一把死死抓住扶手,这才避免从楼梯上摔下去。 “呕——” 他捂着嘴,难以形容的恶心涌上心头,连续干呕了两分钟,赵泽铭才从中缓过劲来。 “你看看、你看看你给的什么,根本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哪有人用了通识文书会反应这么大啊!你就没有点好货吗?” 他抬起头,阿兰正在和对方争执。 这一次,她和面具人的谈话内容,落在赵泽铭耳中,已经自动转化为了清楚的意思: “瞧您说的,好货我当然有,但是我为什么要白送给你们呢?” 说罢,面具人耸耸肩,朝赵泽铭一摊手: “一份基础款通识文书,20银狼。” “我没有货币。”赵泽铭摇摇头。“别说银狼了,如果那是白银货币的话,那我一甚至个铜子儿都给不了你。” “啧,真稀奇呀。像你这样的‘未觉醒者’,连‘箴言’都无法转化,来到卡斯文尼亚,竟然还不备点货币。” 隔着一层面具,他的声音无比沉闷,难辨男女,但其中的讽刺意味,是个人都能体会出来。 “不过也就算了,即便是未觉醒者,有文明碎片在,也值得投资一把……反正你比普通人多几条命,成功的概率也高一些。” 阿兰不满道: “你这人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钱呢!大家都是幸存者,互帮互助一点不好吗?”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如果贸易都是靠道德来交换的话,小心别人拿道德索要你的性命哦。” 面具人呵呵笑着,向后退出几步,双腿交叉,原地盘腿坐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确实唯利是图……因为你们人类,称呼我为‘影商’。” 说着,他将斗篷一甩,落在地上,如同变戏法一般,几件商品物件赫然摆在上面,甚至还有点燃的烛火照耀: “通识文书我就算投资了,但这些都是好东西,你得拿等价物来换。” 阿兰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地摊上,而是看向脱下斗篷后的面具人: “你是女人……不,你不是人类。” 摘下来斗篷,面具人‘影商’的形象一下子清晰明了:她身形高挑火辣,上身随意穿了件抹胸,穿着如同舞娘一般的薄纱裙子,大面积的镂空让阿兰一个女孩子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不论是大腿还是肚脐,都仿佛磁铁一样牢牢吸引着人的视线。 最令人惊奇的是,她淡棕色的皮肤和白色短发,在月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透明。 “很意外吧?在白金公主这个人类至上主义者统治的地界,还能看到亚人种族存在。” 影商随意撩起耳际发丝,露出比起常人明显长而尖锐的耳朵,面具下的表情似乎又是一副不掺恶意的嘲笑: “人类总是这样,自诩万物之灵,稍微有点超出他们认识的事情,就会大呼小叫,感觉天都要塌了——真是可怜,无神论者的可悲之处就在于此,不过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你们自己杀死了自己的神呢。” ------------ 第二十四章 暗精灵 “暗精灵。”阿兰抿了抿嘴,捏着赵泽铭衣角,不安地说道:“你小心点啊,精灵都不是好东西,他们都是种族主义者!暗精灵尤其严重,他们特别爱骗人、谋杀还有……总之是一些不知廉耻的事情。” “哦嚯,亲爱的,您就不觉得您这番言辞,才是充满了种族歧视和刻板印象吗?” 影商一摊手,转头看向赵泽铭: “你家的小跟班还真有趣——不过最后付钱的人,还得是你,未觉醒的小哥,随便看看吧,你肯定会有需要的。” 从刚刚的对话开始,赵泽铭就一直在倾听。 未觉醒者、箴言、暗精灵……影商知道很多,跟她交流的过程中,阿兰也似乎想起来很多事情。 “你见过其他拿着这东西的人吗?你管他们叫未觉醒者?” 赵泽铭拿出铁壳封装书,正要递到对方面前,影商吓得赶紧往后挪身子: “喂喂喂!别把那玩意儿靠近我!哪怕是未觉醒者,拿着自家的文明碎片,也会对异族文明的生命,造成严重伤害的——辐射,你懂吗?就和辐射一样,短期不会致命,但长期接触对身体极端有害。” “我明白了。” 赵泽铭又问道: “我在想办法修补它,你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 “那可得准备一下了。”影商一摊手:“想修复文明碎片的方法挺多的,有权威力它会自然修复,就是速度慢了点。当然最简单迅捷的,当然就是去收集Akas……那是精灵语独创词。你们的话,应该是叫它污秽,不过放心,你肯定已经见过它了。” “保姆和仪式。”赵泽铭说道:“你见过它们,但你没有出手解决。” “这是你们人类的世界,我是精灵,我可没没有义务帮助你们。” 影商呵呵笑着: “不过你的建议我记下了,下次见面,我会给你带来点好东西。” 得到肯定答复,赵泽铭点点头,这才抽回铁壳封装书,继续问道: “所以,你还接触过其他的未觉醒者,我看你这么称呼拿着文明碎片的人。” “有未觉醒的,也有觉醒的,这个过程中啊,不是谁拿到文明碎片,就能够真正成为【转述者】的。而且就算成为了那个存在,你没有使女的导引,力量就无法得到展现。” 影商见到赵泽铭收起书,这才安定下来: “就在近期,两个月前,我就跟你们人类文明的一位【转述者】做过交易,看吧,我的货物质量可不低呢,那位绅士随从极多,并且出手阔绰,直接给我清仓了,你呢,我短时间内就不期望了,以后等你能够转化‘箴言’的时候,就拿那个过来找我交易吧……” “【转述者】。”赵泽铭念叨:“你们用箴言进行交易?既然这么说,你是……从宅邸外进来的吗?” “精灵文明的本土在‘彩虹之乡’,虽然没有你们人类的文明那么繁杂多元,但也不小了。作为行商,我可不会只在树上呆着——阿奇韦尔、蓝星八号、九重天界、无垠炼狱。300年来,我去的地方可不少呢。所以我的货物种类也颇多,你要不要看看……” 影商单手托着下巴,滔滔不绝地说道。 总是没两句话,她就开始推销自家的商品。 这时候,赵泽铭大概明白,为什么阿兰说暗精灵都是骗子了。 对方说话的时候,总会夹着一个怪异的语气,像谄媚又像苛责,明明在瞧不起自己,但是又在鼓励他去买东西。 在这种怪异的腔调下,人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只要进行了消费,就能改变自己。 如果自己买不起东西,那一定是他不够努力,而不是定价的问题。 “我和那些【转述者】,到底差在了哪里?” 赵泽铭问道。 “这个很简单啊,那些人都是背负着延续文明命运的勇士,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你,我的朋友,你只要买了我的东西,距离觉醒就更进一步。” 影商举起一张卷轴,热情地说道: “我看你的身材就知道,你会是一个近身搏斗的好手,那么这门《通透劲力》的战技,最适合你不过了……” “你那门潜藏阴影的能力可以卖吗?”赵泽铭冷不丁问道。 “真抱歉,那是我的种族天赋。”影商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出得起雇佣费,我倒是愿意亲自下场,帮你一路……” “不行!”阿兰激烈拒绝道:“我才不跟异族同行,绝对不可以!暗精灵是没有信誉可言的!”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洗衣服的。”影商一摆手,丢给少女一张肮脏的抹布:“没事儿干就帮我把它洗干净,就当是偿还那张通识文书了。” 她说罢,转头看向赵泽铭: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未觉醒的小哥,你看起来年轻的很,虽然我们精灵分不清楚人类的年龄,但你就算是放在精灵里,都算年轻的了。” “赵泽铭。”赵泽铭仍然在试图套取情报:“你说你从外界来的,你作为一个商人,怎么会想到来这栋宅邸里做生意?” “有没有可能,商人为了牟利,不光要高价售卖出货物。” 影商笑道: “还要压低商品的成本呢?” 赵泽铭恍然: “你是来趁火打劫的。” “哎呀,瞧您说的,这叫进货。” 影商呵呵笑道: “艾斯提·希利尔骑士,实力高达三阶位,在接任家主之位前就成了黑衫骑士团的成员,光是他跟随白金公主殿下得到的奖赏和南征北战的缴获,都足以充盈起一个新贵家族了。” “更别说,他还通过抵押贷款的方式,反复从银行套取现金,从其他贵族手里夺取实业,再结合家族其他血脉的联姻,早就实质上成为了地方的世家望族。”赵泽铭说道。 影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真稀奇,你的思维和其他未觉醒者和【转述者】们都不太一样。” 赵泽铭问:“其他人,会怎么说呢?” “就那些家伙,要么是滥好人,遇到这事儿就只会大骂艾斯提为富不仁,巧取豪夺。要么就是英雄主义者,只顾着夸赞艾斯提·希利尔的忠勇无双,赚钱也只赚富人贵族的。” 影商指了指赵泽铭: “你不同。” 她摸了摸下巴,好奇地打量着赵泽铭: “你是第一个意识到,艾斯提·希利尔快速崛起原因的人。没有任何主观评判,你很纯粹地点出了这个事实。” 影商摆动脑袋,左右来回扫动,摇摇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特殊的地方,一摊手,搭在膝盖上,继续说道: “事实上,这也是白金公主乐意看到的吧,比起来那些只会浪费酒肉粮食和榨取农奴的废物贵族,白金公主一直在有意扶植这些凭借头脑、投资实业赚钱的新贵族们,好像她在寻找一种特别的力量,是叫什么来着的……” “资本。” ------------ 第二十五章 奸商! 赵泽铭说: “艾斯提·希利尔把家族搬迁到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距离金融街更近,可想而知,附近居住的,应该也都是依靠股票、债券和期货致富的新贵族们。跟他们打好关系,艾斯提·希利尔就能把家族的实业不断巩固升值下去。” “首先是从贵族和银行手中套取大量现金和固定资产,然后拿钱去购置土地或者土地使用权,以此逼迫农民破产,强制他们无路可去,只得进入艾斯提兴办的产业园、工厂、作坊或者庄园进行打工,这样一来,艾斯提·希利尔就得到了庞大的廉价劳工。” “下一步,他应该会选择开发房地产,吸引大量外地移民和新贵族们来这里,利用他们的高消费,进一步带动经济发展,而政府也会因为大量的税收而选择优待他们,这样下去,只要良性发展,不出现严重的问题,最终是能够将城市建造成一个庞大的金融、工厂、各档次消费区集合的大都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市场的供求关系真的能够保持长期而稳定的状态,可是实际情况变动太多了。天气、舆论、灾害、战争、文化,都会对经济产生巨大的影响,白金公主想要的,应该就是能够通过经济带动城市发展,为帝国提供足够税收的同时,还要控制住市场的规模和稳定……” 赵泽铭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影商直愣愣盯着他。 “你是在哪里,学到的这些?” 影商冷不丁问道: “你看起来那么年轻,但比那几个【转述者】都聪明,不,谈不上聪明,你对知识的理解有点透彻了。” “中学政治课。”赵泽铭回答:“你们精灵不懂这种最基本的经济学理论吗?” “不,不是不懂,是我们找不到这种知识……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影商扶着脑袋,头疼不已: “我们的知识,摆在那里,也没有人能够看得懂,不是看不懂文字,而是传承,你懂吗?人类,传承断了,没有人能够解释明白原文的意思。” “在很久以前,我们精灵的文明,应该也经历过一个经济繁荣,城市高速发展的时代——但是时代已经结束了。” “曾经为我们写下那些宝贵知识的大师,确实是精灵族的人,文字也是我们的文字,甚至发音都不曾改变过,可我们就是无法理解。” 她沉声道: “那段历史和其承载的意义,都被人为地抹除了,除非我们精灵的【转述者】,能够从零开始,开荒拓土,建造都城,发展经济,否则我们哪怕抄写背诵那些知识一万遍,也无法领会其含义。” “不过,那也是你们这些【转述者】的事情了,至于异族的【转述者】们,彼此之间有没有什么对抗意识——哈,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能做的,就是在你们厮杀或者合作之前,给你们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 她端起一枚澄净的无色水晶球,循循善诱道: “就算你买不起商品,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施法天赋、或者有什么倾向,不好吗?” “这个确实没错。”阿兰开口道:“虽然东西不建议买,但是,施法的才能和个人的属性,还是该检测一下的。” “有什么用处吗?”赵泽铭问道。 “施法就不必说了——你看到的这些神奇物件,包括让你能够跟我们无障碍交流的通识文书,不是来源于施法者的超凡力量,就是干脆他们自己亲手制作的。” 暗精灵抬手在水晶球上轻轻按下,掌心完全贴合水晶球。 下一刻,无色的水晶球亮度提高了不少,其内部缓缓刮起旋风,偶尔还有闪电交错。 “作为精灵裔,我的施法才能还是稍微有些的。不过也就那样,里面有闪电和风暴,这代表我的真我起源于‘大气’——通俗来说,就是我在学习和释放大气术法,或者感应大气的变化方面更有优势了。” “还能这样……”赵泽铭惊讶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人的才能居然可以提前就能被看到,那么岂不是可以通过这东西,为人们分配理想的工作和擅长的领域。” 啪。 “你想白嫖?” 暗精灵一把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道: “这玩意儿,可是很贵的。” “这不就是个水晶球?”赵泽铭不解。 “天真——你以为这东西不需要充能?隔空、无痛、全面、高效的检查,还想省能量?什么好事儿都让你碰上了,真以为魔法就不讲能量守恒了吗?你们人类去医院做个检查的钱,难道就便宜了吗?” 暗精灵不满地伸出手,催促道: “想要做,就交钱。” “要多少?”阿兰说:“多少都要给他检测。这可是事关人生的大事呢。” “唔……考虑到你们俩这情况,应该掏不出来钱——不如这样吧。” 影商托着下巴,指了指赵泽铭: “你们往二楼走,肯定是想去找艾斯提·希利尔的办公室吧?替我办件事儿,这钱就免了。” 阿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肯定是之前一直藏在影子里,跟了我们一路了。” 赵泽铭双手抱在胸前,淡淡说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等待着我们——里面有危险的东西,让你不敢亲自冒险,所以故意等到这一刻,就是为了把这个风险甩给我们,而你只需要让那个破水晶球亮一次光,我们就得为你卖命。” “像你们这种初出茅庐的未觉醒者和跟班组合,我见过太多了,涉及到人生规划的大事,你们不可能拒绝。” 影商双手交叉,笑道: “赵泽铭……我知道,你这种名字的风格,姓是在前面。泽铭,我喜欢你这种说话模式,完全没有人类的推脱和虚伪,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这才靠谱嘛!” “这不公平。”阿兰抗议道:“你偷听我们谈话,又用武器威胁我们,强行用劣质的通行文书让我们欠了债,还想让我们给你卖命,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你这奸商!” “不然呢?你们还能在这个地方找到第二个商人吗?” ------------ 第二十六章 好耶,终于要出去了 影商推开面具,吐出了一口气,又盖了回去: “识相点吧,小鬼,实话说我已经很仁慈了,如果是我的同胞们,这会儿你们俩已经被卖到二手奴隶市场,脖子上挂个牌子,等待被人像选猪牛一样选走了。相比之下,你家老大明显更冷静成熟——呃,你俩到底谁年纪更大?不管了,反正我分不清你们短生种的年龄。” 她摇摇头,指了指身后的二楼,说道: “条件很简单,我的情报上显示,艾斯提·希利尔手中有一件白金公主赏赐给他的奖励,只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中存放,不论是纪念意义,还是实际价值,都难以衡量,我只要保险箱里的那东西,你们把它撬开,然后从中找到它,再拿到我面前,就可以了。” “就这样吗?”赵泽铭问:“目标是什么种类的物品?长什么样?有没有具体摆放位置?保险柜密码是什么——” “我是行商,又不是盗贼,这种解谜问题,你们自己去琢磨咯。” 影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调侃道: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有能力直接打碎那个15厘米厚的实心钢板保险柜,当我没说。” “用焊枪能够切开。”赵泽铭想到。 “不,如果用焊枪,那东西会因为高温而损毁,甚至完全烧掉哦。” 影商看着赵泽铭,故意说道: “当然,我倒是乐意看到你欠我的债越来越多,毕竟使唤你这样的未觉醒者的机会,可是不多见呢。” “……所以,那东西是书籍,纸张一类的。”赵泽铭沉吟片刻,说道:“是典籍吗?” “这么肯定吗?也可能是橡胶或者酒精之类的易燃物哦。” “本来是不确定的。” 赵泽铭指了指地摊上的商品: “但是,看了你的摊子:总共六件商品,其中四件都是书本、绘图、卷轴这些纸制品,一件金属器物,一枚奇怪的吊坠。” “结合你前面是来进货的这点,以及你随便就能掏出劣质的通识文书……很容易就能得出,你最热销也最在意的产品,是纸制品无疑。” “那么大概率来进的货,就是艾斯提·希利尔珍藏的,由白金公主赐予的书籍之类的宝物吧。” 影商不语,只是将水晶球推到身前: “试试吧,赵泽铭,不过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人类的施法才能没有其他亚人种族那么普遍,能够测个起源属性就不错了。” 赵泽铭看向阿兰,后者摇摇头: “我不需要,未来我会慢慢想起来这些东西的。” 他点点头,抬手按在了水晶球上。 在那一瞬间,赵泽铭浑身一颤,仿佛在一瞬间跑完了5公里拉练,浑身肌肉紧绷,指尖不自觉地死死扣在水晶球。 “怎么回事……”赵泽铭艰难地开口道:“它这是在电击我吗?” “检测的原理很简单,想象一下自己在一瞬间被高能射线击中了四百万次,它在你的细胞之间反复穿梭,找到那从远古时代就没有泯灭,一直存留在你的体内深处,伴随着你的染色体、基因、血脉甚至魂灵的根源信息,再通过拓印的形式,转为辐射光。” 影商轻松地说道: “顺带一提,如果不是水晶球过滤了大部分有害射线,普通人只是被检测的源头照一下,就会得白血病。” 不用她提醒,赵泽铭已经发现检测的危害了。 他的鼻子开始往外流血,没有痛苦,是一些毛细血管被高能射线击穿爆裂了。 虽然伤害不大,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够渗人的。 “哦?晶体完全没有发光啊,抱歉,你灵性太差,跟魔法这辈子是没有缘分了。也许未来可以考虑去试试开发心灵能力?但白金公主似乎不太待见这种人。如果你想的话,我这里也有教材……” 影商观察着水晶球: “让我看看,你的起源属性是什么。即便是专心磨砺身体,开发突变,起源也会影响你的能力表现,跟某些战技的契合度也有极大的关联,对于战士来说,【大气】、【涡流】、【结晶】、【磁暴】是最为合适……” 她念念叨叨半天,可是水晶球却没有任何变动。 “奇怪,你的起源怎么不显现呢?” 影商嘀咕着,凑近低头看去: “就算是施法需求的灵性要求达不到,但起源属性又没有所谓的天赋高低之分,正常情况,应该是马上就能表现出来——” 她话音刚落,水晶球中突然绽放出煞白的光芒。 “——祖母在上啊!” 即便是极近距离被光芒照到,影商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姿态,泰若自然一般呆在原地,用波澜不惊地语气说起感叹的言辞: “【耀变】,用《克缇雅传奇》的游戏术语来说,就是‘光’属性。” “很稀有吗?”赵泽铭擦掉鼻血,问道。 “不能说稀有吧,只能说在地表生物当中,满大街到处都是。” 影商一摆手: “只要是地表人,就需要太阳才能生存,所以大部分人,特别是你们人类种族,不说百分之九十吧……起码一半多,只要一测,就会是个属性。” “我看你的反应还挺大的。” “被任何东西跳脸吓一跳,都会有这么大反应。”影商摸了摸下巴:“不过真奇怪啊,为什么明明是最常见的属性,反而检测了这么久呢?那闪光还挺强的,可水晶球本身没有发光,说明还是没有施法必须的灵性……” “阿兰也是【耀变】吗?”赵泽铭转头问道:“你有想起来记忆吗?” “我,应该不是吧。”阿兰摇摇头,态度倒是一点不犹豫。 “哈哈,这洗衣小妹一瞅就是【涡流】属性,我都能看出来。” 影商指尖敲了敲大腿: “唉,这么一看,你们这测试算是白做了——为了不打击你们的自信心,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当做补偿吧。” “什么秘密?”赵泽铭问道。 影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你们猜猜,我是怎么进到这栋宅邸里的?” 赵泽铭抬起头。 透过天花板的裂隙,他看到了卡斯文尼亚的夜空。 三道弦月高悬天际,如同野兽在夜空中留下的深痕。 “外面的人恐惧着这里面的一切,不管这里头还有没有幸存者,只顾着把他们封堵起来,连下水道都是如此。” 影商托起下巴,悠悠说道: “但是他们忘记了,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能够进得去风、却进不去光,可是有了光,就有了影,所以影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什么意思啊?”阿兰鼓起嘴,不满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打哑谜,一边说我们人类说话虚伪,一边自己又在这里矫揉造作,怎么什么好处都让你们精灵占了?” “——我知道了。” ------------ 第二十七章 回归 赵泽铭抬起头,认真地说道: “有些地方,是外面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堵住的,而里面的人,也无法从中爬出来。”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阿兰不解。 “烟囱。” 赵泽铭说: “风能进,但是光进不去——这里暗示的非常明显,因为刚刚她就给我测试了起源属性和施法天赋。‘风’是对上了影商的‘大气’,而‘光’是指我的起源属性【耀变】,进一步则是延伸指了‘人类’——也就是说,暗精灵进来的地方,人类的身体是进不来的。” “而烟囱,就是只能从外往内爬进来,但却无法从内往外爬出去。因为看似笔直的烟囱,实际上内部的管道是来回拐弯的,成年或者青年人的身体,几乎无法进入其中,而且越是结实的人,反而越容易被卡在里面。” “正因为如此,富裕人家会通过雇佣童工来打扫烟囱,他们身体足够小,可以通过狭隘的烟囱内部。” 说着,他看向暗精灵: “不过,作为精灵,你们的身体结构和人类不同,苗条的身材和柔韧性看起来远比我们好得多,所以你可以毫无忌惮地从狭隘的角落里爬出爬进。” 赵泽铭感叹道: “真是令人羡慕的天赋,多么适合作为渗透暗杀的特种部队。” “羡慕吧?只要你在我这里消费的够多,我也可以给你提供让身体比蛇还柔韧苗条的药剂哦。” 尽管明明知道俩人身上一个字儿都没有,但影商还是不忘诱导赵泽铭消费。 赵泽铭怀疑她并不是在营销,而是在传销,誓要把‘在我这里多花钱’这一点,死死烙印在赵泽铭骨子里。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 暗精灵说道: “就算你猜到可以通过烟囱爬出去,但是这么大一个房子,你怎么知道,我从哪个烟囱进来的呢?没有精灵柔韧性的你,又该从哪个烟囱里爬出去呢?” “这个,即便是我也帮不了你咯,你自己想吧,未觉醒者。” 她说罢,将斗篷从地上卷起,身形一晃,消逝在阴影里。 “二楼的区域现在为你敞开了,祝你好运。” “诶,等一下!”阿兰抓起抹布,朝对方消失的地方喊道:“我都还没有把它还给你。再说——我们拿到东西后,去哪里找你啊?” “无需担忧,我会在你们的小据点等你们过来。” 暗精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赵泽铭先生,我是如此衷心的期待您下次光临。” “当然,最好您带着点钱物。” “祝您有个好梦。” ……………………………… 好梦自然是不存在的。 赵泽铭没有继续探索第二层。 显而易见,如果连影商这样拥有诸多超能力,还会一点戏法的暗精灵都不敢去二楼办公室,那就说明里面的危险,远比影商本人更致命。 阿兰的嗅觉无法追踪到影商,只要她步入阴影里,就好像整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连残留的痕迹都不存在。 这种可怕的能力,或许就是所谓的法术。 所以,赵泽铭果断选择原路返回杂物间,收拾这个房间,整合资源,制作各种陷阱工具,甚至是反过来加固大门,防止被保姆那样的怪物强攻破门。 接下来的计划,将同时进行两项任务。 第一,是按照影商的提示,寻找合适的烟囱。 第二,是开始寻找封堵薄弱的部位,俩人开始轮流施工,早日打破囚笼,逃出生天。 至于说,影商给自己的任务? 她又没规定任务期限,那就往后面一直拖,拖到他们安全了,有能力完成这些的时候再说。 对于施工,阿兰并不抱怨,她也不喜欢宅邸里阴沉的环境。 但是对于加固杂物间据点这件事,阿兰有点小脾气。 尽管她再三强调,附近几百米已经没有人形活物了,但影商的出现,彻底打碎了赵泽铭的安全感。 哪怕是阿兰的嗅觉再灵敏,也只能闻到这个世界上的味道。 “我早就该想到,如果我可以穿越两个世界,那么其他人,比我更强大、更聪明的人,甚至不是人的其他种族生物,肯定也可以。” 好在第一次碰上的目标还算友善,影商也仅仅只是想白嫖他的劳动力,而不是把他杀掉或者转卖给二手奴隶市场。 话说为什么是二手? 赵泽铭想不明白。 就这样,俩人花了剩下的几个小时,才勉强把活儿干完。 折腾这么久,都把阿兰累的没力气了,这个小姑娘虽然在普通人中算不错了,但是跟经受过长期民兵训练的赵泽铭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床头,赵泽铭掀开被子,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松了口气。 “还好,东西都留在梦境里了。” 别说,这倒是个走私藏匿货物的好途径。 “赵……泽铭?” 他转头看向床边,阿兰怯生生地站在床前,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床睡一会儿?就一会儿,我好累,不是困了,就是,想躺一会儿。” 想想也是,她毕竟只是个洗衣工,充其量嗅觉灵敏一点,被赵泽铭拉着跟怪物打架,又当导游在莫雷文庄园里一通乱跑,最后还强行折腾了一晚上木工。 赵泽铭仔细想想,那确实挺不容易的。 所以…… “不行。” 赵泽铭拿出铁壳封装书: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天就要去山里参加实习,你不能回文明碎片睡吗?我刚刚查阅了,是可以把传奇逆召唤回去的。” “可是,进入文明碎片里以后,我相当于是陷入了静止的状态。”阿兰可怜兮兮地说道:“进去前有多累,出来也是一个感觉的。” “那就累一下吧,回头我们去梦境里再休息。” 赵泽铭点点头,不顾阿兰可怜巴巴的抱怨,把她强行逆召唤回去。 他走到镜子前,检查起自身的情况。 虽然在梦中激战保姆,又工作了一晚上,但现实中的身体看不到一点损伤,甚至连疲劳的感觉都不存在。 “这是个好消息,我在梦境受伤或者劳累,都不会影响到现实。” 赵泽铭赶紧掏出笔记本,快速记录下来: “对我来说,前往梦境就如同阿兰玩《克缇雅传奇》游戏一般,在卡斯文尼亚,我不是赵泽铭,而是扮演一个叫‘赵泽铭’的角色,仅此而已。” 除了这些,在梦中施工休息期间,赵泽铭抽空研究了一下铁壳封装书的内容。 由于文明碎片被摧毁的太厉害,导致很多东西都是残缺的。 赵泽铭直接选择将这些残缺的地方隐藏起来,并把原本的功能做了整合。 ------------ 第二十八章 整合 记录留痕是赵泽铭个人的习惯。 除了纸质部分录入,在文明碎片开始修复后,赵泽铭也会在封装书里录入一部分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信息。 不光是为了随时调用更方便。 赵泽铭更希望,能够以此逐步训练铁壳封装书的搜索关联度。 这样下去,赵泽铭相信只要录入和检索的时间和分量够多,文明碎片交互不够通人性的问题,就可以慢慢解决。 得益于阿兰和影商提供的信息。伴随着不断训练和编辑,赵泽铭手中的文明碎片,已经比最开始便捷了许多。 现在的铁壳封装书,分成了三个区: 用来记录传奇,召唤传奇的【召唤区】,目前这里只有【洗衣工】阿兰一页; 将解析特定目标得到的特质归类在一起的【能力区】,这里现在记录着转述者之间货币交易的‘箴言’,以及从保姆身上解析得到的三选一特质; 最后,则是最为厚重的,寄存着一切文字资料,如果不用特定搜索机制,这辈子都看不完的【资料区】。 混杂、海量、没有任何系统。 坦白说,赵泽铭不觉得,像这样漫无目的的学习对生存有什么帮助。 他实际上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他执行任务、检索需要关键词的助手,但目前来看,没人能够为他分忧解难。 这才仅仅是第二晚。 今天起床很早,才五点二十分,没有任何疲惫感的赵泽铭,索性开始研究起来资料区的内容。 搜索魔法、起源、暗精灵这些词,结果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奇闻轶事。 搜索影商,得到的也只有:‘影子商会’,由崇尚阴影的信徒们组成的半宗教半盈利组织,行踪遍及几乎所有位面。 仅此而已。 想搜索阿兰的信息,也找不到有用的,搜洗衣工出来的,全是如何清洗衣物。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是好了很多。” 在搜索战士词条时,赵泽铭意外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职业传承。” 赵泽铭翻阅着铁壳书,仔细读道: “在人类文明最巅峰期间,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让人们一出生下来就能够被甄别出来天赋和缺陷,那时的人类文明并没有刻意去消灭缺陷,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多元化、包容性的体现。” “但是社会的分工到了那个时期,已经到了无比细化的地步,剔牙线的人不懂得如何制作牙线是一种常态。为了满足各行业岗位需求,人类文明率先启用了‘传承’工程。” “传承是一种道具,准确来说,是一种突变诱发物。它被预先设置好了模块,通过诱导人体的激素水平,致使身体发生突变,最终让生理和心理都达到完美契合职业需求的地步。” “人体本身是脆弱的,相比于其他异族,我们人类是无比的脆弱。但倘若我们为了变强,而接纳异族血统,或者植入钛合金骨骼、血管镀铬、神经碳纤维化,那么我们便不再具备‘人类’的资格。” “所以,要最大程度保留人类血统,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突变。” “人类文明的一切强化自身的手段,都建立在对自身的突变基础上。” “要么利用传承工程,对自身快速地进行诱导突变——我们称之为‘传承法’;” “要么长期锻炼突变法,强迫身体在几年时间内完成几百代人才会实现的演化——我们称之为‘演化法’。” “这两者最终都无法战胜对方,谁也无法证明自己的突变方法比对方更优秀,但是在推广规模上,传承法最占优势。演化法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投入锻炼,而且伴随着巨大痛苦。但传承法只需要几天,就能完成对方几个月的成就。” “自然而然的,传承这项工程也被各方文明引进,争相模仿学习。各个文明推出了与自己种族和文化更契合的传承。” “伴随着人类和精灵文明的摩擦增多,这对文明双子星的存在,不约而同地将职业传承投入在战争当中。” “其中,人类文明尤其擅长培养出色的杀戮者,在所有文明当中,人类文明制造的战斗类职业传承,数量最多,高达40个,占所有战斗类职业传承的比例的一半。” “这显然是正常的,人类的文明起源于战争和经济,没有这两者,人类的历史就会缺少深度和厚度,对于人类文明,不论是什么问题,都可以通过战争和经济这两种手段来解决。” “人类文明在巅峰时期生产了无以数计的战斗职业传承,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做了这些事情。他们想毁灭整个星界?” “也许他们认为,假如有一天,当人类彻底衰败,文明殒没之时,只要能够从地里挖出来我们留下的职业传承,在定制化的诱导程序中,上至九重天,下至无垠狱,尽是人类黄金岁月的至高杀戮者们。” 从这段文字里,赵泽铭感觉自己算是找到了一些强化自己的方向。 “阿兰说的【挑战者】,应该就是战斗职业传承之一。阿兰别的不行,但对《克缇雅传奇》这个游戏非常懂,在卡斯文尼亚,这就是最强的职业,没有之一。” 赵泽铭转着铅笔,脑子快速思索: “我得找影商换一个传承,她应该会有。” 影商没有指望自己能够立刻完成委托的高难度任务,显然就是想长期维持住这场关系,让他从各个地方赚钱,来她这里消费。 只要给会员卡充了值,客户哪怕不想来,也会惦记卡上的余额,不得不来消费。 而有些商家会趁机推出更多优惠活动,比如说拉人一起来消费、赠送礼品、打折券什么的。 归根到底,是为了留住客户。 有的时候,不让客户把钱花完,他反而会花更多的钱。 ——这种在现实中很多商家都懂的道理,对于精灵来说都算是绝招了。 赵泽铭从一开始就不感冒这个。 越早摆脱债务,他的行动就越自由。 暗精灵前期对他投入这么多,就证明她笃定自己给她带来的收益远比这个高。 “还谈不上是合作,合作起码是双方对等的,如果按照她的想法做,我只是在给她打工而已。” 给这种人……精灵打工,危险性是未知的,不多留几个心眼子,迟早会被坑掉——不,倒不如说,其实精灵就是知道他有文明碎片,不会轻易死掉,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好在,他并不是独自一人。 赵泽铭翻动笔记本,对照着铁壳书上的内容,目光闪烁。 “我需要更多的传奇,更多的能力,只有这样,我才更安全。” 长期的发展方向已经敲定。 赵泽铭合上笔记本,简单洗漱一番,再把行李箱拎到门口去。 今天他要去开始实习了,提前做好准备,赵康途等会儿开车进货时候,会把他捎到学校去。 赵泽铭一到门口,注意到大门是虚掩着。 他不动声色地转头走进厨房,出来时袖子里别了一把水果刀,轻轻推开大门,蹑手蹑脚地步入院子里。 现在是10月4日,星期一,早上6点21分。 十月的天,已经非常冷了,大量的落叶堆积在院子里,清冷的蓝天为视界增添了冷色调滤镜,赵泽铭放眼望去,一切都好像蒙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膜,显得有些光怪陆离。 赵泽铭搭在栅栏上,放眼看去。 他逐渐察觉到不正常的地方。 人不见了。 ------------ 第二十九章 索尼妮麻麻似了,TGA跟着一起私了 残星是有早市文化的,芙拉芒人也很喜欢这种氛围,虽然语言融入还有点困难,但是爱凑热闹这点已经同化了。 受本地人影响,如今社区里的移民们也办早市、赶集,只不过瀚民是煮豆浆炸油条做馅饼,移民们则是煎培根煮豆子磨咖啡烤面包。 别说早集了,今天社区内的早餐摊都没有支起来。 一般来说,早餐摊是刘杰克和马德琳这俩老一辈移民在干的,刘大爷早年在船上干厨师,那手艺真没的说,马大姨则是会烧茶和煮咖啡,人很和善。 俩人早餐摊基本上风雨无阻,如果早餐摊都不开了,那么说明社区里真是出事了。 他关上门,把刀随身藏好,时刻握着铁壳封装书,走近社区里,绕着走了大半圈,愣是看见一个人。 整个芙拉芒人移民社区里静的诡异。 甚至有一瞬间,赵泽铭以为自己仍困在名为卡斯文尼亚的梦境世界里。 作为瀚民,赵泽铭在红头发蓝眼珠的移民小区里还挺扎眼的,邻里虽然不常来往,但都知道老赵家收养了个瀚民男孩,视若己出。 基本上谁瞅见他,都会打个招呼‘诶妈呀,你不康斯坦丁他家那孩子吗?这不小赵嘛,一眨眼都老大了。’ 直到出了社区快一公里了,赵泽铭看到一片人头攒聚,声音逐渐闹腾起来。 芙拉芒语、国语、夹杂着当地土话的芙拉芒语混杂在一起,赵泽铭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他凑近人群,才发现都是社区里的居民。 “给个交代!你们当兵的人不能就这么对我们,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这里,你们怎么就不管一下呢?” “这事不归我们管,也可能是其他动物的部分,猪、牛、羊,都有可能。” “开什么玩笑,我做了十几年屠宰场工人,你家的猪马牛羊长这样啊?” 平时支煎饼摊的朱丽叶大妈一边捂着孩子的眼睛,一边不满地跟军政府的人对峙起来。 “我们也是残星人,老皇帝刚登基那会儿,我爷爷就来阴北定居了,你们不能因为我们头发和眼睛颜色不一样,就对我们不管不问了。” 送奶工安德烈·李,正操着一口地道的残星口音国语,指着军政府的人,愤懑不平。 “Goedemorgen.(芙拉芒语:早上好)”赵泽铭拉了拉一个脸上长雀斑的芙拉芒小鬼,低头用芙拉芒语问道:“发生什么了?” “赵。”雀斑小孩认出来他,用力甩了甩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威廉大叔打猎回来时候,发现社区街道上,堆了一滩内脏……肠子、心肺、肝肾,都在那里堆着。” “可能是屠宰场的运货车洒了吧?”赵泽铭问道。 雀斑小孩压低了声音: “克雷修站长最开始也这么以为的,就叫负责卫生大妈去收拾掉,结果大妈刚刚扒开内脏,就看到了红头发。” 雀斑小孩说完害怕的往长辈那里缩了缩,还不忘告诉赵泽铭: “克雷修伯伯赶紧召集所有的芙拉芒父母出来辨认,看看谁家少了人,本来想报警的,可小区停电了,去警察署,又发现警察被调走去封锁国道路段,最后还是安德烈叔叔骑车下山,请了当兵过来。” “这是命案!Moord!谋杀!还是性质极为恶劣的谋杀。” 一个高亢的老年男声响起,赵泽铭不用看都知道,这肯定是社区的克雷修站长。 芙拉芒人以驿站为单位进行移民的,很多人哪怕移民过来几代了,还是尊敬当年的驿站站长。这个高亢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只有可能是克雷修·赫鲁姆站长。 他敢跟当兵的叫板,甚至大头兵们不敢直接还嘴,跟他身上那件深蓝色军服有关。 这是老皇帝在位时期,星环帝国野战部队的装束,那年头人们还在挖堑壕,坦克都没有投入到战争时代。 对于帝国的解体,许多人看法不一,有的人还拍手叫好。 但是对于老皇帝和他的军队,人们总是充满极高的敬意。 能够以外族人身份加入老皇帝时期的野战军,那就只有一支。 “死亡尖啸的老前辈,真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一个当兵的苦笑道:“封锁国道的任务很重,警察署都没人了。” “先不说就算警察来了也帮不上忙。”大头兵被训了半天,只好说道:“咱们残星共和国,没有法医啊。” 克雷修站长瞪大了蓝眼珠,他杵着拐杖往前冲了两步,盯着那个大头兵,提高了声调: “没有法医?那警察们都是怎么破的案子?” “残星医疗条件很落后,连大学都没有的地方,有点能力的一生,都是从隔壁青月自治邦借的。” 军人摸了摸鼻子,有点羞于启齿地: “过去能破案,是因为帝国训练的皇家巡捕房还在,老巡捕们水平很高,不需要法医,靠侦缉都能破案了。但现在,那不是帝国分裂,残星共和国独立了嘛,我们国家,都几十个月没有法医了。” “好,好!” 克雷修双手捏着拐杖头,差点气笑了,他指着地上的那滩模糊的内脏堆: “没有法医,那你们就看不出来,这是人的,还是畜生的?” “这哪里看得出来?”当兵的无言。 “混账,你们这群无脑小辈,我真想给你一比斗把你眼珠子嚓下来,凑近跟前瞅瞅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内脏——你见过除了我们芙族人,还有红头发的玩意儿啊?”克雷修指了指快要秃顶的脑袋。 “那狐狸不也是?”当兵的抖了个激灵。 “狐狸,我叫你狐狸!”克雷修气得快冒烟了,抡起拐杖就要砸人,旁人好说歹说,没让这老头冲过去。 赵泽铭低头看着地上的那滩内脏。 从他的经验来看,那显然不是动物的器官。 牛羊是反刍动物,结构自然不一样,猪的器官规格比人大一圈,形状也不太一样。 至于其他动物……他不认识。 但是有人肯定能分辨出来。 他后退出人群,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召唤出阿兰。 “啊呀,终于就可以休息了吗?” 阿兰甫一落地,还没等她看清在哪里,赵泽铭立刻按着她的肩膀,指了指远处的芙拉芒人群: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阿兰不假思索: “人体器官腐烂的味道,呃,有点恶心。” 她说罢,捂住口鼻,连连干呕。 “那器官的味道,跟我更像,还是跟周围那些红头发的人更像?” “毫无疑问是那些红头发的更像!”阿兰笃定道:“那东西,不论是胃里没有消化完的食物散发的味道,还是血液和信息素的相似度,都是跟红头发的人更相似。” “你能判断出来年龄和性别吗?” 阿兰为难起来: “这,年龄我不知道啊……这东西应该看骨头的,闻是问不出来的,但闻起来像是女孩子。” 【女生吗?】 赵泽铭扫了一圈人群。 【好像没有看到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 ------------ 第三十章 寻血 瓦尔克朗夫人也不在,倒是何文雅跟着人群一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闭目求神祈祷。 对于邻居家的母女,赵泽铭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实话说,他对很多人都没什么印象。 赵泽铭甚至都不知道,伊娜·德·瓦尔克朗是怎么喜欢自己的。 在表白之前只说过5句话的女人,既没有亲密互动,也没有来往,更没有什么牵绊和旖旎。 硬要说,也就是上学的时候见面比较多,家长之间关系很好,总是开点小玩笑之类的话。 ——那她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 赵泽铭认为,自己的对外表现已经很普通。 不论是故意弄得缭乱的发型,还是一成不变的制服,在学校里总是保持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维持身体体能素质的田径社团活动,其他人际交往他一概断绝。 ——如果是谈恋爱,她图什么? 哪怕极为欣赏自己的民防办老师,赵泽铭也故意保持着距离。 所以,当伊娜·德·瓦尔克朗注意到自己时,赵泽铭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为什么关注自己? ——我都到这个地步了,她为什么还会注意到自己? 尽管通过上次接触时的反应来看,赵泽铭排除掉伊娜对自己不利的可能。 但她的目的,是否真的如她所言那般单纯……赵泽铭并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何况,如果是邻居遇害,那危险对家里人来说有点太近了。 “回去看看。”赵泽铭抓起阿兰的手:“你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内脏最开始被发现的地方。” “那没问题。”阿兰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只要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我不想工作了。” “现在还不可以休息。” 赵泽铭坦诚道:“反正你是传奇,累不死的,不如多干一会儿。” 阿兰鼻子一酸:“呜,为什么……” 赵泽铭并不理会阿兰的哭诉,直接拽着她往社区方向走。 他刚刚旁听了一会儿,知道最早发现内脏堆的是进山打猎回来的老威廉。 遗骸是后来清洁工处理时,用小车运到了这里,最初被发现的位置不在这里。 猎人们出去打猎,往往七八天才回来,进山出山的路不在社区主干道上,而是沿着社区旁边的一条溪流,从山上缓缓走下来。 在阿兰的嗅觉追寻下,赵泽铭很快在溪边的一栋民居旁,找到了最早发现内脏的地方。 阿兰弯腰低头,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赵泽铭则站在一块石头上,扫视整片区域。 【这里已经快出芙拉芒移民社区的范围了。】 赵泽铭默默想到。 他所居住的芙拉芒社区,按照行政划分的话,距离县城都有7公里的路,基本上和在山里头没什么区别,过去也有恶虎下山伤人的案件。 向东南方向望去,只能看到一颗颗如长矛一般笔挺、尖锐,刺进大地上的白桦树,寒风一吹,林叶交错,穿插拨动,这片绿色荒漠就传来令人窒息的低语。 阿齐亚岭。 那是完全与文明绝缘的原始森林。 没有电、没有人烟,只有沼泽、水蛭、狍子和狼群,哪怕是身手矫健的猎人,也不敢长期在里面滞留下去。 帝国未分裂解体之时,曾经试图征服开发这片少数民族称之为‘不被驯服’的森林。 他们设置定居点,开挖煤矿和硝石,把参天巨木放倒,做了许多在原住民看来触怒神灵的事情,被土著们大骂:“混蛋,破坏环境是要被神灵攻击的!” 后来帝国刚给这里修了土路和邮局就解体了,土著们仍然大骂:“混蛋,怎么不继续破坏环境了?” 后来土著们拿着安置费,进城居住去了,原本修建的老社区,正好被移民过来的芙拉芒人当做了新家。 有如此恶劣的环境,也不怪大头兵们不想管这种事情。 有逃犯和土匪往这里跑进去,别说以现在残星共和国的警力和警察素质,就算是帝国、联邦那样能够铺开机械和空中搜索的超级大国,都不敢说能够从里头逮人出来。 真要是亡命徒犯案,实在不好解决。 “有什么发现吗?” 赵泽铭转头问询阿兰。 “这里就是最开始的地方了。”阿兰蹲伏在石子路边,轻轻拨开表面掩饰的尘土:“血液和内脏黏液的痕迹呈现放射状,一部分渗入了地面,但没有拖拽的痕迹。从血液的新鲜度看,是在两小时四十分钟之前。”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里,把受害者的内腔掏空,再把东西直接丢在了地上?”赵泽铭追问:“两个小时四十分前前,那就是4点,早市都快开了,选择这个时间点刚好能把猎物丢到集市上卖——正好对上猎人的陈述。” “不过很奇怪吧?”阿兰双手拍了拍脸颊,她有点不适应残星亚寒带的气候:“既然早市都要开始了,岂不是人应该很多吗?凶手在这个时间点展开杀戮,还要多此一举,把内脏和脑浆掏出来,甚至费劲地把头发拔掉——他就不怕被发现吗?” “……你说脑浆?”赵泽铭突然说道。 “是啊,刚刚在人群里的时候,我闻到脑浆味道很淡,但这里就浓郁很多了。”阿兰指了指地面:“不知道是不是脑仁在拖动过程中被破坏了,我都追寻不到脑浆的气味了——有什么不对吗?” “在那堆内脏里,没有脑浆。”赵泽铭沉声道:“在现场的,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脑浆这回事,只是发现了有芙拉芒人独特的红头发。” 阿兰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啊,既然那里没有,这里也没有——脑子,去了哪里呢?” “被野兽吃了吗?”赵泽铭问道:“如果是狐狸、狼这种食谱比较复杂的动物,对内脏和大脑是不忌口的。” “我没有闻到狐狸的味道——狼倒是有一些,但是很淡——咦,等一下,好像在移动。” 阿兰闭上眼: “我集中一下注意力,强化嗅觉,看看它要在哪里。” 说罢,她半俯下身来,抓起地上的一把尘土,泼洒在风中。 阿兰静静伫立在原地,被冻红的鼻翼微微翕动,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赵泽铭仿佛在流动的气流当中,看到了一缕幻影。 【是错觉吗?还是光学现象?】 “7点钟方向,400米,15头灰狼,7雌8雄,均为青年——平时它们也会距离人类定居点这么近吗?”阿兰冷不丁问道。 赵泽铭回答:“平时不会,我们社区附近一直有老虎这类大型掠食者,农场还养的有狗,狼不敢靠那么近——” “370米。”阿兰唐突打断道:“它们在靠近。” 赵泽铭闻言,转身一个箭步,在墙壁上连踩三脚,翻身上顶,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在森林之中,确实有着一些阴影攒动。 “320米——280米——240米——这些狼跑得好快,它们这是……不,它们就是在往这里来!” 阿兰说完,立刻扶着额头,发出沉闷的低吟。 “阿兰!”赵泽铭突然喊道:“上来。” “呃唔——呕!” 阿兰刚刚踏出两步,立刻扶着墙壁,一阵干呕。 “抱歉,我——呃呕!超感时间维持超过十秒,我的脑袋会被各种气味的信息冲爆——呕!” 赵泽铭没空废话,他跳下民居房顶,拿出铁壳封装书把阿兰收回文明碎片内部。 簌簌、簌簌簌 等到他完成这一切时,溪流对面的草丛中,已经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有不少东西,正在里面快速穿梭着。 “——速度真快。” 赵泽铭嘀咕一句。 嗷! 对岸草丛骤然分开,几道灰色的影子踏过溪流,几乎在水面轻轻一点,就立刻跳了过来。 赵泽铭袖口滑下水果刀,指尖转动握柄,轻轻一钩,反手持握,挡在身前。 ------------ 第三十一章 猎狼 一头灰狼扑了上来,赵泽铭低头晃身,完全借助对方的速度,刀锋轻巧地在对方肚皮上划开一道缝隙,不等对方落地,他反手捏住还在半空中的狼尾巴,越过肩头,当做流星锤一般摔砸在另一头狼身上。 砰! 闷声作响,如同沉重的米袋砸在地上,赵泽铭丢开狼尾,立刻抬起左手手臂,挡在身前。一头灰狼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咔。 犬牙刺入袖口,却再也无法前进。制服之下,是赵泽铭之前用厚实胶带和杂志组成的防护,仅仅是犬科动物的牙齿长度和咬合力,还无法穿透。 不仅如此,胶带的黏性让它一时间难以拔出牙,就算它猛烈摆头,动用肩颈和惯性试图扯开防护,但赵泽铭的手臂只是一钩,将它的前半身子拽起脱离地面,再难以发力。 赵泽铭一刀扎进这头蠢狼的眼眶里,连戳三下,拨开眼珠,用力一搅,大脑组织破坏,瞬间就没了生机。 几头野狼很快又围了上来,被赵泽铭甩起狼尸吓退。 狼是聪明的畜生,但这些狼有些过于聪明了。 正面猛攻被赵泽铭接连打退,它们就绕着圈,幽绿的眼睛里不住地游移搜索,时不时探出头,试图朝着赵泽铭的下半身和背后发动攻击。 然而赵泽铭始终背靠墙壁,又垫着小碎步,不给它们一点机会。 有狼试图从他胯下钻过,被他一脚踩住脖子,再猛扎两下脖颈,就只剩下在赵泽铭脚底呜咽的份儿。 赵泽铭身体前倾,一手从地上捡起块砖头,水果刀切换到正握,故意龇牙咧嘴,声带共振,发出低沉的吼声。 呜吼嗡嗡嗡…… 人类属于巨型生物,两脚站立就超越了绝大多数动物的身高,快速击杀同类带来的冲击,再加上他厚实的防护,足以让这些畜生本能地感到恐惧。 然而出乎意料。 明明已经受损了四分之一的同类,这些野狼丝毫没有退怯,在短暂的恐惧后,它们又开始来回逡巡,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赵泽铭,试图找到他的松懈之机。 狼是集体行动的动物,它们本身实力不算优秀,但依靠团结合作,可以战胜远比自身强壮的猎物。 一次不行,那就等待机会,咬住猎物的四肢,歪倒他的重心,最后咬住他的喉咙,堵住他的呼吸,让他失去力量,窒息出血而死。 这是一贯的战术,也最为有效,狼不像猫科动物那样,有着极强的爆发力和极长的犬齿,能够轻易切开猎物的喉管,但它们的耐力很强,足够在战斗中发起多次围攻。 可就在它们还在等待机会的时候,赵泽铭却出击了。 他猛然甩出手中的转头,正中一头狼的脑门。 砰嚓! 砖块爆碎,赵泽铭瞬间冲上前,环抱住那头被打懵的野狼脖颈,水果刀刺进喉管,向下一划拉,单薄的刀刃将喉管整个截断。 狼群狂吠着朝他涌来,赵泽铭立刻缩回墙角,继续用防护严实的手臂当做诱饵,勾引狼群上来咬住,故技重施,再戳死了一头。 他一边打,一边往角落里撤退,前倾的身体,让这些四条腿始终无法攻击到自己的下半身,只要它们冲上来,赵泽铭就一刀划在它们的鼻子上。 时而切换为正握,他把手臂放平,当做长矛,向前戳刺,把这些畜生打得连连挂彩。 逮住机会,赵泽铭立刻冲上去,刀刃戳开肚皮,顺溜一剌,热气腾腾的肠子就泄了一地,不至于立刻杀死对方,也让它失去了战斗力。 狼群迅速地减员,等到最后一头野狼意识到同伴全部倒下时,赵泽铭已经从地上捡起石块,猛然砸在它的腰弓上,把它砸翻在地,然后踩住它的嘴巴,一点点将卷刃的水果刀,从下颌刺进颅内,手腕一扭,结果了它的生命。 赵泽铭直起身,看了一眼满是血污的小刀:“不好——我的苹果还没有削完,刀先坏了。” 赵泽铭把阿兰召唤出来,然而遍地的尸山血海带来的气味冲击,差点没让阿兰的大脑再度当即。 后者扶着墙,恶心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这是……你一个人杀掉的?” 阿兰捂着嘴,看着遍地的野狼尸体,难以置信。 “你甚至都没有受伤?” “等会儿还有事情要办,我没空受伤。” 赵泽铭抬起手:“过来给我消除一下气味,清洗掉身上的血污吧,不然谁都知道是我干的。” “嗯……”阿兰走上前,手掌抚过赵泽铭的衣衫,血污和汗臭被迅速消去,她忍不住问道:“你的肌肉也没有多强壮,为什么会这么厉害?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职高学生。” “骗鬼啊,这谁会信啊!” “我参加过民兵训练,还有军官资质考试。”赵泽铭说:“但我没有通过。” “嗯……那倒是还差不多。” 阿兰嘀咕道:“没通过都这么厉害,你们的正式军官得多强啊。” “这我不知道。” 赵泽铭回想起考试的成绩: 伊娜·德·瓦尔克朗是女性,体能水平比男性差是正常的。 另一个通过测试的刘瑞民,考虑到是雨天,结果是比自己是差了一点点。 也就十几秒而已,他不要命一点的话,应该也能达到。 “只论测试的话,我们那批考生差不太多。”赵泽铭说。 “实战呢?”阿兰趴在他的肩膀上,掂起脚,清理他衣领里的血迹,同时好奇地问道。 “实战的话,有点难。”赵泽铭翻了翻手腕,把被咬烂的胶带和杂志抽出来。 “啊?什么叫有点难?”阿兰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毫发无损地杀光他们,有点难。” 赵泽铭认真说道: “枪弹无眼,我不敢说能够完全规避开。像杀狼一样轻松地杀掉30个民兵学生,还是有点难的。” 阿兰沉默了下来。 一直到清理掉所有战斗痕迹之前,阿兰都没有再开口。 “那个,赵泽铭先生。” 阿兰忍不住问道。 “你,杀过人吗?” 赵泽铭反问道:“那个保姆不算人吧?” “嗯,被污染后,已经不能用人来算了。” 这么说了之后,阿兰注意到,赵泽铭看了一眼自己。 虽然共同作战的时间还没多久,但是赵泽铭给阿兰的感觉一直是‘有话直说’、‘毫不隐瞒’,甚至因此显得不通人情世故的憨厚老实人。 然而这一次,赵泽铭却只是看着自己。 “我不想说。” 他干脆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是因为我们关系还不够熟吗?” “这个问题没有价值。” 赵泽铭淡淡说道: “残星共和国有法律明文规定,杀人是刑事犯罪。可有些时代、地方,是没有法律的。在那种环境下,讨论杀没杀过人,没有什么任何意义。” 说完,不论阿兰怎么追问,赵泽铭都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你的身份,还挺神秘的啊。”阿兰只好感叹了一句:“你真的只有17岁吗?真让人好奇,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呢?” 赵泽铭没有接话。 他低头观察着这些狼群。 “它们不是单纯的野狼。”赵泽铭翻开一头灰狼的尸体,捏起它的爪子:“在它的脚踝后方,有人用蓝色的油彩涂抹了一下,虽然很浅,但是足以跟普通的野生动物分别开了——能闻出来是什么味道吗?” 阿兰双手叠在裙摆下方,低身凑上来,轻轻嗅了嗅狼爪,沉思片刻,说道: “青金石,很典型的青金石颜料。” “那就没错了。” 赵泽铭拍拍手,看向远方的森林里: “这是‘野人’的驯狼。” “‘野人’?”阿兰好奇:“那是什么,你们这里还有野人吗——” “没空管那个了。”赵泽铭丢弃掉卷刃的水果刀,上面的指纹也让阿兰消除过:“我得确认点东西——跟我来。” ------------ 第三十二章 伊娜(1) “你要确认的事情,就是回家啊?” 当阿兰看到视野里出现那栋二层小楼时,突然说道: “我闻到了和那滩内脏相似的味道……” “是不是在我家旁边?”赵泽铭问道。 “不,在邻居家的胡同里,但,我不确定,你家的位置在上风口,也可能是其他地方吹来的味道——你要去哪里?” “你在这里堵着,别动,那家伙可能还在附近。我去抓他。” “小心点!” 赵泽铭不动声色地走进自家小院,从棚子下抽出铁铲和镰刀。 他看了一眼隔壁瓦尔克朗家——房屋大门虚掩,栅栏也是敞开的,屋里昏暗,仅有二楼亮着灯,但也拉上了窗帘,里面有什么情况,他也看不真切。 激战狼群只花了不到7分钟,大多数人们都在社区外跟大兵们对峙。 【受害者是红头发,大概率是纯血的芙拉芒人,铃那种混血过的,发色会更深一点,这很容易看出来。】 在社区呆了那么多年,虽然赵泽铭说不上人人都认识,但大多数人还是见过一两面的。 考虑到何文雅跟邻居关系很好,连何文雅都出门了,瓦尔克朗夫人一般也会跟着一起。瓦尔克朗夫人和她女儿不在现场,那就应该呆在家里。 正常情况下,伊娜·德·瓦尔克朗今天跟他一样,要去学校登车实习,这个点应该在家呆着。 这就已经很可疑了。 尽管阿兰没有闻到血腥味的轨迹,但是在这附近闻到了和内脏相似的气味。 加之虚掩着的大门……昏暗的房间。 这就已经很可疑了。 “凶手大概率在屋子里。” 赵泽铭拎着铁铲,从后院翻进瓦尔克朗家。 同自家不同,瓦尔克朗一家移民时间很短,后院的布局还是外国风格,花园修葺得精致漂亮。 只是洋气归洋气,格调和品质就比较低,属于那种定眼一看就能发现不少廉价二手货的。 ——不过这也正常,瓦尔克朗夫人是个寡妇,男友叫阿里安特,赵泽铭见过他一面,是个沉默木讷的卡车司机。 全靠前夫那点积蓄生活,平时基本上家里只有她和女儿生活。 