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婚之夜提合离 孟薇双眼紧闭,眼珠恐惧不安地转动。 感受到身上陌生的温度,倏然睁眼,还未看清那人是谁,手臂高高扬起落下。 “啪——” 巴掌声清脆醒人。 孟薇愣怔地望着榻上红幔以及刺目的双喜字。 这是哪里? 她不是被人千刀万剐至死了吗? 忽然,周身温度骤降,孟薇打了个寒颤,心未落定就听到一道熟悉又冰冷的声音。 “嫁入裴府不是你所希望的吗?如今这般又是做给谁看?” 裴府? 嫁入裴府? 孟薇终于想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刹那间,恨意红了眼眶。 裴令承! 上一世,孟薇被他裴令承的甜言蜜语哄的迷了眼,却不想夫妻同枕异梦,裴令承竟是敌国皇室宗亲! 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赢得外祖镇国将军府的信任以及帮助。 婚后两年,外祖父和两位疼爱她的舅舅身死沙场,燕国铁骑踏破阳邬关,直破皇城! 到最后,裴令承登基那日,孟薇国破家亡,死于千刀万剐之刑! 裴令承眉峰微微隆起,借着昏暗的月光,将少女的恨意一览无遗。 “来人,点灯。”裴令承没了兴致。 丫鬟们鱼贯而入,眼中微微惊讶。 将军这么快? 孟薇身上几乎没什么能遮挡的布料,忙扯过被褥遮盖在身上。 夜色漆黑,孟薇看不清裴令承的表情,只听到极轻的一声嗤笑。 很快,烛光开始摇曳,孟薇终于看清了。 “清醒了?” 裴令承长着一张与他声音极其相符的脸,面容清疏,眉眼如画,清冷而疏离。 孟薇张了张嘴。 声音很轻,但裴令承听清了——“滚。” 裴令承天之骄子,梧京贵女趋之若鹜,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个字,脸色登时就黑了。 “让我滚?孟薇,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裴令承拧着眉淡淡的。 孟薇没看他,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他身上砸,尖叫。 “滚!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裴令承来不及躲闪,被砸了个正着,他神色一顿,盯着孟薇看了良久,把喜服重新往身上一套,夺门而出。 摔门的声音振聋发聩,丫鬟们侧目相视,眼里皆是惊惧,新婚之夜两位主子怎么吵的这么严重,夫人还动手打人,把将军赶出去了…… 就连孟薇带过来的两个丫鬟敛秋和拂冬,皆是不解。 “你们几个不许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明白吗?!”敛秋虽然不明白孟薇为什么会在新婚夜把姑爷赶出去,但今晚的事说出去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裴家那几位,肯定不会放过孟薇。 “……是。” 拂雪定睛望着榻上蜷缩成一团的人,目光微瞥,柔声开口:“你们两个去吩咐小厨房做碗甜汤,等会儿我给姑爷送过去,替小姐赔罪。” 下一秒,一把花生谷物丢向拂雪,只听孟薇疯了一般喊道:“你也滚出去!都滚出去!” 说着,继续将能丢的东西一股脑丢出去。 “……”拂雪被砸了个狼狈。 敛秋见此,忙道:“你们先出去吧。” 孟薇现在跟个疯子一样,连自己的丈夫都赶出了屋子,几名新来的丫鬟自然不愿意伺候这个进门就发疯的夫人,得了敛秋的话,脚下动作飞快,生怕走慢了也会被她砸到。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孟薇闭上眼,一滴清泪自殷红的眼尾滑落。 前世拂雪为了爬上裴令承的床,借着关心姑爷为由,多次勾引裴令承,未果。孟薇那时涉世未深,加上拂雪又是从娘家带来的人,于是在拂雪几番求饶之下,孟薇还是留下她了。 可未曾想,拂雪的心思竟从未在她这个主子身上,在镇国将军府没落、她最无助之时抛下自己回了孟府,和那对鸠占鹊巢的母女一同欺辱自己。 “小姐……你今天怎么了?是姑爷让你不开心了吗?”敛秋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 敛秋。 前世为了救自己,死于虎口。 唯一一个坚定不移站在她身边的人。 孟薇终于忍不住大哭。 敛秋慌了神,细声安慰:“小姐,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别哭别哭,我们去找老将军为您撑腰!” 孟薇哭的用力,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才慢慢停下。 孟薇现在的情况真是太奇怪了,好好的这么会在大婚之夜这天痛哭呢?敛秋心里疑惑。 “敛秋,走。我们去找外祖父,我要和离!”孟薇紧紧握住敛秋的手,眼里闪过暗芒。 裴令承,不能嫁;裴家,不能待。 这一世她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敛秋心下震惊,大婚之夜和离?! 孟薇要是敢这么做,明天裴令承就是整个大梧的笑话! “等等等等!小姐!您先别急,能先跟我说说为什么要和离吗?” 孟薇脱口而出:“因为我看到裴令承那张脸晚上睡不着,做噩梦!” 她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每天晚上要面对杀害自己的凶手的脸,能不做噩梦吗? “……”敛秋哽住,望着孟薇脸上被哭花又被胡乱抹过的妆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孟薇这个和离理由并不合理。 忽然,门外出现若隐若现的光芒,仔细还能听见脚步声。 “孟薇呢?让她出来!刚嫁进来第一天就把夫君伤了,反了天了不成?” “我们小姐不是故意的老夫人,求您饶过她吧……” “你是什么人?滚开!” 孟薇揉了揉干涩红肿的眼睛,外面似乎是裴老夫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她绝对不会听错,前世老夫人因不满她这个儿媳,处处刁难,最狠的一次,趁裴令承出征,用一个可笑的借口断了她的吃食,让她在祠堂罚跪。 整整三天。 如果不是敛秋拼死去外祖家报信,她恐怕真的要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裴府了。 敛秋急道:“怎么回事?我不是吩咐她们不要跟老夫人说了吗?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办啊小姐,你快收拾一下,这么见人太失礼了!” 孟薇对敛秋最后一句话来了兴趣,道:“拿铜镜来我看看有多失礼。” 敛秋以为她要重新梳妆,忙把铜镜递过去,手里拿着木梳正要替她重新梳妆。孟薇双眼放光,制止她。 敛秋:“?” “确实失礼,走吧,让他们看看更失礼的。” “哎不是……” ------------ 真心实意的微笑 就在方才,她已经想清楚了,孟府和裴府已经交换了庚帖八字,贸然提出合离,裴家就算再不满她这个儿媳,为了声誉,都不会同意,况且还有孟家在旁说情。 裴府向来注重门面,自己若在新婚之夜把裴府搅个兵荒马乱,裴令承肯定会主动提休妻甚至和离,思及此,孟薇心里止不住愉悦。 打开门的一瞬间,原本嘈嚷的院子针落可闻。 一个妆容凌乱恶心,身上却披着大红嫁衣裳的女人表情诡异地看着院子里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 忽然,女人微微一笑。 老夫人被吓的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缓不过劲,还好身侧的嬷嬷发现。 “啊!” “老夫人,老夫人!” 两声叫唤把众人的神智唤了回来。 “孟薇把老夫人吓晕厥了!” “快去找府医!快!” “老天爷,孟薇这是在干什么,大晚上装扮女鬼吗?” 孟薇眨眨眼,没想到她还没说话呢效果就这么厉害,但这可不够啊!必须要下一剂猛药,不然裴家谁给她主持和离一事? 于是她拎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到老夫人身前,嘿嘿一笑:“睡着了……嘿嘿,她睡着了!” 老夫人浑浊的双眼刚睁开了一条缝,彻底被孟薇吓晕了。 其他人面上更是惊悚! 这是什么回事? 孟薇这举动不像正常人啊! 敛秋出来见到这一幕,吓得一个趔趄,“小姐!” 孟薇见老夫人确实晕过去了,故作委屈地嘟了嘟唇。 血红大唇配上红肿的眼睛和夸张恶心的妆,裴絮蓁忍不住吐了:“来人,来人啊!赶紧把孟薇抓住!” 丫鬟小厮们一齐上阵,但孟薇根本不让他们碰到自己的机会,不仅如此,找着机会就吓一吓人。一通下来,连孟薇的衣角都没摸到,反而被吓了个半死。 敛秋在一旁看的心惊胆颤。 小姐似乎真的想合离…… . 书房。 裴令承面前摆着一本书,却看不进任何内容。半晌,他重重合上书页,往窗外望去。 那个方向是他和孟薇的婚房。 “叩叩。” “进。”裴令承思绪回笼。 还未抬眼,一股芳香直扑鼻尖,裴令承眉心微蹙,这不是孟薇常用的香膏。 “将军……”拂雪声音娇媚,绕过桌案把甜汤放在裴令承面前,“小姐自知不该在今日大婚闹脾气,让拂雪来给将军送甜汤,希望将军不要与她置气……” 裴令承认得她,孟薇的陪嫁丫鬟。 听到说孟薇知错了,语气缓了下来,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说罢,他忍不住屏住呼吸,拂雪身上的香味实在是太重了,不如孟薇身上的银薇花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裴令承目光移到甜汤上,心中一暖。 倏然,香味越发浓烈,裴令承猛地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把衣服穿好!”裴令承这才发现拂雪身上穿的轻薄而凉爽,根本不是丫鬟的服饰! 拂雪被他的反应一惊,转而娇声道:“将军……小姐不会伺候您……我会……” 话音未落,拂雪被应声破门,像一块破布般飞了出去。 裴令承脸色阴沉,周身仿佛淬了冰一样。 “闻舟!”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闻舟看到倒在地上的拂雪愣了一下,这不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么?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再一看她身上的穿着,顿时惊恐,要对裴令承说的话也抛之脑后了。 “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小小婢女大婚第一天就敢勾引主子!” 拂雪顾不上腹部的疼痛,面色惧然,颤颤巍巍地跪地:“将军,将军饶命!” 裴令承满眼厌恶,转身正要回书房,又闻见那股浓郁的香味,揉了揉眉心收回脚步。 闻舟自小就跟着裴令承,自然知道他的习惯,立刻吩咐下人收拾书房。 通风散气! 裴令承难以忍受身上的味道,但他的衣物早在布置婚房的时候都拿去了。 “夫人那边如何了,歇下了吗?”裴令承问。 闻舟一拍脑袋,被拂雪的事一大段,他差点忘了跟将军报备前院的事。 “将军,你快回去看看吧!老夫人听说您被夫人伤了还被赶出来,带人在院子里……在院子里……”闻舟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那边的混乱。 “她们为难夫人了?”裴令承拧眉。 闻舟支支吾吾:“为难夫人……?应该没有,就是老夫人她……情况不怎么好,您还是自己去看吧将军!” 裴令承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谁教你说话结巴的!” 闻舟欲哭无泪,他总不能说夫人疯了吧? . “啊啊啊!你不要追我!”裴絮蓁花容失色,头上的簪子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几只。 她不停地闪躲,孟薇在她身后咧着嘴追的不亦悦乎。 “嘿嘿嘿……姐姐别走……来跟薇薇玩呀……” “滚啊!谁要跟你玩!!”裴絮蓁要崩溃了,谁来救救她,把这个疯子拉走! 孟薇眼中迸发出别样的光芒。 裴絮蓁,前世因为她心中的大嫂另有人选,一直看不起自己,这也便罢了,偏生两人一对上就免不了被裴絮蓁一顿贬低辱骂。 似乎把孟薇钉上了裴家的耻辱柱似的。 孟薇前世钟情于裴令承才会一忍再忍,今时不同往日,孟薇巴不得裴家人赶紧提出和离。 想到这,孟薇追人就更有劲了。 披散的长发把孟薇的视线遮了大半,但她不在意,反正是她追着裴家人,裴家人不会主动撞上她,反而给她腾出了很大一块地儿以便她追裴絮蓁。 “你别走啊!姐……嗷!” 大概是太嚣张了,孟薇撞上了一块硬邦邦的墙体,脑袋弹了一下又立住。 接着就听到裴絮蓁尖叫抽噎的声音:“大哥!你终于来了!孟薇就是个疯子!大哥,她就是个疯子!” 裴令承来了! 主角来了! 孟薇的眼睛亮了亮。 她已经能想象到裴令承见到她这副样子会是多么嫌弃了。 于是,她仰头朝裴令承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微笑。 ------------ 孟薇中邪了 敛秋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裴絮蓁吓得脸色又白了几分,老夫人已经被带回自己的院子了,除了被孟薇强行留下的人,其他人大概是口味独特或者抱着猎奇地心想看完这场闹剧。 半晌过后,孟薇觉得脸都笑僵了,裴令承都没有做出令她满意的反应。 被吓傻了? 孟薇眯出一条缝想看裴令承的表情。 一双炽热的大掌忽然抚上她的脸庞,孟薇呆愣了一下,甫一睁开眼,险些溺毙在一双温柔璀璨充满自责的眸子中。 敛秋更是惊了:“姑爷……?” “大哥!你在干什么!?”裴絮蓁惊恐万分。 躲在暗处的裴家人伸长了脖子,见孟薇没再攻击任何人,试探着出来。 “孟薇是不是中邪了?” “令承,你方才是没看见啊,孟薇一出来就把老夫人吓得昏厥过去了!” “我们孟家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啊!真是造孽!” 裴令承把孟薇凌乱的随风细细拨至脑后,对上孟薇痴傻的目光,眼神晦暗。 “中邪了?” 明明…… 不对,孟薇方才在新房的状态就不对劲。 孟薇一心嫁他,此番如愿,断然不会出现在新婚夜如此排斥他的现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她无法接受的事,把原本性情温和的妻子逼成了这般? “敛秋,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有这这个症状的?”裴令承目光微凝。 乍然被点到名,敛秋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间被孟薇攥住衣摆,“不经意”对上了孟薇警告的眼神。 “……呃,半个月前。”敛秋脑子空白,随口胡诌。 半个月前……是那件事? 裴令承垂目低睨孟薇,似乎要透过这双痴眸看清什么。 孟薇心尖一颤,面上依旧如故,背上却渗出丝丝冷汗,在裴令承这个老狐狸面前装疯,真是太考验她了。 裴絮蓁怒了,她本来就不满意孟薇这个嫂子,孟家还瞒着孟薇的痴傻之症把她嫁进来。 “孟家这是什么意思?半个月前就疯了的人还嫁进我们裴府?!” 孟薇心道,如果她重生时间早一些,肯定不会嫁进裴府。 可惜了,现在要花点功夫才能离开裴府。 裴令承沉着脸侧目:“裴絮蓁!孟薇无论过往如何,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嫂子,说话放尊重点。” 裴絮蓁不可置信,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大哥,你也疯了?” “令承!这疯子你不休了还要跟她过日子?!” 别说裴家众人,孟薇都惊了,也想问裴令承是不是疯了。 裴令承就这么需要外祖家的帮助吗? 如此忍辱负重,怪不得最后能踩着她的尸骨登帝! 想到前世的结局,孟薇打了个寒颤,僵掉的脸重新扬起痴傻笑容,拍手道:“离、离……不过日子啦!” 敛秋:“……” 裴絮蓁及其众人:“……”这个疯子知道是要休的是她吗! “行了,天色已晚,都散了吧。”裴令承恍若未闻,替孟薇理好嫁衣,牵着她踏步进了婚房。 闻舟忙出来道:“将军和夫人要歇下了,大家散了吧。” “……”在场人表情如染缸般五颜六色。 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那只猪又动不得的憋屈感。 唯有敛秋担忧地张望,闻舟拉住她的衣袖,不等她询问便开口:“敛秋,你知道拂雪对将军是什么心思吗?” “拂雪一个奴婢对将军能有什么心思?她该不会——”敛秋在照顾孟薇前,辗转过几位主子,瞬间就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吃里扒外的东西! . 孟薇挣扎不开裴令承的桎梏,被他亦趋亦步地拉进屋里。 裴令承一言不发,把孟薇头上被发丝紧紧缠绕的簪钗取下,又将方才摸爬打滚弄脏的嫁衣外跑解下来。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裴令承声线温和。 孟薇抬眸:“……” 这幅循循善诱的样子和孟薇刚醒来时面对的冰块简直判若两人。 孟薇呆愣的样子落在裴令承眼里,喉间哽涩。 “你叫孟薇,是我的妻子。”裴令承抱住孟薇,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眸底渐渐渗出狠意。 半个月前那件事,果然让孟薇伤到了根本…… 孟薇眉间狠狠皱了起来,她一把推开裴令承:“不要不要……薇薇不是妻子,合、合离!” 为了作出惊恐害怕的样子,孟薇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眶顿时蓄满了泪水,接着又对裴令承一脸痴笑。 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沾一脸,孟薇不用看铜镜都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肯定是恶心极了。 裴令承松开她,目光沉了下来:“谁教你这么说的?” “裴、裴……”孟薇脑子里闪过裴家所有人的面孔。 前世,面对裴家人的磋磨,孟薇都没有起过合离的念头。如果不是死前知道裴令承竟然是燕国皇室,娶她不过是为了得到外祖家的帮助,孟薇恐怕这辈子还会被蒙在鼓里。 裴家人! 裴令承阖上眸,将眼里的冷意敛住。 “来人。” 果然! 孟薇心中一喜,不等裴令承下令把她丢出去,步子已经往门口的方向迈开。 然而没等她走两步就被裴令承拎起来了。 孟薇脚步一空,在空中狂蹬。 裴令承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备水,给夫人沐浴。” 孟薇震惊:“!!” “我不要沐浴!放开我!” 裴令承淡声道:“原来夫人可以说完整的一句话。” 孟薇对装疯卖傻可谓是颇有心得。 登时就抱住一根柱子,使劲摇头:“我没有疯!我没有疯!” 裴令承因她抱着柱子无法再前进,于是应和道:“好,薇薇没有疯。那我们现在可以去沐浴了吗?做个爱干净的好孩子,嗯?” 这哄孩子的语气是干什么啊! “你走开走开!”孟薇抓住一个丫鬟的袖子大声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淹死我!” 丫鬟哪里敢逗留,把孟薇的手扒拉开后迅速离开,并且把门关上了。 裴令承与孟薇对视,声音清又冷:“谁要淹死你?” 孟薇张口就说,完全没有考虑到真假,看到裴令承如此认真的神色却不知如何作答。 垂下眼扁起嘴一副被他凶到了的模样。 “……”裴令承无奈,趁她失神将其拦腰抱起。 ------------ 心口像被猫挠了一下 婢女已经将热水放好,水面上浮着一层花瓣。 裴令承道:“你乖乖泡着,我去喊敛秋。” 孟薇不希望和裴令承待在一个房间里,当即点头,对他痴痴一笑。 见她确实乖觉,裴令承稍稍放心。 . “敛秋呢?”裴令承左右都没有看见敛秋。 闻舟开口:“奴才把书房的事告诉敛秋,她这会儿大概在柴房。” 裴令承了然,转身回了屋内。 经历了一晚上鸡飞狗跳,孟薇浑身疲惫酸痛,此刻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梳理她现在的处境。 