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气死了 冬腊月。 天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沈兰昭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尽管躺在被薰得暖烘烘的屋子里,她也觉得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大限将至的人大抵都是如此。 贴身丫鬟……不,如今已是她身边掌事嬷嬷的令春已然哭得不成样子,拿着参片一个劲儿往她嘴里塞。 “太太,您就含一含,好歹撑到大爷回来,大爷回来,把那丧良心的赶出去,好歹叫相爷来见您一面,您去得也安心。” 令春口中的大爷,叫李恩,是沈兰昭早年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从李氏族中抱养来的孩子。 这孩子来的时候才三岁,听说是丧父丧母了,她是当眼珠子般疼的,是冷了添衣,热了扇风,不知熬了多少心血养大的,若说李家还有什么是她顾念的,只有这个孩子。 大哥儿才十六岁,今年将将考上秀才,是个努力的好孩子。 沈兰昭恨啊,恨自己的身体怎的如此不争气,眼瞧着孩子大了,她却不行了。 她这一去,是耽误这孩子了,本来说好的亲事也要黄了。 至于李庸……年轻的时候,这人嘴上抹了蜜,许下了一辈子不纳妾的诺言,她期盼着少年夫妻,携手共白头的渴望,她相信了。 粗鄙刻薄的婆母念叨着家中无靠,逼着她从沈家拿银钱的时候,是她抛头露面做生意叫李家阔绰了起来,也是她借助了外祖家的风,请了大儒,帮着李庸在族中建立族学,叫李氏逐渐繁荣起来。 更泽惠乡里,扶养了不少有天赋的贫寒学子,这一点点累积的名声,叫李庸平步青云,一步步做到了如今宰执的位置。 可惜,却因为她不能生,和昔年旧事总是被婆母怀疑清白的缘由,李庸竟渐渐和她生分起来。 何其可笑! 她为何不能生,还不是婆母立规矩,叫她大着肚子在寒冬腊月跪在雪地里才导致小产。 后来抱养了大哥儿,两人关系才好了许多,她想着为了孩子,凑合也能过一辈子了,还能如何呢? 可到老了,她才发现这不要脸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嫡妹勾搭上了! 往日的誓言都喂了狗了。 沈仙蕙如今都三十七了! 李庸竟也下得去手! 从武定侯小侯爷死了后,沈仙蕙守寡已经十几年了,在外名声极好,平日里也常往她这儿跑,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她怜悯了她。 她念着她年轻守寡无儿无女,继婆母又常常为难她,日子不易常接济,是又送田地又送庄子,到头来却如此待她! 狗男女。 “咳咳……不见他,大哥儿,叫大哥儿来……我的恩儿……”沈兰昭挣扎着,枯槁的面容红润起来,焕发了一丝生机。 “太太,已经叫人去——” “长姐何必再费这样的功夫。” 一抹红影推开阻拦的下人,披着初春海棠的红锦大氅进来,眉眼含笑,灿如桃李。 “哎呀,长姐可是才长我一岁呢,怎么像个耄耋老人?” 许是闻到药味,沈仙蕙嫌弃地后退一步,似乎是想到什么,又朝她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她,面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了。 “我忘了长姐操心过度,为了李家油尽灯枯了,是我这样不操心的人比不上的,说来我得谢谢长姐啊,帮我扶持起了相爷,又扶持起了李家。” 沈仙蕙细细盯着沈兰昭的神情,希冀再从上面看到一丝一毫的不甘心和愤怒。 可惜却让她失望了,这样的话初听,沈兰昭确实痛心,可久了,已经麻木了。 沈仙蕙浅浅勾唇,带着明显的得意,“也要谢谢姐姐,帮我养大了……儿子。” “你说什么!”沈兰昭愣了一下,一个不愿成为现实的念头冒了出来,“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她的模样成功取悦了沈仙蕙。 沈兰昭,枉你聪明一世,到头来还不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是说,谢谢长姐帮我养大了大哥儿啊,这孩子被你养得很聪慧,知道孝顺父母,前儿还同我说,等到你死了,他就放出风声,说在梦里得到你的遗愿,要我成为他的母亲,到时候,他会三跪四请,逼着霍家放人,相爷也会向皇上请旨,娶我为妻,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能重逢了。” “不……”沈兰昭爬了起来,伶仃的四肢,瘦削的面庞衬得眼睛大大的,伸手抓向沈仙蕙,像只恶鬼。 沈仙蕙吓得后退两步,反应过来,抬脚便要踹,却叫令春挡了去。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个贱妇拖下去!”令春怒色与泪横流,替自家主子极为不值。 沈兰昭余威尚在,房内一下子涌进来许多仆人,上来就要拉沈仙蕙。 沈仙蕙慌神两分,“谁敢!” “我如今是相爷的人,大爷也是我亲生的儿子,李府将来的主君,你们碰我一下试试!” 周围人僵住,这谁也不敢得罪未来主君的亲娘啊,他们的身契可还在李家呢。 见状,沈仙蕙立时嚣张起来,“沈兰昭,知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就生了大病不行了呢?” “是大哥儿,大哥儿日日在你饭菜里下药,亲手送你上的路!” “如今眼瞧着大哥儿就要平步青云了,你若是惦记着这个孩子,就该早早上路,别拖着他三年后的府试……” “滚!滚——” 沈兰昭穷尽一身的力气,嘶吼出声,而后,世界一片灰败。 若是有来生,她定要这一家子付出代价! ———— “快点,快点装,唉哟,这可是宰了一条肥鱼,这金银珠宝,发财了发财了!” “大哥呢?可别出什么幺蛾子,听说官府准备剿匪了。” “嘿嘿,里面快活呢,报信儿的人可是还有另外的要求,大哥可是捡着便宜了……” 头痛欲裂。 沈兰昭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身上一凉。 她睁眼,就瞧见一张满脸横肉的脸冲她扑了过来。 “你是谁!”沈兰昭惊恐往后一缩,下意识抱胸。 这细腻的触感。 这般年轻的声音,是她年少时候的声音。 难道…… 沈兰昭往四周打量了一下。 影影绰绰的窗纸上,透着火光和杂乱的人影,还夹杂着刀兵声。 她回来了。 回到她十六岁那年,她回乡探亲那年,去的时候是继母张氏带着去的,可是回来的时候她突生大病,张氏带着沈仙蕙先回来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却遭遇了水匪,也是险些被玷污,后来怎么脱险的来着…… 男人已经扑了过来,沈兰昭叫了一声,感到带着酒臭的粘腻触感落到了身上。 绝望的念头油然而生。 难不成将将重活,就要折在此处吗? 噗嗤—— 那粘腻触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腥热的臭味,和横在眼前,被鲜血染就的刀刃。 滴答滴答。 甚至还有血从刀刃的凹槽里滴下,落在了沈兰昭身上,那相似的粘腻触感让沈兰昭一阵犯恶心。 “啧。” 那人拔了刀,连带着男人的尸体被带离她身上。 不知是染了血色还是本来就红的大氅,被人影一下围在了她身上,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一张带血的脸探到她面前,沈兰昭清晰瞧见,那血染了半张脸,生生将一双柳眉星眼衬出狰狞鬼意。 倏然,那双眼眸又荡开小鹿般的轻灵。 “吓到了?” ------------ 第2章 霍无疾 这张脸…… 她记起来了。 是武定候小侯爷霍无疾,沈仙蕙那个早死的丈夫! 传言他出生丧祖父,三岁又丧母,是个天煞孤星,谁沾上谁倒霉。 霍家祖上有从龙之功,后又世代替大雍戍守北疆,有个世袭罔替的镇北王之爵。 可自从霍无疾出生后,先是其祖父霍炀战死沙场,尸首异处,只送回来一具无头尸体,头颅至今还未找到。 连其父霍洵,也在前往北疆继承爵位的路上摔落山崖,险些殒命,等救回来的时候,下半身已然不遂,镇北王的爵位因此没了,只得了个皇帝安抚的武定侯。 三岁上,母亲又大病不起,撒手人寰。 这也就算了。 此人大了后,忤逆长辈不说,更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各个花楼的头牌据传都是他的相好,家里更有两个如花似玉的通房。 又闻稍有不顺心,就以折磨人为乐,武定侯府十天半月就会抬出去一两个,这人手里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上辈子,沈兰昭就是听了这些传言信得半真半假。 这人又在她面前杀了人,那传言一下子真了十分,她当即就被吓晕过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这人送到了父亲的人手里,后面送了谢礼后,她和此人再无交集。 今日的事对她来说一直是个噩梦,一直刻意不去提。 所以她才记不清了。 “果真吓傻了。” 霍无疾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见她看过去,方才扬起笑脸,“船上可有你衣物,快些换上挽好发髻,今日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姑娘尽可放心。” “只怕晚了。” 昔年回忆如潮水涌入,她与李庸订婚也是因为此事。 当年她回到上京,她遭遇水匪失了清白的传言便已经满天飞了,可谓是声名狼藉,外祖父原来给她订的亲事也没了,还连累到了沈仙蕙的婚事,因此,她一直很愧疚,险些投缳。 直到后来武定侯府和李家同时上门提亲,她的名声才因此好转。 父亲原本是把霍家的婚事给了她的,是继母张氏说她坏了名声。 哪怕霍无疾同样声名狼藉,但是霍家可是高门大户,霍无疾的亲娘还是先皇最宠爱的乐安长公主,就是死了那霍无疾也是贵不可言,武定侯难道会要一个同样名声不好的儿媳妇吗? 且沈仙蕙也来寻她,只说她前头十几年命苦得很,又丧母,名声也坏了,不愿意她后半辈子也苦着过,李家虽然穷了点,但是李庸人好,沈家也有钱,父亲一定会帮扶的。 又说自己对霍无疾一见倾心,不介意霍无疾的过往,让她成全她。 沈兰昭信以为真,加之愧疚,就同父亲说只愿嫁李庸。 如今细细思来,只怕今日这场祸事,不是她运道不好,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至于霍家和李家……张氏母女恐怕还没有这般大的能耐去算计,只可能是算计外的意外收获。 毕竟,父亲原来给沈仙蕙定的未来夫君只是一个农门出身的秀才。 而外祖父给她定的,是书香门第王家,那王家老爷,此时才升从四品国子监祭酒,长子亦是考中了秀才,是沈家能够够到的最好的婚事了。 如此天差地别,也难怪张氏母女嫉妒想要算计她。 “晚了?”霍无疾疑惑。 沈兰昭回神,只觉眼前人那张染血的脸没那么吓人了,却变得可恶了。 她知道沈仙蕙和李庸私通的事不怪霍无疾,也知道自己前世笑话的一生也不关这人的事,但还是忍不住迁怒。 若不是这人命短,她的人生兴许没那么糟心。 “谢你救我性命,你出去,我寻衣服穿。” 沈兰昭面色冷冰冰的,只是垂着的眼睫同微撇的唇角在颤动,蒙了一丝倔强。 霍无疾想,这么温婉的美人儿,才经历了那样的事,许是吓惨了,对男人没有好脸色是正常的。 他自认为贴心地出了房间,又砍了两个水匪,人才从房内出来。 美人儿依然低着头,霍无疾没想那么多,把人带到了自己的船上,人家除了说谢谢,依然不搭理他,这才明白,这姑娘就是不待见他。 霍无疾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也没伤着啊,往日光是凭他这张脸出去,那不要命往上贴的姑娘也多得很。 再不济,也会给他一个好脸色。 这姑娘不一样啊,偶尔叫他看到的眼神都是冷冷的,还带着一丝恨意。 他何时得罪了她? 有意思。 “姑娘家在何处?姓甚名谁?” 霍无疾拦住沈兰昭进船舱的路,低头靠近的动作吓了沈兰昭一跳。 那秦楼楚馆常客的传言浮现,沈兰昭瞪着霍无疾,她就说这人不是个好东西! 如此轻佻,传言就算不真,起码也占了三分。 “不便告知,你把我送到城中就好,届时小女定会让家中送上丰厚谢礼。” 沈兰昭忍了忍,毕竟这人刚救了她,她还要求着霍无疾回到城里呢。 “啧,我连你家在何处,姓什么叫什么排行第几都不知道,那我岂不是白救你了,到时候你跑了,我上哪儿拿丰厚的谢礼去?” 霍无疾环胸,又逼近了她两分,大有她不说就不放过她的意思,那面上的神情要多轻浮有多轻浮。 “我坐的船上明明就有沈家的字旗,亦有族徽,堂堂武定侯小侯爷难道还看不出吗,作何这般孟浪!” 沈兰昭恼火,连带面庞都染了红晕,倒是给那端庄的模样添了一丝鲜活可爱。 霍无疾忍不住勾唇,“啊~你说我孟浪,可是,你身子都叫我看了,若是传出去,你还能嫁给谁?” “你!” 霍无疾松开手,作势靠近沈兰昭,“再说这船上可没人啊,孤男寡女的——嘶!” “你滚!” 沈兰昭抽出来袖口里藏着的簪子,狠狠往霍无疾伸过来的手一划,那艳丽的颜色一下叫沈兰昭想到了那初春海棠的大氅。 该死的沈仙蕙,该死的霍无疾! 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沈兰昭后退两步,不等霍无疾反应,就往水里倒。 霍无疾眼皮子一跳,揽着人的腰就把人抱了回来搂在怀里。 可惜温顺的猫儿亮出了爪子,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那力道,霍无疾怀疑会留痕迹,胸中不由团着火,从来都是他霍无疾揍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揍他了? 可…… ------------ 第3章 登徒子! “登徒子,混蛋,果然天下男人都一样!” “你要你拿去好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会杀了你的,一定会的……呜呜呜……” 沈兰昭不知道是在说霍无疾还是前世积压的痛苦不甘,挣扎无果后,一口咬在霍无疾肩上,埋头痛哭起来。 霍无疾有点无措,掉眼泪的女人他也不是没见过,往他怀里扑的也有。 但像这样哭得肝肠寸断的,哭得没有形象,直接忽视他的,真没有。 而且还是因为他。 他只是想逗逗这个不搭理他的小冰块儿而已。 他就是看她冷冰冰待他的样子,心底不舒坦。 明明他救了她。 还对恩人冷眼相待。 “别哭了,这事儿我真的不会告诉别人的,回到上京你还是能许到好人家的,刚才都是逗你玩儿的。” 怀里的人不听,还是在哭。 “喂喂喂,你家不会那么迂腐吧,学那等酸儒,叫人看了脚就要嫁?我发誓我只看到个肩膀,多的没瞧见,那上京,到了夏日,姑娘家穿衣露肩颈的比比皆是,没必要哭得像失了清白吧?” “就是失了清白,嫁得远些,也就没人说你了。” 怀里的人没反应。 “……我娶你行不行?” 哭声依然震耳。 霍无疾头疼,慢慢抬手,手掌落在沈兰昭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哭声渐歇。 怀里的人一抖一抖的,身上还冒出一股奇香,闻着的感觉仿若空谷幽兰,熏得霍无疾有些心猿意马。 似乎……娶了也不错? 下一瞬,他便被推开了。 沈兰昭红着一双眼看他,“我叫沈兰昭,是家中长女,既然承诺了,记得来提亲。” 霍无疾一愣,认真看着沈兰昭。 乍看,沈兰昭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美人,可多看两眼,就觉得极有味道,卷着书卷气,光是坐在那儿,就如一株静静绽放的兰花。 只是那双红肿的眼里,蒙着一层暮气。 给这株兰草蒙上了灰败的气息。 霍无疾莫名不喜,“你既知晓我是武定侯小侯爷,那自然也知道我是秦楼楚馆常客了?” 沈兰昭垂下眼,目光落到了他被划伤的手掌心,“知道。” “……那自然也知道我杀人放火,忤逆长辈,不学无术了?” 沈兰昭从袖口掏出了一块帕子,拉起了他的手,“知道。” 她擦着他手掌心的血,乖巧的模样让霍无疾心痒痒极了,“那你还敢嫁?” “你若是因为船上的事才嫁我,那大可不必,小爷我不喜欢强迫女子。” 霍无疾想缩回手,却被沈兰昭一下抓住了,而后开始绑手帕。 “对我来说,嫁谁都一样了。”沈兰昭抬起头,看着少年笑了笑。 “和我成婚后,我不会拘着你寻欢作乐,也不会强求你读书上进。” 沈兰昭垂眸,方才霍无疾的模样已经叫她看明白了,就算传言有一部分真,但这人起码没那么坏。 若真是个混不吝的,想干点什么,她也无处可逃。 “我会做一个好妻子,好主母,替你打理中馈,孝敬父母养育儿女,随便你干什么都行,但是……” 上辈子的教训让她知道,男人大抵都是靠不住的,嘴里的誓言也同狗叫无异,最初再好,到最后过日子也全都是凭着男人良心。 不如拥有钱财和自己的孩子来得滋味好,更何况霍无疾还短命,她也不用应付他多少年,下半辈子就能快快活活过完。 霍无疾当真是个做夫婿的好人选。 想通后,沈兰昭抬起头,眼眸亮得吓人,“不可以宠妾灭妻,你得先给我一个嫡子。” 明明挺羞人的事,从沈兰昭嘴里出来,倒给霍无疾一种做交易的感觉。 他更不喜了。 “那我娶你做甚?” “我娶妻可是盼着家里有人疼爷,有人让爷疼的,你这样……和娶个老娘有何区别?” “妻子的责任我都会做到。” “我说得不是这个!”霍无疾瞪着沈兰昭,瞧清沈兰昭眼底明明白白的疑惑,憋得耳尖通红,“……你还不懂呢。” “那你说。”沈兰昭一副认真研究的模样。 “……这种事儿怎么好说,啧,先,先送你到城里,你先回家吧。”霍无疾咳了一声站起来。 “你带我回京。” “嗯?” “此番祸事,是他人算计,小侯爷,我若是单独回京,只怕你回到上京,听到的会是我已经被水匪污了清白的传言。” 闻言,霍无疾一下转头看沈兰昭,挑眉,“谁敢算计小爷的人?” ———— 一路颠簸,两人在半个月后抵达上京。 霍无疾特地换了一身招眼的玄色飞鹤绣面的圆领袍,大摇大摆地把沈兰昭送到了沈家门前。 接到消息早早等在门口的沈万锦和张氏脸色都变了。 沈兰昭才一下车,就被沈万锦拉到身边,脸色铁青,压低声音质问,“我听说你遇到水匪了,一路叫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可你怎么和这个小魔王一起回来了?!” “爹,我……被小侯爷救了。” 沈兰昭低头,耳尖的红透露出不小的信息量。 想到上京那些不堪的流言,有这么一遭,只怕更加不堪,沈万锦只觉两眼发黑。 “老爷,别站在门口了,先叫大姑娘回家,大姑娘这在外面啊,只怕受了不少委屈呢——” 继母张氏在旁抹着眼泪,只是说话声音大得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从前她是知道张氏小气爱同她计较的性子的,只是她不愿意计较。 张氏从前是娘身边的侍女,原本都要出嫁了,却被娘硬逼着认作义妹强嫁给了父亲,就是为了将来的主母出身低,不敢压制她,更不敢插手她的姻缘。 张氏心里有怨,她一直知晓,可如今细看,她发现张氏眼里不是怨恨,而是嫉妒。 这一辈子,她可不想让着了。 “委屈?” 然而不等她开口,霍无疾就冷哼出声,“这一路上,小爷可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就怕摔了碰了,可没让她受委屈,太太说这话什么意思?” 霍无疾理了理手里的马鞭,瞥着变脸的张氏,“太太这话可是说我亏待了沈大姑娘?” “没有,我可没这个意思——”张氏哪见过这样的架势,被吓得心里直打鼓。 “哼!改日小人定会给小侯爷送上谢礼!小侯爷不必在我沈家门口发难,我可不怕。” 沈万锦抚着心口缓过来了,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的这段话。 那不善的语气,听得霍无疾眼皮一跳,糟了,忘了沈兰昭亲爹还在现场了。 招了未来岳父不喜了。 等回神的时候,沈兰昭已经被沈万锦拉着进府了,只不过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忍俊不禁和赞许。 霍无疾抚着马鞭,忍不住勾唇。 ------------ 第4章 她不甘心 沈万锦气冲冲将沈兰昭拉至厅堂,本想好好询问一番,但见女儿眉间蕴着疲态,衣衫也不见往日光彩,火气到底压下了。 “你看看你现下像什么样子,先回院子换身衣衫再过来。” “是,父亲。”看着眼前的沈万锦,沈兰昭心中五味杂陈。 沈万锦是个合格的家主,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上辈子,沈家的儿女中,就没有一个过得安稳幸福的。 她嫁给李庸,李庸与她恩爱多年不曾纳妾,表面上,她是兄弟姐妹里过得最幸福的一个,但背地里她吃了婆母多少刻薄,听了多少她不下蛋的话,给李家的人贴了多少钱,谁也不知道。 而沈仙蕙,当年她的不好过是明面上的,成婚当夜夫君逛秦楼楚馆一时让沈仙蕙成了整个上京的笑话,接着便是第二日继婆母的为难,硬是给塞了两个妾,又给沈仙蕙添了一柄笑料。 下面还有两个弟妹,庶弟沈攸,是父亲最喜欢的柳姨娘的儿子,借着沈仙蕙的关系娶了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为妻,可惜对方瞧不上沈攸又不许沈攸纳妾,后面还私通他人,导致沈攸郁郁寡欢,最后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抑郁而亡了。 庶妹沈云芝,与沈攸同胞,被父亲远嫁云州给人做续弦,对方是从二品巡抚,尊贵体面是有了,可一辈子没有孩子。 她死之前得了沈云芝病亡的消息,听闻是草草下葬的。 想来,日子也是难捱的。 这些,沈万锦不是瞧不见,可沈万锦都当没瞧见,他利用着儿女的婚嫁,利用着一切能利用的资源,短短几十年,就将沈家改换门楣,到沈攸儿子的时候,沈家就已经踏进了士人阶层。 可若说沈万锦不在意儿女,也不全然是,至少在所有儿女遇到难处的时候,沈万锦永远跑在最前面。 明华院。 沈兰昭才踏进院子,令春便红着眼迎了上来,围着她打转儿,那眼睛同手脚,都不知道该忙哪个。 “姑娘……” 这声儿一出,沈兰昭也红了眼,若说这世上还有谁真心待她好,那就是令春了。 上辈子她过得苦,本来她要将令春嫁出去的,令春为了她不愿嫁,把最好的年华都用来撑着她了。 也不知她死了后,那对狗男女会怎样对待令春。 “令春……” “姑娘莫哭,不怕不怕,外间那些传言,都是些丧了良心的在传,老爷不是那等迂腐人,断然不会叫姑娘铰了头发做姑子,或是打死姑娘的,再不济,奴婢带姑娘回杜家去,舅老爷定然不会放着姑娘不管的。” “噗,我哪里就这样无用了。”沈兰昭破涕为笑,错开话题,“我叫你在上京管着我娘的田地庄子,你管得如何了?” “姑娘放心,这事儿往常不都是奴婢在管?都是常事儿了,都全乎着呢。” 令春调皮眨眼,两人心照不宣。 沈兰昭年纪尚小的时候,亲娘的田地庄子是张氏在打理,她渐渐懂事后,沈万锦便收回一部分叫她自己管着,可张氏还时常惦记着,把着剩下的不愿给,前世出嫁的时候才全部给她。 可等她去巡查才发现,她娘的田地庄子早叫张氏掏空了,留下的都是些不赚钱的营生,就是首饰古玩字画那些,也全都换成了赝品,叫李庸娘知道了,便整日说她娘家是沽名钓誉,为了攀高枝,脸面都不要了。 她前世还是太好说话了一些,这辈子,她定要张氏全部吐出来。 沈兰昭才换了一身素青衣裙,正准备前去前厅,便听另一个丫头令秋来秉。 “二姑娘来了,姑娘见吗?” 沈仙蕙! 沈兰昭柔和的面庞浮现一丝恨意,端庄姿容下像装了只从地狱爬回的恶鬼,吓了令秋一跳。 “姑娘?” 沈兰昭回神,呼吸往复多次,方才压下胸腔里那涌动着的恨意。 时日还长,她有得是日子来收拾沈仙蕙! “自家姐妹,自然是要见的,请她进来罢。” “长姐!” 那带着急躁的一声莺啼,鸟儿似的飞落到屋里,紧接着,一抹翠黄身影飘了进来。 沈兰昭抬眼望去,一张稚嫩,却已经显露出明艳风姿的脸映入眼帘。 “长姐可还安好?”沈仙蕙坐到她面前,说话间眼眶便已经红了,执起她的手细细搓着,“我听闻长姐回来的路上受了委屈,这外间的传言本就够让人难堪得了,长姐怎的还同那个魔头一道回来了?” 说罢,仔细盯着她神情,眼底不经意间流过一丝嫉恨。 沈兰昭面上不显,心底却是翻涌着滔天的恨。 前世她同张氏的关系不好,可自认待底下的兄弟姐妹都不错,尤其是沈仙蕙,因着她娘认义妹的事她觉着理亏,父亲的心思又全都放在她身上,是以,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她都想着沈仙蕙。 以往,她只是觉得沈仙蕙骄矜了些,调皮了些。 现下一看,竟然是打小就开始恨她了吗? “我也不想。”沈兰昭面上苦笑,而后垂眸,掩去眼底的恨,只道:“只是偏生就是他救了我,还硬要送我回来,沈家不过是皇商,怎么好得罪?” 闻言,沈仙蕙眼眸暗了暗,即便是她这辈子已经打定主意不嫁霍家了,还是感到嫉妒。 前世也是霍无疾救了沈兰昭,也是看上了沈兰昭,只是前世她觉得霍家好,只有自己能配得上,才磨得沈兰昭同意换亲。 她以为自己嫁进霍家,怎么着也是未来的侯夫人,凭着自己的相貌手段,怎么着也能得到霍无疾的心,能够在侯府立足。 可新婚夜,霍无疾瞧清她的脸后当场变脸,转身去了秦楼楚馆,让她成了整个霍府,整个上京的笑柄。 第二日,霍府那个老妖婆还以此为由说她拴不住爷们儿的心,硬塞了两个妾,彻底让她在霍府直不起腰。 乃至到最后武定侯府落魄了,霍家一家子也心安理得地用着她的嫁妆,霍无疾那个丧良心的,还跑去参军,还死在了战场上。 就连她好不容易把沈兰昭弄死了,看着亲儿求自己嫁进相府,以为就要做上诰命夫人了,结果,霍府那个老腌臜婆,竟然让人给她灌了毒药,生生毒死了她! 她不甘心! ------------ 第5章 我要娶沈家大姑娘 重来一回,她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次不换亲。 只是听到这与上一世不同的变化,心里有些不安,便想着前来试探一番。 若是沈兰昭也是重生回来的,算计着不准她嫁给相爷怎么办? 毕竟李庸可是告诉过她,他曾喜欢过沈兰昭的。 只要沈兰昭把她摁死,还是可以同李庸双宿双飞,享受着诰命夫人的尊荣到老的! “只怕是他瞧上了长姐,有意毁了长姐的名声好得到长姐,那霍小侯爷可是有名的混不吝,若是真的得到你了,腻了后说不定日日冷脸,长姐,你可要怎么办啊?” 闻言,沈兰昭抬头,正好捕捉到沈仙蕙面上不显的幸灾乐祸,这语气笃定的,好像自己经历过似的。 经历过……沈兰昭浑身颤抖起来,死死咬住牙关。 那面前的人同她一样,都是从前世回来的鬼啊。 好好好,这样她报复起来才不亏心,也不知道李庸有没有回来。 狗男女最好恩恩爱爱,直到生下李恩,一家子下去才叫团圆,那才是她的福报! “…那我又能如何,回来的路上……”沈兰昭执帕遮脸,哭得极为伤心。 这颇有歧义的一句话让沈仙蕙一愣,竟险些笑出声,若真是如此,沈兰昭还能嫁给霍无疾为正室? 还未娶便如此轻待,只怕霍无疾也只是贪恋沈兰昭的美色罢了。 若沈兰昭真是重生回来的,定然不会放任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登时,沈仙蕙心底有了谋算,面上安抚着沈兰昭,“长姐莫怕,父亲定然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父亲还在前厅等着呢,长姐快些过去罢。” 沈仙蕙起身离开后。 沈兰昭瞬时止了哭,看着沈仙蕙离开的背影,眸底蒙了层冷色。 而后理理衫裙,携着令春令秋去了前厅。 到前厅的时候,张氏已经在一旁安慰着沈万锦了。 “大姑娘来了,老爷,大姑娘可受了不少委屈,那霍家小侯爷……明儿这上京城里的传言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张氏面上团着担忧,手里的帕子却差点被她撕了,心里的嫉妒都快压不住了。 她还盘算着怎么和武定侯府搭上,怎么撺成这门亲,好叫亲事落到女儿头上,那霍小侯爷再差,将来也是要继承侯府的,蕙儿若是嫁了,将来那就是侯夫人。 是能有诰命加身的,那是尊荣富贵都有了。 可沈仙蕙竟然同她说,她不要这门婚事,回来的路上,霍小侯爷已经破了沈兰昭的身子,让沈兰昭嫁去,只是不要让沈兰昭明媒正娶,最好是做妾。 沈万锦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因为这句话哽得不行,只是冷静下多了层深思,“兰昭,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兰昭福了礼,大方将前后缘由道出,只是添了些东西,“……我想回城中寻沈家的商会,只是夜黑风高,小侯爷说有水匪,不便回城,待到天明,我才发觉,已经离开好远了,他说他亲自送我回来,女儿乱了章法,又人生地不熟,只得如此了。” “那他就没,怎么你吗?” 