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周老师 周宁在一所师范大学的教务处工作，这教务处看起来虽不起眼，但实际上可是大有乾坤。小到学校的校历，老师的课表，学生的成绩，学籍的管理，大到教师的招聘，职称的评定，教学质量的评估，教学设备的采购。可以说是每一所大学的“机要机构”。 但周老师偏偏选了所有教务处工作中最不起眼的一摊：教学档案管理。几乎所有教务处的老师都知道周老师是个不折不扣的“关系户”，她的老公在大名鼎鼎的某部委工作。周老师刚调到这所大学教务处没几年，她老公常年外派欧洲，一整年只有几个礼拜的假期时间。所以，大部分时间周老师都是一个人生活。 周老师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扮自己，80后的她，如今也接近40岁的年纪，但竟然看起来也就30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大波浪头发，精致的妆容，每天都会换一套职业装，出了大学校园肯定会被当作某5A写字楼里的办公室女魔头。来自南方的她，还有着一张咄咄逼人的小嘴儿，教务处不管男女老少，没人说的过她。 周老师表面上过着非常两点一线的生活，早上8点半到学校准时打卡上班，中午准时午休吃饭然后散步午休，下午5点半准时打卡下班。但下了班，就如同进入了平行世界：去健身房或者去骑车，去看电影看演出，去购物去做美甲美肤，当然也少不了和朋友聚会吃饭，周末的时候偶尔还会去露营，去一些和大自然亲近的地方。 周老师没有孩子，由于老公常年不在家，教务处经常也有人会在私底下议论，说他们家那个谁不行什么的。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在父母眼里，周老师虽然嫁了人，却依然是家里的金丝雀。这不，老两口前脚刚退休，后脚就紧跟着搬到了周老师大学所在的城市，连房子都买在了同一个小区，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老师的朋友圈全是些凡尔赛的东西，大自然，美食，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健康的生活，自然也少不了美美的自拍。一般来讲，教务处的人是不会胡乱给她留言点赞的。毕竟，女人之间，互相嫉妒。男女之间，人家周老师是有夫之妇，得避嫌。 但最近，却有一个大学里的老师经常给周老师的朋友圈留言点赞。他就是学校新调来的文学系老师——杨帆。这几天组织教师评测，教务处的人手不够，周老师被借调去参加过杨老师的教学质量评估，并负责收集和整理他的教学档案。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随着工作上的不断接触，周老师也知道了杨老师原来是作为高素质人才被学校重金从其他学校挖过来的学术大拿，特别是在文学理论和艺术理论方面有着比较丰富的学术研究。杨老师的课虽然博大精深，但是他总能深入浅出，清晰透彻地把这些理论结合实际的案例和范文讲得让听课者很容易接受，这也使得他的课在这所学校非常受欢迎。 杨老师90后，长相非常斯文，利落的偏分发型，再配上一副有点复古的金丝框眼镜，颇有学者风范。他总是穿着干净的衬衫，而且每天都换不同的款式和颜色。这也让周老师对他有了额外的注意和好感。 没有想到的是，杨老师最近也开始注意起了周老师，频繁点赞和评论她的朋友圈，这也让周老师觉得挺意外。虽谈不上困扰，但总觉得有点奇奇怪怪的。周老师自己并未过多在意，直到有一天教务处的主任找到她谈话，说起了这件事。 “小周老师，最近工作生活都挺顺利的？”郑主任语重心长，嘘寒问暖。 “郑主任，这不最近被借调去搞教师评测么，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至于生活嘛，还不就是老样子呗，我们家老方下次休假得过春节呢！”家长里短这类的话题，周老师不用思考就能对答如流。 “听说你最近和杨帆老师走得很近？”郑主任话锋一转直入正题。 “走得很近？我现在负责他的教学质量评估啊，还有整理他的教案，现在上面要求数智化，杨帆老师又是学术大拿，那不得好好整理整理。您别说，经常有人来调阅他的教学档案资料，我还觉得挺有成就感的呢！”周老师天花乱坠地回答道。 “是这样，小周老师，现在有教务处和其他学院的老师反映，杨帆老师经常在你的朋友圈点赞和评论，有些互动的语言显得有些敏感，咱们这个教师行业比较特殊，你看你是不是能注意一下？”郑主任的语调变得逐渐严肃起来。 “我注意一下？郑主任，我正常发我的朋友圈，又不是我让他给我点赞和评论的，您是不是搞反了，难道不是应该让杨帆老师注意一下吗？”周老师一下子急了。 “杨帆老师那边呢，文学系的郝主任也会去找他谈。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你发的朋友圈先屏蔽一下杨帆老师？或者你屏蔽一下教务处的老师也行。总之，先把这个风口浪尖过去。我对你个人没有任何意见，这不是群众反映问题么？我这个做领导的，必须得出面解决和处理，也请你理解和配合。”郑主任放缓了语气，开始语重心长起来。 “行，郑主任，就这点儿事也确实让您费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什么事儿，那我就先走了。”周老师突然觉得有些丧气，就好像天上的鸟屎无缘无故砸到自己头上一样。 “那就谢谢小周老师的配合咯！另外，你的负责工作还是要继续好好做，特别是杨帆老师教学档案的整理工作，这些工作是连校长都很重视并且亲自过问过的，要继续努力！”郑主任打个巴掌之后，又给了周老师一个甜枣。 “好，我知道了，郑主任，工作上的事，请您放心，我会继续努力的。”周老师告辞。 出了郑主任办公室的门，周宁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出了办公楼甚至气得直跺脚。“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下次见到杨帆必须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周老师暗自咬牙，内心活动强烈。 ------------ 第二章 河的第三条岸 第二天上午，周老师和其他教学质量评估组的老师一起来到文学系听杨帆老师的文学理论课。这堂课同时也是一堂公开课，特意在大阶梯教室上课，还有其他高校的老师和一些教育界的同行参加。 公开课10点准时开始，整个阶梯教室座无虚席，杨老师今天文学理论课讲《作为艺术理论的“表现”》，单看这个题目是非常晦涩的。 “在文学范畴内，说到“表现”，那它所对应的另外一个词就是“再现”。文学不是简单地“再现”，在文学创作中，更是运用的是“表现”。“表现”跟一种表达方式有关系，那就是抒情。我们首先就谈一下什么是抒情，或者说抒情有什么特征。”杨老师开始侃侃而谈，从古诗歌谈到白话文，从胡适郭沫若谈到徐志摩闻一多。 “抒情强调的是情感表现，是主观情感的呈现，强调的是自我内心体验的表达。它特别突出了一种能力，就是个性创造力，想象能力，甚至说某种天赋。天才的构思和表现能力在文学作品中的作用，就是我们所说的主体创造力。古希腊的柏拉图说过，如果想写出好的文学作品，那就要进入一种迷狂的状态，这就是所谓的迷狂说。迷狂说白了，就是一种疯癫的状态。”很自然地，杨老师也娓娓道出了本节文学理论课的主旨。 “在文学作品当中抒情，要想抒发的情感到位，首先第一步要超越原发情感，我们举郭沫若的诗歌《天狗》为例，这首诗就是用白话文直接抒发当时的情感，它并没有超越原发情感。而抒情更好的状态是什么呢？就是你要感受你的感受，把你之前的感受当成一个对象。真正的抒情是，我激动了高兴了兴奋了悲伤了之后，我平复了一下冷静了一下，我在审视我之前的那份情感的时候，把有用的摘出来，再把没用的删掉，而不是简单的宣泄。然后通过艺术加工，把之前的那种感情或放大或缩小。抒情不单单是情感的释放，更是情感的构造。构造什么？构造意象。”杨老师在说到这段话的时候，讲台下的人一水儿地在哗哗地记着笔记，搞得周老师不记点儿什么都不好意思似的。于是周宁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抒情不是情感直接的宣泄，而是要构造意象。写完了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旁边坐着的女大学生，有点荒唐可笑。 “我们不是说直接的宣泄不好啊，直接抒情也是抒情的一种方式，在宣泄时主体完全沉浸在当时的情感里，而间接抒情更为高级。这时主体是情感的构建者，有一种自我审视自己情感的感觉，这个时候主体是自由的。所以说从另外一种层面上，它建构了某种感情。下面我们来讲抒情的表现方式，也就是如何构造抒情话语。抒情话语的本质就是不追求外表的真实，而是追求情感的真实。”当杨老师讲到这儿的时候，周宁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若有所思起来，她想起了这次的朋友圈“事件”，从而开始反思自己每天发的朋友圈是不是仅仅是某种情感的“宣泄”呢？按照杨老师的说法，自然是，她在朋友圈里抒发的那些就是某种外表的真实，仅此而已。但自己的内心呢？那埋藏在朋友圈背后的孤独落寞和无人关心呢……想到这里，周宁马上打住了思绪，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怕：天呐！杨帆不会是已经洞察到了这些吧…… “什么样的情感才是真实的呢？就是按照逻辑上它是说不通的，但从情感上它是说的通的。比如有一部小说叫《白象似的群山》，讲得是什么呢？在西班牙的一个火车站，一对情侣在候车大厅等车，因为还有40分钟火车才到站，他们就到一家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坐下开始聊天。聊天的过程当中，这个女生好像有心事，她告诉这个男生她怀孕了，男生不以为然，希望这个女生去做堕胎手术，然后这个女生很不乐意。因为大家可能不知道，堕胎这件事西班牙等天主教国家是违法的，如果要堕胎是不能在正规医院接受手术的，只能去地下的黑诊所。在这个过程当中女生有一段对白，这段对白当中背后蕴含了一种情感。那女生看着远处，对男生说你看这群山像一群白象，然后那个男生说像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像。然后接下来这个女生说，你是不会觉得像的。就这一句话，这句话背后暗含的是什么呢？就是你是根本不会懂的，你是不会理解我的。你会发现，这个女生在说话的时候，表面上是在指向一个外在的现实，内心其实在抒发着一个情感。她背后的意思是，你根本不懂我，根本不理解我，你当然不会觉得像。所以，大家要知道，学文学有一个好处，就是谈恋爱的时候能读懂对方的潜台词，潜台词背后有很多复杂的含义，你要学会读懂。”杨老师说到此处时，整个大阶梯教室里的人一起哄堂大笑起来，搞得周宁觉得所有人都在笑她一样，尴尬至极。 “我们文学最重要抓的是情感，至于它说的内容是什么，尤其在很多作品当中，其实并不重要。所以说，因为它追求的是某种情感真实，所以它遵循的是某种情感逻辑。在中国古代经常说一句话叫：无理为妙，恰恰是看似无理，它不遵循现实生活的逻辑，反而它妙。”杨老师讲到这儿时终于打开了PPT，之前他都是一边讲一边在用板书疯狂输出。他甚至还在此处调侃了一下周宁。 “我这节课终于要用PPT了，之前教务处的老师管我要教案存档，我说没有，她还不信，我这节课终于要用PPT了。”杨老师特意把我这节课终于要用PPT了重复了两遍，周宁此时听了更加恼火了。 然而等杨老师打开PPT之后，PPT所展示的也只不过是一篇文章而已。 “我给大家看一个小说，这个小说的名字叫《河的第三条岸》，大家看一看这个小说，我提一个问题，看完了之后，你们告诉我这个小说它想表达的是什么含义？有没有同学想自告奋勇地来朗读一下？有的请举手？”杨老师一个冷不防开始给学生们留起了课堂作业，一个同样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同学，旋即自告奋勇地站起身大声朗读起来。 “父亲是一个尽职、本分、坦白的人。他并不比谁更愉快或更烦恼，只是更沉默寡言一些。是母亲，而不是父亲，在掌管着我们家，她天天责备我们——姐姐，哥哥和我。但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父亲竟自己去定购了一条船……” ------------ 第三章 生活在别处 杨老师的这堂近乎完美表现的公开课在学生们热烈地讨论《河的第三条岸》这篇小说要表达什么含义中结束，很显然，同学们和听课老师们还都意犹未尽，但毕竟谁也不愿意错过12点食堂丰盛的午餐。周宁也在听课笔记本上写下了如下片段：巴西作家若昂，奇幻色彩的小说，父亲与儿子，完美的船，没有终点的旅行，第三条岸，理想国，内心的召唤，寻找自我，自由和超脱，死亡，坚守，回归，理解和尊重，永恒的追求。 “周老师，请留步！”周宁收拾好东西正要转身离开，杨帆远远地叫住了她，然后健步从讲台方向走过来。 “是这样，前几天你一直管我要的教案存档，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这几天郝主任也一直提醒我尽快交给你，都在这个移动硬盘里，给你！”话毕，杨帆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递给周宁。 “杨老师，你还背双肩书包呐！”周宁压根没接教案的话茬，接过移动硬盘后突然话题一转。 “双肩包装的东西多，我出门总得带一本书和一个笔记本，职业习惯，书可以在闲暇时翻看，笔记本用来观察生活，记录时用。”杨帆竟然露出了一丝腼腆，不知道他是因为迟迟没给周老师教案不好意思，还是和周老师这样面对面说话不好意思。 “那你看看我的记录如何?”说着，周宁把自己在课上记录的笔记本递给了杨帆。 “抒情不是情感直接的宣泄，而是要构造意象……”杨帆情不自禁地读了起来。 “没想到周老师还做了我的课堂笔记呀！没想到你对《河的第三条岸》理解的也是很全面到位的！”杨帆边读边兴奋起来。 “杨老师，那你对我的朋友圈，到底怎么看？”周宁突然脸色一沉。 “我……我闲暇的时候看……观察生活的时候看……”杨帆被周宁劈头盖脸的一问搞得语无伦次起来。 “回答得非常好！不愧是文学系的学术大拿，不过，我现在要正式地警告你，以后不要再观察了！”周宁话毕，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留下杨帆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从这以后大概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杨老师再也没看到过周老师发朋友圈，也不知道是周老师真的不再发了，还是她把自己屏蔽了。 紧接着的就是忙碌的期末，教务处要忙着提取毕业生的学籍档案，配合他们签署三方协议和档案迁出，另外学期末还有各院系教师的综合评估工作。周老师也总算在学期末之前把杨老师的教学档案整理归档完毕，跟郑主任正式汇报过之后，工作成果也得到了校领导的肯定。杨老师在期末给文学系的学生们出的开放式考试题是：请用你读过的任意一部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的作品，结合本学期文学理论课上阐述的文学观点和要点，写一篇关于米兰昆德拉作品的文学评论。然而，随着假期的临近，在学生们通过邮件形式上交了期末考试作业后，纷纷离校之际，却迎来了米兰昆德拉去世的消息。 米兰昆德拉是世界上拥有读者最多的作家之一，事实上在“布拉格之春”事件之后，他的作品在捷克被全面封禁，被迫之下他不得不流亡法国。流亡之初，昆德拉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公众人物，他上电视，接受采访，发表谈话，撰写文章，利用各种场合向人们讲述苏联入侵后捷克的情形，直到1984年他发表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取得巨大成功后，他在参加法国电视台一档访谈节目《顿呼》后，宣布不再接受任何采访，开始四处旅居，从此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身处何处。 杨帆十分欣赏作家米兰昆德拉的才华，这不单单因为米兰昆德拉是布拉格查理大学哲学系的优秀毕业生，后来又到布拉格电影学院攻读电影专业，并成功留校当了一名世界文学老师。虽然杨帆最初的理想也是顺利地从母校师范大学研究生毕业，然后顺理成章地留校当一名文学老师。然而事与愿违，他并没能直接成功留校，而是继续去攻读了另外一所大学的博士学位，毕业后任教于另外一所大学，也就是他被调回母校前任教的那一所。说什么重金被师范大学挖来也只不过是坊间的传闻，这里的周折和辛酸也只有杨帆自己清楚。 为了纪念米兰昆德拉逝世，同时推广新书《寻找米兰昆德拉》，上海译文出版社在SPK中心的三联书店举办了一场读书会，特别邀请了杨帆作为嘉宾，让他分享一下读米兰昆德拉作品的心得。假期对于普通老师来说可能就是休息和调整，但对于杨帆来说，可能比平时上课还要忙碌，此时的他在社会上已经打响了一定的知名度。大学老师接社会外部活动也要提前报备学校，经文学系郝主任批准同意，并报教务处备案后，杨帆如邀参加活动。他分享的米兰昆德拉的作品是《生活在别处》，这是一部1973年出版的作品，此时米兰昆德拉已经被布拉格电影学院开除，甚至被开除了党籍，同时被捷克的安全机构全面检视。 “我唯一的不朽所在，就是在警察局的档案材料……”杨老师在分享米兰昆德拉这句名言的时候，突然瞥到了台下坐在一角的周老师，莫非周老师也是被郑主任派来“检视”他的？杨老师心里开始泛起嘀咕。 周宁这时也发现杨帆正斜眼瞥着自己，她报以礼貌的微笑。后来杨老师才知道，周老师只是恰巧在SKP中心逛街时遇到而已。读书会结束后，两人继续分享了两杯咖啡。 “给你！你唯一的不朽所在！”周宁从包里掏出那块黑色的移动硬盘递给杨帆。 “好家伙，这你还随身携带呢！”杨帆半开玩笑地接过移动硬盘。 “我这也是工作需要，谁想到这都放假了，还有人找我调你的教案资料呢，我也是服了！现在好了，物归原主，谁要是再找我调资料就得等开学以后再说了！”周宁撇了撇嘴。 “你朋友圈把我屏蔽了？”要不怎么说文学系的老师懂说话节奏呢，杨帆突然话题一转。 “没有，我就是最近不发了！”杨宁突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别介啊，你该发继续发啊！