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大脑存放处) 秋日的暖阳慵懒而温暖,透过精细的雕花窗棂照射进来,在房间里落下了无数的斑驳光点。 房间长约十丈,宽约七丈,地上铺着光可鉴人的木板。 进门正面是一张一丈多高的紫檀木屏风,下方摆着两个小香炉,淡淡清香随着袅袅青烟缓缓弥漫开来。 两侧墙上挂满了各种兵器,或古朴厚重,或精细小巧,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其中以弓、弩居多。 屏风后面有一张很大的黄花梨木圆桌,周围有六个黄花梨木圆凳。 桌子中央堆着一捆散开的箭杆,周围有十几个锋锐的箭头,几把打磨修剪的小工具,以及十几根毛色鲜亮的羽毛。桌子左边角放着精美的笔墨纸砚,上面已经蒙上了淡淡的灰尘。 最里面的圆凳上,坐着一个头戴凤冠,身穿红色锦衣的中年妇人。她气质雍容华贵,只是眉间忧色浓郁,憔悴的眼神一直盯着身前的红木大床。 床上的帷帐和被褥都是华贵的丝绸所制,上面躺着一个沉睡中的少年,他面黑无须,脸颊棱角分明,眉毛浓而厚,略显干燥的嘴唇紧紧抿着。 “夫人,药来了。”房门忽然被叩响,一个怯生生的少女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妇人轻声吩咐,语气十分柔和。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青衣的垂髫丫鬟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大碗药汁。 丫鬟走过来把托盘放在桌上,端起药碗就准备给床上的少年喂药。 “我来!”妇人夺过汤匙,满满盛了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几口喂到少年嘴里。 “咳咳……咳!”一口药尚未下肚,床上的少年剧烈咳嗽一阵,猛然睁开了双眼。 “吾儿醒了!吾儿终于醒了啊!皇天保佑!皇天保佑啊!”妇人手中的汤匙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一把握住少年的手大哭起来。 少年的眼神十分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看着面前的妇人。 “儿啊,你怎么了?”妇人察觉到少年的异样,十分紧张的询问,抓着他的手握得更紧。 “我……头好痛……啊!”少年嘀咕一句,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起来。 妇人大惊失色,一边搂着少年好言安抚,一边呵斥看傻了的丫鬟赶紧去找医师过来。 少年脑中的剧痛来得快去的也快,丫鬟离开没多久就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神显得更加空洞,看上去就像被魇住了一样。 妇人见状悲从心来,嚎啕大哭道:“吾儿,这又是怎么了?可休要吓唬娘亲啊!娘就你这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怎么活下去啊!都怪那该死的刘和,竟然派出刺客前来行刺,真是罪大恶极!” 少年喃喃道:“刘和?那是谁?” “啊?”妇人止住哭泣,看着少年骇然道:“吾儿莫非得了失魂症?竟然连刘和都忘记了,这可如何是好!来人,快来人啊!” “夫人有何吩咐?”一个瘦小精悍的黑甲卫兵出现在门口,躬身询问道。 妇人抹了把眼泪,喝道:“公孙甲,侯爷可在府中?吾儿病情忽然加重,让他速速前来!” 公孙甲恭敬道:“夫人,侯爷去了西市,准备亲自监斩幽州牧刘虞,小的这就快马去请!” 妇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速去!速去!” 少年听到‘幽州牧刘虞’五个字,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很多信息,空洞的眼神迅速恢复了色彩,他用嘶哑的嗓子叫了一声:“等等!” “咦?”妇人先是一惊,随机喜不自胜:“吾儿,你醒过神来了?” 少年点头道:“嗯!让妈……让娘亲操心了。 我这是穿越了 正午时分,公孙续穿着一身崭新的灰色锦袍,在七八名布衣侍卫的保护下,信步走在蓟县的街道上。 战争带来的各种痕迹已经消除,街上的店铺重新开业,百姓也重新走上了街头,乡民们的地摊随处可见,众人或买或卖,各种叫嚷声此起彼伏。蓟县能这么快就恢复生机,有多一半都是刘虞的功劳。 在幽州,百姓最敬畏的是公孙瓒,最敬爱的却是刘虞。前者屡屡击败胡人和贼寇,确保境内安宁;后者多方屯田、开采盐铁,安置流民数十万,殚精竭虑与民休养,活人无数。 刘虞被俘之后,蓟县城内人心惶惶,各种流言四起,连带着其他各地也市井萧条。等到刘虞穿着官袍站在蓟县县衙门口说了几句话,百姓们就彻底放下心来。 十五天前县衙门口那巨大的欢呼声,至今一直在公孙续的耳边萦绕。 公孙续在城中转了一圈,从百姓眼中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们畏惧自己,但是又感激自己。 由于公孙瓒的暗中宣扬,如今的公孙续已经成了拯救刘虞全家性命的大恩人,再加上那三条承诺,他的名望瞬间暴涨。以前的公孙续走在街上,百姓们会有多远就躲多远,如今的他在城内漫步,不时就会有乡民百姓向他行礼问好。 ‘人太少,太穷了!’公孙续巡视完城池,不禁在心里哀叹。偌大的城池之中,人口不足三十万,这其中幽州军就有五万战兵、一万多辅兵。 城内房屋低矮,二层以上的小楼数量极少,豪华宽阔的宅院更是少得可怜。百姓们穿着破烂的粗布麻衣,脸如菜色者比比皆是。各类店铺倒是有百多家,不过除了粮店和盐铺顾客不少之外,其他店铺人迹寥寥,几家上档次的酒楼更是空无一人,店小二都在趴着打瞌睡。 “蓟县,一直这么穷吗?”走到南门处的时候,公孙续看着寥寥无几的商队,终于忍耐不住,询问身后跟着的公孙甲。 “穷?”公孙甲瞪大双眼,很是不解的挠挠头,“蓟县很富庶,公子怎么会说穷呢?” “这也算富庶?”公孙续咳嗽一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身后公孙甲的弟弟,矮小敦实的公孙乙接口道:“公子,大兄说的没错啊!以前的蓟县那才叫穷呢,每年过冬都会冻死饿死几千人!两年前,刘大人开放上谷边境和胡人互市,接着又开采渔阳盐铁,府库收入多了十倍不止,每逢灾年或者寒冬都会开仓赈济,从那时起,蓟县再没有冻死饿死过一个人,其他地方的百姓都很羡慕呢。” “没有人冻饿而死就算富庶?”公孙续心头郁闷不已,顿时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转身就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城外飞奔进来一小队红衣骑兵,约莫有四五十人,一路大呼小叫:“闪开!快闪开!” 有几个乡民挑着担子刚进城门,此时躲避不及,被前面的飞马撞到扁担上的筐子,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各色瓜果和山货洒了一地。 后面的骑士却并不停止,径直冲了进来,顿时踩得满地狼藉。 公孙续正要出言呵斥,忽然想到这些骑士穿着红衣,显然不是幽州的军队。于是按捺住火气,低声询问这些人的来历。 “公子,此乃淮南左将军的部下。” “淮南左将军?袁术?”公孙续一愣。 “正是。” 就说了两句话的功夫,这队红衣骑士已经全部冲了进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少年,他的相貌倒是很清秀,只是矜持傲慢之色溢于言表。 银甲少年勒住马头,粗略向城内望了一眼,讥笑道:“真乃残破之地也!” 手下诸人纷纷附和,大肆贬低幽州,抬高淮南。 “肮脏的东西,本公子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银甲少年向地上躺着的一个乡民啐了一口,马鞭一挥叫道:“走,去见见蓟侯!” 公孙乙见公孙续脸色阴沉,低声问道:“公子,可要教训一下那竖子?” 公孙续摇摇头,等到银甲少年一行消失不见,他走到那几个乡民身前安抚了几句,又从公孙甲那要了几百个铜钱,每人分发了几十个,从另一条近路向侯府走去。 几个乡民半晌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询问城门卒:“军爷,那位公子是何人?” “汝等真有福气啊!尊贵的小侯爷竟然亲手送汝等铜钱!这些钱可别花了,回去供着吧。哈哈!” “哪个小侯爷?” “还能有哪个?当然是蓟侯府的小侯爷啊!” “啊……”乡民们赶紧跪下,冲着侯府的方向磕头道谢。 半个时辰后,回到侯府的公孙续特意从侧门进去,免得看到袁术的人坏了心情。 侧门进去后有几排小屋,是仆役的居住之地,来往的仆役们见到公孙续,纷纷让开路躬身站着。 公孙续穿过此地,又经过两道月牙门,就来到了侯府的大花园里。这里开满了各种菊花,四面栽种着几棵常青树,花园中间有个圆形池塘,里面的荷花已经枯萎,一群群鱼儿在几尺深的水里悠然游来游去。 公孙续正要绕过池塘,忽然听到围墙另一边一人淫声大笑,随即听到一个少女的惊呼声和奔跑声。 公孙续讶然问道:“好像是芮儿?” 公孙甲点头证实:“正是大小姐的声音。” 公孙芮也侯悦的亲生女儿,年方十四。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很是被众人喜爱。 确认是公孙芮的声音,公孙续快步就奔向旁边的月牙门,这些日子他和侯悦母女已经有了一些的亲情。 刚到门前,一个长得很俏丽的黄衣少女就冲了出来,见到公孙续抱着他就大哭:“大兄,有贼子欺负我!” 话音未落,一人跟着冲出门来,嘴里叫道:“娘子,休走,为夫来也!” 原来是淮南来的这小子! 公孙续大怒,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用力向身后的池塘扔去。 “哎呦!” 噗通! 一声惨叫过后,池塘中间水花四射,附近的鱼儿被吓得仓皇飞奔。 北地的秋季已经很冷了,水中更是非常寒冷,那少年一落水就冻得缩成一团,胡乱扑腾了半天才发现水并不深,站起身后一边发抖一边破口大骂。 公孙续走到池塘边上,淡淡道:“揪他过来。” 公孙甲立即跳下水,揪着少年的衣领拖到池塘边上。 公孙续二话不说,拽着少年的头发就向水中按。 少年奋力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般动弹不得,想要大叫却只吐出一窜窜水泡。 公孙芮看得心惊胆战,扯了扯公孙续的衣襟,怯怯地道:“大兄,不会淹死人吧?” 公孙续笑着摇头,一把把少年提出水面。 少年吐了几口水,怒骂道:“竖子,乃公定要把汝……” 公孙续冷冷一笑,不等骂完再次把他的脑袋按在水中。 “还敢骂人!”公孙芮冷着脸,狠狠几脚踹在少年背上。 “好汉饶命!”第二次拉出来后,少年赶紧求饶。 “好汉?”公孙续摸摸自己的脸颊,戏谑道:“吾像强盗?” 少年吓得赶紧摇头:“不像,不像!是在下胡说八道,兄台器宇轩昂,一脸正气,怎么可能是强盗!兄台,能否先让在下上去?” 公孙续喝道:“少废话,汝乃何人?” 少年打个哆嗦,颤抖着道:“吾……吾乃淮南左将军之子袁潞。” 竟然是袁术的儿子?公孙续吃了一惊,袁术把儿子派来幽州做什么? 这时侯悦带着几个丫鬟从门外奔过来,远远就挥手叫道:“续儿,休要胡来,快放开袁公子!” 袁潞顿时神气活现起来,傲然叫道:“小子,还不快让乃公上去,小心乃公向侯夫人告一状,让汝人头落地!” 公孙续啼笑皆非,这袁潞当真是个草包,刚才芮儿喊自己‘大兄’,这小子竟然没留意?他手掌用力,第三次把袁潞的脑袋按进了水里。 公孙芮张大嘴,心道娘都叫放手了,大兄竟然还在欺辱这贼子,真是胆大包天啊!不过真的好痛快! 侯悦奔过来,一把推开公孙续,骂道:“哎呀,竖子,汝真是个闯祸精!公孙甲,快把袁公子扶上来啊!” “咳咳……呕……”袁潞一上岸,趴在地上就咳嗽呕吐起来。 “胆儿肥了啊!”侯悦柳眉一竖,用力揪住了公孙续的耳朵。 公孙续呲着牙叫道:“娘,这小子欺辱芮儿,孩儿只是薄惩一下罢了。” 公孙芮赶紧一把抱住侯悦,一边抽噎一边道:“娘,这贼……这袁公子先欺负女儿,大兄才教训他的,都是袁公子的错!”说着趁侯悦没留意,一脚踢在袁潞脸上,嘴上却温和的问道:“袁公子,是不是啊?” 袁潞打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就是公孙续,于是赶紧点头:“公孙小姐说的没错,夫人,是在下唐突了小姐,和小侯爷无关。” “不愧是左将军的公子,心胸如此宽广,令人钦佩不已!”侯悦忍着笑赞了两句,回头喝道:“汝二人好生学着点!公孙续,赶紧滚去祠堂跪着,晚上不许吃饭!来人,请袁公子去更衣。” “多谢夫人。”袁潞道了谢,打着摆子跟着丫鬟去了。 侯悦叹道:“没想到啊,袁公路竟然有这样一个儿子!” 公孙续诞着脸笑道:“娘,跪祠堂就免了吧?” “不行!”侯悦断然拒绝。 “娘……”公孙芮抱住侯悦的双臂,用力摇来摇去。 侯悦沉下脸,喝道:“说不行就不行!不想挨打就立即滚去祠堂,老老实实跪着!” “孩儿这就去!这就去!”公孙续连连摆手,走开几步后回头问道:“娘,那小子来干嘛的?” “向芮儿求亲的。”侯悦没好气地回答。 公孙续轻蔑道:“就那德行?那小子给芮儿提鞋都不配!” 公孙芮马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从手指缝里偷看侯悦的表情,她的哭声可谓是惊天动地,只可惜却不见半滴眼泪。 ------------ 第二章 “袁潞那竖子应该过了乐陵了吧?”侯府大堂内,公孙瓒揉着额角询问刚进来的关靖。 “此时……大概是酉时末。”关靖看了看外面的月色,猜测道:“彼等走了三个时辰了,说不定都到南皮了。” “走的时候没闹腾吧?”公孙瓒不屑的问道。 “没有!”关靖笑着摇头,笑容颇为诡异,“袁公子伤寒未愈,属下特意找了辆马车让其乘坐,另外还送了个美艳舞姬随身服侍,袁公子颇为喜悦。” “袁公路(袁术字公路)竟然让此等竖子前来联姻,真是不当人子!”公孙瓒骂了一句袁术,摇摇头叹道:“子民那小子还是太鲁莽,他倒是打得痛快了,老夫却要白白送出去四百匹战马和一百名骑兵。” 昔日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时候,盟主袁绍任命自家兄弟、时任南阳太守的袁术掌管粮草。袁术贪婪好财,时常偷偷克扣诸侯的粮草,和他宿怨颇深的刘备更是深受其害。刘备忍无可忍之下,令张飞和关羽前去吵闹,硬要闹到诸侯面前去分说此事,幸亏刘备的同窗、时任北平太守的公孙瓒大力调解,双方才没当场火并。 自那之后,袁术就和公孙瓒时有往来,等到后来袁绍成了他们共同的仇敌,双方来往更是密切。两年前还特意缔结了针对袁绍的盟约,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袁术用粮食和盐从公孙瓒手中换取战马。 这几年袁术从公孙瓒手中换了几千匹战马,只是麾下没有得力的骑兵将领,骑兵战力一直很差。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却战无不胜,使得袁术十分眼红,每次交换战马的时候都会想法设法‘借走’一些骑兵,公孙瓒已经‘借’出去了近千人,却从不见袁术归还一人。 公孙瓒不在乎战马,但是在乎那些精锐骑兵,以往每次最多只给二三十个人,这次一‘借’就是一百个,还白白送出去四百匹马,主要原因就是公孙续殴打袁潞,使得双方联姻化为泡影,送人送马算是对袁术的一种歉意和补偿。 听得公孙瓒感叹,关靖笑道:“小侯爷和小姐兄妹情深,侯爷该高兴才是,区区几百兵马何足道哉?” “高兴?实在高兴不起来啊!”公孙瓒摇摇头,佯怒道:“袁公路狡诈多变,这次联姻被拒,指不定又会暗地里动手脚呢!” 关靖劝道:“侯爷多虑了,袁公路想要战马就绝对不敢背盟。再者两家中间还隔着其他几家诸侯,即便他做些手脚又能如何?” “这倒也是,袁公路和陶谦、刘备等人素来不睦,只要袁绍一日不死,袁公路就不敢和吾决裂。”公孙瓒点头赞同,忽而笑道:“士起,可知吾儿如何评价这桩未成的婚姻?” 关靖乐呵呵道:“愿闻其详。” “虎女安能嫁犬子?哈哈!”公孙瓒大笑,脸上满是自得之色。 关靖赞叹道:“小侯爷一语中的,属下佩服!” 公孙瓒止住笑,问道:“刘和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无有。上次侯爷派出使者前去,那刘和却说使者身份低微,请侯爷派出麾下干将前去商谈,真是狂妄!如今被侯爷晾了半个月了,属下以为,是不是可以另外派人前去了?” “该去!只是让谁去好呢?”公孙瓒有些踌躇。 “父亲,孩儿愿往!”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喝,公孙续大步走了进来,他刚刚从练武场下来,身上的黑色劲装布满了灰尘和汗渍。 “万万不可!”公孙瓒和关靖同声反对。 关靖急道:“小侯爷万金之躯,岂能以身涉险?刘和小儿不足为惧,只是其麾下既有粗暴残忍的鲜于兄弟,又有万夫不当的大将阎柔,这三人都不是以与之辈!一旦彼等起了祸心,小侯爷岂能全身而退?” 公孙瓒皱眉道:“士起所言极是,仲英(田凯表字)和刘虞交情不浅,让他前往既可。” 公孙续正要争辩,又一人冲了进来,大声叫道:“兄长啊兄长,你怎么能把小弟那么得力的手下送给袁术呢?请准许小弟马上追他回来!” 来人穿着一身精良的鱼鳞甲,方面阔口、浓眉大眼,英气逼人,正是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此人勇武善战,对公孙瓒忠心不贰,袁绍多次以高官厚禄相诱都宣告失败,公孙瓒对其也十分信任,麾下最强大的两万多白马义从就归其统领。 “得力手下?”公孙瓒一愣,讶然问关靖:“士起,跟随袁潞回去的人是汝所选,怎么能把校尉都送给袁术呢?” 在公孙瓒看来,能被这个悍勇的从弟称作得力手下的人,最少也该是能独领一军的校尉才对。 关靖尚未答话,公孙范连连摆手:“不是校尉,是个军侯!” 只是一个军侯而已?公孙瓒愕然而笑,心里颇不以为然。 大汉军制设定为五人一伍、有伍长,十人一什、有什长,五十人一队、有队长,百人一屯、有屯长,二百人为一曲、有军侯,千人一部、由校尉或者别部司马统领。 军侯其实就是二百人长,不大不小是个军官,不过拥兵十几万的公孙瓒当然不会把一个军侯看得太重。 公孙范跺脚叫道:“哎呀,兄长啊,那赵云军侯武艺超凡,骑术精湛,小弟麾下无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啊!” 公孙瓒瞠目道:“如此人才,吾为何不知?” 公孙范惭愧道:“小弟也是刚发现不久,尚未来得及禀报……” 公孙续早就暗自懊恼,怎么把这么一个超级猛人忘了?此时那还顾得争辩刘和的事情,一把抓着公孙范问道:“三叔说的赵云,可是字子龙的那个?” “子民如何得知?”公孙范愕然。 “哎呀!果真是他!父亲,孩儿马上去追他回来!”公孙续顾不得换衣服,拔腿向外就跑。 “天都黑了啊……唉,这小子!”公孙瓒稍稍一犹豫,就听到外面马蹄阵阵,只好自嘲的笑了笑。 公孙范和关靖也都陪着笑了笑,前者松了口气,心道子民亲自去追,怎么的都能把赵云追回来吧? 城门早已关闭,不过公孙续出城自然无人敢挡。城门卒慌不迭的打开城门,目送公孙续带着十几名护卫飞马冲出,难免会嘀咕一番闲话。 借着皎洁的月色,公孙续一行沿着官道一路向南飞奔,原想着很快就能追上赵云,没想到一直狂奔了许久,圆月都升得老高了,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公孙续觉得有些不对劲,经过一个小村子的时候停下来前去询问,一问之下却得到了一个坏消息:今日一整天都没有马队从此经过。 公孙续傻了眼,自言自语道:“奇怪,他们去哪了?难道没走官道?天都黑了,就算不走官道也不可能改走山间小路啊!” 公孙乙眼珠子一转,建言道:“公子,守株待兔如何?” “守株待兔?去哪守?”公孙续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孙乙道:“小的见过赵云几次,知道他是真定常山人,家中似乎还有个常年患病的亲人。赵云去淮南不能速归,肯定会归家一趟,不如直接去他家等候何如?” 公孙续一拍额头,叫道:“哎呀,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有人认识去真定县的路吗?” “小的就认识啊!公子,请随我来!”公孙乙一夹马腹,掉头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众人纷纷掉头跟上,在明亮的月色下继续狂奔。 ‘常山赵子龙’这句话中的‘常山’其实并不是山,而是冀州治下真定县城外一个大村镇的名字。如今冀州在公孙瓒手中,公孙续一行又是顺着官道走,根本不怕遇见敌军,前行的速度极快,两个多时辰后真定县城头上的灯火已经遥遥在望,此时已经是子时了。 公孙续停下来,气喘吁吁的询问:“接下来怎么走?” “小的也不知道啊!”公孙乙晃了晃脑袋,指着北面几里开外的一个村子,“公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问问!” “去吧!”公孙续跳下马,只觉得大腿根处剧痛无比,肉皮十有八.九被磨破了。他取出水囊猛灌一气,暗叹长途骑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自己骑术还算不错都已经累了个半死,真不知道那些纵马千里奔袭的家伙怎么做到的? 没过多久,前方的村子里传出狗叫声和说话声,接着就传来公孙乙的叫喊声:“公子,原来这里就是常山镇!” 公孙续大喜,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赶紧忍着疼痛上马向村子而去。 到了村外,公孙乙带着一个打灯笼的褐衣老者迎了上来,介绍道:“公子,此乃常山镇的乡大夫赵世恒,也是赵云的叔父。” “见过老丈!”公孙续拱了拱手。 赵世恒不敢受他的礼,侧身让开,拱手道:“不敢当!敢问公子何人?打听子龙的家人所为何事?” 公孙续不假思索就编了个借口:“吾等都是子龙的军中好友,出外公干从此路过,想去探视一下他的家人,还望老丈领路。” “军中好友?难道诸位也是白马义从?”赵世恒听了有些惊讶,他把灯笼向前凑了凑,看清公孙续的衣着之后眉头皱了皱,赔笑道:“老朽斗胆问一下,诸位说是子龙军中好友,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公孙续顿时愣了,当时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就出城追人,此时除了马背上的长枪和弓箭之外再无他物,哪来的凭证? ------------ 第三章 公孙续挠挠头,这赵世恒是赵云的叔父,肯定不能用强,如何才能让他相信呢?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忽然脸色一动,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赵世恒。 “老丈看看这个。” 赵世恒并未伸手去接,就着灯火端详了一下,讶然问道:“这是何物?” 公孙续收回玉佩,解释道:“老丈,吾等其实是蓟侯府的人,此乃侯爷所赐玉佩,贵重无比,应该能证实吾等身份了吧?” 赵世恒皱了皱眉,心中疑虑更深,暗道这些人先说是白马义从却拿不出凭证,接着又随便拿出块玉佩说是蓟侯府的人,如此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在撒谎!更有甚者,领头的这少年披头散发,衣衫狼狈,看不出有半点富贵气象,怎么看都不像是侯府中的富贵公子啊!如今盗贼横行,还是小心为上! 公孙续见赵世恒久久不语,颇为不耐道:“老丈若是还不相信,不如带吾等前去子龙家中,请子龙的家人甄别如何?” 赵世恒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如此……倒是可行!诸位请随老朽进村。”他打起灯笼在前带路,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道:“村人都已入睡,还请诸位把战马留在村外,以免引起骚动不安。” 公孙乙喝道:“老丈,休要太过分!” “无妨,就依赵老丈所言。”公孙续大度的摆了摆手,吩咐道:“小甲、小乙随吾进去,其他人看守战马。” 公孙甲和公孙乙二人闷闷答应了,把缰绳交到其他人手中,跟在公孙续身后向村中走去。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公孙乙想了想又跑回来,从公孙续的战马上取下长枪,快步跟上去递给公孙续。 公孙续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把长枪接过来顺手扛在肩上。 赵世恒看似不在意,心头的警惕却愈加浓厚。 一进村子,公孙续意外的看到了一座箭塔,他惊讶道:“村中竟然设有箭塔?” 箭塔上站着一个拿着长弓的壮汉,冷峻的目光一直盯在公孙续身上。 赵世恒向那壮汉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呵呵笑道:“如今盗贼横行,上个月还抓到了一伙冒充官府的贼人,不得不防啊!” 公孙续听了哭笑不得,赵世恒这话明显是指桑骂槐,自己一行恐怕被这老头当成盗贼了!不过他并不担心,本来此行就没有恶意,再说了这里是冀州境内,即使赵世恒玩什么花样也不必惧怕,只需要找来当地官府中人就可化险为夷。只是很简单的一个登门拜访弄成这样,不由得他不暗自叹气,但愿稍后不要起冲突才好。 村中家家户户一片漆黑,偶尔传来几声梦呓,显得极为安静祥和。 公孙续摸摸下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依旧没有放在心上。 赵世恒带着三人穿过半个村子,来到一个很大的篱笆院子前面,院内有三间茅屋,正房极大,前面有几道木台阶。他站住脚步,指着篱笆道:“此乃赵云家,三位且请稍等,老夫前去叫门。” 公孙续笑道:“老丈请便。” 赵世恒推开篱笆门,快步踏上木台阶,忽然扔下手中的灯笼,闪身进了房间,随即房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灯笼甫一落地,村中忽然传来一声梆子响,随即只见火光阵阵,喊杀声声,两侧各有数十人拿着火把兵器,带着十几条狗围了过来。 公孙甲兄弟大惊失色,公孙续却苦笑不已,终于想到刚才不对劲的感觉在哪了:此前在村外听到很多狗叫,刚才却全部偃旗息鼓。他不由在心里责怪自己,这些日子没过佣兵紧张激烈的生活,自己的警惕性竟然变差了! 公孙乙焦急道:“吾兄弟分开冲过去,公子赶紧夺路出去,外面的兄弟们肯定会来接应!” 说着和公孙甲各自抽出腰间短刀,就准备向两边冲去。 “不可!”公孙续赶紧一把拉住,摇摇头道:“彼等若有恶意,只需一番乱箭齐射便可,静观其变吧。” 公孙甲兄弟虽然不愿却不敢违背命令,一前一后把公孙续保护起来。 公孙续向着茅屋朗声喊道:“赵老丈,还请出来说话。” 房门吱呀一响,赵世恒率先走出来,后面跟着出来了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前面那个穿着青袍,戴着灰色头巾,身材廋弱,一脸病容;后面那个穿着华贵的黑色金丝边锦袍,身材粗壮,相貌粗豪,看起来更像是一介屠狗辈。 赵世恒下了台阶站住脚步,沉着脸喝道:“尔等是何方蟊贼,还不速速道来!” 公孙续叹了口气:“老丈之谨慎令人佩服,不过这次你真的弄错了。” 赵世恒冷笑道:“汝等信口雌黄,又无半点凭据,不是盗贼又是何人?马上束手就擒,老夫会把汝等送到官府发落,否则的话,休怪吾等动用私刑!” 公孙续正要答话,身后村口忽然马蹄声声,原来留在村外的护卫们发觉不妙,想要策马冲进来营救。 赵世恒大声喝道:“拦住他们!若是敢冲进来就乱箭伺候!” 二十几个青壮汉子大声答应,各自爬上高处张弓以待。 公孙续怕起了厮杀,赶紧向村外大声叫道:“尔等听着,本公子并无危险,赶紧派一个人去禀报真定官府,其他人留在原地不要乱动!” “主动禀报官府?”赵世恒一愣,回头看了看青袍文士,“子柔,难道彼等真的是蓟侯府的人?” 蓟侯府?黑袍文士听到这三个字,眼中忽然精光一闪。 青袍文士轻咳一声:“不管彼等是何人,对峙下去总是不妥,不如请那为首者在孙儿家暂且歇息,等到官府来人之后再作打算。” “也好……”赵世恒点点头。 公孙续笑了笑,这青袍文士彬彬有礼,即便要把自己软禁起来也说得如此温和,看来是个随和之人。此人一脸病容,应该就是赵云的兄长了。 “万万不可!”那黑袍文士忽然断喝一声,对赵世恒拱了拱手,“世伯,彼等若真是贼人,召集大批同伙前来如何是好?” “呃……”赵世恒犹豫了下,摸摸胡子问道:“子方所言倒也有理,那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黑袍文士指着公孙续,冷笑道:“此人妄称是蓟侯府的人,恰好小侄见过蓟侯几次,不如让小侄来甄别一番可好?” “甚好!”赵世恒点头答应。 公孙续心头一惊,此人敌意明显,又自称见过公孙瓒,到底是何人? 黑袍文士进屋取出一柄精铁长矛,走到公孙续身前三丈,矛尖指着公孙续,冷然道:“蓟侯箭术超凡,自创的‘克生枪法’更是精妙绝伦,汝既然自称是蓟侯府中人,某就来领教一下汝之‘克生枪法’是真是假!” 北地武风颇盛,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者大有人在,村民们见有打斗可看纷纷叫好退开,留出了老大一块空地。 青袍文士皱了皱眉,本想开口劝阻,转了个念头又把话咽了回去。 公孙续深知乱世之中,武力称雄,伤势好转就开始勤练武艺。然后他惊喜地发现如今的自己不但能百步穿杨,而且力气也大了许多,三四百斤重的石锁轻易就能举动数十下。只是这些日子他只是和公孙甲等人切磋,并未真正和人厮杀过,并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多强,如今见这敌意明显的黑袍文士前来挑衅,正是验证身手的好机会,哪里会拒绝退让? 公孙续把精钢长枪用力顿在地上,喝道:“既如此,公孙续就来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 公孙续?青袍文士吃了一惊,暗道子龙说起过蓟侯府的小侯爷,正是叫这个名字!难道此人真的是小侯爷? “看招!”黑袍文士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闪烁,大喝一声纵身跃前,抢先一矛刺向公孙续前胸。 围观村民们齐齐嘘了一声,对手已经通报了名字,这黑袍文士不但不自报姓名反而抢先出手,真是毫无半点武者的风度!就有人看向青袍文士,目光中有着责备之色,此等人岂能接纳为友? 公孙续有心试试自己的实力,当下不闪不避,长枪抬起用力一挑,准确地挑在黑袍文士的矛头之上。 只听得当啷一声,公孙续手心有些发麻,黑袍文士却虎口剧痛,长矛差点脱手而出。 公孙续信心大增,却并未上前抢攻,反而主动后退两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黑袍文士大吃一惊,暗自思忖道:‘公孙瓒之子果然不凡,单论力道吾大大不如,只能取巧胜之!’他再次踏步上前,手中长矛连续闪动,犹如毒蛇吐信般接连刺出,招招不离公孙续要害,招式看起来极为精妙。 公孙续力量比对手强一筹,自然要好生利用这个优势,面对黑袍文士迅疾的攻势,他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用长枪硬挡硬架。一时间当啷当啷之声不绝于耳,周围村民们看得连声叫好。 黑袍文士攻出几十招都无功而返,信心逐渐丧失殆尽,他忽而退后两步,大喝一声:“且慢动手!” 公孙续已经摸清对手底细,正准备主动进攻拿下对手,闻声一愣,停住脚步持枪而立。 黑袍文士叫道:“蓟侯的枪法精妙无比,汝所用枪法却杂乱狂野,明显就是黑山贼张燕的‘狂燕枪法’!好个黄巾贼子,竟敢冒充蓟侯府中人!” 说罢不等公孙续反应过来,手中长矛悄然探出,闪电般刺向公孙续的咽喉! 公孙续勃然大怒,此人当真卑鄙无耻!仓促间已经躲避不及,他身体猛然向左侧倒下,与此同时手中长枪狠狠掷出! 黑袍文士的长矛擦着公孙续的脖子而过,带起了一道细长的血箭。 公孙续人虽已经滚倒在地,投掷出的长枪却势如奔雷,瞬间正中黑袍文士小腹部位! 扑哧! 长枪透体而出,巨大的力道带着黑袍文士跌跌撞撞向后就退,连续退后了六七步,长枪上的力道才完全衰竭。 黑袍文士哇的一声狂喷了几口鲜血,双手颤巍巍的握住枪柄,似乎想要把长枪拔出来。最终他只是挣扎了几下就颓然倒在地上,血迹很快就在身下弥漫开来。 ------------ 第四章 公孙续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坐起来,他用右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神色显得十分呆滞。刚才长矛擦着脖子飞过去的时候,那种地狱般的肃杀阴冷,让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 “小侯爷,你没事吧?”公孙甲兄弟大骇,飞扑过来焦急询问。 “咳咳……无妨!”公孙续站了起来,凶狠地瞪了赵世恒一眼,缓步向黑袍文士的尸体走去。 公孙乙伸手想要扶着,被公孙续一把打开。 赵世恒被这一眼瞪得心惊胆战,心里追悔莫及,悄声问道:“子柔,那米子方到底是何人?” 原来黑袍文士是昨日才来到常山镇的,他自称米子方,还说是赵云的朋友,准备再次歇息一日去蓟县寻找赵云。此人一言一行毫无破绽,说起赵云的事也头头是道,于是青袍文士、也就是赵云的兄长赵风答应让米子方在家中歇息一日,不料转眼间却出了人命。 赵风皱眉,轻声道:“侄儿知道的,三叔也都知道啊!三叔,那少年应该真的是蓟侯府的小侯爷!” “何以见得?”赵世恒有些胆战心惊。 赵风叹道:“人在情急之下,往往说的都是真话!三叔还记得那两个随从喊的什么吧?” 赵世恒恍然大悟:“没错,那两个随从刚才脱口叫了声小侯爷……哎呀!子柔啊,这可如何是好?” “三叔放心,应该不会有什么灾祸!”赵风勉强笑了笑,语气并不是很确定。 “但愿如此……” 公孙续来到米子方的尸身前用力拔起长枪,一股茶杯粗细的血箭激射而出。他用长枪枪尖在米子方脸上拨了拨,转过头冷然问道:“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赵世恒陪笑道:“此人自称是徐州客商,其底细老朽真的不知啊!” 公孙续喝道:“不知?一句不知就能推脱过去吗?” “公子请息怒!”赵风叫了一声,走过来躬身道:“此事确实是吾等之错,在下向公子赔罪了!公子有何要求不妨明言,若是做得到,吾等绝不推脱!” “不必多礼。”公孙续扶起赵风,脸上怒色尽去,微笑着问道:“阁下就是赵云的兄长?” 赵风拱手道:“正是,在下赵风赵子柔,不知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公孙续摆了摆手:“此事稍后再提,能否找个干净地方,吾先包扎下伤口?” 赵风摸摸额头,歉然道:“是在下疏忽了,请公子进屋去。” 公孙续吩咐公孙乙去村外告诉其他人稍安勿躁,跟着赵风进了房间。 赵世恒本想跟着进去,却被脸沉如水的公孙甲挡住了,他无奈地退出篱笆小院,吩咐村民们先归家去,只留下了几十名青壮前往村口以防万一。 房间内布置十分简陋,一床一桌,几个麦草蒲团而已。窗下一只小火炉上煨着药罐,满屋都是浓郁的药香味。 “蜗居简陋,公子勿怪。” “无妨。” 公孙续随意找了个蒲团坐下,赵风弄来热水和干净白布,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伤口。 伤口刚包好,公孙甲在门外叫道:“公子,真定县令来了。” 公孙续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篱笆外站着一大队黄衣郡兵,台阶下站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官员,见他出来赶紧拱手道:“真定县令张符见过小侯爷。小侯爷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多谢张大人挂念。”公孙续道了谢,打量了下这张符,只见他面容清矍,约莫有四十岁左右。 张符看了看米子方的尸体,问道:“小侯爷,下官可否去看看那贼子?” “请。”公孙续伸手延请,自己也跟着走了过去。 “咦?”张符亲自打着灯笼,凑近一看就惊呼一声,“奇哉怪也,此人怎会在此地出现?” 公孙续心头一喜,问道:“张大人认识此人?” 张符皱眉道:“此人姓糜名芳字子方,乃是徐州从事,亦是徐州有名的巨贾,几年前此人曾经拜访过下官。” 徐州糜芳?公孙续一愣,此人竟然是刘备未来的小舅子!刘备如今正在谋取陶谦的徐州,本该是陶谦手下的糜芳却突兀地出现在冀州,这件事看来很不简单! “小侯爷认识此人?”张符见公孙续脸色有异,试探着问了一句。 “有所耳闻。”公孙续敷衍了一句,心情有些烦躁起来。他本想找到赵云再回去,如今这件事却不容小觑,要尽快赶回蓟县和公孙瓒商议才行! ‘赵云啊赵云,你到底去哪了?’ 公孙续在心里念叨的时候,乐陵郡内的一座无名小山的山脚下,赵云正跨上一匹枣红马向西南方向而去。在他身后有几顶灯火通明的帐篷,里面传来袁潞和女子肆无忌惮的笑闹声。 原来袁潞离开幽州之后,走了几十里路就下令就地歇息,而公孙续一直向南追,当然找不到他们的身影。 果然如公孙乙所说,赵云此刻准备回家去看看,他是这次护送袁潞回淮南的头领,想回家一趟袁潞自然不会拒绝。 东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赵云已经来到了冀州境内,此时人马都已经汗流浃背。他见前方有条潺潺小溪,于是轻提缰绳跳下马到了小溪边让马饮水,自己也取下腰间水囊缓缓喝了几口。 歇息了约莫顿饭时间,赵云正要上马继续赶路,忽然听到北面的风中传来阵阵嘈杂。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取出几块厚布条迅速绑在马蹄上,纵身上马向前奔去。 奔出三四里开外,前方出现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到处火把乱晃,人影瞳瞳,借着月色和火光可以看到,约莫二三百个头戴黄巾的汉子正把村民们往村中一块空地上驱赶。哭喊声和求饶声不绝于耳,村民们稍有反抗就会被暴打,甚至直接被斩杀当场,有个头目模样的家伙强拖着一个女子进了屋子,不一会屋子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黄巾余孽!’赵云勃然大怒,提枪纵马就冲了过去。 马蹄裹布,悄然无声。 转眼之间,赵云就冲进了村子,手中银枪接连刺出,火光下只见银光闪烁,随之而来的就是片片血花飞溅! 赵云连续杀掉了十余人,其他黄巾军才反应过来。 “敌袭!敌袭!” “兄弟们,点子硬扎的很,大伙儿并肩子上!” “小渠帅,小渠帅!有敌人,快出来啊!” 这些黄巾军穿着乱七八糟,但是手中兵器却很精良,闪烁着寒光的长枪长矛、大刀长戟,一时间乱七八糟冲着赵云杀来。 赵云冷冷一晒,胯下马并不停留,掌中枪舞动更快,数十个呼吸之后就在村子里杀了个对穿,身后留下了三十几具黄巾军的尸体! 此前拖着女子进屋的小头领一边绑裤带,一边骂骂咧咧走出来:“奶奶的,何方狗贼敢和俺们黑山军作对?乃公定要把汝剁碎了喂野狗!” 小头领话音刚落就见到一地尸体,顿时又惊又怒,抬头见赵云掉头又杀了过来,反手在门边抄起一把长刀,大喝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众黄巾见状,畏惧之心稍减,纷纷呐喊着跟着冲了上去。 “去死吧,狗娘养的!”双方迅速接近,待得相距一丈开外的时候,小头领暴喝声中一跃而起,劈头盖脑一刀斩下! 赵云眼睛都没眨一下,手中银枪横着一挡,紧接着飞速回枪一刺! 当啷!长刀打着旋飞到了十几丈开外。 噗通!小头领捂着咽喉,凸着眼睛摔倒在地,吭都没吭一声就此死去。 赵云手腕一抖,正要再次出手,忽然听到几声令人牙酸的响声。 吱呀!吱呀呀! 赵云抬眼一看,瞳孔顿时微微一缩,只见十几步开外,三个黄巾军拿着上好弦的擘张弩对着自己! 擘张弩是汉军的制式强弩,三十步之内威力巨大,驽箭离弦后的速度也比弓箭快很多。 赵云此时半点不惧,只是心头纳闷不已,这些黄巾贼子哪来的军弩? 就在这时,那三个弩手已经发射。 三支弩箭成品字形,飞速向着赵云射来。 村中道路狭窄,周围都是黄巾军,赵云又是骑在马上,想要直接躲避弩箭并不容易。他却不闪不避,长枪挑起一具尸体挡在身前。 扑哧!扑哧!扑哧! 三支弩箭全部射中尸体,穿透尸体后相继扎在赵云的皮甲上。好在弩箭已经是强弩之末,除了其中一只刺破肌肤之外,并未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与此同时,五名黄巾结成个小圆阵,四枪一矛同时刺向赵云! 赵云此时避无可避,他忽然大喝一声,挥舞长枪带着尸体向来人砸了过去! 那三个弩手迅速上弦,再次把弩箭对了过来。 就在这时,赵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贼子休得猖狂!看箭!” 嗖!嗖!嗖! 箭随声至,三道黑线从赵云身侧一闪而过。 下一刻,那三个弩手捂着咽喉颓然摔倒在地。 赵云大喜,叫道:“何人出手相助?赵云感激不尽!” “咦?赵云!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公孙续在此,子龙休要着急,吾来也!”大笑声中,公孙续手持长枪策马冲了过来,身后是公孙甲兄弟和另外五名护卫。 赵云却惊呆了,竟然真的是小侯爷!他不是在蓟县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公孙续出手没有赵云快,但是每一次出手同样是一击毙命,而且他的力道极大,很多时候都把长枪当长棍使唤,死在他手中的黄巾军有一半都是直接被横扫击飞。 公孙甲等人紧随其后,一边提防着刺向公孙续的冷枪一边杀敌,他们并不呐喊叫嚷,只是沉默地出手,飞快地收割敌人的性命。 赵云回过神来,也冲上去乱枪刺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有数十人被屠戮当场,剩下的百余名黄巾终于崩溃,他们发一声喊,四散开来向村外逃去。 公孙续一挥手,喝道:“追上去,投降免死,顽抗者斩!” 赵云跳下马来单膝跪地,抱拳道:“赵云见过小侯爷,多谢小侯爷出手相助!” “子龙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公孙续跳下马来,一把扶起赵云,笑着问道:“没受伤吧?” “没受伤,多谢小侯爷挂怀。”赵云道了谢,向后退开了两步 公孙续打量着这位名垂千古的猛将,只见果然如书上所言,赵云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剑眉飞扬,虽然穿着一身最廉价的皮甲,却丝毫无法掩饰住他的勃勃英气。 “敢问小侯爷为何在此?”赵云被打量的颇不自在,赶紧开口打破尴尬。 “此事说来话长……”公孙续笑了笑,从追出蓟县开始,一直说到常山镇发生的事情才停了下来。 赵云听完后,拱手道:“承蒙小侯爷如此看重,云愧不敢当。” 公孙续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我说了不必多礼,子龙校尉为何还如此客套呢?” “校尉?”赵云讶然,“小侯爷弄错了,云只是一介军侯,并非校尉啊!” 公孙续笑意不减,道:“我说是就是!淮南你不必去了,等回到蓟县,你就是能自领一军的校尉!” 赵云愣了愣,眼中闪过一片感激,他微叹口气,躬身道:“小侯爷如此器重,云感激不尽。只是云要归家一趟,暂时不能回蓟县。” 公孙续皱皱眉,赵云话语中的推脱他一听就明白,难道大耳贼那厮已经和赵云勾搭上了?想到这他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强笑着问道:“子龙可是有什么疑虑?若是有不妨明言,只要我公孙续办得到,就绝不二话!” 赵云眼中感激之色愈加浓厚,叹道:“云并无疑虑,只是前些日子接到家中兄长的来信,兄长说病情日益加重,故而云要在家中服侍一段时日。” 公孙续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村口:“子龙,看看那边是谁?” 赵云抬头一看,只见一辆牛车正缓缓而来,兄长赵风穿着厚厚的皮袍坐在上面,正对着自己招手微笑。 “令兄病情确实加重了,故而我自作主张,请他去幽州找名医诊治。令兄学富五车,又喜爱教书育人,我准备让他入蓟县县学任教。”公孙续解释了一下,见赵云有些发呆,笑着问道:“子龙,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赵云深吸口气,忽而跪伏于地,双手交叠撑在额前,肃然道:“小侯爷恩情深重,云感激涕零!此生愿效犬马之劳,虽肝脑涂地亦无悔矣!” “子龙啊子龙……哈哈,这可真是太好了!”公孙续大喜,双手扶起赵云,拍着他的肩膀叫道:“我要你肝脑涂地作甚?我要你和我一起开创一番大功业,共享一生大富贵!” 赵云垂下头去,生怕被公孙续看到自己眼中那一抹湿润。 牛车上的赵风微笑望天,太白星不知何时已经升得很高了,在周围几颗小星星的衬托下,那颗大星是如此的光彩夺目! ------------ 第五章 宽阔的打谷场上点着一圈火把,把打谷场照耀得犹如白昼。 公孙续坐在石碾上,静静地看着面前跪着的几十名黄巾军。 赵云站在公孙续身后,长枪拄在手中,锐利的枪头在火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寒光。 公孙甲等人站在外围,手中紧握兵器,充满杀气的目光紧紧盯在俘虏们身上。俘虏们垂着头,无一人敢发出声响。 公孙续一直未曾问话,只是仔细观察着,忽而,他手指跪在靠后面的一个汉子,喝道:“把那家伙拖出来!” 公孙甲冲上前去,揪住那人的头发拖到石碾前。这是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方面阔耳,看起来很是憨厚,他似乎吓得呆了,只是颤抖着不停磕头。 公孙续指着这汉子大声道:“尔等谁愿说出此人身份,吾不但饶其性命,还会以十金赏赐!” 俘虏们面面相觑,微微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人迅速隐蔽的打个眼色,他们顿时又都安静了下来。 “把那几个家伙拉出来砍了!”公孙续手指连续点动,所指的正是那几个交换眼色之人。 “小侯爷饶命!饶命啊!” “俺只是听令行事,求小侯爷饶了俺这条贱命吧!” “俺上有八十老娘,下有吃奶孩子,求小侯爷饶了俺,俺一定回家老老实实过日子!” 公孙续冷着脸并不理会,公孙甲兄弟如狼似虎冲上前去,把那几个人拖拽出来,砍瓜切菜般斩杀当场。几具无头尸身扑倒在地上,浓郁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剩下的俘虏纷纷把身体向后缩,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这几人竟敢当面弄鬼,真是不知死活!再给尔等最后一个机会,谁识得此人?”公孙续冷冽的目光从左向右扫了一圈,俘虏们个个噤若寒蝉。 过了好一会,公孙续见仍旧无人出来说话,冷笑道:“果真是讲义气的好汉!很好,吾成全汝等!来人,从左侧第一个开始,一个个拉出来斩!” 俘虏们已经被杀的怕了,闻听此言并不敢反抗,只是大哭着苦苦哀求。 第一个被拉出来的是个少年,刚被按在地上就崩溃了,一边哭一边叫道:“小侯爷饶命!小人招了!招了!” 这时那黑衣汉子迅速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那少年一眼,此时他眼神中满是戾气和杀气,哪还有半点忠厚老实的模样。 公孙续冷哼一声,公孙甲上前重重一脚踹在黑衣汉子背上,后者噗通一声扑到在地,嘴唇和鼻子都被摔得血流不止。 公孙续放缓语气,询问那少年:“此人是谁?” 少年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他……他是陶大渠帅的侄子陶大勇!” “哪个陶大渠帅?”公孙续马上追问。 “张燕大帅麾下的陶升大渠帅!” “什么!”公孙续先是吃了一惊,随机眼睛一亮,假意呵斥道:“胡说八道!张大帅是蓟侯府的老朋友,他的手下岂会在幽州境内胡乱作恶!” 少年吓了一跳,磕头如捣蒜:“小人没胡说!没有胡说啊!俺们真的是陶升的手下!” 黑衣汉子陶大勇挣扎着坐起来,脸色狰狞看着那少年,语气阴森恶毒:“刘小黑,狗杂碎,汝全家都会被碎尸万段!” 公孙续摆了摆手,公孙甲马上再起一脚踹翻陶大勇,紧接着抬起右脚狠狠踩在他的脖子上。陶大勇顿时呼吸困难,想叫都叫不出来了,一时间憋得嘴脸发紫。 公孙续轻咳一声:“公孙甲,先放开他。” 待得陶大勇剧烈咳嗽一阵缓过气来,公孙续冷然道:“陶大勇,是死是活全在汝一念之间!” 陶大勇揉了揉脖颈,脸色复杂的问道:“小侯爷是如何察觉到吾身份不同的?” “说起来很简单!”公孙续笑了笑,手指左右指了一圈,“彼等都不敢说话,然而目光却若有若无总盯着汝,适才被斩首那几人更是刻意把汝围在中央,如此明显,吾岂能不查?” “唉……”陶大勇长叹一声,黯然道:“那几人对吾忠心耿耿,不料反而因此露出了破绽!事已至此,小侯爷欲知何事尽管问,吾知无不言,只求问完后给个痛快!” 公孙续不置可否,淡然问道:“汝等来此抢掠屠杀,可是奉陶升之命?” “正是!家叔欲挑起张燕大帅和蓟侯之间的争斗,好寻找时机取而代之!” “这次陶升一共派出几支队伍?” “此事……吾真不知!家叔行事历来谨慎,吾虽是其亲侄,机密之事亦不会告知。” “张燕麾下的黑山军有十五万之众,陶升掌控几许?” “约莫三成。” “一年前的界桥之战,张燕大帅令大渠帅杜长率领一万五千精锐助战吾父,杜长却刚至战场就被袁绍稀里糊涂打得大败,此事可是陶升作祟?” “正是!杜长乃是张燕亲信大将,若是大胜而归,必定分走更多人手和权柄,家叔岂能让他如意?” “陶升几个子女?” “三子一女。” “陶升年龄几许?” “五十有二。” 公孙续越问越快,陶大勇也都迅速回答,对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不假思索就会回答。 蓦然,公孙续把声音降低一些,语速极快的问道:“陶升何时和袁绍勾结起来的?” “半年前……啊!”陶大勇随口回答,随即反应过来,马上反问道:“小侯爷何出此言?家叔虽欲取张燕而代之,却从未想过和袁绍贼子勾结啊!那袁绍家四世三公,对黄巾军历来都极为鄙夷……” 公孙续不等他说完就喝道:“住口!汝当吾无知小儿耶?公孙甲,让此贼说真话!” 公孙甲答应一声,揪着陶大勇向村外走去。不一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闷惨叫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使得那些俘虏愈加胆战心惊。 赵云一直静默不语,此时眼神中不禁浮起了敬佩之色。小侯爷看似随意的几句问话,竟然轻易就把陶大勇的真话套了出来!他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小侯爷如何得知陶升勾结了袁绍?” “我只是有些怀疑,没想到一诈就诈出来了!”公孙续笑道:“张燕威望很高,陶升手中只有四万多人,想要造反必定会找外援,除了袁绍还能有谁?” 赵云点了点头,心里更为敬佩。 公孙续令那些黄巾军抬起头来,在他们胆怯的目光注视下,恶狠狠地问道:“汝等谁有消息禀报?若是没有,尽皆斩首!” “小侯爷,俺知道一些消息!” “俺也知道!” “俺先说!俺还跟着陶大勇去过袁绍的地盘呢……” “闭嘴!一个个说!” 片刻之后,公孙续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他一边沉吟思索,一边等着陶大勇那边的消息做个验证。 村外陶大勇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最终沉寂了下去。 赵云皱皱眉,轻声道:“小侯爷,那厮不会死了吧?此人是重要人证,若是死了只怕无法取信于张燕!” “不会!”公孙续摇了摇头,笑道:“公孙甲手上自有分寸,不会让那厮死掉的。子龙,猜猜看,若是张燕得知此事会如何处置?” 赵云想都不想,答道:“将计就计,一举拿下!” 公孙续哈哈一笑,显然和赵云想法相同。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公孙甲拖着瘫软成泥的陶大勇走过来,丢死狗一样丢在地上。陶大勇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他身上到处都是细密的伤口,左侧耳朵已经消失不见,双手指甲更是一个都没剩下。 公孙甲拱手道:“小侯爷请随便问,这贼子绝不敢再说谎。” 公孙续点点头,看着陶大勇问道:“陶升这次派出了几支队伍?都去了哪里?” “家叔一共派出了四支队伍,小人带人来乐陵,其他三支队伍分别去了南皮、濮阳和高唐。” “来人,向三地官府通报此事,让他们尽量活捉那些贼子。”公孙续偏过头对公孙乙下令。 公孙乙有些犹豫,看了看几名同伴,说道:“小侯爷,我等护卫人手不足,不如让本地村民前往如何?” “无妨!”公孙续看着赵云笑道:“有子龙在身边,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何?” 若是别人说这话,赵云听了必定会谦逊推辞,不过此时他已经把公孙续看做会效力一生的主公,因此并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是欠了欠身,对公孙续的信任十分感激。 公孙乙过去点了三个人的名字,那三人迅速策马向村外奔去。 公孙续接着问道:“陶升从袁绍手上得到了多少有用的东西?” 陶升咳出几口血,答道:“能装备一万人的铠甲和兵器。” “哦?”公孙续眼睛一亮,急忙追问:“那些东西被藏在何处?” 陶大勇讶然问道:“小侯爷如何得知东西被藏起来了?” 公孙续轻蔑一笑:“陶升岂敢让张燕发现自己忽然多了许多精良装备?造反前夕他才会发放那些装备。陶大勇,这是你活命的好机会,明白吗?” 陶大勇本来死灰的眼中忽然一亮,急忙道:“小人明白,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他被公孙甲狠狠折磨了一番,早就失去了对抗的勇气,没想到竟然还有活命的机会,当然要紧紧一把抓住。 “只要做好这件事,吾保举你做个县尉。”公孙续接着又给了个大甜枣。 “多谢小侯爷赏识!”陶大勇大喜过望,赶紧叩首道:“小侯爷但有所命,小人万死不辞。” “站起来说话。” “谢小侯爷!”陶大勇道了谢站起身,弯着腰不敢抬头。 公孙续诡异地一笑:“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做。” “请小侯爷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第六章 “刚才吾清点了下,一共是六十七人。”公孙续指着地上跪着的黄巾,问道:“陶大勇,他们都是可靠的吗?” 陶大勇闻听身子一震,公孙续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但是他却听明白了,这是要他亲手杀几个同伴,以便彻底断绝他的退路啊! 赵云也瞬间明白过来,对公孙续这一手不禁暗自点头。这是个义字当头的时代,若是陶大勇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同伙,别说他是大渠帅陶升的侄子,即便是亲生儿子也会被黑山军唾弃,之后只能死心塌地给公孙续做牛做马。 若是公孙续得知赵云心头所想,必然会笑着补充一点:陶大勇和这些黄巾军最大的作用就是谋取那批装备,那批装备公孙续志在必得,只有让陶大勇亲手剔除掉不可靠的手下,才能确保做事的时候不会出纰漏。 公孙续见陶大勇不答,冷冷问道:“不愿意?” “小人愿意!小人知道该怎么做!”陶大勇心头一凛,赶紧大声答应,别说让他杀几个手下,即便叔叔陶生在面前也照杀不误! “给他一把兵器。”公孙续吩咐道。 “接着。”公孙甲抽出腰间长剑,剑柄朝前抛给了陶大勇。 陶大勇接过长剑,眼中凶光一闪,向着跪着的人群走去。 “陶大哥,小的对你可是一直忠心耿耿啊!” “呸!俺追随陶大哥好几年了,要说忠心谁能比得上?” “小渠帅,求求你……啊!” 陶大勇一把揪出喊自己小渠帅的那人,一剑捅了个透心凉。他暗骂这家伙是个蠢货,自己已经投靠了蓟侯府的小侯爷,以后还会做蓟侯治下的官员,这蠢货竟然还以‘小渠帅’相称,真是作死! 陶大勇挑挑拣拣开始接着杀,有几人奋起反抗,都被陶大勇一一诛杀,一口气连杀了十七人,这时公孙续叫了停。 “够了!” “喏!”陶大勇恭敬的答应,顺手在一具尸体上擦拭干净长剑,双手递给了公孙甲。 公孙甲冷哼一声接了过来,用力插回鞘中。他们兄弟俩对公孙续忠心不二,最厌恨的就是陶大勇这种人,若非知道小侯爷还要用这人,绝对会一剑砍掉他的脑袋。 “做得很好,回到蓟县吾会有重赏。”公孙续称赞了一句,招招手道:“走近点,现在可以说说那批装备在何处了。” “多谢小侯爷!”陶大勇趋步向前,走到公孙续身前三步开外停住脚步,低声道:“小侯爷,那批装备在大青山的一个隐秘山谷中,家叔担心人多会暴露,只让心腹刘福带了五百人在那里看守。” “大青山?五百人?”公孙续念叨着,沉吟一会问道:“那刘福武艺如何?” “身手一般,和孙大牛差不多。” 公孙续愕然:“谁是孙大牛?” 陶大勇看了看赵云,说道:“就是刚才被这位将军击杀的那个小渠帅。” 公孙续笑道:“如此则不足为虑!陶大勇,你和那刘福关系不错吧?” “小侯爷英明!小的和刘福颇为熟稔,若是现在前去的话,小的有八成把握赚他入彀。” “子龙以为如何?”公孙续偏过头询问赵云,将来他会让赵云做统兵大将,一有机会自然要考校一下。 赵云欠身道:“属下认为此时并非良机,等到战端再起的时候,才是出手的最好时机。” “哈哈,我也这么想。”公孙续点头赞同,问道:“陶大勇,陶升和刘备有勾结吗?你认不认得一个叫糜竺的人?” “刘备?”陶大勇茫然摇头,“家叔从未和刘备有过来往啊,至于糜竺,小的听都没听说过。” “这就怪了,糜竺到底来此何干?”公孙续自言自语了一句,看了看天色,吩咐道:“公孙乙,替陶大勇治疗下伤口,我们回转蓟县。” “多谢小侯爷!” 赵云脸有愧色,轻声道:“小侯爷,属下大概知道糜竺的来意。” “哦?”公孙续表面愕然,心里却很为赵云的坦诚感到喜悦。 公孙续知道历史上的赵云最后投靠了刘备,成了五虎大将之一,糜竺忽然出现在赵云家中,再加上此前他几次拉拢都被赵云婉拒,糜竺所为何来一目了然,看来刘备对赵云真的非常看重啊!不过公孙续一直没有开口询问,就是等着赵云主动说出此事。 赵云单膝跪下,诚恳说道:“云有事隐瞒了小侯爷,请小侯爷治罪!” “子龙啊子龙,怎么又跪下了?快起来!”公孙续赶紧跳下石碾,双手扶起了赵云,佯怒道:“当然要治罪!这样吧,就罚你以后永远不许对我下跪!记住了,你我是自家兄弟!” 赵云愣了愣,自己只是区区一个小军候,公孙续却是尊贵的小侯爷,能被小侯爷三番五次看重对待,他心头的感激简直无以复加,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无外乎如此吧?此时即使公孙续让他当场自刎,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糜竺所为何来?”公孙续笑着询问。 “属下不敢欺瞒小侯爷,糜竺应该是为了云而来……” 原来在两年前,也就是初平二年的时候,兖州高唐县被黄巾击破,时任高唐县令的刘备仓皇奔逃,之后投奔幽州,依附于同窗公孙瓒手下。一个偶然的机会,刘备和赵云相识,对赵云的身手和为人赞赏,处处与之交好。 后来公孙瓒和袁绍争战,公孙瓒派遣刘备率军前往平原县对抗袁绍军,赵云随行掌管骑兵,二人交情愈加深厚,当时刘备就透露出招揽之意,不过却被赵云婉拒。此后刘备任平原县令,赵云则回到幽州,但是双方依旧有书信往来。 如今刘备已经是豫州牧,随时都会吞并徐州,成为一方诸侯。于是他再次起了招揽赵云的念头,连续给赵云写了几封信,还派遣亲信糜竺亲自前来迎接。 赵云乃忠义之人,原本并不想离开公孙瓒麾下,只是刘备在信中许诺会把手下骑兵全都交给赵云统领,更要紧的是他说会找医术精湛的太医替赵风治病。赵云并非圣人,投奔公孙瓒几年了还只是个军候,心里难免有些怨念,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再加上兄长赵风的病情日益加重,于是他辗转思考之后决定投奔刘备,恰好关靖去挑选护送袁潞回淮南的人选,赵云就主动报了名字,准备接上赵风一起南下。 若非公孙续先知先觉连夜追来,并且以厚重的恩情感动赵云,幽州军就会失去一员超级猛将。 公孙续听完后,拍着赵云的肩头,笑着安慰道:“家父不知道你的勇武,故而有所怠慢,而刘备却殷勤结交,子龙有此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会责怪你?” “多谢小侯爷体谅!” “罢了!天已经亮了,再解决两件事情,我们就回蓟县。公孙乙,把本村的族老找来。” “喏。” 不一时,一个抖抖索索的麻衣老翁来到公孙续面前,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公孙续让公孙乙搀扶住他,和颜悦色的问道:“老丈是本地族老?” 老翁战战兢兢道:“小……小老儿正是……不知这位将军有何吩咐?” “村民们死伤如何?” 老翁黯然道:“死了七个,伤了二十几个。” “村中一共多少人?” “本村共有九十七人。” “竟然一下子死伤了三成!”公孙续有些震惊,安慰道:“老丈无须太过悲伤,我会向本地官府说一声,他们会好生抚恤,还会免除你们明年的赋税。公孙乙,把钱给这位老丈!” 公孙乙点头答应,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递给了老翁,里面的银锭和铜钱叮当作响。 “啊?”老翁一愣,吓得赶紧摇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将军刚救了我等性命,岂能再要将军的钱财?” “拿着吧!” 老翁哆嗦着接过钱袋,躬身道谢:“多谢将军赏赐!不知将军贵姓?小老儿好让人摆上长生牌位。” “我是蓟侯府的公孙续。” “什么!难道将军就是蓟侯府的小侯爷?”老翁大吃一惊。 “正是,老丈也听过我的名字?”公孙续有些惊讶。 老翁激动道:“当然听过啦,大伙儿都知道小侯爷劫法场救了刘大人,都念叨着小侯爷的仁慈呢!” “呵呵……劫法场……”公孙续呆滞而笑,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名声,而这名声却是刘虞带来的,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老翁接着说道:“如今见到小侯爷,果然如传言中一样宽厚仁慈,此乃我等小民之福啊!” 公孙续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有一件事要你做。” 老翁躬身道:“小侯爷请吩咐,小老儿豁出命也要办好。” “没那么严重!”公孙续笑了笑,吩咐道:“你找人把那些黄巾军的尸体都烧了,若是有人来打探消息,你就说他们都被我杀光了,记下了吗?” ‘谁会来打探这个消息?’老翁心头愕然,点头道:“谨遵小侯爷的吩咐。小侯爷请放心,若是有人前来打探消息,小老儿保证不会出半点漏子。” “如此甚好!”公孙续满意地点点头,快步向战马走去。 片刻之后,一行人押送着五十名黄巾俘虏,借着晨曦的微光向着蓟县的方向而去。 ------------ 第七章 “下去吧,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公孙瓒挥手令一名侯府侍卫退下,看着坐在书桌对面的中年男子,问道:“经易,此事你有何见解?” 这中年男子很瘦,脸颊细长,留着一缕山羊胡子,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宽大道袍,更显得瘦骨嶙峋。此人就是相师刘纬台,字经易,如今是蓟侯府的客卿,不过却没有人敢把他看作一个普通客卿对待,谁都知道刘纬台是公孙瓒最信任的人。 当日公孙续借鬼神之说救下了刘虞,公孙瓒并不怀疑鬼神之说,但是却怀疑麾下有人暗中和公孙续说了什么,于是派出得力的贴身护卫暗中查探,结果半个月过去了却一无所获。公孙瓒得到这个结果颇为喜悦,这说明公孙续救下刘虞一事完全是他的个人所为,也再次证实了确实有鬼神眷顾公孙续,否则他不可能一鸣惊人。 “恭喜侯爷。”刘纬台嗓音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父子二人皆能得到鬼神眷顾,此乃天佑公孙家族啊!” 公孙瓒笑道:“还请经易扶乩掐算一下,吾家将来的前途到底如何?” “也好,请侯爷移步。” 二人出了书房,向着刘纬台居住的小院走去。蓟侯府的客卿有数十人,拥有独立小院的仅仅只有刘纬台一人。这个小院在侯府东北角,三进三出,里面有座二层小楼,前面栽种着大片竹子,枯叶已经落得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竹枝随风飘舞。 二人进入小楼一层的客厅刚坐下,一个少女就从里面跑了出来,娇声叫道:“爹爹,小侯爷回来了吗?”接着猛然看见公孙瓒,赶紧裣衽行礼,小蛮腰几乎弯到地板上去了,“宁儿见过侯爷。” 这少女穿着水绿色长裙,鹅黄色夹袄,脚上穿着一双鹿皮靴子,圆圆的脸因为羞怯而变得通红,眉目颇为精致,两个浅浅的梨涡让她更显可爱。她叫刘宁儿,年方十六,是刘纬台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公孙瓒笑着扶起她,“哈哈,宁儿无须多礼,你找子民有何事?” “没什么,宁儿给侯爷沏茶去。”刘宁儿扭转身,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差点一头撞在了门上。 “这丫头,总是这么莽撞……”刘纬台叹了一声,眼中却满是疼爱。 公孙瓒微笑道:“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子民和宁儿都长大了!” 公孙瓒意有所指,刘纬台一听就明白,他摸摸胡须,缓缓道:“且等子民娶亲之后,再议此事吧。” 公孙瓒喜道:“如此甚好!来年就让子民去西凉迎亲。经易,开始吧。” “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一个黑袍童子带着两个青衣童子走了进来,两个青衣童子端着扶乩用的沙盘和笔墨,跪坐在地上把沙盘南北摆放。黑袍童子拿着一个‘Y’形的桃木笔,恭恭敬敬递给了刘纬台。 刘纬台呢喃了几句咒语,身体忽然不停颤抖,低喝一声之后,拿着那个桃木笔开始在沙盘上书写起来。他所写的东西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一般,记录的那个青衣童子却运笔如飞,在一尺长的白纸上迅速写了一首诗。 ‘青城吞月光,木落翻林浪。起笔神仙阁,辽天望南海。东风忆故乡,天明月惟新。下有贤者出,一朝华发生。归来奉天子,心随林泉隐。’ 刘纬台写完后瘫倒在地,此时他浑身汗如雨下,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公孙瓒赶紧扶起刘纬台坐在胡凳上,又让童子把书写的诗呈上来,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一首藏头诗:青木起辽东,天下一归心。 “此诗何意?” 刘纬台挥手令三个童子出去,然后擦了擦汗水,声音很虚弱的说道:“汉朝乃是土德,小侯爷是木命,五行木克土,紫姑神这道神谕说的很明白,将来让天下归心者,非公孙子民莫属!恭喜侯爷!” 公孙瓒大喜:“善!看来天命果然应在吾家啊!哈哈……” 刘纬台扯着嘴角挤出个笑容,心里却想起了五日前的那个晚上。 当时月明中天,公孙续忽然来访,刘纬台把他请到小书房询问来意。 公孙续并未东拉西扯,直接把前几日和公孙瓒所说的几大隐患说了出来,他请刘纬台帮着劝说公孙瓒多加提防,并且另外拜托了两件事,请刘纬台在适当的时机帮他说几句话:其一,公孙续在军中资历不足,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战功,想要掌握更多军权很难服众,因此他想前去昌黎说服刘和来投,然后整编刘和麾下兵马为己用;其二,公孙续准备寻机谋夺张燕的黑山军,让燕山东部一带全都成为公孙家的地盘。 刘纬台原本对公孙续并不很看重,认为他莽撞勇猛有余,谨慎谋略不足,因此二人很少来往。公孙瓒多次暗示让刘宁儿嫁给公孙续做妾,都被刘纬台装糊涂推辞过去。没想到公孙续昏迷之后竟然得遇鬼神,整个人瞬间豁然开窍,言谈举止和深沉心机让刘纬台都震惊不已,因此一口答应了公孙续的请求,主动提出任何时候都会相助公孙续。作为交换,刘纬台让公孙续娶刘宁儿为妾,并且保证刘宁儿在公孙家后院的地位仅次于正妻。若非刘家门第太低,再者公孙续已有婚约在身,刘纬台肯定会替刘宁儿索要正妻之位。 刘宁儿和公孙续兄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时候每次被人欺负都是公孙续站出来帮忙,因此自小就很喜欢公孙续,对刘纬台多次拒绝公孙瓒的提亲十分不满。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刘宁儿心里极为喜悦,这几日绣了个香囊准备送给公孙续,没想到公孙续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离开了蓟县,让她心里颇为失落。刚才听到爷爷回来的声音,她才冒冒失失冲出来问了一句,没想到公孙瓒竟然在场,赶紧用泡茶的借口遁走。 刘纬台等公孙瓒笑完后,轻声道:“侯爷,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瓒笑道:“自家兄弟,有什么直说便是。” “子民身负天命一事不可外传,只是他如今名望不显,侯爷不妨多给他一些机会!” 公孙瓒点点头,摸着胡须沉思起来,就连刘宁儿的丫鬟苏儿端着茶盘进来都没察觉。 刘纬台倒了一杯茶放在公孙瓒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缓缓品尝,并未再多说什么。所谓话多必失,点到即止即可,否则若是公孙瓒心里起了嫌隙反而不妙。 刘纬台一杯茶刚喝完的时候,那黑衣童子在门外轻声道:“老爷,侯府的管家忠伯来了,他说小侯爷回来了,夫人请侯爷回去。” “嗯?子民回来了?”公孙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站起身道:“经易,吾回去了,晚上带着宁儿一起过去用饭,夫人几天没看到宁儿了,心里很是想念。” “是,晚上一定到,吾送侯爷出去。” “不必了。”公孙瓒摆摆手,大步流星出了房门。 刘纬台走到门边,目送公孙瓒离开后,喊道:“九儿!” 黑衣童子迅速跑过来,躬身道:“喏!老爷有何事吩咐?” “去请李老爷和乐老爷过来叙话。” “喏。”黑衣童子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刘纬台让九儿去请的李老爷名叫李移子,是公孙瓒幼时的好玩伴,此人十七岁时就独自前去塞外贩马,最是胆大心细,积累下了不小的家产,当年也多次出资帮助公孙瓒。公孙瓒发迹后,请李移子全家前来蓟县居住,如今的李移子是北地最大的马贩子,手下奴仆近千,每年经手的战马数以万计。 乐老爷名叫乐何当,亦是公孙瓒的旧识,少年时就精于商贾之事,如今是幽州最大的粮商和盐商,蓟县一半店铺都归他所有,家产数以亿计。公孙瓒击破张纯叛乱之后因军功封侯,前来宣旨的中官却强行索要一百万钱的贿赂,公孙瓒怒而不给,封侯一事差点作罢。乐何当得知此事之后,马上拉来几大车的铜钱送给中官,公孙瓒才顺利接到封侯的诏书。 刘纬台、李移子和乐何当三人中,刘纬台家产最少,但是李、乐二人和公孙瓒一样笃信鬼神,对刘纬台暗藏畏惧之心,再者当年起家的时候刘纬台没少帮着出好主意,故而二人一直以他为主,对他言听计从。他们依附于公孙瓒赚下偌大的家产,同时又给了公孙瓒极大的帮助。战马兵器、粮秣大车……凡是公孙瓒需要的,他们都能想法子弄到,公孙瓒能称霸北地,他们二人功不可没。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移子和乐何当同时到来。 李移子身材孔武有力,相貌十分粗犷,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很像是个纵横塞外的马匪。 乐何当矮小白胖,憨厚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说话做事之前都会先呵呵笑几声。 落座奉茶后,乐何当率先开口:“呵呵,兄长让吾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刘纬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子民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你们都知道了吧?” 李移子和乐何当对视一眼,相继点了点头,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你们不必胡思乱想。”刘纬台淡淡道,“子民昏迷后遇见鬼神相助,故而忽然开窍了!” “什么!”二人大吃一惊。 “此事千真万确,你们休要外传!”刘纬台肃然叮嘱。 “呵呵,知道知道。”乐何当笑着点点头,赞道:“这是好事啊,昨日翠儿和她娘闲聊,吾无意中听到她说宁儿要给子民送香囊,兄长答应宁儿的事了?” 刘纬台矜持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极为得意。 乐何当鼓掌叫道:“哎呀,恭喜兄长!到时候小弟一定送上一份大大的厚礼!” “一千匹上等战马!”李移子话不多,出手却很大方,一千匹上等战马若是运到南方,最少也能卖十几万贯! “这事稍后再说。”刘纬台放下茶杯,肃然道:“你们从今日起要不计余力支持子民,他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吾知道,你们二人有时候连侯爷都会敷衍,希望你们不要敷衍子民!他站得越高,吾等将来所得越多!” “谨遵兄长所言!”乐何当收起笑容,和李移子一起拱手做出保证。 “如此甚好!侯爷夜里会举行家宴,吾等一起去吧。” “呵呵,好啊。”乐何当笑嘻嘻的答应,试探着问道:“敢问兄长,为何如此看重子民?吾等若是全力支持子民,侯爷会不会不满?” “子民乃是天命眷顾之人,此事侯爷已经知晓!” 刘纬台一句话就让乐何当蹦了起来,他用力拍着脑袋叫道:“哎呦,亏大了亏大了,早知如此,吾说什么也不会让小翠儿和别人定亲啊!” 李移子对刘纬台拱了拱手道:“吾在塞外有一女,十七岁。” 乐何当叫道:“呵呵,好你个李马匪,这件事竟然瞒了这么久!” 刘纬台毫不犹豫地点头:“此事包在吾身上。” 刚回到侯府的公孙续并不知道,他又多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妾。 ------------ 第八章 辰时末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笼罩着蓟县县城的秋雾被驱散了大半,露出了青灰色的城墙和高高的城楼。城头上站着一身红衣的公孙芮和一身青衣的刘宁儿,她们的目光停留在城门处,一队二百人的精锐骑兵正在出城,为首者是穿着黑盔黑甲的公孙续,身侧一人英气勃发,白马银枪,正是赵云赵子龙。 队伍全部走出城门后,公孙续抬起头,对着公孙芮和刘宁儿招了招手,一提缰绳向着东北方向的官道奔去。 赵云等人迅速跟上,蹄声如雷,一群人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远处的林子后面。 公孙芮挥手叫道:“大兄,早去早回啊!” 刘宁儿眼中含泪,抽噎着轻声道:“续哥,一路平安。” “哎呀,你哭什么啊!”公孙芮比刘宁儿还小两岁,此时却更像是姐姐,她取出帕子替刘宁儿擦了擦眼泪,“别哭啦,亲人出行的时候有人哭不吉利!” “哦……那我不哭了。”刘宁儿果然止住眼泪,眼眶儿红红的看着公孙续的背影。 “好啦好啦,昨晚翠儿不是说她爹给弄了个新奇玩意吗?去,我们看那小妮子去。”公孙芮拉着刘宁儿,蹦蹦跳跳向城墙下走去。 公孙续策马飞奔,顾盼间意气风发。 昨夜的侯府家宴,公孙瓒一家都在场。被邀请前去赴宴的官员只有侯府长史关靖,除此之外还有刘纬台父女、乐何当父女和李移子夫妇,人数并不多,不过都是公孙瓒最信任的人。 酒过三巡的时候,公孙续站了出来,请求前去昌黎说服刘和来投。侯悦当时极力反对,公孙芮和刘宁儿也出言相帮,奈何刘纬台等人都支持公孙续,认为只要刘虞还活着一日,刘和就绝对不敢反叛。有了他们的支持,再加上当日刘纬台的那一句话,公孙瓒再三考虑后答应了公孙续的请求。 今日天还没亮公孙续就去了军营,在叔父公孙范的帮助下挑选了二百精锐骑兵,用过饭后就出了城。 在公孙续看来,劝说刘和来投并没什么困难,对他来说这是个打响名望和培植亲信部下的绝好机会。昨夜酒宴过后父子俩书房密谈的时候,公孙瓒许诺等到刘和来投之后,任由公孙续挑选人马单独成军。此时在公孙续心里,刘和那几万人已经成了自己的了,谁来抢都绝对不行! 蓟县到昌黎只有二百余里,骑兵快马飞奔的话,两个时辰足以到达。不过公孙续并不想过于挥霍战马的体力,因此一路上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日头偏西的时候,一行人才来到昌黎县城外的官道上。 这一路走来行人并不多,九成以上都是前往蓟县的难民。越靠近昌黎县城,难民的数量越多,绕过县城前去蓟县的比比皆是。见到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到来,难民们纷纷躲避道旁,垂着头不敢张望。 昌黎县的城门紧紧闭着,城池方圆不足二十里,六七丈高的城墙上站着很多士兵,一见到‘公孙’大旗出现,马上有人奔下城墙去向刘和禀报。 一行人来到城门外一箭之地的时候,公孙续抬手止住队伍,让公孙乙前去喊话。 公孙乙奔到城墙下,大声叫道:“城上的听着,小侯爷亲自前来和刘和公子商谈要事,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城墙上的将领是一对穿着皮甲的胡人,二人都是卷发高鼻,皮肤白皙犹如妇人。左侧高胖的那个是刘虞麾下的从事鲜于辅,右侧瘦高的是骑都尉鲜于银,他们听见小侯爷三个字对视一眼,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周围的士兵们听说公孙续亲自前来,神色大都为之一松,小侯爷既然亲自前来,蓟侯显然不准备再打仗了。他们中有很多人的家都在幽州城和蓟县县城,若非军司马阎柔刑罚严厉,只怕早就有不少人逃回了家中。 公孙乙见无人答应,提高声音怒喝道:“城上的,还不速速开城更待何时?” 这时数十骑从城内飞驰而来,当先一个清秀的锦袍公子叫道:“开城,吾出城去迎接。”他正是刘虞之子,年仅十九岁的刘和。 刘和身后一人生得英武不凡,身长接近九尺,一身厚重的黑色鱼鳞甲让他平添了一份肃杀之意。此人就是军司马阎柔,如今是刘和手下的第一战将。 城门缓缓打开,刘和一行冲了出来。 公孙续也轻提缰绳,带着队伍奔了过去。 双方接近到五十步的时候同时停了下来,警惕的盯着对方。这个距离对骑兵来说已经很危险了,若是有人心怀不轨猛然发难,另一方很难及时作出反应。 公孙续摆摆手让众人停在原地,自己策马缓缓向前,朗声道:“刘公子,别来无恙?” 赵云伸手按在长弓上,紧张地盯着对面的那群人。 阎柔也握住弓箭严阵以待,生怕公孙续一行忽然暴起伤到刘和。 刘和见公孙续独自上前,紧绷的一颗心顿时松了下来,也赶紧向前奔了几步,拱手道:“在下还算过得去。小侯爷救了家父性命,在下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说着跳下马来,躬身行了一礼。 “刘公子快快请起,吾哪里受得起你的礼啊?”公孙续赶紧跳下马,一把扶起了刘和,笑道:“刘大人是吾最钦佩之人,吾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命丧黄泉?再者此事并不怪刘大人,要怪就怪那袁绍善于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刘和一脸愧色:“小侯爷以怨报德,在下惭愧万分!” 公孙续微笑道:“言重了!公子也是担忧刘大人的安危,这个完全可以理解。” 刘和又道了声惭愧,伸手延请,“酒宴已经备好,请小侯爷一行入城。” “请。” 二人跨上马,并辔向城内走去。 赵云一挥手,带着其他人紧随其后。 公孙续经过阎柔的时候停了一下,拱手问道:“阎司马别来无恙?” 阎柔骁勇善战,威震塞外胡人,对一手提拔他的刘虞十分忠诚。若非公孙续救下刘虞,阎柔会被推举为乌桓司马,他联合鲜卑人处处和公孙瓒敌对,公孙瓒后来的灭亡此人起了很大的作用。此时既然刘虞未死,阎柔对公孙家也就没什么仇恨,并且对闯入法场救下恩主刘虞的公孙续还颇为感激。 “多谢小侯爷。”阎柔恭敬的拱手道:“小侯爷救下刘大人,在下感激不尽!” 刘和等人的身份颇为尴尬,说自己是幽州军吧,偏偏他们还在对抗蓟侯公孙瓒。说他们是叛军吧,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为刘虞报仇,如今既然刘虞未死,报仇的旗号就显得极为尴尬,因此在面对公孙续的时候他们都以‘在下’自称,并未使用官面上的称呼。 “阎司马客气了,吾对阎司马一直都很敬重。”公孙续随口答了一句,和刘和一起策马进了城门。 “多谢小侯爷看重。”阎柔在马上躬身道谢,抬起头的时候赵云已经到了面前。二人对视一眼,都下意识的觉得对方是个高手,心里暗暗起了争胜之意。 前往县衙的途中,公孙续发现了很多奄奄一息的难民,不禁皱着眉头问道:“刘公子,城中有多少难民?” “这个……大概有两万余人。”刘和犹豫了下,喟然道:“城中粮草严重不足,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公孙续叹道:“既然此地已无粮食,为何不让他们去蓟县或者幽州城自寻生路呢?” “这个……”刘和一脸愧色,讷讷不能言。 “小侯爷倒是好算计!”身后一人叫道:“若是难民们都离开了昌黎县城,到那时蓟侯忽然派大军前来攻打,谁来协助吾等守城?” 公孙续猛然回头,正好对上鲜于辅凶狠的眼色,他冷冷道:“鲜于从事,仅仅因为一个猜测,就能把几万人的生死之置于不顾吗?刘大人素来仁厚爱民,只怕对此等行径也不会赞同吧。” “仅仅是个猜测?”鲜于辅脸色激愤,叫道:“若是这个猜测准了,吾等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的是你的猜测并不准!”公孙续轻蔑地嘲笑一句,回头对刘和说道:“刘公子,人命关天,早做决策就能少死很多人!请刘公子准许这些难民出城前去蓟县,令尊会妥善安置他们。” “公子不可!万万不可啊!” 鲜于辅大声叫道,“若是难民尽皆离去,小侯爷再拍拍屁股走了,到那时蓟侯若是发难,吾等如之奈何?” 刘和赶紧喝道:“鲜于从事休要胡言乱语,蓟侯绝对不是无义之人!” “鲜于从事所虑倒也有些道理。”公孙续却并未动怒,反而点头赞同鲜于辅所言,他看了看周围的难民,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吾对天盟誓,诸位没有妥善安置之前,吾绝对不离开昌黎县城!既然诸位心有疑虑,就让吾来代替这些可怜的百姓做人质吧。” “这个……”刘和脸上愧色更浓,犹犹豫豫看了看阎柔。 阎柔对公孙续拱手道:“小侯爷仁爱百姓,在下万分钦佩!既如此,还请公子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城吧。” 刘和点头答应,马上让手下通报全城。他们还没走到县衙,城中就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欢呼声。 鲜于辅和鲜于银听到欢呼声脸色如墨,二人悄然对视,眼神中满是诡谲之色。 ------------ 第九章 汉朝的县衙大都分为四进院落,牙门(即衙门,唐朝时才称作衙门)到仪门为第一个院落,百姓告状时的鸣冤鼓就在这个院落内。这道院落内一般都有栽种着荷花的小池塘,‘莲池’谐音‘廉耻’,此乃汉朝中兴的光武皇帝刘秀首创,目的是让官员们牢记廉耻二字。 县衙中央的大堂是第二个院落,这里也是整个县衙的核心地带,审案、判决、诉讼皆在此举行。 大堂后面的二堂、东西厢房以及通往外面的宅门是第三个院落,县令审案中途就在此歇息。此地禁止闲杂人等进入,外人进入必须经由宅门而入,还要查明身份登记在册。县衙中大多数的肮脏勾当,都是在这里私下做好交易,然后再去大堂进行宣判。 最后一个院落是官员居住的地方,也就是俗称的县衙后院,这里完全是官员的私人领地,普通百姓终其一生都难以踏进这里一步。 前世今生,公孙续还是第一次踏入县衙,他跟着刘和一路向里走,一路好奇的四处打量。这座县衙占地三十几亩,里面亭台楼阁样样俱全,池塘之上还搭建着弯曲的桥廊,只是都显得十分破旧残败。 除了赵云之外,公孙续带来的其他人都被安置在外面,相应的刘和这边也只有阎柔和鲜于辅、鲜于银陪同。一行五人很快就来到了县衙后院,公孙续与刘和并无交情,本来是不该被请到这里来的,不过刘和并未娶亲,再者他觉得在后院谈事情显得关系更近一点,因此把会谈地点安排在了这里。 简朴的会客厅内点着几大盆炭火,地上铺着几块狼皮毯子坐垫,坐垫前面分别摆着矮小的案几。刘和请公孙续坐了上座,自己在主位相陪。赵云按剑站在公孙续身后,阎柔则扶着佩刀站在刘和身后,鲜于辅和鲜于银陪居末座,脸色很不好看。 婢女奉上茶水,公孙续并未端起茶杯,他拱手笑道:“刘公子,吾之来意大家心知肚明,你我就不必虚以委蛇,直截了当说事,如何?” “小侯爷爽快!在下也是这般想法。”刘和微笑着赞了一句,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敢问小侯爷,蓟侯准备如何处置吾等?” 公孙续摇头道:“‘处置’一词不妥,吾认为‘安置’二字较为妥当。” 刘和闻听心头一喜,处置和安置一字之差,他们这些人的结局却会天差地别! 阎柔拱手道:“敢问小侯爷,蓟侯准备如何安置吾等?” 公孙续看着刘和,微笑道:“刘公子回转蓟县,官职是蓟县县令。” 刘和闻听十分喜悦,他早已得知公孙续和刘虞约法三章的内容,由于公孙瓒答应不管民事,担任蓟县县令说白了就是在刘虞手下做官。能随身侍奉老父,又能一展胸中所学,何乐而不为? 公孙续又看着阎柔,说道:“此地的几万将士会被整编,阎司马为建节校尉,统领整编后的一部人马。” 阎柔听了大喜过望,赶紧肃然拱手道谢。他现在担任的军司马并不掌军权,只管军中的刑罚之事,虽然武艺不俗,但是手下却没有多少人可以指挥,论实力还不如骑都尉鲜于银,后者实打实指挥着三千精锐骑兵。建节校尉是八品武将,秩比八百石,最要紧的是能独领一军,是货真价实的实权将领,比起军司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和笑着问道:“蓟侯准备如何整编这几万人?” 阎柔也收起喜悦之色,他可不想统领一群老弱残兵。 “去芜存菁。”公孙续吐出四个字,缓缓道:“那些老弱病残将会送到刘大人手下去屯田,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活路。精壮者分成两部分,擅长骑射者编入骑兵队伍,其他人编入步军或者作为辅兵使用。” “敢问小侯爷,骑兵统领由何人担任?莫非小侯爷准备自己来?”一直没说话的鲜于银忽而插了句嘴,阴阳怪气的冷笑道:“军中可都是粗鲁莽汉,历来不看出身只看谁拳头大!小侯爷不妨问问自己,拳头大不大?” “骑兵统领,舍吾其谁?”公孙续扬了扬拳头,傲然笑道:“鲜于都尉若是想试试,本公子随时奉陪!” 