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一章、瘸腿汉子 清泉镇,地处大宁与大齐两国边境上。 年初时候两国刚大战了一场,此刻都已经偃旗息鼓,小镇也迎来难得的太平日子。 头戴斗笠的瘸腿汉子来到镇上一家酒馆门前,晃荡着手里的空荡荡的酒葫芦,摇摇头走进店里。 瘸腿汉子腰间悬着一刀一剑。 正是晌午饭点,酒馆里却只有一桌挎着弯刀的酒客。 四个人酒酣耳热,胡吹乱嗙,吵闹声让这小酒馆看上去热闹不少。 “看老子这把快刀带不带劲!它可是那大齐新上任的狗县令的佩刀。老子瞧他刀不错,他不给,我一拳给他捶死了。” 酒客说罢将县令的佩刀拍在桌上,同桌酒客立即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时来打酒的瘸腿汉子迈过门槛。 掌柜抬头看了眼汉子,便继续埋头擦那酒案了。 “掌柜的,听闻你们清泉镇的酒不错,先来二斤解解渴。” 汉子摘下斗笠,在门边就近坐下,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连同酒葫芦一起扔在桌上之后便自顾自剔起牙来,没再说话,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来回翻看。 掌柜看到桌上的碎银,面露难色。 “这位客官,二斤烧酒用不上这么多银子。” 汉子没吭声。 掌柜站在男人身后,不经意间撇了一眼汉子手里的小册子。 “这……”掌柜欲言又止,看着上面的画像,冷汗直流。 “认识?” 汉子没有抬头,但是将手里的册子举高了些。 掌柜哆哆嗦嗦地把桌上的碎银抓起,“不……不认识。” 谁知汉子一把将掌柜拉住,小声说道:“在下徐途,初到贵地。若是掌柜的认得画中的男人,还请告知一二。” 徐途说罢,用手按在了画像正下方的悬赏金上,悠悠道:“个,十,百,千,此人赏金可是足足千两银子。若是掌柜有线索,可莫要藏私,徐某必有重谢。” 掌柜闻言更慌了,神色紧张地一把推开徐途的手,将刚收入怀中的碎银又摆回桌上,只拿走了酒葫芦。 “客官,这酒就算小老儿孝敬您的,还请客官不要再为难小的了,我真不认识。” 掌柜连连哈腰,脚下踩着小碎步不断后退,直到靠到酒架上,酒坛碰撞出脆响,才慌忙转身把坛子稳住,嘴里不断念叨着“饶了小老儿吧”。 徐途看着反常的掌柜,掌柜说话时候余光总是瞟向那桌弯刀酒客。 他自顾自抄起长板凳,搬坐在那桌酒客的桌角处,那几人只顾喝酒吹牛,都有些醉意,并没有发现旁边多一人。 直到徐途随便拿了一人的筷子频繁夹菜,大快朵颐时,几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她娘是谁啊?” 徐途翻开画册,单手握着画册背面,将有人像的一面贴在了那酒客脸上。 酒客一把拨开,一拳打向徐途面门。 徐途不闪不躲,拿着筷子硬生生将那拳头按在桌上,两根筷子钉在酒客的指骨之上。 指骨断裂发出脆响,以及木桌开裂的声音。 徐途目光扫过桌上每个人,翻开册子一一对比。 不一会,徐途对着三个酒客一一指去。 “项峰一,清泉镇地痞,背三条人命。悬赏十两。” “赵怀,你十五两。” “郑观海,你最便宜,值五两银子。在我家那才值半壶棠花酿。” 三名酒客看着徐途在那摇头,个个面红耳赤,却也不敢动,更别说出手了。 徐途又把画册伸出,“看看,认不认识画像上的人?” 项峰一猛地发力,却没能把手抽回来,反而又发出一声闷响。 “他娘的,你们俩还不动手?”项峰开口大骂赵怀和郑观海。 与徐途对坐的赵怀拔出刀跳起一刀劈下,被徐途歪头躲开。 这一刀将桌子一分为二,汤汤水水一地狼藉。 项峰一好不容易抽回手来,顾不上喊疼便要去拔抢来的那把好刀。 可徐途已经侧身飞起脚踢在项峰一脸上,来不及拔刀,项峰一整个人被踢得倒飞出去。 随后徐途手指轻弹射出筷子,赵怀应声倒地,捂着双眼哀嚎不止,紧接着又是一拳结结实实打在郑观海心口。 徐途的刺拳从郑观海心口扎进从背后钻出,郑观海此时就像一颗糖葫芦上的山楂果子。 项峰一颤颤巍巍爬起,跪坐在地上不停磕头。 “大……大侠饶命。小的手里有银子,正好三十两,买我兄弟三人的命。” 徐途依然坐在凳子上,弯腰捡起一块碎瓷片上的猪头肉丢进嘴里。 “这点苍蝇肉,我瞧不上。” 项峰一哑口无言,又拿出一袋银子,用双手举过头顶。 “大侠,这是我们兄弟三人全部身家了。”项峰一顿了顿,把县令宝刀一并奉上。 徐途蹲在项峰一身前,又问道:“认识吗?” 项峰一连连点头,“认识,认识。这是我们借风山的大当家,名叫项清平。” 徐途耐着性子,将小册子向后翻一页。 画像上是一个枯瘦老人,但是悬赏金的部分不是寻常银子,而是一把深绿色的短刀。 “这老头,也被悬赏了?” “看来你也认识。” 项峰一冷哼一声,“这不过是我们借风山上的粗使下人啊,大侠是不是搞错了?” 徐途的手此刻搭在项峰一肩上,微微用力。 项峰一哀求道:“大侠,是……是小的搞错了。这老头叫余好问,是我们借风山寨的人。” 项峰一肩膀吃痛,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徐途松开手,项峰一眨眼间就像一滩肉泥一样趴在地上。 徐途把小册子收起来,回头看到酒馆的掌柜正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徐途的红色酒葫芦。 徐途拿过项峰一的黑色钱袋子,放在手里掂量一番,起身走向掌柜。 掌柜将酒葫芦双手递出,被徐途一把拿过,豪饮了一大口。 “徐途多谢掌柜赠酒。”徐途一脚踩在酒馆门槛上,回头看向三个土匪,“你们还不走?” “走走走,我们仨这就走。” 项峰一和赵怀一左一右,拖起胸口淌血的郑观海,三人踉踉跄跄走出酒馆大门。 “真他娘的倒霉。”项峰一小声叨咕。 掌柜看到三人远去,稍稍安心下来,长叹口气。 回头却发现徐途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掌柜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钱袋。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章、上山剿匪 一路打听借风山的位置,不久后便已出了小镇,在北面十里处山脚停步。 借风山高耸入云,山尖像一把利剑刺入云海。 徐舟正抬头望去,心中所想的正是画像上的枯瘦老人,余好问。 秋去冬来,其他山头早已是枯木林立没有半点生机,唯独借风山上郁郁青青,在茫茫山丛中格外显眼。 “了不得,了不得。” 忽然远处传来杂乱马蹄声,震天动地,徐舟附身把耳朵贴在地上,至少有千骑。 “莫不是借风山的山匪?正好省得爬山。” 徐舟右腿有些伤,实在不愿爬山。 在山脚等了好一会,大失所望。 浩荡的黑衣甲士排着长队,自山间小路疾驰而来,远处看去就像一条盘踞在山间的黑色巨蟒。 徐舟跳脚望去,为首的却是一个书生打扮,腰悬金色长剑的俊俏男人,后面的魁梧汉子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农家,这里可是借风山?” 书生见到徐舟,正要下马问路却被身后的黑甲汉子拦下。 “公子不妨好好看看,天下应该不会有人带刀种田。” 黑甲汉子面露难色,武夫出身的他已经尽力把话说得委婉,好不冒犯书生的“威严”。 徐舟向前一步,双手抱拳,没有说话。 黑甲汉子轻踢马肚,“我乃大宁禁军总旗张后山,你是何人?这里是土匪地界,为何一人在此?” 张后山手持黑面朴刀,用刀尖对准徐舟。 既然是大宁的人,借马上山应该不难。 徐舟怀里掏出一方手掌大小玉制官印,抛给张后山。 “在下徐舟,大宁埋云县捕头。” 张后山眉头微微皱起,将那方官印放在太阳下细看。 官印散出草绿色的明亮光芒,内部没有一点杂质。 徐舟一拍额头,懊恼不已,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方棕色的普通木印,木印上刻埋云二字。 张后山看到玉印上的侠道无疆四字,不禁读了出来。 “哎呀,张将军。在下拿错了,应该是这个。”徐舟又将木印抛给张后山,随后接着说:“张将军手里那方是在下消遣所用,并非有意戏弄张将军。” 徐舟双手抱拳,行的依旧是江湖礼。 张后山接过木印,“确实是大宁官印。”随后将两印扔还给徐舟。 书生打扮的俊俏男人翻身下马,“在下荀常,大宁京城人。此番到借风山清剿匪患。不知这位兄弟能否借玉印一观?” 徐舟赶忙把玉印藏进怀里,“荀公子出身贵胄,在下不敢献丑。” 荀常摇摇头,手里折扇张开又合上。 “罢了,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三人说话间,黑甲骑兵已将借风山的山口围的水泄不通。 “公子,他们这类捕头并不管辖境内的事,而是专门找寻朝廷悬赏犯人,捕头不过是他们贿赂地方官换来的一个朝廷身份,图个方便。跟这种江湖混子有什么可聊的?” 张后山一把抓住荀常后背衣领,将荀常提上马。 荀常没有生气,默默抓起缰绳。 “罢了罢了,徐捕头咱们山水有相逢,就此别过。” “等等。” 张后山下令停下队伍。 “公子,这徐舟虽有大宁官印,但这种江湖混子不可轻信。大宁如今吏治腐败,难保有人为了银子,把官印卖给山匪。” “张将军的意思是?” “为保万全,先绑了。剿灭借风山匪后再放不迟,无非到时候赔他些银钱。” 荀常点点头,“张将军言之有理,但让徐捕头与我们同行即可,出了事再杀不迟。” “公子,这。” 张后山欲言又止。 “怎么,张将军眼皮子底下还看不住一个捕头?” 荀常说罢,调转马头走向徐舟身边。 “徐捕头,可愿与我们同行?”荀常示意甲士牵来马匹。 徐舟一跃上马,“正有此意。” 就这样,江湖混子混进了朝廷的队伍,同行上山。 一路上,一行人没见到一个山匪。行至半山腰,赫然一个山间大寨出现在眼前。 “公子,我们大队人马上山,动静不小。可借风山寨却没有任何防备,恐怕有诈。” 张后山话音刚落,满山遍野便扬起项字黄旗,喊杀声震天响。 下一刻,满天箭矢从山路两侧袭来,箭矢之多,遮云蔽日。 “保护公子!” 不愧为大宁朝廷禁军,面对满天箭矢丝毫不乱,张后山一声令下,数十骑持盾黑甲高举盾牌将荀常团团围住,抵挡箭雨。 山顶上站着两人,一老一少,身边黄旗林立。 “余先生,这路朝廷人马是由什么蠢人带领啊?这么明显的伏兵他们都看不破?我看只要我们挥兵掩杀,必能杀得他们丢盔弃甲,全军覆没!” 老人伸手朝着少年脑袋重重拍下,训斥道:“朝廷禁军眼高于顶,自然不会认为小小山匪敢对他们动手。他们只想着,铁蹄所到之处皆望风而降。” “余先生干啥打人?”项清平捂着脑袋,埋怨道。 “轻敌冒进之错,他们犯了,你小子就没犯?用兵者,一步踏出之前必要想明白十步之后的事情。” “学生受教了。” “你老叔项峰一刚刚上山来报,要我们小心一个武艺高强的斗笠汉子。他刚刚吃了那人的亏。” 项清平睁大眼睛,看向箭雨中的徐舟,一把狭刀肆意挥动,让上万箭矢无法近身。 项清平有些不屑,小声叨咕:“这有啥的,我也能做到。” 果然如向清平所料,余好问又是一掌拍来,还好他提前用手挡下。 “你这小子,心思从不用在兵法武道上。” 向清平微微一笑,没再跟先生说话,低头注视着徐舟,指尖跟随徐舟的刀法舞动,细细琢磨。 山下,箭雨稍停。 黑衣甲士展开盾阵,其中的荀常安然无恙。 “张后山,连土匪的计谋都看不出吗?” 张后山身中三箭,但没有伤到要害,此时正用刀把肩膀上的断箭挑出。 听到荀常问话,张后山连滚带爬落下马来,单膝下跪。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陷公子于危难,臣死罪!” “罢了罢了,张将军还是想想如何破局吧。借风山的土匪,敢跟朝廷官兵动手,恐怕不简单。” 张后山站起身,抹去嘴角鲜血,环顾四周,带来的千人甲士被箭雨削去大约两成。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章、仙家刀玉 “公子在此,尔等若不死战,回京后如何向陛下交代!” 张后山大喊一声,众甲士纷纷站起,不管伤势如何重。 这时,张后山看到同样在看他的徐舟,两人对视片刻,张后山的目光回到了荀常身上。 “我大宁禁军,个个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待山匪下山掩杀我们,便可反败为胜!” “大宁禁军,不过如此!”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项清平一手握项字黄旗,一手持剑,整个人半蹲着探出脑袋。 张后山手握朴刀立于荀常身前,如临大敌。 荀常忽然感到身后有人,立刻转身,以折扇挡在身前。 “徐捕头?” 徐舟也是蹲在荀常身后的石墩子上,用酒葫芦喝酒。 “江湖混子,管不着你们朝廷的事,若是我出手抢了张将军功劳,荀公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不夺人所好,对吧?” 张后山没有回头,使劲啐出一口唾沫。“苟且鼠辈!” 山顶上,项清平猛然发力,脚下被踏出两个大坑。 眨眼间,项清平从山顶一跃而下,借着下坠速度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剑! “公子小心!” 张后山后退一步用后背将荀常顶开,横刀在头顶以刀杆挡下项清平一剑。 张后山所站土地被项清平的剑势轰的陡然下沉龟裂,张后山咬紧牙关一步踏出,全力顶起刀杆。 项清平一脚踏在刀杆上借力跃起,在空中腾挪一周飘然落地,长剑横立胸前。 山上的土匪此刻也纷纷起身,丢掉弓箭拔出长剑,杀下山来。 顷刻间刀光剑影,黑甲和黄衣战成一团。 无论双方打得如何热火朝天血雨腥风,荀常周围永远屹立着一圈黑甲持盾士,徐舟也一直在荀常身旁。 “匹夫,老子不跟你打,闪开!”项清平开口大骂张后山。 张后山劈刀砍去,项清平每次都恰好躲过。 “相传借风山的大当家手段相当狠辣,今日一见,居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冒失小崽子。” 项清平大怒,踢剑杀来,两人打斗十余合,项清平喘气声愈发急促。 二人身形相差甚远,任由项清平剑法如何精湛,也顶不住张后山那百斤重的朴刀。 与此同时,山匪虽然人多势众,奈何禁军身披铁甲,砍几剑下来下来,剑锋开裂崩碎,山匪节节向山上退却。 黑甲盾阵中,荀常也蹲在来偷看徐舟的小册子。 “项清平,悬赏一千两。后面这页的老人是谁?朝廷应该没发过这张悬赏令。” 徐舟站起身,在军阵中扫视一圈,没看到枯瘦老人的身影,于是抬头望向山顶。 张后山脱下甲胄,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忽然挥刀,身形突然在项清平眼前消失。 项清平恍惚间,张后山突然在他身前现身,项清平来不及出剑只能横剑抵挡,却依然被张后山一刀砍飞出去,撞在身后的石壁之上。 项清平咳出一口血,刚举起长剑却发现剑身被张后山砍出一道裂痕,项清平试探着轻轻挥剑。 咔嚓一声,长剑折断。 项清平眼前赫然出现一只大手,将他的脑袋死死抓住,张后山咬紧后槽牙,忍着箭伤将项清平举起。 张后山扔掉朴刀,一手抓着项清平脑袋另一只手抓着身体。 “山匪项清平,伏法!” 借风山顶剑光一闪,一股猛烈威压拍下,峡谷众人只觉得喘不过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 张后山大口喘着粗气,手中力道泄了不少,此时又一道威压轰下,张后山感到浑身绵软无力,骨头像是被融化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骨瘦如柴的轻轻按在张后山的手臂上。 随着张后山一声响彻借风山的哀嚎,他的手臂被眼前的枯瘦老人一把扯下,张后山失了神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断臂血流不止。 枯瘦老人余好问轻轻扶起项清平,这次没动手打项清平的额头。 站在盾阵中的徐舟掏出画册,拿着老人的画像反复比对,最终点点头。 张后山回头望了一眼浑身发抖的荀常,单手柱刀缓缓起身。 “没想到,小小借风山的幕后居然有山上人。” 项清平躲在余好问身后,“先生,我……” 余好问捋着花白胡须,沉声道:“此人虽不修行,但也将体魄锤炼到极致了。你输了不丢人。” 张后山独臂拖刀,三两步飞奔到余好问身前,全力挥刀劈下。 余好问握拳在头顶,以血肉之躯硬抗下张后山一刀之后随后一挥便将张后山顶飞出一丈高。 张后山重重摔在地上。 余好问又随手挥拳,只是普通一拳,剩下的大宁甲士便被余好问的拳风打得人仰马翻,哀嚎不断。 “想到底,还是我张后山不中用。”张后山扔下朴刀,接着说:“这位仙师,我张后山自知不敌,你开个价吧,放过我家公子,我张后山的命随你取。” 余好问轻笑两声,“你若是不随我取,难不成我就取不得吗?” “就是就是!” 余好问一个阴冷眼神瞥向项清平,项清平识趣捂住嘴巴,重新躲回余好问的身后。 余好问对着张后山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张后山瞪大眼睛,试探道:“仙师要一千两?” 余好问不说话。 “那是一万两?” 余好问摇摇头,说道:“一枚仙家刀玉钱。” “仙家刀玉钱,一枚可值十万两银子啊,再说就算有银子,若不是运气好的话也还换不到这种刀玉钱,现在我没有随身携带着,仙师能否折兑成银子?那样我们还能凑一凑身上的银票。” 余好问再次摇头,向着荀常使了个眼神。 “堂堂大宁皇族子弟,难道不值一枚刀玉钱?” 张后山只好装傻掩饰,“不知道仙师什么意思。” “不讲真话,就是做买卖不诚心。你口中的荀公子,应该是大宁朝的皇子。普通贵族出行会有朝廷禁军护送吗?”余好问说罢,又伸出一根手指。 现在要两枚刀玉钱了。 荀常在原地怔怔发愣,“怎么张将军会被一个老人打成这样……” 余好问眼神玩味,“按照常理,皇子出行需有大内的供奉修士同行,否则就是放在狼嘴里的一块肉。” “可偏偏这位皇子身旁只有你一个半吊子武夫算厉害些,可终归是凡人。”余好问闭上眼睛,抬头向天。 “真是天赐的大福源,被老夫遇上一个偷跑出来的大宁皇子。” 余好问又多伸出一个手指。“老夫若是将他送到大齐,至少能换五枚刀玉钱。” 张后山彻底死心,回头大喊一声:“殿下,快跑。由奴才拦住这个老头!”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章、喜笑颜开 余好问看到张后山起身,便一把抽出袖口的短剑,闪身到张后山面前一剑刺向胸口。 “张将军,是我为了向父皇邀功,让你带兵和我从京城跑出来。连累你和将士们,我……” 砰的一声,徐舟飞跃而来以刀鞘挡住了这致命一剑。 又一股无形气浪在刀剑接触之际轰然炸开,张后山捂着断臂被这股气浪振飞出去,倒在荀常的身前昏死过去。 余好问急退数十步才勉强站稳,抬头一看,斗笠汉子徐舟面带邪笑,双指正斜立在胸前,指间夹着他余好问的悬赏令。 “余好问,曾是千人峰弟子,四境洞明境剑修。所犯罪行是……”徐舟说道一半,又看了一眼余好问的悬赏令。 “教唆山下凡人作恶,中饱私囊,还有个……战场盗宝?”徐舟撇了一下嘴,“什么时候多加了这么一条规矩?” 余好问两股战战,“你……你是埋云山的人?那座专门关押山上修士的天地监牢?” 徐舟点点头。 “你若能想明白事情利害,就随我回埋云山听候发落,若想不明白,我就杀了你,把你的魂魄带回去。嗯,反正都一样。无非你要多吃点苦头。” 余好问双瞳无神,整个人失魂落魄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生生世世,要在埋云山里受尽折磨,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余先生,你怎么了?” 项清平一句话将余好问叫得醒了神,“什么埋云山,我不去!与其在那生生世世受苦,不如和你拼了!” 余好问说罢,从袖口中掏出另一把短剑紧紧握在手里,双拳泛白。 “天道有常,由不得你。” 余好问反握双剑,耍出两道剑气。 “原以为你这家伙跟山下人动手是有所收敛,没想到真就只有这点水平。”徐舟说罢,狭刀缓缓出鞘,一刀将剑气斩飞。 余好问正要再挥剑,可手臂已经被徐舟抓住动弹不得,索性用另一只手刺向徐舟头颅。 徐舟奋力向后拽去,余好问整个人被拽得双脚离地飞到徐舟身侧,徐舟跟上一脚正踢在余好问的胸口。 余好问使出一招千人峰的邪门功夫,整个身形在空中失衡腾挪,扭扭捏捏又向徐舟头顶递出一剑被徐舟折腕挡住。 余好问递出一剑后彻底稳不住身形,面朝黄土背朝天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起不来了。 徐舟顺势从怀中拿出先前那方玉印,随手扔向空中。 徐舟双指斜立身前,将余好问的悬赏令射进玉印之中。 玉印陡然变成人身大小,将余好问身上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玉印上所刻的侠道无疆四字也在余好问身上浮现出来。 徐舟双指和玉印一同落下,无声无息。 等到徐舟抬起双指,余好问已然不见了。 随着徐舟张开手,玉印像一个追寻父母的孩子,旋转颤抖着回到了徐舟的手心之上。 项清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余先生竟然被一个邋遢汉子随手收拾了? 思索间,徐舟已经站在项清平的身前,对准项清平的下颚踢出一脚,项清平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摔落在荀常的身前。 “此间事了,回家领赏。” 徐舟悠哉悠哉,将玉印放回怀中,然后便在血流成河的峡谷中断刀残剑和死人之间找着空子大步离开,就与平日走在大道上一般无二。 荀常此刻正抱着断了胳膊的张后山,泪流不止。 “等等!” 徐舟蓦然转身,看到荀常满腔悲愤地指向不知所措的项清平。 “这个人,你不管吗?” 徐舟摆摆手,“山下事,庙堂事,你们大宁朝自己管,我收了不合规矩。” 荀常此刻已经全无皇子气概,双手掐着项清平的脖子狠狠使劲,直到项清平双眼翻白,鼻口没了气息。 “徐捕头,不……徐仙师!我带来的禁军已经死伤殆尽,能不能请你护送我回京。”荀常扔下项清平的尸体,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徐舟。 “刚刚那老头说你是一块好肉进了狼嘴,害怕了吧?” 荀常低下头。 “徐仙师,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愿意付报酬,我府里有一枚刀玉钱,可以全给你。” 徐舟仰天叹气,“从这到大宁京城要走一个多月,殿下应该能看出来,徐某的腿脚还不太方便。” 荀常咬咬牙,“两枚刀玉钱,多了我真没有了。” 说罢双手在胸前合十上下摇晃。 徐舟立马喜笑颜开。 “徐某这腿伤,能克服!”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徐舟戴好斗笠招招手,示意荀常该启程了。 荀常却没有起身,呆呆地望着这座借风山。 “徐仙师,请等等。”荀常说话声音很小。 说罢,荀常起身开始一一清点死去黑甲将士的尸体。 “皇族贵胄,还会在意这些兵的死活?” 徐舟本来不想这样问,可是话到嘴边就自己跑出来。 “师父说得对,山上人果然薄情。”荀常一边说着,一边扛起一个军士。“他们跟我出来,不该曝尸荒野。” “我帮你。” “不用,这事该我做。”荀常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哭腔。 徐舟也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人走到已经醒过来的张后山身边坐下,看着荀常一趟一趟扛着军士的尸体在山谷中往返。 雨越下越大,荀常的脚步越走越急。 忽然,从乌云之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剑鸣声,徐舟腰间那柄未曾出鞘的长剑剧烈颤抖,像是回应着天上剑鸣。 下一刻,一股澄澈剑气自天上倾泻而下,将阴沉雨幕撕开一道口子。剑气径直落下,天上雨幕竟倒退百丈退回天外, 一柄红锋飞剑从天外悠然飞抵徐舟身边,徐舟抬起手一把捉住了红锋飞剑的剑柄。 张后山脸色苍白,“这是飞剑传书?” 徐舟没有说话,轻抚腰间长剑,随后从那柄红锋飞剑的剑尖上摘下一纸信笺。 徐舟长叹口气,极不情愿地打开书信。 字迹有些潦草。 【瘸子,你不要不耐烦】 徐舟苦笑一声,抬头望着天外那道口子。“有必要一直盯着我吗,齐大哥?” 徐舟接着看信。 【你所在借风山以北三十里处有一仙家渡口,名叫鱼门渡。你即刻去那找一个叫邢川的男人,务必将其截杀。此事关乎埋云山的大道根本,不得有误!】 信笺后附着一张男人画像,墨迹还没干。 画像上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双鬓斑白。 徐舟看到画像下面的悬赏金,倒吸一口凉气。 五枚仙家刀玉钱! 徐舟看完把画像夹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转头问道:“回大宁京城是不是往北?” 张后山捂着断臂,闷声道:“在此往北约莫五百里。” 徐舟点点头,看着荀常还在忙活,不由得有些困意。 天色渐晚。 “徐仙师,徐仙师?”荀常把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抓住徐舟的胳膊摇晃着。 张后山从荀常口中得知徐舟的仙家道法后,有些不敢跟徐舟说话,他静静站在一旁,身后牵着三匹马。 徐舟睡眼稀松,拄着刀站起身,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张后山牵着的马匹,翻身上马。 “来时千人,回时三骑。” 徐舟单手握着玉印,双指立在胸前,竟然从玉印中唤出一身灰色短衫,上面缝缝补补十几个洞口。 “穿上它。”徐舟将灰衫甩给身后的荀常,策马下山。 见识过徐仙师的神通道法,荀常也不再问为什么,默默穿上。 张后山将项清平扔在马背上,追赶二人而去。 “不知道张将军眼下是什么境界了?” 张后山面露难色,小声道:“回徐仙师的话,在下才是第一境,登山境。” “难怪,若是寻常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生死都难料。” “在下斗胆请问徐仙师,是什么境界的神仙?登山、磐石、观云、洞明、百丈、留水?” 张后山一一念出从第一境到第六境,徐舟仍是面无表情。 荀常在一旁瞪大眼睛,等着徐舟回答。 “还是不要叫仙师,会惹来没必要的麻烦。” 徐舟没有回答张后山的问题。 “叫兄弟,捕头,瘸子都可以,随你们心情。毕竟你家公子现在是我的雇主。” 徐舟说罢,压低斗笠快马赶路。 一场秋雨一场寒。 月下三人一路向北,无风无雨。远望前方有一灯火小镇,熙熙攘攘。 “徐兄弟,我家公子不是修行之人,长久赶路恐怕会伤了身子,不如我们在这小镇上歇息一晚?”张后山说道。 徐舟转身看了眼趴在马背上的荀常,想到正好酒葫之中也没剩下几口酒了,不如歇息一晚,埋云山的活再急,也急不过酒葫空空啊。 荀常半趴在马背上,没力气说话。 进了小镇,三人下马并肩而行,荀常已经脱下那一身富家公子打扮,却还是引来周围人的目光,原本热闹的小镇晚市随着三人的到来而安静许多。 小镇名叫延宁镇,是大宁开国皇帝亲自命名的边关重镇,有为大宁祈福国祚延绵不断之意。 张后山从马包里拿出一块玉牌放在手心,低头沉思。 徐舟站在张后山身后,目光迈过张后山的肩头,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章、我有辞乡剑 徐舟的目光迈过张后山的肩头,引得张后山心中一阵发麻。 “徐兄弟,这是做什么?” 即便被发现,徐舟的目光仍是没有离开张后山手里的玉牌,轻声道:“张将军,劝你不要想着拿玉牌去找镇上的驻军。两国交战越久,边军中的各色人等就越是复杂。” 徐途说着说着,脚步突然停下,抬头看着街边的一座客栈,名为许氏客栈。 “那怎么行,公子怎么能住在这种破烂地方?” “老话说,大隐隐于市”徐舟说罢装模作样地朝着荀常深深作揖,“不知荀公子意下如何?” 徐舟一副玩世不恭,惺惺作态的样子让荀常心中有些作呕。他连连摇头,接着又点头。“一切听徐兄弟的。” 瘸子,独臂男子,还有穿着一身灰色破衫的公子同行走进客栈。 客栈的门前设有一张宽大的木质桌台,上面摆放着几本关于小镇历史与风情的书籍,一个身形略显妖娆的中年女子正在拍打着算盘,一遍又一遍。 徐舟趴在桌台上,笑盈盈道:“老板娘,来壶酒。” 张后山猛地抓住徐舟背后衣物,厉声道:“不是住店吗?” 徐舟不耐烦地拨拉了下后背,“张将军,分清主次。” 张后山无奈放开手,心中埋怨自己经历过借风山一战之后,心里变得藏不住事情,急躁得很。 老板娘大声道:“真是不巧,这位客官,我家的存酒都被刚刚的一个黄衣服姑娘和一个和尚包圆了,现在酒窖里滴酒没有了。” 徐舟默然转身,正巧与老板娘所说的黄衣服丫头四目相对。 黄衣丫头面泛红光,那张依稀能看出些妆容的脸朝着徐途凑了过来。 黄衣丫头好重的酒气,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徐舟怀里。 “老和尚喝酒本事不成。”黄衣丫头嘴里呢喃着,手上把玩着一串佛珠。“老板娘,再开一间。” 老板娘点点头,不忘提醒丫头少喝一些,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要多加小心。 黄衣丫头没有理会,眉头微微皱起,对着徐舟说道:“呦,江湖游侠啊,爷们?” 徐舟扶了扶斗笠,没有说话。 “挺好的汉子,怎么就不知道打扮一下?”黄衣丫头说罢便一把拽下徐舟头上的斗笠,对着徐舟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细细打量起来。 徐舟面无表情,眼神不闪不躲。 “走江湖,没有酒怎么成。爷们,本姑娘还有几坛酒,又恰好刚才跟那老和尚没尽兴。你怎么说?” “陪姑娘喝几坛酒,再共渡漫漫长夜,岂不快哉?” 黄衣丫头对准徐舟肩头狠狠一拍,徐舟纹丝不动。姑娘眼中闪过一道剑光。“好,是个爷们。”姑娘一把将徐舟的脑袋搂住,“走。” 徐舟低声笑笑,目光停在黄衣丫头腰间别着的那把剑上,徐舟看到剑上隐约有剑气躁动。 两人一唱一和,走上二楼去。把荀常和张后山晾在一旁。 “老板娘,三间厢房。”荀常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不用找了。” 张后山抢先一步走上二楼,推开厢房大门,里里外外检查一番,又快速将厢房里的摆设复原,荀常才慢慢悠悠走到厢房的门口。 关上房门,主仆二人坐在桌前。 “公子,这徐兄弟怎么这般俗气?” “先生说过,山上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欲求不满,求而不得。” 荀常给张后山倒了杯茶,张后山站起身双手捧着茶杯,毕恭毕敬。 “张将军,你是不是太实诚了点?徐仙师让你称兄道弟,你便跟他兄弟相称,也不瞧瞧你自己的道行,配不配得上。” 张后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没有反驳,也不敢。 “公子,在下愚钝。” 荀常抬抬手,示意张后山坐着说话。 “山上人的年纪是看不出来的。我家先生的入室弟子看着是孩童模样,其实已经几百岁了,你对他以长辈自居,就免不了吃上一顿剑气。”荀常抬头看向北边,接着说:“山上人,都喜欢被喊先生。尤其是喜欢读书的一类。徐舟虽然看着像个江湖游侠,可举止谈吐跟我家先生有几分神似。” “公子是要我喊那人徐先生?” 荀常点点头,也不愿再苛责这个一直愿意跟随自己的将军。 隔壁屋里,徐舟和黄衣丫头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坛子酒。 黄衣丫头扯下酒坛的泥封,将整整一坛酒推到徐舟身前,自己又扯开一坛,一只手将酒坛举过头顶。“可惜没个下酒菜。” 丫头话音未落,徐舟已经举起酒坛一饮而尽,随后将酒坛放在地上,用袖口擦嘴。 “爱酒的人,从来用不着什么酒菜。能有一坛酒,就是顺着西北风下酒也是人间极乐。” 丫头冷哼一声,不甘示弱,抱起酒坛一饮而尽,只是目光从未盯着酒坛,而是从进屋那一刻起,姑娘都在偷偷看着徐舟腰间那把“普通”长剑。 干了一坛子酒在说话,是棠叶州江湖上一个不成文的浅显规矩,徐舟对此很是满意,因为可以省去寒暄废话直接喝酒。 “爷们腰间的长剑,看上去挺好。不知能不能借我看看?” 徐舟点点头。 黄衣丫头拿过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果然是仙剑,有灵性知道认主,换做旁人便拔不出来了。可是,这把剑明明是我家宗门祖师留下的。” 徐舟又饮下一坛酒,“这把剑确实不是徐某炼制的,是家乡那边一个老朋友送的。” 黄衣丫头看着剑,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满脸冷峻神色。 “扯淡,这是辞乡剑。是我家祖师的飞剑!” 徐舟伸手拿剑,黄衣丫头却抢先一步将辞乡剑藏在身后,徐舟扑了个空。“这把辞乡剑,我在宗门书籍上看过上百次,化成灰我也认得!” 徐舟端坐在桌前,平淡道:“你是静海剑宗弟子?”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名叫黄粱,静海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怀锋境剑修......” 徐舟淡然道:“打住打住,年纪不大,好长的名头。” 黄粱一脚踩在凳子上,抽出自己的长剑,剑尖直指徐舟的喉咙。“说,你是从哪偷来的?” 徐舟摇摇头,脑海中浮现出在埋云山教自己剑术的那个刑徒,明明落魄得一日三餐都没着落,却始终不肯将这把辞乡剑变卖掉。 徐舟悄声骂着那个算是半个师父的刑徒:“郑不惑啊,郑不惑,你真是好算计。” 黄粱听到徐舟口中说出郑不惑的名字,手中长剑又猛然向前递出一寸,剑尖刺进徐舟喉咙。 “我家祖师的名字,你这种梁上小人也配提?” 徐舟轻轻叹气,身形突然飘忽不定,黄粱见状一步踏在桌上,手中长剑刺穿了徐舟的脖颈。 长剑刺出的一瞬间,徐舟的声音从黄粱的身后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郑不惑你个老王八,原来把辞乡剑送我,是要我替你找静海剑宗的弟子。想必每个静海剑宗弟子都能一眼认出这把辞乡剑,然后来找我的麻烦。” 大宁国境西北角的一众矮山中,独有一座孤山高耸入云,自山腰之上已经全部没入云海之中。 此山名为埋云山。 山尖上有一茅屋,和寻常山下百姓所居没什么差别。茅屋里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模样的剑客,名叫齐鸣。 齐鸣手中握着先前给徐舟送信的那把红锋飞剑。 茅屋外大雪纷飞,细细瞧去,能看到雪中跪着一名老者,头发,眉毛,胡须,反正是身上每一根毛发都是苍白如雪。 茅屋里传来声音,说道:“郑不惑,你可知罪?” 茅屋外的老者点点头,“刑徒郑不惑,知罪。” 茅屋里的齐鸣没有继续问话,给郑不惑留下了继续说话的时间。 “刑徒郑不惑,恳请齐大剑仙开恩!让我借徐舟之手,见见我静海剑宗如今的弟子吧!哪怕传授一两招,也行!” 茅屋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你本是静海剑宗开山祖师,因宗门滥杀百姓被拘押在这埋云山上。本来再过一甲子你便可重新投胎转世,离开埋云山。可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再次违反了天道规矩,你的刑期会再加上十个甲子。” 郑不惑听到刑期还有十个甲子,却喜出望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过齐大剑仙!” 随后齐鸣也不再理会郑不惑,跪在原地的郑不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默默离开了茅屋。 延宁镇的客栈中,黄粱正握着那把辞乡剑。剑身之上传来祖师郑不惑的声音。 却不是对黄粱说话。 “徐兄弟!” 徐舟眉头紧紧皱起,拧成一团,惋惜道:“老王八,我看你是不想出埋云山了!” 辞乡剑微微抖动,剑声低沉。“徐兄弟,老夫借你之手寻找我静海剑宗的弟子,却没告诉你。老夫对此深感愧疚。” 徐舟感到自己说话有些过火,便喝口酒压一压。 “徐兄弟,请你将老夫教授给你的剑术,教给这个姑娘。” 黄粱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大声抽泣。“祖师......” 徐舟却摇摇头,说道:“想教,等你出来自己教!”说罢,徐舟咬着牙从掌心挥出一道剑气将辞乡剑打落在地。“我会找齐大哥求情,赦免你这次的罪过。” 郑不惑嗤笑几声,说道:“徐兄弟,讲规矩会有代价,不讲,更会有。” 随着辞乡剑怦然落地,郑不惑的声音也随之消散在天地中,整个屋里,只剩下黄粱的抽泣声音。 徐舟握紧了双拳,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黄粱此刻抬起头看着徐舟,这个喝酒很痛快的斗笠汉子,已经是个泪人。“你是埋云山的人?” 徐舟点点头。 黄粱胡乱抹了把眼角,捡起地上的辞乡剑。黄粱把耳朵贴在剑鞘上,已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黄粱轻轻抚摸着剑鞘,猛然对着徐舟恶狠狠道:“你少在这猫哭耗子了,你们埋云山的没有一个好人!当年不问青红皂白就抓走祖师,如今还要假惺惺的来可怜我吗?我们静海剑宗就算如今落魄了,也用不着你们埋云山的伪君子可怜!” 徐舟还是没有说话,默默转身朝着房门走去。心中暗暗说道:“辞乡剑,是你的了。” 黄粱手中的辞乡剑忽然剑光熠熠,随着徐舟走出房门,原本拔不出的辞乡剑竟然自己出鞘落在黄粱掌心。 徐舟迎面撞上前来向黄粱讨要佛珠的醉鬼老和尚,徐舟一不小心,将老和尚撞了个四脚朝天。 老和尚猛地一蹬腿,拔地而起。徐舟此时已然脚尖一点,飘然离去,回到了荀常早早为他订好的厢房之中。 老和尚醉意不小,没有看清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随后便不去多想,推开黄粱的房门。 只见黄粱双眼肿得眯成一线,手中握着那把看似平平无奇的辞乡剑。 黄粱将辞乡剑别在腰间,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到埋云山跟那帮伪君子讲讲规矩和道理,为祖师郑不惑平反昭雪。 “丫头,还我佛珠来!” “先前说好了,你若是先醉倒,这串佛珠便归我,怎么出家人也说话不算?” 老和尚摆摆手,耍赖道:“一定是你这丫头在酒里下了药!” 黄粱从怀中掏出那串菩提佛珠,一把扔在地上,大步离去。“本姑娘没心思跟你这老秃驴扯淡。” 和尚捡起佛珠,说道:“静海剑宗弟子,果真个个嘴巴膀臭。 老和尚收起佛珠挂在脖子上,走出客栈,一脚猛然踏出,身形高高掠起飞向延宁镇外的边军营地。 见老和尚深夜来访,延宁边军统帅贾平来不及穿鞋,一溜烟跑到中军账外相迎。 “高僧深夜来访,是不是那事情有眉目了?” 老和尚轻轻一笑,淡然道:“我已经探查过了,延宁镇除了一个叫黄粱的七境剑修,其他人没有什么可忌惮的。那就按照之前的约定,延宁镇五岁以下孩童一共二百有余,我要一百个,剩下的不论多少你都可带回千人峰。” 贾平抓着老和尚的手走进大帐,悄声道:“那延宁镇剩下的大人和老人,高僧打算如何处置?” “阿弥陀佛,做事要做干净。” 贾平狠狠点头,随后召集手下五千余部将清点兵器。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章、半点不为难 这时,徐舟一人坐在屋里,回想着在埋云山和郑不惑那个老王八一起鬼混的往事。 “老王八被关在埋云山这么多年,怎么就是放不下外面的事?”徐舟自言自语。 黄粱问过了老板娘才找到徐舟所在的屋子,为此还受了老板娘一阵奚落,说年轻姑娘精力旺盛是好事,可别纵情过度。 黄粱只当老板娘是放屁。 “徐舟,出来!” 徐舟故意打了个哈欠,借着困意故作含糊说了句:“睡了。” 黄粱紧接着一把推开房门,徐舟坐在桌前尴尬地挠了挠头。 “徐舟,我要跟你去埋云山。” “埋云山外人进不去的,这是规矩。”徐舟面无表情,有些不耐烦。 “你是讲规矩的人?” 徐舟正要辩解,黄粱拿出辞乡剑在徐舟眼前晃了晃。“讲规矩,为什么还要把剑给我?” “得了便宜还卖乖。”徐舟缓缓起身,走到门前就要关上房门。 “你不答应,我也会跟着你!我一定要去埋云山。” 徐舟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 黄粱在门外长出口气,随后便席地而坐。 远处。 张后山把窗户捅了个窟窿,看着徐舟房门外的黄衣姑娘,“公子,徐先生怕是惹了情债了。那姑娘赖在他门口不走。” 荀常坐在床上,不耐烦道:“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偷看偷听都学会了?” 张后山连忙解释道:“为了公子安全,末将不得已这么做。” “回你自己房间去。” 张后山颤颤巍巍走到荀常床边,学着黄粱一般席地而坐。“公子安心睡便是,末将为你守夜。” 荀常转身面对墙壁,捂住耳朵。 几人都睡着了,但徐舟一夜无眠。 徐舟扶着桌子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满脑子都是郑不惑是如何在当年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时候教拳教剑,除了长大后偶尔帮郑不惑打打架之外,好像从未真真切切地回报过郑不惑。 至于自己为何五岁的时候被带到埋云山,徐舟完全记不起来了。 唯一深深刻在徐舟脑子的是,五岁那年母亲悬梁自尽,留下自己一个人。 天微微凉,徐舟打开房门,靠在门板上怀剑睡着的黄粱失去依靠,栽倒在地上。 徐舟没有理会,径直走到荀常的屋门外,正好张后山也打开房门出来。 “徐先生。”张后山深深作揖,让徐舟有些摸不到头脑。 徐舟淡然道:“张将军礼重了。” 随后徐舟走进屋内,招呼荀常起程出发,一定要早些赶到鱼门渡。 几人正要下楼,忽然听到街上战马嘶鸣,大宁的黑衣边军涌进城内,见到大人和老人就一刀劈了,见到孩子扛起就走。 整个延宁镇,宛如人间炼狱,一时间鲜血横流,哀嚎遍野。 “是边军,大宁的边军。”张后山走到一行人最前面,沉声道。 这时一股边军将客栈围住,顷刻间跑进数十个边军,随后那名老和尚跟统领贾平一前一后缓缓走进客栈。 统领贾平仅仅看了一眼门口的客栈老板娘,一旁的边军便一刀将老板娘的脑袋砍了下来。 “齐国又要卷土重来,攻打我大宁。我接朝廷兵部军令,将延宁和清泉两镇百姓迁走。”贾平说罢,难掩嘴角笑意。 “至于迁到哪去,兵部未有明令,所以迁到其他地方和迁到地府对本将军来说没啥区别。” “阿弥陀佛,贾平将军是百姓今生受难,来生便可以享福了。”老和尚单手捻着佛珠,缓缓道来。 荀常走到老板娘身边蹲下,眼中有些泪光。随后起身指着贾平鼻尖大骂:“身为朝廷一地边军统领,怎可草菅人命?” 贾平乐开了花,笑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酸臭书生,敢说教起老子了?来人,给老子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脑袋拧下来!” 几个边军得了令,挥刀杀来,张后山单手持刀一个闪身上前,一刀横砍,几个边军被拦腰砍成两半。 张后山脚踩在血泊中,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贾平面前,张后山的朴刀眨眼间已经斩到贾平后脖颈。 “独臂使重刃,体魄不错。” 砰! 贾平的后脖颈竟然硬生生震碎了朴刀,张后山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断刀刀柄留下。 “贾平,我可是朝廷禁军旗官张后山!” 贾平原地愣了一下,随后狰狞一笑,一剑刺穿了张后山的腹部。贾平猛然下蹲后一跃而起,张后山胸前鲜血四溅,摔落在客栈门口的桌台上。 贾平挥剑甩下剑上鲜血,笑道:“朝廷禁军?正好给朝廷传话,说老子已经是千人峰的内门弟子,这官老子不做了!” 贾平出手之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徐舟。 徐舟想着贾平再怎么样也是朝廷官员,不敢对张后山下死手,可是...... 张后山已经死在眼前了! “张将军!”荀常大喊着跑到张后山身前,用手按着不断张后山的伤口,可是没用。张后山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了。 “公子,末将无能......” 徐舟深深自责,为什么不早一点出手,为什么要想着张后山斩一个武将练练手也是挺好的,在借风山已经让张后山失去了一条手臂,为什么要让他把命也丢了。 黄粱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停在徐舟身后,悄声道:“请问埋云山的伪君子,我杀这些家伙,埋云山管不管?” 徐舟没有说话,眨眼间狭刀出鞘,飞身从台阶跃起,贾平见状横剑抵挡,徐舟一刀砍在剑上,火星四溅。 这便是徐舟的答案,事已至此何须多言? 徐舟一刀势大力沉,贾平脚下石板寸寸开裂,直到贾平下半身都被徐舟压进土里。 徐舟一脚踩在贾平脸上,在空中转身飘然落地。 “贾平,你说你已经是千人峰弟子?” 贾平大口喘着气,看着剑锋上被徐舟砍出的豁口,火冒三丈。 “给老子记住了,是千人峰的内门弟子!” 徐舟默然道:“你既是山上人,我徐舟可就半点不为难了。 贾平听不懂徐舟在说什么,什么为难不为难。 徐舟以一刀劈出,回答了黄粱的问题。 贾平纵身一跃从地下窜出,撞破了客栈屋顶悬停在空中。 “蝼蚁,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莫不是天生的武道坯子?若是能为我贾平所用,山上之路会好走很多。” 贾平思索间,徐舟抓着刀柄一步跃起,朝着贾平飞掠而来。 贾平双瞳颤抖,“原来是山上人,真是不显山不露水,老和尚你还说镇上只有个七境剑修。等我杀了这个小子,再找他算账。” 贾平按住眉心,一股金色剑气从眉心涌出,随着贾平指尖附着在长剑之上,随后对准飞来的徐舟一剑劈下。 徐舟身形突然消失在空中。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七章、山巅之上有埋云 贾平赶忙负剑在背上,挡住了徐舟从背后刺来的一刀。 贾平回身打出一道金色剑气,徐舟突然刀势一转,身形瞬间变得虚无缥缈,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只留下点点刀光。 “藏头露尾,不是真英雄。”贾平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诚实,毫无章法地肆意挥出剑气,一时间,一道道金色剑气铺满整个天空。 然而,徐舟突然在贾平头顶现身,一刀挥出,将贾平手中的长剑劈成两半。 徐舟双手怀抱在胸前,低头看着贾平。 “才是六境剑修,像你这样不知疲倦地肆意递出剑气,不过是坐吃山空,等死而已。” 贾平抬头看着徐舟摆出一招古老剑招,剑气流淌在刀尖。 黄粱此时一剑拨开那老和尚射来的佛珠,看着天上的徐舟,不禁说道:“祖师的剑招,玉门十二楼。” 忽然,徐舟身形猛然扭转,再次消失不见。 贾平此时只能以断剑抵挡,依旧是胡乱挥舞剑气,不让徐舟有机会近身。 徐舟刀光如织,刀尖轻点尚未刺进贾平身体,便能引着贾平一连打出十几道剑气,徐舟便一直如此往复,贾平挥剑的速度很快慢了下来。 贾平脸颊渐渐凹陷下去,像极了一个中年男人在床上欢愉之后,身体不支却还想继续的萎靡模样。 “你以为上了山就是自由,就是无拘无束?今天我徐舟告诉你,山巅之上亦有埋云。”徐舟说罢,轻轻一刀递出,面前的枯瘦贾平刹那间身首分离,血溅四方。 徐舟又是几刀递出。 徐舟拿出侠道无疆玉印,轻轻一拍,拘押贾平魂魄。 此时,玉印之中传来余好问的哀求。“大仙,干啥要把这些残肢断臂扔进来,这里地方本来就小。快快饶了我吧。” 徐舟对着玉印沉声道:“拼一拼,能拼好的。” 余好问不再言语,默默地在玉印之中收殓起贾平的残肢,欲哭无泪。 另一边,老和尚硬生生挨了黄粱三道剑气,不得已显露出金身法相。 一尊佛像轰然压在延宁镇每个人的心头。 佛像双手合立在胸前,口中沉吟道:“我佛慈悲,收殓枉死之人魂魄,超度往生!” 只见数百条红色幽魂纷纷朝着佛像掌心鱼贯而去。 金身佛像身形猛然暴涨,一尊金身佛像巍然屹立,其身高数丈,全身覆盖着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辉,宛如由纯金浇铸而成。 突然,佛像周身金光大盛,一股浩瀚无垠的佛力自其体内汹涌而出。 佛像面容宁静,双眼微闭,朗声道:“如今贫僧收殓枉死之鬼,已是金丹境。黄姑娘不妨试试看。那边地埋云山小子,也尽管放马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划破天空,如同流星陨落,直逼金身佛像而来。剑光中,黄粱手持辞乡剑翩然而至, 黄粱手中的辞乡剑,寒光闪烁。 可黄粱的全力一剑却连佛像的金身都没破开。 “黄姑娘,与贫僧共度春宵如何?” 黄粱冷笑一声,剑尖轻点地面,顿时四周剑气纵横,形成了一片剑网,封锁了金身佛像所有退路:“佛门却也容得你这等虚伪之辈,今天我黄粱就替佛祖清理门户!” 徐舟快走两步赶到,大声喊道:“黄姑娘,出剑太快不讲章法,不是你这种境界的剑修该用的法子。郑不惑曾经跟我说,他留给宗门的剑谱,十境之上的剑修看了大有裨益,若是十境之下剑修看了,便耽误了剑心剑意。各类修士,看似剑修杀力最大,可也属剑修最是惜力啊。” 黄粱收回已经递出的剑尖,漫步在剑网之上。“嘴上说不教,可不论是刚刚剑斩贾平的身教,还是现在的言传,都让我看在眼里,听在心里。不得不受教。徐舟,真伪君子!” 徐舟眼看着黄粱又要出剑,大声喊道:“黄姑娘,心有不平,剑意自来。” 黄粱闭上眼睛,默默念道:“辞乡剑,当斩天下不平事!” 黄粱猛然睁大双眼,斜身一剑递出,剑光激荡,剑意澄澈。一道剑气闪过,金身佛像寸寸皲裂,如山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我黄粱,亦可一剑斩金丹。” 徐舟从黄粱身后走来,拿出玉印抛向天空,玉印随着徐舟指尖赫然变大,遮天蔽日。 “黄姑娘。” 黄粱转过头去,不想听徐舟说教。 徐舟长叹口气,两指落下,玉印也同时从天空砸下,金身佛像被镇压在玉印之下。“黄姑娘,若不是这老和尚觊觎你的......恐怕早就一拳把你砸死。” “怎么,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我,如今我才是七境剑修,不要飘飘然?” 徐舟摇摇头,“要小心。” 黄粱会心一笑,随后便马上收敛起笑容,绷起脸来。 皇子荀常也没闲着,一个人提着张后山的断刀砍杀了几个边军,将一众百姓护在身后,随着徐舟斩杀统领贾平,边军们也都纷纷逃窜了。 荀常一路飞奔,跪在了徐舟身前。 徐舟不知所以,慌忙扶起荀常。“皇子一跪,了不得,了不得。” “徐先生能否教我剑术?”荀常顿了顿,“徐先生不愿意的话,那能不能教我一些粗浅功夫,或者炼气之法?” 徐舟故作低沉,说道:“皇族贵胄,何必打打杀杀?” “皇族比寻常军士更有守土安民之责!若只会让别人上去拼命,这不对。” “哪里不对?” 荀常读书很多,此刻却说不上什么,于是又跪下了。“徐先生,我还有一枚刀玉钱。可以吗?” 徐舟气的两眼发直,不由得一拳头打在荀常肩膀上。“你小子果然还有钱啊。” “徐先生答应了?” 徐舟点点头,“不过我只能教你一些埋云山自家的剑法的刀法,静海剑宗的我不能教,但你可以看。” 荀常慌忙起身,深深作揖。“徐先生,等到了京城,那一枚刀玉钱一并给你!” 徐舟转身走向客栈,说道:“这事不是买卖,不用给钱了。”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八章、幕后人 “末将为公子守夜。” 张后山昨晚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此刻一直在荀常耳边回荡着,挥之不去。 徐舟和黄粱站在客栈门外,默默看着荀常一个人走回客栈,徐舟说教本事不要钱,荀常却没有露出丝毫高兴神色。 “喂,伪君子。” 徐舟啊了一声,眼神久久没有从荀常身上拿开。 “伪君子。那些边军,就这么放过了?”黄粱指着远处跑散的边军,已经是丢盔弃甲,比土匪都不如。 徐舟摇摇头。“山下事,我不能管。”之后不论黄粱心中怀着多么大的敌意,徐舟仍是把后背留给了黄粱,独自走进客栈。 黄粱脚尖一点,朝着那群边军飞掠而去。 荀常这次没有哭,咬着牙把张后山的尸体从桌台上扛下来,放在地上。 “后山,我们该走了。我们回家。”荀常抓着张后山衣角的手慢慢握紧,传来声声骨头闷响。荀常转身看到徐舟走进来。 说道:“徐先生,能不能请你救救后山。” 徐舟摇摇头。“做不到。” 荀常仍是不死心,接着说:“那徐先生的玉印能不能收下后山的魂魄?” 徐舟原本拄刀站着,听到荀常这句话险些摔倒,真是语出惊人。 “荀公子,我的玉印收下的魂魄,是要送回埋云山生生世世拘押起来的。” “那我是不是还能见到后山。” 徐舟长出口气,缓缓坐在荀常的身边,没有说话。 荀常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徐先生,我知道这样不对。” “知道不对,就不要问了。让我清净一会。” 荀常没有再说话,默默在张后山的宽厚胸膛上趴了一会。 几句话功夫,黄粱满身是血,提回来几个边军的脑袋。 荀常开始收拾张后山的尸体,当荀常的手摸向张后山那空荡荡的右肩,泪水彻底止不住。 荀常这才明白,张后山早就把一切的身家性命交给自己。 “好一个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徐舟说罢站起身,帮着荀常一起扛起张后山。 荀常声音颤抖,“可是,可是.......” “可是后山说过想做大将军。就这么死了,死在这种小地方。” 黄粱看不得大男人哭哭啼啼,大声骂道:“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你要记得他为你而死,一辈子都记得,一辈子都不许忘!” 荀常猛地止住哭声,轻轻用肩膀顶开徐舟,一个人背着张后山远去。嘴里小声呢喃着:“带出来一千多人,如今只剩下我。都死了,死了。” 荀常说好在小镇北面碰头,便离开了客栈。 延宁镇的上空的云霞之上,站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孩童模样的男人。 老人轻轻抓着胡须,看着小镇若有所思。 一旁的孩童开口道:“荀常殿下拜埋云山那小子为师,那泉先生你怎么办?这不是背离师门?” 泉姓老人名叫泉台,是大宁的丞相,也是荀常的读书先生。 泉台说道:“几百年了,你还是不开窍。我们来看的不是荀常殿下,而是徐舟。” 孩童抓了抓额头上的几根零散头发,满脸不解。“先生就是想得太多,才会丢了国师之位,让那沉舟崖的杂种后来居上。” 泉台长叹口气,低头对孩童说道:“如今的大宁,犹如人到暮年,山上山下皆是死气沉沉。国师有什么当头?现在正需要一个出剑够快,身板够硬的人来把水搅浑。正所谓不破不立。” 孩童小声道:“徐舟,埋云山弟子。金丹境剑修。”孩童双眼发光,不到一炷香时间便看用神识看过了徐舟的一生。“小小的九境剑修,能为如今的大宁做什么?” 当孩童的神识顺着在徐舟脑海逆流而上,走到徐舟五岁那年时。 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一个悬梁自尽的妇人,还有一个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 这个孩子,正是五岁的徐舟。 此时,还是大宁国师的泉台和埋云山剑仙齐鸣站在屋外,面露难色。 “老齐,这孩子不能留在大宁了,只要还在山下,必定逃不过沉舟崖的追捕。沉舟崖不会让这么一个仇人之子留在世上。” 齐鸣怀抱红锋飞剑,眉头紧皱。“你这国师怎么当的?能被沉舟崖的邪修抢了位置?” 泉台无奈道:“皇帝昏庸,偏偏要信沉舟崖那一套邪法。静海剑宗几乎被沉舟崖灭了门。现在沉舟崖已然成了大宁第一宗门,我又能做什么呢?大开杀戒?到时候你齐大剑仙还不把我也抓去埋云山?” 齐鸣不耐烦道:“大老远叫我过来,要做什么?你不妨直说。” 泉台悄声道:“老齐,把这个孩子带回埋云山吧。山上虽然苦了点,但沉舟崖不敢找你们埋云山的麻烦,至少现在不敢......” 齐鸣思索片刻,“坏了埋云山的规矩,要有代价。” 泉台冷笑一声,“老齐,直说吧,要什么?” “要你大宁世世代代,站在埋云山一边。” 泉台低下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如今我已经不是国师。” 齐鸣走进将军府,眉眼含笑。“你泉台早晚还能做大宁的主。到时候记得你我今日之盟,便可。” 延宁镇的云霞之上,孩童久久不能回神。 已是暮年的泉台在孩童脑袋上狠狠拍了几下。 “泉先生,这徐舟居然是......” 孩童说到一半,泉台急忙蹲下身一把捂住孩童的嘴巴,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放在唇边。“不要再说下去,他能听到。” 孩童这才朝延宁镇的方向看去,只见徐舟抬头望着天空,目光如炬...... 徐舟眯着眼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阴天了,要抓紧赶路。” 孩童胡乱拍打着泉台伸来的手,埋怨道:“先生莫要拿弟子打趣了!” 泉台笑道:“走了走了。回京准备棠叶州一甲子一度的学宫议事。” 孩童低头悄声道:“先生,我不想写字了。”随后头上又挨了泉台一巴掌。 云霞之上一老一少乘风北去。 说罢,云霞之上一老一少乘风北去。 “愿天下所有侠气少年,武运昌隆啊。”泉台留下的一句话,在云间回响着,声音越来越大,似有回应。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九章、山上学宫 埋云山上 剑仙齐鸣满脸怒容走出茅屋,低头看了眼山下的埋云县,双指斜立胸前,红锋飞剑眨眼间刺破云海,飞抵齐鸣脚下。 齐鸣一剑划出,破开头顶天幕,正要御剑,郑不惑恰好从山下连滚带爬地走来。 “齐大剑仙,请慢行!” 齐鸣没有看郑不惑一眼,不耐烦道:“你又来作甚?” 郑不惑一揖到底,说道:“小人在辞乡剑中,看到徐舟他们要去鱼门渡拦截邢川?” 齐鸣没有说话,郑不惑也没有敢起身,接着说道:“齐大剑仙,为何要交给徐舟去做?他才是个九境剑修,那邢川何许人也,徐舟不是他的对手。” 齐鸣嗤笑道:“郑不惑,你最爱惜徐舟,可也最瞧不上他。派徐舟这样不循规蹈矩的人去,恰好最合适。” 郑不惑语气凌厉,一字一顿道:“讲规矩,有代价。不讲,更要有!” 齐鸣一脚踏在红锋飞剑上,说道:“心安即可。” 齐鸣说罢,御剑而起,朝着天幕之外飞去。 留下郑不惑一个人,在雪中长揖不起。 云海之上,是天外天。是棠叶州山上诸多宗门挤破脑袋都想来的地方。 齐鸣跳下红锋飞剑,一脚踏在云海上。 齐鸣面前的大门有十几丈之高,门楣之上,一块古朴的牌匾赫然在目,其上镌刻【棠叶学府】四个字。 正所谓山上学宫,山下庙堂。这学宫,即是管辖一州仙家事务的地方。 学宫之内传来悠远空灵的声音,“齐鸣,还不到甲子议事的日子。来做什么?” 齐鸣当做没听到,一步步走上学宫台阶,说道:“你开门就是,我来见学宫圣人。” 学宫大门缓缓打开,门内仍有一座小些的内门,未等齐鸣漫步走进便也缓缓打开,门内时有七色祥云飘过。 眼前学宫巍峨壮阔,齐鸣大手一挥,顷刻间换上了一身白色蟒袍,将长剑斜背在身后。 齐鸣走到学宫正中央的最高宫殿的玉石台阶下,缓缓而上。 此时台阶之下一排排金甲闪耀的仙兵骤然现身,将齐鸣团团围起。 宫殿内跑出一个身穿金丝白袍的光脚中年男人,笑脸相迎。 齐鸣停下脚步,原地等待。 白袍男人急匆匆跑来,握住齐鸣双臂。对着金甲仙兵呵斥道:“尔等小辈,还不拜见埋云山的刑官大人!” 金甲仙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白袍男人笑盈盈道:“齐鸣,你不要见怪啊,这些仙兵都是中土新派来的,没见过你。” “客气了,齐鸣不是挑理的人。” 说罢,白袍男人搀扶着齐鸣走进学宫。 偌大学宫主殿,不是任何一家世俗朝廷的皇宫可比。装潢摆设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仙家物件。 山上学宫,山下庙堂。山上山下,云泥之别。 白袍男人在学宫的书案前安稳坐下。 齐鸣则坐在一旁的小座上,说道:“你前些日子下令追杀邢川一事,我已经派弟子前往鱼门渡了。为何又急匆匆叫我来学宫?” 白袍男人不紧不慢,说道:“齐鸣,怎么说我任平生也是下辖一州的学宫圣人,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齐鸣摇头,看向怀中的红锋飞剑。 任平生无奈道:“我知道,你因为静海剑宗的事情对学宫不满。可天道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违逆。” “陈年旧事,圣人何必再提?” 任平生漫步走下,站在齐鸣身前说道:“事关重大,邢川本是学宫主簿,知道的腌臜事情太多。若是他到了中神州去找那几个老圣人告状,到时候整个棠叶州都吃不了兜着走。” 齐鸣道:“放心,埋云山从不失手。” 任平生不禁哑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对你们埋云山的人,我心中着实难以安下那份踏实。故而,我已先行派遣了学宫中的修士刘改前往。” 齐鸣冷笑一声,说道:“莫非,你是担心我埋云山弟子会暗中助那邢川逃脱不成?” 任平生笑意盎然,毫不遮拦地坦言:“所言极是。”言罢,他轻轻一挥衣袖,仿佛是无形的信号,门外即刻风风火火地闯入数名身形魁梧、身着耀眼金甲的卫士,气势如虹。 齐鸣骤然间挺身而起,这一动作竟让任平生不由自主地退却了小半步,额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然而,不过须臾之间,任平生便又重拾了那份超然物外的圣人风范,神色复归平淡如水,仿佛方才的微妙波动只是风过无痕。 “齐大剑仙做什么去?” 齐鸣走向殿外,问道:“圣人难不成不让我走?管饭吗?” 数名身着华丽锦衣的甲士并肩矗立,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峻岭,拦住了齐鸣的去路。 齐鸣对锦衣甲士说道:“能踏足天外天者,至少得是十一境的修士。切莫因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锦衣甲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语气坚定如铁:“圣人旨意,不得让你踏出学宫半步!今日,你休想站着离开这里!” 齐鸣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淡然道:“果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任平生亦是松了口气,眨眼间又对齐鸣笑脸相待。 谁知齐鸣边走边蓦然转头,对着为首的锦衣甲士轻轻一瞥,说道:“可我埋云山虽为学宫下属,亦有单独问刑天下,和先斩后奏之权。” 任平生正连连点头。 突然那领头的锦衣甲士,竟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石板的沉闷声响,在这静谧学宫之中分外刺耳。 锦衣甲士这番突然倒地,让一旁的十一境同伴手足无措,心中想上前扶起,却又怕被莫名的剑气伤及大道根本,只能呆呆看着齐鸣,心中想着:十一境吗?不对,同为十一境怎么可能只用一撇就打倒了统领。难道……他竟是踏入了那十二境门槛? 念及此景,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直透脊梁。 齐鸣腰间别着跟徐舟一样的玉印正发出幽深的海蓝色光芒,隐约看到玉印上以小篆刻字:一剑横空!字迹虽细小,却隐约间,似有剑意凌云,横贯长空。 任平生笑道:“齐大剑仙,你我已经数不清多年没见了。何必打生打死,不如在甲子议事开始之前把酒言欢,再共赏这难得的好戏,如何?” 齐鸣点点头,说道:“再好不过。只是圣人莫要再用些飞蛾扑火的手段。” 齐鸣知道,这里是任平生的地盘,他不让自己走,自己便真的走不了。不如呆在这,就算任平生对徐舟不利,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制。 任平生对那倒地不起的锦衣甲士未曾投去半分目光,只轻轻自怀中取出一幅紧卷的画卷,仅仅是画轴便有一丈长。 任平生推出画卷,画轴滚过,一幅鱼门渡的山川形势图铺满了整个大殿的地面。 画中,鱼门渡以南,芥子江的江水一路西行,奔流入海。 在芥子江的江面上,走来三人三骑。徐舟正牵马立在桥头。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章、芥子江上 徐舟一行人来到了芥子江上,再往北便是鱼门渡。 棠叶州唯一通往中神州的仙家渡口。 芥子江一路奔腾入海,千百年来从未改道。 徐舟站在江边,手里握着那个白发少年郎的画像。 江面最窄处,修筑着一道铁索桥,桥的中央已经些许没入江中。南岸站着一个面容俊俏的青年道士,手拿拂尘与徐舟四目相对。 青年道士像是在等什么人。 此时徐舟身边快马飞过一行四人,个个仙风道骨,鼻孔朝天。四人刚刚踏上铁索桥,便被青年道士拦下。 徐舟望着四人跟道长毕恭毕敬,却转眼间拔剑相对。 在徐舟示意下,荀常和黄粱的步子都慢了下来。 青年道士有些生气,背过身去不再理会那四个修士,话不投机半句多。 荀常问道:“徐先生,这是为何?” 黄粱抢过话茬,说道:“鱼门渡是正经的仙家福地,在这座天下每一个仙家福地都有守门人,那位青年道士应该就是鱼门渡的守门人了。这芥子江便是鱼门渡的大门。” 荀常还是没听懂,又看徐舟没有为自己的解惑的意思,便没有理会黄粱。 江边的四个修士不再骑马,一掠而起,横渡芥子江。 芥子江的江水忽然沸腾起来,青年道士大手一挥,四个修士就像断了翅膀的飞鸟跌落江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青年道士回到桥头,双目微闭。 徐舟快走几步上前搭话,“这位道长,可是江神?” 荀常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此番偷偷行走江湖会见到这么多的山上神仙,以往跟随父皇出门时,从未见过。 青年道士缓缓拂须,拉着长尾音得意道:“正是。这位少侠可是要渡江?” 徐舟点点头。“还请江神老爷让这芥子江安分些。” 青年道士轻蔑一笑,“当然可以。修了桥就是供人走的。只是贫道多年守护此桥,又没有得到天上学宫一毫一厘报酬。” 青年道士说到这,便不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着徐舟。 “在下静海剑宗关门弟子,黄粱。拜见江神大人。” “一人一枚仙家刀玉。”青年道士站在桥头,一副此路是我开的架势。 “你这江神,静海剑宗的面子都不卖?” “就算是沉舟崖的弟子前来,也要给钱。前人栽树,后人不可白白乘凉。” 黄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一人一枚?你是神仙还是强盗啊?” 青年道士淡然道:“这世道,神仙和强盗也无甚差别。” 黄粱抬起手,怒目圆睁,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却被徐舟把手按下。荀常摸了摸怀中的皇子玉符,纠结再三,还是没有说什么。 徐舟拿出侠道无疆玉印,递给青年道士,小声说道:“埋云山弟子,到鱼门渡有要事,请江神老爷行个方便?” 青年道士先是满脸嫌弃地接过玉印,仔细看过之后,大汗淋漓。 “小神不知是埋云山刑官大人驾到,这...这...”青年道士一个箭步让开桥头,把头深深低下,恭恭敬敬地将玉印捧过头顶。 徐舟取回了那枚沉甸甸的玉印,转身之际,只见芥子江已恢复了往昔的宁静,江水悠悠,温顺地依循河道蜿蜒流淌,波澜不惊。 徐舟沉声道:“先前那四位修士就此沉江恐怕..."徐舟顿了顿,接着说:“还请江神大人依规矩办事。” 听到这句话,青年道士把头埋得更低,说道:“小神只是给他们一些教训,不会危及性命。”只是轻轻动了动小指,先前的四位修士便被江水推到岸边,挣扎起身。 徐舟双手抱拳,朗声道:“多谢江神老爷。” 说罢,徐舟一行三人走上铁索桥。 青年道士突然提起道袍一路小跑追赶而来,“刑官大人,小神在鱼门渡有一仙家小院。” 徐舟嗯了一声,眉头微皱。 “只要刑官大人在鱼门渡一日,小神便在寒舍恭候大人一日。还请大人能驾临寒舍,让小神能孝敬一二。” 徐舟看着江神的谄媚模样,心中暗暗作呕。 神仙之间阿谀奉承,竟比世俗官员还要恶心几分。 徐舟喝了口酒,说道:“谢江神大人美意,正好解了我燃眉之急。” “刑官大人,请尽情吩咐小神。” 徐舟用手指扫过黄粱和荀常二人,对着江神说道:“我有要事不便带着他二人,恳请江神大人收留几日,日常供给些粗茶淡饭即可。” 江神连连点头, 荀常贴在徐舟耳边,悄声道:“徐先生,这是为何?” 徐舟一把推开荀常,“我得去挣那五十枚刀玉钱,没空管你。你就先住在江神大人府上,即便再有刺客,也不敢轻易对你下手。” 荀常不好再说什么,过了桥跟着江神往东走去,黄粱则还是跟着徐舟。 徐舟挠了挠头,“黄姑娘,还跟着我做什么?” “你这伪君子莫不是骗我们,想自己开溜?” 徐舟连连叹气,回头对江神喊道:“江神老爷,把这个丫头一并带去吧!” 眨眼间,江神便来到黄粱身前,一手抓住了黄粱的手腕。 江神手上虽然用了大力气,嘴上仍然是不敢冒犯黄粱,也不敢问徐舟为什么。 “姑娘,请跟我来。” 黄粱攥紧拳头,想要一把扯开江神,可是不论黄粱怎么用力,仍是挣脱不开。 难不成芥子江的一个小江神,境界会比我高? 江神一语道破黄粱心声:“姑娘不必多想,在这鱼门渡。就算是人间罕见的金丹修士,或是元婴修士,亦是犹如过江之鲫。” 等黄粱再回头,徐舟已经不见了踪影。“江神,徐舟一个伪君子,道貌岸然的小人。你怕他做什么?你之前那股子天老大我老二的劲呢?看到个破印就蔫了?” 江神听到这话,颤颤巍巍捂住黄粱的嘴巴。“哎呦,姑娘。这话可不是小神能说的啊!埋云山是什么地方?哪怕是棠叶学宫都要忌惮三分,我一个江神算什么东西?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了!”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一章、无一名于天地四方 徐舟一路向西,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走过一片白茫茫的海雾后,豁然开朗。 徐舟不禁瞪大了眼睛。 鱼门渡的天空上,即便是正午,也能看到星辰点点,与水面上的灵光交相辉映。 渡口之上,仙家楼阁林立,其上光芒或温暖如春,或清冷如霜。那是各大修仙门派设立的休憩与交易之所。 即便徐舟跳着脚,也一眼望不到尽头。 说是一个渡口,即便是一个大宗的仙家城池也抵不过这鱼门渡的光彩陆离。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街道上,可以看到身着羽衣的仙子悠然自得,也能遇见身披铠甲、手持长剑的仙家游侠,修士。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徐舟看着画像上的白发少年郎,心中想着在这么一座渡口中找一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可为了那五十枚仙家刀玉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徐舟在街上走着,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投来鄙夷目光。 一个身穿破烂麻衣,头戴斗笠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山上人,徐舟的这样一身行头,就算放到山下也是个穷苦汉子打扮。 徐舟虽然在埋云山长大,可也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仙家城池,一时间,看花了眼。 “少侠!” 徐舟认出了那个老远就朝着自己摆手打招呼的男人,正是刚刚在芥子江上救下的那个修士。 “少侠,在下王长吉。方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问少侠名字,在下必然牢记,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必定义不容辞!” 徐舟平淡道:“徐舟。”说罢向王长吉回以抱拳礼,又开口道:“眼下正有一事。” 王长吉眉头微微挑动一下,说道:“徐少侠尽管开口。” “第一次到鱼门渡,不知道在哪里买去往中神州的船票。” 王长吉松了口气,得意道:“小事小事,在下为徐少侠引路,请跟我来。” 一路上,徐舟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王长吉自顾自跟徐舟讲着鱼门渡的各个仙家店铺,徐舟左耳进右耳出。 不一会,二人便来到了一个悬挂“摆渡郎府”的仙家衙门。 王长吉说了句徐少侠请自便,随后走进了隔壁的一家当铺之中,说是在当铺里等徐舟。 徐舟一瘸一拐,走进衙门。好在这次,衙役没有拦路。 徐舟问了最近出海到中神州的仙家渡船,官差看到徐舟怀中的玉印,便没有为难,如实告知。 最近去往中神州的渡船,在下月初二启程。 徐舟问为什么这么久,官差回答:此去中神州路途遥远,寻常仙舟到不了。只能乘坐鱼门渡自家的石船山。 石船山要到月底才能回到鱼门渡,之后还要修整几日。官差愿意为徐舟预留一张船票,并口头答应少收一些仙家刀玉钱,只要二十枚。 徐舟说自己不去中神州,官差却说还能再便宜些,让徐舟自己看着出价,自己绝不还价就是了。 徐舟朝着官差深深一揖。 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时值月初,意味着他尚拥有近一月的光景,去找那位叫邢川的白发少年。 步出衙门,一阵嘈杂之声不期然飘入耳畔,源自邻近的一家当铺。内里,两人口舌交锋,言辞间竟不约而同地以对方的亲人作为问候。 “你这破字,什么无一名于天地四方,无一名于先贤后世。字迹潦草,言之无物。他娘的,我收了你这幅字,给你两枚刀玉钱,已经算是开恩,照顾你了!” 徐舟轻轻跨过那道略显陈旧的门槛,只见掌柜面容扭曲,,对着堂下一人破开大骂,手里的一幅字画被毫不留情地掷落于地,只听得纸张轻响。 王长吉捡起字画,心中暗自称奇。 徐舟瞪大眼睛,看到在王长吉对面站着的少年,满头白发! 徐舟拿出邢川画像比对,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发少年邢川一把夺过刘长奇手中的字画,长叹口气,对当铺掌柜说:“两枚就两枚。”随后又把字画递回了柜台。 掌柜道:“我刚刚有些眼拙,现在细看,这字画根本不值两枚,最多一枚。成就成,不成就带着你的字画滚蛋。” 邢川咬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 掌柜说罢,侧目在邢川手中的另一幅画卷上,那玉制的画轴竟然和仙家刀玉钱的品质一般无二。 “你手里这幅,估计能值点钱,拿给我看看。” 邢川摇摇头,“邢某就算饿死、冻死也绝不卖这幅画卷。” 掌柜也不再追问,心想这小子的写的字空有其表却无其神,想必只能是糟蹋了这幅画质和画轴。 掌柜思索间,邢川却从怀中拿出一方玉印! 这玉印与徐舟怀里的,一模一样。玉印上刻字:山止川行。 “掌柜,这方玉印是我最后的物件了,若不是要凑钱买船票,邢某绝不会卖它。” 掌柜见到玉印,先是一怔,然后踉跄走过柜台,趴在邢川耳边说道:“这可是学宫为官差定制的玉印啊,每人上面刻字均不同。山止川行四字应该是棠叶学宫的奉礼郎邢川邢大人的官印,你从哪得来的?” 邢川无奈笑道:“我正是邢川,可已经不是学宫奉礼郎了。这方官印自然无用。” 掌柜听罢,拉起邢川的手走向后堂。 “邢大人,当真要卖?” “邢某已经不是学宫官差,要它何用?” 掌柜眼放金光,悄声道:“邢大人,在下出一百枚刀玉钱!” 邢川笑了笑,说道:“一方破印,竟然值一百枚......” “怎么样,邢大人?” 邢川点点头,掌柜立马将那方玉印塞进怀里,又从袖口掏出沉甸甸的一大串刀玉钱,恭恭敬敬放在邢川手中,又重重按了一下。 紧接着,掌柜的脚步匆匆,正疾步赶往前堂之际,不期然间与悄然溜入后堂的徐舟撞了个满怀。 “你是何人!?” 徐舟没有说话,眼中直直盯着院子里的邢川,一把扶起掌柜后窜进院中。 邢川缓缓将那串泛着冷光的刀玉钱揣入怀中,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邢川的眼神在徐舟身上游移,上下打量,面色阴沉如水, 徐舟先开口道:“邢川,五十钱的脑袋。” 邢川的目光落在徐舟腰间骤然出鞘的狭长利刃上,,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埋云山剑修的佩刀,心中不由掠过一抹的失落。 未及徐舟将刀锋横于胸前,邢川身形忽动,宛如离弦之箭,猛地一侧肩,重重地撞上了徐舟的胸膛。 刹那间,徐舟如遭雷击,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飞去,接连几个翻滚,才勉强稳住身形,格外狼狈。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二章、江神卦算 白发少年邢川紧接着对准还没站稳的徐舟,狠狠踢下一脚,正踢在徐舟那有旧伤的右腿上。 徐舟龇牙咧嘴,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 邢川依旧神色冷峻,以迅雷之势再踢出一脚,这一脚踢在了瘸子那条好腿上,随后夺门而出。 徐舟趴在地上,暗自感叹邢川只凭借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要害所在。 可想到那五十枚仙家刀玉钱,徐舟还是咬着牙爬起来,以狭刀拄地,浑身澄澈剑气凝聚在刀尖猛地向后一推,接着势头飞向了邢川。 徐舟速度奇快,在场的众人只看到了一个黑影飞来将邢川扑倒在地。 “邢川,下手真是狠毒!”徐舟忍不住抱怨一句,实在是太疼了! 