张氏急了,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是霍小侯爷对沈兰昭有心思,不止没破身子,还以礼相待? 只是没发现,一旁的沈万锦脸色铁青,“你盼着兰昭出事?!” 张氏头皮一紧,连忙抹起眼泪,“老爷,妾身没别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因着传言的事,两个姑娘的婚事都被退了,尤其大姑娘的婚事还是杜家定的,这事儿一出,大姑娘的亲事杜家兴许会管一管,可是底下的姑娘们呢,妾身就是想问清楚,好上霍家要说法啊。” 沈万锦听进去了,别看他方才在门口那么硬气,其实心里也乱。 若是能把女儿嫁进霍家,对沈家的帮助不可谓不大,兰儿又是他费心教的女儿,本事他最清楚了。 这是他最有成算的一个女儿。 “兰昭,你同爹说实话,你同霍小侯爷——” “爹,若是真有此事,女儿回来的路上早该投江了!” 沈兰昭红了眼,打断沈万锦的话,盯着父亲的眼睛瞧,可悲的发现,父亲有那么一瞬间,是希望她和霍无疾真的有事的。 “我是什么脾性,别人不清楚,难道爹还不清楚吗?”沈兰昭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她两世渴求的东西终归是得不到。 她自幼丧母,最是期盼父母之爱,可父亲爱她是有,可永远及不上沈家的利益。 沈万锦面亏,也觉自己问得不妥,一旁的张氏却以为踩住了沈兰昭的尾巴,“大姑娘,可别这么大声,给别人听了叫人笑话,你也别怕,若真是有事,就算是做妾,也得认啊,你得为家里的弟妹们着想啊。” “闭嘴!” 沈万锦站了起来,呵斥张氏一声,“兰昭给人做妾才是真的叫人看了笑话!” 而后转头瞧沈兰昭,缓了声音,“不怕,爹去寻你外祖父,怎么着也要向霍家要个说法!” 而此时的霍家,也正热闹着呢。 霍无疾回府后径直寻到亲爹霍洵,开口第一句便是:“我要娶沈家大姑娘。” “哪个沈家?”霍洵心底先是一喜,这小子总算开窍了,以前给说的亲都给这小子搅黄了,这回要真是能娶到贤妇,也算是件好事儿。 “卖茶叶的沈家,就那个靠着岳父做成皇商的沈万锦的长女。” “这……侯爷,那岂不是商贾之女,大哥儿,霍家再不如当年,长房宗妇也不能娶这样出身低的女子呀,说出去,霍家得让人笑话死。” 一旁姿态温和,看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的美妇人温言出声,只是说出口的话,叫霍洵更加气了。 “商贾之女,亏你讲得出口。”霍洵冷哼,“你死了这条心罢。” 一听这话,霍无疾面色就不大好看,只觉霍洵不仅腿残,眼也叫人蒙上了。 “什么商贾之女,她外祖父杜晦老先生可是三品荣休,如今又在梧桐书院做山长,可谓桃李满天下,那沈老爷原先也是他的弟子,只是出身商贾考不了功名,据闻学识也是不错的,沈家怎么着也算书香门第了,可比我们霍家这兵鲁子的名头强多了。” 说着,霍无疾挑眉,浅勾唇,“再说,我把她从水匪手里救下来,朝夕相处十数日,这要是传出去,只怕清白都没了,我若是不娶她,指不定明儿想不开就投缳自尽了。” “什么!” ------------ 第6章 孽障 “孽障!” 霍洵面显怒色,狠狠一巴掌拍在轮椅把手上。 “你平日里招猫逗狗的也就算了,如今竟然祸害到人家姑娘清白上了,真想背人命啊,外头的传言把你传成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你还非要自个儿往上面贴?” “我不祸害,她清白就真没了,岂能活到现在?” 霍无疾气笑了,从小到大都是这种论调,他纨绔的名头到底是怎么来的,霍洵该是比他更清楚才是! “事已至此,父亲还是想想该怎么解决,光怪我,有何用?” “你!” “侯爷别动怒,左右事情都成这样子了,大哥儿也是好心,那水匪可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东西,大哥儿若是不救,那姑娘只怕早投江了。” 卢氏忙抚着霍洵的胸口,眉宇一副忧愁的模样,“大哥儿既然喜欢,不如纳回来做个偏房,沈家商贾出身,能有这等好事落到头上,想必也是愿意的。” 霍洵被劝住了,“你母亲说得对,这两日我就叫你母亲相看,娶个门第高些的正妻回来,你再把那沈大姑娘纳回来做妾。” “不成,我要娶她为妻。”霍无疾冷冷扫了卢氏一眼,脾气也上来了。 “大哥儿,你就别同你父亲犟了,纳妾有什么不好,沈大姑娘还是一样跟你的。”卢氏依然好言相劝。 “母亲倒是大方,可我也没见父亲有几房姨娘,没见长房多出几个孩子来,父亲虽然半瘫,可到底还是有些知觉的,母亲不如先给父亲纳几个妾呢?” 卢氏面色一僵,“你——” “个混账东西,论事论到父母房里来了!” “跪下,你去拿家法,老子要好好教训这个无君无父的混账!” 霍洵指着霍无疾,话却是冲着卢氏说的。 “侯爷……” “去呀!” 少顷,卢氏拿着根通体黝黑的鞭子出来了。 霍无疾认得这东西,是他娘的陪嫁,用得上好的黑牛皮制成的软鞭,是母亲用过的软鞭。 原先的家法是霍洵自己的鞭子,可是打了他会跑,后来就换成了他娘的鞭子。 自从知道这是母亲用过的鞭子后,霍无疾再没跑过。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被这根鞭子打了多少遍。 “跪下!” 霍洵的呵斥声传来,霍无疾捏了捏拳,一撩前袍,跪在了霍洵身前。 火辣的刺痛落到肩上、背上,胸膛前。 霍洵咬紧牙关,挺直了腰背,忍不住想,母亲若是还活着,用这鞭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父亲这般有力。 他犯错的时候,母亲会不会像父亲抽得这般狠。 “知错了吗?” “孩儿无错,孩儿就是喜欢她。” 又是一鞭落下,霍洵气到声音都抖了,“门不当户不对,你们能过到一起吗?” “你不是纳妾,你是娶妻,夫妻乃是一体,要能互相帮衬,互相明白心意,互相体谅的,你说的那沈大姑娘,她能做到吗?” “那母亲刚嫁给您的时候,你们是天生就能互相体谅,互通心意的吗?” 霍无疾抬起头,面上全是桀骜,“母亲天生尊贵,难道就没有为难父亲的时候吗?难道不是互相包容着才会有这些吗?” “你……你也知道你母亲天生尊贵,你娶个这样的女子,你就不怕她在天上痛心吗?” “娘若是看到我因为门第而否认一个女子的全部,更会痛心,父亲应该早忘了我娘吧?” 霍无疾眼眶泛红,看着依然气愤的霍洵,倏然笑了,看向卢氏,道:“不然父亲怎会娶这样门第低的女子为妻,不怕我娘在天上痛心吗?” 啪—— “逆子!” 叱骂声同鞭子一同落下,抽到了他脖颈上,火辣的疼不抵心中的痛。 他戳到父亲痛处了。 “把这个逆子给我关到祠堂里去,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给他饭吃。” ———— 厅堂。 “侯爷,别气了,你这身子本就不好,可别让妾身担忧了。” 卢氏边抹眼泪边打量霍洵的神情,“大哥儿这般犟,不然咱们就成全了他,听起来,那沈大姑娘的外祖父也是出身士族,门第勉强可以的。” 见卢氏哭,霍洵有点不耐,“你懂什么,你听过哪家出嫁的姑娘,外祖家会管的?” “且那杜晦老大人,当年是耕读人家出来的,甚为贫寒,是沈家给他出钱读的,他女儿为什么嫁沈万锦,是他在微时指腹为婚的,后来中进士发达了,两家结亲了,才帮着沈家做了皇商的。” “门第勉强是可以,可底蕴不行,无疾娶得是宗妇,是要能挑事儿的女子,不是一般的女子,没有底蕴的人家,如何教出好的女子来?” 闻言,卢氏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喜意,面上又继续抹眼泪,“侯爷都没见过人家,如何知道人家姑娘不能担事?不如我先去沈家相看一番,若是那姑娘不行,就给大哥儿做妾。” 霍洵沉吟片刻,微微叹气,“带点重礼,本就是那逆子的错,态度好些。” 卢氏微笑,当即下去准备礼物。 不想,她还没出门,沈万锦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杀上门来了。 霍洵细细打量着对面的老者。 此人看着不过花甲之年,脊背却甚为挺拔,眉眼慈祥,眼眸却透有山林之秀,身上带着读书人的书卷气,迎面近了,却颇有风雨压林之势。 霍洵不自觉挺直了身子,神色恭敬起来,心思也转换了。 这姑娘的外祖父如此灵杰人物,也不知道本人如何。 “老大人便是沈大姑娘的外祖父吧?” “侯爷好眼力,想必我今日来,所为何事侯爷已经知道了,不知道侯爷准备如何处理两个孩子的事?” 霍洵莫名紧张,“这……我已让拙荆备礼,准备上门寻沈老爷商讨此事,不想,老大人便上门了。” 沈万锦挑眉,这是看上兰昭了,心间一松,琢磨起两家结亲的可能。 可杜晦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侯爷不必如此,小侯爷救了兰姐儿,说来老夫还是要谢谢他的,来得匆忙未备厚礼,改日定叫万锦补上。” 杜晦捋着胡子,笑得甚为和气。 “只是两个孩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这十数日说出去也是不雅的,老夫想,不如让两个孩子认做兄妹,说出去也好听些。” 霍洵神色一僵,这是瞧不上大哥儿啊! 这个认知,叫霍洵忍不住欣喜起来。 ------------ 第7章 订婚 以往,他最头疼得便是霍无疾的婚事。 卢氏出身书香门第,不懂得如何撑勋贵之家的门楣,这些年只能管些庶务,性子又弱,挑得女子也都是些出身书香门第的,性子也多文弱。 他不敢让卢氏挑。 可自从老父妻子死后,霍家就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这一辈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都是些没成算的,小辈也没几个有出息的。 加上这些年,霍无疾的胡闹闯祸让陛下颇有微词,要不是有太后护着,只怕小命都丢了几条了。 只是太后年事也高了,时常记不得谁是谁了,霍无疾进宫的次数少了,就更不受陛下待见了。 在这上京的勋贵人家里头,霍家已经被排挤到边缘了。 等闲勋贵人家,也瞧不上霍无疾。 他也只能往书香门第里挑,宗妇之能可以教,他老母亲尚在,可人品性子至关重要。 可听了霍无疾名头的,多数人家不愿意,就是答应的,他细打听下,都是些沽名钓誉,喜攀龙附凤的。 这样的人家,他也不敢要。 杜晦亲自出面了,可见是心疼自己这个外孙女的,只怕是时常将孩子带在身边教导的。 瞧瞧老大人这通身的气派,还嫌弃他儿,只怕那姑娘差不到哪里去。 霍洵搓搓手,只觉自己捡到宝了。 “杜老大人,就是亲兄妹,日夜相处十数日说出去只怕也不好听的,少不得人家要论一个逆人伦纲常,那可比姑娘失了清白的名声更严重啊。” 闻言,杜晦面色乍冷,通身和气不见。 霍洵只当瞧不见。 “叫水匪欺侮失了清白,人家只会说那姑娘可怜,议论一阵也就过了,再将姑娘嫁得远些也就无人多嘴了,或是有那有意攀附的人家,嫁出去也就无事了。” “可是逆了人伦纲常,叫那言官一弹劾,那可是通家的祸事,少不得陛下降罪,老大人桃李天下的好名声只怕也要没了。” “我想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老大人都是不想的。” “侯爷这话,岂非想论亲?” 杜晦揣着手,目光灼灼,“恕老夫直言,尔为朱门,吾为竹户,小侯爷是长房长子,承祧之嗣,妻房岂非一般人能任,我那外孙女愚笨,恐怕不能胜任。” “老大人,我霍洵是个粗人,不会同人拐弯,方才的话多有得罪,但我想我知道老大人在忧虑什么,我儿在外的名声多有不实,其实也算是个好孩子,老大人不妨先看看?若是不行,认为兄妹便罢。” 霍洵放低了姿态,堂堂侯爷如此,杜晦也不好太强硬,“也好。” 霍洵一喜,“去把大哥儿抬过来!” 霍无疾是一瘸一拐走过来的,扫视一圈屋内状况,瞟到屋内杜晦的身上,那同沈兰昭相似的气质叫霍无疾瞬间明了。 跨步进屋,霍无疾一撩袍子就跪在了杜晦跟前,二话不说先磕了三个响头。 屋内人俱是一滞。 “劳动老大人了,小子愧疚,但小子也不瞒大人,救人是真,算计也是真,今日的事小子已经叫人传了出去,两家若是不能成婚,只怕他日大街小巷都知道我和沈姑娘不清不楚,小子是对沈姑娘一见倾心,才起了念头,也深知家中,乃至老大人不会同意,才起了这样的歪念。” “小子不敢说对沈姑娘千好万好,但是只要我在一日,她该有的尊荣富贵都会有,断不会叫人欺侮了她去。” 屋内人又是一滞。 杜晦与霍洵一同手抖。 杜晦是气得,听完这话,再好的修养也没了。 霍洵是激动的,还心虚。 只有沈万锦,心底直呼兰昭我儿果然有手段。 “你霍家真是好家风啊!” “我那外孙女就是叫我远嫁了,也不入你家这样的门楣!” 杜晦甩袖就走,沈万锦连忙跟上。 霍洵还没反应过来,就叫霍无疾推着轮椅追了上去。 噗通。 霍无疾扑到杜晦跟前,又是一跪。 “杜老大人!” “您为师者,难道只听传言便一棍子打死一个人的品行吗?” “我以往是多有胡闹,但草菅人命绝对没有,风流浪荡更没有,天地为鉴,我若是有这些,叫天下一道雷劈死我!也叫霍家满门不得好死!” 杜晦止住了脚步。 这誓言多重啊。 杜晦信了几分,再细看霍无疾,狼狈不已,眼中诚恳坚定却是盛满了。 但心底怒火还是装满了。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你若为君子,又如何使这等下作的手段算计良家女子!” 霍无疾深吸一口气,“君子若沐昭明之泽,如风亦如珩,若处阴暗之地,亦有怀惠之思。” “小子自认坦荡,若是她不愿,小子如何算计得了。” 杜晦一怔,暗衬自己急疯了,兰昭何等聪明的女子,若不是自愿,岂会和外男单独相处十几日。 霍洵反应过来,连忙推着轮椅上前说好话,“老大人,此事都是我霍家的错,我霍家愿意承担,犬子若是小人,完全可以推脱说是别人勾引,为何还承认呢?” “老大人,事已至此,不如两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两个孩子的婚事?” 杜晦心中郁气,也大抵清楚这是沈兰昭自己的选择,便就着台阶下了。 两边说通,也都不是矫情的人,倒是很快定了下来。 只是杜晦老爷子的脸色从头黑到尾,议定婚事的人成了沈万锦,沈万锦谈吐得宜,颇有大家风范,倒叫霍洵高看两分,心底对这份婚事更加满意。 聪慧,出身又不打眼的女子可是难寻。 日子定在了来年三月,两家只有半年时日准备,有些紧迫,只不过沈兰昭的嫁妆沈万锦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只是添多添少的事。 最主要的还是成婚的流程。 两家订婚的消息传出的那日,李家也带着媒人上门了,沈万锦亲自看了,对李庸的学识和秀才身份很是满意,便也敲定了沈仙蕙的婚事。 张氏却嫌弃得不行,在沈仙蕙耳边念叨着。 “你爹就只瞧见那李庸的才学,可女人家过日子是在后院,婆母好不好也是很重要的,你是没瞧见,李庸那个娘,明明穿得一身破烂,却用鼻孔瞧人呐!” “生怕别人不晓得自己的儿子多优秀,一直同我说她儿子是天降文曲星,是天才,就是配仙女也配得。” “我呸!,这满上京,多得是年轻的秀才,我看那李庸连霍小侯爷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你也是昏头了,那霍小侯爷再胡闹,霍家也是勋贵人家啊,不比李家强多了?” 沈仙蕙听了,布匹也不挑了,“娘,您眼皮子怎生这般浅,说不定这李庸将来封侯拜相了呢?” “至于他娘,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老婆子,随便给点好处就打发了。” 前世她可是孝敬了不少银钱,叫这老婆子去磋磨沈兰昭的,磋磨得沈兰昭伤了身子不能生了,她才有机会搭上李庸,才能生下李庸唯一的儿子。 ------------ 第8章 面起柔情笑语 这辈子她从一开始就嫁过去,还不信不能和李庸恩爱过一辈子。 沈兰昭能做到的她都能做到。 反倒是那霍无疾,上辈子可是短命鬼,卢氏看着温温柔柔的,可比李家那个老婆子难招惹多了。 够她沈兰昭喝一壶的了。 “他老娘眼皮子都这么浅,你还能指望李庸眼皮子高?” 张氏骤然拔高了声音,不甘极了。 “爹的才学也不差,他都觉得李庸才学不差,娘您还能看出来?”沈仙蕙不耐。 前世李庸可是三十九岁就拜相了,是大雍最年轻的丞相,身上能没点本事? 再不济,自己学学前世沈兰昭的做法,给点好处出去,帮李庸赚点名声回来,尊荣富贵不就到手了。 “娘有这闲心不如帮我多备点田产庄子铺子,到时候嫁到李家,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张氏只觉沈仙蕙猪油蒙了心,“你真是昏了头了你!” “还说嫁妆,你爹前儿个还说,叫我把那贱人的嫁妆全给沈兰昭,我哪儿有啊……” 听到这个,沈仙蕙就有点烦,她知道杜氏的嫁妆全叫张氏挪用了,全挪去贴补娘家了。 想起自己那个外家,沈仙蕙就一阵厌恶,前世杜家能处处为沈兰昭着想,张家的人却能在她最难的时候上门来打秋风,霍无疾死了还要笑话她。 “娘你可长点儿心吧,我瞧张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兰昭她娘的陪嫁可不少,你给出去那么多,舅舅表兄他们孝敬了你多少?” 张氏也不喜欢听这个,“他们是穷惯了,都存着呢,张家可不比杜家,我不得多掏点,不然将来你都没人帮衬,我可只有你这么个女儿,尽说些没良心的话,也不说帮我想想法子,这两日沈兰昭的人该来找我要了。” 闻言,沈仙蕙眼眸一转,道:“田地庄子好说,你只说自己不会经营亏空了,至于字画瓶子那些,你叫舅舅买了假的填库房里不就得了,这到了沈兰昭手里,是真是假可就不关娘的事儿了。” ———— 明华院。 被令春打发去要嫁妆单子的令秋回来了,只脸色不大好看,令春瞧她空手去空手回,心底明了。 “怎么,没要回来?” “可不是,太太身边的李妈妈说,说是太太还要重新核对一遍,免得东西少了丢了大姑娘的颜面,我瞧……就是不想给罢了。” “少说这样的话,姑娘要嫁的是侯府,日后可得注意这嘴上的麻烦。” 令春忧心,“令夏令冬跟着姑娘回了一趟老家便叫水匪祸祸没了,你瞧姑娘嘴上不说,可却是拿钱厚葬了,还放了她们爹娘的身契,给安置了田地,姑娘是个重情心善的,你日后警醒些,可别给姑娘捅了篓子。” 本来还有些不舒坦的令秋,一听这话气也没了,只撩了帘子进屋,隔着屏风瞧见自家姑娘就坐在窗棂处看书,孤孤单单的,便心疼上了。 “姑娘……”说话间已是带上哭音。 闻声,沈兰昭收了书,无奈,“没要回来就没要回来,哭做什么,你这性子这样,日后去了侯府,若是受了委屈,还不成了泪人。” 令秋是她四个丫鬟里年纪最小的,性子活泼多情。 前世她日子不好过,这丫头心疼她,操劳到竟是比她还早死好些年。 “姑娘就会笑话奴婢,奴婢就是气不过秋落院,说话说得好听,还不知道贪了先主母多少嫁妆,我看张家这些年可是越发阔绰了。” 说罢,令秋小心瞧着沈兰昭脸色,以往说这些,自家姑娘都是不耐的,甚至会说贪点就贪点,太太心有不甘,就当是先主母赔的。 只是,这回,她竟见自家姑娘笑了起来,书也不看了。 “爹在家吗?” “在呢,在书房给姑娘看嫁妆单子……听闻这两日小侯爷常上门来,送了老爷不少好东西。” 沈兰昭微怔,这家伙倒是勤快。 “随我去书房。” 沈兰昭起身欲走,便见令秋红了脸欲言又止,“姑娘不装扮一下?万一小侯爷在呢?” “那小侯爷日日往家里跑,难道只是来见老爷吗?” “有什么好装扮的……”多年的磋磨和麻木早叫沈兰昭没了那份少女的心思,一瞧令秋这少女提起羞事的不好意思样,方才感觉不是梦,自己真的回来了。 也是少女了。 有重来的机会了。 “哪有女子要嫁人了,还对未来夫君不上心的……姑娘与小侯爷相处十几日,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动心吗?”令秋想到自家姑娘是失了名声才和小侯爷定亲的,又改了口风。 有吗? 沈兰昭回想,只能想到那人染血的面庞和可恶的作弄。 没有。 她只是给自己、给沈家,找了个好靠山罢了。 “……装扮一下罢。”好歹日后要靠着这人了,还是讨好一二。 令秋满脸兴奋,一反沈兰昭往日清素的装扮,换了一身银丝锦绣百花裙,把她那清冷的气息冲去不少,反衬出少女的娇美来。 沈兰昭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愣,竟是有些喜欢,还是年轻好。 行至沈万锦书房外,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沈兰昭止住了脚步,沈万锦身边的小厮立马进去回禀。 少顷,沈万锦带着霍无疾出来,面上的笑容竟是收不住。 跟在沈万锦身后的少年倒是朝她挑挑眉,打量了一番后又撇开眼,瞧着有点不自在。 这是瞧见她的用心了,甚好。 “父亲万安,小侯爷安。”沈兰昭福礼。 “好好好,怎么过来了,嫁妆单子还有几天才给你,爹又往里填了不少,你若是想要填什么,同爹说,爹去准备。” 沈兰昭明白,这也是说给霍无疾听的,有钱,算是她现有的最明显的价值。 也是向霍无疾明示,钱不是问题。 “女儿还没想到,今日来,是想着两家定亲了,女儿总要送点礼过去表示,可想来霍家高门显贵,好东西定然见过不少,我想开了娘的库房,挑几件好的,准备到时候送过去。” 沈兰昭垂眸,语气温柔。 霍无疾却抖了下,打量着沈兰昭,回来的路上他可是见识过此女处理事情的能力。 可谓面起柔情笑语,手落锋刀骤雨。 这是要算计谁呢? ------------ 第9章 你得求我 很快,沈兰昭就给了他答案。 “可是母亲说,她要先点清库房,女儿想,不如趁着点库房的时候拿出来,免得到时候再开麻烦。” 沈万锦欣喜,他们商贾出身,尽管有钱,可有些东西是有钱都买不来的,只有杜氏的嫁妆里有,这些他都添在女儿的嫁妆里了,到时候嫁去了侯府也不至于叫人看得太低。 还是女儿的手段好,知道在夫婿面前表现。 “也好,我这就叫你母亲开了库房……小侯爷,不如同去,你自挑一件,算作是兰姐儿生母送你的礼。” “世伯想得周到,那小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霍无疾往沈兰昭的方向拐了一下,又被沈万锦拉住,开始絮叨起沈兰昭的可怜,说沈兰昭生母早逝,那时候沈兰昭才生下来几天,小猫儿似的…… 霍无疾忍不住细听,原来这绵里藏针的妙人儿也有这么一段…… 秋落院。 收到沈万锦消息的张氏急了。 “那库房里还有多少真东西呀,沈兰昭这小贱人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的?别不是她发现了吧?” “母亲,别人家没乱,你倒先乱了自己的阵脚,里面的东西都换了吗?” 沈仙蕙最看不上她娘这点,换她,沈兰昭早死手里了,还能长那么大? 前世,就是算计沈兰昭遭遇水匪,也都是她出的主意,就这,张氏还畏畏缩缩的。 “假的倒是补了些,可是里面大半的东西都空了呀,进去一瞧可不就发现了!” “那就叫人把那些补上来的摆上来,剩下的就说放在箱子里收起来了,李妈妈,快去。” 沈仙蕙支配着人,那气势,比张氏还像当家主母,张氏只觉有靠,生了个好女儿。 待到沈兰昭等人到场的时候,发现库房已经大开,张氏就站在门口。 “兰姐儿你若是想开库房拿东西,同母亲说一声就是了,还巴巴儿地跑到你父亲书房去烦他,你父亲平日里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颇有责怪沈兰昭不懂事的意思,尤其张氏还瞧了一眼霍无疾。 就差直接和霍无疾明说她不敬嫡母了。 谁知霍无疾当听不见,沈万锦火大,只觉张氏坏事,“兰昭也是见你忙才求到我这里的,你倒是多事。” 张氏面色难堪,她好歹是当家主母,夫君竟然在外人面前这样给她没脸。 说到底还是嫌弃她丫鬟出身拿不出手,嫌弃她不如杜氏,所以这些年才叫沈兰昭压着她们娘俩。 几人已经进去,张氏再不甘心也跟上了,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假的,今日沈兰昭挑了,她过两日就全部补全全交给沈兰昭。 到时候霍家瞧出不对,那也是沈兰昭丢人,到时候嫁进去了也是受磋磨。 “小侯爷,你多看看,这些都是兰昭她娘的陪嫁,你看看可有眼缘的?” 沈万锦招呼了霍无疾一声,又喊了沈兰昭,“兰昭啊,这些东西你素日懂得多,不如你给小侯爷介绍介绍?” 沈兰昭心底叹气,父亲这是叫人捧飘了些。 瞥了眼霍无疾,带着人往架子上的一只朱红梅瓶而去,沈万锦故意让两人相处,是以两人落后面的人一截。 霍无疾得以说上了话,“我有话同你说。” “我明日去庆余斋。”沈兰昭低声回了,“帮个忙。” “那你得求我。” 闻言,沈兰昭顿了顿脚步,捏紧了手帕,“堂堂小侯爷,难道还缺什么吗?” “我为了娶你可是被我父亲抽得下不了床,我可是帮了你,你求我还委屈上了?” 二人在那朱红梅瓶前站定,霍无疾负着手看她,声音低低的,眉却扬得高高的。 幼稚。 沈兰昭压下心底的恼意,拿起朱红梅瓶朝霍无疾走了两步,将瓶子往他眼前一凑,瞧着他的眉眼倏然漾开笑意。 “求你了。” 轻轻的,淡淡的,像是落叶拂开的水面,叫人心痒难耐。 霍无疾捏紧了手腕,盯着沈兰昭看。 “小侯爷想要什么?” 沈兰昭垂着眼,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若有若无的馨香飘来,霍无疾撇开头,后退了一步。 “还没想好,你先欠着。” “噗。”也不过如此,她还以为多能耐呢。 霍无疾让她笑恼了,“什么忙?” 沈兰昭把瓶子递给他,目光灼灼,“摔了它。” 霍无疾觉得沈兰昭一定会下蛊,自己一定被迷惑了,他竟问也没问,接过来就松了手。 叫那瓶子碎了满地,也瞧着这小冰块儿翻脸比翻书快,转眼就掉起了泪,捏着那瓶子碎片跟西施捧腹似的哭。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最喜欢的,你怎么就给摔了,你若是不喜欢我,大可以跟我爹退亲……呜呜呜……” 霍无疾:…… “兰姐儿,小侯爷也不是有意的,许是没拿稳,都要做人媳妇的人了,可不能像姑娘似的哭闹了。” 张氏掩着翘起的嘴角,她方才看得真真儿的,东西就是霍小侯爷故意摔得。 还没进门就这么欺负上了,可见是不喜欢。 沈万锦亦朝沈兰昭使着眼色,觉得只是两人闹小矛盾了。 一个瓶子,摔了就摔了,沈兰昭不能大度点吗? 霍小侯爷又不是心里没她,那天都求成那样了。 可惜沈兰昭仿佛没瞧见,只是哭得伤心,捏着瓶子碎片的手又紧了两分,不多时沁出血珠来。 疯了吧。 霍无疾心头一紧,忙去掰沈兰昭的手,骂道:“一个瓶子罢了,坏了大不了爷赔你一个,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赔来的瓶子也不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了……”沈兰昭哭得真心实意,她娘的东西确实都没了,她一个念想都没了。 都叫张氏和张家糟践了。 “那小爷拿去给你修总成了吧?”霍无疾拿走她手心的碎片,抽了沈兰昭手里的帕子亲自把地上的碎片包了捡起来。 起身又看向沈兰昭,挑眉示意。 沈兰昭微微点头,还是抹着泪。 演得跟真的似的,也不知道对上卢氏,谁更胜一筹。 霍无疾咳嗦一声,回头看向沈万锦,“世伯,真是不好意思,摔了兰姐儿母亲的东西,我这就拿回去修,修好了再送回来。” 张氏脸色骤变,霍府高门显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要是叫霍小侯爷发现是假的,那她就真的完了,“这不好——” 却叫沈万锦打断了话。 “都是小女儿家的哀愁,倒累得小侯爷跟着一起烦扰了。” ------------ 第10章 各有缘法 霍无疾走了,也吓落了张氏半边魂魄。 沈万锦多看了张氏两眼,微微皱眉,很是不满。 沈兰昭仿若不查,径自回院继续看书去了。 只看了不过片刻,令春又进了屋来,道:“姑娘,踏雪斋的人送了东西来,说是柳姨娘给姑娘添的新妆,讨个喜气儿。” 令秋一听,哼声道:“怕是瞧见姑娘嫁得好,上赶着巴结,从前这位可是左右逢源的主。”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自是有她的不易,计较这么多做什么,收下罢。” 说罢,沈兰昭目光又落到书上,她许久没这样安心地看看书了。 经历了前世那一遭,从前计较的,在意的,也都看明白许多,她自有她的广阔天地,何必蒙了心。 前世她也是讨厌过柳姨娘的,见过父亲待这位姨娘的姿态,年纪幼小的她总会忍不住想,当初娘在的时候,同父亲是不是也这般恩爱。 可这位柳姨娘虽然得父亲宠爱,却越不过张氏去,大约是因为张氏是她母亲指定的继室,父亲就算不喜欢,该给的体面都会给。 柳姨娘在张氏手上吃的亏也不少。 也不知霍家会如何。 前世她在李家那般艰难,盖因李庸同她不是一条心,她既要应付李家那些无赖人,又要应付外头的生意人情往来,还要应付李庸时不时的诘难,可谓身心疲累。 