大不了我不公开点赞评论了！”杨帆的话有点像祈求。 “这可是你说的啊！”周宁紧锁的眉头这会开始松开了。 “生活在别处，生活在别处……”杨帆若有所思的念叨起来。 “什么跟什么啊，你在文学课上是不是还讽刺我的朋友圈像郭沫若的白话诗一样，我可是听出来了啊，你别急着否认！”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愉快的气氛中，分享完了两杯香气扑鼻的咖啡。 ------------ 第四章 蓝发姑娘 “抒情的天才同时就是没有经验的天才。诗人对这个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但从他心中迸发出来的词语却都成了美丽的组装件，最终仿佛水晶一般确定；诗人从来都不是成熟的男人，但他的诗句总具有一种预言式的成熟，在这份成熟面前诗人本人也无从进入。” 杨帆在读大学本科还有研究生的时候，曾是一位狂热的诗歌爱好者，但他从来不把自己自诩为“诗人”。研究生毕业留本校当老师的失败，狠狠地挫了他的锐气，后来他就再也不写诗了，直到他去另一所高校攻读博士后成功留校任教。 杨帆工作还不到两年，就在学术上小有成就，他主讲的文学理论课也成了学校热门课程，被誉为“学术大拿”。好景不长，紧接着整个中国就被新冠疫情肆虐，学校很快进入了全面封闭状态。这种情况从2020年初到2022年的春天持续了差不多两年半时间，中间虽然放开过一段时间，但等正式放开的时候，杨帆带的第一届学生到2022年夏天的时候已经是大三了，有的学生甚至从上大学到现在一共也没见杨老师几面。 文学系2023届有个微信群，那段时间有的学生在校封闭，有的学生在家封闭，杨帆只好把文学理论课录成课件，每天按时在群里发给学生们听，然后留一些课后作业检查一下学生们的自学效果。后来这些课件有的段落被传到的视频平台上，杨帆还一下成了半个网红。 群里的学生们其实也不是很踊跃地和杨老师互动，因为这样的情况持续的时间很长，大家都已经非常疲惫，学校在学生期末成绩的评定上基本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学生对专业课的掌握其实是惨不忍睹的，但这一切都被大环境所淹没了。 但有一个学生非常特殊，虽然一直在上“网课”，但她的专业课成绩一直很优秀，而且经常在微信群里和杨老师互动，她的微信头像是LOL里的金克斯，我们就把她称作：蓝发姑娘吧。 这天杨老师在微信群里发了一首诗《人间事物》，全文如下： 世间万事万物 本是无缘无故 彼此矛盾不说 还莫名其妙 增加难度 心中万念万悟 本是无拘无束 反复考虑太多 还歇斯底里 迷茫踌躇 为何不粗线条过着 那本不复杂的生活 为何不假装着清醒 自渡这荒唐的万物 人间事务 人情世故 考虑太多糊涂 瞻前顾后盲目 我眼神空洞 我思绪恍惚 我心无一物 我忘却江湖 杨老师发这首诗的缘由是一年一度的保研又要开始了，学校给了文学系几个保研的名额准备内推，保研名额一是要看学生们大学四年的学科成绩，尤其是专业课成绩，另外一个重要的衡量条件就是专业课老师的推荐信，如果能得到文学理论课“学术大拿”的杨老师推荐，那基本上这个保研名额就十拿九稳了，最起码进保研夏令营和过预推免考试应该不在话下。 蓝发姑娘是保研名额的积极争取者之一，她的专业课期末成绩和排名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而且她还积极参加了一些文学比赛，获得过一些奖项。但每个人都知道保研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疫情三年的巨大影响下，别说找工作了，连出校门都难。如果能顺利拿到保研名额，就可以成功地缓冲掉这三年的不利影响，实现平稳过渡，等于给未来的职业生涯上了双保险。 蓝发姑娘00年的，可能南方孩子上学都早，她大概是这届文学系学生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但她看起来却不像一个南方孩子，个子挺高的有170，长相有点冷峻，一点儿都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类型的，甚至看起来比同级的女同学还要成熟许多。 杨老师这首诗发了半天，微信群里也没人回复，于是蓝发姑娘灵机一动发了一首文学理论课杨老师讲过的一首诗。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我是月的光， 我是日的光， 我是一切星球的光， 我是 X 光线的光， 我是全宇宙的 Energy 的总量！ 这下群里可一下炸开了锅，有的问蓝发姑娘是不是憋疯了，有的问蓝发姑娘是不是微信号被盗了，甚至有的还发了一条评论写到：你这不是《天狗》，是舔狗吧~然后接着还发了一张舔狗的动图。其实蓝发姑娘的意图大家也都能看明白，00后们一向也都是直給，就连微信评论也不例外。 杨老师见情况不妙，一边在群里回复大家开玩笑适可而止，一边给蓝发姑娘发了一条私信：学校刚通知管理级别放松了，明天可以去食堂吃饭了，你记得戴好口罩，明天中午到二食堂来找我！，另外，别再群里继续胡闹了！ 蓝发姑娘马上回复道：好！心中明显带有一些愧疚。 第二天中午蓝发姑娘早早地就来到二食堂门口等杨老师，虽然大家都戴着口罩，杨老师还是准确地从人群中认出了蓝发姑娘，然后一个眼神示意她跟着自己走进了二食堂。由于食堂刚刚开放，来吃饭的人并不是不多，两人各自点了份特色小炒加米饭，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又几乎同时地摘下了口罩。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没戴口罩的同学了？”杨老师的第一句话差点没把刚放进嘴里第一口饭的蓝发姑娘噎着。 “杨老师，要不我再把口罩戴上？这不是得吃饭么……”蓝发姑娘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茬儿。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言简意赅，言必有中。我知道你关心保研的事儿，你的推荐信我已经写好了，回头我发给你，你看一下。然后跟你的个人简历、成绩单、获奖作品、获奖证书什么的一起给我。如果推荐信的内容没什么问题，我会签字，然后把这些资料一起交给学校的研招办，后期要是还需要填什么表的话，他们会通过邮件形式再发给你。”蓝发姑娘的头此刻点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这几年由于疫情，咱们学校都没办保研夏令营，全走预免推，估计在9月初会有个面试，大概率预免推笔试就不弄了。如果面试过了就是正式的九推，到时候你关注一下学信网上的通知就行了。你虽然专业课成绩强，但是也别大意，还有其他学校领导通过关系找我写推荐信的，只要是没有咱们学校老大亲自给我打招呼办的，我一律都没答应。这事儿你听听就行了，千万别跟外人说。今年工作不好找，好多人都削尖脑门冲保研和考研呢。你这段时间还要把专业课的内容再系统地整理复习一下，同时别忘了平时多读书，保持一个良好的知识和信息获取习惯。”杨老师语重心长，能看出来他是非常得意蓝发姑娘这个弟子的，在这也倾囊相授了。 “杨老师，大恩不言谢！”蓝发姑娘旋即双手合十给杨老师来了一拜，笑容洋溢在脸上，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 第五章 来日方长 “克萨维尔喜欢在小镇烟雾腾腾的街道上散步；他走过一扇地下室的窗户，停下来，他在想也许这扇窗户后面住着一个美丽的女人。有一天，这窗里的灯光亮了，他看见里面有一个温柔、弱小的红发姑娘。他无法抗拒，打开已经透了一条缝的窗户，跳了进去。为了见到那个女人，克萨维尔跳进窗户里，但是女人的丈夫回来了，克萨维尔把他关进了榉木衣橱。丈夫到现在为止还被关在里面，变成了一具骷髅。克萨维尔把女人带到远方，就像我一样，我会带你走的。”这晚杨帆做了一个和《生活在别处》里主人公雅罗米尔一样的梦。 今日，立夏。这个夏天格外寒冷，全国各地都经历了降雨和降温。看新闻报道，深圳今年的“五一”是69年以来最凉快的。5月2日深圳国家基本气象站最低气温15.3℃，是1953年以来5月1-3日记录的最低气温。而比气温更寒冷的是一大早学校发出的通知：根据疫情防控领导小组高校专班最新红头文件要求，现通知本校在校学生分批错峰离校返乡，立即执行。 在此之前，由于疫情反复，全市已经封城近60天，全城百姓居家隔离，中小学停课，大学封校，大学生在寝室隔离。最近疫情刚有所好转，已经宣全域低风险，行程卡上也摘了星星，全城百姓大都解除了隔离，学生也可以自由在校内活动了。没想到，这又突然通知学生离校返乡了。接着学校又发了补充通知：建议家庭所在地与学校同一城市的和同一省内的，即日起返乡；家庭居住地在外省的，可由学校与学生充分协商，本着自愿的原则，愿意提前返乡的，在征得家庭所在地卫生健康部门同意后，即日起返乡。 学校现在已经乱作一团，封校的这近两个月时间，每个人都身心疲惫。从封校初期的温饱问题，到后来的不能洗澡问题，再到隔离一个月以后有教授提出来的心理问题。如今疫情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学校把这一纸通知当成了珍贵的“窗口期”。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拨情况还来不来，什么时候来。所以在私底下都要求学生们能早尽早，能回尽回。大学生离校前还要签订离校同意书，学生自愿，家长同意，学院审批，上上下下忙做一片。 如今的孩子们夜不能寐，有的在收拾行李，有的在抢票，有的在询问返乡地的隔离政策，来不及告别，讲不出再见。杨老师这天在微信群发了这样一段话：“亲爱的同学们！这学期有的同学还没来得及见面，但就要跟你们说再见啦，也许真的好久好久后才会相见了，谁知道呢？等再见面的时候，你们可能都要变了模样……希望你们懂得珍惜大学这三年的美好时光！就不和你们一一告别了，突然的分别会让我们更加期待相见。愿不负好时光！愿生活如愿！愿平安喜乐！我们来日方长！期待新学期再见！” 蓝发姑娘的家自然不在本市，突如其来的一纸通知也打乱她所有的保研准备计划，她用最快的时间准备好个人简历、成绩单、获奖作品、获奖证书这些资料，打印出了杨老师写的推荐信，用一个精美的文件夹整理好，准备在离校前亲自送到杨老师的办公室。杨老师回复现在办公室比较乱，不如送到宿舍吧，放在教师宿舍一楼传达室就好，他之后下去拿。 蓝发姑娘来到教师宿舍，跟传达室的大爷交代好，然后给杨老师打了个电话通报，杨老师说好，然后蓝发姑娘真的拿出了一头蓝的假发，戴到了头上，然后问杨老师能不能在窗口看到她。杨老师把头凑到了窗口，清楚地就从三楼看到了站在教师宿舍门口，一头蓝发的姑娘。 “杨老师，您先别挂电话！”随即，蓝发姑娘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蓝牙音箱，动感的旋律随着电话听筒传进了杨老师的耳朵。蓝发姑娘给杨老师跳了一段舞，看起来应该是抖音上的某款网红舞蹈，但是杨老师对这个不太在行。舞蹈结束后，蓝发姑娘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朝着三楼的窗口给杨老师来了一个大大的比心。 “那就好好告个别吧！”杨老师并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在心里默念。学校的广播喇叭里，这几天都在循环播放《凤凰花开的路口》：“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有我最珍惜的朋友”。匆匆离校的学生们，不知道有没有听老师的话，怀着重逢的期待，走向更好的时光。 终于，学生们在一团忙碌中陆续返乡了，校园也恢复了像疫情封闭时一样的宁静，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确实如此。老师们在处理完学期末的收尾工作后，也被通知提前放假，但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一件事突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有位同学偷录了蓝发姑娘在杨老师宿舍楼下跳舞比心的视频，然后经过某“知情人士”的恶意加工，起名为“保研舞”发到了社交网络上。几乎一瞬间这个视频就在学校的同学和老师们之间传开了，有的点赞，有的评论，有的转发，有的推荐，第一个在社交网络上发出的原视频浏览量直接飙到了10万+，点赞数好几千，评论区也出现了大量的流言蜚语。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蓝发姑娘的脸也做了模糊处理，但只要是这个学校的同学和老师，大概都能明白这个视频暗指的是什么。最后这个视频差点没传到校长那儿去，好在该校的校长不太擅长社交网络。文学系主任随即也出面找了当事人了解事实情况，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尽管如此，这段视频对蓝发姑娘还是产生了直接的伤害，幸好学校现在处于假期，但很难想象再开学的时候，蓝发姑娘回来将怎么面对这些流言蜚语。 相比之下，杨老师倒是坦坦荡荡的，处理完学校的所有事务，他也回家放假了。令杨老师挠头的，并不是蓝发姑娘的视频事件，而是校长最后还是亲自打电话找到了他，让他把保研的名额推荐给另外一个某某某。这件事让杨老师感到非常为难，他给蓝发姑娘的推荐信已经签字了，而且在放假前也把所有的保研材料也都交给了校研招办。现在再撤回来，他对蓝发姑娘实在没法交代，况且蓝发姑娘的成绩一直是学年最优秀的，推荐保研也是实至名归。 但直接拒绝校长的要求也并非明智之举，左右为难之下，杨老师找到了他的恩师，师范大学文学系的郝主任给他出出主意。郝主任当年是杨帆在大学读研究生时的导师，杨老师读研时学习成绩也十分优秀，可以说是郝主任的得意弟子，只可惜最后在留校任教这件事上出了点叉劈，杨老师当时没能如愿以偿。 郝主任一直为痛失杨老师这样一个得力助手耿耿于怀，得知了杨老师的现状，他二话没说给师范大学的校长打了紧急报告，力荐学校高薪聘请杨帆来师范大学开讲文学课，并招收文学理论方向的研究生。这一招最后起到了效果，杨老师最终得以回到师范大学任教。 ------------ 第六章 新的开始 当夏日的炎热逐渐退去，秋风轻轻送来了微凉，大学校园再次被生机与活力充盈，青春的气息在每个角落苏醒，又一年的开学季到了。校门口的车水马龙，新生和家长们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忐忑，拖着行李走进校门，学长学姐们则带着从容和微笑，站在帐篷下，站在方桌前迎接新同学。开学的大学校园，是一幅流动的画卷，热闹不仅仅因为人多，而是因为所有人心中都充满着期待，准备在未来日子里尽情绽放，杨帆老师也不例外。 和周宁老师愉快地分享完咖啡后，整个暑假两人也再没见面，周老师恢复了发朋友圈的频率，而杨老师不会再情不自禁地点赞和评论，两个人仿佛心照不宣地以另外某种形式相互欣赏和称赞。按理说大学新学期老师是要比学生至少提前一个星期回学校的，杨老师甚至提前半个月就回来了，但奇怪的是他在校园里一次没有遇到过周老师，而这天杨老师却意外地在文学系迎新处的花名册上，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蓝发姑娘。 新生们好奇的眼神中透露着渴望，学长学姐们热情解答为学弟学妹们指引着方向，杨老师好不容易才从群中钻了过来。 “这个叫李乐的是新生？”杨老师手指着花名册上问干事。 “对，杨老师，这位同学是这届文艺学方向的研究生。”干事干脆利落地回答。 “文艺学……”杨老师若有所思。 文艺学是本学期在郝主任主导下文学系重点发展的研究生方向之一，郝主任钦定杨帆老师给这一届学生上文学理论课。文艺学研究生要深入探索文艺理论与批评，要学习文学理论、文学史、当代文艺评论、比较文学研究、文化研究与传媒批评，最后结业时还有创意写作与实践，也就是要进行诗歌、小说、剧本等文体的创作，实践所学的文艺创作理论。 在离开之前任教的大学后，杨帆一直没有再联系过蓝发姑娘，一方面是跟原学校的校长关系闹得很僵，杨老师怕再有什么举动会影响蓝发姑娘的保研；另一方面杨帆总觉得对蓝发姑娘有所亏欠，虽然该做的他都做了，但毕竟没有亲自保送到底，他还是觉得跟蓝发姑娘没法交代。原学校的保研进展他也没有刻意关注，自己反正已经离开了，蓝发姑娘成绩优异，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按理说也不在话下。 但令杨老师万万没想到的是，蓝发姑娘竟然放弃了那一年的保研，而是在得知杨老师调到了师范大学后，自己参加了当年的全日制研究生统考，并顺利通过复试，考上了师范大学的研究生，选了文艺学方向。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杨老师一直盯着“李乐”的名字在文学系迎新处愣了半天。背景里，迎新帐篷如彩带般一排排展开，各个院系展示着自己的风采。远处的宿舍区更是一片繁忙景象，携带着家乡味道的行李箱被搬运至各个宿舍楼，新生们即将告别家人的依依不舍，也在目光交汇中默默传递。 “杨老师，好久不见！”一座雕像被一声脆脆的问候打破了。 “李乐？”此时的杨帆脑海中闪回的都是一年前在教师宿舍三楼的窗口，望着戴蓝色发套的姑娘跳舞的景象，真是恍如隔世。“好久不见！”在大脑停止转动时，杨帆只能用同样的四个字予以奉还。 “新的学期，我又是你的学生啦！”蓝发姑娘眨着眼睛骄傲地说道。那双眼睛无疑是戴了假睫毛的，因为眼角上翘的非常不自然。对了，她应该还戴了美瞳，不然眼仁不可能是蓝绿色的。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也是人和其他动物完全不同的地方，就是人的眼白部分特别的大，就好像放映电影时用的幕布。蓝发姑娘此刻骄傲的眼神，就像在IMAX的银幕上闪烁的电影画面，让杨帆的感受无比真实。 “欢迎，欢迎！荣幸，荣幸！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学校到处转转？”这句话实际上是杨帆下意识脱口而出了，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啊，只不过……”蓝发姑娘用手指了指拖着的行李箱。 “那个谁，麻烦帮新同学拿一下箱子！”杨老师心领神会，立刻差遣干事来帮忙。 