她自幼丧母,父亲第二年就把妾室扶正,在孟家没有任何人的疼宠。 说起来,拂雪还是那位佛口蛇心的继母送给她的贴身丫鬟。 虽然孟薇在孟家像个透明人一样被人无视,但在外祖家,却是秦家人心尖尖上的宝贝。 只可惜,前世因为她,秦家人没落着一个好处。 这一世,她一定要改写自己和秦家人的结局,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和离! 一定要和离,她不想再被卷进权力的斗争中。 至于裴令承…… 想到前世的爱人,孟薇心里仿佛空坠了一块地,她从未想过,自己如此掏心掏肺真诚相待之人,却是个狼心狗肺的人渣。 孟薇想,如果此刻给他一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裴令承的胸膛,连着他疯狂跳动的心脏一齐穿过。 思绪渐远,孟薇忍不住弯下身子把自己抱住,双目微阖,将半张脸都浸在水里。 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有重来一次的实感。 “孟薇!” 裴令承一进来就看到孟薇大半张脸已经没过水位。 孟薇被他喊了个激灵,明明是坐着,脚却打滑崴到了,身子止不住下滑。 “啊!” 裴令承把孟薇打捞起来,目光微愠:“你在干什么?” 孟薇咳了几声道:“你坏……吓我……” “为什么把头埋水里?” 孟薇心抖了抖,前世被裴令承支配的感觉又来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是疯子! 于是她道:“给你抓鱼吃。嘿嘿,我看到了好大一条鱼,都怪你,吓跑啦!” “……”裴令承恼了一下,明知道孟薇现在痴傻,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水已经凉了,不要泡太久。”裴令承无奈。 然而裴令承口中的小傻子却不依,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把他淋了个落汤鸡。 痴笑声回荡在整个浴室。 裴令承额角狠狠跳动,攥住两只作恶的手,道:“再动把你丢出去。” 裴令承以为这句话用来震慑一个小傻子是足够的。 可孟薇不是傻子——下一瞬,孟薇手脚并用在水桶里用力扑腾,带动水流胡乱相撞、飞溅,裴令承重心不稳,被这么一扯,直直倒在了她身上。 孟薇:“!!” 玩过了! 裴令承失重跌在少女身上,半截身子没入水中,微一仰头,水珠顺着发丝滴落,晕在水中,激起圈圈涟漪。 鼻尖尽是少女独有的银薇花香,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对上孟薇惊恐的目光,裴令承顿了顿,蹙眉移开视线,可入眼又是少女修长的脖颈和洁白细腻的肩。 心口像被小猫无意识挠了一下,令人颤栗。 孟薇发誓,今生前世,她都没有在裴令承面前出过这种令人尴尬发指的糗! 青年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颈间,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隐没在水底的手指用力了几分。 见裴令承迟迟没有起身的想法,孟薇只好继续拍打水面,逐他出去。 “别玩了,”裴令承抓住她不安分的两只手。 孟薇无法动弹,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怯着眼面对他。 裴令承静静地注视她,半晌后才继续说:“水凉了。” 说罢,他一手撑着浴桶起身,带起汹涌的水纹的部分花瓣。 水下风情若隐若现。 只一眼,裴令承便匆匆移目。 单看他的表情,孟薇觉得他现在心情肯定很糟糕。 于是非常愉悦地忽略了他染粉的耳根。 裴令承出去后,敛秋便踩着焦急的步子进来了。 “小姐,你和姑爷……你们?” 浴室内一片狼藉。 满地的水渍和花瓣。 孟薇垂眼,懒声说:“别叫他姑爷。” 听着怪膈应人的。 “……” “有事要和我说吗?” 敛秋和孟薇自小一起长大,只需一个眼神,对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敛秋抿直了唇,闷声道:“方才拂雪她去姑爷的书房了。” 孟薇想起拂雪的话,“她去给裴令承送甜汤,然后背叛我了?” 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您怎知?”敛秋诧异,这事她还是从闻舟口中才得知的,难不成小姐是知道了拂雪背叛她,才想和姑爷合离? 孟薇揉了揉眉心,前世大婚之夜没有她闹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两人的同房十分顺利。 这一世倒是让拂雪找到了机会。 “上.床了吗?” 孟薇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明天要给公婆敬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手里有裴令承私通她婢女的证据,胜算自然更大。 “听闻舟说,拂雪刚靠近姑、将军,就被一脚踢出去了。”敛秋如实道。 孟薇难掩失望。 罢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休妻,拿不回嫁妆。 总比将来丢了性命好。 “替我穿衣吧。” 孟薇将榻上的桂圆莲子等物连同喜被一起丢出屋子。 闹了一晚,孟薇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的并不安慰。 梦里,在她死后,裴令承举行封后大典,举国同庆,她看不清裴令承的表情,只在掀开盖头的瞬间,看清了皇后的面庞。 ——温悦曦。 是裴家人心心念念的好儿媳、好大嫂。 孟薇脸色木然。 接着,皇后病故,裴令承为其大修宫殿庙宇,召集能人异士,祈求天神降临。 望着龙椅上被一团死气围绕的帝王,孟薇心里只觉解气。 可紧接着,心脏莫名开始抽痛。 她前世至死,裴令承心里都只有皇位,面对温悦曦时却是另一副做派。 真是可笑! 孟薇不由苦笑,再抬眼,却对上帝王冷峻的双眸,对方仿佛透过梦境将她紧紧锁定。 无处可逃,令人头皮发麻。 愣怔间,高坐之上的帝王狼狈起身,朝她走来。 孟薇猛然睁开眼。 良久,才舒了口气。 都是梦。 ------------ 死疯子,终于抓住你了! 孟薇猛然睁开眼,望着帐顶。 良久,才舒了口气。 都是梦,这都是梦……吗? “……敛秋。” 房门应声推开,敛秋带着一众侍女进来。 “什么时辰了?”孟薇接过帕子问。 “辰时了。” 孟薇诧异,往外看,天色大亮,这是错过了新媳妇敬茶的时辰了? “将军特意叮嘱奴婢们不要打扰您休息,老夫人那边,我方才派人去瞧过了,乌泱泱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敛秋解释。 前世裴家没有人看好她这个儿媳,那天敬茶,裴令承一大早就有事离府,偌大个裴府,只有老夫人和裴絮蓁在天将晓明时姗姗来迟。 这一世,能在今天见到裴府众人,后者明显来者不善。 不过,正合她意。 “小姐,穿这身吧,看着精神头足。”敛秋举着一套翡翠烟罗绮云裙。 孟薇只看了一眼就摇头,伸出一根细指,点了点角落那件落灰的殷红褶裙和牡丹绣花褙子。 很土气的搭配。 配上夸张的发髻,孟薇笑嘻嘻地出现在正厅时,老夫人两眼一黑。 这样无德无才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她的承儿! “你、你!”裴絮蓁气的快哭了,她那位如天神般的大哥,怎地就倒霉遭她算计,娶了这个疯子呢! 裴家其他人相视一眼,昨晚被孟薇支配的恐怖回忆很快涌上脑海。 敛秋已经习惯自家小姐这两日的作风,也不像昨晚那样局促了,昂首在孟薇身后时刻留意所有人的表情。 孟薇‘噔噔噔’几步到老夫人面前,嬉笑着拉扯她。 “敛秋姐姐,你看她,她睡醒了!嘻嘻。”老夫人的发钗被她捣的七零八落。 不等老夫人发作,孟薇转了个圈,抓住裴絮蓁的头发随意乱扯,“姐姐,我们继续玩、继续玩!薇薇昨晚还没玩够呢!” “啊!你这个疯子,放开我!”裴絮蓁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孟薇恍若未闻,拍手叫好:“哈哈!好玩,好玩!” “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把这个疯妇拉开!”老夫人心一颤一颤的,下人闻言连忙去捉孟薇,孟薇故技重施,在正厅玩转起来了。 “哇!祖母……”裴絮蓁终于脱离苦海,抱着老夫人委屈不已。 逃躲间,孟薇冷笑一声,这就受不住了,前世裴絮蓁欺辱自己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看准机会,孟薇往裴絮蓁身上一扑,后者腰部实实在在地压在了桌角。 裴絮蓁瞳孔一缩,满天的疼痛向她袭来! “啊!!” 老夫人傻了眼,没想到孟薇竟然能躲过这么多下人,又当着她的面伤到亲孙女,顿时怒从中来,指着裴家其他观望的人。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把孟薇摁住!” 孟薇自然不会如他们的意,灵活走位一番,又将他们耍的团团转,终于把裴家所有人都惹恼了后,才刻意放慢动作。 “抓到了!死疯子,终于抓到你了!”裴润生一把擒住孟薇。 鸡飞狗跳的正厅终于安静。 裴家人心有戚戚,昨晚是老夫人,今早是裴絮蓁,明日还不知道谁会遭这疯子的罪。 “老夫人莫要怪我家小姐,她自半月前受了刺激,便成了如今这样,若不是将军不嫌弃,我家小姐的婚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主仆二人早就串通好,见孟薇被抓,敛秋捧着壶茶水上前,哭着喊着‘感激’裴家人。 孟薇顺势一屁股坐下,呲着牙嬉笑:“好玩、好玩,婚事也好玩,敛秋姐姐,薇薇喜欢婚事,喜欢这里,比家里好玩!” 敛秋嘴角抽了抽,移开眼,小姐,您收敛点吧! “你们孟家简直欺人太甚,欺瞒孟薇的情况嫁进我们裴府,究竟是何居心!”老夫人捏着帕子的手颤着,嬷嬷在她身后替她抚背顺气,才不至于像昨晚那样被气晕过去。 裴润生在孟薇身后,望着她,凝重道:“孟家不知道是什么居心,但我们裴家万不能娶进来这么一个品德败坏的主母啊!” “是啊,娘,这说出去,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们奉国将军府呢!”裴润生的妻子宋琳附和。 要说其他裴家人可能是不喜孟薇这个儿媳的话,二房的裴润生两口子就是单纯的不希望裴令承娶妻。 现今裴府虽然是裴令承的一言堂,但后院之事,一向由他的妻子宋氏掌管。 夫妻俩以此为便,每回采购出账都贪下一笔不菲的数额,日渐积累下来,二房很快就混的风生水起。 裴令承如今娶了妻,掌家之权恐怕是要让出去了。 孟薇听着这这话十分顺耳,抬眼却见老夫人迟迟不说话。心想:看来还得需要一剂狠药。 老夫人打心眼里看不上孟薇这个孙媳妇,但也知道孟薇身后依靠的不仅是孟家,还有孟薇的外祖——一品镇国将军秦岳。 裴家小辈里除了裴令承,均身无官职,都是些庸碌之辈。 承儿为人不阿,不愿以权谋私,但她怎么忍心看自己的子孙们真的混吃等死? 若是能从孟薇这里下手…… “大家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蓁儿怎么受伤了?” 正门一道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尽数拉过去。 看清来人,孟薇眉梢上扬,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后准备起身。 “曦姐姐,你来了?快快,来这,离那个孟薇远些,她疯起来会伤到你。”裴絮蓁怕孟薇伤到她,捂着后腰一瘸一拐地将温悦曦护在身后。 温悦曦望着正厅的一片狼藉,又对上孟薇跃跃欲试的目光,思忖片刻,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掩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伤的这么严重?没上药吗,府医呢?”温悦曦柔声道。 连续在孟薇这里吃两次大亏,听到好友的安慰,裴絮蓁心中委屈顿时倾泻,“都怪孟薇这个疯子!我才不要看府医,我要等大哥回来,让他看看这个疯女人在对我们做了什么!” “小孩子脾气,快先坐下。”温悦曦轻声劝她,思绪百转,孟薇真的疯了? ------------ 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 安置好裴絮蓁后,温悦曦走至老夫人跟前微一欠身,“曦儿昨日方才回京,来不及祝贺令承哥哥大婚,今日实在惦念老夫人与各位叔叔婶婶,不请自来,还望老夫人莫要怪罪。” 无论是礼仪还是话语,温悦曦都完美的挑不出一丝毛病。 反观孟薇,撒泼打滚无一不作。 老夫人目光复杂,“曦儿,你若是早些回来就好了。” 温悦曦一顿,随即笑道:“如今回来也不晚,曦儿从江南带了特产回来。鞠衣,拿出来给各位叔叔婶婶们分一分,尝尝鲜。” 鞠衣笑答:“是。”接着打开一个缀着宝石的木盒,说:“老夫人,这可是我们小姐特意为您去法喜寺求的佛珠,巫山大师开过光的,可稀罕了呢!” 老夫人接过佛珠,积压多日的阴云散去了一些,也笑着:“我记得巫山大师是个脾气犟,不好说话的和尚啊。” 温悦曦只笑,不语,鞠衣接话:“那可不!小姐为了能得到这串能庇佑老夫人的佛珠,从山下到寺门,一跪一叩首,这才感动了巫山大师!” “你这丫头,嘴巴越发利索,什么话都往外说!”温悦曦打断。 “你也别说鞠衣丫头了,往日你做了什么,全是靠她那张嘴,不然,我们恐怕要一直被你蒙在鼓里!”老夫人轻声斥道,对温悦曦怎么看都满意。 裴絮蓁细细端详手中精致发钗,也应和说:“是呀曦姐姐,你做好事总不肯说出来,若不是鞠衣,你的心意恐怕要被忽略啦!” 裴润生接过特产,扬声笑:“哈哈哈,温侄女往日如何待我们的,我们可都记在心里!” “蓁儿那只钗子是我托人打的,叫孔雀双飞小山钗,花了不少时日呢;裴大人那顶银冠上的白玉也是我在江南寻了许久的。我这样说,你们可满意了吧!”温悦曦状似无奈,妥协般说。 厅内顿时哄堂大笑。 气氛和乐。 孟薇遥遥望着被拥簇在人群中的温悦曦。前世,温悦曦就是这么将她和裴家人哄的团团转。 呵。 什么巫山大师开过光的佛珠,算算时间,此时巫山大师已经圆寂,又如何给温悦曦的佛珠开光? 至于那些簪钗冠的样式,在江南随处可见,谈何用心。 一些地摊货,几句话,就让无数傻子替她办事。 自己的死也和温悦曦离不开关系。 孟薇思忖片刻,抄过桌上的苹果,掂了掂,环顾一圈,换成葡萄。 “啊!什么东西砸我!”温悦曦摸上眉间,黏腻的果液顺着鼻梁、鼻尖低落,温悦曦额角猛然一跳,很快,第二颗、第三颗接踵而至。 温悦曦躲闪不及,头顶、发梢、身上均被砸了个正着。 其他人也有波及,看见孟薇又开始发疯,纷纷散开。 “死疯子你又在发什么疯!”裴絮蓁恼道。 下人已经习惯了,不等主子发话就自发的去追孟薇。 孟薇一边躲一边嚷:“为什么大家都有礼物,就我没有!你们偏心!” “……”温悦曦没想到会因为这个被孟薇记恨,重新扬起笑容,“我回京之前并不知道令承娶妻,所以并未准备你的礼物,抱歉孟姑娘。” 孟薇主仆相视一眼,敛秋呸了一声起头:“什么孟姑娘,我家小姐现在是将军夫人!” 孟薇:“敛秋姐姐说得对!我现在嫁人了,嫁给大将军了,是将军夫人!我是将军夫人!不是孟姑娘,不是薇薇!是将军夫人啦,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老夫人:“……” 温悦曦:“……” 裴絮蓁:“……” 裴家众人:“……” 在温悦曦的衬托之下,老夫人终于忍不住,拐杖用力敲击地面,“你们几个也别闲着,赶紧给我把孟薇抓住,这个疯子!我们裴家断不能容忍!” 孟薇闻言,将怀里的的水果往上一抛,大叫:“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好多人跟我玩!哈哈哈哈哈,好玩好玩!爱玩!” 孟薇今天对疯子这个定位明显更加游刃有余了。 果子从四面八方落下,温悦曦为了护住老夫人,背上和脑后都遭了殃。 老夫人眦目欲裂。 “孟薇!!” 眼见老夫人终于恼了,孟薇停下脚步,继续挑衅:“你也要一起玩吗?” 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温悦曦在边上扶着她,唇角忍不住上翘。 区区一个孟薇,也想跟她抢裴令承? “去把族长叫过来,让他把族谱带上!”老夫人指着裴润生说。 裴润生双眼放光,“好嘞!” 这个傻子,哈哈哈,掌家之权还是他们二房的! 孟薇激动地搓手,来了来了,老妖婆终于松口了! . 涤烦轩。 “承哥,你脸色为什么这么差?出来多久了,也没见你笑一回。”李聿珩四仰八叉地躺着,右脚微曲,手上摇着把折扇,十分闲散。 陆珽看向裴令承,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你还不知道吧?承哥昨日刚过门的新妇,孟薇!是个疯子!哈哈哈。你让承哥怎么笑的出来?” 李聿珩瞪大眼,三两下坐直了身子,问:“不可能吧?上次见孟家那个二丫头不还机灵着吗?承哥,真的假的?” 堂堂梧国正二品奉国将军,娶了个疯子回家,这不让人贻笑大方吗? 裴令承对别人的看法并不在乎,望着街上来往行人,不答反问:“你们喊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天已大亮,楼下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李聿珩晃着脑袋,絮絮叨叨:“当然不是,我特意来提醒你的,你们裴家这段时间最好低调点,大皇子盯上你了,你最好别给他抓到什么把柄,我可不想站你对面。还有三皇子估摸着挺记恨你的,半个月前他筹划的好好的,偏偏被你掺和一脚,坏了他的好事。” 裴令承稍点头,依旧淡淡的,“还有别的事吗?” “怎么?你有公务在身?”李聿珩问。 裴令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 李聿珩:“?” 陆珽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直到裴令承离开,两人依旧僵持着原先的动作。 有家室的人? 谁? 孟薇? 两人面面相觑,完了,裴令承这次这真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 不能容忍孟薇坏了裴令承的名声 在裴润生三催四请下,裴氏族长很快就到了大厅。 “着急忙慌的把我喊来,发生什么事了?”裴族长六七十的模样,两撇八字胡,目光清明,就算被裴润生连扯带拽过来,身上也是一丝不苟,没有不妥之处。 此刻看着厅内满地狼籍,脸色发沉。 裴家人拱手道:“族长。” 裴族长抬手示意,忍着不适上前询问,“怎么这么乱?” 老夫人盯着孟薇,狠声说:“今日麻烦族长前来,是有一事通知——休妻!” “什么?”裴族长身体抱恙,一向深居简出,昨日裴令承大婚也只出现了短短一会儿,对晚上发生的事并不知道。 临近老夫人和温悦曦,才看清她们狼狈的样子。 再看孟薇,所处之地是大厅内为数不多干净的地方。 “族长啊,我们令承被孟家诓骗,娶了个疯子进门!你看看,才第一天,孟薇把我们裴家弄的乌烟瘴气的!”裴润生扶着族长坐下。 裴族长眉头紧皱,“疯了?把孟薇带上来我看看。” “不行!”裴絮蓁道。 裴族长看她,“为何?” “孟薇现在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发疯,您不明白吗!”好不容易制住孟薇,裴絮蓁可不想再见识孟薇发疯。 裴族长缄默,叹了一声,“是令承要休妻的?令承怎么不在?” 老夫人气道:“承儿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我断不能容忍这个疯子来坏他名声!” “这……毕竟是令承的妻子。”裴族长是个迂腐固执的人,既然要休妻,丈夫怎么能不在现场? 下一瞬,一颗黏腻湿糯的果脯‘啪叽’一声,在裴族长整洁的衣服上炸出一朵果香四溢的花。 裴族长:“!” 孟薇乐哉哉地往嘴里送零嘴,撞上裴族长愤恼的目光,粲然一笑,“你要吃吗?那都给你吃!” 话音落下,裴家人以裴族长为中心,让出了一个半径三米的圈。 裴族长僵硬地低头:“……”绀色长袍粘上黏腻的果脯。 “族长爷爷,您没事吧?孟薇如今行为举止较为天真,您担待她些。”温悦曦担忧道。 “你们几个没眼力见的小子,躲什么躲!”老夫人拐杖用力戳着地面。 裴家等人面面相觑,低下头。 “……无事。”裴族长深呼吸道,拿出族谱,说:“大嫂说的有道理,这种疯子,不能留在裴府坏了令承的名声。” 老夫人松了口气,对嬷嬷说:“快去把孟薇的八字帖拿过来,再去通知孟家人,把这个疯子带走,省得赖在我们府上!” 裴絮蓁也顾不得腰后的伤,提醒:“孟薇的八字庚帖在在大哥院子的书房。”转头面对温悦曦,眉眼间藏不住的欢欣:“曦姐姐!等休了孟薇,我们就让大哥娶你!你才是我唯一承认的嫂嫂!” 温悦曦娇嗔:“我跟你大哥只是好友罢了,怎你说的这般。” 老夫人语重心长道:“曦儿,你对令承的心意,我这把老骨头啊,看在眼里。你这丫头,就喜欢藏事,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和承儿做主,做我们的当家主母!” 温悦曦红透了脸,扯着老夫人的袖子没说话。 孟薇毫不在意地嗤笑,这忘恩负义的男人谁爱要谁要,她孟薇无福消受! 下人的动作很快,孟薇的八字帖很快呈现在众人面前,裴族长打开族谱,第一页入目便是裴令承三个大字,侧引一条直线,线末端是孟薇,以及她的生辰八字。 孟薇望着“裴令承”和“孟薇”五个字,内心百味杂陈,前世为了嫁给裴令承,让裴家人承认她这个儿媳妇,背后的付出太多太多。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裴家妇,她只是孟薇。 “族长族长!等一下!” 声音乍响,裴族长手中动作一顿。孟薇心底一慌,还以为裴令承回来了,抬眼望去。 ……裴润生? 裴润生面上尴尬,走上前将裴族长手中笔墨,赔笑说:“这事要不还是等令承回来再做打算吧,休妻这样的大事,令承怎么能不在呢!” 孟薇疑惑,前世裴润生和妻子宋氏不少给她下绊子,是极其讨厌自己。 方才不还十分开心地附议休妻一事,怎么这会儿出言阻止? 孟薇不觉得裴润生是良心发现或者心存怜悯,觉得她可怜。 “老二,你这是作甚?”老夫人直接举起拐杖落在裴润生背上。 裴润生硬生生接下,叫苦不迭,孟薇现在是个疯子,掌家之权不一定会归还给大房。可温悦曦不一样,定北侯府嫡女,若是迎她进门,裴府的掌家大权肯定会落在温悦曦手中。 这怎么能行! 宋琳也出来附和丈夫:“润生说的不错,休妻一事,怎么说也要等令承点头,他又不是三岁小儿,需要我们替她做决定吗?” 眼看胜利在望,被裴润生夫妻打断,孟薇也烦了,顺手抓起苹果向裴润生丢过去。 闭嘴! 老夫人沉声说:“承儿高风亮节,怎能容忍这个疯子是他的妻子,让开!” 裴润生抓着毫笔,被老夫人和孟薇前后夹击都没松手。 不能把掌家之权让出去,否则他就完了! “裴二叔说得对,令承重情重义,不一定会把孟薇休了。老夫人,不然等令承回来再说吧。”温悦曦宽慰道。 老夫人竖起眉,不休孟薇?这怎么能行!她怎么能容忍最引以为傲的孙子被这个疯子缠上? “来人!再拿一只笔来!”老夫人眼里闪着狠光。 “老夫人莫气,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温悦曦慢慢给老夫人顺气,弯唇笑着。 裴润生气急却无可奈何。 见老夫人态度坚决,孟薇悬在半空的心踏实了大半。 太好了…… 身后脚步声渐近,肩上一重,孟薇抚上披肩,当是敛秋来了,扬首看去,一袭绯红入眼,熟悉的冷香将她裹住。 孟薇呼吸骤然一窒。 裴令承眸子折着光,将孟薇扶起来。 少女身子微颤,手上沁出细密的冷汗,险些没抓稳。 “你们在做什么?”裴令承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如闪电一般,倏然映出所有人的虚假的面目。 ------------ 我何时说过要休妻 黑色的墨水划正过孟薇的名字,听见说话声,裴族长顿住,收笔时黑墨险险擦过裴令承的名字。 老夫人回头就见裴令承以及被他呵护在怀中的孟薇。 哼了一声后眉开眼笑道:“承儿,你来了。快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我都快被孟薇打死了!”裴絮蓁哭哭啼啼开口。 裴润生仿佛看到了救星,大声喊:“令承侄儿,老夫人要给你休妻了,你赶紧过来!”终于来了,老天保佑,裴令承不要休妻。 “休妻?”裴令承握着孟薇的手紧了紧,大步向前,“什么意思?” 孟薇的八字帖本原本被他妥贴的安放在书房,现在却随意的出现在此处;目光微移,族谱上除了孤零零的“裴令承”三个字便是一抹黑。 墨还没干,折射出太阳的光线。 裴令承盯着那一团黑,眼里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实体。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 离裴令承最近的孟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手腕挣扎脱离。 裴家的族谱已经将她除名,现在只要把两家互换的庚帖换回来,再去官府报备,就成了! 孟薇难掩开心,却不能显露出来,低着头无声笑着。 老夫人笑眯眯的将温悦曦推到裴令承面前,说:“你们俩很久没见了吧,还认不认得你悦曦妹妹?” 温悦曦自然得体地打招呼:“令承,好久不见。” 裴令承没有看她一眼,指着族谱,蹙眉,“你们趁我不在对孟薇做了什么?休妻是怎么回事?我何时说过休妻!” 温悦曦直接被忽视,笑容微僵。 裴家众人:“……”你要不看看我们现在谁更惨呢? 孟薇也呆住了,裴令承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休妻,难道合离? 老夫人敲击地面,言辞激厉:“你看看我们裴家都被孟薇弄成什么样子了,进门第二天,你、我、蓁儿,还有他们,都被孟薇伤害成什么样了?这个疯子就是我裴家的克星!” 孟薇暗暗点头,对的没错,别磨叽了赶紧放我走!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个孟薇,她是个疯子,疯子!你不休妻,留着这个祸害在我们家干什么?”裴絮蓁生怕裴令承不同意,孟薇这辈子就要赖在裴家。 “你闭嘴!”裴令承斥道:“祖母,孟薇是我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正儿八经娶进裴府的,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休妻!” 老夫人捂着心口,“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我今日不把这个疯子逐出家门,百年后我这个老东西也没脸见裴家列祖列宗了!” 裴絮蓁在老夫人身后寻得庇佑,双眼委屈地直泛泪去不敢忤逆裴令承。温悦曦低声在她耳边安慰了几句,嘴角才堪堪捋直。 一室狼藉,裴令承不动声色地打量,脑中是孟薇见到他时颤抖的模样。 如果不是别人主动招惹,孟薇一个神志不清的弱女子又怎么可能会伤害他们? 而且,裴家众人因为各房之间关系微妙,能不聚在一起的场合,都会主动避开。 今日新妇敬茶,二房和三房以及其他旁支叔伯兄弟的竟然都在。 明显是来者不善…… 孟薇此刻被裴令承一番话轰炸地迟迟反应不过来。 按照计划,合离甚至休妻的最大阻碍应该是碍于裴府的颜面被拒,现在怎么变成了裴令承? 视线落在案上的庚帖,正思考如何拿到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横在她面前,珍而重之地将她的八字帖拿走。 孟薇眼都直了。 裴令承! “孟薇,是我的妻子;我妻,只会是孟薇。”裴令承对老夫人的怒火仿若未闻,揽住孟薇,自顾自地说:“往后,谁要是在府里乱嚼舌根,别怪我不顾念亲戚情分。” 两句话,让裴家众人都清楚了孟薇在裴令承心中的分量。 温悦曦拧眉看着孟薇呆滞痴傻的模样,清浅的眸中浮现出不甘。 凭什么孟薇耍个拙劣的手段就能嫁给裴令承! 还能得他这般维护,凭什么! 裴令承的态度实在坚决,老夫人嘴唇嗫嚅,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孙子一向很有主意,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裴家众人似乎都打了退堂鼓,唯裴润生和宋琳喜滋滋的站在裴令承身侧。 孟薇焦急不已,“我……” “老夫人也是挂心你,孟家隐瞒本是不义之举。更何况,孟薇染上疯病,已经犯了七出之一,你让老夫人怎么放心诺大个将军府交给一个疯子打理?”温悦曦压下心中不快,娓娓道来,情真意切,似乎真的为裴令承着想。 裴令承嗤笑,“夫妻本是同林鸟,她管不了自有我管,温小姐未免太越界了。” 温悦曦脸色白了几许,温小姐? “令承,不过数月未见,你就要与我如此生分?” 嗯? 听温悦曦这控诉的语气,两人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孟薇眨眨眼,似乎嗅到谈资的味道,顾不上悲伤,立起耳朵细细倾听。 裴令承反问:“我和你很熟?” 讽刺的意味十足。 温悦曦脸色彻底苍白,伏在老夫人怀里,嘤声低泣。 “令承!”老夫人很少唤他大名,此时看着温悦曦大哭的模样,心里一阵疼惜。 孟薇见此,计上心头,在腿侧狠狠拧了一把,也扑进裴令承怀中。 “哇哇哇!老妖婆骂我、打我!说我是疯子!我才不是疯子,我才不是疯子!我要回家找娘亲,你们都欺负让我!”嚷着,不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裴令承衣服上抹。 “薇薇不要嫁人了,嫁人欺负薇薇!” 任谁被一个疯子单领出来在小辈面前说教,都是不痛快的。 更何况是在裴府有威严的老夫人。 “死疯子,你给我闭嘴!”老夫人气急,全然忽略了裴令承。 孟薇都快演累了,心想你们快同意休妻吧!你好我好,对大家都好。 “祖母,孟薇说的可是真的?”裴令承看似再问老夫人,视线却在裴家众人身上流转。 裴润生等人低着头叫苦不迭,这真是大鬼打架小鬼遭殃! 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孟薇激怒,也顾不得什么了,冲着裴令承一字一句道: “我断断不能容忍孟薇这种给裴家蒙羞之人!裴令承,你要是还当我这把老骨头是你的祖母,就休了她!” “要不然,我今天就吊死在这,总比整日看这个疯子犯疯病好!” ------------ 吃颗糖,烦恼消 老夫人的话似重音落锤般,砸进人心。 大厅内陷入无尽的沉默。 裴润生不可置信地抬头,“老夫人,孟薇只是一个小辈,你何故于此?” 裴族长看出来裴令承实实在在不想把这个傻子休弃,心里已经后悔,没想到老夫人为了逼裴令承休妻,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老夫人此话一出,无论裴令承是否同意休妻,祖孙俩肯定会因此生分。 真是糊涂啊! 孟薇预料到老夫人会做些什么逼裴令承就犯,但万万没想到会以死相逼。 今生前世,还没嫁进裴家时,孟薇为了讨好老夫人,严寒酷暑,风雨无阻地替老夫人跑城南走城北,就为了老夫人口中“怀念”的吃食。 到头来也没落得个好。 裴令承自小由老夫人抚养长大,感情深厚,想必不会再度忤逆了。 孟薇扯了扯嘴角。 温悦曦略惊,嗔怪道:“老夫人,话不可乱说,令承愿意娶孟薇,那、那是孟薇的福气,令承人中龙凤,做事自有他的考量。” 温悦曦看似在为裴令承说话,实则是在挑拨孟薇配不上裴令承。 老夫人越发怒火中烧。她怎么忍得了自己辛苦培养的孙子被一个疯子坏了名声! 裴令承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与老夫人决狠的目光交错,半晌没说话。 “令承,你也不要怪老夫人,她做什么都是为你好。”温悦曦望着裴令承,眸中满是诚恳,“听闻孟薇昨晚还把你伤了,这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疯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愈的,难道你甘愿被她日日如此对待吗?” 说者有意,听者亦有心。 不等裴令承开口,老夫人道,“我们裴家容不下孟薇这尊大佛,令承,把孟薇的庚帖拿出来,这门亲事,还给他孟家!” “休妻之后呢?”裴令承无声一笑,依言拿出庚帖。 见孙子终于松口,老夫人拉起温悦曦的手,“曦儿自幼心仪你,是祖母看着长大的,贤良淑德,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比孟薇好了不知多少倍,与你是天作之合!” “老夫人,你又胡说!”温悦曦羞涩地低下头,老夫人抬手慈爱地摩挲她的脸颊,经过孟薇的对比,她对温悦曦这个儿媳妇的满意程度直达顶峰。 孟薇短暂地凝视这和乐融融的一幕。 三言两语间,裴令承休妻再娶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忽然,一声极轻的笑声荡在众人耳畔。 孟薇当是听错了,还未有反应,头顶上方又传来带着明显意味的讽笑。 裴令承牵起孟薇,眼底压着不羁,声音一贯冷然: “我甘之如饴。” 孟薇一时间不知道裴令承这句话是回应老夫人还是回怼温悦曦的。 但青年掌心的温度从她的手指一路漫延到心脏处,酥酥麻麻,令她难以分神思考。 裴令承无意识地揉捏掌中柔软,继续说:“祖母若实在喜欢温小姐,我也不介意府里多一位婶婶。”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老夫人血气瞬间上冲。 话音未落,温悦曦白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裴令承,他们二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慕恋多年。 裴令承怎么能狠心地说出让自己当他婶婶这种话? 温悦曦美眸含泪,心底酸涩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住,“令承……” 孟薇叹为观止,这个男人,当真是无情,对他有利之人,温柔体贴,用心呵护;无用之人,说抛弃就抛弃。 糟糠之妻,青梅之谊,全是他夺位的筹码。 裴令承对她的想法一无所觉,依旧说道:“我不可能休妻,也不会再娶。这场闹剧到此结束吧。”停顿了一会儿,回头补充:“三叔公,那本族谱要么把孟薇的名字添上去,要么,把我那一页撕了。” 裴族长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恍然听到一声‘三叔公’,故作镇定地点头。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离开大厅,孟薇浑浑噩噩地被裴令承牵着没有反应,自己那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被裴令承几句话化解了? “发什么呆呢?”裴令承问。 孟薇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个疯子,牛头不对马嘴地敷衍了他一句便不再搭理。 一块硬物抵在她的唇齿间,孟薇下意识伸出舌尖碰了碰。 甜丝丝的。 是糖。 孟薇蹙眉正要往外推,被裴令承找到机会,送进嘴里,湿润的舌来不及后撤,碰上他的指腹。 “吃颗糖,烦恼消。”裴令承弯唇,眉眼间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又是这哄孩子的语气。 真把她当傻子了。 裴令承将糖纸捋平,手指灵活翻飞,一朵清秀的小花呈现在二人面前。 他捏住‘花杆’,问:“喜欢吗?” 孟薇不语,移开目光。 假花有什么好看的。 “不喜欢?”裴令承笑问。 孟薇被他逼得频频后退,一把推开他,大喊:“不喜欢假的!我要真的!我不要假的!你滚开!我讨厌你!” 裴令承笑容不变,纸花飘落在地,收花人的背影毫不留恋。 敛秋和闻舟面面相觑,抬步跟上孟薇,就听裴令承说:“敛秋,我问你些事。” “将军请问。”敛秋眼睁睁看孟薇离开。 裴令承躬身,两指捻起那朵被人不屑一顾的花,问:“半个月前,宫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敛秋面露迷茫,半个月前小姐落水,还发生了什么? 忆起这话是自己昨晚说了,当下了然,“奴婢不大知晓,那天是拂雪跟着入宫,回来后问她,也没问出什么,那时小姐就有些精神恍惚,答不上话。” 一番话真假掺半。 敛秋怕被问出破绽,欠身道:“小姐一个人奴婢不放心,将军要是没什么事,就先行告退了。” 裴令承颔首。 “将军,夫人这症状看着不轻啊。”闻舟在一边说。 “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 闻舟面露难色,“您知道的,沈问章十多年前就归隐了,现在在哪座山头一时半会儿真找不到。” 沈问章曾经是梧国最顶尖的医师,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太医令的位置。 可偏生他为人风流不羁,万花丛中过,染了一身骚,被皇帝贬谪流放。后来传出中宫身患顽疾,御医束手无策,皇帝匆匆将人召回,却得知沈问章早已刑满释放,隐居山间。 指尖小花被他反复揉捻,裴令承垂着眼,说:“去南方找。” ------------ 裴絮蓁内心的怨怼 孟薇在裴府中走了许久,一直到累了,才找了个凉亭坐下。 这一世的裴令承太诡异了,前世,裴令承对她虽然谈不上淡然,但也没有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放下身段哄自己。 难不成,裴令承和她一样重生了? 不对,就算重生了,那灵魂也该是裴令承,性格怎么会差这么多? 难不成裴令承身体里的人不是裴令承,而是另有其人? 那真正的裴令承去哪儿了? 死了? ……那真好。 孟薇如是想。 孟薇正天马行空地幻想裴令承已经死掉,嘴角几乎收不住。 “你怎么在这?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孟薇应声抬眼,就见裴絮蓁捂着腰,后背靠伏着温悦曦,苍白的脸上五官拧在一起,十分狰狞。 两人都已经换过一身衣服,想来裴絮蓁已经回院子上过药了。 都伤成这样了不在院子修养,还出来溜达,年轻人果然精力旺盛, 孟薇随口回她:“我也不想在这。” 谁知这话在裴絮蓁听来,觉得孟薇在跟她炫耀,冷笑道:“你不想在这你就滚出裴府,装什么装?” 孟薇暗暗白了她一眼,自己都把机会摆在裴家人面前了,一群废物抓不住机会,她能怎么办? “蓁儿,令承方才说了什么你又忘了?孟薇是你的嫂子,态度不可如此恶劣。”温悦曦笑语盈盈,柔声劝导裴絮蓁,全然没有了在大厅的难堪之意。 然而裴絮蓁像个一点就燃的炮仗,听到‘嫂子’二字,直接把她引爆。 “死疯子也想当我嫂子?我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大哥承认你,就有恃无恐!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你是我大嫂的!曦姐姐配得上我大哥!如果不是你,我嫂子会是曦姐姐,你怎么不去死啊!”裴絮蓁似乎还不过瘾,想到昨晚受的惊吓,和今早被孟薇弄伤的腰,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大哥骂,怎么会受伤?都怪你!你快点去死啊!” 裴絮蓁长这么大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就连裴令承,虽然不管这个妹妹,却也温和有礼,哪像这两天这样,对她横眉冷对。 “看不惯我,就让你大哥跟我合离?懂吗?”孟薇毫不在意,她这个小姑子自私惯了,受不了一点委屈,但喜欢看别人痛苦挣扎。 挨了几顿骂,磕了碰了流血了,从不反思,只想折磨对方出气。 温悦曦就是拿捏住了裴絮蓁这一点,一步步引导她为自己办事。 温悦曦心念微转,试探道:“你没疯?” 孟薇咧嘴一笑:“我没疯,我不疯,我怎么可能会疯?我正常的很。” “……”温悦曦突然拿不准孟薇是真疯还是假疯,对裴絮蓁说:“蓁儿,你太过分了。” “……”孟薇挑眉,无语凝噎,温悦曦也太会找事儿了,不出意外,这五个字肯定又激起裴絮蓁内心的怨怼。 一阵疾风掠过,孟薇眼疾手快抓住迎面而来的巴掌,另一只手高高扬起,蓄力落下。 裴絮蓁捧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 孟薇真怀疑裴絮蓁脑子是不是没有思考这个指令,每次都被温悦曦牵着鼻子走。 “死疯子,你敢打我?”裴絮蓁嗔目裂眦。 孟薇抬起另一只手,说:“打太轻了没有感觉?要不再来一下?” 她说的随意,温悦曦死死盯着她,心下有了结论:孟薇就是在装疯卖傻! 