生活跟自家比起来,自然是拮据一些。 出于这一点,何文雅对邻居家也是多加照顾。 赵泽铭踏过草坪,他注意到花园里的植物还没有浇水和修剪,地上的落叶也无人打扫。 “阿什兰夫人根本没回家。” 赵泽铭想到。 秋冬季落叶几乎天天掉,像阿什兰夫人那样勤快的主妇,如果在家的话,肯定在赶集前就把园子收拾好了。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何文雅出门了,阿什兰夫人却没有一起。 【那么,为什么大门是虚掩着的呢?对方肯定在室内。】 赵泽铭想到这里,将铲子丢了回去。 东西太笨重,握把太长,不太适合室内作战。 转而将镰刀别在制服的腰带上,赵泽铭踩着窗台,向上盘爬起来。他像一条蟒蛇,一点点,衣服和墙漆几乎没有剐蹭,几乎完全垂直地一贴、一抬,悄无声息地在墙壁上挪动身躯,翻上二楼的飘窗。 拨开晾晒的衣服,挡在自己面前的,就只剩下一面落地玻璃门。 赵泽铭轻轻推了推,玻璃门已经锁住了,不过这难不倒他。 他从窗台上捡了一条丝袜,塞进卡锁的位置,绕了一圈,将丝袜卡在了活动锁上。 这个时候,赵泽铭将丝袜缠绕在手上,上下摆动着玻璃门,让丝袜形成的活扣缓缓平移,落下,逐渐对准——然后一拉。 咔哒。 赵泽铭拉开玻璃门,脚步轻缓,踏入到民居二楼的室内。 瓦尔克朗家人少,这里被当做晾晒衣服的阳光房和洗衣房,洗衣机搁置在墙角那里,赵泽铭没走几步,立刻掂起脚尖来——地上都是洗衣机漏的水。 他顺着目光看去,滚筒洗衣机的大门敞开着,几件衣服被甩了出来。地上还有几个拖鞋的脚印,来回踩动,看来是拿洗衣机这样毫无办法。 他看了一眼机箱后方,看来是洗衣机老化问题,漏水和漏电都比较严重,屋主拿它没办法,只能等白天再去修理。 他绕开水渍,打开洗衣房的大门,地上的脚印向着二楼的卧室走去。 那里也是从外面来看,唯一亮着灯的房间。 如果他的判断没错,那应该是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的卧室。 赵泽铭走到廊道上,立刻注意到一旁墙壁上挂着写字板,上面写满了各种事情: “星期五,伊娜的军官资质考核通过!为了给我们未来的伊娜将军阁下庆祝,妈妈去县里订了蛋糕。” “星期六,我们都要去教堂,伊娜要寻求感情上的占卜,妈妈为伊娜寻求祈福。” “星期日,妈妈要去跟何夫人一起去市里采购。晚上去我给阿里安特送棉衣,就不回来。” “星期一,等妈妈回来时,你肯定已经出发了,没办法为伊娜送行了,想说的话,我都放在餐厅桌子上了,实习要加油啊!” “备注:洗衣机坏了,等我从城里带一个回来。” 赵泽铭收回视线。 【伊娜和她母亲看起来无话不谈,对未来也很有规划。所有事情都会提前几天写在板子上,提醒不要忘记。】 他转头看向卧室大门,走上前,捏住把手,向下轻轻一压。 ——门没有锁。 吱嘎………… 赵泽铭徐徐推开一条缝隙,看向房间之内。 暗黄色的灯光洒落下来,他的视线刚好对准了混乱的床铺——被褥和枕头仿佛被塞进了绞肉机一般,满床都是七零八碎的布条,棉花如雪花飘落,置身于那种环境,让人感觉都变得困难。 他第一眼没有看到伊娜,于是缓缓打开大门,视界里逐渐出现一条猩红的斑痕,赵泽铭眯起眼睛,趁机拔出镰刀,向屋里踏入低声呼唤道: “伊娜同学——” 大门未完全打开,他半个身子已经踏进房间里。 啪嚓! 一张椅子忽然朝着赵泽铭砸来,赵泽铭立刻抽身关门,椅子当啷一下砸在门板上,紧接着,赵泽铭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跑动声,是人类赤脚踩在地上的声音。 他立刻撞开大门,一个张牙舞爪的身影瞬间尖叫着,手里捏着台灯,插头带起噼啪火星,朝他扑了上来。 赵泽铭侧身躲开吊灯的挥砸,本能地提起膝盖重击在对方腹部,反手一把拽起对方脖子,按倒在身下。 正当他打算用膝盖压住对方,实现完全控制时,赵泽铭突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伊娜·德·瓦尔克朗?” 赵泽铭说着,一脚将她手中的台灯踢开,并清除她周围所有可能成为武器的物体,缓缓蹲下身,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你还好吗?是我,和你一起参加军官资质考核的同学——赵泽铭。你认得出我吗?” 说完,他将对方按在墙角里,一边安抚情绪的同时,也禁锢住她的活动范围。 伊娜面色发青,脖子和手上都有血迹,她的额头鲜血淋漓,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第三十三章 伊娜(2) 赵泽铭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低头凝视对方,并用膝盖顶在对方胸口前位置。 一旦对方有什么异样,他的膝盖会立刻撞在对方下巴,并立刻用镰刀砍进她的喉管,指头用用力,就能割开喉咙。 后续有阿兰在,也能清除作案痕迹,自己转头就去实习地点,学校也会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更何况现在警力不足,军政府对移民社区的暴力案件应该也不会太上心,即便伊娜是通过了考试的军官方向培养生,那也得她成为军官才行。 “伊娜同学,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赵泽铭安慰道: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伊娜的反应:呼吸急促,瞳孔扩散,四肢时不时抽搐,看起来像是癫痫发作。 她起初还试图挣扎,但很快,伴随着瞳孔恢复焦距,人便恢复了平静。 伊娜低垂着脑袋,湿透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整个人仿佛从缸里捞出来一样,身上只穿了睡衣的她,很快被地板和墙壁冻得瑟瑟发抖。 “冷。”伊娜小声道。 赵泽铭没有反应,他仍在继续观察伊娜的情况。 伊娜猛然抬起头,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幽绿的眸子泛着晶莹,散落的红发搭在肩头,由于刚刚的打斗,乱成了一团糟。 和这房间里的情况一样。 “我冷。” 伊娜继续说道。 赵泽铭仍然呆在原地,用膝盖挡着她的身体,既不让她爬起来,也不让她舒适地坐在原地。 听到伊娜的声音,赵泽铭便会心一笑,说道: “今天最低温度是零下三度,最高温度为七度,还不到正午,确实体感会偏凉。” 伊娜颤抖着肩膀,湿漉漉的头发搭配苍白的脸庞,让她看起来格外可怜: “我,想穿衣服。” 她抬起眼,双眸如同破碎的翡翠,伊娜看着赵泽铭,当初在操场上矫健飞跃的雌豹,如今声弱音柔,宛若一只怯懦的母猫。 她抿着嘴唇,明明冻得发抖,却反常地将睡衣的领口往外拉了拉,她看了一赵泽铭,脸颊如同发烧了一般渐渐红了起来。 “我好冷。” “冷是正常的。”赵泽铭无动于衷,认真回答道:“昨夜大风,午后阳光会好很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问你天气,我的意思是……” “既然你不是这个意思,那我该表示一下我的意思了。” 赵泽铭将镰刀从对方视线中挪开,特意放在地上,表示自己正式放弃了武器。 “现在,伊娜同学,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赵泽铭话音未落,伊娜·德·瓦尔克朗突然羞愤地一把将他推开。 “笨蛋!” 伊娜捂着胸口,把赵泽铭连推带赶地轰出房间。 “(芙拉芒语)难以置信,我都做到那个份上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吗?” 赵泽铭站在门外,他低下头,看着空荡荡的腰间。 【——镰刀还在里面。】 赵泽铭想到。 【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虽然有疑问,但她的反应看起来符合人类常理——是我吓到她了吗?可是房间里的脚印该如何解释?虚掩的大门,难道只是没有关好吗?】 【也许存在一种可能:我想多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观察对方额头的血迹,哪里破了一个小口,也许是在碰撞中受伤的,仔细看看其实没那么夸张。 就在赵泽铭快速思考的时候,他听见房间里传来伊娜半气愤半难过的抱怨: “(芙拉芒语)真是不可理喻,我加的火还不够旺吗……就算是块坚冰,这时候也该融化了!” 赵泽铭不语,径直推门进去:“我要问你点事情,你身上的血——” 他一只脚刚踏进房间,楼下紧跟着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叩叩—— “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你在家里吗?”一个男人喊道:“门是虚掩着的,家里有人吗?” 赵泽铭立刻一怔。 他看向房间内,伊娜刚刚解开睡衣的扣字,正在更换衣服。 “你!”伊娜急忙捡起来制服盖在身上:“快出去!” “伊——”赵泽铭还没开口,楼下又传来敲门声。 “伊娜·德·瓦尔克朗,你在家吗?”下面的人喊道。 伊娜用力一推赵泽铭,后者纹丝不动。 “你先出去!”伊娜用力一推,把赵泽铭赶出门外,匆忙披上制服,朝楼下喊道: “我在的!您是谁啊?” “我们是残星军官进修小组的,从今天开始,你要和刘瑞民一起被列为特别培养对象。我们用专车给你送到实习地点,到地方得先进行开会,早点出发早完事,理解一下啊。” 下面的人喊道:“都准备好了吗?方便我们进去给你拎下来吗?” “不用了,我早收拾好了,整理一下家里的东西,这就下来!” 伊娜说着,穿戴整齐,从房间里拎起行李包。 与赵泽铭擦肩而过时,赵泽铭突然开口道: “等一下。” 伊娜停下脚步,单手插在口袋里,扭头看向赵泽铭: “要一起走吗?赵泽铭同学。” 【她刚刚只用一只手就能推动我——普通女孩子,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赵泽铭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手帕,擦掉伊娜额头上的血迹。 【正常的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女性,平均体重在50~60公斤之间,我的体重通常为78~80公斤之间,从她的体型估计,我和伊娜至少有将近20公斤的差异,同体重的男女之间,力量普遍就相差30%,加上身高和体重的碾压,伊娜的力量没有在我之上的可能。】 【如果说,第一次是我没有做好准备,后面她再把我赶出来的时候,我可是站稳了脚跟,她怎么推得动我的?】 【——这不合理。】 赵泽铭用力把手帕按在伊娜的伤口上。 “你……”伊娜略微吃痛,捂住伤口:“啊呀,我什么时候撞到的,都怪那个噩梦——” 此时,伊娜突然注意到,赵泽铭和自身的距离无比接近。 她的目光向上抬了抬,正好对上赵泽铭的双眼。 “钢铁。”伊娜说道:“你的眼睛是灰色的,和钢铁一样的颜色。和其他的瀚民不一样。他们的眼睛装着黑夜星空,芙拉芒人是看不完那样无穷无尽的世界的,可你的眼里,我看到的很干净,很单纯,就如同它的颜色一样。” 她凝望着赵泽铭,仿佛伤口也不再那么痛了。 “人们说,瀚民来自于文化认同,血统次要。可我既不叫瀚名,也没有瀚民的血统。” 伊娜接着说道: “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在学校里,只有你不会歧视我的出身,你还会芙拉芒语。学习和民兵训练都那么好,人还……” 她略一迟疑,目光游移,双手不安地背在了身后,指尖相互缠绕着,直到几秒后,她才下定了决心: “哎呀,说起来啊,赵泽铭同学,没有人夸过你的长相吗?” “无人在意。” 赵泽铭擦掉她的血迹,又拿出创口贴,为她包扎好: “整容手术发明后,面容可以随意更改,体型也一样,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必要太在意。” ------------ 第三十四章 伊娜(3) “但是,你真挺帅的。”伊娜眯起眼睛,抓起赵泽铭的手:“我向你保证,你绝对符合芙拉芒人和瀚民的审美标准,等你以后个子更高,身体更壮实了,肯定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借你吉言” “什么啊,原来你听得懂人话呢。”伊娜调侃道:“你这不是,也知道心疼人嘛。” “我在学。”赵泽铭说:“一直在学。” “好吧,也许是我太着急了。” 伊娜注视着赵泽铭,目光柔和: “妈妈出门前,跟我说了一些事情。女人寿命更久,而且发育早,心智很早就成熟了,而男人是迟钝的、晚熟的。想让他们理解你的心意,你得亲自去教,把自己当做母亲一般,一点点陪伴着他长大才行——之所以新娘才叫新娘,就是希望对方成为‘新的妈妈’,对吧?” “是有这种说法。”赵泽铭点头。“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又不是我妈妈,也不是我的新娘。” 伊娜笑了。 赵泽铭不知道她的笑是出于什么心情。 直到现在,他依旧搞不明白对方的动机。 “想想也是,看到你这双眼睛就知道,你肯定什么都还不懂。” 说着,她将赵泽铭的手捧起,按在自己的脸上。 “记好了,下次女孩子说冷,要像这样,给她温暖才行。” 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赵泽铭掌心的温度: “你的手一点都不凉,像冬天里的阳光一样,看着没有那么亮,其实可暖和了。” 赵泽铭摇摇头: “并非如此,残星共和国纬度高,原始森林覆盖,空气污染少,大气稀薄,冬天的紫外线强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低,温度则可以靠房屋采光改善——” “嘘。”伊娜竖起食指:“别提这些无聊的东西了。我知道你很厉害,如果那个军官不发神经,或者你在我前面参加考试,你肯定可以通过军官测试……” “这不可能。”赵泽铭坦言道:“你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好啦!” 她望着赵泽铭,撩起额前的头发,俩人的距离一点点缩减: “什么都别想,别扫兴,别破坏气氛,别说话……至少,我现在知道了,你是可以开窍的……” 她抿着双唇,脸颊如同熟透的红苹果,沉重的气息近的可以扑打在赵泽铭的身上,她踮起脚尖,朝着赵泽铭的脸庞靠近。 “伊娜同学,好了吗?东西是不是很多啊,用不用帮忙?” 楼下突然传来的喊声打断了伊娜的动作,她理了理头发,正色对楼下喊道: “刚刚有件衣服没有塞进去——我这就下来。” 说罢,她从手腕上取下发绳,把头发扎起来,拎起箱子,朝楼下走去。 赵泽铭收起手帕,缓缓跟着伊娜下楼。 路过客厅时,赵泽铭瞅了一眼餐桌:伊娜母亲阿什兰夫人留给她的信还在那里。 想了想,赵泽铭走上前,将信拿起。 【这封信,先收起来吧。】 回头去了实习地点,还可以拿来接近伊娜。 有些地方太过可疑,让赵泽铭不得不在意。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需要动手,芙拉芒社区已经很不安了,他不希望父母的平静生活也被打破。 但如果是在实习地点,那里远离人口密集区,死了几个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伊娜——” “终于下来了啊,伊娜同学。”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赵泽铭刚开口,伊娜已经拿着东西走到门前,一个年轻的少尉正倚靠着门框,打完招呼,又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的。 赵泽铭微微歪头。 ——对方交谈的对象,他有点印象。 “伊娜·德·瓦尔克朗。” 伊娜笑着走上前,跟少尉互相行了军礼,她的肩上已经挂了军官实习章,尽管不计入服役时间,但这已经算被视为一名正式的残星军人。军队里该遵守的纪律和规矩,都不能少。 “陈绍钧,原隶属首都卫戍部队,现在是残星军官进修小组的助教之一。” 少尉是个爽朗的男人,跟伊娜握了握手,又看向赵泽铭: “你也是学生吧,不知道你是……” “哦,这位是我的邻居,请他过来帮忙收拾屋子,他叫——” 伊娜刚要开口介绍,少尉旁边的高大男生突然开口道: “赵泽铭同学,反正我们在一起实习,你也跟我们一起上车吧。” 赵泽铭看向这个子高高,面容英俊帅气的男生: “多谢你的好意,刘瑞民同学,但我没有通过军官资质考核,专车是为预备军官准备的,普通学生应该前往学校集合点,完成登记签到后,再集中上车。” “别这么一板一眼啦,又不是在学校里。”刘瑞民热情邀请道:“这位陈少尉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负责开车送我们过去,路途遥远,坐卡车多辛苦啊,这小轿车宽敞又舒适,一点都不颠簸。” “物体永远在振动,每个物体都有它独特的频率,即便通过悬挂消除了一定的地面共振,可是内燃机特有的发动机震动和噪音无法消除,因此不存在完全不颠簸。” 赵泽铭平静地说道: “如果要想减少发动机带来的震动,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抛弃燃油车,使用电池为动力的电动车,来取代内燃机车——” “噗嗤!哈哈哈——哈哈!”陈绍钧少尉被赵泽铭这番言论逗乐了,他拍了拍刘瑞民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你这个同学很有趣啊。不光是回话的方式新颖,这观点也很神奇——电动车怎么可能取代内燃机呢?” “刘少尉见笑了,赵泽铭同学只是……擅长更书面化的表达方式,他平时总是喜好独自一人看书和训练,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刘瑞民立刻解释道。“他没有恶意,只是平时跟书打交道比较多——” “不不不,我是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 陈绍钧看了看赵泽铭,对方看起来就是一普普通通学生,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伙子,内燃机已经发展了两百多年,不论安全性、成熟度、稳定性还是续航和马力,这些东西都是电力无法做到的。” 他指了指背后停在院门口的那台小轿车: “尤其是在像残星这样寒冷的地方,普通的轿车在冬天连打着火都难。你要开加热器,那就要消耗电力,好了,加上本身电池会因为寒冷而容量缩减,请问你拿什么来保证续航呢?” “我可是个老司机了,12岁那年我刚进部队,就在银月自治邦的街头飙车,那时教我开车的长官跟我说过:高档的轿车,永远是燃油车。蓄电池不够安全,寿命还短,没有达官贵人愿意坐这种车,政府也不会采购这种玩意。” “退一万步来说,硫酸蓄电池是无法提供充足的电力的。如果你要开发电动车,那么你光配置给他供电的蓄电池,本身就相当于一台小轿车的大小了。” 赵泽铭平静地回复道: “首先,电池技术一直在进步,在塔里希亚联邦发行的《未来》和《前瞻版本》两本科学杂志上,都详细论证了一种新型的锂电池,它们采用磷酸铁锂技术,会比传统的铅酸电池更安全、更轻便,寿命更是显著提升。这是技术前提。” “其次,汽车被定义为高档耐用消费品,在联邦、帝国等发达国家中,汽车的主要受众是社会的中、低层,他们才是市场的主要购买力,少量高档豪华轿车、尖端跑车、顶级赛车虽然备受瞩目,但却不是销量最多的存在。这是市场前提。” “何况,对于一国政府来说,推广平民就能够购买和驾驶的汽车,可以获得更多税收、创造交通罚款,比起少部分人在街头飙车,他们显然更乐于见到正常、流量巨大的平民轿车出现。塔里希亚联邦就是如此,其交通部一年光在汽车出口方面赚取的外汇,就相当于我国农业十三年创造的产值总和。这是政策前提。” “再次,残星共和国这样的欠发达非工业国家,根本不具备在传统燃油车市场上跟老牌发达国家车企竞争的优势,而现在,放眼澜愿星全球,电动车工业还没有影子,我国幅员辽阔,矿产丰富,正适合发展新型电动车工业,避开直接竞争。” 赵泽铭有条不紊地说道: “综上所述,未来残星共和国如果想要成为如同塔里希亚联邦一样的超级发达国家,我们必然会倾向于发展电动车工业体系。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燃油车与电动车的竞争,而是对于残星共和国这样的落后国家来说,电动车必然要取代燃油车、” 他话音即落,抬头看向陈绍钧。 众人对于他的发言一脸茫然,刘瑞民和伊娜更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陈绍钧眯起眼睛,沉思了一会儿。 接着,他上下打量着赵泽铭,最终目光落在他空无一物的肩头。 ——这年轻人没有授衔,也没有军官实习章。 对此,陈绍钧摇摇头。 “你的口条确实清晰,逻辑也算缜密,技术方面我不懂,你还提到了联邦那样的大国,我这样的武人不常读书看报,除了军事新闻,我是没有那种兴趣——但是对于你的观点,我只提一点。” 陈绍钧拍了拍赵泽铭的肩膀,笑道: “你只是个学生,在残星,如今是军人做主的时代。如果你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至少先通过军官考试吧。” 刘瑞民旋即开口:“陈少尉,其实赵泽铭同学他——” “是的。”赵泽铭点点头:“感谢长官指点迷津。我会加倍努力的。” 陈绍钧微微一笑: “你倒是个有趣的人。放心吧,军队是不会埋没人才的,有没有本事,上战场逛一圈就知道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手表: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伊娜同学,上车吧。” 伊娜点点头,跟随一起拎包上车。赵泽铭帮她家捎上门,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刘瑞民突然走过来,对他说道: “你才是应该替代我的,赵泽铭同学。” 他略一侧身,挡住赵泽铭去路。 赵泽铭抬起头,刘瑞民的眼中写满了复杂的神情。 “为什么不说呢?” 刘瑞民问道: “你应该直接去跟何军官说的,你的能力,远比我强得多,这谁都知道,只要你表现出来,他不敢不要你的——” “不论我表现得怎么样,何宗仁长官都不会选我。” 赵泽铭注视着刘瑞民漆黑的瞳孔,后者微微一缩。 不知为何,只是和这双无暇的灰色双眸对视上,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退怯的感觉。 这种感觉,刘瑞民并不陌生。 “你的意思是,我是靠着我父亲才会得到这份资格吗?” 刘瑞民问道: “我承认你比我厉害得多,但我也仅次于你吧?如果他看到你的表现,那么——” “那么没有通过考试的,就是伊娜·德·瓦尔克朗,就是其他人。” 赵泽铭淡淡说道。 “但如果是输给你,其他人肯定心服口服……” “所以,你心慌了吗?”赵泽铭灰色的眸子凝视着刘瑞民:“你发现自己的成绩,还不足以服众,甚至不足以说服你的父亲?因为你不是‘最优秀的’?” “通过考试的时候,你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突然为自己有个好爹而感到庆幸了。” 在他的注视下,刘瑞民不安地整了整领子。 “……也许吧。” 刘瑞民不自觉地错开了目光,他捏了捏拳头,长叹一口气: “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比一次吧,在实习地,有很多机会。” “你会输。”赵泽铭宣告:“你会输得很惨。” “就算真正地输给你,也比这么稀里糊涂地赢了强。” 刘瑞民认真地说道: “赵泽铭,我知道你的水平……你上职高,是因为,残星共和国最高学府只有职高,笔试成绩第一的你,如果是帝国时期,你早就上帝京读大学。只是你的家庭没有财力支持而已,如果你——” “无人在意。” 赵泽铭绕开对方: “顺带一提,再这么拦下去,陈少尉会觉得你喜欢我。从个人角度来讲,你是作为军队高层的孩子,我是不太建议,你让他对水兵总务的儿子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刘瑞民一愣: “你——你平时那幅不通人性的模样,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无人在意。” “我这次会正面击败你!”刘瑞民认真的:“我是靠着我自己的努力和天赋得到的,跟我父亲,没有一点关系。” “无人在意。” 赵泽铭说着,逐渐离开了刘瑞民的视线。 “你应该知道,转为军官后,要开始植入突变物的手术,增强身体能力。” 刘瑞民看着对方的背影,提高了声线:“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全面超越你的!军官资质考核是你唯一能赢我的机会,也是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赵泽铭平静地回复道:“何长官觉得只有你们更适合做军官,那就够了。” “你本来是跟我一个组的!”刘瑞民忍不住说道:“我找人问过了,考试当天,你的分组明明在我前面,但是在何宗仁少校宣布减少名额后,有人主动提出调换顺序——” “你话太密了,小少爷。” 赵泽铭双手插在口袋里,转过头来,看着刘瑞民。 当那双灰色的眸子与自己对上时,刘瑞民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赵泽铭的嘴角微微上挑,他举起食指,抵在唇前,目光中充斥着一股,刘瑞民难以形容的意味。 ……赵泽铭,会笑? 刘瑞民呆呆站在原地。 残星没有大学院校,理论上的最高学府是一所专科学校,用来培养石油工人,但对于残星本就匮乏的工业来说,这些工人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 因此,大多人反而会退而求次,选择残星省立职业技术学院这所职业学校,上到高中部分,直接毕业,然后拿着退役后的遣散费,再去寻找出路。 家里有背景的,会给孩子在首都阴北市安排工作,或者置办一些店铺,进行打理经营。实在没有门路,但手里又有点小钱的,则会安排出国——实际上,就是去关内或者其他原帝国行省谋求出路。 刘瑞民没有选择这种道路。 作为军官家庭出身,他的父亲一直要求他留在国内,时间一到就去参军,积累经验和人脉,最好营造出一个从基层干起的人设。这样接过他的班时,才更有说服力。 刘瑞民和赵泽铭在初中部二年级时,就已经认识,从赵泽铭转学开始,到军官考核,他们总共当了5年的同学。 两人的关系,很难谈的上是好,也不能说坏。 但再怎么说,比伊娜那种突然从升入高中以后,才姗姗来迟的女人,肯定要深厚很多。 期间,赵泽铭一直在班级里默默无闻,只有考试成绩和体育测试时,几乎都保持着绝对的领先地位。 很多时候,第一名对于第二名往往都是天然的敌视,或者重视的态度,生怕对方超越自己。 可在刘瑞民看来,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敌对关系。 道理很简单。 不论刘瑞民多么废寝忘食地学习,一直跟着军队的教官训练,牺牲掉娱乐、谈恋爱、结交伙伴的机会,有时间就泡在靶场里。 可赵泽铭永远压着他一头。 神奇的是,即便赵泽铭一直这么优秀,他古怪的性格和冷淡的个性,都在刻意远离人群。 五年来,刘瑞民从来没有见过赵泽铭笑过。 但今天,他亲眼看到了赵泽铭对自己露出那种笑容。 “赵泽铭……”刘瑞民目光复杂。“你不会是,故意不通过的吧?” 今年的考核费用是六千七百块,对于人均月收入只有二三百块钱的残星普通家庭来说,可不算轻松。 何况赵泽铭住在异族的移民社区……这种偏僻的郊区地带,连警察都不想来,说不好听点,和穷人区没什么区别。 在这种环境里的赵泽铭,家里顶多也就是个刚够温饱的小康之家,一口气拿出六千多块钱的现金,那肯定是消耗的家庭储蓄了。 可如果……他是故意不通过考核的。 那就是说,赵泽铭明知道会给家庭带来负担,却还是坚持作出这种决定。 刘瑞民无法想象,赵泽铭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对我露出从来没给别人展示的笑容,是在警告我,还是说信任我?又或者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把我也牵连进去吗……’ 刘瑞民的思绪无比混乱。 “该走了,瑞民小少爷。” 直到陈绍钧上来拍了拍他肩头,刘瑞民才反应过来,陈绍钧还不忘调侃一句:“你对那小子比对伊娜这样的美人都关注,这可不是好事啊。” 明知道这是调侃,但刘瑞民却摇摇头,非常认真地回复道: “陈少尉,如果你跟他一起上了5年学,你也会关注他的。” “那看来,他好像不止是说话有意思?” “自然。”刘瑞民笃定。 陈少尉若有所思,但仍然摇摇头,对着赵泽铭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声: “喂,小鬼,也许你是有点本领,但我要告诉记——电动车永远不可能取代燃油车!” “世界上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电动汽车,那只是一个幻梦,不切实际,也永远无法达成。” “他走了。” 刘瑞民会心一笑,拉开后座车门,跟伊娜坐到一排: “反正只要了解这人,你就会为他倾倒——话说,伊娜同学,就是这么喜欢上赵泽铭的吧?” 见伊娜低垂着头,刘瑞民好奇问道: “伊娜同学?” 伊娜肩膀一颤,眼球转动,斜视着刘瑞民。 “赵泽铭。” 她张开口,说起毫无平仄起伏的话语: “那是谁?” ------------ 第三十五章 人类好温柔 “那些你干掉的狼,不去处理一下吗?”阿兰去除掉赵泽铭身上的污渍,好奇问道:“狼皮还挺值钱的吧?用来保暖应该效果不错。” “留在那里就好。”赵泽铭对着镜子整理好仪表,说道:“这会儿应该已经被站里的人找到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发挥应有的效果。” “不太理解你的想法,杀掉了狼,却不让他人知道是你干的。”阿兰迷惑。 “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没有通过军官考核,只会浪费养父家里钱财,而且说话无趣,一点不讨人喜欢的废物而已。” 赵泽铭简单解释道:“就算让他们知道是我干的,他们也不相信。反而会给家里人添麻烦。” “你们这里人也太小气了吧,放在我们那个年代,别人出成绩,大家都会为他感到高兴的——还是说,你又在隐瞒自己的事情?不想被别人知道你这么厉害吗?” 阿兰撇撇嘴,见赵泽铭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索性问到:“屋里那个味道,闻起来是一个女孩子,跟你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吗?” “并非亲密。”赵泽铭淡淡说道:“只是同学和邻居,偶尔会在学校见面,但几乎没有交流。” “嗨~诚实点嘛。”阿兰双手负背,揶揄道:“赵泽铭先生这么年轻,有喜欢的女孩子也是正常的。” “是她喜欢我。”赵泽铭说:“昨天早上跟我表白的。” “不可能。”阿兰脱口而出:“她是耳朵瘸了还是眼睛聋了,居然会喜欢你这样说话伤人、性格木讷、眼神冷酷、虐待员工、杀人不眨眼的?还是说你们国家的男人已经死绝了吗?我真替她感到悲哀。” 赵泽铭望着阿兰:“你不是说话结巴吗?” “呜。”阿兰挠了挠头,眼神四处挪移:“这、这,我也、我也也,不,啊,不知道呢。” “没事,我没有那么小心眼。” 赵泽铭安慰道:“对了阿兰,正好有个问题和这有关,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也搞不清楚她为什么喜欢我。” “嗯……”阿兰上下打量着赵泽铭:“可能因为你长得还不错吧。” “长相吗?”赵泽铭捏了捏脸皮,仿佛没有感触一般:“这就涉及到我的盲区了,我没有面部识别的能力,就算是我自己,也是靠其他特征来记住的。” “脸盲会把自己的长相都忘掉吗?”阿兰凑上前,抬手拨弄了几下赵泽铭乱糟糟的杂色头发:“稍微调整一下,让我给你简单拨成三七分的发型——诶,别说,还真别说。” 阿兰后退两步,看着露出完整眉眼的赵泽铭,忍不住说道:“哎呀,我是知道了。赵泽铭先生,你这种长相确实是很容易被青春期的小姑娘们喜欢呢。” “再好看也不是我的长相。”赵泽铭随意说道:“毕竟这面孔不属于我,所以我也没办法体会这种感觉。” “嗯?什么叫这不是你的长相?”阿兰扯了扯赵泽铭的脸颊:“你也没有易容和化妆,诶……” 阿兰微微一怔,她的指尖沿着赵泽铭的下巴轻轻划过,传来一种微弱的触感。 “这是缝隙,还是链接线……” ————啪! “够了!” 赵泽铭粗暴地拍掉阿兰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阿兰捂着被打的手背,苍白的皮肤上迅速泛起一阵红肿,接着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倒是毫不在意这种事情。 只是……不知道刚刚那一刻,是不是错觉。 赵泽铭的语气,罕见地出现了波动。 阿兰意外地看了一眼赵泽铭:“赵泽铭,你刚刚是……生气了吗?” “没有。”赵泽铭摇摇头,非常生硬地说道:“今天天气很好。” “虽然我很想说,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生分。毕竟,我们可是战友和搭档嘛,我们迟早会变得熟络的没有什么秘密值得隐藏,但是吧……我也不想侵犯你的隐私。——等你觉得时机合适了,自然会告诉我。” 阿兰放下手,索性也换了话题:“那么,你去那栋房子里,有抓到凶手吗?” “我没找到可疑人物,但是也有点线索。有个人的嫌疑,我没法排除掉。” 赵泽铭说着,将染血的手帕递给阿兰:“你闻闻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阿兰接过手帕,低头轻轻嗅了嗅。 闭上眼,仔细分析了片刻,说道:“是个女孩子,闻起来和那些红头发的人一个味道——嗯,就是你身上那个女孩子的味道。” “和那滩内脏一样吗?”赵泽铭追问。 “我,闻不出来。”阿兰摇摇头,歉意地说道:“抱歉,我现在的能力太弱了,上次也没有闻到那个暗精灵的气味……” “已经足够厉害了。”赵泽铭安慰道:“说不定,你只是分辨不出非人种族的气味而已。” “可是我过去,应该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阿兰嘀咕几句,捧着染血手帕,陷入沉思。 “过去,非人种族,暗精灵……欸?” 她的目光陷入呆滞许久,空洞深邃,仿佛无尽的深渊。 “我知道暗精灵,但却闻不到她的气味……为什么呢?” 突然间,她如受雷击惊醒,猛然抬头看向赵泽铭:“那个,赵泽铭先生。” “怎么了?”赵泽铭收拾着行李,把没有读完的书装进底层。 阿兰捂着头:“你等一下,我,我想想该怎么说。” “没事,你慢慢想。” 实习期间学习不能放松,这样回头如果有机会,可以试试看把三级建造师资格证考下来。 这样以后如果有工程师身份,就能更好地避开战斗岗位。 如果有的选的话,赵泽铭更倾向于带着家人去南部沿海地带,那里更安全,气候也温暖。 虽然也是军阀统治,但应该比残星共和国更适宜生存。 就在这时,阿兰也组织好了语言。 “你们这个世界,”阿兰问道:“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生物吧?” “你是说保姆那种吗?那没有。” 赵泽铭回答道:“正规军人会通过至少三道手术来提高体能、感知力和敌我辨识度,但这些会给自身带来严重损伤,所以除了对力量特别执着的人,普通人不会去接触这些。” “刚刚听你说的话,触发了我一些过去的记忆。” 阿兰望着赵泽铭:“我已经,记住影商身上的味道了,只要她不特意遮蔽,我下次一定可以找到她。” “所以,其实不是我闻不出来暗精灵的味道。” “而是在我那个年代,人类的气味素材库里,并没有人类以外的亚人生物。” 赵泽铭停下手中的事情,转头看向阿兰。 “如果按照文明碎片里的说法,人类文明曾经无比强盛。那为什么,人类文明会没有亚人种的气味素材?” “杀光了。” 阿兰理所当然地说道: “在我那个年代,文明之内的亚人,都被我们全部杀光了。” ———————————— “先是不知道谁家死了个芙族人,内脏被抛在街上,又是一批野狼袭击社区。” 作为芙拉芒移民社区的负责人,克雷修站长头疼不已: “再这样下去,是不是马上野人就穿过封锁线,打到这里来了?” “就是啊。”旁人附和道:“要不是谁好心出手把这群狼处理掉,十三头四、五十公斤的灰狼冲进社区里,那还了得?” “我看伤口都是一件利器——是谁做的?”克雷修站长问道:“这可要好好嘉奖一下。” 有人说道: “刚刚人们都跑去郊外了,还在社区里的青壮年没几个,女性又没有那么强的力量,还参加过民兵训练的,好像只有老赵家的赵泽铭……” “不可能是那小子。” 克雷修站长当即否定: “参加几个月的民兵训练,那算什么?我一把手都能捏死他。这是灰狼,可不是狼狗,脑子和牙口都不差。” “他好像参加过军官资质考核……”对方话音未落,就被克雷修粗暴打断。 “过了么?” 克雷修站长淡淡问道: “想也知道,要是过了,就老赵那性格,不得摆桌席?闹得沸沸扬扬的。” 他端起茶缸,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砸吧两下嘴,嘀咕道: “本来就是从海边捡来的孩子,榆木脑袋一个,老赵也是糊涂,又不是亲生的儿子,浪费了这么多钱,去准备考试。省下来的钱,都够他闺女读到博士了,到时候留外国还不容易?何必像这样,看过了外面的世界,还得回这操蛋地方。” “赵泽铃是个好姑娘,那丫头机灵的很,但那小子是真不太行,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 “那孩子也算不太上我们自己人。”其他人也跟着念叨起来:“一问他过去就转移话题,赵康途也是不谨慎,什么都不了解。” “一个连军官资质考核都过不去的小子,还不是芙族人,甚至瀚民血统都不是很纯,哪里会为了我们杀掉十几头灰狼。” 克雷修摇摇头:“先别管灰狼的事情了,照我说啊,是得把治安署办起来了。” 他想的很好,军队和政府不爱管他们,那就他们自己管自己,直接成立治安署,这样也有人巡逻执勤,遇到点小麻烦,自己人出手也方便。 “老站长,这经费不够吧。”、“政府会支持我们吗?”、“让猎人们拿枪先守夜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便多了起来。 社区的集体经费来源就不多,要是成立治安署,就得靠家家户户自愿出钱维持。 相比于养这么一支队伍,更多人家还是选择计划进城里避一避。 “这些年,好多社区、乡镇,就是这么消失的。” 想到这里,克雷修不禁又感到一阵失落。 “要是老皇帝在的时候就好了。” 旁边的人嘀咕着,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里话。 “是啊,我们敬爱的老皇帝陛下,他要是还在,帝国就不会分裂,哪怕是残星这样的边疆区,也有中央拨款和皇家陆军镇守。哪像现在这样……” 克雷修摇摇头,作为曾经在皇帝麾下征战四方的老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强盛富饶的帝国,早已经随着他们敬爱的皇帝陛下一起逝去了。 现在,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说起来,那十三条灰狼,也是不错的。”一个猎户说道:“我们可以把他制成皮草,然后送到城里卖,自己加工能省点成本费——站长,这狼的尸体,能给我们不?” 克雷修一拍脑袋: “诶哟,我都差点忘了——我刚想说,那灰狼就全交给你们了。你们接下来还得守夜巡逻好几天,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猎户连连摆手:“那我们能看看尸体什么情况吗?” “搁我院子里堆着呢。”克雷修不以为意。 猎户望了一眼窗外:“没瞅见啊。” 克雷修努努嘴:“你没过来时,那俩大头兵突然要检查尸体,拖到他们车上去。说如果没问题,就还给我们。” “诶我真是操了。” “凭什么?我们死了人他们不管,死了狼倒是挺积极的。” “呵!这群雁过拔毛的东西,几张狗皮都不放过啊。” 见到灰狼尸体都让当兵的给占了,猎户们纷纷表示不满。 克雷修也想不明白。 但一想到是在这个连职高都是高端学府的共和国,发生这种事情,倒也正常。 就在人们对军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是谁击杀了这些灰狼的?” 那声音快速接近,直闯进屋里。 来人肩上挂着二等兵军衔,手里挥舞着一沓纸,左右环视一圈,见无人认领,径直走到克雷修站长面前: “东线司令部刚刚打来电话,一部分野人突破了正面封锁,正在对芙拉芒自治社区、额勒特自治县、舞山乡三个方向进行渗透。你们社区门口那十几头狼,已经被确认是野人的驯狼。” “野人的驯狼?” 克雷修猛一挑眉: “小娃娃,你可别忽悠大爷。驯狼那是野人用信息素实时指挥的,活人亲自操控——能干掉十几头灰狼的狠人,不去帝京给第二帝国效力,他会搁残星这破地方呆着?” “谁知道是哪路大爷,这狼皮我们收了,一张开340块,不讲价。” 二等兵翻了个白眼,耸耸肩: “我骗你作甚,大爷,我们长官刚从前线上下来。会认不得驯狼?找不到人就算了,正好少个人分钱。” 克雷修摇摇头,难以置信: “这驯狼都进来了,那野人来了,我们怎么办” “所以我们过来了啊。” 二等兵把文件递给克雷修站长: “这位死亡尖啸军团的老前辈,我奉残星共和国军事管理状态应急政府总司令部之命,要求您配合我们的工作。鉴于情况危急,为保卫首都圈安全,将调配一支机动部队进驻社区,并宣布临时戒严命令,整个社区许出不许进。” “一句话,你们要么赶紧跑,但生死概不负责,要么留下来,接受戒严管理。” “这里很快就要爆发一场战斗了。” ------------ 第三十六章 条条大路当牛马 啾。 赵泽铃轻吻了一下赵泽铭的脸颊,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 “实习加油!休假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找我,你姐带你去看看什么叫高学历的漂亮大妞!” “你专心学习,准备出国,铃。”赵泽铭无奈道:“赚钱的事情,我来操心。” “安啦,你姐什么时候让你担心过。”赵泽铃笑道:“好啦,时间不早了,我去打工了,拜拜拜拜!” 赵泽铭点点头,拎着背包,转身走进学校。 校园前门不断地有军用卡车出入,荷枪实弹的士兵像押送犯人一样,把实习期的学生们赶上卡车,再拉上帘子,不让他们看到外面。 赵泽铭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临别的家属拉着孩子,又哭又喊,迟迟不肯不撒手。 “妈,我该走了。” “我的儿啊,你可千万要好好地回来啊。” “我会的,妈,我也舍不得你呀……” 相比于一幕幕生离死别,赵泽铭和姐姐的分离倒是颇为平淡。 他走到集合地点,一个嚼着烟草的老军官正坐在卡车前引擎盖上,须发皆白,腰间配着手枪。看他靠近,低头瞅了赵泽铭一眼,吐出几个字: “证给我,名字,专业,学号?” 赵泽铭掏出学生证: “赵泽铭,城镇规划专业,学号CXZG-002。” 老军官搂了一眼学生证: “哟,002,学号这么靠前,平时成绩不错吧吧,没去考军官?” 赵泽铭回答: “考了,没通过。” “呵呵,一看你这小身板,就知道你是书呆子类型。” 赵泽铭没有反驳,顺从地点点头: “是的,我不擅长运动。” 老军官抓起笔,在表格上签下他的名字: “赵泽铭是吧,来得有点晚了——上车吧,行李搁胸前,自己抓好。” 赵泽铭点点头,坐进卡车车厢最里面,贴着驾驶室司机侧的位置坐下。 这里的空间狭小逼仄,赵泽铭把包抱在怀里,低下头,蜷缩在角落里,直接闭上眼。 “你不害怕吗?”老军官好奇道:“很多小崽子,还没上车就已经哭成泪人了,好几个有门路的都提前跑了,要不就是说自己残疾、患病——就我这辆车,能不能塞满人都是问题。” “还行。”赵泽铭没睁眼,回了一句:“害怕如果能改变什么的话,那全世界都应该是懦夫。” “哟?我还以为你跟书呆子没什么区别,没想到还有点骨气。”老军官歪了歪头:“我们等到10点出发,中途不休息,直接开到瞭望山,想睡就睡吧,半天都没有人来,你想躺着都没问题。” “谢谢。”赵泽铭把腿摊开,睁开眼,看向老军官。 “我把你押送到前线修碉堡拌水泥,你还得谢谢我?”老军官翻进车斗,敲了敲前排,喊道:“走吧,没人了。” “就这一个?”司机诧异:“这小子也是坐上专车了,跟大统领一个待遇。” “人跑完了,走吧。” 司机摇摇头,少人他也开的轻松,省得还要担心油量。 他走到车前,提出摇把,费劲转了好几圈,发动机才吭哧吭哧响了起来。 汽车开动,缓缓驶离学校和市区。 军官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在低头发呆,要不就是在检查他的配枪。 “这是二十年前的车。” 赵泽铭抬头看了一眼棚顶,说道: “87式运兵卡车,正常来说,棚顶这里是应该有一个开口,用来架设机枪,防止被偷袭。” “早就拆下来了,车是挺老的,但气冷肘节式重机枪机枪是好东西,现在都在用。” 老军官意外看了一眼赵泽铭: “民兵训练应该没教过你们这个吧?” “图书馆里有介绍的。”赵泽铭回答。 “我叫马贺。”老军官看着赵泽铭:“你有点意思,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瞭望山定居点,残星将军府时期,帝国拓荒垦殖的新领土,海拔在2000米以上,常年低温,但因为储备巨量的白银和煤铁矿藏,吸引了大量人前往移居——《市民文摘:第87期。》” 赵泽铭流利地把报刊上的内容背了下来: “毕竟是拓荒不久,所以跟土著还有‘野人’的武装冲突比较多。每年到了冬天,野人们都会试图进攻定居点,抢夺我们的资源。” “见过‘野人’吗?”老军官玩味地说道。 “听说过。”赵泽铭说:“性格凶残、不畏死亡,而且数量很多,有人怀疑它们其实是真菌有丝分裂繁殖的产物。” “去年这辆车上有12个人。”马贺说:“和你一样,都是去干后勤,修建工事,给定居点盖房子的。” 马贺悠然说着: “定居点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小镇子,每天下午有四个小时明媚的阳光,土地很适合种植土豆和黑麦,你喝过伏特加吗?帝国时期,那里的伏特加每年卖到草原和北极去,能够换来大量的牛羊、优质毛皮,很多人靠这个发了财,然后就定居了下来。” “后来人越来越多,镇子上有了教书先生和铁匠,他们的孩子上了学,拿着镐子和铁铲,在镇长的带领下去开挖银矿,赚了大钱,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等你到了那里亲眼一看,你肯定觉得,那儿跟前线压根不沾边。” “听上去很美好。”赵泽铭说道。 “是啊,那么美好的地方,去年实习的学生,12个人里死了6个。”马贺笑了笑,摩挲着配枪,他看了一眼车棚外越来越遥远的市区: “阴北市这破地方,搁在帝国全境,连三线城市都算不上,可是跟残星其他地方一比,简直繁华的不得了。” “您是关内人?”赵泽铭注意到他的口音跟本地不同。 “中央省的,应州人。” 马贺一笑,怀念地说道: “年轻时总嫌弃家乡太平静无聊,老家又流传着一句话:‘人死球朝天’,所以我听了老皇帝的宣令,参军入伍,跟着三十万劳工一起北上,为帝国支援开发残星将军府。” “我下过矿井,开过坦克,甚至从飞艇上跳过伞,我把我的青春和脊椎,都贡献给了这白山黑水的土地,因为我是帝国的军人,为我效忠的君王鞠躬尽瘁,是理所当然的。” 马贺说着,突然一顿,悻悻然道: “我给皇帝和帝国子民们干了一辈子,完了这个当初的帝国边疆省份,竟然变成了个共和国——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对我们的背叛吗?” “我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我无法产生共鸣。”赵泽铭说:“但我能够理解,很多残星人仍然自认为是帝国的子民,而不是共和国的居民。” “你,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 马贺着迷一般阐述着那般场景: “想象一下,疆土辽阔,物产丰饶,你只要努力工作,就不用为每顿饭发愁。即便穷困潦倒,国家偌大的地方,你也有的是去处,圣上兢兢业业,到处巡回发表他的演讲,号召我们,拿起当时一流的武器,去保卫国家,镇压叛军,征服领土——所有人都爱戴我们,那不是一个由军人控制的国家,却是一个军人向往的国家。” “可是现在,你看看,我们用的东西,比当年还老、还要陈旧。帝国分裂了,我们这些北上的人,连家都回不去。” 赵泽铭听着对方唠叨,饶有兴趣地记下有用的信息。 “你想家吗,长官?” “我没有老婆孩子,父母很早就死了,实话说我也没有什么想不想的。” 马贺眯起眼,回忆道: “但我很惦记县里的早餐,粉条馅的水煎包、羊肉冲汤,配着火烧,不论是撕成碎片,丢汤里泡着,还是一口汤一口饼,那滋味儿,我都20年没回去了,可老是做梦时候会梦到。还有搪瓷碗装的热干面,捞起来,按我们那儿的风格,会加上豆芽,再淋上芝麻酱——噫,那是真香啊。” “诶,小子,你是这里本地人吧。我一直在军队里,都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美食?”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赵泽铭说。 马贺诧异,他端起本子查看起来:“嚯?我看你这上面写的,户籍地是残星本地啊。” “养父从海边把我捡来后,决定收养我,并给我上了户口,我的故乡不在这里。”赵泽铭说:“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哦,我懂,我看过电影,你失忆了!” 马贺了然,兴致勃勃地说道: “其实你是一个富家公子哥,风流倜傥,但痴情于一个青春可怜的贫穷姑娘,为了跨越阶层,你跟觊觎继承权的兄长、恶毒的母亲、重视出身和礼教的大家长父亲不断斗争。但最终,却因为情敌陷害而坠海,醒来时,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 “长官,我17岁。”赵泽铭提醒道:“哪怕是关内那般富裕的地方,也不会十岁就谈恋爱,卷入情场吧?” “诶,这不重要!”马贺来劲了,他凑上前来,跟赵泽铭商量起来:“你看我这剧本写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残星没有电影院。”赵泽铭有些迷惑:“如果只看脚本,感觉像是凑齐了许多流行元素的爱情故事。” “对,就是这个。” 马贺嘿嘿一笑,双手在空中画了一颗心: “爱情。人类最本能的情感,上到皓首老头,下到懵懂少年,谁也无法抵抗这来自荷尔蒙的冲动,我流转残星多年,听过看过很多美好、浪漫的故事——我有个想法,拍一部歌颂纯粹爱情的电影,肯定大卖!” “残星没有电影院。”赵泽铭说。 “会有的。”马贺后仰身躯,欣然道:“阴北市光明路22号——他们计划开一部电影院,新年开业。” 马贺一拍手: “你长得不错,就是不太壮,但没事,这样更适合演深情的角色。” 赵泽铭茫然: “你想拍电影?” “我想拍很多电影。”马贺笑道:“我见过,第一个登上额勒特山最高峰的人。” “阿拉塔·图曼。”赵泽铭说。 “对。”马贺侧目:“你看书挺多的啊,军官考试没过怪可惜的,回头多锻炼锻炼身体吧。” 他接着说道: “图曼在山里干了二十年向导,登山运动员们不断挑战的峭壁,对他来说轻易就能踏过。那些外国来的鬼佬,登上山后迫不及待地拍照,为突破记录留下证据,总是试图证明他们的优越性——他们引以为傲的成绩,对图曼来说,不过是餐后散步。” “图曼并不喜欢登山运动,他只是靠给旅行家带路为生,一次又一次,外国人们不断刷新着成绩记录,可没有人记得图曼的存在。他们给自己人拍电影,满星球宣传,可图曼呢?没有人会记得他。” 马贺看着赵泽铭: “你觉得,像这样的传奇,是不是配得上一部电影呢?” 赵泽铭垂下头。 “传奇……” “对,传奇。”马贺越说越激动:“我认识太多的人,他们大多数默默无闻,却在某些领域中拥有杰出的能耐——想想看吧,这样的人有很多,只要把他们故事改编改编,搬到荧幕上——我们就创造了传奇!” 哐当! 卡车剧烈颤抖了一下,马贺和赵泽铭同时抓住身后的栏杆,避免被掀飞出去。 “喂,怎么回事?”马贺敲敲前座,喊道:“车怎么停了?” “发动机熄火了。”司机拉下手刹,下车进行检查:“大概率是蓄电池电压不够了,经常这样,拿摇把转两圈供上电就好了,你们聊你们的。” 马贺摇摇头:“老东西都是这样。” “前线也都是这样的设备吗?”赵泽铭问。 “看你这身衣服不就知道了吗?”马贺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军队以保护国家安全为由,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一边大量征兵,一边却给我们发着落后几十年的武器装备,这样的军队真的能够统治好国家吗?” 赵泽铭摇摇头: “残星并没有作为独立国家的基础,我们只有农业、林叶和畜牧业拿得出手,所有的加工车床、螺丝钉、水泥甚至塑料,都来自于从关内和海外进口。” 他接着解释起来: “残星的大统领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武力,就无法维持紧急状态,落后的武器和低下待遇,无法长期稳定军人的忠诚度。但是国家又拿不出来那么多钱去加强军备,因此,只能从民间掠夺财富,最直接的方式是加税和货币超发,而军队因为物资供应不足,就会滋生贪腐……” “行了行行行!你说的那些我听不懂,书呆子。” 马贺听着头都大了: “你掌握知识这么多,有什么用?考试都没考过,要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讲一通道理,但是一点执行能力没有,那你学了跟没学有什么区别?” 赵泽铭想了想,说道: “还是有区别的,读书多了以后,思考的方式会不一样,我没有读书的时候,思考很简单,对人类的认识只有活人和死人。但是学习多了以后,我发现世界有男人、女人,还有变性人……或许可以说,在我眼里,世界因为观察的角度不同,而更精彩了吧。” “也许吧,书呆子。但是你读书再多,也当不了军官,在这个时代,你的个人武力如果不达标,那想干什么都白扯。” 马贺说着,叹了口气: “以前不是这样的,帝国还在的时候,你或许能够靠这一副帅皮囊和知识,谋个文官闲职当当。我说不定早就退休拍电影去了……” 由于插不进去话题,赵泽铭就不再吭声。 他把铁壳书摊开在大腿上,现实中没有人看得到这东西的存在,索性借着机会,赵泽铭开始优化铁壳书的搜索路径。 得益于之前阿兰找到的《克缇雅传奇》规则书和角色卡,给赵泽铭带来了许多灵感。 【击败保姆后,文明碎片比起之前多了更多可以操作和编辑的部分。可以录入我希望上传的资料,包括语言文字之类的信息。】 首先是把赵泽铭使用的母语文字全部录入进去,这样就算阿兰不在,他也不至于看不懂一些人类文明的内容。 【我甚至可以把我的一部分信息编辑进去,而不是自己拿笔记本手工记忆。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根据桌面游戏的规则,打造出来一个更加清晰明了,方便交互的……】 赵泽铭卡住了。 他贫瘠的想象力,并不足以找到合适的指代名词。 赵泽铭四下扫了一圈。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棚顶的窗口上。 就是这辆87式运兵卡车,原本用来向外观察、射击的窗口。 【……视窗。】 赵泽铭想到: 【我要按照桌游规则,打造出来一个,能够展示我自己的全部信息的……角色视窗。】 马贺后面一直在聊他过去的经历,和他的电影艺术诉求,这个老军官很少对社会抱怨什么,他很乐意分享和交流。 除了瞧不起赵泽铭“连军官考试都过不去,你是什么废物”,甚至要狠狠踩他一脚以外,马贺并没有什么恶意,他甚至还主动跟赵泽铭讲解起来测试的技巧: “……射击可以靠子弹喂出来,那些优秀的军官,很多都是家境优渥,从小就打猎射击没少摸枪,咱们小老百姓有几个字儿,就算天天泡靶场,打靶打满了,但却没有人家移动中射击的经验。光就打靶和杀戮小屋考核,倒下了多少穷人孩子。” 马贺瞅了一眼赵泽铭: “你身材不够壮实,不过也好,身体轻,提速就快。我告诉你我的一个独门诀窍,能够让你的射击水平提升一个档次。” 赵泽铭摇摇头:“我是来实习的,没有枪,学习了也没用……” “你怎么知道,以后就没有呢?” 马贺的话语耐人寻味: “好枪手有两个特质:眼神犀利,手掌稳定。眼神这玩意练不出来,但手掌的稳定,是能够练得出来的。” 对于马贺的话,赵泽铭原本一直当做耳旁风,无动于衷。 “越是优秀的枪手,他持枪射击的手越稳。可人类的心脏就好像汽车的发动机一样,吸入空气就会引胸腔的振动,而胸腔的振动,又会引起全身的振动,继而影响瞄准射击的准头。” 因为他正在专心编辑自己的角色视窗,他得先把规则书读明白,搞清楚各种细节,才能尽可能全面、详细地展现自己的生理信息水平。 “在没有展开枪械脚架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保持绝对稳定不动的射击姿态,除非他们像我一样,懂得【屏息】。” 哗啦啦啦——! 马贺话音刚落,赵泽铭手中一直在编辑的铁壳书突然快速翻动。 【怎么回事?】 赵泽铭感到惊讶,但不至于慌张。 因为他有定期保存的习惯,之前的工作进度不至于前功尽弃。 翻动了几秒后,铁壳书最终停留在了赵泽铭创建的【能力区】。 最上方的自然是解析保姆得来的三道‘特质’,在赵泽铭上传完语言文字信息后,已经自动翻译完成。 而在未被选择的三道特质之下,又增添了一行新的文字: 【这是……我刚刚保存的视窗,模板,已经开始嵌套启用了。】 赵泽铭微微挑眉,心中默念: 【一名‘微末的传奇’,正在向你传授他的绝艺——《屏息》】 《屏息》: 使用任何武器进行瞄准时,通过屏住呼吸,降低自身振动频率,即便在移动状态下,也能够保证瞄准的精度。 【当前文明碎片权限:黄铜】 【权限符合标准,具备录入资格】 【是否进行录入?】 ------------ 第三十七章 【挣脱】 马贺有点奇怪。 对面这书呆子虽然看着就不能打,还不怎么说话。 但一会儿一抬头,一会儿一低头,好像在看书,又好像在走神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有什么毛病。 “《屏息》这技术,可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 马贺故意强调了一遍: “我看你挺有意思,给你讲解一下其原理,一般人我可懒得跟他说这有多厉害——你想听吗?” 赵泽铭看了看铁壳书的描述。 【书上明确说的是……对方正在向我传授绝艺。】 “你不打算教我吗?”赵泽铭故意问道。 “教你?你也配?十个人里有一个能听懂就不错了。” 马贺耸耸肩: “这可是我的绝活儿,光知道理论还不够。还得要有配套的呼吸法门。长期配合训练,形成肌肉反应,才能做到,不论拿起什么枪械,你都能随时随地就能进入状态。” “只知道技巧,学不会吗?”赵泽铭问道。 “绝不可能学会。” 马贺说的斩钉截铁,: “你知道屏息技巧练到极致是什么境界吗?那就是——枪口立子弹,边跑边打,枪枪命中,枪口不跳,子弹不倒。普通人这样,别说射击了,让他把枪口端平对准,立着的子弹不会摔下来都做不到。” 前面的司机也忍不住说话了: “得了吧,马大爷,你自己都没练到那个水平,还好意思吹。有锻炼的时间,不如去城里找大妞喝茶去。” “就是因为连我没有练到极致,这才叫绝技。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没做到。” 马贺淡然道: “你别理会他。徐厚志他就是一开汽车的,理解不了很正常。” “年轻时候,我就是靠着这招击败了好几个贵族军官,其中一个,就是现在残星的水兵防务总管——刘应侠。可惜啊,他再努力也没用,方向错了,再多做三次突变手术,他才能赶上我三十岁的水平。” “啊对对对,可人家已经是小将了。”司机早都习惯了:“马大爷,你现在还是大尉咧!” 马贺锤了一拳前排座位,骂骂咧咧道: “放你奶奶的拐弯螺旋彩虹升天吉利屁!一个区区小将而已,老子要是跳伞时没有摔着脊椎,影响了我的突变手术计划,我也能够做到那个地步!他刘应侠算什么?自己没天赋,就靠手术突变硬抬上去的废物!我看等他老了怎么办,体内的突变物一旦衰退,他这种什么功夫没练过的,早晚烂成一坨肉泥!” 【马贺的态度来看,完全就没有打算教授我《屏息》。但是铁壳书上,却已经显示传授完成,只要我确认,就能掌握这门绝艺。】 赵泽铭并没有关注他们争吵的内容,他盯着铁壳书上的内容: 【难道说……只要对方把理论讲出来,不论是否完整,文明碎片都可以记录下来?又】 【我建造的是一个和资料库存链接的搜索路径,通过反复训练和记忆,文明碎片作为记录文明传承的道具,本身应该就有类似的功能。】 原本以为,不断修复文明碎片的效果,仅仅是自己对碎片的支配和编辑能力。 现在来看的话,经过自己改造后,这铁壳书的潜能,远比自己想象的强大。 如果后续能够修复和继续改造它的资料库检索模型,肯定能有更好的效果。 【记录绝艺没有任何成本,不像召唤传奇,需要准备祭品,也不像特质,只能通过击败保姆那样的敌人,还有进行解析,才能有机会获得。】 赵泽铭慢慢回过味来: 【或者说,这才是文明碎片的正确用法吗?让持有它的转述者,不断地去跟潜在具备‘传奇’资质的人深入交流,学习他们引以为傲的绝艺。】 【等一下,铁壳书堆马贺的描述是‘微末的传奇’。】 【如果是这样的话……像真正的传奇,阿兰的超强嗅觉——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可以得到?】 赵泽铭想到。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试试看记录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记录完成】 在赵泽铭的注视下,《屏息》的描述文字散发出炽烈的光芒,如同烙铁一般,深深印在书页之上。 在他开辟的【能力区】中,终于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能力’。 “然后,接下来应该是——呃嗯!” 赵泽铭扶着额头,呼吸逐渐加重,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由内而外地渗透到全身每个角落。 他的肺中仿佛装满了沉重的液体,把所有的空气都向外排挤出去,但里面却没有形成负压,肺叶以一种奇特的形式,维持着正常姿态。 赵泽铭的心跳变得很慢,连带着血液流动的速度仿佛也跟着变缓,风掠过身体,带走热量的触感变得钝化,肌肤与衣服的摩擦变得不再那么敏感。 起初他以为,这是因为缺氧导致的,就好像当时他用盐酸和氯气对付保姆一样,因为呼吸功能削弱,力量使不出,头脑转不动。 但很快,赵泽铭发现,这和缺氧完全不同。 他的身体并不是停止了呼吸,而是在从体内汲取氧气。 这是一种无比怪异的情况。 正常来说,红细胞中的血红蛋白会携带氧气,生成氧合血红蛋白,当血液流经身体各处时,氧气自然而然地与之分离,进入各个组织中,实现氧气交换。 而失去了氧气的血红蛋白,则会与周围的二氧化碳结合,当它们进入肺部时,分离出二氧化碳并与新鲜氧气重新结合,分离的二氧化碳被肺部收缩,排出人体。 这是正常的呼吸节奏。 在赵泽铭的感受中,自己的肺叶近乎完全停止了收缩和扩张,而且伴随着心跳减速,正常血红蛋白运输到全身,特别是运抵大脑的速度已经减慢到了正常的四倍、甚至五倍。 理论上,他应该会在不到一分钟内因为大脑缺氧而死。 然而现在,大脑的功能几乎不受影响,他依旧可以进行思考,血液流速的减慢,并没有特别影响他的力量和大脑运行。 反而,因为整体新陈代谢速率降低,身体的生物气息也在快速下降。 “徐厚志,你根本就不了解《屏息》是一门多么精湛的技术,在我个人看来,如果按照武侠小说的门槛划分,那么它完全可以等级鲜明地分出四个阶段。” 马贺振振有词地对司机喊着话: “第一阶段,隔绝。刚入门的屏息技,会让很多人感到生理不适,身体的其他感官能力大幅下降,但是大脑对身体的直接控制力却变得更强,原本很难坚持的动作,如今都可以轻松坚持十几分钟。” 他明明就坐在不到一米的对面,可是其声音,在赵泽铭听来,仿佛有几百米那么遥远。 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双目只能聚焦在前方。 一只蚊子拍打着翅膀,从马贺的军帽上缓缓掠过。 当赵泽铭的注意力集中在蚊子上时。 世界,改变了。 “第二阶段,我称之为集中。”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蚊子膜翅上的纹路,翅膀扇动得很慢,纤细的针管口器已经弹出,从干瘪的腹部来看,它还没有吸血。 “当你维持了数年对屏息的训练,你的身体特别是大脑,已经完全适应这种状态下的有限集中运算模式——简单来说就是,它将降低全身的能耗和氧气消耗,直接把氧气和能量在你的头部内部进行集中交换。” 赵泽铭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在空中移动时拖曳的残影,并根据其轨迹不断修正肯定是打算降落在马贺的脖颈上,大快朵颐。 啪。 马贺弹出食指,精准地像一道雷击,蚊子在一瞬间就被指甲打得粉身碎骨,赵泽铭清楚地记录下来整个过程: 马贺的至今还没有触及到蚊子,仅仅是被裹挟压缩的空气,就把它砸得解体粉碎,所有组织液还来不及喷溅,就被指风整个弹飞出去。 “这一阶段,你会发现,时间的速度似乎变得更慢了——其实并没有,这只是因为你的身体能耗降低,而血液集中停留在大脑里,把所有的氧气抽调给它,用来维持你当前的瞄准和目标锁定。” 马贺轻轻吹了吹指甲,悠悠说道。 “而在下一阶段,对于普通人来说,那可就有点损伤自身了。屏息的第三阶段,我叫它——死心。” 怦咚——怦咚—— 心脏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赵泽铭的意志几乎完全跳出了身体,他灰色的眼睛因为沉积的血液注入,逐渐遍布红色。 “经过十几年的训练,你已经完全把屏息融入到了身体自身的系统中,只要你进入状态,大脑会直接将冗余的细胞吞噬掉,连带着将其本身蕴含的营养吸收,眼睛会发红,但这不会影响你的视力——不过,只要你不维持太久,升高的眼压不会对你自身有任何影响。” 马贺朝着司机吹嘘道: “真正要命的地方在于,你的心跳会逐渐降低,直到在你的呼吸完全停止的情况下,停止跳动。” “这可不是谁都有能力可以做到的,你必须拥有非凡的胆量和绝对精准的把控能力,已经屡次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经历。教会我这招的老兵,在进入死心后,他的身体真的认为他已经死了——于是他就真的,活活把自己憋死了。” “但是正因如此,当你的身体都认为你已经死的时候,你的动作也跟尸体一样——毫无生机,无法察觉,哪怕是野兽,都察觉不到你有一丁点儿的动弹。” 赵泽铭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没有呼吸,没有动作,自身的防腐机制几乎都被骗了过去。 如果这样持续上一个小时,哪怕他的思维还能跳动,身体就会开始自发腐烂。 赵泽铭凝望着前方。 “那最后的阶段呢?”司机徐厚志撇撇嘴:“如果只是前三种,我看刘应侠小将不比你厉害多了?他30岁之前就做了五次突变手术,你怎么赢得他?” “怎么赢的?自然是进入到最后的那个状态,轻松击败了他。” 马贺淡淡一笑: “可惜,我的身体已经损伤了,无法再支持我进入最终阶段。当初刘应侠被我打败的时候,那表情可有意思了,他似乎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倾尽了努力,豁出性命得到的力量,在我面前却像一条路边的野狗一样,一脚就能给他踹边去。” 徐厚志诧异: “这么狠?刘小将虽然承认被你打败过,但也没这么夸张吧。” “最终阶段——那个老兵告诉我,这个阶段被称之为【挣脱】。” 在这一瞬间,赵泽铭的意识仿佛超越了这辆卡车,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头。 “当你连死亡都已经超越的时候,你的身体也就跟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他的眼睛,超越了马贺,他看到了外面快速驶过的山麓,獐子在林间跳动,一条涓涓细流从岩壁夹缝间徐徐流淌而出,在遍布腐殖质的泥地中,积成一汪乌黑的深潭。 “你的眼将看到群山。” 他看到了一颗颗笔挺的白桦树,它们贪婪地朝着天空伸出枝干,紧邻着彼此,为了争夺阳光,一个个变得笔挺修长。 “你的手会伸到云端。” 他看到一只金隼从林中起飞,它的喙是明亮稚嫩的黄色,年轻的雏隼很快就升入空中,自在的享受着辽阔天地。 “你再也无法被束缚,所有的共振仿佛都消失了,从心灵到动作,你如同鬼魂一般自由畅快,即便是违反本能和身体结构的姿态,你都会轻松做出来,心之所向,触手可及。” 马贺转过头,看向赵泽铭,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就是我倾尽一生的绝学,你恐怕无法理解最后的【挣脱】代表着什么,即便是多次进入那个状态的我,也没办法准确用语言和文字描述出来——我只能说:太他妈牛逼了。” 赵泽铭注视着马贺。 他的虹膜陷入一片深红,瞳孔没有任何聚焦。 “左脸颌骨。” 赵泽铭没头没尾地说道: “右心室。” 马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赵泽铭没有反应,他只是念着自己面前浮现的东西,毫无感情地念道: “右肾。” “左手食指。” “右腿肱骨。” 开车的徐厚志不解: “他在说什么呢?” “……我还不确定。”马贺怔怔望着赵泽铭,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目光中充斥着怀疑:“还有吗?” 赵泽铭举起手,指着马贺的身躯,冷淡地说道: “脊椎。” 马贺仰起头,闭上眼,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马大爷,咋回事呀,你怎么不念语了?” “没什么。” 马贺睁开眼,看向赵泽铭的目光中,充满了释然。 他只是淡淡说道: “他看到了我的死期。” ------------ 第三十八章 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卡车狠狠一震,随后偃旗息鼓,没了气息。 “怎么又抛锚了?”马贺不满道:“路上连续三次了,不会是喷油嘴坏了吧。” “比那好一点,只是电瓶不行了。” 司机徐厚志叼着烟,盖上引擎盖,走到车尾,看着里面的两人,说道: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 “先说坏消息。”马贺不满地朝他摆了摆手枪,果断说道。 “我要到附近的驻营找人帮忙,一来一回至少8个小时,今天无论如何,都到不了映雪村。”徐厚志举起手中的背包,“还有马大爷,你得把那杆55式半自动步枪给我。这路上不太平。” 马贺从卡车上方打开武器柜,取出一杆半自动步枪,拉栓检查机匣,确认正常后,又拿出一盒子弹,递交给徐厚志:“注意安全,遇到畜生能别开枪就别开枪,野人们说不定就在附近。” “晓得。” 赵泽铭趁机问道: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这卡车上本来预计要带12人去映雪村,但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徐厚志咧嘴一笑:“你们不用担心饿着的问题,补给充足,等会儿跟我一起把车推到野地上,你们自己找个地扎营,应该没问题吧?”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三人废了十几分钟,把卡车推到路边的草地上,。 临走前,他还帮赵泽铭和马贺将篝火搭了起来。 “我走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马贺摆摆手:“滚吧,回来时候记得捎点酒。” “你都要去映雪村了,还要外面的酒做什么。”徐厚志不解:“那映雪村的酒,可是残星最好的……” 马贺不耐烦道: “得了吧,我又不开车,搁后排坐着,总得解闷吧。” 徐厚志哦了一声,拿走了地图,带着枪就出发了。 等到徐厚志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马贺才转头看向赵泽铭: “小子,你为什么没有通过军官资质考核?” 赵泽铭回答:“我没有参加。” “鬼扯,考核费用很高,去年是五千,今年怎么也得提高到七千了。你过了笔试,没有理由不参加后面的三项测试。” 马贺呸了一口唾沫,凝视着赵泽铭:“这会儿没人了,你可以放心说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赵泽铭平静地说道。 马贺叹口气,原地转了一圈,顺势拔出枪口,对准赵泽铭:“别跟我耍花——” 啪! 他话音未落,赵泽铭猛然低身冲刺撞进怀中,一手拍开对方右腕,在一瞬间抽身拧腰,抬肘抡砸,正中马贺的肩颈。 马贺还来不及反应,赵泽铭再度发力,下巴立刻结结实实被赵泽铭的肩膀顶住,顶着他一个趔趄,当他站定脚跟,正备发力时,赵泽铭如同预知未来一般,忽然踩在他的脚尖,膝盖猛然顶起,直直撞在他的腹部。 “勊!” 马贺闷声一喝,赵泽铭顿时感到膝盖如同撞在钢板上一般。 砰! 连续硬吃攻击,马贺巍然不动,手腕一翻,袖口的扣字瞬间翻开,赵泽铭下意识伸手朝抓去。 速度和反应之快,教马贺直眯起眼来,可他却浑然不动,坐视赵泽铭一把抓在了他的皮肤表面。 啪滋滋——! 赵泽铭的大手未至,一道蓝色的电火花瞬间击穿空气,打在赵泽铭的掌心上,马贺反手抡起握把,在赵泽铭肩头快速一砸,挣脱开赵泽铭束缚,一脚将其踹开几米。 等到赵泽铭翻身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在了赵泽铭的额头上。 “我没有开枪的意思。”马贺咧嘴一笑:“行啊,身手不错嘛,嗯?这水平,你跟我说你没有通过考试?” 赵泽铭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马贺: “是我没有参加考试。在轮到我之前,名额就分配完了。” “撒谎!哪个蠢猪分配的名额?哪个白痴也不能把你放走了!” 马贺配‘呸’了口唾沫,踢开赵泽铭脚边的石头,避免他捡起来反击:“你应该肘击我的肾脏,而不是撞我的胃——我好歹接受了两次突变诱发物植入的手术,那里有骨板和高密度脂肪缓冲层填充,就算是全威力弹打在上面,都未必能穿透……” 马贺说着说着,注意到赵泽铭背着手,一脸淡然。 “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等一下,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他提起警惕,示意赵泽铭将紧握着的左手拿出来。 赵泽铭将左手拿到两人跟前。 当马贺看到对方手中抓握的东西时,脑袋宕机了一瞬间。 赵泽铭手里,抓着的正是手枪的弹匣,黄澄澄的铜质弹壳迎着太阳,反射的光芒都显得有些炫目。 在马贺的注视下,赵泽铭缓缓将弹匣倒置,大拇指推着子弹,向外推开。 叮、叮、叮、叮、叮、叮、叮…… 总计11声响,11颗子弹被赵泽铭全部退出弹匣,跌落在草甸上。 “‘夕阳’型双动式手枪,发射9*19毫米标准制式手枪弹,弹头初速390米/秒,双排弹匣,因为采用了简单的机械结构,故障率极低,可靠性较强,即便是在冰雪、沙漠、沼泽等恶劣环境中依旧表现优秀,遭遇碰撞也不会损坏,在帝国成为了最经典的款式。” 赵泽铭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向对方:“理论上,夕阳的弹匣可以装12发子弹,但是如果那么做,很容易损坏弹簧,导致连续射击时出现卡顿——所以如果是熟练的枪手,通常会少压1发子弹。” “但还有一种可能。”马贺不以为意:“那发子弹我直接撞进了枪膛里,这是双动式手枪,我不用扳击锤,轻轻一扣,你的小命就没了。” “理论上当然存在这种可能。” 赵泽铭看向顶在额头前的枪口,平静地说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你确定吗?”马贺露出玩味的笑容:“小娃娃,你恁年轻,可别把自己的命搭上啊。” “老兵是不会把装了子弹的枪口对着他人的。”赵泽铭说道:“你这一路上,一直在把枪口对着我,不论是我还是司机,不仅没有开保险。” 马贺沉默了。 将近一分钟,他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具僵尸杵在那里。 他无法用言语表述,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马贺看看赵泽铭年轻的脸庞,摸了摸自己一把花白胡子。 他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你没有过考试,但却知道老兵的习惯,反应跟得上两次突变的我,近身搏斗的手段相当纯熟老辣。最关键的在于,你只用十几分钟就达到了我苦苦修习17年的屏息境界——甚至是他妈靠旁听理论,我都没有告诉你呼吸法。” 马贺低下身子,忍不住骂道:“……你丫的,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教的你格斗?你反应和力量这么强,为什么身体没有训练痕迹?” 他上前一把扒开赵泽铭的衣领:“颈动脉不是蓝色——你没有突变,所以你用了什么药物?阿斯波轮?拓德龙?盐酸阿克琉甲片?排异稳定剂是什么?等等,你的肩膀没有稳定注射孔?你连药都没打?” 马贺越说,越有些崩溃。 他撒开手,转头开始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傻逼卡了你的名额?我要是民防办的我就直接血书推荐你出国,直接去帝京的皇家军事学院进修!他了个巴子的!哪头蠢猪会把你错过去的?!你、你——喂,小子,你丫到底是谁?” 赵泽铭单手搭在膝盖上,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沉默了几秒后,他才转过头,朝马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今天天气真好。” ------------ 第三十九章 满脑子想的只有自己 “溪水要煮开了才行,里面许多是冰川融水,寄生虫、古代细菌多的是。” 马贺用匕首把树枝削成尖细的木签,把赵泽铭抓来的鱼挨个串起来: “我看的出来,你以前在野外求生过,但是烧烤是个技术活,你要明白,烤制食物,一定要让火焰和食物保持距离,用热气烤,而不是用焰烧。否则里面的肉会变得半生不熟,外表则是又焦又糊。” 赵泽铭把打来的溪水倒进高压炊具里,看了一眼远处的森林,问道:“这里的海拔已经很高了吧?” “额勒特山脉平均海拔在4400米,当地的少数民族普遍也就在这个区间活动。”马贺说道:“老皇帝的军队给他们带来了电器和高压锅,他们教会了瀚民种这里特色的红皮土豆和黑麦,不到二十年,大家就融合在一起,如今,人们只想着赶走野人,征服这座雪山。过上安稳太平的好日子。” “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单纯唠叨无聊的人文历史。”他说着,看向赵泽铭:“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赵泽铭摇摇头:“我不擅长读懂人心。” “也许你有不堪回首,或者难以启齿的过去,你可能曾经并不属于这个国家,你也不是纯粹的黑发黑眼的瀚民,不是芙族人、不是额勒特人、不是牧民——这些都无所谓。” 马贺将烤鱼串递给赵泽铭:“星瀚民族是一个古老伟大的民族,我们历经了无数次濒临崩溃,亡国灭种的绝境,多次陷入军阀混战,诸侯争霸的乱世。甚至说不好听点,大多数时候,我们的文明就是在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仗中度过的。” 赵泽铭将烤鱼架在篝火上方,调整好高度。 “瀚民发源于中原,崇拜太阳,以腾飞的巨龙作为图腾,沿着大江大河一路迁徙,向北征服了七月之湾、残星行省、饮马北冰洋,向南越过太湖和猛江,半只脚踏入赤道,东抵日升,西至大漠。” 马贺示意让赵泽铭转动烤鱼的签子,继续说着。 “在这个过程中,各个民族、文明、国家,都被瀚民融合团结,成为构筑星瀚民族的一员,我们早已不在乎血统上的差异,即便是红头发绿眼珠的芙拉芒人,也能够成为我们的同胞手足。因为每一次分裂,都会唤起星瀚民族对统一和太平的渴望,而每一次统一,都会有大量的异族人民加入到星环民族的共同体当中。” 他看向赵泽铭,目光深沉:“天下分崩离析,太子斗皇子,立宪斗共和,亲王和总督大打出手,可最后伤的是谁呢?” 不等赵泽铭开口,马贺指了指脚下:“这片大地上,从来不缺为了黎民百姓挺身而出,抛头颅洒热血的勇者义士,亦不缺窃国大盗,篡权夺位,卖主求荣,独夫民贼之小人——可是这天下,总得有个主吧?” “老皇帝撒手人寰13年,群龙无主,只知道争家产内斗。早晚有一天,当外国鬼佬见到这幅疲敝潦倒之景象,必然下场,不是血腥镇压,就是奴役压榨,让星瀚民族的儿女们血流成河。” “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反抗吗?” 赵泽铭低着头,继续转动着烤鱼。 “你想说什么?”赵泽铭问道。 “你不是普通人,我可以肯定,你身上有巨大的潜力和极强的天赋。” 马贺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灼灼,言之凿凿: “你不应该只是做个无名小卒,把你这一身天赋和能耐浪费在市井的油盐酱醋之间,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群雄割据的时代,只要你自认为是瀚民,是星环民族的一员,你就应该去战斗,去把你的青春和本事,贡献给神州大地的苍生百姓!” “我不想这么做。” 赵泽铭淡淡说道: “何况,我只是个职高学生,没那个本事。” “那你想做什么?”马贺一笑:“你肯定是故意搞砸的考试——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能力?还是不想当军官?” 赵泽铭没有吭声。 “那看来我说对了。”马贺转过头,看着篝火:“但如果你不想考试,只要不报名不就行了吗?” “他们替我报的名。” “他们?” “养父找帮派凑了钱,养母卖了心爱的挂钟,姐姐把自己上大学的生活费放弃了。我的老师对我寄予厚望,我的对手期待跟我同台竞技。” 赵泽铭的脸被火焰染成橘红色,面部冷硬的线条仿佛也被融化,当他开口的时候,目光显得有些柔和: “我不能,不去参加那场考试。” “可你又不能通过。” 马贺意识到什么:“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我不问,我不问你那是什么——我大概明白了,你身上的秘密,是不能暴露出来的。” 赵泽铭没有回答,只是将盐洒在烤鱼上。 “如果你暴露了。”马贺问道:“会怎么样?” “会死。”赵泽铭言简意赅。 “谁?”马贺皱眉:“别看我老了,我还是有点人脉的,甚至是残星的大统领,我都有一定的门路,说不定能见到——” 赵泽铭看向马贺。 他抬起手,指了指脚下这片大地。 “这里。” 赵泽铭严肃地说道: “残星共和国是一个拥有970万人口、660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小国家,对于那真正的灾难来说,这不过是一片只需七八天时间,就能够从澜愿星的地表上抹去的尘埃。” “……那确实是有点可怕。” 马贺转过头,看着前方。 一老一少的两人,沉默了许久。 “你的烤鱼。”、“喔,手艺不错,不愧是我教的。” 之后,他们再无谈话。 夜晚的高原上妖风肆虐,就算把大衣裹得结结实实,也很难抵挡寒意侵蚀。 马贺喝着酒,锅里温着另一只酒壶,他把清凉油涂抹在脸上,风一吹皮肤立刻变得火辣辣的,防止他们被冻得面瘫。 夜很漫长。 令人意外的是,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赵泽铭。 “我来守前半夜。”赵泽铭披上厚厚的棉衣,提议道:“如果有危险,我会叫醒你。” “人老了不需要睡那么久。你睡你的。” 马贺摇摇头,把他赶回睡袋里。 赵泽铭点点头,正要侧躺睡觉时,马贺突然又说道: “赵泽铭,你觉得自己可以东躲西藏一辈子吗?” “只要不声张、不暴露,服完兵役,拿着遣散费和退役证明,再攒几年钱,就能有机会出国,去南方沿海找个温暖舒适的地方。”赵泽铭说:“那里比残星离他们更远,家里人也会更喜欢那里。” “我指的不是这个。” 马贺淡然道: “你可以躲一辈子,你的家人们可以跟着你一辈子吗?” 赵泽铭解释:“南方行省更安全、治安更好,机会也多——” “你没有梦想吧。” “——没有。” “爱好也没有吧?” “没有。” “那你凭什么觉得,”马贺瞥了一眼赵泽铭:“你的家人们就会跟你一样,没有梦想也没有爱好呢?” 赵泽铭坐起身来,罕见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别开玩笑了,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去做,那么一定会惹来麻烦——” “你凭什么替别人决定他们的未来?”马贺淡淡说道:“你的姐姐差点放弃出国留学是为了谁?你的养父养母,想把你培养成军官又为了什么?你的老师、对手们对你期待——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他们好,确实如此,可你为他们考虑过吗?他们会喜欢背井离乡吗?” “没有,你没有考虑过这些。你这个人,只会想着你自己。” “你只会隐瞒自己,你不信任他们,但我理解,听你的描述和表现,想都能想到,你担心的那存在有多可怕。” “你没见过他们。”赵泽铭摇摇头:“那是我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存在,就算说出口,除了我以外也无人明白那意思。” “你寻求过帮助和庇护吗?” 赵泽铭摇头:“没人能够庇护我。” “所以你就在一个普通的小商人家中苟延残喘吗?”马贺嘲笑了一句。 “并非如此。” 赵泽铭说着,仰起头。 马贺抬起头,忍不住说道:“多美丽的星空啊。” 在这原始森林和高原之上,星空显得尤其近,仿佛抬一下手就能把月亮捞下来。 星云缭绕,红绿交幻,流光溢彩,银钩细描,某颗星在千年前的一道光,在千年前的那一刻,或许它见证了帝王的登基,爱人的誓约——如今则照耀在两个平凡小人的肩膀上。 “有人给了我这双灰色的眼睛,让我去代她看看外面的世界。” 赵泽铭抬起手,在自己身上依次指着: “这幅面孔属于另一个人,喜欢上这张脸的人,本应该喜欢他。” “这颗心脏不会为任何人心动,因为他爱的人早已死去。” “流淌在血管中的激流不会衰减,那个人永远会热情满满对待一切事物。”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除了大脑和脊椎,赵泽铭的手指划过了几乎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 “我不是为了我而活着的。”赵泽铭说:“我本是没有理由活着的人,是他们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马贺瞳孔一缩:“所以你身上没有突变物,也没有血管,是因为这具身体就——” “嘘。” 赵泽铭示意噤声,淡淡一笑,说道:“天气挺好的,看看星星吧。” “……如果是这样,那你会这么退避隐忍倒也正常。毕竟在你看来,你这条命归根到底,不是属于你自己的。” 马贺望着星空,突然说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家人,到底是你的,还是他们的呢?” 赵泽铭的笑容凝固了。 “我更倾向于一个观点,活着的人,自然是要带着死者的心愿和寄托,努力的生存下去的。但是不论如何,你的人生终究是你自己的人生。” 马贺站起身来,蹲到赵泽铭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个没文化的老兵油子,但我见过很多年轻人,因为父母长辈的所谓传统规训、宗教戒律、伦理纲常,导致他们明明身怀天赋,却泯然众人,盲目地考取功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娶自己不爱的人,一辈子既没有乐趣,也没有什么梦想。” “他们被名为过去的锁链深深束缚着。再把这条锁链缠绕在他们的子女后代身上,于是枷锁和禁锢就一代代传递,将整个家族、社会、民族国家乃至文明都死死封锁起来,我们被教导尊敬死者和长辈,是因为他们爱你,希望你好,可不是让你成为他们的奴隶。” “如果你真的有勇气去面对这残酷的未来,你真的在乎那些管爱你的人,你就应该站起来,从这儿开始,一点点爬上去。强化你自己,就像你学会我的屏息术一样,你要变得更强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座位,纠集你的党羽和集团,死也要从那些追捕你的人身上咬下来一块血肉。” “没用的。”赵泽铭摇头:“整个残星共和国对他们来说都不值一提,我去哪里寻找——” “残星行省是不够。”马贺揪起赵泽铭的领子,沉声道:“一个统一的星瀚民族国家,曾经世界第三列强,东北半球之主,全世界十分之一的人口,够不够!” “……够。”赵泽铭说:“就算他们再强,也不至于跟完全体的星环帝国对抗。” “你想活着么?” “比任何人都想。” “那就去这么做吧。” 马贺的眼中燃烧着烈火,他兴奋地鼓舞着赵泽铭:“星瀚民族历史上,有五位开国君主,出身平民或者没落贵族,最差的一个,甚至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穷光蛋——可到了最后,他们都开创了举世伟业,威震天下。” 他的语气是诚恳的。和影商那种循循善诱,不断利用声音和语气挑起人的欲望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在这个文明里,每当帝国分裂,天下纷争的时期,人们都会期望有一个领导者站出来,不论他的出身,不论他的相貌,甚至不论他的血统,只要他给了人们统一的希望,人们就会站出来加入他的队伍,并使得他的梦想化作现实。” 赵泽铭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军官,是真的期盼着他,对他予以厚望。 “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这种可能。不论你是谁,来自哪里,只要你能够解救苍生百姓,人民就会把皇冠盖在你的头顶。而当你拥有了一个3800万平方公里、15亿人口、先进工业、顶级农业的庞大帝国,整个世界都将匍匐在你的阴影之下。你保护帝国的人民,帝国的人民就会倾尽全力保护你,你就能活,你背负的人就能活,你的家人就能活着!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马贺重重按着赵泽铭的肩膀,沉声说道: “不论你出于何种居心,从现在开始,你,赵泽铭,就已经不再是那个边疆行省出身,血统不纯的破职高学生,你要把自己当做逐鹿天下、统一帝国的君王,你要去争夺、去变强、去打倒所有阻挠帝国统一进程的敌人。” “属于我们这些前朝余孽的时代即将完全逝去——但你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 第四十章 外来者 与老军官交谈过后,赵泽铭被他赶去睡觉。 “我不管你屏息练到了什么层次,明天起来一早,给老子从头学呼吸法。” “现在,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文明碎片的影响,赵泽铭只要想睡觉,几乎是沾到枕头,就能迅速入眠。 闭眼。 老军官守着篝火,脸上藏不住喜悦。 睁眼。 “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客户。” 赵泽铭从杂物间放置的镜子前抬起头,瞳孔都还没聚焦,诱惑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来了。 他转身看去。 暗精灵悠哉悠哉地坐在杂物间的沙发上,地摊上的货物远比初次见面时复杂繁多,见赵泽铭站起身来,她一摊手,笑呵呵道: “你看起来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该怎么说呢?” 她上下打量着赵泽铭,摸了摸下巴: “有一种……和人类更相似了的感觉?呵呵,我在说什么话,你本来就是人类。人类还能更像人类吗?” “我现在没有钱,回头再说。” 赵泽铭取出文明碎片,正要召唤出阿兰时,暗精灵突然制止道:“你不在的时候,宅邸里来了新人呢。” “嗯?”赵泽铭诧异:“你的同行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影商耸耸肩,躺在沙发上,翘着长腿:“你设置的这个据点还不错,我在这儿小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刚好注意到有人闯进宅邸——我的感官没有你家的洗衣工小姑娘那么灵敏,但是人类的气味对精灵来说太容易分辨了。” “难道有地方被破坏了?”赵泽铭眼前一亮:“那离开这地方就更容易了。” “先别高兴太早。”影商泼了他一盆冷水:“也有可能是通过暗道之类的,进行检查的人。” “检查……”赵泽铭嘀咕道:“把这里当成核废料处理站了吗?还要定期检查里面的封印状况?”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种可能。因为我没有听到大动静,那家伙肯定是无声无息渗透进来的。” 影商神秘一笑: “而论起来渗透……你怎么进来的,那家伙,说不定也一样。” 见赵泽铭不解,影商只好指了指赵泽铭手中的铁壳书:“是【转述者】啦。如果有其他人也被文明碎片随即砸中,那也有可能被直接拖进卡斯文尼亚……更坏的情况是,对方是有经验的老手,提前录入了卡斯文尼亚的坐标,针对性潜入进来的。” “还有这种情况吗?”赵泽铭好奇。 “你们人类也有盗墓贼、赏金猎人之类的职业吧?有的【转述者】对延续文明不感兴趣,只是利用文明碎片四处穿越世界,掠夺财宝和高价值的物资,囤积在自己的文明里。这种人在你们【转述者】之中,似乎是被叫作……‘仓鼠’?” 影商一抬手,调侃道: “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变成仓鼠。毕竟这样我的店铺就能开张了。” “这算是坏消息吗?”赵泽铭不解:“都是人类,又同为【转述者】,难道还会敌对不成?” “据我所知,像‘仓鼠’那样的人,为了赚取利益,杀害同类和同行也不在少数。” 影商暧昧地说道: “毕竟大家都不是只有一条命的人,为了一时的利益而大打出手,回头又因为阵营一致而冰释前嫌——这种桥段就算是在精灵的历史中,也屡见不鲜。你可要小心,别把值钱的物件儿暴露出去咯。” “前提是我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赵泽铭说着,将阿兰召唤出来。 已经被折腾累趴的阿兰瞬间扑在了床上,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来回磨蹭着脸颊。 “哇呜!好舒服,是床欸!天国一样美妙的床啊!我要被这柔软的棉被封印了——干嘛?我要休息,我要休息啊!” 不等阿兰往棉被里钻,赵泽铭一把捏住她的后衣领,把她从床上拽起来、 “现在还不可以休息。” 任凭阿兰张牙舞爪地哭诉抗议,赵泽铭毫不客气地说道: “有外人进到宅邸里了,把他位置找出来。” “呜,我好累,已经不想工作了……” 阿兰口头抱怨着,身体却已经行动了起来。 正当她要出门时,突然想起来什么,阿兰转过头,走到影商跟前,将一只洗干净的毛巾递给对方。 “给。”阿兰说:“你的毛巾。” “嗯?”影商一愣:“你还真洗干净了啊?” “应你的要求:‘没事儿干就帮我把它洗干净,就当是偿还那张通识文书了’。” 阿兰认真地说道: “我确认洗的很干净了,您觉得怎么样?” 影商接过洁白的毛巾,望着一尘不染的布面,陷入了沉思。 “实话说,我都忘了这条抹布原来是干什么的了。” 她摇摇头,一时哑然。“我从来没想到,抹布能洗的这么干净——还真有人会闲得无聊去干这种事情?” “哼哼。” 阿兰双手叉腰,骄傲地说道:“你可别小看了洗东西,这可是技术活。对清洁剂和洗涤方式的改进,就是人们对卫生文明的不断重视的体现。” “再说了……能把东西的干净,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你就是一个国家的领导,和一个洗衣工干的事情,有什么区别吗?” 影商一歪头:“我怎么记得,你是结巴来着的?” “我只是害怕陌生人,所以对不熟悉的人说话时是结巴。但只要能混熟,我口舌可流利了!”阿兰吐了吐舌头,似乎在展示自己的舌头有多灵活,但来不及多说几句,赵泽铭一把将她拽走。 “过来,给我带路。” “呜!我不想干活啊。” 出乎赵泽铭的意料的是,本以为靠着阿兰的嗅觉,他们能够很快找到那个外来者。可当他们离开杂物间,沿着气味进入到房屋西侧区域时,赵泽铭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这里的房间格局,以前是这样吗?” 阿兰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房间门牌号:“129、130、141——嗯?” 她又看了看对面的门牌号:199、160、111。 “赵泽铭,门牌号以前就是这样吗?” 赵泽铭没有吭声。 他在注意到了门牌号之间的变化之前,就已经注意到西侧区域的整体布局,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我此前为了阻挡保姆,故意破坏了一根承重柱,导致楼层发生了坍塌,坍塌形成的堵塞十分严重,根本无法通行。甚至我们之前穿越西区的时候,都是要先上二楼,从楼上绕到一楼大堂正门才行。” 而他们现在一路走过来,之前坍塌的区域已经不见。 根据赵泽铭脑内的记忆对比来看,之前坍塌阻挡的区域应该是餐厅和吧台。 但现在,赵泽铭看到的只有两排房间。 “房间的牌子之间似乎有规律……” 赵泽铭看着左右两边的门牌号: “129、130、141——正对面的是199、160、111。” 左右对面的房间,门牌号开头和末尾的数字是一样的9、0、1。 赵泽铭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里的房间压根就没有门牌号。 “外来者的气味在哪个方向?” 赵泽铭问道。 阿兰抬手一指:“沿着右侧走廊,你一直走到头,拐角有通往地下的台阶,你往下走就是了,一直在那里,没有移动。” “这六个房间里面呢?”赵泽铭问道:“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里面?”阿兰皱眉:“什么也没有。” 赵泽铭眯起眼,他从腰间拔出保姆的切肉刀,走到129室的门前,按住门把手。 门没有锁。 赵泽铭示意阿兰噤声,她没有战斗力,只能退让开来,自己走上前,缓缓推开房门。 昏暗的光芒照进室内,空荡破败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深沉的蓝色烟雾。 赵泽铭见过这蓝色的烟雾。 在他第一次降临梦境的客房中,就弥漫着这股诡异的蓝色烟雾,它的密度比空气要大,无毒,基本沉积在脚踝附近,沉浸在这种环境里,神经会不自觉地放松,大脑变得无比清醒,连带着思维都能沉着冷静下来。 当赵泽铭推开房门时,不少蓝色的烟雾迅速从脚下逸散,穿堂的冷流顺着进入室内,发出一阵呜呼的怪异声响。 展现在赵泽铭面前的,是一张背对着自己的椅子。 一贫如洗的房间里,只有这一张椅子,突兀摆在房间最中央。 不知为何,当蓝色烟雾自腿脚缭绕而起时,赵泽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保姆会在他进入宅邸的那天,才开始宰杀婴儿? 根据阿兰的鉴定,大堂中央的诡术仪式,是三天前结束的。 这庄园则是两个月前,艾斯提·希利尔买下来并搬迁进入的。 里面经历了许多问题,希利尔家族的下人和客卿甚至发生了叛乱,洗劫了整栋房屋建筑的财宝,然后又联合外面的人,把房子加固封锁了起来。 仔细想想,这里面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如果说从第一天入住开始,这座庄园就遭到了无妄之灾,那为什么保姆没有跑? 为什么诡术仪式的现场,上百条手臂,死了那么多人,保姆却安然无恙? 而更蹊跷的是,文明碎片从保姆和诡术仪式得到的力量都能用来修复自身……那可不可以说,两者之间就算不是同源,也是有相似之处,甚至干脆或者一类的…… “赵泽铭!”阿兰突然大喊道:“快出来!这里不对劲——” 赵泽铭猛然回头,就要往入口冲去。 随后,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门口’处。 赵泽铭后退几步,抹掉鼻子的鲜血,诧异地看向大门。 在他和阿兰之间,存在这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蓝色的烟雾缓缓缭绕升腾而起,逐渐将阿兰焦急拍打的景象和声音隔绝开。 “快找地方出来!赵泽铭,你还好吗?哇啊——这,这是什么啊——别过来!别靠近我啊!” 阿兰的模糊轮廓骤然消失。 “阿兰?” 赵泽铭掏出文明碎片,试图收回阿兰,但铁壳书毫无反应,仿佛被信号了一般,他只得大声朝外面喊道:“你怎么了?阿兰?” 他连捶打,肩撞,肘击,猛踹蓝色的雾气墙壁,但除了溅起一阵涟漪,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打不开。” 赵泽铭无奈地放弃这一选择:“我都看了那么多资料,还是有超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来不及嘀咕,背后陡生警觉,就地一滚。 轰! 一具两米多高的座钟轰然砸落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地板崩碎,木屑飞溅,激荡的烟尘呛的赵泽铭连连咳嗽,他直起身来,看向攻击的方向: 房屋中央的那把椅子,正违反自然规律地漂浮在半空之中,房间的承重墙在一瞬间被横推出去几十米,愣是空出来了百来平米空间。 赵泽铭摇摇头,定神注视前方。 房间的格局没有变化。 【这些蓝色的烟雾有问题,它们在干扰我的视听。】 空荡荡的室内,蓝色的烟雾不断地翻涌着,从地板和砖墙缝隙中渗透而出,如同磅礴的海浪一般,迅猛拍打而来,声势浩大,将赵泽铭一口吞噬。 《屏息二:集中》 肺叶如同瞬间被无形的液体充斥塞满,赵泽铭目光瞬间集中在前方,蓝色烟雾的走势、形状,在他的眼前被不断放慢,让他得以捕捉到烟雾变化和奔走的趋势。 他低身俯冲,手指扣着地面,从烟雾的缝隙之中穿透而过,脚踩墙壁,登身飞跃,手中的切肉刀直朝空中的椅子斩下。 ————铛! 金铁交响之声鸣奏不绝,奔涌的雾气瞬间消散,赵泽铭翻身落地,伴随着屏息效果,虎口逐渐传来酸麻痛楚。 看起来是木质的椅子,实际上比保姆还皮实。在接触的一瞬间,刀刃上就多了个豁口。 【当然,也是这把刀太脆弱了,如果是用现实世界的不锈钢制作刀具……】 赵泽铭来不及多想。 椅子被攻击之后,不再操控蓝色烟雾,它在空中晃晃悠悠,好像喝醉了一般,赵泽铭端着短刀,来回踱步,可半天就是找不到对方的攻击意图。 忽然间,一张床板凭空飞出,赵泽铭再度激活屏息,抽身规避,将将躲开。 【到底是哪里来的攻击,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 第四十一章 完成 坦白说,这种威胁远比保姆更加糟糕。 保姆再怎么说是活物,只要稍加思考,随便找几个游手好闲、略有胆量、保持冷静的学生,提前做好准备,谁都能干掉。 赵泽铭不喜欢这种遭遇战。 卡斯文尼亚不像现实世界,这里的个体因素影响实在太多了。 如果自己接受了突变手术还好,植入一个突变物,体能就会全面提高。 但现在,作为一个凡人。就算他基础水平再好,射击技能和反应速度再快,但在这种绝对的身体机能碰撞中,自己的身躯并不占优势。 椅子漂浮在半空中,时不时突然拉近距离,赵泽铭以为它要冲撞自己,便提前跳跃腾空。 然而原本散开的蓝色烟雾,陡然从赵泽铭的视线死角升起,凝化为尖刺,从背后直取他的心脏。 《屏息三:死心》 鲜血注入眼球,虹膜和血丝爆量增加,赵泽铭的心跳趋于停止,如同一具尸体,沉重坠地,强行避开了攻击。 烟雾尖刺贯穿墙体,发出笃笃的沉闷声音。椅子在空中来回逡巡,仿佛在寻找赵泽铭的身影。 心跳逐渐趋于停止,赵泽铭的生命体征在屏息下快速消退。 然而他的大脑依然思考灵敏,随时可以终结这一过程。 如果这个时候是马贺,估计就靠着突变器官的能力,悄悄潜伏着,然后瞬间爆发,击溃空中的椅子。 可赵泽铭没有那种器官。 【我该怎么做?】 椅子在半空中来回漂浮,不断地寻找赵泽铭,偶尔就会凭空招来一件沉重家具,轰砸在地面上。 从地上的摔落的物件来看,没有一件是低于100公斤的家具,极快的速度更是能够直接将人砸死压扁。 现在的情况,比遇到保姆的时候更加棘手。 何况即使是再次面对保姆,手中没有合适的化学品,赵泽铭也不敢说自己仍然能够取得胜利。 梦境里的太多事情,实在是太超乎现实世界的存在了。 赵泽铭冷静地审阅起自己持有的一切。 屏息术、铁壳封装书、保姆的切肉刀。 还有上次从保姆身上得到的三个能力:【坚韧肤质】、【潜能解放】、【临终关怀】…… 几乎都派不上用场。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赶紧自杀,出去寻找阿兰了。 椅子本身无法察觉到非生命体,只要激活‘死心’,就能够不被发现。 可激活死心时,又不能移动身体。 【等一下。】 赵泽铭突然意识到什么。 【《屏息·死心》的效果会降低生命体征,而《临终关怀》的效果,恰恰是在生命水平较低的时候,清除自身的负面影响,屏蔽痛觉感知……强化反应速度。】 如果是那样的话—— 赵泽铭立刻调高生命体征,夺回身体控制权,悄无声息地拿出铁壳书,翻动书页。 【选择特质:临终关怀】 字符迅速燃烧起来,深刻地烙印在书页之上。 【突变方向已确认:排除异常、精神亢奋、激素功能强化】 自那一刻起,赵泽铭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手中握着的这本铁壳书,仿佛要陷入进自己的皮肉当中,变得无比亲昵起来。 怦咚——怦咚——怦咚—— 心脏沉重、缓慢地跳动着,将鲜血推送全身各个部位。 赵泽铭瞳孔迅速一缩,从地上爬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还没有完全解除死心,身体就已经重新夺回了全部控制权。 屏息时带来的窒息、沉闷、压抑的感觉,全部扫荡一空。 “激素在快速合成,甲状腺素水平提高,神经响应速度比平时快了30%,肌肉不再感觉到酸涩疲惫,感官没有衰退反而变得灵敏,痛觉——痛觉并不是消除掉?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之前被攻击中伤的部位,但却没有一点痛苦,不,不是没有痛苦。” 淡紫的血管在面部快速蔓延,赵泽铭的面容愈发狰狞。 “痛苦依旧存在,只是被转化。” 他捏起刀柄,眼角夸张地裂开缝隙,猩红的血迹灌入双眼,将他的视线逐渐充斥成红色。 赵泽铭张开口,却不呼吸,而是靠着屏息术挤压肺叶,将之前被吸入的体内的蓝色烟雾,全部挤压排斥出去,在他的面前,逐渐漂浮一团深沉的雾霭。 空中的椅子隐约地捕获到了赵泽铭的痕迹,它迅速调转势头,召来一张桌子,狠狠朝着赵泽铭大致的方位砸来。 砰! 桌子擦着赵泽铭的头皮而过,在赵泽铭身后的墙壁粉碎爆开,粉尘碎屑迎风而起,将赵泽铭面前缭绕的蓝色雾气全部冲开。 待到蓝雾散去,赵泽铭也将体内的蓝色烟雾全部排出。 “你玩够了吗?” 赵泽铭抬起头,注血的眸子死死锁定着空中的椅子,嘴角上挑,露出残忍的笑容: “该我了!” 不同于以前的违心的伪装。 此刻的笑容,完全基于激素主导的情绪。 赵泽铭提起刀刃,在墙壁上快速划过一串火星,就算弄出再大的噪音,椅子也无法锁定他。 通过屏息·死心,赵泽铭自由自在地进行着调节,生命特征在椅子看来,如同鬼火一般飘忽不定。 赵泽铭晃头躲开一套沙发,抬脚让衣柜从底下飞过,轻轻纵身一跳,正好躲开烟雾的浪潮横扫。 落地一瞬间,他陡然拉近距离。 “【挣脱】。” 赵泽铭低语着。 他的视界超越生死,瞬间找到了最薄弱的部分。 赵泽铭轻轻地一刀划下。 ——即便在激素加持的兴奋状态下,他的手依旧保持着屏息术的平稳。 刀刃沿着椅子衔接处的缝隙,一丝不苟地切割划开,他的手很稳,刀刃的阻力被他的铁腕硬生生地忽视掉。 即便虎口破裂出血,赵泽铭依旧面不改色地把这一刀斩到底。 哐当! 椅子从半空中摔落,周围的烟雾瞬间偃旗息鼓,失去活力沉寂下来。 赵泽铭冲上去,抡起椅子,狠狠砸在地面和墙壁上,把它摔得支离破碎。 直到椅子的腿和坐面的衔接处缓缓溢出紫黑色的物质,赵泽铭这才将其丢在地上,一脚踩着椅背,一手招来铁壳书。 【冗余能量已被自动收集,用于修复文明碎片。】 【当前完整度:58.3%】 【部分内容已重新开放使用。】 【‘箴言’转化功能恢复运转。】 更多的内容提升后,赵泽铭立刻开始着手按照自己设置的搜索路径,进行重新设计。 【已导入模型-001——兼容完成。】 【依照预设置模型,逻辑回路激活……】 【资料库存已经更新,全部导入模型。】 【搜索模型和归纳模型得到优化。】 【列装功能载入完成,】 “如此一来,之前努力的一切,终于完成了。” 大战结束,赵泽铭恢复正常呼吸频率,翻开铁壳封装书,命令道: “试运行‘视窗’功能。” 【持有者视窗开启】 ———————————— 【编号】:文明碎片00217 【持有者名称】:赵泽铭 【种族归属】:人类族裔(纯血) 【生命体征】:正常/无伤患 【精神状况】:平稳/无异常 【当前权限】:黄铜(晋升到下一个权限,需要集齐六把管理者密钥) 【特质】:《临终关怀》(突变方向:排除异常、精神亢奋、激素功能强化) 【记录能力】:《屏息》 【追随传奇】:‘洗衣工’阿兰 ———————————— “虽然还很简单,很多东西还没有考虑到,但是已经跟【资料区】建立起了更新机制。” 赵泽铭满意道:“接下来,我会把它做的更加详细、客观和直白。” “虽然还想继续完善视窗,但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之前他已经确认了,文明碎片中,【洗衣工】阿兰没有出现殒没的信息,说明她还算安全。 赵泽铭转过头,击败了椅子后,阻碍他的雾墙也随之消失。 正当赵泽铭准备转身离开时,椅子的碎片之中,缓缓浮动起一抹白色的光辉。 赵泽铭一愣,他走到跟前,不自觉地抬起手,朝着白色的光辉抹去。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光辉的一瞬间时,铁壳书立刻脱手漂浮而起,在赵泽铭设计的‘视窗’下方,弹出一行文字 【持有箴言】:42 “……这就是箴言,【转述者】们之间交易的货币?” 赵泽铭突然间感觉到头脑肿胀,他捂住额头,耳边不断地传来各种杂乱的声音。 无法过滤,只能被迫去竖起耳朵聆听和辨别,好像有人把这些东西强行塞进了大脑里,让他强行去解读。 “……艾斯提族长大人疯了吗?本家和旁系也就算了,把一百年前就分家的人,也搬进庄园是什么意思?” “——阿卡多思摸摸头、阿卡多思锯木头——阿卡多思是谁?我怎么会念这个名字?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什么叫阿卡多思也是希利尔家族的一员?他就是个做家具的木工!他也配?” “……对不起,阿卡多思,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饶过我吧!” “阿!卡!多!思!” 耳鸣。 穿透性的尖锐啸叫,让赵泽铭陷入长久的耳鸣之中,眼前的视线越发混乱,天旋地转,他分不清了东南西北,不受控制地跌倒在了原地。 噗通! 倒在地上的赵泽铭身体剧烈一颤,他接触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错位感:身体仍然呆在原地,而眼球则被挖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歪歪扭扭地斜视着空间,耳朵听到的声音无比遥远,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到一些东西。 蓝色的烟雾迅速溃败退散,房间的布局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嘀嗒、嘀嗒、嘀嗒…… 精致华美的座钟有条不紊地走动着,勤劳的女仆用破旧的衣服制作成抹布,擦着座钟上的玻璃。 女仆一边工作,一边跟视野之外的人交谈起来: “你别说,还真别说——这阿卡多思先生的工艺很不错啊,听说艾斯提老爷打算把他引荐给霞珠市的木工协会沙龙,这要是成了,以后他就摇身一变,从一个小小的家具工匠,变得有资格从政啦!” “何止呢,莎妮,你听到的消息都落后了,艾斯提老爷是打算把这些分家的远亲都接纳为本家成员。” “啥?还有这种事情,那以后我们得伺候的人可就多了呢!我算算……艾琳蒂亚、切甫、雅顿斯科,加上阿卡多思,哈啊,多了三个贵族要伺候!” “何止呢,连那些私生子,他都打算承认——知道住在客房里的多摩尔夫妇吗?” “啊?他们也跟希利尔家族有关?” “不然你以为,多摩尔夫妇那样寒酸的人,也配有资格得到保姆照顾?我跟你说个秘密啊,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嘿,瞧你说的,我的嘴比地下室那堵无门砖墙还严实!” “那砖墙一点不严实,用力挖个俩仨小时就塌了——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不好奇,为啥多摩尔夫妇两个外地人,能够毫无理由地住进庄园吗?” “别卖关子了你,赶紧说,急死人了。” “阿卡多思先生是做家具的木工、艾琳蒂亚小姐是考取宫廷艺术学院失败的落榜生、切甫和雅顿斯科都是街头帮派出身——这些希利尔家族旁系的人,在进入家族之前,大多数都过着惨淡的人生,因此他们无比感激家族对他们的再造之恩。” 八卦的女仆神秘兮兮地说道: “可多摩尔夫妇不一样,他们连希利尔家族的血统都没有。却是有专职的保姆照顾——是不是很奇怪呢?” “所以呢,所以呢?为什么多摩尔夫妇能够得到特殊待遇,别说废话了行不行!我要急死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多摩尔夫妇本身什么背景都没有,但是他们带着的那孩子却不同,我多次听老爷他们聊天讲到——塔芙妮,就是那个刚出生四、五个月的女婴,能够改变整个希利尔家族的命运。” “白金公主在上啊——希利尔家族还不够阔绰豪横吗?他们可都快成为南方行省最富有的新贵族了。” “新贵,终究只是新贵。就算白金公主赏识老爷,那也是看在希利尔家族代代从军的份上,被赏识的人犹如林子里的家巧一样多,这代赏识,下一代,还能赏识吗?” “那你意思是……” “那个被保姆细心呵护的达芙妮啊,有着杰出的才能,据说她的亲生父母并不是多摩尔夫妇,那俩可怜人是被调换了孩子,自以为是受了庇护,实际上则是为艾斯提老爷,低调地抚养未来家族的接班人——达芙妮。” “嘘,你可小心点,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阿卡多思先生就知道这事,那个保姆本身就是艾斯提的家臣,虽然突变失败,但对家族无比忠诚。而得到如此重视的达芙妮,其身份你敢想象吗?” “莫不是,艾斯提老爷的女儿——不对——艾斯提老爷可是没有妻子啊,他从哪里得到的女儿?” “你不知道吗?希利尔家族的血统有缺陷,人们都说,希利尔家族是多了一对染色体,跟正常人想繁衍后代,难度很大,即便是白金公主,也只是授予了他无上的荣耀和独特的突变技法。却没有管希利尔家族的生育问题。” “那这孩子要继承家主和爵位,必须要有希利尔家族的血统,可是,艾斯提老爷又无法生育……这怎么可能呢?啊,这座庄园——我明白了,是这座庄园的缘故吗?” “不知道,别乱说。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别跟其他人说啊。”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男声突然喊道: “莎妮,先别打扫座钟了,我要跟艾琳蒂亚小姐聊聊天,帮我准备好茶水和点心,端到沙发那边就好。” 女仆连忙应道: “明白了,这就来,阿卡多思先生。” 说罢,她就转身离去,多嘴的女仆也匆匆离开。 赵泽铭的怪异视角仍然没有结束。 他就这样等待着,通过心跳计数法,他大概渡过了5分钟左右。 眼前的画面,才终于有了变化。 叩、叩。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表哥你制作的这台座钟。” 一个带着些许傲气的声音,在赵泽铭耳边响起。 紧接着,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座钟之上。 “这种优秀的做工和考究的设计,绝对不输给南方行省的任何人,甚至可以说到了艺术的层次了——我真的很喜欢。” 