一切安顿好后，杨帆和李乐一起来到食堂吃午饭，好巧不巧的，两个星期在校园里都没遇见过的周宁，这回倒是撞个满怀。 “哟，杨老师，这是……你女朋友？”周老师见到杨老师身边突然多出一个没见过的姑娘，开始八卦起来。 “不是，不是，她是研一的新生，也是我以前本科带过的学生，我们也是刚巧在迎新处遇到……”杨老师连续两个不是，其实让蓝发姑娘听得挺不自在的。 “我叫李乐！”但她还是很大方地向面前这位打扮精致的女人问候。 “这位是教务处的周宁老师。”杨帆紧忙介绍道。 “周老师，您好，第一次见面，您真漂亮！”蓝发姑娘的潜台词其实是：在这个比自己成熟的女人面前，一定不能表现得像个孩子。 “真是个有礼貌的学生，杨老师，我就不打扰你们共进午餐了，我刚吃过了，咱们下次再见！”周宁优雅地跟两人告辞，走出了食堂。 本来好好的久别重逢从此刻起便被笼罩了一丝尴尬的气氛，就连师范大学食堂的午餐，吃起来好像都没那么香了。午饭的间隙，蓝发姑娘向杨老师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她是如何退出保研，又如何努力复习准备考研，研究生复试的时候郝主任的题目又是如何刁钻。总之，大概的意思就是她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拿到这个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 “来之不易，来之不易……”杨老师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那在这，我也祝你在新的学校，新的起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们一起努力！”在午饭的最后，杨老师道出了结束语。 他顺便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位从天而降的蓝发故人。但奇怪的是，不管现在李乐的打扮是什么样的，杨帆只要闭上眼睛再想起她，她还是那个在教师宿舍门口跳舞的蓝发姑娘。这个形象挥之不去不过，但好在过去的一切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将迎来新的开始。 ------------ 第七章 红发姑娘 新的学期杨帆开始异常忙碌起来，毕竟来师范大学的第一年，他只教本科生的文学理论课，虽然名声在外，专门来听他课和调阅他教学档案的人也络绎不绝，但杨老师也总能应对自如。新的学期由于带了文艺学方向的研究生，杨老师不得不推掉了几乎所有的校外活动，专心致志地整理校内的教学内容。研一的这批学生里，有很多都是慕他名而来，这自然包括蓝发姑娘，面对学生们期盼的眼神，杨老师不敢有半点怠慢。 人一忙碌，时间就过得快，转眼间新学期的第一个月就要过去了，2023年的国庆节就要到了。这个国庆节对于被疫情困扰了整整三年的国人来说，是一个难得释放，毕竟五一节的时候，人们才刚刚敢陆续摘下口罩出行，现在一切俨然恢复正常秩序了。国庆放假前杨老师还特意给研一的学生留了一个假期作业，观看电影《万里归途》，然后写一篇文学评论。 杨帆没什么出行计划，他仿佛已经习惯一个人独处的生活了，闲暇的时候他更多的是以书为伴。杨帆国庆假期的头两天过得非常平淡舒适，他甚至有一天读完了整整20万字的小说，第三天一早，杨帆正在看书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周宁的微信视频通话邀请，吓得他差点没把手机扔在地上。杨帆战战兢兢地点了接听。 “杨帆，你快帮我看看，我们家的冰箱到底是怎么了？下面一直在往外漏水啊，昨天我都擦了一天了还在漏，昨晚一晚厨房已经发河了，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烦躁死了！”周宁说话的分贝声极高，听得杨帆耳膜直颤。 “你是不是无意间碰了温度调节啊，冰箱内部温度设定如果过低的话，室温如果过高的话，可能会导致冷凝出水，这你得让专业的人来看一下。”杨帆故作镇定地回答。” “我是想给售后打电话来着，问题是我现在就一个人在家，维修冰箱的人个个都是大汉，我有点害怕。还有就是，我这一冰箱的东西，如果全拿出来我也搬不动啊，我爸爸妈妈家在小区的另外一栋楼，他们国庆假期都回老家了。这些东西要是让我一个搬过去，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喂！你能不能过来帮帮忙呀！”周宁的e人属性大概此刻爆发到极点了。 杨帆差点就脱口问出一句：“你难道没朋友么？”然后又转念一想，周宁这不正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么，于是欣然接受前往帮忙。 到了周宁家，杨帆先是给冰箱售后的厂家打了一个维修登记电话，约好了上门维修的时间，然后开始帮着周宁把冰箱冷冻层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搬，并且打包整理，冷冻层里的东西是要优先处理的。周宁家虽然平时就她自己一个人住，但是却格外的整洁，冰箱里的东西也摆放的很有秩序，只是这是一个双开门的大冰箱，冷冻层足足有两大抽屉，实在也是花费了杨帆半天的力气。这两大抽屉的东西，又一箱箱地搬到小区里另外一栋周宁的爸爸妈妈家，杨帆前前后后忙了两个多小时，等到中午的时候，整个人基本已经累瘫了。 维修冰箱的师傅还没有到，杨帆和周宁两人就那样大眼瞪小眼的在客厅里呆坐着。 “杨老师，本来想给你弄点吃的，但是很不巧，我不会做饭，要不我们点点儿外卖吧，这也到午饭时间了。”周宁有点不好意思地打破了僵局。 “周老师，我之前可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一只鸟笼里的金丝雀啊！客随主便，我就不客气了！”杨帆完全没想到，一个40多岁，结婚这么多年的精致少妇，竟然不会做饭。 外卖小哥和维修师傅几乎是同一时间按下门铃的，这样的故事情节完全是周宁想要发生的：家里热热闹闹的，仿佛她在和朋友聚餐，一旁的维修师傅是完美的剧情注脚。最重要的是，她的冰箱再过1个小时将不再漏水。 维修师傅满头大汗地忙碌了1个小时之后，一切搞定，冰箱恢复了运转，为了保险起见，杨帆又陪周宁观察了一会儿。确保冰箱没有问题之后，杨帆再次把所有东西，又从周宁的爸爸妈妈家都搬了回来。准确的说是大部分都搬了回来，周宁到最后看杨帆实在太辛苦，有些东西干脆留下自己以后慢慢倒腾吧。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奖励杨帆，周宁还邀请了杨帆参观她的房间。周宁的房间，除了一张大大的双人床，一个超大的衣柜和一个化妆品摆放夸张的梳妆台有点刺眼外，其余的部分仿佛都保留了一个姑娘闺房的模样。房间里甚至还有写字台和书柜，写字台靠的墙上有一块大大的板子，上面盯着很多照片啊，明信片之类的，书柜里则堆满了书和各种摆件，在飘窗旁边还有一张躺椅和一个落地台灯，想必周宁平时也喜欢卧坐在那里看书。 那张大大的双人床床头，并没有挂着周宁的结婚照，而是她自己的一张艺术照片，那张照片里，周宁只漏了一张侧脸，照片里的她头发是红色的。当杨帆仔细端详这张照片的时候，脑海里不禁地想起了雅罗米尔的那个梦。 “克萨维尔喜欢在小镇烟雾腾腾的街道上散步；他走过一扇地下室的窗户，停下来，他在想也许这扇窗户后面住着一个美丽的女人。有一天，这窗里的灯光亮了，他看见里面有一个温柔、弱小的红发姑娘。他无法抗拒，打开已经透了一条缝的窗户，跳了进去。为了见到那个女人，克萨维尔跳进窗户里，但是女人的丈夫回来了，克萨维尔把他关进了榉木衣橱。丈夫到现在为止还被关在里面，变成了一具骷髅。克萨维尔把女人带到远方，就像我一样，我会带你走的。” 正在此刻，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门铃声，这门铃声也一下把杨帆从梦中惊醒，他回头望向周宁，周宁一脸尴尬和吃惊。按理说她的爸爸妈妈刚回老家，这才第三天，不可能回来的这么快。如果是快递小哥什么的，也应该会先打个电话而不是直接按门铃。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老公回来了，但他不是要每年的春节才会回来休假呢么，再说也没提前打声招呼，怎么就不偏不巧的这个时候回来了呢？带着种种疑问，在纠结了片刻之后，周宁最后选择：没有应答，也没有开门。而那让人感到不安的门铃声，也在响了四五下之后，停止了。 ------------ 第八章 万里归途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蓝发姑娘约杨帆看《万里归途》，搞得杨帆气不打一处来。 “李同学，今天已经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了，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留的假期作业了？”杨帆说话的声调一点点在提高。 “我没忘啊，杨老师，这不是想邀请你一起去看么？我想看完电影之后第一时间和你探讨一下，这样可以保证我的文学评论不跑题。”蓝发姑娘胸有成竹，笃定杨帆会答应自己的邀约。 “那好吧，反正我也还没看呢，本来想着你们作业都交上来，我再去看的，毕竟第一时间的观影感受最真实。既然你也没看呢，那咱们就一起去吧，但是电影票我来买。”杨帆还是接受了蓝发姑娘的邀请。 万达影城CBD店是杨帆比较常去的电影院，很多电影的首映礼和路演也都在这里举办，杨帆还曾经被邀请参加过某文艺片的现场观影交流。别看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但电影院里依然人头攒动，这回杨帆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找到蓝发姑娘。 “走吧，票我已经取好了。”杨帆招呼着蓝发姑娘。 “杨老师，我请你吃个爆米花吧，这样我们就扯平了。”蓝发姑娘又开始转起她的大眼珠。 两人端着一个大桶爆米花，走进了影厅，这场的上座率还真蛮高的，大概有70%-80%吧。 电影十分震撼和感人，文学性也非常强，它讲述的是两名中国外交官宗大伟和成朗，历经重重艰险，带领中国同胞成功撤侨的故事。故事叙事很庞大，有极其复杂的主线和支线，像这种大部头的作品，篇幅长，任务多，情节密，又有强烈的文化和时代背景，在影视作品编剧时，一般都不是一个人完成的，通常都是一个编剧团队细致分工之后合作完成的。 它是一个关于爱与希望的故事，其中主人公宗大伟和家人的亲情暗线，贯穿影片始终，也勾勒出一个“回家”的主旋律，在面对生死时主人公的情感表达也十分真实感人。影片最后一幕堪称经典，宗大伟坐着出租车经过天安门广场，在满天飞雪中回到家，看到邻居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吵架，看到家人在忙忙碌碌准备着年夜饭，这一切看起来都恍如隔世，但又是如此真实。而另外一个主人公成朗的天真和理想主义也给影片沉重的现实带来了一丝浪漫主义色彩，同时也隐喻在未来中国更年轻的外交官的努力下，这世界一定会变好的。 电影散场，随着片尾曲《归途有风》响起，蓝发姑娘的眼眶也湿润了。 “杨老师，你怎么没吃爆米花，都是我一个人在吃！”蓝发姑娘借题发挥掩饰自己哭红的眼睛。 “乌漆嘛黑的，怕碰到你的手。”杨老师其实是在诚实地回答。 “笨蛋！”蓝发姑娘把剩下的爆米花一股脑塞到杨帆手里，扭过头径直一个人向前走去。 蓝发姑娘当晚就完成了作业，她文学评论的标题最终的标题是：《外交官的摄像机》，这是一个非常新颖的角度，她以男主角成朗的摄像机为视角，站在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阐述了影片的另一个宏达主旨：世界和平。这篇文学评论自然也得到了杨老师的赞赏。 国庆假期结束开学的第一天，郑主任第一时间把周老师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周老师一脸懵，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次，郑主任的神情十分严肃，这让周老师感到十分不安。 “周老师，是这样，国家安全局的同志国庆假期的时候联系过我们，当时他们是派了人登门拜访你家的，但是可能你恰巧没在家。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可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具体事情我也无法向你详细说明。大体的情况是，你的爱人老覃外派常驻的使馆近期泄密了一份绝密级国家文件，现在使馆上下的人员都被停止一切活动配合接受调查，这段时间内可能无法与家人联系。因此，他们特此派人上门通告，以免失联期间家人过分担心。”郑主任一五一十地向周老师转述了事情原委。 “好的，郑主任，我知道了。老覃他们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最近我们确实也没联系，感谢主任转达，麻烦了。”周老师每次接到这种形式通知的时候，都会往最坏的结果做打算，还好目前老覃只是配合接受调查。 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间谍法》于2023年7月1日起正式施行，其中第二十九条对收发绝密级国家秘密载体，传递、携带绝密级国家秘密载体，阅读、使用绝密级国家秘密载体有严格的规定。在没有明确工作需要，未征得原定密机关、单位或者其上级机关同意的情况下，是禁止复制、下载、汇编、摘抄绝密级文件信息资料的。这次新的修订还公布了一个反间谍行为热线电话，发现间谍行为的公民都可以拨打国家安全机关举报受理电话12339，共同保卫国家安全。 在周宁的眼里，老覃每年的出国回国都像是《万里归途》。最开始她还每天惦记，但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老覃虽算不上外交官，但驻外使馆的各个岗位都十分重要。使馆的每一片方寸都是中国的领土，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们都有捍卫和保卫国家安全的使命。但周宁不确定这次的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通常有什么大的情况，老覃都会提前给家里通气，这也说明这次的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 提心吊胆加心不在焉了一整天，周宁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小区楼下，她心里一直盘算着到底要不要和爸爸妈妈以及公公婆婆说这个事情。小区单元门前，已经有一个年轻人在等她了。 十月初已经入秋，傍晚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这个年轻人西服笔挺，扎着领带，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身后背着一个双肩包，胸前还斜挎着一个相机包。 “请问，是周宁老师吗？”年轻人试探地问道。 “我是，你是……”周宁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个年轻人，发现并不认识。 “我是老覃的徒弟，我叫程风。”年轻人自我介绍后，主动伸出手和周宁握手。 “程风？没听老覃提过……”周宁一边礼貌地和他握手，一边在脑袋里再次搜索和眼前这个年轻人相关的信息。 “我是去年十月份才被外派工作的，调到老覃在的使馆还不到半年，可能他没跟您提起过我，这是我的护照和证件。”说着这个叫程风的年轻人把自己的外交护照和证件递给了周宁，确实是和老覃一个馆的。 “我是在您所知道的那个事情发生之前申请回国休假的，刚下飞机直接被拉去部里配合调查，在排除了所有问题，过了国庆节之后才让我回家的。回国前老覃嘱咐我来看您，以后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这里有老覃让我捎给您的一封信。这封信一直被我放在相机包的隔层里，他们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我没有看过信的内容。”随后程风将一封被压的皱皱巴巴的信递给了周宁。 周宁留了程风的联系方式后，用手紧紧捏着那封信回到家中，她踌躇了许久，也没有勇气打开信封。 ------------ 第九章 完美的船 这晚，周宁做了一个跟《河的第三条岸》小说里小儿子一样的梦。 “我等待着，等待着。终于，他在远方出现了，那儿，就在那儿。我庄重地指天发誓，尽可能大声地叫着：“爸爸，你在河上浮游太久了，你老了，回来吧，你不是非这样下去不可，回来吧，我会代替你，就在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无论何时，我会踏上你的船，顶上你的位置。”他听见了，站了起来，挥动船桨向我划过来。他接受了我的提议。我突然浑身颤栗起来。因为他举起他的手臂向我挥舞，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我不能。我害怕极了，毛发直竖，发疯似的跑开了，逃掉了。因为他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我一边跑一边祈求宽恕。” 《河的第三条岸》小说里，父亲自己去订购了一条船，这艘船制造得非常完美，牢固得可以在水上漂二三十年。父亲选择抛弃母亲、女儿和儿子离家出走，其实他哪儿也没去，他就在一条河里划来划去，漂来漂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来，姐姐和丈夫一起搬走了，哥哥也到城里去了，母亲最后也走了，只剩小儿子一个人留了下来。渐渐地就连小儿子的头发也开始灰白了，时代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时代让哪些人变得多落魄，它就会用同样的方式让另外一些人变得多高光。没有人会一直把自己装在一条完美的船里。即便有人一生如此，当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也将和那条船一起顺流而下，在河上迷失，沉入河底。 然而，生活不是小说，它无法被分成自然的章节，生活会一直继续，它并不存在人为的完结，一切都是天意。