察觉到温悦曦的目光,孟薇抬眼,视线与她交错,眼中是戏谑和嘲弄,仿佛再说:我就算是个疯子,也轮不到你嫁给裴令承。 温悦曦脊背发凉,如同置身于冰窖,浑身止不住颤抖,手指无法控制地抓住裴絮蓁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两人第一次正面交手,高下立见。 孟薇心中微叹,她前世竟然被这种人耍的团团转。 “曦姐姐你怎么了?”裴絮蓁吃痛。 温悦曦不自然地笑:“我没事。” 裴絮蓁恶狠狠的望向孟薇:“是不是你这个疯子搞的鬼!” 孟薇无辜摊手,是她搞的鬼又怎么样? 裴絮蓁厌极了孟薇这个表情,动作未经大脑。 孟薇身后是一池荷花,这凉亭四周的栏杆只是为了起到装饰作用,并不高,别说被人推,就是稍微往后仰,都有可能掉下去。 孟薇神色一凛,正要做出反应,遥遥看见对面立着两人,孟薇眸中闪过厌恶,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了多少。接着,她使了些巧劲,跟裴絮蓁换了个位置,用力一推! “啊!死疯子你干什么!”裴絮蓁尖叫。 “噗通——” 温悦曦惊,连忙去拉裴絮蓁:“蓁儿!” 亭内突生变故。 对面两人快速而至。 孟薇蜷在角落,似乎受了惊吓。 裴令承径直向她走来,“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呀,蓁儿怎么落水了?悦曦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告诉我们几个?令承,你怎么净关心你那新婚妻子,不管管你妹妹吗?” 来人一袭天青色锦袍,手执银白折扇,发束金冠,冠上镶有一颗硕大的青玉,面白似玉,舒眉浅笑,是一副容易讨人欢心的长相。 孟薇看到裴令承已经够心烦了,又看到华寅,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是脏的。 裴絮蓁还在池低‘咕嘟咕嘟’挣扎,温悦曦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深宅女子,只能求助裴令承和华寅: “令承,三皇子,救救蓁儿吧,她只是不小心恼了孟薇,便被她推入水中,蓁儿年纪尚小,不明事理,” 华寅闻言看向孟薇,问:“薇薇,你说本皇子是救还是不救?”末了,他又展开折扇,自言自语:“哎呀,蓁儿是令承的胞妹,跟我也没什么干系啊,还是不趟这个浑水好了。你还不快去把你妹妹救上来。” 说着,华寅朝孟薇走去,刚伸出手,就被裴令承截住。 “闻舟。” 残影飞过,孟薇没看见闻舟是从何处出来的,后者就已经把裴絮蓁捞上来了。 华寅落了个空,也不气馁,又摇扇笑道:“薇薇,怎么嫁入将军府就与我生疏了?” ------------ 将军,你管管夫人啊! 相比华寅自诩风趣幽默但句句充满骚扰和歧义的话,孟薇认为裴令承冷言少语听着顺耳些。 往常碍于两人的身份,不敢道明,如今她一个疯子,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 “长的跟癞蛤蟆一样,不要靠近我!” “……” 华寅动作顿住,下意识摸上脸,肌肤白皙细腻,优秀的面部轮廓,就算评不上梧京美男,那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存在。 怎么就癞蛤蟆了? 华寅一向不觉得男子需要外貌加持,但被孟薇这么一说,整个人都蔫了些,此时若是有一面镜子摆在他面前,他少不得要多看两眼自己今日是不是有哪里不妥之处。 见华寅如愿闭嘴了,孟薇阖眼依偎在裴令承怀里。 方才她把裴絮蓁推下去后,突然耳鸣目眩,现在脑袋更是涨的发疼。 裴絮蓁落水的事裴令承和华寅看的一清二楚。 就是她推的。 又犯了一条七出,还被三皇子撞见,破坏家庭和睦,残害小姑子,裴令承这回没理由把她留在裴府了吧? 被当成人型支架的裴大公子并没有领会到妻子的良苦用心,他手臂内曲,将孟薇虚抱在怀中。 低声问:“累了?” 孟薇摇头,张了张唇,声未落,眼前一黑,栽倒在裴令承怀中。 . 山衔落日。 三伏院。 床榻之上,少女双眼微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鸦羽般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夫人这脉象……弦而绷紧,想来夫人时有闷胀之感,此为肝气郁结所致。”张府医斟酌着开口,“来时听闻夫人得了疯癫之症?” 裴令承点头。 张府医:“大概和夫人的心病有关了。” 裴令承并不意外,问:“有法子治好吗?” 张府医摇头叹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事外人不好插手,而且,夫人已经神志恍惚,更难知道她的心病是什么。” 张府医的回答意料之中,裴令承望向榻上人,眸中映出孟薇的睡颜,缄默几许,又问:“那她方才晕倒是为什么?” “夫人身子骨差,这两天在府内闹腾不休,身体到了极限,睡醒就好。” 简而言之就是玩累了。 “她这身子一时半会儿吃不了大补之物,会适得其反。我抓个补气血的方子,先吃试试效果,过后再看着调整。” 张府医说着,从医箱里拿出纸笔,瞥见不远处桌案上有磨好的墨,提笔走去,里外沾透了,才心满意足地回来,垫着药箱顶很快就写好方子。 “来,先吃这副方子。”张府医吹了口气,待半干后递给裴令承。 裴令承扫视一遍,目光停在几味苦药上。 “配着蜜饯吃没事吧?” “……没事,但是不要吃太多。” 其实这个方子和蜜糖类食物混着吃,药效会大打折扣,但张府医脑子一转,想到孟薇这两天的‘丰功伟绩’,果断选择隐瞒。 孟薇嫁进来没吃一点苦头就把裴家搅的天翻地覆,吃了苦那还了得。反正孟薇的身子需要慢慢调理,后续还要为她改进药方,不急于这一时的功效。 “我要见令承,你莫要拦我!” “欸……我们将军正照顾夫人呢,没空见你,你还是回去吧温小姐。”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还要拦着我吗!”温悦曦焦急不已。 闻舟心里发苦,这不还是你们俩非要去找夫人的不痛快,这会儿被将军罚了还不消停,真能找事。 眼见闻舟像堵墙一样横在门前,没有让开的意思,温悦曦只能往里探头,豁出去般喊道:“令承,蓁儿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忍心罚她跪祠堂!” “温大小姐,有什么事等将军出来再说嘛,你这么喊,人也不会出来见你的。”闻舟面上好声好气劝着温悦曦,心里吐槽,在吵下去影响到孟薇,待会儿裴令承出来指不定怎么罚他呢。 说曹操曹操到。裴令承 “令承!你出来了……”温悦曦大喜。 “……” 外头争执声一股脑地涌进孟薇的大脑,有裴令承的、有温悦曦的,还有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 熟悉的红色幔帐映入眼帘,孟薇缓了好一会儿才木然地瞳孔转动,室内空无一人,室外是一双男女的对话声。 孟薇捏了捏额角,起身。 裴令承的声音由远及近:“闻舟,送温小姐回定北侯府。” 闻舟应“是”。 温悦曦却指着孟薇寝室所在的方向,激动道:“别碰我!你知不知道孟薇她、她……” 话至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孟薇背对裴令承和闻舟,好整以暇地看着三人,察觉到温悦曦的视线,神色淡淡地与之相视。 温悦曦瞳孔微缩,她竟然从孟薇的眼睛里看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孟薇搭上花台上价值不菲的鎏金瓶,手一歪,摔成数十瓷片。 院中人皆是一惊,裴令承一个箭步到孟薇身侧,孟薇尚未动作,被他一个横抱,回了内室。 见此,闻舟对温悦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苦哈哈道:“温小姐,我送您回定北侯府,夫人都醒了,您就别在这触将军的眉头了。” 温悦曦咬着后槽牙,死死盯着裴令承和孟薇的背景,也忘了给裴絮蓁求情,转身离开了。 裴令承将孟薇轻置榻上,半跪在前,伸手探上她的小腿,果不其然摸了一手黏腻。 “怎么那么不小心?” 孟薇脚一蹬,挣脱,无畏道:“碎了,好看。” 裴令承一愣。闻舟甫一进来就听到孟薇这豪气万丈的发言,脚下一个趔趄。 “我的夫人呐,您方才摔的那只斗彩螺钿鎏金瓶,价值连城啊。之前老夫人话里话外向将军讨了几次都没送出去,被您这么一摔,老夫人知道后估计得气背过去。”闻舟苦心相劝,先前夫人只是丢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现在竟然开始砸招牌了。 孟薇何故不知,可她又没把裴府当家,砸起来当然不心疼,哗啦啦把床头的东西推倒。 “夫人别砸了!” 闻舟四肢齐上阵,单脚着地摇摇晃晃接住孟薇往外丢的东西,头上还盯着一盏烛台,欲哭无泪:“将军,你管管夫人啊。” 太败家了! 见他这副滑稽的模样,孟薇脑中绷了一整天的弦丝终于松懈,弯眉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舟怨念极大,“将军……”一看裴令承,恰好对上他上扬的唇角:“……” ------------ 小傻子 那日之后,裴令承便下令把三伏院内的瓷器物品等放回库房,摆出来的都是些轻盈物件,孟薇望着一下子掉了好几个档次的主卧,半晌没说话。 闻舟迎面上前,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夫人!” 孟薇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自从那天她乱丢一通的东西被闻舟接住,裴大将军大手一挥,十分阔气地东西全都赏给了闻舟,自此,闻舟的嘴角便没下来过。 闻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相比孟薇不睬他,孟薇要是盯上他,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将军!” 裴令承偏过头看他:“收起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闻舟摸上自己的脸,心里犯嘀咕:“我这脸不值钱,可将军赏的东西值钱啊。” 那一个个镶金嵌玉的物件,闻舟一个奴才,如果不是裴令承赏赐,再努力个百八十年都没资格享用。 “让你查的事情什么样了?”裴令承问。 闻舟道:“在应天客栈,咱们的人已经守客栈外了,不会有人不长眼敢截胡将军看上的人。” 裴令承直起身,淡淡地嗯了声,叮嘱:“注意大皇子的动向。” “是。”闻舟抱拳退下。 孟薇背对着他们摆弄器具,看似百般无赖,实则专心致志地偷听裴令承和闻舟的对话。 前两日闯的祸太多,裴令承不放心她,向皇帝请假休沐七日,一直在裴府看着她。这几日无论孟薇怎么作妖,裴令承都不痛不痒的替她摆平,并且两人的关系已经上升到寸步不离的状态,连商议正事的时候都带着她。 孟薇对此表示很无语。 前世的这几日,梧京有什么大人物出现在应天客栈吗? 孟薇心里装着事,连裴令承什么时候到她跟前都没发现,乍一抬眼被吓了一跳,随后又继续冥想。 裴令承这几日已经习惯孟薇无视他,问了张府医也只说孟薇可能是累了,所以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只消带她出去玩一玩、逛一逛就行。 “想不想出去逛逛?”裴令承拉了张椅子坐她对面。 孟薇不做声,她才不想跟裴令承出去玩。 晦气! 见此,裴令承惋惜道:“薇薇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不过咱们城内来了一组云游堂的戏班子,今晚会有一场热闹非凡的演出,现在看来,只能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看了。” 云游堂? 孟薇提起些许精神。 差点忘了,前世这个戏班子在梧京,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短短数日,接二连三的杀人案,都由这一晚开始…… 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孟薇的心更沉,二舅舅秦晟跟这组戏班子关系匪浅,以至事发后所有的疑点都指向秦声,在无任何证人证据为他辩解的前提下,秦晟百口莫辩,锒铛入狱,半年后才沉冤昭雪,等秦晟出狱时,已经在狱中被折磨地神志不清了。 不行,不能让秦晟步前世之尘! 孟薇一拍桌子,“我去!” 裴令承轻笑,尽管知道孟薇听不懂,还是忍不住打趣:“薇薇这么舍不得夫君孤零零一个人?” 孟薇歪头,果断装作懵懂的样子。 裴令承盯着她看了几息,末了,主动牵起她,“小傻子,走吧。” . 孟薇坐在茶楼上,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长吁短叹地想,裴令承是要去见什么人? 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口的侍卫,稍有动作,便有侍卫朝她看来,孟薇抱头痛哭,她想出去探探那组戏班子的底细。 敛秋自那日后,被外祖父喊了回去,也不知道跟敛秋谈了些什么,到现在也没放回来。 现在她一个能用的人都没了,有点想法都只能咽在肚子里。 “喂。”孟薇朝一人招手。 闻亦指了指自己,见孟薇点头,说:“就是你,我饿了,你去给我买糖糕过来,要漱芳斋的。” “是。” 将军说过要满足夫人一切需求。 孟薇撑着下巴,等了半晌后,又对另一侍卫招呼:“喂,你过来。” 闻迩四处张望,见孟薇喊的是他,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夫人有何事吩咐?” “嗯,我想吃客来轩的挂炉烤鸭、三杯鸡、水晶肴肉,你去给我买。哦对了,还有春斋楼买壶梨花春,要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年份的,太浓太淡我喝不来。”孟薇掰着手指细细道来。 闻迩嘴角抽了抽,试图跟她讲道理:“夫人,这两家一东一西,来回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了。方才闻亦去南市买糕点,回来还需半个时辰左右,要不等他回来了给你买?” 孟薇想了想,笑嘻嘻道:“不要,我等会就要吃。” “……”闻迩还要再说什么,孟薇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不给我买,我就告诉裴令承,你不让我吃饭,虐待我。” 闻迩:“……那夫人你乖乖待在这不要乱跑。” “好。” 两只眼线终于被派遣出去,孟薇随意活动几下,往外走去,门口已经被闻迩自外锁死。孟薇走到窗边,简单目测了一下跳下去是会摔死还是摔残。 扫视一圈,孟薇从另一口窗子注意到后院有一丛灌木,把头上的珠钗拿下放在桌上,自言自语:“如果被发现了,这些就当做赔偿吧!” 接着将屋内被褥幔帐、甚至桌布都一股脑扯下,朝下一扔,堆叠在灌木丛上。 心里思量这个距离加上灌木被褥减重,应该不会摔的太难看,于是单手一撑,身子携腿越过窗沿,直挺挺的落在灌木上。 “简简单单!”孟薇得意地抖掉身上的棉花碎叶,从后门溜了出去。 对面茶楼上目睹一切的闻叄:“……”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孟薇对裴令承明里暗里都派人保护她这件事一无所知,在布庄换了身行头便一路打听,七拐八拐,期间几次差点被人流冲走,终于找到这组戏班子落脚的客栈。 ——长亭居。 长亭居内不时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出来,抬眼高望,依稀透过窗看到房妖娆纤细的身影在一遍遍的练习晚上要表演的曲目。戏班子将长亭居内大半房间都包下了,因此,为了保证全体成员的人身安全,客栈正门和后门外都有院卫守着,防止出现意外。 ------------ 狡猾的小骗子 “你好,我找你们班主。”孟薇上前道。 炎炎夏日,少女身着轻薄,层层叠叠的纱衣在她身上依稀能看出其身段优美,头顶帷幕,帷幔垂直腰间,将少女的容貌尽数遮挡,但听语气,大概知晓对方是个十分温和的人。 左边的侍卫想了想,拒绝:“小姐若是来看演出的话,只需静待晚上即可。我们班主此刻正在排练,怕是不方便与小姐见面。” 时间紧迫,孟薇不想和两名院卫拐弯抹角说太多,便道:“你去禀报一下,就说我有要紧的事要跟他说,此时关乎……你们整个戏班子的存亡。” 院卫诧异地相望,躬身抱手道:“小姐稍等片刻。” 孟薇略一点头。不消片刻,便领了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出来,男人面色焦急,下颌留有一小绺长须,看着像个温文儒雅的长者。 “是您找我?”赵班主上下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心有疑虑。 孟薇:“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言下之意,等会要说的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是是是,请进。”赵班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孟薇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见闻亦和闻迩没有追上来,才随之进去。 殊不知,长亭居侧上方,一双清冷的眼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闻叄不自在地低头盯着脚尖,心想自己捅破了夫人的事,到时候不会被记恨吧。 “继续保护她。” “啊?”闻叄抬头,为难道:“保护夫人吗?” 夫人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他怎么觉得自己才是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裴令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有问题吗?” 闻叄连摆手:“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嗯。闻亦和闻迩呢,他们不是跟着夫人么?” 闻叄如实道来:“夫人把他们都支出去买东西了,一个去了南市,一个去了东市和西市。这会子估计在赶回来的路上吧。” 裴令承闻言勾了下唇,目光追随着那道泰然自若的身影,直至拐角处消失。 “狡猾的小骗子,连我也骗过去了。” . “这是我们云游堂议事的房间。小姐请进来吧。”赵班主抬手揽住一人,道:“怀卉,送壶茶进来招待客人。” 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唤醒了孟薇前世对这个戏班子的所有记忆。 叫怀卉的少女是个比她小五六岁的小女孩,弯着腰,低头瓮声瓮气的应:“是,爹爹。” 是一个极度自卑的女孩。 赵班主不再理她,对孟薇道:“小姐,请进吧。” 孟薇对赵怀卉留意了几分,这个女孩不仅是赵班主的女儿,也是策划这一场连环杀人案的女儿。 就是不知道,赵怀卉是否知道“他”的计划。 孟薇与赵班主相对而坐,茶水很快上来,这让孟薇有些许诧异。 这个看起来有些自卑的女孩子,手脚非常勤快。 赵班主心里一直想着院卫禀报的话,担心晚上的表演会出现意外,当即也没有了寒暄的心思,问:“小姐方才让院卫传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们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孟薇不藏着掖着,直接道:“赵班长,听说您是从瞿县乡下,历经数十年如一日的演出,才走到梧京。相信您和我们一样,都十分重视这一场演出。但是,我希望您能听我一句劝告,今晚的演出,希望您能取消。” 即使看不清孟薇的表情,赵班主也从对方急切的语气中听出了孟薇的好意。 但这场演出的名气已经在梧京打出去了,一连半个月的宣传,别说梧京百姓,就连戏班子的全体成员,都在期待这场演出。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演出。 