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新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一声声洪亮的喊声压下宾客的嘈杂声,覆盖在整个长安侯府中。 满目皆红,庄重又喜庆。 随着礼官的话音落下,原本还压抑声量的厅中,瞬间炸开。一声声恭喜似乎要将两个新人淹没。 院外随即也放上了炮竹,阵阵嘈杂,扰得池温凉脑袋有些发晕,有点胸闷气短。 池温凉由婢女搀扶着准备入洞房,不知是迁就了对面的男子,还是因着宾客众多,所以走地不快。 小巧步调,摇曳生姿,仿佛脚下绽放出朵朵莲花。 就在两人快要跨过台阶时,变故陡然发生。 池温凉感觉到手上的牵巾一松,身侧有一重物“扑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沈淮澈的小厮连忙接住沈淮澈,低声轻呼:“世子爷!” “世子爷劳累晕倒了,快来人啊!” 原本还喜庆一片的堂屋瞬间骚动起来,沈母莫柔云闻言脸色大变,仪态全无,捂住心口撕心裂肺喊了一声,“我的儿啊!” 差点也跟着摔倒在地,由近身嬷嬷扶着,扑到沈淮澈身边。 长安侯还算冷静,有条不紊的吩咐管家将宾客接待入席,又遣人拿了拜帖进宫,这才走到莫柔云身边,抚着她的肩膀安抚。 “夫人莫急,府医很快就来,拜帖也已经让人送到宫中去了。” 可莫柔云如何听得进去,掩着手帕,自顾自呜咽哭着。 此时下人已经抬来担架,正打算将沈淮澈抬下去,长安侯扶起沈母。 京城中人都知道,长安侯府虽有“长安”二字,世子却是个病秧子。 宫中太医,江湖郎中,但凡是有点名气的,都请来看过,却只是连连摇头叹息。 直言世子的病是从胎中带的,若想根治是绝不可能的,只能每日用参汤宝药将养着。 寿命几何,全凭造化。 来恭贺婚事的大都是长安侯朝中同僚,个个都跟着人精似的,知道这热闹可不兴凑,嘴上宽慰了两句便纷纷离开了。 池温凉由着望舒牵扶,自觉的往旁边挪了几小步。 她柳眉轻蹙,心底暗诽:“真有意思。” 也不怪池温凉不知道,她前脚刚入京城,后脚就被他爹娶的续弦后娘嫁到了长安候府,怕是长安侯世子品行样貌都还来不及打听。 婚事如此匆忙,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有大缺的,不然也轮不到自己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 池温凉拧着秀眉,透过盖头可以隐约看到众人如贯而出,耳边的嘈杂声逐渐小了。 思考片刻,她最终捏了捏望舒的手示意一切照旧。 望舒接收到信息,了然与心,面上不动声色。 长安侯夫妇二人忙着招呼宾客,自然没有精力去关注一旁直愣愣站着的主仆二人。 却不想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万俟揽月不动声色的把视线落不远处的女子。 视线从上往下,只见女子身量高挑,举止优雅,虽看不见容颜,唯一可见的半截柔夷却是纤长洁白,莹润如玉,一看就知是被家中好生教养的。 万俟揽月与沈淮澈是同窗,向来亲厚,是已留到最后,不料却将沈温凉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神情有些玩味,倚在门侧,不知是对着还躺在地上的沈淮澈,还是沈淮澈后面,连盖头都还没掀的池温凉。 却不想此时小厮刚好来到他的身侧,小厮弯着腰,对他做出引导的手势,示意他去前厅入席。 万俟揽月利落的收回折扇,转身走出此处时,正好传出望舒撕心裂肺的喊叫。 “小姐!!” “救命啊!我家小姐心疾发作了,快来人啊!” 此时有些客人还没走远,将里面的动静听的真真。三五成群的人走在一处,小声讨论今日这场奇葩事。 “可真让老夫开了眼啊。” “那可不是。” “也就是长安侯府能出着奇葩事了。” ...... 此时的堂屋中,池温凉捂着胸口,柔柔弱弱的往后一躺,被望舒稳稳当当的接住。完全比不上刚才沈淮澈那般实诚的摔下。 万俟揽月听着里面乱成一锅粥的动静,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真有意思。” 此时只剩下侯府自己人,沈母还在呜咽的抽泣着,猛然被望舒这一声嚎叫打断,怔愣,眼前的场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自己的儿子刚被抬下去,眼瞅着情况不大好。 却不曾想,刚刚拜了堂的儿媳也跟着晕了。 随即,她马上反应过来,猛然转身,抓住关键词厉声质问:“你说什么?什么心疾?春娘可没跟我说过你叫你家小姐有什么心疾。” 她口中的春娘正是池温凉的继母。 莫家是真正的清贵人家,自始祖起就有开国之功,在文人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而池温凉的继母沈氏家族虽说也是文官出身,和莫家相比还是要稍逊一筹。再加上沈家后辈无一人可堪大用,近些年多数沈氏官员都外放出了京。 吴春杏议嫁期间,突遇丧事,未婚夫家早就嫌弃沈家日渐落寞,借此故退了婚事。 守丧期过,吴春杏年纪也大了,沈家自视甚高,对亲事挑挑拣拣。却不曾想,吴家老太太也随即仙逝去了。 吴春杏的婚事耽误了多年,这才给池父当了续弦。 她们二人是手帕交,因着这层关系才成了这门亲事。 原本她是瞧不上池温凉的,但听着自己的手帕交将人夸的千好百好,遂也就同意了。 莫柔云面对沈淮澈这个心肝独苗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可谓是事事顺着。 但面对其他人时,她也是一个封有诰命的侯府夫人,不可谓气势不足。 望舒虽见过不少世面,但被上位者居高临下的质问,声线也不免发颤。 “回,回夫人的话,我家小姐的心疾是打从娘胎里就带了来的。” “原本好好将养,平日里并无大碍。” “只是近日舟车劳顿,才刚进了京,就又要操心婚事,这才旧疾复发。” 莫柔云冷嗤一声,正准备发作,却被一声雄厚的声音打断。 “好了!” 长安侯不悦的打断两人,“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沈母和望舒这才自觉失言。 虽说这场婚事状况频出,但到底池温凉已经八抬大轿抬了进来,那就是沈淮澈的新婚娘子,也就是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 ------------ 第2章波粼轩 莫柔云恢复了冷傲的姿态,捏着手帕站直身体,一直候在一旁的小丫头机灵的搭手。 她睨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池温凉,冷冷吩咐:“还不快来人。” 到底是刚嫁进来,沈淮澈晕倒,下人们办事那叫一个利索,生怕慢了一步受责罚。 轮到池温凉,还要下了吩咐,这才有所行动。 下人很快拿了担架来,只是抬去哪里却犯了难。 管家不得已,硬着头皮向前请示道:“大夫人,那夫人......” 被长安侯提点过,下人面上自然不敢轻视。 只是前头已经把沈淮澈抬到了婚房中。现在府医已经赶了过去,之后肯定还会有太医郎中进出。 莫柔云此时明显不耐烦了,简单思索便吩咐,“先把人送到波粼轩。” 波粼轩位处长安候府西南角,位置偏远。临湖而建,虽别有一番风情,却十分潮湿,不适合居住。之前都只把那当做停脚之地。 莫柔云将刚过门的池温凉安排到此处,嘴上说着两人分开更利于养病,实则也是存了眼不见为净的心思。 当初她并没有相看过池温凉,想着只要是沈淮澈答应了婚事,便是农户家的女儿也好。 没想到的是,这新妇才刚进门,儿子就病倒了。莫柔云总觉得是池温凉克了自己的儿子。 而且还瞒着心疾这么大的事,莫柔云就更厌烦了。 池温凉就这样被下人簇拥的抬了下去。 好在前厅和后院的路并不相通,众人从后穿过厅房,一路畅通,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四周假山奇异,在京城实属罕见,但若是在以怪石闻名的溪城,只能算的上是万千其一。因此望舒便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 池父多次迁官,望舒也跟着走过很多地方,其中就有溪城。 庭院中除了这些假山,还有很多十分罕见的花草树木,就连头上的瓦片用的都是官窑烧的琉璃瓦,这倒是新奇些。 望舒暗自腹诽:“可惜小姐现在看不到,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看。” 只见众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后,沿着湖边一直走,直到抬人的小厮额头上除了薄汗,波粼轩这才到了。 待到婆子丫鬟将池温凉放在榻上,望舒在波粼轩门口,戚戚然对管家屈膝道谢,装的一副倔强又坚强的模样,倒是不算丢份。 而后自然的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备好的,满满当当一袋银子。 望舒笑意盈盈,不显谄媚,又恰到好处亲近,“多谢卫管事了,您喝点茶水去去暑。” 卫风德作这侯府管事二十余年,这般场景自是见多了,但这次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收下。 做下人的,若是不懂得看主人眼色行事,丢了差事不是一等一要紧的。怕只怕主人厌恶的,奴才还巴巴往上凑,这才是掉脑袋的错处。 他脸上笑咪咪,但谁也不会觉得他和蔼可亲,望舒读的书不多,若是让她用一个词语来总结,那就卫风德就是一只最会说漂亮话的笑面虎。 送出去鼓囊囊的荷包被原封不动退回来,望舒面上丝毫没有变化,这般场景池温凉早就给她设想过了,也告知她应该怎么做。 只见她又对着卫风德屈膝行了一礼,“卫管事体恤,只是外面的丫鬟婆子也辛苦一路,何不让她们多承您一份情?” 这话说的实在漂亮。卫风德是管事,若是收了这份银子,不纠追究也就罢了,大夫人要是拿着这个错处来摘了他的差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可若是他将银子给出力的丫鬟婆子分了,白得一分好名声,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能在主子跟前做事,哪个不是人精? 卫风德抚摸下巴胡须,满意点头,“那就按望舒姑娘的意思办吧。” 望舒继续奉承,“卫管事最是体恤底下人的,往后也还请多多照拂。” 虽然夫人刚嫁过来就惹得大夫人不快,但以后得日子还长这呢,难保以后就不会翻身。 卫风德呵呵一笑:“望舒姑娘可是折煞人了,什么照拂不照拂的,咱做奴才的,可不就是要为主子分忧嘛。” 两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卫风德这才恍然想起什么:“哎呦,这可真是奴才的错,竟忘了给夫人请大夫,实在该打!” 说罢,假模假样的敲了两下脑袋。 望舒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底冷笑,若是小姐真是犯了心疾,就刚才那来波粼轩的功夫,人怕是就不行了。还等的了你一个管事的想起来请大夫? 但面上却要摆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夫人的心疾不碍事,刚才已经吃过常备的药丸,现下已经歇息了。” 卫风德痛心疾首:“就算无碍,那也应让府医来请个平安脉才是。” 他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满是为难,“只是现在大夫和宫里来的太医都在大公子那里,夫人也已经歇息,老奴实在不好打搅。不如明日再来如何?” 新妇刚进门就犯了病,却还要大夫明日再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难怪都说高门贵府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富贵窝,若是小门小户家的,费尽心思嫁过去,还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呢。 等到众人散去,主仆两人这才又机会说些悄悄话。 “小姐,他们欺人太甚了!” “他们竟然连根蜡烛都不拿过来!” “还有这床,用的还是普通的松木,坚实是结实,气味难闻的很。” “咱们老爷给小姐准备的拔步床,用的可是上好的黄花梨,只是可惜让那病秧子给睡着呢。” 女儿家最重要的嫁妆就是那拔步床,家中重视的,在女儿刚诞生时,就会寻得好木材打造,匠人亦是精雕细琢。这一番下来,耗费十年之久是不夸张的。 而这拔步床,在婚前就会被送到夫婿家中,安置在房中。 池温凉已经褪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望舒在服侍她更衣。 “望舒,慎言。” 语气虽淡,但却让望舒一下就闭了嘴。 她忘了这是侯府,在人家的地盘上嘀咕人家宝贝眼珠子,当真不是个明智的。 望舒双眼红红的,仍是一脸不忿。 “好了,先更衣吧。” 得了吩咐,望舒自然不会怠慢。 只是池温凉的嫁妆自然是搬到沈淮澈的劲竹阁的,所以现在也就导致了,主仆二人在这波粼轩中,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 好在如今刚入秋,穿着里衣也不算冷。 望舒看着自己小姐单薄的身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池温凉今日犯心疾是假,但身体常年不好也是真。 池温凉素手微凉,将身上的单衣轻拢,忍不住咳了一声。 只见她眉心微蹙,借着余晖看容颜,欲与西子比颜色。 “无妨,大夫人虽有怒气,却也不敢过分苛待,你且等着吧。” 语气轻飘平淡,却十分笃定。 ------------ 第3章揭穿 卫风德带领着众多人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波粼轩眨眼间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得似乎可以听到呼呼作响的风声,那声音宛如哭泣和诉说,让人感到无比凄凉。 而另一头的劲竹轩,犹如闹市一般,好不热闹。 沈淮澈被抬回来时,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们的脚上仿佛安装了风火轮一般,风驰电掣,一溜烟就到了。 一同随行的还有莫家二郎,沈淮澈的表哥,名唤莫如季,与沈淮澈一样,刚过及冠之年。 因着与沈淮澈同在太学,自幼常年客居在长安侯府中,也算的上是半个主人家,这便也跟着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只是他为人实在古板,见下人们要将沈淮澈搬到布置好的婚房中,连忙挽着长袖,将人拦下,不让人进。 僵持中,他摇头晃脑地说道:“此乃君子之道,不可如此行事!”其语气充满了威严和庄重,颇有大儒之风。 接着,他又补充道:“吾等当以仁义为本,遵循礼法,方能成就大事。若违背礼法,则会引起众人非议,甚至导致社会动荡不安。故吾等应当谨守礼法,不得有丝毫偏差。” 正巧,沈淮澈悠悠转醒,声音还有些虚弱。 “表哥所言极是,哪有新郎比新娘还快入洞房的道理?” 他像被春风唤醒的树苗一般,微微撑起身子,却难挡风雨侵蚀。 沈淮澈抵对着莫如季笑着点头,随后又对着自己的贴身随从轻声细语地吩咐道。“将我搬到偏房去就好。” 得了令,众人这才放心,按着吩咐行动。 沈淮澈刚躺下不久,府医率先到了。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也只说是劳累过度,需得好好静养。 正巧莫柔云将前厅的事安排好后,匆匆赶来。 “怎么将我儿安置在偏房,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莫柔云上来就对着奴仆责骂,一系列的事发生,让她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莫如季赶忙走到她面前,对她拱手作揖:“姨妈,是如季吩咐的。” 原本还打算发作的莫柔云瞬间有些哑火了。 她了解自己这个侄儿的性子,读圣贤书读的脑子都不会转弯似的。但凡是有一点不对的,都要论上几番。 说的难听点,那就是实在迂腐! 其实仔细论起来,也确实没有这般行事的道理。 “罢了,偏房就偏房吧。” 随即扭头,对着府医询问沈淮澈的情况。见府医说不出个什么,烦躁的挥手让人退下。 最后还是莫如季出面将人劝走,这才消停下来。 万俟揽月推门进来时,偏房只剩下沈淮澈和莫如季。 对着两人一一招呼:“淮澈,如季。” 他们三人相识已久,感情甚笃,是至交好友。 “揽月,你怎么来了?”见到来人,沈淮澈脸上带着笑,“揽月兄怎么不去前厅吃酒?” 万俟揽月先是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折扇合上,接着又微微皱起眉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之色。 万俟揽月背对着他们,从门口望去,正好可以看见婚房的一隅,红彤彤的,喜庆极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坐了下来,身体略微放松,但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整个过程显得沉稳而又有条不紊。 “淮澈兄可让我担心坏了,还怎么吃的进去酒?”说着就拿起桌上的茶杯倒茶喝,“喝喝你家的茶,润润喉罢了。” “哎,对了,如季,”万俟揽月状似突然想起些什么,“刚才我从廊下走来,见着康宁郡主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莫如季应激一抖,杯子中的茶水撒出来一点,不巧今日穿的又是浅色衣裳,肉眼可见有一块深色水渍晕在大腿处。 但他却顾不得擦,连忙起身告辞。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康宁郡主是什么洪水猛兽呢。 看着莫如季落荒而逃的背影,沈淮澈无奈一笑。 “揽月,你不该说谎逗表哥,他会当真的。” “哦,可我确实没有说谎啊?”万俟揽月慢条斯理品茗,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淮澈自是不信,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接问道:“你将表哥支开,是有什么事吗?” “你可知,你晕倒后,你那新婚娘子也晕了?说是心疾发作,从小带出来的毛病。” 万俟揽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了另一件事。 沈淮澈皱眉,他还是刚听说这件事,刚才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同他讲这件事。 电光火石间,沈淮澈懂了其间用意,捶榻懊恼。 “多谢毅恒兄提醒!”沈淮澈连忙想要起身。 对比起沈淮澈的焦急,万俟揽月显得有悠闲多了。 “你打算去干什么,又或者你要说些什么?” “说其实你是装晕的?还是要把人喊回来重新入一遍洞房?” “罢了罢了,你既不愿,又何必耽误人家姑娘?” “现在又落得被人议论耻笑的下场。” 沈淮澈脸色一白,被万俟揽月的话怼的哑口无言。 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从小在汤药罐子里长大,他对自己的身体清楚的很。原只是想着用这样一个蠢办法将人晾着,倒也干净。 现在被万俟揽月一点播,自己完全是忘了,那姑娘的处境该会有多艰难! “是淮澈错了!” “原以为此番做法,虽不是君子行径,却能解燃眉之急,却不承想,是扬汤止沸,还害住了姑娘。” “实在罪过!” 见沈淮澈被自己点醒,万俟揽月便放心离开了。 他原是最讨厌管闲事的,只是今天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就多了嘴。 ------------ 第4章 新婚夜 不一会儿,池温凉所说便成了真。卫风德去而复返,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 只是有一点她却想岔了,吩咐这些事的不是大夫人,而是沈淮澈。 池温凉不便见客,也还是望舒接待。 “卫管事,这是?”望舒看着那阵仗,疑惑开口。 只见卫风德身后跟着几十个丫鬟婆子,手上具拿着些东西,远远看去,还有些身强力壮的小厮,抬着些大箱子侯在外头。 而他们拿的东西都系上红绸。这阵仗,这倒是比刚才还热闹些。 望舒眼神微动,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送来的都是池温凉的嫁妆。 卫风德脸上堆着笑:“望舒姑娘,这是世子爷亲口吩咐的,” “小人办事不周到,竟不知给波粼轩添置些家用,实在该打!” 说着就要把巴掌往脸上招呼。 望舒心头猛然一跳,连忙伸手阻拦。 这要是让管事顶着巴掌印出去,可是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好在卫风德只是装装样子,两人拉扯一番才算平息下来。 待到东西都放下后,小厮悄然隐退,只剩下一众丫鬟婆子。 卫风德继续笑眯眯与望舒说话:“这是些使唤的丫鬟婆子,望舒姑娘掌掌眼。” 有几位是刚才来过的,望舒还记得脸,而大部分都是生面孔了。 这也就罢了,单看她们身上穿的衣裳,就知没一个是一等丫鬟,大多都是二等丫鬟和卖力气做活的婆子。 望舒心底忍不住暗骂这个老狐狸,只是面上却仍挂着笑。 按例,侯府夫人身边要有四个贴身一等丫鬟,六个屋外二等丫鬟,和粗使婆子若干,而陪嫁的丫鬟分例虽不用府上出,也是占着一等丫鬟的名额。 就在望舒不知该不该收的时候,池温凉忽然重重咳了两声。 望舒得了指示,这才行了礼,送别卫风德。 一直等到将人送出院外,望舒已经悄悄从屋子中又拿了和刚才分量一样的一袋银子,悄悄塞到卫风德手中。 卫风德得了世子爷的指令,也是心中有数,推辞几番也就收下了。 等到望舒回到波粼轩时,一众丫鬟婆子还站在院中。院子不大,十几位人站在一处本就拥挤。 若初次见面不能将她们震住,日后可就有得头疼了。 望舒没有理会众人,而是直接进了里屋。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池温凉由望舒扶着走出。 “你们都是卫管事送来的,想来都是勤快衷心的。今日天色已晚,一应差事等到明日再安排。都下去吧。” 池温凉轻声细语,让人看不懂真实的脾性。只是这一安排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只是主子发了话,不得不从,纷纷如鸟兽散。 池温凉将如削葱根般的细手搭在唇边,在望舒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望舒了然点头。 “你,还有你,对你们两个,”望舒将刚才跟着将池温凉抬回来的两个二等丫鬟点了出来,“跟我进来。” 等到三人进去,望舒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堆首饰盒子,“你们将这些东西都归置在梳妆桌子里面。” 两位丫鬟对视,眼球咕噜噜转了两圈,实在不知道望舒这是什么用意。 “奴婢不敢!” “这是一等丫鬟的活计,我们之前从来没做过。若是磕了碰了,将奴婢买了都赔不起!” 两人一唱一和,诚惶诚恐的样子装的像极了。 池温凉被望舒扶着,从屏风后走出。 刚才黑灯瞎火看不真切,现在蜡烛点上,倒是让她们真真见识到了新夫人的美貌。 只见她脸上的妆容早已退去,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整个人恬静有淡然。 “你们叫什么名字?” 池温凉的声音如泉水淙淙,冷意又疏离,却让人忍不住寻那一方清凉。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小月。”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小星。” 两人恭敬的跪在地上行大礼,不敢抬头。 “这名字太薄了,我赐你们两个名字可好?” 询问的语气,似乎是在跟她们商量。 两人再笨也懂得了这是要提携她们,同声异口道:“请夫人赐名!”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这是望舒名字的由来。” 池温凉抬头看向已经黑透了的天空,“碧落初明月未收,露华香滴杳梢头。你叫碧落可好?” 碧落眼神一亮,“谢夫人赐名,碧落定为夫人赴汤蹈火!” 池温凉摆手,打断她的殷勤,转身对另一个人开口。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瑜,你就叫白瑜吧。” 白瑜面上难掩欣喜,但刚才也看出了池温凉不爱听这些场面话。 所有她只重重将头嗑在地上,“谢夫人赐名!” 赐名结束,望舒走到她们面前,一人递了一定银锭子。 “待到过几日,在大夫人那边过了名目,你们可就是一等丫鬟了。” “这院中,也还要劳烦两位妹妹多多费心。” 说罢,望舒还捏了捏两人常年干粗活的手掌,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两人不由得自卑。 只是一想到自己也即将当上一等丫鬟,不仅不用干粗活,月例也还要翻上一番,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碧落率先开口,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这是自然,奴婢这就去将这些首饰归置好!” 说罢,还不等池温凉开口,连忙起身就要抱着比她腰还粗的盒子走。 望舒心惊胆战的将东西从她手中夺过。 这些可都是小姐的宝贝,这样搬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白瑜,你去吧。” 白瑜得了令,得意的瞥了一眼蒙圈的碧落。 心底暗暗发笑:“望舒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我自然比不过,可我还能输给你一个没脑子的?” 碧落还想说些什么,被望舒的一个眼神制止,只得悻悻闭嘴。 待人老实了,望舒又笑意盈盈的让她去安排烧水的事宜。 碧落一扫不快,兴冲冲的出门去了。 原先一直都是被吩咐做事的,现在终于可以指挥人,碧落只感觉这些年为奴为婢的恶气瞬间吐出一大口。 若是,再进一步! ------------ 第5章 敬茶 热气腾腾的水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仿佛将初秋的寒意都驱散开来。 隔着屏风望去,视线模糊不清,但却能够清晰地听到衣物相互摩擦时发出的“簌簌”声。那轻微的响动,宛如一首轻柔的旋律,在宁静的氛围中格外突出。 池温凉被望舒伺候着褪去最后一件小衣,两条白皙纤细的腿轻点一下水面,浴桶中泛起涟漪。双腿在烛光的照耀下泛出暖意,犹如一块细腻的软玉。 池温凉如同一只优雅的天鹅,缓缓地没入浴桶之中。 当全身彻底被热水拥抱着,她感觉自己全身的疲惫仿佛被一阵春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轻轻地闭上眼,尽情地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舒心,仿佛置身于一个难得的宁静天堂。 “小姐,你说,那世子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望舒一遍伺候池温凉沐浴,一边忍不住说起来刚才的事。 “原以为这些会是大夫人吩咐,却不想是世子爷吩咐的,小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池温凉随手捞了几片花瓣放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开口道:“还能怎么回事,他和我一样。” 望舒瞪大双眼:“小姐,你,你是说,世子爷他也是,也......”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还是不对啊,那他吩咐卫管事将这些东西送来呢?奴婢都有些糊涂了。” 池温凉笑骂:“你个缺根筋的妮子,怎么这都转不过弯?” “你且等着吧,今晚的事还没完呢。” 果然如池温凉猜想的那般,这边刚沐浴完毕,沈淮澈那边的人就来了。 像是知道池温凉在干什么似的,掐着点来到。 “给夫人请安。” “奴婢春花,是世子爷身边的一等丫鬟。” 世家贵族男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一般都是通房,池温凉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却发现春花似乎并不是。 那通身的气质实在不像丫鬟,反倒是像有些家底尽心养出来的大小姐。 池温凉温柔笑笑:“春花姑娘深夜来此,可是世子爷那边有什么吩咐?” 按规矩,下人是不能直视主子的,春花低着头,十分恭敬回答:“回夫人的话,世子爷让奴婢带话给您。” “世子爷说,请您放心,偌大长安侯府,是不会亏待夫人的。” 池温凉眼神微动,马上就听出了这句话的内涵。看来若然如自己想的那般。 想通这一点,池温凉脸上的笑意明显真诚了几分:“那就,多谢世子爷垂爱,妾,感激涕零。” “夫人可还有别的事要吩咐?” 池温凉微微颔首,“有劳春花姑娘跑一趟了。” 说着,她从刚规整好的梳妆匣中拿出一只玉镯,递给春花,“这支玉镯的成色虽不是一等一好的,却与姑娘这身衣裙相配。” 春花没有推辞,大方的笑着接过,“多谢夫人赏赐。” 接着,池温凉继续开口,“望舒,取我的《黛川游记》来。” 春花讶然,就连礼数都顾不得了,抬头看向池温凉。 只见那人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微微的潮气,脸上红晕还未完全散开。看起来无辜又脆弱。身材虽纤瘦,但很有韧劲,不会轻易被风雨折了。 就是这样的人,手中竟会有张大家的《黛川游记》! 这可是张大家的绝笔之作!就连她这个丫鬟都知道有多珍贵。 待春花走后,望舒一脸肉疼地看着池温凉,“小姐,你怎么能把《黛川游记》送出去呢!” 池温凉轻笑一声,“傻望舒,不过是一件画作,何必如此心疼?毕竟以后还要仰仗他呢。” 望舒还是不甘心:“那送什么不好?非要送那么珍贵的。” 池温凉叹息一口气,她心里很清楚,在长安侯府,沈淮澈的地位比她高得多。只有跟他合作,她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第二日,池温凉还未起身,春花早早侯在波粼轩了。 只是对比起昨晚的落落大方,今日的春花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探究和新奇,像是头一次来似的。 三刻钟后,池温凉正好穿戴完毕,而沈淮澈也正好赶来。 他身体不好,劲竹阁离这里又远,原本是没有必要的。 只是他昨天听了揽月的提点,觉得因为自己思虑不周,而让池温凉被人议论,实在罪过,这才过来给人撑面。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按规律,女子新婚第二日要穿红衣敬茶。 池温凉身上穿着一件低调的浅红色云锦襦裙,在规矩之内。 头上珠宝不多,但精致繁琐,一看就知道是费了好多工匠的心血。 周身不算富贵逼人,却也没有失了礼数。 沈淮澈从未想过自己的娘子会是这般模样,很新奇的感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而同时,池温凉也在悄悄打量眼前的男子。 男子修长如竹,颇有君子风节,只是不免单薄了些。单看面容也可当的起一句——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见他脸色过于苍白,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握着牵巾的手微微发抖,一副若云狼藉不经风的模样。是副短命相。 两人视线回收,各自沉思。 两人默契的携手走到厅中,一路上引得众人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莫柔云看着池温凉,眼中原本还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瞬间什么气都没有了。只恨不得赶紧让池温凉生个嫡子出来。 敬茶一切按着流程,丝毫没有出错。 “儿媳给母亲请安。”池温凉端起茶杯,恭敬地说道。 莫柔云淡淡地应了一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今后你便是长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了,要恪守妇道,辅佐世子,早日为长安侯府开枝散叶,你可晓得?” 池温凉恭顺接话。 待到一切礼节完毕,池温凉感觉自己的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 “若你心疾无碍了,就搬回劲竹阁去吧。” 最后,莫柔云开口道:“正好那边的装潢还没来得及拆呢。” 言语中的暗示明显极了。 池温凉呼吸一滞,贝齿紧紧咬住。 ------------ 第6章坦诚 沈淮澈赶忙解围:“母亲,孩儿昨晚已经吩咐人将温凉的东西都搬到波粼轩了。” 莫柔云惊讶看向沈淮澈,她昨日行事确实任性了些,到底还是事出有因。也拿捏不了她的错来。 只是现下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还不等她说什么,沈淮澈继续解释道:“现下我们夫妇二人都还未痊愈,搬来搬去也实在麻烦。” “还不如等过段时日,都大好了,也不迟。” 说完,沈淮澈还应景的咳嗽两声,一旁的春花愣了一会儿,赶忙递帕子顺背。 只是不知怎地,动作有些生疏和僵硬。 池温凉转头看向沈淮澈,被他的那句“夫妇”说的有些羞赧。 但随即只觉得心上一松,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和他共处一室了,吓得她藏在帕子下面的手紧紧搅在一起,食指还被大拇指掐出了深深的印子,好险没有破皮。 听着自己儿子说得如此周全,莫柔云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轻哼一声,表示知道了。 待到所有礼节完毕,沈淮澈与池温凉先后走出。 跨过门槛时,正好有一阵风吹过,两人的衣角同频飘起。沈淮澈贴心的抚起池温凉的手,小心将她带过门槛。 莫柔云看着背影也如此般配的二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高兴的,连带着昨日的不忿都消散了。 她故作淡定的对身边人吩咐道:“叫厨房做些补品送过去,让他们好好补下身子。” 转头时,看到一旁的长安侯还在认真品茶,莫柔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侯爷,这茶好喝吗?” 语气带着些阴阳怪气,但凡仔细听了,都知道这不是一句普通的询问。 但长安侯却沉浸在茶香中,以为莫柔云要与他谈论,笑意盈盈夸赞,“自然是极好的!” “夫人你是不是也喝出来了,这好像是南方那边的茶,入口醇厚,茶香四溢,不光是茶叶好,制作工艺与我们平常喝的那些也不太一样。” 莫柔云听他说这些,脸都绿了,“侯爷就自个品吧,妾身告退了!” 长安侯不解地拿起茶具,“这茶确实是不错的啊。” 说完,又小抿一口,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 另一边,池温凉和沈淮澈出了大夫人的光芮院,不动声色的与旁人拉开距离小半人的距离。 刚才沈淮澈碰到自己手腕的那一刻,池温凉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阵阵电流似的麻痹感,从手腕那处滚烫直接窜到了头顶。他感觉自己当时的状态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拼命忍住想要挣扎的冲动。 好在沈淮澈只是轻轻一碰,很快就放开了。 如果他趁机往下握住自己的手,池温凉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直接扇他一巴掌,并气愤的骂他一句“登徒子”。 而此时与她并肩而行的沈淮澈也十分懊恼。 原本想的是在母亲面前,自己对池温凉表现的喜爱些、殷勤些,这样母亲就不会再对池温凉有什么意见了。 当时只见她手腕纤细白净,比自己腰上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几分,自己鬼使神差的就搭了上去。 “咳咳,温凉,”沈淮澈犹豫着开口道:“刚才是我唐突了。” 池温凉扭着帕子,不敢与之对视,“我知道。” 今日与他是第一次见面,只简单观他面相,池温凉就知道他不是浪荡之人。 但到底是第一次与男人触碰,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慢悠悠的走在花园中,周围的下人都遣散了,只剩下贴身服侍的春花和望舒两人。 “你昨夜送我的《黛川游记》我很喜欢!” 气氛着实有些凝滞,沈淮澈挠挠头,想找些话题来聊聊,“不知你是怎么得来的?” 随后又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太过凌厉,像是在质问她似的,又连忙开口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文人墨客争相所求的,大都是一些名家的画作和字作,游记这些倒是鲜有人狂热。” “所以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得来的?” 池温凉调整过来,见他急促的额头上都出了薄汗,觉得此人实在有趣的很。 她巧笑倩兮,忍不住逗他,“我送的礼物,世子爷可欢喜?” “若是世子爷不喜欢,那您还给我,我哪还有其他字画,总有能博世子爷一笑的。” “欢喜!喜欢!”沈淮澈急声回答,生怕池温凉将《黛川游记》收回去“不要别的,我只要《黛川游记》。” 池温凉再也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就连侯在一旁的春花和望舒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知道池温凉是在逗自己,他也不脑,也忍不住憨憨笑了两声。 两人经过这一交流,亲近了不少。 见时辰差不多了,沈淮澈询问池温凉是否愿意到他的劲竹阁中用膳。 池温凉心中了然,昨日的事总归是要说开的,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就这样,两人又移步到了劲竹阁。 而不远处,莫柔云派来监视他们的小丫鬟见沈淮澈和池温凉相谈甚欢,先下还要共同用膳,脸上的笑都要咧到后耳跟了。 欢欢喜喜往回走,去跟大夫人汇报领赏钱去了。 待到两人来到劲竹阁,膳食早已准备好了。 池温凉与沈淮澈相对落座,与两人相隔的是桌上精致的菜肴。 他们的目光交汇,微微一笑。 沈淮澈吩咐下人都出去,就连同春花与望舒都不能幸免。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淮澈郑重起身,对池温凉作揖三拜。 池温凉吓了一跳,不敢受他的礼,“你这是干什么?” 三拜完毕,沈淮澈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昨日你我大婚,我原是不愿的,奈何母亲以死相逼,只得允了这门亲。” 池温凉垂眸,又抬眼看向他,眼里没有惊讶,也没有羞愤。 “我身体不好,从小在药罐子里长大,无数的太医和郎中都说我寿数短,不长命。” 这与池温凉猜测的一般无二,两人刚才离得极近时,池温凉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苦涩气味,想来是常年喝药导致的。 ------------ 第7章 达成协议 “所以,” 池温凉慢条斯理的揉搓手中的帕子,淡淡接话,“所以你就想到一个主意,在成亲当天,假装晕倒。” “这样就可以借着病重的借口,来疏远我。” 沈淮澈脸上十分羞愧,“......是的。” 半晌,池温凉突然对他灿然一笑,“你可知我有心疾?” 沈淮澈以为池温凉害怕自己嫌弃她,赶忙说:“我知道,我不在意的。你放心,府中的人也不会说闲话。” “昨日被人点醒,此番行为实在不妥,差点就陷你于不义,实非我本意。还请姑娘恕罪!” 说着,又要作揖鞠躬,池温凉快步走到他面前抚住他的手,而后又烫手般撤回。 男子的手骨节分明,指尖发凉,想来是不足的缘故。 是自己太情急了! 池温凉懊恼想着。 另一边的沈淮澈尴尬的愣在原地,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最终还是池温凉开口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你唐突我一回,我唐突你一回,也算扯平了。” 两人最终相视一笑,此话题就此揭过。 “我确有心疾,只是还不足以到晕倒的地步,偶尔会有些心绞痛,平常没有什么大碍的。” 沈淮澈震惊得看向池温凉,“那,昨日你,” 他想起昨日万俟揽月与自己说的话,又转头看看如今面朝红润的女子,惊讶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池温凉噗呲一声,“与你一样,装的!” 得到回答,沈淮澈才最终长舒一口气。 将一切都说开,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和谐了很多。 最终沈淮澈与池温凉达成协议,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 “快快用膳吧,都要凉了。”沈淮澈提议道。 起一大早,池温凉早就饿了。 他们重新坐回座位上,沈淮澈扬声吩咐下人进来服侍。 看到来人是秋月,沈淮澈奇怪问道:“怎么是你?