只见邢川从怀中掏出那一串刀玉钱,扯下大概二十枚重新放回怀里,之后定心凝神,双手捧着钱币扔向空中。 人群哗然。 发疯般争抢刀玉钱。 邢川借着乱局,使出一招从未见过的缩地道法,从徐舟身下一溜烟窜出。徐舟大喊一声,伸手去抓邢川衣领,却只抓住了邢川怀里的那幅画卷。 人群如同饿狼一般朝着徐舟身边的刀玉钱扑来,徐舟瞬间被人群吞噬,只留下一片挣扎的衣角和几声微弱的呼喊。 将近一炷香的功夫,人群才缓缓散去。 徐舟瘫倒在地,衣衫不整,满脸苦笑,“这么多钱,够买你命了。给我不好吗?” 王长吉抢到九枚刀玉钱,此刻正蹲在徐舟身前,似笑非笑,低头数钱。 徐舟懒得理会,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出当铺,白发少年早已经没了踪影。王长吉看徐舟有些伤心,便把手里的钱递给徐舟。 徐舟伸手去抓,却发现王长吉迟迟不愿意松手,索性放开手,独自离去。 “徐兄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伸手给你钱呢,只是客气客气,你真要的话,便是不讲究了。” 徐舟摆摆手,“走走走,别烦我。” 王长吉笑盈盈道:“徐兄弟,刚刚那白发少年怀中的画卷,可是被你抓去了?” 徐舟拿出画卷,即便是没怎么见过世面,也能看得出这画卷只是画轴便能值几十枚刀玉钱了,绝非凡品。 王长吉接着说道:“徐兄弟,在下有一记。能帮你找到那白发少年,你要不要听听看?” 徐舟独自一瘸一拐走着,没有理他。 王长吉自顾自说道:“罢了,我直接说与你听吧。就当是还了你救我的人情。不论你是否依计行事,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刚刚在当铺里,那个白发少年即便将学宫的官印卖了,也不愿意出手这幅画卷。想必这幅画卷对那少年多么重要。倘若徐兄能在鱼门渡放出风声,说及要将此画公之于众,寻求买家,那位白发少年闻讯,岂有不亲自现身之理?此计,正乃诱敌深入、引蛇出洞之妙策也!” 王长吉说罢,见徐舟依旧沉默不语。便自觉无趣,不再多做纠缠,轻轻一转身,悄然离去。 芥子江神府。 这座富丽堂皇的江神府坐落在鱼门渡的最东面。依着江神的话说,若是靠海太近,会被无尽汪洋吸走水运。 黄粱足足在府上转了一下午,除了江神严肃说过的那处既不可踏入半步,亦不可窃听半句的神秘阁楼之外,黄粱几乎都转过了。江神府里的仙家宝具,器物能比得上静海剑宗的藏宝阁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江神、荀常和黄粱三个人在府邸一楼围桌而坐。 黄粱看到桌子正中间的一盘子金色丹药,虽然看上去卖相不太好,但是这座江神府可能有不好的东西吗? 黄粱不等江神说话,一口吞下一个金丹。 江神趴在桌上,低声道:“黄姑娘,怎么样?” 黄粱闭上眼睛,用力感悟,神识在身体的气府窍穴转了几圈,发现确实没什么变化。 黄粱睁开眼,一脸疑惑。 江神咳嗽几声,笑道:“黄姑娘才是七境,吃这种金丹当然没什么用了。这是给徐大人准备的。” 黄粱白了江神一眼。荀常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江神府收藏的鬼怪小说,读的津津有味,翻过一页,说道:“江神知道徐先生会来?” 江神放下筷子,“粗浅的阴阳卦算之术,还是略懂一些。下午我掐指一算,徐大人必回来用晚饭,所以准备了些金丹。黄姑娘不要再吃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黄粱扔下手里的金丹,说道:“那江神大人能不能给我算算?” 江神嗤笑道:“算什么?看在徐大人的面子上,不收钱。” 黄粱食指放在唇边,思索良久,随后眼睛一亮。“算算我什么时候能破境?” 江神闭上眼睛,顷刻间身形缥缈起来。 过了好一会,荀常又看过几页小说,顿感无聊,抬起头。 江神摇摇头,捻着胡须说道:“黄姑娘修行二百载,现如今是怀锋境。若是到第八境-江远境的话...” 黄粱瞪大眼睛,可江神就是不说下去。 “你说呀!” 江神缓缓开口,“若没有大机缘,怕是没希望了。黄姑娘心性太过急躁,又有心魔未了。”江神摇摇头,“黄姑娘的心魔在埋云山。若是能在埋云山破去心魔,别说八境了,九境都是眨眼之间。” 荀常听到这,问道:“黄姑娘都二百岁了?” 黄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江神道:“荀公子,不算一算?” 荀常摇摇头。 “荀公子,信则灵,不信就当听个乐?” 荀常抱拳道:“有劳江神老爷。” 江神嘴里说着黄粱和荀常都听不懂的话,没什么章法,叽里呱啦的一大堆。 “荀公子,不日便是九五之尊了。” 荀常和黄粱都怔了一下。 荀常指着自己的脸,凑近道:“我?” 江神故作感慨,说道:“大宁皇帝,不日将龙御归天。荀公子若是能把握住机会,则可登大宝。反之,一旦错失,只怕会落得个身首分离,悔之晚矣!” 荀常眉头紧皱,不发一言。江神府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古往今来,皇子夺嫡而功败垂成者,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江神说话间,黄粱腰间的辞乡剑发出声声低吟。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三章、山水画卷 辞乡剑于鞘中轻轻吟响,江神便不敢再说话了,低头玩着手里的筷子。 恰在此时,徐舟轻轻推开门,悄然步入。 江神立马站了起来,对徐舟嘘寒问暖道:“徐大人,怎的这般灰头土脸?跟人打架了?是谁这么大胆?徐大人告诉小神,小神为你出头!” 徐舟叹了口气,说道:“没赚到刀玉钱而已,明天还要去。” 说罢,徐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低头扒饭,对桌上的金丹一筷没动。 江神委屈道:“徐大人,尝尝这金丹,滋味不错的。” “江神老爷果真财大气粗,用金丹当下酒菜?这金丹我在埋云山都没见过几颗。” 江神猛地一拍脑门,匆匆跑出门外。不一会便抱着一坛热气腾腾的酒跑进来,恭恭敬敬给徐大人倒了满杯。 “徐大人尝尝,这是小神珍藏的好酒。” 徐舟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江神就站在徐舟身边,随时倒酒。 “徐大人,这金丹?” 徐舟摇摇头,“不吃了。” 江神悄声道:“徐大人放心,小神不会在金丹上动手脚,也不敢。刚刚黄姑娘吃过几颗了。” 徐舟擦了把嘴,说道:“我知道。” 徐舟两杯酒下肚,吃相渐渐放肆起来,把桌上的美味佳肴如风卷残云般装进嘴里,唯独没动那金丹。 徐舟站起身,拍了拍江神的肩膀,“江神老爷,不要坏了荀常的心境。” 江神苦笑两声,满脸愁容,引着徐舟到了安排好的房间,假模假样关心了几句便离开了。 徐舟拿出画卷,坐在书案前发呆。 “伪君子?” 是黄粱在门外,不等徐舟回应便推门进来。徐舟已经有些习惯了,没有说什么。 “伪君子。”黄粱手握着辞乡剑,斜坐在书案角上。 徐舟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画卷。 “那个江神,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就因为你是埋云山的人?” 徐舟放下画卷,“是。” “你信他么?” “我信他不敢对我们动手,但不信他不会暗中使绊子。” 黄粱跳下桌子,悄声道:“那为什么还要住这里?鱼门渡的仙家客栈不是很多吗?” “省钱啊,你知道在鱼门渡这种地方住一晚,要花多少钱吗?” 黄粱拍了拍胸口,说道:“我有啊!” “住上一个月,还有吗?” 黄粱哼哧了一声,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挤出一句话来。“可我这心里,始终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那你可以走。我没要你跟着我们。” “我才不走,我要跟你去埋云山!给我静海剑宗的祖师洗刷冤屈,讨个公道。” 黄粱自知没什么可说的,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你到底要找谁啊?” 徐舟觉得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何况今天在鱼门渡已经大闹一场了。于是便将邢川的事情全盘托出。 徐舟说完,悄然打开画卷。 此时在江神的桌上,一样有一幅画卷,江神正趴在展开的画卷上,看着徐舟和黄粱二人。 只见徐舟看着画卷,双眼通红,似有泪光。黄粱在一旁破口大骂,捶胸顿足。 徐舟拿回的画卷上,记录着棠叶州百年来的腌臜事,换句话说,是棠叶州第一大宗门,沉舟崖的发家史。 画卷里,如同时间之河在画中流淌,光阴的碎片如同落花般轻轻飘散,带着过往的沉重与秘密,一并铺陈在眼前。 沉舟崖及下宗千人峰,依附大宁王朝。百年来依靠大宁发动对战争,大肆敛财,掳掠山下百姓,以人的魂魄修行邪法,他们被掳掠、被奴役,甚至被当作修行邪法的祭品。 这些年,为此枉死的山下百姓何止千千万? “齐大哥的信上没有说,为什么要杀邢川...还有邢川为什么要去神州。” 黄粱擦了把眼泪,“神州的碧落学宫,掌管整个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黄粱心中暗暗自责,怎么说出这般世俗的话,但好在话糙理不糙。 “杀邢川之前,一定要问清楚。” 徐舟收起画卷,坐在桌案前久久不能平静,手里的画卷似有千斤重。 徐舟翻开随身携带的那本画像小册子,从头到尾翻遍,里面不乏有些境界很高的山巅修士,徐舟合上册子,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于是又来回翻了几遍。 已是深夜。 徐舟猛地把册子扔到一边,竟然除了已经被抓的余好问和贾平,册子里连一个沉舟崖或者千人峰的弟子都没有。 邢川画卷中记载的那些张凶神恶煞的脸,更是一个都没有! 之后一连三天,徐舟走遍了鱼门渡的大街小巷,仍是不见邢川的影子,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赚赏金是小事。但这是齐鸣交代的差事,徐舟便认为是天大的事情。故而每天天不亮便出门去,半夜才回来,仍是一无所获。 荀常总是在等徐舟到很晚,于是徐舟便简单的教了荀常些入门的埋云山剑术。 “徐先生,明天我可不可以去鱼门渡买把剑?”荀常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恼了性情大变的徐舟。 徐舟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轻巧地从身旁的大树上折下一根修长的树枝,递给了荀常。 “山上卖的仙剑,就算再是寻常物件,山下人也是拿不动的。先练剑术,等你练好了,我会再教你新的。” 徐舟说罢又故意小声说:“如果我还能教你的话。” 在芥子江的尽头,白发少年邢川从茅屋走出,睡眼惺忪。 一只黑白条纹的狸花猫跃上邢川的肩头,低头轻轻蹭过邢川胡子拉碴的脸颊。三天过去,邢川滴水未进,整个人瘦了一圈,形销骨立。 “如今丢了画卷,就算到了中神州,进了碧落学宫。我又有什么凭证能证明棠叶州发生的一切呢?” 邢川瘫坐在海边,“刀玉钱还是不够啊。一张船票就要花掉三十枚。” 鱼门渡的邢川和江神府的徐舟,同时因为彼此而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最终,徐舟还是用了王长吉的计策,将画卷公开售卖,只不过售卖的地方改到了江神府,时间定在了三天之后。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四章、剑术更高者 第二天,徐舟没有出门,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偌大的江神府院子,仙鹤成群。院子中有一个练剑的书生,名叫荀常。 徐舟悠然走出江神府,看到荀常背靠树干正在和黄粱争执着什么。 “荀公子,你觉得伪君子教你的剑术怎么样?” 荀常使出一套剑招,已经和徐舟有几分神似,可是黄粱在一旁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荀常的手腕,荀常手里的树枝便脱手了。 “荀公子,我觉得你家徐先生不是真心教你。” 荀常捡起树枝,有些不耐烦。 黄粱自顾自说道:“天下修士,不论境界高低,总是分成文武两种。武修嘛,锤炼体魄,炼气养神。武修分两种,一种是剑修,一种是其他人。” 黄粱鼻孔朝天,怀抱辞乡剑,洋洋得意。 “不如我教你静海剑宗的玉门十二楼,怎么样?比你拿个破树枝比比划划,强过千百倍。” 荀常愣了一下,淡然说道:“多谢黄姑娘,可荀常觉得徐先生的剑术招式更实用一些。” 黄粱有些火气,愤然拔出辞乡剑。“那这样,我不用仙家术法剑气,跟你比试一场。就比谁的剑术剑法更高,如何?” 荀常默默拨开黄粱的剑尖,“徐先生和黄姑娘都是山上人,荀常一介凡人哪敢置喙。所说的不过是眼见为实的所感所悟而已。” 黄粱挑了下眉毛,示意荀常说下去,只是剑尖依旧指着荀常。 “黄姑娘的剑气自然是道法高深,剑气一出震天动地。徐先生跟人出手,却不像个山上人,看上去倒像是地痞流氓跟人打架。那些山上人前一刻还剑气横凌,但一跟徐先生动起手,保准两三个回合下来,半点仙气不剩,跟徐先生紧身搏斗撕扯起来。” 荀常悄悄后退半步,避开黄粱锋芒,接着说道:“黄姑娘和徐先生的剑法剑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们读书人说话弯弯绕绕,一肚子花花肠子!剑法不怎么样,嘴皮功夫倒是了得!” 荀常接下来又说了一句让黄粱哭笑不得的话,“黄姑娘,你真是不讨人喜欢。明明拿着徐先生送你的剑,却还处处说他坏话。” 荀常说话间,徐舟已经来到两人身旁。“辞乡剑本就是静海剑宗的,现在物归原主,何来送剑一说?” 黄粱憋了半天,那句伪君子却没能说出口,默默摇头。 这位徐先生,越来越不讨厌了。 一只白爪狸花猫跳上院墙,口中叼着一封书信。院中三人和在阁楼窗边的江神老爷一同看去。 江神府早就设下术法禁制,寻常仙家弟子没有江神的允许根本进不了江神府。 可这只猫翻过院墙后飘然掠在院中,如履平地。 狸花猫径直走到徐舟身旁,顺着徐舟的裤腿爬上肩头,轻轻蹭了几下徐舟的脸颊,最后留下了口中书信,眨眼间从徐舟肩头跳下,一跃翻过院墙跑走了。 徐舟打开书信,同画卷中的字迹一样,是同一人所写。 是邢川! 【三天后子时,准备好画卷。邢川自来相会】 字迹很潦草,徐舟读了好一会。江神站在徐舟身边,却没有偷看书信上的内容。 “徐大人,那猫应当是一只猫妖,境界不会很低。想必饲养它的人,更是深不可测。” 徐舟漠然答了句:“埋云做事,不问境界。” 江神深以为然,不再多嘴。 用过午饭,江神竟然主动邀请徐舟到那神秘阁楼一叙,引得黄粱好生羡慕。谁知徐舟居然婉言谢绝了江神邀请,独自回房间去了。 下午,黄粱依旧在府里闲逛,荀常则是在院子里练剑。 徐舟一人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侠道无疆印。 徐舟闭上眼睛,手掌轻轻拂过玉印,顷刻间徐舟的神识便来到了玉印之中。 玉印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眼前一个蓝色人影埋头缝补着一个已经看不出是人形的残尸骸骨。 蓝色人影正是千人峰弟子余好问,他正帮贾平拼好魂魄。 徐舟见贾平仍是几块碎肢,没有责怪余好问,轻轻开口:“如何了?” 余好问被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本来装好的贾平手臂又断开了。 “徐仙师,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可怜我的这位同门,徐仙师下手太重,拼起来绝非易事啊。”余好问小声嘀咕,是故意让徐舟听到。 徐舟回了四个字,罪有应得。 余好问不再辩解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问道:“徐仙师,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问你点事。务必知无不言,不得有半句隐瞒。” 余好问轻声道:“自然。” 徐舟展开邢川的画卷,滑动手指从画卷的时间长河中选取了一幕沉舟崖和千人峰掳掠百姓的血腥场面,拿给余好问看。 余好问看过了画,已经是汗流浃背。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口中重复一遍又一遍:“徐仙师明察,这沉舟崖和千人峰作孽的时候,小人已经离开师门自立山头了,绝没有参与半点啊!” “这么说,画卷上的事情,是真的?” 余好问愣了一下,无奈道:“是真的。这是二十年前,静海剑宗被沉舟崖杀的大败,沉舟崖一跃成为大宁最大宗门。从这以后,一洲的百姓就遭了殃...” 余好问瞧了眼徐舟的眼色,接着说道:“徐仙师,真的跟我没关系。” 徐舟摆摆手,身形渐渐模糊起来,最终化作一阵烟。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晚上了,沉沉睡去。 埋云山中的一个郑姓老人,正坐在自家赌坊门前,抬头看着星空上的一道裂缝,是齐鸣离开时破开天幕的留下的。 “还不回来?你齐大剑仙是真没把徐兄弟当自家人!”郑不惑说罢站起身,额头青筋爆起,想着御剑到渔门渡宰了那叫邢川的小子,还有那个阿谀奉承的江神。 可是越是用力调动体内真气,山中的正道罡风对郑不惑压制的力道就越大。 郑不惑不甘心道: “尤其那江神,最深不可测,句句话都是试探,天知道他给徐兄弟挖了什么坑......”郑不惑在门前徘徊,嘴里不停念叨着。 “可我看不透那江神,是什么境界?”郑不惑捶胸顿足,“天杀的埋云山,被关太久,连眼神都不好了!”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五章、雾海绝云,隔天地通 晚上,徐舟又打开画卷,小步慢行走过画卷里的每一寸光阴。两天的时间里,徐舟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是坐在画卷前发呆,偶尔想到了什么,便叫余好问的魂魄出来问两句话。 沉舟崖和千人锋的发家史,宗主周崇是怎样一个恐怖的人? 余好问知道的也不多,两人谈话,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便是与邢川相约见面的子时。 江神府外面的神木林中,白发少年郎的身影从浓雾中缓缓浮现。 徐舟早早吩咐了黄粱和荀常不要出江神府半步,荀常乖乖听了先生的话,黄粱则是偷偷跟出来,藏在树丛中。 徐舟发现了但没说什么,黄粱也知道徐舟会发现,可还是跟来了。 至于江神,徐舟的原话是:随你便,埋云山办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邢川眼皮低垂,没什么精神,像是很多天都没合眼了。“齐鸣派你来的?”邢川说罢,拿出一串刀玉钱,放在手心掂量一番。 不等徐舟回答,邢川接着说:“我的悬赏金是多少?” 徐舟伸出五指,“五十枚。” 邢川一脸苦笑,说道:“还算值钱。” 徐舟心中有些失望,邢川居然是来交买命钱,那自己这么多天游历画卷算什么? “我把能卖的都卖了,加上先前卖官印的钱,总共五十二枚。”邢川说罢,指了指徐舟手里的画卷。“五十二枚,换你手里的画卷。” “不是换自己性命?” “邢某一条命,如何能跟一州百姓生死存亡相提并论?” 徐舟又问道:“你去中神州,要做什么?” 邢川没有隐瞒,因为棠叶学宫既然已经派了埋云山的人来,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于是邢川开口解释道:“这幅画卷,在中神州可以卖出高价,仅此而已。” 换做一般人,徐舟早已出拳出剑。但面对邢川,对这个徐舟不觉得他有错的男人,是否要出拳出剑,徐舟先前很犹豫。 但现在,徐舟把狭刀解下,随手扔在了地上。随后双手抱拳。 “用画卷引诱你来,是想问几个问题,并非要取你性命。至于你能否带走画卷,要看你如何回答。” 邢川有些不可置信,但仍是点点头。 徐舟问出心中早已经有答案的废话问题,“画卷上所记载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是。” “你说要到中神州找圣人,我怎么信你?” “信不信由你,我问心无愧即可。” 徐舟深深呼吸,屏住心神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之前在当铺,你我交过手。三脚踢得我站不起身,再加上我看画卷,你知道这么多内幕,先前应该是棠叶学宫的人。凡是能进入学宫的人,至少都是十一境。” 邢川眉头轻佻,“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在当铺,不杀我?反而选择散财保平安?” 邢川答道:“违逆了任平生,我的境界早就跌跌不休了。” 徐舟冷笑一声,“没讲真话。”徐舟紧接着一掌扣在地上,一时间地动山摇,整个鱼门渡都跟着徐舟这一掌摇晃起来。 神木林四方地下,千丝万缕金色剑气破土而出,将徐舟和邢川二人笼罩起来。 此时在天外天的棠叶州学宫大殿里,任平生和齐鸣眼前的画卷突然黯淡下来,画卷上鱼门渡的位置被不知来源的云雾遮盖。 原本瘫坐在书案前的任平生猛地站起身,一路小跑到画卷前,来回踱步。此刻已经不能通过画卷看到徐舟和邢川二人的对话了。 齐鸣长出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此刻换做任平生暴跳如雷! “齐鸣!此招以剑气隔绝天地,在棠叶州可是不允许修习的!你竟敢!” 齐鸣摆手笑道:“只许圣人放火,知法犯法。不许我教自家弟子一点保命手段?” 任平生啐了一口,大声呵斥道:“齐鸣,只要这个徐舟敢放走了邢川,你我便是生死之争!” “堂堂一州圣人,竟然威胁恐吓一个兢兢业业办差的下属。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齐鸣边说边拿起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笑盈盈道,“任大圣人,消消火,消消火。” 齐鸣佯装要拉任平生肩膀,被任平生一个健步躲开。 “徐舟一个九境剑修,他不敢的。请任大圣人放宽心吧。”齐鸣小声说道。 任平生站在原地不言不语,默默翻整衣衫。 鱼门渡的江神府外,邢川一样是呆立在原地抬头看着星空,突然徐舟像是站不稳,晃悠了两下栽倒在地,邢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很久,邢川才低下头,朗声道:“以金丹修为强行使用齐鸣那招雾海绝云,隔绝了此处天地。却又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你就不怕我突然起了杀心,把你宰了?” 邢川攥紧双拳,一身纯罡正气从体内轰然炸出,四周的空气变得浑浊起来。 不等邢川踏出一步,一旁树丛中闪出一道黄色身影,那身形飘忽不定,几个健步冲到了邢川眼前。 一把辞乡剑抵在邢川眉心! 徐舟趴在地上侧过脑袋,啃着一嘴黄泥含糊道:“黄姑娘,不必拦他。” 黄粱仍是没有放下辞乡剑,喊道:“这时候了还装什么?你快走,我来拦住他!”黄粱说罢,剑尖又向前递出一寸去。 邢川欣慰一笑,缓缓后后退一步。 徐舟艰难爬起身,“邢川不过是用道法试探,我这招雾海绝云是不是真能隔绝天地。” 邢川点点头,收起一身纯罡正气,走到黄粱身侧,小声道:“姑娘,有胆色,日后必成大器。” 邢川手指在剑尖一点,辞乡剑便像是小贼见了捕头,颤抖着扭转剑身掠进黄粱腰间的剑鞘之中。 徐舟呼出两口浊气,脸色好看不少。“现在可以说真话了?为什么在当铺的时候,要跑?” “你境界不高,只要你不死。埋云山绝不会派其他弟子来,我便能安稳登上一个月之后启航的石船山。如果杀了你,埋云山派了境界更高的人来,或者齐鸣本人亲自来......” 邢川说罢抬起头,接着说道:“我邢川一人生死是小,若是这幅画卷送不到中神州那位执天下牛耳的十五境圣人手里,棠叶州才是真的没希望了。”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六章、横断芥子江 在鱼门渡,越是靠近那座江神府,徐舟的黑雾就越发浓郁。 在鱼门渡往来的诸路仙家虽然从未见过这类道法,可还是不愿前去查探,对他们来说,为了得到一处可能的机缘,还不值得以身犯险。 这便是常年往来鱼门渡的山上商人的处世之道。 可唯有一人朝着黑雾缓缓走来,远远遥望那座芥子江神府。 此人正是王长吉。 今晚徐舟和黄粱离开之后,江神便躲进了府上那座神秘阁楼,其中藏书众多,江神从书架最高处取下了那几本关于男女情爱的俗世画册,沏上一壶茶品读起来。 江神并非不在意黑雾,只是常年来养成的处事好习惯:少听,少看,多琢磨。 王长吉独自一人走到江神府的大门,江神立刻察觉到有生人来访,从阁楼的一处小窗向外瞧去。 是先前被自己打落芥子江的那个倒霉剑修。 上门寻仇?寻常人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江神府大门突然吱呀一声,缓缓打开,还没等江神站起身查探情况。王长吉已然不知用了什么道法神通破开府邸禁制,出现在了阁楼之上。 下一刻,王长吉的大脚竟然把江神一脚踩在脚下,江神支支吾吾说不清话,剩下四肢拼命挣扎着。 王长吉挥了挥衣袖,抖落下几缕真气化作金色绳索把江神捆起,随手丢到阁楼的角落。 “江神大人好雅兴,这般污秽不堪的世俗书籍,竟然能看得下去?”王长吉看了一眼,将书撇在江神的脸上。 “你...你...”江神就算再没见过世面,也能通过刚刚那一脚感受到王长吉的境界,自己已经是第十境元婴境了,只用一脚就封住自己全身的气府穴位。 王长吉与先前在芥子江上,判若两人。 “真当我江神是鱼门渡的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江神双目微闭,府外的芥子江霎时间沸腾起来,声势滔天,江面上浮现出一道道江水气运,从四面八方涌进江神府的阁楼之中。 江神双臂青筋暴起,奋力一挣,金色绳索寸寸断裂。“哪来的野修,不知道我江神大人只要在这芥子江边,境界可到十一境?” 江神说罢,芥子江水更是无法无天起来,浓郁的江水气运把江神包裹起来,江神凝神一掌朝着王长吉拍来! “圣人说,不用官印,在棠叶州是寸步难行。但我偏不信!”王长吉大手一挥,天地间赫然出现一柄雪白巨剑,高悬于芥子江上, 王长吉手指落下,巨剑也一同斩下,不等江神一掌拍来,竟然已经把芥子江拦腰斩断,一时间江水倒流,河道枯竭。 江神忽然泄了气,原本凌厉一掌变得像少女打情骂俏的温柔一拍。 江神浑身包裹着的江水气运莫名流失,这股借来的气运还没用上,此刻已经是连本带利一并还给了芥子江。 江神一身清风道骨,转瞬之间变成了一个枯瘦老头。 此刻由不得他不服软,于是有气无力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来寻仇,或者谋财。我江神府上的法宝器物随你挑,想拿多少拿多少。” 王长吉蹲下身,以手心拍打着江神的脑袋,笑盈盈道:“并非寻仇,也不是谋财。我来是要一件东西。” 要东西,不还是谋财? “不不不,我想向江神大人讨要一些徐舟的贴身物件,不论是配饰还是衣物,都可以。” 原本不得不慷慨的江神此时目光幽深,踉跄起身趴卧在地上。 “这...小神实在不敢啊!那徐舟是埋云山的人!小神不知上仙想做什么,可若是从我这拿走了他的东西,小神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啊!” 王长吉不解。“江神不是元婴境吗?徐舟一个金丹剑修,你为何要怕他?我有耐心问你,不是我自己找不到,而是不想在你这一屋子破烂里浪费时间!” 江神连连磕头,忽然眼前一亮!江神从王长吉身后的阁楼大门看到了荀常的身影。 江神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向门外荀常的身影,悄声说道:“上仙,门外那人是徐舟的弟子,你不如问他?” 王长吉没有说话,转头却看到荀常竟然用一根树枝斩开房门,向他刺来。 荀常口中低声道:“想算计我家先生?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金光乍现,王长吉胸口绽放出刺眼金光,江神慌忙双手抱头,凝聚出仅剩的一点点江水气运盖在身上,犹如一个龟壳。 金光闪过,地动山摇,顷刻间整座江神府被夷为平地。 荀常穿着那件徐舟送的灰色短衫发出淡淡的灰色光芒。 在荀常被金光震飞即将落地时,灰杉幻化出一道剑气朝着荀常身后射出一剑,稍稍抵消了些从高处摔落带来的冲击。 江神背靠残破院墙,满脸是血,恍惚间他看到王长吉身形模糊,变成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少年书生模样。 书生腰间挂着一方翠绿玉印,依稀看到上面所刻:兼济天下。 江神不顾疼痛,使劲拍着脑袋,回想这方官印的主人。 记忆中一个少年书生渐渐浮现,是近几年棠叶学宫新任命的学宫主簿,名为刘改! 刘改卸下伪装的皮囊,一副俊俏少年模样浮现眼前。 刘改也是一拍脑门,自嘲道:“不听圣人言,出丑在眼前。居然被一个凡夫俗子吓出保命真气来。真是百无一用读书人啊。” 刘改边苦笑,边瞧着缓缓爬起的荀常,竟然毫发无损,只是稍稍有些灰头土脸。 刘改说道:“你身上这件灰衫,居然是件稀罕法宝。比江神府所谓仙家器物要强得多。” 荀常捂着胸口,一时气短,说不出话。 刘改接着说道:“一介凡人,断然不可能拥有这种稀罕法宝。江神说你是徐舟弟子,那这件法宝多半是他给你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荀常咳出一口血,也顾不得擦,低头看着身上的这件灰衫,再看看江神此刻瘫坐在地上,身受重伤。 自己先前居然还觉得这件灰杉不过是寻常衣物,是徐舟用来掩藏自己皇子身份的。 “徐先生...”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七章、刽子手 江神府外的神木林中。 徐舟五官扭曲,咬着牙不发出声音。黄粱有些担心,赶忙把徐舟扶起来。 徐舟强忍雾海绝云的反噬,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邢川的那幅画卷,轻轻抛给邢川,邢川心中不解,但仍是双手接住了画卷。 徐舟沉声道:“邢川,我的问题问完了。画卷还你。至于那五十二枚刀玉钱,你自己留着买船票,到中神州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邢川呆呆望着徐舟,问道:“你们埋云山,若是私放刑徒。可是重罪。” 徐舟指了指天上的黑雾,笑道:“没人看得到。” 邢川罕见露出笑容,他已经记不得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得知任平生暗中帮助沉舟崖的那天晚上,邢川。一夜白头。 邢川对着徐舟,深深作揖,口中沉吟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黄粱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了邢川,转身对徐舟说道:“你放过他?想过后果吗?” 徐舟冷笑一声,说道:“比起他承受的,不过是一粒蜉蝣比青天而已。”徐舟说罢,对着邢川还以抱拳礼,“我第一次下山,才走过几个地方。所见所闻,皆如邢先生画中一般。在延宁镇,千人锋和大宁边军勾结,戕害百姓。所以我信你,正所谓以一地见一州。” 徐舟在这一刻也想明白了,齐鸣为何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他去做。只是办得好不好,是否有披露,就顾不着去想了。 雾海绝云的反噬还在一点点蚕食着徐舟心中的剑气,徐舟眼眶泛白,后仰倒去。 邢川走近,一手放在徐舟的脉搏之上。 “这是做什么?” 邢川没有说话,黄粱也立在一旁,她没有看到邢川有加害徐舟的动作,也想不出邢川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果然,只是号脉。山上人号脉,常常以神识顺着手腕进入对方气府窍穴之中, 邢川的神识走过徐舟身上的一座座气府,最终在徐舟腹腔内的气府中停步。这里是山上人豢养金丹的气府。 徐舟的金丹果真不寻常。 在那幽邃的气府之内,未有一丝仙气或灵气缭绕,唯余一片沉寂与压抑。气府的大门,犹如被鲜血浸染。 邢川缓缓推开这扇沉重的血色大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随之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迷雾,定格于头顶之上。 那里,一颗浑圆而赤红的丹丸静静悬浮,散发着不祥的红芒,与常规的金丹之境大相径庭。 忽然,红丹表面赫然开裂,猩红色的杀气显化成一阵阵狂风扫荡徐舟浑身所有气府。 邢川的身形在风中有些难以维持。 “世人皆知,修行之路踏入第九境,名曰金丹境,乃是因为此境修士能在体内气府中凝练出金丹,以此金丹反哺自身,令仙气灵气生生不息。然而,你这气府之中,竟凝结出一颗如此诡异的红丹……” 邢川额头渗出豆大汗珠。自言自语道:“埋云山的剑修,人人如此?” 忽然气府中飘来声音,“非也。此人是齐鸣培养了十几年的,传承人。在埋云山长大,杀了不少刑徒,其中不乏十境以上的山巅修士。练就了一身纯粹杀意。” 邢川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少年书生飘然落地,手中拿着一身斩了血的灰色短衫。 邢川看到那少年书生便怒从心起,大吼道:“刘改!” 刘改挥挥手,笑道:“邢主簿,好久不见了。”刘改说罢,玩味地看着另一只手中的学宫官印,正是刘改以二百枚刀玉钱高价赎回的,先前邢川卖给当铺的官印。 “哦,忘记了。邢川大人是前主簿,现在的学宫主簿,是在下。” 邢川不知刘改为什么能进到徐舟的气府之中,直到刘改的身形渐渐清晰,邢川看到了刘改手中的灰杉。 “沉舟寻剑之法?只需一贴身物件便可做到...” 刘改嗤笑道:“正是。” 刘改话锋一转,“邢大人,徐舟用这种法子救你,你良心能安吗?” “生死自负罢了。” 邢川缓缓走进那颗红丹,伸手触碰,瞬间如遭雷击,就像千万把剑刺穿心口一般。 邢川瞬间打消了修补红丹的念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刘改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生死自负。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心境恐怕已经被徐舟砸出一个大坑了吧。” 刘改说罢,长叹口气,接着说:“在下不忍见到邢主簿欠了人家大人情,心怀大愧疚,以至心境受损。所以...” 刘改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握着邢川的学宫官印,看着红丹面色一冷。“徐舟,好一个埋云山的刽子手啊。” 砰! 刘改竟然硬生生捏爆了邢川的官印! 官印轰然爆开,整座气府为之一震,霎时间气浪翻涌,气府大门轰然倒塌。 悬浮于空中的红丹,受官印爆炸引起的气流牵引,开始躁动起来,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徐舟心中翻腾的杀意,如同猛兽破笼而出, 在这片被血色笼罩的气府里,邢川与刘改矗立其间,他们的脚下,已然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刘改不紧不慢,笑道:“邢主簿,不必谢我。”刘改说罢,身形悄然消失在徐舟的气府之中。 此时神木林中,黄粱正抱着徐舟的脑袋摇晃,眼中转出几滴眼泪来。 “徐舟...徐舟你怎么样?” 徐舟身体猛然一挣,眼中闪过一缕杀气红光,转眼间已经刺出一拳,直奔心神还在徐舟气府之中的邢川而来。 邢川也猛然睁开双眼,召回心神。 只是徐舟的一记刺拳已经轰杀到面门,邢川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整个人倒栽出去,飞出数十丈开外。 徐舟一掌拍地,腾空起身,丝毫不顾及一旁黄粱的安危。 黄粱被徐舟这一掌的余波震飞出几步远,正要回身,心口一阵剧痛,好似全身气府都被徐舟一掌拍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徐舟面无表情,双目通红却无神,黄粱怀中的辞乡剑正隐约发出阵阵龙吟。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八章、必死之局 徐舟胸口飘散出的红色杀气一点点将黑雾染成血色。 邢川推开压在身上的树桩,有些吃力地说:“刘改,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白衣书生刘改此刻已经离开江神府,来到神木林,站在了徐舟身后,从徐舟肩膀处探出脑袋来朝着邢川的方向看来。 “邢主簿,我刘改不是傻子。若是我亲自动手杀你,恐怕两败俱伤,哪有坐收渔利来得痛快?” 刘改话音刚落,神木林重归寂静,只剩下徐舟重重的喘气声音。 “杀...邢川。”徐舟不断重复着,心智已然被气府中的爆炸影响,不论黄粱如何呼唤他,徐舟都不理会。 刘改拍了拍徐舟的肩膀,哑然失笑。“看来这小子在来的路上没少看你邢主簿的画像啊,现如今因为气府崩碎失去了意识,可还是记得邢主簿。” 徐舟佝偻着身子,缓缓抽出腰间的狭刀,腰间那方侠道无疆官印变得黯淡无光。 徐舟身形猛然下沉,纵身一跃,身后留下道道红色残影。 邢川无奈叹气,随后摆出一副古朴拳架。 刚刚站定,徐舟的狭刀已至,邢川探出一拳,以拳背抗下了徐舟全力一刀。徐舟在空中扭转身影,一跃飞抵邢川背后。 邢川急忙转身,险些没躲过徐舟刺向背心的一刀。 就算是邢川在学宫的时候,也没见过谁有这么快的刀法,可以招招致命。 如此和徐舟近身搏杀,邢川自知讨不到便宜,在邢川堪堪躲过徐舟砍向脖颈的一刀后,身躯微微下沉,一身纯罡正气呼啸而起。 谁知徐舟不退反进,一步踏出,浑身杀气凝聚刀锋,竟是以狭刀挥出一阵血红色剑气! 邢川掌心凝聚罡风抵挡。 顷刻间沙尘四起,邢川全力推出双拳,那道血红色剑气被风打散,重新融入血雾之中。 邢川眯起眼睛看向徐舟刚刚站立的地方,却不见了人影。邢川心中顿感不妙。 不等邢川收回视线,成百上千道血色剑气从四面八方飞掠而来,徐舟在邢川身前蓦然停下身形,双指轻抚刀锋。 “徐舟,醒醒!”邢川大吼一声,以双拳一一打散飞掠来的血色剑气,可剑气实在太多,不免身前身后都挨了几剑。 邢川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远处刘改笑道:“埋云剑修,当真杀力第一。齐鸣还真不是吹牛。邢主簿若不再拿出真本事,恐怕就在这小树林里身死道消了吧。” 刘改失声大笑,全然没注意自己脖颈之上已经悄然搭上了一把剑。 剑尖的寒意一瞬间传遍刘改全身,刘改不进打了个寒颤,才侧目看去。 只见黄粱手握辞乡剑,以剑尖抵住刘改,满脸怒容。 刘改轻推辞乡剑,平静道:“姑娘,我是棠叶学宫主簿,与埋云山徐舟并未敌人。” 辞乡剑纹丝不动。 黄粱目光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厉声道:“学宫的,更加不是好人。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毁掉了徐舟心境,但请主簿大人立刻收手,否则莫怪黄粱剑下不留情!” 刘改斜眼瞧了一眼黄粱,面容还算是不赖。只是这话说得实在不讨人喜欢。 于是刘改忽的向后一闪,黄粱见状赶忙一剑递上。可刘改在后闪的同时已经握拳在胸,趁着黄粱递剑,一拳轰在黄粱腹部。 黄粱咳出一口血,仍是全力递剑,刘改一肘弹开辞乡剑,变拳为掌一把掐住了黄粱脖子。 辞乡剑被弹飞出很远,剑尖插进泥土之中。 刘改手里暗暗用力,将黄粱举过头顶,双脚离地。 刘改笑问道:“怎么这次遇到这么多不知死活的?” 黄粱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刘改痴笑一声,悄声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随即手腕一紧,将黄粱的脖子硬生生掐断! 谁知黄粱竟然露出一丝笑意,身形忽然消失。 刘改听到一旁的辞乡剑破开泥土,不见踪影,心中一紧,立马转身向后,一把抓住了已经贴在自己眉心上的辞乡剑。 黄粱一脚踏碎脚下石板,身形猛然贴近刘改,同时翻握剑柄继续用力。 辞乡剑稍稍刺入刘改眉心,鲜血沿着鼻梁一路流下。 “埋云山上伪君子,天外学宫真小人!”黄粱低沉一声,一身剑气在辞乡剑上流淌。 刘改一眼认出了刚刚黄粱所用乃是静海剑宗的玉门十二楼,心中已有对策。 刘改忽的反握剑尖,侧身以肩膀狠狠撞击黄粱胸口,随后手握剑尖向后一拽,黄粱便难以稳住身影,被刘改向后拖拽而起,腹部恰好撞在刘改早已提起的膝盖上。 刘改甩出辞乡剑,身形猛然后退,对着空中的黄粱飞起一脚! 黄粱整个人倒飞出去,一直到撞破远处江神府的院墙方才停下。 江神和荀常躺在院子里,不知生死。 没想到静海剑宗还有传承之人? 刘改念头一转,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随后不再理会躺在江神府院子中的黄粱,转身专心看向徐舟和邢川的厮杀。 邢川满身是血,硬抗了几道剑气之后对着徐舟轰出一拳,徐舟急退几步后稳稳站定,不知何时,徐舟已经闭上了眼睛。 刘改笑道:“邢主簿,怎么样啊?还讨不讨公道?听在下一句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棠叶州死了再多人,世道再差,依你邢主簿的能力,独善其身还是做得到的。何必为了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搭上前程?” 见邢川不理会,刘改接着说道:“邢主簿!回头是岸!昔年棠叶州最年轻的十一境修士,如今连个金丹境都打不过了。” 邢川摇头道:“先把公道放在一边。不管我怎样,你刘改也绝不会放过我。何必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 刘改低头叹气,质问道:“你若是执迷不悟,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再因你而死。” 邢川不再理会刘改,专心对付徐舟,每当邢川想要祭出法相,便会感到那来自天外天的压制。 在棠叶州,违逆圣人任平生意愿的人都会受到天道压制。邢川想用出法相,何其难也。 谈话间,徐舟已经凝聚剑气轰来,势如破竹。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十九章、海风拂面 邢川摇摇头,眼下唯有一个办法了。 邢川拿出画卷,一股罡风自画中流进邢川指尖,顿时金光显现,大有破开血雾之势。一尊数十丈高的法相拔地而起。 法相的上半身破开血雾,刺入云间。 血雾之中窜出一个人影,正是徐舟。 徐舟手握狭刀砍出,竟是无法破开法相的防御。 法相是文修独有的道法,武修只是修炼武道一途,砥砺纯粹武运,并不会修炼身外法相。 徐舟悬在空中,朝着地面招招手,辞乡剑便刺破血雾,飞抵徐舟手心。 徐舟脚尖一点,身形猛然拔高数丈,邢川抬头看去,一位剑修高举辞乡剑,剑气震荡不止,犹如苍天在上! 鱼门渡天地间源源不断的山河气运朝着辞乡剑涌来。 徐舟奋力一剑劈下,竟然直接将邢川法相自头顶一分为二,邢川口吐鲜血,自空中摔落。 邢川不顾自身飞速下落,手握沾血的画卷凝聚罡风朝着徐舟扔去,徐舟正要一剑砍开画卷,可手臂却突然停下。 原来是那侠道无疆印开始发散出幽蓝光芒,稳住了徐舟崩塌的气府,以至于不会彻底崩坏。 徐舟看到画卷,画卷中的一幕幕景象浮现在脑海,徐舟急忙朝着握剑之手一掌拍去,这才停下剑招。 徐舟一手握画卷,一手持剑悬停在空中。手臂的剧痛让徐舟有些回过心神,再低头看到重伤的邢川,眉头紧皱。 刘改见状一步飞起,直奔下坠的邢川而来,要给重伤的邢川补上最后一下。 徐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对邢川出剑? 邢川再没有力气应对刘改,任由他一拳刺进胸口。 刘改没想到,此时从天空中挥下一道剑气,竟将刘改握拳的手臂一剑斩断! 徐舟在空中踉跄一步,腰间的侠道无疆印恢复了平日里的幽蓝光芒。 “齐大哥教过我,若是被心中杀意所控制,便以全身剑气倒灌气府,压制杀意。之后再缝缝补补。” 只是徐舟在挥剑砍画卷时,有些着急,一下子将所有剑气全部轰进手臂直冲气府,实在有些用力过猛。 刘改比邢川更早跌落在地上,捂着断臂,恶狠狠盯着徐舟。 看着刘改的样子,徐舟有些想起张后山。 想起后山兄弟,便是被这世道所累,最终还死的那么不值得! 徐舟正要再落下一剑,可气府崩塌带来的影响正不断拖累着徐舟,最终徐舟眼前一黑,径直落下。 血雾随着徐舟不省人事,渐渐散去。此时太阳已经升起。 徐舟浑浑噩噩间,像是回到了母亲悬梁自尽的那个地方。 眼前那个怀抱红锋飞剑的男人,高高在上,徐舟则跪坐在地上,不停哭泣。 男人朝着徐舟伸出手,徐舟抹了眼泪,水汪汪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 “小子,跟我走。” 孩童徐舟没有伸出手。“不去。” “你娘已经死了,还留在这做什么?” 孩童徐舟猛烈摇晃着脑袋,恶狠狠道:“报仇!” 齐鸣笑了笑,“你娘是自杀,哪来的仇可报?” 孩童徐舟搬来凳子,踩上去抱住娘亲的脚,用上吃奶的力气将娘亲从房梁上抱下。可是毕竟是孩子,就算力气大到让齐鸣有些惊艳,可依旧扛不住一个成年妇人的重量。 齐鸣伸出手,帮着孩童徐舟放下娘亲。 “叔叔,你是神仙吧?” 齐鸣点点头。 孩童徐舟呜咽道:“娘亲若是好好的,怎么会丢下我一个人......一定是有人害她。” 齐鸣面容冷峻,蹲下身摸着孩童徐舟的小脑袋,轻声道:“如果我能帮你找到害你娘的人,你跟不跟我走?” 孩童徐舟没有说话,只是等齐鸣再去拉他的时候,没有反抗。 “害死你娘的,是这个世道。” 孩童徐舟已经在齐鸣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没有听到这句话。 徐舟思绪回转,在自己崩塌的气府大门前呆坐良久,起身无奈离去。 睁开眼,海风阵阵吹拂在徐舟的脸上,徐舟一个人躺在海边的茅屋里,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手臂还有些阵痛,忽然徐舟瞪大眼睛,看着天尽头的云间淡淡浮现出一座巍峨高山,外形似有些渡船模样。 徐舟想起鱼门渡衙门所说的,去往中神州的渡船在一个月之后会到达鱼门渡。 这时耳边传来一人一猫的脚步声,邢川用几片树叶编成篮子,装回一些野果来。 “我感到茅屋里有动静,果然你是醒了。” 徐舟看着邢川,有些恍惚,先前这个满头白发的少年郎竟生出了几缕黑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邢川道:“你昏睡了快一个月,想必饿极了。” 邢川说罢便用沾满泥土的手拿起果子往徐舟嘴边按。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着修补你的气府,可是不管怎么灌输真气,你的那座崩塌气府都修补不上。” 徐舟囫囵咽下果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黄粱,荀常...还有江神呢?” 邢川低下头,沉默良久后说道:“我回去过江神府,没找到那个黄衣服姑娘的尸体,江神府近乎被夷为平地。应该是刘改做的。荀常是什么人?我也没看到江神府的废墟那边有其他人了。” 黄粱、荀常还有江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徐舟突然站起,走出茅屋。 邢川没有阻拦,只是悄声说道:“刘改用官印震碎了你的气府,还好你是金丹境的剑修,若是没有那颗红丹给你吊着,你的境界不知道会跌多少呢。” 徐舟一步迈出,邢川无奈道:“刘改虽然被你重伤,可过了这么久应该恢复了不少。毕竟他是十一境的修士。你就这么出去,若是遇上他......” 邢川顿了顿,走到徐舟身边将徐舟拉回茅屋。 “徐舟,我在海边设下了遮蔽天机的阵法。等我修补好你的气府,再出去找人也不迟。” 徐舟摆摆手,沉声道:“邢先生只管坐石船山走人便是。” 邢川摇头道:“眼下虽然能看到石船山,但石船山到鱼门渡,大约还要几天时间。你是因我受伤,我一定在这几天内修补好你的气府。” 见徐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邢川拍了拍脚边的狸花猫。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章、天凉好个秋 “它叫千三,是个有灵气的猫。你带上它,一路上好有个照应。”邢川说罢便回到茅屋,独自坐下。 徐舟点点头,欣然受之。 一路沿着海边走,愈发繁华,人群熙攘。 徐舟走在街上,恍如隔世。江神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好像没对鱼门渡产生什么影响,商贩依旧叫卖,跟人讨价还价。街上的山上仙人,看待徐舟的表情还似那般冷漠,不屑一顾。 稍有不同的是,不少店铺好像不太愿意做生意,先前巴不得货架每天都被扫空的掌柜们,将货品加钱拔高了一倍。 “石船山上的人非富即贵,那些人各各都是花钱不眨眼的主,买东西从不问价格。看着好便买,管它多少钱。留着货品卖给他们,会有更大的利润。” 狸花猫趴在徐舟肩上突然开口说话,把徐舟吓了一跳。 它倒是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不顾徐舟表情接着说道:“听说这次乘坐石船山回来的,有贵客啊。” 徐舟长叹口气,这些事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穿过鱼门渡,便到了已经干涸的芥子江边,徐舟心中隐隐愧疚,是自己害惨了江神。 再到江神府,先前富丽堂皇如今破破烂烂,各种仙家宝具散落在废墟中,徐舟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黄粱和荀常。 忽然,在神木林中发出一道剑光,徐舟追寻着剑光跑去,看到辞乡剑正悬在空中,像是在等待着徐舟。 见到徐舟,辞乡剑扭了几下剑锋,一溜烟掠至徐舟眼前。 徐舟伸手去摸剑柄,辞乡剑却故意躲开了。徐舟一连抓了好几下,都被辞乡剑躲开。 徐舟愣在原地,这辞乡剑自从被郑老王八送出手后,一直勤勤恳恳跟在自己身边,就算是徐舟将剑送给黄粱,辞乡剑也对徐舟召之即来。 辞乡剑蓦然调转剑尖,向着鱼门渡掠去,徐舟也一路小跑紧跟而上。 由于气府崩碎,再加上腿脚不好,徐舟跑几步便要停下休息。 每当徐舟停下脚步,辞乡剑也会停下。等徐舟迈开步子,辞乡剑才会继续前进。 就像是在给徐舟引路。 那是鱼门渡闹市中一个最平平无奇的店铺,周围的建筑无一不是富丽堂皇的仙家楼阁。 徐舟迈步走进铺子,看到店里两排货架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刀剑,看上去是普通的山下兵器。 这时候,徐舟肩膀上的狸花猫突然炸毛,弓起身子朝着前方哈气。 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道袍的佝偻老人,面带怨气。 “徐大人!小神真是被你害惨了!” 徐舟愣了很久,总算从眉宇之间寻找到一些熟悉神色。徐舟一拍脑门大声道:“江神老爷!” 江神佝偻着身子,已经是骨瘦如柴。仍然不忘埋怨徐舟:“小神好心为徐大人提供住所,却引火上身。如今刘改那厮截断江水,小神便成了丧家之犬,徐大人你说,该如何补偿我?” 徐舟心怀愧疚,嘴边蹦出三个字。“我来赔。” 江神不屑道:“徐大人,你拿什么赔小神府上的金银财宝,仙家器物?”江神说罢,眼神在徐舟身上不停游走,最终停在徐舟的官印上。 徐舟捂住官印,说道:“江神老爷开个价就成。不管过多久,徐舟一定补上!” 江神满脸哀怨,如今芥子江已经干涸,自己也自然没了江神神位,如今一个凡夫俗子,何必怕埋云山的人?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 说着,辞乡剑微微震动,黄粱从店里走出。 原来称得上漂亮无瑕的面容,此刻也憔悴很多,像是老了十几岁。 黄粱看到徐舟,眼眶有些湿润,但是没说话。招呼徐舟进屋来。 徐舟不知道说什么,觉得这些人全部被自己拖累了。 走进屋里,徐舟看到躺在床上的荀常,神志不清正在呜呜呀呀说着不知道哪里的方言,一句听不懂。 那件灰色短衫本是徐舟用来保护荀常,最终却却成了催命符。 江神把那晚江神府所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讲给徐舟,其中不乏掺杂着一些被毁坏的仙家器物价值多少。 徐舟听完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江神悠然道:“前些日子,刘改来过。” “什么?” 徐舟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掐着江神的咯吱窝把江神举了起来,追问道:“后来呢?” 江神颤颤巍巍指向在屋子角落斜放着的红锋飞剑,剑尖插着一封书信,信上沾了不少血迹。 “齐大哥?” 徐舟跑过捡起红锋飞剑,取下书信。 【瘸子。你做得很好。】 原来是齐鸣用来送信的飞剑找不到在徐舟,只能顺着辞乡剑找到了黄粱一行人,又恰好遇上学宫主簿刘改上门找徐舟。 僵持了一会,刘改大伤未愈又断了一臂,权衡利弊下刘改只能愤愤离去。 徐舟松了口气,继续看信: 【我已经和学宫撕破脸皮,故而已经没有任何忌惮。先前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也能够告诉你了。邢川手里的画卷,是扳倒任平生唯一的方法。之所以派你到鱼门渡,是赌上了你的一颗侠义心肠,我赌你在查清真相后会保护放过邢川。以结果来看,你的所作所为不愧侠道无疆四字。 徐舟看到这有些哭笑不得。 【任平生和刘改绝不会善罢甘休,请你务必保护邢川直到他登上石船山。】 徐舟看完齐鸣来信,如释重负。 埋云山怎么可能真的截杀邢川这种为棠叶州讨公道的人,所谓埋云山的立山之本不就是为山上山下受苦受难的人讨公道吗。 黄粱跟着一起看过了信,说道:“为什么不在我们来之前告诉我们?” 江神接过话茬,故作高深道:“齐大剑仙为一州刑官,为学宫下属。在明面上怎么敢违逆学宫?只是这么做虽然用心深远,可是......” 黄粱等着江神说下去。 谁知江神义愤填膺道:“可是却坑害了我一个小小江神,若不是我还有这么一座得道之前居住的小店,恐怕就成了丧家之犬啊!” 徐舟当即掏出纸笔,询问江神一共损失了多少刀玉钱,江神便开始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地把先前江神府的所有物件一一数过。 徐舟无奈,在借条上写道:【埋云山徐舟,欠芥子江江神老爷一处江神府。】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一章、红线千万里 徐舟写完欠条,江神絮絮叨叨的嘴终于停下了,他把借条收进怀里,视若珍宝。 “徐先生...” 是荀常醒来,第一眼看到了徐舟。 “徐先生,弟子没有给你丢人。我已经能用树枝斩开江神府的阁楼大门了。” 徐舟暗暗点头,心里五味杂陈。没有说什么。 徐舟待了一炷香功夫,期间问过了每个人的伤势,黄粱最重,已经到了提不起剑的程度,荀常受的多是皮外伤,不知道为什么刘改没有用山上人的道法神通伤他。 反而是类似市井混混的一顿毒打。 黄粱指着徐舟肩头的狸花猫道:“这是先前送信的小猫?好乖啊。” 狸花猫扭过头去,不理会。 黄粱接着问道:“你这阵子躲哪去了,为啥才来?我以为你死了。” 徐舟淡然道:“神木林一战伤及气府根本,今天才醒过来。我一直在邢川那。” 狸花猫附和点头,黄粱眼神落寞,有些心疼伪君子,但没有说出口。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说罢徐舟便招呼众人前往邢川藏身的海边。 要是等到刘改恢复,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对手。徐舟领教过刘改一抓捏爆学宫官印的境界。 眼下气府崩塌,走为上计。 徐舟扛着荀常,狸花猫则是趴在荀常的头上,身后跟着江神和黄粱。 一路平安无事。 天外天,棠叶州学宫。 齐鸣和任平生相对而立,两个人都面红耳赤,像是大吵一架。 “齐鸣!” 齐鸣摆摆手,说道:“吵累了,歇会再吵。” 大殿的甲士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齐鸣和任平生一直在大殿盯着画卷。 任平生喝了口茶润嗓子,随即呵斥道:“齐鸣,你暗中帮助邢川。我要免去你棠叶州刑官一职。” 齐鸣毫不在意,答道:“圣人要免,齐鸣自然听令。可圣人怕不是忘了,各州刑官是中神州的十五境圣人亲自任命,若是免职也应当传书他老人家。” 任平生一拍脑门,自责一时激动,随后心一沉,静下来。 其实圣人平时不这样,实属这次邢川前往中神州,涉及他的大道修行。若是棠叶州的这些腌臜事情被中神州知道了,他任平生吃不了兜着走。 整个棠叶州学宫涉及到的学宫仙官,也逃不了。 “你齐鸣不干这活,可以。但你终身别想着在棠叶州更进一步。” 齐鸣一脸不屑,答道:“对我齐鸣来说,十二境足矣。十三境又叫长诀境,根据中神州的规矩,十三境修士不可轻易去往人间。这对我来说就是坐牢啊。圣人在学宫枯坐千年,哪里晓得人间的自在?” 道不同,不相为谋。 齐鸣接着说道:“邢川没有触犯埋云山的规矩,我派弟子前去,无非是因为埋云山要听你任平生这个圣人的旨意。可最终派去的弟子如何做,只要不逾矩,谁都管不着。埋云山在邢川一事上的所作所为,皆符合天道规矩。” 任平生不以为然,手下有齐鸣这么一个刑官,是很头疼的事。天天仗着天道规矩对任平生百般忤逆,任平生却没有办法。 任平生若是强行出手废了齐鸣,以十三境敌十二境,自然可以,但绝不轻松。说不好任平生也要掉层皮,故而任平生一直犹豫拿不定主意。 眼下学宫各路仙官都在准备甲子议事,任平生除了刘改这个十一境主簿之外,一时也没有可用之人。 这一切,也都在邢川的算计之中。 此时在鱼门渡,邢川坐在海边说着自己为什么要挑这趟船去中神州,徐舟一行人无不夸赞邢川智谋通天,算无遗策。 在鱼门渡最大的客栈,仙商客栈中养伤的刘改此时也接到了任平生的传书,要他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截杀邢川,不用顾忌任何规矩。天塌下来,自有圣人顶着。 刘改放下手中的仙家丹药,径直朝着海边而去。 石船山也在今晚抵达了鱼门渡,比预计时间早了几天。因为船上有一个女子剑仙常常催促,鱼门渡不好驳了她面子。 石船山落在了渡口北边的一处山中盆地,石船山缓缓落下,与盆地山下相接,严丝合缝。 石船山上的仙家商贾纷纷下船,已经是深夜,鱼门渡却是热闹非凡。 一个粗布麻衣打扮的女子剑仙,最后下船。鱼门渡衙门的诸多官员正在一旁迎接。 刚刚还是一脸不耐烦的官员见到女子剑仙下船,立刻逢迎上去,嘘寒问暖。 “沈剑仙这趟中神州之旅,想必舟车劳顿累坏了。下官已经为沈剑仙包下仙商客栈的整个三层,还请务必赏光!” 这位沈姓剑仙名叫沈别雨。 沈别雨对官员还礼,说道:“多谢大人美意,我恰好也有事,需要在鱼门渡多叨扰些日子。” 官员听到这话肉疼起来,也不好问住多久。 哎,要花掉多少刀玉啊!每年石船山回到鱼门渡的时候,客栈的加钱都要翻上好几倍。 谁知沈剑仙拿出荷包,随手扔给官员,好似看破官员心事一般说道:“不劳大人破费。” 再三推脱,官员还是收下。 路上官员突然想到什么,殷勤道:“近日鱼门渡来了一个沈剑仙的同宗,埋云山的弟子,叫徐舟。” 沈剑仙不禁心中骂了一句娘,反正这些官员境界不高,听不到。 回到客栈,沈剑仙顾不上收拾,打发了官员之后坐在桌前,对着手里齐鸣的书信不停埋怨。 【妹子,听说你要回棠叶州了。大哥没什么送你的,送剑送钱,你都不缺。所以大哥想了很久,送你个汉子。叫徐舟,这小子应该配得上你。还请妹子务必赏脸,见上一见。】 这封传书是三个月千,沈别雨在中神州上船时收到的,真是毁了一路的赏景的好心情, “齐大哥乱点鸳鸯谱,想一出是一出。我在中神州游历十几年,都没见过这个叫徐舟的家伙。怎么就给我牵上红线了。” 说罢,沈别雨将书信放在一边,哀怨不已。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二章、天道规矩让个路 徐舟一行人来到邢川藏身的海边。 邢川像是知道徐舟会回来,在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早早架起锅,乱炖着他在海边胡乱捡来的小鱼小虾。 回来的路上,徐舟经过衙门,问了石船山启航的具体日子。那些官差一改先前恭敬态度,敷衍道:“应那位贵客剑仙的要求,石船山不再休整,明天一早启航。” 官差们说罢便不再理会徐舟,你推我搡着赶往石船山,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风度气量不剩下半点。 徐舟把启航的日子告诉邢川,可邢川依旧低头烧火,答了个好字而已。 邢川见到徐舟带来三个人,便多找了些鱼虾丢进锅里。 徐舟一行人都不太会上手,一个个戳在茅屋外面。 邢川问道:“徐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徐舟无奈笑道:“不打紧。” 邢川放下锅,找出几根树枝来一双双分给在场众人,随后叹息道:“气府崩坏,不论武修还是文修,怎么会是不打紧的事呢?” 被看破谎言的徐舟,瞬间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必再强撑着。 天色渐晚,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像是心中都有块大石头。 邢川担心着徐舟被自己拖累,而徐舟担心眼下不知道刘改行踪,强敌在侧,怎么能安心呢? 唯有黄粱,对着邢川的一锅乱炖挑挑拣拣,像是指桑骂槐,明里暗里说着邢川欠徐舟一个大人情,不能不报答。 徐舟总是不让黄粱说下去,却免不了黄粱一顿伪君子长,伪君子短的奚落。 已经是佝偻老头的江神和狸花猫坐在海边,心事重重。 不一会,众人围着锅坐下,迎来片刻安宁。 邢川挠头道:“我手艺不好,大家凑活吃。” 黄粱奚落道:“一整条鱼扔进锅里,能好吃才怪。” 邢川尴尬苦笑,随后从茅屋角落拿出半壶酒来。“剩下酒不多了,给大伙解解鱼腥气。” 江湖儿女,共饮一个酒壶是常事,除了荀常和江神。 徐舟和邢川聊了不少画卷中的事情,邢川只管借着酒劲不吐不快,侃侃而谈。 三巡酒过,三人脸上都有些红晕。 半壶酒哪里够醉人的,真正醉人的是邢川嘴里的一件件不平事,一个个苦难人。 邢川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徐舟,你和齐鸣是什么关系?” 徐舟不顾黄粱一旁拉扯,还是答道:“齐鸣算是我的兄长、师父,也能算朋友。” “亦师亦友,大道同行?” 徐舟虽然心中对齐鸣有些不痛快,可那都不是对外人说的,最终徐舟只是默默点头。 黄粱插话道:“徐舟的气府崩塌,会怎么样啊?” 邢川答道:“气府崩塌,一身剑气在体内没了容身之所。会不断外泄,这对于修行中人却不是最致命的。最要命的在于真气外泄途中会冲撞筋脉,如山洪决堤。一两天内觉察不出,时间久了不光会剑气倒灌,不停跌境。最终还可能性命不保。” 黄粱一个转头,目光落在面色平静的徐舟身上,视线有些模糊,久久不愿挪开。 邢川有些受不了黄粱的眼神,打岔道:“不过,你的一颗红丹倒是有意思。那晚红丹躁动之时,你出剑便有了些山巅剑修的风采。能看出齐鸣没少在你身上费心思。只是...” 天下修士共分十五个境界,在山上人之中有个不入流的说法,将十一境以上的修士统称为山巅修士。 就算是仙家宗门子弟,对传说中的山巅修士也是听过,没见过。 徐舟没说话,一脸期待眼神。 “只是你出拳出剑都太过犹豫。是不是觉得天底下不论山上山下,事事都该有规矩,有章法?可如今不是太平世道,这些规矩反倒成了学宫圣人,庙堂权贵的谋私手段。” 徐舟瞪大眼睛,目光有些躲闪。 既然如此,你徐舟无时无刻不挂在嘴上的这些天道规矩,又有啥用?只会让你出拳出剑更慢,做事更难! 任你境界如何高,剑术如何高,都没用,何况你现在只是个气府崩坏的九境剑修? 邢川说罢摇了摇酒壶,剩下最后一口酒,独自饮下。“早知道就多备些酒...罢了,留到下次再喝。” 但总归还有你徐舟这样的人存在,这世道也不算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这句话,邢川没说出口。 突然,邢川感到有人前来,先前设下的禁制已经被打破,只是三人喝酒聊天太过投入,竟然一时没有发现。 一道晴天惊雷势如长蛇出洞,自邢川身后飞袭而来! 邢川带着酒劲,一身拳意流淌,猛地朝身后轰出一拳,竟是单以拳意震碎天雷。 邢川缓缓起身,拳架看似松散,但一身拳意却极有章法,一点不像被打碎法相之人。 远处渐渐出现一个人影,正是学宫主簿刘改。 刘改见到邢川便开口讥讽:“邢主簿,本想让你多活两天,我也好养伤。” 刘改伸出一根手指朝天,接着说道:“可是天上那位,等不及了。” 邢川一把按下正要站起身的徐舟,随后沉声道:“希望你有朝一日路遇不平,能想出剑就出剑,不用再像现在这般...不潇洒。” 说罢,邢川轻点眉心,剑光激荡,转眼间一柄青色长剑从眉心掠出。 邢川一手甩出长剑,又跟上一拳轰在剑柄,霎时间已经是翻山倒海之势。 刘改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痴笑道:“邢主簿在学宫压了在下一甲子,原来不只是靠读书?” 邢川没有理会,如今他已经舍弃法相,只管出剑便是! 邢川一剑横空而来,剑气也有几分醉意,邢川一拳轰出,一道剑气被打成两道,随后是四道,邢川三四拳下来,已成剑气百万道。 刘改奋力抵挡,一股心中真气炸开,形成一道屏障,艰难抵挡邢川剑气。 邢川一步踏出,身形一闪飞掠而来,眨眼间已到刘改身前,拳意汇聚在手背,大力一拳竟是直接轰碎了那道真气屏障。 邢川口中沉吟道:“这一拳,为天下不平!” 邢川说罢又是一拳顺势而出,刘改顿感下颚一阵挖心碎骨痛楚,邢川抵住刘改下颚,身形缓缓下沉,一身拳意倾注在拳心一点,纵身而起。 这一拳势大力沉,刘改被打得朝天倒飞出去。 不等刘改稳住身形,邢川一跃跟上,对准刘改后背再轰下一拳。 刘改提前拿出徐舟的灰色短衫披在身上,借此挡下致命一拳。 邢川见状双指并拢划出一道弧线,长剑瞬间飞掠至两人头顶。 刘改凭空唤出一片黄色竹简,以指尖抹了把嘴角鲜血,在竹简以小篆写出一个风字,霎时间狂风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邢川轻蔑一笑,身形在空中悠然翻转,犹如凌波微步,以足背轻巧地勾住悬浮的长剑剑柄,紧接着身形一转,腿部发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脚踢下。 青色长剑刺穿刘改胸口,同时刘改反而借由体内真气,全力催动的狂风将邢川整个人震得倒飞而出。 邢川收回长剑停在脚下,整个人御剑悬停在空中。 刘改则重重摔进海里,溅起冲天巨浪,可见邢川一剑威势之重。 黄粱哪里见过这般同时御剑出拳的打法,整个人不禁欢呼雀跃,不禁问道:“邢川,这是哪路剑法?” 邢川负手立在剑上,“一招一式皆是随心所欲,” 忽地海边一震,传来刘改声音。 “邢主簿,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那幅画卷送到中神州去,那十五境的老不死追查下来,到时候任圣人陨落,棠叶州顷刻间又是一场大乱,又有多少人承受那天威浩荡,成为枉死之鬼?” 邢川看着海面上缓缓站起的巨大金身法相,大声道:“我只知道,圣人有错不改,还将错就错,一洲离乱也是早晚的事。你我相识多年,何苦再在心境一事上相互揪扯?” 徐舟看着那尊脚踏海面,头顶天穹的恐怖法相,想到在延宁镇时候,老和尚的金身佛像不过是刘改法相的脚掌大小。 法相沉声道:“没想到你偷偷修行武道,还有了飞剑神通?” 邢川没有说话,御剑飞上云间,站在刘改法相面前。 “我会让你体会,什么是螳臂当车...”刘改法相说罢,一手探入海中,竟是凝聚了无尽大海水运拖在手心。 顷刻间便是狂风暴雨。 邢川正要挥剑,这时候从天外落下一道无形威压将邢川死死按在云间,刘改法相趁势托举大海水运轰然砸下。 邢川拼命驱使拳意抵住从天而降的磅礴水运,另一只手抓紧剑柄倒掠而出,可还是被水运余威波及,身形在空中不稳,踉跄摔下。 邢川颤颤巍巍爬起,周身那股无形威压仍在继续压迫着邢川的剑气拳意,正如那晚在神木林中一样。 邢川抬头看去,隐约望见那座在天幕之外的巍峨学宫。 刘改法相讥笑道:“邢川,任由你跻身武修十一境,能御剑远行,一身拳意可谓无敌棠叶州。但是只要学宫还在,圣人还在,锁在你气府之上的天道之锁便会一直压制你。” 说到这,刘改故作惋惜。“谁要你执迷不悟,偏偏要和圣人作对?” 法相一拳轰下,又携水运掀起巨浪呼啸而来。邢川堪堪打出一拳从巨浪中打开一道缺口。可那从天而降的偌大拳头,却是再也躲不过了。 邢川下意识看向徐舟,发现徐舟已经缓缓站起身。 刘改法相呵斥道:“这小子先前气府被我震碎,失了心智,才敢对我出手。现在神智清楚,你觉得他还敢违背天道规矩?” 徐舟此时心神游走气府,停在气府废墟上的那颗红丹上。 红丹杀气肆意外泄,犹如山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身上的其余三处小气府也被杀气侵蚀,即将崩塌。 忽然,黄粱腰间的辞乡剑欢欣不已,剑锋之上剑气横凌,似乎在远远呼应着什么。 刘改法相一拳轰下,邢川已然闭上双眼。 远处传来徐舟的声音,“我不会让后山的死,再发生一次。绝不会再出手晚一步!什么天道规矩,统统给我让路!” 徐舟身形猛然化作一道长虹剑气,一步冲天。这次,徐舟不会故意只砍刘改手臂,剑锋直奔刘改脖颈而去。 砰! 徐舟一剑势大力沉,砍得刘改法相险些向后栽倒,轰向邢川的一拳擦着邢川头顶而过。 此刻再徐舟气府之中。 徐舟的心神缓缓走进红丹之中,红丹没了气府压制,顷刻间爆发出的杀气竟使得徐舟全身经脉逆行,剩下三座气府也全部崩碎。 徐舟双目泛红,看到辞乡剑没能破开法相防御,便扭转剑尖,在法相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来。 刘改法相一脚再次踏进海面,急退几步方才站定。 “徐舟,你真要自绝于学宫吗?” 徐舟没有停下手中剑招,依旧朝着法相双目劈出几道剑气,口中吟道:“我辈剑修,路遇不平就要拔剑出剑,几曾抬头看过学宫老儿?” 刘改法相满脸不屑,不闪不躲等待着什么。 忽然天外一道威压直冲徐舟头顶,徐舟剑尖稍稍停顿后,仍是挥出那一剑! 徐舟全身四座气府都已经崩碎,何来天道之锁? 刘改见状不妙,汇聚水运在面前一掌推出。 剑气红芒,任由大海水运滔天仍是一剑刺破,徐舟翻握剑柄,顺势一剑钉进了法相右眼! 刘改哀嚎一声,举起两只遮天大手对准面前的徐舟同时拍去。 徐舟身形未动,双脚稳稳踏在法相那深邃如渊的眼窝之中。 曾经剑斩上百位山巅刑徒修士所积累的杀气因果,此刻竟然具象起实体。硬生生地承受住了法相那排山倒海般的蛮力一击,两者交锋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开来 徐舟双手持剑柄奋力一转,接着跃起半步,以一剑挑断法相眉骨,高大如山岳的法相哀嚎不已,仰头摔倒在海中。 此时天外学宫上,齐鸣横臂拦在任平生身前,一言不发。 “图穷匕见,图穷匕见啊齐鸣!好一个以纯粹杀气入十一境!真是闻所未闻!”任平生青筋暴起,指着满身血色剑气的徐舟,气得发抖。 “齐鸣,你到底有多大的野心?”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三章、当真舍得 徐舟悬停在空中,稍作喘息。 下一刻,徐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鱼门渡近海的海水赫然沸腾起来,磅礴水气冲天而起, 刘改法相慢慢海中坐起身来,以真气煮海,霎时间,海岸线倒退数百丈不止。 法相奋力一跃,地动山摇。 在鱼门渡的不论山下五境,还是山上五境的修士,无一不惊叹刘改的煮海壮举。 其中不乏有心的修士,当即掏出纸笔,一板一眼记录下刘改法相的每一缕真气运转之法,如获至宝。 刘改法相伸出巨手,对准眼前如云雾般缭绕的水汽轻轻一按。 邢川站在地上,高声提醒道:“刘改早已深通五行之法,这一招你接不住的,快走!” 邢川焦急地踩上长剑,可气府被锁。不论他如何驱使长剑,都只是跃起不过百丈后便猛然坠地。 水汽轰然打向徐舟,徐舟转身躲闪,虽然只是被水汽擦到了一点,徐舟持剑的右手已然裸露出根根白骨。 转身,水气赫然扩散开来,几乎要把徐舟身后的鱼门渡整个笼罩。 徐舟又使出了静海剑宗的玉门十二楼,可是任凭徐舟身形如何跳转,都无法跳出那片磅礴的高温水汽。 刘改法相探出手掌,做握拳状缓缓握紧,开口沉声道:“狗屁剑修,不过一合之敌。” 徐舟身边水汽猛然朝着徐舟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犹如一个巨大蒸笼。 徐舟低头看了一眼在地上挣扎飞起的邢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决然道:“接不住,就不接了。” 说罢,徐舟双指引动,瞬间将周身血色杀气从身上抽离,停在指尖。 在这蒸笼中,徐舟没了杀气保护,水汽立刻开始冲击徐舟的身体,只是片刻,徐舟的身体已然多处露出血肉和骨头。 徐舟眉心紧皱,手指引动杀气按在剑柄迅速划到剑尖。血色杀气附着在整个剑身! 徐舟微微抬头,满脸鲜血。他看向那高如山岳的刘改法相。 “山下人人如无根之草,人间事事皆不公之谋。若你们只想做那高高在上的神仙天人,那就接我一剑!” 刘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疯了? 只见辞乡剑猛然增大,血色长虹遮天蔽日。 徐舟拖剑在后,使出最后一招玉门十二楼,一步闪身到法相身前不足十步位置。没有说话,默默刺出这巍峨一剑。 偌大的红色剑尖径直刺入了法相的眉心,徐舟那不剩一点血肉的双臂有些发抖,但仍是不顾灼痛,深深推剑刺下! 顷刻间,法相头颅崩碎,一柄血红长剑穿头而过,纵横百十里! 法相一声哀嚎,瞬身绽放血光,节节开裂,徐舟纵剑一挑,法相头颅破天而去。法相身体轰然倒塌。 尸骸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少年书生,正是已经双目泛白的刘改真身。 此刻辞乡剑已经恢复了原本大小,只剩下剑尖上还沾有一丝血色杀气。 正当徐舟凝聚最后一丝力气,准备给刘改真身致命一击时,天际猛然裂开金色缝隙,一道金光自缝隙倾斜而下,包住辞乡剑,轻轻一震。 徐舟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自剑尖反噬,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沿途血雾喷洒,染红了半片天空。 金光仍不肯罢休,径直刺向已经坠地的徐舟,千钧一发。 邢川踉跄着一步跃出,闪身到徐舟和金光之间,一手握着画轴将画卷拖开,画中山河具象而出,挡下那道要命的金光。 此时,天外天的学宫大殿之上,任平生正闭着眼睛,手指立在胸前,发出淡淡金光。 齐鸣正握着红锋飞剑抵住任平生指尖。 “齐鸣,没想到你当真敢拦着我。别忘了你我还差着一个大境界。” 齐鸣悠哉道:“我齐鸣敢搭上百年道行拦你。但你舍得一个乡野出生的山下人玉石俱焚?” 任平生点点头,笑道:“有何不舍得?”随即一袖口天道威压甩出。 可齐鸣忍着天道冲击气府,不退反进。赫然一步踏出,淡然道:“当真舍得?” 任平生手中天道立刻收敛了几分。 本以为齐鸣只是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但看着齐鸣决绝眼神,任平生心中不禁犹豫起来。 ------ 直到邢川的画卷被撕开一道口子,那金光的势头才稍稍减弱。 邢川抬头看着云间。 没想到圣人不惜亲自出手,看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离开棠叶州了。 想到这,邢川一指朝着天上那双若隐若现的金色眼眸,破口大骂:“任平生!我干你娘!一介酸臭腐儒,真把一州当你的自己家宅院了?” 徐舟瘫坐在邢川身后,看到邢川侧脸有些泪痕。 邢川一指头刺进自己心头,沾了滴心头血点进画卷之中,口中厉声道:“既然走不了,就让天下看看你的所作所为!” 画卷沾上邢川心血,微微颤抖几下,画中的凄惨景象投映在天幕中。 整个鱼门渡,人人都可以看到。 原本站在山崖上观战的修士们一片哗然。 “什么?圣人居然和沉舟崖有这般勾连?” “怎么会。” “难怪沉舟崖现在声势滔天,能压制我们全成宗。原来是有圣人相助啊。罢了罢了。” 人群中挤出一名白衣女子剑仙,她站在山崖边,静静看着远处的徐舟,一言不发。 邢川此举,是在鱼门渡修士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其中有一颗种子已经发芽。 徐舟拽着邢川的衣角站起身,目光已经有些模糊。 “邢川...你走。什么圣人学宫,我徐舟一剑挡之。” 邢川苦笑着缓缓转头,有气无力道:“我们文修的心头血,就像剑修的飞剑,一旦失去,大道休矣。” 徐舟问道:“何必这样?” 邢川摇头道:“只要任平生还在,我能走到哪去?” 邢川说罢,一把推开徐舟。 徐舟一个踉跄被黄粱刚好搀扶住。徐舟还想说话,却感到已经崩塌的气府中有些异样。 徐舟气府中赫然展开了邢川手中那幅江山百态图,将杀气红丹层层包裹起来。 徐舟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手中的辞乡剑也掉在地上。 邢川悠然道:“黄姑娘对你...”邢川顿了顿接着说:“可惜只有半壶酒...黄姑娘,带徐舟走!” 黄粱将徐舟一条手臂搭在肩上,没说什么,只是对邢川点了点头。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四章、必有后来人 邢川抬头看着天幕之上金光璀璨,向前一步踏出,周身发出阵阵微弱剑光。 