整个云游堂,为了能在梧京开一场演出,耗费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这将是在梧京打响他们名气的第一场演出!、 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孟薇见赵班主迟迟不表态,心里不免急了。 要是这场演出取消了,后面的事就完全可以避免。 “抱歉,这位小姐。我不能因为你一句无厘头的话就取消演出。”赵班主歉然道。 “那如果这件事关乎赵班主你的性命呢?你也要坚持演出吗?” 赵班主愣住,“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孟薇直接了当道:“你们戏班子里是否有一位哑叔?” “是。哑叔年轻的时候喉咙受过伤,所以现在无法发音了。” 孟薇看了眼屋外,确定没有人偷听,侧着身,将声音压到最低:“他不是哑巴,而且,就是他要杀你。” “……”赵班主愣了一下,转而笑出声来,声音爽朗,听起来根本不像前世哑叔指控的那般——强夺人妻。 “我说这位小姐,哑叔呢,您可能不清楚,但他是救过我命的。我们俩,算是过命之交。要按你这么说,他要想杀我的话,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 孟薇急的抓耳挠腮,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怎么知道啊!这些都是前世为二舅舅翻供的证词,其他细节,我怎么知道!总不能说我是重生回来的,知道你会死,然后连累我二舅舅吧! 这不被人当成妖怪抓起来烧了吗! “姑娘,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说这些话的,但今晚的演出,我是不可能取消的,您就请回吧。”赵班主浅抿了一口茶,无奈地摇头。 估计又是对家干扰自己的,这个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消停。 “我想起来了!哑叔他……”孟薇脑中闪过一条差点被她忽略的重要信息,被赵班主笑着打断:“好了,老夫还要排练,就恕不奉陪了。小姐若是对我这戏班子感兴趣,可以随便逛逛。” 他语气没有任何不耐,单手背后,缓步离开。 孟薇没办法,眼睁睁看他离去。 余光忽然瞥见正在擦窗的赵怀卉,正寻思要不要直接把人绑了当人质,就听到一声怯懦的:“姐姐。” 孟薇垂眼。 女孩羽睫轻颤,小心翼翼地仰视她,唇线绷的很直。拿着擦布的手抵在胸前,整个人紧张不已,这一声“姐姐”似乎是她深思熟虑鼓足勇气才喊出来的。 ------------ 被便宜弟弟调戏 “你是赵班主的女儿?”孟薇若有所思道。 赵怀卉轻轻点头。 “你方才,是不是听见我和你爹的谈话了?” 赵怀卉继续点头。 孟薇奇了:“哑叔要杀了你爹,你不害怕吗?” 这次赵怀卉没有点头,抓住孟薇的袖子,摇头:“不、不……” 小姑娘有些紧张,孟薇也不催促,就静静地望着她。 隔着帷幕,赵怀卉把自己逼急了,开始语无伦次地指手画脚。 “不着急,想到什么,慢慢说。”孟薇伸手搭上她的肩。 赵怀卉几次深呼吸后,终于能正常组织语言,“你、你说哑叔要杀了我爹,是真的吗?” 孟薇颔首,道:“是。” 赵怀卉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哽咽问:“你怎么知、知道?” 孟薇没有继续回答她这个问题,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粗粝稚嫩的手,细细摩挲。赵怀卉心底产生异样,试图把手抽回来,孟薇紧紧拉着她,近乎冷静地对上她恐惧瑟缩的瞳孔。 “你知道哑叔的计划,对不对?” 十一岁的小孩,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乍听到孟薇将事情抖露出来,双瞳顿时惊恐地睁圆,用力推开孟薇的手,不停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 孟薇揉了揉被她掐红的手腕,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赵怀卉,你不想让你爹死,是不是?” 赵怀卉一愣,呆呆看着孟薇,点头:“不、不想。” 孟薇继而说:“你也舍不得哑叔死?” 赵怀卉鼓起勇气:“哑叔对我很好,是戏班子里对我最好的人!” “哑叔要杀了你爹。”孟薇重复方才的话,见她又摇头,又说:“哑叔杀了你爹,他也活不了。” “到时候,你既没了爹,也没有娘了。” 孟薇语气不轻不重,说的话却直击赵怀卉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哑叔,确切的说,应该唤她哑婆,借着赵怀卉这个班主女儿的便利,顺利女扮女装混进戏班子。 为的就是报十多年前的杀夫之仇和凌辱之恨! 赵怀卉迷茫了一瞬。 “爹死了……娘也会死吗?” 赵班主对她虽然不上心,但吃喝拉撒住都没有短她。 哑婆对她更是不用说,唯一的女儿,即使是仇人之女,依旧做不到袖手旁观,待她更是极好。 “你娘被人利用,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分析这件事的利弊,莫要让她步入歧途。”孟薇谆谆善诱。 哑婆已经跟她背后的主子商定好了,自己若贸然出面,事情只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只希望,哑婆心里还是惦念着这个女儿,回头是岸。 赵怀卉眼神渐渐坚定,朝孟薇跪下,郑重磕头。 “求您,帮帮我,我不想爹爹死,也不想娘死……” “……就这样,事情办妥之后,你去金樽坊找我。”孟薇望了望窗外天色,道:“现在将近卯时,那我便等你到辰时。时间一到,我就不在金樽坊了。” . 与赵怀卉分开后,没有回金樽坊,抬步进了一间客流量少的酒楼。 “掌柜的。”孟薇敲了敲前台桌子。 掌柜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男人,方布掩面,正打瞌睡,听到敲桌声被惊的一个激灵。 先是不耐的抓下方布,看到来人贵气不凡,立马摆起笑:“哎,这位小姐,住宿还是餐食?” “找两个腿脚伶俐的替我办件事情。”孟薇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推放在台桌上。 掌柜眼亮了几分:“唉唉,好。您说要办什么事?” 说着,接过簪子对光打量。 确认簪子是真货后下意识擦了擦,揣进怀中。 “小六,小七。过来!” 两个瘦骨嶙峋的少年停下手中的活计。 “你们两个,跟着这位小姐,她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听见没?”掌柜十分讨好地对孟薇道:“这两人什么重活粗活都能干,你要吩咐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孟薇:“你们跟我来吧。” 出了酒楼,孟薇从书斋里租了笔墨,写了两封信。 对小六道:“这封信,交给乔仕梁乔侍郎家的大公子,乔喆。” 继而将另一封信交给小七,“这封信,交给镇国将军府二公子,秦晟。” “见到他们本人再给,万不可交给任何人。”孟薇叮嘱。 乔喆和秦晟都是梧京里的大人物,也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小六和小七默默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纠结。 这信封内容不会是什么挑衅的话吧? 万一被人当街暴揍…… “是。” 可那又怎么办,掌柜都发话了,要是完不成,被掌柜知道了,他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她能做的都已经办妥,孟薇心里悬着的的大石头终于落定。 希望,他们都能听自己的劝告。 “小姐,要不要买些糖糕,我们家糖糕很好吃的!” 路过糖糕糖糕铺子,孟薇多看了几眼,就听到大叔对她吆喝。 孟薇摸了摸肚子,她手上没有铜钱碎银,今天用了好几支簪钗当做银钱办事,头上已经没剩几支了。 每支簪钗价格不菲,商家不好找开,且毕竟是自己的钱,她还没有阔气到愿意用一支钗子换个糖糕。 于是摇头:“不用了,多谢好意。” “啊,没事没事。”大叔连摆手。 下瞬,一枚银锭出现在两人中央。 “都包起来,送给这位小姐。”熟悉又稚嫩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孟薇狐疑的张望,在低眸的瞬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孟薇:“……” 孟洵昂着首,保持着递银子的动作,表情骄傲不可一世。 可他到底才十四岁,无论再怎么昂首挺胸,在气势这一块,还是矮了孟薇一截。 孟薇眉尾轻挑,这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应该是没认出她。 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学会了勾搭撩妹这一套。 “不够吗?那我这里还有银子,你看需要多少?”见孟薇和大叔不说话,孟洵当是银子不够,从荷包又拿出几锭。 “够了够了,这位小公子,一锭银子都能把我这铺子买下来了!”大叔面露喜色,从几锭完整的银锭中找出一块碎银,其他都推回孟洵面前。 孟洵从小衣食无忧,不识人间疾苦,对外界的物价一无所知。 孟薇嘴角抽了抽。 “仙女姐姐,都给你!”孟洵捧着打包好的糖糕举在孟薇面前。 “吃了我的糕点,就是我的人咯!”他眨眼。 ------------ 薇薇果然没让我失望 孟薇忍住爆锤他的冲动,接过糖糕就转身离开。 孟洵见仙女姐姐收了他的东西还不跟他走,愣了一下,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喂!” 孟薇回头看他,顺便往嘴里送了块糖糕,含糊不清地回他:“你还有事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孟薇想了想,“确是是忘了。” 孟洵登时开心地在她身边绕了几圈,随后站定,轻咳一声,有模有样地说:“本公子是中书令孟誉之子,孟洵。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去孟府等着我吧!” 孟薇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手脚灵活地翻出他揣在怀里沉甸甸的荷包,笑盈盈道:“行,那我明日便去孟府找孟洵公子。” 明日便是回门之日了。 孟洵没能成功护住自己的荷包,白皙圆润的小脸皱成一团,听到孟薇答应跟他回府,才重新傲娇地仰头。 “这还差不……” “孟洵!” 身后一声娇喝,孟洵脸色大变。 “姐……”孟洵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讪讪地笑了一声。 孟栀双手环胸,道:“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说到这个,孟洵眉飞色舞道:“姐,我跟你说,我遇到了一个张的跟仙女一样的姐姐,我想把她收为通房!” 孟栀歪头往他身后看,“哪呢?怎么没见你说的仙女姐姐?” “这不是在……欸?仙女姐姐呢?”孟洵懵了。 孟栀嗤笑。 孟洵最受不了她姐嘲笑他,立马说:“仙女姐姐说明天会来咱们府里找我!” “别是遇到骗子了。” “不可能!她长的跟天仙似的,不可能骗我?” “天仙似的?”孟栀来了想法,“那天仙长什么样?” “……没、没看见。” “……” 孟栀扶额,不想跟这个傻子弟弟胡扯了,“你出门不是带了很多钱?借我一些救急。” 孟洵:“你自己不是也带了银子嘛!” “花完了。”孟栀理所应当道,见孟洵迟迟没掏出银子,蹙眉问:“你不会也花完了吧?你年纪小又不逛楼,能花哪去。不会是给刚刚那个天仙了吧?” 孟洵支支吾吾。 “傻子!你被人骗了!”孟栀恨铁不成钢,浅粉色的指腹在孟洵额上狠狠戳出了一个红印子。 目送孟栀离开的背影,孟洵嘀咕出声:“才不是骗子。” 孟薇揣着银子离开后,换回之前的衣服,按原路回了金樽坊的厢房。 闻亦和闻迩前后脚也回来了。 “你们怎么回来折磨晚,我快饿死了。”孟薇先发制人数落他们。 闻亦、闻迩:“……” “都凉了。” 吃了几块糖糕,现在肚子胀的很,没心思吃其他的了,孟薇找了个借口便放置一边。 闻亦和闻迩面面相觑。 他们一炷香之前便回到金樽坊了,打开房门,便是满地凌乱和外敞的窗户,除了桌上留下的珠钗,哪里还有夫人的影子,两人风中凌乱。以为孟薇被贼人绑架了,正急的差点抹脖子自杀谢罪,就撞上闻叄,语重心长地叮嘱二人: ——“夫人自己溜出去玩儿了,她并非痴傻。这事将军已经知道了,你们俩就不要戳破她。还有,夫人要你们干什么,听就是,不用同她理论。” 孟薇此刻还不知道她装疯卖傻的秘密已经被抖落出来了,掰着手指百般无赖地想着赵怀卉和哑婆谈的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想秦晟和乔喆看到自己的书信,今晚应该不会出门了吧? 大概是心里想着事,时间过得飞快,太阳西斜, 辰时已过大半,赵怀卉还没出现。 孟薇的心跌至谷底。 看来,哑婆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孟薇惆怅地继续仰天相望,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乔喆和秦晟身上了。 “你们俩叫什么?” “闻亦。” “闻迩。” “那是不是还有闻三闻四闻五闻六?”孟薇有一搭没一搭地赵找话闲聊。 闻亦迟疑了一下,如实回答:“没有闻六。” 言下之意,跟他们同样地位的侍卫就只有五人。 孟薇拖着长尾音喔了一声。继续问:“你们跟着裴令承多久了?考不考虑跟我干?” 闻亦和闻迩异口同声:“不考虑。” “跟我干其实还挺多好处的,考虑考虑呗。”孟薇试图撺怂。 “比如呢?” 孟薇想了半天,想不出他们跟自己干能得到什么,于是打算从薪资方面入手。 “裴令承每月给你们结算多少工钱?” 闻亦说了一串天文数字。 孟薇默了默,决定不上前自讨其辱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干坐良久后,裴令承终于回来。 孟薇简直要激动得拉着他原地转几圈了。 少女眼中的欣喜与前几日疯癫痴傻的模样重合,一时间,裴令承竟看不透孟薇究竟想干什么。 今日他大半时间都在跟踪孟薇,一直到她回了金樽坊才去办正事。 “薇薇在屋子里坐乏了吧。”裴令承收起心中猜疑,一如往昔地替她理发,看到她脑顶上光秃秃的,只剩三两支簪钗摇摇欲坠,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故意沉声道:“又把簪子随手丢了,真是败家。” 孟薇捂住脑袋狂摇头,“没有丢,还在。” 裴令承哂笑。 小骗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闻肆。”裴令承道。 孟薇目光侧移,要说闻亦闻迩是身形匀称的内院侍卫,那闻肆和他们看起来完全不一样。面容轮廓刚硬,身形更是比他们壮上一倍不止,单是看一眼,都令人忍不住胆寒。 大概是跟裴令承上过沙场的。 闻肆手中一直提着个箱子,孟薇猜测是裴令承喜欢的古籍孤本之类的。 毕竟裴令承三年前可是梧京第一位才学堪比状元的探花郎。 当时梧京内流传这么一句话:这探花郎长的要是稍微平凡些,那妥妥就是状元郎了! 也就是那时,孟薇才关注到这位文武双绝的探花郎。 思索间,闻肆已经把箱子打开。 不是古籍孤本,是一副金质累丝嵌宝头面。 “喜欢吗?”裴令承拿起一支蝶纹簪在孟薇脑后比划,“路过鎏金阁的时候,觉得薇薇带着肯定很好看。果不其然,没让我失望。” 孟薇失神地望着裴令承,心口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 前世她千般讨好、万般欢喜,眼前这人却心如顽石,对她不屑于顾。 为什么这一世在她决心远离、满心仇恨的时候,却对她呵护备至? 裴令承敏锐的捕捉道孟薇眼中的痛苦,心沉了几分,手上动作越发轻柔。 “好了。演出快开始了,我们先去逛一逛吧。”裴令承习惯性地牵住她的手,转身的瞬间,眼神骤然冰冷、 ------------ 我的夫人 夜幕悄然降临,闻名梧国的云游堂今晚要在梧京演出,对于平日里什么娱乐活动的老百姓来说,不可谓不热闹。 “张兄,你也来了。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今天云游堂的戏班子第一次来梧京演出,说起来,前几年我跟主顾外出的时候,看过一次呢!那戏唱的,真是一绝!” “哎哟,这不是黄大人吗?您也是来看戏的。” “哈哈哈,可不是嘛,我家那位啊,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逛念着云游堂。这不,刚忙完就被拉过来了。” 贵族子弟,皇室宗亲,平民百姓,慕名而来看戏的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孟薇前世为了准备回门的事,并未出席,这会儿一见,心里顿时感慨。 云游堂的知名度在梧国只高不低,也难怪这个案子会轰动全国。 身侧人流涌动,裴令承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 “薇薇,尝尝这个。” 孟薇下意识张嘴,糕香入鼻,香甜宜人,是一块绿豆冰糕。 “好……” “挺好吃的。”不等裴令承问,孟薇抢先说。 孟薇发现裴令承有事没事就会拿一些好吃的、好玩的或者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征询她的喜好。 裴令承展颜:“那就好。” 嗯。 孟薇敛眸,两指捏着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 云游堂举行汇演的地方在梧京最繁华的街巷,租借的场地是梧京文人墨客最喜的涤烦轩。 莫说包场子,就是在这吃顿饭,花费都是普通人家几年的开销。 “承哥!咦,嫂子也在呀?”一人从裴令承背后跳出来,诧异道:“我还以为嫂子不会来呢。” 孟薇稍一抬眼看他,便认出来人。 传闻跟裴令承有过命交情的狐朋狗友——李聿珩,以及他身后的陆珽。 至于为什么是传闻,因为这都是李聿珩单方面嚷嚷的,裴令承没有承认过。 裴令承嗯了一声,寒暄了几句便对孟薇道:“李聿珩,大理寺卿长子;这是陆珽,你应该眼熟,跟我一届的文状元。” 孟薇知道李聿珩,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对陆珽此人并不熟悉,直到裴令承道出他是状元,孟薇才恍然大悟。 就是陆珽夺了裴令承的榜首之位。 单看这位状元郎的样貌,骨相优越,剑眉星目,妥妥的美男子。 但跟裴令承不做任何表情时,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比起来,还是差点。 裴令承还不知道孟薇已经把他和天上的仙子挂钩了,面对李聿珩和陆珽的情绪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李聿珩有些不悦,控诉他:“承哥,我就只有我爹能拿得出手吗?我好歹也是刑部侍郎,下次介绍我能不能走点心?” 陆珽轻飘飘地看他,摆着手指一一数落:“你三个月前去了户部被赶出来,一个月前去了礼部又没有下文了,这次准备在刑部待多久?” 裴令承不知可否,耸了耸肩又给孟薇递上一块冰糕。 “那、那我也没办法么……”李聿珩眼神飘忽。 陆珽讥笑一声。 裴令承也跟着笑,“上次被你娘追了几条街,依令堂的手段,下次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李聿珩的娘亲善妒好强的名号跟李聿珩庸碌纨绔的名号一样响亮,母子两经常被梧京百姓拿来当饭后谈资。 孟薇想到那位眼里永远氲着柔光的长辈,心中一暖。 “你们、你们都坏!就会取笑我。”李聿珩抽噎几下,从旁边的摊上顺了只帕子装模作样地擦拭眼角。 “嗤——” 几人笑声一片,裴令承顺手替李聿珩把账结了,四人谈笑耍宝的功夫就到了涤烦轩。 放眼望去,一楼中央的舞台已经被临时扩建了一圈,周围摆满了座位。楼上厢房也做了细微的改动,每间房门上都装了可左右滑动的帷幔,层层叠叠,里面的人能看清外面,外头的人却只能模糊看个影子,星影绰绰,好不神秘。 怪不得文人墨客总喜欢来这里消遣时光。 “裴将军,陆学士,李公子。”店小二迎上来,粗看孟薇几眼后,十分有眼力见的喊人:“这位便是裴夫人了吧?” 孟薇不语,藏在裴令承身后。后者解释:“我夫人性子软。” 小二了然地点头,都说裴夫人嫁过去变成疯子了,看来也不尽然嘛,倒像是痴傻小儿一般,躲在长辈身后。 “还是之前的厢房吗?各位大人。” “换间大的。” “好嘞!” 店小二欣然应下。 “慢着。” 绛紫色衫袍男子指尖捻着一支木槿花横在几人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几人应声望去。 “三皇子?”陆珽拱手道。 华寅嗯声道:“你们坐哪?捎上我一起么?”说着又把开的正盛的木槿花呈在孟薇面前,笑道:“路过的时候觉得薇薇应当会喜欢,便折了一支。” 李聿珩、陆珽:“……” 裴令承脸色黑的几乎能滴出水。 华寅仿若未知,笑嘻嘻地将花别在孟薇发间。 孟薇顿感浑身难受,一把将花拿下丢掉,边踩碾边道:“癞蛤蟆送的花丑死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华寅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孟薇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一回癞蛤蟆,任他脾气再好,此刻也垮下脸。 居高临下地睥睨孟薇,后者似收到惊吓般,瑟缩在裴令承、李聿珩和陆珽的身后。 裴令承面色稍缓,冷声道:“内子婚前半个月伤了脑,还请三皇子海涵。” 华寅神色一凝,半个月前? 那不就是宫宴设计孟薇落水那次吗? 思及此,华寅开始有些心虚,裴府大婚那日他自始自终都没敢出席,就怕事情败露被裴令承记恨。哪成想,当天晚上孟薇疯了这个消息就在梧京不胫而走。 第二天为了确定孟薇有没有把宫宴上的事捅出去,匆匆来裴府试探。 一连两次试探,看孟薇的痴傻疯癫的样子,怕是已经将落水的事遗忘了…… “这样吗?呵呵,既然是有病在身,那边不叨扰你们二人了。”华寅重新拾起笑,转身离去。 “三皇子。”裴令承叫住他。 华寅回头,“嗯?还有什么事吗?” 裴令承赤裸裸地直视他,眼中带着明晃晃的敌意与对妻子的占有欲。 “孟薇现今是我夫人,无论你二人婚前有何纠葛,还请三皇子莫要再唤她的乳名,平白遭人闲话。” ------------ 出事了 裴令承、李聿珩都是涤烦轩的常客,店小二自然不敢怠慢,更何况这次裴令承还带着夫人前来观戏,因此选择的是二楼观望视角最好最宽敞的一号包厢。 还有将近一个时辰开始,涤烦轩人流开始拥堵,楼上的厢房和一楼前几排的观影台几乎被王公贵族,世家门阀们垄断。 靠后的座位不仅票价高,还看不清舞台,但来的人也不计较这些,有钱的乐呵呵买了票便上座;没钱的,涤烦轩在场外还围了个圈,特地让百姓们一起图个热闹。 孟薇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下。 携妻带女的中书令、被人簇拥进场的长公主、以及便衣出宫的宁妃…… “各位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大家好!” 孟薇被赵班主的声音惊醒,涤烦轩内众人目光汇聚在舞台中央处,赵班主一身浅灰色长袍,下颌长须梳理地一丝不苟,笑容可掬。 “奇怪,镇国将军府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李聿珩注意到秦晟来涤烦轩必然定的包厢竟然空着。 “秦老大不来就算了,秦老二也没来,简直是梧京一大奇事,”李聿珩啧啧称奇:“你们说……他是不是又犯什么事,被他大哥关起来了。” 裴令承想起下午孟薇遣人去给镇国将军府送信,大概是这个原因,侧目望向孟薇,只见她眉眼弯弯,整个人轻盈了不少,哪里还有方才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能吧。” “估计是。” “咦,乔喆也没来,怎么回事,他俩偷情去了?” 孟薇:“……” 裴令承:“……” 陆珽:“……” 台上赵班主还在激情演讲,四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令人潸然泪下,越发期待这次演出。眼见气氛如火如荼,赵班主终于大手一挥。 演出开始。 云游堂能从瞿县一个落后的小乡村走到梧京这个大舞台,努力和、运气、人脉缺一不可,但凡少了一样,都无法成就今天的他! 赵班主欣慰地从后台窥探观众的神色。或惊或喜,拭泪恍然,皆是意料之中。 今晚之后,云游堂将是当之无愧的梧国第一戏班! “班主,最后一场节目轮到你了。”前一个表演完的青衣下场后提醒。 赵班主捻住胡须,笑道:“好。欸,对了,哑叔呢,我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青衣想了想,“怀卉小姐今天去找哑叔,后来不知怎地哭了。哑叔估计出去卖糖哄小丫头去了,你看,这不就来了。”青衣指向赵班主身后。 赵班主为了今晚的演出忙前忙后,本已热的大汗淋漓。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胆寒。 “哑叔”浑身包裹的非常严实,就连脖子都用围脖裹住了。“哑叔”走的非常慢,在赵班主身前站定后从怀中掏出一捧糖果,对他比划。 青衣看懂了,笑:“我就说了吧,哑叔给怀卉小姐买糖去了。不过哑叔,今晚怀卉小姐没来,在长亭居,小丫头估计闹脾气呢。” “哑叔”无奈地摇头,比划:“没事,她吃了糖就不好意思跟我生气了。”接着又比划:“你们都没吃饭吧?听说漱芳斋的糖糕特别有名,我特意去买了尝尝,你们也吃一块垫垫肚子吧。” 为了今天的演出能展现出最好的面貌和身段,他们别说吃饭了,就是水都没敢多喝。 青衣当下一喜,接过“哑婆”的糖糕,“我早就饿了!听说漱芳斋的糕点还不便宜呢,我倒要尝尝,跟平日吃的有什么不一样!” “等等!” 青衣动作一顿,看向赵班主,“怎么了班主?我已经表演完了,吃一块不过分吧。” 赵班主的脑海中浮现出白日里那位白衣小姐说的话。 ——“他不是哑巴,而且,他要杀了你!” 背后冷汗涔涔。 “哑叔”眼神晦暗一瞬,很快恢复浑浊,比划道:“有什么不对吗?” “先不要吃东西,最后一场表演结束之后,还要谢幕。”赵班主故作镇定道。 无论那个白衣姑娘说的是否属实,苍蝇不叮无缝的单,还是得留个心眼。 “哑叔”也不做争执,对青衣比划:“那你先等等吧,谢幕之后再吃。” “什么嘛,之前演出结束就可以吃了,哎呀,都饿一天了。”青衣不满地嘀咕。 “准备到你了,班主,快去前台候着。”一人急忙道。 赵班主招手:“好,我知道了。” 云游堂班主压轴出场,现场一阵人声鼎沸。 孟薇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演出已经进入尾声,想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这一趟真不白来啊,还真别说,云游堂的戏班跟京城里其他的戏班还真不一样,精彩,精彩!哈哈哈哈。”李聿珩连道两声精彩。 裴令承评价道:“起先还以为是云游堂的名气有夸大成分,没想到确实有两把刷子。” 陆珽认可地点头,对接下来赵班主的表演十分期待。 “嫂子,”李聿珩余光瞥见孟薇同样认真,忍不住用逗小孩的语气问她:“裴府好玩还是涤烦轩好玩?” 孟薇:“……” 在裴府被裴令承当傻子看就算了,在外面还要被李聿珩这个二傻子当傻子看。 李聿珩奇道:“你白我?承哥,你媳妇方才是不是翻了个白眼?” 裴令承揽住孟薇,一副给她撑腰的姿态,笑:“是又怎么样?” 李聿珩哇哇大叫:“你们夫妻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陆珽,你快来帮我,二对二才公平。” “你是小孩子吗,还二对二,我看你像个二傻子。”陆珽闪身躲开他的熊抱,继续看戏,忽然目光一凝。 “别玩了!好像出事了。” 孟薇心猛地一坠,往下看去,楼下已经乱成一片,以中间一人为中心空出了个三米左右的地方。 “那是谁?”孟薇下意识问。 “好像是苏长史的次子,苏言秉。”陆珽道。 李聿珩发现不对:“苏言秉怎么坐在这个位置?来之前我看了一圈,他的位置应该才会场末端。这是……乔喆的位置!” ------------ 去府衙,宣秦晟! 裴令承余光落在孟薇焦急的面庞,此刻,除了他,没人发现孟薇清醒到可怕的眼神。 “班主!赵班主!” 台下未定,台上又出了事。 赵班主气急攻心,一口猩红喷出,瞳孔猛然睁大,竟直挺挺倒下! 孟薇下意识看向后台,宾客奔蹿间,孟薇敏锐地捕捉到一道充斥着漫天恨意地视线。 “我的儿啊!你怎么了,快睁开眼看看爹啊!”苏太史抱着儿子的尸体,不可置信方才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儿子,此刻却已天人永隔。 “言秉,言秉!” “这是怎么回事?谁敢在天子脚下下毒谋害朝臣之子?来人,给本皇子封锁涤烦轩所有入口和出口!” 听到这个声音,人群中自觉让出一条路,华寅大步向苏言秉父子走来,看见苏言秉口吐白沫,已经了无生息,险些没站稳! 梧京谁人不知,三皇子华寅和苏家独子苏言秉的关系?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了把苏言秉杀了,与在老虎头上拔毛有什么区别? “三皇子,”妃红轻衫着妇髻的女子好整以暇地道:“这似乎不是苏公子的预定的位置吧?” 经过她提点,在场人面面相觑。 华寅怒火中烧,听闻这话,斥声道:“涤烦轩掌柜呢?” “在这呢在这呢,三皇子殿下。”掌柜一副死了全家了无生趣地的表情,想了一会儿,道:“这个位置是乔侍郎之子乔喆的位置,苏公子的位子在末排。” 在梧京,无论是王孙贵族还是功勋子弟,有事没事都喜欢在涤烦轩看戏听曲,这已经演变成一种潮流。 可在梧京,三步一贵勋,七步一宗亲,而涤烦轩内厢房有限。 为了不冲撞贵人,楼内等级制度尤其森严,不是身份地位极高的人,无法预约楼上的厢房,只能在楼下观赏。 但制度规矩都是是死的,人的脑子是灵活的。 就比如这次。 掌柜的一早就看见苏言秉取代乔喆的位置,但看乔喆迟迟不来,他们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地去驱赶苏言秉。 毕竟苏言秉可是三皇子华寅面前的红人。 “乔喆?”这个名字在梧京不算耳熟能详的人物。 “请问这是谁地玉佩?”青衣拿着一枚青竹鹤雕纹玉佩匆匆上前询问。 那名妃色轻衫的女子,接过玉佩,细细打量一番后,脱口而出:“这好像是……镇国将军府地东西,上边是一只黑狼!” 黑狼! 整个梧京,只有秦晟佩戴带有黑狼图文的饰品。 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人反驳: “你凭什么说这是镇国将军府的东西?!” 孟薇抬眼望去,略诧异,只见孟洵眼里似乎点着火光,怒气汹汹。 “大胆!敢对宁妃娘娘不敬!” 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见过宁妃娘娘。” 人群中,除了长公主华荣,均欠身行礼。 宁妃摆手道:“都起身吧,今日本宫微服出宫,不必拘礼。”说罢,笑问:“这位是谁家小公子?” “我是中书令孟誉之子,孟洵!” 宁妃勾起笑,想起什么:“中书令之子,孟薇是你姐姐?” 孟洵抿唇,孟栀将他拉至身后,道:“正是家妹。” “本宫竟不知镇国将军府有两个嫡亲的外孙女。”宁妃嗤笑,故作疑惑地与其他贵妇交谈。 “娘娘,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孟薇啊,是镇国将军府秦氏女所出。这孟栀呢,是孟誉的二夫人所出,如今已经被孟大人扶正,也算嫡女了。”那人有心讨好宁妃,知道宁妃为何独独拎孟家出来,自然而然地将京中众人熟知地丑闻拿出来炒冷饭。 “哈哈,你可别逗了,她算什么正儿八经的嫡女。” 宁妃故作恍然:“原来如此,倒是本宫唐突了。不过一个妾室扶正也便罢了,竟然还让庶女比嫡女早出生……” 宁妃未落的话,在座谁人不知她话里的意思? 里外都在嘲讽孟栀的亲娘好手段,既然有本事让嫡女喊庶女一声姐姐。 这样的娘能教出什么闺秀? 孟栀面色如铁,大庭广众之下被他人讨论身世的低贱,任谁都不会笑得出来。 而且眼看她自己也到了说婚的年纪,宁妃今晚这一番话之后,恐怕没有几家世勋敢冒着得罪宁妃和裴家的风险去与孟家结亲了。 心里指不定还怎么嘲笑自己…… 这些屈辱全都是孟薇带给她的! 自小养尊处优的孟洵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又见两位姐姐接连受辱,张口就要辩驳,被孟栀强行拉走。 宁妃轻蔑地望着姐弟两人的背影,跟宫里眼高手低的贱东西一样! “娘娘,三皇子殿下,我儿不能就这么无辜枉死,求二位为我儿做主啊!”苏太史眼神狠戾,目眦欲裂。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宁妃原本对苏言秉之死一事抱着看戏的态度,但这事出乎意料地和秦家扯上了关系。 秦家与她的儿子六皇子华昭政治立场相悖,此事还牵扯到了三皇子华寅一党,若是能借华寅的手,把秦家除掉再好不过了。 这样,她的侄子也不用忍受孟家那个疯女做他妻子! 一举两得! “此事莫说三皇子,本宫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此玉佩既然与镇国将军府之子秦晟有关系,去对一对便知。来人,去府衙,宣秦晟! 华寅愤怒过后也迅速冷静下来,道:“苏太史,现在最要紧便是把言秉地尸身交与大理寺,由我上报父皇,一定给苏家和言秉一个公道!” 在没人注意地角落,一个佝偻的身躯悄然离去。 镇国将军府。 “你们要干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有皇上下旨的缉拿令吗就敢抓我家公子!” 秦晟双眉紧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自下午收到那封信件,眼皮子就一直在跳,他本来对这是持怀疑态度,想着去一探究竟。 结果老爷子也看到那封信了,让他避避风头,莫要出去。 “秦将军,我们也是奉宁妃娘娘和三皇子之命行事,您就体谅体谅我们呗。”刑捕讪笑着,嘴上言语恭敬,手上动作更显尊敬,根本不像对待一个犯人该有的待遇。 秦晟道:“今晚本将军一步都没有踏出将军府的大门,这会儿浩浩荡荡这么一大群人来抓我,理由何在?” 刑捕也不清楚涤烦轩内发生了什么事,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晟也不急,双手环胸,身子斜斜倚在门框,大有一副他们说不出来,自己就跟他们耗的架势。 “哟,秦兄杀了人还有心情和部下闲聊呢?” 谁死了? 秦晟疑惑的侧目望去。 李聿珩悠哉游哉地摇着折扇,一副幸灾乐祸地表情。 ------------ 搭起新的戏台子 高堂之上,宁妃粗略扫过众人地脸,最后在孟薇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番,不屑地轻嗤一声。 “你就是孟薇?” 宁妃发话,其他人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孟薇。 孟薇身子抖了一下,故作害怕地将所有充满恶意揣测的目光隔绝在裴令承身后。 裴令承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微微扬起,侧身挡在她身前。 “宁妃娘娘,薇薇成亲前伤到了,现在智力有缺陷。” 尽管不知道孟薇为什么装疯卖傻,但他能做的,就是把她的“秘密”守护好。 宁妃脸色瞬间拉下来,,一想到自己那优秀的侄子娶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女人,宁妃心里就十分窝火,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宁妃只能恨恨的瞪她一眼。 “秦晟还没来吗?一群饭桶废物!”华寅等的急了,不停张望外面,终于见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府门走来。 华寅很快敛下心中窃喜,蓄势待发,今日有了秦晟这个把柄,还怕镇国将军府的人不倚靠自己吗? “今夜真是好生热闹。” 人未至,声先到。 秦晟大步流星地走到台下,对宁妃和三皇子略一拱手,便自顾自地平身。 见状,宁妃不悦地神色几乎要溢出来,自从她做了皇帝的女人,还没有谁敢对她这般不敬。 偏生秦家是功勋之家,秦老将军更是三老元老,谁敢对秦家人的为处事待人有异议? “秦将军,此物你可认得?”宁妃没有叙旧之心,加之快到宫禁时间了。 秦晟从宫娥手中接过玉佩,细细端详来许久后点头收入怀中。 “此玉佩乃下官母亲所留,前几日突然消失,没想到被宁妃和三皇子找到了,真是多谢了。” 宁妃道:“本宫且问你,你今日去了哪里?为何涤烦轩里没有你的身影,云游堂后台却出现了你的玉佩!” “娘娘这副审犯人的语气,未免不太妥当吧?”秦晟似笑非笑。 宁妃站在高处久了,见秦晟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好半天才压住怒气。 “宁妃娘娘只是略微心急罢了,秦将军,莫要在意。不过,今晚秦将军与涤烦轩内一场命案有脱不开的关系,本皇子希望秦将军还是配合的好。”华寅笑道。 宁妃瞪了他一眼,显着你了! “命案?三皇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下官今夜一直在府中并未出门,就单凭一个丢失已久的玉佩,就断定派刑捕缉拿下官,未免有些太草率了吧?下一步是不是要给下官定罪了?”秦晟一副开玩笑地口吻,把宁妃和华寅的算盘尽数抖落在众人面前。 华寅不自在的笑了笑:“呵呵、这这么可能呢?” 孟薇偷偷掀开裴令承的衣角,瞧着和前世出狱后颓靡发疯判若两人的秦晟。 秦晟恰好与裴令承对视,眼里浓浓的火药味毫不掩饰。 一低头,就撞见孟薇湿漉漉的黑眸,整个人的气场顿时缓和,对孟薇温和地笑了笑,接着毫不犹豫地继续试图用眼神杀死裴令承。 孟薇:“……” “既然三皇子没这意思,那这案子便和下官没有关系,既然如此,下官便先告辞了。”秦晟对这种把戏已经习以为常,看的出宁妃和三皇子是想借此事给自己发难。 “慢着。” 甫一转身,就看见一张虚假地笑脸,秦晟:“……” “此案存疑,乔喆也是虽然不是当事人,可苏言秉中毒的那个位置,原先却是乔喆的。现在,我把人带过来与秦将军当堂对质。” 来人玄色衣袍,身后青年面带微笑,礼仪得体,道:“下官乔喆,见过各位。” 秦晟对玄衣男子行礼:“见过大皇子。” “什么风把大皇兄吹来了?”华寅警惕地盯着华昶。 华昶无辜地摊手,一派怡然自得,“云游堂地戏曲结束了,你们又搭起了新的戏台子,我怎么能错过?这不,给你们把人集齐了。” 大皇子华昶,乃皇后所出,光风霁月的表面上沉压的是令人胆寒的蛇蝎心肠。 孟薇上辈子为了裴令承,多次与其打交道,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 而且,这一场谋杀案的主使,既不是宁妃,也不是华寅,正是这位在民间素有佳名的大皇子华昶! 秦家、舅舅、还有她,前世都是皇室逐权的牺牲品。 孟薇抬眼,垂下眼,掩下恨意。 这一世,她定护秦家周全,搅得梧国不得安宁! 裴令承感知到怀中人情绪不对劲,稍一用力,将其思绪打断。 场上几位老狐狸均未发现,他们在布局的同时,也是他人手中棋。 秦晟一个大老粗的爷们儿,上过战场,饮过敌血,哪里看得这些文人墨客弯弯绕绕,当即一个冷哼。 “大皇子真是有闲心,费尽心思把我们一个个都搜罗起来给你唱一出戏。”丝毫不惧,直视大皇子,冷笑道:“大皇子殿下希望这出戏的结局是什么呢?” 华昶道:“万事万物都有既定的结局,本皇子又如何能干预?” “大皇子此言差异,人为干预不仅能影响一出戏的走向,更能要了唱戏人的命。”一道与所有嘈杂声音格格不入的清冷调响起。 大皇子怔住,大概没想裴令承一向不出头,这会儿却公然给他找不痛快。 秦晟冷眼扫过裴令承,掠过孟薇时,才稍有缓色。 华寅眼中不时闪着幸灾乐祸,在他眼里,裴令承和宁妃以及六皇子华昭就是一派之流。若是六皇子党和大皇子党斗起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愁不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吗? 大皇子略有郁闷,道:“裴将军这么说也没错。那看来本皇子今晚是好心办坏事,对不住秦将军了。” 秦晟脸都黑了,这话说的,岂不是在内涵他们镇国将军府以权势压人? 