今日不是春花当值吗?” 秋月回话:“春花姐姐昨日在波粼轩回来的时候,夜黑路滑,不小心落了水,现下身子不爽利,已经回去歇下了。” 沈淮澈点点头,“可找大夫看过?” 秋月边服侍沈淮澈布菜,边回答他的问题。 “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春花是沈淮澈的大丫鬟,原本也是沈母打算给他的通房。现在生了病自然要多问上几嘴。 望舒轻轻地夹起一块鱼肉,放在盘子里。 池温凉去过不少地方,品尝过的美食数不胜数。 “鲜”字左边是鱼,右边是羊,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将鱼放入口中细细品味,鱼肉鲜嫩多汁,口感细腻,仿佛在舌尖上跳舞。 她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鱼的鲜美,感受着那股淡淡的海水味在口中散开。鱼的肉质紧实而有弹性,每一口都让人陶醉其中。 “竟然是海鱼!” 京城离海有些距离,此鱼依然新鲜,可见是下了功夫运回来的。 池温凉惊喜出声,沈淮澈的目光也被她吸引过去。 看她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沈淮澈笑得十分温柔。 他因为吃药的缘故,口腔中总有苦味蔓延,这也就导致了他对这些美食并不热衷。 现在看池温凉吃的如此开心,沈淮澈觉得自己也能多吃两口。 “这道菜味道如何?”沈淮澈问道。 “鲜美可口,非常好吃!”池温凉赞道。 对于美食,她总是不吝啬言语夸奖。 沈淮澈笑了笑,气氛温馨而融洽。仿佛他们不是夫妻,而是一对十分同频的朋友,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突然,池温凉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手捂住了心口。 望舒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身体,才不至于摔下桌子。 “怎么了?”沈淮澈连忙放下碗筷,走到她旁边,焦急地问道:“有没有大碍还是去找个大夫吧。” 说着就吩咐秋月去寻府医来。 池温凉本想摇头说不用了,但这次犯病实在凶险,疼的她额头都出了细碎的汗,仿佛有人在用力的捏住她的心脏,一刻也不松手。 不一会儿,她就被这剧烈的痛感给疼晕了。 望舒急的眼眶通红,卸下挂在腰上的一个荷包打开。但因为扶着池温凉,刚拿出来的药丸一不小心都撒在了地上。 沈淮澈急忙想去捡,他刚蹲下,突然感觉地板摇摇晃晃的,像是地龙翻身。 紧接着又是一阵耳鸣,将望舒的哭声都给淹没了。 直到最后,他结实的摔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哪有什么地龙翻身,摇晃的一直都是他。 看到沈淮澈也跟着倒下,望舒彻底慌了。 “快来人啊!” “世子和夫人晕倒了!” 万俟揽月正好来找沈淮澈,还未走到地方,就听见昨日的那个丫鬟又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只是今日的喊声似乎更加凄厉些,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万俟揽月三步并做两步,很快就走到了声音来源之处。 他只看了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一屋子晕了两个人,剩下一个没晕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要去够地上散落的药丸。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望舒面前,捡起一颗药丸放到她手中。 望舒惊喜抬眼,看到一个身高八尺的年轻男人,瞬间又被他的压迫感吓到。 “多,多谢公子。” 池温凉吃了药丸,疼痛感轻了很多,只是身上还有些疲软。意识慢慢恢复了些。 万俟揽月又指挥众人将沈淮澈搬到他昨晚睡的偏房处,待到众人离开,地上的药丸也被踩的七七八八。 万俟揽月有些心虚,赶忙蹲下来将还好的药丸捡起来。 池温凉睁开眼时,正好看到这一景象,一个高大的男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拾起一些细小的东西。 “小姐。你醒了!” 望舒一声叫唤,成功将万俟揽月的视线吸引过来。 池温凉还在疑惑的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男人,却不曾想,他忽然转头看向自己。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你,” 池温凉正想说你是何人时,就看见男子手中拿着的荷包十分熟悉。 这不是装着药丸的荷包吗? 那他捡的是,自己的药丸! ------------ 第8章初见 万俟揽月顺着池温凉的视线,呆愣看向捧在手中的荷包与药丸。 粉嫩嫩的荷包上绣着一朵小巧的迎春花,宛如一位娇羞的少女,含苞待放,看起来十分可爱。 “这,这不是,”不等他说完,秋月小跑着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斜跨着药箱的老头。 万俟揽月见有人来,下意识就将手中的荷包收回到自己袖子里。 池温凉与望舒同步小声惊呼,却苦于有外人在,硬生生将口中的话憋了回去。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秋月气喘吁吁,额间贴了几缕跑散的碎发,抚在门框喘粗气。 但等她看向里面,原本需要医治的夫人已经醒了,虽然看起来还有些虚弱,到底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世子爷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常来府上的万俟公子。 不仅如此,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看得出其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见来了人,池温凉收回目光,知道不是询问的时候,吩咐望舒将自己扶起。 只是身上还有些疲软,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堪堪能够站稳。 “我没什么大碍了,世子晕倒了,已经送去偏房了。” 秋月听到沈淮澈又晕倒了,吓得六神无主,“怎么会呢?刚才还好好的,张大夫快快快,快去给世子爷看看。” 可怜年过半百的张大夫刚被秋月小跑着拉来,现在又被小跑着拉走。 “哎呦,秋月姑娘慢点,老夫腿脚不好!” “您快些走吧,世子爷又晕了。” “这一连两天,天天都晕上一回,可怎么办才好!” 池温凉走的不快,只能由着望舒搀扶,小步跟在后面。 走到转角时,池温凉停顿脚步,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万俟揽月。 正巧,万俟揽月也在注视他们离去的背影。 远远望去,一角浅红色的衣裙漏出转角,裙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仿佛在与周围的空气嬉戏。 那浅红色的色彩宛如春日初绽的花朵,娇艳欲滴,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而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如同一把把小扇子,轻盈地摇曳着,与那浅红色的衣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者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池温凉沉思片刻,后低头朝望舒低语。 膳厅虽也是待客之地,四周通畅,大门敞开,到底池温凉明面上已经嫁为人妇,不应该与外男共处在一处。 好在刚才没有别人,约莫不会传出什么闲话。 待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万俟揽月方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他的目光落在暗处,下意识地捏了捏袖子里的荷包。 然而,这一动作却让他更加懊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住额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她一定是误会了!” 说罢,万俟揽月肩头一松,只得认命继续将地上的药丸捡起来,仔细收好。 刚才看那位女子把药丸吃进去没一会儿就恢复了,想来这是宝贝的。 还是要找机会还给她的,万俟揽月在心底暗暗想着。 等到池温凉来到偏房时,大夫已经开始诊脉了。 周围没什么人,只剩下秋月贴身伺候着。这也是大夫吩咐的,沈淮澈的身体弱,若是被太多闲杂人等簇拥,太过嘈杂不说,人多气味也杂乱。 张大夫皱眉,中指和食指仔细摸索在沈淮澈手腕上。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到大夫诊脉。 池温凉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也着急的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到底也算是君子之交了,更何况他还是因为自己犯病才晕倒的。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沈淮澈孱弱的身体,之前交谈中还不明显,如今倒是真正理解了他为何不愿耽误佳人了。 他静静地躺在榻上,苍白的脸色如同白纸一般,毫无血色,令人心生怜悯。 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似乎随时都可能飞走。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 “公子这是急火攻心,平日需得静养,万万不可再过于激动。” 张大夫诊完脉,又去了一旁的桌子。 秋月早已命人准备好了开方子的笔墨纸砚,张大夫熟练的拿起毛笔写下一张方子交给秋月。 莫柔云得了消息赶来,如一阵风似的扑到沈淮澈的榻边。 看到沈淮澈双眼紧闭,死气沉沉的样子,她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秋月就开骂。 “你是怎么照顾我儿的?” “还有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句话是对池温凉说的。 莫柔云猛然一拍,走到两人面前,指着秋月和池温凉的鼻子骂道。 秋月战战兢兢,吓了一哆嗦,赶忙跪下求饶,“大夫人恕罪。” 只是求饶,却也没有说出事因为池温凉犯病才导致沈淮澈晕倒的。 而另一边的池温凉脸上有些难看,她从未被人这般辱骂过。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加上沈淮澈此次晕倒确实有自己的一份原因,池温凉后牙紧紧咬在一起,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母亲恕罪,是儿媳没有照顾好世子。” 莫柔云长袖一甩,不依不饶的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身后的细碎声响吸引。 “儿啊,你醒了就好!” 她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了沈淮澈已经苏醒过来,眼神也变得清明许多。她惊喜地叫出声来:“你终于醒啦!” 随即,她急忙又扑到沈淮澈身边,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仿佛要将他每一寸肌肤都仔细检查一遍,生怕自己的心头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沈淮澈透过沈母,对池温凉歉意点头。他刚才都听到了,只是还没有恢复力气阻止。 池温凉微笑示意自己没事,不过是被骂了两句罢了。 对比起沈母言语上的厉害,她现在更担心的还是望舒那边。 刚才望舒扶着她来到这里后,又马上折回去想向那位男子讨要自己的荷包,只是不知为何,她去了那么久,难不成有什么变故不成? 有了沈淮澈的劝说,池温凉最终被莫柔云放过。 池温凉刚刚走出劲竹阁,望舒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见她一脸焦急的样子,池温凉就知道完了。 见到池温凉,望舒眼底含泪,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小姐,他,” 池温凉轻点一下望舒的嘴角,示意她此处人多眼杂。 待到两人回到波粼轩,望舒终于把憋了一路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小姐,我刚才折返回去的时候,那个登徒子已经不在了,就连地上的药丸都没有了!” “他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池温凉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头疼的厉害。 ------------ 第9章整治 那人应是与沈淮澈相识,而且是常来府上的,不然怎么会没人通传就来了呢。 池温凉能确信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只是毕竟人多眼杂,万一就落了哪个丫鬟小厮的眼,出去宣扬一番,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沈淮澈这边还好说,自然会帮忙遮掩一二,只是那大夫人实在有些不讲理了些。怕就怕她若知道了此事,定会大发雷霆。 日光透过雕花木窗,斑驳地洒在冰冷的地面上。 池温凉在房内焦躁不安地踱着步,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时间的刀刃上,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 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闪烁着焦虑与不安的光芒,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她的心头。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穿堂而过,将池温凉头上的步摇吹的叮当作响。 她之所以如此坐立不安,只应那荷包的迎春花是自己亲手所绣,再加上里侧绣了自己的乳名“清清”。 就算荷包的事揭过,那治疗心疾的药也大有文章。 就在池温凉焦急之际,忽而又捂住心口,刚才心绞痛的余威还未散去,一阵阵犹如钝刀割肉的疼痛蔓延在心脏。 她小心地扶着一旁的软榻坐下,小心翼翼呼吸,以此来缓解。 望舒快速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只是她一摸杯沿,是凉的。 原本就气恼的情绪瞬间上头,已经到达了爆发的边缘。 “小姐,她们太懈怠了,我们回来那么久,连壶热水都没烧,这若是放在当初的池府,早就要被管事的骂了!” 没有热茶,望舒只得放下茶杯,又快步走到池温凉身边扶着她上榻休息。 池温凉好不容易缓和几分,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眸。与刚才相比,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 “是时候了,让她们都在院外候着吧。” 昨夜匆忙,再加上她假装心疾发作,若是再厉害地管教下人,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她初来乍到,那些丫鬟婆子在府中的时候个个比她长。 以礼相待会让她们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而太过刚强他们也极大可能会阳奉阴违,背地里指不定骂得多难听。 只有把她们晾上一晾,让她们冷静了,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个主子的身份,才好说话。 所谓的奴大欺主,其实就是主子和奴才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奴才心比天高,只不过多呆了一段时间,就觉得自己是此处的主人家了,便是一草一木,只要自己不点头,主人家动了就是主人家的不懂事。 而主人家呢,没有一些厉害手段,治理得唯唯诺诺,名声也要,面子也要,反倒是被人觉得好拿捏。从此再也看不起了。 池温凉侧卧在软榻上,素白玉手搭在腮间,闭上的双眸像是在小憩。 臂下的是苏绣的月牙枕,里头垫不仅有棉花,还有大夫专门根据池温凉体质特别配置的草药。 这是池温凉在家时常用的,如今也带来了。 如今日头正盛,点点撒金落在池温凉的衣裙上,还有多余的一些则是不偏不倚照在了她的下巴处,给略显苍白的脸颊增添了几分润色。 那赤橙橙的阳光与洁白的肌肤相互交映,美的就像一幅仕女小憩图。 望舒进来回话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不由得脚步放缓,就连呼吸都轻得不能再轻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打破了这般宁静和谐的画面。 池温凉听到望舒的脚步,懒懒开口:“少了谁?” 见自己小姐原来没有睡着,望舒这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昨日卫管家送来了六个二等丫鬟,和八个粗使婆子。现下在外头候着的只有两个二等丫鬟和六个婆子。”望舒站在池温凉身侧,条理清晰的汇报。 “其中二等丫鬟里,有一个是昨晚见过的白瑜,而碧落不在其间。” 池温凉微微颔首,随后又询问道:“那碧落可在波粼轩中呢?” 望舒咬唇摇头:“奴婢不知道。” “传午膳。” 池温凉吩咐下去,自己也随即挣开了眼。 望舒还没有蠢到询问那些候在外头的丫鬟婆子该怎么办,这显然是小姐故意晾着她们呢。 因为波粼轩位置偏远,传膳后也要等上好一会儿才到。 池温凉:“你去烧一壶茶水来。” 望舒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烧水这个活计一般是轮不上主子贴身的丫鬟来做的,所有她做得也并不熟练。 候在院中的那些丫鬟婆子看着望舒一人进进出出,烧壶水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面上都挂着不一样的色彩。 有的嗤笑,看不起池温凉的做派,觉得她胆小如鼠,就连侯府的下人都不敢使唤,还要吩咐自己的陪嫁丫鬟干这些粗使活计。 而看得出一些门道的,譬如白瑜,她在心底暗笑,那位新来的主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谁小看了她,这也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知道今日可是有人要倒大霉的。 正当望舒生疏地烧好一壶水,准备端进去的时候,迟迟不见踪影的碧落扶着发髻匆匆赶来,路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小心拌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见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纷纷偷笑。 碧落人还没走到,就远远指着在场那些丫鬟婆子的鼻子骂道:“好啊你们,知道我受主子用了,你们就欺负我了是吧?竟然一个人都没来提醒我,害得我晚来了。” ------------ 第10章沏茶 昨夜被碧落指使去烧水的王婆子率先开口讥讽,“我当是谁呢,远远看去一副妖里妖气的做派,知道的是丫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贪了心想当姨娘的主呢。” 最后一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讽刺味十足。 众人听闻,纷纷抿嘴偷笑,碍于池温凉就在里屋,她们自然不敢太过放肆。 但终究是有傻的,不会审时度势。 碧落见自己被人耻笑,瞬间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扬声回击。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指点点?” 王婆子虽然没有在继续回话,但脸上轻蔑的神情,对她上下打量,着实让人不舒服。 碧落气很了,杨手就想打人。 但王婆子到底是做惯粗活的,手上有些个力气,怎么会让这个小丫头片子给伤了? “你敢打我?” 碧落的手被王婆子拿住,挣脱不开,嘴上依旧不愿落了下风。 “打你怎么了?我不光要打你,我还要让夫人将你打了出去。” 王婆子昨夜被她呼来喝去,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碍于池温凉偏偏叫了她们两人进屋,也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若是那小蹄子正成了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自己还指不定要多巴结她呢。 如今碧落又搬出夫人的名头来,虽说她心底知道夫人初来乍到,还在新婚夜被大夫人分到这个偏远的院子里头,自然是不会将自己随意打发了出去。 但到底心底还是有些忌惮,遂松了手,碧落被这突然的撤离弄得踉跄,差点站不稳。 为了面子也只能对王婆子冷哼一声,边整理自己刚穿上身的新衣裙,边嘴上不饶人道:“现在知道怕了?” 此时,望舒又从里屋出来,对众人扫视一番。 她们面面相觑,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慌乱,那份被注视的微妙感让她们脸颊微热,言语间自然而然地失了声色,只余下细碎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她们本该在外静静守候,却将整个波粼轩搅扰得如同市集般喧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静默,与先前那份不加掩饰的嬉笑打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碧落见众人不低头不语,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扭捏的小步走到望舒身边,对她讨好道:“望舒姐姐,可是夫人有什么要吩咐碧落做的?” 望舒淡淡瞥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底暗暗嫌弃她这般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做派。若小姐身边一直都是这种人在伺候着,可真会被人耻笑得体无完肤了。 “传夫人话,白玉,明月,碧落,依次入室。” 明月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二等丫鬟,平日里有些唯唯诺诺,但此刻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缓缓抬头,心底一股暖流涌动,欣喜的无语言表。 白瑜心底高兴坏了,终于等到这一刻,对望舒轻盈一拜,“是!” 碧落却不乐意了,白瑜就算了,那个明月是怎么回事? 望舒带着白瑜就要进去,碧落小跑到她面前将人拦下,“望舒姐姐,是不是顺序错了?怎么那明月夜越过我去了?” 望舒双手交叉在腹前,身体不动,只微微偏头睨她一眼,淡淡开口:“错不了,你是在质疑我对夫人阳奉阴违吗?” “还是你对夫人的吩咐有什么意见?” 碧落这才察觉失言,连忙开脱,“没有,没有,碧落不敢。都听夫人的。” 望舒道:“那还不让开?” 待到白瑜进去,池温凉端坐在上位,换下晨起敬茶的红色衣裙后,她现下穿的是一件交领浅蓝广绣裙,领子与衣袖都重红绣了云纹,看起来又端庄又富贵。 白瑜瞬间就看呆了,在侯府中,经常有高门的夫人小姐来下帖拜访。单说康宁郡主,她也是见过好几次的。 然而,世间万千女子,未有其一能及夫人之韵致。 昨夜的她,轻解罗裳,卸下璀璨朱钗,温柔的宛如广袤沙漠中偶遇的一股清泉,细细流淌,不染尘埃,遗世而独立,美得令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采撷,唯恐惊扰了这份静谧与纯净。 而今日她身披华服,锦绣加身,一瞬之间,仿佛天地间的光华都凝聚于她一身。 浅笑轻颦间,都流露出不可言喻的尊贵与高雅,那是一种自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让人在不经意间自惭形秽。她站在那里,便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让人沉醉,难以自拔。 “奴婢白瑜,给夫人请安。”白瑜按照规矩行了跪地叩首的大礼。 行完后,迟迟没有抬头,直到池温凉开口,她才起来,只是却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池温凉问:“可会沏茶?” 白瑜恭敬回答:“奴婢会,只是手艺有些生疏。” 池温凉笑笑,“无妨,让我试试你的手艺。” 白瑜这才缓缓站起,她的身影被透过雕花木窗的阳光拉长,每一步都承载着期待与忐忑。她轻移莲步,直至那候茶之处。 眼前,一壶刚煮沸的开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而旁侧,几罐茶叶静静地排列着。 白瑜看着眼前的东西,心中犹豫不止。 她深知,这是池温凉对她的考验,若是做的好了,自己就可以更上一层了。 最终,她一咬牙,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冒险的方式——用鼻子闻。 她小心翼翼揭开最近的一罐,一股清新淡雅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茉莉,纯净而又不失雅致,却似乎少了那么一丝池温凉独有的深沉与内敛。 她摇摇头,轻轻合上盖子。 而后,一罐又一罐,空气中茶香肆意。 有的如秋日深山中的野菊,带着一丝不羁与野性;有的则似冬日雪后初晴的暖阳,温暖而柔和。 直至最后一罐茶叶,白瑜深吸一口气,熟练打开,然后拿出一小叶放在心中,凑近鼻子轻嗅。一股浓郁而不腻,淳厚而悠长的茶香扑面而来。 这香,既有高山之巅的清冷孤傲,又有深谷幽兰的温婉细腻,就是这罐了! 白瑜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虽然不知夫人喜欢喝的是什么茶,但自己挑出最好的一罐来。也错不了! ------------ 第11章午膳 不久,白瑜便以她那轻柔而娴熟的手法,精心泡制出一壶袅袅生香的清茶。 嘴上说着手艺生疏,其实不过的谦逊罢了。 她轻垂眼帘,眉宇间洋溢着温婉与恭敬,步伐轻盈,将茶水端至池温凉面前。 "夫人,清茗已妥。奴婢自知技艺粗浅,唯恐辜负了夫人珍藏的佳茗,心中甚是不安。" 池温凉缓缓抬眼,目光柔和而深邃,细细地在白瑜身上游走。她的动作不急不缓,透露出处变不惊的雅致。 随后,她悠然地卷起衣袖,轻轻执起桌上那盏温热的茶。 茶香袅袅升起,缠绕在她指尖,她却并未急于品尝,只是轻轻地将茶盏凑近鼻端,闭目细嗅。 随后,她浅笑发问,“你怎知,你沏的那罐,是好茶?” 话语轻柔地滑过空气,落在白瑜的心头。面对这不易察觉却深含意味的询问,白瑜迅速在心头盘算着,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巧妙应答:“夫人的茶,自都是世间难得的佳茗。” 如此回复,既不失恭敬,又巧妙的回避了问题。 池温凉指尖微动,那盏温热的茶盏便悠然轻置于桌上,瓷器与实木桌面的轻轻一碰,仿佛是波粼轩外的湖中,不经意间溅落的水滴,在白瑜的心湖激起了层层细腻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带着不容忽视的微妙触感。 池温凉如水般的眸光里,情绪悄然沉淀。 她久久未曾启唇,仿佛连空气都在这静默中凝固,为整个房间披上了一层幽邃而神秘的纱幔。 四周静谧得令人心悸,连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也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拉长,每一秒的流逝都承载着沉甸甸的思绪。 最终,白瑜的内心防线在无尽的沉重与煎熬中轰然崩塌,他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缓缓跪倒在地。 “夫人恕罪,是奴婢逾越了本分。奴婢斗胆,私自以鼻为鉴。污了夫人的好茶。” 池温凉的目光温柔而沉静,轻轻落在白瑜身上,不带丝毫怒意,亦无过分喜悦。 良久,她伸手将那盏茶又重新端来,瓷器敲击的声音让白瑜眼神一亮,竟不顾礼数的抬头看向池温凉。 “奴婢必为夫人赴汤涛火,在所不辞!” 池温凉微微垂下了眼睑,她轻启朱唇,优雅地啜饮了一口清茶。 白瑜内心激动不已,她知道这表示自己过关了! 其实池温凉从头到尾也一直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看看白瑜是不是个聪明的。 如今看来,她表面恭顺有礼,不会行差踏错,其实是个内敛有城府的。 池温凉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但好在白瑜不是个蠢的,用起来也还算顺手。 这时正好午膳传来了,池温凉与望舒移步到膳厅。 因着池温凉刚嫁进来,下人不敢怠慢,按着正常的分例送来,但若是池温凉长时间居住在波粼轩,那就说不准了。 餐桌上,精美佳肴仿佛艺术品般。中央,一只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的烤鸭悠然挺立,其皮脆肉嫩,光泽诱人。周围,色彩斑斓的配菜错落有致,看起来相得映彰。空气中更是弥漫着混合了多种香料的诱人气息。 池温凉眉头一紧,到底没有说什么。 若侯府的厨子上点心,也不会给还病中的池温凉上这些油腻腻的食物了。 池温凉落坐后,望舒带着明月款款走来。 明月夜如白瑜一样,恭敬的行了大礼。 但对比白瑜的沉稳大方,明月周身的气场更加畏缩,看起来就是个不中用的。 对于这样的人,池温凉没有如刚才对白瑜一般温和,而是有些疾言厉色地询问了她在府中有受过什么赏罚,是否得罪过人。 明月被池温凉问得有些手足无措,一连那么多个问题,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 明月回答的磕磕绊绊,“回,回夫人的话,奴婢,奴婢。” 见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池温凉给正在布菜的望舒使了个眼色。 望舒心领神会,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她走到明月身边将她扶起,“你不要怕,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慢慢来,不着急。” 在望舒那温柔而细腻的抚慰下,纷扰如麻的思绪竟似被一缕清风悄然梳理。她看向望舒的眼眸中,带着浓浓的感激之情。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明月,是侯府的家生子,但因奴婢的父母死的早,所以在府中无依无靠,养成了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性子,还请夫人恕罪。” 接着她又说了自己曾经干了什么活计,得过什么奖罚,条理还算清晰。 池温凉点点头,“可会布菜?” 明月小声回答:“会的。” 望舒自觉地让了位置出来。 明月接过公筷,小心翼翼地给池温凉夹了一筷子素菜。 见池温凉和望舒都看着自己,明月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奴,奴婢记得,夫人,有心疾,应当吃些清淡的菜。” 池温凉点点头,挥手让她下去。 待到整个膳厅只有主仆二人,望舒这才开口询问。 “小姐,你觉得明月如何?” “尚可。”池温凉将明月布的青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望舒虽不这么觉得,但池温凉都发话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池温凉轻叹一声,轻搁下手中那双精致的象牙筷, 望舒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微的信号,心知池温凉已用餐完毕。随即,她起身取来一只雕花净手盆,水声潺潺,池温凉细致地以温水润湿双手。 随后,她取过早已备妥的香茗浓茶闭目轻漱。 待到这一切做好,池温凉站起身,对望舒说道:“你是不想说,明月太过羞怯,不堪大用?” 望舒轻咬下唇,眸光闪烁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诚实地点了点头。 池温凉看向她,笑着摇头,“你啊,就是太着急了。” “且看着吧。” 用过午膳后,碧落等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 第12章回门 池温凉叫人搬来椅子和桌凳。 那把椅子稳稳当当的放置在房门外,与院子之间隔着几级台阶,仿佛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若是有人端坐在此处,定然不会矮一头,失了身份,这正是池温凉要达到的效果。而那矮脚桌凳紧紧的与椅子摆放一起。 望舒拿来笔墨纸砚坐下,白瑜立马殷勤地走到望舒一旁跪坐,安静地仔细研磨。眉眼恭顺,似乎只要她不说话,就像个空气一般。 白瑜的心中有预感,重头戏即将拉开序幕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如同风暴前夕的宁静。 反正无论如何不会波及自己就是了,思及此,白瑜放下心来。 池温凉悠然落座于那把精雕细琢的黄花梨圆背交椅之中,双手轻轻搭于膝头,姿态闲适而不失庄重。她的腰背挺拔如松,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风骨,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清冷之气,既显得超凡脱俗,又让人无法轻易忽视其存在。 她缓缓扫视一周,见人已经到齐,淡淡点头,开口直入主题,“既然卫管事将你们送来,你们就是我波粼轩的人了。” “是波粼轩的人,就要守波粼轩的规矩。” “方才迟到的三个二等丫鬟和两个婆子,站出来。” 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在讨论该不该照做。 其中一位穿着二等丫鬟衣服的年轻女孩,不服气地对着池温凉呛话:“夫人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们确实是卫管事送到波粼轩的,但我们先是侯府的下人,夫人可别往里本末顺序。” 她的声音极细,言语中带着浓厚的挑衅,任谁听了都不会舒服。 池温凉小声笑了,对于池温凉的这个笑,她们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这般难堪的场景,池温凉还笑得出来。 而池温凉之所以笑,是因为出头鸟出头了,她这个猎人自然兴奋。 她头微微偏了一下,似乎是真的在请教问题,“你既然说,你是侯府的人,那我又是谁?” 那二等丫鬟心头猛然一跳,这完全就是个陷阱问题啊,只是主子提问,奴婢是必须要回答的。 她的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您,是侯府的夫人。” 池温凉满意点头,看着那个丫鬟有提问道:“那我既然是侯府夫人,也就是侯府的主子了,对吧?” 她的声量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见池温凉似乎不是个好欺负的,有些人已经暗暗后悔了。 所有人不发一言,整个院子只有白瑜手中传来稀稀疏疏的磨墨声。墨条与砚台摩擦的声响不大,却落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如此场景,池温凉甚是满意,她淡定的继续开口,将那个领不清的出头鸟抛之脑后。 “是谁一开始没到的,我心中自然有数,你们若是打量着我初来乍到,对你们的面容不熟悉,就以为可以逃过一劫,那就别怪我发作了。” 不怒自威的话语让人心中一惊。 她们只觉得心中一凛,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胸膛内涌动,推动着犹豫的堤坝。终于,她们深吸一口气,陆陆续续往前站了两步,与后面的相隔开,形成两个部分。 见人群站定,不再动作,池温凉这才继续说:“你们无视主子命令,原本是该惩罚的,但念在你们是初犯,便处罚一个月的月前,就作罢了。” 那几个丫鬟婆子狠狠咬牙,到底没有再说些什么。 虽说一个月的月钱是很多,但在侯府过了那么多年,没几个谁单靠着那点月钱过活的。 池温凉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也只是算作小惩大诫。 不等池温凉有下一步动作,王婆子不服气的开口:“夫人竟然要罚,为何偏偏漏了一个?” 她说的是谁,所有人心知肚明。皆等着看池温凉如何行事。 昨夜她单留了白瑜和碧落下来,还给她们改了名字,其中门道自然明了。 池温凉轻点了一下扶手,我望舒心领神会,站起身对王婆子呵斥,“夫人如何行事,岂容你置喙?” 碧落见王婆子点自己,心中还为那一个月的月钱惋惜,却不成想,夫人竟然主动维护自己! 她脸上马上涌起欣喜,跟着望舒一起呵斥王婆子,“你个老虔婆,寡妇命,是十足十的煞星,夫人就该把你一棍子打出去,可别碍了夫人的眼。” 王婆子平日里最是厉害,若谁说了她不爱听的,立马就打过去,作势要挠花那张贱嘴,唯一触动她泪水的,也只有她守寡多年的这件事了。 但因着她平日为人,也极少数会有人触她霉头。 如今碧落大咧咧的当众说出,还是用如此轻蔑的语气,王婆子心头酸,浑浊的眼眶瞬间情满泪水。 她气的指着碧落,说不出一句话。而和她交好的两个婆子也心疼的看她。 气氛瞬间安静的可怕。众人纷纷看向池温凉,等着她开口。 池温凉丝毫不畏,将碧落叫到自己跟前。 “夫人。”碧落行了半蹲礼,便走进池温凉身侧,一脸得意,居高临下看着王婆子和众人。仿佛自己已经是府中半个主人了。 见此情景,就连白瑜都开始微微动摇起来,夫人此番行事怎么会如此不精明? 若处事不公,将来如何在府立足? “你去里屋沏一壶茶来。” 碧落得了吩咐,得意应下。 池温凉面色沉静地看着下方站着的丫鬟婆子们。她的目光锐利而又深邃,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一直等到碧落奉了茶来,都没人开口说话。 碧落谄媚地将茶水递到池温凉面前,却因为动作太过粗鲁,不小心打翻了茶具,刚沏好的茶不偏不倚落在池温凉身上。 但好在她用的是刚才望舒烧的那壶水,过了那么久,原本滚烫的热水早已温下,连茶都泡不开,更何论烫伤人呢。 但这一举动,却让望舒和白瑜新心惊胆战,马上放下手中的东西跑来查看。 而碧落也被这番场景吓得不轻,双手微微发抖,那是被吓的。 池温凉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的腿部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衣物和皮肤。 她低头看去,发现整个腿部都被茶水打湿了,衣裙湿透贴在皮肤上,透出淡淡的茶色。她能感觉到茶水渗透到布料中的湿润感,同时也带来了一丝凉意。 池温凉不怒反笑。原本她是想将碧落用来杀鸡儆猴的,却不等她发作,碧落自己作死了。 “夫人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碧落心中虽然慌乱,但她还是笃定池温凉不会重罚自己。 池温凉起身,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一把冰冷的利剑,直直地刺向她的心脏。 而碧落被这一眼看到有些发慌,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能感觉到夫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寒意,她努力保持镇定,但藏在袖子中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望舒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池温凉身旁,小心翼翼的查看池温凉身上是否手上。 白瑜则是在一旁默默收拾碎落在地上的茶具。 待到池温凉再次出来,她又换了一件清爽浅黄色抹胸襦裙,明明夏日常穿的款式,如今已然入了秋,细腻白皙的肌肤倒是显得此番衣着有些大胆了。这般装饰的池温凉比起刚才的端庄,多了几分慵懒。 