霍家总该是不一样的。 起码,霍无疾瞧着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去把我梳妆台下放着的那根紫玉拿来。” “好端端的,姑娘要来做什么?”令秋奇怪,这支萧虽然是先主母留的,可她家姑娘向来不善萧。 “送人。”霍无疾帮了她一场,总该道谢。 再说张氏,已经慌得六神无主。 “蕙儿,若是那霍小侯爷发现东西是假的,告诉了你父亲可怎么办啊?” “他不会发现的,要是发现了就更好了,届时他定会嫌弃沈兰昭,最好跟沈兰昭退亲,叫那个贱人嫁不出去,到时候看她还拿什么跟我比!” 沈仙蕙冷哼,说起沈兰昭的时候,面上浮现一丝丝痛快的扭曲。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沈兰昭都会是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叫她仗着嫡女的身份瞧不起她,以为她娘曾是她母亲的主子就可以高高在上了。 张氏不安,“可我瞧着不是,那小贱人不过是伤了手指头,霍小侯爷就急得不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是发现是假的,同你父亲一说,我可就完了呀,这些年柳姨娘有了儿子后可是嚣张极了,你父亲的心也不在我这儿了。” “……父亲的心在你这儿过吗?” 沈仙蕙深吸一口气,“母亲,你就不会寻个年轻好拿捏的给父亲,到时候有了孩子去母留子,把孩子养在膝下,安安稳稳养大,不就什么都有了。” “你这话说得,我又不是不能生了,养别人的儿子做甚,别人的孩子养不熟的。” 闻言,沈仙蕙冷冷看向她娘,“那你把三哥儿弄死不就得了,弄死了,父亲定会着急找人生,到时候你的机会说不定就来了。” 张氏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的沈仙蕙有点陌生,“蕙儿……” “母亲,别光想着张家,手段狠些,否则到最后什么都捞不着。” 最后不就是叫柳姨娘占了便宜了。 “那,那……”张氏习惯性地求助沈仙蕙,打从沈仙蕙懂事以后,多数事情她都习惯让沈仙蕙拿主意了。 “听我的。”沈仙蕙带着要强,压住了她娘的不安,低声嘱咐着,“这事还是吩咐李妈妈的男人去做,这样……” ———— 霍无疾动作很快,沈兰昭才看了半下午的书,便听得院内一阵骚乱,听了消息的令秋进来时,脸上的高兴都压不住了。 “姑娘,秋落院那边闹将起来了,听说是小侯爷拿去修的瓶子,人家告诉他是假的,小侯爷直接冲到书房问老爷沈家是不是亏待姑娘了,怎么亲娘给女儿留的嫁妆竟是最次等的假货。” “老爷气疯了,客都不招待了,径直冲到了秋落院,姑娘可要去瞧瞧?” 这本就是她促成的好戏,不去看岂不是可惜了。 沈兰昭慢条斯理放了书,理了理衣衫,才带着令秋去秋落院。 才靠近,便听得里面哭乱一阵,竟是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进了院门才发觉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张氏狼狈趴在一边,沈仙蕙抱着张氏哭。 “母亲纵然是有错,可也是想着娘家破落,想着拉一把后面再补上,可谁知道舅舅他们贪得无厌,竟将母亲逼迫至此,父亲同母亲这些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情义,非要处置母亲吗?” “你问问你母亲,这些年我何曾亏待过她,张家我有没有拉一把,我想着她曾是兰昭母亲的贴身人才放心把嫁妆给她看管,结果竟是什么都没了,这般辜负我的信任!” 沈万锦是真的气疯了,当着沈仙蕙的面也口不择言起来,“还叫兰昭的夫婿发现了,你让兰昭将来嫁进霍家怎么做人!你这个贱人!” “我要休妻,墨竹,拿笔墨,拿笔墨!” 小厮墨竹应声。 沈仙蕙一见不对劲,立马扑倒沈万锦跟前,哭道:“父亲,您不想想和母亲这些年的情义,也不想想我吗,我才和李家定亲,就传出生母被休的消息,日后嫁过去了,李家不会低看我吗?” “难道只有长姐是父亲的女儿,我就不是了吗?” 沈仙蕙哭得肝肠寸断,沈万锦也心疼,一下子犹豫了。 张氏见状,立马跟上,“老爷,我知道错了,差的我让张家全部补回来……” 沈万锦泄气,面色疲累,准备妥协一二。 “父亲。” 一抬头,又见长女站在院中,瞧着他的眼睛蓄着泪,轻轻问:“我听说我娘的嫁妆全没了,是吗?” “我娘留给我的念想,都没了……”沈兰昭垂泪,那孤单站在院中的样子,像一只孤雁。 “兰昭……”沈万锦更心疼了,长女他也是寄予厚望的啊,更何况那霍家是个虎狼窝,他是亏欠长女的。 “爹休了她,再去张家把东西要回来。” “不要!小贱人,你就会装清高,做样子,如今看我笑话了吧,少在这假惺惺!” 张氏只觉天塌了,也口不择言起来,不想挨了一耳光,是沈万锦打的,张氏惊愕,她从未见过沈万锦有这样冷的眼神。 “闭嘴,你竟是这样想的,怎么对得起杜氏!” 沈仙蕙听得心底发寒,果然,父亲就是瞧不上母亲和自己,心里就是只有沈兰昭这个贱人,心底就没把母亲当成过妻子。 ------------ 第11章 你也有后悔的机会 “长姐,长姐你可怜可怜我,我们都是亲姐妹啊,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同父亲说说,饶了母亲吧,这事儿都是张家的错,叫张家给你把你娘的嫁妆补上,饶了母亲吧。” 沈仙蕙掉头就朝沈兰昭磕头,哭得那模样活像是沈兰昭欺负了她们母女俩,反倒成了恶人了。 她们也知道骨肉亲情。 沈兰昭叫这句伤了心,前世她也当沈仙蕙是骨肉姐妹,可她是怎么待她的? 瞧见沈兰昭眼底的冷,沈万锦皱眉,有些不喜。 “二妹妹,你也知道骨肉亲情,你也在乎你的母亲,可我没有母亲了,那些东西,也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 “那长姐就眼睁睁看着我将来被李家看轻,被李家欺负吗?” “兰昭……”沈万锦开口,霍家显贵,可李家未尝不是潜在的凤凰,那李庸可是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文章很是锦绣。 “是我为难父亲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传出休妻的名头对沈家的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意料之中的反应,沈兰昭心底微疼,到底人走茶凉。 “只是母亲将中馈管成这个样子也是不成的,总不能我和二妹妹好事在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人家看笑话。” 沈万锦松了一口气,自然乐得满足沈兰昭的意思,“你祖母祖父和母亲都去得早,家中别人管事我也不放心,兰昭,辛苦你了。” “至于张氏……” “这是父亲房中的事,女儿就不便过问了。”说罢,沈兰昭福礼转身就走。 回到明华院,才过傍晚,小厨房上了一道五宝鲜蔬,又配上了去岁晒干桂花酿成的甘露,在这秋意渐浓的季节里,很是开胃。 沈兰昭忍不住多用了两口,叫那桂花酿熏得有了些许醉意后,方才听得令春回禀:“姑娘,秋落院那边人都被换了,听墨竹说,老爷请了嬷嬷来教太太规矩,然后去了张家。” “嗯……”沈兰昭撑着额,目光微微涣散,只觉光景实在怡人。 令秋却误会了,“姑娘别伤心,老爷定会好好收拾那张家的。” “我知道,世事一场大梦,酒却是不贱的。”沈兰昭笑了一声,“所求不得,何必生怨,反伤自心。” “姑娘在说什么,莫不是痴了?”令秋与令春面面相觑,忧心不已,皆觉沈兰昭不同以往。 “无事,醉了,服侍我休憩吧。”沈兰昭失笑,她同两个年岁尚小的姑娘能说通什么。 她看得明白,只是梦里翻来覆去都是前世的不甘和恨意,释怀不了,非得见着血才安心,沈兰昭觉得自己还是俗人一个,等醒来时依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进了庆余斋,被霍无疾的人请上楼,进了厢房,瞧见那一抹张扬的红,方才清醒过来。 “哟。”那半躺在座椅上的人一见她便爬坐起来,高扬的马尾甩了几缕到胸前,带着两分戏谑。 “昨日可是大杀四方?眼下都有青黑了,是高兴得睡不着了?” “你该怎么谢我?” 沈兰昭盯着人看了片刻,直把霍无疾看得不自在起来,“莫不是没能大杀四方?” 那担忧又有点嫌弃的模样,让沈兰昭突觉人生有趣起来。 “想必你那后娘也是个厉害的,既然没算计过,谢礼就算了……” “谁说的。”沈兰昭驳了一句,眉眼含笑,将怀里抱了一路的锦盒递到霍无疾跟前,“谢礼。” 霍无疾一愣,双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瞧,竟是一根上好材质的紫玉。 “这萧我可不会吹,你礼送错了。”话虽如此说,东西却已经叫霍无疾拿在了手里转着。 “不会吹放着看也是好的,放在那,一打眼便能让人知晓你是个高雅之人。” 闻言,霍无疾半边身子往她的方向倾,“小爷可做不来那种表面一套的本事。” “何为表面一套,谁说萧只能用来吹,不能用来看吗?”沈兰昭笑得端方,“世家大族不多喜欢故作高深吗?” 霍无疾看着她,骤然失笑,“不与你贫嘴了。” 瞬时又敛住笑,眉眼间浮现一丝压迫,“叫你来,我是想和你说,霍家不是什么福窝,我霍无疾也不是有权有势,你怕是享不了清福。” “我有个继母卢氏,是个笑里藏刀的人物,瞧着柔柔弱弱的,全家上下却是把持在她手里,没人敢和她叫板。” 霍无疾细细打量着沈兰昭的神情,“霍家已经落魄,家里无余财,连个荫官也求不着,不受皇家的喜爱,怕是前途也无。” “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昨日他回去,只觉沈兰昭这样的妙人儿不该同他一起烂在武定侯府。 不想,沈兰昭听着他的话,眼眸越来越亮,翻涌的气势仿若上了战场的将军。 “我家也有个厉害的继母,掏空了我娘给我的嫁妆,算计着我遇到水匪意图毁我清白,有个只重家族利益的亲爹,除了钱财,在其他上面并不能帮到你一丝一毫。” 沈兰昭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神色认真,“我愿意嫁你,除却名声缘由,还有一个,我要张氏母女的命,这个你总能做到的……” 更要李庸的命。 “你也有后悔的机会。” 二人对视半晌,皆从对方眼中嗅到同类的气息,不由一笑,霍无疾更是大笑起来,沈兰昭觉得这日子简直太有盼头了。 霍无疾只觉活了十八年,今日最畅快。 他朝后招了招手,一个穿着不打眼的嬷嬷上前。 沈兰昭才发觉厢房里多了一个人,只是方才她一直注意不到。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奶母苏嬷嬷,原是宫里的人,最懂宫里的规矩和世家大族的表面一套,你带回去细看一番,说不定能得趣。” 说是得趣,其实就是教她规矩。 前世霍无疾也给了沈仙蕙这么个人,教给沈仙蕙的东西是她前世碰了多少钉子,吃了多少亏,让人笑话了多少次才懂的道理。 当即,沈兰昭起身,朝苏嬷嬷行了一礼。 “有劳嬷嬷了。” ------------ 第12章 杀鸡儆猴 苏嬷嬷惊讶,连忙扶起沈兰昭,“姑娘是奴婢未来的奶奶,奴婢不敢受这样的礼。” 乍听自家小主子非一个商贾之女不娶的时候,苏嬷嬷心底是有些担忧的,担忧小主子叫女色迷了眼。 可今日瞧见了人,这姑娘一番谈吐,就不像是凡人,那在小侯爷面前毫不掩饰的聪慧和狡黠,勾得小侯爷眼底的喜欢和欣喜都快漫出来了。 小侯爷苦了许久了。 “嬷嬷是宫里出来,又是跟在长公主身边,怕是有官身,小女子一介白身,拜拜何妨?” 沈兰昭反抓住了苏嬷嬷的手,将自己腕间的青玉髓戴到苏嬷嬷腕上,满脸诚恳,“不知小侯爷会带嬷嬷来,没带见面礼,一点薄礼还请嬷嬷笑纳,嬷嬷是小侯爷的奶母,日后我同小侯爷也是一体,还要指望着嬷嬷帮衬。” “小侯爷姑娘将来都是我的主子,公主要是知道小侯爷能得姑娘这样的女子为妻,也会安心的……” 苏嬷嬷红了眼,此刻是真心实意认了沈兰昭。 却没看见沈兰昭霍无疾二人的眉眼官司,霍无疾朝沈兰昭挑挑眉,藏不住笑意,无声喊了句:小狐狸。 沈兰昭眉角抽抽,瞪了霍无疾一眼。 复又笑了起来。 这一场试探,没有赢家没有输家,反叫两个人的心近了两分。 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总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艰难了。 只是带人回去的时候,撞上了沈仙蕙。 沈仙蕙一见苏嬷嬷,险些发疯。 上辈子这老虔婆仗着自己是小侯爷的奶母,总是对她不满意,做什么都要说做得不对,会失礼,会丢了小侯爷的脸面。 到后面她和小侯爷的关系的彻底恶化,这老虔婆功不可没。 可教的东西确实够她学一辈子的了,沈仙蕙还是嫉妒,过后又释然,沈兰昭用得还不是她上辈子用剩下的人。 这老虔婆可不好对付。 “长姐,这人我怎么从没见过,如今家里正乱着,你可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 沈仙蕙笑得明艳。 苏嬷嬷只看了一眼便撇开眼,此女不如她家未来的奶奶,面有繁华锦,眼有三分恶,一瞧就不好相处。 “这位是侯府送来的宫里的嬷嬷,最是规矩不过,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妹妹都快要嫁人了,还是不要太口无遮拦了,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人。” 沈仙蕙觉得沈兰昭这是在阴阳怪气,偏生沈兰昭看着她的眼神那样真诚,就像一个担忧妹妹的姐姐,登时叫沈仙蕙如鲠在喉。 “谢长姐教诲。”沈仙蕙撇嘴,委委屈屈屈身。 以往这个时候,沈兰昭都会扶起她,为了哄她也许还会给点好东西。 可惜这回没有,沈兰昭淡淡笑了笑,带着人绕过她走了。 “你明白就好。” 沈兰昭! 沈仙蕙几乎快撕碎了手里的帕子。 她就说沈兰昭最会装,你瞧,攀上了高枝就显露本性,拿着鼻孔瞧人了。 “姑娘……”身边的丫鬟害怕地叫了一声。 沈仙蕙回神,只觉胸中郁气难散,“去叫李妈妈的男人来。” 她要给沈兰昭一个教训! 她不是从前的沈仙蕙了。 明华院。 甫一进院,沈兰昭的步子一顿,只见偌大的院子里站满了人,闹哄哄得活像是闹市,管院儿的令春立马迎了上来。 “姑娘,各房的管事儿等着来拿对牌钥匙呢。” “还有账房也来了,来问姑娘要银子。” 苏嬷嬷讶然,既惊这快要出门子的姑娘还要管家,又惊这满院的人竟都敢为难自家主子。 这得乱成什么样? 这沈家也是个虎狼窝啊,这姑娘打小怕是也不好过,同小侯爷也是同病相怜了。 苏嬷嬷怜惜不已。 “叫苏嬷嬷看笑话了。”沈兰昭朝她笑了笑。 苏嬷嬷回神,忙表忠心道:“姑娘说笑,公主在的时候,奴婢也是常帮着娘娘管家的,说不定能帮衬姑娘一二。” 后半句,苏嬷嬷声音微扬,确保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果然,这一声落下,院子里静了不少,沈兰昭面上扬起笑容,“那苏嬷嬷随我过去罢。” 只是沈兰昭落座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苏嬷嬷就觉得自己小看了眼前的姑娘。 沈兰昭先叫了管账的上来,边听管账的胡沁边翻账本。 “从前太太阔绰,每逢佳节要赏,逢喜事也要赏,底下人办好差事了亦要赏,还有各府的人情往来,都是不小的开销。” “从前太太一个月给家中的流水有一千两,大姑娘还是照旧吗?” 啪。 闻言,沈兰昭合上了账本,目光落到令春领着的几个粗壮婆子身上,“拖下去,领了人牙子来看。” “大姑娘!大姑娘作何发卖我!我要到太太那儿评理去!” 账房不满,被几个粗壮的婆子压着还叫嚷不停。 “沈家主子拢共七人,父亲用度不必说,账不走家里,底下的主子们除却主母月银二十两,哥儿姐儿的月银都只有十两,姨娘八两。” “再者,每院奶母管院贴身洒扫的仆从一共十人,均一人月例一两半钱,也就十五两的模样,再有打赏,一个院每月用例浮动不超三十两。” 沈兰昭眸光冷冷的。 “再有零碎管事杂役三十余,月例多的四两,少的半钱,均一人一两,加上每日采买的五两,人情往来,每月最多五百两到头了,你当沈家是勋贵府邸,豪奢至此?莫不是用了僭越之物?” 苏嬷嬷适时插嘴,“敢用僭越之物,查出来可是死罪。” “令春,带几个人去查查。” 账房脸色都白了,也没料到瞧平日不怎么过问家里庶务的大姑娘怎么就对这些事这么清楚,“大姑娘,大姑娘,是小的鬼迷心窍,想着流水多些,主子们也能舒坦些……” “拖下去,换个利索些的上来管账。” 沈兰昭捏眉心,她爹也是真放心让张氏管账,这家里账目不清不楚不说,还乱,也不知叫张氏吃了多少。 杀鸡儆猴,有了账房的前车之鉴,各房领对牌钥匙的时候都老实了不少。 苏嬷嬷颇为赞许,她还以为沈兰昭是个手段委婉的,没成想这般利索,她家小侯爷倒是有福了。 “姑娘为何不连各房不老实的一起收拾了呢?” 令秋在一旁发牢骚,“有好几个都是太太招进来的张家的亲戚,本事没有,脾气倒是大得很。” ------------ 第13章 柳姨娘所求 “令秋姑娘,姑娘都是要出门子的人了,日后就不是这家里的人了,管得多了并没有好处,你总得留几把火给后来接上的人吧?” 苏嬷嬷在一旁帮沈兰昭应了声,见沈兰昭还在看账目,没有阻止她的意思,便继续道: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管家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些人是太太的人,姑娘出了门子,管家权谁知道又会不会回到太太手里?” “这里总是姑娘的娘家,好歹,姑娘以后都要走动的,不好做太过,再者,即便太太管不了了,留点人给别人立威,别人买姑娘的好,日后做事也方便。” “怪道嬷嬷能跟着公主殿下呢,这胸襟岂是我们这种小丫头能比的,令秋,可别气了,你个小气的,还不收拾个房间出来给嬷嬷,日后嬷嬷可是咱们姑娘的贵人了。” 令春笑骂着进来,一通捧叫苏嬷嬷笑得眉眼都开了。 “都是人老成精,我倒是羡慕你们年轻呢。” “房间我早让底下的小丫头收拾出来了,嬷嬷随我去看看,若是差了什么,也好补上。” 打小的默契,令秋还是懂令春的意思的,只笑着看苏嬷嬷。 苏嬷嬷瞬间明了,这里头恐怕有些不好叫人听的话,跟着令秋走了。 沈兰昭身边的丫头也都是伶俐的,这倒省了她许多力气。 “查出来了?”沈兰昭终于抬起头,看着令春。 “我只说把他卖到偏僻处,指不定人家拿他不当人使,那账房便什么都说了,每月用度并没僭越之处,只是账上多有花头,都是太太叫做的,我便叫人牙子带走了正经发卖。” 沈兰昭合上账本,“这些账本,都送到父亲那里去。” 令春打量着沈兰昭的脸色,道:“姑娘,老爷昨日去了张家一趟,今日张家便送了手头的田地庄子过来,还有先主母剩下的几件嫁妆,老爷都叫送到明华院来了,还说剩下的会给姑娘补上……” “只是有些东西寻不回来的,他没有法子。” 沈兰昭面色冷下来,“送来的都入册入库填到嫁妆单子里,账本送去,他们自有他们的官司。” 她本也没想着就凭这件事,她爹就能处置张氏收拾张家,沈仙蕙还没嫁出去呢。 沈仙蕙说得不错,沈万锦又不止她一个女儿,不止她一个资源。 只要沈仙蕙还有能让沈万锦利用的资源和利益,沈万锦都不会对沈仙蕙太差。 但张氏是个蠢的,错处又不是只有这一桩。 端看沈万锦能忍到什么地步。 账本叫令春带人送到前院,果真一点水花都没激起来。 令春令秋怕沈兰昭伤心着,晚膳的时候特地叫小厨房备了盏桂花酿,用饭时,却见沈兰昭竟是什么事都没有,在和苏嬷嬷学宫里用膳的规矩。 “小侯爷同姑娘既然说开了,嬷嬷我也不怕说话吓着你,我家小侯爷瞧着是皇亲国戚,却很是不受待见,可太后是小侯爷亲外祖母,逢年过节的,还是要进宫拜见的。” 说到这,苏嬷嬷叹气,颇为怜惜地瞧着沈兰昭,“少不得会有人为难姑娘。” “我知道,嬷嬷只管教就是。” 沈兰昭浅浅一笑,人一辈子哪有不吃苦的,不管怎么选,有些路还是要走一遍的。 前世她倒是盼着愿得一心人,费心费力为李庸操持,吃尽了苦头却什么都没捞着。 这辈子她不盼一心人了,只愿权财在握,有个孩子傍身,等到霍无疾死了,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就是了。 在苏嬷嬷教导下用完晚膳,明华院又来了不速之客。 柳姨娘带着十三岁的沈攸和十岁的沈云芝来看她,还带了重礼,只说沈兰昭要出门子了,两个弟妹想念得紧,想寻沈兰昭说说话。 柳姨娘极少登她的门,沈攸大了搬去前院也很少来她的院子,最近事忙,沈云芝亦几乎不会来她这。 沈兰昭知道里面有事,只叫令春令秋服侍了,与柳姨娘三人搭着家常话。 眼见着天色将暗,柳姨娘还不说,沈兰昭便道:“天色也不早了,攸弟大了,早些回屋休息,早起多温温书,父亲是极为看重你的。” 柳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 “是这么个理儿,三哥儿如今很是好学的,老爷都是夸过的,只是考不得功名,他上的学塾也不够他学了,我们这样的人家,怕是也找不到好的先生教,我是想求求大姑娘,能不能帮三哥儿从舅老爷家里请个有本事的先生?” 这是想要请大儒了。 前世没有这回事,不过她后来见过沈攸的字画,都是上上乘,只是多为哀怨之思,不被常人所喜。 想必父亲同柳姨娘为了沈攸能攀上大户女子也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沈兰昭看向沈攸,发现沈攸听到这话的时候,眸子是躲避的,可见不喜。 上辈子,沈攸待她不错的,在知道她同李庸过得不好的时候,问她愿不愿意和离,和离了他也愿意养她一辈子。 那正是她被李庸母亲罚跪小产的时候,沈攸明明自己也一地鸡毛,却还是赶到李家为她撑腰,后来知道她不能生了,为此还打了李庸一耳光。 那时李庸已经是官身了。 明明她待沈攸还不如沈仙蕙好,可沈攸都能这般待她,沈仙蕙却要她死。 深吸一口气,沈兰昭认真问了一句。 “君子六艺,不知攸弟的骑射如何?” 柳姨娘一愣,又激动起来,只要是考校,说明大姑娘是不拒绝的。 沈攸眼眸亮了一瞬,又黯淡下来,“骑不行,素日只能在学塾驯上个把时辰。” 回家便不能骑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有钱顶什么用,马都不能明目张胆地骑,能用的只有驽马,老马病马,这些如何能练得好骑马? “委屈你了,我们家,走仕途是不成的,却可以立军功,我记得父亲有请武师傅教导你,你自个儿是什么想法?” 沈攸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一直有这个想法,一直努力跟着武师傅学,可是父亲和娘都不赞成,只让他着重琴棋书画,将来好能够让高门大户多看两眼。 多看两眼,他就有机会,沈家也就能往上多爬一点了。 可他不想,明明可以参军,可以做出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来,他可以拼的。 “唉哟,大姑娘,这可不成,你父亲只有三哥儿一个儿子,将来是要靠他撑门楣的,这若是去参军出了事,沈家可怎么办呐!” 不等沈攸说话,柳姨娘一下急了。 ------------ 第14章 下毒 想必上辈子沈万锦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废尽千辛万苦让沈攸娶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为妻,哪怕那姑娘背叛了沈攸也没见休妻。 目的就是为了把孩子落进人家的户头里,让下一辈不再背着商贾出身的名头,能够正常科考。 沈万锦确实也做到了,可沈攸死前拉着她说话的样子,沈兰昭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说:“长姐,世间苦,佛说放下,可我放不下,我这辈子都为别人活了,活得憋屈,活得痛苦,只愿下辈子做只猫儿狗儿,再不做人了。” 再不做人了。 沈攸虽性子内敛,可心性坚韧,却说出来这样的话,可见日子过得是真苦,只怕和她差不了多少。 她苦涩的那些年,时常都能想起这一幕。 沈兰昭想到霍无疾,兴许这人能帮她开个后门呢? 这辈子,她给沈攸换个活法。 若是成功了,于沈家有益,于她更有益。 想罢,沈兰昭直直看向沈攸,目光坚定,“路是自己选的,你回去好好想想,先生我会帮你找的。” “谢长姐教诲,我记住了。”沈攸朝沈兰昭郑重一拱手,瞧着是将这话放心底里,又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方小盒,递给了令春。 “这是我给长姐的一点心意……长姐多多保重自己。” 他打听了,知道那个侯府是个虎狼窝,可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父亲定是比他更清楚侯府的情况。 可还要把长姐嫁给那样的人,想来是不会在意长姐的死活的,他只盼长姐真的嫁得良人。 又想到自己,将来只怕和长姐是差不多的待遇,父亲为了沈家能往上爬一爬已经着魔了,定然不会放过他,一时又有些郁结于心,眼眶一热,怕哭出来惹人笑话,便匆忙告辞离开。 三人离开后,沈兰昭打开了沈攸给的方盒,发现里面放着三百两的银票。 这定是沈攸平时攒的,也不知道攒了多久,就这么给她了。 沈兰昭心底骤然发酸,忙叫令春拿去压到嫁妆箱底。 凡尘烦恼三千丝,织成的大网里谁都跑不了。 她理解父亲的心思,却无法苟同。 ———— “三爷,快入秋了,这个时候最是燥热,姨娘吩咐小厨房给你炖了梨汤,去燥火,爷温书的时候记得用。” 沈攸贴身伺候的丫头碧游端了一盅梨汤来,本就心绪杂乱的沈攸见了那梨汤就联想到自己将来可能遇到的遭遇,只觉得越发糟心。 “你喝了罢,心坏了,再多的梨汤也无用。” “爷……” 沈攸不耐,“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没,只是,昨儿姨娘说我年纪大了,不好再伺候三爷了,想打发我去庄子上或是前院儿,我伤心,爷也不要我了吗?” 碧游年纪不过十二,平素待他好,他有个什么心事也常和碧游说,两人不似主仆,更似知己。 沈攸一哽,那点痛苦再也压不住,哭了起来,“哪里是你年纪大,是我大了,可以像长姐她们一样‘卖’出去了,这是怕我破身卖不上好价钱罢了!” “爷……”碧游一愣,也哭了起来,边哭边喝,“爷别哭,我听爷的不成吗,快别说这样的胡话,你可是沈家未来的主君……” 沈攸狠狠哭了起来,他哪里算是,父亲教导的都不是为人君子的东西,和学塾学的东西压根不一样。 却猛然听得‘咚’的一声,抬眼望去,竟是碧游倒了,身子一抽一抽的,不消片刻,眼睛、鼻孔、嘴角都溢出血来,生息也断了。 看着可怖极了。 “碧游!” 沈攸吓到,好半晌才喊出声来,只觉手脚发凉。 不多时,千重院糟乱起来。 沈兰昭听到消息的时候,令春令秋正在替她拆发髻,一听这样的消息,又忙糟糟地把头发梳回去。 “千重院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只知道柳姨娘把院子和大厨房那边都围起来了,老爷正在查。” 令春应了一声。 未料主仆三人收拾好刚出房门,就见墨竹站在了院门外,指使着几个粗壮婆子拿人。 细看之下,沈兰昭发现拿得是院内洒扫的几个粗使丫头。 “墨竹,怎么回事,家里什么时候这样没规矩了,竟敢无缘无故到大姑娘房里拿人!” “令春姑娘可别气着了,我也没办法,老爷正气着呢,查出来三爷被人下了毒,又查出来大姑娘院里的人有勾结,老爷就只让我来拿人。” “什么?!”令春令秋齐齐惊了。 “老爷还说,让大姑娘赶紧过去一趟,给个交代。” 墨竹又提醒了一句。 令春二人瞬间松神,这句话一出,说明三爷没事,老爷也没想动她们姑娘。 沈兰昭心却依旧提着。 这话分明就是说,即便是她做的,沈万锦也不会追究。 但她得漂亮地给自己一个遮掩。 父亲竟是查也不查就认定是她做的吗? 千重院。 沈兰昭刚踏入院子,就觉得气氛极为怪异,乌泱泱一地的仆从一点声响都没有,唯有柳姨娘的哭声飘荡着。 “老爷,大姑娘没有理由要害三哥儿的,这事里面定然有蹊跷,你没听大厨房管采买的说吗,今儿接触他的不止明华院的人,还有秋落院的……” “大姑娘素日里待三哥儿多好啊,大姑娘又不是笨的。” “柳姨娘这话说的,难道是母亲要害攸弟吗?他可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撑门楣的,母亲以后也是要靠攸弟的。” 沈仙蕙也在。 那就不稀奇了,也叫沈兰昭心寒了。 连柳姨娘都明白的道理,父亲必定更明白,只是想全了沈仙蕙的脸面,不想张氏背上害子的罪名,更不想沈家沾染半分这样的名声。 所以便可以牺牲她了。 “我知道柳姨娘素来不喜母亲,也知道我母亲脑子糊涂,可这是人命啊,怎么空口无凭就叫人背着,是要吃官司的,父亲难道不知道母亲是什么人吗?