这要是让他爹知道了,不得扒掉她一层皮! 正要开口,华寅在一边道:“当然不是,皇兄把乔喆带到公堂之上,让我想到了一个疑点,想问问秦将军。” 秦晟白了它一眼:“三皇子要问什么便问。” 兄弟两一唱一和简直把他架在火上烤。 “一直听闻秦将军与乔喆有过节,是否这就是你要害他性命的动机呢?” ------------ 秦晟和乔喆不似流传的那般 “我跟乔喆那点事在梧京又不是什么秘密,何必多问这一嘴?”秦晟斜睨乔喆,后者无谓地笑笑,算是默认。 华寅道:“那秦将军这是承认自己有谋害乔喆的想法了?” “什么叫我跟他有过节,就存有害他的想法?乔喆,你来说说,我俩吵了大半辈子,本将军什么时候有过害你的想法?”秦晟被华寅的脑回路气笑了。 乔喆难得同意死对头的说法,“回三皇子,秦将军为人正直,下官也不相信他会下毒。” 被两人同时反驳,华寅面上不大好看。 “这样看来,秦将军和乔太傅也不似流传的那般水火不容嘛。”华昶笑盈盈道:“看来此案凶手另有其人。” 话锋一转,华昶又道:“苏太史乃我朝忠臣,苏言秉和赵班主死亡之时秦将军皆不在场,却同时与秦将军有关,基于这一点,烦请秦将军配合明日大理寺查案。” 虽不清楚今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华昶说的不无道理,他乃正二品骁骑将军,就算在牢里也不会受什么不公平的待遇,好吃好喝等案子水落石出便可。 “自然没问题……” “等等!” 眼看秦晟就好踏进自己为他准备的天罗地网,蓦然被人打断,华昶温和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狠辣。 “裴令承?” 裴令承规规矩矩地对几人揖礼,缓缓道来:“末将方才派人在现场寻到一名可疑人员,是云游堂负责后勤的哑叔,还请大皇子和三皇子过目审问。” 华寅疑惑道:“一个哑巴有什么好审问的?” 华昶眼中出现瞬间慌乱,“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把秦晟先行关押,明日再做探查!” 话刚说出口,华昶便后悔了,这一时心急,竟然直接暴露的内心缉拿秦晟的想法! 余光瞥到到宁妃观望外面的天色,心念微转,“宫禁时间快到了,父皇怕是要等急了,宁妃娘娘还不回宫吗?” 宁妃平日就喜欢在众妃和皇子面前展现自己作为宠妃的优越感,现下华昶这番话,真真是说进她心坎去了。 “大皇子说的是,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宁妃起身,搀扶着丫鬟就要离场。 宁妃离开,那这里就成了大皇子的一言堂。 孟薇眼眸微动,绝对不可以让二舅舅被关押,这一关,大皇子有的是法子耗着。 前世若不是哑婆逃出来,云游堂的案子还无法半年在内水落石出。 这一世,她既已知大皇子的野心,自然不可能让二舅舅走前世的老路! 忽然,一个人影窜出来挡住宁妃等人的去路。 孟薇越过裴令承,在宁妃面前手舞足蹈脸上伴着痴傻的笑:“嘿嘿,哑婆……杀人,不是哑叔,不是哑叔,是哑婆杀人!” “孟薇?你要干什么?”宁妃被吓得连连后退。 孟薇指着秦晟,又指乔喆,摇头,“不是他们,不是,都不是……” 华昶听的心底一慌,“什么不是他们,你这疯子知道些什么?” 裴令承和秦晟齐齐蹙眉。 裴令承思忖着如何配合孟薇,秦晟则是对华昶那句“疯子”及不舒坦。 “薇薇说不是他们,难道是知道些什么?”裴令承循着孟薇的话,“方才你说的哑婆又是这么回事?难道云游堂除了哑叔,还有一位哑婆?” 孟薇“刷”地点头,眼见裴令承居然是现场唯一一个懂她的,差点激动的热泪盈眶。 “不是哑叔,是哑婆!”孟薇强调。 裴令承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并且成功捕捉。 “你是说,‘哑叔’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而你方才说人是哑婆杀的,也就是这位‘哑叔’?” “嗯嗯!” 听到孟薇肯定得到回答,府衙内瞬间鸦雀无声。 “哑叔怎么可能是女人,皇子殿下,哑叔在我们云游堂将近十年,还救过赵班主的命,这些事我们云游堂的人一清二楚,他怎么会害赵班主?”先前在后台接过哑叔糕点的青衣觉得荒谬不已。 华昶附和直言:“这位青衣说的有理,哑叔如果是女人的话,云游堂的人与之相处十年,能不知道吗!你们莫不是想利用孟薇的疯言疯语给秦晟脱罪?” 华寅和宁妃显然不清楚孟薇为什么说哑叔是女人,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宁妃又被孟薇推搡架回主位上。 当着自己这个亲舅舅的面,华昶一连两次直呼孟薇疯子,秦晟怒气直冲脑顶。 “那末将是不是可以认为,大皇子这话是在欲盖弥彰?不过一个哑巴,若不是凶手,放了便是,若是凶手,大皇子是想助凶手逍遥法外吗?”话落,秦晟也不管华昶五颜六色地脸色,喝道:“来人,宣云游堂哑叔!” 孟薇在心里默默给秦晟竖起大拇指,好舅舅!只要哑叔出现,这个案子将不攻而破。 裴令承垂眸,只见少女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发现,那痴傻疯癫的面具已经卸下几许。 几乎将自己致命的弱点展示出来。 裴令承眼眸柔和下来,无奈地将她掩在身后。 隐晦警告,“莫要顽皮。” “哑叔”很快被带上来,依旧佝偻着身子,六月的天,脖子上依旧围着几圈厚厚的巾布。 “这就是‘哑叔’?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华寅道,“裴将军,秦将军,这就是你二人一心带上来的嫌疑犯人?” 秦城没说话,只是盯着“哑叔”,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像表面的看起来这么简单。 裴令承虽没有看向“哑叔”,冷冽的声音却直击“哑叔”最深处的秘密。 “方才离场时,末将见这人鬼鬼祟祟,便抓来问话。”裴令承娓娓道来抓住哑婆的缘故,继而道:“哑叔如果不是男人,那想必也不哑吧?” “对对对,不是男人,不哑!”孟薇在一旁拱火,反正她现在就是个疯子,做什么都是无迹可寻的,何必压抑自己。 哑婆望向华昶的方向,见对方并非看她,于是选择缄默不言。 青衣看不下去,道:“哑叔只是一个可怜人,凶手怎么可能会是他!还请各位大人放过哑叔吧!” 哑叔回眸看向为自己说话的青衣,眼眶含泪。 对不起。 ------------ 秘辛 见哑婆不语,华昶道:“看到了吧?她就是果然哑巴,还审她什么?” 裴令承却道:“不急。待末将先问问,听闻哑叔救过云游堂的赵班主,请问是在什么时候呢?” 青衣想了想:“哑叔刚来云游堂的时候,那天下着大雪,演出场出现了意外,台柱子倒了。赵班主连同怀卉小姐险些丧命,还好哑叔即使当时在场,承了一部分重量。哑叔也因此永远的伤到了嗓子,脖子留了疤,自此就一直带着围脖。” 孟薇恍然大悟,这一场“意外”恐怕也不是什么意外,当时如果不是赵怀卉在场,赵班主在十年前恐怕就是一具是尸体了。 想来十年间,哑婆制造了很多“意外”,奈何赵班主每次都能险象环生。 秦晟弯下身子与哑婆平视,饶有意味道:“这位哑叔,眉眼略显秀气,倒不像是个男子。” 秦晟在战场上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替父兄从军的女人他都揪出过几个。何况经过孟薇和裴令承的提醒,更是提起十二分精神力来找出哑婆的破绽。 说着,又抓起哑婆的手腕,指腹抵在她的脉线。 紧接着哼了两声。 “果然是女子!” 此话落下,惊起惊涛骇浪。 云游堂的人面面相觑,不相信相处了十年之久的哑叔竟然是个女人! “这怎么可能……哑叔起居洗漱一直都和男侍卫一起,如果他是女人,你们还能不知道吗?” “额、其实哑叔洗漱的时候并不同我们一起,就连洗脸的时候,都是等我们洗完了,她才最后一个洗。” “什么!” 华昶调色盘般的脸色最后转为苍白,不甘地咬牙,看来这次的计划注定失败了! 华寅一拍桌子站起身,“不是男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冒犯了。”秦晟把哑婆布巾扯下,露出主人修长白皙的脖颈。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受伤! 常年带着围脖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没有男性特征! 青衣不可置信,“哑叔、你……” 哑婆被秦晟拆穿的那一刻,表情渐渐归于平静,缓缓环视众人,最后落在裴孟薇身上。 “我自认为做的已经是天衣无缝,真不知道怎么被一个疯子发现的。” 哑婆的声音与她的潦草的外形及其不符,婉转悠长,十分动听,像二十来岁正值风华的女子。 云游堂的人又是一惊。 “哑叔……不对,现在应该叫哑婆……也不对……” “她竟然真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哑巴……太神奇了吧。” “不过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孟薇藏在裴令承身后装傻充愣,总不能说自己是根据前世的结果瞎掰的吧? 除了孟薇和已经推测出结果的裴令承,其他人全都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 哑婆似乎也不指望孟薇一个疯子能回答她的问题,直接道:“赵班主和乔喆都是我杀的,我认罪。” 乔喆:“……” “哈哈哈,我就说嘛,你比我招人恨多了,现如今都有人寻仇到你头上了!”秦晟十分不给面子地笑了。 哑婆愣住,顺着秦晟地目光看像乔喆:“你没死?那死的是谁?”很快又慌乱地望向华昶。 后者避开她的视线望天。 乔喆道:“冒昧问一下,我跟你有什么非死不可的仇恨吗?” 哑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迷茫。 “云游堂半个月前才到梧京,跟哑叔有仇恨的应该只有赵班主。乔喆跟赵班主没有任何关系,也被你列入毒杀的行列,这个案子应该不是仇杀这么简单。”裴令承分析的巧妙,余光扫过华昶,对方望天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秦晟和乔喆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且说来,你究竟为何要杀乔喆,试图嫁祸给本将军?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秦晟问的直白,孟薇扶额,这么问能问出什么来就怪了。 哑婆能承认自己的罪名,是做好了必死的打算,这么可能会把背后的主子供出来? “娘!” 哑婆瞳孔突然瞪大。 “怀卉小姐?”青衣惊呼。 赵怀卉的出现让哑婆心乱了不止一拍。 “你怎么出现在这?快回去!”哑婆显而易见的慌乱。 赵怀卉哭着摇头,“我已经没有了爹,不能在没有娘了……娘收手吧……” 信息量太大,云游堂众人晕晕乎乎的。 一人突然想起什么:“怀卉小姐的母亲,班主从未提起过,但十五年前,班主在瞿县曾有一桩风流韵事,……我想起来了!哑叔是江今秋!是当年瞿县首富的大小姐,江今秋!” 云游堂的人大多数是赵班主在瞿县时期进来培训的,提到这个名字,早先跟着赵班主的人陆续都想起当年那件事了。 赵怀卉的年纪也对的上!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江今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正如他们所说,十五年前,自己还是瞿县人人人艳羡的首富千金,可就是因为赵禄! 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居然在自己大婚当日,将她的丈夫绑在屏风后,当着新婚丈夫的面,把自己玷污了! 事后又残忍的把她的丈夫杀害! 杀夫之仇,夺身之恨! 她怎能收手?! 谋划数年,若不是赵怀卉从中阻挠,她早就把赵禄杀了! “你真的是江大小姐?” 江今秋无所畏惧地抬头,露出那张常年隐与遮挡之下的脸。 苍白,决绝。 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恨意。 “托赵禄的福,我被从小疼爱我的父亲赶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赵班主待人和善,江老爷有多宠您,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么可能会无情地把您赶出来呢?” 青衣是最早一批云游堂戏子,隐约记得十五年前在瞿县,赵班主对江今秋一见钟情。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今秋早有心仪之人。 原本以为双方会各自安好,没成想,江今秋大婚之夜的红杏出墙的丑闻公之于众,紧接着其丈夫莫名暴毙身亡。 一时间,瞿县内议论纷纷。 赵班主对此事却十分避讳,严令云游堂内不许人去打听,因此她也不敢去触赵班主的霉头。 难道,当年江今秋出的墙就是赵班主? “娘,咱们去认错好不好?我不想你死呜呜呜……”赵怀卉哭声凄厉。 江今秋神色复杂,这个女儿,自己一开始并不想要,可那时他被赵禄囚禁,身不由己,只能留下。 一个寄托着她所有仇恨诞下的孩子。 ------------ 娘的新皮太丑了 江今秋抚上赵怀卉红肿的双眼,“娘对不住你,让你一夜之间成了没家的孩子,但这是娘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你爹他毁了我太多太多,如果不是这些仇恨支撑着娘活下去,娘早就死了。” 说罢,她环顾云游堂众人,凄凉一笑,“难为你们还记得我。” 青衣眼眶含泪。 宁妃打断几人:”够了,叙旧的时间结束。你既然承认杀害了赵班主,便将你二人的恩怨道来。” 半刻钟后,府衙内啜泣声渐渐响起。 “这个赵禄简直是畜生!江小姐太可怜了,明明幸福已经近在眼前,却被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毁了!” “赵班主居然是这种人……没想到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杀夫之仇,欺辱之恨,江小姐竟然一个人扛过来了。” 赵班主伟岸的形象在云游堂众人面前不复存在。 … “这个赵禄,简直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宁妃听的怒极,女子在世本就不易,好不容易觅得一道良缘,却因善心常在,被人惦记欺辱,何其可悲! 大皇子是知道江今秋的遭遇,当初他就是利用这一点,才说服了江今秋与自己合作,但头一次听她亲自将那段屈辱的经历坦于众人,心里也不禁泛起怜惜。 三皇子别开目光,不忍再听下去。 秦晟满是愤怒,“混账玩意儿!” 乔喆常挂不落的假笑也收敛起来。 孟薇不言,望着江今秋,不可否认,江今秋的经历很悲惨,但她不后悔今日的举动。 只叹息若是能早点认识江今秋,说不定能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赵班主付出代价,又能保下这个可怜的女人。 裴令承清浅的眸子停滞在孟薇身上,探究的意味不显。 “好了,我说完了,此事只我一人之过,什么结果我都认了。还请宁妃娘娘和皇子殿下放过云游堂众人,他们都是受我牵连的。”江今秋浅浅一笑,抹开眼泪,嗓音沙哑。 国有国法,江今秋一连杀害两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能逃过律法的制裁。 赵怀卉紧紧抱着江今秋,直摇头,江今秋缓缓抱住她,苍白的唇瓣抵在她耳边,怜爱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娘亲,不知今晚过后,云游堂还会不会收留你,可怜我儿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 “男仆房里,娘的床榻下,有一个朽木盒子,这是娘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赵怀卉慌乱地抓紧江今秋的手,“娘、娘!你们不要抓我娘!娘!!!” 江今秋被邢捕带走,唇角溢出一丝轻快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赵禄,你终于死了!!” “许郎,我来寻你了……” … 为了击溃大皇子华昶的阴谋,孟薇忙碌了一整天,已经筋疲力尽。 上了马车倒头就睡。 裴令承和秦晟迎面碰上,后者脸色不大好。 “二舅,今夜受惊了。”裴令承面色如故道。 秦晟透过微扬的车帘看清车里的人疲惫的模样,低喝:“你们裴府就是这样对待薇薇的?” 前几日他便听说孟薇疯了,一直找不到机会探望,今日一见,果然被裴家人逼疯了! 裴令承不知该怎么解释,选择默默抗下这一口大锅。 “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医师来为她治好疯病,二舅放心。” “过几日找个时间带薇薇来镇国将军府。”秦晟冷哼一声,对这个外甥女婿一百个不顺眼。 他倒要看看,裴家人到底把孟薇磋磨成什么样了! … 孟薇这一觉睡的实,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简单梳洗一番就开始准备回门的事。 “舅舅喊你回去做什么?” 马车上,孟薇问敛秋。 敛秋如实回答:“二将军召奴婢回去询问这几日小姐疯病的由来,但是奴婢没讲实话。然后又叮嘱了奴婢一些事,所以耽搁了时间。” 孟薇点头,敛秋是外公给她的婢女,自己发生什么事,敛秋都会一字不落的告诉外公和两位舅舅。 但相处久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敛秋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 马车缓缓停下,孟府正门大敞。 见裴府的马车到了,立马有小厮去正厅通报。 “老爷,夫人,二小姐到了!” 孟誉脸上丝毫眉间即将见到女儿的欣喜,反而冷着一张脸,极其不耐。 魏氏望了望外头的天色,蹙眉不语,显然也是不开心的。 孟栀嗤声开口:“这都什么时间了?谁家女儿像她这般大中午的才回门?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孟洵心思不在这位亲姐姐上面,满心满眼都是昨天那位仙女姐姐。 “栀儿!不得胡言!”魏氏目光警告。 随着小厮一声“二小姐”,一道俏丽的身影出现在四人眼前。 孟薇没有错过他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心中冷笑。 是在失望什么?失望裴令承这个女婿没有随她一起回门么? “薇薇,你的夫婿呢?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继母魏氏道。 不等孟薇回答,孟栀幸灾乐祸道:“现在全京城谁不知道,她大婚之夜变成了疯子,不仅伤了裴将军,还把人赶出新房!裴将军现在讨厌她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回跟着这个疯子回门?真是丢人现眼。” 母女俩一唱一和,孟誉脸色越发难看,一句话也不想说,一甩袖袍直接离去。 魏氏笑吟吟道:“薇薇,你爹就这脾气,别见怪啊。” “你说你回来就回来了,还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还不如把你夫婿带回来让爹娘见见,一家人啊,和和美美才是最好的礼物。”魏氏主动拉过孟薇的手,看模样真是把孟薇当亲生女儿来疼。 说这些话,不就是为了激她生气么? 孟薇心中鄙夷,面上不显,微微仰头,露出天真无邪地笑,“娘,娘换皮了!”接着琼鼻一蹙,嫌弃道:“娘的新皮太丑了,能不能换回来?薇薇不喜欢这个皮。” 魏氏呆滞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孟薇说的什么意思。 她竟然把自己当成她的母亲秦氏? 还说自己不如秦氏貌美?! ------------ 回门就回一个时辰? 孟栀和孟洵良久都没反应过来。 “孟薇!你那个短命鬼娘早就死了,少咒骂我娘!”孟栀怒道。 孟洵稍显幼稚的脸上也洋溢着怒气,“我娘又不是妖怪,换什么皮?你不要胡说!” 孟薇谨记自己的疯癫人设,发起疯来那叫一个无所畏惧,满院子乱窜! “啊啊啊啊,娘是妖怪,妖怪不要吃我!” “爹你看到了吗!