然而,此刻的波粼轩,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重幔悄然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穆。正午的太阳穿过云层,斑驳地洒落在雕花窗棂上。 庭院中,原本随风轻摇的翠竹此刻也似乎静默了,连最细微的叶尖颤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波粼轩外的湖中,水波不兴,连那最爱嬉戏的锦鲤也隐匿于荷叶之下,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缓缓扩散,又悄然消失。 碧落依然保持着跪姿,匍匐于地,周遭的氛围凝重得令她连一丝喘息都不敢放纵。 “王婆子,从你开始,”池温凉的声音平静而又威严,让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问什么答什么,可明白?” 王婆子抹干了泪,站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明白。” 池温凉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满意。 接着她问了些寻常的问题后,就让望舒接着做下去了。 只是望舒一边问话,一边记录实在有些忙不过来,白瑜见状,小心翼翼提出自己也会写字。 望舒犹豫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思考一番,还是决定让她试试,“那你就试试吧。可仔细着些,夫人都要过目的。” 明月见白瑜坐在书案前,就没有人磨墨了,她鼓起勇气询问望舒是否需要自己磨墨。 望舒见她刚才如鹌鹑一般,现在倒是聪明点了。颔首让她过去。 池温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有她的盘算。 待到所有人问完话,将差使布置好后,池温凉便让望舒将早就准备好的打赏银子分下去。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池温凉挥了挥手,说道。 丫鬟婆子们如释重负,纷纷退了下去。 今日这出戏还没唱完,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碧落,池温凉让望舒将人提到卫管事面前,由他处置。 然后再拐去沈淮澈的劲竹阁让他将白瑜与明月提了做一等丫鬟。 池温凉今日这出戏唱得虽然大,到底也不算过分,莫柔云知道后也没法发作。 如此安稳又过了两天,到了池温凉回门的日子。 沈淮澈昨夜就遣秋月来了波粼轩说要陪池温凉回门。 池温凉知道他是在给自己面子。 池温凉的父亲是举人入官,所以一路从九品小官做起,现下过了大半辈子才堪堪升了京官,其中还有池温凉那继母,吴氏家中也出了不少力。 思及此,池温凉的情绪就不太对劲。 她比爹爹早一步进京,待到爹爹来到,继母早就将婚事定好了,还合了生辰八字,寻了良辰吉日,就等过几天出嫁了。 池温凉拼命反抗过,以为爹爹来后,会给自己做主,却不曾想,得到的确实爹爹的一句,“女孩家早晚都要嫁人,那沈世子人中龙凤,自然是良配的。” 池温凉听完瞬间心凉。一直到出嫁当日都赌气地未再与爹爹说过一句话。 沈淮澈与她同坐在马车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只是这并不是喜悦,反而有些小女孩家的赌气与倔强。还有一些踌躇与犹豫。 沈淮澈这两天简单了解过池温凉,他知道池父自池母去世后,一直没有续弦,但半年前池父娶了自己母亲的手帕交吴姨。 他与吴姨见过几次,印象不深,却知道她是个心胸狭隘的,也难怪才刚嫁过去不久,就火急火燎地要将继女嫁给他这个病秧子了。 思及此,沈淮澈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开始有些心疼她了。 想来池温凉也是有些怨气的,毕竟她与池父相依为命多年,就这般像个蹴鞠一样被人踢出去,换谁都不会好受的。 因着池父官位不大,所以地段也偏远一些,沈淮澈与池温凉两人在马车中相顾无言良久。 池温凉想着找话题,不至于让气氛如此尴尬。 见这两天都没有见过春花,都是秋月在沈淮澈身边服侍,便好奇问道:“为何不见春花姑娘?” 沈淮澈如实回答:“春花前几日落了水,一直不见好,便让她多歇息几日。” 池温凉了然,她对春花的印象极深,初见时只觉得她沉稳大气,而匆匆一见的第二面却感觉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多了几分俏皮与无措。实在有趣的很。 一个时辰后沈淮澈与池温凉来到池府。 池温凉踩着马凳下来后,看着这个陌生的府邸有些踌躇。 她从小跟着爹爹迁浮,住过许多地方,但只有这一个家,她丝毫没有归属感。 还不等池温凉有什么动作,池父快步从里走出,直到停在池温凉面前。 “我的女儿!” 只这一声,就让两人都红了眼眶。 ------------ 第13章回门二 池温凉哪里还顾得什么赌气不赌气的,要不是现在大了,在加上成了外嫁女,不然她早就像小时候那般,拿着池父的衣袖抹眼泪了。 她轻握着那块柔软的帕子,指尖轻轻摩挲着,仿佛在寻找一丝慰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极力地不让它们轻易滑落,只是偶尔一两滴,悄无声息地浸湿了那方帕角。 她紧抿着唇,呼吸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池冬荣被这样一双琥珀色的双眼注视,再加上泪水的洗礼,水汪汪又带点稚子般的生气,莫名感觉有些心虚。 而心...... ------------ 第14章知错不改 此时,池冬荣才终于肯正眼看他。刚才匆匆一瞥,对他只囫囵看了大概,单论身姿气度,与池冬荣想要的女婿差一大截。 如今细细打量一番下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劲。只见沈淮澈端正地坐在池冬荣对面,身着月白色锦缎,眉眼修长疏朗,眼神柔和却不软弱,落在人身上,仿佛银辉落下,成一篇赞美的诗。 池冬荣想,应该没有女子不想入这样一双眼中。只是他的唇色很淡,丝毫没有血色,愣是把润玉般的脸庞给拖累了。 看起来病恹恹的,给周身蒙上了...... ------------ 第15章娶妻生子 老太太嘴角轻扬,带着一抹和煦的微笑,缓缓摇头。池温凉诧异不已,这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祖母的笑容。 老太太的脸庞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道皱纹都像是时间轻轻勾勒的细线,汇聚在眼角,笑起来时便堆成了温柔的涟漪,仿佛是树木的年轮,每一圈都是见证。 想来,这样一张脸,在年轻是该是见过许多风霜的。随后,一幕令池温凉更加瞠目结舌的情景上演。 只见老太太缓缓地从轮椅上挣扎站起,未借任何人之手,一步步蹒跚着踏入里屋。 ------------ 第16章误人清誉 莫家自前朝起,就颇有家底,而后又有从龙之功,是真正钟鸣鼎食的大家族。 然而树木参天,枝干却有长有短。 莫如季出身的三房一脉,子嗣稀薄,至他这一代,已是三代之中唯有一脉相承。 他自幼年起,父亲早逝,留下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其母性情温婉而柔弱,人情往来,看账管教,更是一窍不通。 若不是与莫柔云这个姑母亲厚,常常来往,这才将日子维持了下来。 莫如季的心绪忽地飘向了那个阳光般灿烂的身影,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 自己这般落魄模样,怎敢有丝毫非分之念,去妄想那颗璀璨的明珠呢? 几杯醇酒悄然滑入喉间,莫如季的脸庞渐渐染上了几分绯红,这才恍然回神。 望向万俟揽月,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你瞧我,差点忘了问,何以会提出这般问题?” 万俟揽月轻咳了两声,那模样透着几分故作姿态,眼神闪烁间,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心虚。 莫如季看在眼中,不由得眼神一亮,言语中带着欣喜与试探,“莫不是,揽月兄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万俟揽月嘴唇轻启,忆起那人如水般沉静,却偏偏穿了身艳丽的红,仿佛上了无形枷锁,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见他这般,莫如季笃定心中猜想,脸上的笑真诚又高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随后他仔细盘算,“揽月兄家严家慈具在西北,若是成亲,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是麻烦了些。” “不过这是大事,要早早准备才好。” 见他思绪散发,都快要祝自己早生贵子,万俟揽月连忙将他的话拦下打住。 “我并未做过!”万俟揽月坚决地反驳。 “我与她之间,唯有坦荡与清白!”每一个字都如同掷地有声的金石。 这让原本应有的闲适与优雅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所笼罩。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良久,莫如季恰如恍然顿悟,“莫不是那姑娘,不喜欢你?” 莫如季不由得苦口婆心劝告:“揽月兄,姻缘之事,讲究的是一个‘缘’字。” “若是人家姑娘不喜欢你,那还是早早放手的好。” “不然到时候反成一对怨偶,耽误了人家姑娘。” 万俟揽月肩膀沉下,忍不住扶额苦笑,他就不该找这个“小和尚”来诉苦。 这几日,他将那个荷包翻来覆去。 急眼时,恨不得将它一把火烧掉,眼不见心不烦。 若是让人知道自己私藏了女子荷包,定然会误女子清誉。 可他盯着那瘦瘦小小的迎春花,仿佛风一吹就倒了,便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然而,若要亲手将之物归还原主,却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再者说,孤男寡女,若是被有心人看见,自己身为男子还好,那女子定然就会被连累了。 他现在无比懊悔,当初怎么那么手快就将荷包捡起。如今可真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了。 莫如季见自己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万俟揽月仍然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瞬间来了火气,音量拉大几分。 “揽月兄!” “你可不要强迫人家姑娘!” “虽说你万俟家家世显赫,但人家姑娘不愿,便是如何都不该强抢民女!” 万俟揽月额头皱出几条黑线,他不过是愣神片刻,那“小和尚”的思维已经跳脱到强抢民女上了。 “莫如季,你想什么呢!” 便是要强抢民女,那也要自己抢得过长安侯府啊。 呸,不对,什么强抢民女,自己的脑子差点被他带跑偏。 他咬牙切齿的发誓:“我,万俟揽月,没有喜欢的女子,也没有要强抢民女的想法。” 万俟揽月狠狠握拳垂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若是以后我真要做此等猪狗不如之事,那我便放弃科考,从此再不踏入仕途。” 见他动了真格,莫如季也知道是自己错怪他了,连忙劝阻,“万万不可!你怎可拿仕途做誓?” “是我错怪你了,我的错,我给你赔罪。”说罢,莫如季起身作揖,对着他深深弯腰鞠躬。 万俟揽月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莫如季不知情况,也是好心相劝,不想将场面弄得如此不堪。 他将莫如季扶起,拉人坐下,安抚道:“是我口无遮拦惯了,你还要与我较真吗?” 只一句话,便让两人相视一笑,将刚才的龊语抛诸脑后。 两人自幼时起便相识,虽偶有龊语,但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其实,他们俩也算是命运多舛,彼此间有着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莫如季表面出身大家族,但由于父早逝,母懦弱,在族中并不受重视,甚至本属于他那一房的财产都被其他长辈瓜分,还美其名曰代为保管。 而万俟家起初是羌绒过国的望族,一百多年前,羌绒国被伊朝所灭,羌绒王族被屠戮殆尽。万俟一族带领羌绒归顺,经过一百多年的治理与融合,羌绒国的痕迹已经几乎被覆盖和湮灭了。 而万俟一族在归顺后,因为其骨子里的骁勇善战,大多数族人都在军中担任要职。一直到万俟揽月这一代,其父兄都在边关镇守,却独独留了万俟揽月在京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万俟揽月自己也知道。 当初他入京是不过十岁,初见皇帝时,便表现出自己只是个狂妄草包,在秋猎时,他故意引诱几个王公贵族子弟与自己比试,立誓若是输了,从此再也不会沾武半分。 此次事件之后,皇帝笑骂他不知天高地厚,还为他解脱说,不过稚童所言当不得真。而万俟揽月却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让他入了太学,就此弃武从文。 这悠悠十载光阴里,他竟真的未曾再握刀挥剑,转而潜心研读起圣贤书。今年秋闱更是一举中第。就待明年开春,若是能过了会试,那万俟揽月就将会是万俟家第一位文官入仕之人。 方才,万俟揽月竟以仕途为誓,这番举动,让莫如季的反应骤然间变得异常激烈。 待到两人酒足饭饱,莫如季放下手中筷子,笑着说,“多谢揽月兄盛情款待,下一顿该我请了,待到下一个休沐日,我们叫上淮澈一起。” 万俟揽月轻轻颔首,以示应允。 只是一提到沈淮澈,他又不由得想起那个不该念着的人。 手中的动作一顿,算算时候,今日应该是她回门的日子。 ------------ 第17章扫地出门 果然人就不应该念着什么。 万俟揽月与莫如季方才踏出酒楼的门槛,恰逢长安侯府的华丽马车悠然穿梭于熙熙攘攘的长街之上,车队庞大,气势非凡。 置身于繁华闹市,缓缓而行,虽张扬,却不霸道。 莫如季也目睹这一幕,心中不禁生出感慨,摇头轻声叹道:“瞧这淮澈与弟妹之间,情深意厚,感情甚笃啊。” 在伊朝,新婚之俗中藏着一份不成文的规矩:新妇的回门之礼,其厚重程度,恰似婆家心中满意的秤砣,越沉甸甸,便越能映照出对新妇那份难以言表的喜悦与珍视。 而池温凉如今的这个排场,怕是能和郡主比一比了。 万俟揽月听了这话,嘴角一抽,在心底暗暗冷笑,双双装晕的感情吗? 也就是那憨子看不清,才真的觉得沈淮澈与他的新婚娘子感情好。 若是他将三日前的情况与他说道,不知他还会不会有这番感叹? 随即万俟揽月像是想到什么,神色懊悔,背过身不轻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说好不再想的呢? 莫如季仍旧在一旁喋喋不休,口中念念有词,“只是姑母这番仓促定下婚事,着实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万俟揽月眼神微动,忍不住试探,完全忘了刚才是谁自己打自己,“如季兄也不知为何吗?” 莫如季点点头,“对啊,前个月都还没任何消息呢,后来很突然的定下婚期,时间紧的远在辽州的二伯一家都来不及参加,只得派人送了贺礼来。” “原来如此,那确实奇怪了些,只是来历不明的女子,也进得了长安侯府的门?”万俟揽月故作好奇。 莫如季摇摇头,轻声反驳道:“这怎么可能呢?倘若真是来历不明之人,别说成为正妻了,恐怕连做个良妾的资格都不会有。” “我是听说,那世子夫人,也是官家女子,就是其父官职太低,靠着姻亲才升了京官,来到京城已经好几天了,都还没被陛下召见任职。” 他后面那句语气平淡,似乎对这样的行为早已司空见惯。 哪位书生在踏上仕途之前,不是胸中满怀壮志豪情,誓要以一腔热血,为百姓福祉奔波劳碌? 他们都曾梦想着埋首于案牍之间,以笔墨为剑,为正义而战,每一滴汗水都凝聚着对苍生的深情厚谊。 且对于那些蝇营狗苟、结党营私之辈十分不屑,内心深处充满了对他们的轻蔑与厌恶。暗自起誓此生定要做个清廉正直、无愧于心的纯臣。 然而事实会给每个理想主义者当头一棒,将人敲得头晕目眩,耳鸣脑胀,直到被敲怕了,或者脆弱者直接被敲死了,才能终了。 靠着姻亲往上爬,在官场中屡见不鲜,这种手段还算是摆在明面上来的。算不得罪大恶极的事。 万俟揽月却忍不住皱了眉,他们家世代武将,凭的是谁功夫高,谁谋略高,谁就能往上爬。对于文官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实在头疼得很。 可若是她父亲靠着自己续弦的姻亲才升了京官,那她与沈淮澈的婚事呢?若也为了借势,未免太过着急了些吧! 见万俟揽月一直低头沉思,莫如季就知道他似乎是想岔了。 “你可知她父亲娶的续弦是谁?” 万俟揽月听出里面有些门道,“哦,是谁?” “我姑母的手帕交。” 只需点一点,聪明人自然会想通。 他知长安侯夫人因着身份的缘故,和许多人都称得上是好友,但若是手帕交,且年纪合适的,怕只有吴家那位了。 当年吴家的事一度成为全京城的饭后谈资,他也多少听了一耳朵。 后因吴家举家外放,这才平息下来。 随即,莫如季又说了一个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我听说,这个婚事全程是池夫人全程操办的。” 那不就是继母进门,将人扫地出门吗? 万俟揽月恍然悟及此节,心头不禁燃起熊熊怒火,身前栏杆无意识地成了他情绪的宣泄口,狠狠一拍整片相连的栏杆都微微晃动,“这女子,行事怎地如此恶毒!”言罢,他仍觉得心火难消。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池温凉要装作心疾发作,原来是被人草草嫁了过去,恐怕她连自己要嫁到何许人家都不知道。又如何能不反抗? 他虽是男子,却也懂得世间女子的艰难,不然那时也不会去劝告沈淮澈。 莫如季对他这般情绪虽有些奇怪,但连想到万俟揽月向来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便也不说什么。 吴春杏这个继母自然是希望快点将人嫁出去腾地方,那莫柔云这个亲娘为何也会如此匆忙地将婚事定下,而且还是定的还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家中的女子? 这件事莫如季不知道,万俟揽月也一下子想不通。 而此时正在与沈淮澈同坐的马车里的池温凉,却是已经知道了。 按理而言,回门之日当晨光初破晓时起程,于暮色四合之际归家。 然而,沈淮澈却在午膳之后,忽然间咳嗽连连,就连痰中都带有丝丝血丝,无奈之下,只好提前起程回候府了。 沈淮澈被秋月扶着,捂着帕子咳嗽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几乎是要将肺咳出来的程度。就算池温凉与他不过相识几天,也忍不住为他揪心。 直至咳了很久,他才堪堪止住,但身体却控住不住开始发抖,似乎很冷的样子。 哪怕这样了,沈淮澈缓过来一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池温凉开口道歉:“抱歉了,因为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害得你不能和家人多呆一会儿。” 池温凉善解人意地摇头:“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知你是好心,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再见,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何必如此?” ------------ 第18章反常 沈淮澈突然胸口猛翻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腥甜,疼痛如潮水般自体内汹涌而出,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都在这剧痛下颤抖。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烈焰无情地舔舐,撕扯他的身躯。 他抑制不住咳嗽,只是相较于之前,这次的咳嗽声闷闷的,听起来没有太多力气。 看着手帕上的血,秋月眼眶泛红,犹如秋日里被露水打湿的花瓣,她手上的动作轻柔又谨慎,生怕自己动作太大,使得沈淮澈的痛苦有加剧一分。 终于,她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愤懑,轻轻侧首,目光中带着几分幽怨投向池温凉,轻声细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若非为了陪伴夫人回门,世子又怎会这般?” 一时间,这个马车内的气氛降到冰点。 望舒闻言,脸都被气红了,但手被池温凉紧紧抓住。 池温凉对她微微摇头,示意望舒不要冲动。 她这几天在侯府中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据说沈淮澈自弱冠时起到今日,便再也没有踏出过府门,通常都是好友上门拜访,这才有了之前那位公子可以直接进入膳厅的情况。 而之所以这般,池温凉猜是他的病情又加重了,怕是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所以莫柔云才这般急哄哄地为他定下亲事。 面对秋月那略显锋芒的言语冲撞,她心绪平静如水,心中没有丝毫涟漪。 池温凉不愿深究,有人却不想这么干。 沈淮澈身子软绵绵侧躺在一边,待到力气恢复一些,声音还有些虚弱,轻声训斥道:“秋月,你放肆了。” 秋月狠狠吸了一口鼻涕,就连仪态都不顾了,她偏过头,一脸不服。 她就是不喜欢池温凉这个新过门的夫人,若不是之前春花这个大丫鬟打了样,把她敲打一番,她指不定还会多恶劣。 见她这般不知悔改,沈淮澈闭上眼,顺了几息气力,又淡淡开口:“你下去吧。” 秋月闻言,惊讶不已,满脸委屈,“世子爷,奴婢,” 她运气好,自卖身成为奴婢后就被分到了沈淮澈的院中,沈淮澈向来宽厚,就算有时候当差时出了什么纰漏,沈淮澈也帮着她们隐瞒下来。 这也导致了她认为自己与那些被使唤的丫鬟们不一样,觉得自己的话是有分量的,除了春花便再也没有谁能给她脸色看了。 “你主意大了,就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沈淮澈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免严重几分。 池温凉不动声色地看着主仆二人说话,沈淮澈为自己出头,她可没什么兴趣和稀泥。 刚才她之所以不追究秋月的出言不逊,一是体谅她心疼沈淮澈的心,二则是为了给沈淮澈面子,他拖着病弱的身体陪自己回门,给足池府面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罢了。 只是她不主动追究,也绝对不会做滥好人。 看着秋月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下了马车,临下车前还狠狠剜了自己一眼,仿佛她才是主子,而池温凉才是任打任骂的奴婢一般。 池温凉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叹息,长安侯府在管教下人这方面,到底还是差劲了些。 直到马车中只有沈淮澈与池温凉望舒三人,沈淮澈再次开口表达歉意。 “池姑娘,秋月对你出言不逊,是我没有管教好她,” “我已训斥过她,还望姑娘海涵。” 她们早已达成约定,在私底下以朋友相称。 对这等小事,池温凉心中淡然,甚至还有心打趣沈淮澈,“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池姑娘池姑娘的,叫得如此生分。” “若只是‘池姑娘’那定然是会与你论到底的。” 沈淮澈气息一乱,涨的满脸通红,又止不住开始咳嗽。 见他这般,池温凉知道他想岔了,连忙笑着解释:“我们不是说好了,当做朋友吗?” "既是挚友相待,你以我的闺名相称又有何妨?何必拘泥于那等客套,显得如此生疏呢?" 说着,池温凉坐到他身侧,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他手边。 此时,正好有一阵风吹过,将马车的帘子吹起一角。 这一幕落在万俟揽月眼中,就成了池温凉在温柔地给沈淮澈擦拭嘴角,而沈淮澈半躺着,看起来享受极了。 万俟揽月的气息猛地一顿,就像是突然间,一只看不见的巨大手掌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瞬间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压迫。 心中泛起一股酸涩,就像咀嚼着春末时节那尚未染上绯红、仍旧青涩的杨梅,滋味复杂而微妙。 而此时马车中,沈淮澈并没有如万俟揽月看到的一般享受。 他感觉一屡清香丝丝钻入自己的鼻子中,丝绸材质的手帕顺滑洁白,让人不忍玷污。 “池姑娘,”沈淮澈依然坚持己见,“在京城中,男子是不能直呼女子闺名的,这是十分孟浪的行为。” 池温凉闻言,只感觉十分奇怪,“唤个名字便是孟浪了吗?” 她曾与池冬荣去过最靠近南边未开化蛮夷的州府任职。 因着两边地区相互影响,当地有一习俗,若是男女双方看对眼了,往草丛垛里一钻,次日再拿着彼此的信物上门提亲。 沈淮澈解释道:“池姑娘初来乍到,对京城还不熟悉,若是哪位男子直呼女子闺名,那便是两家极为亲厚,有意结亲之意。” “竟是这般?”池温凉也只得接受。 随即沈淮澈继续对池温凉保证,“池姑娘,是我不好,若是我没有草率应下婚事,也不至于耽误了你。” “你放心,如今你入我侯府,我定然护你周全!” 池温凉是相信他的,不然他也不会做着一系列的事。 只是她要的不仅仅是在侯府中安居一隅,被困一生。 念及此处,池温凉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仿佛心中那难以言说的滋味,都凝聚在了这轻轻扬起的唇角。 若是自己能选,她才不要当这什么劳什子夫人,可这却又只能是她唯一的路了。 细细盘算下来,从小到大,家中的反常之处竟如此多。 爹爹只是一个官职低微的芝麻小官,如何能支撑得起如流水般的开销? 虽说爹爹借口家中曾世代经商,如今到了他这一代,不成想意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只能断臂求生,将万贯家财折成银两逃离京城。 但若是真的,那爹爹是如何护住这样一大笔钱财的呢? 祖母的腿是如何落下残疾的呢? 为何她对自己的娘亲一无所知,连姓名都未曾知晓,更遑论拥有一幅画像以寄相思。 而祖母今天反常的行为似乎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桩婚事,表面上似乎是莫柔云与吴春杏携手共谋的一出好戏,实则暗潮汹涌,背后还藏着其他推手的巧妙布局。细细品来,其中的曲折与算计,远比表面所见更为深远复杂。 或许这背后的缘由,与她母亲那边的血脉亲人有所牵连,又或许,是与父亲昔日不慎得罪的那位权势滔天、绝不可惹的大人物相关。 然而,就目前而言,池温凉所掌握的信息仍旧匮乏得紧。 她很乐意将这谜底解开,待到迷雾散尽时,所有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 第19章求神拜佛 当那蜿蜒如龙的车队缓缓驶入侯府的大门,莫柔云早已不自觉地伸长颈项,目光穿越了时间的薄雾,满载期盼地定格在远方。不知她在这青石铺就的府门前静立了多久。 沈淮澈率先下了车,秋月连忙上前搀扶,看起来乖巧极了,只是这般恭顺的模样,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想通了。 莫柔云急忙迎上前去,眼中满含关切,轻声问道:“淮澈,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通常,新婚女子回门之礼,总在暮色四合时才归来。而今,日头尚高悬于中天,她如此询问,若非是不懂规矩,那便是心中对池温凉确有诸多不满,难掩轻视之意。 莫柔云拉着沈淮澈就想往府中走,丝毫不管池温凉还未下马车,“儿啊,快去让府医把脉,你出去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照顾你的。” 沈淮澈倏地驻足,身形稳若磐石,语气温和而坚定:“母亲,温凉此还未下来。” 他眼神坚定,直视前方,未曾有片刻偏移,与正准备下马车的池温凉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正气,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沉稳。 刚才还在马车上,还不愿喊自己闺名,如今却说得如此顺口,池温凉真想上去对他促狭一笑,不知他会不会又脸红心跳起来。 而沈淮澈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耳尖微微泛粉。 池温凉轻轻提起裙摆的一角,动作中带着不言而喻的雅致,她踏着精致的脚凳,步伐悠然自得,缓缓步下台阶,最终与沈淮澈并肩而立。 她对着莫柔云屈膝行礼,“母亲安好。” 莫柔云看到池温凉,捂着胸口,摆出一副难受的神色反问道:“安好?我如何能安好?” “你们那么久才回来,若是我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安好?” 见状,静候于侧的秋月,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微妙的笑意,她瞅准时机,巧妙地插入话语,带着几分委屈的口吻告状道:“大夫人,您可知,方才在池家……” “住嘴,”沈淮澈猛地打断了他,声音冷冽如寒风穿林。 这是沈淮澈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 经过一路上的休息,沈淮澈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只需稍稍掩饰,就可将今日之事隐瞒下来。 若是再被人多嘴捅到莫柔云面前,不过多生事端罢了。 莫柔云皱眉,知道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她不理会沈淮澈,转而让秋月继续说,“刚才在池家如何,你照实说。”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在这提着心,七上八下,一直不得安稳,而自己那么担心的儿子竟然有事瞒着自己,怕还和池温凉有关。 早知今日,她在为沈淮澈甄选新妇时,便不应选了个花容月貌的。 不过短短数日,这池温凉让她和自己儿子只见生了罅隙。 秋月得了令心中暗喜,但面上还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母亲,还是我来说吧,”池温凉开口将话揽下,“刚才夫君在池家时,身子有些不爽利,我们便提早回来了。” 对此事心知肚明的几人都不知道池温凉怎么会如此坦率。 果然,莫柔云听了这话,瞬间火冒三丈,“怎么个不爽利法,你倒是说清楚些。” 池温凉低头恭顺回答,“应该是早起寒露重,有些受凉了,夫君一直咳嗽,甚至还咳出了一些血丝。” 莫柔云只觉得两眼一黑,“快快快,快让府医来!” “不,直接去请太医,快去!” 沈淮澈眼疾手快,拦下了几乎陷入癫狂边缘的莫柔云,他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宛如春日里的一缕清风,轻轻拂过她心头的狂澜,“母亲,您看,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您面前吗?” 莫柔云细心地审视着沈淮澈的每一处,那双含忧的眸子里满是关切。待确认他确实无恙,心中紧绷的弦这才缓缓松开,情绪逐渐平复如初。一口气卸下,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也不怪莫柔云对沈淮澈的事如此激动。 当初她为了生下沈淮澈,称得上是九死一生,在生产时还遇上了大出血,至此再也不能生育。 而更加令她崩溃的是,她刚把沈淮澈生下来,就被太医断言活不过百天。 那一刻,她心中唯余祈求,愿遍访神灵,虔诚叩拜每一尊佛像,将所有能寄予的希望,一一诉说。只要能让儿子安然伴于身旁,即便是以自身寿数为代价,她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待到她缓过来,这才终于想起来问罪。 “秋月,照顾世子不周,罚五大板,和一个月的月钱。” 莫柔云眼神凌厉看着秋月,她又不是个傻的,怎么看不出来这个丫头是想搬弄是非。若她真的被丫鬟牵着鼻子走,那才是真的蠢。 ------------ 第20章来福 莫柔云的目光晦暗不明,轻轻落在池温凉身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行事。 仔细论来,其实池温凉并没什么大错。但她就是看不惯沈淮澈维护池温凉的样子,想着借题发挥一番。 池温凉在心底暗笑,不过几日,她对莫柔云的性子算是摸透了。 所以她故作惶恐开口,“母亲,儿媳知错,自愿抄写一百遍《女则》《女戒》以检明己身。” 莫柔云还未想好,这边池温凉就自觉的将惩罚定下,莫柔云满意点头,“你既然已经知错,便只罚五十遍罢了。” 她那番宽容大度的举止,若不细究,外人见了,恐怕会误以为她是一位极善解人意的婆母。 沈淮澈眉头紧皱,很不理解池温凉为何自己领罚。他想跟莫柔云开口劝说,却被池温凉打断。 池温凉扶住他的胳膊,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胳膊,面上仍是担忧的神色。 “世子爷,你头还晕吗?” 他怔愣住,还没有接收到池温凉的用意,“头晕?” 池温凉点点头,那真诚的样子仿佛是真的一样,“对呀,你刚才回程路上,不是说有些头晕吗?” 随即她转头,满脸担忧地对莫柔云说:“母亲,我们还是先进去让府医给世子爷把一下脉吧,若是夫君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身可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说完还不忘用帕子掩面,这熟练的样子让望舒这个与她从小长大的人都目瞪口呆。 而沈淮澈也终于明白池温凉有自己的考量,嘴角勾起一抹笑,上道的与她配合,轻声安慰道:“夫人放心,我现在好多了。” 莫柔云一听,什么都顾不得了,满脸担忧,“不行,快让府医把脉,看看,你这身子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说罢,连忙招呼众人进去。 池温凉落后几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眼神环视四周,不知她在盘算着什么。 直到快到劲竹阁时,她终于有所行动。 池温凉对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招手,示意他过来。 那人正是当初沈淮澈装晕时负责和他打配合的,名字叫做来福。 “夫人,您有什么要吩咐来福的吗?”来福对池温凉讨好一笑,那谄媚的模样仿佛池温凉是个金光闪闪的财神爷。 这正是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对所有人都过分热情,所有人都不得罪。但若是有人对这种谄媚很是受用,那便是个蠢的。 池温凉从来都不会小瞧任何人。 正是这种小狐狸,才最会用软刀子伤人,还让人找不出错处出来。 只是来福年纪还小,若是历练一番,当小狐狸不显山不漏水,或是长成卫管事那般笑面虎的样子,那才算火候到家了。 池温凉对他温柔一笑,“我倒是真有件事找你帮忙。” 她眼神一挑,望舒心领神会地拿出一锭银子塞到来福手中。 到底年纪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他笑得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看他这般开心,池温凉也忍俊不禁。 “夫人可别笑话来福,银子这东西谁能不爱?若是有人说不爱的,那便是那人根本不缺银子。” 来福见池温凉笑他,也不恼,反而贫嘴打趣。 池温凉听了这话,噗呲笑出声来,应和他道:“你说的不错。” 来福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故作懊恼,“小的还什么都没干,夫人就赏了这么大一定银子,这可真是贪心了。” “夫人您尽管吩咐,小的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番激昂的保证,不免让人觉得他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然而他话锋一转,可怜巴巴继续说,“小的人微言轻,能做的实在有限,一定尽量把事干利索了,夫人您可千万别觉得小的没用啊。” 这话中潜台词就是,这银子是您赏的,可千万别想着拿回去。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但我毕竟只是个下人,办不到你也别怪我。 池温凉被气笑了,“你个猢狲,皮实得很。” 来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也觉得自己太过放肆了。 “放心吧,都是一些小事。” 得了池温凉保证,来福这就放心了。 池温凉问:“府中祠堂在何处?” 来福据实告知,但他却不知池温凉为何要问祠堂的位置。 “夫人去祠堂作甚,可有什么来福帮得上的?” 池温凉勾唇一笑,“大夫人罚了我抄写五十遍《女则》《女戒》,大夫人如此,也是为了让我反省自身,我便想着,在祠堂抄写,方显诚心。” 哪怕是见过不少腌臜事的来福,此时也惊呆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世子爷抗拒这门亲事,故意装晕不算,夫人在嫁过来之后,还要被大夫人如此刁难。 但他转念一想,夫人也不像是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人。那去祠堂抄写《女则》《女戒》,便另有深意了。 他眼咕噜转了几圈,终于想明白这点。 随后,池温凉慵懒地拨弄着手中的一朵秋菊,动作悠然自得,仿佛是与老友闲话家常般,不经意地启唇问道:“这京城里头,近来可有哪出戏文正红火?” 赤裸裸暗示任谁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来福怔愣,他完全没想到池温凉找他竟是让他干这事。 最终,他咬咬牙,忍痛将刚才那锭银子还回去,就连面上的笑都僵硬几分。 “夫人,今日之事,您就权当奴才没听这一耳朵。” 这不怪他这般选择,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都不会帮着刚进门的媳妇对付婆母。 且不说东窗事发,池温凉会受到什么惩罚,他自己是绝对如何都脱不了身的。 望舒后退一步,没有收他退回来的银子,来福也不敢去拉扯池温凉。 他紧握着那烫得几乎灼手的银两,脸上挂着一抹似哭非哭、极为复杂的表情,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要误会他刚受了什么严厉的责备。 望舒也不知道自己家小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她只知道池温凉不会做没脑子的事,自己只需要坚定的站在池温凉这边就对了。 ------------ 第21章水云锦钱袋 池温凉当然不会傻得去对付莫柔云,而且还是用这么低端的手段。 这对她除了能争口气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虽说莫柔云这样的性格不是很好相处,但只要不触碰到她的逆鳞,莫柔云才懒得多给几个眼神。 想要在候府中相安无事地过日子,池温凉有的是手段。 今日这般即兴步棋,不过是用莫柔云做个筏子。 池温凉看向望舒,示意她将整个钱袋都给来福。 来福抗拒不肯接下,就差跪着回话了,“夫人,就算您将一座金山银山给奴才,奴才也不敢接啊!” 池温凉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安抚道:“你放心吧,外头的话不会传太久,大夫人不会知道什么的。” 来福那起初明显的抗拒姿态,渐渐变得柔和,他思索池温凉那番话的深意。 这时,望舒见缝插针地将钱袋塞到来福手中。 来福还未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就被沉甸甸的银子压低手腕。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 没办法,池温凉给的太多了,哪怕是为了这袋银子,自己也愿意铤而走险! 来福家中艰苦,五年前大旱,不得已将他买如侯府为奴,这才把日子过了下来。 池温凉满意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而后与望舒走起祠堂的方向。 这一边万俟揽月与莫如季分开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长安侯府门前。 他懊恼拍额,“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就要转身离开之际,忽然想起沈淮澈说,他得了《黛川游记》的真迹,邀他共赏。 前两日他到长安侯府就是为了这事,不巧碰上了她们二人发病,这才耽搁了。 