银白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来人转过头来,一双幽蓝的眼睛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银发蓝眸的少女脸上带着得意和傲气,她仰着下巴,可赵泽铭视角更高,在他看来,少女更像是在仰视自己。 “我要这个。” 少女认真地对赵泽铭,又或者是对‘阿卡多思’说道: “我从它的身上得到了灵感,只要有了它,我这次一定能画出符合美院要求的作品!表哥,你以前也帮助了我很多,等到我成为家主以后,一定会加倍回报——我以艾琳蒂亚·威利·希利尔的名义,向你保证……” 说着说着,少女眨了眨眼睛,看向‘阿卡多思’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她微微一愣,歪了歪头,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你是谁?”她问道:“红眼睛的小帅哥,你把我的表哥藏在哪里了?” ------------ 第四十二章 意外的来客 “你把他,藏哪儿了?” 赵泽铭还未开口, 持续的耳鸣把赵泽铭再度拖回现实。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我这是看到了过去吗?阿卡多思、艾琳蒂尼……都是希利尔家族的旁系成员。可如果那是过去,那女人怎么会看到我的?” 赵泽铭摇摇头,暂时不去思考这些东西。 他的文明碎片破坏严重,很多东西要慢慢修补才能得到答案。 当务之急,还是把阿兰找回来。 走出门外,赵泽铭立刻注意到地上的拖拽痕迹。 阿兰是个很聪明的女孩,被拖走的时候,主动弄破了手指,在地上留下点点血迹斑痕。 虽然很浅,很多时候还因为伤口太小,血液流出速度不够快而消失掉,但配上一路追打的痕迹,足够让赵泽铭追踪上了。 离开房间第一时间,赵泽铭就看了眼铁壳书:阿兰的那一页仍然仿佛被屏蔽了一般,无法反召唤回来。 除此之外,赵泽铭还注意到一个怪异的现象——其他五个房间的门牌号,完全消失了。 房间的大门被蓝色雾门阻挡着,再也无法进入。 “还有三条命,武器暂且还能使用。” 来不及更新装备了,赵泽铭立刻沿着痕迹一路追去。 奇怪的是,赵泽铭越跑越感到熟悉。 【这条路……不会是通往保姆客房的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赵泽铭绕过厨房,看到地上的新鲜血斑轨迹后,赵泽铭立刻确定了,对方就是在往他初次降临梦境的客房去的。 想到这一点,赵泽铭立刻放轻脚步,双眼猩红,生理特征逐渐降低。 《屏息三·死心》 这门原本只是作为枪手伪装自己,降低身体抖动以提高射击精准度的技巧,追求的是近乎绝对的静止,甚至不惜让心脏陷入暂时停跳的状态。 按照马贺的说法,开启‘死心’后,身体除了靠意志扣动扳机,连眨眼都做不到,甚至有一瞬间,因为生理特征消失,其他生物会本能地忽略掉你的存在,抓住这一刻的机会,马贺反杀了许多远比他强大的敌人。 ‘死心’优点很多,伏击的时候更是无往不利,但最大的弱点也在于此。 但在与【特质:临终关怀】搭配后,降低的生命特征直接就与其效能产生了十分合适的联动效果。 赵泽铭的气息被降低到极限,脚步轻快无声,精神和生理机能却逐渐走向最巅峰。 他很快就摸到了血迹最后消失的位置,相隔不到20米远,他也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对话声音。 “……该死的,我要说多少遍,我没有害你的意思,是你们快把我整到崩溃了!” 一个粗暴的男声抱怨着。 “你袭击我!”阿兰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压得很低,并没有胁迫的意思。 赵泽铭往里面瞟了一眼:阿兰的手掌被捆了起来,丢在墙角里,但却没有遭受虐待的痕迹。 一个戴着滑稽圆帽、身材瘦削单薄的男子则一直在附近来回踱步。 “谁让你追随的【转述者】闯入了‘异相门’——你也是个白痴,居然不拦着你的主子,难道你生前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东西的记录吗?” “没有。”阿兰坦白:“我们的文明碎片破损的很厉害,什么功能都没有了。” “呵,经典——没有做任何功课的新人【转述者】,靠着一腔热血,带着一个毛没长齐的传奇就敢进入危险难度达到8级的卡斯文尼亚位面。” 男子几乎被气笑了,他的脚步反复响起,显然是在来回踱步。 确认阿兰无危险,赵泽铭不急着靠近,他打算再听听有什么信息。 “危险难度是什么?” “哦,对,你们的文明碎片毁得就剩一滩渣了,没有沟通委员会的权限,也没有加入执政庭,这些东西自然不知道。” “所以说是什么?卡斯文尼亚不是一直很和谐吗?作为一个次元夹缝,各大宇宙交界的地方,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 “呵呵,和谐?卡斯文尼亚?这两个词在这200年来根本就不沾边。人神蒙尘者君王统治这里时,卡斯文尼亚自然是一片沃土,但现在,这地方已经逐步遭到侵蚀,危险程度达到了八级!八级是什么概念?最高也就十二级!” 男子不耐烦地对阿兰解释道: “我在两个月前就来到了这里进行踩点,现在整个南方行省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如果不是【千界勇者】马克律波斯大人降临此间,怕是连现在仅存那几个幸存者的据点都保不住了……” “【千界勇者】?”阿兰有些迷糊:“这个称号,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啊,你当然听过——伟大的马克律波斯,三千九百五十七个世界的救世主。跨越了无数时空,不断征战的无眠之人。不论你是未来、过去还是现在人,他的足迹遍布在以万年为尺度的时间轴上,可以说,如今人类文明的延续,已经完全离不开他。” 男人提到‘马克律波斯’之名,立刻换了语气,他的措辞虔诚、恭敬又狂热,充满了对【千界勇者】的崇拜和向往。 “而我,苏杰普,正是【千界勇者】的志愿军之一,为了帮助马克律波斯大人拯救卡斯文尼亚位面,正在探索调查南方行省的实地情况,历经风险阻碍,沿着线索追溯灾难的源头……” “线索把你引导到了莫雷文庄园?”阿兰问道。 “亏你还做了点功课,知道这地方的名字。” 苏杰普笑道,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急躁: “但你怎么就不多做一点功课……莫雷文庄园的主人,可不是之前那个软弱无能的赌徒伯爵,而是帝国黑衫骑士团的功勋骑士和卢纶河畔的领主,资产达到四十万金鹰的希利尔家族之主——艾斯提·希利尔!” 到了最后,苏杰普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真的服了你们这两个天才!白痴主人带着他的傻瓜传奇,你们这些仓鼠,就算再怎么喜欢卡着标准强行来高危险度位面捡垃圾,至少去五级、六级的地方就够了,来八级的主战场,你们是怎么想的?” “有多危险呢?”阿兰不解。 “多危险?呵呵,艾斯提·希利尔骑士,其本身就是三阶的骑士。又接受了白金公主的赏赐。”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突变法,一定是白金公主传授给他的,如此一来,他的危险度直逼四阶。” “而你们呢?——啊——啊?你们?你们这两个凡人,才不过是凡人,你们就敢进异!相!门!” 苏杰普快气笑了:“要不是我把你拖走,你也要跟着你的主子一起死在那里,你非但不感激我,还自残留下痕迹,这简直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他会来找我的。” “我看你们的文明碎片连渣滓都碎得没几粒了,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苏杰普鄙夷地说道: “【转述者】就算有着复活的能力,但每次死亡后都会强制遣返回自己本来的位面。” 门外倾听的赵泽铭皱了眉。 【遣返回现实……有吗?】 “并且3个自然日内,无法再降临上次的位面。” 【并非无法降临,我上次死亡后,直接就在追忆点复生了。】 “如果连最后的追忆点都被摧毁了,那除非有人愿意搭你一程,否则你将再也无法进入之前的世界,只能老老实实回到执政庭。” 【我如果连追忆点被摧毁,那么将永远迷失在梦境中。】 赵泽铭越听越怪异。 ——就算是他是未觉醒的【转述者】,跟苏杰普描述的,也完全不一样。 房间里的苏杰普继续嘲笑道: “你们这两个新人菜鸟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吧?异相门中有着那些肉身毁灭,精神被腐化后,仍然被囚禁在此地的人类,他们的力量扭曲了这里的时空,一旦进入,就会陷入他们的领域。” 阿兰刚想反驳,突然目光一凝,立刻侧过去脸颊, “你们不分析规律,不研究规则,贸然就闯了一间进去,六面异相门就会同时打开,里面囚禁的腐化者,已经被放出来了!” 苏杰普以为对方被自己吓到,得意洋洋地说道: “要不是我拉住你使劲往外跑,那六个房间里任何一头怪物,能力都在凡人临界点的水平,撕碎你和你的凡人主子,不费吹灰之力。” 见阿兰仍然不敢直视自己,苏杰普更是扬起下巴,继续谴责道: “现在,你明白你们干了什么吧!你的主子会被腐化者撕碎,而被放出来的怪物,更是会慢慢杀死这座宅邸里仅剩的幸存者。” 苏杰普又好气又好笑,他单手叉腰,一只手指着阿兰,毫不客气地谩骂道: “那些无辜的人要死了,这全都是你们的错!” 嚓! 赵泽铭从背后捂住苏杰普的口鼻,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他的鼻子,右手从对方腋下穿过,紧紧勒住他的臂膀和咽喉。 “唔呃!是谁——” 苏杰普奋力挣扎,可是被堵住呼吸又被控制住手臂,他根本使不上劲,只好用左手试图去摸腰间的佩刀。 然而当他的手摸到腰间,却抓了个空。 苏杰普心里一惊: “不好,他提前就下了我的武器——” 赵泽铭毫不客气地一脚撩在他的两腿之间,苏杰普眼球向外直突,夹紧双腿,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底劲。 不等剧烈的疼痛和耻辱涌上心头,赵泽铭又提起他的衣领,一个过肩摔抡砸在地,苏杰普脊背着地,痛呼哀嚎一声,身体如同鼠妇一般蜷缩了起来。 “嘶,疼死我了,啊!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赵泽铭立刻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口,把他推到墙根,手中尖刀反握,刀刃穿透帽子,贴着苏杰普的头皮,精准凿进墙壁里。 但凡低一毫米,他的头发就要被削掉一节。 苏杰普吓得差点呆住,他刚想举手投降,赵泽铭立刻从旁边拽来一把椅子,放平了压在他的躯干上,同时一脚踩在椅子上,让他时刻处于一个背无所靠、胸前重压的痛苦姿态。 “赵泽铭。” 赵泽铭指了指自己的脸,伸手掐住苏杰普的嘴巴,强行打开他的牙床,赵泽铭一把揪出来他的舌头,说道: “我只要回答,点头是,摇头否——只要我不满意,就把你的舌头削掉一截。” 为了让俘虏能够有点安全感,赵泽铭没有用太强硬的手段。 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转述者】,如果是的话,杀了也没用,对方会被强制遣返回现实,估计没什么好处。 反而招惹对方的集团的话,搞不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现实中东躲西藏,不敢声张已经很久了,赵泽铭不想再做梦时候都安稳不了。 再者,活着的人才能提供给自己情报和线索。 对方是人类,至少看起来和精灵完全不同,能够进来的话,肯定也有出去的办法。 呆在这里,赵泽铭提升不了自己,也没办法保证自己和阿兰能够安稳休息。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接手的这个文明碎片,其损毁实在过于严重。 直到现在赵泽铭自己动手修复、改造了很多,甚至开发了视窗,能够一定程度上弥补缺陷。 但仍然有太多的东西,他根本无从得知,也没办法了解。 只靠阿兰慢慢碰运气回忆,赵泽铭没那个耐心和时间。 条件简陋,赵泽铭给阿兰松绑后,让对方帮自己踩着苏杰普的另一只手,本就姿势受压迫,舌头被扯了出来,口不能言,身不能反抗,苏杰普脸都要绿了。 “呜呜——呜呃呜呜——诶诶诶——呕呜——” 赵泽铭的动作无比粗暴,丝毫不考虑俘虏的感受,让苏杰普痛苦不已,只能呜呜发出声音,求饶地看向阿兰。 甚至阿兰都觉得,赵泽铭疑似有些过于残暴了。 “那个,赵泽铭先生——” 赵泽铭义正言辞道: “别急,女士,我知道你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以及残酷的刑罚,不要害怕,我会为你报仇的。” 苏杰普急了,连连看向阿兰,可怜巴巴地发出呼喊: “呜!呜呜!姆欸姆呼呼啊呕呜呜!(不!不是,你快点跟他解释啊!)” 阿兰只是个心地善良的洗衣女工,见不得这么残忍的画面。 于是她心一软,转头避开了和苏杰普视线交汇。 苏杰普被抓着舌头,本就呼吸不畅,见此一幕,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但赵泽铭立刻掐着他的人中,连昏都不给他机会。 审讯,就这么开始了。 “人类的舌头大概有10到11厘米左右,你的口条属于平均范畴,可以多试着惹怒我几次。反正最后我会让你自己咽下去的。” 赵泽铭想了想,决定模仿记忆中亲和力很强的人——姐姐赵泽铃跟人拉近距离时,常常会摆出的表情。 “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杀了你的。” 极力放缓语速、模拟温柔无害的声线。 赵泽铭猩红的眼睛眯起来月牙似得弧度,嘴角自然地咧开上挑,露出洁白、整齐、健康的两排牙齿,努力地作出一个常人无比相似的笑容: “你,明白了吗?” ------------ 第四十三章 大记忆回复术,何尝不是一种魔法 如果给苏杰普能够回到一个月前的机会,他绝对会给当时的自己狠狠揍上一顿,并质问他为什么要进入南部行省探索。 赵泽铭不是个擅长审讯的人。 但是在军政府国家生活了五年,这里没有法医,警察也不太会理事,很多时候上门问话和处理治安的都是特务。 耳濡目染之下,赵泽铭倒是了解到了一些让人开口说实话的办法。 揍。 不管苏杰普说什么,赵泽铭只管揍。 只要回答他觉得可疑,赵泽铭就会揍苏杰普一顿。 说话不够流利,赵泽铭就会揍他。 由于拳头和棍棒容易打死人,赵泽铭选择使用的是充分用水浸泡过的毛巾,作为鞭子一样抽打。 很快,在赵泽铭的一通收拾下,本就没什么抵抗力度的苏杰普,彻底被打到崩溃了。 在被揍到已经初具人形苏杰普的极力哀求下,赵泽铭给他一根绳子,他立马把自己绑了起来,顺服地趴在地上,讲述自己的来龙去脉。 出乎意料,苏杰普并不是如影商所说的‘仓鼠’。 甚至连‘仓鼠’这个用词都是错的。 精灵和人类存在文化差异,她们连仓鼠和老鼠都分不清。 苏杰普和赵泽铭等人一样,并非卡斯文尼亚的原住民,但他也并不是就来自于澜愿星的世界。 苏杰普出身于一个叫A-192的位面,但很快那里就被污秽悉数摧毁,直到【千界勇者】马克律波斯来到那里,开辟了一小块秩序之地,让文明得以重建。 正因如此,明明是个身无特长的普通人,苏杰普作为幸存者,也有机会加入到这位勇者的大军里。 在赵泽铭的一通记忆回复术下,苏杰普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动机:绑架阿兰也不单单是为了训诫新人,而是想要趁机敲诈一笔钱财。 他以为赵泽铭会被异相门直接杀掉,要等好几天才能再次降临。 然而赵泽铭从异相门中杀了出来,还迅速追踪到这里。 表现出这等武力,苏杰普自然非常愿意配合赵泽铭的问话。 “异相门一旦被打开,里面的被腐化魂灵就会到处寻找附身之物,或者寄生在活人的身上,不断地传出呓语,使其一同堕落腐化,这样,它们腐朽的灵魂就能与之形成共生关系。” 苏杰普坦白道: “我还从来没见过,凡人能够杀死附身物的……您是第一个这么做到的。真的,您有这种实力,就应该加入马克律波斯的志愿兵团,我认识一位领导者,只要表现出你的实力,他肯定会愿意引荐您给勇者大人。” 赵泽铭打断道: “我杀了一头异相门里的怪物,其他的还会纠缠我吗?” “当然了!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害怕打开它,我真的没有害您和您的传奇的意思,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赚笔小钱……” 赵泽铭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说里面的怪物会寄生活人,有什么表现吗?” “多了,最明显的就是,被恶灵寄生的人,耳边会不断传来呓语和呢喃,它们在不断试图拉进你和它们的距离,越来越淡化模糊生死的分界线,等到你完全接触到,并认同它的时候,你就已经完蛋了……” 苏杰普说着,发现赵泽铭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大人,你有什么问题吗?” 赵泽铭摇摇头,假装忽略掉自己肩头搭着的小手。 “你说的没问题,但是我好像感冒了,所以要揍你一顿。” “什么?——不!不行!住手,饶命啊——!” 审讯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在赵泽铭的晓之以无情,动之以物理下的关怀下,倒是收获了非常多的情报。 尽管他依然觉得,对面没有说出所有的实话。 首先是之前赵泽铭自己发现的几个问题: 一:【转述者】是以化身的形式进入到各个被腐化侵蚀的世界里,因此就算有着复活的能力,但每次死亡后都会强制遣返回自己本来的位面。 ——赵泽铭根本不会被强制遣返回本位面,仍然会在上个追忆点继续呆着。 二:【转述者】被杀死后的3个自然日内,无法再降临上次去过的位面。 ——赵泽铭仅仅只需要两小时等待,就能在追忆点复生。 三:【转述者】的文明碎片,实际都被统一录入进了他们的隶属组织——「执政庭」。如果连最后的追忆点都被摧毁了,基本上会回到自己原本的位面待机。 要么靠其他同伴顺路经过时候带上他一起走; 要么回到「执政庭」,由【至高执政】林奇分配给他新的追忆点。 ——赵泽铭没有这个选择。 一方面,他根本就不属于「执政庭」,损毁的文明碎片根本就没有没有沟通能力,更不存在任何录入信息。 也就是说,在「执政庭」看来,根本不存在名为赵泽铭的【转述者】。 他是纯黑户。 自然也不可能为他提供后路。 而当赵泽铭询问起来如何前往「执政庭」时,苏杰普也一脸茫然,只能说“马克律波斯大人肯定知道”这种话。 如此一来,赵泽铭意识到了一点:他的情况跟其他同行比起来是,无比特殊的。 若说其他人是化身潜入卡斯文尼亚,像在玩《克缇雅传奇》游戏里的玩家一般,操控自己的角色和棋子展开冒险,拯救世界。 那么赵泽铭,就是亲自降临在这片土地。 一旦最后的追忆点被摧毁,他将永远迷失在这片世界。 这般事实,让赵泽铭感到无比棘手。 【原本听到马克律波斯的事迹时候,我还想着,要不要把文明碎片交给对方,这样我就能永远规避开梦境的侵蚀。】 现实中本就有头疼的事情,经历了异相门的惊险后,赵泽铭更加不想跟梦境世界牵扯上关系了。 但现在看来,这文明碎片不但不能转移,而且自己的情况也不能给任何人知道。 ——亲自下场的转述者?只要把他的复活地点摸清楚了,慢慢杀几次就好了。 不过这倒是给了赵泽铭一个思路: 【卡斯文尼亚位面如此艰苦,那我换个位面呆着不就好了?】 要说铁壳书没有价值,那肯定是扯淡。只是梦境世界时刻潜伏着威胁,让赵泽铭无法安心。 跟苏杰普的对话,给了赵泽铭启发——找到马克律波斯,让对方帮忙给自己安排去一个安全点的世界,慢慢发展才是正常的。 没必要死磕一个危险等级高达八级的位面。 至于委托——影商作为暗精灵,长生种肯定不介意多等待一段时间。说不定还乐意于见到自己投资的目标开窍成长起来。 想到这一点,赵泽铭其实已经在心底敲定了离开庄园,去见马克律波斯的计划。 捎带手的,赵泽铭还确认了召唤传奇的事情。 不知道是他的文明碎片破损严重问题,还是前任使用者调用了太多的传奇。 赵泽铭手中的文明碎片,就剩下【洗衣工】阿兰一个传奇,再也无法从中进行召唤。 但是苏杰普倒是提到一点: “……马克律波斯和很多【转述者】们,其实他们身边也没有多少前文明记载的传奇,大多数要么是追随他们的属下,主动转化而来。要么是利用‘共鸣篇章’招募来的。” “共鸣篇章并不难获得,【转述者】只要到委员会报道,林奇执政就会定期发放给每个【转述者】一些。” “当然,像马克律波斯、凡奥琳妮那等地位的人,他们有更高级的‘绝迹篇章’,可以招募各个世界中弥留的杰出之辈,转化为他们的传奇。” 反常识的是,即便有这些伙伴加入,最终参加【千界勇者】的志愿军的凡人仍不在少数。 苏杰普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也许共鸣篇章即便是对于勇者来说,也是限量供应的物资吧。 倒不如说,在任何救亡组织里,数量稀少的【转述者】们和他们的传奇,仍然都是极少一小撮的人物。 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寻常人,不乏苏杰普这种普通人等。 尽管马克律波斯从不介入危险等级在6以下的位面,但各个世界的人们,依旧踊跃参与军团。 除了对马克律波斯本人的崇拜以外,志愿军的自由度和福利待遇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在这方面,有一点,苏杰普之前撒了谎。 他根本就不是来进行侦察,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脱离了大部队,进行一系列的搜刮。 马克律波斯的重心一直在东北方向,特别是平原行省,目前只是在南方驻扎修整,未来仍然要北上。 在志愿兵团内部提前调查过:卡斯文尼亚的白金公主一直试图统一整个位面,在危机爆发前,她带着若干随从突然前往了北方的极境国度。 “没人知道她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追求霜血的狂战士,那是大陆最勇猛的武士,也有传言,说她在寻求『凛冬神剑』的力量。” 不管如何,苏杰普其实压根没打算跟着北上。 马克律波斯本人并不介意底下的人自己寻宝发财,只要不触碰法律和原则性问题,基本上很少干涉他们私人的行为。任凭他们来去自由。 许多人无法理解,并认为带上大量的凡人,明显会拖累马克律波斯拯救诸多世界的过程。 可赵泽铭大概能够理解这种举动。 【越是强大的个体,越不屑于去做低下、重复的劳动工作,可是建设城市和国家,总得是需要这些人的。】 让这些凡人能活着,马克律波斯等人就不用亲力亲为去建设城市,而这些凡人也找到了一份工作,又靠着马克律波斯的庇护,不至于跟污染之地的人一样贫困潦倒地死去。 尽管从未见过面,但在赵泽铭心里,已经给这位【千界勇者】打上了一个标签: 【绝佳的领导者……他把荣誉和名气都赚足了,又不干涉具体的事务,他很清楚自己没必要养活这些人,但这些人却以为他们全靠勇者庇护才能活命。】 但话也不能说的如此绝对。 苏杰普谈及马克律波斯的时候,总是一幅严肃和神圣的态度。这种真情流露,绝非一时兴起所能表现出来的,而是真的崇拜尊敬这位勇者。 诚然,危险等级6及以上的位面,不论是污染侵蚀还是混乱程度都无比严重,但有【千界勇者】在,大多数时候总是有惊无险。 相比于在中立位面苟延残喘、在出生之地一事无成,亦或者是追随其他【转述者】四处铤而走险,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追随【千界勇者】实在是太安逸了。 苏杰普正是怀着这种想法,一路晃荡到了现在,做个斥候侦察,却也不深入险境,专挑一些介于混乱和秩序夹缝的地带,靠着左右逢源,倒也遇不到什么危险。 他也不是第一次同【转述者】打交道。 并非所有【转述者】,都是【千界勇者】那般勇武英明的领导,很多人只关心自己分内的事情,积蓄力量也只为了延续自身的文明。 其中不乏些卑鄙狡黠,贪图财富和前文明遗物,只顾拿到宝物就撤退的,对于幸存者一概不管,亦不讨伐邪佞,甚至连净化污秽都不屑一顾。 也有明明自身实力卑微,却仗着复活的能力,跟在大部队后面偷吃,甚至主动偷袭落单同类的阴暗之辈。 这些【转述者】,深受志愿部队鄙夷,蔑称为‘老鼠’,或者老鼠人。 「好可爱的称呼。」 赵泽铭的耳边传来轻声低语: 「小老鼠——和你一样,阴暗、深沉、隐瞒自己的身形,不敢正面交战,身段廉价,但下手又残忍凶狠,骨子里流淌着嗜血的因子。」 银发蓝眼的少女绕着自己转了一圈,不论是阿兰还是苏杰普,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赵泽铭明智地选择将其无视,自己嘀咕着。 ——从这里看来,暗精灵的文化,和人类还是有不少差异。 起码赵泽铭不觉得仓鼠和老鼠能是一种东西。 由于卡斯文尼亚位面长期还算是文明之地,白金公主多年经略和试图统一人类文明,让很多地方发展很不错。 民间积累的财富、达官贵人的收藏、强大超凡者的绝艺,就连被官方囚禁折磨致死的术士,其藏匿的笔记和道具,都足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种种原因驱使着无数人到来此地,即便如今这里的危险等级都被委员会评定为8级了,但闻着味儿来的老鼠人,尤其众多。 作为凡人,苏杰普并不打算跟老鼠人起冲突,就算这些家伙实力再不济,也是【转述者】一员。光持有的文明碎片带来的不死能力,就成了他们有恃无恐的资本。 志愿部队内部流传着一句话:不要跟这些死不了的玩意儿较劲,你的生命很宝贵,但这些老鼠烂命一条,要是遇到宝物争夺、利益纠缠,能给他们就给了。 真被他们惦记上,可就要难受一辈子了。 【这倒是合理……】 赵泽铭微微点头。 【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不想跟这些不死之人起冲突。】 正是因为秉持着这种观点,就算马克律波斯从来不去低危险度的位面,部队的人也能屡屡幸存下来,不少人也发了小财,衣锦还乡去了。 苏杰普亦是如此,他一直保持着低调行事,只要看到有【转述者】和他们的传奇,不管是什么人,他都主动退避三舍,绝不正面接触。 就这样,他在南方行省各个大城市流转,扫荡了一阵子后,苏杰普的荷包渐渐鼓了起来。 这一趟,他收益颇丰,还没怎么遇到危险。 要是回回都有这种水平,只要再跟着马克律波斯来一次,贷款也能还清,回头还能找个安逸的世界买下永居权。 一边感恩【千界勇者】大人的勇武,苏杰普一边继续南下。 他跨越卢纶河畔,这里很多地方都已经被洗劫过,污秽侵蚀的程度也更深。 就在他以为挖掘不到多少收获,准备返回军团本部时,苏杰普误打误撞,来到了希利尔家族祖宅之中。 “我所知道的都交代了。” 苏杰普哭丧着脸,浑身上下挂彩,连眼睛都不太能睁开: “马克律波斯大人和他的部队就驻扎在秋叶湖东岸的林地里,您只要过去展现出自己【转述者】的身份——把那铁壳书亮出来,他们就会接纳您。” 赵泽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对加入马克律波斯不感兴趣,苏杰普立刻补充道: “志愿兵团的高层都是以复兴人类文明为己任的。就算您不打算加入志愿兵团,凡·奥琳妮大人,也会赠送给您这样的【转述者】一套生存的装备和武具。” 他说得很诚恳,句句属实,发自真心。 但即便如此,赵泽铭依旧不满意。 “既然有这么多好处,你怎么不在志愿兵团内部呆着?” 赵泽铭淡淡问道:“你还隐瞒了什么吧,希利尔家族在两个月前早已经搬迁到了这里。随后不久就爆发了污秽侵蚀。” 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银色长发从眼前掠过,赵泽铭不动声色,继续说道: “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出来,这里早就是污染核心地带了,明知道有这种危险,你又不是【转述者】只有一条命,还毅然来到这里……真当我不懂人心吗?” 赵泽铭无视在旁边鼓掌的银发蓝眼少女,死死盯着苏杰普,质问道: “——到底是什么引你找过来的?” ------------ 第四十四章 天选鼠鼠 苏杰普不敢隐瞒,讲起他在卢纶河畔的祖宅中,发现了的意外收获: “……南方第一新贵的希利尔家族,两个月前举家搬入莫雷文庄园——南方沿海城市已经全部沦陷了,他们的新庄园,会不会没有人进去过?” 苏杰普这么说着,将一份书信递交给了赵泽铭: “——您请看,尊贵的【转述者】阁下。这份文书就是希利尔家族的领导,艾斯提·希利尔宣布将所有家族储备资产转移至莫雷文庄园的证明。” 赵泽铭接过文书,快速浏览下来: “这是艾斯提·希利尔,以个人名义,将押运安保的任务,委托给‘钢峰’雇佣兵团,要求他们保护押运队伍——上面盖了章,说明已经结单了。” “正是如此。”苏杰普小心翼翼地说道:“在两个月前,中原行省就已经沦陷了。所以很明显,艾斯提·希利尔准备进一步转移资产到安全的南方——可谁知南方沦陷的更快,所以我觉得……” “你觉得可以捞一笔大的。” 赵泽铭说出他的想法:“从委托书上的内容就能看出来,转移家产的过程花了雇佣兵近12天时间,中途还打退了三队盗匪、马贼。南方沦陷后,希利尔家族前脚刚刚搬进来,后脚就爆发了污染——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是来不及再次转运了。” “是,正是如此。”苏杰普说道:“这可是南方行省新崛起的门阀,除了人丁稀少以外,资产应该不下几百万金鹰,只要拿到点东西,去卡斯文尼亚其他人类聚居地,都能换一大笔钱……” “但据我所知,艾斯提·希利尔家族大部分资产都是店铺、工坊、种植经济作物的土地还有不少股票和债券。这些东西在整个南方沦陷的大背景下,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了。” 赵泽铭把文书收起来,转头问道: “你是觉得,这被封存起来的地方,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这好歹是南方新贵……而且我观察莫雷文庄园小两周了,怕的就是有老鼠人提前混进去偷吃了……呃,当然不是说您两位。” 苏杰普观察着赵泽铭的表情,谨慎地说道: “当然,很多人是知道的……艾斯提·希利尔,曾经得到了卡斯文尼亚的主人,白金公主授予的礼物。他才三十岁出头,就已经成就了三阶,又是金融派的贵族。不用想都知道,白金公主肯定会给这种天资卓越的人足够的力量,让他在南方行省,继续把改革推进下去……” 赵泽铭听到这些,心里默默点头: 【她果然是想在南方推动经济改革吗,和我想的一样。】 【艾斯提·希利尔,是白金公主故意安插在南方,希望让他推动金融化和城市化发展,以去制衡传统地主贵族的势力。】 【传统贵族依靠收地租和放贷就能从佃户身上收取高额收益,但伴随着希利尔家族的新玩法开启,很容易出现大量的地主交出地契,佃户变相失业,然后进入城市打工……】 【银行和金融机构被拿着地契和实业资产,反复套现和抵押借贷,肯定早就跟希利尔达成了共识,但是对于新兴的贵族们来说,他们的势力太过薄弱,更何况希利尔一家人丁稀缺,哪怕联姻了一代人,但本家的生育问题,依旧让他们很难站稳脚跟。】 【老贵族们不太喜欢艾斯提·希利尔,但是又离不开他。为了让改革顺利推行,白金公主必然会扶持艾斯提,但她作为帝国的主人,全军的统帅,又无法把军队调拨给一个小小的骑士爵。】 【……那么,结合影商之前的话语,能够给艾斯提·希利尔的,自然就只有力量方面的。】 【影商说,保存在艾斯提·希利尔保险柜里的那东西会被烧掉……会被烧掉,又能提供力量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呢?】 苏杰普本打算就此打住。可赵泽铭却没有这个意思。 他听了影商和苏杰普的言论,大概能够猜到白金公主授予希利尔家族了一样好宝贝。 赵泽铭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可以笃定,如果那东西能让人丁稀少的希利尔家族站稳脚跟,必然是跟直接的暴力有关。 这里毕竟和现实世界不同。 在卡斯文尼亚这充斥着魔法和神秘力量的世界,只要个体能够手握压倒性的暴力,就能掌握话语权并一定程度上地改写规则。 而在现实中,即便是残星共和国的大统领,也不是想调兵遣将,颁布戒严,就能一个人说了算的。 归根到底,进入工业时代的人们,个体的力量是有限的。 哪怕突变五次乃至六次的人,面对成建制的野战部队,也只能乖乖配合。 卡斯文尼亚不同,不论是阿兰介绍的桌面游戏,还是影商介绍的背景,又或者是希利尔家族的崛起历史,全部都在讲述着一点: 个人极致的暴力,是最高级别的通行证。 希利尔家族如此疯狂地攫取财富,却依旧稳坐不倒,不光是因为白金公主的支持,而是他个人的武力,足以摆平当地的土豪与世家。 暴力的目的,不光是为了摧毁和破坏,而是在张扬武威以后,让大家回到谈判桌上来。 这才是一个文明国家的风度,是白金公主乐于见到的“人类帝国复兴”。 ——至于那暴力有多强大,赵泽铭无从得知。 至少从目前来看,希利尔家族肯定不是被外人摧毁的。 作为一个仅仅传了三代的暴发户家族,能够面对盘踞于此多年的各大家族和地方政权,最后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这足以说明,希利尔家族,特别是艾斯提·希利尔个人的勇武了。 但,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艾斯提·希利尔的强大? 是一把武器?一份文书?还是魔法? 赵泽铭更无法确认,那东西是否值得他搭上自己本就不多的复活次数,去博取它。 如果那东西对自己没用,比如说魔法。 ——赵泽铭做过了检测,他根本没有施法的天赋。 魔法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只能用来完成影商交代的任务,还上之前的投资,充其量赚一笔钱,然后两不相欠。 【这不划算。】 可如果有用,赵泽铭希望还是自己先试用一下比较好。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体会到了超凡能力的一点甜头。 【临终关怀】,一个在阿兰口中无比嫌弃的特质,对赵泽铭来说都能大大增强他的战斗力。 如果能够把这些能力带到现实中去,肯定有助于他提高生存下去的几率。 于是,仔细一对比,赵泽铭就发现,苏杰普有很多言辞,跟现实情况是对不上的。 【这男人的目的并不纯粹——莫雷文庄园是被内外人群一起封锁的。内部早就遭受了洗劫。】 那么他的情报显然就不可能只他一人知道,许多莫雷文庄园的幸存者,不论是下人还是希利尔家族的成员,肯定也知道莫雷文庄园被洗劫一空的事实。 【只有保险柜,连影商都不敢去碰,那就说明从未打开过。】 【很显然……打一开始,苏杰普就是冲着艾斯提·希利尔的保险柜而来的。】 赵泽铭心中了然。 【他还在隐瞒!】 【苏杰普显然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知道。只想着赶紧把我支开,然后自己去开保险柜,拿走那东西。】 【但他压根不知道,我的手里拿着家主的钥匙,至于保险的密码和钥匙,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但他还敢这么来,说明他就没有密码或者钥匙,至少有相关的线索。】 【既然如此,便诈他一下试试看……】 苏杰普见赵泽铭无动于衷,心理有点没数: ‘他这副平静模样,难道是已经到手了?不,他这副模样,根本就是刚开始当【转述者】的菜鸟,充其量是能打,怎么会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可若是他已经拿到手了呢?’ 赵泽铭没有吭声。 他故意眯起眼睛,用一种揶揄似的目光打量着苏杰普。 “怎么不说了?”赵泽铭歪了歪头,作出调侃的语气:“你怎么不介绍一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那态度仿佛就在看着一个乡巴佬,炫耀自己耕地的锄头一般。 这幅轻蔑的态度,让苏杰普拿不定主意。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冲着那东西来的。 为了拿到它,不惜冒着风险把赵泽铭的传奇绑走,也要劝说他们不要再惹事。 苏杰普不惜挨一顿打,甚至在这里跪地求饶,几乎把自己底裤什么色都交代清楚了。 所有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要再关注这座宅邸,赶紧跑路啊。 跑啊,为什么不跑?! 这宅邸如此危险的地方,还不想着逃跑,你们不跑……我拿什么呢? 尤其是,这座宅邸里最宝贵的存在。 只要拿到它,苏杰普可以确信,马克律波斯将会亲自召见他,并给予自己一笔……难以想象的奖赏。 何况,异相门已经打开了。这座宅邸的危险程度几何倍上升,苏杰普相信,赵泽铭已经卷入进去一次,侥幸杀出来又如何?总共有六扇异相门,还有五个逃逸出来的怪物,时刻会纠缠着他。 他们又不知道如何规避这些危险,再被怪物威胁几下,求稳起见,肯定会早早离开。 在审讯中,他还故意告诉了赵泽铭马克律波斯的大部队所在地。 苏杰普接触过好几个【转述者】,遇到矛盾的时候,只要提起这点,是个人都会对马克律波斯感兴趣。 哪怕不打算加入,起码也要拜会一下。 毕竟,马克律波斯的格局,是出了名的。 这个只为复兴人类文明而战的男人,拯救了数以千计的世界,哪怕你只是口头上愿意支持他两句,马克律波斯都会乐意给点好处。 除非,此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马克律波斯,但不知道马克律波斯根本不可能。 那可是【千界勇者】,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人类英杰。 往前往后两万年,在任何只要有人类文明延续的世界里,都有马克律波斯的名讳和传奇。 人类不知马克律波斯之名,就好像说太阳不会发光一样可笑。 种种原因综合之下,苏杰普不得不选择服软。 他已经被赵泽铭揍怕了,鼻子和眼眶还火辣辣的,全身的骨头感觉都要散架了。 甚至特意指出希利尔家产、金鹰,生怕自己讲解的东西不足以引起这瘟神的兴趣,又讨一顿毒打。 可这些,依旧无法填满赵泽铭的胃口。 从对方态度来看,现在摆在苏杰普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赵泽铭已经拿到了保险柜里的东西——这样一来,如果自己不解释清楚,那估计又要挨一顿打,甚至心情不好,折磨一顿再杀掉自己,也有可能。 二、赵泽铭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隐瞒没隐瞒都不知道,但他就是要霸占这里,,只要自己说的不合心意,就会被揍。 不论哪种可能……自己越反抗越不利。 这个看似年轻稚嫩的小鬼,手段狠辣,心肠歹毒,又是【转述者】。 苏杰普惹不起。 ‘真他妈的贪婪!这人就算不是老鼠,以后也会变成老鼠,他、他妈的,这就是天生的老鼠人啊!’ 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也没用了。 赵泽铭摆明了,是要全盘吃下莫雷文庄园的全部。 对方大不了烂命一条,死了复活便是,可自己小命只有一条。 ‘犯不上跟这种老鼠人计较。’ 苏杰普咬牙,不甘不愿地说道: “【转述者】大人,这不是我的一言之词,很多人和线索都指向这一点——那东西众说纷纭,但有许多文字记录下了白金公主授礼的那一幕。” 与其隐瞒真相,不如继续夸大事实,鼓吹希利尔的珍藏有多宝贵,这小子的重心肯定就放在了那上面。到时候自己不论是脚底抹油溜了,还是跟在后面捞一笔,都有的选择。 “那是一份用灵皮抄写制作的卷轴,只有这种来自世界隔膜之间的物种,可以承受白金公主的意念信息,而值得白金公主亲自撰写的,只可能是她本人所修习的突变技法。”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白金罡气。” 苏杰普紧张地解释起来: “那是卡斯文尼亚最为高贵的突变技法,完美契合人类的生理结构,比任何的职业刻印,都能给予人更强大的体能和良性突变,诱导过程也更温和。” “最重要的是,它几乎不会引起外表变异,能够最大程度维持人类的姿态和血统纯洁。” “我想,这可能是最值得白金公主,赐予自己支持部下,落实改革的礼赠了。” 当他说完这些时,赵泽铭缓缓拿出了一把钥匙。 “我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赵泽铭坦然说道: “《白金罡气》早已经到了我的手里了,你不用费力气搜寻了,现在,带我去见马克律波斯。” 为了表示诚意,赵泽铭特意加了一句: “请。” ------------ 请假两天 身体不太舒服,先请假两天。大概还是肝的问题,《来自星渊》后期我的肝就有点小毛病,应该问题不大,估计是考试完后通宵码字给我累着了。 未来很长一段写不了太多,您要喜欢可以等着,我不急,这书也不追求上榜什么的,未来也不会大量更新。 原本还计划上架日万一个月,结果之前一晚上爆了仨盟主,不得不多发几章,我的存稿直接见底了。 未来尽量还是恢复正常时间段更新,就是早七晚十七。 另外回复一下双开的问题。 最近考完试有点疲惫,想着开本傻逼轻小说放松一下,实在是不想动脑子。 一方面是换换心情,做点试验。 另一方面,之前爆更多太多了,加上对象不太会分章节,很多时候一章五六千字直接发出去了。 得积累一下存稿。 双开这个事儿呢,我是觉得偷偷摸摸开小号再开书,故意太监烂尾实在不太好。 哪怕是丢到外站去,外站的读者也是读者啊。他们也是人,看到太监了 所以我公开说一下:开的那本新书(其实还没开)就纯写着玩的,第一,完结与否我不保证,也可能随便写个一百万来字我就腰斩了。我的重心一直都在湮灭这本上,这书再怎么说它还有跑团要带,我不写下去,群里的跑团都玩不了。 因为考虑到很多人根本不会看评论区,而且就算提了,到时候如果双开的新书最终腰斩了,还是会有人会骂我。 所以在这里提前声明一下,双开新书时候我也会认真解释。 然后,再说个题外话,也是我新书期就要请假的原因之一。 之前我骂tga和索尼的那事儿,不知道为啥有人截图发到贴吧了。 多亏我高强度冲浪,被人挂了我也第一时间能够发现。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猴批,群里之前也有转发抽奖送黑神话的活动,我自己也说了,我其实是被气笑了。 因为我真没听说过宇宙机器人是什么,我基本每年的年度游戏都会关注或者体验一下,但这个游戏,我是真没听过,你在12月前提宇宙机器人,我只会想到赛尔号或者吉姆王。 考虑到我属于那种“靠着一本书出名,后续没啥作品的,这些人书反正不好好写,整天想着那歪门邪道”的那种作者。 总有些人觉得我在打算蹭流量,所以我觉得,既然贴吧、哔哩哔哩网友都觉得我在蹭热度,那我要是再道歉,还会被骂继续蹭热度,那就别道歉了吧。不然还得挨骂。 实话说还是有点懵。 我寻思,那个发帖的人也好、发视频的人也罢,不都应该是他们蹭我的流量吗? 怎么最后挨骂的人是……我? 那我正好请假两天,不‘蹭’了,这波推荐我不要了,当真是哭笑不得。 ------------ 第四十五章 恶灵附身 苏杰普将壁炉中填塞的砖块挪开,转头对赵泽铭说道:“我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赵泽铭朝里面看去,苏杰普向他展示的是一个直径不到40厘米的地道,正常的成年男性想钻进去虽然有点费力,但也不至于说不可能。 “这地道通向哪里的?”赵泽铭问道。 同时他无视掉身边银发蓝眼的少女的低语:「似乎是莫雷文伯爵修建的地道呢,不过还没有修完,他就破产了,把一切都抵押给了家主。那男人可怜的很,但愚蠢也是一等一的,比你这个小跟班还笨。」 银发蓝眼的少女说着,拍了拍阿兰的肩头,手掌直接从对方身上穿了过去。 “嘶!”阿兰侧头看了一眼,对着面对面的银发少女视若不见:“是寒风吗?刚刚好像钻进衣服里了……” 「没劲。」 银发少女撇撇嘴,转头看了一眼赵泽铭,托着下巴,不断打量着赵泽铭的表情。 「你要离开我吗?想靠走这里是不行的哦。」 “先进入庄园地下的排污池,然后顺着管道走到城外的下水道系统里——正好城市已经停摆了,水位大大降低,彻底干涸只是时间问题。”苏杰普解释。 银发蓝眼的少女忍不住嘀咕道:「嗯……有点意外,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苏杰普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顺从。 不光是由于赵泽铭的物理教育,更多是因为对《白金罡气》落入赵泽铭之手这一点的重视。 没有拿到那东西的赵泽铭,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鼠人。 可是一旦拿到这道与白金公主一脉相承的突变技法,情况就不一样了。 【转述者】独特的不死能力,让他们的成长性变得很强,一门不错的突变技法,本就能够改变普通人的命运。 更何况,那可是白金公主的突变技法。 污秽侵蚀之后,人类文明中敢于直接建立帝国,崛起复兴文明的领导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白金公主正位列其一。她的天赋、才能和研修的突变技法,放在整个人类文明中,都是最为顶尖的存在。 只要脑子不聋、耳朵不呆、眼睛不瘸,以【转述者】的能力,早晚能够成长为一方豪杰。 苏杰普不傻。 何况就算是傻子,挨了那一顿打后,也不会跟注定能够成长起来的人作对的。 然而赵泽铭看着苏杰普,没有任何反应。 后者一拍脑门,连忙道:“哦,看我这脑子。由于马克律波斯大人的驻地距离这里太远,步行过去的时候,他们可能都已经北上了。”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淡蓝色的书页,递交给赵泽铭: “等您离开这栋建筑后,使用这枚传送文书,就能前往马克律波斯大人的阵地,到了那里,只要您手持文明碎片,肯定会有人接引你的。” 赵泽铭接过书页,打量了一番,也许是因为他没有魔法才能的缘故,赵泽铭感觉不出来任何特别之处。 “既然你有这东西,为什么在我打你之前不传送离开?”赵泽铭问道:“我都快把你打得半死了,你都忍着没用,看来这是一次性用品。” ‘你他妈的!自己也知道你丫下手多狠啊!’ 苏杰普在心里大骂,嘴上依旧顺从地解释道:“没那回事,这份文书最多可以使用三次,完了就需要找凡奥琳妮大人充能。每次使用的时候,需要等待1分钟,并且确认自身不处于污染地带。” 赵泽铭关心地问道:“你把它给我,你怎么走?” “我不走我不走!”苏杰普连忙道:“我还有两张文书,这趟出来我还没回本,现在回去还不够还利息……” “你借了贷款吗?”赵泽铭好奇。 “危险等级在4级以下的世界,停驻是按分钟计费的,而居住权更是贵上天。如果不是运气好攀上了马克律波斯大人的志愿兵团,我连长期居住许可的费用都支付不起。” 苏杰普无奈:“您未来肯定也会找到低危险级别的世界,不论是落脚歇息,还是长期居住停留,人们总是渴望去更安全、更舒适,有发展前景的地方,谁也不知道污染的侵蚀什么时候会降临,去危险等级低的位面,防护和抵抗能力更好,活着的希望也多一些。” “看来你不是坏人啊。”阿兰感慨道:“听你这么说,你还挺不容易的。” ‘——忍住!忍住!’ 苏杰普强忍住了当面骂人的冲动,不断自我劝说平复心情。 只要送走这俩瘟神,哪怕《白金罡气》已经被拿走了,但至少剩下的房间还能好好搜刮一下。 到时候拿到附近的幸存者营地,倒卖一下也能小赚一笔。 “宅邸本身被外界层层封印,还施加了法术禁锢,只要您离开庄园,就能使用传送了。” 怀着这种心情,苏杰普赶紧说道: “那我这边就先不打扰您去拜访马克律波斯大人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 赵泽铭突然开口叫住苏杰普。 后者欲哭无泪地转过头:“您还有什么事情吗,能不能不要打我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赵泽铭却没有动手,而是正经询问:“我之前进入异相门后,应该是击杀了一头怪物,那么剩下的腐化魂灵,就只剩下5头了——这没错吧?” “是。”苏杰普回答道:“异相门从来都是六扇,据说对魂灵们而言,‘6’这个概念有着独特的力量,寻常魂灵都是以六个一组为单位出现,即便被腐化后,它们依旧会遵循这个规律。” 赵泽铭问道:“如果我离开了这栋宅邸,剩下的五头腐化魂灵会继续追踪我吗?” 苏杰普迟疑了一下,说道: “一般来说是不会的,魂灵无法离开异相门太远,但只要您返回这里。它们就会一拥而上,要么寄生在你的身上,要么在暗地里潜伏着,时刻准备再度把你拖入领域之中。” “就是那些蓝色的烟雾?”赵泽铭问。 说这话时,银发蓝眼的少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桌台上,她一边前后晃荡着双腿,一边对着赵泽铭作出口型: 「你·离·不·开·这·里。」 “正是如此,在它们死去的地方,那些死魂雾霭的力量最为浓郁,足以让它们附身在现实的器物之上。” 苏杰普说:“但一般而言,就算是寄生在人身上的腐化魂灵,只要距离死去之地足够远——比如跨越两个位面,它们想对你干涉都很困难,顶多在你耳边进行一些呓语。” 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双手臂已经从上方垂下,环抱住赵泽铭的脖颈。 「他什么都不懂。」 银发少女搭在赵泽铭的肩头,苍白的双手遮蔽住赵泽铭的眼睛: 「你该,多看看我。」 即便双眼遭到蒙蔽,赵泽铭不动声色地问道: “如果我遇到了这些问题,我该怎么做呢?” “您是指寄生吗?这可有点难搞了。” 苏杰普说着,身躯不断地颤抖起来,他缩起肩膀,好像身处寒冬一样被冻得直哆嗦: “寻常魂灵的寄生还好,只是有点吵闹和聒噪……哈,这地方真冷……那些从异相门里出来的魂灵啊,都是遭到了污染腐化的。如果寄生在身上,不去找人处理……好冷……不处理的话,就会一辈子都甩不掉……” “因为它们很孤独,哈哈哈,很奇怪吧,明明它们结伴出行,但是却无法沟通和交流,永远被孤独缠绕,只有对寄生的人才能进行倾诉。越是倾诉,它们就越偏执,想要把你的一切完全占有……就算你死了,复活几次,它们都会缠着你……” 阿兰诧异地注视着苏杰普:“你没事吧?” “我,我好像是,有点热啊。哈哈” 苏杰普说着,一边反常地将自己的衣领扯开,他的皮肤逐渐变得发红发紫,沉重的吐息刚刚脱离口鼻,就变成了一团白雾。 赵泽铭眼前的手掌缓缓撤去,他低头看向苏杰普,对方的睫毛和眼角挂起白霜,身体僵直地定在原地: “那些,那些被腐化者寄生的人——他们大多数都会……啊哈,寻求权威力的庇护,只要找能够施展律令的人……我有点,困,哈哈……” 苏杰普的目光渐渐发直,他的脸皮在赵泽铭的注视下不断鼓起,呈现出一只手掌的轮廓。 赵泽铭见状,立刻将阿兰拽来挡在身前,阿兰立刻心领神会,跟着赵泽铭一起缓缓向后退开。 “不,不能这样……不!不!” 苏杰普的面部逐渐干瘪,他艰难地向着前方伸出手: “不可以——我?为什么,是我?我马上就还完贷款了……” 他话音未落,面容已经被凝华的白霜覆盖,身体失去重心,一头摔在地上。 噗通! 冻干的尸体重重砸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多管闲事。」 赵泽铭故意不去抬头看向前方。 ——银发少女正缓缓从苏杰普冻干的面部中抽出手掌,并套上蕾丝手套,说道: 「‘凡是看中的,便要纳入手中。’——这便是希利尔家族的祖训,亦是卢纶河畔的小小马倌,能够成为整个南方最年轻强势的贵族的秘密。」 ------------ 第四十六章 艾琳蒂亚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被阿兰护在身后的赵泽铭。 「你的眼睛里,现在还没有艾琳蒂亚·威利·希利尔。」 她提起左手食指,抵在脸颊上,眯起湛蓝的双眸,向赵泽铭露出了一个,这世上独他可见的甜美笑容: 「我要你以后眼里有我,那就是……唯有我。」 “我找不到它!” 阿兰左右扫视半天,任凭她嗅觉灵敏,但就是找不到可疑的地方,连袭击者是谁都无从认识。 “活物才有气味,她……它没有第一时间攻击我们,应该说明我们不是它的目标。” “但是如果是腐化的怪物……”阿兰迟疑。 “没有蓝色烟雾出现,再者,替我们杀掉这人正好。” “真的好吗?”阿兰质疑:“其实他也没有想伤害我的意思,不过是贪财罢了。” “但我有伤害他的想法。” 赵泽铭走上前,从干尸身上摸出剩下的两张传送文书,摘走他胸前的挎包,来回翻动。 “他一路搜刮过来,我不信他没有找到好东西。” 银发蓝眼的少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原地清点苏杰普的装备。 他的背包没有自己上次带进来的合适,是风格很古旧的包袱,不论是容量还是结实程度,都远不如残星共和国的现代工艺。 赵泽铭翻找了半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家伙敢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不仅是《白金罡气》的诱惑,而是他有打开保险箱的底气——特别是看到我故意展示出的家主钥匙后,立刻泄气配合的表现,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他翻出了一个钥匙包,在里面翻找一番,赵泽铭就找到了一把与艾斯提办公室同款、但要长出一截的钥匙。 “啊,这肯定就是保险柜的钥匙!”阿兰恍然,随即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所以你知道这一点后,就打算害死苏杰普吗?” “我已经揍了他那么久,他还是不肯交出来,是贪婪害了他。” “我觉得,他还是有点可怜的吧……他连贷款都没还清呢。” “无人在意。” 赵泽铭将重要的钥匙都夹在铁壳书中:这东西现实中的人看不到,卡斯文尼亚的人看得到,但不经过持有者同意,又无法触碰。 只要把铁壳关上,就成了一个牢不可催的盒子,就算赵泽铭战死了,也能随时召唤到身边。 拿到了保险柜的钥匙……这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接下来,就是找马克律波斯要点福利,再去家主办公室开保险了。” 在检查挎包时,赵泽铭意外翻出了一些有用的道具:带有消毒剂和绷带的简易手术包、一根银质注射器和两根配套使用的药剂。 “上面写的什么?”赵泽铭把东西都交给阿兰看。 “嗯……红色的这根是【弱效续航针剂】,旁边有使用提示:扎入大腿外侧注射,提供4小时分钟止痛镇静效果,在止痛期间阻止伤口撕裂和流血。在战斗中很实用。” 阿兰按照说明,组装起来注射器,让赵泽铭收好:“这针头有自净效果,可以重复使用——实际对你没什么帮助,反正你可以复活,也不用担心血液感染。” “绿色这根呢?”赵泽铭问道。 “上面写着【速效康复溶液】,通过透支生命力,在半分钟内就能让伤口、肌肉乃至骨骼,都实现快速愈合和再生。” 阿兰阅读起来上面的注意事项:“不过似乎为了加强药物动力,里面用了很多独特的促结合剂,注射时身体中电解质会被溶液中的离子影响,行动能力会短时间内大大下降。” 赵泽铭脱口而出:“就是说打药时几乎无法移动吧?” “应该是这个意思,但就这两根药剂,也没机会实验了。” 阿兰摇摇头,又翻看了苏杰普其他带有文字的物件:“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哦,这份是‘黎明之街’位面的暂时居住资格,没有登记名字,看来是只认证不认人,收好吧。” 整理好战利品后,赵泽铭让阿兰去地道里打先锋探路,确认有毒气体或者危险生物的存在。 自己则一个人返回客房卫生间,找到那面镜子,将铁壳书放入其中,准备收回追忆点。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是一个‘人’。 因为艾琳蒂亚会从他视野里的各种地方突然出现。试图以各种方式吸引赵泽铭的注意力,以加强她的影响。 赵泽铭根本不理会这个危险的恶灵。如果被她发现自己能够看见她,对方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他已经被寄生,得赶紧找人驱逐掉她才行。 影商不能指望,这家伙肯定会坐地起价,到时候自己任务越堆越多,自己完全是自费给她打工。 这跟奴隶有什么区别? 所以,赵泽铭决定接下来前往【千界勇者】马克律波斯驻扎地方。 出于保险起见,赵泽铭觉得随时备着一个复活点,以备不时之需比较划算。 【已取回此处追忆】 【当前持有追忆点:1】 从镜子中取回铁壳书时,赵泽铭突然想起来什么。 他转头看向客房的地面。 那里依旧飘浮着蓝色的烟雾,被称为死魂雾霭的存在。 腐化的亡魂能够操控这一媒介,影响和干扰现实感官。 赵泽铭回想起来之前摧毁椅子时,他所听到的信息: 【那个被保姆吃掉婴儿……实际上则是为艾斯提·希利尔的女儿。】 【‘做家具的’阿卡多思就知道这事,附身我的腐化魂灵‘艾琳蒂亚’,则跟阿卡多思关系很好,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之前打坏的那把椅子,就是阿卡多思魂灵附身的媒介。】 【希利尔家族的血统有缺陷,白金公主也没有兴趣管希利尔家族的生育问题。从女仆的八卦中大概能够推测出来:艾斯提·希利尔能够得到孩子,跟这座庄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为阿兰的缘故,我一直以为,保姆吞食婴儿,被我撞破后,转而袭击我,是因为她遭到了污染腐化。甚至刚刚我也以为,保姆在死后被阿兰净化,也是因为她是恶灵。】 【但,阿兰根本看不到恶灵。】 【这些蓝色的烟雾,是腐化的魂灵驱使存在的。不然无法解释异相门里的‘椅子’阿卡多思,是怎么用更稀薄的雾霭,把我封堵了起来。还能操控家具攻击我。】 【——我从一开始就理解错误了。】 【袭击我的人,或许根本不是保姆。】 赵泽铭很注重信息的收集。 当初他刚刚降临在宅邸的时候,客房房间里的烟雾,其实远比异相门里的怪物操控的浓郁。 现在这里的烟雾已经稀薄了很多。 【屏息四·解脱】 赵泽铭双眼充血,仔细搜查着蓝色烟雾的走势,找到它们流动的规律。 烟雾是从那张厚重的双人床底下流出来的。 【如果死魂雾霭代表着腐化魂灵出现的标志,那我从一开始就在它的干扰之中。】 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很奇怪。 就算持有铁壳书的前任主人尸骨无存,乃至魂飞魄散,他的文明碎片也不应该在厕所楼板里面。 赵泽铭私下里实验过,铁壳书不论丢多远,只要自己有心招来,就能立刻出现在自己身边。 铁壳书出现在那个位置,只有一种可能。 【前任的持有者,是预料到了什么危险,把文明碎片藏了起来。毕竟只要追忆点还在,转述者就仍有一线生机。】 【可即便如此,文明碎片还是遭到了严重的损毁。】 【我不认为,损毁的文明碎片,和死魂雾霭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纯粹只是巧合。】 【我也不认为,最开始接触的死魂雾霭,没有对我造成影响——从后来看,它们肯定干扰了我的神志,就好像那把椅子‘阿卡多思’一样,会让我精神感官上出现问题。】 “……就在这里。” 艾琳蒂亚把下巴搭在赵泽铭肩头,奇怪地嘀咕道: 「多摩尔夫妇什么时候挖出这么大的洞?他们应该没有东西可以运出土壤……啊,我明白了,是那辆婴儿车吗?那辆车大概能装半立方的土,但他们竟然能挖这么深。」 赵泽铭费力将双人床的床板挪开,揭开地毯:木质地板已经被撬开,有人在床底下挖开了一个不小的坑洞。 他从桌子上捡起一盏油灯,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将其点燃,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下方的空间。 “看来不算深。” 赵泽铭确认安全后,纵身一跃,跳入到这个近三米深的洞底。落地翻滚缓冲,赵泽铭举起油灯,打量起底下的情况。 这里并不深,地上还铺了一层鱼皮来防水,脚踩在上面发出咕咕的汽泡破裂声,看来他们努力做了防水工程,但还是没有能够阻止积水渗透。 不过,在赵泽铭看来,他们的努力已经足够了。 洞里中存在着两具遗骸,他们的死状和保姆一样,都只剩下些许人体残渣和衣服部件,尸油渗入地面,留下了一滩虚影,惟有半只朽化的骷髅,正静静躺在那里。 “这才是死魂雾霭的源头。” ------------ 第四十七章 大飨(1) 赵泽铭将油灯挂在腰带上,走上前,雾霭缓缓涌起,簇拥着骷髅悬浮起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啪嚓。 赵泽铭一脚踏碎了头骨。 于是雾霭迅速散去,露出底下真实的情况。 一个沉重的匣子,打开以后,里面是一沓沓厚厚的清单和字据,还有7枚做工精致,有着鹰头徽记的金币。 赵泽铭随意翻了翻,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希利尔家族的图案印章,结合上面的一些高度重复的符号…… ——他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他看不看得出来不重要,身边有一个能够看懂的女鬼。 “这肯定是希利尔家族的资产!” 赵泽铭故意念出声来。 下一刻,艾琳蒂亚立刻从阴影中走出来,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不满地说道: 「难以想象你竟然会犯这种错误,上面明明写着的是以白金公主名义发行的‘蒙尘者’皇室债券……不过你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以家族的身份大量购入了这么多债券,多摩尔夫妇还真是狡猾。」 赵泽铭快速翻动文件,当着艾琳蒂亚的面,翻动她家的资产: 「不过,居然持有了这么多,多摩尔这两口子倒是懂得投资,这些债券有白金公主的基因残片保护,不论拿到哪个位面,都能换一笔巨款,看这厚度……至少有两万金鹰吧。」 而到了匣子最底部,赵泽铭则翻出来了一个小本子,随便翻开一页,赵泽铭立刻流利地读了出来: “……到了明天,我对艾斯提先生的承诺就彻底完成了。按照约定,达芙妮的姓氏将会改为‘希利尔’,我对此非常高兴,她找到了更好的发展平台,而我也将远离过去的一切纷争,安心在帝国的南方行省,享受安逸和平的生活了。” 赵泽铭读着读着,突然间停了下来。 “不对……” 赵泽铭捏紧本子,目光逐渐凝重: “不对!” 他并非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内容。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他居然能够看懂内容。 因为这上面记载的,根本不是卡斯文尼亚的文字。 【这是……塔里希亚语!】 赵泽铭瞳孔一缩。 ——塔里希亚联邦,澜愿星上唯一敢自称超级大国的存在。不论是科技、政治还是经济领域,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星环帝国,在综合国力上都差了联邦一大截。 联邦强大到什么地步呢? 他们执政官和联邦总理,被人们戏称之为‘副球长’和‘球长’。 作为现实位面中的唯一霸权,人们会自发学习他们的语言,赵泽铭也不例外。 【为什么现实中的语言,会出现在卡斯文尼亚的世界中?现实中还有人也被卷入到了梦境吗?还有多少转述者潜藏在现实的角落里?塔里希亚不到一百年时间就完成了崛起,是转述者帮了忙吗?】 怀着种种疑惑,赵泽铭认真地从头开始阅读起来这只本子的内容。 由于看不懂上面的文字,艾琳蒂亚撇撇嘴,很快就没兴趣,消失在原地。 本子记录的内容篇幅并不长,应该算是日记,只是记录的很零散,没有连串畅通的主线。 可即便如此,赵泽铭依旧从只言片语当中,得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多摩尔夫妇中的一人,是来自我所在位面,出身塔里希亚联邦的【转述者】。” 赵泽铭扶着额头,用星瀚语念叨道: “不仅如此,我如果猜得没错,他在现实中,还有另一重身份。” “而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持有铁壳书的之前那位【转述者】,正式多摩尔夫妇中的丈夫——凯西·纳沃雷·多摩尔。” “其真名应该叫做:雅登·纳沃雷。” “——塔里希亚联邦的前任总理,或者说,澜愿星的上一任‘球长’。” 这和赵泽铭记忆中的情况有些出入,因为他印象里,雅登总理执政40年,最终进入临终关怀阶段,在联邦人民的深痛哀悼中撒手人寰的。 塔里希亚联邦虽然精通科技,经济和国力都无比强大,但因为国家分散在南半球的各个岛屿之上,远离各个大陆,它们很难对外部进行干涉,在以前,人们虽然尊敬联邦,却可以不在乎联邦的感受。 而雅登是唯一一个打破了这一铁律的联邦领导,这位以铁腕著称的总理,成功地击败了联邦的多个敌人,通过外交、交易和战争,为联邦夺得了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海军基地,让他们的潜艇和航母可以随时进攻任何一片大陆。 如果不是他们的陆军烂的出奇,恐怕他们都能统一世界了。 日记里雅登谈了很多以前的国事,包括他的一些秘密……里面有很多见不得光,会给联邦声誉带来巨大恶劣影响的阴谋和手段。 暗杀、贿赂和派间谍颠覆政权都是轻的。 雅登在现实位面,搞过很多诡术仪式和活人祭祀。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来自于他作为【转述者】,从经历的各个世界中学来的。 在日记里,雅登自豪地称自己为【冥诡术士】,这是阿兰所说的,人类文明留下来的40个职业刻印之一。 这是一个以向邪恶的伟大存在献上祭品,换取力量和赐福,或者诅咒对手的职业。在巅峰时期,雅登已经达到了三阶位,和艾斯提·希利尔骑士相提并论。 两人的结识似乎是起源于白金公主发动的‘净化战争’,数百万信奉白金主义的凡人们和军队一起,疯狂地屠杀帝国境内的一切异族生物,将它们的图腾和信仰摧毁,建立起人类的法庭和城市。 早些年的时候,卡斯文尼亚位面,还是一个危险等级不到3的世界。 即便是爆发战争的时候,执政庭的人们也乐观的认为:卡斯文尼亚有着人类顶尖的强者,白金公主坐镇,再怎么严重的战争,都是人类的内战。 雅登并没有直接参与了那场战争,他当时已经从现实中体面退场,不再过问政治,而是选择带着女儿和情人,来到当时和谐美丽的卡斯文尼亚,四处旅行和定居。 ------------ 第四十八章 大飨(2) 【转述者】虽然具有复活的能力,但是那似乎仅限于非自然死亡。 至少雅登年纪增长以后,他明显感受到了魔法对身体的侵蚀,并且加速着他的衰老。 在战争之处,雅登还和人们调侃这场战争可笑的就像儿戏一样。 但很快,这场儿戏变成了悲剧。 伴随着战争的扩大化,白金主义者们情绪逐渐开始异化和极端。 从屠杀异族侵略者,摧毁和驱逐他们的种族,再到吞食异族的血肉。 到了后来,很多血统不够纯净的普通人也被列为净化的目标。 在狂热情绪的左右下,甚至连作为【转述者】的雅登都遭到了攻击,致使雅登宠爱的女儿被暴徒们杀害分食。 暴怒的雅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在白金公主的领地上,发动血肉献祭,召唤来了血影瘟疫,无底线地屠杀了一座城镇的人类作为报复。 这很好理解——赵泽铭很能理解。 因为塔里希亚联邦的拉胯陆军,在现实中少数赢得的几场战役中,都有对手突然爆发瘟疫,导致经济和财政崩溃,有生力量被摧毁的情况。 曾经人们还以为那是天佑联邦,但现在来看,恐怕那就是雅登总理个人的杰作。 雅登并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即便决心隐退了,他还是无法改变阴暗残忍的本性。 他在日记里写了很多经典案例。 对自己过去的政敌降下诅咒,让一个本来近乎苦修士般的正人君子,变成沉迷美色和享乐的废物; 把本国的儿童和妇女装上船只,故意凿穿沉入海底作为祭品献给邪魔,换取气象变化,使敌国粮食减产、全国农民破产,最终爆发起义,再让联邦的军队去合理地接管解放他们; 本该交换的战俘借口逃亡和失踪,实际上则是被抽离了灵魂,并将其注入到了魔法容器当中,通过折磨灵魂产生的绝望和痛苦,来强化增幅他的法术威力。 在现实中,雅登的力量是无可匹敌的,澜愿星这个位面不知为何,只出了他一个【转述者】,普通国家都无法抵抗他的法术威能,不得不承认了联邦的崛起。 但在卡斯文尼亚,雅登的嚣张,得到了报应。 ……………………………… “……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从世界的另一端,朝我随意地挥动了剑刃——我就在那一瞬间,被杀了三千次。” “是啊,这就是她,这才是她啊!白金公主薇丽奇!”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我不过是失去了区区一个女儿而已,白金公主损失的,可是几十万她深深宠爱的人类啊。” “我的一切,就从那一刻起,彻底失去了。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我的文明碎片依旧难以修复,恐怕只有等达芙妮长大,接过我的文明碎片,利用全新的权限进行重塑时,才能有机会彻底修复它了。” “我不该招惹人类的半神——白金公主,她从未关注过我,可我却得到了她安排的酷刑。我被关押起来,干着我从未干过的杂物工作,过去修行的一切,魔法、能力、知识、政治手腕,在她的剑下,毫无意义。” “艾斯提·希利尔,他不光是把我从繁重低贱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的恩人,更是白金公主为我准备的新牢笼。他名义上是希望得到我的帮助,但实际上则是看押着我。” “我本来,是会在白金公主的剑下灰飞烟灭的——艾斯提却在最后一刻突然现身,横剑挡在了我身前。” “他的身上有和白金公主相同的气息。白金公主的力量,自然也不会伤害他。” “我这一生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自然不应该有美好的结局,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无法对珍爱女儿的死亡释怀。而艾斯提·希利尔,他更是连女儿都无法拥有。”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艾斯提能够与我共鸣,将我从地牢和工厂里提了出来。” “我和后来结识的情人决定化名为多摩尔夫妇。作为客卿出入家族内部,为他提供我们塔里希亚联邦的一些金融知识,并帮助他完成了跟帝国银行抵押借款的交易。现实中的我曾经连联邦的中央银行都管理过,这些才刚刚迈过古典时代的贵族们哪里是我的对手。” “然而艾斯提真正在乎的,从来不是我能够为他赚来多少钱。他一直在跟我交流,暗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让我重新可以进行施法。”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孩子。” “希利尔家族人口过于单薄,就算把旁系都召集在一起,也无法赶超南方行省中根深蒂固的老牌贵族们。而没有合适的传人,直接导致了艾斯提的一身武艺无从传承。” “啊,这是自然的,如果我也得到了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突变技法,我也会焦虑没有传承者的。” “如果可以的话,艾斯提·希利尔想要家族的人口达到三四百人之多,他崇拜自己的家族——那个从养马场中崛起,成为骑士的爷爷。他更希望自己超越自己的爷爷,把希利尔家族真正带到名门望族的地步。” “我同意了。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女儿和引以为傲的魔法,我也无心去参合政治,帮助他,只是单纯因为,我想芙罗妮了……我可怜的女儿啊,爸爸本是想让你在魔法的世界里,无忧无虑地幸福成长起来,可谁会想到,卡斯文尼亚的战争会扩大到那种地步,这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会挽回一切的。” “计划很顺利。艾斯提同意交出他的血脉,也愿意让我抚养他的孩子。这是我最后一次施展诡术仪式,我的心情很平静,我早就预测到了这一切。芙罗妮……不,达芙妮,你会迎来重生。即便父亲不再是我,也请你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让我们的骑士大人盘下来了一座伯爵庄园,但他还不知道,这对那个孩子来说,作用是什么。” “艾斯提·希利尔根本不具备繁衍后代的能力,他的血脉本该断绝,而我,为他创造了一个女儿。” ------------ 第四十九章 大飨(3) “但我很难说,用艾斯提自己一个人的血液创造出来的生物,就算去除掉了冗余的染色体,那借由我情人生下来的,到底是艾斯提·希利尔的克隆体,还是他的后代。” “不过这都不重要。我的恩人先生,达芙妮我就交给你了,她也是我亲手创造的生命,自然也是我的女儿,请原谅,我想给他更多……在这座庄园里,一旦仪式完成,她将获得永生。” “你给她派了保姆保护,而我给她买了债券——就算她以后挑不起家族的大梁,把经济搞得一塌糊涂,只要拿起我在这里给她留着的债券,足够让她一个人过上优渥的生活,无忧无虑一辈子。” “我对希利尔家族,特别是艾斯提·希利尔已经仁至义尽了,那个仪式的疯狂程度,远高于我的想象。可事到如今,这座庄园的秘密,已经瞒不住了。” “可是……”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达芙妮。” “她太像芙罗妮了,对不起,希利尔。她真的太像了,就算我融入了一点点我的血脉,可那只有一点点!” “把她让给我吧,不,她本来就是我的——该死的艾斯提·希利尔!你竟敢买走了我的女儿!她不是玩具,她是我的,我的!” “还————给————我!” 这一段之后,就是大面积凌乱的草稿和粗暴的线条,涂黑和污迹严重妨碍了阅读。 “晴天,无事。” “有人注意到达芙妮不是我的孩子了,啊,这都是艾斯提的错。” “雨天,喝咖啡。” “执政庭对我下了通缉令,认为我阻碍了文明复兴……没所谓了,我一直跟他们没什么联系,我也不需要招募那些三流传奇。” “在我的文明碎片里,可是有着【‘光杰奇兽’】多米尼加、【‘帝皇刽子手’】巴拉墓刻、【‘地中狂龙’】阿尔特洛夫——上万个顶级传奇。” “最重要的是,只要‘阿兰’还在在我这里一天。执政庭的通缉就是个笑话。” “……阿兰拒绝了我的召唤?” “我,我从未想过会这样。传奇居然会拒绝回应,她凭什么?我可是【转述者】!我干了整整三十一年啊!她凭什么敢拒绝我?” “她的召唤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天界水、浸染邪污之衫、宙树的皂角……这最顶级的材料,足够让她以最强盛的时候出现了。她居然敢拒绝我!” “算了,我还有其他传奇们可用,艾斯提感觉要卸磨杀驴了。他自我这里学会纯血仪式后,准备用在他那几个旁系孩子身上。他们旁系的男丁没什么出息,那几个孩子里,最像他的,反而是那个爱画画的艾琳蒂亚。” “我挺疑惑的,那孩子真的是爱画画,还是借着画画的名义,去夺走别人的东西呢?” “如果是后者,那这孩子,连纯血仪式对她而言根本不需要啊,她完全就是希利尔家族的种!” ……………………………… “今天是六月一号,星期天。搬进来莫雷文庄园的第四天。” “艾斯提,准备掀桌子了。” “但很遗憾,仪式注定会失败的。” “我的传奇们已经四处散播流言,说艾斯提·希利尔要杀死所有亲属,以复活他的亲爷爷——希利尔家族的创始人,那个六阶位的【夺阵骑士】赛巴德·希利尔。” “而在外界,我更是引爆了真正的后手。人们会前赴后继地赶过来,封锁整个建筑群。” “艾斯提啊艾斯提,你以为我,我为什么要选择这里?选择莫雷文伯爵的庄园来制造达芙妮?选择这里作为我们决战的舞台呢?” “多亏了这东西帮我——庄园的地下,有着让白金公主都无法窥见的存在。一旦释放出来,整个世界都会沦陷。” “到了那时候,哪怕没有阿兰,我也能够活着出去。” ……………………………… “六月十九号,被困在宅邸里20天后,希利尔家族终于开始内斗了。” “那些客房里的下级成员,不出意料地最先死去,而我早就挖好了坑洞,文明碎片和我本人是分离开来的。你不仅定位不了我,也找不到我的追忆点。” “如此一来,按照诡术仪式的情况看,我就算死了,也能够转化为恶灵,操控死魂雾霭,再持续隐蔽一段时间。等到时机到了,我再复活。” “你用了魔法也找不到我,因为我用的是最纯粹、最普通的办法:挖坑把自己的身体埋起来,白天我在澜愿星好端端地生活,晚上就在坑里呆着,你找吧,你们要一边忍受着物资消耗告急的压力,一边在这座庞大的建筑群里寻找我的存在。” “只要我不出来,你永远找不到我。” “他们找不到我,那么就会更加怀疑我散播的流言。” “如何让谣言容易被人相信?答案是,说一半的实话。” “艾斯提·希利尔,举办纯血仪式之处,他是真的希望复活自己的爷爷,以带领家族变得强大——只不过很快他就因为条件太苛刻而死心了。” “但这无所谓,我手里有的是当初的聊天记录、对话语音——卡斯文尼亚的土著们,从来不懂为什么要工作留痕,而我只要拿着这些东西,让传奇们到处放一下录音,都足以改变家族人们的想法了。” ……………………………… “……内斗已经过去两天了。” “想必艾斯提已经快疯了吧。他自以为研究明白了诡术仪式,但是我从来都提防着他。越是想要用强力破坏禁锢,越会被压制到无法起身。” “我偶尔会故意让传奇放开一些通道,这样一来,希利尔家族的人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人心越来越分散……你的家族完蛋了。” “杀吧,自相残杀吧,咯咯咯,宅邸已经被我设下了仪式,你们谁也别想逃离这里。想要离开,可以,我就在这里等待你找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六月二十三日的谈判失败了。艾斯提对达芙妮的重视,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烈。无论如何,这个将家族传承和发展壮大看作唯一真理的男人,已经在我之前先发疯了。” “七月十一号……哈!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达芙妮是我的,你夺不走她。” “艾斯提啊,你是无法抓到我的,而我,已经找到了跟你同归于尽的办法了。” “只要多摩尔夫妇再消失几天,你不让保姆把达芙妮还回来,我就会一直维持着禁锢,同时故意放人出去。” “如果你仍一意孤行,不肯把达芙妮还给我,那么我的仪式,也将给你带来最为悔恨的结局。” “我虽然失去了施法能力,但是还有这东西在呢。这东西,能够让我跟你也有对抗的资本。” “哦,我都忘了,艾斯提·希利尔。除了这东西,我还是【转述者】呢——咱们干脆一起玩命吧,咯咯咯,我一定,一定会活下去的!咯咯,我要把达芙妮从你手里,拿回来。她不是你的玩具,是——是我的。” ……………………………… 日记到这里已经结束了。 越到后期,日记的内容越怪异,雅登经常写着写着突然发病一般,开始大量涂抹和鬼画符,给赵泽铭带来极大的阅读障碍。 另一方面,雅登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有什么毛病,写东西的时候经常掺杂一些他自己主观的臆断和心理描述,或者大量毫无缘由的猜忌。 导致有效可以提炼的信息少之又少。 除了日记,后面还记录了一些雅登的法术心得体会。不过,这对没有施法者才能的赵泽铭来说,不能叫毫无帮助,最起码也是一文不值。 他目前还没有地方变卖,只能塞给影商看看,能不能换点有用的东西。 只能说,他可以确定,艾斯提·希利尔和雅登两人的矛盾,才引发了这一些列的问题。 即便是赵泽铭,看完了这一出闹剧后,也不知道该如何概括和形容。 这一切惨剧的根源,也正是雅登的努力成果。 只能说,咎由自取。 雅登受委托,帮艾斯提·希利尔以人工手段和禁忌仪式,制造了一个孩子,但雅登自己却把这孩子当做了自己已故女儿的化身。 为了夺回自己的‘女儿’,雅登将整个宅邸用仪式封锁了起来。 而这座庄园之下,似乎也有极为危险的地方,让雅登这样的【转述者】都不愿意提及的…… 那显然就是‘污染’了。 原本雅登自忖拥有对付‘污染’的手段,并且做好了准备,那就是阿兰。 中间的情况出现了一些差错。 ——雅登本来想要‘拿回’自己的女儿,结果达芙妮却被污染腐化的保姆给杀害。 ——他自信做好了准备,可以拉着艾斯提·希利尔同归于尽,然后自己靠着文明碎片的能力复活,顺理成章带走自己的女儿。 可最后魂飞魄散的人,却是他自己。 不仅他魂飞魄散,本就遭到了白金公主破坏的文明碎片,还被摧毁的更进一步。 直接导致赵泽铭拿到铁壳书的时候,什么功能都没有,全部都要重新编辑。 ——他做好了对抗污染的防护,并且准备召唤【洗衣工】‘阿兰’。利用她的净化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 然而阿兰却回绝了他的呼唤,拒绝现世。 ------------ 第五十章 大飨(4) 有趣的是,恰恰是因为阿兰拒绝了雅登的召唤,才导致她最后保存在了文明碎片里,尽管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但至少让赵泽铭得以召唤出来。 这算是为数不多,这老登留给自己的遗产了。 不过,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赵泽铭仍然不知道,为什么雅登有自信认为,达芙妮不会被腐化? “他就不害怕自己的女儿一起跟着完蛋吗?”赵泽铭故意自言自语地问道。 整个过程中,赵泽铭一直在阅读日记,目的就是引起艾琳蒂亚的注意。让这个恶灵也知道情况。 果不其然,等到有机会插话,艾琳蒂亚立刻又坐到赵泽铭跟前,交叉着修长双腿,淡淡说道: 「多摩尔夫妇根本不带怕的,我和阿卡多思表哥都知道,多摩尔夫妇给自己的女儿准备了最好的加护防御……只不过,那可不见得是他们的女儿。」 至于艾斯提·希利尔? 赵泽铭已经大概猜到了一些。 ——能让影商忌惮的敌人,多半是和他有关吧。 作为三阶位的骑士,还从雅登手里学习到了一点法术,又掌握着白金公主的突变技法《白金罡气》。 赵泽铭不了解等级,很难想象他的力量有多强大。 但作为参考,雅登在受制裁之前,也是三阶位的强者,就足以带领联邦在几十年里走向澜愿星霸主的地位。 “这两个,应该是就是多摩尔夫妇——也就是雅登和他情人的遗骸了。” 赵泽铭从两滩虚影之间,捡起了一枚沉重的钨金指环。 “这应该就是,雅登所说的‘这东西’,能够让他在丧失一切法术后,仍然敢于跟艾斯提·希利尔决裂的底气。” 借助灯光,赵泽铭勉强能够看清楚指环的结构:指环是双层嵌套,戴在手指上,内层会自动契合手指的形状,只要不是超过标准体格的人,都能佩戴稳固这枚指环。 【我大概明白了,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赵泽铭将其戴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待其固定好后,缓缓转动起来指环。 呲——! 指环的内层立刻弹出锯片,缓缓撕裂开左手中指的肌肤血肉,咬在赵泽铭的指骨上,处于【解脱】状态下的赵泽铭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痛楚,而是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沿着指环锯片的内层纹路,不断地被压力挤入进指环当中。 似乎是尝到了血液的甜头一般,有一些东西,正在从指环中伸出来,它们悄无声息地沿着静脉、神经和毛细血管,一路冲上头顶。 赵泽铭的左侧后脑瞬间如同被凿子砸击了一下,他下意识捂住后脑,似乎是他的眼杆位置,被什么东西缠绕住。 他几乎是立刻失去了左眼的视力,但紧接着,他的左眼又恢复的光明,大量奇诡的红黑色符号如同烙印一般,烧灼着直接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Gati vold decias……〗 红黑色的字符潦草狂暴,如同狰狞的野兽留下的抓痕,光是阅读它,就让赵泽铭感受到一阵严重的反胃感。 他的大脑某区块,此刻正寄生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有机物……这种东西与他形成了一股微妙的联系,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深入彼此。 〖……深dip……入……aosil……神经nitol……AH!woa……网络……〗】 〖翻译……完成……你可以,看懂了……〗 〖……世界,如此美味。〗 它是在和自己对话。 【你是——】 〖祂,沟通你的媒介,我们结合在一起,无法……割裂分离……我便是你,你即是我。〗 【我怎么称——】 〖飱肴。〗 狂躁的笔迹快速游走,在赵泽铭的眼前写下全新的内容: 〖完成仪式,满足祂的食欲。〗 赵泽铭在心头默念: 【祂?你刚刚一直在用这个词称呼的是什么。】 〖祂是终焉的食客……无底之渊……不可被满足的起源……祂爱生灵,爱世间,爱我们,所以祂爱食……〗 跟自己对话的那东西思想很混乱,甚至是根本就没有自我的意识。 赵泽铭跟它交流没多久,这东西甚至自行停摆,宕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写下新东西: 〖去,完成大飨的仪式。〗 每当赵泽铭心里刚浮现起念头,飱肴都会立刻给出回答,而且伴随着沟通交流次数的增加,它越来越流利,行文方式甚至给赵泽铭一种亲切的感觉。 它在跟自己不断地融合,语气和思维也在逐步接受自己的同化。 〖用仪式,填补大飨的饥饿。不论是文明的,亦或者是湮灭的。仁慈的大飨,都不会嫌弃。〗 〖……我们已成为终焉的使徒,吞食便是我们的宿命。〗 〖为无终深渊的餐桌,献上这盘世界。〗 咔! 赵泽铭怀中的铁壳书骤然打开,在扉页后方,单独开出了一页,纸张迅速被暗红吞食,狂野的字迹在上方迅速撕裂刻划而出。 【我之前制作的视窗中,加入了新的信息。】 【原来如此,飱肴和我的思维是联通的,我的下意识思考和潜意识里的想法,它都会直接通过大脑输出出去。】 【如此一来,我可以真正实现对文明碎片的远程控制,甚至都不需要语言和手动输入了,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对其进行优化。】 【这就好像破烂的衣服,在缺陷处,被飱肴打上了补丁。】 赵泽铭心领神会,配合着一起操作,开始对视窗进一步优化改造。 这份工程,赵泽铭持续了足足半个小时。 运行过程中经常性地出现宕机和卡死,甚至有两次运行错误,让之前记录的数据全部丢失,差点前功尽弃。 几次失败之后,他总算是让程式流利运转了起来。 “让我看看,它想要表达出什么。” —————————————— 〖仪式·前餐〗 食材需求: 大飨希望你上缴至少3项【转述者】的追忆点(1/3) 或者, 宽容的父亲大飨,认为一个使徒,应该怀有从湮灭腐化者身上得到的特质(已吻合) 大飨嘉奖: 1:正式转化为终焉使徒,将你的特质,更新为「饥饿」——这将为你赋予真正的饥饿感。使原初的欲望大大增强。 2:作为终焉的使徒,你将拥有品鉴世界美味的资格。 3:一张进餐券。 ------------ 第五十一章 霸道女鬼爱上我 尽管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严格意义上讲,赵泽铭才睡了不到俩小时。 赵泽铭其实一直很好奇,自己这个顷刻,睡觉以后,现实中的身体会怎么样。 凭空消失?跟着一起穿越到梦境里? 还是如同灵魂出窍一样,硬挺挺地躺在原地? 不过暂时来看,纠结这些没有必要,也没有人帮自己印证。 赵泽铭合上铁壳书,转身去跟阿兰汇合。 虽然已经满足了仪式的要求,但赵泽铭并不希望这么快就更换掉【临终关怀】这个特质——他还需要配合【屏息】一并使用,以保持开启【死心】以后,仍拥有快速移动的能力。 他试着去搜索‘大飨’,但并没有什么收获。 除了搜索到一堆前文明的菜谱,是真的没有一点信息。 既然找不到,赵泽铭也懒得找了。 至少目前来看,大飨对自己没什么损害,从指环里出来的飱肴,也很亲近自己。 听名字感觉也只是喜欢吃东西,目标即针对腐化者,也针对转述者,语气也很温柔,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在找到阿兰之前,赵泽铭去见了一趟影商,将雅登的法术心得交给对方。 法术心得的内容是用卡斯文尼亚的语言书写的,估计雅登是打算在本地隐居并开设学派,把自己的本事传承下去。 “嗯……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些?” 影商摸了摸下巴: “【冥诡术士】的笔记可不多见啊,毕竟大多数的人类都是耀变,也就是光属性——,而【冥诡术士】是惟有黯灭,就是暗属性,同时还得拥有灵性和施法才能,至少满足三个条件的人,才能有资格走上的道途。” “无人在意。” 赵泽铭问道:“你收吗?不收的话,我就拿到马克律波斯那里卖了。” “嗯?”影商诧异地看了一眼赵泽铭:“你怎么知道马克律波斯了?” “我想加入他的志愿兵团,讨点好处。”赵泽铭回答。 “马克律波斯啊,那家伙性格很好,确实会招募一些实力普通的转述者。但是也挺危险的,你确定你能跟得上他们的团?” 影商歪了歪头,质疑起来赵泽铭的决定:“喂,小哥。你觉得我怎么样?” “正面交手我不会输。”赵泽铭坦白:“但是如果你发动偷袭,我一定会死。” “我啊,也只是属于二阶位的中游层次,突变技法水平又很一般,本质上也不是战士。” 影商呵呵笑道:“而你呢?现在的你,我看的出来是比之前更强了,但有多强,我也不好说——你要明白,我只是个二阶中游水准的非战斗人员。” “而你身上的战士气息很浓。” 说着,她晃了晃上半身,动作剧烈的起伏,使其如同波浪一般汹涌澎湃。 “普通人看见我这身打扮,眼神都是往下看的,只有你,目光一直在我的武器和隐藏在身后的手上。” 「别看她!不许你看她!」 艾琳蒂亚立刻伸出手挡在赵泽铭眼前,气呼呼地说道: 「黑皮长耳妖,呸呸,异族也就会仗着媚肉艳俗,恶心死了。」 影商笑呵呵地注视着赵泽铭,面具下的眼睛不知道是以何种目光,注视打量着他:“说句实话吧,赵小哥。你以前受过专业的训练,而且杀过不少人吧?” 赵泽铭眨眨眼,说道:“今天天气很好。” “今天给你八折优惠。” “我不打算现在购物。” “别逗了,我可不会跟着你一起去马克律波斯的地盘,那里全都是你们人类的转述者,光是呆在文明碎片的范围里,我都觉得恶心。” 影商耸耸肩:“算了,你不想说我也没办法。真搞不明白,你的身份到底有什么好隐藏的。” “我并非刻意隐藏,在我的世界里,我无法把我自己的信息告诉任何人。” 赵泽铭淡淡说道: “何况,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那种地步。” “哦?也就是说,只要关系好,你也愿意告诉别人咯?” 说着,她身子前倾,像是一只狡黠的黑猫:“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开始对你感兴趣了。前期的费用呢,也可以给你部分减免掉,等你拿到保险里的珍藏后,我会给你合适的价格。给我讲讲呗。” 赵泽铭回答:“我没有想说的欲望。” “哈?你真的有欲望吗?” 影商抬起指头,轻轻戳了戳赵泽铭的胸口,“以人类的标准来看,我可还算是个美人呢,你对我无动于衷,这也就算了——那我带来了那么多珍奇的货物,每一个都能给你带来巨大的帮助和提升,你依旧毫无兴趣。” “欲望和欲求,你总得有一个吧?什么都没有,你真的是人类吗?” 赵泽铭刚想开口解释,忽然间背后阴风恻恻。 「……谁让你碰他的!」 似乎是影商亲昵的一幕激怒了艾琳蒂亚,她气得从赵泽铭眼前撒开手,摘下蕾丝手套,朝着影商头颅就要一把按下。 【怎么回事?这能也发癫吗?】 赵泽铭一愣,这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好在他急中生智,连忙说道 “我其实也有感情去的事情的。” 赵泽铭飞快说道: “你知道艾琳蒂亚·威利·希利尔吗?” 艾琳蒂亚的手悬浮在半空。 影商摆摆手:“我记不住你们人类的名字,发音和语言习惯不一样。” “希利尔家族的旁系成员,我在搜索宅邸过程中,发现了一些有关她的评价和事迹。” 赵泽铭假装没有看到艾琳蒂亚,作出一副认真讨论的样子: “虽然我从未见过她,但是从搜集的资料里看,听说那是一个有着独特灵魂和高级追求的女子。模样也是一顶一的美人。” “什么?你居然喜欢女人吗?”影商震惊道:“我还以为你对我不感兴趣,是因为没有情感呢……” “我没有和生物共情的能力和情绪起伏,但也不代表我没有情绪。后者是通过激素调节控制的……” 为了防止仅有的供货商遭到艾琳蒂亚的攻击,赵泽铭绞尽脑汁,编排出来了一套说辞: “明面上,她是一个沉迷自我的艺术,只顾宣泄情绪,罔顾他人感受,甚至为了追求灵感,随意夺走他人珍视事物,不在乎名利,只关心自己的想法的女子。” 艾琳蒂亚缓缓放下手,背对着赵泽铭。 “很多人可能是因为初印象,觉得她性格恶劣,自私自利,人缘败坏,和群体格格不入……” 赵泽铭越说越磕磕绊绊,最终沉默了下去。 “实际上……伊娜,不,艾琳蒂亚同学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我是说家族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她。” 对面的影商,始终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她看了自己半天。 那种眼神就好像在看一条哈士奇在开拖拉机:首先是震撼,其次是迷茫,随后是怀疑。 最终,暗精灵只是蹦出一句话: “你喜欢死人?那啥,都过去这么久了,肯定连尸体都烂了吧,小哥啊,没想到你看着还挺正常,这口味怎么有点……” “并非死人。” 赵泽铭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他灵机一动,模仿起来学校里的课文语句,流利地背诵了出来: “我的意思是,啊——艾琳蒂亚小姐的人格和事迹,深深地吸引了我,即便她死了,我也深深被她的魅力所折服!” “从艺术考试落榜回来的艾琳蒂亚小姐,全然不顾身体的疲惫,依然投入到创作中去。创作的晚了,就会送仆人们回房间。说明她只是嘴上惹人讨厌,心底其实是个充满温良善意的好人。” “啊!艾琳蒂亚小姐,虽然你我素未谋面,甚至没有出生同一个世界。但是她的光辉,亦如太阳一般照耀了我的世界。滋润我的贫瘠的心灵。” “一想到她的形象,我顿时热泪盈眶,多好的大统——大小姐呀,我们在将来的学习中一定要向大小姐学,学她老人家那宽广的胸怀,和不耻下问的精神。” “天恩地恩终有还尽之时,惟有艾琳蒂亚小姐的恩情如海一样深厚,根本还不完!” “你的眼,抹黛蹙,艾琳蒂亚·威利·希利尔小姐!万岁!” ------------ 第五十二章 千界勇者(前) 实话说,赵泽铭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不论是姐姐还是养父母,人们都觉得跟自己交流是一件很自讨没趣的事情。 他没有热情,不懂安慰人,读不出他人的话外之音,不顾他人的感受,只想着回答别人的问题,和让别人回答。 既没有道德感,也不敬重伦理和法律。 就像一台机器。 但此刻,为了防止艾琳蒂亚再度暴走杀人,赵泽铭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最终,这个阴晴不定的恶灵,似乎被赵泽铭热情奔放的夸奖所感动,又回到了之前看戏的状态。 被这么折腾了一番,赵泽铭的心中,难免升起一种奇怪的想法: 【她性格这么恶劣,情绪还不稳定,要是正常情况下,真的能嫁出去吗?】 赵泽铭认不出人脸,他无法判断艾琳蒂亚到底是美人还是丑鬼。 如果是按照姐姐赵泽铃的标准来看,艾琳蒂亚理论上应该算是很漂亮的。 【只要长得好看,也会有人喜欢吧。】 赵泽铭心中刚刚浮现起这个想法,突然一愣: 【我什么时候……会在背后议论别人了?还是用这么世俗的眼光。】 赵泽铭下意识地看向左手中指的手环。 〖是我干的。〗 飱肴在他的左眼视网膜上写道: 〖尊主大飨是仁慈博爱之存在,祂希望看到一个更美味、人人都能享受美味、沉浸在饱腹和满足欲望的未来。〗 〖正因如此,作为终焉使徒,我们的欲望亦被放大数百倍。〗 〖只是对于这具身体来说,这些对欲望的增幅,似乎才刚刚达到普通人一半的水平。〗 欲望。 赵泽铭握了握拳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体会。 “也就那样吧。不过往好处想,我现在这样,已经很接近正常人了啊,。 赵泽铭感到惊奇,继续问道:“如果我想继续增强欲望,更加接近常人——” 〖继续完成仪式。〗 飱肴的恢复直截了当,没了下文。 “继续仪式吗……” 赵泽铭陷入思考。 ——其实也可以。 赵泽铭并不怀疑大飨有什么恶念。 就算有,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联邦的总理都佩戴了这么久的指环,屁事没有不说,就算一身法术被白金公主废掉了,他还能把同等阶位的艾斯提·希利尔耍的团团转。 雅登最后所仰仗的,不就是这个指环吗? 【如果情感能够更加丰富,我肯定会比现在的表现更加自然,组织注意到我的概率,就更低了……】 正当赵泽铭还在思忖时,影商敲了敲算盘,摊开手: “279、不,266箴言,毕竟暗属性的人类太少了——换你那本法术心得,够不够?” “这算什么价位?”赵泽铭问道。 “不会让你吃亏,但我肯定大赚!”影商笑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多诚恳一点,我也可以忍受少赚一点。” 赵泽铭摇摇头,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我手上的箴言还有42,给我看看货吧。” “300箴言以下的价位啊……”影商托起下巴,从地摊上捡起一张卷轴,和一根淡蓝色的鸟类尾羽。 “《抵消卷轴》和嘉兰落羽——这两个东西,价格都在300以下,你负担的起。” “前者有两种效果,但只能同时生效一个。其一呢,是能够让你初次进入泥泞、冰雪、炎热、塌陷、沼泽的路面,前30分钟不受影响,可以正常行进。其二,则是让你永久性地免疫一次‘异常’。” “后者呢,会让你免疫从50米的落差高度的坠落伤害,并且落地时轻如鸿毛,降低脚步声。” “你是凡人,又没有施法才能,只有这两样奇物,可以让你这样的魔法文盲使用,只要佩戴在身上,就能持续生效。” 羽毛的效果清晰易懂,而对于那张卷轴,赵泽铭则有些不解:“什么叫永久性免疫一次‘异常’?异常是指的什么?” “伤残、断肢、出血、中毒、石化、冻僵等等一切的,足够影响和妨碍你正常行动能力的状态。” 影商轻松地说道:“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两者只能同时生效一个,也就是说,一旦你豁免过了一次异常状态,这卷轴就废掉了。要我推荐的话,肯定是嘉兰落羽更好——” “我要这个。”赵泽铭想都不想,捡起来了卷轴:“只要佩戴在身上就能生效,对吧?” “我的建议是贴身佩戴,毕竟真正涉及到战斗的时候,谁不把背包和行李丢一边去。”影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只小册子,在上面写好数字后,递到赵泽铭面前:“把你的文明碎片贴在上面。” 〖不必那么麻烦。〗 飱肴提醒道,赵泽铭随即抬起手,在册子上一抹,白色的光尘碎屑瞬间自掌心中滑落,册子上的数字快速跳动。 【移交完成】 “喔?”影商一愣:“你会隔空转移箴言?什么时候融合的文明碎片?” 赵泽铭不打算透露飱肴的事情,随意问道:“这很稀奇吗?” “只有跟文明碎片深刻融合的转述者,才能做到这一点。毕竟在同行之间,转述者也存在着一些竞争和抢夺的行为,尤其是你们人类,光是过去一百年里,你们的转述者之间的大规模武装冲突,一只手都不够数的。” 影商收起小册子,态度变得有些暧昧:“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像有天赋之人,是另有奇遇?” “无人在意。”赵泽铭淡淡说道:“我在你这里留了追忆点,需要找你的时候自然会过来。” “犯不着自杀,你去让马克律波斯的人给你修补一下文明碎片,把基础功能补全了,你就能在追忆点之间传送了。” 影商提醒道:“不过你可得注意一点,追忆点是不能放在你自己的位面里的。” “这我清楚,之前试验过了。文明碎片连现实里的镜子都放不进去。” “不,不只是这一点。” 影商认真地说道:“看在你是我投资的对象份上,我才会跟你这么说。” “赵小哥,你知道污染的本质是什么吗?” “我刚刚才知道,它被称为‘湮灭’。”赵泽铭说:“看它能够腐化人类的生命和灵魂,就跟神话传说里的妖魔鬼怪差不多吧?” “不,湮灭是湮灭,邪魔是邪魔。就算是邪魔,也没办法面对湮灭。”影商说:“湮灭是针对文明本身的侵蚀和威胁,但也有一种说法,湮灭并不是仇视文明,而是希望通过对文明的腐化,去做出选择。” “选择?” “王。” 影商说:“湮灭需要对文明的腐化,去决定它们的选王。” “安全起见,最好不要把被湮灭侵蚀的产物,带到你自己的世界去。” “因为选王,并非只是在湮灭之中诞生。被腐化的对象,也有可能具备选王的资格。” “如果不想给你的世界里增加莫名其妙的威胁和敌人,特别是疑似‘选王’的存在,我劝你最好不要太过依赖从卡斯文尼亚带出来的物品。” ------------ 第五十三章 千界勇者(前中) 当赵泽铭和阿兰穿过漫长的地下水道系统,踏上外界的土地时,卡斯文尼亚的太阳,已经西垂。 出口的附近杂草丛生,远离道路。他登上高处,回头看去——莫雷文庄园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静静地躺在山腰之上。 而在山脚的平原处,赵泽铭看到了一座孤寂的城市,房屋长出枝芽,藤蔓和荆棘在店铺和工坊间肆无忌惮地生长。 属于文明的一切都被驱逐抹去,它虽然目前仍是城镇的模样,骨子里却已归于蛮荒,迟早被自然吞没。 确认周边安全无忧后,赵泽铭将阿兰收回文明碎片,取出那张传送文书。 回忆着之前苏杰普教授的方法,赵泽铭将其捏在胸前,单膝跪地,默默念诵着词汇,将其激活。 他的脚下缓缓绽放出淡金色的复杂环阵,无形的力量将赵泽铭分解剥离,随后消散无形。 ………………………… 中原行省,稻海平原。 淡金色的环阵在地面上迅速铺开,光尘落地,拟化人形,赵泽铭晃了晃身子,从地上站立起来。 他所在的位置,类似于训练的操场,不远处摆放着射击的靶子,却没有人在训练,反而地上摆满了麦子,拿木条围起来晾晒。 “汤米,该我玩了,把圣剑还给我!”、“哈哈,才不呢,我要当马克律波斯!我才是千界勇者!”、“坏人!马克律波斯那么谦卑,才不会霸占着圣剑呢。” 不远处喧闹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转过头四五个少年奔走着从训练场中穿过,嬉笑打闹,争夺着一根笔直光滑、没有分杈的树枝——那大概就是他们所谓的‘圣剑’。 似乎是被追着急了,为首拿着‘圣剑’的孩子顾不上看路,纵身一跃,竟一头撞在赵泽铭怀里。 “哎哟!” 赵泽铭没有帮扶的意思,任由对方反弹回去,那孩子踉跄几步,瞬间倒地,手中的树枝触在地面,‘啪’地一下折断两截。 “啊,我们的圣剑!” 后面的孩子追了上来,看到被折断的树枝,立刻抱怨起来地上的孩子:“都怪汤米!你看看你,害得剑没了吧?” “诶哟,怎么这么不顺利。那可是我们找了好久的,这么棒的树枝,你知道有多难得吗?” “坏汤米,又笨又坏。非要演马克律波斯,勇者大哥哥才不是你这样的坏蛋。” “咱们以后不跟他玩了吧,真没意思。” “我,我不是故意的。”作为肇事者的汤米一屁股坐在地上,急的眼泪汪汪,身上作为披风的床单也被其他小朋友扯拽着要拿走,他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当勇者了,你们不要抛弃我……” “跟你玩总是出问题。”一个小女孩不满地说道:“上次是弄丢了披风,害得我们只能用床单,今天让你当了一回马克律波斯,你还把我们的圣剑弄丢了。” “算了吧,别跟他计较,没有妈妈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赵泽铭看着小朋友们数落着汤米,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注意观察着这些孩子的情况。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艾琳蒂亚以外的,卡斯文尼亚土著居民们。 他们的长相和瀚民或者芙拉芒人都不太一样,像是一种多重混血融合后的情况,跟气候和自然环境没有什么关联,看不出来明显的民族差异。 仔细想想看,艾琳蒂亚,还有希利尔家族中的那些人物画中的形象,大多也是这个样子。 或许这就是卡斯文尼亚人类的特征。 服饰大概相当于现实中的前工业时代水平,令赵泽铭意外的是,这里的纺织工业能力很强,这里的孩子们虽然一个个看着不富裕,但衣服的面料和裁剪都很精细讲究。 这可比现实中的残星共和国水平强得多。 哪怕是赵泽铭身上这套旧式帝国的步兵制服,跟这都没法比, 【白金公主推进的金融化和城市化改革,看来已经取得巨大成效了……真要这么发展下去,恐怕不到三十年,都能发展到残星共和国的水平了。】 也许这就是文明之幸吧。 有这样强大且英明的领袖,人类帝国会出现几百万狂热追随她的白金主义者,赵泽铭一点不意外。 【有这样的中兴之主,如果不爆发湮灭侵蚀,卡斯文尼亚超越现实世界的民生和科技水平,只是早晚问题。】 “你们这是怎么了?” 就在赵泽铭思考观察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爽朗的年轻男声:“是在做游戏吗?娱乐是好事儿,但可不要欺负人哦。” 赵泽铭抬起头,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没有看到人,哪里来的声音……不对!】 ——咔嚓。 怪异的破裂声响起,赵泽铭的瞳孔一缩。 在他的注视下,空间被均匀地撕扯裂开。一个银发、银眸、银白铠甲,湛蓝披风,面容英俊到无以复加的男子从中走出,他像揭开帘子一样,轻松地拨开时空的裂隙,走到孩子们的跟前,身后的时空裂隙缓缓愈合。 “马克律波斯!”一个孩子惊喜地喊道:“马克律波斯哥哥!” 孩子们一拥而上,围聚在马克律波斯的身边,明明作为陌生人的赵泽铭,与之相比,就好像是路边的一颗石头,无人在意。 “是我啊,陈生、哈克特、罗帆、林恩、欧阳璐璐。好久不见了。”马克律波斯温柔地抱起一个年纪最小的孩子,让对方坐在自己的肩头和臂弯之间,他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是带过孩子的人,那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娃娃,一看到马克律波斯,立刻就笑了出来,很是亲近。 马克律波斯跟孩子们打完招呼,随后看向汤米,疑惑地问道:“汤米,你这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那样对你。” 汤米看到马克律波斯时,眼前一亮,但立刻又哭丧着脸,难过地说道:“我,我闯了祸,我把圣剑弄坏了。” “没有啊。” 马克律波斯奇怪地拔出腰间的宝剑——那是一把造型奇异的锋刃,如同秒针一般细长,护手则是一面表盘,上面刻画着复杂华丽的花纹和铭刻,仅仅是注视,就仿佛给人带来了窒息般的沉重感。 仿佛横在那里的,那并不是一把剑,而是厚重的历史长河。 “【时国之匙】……”孩子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你们看,秩序的圣剑,在我手里呢,好端端的,没有损坏。”马克律波斯呵呵笑道。 “不是真正的圣剑啊。” 那个小姑娘从地上捡起来断成两截的树枝,来到马克律波斯跟前,解释道: “我们是在扮演《克缇雅传奇》的游戏时,拿这个用来作为扮演时国之匙。本来玩的好好的,但汤米一直霸占着它,我们就追要,结果汤米撞到了人,就把它弄坏了。”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汤米垂着脑袋,没了披风的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啊,原来如此。” 马克律波斯恍然大悟,随手将高贵的圣剑插在泥地里,温和地将小孩子放下来。 他转而捡起来两根树枝,仔细打量品味起来:“喔哦,这真的是极品的树枝,我小时候要是有这样一根,方圆百里的油菜花,都别想完整地保留下来!” 孩子们惊讶:“咦?马克律波斯哥哥也喜欢用树枝打油菜花玩吗?” “当然啦,我的剑术启蒙,就是起源于这种兴趣的。所有的剑圣,小时候都喜欢玩树枝!” 马克律波斯笑着,蹲下身,将手中的树枝合在一起:“不过,就算树枝再怎么棒,也只是一根树枝而已。不要因为这东西,而错失了真正有价值的宝物。” 说着,在人们的注视下,两根树枝瞬间脱离手掌,拼接在一起,完好如初。 【并非拼接。】 ——屏息三·死心。 虹膜充血,眼前的世界渐渐放缓。 赵泽铭眯起眼睛: 【那两根树枝,更像是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的观察力一向很仔细。 在赵泽铭看来,与其说马克律波斯是将它们重新修复,不如说是倒退回了‘被折断前’的状态。 【他能够操控时间……这就是,他被称为千界勇者的原因。】 “给。有了圣剑,你们就能够和好了。”马克律波斯将‘圣剑’递交给汤米:“不过小汤米,下次可要注意了哦。” “谢谢你,马克律波斯哥哥……”小汤米感激地说道:“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家肯定不愿意跟我继续玩了。” “他们只是说说而已,你们的友情哪有那么脆弱,一根树枝就能摧毁得了吗?”马克律波斯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不过说起来,你刚刚是撞到人了吧。汤米,你有没有跟对方道歉呢?” “我,我不记得了,应该是没有吧。” 汤米说着,抬手指向赵泽铭:“就是这个小哥哥——诶,他是谁啊?营地里没见过你这个面孔啊。” “嗯……陌生人吗?” 马克律波斯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赵泽铭。 银白高洁的眸子投来好奇的目光。 猩红的瞳孔迎上纯净的视线。 操场上几个晒谷子的农民看到这一幕,手中的扫把掉在地上,立刻呼喊起来: “【千面勇者】回来了!” “是马克律波斯!马克律波斯来见我们了!” “他要停留多久?快叫厨房准备做大餐,把珍藏的火腿和地窖里的好酒都拿出来,快快快,正好要做饭。” 马克律波斯一经出现,如同往平静的湖面丢了一颗大石头,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整个营地的人瞬间乌泱泱地赶了过来,这一出来不得了,赵泽铭粗略估计,这地方至少待了400人。 赵泽铭看了一眼四周,他已经被人群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就是插双翅膀都飞不出去了。 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越过人群,找到马克律波斯: “马克律波斯大人,北方的情况如何啊?怎么只有您一人回来了。” “是雷诺总管啊。前线没什么情况,凡奥琳妮她似乎找到了白金公主的踪迹,不过涉及到了一段有关南方行省的秘闻,我就想着过来验证一下。” 马克律波斯开口解释着,却没有转头。 雷诺不解:“这种小事儿,让手底下人来干就行了。不过,来都来了,一起留下来过夜吧!” “嗯。”马克律波斯对他笑了笑:“我早就想念你们的手艺了,让大家一起去准备吧。” 雷诺心领神会,招呼着人们散去。 “去那边玩吧。别踩到谷子了。” 将恋恋不舍的孩子们打发走,待到操场上只剩下赵泽铭和自己的时候,马克律波斯才深深出了一口气。 “虽然都是从湮灭的侵蚀中侥幸活下来的人们,但是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丝毫未减呢。” 他到一旁的地上,捡起一把谷子,细细搓开,筛掉几枚被虫子啃坏的,似乎是在对赵泽铭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有了工厂,他们从废墟里挖出来机器,修修补补,重新用起来。” “没有了面包店,就开垦荒地,刀耕火种,种地收麦,筑土垒炉,烤制面饼。” “人类那么脆弱,一场暴雨、一次地震,些许瘟疫,就能夺走成千万个家庭的幸福。” “但是,人类也很顽强。” 马克律波斯认真地说道: “湮灭像潮水,文明是刻在沙滩上的文字。不论我们写下多么美好的故事,潮水一来,故事就没得讲述,全部都被抹去了。” “正因如此,才需要【转述者】。把过去的岁月铭记下来,要靠我们的力量,给文明重新崛起的机会。” “于是潮汐不绝,文明不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湮灭要盯上文明?我们不过是想要延续自己的故事,它们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连一颗火种都不许留下。” “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想要吃好饭,想要谈恋爱,想要更丰富多彩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谁也不想伤害……这些欲望啊,不过是人之常情,任何一个生物都会有的本能。” “我们,做错了吗?” 他抬起头,背对着赵泽铭,沉默了很久。 夕阳把马克律波斯的身影完全吞没,明明天空赤红鲜丽,可他却陷入进阴影迷茫之间。 “你说,我们做错了吗?” 马克律波斯问道。 他没有回头,可赵泽铭知道,他在问自己。 “文明是反自然的,文明的一切都建立在与自然规律探索、发现、利用和剥削之上。农业污染大地,工业污染空气,航天污染宇宙空间,魔法肯定也有污染的地方。” 赵泽铭说:“但是,自然对文明的覆灭总是易如反掌的。人类解决不了任何瘟疫,消灭不了任何一种天灾,不论科技强大到何种地步,也探索不到绝对的真理。” 马克律波斯追问:“所以你觉得,湮灭就是自然的化身吗?我们污染自然,湮灭污染我们。” “并非化身。听精灵说过一种说法,湮灭也是在寻找它们的‘王’,它们试图通过覆灭文明,来选拔出来湮灭的统治者。” 赵泽铭说:“倘若这个说法是真的,湮灭一日不选出它们的王,那么便一日不会终止对文明的侵袭。” “很遗憾,这个说法是真的。” 马克律波斯站起身来,看着重伤的太阳坠落,它的鲜血洒满长空。 “你知道文明的意义是什么吗?” “社会分工,团结协作,共渡难关。” “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 马克律波斯转头看向赵泽铭:“但它真正的意义在于,生命不再选择听天由命。我们要靠自己的双手,决定我们的未来。” “赵泽铭先生,你相信命运吗?” “我不相信。” 赵泽铭下意识说道。 随后,他背后陡生冷汗。 “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马克律波斯平静地注视着他:“你的下一句话是:是因为你能够操控时间,看到了未来吗?” “是因为你能够操控时间——”赵泽铭话音未落,怔怔注视着马克律波斯。 “你——” “‘你看到了什么?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吧?’——这是你想说的话,使用的语气是虽然很震惊,但是并不慌张,因为你并没有情绪起伏的能力。” 马克律波斯平静地注视着赵泽铭: “赵泽铭先生,你相信命运可以被改变吗?” 赵泽铭没有回答。 ——这种情况,他从未想象过。 【对方的能力是操控时间,而我的能力是……越接近死亡反应速度越快、动作精准不手抖,以及装死。】 赵泽铭谨慎地注视着对方,脑袋里不断思索着逃脱和战斗的办法。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马克吕波斯——由于实力太强,普通人直呼这个名字都会被抽干体力,所以,我被人们称之为【千界勇者】马克律波斯。” 马克律波斯走到插在地上的【时国之匙】前,抬手按在剑柄上,却没有握住的打算: “赵泽铭先生,你也许不相信命运,不过没关系,我也不相信。” 他喃喃道: “倒不如说,命运算什么呢。我已经改变了,许多个世界,很多人的命运了。” 赵泽铭注视着对方,问道:“马克律波斯勇者,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你会加入我的志愿兵团,然后表现出众,越来越强。你,我、凡奥琳妮,最终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战友。我们共同参与了一场场战役,不断地挖掘文明遗产,重铸一个个世界的秩序。” 马克律波斯看向赵泽铭,目光温和: “然而你的天赋太差了。” “由于你毫无天赋,就算拿到了《白金罡气》,突变的水平也止步四阶位,在后面的战斗强度中最终无法跟上。” “尽管由于我的缘故,人们对你不敢有微词,但私底下,大家都在嘲讽你,认为你拖累团队的进展。” “最终,你在27岁的时候,生命走向了定格。” “在一次和【群山帝龙】的搏斗中,你的复活次数消耗殆尽,就连追忆点也遭到战斗的波及,跌落深渊。” “如果就此结束,人们会在日后以战斗英雄和烈士的名记录你的人生。肉身消亡,精神不灭。” “然而。”赵泽铭说:“事情出现了一些转机,我应该没有就那么死去。” “是啊,如果你真的就那么死了,那就好了。” 马克律波斯从地上拔出剑刃,端起剑锋,对准赵泽铭: “【转述者】赵泽铭,你背叛了人类文明。” “在那场意外之后,你为了苟且偷生,自甘堕落。