那是杀只鸡都见不得血的。” 沈仙蕙说着便哭了。 “老爷……”柳姨娘想要再说,沈万锦头疼不已,“好了,都给我闭嘴!” “父亲。” 沈兰昭垂眸,适时插嘴。 瞧见她,沈万锦神色松了两分,又浮现一丝愧疚,却依旧沉声质问了一句。 “兰昭,三哥儿院里的事,查出来和你院里的人有勾结,你怎么解释?” ------------ 第15章 休妻送官 “我院里的人不都被父亲的人压到这里来了吗,父亲不审问一声,便觉得是我做的?” 沈兰昭挺直了脊背,面庞冷硬。 沈万锦皱眉,兰昭是他最聪明的女儿,怎会不懂他的意思,都是一家子人,闹闹也就算了,三哥儿不也没事吗,还非要摊开来,难道驳了沈仙蕙的面子,对她自己就有好处了? “这事儿你们姐弟几个打闹就算了,都是一家子人,兰昭,这事你冲你姨娘弟弟道歉一声也就罢了。” “就是呀,长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攸弟,可是都是一家子人,何必闹得这般难堪,传出去,父亲的脸面没了,沈家的名声也坏了。” 沈仙蕙跑过来拉着沈兰昭的手,一脸着急,好似在真心实意为沈兰昭着想,“长姐,你就低低头,父亲不会责怪你的。” 沈兰昭反覆住沈仙蕙的手,那指尖,好似带着透骨的凉意,直刺到沈仙蕙心里,险些叫她面上的担忧装不下去。 “二妹妹方才还说这是一条命,不愿意母亲背着,现下这条命就变成打闹了,母亲背不得,我就背得了,是吗?二妹妹?” 沈仙蕙面色一僵,心底气得咬牙,如今这沈兰昭要嫁进侯府了,脾气也变得怪异了,不,是本性暴露了。 天天装得一副清高的样子,天天一副为了沈家着想的样子,事情真摊到头上,又不大度了。 只不过今日不管沈兰昭怎么抉择,结果如何,同父亲都会离心。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只要知道沈兰昭无心帮衬沈家,那么沈家的资源便也不会向沈兰昭倾斜。 到时候这些资源都会是她的,李家那些麻烦,自有父亲帮着处理。 “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兰昭却松开了她的手,绕开她,径直走到了沈万锦面前,抬起头直视沈万锦。 “父亲,沈家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公侯之家么,竟是可以随便死人也不怕了吗?” 沈万锦心头一紧,看向沈兰昭的眼睛,竟然看到了从前不曾看到的强势,顿时便觉得这件事棘手了,不由得也冷了声音。 “兰昭,三哥儿没事,你道个歉就完了,没有人会说什么,柳姨娘和三哥儿也不会怨恨你。” 沈兰昭心里微微一痛,事到如今,沈万锦还在与她论利益。 “大族倾覆,便是内里先开始乱,事无章法,冤无处明引起的,管家不是做生意,我,柳姨娘、三哥儿、二妹妹、母亲都是父亲的家人,是活生生的人,会怨,会妒,会伤心,父亲这般行事,难道不知会伤了所有人的心吗?” 沈万锦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心底那点子愧疚也没了,“兰昭,想想沈家,想想弟妹们,仙蕙已经定亲了,不说将来让你帮衬她,她难道不会帮衬你吗?” “沈家是你的娘家,连你妹妹都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对沈家的名声不好,你想不到吗?” 这事儿摁在这里就是姐弟打闹,就是底下的人做事不端正,说说也就过去了,再说兰昭这个女儿聪慧,难道连处理这点事儿的能力都没有吗? 过往不是最懂事最大度,不是最能帮他扛事的吗? 怎么这回就不行了呢? 沈兰昭捏紧了手帕,她早该看明白沈万锦的。 何必去奢求那本来就不可能存在的父母之爱呢? “父亲知道传出去会影响沈家的名声,难道想不到会影响女儿的名声吗?” “如今小侯爷送来教我宫中规矩的苏嬷嬷就在家里,弑杀手足的名声传到小侯爷,传到武定侯府里,我还能立足吗?” “到时候,还怎么帮衬沈家呢?” 既然沈万锦与她论利益,那她便也论利益。 “那你想如何?” “女儿要一个清白,与其背着这样的名头嫁到侯府去受磋磨,不如今日死在这儿,父亲看着抉择。” 沈兰昭不肯让步半分,那通身的架势,竟让沈万锦有种对着世家大族主母的恐惧。 “……查,墨竹,带着人去查清楚了!” 沈万锦恼火,拍了拍椅子把手。 父亲竟然退步了。 沈仙蕙愕然,看向沈兰昭,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上辈子。 这通身的架势是积年累月掌权才能练就的。 哪怕她拥有李庸的宠爱,两人已经在沈兰昭面前招摇,可李家上下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是服沈兰昭的。 对她是看不上的。 就是因为她在霍家无权无势,还没练出这样的气势来。 沈兰昭,难道你也回来了吗? 此事本就不是一个复杂的事儿,明华院的几个粗使丫头被墨竹打了两板子,很快就指认了一个婆子出来。 这个婆子拿钱买通了几个丫头,指使着几个丫头把梨子送去了沈攸院里。 从那婆子嘴里又勾出了张氏身边李妈妈的男人,无需细问,谁都知道是谁做的了。 场面一阵寂静。 柳姨娘只小声啜泣着,心里恨毒了张氏,却知道沈万锦大概率是不会处置张氏的,毕竟沈仙蕙要出门子了,嫁的又是秀才,老爷重利,如何会为她们母子做主。 不想,却听到了沈兰昭极为平静的一声,“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张氏?” “……大姑娘想怎么处置?”沈万锦冷哼一声,扫视一圈院里的下人,暗衬怎么处置才干净。 “谋害丈夫子嗣,所犯七出之条,休妻再送官。” 院内人皆是一滞,太狠了。 柳姨娘却是像看神仙一样瞧着沈兰昭。 沈仙蕙眼皮一跳,险些跳过去给沈兰昭一耳光,闹得这样人尽皆知,她还怎么在李家做人? 执起手帕正要哭,便见沈万锦蹭的一下站起身,俯视着沈兰昭。 “不可能!” “休妻送官,你是想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我沈万锦的正室谋杀子嗣,逆人伦纲常吗?” “长姐,你饶了母亲吧,想想我,想想父亲,想想沈家,沈家可是你的娘家啊,你知道父亲千辛万苦都是为了沈家能够更上一层楼,一个家族累世的好名声在这上京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你嫁去侯府难道人家真拿你当侯府的人吗?还不是要靠着娘家的……” ------------ 第16章 她不是我母亲 “那也要有得靠才成啊。” 沈兰昭端坐着,入目皆为苍凉,只觉心也跟着凉透了。 “我还没嫁出去,得一个清白便如此困难,嫁出去了,我还能求到娘家什么呢?” 闻言,沈万锦忙看向沈兰昭,看到沈兰昭眼底的寒凉之色,慌了。 沈兰昭嫁的可是侯府,对沈家的帮助只多不少,若是和沈家离了心,如何还能帮衬沈家。 “兰昭,父亲也是为了整个家着想,这事儿不能传出去。” 沈万锦软了语气,“张氏我会处置的,只是不能现下处置,仙蕙也是要出门子的人了,你好歹全了你妹妹的脸面。” “那父亲总要给个说法出来,不能叫攸弟白白遭了这么一场罪,他身边的碧游可是没了性命,若是那梨汤是攸弟喝下去的,只怕您就无后了。” 沈万锦方觉后怕,连带着张氏都恨了起来。 这个蠢的,只会给他添麻烦。 处置了也好。 沈万锦眼眸一眯,“那就打三十板子。” 沈家打人的板子可有十斤重。 三十板子下去,只怕人都要废了。 柳姨娘高兴一瞬,张氏这个毒妇,也有倒下的一日,瞧见沈万锦眼底的神色,却又笑不出来了。 伺候沈万锦十几年了,柳姨娘自衬了解沈万锦,那神色,分明是想要张氏的命。 柳姨娘觉得四肢泛冷。 那足足十斤重的板子打下去,背面都会皮开肉绽,若是大夫医术不好的,只怕会溃烂高热而死。 张氏这些年为了沈家也算是费心费力的,可到最后,为了沈家的名声,沈万锦竟是想让张氏死。 “不,父亲,三十板人都要没了,母亲打从生了我便伤了身子不容易怀了,您就忍心?” 沈仙蕙慌了,张氏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她亲娘,是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父亲,母亲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打得少一点成吗?父亲,求您了!” 沈仙蕙跪到了沈万锦面前,又被沈万锦扶了起来,“仙蕙,有个这样的母亲,只怕会拖累你,你难道不知道你母亲一直接济张家,你就不怕将来你母亲让你帮衬张家?” 沈仙蕙一愣,上辈子不就是这样,若不是看在张氏的面上,她上辈子都不会去搭理张家。 “那李庸虽说前途大好,可家底薄,我给你的陪嫁也只够你自己花用和帮衬李家的,若是还要帮衬张家,就不够了。” 沈万锦一脸语重心长,瞧着很是慈爱。 “可是母亲……” “好歹是你母亲,我自会为她寻个大夫好好瞧瞧,只是她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担着,不是吗?” “……听父亲的。”沈仙蕙咬唇,想替张氏开脱,又想到沈万锦说的这些,又害怕被人知道这事儿其实是她做的。 事情尘埃落定,夜也深了,沈万锦带着人往张氏的屋里去了。 沈兰昭作为女儿,不好看名头上的母亲受父亲的打,便先告辞离开,不想沈仙蕙也追了出来。 “长姐真是好狠的心啊,竟逼着父亲打母亲,说出去也不太好听吧?” “张氏不是我母亲。” “你说什么!” 沈兰昭止住了脚步,夜里瞧不清,即便打了灯笼,沈仙蕙也觉得看不清沈兰昭的脸,只觉得那声音幽幽的。 无端叫人打了个寒颤。 “张氏不过是个背主忘恩的东西,也配做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早就死了。” 真是个恶鬼。 沈仙蕙终于演不下去了。 “你,你,沈兰昭,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从来没瞧得起我和我娘吧!把自己当成我和我娘的主子的滋味是不是很舒服?” “今儿瞧见我娘失势了,很得意吧,我告诉你,你这性子不会有男人喜欢的,你将来的下场只怕会比现在更惨,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兰昭看着沈仙蕙,恍惚觉得那张稚嫩明艳的脸与前世在她病床前叫嚣的脸重合。 啪—— 这一巴掌在吹起的秋风里极为响亮。 沈仙蕙不可置信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沈兰昭古井无波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像是已经勾住了她命的无常。 “我等着你。” 沈兰昭声音飘散,绕过沈仙蕙。 等着看,一个到她快要死了才敢在她面前叫嚣的人,能有多大本事。 张氏被打板子的消息在第二日传遍整个沈家,从上到下的仆从皆是噤若寒蝉,暗道大姑娘的手段厉害。 只是不过半日,大姑娘便召集所有人到前厅听训,只说了几句祸从口出的话,坐在下首的柳姨娘便领头将自己院里嚼舌根那几个给打了几板子扔到了庄子里。 顿时,沈家上下没人再敢嚼张氏的舌根,管事们却都暗衬着大姑娘这般给柳姨娘脸面是为什么? 底下的人不懂,他们可都是经年做事的人精,想着莫不是要给柳姨娘放权。 果然没两日大姑娘便将管家权给了柳姨娘,对着上下又是一顿敲打立威。 没两日又传来老爷把二姑娘的婚期提前到和大姑娘同一日。 再说侯府和李家送聘礼那日,侯府那几十台的精贵物件儿同李家那十台拼拼凑凑的瓶瓶罐罐成了对比。 仆人们暗底笑话,很是议论了一阵。 再没人记起张氏的事了。 看着李家那堆破烂,再看霍府送来的那堆精贵东西,沈仙蕙心底不可遏制地生出了怨怼。 霍府送来的那些东西上辈子都是她的! 李家那堆破烂才是沈兰昭的! 可一想到日后的日子,沈仙蕙心底又平衡了一些,沈兰昭嫁过去第二日可是要被卢氏塞两个小妾的。 霍府后来也落败了,霍无疾又死了,沈兰昭就是寡妇,还是无儿无女的寡妇! 而李庸将来是宰执! 她就是相夫人。 顿时,李家那堆破烂看着也不糟心了。 霍家,或者干脆说是霍无疾,给足了沈兰昭脸面,明面抬了三十抬的聘礼来,暗底下又给她送了金银裸子各一大盒。 礼也备了一箱。 “这礼,是给各府来贺的主子们的,银裸子都是姑娘成婚那日拿来打赏跟着各府夫人来贺的下人们的,金裸子是打赏宫里来的天使们的。” 令秋一面听苏嬷嬷说一面记,听到后面惊了。 “怎么还会有天使来?” 苏嬷嬷暗自叹息一声,“不知道会不会来,先备着。” 若是早二十年光景,何止天家使者,恐怕皇子王妃都会来两个。 如今…… ------------ 第17章 出嫁 大雍太初十三年春,三月十五日,沈家二女出阁日。 天未亮,沈家上下便忙碌了起来。 杜王氏来得更是早,就为了给沈兰昭梳头,她不算是全福老人,却是沈兰昭自己求来的。 父母之爱不可得,却有祖父母之爱,沈兰昭想要抓住一分是一分。 头发花白的杜王氏瞧着与自己那早逝女儿有五分相像的外孙女,红了眼眶。 “我的心肝儿啊,虽说你外祖父说考校过他,这半年又到处打听了,觉得他不像是不学无术的样子,还说若是他收心,定能做出一番家业来,可是女儿家成婚后过日子可不看那些。” “我是不赞成这门婚事的,你若是不想,外祖母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叫你外祖父毁了这门婚事,可若是今儿出了这个门,便再没后悔的余地了。” “到时候外祖母再给你寻一个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的好男儿,这日子也就过得舒坦了。” “外祖母,我真的愿意,这门亲事,是我自己选的。” 沈兰昭无奈,只好拉住了杜王氏的手安抚,“世上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外祖父那样只要一个女人到老的,也不是所有男人发达后都会守着糟糠之妻过日子。” “更何况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小侯爷,我只愿他不宠妾灭妻,什么事偏向我一头就成了,我不要那些虚的。” 闻言,杜王氏更伤心了,“天杀的沈万锦,竟是把我心肝儿养成了这般槁木模样……” 沈兰昭叹气,只得听杜王氏哭了一场。 直到苏嬷嬷在外喊了一声,“时辰到了,新娘子还是快些梳妆,否则误了时辰可就不吉利了。” 方才还在哭的杜王氏立马止住了哭,擦了脸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给沈兰昭梳起头来。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一梳梳到尾,夫妻举案又齐眉;一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一梳梳到尾,比翼连理共双飞……” 在杜王氏一声声中,沈兰昭笑了又红了眼眶。 令春令秋瞧了,只管倒尽好话,一院子都是欢声笑语的。 而此时,秋落院。 下半身已经瘫了的张氏正抹着眼泪看一身红妆的沈仙蕙。 “儿啊,娘送不了你出门子了,那高堂座上指定是放了杜氏那贱人的牌位!儿啊,你受苦了,你嫁到李家后可要想法子把娘接出去。” “你父亲瞧着是厌弃我了,如今我又不能生不能动了,这家里头定是柳姨娘那个小贱人得意,娘在家里是过不下去的,你可不能忘了娘……” 沈仙蕙深吸一口气,只觉烦躁,“母亲,我知道了,今日是我出嫁的好日子,你可快别哭了,福气都要叫你哭没了。” “是是是,我儿大喜,日后是要接我去过好日子的……” 张氏忙擦着眼泪。 唢呐起,二女在热闹声中出阁。 沈家在浮清巷,到主街有一段距离,待到二女跟着的陪嫁队伍拉长起来,眼尖的瞧见不同长度的嫁妆队伍,便议论起来。 “唉哟,不是说这沈老爷富得流油吗?怎么给两个女儿的嫁妆不一样?” “嗐,你这就不懂了吧,沈家长女嫁得可是侯府,沈家一介皇商,攀上了侯府,还不得多送点钱过去?” “那二女儿嫁的不过是个穷秀才,连举人都不是呢,谁知道会不会考上进士,沈老爷多精明的人啊,给得够李家吃一辈子的就成了。” 坐在轿中的沈仙蕙一听,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燥意被勾了出来。 这些蠢货懂个什么,那侯府才是虎狼窝,霍无疾更是个短命鬼,她的李郎可是位极人臣,将来她是要做诰命夫人的。 沈兰昭那些嫁妆,她上辈子也有,这辈子拿到的不过都是她不要的。 “唉哟,我瞧着嫁妆再多也无用,那霍小侯爷,谁不知道那是个风流浪子,红颜知己不知凡几,脾气也是个不好的,动辄打死人,更是个不上进的,武定侯府都快落寞了,新娘子日子不好过哟。” “我听说啊,上京的贵女们都瞧不上霍小侯爷,这才轮到沈家大姑娘的,要不然以霍小侯爷的出身,沈家哪儿够得上……” “那李家的好歹是个秀才,这二姑娘又带了这样多的嫁妆,说不定过个三五年考上举人就起来了,我瞧着是比大姑娘嫁得好。” 零星飘进来的几句议论又叫沈仙蕙高兴了。 她就是嫁得比沈兰昭好,两辈子她都要踩在沈兰昭头上过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热闹渐歇,只零星几句人语传来,沈兰昭回神,便见矫帘被掀开,一只修长,指腹虎口皆带着薄茧的手伸了进来。 沈兰昭突然紧绷起来。 与前世何其相似的场景,只是不知前路是平坦还是坎坷。 深吸一口气,沈兰昭伸出手,孰料指尖才落掌心,便被包裹了起来,带着些微灼烫的湿意,烫得沈兰昭一下安心了。 原来这个混不吝的也会紧张。 会紧张,说明也是期待和在意的。 沈兰昭随着霍无疾的动作出了轿子,一同跨过了霍府正门,周遭瞬时热闹起来,簇拥着二人到了正堂。 热闹的气氛却又低了下去,沈兰昭微微抬头,只见高堂座上,母亲的位置上,也是一块牌位。 是霍无疾母亲的。 而牌位下首,坐着一位面上挂着柔和笑意的妇人。 想必就是霍无疾的继母卢氏了。 霍无疾捏紧了她的手,在礼乐下三拜高堂。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这么一声,沈兰昭被搀扶着送入了霍无疾的院落。 刚进屋子,那满屋的红,红木大床上坠着的金镶红玉帘子,床上铺着用云锦织就的百子千孙喜被,都彰示了主人准备的用心。 沈兰昭忍不住回忆起上辈子,当时她刚进李家准备的喜屋,看到那敷衍似的红布条子和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有味儿的红色喜被,心都凉了半截。 后来还是她拿了自己的陪嫁铺上,听了李庸的安抚才想着将日子过下来。 原来用不用心,一眼就能看出来。 “姑娘,外面突然来了一群下人装扮的人,说是各院派来贺喜姑娘新婚的。” 才落座,在外主持秩序的令春钻了进来,脸色不大好看。 她们姑娘如今是什么身份,贺喜竟然派一群下人过来贺,这不是打她们姑娘的脸吗? ------------ 第18章 我们果真天生一对 “府上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 苏嬷嬷脸色亦是难看了,瞧向沈兰昭的神情有些难堪,“大奶奶,这怕是府上的人在为难你。” 沈兰昭神情不变,反而安抚苏嬷嬷,“想必是我出身商贾,府上有人瞧我不顺眼,敲打罢了,不妨事。” “苏嬷嬷,劳烦您,叫个人去前院和小侯爷知会一声,管他要些人来,带着我这两个不更事的丫头出去给各院回礼,别失了礼数就成。” “等小侯爷的人到了,叫他们把院子看牢了,再有不长眼的,一律打出去。” “哎。”苏嬷嬷眼眶微红,心中欣慰,既心疼霍无疾,也心疼上了沈兰昭。 新婚当天受了这样的委屈,若是放到别人头上,只怕就红了眼里,哪儿还能有理有条地处理问题,她家小侯爷这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报才得来这么个夫人? 苏嬷嬷带着令春和和气气打发了那一群人,转眼,一群颇有架势的侍卫围住了拂光院。 有那得了消息觉着沈兰昭没见识好欺负的人过来讨要赏钱,一瞧这些人腰间黄牌子上的乐安两字,便都老实了。 这是乐安长公主的随侍,是从天家带来的,乐安长公主死了后,便将自己那五百随侍给了小侯爷。 这府里谁敢惹啊。 这新妇得多得小侯爷的心意,长公主的随侍都搬出来给新妇撑腰了。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消息,传得最快。 前院。探到消息的人,各自都有了思量。 “大嫂嫂,这先头去的人知道新妇大方,全府上下的人便想着去道贺,可你猜怎么着?” 二房的杨氏执帕笑了一声,瞥了眼笑得越发和善的卢氏,心底越发看不上,“小侯爷竟是把长公主的随侍叫去守着院子了,怕是连你这个嫡母的人都不让进呐。” 三房的郑氏接了话头,“哎呀,底下的人不过是讨个赏钱,这小侯爷是怕我们把新妇给吃了呀。” “大哥儿什么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新妇可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必定是宝贝的,哎……” 卢氏叹息一声,似有为难的样子。 桌上有看不下去的夫人便道:“再宝贝也不该这般不敬嫡母,小侯爷在前院如何得知后院的消息,想必是新妇传的,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一股狐媚作态,你可要好好管管。” 闻言,卢氏露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执帕抹着红了的眼眶,“大喜的日子快别说这些话了,我不过一个后母,只要大哥儿高兴就成了,我不妨事的。” “唉哟,妹妹,谁家嫡母做成你这样啊,你就该拿出嫡母的气势来,好好管管——” “婶婶可是对我家的酒不满意?” 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声,叫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便瞧霍无疾正冷冷看着她们。 这位的混不吝在场谁没见过,那是惹急了真敢打人的主。 “哪里,哪里,小侯爷新婚的酒哪里不好喝?” 说话的夫人连忙笑了笑,暗道自己今天倒霉,这混账怎么就到了后院儿来敬酒,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是吗?” 霍无疾走近了桌前,众人一僵,都站了起来,唯有卢氏还坐着。 霍无疾恍若未觉,径直给那说话的妇人倒了一杯酒,恭敬递到人面前,挑眉,“好喝,婶婶便多喝两杯,可不要跟那等乱七八糟的人,乱嚼舌根!” 妇人吓得心都颤了,见那杯酒都快怼到她面门上了,连忙接了。 “大哥儿,今日什么日子,你又胡闹,看给人吓得,还不道歉?” 卢氏见状,皱眉出声责怪,只是语气软得,毫无威慑力。 “我哪里吓人?” 霍无疾哼笑,转到卢氏身畔,也倒了一杯酒,递到卢氏跟前,“心里没鬼才不会被吓到,你说呢,母亲?” 盯着眼前那杯酒,卢氏蹙眉,这是警告她来了。 随即表面一阵无奈,接了,道:“你说是自然是了,我瞧你也是醉了,竟跑到后院来敬酒了,也不怕冲撞了人,这天色瞧着也不早了,新妇怕是等久了,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拂光院。 “姑娘,姑爷回来了!” 门外,令秋喊了一声,房内院子里便热闹起来,一下子涌进来一堆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霍无疾的朋友。 沈兰昭感受到了入霍府以后最多的善意。 苏嬷嬷进来撒红枣桂圆莲子花生,嘴里念完吉祥话,这些人也跟着念。 沈兰昭眼尖,从人群里瞧见一身着云锦如意暗纹的青年男子,只有他笑得闹得最开怀。 不由暗暗惊讶。 苏嬷嬷教她认过天家各式纹样和会用到的布料,虽然这人穿得不显山不露水,可云锦是天家特供,非皇室中人不能用。 这人竟是个皇子。 霍家不是落寞了吗,怎么还会有皇子愿意与霍无疾交好? 闹罢,霍无疾把一群人赶走,沈兰昭方才发现,霍无疾有些不大高兴。 “怎么了?瞧你不大高兴。”沈兰昭半掩着扇面问。 霍无疾一愣,瞧着那双如水清澈的眼眸,倏然一笑,拿下沈兰昭手里的扇子,“怎么瞧出来的?” “我们果真天生一对啊,还没相处呢,就同我心意相通了?” 沈兰昭:…… 这人脸皮之厚,真是少见。 沈兰昭忍不住刺了一句。 “笑得那样难看,想必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的。” 霍无疾乐不可支,骤然凑到沈兰昭面前,两人距离不过一指,近得她都能闻到霍无疾身上被酒气裹着的青竹气息,沈兰昭心倏然一停,而后狂跳起来。 是脸庞也红了,耳尖也烧了。 这人……都是这般直来直往的吗? 沈兰昭垂眼,努力压着那过快的心跳,等待着霍无疾下一步动作。 不想,这人笑了,“我还以为沈家大姑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副端庄有礼的模样,原来……也是个俗人。” 这是个什么人! 沈兰昭恼火抬头,正撞进霍无疾笑如星光的眼眸,咬了咬牙,还是喊了一声,“霍无疾!” “我在呢。” 说罢,霍无疾离了她跟前,当着她的面开始翻箱倒柜。 ------------ 第19章 孩子不是我的 霍无疾抱出来一个盒子,放到沈兰昭身侧打开。 沈兰昭探头一瞧,发现竟是些田产庄子铺面的地契。 “这都是我娘留给我的,前些年还有一个织造局的生意,是我娘封地的私产,但那时我年纪小,连封地带织造局叫陛下给收回去了。” 沈兰昭愣住。 新婚第一夜和新娘子数财产的,沈兰昭没见过,至少上辈子她没见李庸这么干过。 霍无疾还在继续,“剩下的这些,都是些不赚银钱的田庄铺面,一年也就能收个一万两的模样,恐怕比不得你带过来的嫁妆。” 说着从箱子底掏出了两把钥匙,“这是拂光院库房的钥匙,我娘陪嫁的那些古玩字画,当年得到的赏赐都在里面,我给你的聘礼也是从里面挑的,这里的钱多,但多是皇家之物,不能买卖,也就能充个面子。” 沈兰昭实在弄不懂,这人总不能是想将这些东西给她管吧? 过后又觉得自己多想,哪家新妇进门第一日便能得到夫君信任? 上辈子她进李家一年了都还不知道李家的家产状况,反倒自己往里倒贴了不少。 沈兰昭更觉得霍无疾是在告诫她,霍家是真的没家底,可能需要她倒贴这个小家,便清浅一笑。 “我既嫁给了你,日后我们夫妻便是一体,小侯爷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无有不从的。” 霍无疾动作一滞,挑眉看她,“……大奶奶这般大方?” 倏尔勾唇,倚在箱子上,道:“那我日后定要纳十个八个的妾,生他个几十个孩儿,反正大奶奶也养得起。” 不料沈兰昭笑容不变,摇着捡回手中的扇子,朝他笑得愈发温婉了,“小侯爷金尊玉贵,自是要人伺候的,只是小侯爷答应过我的,要先给我一个嫡子。” 瞧着那笑,霍无疾突觉瘆得慌,又觉得心底堵得慌,这小冰块儿,真当这是交易呢? 一骨碌爬起来,抢过沈兰昭手里的扇子,生气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装贤良的,沈兰昭。” “我娶你,是为了你这个人。” “若是为了钱财,上京不止你一家皇商,沈兰昭,你聪慧果敢,有谋略手段,我欣赏你。” 聪慧果敢,有谋略手段。 如此直白的夸赞,叫沈兰昭一下愣住,原来这天底下,是有男人不会介意自己妻子过于能干的。 她为了李家操劳了半生,也没得一句好,如今新婚,什么都还没做,却得到了。 霍无疾是认真的。 “我盼着你与我一心,而不是端着正房的假大度,我不需要,沈兰昭原本是什么样,在我面前就是什么样。” 霍无疾把那些东西全推到沈兰昭面前,“这些,都交给你了。” “我……你就不怕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沈兰昭一时竟有些无措,心中复杂情绪涌动,她原以为,霍无疾能看上她,多少也有这张脸,或是图钱财的缘由。 不想,却是这样。 “那也无可奈何,这条小命,已叫你捏住了。” 这话是夸张了,只是那份信任,叫沈兰昭平静许久的心,暖了几分。 “好了,该做正事了。” 一句话,便叫沈兰昭不自在起来,饶是上辈子经历了一遭,但只要一想到她重来一世,面皮虽还是少女模样,可内里却是老妇了。 说来,还是她占了便宜。 霍无疾放好东西回来,瞧见她拘着手坐在床沿边上,眉眼垂着,两颊染着晕红,透出两分娇俏。 一时,体内那滚着的醉意上头,叫嚣着冲向某处,霍无疾轻咳一声,伸手去拔沈兰昭发髻上的钗环。 “卸了吧,戴着怪累的。” “我叫令春她们进来卸。” 听了,沈兰昭就要起身,不想拐到了霍无疾的手。 “哎?!” 霍无疾没站稳,往床上一扑,压住了沈兰昭,两人齐齐倒在了床榻里。 “小侯爷,你没事吧?” 