山崖上的局外看客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前学宫主簿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邢川在空中自扣心门,剑气倒灌气府,竟然是将气府崩碎时所散发出的文修真气,和剑修剑气全部引进天幕之上的画卷中。 这幅棠叶州山河图赫然增大百倍不止,从天外天看去,近乎是笼罩了大半个棠叶州。 此刻,不论是山上神仙还是山下百姓,纷纷抬头看去。 既然走不了,活不成。那我邢川就拼得身死道消,也要让天下看看那高高在上的圣人平时都做了些什么腌臜事情。 任平生在天幕之上露出双眼,俯瞰整个鱼门渡。 “鱼门渡众修士,眼下我棠叶州的家事被你们看了笑话。不过我任平生并不在意,所以你们可以放心,杀人灭口一事并非一州圣人所为。” 鱼门渡众修士不论来自哪个州,听到任平生从天幕之外传来的声音无不心头一颤,纷纷向着天幕行礼。 偌大的鱼门渡,针落可闻。 没有人会傻到在这种情况下去违逆圣人,但是有一人例外。 沈别雨一袭白衣站在人群之中,面色如止水。 天幕外的任平生接着说道:“若有修士可斩邢川,可视作为我棠叶州清理门户。事后可到棠叶学宫与本尊一叙。” 邢川面色一冷,随后淡然一笑。 和圣人论道自然是很大的诱惑,但对于修士来说,能登上棠叶学宫就代表着自己被一州的山河气运认可,对以后在棠叶州破镜或者是自立山门都大有裨益。 任平生话音一落,霎时间数不清的飞剑和真气呼啸而起,几乎每个鱼门渡的修士都祭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手段。 一位站在山崖前的黑衣剑客一步跃起,身后背负着一把通体黑色的本命飞剑,眨眼间便到了邢川身旁,一身剑气肆意流淌。 “大宁次席供奉,周崇。多有得罪!” 邢川苦撑着画卷映射,对周崇迎面一剑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一剑落下。 邢川身形逐渐虚无缥缈起来,他颤抖着伸出一指朝向天外,口中沉吟道:“我邢川一生,虽无一名于天地四方,可我所走的道路,必有后来之人。任平生,你我拭目以待......” 一只空了的酒壶缓缓坠地,破碎四散。 任平生在学宫大殿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一边一言不发的齐鸣。 任平生悠然问道:“如何?” 齐鸣语重心长道:“此路必有后来人...” 任平生说罢高高抬起手,晃悠两下。“走的人再多,也不过是断头路而已。根本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齐鸣走出大殿,看门的甲士看了眼圣人,缓缓让开道路。 齐鸣背上红锋飞剑,说道:“未必。”说罢化虹而去。 ----- 黄粱顾不上回头,只是边跑边拼命抹着眼泪,身后荀常和江神紧跟其后。 为什么大道之行,死的都是有忠有义,心怀苍生的人?那些做尽恶事的人,依旧高高在上? 不到一炷香功夫,一行人已至干涸的芥子江畔。 江神佝偻着身子蓦然转身,不再跟随。 黄粱问道:“江神老爷这是?” 江神坐在干涸的河道边,淡然道:“跨过芥子江便离开了鱼门渡,快走罢。帮我转告徐舟,记得还欠老子一座江神府。” 黄粱不知所以,只是点头答应。荀常对着江神深深作揖,说道:“荀常代徐先生,谢过江神老爷。” 佝偻老人摆摆手,转身背对过去,没有再说话。 荀常直起身,问道:“黄姑娘打算去哪?” “天地之大,何处去不得。只是徐舟的伤...” 荀常看着血肉模糊的徐舟,强装镇定道:“鱼门渡向西便是大宁的潇湘郡,若是日夜兼程,明日便可到达。总归先有个修养安身之地,给徐先生治伤。” 江神看着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芥子江的对岸,长出口气,转身看向身后已经等待多时的刘改。 刘改法相被徐舟砍碎,此刻浑身血迹斑斑。 刘改开口道:“你这个废了的江神,敢拦着我?” 江神缓缓开口道:“刘改,你也是废了的学宫主簿。我拦你又如何?”江神说罢大手一挥,用上了体内用来吊命的剩余水运。 芥子江干涸的河道上突然出现一道无形威压。 “想不到一向爱财的江神,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刘主簿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只要拦下你一时半刻,徐舟性命无忧矣。” 刘改轻蔑一笑,对准江神脑袋一掌轰出。 江神闭上眼睛,笑道:“作为债主,护着欠钱的家伙,天经地义...” 刘改身后闪出一道白色剑光,眨眼便到了二人之间。 来者正是埋云山沈别雨。 沈别雨一手持剑,以剑尖压住刘改手掌,身形猛然一震。刘改顷刻倒栽出去,四脚朝天。 江神恍惚间隐约看到沈别雨的手腕上有一道游丝般的纤细红线,朝着江对岸游离而去。 “什么人,报上名来!” 沈别雨没理会刘改,只是蓦地转身,对着芥子江挥出一剑。 芥子江水仿佛被沈别雨剑气牵引,重新自天际倾泻而下,奔腾向海。 江神佝偻着的身子好似枯木逢春,芥子江的水运源源不断涌向江神的心口。 不一会,江神恢复了青年道士模样。 沈别雨轻轻开口:“仅凭着个人好恶便能截断一地水运?未免太过随心所欲了。” 刘改爬起身狰狞道:“我可是学宫主簿!你敢伤我?” 沈别雨脚尖轻点,御剑而起,说道:“若你不是学宫的人,刚刚那一剑便取你性命。” 沈别雨说完后,又瞧了眼刘改,接着说道:“还不滚?” “别嚣张,咱们山水有相逢...”刘改身形渐渐消失在江边。 沈别雨说罢,御剑朝着徐舟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化虹而去。 江神跪在地上,望着远去的白衣女剑仙,呢喃道:“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配得上剑仙二字的剑修啊。”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五章、半死不活 “黄姑娘,换我来背徐先生吧。” 黄粱气喘吁吁道:“你背着,反倒没有我快了。你的伤还没好。” 两人说话间,身后一道白虹从天而降,白衣剑仙脚尖轻轻点地,一股柔情似水般的剑气闯进黄粱和荀常二人的心门。 荀常一把护住身后的黄粱和徐舟,试探道:“什么人?” 沈别雨实在对齐鸣牵红线的事情难以启齿,含糊道:“我叫沈别雨,和徐舟一样是埋云山剑修。” 沈别雨说罢拿出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埋云二字。 这块木牌和在借风山时徐舟的那块木牌一模一样。 “黄姑娘,此人应该是可信的。” 黄粱眉头紧皱,上下打量着沈别雨,心中有些不悦。 “没事的话,别拦着我们赶路。” 沈别雨淡然道:“你背上的那位,是你道侣啊?” 黄粱脸颊有些红晕,一把将徐舟扔在地上,眼神躲闪。 荀常打断道:“不是不是。徐舟是我家先生,跟黄姑娘没关系。” 黄粱幽怨地瞪了一眼荀常。 沈别雨缓缓走上前来,看着徐舟,身上已经没一块是好地方,血肉模糊。 “身外的伤有法可医。”沈别雨说罢蹲下身,拿起徐舟的手腕。 徐舟的气府废墟之上,沈别雨站在红丹前,看着由邢川拓印的画卷将红丹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 “以棠叶州的山河画卷当作临时气府,吊住了最后一口元气。以至于红丹之中的杀气不会再外泄。以画卷的戾气压制徐舟的杀气,大手笔。” 沈别雨感叹道。 “剑仙姐姐,我家先生怎么样了?” 沈别雨缓缓睁开眼,淡然道:“半死不活。” 沈别雨指尖微动,一柄雪白飞剑将徐舟接起,悬在空中。 “我先带他去潇湘郡包扎灼伤,然后再带回埋云山。” 沈别雨说罢,一跃跳上飞剑,绕开拦路的黄粱直奔潇湘郡而去。 “徐先生!”荀常大喊道。 “若是不放心你家先生,就跟来。” ------ 潇湘郡。 大宁国的富庶之地,每年贡献给朝廷的税收几乎占了整个大宁税收的一半。 天才微微亮,潇湘郡便已经热闹起来,来往商贾络绎不绝。 只是人人都披着白色麻衣,头戴白巾,无一例外。 应该是死了什么大人物。 沈别雨站在郡城城头一剑掠过,径直飞向了郡城最大的一处宅院中。 随着沈别雨飘然落在院子正中央,正堂内的中年男人一个健步跑出门外,眼含热泪。 “丫头!你回来了!” 中年男人一把抱住沈别雨,时而拉拉耳朵,时而摩挲脑袋。 “一别十几年不见,我家丫头出落成大姑娘了!” 这时候中年男人看到沈别雨身后飞剑上的徐舟,半死不活。 徐舟身体趴在飞剑上,四肢则耷拉在地上,不时有鲜血滴落。 中年男人停下脚步,问道:“丫头,这是个什么物件?” 沈别雨尴尬笑道:“爹,他叫徐舟。也是埋云山的人,还请爹找张先生给他抓些药来。” 中年男人一脸不屑道:“听到埋云山三个字,老子就来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对了,齐鸣那个王八蛋还活着吗?” 男人看到沈别雨脸色有些难看,便有些后悔,心中埋怨自己这张破嘴真是没把门的。 随即又吩咐下人道:“去,把张育禾先生喊来,到厢房给他治伤。” “走,丫头。府上刚刚从京城买回些点心,连皇帝老儿都爱吃得很。” 父女二人走进正堂。 沈家的装潢就算放在富商如云的潇湘郡,也是顶好的存在。 “丫头,这次回来待多久?” 沈别雨摇摇头,遗憾道:“待不了多久。徐舟得伤好些之后,我就带他回埋云山。” “啥?真是个狠心的丫头。你知不知道爹多想你?” 沈别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长叹口气,苦笑道:“算了,女大不中留。记得常回家看看就好了。” 沈别雨点点头。 男人的目光注意到沈别雨身边那柄雪白飞剑,沈别雨看到父亲喜欢,手指一划,飞剑便掠到父亲手心。 男人拿着飞剑轻轻抚摸,手指轻弹剑锋,发出声声剑鸣。 “本命飞剑?” 沈别雨笑着点头。 “这么说我家丫头,如今已经是十一境了?怎么样,天外风景如何?” 沈别雨叹了口气,说道:“还算凉快。只是剑道一途,依然看不到尽头。” 男人开怀大笑,“我家丫头,比他爹强咯!可惜爹如今境界大跌,不然非要跟丫头比试一场!” 男人说罢,忽然想到什么,自顾自跑向里屋,取回一个精美的木头匣子。 木匣上隐约有剑气流淌。 “爹本打算等你到了十境,就把这块镇仙石送你,让你炼化本命飞剑,好破开瓶颈。如今我家丫头已是十一境,这块石头就给你拿着,留作嫁妆吧!” 赤裸裸的催婚。 做父亲的多是不容易,自家丫头长大了却还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闯江湖没个照应怎么能行。 沈别雨接过木匣,委屈道:“齐大哥没问我的意愿,就给牵了条姻缘线。” 男人眉头挑动,已经是面红耳赤,又怕吓到丫头,只能使劲压着火气,轻声道:“是刚刚那个小子?” 沈别雨点点头,叹了口气。 男人站起身,跑出屋外,指着天幕大吼道:“齐鸣!你是我家丫头的师父还是亲爹亲娘啊?婚姻大事你敢擅自做主?” 天幕外似有剑鸣回应。 红锋飞剑洞穿云海,从天边飞掠而下。 齐鸣一身红袍,轻轻一跃,站在了男人面前。却没有生气,反而抱拳道:“齐鸣见过沈敬江,沈老剑圣。” 男人甩开衣袖,说道:“齐鸣,怎的现在不敢用真身见人了?用一个身外身来糊弄我?” 齐鸣再次拱手抱拳,“埋云山事物缠身,齐鸣不得已用身外身来访。还请沈老剑圣莫怪,莫怪。” 男人冷哼一声,却还是对着齐鸣行了江湖抱拳礼。 “念在你对我家丫头还算好的份上,饶你一次。但你需得告诉我,这小子的底细,心性,反正知不可不言!”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六章、你我弟子 齐鸣和沈老剑圣缓缓走进屋子里,齐鸣在沈别雨身前站定,说道:“妹子,见过徐舟了?” 沈别雨没好气道:“见过了。” “怎么样?” 沈别雨猛然起身,说道:“才见了一面,说不上来。倒是算条汉子。” 齐鸣笑笑,说道:“看来,妹子是对我擅自做主一事,不满意。” 沈敬江道:“丫头,你才见过一面,怎么就说那小子算条汉子了?”沈敬江说罢一把拍在齐鸣肩上,小声道:“你给我家丫头找了个什么人?快跟我说!” 不等齐鸣开口,沈别雨先说道:“在鱼门渡剑斩刘改,虽然那一剑实在算不上多惊艳,但凭他敢向学宫出剑,就算条汉子。” 沈敬江一拍脑门,趴在齐鸣耳边小声道:“听说昨天在鱼门渡闹出不小的乱子,难不成就是徐舟那小子?” 齐鸣点点头。 沈敬江有些欢喜,但是在自家丫头面前仍是装作云淡风轻。 沈敬江急匆匆地把齐鸣拉到一边,转身对沈别雨说道:“丫头,爹想吃你做的红烧狮子头了,你这次回来可一定要给爹做一顿啊。” 沈别雨看穿了父亲心思,但没有说破,敷衍了回了一声哦,便离开屋子直奔厨房去了。 沈敬江又补充道:“丫头,那个徐舟,你就算对他没什么意思,但也不能叫他饿死在咱家府上吧...” “多做一份就是了。”沈别雨说罢叹了口气。 沈敬江见女儿离开,便挽着齐鸣的袖子,问道:“齐鸣,你说啊!那个徐舟,品行如何?剑道如何?” “品行不错,侠义心肠。剑道...尚可。” "你可不能因为做了媒人,就把徐舟那小子吹出花来。要是那小子不是你说的这般,我可要找你算账!” 齐鸣无奈道:“老剑圣,我啥时候骗过你?” 沈敬江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当年你说要教我家丫头剑术,最多两三年便可大成。可丫头跟你一走就是十三年!还说你没骗过我?” 齐鸣苦笑道:“这次不骗你。” 沈敬江冷哼一声,随后问道:“就算那小子再好,我家丫头要是看不上,你这个算半个师父的,绝对不能强迫!” 齐鸣抱拳道:“自然如此。老剑圣贵为大宁的中兴四将之一,一身侠肝义胆,在江湖上人人敬佩。齐鸣不敢触怒老剑圣的底线。” 沈敬江摆手道:“寒颤我?” 齐鸣道:“不敢,不敢。我这次来,一是向老剑圣解释姻缘线一事,再者是想看看徐舟。” “我带你去。”沈敬江前面引路,齐鸣随后跟上。 此时徐舟身上的鲜血已经被清理干净,沈府的老郎中找来草药敷在徐舟的伤口处。 徐舟的眉头松开了些,但还是没醒。 沈敬江和齐鸣推门而入,老郎中缓缓起身。 齐鸣语气低沉,对老郎中开口道:“前辈,邢川的事,抱歉。” 老郎中欣慰一笑,说道:“你我多年不见,何必一开口就是这般沉重的话。” 老郎中见齐鸣仍然闷闷不乐,笑道:“如今当了大官,说话老成起来了?身为一州主刑狱之事的刑官,切不可妄自菲薄。在棠叶州,你虽是一人之下。可任平生让谁死,谁就要死。逃不出的,可惜我那个弟子到最后才想明白。” 齐鸣点点头。 老郎中接着说道:“好在保住了画卷,邢川没有白死。只是你这位弟子就要受些苦了。山河画卷拓印在气府中,就要时时刻刻忍受挖心剔骨之痛。画卷上的惨状,也会时时刻刻在他脑海里,成为心魔,影响他的心境。” 齐鸣默不作声,目光停在昏迷的徐舟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老郎中说道:“齐鸣,你这个刑官做的,比老夫当年要心狠得多。” “前辈,是否有办法重建他的气府?” 老郎中摇摇头,“好在是金丹境,气府崩塌不至于身死,但重建气府,就别想了。除非...” “除非?” “除非炼成一柄本命飞剑,破开天门,跻身十一境。可就算有了本命飞剑所需要的诸多材料,现如今这小子的心境受了画卷影响,也很难炼成。” 齐鸣听罢,拿出自己的一剑横空印,轻轻按在了徐舟的眉心之上。 一股幽蓝剑气流遍徐舟全身,徐舟原本急促的呼吸声慢了下来。 “治标不治本。老夫知道你对这小子有大期望,给他练就一身的纯粹杀气,让他能不依赖学宫的官印便可短暂跻身十一境。可你有些操之过急了,就没想过他能不能承受?” 老郎中撂下这句话,低下头离开厢房。 齐鸣开口道:“老剑圣,你若是嫌弃这孩子,就直接跟我说。” 沈敬江一直默默听着齐鸣和老郎中的对话,没有插嘴。此刻却斩钉截铁道:“这小子炼制本命飞剑的镇仙石,我出了。” “若是沈别雨不喜欢他?” “那我也出。一块镇仙石而已,反正我家丫头用不着了。” 齐鸣站起身,深深作揖。“多谢老剑圣,齐鸣不叨扰了。” 说罢,齐鸣化作一团云雾缓缓消散,临走留下一句话:“邢川一事,任平生不会跟埋云山善罢甘休,所以最近山上会很不太平。徐舟就先拜托老剑圣照料了。” 沈敬江正要开口,齐鸣已然离去。 “他娘的,又来这套。撂下混账话便跑,从来不管我答不答应。” 沈敬江坐在徐舟床边,心中有些不忍,连连叹息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世道还是这个鸟样?” 齐鸣刚刚离开不久,沈府大门外便有人敲门,准确地说是砸门。 “大宁皇子荀常!来找我家先生!” 恰好沈别雨进到厢房喊父亲,手里还端着一碗饭。 “丫头,你在这盯会,爹去看看。” 沈别雨答应了一声,坐在厢房里的木桌旁,看着徐舟静静发呆。 突然,徐舟咳出一口血,猛然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喊道:“邢川!” 徐舟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在明亮的房间里,桌子旁正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剑仙,正在看着他。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七章、心魔 我,在哪? 徐舟缓缓睁开眼睛,竟是躺在自己心中气府废墟之上。 眼前的山河画卷和红丹纠缠着,每碰撞一次,徐舟就感到心中一阵彻骨疼痛。 红日高悬,下有红丹。 徐舟踉跄起身,未及迈出一步。 八面漏风的气府,四周传来鬼魅阴物的喊冤声。 “沉舟崖杀我全家,我必要它满门死尽!” “我只想好好活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就成了奢望了?” “现在邢川死了,就由你来替天行道!” 诸如此类,哀嚎声、怒吼声连绵不绝。 徐舟双目布满血丝,拼命捂着耳朵。 徐舟走到红丹前,感觉短短几步路,像是走了很多年。 鬼魅阴物顷刻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个冤魂通体血色,却都不是完整的人形,不知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徐舟颤颤巍巍道:“等等,等等!一个个说!” 鬼魅阴物置若罔闻,纷纷朝着徐舟扑来,将徐舟压在身下。 忽然,画卷中闪出一道厚重声音盖过了所有鬼魅阴物的哀声,“圣人不仁,颠倒天下!” 徐舟握紧双拳,猛烈挥出,一身剑气流淌。徐舟大喊一声:“都给我滚开!” 竟是一时间压制了所有鬼怪,徐舟所在地面猛然塌陷下去,几道剑气过后,鬼魅四散奔逃。 徐舟躺在大坑中喘着粗气,一时间没有力气站起来。 血色天空赫然出现一柄红锋飞剑,一剑破开天空! 这时,一道金色身影在徐舟身前飘然落地。 “邢川?” 化作金色残魂的邢川伸手将徐舟拉起,拍了拍徐舟的肩膀说道:“擅自将画卷托付给你,是邢川之罪.....” 徐舟有些欣喜道:“邢川,你逃出来了!” 邢川摇摇头,随即用指尖在徐舟眉心轻轻一点,说道:“安静点。” 整个天地乍现出金色光芒,洗净了污浊之气。 “我已身死道消,现在不过是一缕残魂,借着齐鸣的剑气现身。” 徐舟眼神有些落寞,自责道:“我说过,要帮你。” 邢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安慰道:“人力有穷尽之时。再说我已将你拖累至这般田地,所以你没什么好自责的。” 邢川转身看着画卷,悄声道:“这幅山水画卷拓印在你的气府之中,若是以后能够炼化,便可重建气府。” “不妨走近看看。” 徐舟半信半疑,走到画卷之前。 颠倒天下,再造河山! 八个字犹如在徐舟心中擂鼓,震颤心神。 邢川残魂悠然来到身边,悄声说道:“这些鬼魅阴物,皆是被迫害而死,有些怨气。不要当做敌人。” 徐舟问道:“” 这何止是有些怨气? “徐舟,什么都不要做,聆听就好。” 徐舟缓缓闭上眼睛,邢川抓着徐舟的手放在画卷上。开口道:“所谓颠倒天下,即是把一座座学宫打落在地,让一州百姓能高高在上,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接纳这些冤魂!” 一个个猩红鬼魅对着邢川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 “邢先生,我们...” 邢川猛然抬起双手,两袖罡风猎猎作响,“我为你们找了新的住处,正是这位侠气少年郎!” 厢房里,徐舟浑身爆发出杀气,浑噩间已然起身,盘坐在床上,双手静静放在腿上。 潇湘郡天地之间,原本晴空万里,可霎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沈别雨单手负剑,静立在床前,一身剑气流淌,心怀戒备,已然心神出窍,在徐舟体内的气府中查探。 只见徐舟立在画卷之间,呼吸平缓,千百个猩红色冤魂正源源不断钻进徐舟体内。 邢川深深作揖,脑袋贴在手背上,泣不成声。 “好事坏事,皆是机缘。若能心怀天下大不平,以此证道。日后剑斩学宫,绝非难事。” 沈别雨正看着,忽然气府上震出一道血色剑气,竟是将已经十一境的沈别雨硬生生震出了气府。 厢房里,沈别雨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回想起府内杀气怨气闪回交织在一起,沈别雨不禁有些脊背发凉。 沈府大门缓缓打开,沈敬江看到一个自称大宁皇子的少年怒目圆睁,身后还跟着一位黄衣服的漂亮姑娘。 见大门打开,荀常收敛了一些,恭敬道:“大宁皇子荀常,来找我家先生。” 沈敬江辞官后便来对朝廷嗤之以鼻。 他不悦道:“没见过。速速离去!” 荀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可是大宁的皇子,还从来没有地方百姓或是官员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但还是忍了下来,说道:“在下看到一位白衣剑仙带着我家先生落在贵府,还请行个方便,让我和先生一见。” 沈敬江怒从心气,一步踏出,对准台阶下的荀常就是一脚飞踹。 荀常已经有了些武道底子,不至于被踹飞出去,急退了几步,赫然站定。 “滚!” 荀常问道:“老先生何以对我有这么大恶意?” “老子叫沈敬江,你若是不服,大可给你爹上奏折,看你爹有没有脸来见老子!” 沈敬江说完,关上了沈府大门。 荀常和黄粱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荀公子,那人像是个征战沙场的老将军,是不是和朝廷有什么过节?我看那个白衣剑仙对你家先生没有恶意,不妨再等等。” 黄粱只管说话,全然没看到荀常又做出一件有失皇家礼数的事。 只见荀常一脚踩在院墙上,扒着房檐就要翻进院子里。 黄粱纵身跳起,提着荀常衣领将其一把拽下,厉声道:“你家徐先生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护送你回京城,就一定会来找你。你现在翻墙进去,若是跟刚刚那人起了冲突,岂不是让你家徐先生左右为难?” 荀常泫然欲泣,转念一想黄粱说的有些道理。 皇子和姑娘蓦然离去,想着随便找个客栈将就几天,等着徐舟出来。 黄粱受了伤,荀常更是个凡夫俗子,两人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数十步外那个刻意隐藏气息的黑袍剑客。 正是在鱼门渡剑斩邢川的黑袍剑修,周崇!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八章、新仇旧恨 沈府。 老郎中正在偏房里独自磨药,默默落泪。 老郎中的得意弟子邢川,死了。 沈敬江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药台上,痴笑道:“老家伙,躲起来偷偷流眼泪。” 老郎中不理会,嘴里反复念叨邢川的名字,落泪无声。 沈敬江道:“你觉得徐舟那小子怎么样?” 老郎中抬头道:“尚可。” 尚可是啥意思?你们读书人能不能不拐弯说话? “徐舟虽然昏迷,可一身杀气还是不断溢出。可见他心中杀气之浓郁。虽是齐鸣暗中指定的下一任棠叶州刑官,可这小子杀气太重,身板太薄。恐怕不得善终。” 沈敬江思索间,目光落在老郎中手里的药罐子上,打趣道:“哟哟哟,这不是你珍藏的丰灵花?真舍得给徐舟用?” 老郎中将捣碎的丰灵花倒进碗里,发出一缕缕微弱红光。 “毕竟他是为救邢川才受伤,我拿出几朵丰灵花有什么?” 沈敬江摇头晃脑道:“那小子要是得了你的青睐,才是真得了大机缘。毕竟前任棠叶州圣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老郎中冷哼一声,岔开话题。 “被你拒之门外的,可是大宁的皇子。我隐约感到那皇子身后跟着什么脏东西,恐怕和学宫有关系。” 沈敬江哈哈大笑,走出门外。“再好不过。狗皇帝的小杂种,死一百次都不够。” 老郎中叹了口气,端着药碗走向徐舟所在的厢房。 若是老郎中把话点透,对于沈敬江来说便算不上机缘了。若是能搭救一次这位大宁的未来皇帝,沈家何须还是这番光景? 老郎中果真算无遗策。 此时在潇湘郡的一处街上,没什么行人。自然没有人发现那一地鲜血,和一把沾了血的辞乡剑。 黑袍剑修周崇,扛着荀常和黄粱飞抵千人锋。 已距潇湘郡百里开外。 千人锋宗主赵春亭早早等在了山峰最高处,恭迎周崇。 “周供奉,里面请!” 赵春亭指了指身后那位于千人锋山巅之上的奢华府邸,猫下了腰。 周崇一把将昏死的黄粱和荀常扔到一边,悠哉走进府邸。 府邸坐定,载歌载舞。 赵春亭拱手道:“周供奉,如今得了圣人青睐,如日中天。有朝一日破境入圣,还望周供奉看在今日我千人峰倾力相助的份上,多多提携。” “相助?你们千人峰帮我什么了?” 豆大汗珠从赵春亭额头冒出,看着不怒自威的周崇,哆嗦道:“周供奉今日奉朝廷指令,捉拿皇子荀常,我千人峰可是出了力的。” 周崇悠哉饮下一口酒,说道:“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你千人峰本就是依附大宁的宗门,如今大宁皇帝病重,不日将龙御归天。你们就急着靠我搭上学宫,改换门庭?” “这...” 周崇没了吃喝的兴致,满脸不耐烦。 随即拿起本命飞剑,随手朝着屋顶一剑斩去。 府邸轰然倒塌,瓦砾四溅。 赵春亭朝着天空望去,只见天幕上裂开一道缝隙,偶有金光闪过。 “这是我为大宁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赵春亭务必保证将荀常押解到京城,交给太子。” 周崇说罢,顺着天幕裂缝登天而去,千人峰上残留的剑气久久不能消散。 赵春亭泄愤似的一手刀劈开桌面,对着手下弟子大吼。“看他娘的什么看,没见过神仙?” 一旁侍奉的众弟子纷纷低头不语。 “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欺负欺负凡夫俗子倒是在行。好不容易收了个剑修胚子贾平,冷不丁的就死了,现在都没有查清死因。一群废物!” “宗主,和荀常一起的那个黄衣姑娘醒了,正在外面吵嚷,还打伤了几个弟子。” 赵春亭怒从心起,一脚踢开来报告的弟子,“废物!” 等到赵春亭走出府邸,看到黄粱一拳一个千人锋弟子,又用抢来的剑御剑飞出,砍死数十个,瞬间青筋暴起,气得后糟牙都要咬碎了。 赵春亭呼出一口真气,探出手掌猛然握紧。 黄粱脚边的石块听令悬停在空中,将黄粱团团围住。 赵春亭猛然握拳,数百块大石猛然聚集,砸向黄粱。 黄粱先前已经被周崇刺了一剑,胸口不停淌血,此刻黄粱连握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只能扯下一块黄色布条,将手紧紧绑在剑柄之上,拼命挥剑。 见到巨石飞来,黄粱身形飘渺。 只见得一个黄色身影在石块中来回闪动,剑气激荡。 黄粱一个转身落地,站在赵春亭面前,身后石块尽成粉末,随着黄粱衣袖间的剑气飘落在地上。 赵春亭笑盈盈道:“静海剑宗的弟子?没想到如今还有传人。我乃是千人锋宗主赵春亭。” 黄粱啐了一口血在赵春亭脚面上,不屑道:“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哦?你们静海剑宗灭门二十余年了,你一个漏网之鱼,怎么还敢抛头露面,保护一个废了前程的大宁皇子?” 一路走来,黄粱一直留心荀常的所作所为,不知怎的,她心中总想着若是荀常有一天当了皇帝,大宁是不是会变的好一些。 至于静海剑宗在其他山上人眼中是什么样的,黄粱觉得还是荀常更重要一些。 何况徐舟答应过荀常,要护送他回京城。 想到这。 黄粱没有说话,挥剑直接刺向赵春亭的胸口。 赵春亭悠哉悠哉伸出手指,看准时机轻轻一弹,真气在指尖爆发,竟直接将黄粱震飞出去! “怀锋境剑修,但你受了重伤,赵某恐怕胜之不武啊。” 赵春亭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手中也同时握紧拳头朝着黄粱出拳。 黄粱艰难翻身躲过,可还没来得及起身,赵春亭一拳已经从空中砸下,一拳打断了长剑。 这时赵春亭突然收回了拳上真气,张开手掌甩了黄粱一个耳光。 黄粱咬着牙,没发出声音。 赵春亭痴笑道:“我若是以元婴境修为打杀你,没准会影响我的江湖名声。”赵春亭说罢又以元婴修为出拳,一拳打断了黄粱刚刚抬起的胳膊。 黄粱趁机飞起一脚,踢中赵春亭腹部,翻身站起身。 赵春亭在空中一个飘然转身,安稳落地。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给她把剑。” 一柄普通长剑被扔在了黄粱脚边。 “姑娘,最后问你一次。静海剑宗当年倒在了我千人峰的拳下,服不服?” 黄粱冷哼一声,笑道:“沉舟崖的狗腿子,拾人牙慧的东西,怎么如今想着要名声了?” 赵春亭一步踏出,一身滚烫拳意流向掌心,摆出一个从没见过的拳架。笑道:“既然不服,就打到你服为止。赵某将修为压在六境,和你打一场。”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二十九章、黄粱一梦 黄粱捡起地上那把普通长剑放在手心,掂量一番,笑道:“山下剑,也可斩神仙。” 话音未落,赵春亭拳风已经轰杀而来,黄粱忍着剧痛艰难跳起,脚下被砸出一个巨坑,整个千人峰在猛烈摇晃。 不得不说,赵春亭的拳风确实有所收敛,但绝不只是六境的程度。 黄粱在空中持剑一扫,借着剑气偏转身形,再次使出玉门十二楼。 身后虽然空无一物,但黄粱在空中就好似踩中什么一般,借力一步踏出,朝着赵春亭飞来。 可黄粱的动作在赵春亭眼中就像三岁孩童耍剑,动作很慢。 赵春亭漫不经心打出一拳,抵住黄粱剑尖,向前迈出一步,微微用力。 一阵浩大如山岳的磅礴拳风轰出,拳风顷刻打碎黄粱长剑,要把黄粱轰飞出去。 谁知黄粱竟然选择硬扛拳风,学着徐舟在鱼门渡得惊天一剑,任由拳风一阵阵击中自己要害,突然身形一转,飞掠至荀常身边。 黄粱狠狠咬牙,从嘴缝中挤出一句话。 “荀公子,以后做了皇帝。如果能稍稍改变这个狗日的世道,如果你能做什么,还请你不遗余力的去做。” 说罢,黄粱一脚踢在荀常的屁股上,将荀常踢飞出千人峰的上空,随后指尖微动,手中长剑掠向荀常,刺穿了荀常的衣领,将他吊在空中。 凌冽秋风让荀常从昏迷中惊醒。看到脚下一座座高峰,荀常心头一颤。 赵春亭看出端倪,这黄衣丫头莫不是要拼了命把皇子送走? 赵春亭当即暴喝一声,几个千人峰弟子从千人峰上高高跃起,追荀常而去。同时,赵春亭不再压制修为,拳风顷刻暴涨。 黄粱被拳风顶着道滑出去,直到山崖边才堪堪停步。 赵春婷又是一拳打来,这一拳更加不讲道理,竟然将山顶的树丛连根拔起。 可是黄粱,竟然硬接下了这一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眼前一黑。 吊着荀常的长剑突然失去控制,极速下坠! “静海剑宗,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黄粱猛然睁开双眼,一步踉跄,依旧从指尖调出一股剑气,那柄极速下坠的长剑突然倒掠而起,接住了荀常。 千人峰剧烈颤抖着,赵春亭双拳狠狠砸进地面,怒吼一声,竟然是举起了整座山峰。赵春亭对弟子的哀嚎置若罔闻,此刻他只想着让黄粱这个不够尊重自己的娘们马上灰飞烟灭! 黄粱不躲不闪,死死盯着空中那柄长剑,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并非站着让赵春亭打。 黄粱清楚自己剩下的剑气只够维持那把飞剑,若是调回剑气抵挡赵春亭,荀常便会摔入山底。 与辞乡剑不同,山下的普通长剑不能提前储存剑气,所以不能自己飞行。只能靠着主人不停输送剑气维持。 依旧是硬接下了半座山峰。 黄粱在被山峰压下的前一刻,用尽最后的力气驾驭长剑朝着潇湘郡掠去。 “伪君子。我没说出口的话,也不必再说给你听了...” 百里之外山峰倒塌的动静惊醒了在厢房里昏昏欲睡的沈别雨。 沈别雨下意识抄起本命飞剑,好在房间内无事发生。 忽然一柄长剑射进沈府大院之中,荀常在地上翻滚几圈撞在石阶之上。 沈敬江和几个下人跑出来,看到荀常正疼得在地上打滚。 “小子,想着御剑进我沈府,但是学艺不精,栽了?” 荀常疼得说不出一句话,不停打滚。 沈别雨打开厢房,一眼认出荀常是先前跟着徐舟的小子。 沈别雨快走几步,从眉心划出一道剑气按在荀常的胸口。 荀常猛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会,方能开口说话。 “告诉徐先生,黄姑娘出事了!” 沈别雨眉头微微皱起。 忽然,厢房里一阵血色杀气爆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沈敬江第一个跑进厢房,看到老郎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磨好的药汤灌进了徐舟嘴里。 又是几道血色杀气爆出,厢房墙体猛然开裂,晃晃悠悠好像马上便要倒塌。 此刻在徐舟气府之中,最后一个冤魂也钻进了徐舟体内。徐舟佝偻着身子站在画卷前,身体有些发抖。 邢川残魂轻轻开口道:“一共是三万六千个冤魂,此刻已经在你心里住下了。感觉如何?” 徐舟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感觉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邢川笑了笑,“这些冤魂的重量,换做一般人肯定扛不住。也就是你,心中存着的杀气重如山岳,才能扛得下这些冤魂的重量,债多不压身嘛。” 徐舟苦笑。“虽然身体很沉,但是心中却轻松不少。” 邢川淡然道:“只有你选择接纳这些冤魂,杀气和怨气才不至于一直拔河,揪扯。坏你心境。但还有一大半冤魂仍然在画卷中,三万六千个已经是你现在能承受的极限,再多一个都不可以。” 徐舟咬着牙举起手,猛地握拳,又是一股杀气爆出。 不知什么时候,气府之中出现了茫茫多的红色小人,正在收拾气府废墟。不一会,便修好了一座及腰的破烂围墙。 “这就是你跻身元婴境的重要一步,选一条真正的大道之行。从此以后,你与天下不平大道相连。天下越是怨声载道,你的剑气就越强。” 邢川悠哉悠哉,接着说道:“但是这座破烂气府,依旧是不长久,依旧是八面来风,经不起风浪。” 徐舟顿感不妙,转头看着邢川残魂,果然已经开始消散。 邢川仍是笑着,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邢川...” 邢川缓缓站起身,语重心长道:“事已至此,何须再心存愧疚。我邢川是主簿如何?十一境又如何?死则死矣。非要说什么遗憾的话,没能跟你尽兴的喝一场酒,算一个。可人生在世,终不过大醉一场,黄粱一梦...” 徐舟咬着牙高高举起手,对着邢川消散的地方一揖到底。 一股纯粹罡风正气,在徐舟的两袖游走着,猎猎作响。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章、问剑千人峰 厢房里,徐舟嘴里呢喃着邢川的名字,缓缓睁开眼睛。 沈敬江,沈别雨还有老郎中围着桌子坐成一圈,不约而同地看向徐舟。 徐舟心中一紧,猛然站起身。“你们是谁啊?” 沈敬江没忍住笑了一声,随后用手指压着嘴角,用了老大的劲。 沈别雨生无可恋地看了一眼父亲,随后拿出埋云山的腰牌扔给徐舟。 “你也是埋云山的人?”徐舟不禁靠前一步。 沈别雨严肃道:“黄姑娘是你什么人?” 老郎中和沈敬江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徐舟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说是朋友,好像算不上。说只是认识,却有很多过命的交情。 沈别雨问完便后悔了,“抱歉。我不该在这种情况下问这无聊的问题。”随后轻咳两声,接着说:“那个叫荀常的小子,说黄姑娘出事了。在千人峰。” 徐舟瞬间如遭雷击,下意识抬起手轻轻一握。 辞乡剑在潇湘郡的角落里抖动两下,朝着沈府飞来。 老郎中拦住正要出门的徐舟,说道:“你气府不稳,不可轻动。” 就在这时,荀常连滚带爬闯进门,见到徐舟,潸然泪下。 “徐先生,黄姑娘...黄姑娘被千人峰...” 徐舟扶起这个身份不寻常的弟子,轻声道:“慢慢说。” 荀常将离开沈府后的事情一股脑说完,就像竹筒倒豆子。 荀常还没说完的时候,厢房里已经是一阵阵杀气爆裂而出。这时屋外传来剑鸣声,徐舟不顾陌生老郎中的阻拦,走出门外轻轻一跃,接住了飞来的辞乡剑。 气府中,那座刚刚修好的破烂城墙又出现了裂缝。立刻跑来十几个红色小人开始缝缝补补。 徐舟握着辞乡剑,身上的灼伤虽然好了很多,可还是隐隐作痛。 “这里到千人锋有多远?” 沈别雨靠在门边,“一百多里,眨眼便到。” 徐舟犯了难,却在转眼间下定决心。他把辞乡剑挂在腰间,朝着府外走去,荀常紧跟其后。 徐舟按了下荀常的肩膀,问道:“你去干啥?” “给黄姑娘报仇!” 徐舟没忍住骂道:“你报个啥仇了?呆在这等我。” 看着徐舟独自一人朝着府外走去,沈别雨不禁问道:“御剑飞行啊?你被烫傻了?” 徐舟蓦然转身,无奈道:“小时候,右腿有毛病,在飞剑上站不稳的。” 沈别雨重重一拍脑门,懊悔不已,随即唤出本命飞剑一步跃上,飞掠至徐舟身前伸出手。“我带你去...” 徐舟本是不愿意,但想到沈别雨也是埋云山的人,便不再多说什么,欣然接受。“容日后报答。” 沈别雨没说话,两人化虹而去。 老郎中使手肘捅估了下沈敬江的老腰,“不跟着?就这么放心?” 沈敬江自顾自说道:“咋是个瘸子...丫头不会因为这事瞧不上他了吧。” 老郎中一手搭在沈敬江肩头,“你这个当爹的,倒是乐意得很。” 说罢,两人身形也凭空消失在门口。留下荀常一个人呆立在院子里。 ----- 千人峰上,赵春亭正在教训着几个追赶不力的弟子。 “到沈府就不敢追了。老子平时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 说罢,对着几个弟子一人一脚,踢落山崖。 忽然,赵春亭看到天边一道雪白长虹犹如长夜流星,划破夜空。 赵春亭顿感不妙,如临大敌。吩咐弟子招呼人手。 千人峰瞬间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一个个火把犹如盘踞的群山之间的一条红色巨龙。 “到了。”沈别雨斜立双指,飞剑自天边径直掠下,两人缓缓落在山下。 “来者何人?” 那座歪斜的山峰之上,传来赵春亭的悠远人声。 回应赵春亭的,只有一道血色杀气,震颤心神! 赵春亭平复了一会,稳住心神,下令道:“列阵!” 数千名千人峰弟子身穿黑袍,高举火把,在徐舟面前组成一个看似松散的拳阵。 随着赵春亭再一声令下,千人锋众弟子的拳意竟然汇聚在了一处,拳风直指徐舟、沈别雨二人。 徐舟对此视而不见,随手甩飞辞乡剑。眨眼间,辞乡剑便指向了那座歪斜山峰。 赵春亭高坐在歪斜山峰上,喊道:“此乃我千人峰宗门重地,外人不得擅闯!” 徐舟猛然一个踏步,脚下赫然山崩石碎,徐舟高高跃起,手握辞乡剑,对准那座歪斜山峰递出全力一剑! 血色剑气遮天蔽月,一剑砍过,那座歪斜山峰顷刻间一分为二,霎时间地动山摇。 赵春亭滚落在一处矮峰上,就算身边几个弟子的面,也忍不住瑟瑟发抖。 先是以一剑震慑,随后又是一剑劈开山峰,仅仅出了两剑,剑锋上的杀气就让赵春亭险些道心失守。 辞乡剑飞进崩塌的山峰中,搭救出那个黄衣姑娘。 黄粱满身是血,黄色衣衫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辞乡剑朝着徐舟轻点剑尖,徐舟不禁松了口气,辞乡剑说黄姑娘还活着... 徐舟一把夺过辞乡剑,闪身至千人峰的拳阵前,用剑指着眼前千余弟子,问道:“谁是赵春亭?” 众弟子面面相觑,竟然一时没人敢答话。 “我再问一次,谁是赵春亭?若还是没人承认,那我便要问剑千人峰了。到时候鸡犬不留,莫怪我剑下不留情!” 这时,从徐舟脚边土地中钻出一个中年男人,头顶道冠,身穿青山道袍。 “大仙且慢!” 中年男人先行了官礼,又觉得不妥,补上了江湖抱拳礼,就差跪下磕头了。 徐舟此时已经将辞乡剑举过头顶,心中杀气随着手臂源源不断的流转到剑锋上,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大仙!小人乃是千人峰的山神。他们只是一时失察,不知道那黄衣姑娘和大仙的关系,这才敢下了杀手。还请大仙念在他们是无心之过的份上,饶过千人峰这一次。” 山神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小人和学宫刘改,刘主簿关系不错。若是大仙肯卖给小人这个面子,小人一定禀明刘主簿,不论是仙家法器还是刀玉钱,大仙只管开口就是!” 徐舟侧目问道:“山神。我问你一件事,若是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倒是可以考虑。” “大仙请讲!” 徐舟厉声道:“这位黄衣姑娘被山峰砸中之前,你山神有没有为她求情?” 山神怎么也没想到徐舟会问这样一个问题,颤颤巍巍道:“小神没有。” 徐舟轻轻哦了一声,沉声道:“刘改我认识,他好像喜欢废你们山神水神的大道根源。我和他不一样。” 山神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却也不敢显露。想着是面前这位糙汉剑修,只是嘴上不饶人,心中还是要卖给刘改一个面子的。 “我更喜欢,直接砍死你这种不长眼睛的山水正神...” 只见徐舟不由分说,调转剑尖对准山神的脖颈一剑砍下!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一章、摧仙拳 徐舟一剑落下。 这位山神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瘸腿汉子居然敢真的砍自己。 现在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 徐舟没说什么,踢开脚下山神头颅,径直朝着千人峰的拳阵走去。 浩大的千人拳阵,不发一言,甚至缓缓后退了几步。 沈别雨下意识看了眼天边,发现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 这时候拳阵中挤出一个少年,颤颤巍巍道:“赵春亭就在那座山峰上...” 徐舟抬头看到山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缓缓走进。手中辞乡剑的剑尖在地上擦出一道道火花。 少年见状忙慌躲进拳阵中,摆好拳架。 “各位师兄师弟!我千人峰也算是棠叶州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让一个瘸子如此威胁,岂不是让人痴笑?就算死,身为千人峰弟子,也该站着死!” 临阵鼓舞,强敌在前,最是能振奋人心。 拳阵再次流淌出拳意,众弟子整齐先前跨出几步,众弟子同声同力轰出一拳,排山倒海。 只是一剑摧破,血色剑气所到之处,断肢横飞,血流成河。 这时候,沈敬江和老郎中才匆匆赶到。 徐舟顺着刚刚少年手指的方向走去,身形化作一团云雾,转眼间便到山顶。 赵春亭身旁几个侍奉的弟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什么宗主、弟子,在千人峰只是大难临头各自逃命而已。 “什么...我千人峰的拳阵,仅仅用一剑就...” 徐舟笑了笑,他确认眼前强装镇静的男人就是赵春亭。 宗门所在的山头一般都是宗主的大道所在,整个宗门谁都可以逃命,唯独他赵春亭不行。 刚刚徐舟劈开千人峰,已然是坏了赵春亭的大道,跌境是必然。 徐舟还是照例询问,“你是宗主赵春亭?” “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藏着的?” “那个掳走我弟子的黑衣剑修,是什么人?” 周崇如今可是被一州圣人看上的人,没准哪天就成了圣人弟子,岂是赵春亭敢得罪的。 赵春亭摇摇头说不知道。 徐舟识趣,不再浪费时间。“赵春亭,你如今已经跌境。如果我以九境修为跟你动手,是不是胜之不武?” 赵春亭明白,眼前的瘸子是给那个黄衣姑娘报仇来了。 砰! 徐舟一脚踢的赵春亭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捂着肚子趴在地上。 赵春亭显然还没从跌境的影响中缓过劲来。 “趁人之危,算不上本事!” 徐舟抓着赵春亭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扽起来,忽地一个嘴巴打上去,赵春亭嘴角淌血。 “既然你境界大跌,那我也把修为压制在山下五境。你刚刚是如何攻击黄姑娘的道心,对她百般侮辱,我便怎么向你讨回来。” 赵春亭的眼珠子转了几圈,自信道:“好。” 徐舟扔下赵春亭的脑袋,倒掠出三丈远,收敛剑气。 赵春亭缓缓爬起身,长出一口气,眼角一丝红光闪过,随即双手抱拳。 “山上人一诺千金重,还请上仙言出必行!” 不等徐舟答话,赵春亭已然一拳轰来。徐舟苦笑一声,想到赵春亭的拳风如此刚猛,哪里是山下五境的水平? 徐舟也不多想,一剑斜劈将拳风迎头砍断。 赵春亭闪身而至,转眼间打出数十拳,拳拳对准徐舟的要害部位,甚至还有不惜蹲下身露出破绽,也要在徐舟的伤腿上打出几拳。 徐舟身形腾挪,一剑未出。在扛下赵春亭所有拳头后才还以颜色。 徐舟一拳轰出,打得赵春亭胸腔猛然凹陷下去,随后按住赵春亭的肩膀,提膝一击。 赵春亭倒仰出去。 “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主动跟我以拳换拳。” 突然,赵春亭拳意猛然暴涨,不断有金色香火从赵春亭脚下涌上他的胸口。 徐舟不经意间,赵春亭又是一拳袭来,拳头上的金色香火就像一根根尖刺。 在一旁观战的三人,就属沈敬江最激动。 “赵春亭先是假装跌境,骗徐小子自己压制境界。最后又抢来山神的香火出拳,这样徐小子要吃亏的!” 老郎中和沈别雨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这位焦急的中年男人,沈别雨抱着剑没有说话。 老郎中道:“老沈,你说的这些只是面上的。其实赵春亭这样的小人,根本不会相信徐舟真的压制了修为。” 沈敬江作揖道:“还请老家伙为我解惑?” 老郎中悠然道:“赵春亭的这一拳,分量不重。但却能要人的性命。这拳名叫摧仙拳,是棠叶州山神都会的一种拳法。专门用来打不守规矩,威胁他们山神地位的强大修士。” 沈敬江一脸懵懂,好似小孩子第一次在私塾听先生之乎者也。 “用人话来说,这摧仙拳是山神们自保的最后手段。对境界越高的修士,伤害越强,杀力越大,甚至能直接轰碎修士的气府。” “你咋这么了解?” 老郎中得意道:“这可是老夫当年传授棠叶州各路山神的拳法啊。” 山顶。 徐舟依然想着和赵春亭换拳,对赵春亭附带山神香火的一拳没有任何防备。 霎时间,气府震荡。徐舟挨下一拳便倒飞出去。 徐舟抹去嘴角鲜血,缓缓开口道:“山神不惜现身救你,而你却吸走他剩下的香火,让他再没有生还的可能...” 赵春亭得意道:“这一招摧山拳,滋味如何?” 赵春亭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剑气迎面劈来。赵春亭慌忙躲闪,却仍是被劈中肩膀,栽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你如今应该修为尽失才对!我这招摧仙拳,从未失手!” 先是修行大道被徐舟砍断,如今又用出摧仙拳,赵春亭是真的没有余力了。 沈敬江不解道:“老家伙真能吹。摧仙拳一点用都没有啊,徐小子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 沈敬江专心看着山顶,全然没注意到。老郎中呆立在一旁,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摧仙拳确实对高境界修士是致命的打击,一拳下去,不死也跌境了。可徐舟为什么没事?只有一种可能,徐舟是真的把境界压制在了五境之下。 这才能抗下摧仙拳。 老郎中失声大笑,“宗主赵春亭,心思缜密。若是徐舟像他对黄衣姑娘那样,只是嘴上说压境,实则全力出手。则徐舟必死无疑。”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二章、那一剑,很好 赵春亭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剑气迎面劈来。赵春亭慌忙躲闪,却仍是被劈中肩膀,栽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你如今应该修为尽失才对!我这招摧仙拳,从未失手!” 先是修行大道被徐舟砍断,如今又用出摧仙拳,赵春亭是真的没有余力了。 沈敬江不解道:“老家伙真能吹。摧仙拳一点用都没有啊,徐小子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 沈敬江专心看着山顶,全然没注意到。老郎中呆立在一旁,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摧仙拳确实对高境界修士是致命的打击,一拳下去,不死也跌境了。可徐舟为什么没事?只有一种可能,徐舟是真的把境界压制在了五境之下。 这才能抗下摧仙拳。 老郎中失声大笑,“宗主赵春亭,心思缜密。若是徐舟像他对黄衣姑娘那样,只是嘴上说压境,实则全力出手。则徐舟必死无疑。” 赵春亭摸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怔怔发愣。 “赵春亭,愣着干啥呢?想着认输保命?还是投降输一半?”须臾之间,徐舟便已经从摧仙拳引发的气府震荡中缓过劲来。 虽然徐舟如今的所谓气府不过是一座破烂围墙,就算是穷苦百姓家里的院墙都要比它结实很多。 可摧仙拳专门针对高境界修士,至少也是打在六境修士的气府上,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如今徐舟真的把修为压制在五境,所以这找摧仙拳带给徐舟的伤害,和山下凡俗俗子的一拳无甚区别。 “你!你真的压制了修为?” 徐舟不屑道:“难不成要学你?” “千人峰是沉舟崖的下宗,你这般行事,沉舟崖不会放过你!” 徐舟一招玉门十二楼,闪身到赵春亭眼前,高高举起辞乡剑。 “先是千人峰、再是沉舟崖,还有天下一件件不平事,一个个不平人,我徐舟都要管。可惜你先欺辱了我的弟子和黄姑娘,不然可以多活几天。” 眨眼间,山顶又是几道剑气闪过。不一会,徐舟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拖着赵春亭下山来。 千人峰众弟子中,还剩下一口气的,也假装倒在血泊里,一动不敢动。 徐舟即便看到,也没有理会。 不是发善心,也非恻隐之心。徐舟是单纯的不想搭理这些苟且之辈了。死死活活的,随他们去。 赵春亭鼻青脸肿,身上一道道剑伤让人看上去都有些害怕了。 “伪君子...” 徐舟转身,看到黄粱站在眼前,虽然满身血污,但看上去很有精神! 怎么回事? 沈敬江道:“还不谢谢这老郎中?若不是他妙手回春,这位黄姑娘此时恐怕已经见祖宗去了。” 徐舟抱拳道:“谢过老先生,老先生先是救了我,又救了黄姑娘...”徐舟说罢,拿出两枚刀玉钱就要递给老郎中。 赵春亭就这样被徐舟扔在了一边... 老郎中摆手道:“用不着。实在是你们打架太过无聊,老夫闲着没事干,便救了救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 一行五人,回到了潇湘郡沈府。 沈别雨依旧带着徐舟御剑,老郎中则带着沈敬江和黄粱御风而行。 徐舟,依然住在厢房中。在荀常的再三哀求下,终于达成和徐先生挤一间房的目的。 荀常还是对那个黑袍剑修心有余悸。 一夜之间,沉舟崖的下宗,千人峰几乎灭门,这在整个棠叶州,不算小事。 老郎中独自坐在院子里,一夜未眠。 徐舟被敲门声惊醒,发现天刚微微亮。荀常竟然趴在床边睡着了。 徐舟拍了拍荀常的脑袋,侧身下床。穿上一身沈敬江为他准备的白色袍子,拿起辞乡剑。 打开门,发现沈别雨背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 徐舟恍惚道:“沈姑娘,有事吗?” 沈别雨不耐烦道:“跟我过来。” 徐舟没说什么,静静跟在沈别雨身后,两人走到一个没人住的小屋子。 沈别雨关上房门,又从门缝看了看,确定没人来。这才招呼徐舟找地方坐下。 沈别雨开门见山道:“你直到齐大哥在你我之间,牵了一条姻缘线吗?” “姻缘线?” 沈别雨一拍脑门,“看来齐大哥也没告诉你。等回到埋云山,我一定要找他算账!” 堂堂一州刑官,净琢磨这事... 沈别雨道:“徐舟,我不愿意。先不说我们之前一面都没见过,就单论齐大哥这般行事,我也一定要斩断这条姻缘线。山上山下女子都一样,喜欢谁,讨厌谁,由不得别人做决定。就算是齐大哥也不行。” 徐舟一头雾水,但是心中没有埋怨齐鸣。 沈别雨接着说道:“你呢?打算怎么办?” 沈别雨眨了几下眼睛。 “沈姑娘不愧是剑仙,做事说话够爽利!我也觉得此事不妥,眼下我身负画卷,不是琢磨这些事情的时候。但找齐大哥算账,就不必了吧。他也是一片好心...” 沈别雨心中无奈,她想问的是徐舟是怎么看和自己有了姻缘线这件事。 “用不着你管。我会提前告诉你,只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这些事情,若是不提前说明白了,以后没办法相处。” 徐舟挠头道:“沈姑娘还真是别扭啊。” 沈别雨自顾自说道:“但是我不是因为你境界比我低,剑术没我高,是个瘸子,身边还有个黄姑娘,才这么说的。” 徐舟站起身,拱手道:“沈姑娘不必说这么多,我得罪了任平生,又和沉舟崖结仇,你多考虑些是对的。” “可...”沈别雨欲言又止,这种家伙对自己的话是一句听不明白! 沈别雨侧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徐舟不经意间瞧见沈姑娘的落寞表情,心中原本翻腾的气府居然安静了,就像一阵微微凉的秋风拂过麦田。 沈别雨一步跨出屋门,“你重伤未愈,气府不稳。不如先在沈府修养一段时间。” 没等徐舟开口,沈别雨另一只脚踩上早已悬停在门槛外的飞剑,“对了,你在鱼门渡的那一剑,很好。”说罢,化虹而去。 徐舟追出门外,却看到沈敬江正趴在窗边,满脸怒容。 “徐舟见过沈先生。” 沈敬江见到徐舟出来,原本绷着的脸立刻笑起来,一脸褶子。 “小子,我家丫头从小想法就多,考虑的自然也多。你别放在心上。有一点我和丫头想的一样,沈府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管饭!”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三章、一丘之貉 徐舟拜谢过沈敬江,便独自回房间去了。 黄粱正和荀常在屋里不知聊些什么。 徐舟推门而入,问道:“黄姑娘身体怎么样了?” 黄粱目光有些落寞,答道:“多谢徐先生关心,我好多了。老郎中的药很管用。” 黄粱突然喊自己徐先生,徐舟有些不习惯。 荀常插嘴道:“先生,黄姑娘是来辞行的。” 徐舟赶忙看向黄粱,问道:“黄姑娘,先前说过要去埋云山,怎么突然要走?” 黄粱笑了笑,“今天早上接到宗门传书,说是存够了银子,可以重建宗门了。我作为祖师的关门弟子,理应回宗门去。再说埋云山有徐先生,天下就有了讲理的地方。我现在还没能力救出祖师,去了埋云山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特来向徐先生辞行。 徐舟没有说什么,解下辞乡剑有一次递给了黄粱。“拿着剑。” 黄粱用双手接过。“黄粱拜谢徐先生。祝徐先生武运昌隆...” 徐舟回礼,荀常则走到门外,说要多送送黄姑娘。 走到沈府门外,黄粱踩上辞乡剑,目光中虽然有些不舍,黄粱擦了擦眼角,最后一句话,没有跟徐舟说。 “荀公子,以后一定要做皇帝啊...” 荀常点头答应,黄粱不再说话,一个蓦然转身,御剑向南而去。 “先生,我觉得黄姑娘根本没有收到传书。” 徐舟拍了拍荀常的肩膀,笑道:“黄姑娘这样的人,若是点破她,会不痛快的。” 早在鱼门渡江神府的时候,徐舟便发现了黄粱的变化,她开始嘘寒问暖,也愿意在危难时刻挡在前面。总是挂在嘴上的伪君子三个字,也很久没说过。 对于黄粱来说,跟着徐舟和荀常一路上虽然处处是危险,可她并不觉得不好过,反而现在住在沈府,寄人篱下,很不好过。 “先生,若是你开口挽留黄姑娘,想必她不会走...” 徐舟扶着荀常肩膀走进沈府,“人啊,这辈子什么都可以欠。唯独情之一字,欠了就是大愧疚,一辈子都别想还上。” 荀常有些伤心道:“债多不压身嘛。” 晚上,徐舟拽着荀常,疯了一样练了一夜的剑,徐先生和往常不同,破天荒没骂人,可每错一个动作,荀常便要挨上一拳。 “先生,还不如骂我呢。” 荀常手握着树枝,不停用出剑招,徐舟不闲着,从沈府借了把铁剑跟着一起练。 “这么些年过去了,埋云剑法怎么还是这般俗套?” 徐舟朝着声音来路看过去,是老郎中。 “老先生,埋云剑法自然是好的,只是晚辈学艺不精。” 老郎中轻哼一声,笑道:“就是齐鸣用,也是一样俗套。只专注于杀伐,毫不在意身边人。都是孤剑,成不了大气候。” “老先生觉得静海剑宗的玉门十二楼如何?” 老郎中眉头皱得更歪了,不屑道:“郑不惑?更是资质平平。” 徐舟抱拳道:“老先生觉得,谁家剑法能担得起脱俗二字呢?” “天下剑法,都一样。只有读书,做学问,才是上品。” 徐舟摇摇头,继续练剑。 “你们师徒二人,师父是一个靠人命堆出来的纯粹杀气剑修,弟子则是难得的武道蠢货,练剑只有神却没有形,眼高手低。你这个做师父的不如教他如何杀人,让他跟着走你的路子,这样更好些。” 荀常有些不耐烦,一把扔下手里的树枝,朝着老郎中狠狠伸出拳头,慢慢握紧。 “我家先生,剑法天下第一!” 老郎中哈哈大笑,“没想到皇子的马屁功夫也如此好?” 徐舟拦下荀常,独自走到老郎中身边,借一步说话。老郎中便跟了上去。 “老先生,不要影响荀常的剑心。” 老郎中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小子剑都拿不稳,哪来的剑心?倒是你,教一个大宁皇子修行,想干什么?等着小子有朝一日侥幸登了大宝,变成战争贩子?让整个棠叶州乃至天下不得安生吗?” 老郎中一连几问,徐舟有些茫然。 “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教他?若是你答不好,老夫一掌拍碎那小子的气府。” 徐舟抱拳道:“世道不太平,学点自保的本事总没错。” “没说真话,你当老夫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老郎中看似风烛残年,可这会说话间一身真气流淌,压得徐舟有些透不过气。 “老先生,实不相瞒。我在荀常身上看到一些世俗帝王没有的东西,便想教一教了。” 说罢,徐舟将荀常在借风山独自埋葬将士,和对家奴一般的张后山真情流露的事情说给老郎中。 老郎中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肩上的担子,一个人可挑不动。”老郎中不再刻意束缚全身真气,只是一个念头,一股真气赫然爆出,徐舟横臂遮挡。 可这股真气就像一阵清风,吹过徐舟心中气府。 徐舟心中顿时云雾散去,海清月明。 老郎中突然严肃道:“徐舟。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练剑练得好,跻身十一境,十二境甚至十三境,便可不在乎规矩,肆意出剑再不受任何人掣肘了?觉得靠着一剑就能扫平天下不平?” 徐舟点点头,“正是。”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过刚易折。别忘了邢川是怎么死的?” 徐舟心中砰的一阵,气府中的红丹爆出一口纯粹杀气,如饿狼扑食般冲向老郎中。“不死,不以正天道。不出剑,不以平天下!” 老郎中只是轻轻挥手,便把这道杀气按回徐舟的气府之中。“你看过邢川的画了?” 徐舟胸腔猛烈起伏,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才平静下来。“看过,不止一遍...” 老郎中目光有些落寞,想起当年邢川跟着自己求学的点点滴滴。“当年辞官回乡,想着培养后继人。没曾想一个个都死的早,邢川那小子,最可恨!为了一幅破画。扔下他的老先生一个人在这世上...” “老先生,你是邢川的先生?” 老郎中没有否认。“弟子都死光咯,如今就是个孤老头而已,不是谁的先生。”随后拿起一壶酒,自顾自喝起来。 一醉解千愁。 过了约莫一炷香功夫,老郎中晃荡着酒壶皱眉头,一把将酒壶甩给徐舟。 “徐舟,你出手帮过邢川,让他人生最后一段路有你这么个同道中人陪着一起,不算那么孤单。我本来应该感谢你,传你些文修真气或者剑修剑气。可现在看来,你和邢川不过一丘之貉,传你什么,最后不都是烂命一条?罢了罢了...” 老郎中说完,身形渐渐消失,留下徐舟一人在原地张望,找不到老郎中的行踪。 这位老先生还真是神仙。 ----------------- 翌日清早,荀常看到徐先生坐在墙边打瞌睡,这才偷偷放下树枝,到一旁躲躲清闲。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要入冬了,徐舟气府中的红色小人也整整忙活了一个月。 在沈府的这段日子,虽然沈别雨没回来过,但父亲沈敬江却是对徐舟无微不至的照顾,几个下人整天跟在徐舟屁股后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徐舟有些过不惯。 沈敬江跟徐舟喝过几次酒,用的都是埋云山的棠花酿。沈敬江告诉徐舟,老郎中名叫张育禾,原名陈兴,是棠叶州的前一任圣人。 每当讲起当年陈兴以一州敌天下的壮举,沈敬江便滔滔不绝,虽然是一千年前的事情,沈敬江讲述的细致程度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一般。 沈敬江总是要在结尾加上一句:“老家伙他从来不讲这些。我都是道听途说,还有在民间搜集的一个个传说,小子你不要当真哈。” 故事的结尾加上这么一句,最是坏人兴致。 年关将至,前些日子京城传来消息。 大宁皇帝荀久病重了,怕是过不了年。 沈敬江突然说要出远门,便急匆匆走了,一个随从都没带。 最后一次喝酒,沈敬江告诉徐舟:齐鸣的剑修一途是断头路,若是心怀天下,想再上层楼,就一定让老郎中做你的先生。 徐舟不愿意,婉言谢绝了沈敬江的好意。 武道中人最重师承。虽然所有沉舟崖剑修都跟齐鸣以兄弟相称,但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齐鸣,就是他们的师父,不过是没有师徒名分罢了。 荀常有些着急,他这个皇子人间蒸发了这么久,大宁京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 被绑到千人峰,荀常大致能猜出是谁干的,不是太子就是老二。荀常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个在朝廷中没有战功,没有势力的会被大哥二哥这般针对。 难道只是想想那个位子,都不成吗? 徐舟和荀常又逗留了几日,直到荀常用树枝能挥出一道几乎看不清的剑气,徐舟才准备起程。 晚上练剑,老郎中偶尔会来待上一会,他带着一壶酒,喝完了就走。 立冬早晨,徐舟师徒二人收拾了本就没多少的行囊,离开沈府。徐舟死皮赖脸要了一壶棠花酿,路上喝。 走出沈府大门,二人被老郎中叫住。 “这么快就走,气府修养好了?” 徐舟点点头,朝着老郎中作揖。 老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雕纹木头盒子,沉甸甸的,放在徐舟的怀里。 徐州二人又要动身,老郎中忽然大声喊道:“我那个不成器弟子,临终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荀常抢答道:“此路必有后来人!” 老郎中欣慰的笑了,摸了摸荀常的脑袋,指缝中隐约有金色真气涌动。 老郎中佝偻着身子,遥望二人越走越远。 此去京城,少说还有小三个月路程,能在年关前赶到便是烧高香了。 辞乡剑已经送了黄粱,狭刀也在鱼门渡丢失,行走江湖,一大一小两个剑修手无寸铁怎么能行。 荀常好像看出徐先生的困扰,说道:“先生,前面不久应该就到铁铉城了,大宁铸造兵器的名家大师有大半都住在那。不如去碰碰运气?” 徐舟点点头,眼睛发亮。 年初离开埋云山时,郑不惑送了辞乡剑,徐舟高兴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师徒二人一路有说有笑,从天上学宫聊到田间地头,时间过得很快。 铁铉城,城墙低矮却戒备森严,城头上密密麻麻的黑衣甲士,荀常说,是父皇早些年专门为这些名家大师选的城池。 荀常用衣领遮住半张脸,两人靠着徐舟的捕头身份牌混进了城门。 沿街商铺多是兵器铺子,来往客商也多是各路兵士、将军之类的,个个目光如炬,身形高大壮硕。 徐舟师徒两个在人群中,几乎看不清前路。 “闪开闪开,刑部奉令缉拿反贼,尔等快快让路!”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忽地面前人群冲出一个光着上身的精壮汉子,边跑边回头。一不留神,撞倒了荀常,将其压在身下。 不等荀常说话,那精壮汉子从腰带上抽出一把袖珍小刀,抵住了荀常的脖子。 “别动!乖乖配合老子,不然老子一刀扎下去!” 说话间,身后跑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 徐舟身子微微弯下,却没有动手。 红袍官员翻身下马,身后的持刀衙役立刻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奉刑部令,捉拿反贼李元山!无关人等速速退去,违者按同党论处!” 精壮汉子李元山拎起荀常,自己弯着腰躲在荀常背后,手臂搭在荀常肩上,刀尖近乎要扎进荀常的脖颈。 红袍官员道:“你们红衫军,还会以百姓为质?我看这个蒙面小子也是你的同党!”说罢,大手一挥,十几个衙役一拥而上。 荀常奋力向后一顶,后脑对准精壮男人的下颚砸去。 砰! 荀常闷哼一声,感觉后脑像是被抡锤的铁匠重重来了一下,头痛欲裂。 汉子也不好过,一手扶着下颚,一手搂着荀常的脖子。 衙役挥舞狭刀,对准荀常的脑袋砍下,下一刻,狭刀被徐舟一拳拦腰打断。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四章、铸剑之城 徐舟又是一挥手,一阵云雾从气府爆出,打翻了几个冲到眼前的衙役。 又一个箭步绕道荀常身后,双手按住精壮汉子的两边太阳穴,几缕杀气顺着手指游进他的窍穴之中。 精壮汉子手里的袖珍小刀落在地上。 等到云雾散去,三人已经消失在了街上。 不远处的一个断头阴暗胡同里,徐舟正一手掐着精壮汉子的脖颈将他高高举起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拿着埋云山的小册子,不停翻找着。 找到了画像,正是这个精壮汉子。 【红衫军-孟二】 画像上面只写了这两个字。 徐舟看到悬赏金,皱起眉头。 “才值五十两银子?啥时候有这么便宜的人了!” 徐舟解释道:“红衫军是大宁境内的一股反贼。听说前些年被大宁军队击败后便不是太活跃了。红衫军都是没什么修为的,估计是齐大哥受不了大宁软磨硬泡,就随便下了个悬赏。” 精壮汉子支支吾吾道:“你们埋云山的人。现在埋云山也管世俗事务了吗?” 徐舟轻声道:“你看起来确实不像修行之人。” 徐舟猛的抽回手,孟二摔倒在地,双手扶着脖子,大口喘气。 “多谢不杀之恩!” 孟二正要起身,却被徐舟按住肩膀,一时间动弹不得。 “我问你,为什么街上这么多人,你偏偏选中他做人质?”徐舟伸手指向荀常。 孟二汗如雨下,颤颤巍巍道:“随便找了一个矮子。没有人会选高大壮硕的人做人质吧!” 徐舟摇摇头,伸手按在孟二的脑门上。“不对。你选个小孩子,不是更好?” 孟二突然睁大眼睛,眼前赫然出现徐舟画卷上的景象,瞬间感到无数冤魂缠身,喘不过气,使不上劲。 “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会选他?” 孟二目光呆滞,不发一言。 荀常拉住徐舟的胳膊,为孟二开脱道:“徐先生,他一个凡人,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凡人?凡人会在街上随便一抓,就抓到你这个大宁皇子吗。” 只见孟二像是见了鬼一般,拼命挣脱徐舟按在自己脑门上的手,重重磕头。 “我真的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 徐舟淡然道:“不说,不行。想必指使你的人抓着你的什么把柄,又或者是性命。但你现在不说,我就让那些冤魂把你吃干抹净。你横竖都是死,说了能死得痛快点。” 孟二又是一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我说,我说。小人是受京城一位大人的命令,前来刺杀殿下的。” 荀常惊诧道:“泉先生?泉先生怎么会派你来杀我?” 孟二猛烈摇头道:“殿下,小人吃屎迷了眼,看到殿下就起了谋财的心,这才串通了几个人在街上演了那么一出戏。” 徐舟和荀常对视一眼。 “这么说,刚刚那个官员和衙役都是跟你一伙的了?” “是!那个红袍叫林飞臣。快请收了神通吧!小人说的真是实话!” 徐舟在孟二眉心轻轻一点,孟二便不再哀嚎了。 孟二仍旧心有余悸,继续交代:“小人先前是红衫军的人,自从红衫军被大宁击败后,我们几个便离开了红衫军,在这铁铉城做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徐舟点点头,“是实话,但没说完。” 荀常看了一眼徐舟,伸手想把孟二拉起来,可孟二胳膊使劲,整个人往下沉,就是不敢起来。 徐舟问道:“你们的雇主原本是要你们做什么?” “小人...小人只知道是雇主是京城的人,姓泉。小人从来没见过。他要我们拿了提前在陈师傅铁匠铺打好的剑,来刺杀殿下,最后假装打不过,把剑丢下跑脱就好了。” 孟二接着急促道:“小人猜那位京城的那位泉大人是想暗中帮助殿下,却又不敢光明正大送剑,才出此下策。” 徐舟有些不耐烦,呵斥道:“一股脑说完,别让我一句句问!” “是!我和林飞臣前些日子去铁匠铺找陈师傅取剑,却在铺子里遇到了一个沉舟崖弟子,他也看上了那把剑。当时陈师傅犯了难,我们都不敢忤逆沉舟崖的弟子。最后我和林飞臣一商量,才决定对殿下动手。” 徐舟一听是沉舟崖的弟子,顿时来了兴致。 “陈师傅的铺子在哪,带我去。” 孟二悄声道:“莫不是要抢剑?大仙虽然修为高深,可那沉舟崖的弟子绝不是泛泛之辈啊!” “废话少说,带路就是。” 荀常道:“徐先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把剑而已,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徐舟摇头道:“仙剑,山上剑。可遇不可求,你知不知道仅仅是打造一把仙剑的材料就要用掉多少钱?” 果然徐先生最擅长顺手做事,他既想杀了那个夺人所好的沉舟崖弟子,又想着顺手把剑取走。 孟二带路,师徒二人来到铁铉城正中心的一座三层铁匠铺。 大宁境内的城池,一般在中心的都是各个衙门口,唯独铁铉城是例外。 铺子大门外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徐舟说这两个家伙至少是山上五境的修为,荀常听完心头一紧。 走进铺子,各类仙兵法宝琳琅满目,比江神府的藏宝阁还要多。 印入眼帘的货架上,摆着一排排各色飞剑,这种飞剑便是平时剑修所用的。随便拿出一把放在其他铺子,都是镇店之宝的存在。 一楼的伙计看到徐舟几人不像是山上人,便指使门头两个修士拦住了徐舟几人,最后还是孟二卖了面子,才能进店。 孟二并非山上人,只是平时在铁铉城混得比较熟而已。 伙计忙着招呼其他客人,根本没人理会徐舟和荀常。 徐舟随手拿起一把飞剑,想着试试飞剑的成色品质。 但徐舟刚刚调出一缕剑气,那柄仙剑的剑身竟然在顷刻间崩碎了! 伙计听到动静,大骂着跑过来,“孟二,老子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他娘的,把这把价值连城的仙剑弄坏了,你说咋办!”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五章、本店有剑,多如牛毛 孟二搓搓手,囊中羞涩。 徐舟走到伙计面前,抱拳道:“一时失手弄坏了飞剑,你开个价,我照付就是了。” 伙计一个白眼,没理会徐舟,接着对孟二道:“看看你带进来的玩意,开开眼就算了,还敢上手摸!” 伙计伸手指着瘸子,对孟二说:“这个瘸子,赶紧给老子赶出去!” 徐舟心里没什么火气,接着说道:“伙计,你不用东扯西扯的,规矩我懂。” 伙计恶狠狠道:“五千两!” 徐舟从怀中拿出一枚仙家刀玉钱。“我身上都是些散碎银子,一共就十几两。倒是有些刀玉钱。” 徐舟这趟走江湖,赚的悬赏只能到了埋云山才能兑出来,现在身上一共有三枚,是出门时候齐鸣预支给他的。 “刀玉钱?” 伙计并非没见过世面,他们这家店铺来回进账的刀玉钱上百枚不止。伙计只是稍稍转变了一些态度。 “赔得起就好了。不知这位瘸子到我们铺子是要铸剑还是买剑啊?” 徐舟拱手道:“我们赶时间,到这里是和孟二一起找陈师傅取一把铸好的剑,再买一把。” 伙计挠头道:“不巧,陈师傅这会在后院铸剑。并非我刻意刁难你们,陈师傅铸剑的时候若是被打扰,是要发脾气的。我们店里的伙计可担待不起。” 徐舟摆手道:“没事,我们先转转,还请在陈师傅铸剑结束后告诉我们。” 伙计回礼后,自顾自走到货架旁,拿起一柄通体黑色的仙剑。“刚刚那柄仙剑本就是我们店里成色最差的,不值一提。碎了便碎了,客官只管买剑,不必赔了。” 伙计说罢,将手里的黑色仙剑递给徐舟。 徐舟连连后退,不想再碰了。打趣道:“有没有好些的?” 伙计一拍手,刻意道:“都怪我脑子糊涂了,客官这般人,瞧不上一楼的破铜烂铁。请随我来。” 到了二楼,不像是在市井中。 不再是一排排货架,而是零零散散摆着几个仙气玉台,徐舟径直走向最中间的那座玉台。 一把抄起那柄剑锋上带有一些剑气的朴素仙剑。 “哎呀,客官真是好眼光。这把剑已经很多年无人问津了。”伙计小心翼翼接过仙剑,双手捧着。 “客官,这把剑看上去和寻常铁剑一样。” 荀常问道:“实际上呢?” “实际上确实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但曾经是一位大剑仙的佩剑。那位大剑仙得道之后,便将这把铁剑卖给了陈师傅。不要看它普通,它剑锋上可是残留着那位大剑仙的一缕剑气呢!” 荀常皱了皱眉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仅仅要一枚刀玉钱,便可带走。” 徐舟平淡道:“上面是有剑气不假。可你所说的那位剑仙,境界修为应该不算高。糊弄糊弄刚入行的傻子还算说得过去。莫要店大欺客啊。” 伙计顿时有些不乐意,反驳道:“境界不高?那可是怀锋境的剑修,我倒要问问这位客官,如今是什么境界?” 徐舟没说话,默默走到一旁,心想就是黄粱用过的铁剑,上面残留的剑气也比这柄浓郁很多了。 荀常突然大喊一声,招呼徐先生过去。 “徐先生,你看这柄,金光熠熠,剑身上雕着的这条金龙,颇有真龙风采啊。” 徐舟摇头,“华而不实。应该是用作世俗王朝的礼器,真打起架来,砍不了几个人,剑锋就会崩碎卷刃。” 徐舟说罢,转头朗声道:“伙计,要是再拿不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只想着用这些东西宰客,我们可要走了。” 伙计见到徐舟有些不耐烦,便打消了坑一笔钱的想法。这瘸子还真不好糊弄,没准是个行家。 “其实本店的二楼,原本就不是给凡夫俗子准备的。”伙计点头哈腰间,推动了二楼的暗门开关。 暗门刚刚打开一个缝,一股磅礴剑气便从门内呼啸而出,除了徐舟和伙计,其他人皆是惊慌失措。 荀常则是蹲在徐舟身后。 暗门里走出一人,对着伙计砸下一拳。伙计立马哭爹喊娘,大声诉苦:“掌柜的,这几位客官根本不是寻常人,二楼的宝贝他们都瞧不上眼,非要到上面去!” 徐舟几人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点头承认了。 掌柜摆摆手,伙计立刻识趣离开,一步三回头。 “客官若是瞧不上我家的兵器,恐怕这铁铉城,不,整个大宁就没有客官瞧得过眼的剑了。” 徐舟道:“恕在下眼拙,实在看不出这些剑有什么过人之处。” 掌柜赌气般让出暗门门口,笑盈盈道:“有胆的,上三楼。若是看到真正的山巅仙剑,一时剑心破碎,不要怪本店。” 徐舟一步踏出,荀常紧跟其后。 “哎!这个小子不能上去,看着就像个凡夫俗子,冒冒失失上楼,会死的。” 荀常看了一眼自家先生,自信道:“我家先生没说我不能上去,就肯定没事。” 掌柜冷笑一声,“那便随我来。记得生死自负就好。” 孟二见状立马下楼去了。 掌柜果真没说假话,这铁匠铺的三楼,寻常人果真来不得。 暗长的楼梯上,不断有莫名的剑气从三楼倾泻下来,荀常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先生身后,一个不留神,露出一只手来。 顷刻间就感到这只手被剑气刺穿,疼痛难忍,好像被野兽反复撕扯。 登上石阶,豁然开朗。 约莫有十把各色各样的飞剑,悬空停在屋子里,飞剑的剑气相互呼应,此消彼长,荀常只感到气府震荡不安,心跳很快。 “怎么样,客官?” 徐舟抬头,目光从左到右依次扫过飞剑,“不便宜吧。” 掌柜嗤笑一声,“最便宜的,是这把。”掌柜勾了勾手指,最边缘的一把黑色剑柄,雪白剑锋的飞剑当即掠至掌心。 此剑名为【听山】,要价三枚刀玉钱。 徐舟刚好有三枚。 掌柜看徐舟有买的心思,也没露出囊中羞涩的表情。