这俩人从一开始就抱着敌视的态度,公孙续完全不准备拉拢他们,而且他一直奉行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待这些胡人,只能以威严去驱使,而不能用宽仁去怀柔!刘虞对塞北胡人够好了吧?在原来的历史上,数年后诸侯乱战,塞北胡人第一个冲进北地四州烧杀抢掠。 这类例子史书上比比皆是,中原朝廷强盛时,胡人卑躬屈膝;一旦中原朝廷开始孱弱,他们都会第一个冲上来咬一口肉!匈奴、鲜卑、吐蕃、回纥、契丹、女真……无不如此。公孙续现在对公孙瓒并没什么父子亲情,但是对公孙瓒针对胡人的铁血政策却极为赞赏。 “竖子安敢……”鲜于银大怒,张口就要骂人。 赵云冷哼一声踏前一步,手握剑柄怒视着鲜于银。 “闭嘴!”鲜于辅赶紧喝了一声,对公孙续拱手道:“鲜于银性格莽撞,还请小侯爷见谅。” 公孙续冷笑道:“吾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不过鲜于从事有空的时候不妨教骑都尉多认几个字!最少要认得‘上下尊卑’这四个字!子龙,退下。” 赵云躬身应喏,依旧退到公孙续身后。 鲜于银闻听七窍生烟,正要再次喝骂,却被鲜于辅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鲜于辅陪笑道:“在下会牢记小侯爷的教诲。” 公孙续摆了摆手,心里却警惕起来:这鲜于辅前倨后恭,明知道自己是来夺权的却无动于衷,到底存着何等叵测居心? 这时刘和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茶都凉了,小侯爷请用茶,吾这就吩咐人摆上酒宴。” 公孙续端起茶杯在唇边沾了一下就放下,对刘和拱手道:“刘公子,时候还早,不如先去军营看看如何?” “也好。”刘和点点头,站起身伸手延请,“小侯爷请。” “请!” 二人并肩出了客厅,赵云紧随其后。 阎柔踏出大门的时候,被鲜于辅一把拉住。 “何事?”阎柔皱眉。 “阎司马,看看这是什么?”鲜于辅冷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来晃了晃。 阎柔一见目中喷火,一把揪住鲜于辅的衣领,低声怒喝道:“竖子敢尔!” 鲜于辅半点不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阎司马息怒!若是惊动了公孙续,只怕事情不妙啊!” “你想怎样?”阎柔松开手,怒气冲冲的问道。 鲜于辅微笑道:“吾等边走边说,免得那竖子起了疑心。” 这时公孙续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阎柔赶紧让自己的脸色平静下来,大步跟了过去。 昌黎县城并不大,方圆不足二十五里,一下子涌进来四万多人,建造在东北角的军营显然不够用。刘和无奈之下,索性把军营周边的百姓全都迁走,将那一片区域都作为军营,如此才勉强解决了几万人的居住问题。 当初刘虞大败被俘,有不少人逃到了刘和麾下,消息传开后军心一蹶不振。后来有传言说刘虞被杀,众人激奋之下士气大振,誓死要给刘虞报仇雪恨。不料转眼之间又传来刘虞被公孙续救下的消息,如此反反复复,再加上城内粮秣短缺,好容易才鼓起来的士气再次一泻千里。若非阎柔执行军法极为严苛,凡是出现逃兵一概斩首示众,再加上鲜于银率领鲜卑骑兵四处震慑,只怕军中早就出现哗变了。 公孙续已经来到昌黎与刘和谈判,这个消息对这些将士们来说可谓是久旱逢甘霖,蓟侯都让小侯爷亲自来了,难道还不给俺们这些大头兵一条活路走?他们对公孙续此行抱着极大的希望,时刻有人盯着县衙的动向,看见公孙续向军营走来马上就飞马回报。因此当公孙续在刘和陪同下走上军营点将台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列列穿着破衣烂衫、但是站的还算整齐的队伍,大多数人都用急切的目光看着他。 公孙续走到高台边上,只说了一句话就迎来了大片欢呼声。 “尔等可以回家探望亲人了!” 公孙续接着宣布了刚才与刘和所说的整编方案,除了鲜于银率领的一千余鲜卑骑兵默然不语之外,其他人大都欢声雷动。特别是那些老弱病残,不少人当即嚎啕大哭,他们这些人以前唯一的作用就是炮灰,死了也没人掩埋,有时候连尸骨都会被野兽吃得七零八落!如今小侯爷竟然给了一条活路,怎不让他们感激涕零? 其实公孙续完全是慷他人之慨,他只管把一群老弱病残扔给刘虞,至于刘虞怎么做那就和他无关了。公孙续当时和刘虞约法三章的时候,特意提出蓟侯府绝不插手民事,此举看起来是在放权,实际上却把一摊子事情都扔给了刘虞。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刘虞自己喜滋滋的跳进坑里,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还乐此不疲。 公孙续成功收拢了人心,接着就当场开始整编队伍。有了刘和的全力配合,又有八成以上将士的支持,这件事进行得又快又顺利。天黑下来的时候,初次整编已经顺利完成,剔除掉二万五千多的老弱病残,剩下的一万五千余人被分成了十二支小队伍,骑兵四千人,步军一万人,另外一千人被分去做辎重兵。 至于鲜于银率领的那一千多鲜卑骑兵,公孙续提都没提一个字,他对这些胡人没有半点信任。 ------------ 第十章 亥时初,昌黎县衙北厢房。 公孙续吐出一口淡淡的酒气,从公孙甲手中接过茶杯,把一杯浓茶一饮而尽。刚才在刘和举办的酒宴上他喝了不少米酒,这米酒又酸又甜,度数低的还不如啤酒,七八斤的一坛子米酒喝下去却一点醉意都没有。 公孙续把茶杯递给公孙甲,看着跪坐在门边处的赵云,问道:“子龙,你觉得鲜于辅和鲜于银今晚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整编轻松完成后,一行人就回到了县衙,刘和举办了一场简单的酒宴,庆祝这次事件的顺利解决。 原本公孙续以为鲜于辅和鲜于银会在酒宴上有动作,比如在酒菜里投毒或者效仿鸿门宴之类,他都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结果只进行了半个时辰的酒宴上却波澜不惊,刘和让亲信管家前去庖厨监督酒菜制作,他自己不停地向公孙续劝酒说笑,鲜于辅陪着笑脸跟着劝酒,似乎根本就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至于鲜于银和阎柔却只顾着埋头吃喝,从头到尾都很少说话。 沉闷无聊的酒宴结束后,公孙续谢绝了刘和送的两个美貌婢女,径直回到了刘和安排的北厢房歇息。 赵云点头道:“小侯爷后日就会带领整编好的队伍回转蓟县,他们若是有什么图谋,应该会在今晚施行。” 公孙续轻笑道:“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直接冲进来杀掉吾等?” 他带来的二百精锐骑兵就安排在县衙附近,一旦有事随时就能杀出来,而且鲜于辅和鲜于银最多只有二千余人,即便他们倾巢而来,公孙续也只需要支撑片刻,此前已经整编好的军队就会前来救援,因此他并不是太过担心。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若是手中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在军营的时候他就会强行解除鲜于银的兵权,遗憾的是他手中只有二百人,指望那些刚整编的军队对抗鲜于银的鲜卑骑兵显然不现实,毕竟他们还在同一口锅里吃饭,若是执意如此只怕反而会引起军心浮动,因此公孙续明知道是个隐患也只能暂且置之不理。 “属下觉得他们不会直接杀过来。”赵云摇摇头,沉吟道:“小侯爷此前不动他们是怕引起军心浮动,若是他们主动来袭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叛贼,其余的将士们肯定会全力支持小侯爷!属下倒是觉得他们或许会派出刺客前来!” “也许吧。”公孙续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笑道:“那么,今晚就烦请子龙多加小心了。” “小侯爷请放心,若是有刺客前来,云保证让他有来无回!云告退,小侯爷早些歇息吧。” 赵云和公孙甲先后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公孙续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喃喃道:“鲜于辅啊鲜于辅,你绝对不是束手就擒之人,更不可能归顺于我,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呢?” 鲜于辅住在城北的一个三进大院内,此时他正端起茶杯,向坐在书桌对面的阎柔笑道:“阎司马,请用茶。” 鲜于银站在鲜于辅身侧,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他瘦削的脸颊显得极为阴鹜。 阎柔冷笑道:“喝茶就不必了!汝有何居心不妨直说!” 鲜于辅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站起身递了过去:“此乃阎司马的养母之物,如今物归原主。” 阎柔霍然站起,一把夺过玉佩缓缓摩挲,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阎柔少年时被鲜卑人掳走沦为奴隶,遭受辱骂鞭笞如同家常便饭。后来阎柔被转卖到一个刚失去儿子的鲜卑寡妇胡娜手上,胡娜不但没有虐待他,反而把他认作螟蛉义子,时时处处小心呵护,悉心抚养栽培他长大,母子二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阎柔长大成.人之后跟随部落的人对外征战,获得钱财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了这块玉佩送给胡娜。如今玉佩忽然出现在鲜于辅手中,怎不叫阎柔心急如焚,不过他也是心机深沉之人,知道越着急越适得其反,因此并未把焦躁的心情体现在脸上。 鲜于辅端着茶水浅尝几口,微笑道:“阎司马,明人不说暗话,汝养母现在吾手中,想要她活命的话,就必须按照吾吩咐去做。” 阎柔把玉佩收在怀中,回身坐下后,沉声道:“汝欲让吾做何事?” “呵呵,先让阎司马见个人。”鲜于辅轻笑着,用力拍了拍掌。 吱呀!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皮裘,髡头辫发的虬髯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阎柔见到此人心神巨变,惊呼道:“檀木聪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虬髯汉子名叫檀木聪,乃是乌桓大王丘力居的近卫骑兵统领,此人忽然出现在鲜于辅家中,显然是受了丘力居的指派! 檀木聪对阎柔点了点头,大喇喇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檀木聪大人是来协助吾等行事的。”鲜于辅对檀木聪点点头,笑着解释了一句,接着道:“阎司马,吾等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即刻去找公孙续,就说你探查到吾等准备先派刺客前去行刺,然后子夜时分再率军前去攻打县衙。” 阎柔不耐烦地挥手道:“汝等到底意欲何为?且先说个清楚。否则吾宁肯玉石俱焚也不会答应汝等!” 檀木聪摸摸虬髯,打圆场道:“阎司马是自己人,也是个聪明人,鲜于辅,告诉他吧。” 鲜于辅点点头:“也好!阎司马听好了,丘力居大人率领三万精骑就在城外,吾等凌晨时分会打开城门,接引丘力居大人入城,击杀公孙续小儿!” “什么!”饶是阎柔心里早有准备,闻听此言还是大为震骇。 三年前,丘力居先后被公孙瓒和刘虞所击败,迫不得已之下率众归降,不过暗地里却时常派人扮作马贼袭扰边境各地。此事公孙瓒和刘虞都心知肚明,不过他们都没精力去理会这种小动作,只要丘力居保持面子上的恭顺就行。 如今鲜于辅竟然说丘力居大军就在城外,阎柔心里怎不震骇!难道丘力居又要大举叛乱不成?如果是这样,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鲜于辅的要求,吾乃堂堂汉人,岂能引狼入室,帮助外人屠杀同族! “阎司马意下如何?”鲜于辅笑着询问,笑容说不出的阴冷可怖。 阎柔冷笑道:“吾若是不答应,只怕走不出这间屋子吧?” “哈哈,阎司马说的没错!”鲜于银大笑起来,“吾已经在周围埋伏下了一百名弩手,阎司马自问能冲的出去吗?” 似乎在验证鲜于银的这句话,外面迅速传来了阵阵细碎的脚步声。 “汝不妨试试!”阎柔猛然起身,握着刀柄怒视鲜于银,喝道:“吾即便是死,也要让尔等陪葬!” 檀木聪劝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有事好好商量。阎司马请坐,鲜于银,你闭嘴!” “谁和汝等是自己人?”阎柔怒哼一声,颇不情愿地回身坐下。 鲜于辅拈拈胡须,阴笑道:“阎司马此言差矣,吾等当然是自己人了,阎司马莫非忘记了浅草原的事情?” 浅草原!阎柔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气势为之一泄,痛苦地捂着额头默然不语。 天下大乱之后,北地边境的汉胡双方都会经常派出小股骑兵,扮成马贼进入对方境内抢掠烧杀。胡娜所在的小部落就居住在浅草原上,有一次一支三百人的汉人骑兵忽然夜里杀到浅草原,阎柔为了保护养母,一口气连斩五十余名汉人骑兵。也就是从那件事之后,浅草原的鲜卑部落彻底把阎柔看做自己人,后来阎柔去了刘虞麾下,浅草原的鲜卑人为了不耽误他的前程一直刻意隐瞒此事,没想到这个秘密竟然被鲜于辅知道了! 鲜于辅见阎柔不答,狞笑道:“阎司马,考虑好了吗?十息之后若是不能做决定,只怕会有不好的后果出现!” “不必说了,吾答应汝之要求,这就去见公孙续!”阎柔颓然站起身来,步履蹒跚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围着一大群弩手,见到阎柔纷纷把手中的擘张弩对了过来。 鲜于辅在屋内叫道:“让阎司马走。” 弩手们迅速闪开一条路,阎柔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回头望着书房里的灯光,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跨上马向县衙奔去。 鲜于银问道:“大兄,要不要派人跟着他?” “不必!”鲜于辅笑了笑,解释道:“汉人最喜欢讲忠义廉耻,若是吾等把浅草原之事说出去,阎柔绝对会身败名裂,为所有的汉人所不齿!就算是他的恩主刘虞得知此事,也会和他愤然决裂!他有野心,又很聪明,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檀木聪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抹抹嘴说道:“吾等也该准备下,时辰差不多了。大王在城外等候吾等的好消息,二位最好别出什么纰漏!” “什么?”鲜于辅大吃一惊,“大王真的来了?”他刚才信口扯谎说丘力居率领大军在城外,目的是为了震慑阎柔,没想到丘力居竟然真的来了! “不错!不过大王此次前来并非为了烧杀掳掠,而是另有打算!若是汝二人能顺利完成任务,大王就不会出现在昌黎城内!” 鲜于辅和鲜于银同时站起身来,右手按着左胸,躬身道:“请大人放心,吾等一定不负大王信任!” ------------ 第十一章 阎柔走出县衙大门,抬头望着明亮的星空默然不语。许久之后,他长长叹了口气,跨上战马带着几名亲卫向着城西的住宅而去。 不一会儿时间,阎柔回家的消息就传到了正在喝酒的鲜于辅耳中,他得意地笑道:“哈哈,看来那阎柔果然是个识相的,他真的按照吾的吩咐去做了!” 鲜于银放下酒樽,不解的问道:“大兄,你说错了吧?若是阎柔真的按照你的吩咐去做,此时就应该来拜见你才对啊!” 鲜于辅摇摇头:“不,若是他来这,吾会马上杀了他!” “这是为何?”鲜于银一头雾水。 “阎柔心机深沉,武艺超群,此等人物……呵呵……”鲜于辅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接着叹了口气,“此等人物,自有一身傲骨,非是吾等可以驾驭的,唯有丘力居大王那样的英雄人物才能降服他!阎柔胸有怨气,不但看不起吾,而且对吾等恨之入骨,若是他拉低身段前来拜见,岂不是表明他心怀叵测?” “原来如此!”鲜于银恍然大悟,用力拍着脑袋叹道:“大兄不愧读了那么多的书籍,把汉人那些弯弯绕学了个透彻。该死的汉人,也就会玩弄阴谋诡计!嘿嘿,阎柔小儿还敢看不起吾等?终有一日,吾定要让他跪在面前求饶!” “休要小看汉人的弯弯绕!”鲜于辅皱皱眉,正色说道:“汉人擅长使用计谋,又会制作各种精良兵器,吾等却只会横冲猛打,怎能是他们的对手?吾兄弟二人好容易才取得刘虞信任,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上,也算是没有辜负丘力居大王的期望。只可惜大王的眼光实在是有些……唉!毕竟檀石槐大王那样的绝世英雄,我鲜卑族至今也只出了一个啊!” 檀石槐是鲜卑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领袖人物,十几年前他一统鲜卑各部落,后来在弹汉山建立了王庭,率领强大的骑兵队伍四处征战,向北追着铁勒打到了北海(贝加尔湖)、向东打得扶余不敢出辽东半岛一步、向西则把强大的乌孙打得溃不成军,龟缩西域西部不敢寸进。他还多次率领十几万控弦之士南下,攻打掠夺大汉朝长城边境的各大郡县,汉桓帝惧怕不已,请求封其为王并且派出公主和亲,却被檀石槐断然拒绝,反而变本加厉侵占了好几个大汉朝的北地郡县。当其时,汉人闻檀石槐之名而色变,他的名字足以止小儿夜啼!若非此人死得早,他死后鲜卑内部又屡起战乱,只怕鲜卑人早就牧马黄河了。 如今的鲜卑一蹶不振,早已不复檀石槐在位时的风光。不过每当有一个强大的部落王出现之后,都会竭尽全力恢复鲜卑人的荣耀风光,现在的乌桓大王丘力居也是如此,只是其实力太过低微,仅能在北地边境小打小闹而已,几年前联合张纯、张举叛乱,已经是丘力居作出的最大动作了。 这次公孙瓒和刘虞展开幽州内战,丘力居大喜过望,枕戈待旦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别的不说占领边境几座小城是可以预期的。刘虞兵败被俘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丘力居欣喜若狂,亲自率领四万精锐骑兵南下至长城沿线,只待刘虞一死,他就会命令鲜于辅唆使刘和攻打蓟县,自己也打着替刘虞报仇的大旗趁火打劫。 不料公孙续横空出世救了刘虞,不但打碎了丘力居的如意算盘,而且让他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四万人在长城以北转悠了七八日,白白损失了不少的钱粮。 鲜卑人的部落很松散,受到部落大王的约束极小,除了丘力居的本部人马,其他的部落并没有跟随他出战的义务,他们跟着丘力居打仗就是为了抢掠财货,当然不可能自己出钱出粮。长城以北并无汉人的村落,丘力居又不能就地掠夺自己人的部落,这些无谓的钱粮损耗只能由他一力承担了。 四万人兴师动众无功而返,那些小部落的头领们难免有些风言风语,落到丘力居耳中让他更加生气。堂堂的乌桓大王当然不在乎那些钱粮,但是这口气却死活咽不下去,近些日子一直寻找时机想要挽回面子,没想到机会很快就来了:昨日潜入蓟县的细作传来消息,小侯爷公孙续会亲自前去昌黎县城与刘和商谈,丘力居灵机一动就想到了一个计谋,马上再次率军南下。 丘力居并没有兴师动众,生怕出了岔子再次惹人耻笑,而且这次他的图谋并不需要太多人。因此他仅仅带了本部五千骑兵南下,趁着夜色悄然绕过襄平郡,来到昌黎县城附近河流边的密林中隐蔽起来,等待提前入城的檀木聪传来消息之后再做打算。 亥时末,除了大门和廊下的几盏灯笼还亮着,昌黎县衙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县衙内十分安静。 数百步开外的一座二层酒楼上,鲜于辅看着县衙大门口来回走动的几个士卒,心里疑惑丛生:公孙续和阎柔商谈之后什么都没做,这一点显然有些异常,按理说明知道会遭遇袭击,应该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才对啊!难道阎柔不顾一切说出了真相?应该不可能!阎柔若是那样做了,肯定会和自己虚以委蛇一番,又怎么可能气冲冲的回到家中? “大兄,要不派人去试探一下?”旁边的鲜于银忍不住开口建言。 鲜于辅点点头:“也好。让连廓儿去试试。” 连廓儿是鲜于辅手下武力最强之人,此人能一拳打死一头牯牛,也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是绝好的刺客人选。 鲜于银走到楼梯口,对侍立在那里的连廓儿吩咐了几句。穿着一身夜行衣、身材精瘦结实的连廓儿从窗口一跃而下,顺着街角向前狂奔了一阵,迅速消失在了县衙侧面的围墙后方。 约莫一顿饭的时间过后,县衙内忽然一片喊打喊杀声,随即数十支灯笼火把同时点了起来,把县衙内外映照的一片明亮。驻扎在附近民房中的二百名骑兵也纷纷涌了出来,从四面把县衙围了起来。 鲜于银大喜道:“难道连廓儿得手了?” “但愿如……”鲜于辅‘此’字尚未出口,忽然看到一个黑色身影从县衙大门附近跃出围墙,跌跌撞撞向着这边飞奔而来。 鲜于银低声叫道:“是连廓儿!他似乎受伤了!” “贼子休走!看箭!”这时大门内传来一声暴喝,一个带着银色面罩、穿着银色战甲的男子纵身跃出大门,弯弓搭箭,一箭飞射连廓儿的后心要害! 嗡…… 嗖! 沉闷悠长的响声和尖锐的破空声,充分表明了那把弓的强劲可怕。 这一箭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好是连廓儿左脚踏出,右脚即将跟上的那一刻。明亮的星月光辉之下,只见一道黑线呼啸着转瞬即至,狠狠没入了连廓儿左侧后心部位!随即箭矢透体而出,绷的一声插在了前面一家小店的大门上,羽箭尾端兀自摇晃不停,一滴滴的鲜血顺着柔顺的羽毛缓缓滴落而下。 连廓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左胸前的血洞,狂喷几口鲜血之后颓然倒地死去。 “嘶……”鲜于辅和鲜于银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箭换了谁都躲避不了!那把弓到底有多强?六石还是七石?亦或者是传说中的九石? 鲜于辅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此人……是公孙续的那个随从赵云?” “就是他!”鲜于银张大嘴一脸震惊,心里后怕不已,此前他挑衅公孙续的时候赵云曾经站出来想要动手,幸亏自己被鲜于辅劝住了。否则和这种猛将打起来,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他砍啊! 银甲人回过头,对着县衙里面喊道:“小侯爷,刺客已经伏诛。” “甚好!”里面有人答应一声,吩咐道:“子龙,你带几个人去军营里坐镇,以免将士们不明内情引发骚乱。吾与刘和公子在此坐镇,有事速速前来禀报。” “喏!”赵云答应一声走进大门牵出一匹白马,等到另外七八个人牵着马出来后,一起向着城东北的军营奔去。 鲜于银按捺住心跳,轻声问道:“大兄,是不是派人冲击一下县衙?” “不行!”鲜于辅断然摇头,稍稍沉吟之后,皱眉道:“此时他们戒备森严,不可轻举妄动。再等等看。派人给檀木聪传个话,让他稍安勿躁,万万不可提前发动。” “好,吾这就让人去传话。”鲜于银匆匆向楼下走去, 鲜于辅盯着逐渐安静下来的县衙,皱着眉头呢喃道:“似乎有点不对劲,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县衙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军营那边都听得清清楚楚。等到赵云带人赶到军营的时候,大群大群的士卒已经积聚在大校场上,三五成堆的议论纷纷。见到赵云一行到来,他们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赵云在营寨大门外面停了下来,对大门后箭塔上值夜的士卒大声喊道:“吾乃越骑校尉赵云,前来传达小侯爷的命令,速速打开营门!” 营门迅速打开,赵云扶了扶脸上的面罩,策马缓缓走了进去,刚进去就被一群人围着询问。 “校尉大人,县衙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校尉大人,小侯爷和刘公子没事吧?” “校尉大人,是不是有人叛变作乱了?只要小侯爷说一声,俺们都去帮他斩杀叛贼!” 赵云跳下马来,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 第十二章 子时三刻,鲜于辅宅院周围的民居内忽然有了大动静,近千名手持刀剑的黑衣人涌了出来,悄然向着昌黎县衙接近。此时还留在城内的百姓并不多,偶尔有人被脚步声惊醒,看到这一幕也赶紧关闭窗户不敢作声,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大兄,人来了。”鲜于辅兄弟还在那座二层酒楼上,鲜于银凑到窗前透过缝隙向外观看,看到那些黑衣人回头小声禀报。 这些人都是鲜于兄弟的门客或者仆役,其中有四百多人都是鲜卑人。 鲜于辅放下茶杯,问道:“阎柔那边有动静吗?” “没有。”鲜于银摇摇头,沉着脸道:“半个时辰前,大兄的信已经送到了阎柔手中,那竖子会不会反水?” “不会的!阎柔若是反水,公孙续必定早已离开了县衙。传令,让他们攻击县衙!” 鲜于银用力拍了拍手,只听得砰地一声,酒楼外面一支烟花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了一蓬绚烂的火光。 “杀!”有人低喝一声,黑衣人群猛然加速,埋着头向着县衙大门冲去。 鲜于辅凑到窗户前看了一眼,发现县衙内再次点起灯火,公孙续的那些手下也再次从民房内冲了出来,他说了句“这边交给你了”,转身匆匆向楼下走去。 鲜于银兴奋地舔舔嘴唇,抽出腰刀轻轻擦拭起来。 街道太过狭窄,骑兵根本施展不开,因此公孙续的手下并未骑马,他们默然整列队形,随后在公孙甲的率领下主动向着黑衣人群发起了冲杀。 双方转眼间就接触在一起,一时间兵器撞击声、刀剑入肉声和沉闷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公孙甲率领的人数只有对手的两成左右,但是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而且人人身穿铠甲,再加上街道的限制,黑衣人群看似人多势众,其实在前面厮杀的人数并不比公孙甲率领的人多。因此甫一接战黑衣人群就吃了大亏,转眼间就被砍死砍伤近百人,汹汹来势顿时为之一滞,开始向后缓缓退却。 鲜于银大怒,对着楼下叫道:“一群蠢货!来人,让他们绕道,翻墙杀进去,别再攻打大门了!” 接到命令的的黑衣人迅速分流,一半人继续留在街上厮杀,最强悍的几百个鲜卑人纷纷翻过低矮的房屋,连滚带爬跳到隔壁的小巷子里,向着县衙的围墙冲去。 公孙甲见势不妙,赶紧分出一半人手,让他们冲回县衙内守护围墙。公孙甲这边人数锐减,黑衣人则士气大振,很快就挽回了局面,只杀得公孙甲等人连连后退。 不一会儿时间,那些鲜卑人已经冲到了一丈多高的围墙下,开始搭着人梯准备向上爬。 围墙上也冒出来了一批黑甲人,正是公孙甲分出去的那些人,他们纷纷拿起弩箭向外乱射。鲜卑人没想到会遭受到弩箭的攻击,一时间根本来不及躲避,几十个人梯瞬间倒塌,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弩箭近距离发射威力确实强大无比,只可惜每次只能发射一支箭,无法保持长久的箭矢压制。鲜卑人也知道这一点,他们迅速稳住阵脚,再次搭建人梯攀上围墙,和公孙续的手下厮杀在一起。四面围墙加起来太长,公孙续这一百多人根本无法完全防御,很快就有鲜卑人翻过围墙,向着县衙内部杀去。 这时只听得后院传来一声梆子响,公孙甲唰唰几刀斩杀了两个对手,带着人退到了县衙内,汇合其他人一起退到了二堂,牢牢扼守着通往内院的道路和宅门。鲜卑人连续攻了好几次,都因为地域狭小被轻易击退。 鲜于银这时率领着其他人不慌不忙冲了进来,见到这一幕勃然大怒,怒吼道:“蠢货!一群蠢货!去找几根圆木来把墙砸开,把门撞烂!” 当下就有一群人出去拆掉了一间民房,抬着大梁回到了县衙内。 “撞!”鲜于银一挥手,犹如指挥着千军万马冲锋一般意气风发。 砰!一把长梯忽然搭在墙内,随即戴着黑铁面罩的公孙续出现在墙头,他对着抬着大梁的那些人连续开弓放箭。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失手,转眼间就有四五人被射死,剩下的几个扔掉大梁转身就跑,也都被公孙续从背后射杀。 外面的鲜卑人正要放箭反击,公孙续却缩了回去。等到再有人去抬起大梁的时候,他支着一面盾牌挡在身前,接连投出几根短矛,再次瓦解了对方的意图。 “小侯爷威武!”墙内响起阵阵欢呼。 鲜于银气得暴跳如雷,跳着脚让人赶紧去找盾牌。此时他心急如焚,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悠闲,若是这边的事情不能迅速解决,坏了丘力居大王的大事如何是好? 此时在昌黎县军营的帅帐里,依旧戴着银色面罩的赵云坐在主位,身后的公孙乙按着刀柄站得笔挺。 呼啦!门帘一掀,一名偏将军带着两名校尉走了进来。 这偏将军名唤尾敦,乃是京兆人氏,此人对刘虞忠心不二,此前担任幽州主薄,刘虞被俘后他跟随刘和逃到昌黎县,被委任为荡寇将军。原本的历史上,刘虞被杀之后首级被送往京城洛阳,就是尾敦带人劫走首级厚葬。 两名校尉一个唤作王韦,另一个唤作杨洪,皆是刘虞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他俩对 的忠诚不容置疑。 “赵都尉召吾等前来,到底所谓何事?”双方见礼后,尾敦率先发问。 赵云轻声道:“吾此来,是要和三位商议一件大事。” “何等大事能比得上刘公子的安危?”尾敦皱眉反问,冷冷道:“如今县衙正遭遇贼人围攻,赵都尉却拿着刘和公子的令箭,勒令吾等不许前去救援,到底是何居心?” 尾敦这句话说得很重,就差没指着赵云的鼻子大喊一声:“刘公子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 王韦和杨洪闻言,手握刀柄凶狠的盯着赵云,似乎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 赵云却不紧不慢的说道:“吾保证刘和公子现在安然无恙,既然三位不信任吾,就让别人和你们说吧。” 说罢拍了拍手,从后面走出一人来,只惊得尾敦三人瞠目结舌。 赵云轻笑道:“好了,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三人赶紧躬身应喏:“喏!谨遵赵都尉号令!” “如此,吾来分派任务……” 片刻之后,尾敦三人相继出了帅帐,悄悄召集自己的亲信手下发布命令。 与此同时在昌黎县衙内,鲜于银的人找来几面大盾牌做掩护,再次抬着那根大梁开始冲撞围墙和宅门。 公孙续冒出头来看了看就遭遇到数十支箭的冷射,他一箭未发就缩了回去。 砰!砰!砰!接连三次大力撞击之后,内院的围墙终于倒塌。 “杀啊!”鲜于银兴奋地大喝一声,手下的人一拥而上冲了进去。 嗖!嗖嗖!迎接他们的是一波更加猛烈的弩箭,惨叫声中,四五十人或死或伤倒在地上。 鲜于银大怒,左手精铁盾牌,右手锋锐弯刀,身先士卒冲了进去。 唰!他刚冲进去,一把锐利的长枪就直刺而来。 鲜于银抬起盾牌一挡,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长枪枪杆一弯迅速缩了回去。鲜于银抬头一看正是公孙续,他大喝一声,腾腾踏前两步,一刀劈向公孙续的右肩。 公孙续枪尖连颤,眨眼间连刺七枪,枪枪都刺在鲜于银的弯刀之上。 鲜于银虎口迸裂,弯刀脱手而飞,他震骇莫名,赶紧用盾牌挡住前胸要害。 唰!公孙续一枪笔直刺出,正中鲜于银的咽喉!公孙续抽枪,热血飞溅。 鲜于银盾牌当啷一声掉落地上,捂着咽喉咯咯说不出话来,随即倒地死去。 当下就有人惊叫道:“不好了,鲜于骑都尉被公孙续杀了!” “杀上去,替鲜于骑都尉报仇啊!” “报个屁的仇,快跑!去找鲜于辅从事!” “胆小鬼,竟敢逃跑!杀!” “啊……鲜卑人杀自己人了!鲜卑人杀自己人了!” 鲜卑人和汉人门客仆役意见不一,前者想冲进去报仇,后者却不想送死,双方争吵之下竟然互相攻杀起来。 公孙续长枪一招,带着公孙甲等人趁机杀了出去,一百多人竟然追着七八百人猛砍猛冲,一直追杀到了县衙门口那条大街的尽头。 哒哒……咯哒哒!就在黑衣人群即将溃散的时候,前面街角处火把明亮,一队四五百人的骑兵忽然杀了过来。为首一人骑着一匹大黑马,穿着黑色鱼鳞甲,手持一把丈二长刀,正是阎柔! 阎柔大喝道:“尔等速速闪开,吾来斩杀公孙续!” 黑衣人群大喜,纷纷向两边民房奔去。 公孙续怒喝道:“阎柔,汝竟敢与鲜于辅勾结反叛,不怕身败名裂吗?” “哈哈……”阎柔仰头大笑,“公孙续,汝花言巧语欺骗了刘公子,然而岂能骗过我阎柔?吾已得知可靠消息,一旦刘大人安稳住局势,让难民们安然度过这个冬天,来年春汝父子在讨伐袁绍之前,为了防止后院起火会对刘大人一家下死手!公孙续,你可敢对天发誓,说这件事是假的?” 公孙续身子一颤,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似乎是因为心虚不敢出言辩解。 “杀!”阎柔挥舞大刀,挤开人群向着公孙续杀来。 ------------ 第十三 第十三章公孙续带着手下转身飞奔,很快跑到县衙附近的民居外面,早有人冲进去牵出战马。阎柔带着骑兵挤开人群冲过来的时候,公孙续及其手下已经各自上马,他一马当先,大喝一声挺枪向着阎柔杀了过去。 区区数十步距离转瞬及至,公孙续长枪直刺阎柔前胸,阎柔挥刀用力向上一挑。刀枪相交的一刹那‘锵’的一声巨响,犹如平地敲响了一口洪钟,只把周围的人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交手双方虎口剧震,眼中一片惊讶。 “斩!”阎柔狰狞大喝,一刀斩向公孙续的肩头。 公孙续回枪格挡,反手刺向阎柔的右胸,阎柔迅速侧身躲避,随即挥刀反击。二人你来我往,就在狭窄的街道上铿铿锵锵厮杀起来,刀光枪影把几丈之内全都笼罩起来,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半步。 战了十几合,公孙续忽然枪法一变,忽而如灵蛇吐信,忽而如蜻蜓点水,枪尖绽放出朵朵寒梅,逼得阎柔连连后退。 公孙甲等人振奋欢呼,那些黑衣人和阎柔的手下则惊呼阵阵,根本没想到在他们眼中武艺超群的阎司马竟然打不过公孙续! 公孙续手腕一抖,接连刺出七枪,逼得阎柔手忙角落不停招架。公孙续趁机拨转马头,打个唿哨向着县衙奔去,公孙甲等人也纷纷调转马头跟在身后。 阎柔惊呼道:“不好!公孙小儿想去伤害刘公子!儿郎们,速速冲过去救刘公子!” “杀啊!”蹄声阵阵,杀声震天,直奔公孙续而来。 公孙续奔到县衙门口,回头一看阎柔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大喝道:“且饶刘和一命!随吾杀出城去!阎柔小儿,吾誓杀汝!”说罢把长枪架在马上,率先向着城西奔去。 “尔等追上去,吾去看看刘公子!”阎柔喊了一声,纵马冲进了县衙。 当下就有数百骑调转马头,跟在公孙续身后追了过去。 公孙续忽而摘下背上长弓,回头望月接连放箭,箭无虚发,瞬间射杀了十几人。其他人心神俱丧,不敢再追过去,眼睁睁看着公孙续一行消失在街角处。 不一时,阎柔背上绑着一人走了出来。此人披头散发,一张脸被白布包了个严实,只剩下口鼻露在外面,白布上血迹斑驳,还在不停向外渗血。 阎柔叫道:“刘公子重伤昏迷!公孙续已派人去了军营,为防有变,吾等即刻前去军营控制局势!” “喏!”众人答应了,扶着阎柔上马,直奔军营而去。 公孙续一行直冲西门,城中大部分兵力都在军营中,看守城门的士兵不足百人。看到一队骑兵气势汹汹冲过来,这些人一哄而散,毫无抵抗的意思。 公孙甲带人打开城门,一行人飞速出城消失在月色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看守城门的士兵们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发现没什么危险才迅速关上城门,其中一人问道:“屯长,现在该怎么办?” “俺怎么知道?”那个屯长皱着眉头,沉吟道:“牛三虎,你去县衙向刘和公子禀报此事。” “喏!”一个大汉转过身向着县衙飞跑而去。 屯长转过头,看着东北方向喃喃道:“今夜县衙几次大乱,军营中的几万人却始终没动静,这件事可真是诡异啊……” 阎柔一行刚到军营外就被哨塔上的哨兵发现了,那哨兵大声喝道:“来人止步,否则乱箭伺候!” 阎柔大声叫道:“吾乃阎柔!那赵云可还在营中?” “真的是阎司马!启禀司马,赵云刚刚带着人出了军营,自称要去县衙杀贼。” “啊?”阎柔一愣,怒喝道:“那贼子倒是跑得快!速速打开营门,刘和公子重伤需要救治。” 哨兵大吃一惊,赶紧跑下哨塔打开了营门。 阎柔奔进来后,急声问道:“鲜于从事何在?” 哨兵一愣:“鲜于从事?小的未曾见到!” “罢了!赶紧找医师,再让尾敦、王韦和杨洪速到帅帐。”阎柔撂下一句话,策马向帅帐奔去。 “大事成矣!”鲜卑骑兵的营地内,鲜于辅看着阎柔背着刘和进了帅帐,捻着胡须喜悦说道。 旁边的檀木聪拱了拱手:“恭喜!大王肯定会给你不少赏赐,以后也会更看重!” 鲜于辅得意地笑道:“你我交情素来深厚,日后还要继续互相扶持才行啊!” “一定一定!哈哈……现在过去吗?” “且等等。”鲜于辅摇摇头,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神情,“阎柔看来下手很重,那刘和一时半会肯定不会醒,吾等无需着急,以免引起尾敦等人的怀疑。” “也好。该派人向大王发信号了吧?” “行,吾这就派人去北门发信号。”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鲜于辅仓皇奔进了帅帐,一看到躺着迷不醒的刘和就放声大哭。 刘和头上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换了一块崭新的白布包扎,脑袋裹得像粽子一样,浓郁的金疮药气味扑面而来。 尾敦冷冷问道:“鲜于从事,适才汝去了何处?汝知不知道,刘公子差点就被公孙续害了性命!” “此事吾也是刚刚知晓。”鲜于辅抹了一把通红的眼睛,看了阎柔一眼,从阎柔眼中得到了一些确认,于是重重叹道:“尾将军有所不知,那公孙小儿阴险狡诈,想把谋害刘公子的罪名安在吾等身上,竟然让手下前去攻打吾的府邸,幸亏鲜于银拼死抵抗,吾才幸免于难!只可惜鲜于银却被公孙续杀了!” “吾等未出军营半步,谁知道汝此言是真是假?那赵云说县衙去了鲜卑人刺客,还说是汝兄弟派去的!”尾敦说着皱皱眉,询问阎柔,“到底谁在说谎?” 鲜于辅连连叫屈,一副被冤枉的忠贞模样。 “鲜于从事所言非虚,正是如此。”阎柔点头证实,沉思道:“吾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鲜于从事府邸的大门都被人砸了,地上也满是鲜血和箭矢。至于那赵云刚才逃了,想来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尾敦叹了口气,对鲜于辅拱手道:“公子重伤昏迷,吾一时心急如焚,不免有些口不择言,还请鲜于从事见谅。” “无妨!无妨!”鲜于辅连连摆手,看着昏迷的刘和,脸色悲伤的问道:“医师怎么说?” “三五日内很难醒来。”阎柔黯然摇头,深吸口气问道:“诸位,吾等该如何是好?” 尾敦思索道:“不如退到辽河以东,然后派人和袁绍联系,静待时机再杀回来!” “不可!”王韦出言马上反对,挥着手臂叫道:“扶余人狼子野心,又最是惧怕公孙瓒,若是去了他们的地盘,公孙瓒只需要一封书信就能让吾等死无葬身之地!” 杨洪点头道:“吾赞同王校尉所言,不如去投奔袁绍,所谓哀兵必胜,燕山黄巾必定无法阻挡吾等南下。” 阎柔皱眉问道:“若是南下,刘大人一家怎么办?公孙瓒必定会杀了他们泄愤!” “诸位,可否听吾一言?”鲜于辅内心着急,忍不住开了口。 几人纷纷拱手道:“请鲜于从事赐教。” 鲜于辅轻咳一声,肃然道:“诸位都知道刘大人和丘力居大王交情深厚,刘公子也和大王十分熟悉,吾等何不带着大军前去投靠?丘力居大王实力雄厚,若是有了吾等协助,来日兵临幽州,逼迫公孙瓒释放刘大人也未免不可能!” “此言甚善!”杨洪率先赞同。 尾敦冷笑道:“鲜于从事,此举私心颇重吧?” “吾也无需遮掩,确实有私心。若是能带着这几万人投靠丘力居大王,吾在大王面前的前途不可限量。”鲜于辅点头承认,拱手道:“不过吾深受刘大人厚恩,更多的却是在为刘大人一家考虑,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救出刘大人!诸位好生想想,还有更好的路可走吗?” 尾敦偏过头,询问阎柔:“阎司马怎么看?” 阎柔语气坚定道:“刘大人对吾恩重如山,若是能救大人出来,吾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更别说只是投靠丘力居大王!若是将来会招来骂名吾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诸位的名声!” “既如此……”尾敦长叹口气,“就这样吧!杨洪,去擂鼓聚将,让将士们在大校场上集结。” “喏!”杨洪拱手答应,转身向外就走。 “怎么没人问吾的意见?”王韦瞪着眼傻傻询问。 尾敦咧嘴一笑:“汝之意见?问不问又有何区别?” “这倒也是,吾去帮杨洪。”王韦挠挠头,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叫道:“尾将军,何敢如此轻视于吾?” 尾敦不在意的摆摆手:“快去帮忙吧!” 王韦翻翻白眼,哼了一声甩开门帘走了出去。 阎柔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公孙续的随从赵云逃了,是否派人去搜他出来?” “一条小鱼而已,无须在意。”尾敦摇摇头,肃然道:“阎司马,刘公子就交给你了,务必确保公子的身体不再受到伤害。” “尾将军请放心,吾会找一辆舒适的马车让公子乘坐。” 咚!咚咚!咚咚咚咚……这时外面敲响了聚将鼓。 尾敦伸手延请:“鲜于从事,和吾一起去向将士们解释一下吧。” “恭敬不如从命,请!”鲜于辅微笑着,心头充满了狂喜。 半个时辰后,四万人马开始从城北出城,向着西北方向赶去。 鲜于辅接过了鲜卑骑兵的指挥权,担任先锋在前开路。 阎柔护送着刘和乘坐的马车在中军缓慢而行,尾敦掌控前军,王韦和杨洪掌管后军。 大队人马都离开后,八.九个骑士忽然从一片破败的民居后面冒了出来,正是戴着面罩的赵云和公孙乙等人。他们奔出城门,循着火把光线远远缀着。 与此同时,城西十几里开外的密林中,公孙续一行冲了出来,跟着火把的光线追了过去。 ------------ 第十四章 一处背风的小山坡下撑着一个大帐篷,一队队的鲜卑骑兵围在帐篷周围,闻着里面飘来的酒肉香味,喉头不由自主动个不停。 帐篷内点着几盏油灯,丘力居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后面吃肉饮酒。他穿着一身熊皮袍,个头七尺左右,圆盘脸,粗眉大眼,一把浓密的胡须遮挡住了少半张脸。 乌桓和弹汗山的鲜卑人出自同源,曾经是东胡部落联盟中的一支,东胡被匈奴人击破后他们开始东迁,以乌桓山(内蒙赤山)为族名。本朝武皇帝击败匈奴之后,乌桓人又开始向南迁移,武皇帝准许他们在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的塞外放牧,作为汉朝和匈奴残余势力之间的缓冲。 檀石槐崛起之后,乌桓人迅速投靠过去,跟随在弹汗山的王旗之下数次南侵。檀石槐死后鲜卑内乱不止,乌桓人又再次倒向汉朝,继续向大汉皇帝称臣纳贡,同时分裂成了三个部落,分别是辽西乌桓、辽东乌桓和右北平乌桓。 丘力居是辽西乌桓大王,他和右北平的汉鲁王乌延交情深厚,两个部落历来都共进退。上次丘力居率领四万大军南下,其中就有乌延的一万人马,二人可谓是铁杆盟友。 辽东乌桓大王称作贪至王,此人被公孙瓒连续三次击溃之后彻底丧胆,死心塌地归顺了公孙瓒。公孙瓒数次攻打辽西乌桓和右北平乌桓,贪至王都曾经派出骑兵跟随作战,因此历来被丘力居和乌延所痛恨。 哗啦!帐篷忽然被掀开,一个穿着红褐色皮甲的魁梧大汉闯了进来。这人也留着一把浓厚的大胡子,相貌十分凶恶。 丘力居扔掉手中的羊骨头,看着来人问道:“峭王,有何事?” 峭王名唤苏仆延,原本跟随辽东乌桓大王贪至王,后来贪至王投靠公孙瓒,此人一怒之下背弃贪至王,带着万余部众投到了丘力居麾下,一下子让丘力居的兵力增加了三成。正因为如此,苏仆延最受丘力居的信任,其信任程度甚至在丘力居的从子塌顿之上,他手中掌握的兵马数量也冠绝众人,足足有一万五千骑兵。 苏仆延一屁股坐下,自己倒了满满一樽酒,几个大口饮完后,大笑道:“檀木聪回来了,他说鲜于辅把刘和小儿和那几万人诓骗回来了!” “真的?”丘力居大喜,双拳用力擂着案几,叫道:“檀木聪,赶快滚进来回话。” 原来丘力居此次南下的目标并不是公孙续,而是刘和及其手下的四万多人马! 丘力居的算计可谓是一箭双雕。 竟然能让几万汉人军队前来投靠,塞北诸胡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当年的檀石槐大王都做不到这一点!丘力居一下子就把上次丢失的面子千百倍挽了回来,而且他在塞北的声望也会瞬间暴涨,统一乌桓各部落指日可待。 此举还能在公孙瓒和刘虞之间制造新的冲突,反正刘和已经被我丘力居掌握在手中,到时候我说在昌黎县发生了什么那就是发生了什么!只要把一盆污水泼在公孙续身上,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刘虞本就信任自己,得到我给他的假消息后必然要和公孙瓒再次反目。我正好悠然坐山观虎斗,等到完全分化吸收这几万人马之后,刘和肯定会‘暴病而亡’,到那时这些汉人士兵谁敢有半个字的质疑? 丘力居从来就没把公孙续当做目标,因为他不敢惹怒公孙瓒!几年来的数次交锋,让他对公孙瓒敬畏到了骨子里,只敢暗地里做做小动作却不敢大张旗鼓的对抗,若是公孙续死在他手中,辽西乌桓恐怕会被狂怒的公孙瓒灭族!丘力居根本不敢冒这个险。 檀木聪进来后单膝跪地,右拳捶左胸,笑道:“小的先恭喜大王,鲜于辅的先锋队伍已经在十五里开外,那些汉人在他们后面不远,最多半个时辰后就能到来。” “太好了!”丘力居一拳砸在案几上,招招手道:“起来吧,仔细说说昌黎县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喏!大王,由于公孙续一来就住进了县衙后院,而且和刘和一直未曾分开过,鲜于辅无法直接擒获刘和,只好先逼迫阎柔就范,然后让阎柔去取得公孙续的信任……” 檀木聪口才并不好,说话还有些磕磕巴巴,不过昨晚的事情本来就一波三折,就算是平铺直叙依旧让丘力居和苏仆延连连拍案叫绝。檀木聪说的口干舌燥,才把昨夜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丘力居喜悦的叹道:“哎呀,鲜于辅果然智谋无双!有此人相助,乌桓兴盛指日可待啊!檀木聪,传令让队伍集结,本王要亲自前去迎接鲜于辅!” 檀木聪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不一会外面就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 苏仆延劝道:“大王,这也太隆重了吧?鲜于辅没有投靠刘虞之前只是个小小的千夫长,大王岂能率众亲迎?” “不然!”丘力居摇头叹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唉,峭王啊,吾乌桓多骁勇善战之人,却无深通谋略之辈!鲜于辅所作所为令人惊艳,本王亲自前去迎接有何不可?待得回到王都柳城,本王还会让他做万夫长。切记,对付汉人万万不可逞匹夫之勇!” “多谢大王教诲,臣感激不尽!”苏仆延躬身道谢,不过从他不以为然的脸色看来,显然没把丘力居这番话放在心上。 “走吧。”丘力居抓起貂皮帽子戴在头上,率先走了出去。 苏仆延沉着脸冷哼一声,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这才慢慢跟了出去。他背弃贪至王投靠丘力居之后就背着骂名,好容易才成了丘力居麾下的第一重臣,又岂能容忍区区一个千夫长后来居上? 丘力居跨上战马的时候,询问打着火把的檀木聪:“可知此地叫什么名字?” 檀木聪答道:“据说以前有个王子在此打猎时不慎落马,故而名叫落王坡。” 丘力居闻听眉头一跳,忽然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心情一下子变的烦躁起来。 “大王?”苏仆延策马缓步走到丘力居身边,脸色奇怪地询问。 丘力居不想让苏仆延察觉到自己的心情,摇摇头一提缰绳向前奔去。 苏仆延纳闷的皱皱眉,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公孙甲,可知前面是何地?”距离落王坡七八里开外的树林中,公孙续看着前方宛如巨大火蛇般的无数火把,转过头询问公孙甲。 “子龙校尉,此地名叫落王坡。”公孙甲也说出了这三个字,只是他为何称呼公孙续为子龙校尉? “好名字!看来丘力居注定有来无回了!吾透透气,这面罩戴着真不舒畅!”公孙续哈哈一笑拉下面罩,借着明亮的月色可以清楚地看到面罩下赫然是赵云的脸! 明明应该是公孙续,怎么忽然变成了赵云?公孙续哪去了呢? 公孙甲闷声道:“确实是个好名字。” 赵云笑道:“小侯爷行事天马行空,令人叹为观止!如今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吾心里真是有些紧张呢。” 公孙甲闷着头不答,他并不喜欢说话。 赵云拉上面罩,一挥手道:“吾等慢慢跟过去,大戏即将开始了!” 一百余人翻身上马,顺着林子边上的小路缓缓前进。 “报……鲜于大人,大王亲自在五里外迎接!”前方探马的一声大喝,把低着头信马由缰的鲜于辅惊了一跳。 “什么?大王亲自前来迎接?这可如何使得!来人,去请阎司马过来,让他把队伍交给尾敦,速速前来和吾一起去拜见大王!” “丘力居大王在前面迎接?”阎柔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赶紧派人去向尾敦通报此事,又把刘和的马车交给心腹亲兵,赶紧打马飞奔赶上鲜于辅。 鲜于辅见阎柔独自赶来,颇为好奇的询问:“阎司马为何不带几个护卫?” 阎柔有些紧张的答道:“吾是去见尊贵的乌桓大王,自己都战战兢兢,岂敢让手下人惊动大王?” “哦?阎司马竟然也会感到畏惧?”鲜于辅听了有些惊讶,爽朗地笑道:“哈哈,阎司马请放宽心,大王对自己人很和善,对自己人中的人才更加看重,阎司马武艺高明,大王一定会厚加赏赐,大加重用!” “唉!”阎柔叹了口气,“多谢鲜于从事的安慰,吾不需要赏赐,只愿娘亲能顺利回到身边。” 鲜于辅惭愧道:“阎司马乃是纯孝之人,吾敬佩无比!此次用阎司马的高堂做胁迫,实乃情非得已啊!此次事了之后,吾会登门负荆请罪!” 阎柔笑道:“负荆请罪大可不必,以后吾二人就是同僚,还望鲜于大人多加照拂啊!” “吾等共事多年,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啊!”鲜于辅听了很是喜欢,连连点头赞同。 二人嘴上说着话,胯下马却一直未停,刚拐过一片小树林,又来了一名探马大声禀报。 “报…大王就在前面等候,请鲜于大人速速过去!” 鲜于辅和阎柔抬头一看,只见两三里开外的平地上出现了一大群打着火把的骑兵,最前面立着一个三丈高的黑色大纛,上面用红色字绣着一只健壮的雄性马鹿,正是乌桓大王丘力居的大纛。 大纛下一个粗壮汉子骑着黑色骏马,不是丘力居又是何人? ------------ 第十五章 “小臣鲜于辅(小的阎柔)参见大王!大王安康吉祥!”鲜于辅和阎柔来到丘力居的大纛前面七八步远的时候,就赶紧跳下马单膝跪地行礼。 “二位勇士快快请起。”丘力居笑容满面,伸手虚扶了一把,吩咐道:“檀木聪,快去扶二位勇士起来。” “不敢有劳檀木聪大人。”鲜于辅和阎柔赶紧站起身来。 丘力居招招手,微笑道:“来来来,走近点,让本王好好看看。” 鲜于辅看了阎柔一眼,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激动,他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向前走去。 阎柔落后一步,低着头跟了上去。 丘力居拿过一支火把,仔细打量着鲜于辅,轻声赞道:“好!好啊!气色看起来很不错,鲜于辅啊,汝还是老样子,不过变白了一些,看来在汉人那边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嘛。” “大王!”鲜于辅赶紧跪下,低头道:“小臣虽然身处汉营,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大王的大业,请大王明鉴!” 丘力居一拍额头叫道:“哎呀,本王只是随口一说,并无其他深意啊!快起来!”说罢跳下马来,亲手扶起了鲜于辅。 丘力居这一打一拉用的娴熟自如,难怪能成为乌桓最强大的部落王。 “多谢大王。”鲜于辅道了谢站起身来,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鲜于辅此时在鲜卑只是个千夫长,这个身份之于丘力居实在太低微,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一个营长面见五大军区的实权司令,岂能不紧张激动? 丘力居又看着阎柔,叹道:“阎柔将军,本王早年曾经去过浅草原,竟然没有发现汝乃绝世英才,实在是本王之过啊!” 阎柔躬身道:“大王过誉了,小人此次仓促来投,还请大王收留!” “哈哈,什么收留不收留啊?阎将军既然来了,本王岂会亏待于你?这样吧,将军自己在带来的人里面挑选两万人作为部下,还望将军好生操练他们,不要辜负本王的重托。” 阎柔大喜,单膝跪倒在地说道:“多谢大王!末将愿为大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鲜于辅看着阎柔,心头颇为妒恨。 丘力居似乎能猜到鲜于辅的心声,扶起阎柔之后马上对他说道:“鲜于辅,回到柳城之后,本王会当众任命汝为万夫长,平时协助本王处理军政要务,汝可愿意?” 鲜于辅欣喜若狂,赶紧跪地表忠心:“多谢大王器重,臣一定为大王的大业殚精竭虑!” “起来起来。”丘力居扶起鲜于辅,回身跨上战马,吩咐道:“汝二人也上马,就待在本王身后吧。” “多谢大王。”二人转身回去牵马。 “什么时辰了?”丘力居询问檀木聪。 “大王,大概寅时了。” “寅时了吗?”丘力居微微一惊,皱皱眉道:“让儿郎们做好准备,双方汇合后就即刻回转柳城,以免天亮后暴露了行踪。” “喏!” 檀木聪自去传令,丘力居望着越来越近的火把长龙,胸中豪气激荡万分:‘要不了多久,吾就是所有乌桓人的大王!十年之内,吾定要成为檀石槐大王那样的绝世英雄!檀石槐未能牧马黄河边,吾定要弥补鲜卑人的这个遗憾!’ 火把长龙接近到百步开外的时候,丘力居下令道:“鲜于辅,让他们停止前进,再让尾敦、王韦和杨洪三人来见本王。” 鲜于辅飞马上前,大声叫道:“全都止步!尾敦将军、王韦校尉、杨洪校尉,大王传尔等三人上前参见。” 队伍微微起了一阵骚乱,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尾敦对身侧的几个人交代了几句,等待王韦和杨洪赶上来后,三个人一起策马缓缓而来。 “恭喜三位。”鲜于辅远远就拱手道喜,笑道:“三位一来就被大王接见,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尾敦拱手道谢:“多谢鲜于大人的吉言,到了大王面前,还请大人替吾等美言几句。” 王韦和杨洪迅速低下头去,眼中充满了诡异的笑意。 “一定一定!请!” “止步!”来到大纛十步开外,檀木聪就上前阻拦。 鲜于辅奔回大纛下,对阎柔悄悄道:“尾敦三人只能接近大王十步,吾二人却可以站在大王身后,此乃何等深厚的信任啊!” 阎柔也悄声道:“大王恩情深重,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丘力居耳目颇为灵敏,把身后二人的话听了个清楚,嘴角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末将参见大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大王不要责怪。”尾敦三人同时在马上拱手,并未跳下马来行礼。 “三位免礼!”丘力居按捺住心头的不悦,伸手虚扶一把,微笑道:“本王任命尾敦将军为万夫长,王韦、杨洪二位为其副手,三位可还满意?” 尾敦三人尚未作答,背后人群中一人忽然大喝一声:“不满意!” 丘力居一愣,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本王没听错吧? 檀木聪怒喝道:“是谁在胡言乱语,站出来!” 鲜于辅却吃了一惊,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只见一人一马越众而出,缓缓向着丘力居而来。 来人穿着一身精钢黑甲,右边马背上架着一杆长枪,左边挂着一面小圆盾,背上还背着一张黑色大弓。明亮的火把光下,只见他皮肤黝黑,剑眉飞扬,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赫然是蓟侯府的小侯爷公孙续! 鲜于辅看清是公孙续,差点一个跟头栽落马下。此人不是早就逃出昌黎县城了吗?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还有持无恐!有阴谋!绝对有阴谋!只是阴谋到底何在?鲜于辅脑海中乱作一团,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丘力居见只有一人过来,淡淡问道:“此乃何人?” 阎柔答道:“启禀大王,此人就是公孙续小儿。” “什么!?”丘力居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檀木聪不是说这竖子仓惶逃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檀木聪!” “喏!”檀木聪答应一声,也是一脸茫然,“大王,末将并未说谎啊,公孙续逃离昌黎县城的时候,很多人都曾经亲眼所见!” 丘力居眉头紧锁,摆摆手道:“罢了,区区一个人,本王岂能惧怕?问问这竖子的来意!” 阎柔不等檀木聪开口,抢先大声叫道:“公孙小儿,汝来此何干?活腻了来找死吗?” 公孙续啐道:“呸!背主之徒,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吾杀了丘力居再和汝算账!” “公孙小儿,汝得了癔症了吧?”一直没说话的苏仆延策马上前几步,大声讥笑道:“汝区区一人一马,竟然想在万军中刺杀大王,汝真当自己神鬼附体不成?” 公孙续也不生气,叫道:“汝乃何人?看汝相貌雄伟,不是一般人吧?” 苏仆延洋洋得意地叫道:“黄口小儿听好了,吾乃乌桓峭王苏仆延!” “峭王?苏仆延?”公孙续嘀咕两句,摇头道:“抱歉,真的未曾听说过!” “竖子,找死!”苏仆延大怒,一把抄起马背上的狼牙棒就想冲上去。 “够了!”丘力居大喝一声,斥责道:“公孙续一味拖延时间,说不定有援军前来!速速擒杀这竖子,吾等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本王亲自去取他性命!”苏仆延按捺不住,一提缰绳就要冲上去。 “哈哈……”公孙续忽然放声大笑,笑完后指着丘力居叫道:“丘力居,吾如今深陷数万人重围之中尚且不怕,汝乃堂堂乌桓王,却连吾几句话都不敢听,如此胆小如鼠之徒,有何面目担任乌桓大王?” 丘力居淡淡道:“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 苏仆延却勒住缰绳,怒喝道:“黄口竖子,本王誓要活剐了汝!要说什么速速讲来,本王都不怕,丘力居大王又岂会惧怕?” “好!果然豪气!”公孙续挑了个大拇指,冷笑道:“汝竟然不信吾能击杀丘力居?那么汝可敢大叫三声‘谁敢击杀乌桓大王’?若是三声之后吾不能击杀丘力居,甘愿速手就擒!” 檀木聪迅速抓起一面盾牌,上前几步挡在丘力居身前。 苏仆延狂笑道:“别说三声,就是三十声,三百声,汝又岂能伤害到大王一根汗毛!竖子,汝听好了:‘谁敢击杀乌桓大王’?”他喊完后左右看看,众人鸦雀无声,于是笑声更加狂妄。 丘力居皱皱眉,本想阻拦苏仆延的无谓之举,见到这一幕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中暗道公孙小儿必然是在虚张声势,让苏仆延这家伙耀武扬威一番也有好处,日后震慑来投靠的汉人还需要依仗苏仆延的凶狠残暴! “谁敢击杀乌桓大王?”四周依旧一片安静,众人面面相觑,茫然无措。 “哈哈哈……笑死本王了!”苏仆延笑得捂着肚子,过了好一会才直起腰,第三次喊道:“谁敢击杀乌桓大王?” 这时鲜于辅猛然惊醒过来,纵身扑向丘力居,嘴里大叫道:“大王快躲开!” “吾敢击杀乌桓大王!”与此同时一人放声高呼,只见一道酷烈的刀光一闪而下! 这一刀先斩断了鲜于辅的左臂,紧接着继续重重落下,噗嗤一声砍中了丘力居的脖子! 只见一颗大好头颅飞出几丈开外,落在地上连续翻滚起来。尸体断口处,一股海碗粗的热血狂喷而出,把身下的黑色骏马浇了个通透。骏马受惊猛然向前冲去,无头的尸身摇晃了几下翻倒在地,不料一只脚却被缰绳牢牢缠住,被骏马拖着在地上滑动,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除了心里有数的少量几个人,不管是汉人还是鲜卑人,都傻愣愣地看着那匹狂奔的骏马和那具无头尸身,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刚才还气势高涨,似乎能气吞万里的乌桓大王丘力居,居然就这么死了? ------------ 第十六章 是谁杀了丘力居? 无数道目光看向大纛后面,发现斩杀丘力居之人竟然是阎柔! 这一刻,大家都在心头惊骇地大叫:‘怎么会是阎柔?怎么可能是阎柔!’ 昌黎县衙门前,阎柔和公孙续互相辱骂,并且和公孙续死斗一番,最后迫使对方撤退从而救了刘和,公孙续撤出城外的时候曾当众发誓必杀阎柔;几个时辰前的点将台上,当尾敦说出公孙续的阴谋,接着宣布全军投靠丘力居的时候有无数人站出来反对,都被阎柔强行打压了下去,数万人这才勉勉强强出城去投靠丘力居;前来落王坡的行军路上,有一名军候不甘心投靠鲜卑人,带着几个人忽然袭击来到马车旁准备看望刘和的鲜于辅,又是阎柔及时发现,将这几个人接连斩杀。 不管怎么看阎柔都是铁了心准备投靠丘力居!怎么转眼之间,他却将丘力居斩落马下? 嗖!箭矢尖锐的破空声,打破了落王坡前诡异而短暂的宁静。 一箭射出之后,公孙续看都不看结果,拉下头盔上的精铁面罩,收起长弓调转马头向着南面的小山岗狂奔而去。 “啊……”苏仆延捂着中箭的左肩头惨叫一声,若非他闪身躲避的快,这一箭就会正中他的咽喉。 阎柔伏下身子打马奔出,紧随在公孙续身后飞速逃命。 落王坡坐西朝东,北面是一座四五十丈高的陡峭小山,南面两三里有几座低矮的小山岗,上面稀稀拉拉长着光秃秃的树木,前方是平坦宽阔的荒地,延绵七八里长。当此时,落王坡下是丘力居的五千精骑,东面是鲜于辅率领的一千多鲜卑骑兵,鲜卑骑兵后面一里开外是刘和的四万人,把方圆几里占得满满的。 如此境地,公孙续和阎柔想要逃跑唯有向南。 公孙续和阎柔奔出了十几步,苏仆延才回过伸来,狂怒地大叫:“射杀他们!” 丘力居带来的五千骑兵如梦初醒,一边愤怒大叫一边开弓放箭,一时之间箭矢如雨,黑压压向着公孙续和阎柔而来。 公孙续双腿紧紧夹着战马的腹部,左手摘下那面小圆盾挡在身后,右手抓起长枪侧转身奋力舞动,挡住射向战马的箭矢。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马屁股后方落满了羽箭,狂奔向前的战马一箭未中,公孙续却连续身中十几箭,好在他的铠甲和面罩十分雄厚结实,羽箭最多穿透铠甲就成强弩之末,因此看似惨不忍睹,其实只受了一些皮肉之伤。 阎柔并无盾牌遮挡,不过他的骑术让人叹为观止:听到尖锐的箭矢破空声,他在马背上一个翻身就变成了倒骑马,手中大刀舞得水泄不通,硬生生把大片箭矢挡在了身后。 苏仆延气冲斗牛,咬牙拔掉肩头长达三尺的羽箭,不顾狂涌而出的鲜血,单手持着狼牙棒率先追了过去。其他人一边继续放箭一边跟在苏仆延身后向前冲,场面混乱无比。 大纛附近,断了一臂的鲜于辅艰难地爬起来,目光茫然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时间心丧若死。 这时鲜于辅带来的那一千多鲜卑骑兵也嗷嗷大叫着,一窝蜂向着公孙续和阎柔冲去。 几万汉人将士瞠目结舌,根本不知道该去帮谁,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观望。 “包围鲜卑人!投降免死,抵抗者格杀勿论!”这时队伍后方突如其来响起一声大喝,几个黑衣人策马奔到队伍前方,当先一人赫然是此前一直躺在马车内昏迷不醒的刘和! 不知内情的将士们再次懵了,这到底玩的哪一出啊? 鲜于辅看到刘和的时候,混沌的脑中猛然一醒,心头的重重疑问一下子得到了解答。他仰天长叹,本以为自己能把别人玩弄股掌之间,没想到自始至终都一直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这时尾敦和王韦、杨洪三人一起放声高呼:“刘和公子有令,包围鲜卑人,投降免死,抵抗者格杀勿论!” 鲜于辅率领的那些鲜卑骑兵顿时傻眼了,有的人想继续去追杀公孙续和阎柔,有的人想趁乱逃走,还有的人停在原地准备等候刘和的发落。三拨人互相推搡冲撞,顿时就有百余人被推落马下,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刘和抬头看了看,见公孙续和阎柔即将冲到小山岗下,轻轻舒了口气,大喝道:“尾敦,汝带本部两千骑兵绕过去截住苏仆延!” “喏!”尾敦一挥手,带着麾下两千骑兵绕过混乱一团的鲜卑‘袍泽’,冲向了数百步开外的苏仆延。 “王韦,汝带本部一千骑兵冲到落王坡下,堵住鲜卑人的退路!” “喏!”王韦高举长矛,粗声大气的高呼:“儿郎们,跟爷爷一起去踢鲜卑人的屁股喽!” 麾下将士哄然大笑,污言秽语一阵大骂,很在王韦身后冲了出去。 “这竖子!”刘和笑骂一句,看着杨洪喝道:“杨洪,汝带一万步军结阵向前!” 刘和为人纯孝,性格也确实有些懦弱,不过出身汉室宗亲的他自小就学习文韬武略,面对目前并不复杂的局面做出正确的决定并不稀奇。只是让他自己上阵杀敌却十有八.九会手忙脚乱,这也是大多数世家大族子弟的通病。 “喏!”杨洪抱拳答应一声,挥着令旗大声下令:“结方阵!刀盾手在前,长矛手护卫两翼,弓箭手落后压阵,结阵前进!” 刘和的骑兵勉强算得上是精兵,只是步军却一直疏于操练,得到命令后推推搡搡,乱糟糟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集结。 另一边,已经冲到小山岗下的公孙续身中数十箭,几乎被射成了一个刺猬,他舞动长枪的右臂已经酸痛难耐,只盼着能在力量衰竭之前冲过山岗!他看见了尾敦正带人冲过来,只是苏仆延就在三四十步开外,而尾敦和这边还隔着一群乱纷纷的鲜卑骑兵,显然是远水不解近火。 噗通!哗啦! 蓦然,跟在公孙续身后三四丈开外的阎柔手臂一酸,大刀舞动的稍稍慢了一些,胯下马一瞬间就被射中十几箭,惨嘶声中翻倒在地。阎柔一个跟头落到地上开始翻滚,只摔得七荤八素不辨方向。 公孙续眼中犹豫之色一闪而逝,调转马头冲回去准备救起阎柔。 就在这一耽搁的时间,苏仆延已经到了十几步开外,见状怒喝道:“射死公孙续小儿!” 苏仆延下令的时候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和公孙续之间的距离太近,除了紧跟在他身后的一百多人之外,后面的人根本就不敢放箭,因为大队骑兵向前狂奔还要一起放箭只能抛射,若是还像刚才那样大波箭雨来袭,必然会误伤到苏仆延!因此尽管苏仆延又急又怒,射向公孙续的箭矢数量却减少了大半,只有寥寥百余支。 公孙续左手盾牌,右手长枪,只护着头部和胯下战马,对射向身体其他部位的箭矢不予理会。眨眼间他就冲到阎柔身前,顺手扔掉盾牌,俯下身伸出左手大喝一声:“阎校尉,快上来!” 阎柔晃晃脑袋,也顾不得去捡拾自己的大刀,一把抓住公孙续的手就跃到马背上。 公孙续一勒缰绳,正在前冲的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公孙续再提缰绳,战马转过身再次向着小山岗奔去,几十只箭追着射了过去,却都被阎柔及时拔出腰刀挡了下来。 苏仆延已经出离了愤怒,他拼命地抽打战马,发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公孙续和阎柔碎尸万段! 这时一个千夫长在后面惊呼道:“峭王,大事不好!吾等的退路被卑鄙的汉人截断了!” 苏仆延回头一看,只见王韦带着大队骑兵已经冲到落王坡下,正在掉头整列队伍。 左侧后方四五百步开外,尾敦率领一大群骑兵正在快速接近,十几个呼吸过后就能冲到面前。 最让鲜卑人惧怕的是杨洪率领的那个万人方阵,他们刀枪如林,徐徐而进,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若是后路被彻底截断,在如此狭窄的地域,又有王韦和尾敦率领的骑兵从旁协助,这个万人方阵足以碾压在场的鲜卑骑兵! 苏仆延当机立断,咬咬牙大声叫道:“鲜卑勇士们,跟随本王向前冲!”说罢右手高高举起七十多斤的狼牙棒,呼的一声掷向阎柔的后心! 苏仆延不敢掉头从落王坡回去,那样有很大可能会被包围歼灭,更不敢去翻越北边的陡峭小山,唯有继续追着公孙续向南冲,然后另找他路回转柳城。既然已经决定向南冲,苏仆延无论如何也要顺手杀掉公孙续和阎柔,否则回到柳城也必然会被丘力居的亲信和亲属问罪,说不定还会被斩首示众! 公孙续胯下战马的前腿刚踏上小山岗,沉重的狼牙棒已经呼啸而来,弹指间就会撞在阎柔的后背。阎柔此时无法躲避,也不能躲避,否则公孙续必然会被击落马下。他深吸口气,背部肌肉紧紧绷住,准备硬抗这一棒! 当啷!狼牙棒的前端轰然击中阎柔后背正中位置,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猛然向前一扑,公孙续身形踉跄倾斜,差点就被这一下撞落马下。 咔擦!背后那块精铁护心镜被击得粉碎,破碎的残片刺入阎柔后背肌肉,顿时鲜血飞溅而出。 噗嗤!阎柔喷出一大口热血,双眼一黑就昏迷过去,不由自主向着地上翻落下去。 公孙续百忙中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左手一把抓向阎柔的手腕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阎柔滚到地上。此时战马正在向山岗上奔,想要停下掉头根本不可能,公孙续又不想轻易放弃阎柔,刹那间左右为难。 苏仆延放声狂笑,侧身从一名手下手中夺过一把五尺长矛,猛然投掷出去。长矛势如奔雷,化作一道残影直奔公孙续而去! ------------ 第十七章 弹指之间,苏仆延投掷的长矛已经近在眼前,公孙续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刺骨的杀意!他根本没时间考虑是否冒险下马去救阎柔,赶紧双腿用力夹住马腹,猛然一个铁板桥躺在马背上,同时双手抬起长枪向上一架! 锵!长枪枪杆堪堪碰到了长矛的前端,长矛运行的方向略微一偏,擦着公孙续的头盔飞过,带走了长长的一缕红缨,精铁头盔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醒目的划痕。公孙续刹那间汗湿重衣,这一下若是稍有偏差,自己就会被这一矛生生穿透脖子! 公孙续正在暗自庆幸,胯下马忽然一声惨烈哀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把他呼啦一声从头上抛了出去!原来战马正在昂头向山岗上奔跑,锋锐的矛尖恰好从战马左侧脑后斜刺进去,穿过坚硬的头骨,从战马的右眼中露了出来! 数十步外正在追来的尾敦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若是公孙续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四万多人该何去何从?尾敦一刀扎在战马的屁股上,马儿吃痛猛然再次加速向前冲,他摘下长弓,弯弓搭箭对准了距离公孙续仅仅只有七八步的苏仆延。 公孙续反应极快,在空中把手中长枪向旁边一掷,紧接着抬起双臂护在脸上,落地的时候侧身一滚躲过砸过来的战马尸体,回身抓起长枪就冲向苏仆延。他知道绝不能逃,否则只会落个被苏仆延从背后斩首的下场!此时他浑身都是泥土和血迹,脸上手上划出了无数道细小伤口,身上还插着十几支折断的羽箭,看起来极为狼狈不堪。 苏仆延纵马狂奔,右手紧紧握着五尺长的弧形环首刀,眼睛始终盯着公孙续的脖子——他要一刀斩下这个家伙的头颅,再把头颅带回去做成酒器送给丘力居内定的继承人塌顿,如此才能免除自己的死罪! 西汉末年,环首刀出现之后迅速取代长剑,成为了汉军的标准制式兵器,从那时一直使用至今。环首刀的刀柄处有个圆环,可以绑上手绳或者挂上饰物,因此而得名,此刀的刀身窄、刀刃长、刀背挺直,全长四尺有余,十分适合骑兵冲锋时劈砍敌人。 鲜卑人的骑兵使用的也是环首刀,不过和汉军的环首刀略有不同,他们的刀带着一抹弯弯的弧度,刀刃也比汉军的长一些,更像是匈奴弯刀和汉军环首刀结合起来的产物。鲜卑重甲骑兵和轻骑兵使用的刀也有些区别,前者使用的刀更厚重一些,也更长一些。 丘力居这次南下为了速度和隐蔽性,所带的都是轻骑兵。 “斩!”转眼间苏仆延已经冲到公孙续面前,霹雳般的大喝声中,一刀斜着劈向公孙续的脖子。 苏仆延使用的是一把百炼钢刀,一刀下去能把摞在一起的二十枚铜钱同时斩断,刀身却不会有半点损伤,他足足付出了五十个美貌少女,才从另外一个部落王手里换到了这把刀。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公孙续的武器似乎要占一些便宜,不过苏仆延显然不这么想,他根本不惧怕公孙续手中的长枪,此时借助战马的冲击力,他有绝对的信心把对手连人带枪斩成两段! 公孙续的长枪乃是通体精钢打造,粗若儿臂,重五十七斤,和苏仆延的武器相比稳占上风。不过此时对手是借助马力一刀斩来,他并不敢直撄其锋,当下也顾不得面子不好看,赶紧一个懒驴打滚就向旁边一滚,成功躲开了苏仆延势在必得的一刀。 苏仆延吃了一惊,没想到公孙续动作这么快,他赶紧猛拉缰绳,准备掉头杀了公孙续再逃离此地。战马前蹄人立而起,嘴里被勒血流不止,趔趄着调过头来,差点把苏仆延摔落马下,他堪堪稳住身形,又是一刀劈向公孙续。 公孙续就地滚开后就迅速起身,面对苏仆延的第二刀,他不闪不避踏步上前,人马错分的一刹那他的身子猛然后仰,同时用双脚向前滑行。 苏仆延这一刀竟然再次落空,他心里顿时一凉。 这时公孙续双手握着枪杆,把长枪做长棍使唤,用力一枪横扫。只听得咔擦一声,苏仆延战马的右小腿被打得粉碎,轰然一身就扑倒在地,苏仆延猝不及防,也被摔了个滚地葫芦。 公孙续并未上前击杀苏仆延,他迅速转身跑到阎柔身边,一把把阎柔扛在左肩上,迈开步子向着山岗上跑去。 尾敦高声欢呼,一颗心稍稍松了下来。 苏仆延爬起来,提着刀就准备追上去。 苏仆延的一个亲信千夫长名叫巴图尔的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他,急道:“峭王,快上马!” 苏仆延翻身上马,喝道:“巴图尔,带一千人截住尾敦!哪怕人都死光了也要顶住!” 巴图尔右拳猛砸左胸:“峭王请放心,除非吾等都死光了,尾敦休想前进一步!” “汝若不死,回去后给你五千人马!”苏仆延许了个诺言,一挥手喝道:“冲过去!把公孙小儿砍成肉酱!” 两刀都没能杀掉公孙续,苏仆延有些丧失信心,再者此时时间紧迫,那还顾得上部落小王的面子,只要能杀了公孙续就行! 刘和在远处见到苏仆延分兵阻拦尾敦,顿时吃了一惊,赶紧传令王韦速速带人前去相助。 杨洪的万人方阵也开始缓缓转向,向着南边压了过来。 这小山岗的坡度很小,从下面跑到山顶不到一百步,若是平时,公孙续几个呼吸间就能冲上去。只是他刚经过了一番厮杀,此时又扛着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杆五十七斤的长枪,脚步实在是快不起来,刚跑出五六十步,苏仆延和一群鲜卑骑兵就追了上来,刀光闪烁,几十把刀同时向公孙续砍去! 公孙续只好把阎柔扔在地上,咬紧牙关鼓起最后的力气,手中长枪连续舞动,接连击杀十几人,勉强挡住了大多数致命攻击,不过身上厚重的铠甲被砍开了好几道口子,伤口处血流不止,最重的一刀伤在后背,乃是苏仆延所为。鲜卑人还在不断冲上来,转眼之间公孙续周围就围了不下百人,看来他已经是插翅难逃。 尾敦已经看见公孙续危在旦夕,只急得双眼赤红,奈何巴图尔已经带着人挡住了去路。尾敦疯狂地斩杀着面前的敌人,恨不得插上翅膀去援救公孙续,只是巴图尔等人得了死命令,伤亡惨重却绝不后退半步,双方一阵惨烈混战,尾敦始终不能前进。 苏仆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巴图尔已经带人挡住了尾敦,有足够的时间斩杀公孙续,于是喝道:“斩杀公孙续者,赏汉人女子五十个、牛马各二百头!” 手下欢声鼓舞,争先恐后向公孙续发起进攻。 公孙续双拳难敌百手,身上不停地增加新的伤口,此时他心里后悔万分,真不该为了贪功做出这个冒险的计划!今日若是死在这里,那可真的是死不瞑目啊! 远处观战的刘和脸色惨白,颤声喃喃道:“完了!公孙续死定了!早知道会这样,吾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的计策啊!” 其实刘和应该庆幸才对,若非苏仆延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硬要斩下公孙续的首级带回去,只需要让手下一起策马践踏过去,几千匹马轻易就能把公孙续和阎柔踩成肉泥! 苏仆延瞅准时机,趁着公孙续脚步踉跄的一刹那,一刀从脑后偷袭而来。 公孙续听到脑后传来的风声却避无可避,只能奋力向前一扑。 苏仆延这一刀还是没能把公孙续斩首,不过却在他肩头再次添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去死吧!”苏仆延纵马踏前一步,第五次向公孙续挥刀! 公孙续扑倒后勉强翻个身,此时他浑身重若千钧,就连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刀斩下。 “休伤吾主!”正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山岗上一声传来大叫,随即一支四尺五寸长的巨大羽箭闪电般而来,目标正是苏仆延的头颅! 这一箭不只是速度快,飞行时竟然发出低沉的蜂鸣声,由此可见这一箭的力道是何等的惊人!即便是穿着三层重铠,只怕也难以抵挡的住。 苏仆延若是执意要斩杀公孙续,他的头颅绝对会被这一箭射个对穿!他可不想和公孙续同归于尽,于是赶紧收回刀,一个翻身滚落马下。 山岗上冒出一小队打着火把的骑兵,为首者正是赵云,他逼迫苏仆延落马后狂奔下来,一边奔跑一边接连放箭,奔出七八步后已经把围在公孙续身边的敌人全都射落马下。 赵云身后的其他人也纷纷放箭,阻拦附近的敌人接近公孙续。 赵云一阵风般冲进人群,手下从无一合之敌,只见银枪闪闪,血箭飞射,乌桓骑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公孙甲第二个冲下来,他跳下马扑到公孙续面前,见公孙续浑身布满伤痕和血迹,顿时双眼急的一片赤红,焦急地嘶声叫道:“公子!公子啊!你伤势怎么样?” 公孙续轻轻舒了口气,想要说话却觉得嘴唇无比沉重,眼前忽然一黑就晕了过去。 ------------ 第十八章 第一抹晨曦姗姗而来,透过淡淡的雾气照射在已经凝霜的大地上,不但不能让人感到温暖,反而给人一种更清冷的感觉。一辆马车停在背风处,车窗边上一棵长长的枯草随着冷风轻轻摆动,几滴鲜血顺着枯黄的叶子缓缓掉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旋即消失在冷硬的泥土之中。 马车前面站着刘和、赵云和尾敦三人,刘和看着枯草上的鲜血向下滴落,眼神焦躁中带着一丝茫然。 赵云和尾敦神情严峻,脸色都很惭愧。 公孙甲兄弟站在马车的侧后方,神色显得焦急又沮丧。 这里是落王坡,一个时辰前,公孙续重生后主导的第一次规模战斗刚刚结束。此时遍地黑红色的血迹已经开始凝结,一脚踩上去吱吱响,人马尸体、残肢断臂以及各种折断的兵器比比皆是。 王韦站在马车前面的小山包上,不时高声叫骂几句,指挥着几千名辅兵正在掩埋尸体。从尸体的体貌特征来看,鲜卑人明显多于汉人。 杨洪带着一大批人在打扫战场,收回一切有用的东西:兵器、盔甲、战马、金银铜钱……刀剑可以回炉,羽箭可以修复,活着的战马早已被收拢起来,死去或者无法救治的战马只能沦为腹中之物…… 呼啦!车帘掀开,一个背着医箱的布衣老者跳下马车,神色看起来颇为凝重。 “如何?”赵云、刘和、尾敦三人同时轻声询问。 “小侯爷伤处很多,不过伤势并不重……”老者第一句话让赵云三人喜出望外,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心沉到了谷底,“只是……只是小侯爷失血过多,又有些发烧,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尾敦一把揪住老者,喝道:“汝是昌黎县最好的医者,莫非懈怠治疗不成?若是治不好小侯爷,吾定要把汝问罪斩首!” 老者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将军明鉴啊!并非是小人不精心治疗,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小人已经替小侯爷收拾好了伤口,但是用药真的毫无把握啊!若是仓促用药,只怕反而会……” 刘和怒道:“既然是个庸医,留汝何用?来人,拉下去斩了!” 当下就有两个士兵冲上来,一人一边挟着老者向旁边走去。 汉朝的医生称作‘方技’,在世人眼中乃是贱业,甚至和倡优相提并论,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即便是名震天下的神医华佗,曹操说杀也就杀了。同一时代的另一位名医、被后人称作医圣的张仲景地位倒是高一些,不过那是因为他曾经做过长沙太守,乃是官员阶层中的一员,并非因为是名医的缘故。此乃闲话,暂且不提。 对于刘和来说,杀掉区区一个小有名气的医者,就和杀掉一个奴仆一样并无差别。 “公子饶命!饶命啊!”老者双脚在地上用力蹬踩,嚎啕大哭着不停求饶。 “该如何是好?”刘和对求饶声置之不理,沉着脸询问赵云。 赵云叹道:“如今只有送小侯爷回蓟县,请侯爷延请名医了!” “只能如此了……唉!”刘和重重叹气,心头怅然无比,若是公孙续死了,父亲刚和公孙瓒缓和下来的关系必然再次破裂!幽州刚稳定下来的局面也会再次失控! 那老者听到赵云说‘延请名医’四个字,忽然拼命扭过头叫道:“公子!公子!小人有话说!小人有话要说啊!” “讲!” “半个月前,有一位名震天下的医者曾经从昌黎路过,小人有幸和他见过一面,他说会在襄平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去辽东老林中寻找珍稀药材。若是能找到此人,小侯爷伤情无忧矣!” “是何人?”刘和急忙询问。 “那人姓华名佗,字元化,医术精湛无比,据闻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竟然是华佗华元化!吾亦闻其名久矣!”刘和闻听大喜,顿足叫道:“昔日陈元龙(陈登)身患怪病,多亏了华元化妙手回春,此事吾远在京城亦有耳闻。若是找到此人,小侯爷必然无恙!” 几年前陈登为广陵太守时,忽而面红心悸侧夜难眠,恰好华佗在广陵游历,于是被陈登请去诊治。华佗让陈登准备了一个大盆,然后针灸、施药双管齐下,陈登顺利吐出数百条红头小虫,病情很快痊愈。陈登对华佗极为感激,多次当众赞扬华佗医术高明,他是豪门子弟,交游颇广,此事也就很快传开了。 刘和看着尾敦,急忙道:“汝速速派出得力之人前去襄平,务必请华佗来昌黎,吾会先护送小侯爷回昌黎!” “吾去!”赵云不等尾敦答话,转身就跑向战马。 “子龙校尉且慢!”刘和喊了一声。 赵云回头问道:“刘公子有何吩咐?” “公孙度此人喜怒无常,子龙校尉切记不可与之冲突。” “多谢刘公子提醒,云一定能把华佗请到昌黎!”赵云说完后飞身上马,向着旁边的官道奔去。 站在稍远处的公孙甲、公孙乙见赵云离开,赶紧来到马车边上接替他的位置。刘和看了他们一眼,皱皱眉并未说什么。 尾敦看着赵云的背影,轻声道:“此人勇武无双,又忠心耿耿,真不知道小侯爷是从哪找来的!” 刘和也极为好奇,此前并未听过赵云的名头,怎么忽然一鸣惊人?他让人把那个医者放开,令其时刻留意公孙续的伤情,随口询问公孙甲兄弟:“汝二人可知道赵云来历?” “赵都尉本是一名军侯……”公孙乙娓娓而谈,只听得尾敦和刘和惊讶不已。 襄平县(辽阳)如今是辽东太守公孙度的底盘,也是辽东郡的治所,此时襄平县城的地理位置比后世的辽阳市要向东偏移七八十里,距离北平郡更近一些。公孙度早年被董卓看重,任命他为辽东太守,其后不久董卓祸乱中原,各地诸侯四起,公孙度趁机自立为辽东侯,西击乌桓、东伐高句丽,向南占领了辽东半岛,是有实无名的辽东王。此人招贤纳士,锐意进取,又广收流民加以安置,因此在辽东威望极高。 公孙瓒和公孙度并非同族,不过由于都姓公孙,又都是实力强大的一方诸侯,幽州军和辽东军还一起攻打过乌桓人,因此二人的交情还算过得去。如今双方以北平郡一带为分界线,井水不犯河水,数年来一直未曾有大的冲突发生。 落王坡位于昌黎县和襄平县之间,前去襄平约莫三百多里地,赵云心急如焚,一路顺着秦始皇当年所修建的平直官道纵马狂奔。幸好他骑乘的是公孙续前几日刚送的西域良马,体力和耐力都很不错,一路经过几次简短歇息,三个多时辰后就来到了襄平境内。赵云又向东前进了几里路,襄平县城已经遥遥在望,这时一队公孙度手下的游骑兵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是个相貌俊秀的少年屯长,他警惕地询问赵云的姓名和来意。 赵云眼睛都不眨就扯了个谎:“吾乃蓟候麾下的军候赵云,昨日黄昏时分,公孙范将军在前往昌黎县城的途中遭受到乌桓人的偷袭,伤势颇为严重,听闻神医华佗此时在襄平县,吾奉命前来请华神医替公孙范将军诊治。” “狗娘养的乌桓人真是胆大包天!”少年屯长并未怀疑赵云所说,同情的骂了一句乌桓人,接着一拍额头叫道:“赵军候来迟了一步,华神医这些日子确实在襄平城内替人治病,不过今日一早就离开了,据说要去深山老林里寻找珍惜药材。” “走了?”赵云大惊失色,急忙问道:“敢问这位兄弟,可知道华神医去了哪个方向?” “谁知道?”少年屯长回头询问手下。 一人答道:“小的早上从城西路过,看到华神医出城后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多谢!”赵云抱拳道了谢,问道:“敢问这位兄弟尊姓大名?吾日后定有回报。” 少年屯长笑呵呵道:“吾乃孙康,至于回报大可不必。” “多谢孙兄弟,公孙将军伤情紧急,吾还要去找华神医,这便告辞,有空再去襄平拜会。”赵云交代了几句场面话,拨转马头就欲离去。 “且慢!”孙康出言阻拦。“孙兄弟还有事?”赵云微笑着询问,想到刘和的提醒,心里忽然起了警惕之意。 