接下来的日子里，杨帆老师的文学理论课在师范大学里依然火爆，他在疫情期间录的那些视频课件在各大视频平台上的点击率也越来越高，单平台的平均粉丝数直逼百万。蓝发姑娘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许会和杨帆真正表白，也许不会，她也打造好了自己的那条船，自从她选择放弃保研，她就已经开始打造它了。周宁的老公老覃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正因为不为人知，我们也无从知晓。程风在回老家休整后，被调整到部委的另外一个司工作，暂时留在了国内，所以他也时常地会去探望周宁。 当你想要某种东西时，整个宇宙会合力助你实现愿望。时间又过了三个月，周宁，程风，杨帆，李乐，这四人在这三个月时间里也逐渐成为了彼此更加熟悉的好友。2023年跨年夜这晚，他们相聚在跳海Pub。四人走进门时，酒吧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前任4》，画面正停留在柳柳用餐巾纸折的那只兔子上，她正认真地用碳素笔给纸兔子画上眼睛、鼻子和嘴，此刻的柳柳怎么会知道这只兔子最后会被孟云看见呢？ 霓虹闪烁的酒吧内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他们四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把酒言欢。酒吧的舞台上，乐队正在演奏着动感十足的音乐，吉他手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键盘手的旋律优美动听，鼓手更是情绪高昂。四人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着身体，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欢乐时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庆祝新年的倒计时活动也将正式开始，人群开始沸腾了。大屏幕上的数字缓缓开始倒数，从十到零，每一秒都充满了紧张与期待。当数字终于变为“0”时，全场所有人一起大喊：新年快乐！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新年的钟声敲响，彩带和气球从天而降，为这狂欢的夜晚增添了浪漫的色彩。 杨帆打开了香槟，为大家斟满了酒杯，四人起身，继续互道着新年快乐。他们彼此都能感受到这一刻相聚的珍贵，这将成为他们友谊中的共同回忆。而这段美好的回忆也将永远留在他们的心中，成为他们前行的动力与勇气。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与期待，盼望着新一年的到来会给他们带来全新的开始和无尽的可能。 无情的人最擅长的是告别，而不是相见。而能彼此相互温暖的知心好友，才能久久地相看两不厌。四人谁也舍不得先告别，尽管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在迫不及待等着一展芳容。 ------------ 第十章 爱与痛的边缘 2024年1月2日，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在酒精的迷醉消散之后，周宁收到了老覃的判决书。老覃因在工作中泄露机密级国家秘密，根据刑法第三百九十八条，被处于三年有期徒刑，因受人利诱，且有悔改表现并能积极配合公安机关提供相关事实证据，并主动上缴收受财物，最终判决缓期三年执行。对于一个国家公务人员来说，因刑事犯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的，一般应当予以开除公职。 周宁一直犹豫没打开的那封信实际上拯救了老覃。在事件败露的最初，老覃想通过程风给周宁捎信让她配合串供。老覃能接触到国家机密文件这件事，周宁是从很早之前就知道的。老覃从被调查，到移交公安机关拘留，再到法院接受审理，周宁一直都没有见过老覃。她甚至连老覃被羁押回国，都是从程风那得到的消息。由于证据确凿，法院也只是委派的公诉律师为老覃提供一些最基本的法律援助。周宁也曾经见过这位律师，但她始终都没有提起过那封信的事情。周宁的回避既是一种恐惧，也是一种逃避，更是这么多年以来深深挤压心底对老覃的一种恨。 这种恨也源自爱，是周宁这么多年长期在爱与痛的边缘挣扎的源泉所在。表面上这是对老覃的判决，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周宁的判决。这封判决书是在第一时间送到周宁手上的，未来的24小时之内，她将会和老覃见面，她知道老覃的工作单位一定会派人通知她，她要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周宁这一整天都塞着耳机单曲循环着一首歌： 徘徊彷徨路前回望这一段 你吻过我的脸曾是百千遍 没去想终有一天夜雨中 找不到打算 让我孤单这边 一点钟等到三点 哪怕与你相见 仍是我心愿 我也有我感觉难道要遮掩 若已经不想跟我相恋 又却怎么口口声声的欺骗 让我一等再等 在等一天共你拾回温暖 情像雨点似断难断 愈是去想更是凌乱 我已经不想跟你痴缠 我有我的尊严不想再受损 无奈我心要辨难辨 道别再等也未如愿 永远在爱与痛的边缘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周宁才接到了程风的电话。 “明早八点，我去你家接你，第一看守所，接老覃。” “好。”周宁回答的有气无力。 第二天一早程风如约来接周宁，在去看守所的路上，他们心里各自可能都藏着一万句话，但两人始终都没有互相说一句话。在重逢的那一刻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彷徨、愧疚、焦虑或者一丝期待？窗外的寒风吹着树上枯枝不停摇曳，窗内的人好似也跟着波涛汹涌。每个转弯都像是内心在煎熬，每段直路又似是某种期盼。周宁和程风都知道，在这次重逢后，他们都会改变，老覃也会改变。看守所那扇沉重的大门，此刻是他们三个人共同的，也是唯一的灯塔，是他们三个人能够到达彼岸的唯一指引。 就像《非诚勿扰3》里的梁笑笑，老覃兜了一大圈，终于回来了，虽然背负了一身罪名。没有什么过多寒暄，部里来的同事直接把老覃的人事档案给拿了过来，并亲自交给了他。尽管还有一些书面手续要办，但实际上，老覃已经彻底脱离体制了。程风和自己的师傅深情拥抱后，剩下的时间就全交给了老覃和周宁。老覃虽然被大家称作“老覃”，但他实际上一点也不老，和周宁也是80后的同龄人。他们两个一起，从同学一直到夫妻，从《非诚勿扰1》一直到《非诚勿扰3》。当然，最新的这一部老覃还并没有机会看。电影会散场，但珍惜你的人，始终还是会出现在你的眼前。岁序更新，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即将迎来更新。 “新年进步！” “恭喜发财！” “一帆风顺！” “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龙马精神，吉祥如意！” “大吉大利！” “万事如意！” “友谊万岁！” 两人的对话，完全可以用上面的电影台词代替，就像辛波斯卡的诗里写的那样：“我们彼此客套寒暄，说这是难得的重逢。我们的老虎喝起了牛奶，我们的老鹰行走于地面，我们的鲨鱼溺水而亡，我们的野狼在牢笼里打着哈欠，我们的毒蛇吐出了蜜液，我们的猴子不会了爬树，我们的孔雀宣布放弃羽毛，我们的蝙蝠在阳光下自由飞翔。我们偶尔哑然以对，无可奈可的微笑。” 老覃回家的头三天，几乎一直都在睡觉，白天周宁要去上班，也不知道老覃具体在家干些什么，但每天下班回来都能看到茶几上有几听喝完的啤酒罐。吃晚饭的时候，老覃通常也不怎么说话，就是一直在那里闷着头，偶尔才会抬起头来看周宁一眼。但目光对视之后，他又会马上闪躲，继续埋头吃饭。直到第四天的晚上，这天是周五，周宁下班回家后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不用说，都是老覃亲自做的，因为有他最拿手的红烧鱼。 老覃一边忙乎着最后一道菜，招呼周宁换衣服洗手吃饭，端上热气腾腾的菜盘子落座的他，甚至自己都忘了摘下做饭时戴的围裙。 “媳妇，你知道，我酒量不好。自己在家喝了三天酒，我也是怕晚上和你面对面的时候尴尬。我喝了酒以后，就像坐了交通工具一样，比飞机什么的都快，我想去哪就去哪！”老覃主动打破了几天以来家里的尴尬局面。 “你想去哪啊？”周宁却冷冷地问道。 “我肯定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家啊！”老覃连忙解释。 “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啊？”周宁还是不依不饶。 “组织上发生的那些事，我一言难尽，但我自从配合组织调查的那一刻起，夜思梦想的，就是能早点回家。”老覃说到这的时候，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肯定还是你的家，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了。你能平安回来，我替你高兴。不管以前你做了什么事，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想今后到底要干点什么吧！明天一早我要去骑行，家里没有你的自行车，我就先不带你去了。”周宁回答。 ------------ 第十一章 Blomchild 周宁参加的骑行团叫Bloomchild，骑行团的成员是来自这个城市四面八方的“社畜”。“社畜”这个词来源于日本，是日语“会社”和“牲畜”的两个词语结合，最初用于形容上班族的贬义词，指在公司很顺从地工作，被当成畜生一样压榨的员工。这个词基本上是通过日本的动漫、文学影、视作品被传到中国的。2016年，日本出版了一本名为《社畜指南》的书，书中提出“上班族要成为公司的齿轮，要成为社畜”的观点，引发广泛关。2018年日剧《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中新垣结衣饰演的角色，因身处多职、被上司压榨而自嘲为“社畜”，使这一词汇迅速在社交媒体上走红。 作为“金丝雀”的周宁可不是什么“社畜”，她的工作并不忙碌，生活丰富多彩。但Bloomchild骑行团的很多成员确实来自大厂，是名副其实的“社畜”。骑行团里多大年龄的都有，周宁虽然已经40岁了，但在骑行团里也不是年龄段最大的，有几个大爷实际年龄已经快60了，但看起来也就50左右的样子。今天早上有点冷，周宁在骑行服外面套了一件粉色的博羽绒服，还带了一顶白色的冒险帽子，下身是黑色的瑜伽裤，耐克的双勾长腿袜，白色运动鞋上还有草莓熊的图案，显得十分俏皮。 Bloomchild骑行团的路线就是沿着二环路骑一圈，成员如果觉得累了可以随时下线脱离大部队，最后完成一圈骑行的成员在终点处一起拍照打卡纪念，团长最后会把照片发到群里，大家也可以在群里分享配速和成绩，然后一起交流一下骑行心得之类的，跟跑团的形式差不多，只不过周宁现在有点上年纪了，膝盖不太好，跑步挺伤膝盖的，后来在朋友的推荐下，就改骑车了。 最开始周宁只是在健身房的动感单车上练习，动感单车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缺少平衡性控制。包括最近比较流行的骑行台也是一样的，虽然加入的社交功能，但是跟户外的真实环境相比，还是有所逊色的。户外骑行主要依靠股四头肌发力，需要身体的协调性来保持平衡，并且全身肌肉都会参与，可以增强了锻炼效果。而且户外骑行能够在真实的自然环境中进行，不仅可以享受新鲜空气和自然风景，还能根据风阻和地形（上坡和下坡，转弯等）随时调整姿态和力量，可以大大提升心情和精神状态。 二环路一圈32.7公里配速15公里的话，要2个小时能完成一圈的骑行，身体素质好有骑行经验的，可以达到30公里的配速，1个小时就可以完成全程。一般上午10点的时候，在大家一起打卡拍照后，活动就结束了。这天周宁参加完Bloomchild的活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给杨帆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在学校附近的星巴克见个面。期末的时候老师们都很忙，这周和下周都是学校进行期末考试的时候，周宁也有一些教学档案归档的工作，在学校的时候，两个人即使碰面，基本也没时间能多聊上几句。 杨帆第一次看周宁这个运动扮相，心里还挺吃惊的，原来周宁还有这么好的身材，情不自禁地盯着周宁上下打量。 “哎，别打量了！”周宁善意提醒。 “周老师，你知道，我平时不怎么运动。”杨帆此刻有点心虚。 “我又不是约你来运动的，我都骑完一圈32.7公里了。”周宁的语气中带着炫耀。 “听说你们家老覃回来了？”杨帆转移了话题。 “嗯，程风告诉你的？”周宁想不出第三个人能告诉杨帆这事儿。 “嗯，就上周，我们俩一起吃过一次饭，他跟我讲的。”杨帆打心里还是挺关心周宁的事儿的，这次其实是他主动约的程风吃饭打听。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周宁其实早就看出了这里的蹊跷。 “没说什么，我们俩能在背后说你什么，就是关心你家老覃，当然也关心你。”杨帆开始吞吞吐吐。 “哟，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可关心的，我们俩现在可是牛郎织女，人间大团圆。”周宁开始刁难起杨帆。 “怎么说呢？毕竟老覃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工作也丢了，怕你的心情受到影响，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随时跟我和小程说。”杨帆真诚地跟周宁说。 “行了，我能主动约你出来坐，就说明我没事儿。在学校看你天天那么忙，也没机会和你说两句话。对了，你和你的那个小女朋友怎么样了？”周宁赶忙转移话题。 “什么小女朋友，你可别乱说！”杨帆一听周宁这样调侃他，一下子急了。 “蒙谁呢？”周宁索性放弃了争论，她其实早就看出了蓝发姑娘对杨帆的心意。 “我们就是正常的师生关系，我好不容易能回到师范大学任教，我可不想再搞出什么岔子。”杨帆索性向周宁直诉衷肠了。 “别的我他也不多说了，你可别辜负了人家李乐！”周宁点到为止，随后转移了话题。“对了，杨老师，假期有什么打算，你现在可是咱们学校的大红人，应该还会有一些活动要参加吧，到时候别忘了邀请我。” “今年过年晚，年前虽然有一段时间，但是今年的经济形势和大众的消费预期都不太强劲，很多活动就不赶上年前进行了，我准备自己开一段时间直播，我已经把我的文学理论课整理成付费视频课件了，到时候会在直播间卖卖课吧，暂时没什么其他的打算。”杨帆一股脑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周宁。 “挺好的，那我在这提前祝杨老师，网课大卖！”周宁一点也不含糊。 “周老师，你可别寒碜我了，我可不敢当……”杨帆在周宁面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自信不起来。 两人又继续聊了些有的没的，中午12点前，就各自回了家。 ------------ 第十二章 去博尔赫斯的故乡 杨帆最喜欢的诗人是阿根廷的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他同时还是小说家、散文家 兼翻译家。博尔赫斯于1899年8月24日出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律师家庭。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在家族的图书室中度过，他自幼热爱读书和写作，很早就显露出强烈的创作欲望和文学才华。他在瑞士日内瓦上的中学，在英国剑桥读的大学，精通英、法、德等多国文字，这段欧洲的求学经历对他日后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博尔赫斯7岁的时候开始文学创作，最先尝试的就是诗歌。 杨帆最喜欢的博尔赫斯的诗集就是《为六弦琴而作 • 影子的颂歌》，它是博尔赫斯分别在1965年和1969年创作完成的诗作的合集，其中在《影子的颂歌》里面有一首诗叫《布宜诺斯艾利斯》，这是杨帆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首诗。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什么？ 是疲倦而幸福的人在美洲战斗归来的五月广场。 是我们在飞机上望到的灯火的迷宫，飞机下面是屋顶、人行道、庭院、宁静的事物。 是拉雷科莱塔执行枪决的大墙，我的一个先辈就在那里死去。 是胡宁街的一株大树，它给了我们阴凉而我们却不知。 是两旁房屋低矮的长街，它使西区变了模样。 是南码头，“土星号”和“宇宙号”从那里启航。 是金塔纳路，我的失明的父亲在那里失声痛哭，因为他看到了旧时的星辰。 是一扇有门牌号的大门，我在那里面的黑暗中一动不动躺了十天十夜，但记忆中那些日日夜夜只是瞬间。 是一座沉重的金属骑士塑像，随着太阳位置变化，从高处投下一连串周而复始的影子。 是雨中同一座骑士塑像。 是秘鲁街的一个角落，胡利奥·塞萨尔·达沃韦在那里对我说，人所能犯的最大罪恶是生一个儿子，让他遭受这种可怕的生活。 是埃尔维拉·德阿尔韦亚尔，他在笔记本上细心地创作一部长篇小说，开头写的是字，最后是难以辨认的笔画。 是诺拉的手，她在画一个女友的面孔，也是天使的面孔。 是一把经历过战争的剑，与其说它是武器，不如说它是记忆。 是一个褪色的标记，或者磨损的银版照相，已经时过境迁。 是我们同一个女人分手和一个女人离我们而去的日子。 是玻利瓦尔街的一个拱门，从那里可以望见图书馆。 是图书馆的房间，一九五七年我们在那里悟出了撒克逊人艰深的语言，勇敢和悲惨的语言。 是隔壁的房间，保罗·格鲁萨克在那里去世。 是照出我父亲面孔的最后的镜子。 是基督的面庞，我在慈悲圣母教堂的中殿里见它已被砸碎，散落尘埃。 是南区的一座房屋，我妻子和我在那里翻译惠特曼的诗歌，但愿这首诗里有他伟大声音的回响。 