“要试试看吗?”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六章、那条好腿 徐舟仍是不太敢接过剑,这把剑若是再碎了,可没钱再买了。 掌柜看徐舟没反应,指尖一划,这柄飞剑缓缓飘到徐舟面前。 “客官既然买得起,总要先试试看,合不合手。” 徐舟缓缓道:“掌柜的,先前在一楼,用坏了一把剑。” 掌柜心想,莫不成真是买不起,这对师徒是一双穷鬼? 掌柜有些不耐烦了,“一楼那些剑,不过是打发一些肯花钱的世俗贵人。本就经不起山上人的剑气折腾。但是这里的飞剑都是货真价实,一分钱一分货。客官尽管试吧,坏了算我的。” 徐舟听到这话立刻接过飞剑,在手中晃悠两下。 “没什么分量。” “你到底懂不懂?飞剑并非出炉就是飞剑,需要剑修长年累月用剑气浇灌,用心爱护,才能生出灵智,储存剑气啊!你莫要瞻前顾后了,只管出剑气就是!” 徐舟以指尖按住剑锋,轻轻划过,血色剑气从指尖喷涌而出。 咔嚓... 听山剑的剑锋出现了一道细小裂缝。 掌柜哀嚎一声,抢过听山剑,摸着剑锋上的缺口,泫然欲泣。 “三枚刀玉钱啊,就这么没了...” 徐舟有些尴尬,他原本不想试的,但耐不住掌柜的一直催。 掌柜的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后背一阵发凉,汗如雨下。 红色的剑气,为什么感觉在哪里听到过这种说法...嘶,屠灭千人峰的那个剑修,用的不就是红色剑气! 掌柜想到这里,再也不复先前的高傲脸色,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徐舟,就一步没站稳,险些滚落到二楼去。 瘸子,剑修,红色剑气,不会错了。 掌柜的胡乱把听山剑扔在地上,转头朝着楼下跑去,大喊:“陈师傅,陈师傅!大事不好了!” “先生,看来这次买不到剑了...那掌柜看你就像看鬼似的。” 徐舟和荀常走下楼,双双回头看去,那一屋子的飞剑真是让人眼馋啊。 突然,后院传来一声巨响,徐舟只感觉身后有一阵杀气。等徐舟急忙转身,护住荀常。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白眉老人竟然直接撞碎了二楼的墙壁,手里拿着一个烧红了的铁锤,对着徐舟面门一锤砸下。 不由分说,徐舟以掌心摧出剑气,虚握住铁锤,猛地发力,直接将铁锤顶了回去。 老人在空中一个悠闲转身,落在二楼的楼梯上。 “竟敢弄坏老夫的剑,你得偿命!” 老人根本不给徐舟解释的机会,至于杀人魔这个称号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徐舟心里大概有数。 老人在自家店里打架,丝毫不在意会不会打坏店铺,只是全力抡锤。 徐舟边打边退,凭着一身血色剑气护体,不慌不忙。 “老师傅,你听我说啊。那把听山剑是我弄坏的不假。可...” 徐舟话没说完,一个没留神,脚下用力太大,直接踩碎了楼梯木板。 徐舟和荀常二人双双跌落到一楼。 老人从二楼直接跳下,跟上一锤,打碎了徐舟的护体剑气。 徐舟的气府有些震荡,他不禁牢骚了一句,这气府怎么如此不禁用呢? 千钧一发之际,徐舟只好拿出侠道无疆印,虚握在头顶挡下致命一锤。侠道无疆四字从印上脱出,将老人浑身暴涨的真气死死按住。 徐舟踉跄起身,问道:“老师傅,我说了不试那把剑,你家掌柜催催催,非要试。但剑终归是我弄坏的,你要我赔也可以。为啥见面就动手打人呢?还讲不讲道理了。” 徐舟收起官印,撤下压在老人身上的四个字。 老人一掌拍地,将地板砸出一个大坑,借力起身。这时候,躲在外面的掌柜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老人指了指徐舟,问掌柜:“是你让他试的?” 掌柜害怕极了,连连点头。 老人啐了一口在掌柜脸上,抬起一脚来,想了想没踹下去。“老夫姓陈名卿,刚刚多有得罪,抱歉了。” 老人高高扬起脑袋,即使是道歉,也是一幅盛气凌人的姿态。 荀常已经将孟二带了过来,陈卿看到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陈卿让孟二留在店里,自己则带着徐舟和荀常到后院打铁的地方。 院子不大,一共只有两个火炉,剩下都是大大小小的水缸。 老人收拾出一块勉强能落脚的地方,缓缓开口:“泉台这个老杂碎。请我给你铸剑,却只能偷偷摸摸给你,真是不爽利。” 徐舟愣了一下,问道:“给我?我不认识京城的泉大人啊。” “你是不是叫徐舟?” 荀常有些失落,但想到这把剑给了先生,跟给自己没啥差别,便释然了。 徐舟点点头。 “那差不了!你只管拿着就是。” 陈卿接着说道:“孟二是我们铁铉城的后生。早年参加红衫军叛乱,不知怎么地跑回来了,之后天天游荡在大街小巷,成了个泼皮混子。我不放心把剑交给他。再说了,老夫铸剑岂有偷偷摸摸给人的道理?为谁铸剑,最后一定要亲自交给那人,才算得圆满。” 徐舟有些担心,问道:“沉舟崖的弟子也盯上这把剑了?” “你管这个作甚!” “我若是拿走了剑,那个沉舟崖弟子再回来找事,到时候陈师傅你怎么办?” 陈卿赶忙从屋里拎出一个杨木盒子,足有荀常那么高。 “老夫干这行一辈子,头回听说取剑还担心铁匠的。” 陈卿小心翼翼地把木盒子平放在地上,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把剑身修长,没有任何雕纹装饰的赤色长剑。老人撕开剑柄上的黄纸,又把整柄剑放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最终双手捧着交给徐舟。 “陈师傅,我不能拿。” 陈卿气得又想对准瘸子来上一锤!“你他娘的,再跟老夫墨迹,就把听山剑赔了!” 徐舟二话没说,拿出三枚刀玉钱,递给陈卿。 陈卿一巴掌打飞那三枚刀玉钱,“要不是老夫打不过你小子,早把你打个半死,把你另一条腿也打废咯!”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七章、也决生死 徐舟拱手抱拳,平静道:“明知道拿走剑,陈师傅你会有危险。这样我还把剑拿走,岂不是猪狗不如了?以后还怎么走江湖?” 铁匠铺掌柜从墙边探出脑袋,说道:“陈师傅,徐舟。在下有个办法,可以成全你们二位。” 随后掌柜畏畏缩缩从墙后走出,清了清嗓子。 “铁铉城是百年铸剑大城,不乏惊才绝艳的铸剑师,也多的是名盛一时的仙剑出炉。若是有两个买家同时看上一把剑,不分先后。店铺掌柜便会在城南的空地上摆下擂台,让两个买家不分生死地打上一场,胜者得剑。” 陈卿听完一个箭步冲到掌柜面前,抡圆了胳膊抽下一个嘴巴。 “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在这多嘴?” 掌柜支支吾吾,眼角有些泪光。但他不后悔说这话,若是真把剑给了徐舟和那沉舟崖弟子任何一个,剩下没得到剑的那个,一定会找来。 他可不想卷进山上争斗的漩涡里。 人之常情。 徐舟听完,猛地点头。“陈师傅,这样最好了。只是还请掌柜办擂台的时候提前告诉那个沉舟崖弟子,不分生死那般比武,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意思。要打就痛快出剑,分出高低远远不够,也得分个生死。” 陈卿道:“小子,你脑子迷糊了?那是沉舟崖宗主的亲传弟子,身上的飞剑法宝多如牛毛。三年前便是金丹境剑修了!就算你境界不低,也要听我的,乖乖拿着剑走人。老夫自有办法。” 徐舟转身抱拳,“徐舟也没听说过像陈师傅这样,为了剑置身险境的铁匠。陈师傅真豪杰也。” 说话间,天上云间传来人声,“谁是真豪杰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见云间站着个黑衣少年,一身黑袍上以金丝绣龙,远处看去倒像是个富贵公子。 黑衣少年转眼间从云间坠下,在半空中御剑悬停一瞬,又径直掠下。 荀常心想:人模狗样,剑气没二两,装神仙的技术倒是成熟。 黑衣少年跳下飞剑,对徐舟说:“你就是徐舟?灭了我沉舟崖下宗的那个剑修?好啊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既然这次赶上了,你我便分个生死如何?” 少年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 “我叫李远山,做凡人的时候,是铁铉城人。现在是沉舟崖宗主亲传弟子,金丹剑修。”李远山说话间眉目轻佻,总是用鼻孔看人。 徐舟笑了笑,“徐舟,从小记事起就是埋云山人。不曾换过祖宗。” 李远山狠狠握拳,转身对掌柜说:“还请掌柜定下日子,宜早不宜晚。” 掌柜附合道:“不如就定在明日午时?” 徐舟和李远山一起点头。 “好,二位剑仙。我这就到葬剑山布置。”对于铁铉城各个铺子掌柜来说,比武这种事多多益善,一来可以解决山上人之间的矛盾,二来可以为自己铺子扬名。 让外人觉得,我铺子里的剑是真好,连山上神仙都要争抢。 李远山一剑掠去,身影消失在云间。 陈卿捶胸顿足,怒骂道:“好了,你这是自己找死!”说罢便独自回屋。 掌柜也怕得罪这位徐神仙,殷勤道:“小店做生意不容易,何况是做山上生意。二位还请自便,我这铺子里随便逛。若是还没有歇脚的地方,我这院子里倒是还空着不少屋子,二位可以在我这委屈一晚。” 荀常绷着笑脸问道:“掌柜,我和我家先生到现在还没有一把趁手兵器,你看...” 掌柜这会大方起来,笑道:“一楼二楼的飞剑随你挑。徐先生就算了,我这小店里除了陈师傅刚铸的那把,恐怕没有能承受你剑气的飞剑了。” 徐舟点点头,荀常一溜烟跑上二楼,取下了那把最喜欢的金龙飞剑。 掌柜的不心疼,他知道这一场比武带来的利益,可远远不止几枚刀玉钱。 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就当是顺水人情了。 陈卿的脑袋钻出屋外,吼道:“徐舟,剑修没有剑还算是剑修吗?” 徐舟朗声答道:“心中有剑即可。” “娘的,什么歪理。十个剑修,九个嘴硬。虽然老夫不懂剑道,可若是剑修没剑也能打架,老夫早就饿死了。” -------- 埋云山巅,齐鸣茅屋。 沈别雨坐在茅屋里,手里拿着一本剑谱,却读不进去。 忽地屋外有飞剑穿破云海之声,沈别雨扔下书跑出茅屋。 齐鸣踩着红锋飞剑飘然落地。“呦,等我呢?” 沈别雨没好气道:“不等你,是等谁?” 齐鸣挠头道:“妹子,先别急着兴师问罪嘛。” 这个在外人眼里,事事讲规矩,几乎可以说是半点人情没有的棠叶州刑官,此刻就像是老鼠遇上猫。 “齐大哥,当年送我去中神州游历的事情,你就没问过我。如今牵姻缘线的事情,你还是不问我。那会我年纪小,你替我做决定,好。没问题。可我现在已经不是小丫头了,这笔账咱们就得算算了。” 齐鸣盘腿一坐,说道:“妹子,那你说说看。当年送你去中神州游历,对不对?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在棠叶州,咱们埋云山被圣人压制,你就算再修行一百年,也没法跻身十一境。” 沈别雨一时语塞,后悔主动提起去中神州的事情。道理还没开始讲,自己就已经矮了齐鸣三分。 沈别雨索性自说自话道:“两码事,齐大哥你最擅长讲歪理!” 齐鸣笑道:“好,咱们不说陈年旧事。” 沈别雨低下头。 齐鸣接着说:“妹子啊,你是想着,好不容易跻身访仙境,想着以后的事情都能自己做主。这没问题,大哥也乐意。可咱不能本末倒置啊,不能觉得这桩姻缘仅仅是因为没有自己做主,就要斩断。” 沈别雨呢喃道:“齐大哥,我不是这意思。” 齐鸣皱起眉头,“妹子,我就问你一句,当真不喜欢?当真瞧不上?”齐鸣一拍脑门,装作懊恼道:“我替徐舟说句公道话,徐舟和那黄姑娘相识,全是郑不惑的算计。他们两个没什么的。你要是不信,我这就把郑不惑掏来!” 沈别雨不耐烦道:“齐大哥,你话咋这么密了?”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八章、死战前夕 晚上,徐舟有些睡不着,独自一人坐在铁匠铺子后院的院墙上,拿出从沈府半拿半抢带来的棠花酿。 家乡的味道可以安神。 寂静夜晚,整个铁铉城依然没有了白天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打铁的匠人本身不是铁,自然要休息的。 除了铁匠陈卿。 为何这样一个不懂剑道的老头能成了铁铉城首屈一指的铁匠,想必这就是原因了。 徐舟小口抿酒,并非酒量不好。 徐舟侧目过去,陈卿手里那把巨锤烧得通红,一下一下锤在剑胚上。 陈卿拱着鼻子仔细嗅了又嗅,最终看上徐舟的方向。“都说埋云山以刀法剑术冠绝一州,但老夫看来,埋云山最好的东西,当属你手里的棠花酿。” 转眼间,陈卿不知什么时候也坐上院墙,顺过了徐舟手里的酒壶。 咕咚咕咚。 徐舟看着有些心疼,却没法拦下陈卿。都是江湖人,喝你两口酒,怎么了? 陈卿撇了一眼徐舟,刻意仰起头来,将一壶棠花酿灌进肚子。 偌大棠叶州,各地酿酒的味道大不相同,山上仙酒,更是如此。 陈卿把空葫芦扔给徐舟,自顾自说道:“满是刑徒的污秽之地,却能酿出如此醇香的酒。这家店铺位于铁铉城中央,地利极好,我却打不出几柄看得过眼的剑。” 徐舟这一趟江湖,真没遇到几个得志的人。皇家庶子,宗门遗孤,心怀天下的读书人,还有这个做不出好剑的铁匠。 徐舟安慰道:“陈师傅是不是对自己太过苛刻?” 陈卿吐出一口酒气,笑道:“老夫一生只做出两柄差不多的剑,都便宜了你们埋云山。当年有个姓齐的穷鬼,路过铁铉城,虽然境界低,却是豪气干云,出剑那叫一个痛快。当年他在铁铉城住了三年,天天对着老夫软磨硬泡...哎。如今老夫就差求你把剑拿走,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徐舟问道:“姓齐?” 陈卿点点头。 棠叶州很大,有时候却很小。 “你们埋云山的人都很像。” 徐舟欣慰笑笑。 “小子你先别乐。我没有夸你。你们一个个都是死脑筋,知道李远山是什么样的人吗?明明是一个剑修,身上的法宝却多如牛毛。你没有剑,用什么跟他打?要是死了,别后悔。” “不后悔,因为我真的很想要那把剑。” 陈卿一时语塞,骂骂咧咧跳下院墙。 第二天清早,铁铉城的大街小巷早已经贴满了比武告示。 沉舟崖的多宝剑修李远山对阵屠灭千人峰的剑修徐舟。 人群围着告示,吵吵嚷嚷。 多的是说徐舟是个从没听说过的家伙,每当有人说这话,总会有一些路过或者听说过千人峰的山上人多嘴几句。 “沉舟崖李远山怎么了,他这么多年没有败绩不过是因为没碰上真正的狠人,还有仗着法宝多欺负人。这个叫徐舟的才是真正的狠角色,一人一剑屠了千人峰满门!” 这些故意学着山上人穿衣打扮的百姓,是铁匠铺掌柜一两银子一位雇来的,就是为了造势。若是胜负一眼便可看出,恐怕达不到他预期的效果。 葬剑山并不巍峨,远处看却像是一个土包,无名山峰。 但是在山上人眼中,葬剑山上空云海分明是一缕缕雪白剑气交织而成,就像是为葬剑山撑起一把伞。 徐舟、荀常和陈卿一行人大早出发,步行上山。越靠近山顶,徐舟越是感觉气府震荡摇晃,有气无力。 所谓葬剑山,其实是一座坟头,传说一位远古山巅剑仙陨落在此,铁铉城的山上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荀常凡人之躯,尚未有气府,自然感受不到。陈卿不是剑修,也感觉不到剑气倒灌气府。只有徐舟一人,脚步渐渐变慢。 徐舟喊了一声等等,随后盘腿坐下,以内视之法回到气府之中。 “果真是千疮百孔,八面透风啊。”徐舟心神站在气府中,看着那座破烂围墙。红色小人不停忙碌着,不过也是拆东墙补西墙,徒费心神罢了。 忽然,气府外似乎有脚步声。 来人轻轻抬腿便迈过那座破烂围墙,那人一袭青衫,头戴木制簪子,在徐舟面前负手而立。 不等徐舟说话询问,只见那人眉目含笑,身形缓缓消失。 与此同时,徐舟感到身上稍微有了些力气,心神安稳了些。红色小人们不再被那股莫名剑气压制,开始慢慢修缮气府。 徐舟睁开眼睛,正巧荀常正扒着徐舟的眼皮,整张脸贴上来。 荀常被吓了一跳,一步后跳出十几步距离,眉头紧皱。“先生,你怎么样?” 徐舟随口说了句好多了,便起身跟随陈卿往山顶而去。 葬剑山四周被大山包围,几乎就是一座天然方便观看的仙家比武台。此刻四周大山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陈卿鬼鬼祟祟走到徐舟身边,将背负的大铁锤交给徐舟。“这是老夫吃饭的物价,从不离身。今日借你一用!” 陈卿似乎看穿了徐舟气府震荡的窘迫,拍了拍徐舟的肩膀道:“葬剑山中的剑气,正是那位远古剑修所遗留的。没想到一千年过去了,还是这般淳厚。” 徐舟握了握铁锤,苦笑道:“多谢陈师傅。” 看到徐舟有些担心,陈卿慌忙解释道:“我这把铁锤可是正经的山上物件,能锤开仙家灵石。自然能撑住你那混账剑气。” 徐舟试探着用出剑气,手中铁锤纹丝不动,丝毫没有破损的迹象。 此时云海破开一个大洞,李远山御剑飞掠而至,他脚尖轻点,稳稳站在葬剑山顶圆台的正中央。 陈卿从随从手里接过木匣,一掌轰碎,随后拿出新铸的赤色长剑,随手一甩,长剑划过一条弧线。 砰! 剑尖钉在了李远山面前。 李远山轻笑一声,退后两步,从眉心唤出飞剑,轻轻一扫,剑气激荡而出。 徐舟一步踏上圆台,将铁锤拖行在身后。霎时间,四周山峰上的谩骂声此起彼伏。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三十九章、是个锤子剑修 李远山不由分说递出一剑,两袖猎猎作响。 可这一剑却不是本徐舟来,而是在徐舟身前一晃而过,径直掠向徐舟身后那座站满了人的无名山峰。 山上嬉笑怒骂戛然而止,换之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李远山食指立在唇边,做噤声状。 李元山一剑将无名山拦腰斩断,那道剑气斩断山峰后仍是不肯罢休,呼啸着破开云海而去。 徐舟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心神不宁。这些对他徐舟出言不逊,关李远山何事? 李远山折臂擦剑,好似剑锋上真的沾了血。“这些人恐怕影响了你的心境,若是你因此不能发挥出真正实力,多无趣?” 徐舟一脚踢起大锤,身形忽闪到李远山身前顺势砸下。 一锤落地,山崩地裂。徐舟自己都有些惊讶这一锤的威力。 葬剑山被砸得下坠十丈有余,可惜李远山提前跃起躲过致命一锤。 李远山戏谑道:“什么剑修?用锤子也算剑修?” 徐舟没有说话,故技重施继续抡锤。李远山这次没躲,一手放在身后,双指划过,随后提起一脚,靠蛮力挡住徐舟一锤砸下。 李远山面不改色,脚尖抵住大锤猛地勾起,竟将徐舟抬飞起来,紧接着甩出一道醇厚剑气,飞掠而来。 仅仅抡了两锤,徐舟已经大汗淋漓。不敢想陈卿日夜用锤,到底有什么样的耐力。 徐舟竭力抱起大锤挡在胸前,接下李远山一剑后翻滚落地,有些狼狈。 “你的剑呢?”李远山问道,没有继续出剑。 徐舟轻描淡写回了一句,“送人了。”接着又是一锤打来,李远山还想多问几句,他实在不明白,觉得再好的交情也不至于把佩剑送人。 大锤遮挡了李远山的全部视线,他侧身躲开之后却发现徐舟刻意藏在大锤之后,此刻徐舟已经轰出一拳,距离李远山的脸不过咫尺之间。 一拳打得李远山面部有些扭曲,随后徐舟一脚踏地,拳势更重,将李远山轰飞出去。 李远山踉跄站定,施展出飞剑神通,手指在空中划过,竟然凭空出现三把飞剑。两剑飞掠在前,一剑停滞空中,李远山身边若有擂鼓炸响。 三把飞剑,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山上围观者一阵唏嘘,这三把飞剑都是正经仙家飞剑,看得出是李远山长期用剑气滋养,不需要控制便朝着徐舟刺来。 飞剑速度奇快,山上荡起尘土沙粒,隐约有将树木连根拔起之势。大锤虽然可一锤崩山,但远远跟不上李远山飞剑的速度。 众人皆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点,这种山中五境剑修间的生死杀伐,寻常山上人穷其一生也难得一见。 徐舟深深呼气,任由两把飞剑刺穿身体之后,竟然凭空消失。 李远山召回悬停飞剑,一手一柄,严阵以待。徐舟探出一拳,被李远山全力挡下。 “这一拳力道怎么如此小?” 李远山思索间,先前掠出的两把飞剑突然像是被无形力量抓住剑柄,紧接着一阵血色剑气蓬勃而出,飞剑的剑身寸寸开裂。 原是徐舟虚握飞剑,将自身剑气逼进飞剑之中,引得飞剑无法承受,直至崩碎。 忽的大锤掠向李远山上空,徐舟身影握着大锤若隐若现。 竟能以剑气拨动重锤? 李远山交叉双剑,仍是抵挡不住这一记冲锤,整个人被砸入地下。葬剑山又是下降了十丈有余。 山上已经不见李远山身影,只有徐舟双目通红,虚握大锤,一身血色剑气不时外泄,冲天而去。 对于剑修来说,毁人飞剑不亚于夺其性命。先不说仙家飞剑是如何价值连城,单单以剑气滋养飞剑,就已经足够劳神劳力。 何况一次毁掉两把! 地底又是一阵擂鼓声响起,天地赫然变色,犹如黑夜。 徐舟头顶天幕突然出现一粒白色光点正在骤然变大,将整个天幕照亮。徐舟刚刚向后退出一步,抬头看去,依稀看清那粒白色光点竟然是一柄大过葬剑山巨剑。 巨剑掠杀而来,仅仅是剑锋便已经将葬剑山所有犄角旮旯全部压住,徐舟退无可退。 巨剑之下,红光闪过,只见徐舟双手周围充斥剑气举过头顶,以一人之力抗下巨剑斩击,徐舟脚下土地猛然塌陷。 徐舟本就脚步摇晃,再加上脚下一时失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巨剑没了阻碍便轰然斩下! 李远山灰头土脸爬上地面,看到徐舟被巨剑压下,不禁深出一口气。 此等巨剑对于李远山一个金丹剑修来说,负担太过沉重。这柄沉舟崖的镇山之宝居然被李远山随身携带着。 多宝剑修果真名不虚传。 李远山站在乱石之上,露出掌心,巨剑缩小掠回,被他藏在掌心之中。“还好我技高一筹,若是他的佩剑未曾送人,此战以剑修之资和我拼命。恐怕胜负难料...” 此战葬剑山下沉百丈,唯有陈卿战前钉在山巅的赤色长剑屹立不倒。 李远山御剑飞去,正要拔剑,忽然感到气府一阵剧烈震动,感觉像是被人无形中掐住脖子。 地下又是一阵血色剑气爆出,只见徐舟满身,手握大锤朝着李远山打来。大锤之上,竟然开始存有徐舟的剑气。 千百年来,只有剑的形状最容易被山上修士以灵气滋养。 类似大锤这般大一些的兵器,虽然能承受更多剑气的折腾,但存储剑气之后的重量可达千斤,寻常修士根本负担不起。 李远山默念飞剑法门,掠至天边。两袖飞出无数袖珍飞剑。 飞剑掠出袖口后直上云霄,从地面看去,似有千万利剑悬于头顶,下一刻便要落下一场剑雨。 “就用此剑,一决生死!”李远山攥紧拳头,穹顶之上的飞剑合二为一,浩荡剑气凝聚在剑尖。 徐舟高高跃起,身后留下一道道血色残影,手中大锤也像在铁匠铺打铁时一般,散发血色光芒。 “你们要毁了葬剑山不成?” 突然一道人声炸响在每个人耳边,那位远古山巅剑修残留在山上的剑气开始显现,汇聚在徐舟和李远山之间。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章、葬剑山中小天地 将葬剑山作为仙家比武场地的规矩在铁铉城已经有百年之久,比武虽然不分生死,可偶尔也有些杀气上头的剑修陨命在此地。 先前在徐舟气府中出现过的男人,此刻正以缥缈身形一手按住徐舟的大锤,一手以指尖夹住李远山的剑尖。 二人一时动弹不得。 源源不断的剑气在男人身体掠出,他低声念叨运气法门,使得整座葬剑山的时间停止流动。 徐舟感到男人的剑气嘈杂,一缕缕剑气间互有争斗,显然不是男人自己炼出的剑气。 男人轻声道:“葬剑山是一位剑仙的陨落之地不假,可说是坟头就过分了。” 手指轻动,徐舟和李远山感到一股磅礴剑气扑面而来,恍惚间,二人已经置身一片茫茫黑暗之中。 徐舟勉强能看到三步之外的李远山暴跳如雷,骂道:“徐舟!若不是这人出来横插一脚,你已经死在我剑下!” 李远山说罢便飞剑刺来。 此时不知身在何处,那个男人是敌是友?一切都不清楚。徐舟深出口气,从气府中幻化出一截山河画卷将自己环绕起来。 徐舟盘腿而坐,任由李远山如何劈砍画卷。 “这幅画卷曾挡下圣人一击,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徐舟缓缓开口道。 李远山不信邪,在飞剑上灌注剑气,全力一剑。山水画卷纹丝不动...“你小子看起来是个穷鬼,没想到身上还藏着法宝?” “多宝剑修李远山,比不了...比不了。”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声清脆响指,天空赫然亮起,晴空万里。 徐舟这才看清楚,自己坐在一处广袤平原上的一座孤石台上。除了一旁的李远山之外,看不到其他活物。 李远山颤颤巍巍道:“师父曾说葬剑山之下可能藏有一方小天地,依靠在葬剑山上比武剑修的剑气维持运转。只是师父说的并不肯定,我也没当回事...” 汗如雨下,李远山急忙驾驭飞剑想要离开。可不论他如何使劲,飞剑最高不过飞到腰间便摔下。 “不必费力,我一人在此吸收剑气上百年,才在葬剑山中开辟这么一方小天地。在这里,你小子的法宝不过是一堆破烂。”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李远山朝天拱手道:“若是知道这位前辈仙人在此,晚辈断然不敢妄用法宝,以致险些打坏葬剑山。” 天上冷笑一声,“沉舟崖当年还是个小宗门,弟子却个个心比天高自命不凡。如今还是这般。” 随后此处小天地的天幕上降下一道雪白剑光,身负青衫的男人在剑光中缓缓现身。 李远山当即有些心慌,在这里自己的所有法宝全部失效,如何跟眼前的男人抗衡。 谁知男人戏谑道:“我之所以出手阻拦,并非因为你的几把破烂飞剑。” 这话让李远山有些吃惊,整个棠叶州他李远山的法宝是年轻一代中数目最多,品质最高的。 男人拂袖不语,转身看着在一旁画卷缭绕中打坐的徐舟。竟是控制不住欣喜,用手指轻点画卷。 “棠叶州的山河画卷图,好东西。” 画卷并没有排斥男人的手指,而是允许男人入画一看。 男人不理会在一旁吃惊的李远山,蹲下身下细细品味画卷之中的剑气真气。 李远山趁着男人看画之际,挥剑刺出,竟被男人身上缠绕着的剑气震飞出去。男人有些厌烦,随手一挥,李远山便消失在了此处小天地。 被随手扔出天地的李远山重重摔落在先前比武的葬剑山山顶,久久不能回身。他李远山天资卓越,被誉为棠叶州下一位破开天门的天才剑胚。 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李远山缓缓爬起身,看到了站在赤色长剑边的陈卿。 小天地中的男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李远山不禁问道。 陈卿摇了摇头,“铁铉城没人见过。沉舟崖的老人或许知道。”陈卿说罢一把握住赤色长剑,对李远山充满防备。 李远山虽然心头怒气难消,可他想到徐舟那幅画卷竟然让小天地的主人都如此迷恋,若是徐舟在比武中用出画卷,自己赢面其实不大了。 李远山稳住心神,强装镇定道:“若是徐舟有命回到这里,帮我带话给他。就说我李远山日后会再找他,到时候再决生死。” 陈卿有些吃惊。 这位嚣张跋扈惯了的沉舟崖弟子,竟然不强行夺走赤色长剑?不等陈卿开口,李远山便捂着心口御剑而去。 葬剑山小天地中,男人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静静等着徐舟。 徐舟先前召唤出一截画卷自保,再以内视之法进入气府,指挥红色小人一点点修复围墙。在跟李远山比武中,徐舟最后一锤已经用上了全部力气,引发了气府一次大震荡,不亚于在鱼门渡的那次。 徐舟此时缓缓睁开眼睛,认出面前的男人正是先前闯入自己气府的家伙。 “我本来只是无聊,想看一场沉舟崖弟子的比武,才出手帮你稳固气府。没想到你一锤差点打烂此处小天地。你说吧,怎么补偿我?” 徐舟双眼血丝渐渐退去,装傻道:“你是谁啊?” 男人一拳打在画卷上,怒道:“你是埋云山的人,居然不认识我?” 徐舟下意识拿出埋云山的小册子,在上面翻找着。 虽然男人面貌有很大变化,徐舟还是在小册子最后那几张已经废除的悬赏令中找到了男人。 【高之书,无门无派野修,十二境剑修,现已身死。】 “所以你是鬼魂?” 高之书叹息道:“曾死在齐鸣剑下。不知为何,齐鸣没有带走我的魂魄。”不等徐舟说什么,高之书又是一拳轰在画卷上,依旧没办法打破这一截画卷。 棠叶州历史上,跻身十二境的修士不过寥寥几人,其中野修唯有高之书一人。但徐舟从没听过齐鸣念叨这件事。 依齐大哥的性格,这般壮举就算不天天挂在嘴上,喝过酒总也会假装不经意提起,然后添油加醋说上一夜。 徐舟问道:“不知道齐大哥为什么饶过你,但你既然身死,天地间自然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此处小天地若是被外面知道,一定会打碎的。” 高之书没好气道:“你是反过来威胁我?信不信我让你在这待上一辈子!” 徐舟依然一动不动,笑道:“把我扣在这,你也无法突破画卷屏障。时间久了,埋云山没有我的消息,难道不会找我?” 高之书冷哼一声,“道貌岸然,你上山时候的豪言壮语呢?现在打不过了,知道搬出靠山欺负人了?我好歹生前是天来境的剑修,不会怕你威胁。总之,你把棠叶州的山河画卷给我,我就让你离开。” “跟李远山比武是提前说好,自当生死自负。就算我被他打死也绝不会找靠山。但和你不同,你本就是刑徒,跟你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吗?反正现在你进不来,我出不去。不如就在这熬着。正好可以稳固气府。” 徐舟顿了顿,接着说:“画卷是一位朋友给我的,不可能给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来便是。看看我们谁先害怕服软?” 气府中的红色小人擦了把汗,看着终于修好的破烂围墙,纷纷无奈叹气。才多长时间?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干活了。 高之书虽然无法近身,但是他对徐舟气府里的动静却看得真切。高之书挥挥手,小天地间一阵威压落在徐舟头顶。 刚刚修好的气府再次崩碎,比之前每次都要彻底。 体内杀气霎时间没了约束,开始冲击徐舟经脉,日夜不停。 徐舟咬着牙,被按着抬不起头来。 “我已经再次枯坐百年之久,且看你我是谁先扛不住!”高之书说罢拂袖而去,身形缓缓消散。 此后三天,高之书没来过。徐舟盘腿坐在石台上,气府中的红色小人也昼夜不停得柴东墙补西墙。 高之书在此处小天地,就像圣人在棠叶州。想要留下谁,谁便走不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是简单事。 荀常在葬剑山守了先生三天三夜,陈卿如何劝,荀常也绝不离开。陈卿骂到:“死脑筋,一辈子别想走上武道。” 荀常不理会。 第七天,小天地的天幕中张开一双眼睛看着徐舟,眼神有些担忧。高之书并非害怕天地之外的事情。 他的这座小天地本就隐藏在葬剑山的无主剑气中,不易被人发现。就算是埋云山齐鸣亲自前来,也未必能马上找到。 看到齐鸣,再放人不迟。只要徐舟能在小天地中多待一时半刻,他高之书便多一些得到画卷的机会。 只是徐舟气府崩坏,不时有杀气溢出体外,引发天地震荡,让高之书在这七天里也无一刻安宁。 不如退而求其次,要来一截画卷或者一些红色小人也是好的。 想到这,高之书再次于徐舟面前现身。 徐舟脸颊已经凹陷下去,可谓是形销骨立。金丹剑修不吃饭也是可以的,但扛不住气府不稳,劳心劳神。 徐舟缓缓睁开眼,看到高之书也有一个大大的黑眼圈,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高之书道:“徐舟。我实在不想跟你这犟种一起消磨光阴了。这样,你给我一截画卷或者几个红色小人,我就放你离开。” 徐舟摇头,意料之外。 “不给。”徐舟摸了摸身边的铁锤,又是一阵杀气爆出,引得高之书心中一通难受。即便高之书是小天地的主人,也改变不了是鬼魂的本质。 小天地的主人,自然也大不过外面的天道规矩。 鬼魂冤魂,天生怨气和杀气极重。可遇上徐舟这样身杀气更重的邪门家伙,也不免被牵引心境,以致魂魄不稳。 “要是放在老子在世的时候,早就一剑劈了你。只用一剑!” 徐舟不以为然。“我要是死在这,会有人找你算账的。” 眼下只有一个字,熬。 高之书悻悻离去。 小天地虽然广袤,却没有人可以说话。就算是天地主人,也逃不过像妙龄少女独守空房般的寂寞难耐。百年来,高之书最快活的事,莫过于观赏葬剑山上的剑修比武。 又过了一天,高之书实在熬不住,便换了策略。 “徐舟,一个红色小人换一枚仙家刀玉钱,你愿意给多少我就出多少,如何?” 徐舟仍是摇头,问道:“这些红色小人不可能给你,画卷更不行。你一个鬼魂为什么如此执着?” 高之书露出笑脸,“你也扛不住了吧?” 徐舟嘴硬道:“一点事没有。就算一年两年也扛得住。” 高之书无奈,明明已经只剩下皮包骨头,却还是个犟种。高之书长叹口气,说道:“我并非用画卷做坏事,或者图谋一些东西。如今我已经是个死人,只要有了一截画卷,我便可以接着画卷走出这座牢笼,不受学宫压迫神魂。徐舟你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 徐舟思索一会,问道:“你当年究竟触犯什么天道规矩?能让学宫非要取你一个十二境剑修的性命?” 当年齐鸣剑斩高之书,一定付出了很重的代价,只是他从未说起过。 高之书无奈道:“只是拆了半座学宫而已。” 徐舟心头一震,问道:“拆了半座学宫?只是?山巅剑修口气真大...” 高之书得意道:“凭啥我们山泽野修不能参加学宫的甲子议事?我申请过很多次,都被学宫驳回,到后来理都不理我了。所以我便剑开天门,到学宫讲讲道理!” 听到高之书说拆学宫,徐舟心中对他的敌意消散不少,只恨自己出生太晚,不然一定帮帮场子。 看着徐舟玩味表情,高之书哀怨道:“我不敢再做这种事了,徐舟你就给我一截画卷,让我在人间玩几年,你定个期限,这样还不行?要不就给我留下几个红色小人,跟我说说话,也好过我一个人在此枯坐万万年啊!” 徐舟缓缓站起身,佝偻着身子上下打量高之书,不知怎的,这个家伙居然顺眼起来了。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一章、抬头见月 徐舟嘴唇微动,问了一个让让高之书不知所以的问题:“你知道,剑修为什么出剑吗?” 高之书面无表情,思索良久,开口答道:“自然是感到不痛快,就要出剑!”徐舟微微笑道:“那你可曾杀过凡人百姓?” 高之书眉头瞬间拧巴起来,开口怒骂:“他娘的,你这个埋云山的小辈,怎的如此看不起人。我高之书好歹也是神仙...跟凡人过不去做什么?” 徐舟轻轻点头,“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带前辈出去。先说好,我只是提供一种选择,而且这个选择不会很痛快。” 高之书道:“你先说说看?” “画卷和小人皆是受朋友所托,并非我徐舟吝啬。前辈若想出去看看,不如暂住在我气府中一段日子,如此可两全。” 高之书原地一愣,没有立刻回答。 “前辈若是不舍得这座小天地,就当我没说...” 高之书脸色突然一沉,天地间风云变色,剑气激荡。“你小子打得好算盘。让我进你气府,跟那些红色小人一样给你打白工?” 徐舟摇摇头,“前辈不愿意就算了。反正你耗不过我。”徐舟说罢又盘腿坐下,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突然,天地云海被人一剑破开。只见一个雪白身影御剑凌空,犹豫一把利剑高悬在高之书头顶。 高之书心头一颤,莫不是齐鸣来了?他抬头看去,竟然是一个白衣女子。能破开此处天地,至少也是访仙境的剑修才对。 “棠叶州什么时候出了个女子剑仙?”高之书埋怨道。 徐舟对那道身影很是熟悉,来着正是埋云山沈别雨! 沈别雨傲立云剑,千里传声:“高之书。你此时如此为难我们埋云山的人,等下我就让你十倍、百倍为难!” 真是不讲道理,此时高之书哪里还有熬下去的心境了... 天地间充斥着沈别雨的剑气,正在来回刺破云海天幕,高之书一阵心绞。 徐舟扯着嗓子,高声道:“高之书是有事相求,还请沈姑娘收起剑气。” 沈别雨双手环抱在胸前,笑骂道:“你替他求什么请,当年若不是齐大哥一时心软,帮他藏身在此。他岂有今天?” 徐舟收起画卷,正要起身,却一阵无力,摔倒在石台上。 高之书慌忙扶起徐舟,心想着大丈夫不逞一时之勇,何况这小子给我的选择,憋屈是憋屈了点,可不管怎么着也好过在此枯坐。 “小子,就听你的。暂居在你气府一段日子,可咱们先说好,这段日子你不可再这样不惜命了。你要是死了,我也没了。” 徐舟点点头,仰头看了眼头顶那位女子剑仙,此刻已经不见踪影。 高之书双指斜立,沉吟一段古老法门,徐舟听不懂。 霎时间天地异象。天幕碎裂开来,此处天地开始塌缩。天地之外的葬剑山也剧烈震动,残留剑气变得甚是狂躁。 高之书伸出手,以手指斩出一道通往外界的洞口,随后高之书的手指按在了徐舟胸口。 “要去外面看看了,为啥有点心慌呢...” 徐舟心神一晃,再睁眼望见一轮明月,沈别雨站在月下,眉目含笑,转瞬间消失不见。 “先生!” 荀常终于等到了自家先生,脚步一滑摔倒在地,不过很快爬起飞奔而来。 徐舟吐出一口浊气,被荀常扶着缓缓坐起身。 恰好今晚陈卿也在。 “小子。算你命大。”陈卿说完突然睁大眼睛,隐约看到徐舟胸口有一缕剑气正在游离着。老头子不懂剑道,却也能认得出这缕剑气跟葬剑山残留的剑气出自一人。 这时气府传来一阵哀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高之书走遍气府,目之所及皆是残垣断壁,一片荒芜。这时一个红色小人走来,手里拿着一片破瓦递给高之书。 红色小人轻生呢喃道:“新来的,干活了。” “啥?” 徐舟听到高之书的哀怨,确认他已经进入了自己气府。放下心来,多日以来在徐舟心神上积压的劳累犹如山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徐舟目光渐渐涣散,荀常看到先生瞪着眼睛,双目无神。便使劲拍打了几下,仍是没反应。 陈卿抽出钉在地上的赤色飞剑,“非要走过一趟鬼门关...不过也好,得之不易才知道珍惜。” 铁铉城正中的铁匠铺里,徐舟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来。 可是却没有和在沈府醒来那次一样浑身没力气,反而感觉眼目清明,无拘无束。徐舟想到了此刻住在气府的那位十二境剑修。 徐舟心神降临气府,居然看到高之书乐开了花,手里拿着一面红色小旗子,高声喊着口号。红色小人犹如一个军阵,手拿着红砖破瓦,对着高之书山呼万岁。 见到徐舟醒来,高之书连忙收敛笑容,挥挥手让红色小人们各玩各的去。 徐舟知道,高之书是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虽然红色小人是山河画卷中的冤魂所化,但已经没有了生前的智力,现在就像是三岁左右的孩子,有着一颗童心。 可你高之书在我气府里当土皇帝算怎么回事? 高之书看出徐舟有些不满,连连挠头。看到徐舟依然面色铁青,高之书连忙打岔道:“徐舟,我已经把你气府围墙修的结结实实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砖瓦就这么些,你要是想建的更坚固,更漂亮就要多多收集些仙家刀玉钱补贴家用。” 听到补贴家用四个字,徐舟没绷住,笑出声来。 “高之书你,真是童心未泯啊。”徐舟顿了顿接着说:“在这总比在你那小天地要好得多。” 高之书这样一个剑仙,现在变成人来疯,徐舟并不奇怪,还非常理解。只是徐舟话锋看到高之书这么开心,不由得生了些邪念。 “你不能白住,得交租子!一个月一枚钱,应该不算坑你吧?” 高之书一介鬼魂,生前在了不起,此刻也是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了。何况这里真的不孤单。 “成!”高之书竟然从怀中拿出十枚刀玉钱来,“你去买些上好的仙家灵木炼化,什么品种都行,但是颜色要一样咯。老子要搭个房间住,天天跟那些红色小家伙天当被地当床像什么话。你只管花,剩下多少就当预付租子了。”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二章、三考三答 徐舟笑着收下刀玉钱,缓缓睁开眼睛,一跃下床。全身骨节犹豫竹节拔高,发出声声脆响。 荀常永远是最快来关心先生的,尤其是在黄粱离开之后更为明显。大宁皇子成了个跟屁虫。 “先生,气色不错呀。” 荀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自家先生脸上有些笑意,他便觉得没什么可担心了。 事实如此。 徐舟手指一夹,十枚刀玉钱赫然出现在手里。可把荀常给乐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徐舟见过,在鱼门渡。 陈卿听到动静,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把那柄赤色长剑捧在手上,侧身进门。 陈卿不客气道:“臭小子,过来接剑。” 徐舟也不客气,只是对陈卿弯腰抱拳后,就伸手拿剑。 陈卿一拳锤在徐舟胸口,打得徐舟后退了几步。“臭小子,怎的脑子昏了?山上剑修第一次摸剑,必须要以剑气御剑,不可直接用手拿。品质高的山上剑,都有灵性。若是第一次接触不以剑气将它驯服,以后咋办?” 徐舟真不知道。他的第一把剑就是辞乡剑,郑不惑这位原剑主亲手交到他手上,辞乡剑品质再高也不敢造次。 徐舟眼中闪过一道剑光,小心翼翼探出双指,指尖一道血色剑气瞬间钻进赤色飞剑,下一刻,飞剑猛烈抖动,发出阵阵剑鸣声。 紧接着两指一勾,飞剑掠出陈卿手心,盘旋在徐舟的身边。 陈卿欣慰道:“臭小子,你可想好名字了?” 徐舟有些犯难,小声道:“我没怎么读过书...” 荀常凑过来,趴在先生耳边说道:“不如叫延川,如何?”徐舟反应了一会,笑道:“不必时时刻刻挂在嘴上啊。” 说罢,徐舟一个人走出屋外,正值太阳升起,在冬日里格外温暖。徐舟计上心头,大声道:“太阳初升,涤荡人间百害。” 荀常附和道:“先生的意思是,取名涤荡?” 徐舟摇摇头,笑道:“叫初升如何?”荀常微微皱眉,犹豫道:“先生取名,意境自然是极好的。可...” 徐舟转过身呆呆望着弟子,像是等他说话。 “没什么。”荀常挠头,一脸假笑。 徐舟挥舞‘初升’,不再约束剑气,只管朝天一剑递出,顷刻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徐舟此举不仅是为了试剑,更是为了试试高之书监造的气府围墙有没有比之前抗造。 果然,气府没有一点震荡。 徐舟将此次出剑的力道记在心里,以后便以此力道出剑,想必不会有事。 荀常也学着先生的剑招递出一剑,陈卿笑得前仰后合。 金龙长剑上的细小剑气,若不趴在剑锋上是很难看到的,陈卿指着荀常手里的剑,说是暴殄天物。 徐舟欣慰一笑,“从无到有,最是不容易。但日后练剑要更刻苦些,除了吃饭睡觉,都要练剑。” 剑尖能挥出剑气,哪怕小如芥子,也算是勉强跻身第一境登山境了。 欢笑间,徐舟看着朝阳回忆起那个月下的身影,不由得心中感激齐鸣。这时气府中传来人声,问道:“想谁家女子呢?” 徐舟内视气府,不满道:“交了租子,就能听我的心声了?” 高之书气哄哄道:“事真多,眼睛可以不看,耳朵咋能不听?”徐舟语塞,心神离开气府。 街上突然吵嚷起来,原来是铁铉城的官兵在人群中推搡前进。 官兵每到一户商铺,便强行卖给店家一捆香,美其名曰山上香,使用沉舟崖附近高山上的登天竹所制,一百两一捆。 不由得商户不买,铁铉城的铁匠铺不差一百两银子,官军一路办差没有什么阻碍。 官兵说这香是给大宁皇帝祈福所用,早中晚各燃一支。 荀常面色冷下来,“父皇可能要...先生,在鱼门渡江神府,江神算卦说父皇马上要龙御归天,现在已经入冬了,官兵虽是为了敛财,可没有朝廷明令,想必也不敢用为父皇祈福这种理由。” “江神怎么说也是一地神灵,享受人间香火。何况他还是道家弟子,卦算之术应该可信。”徐舟说罢,开始收拾行装。 “先生?你昏迷了三天,这就要上路?” 徐舟走出屋子,怀里抱着两壶棠花酿,递给陈卿。“虽然那位泉大人已经付过铸剑的钱,但我还是应该有所表示。” 陈卿本想拒绝,一看是棠花酿,不由分说先接过抱在怀里,之后才道了声谢。徐舟本没有多带酒的习惯,从来都是哪里喝光了就在哪里买。 自从出了鱼门渡,徐舟在沈府一口气拿走十个酒葫芦,存放在官印之中。 以后遇到想一起喝酒的人,一起喝个痛快,才最好。 陈卿将二人送出门外,提醒道:“看在好酒的份上,提醒你们一句。若是陛下病重,你们不可这样大摇大摆地回京城。” 徐舟和荀常拱手致谢,离开铁铉城。 一路上,荀常总感觉有什么人跟着,直到和先生走出铁铉城辖境,也依稀能听到身后隐约有脚步声。 徐舟点点头,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徐舟一手提着孟二,一手提着林飞臣回到荀常身边。 荀常怒道:“你们两个刺杀我不成,我本不想理会了。可如今又尾随我和先生,什么意思?” 孟二和林飞臣都是鼻青脸肿,显然在路上挨了徐舟不少拳头。两人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大仙,殿下饶命!我们兄弟二人本是红杉军旧部,现在把泉大人交代的差事办砸了...泉大人若是怪罪下来,我们兄弟二人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徐舟拎起孟二,举过头顶。孟二却不挣扎,像条死狗一般。只是嘴上不停说道:“所以我们两个就像跟着大仙和殿下,能做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活计,我们兄弟两个伺候人真的是一把好手!” 荀常听完,求情道:“先生,不论是不是红衫军,都是大宁的子民。何况他俩也没什么威胁...” 孟二见徐舟没有罢手的意思,接着求饶道:“大仙。我们经常往返京城和铁铉城之间,对这一带的地形很是熟悉,总归是能帮上你们的!” 徐舟这才答应让二人同行。 荀常看向先生,眯眼一笑。徐舟点头回应。 大宁京城北靠缘来山,山中有一小亭名为杯莫亭。泉台正坐在亭中,看着孟二传来的密信。 【徐舟和荀常已经动身前往京城。】 泉台轻挑嘴角,笑容转瞬即逝。“不愧是故人之子,三场考验全部通过。”泉台转过身,看到站在一旁嗑瓜子的孩童,当即就是一拳锤在脑门上。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三章、以下克上 大宁京城。 杯莫亭。 泉台自顾自说着,全然不顾及身旁的孩子能不能听懂。 “哪三场大考?我怎么没看出来先生的算计?” 泉台捋胡一笑,“啥时候连你都能看出来了,先生我恐怕真的要告老还乡了。” 孩子名叫冯尚雍,修行百年,始终有着一颗孩子心性,活得倒是无忧无虑。 冯尚雍低下脑袋,把下了一半的棋局一把抹去,脚尖轻点跳出亭子。 “先生不讲,弟子就去埋云山凑凑热闹,反正已经去了那么多山巅修士,不差我一个。” 泉台一掌拍在棋盘上,怒道:“你敢!” 冯尚雍看到先生生气,立马收起那股对付凡人的跋扈劲来,一溜小跑到泉台身后,捏肩捶背,小手倒腾个不停。 “先生何必那么大火气...弟子是逗着玩,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埋云山去...” 泉台面色平静如水,刚刚不过是装个样子吓唬弟子,这招百试百灵。 “有些玩笑,开不得。尤其涉及埋云山的一切事情,你必须慎之又慎,不得擅自做主。” 冯尚雍点点头,“弟子记下了...周崇联合棠叶州北边几个大宗门,联袂到埋云山去问剑。学宫不管吗?” “岂有不管的道理,但只是做做样子。” “那先生为何不帮忙?您跟齐鸣关系不是很好吗?” 泉台摇头道:“好个屁。齐鸣一介武夫,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每次见面不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泉台说到一半转头瞥了一眼冯尚雍,打趣道:“学问大又有什么用?教出的弟子还不是处处不如齐鸣那个粗人?”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冯尚雍听得出来,不由得涨红了脸,不服气。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盯着泉台,没有说话。 “三场大考。如果换成是你,就算你的境界更高,可你能做得更好吗?” 泉台随即自问自答道:“我看未必。” 冯尚雍低下头,瘫坐在地上。每次被先生训斥,他都这样。装傻,装死,反正让先生不再唠叨就好了。 不曾想这次却被先生一拳头砸在脑袋上。冯尚雍眼眶泛红,泫然欲泣。 泉台叹了口气,说教道:“三场大考,第一场最凶险。在鱼门渡,看他徐舟心里的大道能不能大过圣人的规矩。最终他不仅选择帮邢川,还向学宫递出一剑。” 泉台说完看着冯尚雍,叹了口气。 “第二场,是我安排周崇劫走荀常。此题不难解,痛快出剑即可。徐舟最终覆灭千人峰,也证明他配得上那把剑。” 冯尚雍有些恼火,“先生说好要把剑送我的!” “你想学沉舟崖那个废物李远山,剑气不行靠法宝?你真当多宝剑修四个字真是夸赞?” 冯尚雍又一次哑口无言。 泉台没有理会,自顾自说道:“最后一场,孟二送剑...” 冯尚雍打断道:“先生,我不懂。孟二那般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也在先生局中?” “孟二刺杀一事,便是让徐舟占上理,不会让徐舟觉得我送他一把剑,就是欠了我很大人情。这样,当陈卿让他直接拿走剑的时候,他的选择才会更真实,更顺应本心。好在徐舟最终没有辜负我,答应了比武。” 冯尚雍摇头晃脑,有些不耐烦了。“是是是,先生学问通天,算无遗策。一考大道宽窄,二考剑气长短,三考...考” 泉台又叹了口气,视线飘落到百里之外。口中沉吟道:“大宁奸佞当道,风雨飘摇......如今三考三答已毕,就看这一人一剑,能否搅动风云,为大宁换来一线生机。” --------- 那个刚刚得到圣人青睐的剑修周崇,与棠叶州北边宗门的六名剑修联袂来到埋云山下。 身后一双手重重按在周崇的肩膀上。 “周兄,你如今已是棠叶州最年轻的访仙境修士了。你想后来者居上,选谁不好,非要选齐鸣?” 周崇抖落肩膀,答道:“刑官一职,我神往已久。学宫其他官职,要么常年在学宫枯坐,要么就是些清水衙门。唯独这埋云山上的刑官,有捞不完的油水。” 身后的红衣剑修微微一笑,停下脚步。 “相传齐鸣是十二境的剑修,此刻又在埋云山上。作为山主,占尽地利。就算我们七人联手,不拿出杀身成仁的决心,恐怕不是对手。” 周崇转身,不屑道:“不同患难,怎么共富贵?这里多年来不过齐鸣一个人看守。咱们七个十一境,还拿不下他一个?” 红衣剑修从眉心唤出本命飞剑,以手指轻轻拂过,瞬间剑气暴涨。 “想同患难,需得先让弟兄们看见实在东西。” 周崇不想多废嘴皮,默默拿出一大捆仙家刀玉钱,扔到身后。 “这是一百枚,事成之后还有一百。” 红衣剑修顾不得自己神仙身份,一把抓起刀玉钱,笑道:“周崇兄弟果真是讲究人!不过学宫圣人好像不知道我们到此,如果怪罪下来...” 红衣剑修故意话说一半,随后对周崇伸出两根手指。 周崇连连点头,不耐烦道:“圣人对齐鸣早就多有不满,恨不得亲自动手。到时候我提着齐鸣脑袋去见圣人,他当场就得封我做棠叶州的下一任刑官!” 红衣剑修仍是不为所动,直到周崇点头答应了二百刀玉钱的事情,才向前踏出一步。 “我们全成宗,只认钱。”红衣剑修说罢身形如一剑掠出,径直朝着埋云山颠而去。 其余几人御剑紧跟其后。 从天上看去,埋云山共有四座山峰,山峰中的盆地坐落着一个古老城池,名为埋云县。 南面山峰中传来齐鸣的声音。 “全成宗、逐北宗,还有大宁供奉周崇。不好好在自己一亩三分地待着,跑到埋云山来做什么?” “齐鸣!我已进入棠叶州学宫,从此不再是大宁供奉。今天来就是要以下克上,将你取而代之!” 齐鸣坐在山巅茅屋里嗤笑两声,说道:“你们七个此时掉头回家,还来得及。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四章、夜宿河岸 前来问剑的七名剑修摆好剑阵等待齐鸣,可等了一炷香功夫,埋云山上依旧没什么动静。 “周崇,要不要下去看看?”红衣剑修小声说道。 “怎么看?齐鸣是埋云山的主人,我们若是下去,会被他以天道规矩压低境界。” 红衣剑修有些不耐烦,“那总不能一直在着等着。齐鸣永远不出来,咱们就永远等下去?” 说话间,埋云山的南面山峰上有一小如芥子的光点冲天而起,径直朝着周崇几人飞掠而来。 剑阵边缘的一名全成宗剑修,还没看清来者是什么人。剑光闪过,瞬间身首异处。 折了一个弟兄,剩下六人才看请来者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 周崇有些不敢相信。 少年与齐鸣长相一模一样,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年轻的齐鸣。 少年背负一个书箱,手握的白色长剑没有沾上丝毫血迹,可见刚刚的一剑速度奇快。 “废物!” 周崇反驳道:“换做是你,也躲不开。” 少年书生双手环胸,在六人面前站定,不发一言。只是用剑尖挨个指去。 “棠叶州的访仙境相对其他州,本就少之又少。所以我说一次,现在掉头回家跟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来得及。” 周崇冷笑一声,挥剑朝着少年书生刺来! 眨眼间,埋云山上空又是一道剑气闪过,黑夜亮如白昼。 -------- 徐舟和荀常出了铁铉城,一连走了几天,都没见一城一池。 夜宿荒野河畔。 野外露宿,最忌飞鸟花虫。荀常躺在草席上,不耐烦拨弄着耳朵。 已经是深夜,荀常听着徐舟的呼噜声,辗转难眠。 皇子出身,荀常能吃得了皮肉生死之苦,但对日复一日的露宿野外,食不果腹很是受不了。 徐舟半梦半醒,呢喃道:“晚上不睡,白天赶路的时候,我们可不会等你。” 荀常惊坐而起,徐舟的鼾声却又开始摧残荀常的耳朵。 荀常试探问道:“徐先生?” “走江湖...就算是睡觉也要...睁开一只眼睛...” 此时,守夜的孟二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殿下,小人为您守夜,安心睡觉就好。什么都不要操心。就算殿下信不过小人,还信不过徐大仙吗?” 此时从河面上出来一阵寒风,这条无名河的河水竟然有些结冰迹象,没翻起什么浪花来。 荀常不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孟二拍着胸脯答道:“殿下真是问对人了。咱们走的是小路,徐大仙说下路走得更快。路程可以缩短三天。如果明天一早起程,应该在正午前可以到胜兵山。” 荀常一把掐住孟二的衣领,怒道:“徐先生没去过京城,不认识路。你当我也不认识?出了铁铉城到胜兵山,少说也得有十日路程。” 孟二不紧不慢按下荀常的手腕,解释道:“殿下莫急。此处原本是红衫军的灭亡之地。当年大宁官军一路将三万红杉军追赶至河岸边,红衫军背不得不水一战,最终全军覆没。” 孟二举起火把,尽力将河岸照的清晰些,接着说道: “所以此地冤魂极多,就连大宁官军也会尽力避开此地行军殿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既然是大宁国土,那我大宁官军何处去不得?” 荀常没有放开孟二衣领,反而抓得更紧了。 “殿下,小人没有半句虚言啊!” 两人说话间,天地间的空气浑浊了几分,河水开始慢慢变成血色,不过今晚抬头不见月,两人也没发现。 直到荀常猛然闻到河岸边传来的血腥味,这才慌慌张张将孟二放下。 荀常的第一反应是背对徐舟,缓缓退后两步。 孟二哆哆嗦嗦扔下火把,一个箭步冲到徐舟身后蹲下身,开始拍打徐舟。 “大仙!快醒醒!” 徐舟鼾声不止。 血色的河水突然暴涨,漫过河堤朝着几人掀起巨浪袭来。 荀常深深呼气,渐渐不再发抖,拿出金龙佩剑向着巨浪一剑劈去。 “怎么能事事都靠先生?以后先生不在了,难道我荀常就不活着?” 金龙剑尖涌出几缕细小如芥子般的剑气,瞬间便被巨浪吞噬。 荀常定住心神,使劲回想徐先生所教的埋云山剑术,又是一剑扫过,在身前劈砍出一道一丈余深的沟壑,竟然拦住了血色巨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荀常抬头看到竟然还有一道更高的血浪,浪峰已经盖过了自己头顶。 血浪势大力沉,犹如一块巨石砸下,荀常双臂折在头顶,孟二则正在拉起熟睡的徐舟。 荀常再睁开眼睛,天空上正挂着血色的月亮,茫茫天地皆是死气沉沉,周围的时间仿佛也凝固在巨浪砸下的那一刻,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荀常回头看去,徐先生仍然闭着眼睛,孟二也一动不动。 河岸边一阵嘹亮军号刺破宁静。 不知什么时候,河对岸出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红杉军阵,军士们身穿红杉,高举旗帜,大吼着。 “倾覆大宁,再造河山!倾覆大宁,再造河山!” 荀常摸了摸自己脑门,没有一点温度。 红杉军阵突然开始缓缓后退,军阵之后的弓箭手个个拉满弓,瞄准荀常一侧的河岸。 荀常朝着箭矢的指向看去,看到河岸边有个一瘸一拐的汉子,脚步一轻一重正在朝着河中缓缓前行。 “徐先生!” 荀常突然感到不对劲,回头一看,徐舟还是被孟二抓着肩膀,耷拉着脑袋瘫坐在地上。 “有两个徐先生?”荀常想到这,在身前横起金龙剑,止不住颤抖。 岸边的瘸子朝荀常勾了勾手指,荀常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岸边。 荀常不敢转头,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另一个徐舟。 “不该夜宿在这里的。”徐舟缓缓说完,又向河水中踏出一步。 红杉军阵竟是又齐整退后一步。 徐舟接下来每前进一步,红杉军阵便后退一步,只是军阵口号势头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发嘹亮。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五章、沿岸对阵 就这样,河岸两边僵持了近乎一个时辰,等到天色微微亮起,红衫军阵的势头才稍稍减弱。 徐舟始终目不斜视,一手搭在腰间‘初升’上,仿佛随时会拔剑出鞘。 “先生。河对岸的这些人,到底是人是鬼啊?” 徐舟平淡道:“不人不鬼。应该是在死之前被什么人下了邪门术法,导致魂魄被拘押在此的。不过看起来被拘押的时间不会太久,至多几十年。” 突然,红衫军阵旗帜高扬,声势滔天。“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荀常声音有些颤抖。“斩龙?世间哪有什么龙?” 徐舟轻轻伸出手指在荀常眉心按了一下,荀常急促呼吸声才渐渐平缓下来。 徐舟道:“世间没有龙,却有人自诩真龙天子...” “徐先生,难道他们是冲我来的?”荀常战战兢兢,拿出金龙剑却又赶快放回腰间,一溜烟躲在徐舟的身后。 荀常脑门生出一道道金色丝线,镂空编织成了两根龙角,此时正若隐若现。徐舟看到龙角,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红衫军果然是为了荀常而现身的。 徐舟拱手朝着河对岸抱拳,客气道:“诸位英雄,在下埋云山徐舟,受托保护这位皇子回京。还请各位英雄卖个面子,放我们过去,如何?” 徐舟虽然美颜含笑,可身后迸发出的杀气竟是让此处天地的血色又浓郁不少。 红衫军阵没人回应,徐舟顿了顿又是一步踏出,军阵还是后退一步。 直到河水没过了腰间,徐舟这才停步。 双方一直僵持着,到后来徐舟有些站不稳,好在红衫军阵没敢贸然前进。 等到阳光彻底普照河岸,红衫军阵便自行消散,天地间恢复了正常颜色。荀常发现站在河道中央的徐先生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人影。 荀常转头看去,被孟二抓着的另一个徐先生缓缓睁开眼睛,全然没有安睡一夜的从容,反而双目无神,好像一夜没睡。 孟二赶忙放开徐舟的肩膀,躲到一边。 徐舟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两枚刀玉钱,还是要少了...”回想起幼时郑不惑所讲: 世俗王朝的皇帝就是一国气运凝聚在身的凡人。国家越是强大、疆域越是辽阔,皇帝的气运就会越好。反之,就会出现一连几代短命皇帝,朝廷体系也会逐渐崩溃,最终亡国灭种。 这种身负一国气运的人,不论年纪大小,只要遇上可能危及性命的事情便会不经意间露出端倪,显现出藏在身体中的金色龙气。 换做平常时候,就算境界极高的山巅修士也难以察觉。 当年郑不惑讲述这些的时候,徐舟只觉得是老头子瞎扯淡,闲来无事拿自己找乐子。 孟二此时抱着林飞臣冰凉的身体,涕泪横流。“兄弟,兄弟...你怎么样...醒醒啊...” 不知为何,林飞臣此时已经没有了气息。 徐舟转身,手指放在林飞臣的鼻尖上,“没救了。昨晚的异象,是被拘押在此地的红衫军所为。你们两个若是对红衫军心怀愧疚,自然抵挡不住军阵之中的杀气。此时杀气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荀常则表现的异常冷血,催促着孟二继续赶路,不然就要丢下他。 孟二无奈,扔下林飞臣的尸体追赶荀常而去。 徐舟气府中响起一道声音,徐舟立刻用内视之法进入了自己气府。 气府中,高之书慢摇折扇,语重心长道:“这路红衫军不简单。你要小心。” 徐舟不解道:“前辈,此处曾是战场,有些鬼怪阴灵不是正常?” 高之书摇摇头,“鬼魅阴灵都是独来独往,从不聚集。” 徐舟拱手道:“请前辈解惑。” “这路红衫军,并非你之前见到的那种阴物。有一点你说对了,他们是被某个道行高深的家伙以某种秘法拘押在此。但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舟聚精会神地听着。 “拘押鬼魅阴物的道法最是劳心劳神,设下此法的人一定有更长远的目的。换句话说,这路红衫军是被圈养在此地,绝非简单拘押。” 徐舟抢话道:“所以前辈的意思是,我们不经意间撞破此处秘法,就是得知了某位山上人的秘密。极有可能引来祸端?” 高之书欣慰点头,“你小子直了点,好在不笨。” 徐舟拜谢高之书,心神离开气府。 此时荀常正低头赶路,一言不发。忽地抬头看到远处山路上跑来一个少年身影,少年身后跟着大宁的黑家官军。 飞剑‘初升’出鞘,悬在徐舟手边。 远处少年突然跳下马来,喊叫着朝着徐舟一行人跑过来,距离太远,听不清少年喊什么。 荀常眯起眼睛,望着那少年身影渐渐熟悉,这才放下心来。徐舟则始终控制着飞剑‘初升’,好似下一刻就要将那少年一剑穿心。 但看清少年并未携带刀剑,身上也没有丝毫真气剑气流淌,徐舟便收起剑来。 “哥!我远处瞧着就像你,嘿嘿,果真是你!”少年一步重踏,飞扑向荀常,荀常却身形一侧。 少年从地上爬起,一身蓝色蟒袍沾了不少黄泥。少年却不怒反笑,“几年不见,身手变得好生灵活啊,哥。” 荀常绷不住笑,轻轻拍打着少年。 少年稍稍侧目,看到随行的军士正快马飞驰而来,他眉头一皱,退出一大步,对着荀常行了一个动作浮夸的官礼。 “胜兵王世子荀振,参见殿下!” 荀常更是装模作样扶起荀振,笑问道:“叔叔近些年身体如何?” 军士策马靠近后,纷纷翻身下马行礼。 荀振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子,叹气道:“最近长城以北不太平。父王便又领军出征了。算算日子,过些天差不多要回来了。” 徐舟就这么被荀常堂兄弟二人晾在一边,却没有不自在。世间有此兄弟情,能不顾身份地位,最是让人羡慕。 荀振话锋一转,说道:“哥。你这次来可一定要救救我。”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六章、安仙桥 荀常正要追问,却被荀振一把抱住,将嘴边的话咽下去。 自己的叔叔荀久,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论功劳整个大宁无人能出其右,已是封无可封。 荀常想不出这个缺心眼的弟弟为什么说出这种话。 荀振松开荀常,看向一旁扶剑含笑的瘸子,问道:“哥,这位是?” 徐舟突然对荀常使了个眼色。 “哦...是在路上结识的江湖路人,我看着身手不错,便收做随从了。” 徐舟满意点头。 荀振又是一个浮夸官礼,惊得徐舟连连后退,回以江湖抱拳礼。 “荀振,你知道这里拘押着红衫军的阴物吗?” “伏虎城中多有传言,但我从没见过。” 接下来的路几人同行,一路上都是荀常在打听大宁朝中的新鲜事。荀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多是敷衍,唯独一路上对徐舟多有侧目。 王世子出行身边随从如此少,在大宁很少见,不过伏虎城的百姓倒是习惯了。 路程走得快些,不到正午便已经到了伏虎城的南城门外。 伏虎城城墙巍峨,比大宁京城的城墙还要宽厚很多,这显然不符合大宁的礼制。 只有南、北、东三座城门,伏虎城西侧紧挨着一座小山,便省去了城墙。 南门外的护城河上,有一座颇具山上仙家格调的雕纹石拱桥,很窄,所容不过三人并肩。 “依山建城,看上去虽然省时省力,但实际上在西山中需要投入更多的守城兵力吧?” 荀振听到徐舟这么问,便耐心解释:“先生有此问,可见对世俗兵法也略知一二。但先生放心,这座山名叫坎水山,也是父王所创建的坎水剑宗的宗门所在。守备之事无需大宁守将操心。” 坎水剑宗,名字不大好听。 几人登上拱桥,看清城门上三个大字【安仙门】。 城门大开,来往商贩农户络绎不绝。 百姓见到世子,不跪拜不行礼,更多的是凑上来嘘寒问暖。虽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也很是难得了。 “世子,胜兵王何日班师啊?大家伙都想得紧呢。” 荀振不方便告知具体时间,于是笑脸相迎,说:“快了快了。” 走过拱桥,城门下站着一个手提朴刀,身穿黑色甲胄的高大男人,看上去已经等待荀振许久了。 “末将见过世子。” 荀振突然收起笑脸,面色一冷,悄声说道:“井营,我拜托你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男人轻轻点头。 “随我回王府。” “禀世子,末将今日需值守安仙门。” 荀振抬头望向屹立在城门楼之上的那位金甲将军,说道:“许明达,今日你值守。” 金甲将军许明达一跃掠下城头,轻轻作揖,说道:“世子,我与何先生有约,恐怕...” 荀振眉头一皱,“现在伏虎城兵马均由我一人节制,你搬出奉王司来也没用。何老狗这个监察使,还管不到三军阵前。” 许明达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后头狠狠看了一眼井营。 井营拜谢许明达,随着荀振一行人进城去。 “荀振,你说的何老狗可是京城的何良骥?” 荀振点了点头,骂道:“这条老狗,带兵打仗一窍不通,整天拿着那套纸上谈兵的扯淡说辞对我指手画脚。” 徐舟忽然走到二人前头,锐利眼神看过街上的每一个人。 街上除了老人就是孩子。 “怎么了?”荀常问道。 徐舟摇头道:“从走过安仙桥之后,我就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们。”徐舟说罢又环视一周,还是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荀振道:“不必太过谨慎。伏虎城的百姓世代军户,这些老人都是从边军中退下来的将士。咱们伏虎城,作为大宁京城的南面门户,是整个大宁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看未必。” 荀振面露不悦,荀常连忙开脱道:“我这位随从,不太会说话,又向来谨慎。莫怪莫怪。” 荀振只好把嘴边的难听话咽下去。荀常则小声对徐舟说道:“徐先生,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系?” 徐舟小声回答:“但愿不是。” 此时在徐舟身后茶楼的二楼之上,坐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茶楼伙计在一旁侍奉着。 这位大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举手投足绝非普通书生可比。 但是伙计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会忽然手滑打碎了茶杯。伙计不敢责怪,只是心中暗暗埋怨:恐怕这个茶杯钱要算在自己账上了。 胜兵王府,并没有在伏虎城单独划出一块地来,而是坐落在繁华市井中。除了占地大不少之外,从府外看去和寻常人家无甚区别。 荀常感慨道:“叔叔还是这么节俭,不愧为三军表率。”荀振无奈道:“要是当今圣上也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参见世子!” 门口军士一边一个打开王府大门,院子里坐着一个独臂老头,正在悠闲品茶。见到荀振回来,也不行礼。 荀振快跑两步,到老人面前恭敬道:“屈军师,是三皇子来了!” 老人站起身,只是目光未曾离开茶碗。“世子,随我来。” 荀振瞻前顾后,最后只好先安排下人伺候荀常一行人正堂落座,自己则随老人到了一旁。 “世子。王上出征前说过,让你大事小情都跟我商量之后再定。但为何这种大事你敢一人独断?” 荀振对老人百般恭敬道:“屈军师,我不过是在路上遇到荀常,想着他舟车劳顿,便让他在王府稍作休养。正好我们兄弟还能叙叙旧,这等小事何必叨扰军师呢?你不想见,不见便是了。” 老人拿出戒尺对准荀振的脑袋狠狠敲下,荀振虽然不疼,却还是双手捂着脑袋,装作很怕。 “那是大宁的三皇子,不是你兄弟!你把他招过来,想过后果吗?” 荀振反驳道:“叙旧而已。” 老人又是一戒尺。“世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眼下皇帝病重,你把三皇子带到胜兵王府。你只是想叙旧,但外人看来呢。朝廷那帮人会怎么看,太子一党又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胜兵王站队三皇子,甚至支持他继位?” 荀振摇头道:“哥哥当了皇帝,对我们难道不是好事情?”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混小子,还说你只是叙旧?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七章、他乡遇故知 屈军师深感无奈,想着胜兵王对自己言听计从,从没多说过半个字。怎么换了他儿子,反而处处事事都想着顶撞几句? 荀振作揖道:“屈军师,大宁此时已是山雨欲来。父王在外征战顾不上朝廷里,我这个做世子的,当然要多考虑些。谁做皇帝,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时半会没什么影响,但对于父王则是生和死的选择。父王手握大宁三十万边军,岂有明哲保身一说?” 屈军师还想说什么,荀振却转身离开,“屈军师莫要念经啦。” 荀常已经在大堂落座,徐舟和孟二一左一右站在身边,安仙门守将井营也没有进门,独自站在门外。 “我家的老头子脑子生锈了,耽搁了一会。”荀振摇着两袖,晃晃悠悠走进大堂,亲自为荀常倒茶。 荀常说不必多礼。 世子转身招呼井营进来,问道:“井营兄弟,说说吧。我遇刺那天,我那个蠢才弟弟出城做什么去了?” 井营没有说话,只是瞧了一眼正在喝茶的荀常。 世子摆手道:“哥哥是自家人,井营兄弟只管说就是。” 井营这才清了清喉咙,平静道:“荀启在前日卯时单骑出城。末将便跟了上去,荀启先去了趟坎水剑宗,之后荀启便独自前往城南的无名河...” “接着说啊?” 井营额头渗出汗珠,“那边地势平坦,末将不敢跟得太紧。” 荀振道:“去吧。”井营缓步退出大堂。荀振说罢双臂环胸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呆滞。 “王府有刺客?还跟荀启有关系?” 荀振无奈点点头,“我虽然年长,但荀启是父王嫡子。他心中一直认为胜兵王世子之位应该是他的。” 原是前日晚上,有一蒙面刺客闯进王府,险些将荀振一剑刺死。荀振解开上衣,露出胸膛血肉模糊的刀口,让人觉得触摸惊心。 “王府的两名怀锋境守卫修士,竟被那刺客一刀毙命。想来那刺客境界不会低。” 徐舟瞧了一眼,这些事情他不想掺和,都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于是徐舟也没跟荀常说什么,就自顾自离开了。 “先...你干啥去?” 徐舟没有回头,“王府家事,徐某不掺和了。” 王府大门处,屈军师负手而立,看着徐舟一瘸一拐渐渐走进,与他擦肩而过。 “气息隐藏得不错...” 徐舟赫然停步,等了片刻后一步迈过门槛。 “你是皇子暗养的死士,还是大宁供奉修士?” 徐舟还是不理,屈军师抡起袖口,一道雷光擦着徐舟头顶闪过。“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走?” 徐舟转身看去,屈军师依然负手而立,双目中似有金光。 “徐某一介江湖游侠,承蒙荀常殿下抬爱,把我留在身边。还请前辈不要为难。” 屈军师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沉声道:“大宁的皇储之争,你就能掺合了?”屈军师说罢身后一道雷光显现。 “不过混口饭吃。” 徐舟微微拱手,气府中一股无形杀气爆出,瞬间卸掉屈军师出的雷法真气,只留下一道雷光空壳。 文修法术若没有了真气支撑,便是虚有其表。徐舟任由雷光刺穿身体,假装向后踉跄一步,扶墙站着。 屈军师满脸失望神色,愤然拂袖而去。 没想到三皇子身边的人,竟连山中五境都不到?看来三皇子真是不得皇帝宠爱。想到这,他又不死心地看着徐舟慢慢远去。 “也不尽然...” 徐舟走出王府所在巷子,气府震荡了几下。 “高之书,你干啥?” 只见高之书正在红丹前,以手做刀想要刺破画卷,一窥徐舟那颗神秘红丹。 “没干啥。看你一身金丹修为,却站着让个老家伙这般欺负,我有些手痒。” 徐舟在高之书身前盘腿而坐,笑道:“不示敌以弱,怎么把暗处的那些蛆虫钓出来?” 高之书眼睛依旧盯着画卷,说道:“那个姓屈的老家伙?不够看,他想试探你的跟脚,反被你试出深浅来,至多是个六境修士。” 徐舟摇头道:“他叫屈材,修行不过为了延年益寿。我在埋云山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不需要试探。我真正想的是那个红衫军阵的背后之人。” “那人不是冲你来的,管他作甚?你还真想一路护着荀常登上皇位?你们埋云山什么时候这么下贱了?” “好人做总比坏人做要好。一位明君,才真正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这些山上修士,帮得一时,帮不了一世。但是否帮荀常更进一步,还要等到了京城看过其他皇子再说。如果其他皇子比荀常更好,我自然不会偏向自己的弟子。” 高之书点点头,“算是有点道理。” “不跟你聊了。”徐舟身形开始消散。 高之书转过身,急切道:“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我可是给了钱的。坎水剑宗可是水运极其充沛的地方,或许有些上好古树灵木。” 徐舟笑着点头。 再走一遍来时的路,没准能发现什么错过的线索。徐舟慢慢悠悠走了很久,街上只有年迈老者,整条街一片暮气沉沉,没有一点朝气。 不论是商贩,路人,衙门衙役,都是满头白发。徐舟这样的年轻人,走在街上很是扎眼。 徐舟眼睛突然眯起,踮脚朝着一个名为闹龙的茶楼看去。 一个腰佩狭刀,内穿薄纱白衣,外套黑色斗篷的男人正被茶楼伙计一脚踹出大门。男人怀中掉出一方玉印。 徐舟嘴角止不住上扬,他乡遇故知,最最难得。 男人捡起官印,对着伙计破口大骂:“老子是埋云山的人!你他娘的敢这么对老子,就不怕老子屠了你们整个伏虎城?” 老伙计盘起散乱白发,朝着街面狠狠啐一口,笑骂道:“大爷我没听过什么埋云山,在伏虎城,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喝茶也他娘的得给银子!” 男人正要问候老头的祖宗十八代,突然感到远处似乎有人盯着他,那双眼睛眼含热泪。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八章、倾力为红颜 男人望着街道远处,走来一个脚步踉跄的瘸腿男人,瘸子走一步便抹一把眼泪。 越走越近,男人勉强看清瘸子面庞,是个胡子拉碴,其貌不扬的家伙。瘸子眼泪如山洪决堤,两根泪柱挂在脸上。 男人有些纳闷,回头看去,身后并没有其他人,那这个瘸子哭着朝谁来的? 徐舟越走越快,最后竟踉跄飞奔起来,速度和寻常人没什么差别。 街上老人纷纷侧目,在伏虎城鲜有陌生的年轻面庞。偌大的伏虎城主街上此时针落可闻。 突然,一声哭嚎打破宁静,徐舟一步跃起朝着男人扑来,男人手脚并用,一瞬间窜出好几步,躲开了。 徐舟爬起身,身上不再有动作,只是一双泪眼朦胧。 僵持片刻,徐舟缓缓开口道:“韦叔。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小瘸子。” 天底下,猛汉落泪往往最令人动容,何况是徐舟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男人听到徐舟名字,心中一惊,却不露声色。 “徐舟?不认识。” 男人语速很快,语气平和,但就是太冷了。 徐舟没有生气,突然蹲下身胡乱地将裤脚撸过膝盖,亮出一道从膝盖直到脚面的剑伤,围观之人虽都上过战场厮杀,可当他们看到徐舟腿上这道剑伤时候,依然有不少人下意识转过脑袋。 趴卧在地上的韦姓男人眼光一亮,缓缓开口道:“你真是小瘸子?” 徐舟抖落下裤腿,破涕为笑,说道:“如假包换。就是当年在埋云山拿刀追你三条街的小瘸子!” 韦姓男人哈哈大笑,一个箭步起身将徐舟搂在怀里,使劲拧着徐舟的耳朵,笑道:“好你个小瘸子,十多年不见,如今都自己闯荡江湖啦?” 徐舟乐着点头,随后看向茶楼的老伙计,扔出一块碎银子。老伙计看到刚刚的一幕有些动容,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战场厮杀的儿子,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徐舟幽怨道:“当年答应我出山最多一年就回来,我就眼巴巴等了你十二年!要不是我自己下山遇到你,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 韦姓男人名叫韦谪,他看着徐舟有些婆婆妈妈的,当即便不耐烦道:“你韦叔我这不是遇上事了吗。” 徐舟瞪着眼睛,问道:“啥事?” 韦谪嘘了一声,小声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小子现在学会喝酒了吗?” 徐舟顺着韦谪目光看去,盯上了茶楼旁边的一座酒楼,外表装潢用料很是奢华。 “会喝酒。” 韦谪拉着徐舟的手便往酒楼走去,嘴里叨咕着:“小瘸子你应该请叔叔喝一杯。” 徐舟连连点头。面对伏虎城最贵的酒楼,徐舟竟是连眼睛都没眨。韦谪则抓着瘸子的手,大步流星走进酒楼,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菜不着急,酒必须马上来! 韦谪话音未落,徐舟已经拿出了两壶家乡的棠花酿,这种带着棠花淡淡香气的烈酒,韦谪化成灰都认得。 伙计刚端上一盘子油炸花生,徐舟韦谪二人都已经喝完了一壶酒。韦谪脸颊泛红,连打酒嗝。 韦谪闻着家乡的酒,老泪纵横,“还有吗?” 徐舟又拿出两壶,“还有些,喝完再要伏虎城本地的酒,听说也不错。” 韦谪指指点点,笑骂道:“你小子如今都能掺酒不醉了?”说罢伸手去拿。 徐舟猛的抽回手,将满满一壶酒拽到身后,一滴未洒。 “喝酒之前,韦叔你总要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埋云山吗?就算遇上事情没法抽身。飞剑传书一封总该有。” 韦谪委屈道:“飞剑传书?我也得有飞剑才成啊。” 徐舟有些愤怒,说道:“你少糊弄我!我不是当年那个动不动就被你气哭的小瘸子了。” 韦谪叹了口气,说道:“你咋不说当年你没饭吃的时候,可是老子把吃食分给你的!要不是老子,你小瘸子现在还在埋云县跟野狗抢屎吃呢!” 说到这里,徐舟和韦谪相顾无言,片刻过后,竟同时笑出了声。 韦谪很欣慰,小瘸子如今也练了剑,下山闯荡江湖了。 “小瘸子,我没骗你。当年我下山之后,本是顺顺当当。不过半年我便靠着悬赏存下了八九十枚刀玉钱。可当我到大宁京城的时候,遇上一个女人。” 徐舟猛喝了一大口酒。 韦谪接着说道:“小瘸子,你韦叔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不论脸蛋,身条,都是万里挑一啊。” “最后呢?” 韦谪声泪俱下,哭着说道:“我们郎有情妾有意,可惜那女子早在之前便已经嫁人。我便找到了女子的夫婿,提出比剑一场。我赌上我的飞剑‘胜兵’和全部家当,若是我赢了便可得到她。输了,飞剑和家当就全部交出。” 徐舟皱眉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韦谪摆摆手,说道:“没成想那女子的夫婿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可我最终输给了他。连同飞剑和全部家当都被他拿了去。” 徐舟又喝了一大口酒,津津有味。 韦谪骂道:“小瘸子,你拿老子当下酒菜啊?看我不打你!” ------- 两人边上坐着一群甲士,酒楼用四张方桌拼成一块,披甲饮酒很不方便,负担重不说,抬胳膊敬酒都是很难做到的动作。 但不影响甲士们推杯换盏,义结兄弟誓言。 为首的正是安仙门今日值守主将,许明达。 许明达也认出徐舟就是今日正午跟着世子进城的人之一,便多留心了几分。甲士们喝光了酒,还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值守安仙门,让你们饮酒已经是破例,众弟兄不可贪杯,快快回岗位去。” 许明达一阵训斥,甲士们纷纷放下酒杯朝着大门走去。 甲士们正路过徐舟和韦谪桌旁... 埋云山最出名的,并不是作为一州山上人的监牢,更多的是以棠花酿闻名一州。市井百姓大多不知埋云山刑官,却鲜有不知棠花酿。 一个身材高达的壮硕甲士,肚子里酒虫作怪,他便趁着酒劲靠近了徐舟和韦谪桌旁。 “二位,你们喝的可是棠花酿?在下只听过,没喝过。能否讨要一杯喝喝?” 韦谪没废话,将已经放到嘴边的酒杯递给壮硕甲士。 “好酒,好酒!再来一杯。” 韦谪有些心疼了,不愿意再给。 谁知壮硕甲士一拳砸在桌上,骂道:“他娘的,老子为大宁而战,喝你们几口酒还这么婆婆妈妈的作甚?赶紧给老子拿来!” 许明达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四十九章、稳赔不赚 韦谪目光闪动,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谩骂。和这么多年在外面经历过的人和事比起来,甲士说话算是客气。 徐舟则是一脸期待看着韦谪,想着韦谪会用什么漂亮剑招让甲士闭嘴。 “还是不给?我可要抢了!” 甲士话音未落,只见韦谪将酒葫塞进怀里,身形朝着甲士虚晃一下,等到甲士抽出战刀,韦谪早一个翻身飞过窗户,此刻正在街上做作着小口饮酒。 徐舟无奈笑笑,紧接着一个转身跳出窗外。甲士瞬间暴怒,笨手笨脚踩过窗台,轰的一下跳到街上。 这会功夫,韦谪和徐舟早跑远了。 “韦叔,怎么现在脾气这么好了?” 韦谪没说话,走到安仙门城墙根底下一个小胡同,韦谪猛得一转身,将徐舟一起拉进胡同里。 韦谪扒着墙根露出脑袋,仔细看过街面并无追兵之后,才松了口气。 “动手?打得过吗?胜兵王麾下的军士可都算是半个山上人。最底层的军士少说都有二境水准,更别说城门守将了,山中五境。” 徐舟诧异,“山中五境,又不是山巅五境,韦叔你打不过?” 韦谪瞬间没了底气,委屈道:“他们人多啊。” 两人走进胡同深处一间民房,韦谪轻轻推开漏风门板。 徐舟庆幸只有自己和韦谪两个人,若是再多一人,便要和韦谪亲密接触一番了。 韦谪有些窘迫,惭愧道:“其实我这些年过得不算差了。” 徐舟又喝一口酒,没有笑。 “韦叔,跟我回埋云山吧。”徐舟看着破烂屋子,一床破洞棉被,声音有些颤抖。 韦谪不敢看徐舟的眼睛,低着头支支吾吾。 “我不回去了。也回不去了。” 徐舟坐在床边,追问道:“快过年了。回家还不行吗?” 韦谪叹了口气,流泪道:“如今我已经没了修为。寿元大减,恐怕熬不过年关了。” “我也不瞒你了。当年我不仅丢了飞剑和家当,连同一身金丹修为也被一拳废掉。现在一介凡人,如何跨得过埋云山天堑。就算侥幸过去,又有何脸面去见齐鸣?” 山上修士修行,本就是与天斗与地争。 一介凡人跻身登山境后,寿元会不停增长。但从神仙跌落成凡人,寿元便会极具减短,一般活不过十年。 韦谪已经以凡人之躯熬过十二个年头,身体日渐虚弱,说是风烛残年也不为过。 “齐大哥或许有办法。你这么多年就没找过他?” 韦谪笑着摇头,双手负后,踱步走出门外,看了眼青天。 “齐鸣对你好,你就觉得他会对所有人都好?你还没长大。” 徐舟哭哭笑笑,突然一瞬间收拾起所有情绪,与韦谪并肩而立。 “齐大哥不管,我来管。” 韦谪大笑道:“我家小瘸子会说大话了啊。着实有长进,像我!” “少扯淡。”徐舟不耐烦道。 “小瘸子,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徐舟突然想到什么,急切问道:“你一直待在伏虎城,为什么?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命。” 在徐舟的记忆中。韦谪在埋云山的时候脾气最差,也最不服输。被山主齐鸣打扒过多少次,过不了几天伤好了就又去找齐鸣打架。 在埋云山敢这么做的,除了静海剑宗祖师郑不惑,也就只有韦谪了。 韦谪道:“城外坎水山上,有一门让人快速提升境界的秘术。胜兵王的军士都用此法修炼。” “有啥办法能得到秘术吗?” 韦谪摆手笑道:“别想了小瘸子,换做埋云山的其他人。胜兵王或许会帮忙,但是我不行。” “为啥?” 韦谪难以启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我当年爱上的女人,正是胜兵王的王妃。当年打伤我的人,就是胜兵王荀柩。” 徐舟沉思片刻,笑道:“总之是有办法!”说罢徐舟一把拽住韦谪胳膊,就要上山去。 “小瘸子。认命吧。最后这段时间,我还能见你一面,知足。” 徐舟满脸得意,拿出一串十枚刀玉钱放在韦谪手里掂了又掂。 随后又以内视之法询问高之书。 “能不能先借我这十枚刀玉钱?” 高之书看着空荡荡的气府,问道:“不过一个废了修为的人。值得你用十钱?” “一百钱都值。” 高之书痴笑两声,“你这小子也不算无趣。但是借钱不行,我高之书虽然富可敌国,但从不借人钱。” 徐舟眼神落寞,“罢了,我再想法子就是。” 高之书问道:“我已经给了你十钱。现在钱在你手,你想怎么花我可拦不住。你又何必来问我?” 徐舟真身盘坐在地上,拿出埋云山的小册子翻了又翻。 没有在伏虎山附近的悬赏。 高之书急切道:“借钱不成。就当是预付的租子。但是预付的十钱,要当一年算。” 徐舟笑道:“高之书其实是个生意人吧?” 高之书笑答:“稳赔不赚,还叫生意人?”随后又拿出十枚刀玉钱扔给徐舟。 身边的红色小人欢闹着围住高之书,捏背捶腿,很是训练有素。 这些红色小人的前世,也多是苦命人。 “徐舟拜谢。” 徐舟对着高之书深深一揖。 韦谪接过刀玉钱,纳闷道:“小瘸子,你哪来这么多钱?” “别管,别问。跟着我就是,十钱还一门速成秘术,应该可以了。” 此时天色渐晚,胜兵王府里一桌子人坐在一起。 荀常坐在主位,有些不自在。 胜兵王家的老二荀启,很少回家。跟王府中人形同陌路。 但今天却很是热情。 荀振抬起酒杯,没有先敬皇子,而是朝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荀启,咱们有些日子没见了。怎么挑这个时候回来,最近王府可不太平。” 荀启也恭恭敬敬举起酒杯,痴笑道:“王府有大哥在,就像大宁有父王在。岂有不太平的道理。” 一杯酒饮尽,兄弟二人久久对视,让荀常更加不自在。 王府两兄弟,都是面上哥俩好,背地捅刀子的货色。 荀常心想:难道我与太子、二哥,以后也要这样?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章、山上镜湖 坎水山,其东麓峻峭如削,西坡则平缓延展,自九天之外遥遥望去,宛如一柄古朴的玉勺,轻轻搁置于伏虎城的护城河之上,悠然掬起一泊碧水。 徐舟和韦谪一路自安仙门溜出城,好在没有遇到刚刚在酒楼闹事的高大甲士。 许明达站在城楼上看着鬼鬼祟祟的两人,侧身对着一旁在城楼上怀抱美人的官员道:“何大人,坎水宗可是伏虎城的命脉所在,若是这么放他们上山去,恐怕不妥。” 官员摸着美人的漂亮脸蛋,笑盈盈道:“如今的伏虎城还不是你家那废物主子的。你这个当奴才的反倒先替他担心上了。” 许明达笑道:“荀振虽为世子,可胜兵王不过给他三千守城的老弱病残,大势已去了。反观我家主子,不论朝廷人脉,只看胜兵王麾下的风、火、山、林四营,其中风火二营已经牢牢掌握在手中。世子荀振?砧板鱼肉尔。” 官员拍手大笑,丝毫不顾及周围将士眼光。 “好好好。看来荀启对世子之位势在必得了?那我这个奉王司的监察使该好好考虑怎么拉拢拉拢未来的胜兵王。” 许明达猫下腰,一副做贼心虚的恶心样子,悄声道:“何大人,莫要高声。这里可都是荀振的人。” 美人正靠在何大人怀中侍奉,突然被一巴掌打开。何大人笑骂:“你这贱胚子,没点手劲还敢来侍奉老子?滚一边去。” 美人瞬间花容失色,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许明达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何大人教训的是。” 何大人笑道:“去红衫军阵里挑几个好把式,跟在身边吧。” “多谢何大人!” ---- 徐舟韦谪两人过了桥,穿过城西的一片密林,越靠近坎水宗,徐舟心中越是安生。好像回到气府没被打碎的时候,一身剑气自在流淌,毫无阻碍。 韦谪则什么都感受不到,但他看到徐舟的眉头渐渐舒缓起来,便开口问道: “小瘸子,你能感受到此地的细微水运?” 徐舟不解,一脸诧异。 “只觉得心里自在,水运?”徐舟回想起在芥子江上,江神聚集起的水运,分明是浑浊不堪,让人喘不过气来。 韦谪道:“坎水宗截留下的水运来自伏虎城的护城河。而伏虎城多是战场厮杀出来的上了年纪的军中老人。不论是剑气还是真气都很纯粹,久而久之护城河这条无名小河,也清澈起来。水运更是用之不竭。” 韦谪又补充道:“天下军阵中,不论朝廷如何浑浊。底层卖命的军士也是纯粹的。” 徐舟点点头,不停加快步伐追赶韦谪。 走出密林,一股磅礴水汽从坎水山倾泻而下,如醍醐灌顶。 自从走出鱼门渡,徐舟没有一刻放松过。此刻心中稍稍出了口气,细细品味着如陈年佳酿一般的水汽。 在山路上,矗立着一个十丈高的白玉牌坊,周遭仙家林木藤蔓绕坊而生,五彩斑斓。 白玉牌坊上书四个大字:【坎水剑宗】 徐舟一步迈出,却险些被韦谪拽个跟头。“小瘸子。坎水剑宗对外人,尤其是山上外人,很不欢迎。” 徐舟道:“来花钱的,还有花钱的不是?” 韦谪正要反驳,徐舟抢话道:“是怕你的陈年旧账牵连到我吧。” 韦谪无奈点头。 “坎水剑宗是胜兵王所创立,现在他虽然不在。可这山上还有一个杀气很重的金丹剑修。不讲道理,一言不合便是生死之争。” 徐舟笑道:“这么凶啊?” “小瘸子你可别不当回事。” 徐舟不顾韦谪阻拦,一步踏上山路。“伸手不打笑脸人。” 韦谪无奈,只能跟上。 索性坎水山路上没人阻拦。难道坎水剑宗的老人都死光了?剩下的小辈不认识他韦谪? 走着走着,从山腰小跑下一个身穿蓝色官袍的小个子男人。一身官袍耷拉在石阶上。 小个子提着官袍下摆,低头迈着小碎步。 “您就是三皇子殿下身边的人吧,我家大师姐有请。”小个子朝着徐舟深深作揖。不曾想脚下一滑,险些滚落到山下去。 坎水宗直到荀常的身份,想必是得到了王府的消息。原来徐舟在伏虎城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 是王府的人?还是奉王司监察使的人?不得而知。 徐舟还礼,不说废话,当即就让小个子前面带路。可小个子饶过徐舟,横臂拦下他身后的韦谪。 “坎水剑宗,韦谪不得入内。这是胜兵王定下的规矩。” 韦谪拿出埋云山的捕快腰牌。 “我知道你是埋云山的人。也知道埋云山弟子行走一州,任何人不得阻拦的天道规矩。但在这里胜兵王的规矩最大。” 徐舟拉住面红耳赤的韦谪,说道:“既然抢过人家媳妇儿,韦叔你便不占理。还是不要拿埋云山出来压人为好。” 韦谪怒道:“你他娘的,怎么现在翅膀硬了,敢教训起我了?” 徐舟笑了笑,缓缓解释道:“韦叔你就在这等我。咱们上门求人,总得有求人的态度。” 徐舟跟着小个子缓缓上山。 小个子一路上指着山路两侧的灵田,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徐舟只关心有没有可以用来修筑气府的灵木或是灵石,小个子一下没了精神。 “这些东西可不好找,坎水山上虽有一棵百年灵树。但胜兵王交代过,不可轻动。若是您有其他所求,到时候尽管跟大师姐提。您是三皇子身边的人,这点面子是一定给的。” 徐舟挑眉问道:“你这么殷勤。是想巴结荀常吧。” 小个子被道破心事,一时语塞。偷摸抬起头瞄了一眼徐舟,徐舟只是面无表情。 徐舟也没说下去,小个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您一双慧眼,瞬息间便能看破在下心事,真神人也。” 徐舟道:“我来是办私事,和荀常无关。”说罢,徐舟不理会愣在原地的小个子官员,独自快走两步登上坎水山。 山中盆地被护城河水填满,成就一个与山腰等高的清澈湖泊。 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坎水剑宗是用了什么神仙道法,竟能使河水倒流而上。 忽然一阵邪门大风掠来,吹得徐舟身形踉跄一下。再抬起头,湖面赫然出现一座百丈高楼。 湖面上零星几个人影踏湖面朝着徐舟飞奔而来。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一章、剑修入阵 坎水山上镜湖,映照夜空点点繁星。徐舟定睛瞧去,在湖面上迎面飞来三名坎水剑宗弟子。 三人并无奔跑动作,只以脚尖略过湖面飞来。 身后百丈高楼层层亮起明灯,照亮整个湖面,波光鳞鳞。 徐舟身旁的小个子官员引擎道:“凡有外乡人进山,定要先过了这三人镜湖剑阵。才真正有拜访坎水剑宗的资格。” 徐舟气府传来嗤笑声。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还有这么多规矩。我懒得看,睡觉了。” 徐舟怔了一下,笑道:“高之书果然受不了规矩。”随即转头对小个子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见面就打架。” 小个子只是作揖,身影缓缓消散,没有说话。 湖面上的三名坎水剑宗弟子,已到徐舟眼前。三人皆是身穿蓝色官袍。 三人联袂在徐舟身前站定,居中的女弟子高高起手,另外两名立刻飞掠至她身后上空,扶剑而立。 “我坎水剑宗虽然都是行伍出身的粗人,但来者是客的道理还是懂的。就请客人先出三招。” 女弟子说罢长剑出鞘,将剑气拘押在剑身之上,静待徐舟出剑。 徐舟腰间飞剑‘初升’已经按捺不住,亟待出鞘。徐舟单手扶剑柄,恭敬道:“既然是坎水剑宗的规矩,徐舟自然遵守。至于让我三招,大可不必。” 徐舟微微侧目,扶剑而立。 坎水剑宗也不含糊,既然你徐舟说了不必让三招,那我坎水剑宗也就不让了! 女弟子张开双臂,仰头看天。身后两名弟子立刻放出飞剑,高悬在徐舟头顶。 女弟子一个响指,晴朗夜空赫然劈下一道惊雷,徐舟头顶两把飞剑也裹胁剑气径直刺下。 徐舟朝着头顶轰出一拳,殷红杀气从拳心激荡而出,直冲天幕,一拳打散天雷。随后又探出双手,分别抓住了一左一右两柄飞剑。 徐舟拽着飞剑剑身,朝着空中两名坎水剑宗弟子甩飞出去。 眨眼间,徐舟飞身至女弟子面前,再轰出一拳。相比打散天雷的一拳,威力小了很多。 女弟子横剑在面前,硬接下徐舟一拳,整个人在湖面上倒滑出几十步才站稳。 空中两人见状,面露难色。“竟然一拳就把燕禾统领打得倒退十几步。你我兄弟二人何苦再拼命呢?” “不如让他过去罢。” 燕禾拄着剑,大声道:“刘枫,刘业。客人剑都没出鞘,一身修为底细都没露出。此刻我们怎能打退堂鼓?当陪这位剑修尽兴才是!” 燕禾说罢,一剑刺入湖面,霎时间湖面奔雷阵阵,巨浪翻涌。 “雷池之法?”徐舟问道。 燕禾抱拳道:“客人好眼力,请入阵。” 徐舟踏前一步,悠然走进雷池。双腿一阵麻木。坎水剑宗门风如此,若是没胆子入阵,还要什么宗门秘法? 徐舟扶剑而立,杀气自气府流下,逼退脚下激雷。空中的刘枫,刘业兄弟二人见状也不再犹豫,一左一右飘然落地,与燕禾结成雷池剑阵。 “徐舟此来,是想以刀玉钱购得贵宗门秘法。” 燕禾轻抚手中长剑,激雷阵阵,徐舟所置身的雷池剑阵闪过数十道手腕粗细的雷光。 徐舟仍是以拳法应对,一拳打散。 “客人若是能破阵,我燕禾自当向大师姐引荐。” 徐舟闻言露出笑意,“一言为定。”随后大手一挥,飞剑‘初升’的令出鞘。 徐舟虚握剑柄,躬身道:“得罪了。” 只见‘初升’之上血色杀气层层爆出,化作一道道气浪翻涌奔腾,竟一时压过燕禾三人的雷法。 刘枫颤颤巍巍道:“红色剑气?难道此人就是一剑摧破千人峰大阵那个瘸子?” “千人峰满门尽遭屠戮,莫非他今日是想对我坎水剑宗下手?” 燕禾用剑气倒灌气府,终于从徐舟的杀气影响下脱身,此刻徐舟虽尚未出剑。坎水山三人已经是大汗淋漓。 刘枫,刘业两兄弟不过六境,此刻很难稳住身形。二人双腿战战,脚踝没入湖面。 燕禾沉吟道:“天雷惶惶,斩奸灭邪。碌碌诸司,助我杀敌!” 徐舟眯起眼睛,看到燕禾的剑气正在流散,应该是用了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真的要这么拼命吗?徐某上山没有恶意。” 燕禾厉声道:“这么重的杀气,还说你没有恶意?想必你在千人峰时也是这么说的。” 徐舟见劝说不成,握住飞剑朝着燕禾掠来。若是让坎水剑宗的弟子为自己用了折损性命的招式,这一趟坎水山算是白跑了。 韦谪也就活不成了。 想到这,徐舟在雷池中闪转腾挪,躲过百道雷光,飞掠至燕禾身前一手探出,锁住了燕禾的脖子。 徐舟轻轻用力,燕禾额头青筋暴起,一身剑气不再继续流散,而是被徐舟的杀气压制在气府之后。 “恳请姑娘不要误会,徐某造访坎水山,只是为了购买秘法救家中长辈性命而已。” 燕禾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徐舟掐着燕禾脖子猛然向前掠出,将燕禾拖离雷池。 湖面重归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坎水宗高楼之上一道震天雷法闪过,直刺徐舟而来。 徐舟倒转身形,将燕禾护在身后。双指斜立,召飞剑‘初升’掠至空中,一剑将雷法拦腰砍断。 徐舟见燕禾不再使用剑气,手中的力道也轻了些。这个女弟子飞剑品质不低,手下又有两个六境跟班。 这放在埋云山自然不足为奇,可在坎水宗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这位女弟子极有可能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徐舟眺望高楼之上,一个头戴红绳身穿蓝色官袍的女子正襟危坐。 徐舟放下燕禾,收起飞剑,对着高楼抱拳,再次说明来意。 燕禾倒在湖面上,扯着嗓子大喊:“师姐!莫听他妖言!此人正是屠杀千人峰满门的杀人魔剑修!” “杀人魔剑修?说我吗?”徐舟诧异道。 高楼之上的女子置若罔闻,笑道:“师妹莫慌,我亲自会会他。”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二章、中兴四将 徐舟想不明白,为什么坎水剑宗的人会叫自己是杀人魔,难道千人峰的所作所为不该杀吗? 思索间,眼前湖面上的那座百丈高楼竟然在没有一点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消失。 但湖水中的高楼倒影依然矗立着,灯火通明。 徐舟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边的燕禾、刘枫还有刘业都不见了。此刻湖面上独有徐舟一人而已。 山水颠倒,天旋地转。徐舟握着飞剑‘初升’朝着已经歪斜的天幕一剑斩去。 终是没有访仙境剑修的能力,可以一剑破开这歪斜的阴沉天幕。 天幕骤然下降,转眼间便下降到触手可及的高度,徐舟又递出一剑,仍是无用。 天幕压顶,徐舟被压得下半身已经全部没入湖面之下。不论徐舟如何挣扎,身影依旧缓缓下沉。 等到徐舟头顶没入湖中,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天地颠倒。 徐舟睁开眼睛,看到双脚依然踩在湖面上,只是湖面之下换成了一望无际的夜空。 徐舟抬头看去,那座高楼再次凭空出现,徐舟头顶竟是湖底的地面。 高楼之上那位头戴红绳的女子悠然开口道:“你姓徐,还是屠灭千人峰的剑修。能一剑斩断我以元婴境界递出的雷法。很了不起,但在这湖底,我说了算。你不要想着还能一剑破万法。” 徐舟有些不信,俯身调动气府杀气,却感到心中空空,那座破烂气府好似不存在。 就连高之书的鼾声都听不到了。 徐舟苦笑连连,说道:“若是坎水剑宗觉得覆灭千人峰是我徐舟做错了,我又何必解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天地颠倒,徐舟已经置身于高楼之上。 屋内灯火昏黄,偌大的墙壁上只挂了一幅画像,祭祀台上摆放着几盘瓜果,很是朴素。 红绳女子站起身,摸了把头顶红绳,一身蓝色官袍与他人不同,下身是点缀有几道红色丝线的裙摆。 女子算得上眉清目秀,只是看上去怨气极重,没有什么大家闺秀风范。 “杀人魔剑修,不过是世俗眼光。他们受朝廷蛊惑,不知千人峰上都是些什么杀千刀的东西。你杀尽千人峰杂碎,可谓替天行道。” 红绳女子说罢双手抱拳,“我是坎水剑宗代宗主米有,元婴修士。先前多有得罪,实属坎水剑宗内部的奉王司眼线众多,先前言语多有冒犯,实属不得已而为止,还请不要怪罪。” 江湖险恶,将自身的真实修为境界说出,已经是很大诚意。徐舟没有说什么,而是以拳击掌。 “见过米宗主。” 徐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从怀里一下拿出十枚刀玉钱,说道:“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徐舟不时看向那幅画像,画像中的男子眉目高挑,身穿一身陈旧的官袍,双手作揖在胸前,一脸虔诚。徐舟莫名对画中男子感到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此时燕禾守在门外,一脸担心,不停摸着自己脖颈上的红色五指印。 红绳女子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徐兄弟是为宗门秘法而来。” 徐舟扯了下嘴角,问道:“用十钱买你们宗门秘法,若是姑娘觉得不公平,还可以商量。” 红绳女子摇摇头。 “我坎水剑宗是有一门秘法,可助寻常百姓短时间跻身一境二境。你身为埋云山弟子,又在千人峰名震天下的事情。我们坎水剑宗就算将秘法送你也并无不妥。” 米有说到一半,转身对着祖师画像。接着说道:“徐兄弟道法高深,想必不需要秘法才对。你可是为了韦谪那贼子?如果是,就算你出十钱百钱,也绝不会卖你。宗主知道了,要怪罪我的。” 徐舟脸上刚有些笑模样,但听到这话不禁扯了扯嘴角。 “但你若答应我做一件事,若是做成,到时候宗主怪罪,我米有一肩承担。” “米宗主请讲。” “伏虎城以南的一条无名小河边,拘押着一路红衫军。我要你去带回一个叫于高郎的人。此事你若是能办成。秘法自然给你,坎水剑宗分文不取。” 米有说话时,一改先前豪气干云的样子,反而像是个思念情郎的普通女子。 “米宗主道法通天,为何不自己去做?” “身为胜兵王麾下,又是坎水剑宗代宗主,亲自下场救一个红衫军,恐怕会招来祸事。” 徐舟轻轻点头,这番话还算说得过去。 红绳女子接着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拘押红衫军的幕后人不简单,可能是奉王司的何大人。如果事情败露,你绝不可说出坎水剑宗。” “徐舟走江湖向来生死自负。” 米有呢喃几句,“口说无凭,我没法信你。”随后朝着祖师画像说道:“还请徐兄弟在我们祖师徐先面前个誓。” 徐先? 儿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徐舟自幼没有见过父亲,是被娘亲一人拉扯大,就连父亲的名字,娘亲也从未提起过。 徐舟清楚记得,娘亲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不停念叨的名字正是徐先! “坎水剑宗的不是胜兵王荀柩创办的吗?” “师父的一身修为,是徐先所传。” 徐舟多了句嘴,问道:“徐先,是什么人?还在不在世?” 米有眉头紧皱,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我从未见过祖师,只知道曾是大宁的将军,同如今的泉台泉大人,潇湘剑圣沈敬江,奉王司的何大人并称为大宁的中兴四将。” “泉台?沈老前辈?等见面一定要问个清楚。” 米有捻起一炷香,对着徐先画像拜了又拜。“徐兄弟,我要你发誓,绝不说出今夜之事。若背反誓言,就千刀万剐,身死道消。魂魄千万年做孤魂野鬼,日日受剔骨之痛!” 徐舟对着徐先画像低头作揖,重复了一遍誓言。等再抬起头,头顶已是朗朗夜空。 湖底传来米有的声音。 “事成之后,徐兄弟回到这里,米有自将秘法奉上。” 此时韦谪从树林中窜出,满头是汗。 “不是让你在下面等?” 韦谪委屈道:“刚刚我在山下听到几声雷响,恐怕是米有那疯女人对你下杀手,我才......”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三章、千军万马避红袍 “先下山去吧,韦叔。”徐舟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湖泊,仍是心有余悸。 自己刚刚是在湖底? 这一趟走江湖,真是长见识。 “米有她为难你了吗?这个疯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徐舟笑着说没有。 韦谪站在原地,对着徐舟上下打量个遍,没看到有伤,甚至灰尘都不曾沾染一点。这才放下心来。 “韦叔,你出来得早,知不知道红衫军?” 韦谪心中一颤,支支吾吾说道:“红衫军?你问这个干啥?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情。当年十万红衫从南打到北,打穿了整个棠叶州。若不是中兴四将,大宁怕是都亡国了。” 徐舟边听边回想无名河岸边的红衫军阵,若不是自己爆出气府中全部杀气,唬住了红衫军,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小瘸子,那疯女人是不是让你去找于高朗?” 徐舟心中一惊,赶忙捂住韦谪嘴巴,“你咋知道?” 韦谪推开徐舟手掌,吐出一口气。手劲咋这么大,好悬被你憋死。 但韦谪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和米有算是老相识。她和胜兵王妃关系很好,远远不止是弟子和师娘的那层关系。反倒更像是闺中蜜友,无话不谈。当年她还帮着说过我不少好话。但是王妃死后,她就像变了个人。” 看着韦谪又要说那些陈年往事,徐舟打断道:“那些事情以后再说,我想多知道些于高朗的事情。” 韦谪怒道:“小瘸子,你才有几斤几两,敢去沾红衫军的事情?到时候齐鸣都保不住你!” 徐舟一瘸一拐下山,韦谪快步跟上,两人边走边聊。 “韦叔,我不是小瘸子了。” 韦谪连连称是,一把捏住徐舟的脸,上下其手。“是是是,现在是他娘的老瘸子了。比我还显老。” 徐舟没反抗,韦谪揉了一会感觉没意思,“长大了不如小时候。那会还知道跟我动手。现在像根木头,没劲没劲。” 徐舟搓了搓脸,使劲张了几次嘴巴。笑眯眯道:“不知于高朗的道行比韦叔如何?” 韦谪不屑道:“你想套我话?把韦叔当路边野狗?几句话就能给你忽悠回家去?” 徐舟挠头道:“不说就不说。但那于高朗能让米宗主以宗门秘法做交换,想必一定是个让女子魂牵梦绕的俊朗男人吧?” 韦谪狠狠啐了一口,“屁!那小子的长相跟你韦叔比根本算不上是个人。但是他鸡贼得很,凭着脸上一道不知道哪来的刀疤,蒙骗了多少江湖好女子,都以为他满身英雄气,是个大侠。” 徐舟暗暗笑着点头,加快脚步。 “你笑啥?”韦谪说完忽地一愣,使劲一拍脑门。 果然让一个男子承认自己相貌不如人,是很难的事情。 “小瘸子你走慢点,去哪啊?” 徐舟一指向南,“城南小河边。” 韦谪直接一个猛子扑上去,抱住徐舟那条好腿,“不行!不能去。那里可是红衫军最后的埋骨之地,就算你侥幸找到于高朗的魂魄,又能怎么样?” 徐舟慢慢走着,拖着韦谪一步滚一个台阶。 “小瘸子。我这辈子,君子和小人都做过了,也尝过女人的滋味,如今又见到了你。我没遗憾了。” “你再这样,我可就扔下你了。等到你死了,我就把你扔茅厕里,要不就扔城外的野狗窝里。” 此时米有正站在湖面上,看着一老一小打打闹闹,不禁苦笑道:“祖师的后人,咋跟一条野狗混一起了?” --------- 伏虎城南,无名小河。 安仙门守将许明达,单人单骑来到河边,激动地从马背上滚下来,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闪着光,格外刺眼。 许明达抬起手腕,一缕真气从袖口窜出,在许明达掌心团成一个金色小球,光芒黯淡。 许明达一步步走到无名河边,隐约听到河对岸有战马嘶鸣。突然自己身后的战马哀鸣一声,双目冒血暴毙。 这是吓死了。 许明达咽了口唾沫,将金色小球狠狠攥紧,砰的一声。 金色粉末从许明达指缝间流下,落入无名河中。 只听得擂鼓轰鸣,却不见有人,再低头河水已然变成血红色,霎时间天地变色,血染夜空。 许明达向后踉跄一步,漫天血色杀气让他有些气府不稳,好在有何大人送的一缕金色真气。 “既然何大人让我挑几个好把式,我就不能客气。自然要挑那位有着千军万马避红袍名号的。” “于高朗。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四章、以身饲虎 许明达猛然间抽出刺入于高朗胸口的长剑,手腕轻轻一抖,剑尖上残留的血珠便如同细雨般落入潺潺流动的河水中,静静看着眼前半跪着的高大男子。 都说红衫军以平复天下为己任,皆是铁骨铮铮,豪情满怀。今日亲眼目睹,方知所言非虚。 许明达浑然未觉,那位赐予他浑厚真气的何大人,此刻正悠然端坐于远山之巅,双指轻轻捻着一粒仿佛蕴含千钧的棋子,迟迟不落子,好像怎么都不合适。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身在局中者,向来不知局。” 直到从坎水山方向走来两人,何良骥遥望远方,微微一笑,才将手中棋子重重落下。 “小瘸子,听人劝吃饱饭。这些红衫鬼物杀气极重,又被圈养在此地多年。想必早就变成厉鬼,你我两个大活人一旦靠近,被他们闻着味儿,最后连一堆白骨都剩不下!” 韦谪一路上絮絮叨叨,言辞琐碎,而徐舟则仿佛置身事外,对她的言语充耳不闻,任由那些话语从左耳溜进,又从右耳悄然逸出。 两人走出密林,赫然出现一条触目惊心的血河,令韦谪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韦谪朝着远处小如芥子般的红色光点看去,密密麻麻的红衫军士正围着不知什么人。 随着何良骥手中那粒棋子落下,许明达掌心金色真气突然暴涨,冲天而起。 真气化作无数条丝线渐渐爬上许明达的身躯,隐约交织成一只金色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何大人...这究竟是为何?” 远处山头上传来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 “许将军以身饲虎,我何良骥在此拜谢...” 那双扼住咽喉的金色大手猛然一紧,只听得咔嚓一声清脆声响,许明达那不可一世的脑袋便耷拉下去。 何良骥侧卧在山头上,手指在空中划过,那双金色大手竟直接捏碎了许明达的尸首。 鲜血炸裂开来,一个山下五境的修士被连肉身带魂魄一同捏碎化作气血真气弥漫在河谷之中。 何良骥双手虚握,两手之间凭空出现一个方正棋盘。“落!” 徐舟和韦谪二人忽觉脚下一阵,只见脚下一道道金色真丝迅速流转交织成一个硕大棋盘。 红衫擂鼓炸响,鼓声急切如骤雨。 韦谪顿感不妙,拉着徐舟向后一步,砰的一声撞在身后的无形墙壁上。 伸手去按,那座无形墙壁荡起血色波光。 “完了完了,咱们撞破此处幕后人的谋划,天知道他圈养这些红衫军要做什么事情?如今咱们看到这一幕,更加走不了了!” 红衫军阵一通鼓罢,纷纷调转枪尖面朝徐舟列阵。 徐舟眉头一皱,卷起袖子对准韦谪推出一掌,袖口的血色杀气竟将他直接带出了无形墙壁,只有自己一人在里面。 “韦叔。当年在埋云山找齐大哥问剑的剑仙韦谪,哪去了?” 韦谪先是一愣,而后眼眶渐渐泛红,一拳锤向墙壁。 “小瘸子。你怎会有如此重的杀气,竟然能压过红衫军?难道...齐鸣他...这个混账!” 徐舟转过身去,背对着韦谪挥了挥手。“在埋云山做刽子手,是我自己的选择。和齐大哥无关。” “刽子手本是齐鸣自己做,现在却让你替他承担杀刑徒的因果?” 何良骥在远处山头纵身一跃,一步百丈远。径直从红衫军阵头顶飞过,飘然落在徐舟身前。 “何某率红衫军在此恭候埋云捕头多时。”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五章、世道能好一点算一点 徐舟在无名河边时,胜兵王府里也同样不平静。胜兵王二子荀启在饭桌上突然出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两个高大魁梧的红衫军。 世子荀振甚至都没来得及起身,便被荀启一剑斩下头颅。荀常也被红衫军士突如其来的一刀砍中肩膀,倒飞出去。 好在荀常已经跻身武道一境,虽然剑气剑意还在入门阶段,但也算得上是个半吊子剑修了。 荀启像孩童与皮球般把玩着哥哥荀振的头颅,满手鲜血。“哥,你我同生在这个家,就命中注定只能活一个。上次刺杀你,你却不追究我,你是有多看不起我?但没想到吧,就是我这个从小被你照顾的弟弟,亲手割下你的脑袋。假仁假义,终害己。” 荀常瘫坐在椅子上,独自面对三人。屋外吵吵嚷嚷,刀光剑影。 “你不了解你哥哥。他从小经历人情冷暖,亲人离散。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伏虎城,又怎么忍心杀你这个弟弟?” 荀启冷笑一声,将哥哥的头颅按在桌面上。 “殿下还是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吧。” 话音未落,只见荀振的尸体上流散出一股纯粹的青色剑气,直奔荀启而来。 荀启大惊失色,“这是父王的剑气?” 那股青色剑气化作长剑,抵住荀启脖颈后停下。荀启缓缓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是否还挂在脖子上。 “父王竟然给了他一道保命的剑气...” 那股青色剑气飞掠其快,就连荀启身后的两个红衫军也没有反应过来。 要知道,这两个红衫军可是何良骥亲自交给荀启的,就算比不上于高朗,也算是红衫军中翘楚,生前是两个怀锋境的修士。 这股剑气一旦刺下,荀启必死无疑。 “父王还真是偏心啊。” 荀启缓缓挪步,绕开那股停滞的青色剑气,心中默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突然一阵心湖涟漪,荀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弟弟。没想到你与何良骥勾结到这种程度,他连红衫军都愿意给你驱使。但从现在起,你要多加小心。何良骥所谋绝不止一城一池。还有,你不要加害荀常殿下,否则悔之晚矣。” 屋门缓缓打开,军师屈材泪眼婆裟,迈过门槛。 那道空灵声音呜咽起来,说道:“屈先生,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屈材支支吾吾,“自古慈不掌兵,胜兵王的基业,需有一个杀伐果断,长于战场领兵的世子。而不是一个卖弄小聪明,看似仁慈,实则小肚鸡肠,婆婆妈妈的世子。” 那道空灵声音放声大笑,“早说啊...” 青色剑气彻底消失,荀启如释重负,险些栽倒在地。“屈军师,那就按照何大人的许诺,用皇子的人头去换那三万红衫。之后开赴长城以北,驰援父王。” 屈材仰头望去,窗外圆月皎洁,屋内手足相残。之后长叹口气,“既然决定了,就快点动手吧,那个瘸子不简单。等他看破我们的谋划杀回王府,恐怕我们几个不是对手。记得禀明朝廷,皇子荀常是在你们兄弟世子之争中不幸被误伤。” 荀启笑笑,“知道了。还请屈军师去找何大人,讨要红衫军令旗。” 屈材身形缓缓消失。 荀常这才意识到,一个王府就养着这么多山上人,那自己从小长大的皇城中又不知道有多少神仙躲在暗处。 “我不过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为何要杀我?” 荀启爬起身,平复了很久。说道:“山上仙人自有谋划。”随后一声令下,身后两个红衫军士挥刀杀来。 荀常倒掠出一步,金龙剑上冒出剑气,谁知两个红衫军不躲不闪,只是轻轻一挥手。 那几缕细小剑气便被拨散开。 荀常闷哼一声,死死抓住抵在胸口的那把狭刀。另一红衫突然出现在身后,一刀刺穿了荀常。 荀常咳出一口血,随着狭刀抽出,晃悠倒地。 我这样的人,荀振这样的人。注定在这世道活不下去吗?还当什么皇帝。 徐先生不在,我什么都做不到。 黄姑娘,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张后山,白死了... 忽然,荀常额头处再次冒出金色龙气交织而成的龙角。“可不论怎么样,总不能认命才是。眼下这帮人,能带走一个是一个,世道能好一点算一点。” 荀启得意间,猛然看到本该死去的皇子殿下高高抬起头,一双粹然的金色眼眸正死死盯着自己。 只见那皇子身上一阵金色龙气爆出,一瞬间便掀翻了王府屋顶。 屈材吊起一口真气,提前在荀启身边设下一道屏障。“大宁朝多年未见的真龙天子气,竟然在他身上?!” 荀常身形化作一条金色长虹,一下撞开两个红衫军,手上金龙剑犹如一柄真正的天子剑。 -------- 坎水山上,幕后主使何良骥正和宗主米有席地而坐,米有低着头,像是在等待何良骥发落。 “米宗主。你考虑得如何了?只要坎水剑宗肯助我夺得天下,随便什么山头地盘,供奉修士,应有尽有。” 米有紧紧握拳,“何大人曾为大宁的中兴四将之一。为何委身在沉舟崖之下。难道证道长生就比天下苍生重要吗?” 何良骥冷笑一声。 “狗屁的中兴四将。我们为大宁战场厮杀几十年,到头来换得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们四个谁有好下场?泉台老狗隐居京城,挂个虚职不问政事。徐先不必说,死了,死的真他娘憋屈。再说沈敬江,靠着装疯卖傻,自毁金丹才活下来。” 米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站起身,决绝道:“不论如何,我米有绝不跟沉舟崖贼子共事。何大人请回吧。” 何良骥摇头道:“我听说你在红衫军中有个情郎,叫于高朗?” 难道徐舟那小子出卖我?米有佯装镇定,笑道:“何大人说笑了。米有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身负皇恩。不会跟红衫叛军怎么样的。” 何良骥笑道:“米宗主当奉王司的眼是瞎的?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六章、也是剑仙 何良骥说罢起身,看着有些失神的米有,笑盈盈道:“由金丹到元婴是一道坎,坎水剑宗的秘法,大道太浅,属于寅吃卯粮的办法。米宗主能破开元婴瓶颈实属不易,要好好珍惜才对。” 随后一掌扣地,打碎了刚刚有些雏形的雷池剑阵。 “这种剑阵,糊弄山中五境的修士还行。用来对付我,不够看。” 何良骥朝着身边无人处虚握起手掌,真气流转。一瞬间便从雷池中提楼出来一个女子剑修。 “燕禾!”米有大吼一声。 “哎。不知死活。”何良骥手心微微翩转,燕禾的脖颈处传来骨头根根折断的脆响。 米有双指立在眉心,颠倒湖面,何良骥端坐在湖面上一动不动。 “坎水山镜湖,百闻不如一见。” 何良骥仰起头,看着头顶的鱼群礁石。“不论米宗主有何种道法神通,哪怕是通天本领。你跟于高朗两个人,一个没有来世,一个没有今生。注定千万年再不得见。你寄希望于沉舟崖那小子,也只是个金丹剑修而已,破不开我的红衫军阵。” 米有被这番话说得道心几乎失守。 胜兵王出征前交代,何良骥与她同是元婴修士,只要守好镜湖,便可制衡何良骥。 可如今看着何良骥神色自然,全然一副把湖底当自家炕头的自在模样,米有心里没底了。 “米宗主拉我进湖底,是要动手?”何良骥摇摇头,“就属跟你们坎水剑宗的人打架最无趣。” 米有伸出唤出本命飞剑‘惜我’,站在高楼之上。 “何大人上山来,招降是假,灭门是真。可我米有在自家山头,可跻身访仙境。” 何良骥捋了捋衣领,依旧端坐。 “棠叶州的访仙境,何时这么不值钱了?” 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伏虎城上空天幕上赫然落下一道金光,云海之上偶有龙鸣之声。 何良骥拉回思绪,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真龙现世?是荀启,荀振还是荀常?” 想到这里何良骥便有些坐不住了。伏虎城内出现了他不曾算到的变数。 “米有,你若是投效于我,做我的开门弟子。不出一甲子,可真正跻身访仙境。” 米有站在屋檐上,双手负后,平静道:“镜湖一脉,绝不与贼子同流合污!” 她轻轻一剑,顷刻间掀起巨浪席卷而来,又紧跟着双指一点,雷光乍起。整个湖底已然变成一座雷池剑阵。 何良骥云淡风轻地捻起一粒棋子,重重落在脚边。 “静。” 棋盘脉络瞬间自何良骥脚下铺开,覆盖整座湖底。一道道雷光竟被定在空中。 何良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落下第二颗棋子。他痴痴望着远处高楼,米有眼神空洞,指尖停留在剑身上一动不动。 “不妨再想想...事成之后我再来找你,是跟你的情郎一起甜蜜万万年,还是你身死他魂散,都在米宗主一念之间。” 又是一粒棋子落下,湖面寸寸龟裂,何良骥起身一步踏地,湖面应声破碎。 一道金色人影从坎水山上御风而起,坎水山上只留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只见那人影掠过安仙门,回头朝南望去,嘴角浮上一抹嗔笑。“山巅之上有埋云,可我何良骥的大道在云海之上。” 无名河岸。 徐舟刚跟于高朗换过一拳,两人各退十步站定。 “你是剑修,为何不出剑?” 徐舟抬起一拳,将韦谪护在身后。手背已经露出白骨,鲜血淋漓。 “小瘸子。于高朗不简单,你想着带走他的魂魄,也需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啊。” 徐舟没有转头,沉声说道:“若是一剑打杀了,拿什么去跟米有换秘法...” 于高朗脚踩血河之上,手握长枪猛然划过江面,竟是以枪尖之火点燃了整条河面。 鲜红大火骤起,身后又有擂鼓声不断冲击气府,红衫军拉开阵仗,果然了不得。 韦谪这才知道,当年为什么大宁那么多访仙境修士死在了红衫军阵前。 擂鼓声重重砸进徐舟气府,徐舟只是跟于高朗换了几拳,气府已经重建过三次了。 高之书笑道:“精彩,实在是精彩。有幸见得完整的红衫军阵,不枉此生!” 你哪头的? 高之书轻咳两声,对气府中的红色小人厉声道:“快干活!” 红色小人干得更加起劲了,破砖烂瓦在他们手里,就好像一块块玉石银柱,在高之书的要喝下总能把破烂围墙修的越来越好。 韦谪说得对,若是不已十二分的力气应敌,恐怕还没有打倒于高朗,自己的气府就要被擂鼓震碎了。 徐舟飞身跃过河面,被血火呛得睁不开眼睛。 于高朗只是站在原地,未出一枪。 “虽然我被何良骥控制,没法用出全力。但你也该倾力出剑才是!” 于高朗有些生气,觉得眼前这个瘸子是看不起他,才不肯出剑。 徐舟以拳击掌,飞剑‘初升’飞掠在前,“得罪了。” 于高朗摇摇头,无奈道:“这里没有日出日落,更没有四季。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 两人的几番交手下来,能够得知对方的虚实,以金丹对金丹。在徐舟不出剑的情况下,二人各有讨得便宜,也有吃亏的时候。 于高朗爽快一笑,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化作一道血色残影。 “小瘸子为了我,这么拼命,怎么行呢?” 徐舟正调动剑气时,突然从身后窜出一道黑影,直奔于高朗而去。 这一招,是求死。 于高朗痛快出枪,枪尖流火让四周变得炙热难耐。 韦谪以凡人之躯,强行使用先前金丹境的神通,仅仅是这招缩地前行之法,已经耗尽了多年积攒下的一点点剑气。 韦谪张开双臂,闭上眼睛。 忽然,身后传来的杀气让韦谪和于高朗二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军阵中的擂鼓声也戛然而止。 只见徐舟高高跃起,血色杀气涂满飞剑,砍出势大力沉的一剑。 于高朗急转步调转枪尖,亦是高高跃起,枪尖抖动宛如狮子摇头,大笑:“终此一生,又见强敌,痛快痛快!” 只有韦谪瘫坐在地上,怔怔看着那飞掠在空中犹如天人一般的徐舟,轻声呢喃道:“小瘸子如今,都他娘的是剑仙了?”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七章、对吗? 无名河畔这一剑,上达天幕。即使是被操控的于高朗,就算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此刻看到这一剑,也是不禁后退半步,止不住颤抖。 徐舟是真的全力递出这剑。 ‘初生’上的剑气轰鸣声盖过了红衫军的擂鼓。 于高朗挺身跃起,以枪尖砥砺剑锋,有些吃力。“明明是金丹境界,却能递出近乎破开天幕的一剑,埋云山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徐舟举剑的同时,擂鼓声也不断轰入气府,高之书有些抱怨,不得不亲自撸袖子干活。 韦谪是凡人之躯,自然感受不到擂鼓的冲击,却很压抑,有些抬不起头。 小瘸子拼上性命,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于高朗根本不屑于取自己性命。 只能看着。 于高朗就要支撑不住时,心中一缕金色真气流转,整个人在排山倒海般的血色剑气之下,绽放金光。 三万红衫军除去擂鼓的军士之外,也全部围了上来,战马嘶鸣,扬起烟尘滚滚。 若是放在很早之前,于高朗在阵前单挑的时候,若是手下军士上来帮忙,他是要骂娘的。 此时于高朗不过回头一望,看着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已经这般不豪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初生’落下,于高朗竭力抵挡却还是被直接压进地下血河之中,徐舟从天上落下,以手掌做刀锋,杀进万军从中。 “诸位红衫,徐舟得罪了。只能先将你们打个半死,再想办法救你们出去。” 只见一袭黑衫斗笠在茫茫多的红衣中闪转腾挪,杀气四溢。 伏虎城的那一道金光,同样让徐舟心中不安。留下荀常一人在王府中,还是不保险。 怎么一见到韦叔,就把这些事情全抛诸脑后了? 眼下只有快些破阵,快些赶回伏虎城。 待到于高朗从血河中爬起,上半身只剩下几缕破烂布条,胸口也落下一条吓人的剑伤。好在不是活人,不然非被一剑劈死不可。 徐舟也注意到,刚刚打倒的几个红衫军此时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继续举起刀剑。 不妙。 难道何良骥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困在这里,好去跟荀常动手? 徐舟回头望了一眼韦谪,心想:不应该啊...这世上哪怕谁都不可信,韦叔也绝不会算计我才对。 想来想去,徐舟只觉得何良骥这样的下棋人,才真正可怕。恐怕从自己见到韦叔开始,这盘棋局便已经开始落子。 所以才有了何良骥那句:身在局中者,往往不知局。这话原来是说给自己听的。 思索间,于高朗挥枪杀到。徐舟一个愣神,慌忙躲闪不及,被长枪刺穿肩膀。 刹那间,徐舟看到于高朗眼神落寞。“我已经输了,却还是没皮没脸地打下去...从加入红衫军那一刻起,我就想着要杀尽天下权贵,屠尽山上人。还百姓一个太平人间。可如今,被拘押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舟一跃跳出军阵,落在韦谪身边。 “小瘸子,这些红衫军都是些鬼物,是打不死杀不尽的。”韦谪说罢走到无形墙壁旁,弹出手指轻轻敲打。 “这堵墙恐怕像那天幕一般结实。唯有访仙境的修士才能一剑破开。” 徐舟没来由有些伤感,最终还是救不了韦叔,就像在鱼门渡一样。这跟自己下山之前想的可不一样。当时只觉得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现在呢? 明明拼尽全力,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三万红衫被拘押在这里多少年,这对吗?荀常一介世俗皇子,明明只想着明哲保身,可却有不知多少人要他死,对吗?延宁镇百姓被屠戮殆尽,对吗?邢川为棠叶州万万人鸣冤,却被圣人截杀,对吗? 不对又能如何? 韦谪一把拉住徐舟,按住他的肩膀。看到徐舟已经是双目通红,几乎看不到瞳孔。 不论韦谪怎么呼喊,徐舟也不回应。“小瘸子,你不要吓我...” 在气府之中的高志书擦了把汗,扔下手里的破瓦片。身后那颗被山河画卷包裹的红丹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杀气,将刚刚修好的气府轰碎。 “修不好了...”高之书瘫坐在红丹旁边,看到山河画卷竟出现了和红丹融为一体的趋势。 “红衫擂鼓其实不强,只是对于徐舟这样气府本就不稳的人来说,每次擂鼓都像是一记重锤。”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八章、嫡庶终有别 同无名河畔一样,伏虎城中的局势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从荀常展露出金色眼眸开始,伏虎城上空的云海之上就隐约能看到一条长百丈的金龙翻腾。 金龙时而从云海之上探出脑袋,瞧着人间的变故。 荀启和屈材还有两名红衫军士早已被荀常所化的那一道金光打倒,虽不至于当场毙命,但也只有躺在地上呕血的份了。 荀常低着头看着自己身子,金光熠熠。两个红衫军士也是一击就倒,没有再站起来。 从坎水山归来的何良骥此时正站在城墙的望楼上朝着城内看去。 “棠叶州大宁王朝,已经几百年不见真龙。没想到竟是选中了一个庶出的皇子。” 如此天降鸿运,证明一个世俗王朝命不该绝。这条真龙若是在京城出现,或是被礼部那些腐儒知道了,一定会舍弃所有立场全力支持荀常继位。 因为就连被誉为大宁中兴帝王的当今圣上,身上也从未出现过真龙现世。 何良骥想到这里,轻轻皱了皱眉头。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荀常回到京城,破坏自己和二皇子的谋划,进而影响自己的千秋大业。 遇虎缚虎,有龙斩龙,不就行了? 何良骥轻笑一声,看向云海之上那条隐世真龙,说道:“大宁气数已尽,如今再有真龙天子降世也是无用。” 随即脚尖轻点,身形消失在城头之上。 荀常走出王府大门,一身龙气所到之处,枯木逢春。本是寒冬时节,街巷上竟出现一幅春色盎然景象。 荀振手下官兵,也不敢轻举妄动,荀常面无变情朝着军阵走来,军阵便稀松起来为荀常让开一条道路。 荀常轻声呢喃道:“诸位将士,王府世子之争本就是手足相残。尔等何故助纣为虐?” 茫茫多军士无一人敢言。 在棠叶州千年历史中,凡是有此真龙气象的都做了皇帝。相传大宁开国皇帝在街边乞讨时就出现了真龙气象。最终果真夺得天下。 比传国玉玺都要灵验。 不由得人们不信。 荀常突然感到天尽头处有真气躁动,抬头看去。 一粒王府大小的白色棋子迅猛落下,荀常下意识挥剑一斩,一道金色剑光拔地而起,将棋子一分为二。 两半棋子瞬间压垮伏虎城半数房屋,哀嚎四起。 何良骥身穿儒衫,脚踩祥云从云海落地,手中一幅折扇在掌心不断拍打。 “下官恭贺殿下得真龙青睐,日后登临九五,中兴大宁指日可待。” 荀常手掌死死按住剑柄,没有说话。 何良骥刚刚一步踏出,荀常便高举起金龙剑,一道剑光直刺云海。 何良骥抬头一怔! 只见那条金龙半个身子探出云海,张开巨口。 须臾之间,金龙从云海掠下,已至何良骥头顶。何良骥慌忙躲闪,巨龙一口咬下,将何良骥的半块身子吞进腹中。、 荀常招招手,金龙瞬间一跃而起,百丈金色身躯盘踞在伏虎城上空,照彻夜空宛如白昼。 “大意了...”何良骥笑着从角落走出,一身真气竟在须臾之间修补了半块身子,好像无事发生。 “荀振他们失手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殿下如今真龙加身。绝非谍报上的登山境小剑修可比了。再加上两个红衫军都没有拦住殿下。既然如此,就莫怪我何良骥以大欺小了。” 何良骥微微躬身作揖,两袖一震。抖落出十几颗棋子,悬在面前。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何良骥嗤笑道:“天下人谁不想做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殿下要怪就去怪你的两个兄弟。” 何良骥双手各捻起一黑一白两粒棋子,灌注真气猛然一撞,刹那间便将荀常和金龙拉进了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幻境之中。 金龙见状绽放出金色龙气,荀常这才看到自己脚下出现了纵横交错的棋盘脉络。 何良骥站在天元位置,一手执棋对准龙首奋力掷出。何良骥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把这条真龙打杀在这方棋盘之中。 棋子重重砸在龙首上,力道之大,天地震荡。 金龙悲鸣一声,就要回到云海之上,荀常和金龙同气连枝,此刻眉心上亦有彻骨之痛。 砰! 金龙不断用蛮力撞击着小天地的穹顶,何良骥两袖一卷双臂环胸,看上去游刃有余。 又是一粒棋子掷出,砸向荀常和金龙之间的空档。何良骥作为访仙境修士,可以看到一些低境界修士看不到的东西。 正如链接荀常和真龙的那条细若游丝的真气。 一棋砸下,真气应声而断,此后不论荀常如何挥动金龙剑,那条金龙仍是发疯般撞向穹顶。 “殿下和真龙之间的联系竟然如此薄弱...”何良骥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想必是因为不是陛下嫡出的皇子,这一身份反倒成了拖累。” 何良骥一步跃起,眨眼间缩地成寸来到荀常身前,一把握住荀常的金龙剑锋,笑道:“殿下,就让下官送你一程。” 荀常索性扔下金龙剑,握拳朝着何良骥面门轰来。 何良骥懒得躲闪。 荀常如遭雷击,拳骨寸寸碎裂。 “殿下有了金龙,以登山境杀了几个山中五境修士,也算不枉此生了。” 何良骥又是一棋砸下。 “何大人好大的官威。如今连皇子都敢私自打杀了?” 何良骥听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稚嫩声音,“我探查过,附近明明没有访仙境修士才对。是什么人能走进棋盘?” 那道稚嫩声音从棋盘边缘缓缓现身,蹦蹦跳跳地朝着天元位置跑来。 “冯尚雍?” 少年一步踩在远处,化作一团云雾,下一刻便在何良骥面前现身一把夺过了何良骥手中棋子。 “何大人是何等尊贵的人物,还能记得我的名字。晚辈真是无地自容啦。” 冯尚雍把玩了一会手中棋子,不一会便腻了,随手扔到一边。“何大人的棋还是这般臭啊?怪不得我家先生说何大人棋子尚浅,每次下不过就要掀桌子呢。”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五十九章、大道不独行 “泉台老狗的弟子,你来做什么?”何良骥呵斥道。 冯尚雍笑道:“自然是来看看咱们大宁未来的皇上,讨个从龙之功玩玩。” “泉台早已不问政务,何必插手此事?” 冯尚雍笑容玩味,一不留神便从何良骥袖口偷出十几粒棋子,放在手里掂量着。 “何大人有所不知,这位皇子殿下曾跟我家先生读书,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半个小师弟。眼下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关键时候,我自然要替先生出来露个面。” 何良骥看到远处棋盘被撕开一个小洞,又看了看身高不及自己腰间的冯尚雍,不禁失笑。 “做先生的不来,反倒让乳臭未干的学生出面,还真符合泉台老狗的一向作风。” 冯尚雍挠了挠头,蹲下身将三枚棋子放在脚边,一粒黑子的前后各摆上白子。 “何大人的棋力仅次于我家先生,难道看不出此刻的局面?我是境界不够,只能在你何大人的棋盘上开个狗洞钻进来。但何大人应该比我清楚,以我家先生的棋力,只要敢在这里落子,必有后手。” 何良骥握着荀常的手渐渐松开,荀常脱身之后一步跳开,仍是心有余悸。 冯尚雍只是拍了拍荀常肩膀,荀常顿觉心中清爽,那条链接金龙的细小真气也恢复了。 “多谢...师兄...” 冯尚雍摆手道:“不必多想,你不跟随先生读书,认了徐舟做师父。但先生不会怪你的。” 不等荀常松口气,冯尚雍话锋一转,严肃道:“你的先生,那个叫徐舟的,如今也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冯尚雍抽出飞剑,将面前的空档一剑斩开,无名河畔的场面出现在裂缝之中。 韦谪徐舟二人,已经被红衫团团围住,徐舟神志不清,韦谪浑身是伤。 荀常早就想到,先生不来救自己,一定是深陷危机之中了。 冯尚雍朝着何大人使了个眼色,说道:“这一切都是何大人布局,可谓精妙。” 何良骥一挥袖子,打散裂缝中的画面,笑道:“如今局中三处,皆是死棋。再把你这个访仙境剑修扔进来,也是一个死字。” 所言不假,何良骥能够随意在天地之中开辟小天地,已经是接近十二境的修士了。 而冯尚雍一个十一境,再加上荀常,绝无胜算。 双方对此心知肚明。 但何良骥还是有所忌惮,迟迟没有动手,静静看着脚下的三粒棋子,若有所思。 “何大人向来谨慎,从韦谪出现,再到坎水剑宗以秘法交换于高朗,一步步将徐舟引入无名河。好对荀常下手。” 眼看着冯尚雍一一点破自己的算计,何良骥不怒反笑:“就算你家泉先生亲自前来,也破不了无名河边的红衫军。” 冯尚雍捻起一粒白子,以剑气灌注,又轻轻放在地上那粒黑棋右边。 整座小天地为之一颤。 “倘若破局者不是我家先生?何大人此刻撤去此局,尚有活路。” 不是泉台,还能是谁? 突然,小天地的穹顶之上出现一道人影,转瞬消失不见。 下一刻,穹顶竟被人一剑劈开,那条金龙顺势溜进云海之中没了踪影。 何良骥感到像是被人掐住咽喉,倒海般的剑气自穹顶裂缝倾泻而下,几道剑气顺着经脉闯进何良骥气府。 此时再想着缩地跑路,却使不上劲。 棠叶州再无第二人有此磅礴剑气。 冯尚雍捻子含笑,抢先穹顶之上的那人说道:“何大人千算万算,就没算到那个瘸子,当真只是埋云山一个普通剑修?” 何良骥瞬间呆立在原地,眼睁睁抬头看着穹顶那人又出一剑,小天地顿时入山洪决堤,一破不可收拾。 “不妨想想,你事先看不出荀常有真龙气象,难道学宫的神仙看不出,埋云山那位也看不出?” 何良骥面如死灰,静静看着冯尚雍得意。 “一个瘸子,刚刚下山就能收下荀常这条真龙做弟子。在鱼门渡对学宫主簿刘改递出一剑伤其大道却至今没被学宫追究。这阵仗,至少也是那齐鸣的亲传弟子啊...” 冯尚雍说到一半,忍不住倒在地上捧腹大笑,指着何良骥大声嘲弄。 “好死不死你何大人还偏偏要说一句什么?山巅之上有埋云,我何良骥当在云海之上?!你去问问圣人任平生,看他敢不敢说这话?” 何良骥两袖耷拉下来,其中黑白棋子哗啦啦散落一地。 穹顶上那人扶剑而立,懒散道:“泉台家的狗崽子,这没你事了。” 冯尚雍立马起身,脸上笑意转瞬便不见,恭敬道:“谨遵齐山主法旨!” 荀常猛然朝穹顶看去,一个中年模样身穿青衫的剑修,不。是剑仙!他随手落下一剑,整座小天地便荡然无存。 齐鸣御剑停在空中,问道:“是谁在云海之上啊?上来与我一见。” 冯尚雍指着何良骥大声回应道:“就是这老小子。” 齐鸣眉头一皱,冯尚雍立马脚底抹油,闪到一边去。齐鸣若是落下一剑,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恐怕顷刻就是身死道消。 何良骥稍稍坐定,大声道:“齐山主。晚辈可是犯了什么死罪?” 齐鸣踩着红峰飞剑,狠狠一踏!又是磅礴剑气自天边落下,一瞬间便轰碎了何良骥的气府。 何良骥呕出一口血,踉跄一步摔倒。“齐山主,晚辈不过是阻拦徐舟,并无加害之意!你这般行事,不合天道规矩。” 荀常听到这话,哪能忍得住?不说自己差点死了,徐先生恐怕已经气府崩碎,只在旦夕之间了。 荀常一剑递出,却被齐鸣从身后按住肩膀。 齐鸣微笑道:“瘸子的弟子啊...还不错。” 何良骥从地上滚起身,颤颤巍巍握着一颗保命的棋子,齐鸣看出端倪,一脚轻轻迈出,顿时在何良骥身旁聚起一处剑气囚笼。 何良骥将棋子掷在地上,化作一团真气却撞在剑气囚笼上,险些被打散。 齐鸣伸出手微微握拳,剑气囚笼霎时间缩成芥子大小夹在手中。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十章、天地无拘 齐鸣将那一粒芥子剑气放在官印中,荀常心中莫名浮现出四个字:一剑横空。齐鸣收起官印,看着身边这个出身极其尊贵的世间真龙,笑意不禁涌上眉头。 荀常赶忙躬身作揖,对着这位剑仙恭敬道:“荀常见过齐山主。” 齐鸣笑盈盈道:“喊大哥。叫什么山主,多见外。” “晚辈不敢...” 荀常记得徐先生每次提起这位齐山主,字里行间都无一不在说齐山主是个多么严厉又不近人情的,怎么如今得见确实这般模样。 喊大哥,荀常自然不敢。 齐鸣笑着拍了拍荀常肩头,嘱咐道:“真龙现世,不出三天整个棠叶州就会知道。到时候想杀你的人可不止是你的两个兄弟了。” “晚辈会小心,多谢齐山主关心。” 齐鸣摇摇头,漫不津心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荀常一头雾水,却不敢追问。 “到时候多照顾你家先生才好...” 齐鸣说完一挥袖子,转瞬间便带着荀常来到无名河边。 红锋飞剑轻轻一掠从面前划出一道口子,荀常从裂口看去,不禁心肝脾肺都要呕出来。 红衫军阵中刺鼻的血腥味,让齐鸣也捏了下鼻子。 齐鸣脸色一沉,手指点动两下。红锋飞剑应声掠进红衫军阵,将十几个擂鼓全部刺破。 于高朗正朝着韦谪咽喉刺出致命一枪,韦谪已经闭上眼睛,沉吟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算差。” 齐鸣突然现身在红衫军阵前,以手心抵住于高朗枪尖,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将于高朗震飞出去。 红锋一划,在地上砍出深不见底的一道沟壑,将三万红衫军阻隔在外。 荀常心中一惊,原来徐先生这招有这么强的威力? 韦谪缓缓睁开眼睛,不敢相信。 齐鸣? 是我。 韦谪大口喘着粗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自己身死是小事,但是连累小瘸子,是大事。他如今可是一位剑仙,前途无量啊。 齐鸣刺出两指扎进韦谪肩头,一股温润剑气流入。韦谪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娘的,你咋才来?” 齐鸣无奈苦笑,“山上有几个剑修缠斗,解决了才过来。” 荀常看着这位齐山主,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外和对内完全是两个人。 思索间,齐山主突然消失,出现在徐舟的气府之中。 高之书正坐在红丹前连连叹气,忽然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暴怒而起。 “齐鸣!”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齐鸣笑道:“别来无恙啊,高兄。” “你看我像是无恙?” 齐鸣哑口无言,咋的算计了这么久,没想到给徐舟身边安排的人都跟自己有仇?要好好跟泉台念叨念叨这笔账。 齐鸣探出手来扯出红丹上的画卷,又以剑气囚笼封锁红丹杀气。徐舟气府瞬间安定下来。 “你用手就能抽出画卷?” 高之书暗自释怀,当年输给你不冤... “当年放你一马,现在又找地方给你住。咋的也不操持操持,把这气府好好修修?” 高之书无奈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寻常百姓盖房子还要用砖用瓦呢。”高之书满脸幽怨指向一旁一堆破砖烂瓦,“齐大剑仙道法通天,一剑横空。你倒是教教我,怎么修?” 话音未落,只见齐鸣竟然身后进画卷中挑挑拣拣。 不一会,大宁皇宫朝政殿的横梁木,静海剑宗祖师堂的玉门石块,甚至沉舟崖的十几根崖柏都被齐鸣一一从画卷中扔出来。 “住在金山银山上的穷光蛋。” 啥? 你齐鸣真是天下第一站着说话不腰疼,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我高之书一个天来境十二境剑修,仅仅是靠近画卷就险些魂飞魄散。 要我到一州的山河画卷里取东西? 齐鸣起身笑道:“天来境做不到啊,没事,我不勉强。看在你为徐舟护道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副躯壳,让你到外面看看。在气府里终归还是有拘束。” 高之书面容严肃,问道:“看起来,你像是在交代后事?又是修气府,又是找我做护道人的。” 齐鸣将那只已经鲜血淋漓的手藏在身后,可还是被眼尖的高之书看到。 “活人的事跟死人没关系,让你干啥就干啥得了。” “可我总得知道徐舟到底是不是下一任刑官,再决定做不做他的护道人。我是野修但也是生意人,天下熙熙...” 齐鸣不耐烦打断道:“真是生意人,当年一路杀上学宫算是发哪路财?” 齐鸣收回手,画卷便自行包裹红丹。 “加上剑气囚笼,算是多上了一道保险。但是修筑气府还要靠高兄费心。” 高之书转过身去,独自饮酒。 “咱俩没那么熟。” 这让齐鸣有些失落,独自一人看向气府外面的红衫军阵,若有所思。 高之书像是看破齐鸣心思,一把将刚刚到手的棠花酿朝着齐鸣扔过去,笑骂道:“你可别打这帮人的主意!一个个杀气腾腾,咋能共处一室?” 齐鸣饮下一大口酒,笑道:“多多益善嘛。”随后大手一挥,红锋飞剑从天空掠下一剑斩断了无名血河的水运。 三万红杉军顿时泄了气,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低着头,面容如枯槁。 齐鸣随手抓了一个红色小人,朝着高之书勾勾手。不等高之书拒绝便以剑气将他拉进,硬塞进了红色小人中。 过了一炷香功夫,齐鸣带着一个嘴上骂骂咧咧的红色小人从徐舟气府中走出。 “齐鸣,干你娘!你仗着境界高,欺负人!” “咱俩不都是天来境,只怪你学艺不精,修行路上不认真,才打不过我。” “你等着,三十年河东...” 红色小人话没说完就被齐鸣随手扔出。滚落在地上一身剑气瞬间迸发而出,眨眼间变成一个面容俊朗的红发少年郎。 少年随手捡起一把长枪就要跟齐鸣比划,却被齐鸣一掌扇飞出去。 “高兄,你的神魂还需要在徐舟气府中待一阵子,等到你这副身躯跻身访仙境,才能承载你神魂的重量。切记切记。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十一章、路虽远 于高朗看着突然闯进来的青衫中年男人,心中忽然一阵痛快。他试探着伸出手臂朝着自己胸膛打出一拳。 一声闷哼,于高朗喜笑颜开。何良骥在红衫军施加的拘押灵魂之法已经解开。 已经数不清多少年,死了多少年。 于高朗有些泪眼婆娑。 那个中年青衫男人缓缓走来,手中并未持剑。 “于某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多谢你。”于高朗敷衍抱拳,绝没有半点不诚心。 齐鸣一笑置之。 “红衫军素有侠气,亦有解万民于水火之心。但行事做派太过激进,当年占领大宁京城时也做过不少错事。” 于高朗低下头,并非屈服于齐鸣的修为道法,而是被说到痛处。 “当年确有此事,大错特错。但你们山上人,没资格说我。于某只后悔当年杀山上修士的时候,杀得不够快,不够干净!” “山上修士也分善恶...”齐鸣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于高朗心中对山上人有多少偏见,齐鸣懒得管。 两人说话间,徐舟缓缓从气府中醒来,睁眼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约莫十几岁的少年郎正蹲在身前,忧心忡忡。 “冥府官差生的秀气,比埋云山强一点。” 高之书没绷住笑,又用极其不符合少年语气的老成口吻说道:“徐舟,生死岂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徐舟顺着高之书的手指看去,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齐鸣开口道:“此处小天地是拘押你们灵魂之地,不合天道规矩,却也是你们在这茫茫天地间唯一容身之所。我若是震碎此处小天地,你们这三万红衫鬼物便会消散。” “死有什么怕的,何况已经死过一次。我于高朗恳请仙师来个痛快,作为军人,断难忍受以此种苟且姿态存活于世!” 红衫军生前杀业太重,若没有何良骥的拘押鬼魂之法,依照棠叶州的天地规矩,连做鬼物的资格都没有。 齐鸣叹了口气,说道:“我能给你们一个更好的选择,不妨听听看?” 于高朗蓦然一笑,沉声道:“不必。只求一死。” 齐鸣犹豫了一会,说好。 “齐大哥,不可!” 少年高之书紧忙将韦谪的事情简明扼要说给齐鸣听,徐舟这才稳住心神。 “这样啊......” 齐鸣说罢转过身看着被少年高之书搀扶着的徐舟,有些不忍心。 至于韦谪,虽然不服管教,但终究是埋云山的人,也没做过违反天道规矩的事情。 齐鸣只需要一撇便能洞察韦谪现在的身体情况,四座气府黯淡无光,如果说徐舟的气府还有一线修补机会,是因为境界还在,红丹还在。 而韦谪的气府中已经没有一丝剑气流转,就像农家荒废多年的宅子,看似还是个遮风挡雨之所,实则已经没有了人气。 一桩枯树,再怎么施肥浇灌,还是枯树。 “坎水剑宗的秘法我听说过,先将收集来的零散剑气存进凡人体内,再以其神魂供养维护。如此凡人便能拥有三四境的修为,但终究是寅吃卯粮之法,修行此秘术会使神魂残缺,再转世就很困难了。” 于高朗听得到几人谈话,有些不情愿了。当年坎水剑宗的米有便是单相思,对自己死缠烂打。现在自己死了,还不放过自己的魂儿? 齐鸣回过头,平静道:“于高朗,你可愿随我走一趟坎水山,去见那位米宗主。也算为我这个埋云山弟子续个命?” 于高朗立刻答道:“我不愿见她,莫要强人所难。” 齐鸣道:“你可以开条件。” 高之书看不下去了,骂道:“你当年砍我的那股劲呢?跟这鬼物废什么话,一把抓了带上坎水山便是!” 齐鸣没有理会,只是望着于高朗。 “条件?我只求一死,还有什么条件可提?” 齐鸣笑着说:“不光今世,来生也可。比如你想投胎转世到富贵人家,或是山上宗门,寻常百姓家,都可以。” 于高朗不为所动,痴痴说道:“倘若非得有来世,于某不愿再做人...” 高之书一脸坏笑,踮着脚凑到于高朗身边,贱兮兮说道:“你欠了情债啊,兄弟。我猜你肯定没有给人家姑娘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然人家怎么会痴痴等你这么多年?” 于高朗转过身去闭口不言。 “兄弟,若是今生欠了姑娘的情债,来世绝不会好过。你说不做人就不做人了?茫茫天地规矩最多最大,岂是你一厢情愿就能改变?” 终究是高之书说话蒙人有用,其实哪有什么情债的规矩,都是高之书随口胡说的。 “好吧,你们山上人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一介武夫不懂这个,跟你们去一趟就是。” 高之书个子小,跳起来狠狠拍了一把于高朗的肩膀,“这就对咯,这辈子还不完的债,下辈子还得接着还。人死债消不存在的。” “那我这三万弟兄,还请放过他们。还有...能不能让他们少吃些苦,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这辈子吃的苦够多了...” “自然,齐鸣说到做到。” 于高朗蓦然转身,痴痴望着身后的红衫兄弟,“弟兄们,这辈子跟着我于高朗吃了这么多苦,是我对不住你们。下辈子咱们就别再见了。” 谁知三万红衫异口同声道:“若有来世,唯愿跟随将军鞍前马后,斩龙足,嚼龙肉!” 此时虽然没有擂鼓,三万红衫军阵中还是爆发出猛烈杀气,甚至连齐鸣都有些站不稳。 于高朗满眼泪花,死死咬住嘴唇,躬身拜别。 齐鸣虽然不太认同高之书的做法,但还是忍着没有说话。随手一挥袖子,温润剑气缓缓飘出,将这片污浊小天地扫净。 见得云开月明,看到红衫军笑得淳朴灿烂,齐鸣很是欣慰。不由得将手伸进官印中,狠狠将何良骥的魂魄捏成齑粉。 有些事,虽然没有违反天道规矩,但不代表是对的。不违逆天道,也不代表不用付出代价。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十二章、行则将至 齐鸣腰间的官印中绽放出一阵极其不易察觉的细小剑气,在场的唯有少年高之书回头望向齐鸣,嘴角有些笑意。 一个访仙境巅峰修士,就这样身死道消。 齐鸣微微弯腰,“瘸子。一直以来偏劳你了。” 其实多此一问,徐舟嘴角淌血,笑道:“只要韦叔能活下去,就值得。” 齐鸣侧目,“伏虎城的烂摊子,还要靠你收拾。但这些其实都不那么重要,我想知道你对荀常的态度?” 高之书有些不满,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背着荀常说? 谁知徐舟没有丝毫犹豫,答道:“最初只是想挣点刀玉钱,但是后来荀常他越来越不像一个皇族子弟。” “像什么?” 徐舟笑道:“像埋云山的剑修。” 齐鸣点点头,“眼下胜兵王被困在长城以北,京城中剩下的势力只有沉舟崖的国师一脉。你们此次进京,只会比现在更凶险,而且学宫的甲子议事期间,我也不可随意离开。本以为能将三万红衫放进你的气府继续拘押,可就算是我也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 “齐大哥做得够多了...” “行走江湖,只靠着生死自负,怎么行呢?”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 高之书趁着徐舟和齐鸣两人说话,拽着荀常扯到一边。荀常有些抗拒,但只觉得这位少年郎手劲很大。 “你是谁?” 高之书挠头道:“我叫高之书,是个山上商人。”高之书说完觉得不妥,补充道:“也不算山上了,山下的买卖我也多有涉及。” 荀常不理会,高之书急忙将荀常的头掰回来看着自己。 “荀常,我倒是有些买卖跟你谈,有没有兴趣?” “士农工商,商人在大宁是最末流。我也没兴趣跟你谈什么买卖。离我远点。” 高之书苦笑连连。 “伏虎城世子已死,胜兵王又没有其他有才能的儿子。伏虎城的天已经塌下来了,而你正好有补天的能耐。就不想着将伏虎城的风火山林四营纳入麾下?” 荀常握紧拳头,恶狠狠道:“就算叔叔被困在长城以北,胜兵王世子也应当是他做决定。我有什么资格?” “资格?真龙现世可自取天下,为天下之主。整个大宁都应当被你视作囊中之物。” 远处飘来一个声音,“高之书,不要欺负我弟子...” 高之书有些不悦,但还是一个人走到一边去。 齐鸣打断道:“随他去吧。他是商人出身的剑修,一时半会改不掉习惯,正常。” 徐舟没有再说什么。 “瘸子,不论是张后山,还是邢川。其实早在你心中砸下一个坎。过去这么长时间,这个坎会越来越深。你不妨想想,你每次被心中杀气控制的时候不都是想到了他们?” 徐舟深思片刻,点头道:“邢川说过,我和天下不平大道相连。其实我想到的只是对错,想到的只是以一剑扫不平。” 齐鸣指向在剑气囚笼中的于高朗,“那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未必不好。” “大哥读书少,一直以来与你谈心也少。总觉得给你一颗红丹便能万事顺心如意,让你不受天道规矩约束。可现在看来...” 齐鸣顿了顿接着说道:“纯粹杀气剑修的路子,真的不好走......”说罢侧过身去,不忍心看徐舟现在的样子。 是啊,所谓修行本就是与天斗与地争,何况是在茫茫天地间开辟出一条从未走过的路。正因为从没有过,从没有人见过。才能逃过被圣人随意压制气府的可悲未来。 一到十二境修士,受一洲圣人管束。十二境以上修士受中神州学宫管束,强大如齐鸣也会被圣人掣肘。 刑律不能彻底执行,才有如今棠叶州的乱局。山下权贵蝇营狗苟,山上神仙肆意妄为。 “舍得一身剐,方能使日月重现人间。”徐舟忽然直起腰板,忍着痛得意道。 