那些不自在全爬了上来,沈兰昭红了脸瞧撑在她上方的霍无疾。 霍无疾也不自在极了,只是那双眼却粘在沈兰昭身上下不来了。 “该改口了,沈兰昭。” “夫,夫……唔。”红晕烧到了耳朵根,沈兰昭来不及看清霍无疾的脸色,便觉唇上一软。 “小侯爷,姑娘……” 门口突然冒出的一声,吓得二人心口一窒,活像是偷情被抓,霍无疾红着脸爬起来,冷眼直射门口,“何事!” “……院,院子外突然跑来一个丫头,哭着要见小侯爷,奴婢们不等,她便撞破了脑袋,嘴里说着什么,求小侯爷救救她,她腹中还有小侯爷的孩子。” 门外令秋被霍无疾一声吼得有点吓到,可院外那个闹腾的丫头又让她止不住火大。 这都什么事,哪有新妇进门第一日就出这样的事。 不是说世家大族都是先娶妻后纳妾,没娶妻是不会闹出庶子来的吗? “什么?我有个孩子?”霍无疾险些以为自己耳朵聋了,回头看了一眼理着衣服的沈兰昭,过去半开门缝,盯着令秋,“她亲口说是我的孩子?” 令秋抖了抖,语气还是带了些不忿,“是,小侯爷可快些罢,再晚些,那丫头可就死在院外了,到时候我们姑娘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新婚第一日便逼死夫君的子嗣,只怕她们姑娘以后在婆家都直不起腰来了。 “呵。”霍无疾气笑了,‘砰’一声关上门。 锵—— 是剑出鞘的声音,沈兰昭心里一惊,抬头便见霍无疾提了剑就要出门,顿时鞋都来不及穿,小跑几步冲上去,抓住霍无疾的胳膊。 “霍无疾!” 喊罢又朝门口战战兢兢等着的令秋道:“领几个婆子去把她捉进来,小心她腹中的孩子,再让小侯爷的人瞧瞧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一并拿了,动静不要太大。” “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沈兰昭抬起头,便见霍无疾气急败坏下有些不自在,“我没碰过任何女子,这孩子想必是家里哪个不长眼的栽赃到我脑袋上的。” “我信你。”沈兰昭失笑,就方才霍无疾那毛手毛脚的模样,就不像是情场老手。 “只怕是有人瞧不得我们好,有意离间。” ------------ 第20章 让你验验 “你先把剑放下,若真是伤了她,那才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到时候传扬出去,那便是父杀子,若是被有心人告到陛下面前,那就不好了。” 叫沈兰昭一提醒,霍无疾惊出一身冷汗,低头一瞧,沈兰昭还光着脚站着,三月的天,还冷着,心下不由愧疚。 他是一时气上头,不管不顾了,倒连累沈兰昭受罪了。 将剑放回挂在墙上的剑鞘里,霍无疾走到床边拎了沈兰昭的鞋子,见沈兰昭急着要出门,便拉住人,蹲下身给沈兰昭穿鞋。 沈兰昭吓了一跳,缩回脚,“小侯爷,这不合规矩……” “新婚之夜叫你遇到这种事,也有我的错,若我名声没有这样烂,府里那帮人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算计,你再不委屈也是委屈的,你我夫妻,倒不必这般生分。” 霍无疾捉住了她的脚,慢条斯理套着鞋,动作极为好看。 只眉眼蕴着丝丝戾气,显露着作为侯府继承人的不容置喙。 可他明明在给她穿鞋。 沈兰昭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少年夫妻,携手共白头。 从前期盼的,她好像从霍无疾身上看到了可能。 不……沈兰昭错开眼,压下那丝丝悸动,她同李庸也有过恩爱的时候,恩爱的时候,做什么都好,都对,都是心肝儿。 可是不喜欢了,哪怕是你喝口水都会被嫌弃,甚至过往那些恩爱之事,也会成为攻击你的借口。 待回神,霍无疾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走到了院里。 令春令秋搬了两张椅子,夫妻二人坐下。 “小侯爷,小侯爷,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被发卖,奴婢自知怀了您的孩子,会惹得大奶奶不高兴,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好歹是您的骨肉,您救救奴婢吧……呜呜呜……” 瞧见他俩,那被几个粗壮婆子压着的丫头抬起满是血的额头,哭得梨花带雨。 “你既说是我的孩子,好,你说说,爷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破了你的身子,旁边又有谁在?怀了几个月了?”霍无疾压着怒气问。 那丫头许是没想到霍无疾会问得这般直白,愣了一下便又继续哭,“小侯爷忘了,小侯爷去阜阳游历之前,在书房里拉着奴婢说奴婢香……离上次也有三个月了……小侯爷不会不认吧!” “看清了是我这张脸吗?!若是认不清,我叫你到阎王那儿看看清楚!” 霍无疾额角青筋跳动,面色阴沉就要发作。 倏然,手背一暖,沈兰昭捏了捏他的手,面色温柔。 霍无疾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了。 在这府里,再也不是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了。 “令春,我记得我陪嫁的下人里,孙妈妈最擅长妇人之疾,最会看妇人产子之事,是祖传的好手艺,去把她叫过来,先给这位姑娘瞧瞧,这折腾一番了,万一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个好歹,可就是我这个做主母的不是了。” 令春应声下去,那姑娘一愣,突然剧烈挣扎,大声叫嚷起来,“不,不要!大奶奶,我知道您不喜欢,可您别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小侯爷的骨血,你不能这般善妒啊。” “还不快堵住她的嘴!要叫全府都听见吗?”令秋已经快要气疯了,若她们姑娘是个面嫩心软的,今儿必定是六神无主,伤心不已。 哪怕小侯爷真是清白的,这事儿也肯定会成为姑娘和小侯爷之间过不去的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影响两人的感情。 若是这女子腹中的孩子再出点事,传出去,她们姑娘就是容不下庶出之子,没有容人之量,日后还怎么在侯府,怎么在这上京行走。 算计的人手段真是又毒又下作! “小侯爷,你好狠的心呐,玩弄了我,却又弃我们母子于不顾!儿啊,娘护不住你,只能一起去死了!” 眼见着令春领了孙妈妈出来,放弃挣扎的女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婆子们的手,猛地朝着台阶两侧的石灯笼撞去。 “拦住她!” “快!” 沈兰昭心头一紧,这真要是出事了,弄不好明日她就会被以不容庶出之子的名头被霍家休弃。 就是不会,也会遭到公婆厌弃,背后的人就更有借口收拾她了。 却见霍无疾已经快了一步,挡在石灯笼面前,生生受了那女子一撞,而后一下子掐住了那女子的脖颈,拖到孙妈妈面前,阴着脸道:“号脉,给爷号清楚了!” 孙妈妈吓得脸色都白了,看了眼同样脸色不好看的沈兰昭,得了沈兰昭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抖着手给那女子号脉。 摸完右手又摸左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叫霍无疾硬生生有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感。 终于,孙妈妈松了手。 “回姑娘,小侯爷,这姑娘确实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沈兰昭与霍无疾心神皆松。 “哈,方才你可是说的三个月?” 霍无疾手上力道倏然收紧,那女子面色变紫,眼见翻白眼了,沈兰昭害怕真给掐死了,“小侯爷,先关起来,叫人看住了,别叫她自杀。” “飞云,听见大奶奶的吩咐了吗?”霍无疾松了手,手腕翻转,却是卸了那女子的下下巴,揪着扔到了一个个高魁梧的男人怀里。 “遵大奶奶吩咐。” 沈兰昭看去,不由诧异,若不是霍无疾叫这人,她还真没发现院子里还有个人。 回神,沈兰昭扫向院内众人。 “辛苦你们了,本就累了一日,还要受这样的糟心事,怕是累坏了,只是,今日晚上瞧着不怎么让人安心,你们都警醒些,令春,大伙辛苦,每人包个厚厚的红封赏下去。” “谢姑娘\大奶奶赏。” 拂光院原本还有些怨言的下人们都高兴了,暗道这位大奶奶大方会做人,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那样小气。 有那聪明的,已经开始和沈兰昭身边的人套近乎了。 而屋内,沈兰昭自己卸了钗环,惊魂未定地坐在镜子前,瞧见霍无疾走到身后来了,笑了一声。 “瞧着,你家里这些人,可比沈家的厉害多啊——” 话才落,沈兰昭便觉自己飞了起来,下意识抱住人,才发现自己被霍无疾抱了起来。 对方浅勾着唇看她。 “怎么,后悔了?” “怎会。” “那办正事,让你验验,小爷真是清白的。” ------------ 第21章 妖精鬼怪 第二日。 “……唔,做什么……”鼻子痒痒的,沈兰昭皱眉摸了一下,翻个身拉上了被子。 不想,耳朵又开始痒起来。 “令秋,别闹。”沈兰昭哼唧了一声。 往日令秋同她一起睡的时候也没这般没规矩……! 不对,她又成婚了的,和她睡的不是令春或者令秋了。 今日是新媳妇进门奉茶的第一日啊,她莫不是睡过头了? 沈兰昭一下清醒了,耳畔的痒也成了热,叫人抱了个满怀。 “我昨晚可没胡闹,你怎么还睡?” “小侯爷?” 沈兰昭挣扎了下,却叫霍无疾抱得更紧了,那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要起了……”沈兰昭推着霍无疾的手,却比不过力气,反被人家一掌锁住了两手。 “还叫小侯爷?”霍无疾有些不依不饶。 沈兰昭耳根叫他羞得通红,也不知这人怎么就在这种事上这般执着,还,还这样流氓,只好改口。 “夫君,夫君,什么时辰了,今日若是起晚了,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我们呢。” “还早,但是你不能睡了,你可得好好装扮一番,耀武扬威一些,霍家那些妖精鬼怪,定然早早便等着了。” 霍无疾似乎很满意,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还是你……还是不舒服?” “再给你抹点药?” “不用了!”沈兰昭压着那点子烧意,“快些起了……还是先叫人去城中请个有名的千金圣手来。” “我已经叫人去请了。” 霍无疾胡闹过了,终于松开她,沈兰昭爬起来,才发觉霍无疾早起了,身上的衣衫都换了。 头发也束了起来,不再留着马尾,只两侧发上编着辫子,叫金镶玉箍收进发冠里,少了几分风流气,多了分贵气和稳重。 只眉眼的轻灵到底压不住,瞧着春风得意,很是欠揍。 “啧,看呆了,可喜欢?” “令春,令秋……”沈兰昭不答,她竟是有些适应这人的厚脸皮了。 一阵忙乱,待到梳妆好,天光已然大亮。 出了院子,沈兰昭发觉后面不止跟了伺候的仆从,还有霍无疾的随侍。 前前后后得跟了百来号人。 “这阵仗会不会大了点,今日早上只是和家中长辈兄弟姐妹们见礼而已。” “这叫大?”霍无疾轻笑,大庭广众之下拉住了她的手,羞得跟着的丫鬟婆子们垂下了脑袋。 沈兰昭想缩回手,却叫霍无疾捏得紧紧的,“昨儿夜里给我来这么一出,都这般盼着我们夫妻不好,不多带点人,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出什么麻烦,爷还嫌少呢!” “我就是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娶你我乐意,谁也不能轻贱你。” 霍无疾这一声叫嚷得极大,饶是已经经历过一辈子的沈兰昭,还是忍不住笑,心里发烫。 霍无疾这是给她撑腰呢。 上辈子新婚夜李庸同她说得千好万好,可奉茶的时候,李庸母亲为难她的时候,李庸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过后哄她说,李母是乡下人出身,说话粗,叫她多担待。 思绪间,霍洵与卢氏所在的武晖堂到了。 二人一只脚才踏进门,沈兰昭便听见右侧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唉哟,我还以为是天家来人了,瞧瞧这小两口的气派,一时叫我都睁不开眼看人了,知道的是来奉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拿人的。” 沈兰昭抬头看去,一个模样姿容都很是端庄的女子坐在那儿,许是因为上了年纪,那张端庄的脸显得有些刻薄。 “嗐。”她对面一个颇为富态,一双凤眼的女子笑了一声。 “我们这样的侯爵人家,这样的派头算什么呢?不过想想三弟妹家世代清流,是书香门第,自然会觉得阵仗大,大嫂嫂,你定是也有同感吧?” 不等郑氏变脸,杨氏便将话头引到了卢氏身上,郑氏看着卢氏,眼底藏着两分不屑。 沈兰昭瞬间明了,这三妯娌都是不和的。 “二弟妹真会说笑,大哥儿两口子这样是有缘由的,侯爷,昨儿我底下的人听到拂光院那边似有动静,我怕出什么事,打听了一下,说是有丫鬟闹到大哥儿院里去了,还是个有身孕的……” 卢氏叹气一声,和皱起眉头的霍洵小声道:“说是大哥儿的……” 霍洵面上立时阴云遍布。 “父亲,母亲。” 霍无疾先叫了一声,沈兰昭也跟着见礼,行止端庄,“见过父亲,母亲。” 霍洵心底火气立马压下两分,打量了沈兰昭两眼,那周身的气质确实与杜晦相似,瞧神色,也没有生气恼火的模样。 是个好的。 却叫霍洵更火大了。 “听说,你院里昨晚闹腾了?” “父亲这话问的,新婚夜有不闹腾的吗?” “你非要我把话问明白?你不嫌丢人是不是?” 听着父子二人的话头冲起来,沈兰昭拉了拉霍无疾的衣摆。 路上不是商量好的吗? 这事不能对着干。 不想霍无疾偷偷朝她眨眼。 沈兰昭:…… “好了,侯爷,你开口跟炮仗似的,人家新婚燕尔的,还是我来问罢。” 说罢,卢氏朝沈兰昭温和一笑,“这事还是你受委屈了,我听说,是大哥儿胡闹,叫那丫鬟有孕了,虽说不合规矩,可到底是大哥儿的孩子,你也是那孩子将来的嫡母,那孩子也越不过你去,不如大度些,收了房。” “好过刚进门,就担上善妒的名声啊。” “哼,谁说那是我的孩子?”霍无疾冷笑一声,接了卢氏的话头,“一个丫头随便胡诌两句,母亲查也不查,就说是我的孩子,那我将来若是杀了人,说人是母亲杀的,难道母亲会认?” “你!” 卢氏面色一阴,片刻又执帕抹起眼泪来。 “大哥儿,母亲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也要说句公道话,若不是你做的,那丫鬟怎么敢说你做的,你平时阎王一样的人物,轻易谁敢沾边,若不是那丫头走投无路了,怎么敢跑到你们院里去闹?” 砰! 沈兰昭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是霍洵拍了桌,指着霍无疾鼻子就是一阵骂。 “你个混账羔子,做了便是做了,姑娘家的清白多重要,人家敢轻易诬赖你?” ------------ 第22章 难不成是我的? “你死赖着,跪在杜老大人面前死活要娶人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现在闹出这样的事儿来了又不承认了。” 沈兰昭微愣,看向霍无疾,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 霍无疾只说他被打得下不来床,就这她还以为夸大了,不想还有跪着求外祖父的事在里面。 “仗着你母亲性子软,你媳妇脾气好,耍起无赖来了嗯?” 霍洵似乎是压着气,可看着霍无疾那样子,他就来气,“请家法,去拿家法,我今天非打死这个孽障不可!” “呵,父亲,年前我们吵了一架,我才去的阜阳游历,回来成婚,突然有人跳出来说有了我的孩子,还是在新婚夜,父亲不觉得奇怪吗?” 霍无疾的眼眶有些发红,“还是说在父亲心里,我真是无恶不作?” “不是你,哼,你秦楼楚馆去的还少了?那些难道是我替你去的?你房里那两个通房是我叫你碰的?” “好好好,既然父亲不信我,那就打吧。” 沈兰昭回神,瞧霍无疾真是和霍洵杠上了,连忙上前几步,“父亲别生气,夫君不说,实在是这里面有内情,这事不是夫君的错。” “你不必为他说话,这孽障素来胡闹,好孩子,是霍家对你不起,让你吃了这亏。” 对着她,霍洵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许。 “是啊,好孩子,是大哥儿对不住你,可快别替他遮掩了。” 卢氏又接了话头,朝沈兰昭招手,待到沈兰昭近前,拉住沈兰昭的手拍了拍。 “只是事情都这样了,也不能让大哥儿的孩子流落在外,母亲是想着,不如收了房,等到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就抱到你房里去养,到时候说出去也是好名声。” “母亲……这,恐怕是不行的,不如先把那丫鬟送到庄子里,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沈兰昭一副欲言又止的话,目光落到霍洵身上,却又不说了。 见状,卢氏微微勾唇,到底还是年轻。 莫不是怕霍无疾在他父亲面前更丢脸,所以才护着,是不知道那孩子真不是霍无疾的? 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好糊弄。 “怎么能送到庄子上呢,一个孩子,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大哥儿媳妇,你别是那孩子生下来叫大哥儿怜惜上了冷落你?” “那可不成啊,这孩子说不定是霍家的长孙,侯爷定是也不赞成送走的……” 卢氏说着看向霍洵,沈兰昭跟着看过去,便见霍洵一脸歉疚,想来也是默认的。 “大嫂嫂也是做过人家新妇和继母的人,难道不懂新妇的心思,不就是嫉妒前头得了好的有了身孕,自己嫡子还没落地,会矮一头吗?” “噗……那新妇岂不就是妒妇了。” 杨氏郑氏一唱一和,面前的卢氏立马就变了脸,“沈氏,是这样吗?” 沈兰昭在心底啧啧称叹,这妯娌三个真真是有意思。 当即也变脸,眼睫挂泪,似是被吓到一般跪了下去。 “母亲,儿媳不敢,儿媳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只是那丫鬟说自己怀胎三月,可我瞧着她肚子一点不显,不像怀胎三月,便想着怕不是府上谁的,可她偏偏说是夫君的,我便想,怕不是谁造了孽,那丫头自己分不清了,就说是夫君的……” 说罢,不等卢氏反应,沈兰昭朝霍洵道:“父亲,母亲说的名头,儿媳万万不敢担,只请父亲查明真相,还我们夫妻一个清白。” 沈兰昭字字恳切,倒叫霍洵开始生疑起来,“那女子在哪,叫府医过来看看脉。” 听了,卢氏忍不住勾唇,“就叫最擅长妇人病的那个陈大夫吧,瞧得清楚些。” “飞云,押上来。” 霍无疾说罢,把沈兰昭扶起来揽在怀里,沈兰昭抬头便瞥见霍无疾朝她微微挑眉,嘴角有些压不住。 沈兰昭瞪人,偷偷掐了霍无疾一下。 霍无疾嘴角撇下,“我还请了城里的千金圣手方大夫来看脉。” 卢氏猛然抬头,“家里的这些事怎好叫外人来看,万一传出去怎么办?” “那府里的大夫就靠得住?” 霍无疾冷笑,瞟了眼看着他的霍洵,“谁不知道这府里漏的跟筛子一样,我做什么,可是都有人知道呢。” 霍无疾等着他爹的怒火,不想,霍洵出奇的沉默了。 卢氏等不来霍洵的反应,就知道这事大约是不成了,只好端坐着,等着人把那丫鬟押上来。 她可不止这一点手段。 那丫鬟的嘴里还藏毒了,昨夜没出事算是便宜这两口子了,今日堂上出事也是一样的,传出去,这两口子在外面照样没有名声。 可等到那丫鬟被押上来的时候,就见她嘴大张着,被勒了块布,说不了话,口水流了一地。 “大哥儿,这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来寻你做主吗,你不收便罢了,怎么还虐待人家,说出去也不好听。” 卢氏声音拔高些许,瞧见霍无疾面上的笑,又压下声调来。 “昨夜她寻死觅活的,我想着,怕不是谁派来害我的,要是死院里就麻烦了,这身上说不定藏毒了,便卸了下巴和四肢,不算虐待吧?” “废话什么,看便看了。”霍洵吼了一声。 不多时,府医陈大夫同方大夫一同上堂,查看起来,待到罢手。 霍洵先开口,“陈大夫先说。” “这姑娘已有两月身孕。” 方大夫上前,“老夫也诊出有两月身孕,恭喜府上了。” 众人一噎。 “辛苦老大夫了。”霍洵笑了一下,叫人送走方大夫。 “父亲,我回来总共不到半月,那孩子不能是我半夜梦里魂飘回来弄出来的吧?” 霍无疾嗤笑一声,看了眼怀里的沈兰昭,压不住嘴角,“父亲该好好查查,说不定是府上谁的,倒赖到我头上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我的?”霍洵瞪眼。 霍无疾摊手,“那可不好说。” “混账!” “父亲,夫君他不是这个意思。”沈兰昭轻咳一声,拐了霍无疾一下,才道:“父亲,这府上的婢女莫名有孕,传出去,不但人家笑话,府上也是心慌的,还是查查,就怕是进了贼人。” “且这婢女还敢栽赃主子,也不知道是谁指使的,如此胆大,父亲不觉得可怕吗?” ------------ 第23章 还是冲她来的? 这一句提醒了霍洵,后院伺候的丫头突然有孕,传出去对后院女眷名声总是有碍。 霍洵打量了一眼沈兰昭,瞧她从出事到现在都镇定自若,心底甚为满意,“我看你做事是个有章法的,这事儿本也是你受委屈,这人,你来处置。” 这话一落,场面便是一静。 这可是主母的事儿啊。 霍家在外名声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在座的谁不知道霍洵最是看重规矩,他一直只管外面的事,管家的事都是卢氏在管。 这是在抬举沈氏还是……想把执掌中馈的事交给沈氏? 卢氏看向沈兰昭,面上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这样大的事,哪怕沈兰昭想揽权,也是要谦虚一下的,等到沈兰昭开口,她便拿捏一下,瞧瞧这沈兰昭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这事……” “儿媳遵父亲吩咐。” 未料卢氏刚一开口,沈兰昭便含笑朝霍洵福礼,卢氏神情顿时僵住。 杨氏郑氏二人暗里发笑,这儿媳进门第一日就被夺权的滋味想必是不好受的。 “飞云,给她把下巴接上。” 霍无疾朝飞云一扬下巴,轻轻拍了拍沈兰昭的背。 沈兰昭抬头,撞入霍无疾面上清浅的笑意。 他信她。 霍无疾在给她底气。 沈兰昭面上扬起得体的笑,看向堂中已经被接好下巴的丫鬟,“你叫什么?在这府中,可有娘老子?” “奴婢彩萍,前几年才被买入府的。”知道已经暴露,彩萍的面色灰白,瘫在地上,只剩下躯壳。 “谁人指使你来的?” “不知道。”彩萍哼笑了一下。 “不知道?” 沈兰昭打量着彩萍,这姑娘看着瘦弱,衣衫也不大合身,眼睛大大的泛着红,哪怕受了一夜的狼狈,也依然能看出灵动。 这样的丫头,一般都是得脸的,要不然就是主子身边的通房姨娘,不得脸的,要么是有人故意针对,要么就是自己不想出头。 瞧这姑娘眼底的恨和倔强,沈兰昭往后者上靠了靠。 “你知道污蔑主家,送你到衙门,是个什么罪名吗?” “无非就是打死罢了,奴婢知道大奶奶心中不快,奴婢贱命一条,打死我罢,不必这般折磨我!” 彩萍扭动着无力的四肢,眼中尽是不甘。 沈兰昭面色平静,“傻姑娘,人家哪会那么容易让你死,本朝有规定,背主轻者徒刑千里,是要送去受苦役的,你这样的相貌,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自己?” 彩萍一愣,就见沈兰昭眼带怜悯,“可像你这样污蔑主上的,送官是要先受刑的,我听说有种专门针对女子的刑罚。” 沈兰昭的声音轻轻的,落在彩萍耳朵里好似一只鬼在说话。 “他们会先冲着肚子庭杖,要打到孩子与肚子剥离掉出来,打完你的血会一直一直流。” 嗤。 沈兰昭看过去,竟是郑氏吓白了脸,桌上的茶盏叫她险些扫落。 收回目光,彩萍同样被吓得抖了起来。 沈兰昭继续说着。 “死了后,叫席子一裹,像块烂布一样被丢出去,恐怕一世都要与野鬼做伴,与孤魂为伍,投不了胎了。” “别说了!” 彩萍哭出声,“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被人强迫的,大奶奶您饶了我,我也不想来污蔑小侯爷,实在是被人逼上绝路了。” “我好端端地在西园看守果园,可是,可是那天晚上,大厨房管事的儿子陈四说他娘管着府里丫鬟的去留,我若是还想在府里做下去,就得从了他,我没从的,是他强迫了我!” 说着,彩萍扭着被卸了的手,疼得呲牙咧嘴的,看样子是想打肚子。 “这是个孽种,我本想找陈四负责,可是他不认了,我没办法了,已经有反应了,肚子再大,府里就真的容不下我了。” 彩萍哭着,“我本想流了这个孩子,可是突然有一天晚上,一个人找到我,说能帮我出府,只要我能挑拨了小侯爷和大奶奶的夫妻之情就能帮我出去,奴婢也是病急乱投医,大奶奶饶了我。” “你就没瞧出来那人是男是女?”沈兰昭沉吟,她感觉这事有点不对劲。 “只知道是个婆子,天太黑,没看清。” “堂堂侯府,内院的丫鬟都能叫外院伺候的小厮给玷污了,大嫂嫂,你平时是怎么管家的?” 不等沈兰昭细思,那边杨氏突然发作起来。 “你们大房没有女儿,我们二三房可是有女儿的,我家三姐儿正在议亲的时候呢,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她还怎么找到好人家,我们两房的姐儿名声就完了!” 郑氏亦反应过来,不由一阵后怕,都没给卢氏说话的机会,“大哥,这事儿你们大房得给一个交代,不然闹到老太太那里去也是你们没理!” “这这这,这人心若是坏了,我还能日日防着不成?” “这事儿是我不对,二弟妹三弟妹,不然,不然你们到我库房里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就都拿去。” 卢氏终于得了机会插嘴,捂着帕子呜咽哭起来,瞧着十足得软弱无能。 “呵,大嫂嫂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霍家已经沦落到卖女儿了?” 郑氏被卢氏这话气得不行,“大嫂嫂,你也是清流人家出身,怎么管家该懂的事都不懂,这事关姐儿们的名声!” “你若是不会管家,合该撂下才是,别占着位置尽不干人事!” “三弟妹。” 杨氏拉了一把气愤得不行的郑氏,看向已经开始捏着眉心的霍洵,好声气道:“大哥,我们知道,大嫂嫂素来好脾气,可管家好脾气可不成啊,那外院伺候的小厮今日能玷污丫鬟,来日指不定摸到姐儿们的院子里来了!” “大哥,这事儿得给个交代。” 沈兰昭一下子全明白了。 彩萍一开始就不是冲他们来的,他们不过是杨氏做的筏子,这场局真正的目的是卢氏手里的管家权。 这霍家可真是一出好戏。 “看明白没?”霍无疾突然小声问了她一句。 “二婶婶好算计。”沈兰昭赞了一声。 “不见得。”霍无疾笑了一声。 沈兰昭挑眉,便见那头卢氏在霍洵开口前哭了一句,“侯爷身子不好,你们可快别逼他了,不然,不然我让大哥儿媳妇管家,她瞧着是个有成算的,定然比我管得好。” 闻言,沈兰昭一下看向霍无疾。 还是冲她来的? ------------ 第24章 争权 霍无疾朝霍洵的方向微扬下巴,沈兰昭眼皮一跳,还没看过去,霍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行了,别吵了,大哥儿媳妇,你来管吧。” 沈兰昭飞快扫向卢氏,见卢氏只掩面哭,就觉不好。 “父亲,儿媳从前只替父亲管过家中的一些庄子铺面,这侯府的一应规矩道理,儿媳不懂,还要跟母亲和两位婶婶多学学的。” 不过几柱香的时辰,她便已看出这妯娌三人的厉害,尤其卢氏,看着是受欺负了,但并未吃什么亏。 “霍家也没有什么东西好让你管的,也只是一些田产庄子什么的,不用怕,你母亲在呢,有什么不懂的问她。” 霍洵一脸严肃,但语气缓和,他对这个儿媳是很满意的,本事都可以学,他早就受够卢氏这软弱的脾性了,真是撑不起一府门楣,偏偏占了名头。 “大哥,这沈氏面嫩,怕是管不住这偌大的家业啊……” 杨氏有些急了。 “那又怕什么,二弟妹你是个能耐的,到时候我教不了大哥儿媳妇,你还不能吗?” 卢氏帮了一句嘴。 “再不济,还有三弟妹呢。” 沈兰昭更加确定这里面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她知道霍家家底估摸已经叫这帮人败落得差不离了,知道自己的嫁妆多半是要填进来的。 但怎么填,什么时候填,她得自己说了算。 “父亲——” “别说了,让你管就管着。” 