是卢贡内斯，他在火车里望着窗外消逝的景色，心想如今已不必用文字把它们固定下来，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旅行。 是九月十一日广场夜晚阒无一人的角落，已经去世的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斯向我解释死亡只是假象。 我不想写下去了；这些事物个人色彩太重，太就事论事，代表不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我从未到过的另一条街，是街区和最深的庭院的隐秘中心，是门脸掩盖的东西，是我的敌人（假如我有敌人的话），是不喜欢我的诗歌的人（我自己也不喜欢），是我们可能进去过但已经忘记的小书店，是为我们演奏而我们不熟悉的米隆加舞曲，是已经消失和将要出现的东西，是后来的、陌生的、次要的，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城区，是我们不了解而又喜爱的东西。 “如果你想写布宜诺斯艾利斯，你就要像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那样去写。”这是杨帆在文学理论课上经常给学生们讲的一句话。而此时此刻的周宁，已经乘坐了30个小时的飞机，双脚亲自踏上了南半球的此地，开始了她一个人的假期旅行，她发的最新的一条朋友圈的定位是EZEIZA机场，那是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国际机场的名字。这里的季节和北半球是相反的，朋友圈的照片里周宁面朝太阳，迎来了只属于她的盛夏。 寒假一开始，杨帆就在抖音正式开通了自己的直播账号，他每天都勤劳地上线，努力地卖他的文学理论课包，明码标价299，半个多月下来卖了几百套，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杨帆轻松地赚了10几个W，这下今年春节年夜饭的餐桌上也可以轻松地摆上波士顿龙虾了。 蓝发姑娘这个寒假并没有离校，她在文艺学方向的一篇论文被杨老师推荐到了几个媒体的公众号，她很荣幸地在其中一家的公众号发表了自己的文学评论文章，并得到了一个兼职专栏作家的offer。她笔耕不辍，后续的几篇文章甚至有了W+的浏览量，连公众号的编辑都称赞她的才华，承诺如果她的文章浏览量能上到10W+，可以考虑正式把她聘请为专栏作家。 程风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第二次外派工作，春节前他早早跟部里请了探亲假回家过年，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陪陪父母，毕竟这一出去就又是一年，他总觉得对父母有所亏欠。儿行千里母担忧，孟郊在写《游子吟》的时候把子女的孝心比作“寸草心”，把母亲的爱比作“三春晖”。程风在这个春天也将重新启航。 ------------ 第十三章 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布宜诺斯艾利斯是个谜一样的城市，周宁在EZEIZA机场发了那条朋友圈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更新，整个春节也没有半点消息。在国内普天同庆迎接甲辰龙年的喜庆祥和之时，周老师选择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独自沉淀。 周老师住在了Corrientes大街上一个古老的旅馆，单单是街角的咖啡店就已经开了100多年。这是一条类似于纽约百老汇似的大街，街道两边充斥着各种影院和歌剧院。离Corrientes大街不远的Santa Fe大街上还有最著名的Ateneo书店，这个书店也是由一间古老的歌剧院改造的。更不用说79大道上的科隆剧院了，在没来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前，人们完全无法想象这里曾经的繁华。 穿过79大道中央的Obelisco方尖碑，一直往河边的方向走，就可以到达五月广场和阿根廷总统府玫瑰宫，五月广场旁边还有着名的San Martin教堂。继续沿着Corrientes大街向下，还会路过Luna Park，很多著名的音乐人都在这里开过演唱会。从这里向河边眺望，能看到一排整齐有风格古朴的红色建筑，那里就是Madero码头了。 Madero码头上有一座女人桥，它不仅是连接河两岸的重要通道，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处地标景观。这座桥是由一位西班牙建筑师设计的，它的设计灵感来自于跳探戈舞的女郎穿的高跟鞋。整座桥就像一只倒过来的高跟鞋，横贯在Madero码头的两岸，给这座城市平添了动感和浪漫的元素。 周宁在Madero码头边的长椅上坐了好久，时不时还有海鸥飞过寻找游人投喂的面包和食物。和国内此时的寒冷不同，这里的2月十分炎热。周宁特意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她此刻无比需要温暖的沐浴。在旅行社的建议下，她继续向北来到了Mision省的伊瓜苏，这里就是《春光乍泄》里黎耀辉曾经到过的大瀑布。 在电影的开头，何宝荣紧紧地抱住黎耀辉说出了那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电影里每次何宝荣受伤或者遇到困境时，才会回到黎耀辉的身边寻求安慰和照顾。一旦困难过去，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远走高飞，但每一次黎耀辉总是会毫无保留的接纳他。 “这一次还要不要继续做黎耀辉呢？”这个问题周宁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了，但始终都没有答案。如果这次的阿根廷之旅还无法找到答案，她也不知道回去以后如何面对这种残破。 伊瓜苏瀑布非常震撼，周宁在最著名的“魔鬼之吼”看着水流倾泻，那种轰鸣真的就像谁是在怒吼。盛夏时节，这里有非常多的美洲蝴蝶，它们的颜色非常鲜艳，其中有一种翅膀上面有数字的形状，十分特别。就在周宁凝视瀑布时，一只翅膀上带着数字88的蝴蝶，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팔십팔！”一个站在她旁边的男生兴奋地喊道。 周宁顺声扭过头去，是一个清秀高大的男生，正拿着单反相机对着她的肩膀拍摄那只蝴蝶。他的遮阳帽上清晰地印着着“Korea”，看起来应该是个韩国人。 在后来用蹩脚的英语进行的交谈中，周宁知道了这位来自韩国的男生叫俊贤，韩文是준현。这个男孩甚至非常大方地用记号笔把他的韩文名字写到了周宁的手掌心，并一个读音一个读音地教她发音：“Jun-hyun”，搞得她哭笑不得。很巧的是两人来自同一个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来的旅行团，回程的时候，俩人自然也就坐在了一块儿，一路上两人聊天聊得非常愉快。 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后，周宁和俊贤交换了联络方式，本来相约以后有机会在中国或者韩国再见面。然而两人分开还不到2个小时，俊贤就发了来Line的消息想约周宁一起吃晚饭。 周宁知道这样的邀约意味着什么，其实她还是挺喜欢这个清秀大方和韩国男生的，他的谈吐不仅得体而且幽默，虽然英语说得有点夹生，但是完全不影响理解。只是她内心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此时此刻，萦绕在她耳畔的依然是伊瓜苏瀑布魔鬼般的怒吼声。 不过最终，周宁还是接受了俊贤的邀约，他们一起来到了Flores韩国人的聚集区，俊贤请周宁吃了一顿地道的韩式烤肉，两人还小酌了一瓶清酒。第二天，周宁礼貌地回请俊贤在台湾街共进午餐。台湾街也就是这边的唐人街，由于当地福建和台湾的华侨占绝大比例，且聚集居住于此，所以当地人都称这里为台湾街。 你来我往之后，两人自然也成了朋友，假期临近结束，周宁即将告别这个南美遥远而美丽城市，回归本来属于她的生活。而俊贤则要继续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完成他的研究生学位。临别前夜，俊贤来到周宁在Corrientes大街上住的旅馆和她告别，很自然地周宁邀请俊贤进了她的房间。 昏黄的灯光仿佛是冲动的催化剂，在房门被关上的那刻，两人都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疯狂地拥抱亲吻，然后共同坠入软绵绵的床榻。也就是在这一刻，周宁突然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救赎，关于回国以后该如何面对一地鸡毛的生活，仿佛也有了答案。 第二天一大早，周宁便踏上了回国的旅程，她走的时候，俊贤还在温柔乡里熟睡，仿佛昨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 第十四章 坠落的审判 三月如期而至，各大高校也迎来了新的下半学期，周宁的生活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她的南美之旅对于身边所有的家人和朋友来说，依旧成谜。开学第一天，杨帆就在师范大学的校园里看到了周宁，她仿佛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神采奕奕，嘴角上扬。 虽然刚刚开学，学校的工作并没有特别忙碌，但杨帆老师的文学课依然门庭若市，他利用假期进行的直播也为他带来了更高的知名度，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拥趸。研一的学生下半学期就要开始进行文学评论课程的学习，最近有一部法国电影《坠落的审判》横扫了法国的“奥斯卡”——凯撒奖，相继斩获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剪辑共6项大奖。导演Justine Triet成为了法国凯撒奖史上第二位获最佳导演的女导演，女主角Sandra Huller还获得了之后第 96 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 杨帆通过同行的一些朋友，寻来了这部获奖电影的剧本，剧本是用半英文半法语写的，杨帆花了很长时间在断断续续地看完。故事由一桩疑点重重的坠楼案件开篇，在解谜案件的过程中探讨了婚姻、真相与女性处境等深刻的主题，是一部文笔精妙与思想深度并存的文学作品。 《坠落的审判》电影计划在3月23日于国内院线上映，经同行的引荐，杨帆接受了陈鲁豫的邀请，参加鲁豫观影团在英皇影城举办的包场观影活动，并作为特约嘉宾在映后与观众进行讨论。杨帆也邀请了周宁和李乐参加，毕竟作为主办方邀请的嘉宾，VIP票还是能搞到几张的，两人欣然前往。 《坠落的审判》冷静的不像法国电影，入场时每位观众都被赠送了一张特制纪念票根，看着票根上男女主角Samuel和Sandra年轻时的照片，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们那时是多么的才华横溢和相互吸引，他们两个人此时的眼睛里都闪着光。 儿子Daniel的交通意外改变了一切，Samuel开始自责，Sandra开始压抑本性，这是一切悲剧的开端。直至Samuel坠楼的前夜他们两人还在争吵不休。 爱情似火，婚姻如冰。婚姻本身，不应该一方为另一方妥协，一方也不应该向另一方抱怨。最初的选择是共同的，坚持自我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有一点不能忘了：人是会变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流动的。 Samuel和Sandra在这段婚姻的最后，变成了和本来完全不同的样子，而一直清澈和真诚的是儿子Daniel和他们家养的狗，他们一个看不清，一个不说话，最终却得以保全。 刺激Samuel自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学生的到访，这个女学生的出现也直接让两人矛盾的激发，因为Sandra之前出轨的对象也是女人。可怜的Samuel因为把自己活成了像一条狗一样而感到绝望，但殊不知，做狗可能是在这段婚姻中保全他自己的最高级方式。 也许误投给狗的毒药就是他自己故意投的，他的毒药没毒死狗，而是毒死了他自己，所以死亡也是他最好的结局。 电影映后的讨论环节非常精彩，杨帆输出了以上的多处观点，观众的反响也很强烈，在主持人陈鲁豫的话题引领下，最终非常圆满地完成了本次观影团活动。 活动结束后，杨帆请周宁和李乐一起吃夜宵，老覃回来后，他们三个还没有机会一起聚过，就连程风走，他们都没能一起送送。 “布宜诺斯艾利斯怎么样？”杨帆主动寻找话题。 “很远，很有疏离感……我的意思是，没有一丁点儿亲切感。但是，同时又很自由……”周宁给出了一个十分模棱两可的答案。 “可以想象，毕竟大多数人都不会对阿根廷这个国家有任何直观的感受，因为它实在离我们太遥远了。当然，除了足球……”杨帆觉得周宁的感受十分真实。 “我可喜欢梅西了，阿根廷两年前夺得卡塔尔世界杯冠军，那会儿我们都被困在学校里，一大半同学都是一边浑身疼地躺在床上，一边捧着手机吃力地给阿根廷队助威。”一提起足球，李乐也兴奋了起来。 “所以你的蓝色头发就是这么来的吧！”周宁借机开起了李乐的玩笑。 “他们都叫你蓝发姑娘，对吧？”周宁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我那是金克斯，撸啊撸……”李乐狡辩道。 “撸啊撸是什么？”周宁和杨帆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LOL，英雄联盟啊！”尽管李乐进行了解释说明，但对面的两人还是一脸懵。 “杨老师，你现在可是大网红了，以后这样的活动要多多叫上我们噢！”李乐一看两人还是没反应，于是主动岔开了话题。 “你公众号的文章写得也很好啊！我还去给你一键三连了呢！”杨帆对这个得意门生也是赞赏有加。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人不要在这商业互吹了。我不服气，要不你们俩都跟我来Blomchild骑行团，看你俩谁能追上我！”周宁还一下子被激发出了胜负欲。 “周老师，你那个骑行团有什么入团门槛不？”杨帆弱弱地问道，毕竟运动他并不在行。 “既然是骑行团，肯定得有自行车啊，再有就是骑行服和防护的装备。在路上骑行，安全第一。”周宁没想到杨帆会对骑行团感兴趣。 “我可以试试！”李乐年少气盛，直接接受了周宁的挑战。 “我骑个共享单车在后面跟着可以吗……”杨帆说完这句之后，对面的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二环路的Blomchild骑行团又多了两位新成员。 ------------ 第十五章 Drenched 四月，春意盎然，万物复苏，春风拂煦，气候温和，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个周末，天空湛蓝，阳光明媚，出来骑行再适合不过了。 蓝发姑娘说到做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备齐了骑行所需的各种装备，而杨帆真的骑了一辆共享单车就来了。骑行是从二环边上的一个公园开始的，街边的柳树已经抽出了新枝，满眼可见嫩绿的叶子，花坛里的黄色迎春花也竞相开放。 从起点出发也就不到5公里，杨帆就掉队了，而蓝发姑娘一直很努力地跟着周宁的频率。等到了快10公里的时候，蓝发姑娘已经明显感到吃力了。尽管耳边传来的阵阵风声，和自行车链条转动带来的轻快节奏让人身心愉悦，但10公里的距离对于一个刚刚入圈的骑行者来说，已经是一种考验了。 正常的情况下，周宁20分钟左右就能完成10公里的骑行，但是今天她为了带一带蓝发姑娘，用了将近40分钟。过了10公里后两人在路边找了一家便利店，买了运动饮料补充一下电解质，顺便休息一下等等杨帆。谁知杨帆又过了20分钟才姗姗赶来，停下车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了，运动上衣的前襟也湿了一大片。 “杨老师，你到底行不行啊？”周宁故意挑衅，然后抬起手扔了一瓶运动饮料给杨帆。 “周老师，我能坚持骑完这10公里，已经是我对这项运动最大的尊重了，你也不看看我骑的是什么车！”杨帆边说边大口喘气，然后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李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周宁又关切地问蓝发姑娘。 “刚停下来的时候就是有点喘，现在大腿和小腿已经开始发酸了。”蓝发姑娘虽然年轻，但是这样连续半个多小时的爆发式运动，也让她很吃不消。 大家商量了一下要不要继续，因为按照现在的速度，三个人一起在2个小时之内是无法完成一圈骑行的，也无法参加最后骑行团的打卡拍照。最后大家决定让周宁一个人按照正常的配速完成剩余骑行和打卡，杨帆和李乐在后面慢慢骑，然后三人在打卡点会合。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周宁和两人告别后不久，原本湛蓝的天就开始乌云密布，也就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周宁还好，很快就骑到了打卡点，并搭上了骑行团队友们的车，没怎么挨浇。杨帆和李乐就有点惨了，他们俩本来已经累得不行了，然后骑得还慢，最后杨帆只能放弃了自己的共享单车，陪李乐到路边屋檐下躲雨。这时，两人都已经成了落汤鸡。 为了怕蓝发姑娘着凉感冒，杨帆灵机一动叫了一辆货拉拉，连人带车一起先拉到了自己的家。在“高薪”被“挖”到师范学院后，被成为了“网红”之后，杨帆已经不住教师宿舍了。去年年底他就买了自己的精装修房子，春节前后布置了一些家具电器，放了一段时间甲醛后，开春就已经搬进了新家，他的家还是第一次迎接自己的朋友。 在楼道放置好了蓝发姑娘的自行车，两人像在游泳池里被浸泡过刚出来一样，在楼道里淌出一道水溜儿。