齐鸣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掌拍上瘸子肩膀,磅礴剑气源源不断流进徐舟的气府之中。 “你要想好了,这条路我帮不了你太多。这是最后能给你的了。” “最后?” 齐鸣在徐舟面前来回踱步,思索良久,最终开口。 “本以为还能在十二境上待上一段日子,可学宫那边似乎已经有了针对埋云山的谋划。沉舟崖、全成宗、再加上任平生铁了心要换掉我这个刑官,取缔埋云山。” 高之书听着眉头紧锁,沉舟崖一家已经是棠叶州第一宗门,宗主更是十二境巅峰剑修。再加上全成宗和十三境圣人。埋云山这是捅了多大篓子哦? 齐鸣转眼却笑出了声,“不过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次瘸子你到京城去,一定要让大宁站在埋云山一边。” 徐舟费了好大劲才将齐鸣的剑气保留在破烂气府中,睁开眼问道:“齐大哥,该怎么做?” “泉台会告诉你,先去找他。但是你切记,用之防之。如果局势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一定要先自保!” 徐舟从没见过齐大哥这么严肃。 “好了,别这么一幅大敌当前的表情。大宁京城可是你的故乡。”齐鸣转过身,对高之书说道: “高兄,你考虑得如何?” 高之书一脸不情愿,“护道人的事情,我不干。” 齐鸣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高之书却一把揽住徐舟,笑道:“但是和学宫对着干,我高之书向来乐意的很!” 齐鸣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对着高之书躬身抱拳。“做徐舟护道人一事,就算高兄不愿意,但也请多多照看徐舟心境...” 高之书摆手道:“你们埋云山,记得欠我一条命和一个大人情。” “自然。” 齐鸣说完一步跃起,抬头望着天幕之上那座辉煌学宫,“我得先回去准备甲子议事。以后的路,还是你们自己走。” 地上的几人静静看着齐鸣化作一道白色虹光朝着天幕飞去,身后一把红锋飞剑紧随其后。 “徐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总有人得了机缘就忘了这话。觉得世上的规矩道理都用不在自己身上。这边是我们埋云山存在的意义,让那些瞎了心的山上人知道,山巅之上亦有埋云。” 随后。 荀常开始向先生告状。 韦谪开始咿咿呀呀地喊疼。 瘸子则开始望向坎水山。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十三章、我想见你,很久很久,很想很想 一路上高之书提出自己先带着荀常到伏虎城稳定局势。徐舟说什么都不同意,于是一行四人带着一个在剑气囚笼中的于高朗朝着坎水山走去。 坎水山的一切都静止着,源于何良骥在镜湖中心落下的一粒棋子。访仙境修士基本上都会有几个独门神通。 何良骥虽然已经身死道消,但这枚棋子依然存在,将坎水山的一切全部锁死。 徐舟轻轻迈出一步,整个人站在静止的湖水之上却没有陷入水中。随即趴下身子朝湖底看去。 水面上除了一轮圆月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徐舟,你对访仙境修士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徐舟回头望向负手而立的少年高之书。 “这些山巅修士不像我们剑修,身上乱七八糟的神通道法一大摞,有结阵的,有主杀伐的,还有些逃命的类如瞬息千里的神通。这样说吧,要是没有几门压箱底的神通,根本配不上访仙境的身份。” 高之书斜坐在湖边石头上,伸了个懒腰,朝着于高朗懒散道:“喂,大个子。你可知道你情人这座坎水山的阵眼所在?” 于高朗面如死灰,没说什么。 他哪里知道... 高之书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飞掠到徐舟身边,看到徐舟手握飞剑却四顾心茫然的样子,无奈道:“埋云山的人,不应该连这点世面都没见过啊。” 徐舟哑口无言,从小在埋云山长大,身边除了剑修还是剑修。剩下的都是些刑徒,埋云山术法禁绝,这些刑徒自然和普通人无异。 “从没见过...” 高之书闭上眼睛,湖底的真气脉络在心中清晰可见,他注意到这些真气全部朝着湖心处一个细小光点流去。 “这些练气士真是狡兔三窟,竟然留下一个吸取坎水山水运的阵法。若不是遇上了我,再过去几十年何良骥没准真能活过来。” 在场的几人,好似只有一个高之书是醒着的,其余的人犹在梦中。 “徐舟,借剑一用。” 徐舟二话没说,将飞剑‘初升’扔给高之书。“你能找到阵眼?” 高之书摇头道:“只看到一个吸取水运的法阵,至于封锁坎水山的法阵嘛,藏得有点深我也找不到。” 身后剑气囚笼突然一震,于高朗大声道:“既然进不去坎水剑宗,我便不见她了。” 高之书提起飞剑,高高举过头顶。 “别急,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相见。” 于高朗欲哭无泪。 “你有办法?” 高之书瞥了眼满脸茫然的徐舟,得意问道:“徐舟,你到底是不是剑修?” 高之书说罢举起另一只手搭在徐舟肩膀上,顿时徐舟气府中的血色杀气开始外泄发散,又朝着高之书掌心汇聚而去。 徐舟闪出一步去,却被高之书跟上一步再次抓住肩膀。 “高之书,你受不了这股杀气的。” 高之书没说什么,只是将飞剑朝着身前轻轻一丢。那柄红色飞剑便悬停在面前。 双指并拢拂过,竟将杀气全部覆盖在了剑锋之上。比徐舟自己挥剑时还要浓郁几分。 “我虽不是天来境了,但这些杀气还奈何不了我。” 徐舟暗暗心惊,仅仅是高之书分出的一律神魂竟然就能控制的了自己都无法掌握的杀气。 “我辈剑修,遇海倒海,遇山劈山。管他什么神通阵法,只管一剑毁之!” 飞剑‘初升’高高掠起,对着湖心一剑斩下,剑气所到之处,湖水沸腾不止。 静止的湖面被高之书生生撕开一道裂口,湖水也开始朝着裂口的低处灌去。 “一剑递出,万发皆破。如果一剑不够,就两剑,三剑。直到再无拦路之法。” 徐舟接过飞剑,朝着裂口一望,顿时山水颠倒。 几人站在湖面之下,韦谪不禁拍手叫好,“此可谓剑仙风采,比我当年还要强!” “你拍马屁还捎着自己算怎么回事?”高之书不禁以心声骂道。 徐舟缓缓前行,看到高楼之上那位头戴红绳的米宗主在一瞬间回过神,从高楼上径直跌落下来。 米有拍着胸口,终于将即将吐出的最后一口真气咽了回去,这才看向闯进湖下的几人。 看到剑气囚笼中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男人,米有不禁泪眼婆娑。但还是狠狠闭上眼睛,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 米有大步走来,“多谢徐舟兄弟救命之恩。” 徐舟赶忙扶起米有,高之书则坦然受了这一礼,双手负后不发一言。 “徐舟兄弟,且容我先看过于高朗......” 徐舟淡然道:“何良骥已死,于高朗我也如约带到,还请米宗主履行承诺。” “当然,请诸位到祖师堂稍坐。” 不等徐舟回话,便和少年高之书、韦谪、荀常四人一起出现在了坎水剑宗的祖师堂中。 能在宗门祖师堂招待徐舟几人,能看出坎水剑宗的诚意。何况徐舟和祖师徐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高之书微微侧目,“又是一个既练剑又修法的家伙。” 等到米有走近于高朗,剑气囚笼便自行消散,这让于高朗有些慌了神。 米有只是呆呆望着他,没有说话。 于高朗挠头道:“米,米宗主...最近...还好?” 米有愣了神,收回已经伸出的手,又抹去眼角泪痕。答非所问道:“我想见你,很久很久,很想很想...” “米宗主,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清楚...” 米有目光一冷,呢喃道:“要和我说清楚你于高朗对我从没有半点心思,以后也不会有...绝不会,对不对?” 话到嘴边,于高朗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不对?!”米有急切追问道。 于高朗咬牙道:“对。你是山上人,我是红衫军,生来便是两路人,注定是生生世世的死敌。” “可既然生生世世要做敌人,也不差这辈子做情人。” “米宗主莫要再这样说话了。”于高朗看着米有的脸越凑越近,便后退了两步。 米有痴笑一声,一把接下头上的红绳,一头黑发如瀑布奔流,直至腰间。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十四章、父债子偿 米有双手捧着那条红绳,“于将军,你敢不敢对着这条红绳再说一次...” “这条红绳你还留着吗?” 米有静静看着红绳,没有抬头,而是死死抓着在自己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于将军,若你真对我半点心思没有,当年长城一战我用光了剑气,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扯下衣服为我包扎伤口。” 于高朗愣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 “我当时不过是手心被你震伤而已...” 米有接着追问道:“长城一战后大小战事,于将军在战场上遇到我哪次不是故意躲开。世人皆称千军万马避红袍,可谁知道你这一袭红袍何次次都绕着坎水剑宗的军阵走?” 米有说完突然迈出一步,于高朗没有再后退。 “红衫军已经不存在了。于将军何必再束缚自己?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从坎水剑宗走出去的剑修虽然境界不高,但可有一人滥杀百姓?可有一人胡作非为?” 于高朗颤颤巍巍道:“没有。米姑娘是好的,也不像山上人。” 米有被于高朗一句话气得哭笑不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木头脑袋!”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米有擦了把鼻涕,笑道:“在家住几日?先住上半个月,等月亮再圆的时候,你要走要留我绝不多说一句话。” 家? 戎马一生,大小战事上百起,虽说身边兄弟茫茫多,可于高朗未曾有家。 米有看到于高朗轻轻点头,眼睛眯起来弯成一道月牙。“若是我早些说出口,于将军不会死...” 突然,米有心湖一阵涟漪,同时坎水剑宗祖师堂之上亮起一道雷光破天而去,竟然刺穿湖面径直冲向天幕。 轰隆一声,天空中雷光阵阵,不绝于耳。米有身形缥缈起来,周身亦是雷光不停。 高之书一步跳到祖师堂外的露台之上,朝天幕望去。 “米宗主心魔已了,棠叶州又多出一位访仙境剑修,快哉快哉!” 此时在祖师堂中,高之书、徐舟、韦谪还有荀常四人已经整整齐齐靠在栏杆上。 高之书一手托腮,“两粒痴情种,一般负心人啊...不由想起当年那位于我神仙眷侣的女子,不知如今是否转世?” 徐舟漫不经心道:“找找看?” “一定要找,哪怕她不记得我。” 荀常问道:“她若是不记得你,岂不是伤心事吗?” 高之书悠然笑道:“我了解她,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还会喜欢上我。” 几人纷纷啧舌... 不一会,米有笑盈盈地飘进祖师堂,身后跟着于高朗。 高之书笑着拱手,“恭贺有情人终成眷属。恭贺米宗主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米有笑着回礼,于高朗却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在众人目光下陪了个笑脸。 “还请米宗主...” 徐舟话说到一半,米有已经走到祖师徐先的画像之下掀开暗格,拿出一个白玉所制,仙气萦绕不绝的盒子。 一看便不是凡品。 “修行坎水宗的秘法,便是走上断头路,再无来生。韦谪你想好了吗?” 韦谪斩钉截铁道:“这辈子都捞不到,还想什么下辈子。米宗主拿来便是。我总要看着小瘸子成了真剑仙,才算此生无憾。” 白玉盒子被缓缓打开,一声蝉鸣传出。 只见盒子中有一黑蝉,背生九翼,蝉鸣声洪亮如雷震。 米有探出手来,黑蝉振翅而飞落入掌心。“此蝉名为九翎雷禅,如今我已是访仙境,用不到它了,索性一起送给徐兄弟。” 随后米有从盒子中拿出一本蓝皮的破烂书册,上书九翎剑术四个字。 “这便是坎水剑宗的秘法。是我家祖师从这只黑蝉身上偶然悟出的剑术,这可是正经的仙家剑术呀!”米有一个转身,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真身已经站在了韦谪身前。 韦谪接过书册,恭敬作揖。那只黑蝉也落在了韦谪肩头。 “我已信守诺言,此时若提要求,应当不算坐地起价。” “徐舟知道,米剑仙请讲。” 一个人两种称呼,不论是叫宗主还是剑仙都可。但徐舟觉得此时叫一句剑仙,更合时宜。 米有嘴角轻轻浮起,转眼却重重落下。 “看不出徐兄弟还挺会讨人开心嘛。可要求我还是要提,不过秘法已经交到你手,是不是听我的要求,就看徐兄弟了。” 徐舟抱拳道:“米剑仙请讲。” “韦谪若是有一天恢复了境界,不可再找我师娘,更不可找我师父问剑。否则到时候我们做不得朋友。” “荀柩?”韦谪淡然一笑,“早就过去了。陈年往事何必再提?” 米有不再理会韦谪,对这个抢自己师娘的家伙,米有真是没有一点好脾气。 “切记此秘法对神魂磨损极大,有了黑蝉会帮你稳固境界和神魂,但不可太过依赖。” 高之书晃晃悠悠走到韦谪身边,那只黑蝉便像见了天敌一般拼命往韦谪领口里钻去。 “这黑蝉是只妖吧?” 米有心里突然一沉,开口道:“兄弟好眼力,小妖而已。但对修行九翎剑术能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 高之书一手伸进韦谪领口,提着黑蝉的一条腿将它拽出来放在手心。 “又是以毒攻毒...但饲养妖物是否跟学宫打过招呼?” 米有转身对着徐先的画像,恭敬道:“师父说这只黑蝉是赠予的,想必祖师当年肯定和学宫知会过此事。” 高之书疑惑道:“徐先?大宁的中兴四将之首?” “正是。” 高之书一脸忧心地放下黑蝉,却没说什么。 徐舟瞧出高之书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徐先这家伙当年坑过我。足足一百刀玉钱!”高之书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牙齿咬碎了。 米有笑着打趣道:“没关系,父债子偿嘛。” 高之书突然瞳孔一震,眼冒金光。“徐先有后人?还请米大剑仙能够告知,等我讨回刀玉钱分你一成如何?”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米有稍稍消退却还是红肿的双眼直勾勾看着高之书,目光突然朝着高之书身后一闪! 高之书侧身回头看到,徐州正站在他的身后,满脸茫然。 ------------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十五章、何人敢为天下先 小小祖师堂里,灯火昏暗下来。 少年高之书眼里放着光,让徐舟心里有些发毛。就像一个在狱中关押十年百年的家伙出狱第一次见到女孩。 不太恰当,但高之书看钱的眼光一直如此。 “你这小子行事跟我很像,但我一直有些反感...原来如此...”高之书扒着徐舟的肩膀,仔细琢磨着这张胡子拉碴的脸。 越看越像,眉毛鼻子眼睛虽然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但眉宇之间那股不服就干的神气劲,简直一模一样。 “后知后觉啊。我猜过你是齐鸣走江湖时沾染的红尘账。也猜过你是哪个大宗门寄养在埋云山的隐世弟子...”高之书目光一转,闪身到徐舟背后。 高之书突然莫名说了句没来由的话,“愿天下侠义少年郎,行侠再无掣肘,执义再无顾忌。” “我听过差不多的。”徐舟小声道。 突然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到徐舟面前,食指和拇指捻了几下。高之书话锋一转,呵斥道:“还钱!” 徐舟摊摊手,“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姓徐的欠了钱都要算在我头上?” 高之书歪着脖子,搂着徐舟走到坎水剑宗祖师堂的画像前,指指点点道:“你看看,多像。米宗主也亲口承认了,徐舟我看你有点侠气的,怎么要赖账不成?” 米有请了请嗓子,郑重道:“想必这位就是富甲一州的高之书,高先生?” 高之书没理她。 “师父说过,祖师他确实欠着高之书一笔钱。但师父也没想过替祖师还钱。说高先生有钱得很,不差这几个子儿。” “什么话?什么话?”高之书跳脚道:“那米宗主来还!” 米有摇摇头。“亲儿子和弟子都不管,我一个徒孙凑什么热闹?” 徐舟其实想得明白,娘亲在临终前一直念叨的人名不会是什么一般人,再加上米有的话。现在是不想认账也不行。 “高之书,你总要告诉我徐先是因为什么事情坑了你一百刀玉钱。凭证就免了。” “凭证是没有。当年身死的时候除了这些带着灵气的刀玉钱,其他的一概都没留下。” 高之书心中万般无奈,自己只不过想拿这笔账逗逗瘸子,不曾想瘸子真要为那个从未谋面的爹还账... 可骑虎难下,高之书不说的话难免会在众人心中落个信口胡说的口碑。 一个商人最是在乎信誉,再说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也没什么可保密的。 高之书绷着脸坐在椅子上,心中想了又想终于开口。 “徐舟,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将于高朗带上坎水山?” 徐舟一寻思,高之书还真没什么必要主动撮合这件事。韦谪对自己来说自然重要,可对高之书来说不过一个境界低微的路人。 无疑是赔本买卖,在高之书看来没赚到钱和赔钱没区别。 “莫非是心疼我?” 高之书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骂了几句。 “红丹、画卷皆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值得心疼。”高之书咽下嘴里茶水又清了清嗓子。 “胜兵王的坎水剑宗和红衫军虽然多年敌对,但却是同一人建立的。” 在场的人无不瞪大了眼睛。 高之书眯起眼睛,“没错,正是徐先,你爹。” 这话犹如平地乍起惊雷... 米有和于高朗面面相觑,不禁同时抽了一口冷气,接着又同时摇头。 “跟红衫军打生打死这么多年,双方阵亡将士何止数万。高先生莫要担心我和高郎,不必编这种谎话修补我们心境。” “事实如此,高某一介商贩岂敢乱讲?这事早就不是秘密,棠叶学宫还有大宁朝廷内阁的几个老不死都知道。” “二十年前,徐先让高某筹措一百套红袍红甲。他变卖了身边一切值钱的东西,除了媳妇儿和未出世的孩子。但还差一百刀玉钱,这钱是高某先行垫付的,可没过多久徐先就死了。这笔账自然成了烂账。” 高之书目光缓缓飘过来落在徐舟有些茫然的脸上,“那孩子就是你。” 徐舟看向韦谪,韦谪无奈摇摇头。“我下山时候,世上已无徐先...” 高之书抬头看向窗外圆月,苦笑道:“沉舟崖、全成宗、埋云山、学宫、甚至还有大宁。如果有一方站在他身后,徐先也不会如此惨死...世上再无徐先,也再无人敢为天下先。” ---------- 二十年前,大宁京城。 暮气沉沉的中年皇帝高坐在勤政殿之上,翻过手中烟斗。一旁的小太监立刻滑跪而来,用手心接住皇帝磕下的烟灰。 皇帝一口浓烟吐出,侧目看着殿下微微颤抖的内阁重臣和六部侍郎。 他们知道皇帝只有烦心时候才会这样,所以个个低着头不敢冒犯天恩。 “朕让你们议一议徐先的罪名,怎的都不敢吭声了?” 殿下众臣还是不说话,勤政殿里针落可闻。 皇帝一把将烟头砸下,正砸在时任刑部尚书的荀柩脑袋上。 “荀柩,你和徐先来往甚密。他平时所作所为你都了解,你又是刑部尚书。就由你先说。” 荀柩颤颤巍巍捡起烟斗捧在手里,低着头说道:“陛下,臣弟和徐先生有私交,依大宁律法应该避嫌。” 皇帝一拳砸在龙案上,众臣身躯也随之一抖。“朕要你说!” 荀柩深吸一口气,竟是抬起头来恭敬道:“陛下让臣弟说,臣弟就说了。经刑部审理,认为...” 皇帝双臂支在龙案上,静静等着。 “刑部审理后认为徐先无罪!请陛下圣裁!” 皇帝听完猛地抽了下嘴角,竟是不怒反笑。“荀柩,朕平日里是不是待你太过仁慈了?” 荀柩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等着...等死。 “好人你们做,坏人朕来当,是不是?” 众臣哪敢再说什么,他们从未见过一向平和的皇帝这么生气。可徐先也不好得罪。 此时荀柩身后站起一人,一个侧身走出,来到众臣最前面。 “臣吏部尚书何良骥,愿为陛下分忧。”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六十七章、除夕夜 众臣纷纷朝着何良骥看去,勤政殿内的气氛缓和了些,不少人趁机松了松肩膀。 何良骥拱手道:“陛下,若论谁最了解徐先,或者是谁与徐先最亲近。那满朝文武大臣,内阁六部皆比不过陛下与徐先的关系。” 此言一出,勤政殿众臣心头为之一颤。 谁不知道徐先和陛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后来徐先官拜大将军被皇帝亲口称为大宁中兴股肱之臣,中兴四将即由此而来。 皇帝目光柔和了不少,接过小太监递回来的烟斗接着抽烟。 何良骥见状继续说话:“陛下,以臣愚见罢黜徐先官职爵位,流三千里充军。” 皇帝没有说话继续埋头抽烟,显然不满意。 徐先是非死不可了。何良骥想到这里,赶忙圆场道:“这个徐先,最可恨的地方还不是背地里拥兵自重,创立红衫军企图颠覆朝廷。而是辜负了和陛下的情义!此罪万死难赎!” 皇帝忽地颔首,神色淡然言道:“何尚书所言之情义,诚然非虚,然朕亦非狭隘之人,难以容得徐先。” 大臣们又愣了,陛下这是想怎么样? 何良骥心思微动,接着说道:“徐先的罪名既然刑部议不出来,那便交兵部去议。由他们去定罪,也由他们去找徐先藏起来的那支私兵。” 皇上十指轻轻相扣,伏于雕龙案头,微微探出身子,语调中带着几分探寻之意:“何爱卿以为,兵部尚书一职既缺,由谁来做?由谁替朕审理徐先的案子?朕看就不从内阁里出人了,大宁贤臣良才浩如烟海,何必指着几个老人。” 替皇帝审理? 一个替字,谁能替皇帝做事,出内阁外无他。皇帝又跟上一句不从内阁里选人,不就是代表着谁办成了徐先的案子,谁就可以直入内阁吗? 皇帝开出的条件可谓丰厚。 何良骥当仁不让,立刻跪下,以头砸地。“臣斗胆自荐,请为陛下分忧!”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良骥,目光又扫过一旁的三位白发内阁老臣。 皇帝站起身,一旁的小太监立刻尖着嗓子喊道:“退朝!” 众臣山呼万岁后一同退下,正到殿外迎面走来一位剑眉星目,身穿蓝袍头戴毡帽的年轻剑修与众臣擦肩而过。 “这是沉舟崖宗主符剑鸣?”一位老臣小声嘀咕道。 大宁要变天了... 何良骥前脚刚刚踏进自家府邸,几个身穿红袍的宣旨太监后脚便到了门外。 何良骥恭恭敬敬把几个太监领进府中,脸上满是欣喜神色。真是风雪压我十几年,如今头顶这片天终于自己能说了算了。 不出所料,何良骥官拜兵部尚书,徐先一案交由兵部审理。 何良骥正要起身接旨,不曾想圣旨里还有后话。 刑部尚书荀柩办案不力,朕念及兄弟情义,准戴罪立功。今免去刑部尚书一职,官降一级,任兵部侍郎与何良骥共理徐先一案。 何良骥来不及想什么,慌忙起身接了旨送太监们离去。 ------- 城外杯莫亭中。 天色渐晚,从杯莫亭看去城中一片灯红酒绿。早些的已经开始放爆竹。 亭主泉台正给面前的红袍男人斟上一盏热茶,又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推给潇湘郡沈敬江。 “徐兄弟一身红袍红甲,好不威风啊。还有没有多的,也分兄弟一套。现在没了官职,却还想上战场再杀几阵!” 徐先摇摇头,“还欠了高之书一百刀玉钱。哪里有多的...” 对这位本该在大宁诏狱里的兄弟却出现在杯莫亭,泉台和沈敬江一点都不意外。 刚刚卸任大宁国师一职的泉台屏退下人,问道:“徐先,怎么从诏狱里出来了?” 徐先苦笑道:“总觉得最后应该见你们兄弟俩一面。” 最后... 徐先说罢从腰间解下刻着“为天下先”的学宫官印轻轻放在桌上,转头对沈敬江说道:“要红袍红甲是吧,我这身用不到了,倒是可以给你。” 徐先一挥手,身上红袍红甲赫然化作一道红烟凝聚在手心,徐先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布衣而已。 “留个念想。”徐先攥紧拳头将红烟凝聚成一粒红色甲丸交给沈敬江。 泉台嘴角微颤,“非要如此不可吗?棠叶州有这么多山巅修士,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再不济还有我。退一万步来说也轮不到你一个刚跻身访仙境的人冲到前面去...” “符剑鸣已然抵京,此刻说不定正觐见圣上。倘若他真成了下一任国师,大宁百姓恐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如此一来,咱们兄弟这些年来的血汗付出,还有那无数逝去的兄弟性命,岂不都付诸东流,成了徒劳无功之举?” 徐先双手捧起茶杯一饮而尽,接着说:“有些事,我先做了。之后才会有更多人去做。” 沈敬江拍案而起,骂道:“我也能做!你老老实实在诏狱里待着。等我宰了符剑鸣就接你回家。你可是棠叶州最年轻的访仙剑修,何必为这种事搭上性命!” 徐先面露不悦,说道:“这种事?山下百姓生死存亡,咱家那么多将士为此而死。这算哪种事?!” 天上一个偌大礼花炸响,徐先借着光亮才看清沈敬江脸上的泪痕。 徐先目光闪躲几下,低下头。“对不住。但不管两位兄长怎么说,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泉台说道:“我让冯尚雍去帮你。” 徐先摇头道:“留个种子吧,你也不好过。咱们别都搭进去。” 沈敬江生气转过头去,小声道:“那我们总不能在一旁看着吧?” 徐先道:“我媳妇儿还在府上,还请二位兄长帮忙照看。”说罢起身,头也不回。 “去哪?” 徐先笑道:“无他,赴死而已。” 沈敬江擦了把眼泪追上去,到徐先身后却没伸出手。“总要吃顿饺子再走。” 徐先猛然回头躬身抱拳,“新年将至,祝二位兄长事事顺遂,平平安安...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六十七章、天外剑鸣 徐先脚踩一柄飞剑御风而行,本来已到了诏狱上空,却掉头向城北而去。 这是一座稍显破败的府邸,坐落在皇城以北的中轴线东面。府邸占地之广抵得上百家寻常百姓的屋舍。 这便是徐府。 大门朝东,来来往往的人中几乎看不到几个衣着华贵之人,反而都是些穿着粗布麻衣的寻常百姓,拿着灯笼领着孩子在徐府进进出出。 门口石狮子上坐着一个神色自若的中年男人,他斜挎在狮头上,毫不理会周围异样目光。 徐先脚步轻扭,驾驭飞剑从天上径直掠下,站在中年男人面前。脚尖点地之时,徐先周身十步之内即成一座小天地,隔绝外界一切。 “徐先你知道的,我高之书从不做赔本买卖。” 高之书说完从狮头跳下,审视着徐先。 徐先无奈道:“兄弟,人死帐不消。我已经吩咐家妻变卖房产,欠的一百刀玉钱一定补上!” 高之书手持一把折扇,上书日进斗金四个大字,在胸前急切摇晃着。 “徐先,听我一句劝。自古民不与官斗,山下不与山上争。对于学宫来说,你我和山下人本就没什么分别。除了我这个债主,没人在乎你的死活。” “沉舟崖的人若是做了大宁国师,就连你这样的人也活不下去。总要被他们一层层扒了皮,再无价值后随便一丢了事。” 徐先没有再说话,目光呆滞地从徐府大门望进去。府邸的华丽装潢早被妻子偷偷拆去,只为多收留些阵亡军士的家眷。 “应棠...” 徐先抬起一只脚就要进门,看到妻子应棠正抱起一个灰衫男孩,徐先呆立在门口。 “原本一个妙龄女孩,跟了我没有几年,怎么就变成这样...” 应棠并非山上人,只是草原上一个普通女子。此时本该还是在草原上过着无忧无虑,骑马牧羊的神仙日子。 可如今满脸褶子,为了徐先的部下门日夜操劳,远处看去,她佝偻着身子,骨瘦嶙峋。 高之书从身后拍了拍徐先肩膀,“自古美女爱英雄嘛。” “我算什么英雄...” 徐先撂下这么一句话,身影化作一道雷光一闪而逝,直奔诏狱而去。 留下高之书一人在门外不停叹气。“烂账是小事,可棠叶州没了徐先,大宁没了大将军。日后会是怎么一番惨淡光景。” 要早谋出路才是。 -------- 勤政殿内,皇帝捧着一方国师大印恭敬举过头顶,沉声道:“请符上仙接过大印,成为我大宁的国师。” 符剑鸣负手而立,没有马上接印,而是绕过皇帝径直走到大殿龙案之后。 “符某出身贫贱,本是大宁一个微末小民。如今皇帝以国师之礼待我,令符某诚惶诚恐啊。” 符剑鸣嘴上说着谦卑的话,却是屁股一沉直接坐在龙椅之上。 “不过如此,睥睨天下又如何,还不是要依靠山上?” 皇帝狠狠咬着嘴唇,心中万般不满却不敢多说一句话,也不敢抬头。 符剑鸣随手扫落几封奏折,沉声道:“皇帝。” “在。”大宁皇帝此刻碍于身份,不能向臣子弯腰但也不能在沉舟崖宗主面前直起身子,只能缩着脖子,身子微微前倾。 “徐先的罪名定了吗?” 皇帝颤颤巍巍答道:“回上仙的话,还在议。” 符剑鸣背靠在龙椅之上,双手环胸,故作为难道:“皇帝和徐先本是异性兄弟吧?难道一国之君也会徇私?” 皇帝汗如雨下,心想大宁本就是我的,大宁的一草一木不都是我的?何来徇私一说? “不会,已交兵部去议,不日便可论罪。” 符剑鸣实在不喜欢世俗官场这套扯皮的车轱辘话,不耐烦道:“我看就不要议了。皇帝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让谁死,谁能不死?” ... 符剑鸣站起身,一跃到皇帝身前,摸了摸皇帝手中的国师印。 “徐先曾言我沉舟崖是棠叶州的祸害,病根。曾以大宁全国之军攻伐沉舟崖。皇帝为何不加阻拦?” “都是被徐先蒙蔽,朕一时不察。” 符剑鸣按住国师印手心一沉,“一时不察?仅仅是一时不察便让我沉舟崖死了十几名内门弟子,皇帝君威浩荡令臣不安啊。” “朕是天子,那沉舟崖和学宫便是天。” 符剑鸣脸色好看了些,笑道:“看在这句人话的份上,我便不和你计较。但徐先不死,这国师印我绝不会接。那你们大宁就等着亡国吧。其中利害关系皇帝自己琢磨。” 皇帝的肩膀被重重一拍,险些没站稳,身形晃悠了一步,再抬头的时候符剑鸣已经离开了。 一旁的掌印太监挪动已经发麻的双腿,第一个拖住了皇帝后背,声泪俱下道:“陛下,您是九五至尊,怎么能被这沉舟崖贼子如此羞辱!老奴斗胆请一道圣旨,召集大宁所有供奉修士围杀符剑鸣!” 皇帝面带怒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有一袖珍飞剑自符剑鸣离开的方向飞掠而来,速度奇快。 皇帝一转身,鼻尖正对上那柄袖珍飞剑。只见剑尖一转,掌印太监立刻双手掐着脖子倒下。 天外传来符剑鸣的戏谑声音。 “真不想跟一个太监过不去,可符某实在脾气不好,听不得这些背地里嚼舌根的话。皇帝你多多包容吧。” 皇帝早已涨红了耳朵,咬牙道:“朕驭下无方...” “不愧是天子。” 之后再无回音。 皇帝看着掌印太监脖子上那道细如牛毛般的剑伤,深深出了一口气。 可惜自己没有什么修道资质,做了皇帝又如何?还不是要被这些山巅的修士踩在脚下,比蚂蚁都不如。 “来人!” 周围的太监都不敢妄动了。 直到皇帝又吼了一声,才纷纷聚过来跪在皇帝身前。 “传朕口谕!告诉何良骥和荀柩,不管定什么罪名,徐先必须在明日午时之前问斩,否则不光是朕活不了,他们也活不了!”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六十八章、千年暗室 应棠抬头望了一眼,有些神伤。 此刻在大宁诏狱的天字牢中,新上任的兵部尚书何良骥正在大发雷霆。 按理说何良骥已是位极人臣,不该在人前尤其是下属和荀柩这位皇族贵胄面前如此失态。 可本该在困仙牢中的徐先只是盘腿坐在地上,不管何良骥说什么骂什么,都不开口,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荀柩还有些担心徐先,“何大人,徐先此时没有反应,不如我们过会再来。” 何良骥本要开口骂人,转过身一看是荀柩说这话,便没有说出口。他强忍着怒火厉声道:“陛下刚刚下旨,今夜必须定罪,让徐先签字画押。” 何良骥将手里已经准备好的三份供词一一展开,一份是欺君之罪,一份是私蓄甲兵,还有一份是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动。 “何大人的意思是用哪一份供词?” “都用,三罪并罚诛其九族!” 荀柩伸手去拿,可以说是抢那三份供词,却被何良骥灵巧躲开。 “荀大人的意思?” “太重了,我的意思还是将徐先流放三千里。” 何良骥冷哼一声,“充军?大宁的哪个将军没做过他徐先的部下?我看你是想让他养精蓄锐去了!”何良骥觉得言辞有些过激,便马上冷静下来。“我终究是大宁的外臣。荀大人不妨想想,为何陛下的弟弟之中就你一个人没有封王?” 荀柩没有接茬,一把拨开何良骥伸过来的手。 “你怎么给皇兄上折子我管不了,但你要诛徐先九族,我绝不签字!” “我把话说白了,诛九族是皇上的意思。”何良骥说罢从袖口掏出一份密旨来。 “这...” 何良骥扒着牢门看了很久,最终以访仙境修为观测徐先的气府脉络,发现没有一点活人生气。经脉之中也没有一点剑气。 “他娘的,徐先跑了!” 荀柩先是一惊,随后长长出了口气。丝毫没注意到徐先的真身正站在自己身后。 徐先真身戏谑道:“何大人,别来无恙啊。” 何良骥肩膀一缩,正要回头时候却发现徐先双脚离地,整个人就这样从他的眼前飘过,穿过牢门回到了盘腿而作的假身之上。 徐先缓缓睁开眼睛。 何良骥一抖衣袖,黑棋白棋各两个分别落在徐先的四周,以真气搭建起棋盘,棋盘脉络显现出来将徐先紧紧锁住。 徐先一笑置之。 “你如今的修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何良骥知道,问了也白问,徐先是不会说的。这座困仙牢上韵涵的剑气应该能困住十一境以下的修士才对。 不过大宁官员贪腐盛行,在困仙牢上偷工减料也不是没发生过。何良骥索性不去想了。 任由徐先到了什么境界,自己一个访仙境巅峰修士一样有信心能对付。 徐先没有看供词,只是淡淡说道:“拿来,我签。” 荀柩一步迈出,走到何良骥与牢门之间伸出双臂,“等等!你真的对大宁失望到如此程度吗?非要一死了之...” “天下乌鸦一般黑。荀柩,无需为我说话。” 徐先爽快签了签了三份供词。 何良骥仰天笑道:“我大宁终于除去一肘腋之患啊!你们三个自视清高,想着功高震主,想着和陛下为敌,最终都落得如此下场。我现在有些感激你们疏远我了,冥冥中大宁中兴四将还能继续扛着大宁向前走。而你、沈敬江、泉台不过是天下大势洪流中的一粒蜉蝣而已!” 徐先意味深长道:“谋乱者千虑,不如蠢人一时聪明。” 何良骥握着三份供词仰头痴笑,好像位极人臣的一国宰辅位置正在朝何良骥招手。 “大宁要变天了。” 徐先附和一声,何良骥便心满意足自顾自离开了。 总有棋子想着做执棋人... 荀柩眯起眼睛,躬身朝着徐先作揖,口中连连叹气不停。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这位已是自己求死。 “我会向皇兄求情,保下你的家人。” 徐先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 “反正皇兄这次也不会放过我。”荀柩拂袖而去,却被徐先叫住。 “你知道皇上为何明知你我关系,却还让你参与审理我的案子?” 荀柩瞪着眼睛摇头。 徐先道:“皇上他也不好过...” “你是说皇兄他不希望你死?” 徐先冷声道:“皇上并非不希望我死,他做梦都想杀我。可我死了大宁就再无力量和沉舟崖抗争。剩下的供奉修士都是什么草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皇兄让我参与审理,是为了让我跟何良骥据理力争保下你?” 徐先摇摇头,而后突然起身冲破身上的棋盘脉络。一步跨出,悄无声息。但是转瞬之后,脚下如平地炸春雷。 “他是希望有朝一日在大宁皇族之中能有人站出来顶替我的位置。” 荀柩愣了一会,看着徐先周身雷光缠绕, 徐先凭空拿出一本蓝皮书册,上书九翎雷法四字。“剩下的自己悟吧。” 徐先说罢便转过身去,任由何良骥的棋盘脉络再次爬上脖颈。 荀柩唤了几声,见徐先再没有理人的意思,躬身作揖后独自离开了。 走出诏狱,荀柩感觉手腕有些痒,他抹起袖子便看到有一只背生九翼黑蝉正趴在手背上。 迎面走来一个头戴兜帽的家伙,荀柩只觉得很熟悉。 徐先一人坐定,一身剑气雷光流转不停,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来。 --------------- 祖师堂的几人聚精会神听着高之书侃侃而谈,高之书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 徐舟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高之书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起一把刀玉钱来,他拿出一枚放在徐舟眼前晃悠。 刀玉钱上竟然有字! 【为天下先】 高之书一把抽回手,笑盈盈道:“老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既然答应做你的护道人,后面的故事你自己去看,感触才深一些。” 不等徐舟说话,高之书伸出双指在徐舟眉心一点,拉出一缕血色杀气缓缓流进自己体内。 “借你境界一用。” 高之书脚步晃荡,上半身却纹丝不动,握着刀玉钱的手紧紧一抓。 刀玉钱顷刻化作齑粉,高之书叨咕了一句杀气真好用之后便闭口不严,专心控制着刀玉钱中爆出的灵气在眼前化作一座白玉桥梁,朝着祖师堂外的天幕延伸而去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六十九章、眼见为实 一座白玉拱桥直达天幕,高之书笑着走上去。 米有问道:“这是光阴桥?” 高之书得意点头,一如当年十二境巅峰剑修一般自在。一缕血色杀气在高之书如今委身的躯壳中流转,竟没有丝毫阻碍。 “快走啊,我如今借来的金丹修为支撑不了多久。” 徐舟被高之书一言点醒,若是能见到娘亲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徐舟抬起脚又放回了原地。 这么多年过去,徐舟对娘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娘亲悬梁自尽的那一天。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徐舟也不会忘记一点半点。 徐舟从没有见过父亲,自然也没什么感情。犹豫时想到自己的娘亲便想着要回去问一问,当年究竟为什么要做出抛下自己的选择。 都说孝顺的孩子从不怨恨父母,可真到身临其境的时候又有谁能做到半点不埋怨? 韦谪和荀常二人也上了白玉桥却被高之书赶了下来。 “你们想我死是不是?带一个人过去已经是这具身躯的极限,再多一人恐怕承受不住。徐舟那座八面漏风的气府住起来实在不怎么样,我可不想再回去。” 高之书都这么说了,韦谪和荀常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起退下白玉桥,站在一旁看着徐舟缓缓登桥。 高之书伸出手抵住徐舟肩膀,“等等。换身衣服,戴上斗笠。尽量遮掩面容。” “二十年前有谁认识我吗?” 高之书笑了笑,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二十年前自然没有人认得出你。可徐先身死这段光阴是棠叶州近百年来最动荡之时。不乏有山巅修士走光阴桥去看徐先临终风采,虽然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但还是多加小心,以免被认出来。” 徐舟二话没说低头戴上斗笠,大步朝着天幕走去。 韦谪道:“小瘸子,来日犹可追...” 徐舟背对着挥了挥手,朝着高处走去。韦谪并非没来由说这么一句,他分明看到那个面对三万红衫也不曾后退一步的小瘸子此刻浑身颤抖着... 白玉光阴桥和天幕相交的地方有些混沌,越是登高桥边的一切就越是模糊。 走着走着,豁然开朗。 爆竹炸响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大宁京城初一大清早便要放爆竹。 高之书要带徐舟到刑场去等,徐舟说还是先回家看看。高之书说这场大战哪怕错过一点都是终身遗憾,自己当年没有到场一直后悔到今天。 徐舟只说了句不去,高之书拧不过他,便自己到皇城北门去等了。 徐舟凭着儿时模糊记忆终究还是找到了徐府,只见徐府围墙根上靠着一排伤兵,还有不少军士的家眷,都在等着徐府开门施粥。 一个断臂的伤兵还是少年模样,被坐在身边的母亲唠叨着:“徐夫人是菩萨心肠,你等会见了她一句话都不要说,娘保准咱们能住进徐府去。” 伤兵有些不愿意,说道:“娘,能住进大将军府的要么是伤重濒死的,要么是已经战死军士的家眷。我这伤轻一些,就不要去给徐夫人添麻烦了!” 母亲看着儿子断臂,眼眶通红。 伤兵刚要伸手为母亲擦泪,谁知这位母亲竟然一把扯去了儿子断臂上的纱布绷带,模糊的血肉露出来。徐舟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腿上一阵刺骨疼痛,心中也是一紧。 那伤兵看起来比如今的徐舟年龄还小,此刻也是忍不住疼,大叫一声,眼泪也流了下来。 母亲深深出了一口气,却接着将儿子断臂上剩下纱布连着腐烂的血肉一点点剥下。 “娘是为了你好。你为大宁打仗变成如今这样,朝廷却一文钱不给。若是进不去徐府,你的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呀...” 母亲停下手中动作,无声呜咽。 “儿啊,你放心。娘不跟你去。徐夫人一个人也不容易,娘自己有手有脚不沾那个便宜去。只要你后半辈子能安安生生,不再受这种苦...娘就知足了...” 伤兵哭着。不发出一点声响。 此时徐府门前一阵躁动,沉重大门缓缓打开。众多伤兵和家眷一拥而上,徐舟身后还有些人抬着担架往前挤。 断臂伤兵见状想要起身,却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好在被身后的母亲扶着。 腿上也有伤... 这样的人,放在市井街巷或是田间地头什么都做不了,母亲在时尚能有口饭吃,母亲若有一日不在了,只有饿死冻死的份。 母子二人被涌来的人群推着向前走,忽然伤兵感觉被人按住肩膀。母子二人接着这股劲才在人群中稳住脚步。 “慢点。”徐舟又一把搀扶住伤兵的肩膀,三人缓缓朝着徐府大门走去。 来不及说什么,三人顺着人群一点点朝着徐府大门挪动着。 徐府里走出一个白发老人,徐舟抬头一眼便认出此人是先前在延宁镇站在云霞之上的那位老人。 老人的目光快速朝着徐舟瞥了一眼后,身形一闪而逝。 徐舟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搀着母子二人等了很久,终于走到徐府大门外。伤兵流的血已经淌了一地。 徐府没有军士守卫,在门口只有两个侍女手拿一本小册登记伤兵的名字。 侍女面无表情,冷声道:“叫什么,哪个营的?” 断臂伤兵颤颤巍巍道:“我叫海又晴。火字营的” 侍女就算见得再多,也能看出眼前的伤兵若再不救治会有性命之危,便抬了抬手放进府里。 徐舟正要搀扶着进去,却被侍女一把推开。侍女用了不小的劲,徐舟却纹丝未动。 “自己进去,我就没见过火字营有哭哭啼啼的!” 浑水摸鱼的家伙这阵子也有不少了,不怪侍女嘴上不留情。 徐府里传来一个让徐舟无比想念的声音,“都进来吧。” 徐舟朝着声音来处一看。应棠正站在身前,双手叠放在腹间,眼中似有泪光。 应棠笑着说:“只要是风火山林四营的弟兄,有伤的就进府里养,再带一个家眷照顾。健全的也给二两银子谋个出路。”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章、血溅石狮 徐夫人说完便转身抱起了在脚边咿咿呀呀的孩子,徐舟正盯着娘亲看,这时侍女极不情愿地拽过徐舟的手塞进两块碎银。 “你没事了吧,赶紧走吧。我忙着呢。” 徐舟没有动作,还是呆呆看着娘亲,心中憋了很多话要讲,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谁给你的狗胆,盯着夫人看?” 徐舟感到肩膀被人给重重推了一下。 应棠似乎感觉到什么,也转过头来看着这位一瘸一拐的斗笠汉子。 “漱月,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这样对将军的部下。如今当着我的面还要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岂不是要更加放肆?” 侍女漱月被应棠训斥一顿,心里很是委屈。 应棠抱着孩子缓缓走过来,脚步有些不稳,心事重重道:“这位兄弟,你是哪个营的?” “我...” 徐舟顿了一下,“我也是风字营。” 如今应棠不过是刚刚嫁人,突然有这么个年纪相仿的糙汉子开口叫娘,如何能接受?到时候被乱棍打出去,徐舟难不成还能还手吗。 应棠眼眸突然有些泛红,“张阅川将军的部下啊...你们风字营都是硬汉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徐将军虽然不在这里,有些事情我可以替他决定。” 应棠说罢拍了拍胸膛,见斗笠汉子还是没说话,就举起怀中的男孩,“后山啊,这是你父亲的部下,打个招呼。” 还穿着开裆裤的张后山伸出小手摸了下徐舟的斗笠。 漱月愤愤不平道:“什么风字营的,这斗笠怪人明明就是来骗夫人钱的。不知道夫人今天怎么回事?换做以往可是要赶人的。” 谁知那斗笠汉子一把将张后山抱在怀里,笑道:“后山兄弟真豪杰。” 徐舟补上了在延宁镇没说出口的话。 高之书在来的路上说过,在这里可听可看不可说,更不可做。因果一事如饿虎扑食,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做了什么事情导致谁活了或者谁死了,到时候的天道反扑可不是开玩笑的。 应棠抱回张后山,同样笑道:“你若是跟海又晴一起来的,也可留下照顾他。” 应棠说罢又往徐舟怀里塞了一把碎银子,沉甸甸的。 “徐夫人,我不是来要银子的。” “给你就拿着。” 应棠说罢便抱着张后山回头朝府邸角落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屋子走去。 府外突然一阵吵嚷,两个身后悬停飞剑的黑衣男人冲散伤兵,闯进大门来。 “沉舟崖陆垢来见徐夫人!” “沉舟崖符剑鸣关门弟子李远山来见徐夫人!” 徐舟赶忙压低斗笠站在应棠身侧,应棠见状也不阻拦.只是深深望了一眼徐舟。 陆垢负剑而立,长发未束,任其披散在肩头。发尾却用半截褪色的蓝绳草草系了。 绳上坠着一枚满是污垢裂纹的仙家刀玉钱,风过时叮当作响似飞剑低吟。 身后的李远山则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士,目光跟侍女漱月对上后便闪躲不停。细细看去,双手还有些发抖。 陆垢沉声道:“谁是徐夫人?” 漱月闭口不言,尽力克制自己不往应棠的方向看。 “谁是徐夫人,我乃沉舟崖首席供奉,封宗主之名叫你回话!” 陆垢有些不耐烦了。 徐舟一把将应棠拦在身后,“沉舟崖来者不善,夫人不可去。” 应棠弯起眉毛,笑得很开心。 “人家叫我徐夫人,我若是不答应,这徐夫人岂不是要换了人?” 应棠笑着答应了一声,又用了几分剑气在手上,将徐舟的胳膊压下。 李远山见应棠走来,悄悄后退半步。二十年后徐舟和李远山在葬剑山交手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位多宝剑修的观察力很不一般。见到徐舟出了杀气,便能看出自己不敌,乖乖退场。 可娘亲是后来才练剑的,最后的境界应该也不高。为何这时李远山便害怕了? 难不成娘亲早就山上修士,只是一直瞒着自己,装作普通人陪着自己练剑吗? 来不及让徐舟多想了,应棠此时已经一掌拍在了陆垢胸膛之上! 陆垢显然没有防备,被应棠一掌打得倒退几步,脚抵住门槛才站定。 “徐夫人何故如此?” 应棠呵斥道:“夫唱妇随,沉舟崖是我家将军的敌人,所以我见了面沉舟崖的人就要动手。又有何不可?” 陆垢胸口一阵湛蓝剑气涌动,将伤势压了下去。 “陆师叔,你怎么样?”李远山跑过来搀扶,却被陆垢狠狠白了一眼,随后一把推开。 “符师兄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弟子?窝囊废。” 李远山低着头不敢说话。 陆垢抬起头,嘴角又生笑意。“徐夫人想必已经知道,徐先被你们大宁定了诛九族的罪名。我们今日到此,不是寻衅。而是想救徐夫人一命。徐先逆天行事,徐夫人何必跟他赴死?” 应棠摩拳擦掌道:“徐先兵败,我为发妻理当一同赴死。何须你救?” 陆垢笑道:“徐夫人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考虑腹中的孩子吧?你忍心让他一出生就没爹没娘?” 漱月破口大骂道:“滚你娘的。徐将军若在,定将你们打出去!” 陆垢嗤笑一声,以手掌做刀随手一挥,漱月的血四处飞溅,将身后的石狮子染红。 陆垢紧接着手指一勾,漱月尸身上便涌出一团朦胧如云雾一般的东西被陆垢吸进掌心。 陆垢回头将漱月的魂魄递给李远山,李远山连连后退不愿去接。 陆垢笑眯眯道:“这种刚死之人的魂魄,最是难得。在你境界不断登楼时,必定要用到。现在装圣人,日后悔断肠啊。” 李远山竟是反驳了句:“我辈剑修,不该用这般腌臜之法。” 陆垢轻蔑一笑,没说什么。一个晚辈大言不惭,本该出手教训,可碍于李远山身份只能忍下这口气。等这小子以后卡在破镜瓶颈,定会来求自己给他些魂魄。 至于那个侍女,我陆垢出手杀了又如何?应棠不从,绑走便是。 何必考虑那么多?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一章、后人之福 陆垢一步踏出,湛蓝剑气映照在身前,周遭空气也瞬间凝重起来,让人有些呼吸困难。 应棠只觉得身体很沉,抬手握住腰间长剑就已经很是费力,但即便如此也未曾后退一步。 陆垢所用剑气是独属于沉舟崖剑修的一脉剑术,剑气既出,周围百步之内只要是境界比自己低的,都会被这剑气压制。 “徐夫人,你不妨再想想?” 应棠咬牙道:“出剑便是,何必多言。” 陆垢冷笑一声,随即不再压制修为,湛蓝剑气如山洪暴发般从气府中倾泻而出。 只是一挥手,徐府内外上百军士皆身形不稳,肩头似有千钧之重,一时动弹不得。 李远山拉住陆垢衣袖,恭敬道:“陆师叔,祸不及家人。徐先作孽,但其妻子家人无罪。” 陆垢瞥了一眼李远山,只是一瞥。李远山顿觉经脉不畅,好似心中压下一座剑气大山。 陆垢不屑再跟李远山多费口舌,只是默默压制了李远山的气府。 应棠佝偻着身子,以剑杵地而立,此刻别说出剑,仅仅维持身影就已经耗尽了心力,但应棠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徐夫人,最后问你一次。走是不走?当着这么多徐家军的面,你若从了便能留下一些体面。” 陆垢缓缓走进,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应棠身后的斗笠汉子身上,心中一紧,猛地停下脚步。 陆垢已经是元婴剑修,论杀力能比得上访仙境的普通修士。徐府上下皆被他的剑气压着直不起腰,唯独这斗笠汉子一人扶剑而立,好似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陆垢脚步一沉,气府剑气倾巢而出,不再留手。 徐舟扛着剑气压制,双脚陷进地面的青石板里,却仍是挺直腰板,斗笠下隐约能看到一双全是血丝的眼睛。 徐舟一指弹开剑鞘,飞剑‘初升’滑出漆黑剑鞘,血色杀气于缝隙中流出。 突然徐舟感到肩头一沉,回头看到应棠正按着自己肩膀。“别出剑。” 只是一个晃神,陆垢趁机拔剑出鞘,双脚一沉腾空飞掠而来。 应棠不躲不闪,看着自徐府围墙之外翻进一身穿红袍红甲的年轻剑修,对准陆垢后背飞起一脚。 在被一脚踹倒之前,陆垢这位元婴剑修竟然对身后没有一点感知,毫无防备。 陆垢滚落在地,红袍剑修奋力一剑斩断徐府周遭的湛蓝剑气,众人这才喘了口气。 徐舟见状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跃而起,手握飞剑朝着陆垢脖颈劈去! 砰! 红袍剑修竟然一脚踢开了徐舟溢满血色杀气的剑锋! “后世人违逆天道来此,还不愿意守规矩吗?”红袍剑修跟上一脚将陆垢踢飞撞进围墙里。 红袍剑修飞剑一甩打出一个剑花,“徐夫人,张阅川来迟,请夫人降罪!” 应棠笑道:“张将军言重了。” 张阅川踏前一步,作揖道:“夫人可受伤了?” 应棠摇摇头,张后山从她脚边探出头来,小嘴流着哈喇子含糊道:“爹...” 张阅川眉头瞬间松开,乐上心头,抱起儿子上下其手,稀罕得紧。 “万幸张将军无恙。”应棠平静还礼,轻轻点头。 “埋云山的几个杂种还奈何不了末将。”张阅川说罢回头看向刚刚爬起身的沉舟崖陆垢,瞪大眼睛呵斥道:“风字营何在?” 徐府外立刻传来山呼声,震耳欲聋。 “风字营在!” 张阅川一挥剑,“拿下这两个沉舟崖杂碎,咱们去找徐将军!皇帝狗儿要定徐将军的罪。徐家军其他三个营我不管,但咱们风字营能答应吗?” “不能!” 张阅川拜别应棠,随后以剑尖点地,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铺展开来,“;陆垢,你不服?那就跟我问剑一场。” 一瞬间张阅川身后便站上了八个披甲剑修,都死死盯着陆垢。好像陆垢只要一动歪心思,顷刻间便会身首异处。 陆垢笑眯眯道:“没想到张将军能躲过追杀,安然返回中原。在下为张将军贺。” 风火山林四营本应该在草原全军覆没才对。如今张阅川已经回到京城,身后的几个剑修能逃过沉舟崖的追杀,境界肯定不会低。 而陆垢身后只站着一个洞明剑修李远山,若是打起来不会有半点胜算。 陆垢能做到沉舟崖首席供奉,最是擅长审时度势,最是识时务。 好汉不吃眼前亏。 张阅川走到徐舟身前将他一把拉到一边,问道:“你从哪一年来?到徐府想做什么?” 徐舟刚要开口,张阅川却打断道:“劝你想好了再说。说真话和说假话,决定你的生死。” 应棠快步走到两人中间,“张将军,不要为难这孩子。他是来找我的。”说罢回头瞧着徐舟,“对吧?” 徐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徐夫人开口了张阅川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算心中觉得可疑也识趣闭嘴,转身一跃登上屋顶。 “风字营的弟兄们,随我一起打进皇城,跟狗皇帝讲道理去!” 随后张阅川和八名披甲剑修身形一晃,无影无踪。 应棠打发了人收拾漱月的尸体,随后拉着徐舟走进后院。 “孩子,不管你从何而来。但逆流光阴是违逆天道,一不小心就会把天都捅破了。所以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当做与你无关高高挂起。什么都不要做,明白吗?” “徐夫人怎么知道?” 应棠只是拍了拍徐舟的肩头。“不过呢,相见就是缘分。你不惜违逆天道也要出剑保护我,想必后来我们关系不错。” “我...” “所以,你若是想问我什么,就快些问吧。” “徐夫人,天底下会不会有狠心的娘亲,会抛下自己的孩子?” 应棠愣了一下,泛起一阵心湖涟漪,但还是笑着说:“我觉得没有。” 徐舟追问道:“所以若是真有这样的娘亲,就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孩子。前人有前人的恩怨。后人有后人的福气。若是那位娘亲留下的孩子过得拘束,非要刨根问底。他的娘亲岂不是白死啦?”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二章、仗剑登高 “不要拘束?”徐舟颤颤巍巍开口问道。 应棠点点头,“过往不平之事,皆是来日登高止碍。我若是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告诉他。不要学娘,要学爹。一路仗剑登高,越高越好,比天还高。先什么都不要管,也不要低头看人间疾苦。只管登高不停,等成了高高在上的天老爷,那时候再看人间疾苦,不过就成了能随手解决的事情。” 应棠说话腹中一阵绞痛,再抬头看着徐舟胸口,两个人的心跳竟然变成了同一节奏。 应棠分明看到徐舟的气府之中,晴空万里,无风无雨。“仗剑登高者,自是人间第一流。” 徐舟心头一震,气府中亦是大震荡。红色小人们一个个站不稳,摔得东倒西歪,龇牙咧嘴。 先前齐鸣从画卷中抽出的那根大宁勤政殿的横梁巨木,此时竟迸发出灵气来,气府中全是下过雨后的泥土味道。 几个红色小人见状,笑着爬起身,不管不顾地朝着横梁木冲来,一跃跳上横梁木,开始炼化。 自从徐舟在鱼门渡被刘改打碎气府后,直到现在才真正开始不受红丹杀气影响,正经开始重修气府,而不是缝缝补补。 应棠双手合在身前,笑颜如花。 徐舟从未见过娘亲这么开心地笑过。红色小人也从为见过如此风平浪静的气府。 此横梁木一旦炼化用作气府修筑,以后便不会再有八面漏风的说法了。 突然,高之书以心声告知徐舟,对徐先的处刑就要开始了。大宁朝皇帝、内阁三个老家伙,中央六部尚书,御史台,十三路监察使等等在朝廷说得上话的家伙们都已聚齐。 沉舟崖符剑鸣,负手立在云霞之上。 徐舟回头望向刑场方向,最终竟在云霞上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齐鸣。 高之书心声道:“不要抬头。被这些山巅修士发现就不好过了!你想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刀玉钱是不是!” 徐舟立刻低下头扶了扶斗笠。 应棠道:“要走了吧?” 徐舟转过身,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又立刻摇头。 应棠一手抬起徐舟的斗笠,一手擦去徐舟眼角的泪花。“咋这么爱哭呢?” 徐舟退了半步,扯着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娘就在眼前,而且极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见。 相见却不能相认,最是熬人心的事。 应棠悄悄在徐舟袖口扯了一把,转过身,离去脚步不停。她眼角分明也有几道泪痕,走远之后小声呢喃道:“舟儿。苦了你...” 徐舟愣在原地,没有追赶,也没有说什么。 这时高之书从天边御剑而来,脚下那把普通长剑落地即碎。 高之书拽着徐舟,但不论用多大力气都拽不动。 高之书骂道:“世上至亲之人生离死别,如今能再见一面已经是奢侈。天底下又有谁像你徐舟一般好命?你还想改变什么?想逆天行事?到时候非但救不下你娘,反而还会让她的魂魄受你牵连,难以转世。任谁有通天本事,死了的人就是死了!” 高之书一边骂一边使劲敲徐舟的脑袋。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心中也后悔答应齐鸣做徐舟的护道人。 这小子实在太倔了。 徐舟望着娘亲离去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后院的大门才收回目光。 “仗剑登高,再高再高,比天还高。” 高之书一脸不解。 “就算你从没见过你爹,你爹到死也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但父子之义总是在的。而且徐先今日之举,看到的剑修无一例外全部拔高一层境界。你这个做儿子的反倒沾不上这份福气就没道理了。” 徐舟心一沉,又望了一眼娘亲转身的地方,最终收回了视线。 高之书又在徐舟眉心一点,借了金丹修为后便拽着徐舟纵身一跃来到刑场之上。 高之书指尖一划,一层无形剑气覆盖在二人身上,能够稍稍遮蔽那些山巅修士的视线。 “虽然比不上齐鸣的雾海绝云,但是够用了。” 百官围坐在刑场周围,皆神情肃穆,各有所思。先前和徐先关系比较近的,尤其是一些文官此刻心里打鼓。皇帝会不会将徐先归结为乱党清算? 武官的想法简单些,事已至此,若是皇帝清算徐先一党,他们只要在棠叶洲就逃不掉。 鱼门渡的跨洲渡船传票,哪里是寻常官员能买得起的。如今等死而已。 何良骥一身红色官袍站在刑场中央,盯着毒辣的日头喊道:“带徐先!” 浩浩荡荡的押送人马足走上千人之多,各种混迹着一些大宁供奉修士还有沉舟崖的剑修。 徐先带着手铐脚镣缓缓走上台,竟是不看何良骥一眼。 “徐先叛国欺君,午时问斩!” 普通刽子手干不了这活,徐先再怎么说也是访仙境剑修。凭他们哪里能砍的下徐先的脑袋。 何良骥吼道:“刀斧手何在?” 两个光膀子壮汉抬着一柄巨刀踉跄上台,何良骥单手接过巨刀,竟是比自己都要高出几寸。 徐先打趣道:“何大人亲自用刑,徐某幸甚。” 何良骥啐了一口,丝毫不顾及读书人形象。“本大人亲自送你上路。一定痛快。” 何良骥早就想好,行刑时大刀快落慢割,要一点点将徐先的头颅割下来,方能解被徐先压制多年之气。 徐先鬼坐在地上,抬头看天,像是在找什么。他看到站在云霞之上的沉舟崖宗主符剑鸣,不禁失笑。 “符宗主,就这么不放心?非要亲眼看着我死?” 符剑鸣站在云上,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齐鸣。 齐鸣心中一阵恶心,说道:“看我干啥?” “没什么。圣人总要我学齐大人身上的真正剑仙风采,我才多看两眼。” 齐鸣笑道:“学到什么了?” 符剑鸣讥笑道:“想成为大剑仙,一定要脸皮厚,一定要会凑热闹。” 齐鸣摊摊手,“徐先是访仙剑修,是山上人。这刑场本就该在埋云山办。但是圣人发话在大宁办,我只能亲自前来监斩了。”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三章、云崖倒挂天河倾 符剑鸣无话可说,埋云山掌棠叶洲刑律,又是山主齐鸣亲自前来,他符剑鸣挑不出什么理。 齐鸣和徐先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地上百官纷纷起身迎接来迟的大宁皇帝。 皇帝荀安在刑场正北龙案落座之后,百官山呼万岁。 “不必拘礼。” 何良骥迈着小碎步跑到龙案前,将徐先的论罪文书递交皇帝朱批。 谁知皇帝说了句,这点小事何爱卿自己看着办即可。皇帝这种默认的态度让何良骥心中很不痛快。 天下人都知道是皇帝荀安要杀徐先,可皇帝偏偏不在论罪文书上批红。过个十年百年,百姓们只会说他何良骥滥杀忠良,皇帝最多落个一时失察的罪名。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良骥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文书,提着刀来到徐先身后。 “徐先,落得今日下场,你不后悔吗?当年你若不把我踢开,我又怎会坐视你身陷死地?” 徐先笑道:“有你没你都一样。” 何良骥面红耳赤,双手握着刀柄,虎口泛白。 “犹豫啥?你砍便是。” 何良骥怒吼一声,将真气灌注在刀锋,“从此我何良骥就平步青云了!” 一刀落下,齐鸣看得咬牙切齿,琢磨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手刃何良骥。 轰然一声,整个刑场地台被一分为二,百官被何良骥的真气冲得七零八落,毫无体面身份可言。 皇帝荀安在两名元婴供奉保护下安然无恙,看着百官狼狈模样,不禁拍了下额头,心中很是不痛快。 烟尘散去,徐先跪坐在裂缝中央,脚边满是破碎的大刀残片。 徐先扭了扭脖子,笑道:“何大人道行终归太浅。” 何良骥全力一刀,自己虎口也已经开裂,手里只剩下一截刀柄。 云霞之上,陆垢朝着符剑鸣施了一礼,“宗主,何良骥不是剑修。就算徐先伸着脖子让他砍...” 符剑鸣轻声道:“你去。” 陆垢不再废话,从云霞御剑飞掠而下,对准徐先脖颈落下一剑,顷刻间剑光如虹。 砰! 陆垢本命飞剑破碎,徐先仍是安然无恙。 符剑鸣云淡风轻道:“这个徐先既已认罪,何苦在这苦苦挣扎。” 齐鸣笑道:“符剑仙难道看不出徐先压境?” 符剑鸣的剑道资质可谓冠绝一州,刚刚四十出头便已经是天来境剑修。经齐鸣稍稍点拨,便看出徐先绝不只是访仙境。 可终归逃不出一死,徐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陆垢的全力一剑还是在徐先脖颈后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符剑鸣道:“齐山主。眼下是不是该你这个刑官出手了?徐先身为大宁官员,欺君罔上。按照棠叶洲的天道规矩,世俗王朝的修士若触犯本国国法,视为违逆天道。” 齐鸣不满道:“符宗主餐霞饮露不食五谷,却不少研究天道啊。不如我这刑官换你来做?” 符剑鸣道:“齐山主可是有难言之隐,不愿出手?无妨,待我如实禀明圣人,他老人家自有发落。” “用不着。” 齐鸣说罢召唤出红锋飞剑,气府剑气一处,天地风云变色,大宁京城上空的云朵不论大小,皆朝着齐鸣剑锋飞掠而来。 符剑鸣感受着齐鸣冷冽剑气,不禁心中有些胆寒。棠叶洲剑道最高者齐鸣的这一剑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恐怕也挡不住。 “徐先,我是埋云山齐鸣。” 地下众人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袭青衫,两袖猎猎作响。 皇帝荀安大惊失色,慌忙走出龙案跪倒在地,“大宁皇帝荀安拜见刑官。” 百官随声附和。 世俗王朝再大,大不过头顶这片天。齐鸣还是这天上说话分量极重的刑官。所以荀安不觉得当着自己臣子对齐鸣跪拜有何不妥。 何况大宁刑部大堂上还立着齐鸣的金身雕塑。 齐鸣没有理会,双指掐诀,凝聚整座云海的红锋飞剑,剑身飘渺而逝。徐先仍是跪坐原地。 何良骥看着头顶悬着一把百丈高的云海巨剑,吓得瘫软在地,连滚带爬朝着刑台边缘跑去。 “齐山主出剑,诸君快快远离!” 百官顷刻做鸟兽散,皇帝荀安不由分说被两名元婴供奉架着掠向天空。 “陛下莫怪我等失礼,实在是齐鸣出剑我们二人没把握保护陛下不被杂乱剑气所伤,这才...” 徐舟此时双指横立,飞剑‘初升’悬在头顶。高之书云淡风轻站在徐舟身后打着哈欠。 齐鸣这招名为天河倾,徐舟用出同源剑气便可轻松将余威引导至飞剑上,故不闪不避。 云海巨剑随着齐鸣手指轰然砸向徐先,一剑落下,大宁京城的地面竟随着下沉数丈有余,远处由供奉修士以剑阵铸成的城墙竟也开裂,京城北门的城墙直接倒塌,将几个供奉压在城墙之下。 齐鸣脚尖轻点,自云海飘然落下,一袭青衫站在破碎的刑台之上。 符剑鸣本来都要走了,他深知齐鸣这一剑徐先一定扛不住。可等云雾散去,徐先竟还跪坐在地上纹丝未动! “齐鸣,你!” 齐鸣双手环在脑后,故作惋惜道:“哎呀。昨夜跟老郑头喝酒喝多了,怎么今天连天河倾都用不出威力来了...” 徐先轻笑一声,“多谢齐山主。” 齐鸣连连摆手道:“你这就是骂人了。等我醒酒了,一定斩你!” 齐鸣说罢抬头看天,隐约看到一双硕大的粹然金色眼眸,齐鸣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会,随即轻蔑一笑。仿佛在说:“要我出剑,我出了。境界不够没砍死人,你能拿我怎么样?” “符宗主,还是由你来。” 齐鸣罕见对人躬身作揖,符剑鸣虽然心中不快,但也坦然受这一礼。 “一个十一境剑修,撑死是半步十二境。竟让齐山主求助于沉舟崖?我符剑鸣就受你一拜好了。” 符剑鸣说罢一个箭步从云海跳下,对准徐先腹部狠狠踢上一脚,手边两把袖珍飞剑萦绕,一把名为‘竹仗’,另一把名为‘轻芒’。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四章、再无山上人 一绿一白两把袖珍飞剑欢快雀跃,萦绕于符剑鸣袖间。 齐鸣缓缓退步,“今日头脑不清楚,身子反应也慢。你们大宁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说罢转身御剑而去,头顶天幕上那双金色眼眸目送着齐鸣离开。 符剑鸣看着站起身挣开镣铐的徐先,“算计我现身?想着临死拉上我垫背吗?” 徐先笑着起身,一身剑气炸出,身上的镣铐锁链顷刻化为齑粉。 “既然知道我的算计,为何还要现身?” “凭你能杀的了我?” 徐先一个响指打出,刑台之下涌进一对红衫军,高举红旗随风而动。 符剑鸣满脸不屑,以余光扫视这一队红衫军。境界不过四五境,所用法宝不过一二枚刀玉钱。“凭他们?” 符剑鸣没了耐心,两指夹住飞剑‘轻芒’,飞剑转眼便化作一柄与符剑鸣等高长剑。 红衫军十步一人围住刑台,异口同声道:“叩阵十旗见青天!” 徐先道:“阵法已成。你们沉舟崖的孽障,要好好算一算了。” 符剑鸣有些气笑道:“你徐先就凭这些山下五境修士结阵困住我?” “那你闯闯看?” 符剑鸣嗤笑一声。随手甩出本命飞剑‘竹杖’朝着剑阵刺去,飞剑所掠之处,竹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轰! ‘竹杖’碰到红旗剑阵的一瞬间,剑锋崩碎几乎断裂。符剑鸣心中一惊,面上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山下五境修士结成的剑阵不该有这么强的力道才对,‘竹杖’作为符剑鸣唯二的本命飞剑,砍起访仙修士来都是砍瓜切菜一般。 符剑鸣顺着剑阵的剑气来路看去,果然在徐先脚下发现了蛛网一般的剑气脉络。 红旗剑阵的剑气全部来自徐先。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符剑鸣说罢将‘竹杖’收进气府中,接着道:“分剑气给剑阵,你身上还剩下多少呢?” 符剑鸣一步跃起,飞剑‘轻芒’扫出一道剑光,引得天地震动直奔徐先掠来。 徐先手指一弹,剑光荡然无存。 “怎么会?” 徐先没理会,咬着牙狠狠攥拳,红旗剑阵开始慢慢缩小。 “接下来到我算账了。”徐先双指掐诀,向着身后甩去。“潇湘郡三年来失踪百姓数以万计,皆是千人峰所为。” “是又如何?” 徐先一掌叩的,“第一剑,潇湘!” 话音未落,一柄翠绿飞剑破土而出,剑身上依稀可见千人峰掳掠百姓景象,剑鸣声中可听百姓哀嚎,如山谷响雷,传彻京城。 个别还有良心的官员不禁低头痛苦。 “第二剑,静海!” 此刻长城之外的静海之上,磅礴水运徒然凝聚成一柄湛蓝飞剑,跨越千山崇山峻岭而来! “静海剑宗素有侠义之风,而你沉舟崖为了争夺长城以外气运,伙同学宫将静海剑宗灭门,有没有这事?” 静海剑高悬在徐先头顶,水运自剑尖径直流进徐先气府之中。 “第三剑,风火山林!” 徐府之上一道冲天金色剑光骤起,“这一剑为我徐家军战死将士!” 符剑鸣分明看到,三把飞剑自身剑气之磅礴,甚至多到反哺徐先气府,并不需要徐先灌注剑气控制。每出一把飞剑,徐先的剑道就好似拔高一筹。 所谓十一境访仙剑修和十二境天来剑修的区别,就是本命飞剑是否能自主行事。这一点,符剑鸣虽是天来境剑修,却掌握得很费力。 不然‘竹杖’也不会碰不过徐先的红旗剑阵。 徐先正要出第四剑,符剑鸣心想不能放任徐先再这样下去,他现在已经是十二境了! 符剑鸣决定再次先发制人。 “日月颠覆,黄泉倒流!”符剑鸣敕令一出,天光暗淡,隐约可见一轮圆月高悬在天,可与日光争辉。 飞剑‘轻芒’高高掠起,霎时间便成就漫天剑雨若大雨倾盆。 徐先手握‘潇湘’斜身递出一剑,看似是防御剑雨,实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着符剑鸣砸下。 以伤换伤,竟是丝毫不管头顶剑雨。 “徐先,你疯了!” 符剑鸣被剑气刺穿,吐出一口浓血来,好在以剑气倒灌体内,堵住了伤口。 谁知符剑鸣的剑雨落在徐先头顶竟真如同雨点一般,徐先扶剑站在剑雨中,就连身穿的那件囚服都没有丝毫破损。 徐先徒然闭上双眼,任由三把本命飞剑随意行动,围杀符剑鸣。自己则专心将全身剑气灌注在红旗剑阵。 “在我红旗中,何人可作一合之敌?” 随着徐先手掌按下,血色剑气四起。“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徐先念罢口诀,猛然睁眼。红旗剑阵在刑台上自成一片小天地,而徐先就是这做天地的老天爷。 “这龙,不是大宁皇帝,而是你,还有沉舟崖,也有圣人任平生。我就是要让这天下,不只是棠叶洲。再无山上修士,再无学宫酸腐!” 符剑鸣此刻手中不过一把‘轻芒’,加之红旗剑阵压制,身上不断多出一道道剑伤,胸口已经被砍得露出白骨。 符剑鸣此时已经绝望了,徐先哪里还是先前的手下败将。此刻分明已经是天来境巅峰剑修! “没办法了。”符剑鸣默念一句任平生曾交给他的敕令口诀。 徐先依旧站在原地,由着符剑鸣引发天地异象。 这时候不论是皇家贵胄还是市井百姓,抬头皆可看到那一双硕大的金色眼眸犹如神明一般俯瞰大地。 符剑鸣看到异象,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天幕之外射下一道金光将他包裹其中,徐先的三把本命飞剑一时难以近身。 和在鱼门渡时候刘改身边的金光一模一样,徐舟不会忘记那一天圣人出手抹杀邢川。 高之书不敢抬头,“任平生来了...” 徐先不慌不忙,与天上那双金色眼眸遥遥对望。“第四剑,大宁天下!” “你竟合道大宁王朝?!” 符剑鸣转身看向躲在一旁的皇帝荀安,气笑道:“好啊好啊。你们两个才是君臣,合起伙来算计我。那就休怪我大开杀戒!” -------- 城外杯莫亭。 “泉台。你为啥不让我去帮徐先!” 自午时开始,泉台独自拿着徐先那方刻着为天下先的官印看了又看,顾不上理会一旁的沈敬江,只是让学生冯尚雍将他按在亭子里。 这时泉台注意到天幕上那双金色眼眸,轻轻摩挲着官印道:“圣人既然出手,那天地间的大道便敞开了。敬江你不必担心,咱们大宁很快就会出一位十三境剑修了。甚至不止十三境...” 沈敬江不再挣扎,“你和徐先是提前谋划好的?为啥让我蒙在鼓里...”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五章、共饮山河 沈敬江被冯尚雍这小鬼压在身下,唯独剩下一只手扒着石桌。“泉台,你说十三境剑修是什么意思?” 泉台回望京城,“所谓山巅五境修士,由第十一境访仙境开始,依次是天来、长诀、无为和失传。” 沈敬江没好气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敬江,你曾是访仙境修士。对访仙一字来由应该知晓,无非是此境修士能够穿过天幕,能见学宫仙人。” 沈敬江看到泉台是真有一肚子话要讲,便不再和冯尚雍挣扎,安分下来。冯尚雍见状也不再用力,最终沈敬江坐回石桌前。 泉台将‘为天下先’官印推到一边,为沈敬江泡上一壶茶。 “你们几个认我做大哥,就要听我的。好些事情我也讲不出道理,就像我拦着你去刑场。徐先此时遇到性命之危,你不去便是不义。但你去了,就是送死。所以我拦着你,也算是给你一个不去的理由。” 沈敬江听着一脑袋浆糊...愣了很久才开口:“这样是问心无愧了。但我沈敬江就成了伪君子,真小人。” “修行途中,大道之上。能问心无愧便好。试问你我,包括徐先。谁没做过惊天动地的事情,可谁当真说得出没做过错事,坏事。天下哪有无瑕之人,唯有无愧之心而已。” 说话间,只见天幕之上那双金色眼眸猛的一睁,一道金光自京城上空落下砸入刑场之中。 泉台捻须一笑,“谁言山下无剑仙?” 沈敬江站起身,真真切切看到一道澄澈剑气逆金光而上。徐先站在刑台上朝着天幕挥剑不停。源源不断的剑气纵地而起,直至天幕。 “徐先一开始要对付的就不是符剑鸣,而是天上那位。所谓嚼龙肉斩龙足,指的也不是大宁皇帝,而是任平生!” 沈敬江不禁感叹道:“壮哉徐先。” 泉台忽地起身,手捧着徐先的那方官印,口中沉吟道:“万劫为阶,叩天为路!日月为刃,山河做符。以吾道心,撼天门枢!” 官印上霎时间金光冲天,与天幕上那道剑光遥遥相望,映得整座京城恍如白昼。 泉台正襟危坐,胸前二指掐诀,一身白袍被汗水浸透。只是凡人的沈敬江此刻只能在一旁看着,看着两兄弟齐手跟一洲圣人比个高低。 “你们提前有谋划,为何不告诉我...” 泉台此时全神贯注在纵地金光之上,无法言语。冯尚雍代先生答道:“徐先和我家先生只是不希望你卷进来白白丢了性命。” 沈敬江大怒一拳砸向石桌,满脸无奈。看着泉台周身真气不停涌出,整个人瞬间形同枯槁。 与此同时。 高之书满脸笑意,得意地跟徐舟讲述事情原委,好似这般破天壮举是他高之书做的一样。 “从一开始主动现身被关进诏狱,再到今日刑台之上,徐先和泉台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诱圣人出手。天幕那道金光砸下之时,也是天地唯一相通的时候。” 徐舟早已看傻了眼,在那道金光之中徐先的身影挥剑不停,毫不犹豫。 “如果我是圣人,绝对不会为了一个沉舟崖公然出手。” “其中的腌臜事情茫茫多,你是看过山河画卷的人,为何有这么一问?” “学宫圣人对一洲修士皆有压制。我在鱼门渡时便领教过,邢川一个访仙剑修的气府被天道锁死...” 高之书道:“徐先早就是十三境了...” 徐舟瞳孔猛地一缩。“为什么不杀符剑鸣?” 高之书气笑道:“杀一个沉舟崖宗主有啥用,学宫上那个老不死才是棠叶洲的大乱根源!” 刑台之上的徐先此时一手拎着沉舟崖宗主符剑鸣,抬头与那双金色眼眸对视。 天地间赫然出现一声淳厚嗓音,是任平生。 “徐先,现在收手尚有回旋余地。” 徐先一脚踢开濒死的符剑鸣,其本命飞剑‘轻芒’落在脚边被徐先一脚踩碎。 两把本命剑皆碎,符剑鸣的境界恐怕跌跌不休。就算侥幸留在山中五境,也不过是纸糊的剑修罢了。 徐先道:“一洲圣人,岂有开口劝说山下贱民的道理?天道不公,可我有剑。” 说罢,徐先不再辛苦压制修为,十三境剑修剑气拔地而起,“大宁大小八十一郡,你为圣人可曾睁眼看过他们?看过他们能活过一天便要焚香祈祷的惨淡光景?如今我剑斩符剑鸣,你却睁开一双狗眼看个不停。” 徐先紧紧握拳,刑台之下不停有擎天巨剑破土而出,每把剑上有映衬着一座郡城,其上苦难比徐舟心中的山河画卷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柄柄巨剑悬在大宁京城之上,剑尖直指天幕,大大小小共八十一剑,映衬大宁破碎山河。 徐先一跃而起,身后八十一剑紧跟其后,“今以八十一郡为樽,棠叶洲四江十二河为酒。请圣人与我徐先共饮山河!” 徐先额角青筋暴起,五指深深掐入掌心,悬于天际的八十一剑随着他加重喘息声寸寸收拢。 任平生道:“那好,就让上天来让本尊好好看看。” 徐先一手虚握,手中似握着一把无形飞剑对准天幕一剑劈去,绽放玄奥剑光。剑气劈开云层,整个京城的人此刻都能看到那座高高在上的棠叶学宫! 