孙康诚恳地说道:“吾观赵兄的战马已经精疲力尽,即便找到华神医又如何回去?吾送给赵兄两匹好马,请笑纳!”说罢随手指了两个人,让他们把战马让给赵云。 赵云也不推迟,就在马上躬身抱拳道::“多谢孙兄弟!来日定必加倍奉还!” 孙康抱拳还礼,大笑道:“哈哈,赵兄言重了!预祝赵兄一路顺风!汝二人替赵兄把马拴好。” 那二人不情不愿的跳下马来,把手中的缰绳绑在了赵云的马上。 “后会有期!”赵云一拱手,一人三马向着西北奔去。 孙康看着赵云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这时送出战马的一人问道:“大公子为何要隐瞒姓名?又为何对区区一个军候如此看重呢?” “大虎啊,汝可是看走眼了!此人骑术精湛,气度不凡,战马和兵器装备都是上等货色,必然不是什么小小的军候!此时助他一臂之力,将来必有厚报!”少年屯长很严肃的解释了几句,接着笑道:“至于为何隐瞒姓名……呵呵,既然他先说谎,本公子当然也要骗他一骗了,否则岂不吃亏?” “大公子英明。” 少年屯长指着这人嘿嘿笑道:“嘴上说本公子英明,心里却在埋怨把马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吧?不必解释,汝必然会这么想!” 这人挠挠头,神情颇为尴尬。 “没出息!”孙康笑骂一句,许诺道:“回去后,本公子会送给汝二人各一匹好马。” “多谢大公子!” “大虎,二虎,你二人回去换一身装束,扮作难民前往昌黎,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孙康吩咐完毕,目送赵云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小山后面,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 第十九章 汉末的辽东密林遍布,大辽河由北向南横穿了大半个辽东,流域面积比后世大了数倍不止,大河的无数条支流穿行于山丘、密林、荒原以及平原之中,险恶难行的地形比比皆是。因为人迹罕至,辽东很多山川和水域之中猛兽横行出没,华佗竟然敢到如此危险的地方去采药,不由得人不心生钦佩之意。 赵云向北奔了十几里路并未见到华佗的身影,心里不禁焦急万分,既怕追错了方向,又怕华佗在山林中遭遇不测。此时的襄平县城早已不见,官道也消失在身后五六里开外,前方不远处就是青黄交加的密林,各类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几条羊肠小道蜿蜒延伸向林子深处。 赵云跳下马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几条小道,发现左侧那条有人刚走过的痕迹,而且是一大一小两个脚印,他微微一愣,把马拴在一棵大树上,拿起长枪、背着弓箭沿着那条小路向前而去。走出几步后,他忽然跑到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上,仔细地清洗掉身上的血迹,这才快步走进了林子。 此时日头正高,因为有很多常青树,照射下来的光线很少,林中光影斑驳,空气湿润阴冷。好在光线不足导致林中的地面很湿润,赵云能轻松发现新鲜的足迹,不怕会追丢前面的人。 越向里面走越是寒冷阴森,遇见的动物也逐渐增多,大多数动物看到人就迅速远遁。有一只半大黑熊盯上了赵云,遥遥跟着他走了一好大一段路,后来发现这个人似乎不好惹,于是悻悻地钻进林子消失了。赵云对那头熊并未放在心上,若非此时急着追人,他并不介意干掉那头胆大的畜生。 又向前走了两三里路,赵云来到一条约莫一丈宽的小溪边上,这时他忽然脸色大变,只见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脚印忽然变得杂乱无章,并且越过小溪向东奔去,小溪对面留下了一串串脚印和水渍。赵云在周围找了找,很快就发现了那俩人惊慌奔跑的原因——小溪左侧前方的林中冒出了一串巨大的脚印,从蹄印来看应该是野猪,野猪也淌过小溪追着人的脚印向前而去,显然那俩人走到这里的时候,一头野猪忽然从旁边冲了出来。 赵云不敢有丝毫耽搁,纵身越过小溪向前狂奔。奔出了数百步,他忽然听到右前方传来野猪低沉的吼叫,其中还夹杂着少女清脆的呼喝声。他大吃一惊,若是前面真是华佗,难道随华佗一起进入深山老林的竟然是一个少女不成?只是此时容不得多想,他握紧长枪就冲了过去。 穿过一片地上长着半人高枯草的山林,赵云不禁瞠目结舌。 只见前面的山坡下长着七八棵水桶粗细的大树,一个穿着青衣的老者坐在一根高高的大树杈上,捧着一个小小的酒葫芦正在悠然浅酌。这老者一头黑发用一根宽大的蓝色布带绾着,颌下一把黑须,额头突出,双眼微微凹陷,看上去很像画里面的寿星。 这老者只是让赵云有些惊讶,树下那个正在和一头大野猪‘捉迷藏’的黑衣少女,却让他震惊不已。 那头大野猪足足有七八尺长,五尺多高,看起来最少也有六七百斤重,它大声的咆哮,埋着头一个劲追着那黑衣少女猛冲猛撞,只可惜每次都劳而无功。 少女手持一柄三尺长剑,绕着几棵大树飞快地来回奔跑,每当山猪转向导致身形迟钝的一刹那,她手中的剑都会迅速准确地刺出,在山猪的身上增添一道伤口。成年野猪的皮又厚又坚韧,那把剑却每每都能伤害到它,可见并非是一把凡品。 一追一逃的情景看来已经持续很久了,因为大野猪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流得满地都是,头上也鼓起了几个大包,看来是转向时撞在树上所致。野猪受的伤虽然都不致命,但是却在一刻不停地流血,只要这少女的体力足够好,同时自己别犯什么错误,时间一长这头野猪必死无疑。 坐在树杈上的老者先看见赵云,向他点头微笑。赵云见此人气度不凡,猜测他十有八.九就是华佗,当下恭敬地点头还礼,挺枪就欲上前帮忙。 “别过来!”这时那少女也发现了赵云,刺出一剑的时候大叫一声。 赵云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老者。 老者又饮了一口酒,咂咂嘴笑道:“练练手罢了,这位将军无需惊慌。” 赵云早年做过猎户,知道山中猛兽有一猪二虎三熊的排行,很多强壮的男猎手能击杀猛虎和熊罴,但是却折在野猪的獠牙之下,由此可见野猪的厉害!这少女相貌清丽,不过脸上有着明显的青涩,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竟然敢用一头成年野猪练手,怎么不叫赵云震惊之余心生钦佩? 老者收起酒葫芦,问道:“这位将军可是来追寻老朽的?” “正是!”赵云点点头,躬身问道:“敢问老丈可是华神医?” “呵呵,老朽正是华佗。”华佗捻须一笑,问道:“不知将军尊姓大名?想让老朽替何人治病?” 赵云把长枪插在地上,拱手答道:“在下是蓟侯麾下越骑校尉赵云,想请华神医替小侯爷治疗外伤。” “公孙瓒之子?”华佗闻听皱皱眉,脸色颇为不悦。 赵云一愣,心道华佗难道和侯爷有什么过节不成?当下拱手道:“还请华神医出手救人,蓟侯必有厚报!” 华佗摇头道:“赵将军有所不知,老朽来辽东是为了寻找几味珍稀药材,用来救治今夏在九江、亳州一带出现的一种怪病!事关家乡父老性命,老朽不敢耽误,蓟县只怕是不能去了。”他是谯县人,谯县隶属于亳州治下,故而他称呼亳州百姓为家乡父老。 华佗和公孙瓒并无私怨,甚至从未谋面,不过他对割据各地的诸侯全都没有好感,认为彼等常年征战导致生灵涂炭,实乃是祸乱苍生之徒,因此毫不犹豫出言婉拒。而且刚才赵云说是治疗外伤,在华佗看来十有八九是争风吃醋或者斗鸡走狗所致,官宦子弟的做派他见识过很多次,根本不想去救治一个‘纨绔子弟’,若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他必然二话不说就会前去救治. “华神医,救人如救火啊!”赵云顿时着急起来,许诺道:“华神医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蓟侯必定都能找来送给神医!” 华佗还是婉言拒绝:“有几味主药老朽也不能确定,需要先自己尝试一下再做抉择,校尉的好意老朽心领了。” 赵云心头又急又恼,语气不禁冲了起来:“久闻华神医慈悲仁爱,今日一见却着实令人失望!难道神医每次救人之前,都要先问问患者的身份不成?” “呵呵……”华佗摸着胡须轻笑几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说道:“老朽猜测一下,小侯爷是不是斗鸡走狗、亦或者是纵马打猎受的伤?” “华神医!休得胡言乱语!”赵云雷鸣般一声怒喝,愤然叫道:“前日乌桓大王丘力居率领大军南下偷袭昌黎,小侯爷施展妙计阵斩丘力居,陷入乌桓骑兵重重包围之下依旧浴血奋战,宁死也要保住受伤昏迷袍泽的性命!小侯爷乃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岂容老丈随意污蔑!” “什么?阵斩丘力居!?”华佗闻听大惊,一把揪掉了自己几根胡须,身子一晃差点掉下树来。 “哎呦……”这时那少女忽然叫了一声摔倒在地,手中长剑在树上磕了一下脱手而出。原来刚才赵云雷霆怒喝的时候,她刚好正在绕开一棵大树,被这一声大喝吓了一跳,脚步略微慢了一点,被大野猪的右前蹄狠狠踢了一下,顿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大野猪见状咆哮一声,猛然一跃而起向少女扑下来。这一下若是扑实在了,单凭那几百斤的重量就能把少女活活压死,更别提那两根一尺多长的獠牙是何等锋利! “不好!”华佗脸色大变,纵身就要跃下树来。 赵云的反应极快,听到少女的惊叫就抓起长枪冲着大野猪冲了过去。六七步的距离对赵云来说也就是眨眨眼的时间,大野猪眼看就要落下来的时候,一柄沉重的银枪后发先至,噗的一声从它的脖子侧面直刺进去,锐利的枪头从脖子另一边露了出来!赵云紧接着就地一滚,一把搂住少女向旁边接连翻滚,足足滚了七八步才停了下来。 大野猪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嚎,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它庞大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嘴里呜呜闷叫,四只蹄子在地上乱刨乱蹬想站起来,试了好几次都宣告失败,很快就颓然倒地不动。 这时华佗才飘落地上,看着眼前大野猪狰狞的惨状,心里不禁后怕起来。若是婵儿有个三长两短,九泉之下如何向亡故的妻儿交待?这黑衣少女是华佗的孙女华婵,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此女自小喜欢舞枪弄棒,后来拜到名师门下学了一身好武艺,回家后一直跟着华佗走南闯北,近几年他们遇见了不少危险,大都是华婵出手解决。 今日祖孙二人忽然遇见野猪,华佗想要躲避逃跑,华婵却执意要找个有利地形用这头大家伙练练手,于是就出现了赵云刚看到的一幕。华佗也会武艺,不过用来逃跑和防御倒还罢了,进攻则毫无什么威力,更别说攻击这头庞大的野猪了。若非赵云及时出手,只怕华婵性命堪忧,即便侥幸不死也会受重伤,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是华佗愿意看到的,因此他此时心中对赵云充满了感激,怎么看这个英俊的少年郎怎么顺眼。 “能不能……能不能先放开我……”华婵还被赵云抱着压在身下,一张秀美的小脸羞得通红,这时看到祖父望着自己竟然在偷笑,不禁羞上加羞,用蚊呐般的声音哀求赵云。 “啊……哦!”赵云只顾回头看那头野猪,闻声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怀中的温香暖玉,一骨碌爬起来,躬身道:“刚才情势所迫,并非云故意轻薄,还请小娘子恕罪!” 华婵也赶紧爬起来,屈膝裣衽回礼,轻声道:“将军急于救人,小女子岂会责怪?” “多谢小娘子宽容大量……”赵云拱了拱手,额头上汗水涔涔,他活了二十三岁还是第一次和女子如此接近,心头的紧张程度十倍于和乌桓人厮杀。 华佗走过来,拱手道:“呵呵,老朽多谢赵公子救了婵儿,事不宜迟,吾等这就前去救治小侯爷如何?” 此时华佗看赵云十分顺眼,再者心里还有点别的心思,于是称呼也就由将军变成了公子。 赵云心里惊喜交加,侧身避过不敢受礼,连声答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多谢华神医!” 华佗一拂袍袖,也不招呼华婵,大步向来路走去。 赵云走到野猪面前拔出长枪,顺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枯叶准备擦拭掉血迹。 “公子,用这个吧。”华婵轻声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干净的锦帕递了过来。 “这如何使得……”赵云慌,忙伸手推辞,不料华婵也正把手向前伸,二人的手掌不期而遇挨在了一起。 下一刻,二人又迅速收手,心里同时涌起一种难以言表的青涩情绪。 华佗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忽然开口唱起了一首曲调欢快的楚歌。 华婵红着脸把锦帕塞给赵云,迈开步子跑向华佗。 赵云愣愣地拿着锦帕,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傻呵呵地笑了笑,然后把锦帕收在怀中,抓起一把树叶草草擦了下长枪上的血迹,大踏步向着华婵追了上去。 ------------ 第二十章 公孙续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红木大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绣花锦被。视线左侧是墙壁,于是他慢慢扭转头向右望去,只见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和几个圆凳,一个人正趴在桌上睡觉,桌子旁边一大盆炭火烧得正旺,火上架着一只双耳陶壶,向外冒着袅袅热气,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甜味。糊着上等竹纸的雕花窗户开了一半,慵懒的阳光斜斜照射进来,看来已经是午后了。 “咳咳……”公孙续想要说话,发现自己嘴里就像被烤干了一样难以发声,只能发出嘶哑的咳嗽声。 趴在桌上那人猛然抬起头来,正是公孙乙,他惊喜的叫道:“公子,你醒了!大兄,大兄!快去请神医过来,公子醒了!” 外面的公孙甲应了一声,随即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来到了门外,不过并没人说话或者敲门进来。 “公子,先喝点水。”公孙乙提起陶壶倒了一碗蜜水,端到床边用一个木汤勺喂公孙续。 几口蜜水下肚,公孙续舒畅了很多,不禁轻轻吐了口气。 公孙乙慌忙问道:“公子,可是水太烫了?” 公孙续摇摇头,以目示意他继续喂自己喝水。 公孙乙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把一碗蜜水全都喂了下去。 “这是哪里?”公孙续精神好了一些,嘶哑着嗓子询问。 “公子,这里是刘和公子的家,我们还在昌黎。” “我昏迷了多久?”公孙续喘了几口气,继续询问。 “一天半了!公子,这一天半的时间可把吾等急死了!幸亏公子醒了,否则小人必定会自刎谢罪!” “此事并非你的错误,都是我自视太高啊!”公孙续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问道:“阎柔没事吧?” 公孙乙刚才喜悦的喊声远远传了出去,在外面院子里等候的赵云、刘和、阎柔三人都赶紧来到门前。 阎柔听到公孙续醒来后第一个问的就是自己,不禁心头一暖,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直视房门,语气有些哽咽,“末将安然无恙,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以后末将这一百多斤就交给小侯爷了,但有所命,无敢不从!” 公孙续轻笑道:“呵呵,没事就好啊!子龙,快扶他起来!” 赵云答应一声,上前扶起了阎柔。 阎柔擦擦发红的眼睛,垂着手恭恭敬敬站在门边上。 刘和看了阎柔一眼,轻轻皱了皱眉头。 这时华佗和公孙甲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几个人的时候,华佗眉头微皱,挥挥手道:“小侯爷刚醒,不宜多说话。老朽还要仔细诊治一番,诸位还是去外面等候吧。” 昨夜华佗到来的时候,公孙续高烧不退,身子烫得吓人,刘和又找来的几个医者都束手无策。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气血丢失过多引发的高烧极端危险,动辄就会让人失去性命,因此治疗这类病的关键就是退烧。华佗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神医,他先亲自煎了一碗独创的麻沸散给公孙续服下,接着重新清理伤口,抹上了独门金疮药,最后又是针灸又是用药,终于在半夜的时候把公孙续的高烧降了下来。 刘和等人亲眼目睹此事,对华佗更加钦佩敬服,再则也不想耽误公孙续的治疗,因此华佗虽然说话不客气,几个人却不敢纠缠什么,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华佗进屋后就让公孙乙出去,坐到床边的圆凳上诊完脉,和善的问道:“小侯爷有何感受?” “还好,就是浑身疼痛无力。”公孙续点点头,想要拱手道谢却扯动了伤口,疼得呲了呲牙,只好歉意一笑,“多谢老丈出手相救,在下没齿难忘。敢问老丈尊姓大名?” 华佗笑道:“老朽华佗。” “神医华佗?”公孙续又惊又喜,别人只是把华佗看做一个知名的医师,可能会很尊重他,但是要说有多重视却谈不上。但是公孙续岂能不知华佗就是一个超级宝藏?别的不说,仅仅是那个麻沸散,就能挽救多少受伤将士的性命! “呵呵,神医之称老朽愧不敢当。”华佗笑着谦逊,神色颇为平淡,他摸摸胡须,讶然道:“小侯爷竟然知道老朽的贱名,倒是让老朽颇感惊讶。” “先生心怀天下病患,呕心沥血编撰《青囊经》、研制麻沸散减轻患者的痛苦、开创疮科剔肉刮骨治疗创伤、编排五禽戏壮人体质……凡此种种,天下谁人不知?”公孙续语气十分真诚,把华佗的成就粗略说了一遍,最后肃然道:“若是谁敢说先生不是神医,吾定会大耳光扇的他卧床不起!” 华佗笑道:“小侯爷言重了,区区虚名何足挂齿?只是老朽有一疑问,还请小侯爷解惑。” “请先生询问,在下知无不言。” 华佗眉头微皱,疑惑的问道:“老朽的《青囊经》正在编纂中,如今尚未问世,知其名者寥寥无几,敢问小侯爷从何处得知?” “啊……这个……”公孙续顿时傻了,他一心想让华佗留下来,于是只顾着拍马屁,不想却出了这个篓子,古人云言多必失,果然如此啊!当下接连打了几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去。 华佗对这个问题极为重视,知道《青囊经》的人除了自己和孙女之外别无他人,岂能不追根问底?于是淡然问道:“小侯爷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公孙续却从这淡淡的问话中察觉出了警惕之意,若是不能给华佗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怕这位神医转身就会离去。 果然,华佗见公孙续不答,马上站起身来,冷然道:“既然小侯爷不便告知,老朽也不敢强求。小侯爷伤势已经缓解,不日即可痊愈,老朽就此告辞了!” “先生且慢!”公孙续赶紧叫住华佗,轻声道:“在下有个秘密要告诉先生,先生请坐!” 华佗脸色一松,不过并未坐下,只是紧紧盯着公孙续的眼睛。 公孙续心黑脸厚,岂会惧怕别人的目光?当下很坦然的和华佗对视,悄声道:“在下前些日子遇刺昏迷,不想因祸得福被神仙眷顾,神仙在梦中传授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书籍和知识,还施展大神通让在下看到了一些零星的将来之事,先生的《青囊经》就是其中之一。” 若是换了别人,公孙续不会用鬼神之说做借口,这样很容易引来麻烦。不过他坚信华佗品行高洁,不可能出去随口乱说。 “哦?当真?”华佗听了半信半疑,不过相对来说相信占了多一半——华佗是楚人,楚地崇拜鬼神和巫蛊,他也未能例外,再者他已经从赵云口中得知了公孙续近来的一些所作所为,仔细想想除了鬼神之说还真的无法解释。 公孙续正色道:“当真!在下岂敢欺骗先生!” 华佗捻须沉思,就在公孙续以为他在怀疑自己所说的时候,华佗却问出了一个意外的问题:“将来的医者如何给病人治疗?” 公孙续心头一颤,华佗不愧是留名青史的神医,他不问和自己有关的事情,第一个问的竟然是将来的医术发展!这才是真正值得敬佩尊重的神医!后世那些披着神医外皮的黑心贼,连给华佗提鞋都不配! 只是公孙续一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心里就很不舒服,他不是医学工作者,但是也对后世中医的大环境也略知一二,担心若是实话实说,会不会把华佗当场气死?其实不只是中医的问题,后世的人除了金钱没有任何信仰,绝大多数人都沉溺于物欲横流之中,到底丢失了多少真正宝贵有用的东西呢? 华佗见公孙续不答,颇为不悦的冷哼一声。 “这个……先生能否保证听了绝不生气?”公孙续准备实话实说,因此小心翼翼地询问, 华佗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皱眉道:“先说来听听。” 公孙续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记忆,把自己知道的一点儿东西说了出来:中医没落之后被西方蛮夷的医术全面取代,中医被外人和自己人一起诬蔑为骗子,就连汉人自己都不愿意去学中医云云...... 华佗听完后怒不可遏,右手握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叫道:“气煞老夫也!” 公孙续心头叹息,劝道:“先生莫要太过生气,西方蛮夷的医学其实......” “噫......”华佗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夫愤怒的是那些后来者!吾等学医之人,不怕不如别人,就怕不思进取,自甘堕落啊!” 公孙续随之叹了口气,心里对华佗的钦佩又进了一层。 华佗忽而眼睛一亮,盯着公孙续问道:“小侯爷既然知道一些后来的事情,想必也有应对之策吧?” 公孙续本想摇头说没有,忽然灵机一动,这可是留下华佗最好的机会啊!于是故意沉思了一会,说道:“在下有一点浅见,若是说错了,请先生勿怪。” 华佗严肃地整整衣领,抱拳躬身道:“请赐教。” 公孙续急忙叫道:“哎呀,先生折煞我也!在下岂敢当先生之礼?快快请起!” “老朽并非为了自己,乃是为了华夏医学的传承和发扬光大!故而,这礼小侯爷非受不可!”华佗说完,连续三鞠躬。 华佗这三鞠躬确实是真心实意,原本历史上他被曹操派人捉拿之后严刑拷打,临死时唯一哀求狱卒的一件事就是想把自己的一本医书传下去,结果那狱卒惧怕惩罚竟然拒绝了。后人猜测,那本书应该就是失传的《青囊经》。 公孙续默然无语,若是和华佗相比,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啊!不过这种羞愧之感只是一闪而过,他不可能改变自己争夺天下的念头! 华佗回身坐下后,公孙续诚恳地说道:“先生,在下看来,华夏医学的没落,最要紧的原因有两个:其一,大量的医学书籍毁于战火之中;其二,医者的地位很低下,难以吸引到众多的优秀人才投身其中。” 华佗沉思了好一会儿,点头道:“小侯爷真知灼见,老朽佩服。请问该何以解决?” “在下有两个对策。其一:召集优秀医者整理编撰天下医书,然后推广到各地医署之中;其二,先设立一座高等医师学堂,广招医学人才,由先生这样的神医亲自教授,再让弟子们去各地教授他人。” “好策略!”华佗眼睛一亮,随即皱眉道:“只是如此做法很难施行啊......唉!” “呵呵......”公孙续微笑道:“在下知道先生在担心什么。若是在下兴建一座专门教授医学的大学堂,学生的食宿和书籍尽皆免费,再把那些整理编撰好的医书大量印制,推广于天下,先生觉得如何?” 华佗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蔡侯纸(蔡伦)虽然出现数十年了,但是价格依旧十分昂贵,印制书籍的成本更是百倍于纸张!幽州并非巨富之地,蓟侯岂能答应小侯爷如此胡乱......如此任性行事?” 华佗的《青囊经》编写已近尾声,只是印制书籍的费用实在太贵,想要大量印制几无可能,他一直为此头痛不已。没想到公孙续却说能大量印制书籍,怎不叫他既震惊又期盼? 公孙续心头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先生,可敢和在下打个赌?” “打赌?”华佗一怔,随即笑道:“老朽一生从不赌博,不过既然小侯爷说了,老朽就破个例又有何妨!” “好!先生爽快!”公孙续赞了一声,郑重其事道:“请先生在幽州停留一年时间,若是一年之后在下能做到刚才所说的那些,先生就要答应担任医学大学堂的首任院正!若是在下做不到,愿意赔三百万钱的药材给先生,拿去救治那些贫困百姓!” 这个赌注华佗根本无法拒绝!他并非敝帚自珍之人,否则也不会为了华夏医术的没落而震怒,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真的能教出一大批优秀的弟子,除了能把华夏医术发扬光大之外,还能救助更多的患者,此乃一件大功德,何乐而不为? 华佗想到这里,笑眯眯的说道:“若是小侯爷答应一个条件,老朽就和你赌了!” “先生请讲!” “闲暇之时,还请小侯爷和老朽仔细聊聊那些西方蛮夷的治病方法,如何?” 公孙续慨然答应,殊不知却给自己挖了个坑——华佗隔三差五就来找他,把他脑海中关于西医的粗浅记忆挖了个精光,还时常前来探讨一些他根本不懂的医学疑难,以至于后来他看到华佗就避道而行。 ------------ 第二十一章 夜色初临,蓟侯府内灯火通明。 公孙瓒居住的后院膳堂内,一家三口正围着一张圆桌吃晚饭,桌下放着一大盆烧得正旺的炭火,屋内的温度和气氛都很温暖。 汉朝之前,人们普遍只吃两顿饭,一顿在巳时初,谓之朝食;一顿在申时初,谓之辅食。正所谓‘食不时不食’,不到饭点是不能随便用膳的,否则会被认为是不知礼数。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上位者犒赏下面的人,有时会赏赐一些美味膳食,接到赏赐之人就可以随时进食而不会被人耻笑——最常见的就是‘犒赏三军’,此乃提升士气最有效果的手段之一,包括闻名宇内的霸王项羽在内,很多名将都曾经这样做过。 到了本朝初年,高祖刘邦贫寒时经常饿着肚子到处打秋风,而大多数时候都因为别人已经吃过饭而无功而返,他对每天竟然只能吃两顿饭这件事深恶痛绝,于是做了皇帝之后,他下令皇宫内每天晚上加一顿饭,不久之后帝国上下争相效仿,就此形成了一日三餐。 不过汉朝人吃饭时依旧采取跪坐的姿势:汉人穿着宽袍大袖,又没有内裤可穿,若是席地而坐未免‘视觉不雅’。除了那些贫困百姓会这样坐着吃饭之外,官宦富贵人家绝对不会这样做,否则必然会被人耻笑。 公孙瓒一家之所以会‘离经叛道’围着圆桌吃饭,都是因为公孙续的建议所致——公孙续重生的时日并不长,不过却改变了蓟侯府中很多传统习惯,一家人不要丫鬟服侍围着圆桌吃饭就是其中之一。他还振振有词说既然是一家人,坐在一起既热闹又能尽享亲情之乐,其实主要原因是他不习惯跪坐,公孙芮对此言论大加赞赏,公孙瓒无可无不可,候悦只是淡淡反驳了几句,并未坚决反对,于是一家人吃饭的习惯就这样改变了。 公孙芮三两口扒完一碗饭,用丝巾随意擦了擦嘴,站起身道:“爹娘慢慢用,女儿先告退了。” 公孙瓒叹了口气:“举止粗疏,毫无半点淑女风范,将来如何嫁的出去啊?” “哼!”公孙芮做个鬼脸,撇撇嘴道:“嫁不出去就不嫁!女儿一辈子陪着爹娘。” 侯悦淡淡问道:“天都黑了,要去哪啊?” 公孙芮赶紧谄笑着拍马屁:“嘿嘿,娘就是厉害,一下子就猜到女儿要出去了。” “少来这一套!”侯悦摆了摆手,“老实回去歇着,不许乱跑!” “娘……”公孙芮抱住侯悦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 “先说要去哪!” “哦……翠儿前几日得了个很好玩的稀奇动物,不想却意外受伤了,女儿想去看看。爹……你帮女儿说句话嘛!” “好了好了!”公孙瓒慈爱地揉了揉公孙芮的脑袋,笑道:“夫人,就让她去吧,否则我们想好好吃饭都难喽。” “老爷,你就知道惯着芮儿!”侯悦给了公孙瓒一个白眼,不过还是答应了,“多带几个侍卫,早些回来。” “喏!谢谢娘,也谢谢爹,女儿保证很快就回来。”公孙芮笑着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就向外跑去。 侯悦叹道:“这孩子……看来要好好教教礼仪才行啊!” 公孙瓒把半樽酒一饮而尽,笑道:“呵呵,夫人做主……” 一言未了,外面忽然砰地一声,随即传来公孙芮的惊呼声和一个男子的道歉声。 “哎呦!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 “对不起!请小姐责罚。” ‘似乎是赵云的声音……’公孙瓒心头一惊,难道子民在昌黎又出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侯悦对外面问道。 外面的丫鬟回道:“启禀夫人,小娘子不慎和人撞在一起了。” “没受伤吧?”侯悦吃了一惊。 “好了好了,别再行礼道歉了!本小姐没事,你请便吧。” 赵云恭送公孙芮离去后,来到门外躬身道:“属下赵云求见侯爷。” 公孙瓒轻声道:“赵云此来必有要事,老夫就在这见他。” 侯悦点点头,站起身快步走到屏风后面。 “进来。”公孙瓒喊了一声。 丫鬟打起帘子,赵云低着头进来,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说话。”公孙瓒等赵云站起来后,马上问道:“何事?” 赵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捧了过来:“属下这里有小侯爷的一封书信,请侯爷先看看信。” 公孙瓒心头一松,既然子民能写信回来,肯定就无甚大碍。于是拆开信封,取出信看了起来。刚看了几段,就豁然站起身来,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继续看信。 ‘侯爷如此震惊,到底出了何事?’屏风后的侯悦心头一紧,再三忍了忍才未开口询问,不料公孙瓒看完信的第一句话就让她震惊无比! “丘力居首级何在?” “启禀侯爷,就在门口。” 公孙瓒快步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地上放着一个一尺方圆、用黑布包着的木盒。 赵云迅速跟出来,扯下黑布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颗硕大的头颅,须发皆张,双眼瞪大,脸色愕然,正是稀里糊涂就被斩首的丘力居。 公孙瓒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好啊!好啊!真的是这厮!老六!” 上次暗中调查公孙续的那个壮年侍卫快步过来,拱手道:“请侯爷吩咐。” 公孙瓒把信递过去,冷笑道:“把这封信和丘力居的人头一起送给刘虞老儿,让那老儿好生看看,他多年来对胡虏百般怀柔,换来的又是什么!” “喏!”老六接过信收在怀里,抱起盒子走了出去。 “子龙,随老夫进来说话。”公孙瓒走到门槛内,极为欣赏的看了看赵云。 “喏!” 公孙瓒进屋后坐回圆凳上,暗自想道:‘赵云早些年就投到吾麾下,却一直未有出彩之举,不想子民却对他无比重视,竟然连夜追回此人,而他的表现也确实超凡脱俗,说起来都是吾之疏忽啊!若非吾儿及时追回了赵云,岂不是丢失了一员大将?咦……不对!赵云曾经跟随刘玄德多日,那大耳贼心思缜密,素来擅长识人,岂能不知赵云之能?他明知赵云是绝世猛将却不告知于吾,难道是……该死的大耳贼,吾在汝潦倒之际多番相助,汝却想着挖吾墙脚!着实可恨!’ 刘备字玄德,曾经和公孙瓒一起在卢植门下求学,此人双耳又大又长,表面憨厚内心却狡诈如贼,因此被同窗戏谑为‘大耳贼’。几年前刘备担任高唐县令的时候,城池被贼寇攻陷,他走投无路之下投奔蓟县。 公孙瓒欣然接纳刘备,委任他为别部司马,又送了不少钱粮人马给他,还把平原县让给刘备驻军。当然,公孙瓒此举也没安什么好心,当时他正准备向袁绍开战,平原县是袁绍北上的必经之地,公孙瓒让出平原县是想让刘备做炮灰先和袁绍打一仗。 不料刘备并不上当,他借着曹操攻打徐州、徐州牧陶谦前来求援的机会,虚晃一枪骗过袁绍南下徐州,很快就取得陶谦的信任。陶谦上表朝廷让刘备被封为豫州刺史(刘备的豫州牧是遥领,和前文所说单经为兖州牧一样都是虚职),又让刘备驻军小沛对抗曹操。不久之后陈宫和吕布起兵攻打曹操的老巢兖州,曹操仓促退兵,刘备从那之后就常驻小沛。 如今刘备麾下精兵过万,而且有极大可能会接替陶谦担任徐州牧,公孙瓒一想起‘大耳贼’就浑身来气。 “咳……”屏风后的候悦急于知道儿子的情况,见公孙瓒沉思不语,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赵云吃了一惊,没想到屏风后还有人,想来就是侯爷夫人,脸上的神色更加恭敬。 “哦?”公孙瓒回过神来,指着窗户附近的一个锦墩笑道:“子龙,坐下说话。” “谢侯爷。”赵云道了谢,端端正正跪坐下来。 “子民在信中所言极为简略,有些细节老夫并不知道,烦请子龙把昌黎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赵云连道不敢,略微回想了一下,从当日抵达昌黎县城开始详细说了起来。 公孙瓒一直静静听着,脸上并没什么表情,直到赵云说到鲜于辅兄弟屡次挑衅公孙续的时候,他才沉着脸问道:“若是老夫没有记错的话,鲜于辅和鲜于银那两个贼子,也是刘虞重用提拔起来的吧?” “正是。”赵云犹豫了一下点头回答。 “哼!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刘虞老儿却不懂这个道理,整日和胡人讲什么仁义道德,真是愚昧可笑!子龙以为如何?” 赵云赶紧低下头,不敢也不能接这个话题。 “继续说。”公孙瓒倒也没有逼着赵云回答,摆了摆手让他继续。 “喏!后来去了军营,小侯爷宣布了整编方案……” 公孙瓒听完公孙续在军营做的事情,欣慰之余更觉得解气:子民又把那么多的老弱病残交到刘虞老儿手上,那老儿不愁的吐血才怪!他心里得意地下了决定,若是刘虞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来请求调拨军粮,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屏风后的侯悦听到这里,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子民那小子此行很是顺利!不过她心头的那个疑问却更加强烈:既然子民没做什么危险出格的事情,丘力居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 第二十二章 赵云口齿清楚,说话条理分明,随着他的娓娓而谈,公孙瓒夫妇仿佛也置身于昌黎县城那个夜晚。 整件事情最关键之人,就是被鲜于辅逼迫的阎柔。 阎柔在离开鲜于辅府邸的时候,经过一番痛苦抉择,最终还是决定向公孙续坦诚一切,一来是为了自己的良心,浅草原之事只是个意外,他无法主动去帮着胡人戕害汉人同胞;二来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公孙续已经许诺让他担任建节校尉,统领整编后的一部精兵,若是跟随鲜于辅投靠丘力居,落下一身骂名不说,也很难取得丘力居真正的信任。正如鲜于辅所说,阎柔有能力,也有野心,当然不愿意自毁前程。 不过阎柔并不知道鲜于辅兄弟、或者说丘力居的真正目标是刘和以及那四万多汉军,因此在向公孙续坦白的时候,他还再三建议公孙续和刘和去军营居住以防万一。 公孙续认真思索之后,决定将计就计让鲜于辅自己钻进陷阱。当时公孙续并不确定鲜于辅是否在丘力居来了这件事上说谎,不过在他看来丘力居来了最好,即便没来,能够名正言顺解决掉鲜于辅兄弟和他们的手下,彻底清除昌黎军中最大的隐患,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于是就在县衙中,公孙续、刘和、赵云以及阎柔四个人一起商议之后,定下了两套方案:丘力居若是来了,就让阎柔找机会先杀掉他;若是丘力居没来,那么阎柔就会在合适的地点斩杀鲜于辅,再把他的手下一网打尽。 这个计策有两个关键点:其一,阎柔必须取得鲜于辅的完全信任;其二,鲜于辅落入陷阱的时候,刘和必须在场稳定军心,否则猎人说不定反而会成为猎物。 阎柔当时想着离开县衙就去向鲜于辅表表忠心,刘和却坚决反对,认为这样一来反而会引起鲜于辅的怀疑。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刘和所言,阎柔没去拜见鲜于辅,鲜于辅的疑心反而去了大半。及至后来阎柔带着‘重伤昏迷的刘和’去了军营,在劝说其他人投靠丘力居的时候出了大力气,鲜于辅对阎柔基本已经完全信任。 再到后来出城之后,鲜于辅忽然对刘和起了一些疑心,不过他并非怀疑刘和不是本人,而是怀疑刘和的伤势并没那么重,于是离开先锋队伍前去探望,不料刚到马车附近就遇见了一个不甘心投靠乌桓人的军候过来刺杀!又是阎柔悍然出手斩杀那个军候,鲜于辅对阎柔仅存的一丝戒心也烟消云散。 只可惜鲜于辅又哪里知道,这只不过又是一场戏罢了,当时马车内躺着的根本不是刘和!真正的刘和与公孙续一起就藏匿附近,为了避免马车里的假刘和被鲜于辅发现,于是刘和派出一名死士假意刺杀鲜于辅,却让阎柔就地斩杀此人,然后趁机劝走了鲜于辅。这样一来,假刘和的身份没有暴露,阎柔也彻底取得了鲜于辅的信任。 至此,公孙续这个计划的第一个关键点已经毫无破绽。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关键点的完成。 事情要从来廓儿进入县衙刺杀,却被‘赵云’一箭射死开始说起,其实那时出来的是公孙续,只不过穿着赵云的装备而已。射杀来廓儿之后,公孙续借机带着装扮成小卒的刘和去了军营,顺利见到了尾敦、杨洪和王韦,和他们仔细商讨后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此所谓移花接木,瞒天过海,鲜于辅和鲜于银完全被骗了过去,提前去了军营的檀木聪对此更是一无所知。 到了这一步,第二个关键点也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就是扮作公孙续的赵云在县衙的表演了。赵云击杀鲜于银,佯作要冲进县衙去杀掉刘和,又成功地和阎柔做完一场戏,然后才带着公孙续的一百多精骑冲出城去隐蔽起来,昌黎军大队人马出城的时候他们就远远缀着,准备等待最合适的时机杀出去。(后来赵云一行出现的时机还算不错,虽然晚了一些,但是还是顺利救下了公孙续和阎柔,赵云还一枪重伤了逃跑的苏仆延。) 公孙瓒讥笑了刘虞之后一直侧耳倾听,这时忽然插言问道:“子龙,也就是说在抵达落王坡之前,子民他们并不知道丘力居真的来了?” “正是。”赵云略微沉吟一会,说道:“尾敦将军对昌黎周边了如指掌,本来就计划若是到了落王坡还不见丘力居,就会在那里揭穿鲜于辅的阴谋,没想到丘力居恰好就在落王坡!于是小侯爷等人商议之后,决定让阎柔校尉伺机击杀丘力居!” 公孙瓒明知道丘力居已经授首,还是忍不住问道:“丘力居那厮阴险狡诈,只怕没那么容易就上当吧?” 赵云点点头:“侯爷说的是,若非小侯爷单骑出阵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阎柔校尉确实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单骑出阵?屏风后的侯悦本来很悠闲的听着,很是为公孙续感到自豪,这时一颗心忽然又提了起来。 “单骑出阵?”公孙瓒也是一愣,皱眉道:“这小子,总是喜欢行险!子龙快说说,接下来怎么样了?” 赵云忽然微微一笑:“那苏仆延蠢笨不堪,小侯爷提议和他打赌,让他喊三声‘谁敢击杀乌桓大王’,若是喊完后丘力居安然无恙,小侯爷甘愿速手就擒。苏仆延竟然答应了,马上就开始喊那句话。” “丘力居那厮竟然没有阻拦?”公孙瓒讶然询问。 “不知为何,丘力居并未阻止。”赵云说起这点也十分疑惑。 “看来是那厮命该绝了!”公孙续感慨一句,语气中难掩轻蔑之意,“丘力居志大才疏,曾经被老夫数次击溃,若非刘虞说情,老夫早就将其人头斩下!上次刘虞老儿前来攻打蓟县,丘力居那厮竟然想来趁火打劫,老夫正想着找个时机和他算算总账呢,没想到老夫尚未出手,那厮就命丧吾儿之手了。” 赵云适时附和道:“小侯爷文武双全,属下十分敬佩。” 侯悦听了抿嘴一笑,对赵云的好感提升了不少。 公孙瓒面带笑容,饶有兴趣地问道:“苏仆延喊完第三声之后,阎柔就立刻动手了?” “正是,当时鲜于辅已经反应过来,大声向丘力居示警,不过阎柔校尉出手极快,根本没给丘力居反应的机会!阎柔校尉那一刀先斩断了鲜于辅的左臂,接着又把丘力居的头颅斩下。”赵云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有一些遗憾,显然在遗憾这一刀不是自己斩的。 “阎柔!”公孙瓒念叨着阎柔的名字,摸着胡须,皱眉道:“老夫只记得此人是刘虞老儿提拔的军司马,其他并无印象,没想到此人和子龙一样,都是智勇双全之人啊!” 赵云赶紧拱手道:“侯爷过誉了,属下愧不敢当。” “子龙无需谦逊。”公孙瓒摇摇头,叹道:“老夫的眼光,显然不如子民多矣!接下来的事等等再说,先说说落王坡的地形。” 赵云不假思索,详细的把落王坡及周围的地形说了一遍。 公孙瓒听完后拈须沉吟,过了好一会忽然问道:“子民可是受了伤?伤势如何?” 侯悦听到这句问话大吃一惊,吾儿竟然又受伤了? 赵云心头佩服不已,蓟侯只是听了一下地形描述,就知道小侯爷不可能顺利逃脱,不愧是百战老将!他赶紧安慰道:“侯爷请放心,小侯爷确实受伤昏迷了,不过……” “什么?”侯悦惊呼一声,猛然冲了出来,“吾儿现在情况如何?” 赵云见侯爷夫人忽然出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赶紧站起来躬身行礼。 侯悦急道:“子龙校尉,吾儿到底怎么样了?” “夫人请放心,小侯爷的伤势并不重,只是流血过多昏迷过去。幸好神医华佗就在襄平,属下侥幸寻到了华神医,带着他去了昌黎,神医妙手回春,小侯爷已经无大碍了。” 侯悦惊讶道:“华佗!此人据闻是天下第一神医呢!多谢子龙找来华佗替吾儿治疗,请受老身一拜!”说着轻提裙角,屈膝裣衽行礼。 “属下愧不敢当!”赵云吃了一惊,赶紧起身躲开。 侯悦对赵云感激地一笑,转头对公孙瓒说道:“侯爷,妾身想去昌黎。” 公孙瓒揉揉额头:“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去吧。” 侯悦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无奈地摇头道:“也罢!明日妾身带上芮儿和宁儿一起去。” “子民既然已经脱离危险,夫人无须太过忧虑。”公孙瓒劝慰了一句,看着赵云问道:“子龙,子民是如何逃脱追杀的?” 赵云脸现钦佩之色,把阎柔如何坠马,公孙续如何回身去救,又如何身陷重围,宁死不放弃援救阎柔,再到后来自己冲出去驱走苏仆延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哈哈……”公孙瓒听完后大笑起来,连连点头道:“不愧是我公孙瓒的儿子!子龙,此番多谢你了!” 赵云惭愧道:“侯爷的赞赏,属下愧不敢受!若是属下能早些冲出去就好了!” 侯悦微笑道:“子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老身和侯爷都不会忘记你的所作所为。” 赵云躬身道:“属下惶恐万分。” “夫人所言,亦是老夫所想。”公孙瓒郑重做了承诺,忽而道:“子龙,吾脾气暴躁,确实不如刘备那厮善于笼络人心,不过老夫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人!老夫回头就会送一份礼物给你,日后有事尽管明言,老夫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辞!” 赵云听到刘备的名字就心头一震,哪敢推辞公孙瓒的好意,赶紧拱手连声道谢。 ------------ 第二十三章 嗖!一道寒光一闪而过,一只正在午后暖阳下觅食的黑灰色野兔一头栽倒在草丛中,头上插着一把四寸长的柳叶飞刀。 “哇!姊姊好厉害啊!”公孙芮惊呼一声,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华婵。 刘宁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张樱桃小嘴张的老大。 华婵不在意的笑了笑,走过去收回飞刀,捡起兔子走了回来。 她们三人所处的位置,是昌黎县城外不远处的一座草甸,几里开外有一条水流不大的河,河边已经结上了一层薄冰。草甸的周围,公孙乙带着百余名骑兵散开成一个扇形,把她们远远护在中间。 三日前,侯悦带着公孙芮和刘宁儿来到了昌黎,俩姑娘认识华婵之后,很快就和她亲如姐妹。公孙芮得知华婵武艺不错,就硬拉着她出城狩猎,于是公孙乙带着人护送她们出城,来到了这片草甸——这里有很多小型猎物,但是不会出现危险的猛兽,公孙乙觉得这里最适合小姐们玩耍。 刘宁儿看着华婵手上的死兔子,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公孙芮却一把拿过兔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兔子脑袋上的够吃啊!再去打几只吧。” “好啊好啊!”公孙芮高兴地叫着,跳着脚向公孙乙那边挥了挥手,“小乙,过来一下。” 公孙乙赶紧飞奔过来,跳下马问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让人回去拿点作料,我们要烤兔子吃。” “喏。”公孙乙正要离开,看着远处的河忽然灵机一动,“大小姐,要不小的再去钓几条鱼上来?” “这样就更好了!”公孙芮十分喜悦,拍着公孙乙的后背,叫道:“快去快去!看是你钓的鱼多,还是婵姊姊打的猎物多。” “嘿嘿,小的怎敢和华小姐相比?若是输了倒还罢了,赢了的话,子龙校尉非要追着我打不可!” 华婵闻听羞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一眼公孙乙,心里却充满了甜蜜。 前日华佗和侯悦闲谈的时候,拜托侯悦做媒,把孙女华婵许配给赵云。侯悦很高兴的答应下来,华佗离开后,她马上找来赵云分说此事。 赵云当日就对华婵颇有好感,再则又是侯爷夫人亲自保媒,也就半推半就应承下来,不过提出要让兄长赵风做最后决定。侯悦做事雷厉风行,当即派人回蓟县向赵风送了一封信。 赵风的回信昨天夜里就到了,他本来就忧心赵云都二十一岁了还未成亲,有此等好事岂会反对?因此在信中说一切任凭侯爷夫人做主,他就等着上门下聘就行。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并且很快就传了开来,因此公孙乙才敢口无遮拦说了那几句话。 “嘻嘻……婵姊姊害羞了。”公孙芮掩嘴窃笑,挥了挥手道:“小乙,快去吧!” 公孙乙嘿嘿一笑,飞身上马迅速跑远。 “等等!”公孙芮忽然喊了一声。 公孙乙勒住缰绳,回头大声问道:“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今儿天气很暖和,大兄整天躺在床上都要发霉了!你让回去拿调料的人告诉大兄,让他也出来玩玩,散散心吧。”公孙芮说到这里,看了看华婵,接着笑道:“若是赵校尉没什么事,让他也一起来吧。” 华婵红着脸,轻轻在公孙芮的背上拍了一下。 “谨遵小姐号令,末将这就去也!”公孙乙开了个玩笑,纵马向同伴们奔去。 公孙芮一拉华婵:“婵姊姊,我们继续打猎吧!” “好啊。这个给你用吧。”华婵从腰间皮囊内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手弩,递给了公孙芮。 公孙芮大喜:“这可是个好东西!有了这个,我肯定也能打到猎物。宁儿,等下我们轮流用这个打猎。” “我才不要呢!”刘宁儿嘟嘟嘴,“我不敢杀生……” “哼!不敢杀生,那你怎么敢吃肉呢?” “吃的肉又不是我杀的……” “那有什么分别啊?吃了肉,就相当于杀了生!” “芮儿,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快看,那边有一头傻狍子!” “哇!别让它跑了……” 三个少女嘀嘀咕咕,向着草甸深处走去。 公孙乙一挥手,一群人远远跟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公孙续乘坐着马车,赵云和公孙甲带着五十几人护卫在侧,来到了那片长满芦苇和杂草的草甸。 “大兄,看看,我们厉害吧?”公孙续被公孙甲搀扶着刚下马车,公孙芮就蹦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指着一堆猎物炫耀。 一只狍子,七八只野兔和几只瘦骨嶙峋的鸟儿,几条一两尺长的大鱼。 公孙续哈哈大笑:“确实厉害!不过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哼!没意思!不理你了!”公孙芮嗔了一句,搂着公孙续手臂的双手用力一甩,转身就走到了华婵身边。 华婵和赵云含情脉脉对视一眼,又迅速把头偏开,嘴角却都带上了温柔的笑意。 公孙续忍不住呲呲牙,他手臂的伤口并未痊愈。 刘宁儿白了公孙芮一眼,快步过来搀着公孙续,柔声问道:“续哥,伤口又疼了吗?” “没事,就快好了。”公孙续笑着拍了拍刘宁儿柔软的手背,他很喜欢这个温柔可亲的少女,不过此时他还不知道刘宁儿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刘宁儿脸色微红,不过并未松开公孙续。 公孙芮趁着公孙续看向远处草甸内的时机,迅速偷偷对刘宁儿做了个鬼脸,还伸出手指在脸上刮了几下。刘宁儿脸色更红,用力瞪了公孙芮一眼,手上却始终搂着公孙续的手臂。 公孙甲带了几个人把猎物拿到河边去收拾,公孙乙则带上人找来一堆枯枝干柴,准备生火烧烤。此时暖阳当空,微风拂面,枯草的清香萦绕鼻端,果然是个风和日丽便于出游的好日子。 公孙续看着赵云,笑着问道:“子龙,以前未曾这样游玩过吧?” 赵云尴尬一笑:“从未有过!属下以前在家时要么习武,要么进山打猎接济家用,没有多少空余时间游玩。进入军中之后,也很少出军营。” 公孙续微微叹了口气,不管是重生之前还是现在,他自己何尝不是整天忙碌不停?只不过重生前做佣兵是为了金钱而忙碌,如今是为了建功立业、争霸天下而忙,心境之差别不可以道里计啊。 刘宁儿敏锐的察觉到了公孙续的情绪变化,轻声问道:“续哥,你心情不好吗?” “是有点。”公孙续并没否则,随即故作神秘道:“不过若是宁儿愿意帮帮我的话,我的心情就会好很多了。” “续哥要我做什么都成!”刘宁儿忽闪着双眼,脸上神色很坚毅。 公孙续见她这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呵呵,别这么紧张啊!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 刘宁儿低下头,悄声道:“若是续哥说了,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宁儿也心甘情愿!” 公孙续一怔,心里不禁起了一阵涟漪,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遇见对自己这么一往情深的少女!若是不好好珍惜,自己会遭天谴的吧? 刘宁儿有些忐忑的问道:“续哥,你想让宁儿做什么呢?” 公孙续忽然想逗逗刘宁儿,于是嘿嘿一笑,悄声道:“宁儿的笑容里带着糖呢,你多笑笑,我的心情就好很多了。” 这话若是放在后世有些轻描淡写,但是此时说出来,却让本来就对公孙续情深意重的刘宁儿心头无比悸动。 “续哥!”刘宁儿跺脚娇嗔,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甜美笑容。 公孙芮和华婵离得稍远没听到这句话,几步开外耳聪目明的赵云却听到了,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公孙续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心里对小侯爷又多了一层认识。他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悄悄给公孙续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若是让他对华婵也说这种话,那可是打死都说不出来的! 公孙续伤势未愈不能久站,刘宁儿就去马车内拿来一张厚厚的毯子,铺在地上扶着公孙续坐下,自己跑到公孙芮和华婵身边嘻嘻哈哈闲聊起来。 赵云觉得自己在这有些多余,于是拿起弓箭向草甸更深处走去。 不一时,火堆已经烧得很旺,公孙甲也把收拾好的猎物拿了过来,穿在粗木棍上开始翻烤。 公孙续被暖暖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看着火堆上翻烤的食物,一句熟悉的诗不禁脱口而出:“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 第二十四章 寿春郡,刺史府,后堂会客大厅。 啪!袁术狠狠把手中的信件拍在案几上,看着跪在面前的袁潞,怒喝道:“公孙伯珪欺人太甚!竖子连如此简单之事都办不了,要汝何用?” 袁潞吓得魂不守舍,赶紧连连磕头认错。他只是个庶子,若非嫡长兄袁耀已有婚约,这件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袁术身材适中,相貌俊美,虽然在发怒之时,气度依旧显得很不俗。 坐在袁术左侧首位的一人拱手道:“公孙瓒可是拒绝了主公联姻的要求?” 此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国字脸,八字须,正是袁术手下第一大将桥蕤。 “自己看吧。”袁术冷哼一声,把那封信扔给了桥蕤。 桥蕤旁边坐着一个长须文士,穿着一身灰色锦袍,显得气度翩翩。此人是袁术的从弟袁胤,同时也是袁术账下的谋士。 袁术右侧坐着一个穿盔带甲的年轻武将,相貌十分英俊,乃是袁术的女婿黄猗。 在座的这三个人,都是袁术最信任之人。 袁术虽然是司空袁逢的嫡长子,但是和其同父异母的兄长袁绍相比,不管是人缘还是能力都差了很多。如今袁绍麾下兵精马壮,占据了多半个冀州及其周边,和强势的公孙瓒打了几仗都不分胜负。而袁术坐拥四世三公家族留下的底蕴,却先后被袁绍、吕布所击败,如今虽然割据淮南,手下兵马十余万,但是麾下得力谋士和将领却极为缺乏,因此才屡次厚着脸皮向公孙瓒索要战马和骑兵。 桥蕤看完信后脸色也很难看,劝道:“主公请息怒!公孙伯珪虽然没答应联姻之事,但是却赠送了不少人马,如此看来双方的联盟关系依旧十分牢固。请恕属下直言,如今吾淮南的局势并不是很好,着实不易再和幽州闹翻啊!” 公孙瓒在信中婉言拒绝了联姻之事,还隐晦的点出袁潞在蓟侯府中欲对公孙芮行不轨之事,一下子把拒绝联姻的责任推到了袁潞头上。可怜这袁潞先是被公孙续收拾了一顿,一路上好容易才从关靖赠送的侍女身上找回了尊严,哪能想到回来后竟然引得袁术如此大怒。其实这件事主要的错在袁术身上,他既想和公孙瓒联姻得到更多援助,心底里又看不起对方出身低微,因此并未让嫡长子袁耀出马,而是派庶子袁潞前去蓟县。 袁胤拱手赞同:“桥将军说的极是,主公请三思而行啊。” 黄猗跟着说道:“袁绍不怀好意,刘备野心勃勃,吕布更是虎狼之徒,吾淮南和这三家都已交恶,唯一可靠的盟友就是幽州。请岳父大人明鉴。” 袁术心头憋闷,看着跪在面前不停磕头的袁潞,心头无名火起,一把抓起砚台砸了过去:“竖子,滚出去!” 袁潞被砚台砸在额头上,血流如注却不敢擦拭,行礼后仓皇退了出去。 “和公孙伯珪联姻之事就此作罢!”袁术叹了口气,揉着额头问道:“尔等说说,如今吾淮南该何去何从?” 桥蕤率先道:“主公,刘备如今屯兵小沛,陶徐州(指陶谦)已有让贤之意,若是让他顺利掌控徐州,吾等处境会更加严峻。依末将看来,不如主动出击攻打刘备!” “仲起(桥蕤字,笔者杜撰)所言有理。”袁术点头赞同,叹道:“贩履小儿(刘备早年曾经贩卖过草鞋)最是擅长蛊惑人心,陶恭祖(陶谦字)也是无脑之人,竟然引狼入室!若是让那贩履小儿得了徐州,想来短期内就能完全掌控局势,荆州刘表和刘备交情匪浅,若是一起来攻,吾淮南危矣!只是吾大军攻打刘备,刘表趁机来袭九江如何是好?” 袁胤沉吟道:“刘备麾下兵马不足两万,主公派出五万人马前往应该就能大获全胜。” “不妥!”黄猗摇头反对,“若是徐州军出城相助刘备,如之奈何?” 袁术喝道:“刘备,吾必攻之!只是荆州那边到底该如何应对才好?” 桥蕤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并无良策。 “主公,阎主薄求见。”正在这时,门外的仆从禀报了一声。 袁术大喜:“快请!” 不一时,一个面相威严的青袍文士走了进来,口称主公向袁术躬身行礼。 此人名唤阎象,字景行,乃是九江郡的主薄,算得上是袁术麾下第一谋士。 袁术笑着伸手延请:“景行,且坐下说话,老夫正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阎象道谢坐下,拱手道:“属下刚才在门外已经听到了诸位所言,主公,若是想防备刘表,只需向一个人送一封信即可啊!” “何人?”袁术急忙询问。 “呵呵……”阎象微笑着摸摸胡须,反问道:“主公莫非忘记了江东小霸王?” “孙策!”袁术大喜,“景行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没错,唯有孙策方能震慑刘表,让他不敢趁机北进!” 孙策字伯符,乃是长沙太守孙坚之子,最是骁勇善战,被人称作江东小霸王。 初平二年,也就是两年前,孙坚率军攻打刘表,却中了埋伏被刘表麾下大将黄祖斩杀,其残部被袁术吞并。 今年初,孙策守孝完毕,北上来到九江向袁术讨要孙坚的旧部,还把传国玉玺质押给袁术另外借兵一万,袁术慨然答应,还额外赠送了良马四百匹,还许诺说只要孙策攻下九江,就委任他为九江太守。孙策轻松攻占九江,不料袁术忽然反悔,让亲信陈纪做了九江太守,又让孙策去攻打庐江太守陆康,还说若是攻下庐江,一定让孙策做庐江太守。不料孙策又是一战而下庐江,袁术竟然再次反悔,让麾下老将刘勋做了庐江太守。 袁公路如此出尔反尔,孙策岂能继续为其效力?他一怒之下带着麾下将士去了历阳(安徽和州),不再听从袁术的调遣。不过孙策和刘表有杀父之仇,只要袁术愿意给出足够的钱粮,他肯定会顺水推舟攻打刘表。 “谁愿前往历阳?”袁术按捺住喜悦,询问道。 阎象起身道:“主公,属下愿意前往历阳,必能说服孙策攻打刘表。不过主公还需资助一些钱粮才行。” “准了!”袁术豪迈的一挥手,接着计算了半天,才很肉疼的说道:“送给孙策二百万……四百万钱,粮草两千……嗯,粮草三千五百石。” “主公英明,属下即可前往历阳!属下告辞!” 阎象离开后,袁术走到墙边,看着大地图上徐州的位置,喃喃道:“贩履小儿,老夫大军压境之时,汝会如何应对呢?” ———————————————————— 袁术念叨刘备的时候,小沛县衙书房内的刘备正一脸震惊,看着面前悲痛欲绝的糜竺,惊呼道:“子仲(糜竺字),你刚才说什么?!子方死了?这怎么可能!” 糜竺悲痛的叫道:“玄德公,此事千真万确啊!子方的骨灰已经被赵云派人送了回来。” “赵云?”刘备一怔,急急问道:“子龙信中可曾说子方是如何死的?” “说了。”糜竺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赵云说子方夜宿常山镇的时候,恰逢黑山贼前去烧杀掳掠,混乱中子方被杀,赵云的兄长赵风也重伤不起,被送往幽州寻找名医救命。” “怎么会这样……”刘备颓然坐下,擦了擦眼泪,喃喃道:“子仲,吾对不起你糜家啊!” “唉……”糜竺长叹口气,忍痛劝道:“玄德公休要太过悲伤,子方也算是死得其所。” 糜竺不劝还罢了,这一劝,刘备反而大哭道:“话虽如此,吾心里一辈子都过意不去啊!子方啊子方,吾还想着与你共享富贵,怎么就这样去了呢?” 糜竺被刘备哭得鼻头发酸,眼泪也不知不觉掉了下来。糜家家财万贯,仆从数千,但是家中人丁却十分稀少,除了糜竺糜芳兄弟之外,就还有一个妹妹糜兰,如今糜芳一死,就剩下兄妹俩相依为命了。 这时门外快步进来俩人,当先那人大声问道:“大兄,出了什么大事?” 这人身长八尺有余,头颅硕大,双眼如环,厚厚的络腮胡子覆盖住了整张脸,正是刘备的结义三弟张飞张翼德。 后面那人比张飞还要高一些,长髯及胸,面色黑红,双眉上翘飞扬,正是刘备的结义二弟关羽关云长。 “唉!”刘备垂下头叹了口气,“二弟,三弟啊,糜子方去了!” 张飞心头一松,心道区区一个商贾死就死了吧。若非看到糜竺也在,这句话就会脱口而出了。 关羽也觉得刘备对糜家如此看重并不值得,不过还是开口劝了几句,又对糜竺好言安抚了几句。 张飞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气,这才抹抹嘴问道:“大兄,糜子方怎么死的?” “此皆吾之过啊!”刘备轻轻捶着额头,说道:“赵子龙在公孙伯珪账下并不如意,故而吾让糜竺前去接应他来徐州,不料子方夜宿常山镇的时候恰逢黑山军打劫,混乱之中不慎身亡。” 张飞点点头,对赵云未能来到刘备麾下十分遗憾,他对糜竺的死毫无兴趣。 关羽却问道:“张燕那厮不是一向标榜仁义吗?怎么会打劫乡民?” 刘备也大惑不解:“吾亦不知内情,子龙信中未曾提起。二弟,三弟不是在操练士卒吗?为何联袂来见为兄?” “这个……”关羽看了看糜竺,欲言又止。 糜竺心头微寒,自己给刘备送钱送粮不下百万,为了刘备的大业可谓是呕心沥血,没想到在关羽和张飞心中依旧毫无地位! “有什么好隐瞒的!”刘备脸色微怒,指着糜竺说道:“子仲乃是吾最信任之人,也是吾最重要之人,任何机密之事都无需对他隐瞒!” “多谢主公!”糜竺心头转暖,躬身道了谢。 关羽脸色凝重:“大兄,探子来报,说吕布粮草奇缺,如今巨野周边甚至以人为食!吕布在陈宫的建议下,准备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前来攻打徐州!” 年初曹操为报父仇攻打徐州,不料吕布在陈留太守张邈以及麾下谋士陈宫的劝说下起兵攻打兖州,曹操只好回军援救。之后双方在兖州对峙一百余日,吕布粮草不济,遂退兵巨野休整,不过他和曹操、袁术一样,始终都对徐州虎视眈眈。 “啊!吕奉先要来了?”刘备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就想起身逃跑,吕布之勇猛,虎牢关前他可是亲身体会过的,一言以蔽之:吕布虎兕之徒,非人也! 关羽拱手道:“大兄,巨野至小沛仅仅百多里路,可谓早发夕至,吾等需要时刻提防啊!” 刘备深吸口气,勉强镇定下来,点头道:“二弟说的是!传令下去,封闭城门,加固城墙,再派人向陶恭祖大人求救!” 糜竺本想和刘备说一件事,这时也顾不得了,起身道:“玄德公,在下去向州牧大人求救吧。” 糜家就居住在徐州城内,糜竺又是陶谦亲自任命的别驾从事(官职名,位居众吏员之首,随州牧出巡时另行乘车而得名),由他去向陶谦通报此事最合适不过。 刘备欠身道:“如此甚好,就劳烦子仲了。” “玄德公客气,在下告退。” 糜竺出去后,刘备终于绷不住了,一个劲的猛擦冷汗。此时他心里已经后悔起来,早知道徐州会被一群虎狼窥视,又何苦离开公孙瓒南下!借助着公孙瓒的势力一点一点积攒本钱,等到时机成熟再自立门户,那才是上策啊! ------------ 第二十五章 午时,一个麻衣车夫赶着一辆很普通的马车,七拐八拐进了城南的一个小院内。马车停下后,车夫打开帘子,从里面出来一个皮肤白皙、双目淡蓝,风姿绰约的中年妇人。当看到院门前站着的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她的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娘!”阎柔双目含泪,扑上去就跪倒在地,“孩儿不孝,让娘受到惊吓了。” 这妇人正是阎柔的养母胡娜,她抽泣着扶起阎柔,上下打量了一番,欣慰的说道:“孩儿啊,你没事就好,为娘受点惊吓不算什么!” “孩儿再也不会让娘受到半点危险了!”阎柔坚定地做了承诺,然后指着院门笑了起来,“娘,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新家?”胡娜并未迈步向里走,而是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座精致的小院以及门前站着的那个陌生少年。 这少年肤色黝黑,眉宇飞扬,正是公孙续,他向胡娜温和的笑了笑。 阎柔感激道:“娘,这院子是小侯爷送给我们的新家。” “小侯爷?”胡娜更加迷惑。 阎柔看着公孙续,说道:“这位就是小侯爷,也是他派人救娘出来的。” 公孙续走上前来,拱手道:“在下公孙续,见过胡娜夫人。” “小妇人当不起啊!”胡娜吃了一惊,赶紧屈膝还礼。 “阎兄,快把令堂扶起来。”公孙续虚扶了一把,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递给阎柔,“此乃房契和几名下人的卖身契,阎兄请收好,就不打扰你母子二人叙旧了,告辞。” 阎柔躬身接过房契,一直目送公孙续消失在街角处才回过头来。 “孩儿啊,这个小侯爷看来是个大好人呢!”胡娜感叹一句,忽然抽泣起来。 “娘,这是为何?”阎柔惊慌询问。 胡娜脸色悲伤,拍着阎柔的手臂,叹道:“儿啊,为娘还不了解你吗?若非你已经决定把命卖给小侯爷,刚才岂会不道一声谢?吾儿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做娘的岂能不悲伤!” “娘,小侯爷值得孩儿卖命!当日他去昌黎的时候……”阎柔按捺住激动,把近些日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胡娜听完后沉默了一小会,随即笑着转移话题:“呵呵,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能住进汉人建造的漂亮屋子……” “娘,进去吧。”阎柔松了口气,扶着胡娜一边向里走一边笑道:“娘,以后会更好的!” 公孙续独自一人负手走在街上,心情十分轻松愉快。从昌黎回来已经三天了,为了安置带回来的那一万多精壮士卒,他这三天里简直忙了个天昏地暗。好容易今天清闲下来,恰好派去解救胡娜的队伍把人带了回来,于是他就过来打声招呼,顺便准备在街上到处逛逛。 浅草原位于右北平长城外,西北方向一百七八十里处,胡娜被鲜于辅的人掳走后,一直囚禁在长城外几十里的一个隐秘山洞中,以便随时用来威胁阎柔。落王坡一战鲜于辅断臂被俘,情绪一下子崩溃了,让他做什么都会好好合作,因此公孙续派去的人得以顺利救出胡娜。 公孙续重生之后还是第二次上街游逛,上一次是袁潞来的时候,一群人簇拥着他在大街上简单地逛了一下。这次他一个人都没带,就是想着能好好逛逛,感受一下汉朝时的市井生活。 蓟县城北是军营,城西是集市,城东是贫困百姓的居住区,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茅草棚屋,也就是所谓的贫民区。至于官吏和商贾,以及家境稍好点的百姓,一窝蜂都住在城南,实际上形成了后市的富人区。 公孙续也没什么目的,只是信步而行,他发现稍好点的建筑物屋顶都很大,青砖黑瓦,木梁斗拱,装饰豪放刚健,古朴大气。此时集市尚未散去,牙门里也没散值,因此城南这边的路上行人很稀少,他倒也乐得清静,一边走一边四处乱看。 公孙续刚拐过一个街角,忽然听到头顶有人轻声叫道:“兄台!兄台,请留步!” 公孙续抬头一看不禁乐了,只见高高的青砖围墙后面趴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侧有一颗树枝茂密的大树,显然他是攀着树上的围墙。这男子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进贤冠,双手搭在围墙上一动不敢动,俊朗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公孙续笑道:“阁下何不等夜黑风高再行事?” 男子正色道:“兄台错了,吾乃堂堂好男儿,怎会是梁上君子?兄台该向吾道歉才对。” 公孙续取笑道:“既非梁上君子,岂会越墙而走?” 男子一脸悔恨,叹道:“唉!吾一时失算,被人胁迫,不得不越墙而走啊!” “哦?”公孙续一怔,“被何人胁迫?为何不向官府通报呢?” “兄台此言差矣!”男子瞪了公孙续一眼,傲然道:“区区小事都要寻求官府帮助?吾颜面何存?” “哦……既然如此,阁下揣着面子慢慢翻墙吧,在下告辞了。”公孙续转身就走,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上一世上学时合伙翻墙的事情,不禁想先戏弄一下这家伙,然后再帮他下来也不迟。遗憾的是此时没人喊一声‘老师来了,快跑!’,否则就更应景了。 男子急道:“且慢!所谓助人为乐自己乐,日行一善天地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兄台何不施加援手?在下必有厚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咬咬牙道:“一贯钱,如何?” 公孙续故作震惊,叹道:“才一贯钱?太少了吧!” “兄台想要多少?”男子哭丧着脸询问。 “你有多少?”公孙续忍着笑问道。 “五……三贯!”男子说着赶紧改口,哀求道:“兄台啊,真的不能再多了,吾总得留下酒钱啊!” 公孙续眨眨眼,笑道:“嘿嘿,在下吃点亏,三贯就三贯吧!不过吾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男子警惕地询问,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钱袋,语气坚定道:“除了加钱,其他都好说!” 公孙续大摇其头:“不加钱!阁下只需要说出越墙而走的真实原因就行。” “这个……”男子犹犹豫豫,脸上竟然显出一丝羞赧。 就在这时,墙里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叫声:“冯公子想爬墙出去,快捉住他!谁若是把那个负心汉捉回来,本姑娘赏五贯钱!” 男子回头一看,只见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蜂拥而来,手里拿着绳索和扫帚扁担,他吓得大叫一声,双脚在树上一蹬,双手在围墙上用力一撑,一个跟头就翻了过来。 老师没来却来了一群姑娘!公孙续吓了一大跳,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拦腰抱住了男子,心里郁闷得要死:‘奶奶的,来到大汉朝第一次用公主抱,竟然抱的是个男人!’ 男子迅速回过神来,也觉得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实在太羞.耻,赶紧用力一挣试图下来。 公孙续马上松开手,男子扑通一声坐了个屁股墩,疼得哎哟叫了一声。他一跟头爬起来,拉了一把公孙续,叫道:“快跑!” 公孙续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跟着男子拔腿就跑。这家伙穿着宽袍大袖,没想到跑起来速度还很快,俩人很快就跑出几条街去。 这时公孙续才回过神来,停下来对还在向前跑的男子叫道:“别跑了,没人追过来!” “没追上来?”男子回头一看果然没人,这才停住脚步,喘着粗气笑道:“嘿嘿,没追上来就好啊!唉,总算是逃过一大劫难啊!” 公孙续纳闷地问道:“阁下就不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一拍手,叫道:“哎呀,一言难尽!不如找个地方一边喝酒一边聊如何?” 公孙续见前面刚好有家三层酒楼,于是点点头,指着‘醉月楼’那块招牌,说道:“就去那家吧。” “醉月楼……”男子抬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兄台,能否换个地方?” “为何?”公孙续不解。 男子无可奈何道:“兄台有所不知,这醉月楼和眠月楼都是一人所开,在下实在是不敢去啊!” “眠月楼?”公孙续更加不解。 “就是刚才那个围墙后的一家青楼。” 青楼?这厮难道是因为piao霸王鸡才被人追?公孙续郁闷万分,这家伙看起来气质不俗,没想到人品竟然这等低劣! “兄台误会了!误会了啊!事情绝非兄台所想!”男子一看公孙续的脸色,赶紧连连辩解,接着一指旁边一家小茶馆,“兄台,去那坐下说。”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公孙续过去坐下。 这小茶馆很小,里面摆着三张小桌,此时一个顾客都没有。见到有顾客上门,黑瘦矮小的店老板赶紧过来招呼。 “随便上壶茶。”男子吩咐一句,拉着公孙续坐在了最里面的那张桌上。 店老板很快就端着托盘走过来,斟茶的时候男子夺过茶壶,挥挥手让他下去。 男子暖过茶杯,先给公孙续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拱手道:“在下冯潇,谢过兄台相助之恩。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公孙续拱手还礼:“在下孙续,区区小事不必挂齿。” 冯潇一脸钦佩,叹道:“兄台古道热肠,在下敬佩万分。兄台一看就是视钱财如粪土的真英雄,真豪杰!” 公孙续翻个白眼,坏笑道:“嘿嘿,古道热肠说不上,在下只是看在三贯钱的份上才出手相助的。” 冯潇端起茶杯,做了个请的姿势,“哎呀,兄台,开口闭口阿堵物多俗气啊,先喝茶!喝茶!” 这厮竟然想赖账?公孙续心头乐不可支,脸上却肃然道:“喝完茶,三贯钱还是要给的。顺便说一句,茶钱也该阁下出才对。” “好吧……”冯潇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叹道:“真是世风不古,人心日下啊……” “得了得了!”公孙续摆摆手打断对方的感慨,讥笑道:“在下只是拿该得的钱,总比阁下piao霸王鸡强吧?” “何谓piao霸王鸡?”冯潇大惑不解,眼中满是好奇。 “这个稍后再说……”公孙续摸摸下巴,迅速转移话题,“阁下先说说为何越墙而走吧。” 冯潇叹了口气:“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公孙续听完后目瞪口呆看着冯潇,根本无法理解这家伙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恨不得找个锤子敲开这厮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进满了水。 ------------ 第二十六章 原来冯潇是一名来蓟县游历的书生,他喜欢喝酒,更喜欢逛青楼。上个月他来到了蓟县,第二天就发现眠月楼有个叫月仙的红牌十分美艳动人,一时惊为天人,于是天天去眠月楼对着月仙施展浑身解数,作诗、画画、抚琴、对弈……功夫不负有心人,冯潇很快就成了月仙的入幕之宾,二人整日花前月下,双宿双飞好不快活,不过他腰包里的钱也在迅速减少。 近几日冯潇忽然发现自己只剩五贯钱了,于是痛下决心准备离开眠月楼。不料月仙竟然对冯潇起了真情,今日甚至拿出一半的体己钱去找老鸨给自己赎身,想要跟着他从良。冯潇知道此事后惊恐无比,想偷偷离开却被看门的龟奴挡了下来,那龟奴声称月仙姑娘放了话,没有她跟着绝对不许冯潇离开。无奈之下,冯潇只好爬树翻墙逃跑,这才恰好遇见了路过的公孙续。 “这是好事啊!”公孙续听到这里实在纳闷不解,忍不住插了句嘴,随即问道:“那月仙姑娘想必姿容甚美,而且她只是拿出一半积蓄就能给自己赎身,又说明她很有钱……冯兄既然能财色双收,为何反而要逃走呢?” 冯潇叹了口气,小声道:“孙兄有所不知,在下开始确实觉得月仙姑娘美艳无双,只是当她说想要跟着在下从良的时候,忽然发现她一下子变丑了很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现疑惑问道:“以前也有很多次这种情况,孙兄可知这是为何?” 公孙续无言以对,心里暗骂一句‘你犯贱’,无奈地拱了拱手:“在下不知是何原因……不过在下对冯兄实在是钦佩万分!” “嘿嘿,孙兄过誉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冯潇脸色如常,似乎并未听出公孙续话语中的讥讽,他喝了口茶,坏笑道:“若是孙兄看上哪家青楼的女子,在下愿意出手相助,保证让孙兄如愿以偿。” 公孙续揉揉额头:“这个……冯兄还是留给自己吧!对了,敢问冯兄家居何方?” 冯潇放下茶杯,微微欠身:“在下是颍川人氏。听孙兄口音,似乎是幽州本地人氏?” “颍川?”公孙续吃了一惊,感慨道:“颍川地灵人杰,英才辈出啊!前有吕不韦、韩非子、张良……等天下名士,今又有郭嘉、徐庶、司马徽、荀氏八龙、戏志才等绝世英才……唉!吾恨不能得见郭嘉、徐庶久矣!” 冯潇听了心头震惊无比,这孙续的穿着一看就是富贵中人,只是他竟然对颍川名士了如指掌,又岂会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况且荀氏八龙早就闻名天下,戏志才也才曹.操处效力多年,名头颇为响亮,知道他们并不稀奇,那徐庶、郭嘉二人只是在颍川小有名气,孙续又是从何处听到他们的名头的?而且这孙续显然对名声不显的郭嘉和徐庶更加推崇,竟让把这俩人排在其他人之前,更是让冯潇诧异万分。 公孙续见冯潇没说话,歉然一笑道:“抱歉,在下一时失态,竟然忘了回答冯兄的问题,在下确实是幽州人氏。敢问冯兄,可认识郭嘉和徐庶?” “孙兄客气了。”冯潇笑了笑表示不介意,接着点点头道:“孙兄所说的郭嘉、徐庶,在下确实见过几面。” “哦?”公孙续大喜,赶紧问道:“冯兄可知道这二人现在何处?” 冯潇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水,不答反问道:“孙兄急着找那二人可是有要事?” 公孙续呵呵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结交一番。” “孙兄想见徐庶只怕有些难。”冯潇摇摇头,叹道:“徐元直(徐庶字)五年前为了替好友报仇,杀了当地一名富户,随后一直逃亡在外,据传去了荆州,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样啊……”公孙续听了有些失望,问道:“据闻徐元直有一老母,敢问如今可还在颍川老家?” “孙兄竟然还知道这事?”冯潇惊讶地张大嘴,眨眨眼道:“徐元直确实有一老母亲,如今依旧在颍川居住!徐元直任性豪侠,但是却十分孝顺,临走前拜托了不少好友照拂其母,那位老夫人日子过得还不错。” 公孙续沉思了一会,问道:“郭奉孝呢?” 相比起徐庶,公孙续更想结交郭嘉。正所谓‘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运谋如范蠡,决策似陈平!’短短三十个字,把郭嘉的才华描述的淋漓精致,而曹操、戏志才、荀彧等人也都对郭嘉推崇备至,说明此人实至名归!公孙续既然志在天下,又岂能对此等英才不垂涎三尺? “孙兄竟然连郭嘉的表字都知道……”冯潇再次震惊了一下,稍稍一犹豫,皱眉道:“此人风流不羁,贪爱酒色,小聪明是有的,大智慧则不见得。” 公孙续听了脸色十分不悦,反驳道:“在下听闻郭嘉小事糊涂拖拉,大事聪明绝顶。有人告诉了一首诗给在下,诗曰‘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运谋如范蠡,决策似陈平’,说的就是那位绝世英才郭奉孝!冯兄却把郭奉孝说的如此不堪,不会是和他有过节吧?嘿嘿,‘风流不羁,贪爱酒色’这八个字,在下觉得倒是很适合冯兄啊!” 冯潇听了也不生气,目光紧紧盯着公孙续,笑呵呵道:“在下和郭奉孝并不是很熟,很多事情都是听别人说的,难免以讹传讹,孙兄勿怪。敢问孙兄,那首诗是何人所作?” 公孙续随口答道:“这首诗是个叫湖海散人(罗贯中号湖海散人)的隐者所作。” 冯潇喃喃道:“湖海散人……能做出如此好诗,必然是饱学之士,在下竟然闻所未闻,惭愧!惭愧啊!” 公孙续觉得再和这家伙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起身拱手道:“孙兄,既然无其他事,在下就告辞了。” “孙兄且慢!”冯潇赶紧叫了一声,一把拉着公孙续坐下,笑道:“孙兄,在下和郭奉孝确实只是泛泛之交,不过有一次他和别人谈论天下局势,在下倒是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孙胸口额有兴趣听听?” 公孙续顿时来了兴趣,拱手道:“哦?固所愿也!冯兄请讲。”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是在荀八龙,也就是荀氏兄弟中最小的荀旉家中闲聊。”冯潇有些哀伤的说完这句话,气势忽然变得凌厉起来,眼中也锋芒毕露,肃然道:“虽是几个书生闲聊,然而所论却是天下大事!在下想先问问孙兄,可知当今天下局势?” “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汉室倾颓在即!”公孙续随口答道。 “然也!”冯潇竖了个大拇指,接着道:“荀旉先开口,他说当今天下皇室、诸侯、世家豪族三者鼎足而立,如今皇室羸弱,只怕是积弱难返;各地诸侯的势力看似最强,其实只是一盘散沙,虽有不臣之心,却无一人的实力强大到能击败所有人;世家豪族看似不声不响,隐藏的实力却最为强大,翻云覆雨易如反掌,因此决定将来天下归属者非世家豪族莫属!” “吾与戏志才交情匪浅,此人出身寒门,对荀旉此论嗤之以鼻,他认为世家豪族最是腐坏贪婪,只是一群趴在大汉朝这头巨兽身上吸血的臭虫,大汉朝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那些所谓的‘千年世家’应该承担多半的罪责!唯有皇室中兴,才能拯救天下。嘿嘿,就因为这番话,戏志才和荀旉差点打了起来!不过戏志才也赞同荀旉对诸侯的看法,认为只要皇室再出一位光武皇帝那样的中兴雄主,在忠臣猛将的拥护之下,扫平各地诸侯易如反掌!戏志才认为曹操曹孟德就是天下第一忠臣能将,于是前往投靠,并且呕心沥血多方谋划,不料曹操势力强大之后也露出不臣之心……唉!不提也罢!两年前,戏志才郁郁而终。” 戏志才竟然两年前就死了?公孙续听到这里才恍然明白,难怪刚才冯潇一脸哀伤,原来是心痛好友之死。等等……戏志才这种英杰,岂会和一个沾花浪子做好友?冯潇,冯潇……奉孝!公孙续猛然间心头狂喜,难道此人就是郭嘉郭奉孝?哈哈,若是你家伙真是郭嘉,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把你弄到手下效力! 冯潇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公孙续看做囊中之物,他接着道:“郭嘉赞同荀旉对皇室的评论,也赞同戏志才对世家豪族的评论,不过正是因为如今的皇室和世家都有致命缺陷,因此他坚定地认为将来得天下者非诸侯莫属!”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警惕地看了一眼柜台后忙碌着的店老板,身子前倾小声问道:“当今天下诸侯如过江之鲫,孙兄以为何人能得天下?” “得民心者得天下!”公孙续脱口而出。 “善!”冯潇抚掌赞叹,看着公孙续赞赏道:“孙兄所言甚合吾心!吾虽非儒家门徒,对孟子这句话也很是推崇。蝼蚁小民看似弱小可欺,一旦聚集爆发,又岂是皇室和世家可以阻挡的?前有陈胜吴广,今有黄巾张角,无不是如此啊!” 公孙续点头道:“正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嘛!” “没想到孙兄和郭奉孝竟然是知己啊!”冯潇怪怪的看了公孙续一眼,接着道:“郭嘉也是这样说的,他认为善待百姓的诸侯,逐鹿天下的机会才更大一些。” 公孙续给两只茶杯都添上茶水,放下茶壶后问道:“在下想问问冯兄,郭嘉如何评论天下诸侯?” 冯潇道了声谢,端起茶杯一口饮了小半杯,轻轻摩挲着茶杯把手,似乎是在思索着如何开口。 ------------ 第二十七章 公孙续并不催促,也端着茶杯缓缓浅酌几口。刚才只顾着说话没留意到茶水好坏,此时他才发觉这茶汤色浑浊、口味苦涩,而且还带着一丝霉味,顿时没了胃口,把茶杯放在桌上静静等待。 冯潇微微低头摩挲着茶杯,眼睛余光却打量着公孙续,悄然揣摩着对方的身份。他和公孙续不同,公孙续是先知先觉,才能从‘颍川人氏’和‘冯潇’二字上大致推测出他的身份,而他来到蓟县的时间很短,因此只能推测对方出自幽州官宦之家,至于到底是谁家公子,就只能在接下来的谈话中继续寻找答案了。 过了好一会儿,冯潇才缓缓开口道:“当今天下诸侯林立,孙兄可知郭奉孝当日先提起的是谁?” 公孙续脱口而出:“莫非是曹操?” “咦?”冯潇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惊讶了,他摸摸额头无奈地笑了笑,“若非在下确定孙兄和郭奉孝素未谋面,只怕还以为你二人是多年好友呢!彼时曹操在濮阳大败黑山军于毒、於扶罗等人,已经初露峥嵘,再者戏志才又在其麾下效力,故而郭奉孝先评论的正是此人。” 公孙续顿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郭奉孝如何评论曹操?” “曹操少年时曾任洛阳北都尉,那只是个小小的八品官职,天子最宠幸的大宦官蹇硕的叔父违背宵禁,他就敢将其杖责而死,从而名闻天下,可见其胆大心细,不畏强权。后来操为济南相,初上任就大力整饬吏治,一举罢免八成以上的贪官污吏,同时处处善待百姓,短短一年时间把济南十余县治理的路不遗失,夜不闭户,可见其施政手腕强硬而灵活。之后王芬许攸图谋废立、董卓霍乱朝纲,都曾经邀请曹操共谋,却被曹操拒绝,可见其识时务。青州黄巾肆虐之时,兖州四方震动,曹操力挽狂澜,数月时间就击溃黄巾数十万大军,俘获三十万人,一举成为独掌一方的兖州牧,可见其精通兵事。” 郭嘉说到这里喝口茶缓了口气,叹道:“若是不说之后的事,曹操确实称得上是一个有能力的好官,然而其父曹嵩被杀之后,操借机东征徐州,其麾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十室九空,甚至以人肉为军粮,其残暴堪比昔日的董卓!此人能审时度势,实力弱小之时善待百姓以博取名声,强大之后却视百姓如草芥,做事不择手段,正应了大名士许邵当日对其的点评‘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郭奉孝对许邵此言颇为赞同,不过他认为乱世之中唯有得民心的枭雄才能问鼎天下,曹操如今名声败坏,若是不能迅速补救,只怕好景不长!” 公孙续听到这里,已经完全确认此人就是郭嘉:刚才冯潇说郭嘉等人论天下发生在几年前,然而一年前曹操才崛起为兖州牧,之后率军攻掠徐州是年初发生的事情,若冯潇不是郭嘉,又岂能知道郭嘉最近对曹操的看法?只是公孙续有些奇怪,原本历史上的郭嘉似乎就是这一两年内投靠的曹操,为何他如今却来到了蓟县? 冯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不知道已经彻底暴露身份,他接着道:“郭奉孝点评的第二个诸侯,乃是袁绍。袁本初(袁绍字)出自四世三公之家,少年时就颇有名望,之后诛杀宦官、成为讨董盟主,名望更是达到了顶峰。