或者说,从那天起,战斗英雄、志愿兵团的好兄弟、勇者战友的赵泽铭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披挂着赵泽铭皮囊行走于人间的……湮灭王选之一,八王众所拥护的堕落之主,群星末日,断弦的祸害。” “你将不再是我认识的朋友,只是一滩腐化的血肉。” 马克律波斯郑重说道: “【湮灭之王】阿耐骸利钦。” “十年后,你会毁灭我们的一切。就像其他时间线里,其他成为‘王’的人一样。” “你说,如果我是个正常的人,是不是应该趁现在,就将你彻底灭杀呢?” ------------ 第五十四章 千界勇者(中) 阅读武侠小说、奇幻故事后,很多人大概都会有一种想法,即:为什么坐拥最强力量,神通广大的大反派,不在主角没有成长的时期,就将其斩除消灭,而是非要一再放过,任由其找到合适的搭档、武功大成之后,被主角团队齐心合力击败呢? 赵泽铭并没有娱乐的习惯,所以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听旁人说起过这种疑惑。 大多数作者并没有能力去构筑这种情形,因为你总得让作品有推进的可能吧,如果上来主角就遭遇了最强大的对手,被对方毫无缘由地碾压粉碎,连一声委屈都来不及声张,就命丧黄泉,读者也会看得一头雾水,大骂“写的什么玩意儿这是”。 现在,他正经历着类似的情节。 只不过有一点小小的差异……他不是故事里的主角。 【千界勇者】,马克吕波斯,因为实力太强,连名字都有着魔力,人们不得不谐音称呼他‘马克’、‘马克律波斯’。掌控时空之力,手握圣剑,有着极高人气和宽广胸怀,作为拯救了三千多个世界的英雄转述者,却保持着谦逊温和的风度,外表英俊,实力强劲,不论面对谁,都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即便他现在端着剑,对赵泽铭说出:“出于正义考量,我要杀了未来必然成为【湮灭之王】的你。” 赵泽铭也依旧没有办法,去对马克律波斯产生任何恶意。 因为对方的诚恳,太过直白了。 “出于利益考量,我应该在你刚刚降临卡斯文尼亚,还没有接触到【洗衣工】阿兰的时候,就杀掉你。这样阿兰这样珍贵的传奇,能够寻找到更合适的事主,不会有人会像你那样对传奇如同掌管血汗工厂的资本家一样残酷剥削的。” 马克律波斯认真地说道: “出于最高效的考虑,我应该在你出生之前,就杀光你的创造者,并将整个实验室和组织屠杀一空——如果是这么做,你也会很高兴吧。” 他端着剑,仔细地解释起来一种种计划: “出于最保险的打算,我还应该继续往前穿越,消灭残星共和国、消灭星环帝国、消灭澜愿星,将整个宇宙彻底泯灭,让‘赵泽铭’的概念彻底消失,世间将不会有‘赵泽铭’这三个字,而我也不应该有这段记忆,更不可能出现这种未来。” “不论是出于何种打算,都是有着充足理由的。我这里也有各种证据。我也可以带你去未来看看,你所毁灭的一切。甚至让你亲自去跟未来的【湮灭之王】对话交流。” “正常人啊,只要站在我的角度,但凡看到了那末日的景象,都会觉得对‘赵泽铭’再怎么赶尽杀绝都不为过。” “不是针对阿耐骸利钦,而是针对你——赵泽铭。” “你在未来所做的一切,罄竹难书。” 马克律波斯注视着对方,银白和猩红双目同时对上彼此的视线,他们的神意在空中交汇。 赵泽铭在马克律波斯的眼中看到了很多。 忧虑、无奈、不甘……以及疲惫。 那不是看到陌生人的目光。 在几分钟前,马克律波斯看向自己时,还是陌生和好奇。 但现在,赵泽铭看到的马克律波斯,对方已经对自己知根知底。 “在我们交流的这几句话的时间里,你已经看到了未来了吗?”赵泽铭问道。 “我现在的每一句话,都说过了219次。”马克律波斯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刚刚这句话,你对我说了67次了。” “你……一直在时光倒流吗?” “确切来说是我的个人天赋,我只要受到致命伤,就可以重启时间线,回到第一次降临在这个位面的时候,同时,我会不定期地接受到来自其他时间、位面、宇宙中的,其他‘马克律波斯’的记忆。或许这个世界的我,强大到一定程度后,也会给其他时间线上的‘马克律波斯’提供记忆和经验吧。” 马克律波斯又补充了一句:“这段话是第87次说了——接下来,你会用手摸下巴。” 赵泽铭下意识伸手摸向下巴,犹豫了片刻后,最终放了下来。 “没有继续摸下巴——第13次。” 马克律波斯说道。 “你一直在重头开始吗?无限次地回归历史,是为了阻止我堕落背叛人类,成为湮灭的王吗?”赵泽铭问道。 “这是你第5次问这个问题。”马克律波斯耐心地说道:“是啊,赵泽铭,我想拯救你,还有大家。” 赵泽铭问道:“为什么?” “第2次。”马克律波斯说:“没有为什么,因为我能。” “放眼所有时空之中,只有我拥有全面重启时间线的才能。” “比我强大的人,没有这份能力。拥有类似能力的人,没有我强大。拥有类似能力还正在成长中的人,品行没有我高尚,思想觉悟没有达到应有的地步,不是在浪费天赋,就是在施展暴虐——所以我只能把他们都杀掉。” “我会先进行对话和交谈,试着修正他们的思想,但大多数人自以为可以重头再来,对我的劝说不屑一顾。” “为了避免他们对我和其他人造成更大的危害,我只能一遍遍地追杀他们。杀到他们身上每一个细胞的源头绝迹,杀到给予他们天赋和思想的世界崩溃瓦解,杀到培养出来他们极端思想的文化和国家彻底覆灭。” “我其实,一直在寻找和我一样的时间轮回者,但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马克律波斯的言语很是感慨,那种孤独落寞的语气,完全是真情流露。 “你原本可以什么都不管的。”赵泽铭问:“既然你会穿越时空回到这里,说明【湮灭之王】肯定也不是你的对手,还没有到那种全知全能,不可战胜的份上吧?” “我可以战胜敌人几百几千次,就像玩游戏一样,输了就从头再来。战胜阿耐骸利钦的次数也已经超过102次了。” 马克律波斯意外地看了一眼赵泽铭,说道:“你刚刚问的这句话,在我的第23次重启中,你说过一次,但直到现在,就再也没有提起来过了。” “那看来,未来还是有很多不确定的地方。”赵泽铭说:“既然如此,说明未来一直在改变的吧?” 然而他说出这句话后,马克律波斯却露出了一个痛苦的笑容: “……每一次重启,你都会说这种‘未来一直在改变’这句话。” 赵泽铭不吭声了。 夕阳不断地下沉,将两人的影子拖拽得极长。 马克律波斯疲惫的脊椎正背着光,除了一双银白的眸子微微泛着光,全身几乎都被暗影吞噬。 赵泽铭站在血红的阳光下,他的背后,天空像是在出血和焚烧着。 “未来一直在改变,可唯独‘未来不变’是不变的,既然如此,那未来真的是在改变吗?” 马克律波斯看着赵泽铭,认真地说道:“但是,不论你说多少次,我都会相信这句话。”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赵泽铭疑惑:“你应该都已经击败了未来的我,在其他的时间线里,肯定有战胜湮灭之王,世界团结美满的时候吧?为什么还要继续一遍遍地折磨自己……” “我不是单独为了你,才做出这种决定的。” 马克律波斯坦然说道:“我要拯救世界,那就不能只拯救世界。” “伙伴、家人、亲戚、战友、遇难者、幸存者——甚至是我的敌人。” “连敌人都不能拯救的勇者,算什么勇者。” 赵泽铭并没有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但马克律波斯早就知道这一点。 “我很强。”他认真地说道:“我比任何人都强大。” “正因为我很强,所以我有责任保护弱者。” “我很强,所以我不想让任何悲剧发生在我的眼前。如果他已经发生,那我就会回到它还未发生的时候,去尝试解决它。” “我已经拯救了三千四百个世界,不光是解决湮灭的侵蚀,也要解决他们社会本身的问题。帮落后的地方发展生产力,传授他们思想、品德、教育、武力,消除他们的贫困,同时还要教授他们不依赖我,独立自主地站立起来——毕竟万一有一天,我累的连神智和人性也消磨干净,分身们不再有年轻热血的初心了的时候,我不希望他们因为太依赖我,而失去了自己的本性。” “凡奥琳妮、杜邦、居鲁士刻……我现在的伙伴们,我都替他们消除了原生家庭的悲剧、祖国的生死存亡、挽回了子欲养亲不待的遗憾……” “我越是试图拯救和消灭悲剧,我的实力越是强大,因为被消除了悲剧的人更加的支持我,他们的支持和崇拜,也化作了我的力量,而我力量越强大,我就能解决更多人的苦难和悲痛……” “我是他们的利剑。我不该只是他们的利剑。” 说这些话的时候,马克律波斯并没有再加上‘第XX次’的提示。 他面对赵泽铭时,就好像面对一个阔别已久的老友,虽然有千百般感触,能做的也只剩下倾诉: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点:光是拯救自己人,是没有办法消除掉所有的悲剧的。” “于是,我也开始改变和影响我的敌人们。” “你也知道,我只要死了,就能够重启时间线,所以我会不断地重启自己的人生,试着去消除掉每一个敌人,去寻找造成他们悲剧的源头,解决他们。” “但很不幸的是,大多数人是没有办法被感化的。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相当一部分,无解的悲剧——或者说,我只能做到,‘两害相权取其轻’。” “被我感化的湮灭选王,也有7个,其实啊,他们大多数都是本身很普通,有着自己悲伤经历和过往的人,只是被湮灭腐化利用,放大了原始的求生本能和欲望,才会堕落并伤害了更多的人。” “【湮灭之王】雷虏加西亚,一个蓝头发的姑娘。她因为幼年时候遭到兄长和家人的压迫和凌辱,美丽的外貌遭到周遭女性的嫉妒,工作后很快又被性侵骚扰……面对湮灭的腐化,她选择坦然接受,并把自己个人仇恨宣泄给整个世界。” “——我进行了17次重启,让她和父母重修于好,让她的兄长避免被溺爱,让她的父母有了体面工作和良好的人品,改变了她的国家,让那里的社会变得平等而文明。最终,雷璐·加西亚,成为了一个幸福漂亮的服装设计师,后来还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对象,有了四个可爱的孩子,在安稳快乐中……度过了一生。” “【湮灭之王】渎哈灭特。遭到世家贵族欺压,上学时候被霸凌,当人就自强不息成为了一方官员,重振家族,努力带着自己的城市走向复兴时,湮灭的使徒从天而降,将他努力奋斗的心血和幸福的家庭,悉数摧毁。他崩溃了,彻底绝望了,所以被湮灭趁虚而入,彻底腐化。” “——我花了34次重启,重塑他所在的整个世界,并迎击拔除了腐化根源,杜哈美特先生,目前已经成为了他所在国家总统,在他的带领下,政治清明,严惩贪腐,整治校园环境。再也没有什么渎哈灭特了。” “……但是啊。” 马克律波斯苦涩地说道: “我也有,根本没办法拯救的敌人。” “【湮灭之王】夺儡奎西亚——他的悲剧源自于天生的邪恶和反社会人格,我重启了29次,才将他彻底击溃,最终灭杀。” “【湮灭之王】克啬莉莉丝——她天性放浪,拒绝遵守一切秩序,无法同化和驯服,在我重启第44次时候,即便面对我的真诚和剑刃,她依旧选择毫无保留地主动投靠湮灭。我只好将她杀灭。” “然后就是【湮灭之王】凯波傲罗迪亚——这个男人崇拜湮灭,我重启65次,也无法改变他对湮灭的信仰和崇拜。只能消灭。” “我杀了三任【湮灭之王】了,而你……是第四个。” 马克律波斯近乎崩溃地笑着: “我重启了219次,每次都想着拯救你。” “你的天赋不够跟上我的战斗节奏,我就给你找最好的资源,最强的突变技法,你的职业刻印也是我给你的【剑圣】。” “但是不论多少次,你都无法跟上我们。” “没有群山帝龙,还有亘古太息、破灭魔王、死终绝灭者、调星的奥利维亚……甚至是我。” “不论我怎么努力带你一起变强,你都会死于各种危险。而且越是前进,我们越无法将你留下。” “即便拿走你的文明碎片,让你回归现实中,安安稳稳地在残星共和国的角落里度过余生,我都亲眼看到你在子女的环绕下,安享晚年。可我第二天还是会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阿耐骸利钦。” 马克律波斯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所有回答,都让赵泽铭无从插口。 最终,马克律波斯端起了剑刃。 “这已经是,第220次了,赵泽铭先生。” 马克律波斯并没有颓势。 “我可不会就这么放弃。” 他的双目灼灼,依旧年轻炽热: “你是第一个要我花这么久去拯救的【湮灭之王】,但我觉得,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会拯救你,不论你是否愿意被我拯救。但我就是要任性地避免你走向悲剧的结局。” “谁让能够拯救你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马克律波斯。” “现在,赵泽铭,可以第220次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你相信,未来可以改变吗?” ------------ 第五十五章 千界勇者(中后) 【我该怎么做?】 赵泽铭很少会有犹豫或者迷茫的时候。 但是现在,他实在无法辨别出来情况。 马克律波斯所说的一切,对于他来说过于炸裂,即便他不具备情绪起伏的能力,在这一刻…… 他该怎么说? 这算是什么情况? “简单来说就是,不论我怎么做,十年之后,我都会成为摧毁世界的湮灭之王。” 赵泽铭深深吐出一口气:“而你,则拼尽全力地想要拯救我,不仅仅是因为在你的未来里,我们是同伴,更因为你觉得自己能够做到。” “是只有我能够做到。”马克律波斯笑着补充道:“也不止10年,有的时候是20年,有时候甚至是八十年。我一直排除各种变量,试图找到你会被湮灭腐化的原因。” “所以你找到了吗?”赵泽铭问。 “还没有。”马克律波斯摇摇头:“但是我迟早会找到的,你和另外之前的两任湮灭之王不一样的,我觉得,你绝对不是那种天生邪恶的人,你的心底肯定是对文明有着依恋和向往的,只要是有这种心态的人,我就没办法对即将出现的悲剧坐视不管。” “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赵泽铭忍不住说道:“你不过也只是人类——” “人类怎么了?” 马克律波斯淡然道:“人类是第一个杀死了创造并庇护自己的神灵的种族,也是第一批实现了弑神自封的存在。” “啊,这个时候你还没有了解到神灵的本质,这不怪你。毕竟,你手里的那本铁壳书破破烂烂的,什么东西都只能靠你自己亲自去搜索。” “说到这个。”赵泽铭顺手掏出铁壳书:“你有那么强的力量,有办法修复它吗?” 然而马克律波斯缺却摇摇头: “我可以修复它,但是我不可以修复它。” 赵泽铭注视着马克律波斯足足十秒钟。 “我必须得承认,我听不懂人话。”赵泽铭说道。 “那我这么说罢。”马克律波斯指着赵泽铭,说道:“你觉得如果你是我,经历了219次的战斗,却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是我太弱小了?”赵泽铭猜测。“只要我不死,是不是就不会成为湮灭的选王了?” “也许有这因素,而且起初我也这么想的。但是在最近几次重启中,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马克律波斯一摊手:“赵泽铭,你之前肯定也死亡过吧,为什么那时候就没有被腐化呢?” 赵泽铭答:“我不知道。” “在你遇到我之前,你应该不止一次陷入到过濒死的危机,甚至干脆死而复生过,这复活的经历便不止一次,但是在你我同行之后,你只要死上一次,就会立刻被湮灭侵蚀。”马克律波斯说:“所以我在想,会不会问题不在你身上,而是在我身上。” “那你做了对照实验,排除变量了吗?” “第119次的时候,我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在120次轮回中,我故意避开了与你见面,全程只靠他人之口与你交流,并指点你变强。”马克律波斯说:“在那次重启里,你几乎是只靠自己的努力,就跟上了我们。” “结局呢?” “虽然那次你依旧没有摆脱变成湮灭选王的命运,但是……” 马克律波斯眼神复杂,他沉重地说道:“那条时间线里的【湮灭之王】阿耐骸利钦,在侵蚀和破坏方面,变得明显收敛克制了,当我的剑穿透他的心口时,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一声如释重负的短叹。” “也许,这就是答案。”赵泽铭说:“尽管你给了我很多帮助,但是那些东西并不能帮助我变得足以抵挡湮灭腐化。只有靠自己锻炼出来的身心,才是得以对抗湮灭的资本。” “我,不知道这样到底算是好是坏。”马克律波斯说道:“我是亲眼看过,帮助过你成长的,能用的招数我全都用过了,只有我能够给你收集到最好的资材,我是最能对你好的人……” “如果一开始方向就是错的话,那么越努力只会陷得越深。”赵泽铭道:“湮灭或许就是在利用这一点,对我进行渗透的。” “……我不知道。” 马克律波斯转移开目光,银色的短发被晚风带起,掩盖住面目,只听见他喃喃道:“但是如果我不在,你早晚会死于非命的。就算你离开卡斯文尼亚,回到自己的位面安静生活一辈子,可湮灭还是会追上你。” “每次都是这样,我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滑向深渊。可如果我出手帮助你,不论直接还是间接,帮多还是帮少,湮灭还是会找上门来。” “各种保护的手段都试过了,放养和扶植打手给你护航也试了,间接地给你提供信息和资源也试过……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是存在着一个‘度’吗?” “到底是为什么,我究竟该怎么做……这些东西,恐怕还需要重启几十次甚至上百次,才能找到答案。” 他扶着额头,轻轻摆摆脑袋,叹息一声,随后抬起头,向赵泽铭道歉:“抱歉,这应该是我自己该去做的事情,你只要配合我好好活下去,肯定我会拯救你的,不论多少次。肯定能够找到一条同时兼顾保护你,又能让你自己成长起来的办法。” “肯定能够做到的!你会相信我吧,就像之前219次一样,你每次都会在我解释完毕之后,选择相信我。就算有时候不相信,我带你去未来看了一眼,你也会相信……赵泽铭?”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赵泽铭并没有立刻回答马克律波斯。 他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这还是第一次。”马克律波斯单手叉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马克勇者,你能够无限重启时间线对吧?”赵泽铭冷不丁问道:“换句话说,就算是我死了,你也能重启时间线,回到最初的时候吧。” “是马克律波斯……不过你这么称呼也行。”马克律波斯摇摇头,“重启时间线,也是有限制的。这个位面的我,最多也只能回到我第一次降临卡斯文尼亚的时候。” “具体时间呢?” “两个月前。”马克律波斯说:“不过那个时候,你肯定安然无恙的。” “只能你自己重启时间吗?不能带他人回去?” “只能带着记忆、经验和知识。别说活人了,连我自己身上的突变物质和魔力都带不回去。” “那就好说了。”赵泽铭喃喃道,“你试过在我没有变成湮灭选王之前,就杀死我吗?” 马克律波斯望着赵泽铭,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绝对不会那么做。这把剑不会斩杀无辜的人。我的能力也不允许我这么做!” “湮灭侧或许也是这么想的:马克律波斯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的,所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选择了我。” 赵泽铭说道:“对你来说,杀错一个人就要重启时间线,重新再来。你也早就习惯了对于不满意的结局,就直接重启。”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不论你重启多少次,杀掉多少湮灭的选王,可湮灭依旧没有消失的意思。” “那肯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强。”马克律波斯淡然道:“所有的问题的本质,都是实力不足。不过没关系,我会永远成长下去,而且只要我穷举的次数足够多,早晚能够找到彻底击溃湮灭的关键。” “我想,这恰恰就是湮灭在对付你。”赵泽铭说道:“你有没有想到过一种可能:你越是在乎完美收场,对抗湮灭的进度就越慢——尽管在宏观上,时间没有过去多少,可是对于你个人来说,你本来可能只需要几千年就能完成的事业,现在被拖慢了几百、几千乃至几万倍。” “照这样下去,湮灭只要慢慢腐化,筛选出选王就好了,而你要消耗的心神和浪费的精力,可是几何倍的增加。” “别的不说,你之前已经杀掉了两个无可救药的湮灭王选,这很有可能就是湮灭侧故意推出来的陷阱,它们不再追求一位真正统御它们的主君,只要能够拖延和消磨【千界勇者】的精力,哪怕是王者,也不过是整个族群的薪柴,需要时候拿出来堵门,或者一把火烧掉,阻碍你的前进罢了。” 赵泽铭冷静地分析道: “相比于精心培养出来选王,通过反复推举出能力一般,品性卑劣而狡猾的无可救药之辈,更能真正地消磨勇者的精神和心智。” “所以,或许从一开始,你的做法就正中下怀,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我,而是你——掌控时间的勇者,品行高洁,绝对正直,完美符合人类文明再度崛起的领导标准。” “你真正需要做的,可能压根不是拯救我,而是要放弃你现在的一切,专心去对抗湮灭——” “谁允许你放弃了?” 赵泽铭一愣:“因为很明显啊,这不就是湮灭在利用你的道德在绑架你——” “就算它真的利用我的本性,那又如何呢?” 马克律波斯冷冷说道:“赵泽铭,我允许你放弃了吗?我说我要拯救你,消除所有的悲剧,你只要乖乖配合我就好。” “这不值当,明显就是陷阱——” “别说陷阱这种话!” 马克律波斯端起剑,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我会替你去死,不论死多少次都无所谓,因为我是有着从头再来的能力。” “你知道我为你死了多少次吗?219次!长的人生多达89年,短的人生至少也有10年,我为你付出了总共2790年——平均每次重启都要花费13年。” “你现在说,你想放弃?” 马克律波斯歪着头: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赵泽铭。我要拯救你是我个人的选择,我才不在乎你是什么看法。就算是陷阱又如何,如果连陷阱都能一路碾压过去,那我得到的成长就更多了。” “你现在说,你想放弃?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没有杀过你吗?【湮灭之王】阿耐骸利钦,我早就杀了不止个位数了!” “你懂得我的感受吗?一次次重启,一次次地从头再来,最终失败落空,就是无法达成最美好的结局——连我都没有放弃,现在的你,只是因为觉得是一个区区陷阱,你就想让我放弃吗?” 赵泽铭无言了。 他实在是,无法面对这样的人。 “如果你再说放弃这种话,我现在就自杀重启时间线,不论多少次,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 他握紧了剑柄,沉重地请求道: “不要投降,赵泽铭,让我带给你,真正美好的终局吧……让我带你离开卡斯文尼亚。” “一次,一次就好。” “你说是陷阱,是不是陷阱,亲身经历轮回了219次的我,难道就不知道吗?如果不是真的在意你,不是真的希望帮你摆脱这一切。如果不是我坚定自己能够拯救所有人的信念,我哪里会负责到这种地步。如果我不是能够负责到底的人,我也不会拥有这种能力……” “我哪里会努力到现在啊,是你们所有人,不断地把希望和祈愿交付到我的身上。这份信念塑造了马克律波斯的‘完美’和‘全能’。使得我化身为一具无坚不摧的神像。” “我啊,被期望这么做,我也渴望这么做。我能这么做,所以我做了,我成了,你也能一样的!” 他将剑锋调转过来,剑柄冲着赵泽铭那边: “你呢,赵泽铭?” 马克律波斯认真地问道: “我都在为你努力地战斗着,作为当事人的你,就没有想要活下去的私念吗?” 赵泽铭只是回答道: “你应该知道,我每天都在写遗书吧。” “我知道你有这个习惯,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马克律波斯用拳头捶着心口,认真地说道:“我记得每一个我拯救的人的名字、习惯和背景,也知道他们的悲剧根源,目前有2亿3138万1189个人,在我们对话的时候,这个数字还在继续更新。” “所以,回答我,赵泽铭——让你活着的欲望是什么?” 赵泽铭没有再直接回答。 他已经明白了,不论他作出什么回答,马克律波斯都会固执地想要帮助他。 这不光是因为他性格如此。 他的力量,一直变强的理由,也是这样。 如果马克律波斯真的停下来,放弃拯救他或者其他被湮灭腐化的王者候选人——他的力量也就到头了。 所以马克律波斯不能停下来。 就算明知道这是陷阱,马克律波斯也只能冲上去。 “这是你的道路。” 赵泽铭说:“我没有自己的道路,我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这回答可真令我失望。”马克律波斯苦笑了一声:“即便都到了这个地步吗?” “但是硬要说的话,我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赵泽铭指着自己的眼睛、面容、肢体: “大脑和脊椎属于我,但其他的部位,也有他们原主人的信念。” “我没有活下去的愿望,可是作为得到这些的交换,我答应过它们的主人,要完成他们的心愿。不断地活下去。” “所以,千界勇者啊,如果你真的希望拯救‘赵泽铭’,那你要做的恰恰不是要拯救我,而是拯救组装成‘赵泽铭’的一切。” “唯独我,是最不需要帮助的。” 这一次,轮到马克律波斯沉默了。 “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也明白,你在说什么。” 马克律波斯心情复杂: “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你不知道!如果他们都被拯救了,你就只剩下一个脑子和一根脊椎,连这个名字‘赵泽铭’,都不是属于你的存在!” 马克律波斯几乎是在吼道:“你让我这么做……我不就是,什么都没能拯救吗?” “并非没能拯救,甚至你救了至少七个人。”赵泽铭说道:“就结果来看,这样收益最大——” “闭嘴。” 马克律波斯说。 赵泽铭还想继续说下去,马克律波斯却已经没有听的兴趣了。 “我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你如此羞辱我。” 马克律波斯放下剑刃,调转过身,落寞地说道: “我以为告诉了你一切,你就能够理解我的意图……原来如此,最终在你看来,我仍然是会为了拯救一群人,而放弃一个人的那种弱者吗?” 赵泽铭立刻说道:“你不是弱者,你是勇者——” “所有不能完美解决一切悲剧源头的、让同伴因你而死的、拯救了人而没有彻底帮助他们健全健康的,还有不能帮助每个人全身而退的——都是废物!” 马克律波斯陡然转身,一剑斩在赵泽铭的脸上。 噌——! 赵泽铭根本无法躲避。 这把剑是先砍到了脸,然后才会有挥舞斩击的过程。 赵泽铭踉跄后退几步,却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他一摸脸颊,顿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异样。 “这是你的选择,赵泽铭。我记得很清楚,不,连赵泽铭这个名字,也不是你的吧。” 马克吕波斯从剑上挑起一张薄薄的脸皮,将其抹在自己的脸上。 下一刻,赵泽铭看到了“自己”。 “……还挺令我意外的,这张脸,比长在你身上时候,英俊挺多啊。” ‘赵泽铭’摇摇头,手持着秒针一般的长剑,朝着赵泽铭再度走来, “我明白了,你现在并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是因为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不论是实力,还是你的身体,你的名字,你的记忆——这都不是你!” “原谅我,我不想这么做——不,你不能原谅我,你要仇恨我!” 马克律波斯豁然开朗: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没有办法抵抗湮灭,是因为你自己没有活着的理由。” 赵泽铭心生警惕,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一边抽出刀子,一边向后退去:“马克律波斯,你不是说你要拯救我吗?” “不止是你,你没有那么特别。” 马克律波斯缓缓说着,再度抽出利刃: “我要拯救的是——‘你们’。” 铮! 剑鸣交响,赵泽铭的脖子被划开,他剧烈咳嗽几声,捂住喉咙,那里明明没有出血,可他却感觉被斩去了什么。 他刚想开口,嗓子发出的声音呕哑难听。 “你做了什么?” 赵泽铭嘶哑地说道:“那到底是什么武器?” “这不是武器,是我的突变技法。” 马克律波斯将剑刃贴在赵泽铭的脸上,平静地说道: “人类的演化历史,就是呼吸方式演化的历史。所以人类的的突变技法全部都围绕呼吸模式做基础。” “气、息、咳、喘——这是最常见的四类突变技法。” “我的技法名为《往岁绝息》,只要我进行深呼吸,就能使得武器调动时间的力量,从敌人身上‘剥离’一小块的时空,同时也会大量消磨对手的体力。” “本身「息」类技法,就是以极久的续航见长。越是跟我战斗,不论是体能还是本身的优势,你一个都保不住。” 马克律波斯说着,将剑刃在赵泽铭眼前一划。 不见血花绽放,赵泽铭却仿佛被一辆主战坦克正面碾过,瞬间倒飞出去数十米,跌落在溪水中。 “咳咳……” 赵泽铭从水中爬起来,他低头看向水面: 血肉模糊的脸颊之上,那对熟悉的纯净灰色眸子,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只有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放心,不会让你丑的没脸见人的。你也不会损失什么。” 马克律波斯平静地走上前来: “相貌,声音,眼睛,四肢,心脏,肺叶,肾脏,消化系统,骨头——除了脊椎和大脑,其他这些,全都不是你的……我都就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马克律波斯提着剑,在河边一次次斩击挥落。 赵泽铭无法阻挡。 不论他怎么做,都不可能超越时间。 马克律波斯破开他的胸腹,取走他的心肺脏器,拆了他的骨头,剥去他的皮囊脂肪肌肉。 最终丢在河滩上的,就只剩下连接着脊椎的白色脑仁。 “……连血液,都不是你自己的。” 马克律波斯捏起猩红的手掌,闭上眼,不忍看下去。 “这样一来,你背负着的一切都没有了。你不再是为它们的主人活着的了,因为它们从现在开始都是我的!” “我带走它们了,想要拿回来的话,就活着来见我。” “活下去吧。赵泽铭,我给你留下了这个名字,我终究是……做不到那么残忍。” 马克律波斯转过身,撕裂开时空缝隙,就要踏入其中时,却停下了脚步。 马克律波斯低着头,沉默了数秒,转头拿起从对方身上拆下来的左臂。撕下一块皮肤,丢在赵泽铭的脊椎骨旁边。 “这也是你的。” 马克律波斯说: “你是要自甘堕落,沦为选王的容器,最终看着我将它们悉数粉碎,失去你的一切。” “还是,今天以后,努力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强大到能够抗拒湮灭不被腐化的同时,还能把它们从我手中夺回来?” 马克律波斯深沉地说道: “……这次,我不会干涉你。” “你自己来决定,你的命运吧。” “哦,对了。” 马克律波斯踏入时空裂隙,在离别前,对地上的大脑和脊椎说道: “欢迎来到卡斯文尼亚。” ------------ 第五十六章 千界勇者(后) 北方行省,洛马克斯要塞。 【千界勇者】志愿兵团的先锋部队在两个月前提前来到了这里,一方面是受执政庭之命,接管此地城防,让卡斯文尼亚本土军队得以喘息。 另一方面,白金公主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这片没有盛夏的冻土。 ——咔嚓。 马克律波斯撕开裂隙,面色沉重地从中走出,旁边的随从立刻走上前,为他披上厚重的雪狼斗篷。 “我不在的时候怎么样了?”马克律波斯飞快地问道。 下属赶紧道:“凡奥琳妮大人派人去侦查遗迹了,目前确认四个冰封棺椁有两个泄露,一个在我们接管之前就已经出逃。” “抓紧时间抢修止泄,不要让邪气侵害要塞城内的军民,记得轮班替换看护人员,特别是那具没有泄露的棺椁,湮灭的腐化者肯定会重点攻击。” 马克律波斯一边叮嘱,一边接过旁人递过来的文件,看也不看就直接说道:“冰霜巨魔本身是没有侵袭人民恶意的,你们反而要注意点那些白金主义者。防止他们惹是生非。” “不不不,勇者大人,他那份不是冰霜巨魔的,我这份才是。” “那就是科雷瓦骑士团的人挪用公款数额巨大,无法填补上,所以才选择焚烧军械库平账吧?” “正是如此——不愧是【千界勇者】,能够未卜先知的能力可真好啊。” “放手去做吧,就算犯错多少次也无所谓。” 马克律波斯欣然一笑:“我会解决。” 说罢,他们已经穿过了要塞的长廊,来到了临时指挥所中。 “来得太慢了啊,马克。” 马克律波斯刚掀开营帐的门,便听到一声抱怨:“比起来回去陪小孩子们玩游戏,肯定还是眼前的任务更紧张吧?” “抱歉,【蝰吻】凡奥琳妮。” 马克律波斯笑了笑,走到沙盘之前:“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不论是满足孩子们的快乐,还是阻击霜冻魔,两件事情是一样重要的,不存在先后顺序。”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留着翠绿短发,左眼有着细长疤痕,腰间配着细长双剑的女人: “你可是军人出身,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战斗和杀戮不过是手段,守护人民的幸福美好生活,才是战斗的意义。” “你说得对,但是吃饭前可是需要洗手的。就算保护别人的幸福的士兵们,可也是需要有人负责的。” 凡奥琳妮转动金色的眸子,如蝰蛇一般的竖瞳凝视着马克律波斯的脸庞: “说起来,你不是去陪小孩玩嘛,怎么换了张脸?仔细一听,声线也变了呢。” “怎么样?”马克律波斯微笑道,灰色的眼睛扑闪着。 “嗯,挺帅的……或者说,跟你原装那张脸不相上下。” 凡奥琳妮摸了摸下巴,凑上前端详起来:“五官的棱角有点锋利,颧骨高了一点,但因为口鼻的形状问题,只有笑出来才会意识到这张脸有多棒。” “换句话说啊,如果换个不会笑的人,哪怕是这么好的五官,也会表现平平,甚至挺没印象的。” 凡奥琳妮转头看向指挥部里的其他人:“杜邦、居鲁士刻,你们怎么看?” 浑身肌肉虬结的中年男人摇摇头:“我对男人的长相不感冒,不过那双灰色的眼睛有点奇怪——贤者你怎么看?” “我也是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双灰色眼睛了。毕竟跟整张脸放在一起,实在是太不搭……或者说,虽然相貌称得上很英俊了,但是那双眼睛太特别了。” 居鲁士刻是个肩膀宽阔,眼角泛着紫黑色龙鳞的,嘴唇青蓝的美男子,从马克律波斯进门的那一刻起,居鲁士刻的目光就没有从马克律波斯的眼睛上离开过。 “这双灰色的眼睛,过于澄净,连一点血丝都没有,和盲人那种情况完全不同。它干净、清澈、坚强,像是从深水烈火中所铸就的钢铁。” 马克律波斯挪来视线,居鲁士刻下意识一缩肩膀,深深忌惮着那双眼睛。 “怎么说,时国剑主?”居鲁士刻沉声道:“你又用你的时间能力,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吗?” “怎么说呢……倘若我是勇者的话,那应该就是我从未来的魔王身上,夺走了所有不属于他的宝物吧。”马克律波斯谈到。 “是害怕他成长起来吗?既然明知道对方会崛起,不如提前把他斩草除根好了。”杜邦质疑:“还是说,你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没有办法去杀掉对方?” 马克律波斯哂之,不经意瞥了一眼对方: “你怎么就知道,在我的219次轮回中,没有杀过呢?” 他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不光是杀过,他的亲人、朋友、祖国、老师、恩人,甚至欺凌他的人、霸占他的人、仇恨他的人、未来可能会伤害他的人,我都杀过。连诞生他的世界我都摧毁过不止一次了。” “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选择重启时间线,我们没必要在卡斯文尼亚这种危险度才8级的位面,浪费那么多时间吧?”杜邦依然不解:“直接越过去,早日找到湮灭的根源,将它们彻底清除,天下太平不好吗?” “歼灭了湮灭,天下就能太平吗?各个种族的文明覆灭,真的只是因为腐化吗?”马克律波斯随意说道:“打倒旧暴君,又来新国王,通过革命和弑君,改朝换代一次又一次,可是底层人民的苦难,真的有人关心吗?” “那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了,你早意识到这点了吧,文明会自己寻找出路,你不可能给他们当一辈子的父母。”居鲁士刻淡然道。 “我能。” 马克律波斯平静地说道:“但如果我这么做,人们就会疯狂地崇拜我,把我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尊神。” “我不否认,我与神的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但只要我自己不承认,我就依旧是人。” “人类是不应该有神的种族,人唯一值得信仰和崇拜的,应该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马克律波斯的语气不容置疑: “神是真理,神是偶像,神是不容置疑和否定的,神就不应该犯错,神就不能有自己的性格和弱点——如果人类心甘情愿地被这种东西统治,那我一直到现在所做的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听完马克律波斯的发言,居鲁士刻推了推单片眼镜,明智地选择避开这个话题:“那双眼睛很特别,毕竟是从未来的‘魔王’——我猜又是哪个湮灭之王身上拿回来的——这种东西我不好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交给我研究一下,说不定能够得到一些有帮助的信息。” “那样的话最好不过,我回头就交给你。”马克律波斯点头:“从对方身上得到的,还有很多。骨头、内脏、心……除了名字,大脑和脊椎,我什么东西都拿走了。” “对方是【转述者】,要是不能复活的普通人,你是不会下这么重的手的。”杜邦推测道:“复活后虽然会有点变化……但不至于就彻底没救了。说到底,你还是想把对方拉到正轨上,避免堕落的命运吧?” “如果他死了,才是真正的麻烦。”马克律波斯摇摇头。“这件事我自己来负责,你们谁插手,我就直接自杀重启。” ——他并不指望人们能够理解自己。 即便这几位都是一直跟随自己,最为亲密的战友。 可换句话说,赵泽铭本来也应该是在他们之间的一员。 事物总是动态变化的,以前拯救过的人,不代表以后就不需要拯救了。 马克律波斯注视着自己的伙伴们。 ——【蝰吻】凡奥琳妮,惊艳绝伦的双剑士,性格虽然偏激了一点,但是实力和天赋无人匹敌。尤其她身怀独特的毒血,对任何类型的敌人,都能够造成威胁。 她有三条时间线可能会失误伤害自己,四条时间线和自己结婚,一条时间线因为没有生育能力而抑郁而终,其中有一条时间线被湮灭杀害。但从未背叛自己。 ——【恶腕】杜邦,从深渊底层一路杀出来的斗士,体内的恶魔心脏让他能够以人类的身躯调动深渊魔能,沐浴了冥水之后,更是变得刀枪不入。 他有七条时间线脱离了队伍,其中五条最终归队,一条死在赵泽铭——【湮灭之王】阿耐骸利钦的手中。从未背叛自己。 ——【硅龙贤者】居鲁士刻·巴塞留斯·德拉维希亚·美伽铌罗斯。是个身怀诡异龙血的术士,他的祖先来自于一个很偏僻的体系之中,虽然算得上是龙裔,但奇怪的是寿命却很短,使用的法术也奇奇怪怪的。 他有二十四条时间线劝说自己无果后,私底下派人行动,试图消灭赵泽铭——这直接导致了赵泽铭腐化堕落。二十四条时间线里,每一次都是被阿耐骸利钦第一个亲手宰掉的。 后面有经验了,马克律波斯干脆不再跟他说赵泽铭的具体事情。 因为有他妈的七条时间线里,马克律波斯什么话都没说,居鲁士刻还是把赵泽铭的全家开盒了。 这家伙脑子和手段都很聪明,阿耐骸利钦每次都是先杀的他。 都是因为居鲁士刻太精明了,导致马克律波斯自那次之后,全部选择跟赵泽铭摊牌。 这次他吸取了过去的一切教训,直接出口警告居鲁士刻别来插手。 有三条时间线里,他这么说了以后,居鲁士刻会选择耸耸肩,表示不再干涉问题。 果不其然,当马克律波斯明牌后,居鲁士刻无奈耸耸肩:“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肯定是知道了我们干涉后的下场——那就全靠你自己了,真需要帮忙时候,也一定要跟我们讲。” 马克律波斯疲惫地笑了笑: “我会的。” ——这些人都有各自的特长,不平凡的出身,虽然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却不代表马克律波斯能够放心他们,永远不管。 “啧,马克啊,你是真不嫌累。”凡奥琳妮撇撇嘴:“你又不止消灭了一个未来的湮灭君王了——何必浪费精力在这种无所谓的地方呢?” “因为我很强,而且我很善良,比我强的人,没有我这么善良,只会想着独善其身。比我善良的人,根本没我强大,只会求着别人‘不要做坏事’,实际上都是一群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软蛋废物——连杀敌人全家和灭国都做不到,怎么能够贯彻善良。” 马克律波斯坦然道:“何况,现在如果连区区湮灭之王都挽回不了,未来湮灭肯定会推出更强大的存在啊。” “湮灭皇帝?湮灭使徒?湮灭圣者甚至湮灭主神都有可能。不把他拯救的话,我就无法成长,我不成长的话,以后怎么对付更强的?” “要知道,对于我这种根本死不了的存在来说,敌人不仅杀不完,而且永远在变强,我如果不把自己的势力变得更强大,或者解救更多的人,就算轮回多少次,也追不上啊。”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连湮灭本身都一并救了。在更遥远的未来,说不定还会有比湮灭根源还可怕的存在。” “好啦好啦,我们都知道你这个大圣母慈悲心了。”凡奥琳妮无奈地看着马克律波斯,像是老母鸡看小鸡仔一样,突然说道:“不过你们仔细看看呀,马克拿来的这张脸搭配眼睛,确实挺奇怪的。” “我看不出来。”杜邦直言。 居鲁士刻思索:“还是眼睛的问题有点大,但看起来跟魔法没关系。” “无语,跟你们俩聊不下去,典型的直男思维。”凡奥琳妮不满地抱怨道:“这双眼睛是女孩子的啊,你们还没发现吗?” 杜邦摇头:“没差别,我是平权主义者,男的女的,我都一样揍。” 居鲁士刻皱眉:“男人和女人的眼球结构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只有在辨认颜色的能力方面,男性分辨蓝、绿、黄的方面稍微弱,但在捕捉快速移动和小型目标的时候,能力更突出。女性则对色彩更敏感,观察范围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广度……” “俩臭直男,老娘就算穿个低胸装,你们都会质疑没有防护能力——懒得喷。” 凡奥琳妮双手抱胸,看着马克律波斯的眼睛,说道:“不论马克是什么表情,这双眼睛中的情感,从来是没变化的。放在那个人身上,也是一样的吧。” “我能够感受得到,这双眼睛的原主人的心情。” “她很温柔、满足和幸福,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马克律波斯一愣,这是超出了他预料的事情。 ——赵泽铭的眼睛,还有很多东西,其实不属于他自己这件事,马克律波斯是知道的。 但是不论那条时间线里,赵泽铭都没有跟自己说过,这双眼睛来自于一个女孩啊。 [难道说……这就是突破口!?] [对啊,仔细想想,之前我只顾着自己和赵泽铭,从来没有问过其他人对赵泽铭的感受。] [是我,太自私了……我还是不够善良。] 他赶紧追问道:“凡奥琳妮,你还能看出来更多的地方吗?” “嗯……怎么说呢。” 凡奥琳妮沉吟片刻: “这只是我个人作为女人的直觉——我们必须想象,得到这双眼睛的人,是承载着那个女孩一切的希冀,努力向前进发的。” “而这张脸呢,又很奇怪。仔细看看啊,其实像是个轻浮的花花公子的样子,最能讨那种年轻学生妹的欢心,但眼袋又不明显,说明压根就是个没开过荤的雏儿——原主人肯定是个贼想跟女人玩却没机会的色胚。” “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放在这张脸上,那毫无疑问是非常突兀的。” 凡奥琳妮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 “马克,这脸和眼睛,肯定不是属于同一个人,可你刚刚说的,明明是一个人啊。” “是一个人没错。”马克律波斯会心一笑,温柔地说道:“只是那个人,本身就不是一个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啥?”凡奥琳妮无语。 “确切来说,那家伙本来是一个人,但因为其他人的资助——也就是给他凑齐了这些东西,眼睛、相貌、心肺、皮肤……这才让他能够活下去。” “湮灭的腐化,是从精神和思维层面渗透,再蔓延到全身的。” “以前也正因为这一点,他自己并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在面对湮灭侵蚀的时候,也没有动力去抵抗。毕竟就算被湮灭侵蚀,这些东西还是保存的好好呢。” “所以这一次,我决意夺走了这些本不属于他的一切。” “我要看看,失去了一切的他,是会直接堕落腐化,成为湮灭操控的行尸走肉。” 马克律波斯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缓缓说道: “还是说,他能够对我升起哪怕一丝的仇恨,至少有要跟我战斗,想要活下去的勇气——只要他能够抵抗住湮灭的腐化,我不介意让他再多憎恨我一点。” [那么,你会怎么做呢?赵泽铭。] 马克律波斯看向前方的空间,时空扭曲成镜像,倒映出他的面孔——灰色的眼眸投射出平静温和的神态。 在马克律波斯什么表情都不去做的时候,这双眼就如凡奥琳妮所说的那样,温柔、满足和幸福,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这或许就是,将这双眼睛寄予给赵泽铭的女人,在最后一刻注视赵泽铭时,所怀的心情。 [能够表现出这种神态,她对你来说,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人吧。那么她送你的这些,肯定也很重要。] [如果,我将她送你的这份礼物都抹去了,你还能保持无动于衷吗?赵泽铭。]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最多再拯救你十次,随后,我就摧毁你的一切。] [你是要永远地失去一切,甘于平凡,还是努力反抗,从我手中夺回这些呢?] ------------ 第五十七章 打碎宿命的轮回(元旦快乐) 溪水蔓上滩头,浸透脊椎和大脑。 《抵消卷轴》被水浸透,静静地消散溃烂,将其中的魔力经由某种固定的程式,转化生效。 “什么叫永久性免疫一次‘异常’?异常是指的什么?”赵泽铭曾这么问影商。 “伤残、断肢、出血、中毒、石化、冻僵等等一切的,足够影响和妨碍你正常行动能力的状态。” ——‘死亡’,也是一种妨碍行动能力的状态。 在脊椎连通大脑的神经之中,微弱的电流仍然在其中跳动着。马克律波斯并未注意到,在左右脑之间的缝隙间,一抹淡粉色的有机物,正在缓缓蠕动,为大脑皮层的活跃,注入些许能量。 赵泽铭的思绪静静在水中浮沉。 —————————————— 不被看好,不受期待,不被关怀,这在我的人生中本就是常态。 本就一无所有的人,连名字都是别人赠予的。 我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最后一天。 我不知道他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那些东西交到我手里,拼凑着形成了这具身体。 我真的是我吗?还是容纳他们希望的容器? 无人在意。 那些东西,眼睛、面容、声音……我是一个被他们的身体零件,一点点拼凑出来的作品。 至于我自己,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吗? 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我,所以我就可以让别人夺走也无所谓? 因为我本来就是没有活着动力的人,所以我就只能任由别人决定我的生死? 因为我的命运早已注定,所以不论对方做什么,明知道是愚蠢的陷阱,我也要眼睁睁看着他陷进去? ……………… 为什么是我? 不论是逃离组织的时候,你们把这些东西强行塞给了我,让我带着这些东西离开。 那时候你们选择了我,作为突破囚笼的信鸽。 为什么又是我? 落难在滩头的人有几十号,偏偏只有我被活着捡了回去。 那时候,他们选择接纳我成了家人。 为什么还是我? 文明碎片、转述者、勇者、女鬼、湮灭之王……为什么都在选我? 偏偏是一无所有的我,被迫去承受这些。 “我不理解,我不感动,我根本无法共鸣。” “说什么为了拯救我……我根本听不懂。你是想拯救我,还是自作主张地满足着自己的情绪?” “马克律……马克吕波斯。” “什么轮回啊,重启时间线,帮我从宿命中解脱——” “我这类产品,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共鸣。” “你也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你只在乎你自己对美好结局的执念。” “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虽然我也没有任何想要活着的动力。但这绝对,不是你夺走他们给我这些东西的理由。” “她把眼睛嵌入眼眶,让我去带她看培养舱外面的世界。” “他把面容贴上,让我用它去遇见美好的姑娘。” “这颗心脏是在等待着波澜壮阔的史诗。” “21、319、1901、88……” “我根本不在乎我是死是活,如果不是为了他们,我根本不需要活下去。” “但是,你为什么要夺走他们?” “马克吕波斯。” “你把它们拿走了,我就什么都不剩了,连一点活下去的动力也没有了……你说我因此会被湮灭腐化的。” “可是,湮灭在哪里呢?” “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没有任何东西来找我。” “——湮灭呢?” “我所能触及的,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虚无,和大脑在水中沉浸的事实。” “你错了。” “我根本不是什么湮灭之王,最起码,现在不是。” “马克吕波斯。” “你错了。” “你不仅犯错,你还坚定不移地向着错误的方向前进。” “马克吕波斯……” “我现在,这是什么感觉?” “很陌生,胸中好像燃烧着一团火。我明明连躯干都没有了,心脏也让人拿走了。” “可为什么……我连感觉都不该有的。” “这是,情绪?我没有激素,只靠大脑怎么会有情绪产生。” “非常主观,非常纯粹的情绪,它直接在我的思维根源上爆发。” “这是什么,自从诞生以来,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燃烧着,明明没有真的火焰,明明我只剩下脊椎和大脑,可我却有这种,浑身被焚烧,颤抖,只靠理智,根本完全无法主导自己的躯体。” “我现在,完全被这异常的情绪支配了。” “……情感肆意蔓延,不受控制,我现在,只能放弃思考了。” “马克吕波斯,这也在你看到的未来之中吗?还是从未设想过有这样的发展?听你的语气,压根就没有料想过这种情况。” “无所谓了。” “你是想要拯救我也好,想要张扬你的实力也罢,湮灭之王或者其他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死是活,我也根本不关心。” “我啊,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情绪已经彻底主导了理智,现在我只关心一点。” “——还给我。” “把那些东西一五一十地全部还给我!” “零号的眼睛,十五号的面孔,三十二号的心脏……把这些,全部还给我!” “马!克!吕!波!斯!” ———————————— 夕阳已经彻底降下,深沉的夜幕笼罩在卡斯文尼亚的这片大地上。 昼夜巨大的温差,让地面的水汽升腾,河面之上,泛起浓厚的大雾。 叮叮铛铛、叮叮铛…… 迷雾之中,清脆马铃作响,越发迫近河岸,最终在滩头停步驻足。 “多么强烈的情绪,纯粹、炽烈、狂暴……没有一点恨意,充斥着最原始的愤怒。” 迷雾之中,马背上的人翻身下来,踱步到被溪水覆盖的滩头: “这份情绪强烈到一种令人惊讶的地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来人摘下头顶的陡斗篷,漆黑的长发滑落肩头,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精致如人偶的女性面孔,她垂下视线,玫红的眼眸立刻锁定了水中的事物。 特别是注意到那本,静静沉在水底的铁壳封装书。 “铁壳封装上没有咒文……难以想象,一位【转述者】竟然从未拥有过自己的使女。” 黑发女子摘下皮质长手套,伸手探入水底,将脑仁和脊椎打捞起来。 “通常情况下,我不想跟任何一个【转述者】扯上关系。” 女子轻声说道:“我是受诅咒的使女,受我引导之人,或死于非命,或魂飞魄散。” “我早就已经,受够了与你们共患难,与你们一路同行牵绊,最终失去一切了。” “你的情况与其他健全者不同,灵魂中激荡的怒火,燃尽的是你的岁寿。若我坐视不管,你今日就会死去。” 女子如同怀抱婴儿一般,用手掌轻轻托起大脑和脊椎。 “从未接纳引导的【转述者】啊。” “若你愿意有同受咒的魔女并肩行进,直至迈进死亡尽头的准备。就放开你的戒备,接受‘使女’奈菲丽娅·林奇的引荐。” 脊椎之上缠绕的血管轻轻蠕动着,表现出顺从和安分。 “非常好,【转述者】。你心中的愤怒,在驱动着你活下去。” 女子单膝跪地,轻声诉说道: “以【至高执政】多哥·林奇之名,践行文明续行之必要权威,最大、最崇高、最真挚的情感,复兴承载,继往开来。愿时光之丝在此刻缠绕诸藐,系你我命运牵扯交汇,直至磨灭方迎来休止。” 啪咔! 铁壳书从水中飞起,原本平平无奇的外表迅速开裂迸发,淡金色的光华自内而外地在铁壳上留下烧蚀的复杂纹路。 “你所持有的箴言,皆为时间岁月记录的人文结晶。荣光的【转述者】啊,现在,我将为你导引其中真意。” 在铁壳书中,记录着箴言数量的那一栏,本就为数不多的箴言数字,正在快速消耗。 “还不够吗?也对,并非所有人都拥有积蓄。” 女子环抱着脊椎,让大脑搁在肩头,自己腾出手来,从怀中取出一枚色泽浑浊的结晶,用力捏碎。 嗡………… 【持有箴言:381】 【持有箴言:217】 箴言飞速消耗,让女子感到些许意外。 “一块无名传奇的纪录还不够……我明白了,有人夺走了你全部的身体,这种概念性的夺取会永久性剥夺你的身体功能,即便从追忆点中复活,也无法重铸肉身。” “不过,我应该说你运气很好吗?” 她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枚臻彩流转的结晶,放在铁壳书上,用力捏碎。 啪嚓! 泛着虹色的光辉在黑夜中绽放,一道模糊的勇士身形缓缓在她面前浮现,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奈菲丽娅,随后迅速注入到了一旁的铁壳书当中。 【持有箴言:200,000】 数字迅速升腾到一个夸张的地步,又开始快速下落。 “就在我离开南方行省前,拿到了这份【传奇的纪事】……虽然是死者的宝物,但已死之人,若是知道自己还能够为活人再做点什么,也会感到无比欣慰。” 箴言消耗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奈菲丽娅得以持续稳定导引,箴言如雪花般飞舞而起,自下而上升腾起来,在空中形成灿白的涡旋: “站起来,【转述者】。” 她的言语铿锵有力,仿佛灌注了无上权威,让人心神震颤,不得不听从她的言语。 “我将借助文明和箴言的力量,重铸你的身躯。” 她肩上的大脑被无形的力量托举而起,和脊椎一同吸纳进了灿白的光涡当中。 “由于是从你的脊椎和大脑中提取的细胞,所以这是完全属于你自己的新生身体。” 光辉逐渐散去,一个单薄的身躯从半空中落下。 奈菲丽娅轻轻抬起手,将他半拥入怀中,用她厚实的斗篷遮掩形体。 “你已诞生。” 奈菲丽娅轻声道:“尽管失去了那些珍贵的事物,但这独属于你的躯体,不论是面庞还是眼睛,都变成了更能承受你激荡情绪的姿态。至少,让你不至于在今晚就撒手人寰。” “至于这是否是你之前的模样……我便不得而知,这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如果你想要变回此前的样子,那就努力变强,收集箴言,我为你引导,强化你的力量。直到有一天,你能把怒火倾泻而出,夺回你的一切。” 她按着后者的脑袋,指尖深入乌黑发丝,摸索着平静地叙说道: “不过,注定会因我身受诅咒而死的【转述者】啊。” “我衷心祝愿,你能够摆脱宿命,英勇地活下去。与你承载的文明一道,实现光荣的复兴。只要你愿意活下去,我就会一直支持下去。” “无论你要面对谁。即便是和同胞刀剑相向,我也只会磨砺你一人的锋芒。” “‘使女’永远不会放弃她的转述者,亦如王妃不会放弃她侍奉的君王。” ------------ 第五十八章 暴怒 噼啪啪嚓…… 带有水分的枝条在篝火中静静燃烧,不时地发出清脆声响。橘色的火焰徐徐升腾,将迷雾照亮清退。 暖意扩散,逐渐唤起人体的机能,赵泽铭睁开眼,猛然坐了起来。来回查看自身情况。 马克律波斯给自己造成的伤害,似乎全部消失了。 “令人惊讶,我以为你需要歇息两天才能缓过劲来,没想到才刚躺下来半个小时,你就已经清醒了。” 慵懒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赵泽铭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苍白的脚背,那双脚就尺寸而言,比寻常女性的要大一些,涂抹着白色指甲油,被篝火渲染着,仿佛有一种渐渐融化的奶油质感。 向上看去是大面积镂空的薄纱连衣裙,朦胧之中,修长双腿的线条却并没有被遮掩。丰腴的大腿上摊开了一本…… “你为什么在看我的文明碎片?” 