脱了鞋进了屋，杨帆递给了蓝发姑娘一条新毛巾，自己也把头和脸擦干净，这才终于清晰地看到此刻的蓝发姑娘。 骑行服本来就是紧身的，再加上浑身被打湿，蓝发姑娘170的美好身材此刻在杨帆面前展露无遗。好在她一直在擦头发，没有注意到杨帆的打量。杨帆旋即把眼神挪开，不敢再多看。去卫生间点开了热水器的加热，这个时候如果不洗个热水澡，恐怕两个人都得感冒。 “杨帆！”蓝发姑娘进了卫生间后不久，突然叫了一声杨帆的大名。 “怎么了？”杨帆似乎也觉得忙乱中差了点儿什么。 “我没有换的衣服啊！一会你让我裹着浴巾出去么？”蓝发姑娘看起来是憋了半天才喊他的。 “啊，对对对，是是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就去给你拿，不过我这没有女的穿的衣服，你先凑合一下穿我的衬衫吧。”杨帆支支吾吾地回答，毕竟这不是他擅长的文学桥段，然后用光速从卧室的衣柜里随便拿了一件草绿色的衬衫，从卫生间的门缝里递给了蓝发姑娘。 美国小说家弗兰克斯托克顿有一篇小说叫《美女还是老虎》，讲得是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个国王，他命令下属建造了一个巨大的竞技场，在这个竞技场的中间有两扇门，一扇门背后关着一只老虎，一扇门背后是一个美女。然后他定下一个规则：在这个国家之内，如果谁被怀疑有罪，就要被拉到这个竞技场上，带到这两扇门前，让他二选一。如果选中的是老虎，他将被当场撕碎，并被判为有罪；如果选中的是美女，他将有资格与其结婚，并被判无罪。 有一天这个国王的女儿恋爱了，但这个女儿的男朋友是一个平民的小伙子，而这个国家的法律规定，公主是不能跟平民相爱的。因此国王非常生气，下令要把这个小伙子杀掉。但是大臣们都一致反对，因为如果要判谁有罪，都要先把他拉到竞技场上，让他选择一扇门。国王没办法，只好听从大臣们的建议，把小伙子带到竞技场进行二选一。 审判的当天，竞技场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小伙子被带到两扇门前，他望着那两扇门，久久难以做出选择，因为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他在乞求上天给他点启示的同时，突然想到公主此刻也许正在竞技场的观众席上看着他。这样公主就可以看到哪扇门后是老虎，并给自己一个提示。 他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真的在观众席上看到了公主，两个人四目相对，公主完全知道哪扇门后是老虎，哪扇门后是美女。因为她坐在高高的观众席上面一眼就能够看得到门后。但对于公主来说，这同样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他所爱的人选了老虎会死，选了美女就必须要和另外的女人结婚。 还没等杨帆在脑海里回想完整个故事，卫生间里面的蓝发姑娘又喊了一声：“杨帆！” “怎么了？”杨帆此刻的感觉就像竞技场观众席上的公主终于给平民小伙子指了一扇门。 “你给我的这件衬衫颜色实在太难看了！我穿不了一点儿！” ------------ 第十六章 风的思念 在遥远的欧洲东南部，有一片被历史与自然共同雕琢的土地，那里是文明交汇的走廊，古老与现代的桥梁，它便是巴尔干半岛。巴尔干半岛位于黑海和亚得里亚海之间，西临亚得里亚海，东濒黑海，南滨爱琴海，东南隔黑海与亚洲相望，交通十分便利。 巴尔干半岛包括阿尔巴尼亚、保加利亚、希腊、马其顿、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波黑）、塞尔维亚、黑山、克罗地亚、罗马尼亚、摩尔多瓦、乌克兰和土耳其的部分土地。这里居住着罗马尼亚人、希腊人、土耳其人、塞尔维亚人、保加利亚人、阿尔巴尼亚人、克罗地亚人、波斯尼亚人、斯洛文尼亚人、马其顿人。 巴尔干半岛南部是古希腊文化的发祥地。公元前2世纪以后，巴尔干半岛曾先后被罗马、拜占庭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等统治。由于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资源，巴尔干半岛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19世纪初期以来，沙俄、奥地利、英、法等帝国在此激烈争夺，多次发生战争，有“欧洲火药库”之称。这些战争不仅使半岛各国对立加剧，还引发了两次世界大战中一些重要事件，如奥匈帝国皇储弗兰茨·斐迪南在萨拉热窝被刺案，这一事件直接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程风这次被派驻的地方就是巴尔干半岛上的贝尔格莱德，塞尔维亚共和国的首都，多瑙河和萨瓦河交汇处的一颗明珠，被称为“巴尔干之钥”。春风拂过萨瓦河与多瑙河交汇的地方，阳光在河面上跳跃，洒下一片金辉。程风此刻正坐在河岸的长条椅上，对着水面的波光粼粼发呆。城市的公园和街道两旁，樱花树开始绽放，粉白色的花朵如云似霞，吸引着行人驻足观赏。在这些花瓣轻舞的日子里，贝尔格莱德的居民纷纷走出家门，享受着春天的温暖和自然的馈赠。卡莱梅格丹城堡，也在春光中焕发新生。古老的城墙上，爬满了青藤和鲜花。 带着挥之不去的思念，程风开始给周宁写信，这些信都是手写的，每封信的开头都是：“你好，周宁。”但程风并没有寄出任何一封信，而是把它们用信封装好，整齐地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他之所以能用非常熟悉的口吻给周宁写信，是因为他的师傅老覃，曾经让他代写过一封给周宁的信，也就是周宁一直未展开，最后却救了老覃一命的那封信。程风受老覃之托借回国休假的机会给周宁送信，程风实际上从那刻起已经对周宁一见钟情。 岩井俊二曾经有一部影片叫《你好，之华》，说的是之南，之华两姐妹，在初中时期遇到了一位刚转学尹川，之华对尹川一见钟情，尹川却对之华的姐姐之南一见钟情。之华为了接近尹川，答应给尹川递交给之南的情书，之华偷看了尹川给之南的情书，知道了他有多喜欢之南，同时也感受到自己有多喜欢尹川。很多年后，大家各自为人父母，之南离世，之华代替姐姐参加初中聚会，却阴差阳错地被尹川认成是之南。 之华小时候把尹川写给之南的情书藏起来，在初中聚会中，之华见到了自己曾经喜欢的尹川，所以当大家都误会之华是之南时，她此时碍于心中那份自私的小秘密，不想揭穿，她幻想享受一下被尹川喜欢的瞬间。 而在幻想之外的现实中，老覃可没有程风那样的福气去欣赏多瑙河畔的春光，在思前想后三个月之后，他决定开着家里的BMW X1去开滴滴专车。这辆车最少来到这个家有十年了，但其实也只有崭新的不到2万公里。周宁的单位离家近，平时通勤不需要开车，周末她去哪基本都靠骑行。老覃常年不在国内，就逢年过节休假的时候有机会开车去走走亲戚或者去周边旅旅游。当老覃把这个想法告诉周宁的时候，周宁甚至都没用一句完整的话就给出了她的意见，她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 周宁的这个家好就好在没有孩子，否则半边天突然倒下失去了生活来源，这个家必然是一地鸡毛。周宁的这个家不好也不好在没有孩子，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家里房子的大梁已经不再牢固，整个房子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坍塌。 老覃特意选择了做夜班司机，这样就可以减少和周宁在家里相处的时间，周宁的作息十分规律，每天晚上十点一定会准时睡觉，早上七点会准时起床。在她的意识里，开着灯的世界是现实的世界，而关上了灯她就可以去任何地方。因此每天晚上九个小时的睡眠对周宁来说非常重要。而老覃正好相反，他每天晚上十点开工，迎接早上的第一缕阳光后再跑一个早通勤，上午十点收工，每天工作12个小时，然后回家洗澡吃饭睡觉。他们两个过得不是夫妻生活，而像是欠债的在躲债。 在这以后很长时间老覃和周宁都像是在玩一个小时候小孩子们经常玩的一个游戏：谁先说话谁是狗。 ------------ 第十七章 再见二丁目 时间来到五个月后，新的开学季，这座城市迎来了它一年中最美丽的时节——九月。天空高远，云朵洁白如棉，所有的景色仿佛都被打上了一层柔和的高光滤镜，每一个角落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即使只是随意拿起相机拍摄一张照片，都能捕捉到新海诚笔下那种梦幻般的漫画质感。 师范大学校园的喧嚣声和欢笑声重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新学期伊始，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景象，学生们满怀期待地开始了新的学期生活。而对于那位蓝发姑娘来说，这个新学期更是意义非凡。因为她已经升上了研二年级，这意味着她将有更多机会参与各种学术课题的研究。 然而，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对外界来说，他们仍然保持着纯粹的师生身份。上次那场倾盆大雨过后，两人实际上已经打破了彼此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现在，蓝发姑娘时常会前往杨帆的家中，但从未在此过夜。有时，她还会以体验生活为由，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周宁和老覃之间的“谁先说话谁是狗”的游戏最终也走到了尽头。经过深思熟虑，周宁还是决定接受现实，并与老覃重新和好如初。因此，过去的五个月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多波澜壮阔的事情发生，只是过着平静而寻常的生活。每次在大学校园里看到杨帆时，她都会向他投以同事间礼貌而疏远的微笑。 “学会放手，让一切顺其自然。”这句话是多么简单明了啊！可它背后蕴含着多少无奈和痛苦呢？早在 1997 年，杨千嬅发表的成名曲《再见二丁目》中，就已经把这个道理说得非常明白了。而如今，周宁正处在这样一个时刻。 周宁是水瓶座，这个星座的人通常敏感又好面子。她本就是那种从来都不会认输的人，总是倔强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和选择。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她一直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但现在看来，有些事情似乎无法左右。她曾坚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困难，可如今却发现爱情并非如此强大。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们必须放下一些东西，才能继续前行。 周宁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意识到无论如何挣扎，生活总有它自己的轨迹。于是，她选择了低头，接受这一切的安排。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中秋节前的一个周末，杨帆主动找到周宁，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杨千嬅的演唱会。杨帆知道，周宁可是杨千嬅多年的粉丝，特别是那首经典的《可惜我是水瓶座》，更是她的心头好。这次，已经 50 岁的杨千嬅终于能够在自己刚刚出道时就无比期待的舞台上与歌迷们见面了。这场演出的吸引力极强，涵盖了从 80 后到 00 后的各个年龄段的听众。当然，杨帆也没忘记邀请李乐一同前往。 当他们三人在体育场门口汇合时，周宁戴着一顶鲜艳的红色假发，而李乐则戴上了一顶蓝色的假发。杨帆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红发姑娘和蓝发姑娘竟然在这一刻同框出现了！这让他感到既意外又惊喜。 杨帆看着眼前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美丽的姑娘，心情无法具体描述。红发的周宁热情似火，而蓝发的李乐则显得冷艳高贵。杨帆心想：“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和周宁对爱情的态度不同，李乐最喜欢杨千嬅的一首歌是《勇》，这首歌既是一首情歌，也是一种生活态度的表达。歌曲传递出一种勇往直前、不畏艰难的精神，激励着人们在生活中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于李乐来说，这首《勇》不仅仅是一首歌，更是一种信念。 正是因为李乐拥有这份勇敢，才让她能够回到她喜爱的杨老师身边。当年她决定义无反顾地考到杨帆所在的师范大学，也是因为她对杨帆感情的坚定，以及对两人的未来有所期待。这种勇气不仅让她重新获得了与杨帆相处的机会，更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李乐的勇敢并非只是一时冲动或者盲目乐观。她之所以选择了坚持，是因为她知道，只有通过不懈努力和付出，才有机会与杨帆共同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李乐的勇敢不仅为她带来了感情上的收获，更让她成为了一个坚强且独立的人。 红色和蓝色混合在一起，可以形成紫色。这种颜色充满了魅力与神秘感，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故事和情感。对于杨千嬅来说，紫色更是具有特殊意义的颜色。因为她对紫色有着深深的喜爱，所以每次上台表演时，都会将自己的头发染上这迷人的色彩。 此刻杨帆坐在看台上，他的左边是红发姑娘，右边是蓝发姑娘，而更令人感到炫目的是周围闪烁的荧光棒组成的紫色海洋。杨帆和两位姑娘也一起手持着荧光棒，一边舞动一边大声的合唱。这些紫色的荧光棒就像是无数微小的星辰汇成的整片星空，让人感觉梦幻又浪漫。 ------------ 第十八章 一程山路 中秋节即将来临，但需要调休，因此 9 月 14 日这一天的周六变成了工作日。周宁像往常一样要去学校上班。不过，由于单位在过节时发放了月饼礼盒以及其他一些劳保用品，周宁特别叮嘱老覃下午提前收工，去学校接她下班。自从他们不再玩那个“谁先说话谁是狗”的游戏之后，老覃也将出车时间改为白天，这样晚上能够更好地陪伴周宁。 节前的最后一天，实际上并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忙碌。许多老师在下午没有课程安排时，就已经开始陆续提前离开了学校。周宁在中午时分还在食堂遇到了杨帆，他下午就没有课，也计划提前下班并与那位蓝发姑娘一起去看电影。听说杨帆老师又给文学理论课的同学们留下了新的作业任务——撰写一篇关于电影的文学评论。这次指定的观影作品是备受瞩目的《出走的决心》。虽然还没能亲自到影院去观看，但大家已经纷纷开始讨论这部电影。杨帆老师一直以其独特的教学方式和对文学的深入理解而闻名于校园内外，这次的文学评论作业也是文学系同学们一次充满挑战和收获的学习之旅。 老覃如约在下班的点儿准时到了师范大学教务处所在的大楼门口接周宁，周宁左手提着一盒月饼，右手拎着一袋子洗衣液洗发水什么的，艰难地走出大楼门口。 “小周老师！”突然，一个身影嗖地一下打开老覃的车门，并迅速跑到周宁面前。 周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忍不住笑骂 说道：“哎呀，是程风啊，跑这么快，吓死我了！你怎么回来了？” 程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犹如阳光般灿烂。他目光炯炯有神，充满了热情与活力。 “我看你拿这么多东西走得吃力，就赶紧跑过来帮忙呀！”程风声音爽朗，带着一丝关切。 说着，他大步向前，伸出双手，毫不犹豫地接过周宁手中的东西。 周宁不禁一愣，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她看着程风，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谢谢你啊，小程！”周宁的声音中带着愉悦。 程风微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用谢。 周宁继续问道：“你跟我们家老覃一起来的吗？”她好奇地打量着程风，心中充满了疑惑。 程风点了点头，语气平静而温和：“嗯，下午我去了你们家，看看我师傅。本来是要到春节才有年休假的，但今年中秋节和国庆节连起来正好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组织就放我提前回来休假了。” 说完，他轻松地提起所有物品，跟着周宁往老覃车子的方向走去。 老覃这时也从车上走下来，动作麻利地打开后备箱，准备接过东西，同时还不忘向周宁炫耀一番：“周宁啊，你瞧瞧我这个徒弟带得怎么样？” “老覃啊，你就别在这得瑟了。小程去年这个时候可是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啊！我感谢他都来不及呢，你倒是在这里自吹自擂起来了！”周宁毫不客气地给老覃浇了一盆冷水。她倒不是觉得老覃的玩笑开的有些过分，而是打心眼里觉得小程是真正值得感谢的人。 程风将东西递给老覃后，趁着老覃走向后备箱放置物品的空当，悄悄地向周宁递出一封信。这封信可能是他过去一年内写给她的众多信件中的一封。周宁先是感到一阵惊讶，但很快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接过了信封，并迅速塞进了自己的挎包里。 杨帆和李乐下午是作为观众参加鲁豫观影团的点映活动，杨帆终于不用在看电影的时候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直想着放映结束后该如何评论了。《出走的决心》这部影片讲的是一位普通阿姨李红看似正常却扎心的生活，从25岁到55岁的人生历程中，李红一直为了婚姻、家庭而不断让位妥协，但她心中的理想始终不灭。在驾校，李红终于第一次真正掌握住自己的方向盘。