万俟揽月已经抬起的脚缓缓转了一个方向,像做贼般小心翼翼地往后倒退几步,而后立马飞奔走起。身影雀跃的像只小狗。 他是为了《黛川游记》的真迹,可不是为了见那人! 因为他常常上门,便是不用拜帖和通传,门房也直接放人进去了。 门房引这万俟揽月到劲竹阁门前,便退下了。 此时府医已经给沈淮澈把开药完毕回去了,而莫柔云却仍在劲竹阁待着要将沈淮澈照顾到位。 万俟揽月不便进去,在院外徘徊。 劲竹阁外种了几排矮竹,风轻轻一吹,便沙沙作响。 来福正好与池温凉分别,准备悄悄溜回劲竹阁,只顾看脚下的路,一不小心与万俟揽月撞了个满怀。 “哎哟!”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万俟揽月,随即换上灿烂笑容,“万俟公子怎么不进去?” 万俟揽月好整以暇,颇有些玩味的将来福上下扫视一番。 他刚才可是看得真真的,这个臭小子在没撞到自己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突然,他的视线被来福袖子中的一小角布料吸引。 那是南方特有的水云锦,产量极少,用的是当地特有的蚕丝,常与中原盛产的望月锦混淆。 但不管是水云锦还是望月锦,都不是来福这个小厮用得起的。 万俟揽月眼神微动,那人是从南方来的。 见万俟揽月一直盯着自己,却迟迟不说话,来福心虚的摸了摸脸颊。 没什么好看的吧。 “万俟公子你在看什么?”来福干笑。 万俟揽月对他挑眉一笑,步步紧逼。 万俟揽月已年过弱冠,身量已然长成,而来福不过才十四五岁,再加上平日里吃得不好,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快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身影将眼前的光全部笼罩,压迫感十足。来福都要哭出来了。 万俟揽月的手指轻轻一挑,来福袖子中的钱袋就被他拿到手中。 “我的银子!”来福双眼瞪大,就连尊卑有别都顾不上了,伸手想要抢回来。 万俟揽月也没想到来福袖子中的竟然会是钱袋,掂量一番,分量还不小。 “你个小兔崽子,”万俟揽月仔细查看钱袋,确定这就是那人的,“这袋子不错,我拿一锭银子跟你换如何?” 来福停下手中攀扯的动作,眼神瞬间亮了。 “当真?” 万俟揽月不重不轻地拍了拍他的额头,“本公子何曾骗过你?” 来福故作疼痛,捂住额头,“万俟公子,您将小的敲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万俟揽月忍俊不禁,“别装了,我下手还能没个轻重?” 来福也不皮了,脸上挂着大大的笑,“那这钱袋......” “少不了你的。”说着,万俟揽月在自己腰上摸索一番,拿出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钱袋子,将里面仅有的一锭银子拿出来给来福看。 然后将水云锦钱袋中的银子悉数倒进去。 来福的眼睛顺着银子落袋的轨迹移动。 一锭, 两锭, ...... 十一锭。 够了! 来福喜滋滋地抱着万俟揽月的红宝石钱袋不撒手,语气里满是试探,“公子,这个钱袋,” 万俟揽月大手一挥,十分痛快地给了他。 不过是几颗红宝石,他那还多的是。 来福眼咕噜一转,就想开溜,他要赶紧拿这钱去给娘买个上好的人参去。 万俟揽月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来福看着自己双脚逐渐离开地面,肩膀一塌,放弃挣扎。 “万俟公子,您就放过小的吧!小的求求您了。” “你还没说这银子是怎么来的呢。” 万俟揽月当然知道这是池温凉给他的,他想知道的是,池温凉那么大手笔,究竟要让来福干什么。 来福心里明镜似的,清楚今日若不吐出些干货来,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他咬咬牙,“这些银子是夫人给的。” “夫人这几日要在祠堂里抄写《女则》《女戒》,夫人叫小的每日去买徐记的糕点给世子爷。” 万俟揽月娥眉紧蹙,怒气在胸腔中翻腾,仿佛要将那后槽牙关节都磨砺得咯咯作响。 怎么她才刚嫁过来三日,就要被罚去祠堂抄写,沈淮澈到底护不护得住人? 至于来福后面说的什么买糕点,他是不信的。 想来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能够在这高墙之中安然生存,也是不错。 待他情绪稳定下来,又忍不住懊恼,怎么自己如此生气? ------------ 第22章归还 “万俟公子,”来福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情,试探地问,“那小人就,先告退了?” 来福轻轻咬合着下唇,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忐忑。 这位爷不是个好打发的,他故意说这些漏洞百出的话,其实也是在赌万俟揽月会不会放过自己。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万俟揽月长袖一挥,放过了他。 他知道这个来福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嘴里的话半真半假。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待到来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万俟揽月手腕轻轻一挑,折扇顺滑收起。 他双臂轻轻交叠于胸前,步伐未歇,在那方寸之间的院落门槛外来回踱步,宛如徘徊在思绪的迷宫之中。万千念头在他心头交织翻涌,如同夜空中纷飞的繁星,璀璨而纷杂。 莫柔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她秀眉一皱,马上挂了脸:“万俟公子可是来找淮澈的?可真不巧,他刚歇下。” 语气平淡,明晃晃赶客的话,万俟揽月听了也不恼,反而笑嘻嘻拱手对着莫柔云行礼,“见过伯母。” “如此也无妨,揽月可等淮澈醒了,若是到时候天色已晚,便厚着脸皮找伯母讨口饭吃。” “长安侯府家大业大,多个人用膳,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伯母您说对吧?” 莫柔云被他这番厚颜无耻的话气得不轻,抬手指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子,胸腔剧烈起伏,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到底还是莫柔云身边的嬷嬷稳得住,出来打了圆场,“万俟公子,您就别打趣我们侯府了,大夫人心系世子爷的病情,要亲自去盯着汤药,您请自便吧。” 莫柔云冷哼一声,眼不见心不烦,便顺着嬷嬷的话离开了。 万俟揽月面上仍旧笑嘻嘻,还对着莫柔云的背影挥手说再见。 莫柔云听着背后的动静,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硬生生被嬷嬷半拉着胳膊离开。 客人上门,便是不招待,连一杯茶水都没有,哪有这个道理? 莫柔云便这般做了。 前两年沈淮澈身体还算不错,莫柔云对万俟揽月不是这般态度的。 虽不亲厚,却也客气。 而如今,她之所以对万俟揽月如此恶语相向,是因为沈淮澈最后一次出门是应了万俟揽月的邀约出门踏青。 却不曾想,沈淮澈在回来的路上马车失控,摔下山崖,自那时起,沈淮澈的病情便逐渐恶化。 莫柔云爱子心切,将这件事都算在了万俟揽月身上。 所以在万俟揽月登门看望时,便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原本万俟揽月是不想计较的,但莫柔云千不该万不该拿他远在边疆饮沙泣血的父兄来说嘴。 这件事之后,万俟揽月便故意与她作对般,时常上门。 虽说莫柔云是长安侯府的当家主母,但拗不过沈淮澈与莫如季的劝说,再加上长安侯发了话,她这才忍下没有让门房赶客,平常只装作看不见。 万俟揽月探头探脑环视四周,见四下无人,他轻咳一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低头扫视一眼自己今日的穿着。 一身淡红色细花纹底锦袍,腰间扎着同色的水波纹腰带,腰间挂着刚和来福换来的浅黄色钱袋,看起来与自己这身穿着有些不搭。 他双手摸索着自己今日的冠发,鎏金冠上镶着一颗不打不小的红宝石,看起来贵气十足。 如此这般,倒也还过得去,万俟揽月满意点头。 他眼睛向上咕噜一转,自言自语道:“竟然淮澈已经歇下,那我就,先不打搅他了。” “长安侯府中,景致如画,正值春花烂漫之时,恰是赏花品韵的上佳光景。切莫让这良辰美景,悄然空逝,徒留遗憾。” 万俟揽月摇头晃脑,仿佛他就是那簪花君子,最是怜惜好风光。 若是来福在,他定然会吐槽一番,万俟揽月平日里可没这文绉绉的习惯。 他仿佛说服了自己,抬起脚步往着一个方向走去。 两个丫鬟从不远处走来,嬉笑打闹,万俟揽月刚踏出一步的脚猛然一缩,竟心虚地飞快后退两步。 丫鬟见了万俟揽月,连忙行礼,“万俟公子。” 万俟揽月左手放置在腹前,右手则是背在身后,故作正经,点点头。 那两个丫鬟也是经常见到万俟安揽月的,对他的性子也算了解,如今看他这般,竟不知是万俟揽月被莫如季上了身,还是莫如季披着万俟揽月的脸出来招摇。 她们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咳咳,你们先去忙吧。” 得了令,她们恭敬退下,但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他,见万俟揽月依旧端着那副大儒样,直言见了鬼。 而一直端着的万俟揽月也不好受,他感觉自己背后都要被人看出几个大洞来,觉得如芒在背。 终于,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万俟揽月的双手才一把放下。 这样不行的,他必须想个什么办法出来。 万俟揽月咬咬牙,两脚轻松一击,淡红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虽说为了让陛下放心,他作誓不再习武,但万俟揽月一向是会钻漏洞的。 他只说了再不习武,这轻功是他从小就会的,不过是练习巩固一下,怎么能算习武呢? 他施展轻功,将自己的身躯隐藏在树中悄然移动,若不是擅武之人,是绝对不会发现的。 很快,万俟揽月飞到离长安侯府祠堂最近的一棵树上。 明明他想起的地方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久久没有动作。 万俟揽月拿出藏在怀中的荷包。 大手摊开,对于女子来说刚好合适的大小,在他手掌中竟然只与自己半只手掌那么大,小小的,看起来脆弱极了。 仅一堵薄墙之隔,他深知,那位令自己心绪不宁之人,正安坐于墙内深处。 只需将这承载着诸多情愫的荷包,归还于它主人面前。他暗自思量,或许从此便能挣脱那夜夜缠绕心间的纷扰,重获安眠。 可当他感受手中柔软的布料时,他却怎么也不肯了, 万俟揽月双手微微发颤,另一只没有捧着荷包的手缓缓靠近那枚荷包。 ------------ 第23章嫁妆 当两只手轻轻相触,那荷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温顺地蜷缩进了他温暖的掌心之中。 那一刻,他才恍然察觉,自己的心跳已如擂鼓,震得胸腔共鸣,那是前所未有的悸动与真实。 万俟揽月双手紧紧握拳,他阖上双眸,仿佛要将世间一切纷扰隔绝于外。再度睁开之时,其眼瞳已染上了一抹不祥的猩红,犹如悄然绽放的血色莲花。胸腔内翻涌的激流,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束缚,不让丝毫情感外泄。 脚尖轻点地面,向着树干借力,万俟揽月身姿轻盈,一跃便翻过了那道高耸的围墙,悄无声息地稳稳降落在祠堂幽深的内院里。 他缓缓步至那扇紧锁的正门前,轻轻吸了一口气,让略显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复,回归至往日的沉稳节奏之中。 吐出长长一口浊气后,他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他的手放在门扣上,缓缓打开大门。 原本昏暗的正堂只靠几只烛光照亮,如今大门被人打开,那一缕光线顺着缝隙调皮地挤进去,随着门开的动作,光线越来越大,直至万俟揽月将整个大门完全打开,正堂也随即明亮起来。 只是里面空无一人,就连着老鼠都没有。万俟揽月双眸无意识瞪大。 “人呢?” 来福是绝对不可能欺骗自己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即,他想明白什么,懊恼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真是个猪脑子!祠堂的正堂是用来跪拜先祖的,若是抄写,那也该是去偏堂才对啊。 万俟揽月双手合掌举过头顶,仿佛要将自己的忏悔都从手中释放出来。 他用力前后摇晃,嘴中还念念有词地求众位先祖不要怪罪他的打搅之罪。 等到他觉得拜得差不多,转身准备将门关上,但他还是觉得不够,又回去跪在软垫上,对着牌位磕了几个头。 “无意打搅众位先人长眠,我是沈淮澈好友万俟揽月,他日定当备下厚礼来看望各位先人。” “今日之事,还望各位先人海涵。” 如此他才心安地退出将门关上,而正堂也随着那扇门的关闭,再次陷入黑暗。万俟揽月关门时带了几屡清风涌进,将烛火吹得微微闪烁。 此时,偏堂中,池温凉与望舒正在整理准备抄写用的文房四宝。 其中除了一堆宣纸是找卫管事拿的,另外的笔墨砚都是池温凉这些年收集上好的。 笔是齐州产的紫毫,墨虽是常见的松烟墨,但池温凉用的是让匠人单独给她制作的一批,掺了许多名贵的药材的香料,可以让作品免受虫蚁侵蚀。 砚台则是她师父留下的一方,由一整块紫翠石雕刻,历经二十余名雕刻匠人,耗时五年才制作完成。前两年,池温凉的师父驾鹤而去,留下许多珍宝给她,其中就包括《黛川游记》和这方砚台。 望舒好不容易将与她小腿一般高的宣纸摆放好,累得气喘吁吁。 她毫不顾虑,顺手拖过一个软垫坐下,双手对脸扇风。 小脸红彤彤的,就连脖子都泛粉,望舒一摸自己的脸颊,烫的厉害。她已经很久没有干过这么累的活了。 池温凉惊讶又不解,“波粼轩有的是使唤,你怎么自己来干了?” 她刚才忙着演算这个棋盘中,自己如今走的这一步算不算明智之举,竟没注意到一直都是望舒自己一个人搬东西。 望舒傲娇抬头,“我知道小姐这么做定然是有别的用意,若是让其他人经手,就怕人多眼杂,误了小姐谋算。” 她一副我可真是个贴心小棉袄的模样,池温凉看了又好笑又心疼。 “你啊你。”池温凉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便是这《女则》《女戒》我也抄不了多少的。” “你搬来这许多宣纸,多费力气啊。” 池温凉心疼地拿着帕子给望舒拭去额头薄汗。 望舒看着眼前高高一摞宣纸,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最终只得瘫倒在地,自我安慰道:“便是这样才真实些。” 随即,她立马直起身子,话锋一转,双眼直勾勾看着池温凉,“不过小姐你为何说抄不了多少?是世子会来救我们吗?” 不等池温凉回答,望舒马上把这个选择排除,“不对,若是世子,当时就会有所行动的。” 她其实一直想问池温凉为何主动领罚,而且还那么重,刚才苦于一直没有机会询问,如今没有外人,正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所以小姐,你今天做的这些事,究竟是为了干嘛?” 池温凉也只是猜测,所以她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自己这步棋到底走对没有。 “你方才给来福了多少银子。” 望舒一愣,见池温凉怎么话题转的那么生硬,还以为她是心疼刚才给出的银子。 “按着规矩,一个银袋装十锭银子,一锭重五两,一共五十两。” 望舒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是不是给太多了?” 可之前不都是这样打赏的吗? 池温凉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那这些银子都是哪里来的?” 望舒闻言更加糊涂了,“这些不都是老爷给小姐的嫁妆钱吗?” “那我的嫁妆又有多少?” “小姐的嫁妆有很多,现在手中没有单子,小姐你要盘点一下吗?” 池温凉苦涩摇头,视线转向其他地方,“这么多嫁妆称得上的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了吧。” “对啊,”望舒还是不太理解,“所以小姐嫁妆多,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池温凉沉默良久,轻叹一口气,握住望舒的手,与她对视,“我希望没有关系。” 望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了。 “没事的小姐,不管有没有关系,小姐都要开开心心的。” 虽然她还不理解其中深意,但她看得出池温凉被这件事折磨得心事重重。自己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揪心。 “谁!” 窗外闪过一个人影,池温凉下意识惊呼。 望舒也快速站起来,寻找趁手的工具,但是她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合适的。 最终把眼神落在了那个重工雕刻的砚台上。 ------------ 第24章登徒子 望舒嘴角一咧,就是你了! 她眼疾手快,捞起砚台,举过头顶,双腿扎了一个不太规范的马步,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双眼坚定盯着动静来源,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池温凉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死,却被望舒的行为吓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那可是被人出价三万金师父都没买,要留给自己当做传世珍宝的紫翠石砚台! 池温凉赶忙夺下,顺手还不忘往望舒头上招呼一下, 池温凉没有收着手劲,动作幅度不小,望舒头上的珠翠也被晃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你个憨子!”池温凉急淬一声。 而后低头小心检查,她将砚台上下翻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好在没有没有什么磕碰。 砚台沉甸甸的,有些压手,池温凉虔诚地将它双手捧着,稳当当放在桌上,悬着的心这才落到肚子里。 望舒摸着自己被打的地方,才反应过来,一脸懊悔,“小姐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她刚才根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个长安侯府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每个人表面上都笑吟吟的,但实际心底不知有多盼着世上多死一个人。 池温凉打断她的话,用食指放在唇边比出噤声的手势。一边小步挪到门口。 望舒立刻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双眼和飞舞的眉毛在外边,也跟在池温凉身后。 主仆两人小心翼翼提着裙摆,一黄一蓝,探头探脑弓着腰,像做贼似的。 而此时,正在门外徘徊的万俟揽月还不知道池温凉已经发现了自己。 他找到偏堂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虽然隔着厚重的门,他听不清楚里面将的是什么内容,但凭着他极好的记忆力,认得这是池温凉和望舒的声音。 就差临门一脚,他就能把门打开,手已经放在铜制的把手上,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打开。 他在众人眼中,向来是狂放自大,不拘小节的形象。但私闯别人家的祠堂,与有夫之妇幽处一室,实在是太过浪荡。 而且这般鲁莽的行为,应当会吓到她的吧。 就在他逐渐打起了退堂鼓时,他突然发现,里头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万俟揽月心头疑虑,又忍不住靠近门板前,为了影子不被光投射在窗户上,他便蹲下身子。 若是没有这个门板阻隔,池温凉与万俟揽月便是四目相对,近的都能感受对方呼出的温热气体。 突然,厚重的门板开始松动,长久没有转动的木板发出咿呀难听的声响,在静默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刺耳。 望舒轻轻咬着下唇,脑海中回放着方才的情景。她刚忙完搬运的重活,一时疏忽,竟忘了将门锁上。 心急之下,她未及留意裙摆的羁绊,脚步一个踉跄,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而她的正前方,恰好是池温凉蹲在地上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推背感猛然袭来,令池温凉措手不及,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她的眼前,正是那扇朱红色门扉,宛如命运中不经意的屏障。 在那一瞬的慌乱与惊悸中,池温凉本能地伸出双手,紧紧扶住了门框,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而随着她这一扶,那扇原本就将要打开的门被瞬间推开,昏暗的堂屋中涌入一大片光亮,池温凉在昏暗的环境中呆久了,还不能适应强光,下意识紧闭双眼。 万俟揽月到底是习武之人,听到动静后立即起身,后退时顺势转了两圈,衣带飘起的样子,轻盈的像只蝴蝶,远离原地,免了被门板撞个满怀的命运。 他就这样看着,那抹嫩黄从阴沉沉的世界跌出太阳普照的光明。 池温凉半趴在地上,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撑在门槛上,因为剧烈的冲击,头上的发髻散了一缕,贴在脸颊边,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但看起来狼狈极了。 待那双眸子渐渐习惯了外界的明媚光线,池温凉轻轻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垂下了遮光的手。就在那一刻,一个身形挺拔、宛如山岳般伟岸的男子,悄然步入了她的视野之中。 万俟揽月想过无数种他再与她相见的可能,却从来没想过是这般场景。 望舒忍着痛,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池温凉搀扶起来。 池温凉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万俟揽月,直到望舒惊呼一声,才拉回她的思绪。 “哎呀,小姐,你的手流血了!” 万俟揽月与池温凉的注意力同时被这句话拉回,三双眼睛纷纷注视在池温凉的左手上。 只见那原本嫩白的手如今泛着大片的红,有些地方甚至还冒出细细的血丝。 万俟揽月焦急上前,却被望舒拦下,“你这登徒子想干什么?” 她将池温凉的身形挡的严严实实,生怕眼前这个男子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前几日就是你,偷了我们的荷包,如今你更加胆大包天,便是长安侯府的祠堂都敢闯了。你就不怕我找人把你大棒子打出去吗?” 望舒说些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如今的形势对她们很不利。 若是这个男子反咬她们一口,说是小姐故意在祠堂私会外男,她们便是长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如今这世道女子艰难,嫁为人妇的女子更难。 她是绝对不会让小姐受到任何伤害的! “你若乖乖离开,我们便不揭发你私闯祠堂的罪过了。” 万俟揽月听着望舒一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被怼得哑口无言。 见他呆愣在原地,望舒又呵斥一声:“你还不离开?” “侯府的人很快就来,到时候他们可不讲什么情面,而是直接把你扭送到官府衙门了!” 池温凉此刻心绪渐渐平复,方才那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一时之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她看到万俟揽月被望舒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池温凉便意识到他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池温凉拍了拍望舒的手,示意她让自己过去。 望舒却没有照做,反而将池温凉护得更紧,那激昂的动作和神态仿佛在护着自己幼崽的鸡妈妈。 万俟揽月这才找回自己的嘴巴,磕磕绊绊解释自己不是登徒子。 望舒淬他一嘴,“呸,还不是登徒子,都追到这里来了,总不能是来上香跪拜的吧?” “你且说,你与长安侯府有何关系,要太阳都快要落山时分才来啊?” 原本最是嘴上得理不饶人的万俟揽月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他深吸一口气,“你退下,我找你家小姐。” 池温凉这时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好整以暇地看他打算如何。 ------------ 第25章利用 万俟揽月感觉头都大了,只得频频拱手作揖道歉,“今日确实是我唐突,但还请两位姑娘相信,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恶意。” 池温凉本还想继续看戏,但她却发现望舒腿部一直在发颤,随即担忧地按下望舒张开的双手,强硬把她抚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 “你的腿怎么了?”池温凉边说边要撩起她的裙子检查,但她手部动作一顿。 转身对万俟揽月开口,“还请公子转身。” 那声音十分冷淡,但落在万俟揽月耳中,却仿佛秋日中,泛黄的叶子簌簌落下,带着丝丝凉意。 他僵硬背对着主仆二人,往远处走了几步,拉开距离。 池温凉见他乖乖听话,专心致志地埋头检查望舒的膝盖。 刚才她到底有门板扶了一下作为缓冲,再加上面前就是门槛,所以池温凉摔得并不是很严重,只是撑着全身重量的手掌有些渗血和红肿。 而望舒却因为想躲避不让自己摔在池温凉身上,往旁边移的一些位置,但正是这一动作,使得她的膝盖重重磕到青砖上,膝盖与地面剧烈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望舒痛苦地皱起眉头,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记挂这被自己不小心推倒的池温凉,她忍着痛,不让池温凉看出自己受了伤。 池温凉看着望舒膝盖上的伤,红肿青紫了一大片,血迹沿着小腿往下蜿蜒,爬出一道血色的路,就连衣裙上都沾染了许多。但好在在肉眼看,骨头应当是没有错位的,所以只是皮肉伤。 池温凉很是心疼,就连语气都略带了些责备,“你怎么伤得那么严重还不说,若不是我发现了,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望舒满心愧疚地低下了头,就像一朵失去了生命力的小花,细碎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滑落,吧嗒一声,溅落在地。 “都是望舒不好,害得小姐摔倒,而且还是在那登徒子面前。” 不远处背对着她们的万俟揽月脸色黑了又黑,他现在对“登徒子”这三个字已经要开始应激了! 等等,她怎么知道自己姓万俟? 伊朝要求女子要端庄贤淑,步步生莲,今日这番在外男面前摔得七仰八叉,若池温凉是未嫁女子,传出去怕是没人再上门提亲了。 池温凉知她愧疚,蹲在她身侧,边顺她脸颊碎发,边安慰她说,“今日之事,你不说,我不说,万俟公子不说,便不会有外人知道,对不对?” 如此和谐的场面,不想是主仆,更像是姐姐在对年幼不懂事闯祸了的妹妹敦敦教导。 “而且,你家小姐我如今已经嫁人了,还怕别人不来我们家提亲吗?” 望舒听了这话,脸色这才逐渐好转,但她还是担忧这池温凉的伤势,“小姐,你的手真的没事吗?” 池温凉对她宠溺地刮鼻子,“好着呢。就是看着吓人些,其实根本就不痛的。” 望舒还想挣扎着看看,池温凉将她的衣裙放下,半强迫地让她乖乖坐在凳子上休息。 然后转身对着万俟揽月开口道:“万俟公子,可愿移步详谈?” 万俟揽月等的正是这句话,但面上仍然装的是一副矜冷的模样,含蓄点头。 望舒见池温凉要与这个登徒子单独相处,瞬间就急了,“小姐,不可以!” 池温凉对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有分寸。而后对万俟揽月做出请的姿势。正是偏堂里面。 池温凉轻盈地迈过门槛,那一刻,她裙摆轻舞,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宛如林间翩翩起舞的黄色蝶影,为这静谧的空间添上一抹生动与明媚。 万俟揽月紧随其后,就在那扇门缓缓合上的瞬间,他还不忘俏皮地向不远处的望舒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弧度,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恶趣味。 望舒气得浑身轻颤,纤指颤抖地指向万俟揽月,半晌之间,那“你”字仿佛千钧之重,哽在喉间,愣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而此时,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关上,环境变得昏暗起来,轮到万俟揽月说不上话来。 池温凉缓缓踱步至方才精心整理的书案旁,她低首沉浸于个人的小世界中,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的物件,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万俟揽月缓缓落座,与她对面而视,只见池温凉以她那温婉的姿态,轻摆素手,指间流转间,摆弄着桌上的物件,宛如指尖跳跃着一曲细腻雅致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说不尽的柔美与韵律。 烛火摇曳,跳动在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池温凉并非有意晾着万俟揽月,而是她在犹豫。 自从荷包被万俟揽月拿走之后,池温凉就一直猜测他到底是何身份。 直到今日回门时,她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番,这才猜出他的身份。 万俟家族放在京中养大的小儿子,身份高贵显赫,甚至还有进宫的令牌,可直接进宫面圣。 若能巧妙地将之融入布局之中,无疑锦上添花,益处匪浅。 今日这出,本不在池温凉的意料之内,可择日不如撞日,他正好出现,池温凉也正好有所计划。 “万俟公子,你今日来,可是归还荷包?”池温凉带着笑意开口,“此处简陋,下次见面,定当好茶奉上。” 方才,池温凉静默不语,那份沉寂莫名地在他心中织起了一张微妙的网,令他无端地感到一阵紧张悄然蔓延。 尽管时序已入深秋,凉意本该袭人,他却仿佛被无形的热意所困,额头上竟渗出了一层细腻的薄汗。环境昏暗如墨,巧妙地掩盖了这一细微的狼狈,让这份不为人知的小小慌乱得以藏匿于幽暗之中。 ------------ 第26章自作聪明 许久,万俟揽月才意识到,池温凉表面上,虽与京中那些贤良淑德的贵女没什么不一样,但若有人刨开她的皮囊,感受到她身上炽热的血液,那就不会与她人相提并论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惹得他夙夜难眠的迎春花荷包。 他甚至还可以感受到荷包上带着他胸膛的温度。虽然只有些许余温,但在万俟揽月手中就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姑娘,你的荷包,”万俟揽月将荷包放在书案中间,“之前,是在下唐突,还请姑娘海涵。” 池温凉的面色波澜不惊,目光未曾偏移分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从容地将那荷包接了过来。 若是其他女子,恐怕会忍不住面红心跳,更何况万俟揽月还是一位长相俊美的男子。 池温凉安之若素,仿佛接纳的并非是男女之情中,那略带羞涩情愫的荷包,而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看着荷包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万俟揽月才终于觉得心上的巨石落下。而如释重负后,他竟然有种怅然若失余韵。 她们面对着面,隔着一张矮脚书案,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彼此,但就是这样一个距离,却成了跨不过的鸿沟。 如今夕阳已经沉下翠微,西边仅仅洒下一抹余晖。相较于刚才,整个偏堂的光亮皆来源于跳动的烛火。 门窗密封的昏暗空间里,这是属于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较量。 万俟揽月忽地勾唇一笑,选择直接出击,“敢问姑娘如何得知在下姓氏?” “自然是我夫君告诉我的。”池温凉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摊牌。 万俟揽月听着“夫君”二字,竟觉得有些刺耳。他偏头,用舌尖抵住后槽牙,强忍住异样的冲动。 “一百多年前,景帝亲自带兵攻打羌绒,成功将其纳为我尹朝版图中,而你们万俟家,之前一直是羌绒世代贵族,原本人数众多,现如今,也仅剩下万俟公子这一脉了。” 万俟揽月看池温凉的眼神不再是好奇与探索,而是更增添了一分审视。 她说的确实是史书中记载的内容,若是有女子偏爱历史文献,知道这些也不算什么。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从这寥寥数语中听出了几分话外之音。 “万俟公子是我夫君的至交好友,想来之前都是误会。” 池温凉点到为止,不肯再多说什么。 她对京中事不甚了解,但偏爱一些史书文献,在马车旁敲侧击打听到熟悉的姓氏时,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嘴,可是一百多年前羌绒国的那个万俟家族? 沈淮澈也当时也如万俟揽月一般觉得有些惊奇。 当代世人皆知万俟家世代从武,朝中多数猛将都姓万俟,然而他们都下意识忽略了原本万俟家族本不是伊朝之人。 万俟揽月毫不拘束地绽开了笑容,几颗皓齿在幽暗中若隐若现,宛如暗夜中悄然绽放的皎洁光芒,引人注目。 “原来池姑娘竟然如此博学多闻。”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万俟揽月对这个谜团一般的女子忽然涌起强烈的探索欲望。 万俟揽月将“姑娘”二字着重强调,言语中充斥着浓厚的挑衅。 池水那温凉而平静的表面,似乎正竭力维持着它的波澜不惊,却也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没想到这个万俟揽月竟然是个这么混不吝的,非要将所有的遮掩布都掀开,这样显得自己倒十分虚伪了。 池温凉暗暗咬着贝齿,缓缓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心境逐渐归于平和与宁静。 万俟揽月这种滚刀肉,不要脸不要皮,也喜欢将别人的脸皮也撕开的人,刚才的踌躇与无措仿佛只是池温凉的错觉。 不对呀!刚才明明是自己为主导位。池温凉发现,自己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思及此,池温凉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万俟揽月借着烛火,仔细观察池温凉面上的神情,他觉得,这时的池温凉才鲜活一些。 “万俟公子,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池温凉终于抵达了忍耐的极限,不再迂回,而是径直坚决地下了那道逐客的命令,语气中不容置疑。 她不喜欢与狼为伍。这样就是将自己推入危险之中。 万俟揽月也没有没脸没皮地赖着不走,而是直截了当的站起身,对池温凉行了个君子礼。 “在下告辞。” 言罢,他身形轻盈,施展起娴熟的轻功,宛如一缕清风,悄无声息地自窗棂间翩然离去。 池温凉凝视着那扇不经意间被推开的窗棂,冷风趁虚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在屋内肆意游走,呼呼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冷冽,仿佛穿透了她单薄的心防,让她心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挥之不去。 她今日犯了很严重的错。 次日 池温凉被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紧锁眉头,企图用手挡住一些光亮, 但阳光却很调皮,总想钻进她的眼睛中,仿佛是一个三五岁,正是可爱又可恨的小孩,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挠人痒痒,便是躲也躲不掉。 昨夜她为了使自己心静下来,伴着昏黄的灯火,抄录了半宿的书卷。如今没休息多久,便只能认命的睁开眼。 望舒被她强硬安排回去休息,来接替她的是白瑜。 池温凉缓缓直起身子,动作间透着一丝僵硬,随即轻轻揉捏着那因长久保持姿势而微微发麻的手臂。他的眼神朦胧,仿佛还沉浸在未尽的梦境边缘,带着几分未褪的困倦。 白瑜见池温凉有了动作,立刻上前,拿下池温凉身上披着的杯子,体贴为池温凉疏散麻意。 “夫人,你没事吧?”她边揉边心疼询问。 不过回门短短半日,夫人怎么说受了这么重的罚? 池温凉顺从地让白瑜摆弄着自己的臂膀,脸庞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浓浓困倦,即便是刻意掩饰,也难以完全藏匿。 最终,她索性放弃了抵抗,缓缓地低下头颅,假装自己仍旧沉浸在那未完的梦境之中。 直到手臂上的麻意被驱散,池温凉才终于将自己的思绪拉回。 她抽回自己的手臂,拢起衣摆,站直身子狠狠踱了两步。 做完这一切后,她对白瑜灿烂一笑,“我没事。” 白瑜知她说的不仅仅是身体上,但也没自作聪明地多嘴。 任凭哪名女子在回门后便马上被婆母罚去祠堂抄写《女则》《女戒》,都不会好受。 这不仅仅是处罚新妇,更是在打新妇娘家人的脸。摆明了告诉人家,你这女儿没教好。 好在夫人没有姐妹,若是有,这件事定然会让提亲的媒婆望而却步。 ------------ 第27章次日 “白瑜,府中可有传些什么谣言?”池温凉故作漫不经心,手中却紧紧捏着帕子,假装只是随口问道。 这般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白瑜觉得自己十分在意。 白瑜轻轻咬合着柔嫩的唇瓣,低垂着头颅,心中犹豫不决,彷徨着是否要将那些个腌臜话倾吐而出。 望见她眉宇间那抹迟疑,池温凉笃定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你如实说来,我不会怪罪你的。”池温凉捂住心口,一脸难过的样子。 得了话,白瑜心中一横,眼帘轻轻合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她将所知的一切,如倒豆子般,毫不保留地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夫人,不知怎的,现在不仅是府里,就是京城中,都有很多人知道了夫人您不过嫁进来三日,就,就被大夫人罚进祠堂抄写《女则》《女戒》。” “现在她们都在说,说夫人性情顽劣,不敬婆母。” 说罢,白瑜快速往后退了几步,瑟缩这把自己卷起来,似乎怕池温凉发飙摔打东西,又或是怕池温凉气急了,直接上手打自己。 看白瑜这鹌鹑模样,池温凉不由得怀疑人生。 自己有那么凶吗? 池温凉不知,她这是被打得多了,下意识的反应。 在家时,白瑜的父亲嫌弃她是个没用的女孩,时不时对她动辄打骂,在被卖到长安候府中,虽说日子过得比家中好些,却也是胆战心惊。 “说完了?”她平淡询问。 见池温凉没有摔东西,也没有打自己,白瑜试探性地挣开一只眼睛,确认安全后又睁开另一只。 她忍不住拍拍胸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回夫人的话,没了。” 白瑜忍不住安慰道:“夫人,她们都是胡说八道的,那些个长舌妇,嘴上最是每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编排,您可千万不要太过生气,以免气坏了自个身子。” 这正是自己想要的效果,怎么会生气呢,但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良久,池温凉才终于开口,“你去拿早膳吧。” 