赵泽铭质问着,正欲起身,浑身肌肉却不听使唤,瘫软了下去。 “躺下。” 黑发女人的语气比赵泽铭更加不近人情,她轻轻翻阅着铁壳书的书页:“重铸的身体里电解质还不够你维持运动状态——说起来,你的身体情况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赵泽铭下意识捏了捏拳头,立刻发现不对劲:“这身体怎么会这么沉重……” “这是基于你本身基因生成的身体。如果你父母健在的话,把你身体上的器官移植给他们,一点排异反应都不会有。”女人淡淡说道:“哦,你应该有父母吧?” 赵泽铭皱眉,不悦地说道:“很难想象这世界上还有比我不会说话的人。” “谢谢夸奖。” 黑发女人翻动书页,提醒道:“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明明的你的身体系统和常人无异,但是耐受性和细胞活力都远超常人。” “身体对钾、钠、镁等电解质盐的容纳和分解能力更是普通人的200倍。就算没有任何突变,器官也与常人无异,只靠这一点,你的耐力、平衡性和感官响应速度也比普通人强了太多。” “你的血小板也是一样,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但是一旦受伤会快速增殖和填补,唔……就像是石化蜥蜴那样。” “有趣的地方还挺多的,但有一点无可争议。” 黑发女人抬起头,浅红的双眼凝视着赵泽铭: “你从未踏入过超凡,基因也没有一点突变的记录。” 敏锐注意到一个问题:这女人的体型比普通人类女性要大一些。 不是指肥胖或者健壮……是比例和尺码的区别。 不同生物之间,骨架是有明显区别的,同为人类的男女性之中,男性一般拥有更长的臂展、更细的脚踝,而女性的盆骨、髋部、坐骨、胸骨,不论是形状还是厚度,对比男性都有明显差异。 赵泽铭很难说明白,对方的骨架看起来是比女性要结实和厚重一点,但远比不了男性的强壮。反而……更符合美感了? 就好像等身人偶和真人模特的区别。 就是这种细微的差别,让赵泽铭面对黑发女人时,总有一种异样感。 对方身上,总有点近似人类,而异于人类的差别。 啪。 女人合上铁壳书:“我大概弄明白怎么回事了,你的文明碎片损毁的太厉害,权限又不够高,所以也没办法激活与执政庭的联系,不论是战备物资,还是共鸣篇章,你都拿不到。” “怪不得我根本找不到你的记录。” “简单来说,现在的你,完全就是个未被登记注册过的黑户。” 女人站起身,将铁壳书搁在赵泽铭手边:“能够一路走到现在这里,你也真不容易。拿这一本破书,没有使女,没有箴言,只有一个小传奇陪着,还能活到现在……要不是人类没有神,我都以为你是被神眷顾了。” “你到底是谁?”赵泽铭问道。 “奈菲丽娅·林奇。” 黑发女人转身回到篝火边坐下,“为了挽回你的生命,我用箴言重铸了你的身躯,现在,我是你的使女了。” “……我根本听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一大堆专有名词,鬼听得懂。” 赵泽铭忍不住骂道:“到底是谁带起来的这种臭毛病,一个两个都是这德行,话还不说清楚,全部都是七零八碎的信息,这种东西,我根本什么都听不懂!” 话音即落,赵泽铭守着膝盖,陷入了沉默。 足足几十秒后,赵泽铭的瞳孔瞬间扩大。 “我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捏着胸口,难以置信地说道:“心情变得烦闷,暴躁,不满……言语完全不假思索地倾泻出来——我根本完全控制不了。” 他捶着心口,眉头紧蹙,语速越来越快,完全脱离了正常情况:“这里,感觉像在燃烧。” “只是呼吸都会感觉全身在起伏,肢体难以扼制想要砸毁粉碎所有靠近我的的东西。” 赵泽铭扶着额头,拳头攥紧,皮肤肉眼可见地变得更红。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的声音沉重嘶哑,比起来询问,更像是在低吼。 “这不就是愤怒吗?”奈菲丽娅淡淡说道:“真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脾气居然这么暴躁。” “愤怒?”赵泽铭抬起头看向奈菲丽娅:“你说,我在愤怒?” “不然呢?”奈菲丽娅淡然:“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般都是这样,热血上头,慷慨激昂,随时准备把整个世界闹得天翻地覆。全靠的是愤怒。” “这玩笑可不好笑。”赵泽铭讥讽道:“自打我诞生到现在,我从未有过情绪上的波动,接受过培训后更是磨灭掉了原有的人格……” “磨灭人格?”奈菲丽娅捕捉到这个词:“你莫非是,经受过洗脑吗?但感觉不像啊。” 她托着下巴,打量起来面前的男子: “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人类男性青年而已。” “我没有情绪起伏的能力。”赵泽铭吼道:“你还要我说多少遍,这不可能是愤怒,我的身体早就编辑好了,就算出现情绪,也会及时分泌促抑制激素,强制镇定下来。” “你在愤怒,并且会长久地愤怒下去。我正是被那种炽烈的怒火吸引,才能够找到你的。” 奈菲丽娅淡淡说道:“不论你怎么解释,你的心是不会骗人的。人在愤怒的时候,是无法控制自己作出理性答复的,满脑子只会想着对抗。” 说到这里,她从背包里取出了一面镜子:“说起来,你先看看自己重铸后的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特别是面部的细节,趁现在还不到24小时,我还能给你进行一些修补。” “这种事情无关紧要……不。” 赵泽铭突然反应过来。 【马克律波斯,已经把他们给我的那些都拿走了。】 【她说她重铸了我的身体……按照基因,筑造了我本来的身体。】 【那我现在的样子,到底会是什么情况。】 “给你。看看吧,有什么问题,我先记录下来,回头再说。” 奈菲丽娅将镜子搁在睡袋前:“我先说好,我并非专业的,脸型、五官、瞳色这些东西,我完全做不了还原,只能说在现有基础上,把功能性的器官做做补充。你要调整自己的形象,建议回头去执政庭找一个叫图纳的家伙……” 赵泽铭略一迟疑,看向镜子中。 ------------ 第六十章 你是垃圾,你的爱比你还垃圾 奈菲丽娅转过头,看向来者:“你是——哦,是叫凯兰的转述者吧?” “奈菲丽娅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被称为凯兰的男人穿着厚实的皮甲,背小圆盾和短剑,他声线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奈菲丽娅,一步步朝着篝火走近: “这里很危险啊,马克律波斯大人的营盘连夜搬迁走了,你的目标也是在北方吧?我们跟着一起走吧。” “哦,那您跟着去吧,我就不了。” 奈菲丽娅淡然。 “哈哈,您真会说笑。明明都为我引导过了力量,当然是要一起走下去啊。” 凯兰咧开嘴角,目光游移,落在一旁的赵泽铭身上。 “奈菲丽娅小姐,你是我的使女,对吧?” 凯兰语气愈发焦躁,他指着赵泽铭的铁壳书,大声质问道: “这小鬼是谁?为什么他的文明碎片上,有你的纹路?” “首先,我不是你的使女。”奈菲丽娅冷淡说道:“我觉得只要眼睛不瘸,耳朵不哑的人,都能明白,当使女决定跟一名转述者缔结关系时,她的纹路自然会出现在对方的文明碎片身上。” “哈啊?你连演都不带演吗?这么堂而皇之的背叛和出轨。” 凯兰哑然失笑,他从怀中取出一本铜壳封装书: “这才几天啊……奈菲丽娅,你都已经忘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吗?” “您是傻逼吗?” 奈菲丽娅歪了歪头: “首先,我只是好心帮您导引了力量,从未跟你缔结过关系。这种事情只是出于使女的职责和本分。多哥·林奇之血的指引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使女都有义务援助转述者。” “其次,我是人偶。并没有伴侣的概念和职能,而且我很确信,我们从未有过任何亲密关系,关于这一点,如果你有疑问,我可以把记忆投影出来。” “正因为我们毫无关系,所以这也根本无法称之为是出轨或是背叛。至于情谊,更谈不上了。” “就算是以作为人偶的标准来看,您也是个傻逼。而傻逼,是不适合作为伴侣的。” 凯兰张了张口,被奈菲丽娅怼的哑口无言。 好半天后,他反而露出一副幸福的笑容: “啊,奈菲丽娅小姐,我果然无法对你产生一点怀疑啊——谁让您辱骂我的姿态,是多么的美丽啊。” “奈菲丽娅小姐,你是绝对正确的。我早就知道了。” “你太美了,这么美丽的人,就算犯错了,也是可以原谅的——不,这张伟大的脸庞,怎么会犯错呢?” 奈菲丽娅眨了眨眼睛,提取了关键词后,恍然大悟:“哦?你说我这脸啊,是修士们从素材库里提取的,眼睛代码112、瞳色210——”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凯兰完全不顾奈菲丽娅的解释,他转过头,激动地看向赵泽铭:“都是这个混账勾引的你,是吧?” “勾引?”奈菲丽娅不解:“没有,他长得并不英俊——” “都是你,把我完美无暇的奈菲丽娅小姐,变成了这个模样。” “我吗?我一直这样啊。”奈菲丽娅茫然。 凯兰从背后取下短剑,朝着赵泽铭劈来: “她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脏话,从来没有嫌弃我,这都是你的错!” “除非是真傻逼,不然我一般忍得住。”奈菲丽娅点点头。 “妈的,你这小兔崽子!”凯兰一脚把赵泽铭踹翻在地:“谁让你,夺走了我的挚爱……” “你杀了他也没用啊,他是转述者,能复活啊。”奈菲丽娅解释道:“被你这种傻逼喜欢上,真是我的不幸。” “去死吧!” 凯兰挥动短剑,直朝赵泽铭的脖颈砍下。 “诶。”奈菲丽娅摇摇头:“难顶,还得重新把尸体拼起来,你杀了他只会增加我的工作量,这傻逼真是疯了。” 她并不怀疑凯兰的实力。 虽然是个傻逼,可至少也是从马克律波斯的志愿兵团里出来的。有着马克律波斯授予的【剑圣】职业刻印,以及成熟的突变技法加持下,实力更是达到了二阶位水准。 就算是一阶位的初入超凡之人,对上凡人也是一边倒的屠杀。二阶位的水准,早已经成为了凡人眼中的致命怪物了。 达到三阶位标准的人,早就能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仅凭个人武力,都足以成为一方枭雄。 当然凯兰这货,实力就算再强,也依旧是傻逼。 她是见过对方一次还是两次来着的?然后就没完没了地开始追求自己,说什么‘自己的心和灵魂,还有最纯洁的爱意,都属于奈菲丽娅小姐’。 心脏和灵魂——她又不是魔鬼,要那种东西做什么?不过倒是可以卖给魔鬼,换点小材料。 至于纯洁的爱意…… 那完全就是垃圾啊! 别说拿来做实验,连变现都做不到。 不仅人是傻逼,这种傻逼的爱,更是傻逼中的傻逼。 “唉,晚上得加班了。” 奈菲丽娅摇摇头:“希望尸体不要碎的太厉害。” 二阶位对上自家这位从未突变过的凡人,就好像用热刀子去切奶油一样。 结局毫无疑问只有一个—— 轰! 沉闷的重拳如暴雷般响起,打断了奈菲丽娅的思绪。 她转头看去。 凯兰的脑袋向后扬起,他的面部肌肉受挤压变形,眼球甚至夸张地向外凸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弹出眼眶。 噗通。 凯兰踉跄后撤几步,手中的短剑坠地,他捂着口鼻,指缝很快就被血水浸透,再也无法阻挡。 “噗哇!”凯兰低头一吐,两颗牙齿立刻伴随着大量血沫,一同呕出。 牙齿? 凯兰晃了晃头,低头捡起来那颗牙齿,口腔中弥漫开的腥甜味和隐隐作痛的牙床,都在佐证他的想法。 “……你这奸夫,竟然还敢还手!” 凯兰猛然抬起头,从地上捡起来短剑: “都是你的问题,我什么错都没有犯,奈菲丽娅小姐就是因为你才抛弃了我啊——奈菲丽娅是没有错的,一定是你的问题!是你,快把奈菲丽娅小姐——还给我!” 嘎巴、嘎巴。 “我不是说了吗?” 原本被踹翻在地的赵泽铭,此刻正低着头,将脱臼的左手回正。 “别打扰我!” ------------ 第六十一章 你舍不得用的自行车,我都是站起来猛蹬的 喀嚓! 左手正骨完成,赵泽铭抬起头,猩红的虹膜倒映出迫近的剑锋。 ——在这一刻,如果是正常情况,他会有很多种应对措施。 第一种,开启屏息,低头绕到肋部位置发动攻击,重击肾脏造成剧烈疼痛,然后再召唤阿兰,让她与自己前后牵制; 第二种,直接就地翻滚,利用钩腿对下盘进行绊摔,对方是着甲状态,地面战显然对自己更有利。 第三种,向后避开锋芒,借助地形,反复迂回拉扯,消磨体力,虽然耗时更长,但自己的耐力更好,留足容错率,自己就能无伤杀死他。 这三种方法,都是不错的战术,都在最大程度上保全自己不受伤害。 所以—— 铛! 赵泽铭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挡在自己的肩膀上。短剑立刻砍在石块边缘,干脆利落地将其击打切碎。 凯兰冷笑,踢开地上的石头碎屑:“可笑的反抗,你也不看看我们之间的实力差——” 他话音未落,赵泽铭瞬间突进在他的身前,猛然一拳砸在他的咽喉,随后抬脚蹬在凯兰的膝盖上,翻身而起,用大腿钩住凯兰的脖颈,借助自身的重量,将其瞬间摔在地上。 凯兰重重摔倒,赵泽铭正准备抓起对方的手臂,施展十字固时,凯兰只是一歪头,呼吸节奏骤变。 “喝!” 他低吼一声,脖颈上瞬间血管凸起,仿佛凭空借来了力量一般,几乎一瞬间又爬了起来。 “够了!” 凯兰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脚踝,将赵泽铭如同一袋面粉般愤怒地砸在了地上。 砰! 巨大的冲击力致使烟尘翻滚 “你这该死的玩意……嗯?”凯兰谩骂着,突然觉得手中感觉不对。 他低头看去,赵泽铭的脚腕已经完成脱臼,从他手中滑落抽离。 “什么时候?” 凯兰话音未落,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人呢?出来!” 他放眼看去,却没有看到赵泽铭的身影。 啪、啪、啪—— 一阵急促的踩水声在自芦苇丛中响起。 凯兰心生警惕,立刻从背后摘下盾牌,手持剑盾,朝着溪水边走去。 他谨慎地用剑拨开芦苇,向前深入,盾牌挡在身前,时刻用余光观察着左右。 但仅仅踏出去一步,凯兰立刻停下了脚步。 “行啊,知道自己实力不济,想把我骗到视线昏暗,环境逼仄的地方,慢慢消磨我是吧?” “就这种小伎俩还想骗我。” 他冷笑一声,于是转身走出溪边,朝着来时的行囊走去: “我可不陪你玩这些花里胡哨的,马克律波斯大人早就教过我们:‘有底牌留着不用是要过年吗?’” 他解开行囊,从中取出一只小巧的书本支架和一枚灰色的钥匙。 “嗯?至于吗?” 奈菲丽娅诧异:“以大欺小已经丢人了,还没打过更是丢人,恼羞成怒拿出来形骸,未免有些太玩不起——” “嘻嘻,我只要赢了就好!” 凯兰将多余的支架拆掉,将他持有的铜壳书,装在框中。 “正好,让你这种路边的野狗看看,正规军和你这种老鼠之间的差距。” 凯兰死死盯着那片夜风中摇晃的芦苇丛,左手将灰色的钥匙靠近铜壳书上的锁眼,咧开嘴角:“坠落星——!” 嗤! 他话音未落,腰间突然传来剧烈的刺痛。 “呃……”凯兰手中的书框和钥匙立刻掉落在地上,腰间的痛苦让他下意识转过头,摸向自己的腰间: 一把短刀沿着皮甲连接的缝隙处,直接穿透了进去,刀锋深深没入血肉之中,尖端抵着他的肾脏,只剩一小截握柄。 他捂住伤口,这个深度根本已经刺穿内脏,刀锋和突变器官卡在一起,难以拔出来。 如果他没有修行过突变技法,有着异化脂肪和骨板阻挡,这一刀都足以称得上是致死。 不,能够造成这种程度的杀伤,那就说明对方本来是想一刀刺穿他的胸腹,直取心脏的。 啪嗒、啪嗒…… 脚步声逐渐靠近,凯兰猛然抬起头,质问起赵泽铭: “到底是什么时候做到的?!” 赵泽铭没有回答。 但凯兰马上就得到了答案: 赵泽铭微微让开了身影,露出背后在篝火旁烧水喝茶的奈菲丽娅。 不论是炊具的蒸汽鸣叫,还是奈菲丽娅本身宽厚斗篷带来的阴影——凯兰猛然发现,从一开始就和那片芦苇丛连成一片。 这小子,怎么会对这片地形如此熟悉。 “你……你竟敢利用奈菲丽娅小姐作掩护!”凯兰气笑了:“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耻之人?” 赵泽铭低身,从他的面前捡起来书框和灰色钥匙:“这是什么?”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凯兰讥讽:“拿到了你也用不了,形骸都是人类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珍贵造物,不能和它们产生共鸣,到你手里就是块废铁。” 说着,他一抬手,铜壳书从书框中挣脱飞出,回到凯兰手里。 后者熟练地摊开书,将其扎进脚边的水坑之中。 “来吧,只会偷袭的臭小子,我的追忆点已经设置好了,今天只有你死我活的份。不论谁死,下次降临就是十天以后了,奈菲丽娅小姐肯定会在这十天时间内看清楚,谁才是最适合她的转述者!” 凯兰咧开嘴,踉跄地站起身来,扑到一旁的行囊上,在里面不断摸索:“你给我等着,我打完这根针,立刻就来跟你决斗,嘻嘻,你这种凡人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力量——” “喂,女人,告诉我这玩意的用法。” 赵泽铭对奈菲丽娅喊道。 凯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女人?……我从来都舍不得这么称呼,小心翼翼,奉为圭臬的奈菲丽娅小姐。” 他手里抓着针筒,转头看向奈菲丽娅和赵泽铭: “你叫她什么?畜生,你竟敢对奈菲丽娅小姐用这种蔑称!你对得起她吗?!” “把你的文明碎片装在书框里,然后把钥匙插进去,顺时针转动。”奈菲丽娅说道:“他之前怎么做的,你跟着做就是了。” “像这样?”赵泽铭将铁壳书装入书框,飱肴立刻在他的左眼视网膜上刻画出字符: 【检测到文明重载……编号:00217】 【形骸共鸣系统启动】 【请放置形骸】 “我大概懂了。”赵泽铭说着,将钥匙插进铁壳书上的锁眼,按照奈菲丽娅的说法,顺时针转动。 “懂了啊,那你试试看吧。”奈菲丽娅懒洋洋地说道:“死了的话也不用担心,我能够看到你的追忆点在哪里,我会给你收拾好东西,一起带过去。” “无人在意。” “我是人偶。” 啪。 凯兰肩膀垮塌,他怔怔地望着两人的互动。 他见过的使女并不多,以他的地位和实力,也不可能寻找到固定搭档的使女。 可即便如此,第一眼看到奈菲丽娅小姐时,凯兰就已经认定:‘她将是我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人。’ 为了她,即便是再艰苦的任务,凯兰也咬牙接受。只要一想到那淡薄的浅红眸子和乌黑秀发,挥剑几千次的手也仿佛一点不疲惫了。 虽然每次赠送的礼物算不上昂贵,但那也是自己拿出了小金库准备的,送到了奈菲丽娅小姐面前,对方连看都不看一眼。 啊,这也是正常的。 毕竟对于这样的美人来说,他所倾尽一切准备的礼物,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一直期盼着和她再度重逢,不断地期待着,为此不惜瞒报了实力,购置了昂贵的形骸,凑够了进入卡斯文尼亚位面的资格。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那个他从来细声细语,生怕惹得不高兴的奈菲丽娅小姐。 现在,她正被那个粗暴的小子呼来喝去,却相当顺从呢。 似乎……还乐在其中? ------------ 第六十二章 原告:石森章太郎 凯兰捂着额头,放肆大笑着: “哈哈,呵呵呵啊,奈菲丽娅小姐在享受给别人服务?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你好慢啊,这样就不行了吗?”奈菲丽娅百无聊赖地说道。 “没有反应啊。”赵泽铭疑惑地甩了甩书框:“真的不是你的问题吗?” “能上就上,不行我睡了。” 奈菲丽娅打了个哈欠,摘下斗篷,开始准备睡袋:“哦哟,我想起来了,睡袋丢了一个,没办法,只能跟你一起挤一挤(帐篷)。” 啪嚓。 凯兰的心底,空荡荡的。 仿佛有什么一直坚守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他摇摇头,冷漠问道。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刘瑞民。” 赵泽铭想都不想地回了一句,由于实在玩不明白书框,索性对凯兰问道:“你教教我这东西怎么用。” “白痴,我都说了,不跟形骸达成最基本的共鸣,是用不了形骸武装的。” 凯兰说着,将手中的针剂刺入自己脖颈中: “刘瑞民是吧,我不会在意你怎么对待奈菲丽娅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是什么下场,我一点不关心。” “我,已经明白了。” 凯兰狞笑着按下注射筒,将红色的液体全部注入体内: “痴迷女人,只会消磨钱财、掏空心智、磨灭斗志。”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瞳孔扩散紧锁,全身肌肉如同熔炉一般迸发出澎湃的热浪。 “陪我一路走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爱情!” 凯兰撇开剑盾,上身的衣物顷刻崩碎,手臂上的肌肉迅速生长硬化,呈现出类似昆虫甲壳的姿态,无数崩裂的毛细血管将他全身彻底染成酒红色的。 “只有他妈的这肉体实力,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轰隆! 如同重锤一般的拳头轰砸在地面上,凯兰的脖颈和面部完全被硬质的血肉吞没,只剩下两道漆黑的缝隙作为窥孔,注视着前方。 【又是和保姆同一个类型的特质,而且更强了,多了护甲,面部也有防护……啧,这种随便就能变大变强的能力真烦人。】 与此同时,赵泽铭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腰间。 在对方躯体快速生长的时候,下半身的衣服依旧牢牢束缚在原位。 【明知道变异后衣服会被破坏,但腰带仍然是特制的。】 凯兰嘶吼一声,如同一辆推土机般,双拳砸地,轰隆隆地冲向自己。 【这说明什么呢?】 【第一,他的下半身变异程度不够,仍然需要铠甲防护,但他下身并没有防护……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他需要用腰带固定什么东西。】 “嗯……”赵泽铭若有所思:“哦!” 他抬起手将书框按在胸口。 咻啪! 下一刻书框两侧瞬间弹出带子,固定在赵泽铭左胸。 【装载完成——坠落星物】 飱肴迅速在他的左眼视网膜上刻画勾勒,展现出一枚陨石的图案。 〖这是一种媒介,其中的力量需要达到某种条件才能触动,原本只靠你肯定无法使用它。〗 赵泽铭的胸口瞬间弹出无数条神经触须,渗入钥匙之中。 〖但是,靠的这么近,我可以做到。〗 赵泽铭心脏一抽,他的血液和营养被直接输送到了钥匙当中。原本灰色的钥匙逐渐生长出红褐色的棱角。 〖此刻,正是品尝珍馐之时!〗 “就是这样!” 脚底不断颤抖,异化的凯兰已经杀到身前,巨大的双拳举过头顶,悍然砸下。 “呜哇啊哈哈哈哈!” 他不断地挥砸抡拳,力量逐渐集中在一点,烟尘喧嚣而起滩头被轰碎塌陷,高温的肌肉与溪水一经触碰,立刻蒸发出大量的白色水汽。 “再来啊!再来啊?怎么不敢了?你刚刚的灵动和暗算去哪儿了?呜呼呼哈哈哈!” 凯兰的势头越发凶猛,他早已不在乎那小子到底是什么命运了。 正常人被这种势头别说直接击中了,就是挨着碰着,也会被卷动的气旋吸进去,连人带地一起捶碎。 凯兰已经顾不住那么多了。 那小兔崽子死了也无所谓。 现在的他,只是单纯宣泄着力量。 这才是唯一真正的美好。 乒! 一杯茶引进,奈菲丽娅打了个响指,对着那边说道: “欢迎来到卡斯文尼亚。” 铛! 轰落的拳头被接住。 【装载完成——坠落星物*&!………】 “嗯?!”凯兰骤然低头:“这不可能!” 【装载、装载……完成……〗 “那是我的,我的形骸!我花钱买来的。我的喜爱的人被抢走还不够,你连与我共鸣的形骸也要拿走吗!?” 凯兰咆哮着,挥出另一只拳头: “你这畜生!” 〖装载完成〗 漆黑装甲覆盖的手掌反手握住那不成比例的拳头,十指齐齐发力,指尖弹出尖锐的棱晶,扣入凯兰的血肉之中。 〖——星胎奇兽〗 重锤般的巨大双拳被不容置疑地缓缓抬起。 “呃啊啊啊啊——额呃,呜噢噢噢噢啊!” 凯兰不断地施加力量,骨骼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接连折断或者干脆粉碎。 他的手臂被向后上不断抬起,逐渐超越了人体的极限,持续折磨着他的筋骨。到了后面,他的嘶吼干脆演化为了惨叫。 “这是、这是我的啊!” 凯兰痛苦地跪在地上,仰起头,注视着屹立在面前的造物。 通体漆黑的装甲严丝合缝地包裹着对方身上每一个角落,那种漆黑,凯兰这辈子都忘不掉,像是给夜幕撕下了一角,研磨出来颜料。 “我的坠落星物啊,与我奋战至今,连贷款都没有还清的珍宝——呃啊!” 刺啦! 凯兰的两只手臂被骤然扯下,高度压缩的鲜血立刻如喷泉般喷射而出。 “啰里吧嗦地说什么东西呢,听着就烦,看着更烦,全天没有一点顺心的事情!” 赵泽铭的声音从全覆盖的面甲下传出: “一个两个的,谁都在自说自话,专有名词满天飞,除了发癫就是发癫。” 血如雨滴洒落,溅射在赵泽铭的装甲之上,涂抹开大面积的起伏。装甲之上遍布着如同陨铁般呈现出不规则的棱角,暗红的血管经由心口的铁壳书出发,连接全身,伴随着每次心跳,为血管中注入更优质的力量。 “我受够了!” 赵泽铭从地上捡起凯兰的剑盾,用短剑刺进凯兰的大脑,终结了他的生命,随后立刻来到对方放置追忆点的水坑前,抬脚踩了上去。 啪嚓。 脚印落下,他的脚底立刻弹出无数神经触须,接连渗透进水底深处,捕获到那逃逸的光点,团团包裹,卷曲回收。 〖已向大飨进献了珍馐〗 〖谢谢你,永久性地抹灭了一位转述者。〗 〖祂说:很美味。〗 〖作为答谢,祂允许我们可以享用这枚文明碎片。〗 水坑中的溪水渐渐干涸,赵泽铭低头捡起底部的铜壳书,将其盖在自己的铁壳书上。 【已篡夺文明传承!】 【持有箴言:0→454】 【可用追忆点:1→2】 【复活次数:3→19】 铿铿铛—— 铜壳书掉落在地上,黄铜的表面迅速褪色锈蚀,夜风启封它的扉页,一张张书页散落开来,乘风而起,忽而爆燃起火,燃烬后终摇摇欲坠,消逝在风中。 赵泽铭解除掉武装,手中的铁壳封装书脱手飞起,黑灰的铁壳上泛起微弱的铜色。 向后翻开,纸张的质量变得更好,记录传奇的插图也更清楚。 但变化远不止于此。 【管理者密钥累积达到6把,已取得更高级借阅权限】 【正式开放秩序之地】 【讯号接通中……故障……当前区域无法沟通至执政庭……亟待修复……】 【文明碎片已取得巨大修复进展】 【当前完整度:97.89%】 【管理者密钥累积达到6把,已取得更高级借阅权限】 【权限符合标准,开启秩序之地:将您的眷属和庇护的幸存者们,皆放置于此。】 【恭喜您真正踏上传承文明之途。】 ------------ 第五十九章 开端(补发) “怎么了?缺陷很大吗?”奈菲丽娅问道。 “……这是我。”赵泽铭说。 “这当然是你,因为这是完全用你的基因制作的身体。”奈菲丽娅摇摇头:“我已经解释了不止一次了,后面我不会再解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 赵泽铭伸出手,指尖划过镜中人的面孔轮廓。 “原来我是长这个样子的。” 镜子中的男生很普通。 赵泽铭仔细查看起来细节部分:眼睛的轮廓更锋利,棱角明显,眼白较多,看起来吝啬而刻薄,虹膜的颜色是深红……也许是因为直到被马克律波斯夺走眼睛的时候,他都开着屏息术的缘故,大脑默认为眼部注血。 一个很普通、常见的星瀚民族年轻男生的面容。唯一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只有眉宇间那股化不开的愠怒。 【……看着像一个脾气不好的帮派头目。】 只看五官的话,和此前他所拥有的面孔完全没得比。 但是,赵泽铭却记得住这张脸。不仅记得住,而且会觉得很亲切。 【如果没有在实验室里成长下去,我就应该是这个模样吧。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是……】 【这就是我。】 【我本应该有的样子。】 “怎么样?”奈菲丽娅问道:“虽然是你自己生成的,但我尽可能地还原了一个17岁青年该有的岁月痕迹——手艺还可以吧?” “一般。” 赵泽铭啐了口吐沫,转移开视线:“有没有镇定剂之类的,我现在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他说着,坐起身来,握紧拳头,身体仍然在止不住地颤抖: “我得赶紧把我的精神状态调整回来,还有我的脸……至少所有权是我的那些东西,得赶紧开始追踪,把它们全部拿回来。” 【这样下去不行。组织的人掌握着我的基因序列,模拟生成我的面目轻而易举,我现在这个样子……更加容易暴露了。】 回过神来,赵泽铭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都怪这些愤怒的情绪,该死的,情绪在干扰我的思维。】 “那你可就有点麻烦了。” 奈菲丽娅耸耸肩:“我没有带那种东西,最近的城镇也在一百公里以外。另外,我不建议你用镇定剂来稳定情绪,你的身体耐受度太强了,普通的镇定剂根本无法对你生效,而如果用大剂量的话……” 她看了一眼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赵泽铭: “以你的意志力,一次就会成瘾的。” “那也比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强!”赵泽铭废了极大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身体,胸中的怒火在不断升腾。 这完全是,毫无理由的愤怒。 就算再怎么痛恨马克律波斯夺走自己一切的行径,但如果是之前的情况,赵泽铭绝对不会像这样。 【现在就去杀了马克律波斯!把他碎尸万段!生吞活剥——不,这根本不理智,我怎么会有跟马克律波斯正面冲突的想法。】 这该死的情绪……每当他想冷静下来理性思考时,怒火又会涌上心头,让他变得焦躁难安。 ——最要命的是,这种状态,连屏息都开启不了。 这该死,该死,该死的情绪! 【先冷静,冷静下来,试试自我催眠,还有瑜伽冥想……】 怒火不断地烧灼着赵泽铭的身心,赵泽铭极力克制,盘起腿来,模仿起从书籍杂志上看来的冥想。 “我要冷静下来,别打扰我。”赵泽铭吩咐道。 “随你咯,反正天也快亮了吧。你也该返回自己的世界了。”奈菲丽娅淡然地取出茶炊,准备烧水煮茶:“你是喝茶还是咖啡?哦,你这个年纪,喝了这两个会睡不着的,那我就自己喝了。” “闭嘴。” 赵泽铭吼道:“不要打扰我!我要是冷静不下来就把你的脑袋砸成碎片,连你那破茶炊一并碎了!” “真的吗?你人还挺好,让我的茶炊跟我一起陪葬呢。” 奈菲丽娅拍了拍茶炊,说道:“你会跟主人一起死吧?对吧?” 下一刻,茶炊立刻惊恐地长出眼睛和嘴巴,小声惨叫道:“布药沙窝啊!转述者大人,您才是我的主人啊!” 冷静……冷静…… 赵泽铭压根不去管外面的事情,他闭上眼睛,口中不断念叨,加强心理暗示。 放空身心,去思考天空、海洋、群山…… 【就这样,对,就这样,冷静下来我才能作出合适的决断。】 逐渐转移掉注意力后,心中的怒火也似乎安分了很多。 【暂时先这样稳定住情绪,然后思考接下来的对策,跟马克律波斯直接对抗根本不可取,我需要进行全面的复盘和总结,而且还要制订针对自身实力的提升方案。】 【首先明确一点:在没有找到马克律波斯的本位面之前,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跟马克律波斯正面对抗!】 【他不光是化身降临卡斯文尼亚的转述者,还拥有时间重启的能力,我的情况本就特殊,是亲自降临位面,容错率很低,如果不找到马克律波斯本体所在的位面,就算杀了他一万次也没有用,还会打草惊蛇,让马克律波斯准备更充足。】 【同时,我还要避免被湮灭腐化,不然的话,马克律波斯会无耻地重启整个时间线,然后自顾自地从头再来——至于他夺走我的东西,是否还能还给我……我根本不敢赌。】 【这局游戏里,我的牌实在太少了。】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我得到了这个女人的帮助,接下来先了解情况,试试看能不能修补文明碎片。】 【现在不是以前了,这具身体虽然适合我,但是却让我没有了冷静理性的能力,特别是这该死的愤怒——我到底在愤怒什么啊?】 【尤其重要的是,还要保持我的冷静状态,不能被打扰——】 噗动。 沉重的包裹砸在地上。 “喂,奈菲丽娅。” 一个粗暴的男声,不敢置信地喊道: “你身边的,那个臭小子……是谁?” ------------ 第六十三章 欢迎来到卡斯文尼亚 从书框中卸除掉铁壳书,赵泽铭身上的装甲立刻消散,几条流动的血管瞬间收入体内。 “这还真是了不得的装备——呃?!” 赵泽铭捏着铁壳书,来不及感叹形骸提供的能力增幅,一股天旋地转的晕眩感瞬间袭来,如同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脑门。 巨大的负荷迫使他单膝跪地,面无血色,大量的汗水很快就浸透了全身衣服,四肢注铅般沉重,别说是移动四肢,每次呼吸都仿佛在牵扯胸腔塌陷。 “没有共鸣度还强行使用形骸武装,所有的负担自然都是你自己承受了。” 奈菲丽娅托着下巴,淡淡说道:“正常来说,一般人连开启武装都做不到,你能强行把武装穿上,都已经堪称奇迹了……”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说?”赵泽铭不满道。 “你没问我。”奈菲丽娅理所当然地回答。“你的问题是这玩意怎么用,而不是用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我如实回答了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赵泽铭摇头:“跟你这种不通人性的,根本聊不下去。” “你说的对,但我是使女,严格意义来说,在修士们改造我的肉身的时候,这具被更换了骨架和充填血肉的身体,就已经成了人偶。” 奈菲丽娅慵懒地说道:“比起这个,转述者,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 说着,她从行李中取出了一组仪器。 “还能动吗?能的话就自己过来,有很多东西我必须给你进行测试。” 赵泽铭费劲地站起身来,挪步到奈菲丽娅跟前,后者娴熟地在他的太阳穴和胸口涂抹上一种凝胶,随后又在上面贴上了类似电极的贴片。 “手摊开。” 赵泽铭摊开双手手掌,奈菲丽娅立刻将两枚水晶球塞在他的手中。 这熟悉的触感立刻勾起了赵泽铭的回忆,他立刻说道:“我测试过了!起源属性是【耀变】。” “我这套检测系统是最准确的。”奈菲丽娅揪下他一根头发,又将一根针头刺进他的指尖,采取少量的血液样本,转头拿去搁在了另一套容器中。 “你的情况有点特殊,我怀疑你的血统之中,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好还是鉴定清楚。” 伴随着她念出一阵拗口晦涩的咒语,容器中的血液和毛发迅速挥发消散。 见到这一结果,奈菲丽娅微微一愣,她从斗篷里抽出一本笔记:“不应该啊,这种情况进修班里没有说过,人类本身就是一个多元的种族,兼并融合了诸多种族后,才拥有了后面的成就……” “发生什么了?”赵泽铭问道。 “血脉蒸皿的原理是把人类的O1升华,除此以外的基因全部保留并染色标记……为什么会什么余料杂质都不剩下呢?” 奈菲丽娅念叨半天,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赵泽铭:“转述者,你叫什么名字?” “赵泽铭。” “你确定你不姓蒙尘者?或者卡维达斯特?”奈菲丽娅追问。 赵泽铭摇头:“我连这个名字都是养父母给我取的。” “那你的亲生父母呢?”奈菲丽娅问:“你没有吗?” “如果你是真人我已经杀了你两次了。”赵泽铭不满说道:“我没有亲生父母,我是……从实验室里诞生的。” 奈菲丽娅恍然: “啊,如此一来,就解释的通了。” 她跪坐在仪器之前,指尖虚空点触,空中便浮现出大量赵泽铭无法理解的文字和程式: “你的血统没有任何异常,完全就是人类,所以这恰恰是最大的异常。” 赵泽铭懵了:“你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奈菲丽娅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我刚刚说了吧,人类是一个多元融合出来的种族。本身就是混合了诸多被人类征服的文明,结合他们的特色和优势,最终形成的物种。” “从真我起源来看,人类的造物主是依照自己原本的眷属天使,创造了人类。正因如此,最开始,人类的形象和起源属性,和天使别无二致,甚至在后续人类崛起的过程中,人类通过大量俘虏和征服天使,将其血统也纳入到了血脉之中。” “由于本身就和天使有着高度相似性,且大量结合了天使的血统,即便在当今人类的族群当中,近乎一半的人类起源属性都为【耀变】——也就是俗称的光属性。” 赵泽铭不耐烦地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于……即便人类和天使同源,血统上的差异也是明显的。” 奈菲丽娅虚空一抽,拿出一份报告单,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说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的起源属性出来了——是纯粹的【耀变】。”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赵泽铭不满道。 “不。这很重要。” 奈菲丽娅抬眼看了一眼赵泽铭:“纯水是不导电的,这点你应该清楚吧?放在起源属性里也是一样的。” 赵泽铭皱眉:“我不懂魔法,之前也测试过,我完全没有施法的才能。” “这跟魔法没有关系,任何一个文明攀升到一定高度后,都会研究起源性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宇宙的真理是什么?」——人们的求知欲会无限度地放大,不论是科学和魔法,最终都无法摆脱对绝对真理问题的追求解答。” 奈菲丽娅看着赵泽铭,认真的说道: “现在,你的情况很特殊。” “赵泽铭先生,你是自湮灭危机爆发以来,近两万年之间,唯一一个出现的纯血人类。” “代表你起源的光,很纯粹。容不得一丝其他的起源沾染,这实在是令人惊讶的一件事……大家普遍认为,起源越复杂,属性越多,战斗力和潜能就会越强。” “但你,身上找不到任何一点异族的血统。你是纯正的人类,这种纯粹已经上升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甚至我认为这可以单列出来,作为一种新的起源属性……嗯,就叫它【纯粹】吧。” 放在以前,这种大段落长难句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就能解读明白, 可是现在,心中那股无法熄灭的怒火一直在影响他的神智。 赵泽铭听得迷迷糊糊,越是混乱,他越焦躁不安,强压着心底的怒意,赵泽铭直接问道: “我还是不明白,搞清楚这点,对我能有什么帮助吗?” “当然有,帮助还大了,这会直接影响你的命运前程。” 奈菲丽娅严肃地说道:“举个例子……如今那个风头正盛的勇者——马克律波斯啊,他有着三种起源。” “第一种,是作为人类与天使结合的起源,这赋予了他【耀变】这一属性。” “第二种,是他出身麦迪亚高原,作为雷霆之民的后裔,赋予了他【大气】这一属性。” “最后,则是他的母亲,来自刹那之国的蒂凡娜,将时间之刃留给他的同时,也传承给了他【磁暴】的属性。” “上一个拥有三种起源的人类,是白金公主之父,弑神自封的战士人神【蒙尘者】。即便是流淌着神血的白金公主,也不过是拥有【耀变】和【焚烧】两种起源属性。”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马克律波斯如此强大了吧?” “他的强大并非偶然。起源、家庭、天赋、血统、努力、传承——但凡少了一个要素,都不会让他成为这个时代最强的人类。” 说话间,奈菲丽娅注意到赵泽铭的表情愈发严峻,后者不断地捏紧拳头,几乎快要把水晶球捏碎。 “我提醒一下,那东西可不是大路货,光是能够无痛检测就很贵的。” 她说着,看了一眼赵泽铭不悦的眼神,问道:“你跟马克律波斯有仇吗?怎么我一说起他,你的表情就变得更难看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感,仇恨?或许仅仅只是不满和愤怒吧。” 赵泽铭喃喃道: “我只知道,他拿走了我的一切。我必须变得比他更强,才能从他手里把我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嗯……那有点困难。” 奈菲丽娅打量着赵泽铭:“从检测单来看,你的问题不光是纯粹的人类血统——当然这也算不上是坏事。虽然这让你失去了多样性,但也让你的【耀变】属性具备比现代的人类更强大的威能……换句话说,如果你释放耀变类的法术的话,就算你的对手也是【耀变】属性,你也依旧可以对他造成严重的损毁。” “我没有施法能力。”赵泽铭摇头:“马克律波斯可以随便改变时间,空间跳跃,可我连施展魔法都做不到。” “至于说没有施法潜能——其实施法者的道路不止一条,传统的魔法师走不通,也可以试试看走别的路径。” 奈菲丽娅坦言:“当然,如果你纯粹一点,像马克律波斯或者白金公主这种人一样,完全坚信自己的剑术,未必是坏事。” “这条路也走不通。”赵泽铭说:“马克律波斯看过我的未来,他说即便给我《白金罡气》和他自己的职业刻印,也无法帮助我活下去。” “在我看来,那些都是次要的。真正要命的地方在于……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的细胞状态无比健康,但是端粒体的极限却能一眼看到头。” 对于赵泽铭的回应,奈菲丽娅不以为意,只是陈述道:“按照目前这个趋势来看,你应该还有10年的寿命。” 赵泽铭闻言一怔。 “多少?” “算了一下,应该是27岁。” 奈菲丽娅说:“文明碎片无法挽回自然死亡的转述者,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你的身体是纯粹的人类血统,即便移植其他长生种的血脉,也会迅速被那纯粹的人血吞噬。” “而突变技法这类东西,更是会消磨人的寿命。即便是使用《白金罡气》这种几乎没有副作用的突变法,但你的端粒体也会不断被损耗,最保守计算的话……” “赵泽铭,你会在27岁那年,彻底死去。” 奈菲丽娅话音未落,赵泽铭立刻说道:“你知道,在夺走我的东西前,马克律波斯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奈菲丽娅回答。 “他说。” 赵泽铭的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 “我会在27岁那年,成为湮灭之王。” “哇哦。” 奈菲丽娅眨了眨眼:“那听起来好厉害。” “他说他为我重启了时间线219次,现在是220次。” “听起来像马克律波斯的风格。”奈菲丽娅点点头:“他就是会追求一件事情到底的人,不论遇到什么问题,他都会想办法克服,除非是实在无解或者两难问题,他才会选择退而求次,两害相权取其轻。” “谁让他拯救我了!” 赵泽铭吼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先是被一本莫名其妙的破书强行拉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又背上了债务要去完成委托,再后来突然冒出了个莫名其妙的勇者,说着什么‘你十年后一定会死亡,我要拯救你’。” “然后莫名其妙地砍了我,把他们送给我的东西,全部拿走……莫名其妙认识了你,莫名其妙被复活,莫名其妙被一个肌肉男暴打一顿,不得已才杀了他。” “现在,你又告诉我,我10年后一定会死?那不就是说明,我无论如何都会踏上湮灭之王的道路吗?!” “那我怎么去夺回我的一切?我的意义是什么?” “本身失去了它们,我就已经无法抑制我的情绪了,满脑子只想着把看到的一切打碎破坏。” “你们一边说着要改变我的命运,一边我所面临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未来已经注定,我就算拼尽全力,都无法改变。” 赵泽铭低垂着头: “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什么应该怎么做?道路一直摆在那里。” 奈菲丽娅来到赵泽铭跟前,平静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你的未来是怎么样,我也丝毫不关心。因为在你之前,我已经失去了23位缔结关系的【转述者】。” “在使女的圈子里,我的名声早已臭不可闻,姊妹们都称呼我为‘受诅咒的魔女’,只要是我引导过力量的人,最终都会死于非命——久而久之,我自己也接受了这一称呼。你刚刚杀死的凯兰,也是我曾经引导过力量的人之一,越是反抗,似乎越是在加强刻板印象。” “我已经习惯了失去【转述者】,最开始还会难过,后面再面对这样的结局,再也不会感到悲伤或者痛苦。” 她伸出手,按压在赵泽铭的胸膛: “但是你不同,转述者。” “与【千界勇者】为敌的你,并不见得是坏事。” “既然你注定会在10年后死去,那不如放手一搏,给那个勇者一点颜色瞧瞧。即便他注定要重启时间,那不如在临死之前,给他留下一道永远无法忘却的心灵创伤。” “……你不是说,使女是为了辅助【转述者】存在的吗?”赵泽铭反问道:“和人类最伟大的勇者为敌,这都算是在阻碍文明复兴吧?” “使女的义务,首先是为自己缔结关系的【转述者】服务。其次,才是考虑对文明复兴有意义的事情。” 奈菲丽娅嘴角勾起弧度: “在你彻底泯灭之前,我会一直陪伴你左右。” “如何?转述者。” 她伸出手: “让我们一起去报复这独立一人拯救世界的勇者,不论他轮回多少次。自从你捡起文明碎片并与我缔结关系开始,这份契约就已经超越了时空限制。我都会与你在一起并肩战斗下去。” “呵呵。”赵泽铭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这听起来,我更像是阻碍人类文明复兴的湮灭之王了。” “所以,你的态度是答应?” “是的,正是如此。” 赵泽铭紧紧握住了奈菲丽娅伸出的手,猩红的瞳孔中怒火已经达到极点: “如果为王这就是我的宿命,那我坦然接受!” “那么。”奈菲丽娅微笑道:“欢迎来到卡斯文尼亚。” ------------ 第六十四章 系统 和奈菲丽娅达成盟约后,赵泽铭立刻扭头打扫了一番战场。 击败凯兰给他带来的收获不少,光是清点战利品就花了不少时间。 最直接的提升,莫过于手中得到了更多的箴言、复活次数和追忆点,这都是后续能够给他提供更多容错率的手段。 箴言自不必多说,这东西本就是【转述者】之间的通用货币。 现在从奈菲丽娅口中得知,这东西更是能够用来直接增幅个人的体能素质。 一旦转述者死亡,手中持有的箴言会迅速全部掉落出来,如果不及时取回,要么便宜他人,要么自行消散。 赵泽铭手中的箴言还不够达到提升的门槛,就这几百箴言,不如拿去找影商换点东西更实在。 除此之外,文明碎片得到了巨量修复,权限等级也提高了很多,这让赵泽铭可以继续完善他设计的视窗模版,同时也能查阅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形骸武装也算上一个巨大的提升,虽然负荷有点重,解除后还有几分钟无法行动的问题。 但至少在穿戴期间获得的力量和防护能力,在赵泽铭看来完全足够弥补它的缺陷。 【开启武装的期间,感觉一拳就能将保姆打成肉泥。】 还有凯兰的一些武器装备,被赵泽铭顺手接管。品质还算不错,有些药剂没有标注使用说明,回头只能拿给影商处理掉。 但这些都是后话。 令赵泽铭惋惜的是,他仍然无法沟通和执政庭的联系,这让他错失了领取作为【转述者】应有福利的机会。 在所有的收获中,最为特别的,莫过于这个新开放的‘秩序之地’功能。 “这秩序之地是干吗的?”赵泽铭直接把铁壳书递交给奈菲丽娅:“赶紧教我。” “哦,令人意外,你居然连这个功能都解锁了。没有使女的话,确实无法激活秩序之地。” 奈菲丽娅端起铁壳书,娴熟地翻动起来,直到摸到硬质书页时,轻轻一拨——下一层竟然变成了立体书,在摊开的书籍中矗立起几栋建筑物。 “嗯,虽然空间很小,但是总比没有强。” 她将书籍放置在地上,信手一抬,便凭空生成了一道门扉。 “要进去看看吗?”奈菲丽娅握住把手,转头看向赵泽铭。 “到底是做什么的?” “看看就知道了。” 奈菲丽娅拉开大门,领着赵泽铭踏入其中。 门扉之内,是一片漆黑无垠的空间,地方很小,赵泽铭走了一圈,便测算出来结果: “二乘五乘三,地面十平米,容积三十立方的空间。” 赵泽铭试着触碰了一下边缘,那里立刻泛起苍白的雾气,周围存在着不可穿越的障壁,阻碍了他继续前行:“这算哪门子秩序之地?” “不受湮灭污染,可以随意容纳活物,这还不够吗?”奈菲丽娅调侃道:“再不济,也能拿来当个庇护所吧。” “没有阳光啊,也没有水源,当个移动仓库倒是足够了。”赵泽铭琢磨起来用法:“可以拿来走私。” 奈菲丽娅凭空点了几下,取出一枚书签,交给赵泽铭: “下次需要带什么东西进入卡斯文尼亚,你直接找个地方放置好文明碎片,再用这枚书签打开门扉。” 赵泽铭接过书签,灵机一动: “等等,既然里面能够呆住活物的话,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从外界——” “不行。” 奈菲丽娅立刻看出来了赵泽铭的想法:“从现实中带军队过来,你想都别想了,先不说这会导致湮灭趁机扩散腐化,你以为执政庭为什么会设置‘危险等级’这一限制?本身就是为了防止【转述者】投机取巧,无法真正得到历练,浪费他们给予的文明碎片。” “那马克律波斯的志愿军团是怎么回事?大多数招募的其实也是凡人吧。”赵泽铭不解。 “很简单。”奈菲丽娅说道:“他把那些凡人都收纳为了传奇。不论是他从本位面接纳的,还是从卡斯文尼亚或者其他世界收服的伙伴,都变成了传奇。” “……还能这样?”赵泽铭呆了一下。“转述者还能将普通人转化为传奇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限制也挺多的,他的文明碎片本身权限就很高。而能够转化的数量,更取决于他个人的【权威】。” 奈菲丽娅摊开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一页: “用数据量化来显示的话,马克律波斯的【权威】高达270,也就是说,他足够转化270人为传奇,并同时指挥这么多人进行一场战役。” “那我呢?”赵泽铭赶紧问道:“我能不能多带点人过来?” “嗯,正好我刚刚给你测评过了,让我看看。” 奈菲丽娅看了一眼赵泽铭,惊讶地说道: “你的【权威】……” 赵泽铭追问:“莫非我拥有不下于马克律波斯的权威?” 想想也是,如果自己命中注定是湮灭的王,那么肯定能够统领极多的属下。 “……居然是零耶!” 奈菲丽娅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就算是一头驴子,都至少是1点【权威】,你作为一个成年人类,是怎么做到只有1点【权威】的?难道你,连自己的传奇都管不住吗?” 赵泽铭刚想反驳,但马上他就回忆起来【洗衣工】阿兰的言行。 作为自己的传奇,阿兰一直在抱怨他不让自己休息、只会不间断的劳动和工作、不仅没有铛子弹的自觉,还要自己抓过来才知道帮自己阻挡危险。 “……差不多吧。” “那你,还真挺可悲的。” 奈菲丽娅同情地注视着赵泽铭:“顺带一提,我给你整理好了目前的数据评测,你要完整看看吗?” “不如这样如何?”赵泽铭想了想,说道:“你作为使女,也有对文明碎片的一定操控权力吧?” “只能进行很基础的编辑,怎么了?” “你这样……” 俩人走出秩序之地的空间,赵泽铭拿起文明碎片,给奈菲丽娅讲解了半天‘视窗’的机制和原理。 “你利用文明碎片的文档编辑能力,编辑出来了一套基础算法,并利用信息可视化汇总,设置了一个操纵平台……哦,我明白了。原来如此,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奈菲丽娅饶有兴趣地说道: “执政庭内部也有人考虑过生成这种类似的……视窗,但没有人往这个方面想——嗯,我大概明白了,你是将《克缇雅传奇》的游戏角色机制,移植了过来啊。” “就是这样,但现在的视窗还有很多东西是没有。” 赵泽铭说:“我刚刚听到了你的数据评测,所以我想,正好我现在的权限提升了,加上有秩序之地的存在,我们能不能在视窗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让文明碎片拥有更便捷、更清晰的……” “你是指,交换和互动?” “对,交互!” 赵泽铭豁然开朗: “就是这样!传统的文明碎片,信息交流和互动全部依靠语音和文字输入,这样的效率太低了,要搜索信息,更是无比复杂,需要亲自翻阅大量典籍……如果我们只需要通过设置关键词、触发指令——这样只用几个按键就能完成交互,那么能够省去大量的时间。” “叫交互界面如何?”奈菲丽娅欣赏地点点头:“顺带一提,我建议可以把这些指令做一个汇总,当你需要什么的时候,只要轻轻一划,就能罗列出来。” “这听起来,就像是在餐厅看菜单下菜一样。” 赵泽铭想道:“那这个功能,就叫它菜单了。” “理论存在,方案可行,验证开始。”奈菲丽娅兴致勃勃地提起笔,跟赵泽铭开始探讨并编辑起来文明碎片的架构。 卡斯文尼亚的天空繁星闪烁,夜风轻轻荡开芦苇丛。 “赵泽铭,你设置的这个指令不太合适,它没有响应。” “权重太低了,一直无法检索到。奈菲丽娅,你试试看能不能对原本的搜索程式进行改良……” “你的个人信息我已经编入进去了,按照《克缇雅传奇》的游戏模版,我将一个角色分为了六个维度的属性:” “【破坏】——直接决定物理攻击效果、徒手破坏能力、搬运重物的能力,部分沉重的武器,也需要达到一定的数值才能使用。” “【灵巧】——直接决定神经反应和动作的精密程度,瞄准和瞳孔聚焦的速度受此影响。另外,像翻滚、闪躲、招架、格挡、偏斜这类技巧,包括使用一些灵巧精密的武器,都需要依赖这个数值。” “【坚定】——提高耐力和生命力,并提供更强的环境适应能力,没有足够的属性将无法承受沉重的铠甲。” “【神秘】——这是决定一个人施法能力和上限的基础,通常来说,只有极高的天赋或者超凡血脉,亦或者后天有意的接受培养,才能具备这一特质,如果低于5点。则成为了传统意义上无法施展法术的‘法盲’。” “【澄净】——关系脑域开发、灵魂和精神的力量,它代表着你的决心和坚强的意志。在我接受的教育里,这种才能,会提供给一个人心灵上的防护和沟通灵体存在的特质,还有很多研究论文正面,这是凡人觉醒念动力的前提条件。” “【权威】——直接关系到对于团队的管理能力、交易谈判、恐吓、驯兽、指挥侍从等项目的属性。” “既然人物的属性也加上了,奈菲丽娅你再辛苦一下,我以后收获的到东西,放进秩序之地后,你都分别进行排序和分类吧,最好写个说明。” “这倒是难不倒我。提前标注好,省得你以后不识货,把好东西贱卖了。” “我过去习得的能力,知识,也能加上吗?” “当然没问题。” ——这是多久了? 上一次和他人合作共事的时间,赵泽铭已经记不清楚。 从离开那个昏暗无光的实验室,满怀着他们对自己的希望和馈赠坠入大海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没有试着和他人共同合作。 为了防止暴露身份,他一直在刻意疏远任何人,即便是对于收养自己、给了自己名字的赵泽铃一家,他也没有全盘托出。 对于组织来说,知道的人越多,到时候引发的祸害越严重。 奈菲丽娅的魔法能够检测出来他的血统来历,但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血统会是纯粹单一的人类。 毕竟在现实中,那涉及到的利益和问题,可太复杂了。 人们一直在寻找进化的道路,虽然不会飞,但却是飞的最高的鸟,尽管没有腮,却是潜水最深的鱼……这全部都仰仗于人类是一个懂得学习和制造工具的种族。 但即便如此,人类也从未放弃过对自身潜力的探索和开发,这才有了不惜牺牲几十年寿命,也要换来更强壮身躯、更聪慧大脑的突变。 未来到底是属于不断突变进化,还是属于更精通科技的一派……这两派之间的争执,或许比星球上任何国家实体之间的矛盾,更加严重。 双方都在试图用更多的证据,以证明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 在这场围绕着自己崇高的理想而展开的竞赛中,赵泽铭并不清楚自己会处于什么样的地位。 或许,他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自己顶多也只是双方交手的筹码之一。 但是他不敢赌。 就好像他不敢赌,马克律波斯不会在重启时间线前,就把他从自己身上夺走的东西全部还回来。 他也不敢赌,在若干次重启时间后,马克律波斯依旧愿意耐心地拯救他,而不是连同他和整个澜愿星一同毁灭。 “我想把命运,抓在自己手上。” 赵泽铭突然说道: “不论是成为湮灭之王,还是活下去这种事情,我都想自己来做决定。” “有这种想法是好事。但是更重要的是,你怎么去践行你的想法。” 奈菲丽娅站起身来,将铁壳书调试一番,挑起嘴角,交给赵泽铭: “试运行正常——恭喜我们,成功打造出来了一套前无古人,后来者也得学习我们的交互模式……这是一个全新的体系,作为想法的提出者和主创人员,我觉得,你更有资格为它命名。” 赵泽铭接过铁壳书,翻动查看的同时,飱肴已经连同全新的模版,迅速更新完成,将大量的内容传输到了自己的左眼视网膜上: ———————————— 【人物名称】:赵泽铭 【身份】:转述者 【种族】:人类(纯血) 【职业传承】:暂无 【超凡阶位】:凡人 【属性】:(成年人类男性的属性标准为3~5之间浮动,5以上均视为超越普通人类的生理极限) 【破坏】——7 【灵巧】——8 【坚定】——7 【神秘】——3(不具备施法者资质) 【澄净】——5 【权威】——0 【生理状况】:健康 【特质】: 《临终关怀》:身体生命水平越低,身体会合成出越多的‘布莱萨卡’激素,该激素将屏蔽痛觉感知、清空堆积乳酸、强化神经反应速度。 ——突变方向:排除异常、精神亢奋、激素功能强化。 【持有技能】: 实用操作类:《常规军用武器使用》、《抵近射击》、《匍匐前进》、《战术翻滚》、《机动载具驾驶和维修》、《深层潜水》、《近身格斗》、《持械格斗》、《特种暗杀技巧》; 文化知识类:《星瀚语·精通》、《芙拉芒语·精通》、《塔里希亚语·精通》、《人类通用语·掌握》、《建筑测量》、《建筑绘画表现技法》、《建筑设计》、《村镇规划》、《修建性详细规划设计》、《控制性详细规划设计》、《城市道路与交通》、《城市园林绿地系统规划》、《城市工程规划》、《规划管理与法规》。 【掌握技艺】: 《屏息·挣脱》:最高层次的屏息术,保证身躯丝毫不会产生抖动的同时,一定程度可以追踪目标的来源,并能够最大限度地寻找到物体最为薄弱的一面。 开启时,【灵巧】上升10点。 ——————————— “完全的数值化实在是有点大胆了,有些地方我还没有完善,不过至少可以拿来使用了,我还没有把箴言、追忆点、复活次数也标注进去,这里面有点不太兼容,可能是我算法问题……” 奈菲丽娅单手叉腰,欣然道:“但至少,这也是我们共同的杰作了。” “是不是有点复杂啊。”赵泽铭问道:“这已经完全不是单纯的视窗了,通过菜单的操作,还能切换展示界面,什么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都有了回响……这看起来十分的清晰,运行起来,调动的远远超过了单个视窗能够展现的部门。” “简直就像是……人体内部,复杂的协同运作模式。” “我是说,人体的内循环系统。” “对。” 赵泽铭喃喃道: “我就叫它……系统。” “集成协作,交互共通。” “这就是我们亲手打造的系统!” ------------ 第六十五章 回归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落在枝头时,马贺立刻放下手中削好的木棍,起身一脚踢在了赵泽铭的睡袋上。 “起来,偷学我技艺的小子,早晨是锤炼呼吸法最好的时候。” 赵泽铭立刻睁开眼,从睡袋里爬起来,刺骨的寒风直钻进他的脖子里,他正要披上制服外套,马贺立刻制止了他:“别穿外套,跟我来去河边。” 赵泽铭点点头,跟上几步,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询问道:“马长官,您看我跟昨天,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马贺侧过头,瞅了一眼他猩红的眸子和棱角凶恶的面庞:“你是说死心的后遗症吗?放心,你只要连续练习五年呼吸法,就可以主动选择是否切换红眼睛了。” 赵泽铭心生疑惑,直接问道:“不是这个,我的脸、声音还有头发……” “我没看出来啥问题。只觉得你睡了一觉精神更好,正合适训练。”马贺淡淡说道:“把水壶一块拿过来,我们还得至少烧一壶水才够用。” 【看样子,马克律波斯夺走的东西,并没有影响他人对我的印象……还是说,因为这张脸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所以马贺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赵泽铭摇摇头,目前样本不够丰富,暂时不能佐证观点。 他带上东西,跟马贺一路下坡,途中他听见了一阵清泉湍流的声响,他们穿过针叶林,果然找到了一条流动的小河。 “过来。” 马贺将赵泽铭叫到河边,伸手探入河水中,捧起一汪,拍打在自己脸上。清晨山间的河水冰冷刺骨,马贺只是平静地撩开胸口的衣服,伸手指着胸腔共振的起伏,呼吸运气,发出一声沉闷缓长的怪声: “勊——————” 这种极低频率的声波完全超越了人体听力的极限,赵泽铭的眉头迅速蹙起,浑身汗毛倒竖,心律变得紊乱不齐,仿佛置身于战火纷飞的战场,时刻都有子弹的啸叫声从耳边划过。 足足持续了三十七秒,马贺的面色几近失血,才戛然而止,他平静地注视着赵泽铭,屏住呼吸。 下一刻,赵泽铭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怦咚——怦咚—— 马贺的心脏,像是液压锤重重砸击大地的轰鸣,不可置疑地将沉重的力量传导至血液,而又因为液体的压缩性较差,这里产生的压强又被瞬间传送到流动血液最终静止的地方。通过这种内部的捶打,全身的反应响应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肌肉的强度是由内而外得到的强化。 他的体温迅速升高,冰冷的水珠从额头划到面颊时,就已经迅速缩小,化作了白色的蒸汽,升腾而起。 当然对普通人而言,如果敢这么做,唯一的结果就是因极高的血压造成内部血管爆裂,引起内出血身亡,特别是脆弱的脑部血管,一旦出事,就会立刻昏厥休克,稍微抢救不及时,基本上可以通知家属料理后事了。 正因如此,大部分的军官在修行呼吸法之前,都提前植入了强化血管的突变物,为的就是能够让身体真正接受这种近乎自杀的锤炼方式。 每过3分钟,马贺就张开嘴吸气,同样发出那绵长怪异的‘勊’声,每次都在三十七秒到四十秒之间,有时候则因为体力不支,他的胸骨出现明显的抽搐后,便不得不终止停下。 “就这样,正式军官要循环六十四次,你没有突变,循环三十二次就是极限了——道士们说这叫一个周天。我不信神仙那套,按照我师父的说法,这是为了激活人体的生存因子,去人工诱导基因发生突变。” 马贺将口诀技巧传授给赵泽铭,自己靠在岩石旁,胸骨剧烈起伏着:“这年头不像以前,老皇帝在的时候,我们想做几次突变手术随便做,军队都给报销。那些贵族世家出来的精英,还没下连队,人均就已经突变了三次,不像我们,一年一次植入,中间想要增强身体状态,就得练功,练个不停。” 赵泽铭沉下心来,脑中回忆着马贺训练呼吸法的过程,有模有样地开始跟随训练。 他呵呵笑着:“你这信球也就是运气背,学大爷我什么本领不好,非得学我的屏息术——知道这屏息术是什么来头吗?” 赵泽铭自然没空回答,马贺问完便自顾自地答了出来: “这玩意儿可有来头了,你要追根溯源,得是从老皇帝的太爷爷,也就是星环帝国第37任皇帝,正玄皇帝环佩印的御林军所修习的功法中找。” “那年头啊,军队还在用火铳配长矛,御林军的侍卫就已经用上了燧发枪,再腰挎一把快刀,那叫一个威风。” “屏息术,就是从御林军修习的武功里摘出来的一部分。为啥要摘呢?你想想看,过去人用的都是什么?无非是大刀长矛,一身硬气功配合外药涂抹,再披挂一套武装衣和板甲,一个高手就能冲杀千百人阵。” “可现在啊,高手?你是硬气功能扛得住钨芯穿甲弹?还是刀剑快的过巡航导弹?倒不如去掉那不实用的硬气功,只保留磨砺耐力、筋骨、耐力、隐蔽的屏息之术,传统武术,如果做不到与时俱进,那就是改革进步的阻碍。” 许是年纪大了,马贺情不自禁地唠叨了半天,等到赵泽铭已经训练完了,他才反应过来。 他凑上前,照着收功的赵泽铭上下一阵打量:“嗯,不错,面色如常,运气自如,你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早生二百年,江湖上肯定有你一席。可惜现在是热武器时代了,你这样要么进军队,要么进厂当保安。” 赵泽铭没有什么反应,这一套呼吸循环下来,对他而言实际上消耗远不如跟保姆再来一次生死追逐战。 “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赵泽铭问道。 “接下来啊……”马贺突然一愣:“什么接下来?” “你不是要教我呼吸法吗?”赵泽铭疑惑:“我已经学明白了,接下来做什么?” “你学明白了?学甚么明白了你就学明白了。”马贺好气又好笑,他拿起树枝,敲打了一两下赵泽铭的脑袋,责怪道:“这修习啊,不能急功近利,好好把你那个呼吸法打磨扎实,什么时候你能够不感觉到心肺刺痛,水液塞肿,你才能算是入门啦——当然,这可就得练几个月——” “我没有感觉。”赵泽铭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感觉到心肺刺痛,水液塞肿的感觉更是没有,心肺的声音很是清晰,我几乎可以感受到每根肺部纤毛的触动。” 马贺刚想说什么,赵泽铭撩开袖子,露出臂膀,抬起手轻轻按在了地面上。 “另外,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在心血迸发输送全身时候,好像有一股独特的劲力在随之一起输出。” 赵泽铭说着,口中轻喝一声:“勊。” 啪。 赵泽铭的手掌猛然向上弹起,在马贺的注视下,他看得清清楚楚:赵泽铭的小臂肌肉全程没有紧张,仿佛是有一股无形的气体,从掌心中喷发,轰击在了地面上。 尽管很微弱,但足以将一个男人的手臂从地上抬起来。 “你……”马贺眉头紧皱,沉思片刻,说道:“你练过武术?” “没有,从来没学过。”赵泽铭摇摇头。 “真他娘邪了门儿了,屏息术的源头里,我知道有一两门硬气功,私底下也练过一二,但什么硬气功里也没这玩意儿啊。” 马贺低头看着赵泽铭手掌刚刚下压的地方:“在你掌心刚刚搁置的泥土上,有微弱的凹痕。像是被榔头轻轻拍了一下。” 他抬起头,摊开手掌:“对我用一下刚刚那一招。” 赵泽铭伸出手,与马贺掌心相对,心脏骤然收缩,血压推动鲜血骤然迸发,口中顺势而出:“勊!” 噗。 沉闷的声音自两人掌中发出,马贺厚实的手掌纹丝不动,他明显感觉到有一种细小的推力,至于是气流还是别的什么……他实在说不出来。 “怪了。” 马贺嘀咕:“我练了几十年了这呼吸法,也没听我师父说过有这种事情。” “也许是我的体质不同?”赵泽铭猜测:“虽然那些人其实没有对我本身做什么改造……” “也许是吧。” 马贺说着抽回手掌,余光一瞥掌心,突然定住,视线发直,死死盯着掌心。 “不对!” 他低促说道:“小子,你这东西有古怪!” 赵泽铭立刻顺着马贺的目光看去:在对方的掌心上,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紫黑的淤青,看起来已经是沉积已久。 “什么时候?”赵泽铭问道。“我记得刚刚还没有。” 说话间,赵泽铭突然发现,这些淤青的位置,还在快速扩大。 “直到跟你对掌后,‘勊’了一声吼,它忽然就出现了。”马贺眯起眼睛,抬另一只手手轻轻一点,破开一个小口,挤出淤血。 马贺旋即摆摆手,来回握拳松开,这才恢复了正常。 “你那股力劲,实在诡异。你大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真就没见过这东西。” 马贺啧啧称奇:“挨着一下,立刻就淤青,接着就扩散,扩散到一定程度,便麻木无感,抓握不能。” “要是手脚皮肤挨着还算好,心脏这种要害倘若挨了一下,怕是没多久坏死硬化了。” ------------ 第六十六章 实习证明可是比杀头都要紧! 赵泽铭伸展着手掌,摇摇头:“不行,穿透不了突变后的异化脂肪和骨板的。别说防弹衣加挂瓷板了……哪怕对上古代的铁甲都不好使。” “嗯,你这么一说,倒是和武功有点类似。早年间武功发明出来,就是给那些寻常人防身应急所用。” 马贺摸了摸下巴:“算了,毕竟你是习武的天才,旁听就能学会我十几年掌握的屏息,甚至刚一入门就达到了挣脱的地步,天才总有天才的地方。” 说完,他站起身来,把手里的木棍丢给他一根: “既然你这么能干,给我扎条鱼去。” “……我看你削了半天木棍,还以为你要教我剑术。” “哈?什么年代了,有枪不用你去练剑?有练成剑圣的勤奋和天赋,你从政从军都能使唤剑圣了。” “那可不好说。”赵泽铭回忆起马克律波斯的剑锋,深以为然:“有的剑比时间都快,怎么使唤呢?” “想那么多没屁用,先去解决早饭去。”马贺翻腕看了一眼时间:“算算看,徐厚志也快回来了,收拾收拾,准备上路。” 正如马贺所说的那样,等到赵泽铭他们抓鱼、生火、做饭、用餐、收拾营地,一套流程结束,司机徐厚志搭着一辆顺风车回来了。 仨人合作协力,将卡车修理调整完毕,重新上路。 这一次,路上再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是司机徐厚志一直在说他前往驻军地点这一路的见闻:“前线情况不太妙,何宗仁手底下的三连死了俩军官了。” “纯活逼该,那死肥猪自以为揽了个肥差,想借机捞一笔。”马贺冷笑:“他就没想过,为啥其他部队死活不愿意去长哀山防线啊?是,那里是没有太多的野人,但是精锐都摆在那里。” “这下惨咯,他今年好像还少招了仨军官,看他以后怎么办。”徐厚志说着。 “残星的部队可不像以前的帝国皇家陆军,一个残星的校官,手底下有多少军官,就好比有几辆坦克一样。”马贺调侃道:“听说他攀上了刘应侠的线?” “确有此事,刘小将的儿子让他安排去了安全的后方,就是映雪村——咱们这趟路的目的地。” “呵,刘应侠这小子也是怂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连让儿子上阵杀敌的格局都没有,他这辈子,跟进大统领府邸无缘了。”马贺讥讽道:“我看啊,顶多就是到首都卫戍机动队任司令,这就到头了。” 司机调侃了一句:“还说人家呢,马大爷,人家再怎么说肩膀上都有星星了——您这都快退休了,还是大尉呢。” “我那是脊椎受了伤,而且也不想去搞政治,不然这小将轮得到他当——罢了罢了,你就一开车的,不跟你计较。” 马贺耸耸肩,说着揉了揉腰部,不再理会徐厚志。 突然间,他又想到什么,看向赵泽铭:“小赵啊,你等会儿下了车,就跟我走吧。” “不行,我得去实习。”赵泽铭摇摇头。 “实习有啥好的,直接跟我走,我找路连长,路全顺。枯叶岭独立连的老大,他那儿有一辆‘蛮牛’装甲车,你去哪儿又能搞后勤,也能干工兵,还有战斗经验,有我推荐,以你的水平,两年,不,一年之内,保证升中尉。”马贺赶紧说道。 “你可别忽悠人学生了!” 徐厚志忍不住嘘声:“诶,职高生。知道啥叫独立连吗?全残星共和国,所有团长嫌弃,营队不要的倒霉蛋和神经病,都甩到了枯叶岭。” “不听指挥的疯子、脑子不灵光的白痴、求神信鬼的少数民族、只会惹是生非的打架狂——都他妈那种货色呆的地方。” “是,枯叶岭是升迁快,但是知道为啥没人去吗?” “它在额勒特山的东侧,海拔5000米的山腰上,常年被干冷的寒带季风拍击,那地方可是纯粹的冰雪荒漠——见过一半雪,一半沙子的地方吗?枯叶岭就是!什么树栽下去,马上就枯萎落叶。” “别说你呆一年升中尉了,那地方你不做突变手术,能活一年,那都是超人!” “你可别瞎说,枯叶岭的小伙子我带过队的,他们可不是坏蛋,把他们赶到枯叶岭独立连,交给路全顺带队的那群王八蛋,才是彻头彻尾的人渣。” 马贺立刻开喷,毫不客气地嚷嚷起来:“知道为啥要在那种完全是寒漠的地方设置一个驻军岗哨吗?单纯为了宣誓主权?” “那不然呢?” 徐厚志随意道:“也就是帝国时期,钱多的没处花,所以才想开发开发额勒特山东面——人家地理学家不都说了吗?长期被季风侵蚀的背面是不可能有肥沃的土壤的,而且干燥的气流和低温还会阻止积雪融水,你们到了哪里,所有的水都要靠自己融化。别忘了它还在高原上,物资运输上去都不能靠汽车,得用驴子!” “傻孩子啊,你是不知道,枯叶岭上有什么宝物啊。”马贺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泽铭:“残星共和国就是个农业国家,当然想不明白,领土除了用来种地,还有什么价值。” “那有金矿?还是银矿?”赵泽铭问道。 “不,那里有比金矿和银矿更宝贵的资源。”马贺哼哼两声,说道:“小伙子,知道什么是铀吗?” 赵泽铭瞳孔一缩。 司机摸不着头脑:“啥油?咱残星不缺石油啊,但是没有炼油厂和设备,光有油田有啥用。你还能去山腰上挖。” “呵呵,石油是好东西,但是对于残星来说还不够,你想让残星强大起来,还得靠硬家伙。”马贺说着,探过身来,伸手拍了拍赵泽铭的肩膀:“你想实习结束后再去也可以,我会给你写一封推荐信,至少我这老骨头,应该能扛到明年四月没问题。” “四月下旬。”赵泽铭说:“也可能是中旬,毕竟你刚刚运气时候……” “好了不说这个。”徐厚志摇下车窗,往窗外探出头:“映雪村到了。” ------------ 第六十七章 大统领的恩情! 同马贺分别后,赵泽铭立刻前往了映雪村聚居点的办事处进行报道。 只不过,由于耽误了一天的行程,赵泽铭来的时候,实习的学生们已经出发了。 好在马贺找熟人给他安排了一间空闲的民居住下,不至于今晚继续驻扎帐篷。 马贺去给他写了一封去枯叶岭独立连的推荐信,之后就归队干他的事儿去了,他的军衔是大尉,那应该手底下带了好几号人。司机则赶紧找了个地方吃饭睡觉,他这一路没少折腾,明天他还要继续往返聚居点和阴北市之间。 在等到聚居点办事处给他安排事务之前,赵泽铭豁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为了一个没有任何组织管辖和安排的人。 学校方面,愣是一个负责对接的人都没有安排。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赵泽铭就在村里逛了起来。 这地方之前马贺给他介绍过,瀚民和瀚化的少数民族混居在一起,本身俩人种相差不大,接受瀚化后,除了瀚民脸白身长抽卷烟,少数民族们脸蛋黝黑五官粗犷抽旱烟以外,几乎看不出来什么差异。 当地的特色就是土豆,和以土豆为原料的高度数蒸馏酒——伏特加。 据说这种高度数酒在草原和海外市场很是抢手,口感像是水一样平滑柔和,简直就像在硬喝酒精。 赵泽铭买了两瓶,丢给秩序之地里,打算当做礼物送给赵康途,养父是芙拉芒人,常年跑海商,喝酒驱寒或者拿来作为备用消毒的酒精都可以。 谁知道,刚刚把酒丢进秩序之地里,赵泽铭的左眼视网膜上立刻开始刻写起来一行行信息: —————————— 【物品】:映雪牌伏特加 【类型】:消耗品 【持有数上限】:2(一手一瓶,对一个人来说就已经是极限了) 【收纳上限】:99(理论上可以储藏更多,但考虑到玻璃瓶搁在一起容易碎,我建议造个储酒柜) 【效用】:服下后能够祛除身上的寒意,麻痹你的神经,大量服用后会陷入‘醉酒’状态,将使[灵巧]-3,并让你大脑愚钝。 【描述】:由映雪村工匠悉心打造,使用土豆为发酵原料,配合少数民族工艺和现代科学一同实现的高度蒸馏酒,口感如同冰水一样毫无起伏。 也许换个方式进行提纯,能够制造出来工业酒精。 高纯度的酒水,可以作为燃烧的素材。 —————————— 这要死不活的语气,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奈菲丽娅亲笔。 出于好心 “看样子她也没偷摸闲着。”他嘀咕道。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胸大腿长,跟个魅魔一样——这种不守妇道的人,她迟早会把你害死。」 艾琳蒂亚酸溜溜地说着。 她背着双手手,从赵泽铭眼前走过,左右打量着映雪村的景色: 「村子看起来实在平凡,除了那几座机器工坊还有点意思,其他地方跟卢纶河畔或者海霞珠——就是希利尔家族现在呆着的地方,可是差远了。」 赵泽铭本身是不打算理会这个女鬼的。 毕竟,马克律波斯对他知根知底,都没有夺走这家伙。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千界勇者】看来,女鬼艾琳蒂亚,压根就不具备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可能性。 不过,他并不打算主动开口。 这女鬼性格阴晴不定,嫉妒心还很强,之前没有在奈菲丽娅面前出来,估计是因为奈菲丽娅真的会魔法。 敢在她面前作妖的话,恐怕使女两下就给艾琳蒂亚收拾了。 但从过往表现来看,其实她也有柔软的一面。 连歌颂大统领恩情的课文,甚至之前夸赞伊娜的句式照抄过来,稍微改一改都能把她哄得很开心,足以说明其实这家伙内心单纯的很。 【慢慢吊着她好了,只要不再闹出苏杰普那种害人命的事情,随便她折腾。】 至于其他的事情,赵泽铭不以为意。 说起来。 【……这才两个晚上?】 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实际上距离他真正得到文明碎片,也就才刚刚过去三天两夜。 【今天既然没什么事情,干脆借着机会休息一下吧。】 【休息?】 【我以前会这么想吗?基本上每次做完事情都会紧挨着去做下一件事情,每天都在学习工作和准备学习工作的路上。】 【仔细想想看,我好像还真没有休息过。】 赵泽铭想到这里,把行李往秩序之地一丢。 “今天就随便逛逛,休息一下吧。” …………………… 奈菲丽娅看着丢到面前的行李,提起笔,在本子上写到: 【物品】:赵泽铭的行李 【类型】:垃圾 …………………… “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这使女,不用什么东西都记录下来?” 正当一人一鬼准备继续在村子里闲逛时,赵泽铭意外的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赵泽铭!” 刘瑞民一边朝他挥舞着手,一边单手翻过栏杆,一路小跑过来:“我还说怎么实习队伍里没有你的身影,还以为你提前出发了,没想到还在村里面啊。” “刘瑞民啊……” 赵泽铭歪了歪头。 就在来时路上,他不巧听到了这位老同学的一些事情。 虽然都是一些,如何宗仁为了讨好刘瑞民父亲刘应侠小将,把刘瑞民安插进了这个安全的后方,还是刘应侠早年挑战马贺,被屏息术打得怀疑人生……这类不太光彩的新闻。 但实话说,俩人关系倒是没那么坏。 倒不如说,从赵泽铭被养父捡回来,安排进学校读书那时候开始,刘瑞民已经算得上是相处最多的同学了。 “路上车出了点问题,不得不耽搁下来,赶到这地方的时候,队伍已经出发了。” 赵泽铭一摆手,说起这个他就心生不满:“学校的人实在是太不负责了,安排学生去实习,居然连设置一个对接的窗口的没有,我要等到信息传到学校去,学校的老师们讨论作出决定,再把消息传达到映雪村,之后映雪村再把消息交给实习地,实习地的负责人复核完成无异议,才能决定我的安排——真见鬼了,明明灵活变通一下,我就能去开始实习。” “这样啊。”刘瑞民点点头。 下一刻,他猛然摇头,诧异地看向赵泽铭:“你是谁?” “什么你是谁我是谁的,我赵泽铭。”赵泽铭皱眉,不悦说道。 “我知道你是赵泽铭。可是,这才两天不见,你怎么感觉跟换了个人似的?”刘瑞民啧啧称奇,跟赵泽铭一块儿沿着村里的河道散步:“其实别说,你还真别说,虽然语气冲了很多,但我觉得你比之前好相处了。” “无人在意。”赵泽铭冷淡说道:“你呢,公子哥?军官培训期间,还能这么悠闲?” “课程还是挺难的,还要进行手术前的强化训练,至于悠闲……映雪村还算是后方呢,除了正常的站岗值夜,倒也谈不上什么困难。”刘瑞民一遇到赵泽铭,立刻说了个没完:“说起来,你知道咱们班的同学们去干什么了吗?” “我们是城镇规划专业,肯定是去画图、测绘和建房子。”赵泽铭想都懒得想。 “工作确实是这样的工作,但情况没那么简单。” 刘瑞民摇摇头,神秘一笑:“前线的战事有点严峻,好几波野人穿过了防线,虽然不至于打到首都阴北市去,但是对于农场和矿山还是有威胁的。” 赵泽铭一挑眉毛:“你的意思是,咱们班上的人被拉去修碉堡了?” “碉堡、哨塔、军营,隔离带,还有常规的聚居点建筑——最后那个都算好差事了,毕竟咱们瀚民的移民武德充沛,家家带着长枪短铳的,活动区域也局限在额勒特山西南侧的平原和林地河谷区域。”刘瑞民说道。 “确切来说是冲河平原吧——额勒特山脉上的积雪融水形成的下游冲积平原,冲河有三个支流:旭河、波河、潍河。前两者的腐殖质没那么多,移民肯定更愿意去潍河平原建立定居点。”赵泽铭推测起来。 “——还真是!” 刘瑞民诧异地看了一眼赵泽铭:“这次交战的重心,就是潍河定居点——离咱们这儿还有六十公里。野人们在萨满的策动下围住了潍河定居点,每隔四天就发动一次袭击,上次交火,至少死了12个士兵和3个移民,受伤的人被围困在里面,送不出来,目前只能靠大炮把物资打进去。” “潍河定居点,是额勒特山脉西南侧最大的开拓队。光村民就八百多口人!这事儿被一路上报给了统领府,大统领颇为重视,并要求军民工队立刻修建一条可以为装甲部队通行的道路,要尽可能快地解除潍河的围困。” “开什么玩笑!” 赵泽铭忍不住骂道:“下游冲积平原虽然是能够展开机械化部队,但是这个季节,沼泽地还没有冻干,根本不足以承受装甲车辆的路面。要修一条道路,以残星的能力,最快也得俩月时间。” 刘瑞民解释:“我们找芙拉芒人的公司借了抽水机和水泥,希望能够帮上忙。” 赵泽铭摇头:“这简直就是头猪做的决定。” “你不要命了!” 刘瑞民吓了一跳,四下查看一番,还好俩人走在偏僻道路上,周围压根没人,这才放下心来,低头小声跟赵泽铭说道:“可不敢这么说,这是大统领亲口下达的指示!” “那他就是头猪。”赵泽铭直言不讳。 “诶哟,我的哥,这才刚出家门两天,你就相思了?”刘瑞民下意识说道。 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会骂人?” 刘瑞民喃喃道:“不对!你到底是谁?赵泽铭什么时候会有这么强的情绪波动了?你被寄生了,莫不是被妖怪夺舍了?” 【妖怪没有,但是女鬼确实在缠着我。】 赵泽铭瞥了一眼在旁边笑的花枝乱颤的艾琳蒂亚。 「呀哈哈哈——你居然,在被那个勇者夺走那些东西之前,连骂人都不会吗?太可爱了吧!果然我的眼光没错,选择你果然是最正确的决定。」 【你就笑吧,哪天我心情不好决定自杀变身湮灭之王,你就知道错了。】 不过说起来……以前自己确实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和反应。 至于现在。 除了心里那团火一直烧个不停,稍有不注意,他就会陷入暴怒之中。 赵泽铭也不觉得现在这样,能够算是坏事。 他摇摇头,深呼吸冷静下来,说道: “这种情况的最佳解法,就应该是跟野人们换家——放弃解救潍河定居点,直接让兄弟部队们带兵奇袭野人老巢,掐断野人们的源头,缺少补给线和巢穴的指挥后,野人无法形成组织,逼迫野人放弃大部队,到时候直接把支援战打成扫荡治安战,慢慢消磨。” “治安战吗……以我们的能力,确实更擅长打这种战斗。”刘瑞民想了想,点点头: “咱们瀚民中有的是能种田的人,冬季马上就到了,我们就算吃蘑菇吃土豆都能扛过去,野人这种不事生产的怪物,他们能抗多久?一场寒潮下去,就得死伤三分之一,配合轻步兵和猎犬定期扫荡几轮,扰乱它们冬眠和繁育休整,来年春天,怕不是连浪潮都形成不了。” “如果要用机械化部队解决问题,虽然看起来是能够减少损耗伤亡的数字,但是性价比实在太差了。何况,功勋最后大头还是装甲兵们的,修建道路和负责援护的工兵团队从中捞不到什么好处,自然也没有动力去全心施工。” 赵泽铭指出关键问题:“最关键是,你为了开辟这条道路,你的目的是什么?几个工兵连和数百名职校学生参与的工程队连续开动,这么大的成本,你最后的收益是什么呢?装甲部队是统领的亲兵,拯救了定居点村民的荣誉最后还是给了大统领,人民见到大统领神兵天降拯救了他们,也只会感谢大统领。” “这只是一场单纯的作秀,浪费了钱财和兵力。既没有解决野人浪潮的问题,也没有解决当前的防线疏松问题,人们欢呼雀跃,但除了大统领收获了名誉和政绩,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就是目的啊。”刘瑞民会心一笑:“所有人,就是在给大统领配合着演出了一场舞台剧而已。” “赵泽铭啊,虽然你有不少变化,看起来是拟人了不少,但是跟真正的人情世故相比,你还嫩着呢。” “无人在意。”赵泽铭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实习证明,我都不想干了。” “那这样如何。”刘瑞民灵机一动,提议道:“军官可以指定一名普通士兵作为自己的护卫,这是从帝国时期留下来的传统。过去叫骑士侍从——现在就叫护卫了。” “赵泽铭,你来做我的护卫吧,咱们就在这映雪村呆上俩月,之后实习结束进入服役期,还能有机会跟我一起回阴北市。” “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来实习地点还有个目的。” 赵泽铭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伊娜同学她妈妈给她留了一封信,但是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你跟她一起走的,知道她在哪儿不?帮我交给她吧。” “伊娜同学啊,她就在映雪村的驻军营地。不过吧……” 刘瑞民揶揄道:“再说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让别人转交呢?” “省事儿。”赵泽铭说道。“顺带一提,伊娜有点不正常。你多注意一下。” “确实有点奇怪……不过你确定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说来听听。”赵泽铭说道。 “伊娜同学跟你告别后,变得很冷漠,每天除了学习和训练,就是在营地附近打转,熟悉映雪村的情况。”刘瑞民调侃道:“她现在学习可认真了,遇到军官就会细心询问武器的操作、注意事项,还会替人站岗,把整个营地的情况都摸了个透。大家都夸她能干,可惜就是没有彻底瀚化,不然残星说不定真的会出一个高级别的外族女军官……” 啪嗒。 赵泽铭站定在原地。 “你说,伊娜她把整个营地都摸透了?”赵泽铭声线带着一丝颤抖。 “对啊,伊娜同学可聪明了,换岗时间、口令、哨岗布置,背的一清二楚。”刘瑞民羡慕地说道:“是不是你们芙拉芒社区内部有什么方子,能够提高记忆力啊。” “她现在,在军营是吧。” 赵泽铭深吸一口气,平息下心中升腾的怒火: “能不能帮我把她约出来?” ------------ 请假一下 甲流中招有点难顶,加上楼上一直在装修,心烦意乱写不太动。休息一下。 ------------ 第六十八章 映雪之白I “伊娜,你注意看:这挺‘虎爪’式机枪发射的是老式的7.62*51全威力弹,理论射速750发/分钟,实战中也能达到600以上。对于没有突变的士兵而言,巨大的后坐力根本没办法压住。但对于军官来说——” 营地的教官捏住提把,将一挺双联装的机枪从沙袋上提起来: “这只是作为轻武器的标准。” “JGQ-2,军官特装型‘双爪’机枪,将两根枪管左右联排装在一起,导气结构稍微进行了优化,加装了提把和225发扩容供弹,它重量也因此达到了惊人的23公斤。而这,只是军官需要使用的最基础装备。” “一个经历了三次手术后的正式军官,他的装备价值相当于一个班组成员的武装。”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系列装备,仔细介绍到: “底衣和贴身衣物都需要很讲究,加上你是女性,不是我歧视女性,残星也有很多女军官,但是在不接受手术改造前,女性的生理构造在穿戴防护时,确实比男性需要考虑更多。” “我推荐你穿戴无钢圈的内衣,否则的话在剧烈的战斗中,钢圈的破片可能会刺入你的心脏。作为军官,你的定位和寻常士兵不同,不仅仅敌人会对你重点关照,你自己也要冲上去,发挥你突变的优势,和敌人展开近距离绞肉,并用你的火力掩护队友,利用你突变的身躯,获取更多的信息优势,并做出合理的战术安排——如此一来,一个优秀的军官,以几十人的兵力,打赢上千人的战役,完全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残星的装甲力量很少,我们军官就是共和国的坦克。” 他捡起来一套黑色的长袖和短裤: “你首先需要穿戴内部排布大量储水管的水冷内衣,即便残星再冷,一旦你进入战斗,运动产生的热量也足以把普通人闷到熟透。然后是穿戴一层防火棉材质的网格防护衣,不仅仅是防止你直接被防弹衣刮伤,更是为了避免敌人对你使用含钾钠引燃弹头时,点燃你的衣物。” 伊娜举起手,询问道: “请问教官,我听说制作防弹衣的材料芳纶,本身就被称为‘超级防火布’,为什么还要再穿一层防火棉呢?” “好问题,芳纶是永久性阻燃物,即便被制作成防弹衣后,也可以在205℃的条件下可以连续使用,在大于205℃高温条件下仍能保持较高的物理性能,但是你要记住,你是一名军官,对手会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搞死你。” 教官会心一笑:“在帝国时期南征战争的几次大型战役里,有人就发现了,相比于枪炮直接射击,对那时候还被称之为‘骑士’的突变军官们来说,最大的伤亡其实是来自于南方蛮夷使用的喷火碉堡。” “南方蛮夷们使用沥青、棕榈油为原料制作的喷火器,首先会泼洒一层混合了增稠剂的燃料,在近距离喷射中军官后,一旦引燃,就会会持续不断地对军官的装甲造成损耗,高温更是会快速消磨人的耐力,后续因为烧伤感染而死的军官,比直接被烧死的更多。” “明白了。”伊娜点点头:“请您继续讲解。” “接下来则是穿戴全身防弹衣,裤腿上的带子要紧紧束缚住,避免让你在奔走和跳跃中被障碍物钩挂。扣好腰带后,还要把吊带挂在肩膀上以分散重量,不然的话,光是腿甲的重量会让你几乎挪不动腿。” “加装双重防弹插板——记住,先放芳纶纤维板,然后一层碳化硅陶瓷杯板,最外面一层是钨钢合金板。头部的防护同样复杂,你要先佩戴内置风扇的防弹面罩,再穿戴4公斤的防弹钢盔,如此一来,就算是反器材步枪配上穿甲弹,也很难打穿你的头部。” “而敌人只要不傻,就不会想着攻击你的护甲,所以你还要在外面罩上一层伪装网,遮掩住你的护甲缝隙。” “穿上这一套装甲后,不算弹药、背包、弹挂,你全身的负重将达到惊人的69公斤,就算是有人使用车载机枪对你射击,你也可以平静地端起机枪对他还击。” 教官说着,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 “当年我们星环帝国拥有二百万这样的‘骑士’,光是贵族中的精锐组成的贵族骑士团,总人数就多达两个师。拥有如此庞大规模的陆军,就算是联邦那样的超级大国,也不敢进犯大陆。” 伊娜没有言语。 她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装甲的结构,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请问教官,这样厚重的装甲,光穿戴就需要好几分钟,如果遭到了致命性的打击,比如动脉处血或者要害中弹时候,该如何脱下呢?” “哈哈,你能想到的问题,设计师早就想到了。”教官笑道,他捡起一具防弹护甲,摸索到装甲后方,扯出一个拉环,用力一拽——沉重的装甲立刻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 “所有的装甲都有快拆功能,特别是我们具备陆军传统的星瀚民族,从冷兵器时代就非常注重铠甲的穿脱能力。你说的问题,从一开始就在设计师的计划中,经历了几次实战考验后,早就被优化解决了。” “到了现在,一个军官就算受伤,也可以快速脱掉装甲,得到救治。加上我们本身就有突变,硬化骨板和异化脂肪,都能提供不错的缓冲效果。真需要做手术的时候反而不多,条件恶劣点,你自己拿手把弹头抠出来,拿订书器随便钉一下,可能不到俩小时就缓过来了。” “原来如此。”伊娜喃喃道:“怪不得残星的军人能够以极少的人数,守住这么大的疆土。” “可惜的是,自从帝国分裂之后,军事上的革新就再也没有过了。”教官遗憾道:“听说联邦和梅菲斯托这样的大国列强,早就进行了新一轮的军事改革,他们开始采用6.8毫米的中等口径子弹,提高携带弹药量的同时,还加强了穿甲性能,突变的技术也有了全新突破。似乎还在搞什么合成旅,真是羡慕……” 伊娜没有注意聆听对方的描述,目光不断地在岗哨之上游走,似乎要将一切布防岗哨,都烙印在脑海里。 “突击检查,伊娜学员,告诉我,军官的历史沿革。” 伊娜头也不转,照本宣科地背道: “军官,前身名为‘骑士’,这是帝国最低级的贵族。星瀚民族是世界上最早开始对士兵和贵族采用生物改造技术的民族,早在一千年前,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星瀚医生们,为了延续患者的寿命,就开始尝试将其他生物的器官,与人体结合。” “在这一过程中,星瀚医生们意外发现了通过将某类有机物在进行搭配结合后,能够激活人体的进化本能,使之在数年之间就能缩短几代人才能出现的生物演化,变得更高、更强者、更聪明。” “得益于皇帝对长生术的痴迷,星瀚民族在几百年间就完成了技术积累和总结,不断更迭突变物的制造和植入手术,大量的中小贵族和平民阶层受益于改造,投身军队,从而实现了阶级跨越,他们的贡献,也让帝国拥有了当时世界上最为强大的陆军。” “这批在冷兵器时代,被突变改造的强大帝国骑士们,往往能够以一敌千,荡平了这片大陆的所有王国。真正意义上实现了星瀚民族的融合和统一。” “进入到热武器时代后,针对骑士的改造也没有停止。只是突变的方向不再追求极端的防护性能和巨大体型,转而走向对耐力、反应速度、敌我识别、信息素沟通、嗅觉、热视能力等综合素质的提升,而伴随着改造手术的成本降低,即便是普通士兵也可以对自己进行改造,相比于过去战场上以一当千的勇士们,逐渐演化为更全能、素质水平更高的专业技能人才。” 啪啪啪。 “好、好、好。” 教官拍着手,满意地点点头:“我今天光这个问题就考了五个小子,只有你的回答是最全面的,其他人只会回答出军官的突变比普通的突变更加安全可靠,能够穿戴更厚的防护和使用更重的武器——但是只有你完全把历史变化一路回答了下来。” “接下来去看哪里?”伊娜没有反应,只是问道。 “慢慢来,不着急。其实映雪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布防。”教官调侃道:“你们算是来到好地方了,这里距离战线很远,主力都在潍河平原那块,这儿已经快到高原了,那帮野人根本摸不上来。我们只有去年时候打过两次,规模很小,都形不成浪潮。” “浪潮?”伊娜转头,问道。 “算不上名词的名词,你看过野人们前赴后继扑上来的模样就知道了。” 教官收拾起来桌上的装备,调侃道:“那帮子野人啊,说是人,其实压根就是一群初具人形的怪物。当地的少数民族管它们叫妖怪,实际上按照科学家说法,这就是一群感染了不明病毒的真菌生物。” “你们认为,野人是怪物吗?”伊娜问道。 “怪物?不,我们瀚民是知书达理的民族,不会用这么偏激对立的说法。毕竟我们这些突变的军人,在普通人看来也是怪物。” 教官淡淡说道: “残星需要开垦更多土地去养活我们的人民,军政府需要战绩来维系统治,外国和本土资本家也把目光放在了山中的矿脉之中——这是最迫切的需求。” “其实最开始,也有本地少数民族是跟野人有点交流的,但仅限于物理交流。那些东西只会杀戮和吞食,然后从吞食的尸体中得到知识和进化。这样下去,过不了几代人,野人们就会变得比我们这些人类更强大和聪明。” “如果能够谈,我们自然是愿意放下武器的,比起来到穷山僻壤的高原林地中战斗,我们更愿意把精力放在政治和经济上。” “可惜,野人们似乎完全没有形成文明体系的想法,只能一年一年的清剿下去,直到把它们杀到像老虎一样濒危灭绝,不再能伤害人类,这就够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战斗的目的吗?”伊娜颔首:“我还以为要彻底灭绝野人才肯罢休。” “那太费劲了。本身就是经济仗,矿山和农庄害怕野人,不敢扩大生产规模。而野人又不断地加速繁殖,杀是杀不光的,那就只能慢慢把数量压制到一个合理区间。不让野人们能够形成冲击聚居点的浪潮。” 教官摇摇头: “如果帝国还在的话,说不定是可以做到把野人赶尽杀绝的,但是对于工业聊胜于无的残星共和国来说,根本不具备这种可能。” “为什么人类不能回到城市,把土地让给野人们呢?”伊娜问道。 “为什么要让给它们?” 教官反问:“这片白山黑水的寒冬之地,是属于残星人民的。我们的祖先在这此长眠,北极星闪耀之处,皆是残星人民的领土。这是我国的领土,属于瀚民和所有少数民族同胞所有。” “你毕竟不是瀚民或者残星其他少数民族,可能没法理解我们对这片家园的热爱,特别要搞清楚一个事实——是这帮野人占据着我国的法理领土和资源,不断对我们发起浪潮突袭,掠夺我们人民的生命和财产,而不是我们侵犯了它们的生存空间。” 伊娜抬起头,空洞的绿色眼眸注视着教官的后背。 “也就是说,人类认为这片土地只属于自己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就会来到跟前。 “自古以来。你不知道残星的来历吧?瀚民的祖先在四千多年前就已经来到这片土地开垦种植,先后又分离演化出来了好几个民族,有的甚至建立了强大的游牧帝国,几次入主中原,不过现在嘛……哈哈,这破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冷得不行,天天还要跟野人打仗。” 教官收拾着装备,并未注意到异样,只是提醒起来伊娜: “该说不说,你是今年这批学员里,综合水平最好的一个。刘小将的儿子虽然体力不错,但是脑子没有你聪明,你也不用为自己不是瀚民而感到别扭——残星本来就是一个多民族混居,互相融入的地方,只要你好好作战,军政府可不会像那帮文官一样,给你穿小鞋……” 伊娜缓缓靠近,语气愈发冰冷:“也就是说,瀚民完全可以回到中原去,没必要在你们嫌弃的地方继续占据下去。” “估计不少人都想去呢。但是关内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好说。”教官感慨了一句:“对于关内的大老爷们来说,我们这偌大的残星,加起来不如人家一个省的人多,但是这是我们的家园啊,怎么可能割舍得了。” “就算这里是穷乡僻壤,苦寒之地,可再怎么说也是故乡,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谁会离开这里呢。” “或许对于野人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伊娜缓缓抬起手,朝着教官的背后探去。 “伊娜同学!” 刘瑞民的喊声突然在营地里响起。 伊娜放下手,负责讲解的教官随即转头看向后面:“哦,这不刘公子吗?你也知道要学习军务了?” “咳咳,那个等一下再说,我是帮人传话的。”刘瑞民一路小跑,尴尬地走到伊娜面前:“伊娜同学,赵泽铭来找你了。” “赵泽铭?”伊娜歪了歪头。 “是啊,你最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正好今天来到了映雪村,实习队走的早,他没赶上,估计以后几个月都要留在这里了。”刘瑞民飞快地说道:“说起来,赵泽铭说他还买了礼物,专门来找你的——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哦。” “哦,原来是小情侣相会啊。”教官暧昧地看了一眼伊娜和刘瑞民:“那我不打扰你了,年轻人要为生育率做贡献,去吧去吧。” “我拒绝。” 伊娜冷冷说道: “作为学员,我还没有完全了解明白军务——” “没关系,明天再来也可以。”教官说着,一把拽住想要溜走的刘瑞民:“不过刘公子今天上课走神的事情,我还没有追究呢——过来搬弹药箱。” “好吧。”刘瑞民耸耸肩,叹息一声,朝着伊娜挤了挤眉毛:“约会加油啊,伊娜同学,可别让赵泽铭看扁了。” ------------ 第六十九章 映雪之白II 赵泽铭找的约会地点比较偏僻,在映雪村东侧四里地的一处隘口。当伊娜找到他时,正好是午饭的时候。 “好久不见,伊娜同学。” 赵泽铭提着饭菜篮子找到对方,热情地招呼道:“机会难得,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伊娜刚想开口拒绝,赵泽铭立刻上前拉着她的手,到岩壁旁坐下,他看起来活泼开朗,完全就是一幅热烈追求的表现。 “真没想到这么巧,在实习地点我还能遇到你呢。”赵泽铭揭开篮子,拿出酸菜炖肉和馒头,招呼道:“我知道虽然伊娜同学没有改名,但你已经归化瀚民了,所以特意没买芙拉芒式的面包,来吧,好好享受享受。” “嗯。”伊娜冷漠点点头,拿起馒头,娴熟地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她的动作很标准,不看脸的话,似乎真就跟瀚民没什么区别了。 “我这次来的不是单单找你吃饭的。”赵泽铭看了一眼伊娜,说道:“咱们马上都成年了,反正你喜欢我,我不反感你,所以什么时候结婚?” 伊娜动作一滞。 “抱歉,同学。”伊娜含糊地说道:“我不觉得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但我们之间并不合适。” 说罢,她搁下吃的,起身准备离开。 “是吗?真可惜。” 赵泽铭咬了一口馒头,淡淡问道:“酸菜炖肉味道怎么样?” “很美味。”伊娜转头看向赵泽铭:“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再吃一次。” “是啊,那当然美味。”赵泽铭搁下筷子,遗憾地说道:“可惜芙拉芒人有宗教禁忌,是不能吃腌制菜的。” 伊娜眯起眼睛,故作惊讶道:“原来那是腌制菜品吗?真没想到,作为我的追求者,你居然会诓骗我,主神一定会原谅我的。” “首先,这不是诓骗。”赵泽铭站起身来,双眼猩红,锁定对方:“其次——芙拉芒人信的不是神,而是圣山。” “虽然我不信教,但我也清楚一点,就算是再不虔诚的信徒,也不会在信仰对象的称谓这种无比低级的错误上犯错。” 他缓缓朝着对方走来:“最后,其实我从未喜欢过伊娜——这一点,‘伊娜’比谁都清楚。” “那么问题来了,你是什么时候杀了伊娜·德·瓦尔克朗,窃据她的身体的?” 最后一个音节尚未落下,伊娜骤然加速,毫无征兆地提起膝盖,正面朝赵泽铭撞来。 砰! 赵泽铭抬手格挡下膝盖,伊娜瞬间翻身而起,四肢稳稳着地,如同一只蜘蛛般快速激烈地爬行,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就已经腾挪到赵泽铭的视野之外。 【屏息四——挣脱!】 赵泽铭压根不留手,死死锁定伊娜快速变换的身位,后者一歪头,身形诡异地爆发出惊骇的速度,朝赵泽铭再度扑来。 他弓腰低头闪避开‘伊娜’的甩腿横扫,立刻探出一拳佯攻,骗到伊娜侧身,立刻踏前一步,抢占身位,双拳接连打在对方胸腹之间。 噗。 赵泽铭拳拳到肉,可看似凶猛狠辣的攻击,落在一个小女生单薄的身上,却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劲力尽散,倒是伊娜趁机,连续撩腿扫击,别住他的脚踝,瞬间拧腰旋身,一记顶心肘直接砸在他的胸腔,迫使赵泽铭的呼吸重挫,力量消解。 ‘伊娜’反手又拨开赵泽铭的臂膀,翻身而起,双腿夹住赵泽铭的脖颈,借助全身的力量,将赵泽铭掀翻在地。 “多管闲事。” ‘伊娜’利用大腿迅速完成了十字固,冷冷说道:“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你还能多活一会。” 她抬起手,指尖的骨骼刺破皮肤,向外延伸出近乎匕首的长度,就要朝着赵泽铭的脖颈刺去。 铛! 赵泽铭随手一招,骨刺被铁壳书飞来挡下。 “这是什么?”伊娜愣住了。 “你好。” 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 伊娜下意识抬起头,只看见一条拧成一股的毛巾朝着自己正面甩来。 啪! 阿兰甩动浸水的毛巾,砸在伊娜的脸上,毛巾本身的打击并不强烈,但当飞溅而出的液体流入伊娜眼中时,后者立刻捂住眼眶,发出尖锐的哀嚎。 “嘶啊啊啊啊啊啊啊!” 炽热滚烫的烧蚀感在眼球中爆发,伊娜痛吼着,脸皮被酸液侵蚀烧灼,迅速变得焦黑碳化。 “可不许小看洗衣工!” 阿兰拧了拧毛巾,掌中的碱性物质迅速将毛巾中的强酸中和,她嘀咕道: “话说回来,你从哪里整来的硫酸啊?” “汽车的蓄电池里有。”赵泽铭从地上站起来,解释了一句。 “行吧。”阿兰一摊手,“不过你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准备这么仓促就上阵了?感觉跟你之前的作风不太一样啊。” “再晚一点,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赵泽铭揉了揉差点被十字固扭断的肩膀,疼的他直呲牙:“嘶——这家伙的力量就不正常,感觉威胁程度都超过影商了,稍微再用点力,我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真可惜啊。”阿兰啧啧道。 赵泽铭不动声色锤了阿兰脑袋一拳,走到地上捂着眼睛胡乱打滚的伊娜面前。 随后,他立刻飞起一脚,正中对方小腹,脚尖照着卵巢位置连续地踢踹。 “——咳呃!” ‘伊娜’如同虾米一般蜷缩起来肚子,连连干呕,浑身止不住颤抖。 “你是谁?” 赵泽铭抬起脚,踩在伊娜的脸上,持续施加压力,把她的脸蛋压进泥地里。 “说话。” 他的语气森然,完全把脚下的人当做猪狗牲畜一般:“不说我就让她拿硫酸给你继续洗脸了。” “我是谁?” 即便被踩在脚下,‘伊娜’浑身颤抖着,依旧发出渗人的笑声: “你们这些人类跟我们战斗了几十年,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啪! 赵泽铭照着她的太阳穴一脚连续践踏几下。 “我让你回答你就回答,谁让你说无关紧要的东西?” 顾德冷冷说道:“你是谁,老实回答我,不然我这就把你炖剁碎喂猪去。” “呵呵呵,咯咯咯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文明,结果我看你们,和野兽也没什么区别呀!” 伊娜的脖子怪异地扭转了180度,幽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赵泽铭: “来吧,杀死我吧,文明人。” “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杀了我,你什么也找不到答案,反而成了杀害同胞的凶手了。” 她高傲地挺起了脖子,朝着林间深处喊道: “来啊。杀了我啊?杀了我,我只会得到永恒的的解放!自由民——永远不会屈服!” 赵泽铭踩着她的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赵泽铭,该怎么办?” 阿兰犹豫了一下,以为他是在担心善后的问题,便主动说道:“虽然我可以帮你清理现场,但是无缘无故死了一个人,还是军营中的预备军官,最后见到的人又是你,所以动手的事情,还是……” “你刚刚,说了‘自由民’是吗?” 然而赵泽铭的重心似乎跟阿兰想的有些出入。 他挪开脚步,踩在对方的胸口,死死盯着‘伊娜’的眼睛:“你说‘自由民’,你也是ABR的一员是吗?你们的ORG在哪里?” 当赵泽铭开口后,‘伊娜’脸上讥讽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ORG——不,不对!” ‘伊娜’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也是ABR?怎么可能,你、你完全没有畸变,这怎么可能?” “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在谈论什么东西?”阿兰茫然。 “ABR,塔希里亚语中称为Abrasibm,或者雅巴拉希姆——正式的翻译为:畸变体。” 赵泽铭面色凝重,喃喃道:“这就不奇怪了,我说为什么残星的经济都凋敝成这样了,军队还能统治整个社会。原来如此,那些野人就是畸变体。” ‘伊娜’愤怒地吼道:“我们是崇高的自由民!不是什么畸变体。” 啪! 赵泽铭一脚踹在她的喉管上,冷冷说道:“一帮把病毒当成神崇拜的怪物,没资格说这种话。” “所以到底是什么?”阿兰还是不明白情况:“现在要做什么,怎么又不动手了?” “呵,他可不敢杀我。” ‘伊娜’奸笑着:“他要是杀了我,千里之外的母巢中便得知了这里的一切,无以数计的同伴们将会簇拥而来,形成吞噬天地的浪潮。无上的父神啊,我已做好了献给族群我那一切的准备。” “伊娜被畸变体感染了。” 赵泽铭说道:“畸变体是由ORG——正式翻译为‘原型体’的感染的生物,很难说得清楚那玩意是从哪里来的生物。不像是来自于宇宙,似乎也不是来自于远古时代,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的唯一目标,是消灭这颗星球上的一切生物。” “原型体是从外界直接过来的原生外来者,它们不具备智力和自我意志,但会对周围接触的目标进行拟态和模仿,并且如同病毒母体一般,对这颗星球的一切物质进行感染。可能是外星球人类,也可能是动物,甚至微生物和植物也有可能。” “而畸变体,就是原型体用来实现毁灭世界的工具。也有人称它们只是初级的感染者,把他们当病人看——但我不会。” 赵泽铭看着‘伊娜’。 “没有哪个患者,会连自己叫什么、喜欢吃什么、最想做的事情都忘记掉。那不过是他们的伪装。” “感染成为畸变体,那就永远是畸变体。” “我见过的每一个自称无辜的畸变体,最后会彻底回归毁灭一切的本性。” “喂,你也是自由民吧!”‘伊娜’对赵泽铭喊道。 阿兰看向赵泽铭:“你不是人吗?” “我是你大爸。”赵泽铭不以为意:“她也就过过嘴瘾了,回头我们把她丢到卡斯文尼亚去,整点卤素和盐矿,把她活埋了。” “自由民的事情啊,在人类世界中可是高度保密的,普通人光是知道,就要被上门消除记忆——毕竟啊,被自由民们消灭的国家,都远不止两位数了。文明人就是这么恐惧我们,他们畏惧我们优秀的才能,先进的知识,以及无穷无尽的浪潮。” ‘伊娜’嘲笑道: “不过我听说过,在自由民之中,有那么一小撮混蛋们——他们明明有着自由民的资质,还能听到尊主的天启——然而最后他们却背叛了自由,选择给这群文明人当鹰犬。” 她凝望着赵泽铭: “你也是其中的一员吧。你的神骸遗物,是被夺走了吗?怪不得你这么羸弱,即便放弃掉你本拥有的资材,也心甘情愿成为凡人的奴隶吗?” ‘伊娜’仰起头,感叹道: “一年又一年,不断地蚕食着我们自由民的土壤,都是你们在庇护支持着。” “叛徒、异徒、无后之徒!” “卑劣的猿人啊,你和你们的文明让我感到可笑。” “野人,就是你们的原型体搞出来的吧。”赵泽铭问道:“它的拟态是什么样?寄居的母巢在哪里?” ‘伊娜’扬起下巴:“我可不会告诉叛徒任何事情。怎么?你没本事杀了我吗?”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白痴?‘探子’死亡的瞬间,就会把信息脉冲爆发出去,母巢会立刻查询到死亡的个体,再通过地磁场感应和信息神经网络,进行精准定位。” 赵泽铭冷笑一声,说道: “你们也就是欺负残星共和国地处边疆、无人问津。但凡往前几十年,帝国时期,你们就不敢这么猖狂——毕竟星环帝国,也是《全球卫生体系维护与病毒侵害范围控制组织》的最大投资者之一。” ‘伊娜’歪了歪头: “呵呵,你果然也是自由民。维控组织都知道——啊,你就是他们的鹰犬吧。四十七年——你们这些该死的种族背叛者,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品尝到遭人背叛的滋味!” “从来就没有什么种族,只有人类和怪物。” 赵泽铭坦然:“别看我知道这么多,我跟维控组织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倒不如说,我还不想被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呢。” “咯咯,自欺欺人的借口。”伊娜诅咒道:“浪潮将至!维控的干员们,你们什么也守护不了。你们想以‘净化’的名义夺走我们的生存空间?我们会把你们的一切彻底吞噬!” “放心吧,维控的干员真来了,估计先杀我还差不多。” 赵泽铭拍拍阿兰肩膀:“给她绑起来,我去把她丢进秩序之地。” “慢着慢着。”阿兰不解:“诶……你不是说这家伙是感染者吗?带到其他位面,真的不会给卡斯文尼亚带去瘟疫吗?” “放心吧,我对这些东西一清二楚。怎么有效杀死、消毒、善后,我从小,就在学习。” “为什么你这么了解?”阿兰侧目:“……你不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也是感染病毒了的畸变体吧?” “不,当然不是。”赵泽铭摇摇头。 “但是我觉得,你跟人类差的也挺多的吧。”阿兰吐槽道:“你果然就是感染了病毒但是还能控制自己精神的畸变体吧!” 赵泽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饭菜篮子跟前,捡起吃了一半的白面馒头。 他转过身,朝着阿兰举起馒头,上面的咬痕十分清晰。 “你会觉得,自己跟这玩意儿是一个物种吗?” 说完,赵泽铭就着酸菜,咬了一口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 《湮灭之王》跑团3.0版本上线了,欢迎加入卡斯文尼亚 湮灭之王的跑团已经更新到3.0版本,目前我们有了更加完善的呼吸法和施法系统,过去的角色卡需要您阅读新版规则书,在原有角色卡上进行升级更新。 喜欢跑团游戏的,欢迎来加群参与跑团活动。 说不定你们的跑团故事会被改编录入正文,随着剧情发展一起展现出来。 ------------ 全面重写通知 在深度解析了本作品一系列观感和剧情理解问题后,我决定全面推翻作品里所有设定,截至目前的二十二万字内容,悉数回炉重做。 跑团内容照旧,读者朋友们请自行选择存留,这本书的重制版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够推出,我的建议是加入群聊和卡斯文尼亚(跑团群)进行监工。 这里,我要讲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很多人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的,就在几天前,《湮灭之王》的书友群里,群主和管理员们以及几位盟主,因为对这本书的剧情感到不满意,反而对我之前随手写的一本《异界殖民职业技术学院》非常感兴趣。 于是他们的组织下,发起了一场关于《要求作者把精力放在哪本书上》的投票。 毕竟是本土作战,又是本书的四个盟主,我觉得必不可能输,于是同意了投票。 然后…… 大选,全面战败。 在投票中,湮灭之王本土作战,却只拿到了百分之四十的票数占比。而当时只有4章的异界带专,却拿到了百分之六十! 最让我难以置信的是,湮王爷的四个盟主,全部选了《异界殖民职业技术学院》。 甚至两个人当天又给带专上了盟主。 首先,我给大家解释一下,这本异界殖民职业技术学院,是什么东西, 没有大纲,没有剧情,没有设定,完全是集合了群友们聊天聊到周围的神人同学时的吐槽言论搞出来的神人作品。 开头是我随便找了个刑事案件套进去的。题材是模仿江南的龙族,以及哈利波特的,更确切说是本站一本十年前的老书《超级魔法高校》,简介都是“借鉴”改过来的。 就这么个草台班子缝合怪,它在投票中,把湮灭之王,打赢了。 打赢了…… 赢了…… 甚至是在湮灭之王这本书的书友群! 相信说到这里,大家也知道为什么这本书半个月没有更新了吧。 是的。 我们的书友群,也被带专殖民了。 在看过《异界殖民职业技术学院》的正文后,更多的读者抛弃了湮王爷,投入了带专怀抱。 ——他们连群名都被改了! 我从来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本书的四个盟主,集体背叛了这本书。 甚至还要抢着做运营官。 实话说啊,咱们平心而论,我把话说明白了,我就说心里话,我就直说了…… 这话我没法直说。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没想到这种事情能发生在我身上, 在道心破碎了好几天后,带专来了站短,我签约了,开始正常更新带专。 日子总得过,不是吗?读者喜欢看啥,金主爱看啥,我写啥呗,还能怎么办。 但即便如此,我心理到现在过完年了,还是感到很烦躁。 如果你进去过湮王爷的书友群,看到世界观、人设、大纲和跑团记录,我创作的痕迹完全保留在那里。 我不甘心湮灭之王的失败,大家肯定也是一样的,精心准备的作品,就这么被一个草台班子缝合怪击败,我忍不了。 所以,我决定掀桌子了。 一切归零,从头开始对《湮灭之王》发起全面的改写。 世界观,第一卷的剧情,部分人设。 全部重做。 但在那之前,这带专还真得继续写下去。希望大家理解, 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更踊跃地加入湮灭之王的群聊(简介和下面都有写),充分讨论和监督这本作品的重铸。我会结合更多跑团记录和群友提出的问题进行改写。 在那之前,湮灭之王的更新暂时搁置,我会不定期发布重做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