霍洵一副头疼不想说的样子,沈兰昭瞬间哑火。 再拒绝就是忤逆长辈了。 沈兰昭深吸一口气,盘算着自己那些嫁妆,父亲给的现银加金银玉器等等约莫三十万两银,那些田产铺面庄子应该能保下。 再不济,父亲那边也会给。 这个亏,还是要吃的。 沈兰昭心头微沉。 真是两辈子都逃脱不了的命。 正想着,肩膀倏然一重,那通过衣衫透过来的暖意瞬间叫沈兰昭心落定。 “父亲,您这是成心不想我好啊。” 本来就不耐烦的霍洵,听到霍无疾这漫不经心的一句,更加恼火了,“怎么着,老子给你媳妇放权你还不乐意了?” “这难道是好事吗?” 霍无疾冷哼,指向彩萍,“方才这女子说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的孩子的时候,堂上诸位长辈急得跟什么似的,像是生怕我绝后一样,现在又来为难我的新妇,是生怕她闲着,生怕她能怀上孩子呀?” 霍洵神情一僵,颇为尴尬,搓着手,他没想到这一层,但当众被亲儿子下脸面,也恼火。 “没脸没皮的混账东西,这种事儿能拿到长辈面前说吗?” “大哥儿,就算不让你媳妇管家,跟着学学也是好的,等到将来我同你父亲老了,也是要靠你们的。” 卢氏叹口气,看着霍洵一脸心疼,“我本事不行,叫你父亲多操劳了。” “那为何不给二婶婶三婶婶管?我瞧着,二婶婶三婶婶能耐比我娘子强多了。” 霍无疾话落,杨氏面上便笑了起来,接过话头,“是啊,大嫂嫂若是不能行,我也是能帮衬一二的。” 郑氏总算是看明白了,合着刚才自己都是被当枪使了,二房这个精明的,竟又叫她算计了去! 听着这一群女人吵来吵去,霍洵烦了,“那就烦扰二弟妹了。” 卢氏露出不满,“这——” 杨氏忙亲热挽上卢氏的手,“大嫂嫂,日后我可要多烦你了,这家里的对牌钥匙可得换主了。” 霍无疾看够了戏,也不想看了,“二位快别亲热了,我们夫妇两个从昨晚到现下受的气可还没处置呢,也不知道背后是谁敢算计堂堂侯府小侯爷。” 杨氏面上一瞬间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道:“那陈六一家和彩萍,我都叫发卖出去,小侯爷别生气了,这新婚燕尔的,别吓着新妇。” “已经吓着了,这事儿说来还是母亲的不是,总得给点补偿吧母亲?” 霍无疾揽着沈兰昭,指着她眼下的青黑,“我家娘子可是一晚上没睡好。” 沈兰昭耳尖红了红,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非得刺霍无疾一下。 卢氏唇角微微抽搐,差点装不下去,这个讨债的。 “父亲?”霍无疾不依不饶。 霍洵脸色阴沉沉的,看着卢氏,“把今日准备的东西给他们。” 卢氏心底肉疼,这家里可没什么家底了,账目上一堆堆的烂账,底下这两个以为管家是什么好事吗? 谁接手谁就要填里面的亏空。 可惜没能忽悠到沈氏这个商户出身的小贱人,这霍无疾还真上心了。 是一点亏都不让沈氏吃啊。 “大哥儿,这里面是我和你父亲的一片心,都是些铺面,可得好好经营啊。” 卢氏将一方木盒放到霍无疾手里,霍无疾拿了两下没拿走,直接拽走了,笑眯眯的,“必定不辜负父亲母亲的心。” “这边的事儿瞧着一时半会儿是处理不了了,我们夫妇便先去祖母那请安,明儿再来给各位长辈再奉茶。” 出了武晖堂,沈兰昭肩膀一松,走了两步又直起了腰。 “累了?”霍无疾垂头看她,唇角蓄笑,“是不是招架不住?” 沈兰昭浅笑,盯着眼前人看了好几眼,浅笑成了绽放的春意,“你今日这般护着我,就不怕给我招恨?” “何惧?” 霍无疾笑得肆意,“我已经够招恨了,再不护着你,那些人更会吃了你。” 即便前路艰险,沈兰昭也压不住心底的喜悦,她是不信短短一夜,霍无疾就真的非她不可了。 但他就是待她好,这既是联盟的诚意又是底气。 这就足够了。 “这府里的人你还没同我说过。” “有什么好说的,明日应该都能见着了,我二叔三叔下扬州还没回来,剩下的都是一些小辈,我祖母……” 霍无疾顿了一下,“祖母常年礼佛,性子冷淡,别老往跟前凑就是了。” “可是有什么需要忌讳的吗?” “……别提祖父和我母亲。”霍无疾笑容瞬间淡了些许,末了又安慰了一句,“祖母是个好相处的人,别怕。” ------------ 第25章 那我必不负你 松鹤堂。 “大爷大奶奶来得不巧了,老夫人将将用完早饭,在小佛堂礼佛呢。” 老夫人贴身伺候的贺妈妈一脸为难,又将手里的盒子递到令春手里。 “不过老夫人早早便备下了给二位的礼,说,让你们和和美美得过日子。” 闻言,霍无疾一改之前的放肆,整个人变得规规矩矩的,且朝着小佛堂的方向一拜,“孙儿谢祖母礼。” 沈兰昭跟着福身,“孙媳谢祖母礼。” 送走两人后,贺妈妈掉头便去了小佛堂。 幽暗不大的房间里,正跪着一个脊背有些弯却依旧挺拔的老妇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终于掀开眼皮子,露出一双沉如深潭的眼眸。 “如何?”她问。 贺妈妈回道:“奴婢瞧着不错,方才底下的人来传话,打从昨儿,就有人用那彩萍算计大爷,这姑娘非但没闹,反倒叫人绑了,今儿在武晖堂,大太太非要给大爷坐实,她也是有理有据的,三言两句就把事情扔出去了,是个沉着的。” 老妇人没应声,佛堂里只剩下捻珠的声响。 “……老大那棒槌脑袋总算是做了件人事。” “老东西,多照应一下罢。” 半晌,又冒出来这么一声。 贺妈妈只笑着应了。 拂光院。 “我今日晚上要去喝酒,恐是不能同你用晚饭了。” 霍无疾跟在她后头轻咳一声,沈兰昭听出里面的笑意来,回头看他,“那晚上回来吗?” 这一问,像是笃定他喝的是花酒! 霍无疾笑不出来了,盯着沈兰昭毫无波澜的眼神,问道:“我在万芳阁同别人喝,晚上喝多了,可能就……” “那我就不等你了,令春,去取些银钱来。” 瞧瞧,瞧瞧! 这一脸明了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一点吃醋,一点在意的意思都没有,他看着令春令秋两个丫头都比沈兰昭在意多了! 合着他那些话都白说了。 “沈兰昭!” “百十两不够吗?”沈兰昭接过令春手里的银票,疑惑看着霍无疾。 霍无疾快疯了,气得脑袋发昏,指着沈兰昭半晌没说出话。 “那二百两?”沈兰昭又问。 “我不是喝花酒。”霍无疾咬牙挤出这么几个字。 “昨晚你没验出来是吗?” 说完,不等沈兰昭反应,屈身一下将沈兰昭捞进怀里。 众人一阵惊呼,令春令秋更是吓到,想要跟上去,却被霍无疾甩上了门,警告道:“谁进来小爷打断谁的腿!” 沈兰昭心直跳,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霍无疾压在了床上,那环着她腰身的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 “小侯爷。” 沈兰昭推着霍无疾的手,无奈发现是一点推不动,阵地失守的她憋红了脸,“霍无疾!” “说吃花酒的人是你,你堂堂小侯爷,难道出去吃饭不请人吗?” “现在欺负我算什么?” “是你欺负我。”霍无疾一口咬在了她肩头上,声音颇为委屈,“我说过我没碰过别人,你不信,我说去吃花酒你都不问一声么?” “那别家娘子,听到夫君要在花楼过夜,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好,还上赶着给我送钱。” 沈兰昭一怔,觉得有点好笑,“你们男子不是最不喜欢女子吃醋吗?” “在船上的时候我说过,我不介意的,你自去,你若是觉得我一人不够,我听说你原先房里还有两个通房……唔。” 霍无疾狠狠亲了一口,亲得沈兰昭有点懵,不明白霍无疾又发什么疯。 “你别说话了,嘴里没一句我爱听的。” 沈兰昭眨眨眼。 静了一瞬,霍无疾泄气瞪沈兰昭,“那两个不许收进来。” “为何?” 沈兰昭明白霍无疾想要什么。 新婚情热,他待她一时喜欢也是有的,可若是过了这个劲头呢? 少年人的心,最容易变了。 霍无疾很好,可沈兰昭不想再经历一遍了,只抚着霍无疾的脸庞,笑了一下,“世家公子多有教人事的丫头,想必她们是府里派来教你的,怎的不要?” “我打小,中毒过,被人刺杀过,都在这府里。” “这里可是侯府。”沈兰昭有些不可思议,霍家所在东长街,多是高门显贵府邸,多有巡防营巡查,怎么会有刺杀这种事? 终于在沈兰昭面上瞧见别的表情的霍无疾,开心了,“所以我谁都不信。” “沈兰昭,我信你。” 那双眼里的真诚实在太过耀眼,忽视不了,避开不了。 心底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 “那我必不负你。” 这该是他的词…… 但沈兰昭眼里不明显的欣喜取悦到霍无疾,霍无疾想想,便算了。 “……那两是母亲送来的,反正别收,今晚我要回来的,你得等我。” “好。” 霍无疾走了,令春令秋皆是红着眼进来。 瞧见她狼狈的模样,令秋更是没忍住,哭了,“姑娘……小侯爷可是欺负你了?” 这嫁的是什么人家啊,青天白日的欺负她们姑娘不算,晚上还要去喝花酒,这可是新婚第二日,这以后的路还长,她们姑娘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沈兰昭叫令秋问得耳尖发红,抬头便见两个丫头都是红着眼给她收拾发髻,哭笑不得,“没有。” “怎么没有,姑娘在家也没受过这种委屈,小侯爷脾气阴晴不定的,一言不合就……” “真的没有,等……咳,你们日后成婚了,便懂了,小侯爷他只是性子活泼了些,想想他今日护我的模样,他真没欺负我。” 两个丫头半信半疑,沈兰昭忍不住摸了摸两人的脸,上辈子是她耽误这俩丫头了,这辈子定要她们更圆满些。 “大奶奶,小侯爷的两个通房求见。” 门外传来苏嬷嬷的声音,令春一时恼了自己,竟是为了心疼姑娘,连管院的事都抛了。 幸亏是苏嬷嬷来通报的,叫别人看了,更得笑话她们姑娘小门小户了。 “请到正厅去。”沈兰昭开口,令春得了吩咐便出去请人了。 正厅。 屋子中央,两个相貌身段皆为上乘的女子朝沈兰昭福身,“奴婢青婉\青音见过大奶奶。” ------------ 第26章 你会不会后悔 “你们是姐妹?” 沈兰昭沉声问了一句,姐妹二人登时心里打鼓,大奶奶的模样可不像是大家说的那样大方。 “是。” “都多大年纪了,是什么时候送来伺候小侯爷的?”沈兰昭又问。 听到这,二人瞬间又有了底气,好歹,她们也是大太太送来的人,大奶奶可不能轻易打发了她们。 “奴婢青婉,是姐姐,今年二十了,妹妹青音,今年十八,是四年前太太送来伺候小侯爷的。” 青婉说完,青音又接了话。 “是啊大奶奶,按照侯府的规矩,之前小侯爷不曾娶亲,便不能收了我们做姨娘,可如今大奶奶都进门了,我们是不是……” 姐姐怕这个女人,她可是不怕的,听闻此女是商户出身,只怕禄气重,大太太可是书香门第的,定然不喜。 小侯爷也是金贵出身,必定也是瞧不上,指不定过一段时日,就厌弃了沈兰昭。 到时候这个女人的日子只怕过得还不如她们呢。 “真是不巧。”沈兰昭客气一笑,“小侯爷方才同我说了,他还没有收姨娘的念头,但你们二位年岁大了,确实也不好耽误。” “这样,我做主,放了你们,给你们一笔银钱做嫁妆,若是在这府里有喜欢的人,我也能牵个线。” “那怎么可以!” 青音急了,这给府里下人做正室,将来了不得就是一个管事嬷嬷,可给小侯爷做妾,生出来的孩子,那就是主子,是金贵的。 况且小侯爷那般人物…… “大奶奶,我们都是大太太送给小侯爷的人,伺候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总不能为了霸占小侯爷,便要将我们送走吧,这说出去,人家难道不会说大奶奶您善妒吗?” 青婉拉了拉青音,面上一笑,“是啊大奶奶,奴婢两个都是太太送来的,说来是长辈的心意,您要是拒了,怕就是忤逆长辈了。” “我这院里,可供不起二位呀。” 沈兰昭轻笑一声,端起了手边的茶盏,目光冷冷地看着二人。 “我说一句,你们便有十句等着,难不成,你们自己便是主母,还给小侯爷扣了忤逆长辈的名头,我若真留着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就骑在小侯爷头上了。” “你胡诌,我明明说的是你——” “我们是小侯爷和太太的人,大奶奶你没有权力打发我们。” “苏嬷嬷。” 沈兰昭唤了声,二人一听这名,瞬间哑火。 苏嬷嬷带着人进来。 沈兰昭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瞧着二人道:“你们到小侯爷身边伺候四年了,可小侯爷连碰都不碰你们,可见伺候得不周到,既然不中用,那我们院就要不起了。” “苏嬷嬷,您是宫里出来的女官,比我懂这侯府里的规矩,你把人带去母亲那儿,就说这二人伺候得不好,叫母亲自行处置。” “是,二位姑娘请吧。” “哼,还侯府呢,从主子到下人都这般乱,竟还不如我们家……” 苏嬷嬷带着人走后,令秋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叫一旁的令春横了一眼,“你可快些住嘴吧,什么你家我家,日后这里就是姑娘……大奶奶的家了。” “你有这空闲,还不去把大奶奶的嫁妆都入库了,你也知道府里乱,小心有人动了大奶奶的嫁妆。” 令秋心头一紧,可不就是这样,便匆忙出了屋。 再说卢氏这边,刚应付完杨氏,那边便来人说沈兰昭把青婉青音送了回来。 “是苏嬷嬷亲自送回来的,说她家大奶奶说了,送去几年都没得小侯爷青眼,可见不得用,大奶奶孝顺,不愿私自打发忤逆长辈心意,只好送回来叫太太定夺。” 卢氏贴身的李妈妈禀报着消息,脸都快气绿了,“奴婢瞧就是个借口,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就是想自己独占小侯爷,偏偏小侯爷还惯着她,奴婢瞧这沈家大姑娘是个厉害的。” 砰! 毫无征兆的,卢氏摔了手边一只茶盏,李妈妈吓了一跳。 便见向来面上柔和的卢氏此刻面色阴沉沉的,“哪里是沈氏厉害!” “分明是霍无疾那混账早就想收拾这两个丫头了,等到今日不过就是之前自己不方便处理这种事,叫沈氏处理了,一来立威,二来给沈氏脸面。” “你瞧着吧,过不了两日,这府里谁都会知道沈氏的厉害,那混账大了,知道给自己找帮手了,不过,这混账定是不知道,有了娘子,我才好往他身边动手段。” 卢氏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笑眯眯的,“这后宅里的阴私事,他可没见识过。” “太太说得是,可如今府里中馈都叫杨氏拿走了,那您……” “那有什么打紧,那账上的亏空难不成你没瞧见?什么时候杨氏填补上了什么时候再拿回来就是了。” 卢氏深吸一口气,“现下最重要的,是五哥儿的学业,他今年可要准备县试了,霍家这一辈都没什么成器的,他若是考上了秀才,那还不成霍家的希望?” “到时候霍无疾再出点事儿,爵位就是他的了。” 说起儿子,卢氏面上浅浅勾起笑容,满眼期盼,“他聪慧,可比那个混账强多了。” ———— 沈兰昭撑着脑袋快睡过去的时候,骤然闻到鼻间一股酒气,瞬时清醒,一颗脑袋便钻了过来,抱着她,埋在她颈窝里蹭蹭。 听声音有些傻傻的。 “大奶奶居然真的在等我呀,真是荣幸至极。” “我去给你叫水。”沈兰昭拍拍霍无疾的肩背。 霍无疾没动,沈兰昭挣扎了一下,“你睡着了?” 霍无疾终于动了动,抱着腰的手松开,又在下一刹把她按进怀里,拢住肩背,抚着她的后脑勺。 “沈兰昭,若是有一日,我让你陷入危险境地,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是为了什么?”沈兰昭觉察到霍无疾的不一样,那声音闷闷的,像是在纠结什么,可她看不到。 这让她有些不安。 从霍无疾冷淡的祖母,不能提及的祖父和母亲,到现在霍无疾的奇怪模样,她总觉得里面有事。 “若是你主动让我陷入险地,我会后悔的。” 闻言,霍无疾松开她,沈兰昭才看清,那初显男儿气概的眉宇藏了一抹杀意,那双眼睛红彤彤的,好似哭过,时不时泄露两分恨意。 沈兰昭微怔,又道:“若不是,不会。” ------------ 第27章 我喜欢你这样,沈兰昭 沈兰昭只当没瞧见霍无疾面上的异常,上辈子她什么事都为着李庸操心,为着李庸打算,可后来,这些都成了她的过错。 李庸说她管得太过,不像娘子,倒像老娘。 “小侯爷,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沈兰昭开始给霍无疾解着腰带,那如鸦般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扫得霍无疾心口发涩。 那不是爱恋,是认命,是在与他论事实。 “我后不后悔,你主动不主动,我都是没有选择的那一个。” 她不知道霍家是条怎样的贼船,但上都上了,霍无疾再来同她说这些,不是多此一举吗? 她没有对霍无疾期盼太多,她对他的期待不过是遇事偏向自己,这些他都做到了。 剩下的,她可以自己拼。 沈兰昭比他清醒。 霍无疾握紧了拳头,盯着沈兰昭的模样,似要盯出一丝一毫的不同来,可惜,没有。 他的妻子,是个冷静有成算的聪明人,在他面前,却是块石头。 他是期盼有个家的。 果然是坨冰,他还不信了,他们时时刻刻在一起,他还捂不化。 手臂一伸,霍无疾揽住了沈兰昭纤细的腰身,在沈兰昭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小侯爷,你还没沐浴更衣。” “叫夫君。” 说话间,沈兰昭已经被霍无疾扔到了床上,沈兰昭往后缩,腰却叫霍无疾掐住往回一带。 浓郁的酒气就这样落在了肩上,脖颈上。 这人……这人…… 沈兰昭发现竟找不到合适的词骂了,眼见自己腰带被扯了,沈兰昭终于恼火,往霍无疾大腿上踹了一脚,却叫霍无疾一下捉住。 “霍无疾,你幼稚不幼稚!” “叫夫君。”霍无疾盯着她的神情,声音里带了愉悦。 阵地全然失守,瞧着那欠揍的模样,沈兰昭气性上来,一口咬在霍无疾胳膊上。 霍无疾吸着凉气,还是没放她,反倒抵着她肩膀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这样,沈兰昭。” “像个活人。” 像个活人…… 沈兰昭心底一震,嘴松了松,霍无疾终于放开她,“听大奶奶的,本小侯爷去叫水了。” 他又在逗她。 一夜无话。 沈兰昭破天荒起得迟了,昨夜霍无疾逗归逗,也没放过她。 “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我?可快到奉茶的时候了?” 沈兰昭掐着腰,动作突然一滞,进而慢了些许。 新婚情热,霍无疾是个刚开荤的,动作霸道不讲理,比起来,第一夜那是真温柔,她是真信了第一夜他没有胡闹的话了。 “小侯爷说了,今日奶奶不用起这般早,二老爷三老爷昨夜才归家,一路风尘仆仆,怕是不会早起,且……” 令春令秋对视一眼,都笑出声来,“小侯爷天不亮就去了武晖堂请安,可怜见的,侯爷太太都还没起,小侯爷非说自己练了新枪法,要叫侯爷瞧瞧,就在武晖堂门前耍起了鞭子枪法,吵得人睡不着。” “侯爷气得险些没揍小侯爷,折腾到快天亮才回来,现下侯爷太太都还没起呢。” 沈兰昭咋舌。 这真是……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霍无疾钻了进来,面上除了眼下有些许乌青,整个人倒是神采飞扬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单子。 “明日回门,我从库房挑了这些礼,我那继母,定然只会做面子,里子定是不怎么样,你看看。” 沈兰昭接过来,一扫眼过去,都是什么山水名画,青瓷白瓷,玛瑙白玉摆件之类商人不能用的金贵物件。 还都是官造的。 这些给她父亲,她父亲怕是要乐开怀了,这些宝贝,沈家用不上,但可以送人啊,正经来路的宝贝,送出去也不怕别人查。 挑礼的人很是用心。 沈兰昭看向霍无疾,“你……倒也不必送这般多。” “送便送了,反正我自己留着也是无用。” 霍无疾一脸无所谓,反倒歪头瞧她,“若能博得美人芳心,也是不错的。” 沈兰昭不置可否,这人的厚脸皮她昨夜有了新的领教,越给脸越能顺杆爬。 收拾一番,也到了奉茶的时辰。 霍家人口比起别家大族,不算多,长辈除了辈分最高的老夫人,便只有霍洵夫妇,二叔霍湘和二婶婶杨氏,三叔霍涟和三婶婶郑氏。 霍家也是哥儿姐儿一道序齿。 底下最大的是二房长子霍无怨,在霍家这一辈行二,今年十六。 其次是二房长女霍灵筠,行三,今年十四。 都在议亲的年纪,还都有点晚了,沈兰昭明白了为何杨氏非要夺过管家权,哪怕她是二房,手里掌权,会向别人展示自己能力的强弱,能给自己人得到多少好处。 再者,掌家之人,若有个宴会马球会什么的邀请,也能代表着霍家出面相交,能够极大可能的为自己的儿女结到好亲家。 二人奉茶到杨氏的时候,杨氏脸色不太好,瞧着她们夫妇二人的时候,是皮笑肉不笑的。 沈兰昭更加确信,霍家这账面上的问题定然不会小。 三房郑氏同样是皮笑肉不笑,只是不明显,但看向杨氏的时候多了嫉妒。 三房长子霍无恨也十四了,行四,比霍灵筠小几个月。 给余下弟妹们发完红封,霍洵同卢氏将两人叫到跟前,给了回门的礼。 霍洵是一脸笑意,“日后你们夫妻二人在一起和和美美才好。” 卢氏也跟着笑,“我同你们父亲一样的心。” 回去拆开单子一瞧,霍无疾笑出声,“这回我那继母倒是大方了。” “许是父亲给的,父亲对你,还是看重的。”沈兰昭看了一眼霍无疾。 “走,去大库房拿东西。”霍无疾避而不谈。 看来,两父子间的矛盾不小。 回门当日,沈家门口。 两队车队堵了路,准确来说,是沈兰昭霍无疾两人带来的车队堵了路。 “唉哟,沈家大姑娘二姑娘回门了,瞧这架势,两个姑娘在婆家都很得看重嘛。” 有人听了笑出声,指着另一边灰扑扑的车马道:“嗐,你不知道,这几大车,都是沈家大姑娘的,那边才是二姑娘的,瞧瞧那车马,都不如大姑娘的精神,东西也没有大姑娘的多。” “我瞧啊,是大姑娘的日子好。” ------------ 第28章 她哪里比不过沈兰昭! “这姑娘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啊,看回门礼就知道了,之前还以为沈家大姑娘嫁去侯府是去受磋磨的呢,没成想这小侯爷对这沈大姑娘倒是不错。” “瞧瞧这三大车,连拉车的马都是油光水滑的,要不说是世家大族呢,再瞧瞧那二姑娘的车马,马儿瞧着就是刚退下来的战马,毛毛躁躁的,一点也不威风。” “唉哟,可快别酸了,你可连人家二姑娘都比不上呢,人家好歹能用上驽马,咱们再有钱有什么用,连马都用不了,只能用牛,用驴!” 听着外头这些风言风语,沈仙蕙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待瞧清对面足足装满了三大车,一看就知道珠光宝气的回门礼,登时眼睛都气红了,她记得真真儿的,上辈子,回门这天,霍无疾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白白叫她一个人受了卢氏妯娌几个的羞辱,拿着卢氏给的一看就是随便挑的一车破烂,她还自己往里补了些,回门的时候才不至于难看。 这辈子虽然李庸待她也好,可是李家穷啊,她嫁过去才知道李家为了娶她,竟然是借印子钱买的宅邸,就等着她的嫁妆还! 今日回门的礼也是她拿钱自己买的! 可如今,霍无疾带着沈兰昭回门的礼就有三大车,上面还有她上辈子跟霍无疾要了几次都没要来的一些东西。 她哪里比不过沈兰昭! “叫我们的马车让让,让侯府的人进门。” 李庸朝外吩咐了一句,沈仙蕙瞬间回神,“让什么让!” 李庸叫她吓了一跳,蹙眉,“娘子,我虽是秀才,却无官职在身,更无爵位,理应让侯府的车马,不然便是僭越。” 瞧着李庸面上隐隐的不喜,知道他脾性的沈仙蕙,知道若是李庸若是真的不满了,只会压在心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拿出来说事。 只好死命压下心头的不满,轻声道:“夫君,我只是觉得你受委屈了,你这般才华横溢,却要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纨绔给压着,我心里难受。” 李庸眼底露出两分得意,面上却是清浅一笑,揽住沈仙蕙,“不委屈,你事事为我着想,我很高兴,说到底,嫁给我,还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夫君只要真心待我,日后的路我们夫妻二人一起走。” 想到李庸将来会做宰执,沈仙蕙便觉得什么委屈都没了,只觉得心里如蜜般甜。 就让沈兰昭再得意几年,等到霍无疾去参军死了,她就什么都没了。 却未瞧见李庸面上笑意更甚,“那李家日后就托付给娘子了。” 撩开帘子下车。 李庸先下车,再去抚沈仙蕙的手,沈仙蕙面上羞涩,心底却得意极了,不由朝沈兰昭那边看去。 那霍无疾再喜欢沈兰昭,必定也做不到像李郎这般温柔周到,新婚夜李郎可是亲自给她端了洗脚水呢。 可入眼的,却是丫鬟仆从一堆,拿脚凳的拿脚凳,端水的端水,执帕的执帕。 那霍无疾先下了马车,竟要先净手擦干净了才去扶要下马车的沈兰昭。 再瞧自己这边,只有丫鬟放好的一个灰扑扑的脚凳,就连原本她瞧着千好万好的李庸,也感觉不过如此。 再瞧沈兰昭身上那蜀锦做成的衣裳,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绸缎,沈仙蕙气得脸都快扭曲了,挂了脸搭上李庸的手才下车。 李庸也不大高兴,“娘子生气了?” “昨日叫你去寻马的时候都说了寻两匹好些的,这两匹瞧着都快死了,再看看我长姐的,小人得志。” 闻言,李庸沉了脸色。 还是他同一个士族子弟交好,赔了笑脸才得来的,沈仙蕙却这般挂脸,定是瞧见侯府的贵气才气愤,果然商门禄气。 不过李家现下还需要沈家帮助,再者沈大姑娘还嫁了侯府,以后说不定有要求到的地方。 想罢,李庸又恢复了端方君子的模样。 “下次定寻两匹好的,岳父还在,娘子别生气了。” 那厢,沈万锦已然笑得见牙不见脸,迎了上来。 “父亲安好。” “岳父大人。” “好好好,你们还没用早饭吧?快快进门吧,免得菜凉了。” 沈万锦亲热拉着两个女婿,两个女儿落后一步。 沈仙蕙抚了抚盘起的发髻,看向沈兰昭。 “长姐,听说小侯爷是个风流的,外面知己一堆,家里还有两个美貌通房,长姐这般大度,有没有把那两个通房收了做姨娘呢?” 沈兰昭瞥了她一眼,神色冷淡,“夫君同我说,还没有纳妾的想法,那两个通房便打发走了。” “什么?”沈仙蕙不可置信,上辈子可不是这样的,新婚夜有人大着肚子来闹不说,第二日卢氏还逼着她把那两个通房收房了。 霍无疾回来一看,同她大闹一场,直接搬到书房去了。 他也不想想,她一个新妇,怎么好和婆母对着干,还怪她没本事,明明到沈兰昭这里做得就很好。 沈仙蕙盯着霍无疾的背影气得咬牙,恨不得捅个对穿血流如注才好! “长姐,这在世家大族做媳妇可不像在小门小户,万事还是要大度些,不要善妒,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夫君厌弃了,小侯爷可是个风流性子,你还是要看着些。”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再度瞧见这一对狗男女在一起,上辈子的光阴便不住往脑子里钻,越想越恨,也觉得不值得。 沈兰昭压不住恨意,只能冷脸快步走。 沈仙蕙却当戳到了沈兰昭的肺管子,她就知道这些事沈兰昭同样招架不住,这会儿一定在心里狠霍无疾吧? 她心里得意得不行,跟上去想要再刺两句,却见已经到了花厅了。 两对新婚夫妇面对面而坐。 李庸只抬眼瞥了一眼,便被沈兰昭身上的书卷气吸引住了。 这样的女子才堪进他李家的门,做他李庸的妻子。 “李秀才。” 正看得入神,突见对面落座一少年,眉眼带着两分戏谑,唇角勾着,带着天生的肆意,朝他懒散抱拳。 “听闻你娶了昭昭的嫡妹,日后大家就是连襟了,多往来啊~” ------------ 第29章 咄咄逼人 霍无疾语气颇为客气,可那模样,谁瞧着都说不出来一句人家是认真的。 那是实打实的敷衍轻视。 李庸顿觉羞辱,这霍无疾不过是个靠着家里荫庇才能尊贵的纨绔,有什么脸瞧不起他? 他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上来的,若不是霍无疾家世好,定然比不上他,姨姐这般神仙妃子,配着这么个烂人,可惜了。 但武定侯府到底是勋贵人家,说不得会有要用到的时候。 李庸只当看不懂,面含三分笑,叫人如沐春风,“姐夫哪里话,都是一家子人,自然是要往来的,小弟日后叨扰,姐夫可不要嫌烦。” “是啊,也请长姐不要嫌烦。”瞧着李庸风雅有礼的模样,沈仙蕙一下子心疼上了,李郎这是听不懂霍无疾的瞧不起呢。 心疼,自然是要反击的,她沈仙蕙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小侯爷,听闻你风流,房里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通房,不知收做姨娘没有,我长姐虽是个懂礼的,可她也是个女子,女子的心眼多小啊,心里必定是不舒服的,小侯爷可不能对不起我长姐啊。” “二妹妹,你如今也是做人娘子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口无遮拦,你一个姨妹,竟管起姐夫房里的事情来了。” 