如今袁绍占据并州和半个冀州,麾下带甲十万,北拒公孙瓒和张燕,南抗袁术刘备,实力不容忽视。然而袁本初此人刻薄寡恩,好谋无断,小事精明,大事糊涂,时常为小利而失大义,虽一时势力强盛,只怕败亡亦不久矣。” 他说到这又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语速忽然快了起来:“荆州刘表,好猜疑,好空谈,立意守成而无进取之心,此乃守户之犬,不足为虑;淮南袁术,贪财好色,反复无常,实乃小人也,覆灭指日可待;江东孙策,勇武无双,然徒逞匹夫之勇,只怕迟早横死;西凉马腾、韩遂麾下汉胡混杂,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人人心怀鬼胎,内讧败亡指日可待;至于蜀郡刘璋、辽东公孙度、汉中张鲁等人,碌碌无为不足挂齿,一旦有诸侯强势崛起,彼等唯有开门纳降。” 如今北地诸侯中公孙瓒的势力最强大,然而冯潇故意不提公孙瓒,就是想看看公孙续是何反应。只是公孙续盯着茶杯似乎在思索他刚才的话,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似乎并不在意他提没提公孙瓒。冯潇眉头一蹙,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幽州少年对天下大事了若指掌,又如此沉的住气,整个蓟县除了最近名声远扬的那位小侯爷公孙续,又有谁能有这般气度风范? 公孙续思考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着郭嘉,用很平淡的语气笑着问道:“奉孝兄为何不点评下蓟侯公孙瓒?蓟侯虎踞幽州、青州和半个冀州,打得胡人望风丧胆,莫非还不值得奉孝兄点评一二吗?” 冯潇的谐音就是奉孝,但是公孙续此前一直称呼他为冯兄,此时忽然改口称呼他为奉孝兄,郭嘉顿时明白公孙续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他也从这句问话中完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除了蓟侯府的小侯爷公孙续,又有谁会对公孙瓒如此在意?又有谁敢在蓟县随便议论据说暴躁易怒的公孙瓒? 郭嘉盯着公孙续,淡淡一笑道:“蓟侯刚愎自用,目光短浅,无外乎又是一个袁绍罢了!” 郭嘉故意把公孙瓒说的如此不堪,就是想试探一下公孙续,看看这位近来一鸣惊人的小侯爷是否值得结交甚至投靠。若是公孙续听了这几句话勃然大怒,甚至拍案拂袖而去,郭嘉就会迅速离开蓟县;若是公孙续能泰然自若,那么郭嘉就会和他深入谈一谈。 公孙续并未让郭嘉失望,他微笑道:“奉孝兄所言……在下不予置评。敢问奉孝兄,如今局势纷乱,幽州该何去何从?” 郭嘉不答,反问道:“敢问阁下之志?” 公孙续笑呵呵问道:“奉孝兄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有趣!有趣啊!”郭嘉轻轻抚掌赞叹,笑道:“先听假话,再听真话,如何?” “好!”公孙续也一击掌,笑道:“假话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几句话是北宋理学创始人、横渠先生张载所说,公孙续前世在好几本穿越小说上都看到这句话,觉得用来装比再好不过,于是就用心记了下来,此时正好用来唬一唬郭嘉。 郭嘉听了果然震惊无比,他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地看着公孙续。他不是儒学传人,但是对诸子百家无所不通,竟然从未在书上看到过这句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几句话就是公孙续所说!他想到这里不禁振奋期待,假话就如此令人震撼,真话又会是如何惊天动地呢? “真话呢?” 公孙续收起笑容,站起身拱手一礼,肃然道:“真话就是吾欲高筑墙、广积粮、善待民、缓称王!还请郭兄鼎力相助!” “哈哈……”郭嘉放声大笑,霍然站起身,躬身还礼道:“嘉久闻小侯爷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侯爷救刘虞、追赵云、说刘和、斩蛮王……桩桩件件都被蓟县百姓津津乐道,不过没几个人能看出小侯爷的心中宏图吧?” 这话暗含讽刺,公孙续却不以为意,笑着伸手延请道:“郭兄客气了,请坐。” “请。” 二人再次落座,不禁对视一笑。 郭嘉先开口:“小侯爷是何时知道吾就是郭嘉?” 公孙续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是顺手拍了郭嘉一记小马屁:“颍川人氏中有如此气度见识者,舍郭兄其谁?” “哈哈……”郭嘉再次大笑,戏谑道:“当今天下,唯有曹操方能和小侯爷相提并论啊!”他刚才说过曹操是乱世奸雄,这句话就是明着指出公孙续和曹操其实是一类人。 “呵呵,郭兄说的有一点偏差。” “哦?请赐教!” “百姓!”公孙续郑重地吐出这俩个字,像是解释又像是在表明心迹,“吾可能会不择手段,但是绝对不会随意戕害百姓,此乃底线!吾前面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实乃是肺腑之言!” 郭嘉闻言,久久看着公孙续的双目默然不语,似乎想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 公孙续坦然以对,这句话他是真心而发,自然不惧怕郭嘉的目光。 “好!”过了好一会儿,郭嘉才点点头开了口,“吾相信小侯爷这番话!小侯爷刚才问幽州该何去何从,吾有一些浅见,小侯爷不妨听听。” 公孙续拱手肃然道:“愿闻其详!” 郭嘉手蘸茶水,在桌案上随手画了一下当今天下的势力图,说道:“所谓得中原者得天下,然而如今各大诸侯混战,势力犬牙交错,犹如一盘乱棋,此时进取中原者必成众矢之的,唯有先占边角,积攒实力方为上策!幽州东有态度未明的公孙度,南有大敌袁绍,北有反复无常的乌桓鲜卑,绝不能在此时南下中原!吾十分赞同小侯爷适才所说的那十二个字,幽州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高筑墙、广积粮、善待民,清除后患、积累实力之后再伺机而动!” 公孙续欠身道:“请郭兄详细说说,具体该如何去做?” ------------ 第二十八章 “此事易尔。”面对公孙续的询问,郭嘉淡然道:“辽东公孙边暂时保持现状即可,等到时机到来之后争取一战而下,不过他若是敢先来挑衅,务必要狠狠打回去!塞北胡人只可以驱使而不能信任,如今丘力居被小侯爷斩杀,辽西乌桓必然内乱,正是一举解决的大好时机,不过最好给辽西乌桓留一口气,若是能驱赶他们的残部去右北平乌桓处,让乌延收留他们方为上策!至于幽州的大敌袁绍……吾认为蓟侯若是表张燕为冀州刺史,袁绍则不足为虑。” 张燕如今龟缩燕山,手下有数十万人要养活,日子过得不是一点半点的艰难,朝思暮想有一块自己的地盘,为了冀州牧这个位置他必定会全力以赴对抗袁绍。 驱虎吞狼!公孙续脑海中顿时闪现出这四个字,随即又产生了顾虑,皱眉道:“张燕掌控黑山军数十万,若是占据冀州,将来难免成心腹大患啊!” 郭嘉淡然道:“小侯爷认为是张燕实力强大,还是张角的实力强大?” “当然是张角更强大。” “既如此,又何须对那张燕顾虑重重?”郭嘉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昔日张角登高一呼,从者百万,使得天下震动,最后还不是落了个败亡的下场!吾想问问小侯爷,黄巾败亡为何如此之快?” 公孙续沉吟一会,说道:“黄巾军没有统一指挥,各地大渠帅各自为战,又喜欢集结主力大军攻打城池,往往伤亡惨重。破城后烧杀抢掠,名声越来越坏,黄巾军起于底层百姓,又始终不能被世家豪族所接受,如此做法无异于自毁根基!一言以蔽之,黄巾军的战略方针大错特错!” “战略方针?”郭嘉念叨着这四个字,忽而笑道:“小侯爷所言颇为精辟,既然张燕绝不可能改变战略方针,让他暂管冀州何惧之有?敢问小侯爷若是当年的张角,会如何去做呢?” 公孙续不假思索:“乡村包围城池,运动战中歼敌。” “善!”郭嘉抚掌赞叹,笑道:“小侯爷精通兵法要略,吾敬佩万分。小侯爷,若是让张燕成为冀州刺史,他必然会将黑山军老幼妇孺全都迁往冀州,从此不但失去了燕山险恶的地利,而且会把自己牢牢困在冀州,不得不和蓄意北上的袁绍血拼。蓟侯不妨先稳固后方,待得张燕和袁绍两败俱伤,再派人去张燕那边挑拨一番,必然会引发内讧,到那时幽州大军压境,数十万黑山军传檄可定!” 公孙续顿时想到了陶大勇这枚棋子,不禁大喜道:“郭兄所言极是,吾无忧矣!” 郭嘉肃然道:“小侯爷休要高兴太早,如此行事只能确保北地尽归囊中。一旦北地平定,蓟侯面对其他诸侯的时候,不妨效仿先秦的远交近攻之策!” “如何远交近攻?” “西凉马腾,江东孙策,皆有勇无谋之辈,而且其内部不稳,又和幽州无利益关系,可以暂且结交为盟,将来再缓缓图之;淮南袁术,徐州刘备,兖州曹操,宛城张绣,这四家皆可趁机攻之!” 公孙续摇头道:“袁术已经和幽州结盟对抗袁绍,暂时不可攻。” “哦?”郭嘉一怔,叹道:“袁术乃是反复小人,岂可……罢了,既然已经结盟,不妨多给一些钱粮,诱使袁术和张燕夹击袁绍。” “谨遵郭兄教诲!”公孙续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诚恳地说道:”吾欲请郭兄出仕幽州,不知郭兄意下如何?” 郭嘉赶紧站起来,抱拳躬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君择臣,臣亦择君,郭嘉对自己效力的对象要求并不高,不过也不低:其一,胸襟开阔能容忍自己的散漫行为;其二,对自己言听计从;其三,必须是一个有底线的枭雄。这几条公孙续全都具备,郭嘉认为即便去了曹操那里也不过如此,因此也就不玩什么假意推辞的小把戏,慨然答应为公孙续效力。 “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公孙续喜不自胜,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工夫,三顾茅庐什么的,于是赶紧封官许愿道:“刘和麾下一万五千精卒已经尽归吾有,吾决定另外整编一军,名为‘白马营’,请奉孝担任军师祭酒,在营中位居吾一人之下,奉孝意下如何?” 军师祭酒是五品官职,相当于后世的一军参谋长,可谓是位高权重。 郭嘉又惊又喜,拱手道:“主公如此看重,嘉敢不效犬马之劳?” “奉孝不必多礼。”公孙续扶起郭嘉,笑道:“区区军师祭酒而已,先生将来定会成为吾之萧何!” 郭嘉慨然道:“嘉自当全力以赴!” 二人执手而笑,再次落座后,公孙续问道:“奉孝为何忽然来了蓟县?” 郭嘉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在一年前,觉得自己学业大成的郭嘉离开了颍川老家,四处游历寻找出仕的机会。 因为好友戏志才郁郁而终,郭嘉心里对曹操未免有些芥蒂,于是他先去了邺城(冀州治所,袁绍驻扎地)见袁绍。很快他就发现袁绍外宽内忌,好谋无断,注重虚礼而不重视实际,麾下谋士田丰、沮授谋略出众,却因为性格刚直而被袁绍厌恶,多次提出上佳谏言都被拒绝。郭嘉了解情况之后对袁绍失去信心,不久就离开了邺城,本想转投曹操,忽然听到蓟侯府的小侯爷一鸣惊人的传言,他一来出于对公孙续的好奇,二来想当面见见蓟侯公孙瓒,于是转而北上来到了蓟县。 公孙续听到这里笑着叹道:“原来奉孝来到蓟县还和吾有关系,这可真是天意如此啊!” 郭嘉点头道:“确实是天意啊!若是没有听到主公的那些传言,吾可能不会来蓟县。对了,主公今日为何会独自一人外出?” 公孙续笑了笑,把阎柔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不过并未提为了救阎柔差点丧命的事。 “原来如此,倒是条好汉子!”郭嘉赞了一句,忽而问道:“坊间传闻神医华佗会长居幽州,而且幽州还会兴建一座大医学堂,此举可是主公所为?” “正是,奉孝想找华神医?”公孙续问出这句话,猛然想起历史上的郭嘉英年早逝,得找个机会让华佗好好给郭嘉诊断一番。 “非也。”郭嘉摇头道:“吾并非是想找华神医,只是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主公并不歧视贱业,想必主公并非儒学传人吧?” 武皇帝时,董仲舒上书请求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武皇帝欣然准奏。自那以后,儒学在大汉朝唯我独尊,儒学传人个个眼高于顶,岂会看得起操持贱业的医者? “这个……”公孙续犹豫了下,坦然道:“不瞒奉孝,吾并未师从过任何人。” “原来主公是天资聪慧啊!敢问主公,如何看待诸子百家?又如何看待皇室、世家豪族和百姓?” 这是在问政治纲领? 公孙续愣了愣,沉思良久,才开口道:“春秋战国时期时百家争鸣,在医学、星象、算学、科技……嗯,格物等各项领域百花齐放,创造了远超前人的辉煌成就!只可惜武皇帝独尊儒术之后,儒家强力打压其他学说,诸子百家大都已经没落,很多领域不进反退,甚至比不上上古时期,实在令人遗憾啊!不管是学术还是官场,只要出现无人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致绝对的腐.败.堕.落,不可否认,儒家的学说有其可取之处,其核心的愚民之策更加有利于统治者,但是却让天下社会停滞不前,因此独尊儒术绝不可取,百花齐放才是春!” 郭嘉低着头把‘无人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致绝对腐.败.堕.落’以及‘百花齐放才是春’这两句话反复吟哦,双目越来越亮。他涉猎百家,见闻广博,对当今的世道极为不满,也时常思考如何才能改变,不过他想的最多的是如何从朝堂之上变革,公孙续这几句话无异于给他提供了另一个思路。 公孙续等到郭嘉抬头看着自己,这才接着道:“皇室、世家豪族和百姓三者,吾以为应该放在一起说说。吾先举几个例子,比如春秋早期的国人议政,看似公平合理,其实却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本来一天就能做出决定的事情,往往会拖好几天,为何?无他,百姓灵智未开,所作决定五花八门故而争吵不休!又比如战国时期各国君主强势崛起,国内卿大夫鼎力辅佐,世家豪族也初现雏形,彼时虽有百花齐放,各种知识却大都掌握在王族和卿大夫手中,百姓依旧未开民智,而国力却越来越强,奉孝觉得这又是为何?” “这个……”郭嘉稍稍犹豫了下,忽而笑道:“吾不妨也举个例子,正如主公所言,战国时期民智亦未开,不过强势国君的出现就如同一只尽责的母鸡,能带着一群蒙昧的雏鸡逐渐成长壮大,这恰好印证了孔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 “奉孝所言极是!”公孙续笑着赞同,“故而吾以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唯有全面开放民智,削弱皇权,才能彻底变革。在此之前,蒙昧的百姓确实需要一个强势的皇帝。” 郭嘉心头一震,讶然道:“若是主公得了天下,难道会自我削权?” 公孙续点头道:“若是民智开放,有何不可?到那时可以效仿国人议政,皇帝就做个摆设也未尝不可。” 郭嘉叹道:“主公胸怀宽广,嘉钦佩万分。只是书籍贵重,如今的读书人也不愿意去教导黔首百姓,如之奈何?” “此事并不难。”公孙续胸有成竹道:“吾有一法可以廉价、快速地印制书籍。至于人才一事略有难度,需要长久谋划。如今想要做官必须有人举荐才行,若是吾全面推广廉价书籍,同时大开科举,用各类考试来选拔寒门人才,比如格物、算学、医学等等,数十年后,难道还不能有数十万人才为吾所用?” “妙哉!”郭嘉击掌赞叹,“此乃一箭双雕!既能选拔众多寒门人才为己用,又能潜移默化削弱世家豪族!主公屡屡有奇思妙想,莫非有鬼神相助乎?” 公孙续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郭嘉看了看茶杯,意兴阑珊道:“今日和主公相谈甚欢,本该浮一大白,此地却仅有浊茶一壶,当真让人扫兴!” 公孙续大笑道:“这有何难?且跟吾来,定让奉孝喝个尽兴!” “哈哈,主公真是体察人心啊!快走!”郭嘉大喜,起身拉着公孙续向外就走。 “等等!茶钱!茶钱还没给呢。”公孙续从钱袋里取出几枚铜钱扔在桌上,二人说说笑笑出了茶铺。 ------------ 第二十九章 公孙芮偷偷摸摸绕过街角,蹑手蹑脚跟着数十步开外穿着狐裘的公孙续,每当公孙续穿过街道或者有回头的迹象,她都会迅速闪在一边。今天她穿着一身青色粗布衣衫,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帷帽,看起来和府中那些使唤丫鬟没有什么分别。 此时是巳时,正是集市最忙的时候,街上行人很多,公孙芮轻易就能藏起来。而且公孙续似乎心头有事,脚步匆匆只管向城南方向走,根本没留意自己被妹妹跟踪了。 不一时公孙续来到了城南阎柔的住宅,不过他并未进去,而是向前面道路左侧另一家小宅院走去。来到大门口,他叩了叩门环,很快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打开门请他进去,然后大门随即关了起来。 街角处的公孙芮看着二人消失在门后,握着拳头晃了晃:“嘿嘿,总算逮住你了!”说完见几个行人惊讶地看着自己,赶紧低着头向前走去。 公孙芮近几日发现公孙续时常一个人出去,而且每次似乎都去了城南,她经过一番揣摩,断定自家兄长肯定偷偷养了个外室,马上就起了跟过去看看的念头。当然,她告诉自己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想给好姐妹刘宁儿讨个公道。此时公孙芮看见兄长真的进了一家陌生的宅院,而且看那开门的丫鬟颇有姿色,不禁嘟嘟嘴腹诽不已:兄长啊兄长,青梅竹马的美貌少女你不喜欢,反而去找那些不知底细的坏女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来到大门口本想叩门进去,忽然眼珠子一转,抬头看了看不到一丈高的低矮围墙,快步向宅院后面的围墙下走去。 炭火熊熊的小书房内,公孙续正和一人对面而坐,若是公孙芮在此定会失望无比:这里并不是什么金屋藏娇的地方,而是郭嘉的居所。 五天前在那个街边小茶铺里,郭嘉正式投靠了公孙续,成为公孙续麾下第一个谋士。次日,公孙续就让管家忠叔在阎柔家隔壁买了这座宅院,同时还买了两个会做饭的俊俏丫鬟一起送给郭嘉。公孙续让郭嘉居住在阎柔隔壁,主要是想让阎柔多照看着点,毕竟郭嘉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有什么意外阎柔也好及时援手。 公孙续收编的一万五千精壮士卒安排在城北另一座军营,和幽州军隔墙相望,这些日子由阎柔、赵云二人主持,尾敦、王韦和杨洪协助,按照公孙续的要求天天在大校场上操练不辍。十余日来,这支改名为‘白马营’的队伍战斗力提升的并不高,不过队列队形的操练却初见成效,不再像刚开始时冲锋、退却都一窝蜂而上。 公孙续本来计划给麾下将士换装备,只可惜前世身为顶级佣兵的他虽然精通各种冷兵器制作,但是一来没钱,二来没有足够的铁匠和精钢,只能暂时把这个念头放在心底。这次带着队伍一回到蓟县,公孙续就让公孙甲兄弟带人四处寻找铁匠,几乎把蓟县和幽州城的铁匠收罗一空,即便这样也才只找到了四十几名铁匠,距离他要求的三四百人相去甚远。 大前天公孙续带着郭嘉去了白马营的驻地,当众宣布委任郭嘉为军师祭酒。不过最近队伍一直在操练,郭嘉又染了一点风寒,于是这两天就一直在家歇着养病,公孙续也天天都过来探望。 丫鬟上茶后,郭嘉伸手延请:“主公请用茶。” 公孙续见那丫鬟面带春色,而且她看向郭嘉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不禁暗自摇了摇头,这厮犹在病中都不知节制一点!而且刚才他进来的时候郭嘉竟然在饮酒,此时那只铜酒壶还在火盆上煨着呢。不过他毕竟身为主公,有些话是不适合说的,只能找机会让别人劝诫一下。 公孙续端起茶杯缓缓呷了一口,轻轻点了点头:“茶不错,是南边来的吧?” 此茶色泽翠碧,在杯中卷曲成螺,正是后世很有名气的碧螺春。不过汉朝时的碧螺春毫无名气,唯有到了隋唐时期才会名声鹊起,一跃成为十大名茶之一。 郭嘉笑道:“主公真是见识广博。前日有个南越人售卖此茶,嘉觉得此茶形状十分有趣,于是就买了一些,没想到口味还不错。” 公孙续饮了半杯,放下茶杯说道:“奉孝,明日吾就会率军出发,你可还有什么建议要提?” 当日在小茶铺,郭嘉建议趁着丘力居刚死的时机迅速出兵攻击柳城,有极大胜算一举击溃辽西乌桓。公孙续回到侯府就和公孙瓒说起此事。公孙瓒颇为心动,不过并未当即答应,而是决定先让探子去辽西乌桓的地盘上打听消息,确定辽西乌桓内部大乱之后再出兵攻打。 最适合做探子的并不是公孙瓒麾下的精锐斥候,而是如今驻扎在北方长城外的草原上、距离上谷郡只有一百五十里之遥的贪至王,都是乌桓人,他的手下前去柳城打听消息易如反掌。昨天夜里贪至王派人送来一封信,信中说苏仆延回到柳城就被掌握大权的蹋顿关了起来。蹋顿只是丘力居的从子,丘力居死之前又未曾明确把他定为下一任大王,因此部落中有很多人不服蹋顿,这些人以丘力居的小舅子纳力为首,他们想扶持丘力居的嫡子楼班上位。 塌顿准备在十月初八正式称王的这一天,借苏仆延的人头来杀鸡骇猴,好好震慑一下纳力等人,力争不内讧就登上乌桓大王的宝座。纳力等人得知消息后自然不甘心把王位拱手相让,于是率领他们的两万多部众强行护送楼班出了柳城,由于双方实力相差不大,塌顿不敢阻拦,只好任凭楼班一行去了柳城西南方向的建平县驻扎。 公孙瓒看完信,马上召集几个得力手下商议出兵之事。 由于公孙续全力支持出兵,现在又确实是出兵的好时机,再者最近的天气寒冷而干燥,没有半点下雨下雪的迹象,于是出兵决议迅速通过——在军中威望颇高的单经为主将,他率领两万幽州军为中军,公孙续率领白马营为前军先锋,尾敦为后军主将,率领一万辅兵运送粮草,在十月初八日攻打柳城。四天后就是十月初八,蓟县到柳城足足有八百多里路,因此出兵时间定在了明日凌晨时分。 郭嘉拱手笑道:“此战必胜,嘉先预祝主公大胜而归。嘉只有一个建议,此战若是塌顿被杀,主公回师的时候不妨猛攻建平县,必然一战而下。若是塌顿未死逃往右北平,楼班就还有用,主公不妨围困建平县数日,看看能否招降他,不需要他真心归降,只要名义上归顺主公便是。” “奉孝此言甚善!既然暂时不能和辽东公孙度交恶,留着乌延作为双方的缓冲更加有利,不过也不能让他日子好过,若是塌顿未死,吾就去招降楼班!好了,吾告辞了,奉孝好生休养,若是病情有变就去找华神医。”公孙续丢下几句话,站起身来向外就走。 郭嘉赶紧起身相送,一直把公孙续送到大门外,目送对方远去才回到书房内。 “阿嚏!阿嚏……”出去吹了点冷风,郭嘉不禁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浑身冒着虚汗,他揉着鼻子呼唤丫鬟,“如诗、如玉,去烧些热水,本老爷要泡个澡。” 外面马上传来丫鬟脆生生的回话,郭嘉笑了笑,一边向旁边的卧室走去,一边嘀咕道:“主公奇思妙想何其多也!这烧地龙之法简单易行,却让整个房间之内犹如盛夏,大冬天能暖暖和和泡个澡,真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郭嘉拱手笑道:“此战必胜,嘉先预祝主公大胜而归。嘉只有一个建议,此战若是塌顿被杀,主公回师的时候不妨猛攻建平县,必然一战而下。若是塌顿未死逃往右北平,楼班就还有用,主公不妨围困建平县数日,看看能否招降他,不需要他真心归降,只要名义上归顺主公便是。” “奉孝此言甚善!既然暂时不能和辽东公孙度交恶,留着乌延作为双方的缓冲更加有利,不过也不能让他日子好过,若是塌顿未死,吾就去招降楼班!好了,吾告辞了,奉孝好生休养,若是病情有变就去找华神医。”公孙续丢下几句话,站起身来向外就走。 郭嘉赶紧起身相送,一直把公孙续送到大门外,目送对方远去才回到书房内。 “阿嚏!阿嚏……”出去吹了点冷风,郭嘉不禁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浑身冒着虚汗,他揉着鼻子呼唤丫鬟,“如诗、如玉,去烧些热水,本老爷要泡个澡。” 外面马上传来丫鬟脆生生的回话,郭嘉笑了笑,一边向旁边的卧室走去,一边嘀咕道:“主公奇思妙想何其多也!这烧地龙之法简单易行,却让整个房间之内犹如盛夏,大冬天能暖暖和和泡个澡,真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没错,烧地龙取暖正是公孙续不久前的‘发明’。此法简单易行,只需要在地下挖出火道,在外面烧木柴或者烧炭,热气就能通过火道传到屋内,烧地龙一法很快就在幽州官宦豪富家中普及开来,此举很为公孙续赚了一些好名声。 公孙芮缩在墙角看着公孙续远去的背影,满怀怨念道:“可恶,幸亏来得快走得快我差点都冻僵了。”她看了看低矮的围墙,用力搓了搓手,又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脚,嘴角露出一个阴险的坏笑,双手攀着围墙迅速翻了进去。 温暖的卧室内,郭嘉躺在一个木制大浴桶里面惬意地闭着双眼,右手还拿着一只小小的酒葫芦。如诗、如玉两个丫鬟给他搓背揉肩,不时偷偷看一眼郭嘉,眉目间春色流转。 外面的院子里,公孙芮正蹑手蹑脚向着窗户靠近。 这时郭嘉忽然大大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唧唧哼哼很不舒畅,如诗赶紧拿起一块丝巾替他擦拭鼻涕。 公孙芮吃了一惊,心里思忖道:‘咦?好像是个男子的声音!奇怪了,兄长金屋藏娇的地方,怎么会有男子呢?莫非屋里那个狐狸精悄悄勾搭上了别人,想要对兄长谋财害命?嗯……一定是这样!兄长讲的那些故事里,坏女人不都是勾搭表兄表弟想谋害自家相公吗?该死的狐狸精,本小姐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们!’ 公孙续若是知道公孙芮此时的心声,肯定会哭笑不得,他很疼爱这个精灵古怪的妹妹,因此空闲时间经常给她讲各类故事,没想到公孙芮竟然如此脑洞大开…… 公孙芮也练了一些花拳绣腿,踹开区区一道薄木门显然不在话下,只见她飞起一脚把房门踹得四分五裂,冲进去大喝一声:“狐狸精,哪里走!” 郭嘉嘴张的老大,傻乎乎地看着公孙芮,任由一丝鼻涕往下淌却不知道擦拭。 如诗如玉还以为是郭嘉夫人的丫鬟前来捉奸,只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往郭嘉身后躲藏。 公孙芮见状更加愤怒,心道本小姐都进来了,你们这俩狐狸精还敢靠近那个狗男人,真是不知死活!当即张牙舞爪就扑了过去。如诗如玉吓得惊声尖叫,绕着浴桶仓皇躲避。 这浴桶实在太大,公孙芮几次伸手都没抓住如诗如玉一片衣角,只气的娇喘连连。忽而见郭嘉一直傻傻地盯着自己看,更是气的暴跳如雷,喝道:“登徒子,竟敢如此无礼地看着本小姐,你想死吗?” 说罢咣当一拳打在郭嘉左眼眶上,在惨叫声中绕到郭嘉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肩头用力一提一扔! 哗啦……水声响亮,郭嘉就像被提出水面的一条鱼,赤条条摔在地滚了几下。 咔擦……那只精致的小酒葫芦摔成了渣,顿时酒香四溢。 “哎呦!哎呦……”郭嘉双膝都在地上擦破出血,只疼的连声惨叫。 “呸!该死的登徒子,洗澡时都在喝酒,而且连衣服都不穿……”公孙芮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紧接着猛然醒悟过来,一张脸羞得通红发紫,跺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如诗如玉,快扶老爷起来!哎呦……这是谁家的野丫头啊?怎么这般凶猛……” 呼啦……寒风一个劲往里吹,被如诗如玉搀扶起来的郭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看着破烂的房门欲哭无泪。 ------------ 第三十章 黄昏时分,一支百余人的汉人马队出现在长城外濡水(滦河)上游的草原上,马背上驮着各种货物,看起来是一支很普通的汉人商队。这里是大鲜卑山南麓(大兴安岭南麓附近)的草原地带,一群群乌桓牧民正在把牲畜群往回赶,经过商队的时候都会笑着挥手打招呼,牧民们的目的地是二三十里外山脉下的帐篷群,那里是贪至王的王帐所在地,也是辽东乌桓现在的聚居地。 汉人商队到塞北做生意的历史很久远,最早可以追朔到春秋时期,到了本朝武皇帝击溃匈奴之后,汉人商队更是频繁北出长城。不过近些年由于汉朝内部大乱,出塞的商队数量随之锐减,直到贪至王投靠公孙瓒,在公孙瓒的准许之下举族迁移到坝上高原,并且四处清剿马贼,确保通往大鲜卑山的道路安全,于是汉人的商队也就逐渐多了起来。 大多数时候汉人商队在贪至王的部落里就能把货物全部脱手,不过若是乌桓人不能全部吃掉货物,他们往往还会继续向西北走,去更远处的弹汗山和鲜卑人做交易。不管是辽东乌桓还是弹汗山的鲜卑人,都对汉人商队的出现习以为常,他们也很喜欢汉人商队的出现,因为汉人能带来草原上最紧缺的盐巴和茶叶。 总体来说,现在出塞的汉人商队还是比较安全的,除了那些四处流落的马贼,没人敢轻易对他们动手——公孙瓒为了收取商队高昂的过路费,曾经向乌桓人和鲜卑人发出过警告,汉人商队在谁的地盘上出事,就由谁百倍赔偿!若是商队出了事敢不赔偿,幽州铁骑会自己去取! 商队中间,穿着一身黑色短打装束、俨然是个护卫的公孙续摘下皮帽子,看着前方平坦无边的枯黄草原,赞叹道:“这儿可真是个绝佳的牧场啊。” 身侧同样穿着的阎柔笑道:“主公所言甚是,能和这里相提并论的唯有河套地区,就连狼居胥山的上等牧场都不如这里。侯爷每年得到的上等战马,有七成都出自此地。” “狼居胥山啊……”公孙续极目远望西北,淡淡笑道:“有空定要去逛逛。” 狼居胥山原本是匈奴人的王庭所在地,冠军侯霍去病是第一个率领大军攻占那里的汉人将军,‘封狼居胥’这个典故说的就是霍大将军的彪炳功勋。匈奴人西迁之后,狼居胥山被东胡人占领,后来东胡内部分裂,檀石槐强势崛起,狼居胥山又成了鲜卑人的后花园。如今想要去狼居胥山,必须通过鲜卑人的王庭弹汗山一线,公孙续却轻描淡写地说‘想去逛逛’,显然根本没把鲜卑人看在眼里。 阎柔闻听眼神一热,在马上躬身道:“末将定当追随主公!” 匈奴人已经远去,但是狼居胥山在塞北诸胡的心目中依旧有很重要的地位,而且每一个有气节的汉人将军都梦想着能效仿冠军侯,阎柔自不例外。 “好啊,会有机会的。”听到阎柔表忠心,公孙续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公孙续手下的嫡系将领首推赵云,接下来就是阎柔,这二人武艺出众,忠心程度更是数一数二,至于尾敦、王韦和杨洪三人,暂时还不能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阎柔正要道谢,只见队伍前面的公孙乙奔过来叫道:“公子,有人来了。” 公孙续抬眼望去,只见两三里开外,一小队穿着皮袍、戴着黑色宽边皮帽的乌桓人正向这边奔来。当先一人是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帽子上插着一根一尺多长的白色羽毛,脖子上挂着一个粗大的金项圈,耳朵上也戴着两只茶杯大的金耳环,一看就是辽西乌桓部落里的贵族。 阎柔轻声道:“主公,那人是贪至王库尔纳的侄子库勒。莫非贪至王已经知道主公到来的消息,特意让库勒前来迎接?” “不可能啊!”公孙续摇摇头,皱眉道:“此前并未向贪至王通报,后继大军又在百里开外,他们消息没这么灵通吧?” 阎柔悄悄打了个手势,其他人不动声色把公孙续围了起来。 库勒在十几步开外停了下来,大声问道:“尔等是何处来的客商?”他说的是汉话,只是语调很生硬。 公孙乙上前答道:“吾等是渔阳的商队,这位贵人有何事?” 库勒很焦急地问道:“可带的有上等丝绸?吾愿高价收购。” “丝绸?有!吾等这次带了三十匹上等丝绸呢。”公孙乙大声回答,试探着问道:“不知贵人想用丝绸做衣服还是被褥?吾等队伍里有手艺上等的裁缝。” “如此甚好!”库勒大喜,一挥手道:“吾要买五匹丝绸做汉人女子的衣服,价钱随便开!” “贵人能否等吾等到了王帐驻地再交易?”公孙乙问道。 “好,吾会等你们来。走!”库勒一挥手,一行人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库勒过来竟然是为了买丝绸?”阎柔瞪大眼,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厮历来只喜欢好马好刀,什么时候对丝绸感兴趣了?真是奇哉怪也!” “应该是用来讨好姑娘的吧。”公孙续淡然道:“走吧。” 一行人再次启程,很快就越过那些牧民们,向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山脉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暮色初临的时候,公孙续一行已经来到了辽阔的山脉脚下。只见星罗棋布的帐篷和牲畜栏延绵十几里,篝火和火把尤如繁星点点,把周围映照得一片明亮,牧民们驱赶牲畜的喊声和数不清的牲畜叫声夹杂在一起,显得混乱而无序。 就在公孙续驻马观望的时候,一个八九岁的孩童飞奔过来,行了个礼之后用鲜卑语问道:“库勒万夫长等的商队就是你们吗?” 阎柔用流利的鲜卑语答道:“没错,就是我们。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大人了!”少年不满地瞪了阎柔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他的问话,“我叫乌果子,库勒大人让我来接你们去他的帐篷。” “请你给库勒大人说一声,出于礼节我们要先去拜访贪至王大人,然后就马上去他的帐篷。” “好的,不过请快点,库勒大人脾气不好。”乌果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阎柔叫住了他,问道:“你知道库勒为什么要买丝绸做衣服吗?” 乌果子眼珠子一转:“你有饴糖吗?如果给一块饴糖我就告诉你。” 《诗经》中有一句叫‘周原朊朊,堇荼如饴’,意思是周朝的土地非常肥沃,就连堇菜和苦莴也象饴糖一样甜,由此可见西周时期汉人就开始制作饴糖。不过饴糖要用谷物制作,所以价格十分昂贵,即使到了本朝依旧是富贵之家才能享用的高档物品。 “哈哈,当然没问题!”阎柔笑着答应,回头吩咐道:“给他几块饴糖。” 既然扮作商队,该有的货物就都准备了一点,公孙甲打开腰间一个一尺多长的布袋,从里面取了两块饴糖递了过去。 乌果子接过糖拽在手心,小声告诉阎柔:“从弹汗山来了一个鲜卑贵女,库勒大人想讨好她。千万别说出去哦!” 得到阎柔点头保证之后,乌果子蹦蹦跳跳跑了。 “鲜卑贵女?”公孙续皱起眉头,他稍一思索道:“先去见贪至王,看他怎么说。” 贪至王的王帐很好找:两三里开外有一顶白色的大帐篷,前面立着一个二丈高的大纛,红底白字绣着一头咆哮的熊。 阎柔对乌桓人的习俗十分清楚,他让其他人停在原地等候,又和公孙续解下兵器放在马上,二人一起向王帐走去。 “站住!”走到王帐前四五十步,两个膀大腰圆的乌桓武士挡住了去路。 阎柔塞过去两贯钱,笑道:“吾等是渔阳客商,按照惯例前来求见贪至王大人。” 收了钱,又听见阎柔说的是流利的鲜卑话,俩人态度顿时好了起来,其中一人道:“没带兵器吧?” “当然没有,吾知道规矩。” “很好!”问话那人上来随便搜了一下,就带着他们来到了王帐前,交给了另外几个穿着盔甲的乌桓武士。 阎柔赔着笑再次掏出几贯钱递了过去,接着二人又被搜了一遍身,然后才有人向王帐内通报。 “让他们进来。”帐篷内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接着还咳嗽了几声。 阎柔在前,公孙续在后,进去后发现壁上挂着四盏曲柄油灯,把帐篷内照耀的一片明亮。 帐篷里面的装饰很一般,两面挂着一些兵器和牛羊角,除此之外并无他物。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毛毡,毛毡的尽头摆着一张二尺高的黑色案几,一个穿着虎皮袍子的矮壮汉子低着头坐在案几后面,正在用几把小工具修理一幅皮甲。不必说,这人正是贪至王库尔纳了。 阎柔拱手道:“见过贪至王大人。” 库尔纳头都没抬,问道:“尔等这次带的可有什么好东西?” 公孙续轻笑道:“好东西没有,好朋友倒是来了一个。” 库尔纳霍然抬头看着公孙续,差点就惊讶地叫出声来。 ------------ 第三十一章 今日丑时,奔袭柳城的四万多兵马就悄然出了蓟县,为了让大军出动的消息迟一些传出去,公孙瓒还特意下令城门封闭半天。大军并未走官道经渔阳去柳城,而是选择了一条很隐蔽的前进路线,也就是从大鲜卑山南麓绕行,渡过濡水之后直奔柳城,这条路恰好要经过辽西乌桓的驻地,因此公孙瓒并未提前通报库尔纳。 库尔纳走过来拉着公孙续的手,亲热地笑道:“小侯爷怎么忽然来了?提前说一声吾也好去迎接啊。” 库尔纳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打起了鼓,若是没有足够要紧的事情,公孙续怎么可能悄然来见自己?丘力居刚死,难道……他心头猛然一震,顿时明白了公孙续的来意,笑容中不觉增添了一丝谄媚:若是能一举灭了辽西乌桓,按照蓟侯的一贯行事,辽东乌桓必然能分一大杯羹。 “此乃建节校尉阎柔。”公孙续介绍了阎柔,落座后直截了当阐明来意:“家父下令奔袭柳城,请大王派兵相助。” 库尔纳满口答应,搓搓手笑着问道:“敢问小侯爷,侯爷派了多少兵马?” “吾白马营的四千骑兵、一万一千步军为先锋,单刺史(单经)率领两万人为中军,后面还有一万辅兵运送粮秣。”公孙续并未隐瞒。 “好!此战必胜!”库尔纳拍手叫好,略微沉吟道:“柳城并不坚固,城墙还不到三丈高,方圆也只有二十几里。原本城内大概有三万五千人马,纳力和楼班带走了一万多,如今城内最多只有两万守军。吾麾下有一万二千多兵马,留下四千人看家,吾率领其余八千人跟随小侯爷杀往柳城!不知小侯爷意下如何?” “甚好!”公孙续对辽东乌桓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库尔纳所说的八千人马已经是出兵极限,当下点头笑道:“此战过后,俘虏尽归大王所有。” “多谢小侯爷!”库尔纳大喜,举起手掌大声道:“此战吾定会誓死效力,除了俘虏其他一概不取!” 库尔纳先后数次被公孙瓒和丘力居击败,部众损失惨重,如今辽东乌桓在三个乌桓大部落中实力最弱,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缺少壮丁。此番击破柳城并无太大悬念,到时候再不济也能获得几千俘虏,对库尔纳来说部众比任何金银财宝都重要。 “那就这么说定了。”公孙续点点头,拱手笑道:“吾先提前恭喜大王增添人马了。” “多谢!”库尔纳拱手还礼,不敢有丝毫怠慢,“小侯爷,吾何时出兵?” “明日寅时,大王率领麾下勇士去东北五十里开外的牧马原,和幽州大军汇合之后直奔柳城!” “好!吾会吩咐丑时集结用饭,寅时准时出发!”库尔纳欣然答应,完全把自己放到了下属的地位,恭敬地问道:“小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公孙续沉思了一下,说道:“带上五千头羊。” 库尔纳一怔:“四万多兵马,五千头肯定不够吃啊!不如带两万头吧。” 公孙续笑道:“足够了,反正只是备用而已。” “既然小侯爷如此说了,那就带五千头吧。”库尔纳听说‘备用’二字,还以为这些羊只是用来打牙祭,于是也不坚持,笑道:“小侯爷远来劳顿,吾让人备下酒宴,还请小侯爷赏光。” 公孙续欠身笑道:“大王这一说,吾还真的感到饿了。如此,叨扰了。” “小侯爷太客气了!来人!” 一名武士快步进来,躬身道:“大王请吩咐。” 库尔纳摆摆手道:“吩咐上菜,让他们动作快点!” “是,大王。”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大盆的卤牛肉和烤全羊被端了上来,每人面前放了一份。 库尔纳从帐篷角落里提出一坛酒,刚拍开封泥,外面忽然喧哗起来,他不悦地问道:“何事?” “启禀大王,库勒万夫长和汉人商队争执起来了。” 阎柔进来后几乎没说话,这时轻声道:“主公,吾出去看看。” 公孙续摇了摇头,示意让库尔纳来处理此事。 库尔纳大吃一惊,赶紧喝道:“让库勒过来见吾。” 不一时,帐篷猛然被掀开,库勒气冲冲走了进来,看到帐篷内的情景顿时一愣,赶紧把即将出口的难听话收了回来,向库尔纳行了一礼——他人莽撞却不傻,这两个汉人既然能和叔父坐一起饮酒,显然不会是普通的行商。 库尔纳不满地问道:“库勒,你在外面吵什么?没看到吾在招待贵客吗?” 贵客?库勒看了看公孙续和阎柔,有些摸不透这二人的身份,不过还是拱手说了声抱歉。 阎柔拱手笑道:“此事是吾等的错,本来和库勒万夫长说好的一到这就卖给他货物,不料和大王相谈甚欢,一时竟然忘记了此事。还请库勒阁下见谅。” 库勒见阎柔态度和善,又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心头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摆摆手道:“无妨,等下记得把东西卖给吾就行了。” 库尔纳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库勒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公孙续笑着打圆场:“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稍后送给库勒万夫长就是。” “多谢阁下。”库勒大喜,赶紧拱手道谢。 “整日就知道胡闹!”库尔纳瞪了库勒一眼,看着公孙续道:“此乃蓟侯府的小侯爷,还不快快拜见!” 库勒大吃一惊,喃喃道:“小侯爷怎么做起了客商……啊,吾明白了!”说着赶紧抚胸向公孙续行礼,很兴奋地问道:“小侯爷,是不是要打仗了?” 公孙续点头道:“库勒兄猜得没错,明日一早,大王就会发兵,随同吾幽州大军一起奔袭柳城。” “那厮嚣张跋扈,早就该死了!”库勒握着拳头,神色激奋道:“只要小侯爷一声令下,吾第一个冲进柳城斩下塌顿的人头!” “库勒兄真虎将也!”公孙续竖了个大拇指,忽而笑道:“好男儿当建功立业,库勒兄可有意去幽州军中历练一番?” “当然愿意!多谢小侯爷赏识!”库勒欣喜地躬身答应,浑然没留意到库尔纳眼中掠过的一丝抑郁。 乌桓人的兵力组成和鲜卑人一样,平时都是谁的部落归谁统领,打仗的时候统一由部落大王指挥,不过各个部落依旧有很大的自主权。正是因为如此,库勒虽然名为万夫长,其实手下仅有本部落的一千五百多兵马可供调遣,想要迅速增强实力除了掠夺没其他的路可走。 只是塞外人口稀少,辽东乌桓实力又很弱小,库勒即便想四处掠夺也无能为力,这也是他刚才听说要打柳城就很兴奋的原因所在。若是投到实力雄厚的幽州军账下,征战的机会要多很多,相应的获得俘虏和钱粮的机会也会增加很多,由不得库勒不欢欣鼓舞。 公孙续笑道:“既如此,库勒兄就先在吾账下做个校尉吧,不会委屈你吧?” 库勒裂开大嘴笑道:“哪会委屈呢?能做个校尉已经很满足了。”说着再次躬身行礼,“属下多谢小侯爷提携!” “哈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公孙续扶起库勒,指着阎柔道:“这位是建节校尉阎柔,你二人以后要多亲近亲近。” 阎柔站起身来,和库勒拱手行礼,言谈间极为亲热。 库尔纳脸上赔笑,心里却十分恼火,平时辽东乌桓也跟随公孙瓒征战,但是战事一旦结束麾下兵马还是他的。若是库勒去了公孙续账下,带走的本部人马当然也就成了公孙瓒的手下。 而且向更深处想一想,若是将来库勒依靠幽州军变强大了,会不会回来争夺辽东乌桓大王的宝座呢?自己的儿子库思现在才十岁,怎么争得过正值壮年的库勒?只是此事是公孙续提出来的,明知道公孙续此举别有居心,他又岂敢反对? “吾与阎兄一见如故,想请他过去喝几碗酒。小侯爷,王叔,你二人慢慢吃喝啊。”库勒和阎柔聊了几句,不由分说拽着他出了帐篷,看来是想尽快得到那几匹丝绸。 二人再次落座后,库尔纳的情绪低落了很多,劝酒时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公孙续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慢条斯理饮完半碗酒,笑着问道:“大王的公子十岁了吧?” “库思刚满十岁……”库尔纳愕然点头,心头迅速涌起一股警惕,咣当一声放下酒碗,闷声问道:“小侯爷的意思是?” “家父准备在侯府内办一座私塾学堂,由名师教授文才武略,入学者皆是官宦子弟,诸如关长史、邹郡丞、田州牧等人的适龄子嗣都会入学。大王可有意让公子前去就学?”公孙续说完这番话就低下头用刀子慢慢割羊肉,似乎并不在意库尔纳是否答应此事。 库尔纳心头叹息,这是要让库思去蓟县做质子啊!公孙瓒一直都很强势霸道,但是从未提过这个要求,看来必然是公孙续的主意!近些日子以来,这位小侯爷忽然名声大噪,竟然连丘力居都死在他的谋划之下,原本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一见面才知道传言非虚,比起公孙瓒此子更加不好对付! 问题是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一旦拒绝就会失去公孙瓒父子的信任,失去了幽州军这个强大靠山,辽东乌桓很快就会被鲜卑人或者右北平的乌延吞的一干二净。而且库勒即将去公孙续麾下,若是公孙续大力扶持库勒,又该如何是好?罢了!让库思去蓟县也好,能有几个高官贵胄之子做同窗,将来这个大王的位置也能坐得稳一些! 既然心里想明白了,库尔纳也就推起笑容,拱手道:“小侯爷美意,吾岂能推辞?这样吧,明日大军开拔之时,吾会派人送库思去蓟县,以后还请小侯爷多多照顾犬子啊!” 公孙续放下小刀,哈哈笑道:“大王放心,库思公子在蓟县一定会很快乐,也一定能学到一身好本领,将来辽东乌桓在他手里必然会更加强盛。” 得到公孙续明明白白的承诺,库尔纳心头长舒了口气,赶紧端起酒碗向公孙续连连敬酒。 ------------ 第三十二章 亥时,弯弯的上弦月清冷而皎洁,洒落的淡淡银辉笼罩住了辽东乌桓的部落营地。 平时早就寂静下来的营地今晚却很热闹,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女人们忙着做饭,男人们则刃磨兵器或者整理弓箭,为即将到来的出征做着准备。受到大人的影响,一群孩子也没有睡觉,而是带着狗在营地里追逐嬉戏,欢闹声不时传来。 距离库尔纳王帐七八百步开外的山脚下,建造着一排木屋,大约有四五十间。这里通常作为汉人行商居住的客栈来使用,公孙续实在不习惯住帐篷,库尔纳也没勉强,就把他和带来的‘商队’全都安置在这里。 公孙续居住在最中间的木屋里,此时他正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喧哗热闹的营地,准确地说,是看着木屋左侧前方百步之外的一顶大帐篷。那顶帐篷看起来除了稍大一点之外,和周围的其它帐篷并无差别,不过门口悬挂的一面旗帜却表明了这里居住的是鲜卑人:旗帜上绣着一只马鹿,和当初丘力居大纛上的那只马鹿十分相似,不过却多了一双银色的翅膀。 帐篷外站着两个鲜卑武士,他们穿着鲜亮的盔甲,腰身挺直,目不斜视,一看就是精锐之士。里面居住的,就是那个孩童乌果子口中的‘鲜卑贵女’。 阎柔已经向库勒打探了消息,不过库勒也不知道此女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名叫尔玉,喜欢汉人服饰,这次是经过此地去幽州办事,具体做什么也一概不知。公孙续得报后只能暗骂库勒一声‘白痴’,只顾着购买昂贵的丝绸做衣服讨好尔玉,却连对方的底细都弄不明白,好在此女去的是幽州,想弄清楚她的底细和来意并不是很难。 寒露深重,稍有微风就会感到寒气迫人,公孙续不禁紧了紧衣领。 门外传来公孙乙的声音:“公子,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启程,该歇息了。” 公孙续揉揉脸颊,头探出窗外轻声道:“你也去歇息吧,天气太冷,不必守在门外了。” “喏,公子有事叫一声便是。”公孙乙搓着手,进了旁边的屋子。 公孙续伸手准备关窗的时候,猛然想起来屋里还有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于是关闭了左半边窗户,右半边虚掩用一根短棍撑着,留了一个巴掌宽的缝隙。做完这些,他走到铺着一张柔软虎皮的床榻边上,看了看床边桌上的油灯摇了摇头,靴子都没脱就躺在床上,拉开厚厚的褥子盖在身上,不一时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叮!不知过了多久,窗户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窗户被风吹的碰撞了一下。公孙续猛然惊醒过来,一把抓起床边的腰刀,一个跟头翻滚下床的同时顺手打灭了油灯。刚才这个声音,很像是他前世遇见过的吹箭射中木头发出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公孙续发现并无其他异常,他纳闷地皱皱眉头,猫着腰蹑手蹑脚凑到窗户前,透过缝隙向外观看。 这一看才发现,虚掩的这扇窗户外面钉着一根五六寸长的钢针,上面扎着一小块白布条,随着微风飘拂不定,上面依稀有几个黑色的字迹。公孙续并未因为伸手去取,他警惕地向外观望了好一会儿,发现四周一切都很正常,旁边屋子里其他人的鼾声此起彼伏,这才挥刀割下一小块衣襟缠在手上,打开窗户拔掉那根了钢针。 隔壁公孙乙被开窗户的声音惊醒,敲了敲墙壁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好好歇着吧,有事我会叫你们。”公孙续回了一句话,把那张白布条从钢针上取下来,凑到火盆边上借着微弱的火光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汉字写着‘敢来相见否?尔玉’,字迹十分娟秀。 公孙续笑了起来,看来那个鲜卑贵女尔玉对自己并无恶意,否则的话绝对不可能署上名字。见还是不见?他一边思索,一边回到窗户后看着尔玉居住的那座帐篷。 帐篷外的两个鲜卑武士已经不见了,一个腰悬长剑,穿着红色汉人武士装的婀娜身影正望着这边。看到公孙续露出半个脸,她向这边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木屋旁边通往后山的小路,然后率先向那条小路走去。 公孙续收刀回鞘,摸着下巴目送尔玉的背影消失在林中,想了想还是叫醒了隔壁的公孙甲兄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吩咐他们带上强弩一起跟了过去。公孙甲兄弟把公孙续护在中间,三个人跟着尔玉向前走了三四里地,来到了一块乌桓人存放木料的宽阔场地,尔玉正站在七八步外的一根粗木上,负手看着来路。 尔玉见公孙续竟然带了人来,冷笑道:“久闻小侯爷勇武无双,没想到竟然不敢单独来见我一个弱女子!” 公孙续笑了笑并未做口舌之争,只是静静地看着尔玉。此女身材修长,皮肤在月色下犹如象牙般光滑凝脂,眉目极为小巧精致,琼鼻高高翘起,有点像公孙续前世日漫中的少女。 “看什么看!”尔玉被看得心头又羞又恼,幸好光线很朦胧,否则定然会看到她脸颊已经羞红如血。 公孙续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美丽的姑娘半夜相约,又岂能不看个仔细?” 若是换了柔弱羞怯的刘宁儿,公孙续绝对不会如此调笑,不过这尔玉既然是鲜卑贵女,又半夜偷偷相邀,他当然没必要照拂对方的面子。 “呸!”尔玉啐了一口,叫道:“好个登徒子!吃我一剑!”拔出背上长剑纵身扑来。 “退后,你俩不用插手。”公孙续喝止了准备上前迎战的公孙甲兄弟,拔出腰刀大踏步冲了上去。 尔玉偷偷相邀显然别有内情,而且公孙续从她的语气中只听到羞恼之意,并未感觉到半点杀意,因此不敢让公孙甲兄弟上去动手,生怕他们收不住手伤了此女,又怕他们技不如人反受其伤。 眨眼间二人就冲到了一起,尔玉手中长剑一抖,直刺公孙续的右肩。她的剑长四尺,形状大异于常见的宝剑,剑身很狭窄,只有一指半宽,剑尖十分尖锐。 这一剑速度极快,公孙续心里却更加笃定尔玉对自己并无恶意。用这种类似于前世西洋剑的细剑和人格斗,在兵器上会吃很大的亏,因此取胜之道就在于速度和攻击部位,一般来说都会直刺要害,尔玉却攻击他的肩头,显然并无杀心。面对这一剑他并不躲避,左肩用力一蹬地面,右手刀猛然劈出,试图用蛮力击飞尔玉的长剑。 尔玉冷哼一声,刺到中途的长剑忽然撤回,脚尖一蹬地向后退开几步,待得公孙续收刀回撤,她又忽而冲上,刷刷几剑飞速刺出,每一剑的目标都是公孙续的肩头。每当公孙续出刀格挡的时候,她都会迅速后退,瞅准公孙续回刀的空隙再次攻击。一时间只见她的身影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月色下翩翩起舞,明明施展的是伤人的剑法,看起来却像是在跳一种姿态优美的舞蹈。 公孙甲兄弟都看傻了,他俩心里都惊惧不已,若是换了自己上去,只怕很难抵挡得住啊! 公孙续并不想伤了尔玉,因此始终采用一力降十会的打法,能避则避,不能避就直愣愣一刀劈向她的长剑,迫使她不得不收剑回撤,却并不主动进攻。因此场面上看起来尔玉占了上风,连番攻击打得公孙续没有还手之力,其实却连公孙续的衣角都沾不上。 如此斗了二十几招,尔玉也发现了公孙续在让着自己,虚晃一剑后退了几步,啐道:“呸!好个无耻的家伙,只会仗着自己力大欺负人!” 公孙续微微一愣,尔玉的语气并不凶狠,而且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责备他,还不如说是在……撒娇?这可真是奇哉怪也,一个素不相识的鲜卑贵女,怎么会表现得如此古怪? 尔玉见公孙续不说话,举起长剑晃了晃,叫道:“喂,敢不敢不用蛮力打一场?” 公孙续笑着摇头:“还是算了吧。” 尔玉怒道:“你竟敢看不起我?” “好吧,姑娘请先出手。”公孙续叹了口气, 尔玉冷哼一声,忽而剑交左手,闪电般一剑攻向公孙续的右胸,速度竟然比刚才快了有七八成! 公孙续吃了一惊,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用蛮力抵挡,迅速向后退了两步。 尔玉得势不饶人,猱身上前,一剑快似一剑,狂风暴雨般攻击公孙续的右胸部位。 公孙续手中刀舞动的水泄不通,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眨眼间刀剑就相撞了十几次。 公孙甲兄弟在一边震惊的瞠目结舌,二人对视一眼,忽然齐齐打了个冷战——如此迅捷的攻击,若是换了他们处在公孙续的位置,只怕最多能撑三五剑就会血溅三尺!他们不怕死,可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戳成筛子,那就死的太憋屈了啊! 公孙续看似被动其实却稳如泰山,尔玉的长剑始终不能沾到他一片衣角。 尔玉连续刺出二十几剑之后,力道有些衰竭,出剑的速度稍稍慢了一点。公孙续长笑一声,趁机转守为攻,手中刀游龙般劈出,一刀斩中了尔玉长剑的剑脊。 咔嚓!长剑应声而断。 尔玉一愣,正要闪身后退,公孙续已经欺近身前,腰刀刀背横着抵在了她的脖子附近。 “你赢了!”尔玉大声开口认输,不知为何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喜悦。 “哈哈,胜之不武。”公孙续大笑着收回了刀。 “哼!脸皮真厚!”尔玉翻个白眼,问道:“刚才你用的是什么刀法?” “八卦刀。”公孙续笑着回答,他前世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学这种防御性极好的刀法。 “没听说过……”尔玉蹙着秀气的眉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随即展颜笑道:“能教教我吗?” 尔玉这一笑犹如白莲花开,朦胧的月色下更见娇艳,别说是公孙甲兄弟,就连公孙续都为之失神。见到公孙续紧盯着自己看,尔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公孙续很快回过神来,退开两步收刀回鞘,笑道:“给一个教你的理由。” “理由啊……”尔玉抛掉手中的断剑,食指顶着下巴,眨眨眼想了一下,笑道:“用一个鲜卑人的秘密交换你的刀法行不行?” “行啊!”公孙续慨然答应,心里却提起了警惕。 尔玉凑近公孙续,悄声道:“鲜卑人现在的大王和连根本无法驾驭檀石槐留下的一群老臣,轲比能、素利和步度根三个大王掌握了多一半权力,和连的命令只能在弹汗山才有效力。和连不甘于做傀儡,想在今年的祭天大典上伺机击杀轲比能三人。” 公孙续心头一震,正如尔玉所说,鲜卑人如今算是四大势力并行,这其中又以轲比能最强最得民心。若是和连真的能杀掉那三个人,不,只需要杀掉轲比能,鲜卑人的又一场内战在所难免。 问题是尔玉的话值不值得相信?就算她是个鲜卑贵女,又怎么可能知道如此隐秘之事? 尔玉似乎看出了公孙续心头的疑虑,她轻笑道:“再告诉你个小秘密,我可是和连的外甥女呢!” “什么?”这下子公孙续彻底震惊了,尔玉竟然是和连的外甥女,那她做的这些事又是何居心? “放心放心啦……”尔玉忽然在公孙续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嘻嘻笑道:“我绝对不会害你的,至于原因暂时不告诉你!” 公孙续摸着刚才被碰过的脸颊,只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刚才还打打杀杀的,怎么一下子转变的这么快…… 尔玉向后退了半步,脸色肃然道:“鲜卑人的祭天大典十二月初九在弹汗山举行,届时轲比能他们肯定会带着重兵前往,你要是去的话,一定要多带些兵马,若是能一举除掉轲比能三人,再把和连掌控在手中,整个鲜卑部落都会成为你手中锋锐的箭头!” “为什么?”公孙续皱着眉问道,他根本无法理解尔玉的真实意图,对她说的话也半信半疑。不过弹汗山迟早要走一遭,一旦解决了塌顿和乌延,幽州最大的威胁就是鲜卑人,幽州军想要南下无论如何要先稳住鲜卑人。 “嘿嘿,很快你就会知道的!”尔玉并未释疑,轻轻打了个哈欠,“好了,我先回去歇息了,明天一早还要回弹汗山呢。” “回弹汗山?”公孙续一愣,“你不是要去幽州吗?” “哈哈……”尔玉掩嘴一笑,问道:“库勒那个傻瓜告诉你的吧?我不去幽州了,原因还是不告诉你……” “好吧,随便你。”公孙续无奈地摇摇头。 “我走了啊,记得早点来弹汗山看我!”尔玉拍了拍公孙续的手背,仰头对着一棵树上叫道:“菊子,我们走。” 哗啦!一棵常青树上树枝响了一下,一个穿着黑衣的瘦弱身影飘然落地,向公孙续深深鞠了一躬,跟在尔玉身后向来路走去。 公孙续张大嘴看着菊子的背影,直到尔玉和菊子走出十几步远,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大声问道:“尔玉姑娘,菊子是不是倭人?” “咦?”尔玉回过头,讶然道:“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啊!没错,她确实是倭人。” 公孙续用力揉着自己的额头,这个时候倭人怎么会出现在弹汗山?这实在让人无法置信,但是却又是事实! 尔玉挥了挥手:“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真走了啊!” 公孙续不假思索问道:“最后一个问题,菊子是怎么来到弹汗山的?这个问题现在就告诉我答案!” “嘻嘻,好吧,告诉你啊,她是我的外公檀石槐抓来的倭人奴隶后代。” “啊!檀石槐从哪抓来的倭人?”公孙续不知道第几次感到无法置信的震惊了。 “等你到了弹汗山就知道了。对了,记得给我找一把宝剑啊!”尔玉并未接着回答他这个问题,扬了扬手带着菊子消失在林子里面。 公孙乙一个箭步蹦过来,急吼吼的问道:“公子,那个尔玉到底是什么人?” ------------ 第三十三章 丑时末,辽东乌桓营地里人喊马嘶,穿着五花八门的乌桓骑兵簇拥在自己部落的旗帜下,目光都盯着贪至王的王帐。 呜呜呜……随着一阵悠扬苍凉的号角声,穿着一身红色盔甲的贪至王昂首挺胸走出了王帐,登上了王帐前面临时搭建的一个木台,目光严肃地来回扫了一圈,向木台下等候的一个巫师招了招手。 这巫师脸上画着的复杂纹饰,上了高台后他摇着手鼓,嘴里咿咿呀呀跳起了狂野的舞蹈,跳完舞之后,巫师五体投地跪在地上开始祈祷,包括贪至王在内,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跟着祈祷。 祈祷完毕,巫师让人端上来一盆炭火,从怀中取出一块龟甲扔了进去。龟甲很快就噼噼啪啪烧裂开来,巫师看了看龟甲的裂纹形状,双手高举对着天空兴奋地大喊起来。 “他说什么?”骑在马上站在外面观看的公孙续转过头,小声询问身边的阎柔。 阎柔小声答道:“神灵降下谕旨,此战必胜!神灵会保佑勇士们砍掉敌人的脑袋,掳掠敌人的牲畜群和女人……诸如此类吧。” ‘有了宗教信仰的民族,战斗力才会强大啊!’公孙续心头暗叹,忽然觉得用宗教手段来控制和削弱胡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前世看到过一篇蒙古骑兵在明末衰落原因的论文,其中最重要的有两个主要原因,其一是满清对蒙古各部的分化拉拢,其二就是满清向蒙古贵族大力输入藏传佛教(即喇嘛教,由于河蟹大神横行,笔者对此教的教义不敢阐述),很快就摧毁了蒙古人凶猛好战的天性,他们彻底变成了满清手下最听话的打手。 这时乌果子从旁边窜出来,打断了公孙续的思索:“尊贵的客人,库勒大人让小的来问问,他是带着部众跟着你先走,还是跟随大王的大队人马一起?” “让他跟随贪至王一起走吧。”公孙续不假思索就给了回答,此战未结束之前,还是让库勒待在库尔纳麾下比较好。 “遵命!尊贵的客人,祝您一路平安。”乌果子不伦不类地拱手行了一礼,转身跑向了库勒的旗帜。 “走吧。”公孙续一提缰绳准备离开。 “尊贵的客人请稍等一下!”库勒听了乌果子的禀报,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飞马过来叫住了公孙续。 “何事?”公孙续皱皱眉询问。 库勒的脸色既尴尬又焦急,轻声请求道:“小侯爷,能否准许属下部落里的妇孺老人今日就迁往幽州居住?” “哦?为何?”公孙续心知肚明库勒在库尔纳手下绝对混不下去了,脸上却装作茫然的样子询问。 “这个……”库勒犹豫了下,回头看了一眼木台上的库尔纳,脸色愤恨道:“这次出征,叔父已经断绝了属下部落的粮秣供给。” 公孙续在库勒眼巴巴的目光中,故意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好!就让你的部众今日就去幽州,会有人安置他们。记得不要和你的王叔起冲突。” 库勒大喜,狠狠一拳擂在左胸,躬身道:“多谢小侯爷,属下感激不尽!” 辽东乌桓的日子很不好过,再加上库尔纳时有时无的暗中打压,库勒为了部众们的吃喝可谓是焦头烂额,难得公孙续答应接受,他岂能不如释重负?只是库勒并不知道,和上次对待昌黎县的那些老弱残兵一样,公孙续会把他的部众交给刘虞安置,让刘虞父子去头疼吧。 “跟着我的人,我不会让他吃亏的!”公孙续心头暗笑,拍了拍库勒的肩膀。 库勒再次躬身道谢:“小侯爷的恩德,属下定会谨记在心!” “行了,我先走了。”公孙续摆了摆手,正要策马离去,忽然看到尔玉和菊子也已经上了马,正站在帐篷门口在向这边挥手。 库勒也恰好转头看到尔玉在挥手,顿时大喜道:“汉人的丝绸衣服果然能讨女人欢心!昨日尔玉姑娘看都不看我一眼,今儿离开之前竟然向我打招呼。小侯爷一路慢行,属下去和尔玉姑娘打声招呼” 公孙续对尔玉扬了扬手,一夹马腹奔了出去。 目送公孙续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尔玉在菊子和随行的鲜卑武士的簇拥下迅速离去。库勒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背影,不禁遗憾地叹了口气。 公孙续一行赶到牧马原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三刻左右了。 单经是久经沙场的谨慎老将,所选扎营的地方依山傍水,即便此地基本不可能遇见敌军袭击,他还是一板一眼布下了栅栏、鹿砦、拒马、箭塔.......等物。营寨内更是井井有条,营帐之间都挖了防火沟,一队队士卒不间断地在营中来回巡逻。 公孙续前世也在野外扎过营,不过用的是现成的帐篷和睡袋,而白马营来到蓟县居住的是军营,因此这种古代的安营扎寨他还真没见过。他驻足在营寨不远处的山坡上,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营寨,心里对单经的评价提高了很多,仔细把营寨内的布置看了几遍,把目中所见牢牢记在脑海中,这才奔向营寨大门。 距离营寨三四百步开外的时候,大门后箭塔上的哨兵就张弓搭箭大喝道:“来者止步,报上名来!” 阎柔大声喊道:“偏将军公孙续回来了,速速打开寨门。” 白马营是公孙续整编建立的,按照此前和公孙瓒的约定,他理所当然成了白马营的统帅。不过他此前并无军职,就向公孙瓒讨要了个偏将军的名号,这偏将军是正五品的统兵将领,若是放在以往必定要由太尉府任命,不过如今手头有权的诸侯无不肆意封官许愿,区区一个偏将军自然不在话下。 哨兵是白马营的人,于是大声叫道:“是阎校尉的声音,打开寨门,速速通报单将军。” 营寨中除了特殊情况一概不准策马奔行,一行人进了寨门就纷纷下马,公孙甲兄弟带着其他人回营房,公孙续和阎柔二人快步向单经的帅帐走去。 到了账外,守在外面的护卫赶紧大声禀报:“启禀将军,偏将军公孙续和建节校尉阎柔求见。” 单经名为兖州牧,其实和兖州半点关系都沾不上,他正式的官职是公孙瓒封的四品左军将军,虽然只比公孙续的偏将军高了一个品级,但是却有资格做大军出征的主帅。 “进来!”单经的声音洪亮中带着一丝嘶哑。 二人进去后发现帅帐内的大油灯只剩下了一丁点油,单经双眼通红,满脸都是油光,显然夜里并未休息好。 “末将公孙续(阎柔)参见将军。”二人同时抱拳行礼。 “免礼!坐吧。”单经摆了摆手,待二人坐下后,看着公孙续问道:“子民,此行可顺利?” 公孙续身子微微前倾,答道:“启禀将军,一切顺利!最多一个半时辰,贪至王就会率领八千人马赶来此地。” “甚好!”单经满意地点点头,揉揉额头说道:“库尔纳麾下能战之兵最多一万两三千,能带八千人过来也算没糊弄人。” 公孙续忽而笑道:“有件事尚未禀报将军,库尔纳的侄子库勒即将带着整个部落投靠我幽州,他还答应把嫡长子库思送到侯府学堂就学。” “哦?”单经眼睛一亮,赞道:“这两件事做的极好!此战过后库尔纳的势力必然会增强很多,也该稍稍敲打他一下了。子民,库勒忽然投靠过来,是不是还有内情?” 公孙续点头笑道:“将军猜得没错!末将打听到一些消息,最早库尔纳是想让库勒接任部落王位,还曾经和库勒提过一次。后来库思逐渐长大,库尔纳对库勒也越来越冷淡,甚至暗中削弱库勒的部众,库勒觉得受了欺骗,又怕将来遭遇不测,这才趁这个机会投靠过来。” 单经冷哼道:“倒是个机灵的家伙!想要牢牢控制住库尔纳的部落,这个库勒就不能慢待。子民给了他什么许诺?” “库勒手下只有一两千兵马,因此末将许了个校尉给他。” “校尉?倒还不错。”单经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想当年老夫随着侯爷四处征战,受创数十处也才拼搏了个校尉啊!” 公孙续笑着劝道:“将军何必在意这个?如今天下大乱,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的是。末将觉得将军将来必定会封侯。” 单经捻须一笑:“哪有那么容易?昔日飞将军李广屡建奇功,却至死都未能被朝廷封侯,老夫又岂能被朝廷封侯?”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当日公孙续救下刘虞之后,关靖说的那番话,于是试探着问道:“子民以为侯爷将来会再进一步吗?” 本朝沿用秦朝的二十等爵,除了王爵之外最尊贵的就是侯爵,侯爵又分为关内侯和列侯,关内侯有封邑没有封地,列侯却有自己的封地,无异于是国中之国。公孙瓒的蓟侯爵位是关内侯,但是封邑却并不在幽州,而是在老家辽西令支(河北迁安),不过他如今掌控着大半个北地,实际上就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列侯。 本朝初年高祖刘邦大肆诛杀异姓王,从那以后唯有皇族才能获得王爵,公孙瓒若是想更进一步只能是封王,朝廷当然不可能封他为王,想要当王爷唯有自立才行。单经对公孙瓒忠心耿耿,眼看乱世到来,心里十分期盼公孙瓒将来能成大业,自己成为从龙之臣光耀门楣荫及子孙。 只是当日公孙续当众宣布只要大汉朝廷还在,公孙家族就绝不谋反,这句话虽然使得刘虞全心全意替公孙瓒效力,但是却让单经这种直肠子心中起了一些不快。当时在场的人很多,然而能看出公孙续这话实际上是推托之词的,只怕只有关靖一人而已。 一直静坐不语的阎柔听了单经的问话,也眼睛一亮盯着公孙续。 公孙续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 面对这样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已经让单经和阎柔很满意了,正如关靖当日所说,乱世之中,唯有追随一个豪杰或者枭雄做主公,才有可能在逐鹿天下的乱战中成为最后的赢家。 “哈哈.......”单经忽然放声大笑,拱手道:“子民啊,犬子单猛今年十六了,武艺还算不错,不如让他给你做个贴身侍卫如何?” “不敢当单叔叔之礼!”公孙续赶紧起身避开,拱手还了一礼,笑道:“小侄也听说过单猛贤弟的勇猛之名,岂敢让他给我做个侍卫?” 公孙续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有些小激动,他手下最忠心的将领比如赵云、阎柔都是辛辛苦苦才弄到手,那些跟随公孙瓒的老将们对他表面上很客气,但是除了关靖之外,其他人并无多少亲近之意。如今单经主动示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个老将这么做。 “有什么不敢的?子民休要糊弄老夫!”单经铜铃眼一瞪,看起来颇为骇人,“单猛那小子脾气暴躁,子民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总之要好好调.教,不必给老夫留面子!” 公孙续肃然道:“既如此,小侄就答应了此事,单叔叔放心,小侄定会把单猛贤弟看作亲兄弟对待!” “哈哈,如此甚好!”单经大笑着叫好,摆摆手道:“你二人回去安排下,等到库尔纳到来后即刻出发。” “喏!”二人行礼后退出账外。 账内只剩下单经一人的时候,他忽而咧嘴一笑,喃喃道:“尔等几个可恶的老东西,都觉得老夫憨厚可欺,竟然唆使老夫找机会试探侯爷父子的心意!嘿嘿.......老夫来个捷足先登,只要猛儿在子民麾下站稳阵脚,将来看你们几个的子孙后代如何和吾家相争?可惜啊,若是有个刘宁儿那样的乖巧女儿该多好!” ------------ 第三十四章 今晚的天空黑得像锅底一样,无星亦无月,地上伸手不见五指。风并不大,但是吹到人身上的时候却像刀割一般疼痛。 柳城的城头上,每隔十步远就点着一支火把,昏暗的光线只能照射到六七步开外。值夜的辽西乌桓士卒们抱着武器,围在城墙后的火堆边抱团取暖,不时有人打着哈欠咒骂几句。 守卫西门城墙的千夫长纳永站起身,走到避风处拉开裤子撒了一泡,搓着手走回火堆旁坐下,解下腰间的一个酒囊饮了几口。酒香随着冷风弥漫开来,惹得周围的士卒们垂涎欲滴,不过却没人敢开口讨酒喝,因为纳永的心情很恶劣——夜间值守城墙一般都是百夫长那个级别的事情,但是蹋顿大人推测幽州军近期可能会来进攻,于是下令提高了值守的级别,离开温暖的被窝和女人来到这寒冷彻骨的城墙上,纳永怎么可能会有好心情? 纳永喝了几口酒,觉得身上暖和了很多,他对手下交代了几句,摇摇晃晃走向城楼准备睡一觉。他来到城楼的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风中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很快就如闷雷般清晰可闻,他迅速回头望去,只见几里开外一条蜿蜒的火把长龙呼啸而来。 纳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跳着脚大喊道:“敌人来了!敌人来了!赶紧滚起来准备应敌!纳狗儿,快马去向塌顿大王禀报!” 柳城所处的地势十分险要,北面是延绵的山脉,东面滚滚的大凌河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唯有南面和西面很平坦,不过却挖开了一道两丈多宽的护城河。深秋的水位降低了大半,不过依旧有一丈多深,此时大凌河边的浅水区已经结了冰,若是掉进去即便淹不死也会很快冻死。 纳永和手下士卒们刚在城墙上站好位置,远处的大队兵马已经来到了城下,无数火把犹如繁星一般,把城西和城南围了个水泄不通。 “嘶……”纳永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他奶.奶.的,看起来不下四五万人啊!” 旁边一个亲近的手下低声问道:“纳头儿,你说咱们守得住吗?” 纳永冷哼一声并未回答,不过心里却着实忐忑不安,楼班王子带走了近一半人,就凭城中这两三万人,而且面对的是刚刚击杀了丘力居大王的幽州精锐,恐怕很难守住城池! ‘但愿他们能晚一点攻城……’纳永看着城外火把下林立的刀枪,不禁在心里暗暗祈祷。 城外的幽州军并未进攻,他们在几里开外有条不稳地开始安营扎寨,木桩打入地下发出的闷响声传到了城墙上,就像是一下下砸在了守军的心里,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公孙续在赵云和阎柔的陪伴下,正在向着城墙上瞭望。按照此前就商量好的计划,单经率领两万人包围城南,白马营和库尔纳所部则负责围困城西,天亮后再根据情况决定如何攻城。 柳城的城墙只有五丈多高,和幽州城的城墙相比几乎低了一半多,但是这里的地势却弥补了城墙的不足,想要攻下来难度很大。 “地势很险恶啊!”公孙续的目光从城墙移到城北的山岭上,不禁感慨了一句。 “主公说的没错。”阎柔点了点头,指着城北的山峰说道:“末将曾经来过柳城,还登上过那座山,山势陡峭无比,而且和城墙之间的缝隙不足一丈,根本无法架云梯攻城。末将当时就在想,若是末将将来有机会率军攻打此城,首先就会摒弃从城北进攻。” “子龙以为如何?”公孙续转头询问赵云。 赵云摇头道:“末将并未看过地形,故而不敢妄言。” 公孙续笑了笑,阎柔和赵云的性格都很果断,不过后者做事很谨慎,若是说阎柔是个将才,那么赵云就是真正的帅才。 “我去见见单将军,你们安排好值夜的人手就去歇着吧,天亮之后再做打算。”公孙续转身走了几步,忽而笑道:“子虎,(阎柔字,公孙续所取),让王韦安排几队人,夜里不间断向城头上发射火箭。” 阎柔跟着笑了笑,大声答应后亲自去找王韦传话。 公孙续来到城南单经帅帐外面的时候,城西那边一条条火蛇已经飞向了城头,在城头上引起了一阵恐慌躲避。城下正在安札营寨的幽州军见了,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拍手叫好。 单经听到喧哗声,一头冲出账外正好撞见公孙续,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指着公孙续笑道:“子民啊子民,这主意是你出的吧?” “嘿嘿,雕虫伎俩,单叔叔见笑了。” 单经盯着公孙续肃然道:“此言差矣!战场之上,能战胜对手的就是好主意,管他是堂堂正正还是雕虫伎俩!” 公孙续躬身受教:“是,小侄记住了。” 单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走,随老夫去巡视一圈,看看儿郎们安营扎寨的时候有没有偷懒。” 公孙续感激地答应一声,他心里很清楚,单经话说的委婉,其实应该是想手把手教他安营扎寨。 果然,单经一路走一路讲解,何处挖开放水沟和防火沟,何处搭建摆放武器的架子,何处存放粮秣……甚至连茅房的位置都有讲究,二人巡视一圈花了大概一个时辰,公孙续大开眼界的同时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单经毕竟上了年纪,这几日来连番快马赶路,身子骨有些受不住,巡视完毕就回到帅帐歇息去了。 白马营的营寨也已经扎好,不过和单经那边相比还是有些粗糙,毕竟不管是赵云还是阎柔都没有独自领军扎营的经验。一开始二人还闹了个手忙脚乱,恰好尾敦带人押运粮秣过来,他曾经跟着刘虞学了一些,象模象样指教了一番,总算是把营寨顺利扎了起来。 公孙续回到自己的帐篷内却毫无睡意,恨不得此时就天色大亮好开始攻城,一想到自己一声令下就有两万多人誓死效力,他就觉得胸中热血翻腾!他前世无聊时也会梦想着能指挥一支所向披靡的大军,遗憾的是最多一次只指挥了十几个佣兵,而且是临时搭凑的杂牌小队伍,和现在手握两万兵马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上次击杀丘力居用的是诡计,而且出手的是阎柔,陪着做戏的是还未整编成白马营的刘和所部,公孙续一直有种意犹未尽的遗憾。这次终于能率领堂堂正正之师攻城拔寨,而且柳城好歹也是辽西乌桓的王城,公孙续对此战更是多了一份期待。 既然左右睡不着,公孙续索性披上皮袍,走出帐篷看着将士们发射火箭袭扰城头。公孙续看了一会才猛然发现,站在一堆火把前面又跳又叫的赫然正是王韦,不时还抢过部下的弓放几箭,看起来玩得十分高兴。 “这家伙……”公孙续不禁笑了起来,相对于很有心计的杨洪,他更喜欢王韦的耿直,因此白马营整编完成之后,他就把精锐的弓弩营划归王麾下,却把需要上阵肉.搏拼命的长枪营交给了杨洪。 “主公睡不着?”身后传来赵云的声音。 “子龙不也没睡吗?”公孙续头也不回笑着反问。 赵云的声音有些激动:“末将以前虽然也多次征战,不过都是跟随在别人麾下,这次率领一营人马作战,心里还真有些忐忑呢!” “忐忑吗?”公孙续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青史留名的常山赵子龙初次领军竟然也会睡不着。 赵云走到公孙续身侧,小声道:“末将既怕打不好这一仗愧对主公,又怕指挥失误害了麾下将士的性命,实在是辗转难眠啊!” 公孙续轻笑道:“子龙不必想得太多,白马营整编后还是第一次出征,出现一些纰漏在所难免。再者说了,攻城也用不上骑兵,子龙只管和麾下将士们养精蓄锐,破城后才用得到你们。” “这怎么行!”赵云顿时有些急眼,“末将临行之前向婵儿保证过,这次定要第一个踏上柳城城头!主公可不能让云做个言而无信之人啊!就算不让末将率领骑兵攻城,做个小兵打头阵总可以吧?” 公孙续哈哈一笑:“子龙休要心急,你这次绝对有立功的机会!” “哦?”赵云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难道主公已有计议?” 公孙续微微摇头:“暂时只是个模糊的想法,明日看过地形再说吧。公孙甲!” 站在帐篷外左侧的公孙甲一个箭步上前来,抱拳道:“公子请吩咐。” “去请尾敦来一趟,我要问问打造攻城器械的事情。” 公孙甲刚离开一会儿时间,城头上忽然起了一阵喧哗。借着火箭的光亮可以隐约看到一大队人举着厚重的盾牌,簇拥着几个穿着甲胄的将军上了城头,正在居高临下张望,想来应该是辽西乌桓的重要将领,甚至有可能塌顿也亲自来了。 王韦见敌军的重要人物出现,更是劲头十足,大声下令让更多的人向城头放箭,不过却都被城上的盾牌挡了下来。 公孙续看的兴起,忽而问道:“子龙,可要露一下身手?” ------------ 第三十五章 站在城楼上观望的有三个人,中间的是个戴着圆毡帽,长着一副圆盘脸的虬髯汉子,眉宇间凶相毕露,正是如今柳城的掌控者塌顿。 塌顿左侧是个瘦高精悍的汉子,狭长脸,左眉角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右手扶着一面巨大的精铁盾牌,此人就是塌顿麾下第一猛将难楼。 另外一人眉目清秀,穿着汉人的宽袍大袖,只是在外面套了一身的铠甲。这人名叫张远,是塌顿很看重的谋士,同时还有一个很不光彩的身份:反贼张举的儿子。 四年前,也就是中平六年(189),张纯和张举被公孙瓒击溃,失散于乱军之中。随后张举仓皇逃往柳城投奔丘力居,不久之后,他得知张纯死于乱军之中,知道大势已去,于是自缢身亡。 半年后张远也逃到了柳城,却得知丘力居去幽州向刘虞请降,他极为失望,本想就此离去,却被塌顿看重留在身边。此人倒也有些谋略,近几年来多次出谋划策,替塌顿积攒了不少家底,丘力居死后塌顿能迅速掌握辽西乌桓的大权,张远功不可没。 “有多少人?”塌顿皱眉看着城外连绵的军营,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四万人,只多不少!”难楼语气凝重地回答。 塌顿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若是还有别的选择,他实在不想困守孤城。只可惜纳力和楼班带走了一半人马,城中本来就人心惶惶,若是弃城而逃只怕部众就会一哄而散,再则除了投靠乌延也没地方可去,塌顿好歹也是部落大王,即使有这个心思,也绝对不能一仗不打就投到别人手下。 塌顿见城外又有一队人打着火把准备上前放箭,心情烦躁的问道:“敌军一到就发射火箭袭扰人心,会不会是想趁着守备松懈之时忽然袭城?” 张远随即摇头:“大王,敌军今晚不会袭城的。” “为何?” 张远侃侃而言:“原因有三:幽州军千里奔袭而来,人马都已疲惫,此其一也;城北城东地势险恶,敌军不可能从那里发起攻击,只是从城西城南攻城,他们定然会先设法填平护城河或者阻隔河水流动,此其二也;汉人擅长用攻城器械,诸如投石机和云梯冲车等物,那些器械组建不已,此时城外却不见一辆,此其三也。大王只需下令让巡城的将士们仔细戒备就是。” “先生所言有理……”蹋顿偏过头刚说了半句话,旁边的难楼忽然大喝一声,猛然举起精铁盾牌挡在身前。 当啷!一支四尺长的精钢箭正中盾牌,刹那间火星四溅。 蹋顿马上弯腰躲避,防备敌人再次冷箭来袭。 张远却根本没反应过来,幸亏难楼及时按了他一把,第二支箭擦着头皮而过!箭矢带走了他的黑色头巾,笃的一声扎在身后的城楼门上,五寸长的箭头几乎整个都没了进去,箭杆嗡嗡颤抖了几下才停止。 “真可惜!差点就射中了!” “是啊,若是旁边那厮稍微慢一点,赵将军就能建功了!” “赵将军真是神射啊!再来几箭!” 距离城墙一百五十不开外,将士们喜笑颜开,围着赵云议论纷纷。赵云这两箭虽然并未建功,但是却给了敌人一个下马威,大大提升了己方的士气。 赵云无所谓地笑了笑,收起弓转身就走,留下了一背影崇拜的目光。 站在后面观看的公孙续却暗叫可惜,对他来说只要能干掉敌人用什么方法都无所谓。对赵云刚才那两箭他很佩服,自认射箭的准头绝对不如赵云。恰好这时尾敦奉令到了,二人进了营帐,准备商讨下攻城器械的问题。 城楼上的张云犹自惊魂未定,喃喃道:“那人是谁?射术竟然如此高明!” 难楼声音冷冽:“据闻公孙续小贼射术精湛,莫非就是他突施冷箭?” 张远听到公孙续这个名字,双眼顿时红了起来,向公孙瓒父子复仇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若是没有复仇的念头支撑,他只怕早就成了路边的一堆白骨。 蹋顿怒哼声中一拳砸在栏杆上,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难楼跟着下了城楼,回头一看张远还在上面张望,皱皱眉返身回去把他拉了下来。 火光下张远的脸色很狰狞,他挣脱难楼的手,咬牙切齿道:“会是公孙续小贼吗?难楼,一定要帮吾杀了他!” “有可能……”难楼沉吟道:“公孙瓒箭术超群,他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去!此人心机深沉,丘力居大王被杀就是他一手谋划,恐怕很难机会杀他啊!放心吧,公孙瓒父子和辽西乌桓仇深似海,只要有机会,所有的人都会抢着杀他!” 张远狠狠在自己脑袋上捶了几下,黯然叹了口气,脚步蹒跚着转身离去。 难楼摇摇头,向纳永交代了几句,快步跟了上去。 当夜除了不时有一波火箭飞向城西的城墙之上,引来纳永等人麻木的目光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平静。 次日天刚放亮,单经就敲响了聚将鼓。 今天依旧是个阴冷天,而且空气中起了一层白雾,呼出去的白气转眼间就化成点点水珠,地上的霜足足有一两寸厚,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在地。 “这狗日的鬼天气!真冷啊!”快到帅帐的时候,公孙续搓搓手咒骂了一句。 走在他左边的库尔纳咧嘴笑道:“小侯爷还没见过草原上的冰天雪地吧?那才叫厉害,一脚下去半个人都不见了!” 身后阎柔接口道:“是啊,幸好尚未下雪。” “就怕天气太冷,威力极大的投石车无法使用。”公孙续停下来跺跺脚,看了看薄雾萦绕的柳城城头,“昨夜我问了尾敦,他说投石车的弦主要用牛筋制成,若是太冷就会崩断。” “主公放心,就算没有投石车相助,吾等也定能顺利攻下柳城!” “护城河是个大问题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帅帐外,众人屏息凝视,通报后先后走了进去。 进入帅帐议事的有公孙续、库尔纳、阎柔、赵云和尾敦,再加上单经和他手下一个叫单梁的偏将,一共是七个人。 众人各自落座后,单经轻咳一声,先询问尾敦:“攻城器械有多少可以使用的?” 尾敦拱手道:“启禀将军,有投石车十台,云梯六十架,冲车两台。” “投石车能用吗?” “若是用温火炙烤一下拉弦,应该没太大问题,不过肯定无法连续使用。” “粮秣能管多少天?” “九天左右,省着点吃的话能支撑十三四天。” “看来必须速战速决啊!”单经摇了摇头,起身道:“诸位,先随老夫绕城看看再说吧。” “喏!”众人纷纷起身,跟着单经出了帅帐。 一行人先来到城东,大凌河距离城墙只有四五里远,一条石头和木头建成的水坝截留了一部分河水,绕着城墙形成了三面回流的护城河。向城头上望去,只有寥寥几个乌桓士卒在巡逻,显然一点都不担心幽州军从这里进攻。 众人一看就摇摇头,这边的护城河比城西和城南宽了一倍不止,城下烂泥淤积,城墙也用的是大石块堆砌而成,显然是为了防备水流冲击而不是敌人进攻。 单经几年前曾经跟随公孙瓒追着丘力居来到这里,不过因为粮秣短缺不得不退军,那次也是公孙瓒和丘力居对阵时最大的一场败绩,损失了近万精兵和大量装备。此番旧地重游,老对手丘力居却已经死去,单经并未觉得快慰,反而有些怅然若失。他看着城头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顺着护城河向前走去。 护城河的河面逐渐变窄,到了城南门外,河面减小到了五六丈宽,水流也变得平缓起来。 单经摸着胡须看着早已拉起来的吊桥,沉声问道:“尾敦,能在这里架桥吗?” 尾敦上前答道:“能!若是让投石车和弓箭手掩护,末将半天时间就能架一座三丈宽的桥。” 单经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城西的河面又变得狭窄了一些,约莫只有四丈多宽,而且往来的大路就在城西,地面显得平整了很多。不管怎么看,城西都是最合适发起攻城的地方,不过城头上刀枪盾牌林立,人头攒动,显然塌顿把大部分兵力都调到了这边,从这里进攻也必然会遭遇到最猛烈的抵抗。 “尾敦!”单经叫了一声。 尾敦抱拳道:“请将军下令!” “本将会派出五千弓箭手掩护,午时过后,本将要在城西和城南的护城河上看到四座桥!能做到吗?” 尾敦稍稍犹豫了下,躬身道:“请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做到!” “去吧!” “喏!”尾敦一拱手,转身就向后方跑去。 “公孙续!”单经看向公孙续。 公孙续抱拳道:“末将在!” “老夫率军攻城南,这边就交给你了!