驾驶也让李红的生活半径逐渐变大，有了出走的决心和勇气。 电影的第一个镜头李红在厨房里做饭，总是会用一块手绢，不停的擦汗。这个细节是李红的扮演者咏梅老师强烈要求设计的，它表达的是更年期的女性会面临的身体上的不适，女性的更年期加上她一直在厨房忙活，会不停的流汗，这是非常生活和真实的，也让李乐一下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这部影片是根据一位微博上叫@50岁阿姨自驾游的真人故事改编的，原型是苏敏阿姨，是一个被母职耽误了一生快要得抑郁症的阿姨。50岁的中年女性与中年男性面临的困境是不同的，婚姻生活会更多地剥夺女性的自我，她要对丈夫好，要对孩子好，要对父母好，要对朋友好，就是不能对自己太好。《出走的决心》中的李红阿姨与《坠落的审判》中的Sandra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影片的镜头试图通过隔着门窗、栅栏、防盗网拍摄人物，构建出来的牢笼意象，以及被牢笼困住的女性，这些女性不仅包括李红阿姨自己，还包括她的母亲和女儿，而整部影片中父亲的形象确是大男子主义的、歇斯底里的、甚至是暴力的。李红被家庭压榨的那种无力感，每次跟丈夫争吵时的嘶吼都让人感到压抑。 电影里有一个片段，在栅栏门前妈妈对女儿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的女儿要幸福快乐”，在场的观众无一不为这一幕而落泪。李红阿姨最终还是选择了出走，这很像《河的第三条岸》里的父亲，她买的那辆车也是她自己亲手打造的一艘“完美的船”。 兜兜转转地，每个人都好似走了一程山路，每个人都希望在破晓之前，站在山顶迎接新一天的第一缕朝阳。 ------------ 第十九章 熟能生巧 周宁用尽全力陪伴老覃度过了三年缓刑时光，这三年对她来说就像是黑白电影般枯燥乏味。她没有拆开程风的信，也将杨帆拱手让给了蓝发姑娘。她一直在逃避现实，空虚的日子如同煎熬般漫长。在与老覃的相处中，她逐渐学会了熟能生巧，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处理的虚无缥缈，但却无法掩盖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望。最终，她和老覃还是来到了婚姻的分岔路口，抉择对于周宁来说只有一个必选项，而老覃明显还是有所不舍。 2026 年 9 月 21 日，星期一，阳光明媚但秋风萧瑟。周宁和老覃从民政局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各自的离婚证，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那我先走了。”周宁打破了沉默。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老覃点点头，他的眼神有些黯淡：“嗯，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两人便转身离开了。他们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但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走出了大概50米后，周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老覃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知道，从今往后，他们将各奔东西，再无交集。 而老覃也同样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周宁站在原地，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然而，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默默地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他们曾经拥有过美好的回忆，但如今已成为过去式。从此以后，他们将不再有任何联系，彼此的生活将如同两条平行线般，永远不会再有交点。 蓝头发的姑娘从研究生顺利毕业后，就直接加入了由杨帆创立的“杨老师讲文学”传媒公司。她凭借自己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卓越能力，成为了杨帆的得力助手，协助杨帆制作文学理论课件，并负责杨帆作品的网络销售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长达两年多的精心运营，杨帆的抖音号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粉丝数量突破百万大关，年营业额更是超越百万。这个成绩是相当可观的，让周围的人不禁对他们竖起大拇指，在朋友圈里，他们也被人们看作一对“神雕侠侣”。然而，尽管取得如此骄人的业绩，杨帆并没有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平台运营上。相反，他始终坚守着自己在师范大学的教职岗位，因为那里才是他真正热爱并为之奋斗的地方。对于杨帆来说，教书育人不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种责任与使命。因此，他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心血倾注其中，用实际行动诠释着教师的神圣职责。 而程风也即将结束他的巴尔干半岛常驻之旅，重新回到国内任职。这两年里，尽管他身处于异国他乡，但内心深处始终牵挂着祖国和家乡的一切。他时刻关注着国内的动态，并与好友杨帆保持着密切联系，以了解故乡的变化和朋友的近况。尤其是对于周宁，他更是倍加关心。虽然两人已经有两年时间未见，但他对她的感情并未改变。 杨帆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成为了程风和周宁之间的桥梁。每次杨帆向程风汇报周宁的情况时，程风总是听得格外认真，仿佛自己身临其境一般。这种默默的关注让程风感到既幸福又痛苦，因为他无法亲自参与到周宁的生活中去。然而，正是这种远距离的关怀，使得程风对周宁的爱愈发深沉。 当杨帆告诉他周宁离婚的消息时，程风的心情异常复杂。他一方面为周宁的遭遇感到心疼，另一方面又暗自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尽管他并不知道周宁是否曾惦念过他，但他也早就暗自决定回国后第一时间主动与她取得联系，重新开始这段中断多年的感情。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希望能够再次见到周宁，听听她的声音，看看她的笑容，而不只是远远地望着她。 深秋的这座城市，本就是一年中最为绚烂的时节。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温暖而柔和，仿佛大自然用最温柔的笔触描绘出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走在街头巷尾，你会发现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换上了五彩斑斓的新装。金黄的银杏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片片金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火红的枫叶则像燃烧的火焰，点燃了整个秋天的热情。这些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让人不禁驻足欣赏。 西山的红叶，每到这个季节就会吸引无数游客前来观赏。那片片红叶如同一团团火焰，将整个山坡染成了红色，美不胜收。公园的湖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周围的山峦和树木，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 市井里街巷中，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鲜美可口的烤鸭、香甜软糯的糖炒栗子……这些美食不仅满足了人们的味蕾，也让人们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 深秋是一个充满诗意和浪漫的，它以生动的形象向人们展示着美丽和富饶。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四个人，仿佛每个人都已经熟能生巧。折服他们的不只是这座城市的诗意和美丽，还有这复杂的生活本身。 ------------ 第二十章 恋恋风尘 “那天，黄昏 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 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 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 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 走吧，女孩 去看红色的朝霞，带上 我的恋歌，你迎风吟唱 露水挂在发梢，结满透明的惆怅 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当岁月 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 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 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相信爱的年纪 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这173个字其实就是两年前程风写给周宁的信里全部的内容，它是老狼在1995年发行的一首歌的歌词。程风在贝尔格莱德多瑙河畔的长椅上曾无数次地听着这首歌。如果说程风的思念是一首歌，那么这首歌的歌词就是他内心思念之情，而周宁本身就是这首歌的旋律。这首歌陪伴程风一直在这块风景美丽的土地漂泊了三年。如今，倦鸟终于要归巢了。 在异国他乡的日子里，程风常常感到孤独，但只要一听到这首歌，他就会想起第一次与周宁相遇时的情景。这回忆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他内心深处的黑暗。他一直渴望能够回到她身边，再次真切地感受那熟悉的温暖。 2026 年 9 月 25 日，这一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传统的中秋佳节。程风乘坐的国际航班准时降落在国际机场。当飞机稳稳地停靠在跑道上时，程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和期待。他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李，跟着人流缓缓走出了航站楼。 走出航站楼大门的那一刻，瑟瑟的秋风扑面而来，吹拂着程风的脸庞。然而，与寒冷的秋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程风的内心却充满了温暖和喜悦。他感受着秋风带来的丝丝凉意，仿佛沐浴在春风之中。 这个秋天对于程风来说意义非凡。他正式结束了三年外派常驻，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了祖国。这三年让他见识到了世界的广阔，也让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多的思考和规划。 站在航站楼大门口，程风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他抬头望去，天空湛蓝，阳光明媚，虽然已是秋季，但依然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程风搭乘机场大巴进入市区，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中秋节的浓郁氛围。路上的人们都在忙碌地赶着回家团聚，他看到街道两旁挂满了彩灯，商家们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月饼和节日礼品。 程风心中感叹道：“无论走多远，家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他想起了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赏月、吃月饼的情景，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放映。 机场大巴送程风到达了目的地，他走上街道，也融入了中秋节的热闹氛围中。他拉着行李箱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感受着节日的欢乐，完全没有感到一丝瑟瑟的秋风。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将与亲人朋友一同分享这份温暖和快乐。 杨帆和李乐并没有回去和父母共赏中秋圆月，实际上这几年杨帆一直也没有给李乐这样的机会去见一见他的父母，因为在“名义”上，李乐并不是杨帆的男朋友。杨帆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文学老师，经过连续两年的打造，他的“杨老师讲文学”已经成为了一种“品牌”。这个节目以其深入浅出、生动有趣的讲解方式，吸引了大量观众的关注和喜爱。杨帆的才华和努力使得他在文学领域取得了显著的成就，但同时也引来了一些人的嫉妒和不满。尽管如此，杨帆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不断追求卓越。然而，杨帆在商业上的成功，并没有给他在师范大学带来更高的赞誉，反而招来了更多人的质疑。有人认为他过于注重商业化运作，而忽略了教育本身的价值；还有人觉得他的行为与传统教师形象不符。这些负面评价让杨帆感到压力重重，心情沉重。因此，他和李乐的关系更加不可能在学校内曝光，以免引发更多争议。 然而，近年来，随着互联网带货和直播行业的蓬勃发展，在校教师拥有自己的短视频账号或开设直播已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一方面，教师拥有个人的短视频账号和直播账号本身并无不妥之处，不应一概而论地加以禁止。毕竟，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有些教师希望通过这些平台记录自己的生活点滴，有些则选择在平台上授课和销售课程。这与一名普通上班族在工作之余从事副业并无不同。归根结底，教师只是一种职业，而非束缚一生的契约。但另一方面，并非每位教师都能时刻牢记自身的身份和职业道德规范。有的人为了追求流量，不惜拍摄一些可能影响正常教学秩序的视频。这种行为不仅损害了教育事业的声誉，也给学生带来了负面影响。 在疫情爆发之前的 2018 年，国务院曾经发布过一则重要的公告，明确表示：教师的工资水平不应低于公务员，并要加快非在编教师的入编进程。这一政策旨在提升教师职业的吸引力和稳定性，保障教育工作者的权益。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数年之后，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到了疫情早已过去的 2026 年，国家却开始倡导教师主动退出事业编序列，进行减员减编。这样的转变让人不禁思考，如果教师真的有一天完全退出了事业编序列，那么像杨老师现在所从事的这些“副业”或许恰好成为了保护他们生活质量的最佳法宝。 ------------ 第二十一章 飞向海边 在大连森林动物园北门附近，有一个名为翠谷西枫的综合球场，这里环境优美，树木成荫，是一个体育运动的好去处。从这里出发，不远处便是程风的老家——白云新村。 时间回到1990年，当时程风的父母被分配到了白云新村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这套房子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温馨和幸福。程风的父母在这里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他们见证了程风的成长，也经历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35年间，这套房子承载着程风和他家人的许多回忆与情感。每次程风回到家乡，都会来到这套老房子住上几天，感受那份熟悉的温暖。如果早上天气好的话，程风会约上老同学在翠谷西枫球场打上几局网球。 金秋十月，大连森林动物园所在的山上金黄璀璨，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秋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宛如大自然演奏的美妙乐章。在这样宁静舒适的秋天早上挥上几拍，出一身通透的汗，简直再舒服不过了。 几局网球下来，程风和老同学果然大汗淋漓，两人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用毛巾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大口喘着粗气。