沈兰昭看着面前二人,眉眼冷得吓人,隐隐散发的气势,叫人心惊,“知道的,说你心疼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小侯爷有什么苟且呢。” “你什么意思!” 沈仙蕙没料到沈兰昭说话这么难听,又一下子踩到了她的尾巴。 上辈子她就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才想到勾搭李庸跳出霍家那个牢笼,她也是知羞的。 沈兰昭这般羞辱她,肯定也一道回来了吧! 她不过就是为了自己争一争,沈兰昭却要这么羞辱她,果然是个蛇蝎女人! “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做姐姐的教妹妹你怎么为人,为妻,为母,你反应这般大做什么?” 沈兰昭直直看向沈仙蕙的眼眸,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叫沈仙蕙一下子心虚。 原来沈兰昭没回来,只是她自己自乱阵脚。 “我,我,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心疼你……”沈仙蕙想要狡辩。 沈兰昭不搭理她,错眼看向李庸,瞥见李庸眼底对她的欣赏后,突犯恶心,语气也冷硬起来。 “二妹夫,虽说这是你的家事,我做姨姐的不好插嘴,可仙蕙是我妹妹,若是丢了人,我同小侯爷面上也是蒙羞的。” “她今日这些话传出去,还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说她和小侯爷,只怕到时候香的臭的都往霍家和李家的头上搅和,洗也洗不干净了。” 李庸心头一跳,这话可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他李庸爬到现在,最在意读书人的名声,如今娶个妻子,倒管起别的男人的房中事了,心底不禁可惜。 若是当初娶的是姨姐就好了,又恼了沈仙蕙,一个没脑子的蠢货。 “姨姐姐夫别生气,她脾气叫我娇纵了些,回去我便让她多抄几遍女诫,今日之事我们梁家就当没发生。” “什么?女诫,哪里就这样严重了?” 沈仙蕙震惊,不可置信瞧着李庸,明明方才还说着心疼她的男人,现在却为了别的女人出头? “明明是她咄咄逼人,怎么变成我的不是了?” “仙蕙。”沈万锦叱了一声,面色沉如水,“那些规矩都白教你了,你去瞧瞧你母亲吧。” “父亲……”沈仙蕙不忿,叫李庸一把拉住,“别闹了。” 沈仙蕙转头一瞧,便瞧见李庸眼底的一丝厌恶,心里一颤,不敢闹了。 “父亲,我也想去家祠看看我娘。”沈兰昭起身朝沈万锦福礼。 霍无疾瞧出不对,忙跟着起身,朝沈万锦一拱手,“岳父大人,说来小婿还没正式拜见过岳母,想同我娘子一同去。” 沈万锦扬起笑脸,“去吧去吧。” 霍无疾揽着沈兰昭,一步步把人带离了花厅,直到快到沈家家祠了,他才握住沈兰昭的手。 手很凉。 人也不对。 这模样,跟那日他在船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你二妹妹便罢了,李庸什么时候招了你恨?” “你妹妹一句话,你却要连带李家和李庸都给吃了,想没想过我,我清清白白一个男儿家……” 闻言,沈兰昭抬起头,那红了一圈的眼眶吓到霍无疾。 “我弄死他成吗?”霍无疾抚着沈兰昭的脸,快心疼死了。 这小冰块儿,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冷冰冰,严肃又吓人的样子,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般无助破碎的模样? “别。”沈兰昭握住霍无疾的手,拉着霍无疾进了祠堂。 霍无疾看着她安安静静地点燃三炷香,又把香立在香炉里,对着最前面的牌位磕了三个头。 那便是沈兰昭的母亲了。 盯着沈兰昭如孤松般的背影,霍无疾心底一动,他母亲也没了。 便也恭恭敬敬在沈兰昭身侧跪了,磕了三个头。 “我娘,生下我没多久就没了。” 再抬起头,耳边便传来沈兰昭有些沙哑的声音,“我没见过她,却感受到了她对我的爱,她把她的嫁妆都留给了我,为了继室不能控制我的婚嫁,生生把自己的婢女变成义妹塞给了我父亲,叫张氏一辈子在我面前抬不起头。” “她必定是费尽了心思,想看着我平平安安到大,想看着我好。” 沈兰昭眼前模糊起来,面庞也湿了。 “可我什么都没护住,我辜负了我娘的一片心。” 嫁妆她没护住,上辈子也将自己过成那般腐朽模样。 她恨张氏,恨沈仙蕙,恨李庸,更恨自己。 周身倏然一暖,霍无疾抱住了她,沈兰昭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了停靠的海岸。 “在家里用过午膳,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兰昭抬头,眼泪叫霍无疾擦了,那张欠揍的脸清晰了,似乎变得可靠了。 沈万锦是个生意人,说话的功夫可谓油滑,尴尬的氛围硬是叫他活络了,到走的时候,霍无疾李庸二人甚至能面对面笑着客套。 沈万锦塞了一堆回礼,两边都差不多,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霍无疾叫一队人马先送回礼回去,转而拉着沈兰昭出了城。 等到夕阳西下,晚霞映照,沈兰昭再落地的时候,便见周围一片荒芜,只余两匹石像马两侧立着,正对着她有一块墓碑。 ------------ 第30章 像个女人一样 走近细瞧,竟是霍无疾生母乐安长公主之墓。 随从们拿来了两个蒲团,霍无疾烧起了纸钱,又点了香插上,拉着她的手,一道跪在了蒲团上。 “娘,儿成亲了,她叫沈兰昭,是个聪慧的姑娘,和您当年一样,儿带来给您瞧瞧,希望您能喜欢她。” 霍无疾笑了一声,那笑拢着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点苍凉。 沈兰昭侧头看去,那张张扬肆意的脸此刻有点冷清。 霍无疾母亲死的时候,他才三岁,三岁能记清什么? 霍无疾不似她,哪怕张氏不喜欢她,她打小也有外祖母照看,霍无疾只能一个人待在那偌大的府邸里头。 即便父亲在意他,也不可能像母亲一样照顾周到,他一个人是怎么活到那么大的? 霍无疾同她说过自己中毒过,被人刺杀过,他也会害怕的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母亲,也会想念在母亲怀里的温暖吧? 沈兰昭握紧了霍无疾的手,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们是同类人。 “走,带你瞧瞧我娘的墓。” 不想,霍无疾没有跟她诉说那些不易,那些难过转瞬即逝,在他身上仿佛不存在。 霍无疾带着她围着乐安长公主的墓转了一圈,边转边说。 “我娘是个英雄人物,快三十了才嫁给我父亲,听太后娘娘说,她守了北边十年,打了无数次胜仗,后来有一次,她中了敌人的计谋,差点死了,是当时才被祖父带去军中历练的父亲去支援的。” 霍无疾轻笑了一声,看着天边快落的朝霞,捏紧了她的手,“当时父亲长得也不错,就叫我娘看上了,甘愿卸了兵权嫁人,先皇便同意了,可惜没过几年,祖父出了事,父亲跌落山崖半瘫,再回来,她就病死了……” “……真的是病死吗?” 以前听传言只觉得霍无疾天生煞星,但现下,沈兰昭忍不住阴谋论。 闻言,霍无疾收回目光,落到她身上,凉得骇人,“所有人都这么说。” “我当时不过是个三岁小儿,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着那双眼,沈兰昭心底一惊,她跟着沈万锦学着做过生意,知道商人逐利争斗下的阴险可怕,自然也知道这世间万物,也都是相通的。 做官与做生意,能有什么两样?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霍家是勋贵,可短短二十年便能落魄到如今的样子,除非是…… 沈兰昭下意识握紧霍无疾的手,若是如此,那上辈子霍无疾的死,岂不是人为? 她若真的将霍家操持起来了,能有命享吗? 腰倏然叫人收紧,沈兰昭回神,便瞧见霍无疾半张隐在阴影里的脸,那是不同于平时的冷凝。 “沈兰昭……你还能后悔的,若你不应,过了今日,我便不给你机会了。” 心,狂跳起来。 上辈子的事如走马观花般,李庸的青云之路同样充满了危险,她也一样一样淌过来了。 想想,那时对付李庸仇敌的日子竟是她唯一感到畅快的时候,也成了后来李庸厌弃她的理由。 眼前人会像李庸一样吗? 都是男人,会吧…… “不悔。” 霍无疾眼睁睁看着沈兰昭面上情绪变换,最后归于平静,以为她会后悔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么一声。 平地起惊雷。 他惊愕、震撼。 “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霍无疾,不管你想走什么路,我都会跟着你。”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是怎样的胆量? 霍无疾心底发颤,看向沈兰昭,发现那双眼,带着淡淡的兴奋。 霍无疾如获至宝,轻咳一声,“那你准备好,说不定这两日,宫里就会来人了。” “那我该怎么做?” “像个女人一样。” 闻言,沈兰昭疑惑看着霍无疾,“我就是个女人。” 霍无疾叫她逗笑,“谁家的娘子是像你这样的,我白带你张扬了。” 沈兰昭反应过来,原来霍无疾这几天对她的极致维护,阵仗极大的回门礼,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是要别人知道,他叫一个商户女迷了心智,色令智昏,招摇撞市,不管不顾了。 像是一个纨绔能做出来的事。 沈兰昭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不由失笑,原来霍无疾对她的好,都是建立在这些上面的。 不是真的喜欢她,不过是利益原因,反倒叫她安心了。 “那我便做霍小侯爷那个张扬的娘子了。” 沈兰昭面上的松快和轻松叫霍无疾看得高兴。 总算,也叫他知道沈兰昭的一些喜好了,这人心里也是个同他娘一样的人物。 说曹操曹操到。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夫妇二人便在郊外沈兰昭一个陪嫁的庄子里睡了一晚,待到回到侯府的时候,便撞上了宫里来的内官。 太后下旨,召二人进宫觐见。 霍无疾换了一身骚包的紫,头上腰上指头上,挂满了饰品,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很贵,很有钱。 沈兰昭反倒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最贵的不过是发髻上那一根白玉荷莲鸳鸯纹发簪,那是他娘库房里最朴素的一根簪子。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了。 这般朴素,反叫沈兰昭整个人瞧着愈发生人勿近,竟有仙人之姿。 “不是说,要做小爷那张狂的娘子吗?怎么打扮这般素净?”霍无疾指着她这一身装扮问。 沈兰昭清浅一笑,“我若与夫君一个样,夫君为何娶我?日日看自己不就够了?” 霍无疾恍然,人总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换到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沈兰昭确实聪慧。 到了宫门口,霍无疾本想带着沈兰昭往太后宫里去,他以前常来,知道路,也知道围着太后转到那群妖魔鬼怪的难缠。 不想,一个内官早早地便等在了那里,见着他,便道:“小侯爷,我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冯内官,陛下要见您。” 霍无疾眼皮子一跳,“那小爷带着我家娘子拜见了太后娘娘再过去。” 那冯内官面上含笑,瞧着慈祥,却带着强势,“皇后宫里已经派人过来,自会有人带大奶奶过去,小侯爷还是跟我走吧?” ------------ 第31章 赏我一个官儿 瞧着是避不过去了。 “夫君,你去吧,你不是总同我说,这宫里的贵人们对你是再好不过了,想来,是不会为难我一个新妇的。” 沈兰昭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只看得出端庄,若不是他同她相处了几日,也瞧不出那笑意下隐藏的丝丝期待。 期待什么? 自然是上自己该上的战场。 沈兰昭不觉得自己是需要人护着的金丝雀,父亲外祖父也没把她当平常女儿家教养。 上辈子那些不被婆家,不被李庸理解并看不上的日子里,同李庸仇敌互相算计,互相厮杀的滋味就成了沈兰昭最好的安慰。 “那你去,不必怕,小爷在这宫里是说得上话的。” 霍无疾留了这么一句,给了底气,二人心照不宣地分开。 霍无疾负着手,步调轻盈,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盯着前面带路的冯内官,问道:“皇帝舅舅可说有什么要事寻我?” 那带路的背影一滞,像是被吓到,脊背更弯了,“小侯爷,这可是宫里,怎可这般无礼?” “一瞧你就是新到皇帝舅舅身边伺候的,从前小爷就是这般叫的,也没见陛下怪罪,总不能因着小爷来得少了,你们就给爷甩脸子吧?” 霍无疾嗤了一句,冯内官不答,只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嘴巴倒是紧。 霍无疾按捺下翻腾的心思,随着人来到了勤政殿。 “陛下,霍小侯爷到了。” 里头传来一道颇为沉稳的声音。 “进来。” 甫一进殿,霍无疾便低了头,规规矩矩的给书桌后那抹明黄身影磕头,“臣拜见陛下。” “起吧。”皇帝喊了声起,等了半晌却没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瞧,就见霍无疾还跪在那儿。 头低得低低的,嘴角撇着,一瞧就委屈得不行。 皇帝眯眼,“你个猴头,往日不是猴精猴精的嘛,怎么着,变哑巴了?” “那可不。”霍无疾身子一塌,竟是坐在皇帝面前,指着一边伺候的冯内官道:“皇帝舅舅,您这身边的人可是不长眼,我问他话都不回我的。” “问他什么话了?”皇帝笑问。 “我问他您叫我来干什么,他像个哑巴似的,可见是看着我身上没有一官半职,觉得我不如别人,好欺负。” 皇帝面上笑意倏然变淡,“无疾,听着是想上进了?是想做文官还是武官呐?” 闻言,坐在地上的人一下子蹿了起来,摸到皇帝身后,给皇帝敲着肩膀,殷勤得不行。 “我这不是成婚了嘛,想着不能叫我那娘子看低了去,皇帝舅舅不如赏我一官半职,不拘文官武官。” 听听这话,跟孩子似的。 皇帝想到底下人调查来的消息,那沈氏虽说是商贾出身,可是外祖父杜晦是梧桐书院的山长,在朝中也只有一个儿子。 势力不大。 可门下弟子门生不少。 也是不可小觑的。 霍无疾同沈家结亲,是真的看上沈氏,还是看上沈氏背后的杜家? 皇帝面色冷下来,叱道:“你那娘子的外祖父可是大儒,桃李满天下,你不想着和人家多读读书,反倒到朕这里走后门,丢不丢人?” 皇帝一丝不错霍无疾的神情,便见霍无疾急了,急得都口不择言了。 “舅舅你不知道,我看见书就脑袋疼,那上面的字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啊,反正我霍家是靠军功起来的,我也只有一身武艺,不如舅舅赏点饭吃。” “那你娶了人家姑娘做什么?”皇帝也跟着急眼。 远远瞧着,不知道的都要道一声舅甥感情深。 “那我看不了书,还不能弄本书回家放着好看了?” 这话说得实在不像话。 “你个混账!” 皇帝叱了一声,一屋子的人都吓得跪下了,偏霍无疾不怕,从善如流坐回地上,抱着皇帝腿就哭。 “皇帝舅舅,你可是我亲舅舅,我三岁上没了亲娘啊~那是到哪儿都被人嫌弃啊,现在我成婚了,您就行行好,赏个官儿给我,您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笑话我的……母亲啊……您看看啊,您走了后,皇帝舅舅就这样对我……” 皇帝额角直抽抽。 他就多余怀疑这个混账。 打小就被他惯到大的人,能有多大出息。 “行了行了!” 霍无疾还在继续嚎。 这套还是他和沈兰昭学的。 “朕给你个城门候的位置!” 霍无疾哭声乍止,“城门候?看城门啊?这官儿是不是有点低了?” 皇帝成功黑脸,“……冯内官,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霍无疾立马跳了起来,笑嘻嘻地:“不低不低,臣谢陛下赏!” ———— 慈宁宫。 “妾身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 殿中人身着月白长裙,发间发饰不多,只一根玉簪出众,若不是外罩的素青锦缎夹袄压着,倒真有一股飘飘欲仙的味道。 初瞧只会觉得这女子是个清高孤傲之人,可细瞧,那腕上的羊脂玉,色如油脂,泛着莹莹光泽,非上乘美玉不可得。 一瞧就知道是宫里出来的,皇后一打眼就知道是从前乐安长公主的陪嫁。 瞧着沈兰昭周身的书卷气,心底不由暗笑,此女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想想也是,沈兰昭不过商贾出身,那家底再厚,这样上好成色的羊脂玉也是不能用的。 装得再好,在这细微处可不就露出本性了。 估摸着霍无疾那个蠢的,只瞧上了外表。 “这位是谁啊?瞧着漂亮,哀家怎么不记得了?” 堂上的老人反应了半晌,那双混浊的老眼盯着沈兰昭,神色颇为着急。 “太后娘娘莫急,您从前可没见过这位,她便是霍小侯爷新娶的新妇。”皇后安抚了一声。 “霍小侯爷?”太后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朝沈兰昭招手,“是小无疾的媳妇啊,过来过来,叫哀家看看。” 沈兰昭乖巧上前,叫太后一下瞧见了腕上的镯子,太后一怔,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她,“瑛儿,你回来了?” “瑛儿,你知不知道你一去边疆,把母后的心都带走了,瑛儿……” 太后竟是哭了起来,抓着沈兰昭的手愈发的紧了。 “太后娘娘,您糊涂了,乐安长公主早病逝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 第32章 马场惊魂 “瑛儿死了?” 太后愈发激动起来,“瑛儿怎么会死,瑛儿明明要成婚了,对,是老三那个狗东西——” 听到这话,皇后脸色乍变,忙截了话头。 “太后娘娘,乐安公主没死,没死,公主马上就要成婚了,日后便能长久陪着您了……” 而后瞪着身边一个桃李年华的女子,“还不把霍小侯爷的娘子领到外边去!” 那女子看向沈兰昭,冷哼一声,“还不跟上。” 沈兰昭忙躬身退殿跟上女子的步伐。 出了慈宁宫,眼瞧着面前的路越走越不对劲,远远的都能听见一声声马儿的嘶吼,沈兰昭方才出声,“公主殿下,我们这是去哪儿?” “哟,看来你为了能嫁给霍表哥废了不少心思嘛,行礼不出差错,连宫里的纹样规矩都懂,还看出来我是公主呢。” “不怕公主笑话,这些规矩都是小侯爷着人来教的。” 其实学哪里能那么快一点不出错? 不过是上辈子后来她成了诰命夫人,需要经常进宫了,才一遍遍练出来的。 “哼,商门禄气,只会钻营罢了。” 沈兰昭蹙眉,目光落到这女子腰间的玉佩上,只见上刻旻阳二字,下方还有小小的一个十字。 封号旻阳,行十。 是个娇纵的人,似乎同霍无疾还有点说不清的关系。 “旻阳公主慎言,妾身确实出身商贾,您羞辱妾身便罢了,只是小侯爷的脸面也是脸面,亦是出自天家,打了小侯爷的脸,岂不是也打了公主的脸?” “你!” 旻阳公主气得心口一堵,瞧着沈兰昭愈发不顺眼。 本来她是想嫁霍无疾的,但母后说什么霍无疾不学无术,没一点上进心,而且霍家已经落寞了,她嫁过去一点好处都没有。 没成想还没轮到她拒绝霍无疾呢,就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商贾女子占了位置。 那在霍无疾心里,岂不是觉得她堂堂公主,还不如一个商贾女子。 “瞧着你是个好学的,但是你知不知道我霍表哥是个骑射了得的人,你若是……哎呀,我忘了,商人是不能骑马的,你平日怕是马也见不了一匹吧?” 旻阳公主轻笑,“上京的贵女们多多少少都要会一点骑射的,你不会,日后可不能和霍表哥说到一起去啊,本公主好心,愿意教你,跟我走吧。” 未料,她走了几步,也不见沈兰昭跟过来,回头一瞧,便见沈兰昭站在原地,冲她略一福礼。 “恕妾身不能随公主去了,妾身今日是随夫君进宫来拜见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若是同公主玩耍久了,娘娘们寻人的时候找不见,也是罪过。” 那一声夫君,极为刺耳。 饶是她没想过非要得到霍无疾,也被这一声刺得恼火。 “怎么着,瞧不上本公主?” 沈兰昭蹙眉,面上隐有些不满,“妾身不敢。” “装腔作势,今儿本公主非要你跟着学,来人啊!请霍小侯爷娘子去马场!” 话落,周遭便围上来一群宫女,沈兰昭面色大变,实则内心却平静如水。 旻阳公主总不能杀了她。 也不知道霍无疾那边有没有应付完,能不能赶到这边,正好借这个公主让他们夫妇唱一场戏。 沈兰昭被强行带到马场。 旻阳公主着人牵来两匹马,一个利落的翻身,睥睨着她,命令道:“上马。” “公主,妾身再愚钝,也知道初学之人,怕是不宜用这样高大的马,妾身恐是上不了。” 沈兰昭站着没动。 “……霍无疾能够横行,那是他有资本,但不代表你就能三番两次违逆本公主的意思。” 旻阳公主冷笑一声,手中的鞭子忽然一扬,‘啪’得一声抽在了沈兰昭面前的马背上。 咴——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一扬,沈兰昭浑身一冷,瞥见旻阳公主脸上得意的笑,不由心惊。 弄她的命,旻阳公主是一点不怕的。 当即提裙便跑,见了她的狼狈模样,旻阳公主笑得更加得意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靠什么成了霍无疾妻子的狐媚东西,也敢忤逆本公主?” 沈兰昭顾不上,只得拼命往前跑,可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条腿,听见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沈兰昭心底腾起一股绝望。 难不成又要白活一回吗? 咴—— 咴咴—— 一声长长的嘶鸣骤然炸在耳边,沈兰昭害怕得捂住耳朵拼命往前跑,然而下一瞬,身体便腾空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马上,身后抵着厚实的胸膛,感受着身后人和自己交叠狂跳的心。 霍无疾将她整个人拥住,“没事吧?” 沈兰昭后怕地摇摇头。 “霍无疾。” 远远的,她听见旻阳公主喊了一声。 拥着她的人手中缰绳一紧,将马头调转,冲着旻阳公主的方向,扬起弓箭。 沈兰昭心口一窒,来不及阻止,便听得‘咻’得一声,片刻间,只听得马儿与女子尖锐的声音齐齐嘶鸣,荡在空荡荡的马场。 “你,你杀了她?”沈兰昭惊魂未定,脸色都白了,浑身泛凉。 霍无疾不能狂成这样吧? 耳畔的冷在此时变成了呼吸的灼热,“怎会,不怕,你看。” 沈兰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旻阳公主骑着的马在带着旻阳公主狂奔,那速度快得,只能叫人看得见残影和旻阳公主害怕的尖叫。 “你这样没事吗?”沈兰昭蹙眉,旻阳公主好歹是君,若是陛下追究起来,他们也逃不过。 “我那皇帝舅舅别的不多,就孩子多,一个公主罢了,不妨事。” 霍无疾目光冷冷的,盯着远处,“我这般,也好叫这些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欺负。” 沈兰昭微愣,这可是天家公主啊,就为了给她出气…… 沈兰昭浅勾唇。 不管怎么样,是利用也好,还是别的,霍无疾都不是说一套做一套。 “哎,你是怎么惹得太后生气了?她现下可是不记人了,我到那儿的时候她老人家还在发脾气,非要见我母亲,一问缘由在你,我问了宫人,才知道你在这。” ------------ 第33章 我家娘子柔弱不能自理 “大概……是因为这个镯子吧?” 沈兰昭伸出手腕,那羊脂玉的镯子就这么在霍无疾面前晃悠着,衬得那皓腕莹润泛光,如一截美玉。 “听太后娘娘说,这是公主生前用过的镯子,怪我,日后用东西,该早早打听清楚才是。” 闻言,霍无疾眉目冷凝,只拢紧了沈兰昭。 “不怪你,想用就用,我母亲的东西,本就是留给儿媳的。” “小侯爷!” “唉哟,小侯爷您大人有大量,赶紧救救殿下,不然这出了事儿,奴婢们脑袋都保不住了,您也不好和陛下娘娘交代啊。” 伺候旻阳公主的冯掌事带着人围着霍无疾跪了一圈,瞧那样是快急死了。 “啧,也成,不然,我射死那匹马——” 霍无疾再度举起了弓。 冯掌事脸色立刻煞白,若是射死了马,她们公主从马上摔下来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不不不,小侯爷,您发发慈悲……” 这瞧着是她们公主把人得罪狠了,不能善了了。 哎呀,这都什么事儿,公主又不是不知道这霍小侯爷就是个混不吝的,仗着陛下宠爱,那是皇子公主都不放眼里的。 冯掌事赶紧冲身后一人挤挤眼,又开始求霍无疾,“小侯爷,不然咱们换个法子?” “那小爷也没法子了,只能等那马跑累了停下来,你家公主自然就没事了。” 说罢,霍无疾扬声冲已经吓得涕泗横流的旻阳公主道:“公主殿下,你可得抓紧缰绳啊,不然被抖落下来叫马踩成肉泥,可就不好看了——” 换来了旻阳公主更加害怕的尖叫。 “霍无疾,救我——” “霍无疾,你个王八蛋,我可是公主……” “呜呜呜……救命……救命……” 饶是沈兰昭两世为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夫君,会不会太过分了?” 还是霍无疾就是要这样的张扬? 这般张扬,仿佛是奔着不想活了去的。 “过分?这才哪到哪?你当上京那些传言都是虚的?” 霍无疾轻笑,那语气里不见畅快,反叫沈兰昭听出了压抑。 “沈兰昭,我走的是荆棘丛,日后这样的场面只多不少,你得学会适应。” “皇后娘娘驾到——” 说话间,马场已经涌进来一群人,领头的皇后走得匆忙,进来一见沙地里的场景,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忙指使身边的人,“还不叫两个得力的,去把公主救下来?!” 声音将落,便有两个侍卫骑了马一左一右追上去,眨眼间便将旻阳公主夹在中间,其中一名眼疾手快,将旻阳公主捞到自己的马匹上。 霍无疾一阵可惜,“再跑两圈,马就累了,你说这帮人急的。” “噗……快下马吧,我看皇后娘娘看你的眼神都快喷火了。” 有一丝畅快在沈兰昭心底蔓延,心也活泛了许多。 哪怕这畅快上头,悬着的是一把刀。 夫妇两下马,一起到皇后娘娘跟前,俱是恭敬行礼。 “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却不觉得是这样,这两人一个看着恭敬,实际上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个就是会装的狐狸精,仗着有男人的宠爱就敢娇纵,不知天高地厚! “不敢,如今小侯爷为了一个女子,都敢对堂堂公主不敬了,本宫这个皇后,哪里敢受小侯爷的礼啊。” “娘娘这话不对,娘娘可是臣的舅母,臣对娘娘从来都是恭敬的。” 霍无疾一脸认真,拽过还在行礼的沈兰昭,露出她手背上的擦伤。 “可是您瞧瞧,我娘子多么娇贵一个人啊,成婚以来,我可是捧在手心怕晒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我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指头,却叫公主给欺负了。” 皇后盯着那一瞧就不用擦药的擦伤,气得头直发晕,那些被霍无疾折腾的不好回忆浮现,堵得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一无诰命二无官身,公主怎会同她计较,想必是她胆大妄为,得罪了公主,公主才收拾她,本宫没追究你们的罪责已经不错了。” 霍无疾像是看不懂皇后的脸色,抱着沈兰昭心疼得不行: “皇后娘娘不知道,我家娘子柔弱得很,那是一阵风都能吹倒,公主还硬逼着她上马。” “您也知道,我家娘子她出身商贾,哪会骑马,公主这不是强人所难嘛,还惊了马,我要是慢一点,我就瞧不见我家娘子了,我只是惊了公主的马,叫马儿带殿下多跑两圈怎么了?” 