白瑜知道池温凉这是要支开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夫人高嫁进来,娘家低微,帮不上太多忙,只能任人磋磨,就连情绪崩溃了,都只能自己独自一人黯然神伤。 可其实夫人根本就不像外人所说的那般不堪! 池温凉被白瑜的眼神看得如芒在背。那眼神仿佛自己是个软弱的,受不了打击,要躲起来偷偷哭。 待到白瑜走后,池温凉将自己昨夜抄写的书卷一一整理好。 她写的自然不是《女则》与《女戒》,而是一些名家的诗词歌赋。 快则今日,慢则明日,背后那人定然会有所行动,自己把钩子放出去了,就等着钓到鱼儿了。 所以她让白瑜去给她拿早膳,并不是像白瑜脑补的那般躲起来偷偷哭,而是她真的饿了。 另一边同样卸下心事的人,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万俟揽月经过昨日与池温凉交谈的些许言语中,确信了一些事,这些事让他今夜睡得尤其香甜。 直至阳光温柔地攀上窗棂,洒满半空,他才慵懒地在床上舒展了身躯,仿佛一条久眠的龙在晨光中缓缓苏醒,以一个潇洒的鲤鱼打挺,跃出了温暖的被窝。 见外面日头正好,万俟揽月咧了一个大大微笑,快速找衣服,一旁头发斑白,腿部有暗疾的老者连忙拽下万俟揽月手中的袍子。 “小少爷,这是昨日的衣服啊。” 万俟揽月经他这么一提醒,看着自己手中熟悉的布料,不好意思挠挠头,吐出半截舌头做鬼脸。 “烦岑伯伯帮我找件衣裳,我先去净面。” 言罢,他身形一闪,快似疾风,跃至井架边,轻巧地掬起一捧清洌的井水,毫不吝啬地洒向脸颊,那份肆意,连带肩头也沾上了点点水珠,浸湿了衣襟一角,透出一股不加掩饰的野性与不羁。 岑伯伯刚将那旧衣服放好,从箱笼中找出一件烟青色长袍,就看见万俟揽月像只猴子般上蹿下跳。 “小少爷,你这是干嘛?可是要拆了这将军府啊!” 只见万俟揽月因为太过着急,将茶桌上的一整套茶具都打翻了。 岑伯伯对眼前狼藉很是没眼看,“小少爷这是打算干嘛去,那么着急?” 万俟揽月嘿嘿一笑,放下漂水的葫芦瓢,又将身上湿透的里衣脱下,露出精壮的身躯。 由于常年鲜少沐浴在阳光下,他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白皙,却绝非那种病态的苍白。 而是一种白里透粉的光泽,仿佛晨曦中初绽的桃花,散发着由内而外的健康气息,显得格外动人。 儿时,父亲在教他习武时,命他褪去他上身的衣衫,在那炎炎夏日的炽烈阳光下,叫他扎起稳健的马步。一扎就是一两个时辰起步。 他那时经常被晒伤,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最终将他稚嫩的皮肤染成了一层深邃的古铜色,仿佛是父亲亲手绘制的成长印记。 只是如今那些痕迹都随着时间消失了。 万俟揽月随意用脱下的里衣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而后接过岑伯伯手中的衣服。 只是看着自己手中衣裳的颜色,他不免皱眉。 “岑伯伯,这个颜色不适合我,再找一身罢。” ------------ 第28章暮山紫 岑伯怀抱着那件被轻轻掷回的衣物,心中不由泛起一丝讶异。 他忍不住将它里外翻了翻,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忍不住小声嘀咕,“少爷什么时候讲究这些了?” 但还是乖乖照做,在箱笼中又寻了一件白青色暗花云纹长衫,这件是万俟揽月在太学时常穿的。 他身量八尺有余,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清癯,透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白净,而那眉宇间,却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刚毅与凛然之气。 与太学的同窗并肩而立时,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仿佛仅凭一只臂膀,就能轻易地将人轻轻拎起。 唯有穿上那些透着淡淡书卷气的衣裳,才不显突兀,平添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气息。 万俟揽月还是摇摇头,否定了这个选择,“算了,我自己来找吧,岑伯伯,烦你去传膳,我这肚子已经饿得直打鼓了。” 他越过岑伯,双手按住桌面,身形轻巧地翻了个跟斗,跳过一地碎瓷片的地面,走到装衣服的箱笼中。 埋头寻找的时候,还不忘开口嘱咐,“还有这地,千万等下让小厮来扫,您老可别自己动手了。” “您上次的腰伤可好了?” “若是没好,我回来的时候再去郎中那拿些膏药来贴。” 万俟揽月手中的动作一顿,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哑然失笑,这才知道,原来岑伯早就去传膳了。 如今刚过巳时,用早膳有些迟了,但也还没到午膳的时候。 万俟揽月平时都是寅时便已偷偷起床练功,除了被一些琐事绊住,也算是十年如一日。作息很规律,也就是这几日因为池温凉的事懈怠了些。 将箱笼翻了个底朝天后,他终于找到了令自己满意的衣服。 是一件暮山紫的缕金织锦缎大袖衣。 这还是半年前,他为了与蓝霁郡主的小儿子白辞斗气,抢到的一匹布料,让裁缝上门剪裁出来后,总共也没穿过多少次。 说起这个白辞,也算是与万俟揽月渊源颇深了。当初在狩猎场时,与之打赌的也是他。 万俟揽月与白辞第一次见面,是在城东最热闹的瓦舍中。 彼时,万俟揽月刚刚入京,还未安顿下来,见识到京中繁华,便忍不住偷偷跑了出来。 他独自一人往最热闹的城东穿梭,偶然碰到白辞在欺负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身着粗布麻衣的小男孩。 莫如季瘦瘦小小一个,正在一旁苦口婆心规劝。 但白辞却是个霸道的,令手下的家丁把莫如季推开,又扇了几巴掌过去。 白辞自小习武,手劲很大,不过几巴掌,那男孩的脸就肿得老高了。 万俟揽月自小生活在边塞,边塞有独属的生存法则,但却没有欺负弱小这一说。 所以他当即冲了上去,将白辞众人掀翻在地,然后又将自己的钱袋子交给他,让他自己去医馆看病。 白辞躺在地上“哎哟”叫唤,但他带来的家丁们伤得比他还重,根本起不来身抚他。 “你,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我娘是谁吗?” “你知道我外爷是谁吗?” 白辞冲着将自己掀翻在地的人怒吼,颇有狐假虎威的感觉。 万俟揽月冷哼一声,“我管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霸道,欺负弱小,简直丢你娘和外爷的脸面。” “便是让她们知道了,也定会觉得,有你这样的儿子与外孙是一件非常脸上无光的事。” 而一旁的莫如季被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大,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公子,你,怎么如此厉害?” 白辞你了半天你不出来,就此,两人的梁子结下。而后才有了狩猎场赌约之事。 同时他也与莫如季颇有些相见恨晚,直到万俟揽月入了太学,两人几乎称得上的形影不离。 只是现在的万俟揽月还不知道,晚上的他有多后悔选了这件衣服。 岑伯指挥下人将膳食端上来时,万俟揽月已经自己穿戴完毕了, 他站在铜镜前,来回扭动欣赏自己穿上身的效果。 “小少爷,用饭了。” 听到叫唤,万俟揽月依依不舍地走到饭桌前,风卷残云般,恨不得立刻将膳食一扫而空。 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与他这身贵气无比的暮山紫大袖衣实在违和得很。 “小少爷慢点吃,小心伤了脾胃。”岑老伯忍不住担忧劝说。 万俟揽月嘴里还叼着烧饼,就连开口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对岑伯摆摆手,表示没事。 很快吃好后,他让马夫给自己备好一匹马。 还是岑老伯反应得快,“不可!” 当初万俟揽月与白辞打赌输了后,虽严格来说,骑马并不包括在内,但为了低调行事,万俟揽月很少在京中骑马,平时出行都是备马车。 万俟揽月脚步一僵,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最后只得无可奈何选择了马车。 好在长安侯府与万俟府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 他到时,沈淮澈正由春花推着出到院子中晒太阳。 “揽月,我听来福说你昨日来找过我?”见到来人,沈淮澈笑着迎他。 “昨日我与夫人回门,着了些风,早早睡下,竟误得你白跑一趟。” 沈淮澈面上病容未消,说话轻声细语。 万俟揽月走到沈淮澈面前的石凳上坐下,顺手将他腿上的毯子整理平整。 “无妨,我今日不是又来了嘛。” 万俟揽月与沈淮澈交谈间,眸光却悄然流转,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春花身上。 他记得这个丫鬟平日是最上心的,所以才压了秋月一头,是沈淮澈身边最贴心的婢女,今日这是怎么了?就连盖腿的毯子都掖不好? 一旁,春花静静地立着,双眸空洞无神,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轻轻按下了静音键,她未曾察觉到有任何目光正悄悄落在自己身上。 沈淮澈自然也知道这几日春花似乎不太一样了,最直观的就是伺候得越来越不细致。而且还很迷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摆放在何处。 他又想起昨日秋月的事,再对加上春花这几日的表现,他忍不住怀疑,难道是自己平日里太过随和,所有下人们这才越来越放肆了? 若是春花知道这两位大少爷这般想自己,春花怕是会直接大喊冤枉! ------------ 第29章心虚偷看 “淮澈兄,我今日前来是观赏《黛川游记》的,前几日总是错过,一直到如今,早已心痒难耐了。” 万俟揽月打趣道,但也确实如此,莫如季最喜欢读圣贤书,对这些杂书实在是不感兴趣。 也就是万俟揽月这个野路子出身的伪读书人,才对能对这些游记和画本子情有独钟。 沈淮澈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入仕,平日里也喜欢看一些杂书来消磨时光。 所以每每万俟揽月或是沈淮澈寻得一些珍藏孤本,两人就会相互传阅讨论。这也就是万俟揽月频繁上门的原因。 “春花,你去将我书房桌子上的《黛川游记》拿来。” “春花?” 见对方久久未有回应,沈淮澈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他向来不愿意苛责下人,可如今这般场景,便是不管也不行了。 春花一个机灵,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磕磕巴巴开口,“啊,你,世子叫奴婢干什么?” 沈淮澈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春花听完,连礼都没行,仿佛鬼追一般,飞快转身跑去书房。 万俟揽月叹息摇头,“淮澈兄,你这婢女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淮澈脸色也不好看,点头不想多说什么。 万俟揽月忍不住想起池温凉身边的那个婢女,昨日那般胡说八道,让自己有口难辩,果然还是护主的难缠些。 不久,春花便喘着粗气,匆匆而归,手中紧握着一本书,轻轻放在沈淮澈的面前。 “世子爷,你要的书。” 此时时空仿佛静止般,万俟揽月,沈淮澈与春花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本书上。 春花小心翼翼抬眸,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转动。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如蚊蝇般开口:“怎么了,我拿错了吗?” 猝然,沈淮澈猛然咳嗽,捂住嘴巴转过一旁。 而万俟揽月也尴尬抬眼看太阳,不知是不是日头太盛,他的脸上泛起一抹晕红,悄然在脸颊沁出,又攀爬上耳尖。 春花心虚地将书缓缓抽回,看着封面只有三个大字,想来确实是自己拿错来了。 只是他们两人的样子怎么这么奇怪? “那世子爷,奴婢再去换一本?”春花小心试探询问。 她也很想将事情干好啊,可她根本不认识这里的文字! 沈淮澈说的是桌面上的书,可他桌面摆了那么多书,她怎么知道是哪一本? 沈淮澈终于将气顺好,像是怕了什么似的,“你下去吧,叫来福过来。” 现在怕只有来福是靠谱了的。 春花抿嘴“哦”了一声,随后又不死心地问,“那,这本书?” 她也很奇怪,自己不过就是拿错一本书而已嘛,怎么他们两个人都这般眼神飘忽,仿佛对这本书很是抗拒。 见两人都没有开口处置这本书,春花试探性地将书放在石桌上。 眨巴眨巴双眼,飞快跑去找来福了。 只剩下万俟揽月与沈淮澈坐在院子中,两人却不敢都再看那本书的方向。 石桌上,那本书册静静地卧着,其封面之上,写着三个大字“春宫图”。 这三个字,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意。 沈淮澈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无地自容,这是成亲前一夜,莫柔云给他的。 世家大族的男子在十几岁的时候,长辈都会给他们准备通房丫鬟,以此来知晓房中事。 沈淮澈身子一直不好,再加上他不想耽误人家姑娘,所以一直拖着不肯纳人入房。 而万俟揽月出身行武世家,对这种事本就不太重视,而且他独自一人生活在京中,就更没人给他安排了。 良久,沈淮澈假装若无其事的开口,“丫鬟粗笨,让你见笑了,我亲自去找《黛川游记》,揽月你先待在这里。” 万俟揽月将起身的沈淮澈按下,他那摇摇欲坠的病体,走两步路都费劲。 “还是我去吧,等来福来了,让他将你推回房中。” “虽说已经入了秋,但正午的日头还是有些毒的。” 沈淮澈刚才只不过站了一下,就感觉到一阵眩晕感袭来,也只能接受万俟揽月的提议。 万俟揽月做贼心虚般,飞快将这本书拿在手中,而后像一阵风一般,飞快逃离现场。 他来到沈淮澈的书房,很快就在桌面上找到了那本《黛川游记》。 沈淮澈的书房内,古木书架巍峨耸立,书籍多如汗毛充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尘埃的味道。 万俟揽月看着自己手中的两本书,鬼使神差,竟觉得心中鼓跳如雷。他手指轻轻摩挲过那略显粗糙的封面。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细小微风拂动窗棂的声音,以及远处时不时传来的一些说话的声响。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最终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书页间,一幅幅细腻入微、生动传神的画面跃然纸上。 万俟揽月紧闭双眼,似乎难以接受。 刚才只那一眼,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震撼,更是他开始打开了魔盒。 然而,等到万俟揽月的心跳不再那么急促,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万俟揽月的心猛地一紧,手中的书如同烫手山芋般,让他不知所措。 他迅速合上书本,将其藏入身旁堆积如山的书籍之中,动作敏捷而熟练。 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到万俟揽月将一切都做完,来福正好进来。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尴尬,万俟揽月的心中竟有些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万俟公子,世子爷叫我来给您找找书。” 万俟揽月拿起手中的《黛川游记》,对来福杨了杨,“找到了,走吧。” 来福挠挠头,“那好吧。” 而后又小声嘀咕,“这么快,我还以为很难找呢。” ------------ 第30章小心眼 池温凉坐在昨夜的桌案旁,眼前摆放的是几碟精巧别致的小菜,与一碗温润如玉的白粥,相得益彰,诱人食欲。 她轻执筷箸,动作既迅捷又不失那份从容的雅致,一口粥,一箸菜,循环往复,整个用餐过程静谧而和谐,唯有细微的餐具碰触声与偶尔的吞咽声,在这宁静的氛围中轻轻回响。 白瑜察觉到池温凉的神色间仍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便识趣地收敛了言语,静静地立在一旁,默默守候,生怕一句多余的话扰了那份沉静。 不久,池温凉的饱腹感渐渐涌上心头,白瑜适时地轻手轻脚地将餐盘撤去。 “夫人,奴婢给您磨墨?” 她以为池温凉吃饱后会马不停蹄地抄写,毕竟在这祠堂中呆得越久,对她的名声越不利。 池温凉摇头,拒绝她的提议,“且先让腹中食物缓缓消化,何必如此匆忙呢?” 她缓缓起身,动作中带着一种不急不躁的优雅,目光轻轻掠过身上那件已无从更换的衣裙,脸上不经意间掠过一抹细微的嫌恶,转瞬即逝。 除了五年前与爹爹去干旱的定封州上任,她过了两年缺水的日子,之后不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是要每天沐浴的。 希望今日就可以出去! 白瑜心底有些着急,若是池温凉再这么懈怠,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得去呢。 然而,她亦不敢贸然催促,生怕一个不慎,便让池温凉那脆弱的情绪防线轰然崩塌。 在有限的地方溜达了小半个时辰,池温凉才终于吩咐白瑜准备笔墨纸砚。 偏堂实在太暗,再加上夜晚烛火伤眼,使得她现在感觉眼睛干涩无比,便让白瑜将东西都搬到外头的石桌上。 此刻,阳光炽热而灿烂,倾洒于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将外界装点得明媚耀眼。 就连那蜷缩在墙角、不起眼的矮小野花,在池温凉的眼中,也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娇俏与可爱。 原本的阴霾被驱散了大半。 忽而,她来了灵感,轻轻捻起毛笔,沾了一点墨汁,将其晕染开,落在宣纸上,却不是写字,而是描绘丹青。 池温凉信手在纸上轻轻勾勒,不过寥寥数笔,一棵大树的初步轮廓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随后,她素手一提一落,在苍劲大树的左侧,轻轻勾勒出一堵古朴的矮墙,笔触温柔而细腻。 “夫人,你在画什么?”白瑜凑上前,好奇问道。 池温凉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后淡然一笑,“我在画风景。” 白瑜知道池温凉还没画完,乖乖在一旁伸长脖子,提溜的眼珠子随着池温凉笔触飞舞。 池温凉,悠悠半月未曾握笔浸染墨香,而今重拾画笔,落墨间竟是流畅依旧,无丝毫生疏之感。 很快,她就将画作完成。 刚才茂密的大树下,池温凉又添了一架秋千。 秋千上,她勾勒了一个曼妙女子的轮廓,虽然是背对着,但光凭那画中女子的姿态,便可知道她是在侧耳倾听墙外的动静,也许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 整个画面看起来静谧又宁静,也许是墙外有小贩在走街串巷,又也许是哒哒声的马蹄带着行人路过,这才吸引了女子的注意。 池温凉对这幅作品十分满意,“晾干后放好,等出去我要裱起来。” 白瑜接过画作,偷偷仔细观察,她只瞎捡过几个字认识,就连百家姓都没有读过,对于品鉴丹青之作,更是如同雾里看花,一知半解。 池温凉将白瑜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思索一刻后问她,“你可愿意学?” 她的丹青师从名家,还没教过她人作画呢。 当初她尝试教望舒,但望舒那人,习字看账都学得会,就是这丹青,怎么画都画不好,渐渐地,池温凉也就歇了这份心。 白瑜惊讶看向池温凉,满脸不可置信,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夫,夫人,您在说什么?” 池温凉耐心重复一遍,“你可愿意同我学作画?” 白瑜扑通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若是夫人不嫌弃奴婢愚笨,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白瑜已二八年华,虽起步较晚,然若能有幸汲取池温凉画技之万一,亦不失为一段缘分。 池温凉叫白瑜坐在她刚才坐的地方,耐心教她如何握笔。 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消磨殆尽,到了可以用午膳的时候。而白瑜才刚学会一些皮毛。 “夫人,白瑜太笨了,学了这么久才刚能将笔握住。” 池温凉笑着鼓励她,“你很有天赋,比望舒好教多了。” 白瑜眼神一亮,不再内耗。 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两人之间的氛围,“小姐又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了,小姐说我不如她,我可不依。” 虽是调侃的话语,但颇有一些针尖对麦芒的味道。 望舒刚来到,就听见池温凉说自己不如白瑜,马上不乐意了。 池温凉无奈道:“我可没说错什么,你确实不如白瑜有天赋。” 望舒听了这话,心头一梗,眼眶都要红了,但当她眼神瞥到石桌上的丹青时,眼泪也不流了,说话也不矫情了。 原来是这茬子事。 望舒立刻换了笑嘻嘻的脸,贴心对池温凉询问,“小姐可用午膳了?我估摸着这会还早,小姐应该是还没那么快用膳的。” “小姐饿了吗?我去给小姐准备午膳吧?” 看她见了那些画作,这般如见虎豹的样子,池温凉忍俊不禁。 当初她压着望舒学了半个月,可算是把望舒折磨厉害了。 “你腿如何了?” 望舒不以为意,摆摆手,让池温凉不要担心,“好多了,昨夜回去看了看了大夫。开了药,先下已经好多了。” 望舒不知想到什么,眼咕噜一转,捂着膝盖哎哟叫唤一声,对着白瑜说道:“可我这膝盖还是走不了太远,要不然还是白瑜你去传膳吧。” 白瑜知道这是在赶自己走,也不推辞。 “夫人想吃什么?”她刚要走,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池温凉喜欢吃什么。 望舒拦下话茬,“我们家小姐喜欢吃鱼。” 白瑜脸色一僵,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待到白瑜离开,望舒想上前挽住池温凉的手臂,但池温凉淡淡推脱。 “望舒,你何时这般小心眼了?” 她之前身边不是没有过新的丫鬟,但却不见望舒如今日这般尖锐。 ------------ 第31章记下 望舒陡然间失了言语,唇瓣微启,却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半晌未能吐露半个字来。 池温凉望着她那副模样,心中不由得软了几分,终究是不忍心再对她多加苛责。 都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她不希望她们是心胸狭隘的。 “小姐,我......”,望舒双唇嗫嚅,没有想到池温凉那么直接。 池温凉轻轻地执起望舒的手,温柔地引领着她,一同在石凳上缓缓落座。 “望舒,你前几次可没有这般针对白瑜,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望舒不会无缘无故变了性子,便打算刨根问底。 听了池温凉的询问,望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所有人。”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又看见那个登徒子了,他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啊!” “还有那些丫鬟婆子,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怎么她们那么喜欢变脸?那么会演,怎么不去唱戏?” 池温凉哭笑不得地听完望舒的哭诉,无奈扶额。看来自己光培养她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之前自己不忍坏了她的赤子之心,便将人心险恶说得轻巧了些。 “但白瑜并没有什么错,不是吗?” 望舒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微微颔首。 “说一千道一万,白瑜现在是向着我们的,若你因为心中不爽利,处处针对她,那不是将她往外推吗?” “我们在府中本就势单力薄,若是只剩下你和我了,那才是真正的艰难。” 池温凉耐心跟她讲道理,直到望舒将池温凉说的话都嚼碎了,理解透彻了,池温凉轻轻拭去她的泪珠。 她苦涩笑道:“我又何尝喜欢这里?” 望舒刚才只顾着自己伤心气愤,却忘了最该难过的应该是池温凉。 “小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池温凉迅速地将那份难以言喻的苦楚深埋心底,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转而向望舒投去一抹温柔至极的微笑。 “没事,白瑜不是小气的人。” 望舒激动的摇摇头,“我说的不是白瑜,是那个万俟揽月!” “小姐你知道昨晚的登徒子是谁吗,他说万俟家的小儿子。” “若不是前几日我不小心让他捡了荷包,他也不会缠上小姐。” “而且我听说,他与世子交情匪浅。” “小姐,我还骂他骂得那么凶,”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池温凉感觉自己耳边嗡嗡作响。 “那你骂得爽不爽?”池温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出声打断她。 望舒双唇一抿眨巴眨巴眼睛,停顿一息,认真思考过后,点头说,“说实话,爽。” 池温凉笑得眉眼弯弯,“爽就行了。” “万俟家的公子可不会那么小气,要和你一个小丫头置气。” “便是要算账,也是来找我,你别怕。” 望舒哑然,“真的不会来找我?” 等等!她呸的一声,“找小姐也不行啊。” “好了,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池温凉捏了捏她的小肉脸,“万俟揽月没有什么恶意的。” 除了有些恶趣味。 还有些得理不饶人。 还有些伪君子。 还有些,衣冠禽兽。 而望舒不知道,自己才是万俟揽月的克星,所谓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终于将望舒哄好,此时白瑜也将膳食端了过来。 只是她的面色很不好,握住食盒的手久久不松开,也不摆膳。 池温凉与望舒见她这般反常见,也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 望舒上前,强硬地将白瑜的手挪开,而后打开盖子。 “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而她看到食盒中的东西后,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怎么就几个馒头?”,望舒带着质问的语气,看着白瑜说道。 白瑜嗫嚅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垂首啪嗒掉了几滴泪。 望舒舔舔唇,也知道不能怪白瑜。 “不怪你,那些都是拜高踩低的狗东西!” 池温凉对这几个馒头不说什么,反而盯着白瑜看了好久。 “你怎么了?” 白瑜摇摇头,还是一言不发。 望舒一个急脾气上来,拽了她的手,白瑜痛呼一声,赶忙捂住自己的手腕。 池温凉也急了,与望舒一同按着她的手臂,将衣袖卷起来。 只见她的小手臂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烫痕,红彤彤的,有些地方还起了水泡。 望舒看了十分气愤,“你被谁欺负了?我去找她算账!” “敢欺负我们波粼轩的人,活腻了?” 池温凉面色难看,“你将情况说说,事无巨细。” 白瑜眼泪簌簌落下,抽噎着开口,“刚才奴婢去厨房拿膳食,那边的管事说,夫人竟然是被罚的,自然该诚心些,这膳食也该出了祠堂再吃。” “奴婢气不过,与他理论了几句,一旁端热水的小丫鬟不小心将盆打翻了,奴婢躲得快,但还是被烫到一些。” “最终那管事的拿了几个馒头打发了奴婢。” 但凡是门第越高,府中的下人就越会拜高踩低,见风使舵。 他们都见池温凉不得势,便开始作践人了。 望舒气得浑身发抖,当初在池府,可没有奴才欺负主子的道理。 池温凉冷静下来,让望舒先带着白瑜去找大夫抓药,不拘什么价格,用最好的,这个烫伤的面积太大,一不小心就会留疤。 至于今日之事,她先记下一笔,等到她从祠堂出去,一个一个开始算。 自己身边的人,是断然没有让人欺负了,却不了了之的道理。 望舒与白瑜走在路上,两人都受了伤,颇有患难共助的样子。 “刚才是我不好,”望舒抬眸,不肯看白瑜,“我说话太冲了。” 白瑜因为疼痛倒吸一口凉气,“望舒姐姐与我道什么歉,我还要感谢望舒姐姐告诉我夫人的喜好呢。” 她知道望舒不是背地里会耍阴招的人,也乐得给她带个高帽。 ------------ 第32章知错 “望舒姐姐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论远近亲疏,自然谁也越不过望舒姐姐。” “夫人最器重,最看重的,自然也还是望舒姐姐。” 望舒听了这话,不免心中欣喜,只是面上却还要强装镇定,“你说的自然没错。” 她与小姐自幼相伴成长,这份情谊深厚无比,旁人如何企及? 白瑜可不像碧落那般狂妄,她只求自己能傍上个好说话的主子,自己自然也会尽心尽力,服侍好主子。 只是她心里也门清,自己这种半路收的丫鬟,自然是不如望舒这般从小用到大的更放心。她只求能将日子过的舒服些。 “只是望舒姐姐,你毕竟只有一个人,若是事事亲自操办,不免劳心劳力。” “以后若是有什么杂事,望舒姐姐若是信得过白瑜,便尽管吩咐。” 这投名状就差把话说白了,望舒自然也明白。 “前年我和小姐逛集市的时候,遇到一对珊瑚手钏,我甚是喜欢,小姐便买来送我了,等下回去,送你一条可好?” 白瑜瞬间感觉手不痛了,腰不酸了,就连神思都轻飘飘的,要飞上天边去了。 “多谢望舒姐姐,望舒姐姐看上的,自然是极好的,白瑜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两人目光交汇,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浅笑,仿佛一阵和煦的春风,轻轻吹散了先前的阴霾,将那份不经意间滋生的小小不快,悄然间化解于无形之中。 另一边的祠堂内,望舒和白瑜刚走,池温凉将刚才用过的宣纸整理好,又重新下笔。 只是这次不是作画,而是习字。 池温凉练的不是女子常写的拈花小楷,而是行书。 行书,不似草书那般肆意张狂,倒是在楷书的基础上,添了几笔不羁与灵动,尽显洒脱之姿,肆意之美,是池温凉最常写的字体。 然而,还不等她习完一张纸,以卫风德为首的下人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 “夫人,大夫人有请。” 卫风德微微欠身,就连最基础的礼数都顾不得了,想来自己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 若当初她在拜堂时装晕是她愤懑不平的抗议,但她能做的最多的也只是这些了。 而如今这般局势,则是她作为困兽,用自损的方式对笼子外的人最无声的反击。 池温凉将笔放下,理了理因为习字卷起来的衣袖。 “走吧。” 卫风德没想到池温凉竟然这么平静,一时间不知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了。 若是为了对大夫人表达不满,该是直接赖在祠堂不走才对啊。 而后面的一众丫鬟婆子都是为了若是池温凉不配合,他便遵从大夫人的吩咐。直接将人绑了。 此时他们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觉得十分新奇。 池温凉若是知道他心中想法,肯定会啐他一声,她在这个鬼地方呆够了!现在终于可以出去,她自然求之不得。 在她有记忆开始,她就从来没被罚进过祠堂,不是池父溺爱,而是池家根本没有祠堂,就连她娘亲的牌位都没有。 至于为何会这样,池温凉也问过池冬荣。 池冬荣对前者颇有些厌恶与愤恨,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没有先祖可以祭拜。 而至于后者,池冬荣则是带着怀念与心酸,他抱着小小的池温凉,将她的头摆至连绵青山。 “你娘亲在这大好河山中,只要我们多走一寸路,就是多祭拜一分你母亲。” 那时的她,尚且年幼,对其中深意犹如雾里看花,浑然不觉。 而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这般奇人,她在临死前吩咐,她的遗体不入棺椁,而是用火烧掉,然后将她的骨灰送到伊朝的各地。 若池温凉是被养深闺中的女子,她想她应该会骂一句大逆不道。 可她读了书,习了字,也曾男扮女装与一群读书人辩论,走过许多山川湖海,见过许多奇珍异兽。 她这才知道,原来女子并不只有一个活法,直到她第一次见到广阔无垠的大海时,她这才终于懂了娘亲为何要让自己的骨灰飘散在每个角落。 这般壮阔的景象,不应该只有男子见过。 她以为自己是和她人不一样的,那些女子还未及笄家中就早早给她定了亲,而后又早早出嫁。 而自己虽也有许多媒婆想上门说亲,但都被爹爹与祖母挡了回去,直到自己十七岁,这才被继母匆匆嫁了人。 又或者在大部分人眼中有些离经叛道的,女子经商,女子为了和离告到府衙,女子想举办女子学堂,但都因种种阻碍被按在泥土中。 也许会有一两个会成功,脱颖而出,但成功的代价就是她们必须花费比男子更多的时间金钱与精力,更为不易的是,她们还需拥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去抵御那些如影随形的、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 池温凉的心中仿若一片茫然的雾海,尚未觅得那盏指引方向的明灯。 或许,世间的每条小径都潜藏着它独有的意义,无分对错,只是,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每一条道路都不免布满了棘刺与试炼。 只是她还没找到自己的道。 池温凉收回思绪,跟着卫风德来到了莫柔云的院中。 将人带到,卫风德赶忙退出,招呼众人离开。 想来大夫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夫人的,他们这些做奴才下人的,自然要识趣些,不要触了大夫人的霉头。 “池氏,你好大的胆子!” 池温凉一脸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手中还搅这帕子,一看就是个不知事的。 “母亲,您在说什么?儿媳听不懂。” 莫柔云见她这般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管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不是喜欢进祠堂吗?好啊,那你就去跪上个三天三夜!” 池温凉惊恐跪地,双眼掉落清泪,楚楚可怜,“母亲要打要罚,儿媳自然无话可说,但还请母亲告知儿媳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儿媳这才能改正,以免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惹得母亲不快。” “你,”莫柔云心口一梗,她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个情景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那些个腌臜事,她现在但凡是思起一分,便觉得恶心至极。 ------------ 第33章赏菊宴 那时,她还年少,未至及笄之龄,家中因缘际会,门扉几乎被络绎不绝的媒婆踏破,日日皆有说亲之事纷至沓来。 她年少时的脾性,与现在这般完全不一样。 如今,她一旦怒意上涌,便仿佛化身成了街头巷尾那不顾形象的悍妇,全然忘却了往日的温婉与矜持。 在她青春年华之时,她亦曾是那位轻轻一瞥便能脸颊绯红,羞涩腼腆的温婉女子。 直到有一天,还不是长安侯的沈长空,拿着寒碜的聘礼,领着媒婆亲自上门提亲。 她正好在院中采花,花园靠着路边,她听到一阵马儿嘶叫的声音,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在心中暗暗猜想,骑马的会不会是一位英俊的公子? 骏马昂扬,身姿挺拔,宛如自画中跃出的高头大马,映衬着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那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耀眼,恰似无数少女心中春梦初绽时,所描绘的那抹不可触及的风华。 显然,沈长空的模样与她心中的勾勒几乎重合无二。 她借着屏风的掩映,悄悄地向他投去一瞥,仅是那不经意的一眼,便让她的心悄然沦陷。 莫柔云是莫家家主膝下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便被众星捧月般环绕。 她的几位兄长,年岁与她相差甚远,故而也是对她更是疼爱有加,视若珍宝。 对于这位娇女心中所系,誓要共赴白首之人,莫家上下自是无不依从,只愿她一生顺遂,幸福美满。 只是她不知道,沈长空最拿得出手的,便只有他的皮囊了。 沈长空母亲只是一个歌姬,是长安侯的三子,前头两个哥哥已长成,后头还紧跟着两个弟弟,而爵位只有一个。 长安侯一脉并不是皇亲国戚,初建朝时,沈家先主为救始祖半身瘫痪,沈家便得了这个可世代世袭地就爵位。 沈长空迎娶了莫家的女儿莫柔云,自此,莫家那深厚的底蕴与影响力,便成为了他坚实的后盾。 所以在争夺爵位时,他哪怕不是最年长的,也不是最受宠的,最终成功袭得长安侯的爵位。 一直到这里,都还不是令莫柔云性情大变的原因。 沈长空成为长安侯后,有许多想要巴结的纷纷送来美人,但好在他对莫柔云的真心实意的,没有统统都纳入后院中。 直到有一次,他在宴会中被人算计,被迫只得纳了那位贫苦的良家女。 这时莫柔云正好怀上沈淮澈,被这个消息刺激得当场晕倒,下体还见了红,好在太医医术高超,将她的孩子保了下来。 她只好给自己顺气,接受了这样不光彩进门的小妾。 原以为不过是一块恶心人的裹脚布,哪怕再恶心,也越不过自己去,却不曾想,那女子竟然是冲着沈长空去的。 她受沈长空二哥的指使,给沈长空的茶水中下药,但这杯有毒的茶,却不小心被莫柔云喝了去。 原本就怀的艰难,如今又遭了这罪,这才导致了沈淮澈一生下来就是个药罐子。 原本这世子之位,本因是皇族王爷之子才能封的,陛下听闻此事,为了宽慰,便封了沈淮澈世子之位。 而那女子,在府中便是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弱势模样。仿佛自己只要一欺负她,就成了自己的错。 “你真当我不敢罚你是吗?” 莫柔云狠狠一拍桌面,此时她的情绪即将到达爆发的边缘,池温凉也看出了不对劲。 就在她犹豫时,紧闭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卫风德硬着头皮走进来,对莫柔云行礼开口,“大夫人,宫里来人了。” 若不是宫中来人不可怠慢,他也一点也不想打断。 莫柔云闻言,自己心口的火气顺下去,也顾不得池温凉了。 她边起身,准备回里屋更衣,边询问卫风德,“你可问了是何事?” 卫风德站在门口,“回大夫人的话,好像是为了今年的赏菊宴。” 莫柔云忍不住皱眉,“往年的赏菊宴不都是还要过些时候吗?” 宫中办宴,分为春日踏春宴、夏日赏荷宴、秋日赏菊宴、冬日赏梅宴四大宴。 卫风德拭去额头上的汗,“听说宫中花房培育出了几盆稀世菊花,皇后娘娘便将赏菊宴提前了。” 莫柔云脚步一顿,她这才想起来,刚才让丫鬟婆子都出去了,现在连一个给自己更衣的人都没有。 “快去叫人来更衣啊,傻愣着干什么?” 莫柔云看着像个木头似的杵着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池温凉刚才听到宫中来人时,就心跳如雷了。 她没想到会是宫中之人,其实也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敢想罢了。 怕自己的猜想正确,却又没有抗争的力量。 被突如其来的宫中之事打岔,她指着池温凉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倘若再度掀起轩然大波,如本次这般令满城风雨,那长安侯府与自己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地呢? 她才知道,池温凉昨日就自作主张进了祠堂抄写,还闹得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议论长安候府。 有人私下议论,说池温凉出身寒微,门第不高,难登大雅之堂。 也有人嘲笑自己是一位尖酸刻薄的婆婆,即便心中难以接纳儿媳,也不该把事情闹到如此尴尬不堪的地步。 她方才那句让池温凉跪上三天三夜的气话,不过是情绪失控时的冲动之言。 