桥架好之后,白马营就开始攻城,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不妨多试探着攻击几次!” “喏!”公孙续大声答应。 “小心点!”单经上前拍了拍公孙续的肩头,带着单梁向城南中军大帐走去。 公孙续恭送单经离去后,深深吸了口气,对着众人拱手道:“这是白马营建立后的第一战,还请诸君鼎力相助!” “义不容辞!”包括库尔纳在内,所有的人都抱拳还礼。 “好!诸君各自回转本部,巳时造饭,午时攻城!” “喏!” 众人散去后,公孙续带着公孙甲兄弟去了城北的山上,仔细勘察了一番才回到营中。 ------------ 第三十六章 午时,柳城西门外。 护城河上出现了两座三丈宽的崭新木桥,木头的断茬口还十分新鲜。桥头两端的地面上乱七八糟插着很多羽箭,黑褐色的斑驳鲜血比比皆是,护城河里漂浮着很多尸体,在冰冷彻骨的水里已经泡的发青发白。 城墙上随处可见砸过的痕迹,下方堆积着一块块数十斤重的大石头,有的已经碎裂开来。木制的城楼已经被砸得只剩下一小半,上面钉着十几支折断的羽箭,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咚!咚咚! 城外猛然响起的鼓声,惊动了正靠在城墙后歇息的难楼,他一个跟头爬起来,凑到城垛口向外看去。只见城外的军营中,几名穿着盔甲的将领匆忙赶往中军大帐,此前掩护架桥的十辆投石车和大群的弓箭手再次出现,开始迅速排列队形。 “速速去禀报大王,敌军攻城在即!” 白马营大帐之内,公孙续端坐主位,库尔纳坐在他左手第一的位置上,赵云、阎柔、杨洪、王韦和库勒几人分列左右。 公孙续并未下令攻城,而是说起了看似不想干的事情:“白马营刚刚建立,还没完成操练就拉上战场,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侯爷当时也不答应让白马营出征,不过本将军执意如此,诸位可知为何?” 除了库尔纳叔侄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外,其他几个人都知道原因,而且是不好开口说出来的原因,故而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开口接话。 公孙续却直接点名:“王韦,你说!” “喏!”王韦拱手答应,苦着脸道:“启禀将军,因为有很多人不信任吾等!” 公孙续马上追问:“为何不信任?” “这个……”王韦犹豫起来,即便他性格粗豪,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能随便回答。 “讲!” “喏!”王韦咬咬牙,答道:“白马营是昌黎军整编而成,此前又跟着刘使君攻打过蓟县……” 蓟县被公孙瓒经营的铁桶一般,即便昌黎军已经被整编成公孙续的直系军队,但是尾敦和王韦等人还是感觉到了排斥。时常有人在他们背后指指点点,特别是公孙瓒的嫡系部下,对他们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叛贼’这个词背地里不知听过多少次了。 “不错!正是如此!”公孙续点点头,朗声道:“若非白马营是本将军掌管,这几万人只怕早已沦为奴囚,整日里开山屯田,最终活活累死在荒郊野外!” 众人闻听默然,公孙瓒对叛乱从不姑息,若非公孙续接掌白马营,这是必然会出现的结果。 “这次出征之前,本将军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人觉得白马营未经战阵,根本不值得信任,否则只怕会临阵脱逃!本将军并未理会这种传言,也从未辩解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想要反击那些传言,唯有在战场上证明自己!” 王韦豁然起身,抱拳道:“请将军准许末将为先锋,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攻克城池,甘愿军法从事!” “末将也愿意立下军令状!”阎柔和杨洪紧随其后。 赵云慢了一步,不过也迅速跟着站起身来。库勒见大家都站了起来,也跟着站起来大声请战。 库尔纳摸摸胡子默然不语,眼神有些闪烁。 公孙续目光一个个扫过去,最终停在杨洪身上,喝道:“杨洪!” “末将在!”杨洪大声应答,眼中神色极为激动。 “你率领本部人马轮番攻城,不求一战拿下,但求打出自己的悍勇之气,别让袍泽兄弟看笑话!” “喏!请将军放心,末将会第一个冲上去!” “去做准备吧!”公孙续从案几上的竹筒里取出一支令箭递过去,杨洪上前接过,行礼后大步走了出去。 公孙续又拿起一支令箭,喝道:“王韦,库勒!” “末将在!” “你二人率领本部弓箭手掩护攻城,库勒所部暂归王韦指挥!” “喏!”韦上前接过令箭,带着心头郁闷的库勒走出账外。 “赵云!” “末将在!” “传令,升起大旗,准备进攻!” “喏!” “吾率众来此可不是为了观战的,小侯爷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赵云出去后,库尔纳笑着说道。 “大王不要着急!”公孙续摇摇头,说道:“适才架桥时的情况大王也看到了,城内敌军射术精准,而且箭矢很密集,先攻的队伍只怕伤亡很大。大王麾下兵力本就不多,若是损失太大吾可过意不去!还是等到战局明朗之时,大王再率军出击吧。” 若是没有虎视眈眈的鲜卑人,公孙续会毫不犹豫勒令库尔纳所部率先攻城,哪怕都死光了也无所谓。只是如今塞北未定,幽州需要一个相对强大的听话打手挡在鲜卑人东进的路上,因此库尔纳的实力不能被过分削弱。 “这怎么好意思……”库尔纳讪讪而笑,心头却安定了下来,他的麾下部众从未攻打过城池,若是贸然上去必然会伤亡惨重。 “大王忠心对待家父,吾岂能让大王吃亏?大王,请随吾掠阵观战吧!”公孙续整理了下头盔,迈步向账外走去。 “谨遵小侯爷号令!”库尔纳快步跟了上去。 战鼓声中,一面红底黑字的‘公孙’大旗升了起来,公孙续策马随着大旗出了营寨,缓缓向着城墙方向推进。 大旗前方有三支人马,最前面的是携带着投石车和云梯的辅兵部队,此时停留在距离城墙两百步开外,正在用火把炙烤投石车的扭弦。 居中的是杨洪率领的一千步军,他们全都未着甲胄,人人手持刀盾,跟在‘杨’字旗帜下埋头前进。 最后面的是弓箭手方阵,王韦和库勒把两千弓箭手分成了十队,准备在攻城的时候交替射箭掩护。 公孙续看了看城头,只见塌顿的大纛已经出现,有几个身着盔甲者正在向城外观望,想必其中就有塌顿。 公孙续的大旗在距离城墙三里开外停了下来,这时前方一人策马奔来,远远就大叫道:“启禀将军,投石车已经准备就绪!” “攻!”公孙续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转过头吩咐举着大旗的公孙甲。 公孙甲手中大旗向前一倾斜,大喝一声:“将军有令,攻!” “攻!” “攻!” “攻!” 周围的将士们把兵器在地上重重一顿,随之连喝三声。 “放!”尾敦一声令下,投石车率先发起攻击。 沉闷晦涩的嗡嗡声响起,一块块磨盘大的石头呼啸着砸向城头。有了早上架桥时的投射经验,投石车的准头大了很多,除了七八块石头掉进了护城河里之外,其他的数十个大石头都飞到了城头上。 城中守军已经见识过投石车的厉害,见状纷纷四散躲避,大多数石头都落了空,扑通一声在坚硬的地上砸出一个坑来。有几个躲避不及的倒霉蛋被石头砸中,吭都没吭一声就化作了一滩肉泥。投石车发射一次要十几个壮汉操作,然而一次却只杀了几个敌人,可见其杀敌功能实在欠佳,不过这玩意主要是给敌人带来心理震慑,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呼啸而来的大石头砸成肉泥,没有几个人能安之泰然。 “冲!”杨洪一声令下,手下士卒们四个人一组,从辅兵们手中接过长长的前端带着铁钩的云梯,呐喊声中向着冲墙冲去。 “跟上,射!”王韦手中旗帜一招,两百名弓箭手迅速跟着杨洪所部冲了上去,在距离城墙一百步开外开始密集抛射。 “放箭!”城头上的难楼也大声下令。 此时在城墙上防守的有三千多乌桓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神箭手,闻声纷纷向着冲过来的云梯队伍挽弓放箭。 一时间空中箭矢如雨,大石块呼啸而过,惨叫声此起彼伏。 杨洪左手盾牌,右手环首刀,一边拨打箭矢一边向前猛冲,周围不时有人中箭倒下,他却看都不去看一眼。杨洪一马当先率先冲过木桥,他的十几个亲卫扛着云梯紧随其后,迅速跟着迈过木桥冲到了城墙下。 啪嗒!第一架云梯顶端的铁钩牢牢勾在了城头上,杨洪左手持盾牌,环首刀咬在口中,大喝一声就上了云梯。 “快跟上!” 一架架云梯相继搭在城墙上,士兵们冒着头上的箭矢迅速向上攀爬,几乎每个呼吸间都有人中箭落地,惨叫着滚落到地上,然后被无数双大脚踩在身上。 “砸!”杨洪等人爬到一半的时候,难楼忽然一声令下。 无数沉重的木头和石块从头而降,云梯上的人无可躲避,刹那间就被砸死砸伤近百人,连带着还砸烂了好几架云梯。 杨洪脚下用力一蹬,盾牌斜着一挡,一根五尺长的圆木砰地一声砸在盾牌上,顺着云梯边缘滑了下去。他尚未松口气,只听得咔擦一声,脚下踩着的那根横杆猛然断裂,云梯猛然晃荡起来,他的身子猝然向下坠落。 “将军!”亲卫们大吃一惊。 杨洪猛然一声大喝,喝声中脚下发力,接连踩断三根横杆终于稳住身形。他抓着云梯边缘滑落到地上,换了一架云梯再次向上攀登。 ‘这时候攻城其实就是在拼消耗啊!’远处观战的公孙续见到这一幕,心头不禁有了一丝明悟。 ------------ 第三十七章 杨洪左手攀着城头,双脚在城墙上交替一蹬,强壮的身躯猛然跃向城头上方。他尚未站稳身形,就有两个乌桓人冲过来挥刀斩杀,他怒吼一声,双手握着刀柄横向一斩,把来人连人带刀斩成两段,踉跄着试图站住身形。 城下的白马营将士们齐声叫好,弓箭手也纷纷停止射击,攀爬云梯的将士们士气大振,一时间攀爬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这是第几次进攻?”公孙续握拳叫完好,询问赵云。 赵云目不转睛盯着杨洪厮杀的身影,大声道:“第六次!杨将军终于冲上城头了,但愿他能坚持住!” 城南,正在指挥攻城的单经听到白马营传来的欢呼声,吃惊之余赶紧派人去询问原因。 杨洪蓦然听到一声大喝,随即一柄弯刀携带着风声猛劈而来,正是难楼忽然出手。 杨洪仓促间举刀一挡,手中刀差点脱手而飞,脚下不由自主一退,身子就靠在了城墙上。 难楼得势不饶人,连续七八刀从头劈下,一刀快似一刀。杨洪疲于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刚冲上来的几个手下被乌桓人围杀,却抽不出半点力量加以援手。 公孙续见状心急如焚,看着攀爬云梯的将士们,忍不住握拳叫道:“快冲上去!快啊!” 城上的乌桓人见难楼勇猛,打得那个强悍的敌军将领毫无还手之力,纷纷呐喊着冲了过来。他们人数占了绝对优势,往往都是五六个对一个,砍瓜切菜般把后继冲上来的白马营士卒斩杀当场,还顺手用长叉子推到了几架云梯。数十个呼吸间,跟随杨洪冲上去的几十个人无一幸免。 杨洪见事不可为,面对难楼劈来的一刀不闪不必,也是一刀斩向对手的脖子。 难楼可不想在稳占上风的情况下和对手同归于尽,赶紧收刀向后一撤。 杨洪趁机一个转身翻下城头,扶着一架云梯的扶手滑了下去。 “唉……”公孙续扼腕叹息,好容易有人第一次登上城墙,竟然又这样败退了下来。 公孙续看着城墙下的堆积尸体,皱眉问道:“死伤如何?” 赵云轻声道:“不下两千五百人!” “这么多!”公孙续既震惊又心疼,午时开始攻城,至今差不多才过去了一个半时辰竟然死伤这么多人!即使见多了杀戮和死亡,他还是有些心闷气躁,两千五百多条人命这么快就没了!这一刻,他深刻感受到‘乱世人命如草芥’这句话中蕴含的悲怆内涵。 “单将军那边情况如何?” “进展不大,死伤也不小。” 公孙续看了看库尔纳,犹豫了一番,还是放弃了让他率领乌桓人攻城的念头。辽东乌桓的主要作用是城破之后用来杀戮和掠夺,唯有这样才能加深乌桓部落之间的仇恨,有利于将来的统治管理。 “鸣金收兵!” 清脆的鸣金声响了起来,白马营的将士们潮水般向后退去。 浑身浴血的杨洪看着城头,不甘地吐了口血沫子,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后退去。 “杨洪攻上城头又被击退?公孙续将军鸣金退兵了?”单经得到这两个消息后,抬头看看彤云密布的天空,摇摇头也下令鸣金收兵。 半个时辰后,公孙续沉着脸从伤兵营出来,伤亡人数比赵云说的还多:当场死亡者就有一千七百多人,重伤者一千二百多,随军医官断言最多只能救活二三百人。 ‘这次一回到蓟县,就把华佗的医学大学堂开办起来,哪怕先弄个短期急救培训班也行!重伤就是等死,这种情况以后不能再出现了!’ 公孙续怀着沉闷的心情,策马来到了城南单经的帅帐。 “子民来了?快请他进来!”单经得报后,马上让公孙续进去说话。 帐篷内生着几大盆炭火,单经正用一根树枝拨弄木炭,见到公孙续情绪低落的进来,不禁笑道:“怎么?才死了两千多人就沉不住气了?想当初老夫跟随侯爷攻打这里的时候,十天时间几万人就死了一半,还不是照样猛攻不休!” “天寒地冻,伤兵难以救治,实在消耗不起啊!”公孙续叹口气,抱拳道:“末将有个计策,故而才下令鸣金收兵的。” 单经扔掉树枝,捻须道:“有计策好啊!哈哈,坐下说!” “喏!”公孙续坐下后,小声道:“将军,末将想在夜里从城北偷袭。” “城北?”单经一怔,皱眉道:“那边山势险恶不说,城墙和山峰之间连摆放云梯的地方都没有啊!难道你准备让将士们缒绳而下?” “不用绳索!”公孙续摇头道:“一到天黑,城北就点起了很多篝火,想缒绳而下肯定会被敌军发现。” “那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单经知道公孙续不是信口开河之人,顿时来了兴趣。 “用这个!”公孙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呈放在单经面前的案几上。 单经打开后一怔,摸着胡须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哈哈笑道:“好你个公孙续子民,果然是心思剔透啊,这种法子也能想得到!难怪老夫听人说,你特意去城北山上转悠了一圈,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公孙续拱手谦逊:“将军谬赞了,末将愧不敢当!一个时辰后,末将会再次发起进攻麻痹乌桓人,还望将军这边也同时攻城。” “行!一个时辰后老夫会下令继续攻城,你所说的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老夫对此很有信心!”单经摆了摆手:“回去准备吧,夜里老夫会过去看看。” 公孙续拱了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单经走到帐篷边上,目送公孙续策马离去,轻声笑道:“嘿嘿,看来当真有鬼神眷顾……此战过后,恐怕再没人敢小看他了吧?幸亏老夫有远见,提前把猛儿送到他身边。” 公孙续回到营帐中,令公孙乙把赵云、阎柔和库勒找了过来,三个人到齐后,他开始讲述了一遍自己的想法。说完后加了一句:“单将军已经答应了此事,今晚就开始行动。” 阎柔拍着脑袋叫道:“这么简单的法子,末将怎么就没想到呢?” 库勒附和道:“是啊,主公真是奇思妙想!末将天天和牛羊打交道,竟然都没想到这个主意!难怪库尔纳叔叔临行前特意带上了几千头羊,原来是主公的主意!” 赵云没有跟着开口称赞,不过眼神中却充满了赞赏。 公孙续的法子其实很简单:杀羊,趁着黑夜把羊腿逐次贴在城墙上,利用寒冷的天气制造一排‘羊腿梯’。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了!”公孙续挥了挥手,问道:“此法可行吗?” “当然可行啊!”库勒急忙点头,“这鬼天气,撒泡尿都转眼成了冰!末将敢保证,只要把羊腿贴上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冻得冰坨一样。主公,末将请命带队前往!” 阎柔马上大声反对:“这可不行!库勒啊,你刚投到主公麾下,这等危险的事情怎好让你出马?主公,还是让末将带人前往吧!” 库勒叫道:“正是因为刚投到主公麾下,末将才要赶紧立功啊!阎将军,您刚斩杀丘力居立了大功,这种小事就别和末将争抢了吧。” “既然是‘小事’,又何必和吾争抢呢?”阎柔一瞪眼,看起来颇为凶恶。 “可是……”库勒有些畏惧,不过还是想争执一番。 “好了!别吵了!”赵云站出来打圆场,看了一眼微笑不语的公孙续,说道:“主公既然找吾等三人前来,显然已经有了计较,吾等听命行事就是,何须争吵?” 阎柔和库勒瞪着对方,同时闷哼一声偏过头去。 公孙续笑了笑,相比起库勒,他肯定对阎柔更加信任看重,但是这种层次的竞争显然是有利的,根本不需要开口劝解。 “城北的地形就不多说了,想从山上下去肯定会被发现,因此只能泅水接近城墙。库勒,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抵御严寒?” “主公问对人了!”库勒得意地咧嘴而笑,比划着道:“随便弄几张羊皮缝在一起,反穿在身上就行了。反正护城河并不宽,很快就能游过去,过去后脱掉就是。” “不错!就这么办!库勒,你带人去杀羊去皮,就说本将军晚上要犒赏将士。对了,别忘了留下足够的羊腿。” “喏!”库勒喜滋滋地出去了。 公孙续揉揉有些僵硬的额头,问道:“子龙,子虎,你们觉得带多少人合适?” 赵云道:“城北敌军稀少,拿下城墙不在话下。关键是要顺利夺取城西的城门,唯有大军进城才能一战而定。若是大军不能及时入城接应,进城的将士们恐怕难以支撑太久时间!因此末将以为最少要出动八百人!” 阎柔点头附和:“末将赞同子龙兄所言,人太少杀上城墙也不能支撑太久,人太多又容易提前暴露,八百人正合适。” “那就这样。”公孙续点头答应:“你们自己去挑人手吧,从库勒的手下也挑选二百人出来。顺便让杨洪和王韦进来,一个时辰后继续攻城!” ------------ 第三十八章 “单经和公孙续疯了吗?看样子竟然准备连夜攻城!”塌顿站在城西的城墙上,发现正在攻城的敌人点燃了密密麻麻的火把,毫无半点收兵回营的迹象,不禁皱着眉询问张远。 此时的军队基本没有夜战能力,在不占地利的情况下连夜攻城更是送死行为,塌顿实在无法理解对手为何如此迫不及待。 张远也疑惑不解:“公孙续小贼未经战阵,有可能犯下急功近利这种错误!那单经老儿乃是百战老将,按理说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啊!难道……” “难道什么?”塌顿急忙追问。 “难道是公孙续和单经起了冲突,又或者单经压不住公孙续,连夜进攻是公孙续执意如此的?” “嗯?很有可能啊!”塌顿眼睛一亮,沉吟道:“前些日子潜伏在幽州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公孙瓒的麾下有人不满他把昌黎县的精锐都交给公孙续,对昌黎军整编而成的白马营很看不上眼。难道单经就是其中之一?” 张远指着城南方向:“不知大王有没留意,单经老儿早上一直在督战,午后却只出现了一会就不见了。” “确实如此!看来猜测张先生的没错,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塌顿重重点头,对着城外一挥手道:“好啊,既然公孙续小贼要派人来送死,本王岂能不如他意?难楼!” “请大王下令!”难楼捶着左胸,盔甲上干涸的血迹扑簌簌向下掉。 塌顿用马鞭柄敲掉难楼肩膀上的一块血迹,语气轻松道:“城西就交给你了,你去把府库里存放的羽箭调一半过来,绝不能让一个汉人趁夜冲上城头!” “只要有足够的箭矢,防御绝对不会有问题!”难楼大笑道:“大王放心,管教他们来一个死一个!” “本王对你很放心!张先生,随本王去城南巡视一下吧。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喏!大王,要不要加紧一下其他两面的城防?。” 塌顿望了望北面高大的山峰,摇头笑道:“不必了,城北的地形你知道的,本王昨夜还特意加了几十个篝火,公孙续再蠢也不会从那里进攻吧?若是他真的敢派人从山上下来,那可是难得的猎物,城北的将士们不会放过立功的机会的。至于城东……更不可能啊!走吧。” “大王说的是,吾多虑了。”张远把目光从城北山脉上收回来,跟着塌顿快步下了城墙。 城外,白马营再次开始了攻城,而且有了无数火把的助阵,显得更是声势浩大。 难楼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冷笑,弯弓搭箭对准了城下。 白马营的大帐内,公孙续在火盆上方搓着手,询问刚进来的公孙乙:“截止现在,伤亡情况如何?” “一共死了三千多人,重伤两千多。” 赵云、阎柔和库尔纳三人坐在周围,听到这个数字都皱了皱眉,这才半天时间,白马营就伤亡快三成了! “杨洪在做什么?”公孙续一拳砸在案几上,喝道:“佯攻都死这么多人,真是岂有此理!” “启禀公子,投石车大都无法使用,天暗下来后弓箭手又无法提供准确的掩护,再者杨洪将军担心佯攻被敌人看破,一直在加强进攻,因此伤亡颇大。” “让杨洪撤下来休整一下,换王韦上去!再调三万支箭给王韦,告诉他一句话,‘城破之前,把三万支箭全都射出去!’” “喏!” 公孙乙刚出去,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单经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将军!”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坐!诸位都坐下说话。子民不必让了,老夫就坐这。”单经拒绝了公孙续让出的主位,随便在火盆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启禀将军!”公孙续看着单经,拱手道:“一切准备就绪,末将正准备去请将军过来,没想到将军已经到了。还请将军多加指教。” 单经哈哈一笑:“老夫说过只是来看看,子民只管下令,不必考虑老夫。” “既如此,末将僭越了。”公孙续歉意一笑,对账外喝道:“让库勒前来见我。” 不一时,库勒气喘吁吁进了大帐,看见单经愣了一下赶紧行礼。 公孙续问道:“做了多少羊皮衣?” 库勒躬身道:“一千件。只是时间仓促,缝制的不是很结实。” “正如你所说,护城河不宽,所以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随时都能穿上吗?” “是的,末将担心羊皮冻成冰块,特意堆到了一个生着大火的帐篷内,保证随时可以使用。” 公孙续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此战若胜,给你记个首功。回去好好看着那些羊皮衣,子时开始行动。” “末将告退。” 公孙续目光移到了库尔纳身上,问道:“大王的将士们准备好了吗?” 库尔纳摩拳擦掌,回答道:“小侯爷放心,只要城门一开,吾保证能夺取城池,敌军一个都别想跑!” “不必如此,困兽犹斗,会徒增许多伤亡。”公孙续摇头道:“城破之后,放开东门让他们从那边逃跑,天亮后再去追杀也不迟。” 库尔纳犹豫了下,点头答应下来。 “大王请先回去歇着吧,到了时辰吾会派人相请。” “好,吾就先告辞了。”库尔纳向单经行了一礼,退出了账外。 单经盯着库尔纳的背影出去,轻笑着问道:“子民想要让塌顿奔逃辽西?” “将军慧眼如炬!”公孙续叹道:“若是起兵攻打乌延,势必引来公孙度的警惕和敌视,逼急了的话乌延很有可能会投靠公孙度,这样一来幽州和辽东的交情就会恶化。不如放塌顿逃走,让他们找机会窝里斗吧,等到腾出手来再作打算。” 单经嘿嘿冷笑:“子民把库尔纳也算计在内了吧?只要库尔纳今夜杀入城内,辽东乌桓和辽西乌桓再无和解的可能!嘿嘿,以后库尔纳唯有更忠心的才行,否则一旦吾幽州抛弃他,他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切都瞒不过老将军!”公孙续竖了个大拇指。 “老了,不中用了!”单经得意地笑了笑,问道:“谁率军出击?准备带多少人?” 公孙续指了指赵云和阎柔:“他二人加上库勒,一共带八百人。” “子龙和子虎勇猛无双,确实是不二人选。”单经赞了一句,疑惑道:“只是为何加上库勒……难道又是为了将来做打算?” “老将军所言甚是。”公孙续笑着点头,把库尔纳本来想立库勒为继承人,后来又反悔想立自己的亲生儿子库思这事简单说了一遍。,“原来如此!”单经恍然大悟,叹道:“子民啊,老夫说句大不敬的话,你将来的成就必然在侯爷之上!” 公孙续笑了笑并未接口,将来肯定会和公孙瓒产生一些不快,怎么面对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怎么说,单经这种老将能主动释放善意都是一件好事。 单经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而是拉开话题和公孙续闲聊,等待子时的到来。 黑夜中的喊杀声始终未曾停息,时间流逝的似乎很慢很慢,子时终于姗姗而来。 此时不管是攻城方还是守城方,身心都已经疲惫不堪,只是听着号令麻木地攻击和防御。王韦早已瘫坐在地上,一双手臂疼痛欲裂,别说开弓射箭,把弓举起来都很是困难。他手下的几千弓箭手也大多如此,持续把三万支箭射出去,即使分到每个人身上也才十来支,但是对于这些未经精心操练的士卒们来说还是很艰难。 城头上,难楼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入夜之后白马营的攻击减弱了一些,但是始终未曾停止,那种毫无准头但是黑压压一片的羽箭更是一刻不停,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咒骂着躲避,现在除非被羽箭直接射中,很少有人愿意花费力气到处躲避。 ‘若是此时敌军像白天那样猛烈攻城,吾等肯定是抵挡不住的。就算今天守住了,明天呢?后天呢?’难楼看着漆黑的夜空,心头忽然有些沮丧。 蓦然,城外金鼓齐鸣,呐喊声猛然暴增。 难楼赶紧坐起来,透过城垛向外一看,只见敌军又潮水般扑了上来。 “狗日的又来了!兄弟们准备迎敌!” 与此同时,单梁在城南也指挥队伍向城墙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这次进攻不同于此前,城西和城南的进攻队伍把所有能用的攻城器械都推了上去,而且督战队的数量多了数倍,看样子是想要一鼓作气攻下城墙。 攻守双方甫一接触,难楼就被对手悍不畏死的气势吓到了,赶紧派人去向蹋顿请求增援。 “出发吧,我在此提前预祝你们胜利归来!”在震天的鼓声和喊杀声中,公孙续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赵云、阎柔和库勒带着八百名扛着大布袋的精锐悄然出营,借着漆黑夜色的掩护,绕过护城河向城北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第三十九章 柳城城北的城墙上,几十个乌桓老卒围着火堆百无聊赖打着盹,听了一天的喊杀声,他们对城西城南传来的震天喧哗声已经是置若罔闻。精壮汉子都抽调去了城西和城南,对于他们这些四五十岁的积年老卒来说,冒着严寒在城墙上守一晚上绝对是个苦差事,好在大家都认为城北是安全的,并不担心敌人从这里发起攻击。 咣当!一个老卒太过困倦,不知不觉后脑勺撞在城墙上,铁盔发出了很大的声响,顿时惊醒了周围其他人。 “老骆,你个狗.日.的在干啥?” “就是!奶.奶.的!乃公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他.娘.的,这老货睡不着才故意吵醒咱们的吧?” “停!”老骆眼珠子一转,向城墙外指了指,压低嗓子道:“大伙儿别吵,前面河里好像有声响!” “什么!”周围的人果然停止喝骂,纷纷从城墙垛口向下望去,只是城头的篝火和火把只能照亮一丈方圆,想要借助火光看清城墙下面根本不可能。 一个小头目抓起一支火把,向着城北和城西的城墙拐角处走了几步,用力把火把扔了下去。 火把转瞬即逝,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借着那一刹那的光亮,小头目发现河里除了此前就漂浮着的尸体之外,似乎根本没有其他异常。他骂骂咧咧走回来踹了老骆几脚,逼着老骆答应明日请大伙儿一顿酒才作罢。 老卒们继续围着火堆打瞌睡,不一会儿时间就响起了阵阵鼾声。 反穿着羊皮衣的阎柔趴在一具冰冷的尸体上一动不敢动,羊皮外面结了一层薄冰,看起来和尸体没什么区别,刚才那支火把差点扔在他头上,若非他迅速趴在一具浮尸上,必然会被城头上的人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阎柔发现城头上一片寂静,隐约还有鼾声传来,他轻轻吐了口寒气,轻轻划动冰冷的手脚,拖着肩上的袋子向缓缓岸边游去。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人,每个人都同样拖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是用油纸包裹起来的新鲜羊腿。 到了岸边,阎柔小心翼翼地脱掉羊皮衣,从袋子里拿出两条还带着一丝热气的羊腿,蹑手蹑脚挤进城墙下狭窄的空隙中,把羊腿大头朝下贴在冰冷的城墙上。其他人有样学样,顺着阎柔一排过去制造出五把‘梯子’的底部。 约莫一炷香功夫过后,阎柔松开手,发现羊腿已经牢牢粘在城墙上。他拉过一个人踩在脚下,又拿起两只羊腿贴在更上面一些,等到这俩只羊腿粘在城墙上之后,他逐渐用力摇了几下先贴上去的‘梯子底座’,发现十分的坚固结实。他暗自点点头,试探着把脚踩了上去。 那两根羊腿纹丝不动,硬生生承受住了阎柔一百多斤的重量! 阎柔心头大喜,赶紧伸手向下面的人要羊腿。 其他几组人如法炮制,五把‘梯子’缓慢向着城头延伸。 越接近城头,阎柔等人的动作越慢,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城上的守军。 如此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阎柔率先把‘梯子’架到了城头下方,只需要攀着城头轻轻一跃就能翻上去。他一点一点向上探出头,终于看到了城墙上的景象:城墙有一丈多宽,七八里长,每隔两三丈就点着一大堆篝火或者火把,三四十个乌桓老卒围在十几步开外角落的篝火旁,一个个歪七劣八睡得正酣。 阎柔并未轻举妄动,他顺着梯子轻轻下到城墙下,拉过一个人附耳说了几句话。那人转身走回河边,蹑手蹑脚下了河,随即悄然隐没于河水中。 不久之后,公孙续和单经再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喊杀声声震云霄。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赵云和库勒带着大批人泅水而来,把河岸边和狭窄的城墙下围得疏泄不通。 “上面什么情况?”赵云凑到阎柔耳边悄声询问。 阎柔声如蚊呐,把城墙上的情况说了一遍。 “三十几个人?看来只有突袭了!争取最短时间之内杀掉他们,然后杀奔城西而去!” “行!准备上吧!” 赵云又对库勒耳语了一番,三个人分别带了五六个身手敏捷之人,背着弩箭顺着梯子爬了上去,悄无声息地翻上城头,挨着城墙根向前接近。 老骆刚才被袍泽们骂了一顿,又被敲了一顿酒,心里很不爽快,睡得不是很沉。迷迷糊糊的打了一会盹,他忽然觉得有些内急,于是扶着围墙站起来,准备走远点再解决。就在老骆站起身的一刹那,他的一双眼睛猛然瞪得老大,正要张口呼叫,一支弩箭刷的一声飞向他张大的嘴里,锋锐的箭头轻松从脑后透了出来。 老骆捂着嘴挣扎了几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赵云收起擘张弩,拔出长剑冲了过去。 此前喝骂老骆的那小头目睁开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骂道:“哪个狗日的又在吵闹?” 话音刚落,赵云的长剑穿过他的咽喉而过。 小头目嗬嗬轻声叫着,咽喉处鲜血狂喷。 剩下的乌桓老卒们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后来赶到的阎柔和库勒等人斩成肉泥。有几个人临死前大声呼叫,只是城西和城南喧闹翻天,附近又没有巡逻的队伍经过,他们的呼叫声根本无法传到同胞耳中。 赵云收剑回鞘,低声喝道:“大伙儿速速上来!”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城墙下的众将士一个接一个爬了上来。 “向主公发信号,吾等即刻奔袭城西!”赵云撂下一句话,率先奔下了城墙。 库勒双手各抓起一支火把,站在城墙边上用力晃了三下。 “成了!”白马营的营寨外面,一直紧紧盯着城北的公孙续不禁拍掌叫好,随即回头吩咐道:“公孙甲,传令让**退下来,让库尔纳准备出击!公孙乙,去向单将军禀报此事。” 二人先后离去后,公孙续再次抬头看向城北,发现城头上已经空无一人。 柳城的街道狭窄破落,还不足两丈宽,两边的房屋也十分低矮,不时还能看到有帐篷搭在街道边上。 由于汉人大举攻城,城中的乌桓百姓白天都不敢上街,天黑之后更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再者城北又很破落,居住在此地的人很少,赵云一行八百人顺利走过城北的街道,竟然一个人都没有遇见。就在赵云暗自庆幸的时候,忽然前方街角处火把光萦绕,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扑面而来。 “怎么办?”阎柔看着赵云询问。 “杀!”赵云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街角那边是一小队乌桓士卒,大概有二三十人,正准备顺着街道绕到城北巡逻一圈。这一小队乌桓士卒本该一个时辰就出动一次,只是今晚城外的汉人攻击太猛,他们被临时抽调去搬运檑木滚石,以至于拖延到了现在才来巡城。猛然看到一群汉人冲了过来,这些乌桓士卒都傻了眼,根本想不通对方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赵云可不会给他们时间去思索,他长剑一抖刺死一人,抽回剑的时候顺手一抹,又把一个人抹了脖子。 “汉人杀进来了!汉人杀进来了!”乌桓士卒们见势不妙,一边大喊一边向后就逃。 阎柔和库勒如狼似虎般扑上来,一刀一个迅速砍翻在地。 “什么?汉人杀进来了?!”城墙上的难楼猛然回头,看着城西和城北街道的交汇处。 下一刻,赵云一行人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难楼惊骇莫名,大叫道:“来人,快来人守护城门!纳永,速速去向大王禀报,让他派人前来增援!”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城墙了,一把抄起弯刀,拖着蹒跚的步伐顺着城墙左侧的楼梯向下跑。 赵云一边飞奔,一边大声下达命令。 “阎柔,带一百五十个人去放下吊桥!” “库勒,带着你的手下夺取城门!” “其他人跟随本将阻击敌军,无论如何要坚持到城门打开之时!” 阎柔和库勒大声应诺,带上人一个奔向城头,一个奔向城门。 赵云手持长剑,直奔难楼而来。 难楼刚下楼梯口,赵云一剑就当胸刺来。 这一剑来势极快,难楼本就身心俱疲,根本无法抵挡,怒喝声中向后一个倒仰。他虽然侥幸躲过了这一剑,但是却从楼梯口摔倒了地上。 赵云跨步上前,一剑接一剑刺向难楼。此时他心里有些懊恼,他最强的是枪法,其次是射术,最后才是剑法,若是使用银枪最多三招就能取了对手性命。 难楼双脚蹬地,一边躺着倒退一边挥刀招架,转眼间身中数剑,不过都避开了要害部位。 赵云接连出手都没能杀了对手,又看到街道远处来了大队乌桓骑兵,他猛然大喝一声,纵身跃起在空中一剑刺向难楼的头顶。待得难楼举刀格挡,他忽而改刺为削,锋锐的剑尖避开了弯刀,嗤的一声从难楼的咽喉划过。 难楼的身形猛然停顿下来,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捂着咽喉在地上翻滚起来。 赵云落地后看都不看身后翻滚的难楼,长剑一指奔过来的乌桓骑兵,大喝一声:“结阵!弩箭准备!” ------------ 第四十章 增援城西的乌桓人打着红色大纛,当先一人圆盘脸上怒气勃发,正是塌顿亲自到了。塌顿身后跟着一千五百打着火把,来势汹汹的精锐骑兵,这也是他手中最后一支没有动用的兵力。 纳力和楼班带着一半兵马离去的时候,塌顿就知道辽西乌桓已经不可能翻身了,最好的做法是幽州军来袭之前举族投奔乌延,如此才能保留住部落的血脉,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塌顿根本不能这么做,否则不但族人会看不起他,将来投到乌延麾下也会遭遇冷眼,谁会看得起一个一箭未发就抛弃王城的部落大王? 所以塌顿决定誓死抵抗,即使最后柳城被攻破,也要让汉人付出巨大的代价,唯有如此才能在投靠乌延之后得到足够的尊重和权势。 塌顿对白天的战况十分满意,短短半日时间汉人最少损失了三千多人。如果这种情况能持续个三五天,不怕敌军不退兵,到那时风风光光投靠乌延,将来取而代之的可能性会大增! 天黑后,塌顿在城上巡视了最后一次,发现汉人的进攻虽然声势浩大却没什么效果,心里更加喜悦,回到府邸后就弄了几样下酒菜和张远饮酒商谈。没想到一坛酒还没喝完,纳永就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说汉人杀入城内了!塌顿大惊失色,还以为城门已经失守,幽州大军已经入城,慌忙带了最后一支精兵赶了过来。 塌顿带着人急赶慢赶终于及时赶到,见到城门尚未失守,他顿时松了口气,此时头脑再不灵光也能猜到敌人并不是正面打进来的,而是从城北或者城东偷偷摸上来的。他分出三百人分别去了城北和城东,随即大声下令冲过去杀光眼前的敌人。 “加速冲锋!”距离赵云七八十步的时候,塌顿举起弯刀大声下令。 乌桓骑兵们举起弯刀,嘴里呼喝着开始加速。 城西的街道比城北宽了四五倍不止,即便如此也只能容纳十匹马并行。因此塌顿一行看似来势凶猛,但是只要赵云这边能抗住前几波冲锋,后继的骑兵根本冲不过来。 赵云显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下令结阵对敌。他这边没有一个人携带盾牌和长枪,若是混乱为战根本不可能抗衡的了骑兵冲锋,势必会被对手轻松击破。 双方越来越近,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昏黄的火把光下,双方的面目都显得狰狞无比。 赵云握紧剑柄,脸色平淡如水。 十五步! “射!”赵云手中的长剑猛然劈下。 崩!弓弦响处,排在最前面的十二个白马营士卒几乎同时射出了手中的弩箭。 这么近的距离擘张弩射出去的弩箭几乎无法躲避,冲在最前面的十个乌桓骑兵有八个被当场射落马下,连带着胯下战马也惨嘶着摔倒在地。未曾中箭的那俩人战马也被绊倒在地,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还没站起来就被战马摔过来的压在身下。 跟在后面冲过来的又是十个骑兵,他们对袍泽的惨状视若不见,径直从倒在地上的人马身上踏过,直奔着赵云集结的小方阵冲来。 “射!”双方距离十步的时候,赵云再次下令,又是十几支弩箭飞射过去。 几匹马刚腾空而起就被射中头部,惨嘶着重重摔倒在地上,把马上的骑兵摔得七荤八素。不过其他的乌桓骑兵已经冲了过来,轰然一声撞在最前排的几个白马营士卒身上,把他们撞得喷血后退。 赵云百忙中回头一看,库勒带着人已经杀到城门处,乌桓人正在拼命反击,再向上看去,阎柔率领的一百五十人也冲到了城墙上,正在和乌桓人厮杀,夺取吊桥看来尚需一点时间。 “冲!”赵云咬咬牙,长剑一招冲向乌桓骑兵。 没有弓箭和长枪的掩护,又没有盾牌防护,步兵冲向骑兵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只是此时时间紧迫,由不得赵云不狠下心来。哪怕是用人命去堆,也要给阎柔和库勒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八百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勇悍之士,本来就不惧生死,公孙续又许下了厚重的赏赐和抚恤,此时见到主将赵云率先冲出,他们纷纷呐喊着跟了上去。 转眼间双方就接近到一起,赵云避开当头劈下的一刀,腾身跃起把来人刺落马下,脚尖轻点身下腾空的战马,稳稳落在了一边。 砰!赵云身后的将士们却没他这等身手,硬碰硬和乌桓骑兵撞在一起。 骨骼的断折声和惨叫声骤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白马营将士全都被撞飞一丈开外,和后面冲过来的人撞在一起。 “有进无退!”赵云大吼一声。 “有进无退!”身后众人齐声高呼,人人奋勇向前冲去。 狭窄的街道上,白马营的将士们用刀砍、用肩扛、甚至扑上去抱着对手滚在地上互相殴打……一时间街道上一片混战,鲜血和残肢乱飞,惨叫声和马嘶声远远传到了城外。 距离城门三四里处,公孙续肃然盯着前方。城墙上阎柔的身影若隐若现,带着人把守卫城墙的乌桓人打得节节败退,看来很快就能夺取吊桥的绳索,让人不安的是现在城门后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不能顺利打开城门,就算能夺取吊桥也毫无意义! “子民稍安勿躁。”身侧单经安慰道:“城门后既然还在厮杀,就表明儿郎们还能坚持,而且阎柔看来占了上风,一旦斩断吊桥绳索后肯定会去支援。” 公孙续点点头,焦躁的心情却并未缓解多少。他看着城北刚出现的乌桓人身影,忽然心头有些懊悔,早知道蹋顿的反应这么慢,就应该再派几百人带上盾牌和长枪进去接应。 公孙续前方百步开外,库尔纳端坐马上,目光紧紧盯着城门,时刻准备下令冲进去。库尔纳胯下的战马不耐地喷着响鼻,带动着周围的战马也跟着有些不安分起来,他把八千人都带上了,准备入城后好好抢掠一番。 “斩断绳索!”阎柔终于杀散了乌桓人,冲到吊桥的绳索边上,狠狠一刀斩向最近的一条绳索。 其他人一拥而上,举起兵器一阵乱砍。 柳城的吊桥共有八条绳索,每一根都有茶杯粗细,乃是用粗麻和细铁丝编制而成,十分的坚韧。阎柔用的是一把宝刀,接连斩下七八刀才把那条绳索斩断,其他人所用的兵器不如他,力道更是远逊于他,往往都要斩十几刀才能斩断一根绳索。 街道上,赵云的人已经损失了多一半,不过却牢牢扼守着街道,始终未曾让蹋顿的人前进一步。 蹋顿暴跳如雷,恨不得插翅飞到城门处,只是街道上堆满了人马的尸体,骑兵完全失去了速度和力量的优势,只能缓步向前和那些悍不畏死的汉人硬拼。短兵接触并非乌桓人所长,面对人数不到己方一半的敌军,他们却和对手缠斗在一起,根本无法发起猛烈的冲杀。 这时张远从后面赶来,见势不妙赶紧喝道:“大王赶紧让他们下马!步行冲过去!” 蹋顿如梦初醒,赶紧高声下令,随即带着一群亲卫挤开人群冲了上去。 蹋顿亲自赤膊上阵,乌桓人士气大振,纷纷跳下战马,呼喝着高高举起弯刀,簇拥着蹋顿向前猛冲。失去了战马的束缚,乌桓人战力陡增,他们一窝蜂上来猛冲猛打,逼得赵云不得不率众步步后退。 城门后,库勒正在挥刀劈砍城门锁,这把黄铜锁足足有两尺长,三寸多厚,一刀下去只能砍出一个缺口。库勒急的额头冒汗,忽而大喝一声,双手持刀使出浑身力气一刀斩下。 当啷!精铁弯刀从中折断,库勒被震得虎口发麻,那把大锁却只增加了一道一寸厚的伤痕。 库勒扔掉断刀,顺手从旁边一人手中夺过一把刀,一边继续劈砍,一边大叫道:“快去找斧头!去找斧头!” 赵云听到库勒的叫声百忙中回头一看,发现城门竟然还没打开,顿时心急如焚,抬头对着城墙上叫道:“阎柔,快去帮库勒打开城门!” 阎柔顾不得答应,一刀斩断一根摇摇欲坠的绳索,拔腿就向楼梯跑去。 哗啦!砰! 阎柔刚跑到一半楼梯处,剩下的几根吊桥绳索都被斩断,沉重的吊桥猛然落下,带起了一大片灰尘。 辽东乌桓的骑兵们放声欢呼,人人都迫不及待准备冲出去,不料灰尘散去后,城门兀自紧闭不开。 “他奶.奶.的,怎么还没打开!”库尔纳急得破口大骂,恨不得策马冲过去撞开城门。 塌顿见吊桥落下,顿时惊骇莫名,高呼道:“冲过去守住城门,否则汉人大军一旦杀进来,定会鸡犬不留!杀死一个汉人,赏牛羊各五十头!杀啊!” 乌桓人都知道情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根本不在乎对手的攻击,宁肯以命换命也要向前猛冲。短短一会儿时间,赵云和部下就被迫后退了十几步,眼看着再退就要到城门处了,赵云大吼一声,飞身向塌顿扑过去,试图擒贼先擒王。 ------------ 第四十一章 赵云刚才在人群中所向披靡,早已引起了乌桓人的注意,见到他冲向蹋顿,当即就有两个人跳出来挡在面前,两把弯刀同时劈下。 赵云侧身一闪避过当头一刀,反手一剑刺死来人,身形错开的时候长剑横扫,几乎把另外一人整个脖子都割了下来。赵云刚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鲜血,又是三个人冲了过来,他接连刺死两个,却被第三个人扑过来抱住左腿动弹不得。他一剑把此人斩首,无奈这人抱的实在太用力,即使人头落地双手依旧紧紧箍着他的腿。 “杀了他!”面前几个乌桓人大喜,三刀一枪同时杀来。 赵云迅速斩断箍住自己左腿的双手,连续劈出三剑把来袭的三刀挡住,那一枪却来不及抵挡,直奔他的胸前而来。他正要后仰躲避,忽而身后一人一声大喝,随即合身扑上,那把长枪‘夺’的一声从此人胸前穿透而过,枪尖力透后背而出。 “杀!”赵云喝声中纵身上前,一剑刺中持枪之人的咽喉,回头一看才发现扑上来的是麾下一个不知名的士卒。他厉啸一声剑交左手,右手一把夺过长枪,一剑一枪同时舞动,闪电般连杀四五人。 蹋顿大怒,提着五尺长的斩马刀亲自来战赵云。 赵云长剑飘忽,长枪灵动,只杀的蹋顿节节败退。 周围的乌桓人见状大急,纷纷上前围攻赵云,蹋顿趁机脱身而走。 赵云一枪一剑,杀得乌桓人根本不敢靠近 “杀过去!”蹋顿急的大叫:“杀过去守住城门啊!” 赵云长枪在手杀伤力倍增,凡是冲着他来的敌人,没有一个能撑过一枪。乌桓人试图绕过赵云冲向城门,却又被赵云手下的将士们死死挡住。 “大王,下令放箭吧!”张远跺脚大叫,“再不赶紧冲过去就来不及了啊!” 此时双方胶着在一起,距离又是如此之近,若是放箭势必伤到自己人,只是蹋顿已经顾不得了,他咬咬牙,举起斩马刀大吼一声:“上马去放箭!速速放箭!” 站在后面的乌桓人跳上马背,居高临下向前放箭。 嗖!嗖嗖!近百支箭矢破空而来,如此狭窄的地方根本无法躲避,刹那间双方就有三四十人被射成刺猬。 赵云挑起一具敌人的尸体挡在身前,一边挥剑抵挡箭矢一边缓步后退。 咔嚓!城门的大锁在阎柔和库勒交替劈砍之下,终于断裂掉在地上,城门附近的白马营将士们顿时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争先恐后拔掉门闩,缓缓推动沉重的城门。 “城门开了!”城内外同时叫喊起来,不过城外的喊声是狂喜,城内的喊声却是震骇。 蹋顿脸色大变,双眼瞬间变得通红,嘶声叫道:“随本王杀过去堵住城门!” 说罢提着斩马刀,不顾一切向前冲,档在他面前的白马营士卒都被一刀两断。 乌桓人知道若是不能在城门大开前夺回来,柳城城破就在眼前,当下一个个疯狂地跟着蹋顿杀上前,狂暴的冲杀就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吞噬着赵云所部。不到一盏茶时间,赵云就损失了三百多人,此前死伤的人数加起来也不过是这个数目。 城门打开的速度极为缓慢,阎柔看的焦急,扔掉兵器扛住左边城门,大喝一声双脚和肩头同时发力。 库勒见状,也凑过去抵住另一扇门用力推。 吱呀……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很快就打开了一道能容一个人进出的缝隙。 塌顿刹那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身子摇晃了下差点跌倒。 不远处的张远跳起来吼道:“大王,不能放弃!杀!杀过去夺回城门!否则一切都完了啊!吾去调兵,大王要撑住啊!”说罢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向着城南狂奔。 塌顿用力晃晃脑袋,沉默地砍翻两个敌人,提着刀埋头向前狂奔。 乌桓人疯狂地吼叫着,紧紧跟随在塌顿周围,不顾一切搏命向前冲。 赵云手中只剩下了一百多人,面对着汹涌而来的乌桓人,这点人手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他接连出手击杀了七八个人,身边的人也奋不顾身斩杀敌人,每一个呼吸间都有白马营的将士倒地死去,却无法让乌桓人停滞半步。 蓦然,一人从身后用力拉了一把赵云,叫道:“将军快撤,吾等誓死也要挡住敌人!” 赵云一时不备,被拉得踉跄后退,等到他站住脚步,身后仅存的几十个人已经全都冲了上去。区区几十个人就像是狂暴巨浪袭击下的小沙堆,转眼之间就被乌桓人斩杀当场。 赵云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血红,提枪就欲冲上去。 这时一个被两柄长枪穿透前胸的士卒奋力回过头,哆嗦着轻声道:“将……将军……快走!别……别让我等白……”话音未落,脑袋一歪就此死去。 赵云素来为人仗义豪气,对麾下的士卒们十分照顾,而且从不随意打骂手下,很受士卒们的爱戴,在众将领中的人缘堪称第一,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争相替他去死。他把那名士卒的面容牢记在心里,手中长枪猛然掷出击杀一人,转身就向城门方向跑去。 “杀!”塌顿一声怒吼,提刀追了过去。 “缓步前进,准备冲锋!”城外的库尔纳见城门开了一小半,用力挥舞着弯刀,欣喜地大叫一声。 他的士兵们纷纷俯下身,轻提缰绳缓缓而进。 后面观战的公孙续轻轻舒了口气,偏过头对单经说道:“一旦城破,塌顿定然会从城**围而走,还请将军派出骑兵前去拦截,只是千万不要杀了塌顿。” “哈哈,老夫理会的!子民,这边就交给你了。”单经大笑着调转马头,带着人向城南大营奔去。 公孙续拍了拍蠢蠢欲动的战马,右手按住刀柄,目光再次投到了城门上。 砰!砰!两扇城门相继撞在墙上,柳城的城门终于彻底打开。 库尔纳一挥手,八千骑兵们蜂拥向前。 阎柔回头一看,赵云正在向这边狂奔,后面紧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乌桓人,赶紧喝道:“拦住他们!” 此时在城门处的白马营将士只有二百人多一点,他们抄起兵器,跟着阎柔和库勒向城内冲去。 赵云忽然拐了个弯,顺着城墙跑了上去。 塌顿此时已经孤注一掷,满心都想着在敌军大局进城之前夺回城门,哪里还会顾得上追杀赵云。他冲在最前面见人就杀,每一刀斩出必然带走一条性命,麾下千余将士见状愈加狂暴,一个照面就把阎柔和库勒率领的二百人冲得七零八落。 库勒睚眦欲裂,他带来的二百人都是部落中最勇猛强壮的汉子,若是都死在这里还不心疼死! “兄弟们,上城墙!”库勒正要冲上去和塌顿搏命,阎柔大喝一声,一把拉住着他顺着楼梯向城墙上奔去。 残余的白马营将士们紧随其后,拼命向城头上跑去。 塌顿并未追杀他们,脚步不停奔向城门。 就在这时闷雷般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库尔纳率领八千骑兵飞驰而来,他们一路冲进城门,一头冲进了塌顿率领的人群中。 “挡住!挡住!增援马上就到!”塌顿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大声嘶吼着给麾下将士打气。他的头盔早就不见了,披散的长发不停地向下滴血,身上脸上遍布伤痕,整个人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可怖。 “杀!他们完蛋了!哈哈!”库尔纳看着塌顿的狼狈状,意气风发的大笑起来。曾几何时,丘力居和乌延联手,逼迫的辽东乌桓几无立椎之地,一半部众被他们或杀或掳,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辽东乌桓今儿终于能报仇雪恨了! 塌顿这边损失惨重,部下很快就完全崩溃,士卒们不再听从他的号令,转过身四处逃窜。 “回来!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懦夫!”塌顿破口大骂,连续斩杀了四五个人,却依旧不能阻止部下溃逃。 “塌顿完了!”城墙上,阎柔喘着粗气对赵云说道。 赵云轻轻点头,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着塌顿就要全军覆没,张远带着三四千人从城南赶了过来,遥遥指着城门,叫道:“速速增援大王!” 掉头逃跑的辽西乌桓士卒被夹在中间,无奈之下只好回过头和库尔纳所部拼命。 库尔纳麾下骑兵的冲击为之一滞,双方开始在尸横遍地的街道上残酷搏杀,一点点的争夺着每一寸地面。 张远在几个人的护卫下奔到前面,找到扶着墙壁混身颤抖的塌顿,小声道:“大王,城门夺不回来了!撤吧!” “撤?撤到哪去?”塌顿慢慢抬起头,心里一片茫然。 “右北平啊!”张远一愣,劝道:“大王,此时只有库尔纳老贼的队伍入城,马上撤退还能保存一些实力,若是公孙小贼的大军入城,想走都走不了的啊!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撤吧!” “儿郎们,撤!”塌顿毕竟也是人杰,很快就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大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张远让人扶着塌顿上马,二人带着几十个亲卫向城东奔去。 塌顿的人本就无心恋战,听到撤退命令正好求之不得,一窝蜂向城东奔去。 库尔纳看着塌顿奔逃的背影仰天大笑,随即弯刀向前一招:“儿郎们,冲进去随便抢!” 辽东乌桓的骑兵们欣喜若狂,呼啸着向城中各处冲去。 ------------ 第四十二章 封闭许久的柳城东门缓缓打开,塌顿策马奔出城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城内的冲天火光,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愧疚。 张远跟在塌顿身后,神色也十分难看,此去右北平前途未知,想要报仇遥遥无期啊! 跟随塌顿出城的有五千多人,他们各自打着火把,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是丘力居和塌顿这些年苦心积攒的金银财宝。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不时有人回头看向城内,恨不得返身杀回城中和敌人拼命——跑出来的都是青壮士卒,他们的家人却无法跟着逃走,只能留在城中任凭敌军处置,从城内一刻不停的狂笑声和惨叫声来看,他们的亲人绝对凶多吉少。 “走吧!”塌顿黯然摇摇头,向着前方的泥泞地奔去。 张远奔出几步,发现有人没跟上来,于是大声喊道:“兄弟们,此时杀回去不过是妄送性命,唯有保住自己的命,将来才能报仇雪恨!只要大王还在,只要辽西乌桓的大旗还在,吾等总有一日会回来的!兄弟们,别看了,走吧!” 那些心怀犹豫的人听了这番话,只好狠下心不再回头去看,紧跟着塌顿向前奔去。 由于地形限制,柳城城东平时几乎无人出入,不过丘力居当初多了个心眼,特意在泥泞的洼地中铺了一条石板路,以防不时之需。这条一丈宽的石板路浅浅地埋在泥水中,即使是大晴天也很难发觉,外人更是不可能知道此事。 一行人顺利走完了石板路,来到了那条石木建造的水坝上。坝顶有三丈多宽,勉强能并行六七匹战马,只要走完水坝就能进入树林中,只要进了林子,就算遇到敌军截杀,逃脱的机会也会很大。塌顿和张远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敌军派兵在水坝前端截杀,若是那样必定要迎来一番惨烈的苦战,这五千人能活下来一小半都很不错了。 塌顿一马当先,小心翼翼地来到水坝的尽头,结果惊奇地发现敌军根本未曾出现! “大王,情况有些不对!”张远回头看了看城内,摇头说道。 “什么不对?”塌顿慌忙询问。 “吾等此前都小看了公孙续小贼,从城北偷袭肯定是他的主意!那小贼能做出那般出人意料之举,又岂会想不到大王会从此地突围?故而吾认为……这是公孙续小贼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塌顿不解,皱眉问道:“此言何意?” “公孙续小贼似乎……”张远犹犹豫豫道:“他似乎并不想坏了大王的性命!” “哦?”塌顿一怔,怎么都想不明白张远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孙小贼真是狼子野心啊!”张远叹道:“大王,汉人有句俗语叫做‘驱虎吞狼’!公孙瓒若是攻打乌延大王,势必会引起公孙度的猜忌,故而公孙续小贼才逼迫大王逃往右北平乌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大王就算明知道此乃公孙续小贼的毒计,为了将来东山再起也一定会设法壮大自己,只是这么做必然会引来乌延大王的敌视!一旦大王实力壮大起来,只怕乌延大王会第一个下手!” 塌顿摇头叹道:“正如先生所说,如果公孙续真是如此想的,就算吾知道其居心不良又能奈何?天下虽大,除了投奔乌延,又有何处可去?” 张远和众人闻听心头凄然,曾几何时,辽西乌桓纵横塞北,就连鲜卑人都要让三分面子!孰料短短几年时间,随着公孙瓒的强势崛起,辽西乌桓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走吧!”塌顿一勒缰绳,纵马向两三里开外的林子奔去。 蓦然,林中漫山遍野点起了无数火把,看样子不下万人,随即传来阵阵喧嚣声。 “杀!” “休要走了塌顿!” “活捉塌顿!活捉塌顿!” 塌顿大惊失色,偏偏这时胯下战马受了惊吓直立而起,差点把他摔落地上。 张远也骇得面无人色,暗道刚才的推测难道错了?若是真的猜错了,只怕今晚大伙儿都要栽在这里! “末将愿意护着大王杀出一条血路!”千夫长纳永忽然从后方奔过来,右拳擂着左胸请命。 “纳永?本王还以为你死了!哈哈,好啊!真是患难见忠心!”塌顿连声叫好,用马鞭拍了拍纳永的肩头,“到了右北平乌桓,你就是万夫长!” “多谢大王!兄弟们,保护大王杀出去!”纳永大喜,带着本部一千人马,簇拥着塌顿向前杀去。 双方接近到五百步左右的时候,对面有汉军大声喊道:“大纛下面就是塌顿,休要让他走了!” 塌顿赶紧下令收起大纛,张远有些不放心,又让周围的人熄灭了几只火把。 埋伏在林中的幽州军大概有七八千人,其中八成都是步兵,正在逼近的全都是手持长枪或者刀盾的步兵,两千余骑兵则游弋在两翼,看样子是想伺机发起冲击。 张远忽然道:“纳永,向南面冲!” 纳永不解问道:“张先生,右北平在东面啊,为何让末将向南?” “敌军肯定知道吾等要去右北平,故而东面说不定还有第二道埋伏,再者南面靠着河岸,地形相对开阔,更有利于吾等骑兵冲杀!” 张远在幽州军到来之前就曾经劝说蹋顿放弃柳城,举族迁往右北平乌桓,只是蹋顿出于各种考虑并未同意,想起来就悔恨万分。此时又听到张远建言,他不假思索点头道:“纳永,听张先生的,向南冲!” “喏!”纳永率先调转马头,大队人马转向南奔去。 “蹋顿向南跑了,快追!”漫山遍野的幽州军高呼着,迈开步子追了过来。 哗啦!一个乌桓人仓促间不小心把背上的大包袱掉在地上,黄白之物滚落了一地。 “好多钱啊!”几个幽州军追过来后一拥而上拾取钱财,哪还顾得上去追敌人。 张远见状眼睛一亮,叫道:“多扔几个包袱下去!” 蹋顿迅速明白过来,喝道:“纳永,让你的儿郎们把包袱都扔了!” “啊?!”纳永大吃一惊,急忙道:“大王,不可啊!若是把一千多个包袱都扔了,那就白白扔掉几十万贯啊!大王将来要招兵买马,需要很多钱财啊!” “快扔!”蹋顿大声呵斥,心里对纳永却很赞赏,暗道这厮果然是忠心之人。 “快扔!把包裹都扔了!”纳永脸颊抽搐,无奈地下达了命令。 转眼间,一千来个大包袱被扔到地上,金银铜钱发出的光芒震慑人心。 “奶.奶.的!谁都别和乃公抢!这一堆是俺的!” “滚你.娘.的,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哎呦……哪个狗.杂.碎竟敢动手打人?乃公定要打得你跪地求饶!” “要不要杀过去捡个便宜?”蹋顿见对手为了钱财一片混乱,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张远正要答话,只听得幽州军中传来一阵号角声,随即无数个声音一起大喊道:“将军有令,再有妄自拾取钱财者,斩!速速列阵,追杀蹋顿!” 幽州军哄抢钱财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推推搡搡着开始列阵。 蹋顿不需要听到张远的回答都知道该怎么做,他苦涩地一笑,让纳永加速突击。 这时游弋在两侧的幽州骑兵开始启动,从两边分别包抄过来,火光下只见他们个个脸色贪婪,目光紧紧盯着乌桓人背上的大包袱,还有人大声喊着‘兄弟们,冲过去抢钱’、‘人可以走,钱要留下’之类的口号。 “这些狗.娘.养的!”蹋顿气急败坏,恶狠狠道:“再扔两百个包袱!放箭,赶紧冲出去!” “不可……”张远话未说完,噗通噗通一阵声响,最少都有三百多个包袱被扔在地上。 “先生?”蹋顿疑惑地看着张远。 “大王,冲出去再说吧……”张远叹息不已。 乌桓人箭如雨下,气势汹汹包抄过来的幽州骑兵忽然转向躲避,根本就没有和对手硬拼的打算。 张远见状再次摇头叹气,终于完全确定了此前的想法:公孙续真的有意放蹋顿一马!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五千多乌桓人一个不损,全都顺着水坝南边的开阔地冲出林子,继而转头向东奔去。 蹋顿回头一望,发现没有一个追兵跟来,松了口气问道:“先生,刚才你说‘不可’,什么不可?” 张远苦笑道:“不知大王有没留意刚才游弋在两侧的幽州骑兵?他们只是做出了一个包抄的架势,却根本没有攻击的意图!由此可见,公孙续小贼真的是要放大王离去。” “可恶的小贼!”蹋顿气得七窍生烟,看着张远瞪眼道:“如此说来,那么多财物岂不是白扔了?” “大王,开始的那些财物并未白扔啊!”张远苦笑着摇摇头,辩解道:“公孙续和单经肯定会猜到吾等携带着大量财物,刚才这些人拦截的不是吾等,而是钱财啊!大王,扔掉的那些算是买路钱,就算不给他们也会上来抢夺,一旦纠缠起来,说不定会血战一场,到那时钱财两失啊!” 蹋顿只觉得胸前血气翻腾,眼前金星乱冒,恨不得飞到公孙续面前,把那厮撕成碎片。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幽州军得意地喊声:“辽西蹋顿名声扬,弃城舍财逃命忙!” ‘辽西蹋顿名声扬,弃城舍财逃命忙!’蹋顿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一个跟头就滚落马下。 “大王!” ------------ 第四十三章 “想要强杀太难,睿王身边有位宗师高手,与睿王几乎寸步不离,而且王府守卫很多。”血衣首领微微摇头道。 轻轻的摇了摇头,莫娜向前一步,看着可莉,开始跟可莉紧锣密鼓的进行对证。 优菈仿佛并不知道达达利亚在跟前,目光依旧看向那已经没有那么圆满的月亮。 只是超脱的难度非常大,不但要突破封神册的限制,还有提防帝皇的迫害。一个帝皇肯定不愿意看着自己的神祗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很多神祗在准备超脱的时候,都被帝皇给提前弄死了。 只怪他当初问乔柔的时候,没有注意她拿的到底是哪一面。可事情偏偏就那样凑巧,她投稿的作品竟恰好印在了同一张纸的背面。 不回答吧,显得不礼貌,回答了,话题就会一个跟着一个,没完没了。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知识,你上课没听明白的话,怎么不在课下问老师呢?”许诺微微皱眉看着她,问道。 走廊里,一身便装中田英雄早就恭候多时,他带了的两名手下,同样也穿着便装。 其中三套都是同性搭伴居住,另外一套,则是分配给一对情侣入住。 说着,赵佶皱了下眉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摇摇头,把脑中的杂念甩走,只说自己是想多了。 正是和昆仑有着互助协议的三大本土海族,蓝龟,银魅,魔鱿等族,只是少了铁灵一族的当家族长,却是来了一位长老。 原则上,阵法品级也对应著武者修为境界,譬如三阶杀阵可与三元归一境高手一较长短,同阶幻阵也可迷幻对手,甚至对于一些心智不坚定的人来说,更可让其心神俱裂,变成白痴。 却在这时,有天魔下凡界,于九天云层的上空,隐而不发的上古天魔们,终于开始蠢蠢欲动。 第二天晚上,于鑫成了学校的校长,他给那些外面请来的老师,开了一个会,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之后,于鑫就开始拿出一个手册,每个老师都分了一本。 诸葛玄一听,心中暗暗确定,杨弘却是来游说自己的。诸葛玄笑而不语,示意杨弘继续说。 金光闪耀璀璨,如陨星坠地一般,过了片刻,便即敛去,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随即扩散而来。 走到石洞的边缘,那里是一条镶满了各色晶石的甬道,很是宽广,完全能够够腐骨蛛王通过,想必平常它就是从这条甬道出去觅食的。 “哎哎,你跟将军常喝酒,你去劝劝。这么下去,公子还不被打死?”一个龙骧卫对另一个说。 赵祯原本是知道佑敬言此行的目的的,没想到佑敬言就这么直接的给说了出来了,赵祯倒是有点儿吃惊了。 “你们紧跟着我,我总感觉这大罗金殿有些不对劲。”在高速飞掠中,燕青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 不知道郑允晶是怎么和朴智浩说的,但是五分钟后,朴智浩微笑的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再次走到郑秀晶的身边继续录影。 这郑龙和王助理,能混到这个份上,哪一个不有些手段,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估计五队之后无人能够幸免了。 沈碧芸没想到霸天熊王竟然会送给她这么贵重的灵果,不由得有些发呆,回过神来之后冲着霸天熊王郑重地行了一礼,忽然觉得这头仙熊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智浩,你是鱼人吧?”金泰浩无语的震惊道,因为除了鱼人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的眼前的这个超人弟弟到底是什么? 笑着笑着,李邵阳的眼角湿润了!最后,他忍不住跪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许导很有眼色地说道,“我家里也有事!”虽然能和大老板同桌吃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但是,主角不去,她这个配角上赶着讨人嫌吗? 陆皓舞挑眉,摇头无语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少许,大阵波动了一下,陈二旦回头,看到一个一脸迷茫的人,陈二男心头一跳,连朱雀殇的传人伍竹都被引诱进来。 据载:仙兽山脉绵延往元始山脉,数十几亿里难尽,行至深,感至寒,寒之摄魄,不能得进,如若此般,山脉之中必有极寒之地,非金仙之上不能至也。 那长枪所散发出来的热浪,直接在楚子枫的四周肆意的扩散,在寒雨夜中,那本来四周寒冷的天气,竟然被一柄长枪所散发出来的热度,给蒸腾的将虚空之上都扭曲了起来。一下子,全都将近前的厉鬼逼退开来。 “呵呵,别怕!”屠明对它淡淡笑了笑,睁开破妄之眼,仔细查探起来。 陆山民傻乎乎的笑了笑,接过了曾雅倩的牛排,这一次尽量控制好节奏。 两者相交,骤然爆发出强绝无匹的气场,直接自上而下,向着四面八方震荡开来,修为不济之人顿时倒下了大片,倾塌坍圮的房屋更是不计其数,而范府这边有着范公明等人的护持,才不至于被波及到。 ------------ 第四十四章 清晨,公孙续轻轻挪开缠着自己的一双玉.臂,赤着脚跳下床,回头对着睡姿甜美的刘宁儿笑了笑,披上一件厚袍子走向窗户。屋里烧着暖暖的地龙,即使赤足踩在木地板上也不觉得寒冷,他凑到窗户的缝隙处向外望去。 外面的院子里和往日一样,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这也是北地冬季最常见的薄雾天气。公孙续目光移向天空,发现天上瓦蓝瓦蓝的,今日应该会是一个清朗的天气。 公孙续拍拍额头,轻声呢喃道:“今天好像是十一月初七……要么是初八?没有日历可真不习惯啊!” “续哥怎么悄悄起来了?妾身这就服侍您更衣。”刘宁儿忽而睁开一双美目,看到公孙续站在床下,赶紧翻身坐起来准备披上外衫。 公孙续走到床边夺过刘宁儿手中的外衫放在枕边,按着她继续躺下,顺手在之上摸了一把,拉上被褥笑道:“说了多少次了,穿衣服我自己来。你再睡会吧,昨晚可是折腾了很久……嘿嘿。” 刘宁儿羞涩一笑,一把拉过被褥蒙住了头。 公孙续穿戴整齐,回头见刘宁儿从被褥缝隙里看着自己,忍不住又上去小小亲昵了一番,这才在刘宁儿宜喜宜嗔的目光了房门。 门关上后,刘宁儿捂着通红的脸颊,裹着被褥在床上来回滚了几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吃吃轻笑起来。 当日从柳城归来之后,公孙瓒大赏众将士,首功当推公孙续。不过公孙续并未接受,而是把这个大功劳拱手让给单经,二人你推我让,最终同列首功,皆大欢喜的同时羡煞了其他几名重要的武将和谋臣。 单经此前是兖州牧(遥领)、四品左军将军,这次提升一级成了三品安东将军(‘安东将军’并非指的是驻扎在安东的将军,而是四安将军、即东西南北四大将军中的一员),俸禄随之增加到二千石。单经将来若是主政一地,政权军权都在其一人之手,而且对五品以下的官员和武将有随意任免的职权。 公孙续奔袭柳城前是五品偏将军,这次也升了一级成为四品护乌桓校尉,这个官职一看名字就知道是用来专权处理乌桓事务,他击破柳城得到这个官职也算是实至名归。(原本历史上的阎柔就做过这个官职,替曹操抵抗胡人立下汗马功劳,并且因功被封为关内侯。)别看只提升了一级,公孙续的权力却极大增强,护乌桓校尉能持节调兵!也就是说公孙续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统领一军,不再需要借助公孙瓒之子这个身份,在此之前他统领白马营可是招来了不少微词。 其他诸如赵云、阎柔等人都有重赏,不过公孙瓒并未提升他们的官职,只是赏赐了许多金钱和丝绸布帛。倒是掌管后军的尾敦被提升了一级,接替公孙续成了偏将军,不过平时手中并无军权。 公孙续当日在柳城就准备改革军制,这次回到蓟县他就开始着手这件事,只是当他了解情况后吓了一大跳——原来幽州军除了大小军官之外,普通的士卒大多数都没有军饷,特别是幽州军这种归类于郡兵范畴的,九成九的人都没有一个钱可拿!将士们加入军队是其实是在‘以军代赋’,进入军队能每天吃到两顿饭,同时又能抵消一部分赋税,而且打起仗来还能抢到一些财货,这就是他们参军的真正原因。 本朝赋税繁多,特别是武皇帝在位的时候,早期为了征伐匈奴、晚期为了修建华美宫殿,把很多赋税都提高了很多。比如‘口赋’,也就是按人口收的赋税,就从文、景之时的二十文提高到了二十三文,后汉书中有云‘至武帝时,又加三钱,以补车骑’,说的就是武皇帝为了增加马匹和大车的数量而特意加赋。 黄巾、董卓叛乱以来,天下大乱,诸侯林立,又擅自增加了很多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时常有闻‘易子而食’的惨痛事情。交不起赋税会被官府拉去服劳役,或者直接枷号入狱,往往都会为此丧命,故而很多人选择进入军中效力。 公孙续洞悉内情后顿时头大无比,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每年收上来的那点赋税根本就是入不敷出,公孙瓒和刘虞都不可能答应拨一些赋税给白马营的将士们发军饷。就在公孙续为了钱绞尽脑汁的时候,刘纬台和乐何当、李移子三人联袂找上门来,主动向他提供了一百万贯铜钱!此时的幽州,一年的赋税收入也才三四十万贯,由此可见这是多大的一笔数额! 公孙续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馅饼,于是诚心诚意询问刘纬台三人的条件,不料却得到了有些意外的答案:刘纬台要求他尽快纳刘宁儿过门,并且保证将来一定会宠爱刘宁儿;李移子也要把自己远在塞外的一个女儿许给他做妾,还很神秘地说时机到了自然会相见。 公孙续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很喜欢刘宁儿的恬淡温柔,又没有什么道德洁癖,喜欢就收了啊!至于李移子的女儿,李移子说绝对貌美如仙,乐何当又在一旁敲边鼓,公孙续也就半推半就接纳下来。 过了三日,一顶小轿就把刘宁儿送到了公孙续身边。本来妾的地位极其低下,和奴婢相差无几,不过不管是公孙瓒夫妇还是公孙续兄妹都没有把刘宁儿看做侍妾,公孙瓒还特意在侯府举办了一场酒宴,邀请了几个知己老友和亲信手下,算是给足了刘纬台面子。 刘宁儿十分的温柔驯服,这些日子公孙续享尽了艳.福。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刚开始刘宁儿竟然称呼公孙续为老爷,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刘宁儿总算改口继续称呼他为续哥。 手上有了钱,公孙续近几日终于正式筹划改革军制,他可不敢一上来就把整个幽州军都囊括其中,而是准备先从白马营着手,等到将来效果凸显再劝说公孙瓒也不迟。 公孙续出了卧房门,刘宁儿的陪嫁丫鬟苏儿已经准备好了温水,他一边洗漱一边和俊俏的苏儿调笑几句。不一时洗漱完毕,他出了小院向公孙瓒夫妇的居所走去。 刚走到门口,公孙芮一头冲了出来,兄妹俩差点撞在一起。 公孙续在妹妹头上敲了一记,笑道:“芮儿,整天风风火火做什么?” “哎呀……讨厌!”公孙芮一把打开他的手,怒冲冲道:“兄长,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已经长大了,不许再敲脑袋!要是再敢敲我,我一定会去找娘告状的!” “哈哈……好好好,兄长保证以后不敲你的脑袋了!话说了,这么早你要去哪啊?” “唔……去找翠儿玩耍……兄长,我走了!”公孙芮脸色有些慌张,脚步匆匆跑了出去。 “有古怪!”公孙续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要不回头让宁儿去问问?” “公子,您怎么站在这里?”这时公孙瓒的侍卫头目老六走了出来,看到公孙续不禁愕然询问。 “呵呵,刚和芮儿说了几句话。老六叔,父亲大人在吗?” “老爷在后院练枪,公子请进,小人要出去办点事。” “好,老六叔请自便。” 公孙续进了院门,径直向后院的小练武场走去。一路上遇见了五六个丫鬟和奴仆,见到他都赶紧躲避在一边,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 “喝!哈!喝!”公孙瓒洪亮的叫喊声远远就传了出来。 公孙续穿过后院的月牙门,见到公孙瓒穿着一身黑色短打衣衫,手中一杆长枪舞的如同银龙入海,激荡着地上的枯枝落叶飞散而起。 “哈哈,接着!我们父子俩好久没切磋了,来,今儿咱们练练!”公孙瓒发现公孙续来了,大笑着扔过来一杆长枪。 公孙续笑着接过长枪,脚下不丁不八站着,长枪斜指着公孙瓒。 公孙瓒挥挥手:“你先出手!” “好!”公孙续也不推迟,长枪一抖直刺过去。 铛!公孙瓒手中枪尖一颤,一枪点在公孙续长枪的红缨下方。 公孙续的长枪就像被击中了七寸的长蛇一般,呼啦一声反弹回去。 公孙瓒大喝一声挽了个漂亮的枪花,长枪连续颤动刺出,招招不离公孙续的左边肩头。 当日在常山镇糜芳曾经说过公孙瓒的枪法极为精妙,还以公孙续枪法狂暴粗糙为由,诬陷他使用的是张燕的‘狂燕枪法’,而非是公孙瓒家传的枪法。糜芳当日满嘴谎言,不过他说公孙瓒枪法精妙这话却是千真万确,公孙瓒自创了一套‘克生枪法’,取自‘相克相生,生生不息’之意,一旦全力舞动起来招式会循环往复,攻击如同水银泻地一般密集,对手很难找到反击的机会。 公孙续的枪法很一般,对‘克生枪法’也只是初窥门径,面对着使出了七八分力气的公孙瓒,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一步步逼得向后倒退。恍惚间,公孙续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太极高手,面前的长枪就像在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的大网,每当他想要破网而出的时候,这张大网就会忽然收紧,若是不向后退绝对会被网到其中。他不得不步步后退,十个呼吸过后退了足足十二步,不知不觉间后背距离墙壁已经只有几寸距离。 公孙瓒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一枪忽然刺向公孙续的前胸。 公孙续吃了一惊,慌忙向后退开。 不料公孙瓒这一枪乃是虚招,等到公孙续后背贴到墙上退无可退之时,长枪改刺为挑,一下子把公孙续的长枪挑飞,接着长枪一抖,枪杆压在了公孙续的肩头。 “孩儿输了。”公孙续只好开口认输。 “哈哈,吾儿可要勤练枪法啊!”公孙瓒收回枪,得意地大笑起来。 公孙续躬身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以后一定会勤练枪法。” “以后?”公孙瓒不满地皱皱眉毛,呵斥道:“既然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就要马上加以改进,岂能一拖再拖?来,为父今儿一定要好好教教你枪法之道。”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公孙续向练武场中间走去。 公孙续笑了笑,心里不但没有抵触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暖意,这具身体的前任仗着自己力大无穷,根本就不喜欢学习枪法,倒是对射术十分精通。如今换了自己当然不可能放弃学习精妙枪法的机会,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和吕布、关羽、许褚……这些猛将们过招,仅仅倚仗蛮力只能是死路一条! 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公孙续很期待能被公孙瓒教导,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是他完全能感受到公孙瓒深厚的舐犊之情,相处的时候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尴尬。更要紧的是前世的公孙续并未得到多少父爱,如今既然有这个机会,他也想好好感受一下浓浓的父爱,而不是继续把那份淡薄的父子感情深深尘封在心底。 阳光弥漫的练武场内,公孙瓒一边讲解克生枪法的精妙之处,一边放慢招式和公孙续过招,不时停下来纠正他的错误。 侯悦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她倚在月牙门上静静地看着练武场中的父子俩,脸上始终带着和煦满足的笑容。 ------------ 第四十五章 早饭桌上,换了一身崭新灰色锦袍的公孙续提着筷子却不下箸,心里一直琢磨刚才公孙瓒传授的招式,想到高兴处还会把筷子当枪使唤,嘿嘿哈哈比划几下。 坐在左侧的公孙瓒端着一碗粥慢慢喝着,看着公孙续的目光中充满了欣慰。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侯悦带着贴身丫鬟紫玉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嗔道:“哎呀,这孩子,好好吃着饭呢,怎么又比划上了?老爷,你也不劝劝!”说着抢上前来,在公孙续的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紫玉抿着嘴偷笑,把托盘上的几样精致小炒菜和面饼放在了桌上。 “嘿嘿……”公孙续挠挠头傻笑几声,见侯悦还瞪着自己,赶紧看着饭桌夸张地叫道:“哇,娘今儿做的菜可真多,色香味俱全,一看就很好吃!” 汉朝人做菜都以炖、煮为主,炒菜本来要到明朝才会出现,不过得益于公孙续这个先知先觉者,蓟侯府中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美味炒菜了。其他诸如牙刷、胰子、内裤、官帽椅……等技术含量很低的日常小物件都在侯府中流行开来,从上到下无人不喜欢。 商贾的嗅觉最是敏捷,乐何当试过这些东西之后马上来和侯悦商议了一番,随后在幽州各地开了几十家店铺,专门出售公孙续‘发明’的各种新鲜东西。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很多人都接受了这些新鲜事物,如今那些店铺每月能给侯府增加五六千贯的收入,让公孙瓒夫妇惊喜无比。 “哼!那是当然!”侯悦得意地哼了一声,果然不再生气,坐下后用筷子点了点公孙续,“赶紧吃饭!” “遵命,母亲大人!”公孙续装作一脸严肃行了个军礼,惹得公孙瓒夫妇和紫玉都笑了起来。 公孙瓒指了指碗筷:“好了好了,快吃吧,吃完了有事和你说。” “好,孩儿刚好也有事情和父亲说。” 平时公孙芮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兄妹俩总会斗几句嘴,然后说说笑笑吃完一顿饭。今儿她不在,公孙瓒父子又都有事要说,一家人很快就吃完了饭。 侯悦和紫玉收拾碗筷,父子二人则去了旁边的书房。 进屋后,公孙瓒拿起火钳把窗户附近火盆里的木炭拨了拨,提起在火盆上烧着滚水的铜壶准备泡茶。 公孙续赶紧上去拿过铜壶:“父亲安坐,孩儿来就是。” 公孙瓒笑了笑松开铜壶,走到书桌后坐下等待。 公孙续喝过一次紫玉煮的茶,差点没把苦胆吐出来,那种加了各种作料和香料的腻味儿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于是自己动手冲泡了一杯清茶,从那以后,侯府中人人都知道小侯爷只喝清茶。公孙瓒夫妇尝试了一下之后,也觉得清茶更加清新爽口,也就逐渐喜欢上了。 公孙续先给公孙瓒奉上一杯茶,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中,一屁股坐在公孙瓒对面的椅子上。 “先说张燕的事。”公孙瓒浅浅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老夫请封张燕为冀州牧的奏章已经被朝廷准许了,老夫准备择日把任命诏书送到张燕手中。” “好啊!”公孙续欣然叫好,嗅着清香的茶水雾气,笑道:“张燕一旦得知此事必然会欣喜若狂,明知道冀州是个火坑也要跳下去了!” 公孙瓒喝了一下口茶水,点头道:“是啊,细作传来的消息说黑山军很缺粮,这个月已经杀了一千多头战马充饥,不过还是饿死了三四千人。不出意外的话,张燕会在近日派人前来求助。” “这样啊……”公孙续皱眉思忖了一会,笑道:“既然是这样,父亲先不忙着把任命书给张燕送去,等到他的人来了再提此事也不迟。” “嗯?此言有理,就这么办!” 公孙续笑着问道:“父亲,这次花费不小吧?” “唉……”公孙瓒叹了口气,摇头道:“李傕郭汜贪得无厌,樊稠和张济也是死要钱的家伙,光是这四个人就送出去了十万贯,这才换来了一个要自己打下城池才算数的冀州牧!” 初平三年春,也就是去年春的时候,贵为三公之首的司徒王允使用美人计,成功挑唆吕布背叛并且诛杀了董卓。之后王允和吕布共同主持朝政,只是王允气度狭小,刚愎傲慢,吕布沉迷酒色而且名声极臭,二人根本无法控制住关中的局势。 初夏,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忽然起兵攻打长安,以众击寡大败吕布,诛杀了王允,随即软禁了天子刘协,完全控制住了朝政。如今李傕为大司马,郭汜为后将军,他们的得力爪牙张济、樊稠也手握重兵,完全掌控了京畿乃至关中的防卫兵力。李傕一党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但有反对者必然当场斩杀,其残暴程度比起董卓亦不遑多让,堂堂大汉朝的金銮殿上竟然时常血溅五尺,以至于大臣们上朝之前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成为金銮殿上的一具尸体。 不过这种情况对公孙瓒来说是却是好事,卖官鬻爵这种事情在李傕郭汜眼中不值一提,收到了公孙瓒的大笔钱财和内容完全是拍马屁的几封书信,他们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而且八百里加急把任命诏书送到了蓟县。不得不说奸臣做事情虽然不择手段,但是办事的效率确实很快,若是换了原来的朝廷处理此事,朝堂诸公为了各自的利益只怕要磨几个月的嘴皮子,到最后很有可能不了了之维持现状。 “这个钱花得很值,父亲就不要再心疼了。”公孙续笑着劝道。 公孙瓒叹道:“老夫知道花的很值,只是如今幽州百业凋敝,年年都是入不敷出啊!如今刘虞老匹夫掌管民事,每每都把大批钱粮耗费在百姓身上,关靖每次去讨要钱粮都要耗费很多口舌!若非你弄出来的那些新鲜东西赚了几个钱,老夫和你娘恐怕都要节衣缩食了!” 公孙续苦笑着摇摇头,若非刘纬台三人出手相助,他的军制改革短期内也只能沦为泡影。他在心里盘算起来:‘做什么生意才能短时间内赚到大钱呢?似乎只有垄断行业才行!垄断……有了,盐!此时的盐质量很差而且很贵,刷牙用的上等青盐竟然要一千文一两,普通百姓根本用不起。幽州地靠海边,随便选个地方都能晒盐,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回头得亲自去一趟海边,实地考察一番再做决定。’ “先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公孙瓒开口打断了公孙续的思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公孙续,“看看这个。” 公孙续打开一看,原来是鲜卑大王和连的信,和连邀请公孙瓒参加十二月九日鲜卑人的祭天大典。公孙续看到这里,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尔玉精致的小脸,不禁心头微微一热。 公孙瓒发现儿子脸色有异,问道:“怎么?” “没事。”公孙续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信,和连除了邀请之外,还隐晦地表示希望能得到公孙续的‘大力支持’。他不禁笑了起来,和连所谓的‘大力支持’,肯定是希望在斩杀轲比能、素利和步度根的时候幽州军能出兵震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公孙瓒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马上开口询问。 “是的,和连想在祭天大典上诛杀轲比能、素利和步度根。” “你从何而知?”公孙瓒语气淡然,心里却十分好奇,和连并未在信中说诛杀轲比能这件事,而是让心腹带来的口信,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这个……”公孙续挠挠头,他可不想现在就把尔玉的事情说出来。 幸好公孙瓒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端起茶杯喝茶,并未开口追问此事。 