霍无疾仿佛越说越气,“这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公主就不能同罪了?” 沈兰昭眨眨眼,瞧着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的霍无疾,险些没憋住笑。 这辈子这日子真是……新鲜。 瞥见霍无疾朝她眨眼,沈兰昭反应过来,当即面庞飞上红霞,眼眸含上莹润光泽,脉脉含情地瞧着霍无疾。 “夫君,你真好~” 霍无疾浑身一抖,他没瞧过! 没瞧过沈兰昭这般模样,除了床上,也没听过这边般娇嗔! “贱人!” 未料,一抹黑影冲了过来往沈兰昭身上扑去,生生打断了霍无疾的绮思。 他反手一抓,摁住旻阳公主的麻筋,叫旻阳公主半跪在面前,朝皇后告状。 “舅母,您瞧瞧,我是一点皮没伤她,结果她下马第一件事就是伤我娘子,您可得为我娘子做主!” “母后……啊……明明是霍无疾欺负我。” 旻阳公主越想越气,哭起来。 “哎呀,咱们说不清了,到皇帝舅舅面前分说分说吧。” 霍无疾一把甩开旻阳公主,拉着沈兰昭就走。 皇后一口气终于缓过来了,一听这话又要一口气上不来。 自从乐安公主死后,陛下对霍无疾这混账比对皇子还娇纵,这样的小事就是到了陛下面前,旻阳也占不到好处。 哪怕知道陛下是故意放纵,她也气不打一处来。 “回来!回来!” 见霍无疾二人止住了脚步,皇后勉强扬起一个笑,“瞧瞧你,说你两句你还急了,这种小事非要闹到陛下面前,本宫赏你家娘子一副点翠钳丝的头面,就当是替旻阳赔罪了。” 孰料,霍无疾下巴一扬。 “那不成,您瞧公主那样,定是不服的,臣不要这些虚的,臣要公主给臣的娘子道歉。” ------------ 第34章 撒泼打滚 “本公主哪里有错!霍无疾,明明是你以下犯上,现在你要为了一个商贾之女与我作对吗?!” 旻阳公主虽排行小,却是皇后所出,平日在宫里横行霸道,也没人敢得罪她。 就是从前,连霍无疾,也是同她玩得好的,没成想霍无疾只是成个婚,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明明,是她先看上的霍无疾! “看来公主 她心里清楚,只是迈不过自己的那道坎,换句话说,她的醋坛子打翻了,而且,欧阳怡那边,她又的确闹心,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 白幽兰斜睨了就蹲在她身旁的顾潇然一眼,伸手从地上拿起了一根草根,那根草根是在一个脚印里的,大部分都被踩进了雪地里。 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围观的百姓也“轰”的炸开了锅一般的议论开来。 说着,欧阳怡直接从病床上蹿下来,直接奔到窗户口,抬腿就要跨上窗台跳下去。 这一日,木凌一袭紫衣,悄然来到了山脉之上。刚一落地,就被无数妖兽发觉,团团围了起来。 但是这话到了康凡妮的耳朵里就是一听一过,她压根就没那心情去深想谭凯表达的是什么,只是不太敢看着向卫,毕竟他现在的那张脸拉的确吓人,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好像在说,康凡妮,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估布乐弟。 许成博还要与她争执,却被何妍轻声打断,她垂了眼眸,淡淡说道:“别说了。”巨豆丰号。 “一个纨绔子弟,竟敢这般对待本公子的恩人,既然如此,那本公子自然也不会客气。”木凌轻轻一指点出,紧贴在金元霸的眉心,澎湃的轮回天力带着荡涤诸天的无上伟力,缓缓同化消融着他体内的禁制。 苏梦很是满足的吃着碗里的简单的青菜面,而霍焱彬还在厨房里面收拾着刚刚用过的锅子。 家轩和苏潜都笑了:“师出无名。”抢你的东西,还编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汉人的搞法,吐蕃说来便来,何淡缘由。 “对于b1病毒可以暂时使意识能失效这件事,我想你也很清楚!”李惟攻得意地一挑眉‘毛’,你该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吧? 田妮她们此刻知道自己即将获救,说话都有些轻松起来。也只有维持阵法的李嫣然和向娟贾姥姥三个最惨了,一边辛苦维持,一边还要听她们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等沈眉佳和吴君妍都睡下后,林正峰从‘床’上爬了起来,随便穿了点衣服,开‘门’走出了房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林正峰没有开灯,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运起了体内的九阳神功。 林峰的一番话似乎激起了李广志的斗志,让他那骄傲的血脉产生了愤怒,二话不说一拳就打向了林峰,龙行术施展,林峰疾退躲闪数步,看着李广志摇了摇头。 “好了,鸟妈妈和它的孩子就让显纯和葵儿照料,外头天冷,咱们回房去”可儿的运动量达标了,林卓对道具倒是无可无不可,换了一副嘴脸,哄着可儿回房。 任意推广的鼓励生育政策使一个时代的人类陷入了无度的道德低谷,社会上的自然生育率奇高,反正生了孩子也都归地国所有,人类繁衍无度的本能被扩张到了最大。 苏驰猜测的没错,那道金光的“险恶”之处正是在于苏驰强它也强,始终压过苏驰几个境界。若是只靠自己的力量,别说去除了,就是发现,苏驰也发现不了。 ------------ 第35章 李家人 “奶奶……” 沈仙蕙管院儿的丫头春华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 沈仙蕙压着烦躁不已的心,问道:“又怎么了,是不是我婆母那边又有事?” 一想到李庸那个老娘田氏,沈仙蕙更加心梗,进门当日给她摆架子不说,话里话外还惦记着她的嫁妆,今日不是这儿不舒坦了,就是家里来人需要救济了。 第一时间,金冷惨叫,满头黑发根根倒立,脸色大变,急忙后退。 这股气机,与当初见到武帝时一样,但眼前的穆长陵显然弱了很多。 高山名叫青龙山,山中有个玄英洞,洞中三个妖怪分别叫辟寒大王、辟暑大王和辟尘大王,在此地居住已经上千年。因为三妖爱吃酥合香油,就哄骗金平府百姓元宵节点起大缸金灯,熬制香油供他们食用。 众人各有心思,但看到三只紫色毛鬼对方逸如此可怕的攻击,他们大多人心中还是默默地承认了,在这样的攻击中,就算不死那也残了。 “来了就好,早些去平叛,也早些少个障碍。”刘表自语,心里顿时轻松起来。 罢了,或许,这就是老天给我安排的一场情劫吧,她心里叹道,以后埋在一场怀里的螓上下摇了摇。 于此同时,冰莜凌的身边,八朵八荒神火浮现,闪烁着燃烧的光芒。 这时候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只怕都能那匕首捅死自己。 这一刻,罗虚大陆上把那些嚣张狂妄之辈,那些乡下人当作笑话的人们,无不是内心惊悚,惊讶地已经说不出话来。 方逸一路而来,他是顺着那寒漠佣兵团的人尸体而来,到达此地,然而始终都未见寒漠佣兵团人马的踪迹。 就在这个时候,林沐依醒了过来,当她看到自己是在陆羽的背上的时候,她险些又激动得昏了过去。 屠弦忠听罢摇了摇头,我莲蓬岛距北口镇数十里,这样远的水程,哑乞婆是如何做到的,他们竟然能聚在一起,江儿你没有诓我吧。 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随着我收鞘入剑时收敛消失,当那些魔狼落在地上时,腹下骤然裂开一条大口子,里面的内脏落了一地,瞬间悄无声息地死去,如同我悄无声息的这一剑。 朱家鑫被这一喝,心中顿时有些不爽,转头一看,数百的军队正准备走进城,见这情况,他也只能皱着眉头站到一边,让军队通过,却没想到在头一辆开过的越野车中看到了齐瑜。 看到这样的情况,乔馨有些无语,自己的妈妈不问自己,竟然去问别人,当然了也不是别人。 语气挚诚,声凋温和,一改他平日的冷静肃杀画风,显然,对于同仁馆再添两员新将,他比谁都高兴。 “我去寻找那三人的踪迹了,又到了宗门外巡视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赵苇青如是回答。 无形的雷鸣响彻,与那魔音抵挡。在这阵内,自成一片清净地。奶妈迅速冷静下来,独自在前方面对着那只手,掌风已经吹来,她的衣服和长发在乱舞,看上去狼狈不堪,但她站得很稳,勾着背,扎着马步,一动不动。 原本围过去的众人,瞬间又纷纷再次散去,退回原位,心中与柳羿结识一番的想法也慢慢淡了。 屠炫忠想了下然后又点了下头:“那好吧就依贤婿,来人,传令收兵。”说完,扭头就走。 ------------ 第36章 父占子妾 “怕什么,到时候带人将各个门房都堵死别让消息传出去,那老婆子不收拾,我睡都睡不安稳。” 那老虔婆日日寻麻烦,她哪还有心思去经营同李庸的感情,她沈仙蕙又不是傻子,这刚成婚就纳妾,她和李庸的感情还能好起来吗? 她还能怀上孩子吗? 尤其八月李庸就要去乡试了,早早便同她说过自己要安心读书, 萌象似乎要去厨房瞅一眼,要知道她刚才离开的时候,可没吃饱。 “这城民村,还有越之国同僚吗?”荣竹叶问道,此时她内心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这两个家伙平时最喜欢吹牛,没想到任务失败,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中年道姑一听,收起激动的心情,夸奖自己徒儿两句,赶忙催促飞禽降落,一行三人循着传承圣物的指引向着巨石城城门处走去。 现在他只觉得忍界处处充满危险,这次就跳出来一个宇智波带土。 “徐掌柜,请。”岳峰安亲自斟茶,并端起茶杯,亲自递到徐琳琳的面前。 “大俞我们只认黑鹰,南江只认红脸。你这是不准备和黑鹰干了吗,怎么又多出一个主子。”樊先生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侯国没搭理欧友松,从地上爬起来后,便可劲儿的闻了闻内裤,然后偷偷塞进兜里。 “丹……丹妹好像在这里面。”邢醒闻言,把我胳膊抱得更紧了,身子也紧紧贴在我身上。 原本我是想从这一刻起寸步不离跟在路旭东旁边的,反正如果他非要跟我离婚,那我就跟他耍赖到底。 汪峰看到东方胜和刘旭进入殿内,便匆匆赢了过来,听到东方胜的话语,口中恭敬的说道。 乍看之下,这是一句心灵毒鸡汤,可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像是特意发给我看的,越想越不是滋味。 至于刘旭,他们根本不在意,区区一个贫瘠之地出来的武者,也配威胁他们的地位。 他的身上围着围裙,颇有家庭煮夫的风范,跟我想像中的一样,着实帅。 楼宽跟顾西西二人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全然忘记了旁边冷着脸的陈大总裁。 看见来全焦急的面容有着不解,刚刚在这里安顿下来,难道还有着要事不成。 可惜,有恶魔果实能力的海贼不少,这现成的恶魔果实却少的可怜,灭杀一百多个海贼团,也就找到三颗。 “嘿嘿,那本少爷就不客气了!”查尔罗斯圣一声轻笑,身形一动,一指直指江立咽喉。 姜晚好很想忍住眼泪,拼命往嘴里塞蛋糕,可是没办法,眼泪冲破了闸门,拼命往下掉,她推开蛋糕将手伸入铁栅栏和爸爸紧紧相拥,她声嘶力竭哭着直到没声音。 而此时的萧鹏,并不知道有人在议论自己呢,他的车没开出多久,就被人给拦下了。 “可以空间传送,传送的距离极限是三百公里。”哈路洛特得意一笑说道。 而这一刻,天地之间无数的地方,开始抹除了陆云所在这个时代的记忆,那些记忆在人类,妖怪,以及这些生物的所有,有关于陆云的记忆都变成了点点星光,向红色的天空飞去。 苍剑离摄取出一颗,尝了一口,感觉血肉的生命力明显活跃。龙脉都活跃了起来。 “我刚才帮你治愈的过程中,发现你的五脏六腑都受了很严重的伤。而已,你的体内好像有一股奇怪的能量在侵蚀你的生命力。那股奇怪的能量好像是一股……杀气。”洛宇天愕然道。 ------------ 第37章 母亲给你跪下了 打从她欺负公主,霍无疾为了护她压着公主道歉的名声传出去,这府内大半的人见了她都是绕道走。 外头的名声更是坏,都把她传成夜叉一般的人物了。 连带着卢氏那边也不怎么招惹她。 这叫沈兰昭很是清净了一段日子。 瞧今日这架势,像是有场鸿门宴等着她。 沈兰昭笑了起来,“那就劳烦李妈 庭院幽深,佳木相间,典雅厢房外,流水石桥边,三两棵青翠的玉兰树梢盛开漫天雪白色的清新花蕊,晨曦曙光下,处处彰显出优雅宁静的韵味。 年纪四五岁的年纪,却有如此的心机,听的我心里头阵阵发寒。然而,我爷爷却一无所知呢。关于二叔的一切,他都全然不知。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对二叔甚至于比对父亲还要好。二叔猜测,那是因为爷爷对石门充满了愧疚。 人类讲到底就是生物,生物的第一要义是生存,在生存前面,绅士风度什么的都是扯淡。 在他们看来,叶逸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独闯陨风崖,起码也是凝决期的修为了吧?他们可是早已听说,叶逸早在半月之前,不仅早已突破了灵根的束缚,还一路修炼到炼气中期的境界了。 殇对杨浩说过,白虎大帝主修庚金之力,而金梦涵同样修炼的乃是庚金之力,与她结伴而行在白虎行辕中或许能够帮到她。 于是周指导便在宋经理耳边耳语几句,宋经理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去询问一下。 “怎么见得?”榛名有些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尤其是这种稀奇古怪的知识方面,榛名意外的发现夏元懂得上你真的多。 “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千万别掺和这事,这就是你的办法。”叶枫笑了笑。 “不知道,我不知道。”陆寒烟只是努力的向江东羽传输着体内的仙术。 此时此刻,这些鬼兵居然不再理会我们,而是疯狂的惨叫着,接着逃窜了起来。黑阎王所仰仗的鬼兵,没想到就这样彻底的溃散。见此一幕,我一咬牙转身便朝着那血色棺材看去,眼睛也红了。 在听到幽羽的喊声之后,王家房子的大门缓缓被从里面推开,一道略显玩味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随后只见一个衣着光鲜面容阴翳的青年身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王守贵和王虎父子。 凤霞舞维护爱情的心思和话语之间的用意已经很是明确,你家飞燕喜欢战逍遥不假,可是战逍遥是否喜欢你家飞燕可就得画个问号了。 战逍遥眉头再度紧皱,可战逍遥大刺刺的坐在椅背上,并没有什么动作。 一进入森林,整个视野都受到了影响,浓郁的黑色雾气只能看清三丈之内的情形。 听说那个傻子人虽然傻,但是长得高高大大的,因为人傻,也没干什么活,人还白白净净。 斯芬克斯那张人脸上满是忿恨,爪子不安份的刨动着地面,无意识的掘出埋藏在泥土中的骸骨,可它仿佛没有意识到似得,仍旧在那自顾自的诉说。 悲鸣洞穴冒险一搏是值得的,换来的东西价值排位还是较高的,。 “当然耳熟了,这不是山田栗子和本田大山说话的声音吗?”沈庆之说道。 马副院主语毕,立刻有学院老学员抬着一箱箱的弓箭和阔剑进入广场,发放给参加试炼者,一人一张大弓、三十枚箭矢,一把阔剑。 ------------ 第38章 柳士元 “大哥儿媳妇,这会不会太麻烦杜老先生?” 卢氏很快反应过来,拉着沈兰昭的手先是一阵感激,又露出为难的神情来。 “你也知道,像杜老先生这般的人物,素来是瞧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哪怕是寻了先生到家里来,怕是心里也……” 这话活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热油里,杨氏郑氏心绪大起大落,欣喜过后,心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闪现脑海,那温柔的笑容,温暖的手掌,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体现无尽的关爱。 “不用客气,宋先生这一切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林若兮和英俊还没开口,龙妙妙就一副丝毫不在意的说道,就仿佛帮宋太太接生的大功臣是她一样。 方当正午之时,任问仇等三人便已到了山腰,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便停住了奔跑的脚步,就势坐在了身旁的一块大石上,呼呼喘着粗气。 斗篷老者一瞧之下暴怒不已,一跺脚就飞身远去。而白衣少年扫视了一下徐绩消失的地方,然后瞧向远方呆立良久。 “或许,他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暗疾,才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见这种特殊的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旁观的我们太过无聊也太过好奇罢了。”墨朗月说道。 “若兮姐,我们已经说过了,这家伙就是不愿意上来。”龙妙妙看着焦急的林若兮无奈的说道。 汪笑笑的话直白而又堵得龙飞云陆镇远二人无话可说,风无双又看了龙飞云一眼,龙飞云深情的看着风无双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先跟他们走,日后我再去找你! 是以,当沙纸时卧以为宫本木木一定会和自己一样拼命的时候,宫本木木做了什么呢? 对于这些拿钱发帖的黑子水军们,林焰冷笑着追寻了对方的FAKEip地址,跳过几个肉鸡平台,砸破对方的安全防火墙,通过黑客手段,找到了对方现实中的身份信息。 鲁天白天是上班,但晚上可以好好歇着。她婆婆说鲁天第二天还得上班,休息不好不行,从孩子出生后就让鲁天跟她分房睡了。 这个时候像第二第三基地的巡逻就得以发挥最大的空间,全部的力量都宣泄在中阶异种身上,也不论它们具备什么样的异能,统统直接秒杀。 在一个脑残人士的世界里,阴晴的转换,往往只隔着一个冰激凌。 临近结束,媒体要求采访一下皓天科技的老板,官方安排吴皓上台。 随意点开模型一处建模,上面都能够出现详细数据,包含装置、参数等等。 另一边,紫玲珑暗中带领武魂殿的高手在外围待命,一旦谈不拢,将会直接剿灭,免得走漏消息,引起其它三宗警觉。 见到姜黎,张家荣都不像之前那样拘谨了,反而先封信一步出声。 他也是坚定的相信着,并且非常的崇拜着三代火影,一直以和三代火影同族而骄傲着。 同时对宇智波千幻的忌惮更上一层,没想到对方连完全体须佐能乎都能开启,这就非常的难办了。 这位契约者随手撕开了自己已经破碎的衣服,看着自己胸口出现的似乎是在缓慢增长的稀少魔纹,嘴角之中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因为这一次,叶寒在发觉尸魂的存在同时,甚至也能够体会到尸魂所存在着的不同的情感,即便已是亡者的魂体,却能如此轻易辨别出它们的不同之处。 ------------ 第39章 我也想你 这话一出,李妈妈面上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白妈妈却笑了,“令春姑娘说得是,这是好是坏啊,大奶奶心里有谱,就不怕吃亏了。” 令春笑而不语。 李妈妈送完了礼,咽了一肚子的气回到武晖堂,全倒给了卢氏。 “那姓沈的可会摆谱了,明里暗里地说太太你不好,还记了仇,说不得将来就要报复回来呢。 “无理取闹,别理她!”江凯然忽然一句话打破了邵子枫的幻想,邵子枫从yy中回过神来,也只能沮丧又开心地带着叶星来到江凯然的座位上。 这力量之中同样夹杂着时间之力,看样子是打算将陈锋给陈首长倒退的半个月时间给抹除掉。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他的意志发生再多的变化,秦烈都永远只是秦烈,而不用担心被混沌意志吞噬。 不过这极乐净土,须摩提世界,却是理想中的世界。只是阿弥陀佛,提出的一个想法而已。 因为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了,连大致的方向也无法预测,似乎对未来的紧张不安占据了大半的心房。 法兰国陆军总司令卢卡瞥了眼桌子的角落,并不见到那位米国驻地中海总司令的身影。 原定眉头一皱,那秦烈看来远非是他所以为那么简单。要解决此事,恐还需从长计议。 另一战甲鬼魅,少了一只胳膊,疑神疑鬼的打量着四周,也是漂浮在断头鬼后面,却是一脸的畏惧之意。 就仿佛刻意等待一般,在他经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王明突然就冒了出来,然后拉着他便是一通关心呵护加爱戴。 真元,那可是比内力还要高两个等级的能量,只有把内力先行凝练为真气,这才有可能继续凝练,化真气为真元。 杨凌吼着,现在真的不能和白眉猴再纠缠下去了,在这么下去,恐怕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贾先生说,老王头是外地牵到我们大山里的户头,以前在外面是专干捞尸一类营生的。 观战江湖人士不知,只觉叶枫实为不智,以短攻长让段延庆克制,迟早要落入下风。 13点12分,华夏苍龙号用飞船搭载的热核导弹进行清障作业,只消除十分之一左右威胁,反空间跳跃倒计时8分。 也就是暗者联盟的人早已经不省人事,否则要是知道雷啸天把自己当卖破烂给卖了,自己拼着一死也要咬雷啸天一口。 雷啸天干脆不理上面了,而是惬意的躺在树洞里,虽然身上这盔甲有些咯的不行,但总比在上面拼打舒服的多了。 想到这里,我愤怒不已,当即朝毛脸太太打过去一颗石子,随后同吕乐一拥而上,将毛脸太太围在当中。 正在大家为此争执不休之时,身后却是有着异响的出现,本能的以为是半人马族的追兵已到,众人也是迅速的转身。 洛月晨心想也是,爱妹心切的他应了一声,立即舒展羽翼飞上了半空。 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操控,肯定比杨凌这么个第一次骑马的门外汉要强多了。 一般意义上的隐身,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隐身,而只是能避开雷达的探测而已,是相对于雷达探测而隐身的。 “人家天资好,父母都是觉醒度90%以上的半龙人,”盖尔耸肩,摊手表示当初他得知这个消息也很震惊。 被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唔唔唔声音的纪录员,心里不由后悔,早知道不走这条路了。 ------------ 第40章 终章 翌日一早。 一辆颇为低调的马车往梧桐山驶去。 梧桐书院门口,得了消息的王氏早早便等着了。 沈兰昭才被霍无疾扶下车,就见等在门口的王氏红了眼眶,“我的乖孙……” 上来便拉着沈兰昭的手就往书院里带,好似全然瞧不见霍无疾。 沈兰昭眉眼含笑,看了眼霍无疾,见他没有被忽略的不适, “先等等,看看这位客人是如何喝茶的,我再向你解释。”老板微笑着说道。 所以他才取代赵杰这种天才,即便如此也需要一万两千年才不会引人怀疑。 “未免夜长梦多,我便让石老大送他们一程”吴乘风轻描淡写的说道。 “若是我真的有个不测,这朝堂之上的势力定会重新分布,他只是投石问路罢了。”沈白焰毫不忌讳的说。 虽然自己跟林鹏飞相遇相识的才一天时间,可许雪蓉心里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楚瑶思索起来,香渺谷距离沐阳宫不算远,来回约一两日的时间,纱莹蝶是金灵境的妖兽,不难解决,只是五十双翅膀却是多了些,需要猎杀五十只纱莹蝶才行。 秦帅并不知道李大松为了怕他逃走,竟然还通知了其他实力,他还以为是自己这边闹的动静太大,把人给引来了。 如果是别人,自己认识的人多多少少会因为艾暖的身份有点难办,或者对艾暖自杀的事产生好奇,可是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艾暖为什么自杀。 看着向着自己飞来的希特拉,黑暗迪迦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于是乎,希特拉就重重的砸到了墙上。 时间转瞬即逝,当秦帅在家闭门修炼的时候,秦战也已经带着商队准备回青木镇了。 越发觉得他是在打击报复了,可就算知道他挖了坑,还得往下跳,因为她稍微一迟疑,就已经听到有人嘲讽了。 “林兄弟,这个地方暂时不能呆了,我这里还有几处地方,你看看我们以后去哪里落脚。”老周说出了几个地方,让林宝驹选择。 他的行为,直接导致王胜利的不满,并且,我做出了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好似感觉到了自己全身冷冰了起来,好似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一般,我想努力的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始终很沉,身子也这个时候,一动都不能动。 此刻,神屠云天是难得的一次,把魔医给压在了身下,竟然有一种“终于翻身”的感觉。 而会用纳物宝石的魔兽,更是聪明绝伦,必然也是经过的长期训练的吧? 拓拨野毕竟是一头猛兽,此刻展露出了猛兽的本质,粗壮的膝盖骤然顶起,如同破城门的巨柱,向着王石的胸膛上顶去。要是被顶实了,王石的胸膛必然会被直接洞穿。 “陈友仁,你这么做难道是想违背宗门的律例吗?”莫云生怒道。 吸血蝙蝠看到洛晨中招,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然后又向洛晨扑来。 “好的!你把他们带到会客室我马上就来!”米歇尔认真的说道。 “究竟是不是她做的,我现在也不清楚,还没有证实。”刘丽敏补充道。 江雪虽然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不过看富察夫人离开前,似不经意从她身上扫过,心里也大致知道一些,毕竟昨天她已经从傅恒口中知道,他去求皇上赐婚的事情。 那虫是他们亲眼瞧着从老夫人手指中钻出来的,必定有下毒之人。而尤氏手指上有新旧割痕,与姜似所说别无二致。 想到这里,我心说这曹孟德果然是一代奸雄,明知道我是通灵师,也是他的对手,但是他却抓住了我的软肋,迫使我与他合作。 他冷不丁地打了一个颤栗,坐在姜姗姗面前极力地为外公解释开脱。 师傅眼眸里异色闪过,提起那个“他”,师傅就会颤抖,神色更是复杂。 结果思羽这一出门,直到下午都没回来,沈萤有点不放心,让萝卜和郁红找了出去。可一直到晚上,别说思羽,郁红和萝卜都没了人影,连孤月都回来了,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苍澜看着眼前一桌过于丰盛的饭菜,为了不触碰自家mama桑的玻璃心,缓缓点了点头。 她下意识地拽起手机,在看到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的姓名时,虞七七冷不丁地打了一个激灵,差点把手机给丢出去,却又及时刹车,把手机收了回来。 “对,对,就得这么干!”围上来看热闹的人中立刻有几人出声撺掇。 随着几个傀儡师全部出战,这些人形傀儡已经失去了控制,而白龙甲和高酆一直奋战在最前线,魔力消耗最大,连战三场,冒然攻击很可能还要因为魔力耗尽而分散赵焱的注意力救人,不如恢复些魔力再重新战斗。 五人也不多说什么,纷纷纵身上了广场中央的比武台。赵华看到几人上去,也纵身跳上比武台。 接着手持长刀的人影,闪电般的冲向巨狼,刀身在他的手中连续的震动数十次,空气跟着出现连续的巨大爆鸣声,暴烈的斩向巨狼的腰部。 门主微楞,总觉得这话有什么深意,也没有多想,就将那杯茶喝了下去。 陆瑞给的墨镜真不错,能录像,像是间谍用品。摄像头隐藏在镜片中,做工太巧了,够高科技。 陈宇车友会的那十几个哥们,顿时个个都兴奋地吹着口哨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