此刻,心境平复,神志清明,她自然懂得了权衡行事,明辨是非,知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她转头对池温凉冷冷开口,“你先在此处反省反省,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随后,丫鬟轻步上前,细致地为莫柔云更衣完毕,一切妥帖之后,她便与卫风德匆匆离开此处,唯余池温凉孤独地驻足,身影在空旷中渐渐拉长。 去上了药回来的望舒与白瑜回到祠堂,却不见池温凉的踪影,吓得她们心头一跳,生怕池温凉遭遇了什么不测。 ------------ 第34章离魂草 而后她们知道池温凉是被莫柔云带走,又匆匆赶去莫柔云的绮瑰院中。 当她们抵达之时,恰逢池温凉神色黯然、魂不守舍地步出那扇门扉。 她脚下的路径似乎与他此刻的心境一般,坑坑洼洼,一块不起眼的小土堆悄然隆起。池温凉未曾留意到这不起眼的存在,脚步一个踉跄,身体微微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忧愁绊住了前行的步伐。 幸亏脚步踉跄间未至失足跌倒,仅是裙摆不经意间沾染了几抹尘土的印记。池温凉对此浑不在意,周遭人的目光仿佛都被她轻轻拂去,只如行尸走肉般机械行动。 那抹黯淡无光的神色,搭配着近乎死寂的姿态,让人心头猛地一颤。望舒与白瑜不由自主地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满是对池温凉深深的忧虑与愤慨。 “夫人,你没事吧?”当着外人的面,望舒耐着性子,规矩称呼池温凉为夫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池温凉这才回了些神,“你们来啦?” 那呆愣的仿佛大梦初醒般,看得两人心疼不已。 若不是之前被池温凉训斥过,望舒早就想不管不顾地开始骂人了。 但现在人在屋檐下,只得将情绪都掩埋起来。 望舒与白瑜快步走到池温凉身边,一人架住她一条胳膊,生怕池温凉一不小心就摔了。 “夫人,我们去哪?” 白瑜抿着嘴,试探性询问。 她们都不敢直接问池温凉在这绮瑰院中,究竟受了什么委屈,才导致了原本一向宠辱不惊的人,变成这般模样。 白瑜的这个问题,巧妙地从旁切入。 池温凉的脚步停顿,望舒与白瑜也跟着停下来。 “去哪?”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 她能去哪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之大,自己又能去哪? 良久,她才仿佛落回了凡世间,一言一行仿佛被规划好的,“大夫人大发慈悲,免了我的处罚,回波粼轩便可。” 停顿一会,她又重复一遍,“对,波粼轩。” 白瑜对池温凉还不够了解,只以为她被大夫人训斥,伤了面子。 可望舒却知道池温凉这般,不知经历了多大的打击才成了这样,哪怕是当初被吴春杏强硬应下婚约,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望舒的嗓音中带上了哭腔,“小姐,走,我们回去。” 她连称呼都不顾了,心疼地架着池温凉往波粼轩的方向走。 池温凉就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望舒与白瑜提溜着,走回波粼轩。 直到走至门口,她身体软绵绵倒下,彻底晕死过去。 “小姐!”望舒眼疾手快将池温凉的身体一捞,让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肉垫,才刚上了药的膝盖“扑通”一声又磕在了尖锐的台阶上,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白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夫人!望舒,你们没事吧?” 两人摔的姿势十分别扭,白瑜都不知道是先移动池温凉还是先救望舒。 好在这里的动静不小,里头正在打扫的丫鬟婆子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赶出来。 前两日被池温凉整顿的余威还在,哪怕她们也听说了池温凉被罚进祠堂抄书的事,也不敢怠慢。 众人纷纷搭把手,将池温凉与望舒抬进院中。 明月见自己挤不进去,便提议道:“白瑜姐姐,我去请府医过来吧。” 白瑜拦住她,“我去,你在这里照顾好夫人与望舒姐姐。” 她刚才经过厨房这一遭,便也知府中众人是有多怠慢夫人了。 明月向来腼腆害羞,若是被人凶了一句,怕是会立马哭出来。到时候别说请大夫了,她自己不被人欺负死就不错了。 将人搬到床上,按规矩不是一等丫鬟不可以进里屋伺候,她们不敢逗留,纷纷如鸟兽散地出去。 房间只剩下池温凉望舒与明月三人。 明月拿来干净的水和帕子,给池温凉净面,又将她的鞋袜脱去。 “望舒姐姐,我帮你把鞋袜脱了吧?”将池温凉安顿好,明月来到望舒面前小声询问。 望舒那一磕实在是太狠了,疼得她现在额头上渗出薄汗,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点点头,“多谢。” 以她现在的状态,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明月进进出出,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又像是初为人母有些手忙脚乱。 而这一边,白瑜来到府医住了地方。 府医是为了给沈淮澈调养身子专门请来的,莫柔云专门给他开辟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头甚至还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药田。 不知为何,药童与下人一个都不在,她在门口只犹豫了两息。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后,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夫人那边耽误不得,她一定要将大夫带回去! 只是她还没有走到里头,就听到有人争论的声音传来。 隔得太远,白瑜听不真切。等她走到拐弯处,争论声这才清晰起来。 “这本书肯定是错的!” “老夫年轻时,为了采药,也曾走过许多地方,我就明白告诉你们绝对不可能!”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朗声反驳,“你可曾去过黛川?” 府医一哽,“老夫,老夫虽然没有去过,但,凭着我的经验,” 那男子切地一声,“没去过你怎么知道没有?” 沈淮澈在一旁轻咳两声,颇有些无可奈何,只得出声打圆场,“揽月,张大夫说得也并无道理。” 没错,与之争论的就是万俟揽月。 万俟揽月与沈淮澈一同观赏传闻中记录了神秘的黛川,其中,山川湖泊,人文风情,奇珍异宝,凡是总总,皆有所涉及。 而当他们看到其中有一棵离魂草的记录时,皆是惊讶。 而后便赶忙来了府医此处谈论。 万俟揽月张嘴还没说出反驳的话,沈淮澈又掉头对着张大夫说,“张大夫,虽说传言还魂草喜阳背阴,只是生长在茂密且常年薄雾笼罩的高山中,但若是黛川真的有符合这条件的山呢?” 见他两头应和,万俟揽月笑得没了脾气,“你贯是这样。” ------------ 第34章药丸 沈淮澈轻步移至万俟揽月身旁,压低声音,在他耳畔低语:“张阿爷年岁已高,身子骨不比从前,你就莫要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母亲那儿,怕是真要下了铁令,不许你再踏入府门半步了。” 目睹着那两人低头耳语,张大夫不禁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调侃的笑意,“想必,又是私下里议论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吧?” “瞧瞧我这把老骨头,岁数上是比你们多吃几年饭,可说来也怪,这双眼睛,这对耳朵,倒是比你们年轻人还灵光几分呢。” 那摇头晃脑是姿态,看起来颇有老顽童的形象。 听了前半句,万俟揽月与沈淮澈嘿嘿一笑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惹得他们开怀。 但后半句却让两人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何意?” 张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轻轻瞥了他们一眼,悠悠道:“诸位不妨转过身去瞧瞧,是哪户人家的小丫头片子,到这儿来寻她的主子了?”” 白瑜之前做的都是一些洒扫的工作,沈淮澈自然不认识,再加上池温凉平日里都是将望舒待在身边,就更没人知道她是池温凉的婢女了。 只是他们不认识白瑜,白瑜却知道谁是沈淮澈。 见张大夫点到自己,白瑜一个健步扑到沈淮澈面前,“世子爷,求您让府医去救救我家夫人吧!” 她刚才站在转角中,一直不敢上前。 听见“夫人”二字,沈淮澈与万俟揽月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沈淮澈原本就有愧于池温凉,现下她的婢女跪倒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救救她他顿时紧张起来。 若是池姑娘在侯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可就是罪过了。 再者说,他也早已把池姑娘当成自己的知音,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一同紧张的,还有万俟揽月。 他未曾料到,仅仅相隔一夜,那个昨晚还鲜活地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此刻竟然又出了事。 “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沈淮澈出声,万俟揽月就率先问她,白瑜一愣,但还是照实回答。 一旁的沈淮澈对此没有丝毫的异样,只是他在暗处的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 “夫人从大夫人那里出来,状态就一直不对,一回去就晕倒了。” “世子爷,您一定要救救夫人啊!” 她对着沈淮澈疯狂磕头。而就站在沈淮澈身边的万俟揽月心头涌起一阵心酸。 沈淮澈让来福将白瑜抚起来,又转头对张大夫说,“烦您与我一同去看看。”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不期而至的风暴,打断了他们三人正酣的争论。 沈淮澈歉意的看着万俟揽月,后者也知道自己外男的身份并不适合再待下去。 万俟揽月对着沈淮澈拱手,“既然嫂夫人有恙,那揽月就先回去了。” 沈淮澈眼神淡然,不知万俟揽月是哪根筋搭错了,今日这般有礼起来。 但他也还是应下,并嘱咐道:“那你把《黛川游记》拿回去,到时候看完了再给我拿回来就好了。” 万俟揽月轻轻颔首,未有半分推辞之意。 白瑜目睹沈淮澈以雷厉风行之势将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由衷的喜悦。 夫人有救了! 看来,世子爷对夫人倒也并非全然无情无义之辈。 倘若夫人能巧妙把握这难得的机缘,为府中添上一丁半子,日后在这深宅大院里,又有谁敢轻易小觑了夫人去呢? 白瑜不知内情,自己一人在心中如是盘算。 沈淮澈再度踏入波粼轩的门槛,院中一片宁静,唯有寥寥数人,正低头忙碌于细微的擦拭工作,为这幽静的空间添上几分生活的气息。 见到来人,他们纷纷跪地迎接。 沈淮澈步入其中,眉宇间不自觉地拧成一团,四周的静谧与他的思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一刻的氛围更显深沉而内敛。 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人,他们一行人径直来到池温凉的拔步床前,明月将池温凉的手腕拿出,盖上手帕。 张大夫脸上原本就遍布皱纹的脸如今更加皱巴巴了。 “夫人的脉象,实在是乱得很啊。” “到底怎么回事?”,沈淮澈一个着急,气息不顺猛烈咳嗽起来。 张大夫收回诊脉的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沈淮澈身上点了几下,沈淮澈这才恢复一些。 方才因剧烈的咳嗽侵袭,他的脸颊仍残留着一抹病态的绯红,仿佛夕阳余晖下那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却透露着他身体的不适。 张府医没好气的骂:“你若是再倒下去,老夫可有得忙了,你是不是见老夫还老当益壮,想给我找些事做?” 来福也在一旁规劝,“世子爷,您可千万保重些身子。” 沈淮澈也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无数人花费无数心血才延续到现在的,他自然不会糟践。 “是淮澈太激动了,只是温凉的身子究竟怎么了?” 张大夫又下意识揪着胡子思考,“夫人平日可有吃什么药?” 白瑜与明月两人皆是一顿,她们不知道啊。 前几日都是望舒近伺候的,虽说白瑜也有接触了一些,但终究没有望舒明白。 说曹操曹操到,望舒听闻白瑜寻了府医来,自己非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来。 只是她不知道沈淮澈也在这里,看到来人吓了一跳,想行礼又颇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沈淮澈看出望舒腿脚不便,主动开口免了她的礼数,还让人给她拿了凳子坐下。 只是望舒自然不肯,由着白瑜与明月扶着站直身子。 “我家小,夫人,平日不吃药,就是偶尔犯了心疾,会吃大夫特配的药丸。” “欧?”张大夫来了兴趣:“你是说夫人患有心疾?” 不怪他不知道,平日里他只喜欢摆弄草药药方,对府中发生的事充耳不闻。 “那药丸可给老夫一枚看看?” 望舒眼神微闪,犹豫间还是拿了出来。 当初万俟揽月将荷包捡去,还回来的时候,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二。应当是当时被踩坏了这些许。 ------------ 第35章谢浮生 但好在大部分都是完好的,药性也没有被破坏。 望舒叫人去拿了来,拿出其中一颗递给张大夫。 他轻轻拈起那粒褐色的药丸,置于鼻尖之下,缓缓一嗅,闭目凝神,细细分辨着其中蕴含的种种草药气息。 不久,他的眉头渐渐蹙起,凝视着手中几味药材,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迟疑与不确定。于是,他轻声吩咐一旁的药童取来一碗清澈的泉水,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药丸捏碎,散落进水中。 随后,他低下头,目光如炬,细细地分辨着每一片药屑的细微差别。 “师父,你还没瞧出来啊?”药童好奇凑到他的面前,有些欠揍的问。 张大夫一哽,强硬反驳,“谁说我辩不出来的?”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医术! “你这毛头,连药材都还切不明白,就敢来质疑你师父我的医术了?”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等回去再多种几块地的药材。” 药童姓张名波,年仅十岁,正是顽皮的年纪,常常与他师父顶嘴而被处罚。 张波噤了声,只是于离去之际,嘴角不经意间溜出几句低语,恰好被一旁的张大夫捕捉,不偏不倚,如同细雨落入静谧的湖面。 “辩不出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嘛,罚我干嘛?” “你这兔崽子!”张大夫吹胡子瞪眼,一点都不惯着他,脱了脚上的布鞋就要上去抽他。 来福眼疾手快拦下,好声好气地劝说:“张爷爷,您还是先给夫人看病要紧,徒弟什么时候不能管教?” 他冷哼一声,给了来福面子。 其实来福也是按着主子的心意来办事,经过今天这一朝,来福算是知道了池温凉在沈淮澈心中是有分量的。 张大夫又重新把了一次脉,只是这次的时间比上次长了很多。 久到沈淮澈这个很有耐心的人都忍不住开口询问,“她究竟如何?可有办法医治?” 而一旁的望舒也眼巴巴的看着张大夫,她只是个下人,主子在不敢随意插话,只能用急切的眼神盯着他。 张大夫被几双眼睛盯着有些心里发毛,他想,若是他诊断出来的结果真的药石无医,那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就要被他们摇地卸下。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摸着自己下巴泛白的胡须,浅浅摇头。 望舒看他这般,也顾不得规矩了,挣脱拐杖扑到他面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被来福眼疾手快扶住。 刚才屋里的人太多,张大夫便让白瑜与明月出去了,望舒丝毫不理会来福的搀扶,眼眶通红,“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我才一会儿不在她身边,怎么就成这样了?” 见望舒反应这么大,张大夫也知道自己过分拿乔了,连连摆手摇头说,“你这小丫头怎么不听我说话,就反应这么大了?” 他眼神飘忽,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家小姐没事,你放心吧。” 望舒刚准备落下的,如黄豆般大小的泪珠,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中,将她的视线遮掩。 闻言,她一把抹掉泪水,但语气还是满满担忧,“真的假的?我家小姐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沈淮澈也十分担忧,开口询问,“张阿爷,你快说吧。” 就连张阿爷这个称呼都出来了,他自然不会再磨蹭。 “夫人没事,只需好好休息就可。约莫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太累了,再加上心中郁结,又短时间受了刺激,一直想不开,这才昏了过去了。” 他又补充道:“只要好好睡上一觉,便是那安神药也不用喝,是药三分毒,若是在平常的时候开心些,也不会影响到夫人的心疾。” 望舒的泪又簌簌落下,这次不是担忧,而是喜极而泣。 还好小姐没事! 来福扶着望舒,少年最是力气大的时候,只是望舒身上女儿家的熏香让他有些尴尬。 又要扶着,又要尽可能地远离,搞得他十分别扭。 望舒知道池温凉没事后,紧紧揪着的心这才放下,发现了来福的不适,她让来福把拐杖拿来,自己又艰难地拄着拐杖侯在一旁。 而刚才退回角落的张波见望舒这样,暗暗凑到她身边。 “这位姐姐,你若是再不好好爱惜这双腿,别等夫人有没有事了你自己就要变成个残废了。” 望舒这才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腿,她刚才很担心池温凉,将自己的伤退都抛之脑后了。 来福在一旁,也将这话听了进去,上前打算搀扶这望舒坐下。 而在他触碰到望舒的那一刻时,沈淮澈也适时开口令她坐下。 望舒这才顺从地由着来福将自己搀扶到凳子坐下。 只是听了张大夫的诊断,沈淮澈却不似望舒这般好糊弄,在张大夫找望舒要治疗心疾的药丸时,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只是他面上依旧不动如山。 沈淮澈转头对着望舒说:“你伺候好你家小姐,我们就先回去了。” 看到沈淮澈离开,刚才被赶出去的白瑜与明月这才敢进去。 “望舒姐姐,夫人怎么样了?”她们两人面上都流露出十分担忧的神情。 望舒照实把张大夫的话告诉了她们。 而沈淮澈与张大夫从波粼轩走出后,沈淮澈拦住想要开溜的张大夫。 “张阿爷,她的脉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嘛,”张大夫顾左右而言他,“这脉象嘛,每个人都不一样,为什么会不一样呢?那是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除了体质,还有男女之分,除了男女之分,还有沉脉和浮脉。” “当然啦,你若是问我那脉象究竟有何不同,我也只能说,夫人肯定是健健康康的,这就够了。” 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总结来说就是,我就是不说! 沈淮澈几乎被他气笑了。 张大夫不姓张,本名谢浮生,其实他原本也不叫谢浮生,谢浮生是他道家名字。之前约莫是叫一些乡村常给孩童取的一些好养活的贱名,所以他对此总是三缄其口。 谢浮生小时候因为家中贫苦,出家做了道士。 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又还了俗,却没有回家,而是做了赤脚大夫。 却不成想,他的医术越来越好,竟一时间声名大噪,被很多高官贵族发了帖子想要让他进府中, 而他惯来喜欢自由,谁也没答应,一个人跑去伊朝的各个州府采药。 等他十年后再踏入京城时,颇有沧海桑田之感,已经没人识得他神医之名。 等到他再次被门房赶了出来,他新收的小药童张波歪着头问:“老头,你不是说你是神医吗?怎么他们都不认识你?” ------------ 第36章府医 谢浮生不自觉地以手抚鼻,动作间流露出一丝尴尬,随后他下意识地探入衣襟,摸索起那干瘪的钱袋,只觉内里空空如也,回响着清脆的“叮当”声,诉说着囊中羞涩的无奈。。 张波皱起鼻子,朝他狠狠啐了一口,满脸不屑地嚷道:“我才不稀罕给你当那劳什子药童呢!我猜啊,你压根就不会治病救人,顶多就是个糊弄人的江湖骗子!” 言毕,他迈出的脚步在空中微微一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拽住,硬生生地迫使他停下了即将离去的身影。 倘若此刻他贸然归家,无疑会落入那刻薄后母的算计之中,被无情地发卖,成为任人驱使的仆从。 张波勉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丝笑意,然而,在年逾五旬的谢浮生眼中,那笑容却如同秋风中摇曳的枯叶,显得分外凄清与勉强。 他识时务的转身走到谢浮生身边,低头任君打骂。 谢浮生指尖一紧,阴冷的气息缠绕上对方的后颈,语调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嘿,你这小崽子,我给人把脉问诊那会儿,你还在娘胎里打转呢!” 对于张波的出言不逊,谢浮生丝毫不在意,但他一生之中,最为厌恶之事,莫过于有人对他的医术投以半分质疑。 他暗暗发誓,定要向张波证明,自己究竟是否精通岐黄之术,以医术服人! 他身着一袭衣裳,破旧程度几乎不输街角乞丐的装扮,肩上背着的包袱更是斑驳陆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补丁,仿佛每一寸布料都在诉说着旅途的艰辛与岁月的风霜。 尽管他自称为医者,周身却未携带一丝一毫的药材香气,这样的装束与身份实在难以匹配,以至于任凭哪家有恙之人,怕是都不会轻易将他请进家门,寄希望于他的诊治之上。。 说起他为何会过得如此狼狈,这就要说起谢浮生十年采药的经历的, 他从京城出发时,身上带了许多银子,但任凭有再多,也总有花光的一天,再加上他根本不懂得生财之道,快回到京城的时候,他身上仅剩的十两银子,用来买了要被买去做下人的张波。 他一进了京城,就想着去给人看病收取诊金,以此来维持生活。 但他却失策了,谁家门房都不会把一开口就问“你家可有人生病”的人放进去啊,谁知道他是不是个疯子。 张波不服气地怼他,“你竟然说你有本事,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 “你要是真有本事,我就跪下来,给你磕头。” 谢浮生对于磕头不磕头的无所谓,他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医术并不是夸大其词。 兜兜转转很久,谢浮生终于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医术。 其实若不是谢浮生觉得看些小病,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两人要不至于落魄到这个地步。 当时他带着张波去郊区采药,正好遇到出了意外的沈淮澈。 谢浮生以金针入喉,将沈淮澈将要窒息的气息调整回来。后又给他扎了好几针,沈淮澈的情况这才平稳下来。 一旁的张波被他这一系列操作看得目瞪口呆,“俺嘞个乖乖,他真是神医的嘞。” 莫柔云原不想让这个穿着像个乞丐般的人靠近自己的儿子的,但在这荒郊野外,根本找不到大夫医治,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望着谢浮生那驾轻就熟的手法,莫柔云心中便已明了,这位绝非寻常乡间所传的赤脚大夫那般简单。 世人常说久病自成医,莫柔云日夜心系沈淮澈的病体,那份深情厚意,让她也渐渐窥得了医理的一二门径。 谢浮生轻手轻脚地从沈淮澈身上逐一拔下那些细长的金针,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入囊中,动作中透露着不容忽视的专注。 随后,他缓缓转身,面向了在一旁焦急静候的莫柔云,双手微微张开。 莫柔云的目光轻轻掠过那双沾满尘埃的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大步,秀眉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谢浮生答得理所当然,“诊金,自是应当给的。莫非,你竟是打算分文不取?” 莫柔云眉头依旧没有松开,指使嬷嬷拿了一袋银子给他。 “给你。”,莫柔云生怕他会缠上自己,待到沈淮澈情况稳定一些,连忙打道回府。 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嫌弃,只有就会求他求得有多狠。 后来沈淮澈与万俟揽月外出游玩,病情突然间加重,宫中的太医能来的差不多全部都来过了,还是一直不见好转。 莫柔云突然想到之前救过沈淮澈的谢浮生,仿佛捉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赶紧遣人去将谢浮生找来。 莫柔云看着沈淮澈第二次在谢浮生的手下从阎王爷手底下回来,她的轻蔑之心瞬间变成恨不得将人供起来。 为了将他留下,莫柔云好说歹说,她就是不松口。 想当初,他也是为的躲避各个高门贵族的邀约,这才躲出了京,如今他若是为了碎银几两把自己的自由卖了,那他为何还要浪费那十年时间? 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因为之前张波的要被卖去做奴仆的,他的户籍自然也转为了奴籍。 莫柔云答应将张波的户籍转会良籍,但条件是谢浮生必须在长安候府做府医。 张波不解,为何谢浮生之前死活都不答应,现在又答应得如此爽快。 谢浮生在心底哑然失笑,果然不能有太多羁绊啊。 ------------ 第37章纵马 这边,万俟揽月从长安候府出来,心中思绪纷飞。 他昨夜见池温凉的时候,见她状态还不错,今日怎么就又病了呢? 不过短短几日,这两人都大大小小病了好几场,若是促成这场婚事的人气当媒婆,那可真是害人不浅! 万俟揽月一人走在宽阔的大路中,这边大多都是一些官宅,没有平头百姓敢来此处叫卖,就怕冲撞到了贵人。 他来时是骑着马的,但听了池温凉又生了病的消息,心中不免烦闷,这才让下人将他的马牵回去,自己走在路上散散心。 万俟揽月一向不喜奴仆近身,平日里大多都是已经上了年纪的岑伯贴身照顾, 其实岑伯也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万俟府中有许多奴仆,目前也只有万俟揽月一位正经主子,所以平日也乐得轻松。 正因如此,这件暮山紫色的缕金锦缎大袖衣,万俟揽月不常穿,一直放在衣笼里,这会子翻出来,没有好好保养打理的衣服,很快就有些金线脱线了。 万俟揽月只顾自己埋头行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一直走到闹市,看着眼前络绎不绝的贩夫走卒,行人与车马从自己身边路过,他也没有发现有些人的目光纷纷停留在自己背上。 行至饕餮楼,他又想起上一次与莫如季在此处买醉,虽然没有在莫如季口中得出什么好话,但自己能倾述的只有莫如季一人了。 因为身份特殊,他在京中交好的人不多,但交恶的人却不少。 然则,万俟揽月这个假读书的,自然比不得莫如季要靠着科举翻身。翻了年后很快就是春闱,他像个流氓一般,天天在大街上晃荡,却不能打搅到别人用功。 科举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消磨时光的事,若是他真的考得前三甲,那可就有不少人睡不着。 想他万俟家,能打仗的不少,若是在出了个厉害的文官人物,想必就离诛九族不远了。 他自己也是门清,过了秋闱之后,便不再去太学,而是自己在家中消磨。 时不时上长安侯府中,给莫柔云上上眼药,与沈淮澈一同下棋或是谈论,也算颇有一番滋味。 然而,如今沈淮澈已然成亲,自己再日日上门确实不好。 不知怎的,他此时心痒难耐,很想骑上高头大马奔驰。 仿佛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自由的。 京城虽好,富贵繁华,车水马龙,有紫醉金迷的销魂窟,也有佛声日日颂歌。 万俟揽月做梦都想回到幼时记忆中的那片黄土,只有那里没有钩心斗角,也没有人带着面具生活。 就在万俟揽月像个游魂一样在大街上晃荡的时候,不远处有几人骑着马,飞快地在闹市穿梭。 一旁,几位行人猝不及防,与那位匆匆而过的卖货郎一同踉跄,宛如初学走路的稚子,一个个被这动静吓得腿都软了,来不及跑的都纷纷跌坐在地,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他们所经之处,货物散落,篮筐倾覆,留下一道道纷乱无序的痕迹,一片狼藉。 这般大的动静,万俟揽月想不注意都难。 他定睛一看,四五个年轻儿郎一人骑着一匹大马,穿着富贵,一看就知不知等闲之家的公子。 而那打头阵的不是白辞还能是谁?其他人都是平日里,跟着白辞招猫逗狗的几个家中官职较低的男子。 万俟揽月冷哼一声,对他们这群成天只知道为非作歹的公子哥很是看不顺眼。 官府明文规定,严禁于繁华街市策马疾驰,而他们这伙人,却偏要明知禁令而行,肆意妄为。 快靠近自己时,万俟揽月听清了他们的交谈声。 “白辞兄不愧是大灭万俟家小子威风的人,骑技可当真是一绝。” “这比赛还比什么?不是毫无悬念吗?那肯定是白衙内赢啊!” “是呀是呀。” 听了众人追捧,白辞嘴角笑意难掩。 白辞与万俟揽月一直都是不对付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若是想讨好白衙内,踩低万俟揽月来捧高他,一准没错。 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万俟揽月嘴角的冷笑更加凌冽。 虽说白辞的功夫是请了能者教导,骑马射箭也是样样比人出色,但和常年在战场上长大的万俟揽月相比,万俟揽月只觉得自己与他比试,不过是在逗人玩。 万俟揽月除了那次打赌,平日里面对他对自己的挑衅多半是糊弄过去,装的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如今他是装也不想装了,忌惮又如何?得罪人又如何?他今日只想要找这个白辞狠狠发泄一番。 思忖既定,他动作轻盈地靠近了相邻的摊位,双脚轻轻一蹬地面,巧妙地借由这股力量,准确无误地握住了白辞手中紧握的缰绳,将其抢了过来。 随后,他身形一展,宛如燕子掠波,轻巧地跃上了马背,稳稳地坐在了白辞身后,与这匹骏马融为一体。将白辞圈在自己的怀中。 众人被这一幕都吓到了,原本还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了,甚至有一人控制不住,将一旁的摊位都撞翻了好几个,好在摊主远远看到他们一群人踏马而来,早早就避让了,这才没有伤到人。 好不容易将受惊的马儿控制好,其他几人看见白辞被人紧紧圈住,只看背影认不出那人是万俟揽月,纷纷心头一紧,生怕那是心怀不轨的贼人。 若是白辞受了伤,或是有更严重的后果,他们每一个都难逃其就! 其中最害怕的是白辞,他本就骑得很快,这会子有人一下子就飞上了自己的后背,连带着将自己的缰绳也握在手中,他瞬间慌了神。 “好汉!好汉饶命!” 他心中猛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以为对方是潜藏的刺客,或是意图将他劫持,以换取不菲的赎金。 恐惧如寒冰般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以至于开口时,声音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的。。 “我,我钱袋子里有银子,还有银票,你,你都拿走!” “真的,我腰间的玉佩也值几个钱。好汉,大侠,你可千万别杀我!呜呜呜。” ------------ 第38章出城。 万俟揽月闻其言,竟是如此缺乏志气之语,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漾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闻及那耳熟能详的嗓音,白辞心中猛地一颤,恍然意识到,自己身后之人,竟然是那可恶的万俟揽月! 然而白辞知道了此人是万俟揽月,身后的几人却不知道。 由于马受了惊,再加上撞了摊子使得那道路堵塞,他们渐渐地与白辞拉开了距离,但仍旧拼命追赶。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那人的衣服好生眼熟。” 旁边的人终是按捺不住,嗓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几分急切与责备:“你还惦记着那身衣裳做什么!万一白衙内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些人的家族加起来,也赔不起他的一条命啊!” 他们日日捧白辞的臭脚,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贵人面前开开脸吗?若是能某个一官半职的,自己也算有所作为了。 他们家中门第不高,自己也是文不成,武不就,得不了阴封,只得想些旁门左道。可不得好好供着这个祖宗? 那人虽有满腹狐疑,却也只得强压下心头的重重疑惑,随着众人的步伐疾驰而去。 虽说白辞确实是在十年前的比赛场上赢了万俟揽月,但不知为何,他在万俟揽月面前总有一种低人一头的感觉。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之后要处处找万俟揽月的麻烦。 其实这完全就是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作祟,誓要压万俟揽月,才能让自己心中舒坦。 只是奈何每次万俟揽月都不接招,若是自己把他惹急了,也只是挑了些小事回击,就比如说上次抢布料的事。 一些小事,不足以闹大,但也足够恶心人。 每次万俟揽月得逞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笑,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一个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孩。 没错,在万俟揽月严重看来,白辞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是个白痴。 有些人,外表上浑似无忧无虑,餐餐好胃口,夜夜安眠稳,偶尔还能抛出几句浅显的思考,仿佛生活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消遣。然而,没有人知道,其实有这人内里就是个白痴,譬如白辞! “万俟揽月!你快放我下来!” “我告诉你,我,” 万俟揽月接过他的话茬,“你娘是伊朝的蓝霁郡主,你外爷的声名赫赫的定南王。” 从见面的第一次开始,自己身前的白痴,每次都要说这些话。 “你!你!” “万俟揽月,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辞的心中,恐惧的余波仍在轻轻荡漾,但此刻,一股更为汹涌的愤怒浪潮已将他彻底淹没,占据了情感的至高点。 倘若母亲与外祖父知晓万俟揽月竟胆敢如此对待自己,他们定会怒火中烧,绝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至于白辞为何对自己的父亲闭口不谈,实在是因着那份难以启齿的缘由——他的爹爹,着实不是能让人引以为傲的存在。 尽管白辞出身于一个势力庞大的母族之中,其家族的光辉几乎掩盖了一切,以至于外界对他父亲知之甚少。 但他的父亲,也不愧的能给他取出“白痴”这个名字的人,他习文不行,习武也勉勉强强,靠着白辞祖父状元的名头,谋了个差事,高不成低不就地在这个职位磋磨了大半辈子。 好在有人给他兜底,这些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他完全是因一个好皮囊,在赏荷宴上被蓝霁郡主看上。 其实白辞的父亲之前的有一门娃娃亲的,蓝霁郡主为了嫁给他,求着太后给她赐婚,这才成了这门婚事。 但嫁给他的第一天,蓝霁郡主就后悔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俊美清朗的男子,竟然这么愚笨! 事已至此,蓝霁郡主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白辞自然是不愿提起这样愚笨的父亲,即便是祖父那令人敬仰的状元之位,在这朝堂之上,又岂止他祖父一位独占鳌头? 自伊朝开国以来,科举之制便定下了每三年一次的规矩,时至今日,状元的数目也已累积至三十有余。 但他却忘了,有其父就有其子的道理。 万俟揽月无视他的威胁,若是他怕,早在十年前就给白辞跪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白辞见他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虽说白辞比万俟揽月的身型小一些,但他好歹也是一名成年的男子,若是真的衙用尽全力挣扎,万俟揽月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按住他。 “你若是再挣扎,”万俟揽月在他耳畔阴恻恻威胁,“我就将你面朝地摔下去,让你毁了容,说不定还会全身瘫痪呢。” 说完还不忘将他的身躯往侧边推了一个机灵。 白辞骑的马是西边引进的高脚马,体型尤为高大,虽说比起同样是在西边引入的矮脚马相比,耐力不足是明显的缺点,但耐不住深受这种公子的追捧。 男子骑在那样雄壮骏马的背上,马身高大,令人自然而然地凌驾于周遭众人之上,足足高出半头有余。 这份高度,仿佛赋予了骑马之人,一种睥睨四方的气度。但若是太过高调,反而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这个高度摔下去,确实会有瘫痪的风险。 白辞微微垂下眼帘,瞥见脚下地面如同被疾风驱赶般迅速倒退,不禁暗暗咋舌,喉间轻轻滑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显然心中也是怕的。 他心中衡量着局势,明智地选择了不再无谓反抗,乖乖地缩在万俟揽月的怀中。 然而,嘴上那份不屈的锋利却未曾有丝毫收敛,“你这小子,莫不是看中了我新得的马,心中羡慕,便借此行径来骑一骑?” 万俟揽月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反而贴心的给他补法,“官府条文第三卷第二十条规定,闹市纵马者,臀杖二十,毁民钱财着双倍返还。若有民者伤,再加二十臀仗。若有民者失命,再加二十臀仗,流放三千里。” “白衙内,你听明白了吗?” 万俟揽月带着白辞从闹市中离开,一直往城东走,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白辞经常约着人外出起郊外纵马,守城的官兵每次都自觉地放行,没有多说什么废话。 ------------ 第39章挟持 只是今日情形尤为奇怪,白辞被一个身形略微壮实于他的男子圈抱在怀中,怎么看怎么怪异。 一个小兵小声嘟囔:“这白衙内,怎的,如此不避着些人?” 站在他一旁的几人听了这话,纷纷低头,强忍住笑意。 虽说伊朝不似前朝那般盛行男风,只是也没有明令禁止经营男风馆,便是正经的大户人家,也有圈养娈童的。只是谁也没有像白辞这般如此张扬。 万俟揽月和白辞谁都没有想到,他们这样的的情景在他人眼中看来,成了龙阳之好。 两人都憋着一口气,“愉快”地飞奔出城。 而白辞的那些小跟班们,也顺着行径找到城门。 其中地位稍微高一些的,是一个姓余的男子。 他上前,对今日守城的将领拱手,神色和言语中都带着焦急,“敢问将军,白衙内刚才可是出了城?” 守城的将士好歹是有官职在身的,对这群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实在看不起的很。 他傲慢的瞥他们一眼,但因为询问的是白辞,便也照实说了,“确实是出了城。你们若是现在追上去,怕也是追不上了。” 余公子一跺脚,急声说道:“白衙内被歹人掳走你们快去追!” 其他人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若是白辞已经被歹人掳出了城,那他们身上的责任就可以轻些了。 一个身份高贵的皇族,就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越过重重守卫出了城。 