公孙续松了口气,陪笑问道:“父亲准备如何回复和连?” “轲比能必须死!”公孙瓒一拳砸在书桌上:“和连荒淫昏聩,只要他坐在鲜卑大王的位置上,吾幽州就能高枕无忧。而那轲比能已经显露峥嵘,为人处事和当年的檀石槐极为相似,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檀石槐!” 公孙续点头道:“孩儿明白了,父亲可有具体的安排?” “隔岸观火,浑水摸鱼!”公孙瓒缓缓吐出了八个字。 公孙续愣了一下,讶然道:“父亲难道想把和连也算计在内?” “为什么不呢?”公孙瓒冷冷一笑,“扶持和连坐稳鲜卑大王的位置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胡人像狼一样狡诈反复,素来畏威而不惧德,若是不能让他心怀畏惧,将来一旦幽州对外的战事不利,和连肯定会来趁火打劫!来年春和袁绍一战事关重大,老夫可不想后院忽然起火!” “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万分钦佩!”公孙续点头赞同,‘畏威而不惧德’这几个字把胡人的本性揭露无疑。 公孙瓒站起身走到左边墙上的舆图下,一拳砸在弹汗山的位置上,“老夫这次要中心开花,四面围堵,让鲜卑人的鲜血洒满弹汗山!让他们看见幽州军的旗帜就仓惶而逃!子民!” “请父亲吩咐!”公孙续站起来走到舆图下。 “这次为父准备亲自率领大军前往弹汗山,到时候会寻找时机挑动鲜卑人内斗,你和单经率领大军在外接应,素利和步度根也就罢了,必须杀了轲比能!” “不行!”公孙续脱口而出,一把抱住公孙瓒的左臂,叫道:“此事孩儿决不答应!就算去也是我去,岂能让父亲奔赴险地?” “呵呵,好孩儿!好啊!”面对公孙续下意识的真情流露,公孙瓒既欣慰又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拍着公孙续的手背。 “父亲……“公孙续犹豫了下,轻声道:“父亲刚才问我从那里得知和连欲杀轲比能三人,现在我就告诉父亲,是和连的外甥女告诉的这件事。” 公孙瓒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和连的外甥女怎么和你扯到一起去了?” “父亲请坐下听我说。”公孙续拉着公孙瓒坐下,添上茶水后缓缓把当日和尔玉的交集说了一遍。 公孙瓒听完后皱起眉头:“尔玉……尔玉……奇怪,老夫为何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呢?老夫一定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父亲见过的人多,说不定记错了呢。” “也许吧,这个无关紧要。子民,你觉得那尔玉可信吗?” “应该是可信的,我觉得她并无恶意,而且……而且似乎对我很是另眼相看。所以我率军前往弹汗山,父亲在外接应才是最好的对策。” “呵呵,子民相貌堂堂,获得女子的芳心倒也没什么奇怪。”公孙瓒难得的说笑了一句,并不搭理公孙续想要前往弹汗山的话题,捻须道:“诛杀轲比能这件事,尔玉应该没有撒谎,老夫就是担心她还有别的居心。” “父亲不必想得太多,既然诛杀轲比能是双方共同的意图,那么轲比能死之前,和连和尔玉肯定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按照父亲的计划,只要杀了轲比能,我军会继续攻击和连,到那时就算他们别有居心,又能奈我何?”公孙续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拱手道:“父亲,请让我去弹汗山吧!我会带上五千精锐骑兵,又有赵云和阎柔这两员绝世猛将护卫在侧,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撑到父亲的大军赶到。” 公孙瓒摇摇头道:“此事容老夫三思,还有近一个月时间,倒是不必着急。对了,你想和老夫说什么事情?坐下说。” “父亲,我准备在白马营推动军制变革……”公孙续回身坐下,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公孙瓒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插言,等到公孙续说完后,才开口问道:“钱从何来?” “岳父大人和李叔父、乐叔父赞助……借给我了一些钱粮,单单在白马营中推行军制变革应该够了。” “哦?”公孙瓒一愣,哈哈笑道:“经易兄为了宁儿可算是煞费苦心啊。只是李移子和乐何当又为何愿意倾力资助你?” “我不知道乐叔父为何愿意这样做,不过李叔父却要我答应一件事……” “何事?”公孙瓒脸色一肃问道。 “这个……”公孙续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李叔父在塞外有一女……” 公孙瓒严肃的脸色瞬间一松,大笑道:“哈哈,李移子倒是瞒得好紧!李移子的婆娘无法生育,却又本性善妒,拼死都不让李移子纳妾,李艺那孩子并不是他们所出,而是他婆娘娘家的侄子过继而来,李移子素来惧内如虎,对此敢怒而不敢言,没想到却偷偷在塞外养了个女儿。那厮愿意倾力帮你,看来是想让女儿……不对,应该是让你们的孩子将来继承他的一份家业。” 公孙续恍然大悟,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难怪当日的钱财清单上李移子一个人就占了六成,而乐何当和刘纬台却分别只占了三成和一成。现在看来李移子其实是在变相转移家业,能混的风生水起之人当真没有一个是笨蛋啊! “既然钱粮俱备,白马营又是你的队伍,你就放开手去做吧,但有人非议,老夫替你挡了!”公孙瓒大手一挥,说的豪气万千,不过下一句话却露出了狐狸尾巴,“老夫也想看看神仙传授的兵法到底有多厉害!” 公孙续右拳捶胸,肃然道:“父亲放心,孩儿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去吧。” “是,孩儿告退。” “等等!”公孙续刚走到门口,公孙瓒又叫住了他。 公孙续回头问道:“父亲还有何事?” 公孙瓒摸摸胡须,慢条斯理道:“那个郭奉孝,当真是个英才?” “是的!”公孙续一点都不惊讶父亲知道郭嘉的存在,正色道:“奉孝胸藏百万兵,妙计安天下,乃是王佐之才!” “王佐之才吗?呵呵,倒还不错。”公孙瓒摆了摆手,示意公孙续出去。 公孙续直到走出侯府大门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父亲提起郭嘉到底是何用意。 ------------ 第四十六章 “怪……怪怪怪……怪兽啊!”库勒牙齿咯咯直响,惨叫声惊天动地。 “卧槽!!!”公孙续看着眼前悠然啃着一堆翠绿树枝的庞然大物,沉稳如他也不禁骂了句粗话,瞠目问道:“这头大象哪来的?” “大象?”公孙芮掩嘴窃笑:“这个叫长鼻怪,才不叫大象呢!兄长真没见识!” 站在公孙续身后的刘宁儿轻轻拍了公孙芮一下,嗔怪她不该和兄长如此说话。 “翠儿妹子,这头大家伙哪来的?”公孙续懒得和妹子计较,转过头询问乐翠儿。 圆脸大眼的乐翠儿娇声道:“子民哥哥,我有个堂兄在很远很远的南面和蛮子们做买卖,是他托人送来给我做礼物的。” “你的那个堂兄真是个人才啊!”公孙续真心赞叹,那家伙敢千里迢迢去和南越人做买卖,又能脑洞大开把一头大象活着运到北方做礼物,这种人不算人才谁才算? “是啊!”乐翠儿点头赞同,撇撇嘴道:“爹爹经常夸赞乐晓兄长,而且每次夸他的时候都会骂弟弟几句。” 公孙续抬头看了看,头顶用半透明的布帛搭建了一个庞大穹顶,把这个两三亩大的院子完全遮挡了起来。四周角落里还生着熊熊炭火,墙上开着七八个通风口,周围还备着大桶大桶的温水,难怪这头大象竟然能活得这么滋润。 “这个……这个长鼻怪不会吃人吧?”这时库勒终于回魂了,吞咽着唾沫询问。 “大灰很乖的,当然不吃人!”公孙芮白了库勒一眼,冷哼道:“真是个胆小鬼!看着啊!”说着走上前去摸了摸大象的长鼻子。 大灰!公孙续不禁摸摸额头,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只见这头叫大灰的大象举起长鼻子,在公孙芮的脸上轻轻触了一下。 公孙芮咯咯一笑,回头看着库勒,小琼鼻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看见了吧?胆小鬼!” 库勒目瞪口呆:“这大家伙……竟然真的不吃人啊!” “哎呀!”公孙芮跺脚叫道:“你这家伙真讨厌!怎么张口闭嘴都是吃人?” 库勒赶紧闭上嘴,他可不敢招惹这位千金大小姐生气。 公孙续忽然反应过来,看着公孙芮讶然道:“这头长鼻怪……这头大象……好吧,大灰……就是你前阵子说的那个好玩的新奇东西?”他记得有一次差点和匆匆出门的公孙芮撞在一起,当时自家妹妹说过要去找翠儿看新奇东西、 “对啊!”公孙芮眨眨眼,峨眉弯弯翘起,轻笑道:“就是大灰啊!当时它蹄子受了伤,我和翠儿、宁儿亲手给它包好的。” “难怪你经常不在家,原来是来乐叔父家里玩了。”公孙续恍然大悟。 这句话本来很平常,但是公孙芮听了后小脸猛然变的绯红,低下头看着脚尖不再说话。 乐翠儿和刘宁儿掩嘴偷笑,看着公孙芮的目光中满是促狭。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公孙续讶然询问刘宁儿。 “续哥,芮儿……” “不许说!”公孙芮猛然蹦过来,一把掩住了刘宁儿的嘴。 “啊呸呸呸……”刘宁儿一把打掉她的手,跺脚叫道:“不说就不说嘛!你刚摸了大灰,却又来掩我的嘴!可恶!” “嘻嘻,对不起啦。”公孙芮做个鬼脸,很没诚意的道歉。 刘宁儿翻个白眼,知道和她计较也没什么用。 公孙续狐疑的看看妹妹,又看看刘宁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问了。 “哈哈,听说子民贤侄来了,老夫赶紧过来看看。”这时身后传来乐何当的笑声。 公孙续回头一看,穿着一身灰黑色裘袍的乐何当带着两个丫鬟,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见过叔父!”公孙续上前拱手行礼,笑道:“小侄冒昧前来,不想却惊动了叔父,真是万分抱歉。” “哎呀!”乐何当一拍手,佯怒道:“贤侄说这种话,难道不想把老夫看做自己人吗?” 公孙续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辩解道:“小侄岂敢!小侄对叔父的感激和亲近无以复加啊!” “哈哈……”乐何当大笑声中拉住公孙续的手臂,殷切地说道:“既然如此,贤侄有空要多来玩啊!” “一定一定!” “这才对嘛!”乐何当满意地点点头,问道:“贤侄今日没什么事情吧?” “这个……”公孙续看了看妹妹,点头道:“算是没事吧。” 今日一早,公孙续正准备动身去军营,就被公孙芮强行拉着来到乐府,还神神秘秘地说有要紧的事情。公孙续知道自家妹妹虽然有些胡闹,但是并非信口开河之人,于是就想抽半天时间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恰好库勒前来请示一些事情,于是公孙续索性把他也带上,顺便在路上把库勒请示的几件小事情做了处理。不料刚到这里就看到了大象,把从未见过如此庞然大物的库勒吓得半死。 “哈哈……如此甚好!”乐何当很开心地放开公孙续,回头吩咐道:“让下厨速速备几桌酒席,老夫要和子民贤侄饮个痛快!” “多谢叔父。” 乐何当长袖善舞,转头看着库勒笑道:“这位是库勒校尉吧?一看就是骁勇善战之人啊!老夫最佩服的就是猛将,不知库勒校尉赏光一起赴宴?” 库勒惊喜交加,赶紧拱手道谢:“多谢乐老爷邀请,在下受惊若宠,自当好好向乐老爷敬几杯酒。” 乐何当豪富的名声早已传遍整个草原,和李移子一起被草原上胡人们称作‘幽州大小财神’。库勒现在只是个脱离了乌桓部族的小校尉,手里也只有千把人马,能被乐何当夸赞几句并且盛情邀请赴宴,顿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好啊!老夫也想和库勒校尉好好喝几杯。”乐何当应付完了库勒,对公孙续笑道:“子民,这长鼻怪多看几眼也就不觉得稀奇,不如和老夫去书房聊几句?” “小侄听叔父的。”公孙续随口答道。 “等等!”公孙芮一把拉住公孙续,凑到耳边悄悄道:“兄长,真的有要紧的事,她们应该快来了。” “谁快来了?”公孙续一头雾水。 公孙芮正要回答,忽而笑着向公孙续身后努努嘴。 公孙续回头一看,只见两名黑衣女子婷婷袅袅而来,左个是华婵,右边那个却是个陌生的英武女子。 到了近前,华婵裣衽行礼:“小女子华婵,见过乐老爷,见过小侯爷。” 旁边那黑衣女子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哈哈,既然子民还有事要忙,老夫就先去书房等候。”乐何当何等人物,自然不可能在此碍事,打着哈哈先离开了。 公孙芮拉着公孙续走到黑衣女子身前,笑着介绍道:“兄长,这位是墨冰梅姐姐,她找你有点事情要说。” ‘墨冰梅……墨这个姓很少见,难道是墨家的人……’公孙续心里思索,手上却赶紧行礼:“原来是墨小姐,在下公孙续有礼了。” 墨冰梅侧身闪过,并不受他的礼,也不开口答话。 公孙芮又凑到公孙续耳边,悄声道:“兄长,墨姐姐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人很好的,你别生气啊!” 公孙续笑了笑,‘冰梅’这个名字看来名副其实,自己和一个冰山女子有什么好生气的? 公孙芮指了指数十步开外的一个精致小亭子,笑着对墨冰梅说道:“墨姐姐,你不是有事和兄长说吗?不如去那边说吧。” 墨冰梅点点头,率先向小亭子走去。 公孙芮又小声叮嘱公孙续千万别生气,然后推了他一把。 “好冷的女子……”看着走进小亭子的墨冰梅,库勒忽然打了个寒颤。 公孙芮虚踢一脚,叱道:“哼!你这家伙就喜欢胡说八道!墨姐姐外冷内热,比你这家伙好多了!再敢说她的坏话,小心本小姐向兄长告你的状!” 库勒赶紧赔笑:“嘿嘿……在下一时失言,还请小姐休要生气。在下保证一个字都不说了。” “算你识相!”公孙芮得意无比,随手指着左边墙角摆放着的几大捆常青树枝,命令道:“你力气大,去把那些树枝扛过来喂大灰!” “啊?”库勒瞠目结舌。 “啊什么啊?快去!”公孙芮冷着脸喝道。 “是是是,在下这就去!”库勒苦着脸,不情不愿挪动脚步向墙角走去。 “嘻嘻……这家伙蛮好欺负的啊!”身后公孙芮轻笑着对刘宁儿说道。 库勒听到这句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小亭子内,公孙续和墨冰梅对面而立,二人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公孙续有些忍耐不住,问道:“小娘子有何事要和在下说?” 墨冰梅冷冷问道:“敢问公子志向?” 怎么又来这一套?公孙续腹诽不已,郭嘉当初这么问,这个墨冰梅也这么问,难道她也想投靠自己?如果她真的是墨家传人,自己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敢问公子志向?”墨冰梅不耐地再次问了一遍。 墨家的宗旨公孙续十分了解,因此不敢像当日和郭嘉那样胡扯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斟酌一会后,答道:“吾之志向很浅薄,争取让治下的百姓有衣穿、有饭吃!仅此而已!” 墨冰梅眼睛猛然亮了起来,点头道:“公子错了。” “哦?”公孙续微微一怔:“请小娘子赐教。” 墨冰梅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是浅薄的志向,而是天下最远大的志向!” “呵呵……小娘子说的有些夸张了吧?”公孙续故作惊讶的询问,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姑娘一看就是不谙世事之人,忽悠你还不是手到擒来? “怎么会夸张呢?”墨冰梅瞪大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肃然道:“先祖穷其一生都未能做到这两点,公子岂能妄自菲薄?” “在下岂敢和小娘子的先祖相比?”公孙续随口谦逊一句,故作疑惑问道:“敢问小娘子的先祖是哪位贤人?” 墨冰梅傲然道:“先祖墨翟!” “什么?”公孙续夸张地叫了一声,引来公孙芮等人好奇的目光,他随即再次拱手行礼,一脸震惊道:“原来是墨家先贤的后裔,在下失敬了!” “不敢当!”墨冰梅再次闪避,不过这次总算说了句客气话。 “当得起!当得起啊!墨翟先贤乃是吾最敬佩之人,小娘子既然是他的后裔,在下岂敢轻慢?”公孙续说着第三次拱手行礼,肃然道:“这一礼并非是敬小娘子,乃是向墨翟先贤和数百年来致力于兼爱天下的墨家弟子致敬,姑娘可坦然受之。” “多谢!墨家弟子感激不尽!”墨冰梅郑重道谢,认真地屈膝裣衽还了一礼。 “哈哈,小娘子不必多礼。”公孙续虚扶了一把,心道还是这种有高洁志向的人好忽悠啊。 等到墨冰梅站起身来,公孙续再次问道:“敢问小娘子有何事要和在下说?” 这次墨冰梅没有再摆谱,轻声道:“公子可曾听说过墨家钜子?” “当然!”公孙续迅速点头,一脸钦佩道:“墨家钜子乃是墨门领袖,亦是天下最讲道义之人,在下素来仰慕万分,岂能不知其大名?” “这个……”墨冰梅冰冷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绯红,期期艾艾道:“其实……其实小女子并没有公子说的那么好!” “什么?”公孙续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墨冰梅就是墨家钜子?这也太夸张了吧!墨门弟子万千,怎么会让一个美娇娘来做钜子? “公子很惊讶?”墨冰梅脸上的绯红一闪而逝,似乎是解释,又似乎不忿公孙续的震惊,轻声道:“墨门新钜子上任之前都要经过层层考核,兵法、武艺、刺探、暗杀……凡此十几种,小女子都独占鳌头,家父这才把钜子之位传给我!” 原来是个超级女学霸!而且是个冰山女学霸!公孙续心里哀叹,这种人来找自己,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小女子想请公子帮一个忙。”墨冰梅看着公孙续,眼神中颇为期待。 公孙续慨然道:“请小娘子……请钜子明言,在下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辞!” “不敢当公子以钜子二字相称,你我平等论交即可。”墨冰梅谦逊一句,脸上忽然又红了一下,轻声道:“公子前日在军营里那番话振聋发聩,小女子钦佩万分,当时就断定公子乃是吾同道中人,故而才请公孙小姐帮忙相邀。公子可否在今冬接受三十万流民?” 三十万流民!公孙续吓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愕然道:“敢问小娘子,这三十万流民从何而来?” “董卓之乱刚刚平息,李傕郭汜又再次在关中作乱,如今关中流民遍地,每日冻饿而死者不下千人!小女子别无他求,只希望公子能放他们入并州,再从并州转到幽州居住,哪怕公子只给点微薄衣衫,每日只给两碗稀粥,只要别再饿死人就好!”墨冰梅侃侃而谈,脸上充满了圣洁的光辉。 “这个……”公孙续巴不得治下人口越来越多,不过脸上却显出极为为难的神色。 “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墨冰梅急忙询问,眼中有些着急,若是公孙续这个‘吾道中人’都不愿意接受那些可怜的流民,天下还有谁愿意做这件事? 公孙续叹道:“小娘子也知道幽州是苦寒之地,如今又和袁绍以及乌桓人成了生死仇敌,同时北方的鲜卑人时刻虎视眈眈,幽州的压力实在太大啊!在下也不瞒小娘子,来年春和袁绍必有一场大战,这时候竟然要接收三十万流民……在下实在有些爱莫能助啊!” “那可怎么办才好?”墨冰梅顿时有些慌张,不顾矜持一把抓住公孙续的手臂,哀求道:“公子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呵呵……兹事体大,在下必须和家父还有其他人好好商议一下,三日后再告诉小娘子答案,如此可好?” “好!三日后,小女子登门拜访,还望公子看在那么多条无辜生命的份上,不要随意敷衍小女子!” “一定一定!在下刚才说了,最是敬佩墨翟先贤,再者小娘子都能这般悲天悯人,在下岂敢轻易落后?” “好!小女子先告辞了!”墨冰梅抱拳一礼,转身就向亭子外走去。 公孙续赶紧问道:“小娘子可有住所,若是没有,不妨暂且和芮儿一起居住。” “不必劳烦公子费心,小女子住在华婵师妹家中。”墨冰梅说完后,快步走出了小亭子。 公孙续心头恍然大悟:‘原来华婵师从墨家,难怪有一身高明的武艺!’ 墨冰梅走到公孙芮等人身前,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径直扬长而去。 公孙芮蹦蹦跳跳跑进小亭子,一把拉住公孙续,兴奋地问道“兄长!兄长!墨姐姐和你说什么了?她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咣当! “哎呦,你这个坏家伙!说好了不许敲脑袋!看打!” ------------ 第四十七章 乐何当很有钱,不过到底有多少钱只怕他自己都算不清楚,‘幽州大财神’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叫的。他居住的这栋大宅院就有十几亩宽广,若是给整个幽州的宅院排排位,他的宅院仅次于蓟侯侯府,规模上能够名列幽州第二。 重生之后的公孙续还是第一次走进乐府的客厅,原本他以为会看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客厅,里面一大群丫鬟和仆役躬身伺候,墙上还会挂着名贵值钱的东西。进去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客厅确实很大,但是装饰十分简朴,案几和坐垫都半新不旧,墙上也空荡荡一片,并未像有的商贾那样挂几幅画附庸风雅。 乐何当走到主位,伸手延请:“子民贤侄,库勒校尉,请坐。” “多谢叔父(乐老爷)。”二人道了谢,公孙续坐在乐何当左侧下方,库勒坐在了右侧下方。 乐何当对站在会客厅门口的管家点了点头,管家走到门外拍了拍手。 不一时,十几名丫鬟端着黑漆托盘进来,把一盘盘山珍海味摆在三人面前之后退了出去,只留下三个姿色上佳的青衣丫鬟在一边伺候。和蓟侯府平时的菜肴一样,乐府的菜肴中也出现了很多炒菜,相对于那些盛放在碗里或者鼎里蒸菜煮菜,这些炒菜的卖相明显好很多。 库勒看着面前几盘色香俱全的炒菜,双眼顿时瞪的老大,市井传言幽州最好吃的菜肴就是蓟侯府中传出来的炒菜,只可惜他一直没有机会尝尝,对此一直深以为憾。如今传说中的炒菜就在眼前,岂能不垂涎欲滴? “请!” “请!” 谦让过后,库勒率先抓起筷子,风卷残云般横扫桌上的菜肴,其狂暴的吃相让三个伺候的丫鬟窃笑不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乐何当叹道:“子民啊,犬子乐柳今年十四岁了,却十分的顽劣,平时就爱斗鸡走狗,甚至踏足青楼妓馆,让老夫颇为头疼。据闻赵子柔擅长调.教弟子,可是真的?” 华佗来到蓟县的时候,华婵和赵云婚约已定,华神医当然要全力替赵风诊治,很快赵风的病情就得到大幅缓解。随后不久,公孙续向公孙瓒建议成立一座侯府大学堂,招收幽州官宦富贵人家的适龄少年入学,一切费用由侯府承担,并且委任赵风做塾师。此举既能拉拢人心,又变相的把这些人家的子弟捏在手中作为人质,公孙瓒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很快就在侯府中拨出一座院子作为学堂,学堂正式讲学的那天还亲自到场。 当初在大鲜卑山南麓的辽东乌桓驻地,公孙续要求库尔纳把儿子库思送到侯府大学堂就读,第二日库思就被送到了蓟县,交到了赵风手中。短短三五日时间,库思就从目不识丁进步到能够背诵几段论语经典,据说其他的孩童们进步也十分明显,于是赵风的名声迅速显著起来。 其实乐何当想让儿子乐柳进入大学堂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偏偏要郑重其事向公孙续说起此事,目的是向公孙续传达一种亲近和尊重——白马营大校场上的事情不可能瞒住所有人,乐何当得知校场上发生的事情之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公孙续竟然是‘天命所归’之人,当时刘纬台找上门来的时候就该多出点钱,好歹也出个三四十万贯才行啊!如今出钱最多的李移子笑得合不拢嘴,乐何当想要再次出钱却连借口都找不到,偏偏女儿翠儿又许了人家,无法效仿李移子和刘纬台。 面对乐何当的主动示好,公孙续欠身笑道:“叔父放心,小侄一定把乐柳贤弟的事情放在心上。” “呵呵,那就多谢贤侄了。”乐何当点了点头,劝了一杯酒之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贤侄要把白马营搬迁到东面……贤侄取名为天津的那块大荒地对吧?” 公孙续放下酒杯,点头道:“确实如此,叔父有何指教?” “呵呵,贤侄心思灵巧,做出的那些新鲜东西供不应求。老夫时常对人说,若是贤侄操持商贾贱业,必定是下一个陶朱公。”乐何当猛拍了一阵马屁,然后才切入正题,“蓟县城完全可以容纳白马营,就算贤侄把白马营扩充到三四万人也不在话下。既然如此,贤侄依旧执意要迁往荒地……迁往天津。老夫斗胆问问,贤侄除了想隐蔽地操练强军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意图呢?” “哈哈,叔父果然眼光不凡啊!”公孙续大笑着竖了个大拇指,暗道商贾果然是嗅觉敏锐之徒,乐何当凭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推测到自己搬迁军营有别的意图,难怪能积攒下偌大家业。 “果然有!”乐何当大喜,提着酒壶佯作过来敬酒,却在公孙续耳边小声问道:“贤侄能否提前透露点消息?” 公孙续看了看正在埋头猛吃的库勒,伸出手指在酒杯里蘸了一下,在案几上写了一个‘盐’字。 乐何当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逝,盐! 公孙续把白马营搬迁到天津竟然是为了盐!只是他知道了原因心里反而更加不解,海中有盐大家都知道,只是海里的盐十分难以提炼,提炼出来的也又苦又涩,而且往往都会有毒,时常听闻有人食用海盐导致丧命的事情。 难道公孙子民能从海水中大量提炼食盐?似乎只有这个解释,否则这小子岂会做无用之功?若是公孙续真的能提炼出来大量食盐,不需要味道有多好,只要能不毒死人,他很快就能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巨富! 本朝初年,西溪(江苏东台)百姓就开始从海水中煮盐,并且逐渐摸索掌握了个中窍门,能够生产出可以放心食用的海盐。高祖刘邦封最喜爱的侄子刘濞为吴王,封底就包括西溪,刘濞靠着西溪出产的海盐,迅速成为天下最有钱的诸侯王之一,最终钱太多导致野心膨胀起兵 造  反,被名将周亚夫击败后命丧黄泉。 刘濞死后,吴国迅速被废除。此后数百年间,西溪煮盐的方法一直被朝廷牢牢掌握在手中,任何想要觊觎者都会遭遇强力打击。直到黄巾之乱时,西溪盐民被杀被掳者甚众,煮海盐的法子才流落到少数人手中,前东阳(江苏金湖)县尉、如今的徐州典农校尉陈登陈元龙就是其中之一,陈珪陈登父子能迅速成为徐州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就是拜西溪盐民所赐。 盐能带来暴利,不管是陈登还是别的掌握煮盐方法的诸侯和豪强,都对这个秘密严防死守,外人想靠近盐场除非指挥大军杀进去。盐民们更是形同被拘禁,虽然吃喝不愁,家人也随身相伴,但是想离开盐场唯有死后尸体被人抬出去。 正因为拥有者严防死守,海水煮盐的关键诀窍根本没有流传开来,这也是盐价始终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之一。北地地域宽广,但是却没有一家诸侯能够从海水中煮盐,只能从南方买盐,苦苦忍受对方的高价盘剥。 心头的震撼稍减之后,乐何当悄声问道:“最好的货是什么成色?” “青!”公孙续轻轻吐出一个字。 竟然可以媲美青盐!乐何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千文一两的青盐啊!这哪里是盐,分明就是一堆又一堆的铜钱啊! “当真?”乐何当颤抖着小声询问。 “当真!” “果然?”乐何当深深吸了口气,捂着胸口加以确认。 “果然!”公孙续点点头,端起酒樽向乐何当敬酒。 每一个顶级佣兵都是野外生存专家,公孙续前世就曾经用海水煮过盐,方法就是先让海水蒸发结晶,分离出粗盐和含多种有毒金属的液体,然后再加入一些碱去除杂质,最后再多次把粗盐过滤提纯,就成了可以使用的食盐。公孙续并不担心‘有没有足够的碱’这个问题,《周礼•疡医》有云:以咸养脉,这个‘咸’字,其实就是指的碱,也就是后世很常见的苏打粉,由此可见周朝的时候汉人就经常使用碱了。 晒海盐比煮海盐更加简单,只需要堆砌好盐田,然后‘引海水直接入池晒成者,凝结之时,扫食不加人力。’到了这一步再反复过滤提纯,就能得到质量不错的食盐。 乐何当一饮而尽,顺手亮了亮杯底,然后就要给公孙续满上。 公孙续把酒樽藏在身侧,笑着谦让道:“岂敢有劳叔父斟酒?小侄自己来便是。” “呵呵……”乐何当脸色微微一滞,勉强笑道:“贤侄莫非觉得老夫不够资格敬这一杯酒?” 公孙续淡然道:“小侄不敢!只是不知叔父这杯酒分量重不重?” 乐何当闻歌而知雅意,斩钉截铁承诺道:“老夫这杯酒,会比李移子的那杯酒重一倍!” “哈哈,既如此,小侄在此多谢叔父了!”公孙续大笑着伸出酒樽,等到乐何当把酒樽斟满后,端起酒樽肃然道:“叔父请放心,将来小侄一定会回敬更大的一杯酒。” 晒出上等海盐不是问题,关键是如何能迅速销往大汉各地,乐何当无疑就是做此事最合适的人选。况且乐何当和公孙瓒几十年的老交情了,相对而言还是值得信任的。上次乐何当虽然只出了十万贯,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乐翠儿又没跟着自己,能出十万贯已经算是不小的人情了,公孙续可不会胡乱怪人,更情愿让乐何当自己拿出钱来‘赞助’,晒制海盐就是最好的机会。 乐何当松了口气,顿时喜笑颜开:“哈哈,老夫当然相信贤侄!也十分期待喝到贤侄敬的那一杯酒!” 库勒抬起头,茫然看着绕来绕去,扯了很久才互相敬了一杯酒的乐何当和公孙续,心里腹诽不已:汉人就是不够爽快,喝一杯酒都要说这么多的废话! ------------ 第四十八章 乐府书房内,公孙续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桀骜的圆胖脸少年,除了叹气之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少年就是乐何当的嫡长子乐柳,因为不愿意去侯府学堂而和乐何当当场争吵起来,甚至于迁怒公孙续而口出不逊,差点把乐何当气得晕倒过去。 半个时辰前吃完了饭,乐何当请公孙续到书房饮茶,想让他见见乐柳,然后顺路把乐柳带到学堂去交给赵风。不料下人丫鬟们找遍整个乐府都没找到乐柳,最后还是管家在一家青楼里找到了自家少爷,连哄带骗才请回家来。 乐何当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脸色才恢复平静,他看着公孙续担忧的脸色,勉强笑道:“让子民见笑了,此事稍后再提吧。” “稍后再提?”乐柳炸毛的鸡一样蹦了起来,跳着脚叫道:“还提个屁啊!父亲,我绝对不去那什么鬼学堂!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呵呵……放心,老夫保证不打死你!”乐何当怒极反笑,厉喝一声:“来人!” 老管家从门外凑了进来,躬身道:“老爷,您请吩咐!” 乐何当指着乐柳,怒吼道:“把这小畜生拖到后院的柴房里关起来,没有老夫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违者杖毙!” “哼!去就去!有本事永远别放我出来!”乐柳不等老管家上来拉他,撂下几句话转身就出了书房。 管家匆忙行了一礼,赶紧追了出去。 “逆子!逆子啊!”乐何当捂着胸口,一个劲的喘粗气。 公孙续尴尬的劝道:“叔父还请息怒,乐柳贤弟毕竟年少不更事,等到年纪大点就会懂事起来。” “唉……”乐何当一声长叹,脸色变得十分疲惫。 公孙续站起身来道:“叔父应该好好歇息一下,小侄先告辞了。” “好!子民,请恕老夫不送了。”乐何当无力地摆了摆手,闭上双目躺在椅子上。 公孙续走出书房的时候顺手关上了房门,身后再次传来乐何当幽幽的长叹声。 公孙续刚走出书房所在的院子,库勒从一边窜出来,小声问道:“主公,刚才乐老爷父子似乎吵得很凶,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小孩子吵闹罢了。”公孙续淡然摇头,此乃乐家的家事,作为外人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库勒倒也没纠缠这个问题,跟在公孙续身后走出几步后,忽然问道:“主公,现在回军营吗?” “你有事?”公孙续一边走一边询问。 库勒张张嘴正要说话,公孙乙忽然从外面飞奔过来,气喘吁吁叫道:“公子,大事不好了!” “何事惊慌?”公孙续站住脚步,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半个时辰前,一群读书人在军营外辱骂公子,郭祭酒下令把他们乱棍打走了。后来他们不知从何得知公子来了乐老爷府上,于是又一窝蜂过来堵住了乐老爷家的前后大门。” “一群负犬狂吠罢了!”公孙续轻蔑地笑了笑,淡然问道:“都骂我什么了?” “他们说公子倒行逆施,乃是违背孔圣人教诲的大逆贼,迟早会……迟早会害死全家性命……” “呵呵……一群蠢货!连骂人都这么没水准。库勒!” “主公请吩咐!”库勒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冲出去砍人。 “附耳过来。”公孙续招招手令库勒凑近点,压低嗓子说了起来。 “主公……”库勒听完后脸色十分精彩,犹犹豫豫道:“这么做会不会出大乱子?那些家伙都是读书人,听说读书人都金贵得很啊!” “你的胆子哪去了?”公孙续喝道:“只管去做!” “喏!”库勒凛然答应,迈开步子向旁边的院落奔去。 “军营里没出乱子吧?”公孙续继续向前走去。 “几乎所有的兄弟都想冲出来打那些读书人,被郭祭酒拦住了。” “郭嘉处置得很好,若是将士们出手打人,事情就不好处置了。” 公孙乙走出几步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公子刚才让库勒校尉去做什么?” “等下就知道了,跟我来。” 二人拐过一条长廊,公孙芮、刘宁儿和乐翠儿迎面而来。公孙芮嘀嘀咕咕不停地说着什么,刘宁儿脸色很愤慨,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乐翠儿说话,看到公孙续,她们加快步伐走了过来。 公孙芮一把揪住公孙续的手臂,愤愤然叫道:“兄长,那些臭书生都在胡乱骂你呢!” “呵呵,一群疯狗罢了,何必理会?”公孙续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生气。 刘宁儿插嘴道:“他们连侯爷都一起骂呢!” “都别生气了,等下让你们看场好戏!翠儿妹妹,哪里能看到大门外的情况?” “子民哥哥请随我来。”乐翠儿在前带路,七拐八拐穿过这段长廊,进入了东侧靠近围墙的一座四层小楼里面。上了三楼,果然大门口的情景尽收眼底,说话声也清晰可闻。 人群有近乎百人之多,每个人都穿着青色或者灰色的儒服,头上戴着进贤冠,正围堵在大门外胡乱叫骂。骂声中,公孙续和公孙瓒的名字出现的最多,公孙家的祖宗十八代也陪着遭了秧。 公孙芮恨恨道:“兄长,你看那些家伙多可恨!” 公孙续盯着那群书生,目光十分平静:“别着急,我已经吩咐库勒去做事了,这群蠢货会受到惩罚的。” “兄长让库勒做什么……”公孙芮一句话没问完,忽然张大嘴指着下方叫道:“快看,库勒牵着大灰想要做什么?” 几个人同时顺着公孙芮所指望去,只见库勒战战兢兢地牵着大灰,正顺着一丈多宽的石子甬道向紧闭的大门走去。 “我知道了!”公孙芮忽然拍着手叫道:“兄长想让库勒把大灰牵出去吓跑那些家伙!是不是啊,兄长?” “嘿嘿,看下去就知道了。” “哼!不说算了!” 库勒牵着大灰来到大门后,让守在门后的仆役搬来一架梯子,登登爬上去趴在墙头,对着外面雷霆般大喝了一声。 外面的书生们吓了一大跳,纷纷向后退开几步,等到看清原来是个胡人,他们顿时气焰暴涨,各种职责和叱骂纷纷冲着库勒而来。 库勒语气嚣张地叫道:“乃公懒得和尔等这些蠢货计较!尔等听好了,乃公奉老爷之命,即将带着他最喜爱的宠物出门遛遛,尔等若是不怕死就只管挡在门外!” “呸!区区一个宠物就想吓退吾等?胡蛮子,告诉大爷,是一条狗还是一只猫啊?” “哈哈,吾猜测是一匹马!哎呦,吾怕死了,若是被马咬一口如何是好啊?” “马?吾看最多是匹骡子!说不定是一只小鸡!” “好了!都别胡说八道!”一个看起来是为首者的锦袍书生喝了一声,众人缓缓安静下来。 锦袍书生抬起头,对库勒喝道:“尔乃胡蛮子,吾羞与汝多言!速速去让公孙子民出来给个交代,否则定要让他好看!” “公孙子民,快出来!” “公孙逆贼,滚出来!” “滚出来……” 众书生挥拳跺脚,乱七八糟喊了起来。 “嘿嘿,等下乃公要让你们后悔万分!”库勒撂下一句狠话,顺着梯子爬了下来,在两个仆役的帮助下准备爬上大灰宽阔的后背。 “等等!”这时一人忽然窜了出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库勒。 “他怎么来了?”公孙续有些惊讶,这人竟然是公孙瓒的侍卫头领老六。 库勒随手打开信件,随即尴尬地挠挠头,对老六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老六无奈地拍拍额头,拿回信件看了一遍,凑到库勒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库勒听完后士气大振,爬到大灰背上就连声催促打开大门。 吱呀……三丈宽的大门缓缓打了开来。 众书生兴奋地大叫一声,前面那些人正要冲进来,忽然看到一头庞大狰狞的怪兽出现在眼前,赶紧发一声喊向后就退。后面的向前冲,前面的向后退,顿时成了一地的滚地葫芦。 “哈哈哈……”库勒得意地狂笑起来,俯下身拍了拍大灰的后脑勺,大灰忽然昂首长鸣,声如闷雷。 “天啦,怪兽要吃人了!” “快跑啊!可恶,赶紧给乃公让开!” “哪个混账敢踢本公子的屁股?别让乃公找到你!” “吵个屁啊!赶紧跑啊!这么大的家伙,肯定能一口吃掉一个人!” 众书生吓得魂不守舍,慌乱地四处逃窜,有的人甚至吓得瘫在地上,双腿间一片潮湿,竟然被吓得当众失禁了。 大灰的叫声停息之后,库勒双腿轻轻一夹,叫道:“大灰,上!” 大灰甩甩长鼻子,迈着沉稳缓慢的步伐向前走去。 众书生一哄而散,只剩下了带头的四五个站在原地,惶然不知所措。 为首的锦袍公子最先回过神来,壮着胆子叫道:“兀那胡蛮子,依靠怪兽吓唬人算什么英雄!可敢让怪兽停下,然后和吾等较量一番!” “哈哈,在尔等这群土鸡瓦狗面前,乃公有什么不敢做的?”库勒嘲笑一句后,提了提大灰脖子上的绳子让它停下来,鼻孔朝天问道:“较量什么?弓箭还是刀枪,任凭尔等挑选!” 锦袍公子眼珠子一转,叫道:“吾等乃是圣人子弟,当然要用圣人文章来辩明真理,谁和你这胡蛮子舞刀弄枪?你这胡蛮子一看就是粗鄙不文之徒,速速回去,让公孙子民出来吧!” “呸!乃公会怕你们?”库勒一口浓痰吐到锦袍书生面前,斜着眼喝道:“较量圣人文章是吧?来来来!乃公等着尔等!” 锦袍书生喝道:“圣人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孙续擅自恢复暴秦的军功授田,此乃天下第一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胡蛮子,汝对此可有异议?” “当然有异议!” “什么异议?”锦袍书生愕然,这胡蛮子竟然有点真本事不成? 库勒哈哈笑道:“乃公随便一拳就能打死你!所以乃公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 “呸!这胡蛮子胡言乱语,有辱斯文!该杀!” “胡蛮子不可理喻,刘兄休要和他啰嗦,冲进去找公孙续理论才是正理!” “诸君且请安静!”锦袍公子喝了一声,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他盯着库勒冷笑道:“是公孙子民指使你出来捣乱的吧?” “放你.娘.的.屁!乃公就是看你们这些蠢货不顺眼!”库勒破口大骂,盯着锦袍公子叫道:“怎么?刘吉你还想动手不成?来啊!乃公一只手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怎么知道吾的名字?”锦袍公子刘吉大吃一惊。 “呸!”库勒大声骂道:“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娼女盗的畜生!你兄长尸骨未寒,你这畜生就和寡嫂通.奸,还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人在做天在看,刘吉,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双亲和兄长?” “还有你!王良!为了霸占兄弟的家产,竟然盗贼谋害兄弟性命,有何面目站在这里说话?” “刘正,你也别跑!你娘刚死不久,你就强暴她身边的侍女,发现对方怀了身孕后又杀人灭口!简直是禽兽不如啊!” “那边那个谁……你为了些许钱财逼死老父,还敢站在乃公面前说教?” 库勒把带头的几个书生一个个骂过去,只骂的他们面无人色,特别是为首的刘吉和王良,更是翻翻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跟随他们而来的其他书生见状,都明白库勒所言属实。有人震怒不已,有人指着刘吉等人痛骂,也有人悄悄遁走……不一时,乐府大门口就只剩下了十几个书生。 ------------ 第四十九章 午时,蓟县县衙二堂,小客厅。 这里是县令刘和平时小憩的地方,打扫得一尘不染,里面布置的简单朴实,一张书桌、一个书柜和五个圆凳而已。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卷宗,书柜里整整齐齐摆满了几十本书籍,其中以大汉朝的律法条文居多。狭窄的窗户下,一大盆炭火烧得正旺,给不大的房间里带来温暖如春的感觉。 刘和坐在书桌后,眉头紧皱,目光盯着面前桌上的茶杯,似乎洁白无瑕的茶杯上忽然多出了几朵花。 公孙续坐在刘和对面的小圆凳上,悠然品着茶水,目光游离不定。 “真要这么做?”良久之后,刘和抬起头看着公孙续,苦涩地问道。 公孙续茶杯一顿,冷冷道:“子和兄(刘和字),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就凭他们做过的那些禽兽之事,难道还不该重重治罪吗?” “这个……”刘和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吉和王良等人被带到县衙的时候已经魂不守舍,刘和三言两语问下去,他们无不对库勒所宣示的罪行供认不讳。刘和听了怒火冲天,恨不得当场把刘吉等人杖毙,只是他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不但不能当场责罚那几个儒生,而且还要想法子取得公孙续的谅解,尽量保住刘吉等人的性命。 只是从公孙续的态度看来,刘和对此事完全不抱什么指望,当然,他根本就不想为了刘吉等人和公孙续纠缠不休,让双方本来还算不错的关系为之破裂。 “吾知道子和兄有为难之处!令尊品行高洁,此事必定和他无关!既然如此……”公孙续看着刘和的双眼,沉声问道:“子和兄为何不能直言相告?你我乃是历经生死的袍泽,难道还比不过外人?” 刘和再度苦笑,旬月不见,这公孙续口舌更加厉害,脸皮也更厚更黑了——历经生死倒是真的,‘袍泽’只怕未必,否则为何没有人带领,我刘和竟然连白马营都进不去?而且家父和公孙瓒双方目前看似在合作,其实还是死对头好不好?你公孙子民能够面不改色说瞎话,果然是枭雄本色啊! “吾前来询问乃是因为尊重子和兄和令尊大人,若是吾想知道内情,也就是稍稍花点功夫罢了。” “罢了……”刘和叹道:“郑学正托人带了话,吾不得不聊尽人事。” “郑学正?”公孙续想了想,脑海中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是幽州官学的学正郑瑾。”刘和看出公孙续的疑惑,开口解释了一下,接着补了一句:“郑瑾乃是大儒康成公的子侄辈,家父和康成公交情不错,吾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康成公?”公孙续一头雾水。 刘和揉揉额头,轻声道:“大儒郑玄,字康成。” “原来是他!”公孙续恍然大悟,即便对儒家典籍一窍不通,但是大儒郑玄、蔡邕、赵岐等人的名头还是听过的。当然,他最熟悉的还是蔡邕,因为此人有个名声显著但是命运多舛的女儿蔡琰。 公孙续记得蔡琰就是在李傕郭汜之乱的时候被匈奴人掳走的,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既然阴差阳错想起了蔡琰,不妨派人去探查一番,看能否改变这个大才女被匈奴人掳走的悲惨命运。 刘和叹道:“子民兄既然知道康成公的大名,想必也能体谅吾的苦衷了吧?” “此事……令尊大人意欲如何?”公孙续试探着询问,虽然道德高尚的刘虞为那几个家伙求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若刘虞真的开了口,卖个面子倒也无妨,反正刘吉等人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 “唉……”刘和幽幽长叹,语气哀伤道:“家父操劳成疾,于早间昏迷过去,至今未醒!” “什么?”公孙续大吃一惊,急忙道:“可曾请华神医前来诊治?” “已经请来了。” “结果如何?” “吾也不知,华神医刚到不久子民兄就来了……” 公孙续歉然一笑,站起身拱手道:“既如此,吾先告辞了,那几个家伙就先关在牢狱里,过几日再作处置吧。” “子民兄且慢!”刘和叫住了公孙续,站起身在书桌后来回走了几步,面色严肃道:“还请子和兄向蓟侯转达一声,家父年老体衰,已经无法担任幽州牧一职,不日就会向朝廷上表请辞。请蓟侯和子民兄放心,家父会遵守三年之约,也绝对不会玩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公孙续大吃一惊,若是没了刘虞日夜操劳,幽州民事必然会糜.烂不堪,不管是自己还是父亲公孙瓒,都没有那个能力承担刘虞手中一大堆的烂事。 “这怎么行!令尊德高望重,幽州牧除了他谁能胜任?还望子和兄多加劝解令尊,幽州百姓离不开令尊大人啊! 公孙续迅速回过神来,语气诚挚的请求刘和。 “呵呵……”刘和嘴角带着一丝讥笑,摇摇头道:“子民兄,当日刑场上的事情,家父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咳!咳咳……”即使公孙续皮厚心黑,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成功忽悠刘虞替自己父子卖命而沾沾自喜了很久,不料竟然被刘虞识破而不自知,如今还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想继续忽悠,却又被毫不留情当面揭穿,岂能不尴尬万分? “哈哈……”刘和看到对方尴尬的模样,不禁大笑着调侃:“吾还以为子民兄根本不会脸红呢!” “呵呵……呵呵……”公孙续现在除了傻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刘和也不为己甚,忽而岔开了话题:“听说子民兄掌握了一种快速制作书籍的方法?” 公孙续微微一惊:“子和兄如何得知?” 刘和不答,自顾道:“蔡侯纸出现之后,书籍更便宜也更轻便,但是一本书想要抄录下来,没有几日时间根本不可能,贫寒百姓想读书习字依旧是难上加难。若是子民兄真的能快速制作书籍,势必获得天下读书人的感激和敬仰!” 刘和说到这顿了顿,看了一眼公孙续,接着道:“子民兄志怀远大,善待麾下将士和百姓,但是子民兄也不可忽视读书人的力量,否则就算将来有变,子民兄也不过是第二个陈胜罢了。” 公孙续震惊无比,刘和乃是皇室宗亲,又是死忠于汉室的宗正刘虞之子,怎么听这话的意思竟然像是在教唆自己如何谋反?刘和这话确实有些道理,陈胜之败,主要就败在没有获得读书人、或者说六国世家豪强的支持,不过公孙续要走的路大不一样,倒是不太担心能否获得世家豪族的支持。 “子和兄为何和吾说这些?”沉吟片刻后,公孙续还是决定直言相询。 “吾和家父有些观念大不相同。”刘和叹了口气,第一句话就做出了解释,“家父善待看重百姓,呕心沥血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目的是想让百姓忠心于朝廷,尽力维持这摇摇欲坠的大汉朝!吾也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更想一展胸中抱负,至于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倒是无所谓!那刘协……吾恨不得生食其肉!” 公孙续听完后沉默片刻,问道:“子和兄乃是皇室宗亲,令尊又是地位尊贵的宗正,子和兄为何会有这等想法?” “此事说来话长……”刘和摇头叹气,说出了一段秘辛。 两年前,李傕郭汜杀入长安,天子刘协在董承(刘协贵妃董氏之父)的保护下逃出长安,为了防止李傕在长安城另立新君,他下令把所有的宗亲都带上逃跑。不料一行人刚出长安就被郭汜的部下挡住了去路,董承为了迅速逃脱,下令让羽林卫抛弃那些宗亲,带着刘协和嫔妃们仓惶逃跑,他们并未逃多远就被李傕派兵抓获,刘协从此被软禁在皇宫之中,至于被他们抛弃的那些宗亲下场十分凄惨,男人全都被斩首,女人不论老幼尽皆被凌辱而死,刘和的原配夫人和最疼爱的一子两女就死在当场。 ‘刘家人抛弃亲人逃走素有传统,当初刘邦被项羽追杀,为了让马车跑快点,竟然连续三次把亲生子女推下车,若非夏侯婴出手相救,哪还有后来的汉惠帝和鲁元长公主?’公孙续听完后暗自嘀咕,这段关于刘邦的黑历史后世可是传得很广。 “家父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很愤怒,只是他忠君之心根深蒂固,愤怒归愤怒,却没有半点怨恨之心,反而屡次警告不可对皇室产生怨恨!此等深仇大恨,吾岂能忘怀?李傕郭汜该杀,董承和刘协亦该死!”刘和语气愤懑,说到最后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公孙续劝道:“子和兄请节哀!李傕郭汜倒行逆施,败亡指日可待!那董承志大才疏,早晚也会横死!” “就算他们都死了,吾的大仇还是没有报完!”刘和咬牙切齿,脸颊抽搐狰狞,恶狠狠道:“唯有刘协死了,吾将来才能安然面对九泉之下的妻子!” 公孙续叹道:“子和兄,那刘协毕竟是天子,除非吾能横扫天下,否则爱莫能助啊!” 刘和抹了抹眼睛,忽而一拂袍袖,躬身道:“吾愿为子民兄拉拢士人之心,只求能得到子民兄一个承诺!” “子和兄无须多礼!”公孙续快步过去扶起刘和,郑重道:“吾在此立誓,子和兄将来必然能得偿心愿!” “多谢主公!”刘和不顾公孙续的劝阻,坚持跪地行了大礼。 “子和兄准备如何去做?”再次扶起刘和,公孙续笑着询问。 “刘吉等人还有些用,请主公准许属下任意处置。” “行!还有什么?” “家父上表请辞幽州牧之后,属下会举荐一人,还望主公劝说蓟侯答应此事。” “何人?” “山阳人王粲王仲宣,此人出身名门,曾祖父王龚曾任太尉,祖父王畅也做过司空,王氏一门名声十分响亮。王仲宣当年曾经被大儒蔡邕赠送满屋书籍,还夸耀他是绝世奇才,一时间名满天下。王仲宣如今在刘表账下颇不得志,若是主公能得此人相助,则天下士子必然相继来投!” 王粲被后世人称为建安七子之首,和曹植并称‘曹王’,诗词多有流传。 “只怕是空欢喜一场!”公孙续摇头道:“如今我也不瞒子和兄,就算将来成功逐鹿,我也绝对不会独尊儒术,故而就算有士子来投,只怕将来也会离我而去。” “主公此言差矣!”刘和摇摇头,解释道:“主公可能不知,自从天下大乱之后,很多有识之士都在反思‘独尊儒术’是否正确,因此前来投奔的并不一定就是儒门弟子。据闻主公要在幽州兴建医学大学堂,可有此事?” “正有此事。” “主公既然志在恢复百家争鸣,为何不同时建造法家、墨家、纵横家……等各家学说的学堂,从而招揽各种不同的人才呢?而且据属下所知,王仲宣对诸子百家无一不通,似乎偏向于墨家多一点。” “嗯?”公孙续一怔,随即喜道:“子和此言甚善!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没错,既然想要恢复百家争鸣,我岂能只修建一座医学大学堂?当然要大修特修!只要真的有才能,不管抱着哪一家学说,我都会善加接纳!想要人才,就要‘不拘一格揽人才’!” 刘和叹道:“主公英明睿智,属下万分欣慰!” 公孙续笑了笑,问道:“既然子和提出了这个设想,不知可有意操持此事?” “多谢主公信任,属下求之不得!”刘和躬身道谢,心里激动不已,若是各家的大学堂都是自己建造而成,将来就和他们都有了香火之情,这可是一笔巨大无比的人脉关系啊! “地址……就选在幽州城吧,回头我会让人先送五万贯给你,不够的话回头再拨。” “主公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望!只是……只是主公要搬迁军营去天津,又要给将士们发下军饷,不知钱粮是否足够?” “哈哈,子和只管放心去做事,钱粮的事情无须担心,我自有主张。” “既如此,属下这就修书给王粲,请主公静待佳音!” “好!子和,令尊若是想回老家郯城居住,我可以做主答应!我就不去看望令尊了,需要什么药材或者别的东西只管开口。” “多谢主公关心。”刘和道了谢,说道:“主公不必操心这等小事,属下会和家父商量着办。” 公孙续点点头,转身出了小客厅。 刘和走到门边目送公孙续消失不见,关上房门后回身坐下,望着头上的横梁低声呢喃着什么,许久都一动不动。 ------------ 第五十章 太阳刚升起来不久,海边吹来的风并不是很大,一望无际的枯黄芦苇丛在风中摇曳摆动,就像是掀起了一道道金黄色的海浪。几只毛色蓬松的黄狐狸俯下身子,鬼鬼祟祟地从小山坡上下来,穿过芦苇丛一个大水坑边上的一群水鸟靠近。 懵懂不知的水鸟眼看就要遭殃的时候,蓦然东面蹄声阵阵,一面红底黑字的‘赵’字大旗最先出现在几里开外,随即一大群穿着土黄色衣衫的骑兵飞奔而来。水鸟惊叫着展翅飞远,几只狐狸愤怒地叫了几声,不情不愿地消失在了芦苇丛深处。 片刻之后,骑兵队伍奔到了小山坡下,为首的将领正是赵云。 赵云挥手止住队伍,跳下马向小山坡顶上跑去。 这座小山坡不足二十丈高,南北方向有几条一丈来宽的小溪缓缓流过。极目向前望去,海面出现在七八里开外,阳光下金光闪耀,海边有几排破旧的房屋,远远看起来只有茶杯那么大,大多数已经成了一滩烂木头。 距离小山坡两三里开外有一座百丈高的山峰,延绵有七八里,山脚下,数不清的崭新木屋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有 的木头上面还能看到青翠的枝叶。木屋群南面的平坦荒地上人头攒动,无数人挥舞着农具,正在热火朝天喊着号子开辟耕地。 “好地方,就是这里了!”赵云拊掌叫好,奔下小山坡喝道:“绕着这座小山坡安扎帐篷,等候后继大军的到来!” 三千多人纷纷跳下马来,从马背上取下折叠起来的帐篷和绳索等物,开始有条不紊支起帐篷。 半个多时辰后,小山坡脚下帐篷星罗棋布,站在高处向四周望去,犹如遍地盛开着一朵朵的灰白色蘑菇。 赵云带人去了一趟海边,弄回来了几大桶海水和一些贝壳海螺之类的小东西。他刚把东西放进帐篷,一名探马飞奔而来。 “将军!将军!后继大军到了!” 赵云点点头,跨上马向西奔去。奔出五六里,大队人马出现在眼前。 这次白马营倾巢而出,包括一万五千余辅兵在内,一共有二万七千多人。一路上众人喜气洋洋,人喊马嘶十分热闹。白马营的大旗和士卒身份牌上的图案相同,旗帜随着风飘扬,上面那匹双翅飞马似乎随时都会飞起来一样。 公孙续随着大旗缓缓前进,见到赵云过来,远远就问道:“子龙,先锋队伍安置好了?” “是!”赵云在马上一抱拳,“末将麾下的兄弟们已经扎好了帐篷。” 公孙续指了指身后的无数辆大车:“留些人看着帐篷,其他人过来帮忙运送东西。” “喏!”赵云拨转马头飞奔而去。 为了这次搬家,公孙续几乎把蓟县的大车全都搜集到手中,勉强凑了三百辆。这还是在提前安置好了将士们家眷的情况下开始搬家,否则一千三百辆大车恐怕都不够。 连同白马营将士们的家眷在内,公孙续要掌管七万多人的吃喝拉撒住,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人太多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前几天让家眷们先搬家的时候,就出现了很多意外情况,好在不管是将士们还是家眷们士气无不高涨,都期盼着能早日得到自己的土地,因此没有一个人有半点怨言,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都能迅速自己解决。 三百多辆大车上,堆积的最多的是绳子、铁钉、斧头……这类建筑物品。公孙续准备先把天津打造成一座坚固的军营,时机成熟之后再筑城,将来把这里作为南下或者东进的支点。此时的天津西北有着大片参天密林,不必从其他地方运送木料过来,有足够的人手,又有足够的原料和工具,搭建一座军营最多只要半天时间。 半个时辰后,大队人马全部抵达赵云扎营的小山坡下。这时在前面开荒的家眷们也得到了消息,一大群孩童奔了过来,站在百步开外对着队伍里的父亲或者兄长指指点点。 公孙续让库勒、杨洪和**三人带着辅兵去伐木扎营,又让阎柔和赵云在此主持扎营,自己带上公孙甲兄弟骑马向前方而去。 三人很快就到了开荒的地方,众人见到公孙续过来,纷纷跪在地上行礼谢恩。 公孙续找来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者,询问开荒的进度。 “启禀主公,这几日天气不错,孩儿们干劲都很大,这才三天时间,已经开出了十几万亩荒地,降雪之前,家家户户肯定都能分到自己该得的土地。” 公孙续看了看远处的海面,问道:“老丈觉得大概还有多久就会下雪?” “这个……小老儿也说不准啊!请主公放心,小人们就算拼了命也要开出足够多的耕地。敢问主公,春耕种粮何时能发放?” “本将军已经和邹郡丞商量好了,来年春耕之前,种粮肯定会及时发放给大伙儿。不过老丈记得要告诉大伙儿,本将军已经免了你们的赋税,但是来年收成之后,种粮必须加倍还给幽州刺史府。” “主公仁慈,小人们感激不尽!大伙儿都说,从古至今未曾见过主公这样的明主!人人都盼着主公能夺取天下呢!” “怎么会这样?”公孙续皱眉道:“老丈回去告诉大伙儿,本将军以后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喏!”这老者吓了一大跳,赶紧解释道:“主公,这话也就在俺们这些白马营的家眷之间传一传,并不敢在外人面前胡乱说话。” 公孙续叮嘱道:“以后自己人之间也不许传这种话!” “喏!请主公放心,小老儿一定交代下去。” “如此甚好。”公孙续点点头,问道:“这里的土地肥沃吗?” 老者闻言笑逐颜开:“主公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只要把芦苇根全都挖出来,底下就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小老儿敢打赌,就连蓟县最肥沃的土地都比不上这里!可惜啊,若是能早两个月来这里,就能及时种上冬小麦了!” “现在还能补种别的什么东西吗?”公孙续对此一窍不通。 “此地河流颇多,可以随时浇水,倒是可以补种一季麻。” 麻是五谷中的一种,其他四种是黍(小米)、稷(谷子)、麦、豆,麻的籽可以吃,茎皮沤制后可以做麻绳,麻衣,或者麻纸等物。此物很耐寒,在北地种植很多。 “麻……”公孙续摸摸下巴,问道:“现在种有把握吗?” “主公,此地芦苇遍地,就算下了雪也可以在地里搭芦苇棚子,想来肯定能成!” “老丈多找几个人商量下,若是真的可行,可以前去军营见本将军。好了,本将军去海边看看,你自便吧。”公孙续顿时来了兴趣,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总比什么都不种强很多吧。 “喏!小老儿这就找人商量去!”老者比公孙续还着急,行礼后就向荒地里跑去。 来到大海边看着粼粼波光,公孙续的思绪不禁飘到了九霄云外。若是能从美洲弄来土豆、玉米和红薯这三种动辄亩产两三千斤的高产作物,饿死的人肯定会少多一半!不过这个念头也只能是想想罢了,此时整个幽州都找不到一条像样的船,想要看到大船,只能去江东一带才行。若是将来能南下平定江东,倒是可以试着打造大海船,美洲不敢保证能否到达,海对面的倭国却必须要走一趟才行! 想起倭国,公孙续不仅又想到了尔玉和她的侍女菊子,越想越是迷糊,一个倭人怎么会成了鲜卑大王外甥女的侍女?尔玉当日说菊子是檀石槐抓去的倭人奴隶的后代,按理说这更不可能啊,檀石槐从哪抓来的倭人?但是尔玉根本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人,这么说来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倭人来到北地被檀石槐抓获,第二个就是檀石槐派人渡海去倭国抓的人! 倭国的金银铜矿很不少,将来若是能渡海东征,能抢到的都要强光才对!这时候的倭国是什么样子呢?好像光武帝还给倭国国王赐了一颗金印,抢来玩玩似乎很不错!除了倭国,高句丽好像也有不少矿山,此时的高句丽屡次被大汉朝击败,已经迁都到了丸都城(吉林吉安),想要攻打高句丽,就必须要和公孙度先干一仗…… “公子!公子!”公孙乙连叫两声,才把公孙续从神游中唤醒过来。 “何事?”公孙续晃了晃脑袋,把目光从对面的辽东收了回来。 “小姐和郭祭酒到了。” 公孙续转头一看,只见两辆马车一先一后而来。马车到了几步开外停了下来,公孙芮带着丫鬟紫玉从第一辆马车里跳下来,一眼就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大海,那还顾得上和公孙续说话,惊呼一声就向海边奔去,紫玉向公孙续屈膝一礼,赶紧跟了过去。 “嘉见过主公!”郭嘉从第二辆马车上跳下来,向公孙续抱拳行礼,脸色有些尴尬。 公孙续虚扶了一把:“奉孝不必多礼,病情如何?” “已经大好了,多谢主公关怀。”郭嘉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小心,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 “唉……奉孝啊,你可真是……”公孙续知道内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惭愧啊!”郭嘉低着头拱了拱手。 公孙续当日从郭嘉家里离开的时候,做梦都想不到自家妹妹随后就把郭嘉从浴桶里揪了出来,更想不到就在他奔袭柳城的时候,郭嘉一时风流病发想去逛逛青楼,又被恰好路过的公孙芮看见,不由分说又拉住打了一顿。郭嘉莫名其妙连续挨了两顿打,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鬼鬼祟祟试图跟踪公孙芮,结果不出意外又挨了一顿打…… 这次打完之后,二人总算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公孙芮打了兄长的重要谋士心里很过意不去,于是主动去向郭嘉道歉,还带去了养伤的良药,而郭嘉这厮有时候又很‘犯贱’,此前从未遇见过公孙芮这种女子,一时间惊为天人,也就尽量表现出‘翩翩君子’的风范,就这样一来二去,二人竟然莫名其妙看对了眼。 公孙续几次看到公孙芮匆匆忙忙出去,其实就是去见郭嘉。正因为如此,前几日在乐府公孙续说了一句‘难怪你时常来这里’,才使得公孙芮羞怯脸红,而早知内情的刘宁儿和乐翠儿促狭而笑。当日回到府中,刘宁儿在枕边说了这件事,公孙续才恍然大悟,随即也才明白公孙瓒为何特意询问郭嘉。 “奉孝,我就这一个妹子,看得比我的命还珍贵!你可要想好啊!”公孙续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给郭嘉一个警告,这厮****,难保将来芮儿不吃亏。 郭嘉一撩袍袖,毕恭毕敬行了个礼:“主公请放心,嘉绝不会辜负小姐!” “好了,此事暂且不提,回头找个机会和我回去一趟。” “一切听主公的吩咐。” “对了,以后少喝点酒!” “唉……主公有所不知啊,嘉已经快十天没有喝过一滴酒了啊!惨啊!” “难道奉孝戒酒了?这可真是奇迹啊!” “哪里……芮小姐规定每个月只能在月底饮酒一次,每次不能超过三斤……这不是没到月底嘛,嘉可是掐着指头算日子呢!” “哈哈……奉孝啊,你也有今日啊……” “嘿嘿……让主公见笑了!” ------------ 第五十一章 清晨的天空飘着小雨,雨中夹杂着一丝丝的雪沫子,落在脸上寒彻入骨。前一日还很温柔的海风也大变样,卷起漫天的芦苇花呼啸而过,就像是有人拿着无数条冰冷湿润的鞭子在天地间疯狂挥舞。 咚咚咚!咚咚咚! 踢踏!踢踏! 白马营的将士们正在顶着寒风操练,每个人都冻的嘴脸青白,浑身颤抖,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因为主将公孙续就站在队伍的最前列,随着鼓点亲自做示范。 白马营建立也有一段时间了,此前也经常操练,奔袭柳城的时候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是公孙续根本半点都不满意——他们每个人勉强能连续奔跑二十几里路,而且队列也只是站的像模像样,根本不能快速移动,一旦全速奔跑起来,队形转眼间就崩溃了。除了体力之外,将士们的意志也很差,更没有什么战术素养……一言以蔽之,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最多能比郡兵强一点罢了。只不过在没有改革军职之前,公孙续除了操练队列之外并没有加强其他的操练,当时人心并不凝聚,而且将士们的体力也要逐渐增强,因此一直拖到现在才开始大强度的正式操练。 远处的高坡上,一群孩童正在好奇的观望,不时跟着有模有样学几下。公孙续并未驱赶他们,这些孩童将来会是他最可靠的士兵,让他们早点感受到军营操练的气氛并不是一件坏事。 今天操练的,还是队列奔跑和刺杀。 队伍中央的是步兵方阵,两千人为一队,一共有三队,阎柔、杨洪和库勒各领一军。他们人人手持长枪,身穿简易的皮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备。公孙续准备给他们配上两把短斧头,不过暂时没有那么多的铁匠和钢铁,只能等一段时间才行了。 步兵方阵两翼是赵云率领的骑兵队伍,各有一千五百人,他们穿着鲜亮的盔甲,配备环首刀和价格昂贵的擘张弩,看起来最是威风。 步兵方阵侧后两翼是两队弓箭手,亦各有一千五百人,由**率领。 队里后面三百步开外,跟着五千多个身体高大强壮的辅兵,他们举着一根七八十斤重的木头,也在跟着鼓点认真的操练队列。公孙续想从这些人中选拔出五百人,筹建一个重步兵方阵,配备重甲、陌刀和战斧,一旦训练完毕,绝对可以横扫任何一支同等数量的步兵军队。 “左右左!刺!”公孙续大喝一声,脚下踏着弓步,把手中长枪猛力刺出。 “左右左!刺!”几千名步兵同时跟着呐喊,使出浑身力气刺出一枪,喊声震天,长枪如林。 “左右左!刺!” “左右左!刺……” 随着一声声的呐喊,步兵方阵的将士们一次次把手中长枪直刺出去,没有半点别的花俏动作,就是弓步冲前,直刺!再次弓步冲前,直刺……一次次重复着这个简单枯燥的动作,很多人特别是那些低级军官心里都砸犯嘀咕,这么简单的操练,真的能击败敌军吗?怎么看起来有些儿戏啊!不过碍于公孙续巨大的威望,没有人敢把这种念头宣之于众, 两翼的弓箭手和骑兵队伍最是悠闲,只需要跟着踏步前进即可,因此他们看着步兵方阵的袍泽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优越感,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种悠闲只是暂时的,他们累成狗一样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 白马营的营地距离海边有七八里远,公孙续今天准备让将士们从营地到海边走三个来回,加起来大概要走六十几里路。白马营的将士们开始并未把这种操练放在心上,都觉得太过简单,然而等他们走了一个来回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气喘如牛,腿脚都灌了铅一样沉重酸痛,无数次弓步刺杀让他们的双臂更是疼痛难耐,有的体力孱弱的双臂举都举不起来了。 公孙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根本不动声色,第一趟回到军营的时候,马上下令再次向海边前进。这一次只走了一小半路,就有五六十个人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吸着寒风无法再动弹。 公孙乙凑过来问道:“公子,这些人怎么处置?” 公孙续冷冷道:“拖到一边去。其他人继续!” 这五六十个人被拖到一边的芦苇丛中,并未获得任何惩罚,其他人则继续跟随着公孙续的脚步前进。有了这些‘榜样’,一路上不停地有人瘫倒在地,然后被拖到路边不予理会。再次来到海边的时候,竟然足足有四百多人掉了队! 公孙续下令整列队形,然后站在队伍最前面,沉着脸喝道:“本将军给尔等吃的,给尔等喝的,还给尔等军饷和土地,尔等就是这样对待本将军的吗?” “吾等万分惭愧,请将军息怒!”众将士齐齐单膝跪地,就连赵云和骑兵们也赶紧跳下马跪在地上。 “尔等想想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又过的是什么日子?人,一定要知道满足和感恩!” “吾等罪该万死,请将军治罪!”阎柔率先一声大喝,众人纷纷跟着高呼。 那些掉队的将士们一直盯着这边,见到这一幕无不心生畏惧和愧疚,多半人已经后悔了,暗道当时为何不再坚持一下呢?不知道将军大人会如何惩罚我等?就算将军大人宽宏大量不加责罚,回头见到家人又该如何说起这事? “尔等确实有罪!”公孙续指着掉队的那些士卒,厉声喝道:“他们都是尔等的袍泽兄弟,然而刚才他们掉队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帮他们一把,甚至有很多人还想着是不是也跟着学一下!什么是袍泽?不管是在操练还是战场上,都能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能彼此放心托付后背的,才叫袍泽!尔等仔细想想,你们当他们是袍泽兄弟了吗?” 众人闻听无不羞愧低头,不敢和公孙续的目光相对。 “让掉队的那些人都过来!”公孙续回头吩咐公孙乙。 公孙乙大声应喏,打马飞奔而去。 不一时,掉队的四百二十几人全都站在了队伍最前列。他们感受着袍泽各种复杂的目光,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让时间倒退一会儿,一定要坚持到操练完毕。 “尔等既然不喜欢的操练,也就没必要再留在白马营!”公孙续第一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了这四百多人的头上。 “将军息怒!小人求将军大人再给一次机会!小人再也不敢偷懒了!” “将军大人,小人知道有罪,求求将军大人给小人一个赎罪的机会!” “小人罪该万死,求将军严加治罪,不要把小人赶出白马营啊!” “将军,求求您……” 四百多人纷纷跪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赵云纵马过来,拱手道:“请主公严加治罪,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请主公严加治罪,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所有人都跟着跪下向公孙续求情。 公孙续冷冷道:“子龙,让大家都起来!” 赵云本来还想再劝几句,碰触到公孙续冰寒的眼神,赶紧偏过头去,大声吆喝让众人起来,那四百余人兀自在磕头求饶,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公孙续目光威严左右扫了一圈,大声喝道:“前几日在蓟县军营,本将军就说过‘功必赏,过必罚!’,若是本将军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将来还如何执掌白马营!”说着手指一个个点过去,怒道:“自即刻起,尔等不再是白马营的将士,分给尔等的土地也会被即刻收回!来人,押他们回家去,让他们带上家人立刻滚蛋!” 阎柔兼任军法官,闻声带了人上来,不管不顾这些人的苦苦哀求,拖着他们向家眷的居住地而去。 “继续操练!”公孙续挥舞着长枪,再次率先迈出了步伐。 赵云赶紧策马奔回本阵,带着麾下骑兵继续操练。 这次不管是步兵方阵还是护卫两翼的弓箭手和骑兵们,所有的人都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们大声喊着口号,使出浑身力气认真操练。 队伍返回军营途中经过家眷居住地的时候,只听得哭声震天,那四百二十几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一起被赶出了屋子,凄凄惨惨站立在风中瑟瑟发抖。几乎没有人同情他们,大伙儿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有脾气暴躁的直接冲上去连骂带打,这些人却根本不敢还嘴,只是低着头嚎啕大哭,他们的家人更是哭的死去活来,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不少老人和妇孺甚至直接气晕了过去。 “主公……”驻守军营的郭嘉闻讯赶来,看到眼前这凄惨的一幕,张张嘴就欲求情。 “奉孝,慈不掌兵!”公孙续一句话就把郭嘉没说出口的话顶了回去。 郭嘉摇头长叹,默然退到一边。 “继续操练!”公孙续一声大喝。 众将士心头一颤,赶紧收起怜悯的心思,认认真真随着公孙续的脚步前进。 这次回到军营的时候,公孙续下令就地列队歇息。 约莫休息了一炷香的功夫,公孙续走到队伍前方,大声喝道:“可能会有人觉得本将军心狠,但是本将军问心无愧!尔等不妨好好想想,有想离开白马营人的可以说出来,本将军绝对不为难你们,还会发一点遣散费!” 阎柔率先振臂高呼:“吾等愿为将军效死,此生绝无二心!” “吾等愿为将军效死,此生绝无二心!”众人紧随着高呼,一时间声震旷野。 公孙续满意地点点头,振臂叫道:“尔等不负我,我绝不负尔等!本将军在此立誓,任何时候都不会随意抛弃一人!本将军此生愿与诸位同生死,共富贵!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四百多人和他们的家眷见到这一幕,心头的悔恨更是无以复加,有十几个人甚至羞愧的当场拔刀自刎,引来更加响亮悲惨的嚎啕大哭声。 “左右左!刺!” “左右左!刺!” 鼓声和号子声中,队伍第三次向海边缓缓而进。 这一次,足足有一千多人在半路上就瘫软在地,不过旁边的人连扶带拖硬是把他们全都带到了海边。短短半日的操练,将士们竟然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公孙续见到这一幕十分喜悦,剔除掉了那些意志不坚定的懒惰家伙,现在的白马营总算有点强军的雏形了。 赵云和阎柔等将领们更是钦佩万分,心里万分期待白马营能尽快训练完成,好在战场上检验一下身手。 “左右左!刺!”眼看脚下已经踏入海水之中,公孙续还在喊着号子前进。 众将士毫不犹豫紧随其后跳下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转眼间就冻得手脚麻木。 “骑兵止步!其他人继续前进!”公孙续没有停下脚步,直到海水淹到胸前,这才下令止步掉头。 “呼……”几乎所有的人都舒了口气,被冰冷海水演到胸前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可怕,特别是不会游水的那些人,更是时刻担心自己会淹死在海里。 上岸后队伍缓缓调头,众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浑身如坠冰窖。 公孙续大声宣布道:“这次大家跑回军营,今天的操练就会结束!今晚每个人都有半碗肉,二两酒!” “将军威武!”众人大喜过望,顿时觉得身上的寒冷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听本将军的口令:左右左,跑!” 将士们嗷嗷叫着,跟着公孙续向着军营飞奔而去。 ------------ 第五十二章 马铁丹哼着关中小曲,手里提着一坛酒和一块肉,走进了蓟县城西的一家铁匠铺。这家铺子不大,门口挂着一个二尺方圆的旗子,上半部绣着一个大铁锤,下面绣着一个斗大的‘馬’字。 “哈哈,铁蛋回来了啊!”铁匠铺内,一个赤着上身的矮壮汉子正在敲打一把已经成型的环首刀,见到马铁丹大笑着打招呼。 “穆叔,今晚吃肉喝酒!”马铁丹咧嘴一笑,举起手中的酒肉晃了晃。 穆叔手上大锤不停,嘴里絮絮叨叨:“你小子,又乱花钱!多攒点钱好娶婆娘,别有点钱就要花光!自己把东西放到厨房去,你爹在里面院子里。” “嘿嘿,俺去和爹说几句话,再来帮穆叔打铁。” “去去去,俺还没老呢!” 铁匠铺后面有个三间房的小院子,一个头上戴着一块灰色头巾的壮年男子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拨弄着一个一尺多长的木马。这男子留着八字胡须,相貌十分俊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顾着忙活手上的活儿,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马铁丹笑了笑,把酒肉放到左侧的小厨房里,然后蹑手蹑脚凑到壮年男子背后观看。 男子小心翼翼地拨弄了几下,然后把木马放在地上,随即失望之色予以言表,喃喃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按理说它可以自己行走的啊!” 马铁丹忍不住插言道:“爹,是不是里面的机簧装错了?” 男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站起来就一巴掌拍在马铁丹头上,“竖子,进来也不吭一声,差点吓死为父了。” “嘿嘿……”马铁丹憨笑着揉揉脑袋:“俺进来的时候见爹正在想事儿,就没敢打扰。” “你怎么跑回来了?”男子看着马铁丹疑惑的询问,随即又是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小子,小侯爷待咱们不薄,你可要好好干,千万别像上次那些人一样被赶出来!你要是被赶回来,为父一定打断你的腿再赶出家门!” “爹就放宽心吧,俺们白马营每过十日可以休沐一日,今儿轮到俺休沐了。” “你小子,日子比爹都过得舒畅……听说小侯爷在收罗铁匠?” “是啊!将军准备给白马营全部换上精钢兵器。” “全换?那可是一大笔钱啊!没有个三五十万贯,恐怕难啊……” “嘿嘿……爹,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千万别乱说啊!” 啪!继续一巴掌拍在头上。 “爹的嘴比你严实多了!” “前天夜里,俺跟随将军去了一趟工匠营,将军给了工匠营的李头儿一张图纸,俺瞟了一眼发现是个炼铁的炉子。将军说若是能按照要求把那个炉子建造出来,一次就能炼出几千斤钢!” “什么?!小侯爷当真这么说?”男子大吃一惊,摸着八字胡沉吟道:“难道是新的炼钢法子?按理说不可能啊!这天下还有什么炼钢法子竟然连老夫都不知道?” 他这话说的口气极大,马铁丹却连连点头,丝毫不觉得父亲此言欠妥。 “不行!不弄清楚这件事,老夫晚上肯定睡不着觉!铁蛋,今儿爹就和你一起去军营拜见小侯爷。” “啊?爹不是说再也不和权贵打交道吗?” 啪!不知第几次巴掌落在马铁丹头上了。 “愚蠢!小侯爷英明神武,岂是那些纨绔子弟可以相比的?” “反正你啥时候都有理……” “混小子,你说啥?” “没啥……俺说等下一定带爹去拜见将军……” 父子二人正在斗嘴,穆叔忽然黑着一张脸,骂骂咧咧走了进来。 “啥事?”老马问道。 穆叔闷声道:“孙大那厮又来了,硬要见兄长,还说要这次一定要请兄长去辽东炼制兵器,不管付多少钱都行。” “打发走不就得了?”老马不耐烦地挥挥手,“老夫等下要去见公孙小侯爷,哪有时间和他闲扯!” 穆叔尚未回答,一个穿着灰衣的粗壮汉子窜了进来,大笑道:“哈哈……马老兄,看来俺不受欢迎啊!” “孙大,你这厮还有完没完?”老马皱着眉头喝问,用力一挥手道:“老夫说不去辽东就绝对不去!不管你开出啥条件都不行!” “嘿嘿……”孙大阴笑道:“马老兄最好别这么早就拒绝,否则勿谓言之不预哦!” “你想做什么?”马铁丹大怒,闪身就挡在老爹和穆叔身前。 孙大瞪眼道:“俺开的是正经的铁匠铺子,素来最是循规蹈矩,你这小子想做什么?” “呸!”穆叔一口浓痰吐在孙大脚下,“就你这家伙还循规蹈矩?要不要俺去大街上把你干的事儿说一遍给大伙听?” “咳咳……废话少说,看看这个!”孙大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穆叔胸口。 穆叔接过那张纸瞟了一眼,顿时脸色一片苍白,默默地把纸递给了老马。 老马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也变了。 “爹,上面写的啥?”马铁丹急了,一把夺过那张纸。 ‘初平二年春,落虎涧。’一张纸上,只有这莫名其妙的七个字。 “初平二年春……”马铁丹念叨了一句,抬起头问道:“爹,当时你和穆叔正准备把铁匠铺子从幽州搬到蓟县,难道在落虎涧发生了什么事?” 老马摆摆手让马铁丹不要再问,盯着孙大问道:“你想如何?” “去辽东!”孙大得意洋洋说道。 “不可能!”老马断然拒绝,“提别的要求!” “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孙大顿时翻脸。 “嘿嘿,敬酒罚酒随便你来!”老马盯着孙大冷笑,忽然喝道:“铁蛋,老穆,抄家伙!” 孙大知道老穆的厉害,大惊失色转身就向外跑,刚跑出院子就听到老马爽朗的嘲笑声,这才知道被捉弄了。他咬牙切齿咒骂几句后跑出门外,向五十步外的孙家铁匠铺招了招手,十几个黑衣汉子拿着铁棍和斧头就奔了过来。 “砸!”孙大一把扯下马家铁匠铺的招牌旗帜,指着里面怒吼一声。 黑衣汉子们抄起家伙一拥而上,乒乒乓乓一阵乱砸。顿时打好的刀剑和各种毛坯铁锭撒的遍地都是,不知是谁飞起一脚踢翻了火炉,洒落的木炭引燃了老穆搭在圆凳上的衣服,烟臭味和浓烟滚滚而起。 “鼠辈尔敢!”猛然里面传来一声怒吼,老穆手持一柄齐眉铁棍杀了出来,手起棍落把两个黑衣汉子砸翻在地。 马铁丹紧随其后,操着一柄大铁锤见人就砸,转眼间就砸翻了三五个。 黑衣汉子们见势不妙,打声呼哨向外就逃。 孙大气得跳脚大骂:“一群没用的蠢货!蠢货!别跑!给乃公……!啊……” 孙大话未说完就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原来老穆忽然蹦过来在他小腿上砸了一棍。 孙大捂着腿哀嚎了一阵,盯着老穆恶狠狠道:“该死的老东西!等着进监牢吧!” “哎呦,狗.日.的还敢嘴硬?”老穆大怒,提着铁棍就逼近过去。 “别过来……你别过来!”孙大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双手撑在地上不停后退。 老穆三两步就到了孙大面前,狞笑着举起了铁棍。 “爹!”马铁丹赶紧喊了一声,生怕穆叔一时不冷静惹下人命官司。 老马摸着八字须,悠然道:“放心,你穆叔心里有数。铁蛋,若是官府来人,你能顶得住吗?” “这个……”马铁丹咬咬牙:“俺试试吧!” 马铁丹话音刚落,街角那边传来一声大喝。 “兀那汉子,光天下日之下竟敢当街行凶!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三四十个黑衣衙役奔了过来,七八张弓全都对准了老穆。 老穆吓了一跳赶紧扔下铁棍,孙大又是一声惨叫,原来棍子的前段恰好又砸在了他刚才挨打的小腿上。 带队的捕头是个身材瘦弱精悍的汉子,他怒喝一声:“大胆凶徒!当着官府的面还敢继续逞凶!兄弟们,把那凶徒抓起来!” 七八个衙役答应一声,拿着木枷和绳索就冲向老穆。 “且慢!”老马忽然喝了一声,对那捕头拱手道:“这位官爷,老夫这兄弟伤人事出有因,还请官爷问明缘由再做处置如何?” “大胆!”捕头瞪目大喝:“官府做事,哪有尔等小民插嘴的地方?还不赶紧绑起来,带回牙门枷号示众!” 老马冷笑道:“官爷不问青后皂白就胡乱捉人,就不怕老夫去侯爷面前告一状吗?” “老丈认识侯爷?”捕头吓了一跳,语气顿时客气起来。 “钱头儿千万别上他的当!”孙大叫道:“一个打铁的老货,岂能认识尊贵的侯爷?” “也对啊!差点被这老东西骗了!”钱捕头一拍额头,怒道:“来啊,连那老东西一起抓起来!” 又有几个衙役脱出人群,拿着绳子直奔老马而来。 “且慢!”这时又是一声闷雷般的大喝,差点把钱捕头吓个趔趄。 钱捕头恼羞成怒,指着马铁丹叫道:“竖子!也想进牢房坐坐是吧?来啊,把那竖子也抓起来!” “谁敢!”马铁丹横眉冷对众衙役,手中铁锤呼呼挥了几下,叫道:“俺是白马营的士卒,谁敢乱来,小心小侯爷打断你们的狗腿!” “白马营的?”钱捕头和手下的衙役们都傻眼了,如今三岁小儿都知道小侯爷公孙续的赫赫威名,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随便抓他的手下? 孙家铁匠铺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铁匠铺,一共有三层小楼。此时在二楼上,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的少年看着马家铁匠铺的门前,一边悠然品茶一边叹道:“孙大这厮……真是个蠢货啊!来人!” “少爷请吩咐!” “这是上次刘县令给的名帖,拿去给那个捕头看看,让他好好办事。” “喏!” “呵呵……公孙续的士卒吗?吾倒要看看,那位名声骤起的小侯爷今儿会不会出现……” ------------ 第五十三章 公孙续和赵云一边走一边闲聊,偶尔遇见有新奇的东西叫卖,他还会凑过去观看一番。由于他们都穿着普通的锦袍,头上还戴着能挡住耳朵和半张脸的皮帽子,街上的行人和客商很少有人能认出他们。 公孙续身后跟着公孙甲兄弟和一个锦衣少年,这少年圆脸细目,眉毛浓郁,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看起来十分憨厚可亲。此子名唤单猛,乃是单经的嫡长子。当日在柳城的时候,单经就和公孙续说好了让儿子投到白马营效力,只是前些日子公孙续一直忙着搬迁军营顾不得此事,直到五天前单经才亲手把单猛交到公孙续手上。这单猛本性憨厚,做事又很认真,公孙续对其十分喜爱。 今天是十日一遇的军营休沐日,公孙续除了想看看街上的民生之外,还想去见一个人。 “小甲,快到了吗?”踏上城西的街道时,公孙续回头询问。 公孙甲指着前面的街角:“公子,拐过那条街角,向前不远就是。” “主公欲见何人?”赵云好奇地询问。 “一个很有名的铁匠……”公孙续苦笑着回答,上次他让公孙甲兄弟四处征召铁匠,结果才召集了三百多个人,后来陆陆续续又找来了几十个,但是手艺精湛的却凤毛麟角。