这时，程风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程风，程风，是你吗？”这是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程风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正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朝着他用力地挥舞着手。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运动装，头发扎成马尾，显得格外清爽。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让程风一时间难以分辨这个女孩儿是谁。他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她的面容，但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轮廓。直到女孩儿走近了，程风才认出来，此人是李乐。 “哟！这不是李乐么！真巧啊！”程风一边热情地跟李乐打招呼，一边心里暗自琢磨着：国庆假期，按常理来说，李乐不应该和杨帆在一起享受浪漫时光吗？为何此刻她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大连？难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还是说李乐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呢？种种疑问涌上心头，但他并没有急于询问，而是决定先看看李乐的反应。 “程风！真的是你！我都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啊？怎么也没跟大家提前打声招呼？杨帆前两天还念叨你来着，说也有两年没见了，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李乐一下激动地拉住程风的手，脸上洋溢着惊喜和兴奋。 程风的老同学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似乎在用眼神拷问着程风：“这人是谁啊？”程风显得有点尴尬，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李乐的胳膊，顺势把自己被握住的手抽了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是中秋节刚刚回来，先回老家来看看爸妈，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呢。” “这不巧了吗？杨帆和周宁也在大连呢！”李乐边说边翘起了眉毛。 “什么？杨帆和周宁也在大连啊！这也太巧了吧！”程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李乐笑着点点头：“是啊，他们正在参加师范大学举办的一个弘扬国学的文化传播活动呢。这个活动主要面向青少年群体，旨在推广中国传统文化。周宁作为学校的代表，参与了这次活动的组织工作。而杨帆则被邀请做一场关于国学的主题演讲。” 李乐接着说：“他们俩早就提前到达了活动现场了。我在酒店里多睡了一会儿，没想到一下睡过头了，等我醒来后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结果却犯了一个低级错误：我本来应该去森林动物园南门的熊猫馆，结果却稀里糊涂地打车到了北门。这不，却在这儿意外地遇到了你。” 说完，李乐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似乎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有些无奈，她朝程风呲了呲牙，说道：“走啊！咱们一起过去呗！这么久没见过面了，你也应该很想念他们吧！” 师范大学举办的这次活动吸引了各个年龄段的人们前来参加，无论是老人、小孩还是年轻人都对此次活动充满了热情。学校之所以举办这次活动，一方面是为了弘扬传统国学，另一方面则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提升学校所培养的“准教师”们与“学生们”之间的沟通交流能力。 杨老师的主题演讲：《无处不在的文学》更是备受瞩目，成为了大家关注的焦点。杨帆老师在现场表现得十分风趣幽默，他以专业知识为基础，巧妙地融入了幽默元素，时常引得现场听众捧腹大笑。在互动问答环节里，他更是展现出亲和力十足的一面，与现场观众亲密无间，整个活动在欢快愉悦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程风和李乐一直在台下默默地看着周宁和杨帆在忙碌，两个人的眼中仿佛只有他们各自心中另外的那个人，仿佛周围热闹的人群与自己无关。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钟，太阳已经悄然西下，给天边的云彩和平静的海面都镶上了金边儿。 活动结束后，四人终于可以畅所欲言，把酒言欢。他们来到了大连森林动物园南门正对着星海湾大桥的一处半山坡上的PUB。这家PUB名为“飞向海边”，PUB里面的氛围轻松而愉悦，音乐轻柔地流淌着，让人心情舒畅。他们随意地点了食物和饮品，然后在PUB门前的躺椅上坐下。 此时，太阳渐渐西沉，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橙色，并映照出金色的光芒。眼前的星海湾大桥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壮观，仿佛一条巨龙横跨在海面上。 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波光粼粼，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悦耳的声音。四人在这一刻庆祝着重逢，他们仿佛忘记了所有身上的疲惫，沉浸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们相互拥抱，和夕阳拍照，记录下这个美好的时刻。 ------------ 第二十二章 坦白局 天色将晚，从星海湾大桥通往大连老城区的滨海西路被如织的游客和车辆堵得水泄不通，交通警察在奋力地挥舞着指挥棒，无奈车辆也只能以龟速一点点地前行。 杨帆和李乐想去星海广场看夜景，而累了一天的周宁则想早点回酒店休息，于是四人就此分别。尽管程风是大连本地人，但面临如此的交通拥堵他也是一筹莫展，无奈之下，他只能陪着周宁一起沿着滨海西路缓缓步行。 好在人行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儿，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让人应接不暇，有售卖用贝壳精心制作而成的装饰品的，有卖饮料和美味可口的各种小吃。一路走来，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摊儿让人感到格外有趣，丝毫不觉得无聊，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付家庄。 付家庄的名字来源于300多年前一位姓傅的渔民在此安家，后来逐渐形成了村落。这里之前一直是个小渔村，后来因为这里海边沙质柔软、水质清澈的优势被开辟为海水浴场，海水浴场对面的山上还有许多风格各异的餐厅。程风提议找一家餐厅先吃点东西，等交通状况缓解了之后再打车送她回酒店，周宁觉得这主意不错，点头同意。 程风点了一桌子的菜，这些菜品都是大连当地的特色美食。他知道周宁喜欢吃海鲜，所以特意点了一些新鲜的虾、蟹和贝类，此外还点了一些家常菜。尽管这顿晚餐并非刻意安排，但对于程风来说，它却是一个难得的向周宁表达自己感情的机会。 在等待上菜的间隙，周宁用她那如同夜空中闪烁星辰般明亮的大眼睛，直直地望向程风。这目光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让程风感到一阵紧张和慌乱。他试图回应，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连眼神都有些无处安放。 “怎么了？程风，你不会是想跟我说：‘你好，周宁’吧？”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周宁俏皮地眨眨眼，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开玩笑道。 程风被周宁的幽默逗笑，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我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我们已经有两年没有联系了，对吧？” 周宁点点头，同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是啊，这两年我的生活中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请你原谅我没有在这段时间主动关心过你的生活。” 程风看着周宁，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他知道，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的情谊始终都是存在着的。这也让他有了一丝勇气，放下顾虑，与周宁重新建立联系。 “周宁，这两年来，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念你。”程风的眼神充满了深情，语气也显得格外真挚。 周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的眼角微微湿润，仿佛泪水随时都会滑落下来。然而，她的表情却依然保持着平静和理智。 “程风，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们相识的日子对我来说同样珍贵。你曾在我最困顿的时候帮助过我，我们共同分享过欢笑、泪水以及彼此的梦想。但是，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或许我们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但我从未对你产生过超出朋友范围的感情。” 听到这里，程风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失落与无奈。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下意识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一些：“我知道，也许这两年来只是我在自我感动，但是……” 还没等程风说完，周宁就打断了他：“程风，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爱情并不是我们之间关系唯一的选择。我刚结束了一段漫长又令人窒息的婚姻，我想我们可以先试着继续保持现在的朋友关系，继续互相支持和鼓励，你觉得呢？” 程风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他的眼睛湿润了，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好，周宁，我尊重你的决定。” 尽管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但程风清楚地明白，爱情并不是可以被强求的东西。他深知周宁对他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所以他无法强迫她接受这份爱意。然而，他仍然希望能够继续留在周宁身边，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地守护着她。 这种陪伴或许不是他所期望的，但至少他还能与她保持联系，给予她支持和关心。对于周宁是否会改变心意，程风心中也有一丝渺茫的期待。他知道这可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但他愿意像飞蛾扑火一般去尝试。因为如果不努力争取一次，他将永远失去可能幸福的机会，他不想成为周宁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我非常清楚离开你以后的世界长什么样，在那里我们不会再有相遇和道别；不会再有彼此的脸庞和声音；不会再有欢心的等待或是情感的失落。但不我也不晓得的是，究竟该对失去你这件事感到惋惜还是解脱。 年复一年，我只能单纯看着冬去春又来。春天一到，我开始充满期待，夏天一到则满头大汗，等秋天再到的时候终于我们能够好好再见一次面了，但到了冬天，我的心却再次彻底冻结成冰，心脏和骨子里都一片冰凉，再也流不出一滴汗水。” 程风把想对周宁说的最后一段话写在了一张明信片上，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白色信封包好，在信封上写好了周宁的姓名和房间到，拜托酒店前台的服务员替他转交。从此以后，程风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周宁，就连周宁发的朋友圈，他都没再点过一次赞。 ------------ 第二十三章 靠岸 “我等待着，等待着。终于，他在远方出现了，那儿，就在那儿。我庄重地指天发誓，尽可能大声地叫着：“爸爸，你在河上浮游太久了，你老了，回来吧，你不是非这样下去不可，回来吧，我会代替你，就在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无论何时，我会踏上你的船，顶上你的位置。”他听见了，站了起来，挥动船桨向我划过来。他接受了我的提议。我突然浑身战栗起来。因为他举起他的手臂向我挥舞，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我不能。我害怕极了，毛发直竖，发疯似的跑开了，逃掉了。因为他象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我一边跑一边祈求宽恕，祈求，祈求。” 周老师在教务处的办公室整理文档，突然发现了一本被遗忘多年的工作笔记。本子的封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她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翻开了这本陈旧的笔记本。 一行行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那是她第一次听杨老师讲《河的第三条岸》时的听课笔记。笔记中详细地记录着她对这部作品的感悟和理解。 “巴西作家若昂”、“奇幻色彩的小说”、“父亲与儿子”、“完美的船”、“没有终点的旅行”、“第三条岸”、“理想国”、“内心的召唤”、“寻找自我”、“自由和超脱”、“死亡”、“坚守”、“回归”、“理解和尊重”、“永恒的追求”…… 周老师被这段笔记吸引，于是重新找到这篇小说，再次阅读。当她读到文章的倒数第二段时，她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她惊讶地发现，原来船上父亲的归来竟会让小儿子感到如此的恐惧。这种恐惧并非来自于外界的威胁，而是源于内心深处对于未知和改变的不安。 在这个初冬的午后，周老师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寒风凛冽，吹拂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那年冬天她坐在去看守所接老覃的车上看到的一样。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个充满恐惧和迷茫的世界。 周老师不禁陷入了沉思。她突然意识到，每个人都在终其一生追寻属于自己的“第三条岸”，那其实只是一种超越现实的理想境界。在这个旅程中，我们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但也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每一个人独特的人生。然而，如何学会直面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勇敢地迈出下一步，却是每个人的“人生课题”。 正当周老师沉思之际，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回过神来，看到竟然是杨老师推开了教务处办公室的门，走进了房间。杨老师手里提着一个超市的大袋子，里面装满了一盒盒精致的喜糖。他微笑着走到周老师的办公桌前，将喜糖放在桌上，并特意拿出一封精美的请柬递给周宁。 “周老师，这是我们的喜糖，这是我们的结婚请柬，诚挚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杨老师笑着说道。 周老师接过喜糖，五味杂陈，她磕磕巴巴地对杨老师说道：“恭喜你们啊！我一定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杨老师笑着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办公室。杨老师走后，周老师坐在桌前仔细端详着这张结婚请柬，上面用烫金印着杨老师和李乐的名字以及婚礼的时间地点。脑海里却浮现出多年前杨老师在自己朋友圈留的那些评论和点的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