自己不过的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又怎么能阻止的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呢? 再加上,歹人是他们放走的,与自己有何干系? 今日守城的将领姓万,因为脾气不好,被人穿了小鞋才来了这里。 原本就对这个职位不满意,如今又被这些唧唧喳喳的公子哥团团围住,这让他本来就不好的脾气一点就炸,“你们说有歹人就是有歹人了吗?” “我们守城的将士们看得是清清楚楚,那白衙内可一点没有不乐意的神色。“ “两人亲密无间,怎么成了你说的歹人了?” 虽然刚才没人都没有看到白辞身后的究竟是谁,但敢肯定的是,白辞绝对不可能被挟持。 众人一愣,什么亲密无间? 万俟揽月飞身上马,抢过缰绳时,白辞的叫骂声他们听得可是清清楚楚。 余公子继续恳求,只是带着赤裸裸威胁,“万将军,白衙内当真是被挟持了!我等已经通知定南王府,他们的人很快就来,若是你们仍然无动于衷,就不怕被治个玩忽职守之罪吗?” 万将军眼神一眯,这才直了身子。 竟然说了这样的话,不管人是不是真的被挟持,自己定然是要跑一趟了。 万将军抽了一队人马与几人一同出城寻找。 而另一边,万俟揽月来到一处空旷之处,两只手用力一推,将白辞从马上推了下去。 白辞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他被晃得有些晕头转向,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万俟揽月也跟着飞身下马,站在白辞身侧,对着他踢了一脚。 “起来。” 白辞猛然抬头,眼神凶狠,紧紧锁定万俟揽月。 “你究竟想干嘛!” “我告诉你,若是你想对我做什么,我外爷和娘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万俟揽月修身站立,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凛冽气息。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宛如夜色中最亮的墨绸。 白辞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警惕,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突然,白辞身形一动,快速出手,想要占据上风。 万俟揽月身形轻盈一闪,轻巧避开了这凌厉一击,同时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他们两人都没有带武器,赤手空拳地摆出姿势,准备迎接对方的进攻。 白辞也从一开始的愤怒,逐渐被这场比试所吸引。 他与万俟揽月比试过射箭骑马,却从未有过这般凌厉的肉博。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斗愈发激烈,两人的招式也越来越凌厉,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都撕裂开来。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碰撞之后,两人的力量达到了巅峰,竟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几步,随后失控地倒在地上,紧紧抱在一起,翻滚着,他们在泥土中划出一道道杂乱的痕迹。 尘土飞扬,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沉重,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干涸的地面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一丝丝淡淡的痕迹。 在这混乱而激烈的缠斗中,白辞与万俟揽月的眼神却异常清明,他们彼此对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白辞与万俟揽月如同两只嬉戏的大猫,却在不经意间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纠缠”。 他们的身影在地面上翻滚、交织,原本还用着武功的招式一一过招,如今距离拉近,动作变得有些施展不开。 “万俟揽月!你竟然拽我头发!”。 突然,白辞捂住凌乱的头发,大叫一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万俟揽月洋洋得意,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这个叫兵不厌诈。” 白辞气很了,朝中万俟揽月的身边滚了两圈,翻身压上,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而万俟揽月应对这样已经乱了阵脚的招式,自然得心应手,很快就将啦令人的位置进行了对调。 但就在两人滚动的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万俟揽月背上脱线的线头将白辞腰上的配饰都纠缠在一起,两人就呈现了面叠背的样子,一同侧身躺在草地上。 待到来人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万将军一脸无奈,转头对着余公子众人冷哼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歹人和挟持?” 万俟揽月没找到他们来得那么快,想挣脱站起来,却不曾想,白辞一个情急环抱住他的腰身,不让他走。 “万俟揽月!你别走,我们还没解释呢。” “咳咳,这天气,好像快要下雨了吧,我家衣服还没晾的。” “是啊是啊,那我等就先回去了。” “走走走。” 万俟揽月终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连忙想开口解释。 就在他们打算尴尬离场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只见领头的人穿着全副盔甲,军马头上也带着头盔,马儿缓缓走来,不急不缓。 “辞儿,松手。” 来人正是白辞的外爷,定南王。 白辞嘴角一撇,乖乖照做。 定南王的视线落在万俟揽月身上,盔甲发出细小的声响。 “万俟家的小儿,好久不见。” 万俟揽月虽然对白辞看不上眼,但还是十分佩服定南王的。 简单整理好衣冠后,对他行了一个后辈礼。 而定南王却并不理会他,控制马头转身离开。 一众人目送。 万俟揽月见人走远,直接飞身上来白辞的马,也往城中的方向奔去。 “万俟揽月,那是我的马!” ------------ 第40章好转 池温凉静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在微弱的月光下更显脆弱。 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呼啸声,像是幽灵的低语,穿透了紧闭的窗棂,为这寂静的夜晚添上了一抹不安的旋律。 夜色如墨,房内的空气似乎凝固,只有她那不规律的呼吸声在静谧中回响。 陡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的额头渗出细小的冷汗。 梦中,池温凉置身于一片荒芜之地,四周是灰蒙蒙的雾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却又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前行。 突然,远处传来了低沉而诡异的笑声,那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恶意与挑衅,让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 紧接着,一道道黑影从雾中窜出,它们面目狰狞,双眼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如同饥饿已久的野兽,正一步步逼近这个无助的灵魂。 池温凉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无形的锁链锁住,动弹不得。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些黑影越来越近,它们的呼吸声、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就在那些肮脏的几乎令人作呕的东西,即将接近她的时候。 “呼……”池温凉猛地睁开眼,汗水已浸湿了额前的碎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窒息中解脱出来。 房内依旧昏暗,清冷的月光点滴撒在床铺上,此刻在她眼中,这些月光成了最珍贵的救赎之光。 池温凉大口喘息着,双手紧握成拳,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坚定与不屈。 第二日。 晨曦如细丝般穿透薄雾,温柔地拂过窗棂,给静谧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池温凉缓缓睁开眼,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新与活力在体内涌动,仿佛沉睡的灵魂被晨曦的第一缕光唤醒。 她的病情,竟奇迹般地好转,如同春日里顽强破土而出的嫩芽,展现出了勃勃生机。 池温凉坐起身,目光穿过窗外,望向那片被晨光染得绚烂的天空,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感慨。 昨日的绝望与无助,仿佛随着夜色的褪去而烟消云散。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泥土的气息,那是生命最真实的味道,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希望。 这一刻,池温凉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意识到,生命的脆弱与坚韧并存,不管真相如何,她都要有勇气面对。 午后,阳光正好,池温凉换上轻便的衣裳,往湖上的亭子走去。 她让人不要跟着,就这样一个人从午后枯坐到落日时分。 五日后,赏菊宴的序幕正缓缓拉开。 紫禁城的深秋被一层淡淡的菊花香轻轻笼罩,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即将盛宴的喜悦与期待。 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一场盛大的赏菊宴会即将上演,它不仅是对秋日美景的颂歌,更是朝中权贵们交流情感、暗藏机锋的绝佳场合。 莫柔云找了池温凉,与她简单说了一些规矩。 “明日,你我一同进宫,规矩你都习得差不多了,但我还需再提点你一些,以免你到时失态,给侯府蒙羞。” 池温凉恭顺道是。 “记住,进了宫门,一切言行举止皆需谨慎,不可大声喧哗。” “与人交谈时,言辞得体,不可随意透露家中私事。尤其是面对皇族与高位者,更要恭敬有加,不可有丝毫逾越。” “此外,赏菊宴上,或许会有不少试探与刁难,你要学会随机应变,保持冷静,不可与人发生龊语。” 这些都是肺腑之言,也知她说这些话确实是为自己好,池温凉连连道是。 五日后,池温凉与莫柔云共坐一辆马车进宫。 宫门外,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而下,将紫禁城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 在这辉煌与庄严并存的背景下,众多官夫人的马车如一条蜿蜒的彩龙,缓缓地在宫门前列队,准备进宫赴赏菊宴。 马车一辆接一辆,或华丽繁复,镶嵌着璀璨的宝石,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或简约雅致,以素色绸缎为帘,透露出主人不凡的品味与低调的奢华。 每辆马车前都站着一名身着统一制服的家仆,他们手持马鞭,眼神坚毅,时刻准备着为自家主子驱策前行,那份专注与忠诚,在这庄严的宫门前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马匹身上特有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官夫人们或身着繁复的宫装,头戴珠翠,举止间尽显高贵与典雅;或一身素雅,以简约之美彰显不凡气质。 随着夕阳逐渐西沉,天边泛起了绚烂的晚霞,宫门上的铜钉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沧桑。一阵微风吹过,宫墙上的宫灯逐一亮起,宛如点点繁星落入凡间。 宫门缓缓开启,伴随着沉重的吱嘎声,闸门被轻轻推开,众人鱼贯而出。 花园中,莫柔云被相熟的夫人叫走,独留池温凉一人,静静地站立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的眼眸里藏着不为人知的坚韧与淡然。 见她面生,不知底细,没人先一步上前。 而后了解了她的身份后,人群中传来低声的讽刺。 “哈哈,你看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出身,也妄想在此处里找到一席之地?” 说这话的人,是一个身着杏黄色华丽云锦大袖宫装的女子,她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手指毫不留情地指向池温凉。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第一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了这片冰冷的嘲笑之海。“够了!” 康宁郡主身着一袭淡雅长裙,步履轻盈地走进了人群。她的眉宇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康宁郡主扫视她们一圈,缓缓走到池温凉身旁,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姿态,将她轻轻护在身后。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池姑娘虽出身平凡,但其温婉贤淑、坚韧不拔,岂是你们这些只知以势压人的小人所能及?” 言罢,康宁郡主环视四周,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容侵犯的光芒,让原本喧嚣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原本还想继续嘲笑的人,在她的注视下,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半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而紧张的气息,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池温凉望着眼前这位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女子,心中涌动一阵阵温暖,她轻轻拉了拉康宁郡主的衣袖,低声说道:“多谢郡主。” “只是她们说错了一点,”池温凉故意停顿,“如果长安府的世子夫人也算身份低微的话,这整个宴会上的人,怕是没有几个高贵之人了。” 她们都没想到,刚才被欺负的像个鹌鹑一样的人竟然如此凌厉。 康宁哈哈哈大笑,“不愧是淮澈哥哥的夫人,就是比旁人能说会道些。” 其实她一眼就知道了池温凉的身份,原本还在气愤,她怎么软弱地任人欺负,没成想她的嘴可是比那最得理不饶人的万俟揽月还厉害些。 “嫂嫂,我们去那,那有一株紫色的菊花,十分贵气漂亮。” ------------ 第41章身世真相 长安侯府原与康宁郡主没有关系,这一声“嫂嫂”抬举了池温凉,在场的人心中思绪万千,但面上都端庄沉稳,没有丝毫异样。 康宁将池温凉拉到一旁,仔细上下打量她。 池温凉今日穿的一身鹅黄色交领宫装,头上的是同色系的一对黄宝石簪子作为主配饰,整个人显得清爽又不失生气。 “你们大婚时,我去了,就是可惜那时候没有见到你,今日得见,” 康宁停顿一会儿,似乎是在想要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 她歪着头,娇俏一笑,“我见你只感觉十分亲近。” 池温凉也跟着笑了笑,“多谢郡主厚爱。” “那我们就算朋友了,对吧?”康宁用亮晶晶的眼眸看池温凉:“以后我可以经常去找你玩吗?” 池温凉一愣,她并不知道康宁与莫如季的渊源,所以对她这般热烈的行径有些迟疑。 康宁牵起池温凉的手,开始撒娇,“好姐姐,难道对我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吗?” 池温凉很少与同龄的女子如此亲密,对她突如而来的亲昵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池温凉略显尴尬的时候,一个身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在宫人的簇拥下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池温凉不动声色地打量,明白此人身份与康宁相比,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月华姐姐,你来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康宁见到来人,叽叽喳喳的话语立马调转目标。 在池温凉进宫前,莫柔云找了嬷嬷给她讲解宫中的规矩,其中就有提到,本朝的四公主封号月华。 池温凉对她屈膝一拜,“参见月华公主。” 见池温凉如此有礼数,月华满意点头,等她将礼数做足了,这才故作亲切的上前扶起池温凉的手。 “世子夫人何必如此多礼?” “本宫与你同龄,只是虚长你几月,你便和康宁一样,换本宫一声月华姐姐吧。” 她又如何得知比自己虚长几月? 若是真心,又为何自称“本宫”? 池温凉低顺垂眸,不与她对视,“妾身不敢。” 康宁见池温凉这般,十分疑惑,觉得应该是池温凉初次进宫还有些拘谨,“温凉,月华姐姐很好的,你不用害怕。” 池温凉在心中笑她单纯,也只有康宁这般没有一丝心眼子的人才会觉得名扬天下的月华公主心思单纯,待人友善。 “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与卑微之人互道姐妹?” 知道自己在与聪明人说话,月华情绪敛了几分。 “世子夫人礼数周全,若是我们逼她坏了礼数,那才是害了她。” 池温凉懒得再与她们周旋,提出告退。 月华却伸手拦住池温凉,睨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世子夫人,还请跟本宫去个地方。” 康宁不明白怎么刚才还和谐的氛围如今倒有些剑拔弩张了。 “妾身似乎没有拒绝的选项。”池温凉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情绪的笑。 “当然。” 月华觉得池温凉就是个煮不烂,嚼不动的烂骨头,软硬不吃。 池温凉整理了一下衣衫,跟随月华公主穿过曲折蜿蜒的宫廊,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前,牌匾上赫然写着“凤仪宫”。 而康宁被阻止跟上,留在原地。 室内烛光摇曳,上位者见到来人,微微一笑,威严中带着一丝慈爱,对池温凉招招手。 “孩子,快过来。” 池温凉行了跪拜大礼后,向前走了两步,在离皇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这样的距离不会冲突到上面的人,也不会让人看不清自己。 “皇后娘娘。” “孩子,京中住的可还习惯?”皇后语气熟稔,仿佛在询问一位积极宠爱的晚辈。 池温凉只说一切都好。 “你可知,本宫今日召你前来,所谓何事?”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深邃而遥远,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其实,你并非池家血脉。“ ”而是本宫的至交好友,仁德宗的十三公主,流落民间的骨血。” 皇后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 池温凉思绪纷飞,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应当是与皇家有所关系,甚至她还想过,会不会自己是陛下的骨血,而这个真相出乎她的意料。 事情发生在家族一年一度的祭祖仪式之后,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夜色吞噬,祖母突然将他唤至跟前,手中紧握着一块斑驳的古玉佩,那玉佩上的纹路繁复而神秘,似乎每一寸都镌刻着古老的咒语。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之重:“温凉,有些事情,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了。” 随着祖母的话语缓缓展开,一个关于家族、关于诅咒、关于守护与牺牲的漫长故事逐渐浮出水面。原来,这块玉佩是家族世代相传的信物,它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连接着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力量的钥匙。而祖母的古怪,正是源于她深知这份力量的双刃剑特性,既要保护家族免受外界侵扰,又要防止那股力量失控,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祖母的眼神里既有决绝也有不舍,她告诉池温凉,近年来,一股未知的势力正悄然逼近,企图夺取玉佩,解开封印,释放那股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而她,作为最后的守护者,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将玉佩交予能够驾驭其力量之人,要么让一切随着她的消逝而永远埋没。 那一刻,池温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责任,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从此刻起,将被卷入一场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斗争之中。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加急促,仿佛在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祖母的古怪,不再仅仅是记忆中模糊的影子,它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他平静的生活,揭示了一个又一个并不简单的真相,引领着他走向了一个充满刺激与挑战的新世界。 池温凉紧握着祖母留给他的玉佩,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传承,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使命。未来的路,无论是荆棘密布还是风雨交加,他都必须勇敢地走下去,为了家族,为了那份古老而神圣的守护,揭开一切谜团,守护这个世界的安宁。 在辽阔无垠的边疆之地,烽火连天,战鼓雷动,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如同狂暴的风暴,席卷了这片宁静已久的土地本是万俟一族世代守护的家园,他们英勇善战,以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然而,这一次,命运的巨轮无情地碾过了他们的英勇与忠诚,将一切美好和希望化为了泡影。 ------------ 第42章离开 万俟揽月静静地坐在书房的窗前,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他坚毅的脸庞上,映照出一双深邃而复杂的眼眸。 桌上摊开的书籍,是关于科举考试的经史子集,他的心中却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窗外,夜色如墨,偶尔几声远处的更鼓打破了夜的寂静。 近日来,边疆战事频发,敌寇蠢蠢欲动,边境小城频频告急。消息如同寒风般穿透京城繁华的表象,直击每一个有志之士的心灵。万俟揽月深知,国难当前,匹夫有责。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边疆战场上,战士们浴血奋战的身影,以及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远方的呼唤,那是国家的呼唤,是时代的呼唤,强烈到让他无法忽视,无法逃避。 终于,万俟揽月做出了决定。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书卷合上,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明白,这条路或许会更加艰难,更加危险,但他愿意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守护家园的长城。他拿起笔,写下了一封简短却决绝的家书,告知家人自己的决定,然后轻轻吹灭烛火,步入夜色之中,开始了他的边疆之旅。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京城古老的城墙上时,万俟揽月已经踏上了前往边疆的征途。他身着便装,腰间挂着一把长剑,背影在晨光中拉长,显得格外孤独而坚毅。沿途,他目睹了百姓的艰辛,感受到了战乱的残酷,这更加坚定了他保家卫国的决心。 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万俟揽月的故事也在京城流传开来,成为了一段佳话。人们谈论起他,无不钦佩其勇气与担当,更有人预言,这位放弃科举、毅然奔赴边疆的年轻人,将会在未来的战场上,书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篇章。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不眠之夜,一个关于责任、勇气与梦想的抉择。 沈淮澈站在那棵见证了无数岁月更迭的老槐树下,目光穿过纷飞的落叶,思绪却飘回了那个风起云涌、波澜不惊却又暗藏玄机的午后。那日,春花不慎失足落入村边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流中,将她救起时,谁也没有察觉到,一场悄无声息的灵魂更迭,已在这位温婉女子体内悄然上演。 春花醒来后,那双曾经总是闪烁着纯真与羞涩光芒的眼眸,竟变得异常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秘密。她的言谈举止,也由往日的温柔可人,渐渐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睿智与冷静,宛如换了一个人般,让周围的人都感到既惊讶又好奇。 沈淮澈缓缓开口:“春花,自从你那次落水之后,我就感觉到你不一样了。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春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轻轻侧过头,望向窗外那片曾经与她共同嬉戏的田野,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沈淮澈,有些事情,或许超出了你的想象。但请相信,我还是我,只是……现在的我,拥有了更多前世的记忆与智慧。这是一次灵魂的交换,一次命运的玩笑,也是我必须面对的新生活。” 沈淮澈听着春花的话语,心中震撼不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了。他意识到,眼前的春花,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村姑,而是一个背负着未知秘密、拥有超凡能力的奇异女子。 沈淮澈,站在他府邸那雕梁画栋的门槛前,目光深邃而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春花,他自幼相伴、情同手足的大丫鬟。 春花身着朴素却干净整洁的衣裳,发髻简单束起,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额前,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与不舍。她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却也夹杂着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离别,更是两个灵魂在命运洪流中的一次深刻抉择。 沈淮澈轻轻抬手,指尖触碰到春花瘦削的肩膀,那触感仿佛穿透了岁月的尘埃,直抵彼此的心房。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春花,你走吧。这些年,你为我付出了太多,是我亏欠了你。如今,战乱频仍,世道艰难,但我相信,以你的聪慧与坚韧,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春花闻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哭声溢出,只是用力地点着头,仿佛要将这份决心刻入骨髓。她知道,沈公子的决定绝非儿戏,更是他对自己深深的关怀与信任。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能够获得自由,去追求那遥不可及的梦想,是她从不敢奢望的奢侈。 沈淮澈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轻轻放入春花手中,那玉佩温润如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祝福。“带着它,它会替我守护你。无论将来遇到何种困难,记得,你永远都有一个家,在这里等你。” 春花的双手微微颤抖,紧紧握住那枚玉佩,仿佛握住了沈淮澈给予的温暖与勇气。她抬头,最后一次深深望进沈淮澈的眼眸,那里有着她熟悉的温柔与不舍,也有着对她未来的无限期许。 “公子,保重!”春花终于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她转身,一步步走向那扇即将开启新生活的大门,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又那么轻快。 沈淮澈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缓缓转身,回到那座孤寂而华丽的府邸。心中既有释然,也有难以言喻的空虚。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但他们之间的情谊,将会如同那枚玉佩一般,穿越时空,永恒闪耀。 ------------ 第43章和离 在辽阔无垠的边疆之地,夕阳如血,洒落在连绵不绝的山峦之上,为这片古老而苍凉的土地披上了一层悲壮的纱幔。 万俟揽月身披银色战甲,此刻正屹立于峰顶,目光如炬,穿透层层烽火硝烟,直视着远方那溃不成军的敌军残部。 数月前,意外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无情地割裂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家族满门忠烈,却在一夕之间惨遭毒手,只留下她孤身一人,誓要查明真相,手刃仇敌。而今,她终于在这片烽火连天的战场上,凭借着超凡的智谋与无畏的勇气,不仅保卫了国家的边疆,更是在万千敌军中,亲手擒获了那个幕后黑手——那个曾让她家破人亡的凶手。 此刻,万俟揽月紧握着手中的铁链,链的另一端,是那个曾高高在上的凶手,此刻已如丧家之犬,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她的心中并无半点怜悯,只有冰冷的决绝与对正义的坚持。随着她一声令下,号角齐鸣,震彻云霄,胜利的军队在她的带领下,踏着凯旋的鼓点,缓缓向京城进发。 沿途,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夹道相迎,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对英雄的敬仰与对未来的希望。万俟揽月骑在高大的战马上,身着被夕阳染红的战袍,仿佛从画中走出的战神,每一步都踏出了坚定与力量。她的身影,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耀眼的传说。 而她的心中,却并未因胜利而有所松懈。她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京城等待着她。那里,有权力的斗争,有复杂的人心,更有那深不可测的宫廷阴谋。但她无所畏惧,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仅是在为家族复仇,更是在为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无辜生命,争取一个更加光明与和平的未来。 就这样,万俟揽月带着对胜利的骄傲与对未来的期许,踏上了班师回朝的征途,她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仿佛预示着一段新的传奇即将开启,而这段传奇,将比任何战争都要波澜壮阔,比任何史诗都要动人心魄。 阴云密布、风雨欲来的春日黄昏。 沈淮澈躺在古朴而沉重的梨木雕花大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挂着一抹化不开的苦涩。 窗外,细雨如织,似乎连天空都在为这段即将破碎的情缘哀悼。病榻旁,烛火摇曳,映照着池温凉那张清冷的脸庞。 沈淮澈的眼眸深邃,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温凉,我……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咳声中带着血丝,令人心惊。池温凉连忙握住他的手,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淮澈,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淮澈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微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温凉,我不愿你再为我耗费心力,更不愿你在这场婚姻中蹉跎,和离吧,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池温凉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好。”池温凉的声音低沉而颤抖。 沈淮澈听后,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他缓缓从枕边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颤抖着手递给了池温凉。 池温凉接过,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薄薄的纸张,仿佛能感受到两人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与泪水,如今都化作了这薄薄的一纸契约。 “从此,你我各自安好,愿你余生幸福。”沈淮澈的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如同誓言一般,深深烙印在池温凉的心上。 池温凉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淮澈,你也要保重。” 那一刻,两人的眼神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都静默无声。 万俟揽月身着一袭风尘仆仆的青衫,马蹄声在京城青石板路上清脆回响,带着边疆的风霜与不屈的意志,终于踏入了这座繁华而又深邃的京城。她的眼神中既有归乡的温暖,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京城的喧嚣与繁华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为迎接这位久别重逢的英雄儿女。 然而,当她满怀期待地踏入熟悉的街巷,准备与挚友分享边疆的见闻与成长时,命运的转折却如同冬日里突如其来的寒风,让人猝不及防。万俟揽月从一位老街坊的口中,意外得知了一个令她心如刀绞的消息——好友沈淮澈,那个曾与她并肩笑谈风云、共饮江湖酒的翩翩少年,竟已因病长逝,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回忆与遗憾。那一刻,万俟揽月的心仿佛被重锤击中,所有的喜悦与期待瞬间化为灰烬,只留下无尽的哀伤与空落。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与沈淮澈的噩耗一同传来的,还有另一则消息:昔日与他们一同吟诗作画、畅谈理想的莫如季,竟在今年的科举中一举夺魁,高中状元,更因此获得了皇帝的赏识,被赐婚于康宁郡主,一位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皇室贵胄。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在万俟揽月听来,却如同讽刺一般,让她不禁苦笑。曾经三人之间的友情与梦想,如今却已物是人非,各自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走在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万俟揽月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的梦境之中,沈淮澈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不断盘旋,而莫如季身披红袍、迎娶郡主的画面又如此真切地刺痛着她的心。这京城,这个曾见证他们无数欢笑与泪水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她心中最深的伤痕。 夜色渐浓,万俟揽月独自站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皇宫,心中五味杂陈。她深知,自己必须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振作起来,因为生活还在继续,而前方,还有更多未知的挑战等待着她。但这份痛,这份失去挚友与见证友人巨大转变的复杂情感,将永远镌刻在她的心底,成为她人生旅途中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 ------------ 第44章远离 池温凉与沈淮澈和离之后,带着一股决绝而又释然的气息,踏上了外出游历的征途。她身着一袭素雅的淡蓝衣裙,裙摆随风轻轻摇曳,宛如晨雾中绽放的幽兰,清新脱俗。 身侧紧随的是望舒。望舒眉眼弯弯,满是对主子新生活的憧憬与喜悦,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行囊,里面装满了池温凉此行所需的衣物与细软。 春日里,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繁花似锦的乡间小道上。路旁,野花烂漫,彩蝶纷飞,仿佛大自然也在为她们的起程献上最绚烂的欢迎礼。池温凉的心境,就如同这春日里的景致一般,渐渐明媚起来。 她们的第一站是远近闻名的翠竹山,据说那里不仅风景如画,更藏有无数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宝与传奇。