为了尽快打造出自己想要的兵器,公孙续只好让父亲的侍卫头目老六帮忙打听,老六很快就打探到城西有家马家铁匠铺很有名,公孙甲来打探后发现果然如此,于是公孙续就趁着今日休沐准备亲自登门看看。 刚刚拐过街角,公孙续猛然听到前面传来厮打喧哗声,抬头一看,只见一群县衙的衙役正在铁匠铺门口围攻一老一小。那老的公孙续不认识,小的却十分眼熟,赫然是前几日自己刚给改了名字的马铁丹。 “马铁丹?”公孙乙惊呼一声,指着马家铁匠铺叫道:“公子,就是那家铁匠铺!难道马铁丹就是铁匠老马的儿子?” “让他们住手!”公孙续皱皱眉,微怒道:“当街打斗成何体统?” 公孙甲兄弟飞奔过去,大喝一声:“统统住手!” 钱捕头刚才被马铁丹一肘撞在左眼上,这时眼眶乌青,正蹲在地上哎吆哎吆揉着眼睛,听到有人喊住手随口叫道:“哪来的狗东西,没看到官府办案吗?来啊,把这个狗东西抓起来恨恨地打!” 当下就有几个衙役脱离战团,提着绳索铁镣冲了过来。 公孙乙大怒,掏出蓟侯府的腰牌晃了晃,喝道:“吾乃小侯爷的贴身侍卫公孙乙,谁敢上来!” 小侯爷的贴身侍卫! 那几个衙役盯着腰牌看了几眼,发现是真的差点没吓死,纷纷向后就退,同时眼巴巴的看着钱捕头,指望他能站住来解围。 围攻马铁丹和老穆的衙役们也迅速停手,退到钱捕头身后低眉顺眼站着。 公孙乙瞪了钱捕头一眼,转头询问马铁丹:“铁丹,怎么回事?” “那厮想逼迫俺爹把铁匠铺搬到辽东去!”马铁丹怒冲冲指着被两个黑衣汉子扶着的孙大,“俺爹不答应,他就带人进来胡乱打砸,俺们奋起反抗,他打不过又找官府的人过来帮忙!” “是这样吗?”公孙乙瞪着钱捕头询问。 “误会……误会啊!”钱捕头哪还顾得眼睛疼痛,赶紧站起来指着老穆笑着解释,“小人带着兄弟们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那个汉子拿着铁棍在殴打孙大,小人担心出了人命就赶紧出言喝止,没想到……”说到这,他又指了指马铁丹,“没想到这位小兄弟却跳出来威胁吾等,于是才打了起来。” 公孙乙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钱捕头拱手道:“小人钱镛,乃是刘县令手下的班头。” 公孙乙摇摇头,故意叹道:“钱镛啊,小侯爷刚才就在那边亲眼看着,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啊……”钱镛大惊失色,赶紧四处张望,果然发现公孙续和赵云正向这边走来,顿时吓得双腿发软。 公孙续和赵云很快就走了过来,他先看了马铁丹一眼,然后淡淡问道:“谁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钱镛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赶紧跪在地上叫道:“小侯爷,小人该死!小人是被人蛊惑,这才出手偏帮孙大!” “被何人蛊惑?” “小侯爷请看这个。”钱镛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帖,恭恭敬敬呈在头上。 公孙甲走过去,打开名帖见并无异常,走过来捧给公孙续。 “刘子和的名帖?”公孙续一看十分惊讶,急忙问道:“难道是刘县令让你来的?” “不是!不是!”钱镛赶紧摇头,哪敢把县尊大人扯进来,指着孙大叫道:“小侯爷,名帖是孙大的人给小人的。” “孙大?此乃何人?” 马铁丹一拱手:“启禀将军,此人乃是孙家铁匠铺的东家,他屡次三番逼迫俺爹去辽东,这次的事情就是他一手挑起来的!” “辽东……”公孙续皱皱眉,直截了当的问道:“孙大,你可是辽东侯的人?” 孙大赶紧大声辩解:“小人不是辽东侯的人!小人是蓟县人,多年来一直在这里开铁匠铺子,并未去过辽东啊!小人在辽东也有一家铁匠铺子,生意很好却差一位技术精湛的铁匠,因此才屡次三番逼迫老马。” “是吗?”公孙续指着马铁丹,冷笑道:“此乃本将军麾下的得力将士,你竟敢逼迫他的父亲,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 孙大赶紧叩头求饶:“小人一时糊涂,求小侯爷饶命啊!” “呵呵……饶命?你若是辽东侯的人,本将军看在辽东侯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杀你!既然只是个欺行霸市的恶棍,本将军岂能轻饶?来人!” “请将军吩咐!”公孙甲兄弟、单猛和马铁丹同时站了出来。 “斩了!”公孙续淡然摆了摆手。 四个人一拥而上把孙大按在地上,单猛拔出腰刀高高举了起来。 孙大吓得浑身颤抖,不停地叫道:“小侯爷饶命!小侯爷饶命啊!” 公孙续不予理会,偏过头看着站在铁匠铺门口的老马。 “刀下留人!” 单猛一刀劈到一半的时候。一人忽然大喊一声。单猛迅速收刀,一张脸刹那间涨得通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金丝绣边黑色锦袍、腰上系着一大块美玉、头戴一顶金色进贤冠的俊秀少年闲庭散步般缓缓而来。少年身后跟了十几个人,但是不管谁一眼望去,首先就会把目光投到这少年身上,其他人在他的衬托下根本不值一提。 “是他!”赵云猛然瞪大了眼睛。 公孙续讶然问道:“子龙认识他?” 赵云盯着走过来的少年,轻声道:“当初末将去襄平寻找婵儿的爷爷,在路上和此人有一面之缘,他还赠送了两匹好马给末将。当时他说自己叫孙康,乃是辽东侯麾下的一个屯长,但是末将根本就不相信他只是个屯长!” 少年走到近前一眼就看到赵云,顿时一脸惊讶道:“咦?这不是赵云军候吗?” 赵云拱手道:“赵云见过孙兄,多谢上次孙兄赠马之恩。”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孙康随意摆了摆手,摇头叹道:“赵兄不厚道啊,你明明是小侯爷手下的得力大将,当日为何自称是蓟侯麾下一个普通军候呢?” 赵云摇头道:“在下并未欺瞒孙兄,当日在下确实只是一个军候!孙兄自称是个屯长,想必也不止如此吧?” “哈哈,没错,在下确实不是一个小屯长!”孙康笑着承认,随即问道:“赵兄难道就没说谎吗?如果在下消息不错的话,当日赵兄已经是小侯爷的属下,而不是蓟侯的属下吧?” “这个……”赵云一滞,不知该如何回答。 “哈哈……”公孙续大笑着看着孙康,拱手道:“鹤鸣兄宽宏大量,又何必和子龙这种忠厚人计较?” “哈哈……”孙康也大笑着拱手:“吾与子民兄神交久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鹤鸣兄谬赞了!”公孙续谦逊一句,问道:“辽东侯近来可安好?吾杂事繁多,无暇前去辽东拜会,深以为憾啊!” 孙康点头道:“家父一切安好,多谢子民兄的问候,吾欲前往拜见蓟侯,不知子民兄可否引见?” 这孙康真名唤作公孙康,字鹤鸣,乃是辽东太守公孙度的庶长子,不过公孙度的原配并无所出,因此公孙康自幼就被公孙度当做接班人培养。 公孙续笑道:“鹤鸣兄太客气了,蓟侯府的大门随时为兄大开。” 二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却提高了警惕,都觉得对方不是简单的人。 寒暄了几句,公孙续指着孙大笑道:“此人就还给鹤鸣兄了。” “惭愧,让子民兄见笑了。”公孙康嘴上惭愧,脸上却毫无惭愧之色,对着孙大喝道:“蠢货,还不谢过子民兄不杀之恩!” 孙大赶紧叩头道谢:“多谢公孙将军不杀之恩!” 公孙康摆了摆手,喝道:“快滚!看见你这蠢货就生气!” “哈哈,鹤鸣兄何必为个下人坏了心情呢?”公孙续笑着劝解,随即拉着公孙康的袍袖,“走走走!你我一见如故,先找个地方痛饮几杯再说!” 公孙续很少和他人拉拉扯扯,之所以第一次见面就扯住公孙康的袍袖,其实是想占据一个心理上的主动。 “哈哈,固所愿也!”公孙康借着拱手的机会不动声色抽回袍袖,忽而道:“对了,听闻子民兄把白马营搬去了……天津是吧?吾最是喜欢军营里的热血气氛,不如就去子民兄的白马营里舞剑饮酒如何?” 公孙续心头暗叹对方不容小视,嘴上却笑道:“既然鹤鸣兄有意,吾自当扫榻以待!小乙,你去向父亲说一声,就说吾陪同鹤鸣兄去天津了。” 公孙乙离开后,公孙续又问道:“鹤鸣兄可携带的有马匹?” “这个不劳子民兄费心了,吾带了几匹好马。” “既如此,吾等这就前往天津如何?” “甚好!” “小甲,去牵马过来!” “喏!” 等待战马过来的时候,公孙续向赵云使了个眼色。 赵云心领神会,把马铁丹叫到一边嘱咐了几句。 片刻之后,双方的马匹都已带到,一行人上马后直奔城门而去。 钱镛目送公孙续一行远去,这才把提起的心吞到肚里,转头看见老马父子和老穆都瞪着自己,赶紧走过去笑着赔起了不是。 ------------ 第五十四章 咚咚!咚咚咚! 每隔一炷香的功夫,聚将鼓就会擂响一次。三炷香之后,白马营的全体将士已经整齐地站在大校场上,凝神注视着校场高台。在集结的过程中,左侧第一个步兵方阵中间起了一点小骚乱,有个士卒脚步踉跄摔倒在地,随即迅速站了起来。 高台上,和公孙续并肩而立的公孙康脸色剧变,且不说白马营的这些人战斗力如何,就凭这一手快速集结,包括父亲公孙度的精锐骑兵在内,整个辽东郡都找不出一支队伍与之相比!他十分确定白马营的这些人绝对是临时集结的,因为今日乃是白马营的休沐日,正是因为他心血来潮要求观看一下白马营的操练,公孙续才擂响了聚将鼓。况且就算实现打过招呼,这种集结速度也绝对算得上是一支强军! 公孙续却皱起眉头,猛然喝道:“来人!” “请将军吩咐!”站在高台后方的公孙乙快步上前。 “那里……”公孙续指了指刚才发生小骚乱的地方,“去问问阎柔,刚才的是怎么回事!” “喏!”公孙乙快步下了高台,向着阎柔率领的方阵奔去。 “子民兄是不是太严厉了?”公孙康按捺住心头的震惊,忍不住开口问道。 公孙续叹道:“鹤鸣兄有所不知,吾白马营讲究队列齐整、同进共退,若是上了战场,一旦有一人出现纰漏,说不定会引起整个方阵为之崩溃,因此不得不要求严厉啊!” “原来如此。”公孙康脸上恍然大悟,心里却更加震惊,要求如此严厉的军队,到底有多大的战力? “报……”说话间,公孙乙飞奔过来,大声叫道:“将军,刚才有一个士卒脚下慢了一点,被后面的人一脚踩在靴子上,故而摔倒在地!” 公孙续冷冷道:“摔倒者杖责十下,踩人者杖责五下,以儆效尤!” “喏!”公孙乙飞奔去传令,俩个倒霉蛋很快被拉了出来,按在地上打了起来。 公孙康大惑不解:“敢问子民兄,既然是摔倒者自己慢了一步,为何要连踩人者一起杖责呢?” 公孙续笑了笑道:“子和兄,刚才吾说过,白马营最终是队列齐整,如何方能齐整?无他,走好自己的脚步,留意袍泽的脚步!刚才踩人者只需要稍稍留一下就不会踩到前面的人,但是他却未这么做,故而吾连他一起杖责。” 公孙康默然不语,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父子二人如今已经成功割据辽东,时刻都想着寻找时机东进,如今幽州有此等强军在,东进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辽东西边有辽西乌桓和公孙瓒,东边有高句丽,北面有扶余,南面是辽阔的大海,乃是四战之地,唯有东进才能开拓疆土!一旦东进之路被彻底堵回去,最好的结局也就是继续割据辽东数十年而已,一旦中原朝廷稳定下来,岂能容忍辽东继续割据一方?总不能攻下高句丽自立为王……嗯?公孙康想到这里猛然心头一跳,脸色也为之一变。 公孙续关切的问道:“鹤鸣兄可是有些不适?” “没事,只是不慎吸入了一口寒风罢了。” “此地靠近海边,冬季的海风十分强劲,和辽东大不相同,鹤鸣兄可要多加留意啊。”公孙续貌似关切,其实是在借海风暗指公孙康身体羸弱,更深层次的意思却是指幽州军力强过辽东军力。 “呵呵……”公孙康笑道:“多谢子民兄关怀,吾身子素来很强壮,再强劲的海风吾也不会惧怕!” 不知不觉间二人再次暗中交手一个回合,不禁相视大笑。 这时赵云策马奔到高台下,抱拳叫道:“启禀将军,白马营已经整队完毕,请将军下令!” 公孙续摆了摆手:“举行一场日常操练!” “喏!”赵云领命而去。 公孙康好奇地问道:“敢问子民兄,白马营的日常操练都有些什么?” 公孙续淡淡道:“步兵列队奔跑三十里,骑兵练习劈砍木桩三百次、弓箭手八十步开外射箭六十次,射中靶子五十五次才算合格。” “什么!”公孙康震惊无比,这种操练的强度出乎他的想象,随便拉一支辽东军出来,能做完一小半就很不错了! 其实公孙康并不知道,公孙续并未说实话,按照白马营的操练规定,每天步兵除了要列队奔跑四十里,还要练习刺杀五百次。骑兵除了要练习劈砍,还要练习马上骑射,开始的时候悠哉悠哉看着步兵方阵操练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 公孙康忽而想到一个问题:“如此操练……子民兄就不怕麾下将士造 反?” “哈哈,鹤鸣兄稍后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公孙续并未回答,大笑着卖了个关子。 这时鼓声再次响起,白马营开始操练起来,公孙康也就不再追问,目光炯炯盯着大校场。 “刺!”三个步兵方阵齐声呐喊,手持长枪踏步直刺,寒光闪烁的如林长枪几乎耀花了公孙康的双眼。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步伐十分稳定,每踏出两步就会狠狠刺出一枪,若是前方真的有敌人,只怕早就被乱枪穿心而过。 公孙康心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其徐如林,侵略如火。 “射!”弓箭手们纷纷向着步兵方阵前方的放箭。 “冲!”五巡箭过后,骑兵队伍开始绕过两翼,向着步兵方阵前方发起冲击。 ‘这简直是个刺猬阵啊!按照我辽东军的实力,想要击溃这个刺猬阵只怕最少要死四五万人!’公孙康对比了下辽东军的实力,不禁暗自叹息不已。 “止!”锣声响起,下达了停止的号令。毕竟校场就这么大,再向前走就要碰到围墙了。 步兵方阵戛然而止,弓箭手也收起长弓迅速回归两翼。 骑兵队伍花了一点时间才停下来,奔回本阵屹立不动。 ‘动如雷震,不动如山啊!’公孙康再次在心里赞叹。 公孙续转过头,看着公孙康笑着问道:“久闻公孙伯父麾下兵马强盛,不知吾白马营可能望其项背?” “子民兄过谦了!”公孙康叹了口气,“并非吾妄自菲薄,吾辽东军大不如子民兄的白马营!不但吾辽东军不如,只怕这整个天下都很难找出一支军队能和白马营相提并论!” “鹤鸣兄过誉了!”公孙续拱手谦逊,转头看着西南方向,郑重道:“曹操麾下有一支虎豹骑,据闻军纪严厉,人人勇悍无比;吕布麾下大将高顺率领的陷阵营也是数一数二的精锐,很多人都拿陷阵营和魏武卒相提并论,吾白马营尚未训练完成,只怕和那两支军队相比还有些不如啊!” “什么?”公孙康再次大吃一惊,“如此强兵,竟然尚未完成训练?那虎豹骑和陷阵营名头虽大,吾观白马营绝对不遑多让啊!” 公孙续正色道:“正是如此,不但尚未完成训练,将士们也尚未换上新装备,如今战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五成!” 公孙康震撼无比,盯着公孙续的双眼,严肃地问道:“子民兄此言当真?” 公孙续淡然道:“若是鹤鸣兄不信,不妨来年春再来一观!不瞒鹤鸣兄,来年春吾幽州和袁绍必有一战,鹤鸣兄若是发现吾虚言诓骗,吾愿意任凭鹤鸣兄处置!” “一言为定!”公孙康深吸口气,忽而问道:“不知子民兄如何看待高句丽?” “狼子野心,夜郎自大!”公孙续给出了八个字的评价。 “善!”公孙康抚掌叫好,愤然道:“高句丽自高宫(高句丽太祖王,高句丽历史上最先统一朝鲜半岛的大王,也是最先向外扩张的大王)在位时起,就屡屡进犯辽东,数十年来从未间断。三十年前高句丽被汉军大败,被迫把都城迁到丸都城,但是却从未放弃过对辽东的觊觎!这些年来,家父已经和高句丽人大大小小打了七八战,虽然大都获胜,但是高句丽人却未伤筋骨,早晚必是吾汉人的心腹大患!” “鹤鸣兄所言极是,高句丽人和胡人差不多,都畏威而不惧德,唯有灭其国,奴其民,方能一劳永逸!” “子民兄此言大善!”公孙康再次叫好,盯着公孙续问道:“敢问子民兄,若是吾辽东起兵攻打高句丽,蓟侯和子民兄会如何应对?” 公孙续想都不想就答道:“此乃国战,吾幽州必当全力支持辽东侯!”说着压低嗓子,凑到公孙康耳边悄声道,“即便辽东王和鹤鸣兄想要取而代之,吾幽州亦会全力支持!” “子民兄为何如此慷慨?”公孙康狐疑的看着公孙续,“不知吾辽东要付出何等代价?” “吾更愿意看到汉人成为高句丽的统治者!至于第二个问题吾暂时没有资格回答,若是将来……吾觉得辽东侯放弃辽东,称臣纳贡即可!” “一言为定!”公孙康伸出了右掌, “一言为定!”公孙续也伸出右掌,和公孙康重重击了三下。 公孙康收回手,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刚才白马营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以至于本该认真商讨一番的事情,就这样三言两语决定下来。好在父亲公孙度也对高句丽虎视久矣,而且对公孙瓒也有三分畏惧,想来这个结果也能让他满意。当然,前提是公孙续将来能成功逐鹿,若是公孙瓒父子败亡,公孙康肯定会第一时间率军攻占幽州! ------------ 第五十五章 向白马营的西北方走出四五里,有一个河流环绕的小岛,方圆大概十几里,岛上长满了厚厚的芦苇。冬季河水很浅,一脚下去勉强能没过膝盖,水也很清,偶尔可见银白色的小鱼在水草中出没。 小岛中间的芦苇丛已经被全部铲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三丈高的炼铁炉。正午的寒风中,一大群工匠正在做最后的检测工作。 公孙续站在距离炼铁炉十几步的地方,负手看着工匠们忙活。本朝初年,楚人发明了炒钢法(反复加热、折叠、锻打炒钢原料,就能制造出精良的器械),制造精良兵器的效率大大提高,不过距离公孙续的需求还差很大一截。原本的历史上,三国末期还是楚人发明了灌钢法(把生铁和熟铁按照比例熔炼,再加入不同分量的碳粉,无须反复锻打就能得到不同品级的钢),后来被南北朝时的北齐著名炼金师綦母怀文发扬光大,沈括在《梦里笔谈》里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记载。 公孙续前世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曾经认真研究过灌钢法,这个并非特别艰深的技术,他很快就把理论学了个透彻。十几日前,他画出图纸交给工匠营的头目李赟,如今炼铁炉建成在即,总算是可以实践一下灌钢法了。 “将军,小人的父亲到了。”这时马铁丹带着老马走了过来。 公孙甲兄弟认识他们,未加阻拦就放到近前。 “小人马均,拜见将军!”老马见公孙续回过头来,马上躬身行礼。 “你说什么!你叫马均?是不是关中人?”公孙续脸色顿时变了,难道马铁丹的父亲竟然是三国最著名的机械发明家马均? 马均讶然道:“小人祖籍正是扶风,因董卓之乱流落到于此。” 公孙续大喜,历史上的马均改进了织机,发明了翻水车和指南车,而且还改良了投石车和诸葛连弩!要知道两千多年后还有人在研究诸葛连弩,甚至都无法完全复制出来。只是不知道此时他已经发明了几样事物。 “将军似乎听说过小人的贱名?”马均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所耳闻。”公孙续点点头,不敢再像当初拍华佗马屁那样把马均的事迹说一遍,决定稍后慢慢套话,于是一指炼钢炉岔开了话题:“马先生,觉得这个炼铁炉如何?” “不敢当将军以先生相称。小人能否靠近点观看一下?” “马先生随便看,看完后不妨说说你的见解。” “多谢将军。”马均道了声谢,眼睛发亮向前走去。 “将军!”马铁丹躬身道:“俺爹就是这个性子,看到新奇东西就忘乎所以,请将军不要责怪。” “无妨,吾岂会责怪?”公孙续看着马均的背影,小声问道:“铁丹,令尊是不是做出了很多新鲜东西?” “是啊!”马铁丹点点头,自豪地答道:“俺爹还在长安的时候,就把织机的经线从五十根增加到六十根,一个熟练地织女每天能多织两匹布呢!后来他还发明了翻水车,官府还奖赏了五十贯钱。” “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公孙续沉思了一下问道。 “没了,其他都是些小玩意……”马铁丹忽然一怕额头,“对了,就是孙大打上门的那天,俺回家去的时候俺爹正在做一个木马,他说做成功后木马可以自己走。” 公孙续吃了一惊,自己走的木马!这不就是名震天下的木牛流马吗?捡到宝了!无论如何也要让马均留在工匠营! “将军,俺觉得这个炼铁炉有些怪异……”马铁丹哪里知道公孙续正在算计自家父亲,他看着炼铁炉脸色十分疑惑。 也难怪马铁丹感到疑惑,就连走到炼铁炉旁边的马均都有些不解,和他见过的那些炼铁炉相比,这个更加巨大,而且构造也大不一样——炼铁炉顶上插着三根海碗粗的铁管子,顶端是漏斗状,顺着旁边梯子可以爬上去。炉子侧面用泥土做了几根引流铁水的弧形沟渠,里面涂抹的十分光滑,几乎和铜镜的镜面一样。炉子侧面也安装着高大的橐龠(音tuoyue,即风箱),不过并不是独.立安装的,而是两个成一组,足足安装了三组。 马均看不明白铁管和弧形沟渠的作用,但是这个组合起来的橐龠却让他眼睛一亮,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如此简单的做法为何自己就没想到呢?橐龠组合在一起产生的风力才会更大啊!不懂就问,马均顺手拉住一人,向他询问铁管和弧形沟渠的作用。 这人不耐烦的一甩手:“哪来的闲人?没看俺忙着呢!” 马均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本想顺着梯子爬上去看看,无奈工匠们人来人往,他根本没有使用梯子的机会,只急的搔首挖耳连连顿足。 公孙续不禁笑了起来,吩咐马铁丹去叫马均过来。 马均过来后就拱手问道:“据说这个炼铁炉的图纸是将军所画,不知小人能否请教几个问题?” 公孙续已经从马铁丹口中得知马均的表字,于是笑道:“徳衡先生只管问,吾知无不言。” “小人有个地方完全看不明白,那个弧形沟渠小人能猜到是引流铁水的,但是上面那三根铁管子是做什么用的?” 公孙续指着铁管子上方的漏斗,笑道:“通过那三根管子向铁水里面加入碳粉,再通过弧形沟渠引流到砂模之中,就能得到上等的钢锭!” “不用反复锻打就能得到钢锭?”马均闻听顿时瞪大了双眼。 此时想要打造一把精钢刀,最少也要反复把铁坯锻打数十次,才能得到品质不错的钢刀。若是能不经锻打就获得上等钢锭,那岂不是说就能迅速获得更多的精钢器物?若是真能如此,乃是天下匠人之福啊! 公孙续哈哈笑道:“正是如此!徳衡先生若是不信,可敢和吾打个赌?” “打什么赌?”马均茫然问道。 “若是真如吾所说,徳衡先生就要答应留下来做工匠营的统领!” “一言为定!”马均满口答应下来,甚至都没问自己若是赢了能得到什么。他素来酷爱发明和改进新奇的东西,对公孙续‘发明’的牙刷、胰子等物赞不绝口,认为这些新东西能造福百姓,比制造精良兵器杀人强太多了,早就想着能和公孙续面谈一次,又岂会拒绝这个赌约? 公孙续大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马均拉到了麾下,于是又挑了一些此时的技术绝对能做出来的新鲜东西,比如马均尚未面世的指南车和诸葛连弩,把个中要点一五一十讲给马均听。马均听的欢喜无比,不停地和公孙续讨论,恨不得马上就找工具去试着做一下。 二人边说边讨论,马铁丹偶尔也插句嘴,这样很快就过了半个时辰。这时工匠营的头领李赟过来禀报,说一切准备就绪,请公孙续下令烧火炼铁。 李赟身材瘦小,约莫四十来岁,是幽州城有名的铁匠。公孙甲兄弟找到他的时候给了一大笔钱,于是他举家前来投靠,开始的时候手下只有三百来个工匠,后来各类匠人越来越多,再加上从辅兵中抽调的壮劳力,如今的工匠营已经有一千余人。 本来按照此时的习俗,新的炼铁炉开炉之前要举行祭祀,有时候甚至要投入三牲,祈祷能获得火神的帮助,不过公孙续直接省掉了这一步,直接下令开始生火炼铁。 李赟有些遗憾未能举行祭祀,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过去吩咐工匠们点火。工匠们早已把铁矿石倒进了炼铁炉,此时听到一声令下,他们纷纷举起火把点燃了干枯的木柴,然后拉动了橐龠,木柴很快就引燃了石炭(煤),蓝白色的火苗轰然而起。 公孙续上去拉了几下橐龠,发觉十分无趣,于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询问马均:“徳衡先生,要不要随吾去军营歇息下?这炼铁耗时极长,没必要在这里等待。” 马均盯着炼铁炉,头也不回的答道:“不必了,将军请自便,小人要从头到尾看下去。” 公孙续也不勉强,吩咐马铁丹照顾好马均,自己返身回了军营歇息。 酉时,公孙续正在军帐内和郭嘉下象棋,围棋那种文人喜欢玩的东西他始终都学不会,硬拉着不情不愿的郭嘉下象棋来消磨时间。 “将军!”郭嘉马后砲,再次绝杀。 “哎呀!”公孙续大惊失色,赶紧抓起刚才落下的马,哀求道:“奉孝啊,让我悔一步!就悔一步怎么样?” “主公啊,这句话你都说了七八次了!”郭嘉唉声叹气,“嘉不喜下象棋,主公偏要硬拉着来,来就来吧,一盘棋总要悔个七八次……” “这次不一样啊!”公孙续继续强词夺理,指着棋盘道:“刚才你的袖子挡住了这个位置,否则我一定能看到这步好棋!” “唉……”郭嘉摸着额头长叹,“主公,要不这盘棋也算你赢了行吗?” “什么话啊!”公孙续一瞪眼,叫道:“我是那种人吗?奉孝,这一步棋到底让不让悔?” 郭嘉无奈点头:“让!当然让!主公想悔几步就悔几步!” “哈哈,这还差不多!”公孙续大笑,正准备拿起棋子重新落下,马铁丹在外面大声禀报。 “将军炼铁炉里的铁矿石都已经融化,工匠们正在去除杂质,然后就要加入碳粉,请将军过去观看。” “哎呀,可惜了……”公孙续顺手扔掉棋子,咂咂嘴叹道:“眼看就要赢了,这小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奉孝,稍后我回来再继续啊!” “主公,等你回来再说吧……”郭嘉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公孙续让人去叫上赵云和阎柔,几个人快步向小岛走去。 到了炼铁炉前,李赟已经指挥工匠们向铁水中加入了碳粉,炙热火红的铁水顺着弧形沟渠流淌到了砂模之中,很快就开始凝结。 众人见状,都纷纷抚掌叫好。工匠们最是激动,为了这个炼铁炉,他们没日没夜操劳了十余日,总算是能炼出铁水了,而且公孙续有言在先,只要炼出铁水,每个人就能得到一份厚重的赏赐。 马均和李赟则面色凝重,急切地等待着铁水完全凝结,好查看一下到底是铁锭还是钢锭。 半个时辰后,当着众人的面,马均亲自操持大铁锤,狠狠地砸在一块不知是钢锭还是铁锭的毛坯上。 几番捶打之后,毛坯表面的黑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青色的明亮。 马均扔掉锤子,一把抱住那块毛坯,就像抱着一块稀世珍宝一样流着泪大叫道:“此乃上等钢锭啊!” 众人纷纷跳着脚叫好,场面热闹得就像过年一样。 公孙续也跟着大声叫好,没想到第一次用灌钢法就成功了!此时在他眼里,这一块又一块的钢锭已经变成了一把把的刀、一幅幅的盔甲、一把把的弩…… ------------ 第五十六章 吱呀……厚重的牢门缓缓打开,大片灰尘猛然涌现出来,一股嘈杂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公孙乙厌恶地皱皱眉头,把手伸到鼻子前面用力扇了几下,缓步走进了监牢。这里并不是蓟县县衙的牢狱,而是侯府西南角落的地下大牢。 楼梯阴冷而狭窄,两边墙上每隔一丈左右就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太过昏暗,因此楼梯看上去十分阴森可怖。公孙乙顺着楼梯一路向下,大概走了三十几级台阶就来到了楼梯的尽头,这时他眼前忽然一亮,一个方圆各有十丈左右的大厅出现在眼前。大厅四个角落的墙上挂着明亮的油灯,屋子中间摆着一个大方桌,上面放着一坛酒和几个酒碗以及几样下酒菜,一个方面阔耳的黑衣汉子正在和三个灰衣狱卒饮酒作乐,听到脚步声纷纷抬起头来。 “见过公孙侍卫!”四个人赶紧站起来拱手行礼。 公孙乙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对黑衣汉子招了招手:“陶大勇,公子要见你。” 这黑衣汉子正是陶升的侄子陶大勇,当时公孙续威逼利诱他投靠过来,还许诺说会给个县尉做做。不过公孙续现在还不想对陶升藏匿在大青山的那批装备动手,又不能让陶大勇在人前露面,于是就给了陶大勇两个选择:其一,被软禁起来做个富家翁;其二,恰好侯府地牢的牢头病死了,来做地牢的牢头。陶大勇不假思索就选了后者,这段日子以来没事就喝喝酒,骂骂犯人,偶尔还能玩玩青楼女子,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吾这就去,这就去!”陶大勇慌忙整理衣衫,眼中满是畏惧之色,自从当日投靠了公孙续,他就始终担心自己会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因此巴不得公孙续一直不来传召自己。 公孙乙眼中闪过一丝蔑视,随即笑道:“陶大勇,公子有句话对你说。” “请公孙侍卫指教。”陶大勇一愣,赶紧躬身聆听。 “公子说,‘陶大勇,吾确实不喜欢你这种人,不过此前的承诺依旧有效,汝不必担心本将军鸟尽弓藏’。” “多谢小侯爷!小人感激涕零,日后定当尽心做事!”陶大勇愣了愣,赶紧伏在地上磕头道谢,公孙续既然明言不喜欢自己,做过的承诺就肯定不是虚言诓骗,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 “行了,起来吧。”公孙续让陶大勇起来,然后指了指墙上挂的皮鞭,“等下有人要见你,所以你得受些委屈。” “黑山军来人了?”陶大勇马上反应过来。 “嘿嘿,果然很机灵!没错,你的叔叔亲自来了……”公孙乙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发现陶大勇的双眼果然亮了一下,于是冷笑道:“杨凤将军也一起来了,陶大勇,你还是别起花花心思的好,须知你的那些手下还好好活着呢,一旦他们说出当日的事情……嘿嘿,陶升恐怕都不会饶过你吧?” 黑山军将军众多,但是张燕最信任的只有三人,乃是杨凤、于毒和杜长。今年初夏于毒被袁绍所杀后,杨凤一举成为张燕麾下第一得力大将,论实力仅次于陶升,此人和陶升素有嫌隙,时常明争暗斗。 陶大勇心头一颤,赶紧摇头道:“小人不敢,小人一定会听从小侯爷的命令行事,绝无二心啊!” “嘿嘿,但愿如此!”公孙乙冷笑着瞪了陶大勇一眼,挥挥手道:“来啊,好好伺候一下陶兄!” 陶大勇知道这顿打免不了,二话不说顺手拿起一根骨头咬在嘴里,面朝下趴在地上。 那三个狱卒虽然已经和陶大勇有了些交情,但是却不敢违背公孙乙的命令,就有俩人拿起鞭子抽打起来。打完后背又打胸前,不一时陶大勇就被抽打得浑身鲜血淋漓,嘴里的骨头都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公孙乙看差不多了,摆摆手道:“行了!扶他起来好好歇着,等着传唤吧。”说完转身离去。 蓟侯府的会客厅内,此时公孙瓒父子和关靖刚请远道而来的客人落座。 坐在左边的是个留着三缕短须的精瘦男子,狭长脸,目光闪烁不定,正是陶升。 右边那人留着浓郁的大胡子,扁平脸,眉毛粗而乱,此乃杨凤。 果然如公孙瓒所料,这二人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讨要粮草。本来这事根本不需要两名黑山军大将一起出马,奈何二人谁也不信任谁,张燕也有心玩玩平衡之术,于是索性让他们一起来了蓟县。 “侯爷!”杨凤抱拳说道:“如今山里缺衣少食,儿郎们冻饿而死者不知凡几,还请侯爷赶紧调拨一些粮草,否则不等袁绍前来攻打,吾等就会军心大乱啊!” “形势如此危急了吗?”公孙瓒皱眉问道。 “正是如此,甚至比杨将军所言更加严重!每日冻饿而死者都不下三四百人之多啊!”陶升虽然和杨凤势同水火,但是在面对共同利益的时候,还是会尽力支持对方。 “张燕大帅乃是吾最值得信任的盟友,吾理当鼎力相助。”公孙瓒拈须说道,还没等陶升和杨凤从欣喜中反应过来,他又道:“但是……” “请侯爷明言!”杨凤和陶升同时拱手。 公孙瓒叹道:“但是吾幽州也十分缺粮,即便勒紧裤带,最多只能送给张燕大帅八千石粗粮,多了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八千石约莫十万斤左右,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是张燕麾下有数十万人嗷嗷待哺,这点粮食最多只能维持两个多月。 “侯爷!”陶升试探着问道:“这个……能否再加一点?” “唉……老夫也是有心无力啊!”公孙瓒摇头叹气,指着公孙续佯怒道:“二位将军可能已经听说了,犬子和刘虞老儿定下了赌约,如今幽州民事尽皆掌管在刘虞手中,吾想要调拨粮草都十分困难,士起为此颇多怨言啊!” 关靖叹了口气:“侯爷所言确实是实情,州牧大人素来最重百姓,幽州府库七成以上都被他拿去赈济百姓,此事二位将军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杨凤和陶升无奈地点头认同此言,刘虞爱民如子的名声他们早有耳闻。 关靖又道:“承蒙侯爷信任,吾掌管着侯府府库,不瞒二位将军,如今府库中仅有钱八万贯,粮草不足六万石!一旦局势有变,侯府的钱粮最多只能维持一月时间!还请二位将军体谅侯爷的难处啊!” 杨凤拱手道:“吾当然相信关长史所说,只是实在走投无路了,还请侯爷和关长史能多想想法子!” 这时一直静听的公孙续忽然道:“父亲,二位将军,小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凤伸手延请:“小侯爷请说,吾等洗耳恭听。” 公孙续肃然道:“小子大胆地说一句,张燕大帅之所以陷入艰难之中,是因为困守燕山,没有一个稳定的地盘提供支持!” 杨凤点头赞同:“此乃实情,不知小侯爷有何妙计?” 陶升却在心头冷笑,若非公孙瓒和袁绍牢牢封锁着燕山各大出口,拥有数十万精锐的黑山军岂能落到如此田地?张燕想要地盘,除了和公孙瓒或者袁绍火并之外,岂有别的出路? “冀州!”公孙续走到左侧墙边,一拳砸在了冀州的位置上,“二位将军都知道,家父如今依旧占据着少半个冀州,而那袁绍狼子野心,无时无刻不想着攻下整个冀州再顺势北上!若是吾幽州全力支持张燕大帅占据冀州,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嘿嘿……”陶升冷笑道:“小侯爷驱虎吞狼之计也太明显了吧?” 杨凤没说什么,不过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不错!吾幽州确实需要黑山军挡住袁绍北进!”公孙续坦然承认,随即反问道:“敢问二位将军,可见过天上白白掉铜钱的事情?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再者刚才家父和关长史已经说的很清楚,就算吾幽州全力支持张燕大帅,只怕黑山军也很难撑过三个月!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若是胜了,黑山军就能有一大块稳定的地盘,即便败了,难道情况会更糟吗?” 陶升冷笑着摸着胡须,显然对此言不屑一顾。 杨凤沉吟片刻,摇头道:“小侯爷坦诚相待,吾也就实话实说!不错,大帅确实有攻占冀州之意,只是一来担心得罪了侯爷,二来师出无名,生怕冀州百姓不买账啊!” “哈哈……”公孙瓒笑道:“张燕大帅多虑了,只要张燕大帅有意攻占冀州,吾立即把剩下的军队全部撤出冀州,可以可以当中向天起誓,只要黑山军不背叛盟约在先,吾绝对不会和张燕大帅反目成仇!至于师出无名这个理由,张燕大帅更加不必放在心上,因为老夫已经上表表张燕大帅为冀州牧!不出意外的话,朝廷很快就会有任命诏书下来。” “什么?!” 杨凤和陶升大吃一惊,前者面带喜色,后者虽然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贪婪之色。这可是朝廷钦封的冀州牧,名正言顺的一方诸侯!若是有了朝廷的诏书,黑山军就不担心打下冀州之后被公孙瓒或者其他的诸侯以‘大义’的名分前来攻打,从而过上一段时间稳定的好日子,他们造 反起家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吗?‘为了天下苍生,吾等才起兵反叛朝廷’,除了当日的大贤良师(张角)真正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之外,又有几个黄巾军起家的大将会在乎什么天下苍生? “侯爷!”杨凤很快回过神来,问道:“敢问侯爷,想要让朝廷封大帅为冀州牧,只怕很不容易吧?” “哈哈……”公孙瓒豪爽地一摆手:“吾和张大帅乃是真正的朋友,再者又有共同的敌人袁绍,些许阿堵物何须挂齿?” “唉……”关靖听了叹道:“侯爷倒是大方,三十万贯铜钱啊!竟然眼都不眨就送给了李傕郭汜!” 三十万贯!杨凤和陶升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觉得若是能用三十万贯买来一个名正言顺的冀州牧,大帅应该不会拒绝!黑山军抢掠多年并不缺钱,但是十分缺粮,幽州本来就是苦寒之地,他们哪怕拿着钱也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公孙续却低着头忍着笑,当日公孙瓒可是明明白白说了,送给李傕郭汜和张济樊稠一共十万贯,关靖嘴巴一张就翻了三番,果然是心黑脸厚。 “士起!”公孙瓒沉着脸喝了一声。 关靖赶紧站起来,躬身道:“属下一时多嘴,请侯爷恕罪!” “罢了!”公孙瓒摆了摆手,肃然叮嘱道:“士起,汝记住,吾和张燕大帅亲如兄弟,以后这些小事休要再提!” “吾代大帅谢过侯爷的深情厚谊!”陶升和杨凤同时拱手致谢。 “你我两家亲如一家,感激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侯爷豪爽仁义,吾钦佩万分!”杨凤还是再次道了声谢,许诺道:“侯爷以诚相待,大帅又岂能让侯爷吃亏?若是朝廷真的委任大帅为冀州牧,大帅必定会加倍奉还!” “哈哈……”公孙瓒大笑道:“杨将军,此事休要再提!吾岂是锱铢必较的小人?二位将军远来劳顿,吾已经备下了酒席,不如先用饭如何?” 杨凤笑道:“久闻侯府菜肴精致美味,吾已经迫不及待了!” 陶升拱手道:“既如此,叨扰侯爷了!” “请!”公孙瓒站起身来,伸手延请。 “侯爷请!” 走出会客厅大门的时候,陶升似乎很不经意的问道:“侯爷,在下有一事相求。” “陶将军请直言,若是做得到,吾决不推辞。” “吾有一侄子名唤陶大勇,旬月前带人下山去搜集粮草,不想却和侯爷麾下的将士发生了误会。据闻那小子被抓到了蓟县,不知侯爷可听说过此事?” “此事老夫并未听闻……”公孙瓒沉吟了一会,看着公孙续问道:“子民,你知道此事吗?” “确有此事,只是吾并不知道那人竟然是陶将军的侄子,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盗贼头目!”公孙续点头承认,接着面色钦佩道:“那陶大勇性情坚毅,虽然吃了很多苦头,却始终未曾透露身份!此乃吾之错也,吾向陶将军赔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啊!”陶升赶紧扶起公孙续,笑道:“小侯爷并不知道大勇的身份,又何错之有?小侯爷,不知道那小子现在何处?” “这个……”公孙续面色有些犹豫。 “怎么了?”陶升心头一惊,难道大勇那小子被他们弄死了? “陶将军,令侄吃了不少苦头,不如稍后再请他过来如何?”公孙续话说的很委婉,内中意思却一听就明白。 “小侯爷好意吾心领了,只是吾那侄子素来孝顺,吾颇为喜爱,既然知道他并无性命之忧,还请小侯爷现在就带他过来如何?” “既如此,就听陶将军的。来人,请陶大勇过来。”. “喏!”公孙乙出现在门边,疑惑的问道:“公子,陶大是何人?” 公孙续一拍额头:“陶大勇就是自称陶大的那个忠勇汉子,你去好生请他过来。” “喏!”公孙乙转身而去。 几个人进入膳堂落座,丫鬟正在端上酒菜,公孙乙扶着遍体鳞伤的陶大勇走了进来。 “大勇!”陶升豁然起身,大步走了过去。 “叔……叔父!可盼到您来了啊!”陶大勇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过神来后猛扑上前,抱着陶升嚎啕大哭起来。 陶升一边安慰陶大勇,一边端详他的惨状,心里暗暗思忖:‘历经拷打却连真名字都没说出来,看来这小子并未出卖老夫啊!回去之后,老夫要重重赏赐一番!’ ------------ 第五十七章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这句诗若是放在去年会很准确,去年的这个时候,幽燕之地已经降了两次雪了。然而今年的冬季却一直很暖和,奇迹般的始终未曾下雪,直到十一月二十八日的夜里,也就是昨天夜里,第一场大雪才姗姗来迟,一夜之间整个北地都陷入银装素裹之中。 清晨,公孙续松开怀里的刘宁儿,起床洗漱后,走到院子里顶着飘落的雪花练习公孙瓒传授的‘克生枪法’。得益于每天早晚的一次苦练,再加上他的底子很厚,这套枪法进步的极快,据公孙瓒说已经有了他六成火候。 鲜卑人的祭天大典举行在即,公孙瓒在观看了白马营完全展现出实力的操练之后,终于同意让公孙续率军前往弹汗山,他自己率领大军随后赶上,以便寻找机会执行此前父子俩商量好的计划。 出行在即,这几日公孙续把军营的一摊子事交给了郭嘉、阎柔和赵云,好好在刘宁儿的温柔乡里过了几日,不过每天早晚的习武却始终未曾落下。 枪如游龙,激荡着雪花四散飞扬。舞到兴起处,公孙续大喝一声,一枪刺中了院子左边角落的一棵梅花树。只听得咔擦一声,海碗口粗的梅花树硬生生从中折断,开得正娇艳的梅花散落的满地都是。 刘宁儿听到声音,披着厚厚的夹袄走出来,见状跺脚嗔道:“续哥,梅花开得正好,你把它折断做什么啊!” “嘿嘿……”公孙续收回长枪,歉然道:“刚才有些忘形了,回头我让人移植一颗更大的梅花树过来。” “好啊好啊!翠儿家有好大的几棵梅花树,续哥有空的时候去要一棵。” “行,刚好今儿要出去,随便去一趟乐府。” 刘宁儿瞪大眼睛:“续哥要出去?去哪?” “马上要去弹汗山了,军营那边要做一下最后的安排。” “哦……”刘宁儿嘟嘟嘴,心里有些失落,若是公孙续去军营,她可不能跟着去玩。 “进屋去吧,外面冷。”公孙续走过来把长枪立在廊下,拉着刘宁儿进了屋子。 丫鬟苏儿呈上滚烫的擦脸布,刘宁儿拿过来替公孙续仔细地擦完脸。 苏儿转身出去,很快就端了个托盘进来,里面放着两碗滚烫的粟米粥和几个面饼。 公孙续刚端起碗,刘宁儿忽然道:“续哥,昨晚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何事?”公孙续喝了一口粥,抽着凉气询问。 “芮儿昨天午后带墨姐姐过来,当时续哥被侯爷叫去了,她等了一个时辰就走了,说今儿会再来拜见。” “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公孙续有些惊讶,十几日前他故意拖了三天时间,然后才装作勉为其难答应墨冰梅接收那些关中流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知道带回来了多少流民? 公孙续对这个墨家的美娇娘钜子十分期待,当然,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期待,而是期待能获得对方的全力支持。当日刘吉等人围堵乐府,老六拿了一封信给库勒看,里面全都是刘吉等人的肮脏勾当,库勒当场把那几个儒生骂的晕了过去。事后公孙续才知道,老六早些年曾经做过墨家的外堂弟子,那封信是墨冰梅让老六帮着带过来的,里面的内容也是墨家弟子打探到的。当时知道此事的时候,公孙续心有又是喜悦又是畏惧,喜悦的是这股力量暂时能帮助自己成就霸业,畏惧的是一旦将来这股力量失控,只怕会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 刘宁儿也喝了一口粥,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墨姐姐武功那么高明,这么快就回来有什么稀奇的?” “她说什么时候来?”公孙续拿起面饼啃了一口,然后问道。 “说一大早就来……” “公子,墨小娘子来了。”刘宁儿一言未了,院外传来公孙甲的声音。 “请她……不,我去迎接一下。”公孙续扔下面饼,大步走了出去。 苏儿悄悄问道:“小姐……将军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墨冰梅?” “别胡说!”刘宁儿轻声呵斥,自言自语道:“那墨姐姐冷得象一块冰,续哥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刘宁儿话虽然如此说,心里也在嘀咕这事,想着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公孙续的口风。 公孙续来到院子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雪白貂裘,俏生生站着的墨冰梅,刹那间不禁有些惊艳,赶紧拱手道:“小娘子一路辛苦了,此行可还顺利?” 墨冰梅裣衽还礼:“多谢公子挂怀,小女子幸不辱命,带回来了二十七万多流民!” 公孙续心头大喜,马上问道:“他们在哪里?” “幽州城。邹郡丞把他们安置在了闲置的军营里,每日还供应两顿稀粥和两个面饼。”墨冰梅嘴角掠过一丝微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很好!”公孙续赞赏的点点头,“我和家父商量一下,再决定分出多少人来蓟县。” “多谢公子费心。”墨冰梅道了谢,忽而道:“小女子带了一点东西过来,不知公子是否感兴趣?” “什么?”公孙续顿时来了兴趣,能被这位美娇娘钜子郑重其事提起来的,想必不是简单的东西才对。 “一份关中详细的舆图,以及一些朝廷中的最新消息。” “好东西!哈哈……真是好东西!小娘子,我对朝廷中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快请进屋去说。”公孙续十分高兴,不由分说拉着墨冰梅的手臂向里面走去。 墨冰梅身子一颤,作势想要抽出手臂,不知为何又放弃了,低着头任凭公孙续拉着向里走。 苏儿一直凑在窗户边观看,这时不禁低呼道:“小姐!快来看啊!” 刘宁儿一个箭步蹦过来,看到公孙续拉着墨冰梅的手臂,眉毛顿时蹙了起来。 “小姐,要不要婢子去和大小姐说一声?” “不要去!”刘宁儿赶紧喝止,轻声道:“续哥做事情自有分寸,若是让芮儿知道,肯定会生出许多风波。” “哦……”苏儿拉长声音,心里十分不乐。 这时公孙续到了门前,松开墨冰梅的手臂,吩咐道:“苏儿,去加一个碗来。” 墨冰梅有些惊慌道:“公子,小女子已经用过早饭了。” “没事,吃过了再吃点就是。苏儿,还不快去!” “喏……”苏儿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墨姐姐今儿真美!”刘宁儿上来拉住墨冰梅。笑着夸赞了一句。 墨冰梅淡然笑了笑,并未开口说什么。 “东西呢?”公孙续急急问道。 墨冰梅从袖中取出一个羊皮卷轴,散开后摊在桌上。 公孙续迫不及待扑上去一看,果然是一副十分精细的关中地图,虽然没有经纬度和等高线,但是道路、河流、山川等都有准确标注。 “这东西哪来的?”公孙续爱不释手的问道。 墨冰梅淡然道:“此乃前秦宫廷的典藏舆图,偶然被一个内门弟子得到了。” 公孙续不知道该夸奖几句还是该赞叹几句,这可是大秦帝国的宫廷典藏啊,小娘子却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朝廷最近有什么大的消息?”公孙续决定还是不纠缠这个问题,敲了敲舆图上长安的位置询问墨冰梅。 墨冰梅轻声道:“樊稠和李傕郭汜起了内讧,若非张济及时劝阻,他们已经兵戎相见了。” “这个不意外。”公孙续摇了摇头,解释道:“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为了权财或者女子翻脸是很正常的事情。可知陛下的近况?” 墨冰梅摇摇头:“皇帝一直被幽禁在深宫,我的人很难接近,不过听说董承似乎在谋划什么。” 衣带诏!公孙续脑海中浮现出这三个字,随即懊恼的拍了拍额头,真是糊涂了,此时曹操还在兖州,并未挟持刘协去许昌,哪来的衣带诏? “公子?”墨冰梅疑惑的看着公孙续。 “没事!小娘子可否让人查一下,董承到底想做什么?此外,最好能让你的人接近陛下。” “这个……”墨冰梅犹豫了下,点头道:“尽力一试。” 公孙续脱口道:“不必太着急,李傕郭汜内战之前,陛下还是很安全的。” 墨冰梅瞬间明悟,轻声问道:“公子难道想迎奉陛下来幽州?” 公孙续吓了一跳,这女子真是冰雪聪明,自己只是说漏了一句话就被她察觉到了内心的想法。不过眼下双方算是盟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公子这个想法很好!”墨冰梅轻声赞道:“当今朝廷虽然名声扫地,但是皇帝还是有很大的声誉,若是公子能把皇帝‘请’到幽州,无疑就占据了大义名分!” 公孙续叹道:“小娘子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何事?”墨冰梅瞪大一双美目。 “能不能别这么聪明啊?每次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你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你这样让我很没成就感啊!”公孙续故意绷着脸说起了玩笑话。 “不能!”墨冰梅想了好一会儿,断然摇了摇头。 “好吧……”公孙续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就不该和这个冰山女子开玩笑。 “公子,如果你想让小女子变得笨一些,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小女子一个条件就行!” “什么条件?” “听说公子要去弹汗山,小女子很有兴趣同往。” “你去那做什么?”公孙续愕然。 “这是小女子的一点私事……难道公子也想知道?” ------------ 第五十八章 初平四年十二月初一,丁丑日,福神在西,利于出行。 辰时,公孙续和郭嘉站在上谷郡以北四五十里开外的长城上,极目向长城外远眺。身后的城墙之内,三千五百名精锐骑兵正在待命,随时都准备跨出长城。 昨儿一早,公孙续一行就出了蓟县,准备先到上谷郡再经由那里的隘口出塞。由于雪大路滑,一百多里的路程足足赶了多半天,直到黄昏时分才到了上谷郡。草草歇息了一夜,今日一早他们就离开上谷郡,奔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长城之上。 纷纷扬扬的大雪昨天晚上就停了下来,此时长城内外白茫茫一片,视线所到之处的河流都已经结冰,宛若一条条青白色的玉带,蜿蜒点缀在大地之上。雪地上百兽绝迹,处处都透着一凉的寂静,天空翱翔的几只苍鹰给这片天地带来了一些生机,只是它们的运气并不好,盘旋许久也没能寻找到的猎物,只好飞向更远处的山林附近寻找机会。 ‘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公孙续看着眼前的长城雪景, 郭嘉身上穿着厚厚的貂皮袍子,看着眼前苍茫的雪景也十分震撼,脱口赞叹道:“嘉还是第一次登上长城,不想塞北雪景壮哉如斯!” “塞北大雪确实壮观。”公孙续顺手拂掉长城城垛上一尺多厚的积雪,笑着一指西北方向,“若是再向北走几千里,那里时常积雪四五尺深,一脚下去半个人都不见了。” 郭嘉闻听愕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走着走着掉进雪地,一下子只剩下个脑袋在外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主公何以得知此事?”郭嘉迅速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公孙续。 “哈哈……是从一个鲜卑人口中得知的。”公孙续打个哈哈蒙混了过去。 郭嘉也没在意,指着前方问到:“主公,此去辽西乌桓的营地还有多久?” “二百里地左右,雪路难走,恐怕要到午后才能到。”公孙续抚摸了下青灰色的砖块,入手处冰冷异常,他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就向城墙下走去。 郭嘉抬头看了看又飞回来的那几只,快步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一行人马出了隘口,向着北面飞奔而去。 ———————————————————————— 濡水中游的一块雪原上,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正顺着河岸向上游而去。濡水水量庞大,因此虽然天气冰寒,河水亦未完全结冰,仅仅在岸边附近结了一层薄冰。 这一支队伍都是乌桓人打扮,没有打旗帜,为首的是个穿着华丽袍子的少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也有些发青,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虎皮袍子的壮汉,此人面貌凶猛,目光十分锐利。 跨上一座河岸边的小山丘的时候,少年打了个喷嚏,转头问道:“纳力舅舅,还有多久才到?吾实在累得不行了!” 纳力皱皱眉,语气很严厉地说道:“楼班啊,你是辽西乌桓的王子,还是丘力居大王的儿子,难道这点苦都不能吃吗?” 这正是丘力居的儿子楼班和小舅子纳力,此行目的也是弹汗山,因为他们也接到了和连的请帖。当日柳城被攻下之后,公孙续和单经回师途中包围了建平县,派人前去传书要楼班投降,声称只要每年向幽州进献一匹战马和皮毛,就任由他们在建平县驻扎和放牧。 纳力虽然和塌顿势同水火,但是当他得知幽州大军奔袭柳城的时候,还是万分期待塌顿能坚守个一年半载,若是能击溃幽州军就更好了。因为他很清楚,唯有塌顿击溃幽州军,他和楼班才能在建平县获得休养生息的时间。奈何天不随他愿,短短数日之后,柳城被攻破、塌顿远遁右北平投奔乌延的消息就传到了建平县。纳力震骇莫名,柳城乃是辽西乌桓经营多年的王城吗,却这么快就被攻陷,幽州军竟然强大若斯?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纳力和楼班就度日如年,生怕幽州军回师的时候二话不说前来攻城。手下部众和百姓更是人心惶惶,若非楼班下令紧闭城门,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逃出城去。正因为根本不敢和幽州军对战,一收到公孙续和单经的联名信件,纳力和楼班二话不说就开城投降。 公孙续也并未违背承诺,仅仅索要了两千匹战马,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要求。而且在离开之前,他还应纳力的请求,当众向建平县的乌桓人宣布除非楼班起兵反叛,否则幽州军绝对不会来攻打他们,算是帮了纳力和楼班一个大忙,替他们稳定了一下惶惶人心。 这次楼班接到和连的请帖,并不敢自作主张,而是先派人向公孙瓒请示了一下,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才动身前往弹汗山。值此天寒地冻之时,前往弹汗山除了辽西乌桓的营地之外,再无其他歇脚的地方,因此公孙续在信中和楼班约定,在辽西乌桓的营地汇合之后歇息一晚,次日再一起赶路。若非公孙续的这一封信,纳力和楼班宁肯露宿雪地,也绝对不愿意去辽西乌桓的营地。 “又不是吾要来的……”楼班对纳力的指责颇不以为然,若非他贪酒,性子又有些怯弱,丘力居未死之前也不可能答应让塌顿做继承人。 纳力摇摇头并未再劝,毕竟楼班越不成器,他手中的权势也就越是牢固。 楼班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子,喃喃道:“不知公孙续那贼子到哪了?” “楼班!”纳力低声喝道:“如今吾等的形势十分恶劣,面对公孙续的时候务必保持恭敬,千万不要失了礼节!” 楼班皱皱眉,还是点头答应道:“纳力舅舅,吾记住了。” “唉……”纳力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劝道:“楼班啊,那公孙续心机深沉,手段又高明,麾下还有数万强军,此等人物将来的前程必定不可限量!你可以把杀父之仇放在心里,但是在公孙瓒父子没有显出败亡之象的时候,不但不能显露出自己的心迹,而且还要更加恭敬才行!想想你的父亲,伟大的丘力居大王,当初就是像狼一样隐忍,才能击败了部落中的强大对手,成为了辽西乌桓最强大的大王!” “最强大的大王又有什么用?”楼班也叹了口气,摇头道:“纳力舅舅,其实你不必劝吾,吾虽然深恨公孙瓒父子,但是绝对不会蠢到当面表露出来。以后若是公孙续有任何要求,吾也会鼎力支持!” “这么想就对了!”纳力欣慰地点点头,很无奈的说道:“公孙瓒父子不可能信任吾等,但是想要制衡塞北其他的民族和部落,他们就需要听话的手下,说难听点就像牧羊人需要牧羊犬一样。库尔纳是公孙瓒父子最得力的一条狗,因此他的势力才能迅速增强,吾等想要恢复部落的实力,唯有像库尔纳学学才行啊!” 楼班点头道:“纳力舅舅说的是,汉人是不可能信任吾等的!只可惜刘虞那样的官太少了,否则吾等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刘虞确实名望卓著,但是他不够狠,心也不够黑,所以才被公孙瓒轻易击败!话又说回来了,若非刘虞妇人心肠,你的父亲那次勾结张纯张举密谋叛乱,闹出了偌大的风声,最后岂能认个罪就没事了?若是换了公孙瓒,只怕早就重兵来袭了!据说刘虞已经上表辞官,自此之后,幽州再无人可以掣肘公孙瓒了!” “其实……”楼班犹豫了下,苦笑道:“在吾等眼中,公孙瓒才是英雄,刘虞只是个很好欺骗的君子而已。” “这话说得在理。”纳力连连点头,难得地赞同了楼班一次。 楼班眼珠子一转,问道:“纳力舅舅,这次公孙续竟然亲自前往弹汗山,会不会已经提前与和连秘密缔结了盟约?” “咦?”纳力一愣,点头叹道:“你这个猜测很有可能啊!若非如此,公孙瓒岂会放心让家中独苗前往弹汗山?如此说来,难道和连准备对轲比能他们动手了?” 楼班瞪大双眼,惊讶地问道:“和连会有这么大的魄力?” 纳力笑而不答,心道你这小子以为和连和你一样没出息?和连怎么说都是伟大的檀石槐大王的儿子,轲比能和素利、步度根的联盟日益壮大,和连又岂会坐视不理,等着他们来夺取自己的鲜卑王位? 这时前面的人飞马来报:“启禀王子,纳力大人,前方有人过来了!” 纳力和楼班赶紧奔上高处向前望去,只见一队二三十人的骑兵飞驰而来。马上骑士的装束和他们这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一些细微之处有些差异,纳力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辽东乌桓的人!” 那队骑兵在百步开外停了下来,当先一人大声叫道:“前面来的可是楼班王子和纳力大人?” “正是,你等可是贪至王麾下的勇士?” “正是!吾乃库勒校尉账下百夫长乌善,奉公孙续将军之命前来迎接二位。” “有劳乌善百夫长了,请头前带路,吾等加速赶路吧。” “请随我来!” 马蹄阵阵,卷起大片积雪,犹如一幅宣纸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醒目的墨迹,迅速顺着河岸向前方蔓延而去。 ------------ 第五十九章 漠北草原上有一座高大巍峨的山脉,延绵近千里,正是闻名遐迩的阴山,此山西接贺兰山,东连燕山,地势十分险要。阴山的中段平坦地带,有一段东西向的山脉,延绵近百里,山下有一条大河绕山流转,名曰歠(音chuo)仇水,这里就是鲜卑人的王庭所在地弹汗山(内蒙大青山)。 弹汗山高达五六百丈,大半山势都十分平坦,位置极为重要,向西可以轻松进入河套,向南则三四日之间就能兵临并州、幽州。檀石槐未死之时,时常都会南下攻掠北地四州,百姓苦不堪言。如今鲜卑人实力大减,又有公孙瓒强势崛起于幽州,弹汗山的兵马已经许久未曾越过长城了。 弹汗山名为王庭,不过檀石槐在位时并未修建王宫,他只是命令掳掠来的汉人修筑了祭天用的恢弘祭台,平时依旧居住在帐篷之中,生怕自己耽于享乐而丧失了进取的锐气。檀石槐死后,和连继位大王,随即就在弹汗山大兴土木,修建了好几座宫殿。宫殿落成后,和连又广收美人充盈其中,几乎夜夜笙歌,引来鲜卑人的一片怨声载道,从而给了轲比能等人迅速壮大的机会。 十二月初三,午时,弹汗山中央大殿。 这里名为中央宫殿,其实规模还不如蓟侯府,甚至和乐何当的府邸相比都有些不如。 大殿的门紧闭着,和连坐在铺着一张白虎皮的华丽王座上不停地打哈欠,两个美貌的少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他捶腿捏肩。和连身高八尺,相貌很俊美,不过多年来一直沉溺于酒色,彻底毁掉了他的身体,如今的他面色青白,年仅四十就已经华发早生,时常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大王,尔玉求见。”就在和连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侍女的禀报。 “快让她进来!”和连迅速推开两个少女,坐正身子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大门随即打开,穿着一身汉人的亮丽皮袍,头上戴着金钗的尔玉快步进来,顺手关上了殿门。 “见过大王!”尔玉抚胸行礼。 “尔玉啊,快过来坐,本王有话对你说。” “多谢大王。”尔玉走到王座下方,跪坐在一个黑色锦墩上。 “给尔玉上茶。”和连吩咐完侍女,看着尔玉和颜悦色地问道:“有些日子没见过你娘了,她还好吧?” “她很好,多谢大王挂念。”尔玉点头致谢。 “让她得空时就来看看本王,本王可就剩下她一个妹子了。”和连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 尔玉赶紧答应下来,心里却在冷笑,若非我娘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弱女人,你又岂会放过她? 自从和连继位以来,凡是对他的王位可能产生威胁的兄弟姐妹都被诛杀殆尽。尔玉的外祖母原本只是一个侍婢,后来被檀石槐无意中宠幸了一次,竟然就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尔玉的娘,她的地位十分低贱,根本不可能对和连产生一丝威胁,因此和连当初才慷慨地饶了她母女一命。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和连有时候会怀念失去多年的亲情,偶尔会时常过问几句尔玉母女的情况,下面的人也就不敢再欺辱这母女俩。尔玉长大后相貌出众,武艺也十分精湛,人又乖巧懂事,很受和连的喜爱,上次和连想让人前往蓟县探查一下公孙瓒的口风,思来想去就让尔玉前往,其实也抱着一丝联姻之意。 侍女上茶后,和连挥手令其退下,说道:“公孙瓒回信说自己事务繁忙,准备让其子公孙续代替他前来弹汗山。尔玉,那公孙续近来一鸣惊人,你上次还见过一面,此人到底如何?” “公孙续……”尔玉沉吟了一下,轻声道:“我打不过他!至于心计和脾性……只短暂接触过,我不敢乱说,不过从他近来做的那些事来看,此人只怕不容易打交道。” “今日本王找你来,是想让你秘密前去迎接公孙续,最好弄清楚他们父子的真实意图!此事事关重大,尔玉啊,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尔玉站起身,右掌抚胸道:“大王请放心,尔玉就算粉身碎骨也会完成任务!” 和连站起身走下王座,拍了拍尔玉的肩头,笑道:“本王最信任的人除了连信就是你了,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事不宜迟,你这就悄悄动身吧,如果没有算错的话,此时公孙续应该已经从库尔纳的营地出发了。” “多谢大王信任,尔玉必然能完成大王的嘱托!” “去吧。” “喏!” “等等!”尔玉刚走到门口,和连又叫住了她。 “大王还有何吩咐?”尔玉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 和连微笑道:“你知道的,本王的王妃刚生了孩子,没有太多精力掌管王宫,其他的女人又没什么威望和能力。如今本王信任的人不多,因此想让你娘过来帮帮忙,你看如何?” “多谢大王信任!”尔玉脸上十分欣喜,笑道:“既然是大王开口,我娘肯定会欣然前来。最多一个时辰,我娘就会进入王宫。” “如此甚好,一路小心!” “喏!” 尔玉刚出大殿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和连口口声声信任自己,却又找借口让娘亲进宫做人质,果然不愧是檀石槐的儿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错。 ‘看你还能得意几日……’尔玉回头看了看大殿的门,转身决然而去。 酉时,公孙续一行出现在了歠仇水的下游,远方高大的雪山已经映入眼中。 阎柔上前来,指着最中间的那座高峰说道:“主公,郭祭酒,那就是弹汗山!” 郭嘉叫苦不迭:“总算快到了!吾感觉这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主公啊,下次再有这种事,嘉再也不随行了!”他还是第一次随军远行,骑术又很一般,这几天算是吃尽了苦头。 公孙续并未理会郭嘉,看着阎柔问道:“大概还有多少里路?” 阎柔笑道:“所谓望山跑死马,弹汗山看起来就在眼前,其实还有一百多里路要走。” “怎么还有一百多里啊……”郭嘉不禁哀嚎起来。 公孙续笑道:“奉孝啊,有空多锻炼下身子骨吧!小甲,让后面的楼班加速前进。” 昨日黄昏时分,楼班和纳力一行赶到了辽东乌桓的营地,遭遇到了意料之中的敌视。好在有公孙续从中斡旋和压制,双方只是起了一点小冲突就偃旗息鼓,并未大规模火并。夜间住宿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帐篷让给楼班等人,好在库勒的部落都搬去了幽州,空下来了不少残破的帐篷和木屋,楼班和纳力等人提心吊胆将就了一夜,天刚亮就来促请公孙续动身。 公孙续看不上楼班那点人马,也不信任他们,于是让他们跟在后面行军,始终保持着两三里的安全距离。 “等等!”公孙甲正要向后奔去,跟在公孙续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墨冰梅忽然叫住了他。 墨冰梅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婀娜的身材完全凸显出来,头上也没戴帽子,一头秀发只是用一根黑色发带绑在脑后,看起来半点都不惧怕这严寒的天气。 “怎么了?”公孙续赶紧询问。 “林中有人窥视!”墨冰梅撂下一句话,不等公孙续反应过来就纵身下马,十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前面不远处的林子里。 公孙续一挥手,喝道:“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白马营最重视队列,就算是行军中也队列森严。赵云长枪一招,三千五百人迅速结成了一个以赵云为箭头的楔形阵,人人手持擘张弩,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发起迅猛的进攻。 “公孙续的骑兵竟然精锐若斯!”后面的纳力见状震惊无比。 楼班眼中也闪过浓浓的畏惧之色,他这次带来的一千多人就是手下最精锐的人马,但是和白马营的骑兵相比实在是不够看。 公孙续并未贸然下令进攻,他侧耳静听了一会,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好像并没有大队人马活动的声音。他正在疑惑间,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先后从林中窜出,一边快速交手一边向这边接近。 穿黑衣的是墨冰梅,手中长剑大开大合,招式十分猛烈,每一剑都以劈砍为主,看起来更像是在使用一把斩马刀。 穿白衣的也是个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圆顶皮帽子,帽子后面的貂尾随风飘舞。她手持一把四尺长的细剑,面对墨冰梅的猛烈进攻,每次都会恰到好处的躲避开去,然后寻找机会直刺对手的要害部位,每每逼得墨冰梅不得不回剑抵挡,因此场面上看起来墨冰梅处于上风,其实却打了个势均力敌。 ‘那把剑……怎么如此熟悉?似乎是……’公孙续猛然反应过来,再仔细瞪眼一看,那人面容精致绝美,黛眉弯弯,不是尔玉又是何人?他顿时着急起来,一边策马向前奔去,一边挥着手大叫:“快住手!别打了!” 尔玉听到公孙续的叫声就收回了即将刺出的一剑,侧身闪开了一步躲避。 这时墨冰梅正好一剑横劈过来,她虽然听到了公孙续的喊声,但是却收势不及,嗤啦一声就把尔玉的帽子削成两段,无数根青丝随着掉落的帽子圆顶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尔玉大怒,长剑一刺一挑,正准备收剑后退的墨冰梅猝不及防,胸前衣衫顿时被划破了一道一尺长的大口子,露出了里面鹅黄色的肚 兜和大片雪白的肌.肤。 墨冰梅怒斥一声,双手握着剑柄,狠狠一剑斩落下来。 尔玉后退一步躲开,随即猱身上前,再次和墨冰梅缠斗在一起。这次二人心里都有了火气,出招再不留情,场面看起来险象环生,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人受伤倒地。 远处观看的郭嘉看到公孙甲神色有异,悄悄问道:“公孙甲,你认得那个白衣女子吗?” “认得,她是鲜卑贵女,上次还和公子打了一场。”公孙甲随口回答。 “原来主公也认识她啊……”郭嘉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趣地盯着已经奔到了近前的公孙续。 “都住手!”公孙续大喝一声。 尔玉冷哼一声一剑刺出,墨冰梅不声不响也是一剑斩落,浑然没把公孙续的喊声放在眼里。 公孙续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不好因此当场发火,提着长枪跃下下马背冲了过去,看准双方长剑交错的时候长枪忽然一挑。 公孙续的力量比起墨冰梅和尔玉强的太多,又是有心算无心,二女的长剑相继脱手而飞。她们向后跃开几步,狠狠地盯着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再次拔拳相向的意思。 公孙续赶紧站到二女之间,压压手道:“误会,误会啊!都是自己人。” 尔玉和墨冰梅同时喝道:“谁和她是自己人?”随即发现自己竟然和对方说的话一模一样,各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公孙续笑道:“我和你们总是自己人吧?有话好好说,刚才怎么回事?” “哼!”尔玉白了公孙续一眼,指着墨冰梅叫道:“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这个贼婆娘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打!” 墨冰梅怒道:“你说谁是贼婆娘?哼!蛮夷女子果然不识礼数!” “呸!”尔玉啐了一口,大声叫道:“你才是蛮夷!你祖祖辈辈都是蛮夷!我爹可是正经的汉人!” “我祖上是先贤墨翟,岂容你如此羞辱!看打!”墨冰梅怒不可遏,冲上来绕过公孙续,狠狠一拳打向尔玉的脑袋。 尔玉双掌封住,飞起一脚踢向墨冰梅的双腿之间。 二女拳来脚往,竟然打得比刚才还激烈。忽而,她们扭打在一起,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在冰冷的雪地里翻滚起来。 公孙续愕然看了一会儿,忽而叹了口气,长枪顿在地上,冲过去一手拦腰抱起一个。 郭嘉等人见状,纷纷大声叫起好来。 二女又踢又打拼命挣扎,奈何和公孙续的一身蛮相比,无异于是蚍蜉撼树。过了一会儿发现挣扎无用,二女同时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公孙续。 ------------ 第六十章 呜呜!呜呜呜……苍凉低沉的号角声,在黄昏时分响彻弹汗山的山脚之下。号角声中,五千多个身材粗壮彪悍的鲜卑骑兵背靠弹汗山,开始在歠仇水边的浮桥西岸列阵。 这些鲜卑骑兵的首领是个身长九尺的彪形大汉,粗眉毛,铜铃眼,脸颊上横肉丛生,他的手下们大都戴着圆顶皮帽,他却裸着头顶,髡头辫发显得更加凶恶。 鲜卑人列好队形之后大概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浮桥东侧飞奔来一骑,远远就叫道:“报……左贤王,公孙续已经到达十五里开外!” 檀石槐统一鲜卑之后,沿用了匈奴人的一些官职,其中就有很重要的左右贤王,左贤王权势更大。和连继位之初,左贤王由轲比能担任,后来轲比能实力暴涨,和连不得不捏着鼻子封他为小王,左贤王之位随后就落到了轲比能的心腹素利手中。 这面相凶恶的彪形大汉正是左贤王素利。 素利右手握拳高高举起,用闷雷般的声音喝道:“儿郎们都振作起来,等下务必给汉人一个下马威!” “喏!”数千人同声应和,惊飞了山腰上正在觅食的一大群鸟儿。他们弓上弦,刀出鞘,目光紧紧盯着东面的道路。 小半个时辰过后,浮桥对面的山峰后传来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大,等到第一匹马从那块山脚下露出头来的时候,蹄声已经犹如战鼓擂响一般整齐响亮。 素利和手下很多人都脸色大变,如此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要经过多久的操练和配合才能达到?这样一支军队,其战斗力又有多么的可怕? 当白马营的骑兵队伍全部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很多素利的手下都打起了退堂鼓,和眼前这支军队比起来,他们的装备简直和乞丐没有多大区别——这支军队的装备竟然完全一样,黝黑锃亮的铠甲和头盔、黑灰色的长靴子、四尺长的环首刀、背上威力巨大的擘张弩……以及他们沉默冷静的面容,一切都表明这支军队绝非善茬!别说他们这些人了,即便是轲比能麾下最精锐的近卫骑兵,只怕都无法和这支幽州的骑兵队伍相比! 素利敏锐地察觉到了手下将士的畏惧之心,他挥舞手臂大声吼道:“吾等背后就是弹汗山,檀石槐大王的在天之灵在注视着吾等!谁若是敢做懦夫临战怯阵,定斩不饶!” 浮动的军心顿时缓缓平息下来,对于这些鲜卑人来说檀石槐就是天神一样的存在,没有人敢在素利抬出檀石槐的名字之后还显露出畏惧。 白马营的骑兵队伍在距离浮桥两里开外停了下来,公孙甲策马来到河边,对着河对面的鲜卑人大声喊道:“护乌桓校尉公孙续,受和连大王的邀请前来参观鲜卑祭天大典,尔等何人?还不速速闪开道路!” 素利一挥手,一个千夫长上前叫道:“鲜卑左贤王素利在此!吾等奉令甄别参观祭天大典的客人,尔等既然自称是护乌桓校尉,还请公孙续将军亲自带上请帖,上前通名渡河!” 公孙甲闻言大怒,亲自带上请帖通名渡河,无异于是把公孙续当做犯了错的下属来对待!一般来说,唯有那些犯了错的下属在求见主将或者主帅的时候,才会走一步通报一次名字,所谓‘通名求见’。鲜卑人的左贤王听起来很了不得,但是公孙续是护乌桓校尉,还是蓟侯公孙瓒的嫡子,不论是地位还是权势都不比鲜卑人的左贤王差,对方何德何能安敢如此! 素利再次一挥手,他手下的鲜卑骑兵挥舞着兵器,大声吼道:“通名渡河!通名渡河!通名渡河!” 公孙甲断然摘下背上的长弓,瞄准了刚才喊话的那个千夫长。 鲜卑人勃然大怒,区区一个小卒竟敢单身挑衅吾等数千人?真当檀石槐之后吾鲜卑无人乎?当下就有数百人弯弓搭箭对了过来,只要公孙甲敢先出手放箭,下一刻必定会被射成刺猬! 公孙甲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他用力咬咬牙,心道就算死也不能丢了公孙家的面子!当下猛然用力把弓弦拉到满,准备一箭飞射那个千夫长。 “大兄,公子让你回去!”正在这时公孙乙飞驰而来,大声阻止了公孙甲。 公孙甲虽然有些不甘,但是还是舒了口气,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千夫长一眼,拨转马头向来路奔去。 “呼嗬……呼嗬……”鲜卑人自觉给了对手一个下马威,纷纷挥舞着兵器大声狂叫起来。 “哈哈……”素利得意地仰天大笑,笑完后马鞭一指河对岸,轻蔑地叫道:“汉人贪生怕死,岂是吾等鲜卑勇士的对手?儿郎们,若是那公孙续亲自上前来,定要好好羞辱一番再放他过来!” “呼嗬!呼嗬!”鲜卑人用激昂的吼声向素利做出了呼应。 由于隔得有些远,公孙续又不懂鲜卑语,并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看到公孙甲弯弓搭箭对准对面,他大吃一惊,赶紧让公孙乙去叫人回来,这时公孙甲奔到面前,他马上出言询问原因。 公孙甲一抱拳,愤愤道:“启禀公子,鲜卑蛮子的左贤王竟然要公子通名渡河!如此奇耻大辱,小人岂能容忍!哪怕拼了这条命不要,小人也要给他们个厉害瞧瞧!” 公孙续压压手让公孙甲冷静,回头询问阎柔:“左贤王……是素利吗?” 阎柔在马上欠身答道:“正是!此人悍勇而鲁莽,乃是轲比能最信任的大将,他如此行事,很可能是得了轲比能的命令。” 公孙续又转头询问郭嘉:“奉孝有何见解?” 郭嘉指着河对面笑道:“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主公何须顾虑?” “哈哈……”公孙续大笑道:“奉孝说的极是,区区一个左贤王而已,吾岂会放在眼里!传令,摆出攻击阵型缓缓前进,若是对方敢先出手,吾等立即杀过去!” “喏!” 尔玉此时扮作了一个小兵,策马站在公孙续后方,看到公孙续挥洒方遒,气势霸道无比,美目中不禁眼波流转。 ‘狐媚子!’旁边不远处的墨冰梅看到尔玉的神色,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此前二人争斗不休,虽然被公孙续强势阻止,但是一路上从未停止过互相冷嘲热讽。公孙续对此十分惊讶,墨冰梅素来冷漠如冰,为何却和尔玉势同水火?只是他同时得罪了二女,又被尔玉拐弯抹角骂了几句,路上可不敢上去凑热闹,只能装作看不见。 仅仅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众将士就在赵云的号令下摆出了楔形攻击阵型,跟着公孙续的大旗缓缓逼近河边。 素利有些惊讶,顾盼左右问道:“公孙小儿难道准备冲过来不成?” 一个千夫长答道:“左贤王,公孙续恐怕只是摆个姿态而已,此地是弹汗山,不是幽州!末将看那公孙续只有区区三四千人,岂敢在弹汗山放肆?” 素利赞赏道:“此言有理!儿郎们,弓箭准备!若是公孙小儿胆敢冲过来,立刻乱箭伺候!” 说话间白马营的骑兵距离浮桥已经不足一百步,若是想要发起冲击,这个距离已经很合适了。 公孙续手搭凉棚向对面望了望,回头小声问道:“尔玉小娘子,若是我下令攻击,和连大王多久才能赶到?” “大概……”尔玉想了想,轻声道:“大概半个多时辰吧!和连的兵马都驻扎在王宫附近,就算快马赶来也要半个时辰,而且十有八.九会遭到轲比能和步度根的阻扰!” 公孙续冷冷一笑,十分自信地说道:“半个时辰足够击溃他们了!小甲上前去喊话,若是十息之内不让开道路,后果自负!” 若非早已得知和连的密谋,公孙续绝对不会悍然下令动手,既然明知道打了素利会有和连来背锅,他岂会放过眼前这个让白马营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公孙甲大喜,再次策马奔到河边,使出浑身力气大声吼道:“尔等听着,护乌桓校尉有令,十息之内若是不让开道路,后果自负!” 鲜卑人顿时起了一阵骚动,纷纷把目光投向素利。他们都是素利的部众,生死荣辱都在素利一念之间,因此尽管有不少人心里犯嘀咕,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准备放箭!”素利怒吼一声,狠狠挥了几下手中镶满金银宝石的弯刀。堂堂的鲜卑左贤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岂能被汉人一句话吓退? 郭嘉哈哈一笑,脸色很轻松的拱手道:“主公,看来素利是铁了心要阻拦了!” 公孙续冷笑道:“白马营建立之后,骑兵还是首次出战,正好需要一场大胜来立威!既然素利要来做这只鸡,我岂能不如他所愿?子龙,交给你们了!”说罢,他和郭嘉策马闪到一边,把指挥权让给了赵云。 “定不让主公失望!”赵云大声保证,随即拉下了头盔上的面罩。 此时的头盔都是没有面罩的,也就是说整个脸部都无法得到防护,冲锋时十分的危险。白马营骑兵的头盔是公孙续所创,特意增加了一个狰狞的恶鬼面罩,既能增加防护又能威慑敌人,可谓是一举两得。 三千五百人齐齐拉下面罩,望之犹如一群地狱而来的恶鬼。 鲜卑人顿时起了一阵大骚乱,他们胯下的马更是受惊暴躁起来,不停地嘶鸣着疯狂尥蹶子,接连把十几个人摔落马下。 “放箭!”素利见势不妙,果断下令先发制人。 刹那间,数千支箭乌云一般向河对面飘去。 赵云长枪一招,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 第六十一章 歠仇水乃是由阴山积雪所化而成的河流,冬季河水很少,河面大概只有六七丈宽。鲜卑人放箭的时候,白马营的骑兵们即将冲到河边,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三十五步左右,正是弓箭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的距离。 素利狞笑着看对对面,眼中涌现出狼一般的嗜血和凶狠,在他看来,愚蠢自大的汉人冒着如此密集的箭矢向前猛冲,最少会有几百人被射成刺猬!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狞笑消失了,眼中的凶戾之色也化作了一片愕然。 如此近的距离,鲜卑人的箭术十分精准,十支箭中有七八支都射中了对手,然而…… 叮叮当当……箭矢和盔甲相撞的清脆声音不断传来,然后那些箭矢九成九都一头栽落地上,根本无法穿透白马营将士们坚硬的盔甲!除了十几匹马被射中,马上骑士随着战马摔倒在地之外,几千支箭矢并未造成任何杀伤! “怎么会这样?”素利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公孙续那小子到底花了多少钱,竟然给麾下每个骑兵都装备了如此坚硬的铠甲! 素利肯定不知道什么叫‘精兵政策’,更不知道公孙续为了给每个骑兵装备上盔甲花费了多少心思。 本朝建立以来,由于常年和异族征战不休,军备发展的很快,甲胄也大量由皮制转变为精铁,这其中以鱼鳞甲和札甲为主。不过由于札甲是层层叠叠而成,因此无法随意翻转,而鱼鳞甲伸缩自如,因此鱼鳞甲更受军队的喜爱。昌黎军被整编为白马营之前,军中铠甲有八成以上都是鱼鳞甲。 军营那边的炼铁炉刚刚兴建起来,远水不解近渴,公孙续手中并没有那么多的钢铁,于是他只好‘剥夺’了长枪手和弓箭手的盔甲全部给骑兵们装备上,因为在他的设想中,弓箭手根本就不需要穿精钢盔甲,最多穿个皮甲聊作安慰,而长枪手暂时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公孙续承诺以后会给他们装备更好的铠甲,他们的些许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至于筹建之中的陌刀营和刀盾营,那些等待选拔的辅兵们正在艰苦操练,暂时更不需要盔甲了。东拼西凑,总算凑出来了四千多具铠甲,算下来还多出来了数百具。公孙续大手一挥调拨给了骑兵的先锋队伍,让那几百人全部身穿两幅甲胄,鲜卑人的箭头都是精铁所制,想要穿透两层铠甲根本就不可能。 鲜卑人都发现了自己的箭竟然射不穿对手盔甲这件让人沮丧的事情,士气顿时低落下来,这么近的距离都射不穿对方的铠甲,刀砍上去能不能奏效鬼才知道! “冲过去!”赵云长枪一招,率先冲上了浮桥。 “杀!把他们堵回去!怯战者斩!”素利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高举着弯刀直奔赵云而去。他很清楚己方士气已泄,若是任由对方冲过浮桥,此战只怕必败无疑,唯有堵住浮桥阻止对方渡河才能化险为夷。 素利距离桥头更近一些,仅仅过了四五息,他就冲到了桥头上,而这时赵云距离桥头还有一个马身的距离。素利大喝一声,用力一提马缰,胯下战马高高跃起,他一刀当头劈下,试图把赵云连枪带人劈成两段。素利这一刀确实威猛无比,但是却没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力,一旦遭遇犀利的反击就会非死即伤。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赵云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当日击杀丘力居是阎柔所为,攻破柳城的功劳又被记在了公孙续头上,因此赵云的名头远不如公孙续和阎柔响亮,在素利眼中只是个无名小卒,所以他才敢不留余地一刀劈下。若是换了公孙续或者阎柔,素利绝对不敢如此托大。 刀势沉重,卷起一阵沉闷的风声,弹指间距离赵云的头顶已经不足两尺。 赵云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只会依仗蛮力的对手!他在战马还在前冲的时候猛然一个蹬里藏身,整个人瞬间从马背上消失了。 素利一刀落空,身子猛然前倾,心里刚叫了一声不好,只听得尖锐的破空声直奔自己右侧肋下而来。他心头大骇,赶紧向战马左侧翻倒躲避。 夺!素利侥幸及时躲开了肋下要害,赵云的银枪闪电般刺穿了他的裙甲,在右侧大腿上开了个茶杯粗细的血窟窿。 交手只一合,轲比能手下第一猛将素利就被赵云重伤! 素利惨叫一声,身体猛然向马下滚落,也多亏了他骑术精湛无比,竟然在即将失去平衡的一刹那堪堪稳住了身形,一头撞进了后面跟上的白马营骑兵之中。这座浮桥大概有三丈宽,能够同时并行四五匹马,当素利稳住战马的时候,面对的是同时劈砍过来的三四把刀。 素利嘶吼连连,格档住这几刀之后奋起反击,接连把两人斩落马下,调转马头向后就逃。他悍不畏死不假,但是却并非愚蠢之人,明知道纠缠下去后果堪虞,又岂会自不量力死扛硬打。 这时阎柔和库勒双双赶到,一左一右追着素利杀了过去。 赵云一枪得手并未回身追杀素利,而是纵马直扑紧随素利而来的鲜卑骑兵。鲜卑人见到族中第一猛士素利被赵云一招重创,无不心惊胆战,此时眼见他飞马杀来,冲在最前面的鲜卑人避无可避,只得按捺住心头的惊惧,大声吼叫着为自己壮胆,刀枪并举纷纷向着赵云当头落下。 好个赵云,手中银枪舞动的水泄不通,挡住对方的攻击之后手腕连续抖动,长枪连续迅速刺出,眨眼间就把七八个人刺落马下。同伴的惨叫声和飞溅的鲜血不但没有吓退其他的鲜卑人,反而激发起了他们骨子里的的凶狠,刹那间又是十几把刀枪疯狂地向着赵云而来。 赵云长啸一声,长枪忽然有如落叶般轻灵飘舞,每一枪都从一个极端诡异的方位刺出,远远望去如同一条银色的灵蛇不停地飞起噬人,每一次闪电般的出击都会带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子龙将军真万人敌也!”河对面观战的郭嘉见状赞叹不已。 “哈哈……”公孙续得意地大笑道:“子龙乃是不世出的猛将,区区一群鲜卑骑兵又何足道哉?即便是面对曹操的虎豹骑,子龙也必定能杀个七进七出!” “主公真是慧眼识珠啊!”郭嘉随口拍了记马屁,疑惑问道:“敢问主公,为何是七进七出,而不是三进三出或者五进五出?” “啊?哈哈,此乃随口所为,奉孝无需深究。快看,子虎追上素利了!他出手了!”