合道大宁八十一郡,徐先直入十三境。 同时感到天外正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吸引着徐先,十三境长诀境,正是与人间诀别。 徐先悬在空中,回头望向徐府的方向,看到应棠一人独坐在屋子里。徐先心头满是愧疚。 这辈子不负大宁,亦不负天下人。唯独辜负了这个从草原不远万里跟来的女人。 从皇城折返的张阅川匆匆赶到刑场,看到徐先一身金光,身边八十一柄飞剑萦绕,对着天幕上的口子化虹而去。 张阅川就想着赶快跟上,可当他踏入那道金光之时,只感觉心中气府震荡,全身经脉停滞不动。 “这就是圣人对棠叶洲修士的压制吗?”张阅川身体一软趴在刑台上,着急对身后的披甲剑修喊道:“不要靠近!”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六章、散道与否 天外天。 徐先身后八十一柄飞剑渐渐合为一体,剑尖指着棠叶学宫的大门。 徐先轻轻一跺脚踏碎脚下云海,只剩下薄如蝉翼般的一层,平日里这座只在传说和小说中描述过的一洲最高处此时呈现在京城所有人的头顶。 无论富贵贫穷,山上山下,目之所及皆是一洲最高处。 这正是徐先想要的,他就是要告诉世人。睁大眼睛瞧好了,学宫并非那么高高在上。 无论今日成功与否,徐先都要走出一条路来。 “自我以后,天下剑修只管仗剑登高,再不用被学宫拦路掣肘。” 乾坤颠倒在此一战。 徐先身影一晃,手中长剑将学宫那座巍峨大门一剑毁之。徐先身上溢出的剑气令护门的众多金甲仙兵不敢近身,只搁这十步开外缓缓后退。 徐先见到这些人不拦路,便不为难他们,只管缓缓迈步朝着学宫大殿走去。 数以万计的剑气真气此时自宫墙苏醒,化作一道金色长河。每一道剑气真气中都站着模糊人影,或举杯邀饮,或负手而立。 徐先手中这把凝聚大宁八十一郡气运的长剑亦是发出刺耳震鸣声。 当最后一道剑气擦着徐先鬓角掠过,徐先这才看清前路。无一人,无一剑。 九重宫阙如同被仙人随手撒落的棋子,错落悬停在宫墙之内。 面前一座最高宫殿之内人头涌动。 徐先每前进一步便感到气府被人压迫一分。他随着龟裂的白玉阶向上走去,靴底碾碎的陈年剑气有刺穿脚下天幕的势头。 突然,徐先瞳孔映照出万千剑影。 一剑破之。 徐先甩出一道剑气直奔宫殿匾额而去,上书悬天殿三个大字的匾额被一分为二。 直到徐先迈进悬天殿,再没受到任何阻拦。 “徐先,你放肆。” 徐先抬头一望,“我当是谁,原来是全成宗的崔元晦前辈。上次相见还是冠绝一洲的俊美仙人,如今弹指间银丝满头,脾肉横生。怎的比我徐先都不如了?” “徐先,你已经是十三境,身上的市井习气要改改。我棠叶洲能出一个十三境剑修不容易。我跟你掏心窝子说话,你就不要戳我心窝子了。” 徐先松开飞剑,“崔前辈要说便说。” 崔元晦掸了掸袖子,示意访仙境的学宫官员全部退出大殿。 “莫要白白送了性命...” 徐先沉声道:“我为任平生而来,其余官员一律不问。” 不到一炷香功夫,大殿之上只剩下任平生、崔元晦,礼文院谢允,还有唯一一个访仙境修士邢川站在任平生身旁。 徐先对这些学宫官员的离开未加阻拦,此番问剑学宫,实则只问任平生一人而已。 “徐先,若是我出拳在前。上圣人珠玉在后,再加之天道压制。你想想,你可有半点胜算?” 徐先笑道:“那要出了剑才知道。” 崔元晦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还是那句话,你已经十三境,从此不能重返人间。何苦还为了那些山下人再与圣人为敌?” 崔元晦看着徐先不为所动,“哦。除非你能到十四境。” 徐先笑着摇头。 “崔前辈是在山上待久了,也不需山下香火供奉。所以你这么说我并不怪你。可我徐先从不是山上人,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崔元晦道:“哎。无非就是一个沉舟崖而已。他们行事是邪门了一些。可纵观棠叶洲乃至天下,有哪个山上修士像你这般在意山下人的死活。你若是执意要清算沉舟崖,我可以帮你和圣人言语几声,叫他不再对沉舟崖如此宽纵就是了。” 徐先道:“前辈不必说了,都是来来回回的车轱辘话。前辈要真想为我好,就让路。” 崔元晦皱起眉头,任他怎么都想不到,徐先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个棠叶洲资历最老的神仙,又一人看护一洲降妖阵,平时只要他开口,就连素来用鼻孔看人的埋云山主齐鸣也要礼让几分。 “徐先,你当真不给面子?” “崔前辈这句话,倒是有些市井气了。” 崔元晦赶忙清了嗓子,魁梧身躯悄悄挪动了几步挡住了徐先前路。 “崔前辈既然没话说了,就恕徐先失陪。” 徐先稍稍侧身饶过崔元晦,没曾想却被他再次闪身到面前拦住去路。 崔元晦一身拳意流淌,杀意尽显。 徐先一手按住剑柄,同样是剑气暴涨,寸步不让。 在任平生身边站着的时任学宫主簿-邢川看着这一幕有些触目惊心。 若是徐先真和崔元晦大打出手。胜负暂且不谈,倘若崔元晦伤了根本,恐怕降妖阵便会不稳,到时候里面的大妖跑出来。棠叶洲顷刻间一洲陆沉,最受苦的还是山下人。 邢川高声道:“徐前辈有事可从长计议,不如先坐下聊聊如何。你当真要对崔宗主动手的话,苦的还是你口中的山下人啊。” 徐先没有理会邢川,顷刻间拔剑出鞘,等崔元晦反应过来,飞剑已经搭在他脖子上。 徐先道:“无妨。若是降妖阵不稳,我徐先杀了任平生之后自会以十三境修为散道,足矣压制降妖阵一甲子。” 显然,徐先早就料到崔元晦拦路,并为此想好了补救之法。 徐先轻挑剑尖,“我现在想问问圣人和崔前辈。倘若你们二人同时对我出手,我徐先自知没有以一敌二的本事。但我一定会舍出性命砍崔前辈几剑,伤了他的大道根本。到那时降妖阵不稳,棠叶洲三个十三境又是一死一伤的惨淡光景。请问圣人会不会散道?敢不敢散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任平生心中一惊,缓缓睁开眼睛。“崔元晦,退下。” 崔元晦一掌打开徐先飞剑,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当徐先身边剑气流过,崔元晦冷汗直流。 正所谓匹夫舍命,血溅五步,剑仙舍命,一洲陆沉啊。 邢川嘴角扬起,对任平生作揖道:“圣人,请准学生一并退下。” 任平生目光盯着漫步走来的徐先,只是轻轻点头。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七章、剑客 徐先迈步朝前,目光落在一旁静坐的礼文院谢允身上。这位老神仙掌管一洲礼制。 徐先知道免不了一顿口水战。 “圣人在上执掌一洲山河,上任多年来未曾有过逾矩之事。不过是死伤几个百姓,覆灭了几个不守规矩的宗门。如此竟换得你徐先公然问剑学宫?” 徐先没有停步,而是径直走到谢允身前。此时一个十三境剑修的杀意近乎压的谢允抬不起头来。 谢允道:“棠叶洲能出一个真剑仙不容易,你现在回头还有余地。” 任平生的手指在案台上不停点动,一双疲态的眼睛面无表情,好像几天没有合眼。 徐先道:“早听闻山上神仙餐霞饮露,不食五谷。对你们来说,哪怕是静海剑宗也不过是蝼蚁。何况是我大宁枉死的十八万两千三百一十二百姓?” 徐先懒得往下说,也不愿多费口舌。对谢允这样出生在中神州山上仙家的人来说,就算自己能说出枉死之人姓甚名谁,也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 “难为你能记得这么详细。可作为凡人,难道不该更加勤苦,潜心修炼?哪怕争取到一境也算是山上人。圣人下过规矩,沉舟崖只可炼化山下人。” 谢允说罢双手朝着圣人的方向捧起,奉承道:“沉舟崖之事,绝非是棠叶洲一洲独有。圣人从不限制凡人修道,已是恩赐。若非如此,你徐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跟我和圣人讲道理?” 徐先听完谢允这番话连连苦笑。 “我大宁荀常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算劳苦一整年,土地里也长不出一两银子。难不成都跟你谢允一样,一门心思读圣贤书,没钱了就问老爹要?” 徐先伸出手掌,一缕剑气从袖口飞出悬在谢允头顶。“你博览群书,一肚子墨水。但我还是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谢允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那缕剑气,骂到:“你这是讲道理的态度吗?最终还不是以境压人?” 徐先勾了下手指,那缕剑气向下压了几寸,剑尖贴在谢允的头皮上。 “我练剑不就是为了跟你这种山上老畜牲讲道理?” 谢允和圣人对视一眼,只见圣人依旧面无表情,谢允便乖乖坐好。 徐先拍了拍谢允的脑袋,学着他的语气说道:“三百年前,那会我还在大宁皇宫的勤政殿当差。当时连年洪涝,饿死百姓以百万计。那皇帝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何不食肉糜。” 徐先接着说道:“那皇帝呆傻,说出这话来不足为奇。可你自诩博览群书,受圣人教导。为何也能说出这种话?甚至还不如他?” 徐先转过身去对任平生道:“你们允许凡人修道,可那皇帝也没说过不让百姓吃肉啊。可有肉吃吗?有道可修吗?” 谢允呆坐在原地,辩驳道:“棠叶洲是没有什么大机缘,可跻身第一境,寻常武夫就算没人教导,修炼个二三十年也该够用。” 徐先大声呵斥道:“一年到头劳作不休尚不能饱腹,何来二三十年修炼!” 谢允诡辩道:“不过是些微末小民,死了如何?。圣人考虑的是棠叶洲的百年千年安稳!你能不能像个真剑仙一样去想问题?山下那些道理不是道理。” 徐先一手扶剑而立,“徐先剑客而已,不是什么狗屁剑仙。” 谢允怒道:“朽木不可雕也。那些人生生世世都是蝼蚁,死了能如何?” “不能如何,所以我来了。” 徐先说罢按下手指,谢允头顶那缕剑气刺下。任平生见状挥出一道金光击碎了剑气。 不料徐先趁机一拳砸进谢允胸腔,随后任由任平生的第二道金光将自己砸飞出殿外。 谢允没觉得疼,却看到任平生的目光有些落寞。谢允这才回过神来,感到自己的十二境道行正在不断流失。 谢允气府轰然倒塌,任平生霎时站起身,如临大敌。 “圣人...这是摧仙拳...” 任平生诧异道:“这个徐先跟陈兴有关?” 谢允颤巍道:“陈兴,棠叶洲前任圣人?” 任平生看着徐先像没事人一样重新走进大殿,叹了口气。 只见谢允突然半身陷进地面,随后哀嚎一声,整个人陷了进去。 与此同时在大宁京城,人们突然看到有一个人影从云海跌落,周身不断外泄出金色真气。 “天上神仙果真被徐先生打下来了!” 所谓蝼蚁们开始欢呼雀跃。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八章、换了人间 谢允缓缓下落,身后拉出一条时隐时现的金色真气。从远处望去就像被挂在天的尽头。 寻常百姓大多是看个热闹,只有极少数修道有成的人曾见过这位学宫礼文院的谢大人。 没人知道徐先在天外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看到紧接着天上下起了金色大雨。 百姓们纷纷双手捧心为徐先祈祷。 “娘亲,太无聊了。”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在祈祷的人群中,不耐烦地用肩膀蹭了蹭一旁专心祈祷的娘亲。 紧接着男孩头顶就挨上结结实实的一拳头。 “低头,再闹腾就把你屁股打开花。” 男孩虽不情愿,还是低下头,却又转着眼珠子朝天上瞅。 “娘亲,那些金色雨点好像一个个人...” 男孩母亲正要发作,突然听得人群一阵喧闹。 “是人!不,是一个个金甲神仙!” 徐先收剑入鞘,面前涌来的茫茫多金甲仙兵无一人有全尸。 “摧仙拳,山河剑。陈兴果然还留了后手。”任平生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回忆,更多的是忌惮,最终归于平静。 “看来你与陈兴渊源不浅。” 徐先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从地上那滩碎肉移开,重新落回任平生身上,“我说了,此番前来,只做一件事。” 任平生摇头道:“就算杀了我,下一任圣人也会如此行事。只不过沉舟崖可能会换成全成宗,甚至埋云山?” “后世自会有千千万万个徐先,这趟登天路不过是走给天下人看。” “众生皆苦,非我一人之力可改。”任平生叹息。 “所以,你便坐视不理?”徐先步步紧逼,“你身为圣人,肩负教化之责,却纵容沉舟崖为祸人间,你可知罪?” 任平生目光微凝,“沉舟崖行事,确有不妥。但我已告诫过符剑鸣,令其收敛。” “告诫?”徐先嗤笑,“一句轻飘飘的告诫,便想抵消沉舟崖犯下的滔天罪孽?任平生,你未免太天真了。” 话音落,徐先周身剑气再次暴涨,身后八十一郡虚影愈发凝实,隐隐有与天争锋之势。 任平生缓缓起身,周身金光流转,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整个是天殿,任平生还想开口说些劝诫的话,想着这位十三境剑修有朝一日能为自己所用。但他看着徐先剑锋上流转不停的剑气剑意,还是攥紧了拳头。 徐先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轻颤,发出嗡鸣,“我非与你为敌,而是与这不公的天道为敌!” 言罢,徐先身形一晃,化作流光,直奔任平生而去。 任平生眼中金光大盛,抬手一挥,身前浮现出金色屏障。 徐先手中长剑,裹胁着八十一郡之力,狠狠斩在那屏障之上。 轰然巨响,震动九霄。 是天殿内,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任平生身形岿然不动,金色屏障却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徐先,你果然有些门道。”任平生淡淡道,“但仅凭这些,还不够。” 徐先不语,手中长剑再次挥动,剑光如瀑,连绵不绝。 任平生身形闪动,在剑光中穿梭,游刃有余。 两人交手,快若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是天殿内,剑气纵横,金光闪耀,任平生一拳砸下竟压得整块云海猛然下沉数十丈。 远处观战的邢川,早已退至殿外,心中惊骇莫名。 他未曾料到,徐先竟有如此实力,能与圣人分庭抗礼。 “这徐先,究竟是何方神圣?”邢川心中暗自猜测,“难道,他当真能打破这千百年来的桎梏?” 是天殿内,战况愈发激烈。 徐先剑势如虹,一往无前。 任平生沉着应对,不露败象。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 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徐先额头见汗,气息略显粗重。 任平生依旧云淡风轻,不见丝毫疲态。 “徐先,你已是强弩之末。”任平生缓缓开口,“何不就此罢手?” 徐先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再次挥动,剑光暴涨,将任平生逼退数步。 “罢手?”徐先喘息着说道,“任平生,你休想!” 言罢,徐先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之上。 长剑吸收了精血,发出刺耳的嗡鸣,剑身之上,血光流转,妖异无比。 “徐先,你疯了?”任平生脸色微变,“你竟不惜燃烧精血,也要与我一战?” 徐先不答,只是将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剑尖直指苍穹。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昏暗。 是天殿上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自徐先身上弥漫开来。 任平生面色凝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徐先,你这是何苦?”任平生叹息,“即便你胜了我,又能如何?你终究无法改变这天道。” 徐先惨然一笑,“我知我不能。但我徐先,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话音落,徐先手中长剑,猛然斩下。 任平生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棠叶州能出一个十三境剑修多么不容易,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自己亲手除掉。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金光凝聚,化作金色漩涡。 剑光与漩涡,轰然相撞。 天地间,一片寂静。 唯有那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是天殿。 良久,光芒散去。 徐先单膝跪地,手中长剑,寸寸断裂。 任平生站在原地,衣衫破碎,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徐先,你输了。”任平生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落寞。 徐先缓缓抬头,看着任平生,惨然一笑,“我输了,但你,也未必胜了。” 任平生闻言,脸色微变。 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那里,赫然出现伤痕,深可见骨。 伤口处,剑气萦绕,阻止着伤口愈合。 “这是……”任平生瞳孔猛缩,“你真要散道!” 徐先缓缓起身,看着任平生,缓缓道:“我说了,我徐先,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我虽不能改变这天道,但我可以,让这天道,少些不公。” 言罢,徐先闭上双眼,周身气息,开始急速衰弱。 “徐先,你……”任平生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的修为竟也随着徐先散道而不停下跌。 徐先的身体,开始缓缓消散,化作点点光芒,飘向四面八方。 “不!” 是天殿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张阅川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却只看到徐先消散的身影。 “徐将军!”张阅川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任平生看着徐先消散的地方,瘫坐在残垣断壁之下,一时没了起身的力气。 他知道,徐先以自身十三境修为散道,将这力量,散于棠叶洲各处。 从此以后,棠叶洲剑修皆知,哪怕出身寒微,身无长物。一心练剑,只要心中有着为天下先的志气,或也可登天与圣人一战。 天殿外,风起云涌。 棠叶洲,换了人间。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七十九章、山河剑 “什么狗屁圣人,我杀了你!” 呆呆站在徐先消散的位置,张阅川心如刀割,怒火自胸腹中喷薄。 猛地,他扭头瞪着任平生,杀意四起,剑气冲天。 “你放肆!” 邢川自张阅川闯入天殿时,就紧跟过来。 眼看张阅川飞扑向受了伤的任平生,心中狂跳,同时一道剑气斩下,想要阻止。 下一瞬,任平生抬手一挥,有道金光飞出,将张阅川与邢川的剑气齐齐碾碎,随后长叹:“徐先已死,虽拼着散道将我打伤,但也不是你能折辱的。” “不过,”他却没有继续对张阅川动手:“你若想报仇,至少与徐先境界一致再来。” 话落,任平生双手一推,径直将张阅川请出天殿,让他从天上坠落。 有道气息,随着张阅川一同落下。 邢川大步上前,一脸关切,跪坐在任平生身前:“圣人,你……” “咳咳!” 不等他将话说完,任平生剧烈咳嗽几下,嘴角竟再度溢血。 他整个人的气息,比之先前越发虚弱。 任平生抬起头,拒绝了邢川搀扶自己的想法,只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望着山下怔怔出神。 “这天下,要更热闹了。” “从现在开始,关闭学宫,开启之日另说。” “是。” …… 京城刑场。 人群中,徐舟神色恍惚,眼里有无数灿然光芒自学宫飞出,散落到棠叶洲各处。 其中的大部分,都被天下剑修喜滋滋地收入体内,随后朝着缓缓关闭的学宫方向遥遥一拜。 他们拜的不是学宫,而是这一腔志气。 一道又一道破境气息冲天而起,但很快归于平静。 高之书先前说得没错,今日徐先以一己之力,福泽棠叶洲无数剑修,接连破境之人不计其数。 诸多苦修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更久的剑修,突然间福至心灵,破境了。 如此造化,引得天下剑修对徐先的感恩之情愈发浓厚。 突然,一股明悟自徐舟心中显现,此刻其气府之内的红色小人儿一个个跑了出来,似沐浴星河,承接着涌入气府的感悟。 这一刻,徐舟周身气息骤然一变,引起了剧烈波动。 “你……” 高之书险些被吓到,还以为某个山巅修士发现了他们,欲除之而后快。 待感到这气息由徐舟体内弥漫出来,他长吐一口气:“你不愧是他儿子,今日最大的一份福气还是落到了你身上。” “好好感悟吧。” 说罢,他扭头看着刑场。 周遭看热闹的人还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一动不动,大宁皇帝与一干官员则手忙脚乱,收拾残局。 他们虽说未曾亲自将徐先的头颅斩下,但他终究是死了。 只此一点,诸多大宁官员心中就忍不住欢呼,奈何见皇帝荀安神色不妙只得隐藏下来。 “陛下,国贼已诛,大宁当兴!” 何良骥不知从哪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将先前狼狈扫空。 匆匆跑到皇帝荀安面前,何良骥高声呼喊:“请陛下旨意,允臣下率军赶往沉舟崖,剿灭叛逆。” 符剑鸣濒死,已经被人抓了起来,沉舟崖便不足为惧。 这泼天的大功,何良骥想要一口吞下。 奈何,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胃口是不是够大。 皇帝荀安只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这让何良骥心中泛起一丝紧张。 只要自己能抓住此番机会,今后必定平步青云。可先前徐先合道大宁王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大宁皇帝与徐先君臣两人合伙演的一出戏。 这场戏还要了徐先性命。 如此代价,他何良骥却是刑官之一,难免忐忑。 还好,皇帝荀安在不久后点点头,不悲不喜:“传朕旨意,即刻起清剿叛逆,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何良骥又是一愣。 皇帝的意思明显是将沉舟崖看作叛逆,让人带兵清剿的也会是沉舟崖,可徐先的罪名还在。 如此,风火山林四营也有叛逆的嫌疑。 何良骥纠结时,皇帝荀安已经在两名元婴供奉的保护下离开。 …… 城外,杯莫亭。 “徐先败了,也胜了。” 泉台脸色苍白,盯着京城方向喃喃,眼中难掩失落:“只可惜,他没一剑杀了任平生。” “可天下间的剑修,都借了徐先的福气,不是吗?” 沈敬江早已被方才一战展露的片面惊呆,听着这话忍不住反驳:“你们能算计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何必苛求?” “说得简单。”泉台摆摆手,神色间有落寞,“如今棠叶洲换了人间,欣欣向荣之势尽显,可学宫这座大山依旧压在每个人头顶。” “徐先跨出了这一步,谁知道这一步能影响多久?” “十年,百年?” 沈敬江不说话了。 是啊,这一步跨出得何其艰难。虽有成效,可谁都不能保证未来是否有承接此志之人出现。 别到头来,学宫还是那个学宫,天下还是那个天下。 “走了走了。” 盯着京城方向看了几眼,泉台挥手招呼两人离开:“此间事了,你我逗留再无意义,不如做点事情让徐先的这一切不会白费。” 与此同时。 刑场附近的人已经离开七七八八,只剩下少数一批人在此收拾残局。 头戴斗笠,身穿斗篷的徐舟,看过去就格外显眼。 好在山巅上的人基本已经离开。 感受着徐舟体内越来越多的气息弥漫开来,高之书轻声叹息:“你何时领悟不好,非要选在这个时候。” “现在好了,已有更多人盯上你,待会儿看你怎么收场。” 话虽如此,高之书还是尽力向过来询问之人解释,避免徐舟被打扰。 徐舟缓缓睁开双眸,其中似有山川河流,他身上的气息更是在这一刻变得凌厉。 “这是……”高之书浑身一震,直勾勾地盯着徐舟,却怎么也看不穿眼前人:“你居然得到了山河剑!” “侥幸而已。” 说罢,徐舟就要演示一遍,却被高之书急忙摁住,朝他摇头道:“此时不宜,有事你我回去再说。” 徐舟点点头,稍稍打量四周,目光却被一处吸引,踏步走了过去。 顺着他的方向跟上,高之书才发现不知何时张阅川昏迷在地。 眼看徐舟就要出手,他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低声道:“你干什么?敢在这里出手,不怕出不去?”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章、两枚刀玉钱 徐舟没理会,几步走到张阅川身旁,作势搀扶,两只手却僵在半空。 抬起头,张阅川的意气风发早已消散,满目苍老、虚弱。他受了很重的伤,看上去时日无多。 “不必管我了,小兄弟。” 张阅川挥挥手,一点一点挪起来,瘫坐街头:“将军已去,我一粗鄙武夫只愿随将军同去。只可惜,看不见我那孩儿长大了。” “张将军一心寻死?” 徐舟皱眉,顺势一掀斗篷,将几个路过军士的视线遮挡,道:“沉舟崖宗主伏首,可不代表此间事了。往后之事还需将军多多费心。” “你为何如此关心将军家事?” 想到在府中见过这斗笠汉子,看上去还跟夫人有些牵连,张阅川眸中突然射出一道精光。 一只手,轻轻将他手臂上的青筋抚平,声音沙哑,似是故意为之:“张将军只须知晓,不管是徐夫人,还是风火山林四营,皆离不开将军。” “望将军慎重。” 言罢,徐舟起身,朝高之书伸手。 高之书不解,“干啥?” “两枚刀玉钱。” “我看你真是疯了!” 高之书连退数步,直到认为与徐舟拉开安全距离,“来之前我就说过,听得看得做不得。你想被还未走远的山巅人盯上?” “小瘸子,别怪我没提醒,万一因你牵连大变,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徐舟站在原地,深深吸气,道:“二两碎银换两枚刀玉钱,公平。你就当我欠你的。” “我真是欠你的!” 高之书骂骂咧咧,还是塞了张阅川两枚刀玉钱,随后拉着徐舟就走:“看完,你我也该回去。我坚持不了太久。” “还有,你刚从徐先那儿得到的福气藏好了,这里不乏眼尖人认出来。” “走!” …… 与此同时,大宁皇宫。 勤政殿一片阴郁,诸多臣子跪伏在地,大气不出。 皇帝荀安冷眼扫过,最终紧盯殿下五花大绑之人,喝道:“符剑鸣,你可知罪?” 高高在上的沉舟崖宗主犹如死狗,听见这话也不回应,只痴痴地笑。笑着笑着,面目狰狞。 皇帝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殿内倒是有一阵冷风吹来,让不少臣子哆嗦。 “皇帝,下得一盘好棋啊!” 符剑鸣突然说道:“整个大宁,棠叶洲,乃至学宫,都被你们君臣二人给骗了。我符剑鸣,心服口服。” “不过,皇帝你以为从此就可后顾无忧了吗?” 皇帝荀安不解,目光中带着探究。 沉舟崖宗主已成座下囚,其余沉舟崖修士掀不起浪来,难道还有变故? “陛下,莫要再被此人言语迷惑。” 何良骥以手撑地,头抵手背,言辞恳切,“当务之急,是将沉舟崖等一干余孽肃清,还大宁一个太平!” 既然这是皇帝荀安与徐先君臣算计的结果,何良骥认为有必要赌一把。尤其徐先留下的风火山林四营,需尽快执掌。 迟则生变这个道理,他懂,朝中诸多臣子也懂。 皇帝荀安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意味深长地笑笑:“何卿说得不错。徐先既死,麾下军士也该节制。” 何良骥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就差皇帝主动了。 可下一瞬,他突然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荀柩。” “臣在。” 荀柩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沉吟着说道:“陛下,臣弟以为……” “朕以为,风火山林四营交给你节制就好。” 皇帝荀安挥挥手,打断了荀柩的话:“传朕旨意,刑部尚书荀柩,即日起节制风火山林四营,拱卫大宁。” 没给荀柩拒绝的机会,皇帝荀安接着宣布决定:“何卿。” “臣在。” “斩了符剑鸣。” 此言一出,何良骥微微颤抖的身子突然不抖了,其他朝臣对他露出同情目光。 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人人躲闪不及,方才在朝堂上一言不发便是为此。 也该何良骥太过心急,急着在皇帝面前搏功劳,急着平步青云,却让自己主动接下这烫手山芋。 何良骥心里哭丧着脸,点头接下皇命。 “本宗主既败,何需他人动手?” 符剑鸣突然坐了起来,红光满面,引得众臣惊疑。只见他一手覆住气府,慨然大笑,“皇帝,你能保大宁几年。这大宁,是你的天下,也不是你的天下。” “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话落,符剑鸣掌中剑气汹涌,直入气府,眨眼间摧毁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城外某处,有道异样气息冲天而起。待附近军士察觉,此气息已是朝着沉舟崖方向飞驰,直至不见。 …… 祖师堂。 徐舟神色恍惚,许久都未回过神。高之书则绘声绘色地向众人描述此行见闻。祖师堂内惊呼不断,渐渐归于沉寂。 “所以说,祖师与皇帝联手下了一盘棋,哄骗了天下?” 米有眨了眨眼,心中有些不解,“如此,祖师为何还是走到了那一步?” “时也,命也。” 高之书微微摇头,瞥见徐舟眼里逐渐有了光,就咳嗽出声:“对了,徐先散道后,剑气遍撒天下。徐舟得到了最有重量的一部分。” “诸位何不让徐舟展示一番?” 祖师堂落针可闻,绝不是因为几人看到徐舟眼角未干的泪痕。荀常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轻声说道:“先生,你可还好?” “为何不好?” 一个转身,徐舟恢复到先前状态,只是眼眸中多了几缕感伤。 话落,有道与之截然不同的剑气散开,荀常心有所感连退几步。初升突然颤鸣,围绕着徐舟飞旋。 凌乱的剑气在青石地板上划出道道痕迹,徐舟衣衫无风自动。山河意,天下清。 “徐舟,不可胡来!” 高之书骤然一喝,围绕着徐舟的剑气轰然消散,众人皆是一松。高之书按住徐舟肩膀,沉声道:“这里可是坎水剑宗祖师堂,你莫要打坏了。” “高先生说笑了。” 米有眯眼笑着,心情不错:“今日能得高先生之手窥探些许前尘,我已心满意足。祖师堂里的祖师何况还是徐舟亲人。” “就算坏了一两件家伙事,又有何妨?” “不知,徐兄弟你可愿意留在坎水剑宗?”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一章、枯藤老树 米有对这位祖师后人很感兴趣,尤其徐舟得了山河剑。凭着祖师与坎水剑宗的关系,今后或许会有些许奇遇也说不定。 不过,徐舟摇了摇头,一口拒绝:“多谢米剑仙好意,但我等只是路过。如今了却一桩心愿,是时候离开了。” 今日登坎水剑宗,是为帮韦谪续命,而徐舟与荀常还要赶往京城,耽搁不得。 徐舟与米有中间,只是一场交易,此时钱货两清。 “也罢。既然你不愿留下,我也不会强求。”米有点点头,转身朝于高朗看去,“我们回吧,我有许多话想与你说。” “我……” 于高朗张张嘴,朝高之书几人投去求救的目光。倒是高之书大笑道:“二位神仙眷侣确有许多悄悄话要说,是我等打扰了。” “我们走。” 路上,徐舟频频侧目,看得高之书毛骨悚然。他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直视徐舟眼睛:“你有话就说,何必扭扭捏捏。但有件事莫谈,你知道的。” 徐舟脚步微顿,摇摇头继续向前。 两人的心照不宣,让荀常满脑疑问,但他不敢说出口。谁都能看出来,徐舟目前的状态有些不对,但谁都没戳穿。 “韦叔。” 走着走着,徐舟跟上韦谪脚步:“你若愿意,我等你事成之后再走。” “小瘸子,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韦谪得了坎水秘法,心境与先前大为不同。何况这十多年他都一个人过来了,不至于在今日扭捏。 见徐舟眼里有担忧,韦谪微微一笑:“修行之事,在己,不在他。该是我的,它不会跑,不是我的强求不得。” “不过,今日当浮一大白,走着?” “走。” 酒楼里,徐舟、韦谪几人围了一桌子,棠花酿光了一壶,酒气萦绕。 “小瘸子,我知你想一探究竟,弄清楚当年真相。”许是心情好,许是喝多了,韦谪话也多了,“但听我一句,难得糊涂。” “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何必执着?你只要走好自己的道,可解万忧。” “韦叔,不会了。” 徐舟淡淡笑着,不知是不是酒气熏了人眼:“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执着于此又有何意义?” “何况,我身边还带着一盏怎么都掩盖不住光芒的烛火。” 徐舟不是没想过亲眼看看娘亲当年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难题,才会做出那种选择。可后来仔细一想,放弃了。 当年事如何,众说纷纭。若非高之书带他走过光阴桥,亲眼看过当年发生的事情,他恐怕会有更多烦恼。 再说了,能见娘亲一面,让模糊的记忆重新清晰起来,已是难得。 人啊,要知足。 “先生。” 已有醉意的荀常打了个激灵,呆呆看着徐舟,目光无法集中:“我……我不会拖累先生的。明日一早我就走。” 真龙之气显露,就算什么事都不做,荀常也会被动吸引各路人马一探究竟,危机也接踵而来。 咚! 突然,荀常脑袋微沉,传来痛感。他疑惑抬头,见徐舟略有怒意:“你说的是什么话?既然是你先生,岂会抛下你。” “不要忘了,我们是要一起到京城的。” “是,先生。弟子知错了。” 高之书与韦谪面对面拼酒,两人脸颊上都有一抹微红,酒兴大酣。 酒至浓处,韦谪拉住徐舟手腕,双眼迷离:“小肢体残疾人,叔叔我如今无甚大用,但并非无用。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的。” “这次,我不骗你。” 几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就连邻桌的酒客也忍不住朝他们投来好奇。 少年的新身体许是没有这么大酒量,此刻已经趴下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 韦谪抬指大笑:“你看看,他酒量也不行啊,还说要跟你我不醉不归。徐舟,既然他们喝不了,你我继续。” “不好不好。” 徐舟连连摆手,主动将荀常搀了起来,想想又放下,重新背起韦谪:“我带着韦叔,你看着点荀常。” 几人摇摇晃晃,说着醉话,走进房间里。可进门后高之书双目立刻清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应该也感到有人在盯着我们吧?” “那人来了。” 咚咚咚。 话落,有人敲门。徐舟等对方停下来,才凑到门口。 门外边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奉我家主人命令,向贵客传信。请贵客收好。” 窸窸窣窣的,有一封信从门缝塞了进来。高之书率先查看,见信上没什么手段他才递给了徐舟,“给你的信。” 【夜半三更,枯藤老树,常安。】 这封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徐舟见了不禁皱眉,“常安。难道此事与荀常有关?我去看看。” 不料,高之书伸手拦下,眯眼笑笑:“你怎知此事与荀常有关?或许这是人家故意引诱,为你准备了陷阱呢。” “我观那人虽一路跟随,可没有对你放出丝毫敌意,想来是友非敌的可能性很大。” “走,陪你一起去看看。” 两人勾肩搭背,一起出了房间。徐舟还特意去荀常那儿看了,确保他身边没有隐患才放心离去。 不过,走到大街上时,高之书一拍脑袋,大眼瞪小眼:“信上只说夜半三更,枯藤老树。可究竟在哪儿?” “是啊……” 商量几句两人还是决定向米有打听打听,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只能明日再去。 夜深,月明。 徐舟翻来覆去,睡不着。 高之书倚靠着门框,叹息出声:“你还是不死心,想一探究竟。但我还是那句话,死了这条心吧。”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被盯上了。” 他说这话,似乎是为了吓住徐舟,“还记得邢台附近的事情吗?当时人人都看着你父亲,唯有一个山巅修士频频注意你。” “若我猜得没错,那人还活着。” 徐舟猛地扭头,眼里精光爆发,“这么说,他很快就要过来了?或许……这封信就是他遣人送来的。” “所以,先弄清楚这封信的来历。” 合计一番,徐舟与高之书重新勾肩搭背,转身朝着客栈走去。 两人刚刚走过街角,便有一人笼罩在黑暗里目送。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二章 上了贼船 伏虎城。 僻静的城南客栈,几个寻常行商模样的汉子聚集。 有人推开门,吸引了众人视线,“殿下确与那瘸子在一起,小的不便出手。可以肯定,殿下不知我等到来。” “城内可还有其他人马?”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虽极力掩饰但不难看出此人锦衣玉食,细腻的指节被他有意无意藏在袖袍里。 这几人是今日才到伏虎城的,还未安置妥当就四处行动。 前几日闹出了那样大的动静,城里人心惶惶,倒是方便他们藏身。 进门之人摇摇头,压低了身子,“回大人,目前暂未发现其余方面人手。只是今日午后离城的人多了些。他们太分散,不知去了何处。” “继续探。” 此人走后,青年看向屋中其余几人,轮廓分明的指头轻轻敲打扶手,道:“殿下安危至关重要,尔等切记小心行事。若有谁出了岔子,别怪我翻脸无情。” “喏。” 待众人陆续离开,青年走到窗前,开窗后正好可以看见徐舟与荀常几人下榻的客栈。 从这里,可见客栈大多地方结构,甚至能见房中人影。 在窗前站了会儿,青年叹息:“好端端的,怎会出了个真龙天子?” “麻烦了。” 一夜无眠。 徐舟揉着脑袋走出房间,看到荀常靠着一根柱子,似乎在外待了一夜。 几滴露水洒在寻常衣领上,打湿了衣衫。 “先生。”荀常感知到脚步,睁眼见是徐舟,立刻起身,“昨夜我喝多了,不知后来发生何事。先生,我没出丑吧?” “无非说了几句大话。” 徐舟笑笑,神色揶揄:“想不到,我们的三皇子心思颇为复杂,都想到了前面去。” “莫要打趣了,先生。”荀常苦笑着上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昨夜喝醉后,我梦到不平之事。险些在梦中做出糊涂事。” “不过,我们应该要继续启程了吧?” 荀常话锋一转,指着外面道:“我知先生时间不多,此间事也该结束。何时启程?” “不急。还未帮韦叔重入登山,等做好了再说。” 高之书在这个时候从房间探出脑袋,听见他们二人言语,耐着性子等候。 见两人看着自己,高之书才笑呵呵地走过来,勾肩搭背,“是房间不合心意还是昨夜没喝尽兴,今日这么早就醒了?” “还是说,殿下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拾城里的烂摊子?” “高前辈,慎言!” 荀常险些被吓了一跳,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拉着高之书走到一旁,侧耳道:“说实话,我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理城中大小事情。叔叔还有几日才能回来,两个堂兄弟又落得如今下场。就算想要出手,何其艰难。” “你可是大宁的三皇子,只要一句话,谁敢不从?” 高之书继续怂恿,说得有鼻子有眼,“你想啊,世子相争,导致伏虎城大乱。你有身份,也有权利处理好这里的烂摊子,旁人听了断不会多说一句话。” “想想你回到京城后可能遭遇的局势。此刻不攒点本钱,什么时候去做?” 见他有所意动,高之书指了指不远处的徐舟,将声音压得极低:“我还向你透露一个消息。你家先生收到了一封信,说是与你有关。如今徐舟在想办法解决。” “你身为弟子,不帮自家先生分忧吗?” 听到还有事情围绕着徐舟,荀常心里一惊。抬起头,见高之书目光真诚,荀常想了想,问道:“高前辈的意思是……” “用你自己的力量,帮你家先生渡过难关。”高之书忽然背起手,走向徐舟,“京城不远了,你是不怕,但别忘记为你家先生谋一条退路。” 绕来绕去,高之书又绕到了这件事情上来,而且话里话外都表达了一个意思。 荀常的心已经有些乱了。 何良骥到伏虎城走了一遭,胜兵王府的两位世子一死一伤,伤的那个更是生不如死。现在,也确实只有他才能将局面稳定下来。 何况这事儿还关乎徐舟的生死。 咬咬牙,荀常大步上前,朝着高之书作揖到底,“请前辈赐教。” “高之书!” 突然,徐舟变了脸色,将高之书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你又在欺负我的弟子了?” “我这是为你好。”高之书觉得自己很委屈,扭扭捏捏的,不像个汉子,“你说说你,只想着当个潇洒剑客,却不考虑其他事情。这伏虎城的水都已经够深,到了京城还不寸步难行?” “徐舟,你家弟子可是等不得。现在做好准备,好过日后手忙脚乱。” 徐舟因此微微叹息。齐大哥走的时候也叮嘱过,让他自己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想到昨夜的那封信,他终究答应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这真是上了你的贼船。” 不一会儿,众人齐聚胜兵王府。 冯尚雍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此时站在王府侧门迎接。 带着几人走到王府后院,冯尚雍指着面前的两间屋子,叹了口气,“还有一口气,但能活多久就看运气了。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快些说。” 进了屋子,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徐舟侧着脑袋看向一旁床铺,只见里面隐隐约约躺着个人。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侍女接连端了出去。 “怎么,来看我的笑话?”荀启见到荀常,脸上的红润闪过,带着淡淡幽怨,“自古成王败寇,这次是我输了。不过好在那位置落到他头上。” “三皇子,你是来找我取兵权的吧?” 荀启自那日濒死后,就被人抬进了王府好好治伤,但一直不见好。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此刻看得开,“不瞒皇兄,这次我本做好了十足准备,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你。现在想想,我那兄长若取得你的帮助,也不会败得这般快。” “你做的好事!”荀常见他这样了,还对世子之位念念不忘,顿时冷哼,“你是叔叔嫡子,就算承袭无法,也会锦衣玉食,依旧人上人。如此冒险,只为了证明自己比荀振强?” “我本就比他强!”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三章、是谁 “他不过比我年长几岁,父王就要将那把椅子交给他,凭什么?”荀启眼里充斥着不甘,盯着荀常道:“所谓长幼有序,嫡庶分明。这道理就该好好沿袭下去。” “这么多年,我都在他下面,如今终于翻身了。” 荀常不想纠结这些事情,对荀启而言说再多也无法改变他心中的想法,只好转移话题。 指着府外,荀常认真说道:“闹了这么一出,伏虎城风声鹤唳,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来此。何况此地还是京城门户,你不会觉得那边的人不知道吧?” “现在你还有挽救的机会。” 世子相争,素来如此。荀常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两人不该把伏虎城的百姓放在刀尖上。 他还记得进城那日,城中百姓对胜兵王府的爱戴,对世子的喜欢。 经过这么一闹,怕是不复当日景象。 “你是有真龙之气的人。”不知沉默多久,荀启整个人放松下来,幽幽一叹,“也罢,此时不放手,今后恐怕再无放手机会。” 往怀里摸了摸,荀启拿出代表胜兵王府的官印,双手交给寻常:“三皇子,伏虎城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等叔叔回来,定然还他一个太平伏虎城。” 寻常接过官印,看也不看转身交给徐舟。可徐舟退后一步,没有接受,“这是给你的,我可不能拿。还是你自己收好。” “先生……” “不必多言。” 徐舟已经转身朝屋外走去,不过到了门口脚步顿下,头也不回,“你也该着手处理这种事情。不要让人戳脊梁骨。” 胜兵王府正厅,井营单膝跪地,不看身前那人。 荀常还把玩着官印,似乎没想好怎么说。 高之书却率先开了口:“说说城里的情况,各营军士反应。” 这两日,他们虽说什么都没做,可城里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平日人来人往的街面上,干净得可见落叶,许多门户都紧紧闭着。 坊间还有传闻,说是真龙天子现世,大宁当兴。 伏虎城便是第一处大兴之地。 “回殿下。”见荀常微微点头,井营道:“各营军士已经约束,暂无意外。倒是城中多了些陌生面孔,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士。” “末将已命军士加紧巡视,严防死守,不放过任何一处异常。” “还有,末将在坊间各处传话,让城中百姓安心,奈何作用不大……” 不等他将话说完,荀常却抬起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可知何处有枯藤老树?” “殿下?”井营忍不住抬头看看荀常,又看看同来的军士,这才回应,“回殿下,城北三十里之地,有一片老林。林中多生藤蔓,老树虬卷。” 一刻钟后,伏虎城街面上多了一个个军士,正挨家挨户传递消息。无非是城里安全了,让百姓恢复往日生活之类。 倒是有一支军士,匆匆纵马出城,直奔北方而去。 徐舟隐藏在这支军士中,与高之书一起。 到了地方,高之书率先滚下马来,围着前面的老林来回走动。 待徐舟到了身边,他点了点头,“目前看来,此地并无明显陷阱与布置。就是不知那写信之人让你三更半夜来此的目的。” “调虎离山?”徐舟盯着老林看了许久,想到这么一种可能,“他们在城里不好出手,就将我诓骗至此。或许荀常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荀常这位弟子,对徐舟的事情很关心。他连伏虎城里的事情都没收拾好,就派了人帮着打探此事。 不过,城里只有他这位贵胄地位最高,只要井营之流没有二心,就不敢不听他的吩咐。徐舟与高之书这才会结伴而来。 何况荀常身边还有个冯尚雍,就算出事他们也能及时赶回去。 “扎营吧。” 看了看四周警戒的军士,徐舟挥挥手,示意他们下马,“今夜,有劳大家打起精神了。明日一早就回去。” “喏!” 众军士开始有条不紊地搭建临时营地,还分出了几个人探明四周情形。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 伏虎城北的这片林子,地处不算偏僻,再往西走几里就到北上的官道。只是或许这里太阴森,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 入了夜,徐舟与高之书两人凑在一堆篝火旁,说着闲话。 “我猜,京城里已经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正在赶来。或者已经有人入了伏虎城,只是没有声张。”高之书拨弄着几个烧得通红的枝丫,目光深邃,“想来,他们也在观望。就看是谁最先忍不住动手了。” “你觉得会是谁?” 徐舟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我这个弟子先前不得宠,可现在已经变了。谁都想当那个从龙之臣。” “他们疯狂一些,也在预料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静静等待时间到来。 夜半三更,月上梢头。 徐舟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浮灰,朝着老林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 伏虎城的夜,被打破。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贴着城内的大街小巷疾行,一路上不发出半点声响。 拐了几个弯,这些家伙终是来到胜兵王府外。 冯尚雍陪着荀常说话,突然间耳朵微动,收起了棋盘,“殿下,有客人来了。不打算开门迎客吗?” “嗯?”荀常还没感觉到,冯尚雍已是抽出飞剑,对着前面的某处黑暗斩去。 剑气至,惨叫声。 扑通通几声,有三个黑衣人纷纷坠落下来,胳膊、腰间等几处要害位置都有明晃晃的剑伤。 冯尚雍看着他们,微微摇头,“原来只是几个探路的。但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看起来,他有点生气,手里的长剑也随着轻颤几下,似在为主人鸣不平。 寻常后知后觉,急忙跑过去将这些黑衣人拖到屋檐下,只是刚掀开他们的面巾就见对方七窍流血,显然服毒自尽了。 无奈,寻常抬头,朝冯尚雍投去询问目光。 “不必看了。”冯尚雍挥挥手,示意荀常进屋去,“几个毛手毛脚的家伙,死了也白死。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消息。” “你家先生可能有危险。”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四章、调虎离山 城北老林。 深一脚浅一脚,徐舟、高之书二人拨开凌乱杂草,缓缓前行。 林中静谧的可怕,虫鸣不可闻。徐舟走了许久都不见此地有人来过的痕迹,一颗心渐渐放下。高之书在旁边打趣道:“徐舟,你太紧张了。” “从出城到现在,都试探了数次,均不见陷阱。约你来此之人许是真朋友。” “放松点。” 徐舟摇摇头,苦笑几声,“若为真朋友,何必约在这种地方相见?我看其中必定有诈。” “那你还来?” “只是为了验证一些事情。” 不知不觉,两人进入老林深处。 身旁让人寸步难行的藤蔓杂草消失不见,一片相对空阔的区域显露出来。 只一眼,便可看见那信中所说的枯藤老树。 徐舟几步走上前去,在老树前一丈距离停步。 这株老树浑身缠满藤蔓,用力挤在一起,初看犹如张张人脸。 淡淡月色下,枯藤老树有了生命,在无声哀嚎。 抬起头,可见老树高达十丈,葱茏冠盖看不到边。或许藏几个人,也不在话下。 “你过来。” 突然,高之书咋咋呼呼,拉着徐舟走到老树一侧,指着上面一处痕迹,“剑修所留,看上去新鲜,应该才留下不久。徐舟,这字是在提醒你吧。” 视线中,老树枝干上刻着一个‘贰’字,不由让人浮想联翩。 徐舟盯着这个字许久,却也看不出什么。 为看得更清楚,徐舟上前一步,岂料有道无形的墙,将他拦下。 伸出手摸摸,这墙倒是不厚,以徐舟如今力量可轻易轰碎。 但两人谁都没动。 “倒是谨慎。” 下一瞬间,有道冷笑声从身后传来。 徐舟急忙转身,见一个蒙面剑修站在树梢,跳跃数次来到不远处。 目光中,隐隐有杀意显露。 “二位,得罪了。” 蒙面剑修话落,四周陆续出现七八名剑修,皆是同一打扮。 看到他们,徐舟笑了,“引我来此,只是为了杀人?” “只是杀人。” 蒙面剑修点点头,抽出长剑遥指,“你这样的人,不该入京,更不该陪着三殿下入京。今夜,得罪了。” 一道惨白剑气当头落下,徐舟迎着剑气出拳。 闷响声中,剑气碎裂,蒙面剑修后退几步,目光中带着惊讶,“果然低估你了。” “结阵!” 其余剑修二话不说,分散到徐舟四方。朦胧剑气斩断无数枝丫树叶,簌簌落地。 徐舟初升在手,倒是不难应对。 就连高之书,都抱着胳膊站到一旁,面带微笑,“你们这是看不起谁呢?想用这点仨瓜俩枣糊弄人,太不尽心了。” 徐舟向前斩出一剑,掠至半空的一位剑修突然凝滞。 只听扑通声响,此剑修身子断成了两半,径直坠落下来。 “六境。” 徐舟开了口,高之书忍不住搭话,“几个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徐舟,这些人都交给你了。” “你不帮忙?” 已经朝着蒙面剑修冲过去,徐舟头也不回。剑起剑落,蒙面剑修被斩下一臂,仓皇后退。 黑暗中,几双警惕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且战且退。可掉落在地的残肢越来越多。 此刻,徐舟明显感觉到眼前无形的墙还在,顿时皱眉,“人都死了,阵法不消。难道还有人?” 正如他所想,老树附近百丈之地,几个满头大汗的读书人来回奔走。 附近被清理出来一片空地,每当徐舟杀一人,此地血光便浓郁一分。直到此时读书人都笼罩着一层朦胧血芒。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读书人念念有词,几道流光贴地而行,直奔枯藤老树。 突然,徐舟抬剑下斩,铿锵声响中初升传来反馈。 “是读书人的手段。”徐舟看着在自己脚下编织成型的血色罗网,微微一笑,“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次就够了。来再多,也不可能得逞。” 高之书依旧在看热闹,不担心眼前状况,“看来,不想你活着进入京城的人很多。都迫不及待出手了。” “徐舟,可是看清他们手段的根脚?” 有了目标,就能知道背后是谁出手。 不过徐舟摇了摇头,同样疑惑,“这些人的手段杂乱无章,更像四处走江湖时得到的。只是他们明显接受过统一的训练。或者说曾修行过同一种招式。” “他们是故意的。” 连杀数个读书人,徐舟发觉身边的无形墙散了。 但他跟高之书都没从这些尸体身上搜到可用之物。 就好像,今夜来此围杀之人无名无姓无根脚,查不出有用消息。 倒是高之书,乐呵呵地搜刮,却苦着脸回来,“一群穷鬼,十多个人凑不出一枚刀玉钱。何必呢?” 徐舟心里同样不解。 转身回到老树旁边,此时阵法已散,可近距离观看此树。 除了先前所见‘贰’字,徐舟还发现一道剑气藏于树干中。只要将这株老树毁去,其中剑气就会瞬间爆发,杀人无形。 这道剑气,才是其中真正的杀招。 “有访仙境出手。”高之书有自己的判断,“只是不知为何,这位剑修一直没有露面。那几个六境、七境的剑修才忍不住,主动出击。” “你觉得他们是奔着谁来的?” 此次遭遇的几个对手,对徐舟他们而言,实力不强。认真算起来,这更像是一种试探。 而那位隐藏在暗中的访仙境,或许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始终不现身,甚至早已离去。 “应该是荀常。” 说话间,徐舟朝着林外走去。两人速度不快,沿着来路回去。 驻扎在林外的军士们果真安然无恙,甚至都不知道徐舟遭遇了不明剑修与读书人的埋伏。 返回伏虎城的路上,高之书骑着马,跟徐舟并肩而行,“真龙天子现世,瞒不过去。京城知道,但不清楚此中细节。” “这次过来的,多半为了弄清楚你那弟子身边究竟有多少力量。” 见他不回话,高之书侧过脑袋,追问道:“看上去,你并不担心。难道你已经弄清楚是何人出手了?” “非是不担心。”徐舟摇摇头,目光遥望伏虎城,“荀常身边有冯尚雍,暂时无碍。我想,出手之人也不敢明目张胆。” “只要想查,很快就能弄清楚。”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五章、万事大吉 “那你可别拦着,跟荀常做做生意。”高之书受了徐舟一个白眼,也不气恼,依旧笑呵呵的,“大宁真龙啊。这笔买卖一旦成了,我高之书当一步登天。” “放心,届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说笑笑,徐舟的目光却一直不曾从伏虎城方向离开。不知是担心城中有变,还是其他。 回到伏虎城北门时,城门还未打开,稀稀拉拉的几个军士在坚守着岗位。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心不在焉。 “开城门。” 随行军士骑着马走上前去,高声喝道,“二位大人得了殿下手令,出城办事。我等奉命护送回城。” 话落,北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 高之书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城内状况。但这只是徒劳。 “没听见吗?” 军士见无人回应,眉头皱起,“都给我出来!” 嘎吱—— 终于,有军士推开一侧栏杆,遥遥回话,“启禀将军,我等接到军令。天亮之前,无论何人来此,皆不可开门。” “请诸位耐心等候。” 徐舟顿时投去狐疑目光,军士则大怒,“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殿下的话都不听了?” 荀常的身份没瞒住,何况伏虎城遭逢大变,诸多军士都指望着这位三殿下稳定局势,让伏虎城早日回归正轨。 如今,却有人故意阻拦徐舟与高之书入城,显然有猫腻。 就在军士准备强行上前打开城门时,徐舟伸手将他拦下,随后指了指几个晦暗之地,低声道:“城里兴许来了个大人物。这些军士听命于此人,真会动手的。” “那就强闯进去。” 高之书不嫌事大,搓着手道:“我就不信,城里除了你那弟子,还有人的身份能高过他。” …… 胜兵王府。 荀常面色难看,侧过身子坐着。在他面前,有位来自京城的人,双膝跪地,“殿下,非是我等故意刁难,实在……实在是上头有令。请殿下速速回京。” “你一没有圣旨,二没有官印,如何叫我信你?” 被扰得烦了,荀常连连摆手,“别说你有苦衷。伏虎城出事不久,又是南边门户,京里早已得到消息。” “你的上头绝不会派人如此行事。说说吧,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荀常是打定了主意,徐舟回来之前,他不会离开胜兵王府半步。 先前,冯尚雍猜测徐舟有危险,可不等他们做出布置,此人就到了王府。要说此事与眼前人无关,谁都不信。 偏偏这人对自己的身份闭口不谈,也并未从他身上搜出任何凭证。 双方就此僵持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荀常一旦答应跟随对方回京,途中还不知遭遇何等麻烦。 徐舟临走前也说过,城里的烂摊子还要收拾。 京城来人看上去有些年纪,此刻抬起满是沧桑的脸,就差求饶了,“殿下,事关大宁。小的真有苦衷,这才出此下策。” “请殿下放心,只要回到京里,万事大吉。” “哼!” 下一瞬,荀常重重冷哼,“万事大吉?这吉的怕不是我,而是你家主子。我的耐心有限,要是再不说,你今后就不必开口了。” 这话吓得此人一阵哆嗦,可依旧不松口。 冯尚雍跳下椅子,凑到此人面前睁大眼睛打量。眼见对方多了一丝不自在,冯尚雍眯眼笑道:“殿下的话你都听见了。你的生死都在殿下一念之间。完成不了你家主子的事小,性命事大。” “再坚持也无济于事。” 被逼到这份上,此人还是用力摇头,不肯透露更多消息。 见状,荀常摆摆手,大声喊道:“井将军。” “末将在。” “将这贼子压下去,好生审问。”荀常指着京城来人,犹豫再三还是下了令,“只要他不开口,你就一直关着。我耗得起。” “喏!” 厅中只剩下荀常跟冯尚雍两人。 荀常拿不定主意,向冯尚雍请教,“你说,他会是谁的人?” 不等回应,荀常又道:“原本我是不信兄弟一场,何苦逼迫到这份上的。可叔叔的两个儿子闹出了这样的事,才让我看明白自己浅薄了。” “不想让我回京的人,大有人在。” 冯尚雍装出一副老成模样,捻着不存在的胡须,“可也有许多想让你回去的人。你家先生已经在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坐钓鱼台。” 不久前,井营前来汇报,说是伏虎城的北门被一支人马控制,还给出了不可抗拒的东西。这种情况下,伏虎城的军士只能暂避锋芒。 井营之流清楚,唯有将宝押在荀常身上,才有一线生机。 “我去看看荀启。” 坐了会儿,荀常起身走向后宅,“他肯定还有一些事情没说出来。就算他再执拗,也不该拿全城百姓做赌。” 天亮了。 在北门等了半夜的徐舟一行,果然等到城门大开。 众军士簇拥着他鱼贯而入。 直到远离了城门,高之书笑道:“城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一批人,井营他们也不在。果真是城里出事了。” “还好,目前来看荀常他们没事儿。” “但愿没事吧。” 徐舟摇摇头,暂时不想讨论这件事。 现在,徐舟心里有些乱。仅仅是出个城,就发生了这种事情,不说担心是假的。 可到了胜兵王府,徐舟都没发现暗中出手的人究竟是谁,百姓们倒是陆陆续续地恢复正常生活。 见王府与自己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徐舟彻底松了口气。 “先生。”一进正厅,荀常就几步小跑了过来,似乎受了委屈,“先生跟高前辈走后,就有人暗中接管了北门防务。” “我派人试探了多次,对方却犹如铁桶,根本没办法打探出消息。” “你知道是哪些人做的?” 荀常点点头,拉着徐舟坐下,“他们是在先生出城后半个时辰过来的,那时候他们就控制了北门。有个京城来人说是让我即刻起程回京,不过我想着先生还没回来,断不会轻信此人的三言两语。” 徐舟听完,对荀常露出一抹赞许,“你做得很好。目前来看是友非敌,不必太担心。”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六章、漏洞百出的供词 “先生,你心里是不是有了答案?”荀常偷摸看了眼徐舟,心里依旧忐忑,“那些人不说身份,只想让我尽快回京。可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 “百姓都说真龙天子现世,大宁山河就会无恙,可我只是个普通的皇子。与那两个兄弟相比,我真的什么都不是。但是他们都不信。” 听得此言,徐舟重新打量这位弟子,看得对方心里发毛。良久,徐舟开口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在的这几个时辰,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他们在劝你回去继承大统?” “荀常,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我……” 荀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日被何良骥逼到如此地步后,荀常就明白自己的生活不会平静了。正如徐先生所说,大宁终归是大宁,许多人都信坊间那一套说辞。 而他荀常,只是个庶出的皇子。即便身怀真龙之气又如何? 徐舟见他欲言又止,顺势拍了拍肩膀,“你就是想太多。大统是谁来继承,不是群臣说了算,不是悠悠众口说了算,而是皇帝。荀常,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坚守内心就好。” “其他事,自有我这个当先生的为你解决。” 言罢,徐舟大步朝外走去,“你刚才说,有人来。我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这儿蛊惑我的弟子。” “先生,我带你去。” 胜兵王府本就有关押犯错之人的地方。荀常接了王府的生杀大权,早已知晓。 不到一刻钟,徐舟就到了这座略显阴暗、潮湿的地下囚牢。 这几日伏虎城无主,出现了诸多借机生事之人,他们全都被关押在此,等候发落。至于伏虎城中的监牢,荀常不放心,徐舟他们也不放心。 荀常指着满脸沧桑的男人,凝声道:“此人自称来自京城,让我即刻回京。可问他话,他什么都不说。” “你先出去。” 徐舟挥挥手,目送着荀常离开地下囚牢,才将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你是大皇子派来的人,还是二皇子?先不要急着回答。” 拉了把椅子坐到面前,徐舟将初升横放在膝盖上,微微笑道:“既然是京城来的,应该清楚京城的局势。只要你能拿出合理的解释,我就信你。” 这人低着头,不说话。不过在沉思了好一会儿后,他抬头看着徐舟的眼睛,“什么时候,江湖人也敢掺和朝堂事了?” “那你这个阶下囚,就有资格?”徐舟笑容更盛,此刻恨不得扒开对方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自我那弟子暴露出一些事情后,落在他身上的眼睛就多了些。” “有人害怕,有人期待,还有人作壁上观。” “你跟你身后的主子,是第一种人。我说得对不对?” 阶下囚迅速将脑袋低下,瞳孔微微一缩,心跳加速。抵达伏虎城到现在,他都没露出明显的破绽,但上面的话基本对。 见状,徐舟起身,背对着他说道:“看你这样子,想必也是不知多少具体消息。” “好好在这儿待着吧,说不定哪天就可以出去了。” “是二皇子!” 突然,就在徐舟走到囚牢门口时,那人双手抓住栏杆,大声喊道:“小的名叫宫哲,本是二皇子身边的随从。平日里,都是小的负责为二皇子向外传递消息。” “这次小的是故意不说身份,让三殿下引起怀疑的。” “哦?” 徐舟抬脚转了个方向,却还是站在囚牢门口,好奇问道:“这么说,你不仅仅是二皇子的人?” “不,我只有这一个主子。” 宫哲连忙摇头,快速解释起来,“二皇子通过密探,得知了三皇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于是殿下命小的快马加鞭,直奔伏虎城。殿下自己则是抓紧时间准备。” “殿下他……他不想三殿下这么快回去。” 宫哲的解释,虽然漏洞百出,但也有一些道理。 只要让荀常感受到威胁,不敢轻举妄动,他就会一直待在胜兵王府。 这种情况下,二皇子才有更多时间做出其余布置。 徐舟看过城北老林的情况,自然不会轻信对方一面之词。 想了想,徐舟又问道:“你知道,城里还有几方人马?” “算上殿下这一支,共有五个。”宫哲掰着手指头道来,“王爷,哦,也就是胜兵王。王爷他老人家在京城也有人手,自真龙天子现世当日就派人赶了过来。毕竟事情是在伏虎城里发生的。” “剩下的,不是在观望,就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手脚,不能及时赶来。” 对宫哲的话,徐舟不全信,却也不能不信。 想到即将到来的各路人马,徐舟就有些头疼。 大宁啊,就这点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蜂拥而上。谁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棋手,而不是棋子。 出了地下囚牢,徐舟见荀常在不远处来回走动,看上去颇为焦急。挥手将人招过来,徐舟问道:“出事了?” “先生,城里有几家大户,派人送来帖子,邀我们到访仙楼一叙。” 荀常点点头,和盘托出,“访仙楼是伏虎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每日食客无数。这些大户认为世子之争已经严重影响城中生意,想要请我们出手,尽快平定局势。” “我从荀启那儿得到了些消息。当初叔叔还在时,曾给荀振留下了一些手段。只是荀振没了,这些手段从此不见。” “这或许是大户们急躁的原因。” 听得此言,徐舟直摆手,“不见。” “不见?”荀常摸不着头脑,“可他们一旦闹起来,对伏虎城的危害还是挺大的。叔叔要是回来见着这些,怕是会头疼。” “对啊。是胜兵王头疼,又不是你头疼。你着急什么?” 胜兵王府大门,高之书拉着冯尚雍出门,一眼看出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快快快,生意上门了,你走快些。耽搁了大事,我可是要打你屁股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 冯尚雍噘着嘴,极不情愿,可拗不过高之书,“先生早就说过商人重利,为了这些事儿可以不管不顾。你果真如此。”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七章、在商言商 “不重利,那还叫商人吗?”高之书白了他一眼,又开始说好话,“你放心,这笔生意成了,我高之书定会分润你些许。” “徐舟那个榆木疙瘩,一心向道。除此之外就是想着怎么保护弟子安全回京。” “你不一样。你见得多看得多,对京城的事儿很熟。” 说话间,两人到了访仙楼门口。 一名模样较好的侍女立刻迎了上来,笑靥如花,“二位是来吃酒的?” “不巧,今日访仙楼已经被人包下了,请二位客人下次光顾。” 高之书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帖子,硬塞进侍女怀里。 冯尚雍在旁边看得直翻白眼,却忍不住偷偷打量侍女。 在侍女的带领下,两人朝着访仙楼二层走去。 高之书把冯尚雍推到面前,眼看他的目光不断躲闪,不由坏笑,“小家伙,是不是很心驰神往?你年纪太小了,把握不住。等大些再说吧。” “高之书!”冯尚雍故意落后一步,狠狠踩了下高之书脚背,这才紧跟侍女。 到了访仙楼二层,高之书刚走完最后一节台阶,就有位大腹便便的锦衣男子主动起身。 可打量了下来人这锦衣男子又退了回去,瓮声说道:“你们是谁?今日访仙楼请的是那位。” “我就是代表那位来的。”高之书努努嘴,锦衣男子顺势看向侍女怀中,接到帖子看过后,换上了一副笑脸,“二位是……” “你们叫我高先生,或者老高都成。反正在座的几位,应该不认识。” 高之书自来熟,凑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尝几口,高之书啧啧道:“京城的雨前红叶?好东西啊。” “不知,诸位请我们过来,好酒好茶地招待着,所为何事?” 那大腹便便的锦衣男子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笑脸相迎,“鄙人商乌金,是伏虎城里各位朋友推举出来的。今日原是想请那位过门一叙,不过既然高先生可以代表,鄙人就直说了。” “世子相争,王爷尚未归来,伏虎城乱成一锅粥。鄙人斗胆请高先生派人,严格盘查过往之人。” “如此,城里的百姓也能过上好日子。” 高之书咂咂嘴,却将冯尚雍推了出来,“他,你们知道吧?京城那位泉老大人的弟子,如今身边的大小事情,都归他负责。” “诸位若想安安稳稳做生意,我不会多嘴。可要是还有其他算盘,我高之书就拦不住了。” “你们应该知道泉老大人的性子。” 扯虎皮拉大旗的事儿,高之书做得十分顺手。不过,冯尚雍对此格外不满,压低了声音在高之书耳边说道:“好端端的,提我家先生作甚?” “先看,待会儿给你解释。” 商乌金等人闻言,多看了眼这个小孩子。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冯尚雍是高之书后辈,带过来长长见识。可现在看来,两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啊。 商乌金也觉得高之书这名字耳熟,但究竟是在哪里听过,想不起来。 沉吟片刻,商乌金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下眼神,旋即对高之书笑道:“高先生说笑了。在商言商,我们肯定不会掺和其他事情。” “就是,大宁真龙已出,还在伏虎城中。身为此地百姓,我等也想借着这一股东风,扶摇而上。” 冯尚雍看明白了,这几个人是想将宝押在荀常身上。 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冯尚雍便扯了扯高之书衣袖,“你若敢胡乱答应,我就去先生那告你一状。还有徐舟那儿。” “别急。”高之书拍拍小手,让他安心,随后目光落在商乌金身上,“商大哥,既然是在商言商,那高某就提前把丑话说了。” “想搭乘这一股东风,可是要付出不少代价。你,还有你身边这几位,都准备好了?” “当然。” 商乌金将一张清单推到高之书面前,同时说道:“伏虎城身为京城门户,总归有些许便利。别的不敢说,我等可以帮那位扫清沿途障碍。 商乌金犹豫片刻,又道:“力所能及之内。”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冯尚雍凑过脑袋,认真观看清单,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仙家重宝,其中有些只听泉台讲过,从没见过。 冯尚雍看完后他忍不住吸了口气,“这些可都是一家根本啊。你们舍得?” 高之书深沉道:“当此天下将乱之时,只守着一身家当,恐怕最终什么都留不下。” 商乌金附和着笑笑,“当今天下,我辈商人想要出头几乎难如登天。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此等机会,肯定要拼一把。” “二位,这个条件如何?” 高之书收好清单,对着商乌金等人举杯,“条件很诱人。我高之书代表那位答应了。不过其中细节还需商榷。” “高先生请讲。” 轻咳几声,高之书在桌子上虚画一个大圆,又将它分成不等的几块,“高某身为商人,看重的自然是利益,也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商大哥,还有几位朋友,虽然拿出了足够的诚意,但还不够。” “除了清单上的那些,高某还希望诸位能让北门恢复正常。” “如此,各家商路也不会堵塞,不是吗?” 话落,商乌金几人齐齐色变。伏虎城北门的事儿,他们早已知晓。今日请人过来,也是有此意,未曾想这高之书将皮球踢了回来。 沉吟良久,商乌金与其余几人起身,朝高之书一拜,“事关重大,我等需好好商议。高先生,招待不周,请见谅。” “好说。” 出了访仙楼,冯尚雍有些急不可耐,叉着腰对高之书说道:“你什么意思?居然把我家先生推出来。” “高之书,今日要不给我一个解释,我跟你没完!” “他们不是本地人。”高之书将手抬到心口,向后指了指,“从坎水剑宗回来,我就了解过伏虎城各处状况。那姓商的确实在里面,模样也没有问题,但已经换了人。” “小家伙,眼睛放亮些。有些事情不要看表面,要多用用脑子。” “你……” 冯尚雍原本还是认真听着,可最后一句话入耳,再也忍不住。 两人就这般打打闹闹,一路回了胜兵王府。 …… 访仙楼。 商乌金确定四周没有外人了,才急忙走到高之书刚才的位置,对着席间几人跪地,头也不抬,“诸位大人。小的已经按要求做了,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还早着呢。”主位那人摆摆手,似有不悦,“事情没办完,你我谁都脱不了干系。明日你给王府送些东西,看看他们反应。”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八章、三百黑甲无踪 商乌金认真称是,点头应下。抹了把额头冷汗,商乌金迟疑几息,道:“二殿下的人就在城里,可是要接触一二?” 主位那人顿时横眼,商乌金连忙低头告罪,怀着忐忑心情离开。 出了访仙楼大门,几个散落在街道四周的汉子,以隐晦的目光看来。商乌金垂着手,做出几个手势,这群汉子立刻转身,迅速消失。 一路小跑,商乌金赶到伏虎城北门。有位军士一把将他拉到墙角,低声问道:“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好了?” “回大人,事情已毕。”商乌金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递给对方,“大殿下派了人过来,想要接触三殿下。只是……” “有话就说,何必婆婆妈妈?” “只是三殿下拒不接受。” 听得此言,军士眯起眼睛,面露狐疑,“这不可能。三殿下素来如此,不可能不见。可是有人在替三殿下做主?” “正是。”商乌金点点头,将高之书与冯尚雍两人说了出来,复述访仙楼中的谈话,道:“看样子,有那个瘸子搅局,三殿下不会轻信他人。” “大人还需尽快想办法,将城中兵权拿到手。” 见军士还在思索,商乌金咬咬牙,声音压得更低,“据传,王爷不日就将回府。等王爷回来,事情难办。” “你走吧。” 军士摆摆手,颇为厌弃地开口:“此事无须你来关心。只要将交代的事情做好,你可免于一死。” “是!” …… 胜兵王府。 高之书与冯尚雍打打闹闹地回来,还未进门就见荀常一身华丽甲胄,身边跟着几个军士。 高之书顿时一愣,“你这是要出门?” “先生说了。” 荀常指着北门方向,忧心忡忡,“如今城内人心不稳,营中将士多有惶恐。我再不做点什么,恐有变化。” “正好,高先生跟我一起,去营中看看。” “徐舟呢?”高之书不答反问,目光频频落在荀常身后的府里,“他这会儿知道躲清闲了?” “高先生误会了。” 荀常急忙为徐舟解释,眼中担忧更浓,“先生早已前往城外军营,替我这个做弟子的探路。我担心去得晚了,先生会砍杀太多人。” 于是,一行人匆匆赶往军营。 果然如荀常所料,几人抵达营中时,门口已经被十多名军士严密把守。除此之外营门外还挂着几颗滴血的脑袋,看样子死不瞑目。 出示了军印,荀常几人顺利进入营中。 放眼望去,可见徐舟一人立于校场上,滴滴鲜血顺着初升剑锋滑落,在脚边汇聚成洼。 身旁,几个无头军士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还有军士被人不断送来。 “先生。” 荀常心中一紧,大步走上前去,关切中带着疑惑,“先生没事吧?这些将士……” “这几日,他们疯狂向外兜售消息。” 徐舟头也不抬,用一块布擦着初升,淡淡开口:“城中百姓之所以惶惶不安,营中军心涣散,就是托了这些人的福。” “砍杀几个,正好稳定军心。” 荀常不说话了。先生的一言一行,颇有深意。而且做这些,都是为了他好。 只是,想到这些为大宁卖命的将士,没死在战场上,而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心中难免有些不适。 似是察觉到这点,徐舟挥手将一张白纸扔给荀常,道:“你且看看,上面哪个人不该死?” “军士吴大友,率众拦截过往行商,公开索要便利,不成则动刀。” “王古,营中狎妓,聚众横行……” 只单单看了前面两个将士的罪状,荀常就看不下去。 将白纸揉成一团,荀常眼里多了些杀意,“先生说得对,这些家伙是该杀。” “殿下。”此刻,井营大步上前,在荀常跟前单膝跪地,“末将查到消息。北门易手外人,确实为营中将士所做。” “此人平日负责北门城防,常常出入赌坊。每次发了饷银,他便抛下胆子入城娱乐。” 说话间,一位军官模样的络腮汉子被压了过来,已被五花大绑。 井营指着此人说道:“据他所言,当日有人出示了兵部调令。” 这几日井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早已暗中搜查营中众将士,本以为众将忠于大宁之心不可更,如今看来是忠于自己。 “兵部?” 听得此言,荀常面露不解。在他掌握的消息里,兵部不应该在此刻出手,掺和伏虎城大小事情。 而之前那位主动进入胜兵王府,请他即刻回京的宫哲,也并未言明此事。 若真是兵部插手,那宫哲显然不是二皇子的人。可据井营试探回来的消息看,占据了北门的那群来历不明之人,确实听命二皇子。 宫哲又跟他们是一起的。 “是。”井营拱手回话,“据何先吾所言,来人出示兵部调令后,向其许诺今后可调往京城。” “虽还做着与伏虎城里一样的事情,但京城乃天子脚下,自当不可同日而语。” 何先吾,就是面前被五花大绑的络腮汉子。 仔细打量几眼,荀常向徐舟投去一抹求助目光,“先生,我想借营中将士之手,彻底铲除于城中浑水摸鱼之人。但此事关系重大,万一……” 不等他说完,徐舟便伸手拍了拍肩膀,点头说道:“你是大宁三皇子,又是胜兵王亲侄子。这点权力你还是有的。” “其中轻重,你需要自己把握。” “我明白了,先生。” 荀常重重点头,沉吟片刻后面对井营,“井将军,即刻传令。除却值守各方城门、要地的将士外,其余人等立刻到此处集合。” “如若误期,当斩!” “喏!” 刹那间,校场众将奉命前往伏虎城各处,大量军士纷纷朝着营中赶来,黑潮涌动。 一个时辰,眨眼而过。 井营走到荀常身边,皱着眉汇报,“殿下。伏虎城三千黑甲,除却各处值守,应有两千三百到场。可如今,只有两千人。” “余下三百黑甲,不知去向。” 若放在平日,这三百黑甲去了何处,对伏虎城而言无关紧要。可在今日,此事便有蹊跷。 井营犹豫片刻,还是指着军阵前的一个黑甲,低声道:“那断了一臂的,来自北门。”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八十九章、自己悟 说话间,井营命那断臂军士上前,好让荀常看个清楚。只是令人意外,此人见了荀常并不见礼,也不言语,就这般挺直了腰板,大胆对视。 明镜缓缓的走在前面,上水流玫瑰在后面拼命的追,不管她怎么努力,非但没有拉进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 对于她来说,让李牧看很正常,那是她的男人,身上那个部位没有被看到过。 家园树那庞大的根系之下,一块宽敞广阔的空地上,围绕着一堆篝火,数百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在那舞动着身体。 朱玮琦依言解了朱老头腰上的钥匙,然后又回屋把一个沉重的木头箱子搬了过来。 “回味很好、存留时间很长,不刮嗓子。”李和用舌头砸吧了一下,确定这是非常好的酒。 “刘昴星,过来!和我一起把这边的酒柜,搬到那边靠墙角的位置。”四宫指使道。 他们之前虽然见到过刘昴星单独、或者混合最多三四种香料,进行各种方式的处理,但是之后既没有看到他将香料混合起来。 看到王珊的兴奋劲儿,李雪儿也是高兴的跟李牧解释了一下原委。 梅嬷嬷挑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云浅很高兴,把手中的东西给了旁边的丫鬟,便来抓云浅的手,往房间里领。 其实说起来,马克西死的有些冤,如果他不是跟杨鸣来暗战,而是凭借刺客多变的本事,杨鸣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做完这一票,我们就离开青岛,钱够我们逍遥一段日子了。”杨军格外冷静的着,望着黑黑的夜路,不过心中却是琢磨着,青岛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法国电影人重振旗鼓,形成了新的拍摄理念。出现了诸如印象派和先锋派电影。 “艾……”刚喊了一个字,秋色又猛地闭上嘴,心里有些落寞和气恼。 秋色急的要死,想挣开卖菜大婶的手却不容易,周围又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将自己围了起来。 周川北亲吻的动作顿了下,随后在张氏的脖颈上狠狠吮了一口才笑道:“怎么?想我了?是下面想还是这儿想?”说着话手又在她胸上拧了一把。 蓝磬的愤怒,并没有将叶羽从偏执的轨道上拉回来。这是他们第二吵架。 撑着黑伞,赵匡乱对这个院子赵匡乱已经不算是太陌生,轻车熟路的走向那个鱼塘,似乎那鱼塘是这个虽然寂静但带着浓浓时代味道的院子最后的净土。 看着程三魁满不在乎的表情,江山心里暗暗一笑,等过了今天晚上,恐怕以后程三魁再吃肉都会有心理障碍了。 叶羽立刻命令军队摆好阵势,五十万大军随时准备发起攻击。此刻的阿鲁台吓得魂不附体,叶羽抓住了阿鲁台的这一心理,派使者传话,要阿鲁台立刻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换季的时候,店铺也总是不免忙碌;加上自己爱好的迷你设计、一年一度的大会也近在眼前,千悦的日子倒并不难熬。 就算是真的饿了,也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要准备吃点什么,现在都深更半夜了,折腾了一天的自己也是睡饱了明天再说了。 白皓宇甚至能看到,那怪鱼的整个身体,都因突然升高的温度,蜷缩了一下。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章、当街惊驾 “真不管你这个弟子了?”高之书见荀常干劲十足,冲出王府去,凑到徐舟面前仔细打量,“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你要他处理这种事情,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就是,就是!” 一旁,冯尚雍连连点头。 但由于当时军事题材还没有火,而且,此前吴景并没有知名作品,各家都没有下注。 真的只是像表面上那样说的,为了能够守望这个属于人类的美好世界吗? 托尼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答题失败的惩罚,顿时心里涌出一股恼火的情绪。 深夜,正在研究室中观察完手头元素的里德博士,突然看见实验室中投印出一个虚幻的屏幕,顿时大惊失色的揉了揉眼睛。 “侯爷说的是,妾身现在就去处理这事。”钱氏不敢再争辩,头低了下来,心里恨极,怪不得方才看到虞兮娇,原来是来告状的,可恨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价值河西那边的噩耗也不可能长时间封锁,这怎么看他这里都是要玩的局面。 巨狼的身影颤抖着向前冲去,在马上撞上大树的瞬间前爪一伸,借力跳开。 明明他都已经把吴三桂揍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数万八旗兵的加入,叫李自成大军的攻势戛然而止。 张宛音脸上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手捏着银票,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忽然用帕子捂住脸,头低下来,无声的哭了。 虽然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信仰会有污染,但克莱恩觉得,这个猜测应该可以自洽。 “杨一,这是我的四师兄铁通。还有这是冰蓝、冰心和你一样,你们以后要好好的相处。”周磊为杨一介绍道。 而空地的正中央,就是那二十位民伕,十来名地痞,还有已经被捆了起来的蓝家的主事人。 当初在西沙城的时候,一级的防御塔发射的光束就已经能重创三阶斗师,现在六座防御塔全部是2级,每一道光束轰击出去攻击威力都不下于五阶斗师全力一击。 李阳心头大骇,赶紧散发出护体仙元,将两人都包裹在自己的护罩之内。 楚暮同样凌空而起,源源不断的力量自他手中涌出神通劫天当中,将神通劫天催动到巅峰,如同一颗黑色大日坠落九天。 “如此甚好,不愧是我杨柳的徒弟。”杨柳长老听了之后高兴的说道。 楚暮不管不顾,手掌继续覆盖下去,渡劫雷神花与雷池落入他的掌心,被他收进气府洞天当中。 楚暮眉心星光璀璨,一枚玉石般的眼球缓缓张开,目光淡漠众生。玉石眼球中古老的星辰隆隆转动,无尽星辰形成星河广袤,星河中央一道与楚暮一模一样的身影盘膝而坐。 可是,偏偏,他们命运多舛,总是身不由己,聚少离多,更是有一次次的生离死别。 鬼车休命大惊失色,但此时收手已经来不及,如石柱一般的八荒指狠狠点在日月磨盘上。八荒指下八方大地威能还未爆发,日月磨盘上清冷的月光已经蔓延到整根八荒指上,八荒指与指下八方大地在太阴之力下寸寸湮灭。 妖瞬凭借感觉察觉到雪姬的危险,打开门去寻找他们,他找得到却未必回得來。 她这些年多在外地旅游,所以只要给她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再怎么简陋,她只要是真的累了,那也是极容易就睡着的。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一章、迟来一步 有军士立刻掀开马车帘子,露出里面病恹恹的林将军。 面对此问,林将军始终沉默。 罗成峰上前几步,大声喝道:“林平允,为何不跟殿下说出实情?今日之事不解释清楚,你难逃大罪。” 鲁诺顾不得在使用什么战技,直接闪身离去,看样子并不是很远,当然他可不会白痴的认为李想答应了他,就会跟他走。 是这样:现今南阳山坡之上,有个草屋,里面有位大才,教诸葛亮的!听说此人才华可是治世之才。 肖良的父亲肖清洪,一个最占便宜的人,占不到便宜是绝不罢休的。 “柔柔,明天你去准备一张拜帖,就以你的名义,去请横波夫人过府一叙。”萧月夜搂着柔柔,笑着说道。 第三,把城内各个官员家中的侍卫或者是护卫全部集合在一起,也可有不少的人,最起码这些人都是受过训练的,比百姓要强上许多。 确实,若是一般的人,碰到这个阵势,再加上一个有心算无心,估计也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 “嘘……闭嘴……”楚岩哲恼恨的一把含住了金日娜的唇,堵住了她没说出口的话。听着这略带成熟的嗓音,楚岩哲的激情消退了一些,他很清楚,这个声音,不是冷雨柔的。 同样的话,若是在别人口中说出来,艳煞说不定一掌拍了过去。可是在慧能大师不温不火的口中,却有着一股檀香的清和,让艳煞心悦臣服的点头称是。 而后说,诸葛亮听令,命你镇守襄阳,操控所有军备调度与政务。 “对,就这样,所以我来谢谢你。你要去哪?我们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蓝婉儿有些自来熟的道。 其实颠簸的马车就象摇篮,很容易有困意,但是她不愿意睡,黑煞只要她一睡着就会进入她的梦中,不是摸她的脸,就是吻她的唇,天知道那种感觉多么怪异,让人浑身不舒服。 看到这种情况,鲲马上收手,她不明白,为何蛟会连这么一点青龙之力都承受不了。 她顾不上去反驳叶锦幕,只是捂着自己的胸口,神色惨痛,发出难耐的惨呼声。 月影又让她吃惊了,太吃惊了,这个结界莫不是师傅亲自带她进入,她根本感觉不到。 “飘飞,你也别泄气,但凡有一丝机会,我也会帮你父母,现在真的不好意思,我需要闭关突破,我的境界和修为上去了,我们救你父母的机会就多一份把握。”南宫平也不想拖延自己突破的时间。 他不信,他不信化魔剑这么重的连续攻击下她会没事,但是他不敢靠近,不敢赌,杀心也消退了许多。 “他。。。他们就是凤族和麒麟族吗?”龙雪姬满脸震惊道,虽然是龙族的人,但是从未见过凤族和麒麟族。 两人走到湖边的一座别墅前,对照了一下门牌号,才终于按下了上面的门铃。 不但袁三爷觉得吃惊,连陈寄凡和在一旁躺着装死的刘世涛都吃惊的大喊出声。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满脸不可置信的辕掌门就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被辕诲方扔进了狰狞的兽口里,然后就不甘的被撕成了碎片,直到死,他的眼睛还死死的看着辕诲方所在的方向,充满了怨毒。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二章、是他吗 十几座木屋中央,荀常、井营等人沉默肃立,诸多黑甲军士面对袍泽遗骸,无声泪流。 前几日消失的三百黑甲,全部在此。但他们已经被绑在木桩上,生机断绝。 放眼望去,皆是一双双不能瞑目的眼睛。 此时的存微山,太微掌门闭入死关,并未退任,代掌门由太律真人、太皓真人共同执掌。但是,代表存微山道法传承的天净如意及剑道传承的思渊仙剑,却由清宁真人、清静真人各执其一。 米斗飞了出来,万千个科灵者飞了起来,四面八方地,往无比庞大的擂台广场汇聚过去。 听石青松言语,元景儿心中就是猛的一惊,但还存着几分心思,自觉情势远远没到这个地步。 他并不是很惊奇,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早就看的习惯了,任何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的。 这庵堂一眼便可望尽,苟游觉得十分奇怪:如此一来,那慈云斋真正所在之处又在哪里? 独角炎猿将重甲和长枪都是收了起来,火红毛发好像是燃烧起来。 唐左能在不知多远处,将意念通过秘宝投‘射’到那千里密林中,又能将那五个元婴修士的‘肉’身化作一体,手段已经超出了寻常修士太多。 这飞舟设定好了方向之后,便会一路前行,不必‘操’纵。高空之中寻常并无什么阻碍,除非有一两个修士施展遁术掠过,才有可能正好遇见。 周瑜躲得远远的,他可是亲眼看到过变异虚空龙龙息的威力,他在跟一个成年灵兽大战的时候,又一次就是靠一口龙息直接熏瞎了对方的眼睛,很难想象他的龙息之中到底藏了多少毒素,才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本来昨晚他就在想好好的找个借口离开,正好今天这件事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伤病历来是体育竞技最让人窝火的事情,本赛季总是轮休的尼克斯其实是对球员保护最好的球队,但伤病就是来了,李卫也没有办法。 杨易仅用半年时间攻略下大越国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大光,一时间大光朝野震撼,所造成的影响甚至出乎了杨易自己的意料之外。 陈正平不想继续谈这方面的话题了,那些事情都不是他能够去置喙的。 大北斗威尔特·张伯伦和奥尼尔一样,都是篮下无敌,但罚球命中率特别差。那个年代,每到比赛的最后关头,张伯伦的对手们就会追着张伯伦跑,而张伯伦不想罚球,就不得不和大家躲猫猫。 并不是玉帝摆谱,而是最近确实闹心的事情太多,情绪也低沉的很,是需要重新调整的,不然肯定会被自己的老对手取笑。 负手而立的他,在扫视之间,却是又发现了那圆顶建筑。眼中尽显厌恶之间,最后的岩石清真寺也在突如其来的外力施加之下化作一片废墟。 国王队上赛季后半程打出了惊人的表现之后,本赛季并没有更进一步,反而有些退步。因为球队用防守悍将塔里克·阿卜杜·瓦哈德,交易来了魔术队史得分王尼克·安德森。 自从上次见到边天赐和夕梦合体,边天赐搂着夕梦那甜蜜的样子,让黑婵备受煎熬,内心一方面是希望他们甜甜蜜蜜的,可是却说不出来为什么会那么的难过。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三章、接你们回家 “我与你一起出城,迎一迎回家的将士。” 走出山洞的金修宸脚步一顿,握在手中的簪子扎破了皮肤陷进肉内,血滴顺着手指滴落,可他好似一点未察觉,只是僵硬着脊背,听着洞内的声音。 炽烈的气浪席卷长空,火炎之势直冲霄汉。地面上那稀薄的植被,瞬间被焚蒸为虚无,一瞬之间,这片空地便化作了火焰囚笼,天空四野,皆有火焰奔涌。 秀林这次让其出来,一时打磨一下其的性子,二者也是给其减减肥,那么个长度,那么个粗度,远远望去就是个球!三者嘛,一会其还要和其余的三兽配合,其那么霸道怎么能行? 这样想着,他就向山下走去。走到半山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正坐在一口水井旁边,双手握着个铁杵,不紧不慢地磨着。 听了他的话,众人默默的低下了头。他们能说什么,能做什么?与史炎“叙旧”?不可能。 这边,彭墨来到了静心庵门前,看着斑驳掉漆,灰败不成样子的门和墙壁,又转身看了看来时的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杂草已经让她看不到山脚下的湖泊和仪仗。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所长心中闪过一丝担忧和愧疚,低下头,一滴悔恨愧疚的眼泪从他紧闭的眼帘中滴落。 而未曾走远的牛獒,也将这话听到了耳中,他脸上布满阴霾,目光阴鸷地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大街上,王轩龙正提着两包材料和刘晓玲一同往家走去。包里买的是一些贺卡彩纸,和一些食材。 墨辰帮她裹好被子,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没有丝毫的睡意。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他怀疑幕后之人已是不在西都,或者达成目的了。 也没有直接开门见山的问盛鸢所谓何来,反而如同一位和蔼长辈一般,乐呵呵的说道这茶叶是朋友新送的,说是产自什么名贵的地界,让盛鸢不要嫌弃,替他尝尝。 路过古井时,夏鸣的脚步顿了一下,此时恰逢满月的光辉照在古井上,他便顺势往井里看了一眼。 清晨六点钟便起床出门,来到灵师协会门外广场,翱翔锻炼,熟悉身躯暴涨后的飞行。 期栩了然,虽然依旧不知道冷二鸣要做什么,但在她看来,沈桓对她已经够坦诚了。 屠夫还以为是某个超人类在使用他的超能力控制自己的思维,所以威胁起了对方。 苗槐将靛蓝栖身的花盆搬进温室,一番交代叮嘱之后,下山办事。 原本被握在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泛着银光的边锋沉在泥土里,彻底褪去了危险的颜色。 在不断的挣扎逃跑中,江婉柔的脑袋磕到了窗户的棱角上,造成了她的致命伤。 如果硬要用来对比的话,那么就是其它人都是玲的“朋友”,而先知则是她的……“父母”一样的角色。 于是杨雨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杨父,此时杨雨晴很想对杨富说,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赵凡的目光从他脖子上的大金链扫过,眼神闪过些许微妙,那么粗一根大金链子戴在脖子上,王大虎真缺钱?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四章、阵前 “不入城也好。”不知何时,徐舟已是到了城外,站在荀常身边,面带欣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再去看城里的腌臜事。” “妈的,怎么会有这么能吃的吗?他是饭桶吗?”詹松心里暗骂着离开。 沈临风示意秋凝雪无需再问,许振江的人品他可是最清楚。他现在故作可怜,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此刻楼下一阵大乱,相信用不了多久,开阳楼那百余名教众就会赶往此地。 在前世的游戏里,神民在玩家眼里不过是一堆数字,没有谁会无聊到跟神民对话。 沈临风又抬头望了一眼门楼对面,想必那化之林,还有秋凝雪的师姐全都住在这溧阳区。初五将至,若是不能提前跟他们汇合商量一下应对魔宗之策,恐怕到时候真的会被魔宗打一个措手不及。 沈临风的脚下是一天年久失修的土路,地面坑坑洼洼极不平整。道路两侧的房屋大都木门紧闭,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不过想想也对,只有这种不靠谱的师傅,才能教出陈阳这种不着调的徒弟。 二人回到医院,张白凤得到消息之后,也是十分高兴。一路行来,三人都心事重重的,唯有此时此刻,三人才看到一些细弱的微光。 唐靖距离傀灵护法不过一步之遥,追击之时发现了傀灵护法袖口的毒箭,追击的步伐,连忙躲闪,侧身翻转。 杨塔是杨家枪传人,他父亲是开武馆的,实话说,生意并不如何,只是聊以糊口而已。 “这恐怕不行,除非七长老请示掌‘门’真人,否则我无法答应。”她依旧是摇了摇头。 到了绿源镇镇上,赵欢让阿康直接开车去陈耀祖家。陈耀祖家是一栋三层楼的新房,修建的特别漂亮。 那一刻,我只感觉身体完全置身在地心岩浆之中,甚至,仿佛踏足在太阳之上。 我没有接电话,只是将手机挑成震动,然后将其放在了床头柜上,看着它嗡嗡的震动着。 不管不顾地,一刀砍完了,仗着有一身的蛮力,一使劲,把刀抽出来,咬牙还要追我砍呐。 火之主跃下去了,跃到了山顶上,我终于知道楚天带这红毛猴的用意了,只见它怪叫着喷出了团团火浪,却不是攻向任何人,而是覆盖山峰的上空,那是在保护? 云雪儿也是生在大家族中,对家族的勾心斗角深有体会,对欧阳泽熙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禁的对他好感大增,更是对他的毅力非常敬佩。 可惜他们不知道赵欢方才治好了万重山,就算万重山和他老婆再怎么忘恩负义,这个时候都不可能会看赵欢不顺眼。 不过想想要进皇宫了,那可是个遍地是宝的地方,她将来若是有机会能和韩子矶换回来,是不是也可以带两件宝贝走? 我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然后走向boss的尸体,把一地的装备和钱币收入自己的包裹。钱币一共有五枚金币,而装备倒也是出了三件。一件黄金器的战斧,一把黄金器的长枪,还有一件青铜器的垃圾头盔。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喝了一口水之后,就上了床。其实我挺想八卦他内心的感受的,想知道他对如今已经是人妻的贺嫣有什么想法。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五章、像他一样的瘸子 当白骨夫人并没有因为白起在场而有所隐瞒,反而是直接了当的说出了一些关于白骨夫人她与青铜殿仙之间的往事。 短信提示音又一次响起,是钟灵给叶辰发了今晚舞会的集合地点,时间则是定在了晚上七点半。 而之前被营救出来的那个姑娘,司慕擎还是派人先护送她去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 他的身子看起来有些瘦弱,但腰板却十分挺拔,弥漫病态苍白脸上露出一抹坚毅,浑身散发一股淡淡气血波动。 “谢昭妃姐姐提点。”宜嫔看着一脸淡然地提醒自己的云汐,眼底闪过一丝讶意,她本以为云汐会仇视她来着,却不想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为难她,关键时刻还提点她,这样看来后宫里那些传言就是事实。 和四周掠夺者的反应不同,卢西恩一行人丝毫没有畏惧宇宙真理教的意思,其中托尼更是很仔细的观察着这三个黑袍人,仔细到就差穿上钢铁战衣让星期五来个全身扫描了。 其实,他在之前就已经发现过迹象,那是在国外的时候,不过他用药控制得很好。 “皇帝不必多礼,倒是哀家有一事要跟皇帝商量。”太皇太后说这话时,目光很自然地扫了坐在下方的宜嫔一眼。 看着眼前这一幕,药尘满脸的羡慕嫉妒,有点想问杨杰还有没有收徒弟的想法。 他刚要将天鸿宝玉放出来,拷问一番,这时天魂榜竟然再次亮了起来。 “好了!你走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紫凌天收敛了气息!回过身来说道。 陈帆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帆的那道身影已经离开她十几米了,并且,似乎是为了她的安全,他甚至朝枪声传来的方向大吼了几声。 她竟然见过秦无敌的墨龙战魂,联想到了两者之间或者有某种关联。 他虽然好奇,但是也没有去管太多,既然是安排,那就服从安排就好了,其他的,不需要去想太多。 苏浅浅和陈帆同时看向萧紫嫣,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但云飞这么猛,如果大家都能逃离这个该死的基地,那出去之后,云飞会怎样收拾他呢? 就算真的几次过后,别人知道了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谁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管事浑身难受着,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听见这话如蒙大赦,如同鬼影一般闪了出去。 他和沐洛尘认识多年,向来是互相看不对眼,沐洛尘怎会当他是同窗? 她现在只希望莱特不要出什么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在原谅自己。 杞飞燕眼底瞬间迸发了懊恼恨意,难道李朝谷就不知道暴露了她的身份会影响她吗? 古嫱将围巾给顾轻念系好,看着顾轻念清亮的眼睛,笑容不由自主就露了出来。 林峰之前看过新闻,国民老公王思聪花七十万买的电视机,似乎也就是这种样子的吧。 说话间云御渊一个侧空翻,一脚踢中了从身后袭来的刺客,后者当场毙命。 青海王亲至,本就是为了和秦庭交好,眼下,如此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不愿意错过。 如今一落了墨扶的怀里,垂头丧气的低吼几声,一脸委屈的模样看得墨扶心都要化了。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热热的,墨扶不经意的红了脸,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初见少年模样的男孩摇摇头,他现在各自大,谁欺负他,他都会打出去,只是他要走了,去边关,要去很久,想来跟她说再见。 徐知乎慢慢的抬起手,感受着她的害怕、依赖,心里的想碾人的感觉到底又不如她重要,落在她背上,揽在怀里,躁动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惊诧、骇然、恐惧、崇拜、迷惑……无数种表情浮现在脸上,以至于他们连来这里的目的都忘在脑后了。 "你扔的那到底是什么?"周·窃格瓦拉看到所有丧尸都不可思议一般突然调头,忍不住问道。 大量的鲜血喷洒在洛天幻脸上,他紧握着手中的激光剑,用力将激光剑刺入菲波利斯的身体。 看到洛天幻指挥部队进行凶猛的进攻,这一刻所有人仿佛都看见了可能战胜亚伯的希望。虽然洛天幻没有舰队,没有亚伯那令人绝望的庞大兵力,但是他却让所有人看到了那一丝希望。 欧廷能够成为欧氏集团的总裁,将欧氏从不怎么起眼的公司,变成如今世界千五百强,奢侈品行业的佼佼者。 新的转轴装好了。匠艾命人将卫生打扫干净,才往窗外喊了一声, 外面的仆役就赶着两头牛开始转动大木盘。大木盘牵动铁皮包木的大齿轮,将动力源源不断地传入室内。白色的布匹从机器中吐出来。 孟少宁若是在意外间那些人的话,当初也不会直接带兵攻入皇城,当着所有人的面斩杀了那么多人,更将亲母送走,逼死了亲弟弟,他要是真在意名声,也不会用这么决然的手段来争夺皇位了。 宋时回到连襟府里没能见着心上人,却叫领导扣下认真谈起工作来,瞬间仿佛也有点理解下属开晨会时看见他的心情了。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六章、茶肆命案 莺儿和娟儿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心里一直绷得紧紧的,这会儿缓过来了,也是渐渐坚持不住。好在这里是皇宫,缺什么都不会缺了服侍的人,所以她们俩就一个留在内室、一个留在外间,通通一起沉入了梦乡。 裴馨儿虽然做过一些事情,可哪又当得起皇帝一口一个“大功臣”、“大恩人”的说法?这怎么听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不过昭煜炵却没有揭发,而是恭声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下去。 西苑房间内,林风如每次一样,出现的极为突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林宣的身后,表情莫名。 打开盒盖,凤如凰真的就看到了那天喜欢的几道,南宫冥没有问过自己喜欢什么,原来是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了。 谢姝宁听了亦觉惊诧不已,她算到这件事里有旁人搅合,却没敢往汪仁身上想。 他们是医生又不是神,只能够医好自己能够医好的病症,又怎么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断了的手可以接上,可接上之后能不能正常使用,这除了神谁能保证? 刚才他喝完汤后说这句话,我听着是欣喜;现在配着他一张苦瓜脸再说,就像是徒劳的安慰了。 而这一刻,上官若汐在面对年龄相当的锦瑟时候,才在多日之后,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墨风站在君莫言的身边,将这几日在宫内传的神乎其神的观音降落思堂之事告知给君莫言。 养心殿内,当君莫言出现的时候,君莫宇桃花眸中深深的心疼尤为明显。直到此刻三年已过,他依旧在扪心自问,当初让他和林宣的结合到底是对是错。 不过,是同时的,一起升起的,所以必须用漫天飞舞,来形容此情此景。 “既然师父不想我夺取清泷的内丹,为什么昨晚没有阻止我,还支持我呢?”,情绪略略稳定的朗晴疑惑的问道。 乌云飘过,月光从乌云中探出光芒,在月光中,高岳清楚的看到那道士的样貌。 生气很伤身体的……”她话没说完,就被他拉过去一下子抱在怀里。 然而赤蛛妖不会给安子机会,只要安子出来,必定会马上被杀掉。 周景深本来仰面躺在榻上,头一偏见长安进来,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的惊吓与戒备。也不知那两个长史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让他对长安惧怕至斯。 老螃蟹迈着八只脚,并没有化作人形,两只眼睛滴溜的转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竞帮她介绍这份工作已经不容易,她已经麻烦了他太多,不想再抱怨什么。或者再麻烦他去做什么。 转眼间,便又是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中,石侯一心修炼,孙悟空的十八般武艺和六耳猕猴的各种散招是一个也不放过,有两者的经验在前,石侯入手可谓轻而易举,并没有遇到太多的困难。 封神之战,阐教虽然赢的了最后的胜利,将偌大的截教分崩离析,一夜瓦解,甚至名存实亡,但自身也成了三界笑柄,道门相残只便宜了西方。 李清瑜张口欲言,那株万载玄参也是二人九死一生的采来的药草,得来殊非容易,就这么失去,未免惜痛。 因此包嗔天只好亲自动手了,免得陈清风打得兴起再将另外两名弟子也给干倒了,那他就要欲哭无泪了。 将再缘闻言,便茫然的摇了摇头,这种事发生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换做是谁都会不知所措的。 此人正是天界敕封的“北方真武祖师玄天上帝”,说起来,他还是上任天帝昊天帝死后,三魂中的一魂所化。 这一次,这僵尸似乎已经非常愤怒,他张大嘴,露出四颗森柏的牙齿,就想要把苏阳吃了一样。 思前想后,心乱如麻。我虽然一直抗拒承认,但是还是不得不低头,我确实被王姣的情义感动到了,或者说的直白点儿,我心已动。 “是的,有克里木和克里斯蒂两位大人在,再加上我们龙战士。那些亚龙是绝对不敢反抗的。”费尔迪南笑道,坐在他身旁地格西芙蕾也笑着点头。 这一次,精灵王国为了表示诚意,在赎金的基础上额外赠送了二十头角鹰,并留下了最优秀的驯养师雅金娜做为教练。 饶是月影心智坚凝,心脏也剧烈收缩了一下,谁让她做贼心虚来着? 脚上穿着一双破破烂烂露出脚趾的五眼棉鞋,没有袜子穿,脚趾冻得通红且干裂。 若是苏兄安排的,他这么做意欲何为?若不是苏兄安排的,那又是谁? 现在已经很难接到这种低难度的任务了,行业竞争力大,再加上他一直低调行事,没有什么名气,所以很少有人会主动找上他。 “嫂子别客气,冒着雪替我跑好几家,又亲自送过来,省了我们很多时间和工夫,我心里感激着呢!”风轻雪接过糖塞到她手里。 “你是说,这块封元玦之中还有一个独立的空间?”这可是林岩在前世从未听说过的,但同时他也有点兴奋。 就在林佳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光头控卫开始“进攻性的防守,手伸展后疯狂补防,这攻击和伤害都一定程度上干扰了林佳的运球,更重要的是,刚才叶研和李江流腾出来的夹脚已经错过。 “放肆。”方仙道的萧黯然正和黑魔堂主纳兰骸,一个手持法杖,眼中四方瞳的鬼仙交战,看着自己带来的七名弟子受伤,顿时有点急眼,手中元阳剑犹如一头紫蛟,向着阴魂索劈去,紫火黑烟顿时在天空中凝撞。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七章、天下间的巧合 徐舟没有生气,反倒和颜悦色,“谢过高先生。” 语罢,徐舟扭头冲进茶肆,却差点与冯尚雍撞了个满怀。 “我们要不要再派一些人过去,防止其他人围攻楚修?”会议室内有人提议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身影与丁禾极其相似的男子,与其同行。 他反复思量,最终还是选择让对方从自己身上碾过去,只为给儿子凑齐手术费。 从来都是那四个少爷迁怒别人, 什么时候为了这么丁点破事被人迁怒的? 蔬菜更是便宜,直接去地里摘取,或者是市场上购买,都是几毛钱一斤的。 云看不透楚修的修为,自然明白他比自己强大,但之所以还敢嚣张,就是因为没把楚修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有着凌家老祖的名头在,楚修肯定会成为缩头乌龟,根本不敢再叫嚣半句。 福满带着配齐出了VVVVIP病房,结果刚走两步福满想起了什么事儿,又重新折回脚步。 不用在门口等着,姬如欢当然不会跟护卫客气,任由护卫招呼着他们进了门。 他们刻意留在这里,就是想要看看楚修是否会冒头,可是足足等了十多分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要么楚修已经被干掉,要么,楚修已经远远逃离,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翠红没走几步,便回头道,“既然大人提倡节俭,夫人日日如此奢华,恐有不妥。”她睇了睇那碗燕窝,唇角挂起笑意。 燕王朱棣眼见蓝玉威风凛凛的手持节钺,一声令下之后,连郭英,王弼那等军中宿将也只得服服帖帖的接令,内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嫉妒之意,暗自忖道:什么时候我也能亲自率军痛宰鞑子就好了,娘的,居然这么威风。 菜菜子抖着手拉开车门坐了上去,一路上都双手放在膝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蓝玉恍然大悟,忙吩咐景骏,司马超,马三保等人率领两千士卒去收集火药。 正笑闹着,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鸟鸣,在暗夜里划破长空,极度敏锐的将士们不会放过一丝可能成为威胁的异象,皆停下闹腾,不解地四处望了望。 飞电点点头,此时官兵和家丁都在听伏完说话,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和镜正好偷偷摸摸的来到死灵师死的房间里。 “陆压师兄,我们来到了圣元天境与幽冥血狱之外,这里是域外虚空!”此时的鸿钧道人赫然说道。 仅仅是一拳,就消耗掉了马龙体内十股仙气,如果真是正面战斗,马龙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肯定被打得很惨。即便是隐凝萱艺高人胆大,也只是正面跟巨人猿周旋,躲避它的重击,所以这也给了幽灵狼的可趁之机。 金乌太子脸色剧变,在瞬间,他明白燕十三突破了。在石火电光之间,他转身就逃。 镜低下头想了想,自己已经全然忘记了遇见先皇妃之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来过招摇山。或许真的来过呢? 一瞬间,犬吠声,哗哗的脚步声,呼朋引伴声,飞速往这边靠近。 紧接着便是传来通天塔的狂喜之声,随后它化为了到光线,直接从张楠的脑袋钻了进去。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八章、羊入虎口? 虞冲一听他爹要去清理猪下水,虞冲立马皱起鼻头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霍易安和老爷子对视一眼后,都下不了决心。哪怕只有一颗药也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救七七一命。 这么多年,为了应付老爸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就一直用顾涛当挡箭牌。 “多谢六皇子。七七是真的累坏了,我们还是到外面,让七七好好休息一下。”霍易宁咬牙切齿地说。 整个岐王府都搬到静安城,这也太夸张了些,静安城再好,也比不上岐山府呀。且不论繁华不繁华的事儿,就是安全性,静安城也远远比不上岐山府城呀。 只觉一阵轻风吹过,自己的衣角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等他定神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是坐在了屋内的椅子上。 周昆间见她们一点都不捧场,也是意兴阑珊,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如果说赵全对他一无所求周昆是肯定不会信的。只是他现在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赵全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尽管如此,但是林牧却是坚信着,辰夜与他是一类人,是绝对不会一辈子都待在天枫佣兵团,一辈子都待在东大陆的。 不单单是看傻了各个世界的幸运选手!还看傻了观看直播间的人。 这边李建安听到第一句话,立刻是苦笑,毕竟他也是这么问的,可是听到第二句的时候,顿时张口结舌了。 再看看一边大口吃着馒头大口喝粥的傻白甜柳萧,心里忍不住有些欣慰,傻白甜还是有傻白甜的好处的。 李雪雅刚启动车子,便注意到了李洛洛那奇异的目光,扬手便是一个爆炒板栗。 擦掉脸颊上的汗迹,梅羡灵有些不敢看惊云清霄狐,牛逼已经吹出去了,她发现理想和现实还是存在很大差距的。 玉虚圣地地处人妖两族交界处的百万里昆仑山脉的东部地段,终年都是云雾缭绕,风景秀丽,宛若梦中仙境。 在陈泷的视线之中,叶钦天正与罗飞拉扯战,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 餐厅里认识凌锡的人都在议论他,还有向不认识的新生普及王一泽姜浩凌锡,学校三大有名人物,平时嘈杂的一楼餐厅,此刻更加喧闹。 袁大菊那大嗓门儿,他在外面当然可以听的一清二楚,他也非常明白,如果他再次被转卖出去,恐怕不知是要面对什么样的下场,他这种人的命,原本就是最不值钱的。 项少军仅仅过来看了一下, 并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对于这种制造基因药液,这些人比他更为的精通,根本不需要自己去说。 齐渊原本还只是在钢铁战车有些名气,这一战后,若是能够活下来,必然会进入所有巅峰三阶的视线。 擎疆最难过后悔的是,它正在坑杀自己族人的时候,被人家活抓了。 张三观察了一下其他人,一些人和他一样犹豫,看来也是发现了这件事情的怪异的地方。 虽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姓安,但是她内心下意识的对这个姓喜欢不起来。 不过看到齐渊好像有着十足的把握,沙虽然有些怀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齐渊。 安聆音脸上的冷笑瞬间被错愕取代,她迟疑了好几秒,内心里忽然间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希望。 安聆音在厨房跟着阿姨们准备晚餐,傅臻和莉莉薇就被傅容笙叫上了楼。 飞僵杀来,一个瞬间就已经杀入废墟中,要将江凡摧毁,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的力量冲天而起。 她说话时,御姐音很性感,透着慵懒,宛若潺潺流水流流苏然的心间,又带着一股苏然最喜欢,草莓味口红热流拂过苏然的脸庞,感觉酥酥麻麻的。 翻身下床,找来一件带帽的卫衣穿上,戴上口罩,拿上身份证,全副武装的出门,打车去了为宁医院。 敖晴舞冷目一凝,只是看了蛇将一眼,顿时让蛇将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力,如同掉入了冰窟之中。 只是令人唏嘘不已的是,一个好好的庆功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只差一点就颠覆了整个天涯城。 转眼间,丁火已经被逼到石墙附近,石墙之上,再高五米,就是五重圆环观众席的第一重。 丁火一直如同冰山般冷静,无论多狼狈也好,他还有底牌没有翻出来。 现在这个情况,就算他使用妖气也是无济于事,对手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强大到自己都没有看清楚对面的本体,而自己就要被杀死了。 待卡摩德疯狂发泄够,柏修才温存地伸手拍着他的肩说,俊雅的面容带着倦意。 随后在等待与桃子比赛开始的时间里,静心修炼的丁火,又有麻烦上‘门’,这一次还是某事件的后续。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九十九章、今闻窗外事 冯尚雍一个猛子翻起身,看着在一旁装死的高之书,紧紧皱眉。 砰! 一脚踢在高之书肚子上,“快起来。别想着装死不干活。” 高之书挨了一脚,依旧面无表情。 “就在刚刚,负责侦查的暗部成员说进入密林内的兄弟会成员消失了!”铁铮的语气很担忧,自信的脸上也终于多出了一丝惆怅。 而且就刚刚那一丝微妙的捕捉,孤雨就更加的失望了,空域虽然表面说的客气,但是他的内心却不是这样想的,看来,两年的呼风唤雨的生活已经让他忘却了曾经的困难。 这时候的风大人已经离开了祭坛,不知道为什么,他留下了数匹战马,也许是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吧。 本来沈兴南走后李云宝真的是老老实实躺床上的,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想上厕所,这不实在忍不住了她,便直接自己爬起来准备去,哪知道被回来的丈夫逮个正着。 随后,巴斯下令巴图大军全军整顿,一路前去四模带着大军驻守之处,决定跟天朝展开一战,夺取天朝禹州城池。 最关键的是,罗莉居然是个混血!不过她从来不透露他父母的情况,所以谁都不知道他是到底是那国的混血。 “坐这里。”千若若自己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位置,拍拍床边空出来的地方。 “王镇,找不到纪姐。”牛蓓蓓一边跑回來,一边喊,脸上布满了焦急。 我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谁能相信有这样精准的高人指点和贵人相助呢? 大帐外待命的士兵听到帐内传来喊声,忙转身入内,单膝跪地抱拳回禀,等待着沈兴南下令。 又不会提升叶家的财富,还会让那些子弟心都野了,以后进入叶家商铺做事没有那么用心。 “皇后怎么知道?”赵桓又有些怀疑起来,昨晚他还在李思思那里,怎地没听她说过此事。 一开始还是各部落的厮杀,渐渐的在汉军死士的扰乱下,无数的蛮夷士卒发现自己部落也开始了厮杀。 “臣等谢过陛下。”一众老将老泪纵横,也不知是真被李世民感动了还是演的。 这~一时间看到吕布的询问后,这名曹军传令兵有些迟疑的犹豫了下,好像主公来之前并未言不能透露军中大将名字。 刘大麻子这才反应过来,吓得一屁股从凳子上滑落下来,然后跪到了赵桓桌子下面浑身抖个不停。 早已潜伏于附近的墨门剑士得到行动信号,立即行动,潜向营地而去。 早晨的阳光,非常舒服,带着一股秋天特有的清新气息,照射下来。 展开了天眼通看了看,果然。这支野牛角上竟然蕴含着庞大的功德之力。 但是,他知道,这样的一株百年灵药,在市面上能卖到几千万元。 江阳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四处观望,他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端的酒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事件任务已经完成,各种奖励揭开了谜底。奖励的物品,中规中矩,没有很出彩的地方。特别奖励多了一项大师级的技巧,令人欣喜,而事件道具兑换的格斗技巧提升,才是最大的亮点。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一百章、齐王凯旋 高之书听完谢允暗中调查的结果,只是低着头,脸颊和耳根有些泛红,良久沉默不语。 蓝月面色一冷,把王兵给吓了一跳,我去,难不成不答应还要来硬的?强行入赘? “一点也不好笑。”叶飞嘟囔一句,无聊的也开始观察这些大体。 只要找到梵天镜,他还要去搜寻混天绫和开天斧,哪里有时间去什么灵山妙境。 就在这时,几名身窗黑色西装的男人拿着一些吃的从楼梯处走了过来。 她失神的低喃的他的名字,惊震的瞳孔倒映出腥红的液体,她如遭电击一般,猛的用双手按住他的胸口。她试图想要制止,可奔腾的血泉却从她的指缝间渗了出来,没一会,将沐野整个身子都染红了。 炼制法宝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所以送出几百件他一点都不心疼。 倏地,他蓦然抬起头,手指拂去眼角的余热,琥珀色的瞳孔渐渐沉淀一切,归于平静。 老麦知道自己只有几秒的时间,所以不作多想,猛然转身往回跑。 “正庭哥,你不要怪我将这件事情告诉妈,要怪就怪你的心不在我这里,而是在叶撩撩那个贱人的身上。”季明珠恨得是咬牙切齿地。 “当然算了,我还问他收过班费。同班一天,也算老同学。”莫默至今有班长习气,具有自觉的凝聚力。 这个山谷里的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周道进了山洞查看了一下依旧没有现不对劲的地方。 “死了多少名战士,才有这样的战果呀?如果这就是战争,那是不是太残酷了?”他默默地自问着。因为他早在心中把这些战士当成了兄弟、朋友。“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点也没说错。 吴杰看了看身旁的剑士也有不少人红名了,而在他们正后方以气破星河为代表的远程部队中红名的人也不在少数,吴杰没心没肺的一阵好笑,看样子刷红名的旅程是不会孤单的了。 许久,楚晓佳才松开手,离开了秦扬的怀抱,不过这手却径直而下,拉住了秦扬的手,十指相扣,楚晓佳甜甜的看着秦扬,心里有一肚子的话要与秦扬分享。 自从上次见了十万大山中人吃人的景象,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只要脑袋闲暇下来,那个声音便会越浓厚。尤其没了通灵骨的那些日子,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出现那个声音的呼唤。 当然,那些有让人羡慕的身份地位,妒忌的金钱财富的混蛋则根本就不会和这些毫无绅士风度之辈一般见识,因为他们带来的强壮手下自然会为自己清理出一条通道,没有实力的自然不敢和他们计较,只能是自怨倒霉了。 “难不成是有元神期的高手在这里修炼,我好像感受到神器的气息了。”这只圣兽心中想道。 其实在此之前,他都不曾深刻的了解过佛家,也不了解佛喃寺,更不知从何而去。而今带着一念的偏执,就此上路。 黄金领域的强者面对成年蝎狮都要饮恨当场的消息,他们可是听过不少,因此都不约而同地招呼己方人马迅速逃去。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一百零一章、纸糊的金丹境 而且听着刚才两人的对话,显然他已经猜到了有人在他离开后,潜入了行云宫。看样子他和龙渊之间的联手,也并非是互相信任,顶多算是各取所需。 顾恋走后不久,辰星就起床换了衣服,出去晨练跑步一会儿,回来开始系上围裙,自己就做起了早饭,像他在上海自己家一样。 其中一名轿夫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个所以然,不禁上前一步,作势就要飞上悬梁。而刹那间,却被龙渊出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格蕾瓦斯的神子瞬间僵硬住了,因为她看见了正瞪大眼睛诧异的看向这一边的克蕾尔还有着风早神子。 连续两声轻响,只是那么的一瞬间,刘好直接动手在对方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切断了两只手。 宋依依差点没把嘴里的鸭骨给吞了,惊愕的看着管家,旁边宋德清等人也是一脸惊讶。 再者,更夸张的是,隐约有消息传说这事情似乎跟摄政王的表妹柳心荷有关。 不用低头看,她也知道原因——天火已灼伤她的皮肤,甚至隐隐约约在向着脚踝的皮肉里钻进去。 “我去洗碗!”佩月月低头,不再说什么,收拾碗筷来到厨房,动作机械地洗起来。 大牛想要硬拼,这是必输无疑,寂然子此时也在与他师弟寂淼子商议。 王长老叹了一口气,情绪也是相当复杂,陆惊澜前面这数十年过的太安稳了,从来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更谈不上失败,而这才是最危险的,一旦失败降临,极有可能一蹶不振,沦为废人。 不能单纯比较线上优劣,要看解放出的中野,在对方抓上单的时间段做到的事情。 ‘死亡一指’不但带有石化的效果,还在击中敌人的瞬间,如实体的子弹一般破坏敌人的身躯。 一天过去了,晨光照亮了整个鱼人岛,乙姬王妃复活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也不怪老汤姆,锦衣卫的外编都是普通人,没几分战斗力的。只有如此的人,才能不被察觉到。 我立刻把这单薄垫单紧紧的裹在身上,向后面退过去,不管怎么样先离这秦雨林远一点,可不能再让他占了我的便宜。 此时的赵楚,四面八方,从上到下,都在承受着史无前例的挤压。 我们准备好了,按照资料上的显示的地址,兵分两路,开始出发了。 因此,董卓能指挥的也就是两千豫州兵和另外的三千幽州兵而已,而相对于在边地兵将眼中,十分无能的中原兵而言,显然那幽州骑兵,却是更得董卓青睐。 假若彻底掌握矩阵,从而成为全知全能的神,那么这个宇宙的所有一切都不会再是秘密,那样的他,将再无人类的情感和思维模式。 姜易或许永远也想象不到,在未来,自己会和“罗刹星”三个字打上交道。 似乎待会要死的不是她一般,冷玉竟然问起了太子时局有何变化? 冷无尘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难道,这问题还是出在了芙蓉糕上吗? 江铭也只是随口一问,这些侍卫们连霞儿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对皇后的事情知道的也不会多。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千虫痒”似乎并没有发挥出药效来,那人也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痒痛。 “呵呵,是吗?谢谢夸奖。”她顽皮笑着,好听的声音贯穿整个房间,身上沁人心脾的花香闻着舒服。 “这昆仑野心勃勃,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破坏他们的诡计,阻止这种事情发生。不知道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妨说来听听。”姜易目光一扫,看向了大家。 他多么希望,她永远都像那般脆弱,那样,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时时刻刻都不将她放逐,把她当作至宝一般疼爱。 康熙抿唇不语,没有立刻答应四阿哥的要求,眼神来回扫视着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似乎又有了另外的打算。 这个话大家当然都赞成,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华夏这个地方,官府永远是说了最算的地方,你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你规模做大了,那就是你被盯上的理由。 就算有什么家长必须签字的东西,他们班主任也会直接给她爸她妈打电话,而不会让她自己将东西带回来的。 按照精神力侦测到的细微情感能量西娅走走停停,最终在一片开阔场所停下了脚步。 精通心理学的他能明白这里面蕴含的智慧,计划非常不错,且有很高的成功几率。 “真……真的吗?”应晨升手里的筷子都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心中的震惊和不敢相信有多剧烈,由此可见。 “五灵潭?”夜摇光没有听说过,她相信只怕陌钦也不曾听说过,否则就不会对五行之水毫无头绪可言,于是她连忙大致将方才见到的水潭形容一下。 应晨升就这样循回往复了几十次,他身上的鸟臭味儿才又散去了一分。 严泽叙忙碌过后,立刻就掏出手机找出秦欢欢的手机号,给她打了个电话。 他们确实想逞一时之能,但为了之后的打算,不能再继续和他作对。 ------------ 第二卷谁为天下先 第一百零二章、瘸子与飞剑 一身紫色龙袍加身,配上紫色绸缎发带,发带系在半身腰的头发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何家的人踊跃而气势汹汹,云家村的几个青年也是丝毫不怂,眼看就要打起来,云溪往前走了一步。 “这是我亲手做的,你们赶紧尝尝!”花滢不好意思的看着孙子艾说。 离幽躲过一剑又一剑,今天他怎么这么乖?萧然一个冷雨剑刺中离幽。 青光一闪,奎木狼的剑锋将火幕一分为二,然而残留的火星依旧掉落四方。 特别是他那双眸,深邃无边,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决绝冷厉的冷光。 红衣男子冷枫眼神炯炯,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吾弟竟能这般沉着,冷静。 无聊至极,怎么什么玩的都没有?冷枭蹲下,手里不停摆弄着杂草。 “这正是这位先生的可怕之处,不仅实力无人能敌,更无人能敌的,是他对道法的理解。 “报!公子,恩公来信。”一名侍卫,手中拿着一个黄蜡信封,跑了进来,侍卫口中的恩公就是叶双,而叶双就是叶寒。 “道士!”听到道士两个字,李老板立刻扭头朝我们看来,这一看他还真的看到我们三个穿着道士的衣服。 \t秦风让伊洋和伊美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等他回来再带她们出去吃饭,伊洋和伊美不愿意,也想跟着去,被秦风瞪了一眼,不敢再多说了。 \t“董警官,我现在开始佩服你了,太好了,有了这个线索,抓捕真凶为时不远了。”秦风喜不自禁说道。 我心中狂喜,可就在这时候,我发现肉室的顶上垂下来了上百条触手。 也就是说就算我马不停蹄,根本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而且还有足够的阳气可是使用,我也需要最少二十分钟的时间才能破开全部四层。 想着想着,出岫竟又要落下泪来,她刻意抬眸去看厅里的匾额,意图克制着不让泪珠从眼眶滑落,也克制着不去看沈予的神情。 吕香儿听着朝霞突然说出的这些话,便转过头看向了她。此时的朝霞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些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很是让人安心。而她那隆起的肚子,还为朝霞添了许多母性的光辉,差一点儿让吕香儿也看呆了眼。 我汗!这枚英雄令既然是可以让人转职成隐藏职业,炎爆刺客,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很BT隐藏职业。 她不禁想起了昨夜那位紫衣男子……那个吹箫的男人会是他吗?出岫在心中揣测,可念头刚起,又被她自己给否定了。九皇子这模样分明是宿醉整晚的,昨夜又怎会穿越整座烟岚城,跑去云府后院与她琴箫合奏? 丘明阳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明知道不敌,还要继续负隅顽抗,那不是英雄,而是傻子。 这一点,奇犽早就意识到了,此前隐晦扫了一眼伊尔迷衣领处,并非是他看到了微型摄像头,而是察觉到了几股微弱的视线。 李宁宇用着温暖的目光看着怀中的洋娃娃卡奥拉说道:“呵呵,卡奥拉你相信宇哥哥吗?”。 这种待遇邱少泽做梦都没有想过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如今落到了身上,邱少泽却感觉浑身上下都有点不自在。按照最流行的说法这就是犯贱。 一来二去抖了几个回合,月无痕已经处于劣势,索性试试伏魔碧血录的威力。 所以在之前,李宁宇就亲自发电报给了汉志国王杜勒阿齐,让他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他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两个龙虎山弟子的指甲全部拔了出来。 璃龙像是被吓傻了,呆呆的愣住,一颗龙头已经变成了铁青‘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钟晴脸上浮起一丝浅笑,“我要吃爆米花,你们可会?”钟晴明知故问。 从地下牢房出来,就见到外面杀声震天,到处都是穿着各色生物盔甲的进化战士集中起来抵抗着丧尸生物的袭击,竞技场外宽阔的街道上堆满了一地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各式丧尸生物的。 钟晴是一颗闪亮亮的明星,演戏对她而言如同家常便饭。“天外艺术团”当家一姐的头衔,绝不是浪得虚名。 “我都要。“秦牧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研发什么呢,貌似现在就一个威廉博士,是研发船舶方面的,所以秦牧白想了想,还是干脆都要了吧。 全场最高的座位,梅林院长看到这近乎满场的上座率,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难道说有人可以像当时水帘洞中的唐季一样,抵抗自己的蛊惑之力? 眼下,对方的手段已经是出来了,很简单,很清楚,白实秋都看明白了。 要说这年头民间也是有不少高人,网友中能人更多,马上就有大佬出来言说。 虽然没有获得大奖,可是片子的质量还是很好的,或者干脆说,这种戏中戏的手法,是很有创意的,后来也有不少人模仿。 糖糖是看的很清楚,心里也很明白,她来之前,已经跟倩倩姐研究过一些个东西,暂时还是不说的,可是看这个架势,却不能不说了。 “你说什么呢,谁离不开了。”杨语脸微微红了红,忍不住说道。 但,白实秋不认为这是他的胜利,他本来也不想拿这个什么胜利,他原来记得唐人是挺了过来,这蔡毅侬也是撑住了,虽然确实很惨,但还好,得益于高涨的房价,蔡毅侬后来是把自己的房子抵押给了银行才撑过去的。 ------------ 第103章、本是后山人 除了提瑞斯法地区,西威尔德地区的忠诚度也还好。但是东威尔德的河西地区跟河东地区,尤其是河东地区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进行的厮杀,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人,那支军队中发现了火铳,则足以说明我们的机密武器已经泄露出去了。我盘查过了,监造司衙门所有的火铳,都登记在册,并没有流出去的迹象。所以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搞到火铳,并仿制出来的?」徐二瘦问道。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林佳佳含笑点头,看着叶韶星憋屈的模样,她就觉得好玩。 加尔鲁什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家伙,他内心火热,他目标明确,他充满希望。我给你说过他,他是为数不多的一直在为自己理想奋斗的家伙。 “紫炉顶!”孙露惊呼了一声,抱着药炉爱不释手,不断向颜灵道谢。 生存都来都不是光明而伟大的,危急时刻,所有人都使用过极端的手段。 “毕竟万丰钱庄背后那么多朝廷大员有股,赔点钱应该不算什么。 沈星罗垂眸盯着她发着莹润光泽的唇瓣逐渐幽深,喉结滚动两下最终没抵得过那股躁动再次低头吻去,怀中那双散发着丝丝怒气的眼睛再次变得莹润。 明知他是在恭维自己,陈强还是感到心里特别受用。他迈开脚步。 第二天一早,周秉然便早早的起床,跑到楼下的木人桩开始练习起八极拳来。 “好!就趁此时取了你的狗命!”马灵急忙运起神行术抢到田虎身边,猛的一戟搠去。 叶天一接到考试任务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被传送,看样子廖望月的消息没错,之后的所有考生都需要赶往指定地点参加考试。 那些东西脖子往上,大多数已经腐烂,像极了深埋地下许久的尸体,被人重新挖了出来。 “握草,回来!”这一系列的操作瞬间把洛雨惊呆了,楞了一下就迈开大长腿去追去了。等她好不容易追上了,结果这机关兽通人性似的还会转弯跑,害得她猛然朝前一扑,吃了一嘴黄沙。 随着她的身影离开厨房,原本在狼吞虎咽的众人瞬间从沉默的状态中走出,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热火朝天的聊起天来。 强大的反震之力,让老九不由自主的向后到飞着。于此同时老九感觉到双腿寒意袭来,只能勉强圈起了双腿,尽量让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躲藏在盾牌之后。 平郡王妃见他这样用心,也不由一叹,念了一句,‘真是冤家’,便由丫鬟们搀扶着去了苍梧居。 从时间画卷中看到这里,洛雨满意一笑,已经不打算再去援助他们了。不过她又想起了什么,便将画面调到了池果儿那边,却发现了惊人的一幕,立刻大声呼唤起楚默来,让他马上把自己传送过去。 也正因此,他手下的军士,家境没有过于贫寒的,最差的也不必忧心温饱。 像这次这样的事情,他都能猜到父皇的说辞,无非就是说他没有吃下对方下的药,也就没什么损失。 是一条赤金璎珞项链,那项链用东珠、红玛瑙、玉石串成,瞧着怪好看的。 说实话,最开始有些和黑暗灵族结合的人类还觉得挺划得来的,毕竟黑暗灵族欲望强烈。 “……”这家伙的嘴真的毒,但他说的又有道理,苏纾一时想不到话反驳,就没说话,看着地面被手电筒照出来的光亮。 “……”苏纾心想鬼的会撩会宠,就借给她用一下而已,晚上就要还的。 所以说你们过来和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我。不管你怎么反抗都是没有用的,我们这些人随便哪一个都可以直接秒杀了你。但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不会只是过来奚落一顿自己吧? 确实,这种只存在于震旦的美食烹饪方法,在整个旧世界这位吸血鬼还是第一个一尝珍馐的人。 “恐怕不行,因为我的主人要我向你们传达一个消息。”网格的眼睛中闪过一阵绿色的光芒,开口说道。 大夏除了作为都城的奉天城外,其下还设有四大城池,分别为宣明城、岭南城、云风城、以及北郡城,而四大城池分别位于大夏的东南西北,将奉天城围于中心。 叶晨施展雷法,探出双翅,全速前进,也用了两个多时辰才接近了雷电汪洋。 ------------ 第104章、酩酊、零丁 正在她想着法儿要去面试的时候,邀请函却先一步递到了经纪人刘景清的手中。 “我……”刘浪心中其实很是着急,但是有时候着急是没用的,他也开动自己的脑回路,思考可能的情况。 他们迈步走进拉莱耶。空荡荡,死寂一片。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折磨人精神的狰狞。 “谢谢你愿意选择我穿过的24号。”孙卓真诚说道,科比愿意改穿孙卓穿过的24号,的确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尤其是孙卓还是科比最大的竞争对手,谁会愿意穿自己竞争对手的球衣? 在他看来,他这副心思是必定得逞的。因为据尹九畴所言,林双双对于和归无咎交手,本来就是跃跃欲试的姿态,只是先前屡次被打岔,未能遂愿而已。而以归无咎的心志傲气,想来决计不会放弃最善玄种。 刹那间,四面八方的剑姬,如同穿花一般,依次向中间的那名剑姬持剑杀了过去,只见正中那红衣剑姬,丝毫不乱,依次迎接,金铁交鸣之声,伴随着那急促的鼓声,营造出一种大战般的气氛。 输赢已定,按照规则就算郑三摇出六点,也按照先后顺序算赵皓赢。 李莹觉得这秀哥三人组的外号起的很没有水准了,不过考虑到人心变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她最后还是熄灭了打击刘浪的想法,并保证会优待秀哥三人组他们的。 虽说培养陆长风的的确确消耗了不少,不过陆长风现在突破到了四罡境五重,更是一夜之间就没了临河派,为大河剑派的发展扫清了当前前面的障碍。 这两座断脉数千年前也是一处名为恒云岭的名胜,号称“中天横断,峻绝千仞”。如今却仅余两道狭长的山脊显现,正是发舟时看到的两道歪歪斜斜的码头堤岸。所谓的沧海桑田,也不过如此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你娘子。”唐唐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其实这些日子,他们有意在给西门飘雪和冷青青制造机会。 杜峰哭笑不得,这个事没法找场子,说起来还是他先来人家的场子里闹事引起的。这个哑巴亏,注定是吃定了。 此时的毛英龙的确隐藏在空间内,他喘息着,望着外界的江岚和克里斯汀。 但他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能影响到生活的继续,建行的项目越来越接近了,到目前为止,参与的家数已经有很多,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工作量,建行召开了一个会议,决定在众多的空调厂家中选定出三个厂家参与投标。 鲜百尺此时也是带着弟子杀了过来,而这个接客厅也在打斗中变成了一片废墟。 百般无奈之下,卿鸿只好放弃自己的想法,让这该死的银丝沾粘在自己的身上,此时的卿鸿好不狼狈,她的头上脸上,衣裙之上,皆是被银丝侵袭,粘在上面的银丝任由她怎么费力都无法摆脱掉。 唐唐也紧紧搂着她,她的心早已经千苍百孔,她甚至不知道要怀念什么,想起白少紫,她只有心痛,深深的痛。 萧博翰也一直实在准备着迎接吕剑强对自己展开的报复,他想到了很多方式,却单单没有想到吕剑强会从这个角度下手了。 老公人在川北,领着万余军队。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罗雨虹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跑到川北去把他揪回来? 那就是将整个奴隶贸易的线路全部斩断,彻底地禁止这种贸易以后再有继续的可能,同时对以往发生的事情既往不咎,并不因为之前做过奴隶贸易而秋后算账。 于是,所有人的思维都不由自主的往萧梦一个方向偏了,萧老太太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军分区大门准点开启,还是昨天那两个兵哥哥领着大家进去,今天参加面试的人比昨天少了大概五分之一,看来有一部分人已经在体检的时候就被刷下去了。 鬼徒说着,他手上的蛇突然扭动了一下,随即一口咬在了鬼徒的手臂上,而在鬼徒的手臂上,不满了不下10个的伤痕,看模样,大多都是被蛇咬的。 听到端木蕊儿这么一问,叶卫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拍了她两名堂兄的luo照,这说出来,着实尴尬。 此时,黑龙寨里面有个归顺者叫章四海,原本是黑龙寨里面的一个类似管家职位的头目,用叶铮的话来说,这个章四海在黑龙寨里面的职责,就是和飞凤寨陈福干的活一样,专门负责后勤和粮物采购的。 “净尘,明天记得提醒我十点钟要见客户。”在S市,需要白希景亲自接见的客户真心不多。 ------------ 105章、女子剑仙 抡起手里的木棍,向着蹲在鸡窝前面,手里拿着一只母鸡的偷鸡贼,就是一闷棍。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拍卖会还没结束吗?”李天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目的,却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 “这个蛮族世子倒是条汉子,居然亲自带军上城,我去会会他。”白朗举起大剑对旁边的雷骁说道。 “不如!谈谈你!”维克多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厚。“我?我有什么好谈的?”张嘉铭很是诧异,他对于不能掌控谈话的节奏,已经开始有点恼火了,但是他刻意的压制着自己的不满。 就在朱清云的话音落下之间,美梦号再一次发生了剧烈的震荡,从船身的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这恐怖的爆炸使得美梦号在空中都剧烈地震荡旋转了起来,就像是被人丢出去的飞镖一般。 苏鞍走到南城门的正上方的时候,欧阳和领军将领欧阳炳已经到了城门下。 自从星魂宗宗主闭关后,三长老严凌轩掌权,严虎威在星魂宗内,胆大妄为,做了许多天怒人怨的事情,只是碍于严凌轩掌管着星魂宗的实权,所以才无处伸冤。 以秦昊刚才的疯狂举动,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一旦有人要杀秦昊,秦昊肯定会想办法激怒两只凶兽,同归于尽。 白焰单臂提着欧胤上马,胡邪从来不知道白焰竟然有如此的力量,他感觉白焰有些不一样了,胡邪也不知道是哪里变了,仿佛只是一瞬间,白焰的眼底闪过一抹血红。 回答他的只有一抹红彤彤的剑光,草薙剑忽然间飞起,化作流光,急掠而至,顿时,童大庆大惊失色。 本以为常晓若会掉队,现在看来龙兵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常晓若一直跟着队伍在跑,脸不红,气不喘的。比好多男兵都强。好几次龙兵跑过去想帮她分担一些负重,都被她拒绝了。 当陆奎前进到一定的程度后,便静止不动了,任由那恐怖的冲刷力鞭挞自己,因为此时的他除了鼻子以上的部位外,全部溢入了水中。 “青玉门这阵仗好像是我黑龙会要攻打他们似的,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远处山道上,不是走来青玉门弟子,眼神朝客栈这边看着,带着防备之心。 这种事情得不到满足,她心里也是空空的,可那样子,她反而觉得更加真实了,而她,也不打算贪这些肉/体上的欢娱。 陆奎眼神变得无比的凝重,于是他不再丝毫留手,他的周身变得极端狂暴,一股股荒芜的气息从其体内散发。 伤痕上面的血液如同流水一样,最终是聚集到最下面,扑到了叶枫脑袋上面。 不少人纷纷摇头叹息,心中暗自对这种连魔宗都甚少使用的搜魂术,表示厌恶。 局长考虑再三,决定依法处理事情,虽然有风险得罪一方,不过也还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如果真的因此丢了乌纱帽那也是天意如此,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阻止事情进一步恶化,所以他急匆匆地跑过来处理此事了。 但那判官也相当的聪明,立马上盾牌!既然如此,天明便幻化出双剑,真刀真枪的杀一通了!!!!!鬼谷剑法肆意挥动了起来,他现在甚至可以左手解牛刀法,右手鬼谷剑法!!!!剑气渲染,打在盾牌上,有铿锵之响。 盖聂道惨然一笑,没有回答。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想的,但现实如此,他能有什么办法? 正如有人喜欢吃甜的东西,而有人喜欢吃酸的,更有人每餐皆是无辣不欢! 黄夔掌未至,便觉斜刺里一股大力迎面袭到,锐不可当,胸口登时一滞,呼吸已然不畅。待瞥眼见出手之人竟是岳如山时,大惊失色下已失了锐气,哪里还与余裕出掌发力? 东皇太一还是非常相信鬼谷子的话,因为无论怎样,王诩都不会是个说谎之人。但是,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无奈呢? 而程凌芝最讨厌的就是成为人们话题的中心!所以她的博士学历和导师的身份被院长知道之后,才会被院长威胁。 朱盈盈和陆云以及最后时刻才匆匆赶过来的丁未寒三人也都参与了抽签,运气的是三个相熟的人并没有抽到一组,避免了碰面。更让人意外的是郡主朱盈盈运气好到了极致,竟然抽到了天字十号,也是该组最未一位。 “别找了,他肯定已经跑了,走吧,我们去看看刚刚他阻止我去的地方,那里有点邪门。”英俊说着就带着孟卉他们来到了那石壁的前面,那里有几滴干枯的鲜血还在那石头上面。 “二叔,你就听我爸的吧,就算黄诚大人说,周凌凯并未打算杀灭我们。可是,难免会有意外,你撇干净关系,至少不会太被迁怒,龙家也算留下血脉香火。”龙傲阳说道。 到了这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卢强是主攻之人,其他人则是看准时间,辅助他进攻,必要时牵制住,不让人逃跑。此时卢强的想法,便是速战速决,因为进入战斗状态后,卢强已经感觉到,附近有人窥视。 作为飘渺门内三代第一人,更是掌门的核心弟子,紫菱道长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所以他当场就拿定了主意,决定亲自去一趟江南,把柳青云和李长空给擒回来。 这个也不能怨纪家家主鸡贼,老谋深算,毕竟这是每个家族的通病,都不愿意将自己最强的实力,直接就摆在别人的面前,这样一旦事情发生了,很有可能这股隐藏的力量,就会成为他们扭转一切的力量。 “都是我什么?”洛川没头没脑的挨着打,一边抬手遮挡着一边问。 “喂,你这不公平,为什么我就要在审问室,她却能待在招待室,而且还很自由。”萧晨抗议道。 “怎么了?你去抓人了吗?”清洁员皱眉看着他,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