随着脚步的深入,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映入眼帘,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讲述着千年的故事。池温凉与小翠穿梭其间,偶尔停下脚步,细细品味那些刻在竹简上的诗句,感受着古人那份超脱世俗的情怀。 然而,旅途并非总是一帆风顺。一日傍晚,两人行至一处偏僻的山谷,天色突变,乌云密布,紧接着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雨势之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她们慌忙寻找避雨之处,却意外发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山洞内幽暗深邃,但总比暴露在风雨中要好得多。池温凉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四周,只见洞壁上刻满了奇异的图腾,散发着神秘莫测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生好奇又略感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从洞外传来,紧接着,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在洞口若隐若现。小翠吓得紧紧握住池温凉的手,而池温凉虽然心中也是忐忑,却强作镇定,她知道,此刻的慌乱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借着火光,试图寻找可以防御的工具。 随着雨势渐小,那双绿光也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的是池温凉与小翠更加坚定的眼神,以及一段难忘的经历。她们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而这段旅程,也注定会成为她们人生中最精彩的一章。 万俟揽月,毅然决然地辞去了所有职务,决意远离那权力斗争的漩涡,京城的繁华与阴暗从此与她再无瓜葛。她身着一袭素衣,马蹄轻扬,踏出了那座囚禁了她青春与梦想的紫禁城,背影决绝而孤傲,仿佛是在与过往的自己做一次彻底的告别。 春风拂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却也带来了新生的气息。万俟揽月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向南,心中既有解脱的轻松,也难免夹杂着一丝对未来的迷茫。她不知道,这一路将会遇见什么,但她知道,只有远离了权力的枷锁,她才能真正找回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宁静。 就在这样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万俟揽月的旅途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在一片桃花盛开的山谷中,她偶遇了池温凉。 他一身青衫,手持折扇,眉宇间透露出超凡脱俗的气质,正静静地坐在溪边,以一曲悠扬的古筝声,与山间的鸟鸣相和,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万俟揽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被那琴声深深吸引。她从未听过如此能触动心灵的旋律,仿佛每一个音符都能直击灵魂深处,唤醒了她内心深处那份对美好事物的渴望与向往。她缓缓走近,静静地站在一旁,生怕自己的到来会惊扰这份难得的宁静。 一曲终了,池温凉缓缓抬头,目光与万俟揽月相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对彼此的好奇与欣赏。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仿佛已经通过眼神交流了千言万语。池温凉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以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邀请万俟揽月共赏这山谷的春色,分享他的琴音与故事。 于是,在这片桃花盛开的秘境里,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开始了一段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旅程。万俟揽月发现,池温凉不仅精通音律,更是一位博学多才、心怀天下的智者。而池温凉也被万俟揽月那过往的坚韧与现在的洒脱所吸引,两人彼此扶持,共同面对旅途中的种种困难与奇遇,逐渐揭开了彼此内心深处的秘密与梦想。 在那春风和煦、柳絮轻舞的季节里,万俟揽月与池温凉并肩立于翠柳依依的河岸边,两人的身影被夕阳拉长,交织出一幅温馨而又不失浪漫的画面。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仿佛两颗年轻而热烈的心,正欲挣脱日常的枷锁,去追寻那遥不可及的梦。 “揽月,你可曾想过,这世间有多少壮丽山河,等着我们去一一探索?”池温凉轻声问道,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万俟揽月,她的容颜如同初升的明月,清冷中带着几分不易言喻的柔情。 万俟揽月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能照亮人心底最幽暗的角落:“温凉,我自小便对书中的山川湖海充满无限遐想,但那些文字终究不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与你同行,我相信,这趟旅程定能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绚烂的篇章。”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在无声中悄然建立。他们收拾行囊,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与梦想的旅途。沿途,他们穿越了繁花似锦的江南水乡,那里的每一座桥、每一条巷都诉说着古老而又美丽的故事;又翻过了巍峨挺拔的五岳之巅,站在山巅之上,云雾缭绕,仿佛触手可及的天空,让人心旷神怡,所有的烦恼都随风而去。 在一次夜宿荒野时,万俟揽月仰望星空,繁星点点,她轻声吟诵起古人关于山川的诗句,声音悠扬,如同天籁。池温凉则在一旁,以琴音相和,旋律悠扬,与夜风、虫鸣交织成一首动人的乐章,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留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在这浩瀚宇宙间,找寻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 第45章 获得自由的春花,没有选择安逸,而是怀揣着对未知世界的渴望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毅然决然地踏入了京城繁华的商业洪流之中。起初,人们只是以为这位刚从泥泞中爬出的女子,不过是又一个试图在京城这个大染缸里寻找一丝光明的普通人罢了。然而,春花却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和毅力,迅速在商界崭露头角。 她的店铺“春花小筑”如同春日里最早绽放的花朵,不仅吸引了京城百姓的目光,更以其独特的商品、贴心的服务和公正的价格,赢得了广泛的赞誉。春花亲自挑选的每一件商品,从精致的瓷器到细腻的丝绸,无不透露出她对品质的坚持与对顾客的尊重。而这一切看似顺利的背后,实则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沈淮澈,那个曾经将她从深渊中拉起的人,正以一种更为隐秘而深沉的方式,默默守护着春花的一切。 沈淮澈并未直接插手春花的生意,而是巧妙地运用自己的人脉与资源,为她铺设了一条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机遇的道路。每当春花遇到难题,或是竞争对手企图用不正当手段打压时,总有一些看似偶然的机会出现,让危机迎刃而解。有时是一位神秘顾客的慷慨解囊,有时是一场及时雨般的政策调整,每一次都像是命运之手在暗中推动,让春花的事业蒸蒸日上。 春花并非全然不知这一切,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的力量,心中既感激又矛盾。她渴望独立,不愿成为任何人的附庸,但同时,那份来自沈淮澈的温暖与帮助,又让她在夜深人静时,心中泛起温柔的涟漪。这份复杂的情感,如同春日里细雨绵绵,无声却滋养着春花的心田,让她在商海的波涛中,更加坚韧不拔。 在那个春风和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的日子里,春花偶然间从邻家大姐的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人心绪难平的消息——原来,那段时日里,一直默默为她遮风挡雨、解决诸多棘手难题的,竟是平日里并不多言,总显得有些孤傲清冷的沈淮澈。这个消息如同春日里突降的惊雷,让春花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既惊喜又疑惑,更多的是对这份不期而遇帮助的深深感激。 怀着一颗忐忑而又满怀期待的心,春花决定要亲自向沈淮澈表达她的谢意,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谢谢”,也想让他知道,他的善意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她的世界。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有情人,或是善良之人。就在春花满怀希望地憧憬着与沈淮澈见面的场景时,一个如同冬日寒风般刺骨的消息,悄然降临在了这个即将绽放生机的春日里。邻家大姐的眼神里满是惋惜,声音低沉而沉重:“春花啊,你怕是见不着沈淮澈了,他……他前几日突然病逝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春花心中所有的美好幻想。手中的野花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花瓣轻轻飘落,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片片,一点点,直至完全沉入谷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总是默默站在她身后,用坚实的臂膀为她撑起一片天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未及说出口的感激。 春花站在春风中,却仿佛置身于凛冬,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她闭上眼,泪水悄然滑落,与春风交织成一首无言的悲歌。那一刻,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常与脆弱,也更加珍惜那些曾经给予她温暖与帮助的人。虽然沈淮澈已经远去,但他的身影,他的善行,却如同一盏永不熄灭的灯塔,永远照亮着春花前行的道路,提醒着她,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要怀揣希望,勇敢地走下去。 在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月光如洗,轻轻洒落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春花独自漫步在繁花似锦的小径上,心中涌动的情感如同这春日里肆意绽放的花朵,既绚烂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她停下脚步,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仿佛能穿透时空的壁垒,回到那个与沈淮澈共度的青涩岁月。 春花与沈淮澈的故事,像是春日里最温柔的一缕风,轻轻吹过心田,留下无尽的涟漪。他们曾一同在桃花树下许下誓言,那时的沈淮澈,眼眸里闪烁着比星辰还要耀眼的光芒,他的笑容温暖如初升的太阳,足以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雪。春花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有情人。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如同冬日里的一场暴风雪,悄无声息地席卷了沈淮澈的生命,也带走了春花心中所有的色彩。当她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只剩下无尽的寂静和心碎。春花无数次在梦中与沈淮澈重逢,每一次醒来,枕边都是未干的泪痕。 终于,在某个春日的黄昏,当最后一抹夕阳也沉入地平线,春花站在他们曾经最爱的那片花海前,心中涌动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那是沈淮澈最喜欢的味道。在这一刻,春花终于明白,自己对沈淮澈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喜欢,它是那么深刻,那么纯粹,如同这春日里永不凋零的花朵,即便斯人已逝,那份爱意依旧在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泪水悄然滑落,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仿佛是与大地共同哀悼这段未了的情缘。春花知道,虽然沈淮澈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留给她的记忆和爱,将永远照亮她前行的道路。她要学会带着这份爱,勇敢地活下去,让生命之花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绽放,绽放出属于她自己的光彩。 于是,春花擦干眼泪,抬头望向那片璀璨的星空,心中默念:“沈淮澈,谢谢你曾来过我的世界,让我懂得了爱的真谛。即使你不在身边,我也会带着这份爱,勇敢地走向未来。”那一刻,春风再次拂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仿佛是沈淮澈在远方给予她最温暖的回应。 ------------ 第46章 某日,春风和煦,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康宁精心布置的书房内。她偶然间翻阅着一本旧日的日记,字里行间,透露出莫如季曾经的犹豫与挣扎。原来,在两人相遇之初,莫如季并非没有心动,只是因自己出身平凡,家道中落,心中暗自思量,恐自己配不上高贵如斯的康宁郡主,故而选择了默默守候,远远观望。 这一发现,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康宁的心,瞬间被一股复杂的情绪所填满,有惊讶,有感动,更有几分心疼。她从未想过,那个总是以温柔笑容面对她,无论风雨都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心中竟藏着如此深沉的爱意与自卑。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康宁轻轻步入莫如季的书房,只见他正低头沉浸在书卷之中,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缓缓走近,轻声细语道:“如季,我已知晓你心中的顾虑。在这世间,有多少情感能如我们般真挚纯粹?家世、地位,不过是浮云,唯有两颗相知相守的心,才是最宝贵的财富。从今往后,让我们共同面对风雨,携手前行,可好?” 莫如季闻言,抬头望向康宁,那双眸子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光芒。他紧紧握住康宁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康宁,你可知,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从今以后,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我都将与你并肩作战,再不言弃。” 那一刻,两颗心紧紧相依,所有的误会与隔阂烟消云散。他们的故事,如同一首动人的诗篇,在京城内外传为佳话,激励着无数人对爱情的美好向往与追求。而康宁与莫如季,也在这一场情感的洗礼中,更加坚定了彼此的信念,共同书写着属于他们的,充满刺激与甜蜜的人生篇章。 春日的一个清晨,阳光透过轻纱窗帘,温柔地洒在了雕花大床之上。康宁郡主此刻正满面红光,眼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她的身旁,躺着同样一脸温柔笑意的莫如季,这位风度翩翩、才情出众的青年才俊,此刻的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就在这温馨而宁静的时刻,一阵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宁静,紧接着,又一串同样悦耳却略显稚嫩的哭声紧随其后。产婆喜笑颜开地抱着两个小生命,恭敬地向康宁郡主与莫如季报喜:“恭喜郡主、恭喜莫公子,一胎双宝,龙凤呈祥,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康宁郡主闻言,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那是幸福与感动的泪水。她轻轻地从产婆手中接过两个孩子,一个粉嫩的小脸,眉眼间像极了她,另一个则有着莫如季那般深邃的眼眸和挺拔的鼻梁。两个孩子仿佛感受到了父母的爱意,渐渐停止了啼哭,转而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是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们的到来。 莫如季紧紧握住康宁郡主的手,眼中满是深情与感激:“宁儿,谢谢你给了我这一切,有你在,有我们的孩子,此生无憾。”康宁郡主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坚定与温柔:“如季,此生能与你携手共度,是我最大的幸运。我们的孩子,将会是我们爱情最美好的见证。”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府内因这两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更加热闹非凡。康宁郡主与莫如季,这对恩爱夫妻,不仅悉心照料着孩子们的成长,更是在京城中传为佳话,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幸福典范。每当夕阳西下,一家人围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享受着天伦之乐时,那份温馨与和谐,总是能引得路过的人们驻足,投来羡慕的目光。 在苍茫的夜色中,一轮皓月高悬,银辉洒满大地,为这古老而神秘的国度披上了一层柔和而神秘的纱幔。 月华公主身着华丽的织锦长裙,裙摆摇曳生姿,每一针每一线都绣着繁复精美的图案,仿佛要将整个皇室的辉煌与哀愁都缝进这袭嫁衣之中。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烁着对故土的深深眷恋与对未来未知的恐惧。 和亲,这个沉重的字眼,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让她苦不堪言。 和亲的消息如同春风一般,迅速吹遍了整个皇城,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议论纷纷。然而,对于月华公主而言,这一切都只是旁人眼中的风光与希望,她心中的苦楚,却无人能懂。 在皇宫深处,月华公主跪在父皇的御座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父皇的面容显得异常凝重,他深知这场和亲的重要性,也明白这将牺牲掉自己心爱女儿的幸福。但身为君王,他有他的无奈与责任,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为人父的痛楚。 “月儿,这是为了国家的安宁,为了百姓的福祉。”父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月华公主的心上。她抬头望向父皇,那双曾经给予她无限宠爱与庇护的眼睛,如今却充满了决绝与不舍。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接受这命运的安排。 和亲的队伍在晨曦中缓缓启程,月华公主坐在华丽的马车中,望着窗外逐渐远去的皇城,心中五味杂陈。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滴落在精致的绣花鞋上,仿佛是对这段过往岁月的告别。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与挑战,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为了国家,也为了自己。 随着马车的颠簸,月华公主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充满了紧张与期待。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但她已经准备好,去面对一切,哪怕前路漫漫,苦不堪言。而这场和亲之旅,也将成为她人生中最惊心动魄、充满刺激的篇章,让她的名字,永远镌刻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 第47章 在那繁花似锦、喜气洋洋的春日里,池温凉与万俟揽月的大婚之日,犹如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缓缓在世人眼前铺陈开来。天空如洗过的蓝绸,没有一丝杂质,阳光透过轻纱般的云朵,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场盛世婚礼增添了几分神圣与梦幻。 池温凉一身红衣似火,绣金边的婚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从古籍中走出的贵族公子,温润如玉却又不失英气。他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坚定,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他即将迎娶心爱之人而变得温柔起来。 而万俟揽月,则是这场婚礼中最耀眼的星辰。她身着一袭精致繁复的凤冠霞帔,红得热烈而深邃,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匠人的心血与祝福。那凤冠上的明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映衬得她肤如凝脂,眸若秋水,仿佛是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绝美仙子,令人一见难忘。 随着喜庆的鼓乐声响起,两队身着华服的侍从分别从府邸的两端出发,手持彩绸与花篮,引领着这对璧人缓缓步入精心布置的礼堂。沿途,花瓣如雨,飘洒在二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甜蜜的气息,每一朵飘落的花瓣都似乎在诉说着这段跨越千山万水、终得圆满的爱情故事。 礼堂之内,烛光摇曳,金碧辉煌,宾客满座,皆是来自各地的名流贵族,他们或低声交谈,或举杯共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祝福与喜悦。当池温凉与万俟揽月在众人的见证下,缓缓交换婚戒,许下相守一生的誓言时,整个礼堂仿佛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所包围,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成为了永恒。 随后,一场盛大的宴席拉开序幕,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喜悦之中。而池温凉与万俟揽月,则手牵手漫步于月光下的花园,他们的身影在夜色中拉长,交织成一幅温馨而美好的画面。 在那暮春时节,桃花纷飞,柳絮轻扬,京城外的古道上,缓缓行进着两骑骏马。一位是池温凉,身着淡蓝锦袍,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又不失英姿飒爽;另一位则是万俟揽月,一袭黑衣如夜,眸光深邃,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两人并肩而行,马蹄声清脆,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此行,他们是为了回京祭拜那位曾与他们并肩作战,却英年早逝的好友——沈淮澈。沈淮澈,这个名字在京城乃至整个江湖中,都是一段传奇。他不仅武艺高强,更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曾无数次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拯救黎民于水火。然而,天妒英才,一场突如其来的战役,让他永远地留在了那片烽火连天的战场。 随着距离的拉近,京城的轮廓渐渐清晰,两人的心情也愈发沉重。街道两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唯有他们心中那份深深的怀念,如同秋日里落叶纷飞,无处安放。池温凉轻轻勒紧缰绳,目光远眺,心中默念:“淮澈,我们回来了。” 万俟揽月则默默凝视着前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沈淮澈生前赠予他的信物,每一次触碰,都仿佛能听到好友的笑声在耳边回荡。他的眼神中既有怀念,也有坚定,似乎在告诉自己,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都要带着沈淮澈的那一份,继续前行。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来到了沈淮澈的陵墓前。那里,松柏苍翠,花儿静静地绽放,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池温凉从马背上取下早已准备好的酒壶,轻轻洒在墓碑前,低声诉说着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以及对未来的期许。万俟揽月则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在与沈淮澈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传递着彼此间那份无需言语就能理解的默契与情谊。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拉长了身影,也映照着两颗坚定而温暖的心。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喧嚣都离他们远去,只留下那份跨越生死的友情,在这片静谧的土地上,永远地绽放。祭拜完毕,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策马扬鞭,向着新的征程,勇敢前行。 在那遥远而神秘的边陲小镇,夜幕低垂,星辰如细碎的钻石镶嵌于幽邃的天幕之上,为这宁静的夜晚披上了一层梦幻的纱幔。池温凉,一位温文尔雅、眼神中总是带着几分不可言喻忧郁的青年,与万俟揽月,那位拥有倾城之貌、气质冷艳如霜的女子,共同走过了无数风雨兼程的日子后,终于在这片被古老传说包围的土地上,迎来了他们爱情的结晶。 那是一个春日的清晨,阳光透过轻纱窗帘,温柔地洒在了古朴雅致的卧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初生的喜悦。池温凉紧张而又兴奋地站在床边,双手轻轻交叠,目光紧紧锁定在万俟揽月那略显疲惫却依然美丽绝伦的脸庞上。她的怀中,正安然躺着一个小小的生命,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可爱孩子。 孩子的肌肤如同初绽的花瓣般柔嫩,小小的五官精致得仿佛是大自然最得意的作品,那双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偶尔闪烁着好奇与纯净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美好。他的小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偶尔挥动,似乎在向世界宣告他的到来,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父母的心弦,让两人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温柔与宠溺。 万俟揽月望着孩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至极的微笑,那是她从未在人前展现过的柔软与温暖。她轻声细语地对池温凉说:“你看,他多像你,将来定能像你一样,成为一个有担当、有智慧的人。”池温凉闻言,眼眶微微泛红,他轻轻握住万俟揽月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不,他更像你,有着你那份坚韧与不屈,将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勇敢地面对。”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这个小屋里,一家三口温馨而宁静的画面。 ------------ 第48章 在那个被薄雾轻抚的清晨,池温凉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祖母,那个总是用温柔的目光和慈爱的笑容为他撑起一片天的人,悄然离世,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静静地归于尘土。池温凉站在老宅的庭院中,四周是祖母生前亲手栽种的花草,它们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低语,却再也唤不回那个熟悉而温暖的身影。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却温暖不了他内心深处的寒冰。他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仿佛一旦泪水决堤,就会带走他最后的一丝坚强。池温凉的心,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钝痛。 回忆起与祖母共度的每一个瞬间,无论是儿时祖母在夏夜的葡萄架下为他讲述古老的传说,还是冬日里祖孙俩围炉而坐,共享一碗热腾腾的汤圆,那些温馨而美好的画面如同电影胶片般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今,这一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满心的悲痛。 他缓缓步入祖母的房间,那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与祖母的记忆。他轻轻抚摸着祖母常用的那把摇椅,仿佛还能感受到祖母留下的温度。书桌上,一本翻阅过无数次的相册静静地躺着,他颤抖着手翻开,一页页翻过,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故事,讲述着他们共同的岁月。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相册上,模糊了那些珍贵的画面。 池温凉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翻开新的篇章,而祖母虽然不在身边,但她的爱与教诲将永远镌刻在他的心底,成为他前行路上最坚实的后盾。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仍需时间去消化这份巨大的悲痛,去学会在没有祖母的日子里,如何独自面对风雨,继续前行。 在这个充满挑战与未知的新旅程中,池温凉将带着对祖母深深的怀念,一步步走出阴霾,迎接属于自己的光明未来。而这段经历,也将成为他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让他在风雨中更加坚韧,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在那个被岁月轻柔抚摸过的黄昏,池温凉坐在老宅的藤椅上,手中轻轻摩挲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笑容温婉如春日初绽的花朵。夕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他父亲池老爷子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为他的话语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池老爷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穿越时空,将过往的故事一一呈现。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你母亲,温婉如水的她,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不顾一切地闯入了我的生活。”池老爷子的眼神变得柔和而遥远,仿佛那段记忆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宝藏。“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眼睛里闪烁着不屈与坚韧的光芒。那时候,我还是个一无所有的青年,而你母亲,出身于书香门第,本可以拥有更加安逸的生活。” “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雪花纷飞,整个世界都被银装素裹。我在街角偶遇了她,她正试图帮助一只受伤的小猫。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她内心的善良与温暖,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池老爷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对过往深情岁月的怀念。 “我们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外界的偏见、生活的困苦,都没有让我们放弃彼此。你母亲,她总是用那双温柔的手,抚平我所有的疲惫与伤痕。她的笑容,是我面对困难时最大的勇气。”说到这里,池老爷子的眼眶微微泛红,但随即又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直到那个春天,万物复苏,我们的爱情也迎来了最灿烂的时刻。你母亲怀上了你,那是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然而,命运总是爱捉弄人,就在你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夕,她……她因病离开了我们。”说到这里,池老爷子的声音哽咽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池温凉静静地听着,手中的照片仿佛承载了千斤重的情感。他从未见过母亲,但从父亲的话语中,他能感受到那份深沉而伟大的爱,以及母亲那如春风般温暖、如夏花般绚烂的生命。这一刻,他仿佛穿越了时空,与那个未曾谋面的母亲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连接,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与勇气。 窗外,夜色渐浓,星光点点,仿佛也在诉说着这段跨越时空的爱恋。池温凉紧握着照片,心中暗暗发誓,要用自己的方式,继续传承那份爱与坚韧,让母亲的精神,在他的人生旅途中,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池温凉的父亲,一位曾在朝堂之上风云叱咤、以铁骨铮铮著称的老臣,终因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与无尽的勾心斗角,毅然决然地向圣上呈上了辞官的奏折。那一刻,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只有对自由与宁静生活的深切向往。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同僚们纷纷前来劝阻,试图用权势、地位乃至未来的荣华富贵来挽留这位即将离去的智者。但池温凉的父亲只是淡淡一笑,以一句“吾心归处是故乡”婉拒了所有好意,他的心中早已装满了对那片遥远而熟悉的土地的深深眷恋。 辞官的手续办得异常迅速,仿佛连上天都在为这位老臣的归乡之路铺平道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池温凉一家收拾好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归乡的马车。马车缓缓驶出繁华的都城,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越过巍峨壮丽的山川,每一步都似乎在与过往的喧嚣告别,向着心中的宁静迈进。 沿途的风景如同一幅幅流动的画卷,时而苍翠欲滴,时而金黄满地,但池温凉父亲的眼中只有前方,那个承载着无数回忆与梦想的故乡。他的脸上偶尔露出淡淡的微笑,那笑容里既有对未知生活的期待,也有对过往岁月的释然。 随着马车逐渐接近那片熟悉的土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乡愁,那是属于故乡独有的气息,它仿佛有魔力一般,瞬间唤醒了池温凉心中那份久违的归属感。而他的父亲,更是激动地握紧了手中的马鞭,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家的渴望,也是对过往一切纷扰的彻底告别。 终于,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马车停在了村口那棵历经沧桑的老槐树下。村民们闻讯而来,纷纷围拢上来,用最质朴的方式欢迎着这位归来的英雄。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围绕着马车,眼中满是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的好奇与敬仰。 池温凉的父亲缓缓走下马车,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大臣,而是这片土地上最普通的一员,一个渴望用余生去守护这片故土的归人。而这一切,对于池温凉来说,则是一段全新的旅程的开始,一段关于成长、关于责任、关于爱与被爱的动人故事,正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