公孙续打个哈哈,迅速转移了话题。 郭嘉抬眼一看,顿时扼腕叹息:“可惜啊!素利这厮躲得倒是好快,竟然能避开子虎势在必得的一刀!库勒也出手了!哎呀,这素利难道是属兔子的?竟然又躲开了库勒的攻击!” 公孙续冷笑道:“我倒是希望素利不要死在这里。” “嗯?”郭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笑道:“主公所言甚是,若是素利死在这里,轲比能即便不会立即与和连翻脸,也会迅速率军离开弹汗山!如此一来,再想杀他就难了!” “正是如此!所谓树倒猢狲散,一旦轲比能丧命,素利和步度根不足为虑。小乙,冲上前去告诉阎柔,让他放素利一马,尽量多杀伤素利的手下,能全歼最好!” “喏。”公孙乙一拱手,飞马向前奔去。 “嘿嘿……”公孙续看着河对面阴阴一笑,自言自语道:“若是这几千人全部丧命,不知道素利会不会心疼的自刎而死?” “主公……”郭嘉犹豫着叫了一声。 “嗯?”公孙续转头看着郭嘉,“何事?” “主公刚才笑的样子真的很阴险……” “哦?你看错了吧?我觉得笑的很帅气啊!” “何谓‘帅气’? “快看!赵云杀散围攻他的鲜卑人了!” “主公又来这一招……” 正如公孙续为了转移话题所说的,就这一会儿时间,已经有二三十人丧命在赵云手中之后,围攻他的鲜卑人终于害怕了,有的绕开他冲向渡过河来的白马营骑兵,有的冲向正在被阎柔和库勒追杀的素利,试图挽救主将于危难之中。 一方士气如虹,每一刀斩下都能有所收获;一方士气低迷,每每连续攻击对手好几刀才能有所斩获,再者主将又重伤陷入险境之中。此消彼长之下,鲜卑人纵然悍勇作战,依旧是节节败退。 素利见势不妙想要突围而走,却被阎柔和库勒死死缠住,很快身上又添了好几处伤口。这时百余名鲜卑骑兵冲了过来,向阎柔和库勒周围的白马营骑兵发起了冲击,有十几人疯狂前突,舍命阻挡住了阎柔和库勒。素利趁机脱身而走,快马加鞭向弹汗山上冲去。 阎柔乱刀砍翻几人之后正要策马去追素利,公孙乙飞马赶到传达了公孙续的命令。阎柔有些遗憾地看了看素利的背影,大吼一声杀向周围的鲜卑人,不一会儿功夫就把附近的敌人杀得溃不成军。 这时白马营的骑兵们全都渡过了浮桥,赵云长枪向左右分别一引,阎柔和库勒各自带着数百人从两侧包抄过去。 赵云自带一队人马奋勇前冲,直直地在鲜卑人的战阵中杀了个对穿。 素利已经逃到了几里开外,大旗也早已倒在地上,鲜卑人很快就溃不成军,四散之后各自向山上逃去。 赵云、阎柔和库勒各带一军从后掩杀,只杀的鲜卑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 第六十二章 弹汗山的半山腰上,有一块方圆十几里的平坦草地,平时这里是和连手下的骑兵们操练的地方,此时却密密麻麻扎满了帐篷。中间有一个乳白色的巨大帐篷,门口挂着的红色大纛上,绣着一只灰褐色的马鹿,这头马鹿头生双角,各有六个叉,神态极为威武。外人看到这面大纛可能不明所以,但是鲜卑人却一眼就知道这是鲜卑小王的大纛,因为唯有鲜卑小王的大纛上才能绣上角分六个叉的马鹿,而鲜卑大王的大纛上,马鹿的双角则分了九个叉。 乳白色的帐篷内,轲比能正在和步度根对坐饮酒,二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轲比能身长八尺,脸颊瘦长如马脸,留着两撇长长的八字须,鼻梁高挺,双目深陷,耳朵上穿着两只茶杯口粗细的金环。瘦长马脸在汉人看来十分丑陋,但是鲜卑人崇拜的图腾就是马鹿,以马脸为美者甚众,故而轲比能在鲜卑人中享有‘姿容上佳’的美誉。此人作战悍勇,处事公正严明,从不做残害鲜卑百姓之事,深得鲜卑人的拥戴,故而才能从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一步步走到了鲜卑小王的高位之上。 步度根国字脸,浓眉大眼,鼻头有些塌陷,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相比起素利,步度根和轲比能之间是合作而不是上下属的关系,因此二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轲比能对其很是客气。 和轲比能出身小部落不同,步度根乃是檀石槐一族的直系子弟,他的父亲是檀石槐的亲侄子。后来和连继位之后大肆诛杀兄弟姐妹,步度根的父亲也未能幸免,当时步度根和兄长浦头正好去了并州,从而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自那之后,浦头和步度根一直待在距离并州四百多里开外的浚山,和自己部落的族人呆在一起(檀石槐曾经分封自己的儿子和侄子,浦头和步度根的父亲得到了浚山及其周边的二百里地)。和连忙于清理内部叛乱,一时顾不得腾出手斩草除根,镇压内部叛乱后又元气大伤,根本没有能力派遣大军进攻浚山,浦头兄弟俩得以顺利长大。 几年前和连为了压制日益强势的轲比能,主动释放出善意试图拉拢浦头兄弟,他们才带着大军回到弹汗山拜祭了父亲。不过自始至终,他们就没放弃过替父亲报仇,不但没有接受和连的拉拢,反而和轲比能越走越近。 步度根一口气饮完多半碗烈酒,长长吐了一口酒气,看着轲比能道:“不知素利那边情况如何了?和连可能已经和公孙瓒达成了某种密约,若是素利拖得时间太久,只怕和连会不再顾忌我等而出手干预!” 轲比能面色轻松说道:“据探子来报,公孙续只带了三千多人,素利却足足带了五千勇士过去,应该能顺利把公孙续挡在山下。” 步度根冷笑道:“不知和连得知消息后,会是何等嘴脸?” 轲比能哈哈一笑,神色间颇为得意,素利带兵去拦截公孙续正是奉他的命令。以往的祭天大典轲比能也都携带重兵前来,生怕和连会忽然下手对付他,这次他足足带来了四万人,占了他手中力量的八成,人数更是以往的一倍,再加上步度根和素利的三万人,一共有七万大军跟随在他麾下。然而轲比能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这次会出什么大事,当得知公孙续会率军前来参观祭天大典,他忽然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担忧所在——若是和连暗地里与北地霸主公孙瓒结盟,即便自己和素利、步度根齐心协力与之相抗,十有八.九也不是对手! 正因为知道公孙续此行意义重大,轲比能才不顾这里是弹汗山,是鲜卑人的王庭所在地,悍然下令让素利前去拦截公孙续,不过却严令不许伤了公孙续的性命。轲比能和当初的丘力居一样,都不敢彻底惹怒公孙瓒。 轲比能这么做的原因有二:其一,好好震慑一下公孙续,让公孙续不敢小觑他们三人联手的力量,这样一来,一旦和连不顾一切悍然出手,公孙续肯定会顾忌到自身和部下的安危而慎重考虑是否要帮助和连;其二,此举无异于当众抽打和连的脸面,按照和连的性子,暴怒而起才是正常行为,若是和连竟然能隐忍不发,那就证实了他会在这次祭天大典上出手,轲比能也能提前做好对策。 “素利走了多久了?”笑声停歇后,轲比能询问步度根。 “大概……”步度根思索了下,笑道:“大概一个时辰了,算算时间,公孙续应该已经到歠仇水河岸边了。不知那小子会如何应对素利?” “不可小看那公孙续!”轲比能肃然说道:“所谓虎父无犬子,此前本王还有些奇怪,为何其子却默默无闻?没想到公孙续近来忽然一鸣惊人,短短数月时间做下了偌大事情!如今幽州民间多有传闻此子有幸遇见了仙人,在神仙洞府学到了一身本事,而且据说他当日宣布在白马营施行军功授田制的时候,军营中有祥瑞出现,看来遇仙之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啊!” 步度根皱皱眉,叹道:“若果真如此,素利恐怕……” “这个应该不会!”轲比能摇摇头,很自信地说道:“就算公孙续真的从神仙手中学到了本事,区区三千多人如何能敌得过我五千精锐?只要素利封锁住浮桥桥头,公孙续应该不会做出以卵击石的事情!” “报……启禀大王,前方紧急军情!”轲比能话音刚落,账外就传来一名亲卫慌张的声音。 轲比能大吃一惊,赶紧喝道:“快进来!” “启禀大王,大事不好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汉子窜了进来,一见到轲比能就跪在地上大叫。 轲比能定睛一看,这人正是素利手下一个百夫长,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急急问道:“快说!发生了何事?” “大王,左贤王前去阻拦公孙续,不料被杀得大败而逃,五千人马几乎损失殆尽啊!” “什么?!”轲比能猛然站起身来,脸上顿时又羞又恼,刚断定素利不会出事,却忽然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坏消息。 “胡说八道!”步度根大声呵斥,眼中却闪过一丝喜色,“左贤王骁勇善战,所带的五千勇士又都是百里挑一,怎么可能被区区三千人歼灭?谎报军情,罪该斩首!” “冤枉,小人不敢说谎啊!还有几百人逃了回来,大王和右贤王一问就知道!” 轲比能身子一晃,怒喝道:“素利是死是活?” “大王,左贤王重伤昏迷,已经被抬到了账外。” 轲比能闷哼一声,抓起墙上挂着的白边红顶毡帽戴在头上,大步冲了出去。 步度根鄙视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个百夫长,快步跟了出去。 帐篷外的地上铺着一块厚厚的羊毛毡,素利仰面朝天躺在上面,身上流淌的鲜血把毛毡浸润的红一块白一块。他脸色苍白,即使是昏睡中,身体还不时抽搐一下。 轲比能本来怒火冲天,看到素利的惨状顿时气消了大半,顺手拉过败退回来的一个千夫长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王,汉人的铠甲十分坚固,吾等的利箭根本无法射穿,而且左贤王刚冲出去就受了重伤,吾等顿时陷入慌乱之中,随后又被汉人绕到前面包围起来,五千名兄弟仅仅回来了七百余人啊!大王,请速速发兵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啊!” 轲比能闷哼一声,一把把这人推倒在地,怒喝道:“五千人就剩下七百人,尔等还有何脸面回来?来人,把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拉下去斩了!”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步度根上前劝道:“大王,此时不是追究败退责任的时候,还是想想该如何面对公孙续和和连吧!” 轲比能不得不给步度根一个面子,喝道:“死罪可饶,活罪难免!五十皮鞭暂且记下!本王问你,那公孙续现在何处?” “末将不知……”这千夫长惭愧的低下头去,刚才只顾着逃命了,哪里来得及留意此事。 “废物!”轲比能一脚踹到这千夫长,喝道:“来人,速速去打探公孙续的下落!” 几名精锐探马正要上马离开,忽然前方一人飞奔而来,远远就叫道:“报……大王,公孙续带兵杀上门来了!” “什么!?”别说周围的鲜卑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轲比能和步度根都无法置信,公孙续竟敢用三千多人来攻打六七万人? “公孙续欺人太甚!”步度根怒吼一声,躬身向轲比能请战,“请大王准许吾率军出战,定要生擒那狂妄小子献给大王!” “不可出战!”轲比能忽然冷静下来,摇摇头拒绝了步度根,他整理了一下盔甲,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且随本王去见见那公孙续!” “什么?”步度根大吃一惊,皱眉道:大王不出兵报仇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亲自前去见那小儿?” “为何?”轲比能冷冷一笑,反问道:“步度根啊,公孙续为何如此胆大包天?”不等步度根回答,他就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而是弹汗山啊!” 步度根闻言顿时冷静下来,不错,这里是弹汗山!一旦和公孙续大打出手,和连岂会坐视旁观?到时候一切罪名都会推到轲比能和自己头上,和连正好名正言顺率领大军前来攻杀轲比能和自己! “想明白了?”轲比能冷笑着问道。 “是!还是大王深谋远虑。”步度根十分信服的点了点头。 “走吧,去看看那公孙续到底是何等模样!” “喏!” ------------ 第六十三章 库勒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帐篷,心里狂跳不已,看这阵势最少也有六七万人之多!反观自己这边,刚才那场战斗虽然大获全胜,但是白马营也损失了二百余人,除去那些重伤者,加起来也只有三千余人能够上马作战,公孙续却执意要打上门来讨个说法,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啊!偏偏一向诡计多端的郭祭酒也大力赞同此举,难道郭祭酒没喝酒却忽然昏了头?一旦轲比能倾巢而出,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把自己这边三千余人淹没啊! “库勒!”公孙续突如其来的喊声,把库勒从浮想联翩中惊醒过来。 “将军有何吩咐?”库勒赶紧躬身问道,生怕被公孙续看出了自己刚才的小心思。 “那人可是轲比能?”公孙续向前面正走过来的鲜卑人努了努嘴,阎柔刚才受了点小伤正在后面包扎,这里最熟悉轲比能的就是库勒了。 库勒定睛一看,从帐篷群中穿过来的那群人中,最前面的果然是轲比能和步度根!他按捺住心头的震惊,小声答道:“将军,那个瘦长马脸的是轲比能,那个国字脸的是步度根。将军可要上前对话?” “不必了!”公孙续摆了摆手:“你去让他们交出素利!” “啊……?”库勒大惊失色,难道将军想要借刀杀人? 郭嘉笑道:“库勒校尉放心去吧,不会有事的!” 库勒嘴角抽搐,犹犹豫豫策马向前缓步走去。 轲比能和步度根走到帐篷群最外围停了下来,看到库勒过来,轲比能有些惊讶,大声问道:“库勒,公孙续将军何在?” 库勒见轲比能并未下令进攻,顿时微微松了口气,高声叫道:“素利擅自攻击白马营,罪大恶极!公孙续将军说了,请大王交出素利,还我白马营一个公道!” “放肆!”轲比能尚未说话,步度根怒不可遏跳了出来,指着库勒喝道:“区区一个辽东乌桓的叛徒,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速速去告诉公孙续,让他前来拜见轲比能小王!” 库勒脸色顿时涨红起来,心头又羞又怒,舍弃库尔纳投靠公孙续这件事他并不后悔,只是却最忌讳别人说自己是辽东乌桓的叛徒。若非此时情势不对,他必定会冲上去和步度根较量个高低! “库勒,退下吧!”这时公孙续策马走到二百五六十步开外停了下来,喝令库勒退后冷笑道:“区区一个鲜卑小王,何德何能敢让吾拜见?即便要拜见,也该是拜见和连大王才对!轲比能,你要弄清楚一件事,这里是弹汗山,是檀石槐大王立下的王庭!” “大胆小儿,安敢羞辱吾鲜卑小王!”步度根戟指公孙续怒喝一声。 公孙续正眼都不看步度根,斜着下巴问道:“汝可是步度根?” 步度根一捶胸膛,喝道:“吾正是右贤王步度根!公孙小儿,还不速速向轲比能小王赔礼道歉!” “呸!”公孙续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讥笑道:“数典忘祖之徒,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汝兄弟二人乃檀石槐大王的子孙,却心甘情愿任由轲比能驱使,反而对汝兄弟的亲叔父和连大王仇恨滔天,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檀石槐大王?” 步度根暴跳如雷吗,跳着脚喝道:“小儿欺人太甚!来人……” “好了!冷静下来,步度根!”轲比能大喝一声阻止了步度根,看着公孙续淡然道:“小侯爷前来若是只为逞口舌之利,请恕本王不奉陪了!” ‘能忍人所不能忍,历史上的此人果然不愧被称作檀石槐第二!’公孙续心里赞了一声,拱手道:“轲比能小王,吾前来并非是为了逞口舌之利,而是为了讨个公道!吾受到和连大王邀请前来参观祭天大典,那素利却忽然向吾发起攻击!敢问小王,素利是奉谁的命令行事?” 轲比能冷笑道:“若非尔等步步相逼,素利岂会下令进攻?况且此战素利手下伤亡殆尽,就算是讨个公道,也该是本王向小侯爷讨公道才对吧?” “哈哈……”公孙续仰天狂笑,神态嚣张地指着轲比能,喝道:“阁下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数一数二!素利奉谁的命令行事,又是谁先发起进攻,阁下心知肚明!好!就算如阁下所言,是吾等步步相逼,阁下又意欲如何?想打的话,吾随时奉陪!” 轲比能再能隐忍听了这话也不禁怒火冲天,自从逼迫和连封他为小王之后,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了?即便是公孙小贼的父亲公孙瓒,见到自己也要给三分面子!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自己堂堂鲜卑小王岂能任由他人羞辱! 步度根咬牙切齿道:“大王,既然这狂妄小儿不知好歹,就让吾来好好教训他一番!” “好!”轲比能点点头,小声道:“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公孙续竟然能打的素利全军覆没,可见他手下的兵马十分强大!为了确保战胜对手,你带七千名全身着甲的勇士出战。本王分兵去看住山上,万一和连忽然率领大军杀下来也好对付!” 步度根重重一抱拳,大声道:“大王请放心,吾定会生擒公孙小儿!” “公孙续,既然你如此自不量力,那就让右贤王来好好教训你一番!”轲比能大声向公孙续喊了几句话,用力一挥手道:“吹号,准备出战!” “哈哈,本将军倒要看看数典忘祖的步度根有何能耐!”公孙续大笑声中,迅速掉头奔了回去。 “快快备马!”步度根再次被气得暴跳如雷,一个劲的喝令手下赶紧牵马过来。 呜呜……呜呜呜…… 轲比能身边的号手吹响了集结号角,帐篷中军位置迅速奔过来大队骑兵,他们人人都穿着甲胄,携带着锋锐的弯刀和弓箭。 远处郭嘉叹道:“看来轲比能这次是精锐尽出啊!主公,若是和连不能及时出现,这一仗恐怕会有不小的伤亡啊!” “哈哈!”公孙续笑道:“奉孝只管放心,我相信尔玉能及时传到消息,更相信和连不是一个蠢人!” 山脚下的战事尚未结束的时候,公孙续就让尔玉速速上山,向和连传递白马营会主动挑衅轲比能的消息。和连虽然贪酒好色,但是从他即位之初能迅速清除异己,又迅速镇压内部叛乱来看,此人手段还是有的,公孙续并不担心和连会放过这个立威的好机会。 虽然嘴上说的笃定,公孙续还是有点担心和连不能及时赶到,当下一挥手喝道:“摆出攻击阵型!” 公孙甲一挥手中的大旗,三千余名骑兵再次摆出了一个楔形突击阵。这次的箭头位置不再是赵云,而是公孙续本人。 公孙续看了看对面正在集结的鲜卑骑兵,转头对库勒喝道:“库勒,带郭祭酒去后面观战,若是他有半点纰漏,你就提头来见吧!” “喏!请将军放心,想要伤到郭祭酒,唯有从末将的尸体上踏过去!”库勒嘴上说的慷慨无比,心里却十分欢喜。 郭嘉离开前拱手说道:“主公,请务必小心!” “放心吧,打起来的可能性很小!”公孙续笑着摆摆手,目送郭嘉去了后面,小声询问身边的赵云:“子龙,若是真打,胜算如何?” 赵云拱手道:“主公,若是此时发起攻击,有九成把握击溃敌军!” “若是敌军集结完毕呢?” “七成左右!” “很好!”公孙续微笑道:“若是和连不能及时赶到,就再杀一只鸡给猴子们看看吧!刚才的战斗我没有出手,这次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鲜卑人!” 赵云欠身道:“主公放心,云保证能护得主公周全!” 说话间对面的队伍也已经集结完毕,七千名全身着甲的鲜卑骑兵也摆出一个楔形突击阵,在步度根的率领下缓缓向前而来。 “准备战斗!”公孙续大喝一声,拉下了脸上的精钢面罩。 众将士同声答应,跟着拉下了面罩,策马向前走去。 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大概二百四十步,再向前走二十步,就是发起冲锋的最佳时刻。 双方一点一点缓缓接近,眼看就要同时发起冲锋的时候,山上忽然号角齐鸣,战鼓齐响,大群骑兵漫山遍野冲了下来。最前面打着一面绣着白色马鹿的红色大纛,那头马鹿的双角有九个分叉,正是鲜卑大王和连的大旗。 步度根大吃一惊,果然如同轲比能所料,和连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 步度根此时进退两难,若是当着和连的面攻击公孙续,势必会引起和连的滔天怒火,会大大不利于他和兄长浦头密谋定下的计划。他刚才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只是做给轲比能看的,他和轲比能只是合作关系,又和素利素有嫌隙,怎么可能全心全意替素利报仇?若是不进攻,对方却步步紧逼,再说了回头也难以向轲比能交代。 公孙续见到和连的大纛出现就挥手止住了队伍,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图,而且把楔形攻击阵型变成了防御用的圆阵。 步度根轻轻舒了口气,既然公孙续停止了进攻,自己正好借此机会偃旗息鼓静观其变。 和连随着大纛向前奔来,在距离轲比能二百步开外停了下来,他伸手指了指天空,怒吼道:“轲比能,你想在檀石槐大王在天之灵的注视下谋反吗?” 轲比能向天上拱了拱手,大声叫道:“本王素来忠心于大王, 造 反之言从何说起?” 见到和连出现,轲比能反而放下心来,和连既然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看来在这次祭天大典上动手的可能性并不大。 “呵呵……”和连冷笑道:“既然忠心于本王,又为何进攻本王隆重邀请来的尊贵客人?” 轲比能笑着问道:“不知大王所说的尊贵客人是谁?” “休要装傻!”和连大喝道:“公孙续将军持有本王亲手书写的请帖,汝却擅自命令素利前去阻拦和攻击,眼里还有吾这个大王吗?” “哈哈……可笑!”轲比能仰天大笑起来,笑完后向天抱拳,大声叫道:“伟大的檀石槐大王的在天之灵啊,请您睁开眼睛看看,您最痛恨的汉人竟然堂而皇之进入了弹汗山,您最忠诚的属下轲比能和素利为了维护您的尊严,不惜背负上谋反的罪名前去阻拦汉人!然而您的亲生儿子和连大王早已忘记了对汉人的仇恨,为了汉人竟然想要攻打吾等!伟大的檀石槐大王啊,从此以后,谁还敢维护您的尊严呢?” “轲比能!”和连大怒,指着轲比能叫道:“父王在天之灵若是有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个叛贼!” 轲比能并未同和连辩驳,而是向四周拱了拱手,大声喊道:“鲜卑人的勇士们,请你们在伟大的檀石槐大王在天之灵的注视下,用自己的眼睛和心来判断,吾轲比能是不是叛贼?” “不是!” “是!” 两种截然不同的回答同时出现,不过前者显然声势更浩大一些。 和连脸色大变,刚才自己身后就有人在喊‘不是’!本来他准备借此机会一举拿下轲比能和步度根,此时心里不禁忐忑起来,自己麾下的人马中,到底有多少人已经投靠了轲比能? 左思右想之后,和连决定暂时退让,于是大声问道:“轲比能,你想怎样?” 轲比能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大声答道:“请大王阻止汉人军队到达祭台附近,否则就是对伟大的檀石槐大王的不敬!不过若是大王有几个汉人朋友想要前去观礼,本王觉得亦无不可!” 和连目光闪烁了一阵,看了看远处的三千多白马营骑兵,缓缓点头答应下来。 轲比能拱手道:“大王英明!既然是一场误会,可否请大王即刻撤回军队?” 和连提起长枪在地上划了一条线,冷冷道:“本王会收兵回去,让你的人马也立刻回营,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踏入这条线之内!” “一言为定!”轲比能爽快地一抱拳,转身带着队伍向营地走去。 和连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轲比能的背影,袖中双拳一直紧紧握着,不过最终并未做出别的什么举动。他让大队人马留在此地,自己带了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向着公孙续奔了过去。 ------------ 第六十四章 和连,檀石槐嫡长子,鲜卑大王,好酒色,性残暴,百姓多畏惧。 公孙续,公孙瓒嫡长子,护乌桓校尉、白马营主将,数月之内名声鹊起,平时很自律,处事公正严明,因在白马营施行军衔制和军功授田制,被麾下将士及其家眷狂热拥戴。 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即将成为临时的盟友。 公孙续看着大纛下的和连,心头感慨无比,昔日的檀石槐雄才大略,其子和连除了玩弄权术之外却一无是处,此等碌碌之辈,其头颅正该吾辈取之!这塞北数千里的草原山脉,也都应该是吾辈之后花园! 和连也一直盯着公孙续,目光十分复杂。他很佩服公孙续近来所做的一些事情,自问很多事情自己做不到也无法去做,比如军功授田制和军衔制,若是他敢这么做,转眼之间就会被鲜卑贵族们推翻在地。正因为有些事自己做不到,所以和连对公孙续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一些羡慕和妒恨,凭什么我堂堂鲜卑大王还不如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不管二人心里到底作何想法,当和连奔到近前的时候,二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和连在七八步外就跳下马来,一边快步走过来一边大笑道:“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勇武不凡!” “大王谬赞了!”公孙续也赶紧跳下马,大笑着迎了上去,“大王雄姿英发,威震塞北,吾恨不能得见大王久矣!” 笑声中,二人在距离三步左右的时候同时停下了脚步。 “蓟侯近来可好?”和连拱手问道。 公孙续拱手还礼:“多谢大王挂怀,家父一切安好。” “上次和蓟侯见面还是在上谷郡,当时本王和蓟侯相谈甚欢,没想到一晃就三年过去了。”和连摇摇头,语气十分感慨。 “家父亦时常提起大王呢,家父本来要自己来的,只是袁绍近来在冀州南部厉兵秣马,家父实在是走不开,还请大王见谅。”公孙续装出一副遗憾抱歉的模样,心里却对和连的厚脸皮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 三年前和连攻掠并州,公孙瓒率军前去阻拦,和连见幽州军兵力强盛,不免心生畏惧,撂下几句场面话后悄然退去。这种情况无论如何和‘相谈甚欢’相去甚远,和连却随口说出来,态度看起来还很真诚,只能说此人的脸皮之厚完全和公孙续有一拼。 不过公孙续并不知道自己的重生其实间接救了和连一命,若非他救下了刘虞,原本历史上的刘和此时在阎柔和鲜于辅等人的鼎力相助下,正和公孙瓒打得热火朝天。而和连会趁此机会再次南下攻掠并州,不料却鬼使神差的死在了汉人百姓手中,从而引发了鲜卑人持续数年的内部战乱。当然,和连到底是莫名其妙死在汉人百姓手中,亦或者是死在轲比能和步度根的暗算之下,已经没人可以知道真相了。 “蓟侯忙于军务,本王又岂会责怪?”和连笑了笑,笑容看起来十分意味深长,“子民将军来了也是一样,有些事情将军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没错,吾给大王带来了家父最真诚的友谊!”公孙续回答的很隐晦,神色也十分自然,就像是在说一件毫无关系的小事。 和连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子民将军,此地不宜久谈,还请去王宫详谈吧。” “任凭大王安排。”公孙续点头答应,看了看远处和连画的那条线,问道:“不过适才大王和轲比能已经有了预定,吾带来的队伍如何安置才好?” “此事易耳!”和连指了指山腰上方,笑道:“本王在那里有一处跑马场,距离王宫大概七八里,将军的部下就安置在那里如何?” “好!让大王费心了。只是轲比能会不会……”公孙续看着轲比能的帐篷群,语气有些犹豫不决。 和连冷笑道:“这个子民将军尽管放心,那里是先王当年最喜爱的马场,轲比能绝对不敢率领大军随意接近那里!子民将军,这就随本王过去吧。” “有劳大王了!不过在动身之前,有件事还请大王出手相助。” “何事?”正要转身上马的和连微微一怔。 公孙续叹道:“适才的战斗,吾麾下将士伤亡二百余人,吾想派人前去收拾尸体,还请大王派人协助,以免轲比能等人阻扰!” “此事不值一提,本王会派出两千人相助。”和连点头答应下来,心里却震撼无比,尔玉此前回禀的时候就说过白马营的战力十分强劲,当时他还有些不相信。如今素利的五千人几乎损失殆尽,公孙续这边才仅仅战死了二百多人,白马营竟然强悍如斯! ‘白马营的战力越强,对本王倒是越有利!’和连震撼之余又十分喜悦。 和连当即分出一支两千人的队伍,跟随库勒前去山脚下收尸,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四万多人在前带路,公孙续的白马营紧随其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山上而去。 轲比能和步度根的联合营寨内,站在大纛下的步度根看着大队人马远去的背影,对旁边的轲比能怒道:“和连刚刚和小王有了约定,没想到转眼间就违背承诺,竟然把公孙小儿的人马带到山上去了!” “不!”轲比能摇摇头,沉吟道:“和连虽然是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但是绝对不会蠢到刚许下承诺就当众毁诺!依本王看来,他应该会把公孙小儿的人马安置在先王的跑马场!那里易守难攻,距离王宫又很近,必然是和连的首选!” 步度根一怔,皱眉道:“和连老贼果然阴险狡诈!人人都知道那处跑马场是檀石槐大王当年操练军队和养马的地方,至今还养着檀石槐大王亲手驯服的几十匹老马,对鲜卑人来说算是一处圣地!小王若是攻打那里,势必会引起百姓们的反感乃至仇视!” “无妨!”轲比能无所谓的摆摆手,冷笑道:“你我双方的兵力加起来与和连势均力敌,只要公孙小儿这支强悍的人马无法接近祭台,和连必然不敢乱动!来人,派出探马日夜监视白马营,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公孙续一行随着和连的大军向山上进发,大概走了六七里路,数百步开外出现了一块辽阔的山间平原,一个规模宏大的军营建造在上面。军营里搭建着一排排整齐的木屋,一眼望去不下万间,军营门口有八个三四丈高的哨塔,附近有一根五六丈高的大旗杆,上面飘舞着与和连的大纛一模一样的大旗。 “那里就是先王的跑马场,也是先王操练军队的地方。”和连勒住缰绳,指着那面大旗向公孙续介绍,语气中有着一丝伤感,想来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 公孙续叹道:“果然气势非凡!” “若是先王还在,必然会很喜欢将军这种少年英杰!唉……”和连叹了口气,脸上涌现出一丝缅怀,自从他诛杀兄弟姐妹之后,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恨吾生不逢时,未能一睹檀石槐大王的英姿啊!”公孙续随口敷衍两句,心里却暗笑不已,若是檀石槐看见自己这种‘少年英杰’,绝对二话不说先拉出去砍了! 驻守这处跑马场是檀石槐当年留下来的几十个老军,远远见到和连的大纛过来,他们赶紧打开军营的大门,整齐地站在大门外面准备迎接。 “连信!”和连并未策马前行,回头喊了一声。 “喏!请大王吩咐!”一个强壮高大的披甲大将策马过来,抚胸向和连行礼。 一路上和连和公孙续已经互相介绍了手下的将领,这个叫连信的大将全名是慕容连信,乃是檀石槐当年麾下大将慕容锋的长子。慕容连信和其父慕容锋一样武艺出众,而且都是忠心耿耿之人,素来最得和连信任和看重,昨日和连在王宫和尔玉所说的连信就是此人。 “本王就不进去了……”和连眉头紧皱,马鞭指了指军营大门,“你带公孙将军的部下进去安置,告诉那些老军们,休要怠慢了客人。” “喏!”慕容连信大声答应,向公孙续等人抱拳行礼:“诸位,请随本将军进去吧。” 和连对公孙续笑道:“子民将军,本王已经在王宫备下了酒宴,不如留一名将军在此安置将士们,将军和其他人先随本王去王宫赴宴如何?” “既然大王相邀,吾岂敢不从?”公孙续稍稍一犹豫就答应下来,对跟在后面不远处的阎柔招了招手,“子虎,你带着将士们进去安置下来,记得及时救治伤员。库勒把兄弟们的尸体收回来后,也要及时焚化。” “喏!”阎柔大声答应着策马过来,他刚才后背中了几箭,此时脸色有些苍白。 公孙续又看向郭嘉:“奉孝,你也留在此地。” 郭嘉点点头,策马跟上了阎柔。 “子龙,随本将军去王宫赴宴吧。” “喏!” 片刻之后,公孙甲兄弟带了三百精锐骑兵,护送着公孙续和赵云向山上的鲜卑王宫奔去。人群中夹杂着一个身形纤瘦的小兵,此人眉目如画,英气勃勃,正是墨家钜子墨冰梅。 ------------ 第六十五章 “本王驭下不严,子民受邀千里而来遭遇袭击,本王却无能替子民讨回公道,甚至不能把子民麾下的将士们安置在王宫附近。本王真是惭愧万分啊!”鲜卑王宫的一处偏殿内,和连端起酒樽向公孙续敬酒,并且再三表达自己的歉意。 在座相陪者除了赵云和尔玉之外,还有装扮成小兵站在公孙续身后的墨冰梅。和此前一样,二女只要目光相对,必然会引起一阵‘刀光剑影’。 公孙续举起酒樽回应,笑道:“大王言重了,毕竟吾并未吃大亏,此事暂且作罢。” “呵呵……请!”和连自然听出了公孙续话中的未尽之意,笑着先干了一樽酒。 “请!”公孙续也一饮而尽。 “赵将军,请!”侍女倒满酒,和连又向赵云举了举酒樽。 “多谢大王。” 和连早就发现墨冰梅是女儿身,只是公孙续不说他也不好多问,因此劝酒的时候就装作没看见。 墨冰梅见和连没理会自己,不禁淡淡冷哼了一声。她觉得自己乃是先贤墨翟之后,又是当代墨家钜子,区区一个鲜卑大王竟敢无视自己!只是她并未反应过来,自己穿着一身小兵服饰,公孙续又未向和连做出介绍,和连又岂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尔玉冷笑一声,忽而站起身向和连行礼:“大王,公孙将军身后那人似乎是个女子。久闻汉人女子多才多艺,小女子不才,想和她同场献艺,以助酒兴。” “哼!”墨冰梅冷冷哼了一声,几步走到堂下,喝道:“既然你想当场出丑,本姑娘就成全你!” “呵呵……”和连笑了笑,目光饶有兴趣地在尔玉和墨冰梅身上转了一圈,询问公孙续:“子民以为如何?” “这个……”公孙续有些头大,此时二女锐利的目光都盯着他,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好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不许动武!” 赵云赶紧低下头,生怕被公孙续发现自己嘴角幸灾乐祸的微笑。 墨冰梅看着尔玉,轻蔑一笑道:“随便比什么,你来选!” 尔玉对墨冰梅的蔑视视而不见,她走到对方的对面站着,微笑道:“我和你比乐曲!你擅长什么乐器?” 墨冰梅没答话,从背后抽出一支碧绿的洞箫晃了晃。 “取琵琶来!”尔玉眉头微微一蹙,对旁边的侍女喊了一声。洞箫是乐器中比较简单的,但是想要练到一定境界却十分困难,墨冰梅既然敢随手拿出一只洞箫来比试,显然在这上面造诣很深厚。 那侍女飞跑到后殿,不一时抱着一个琵琶送到了尔玉手中。这琵琶有三根琴弦,通体鹅黄色,长柄竟然是上等汉白玉做制,显然十分名贵。 琵琶最早出现在秦朝,是一种横抱弹奏的三弦乐器,弹奏时向前弹出去叫“批”,向后挑起来叫“把”,所以被称作“批把”。后来为了与琴、瑟等乐器在书写上能够统一,于是改称为‘琵琶’。至于四根弦、竖着弹奏的琵琶,原本历史上要在几百年后的南北朝才会出现。 墨冰梅看到这只琵琶,漠然的神色微微一变,三弦琵琶十分难练,这个蛮夷女子竟然敢用这种乐器,说不定真的很有两下子! “怎么比?”她收起了轻视之心,淡然问道。 尔玉横抱琵琶,微笑忽而消失,肃然道:“我弹奏一曲,你应和,谁先出错就算输!” “好!”墨冰梅傲然答应,缓缓把洞箫凑到唇边。 ‘吹.箫啊……’公孙续看着碧绿的洞箫和鲜红的嘴唇交相辉映,不禁心头为之一荡。 “呵呵……”和连看着墨冰梅也是眼睛一亮,轻笑道:“子民算是有福气了,尔玉琵琶弹得十分动听,可惜的是平时很少弹奏。” 公孙续尴尬地笑道:“大王既然如此说了,想必尔玉小娘子的技艺是很好的。只是吾乃一粗鲁莽夫,对乐曲一窍不通啊……” “哦?哈哈,其实本王也只是懂个皮毛罢了……子民,请饮酒!” 公孙续端起酒樽,笑道:“大王,请!” 铮……这时尔玉拨弄了一下琵琶弦,发出一声清脆亮丽的长音。 尔玉向墨冰梅点点头,右手手指忽然迅速拨动。 墨冰梅轻启朱唇,亦步亦趋吹响了洞箫。 刹那间,铮铮锵锵的琵琶声和幽深秀雅的洞箫声响彻大殿。 “十面埋伏?好啊!哈哈……”和连捻须大笑起来。 公孙续陪着笑了笑,心道原来十面埋伏是这个调调。他对乐曲确实是一窍不通,只能听出尔玉的琵琶声越来越高昂,似乎有战鼓齐响,号角齐鸣,但是不管尔玉如何拔高声音,墨冰梅幽幽的洞箫声总能紧随其后,而且似乎还带着平和之气,硬生生把尔玉琵琶声中的杀伐之气减轻了不少。 “妙哉!”和连闭着双目击掌赞叹。 公孙续和赵云面面相觑,浑然不知妙在何处。 这时不论是尔玉还是墨冰梅,额头都冒出了一丝冷汗,她们都知道在乐曲一道遇见了劲敌,只能打起全副精神来应对,不敢有半点闪失。 琵琶声忽然逐渐减弱,洞箫声也犹如深夜鬼泣,开始缓缓降低下来,原来二女演奏到了第六部分的《埋伏》,乃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公孙续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还以为这首曲子即将结束,就在这时,琵琶和洞箫的声音忽然又迅速拔高,这时就连他这个外行也能听出内中蕴含的金戈铁马和呐喊厮杀。 ‘悠久的历史名曲,果然不同凡响啊!’公孙续看着认真演奏的二女,不禁在心头赞叹。 和连忽然问道:“子民如何看待这首《十面埋伏》?” “不愧是千古名曲!”公孙续叹道:“遍布杀伐之气,令人不禁遥想当年的垓下之战!” 和连点点头,轻声问道:“子民临行前,蓟侯可曾有所交代?” 公孙续身子前倾,小声答道:“家父曾言,不管大王有何需求,吾都要倾力相助。” “蓟侯当真不会前来?”和连皱了皱眉,白马营确实战力惊人,但是就凭这三千余人恐怕很难有所作为。 “家父确实不能前来!”公孙续摇摇头,在和连有些失望的眼神注视下,忽而笑道:“不过若是大王有所需要,两万精骑夤夜可至!” 和连又惊又喜,若是有两万精锐骑兵忽然杀到,轲比能和步度根岂能抵挡?当下急忙问道:“两万人现在何处?” 公孙续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沉吟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单经将军已经带着大军到了辽东乌桓的营地。只需一纸传书,他们多半日就能到达弹汗山!” “甚好!甚好啊!”和连拍案大喜,笑道:“有这支奇兵在,本王就能放手去做了!子民,蓟侯想得到什么?” 公孙续端起酒樽装作敬酒,走到和连身边,悄声道:“家父有三个条件,其一,大王每年供应给幽州上等战马一万匹,按照市价的七成支付;其二,大王要作出承诺,没有幽州军的允许,不许一名鲜卑骑兵踏过长城以南;其三,轲比能和步度根死后,他们的部众大王和幽州各分一半!若是大王答应这三个条件,吾和单经将军的兵马任由大王调遣!” 和连皱眉沉思起来,一万匹战马不是什么大事,公孙瓒父子分走轲比能和步度根一半人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在于第二条!若是鲜卑人匹马不准南下,也就得不到最需求的茶叶和盐铁,自己这个鲜卑大王岂不是会越来越穷? 公孙续从侍女手中提过酒壶,给和连满上后,笑道:“家父还说,若是大王答应了,事成之后会开放上谷郡的边境和大王交易货物。” “好!一言为定!”和连断然点头答应下来,向公孙续伸出了右掌。有了公孙瓒的这个承诺,大不了多用些牲畜去换需求的东西就是。 “一言为定!”公孙续也伸出右掌,与和连狠狠三击掌。 和连收回手大笑起来,等到公孙续回身坐下后,正色道:“从今以后两家就是盟友,本王有个提议,不知子民可有兴趣?” “大王请讲。” 和连指着尔玉笑道:“尔玉其实是本王的外甥女,本王想把她许给子民,不知子民意下如何?” 铮铮……尔玉正在弹奏曲子的最后一段,听了这话心头忽然一乱,琵琶声也随之一乱。 悠扬的洞箫声忽然直冲云霄,一下子就把尔玉的琵琶声压了下去,明明是金戈铁马的战场杀伐,听在耳中却给人一种战场漫步的奇怪感觉。 尔玉手中微微一滞,正要发力追赶上去,忽然‘嘣’的一声,第二根弦竟然从中断裂开来,一下子把她的右手食指划破了一道口子。 尔玉心疼地抚摸着琴弦,过了一会抬头看着墨冰梅,叹道:“你……赢了!” “胜之不武!算平手吧!”墨冰梅傲然撂下一句话,回身走到公孙续身后,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后脑勺,想要知道他如何回答和连的这个提议。 尔玉抱着琵琶回身坐下,低着头默然不语,似乎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子民以为如何?”和连笑了笑,再次询问公孙续。 ------------ 第六十六章 面对和连的第二次询问,公孙续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摇头道:“承蒙大王看重,吾感激不尽,只是吾已有婚约在身,只能辜负大王的厚爱了!” 赵云神色愕然,他从未听说过公孙续已有婚约这件事。 尔玉微微低着头,脸色无喜无悲。 墨冰梅依旧一脸冰冷的模样,不过眼中却迅速闪过一丝喜悦。 “已有婚约?”和连有些惊讶,勉强笑了笑,问道:“不知是谁家淑女有这等福分?” “这个……”公孙续歉然笑道:“吾只是听家母提起过两次,说吾自幼就定下了婚事,但是到底是谁家女子……吾并未从家母口中询问出来。” 当日在辽东的乌桓营地,尔玉深夜忽然相邀切磋了一场,而且还主动来了一下‘亲密接触’,当时就拨动了公孙续心底的某根弦。此后尔玉和墨冰梅雪地争斗,公孙续上去强势拉架,虽然收获了无数拳打脚踢,但是明显感觉得到尔玉和墨冰梅都没动真格。及至刚才尔玉和墨冰梅斗乐,更是表明此女不但姿容绝美,而且多才多艺。 此等女子,公孙续岂能不深深动心? 但是公孙续不敢答应下来!他并不知道尔玉为何会对自己青眼有加,有些担心对方另有所图;除此之外,虽然尔玉当日表露了对和连的敌意,但是他并不知道尔玉所说是真是假,和连和尔玉毕竟是舅甥,若是答应了这段联姻,一旦和连死在幽州军手中,谁知道尔玉会做出什么事来? 公孙续不喜欢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即便心里万分惋惜,还是咬咬牙忍痛拒绝这个提议。 “原来如此,倒是本王唐突了。”和连打个哈哈掩饰尴尬,脸上神色明显有些不快。 出了这个不愉快的意外,酒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还不到半个时辰,和连就借口不胜酒力率先离去,离开前邀请公孙续夜里在王宫中歇息,被公孙续婉拒后也不勉强,径直带上侍女回了后殿。 尔玉深深地看了一眼公孙续,向他露出一个很奇怪的微笑,脚步轻快离开了大殿。 公孙续看着尔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赵云苦笑着摇摇头,想要劝解却不知从何劝起,只好埋着头跟了上去。 墨冰梅蹙着眉头沉思起来,直到公孙续在外面喊了一声,她才快步走出了大殿。 返回跑马场军营的途中,赵云几次都想问问公孙续为何拒绝和连,但是看到公孙续脸色不好,每次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走进军营大门的时候,墨冰梅忽然问出了赵云不敢问的话:“为何拒绝?” 公孙续停住脚步,面带微笑看着墨冰梅,却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墨冰梅脸色微微一红,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似乎被公孙续一眼看穿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重重地冷哼一声快步离去,留给公孙续和赵云一个傲然的背影。 “嘿嘿……”赵云忍了一路,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孙续斜着眼睛盯着赵云,冷笑道:“听说华婵小娘子性子刚强,争吵时都是子龙落荒而走,这简直有损白马营第一大将的赫赫名声啊!所谓大丈夫三妻四妾,不如回头我和华神医商量一下,就说子龙想纳几房侍妾,如何啊?” “嘎……”赵云的笑声被迅速憋回咽喉,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之后落荒而逃。 公孙续看着赵云的背影,得意地大笑道:“敢笑我?动动小指就治了你!”笑声越来越小,最终变为一声叹息。 既然心情差就要想法子排解一下,公孙续随便找了个借口处罚几个士卒跑圈,他自己也跟着跑,直到累的气喘如牛这才作罢。随后公孙续把布置防卫的事情全都扔给了赵云和阎柔,也不理会故意凑上来插科打诨的郭嘉,回到屋子令公孙甲兄弟打来几桶热水,简单冲洗了一下就躺在床上歇息。 公孙续明明感到很困倦,但是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不时闪现出尔玉的一颦一笑,一颗心像被猫抓一样又酸又涩。他用力在额头上敲了几下,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到这次的计划上,绞尽脑汁去想其中的一些细节,果然很快就把尔玉抛在了脑后。 赵云和郭嘉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着公孙续暂居的那间屋子默然不语。不一会儿时间,公孙甲兄弟提着水桶出来倒水,赵云远远招了招手,公孙乙放下水桶跑了过来。 赵云小声问道:“主公在做什么?” 公孙乙做贼一样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公子躺在床上发呆……” “发呆……”赵云揉揉额头,问道:“奉孝兄可有良策让主公立刻振作起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郭嘉向山上的王宫看了一眼,叹道:“唯有尔玉小娘子才能让主公迅速振作起来啊!” 赵云试探着问道:“能否派人去请她过来?” “可以一试!不过若是她真的来了,吾要先替主公问她几个问题再作打算。” “让谁去请比较合适?” 郭嘉偏过头看着公孙乙,其意不言而喻。除了公孙甲兄弟和墨冰梅之外,其他人和尔玉连话都没说过,当然不能贸然前去邀请。公孙甲嘴拙,墨冰梅和尔玉又是针锋相对,唯有公孙乙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的这就去!”公孙乙二话不说,拔腿就向马厩跑去。 赵云想了想问道:“奉孝兄,要不要去陪主公闲聊几句?” “算了吧!吾可不想再去自讨没趣。”郭嘉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向旁边的屋里走去。 赵云苦笑一声,向正在军营门口布置哨卫的阎柔走去。 鲜卑王宫东北角的一个小偏殿内,尔玉正在给一个头发白了一少半的妇人揉捏肩膀,不时趴在妇人的肩头窃笑不已。这妇人穿着鲜卑贵族传统的暗红色袍服,头上戴着一顶很普通的红色圆顶帽子,她的脸颊轮廓和尔玉很相似,但是肌肤很粗糙,额角和两鬓的皱纹也十分清晰,看起来更像是个整日操劳的小牧民而非鲜卑贵人。 “他拒绝了?”妇人声音有些嘶哑,她轻轻拍了拍尔玉的手背,微笑道:“我的女儿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那小子竟然断然拒绝,果然不是普通人物!” “嘿嘿……”尔玉轻笑道:“我敢保证他是喜欢我的,但是他不敢信任我!” “舒坦多了,不用捏了。”妇人按住了尔玉的手,拉着她坐在面前,肃然道:“若是他这么轻易就信任你,老身肯定会很失望的。” “我不会看错的!”尔玉自信地笑道:“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将来会是一个比檀石槐还伟大的人物!” “就算他将来做了汉人的皇帝,你也不可能成为皇后!”妇人笑着给女人泼了盆冷水 “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尔玉摇摇头道:“他是我爱的男人,我希望能帮助他成就大事,至于能否成为皇后我并不在意!” “尔玉啊,你比娘幸福多了!”妇人感慨了一句,愤然道:“你那该死的父亲总算为你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娘,我告诉你一件事,听了之后你对他的怨恨应该会少一些!”尔玉凑到妇人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起来。 “当真?”妇人听完后大吃一惊,脸上的怒气果然减轻了一些。 “千真万确!” “还算有点担当!”妇人冷笑着,但是眼神柔和了很多。 尔玉抱着妇人的手臂,微笑道:“娘,我准备晚上去找他,把实情告诉他!” “好!娘支持你去!既然真心喜欢上一个男人,就要尽快和他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他才会更疼爱你!” 鲜卑人对待男女之情十分奔放,时常一见钟情就会以身相许,尔玉的爹娘当年就是如此。 “尔玉小姐,外面有人求见。”母女二人正说得兴起,一个侍女在门外禀报。 “何人求见?”尔玉十分好奇。 “他说自己叫公孙乙,是公孙续的贴身护卫。” “公孙乙怎么来了?难道跑马场那边出了什么大事?”尔玉大吃一惊,给妇人打了声招呼就向外跑去。 妇人了然的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包得很严的小布包,打开后拿起一块青色的玉佩在缓缓摩挲,眼中神色百感交集。 尔玉奔出殿外,果然看到公孙乙正在廊下来回踱步,急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公孙续出什么事儿了?” “见过尔玉小娘子。”公孙乙先行了一礼,然后小声道:“公子没出什么事,只是……只是从王宫回去后就有些反常,还请小娘子能过去看看。” “怎么个反常?”尔玉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询问。 “这个……”公孙乙犹豫了一下,还是简单说了一下。 尔玉听完后笑的眉眼弯弯,好容易止住笑之后,转身进去取得了和连的准许,跟着公孙乙快马加鞭向跑马场军营赶去。 赶到军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郭嘉一直在大门附近等候,见到尔玉竟然真的来了,赶紧上来行礼问好。 “郭祭酒不必多礼!”尔玉像汉人女子那样裣衽还礼,起身后笑道:“郭祭酒是他最器重的谋士,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郭嘉微微一怔,这口气……怎么这么像主母? 尔玉接着问道:“是想替他问问我为何这么做是吗?” 郭嘉拱手道:“小娘子果然聪慧伶俐,嘉正是此意。” “我会亲口告诉他!”尔玉歉然笑了笑,问道:“告诉我他在哪?” ------------ 第六十七章 公孙续开始还睁着眼睛想事情,想着想着脑袋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床边小桌子上的油灯越来越暗,当灯油终于耗尽的时候,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一个轻若狸猫的脚步声进了屋子。公孙续猛然睁开眼睛,他听习惯了刘宁儿主仆和公孙甲兄弟的脚步声,马上就察觉到这是一个陌生人,不过他并未马上翻身下床,这里是重重护卫的军营,刚才又没有听到任何的打斗声,显然来人是公孙甲兄弟放进来的,那么肯定不会是敌人。 这时公孙续鼻子里忽然闻到一丝女子的幽香,他有些惊讶,来的这个女子会是谁呢?难道是墨冰梅?她半夜过来做什么? 难道……公孙续忽然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心跳猛然加剧起来。当日墨冰梅带回来了三十万关中流民,公孙续也按照约定把他们安置下来,从而获得了墨冰梅的极大信任,主动提出愿意全力相助,缔造一个‘兼爱天下’的新王朝。从那时起,公孙续就把墨冰梅看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因为唯有把墨冰梅彻底变成‘自己人’,才能更好的掌控墨门。 公孙续喜欢美人,也从不掩饰着一点,但是像尔玉那种不知真实心思的女子,哪怕是绝世美人,他虽然万分惋惜,但是却能断然拒绝。 来人走到床边坐下一言不发,黑暗中,公孙续清楚地感觉到她正在看着自己。 “你就不好奇是谁进来了吗?”这女子终于开了口,赫然是尔玉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公孙续又惊又喜。 尔玉嗔道:“我要是不来,又怎么会知道你拒绝我之后,竟然还能没心没肺睡得这么沉!” 公孙续不敢接茬,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尔玉伸出手按在公孙续的左胸,轻笑道:“我进来的时候,你的心跳忽然快了很多!让我想想……军营里只有墨冰梅一个女子,刚才你是不是以为进来的是她?” 公孙续吓了一跳,差点问一句‘难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 尔玉紧紧追问:“我猜对了吗?” “当然猜错了!”公孙续当然不会承认,情急之下随口扯谎道:“我刚才梦见你来了,没想到醒来之后竟然真的有个女子进来,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哼!花言巧语!”尔玉嘴上嗔怪,心里却甜丝丝的。 公孙续坐起身来,第二次问道:“你怎么来了?” “公孙乙去找我,他说你拒绝我之后心情很差,于是我就来了。”尔玉语气轻快,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公孙续佯怒道:“这竖子,回头定要重重责罚!” “你的手下很爱戴你!”尔玉感慨道:“刚才我进大门的时候,郭奉孝在等着我,他说想问我几个问题。他要问的,也是你想问的吧?” 公孙续默然点了点头,浑然忘记了黑暗中尔玉根本看不见。 “嘻嘻……”尔玉忽然轻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得意。 “你笑什么?”公孙续大惑不解。 尔玉摸索着在公孙续肩上拍了一下,讥笑道:“都说你智勇双全,其实你就是个笨蛋!” “这话什么意思?”公孙续更加一头雾水。 尔玉双手扶在公孙续肩上,郑重其事的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半块白色的兔形玉佩?” “你怎么知道……”公孙续大为震惊,猛然间醒悟过来,不可置信地叫道:“竟然是你!” “终于想明白了?”尔玉咯咯笑了起来。 公孙续瞠目结舌,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李叔父的女儿,竟然是鲜卑大王的外甥女!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九成九的人都不信吧?” 这一刻,公孙续终于明白临行前李移子所说的‘你肯定会见到老夫的女儿,这半块玉佩其实用不着拿出来’是什么意思了!难怪当时在辽东乌桓的营地,尔玉的表现会那么奇怪,甚至还主动表示了亲近,显然那时候她就知道要嫁的人是自己了! 尔玉笑容一敛,靠在公孙续的肩头上幽幽述说起来。 “十七年前,父亲到弹汗山贩马,当时的他强壮英武,在比武大会上战胜了好几个鲜卑勇士,得到了我娘的青睐。当时父亲并不知道我娘的身份,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我娘只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少女罢了,整个弹汗山就没人把她看做檀石槐的女儿。后来父亲终于知道了娘亲的身份,他竟然吓得连夜逃回了中原,娘亲差点被活活气死。” “后来娘亲发现有了我,幸亏她的地位很低贱,根本没人留意到她,于是遮遮掩掩把我生了下来。不久之后,和连大肆诛杀兄弟姐妹,娘亲又因为地位低贱而逃过一劫,檀石槐的子孙死伤殆尽,更没人来关心她的事情。” “我十岁的时候,娘给父亲送去了一封信,没过一个月父亲就来了,那时他已经是北地最大的马贩子,就算和连见到他也很客气。父亲给了娘亲十万贯钱,娘亲又转手送给了和连,于是和连就默许父亲随时可以来探望我们娘俩。但是父亲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才知道他家中的夫人十分凶悍……” “一个多月前,父亲忽然送信过来,说把我许给了蓟侯府的小侯爷做妾。我当时十分恼怒,心想我尔玉才貌双全,岂能给一个纨绔子弟做妾?冷静下来后,我就让人去打听你的消息,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我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檀石槐!夫君,你真的遇见过神仙吗?” 尔玉忽然一声夫君,把公孙续叫的身子都麻了半边,他一拍胸脯吹嘘道:“那还有假?若非被神仙带到洞府学习多年,我岂能一鸣惊人?” “嗯,我相信夫君不会骗我!”尔玉身子一缩,依偎在公孙续怀中,轻声道:“后来我就想啊,父亲肯定不会害我,如果你是檀石槐那样的盖世英雄,就算不做正室也没什么关系!于是我准备去幽州亲眼看看你,没想到却在辽东乌桓的营地遇见了你,就邀你出来见了一面。后来我好心好意和你说起一些秘密,结果你却一直怀疑人家居心不良!” “这个……”公孙续挠挠头,尴尬的笑道:“你我才见了两面,你又是和连的外甥女,我怎么敢相信你?就算换了是你,你也不可能轻易相信吧?” 尔玉在他胸前轻轻捶了一下,嗔怪道:“现在信了吧?以后还会不会怀疑我?” 公孙续嬉皮笑脸道:“当然信了,娘子放心,为夫以后永远不会怀疑你!” “但愿如此!对了,你真的行下了婚约?” “确实听娘说起过,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不管你的正牌夫人是谁,我都要占据一席之地!”尔玉很霸气的说道:“不管是在你心里,还是在家里,都要有我的位置!” 公孙续笑道:“娘子尽管放心,为夫保证一视同仁!” “花言巧语哄骗谁呢?好了,不说这个了,说点正事。你和蓟侯是如何谋划的?” “谋划什么?”公孙续故意装傻。 “少来这一套!”尔玉又给了他一拳,“轲比能他们肯定要死,和连呢?” 公孙续沉思了一会,问道:“娘子觉得,和连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和连活着,其实对幽州更有利。” “为何?” “和连贪酒好色,残暴不仁,很多部落敢怒不敢言,就算轲比能他们死了,和连也绝对不可能统一鲜卑各部落,一盘散沙何惧之有?而且轲比能他们若是死了,鲜卑必然会再次内乱,和连想要坐稳大王之位,除了要屠杀反对者,还必定要寻求蓟侯的支持,到那时鲜卑的事情还不是蓟侯和你说了算?若是和连胆敢不听号令,再扶持一个大头领取而代之就是。” 尔玉侃侃而谈,说完后不见公孙续说话,她很奇怪地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没有!”公孙续摇摇头,感慨道:“你说的完全正确,我和家父也是这样想的。对了,我忽然有个更好的主意!” “什么?” “杀戮不能完全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分解同化!刘虞当日所做的一些事情其实没错,错就错在时机不对,怀柔必须建立在彻底征服之上!这次的计策若是能顺利实行,鲜卑人必定一蹶不振,肯定也有更多人对和连不满……” 尔玉催促道:“这些我都知道,快说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 公孙续凑到尔玉耳边,悄声笑道:“我们的儿子来做鲜卑大王如何?” 尔玉被公孙续口中的热气吹的耳朵发红,心里砰砰直跳,身子一软就完全瘫倒他怀中,呢喃道:“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若是真有那一天,我娘应该是最开心的人!” 公孙续心里有一丝愧然,谈了这么久竟然忘了问问尔玉的娘亲,当下把尔玉抱得更紧了一下,小声道:“这次事了之后,你们娘俩都跟我去蓟县。” “好!”尔玉点点头,有些哀伤道:“不去李家。” 公孙续赶紧劝慰道:“当然不去李家,我会另外安排一个大宅子让你们居住。我娘若是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侯爷夫人……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你娘?”公孙续一巴掌拍在尔玉的翘臀上,笑道:“那是我们的娘!” “是,夫君大人!”尔玉媚眼如丝,声音充满了诱.惑。 “为了尽快让我们的儿子成为鲜卑大王,我们是不是该尽快做点什么?”公孙续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很快就捉住,引来尔玉小猫般的一声呻.吟。 “现在不行!”尔玉挣扎着把公孙续的手拉了出来,有些歉然道:“我来这里和连知道,我给的借口是这里的倭人和你们起了冲突,若是现在和你……回去后和连必定会怀疑!夫君,下次好不好?下次你想怎么样都行!” 倭人?公孙续听到这两个字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以至于竟然没听到尔玉后面的两句话,上次尔玉就说过檀石槐抓了很多倭人,那些倭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六十七章 跑马场军营的西北角落有一大片木屋和茅草屋,外面的空地上搭着长长的木架子,上面晾着一张张渔网,看起来和海边的渔村十分相似。木架子周围燃烧着十几堆篝火,在火光的照耀下,这些渔网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蜘蛛网。 尔玉指着那些渔网,笑着问道:“现在知道檀石槐抓那些倭人做什么了吗?” “檀石槐派人渡海去抓倭人回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捕鱼?”公孙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檀石槐劳师动众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鱼? “是啊。”尔玉白了公孙续一眼,一副‘你少见多怪’的模样,“当时正逢草原大旱,牛羊得了疫病大片死亡,檀石槐就让人捕鱼来吃,不过鲜卑人捕鱼的本领很差,根本就不能果腹。后来檀石槐听说倭人捕鱼很厉害,刚好倭奴国人前去长安朝贡经过玄菟郡,于是他就抢了贡品和倭人的船,让那些倭人带着一队精兵渡海去倭国,顺利抓回来了一千七百多个倭人。他们确实很擅长捕鱼,曾经在北海(即贝加尔湖,原本一直是中国领土,康麻子打赢雅克萨之战后,主动签署了割地求和的《尼布楚条约》,从此把北海割让给了毛子)一天打出来了两万多斤鱼,而且他们还很听话,慢慢的大家都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本朝光武年间,倭奴国人派遣使者到了洛阳,光武皇帝赐给了一块‘汉委奴国王’的金印给倭人。自那之后的一百多年里,倭奴国人数十次前来朝贡,每次都会获得朝廷的赏赐。由于倭奴国每次都是在高丽半岛登陆,然后转道玄菟郡、乐浪郡,从路上前往洛阳或者长安,因此当年才被檀石槐捉了个正着。 “他们现在有多少人?”公孙续急忙问道,他根本不关心倭人是否是捕鱼能手,他只想着尽量多了解一下倭国现在的情况,然后尽快征服倭国,尔玉说的这些倭人显然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的。他有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但是却没有必胜的信心,若是能把倭国握在掌中,就算将来失败了,自己和家人也能有条后路。 尔玉想都不想,如数家珍般报上了一窜数字:“共有两千三百五十七人,壮年男人九百二十人,男孩一百三十一人……” 公孙续瞠目结舌地看着尔玉,她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详细? 尔玉嫣然一笑,接下来的话就解开了公孙续心里的疑问,“这些倭人除了打鱼之外,平时还要去王宫或者牧场做事,所以需要一个统领。夫君明白了吗?” 公孙续讶然问道:“你就是统领?” “不行吗?”尔玉哼了一声,故意挺了挺胸吸引住公孙续的目光,傲然道:“两年前,也就是我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和连就让我统领这些倭人了。你上次见过的那个菊子就是倭人首领的女儿。” “真厉害!”公孙续竖了个大拇指,目光却盯在对方傲人的双峰之上,贼笑道:“不过我觉得这里更厉害……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尔玉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公孙续马上收获了一个大白眼和胳膊上的几个牙印。笑闹了一会,二人向着前面的屋子走去,公孙甲兄弟带着几十个人远远跟在后面。 脚步声惊动了村落里的几条狗,公孙续和尔玉刚走到村口,一个个头不足六尺的汉子跑了过来,在七八步外就跪在地头,恭敬地问道:“主人,都这么晚了,您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尔玉淡淡道:“起来吧。” 这汉子毕恭毕敬磕了个头才站起身来,然后叉手而立,深深低下头看着脚尖。 “这人是现在的倭人大头领,去年差点被和连用鞭子活活抽死,是我救了他一命。”尔玉指着汉子向公孙续介绍了一下,又对汉子说道:“都市三郎,这位汉朝的将军有话问你,不可虚言诓骗。” 都市三郎?公孙续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惊讶,即使到了一千多年之后,有自己姓氏的倭人不是贵族就是王族,这个都市三郎应该不是普通人物。此时的倭奴国人应该还是奴隶社会,就是不知道国王是谁。 “喏!请主人放心,小人一定说真话。主人,外面寒冷,要不要进屋去说?”都市三郎说的是汉语,他的口音一点都不像公孙续记忆中的倭人,听起来更像是带着鲜卑口音的汉语。 “那就进去说吧。”尔玉轻轻拉了一下公孙续,向最大的那间屋子走去。 都市三郎躬身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屋里很简陋,布局也和汉人相差无几。进去后是一个小小的正堂,中间挖了个四五尺见方的火塘,里面的牛粪火烧得正旺,右侧有一道门通往里屋,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正面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二尺高的案几,上面的木制刀架上有一把带着一点弧度的刀。火塘周围放着几个草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菊子!菊子!”都市三郎向里面喊了两声。 “父亲,什么事?”里面传来菊子清脆的声音,她说的是鲜卑语,公孙续勉强能听懂‘父亲’这个词。 “主人和一位尊贵的汉人将军来了,拿两块干净的布出来。” “主人来了?”菊子的声音似乎很喜悦,很快就捧着两块白布走了出来,一看到公孙续就愣住了。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布铺在蒲团上,以免弄脏了主人和尊贵的将军的衣服。” “喏!”菊子慌忙走过来,把两块白布铺在火塘边的蒲团上。 都市三郎躬身道:“这里简陋的很,只能委屈一下主人和尊贵的将军了。” 尔玉和公孙续坐下后,都市三郎挥了挥手,菊子行礼之后回到了里屋。 公孙续招招手道:“都市三郎,你也坐下吧。” 都市三郎看了一眼尔玉,见她点了头,这才道了谢跪坐在一边。 公孙续这时才看清都市三郎的相貌,此人生了一张大圆脸鼻子有些塌陷,偏偏双眼又很细小,看起来十分滑稽。他的头发也不是公孙续记忆里的‘唐轮’或者‘月代头’,而是像鲜卑人那样披散着长发,用一根黑色的绳子绑在脑后。再加上他身上穿的鲜卑袍服,若非公孙续早知其是倭人,肯定会以为都市三郎只是个普通的鲜卑百姓。 公孙续在火上搓了搓手,问道:“你多大年纪了?” 都市三郎深深弯下腰,毕恭毕敬道:“小的三十九岁。” “三十九……”公孙续简单算了算时间,问道:“当年你被檀石槐大王抓来的时候,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大人了?” “正是,当时小人二十七岁。” “既然如此,你对倭国的情况应该很清楚了?” “这个……小的知道一些。”都市三郎稍稍犹豫了下,低声道:“只知道到处都在混战,很多人都无家可归,死在战乱或者寒冷和饥饿之下” ‘到处都在混战,现在倭国应该不是一群村长打架的战国时期啊?’公孙续有些纳闷地想到。 其实此时的倭奴国在后世被称作‘弥生时代’(因在倭国东京都的弥生町发现弥生式陶器而得名,这种陶器大概是中国秦汉时期传递过去的制陶技术),刚刚从石器木器时代进化到青铜铁器时代,而青铜铁器却是由秦朝著名的方士徐福最早传过去的。徐福传过去的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其实是稻米,稻米让倭国一跃从渔猎时代进化到农耕时代,人口的增多才引起了更多的混战。 公孙续懒得再去猜测,接着问道:“你在倭国是什么身份?” 都市三郎偷偷看了一眼尔玉,很惭愧的答道:“小人是拘奴国的将军。” “都市三郎,你竟然是个什么将军?为何不早点禀报?”尔玉十分惊讶,脸色不禁有些恼怒。 都市三郎身子一颤,赶紧辩解道:“小人的权势很小,手下只有一百多个士卒,比现在替主人管的人少多了,小人实在没脸说啊!” 尔玉冷哼一声,懒得追究这种小事。 公孙续问道:“拘奴国大概在倭国的哪个方位?有多少人?” “启禀将军,拘奴国在倭国的南方,全国大概有二三十万人。” “二三十万人……”尔玉不禁笑出声来,就这点人也能成为一国? 都市三郎听到尔玉的笑声,脸上惭愧之色愈加浓厚。此前在倭国的时候,他认为拘奴国在倭国能排第二,那么和汉朝应该差不太多,如今早已经知道那种想法不过是夜郎自大而已。 公孙续微微一笑,问道:“拘奴国的实力在倭国能排第几?” “能排第二!排第一的是卑弥呼女王掌控的邪马台国,他们全国有上百万人,整个倭国北部都是卑弥呼女王的。” 邪马台国和卑弥呼女王又是什么鬼玩意?公孙续和尔玉对视一眼,二人都很纳闷。好在都市三郎这次不等询问,就开口说起了卑弥呼女王的事情。 “六七年前,倭国四方大乱,各个小国争战不休,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这时有个叫卑弥呼的巫女出现在了北方的邪马台国,她有一身强大的法力,很快就得到了百姓们的狂热拥护,大量穷困潦倒的流民涌入了邪马台国,想要寻求卑弥呼的庇护。这样一来,卑弥呼就有了人数众多的军队,她开始四处征战,短短三四年时间就统一了倭国北方,被很多小国王推举为邪马台国的女王。” 巫女?法力?公孙续嘴角抽搐,都市三郎难道在讲神鬼故事? 尔玉很好奇地问道:“那个卑弥呼真的有法力吗?” 都市三郎眼中有些畏惧,犹豫道:“这个……小人没有见到过,不过据很多人都亲眼所见。” “有趣!很有趣!”尔玉拍掌笑道:“将来若是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个卑弥呼女王。” 公孙续无奈地看了一眼尔玉,区区一个装神弄鬼的女村长……或者说一个女县令有什么好看的?他皱眉问道:“也就是说其他的小国全都联合起来,也打不过邪马台国是吗?” “是的,将军!”都市三郎马上点头附和,叹道:“邪马台国太强大了,倭国的小国王们根本就不敢与之对抗。” “如果出动鲜卑人或者汉人的军队,你估计打败卑弥呼需要多少人马?” “最多一万人就够了!”都市三郎不假思索就给出了数字,他轻蔑笑道:“卑弥呼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但是都是一些农夫和流民,怎么能和鲜卑或者汉人的强大军队相比?如果将军的军队能和和连大王的军队一样强大,一万人足以横扫倭国了!” “真是没见识!”尔玉嗤之以鼻,冷笑道:“都市三郎,你面前的这个汉人将军名叫公孙续,他的军队比和连大王的强大很多!素利的五千人马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就被公孙将军的三千人击溃,逃回来的才几百个人!如果倭国的情况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最多五千人就能横扫一切!” 都市三郎大惊失色:“素利?就是那个凶猛善战的右贤王?” 尔玉冷冷道:“就是他!素利至今昏迷未醒,也许活不过明天呢。” “小人收回刚才的不敬之言,请将军恕罪!”都市三郎伏在地上,叩头道:“将军的军队真是勇猛无双,想要征服倭国五千人确实足够了!” 公孙续淡然笑道::“若是想要渡海去倭国,怎么走才比较安全?” 尔玉惊讶道:“公孙将军难道真的想征服倭国?” 公孙续看着尔玉,柔声道:“我想给家人多留一条后路!” 尔玉心头一暖,这个‘家人’当然包括她在内了,既然公孙续想征服倭国,她不介意帮***!她站起身走到都市三郎面前,拔出腰间的长剑搭在后者的肩头上,冷冷问道:“都市三郎,我可以相信你吗?” 都市三郎被剑锋吓了一跳,赶紧磕头表忠心:“小人的性命都是主人救下的,只要是主人命令的事情,小人必定全力去做!” 尔玉用剑脊在都市三郎肩膀上敲打了几下,冷然道:“你回头就去挑选五百名精壮,时机到来的时候你们要带着一支军队返回倭国,帮助那支军队的将领征服倭国!事成之后,你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能率领几千人的将军!若是出了岔子,你自己割了脑袋吧!” “喏!请主人放心,小人以血盟誓,一定会把主人交代的事情做好!”都市三郎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在左臂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尔玉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相信你的忠诚!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这位公孙续将军是北地霸主的儿子,他掌握着十多万的汉人精兵!如果你胜利完成这件事,不但你可以成为将军,你的女儿菊子和公孙续将军的子嗣也会成为倭国之王!” “什么?”公孙续和都市三郎同时惊呼起来,前者是惊讶和一丝愠怒,后者是狂喜和不敢置信。 屋内悄悄偷听的菊子更是小脸通红,主人怎么能随便把自己送给别人呢? 尔玉向公孙续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对都市三郎说道:“你没听错!都市三郎,你的外孙会成为倭国国王!为了这个目标,你还有什么不能去做?不敢去做呢?” 都市三郎只觉得胸中热血翻腾,曾几何时自己只是个没饭吃的破落贵族,侥幸成为拘奴国的一名将军就满足不已,及至到了大汉朝,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是何等可笑!若是真的有一天自己的外孙成为倭国的国王,而且是大一统的倭国国王,那时候该有多风光!偌大的倭国谁还敢看不起自己? “小人即使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帮助将军的人马横扫倭国!”都市三郎再次伏地磕头,不过对象换成了公孙续。 公孙续瞪了一眼尔玉,走过去扶起都市三郎,笑道:“你要努力做事,更要留意自己的安危!你的外孙成为倭国国王的那一天,本将军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露脸的机会!” “多谢将军!”都市三郎躬身道: ------------ 第六十九章 天刚蒙蒙亮,一群群的鲜卑人扶老携幼向弹汗山上涌去。大多数人都风尘仆仆,面带倦容,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连夜赶路而来的,但是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庄重和虔诚。对于鲜卑人来说,每次的祭天大典都是一个庄严肃穆的节日,也是一次对先祖和檀石槐大王的缅怀。 太阳升起的时候,人流经过了跑马场军营,很多人都发现军营里挂着的汉人旗帜,心里都十分纳闷好奇。这时就有人在人群中悄悄讲述前日在歠仇水河边的那场战斗,详细描述了汉人的残忍和凶暴,顺带着绘声绘色讲述了和连大王当时的所作所为,隐晦地点出和连大王 不但不帮助同为鲜卑人的轲比能小王,反而助纣为虐帮着汉人迫使轲比能退让,最后甚至把汉人安置在檀石槐大王在世时的跑马场军营,这种行径简直是在羞辱鲜卑人的尊严,同时也践踏了檀石槐大王的无上荣耀。 和连继位之后,做了很多倒行逆施的事情,除了弹汗山附近死忠于和连的鲜卑人之外,大多数边远地带的鲜卑人都对和连又恨又怕,也更加怀念檀石槐大王在位时的好日子。如今有人四处挑唆,还顺带着宣扬轲比能的英明神武,互相对比之下,人群中对和连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高涨,沉默不语的人也越来越多。许是感受到了越来越凝重的气氛,此前到处跑来跑去嬉笑打闹的孩童们也安静下来,默默地跟在大人们身边前进。 步度根站在高高的哨塔上,看着远处的人头涌动,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右贤王,小王请你过去议事。” 身后传来的叫声把步度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不悦的皱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来人,转身下了哨塔。 “慕容启,左贤王已经到了吗?” “启禀右贤王,左贤王刚到小王的王账。”慕容启恭敬地回答,他是轲比能的近卫统领,率领着轲比能麾下最精锐强悍的五千名近卫骑兵。 步度根正准备跟着过去,转头看见一个粗壮汉子正从营寨大门向这边奔来,他马上摆摆手道:“你先回去,本王马上就到。” 慕容启点点头,转身向王账走去。 “右贤王,事情都办妥了!”粗壮汉子到了面前,躬身小声禀报。 步度根谨慎的问道:“乌力,不会被人察觉到他们是本王的人吧?” “右贤王请放心,末将找的都是素利部落的人,他们绝对可靠!” “做得好!乌力,你是本王最看重的万夫长,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本王会封给你一块一千亩的牧场。” “多谢大王!”乌力赶紧单膝跪地道谢,有了牧场就能迅速壮大自己的部落,说不定多年之后自己也能成为一个部落大王。 “起来吧。那些汉人在做什么?” “从前天开始他们就一直待在军营,至今没有任何动作。对了,刚才公孙续好像在跑马场军营的哨塔上观望了很久。” “公孙续竟然还在军营?这事儿有些奇怪啊……继续好好监视他们,一有异动马上来报!” “喏!” 步度根走进轲比能王账的时候,轲比能正在询问素利的伤势。 素利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他无精打采的瘫坐在地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见到步度根进来,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步度根简单问候了一下素利,走到他对面坐下。 轲比能皱眉问道:“素利暂时无法上阵杀敌,步度根,你有什么看法?” “左贤王上不上阵其实都没关系,小王不必担心!”步度根冷笑道:“和连手中的兵力本来就弱于吾等,如今民心又向着吾等,和连若是胆敢先动手,必定会一败涂地!只要小王在祭天大典上站出来揭露和连的罪行,百姓们一定会拥戴小王,跟着小王声讨和连!到了那时候,即便和连还想垂死反击,只怕也没多少人愿意跟着他了!” 素利冷哼一声,对步度根的第一句话十分不满。 原来和连准备在祭天大典上诛杀轲比能、步度根和素利,这三人同时也在密谋对付他!不过轲比能只想着先把和连赶下台,并未想过当场杀了和连,轲比能最大的梦想就是真正的统一鲜卑各部,成为第二个檀石槐大王,因此他并不想大动刀兵,以免给鲜卑人带来大量的死伤。 轲比能沉思了一会,问道:“万一和连不甘失败拼死反扑,吾等有几成胜算?” “最少七成!”步度根自信的笑道:“和连根本就想不到,吾等已经能完全控制他手下的一万多人!这些人若是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和连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可!”轲比能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让和连死在弹汗山!” 轲比能最在乎自己的名声,和连肯定要死,但是绝不能死在他的手中,更不能死在弹汗山。 “小王放心,唯有你亲自下令,吾等才会对和连动手。”步度根低着头做出承诺,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轲比能满意地点点头,摸摸胡须问道:“公孙小贼可有动静?” 素利听到‘公孙小贼’这四个字,顿时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据探子来报,公孙小贼不久前在跑马场军营的哨塔上待了很长时间,他的部下并未出军营半步。” 轲比能愕然问道:“难道公孙小贼不去参观祭天大典了?确认军营里就是他?” “绝不会错!乌力还亲自去看了一下。” “乌力做事谨慎,本王还是信得过的。本王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公孙续不可能不去参观祭天大典啊!” 素利忽然插言道:“小王,会不会是公孙小贼与和连有什么密谋?” 步度根冷笑道:“就算有密谋,吾等又何惧之有?公孙小贼就那点人马,想冲破数万人的防御杀到王宫简直是白日做梦!那小贼绝对不可能白白送死!小王不必担心,只需要派人严密看守跑马场军营即可!等到大局已定,吾等再重兵围住他们,不怕公孙小贼不屈膝投降!” 素利恶狠狠道:“到时候吾定要杀了赵云和阎柔,还有库勒那个该死的狗腿子!” 即便是在狂怒之中,素利还是没有扬言要杀了公孙续,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在轲比能统一鲜卑各部落之前,凭借他们这点人马根本就不敢激怒北地霸主公孙瓒。 “若是大局已定,那三个人可以交给你。”轲比能不假思索就点头答应下来,素利是心腹大将,又很识时务的没有提起公孙续,这点小小的要求他肯定不能拒绝。 步度根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他站起身来抚胸行礼:“时候差不多了,请小王下令出兵。” 轲比能摆摆手让步度根坐下,看着素利肃然道:“素利,这里就交给你了,本王留给你一万人马,你要守好营寨,并且随时监视汉人的动向,不管他们想要冲上山或者想逃走,你都不可强行阻拦,只需派兵从后不断追杀即可。记住,一切以大局为重,报仇的机会多的是!” “谨遵小王号令!”素利脸色一沉,很不甘心的答应下来。 “右贤王,你……” 轲比能一言未了,外面传来乌力的声音。 “启禀右贤王,公孙续向山上去了!” “哦?公孙小贼动身了?”轲比能脸上喜色一闪而过,向外面喊道:“乌力,进来说话!” 乌力掀开帐篷门帘,进来后就要逐一行礼。 “行了行了!”步度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问道:“公孙小贼带了多少人?” “大概一百多人!” 轲比能有些惊讶:“公孙小贼才带了这点人?其他的人有什么动静?” “都还在军营里,公孙续离开后,他们明显加强了戒备。” 轲比能沉思了一会,询问步度根:“难道公孙小贼想袖手旁观不成?” “小王的猜测也有可能,公孙瓒只有公孙续一个儿子,若是他们有什么密谋,肯定不会让公孙续置身于危险之中。难道……”步度根说到这里忽然吸了口凉气,急忙叫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要速速派出探马前出百里,以防公孙瓒黄雀在后!” 轲比能闻言悚然而惊,若真的如同步度根猜测的那样,公孙瓒等到他们与和连争斗之际忽然杀来,只怕鲜卑人会永远失去强大起来的机会! “来人!”轲比能拍案而起,对外面喊了一声。 “小王有何吩咐?”慕容启应声而入。 “速速派出五支百人队,前去东面百里之内分头刺探,一旦发现有大队人马接近就速速回报!” “喏!”慕容启也不问原因,转身就出去大声下达命令,很快就听到一阵马蹄声迅速远去。 步度根想了想,建议道:“小王,要不要多留一些人马,防备可能出现的公孙瓒大军?” “右贤王会不会想得太多了?”素利看着步度根,冷笑道:“前日隐藏在幽州的暗探才来禀报,说公孙瓒带着几千人去了冀州北部。难道他能变出几万人马,再插上翅膀飞到弹汗山不成?” “素利,右贤王的猜测很有道理,不要无理纠缠!”轲比能喝止了素利,又向步度根笑道:“既然已经派了探子去百里之外,这里就没必要留太多人马,毕竟公孙瓒会来只是猜测。这样吧,再给素利留五千兵马,万一公孙瓒真的来了,素利带着一万五千人马肯定能拖到吾等回援!” “小王所言极是,吾仅仅只是猜测而已,确实没必要留下太多兵力。”步度根点头赞同,心里却冷笑不已。 “好!既然如此,烦请右贤王回去调集本部人马,半个时辰后吾等率领大军赶往祭台,本王要堂堂正正逼迫和连丢弃王位!” “喏!”步度根抚胸行礼,大步向外走去。经过素利的时候,他悄然看了对方一眼,眼神冰冷无比,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轲比能走到帐篷口,目送步度根远去之后,回头肃然劝解素利:“本王知道你对步度根不满,也知道步度根和浦头想趁着这次机会扩张实力,不过只要他们愿意相助本王对付和连,这等事情都可以先放一边去!等到本王统一了鲜卑各部落,他们又岂能继续割据一方?” 素利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大王教训的是,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本王会把最可靠的一个半万人队留给你,切记你的责任就是防备汉人,千万不可一时冲动前去攻打公孙续的人马!” “喏!末将一定会守好营寨,同时看好公孙小贼的人马!末将在此预祝大王胜利归来!” “一定会的!”轲比能大笑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