妖怪变成娘的样子把娘吃了!救命哇!” 孟薇躲在孟誉身后,尽管知道她老爹本性宠妾灭妻。 孟誉冷眼看着孟薇疯癫失智的样子,眼底满是嫌恶。 这个女儿,好不容易嫁给裴令承,有了点价值,最后却疯了,成了废人。 “爹,你看孟薇,把娘说成妖怪,简直大不敬!”孟栀看着孟薇就来气,昨日自己因她被宁妃嘲讽,今日娘被她骂作妖怪,怪不得裴家看不上她,疯了活该! “够了!”孟誉冷声道,“才回门就闹笑话,当嫁人就能骑到你娘头上吗?” 孟薇心中一寒,紧接着就听到孟誉继续道:“来人,把二小姐关进祠堂,让她长长记性,什么叫尊敬长辈,什么叫兄友弟恭!省得出去了丢我孟誉的脸!” 敛秋惊道:“老爷!小姐身子弱,哪能经得起跪祠堂?再说小姐是裴家的当家主母,哪有理由让她跪孟家祠堂!” 孟栀道:“就算她是裴家妇又如何?还不是姓孟,以前她跪的还少吗?还是说她要要违抗爹的旨意?” 孟栀一连串的质问,让孟誉本就冰冷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这个二女儿十成十地继承了秦家倔强地性子,让他实在厌烦。 “还不快去!”孟誉喝道。 孟薇略清明的眼神渐渐疯狂起来,母亲生前一直视魏氏为亲姊妹。 不曾想,临死前一刻才知道,魏氏一直常年给她投毒,还是在母亲怀孕之前,就已经生下孟栀…… 活活气死了母亲! 这对母女,趁她年幼,颠倒是非,致使她疏远外祖家…… 敛秋太熟悉孟薇这个眼神了,忙挡在她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孟薇直接扇了魏氏一个巴掌。 魏氏被扇懵了。 “你!逆女!你敢打你母亲!”孟誉双眼瞪大,觉得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被孟薇挑衅了。 孟薇佯装不解:“我要把你的皮拔下来!把我娘还给我!” 人扒了皮哪里还能活? 魏氏恐惧于孟薇最后那句话。 把她娘还给她? 秦氏早就死透了! 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孟誉不敢相信,孟薇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打魏氏,当他这个一家之主是死的吗? 顿时怒上心头,扬起巴掌,即将落在孟薇的脸上时却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裴令承噙着一抹笑,戏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岳父倒是给我看了一出好戏。” “裴、裴将军……”孟誉惊愕。 “夫人!小姐!救救奴婢!” 拂雪凄厉地喊着。 孟薇歪头,把这个爬床的婢女带过来什么意思?给她要个名分? 但是裴令承这架势也不太像。 孟誉很快换了一副嘴脸,慈爱地笑道:“女婿来了,我们都等你很久了。” 孟薇惊叹于她爹的换脸速度,就发现一旁的魏氏脸变得也很快。 “不敢让岳父等,小婿要是在晚来一会儿,巴掌印就要落在薇薇的脸上了。”裴令承眼底划过冷意。 孟誉咽了口唾沫,心里却出现一丝痛快与得意。 要说实打实的官职的话,他只是个三品中书令,而裴令承则是正二品奉国大将军。 在朝堂上,双方碰面,都是他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裴将军。 而今日,裴令承却要谦逊地唤他岳父! 这个反转让他喜不自胜! 孟薇要是知道他爹对裴令承是这个想法的话,估计会笑地上气不接下气。 裴令承这差点就拿鼻孔看他的模样,谦逊吗? “爹,你没事吧?”孟栀担忧道。 孟誉摆手,“无事。”随即望向拂雪,皱眉道:“你不是薇薇的人吗?” 拂雪挣脱闻亦闻迩,泣如雨下,“是的老爷,奴婢是负责服侍二小姐的贴身丫鬟!” 孟誉疑道:“令承,你绑她过来做什么?” 魏氏眼神紧张。 蠢顿如猪的废物! 裴令承让出一步,“岳父不如问问她做了什么背主的事。” “二小姐,您让姑爷放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这都是夫人让我办的!”拂雪朝孟薇跪下,不停地磕头。 孟薇好整以暇地打量拂雪,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起了歹心,何故污蔑我娘!”孟栀道。 没有了孟薇的庇护,拂雪这几天被裴令承折磨地不成人样,精神险些崩溃。 “夫人,是你说的让奴婢去勾引姑爷,说就算事窗东发,小姐也不会委屈奴婢的!” “小姐,是奴婢一时糊涂,求您原谅我吧!” 拂雪知道孟薇心善,待下人极好,于是一味地对她磕头。 魏氏脸上五彩斑斓,“满嘴谎言!我何时让你去勾引姑爷!” “那日姑爷前来府里求亲……” “够了!”孟誉斥道。 裴令承头一次来孟府,就见到这么多腌臜事,这让他以后怎么在裴令承面前摆岳父的架子! “一个胆大包天的下人,竟敢妄想爬到主子头上,来人,拉出去乱棍打死!”孟誉道。 拂雪娇躯一震,惊恐道:“老爷!都是夫人指使奴婢的!小姐,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啊!” 孟薇撇开眼,今日就算孟誉不处置拂雪,自己也会找机会杀了她以绝后患。 拂雪绝望了,若不是她利益熏心听从了夫人的话,何必落得如此下场。 “魏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拂雪凄惨的声音仿佛回荡在孟府上空。 孟誉呼了口气,道,“令承,第一次来府里,岳婿俩喝两杯?” 裴令承微微一笑,婉拒:“不了,醉酒误事,今日门也回了,我和薇薇也该回去了。” 孟誉愣住,谁家姑娘回门就回一个时辰? “这……”孟誉看向孟薇,后者一副痴傻状,嘴里不停念叨着妖怪和娘亲。 ------------ 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令承啊,你看,你和薇薇要不在家吃顿饭再回去,住两天?这么快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岳家招待不周呢。”孟誉挤眉弄眼地暗示。 裴令承微微一笑,“怎么会招待不周呢?大婚之日,魏夫人给我塞了个婢女。今日回门,岳父更是给我看了出好戏。感激还来不及。” 孟薇暗暗给裴令承鼓掌,谁说裴令承高冷啊?这简直太毒了好吗! 孟誉讪讪笑,话已至此,他没什么脸在说话了。魏氏自拂雪进来之后也极尽所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倒是孟栀,嗤笑一声,嘀咕,“不吃就不吃,还省得孟薇在家里犯疯病!” 于是孟薇饭都没吃上一口,就随着裴令承离开了,留下孟府四人大眼瞪小眼。 “堂堂一个将军府,回门礼送的这么磕碜,全是一堆破烂。”孟栀打开离她最近的一个箱子。 魏氏低头,蹙眉。 乍一看箱子里堆满了各种药材,可仔细看的话,都是新鲜年份的药材,在药店一抓一大把。 又打开另一只箱子,里面是白瓷茶具,魏氏拿在手中,杯壁瑕疵暴露无遗。 孟薇回门带的十多个箱子,凑不出一个有价值的物件。 “老爷,您看这……”魏氏一言难尽的表情。 孟誉自然也看见了,脸色抑郁,裴家用这些东西做回门礼,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与孟府众人心情相反,回裴府的路上,孟薇哼着小调,喜意洋洋。 前世为了今日的回门,自己做足了准备,不惜得罪裴老妇人和二房执掌中馈的宋氏,都要体体面面的带了十多箱箱名贵药材、文豪字画、金银珠宝回去。 可尽管这样,迎接她的也是魏氏和孟栀的诋毁和挖苦,孟誉只在边上冷眼旁观。 至于孟洵…… 孟薇情不自禁地笑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等着“仙女姐姐”去孟府找他。 “你今日为何一人回门?”裴令承语调平平地问,孟薇循声望去,他的神情也是淡淡的,似乎只是随口问一嘴。 但不知为什么,孟薇觉得他生气了。 敛秋解释道:“今早看将军匆匆离去,迟迟不归,还以为……” 孟薇点头,冲他眨眼,表示敛秋说的就是她的想法。 经过前几日装疯卖傻的经验,孟薇已经总结出来,在裴令承面前,装聋作哑比装疯卖傻好用多了 至少不会落得一个被裴令承寸步不离看管在身的悲催下场。 “今早祖母要处置拂雪,我过去要人耽搁了些时间。” 孟薇看他。 所以呢? “结果出来就听说你们已经出发又好一会儿了。”裴令承伏在她耳边低声道。 孟薇浑身一震。 稍后退了几分,粉意悄然爬上耳垂。 裴令承似是不知,唇角勾起,“薇薇下次要去哪儿,先跟夫君说一声,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孟薇张了几次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话刚说出口,孟薇就后悔了,裴令承居然勾引她!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孟薇脑中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所以裴令承找老夫人要拂雪就是为了打继母魏氏的脸? 是……为了给她出头? 裴令承将孟薇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扬着笑,依旧是那副哄孩子的语气。 “那今天薇薇不乖,是不是要接受惩罚?” 孟薇瞪大眼,惩罚?! “敛秋……”孟薇回头求救,却看见敛秋被闻亦和闻迩面无表情地揽住。 孟薇一时心慌,不想再老虎头上拔毛,也不想接受什劳子惩罚,拔腿就跑。 跑到一处人迹罕至地胡同里,才松了口气。 “薇薇。” 孟薇头皮发麻,抬头视线交错,对方笑意盈盈,“捉迷藏玩够了吗?没玩够的话,夫君陪你继续。” “……” 忘了这厮是将军,速度和侦查都是他拿手的本事,怎么可能跑得过他。 “不、不跑了。”孟薇喘着粗气。 裴令承撑手跃下。 “走吧。” 孟薇倚在墙上没有动作。 裴令承:“这次便不惩罚了,下不为例。” 孟薇抬眼看她,粉润的唇有些泛白,“走不动了,腿软。” 裴令承愣住,旋即畅笑,手臂越过她的腿弯,轻而易举地将她横抱起来。 任孟薇脸皮再厚,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迎着骄阳,裴令承将孟薇抱回裴府。 “令承,你刚忙完公务吗?”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孟薇眉心高高扬起。 裴令承垂眸,道:“我怎么不记得温府离裴府那么近,温小姐隔三差五就过来。” 温悦曦掩唇一笑,“我是来找蓁儿的,半个月后长公主举办荷花晏,邀京中贵女赴约,我们俩约好了一起逛街。” 裴令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对了,你还没说你怀中这女子是谁呢?” 孟薇一直将脸藏着没有面向她,温悦曦望着裴令承怀中的女子,眼里掠过妒意。 “嘿嘿。”孟薇特意做了个吊眼鬼脸才转过头。 “啊!”温悦曦尖叫,“孟薇?” “发生什么事了?曦姐姐……啊!”裴絮蓁匆匆赶来。 一箭双雕,孟薇心满意足地继续趴在裴令承胸前。 恰在此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孟薇默了一下,总感觉自己在裴令承面前跟只小丑似的。 怒! “你们要去逛街,便早些去吧。”说完,裴令承长腿一跨,便与温悦曦和裴絮蓁拉开距离。 “大哥估计是疯了,今早我还以为他开窍了,没想到还是一点没变。”裴絮蓁嘀咕。 “嗯,什么意思?”温悦曦问。 裴絮蓁将今早裴令承找老夫人要人一事说与她听。 温悦曦若有所思。 “走吧,我们还是别管他们了,逛街去!” 裴府现在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没人敢主动寻孟薇的不痛快,一脸几日,孟薇吃了睡睡了吃,直到这天,裴令承说要和他一起去镇国将军府。 镇国将军府? 她外祖家? 孟薇心中激其惊天骇浪,沉默片刻,下意识摇头。 “不去。” 她幼时做了那么多伤害到外祖父和舅舅们的事,没脸再见。 ------------ 血浓于水的亲人 裴令承莫约清楚孟薇心中症结所在,没有强求,只说:“我们不去,明日外祖的拜帖就会下到家里。” “……” 最终孟薇还是如约去了。 她不想让外祖父看到裴府的乌烟瘴气。 “敛秋,你说外祖父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孟薇忐忑不安。 “你们时血浓于水的亲人,哪儿又什么解不开的仇?您就放宽心吧,老爷这些年,特别思念您。”敛秋安慰道。 活了两世,尽管孟薇知道,外祖父或许不在意她当年做的事,可自己那一关,却怎么也过不了。 重生回来将近半个月,除了上次云游堂一案,她其实一直在逃避有关镇国将军府的事情。 “小姐,到了。” 孟薇恍然。 裴令承在接过孟薇冒着冷汗的手,揉了几下,才让其回温。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过来吃顿饭。”裴令承道。 “薇薇回来了!快去给老爷子通报!”秦晟在门口都快成一尊望甥石了。 “哎呀,快来快来,上次在府衙二舅舅没看清,今日一看,薇薇又漂亮了不少!”秦晟三步作一步到孟薇面前,毫不吝啬夸奖。 甫一见到活生生的二舅舅,孟薇原先担忧的事情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眼眶通红,声音哽咽道:“二舅舅……” 秦晟大喜:“薇薇还记得我?哎呦,真好,不枉二舅舅对你的宠爱!那你还记得外祖父吗?就是胡子拉碴,小时候总给你吃糖的。” 孟薇点头。 “不愧是我秦家的女儿!哭什么?不哭不哭,等会进去了老爷子该说我欺负你了。”秦晟哼道:“哼,姐姐的女儿,我疼宠还来不及!” 说着,他眼珠子一转,拉着孟薇的手,说:“舅舅跟你说个事,你等会儿进去了,看到那个胡子拉碴,看起来特别凶的,你就躲我身后,说不认识他,气一气你外祖父。” 孟薇眼皮子一抽:“……” “逆子!你在说什么!”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 秦晟皮紧了紧,嘿嘿一笑,“爹,我什么都没说,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出来干什么呀。” 秦老将军冷哼一声,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德行,自己还不知道吗? 孟薇眼眶酸涩,模糊了视线,豆大的眼泪从顺着面颊淌下。 一双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却怎么也擦不完她的泪,渐渐的,有些手无足措。 “你看你!一见面就欺负你外甥女!”秦老将军怒喝。 秦晟一脸无辜地指着自己,“你血口喷人啊,明明是见了你才哭的,谁知道是不是你看起来太凶了。” 秦老将军一脚踹向他,“滚!” 在看向孟薇时,秦老将军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和善些,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薇薇丫头,你二嫂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就等你了。”秦老将军牵起她的手,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小裴啊,一起进来吧。” 背景板·裴令承:“好。” 秦晟跟在祖孙二人人后与裴令承齐排,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我跟你说,你等会一定会为你二、二嫂的厨艺折服!她的手艺,在咱府里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提到妻子,秦晟眼里满是柔情。 几人谈话间便看到了摇曳在两侧的凤尾竹,各种绿植在屋檐下舒展盛开,绿意盎然。一条一米宽的石砖路蜿蜒从院门铺至主屋,主屋里几道人影在不停忙碌。 “来啦?快进来,哎呦,昨天爹和晟哥知道你要回来,一整日都在盼着今天。”一人远远探出头,惊道。 “琬娘!”秦晟招手喊道,“这是你二嫂,楚琬。” 孟薇眸光微动,二舅舅成家是七年前的事,那时她和受魏氏母女的影响,疏远外祖家,自然而然,也没有来参加二舅舅的婚宴。 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二嫂好。” 裴令承亦是。 楚琬胡乱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拉住孟薇转了一圈:“真是个标志的美人!来太早没吃东西吧?来,吃块糕点垫垫,还有一锅汤,马上就好了!” 接着又望向裴令承,打量了一番,笑道:“也算郎才女貌,不算辱没了秦姐姐的女儿。” 楚琬太自来熟,倒显得孟薇和裴令承有些局促了,秦晟无奈地提醒:“汤要糊了。” 楚琬尖叫一声,忙松开孟薇去看自己的汤了。 秦老将军道:“你二嫂就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习惯了就好。” “爹,不许说我坏话!”那边秦琬探出一颗头。 孟薇和秦老将军叙旧了几句,张望道:“大舅舅呢?” 印象中,前世自死,大舅舅都是孤身一人。 秦晟嗤道:“大哥被皇上派到西北了,一时半会儿估计是回不来的。但是我想,他大概也不想回来。”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咱家就大哥没娶妻,他敢回来吗?” 秦老将军却道:“我可没逼着他娶妻,是他心仪的姑娘在西北战场立志要拿回丢失的城池不肯回来,他非要跟着,我还能拦着他不成?”接着他又嘀咕:“不过这也不错,一边追媳妇,一边保家卫国。” 孟薇鼻尖一酸,外祖父驰骋沙场一辈子,见过太多悲欢离合,早年丧妻,中年丧女,两个儿子在战场上常年不着家,自己与镇国将军府闹了几年的脾气一直不肯与他相见。 想想真是不孝。 “好了好了!汤煲好了,快来坐下吃饭吧!”楚琬隔着棉布捧着热汤放在餐桌中央。 “小裴有没有什么忌口?酸甜苦辣都能吃吧?”秦老将军问。 裴令承笑答:“没有。” “那咱喝两盅,哎呀,小小年年正二品武将,我家这两个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秦老将军笑呵呵地。 秦晟不满:“爹,我也是正二品啊!” “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小裴多大。”楚琬也出来打趣自家丈夫。 秦晟愈加不满,起身去橱柜找了一会儿,掏出一只昨天买的深口杯,扬起一抹贼笑。 “来来来,小裴用这个,这个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裴令承看出其中端倪,失笑接下。 ------------ 和离是我的底线 楚琬笑看这一幕,拿起一边的果酒也给孟斟了一小杯,“果酒,不醉人。晟哥一大早去集市买的,一起尝一尝吗?” 孟薇颔首,主动和楚琬碰了一下。 楚琬莞尔一笑,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喝下后重新为自己斟满。举杯对三人示意道:“来,今日薇薇和小裴难得回来,我们碰一杯!” 镇国将军府里几乎没什么规矩,秦老将军当即就乐呵呵地起身,和几名小辈畅谈畅饮。 一顿饭吃的有滋有味。 “小裴,你怎么有五个脑袋?”秦晟伸出一根手指在裴令承面前,瞪着眼睛试图看清。 秦老将军今日高兴也喝高了,一巴掌拍在自家儿子头上。“混账东西,喝醉了就回屋躺着!” “我没醉!我没醉……呵呵、呕!” 孟薇喝的虽然是果酒,一杯接着一杯,脸上也浮现朵朵红晕,歪倒在一人身上。 “你长得真好看,好像一个人。”孟薇仰面思索。 裴令承顺势将孟薇往怀中靠,让她舒服些,听到这话,便问:“像谁?” 孟薇粲然一笑,“像我的心上人!” 裴令承手指滞住,丸子从筷子间滑落,裴令承并未察觉,待吃进嘴边才恍然发觉失神。 “你的心上人是谁。” 孟薇揪着裴令承的衣襟,身子前倾,眯着眼,想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不好的经历,整个人轻颤了一下,懊恼的摇头,嘴里嘀咕了一句,就要起身,却被裴令承扣住脑袋,按在胸前。 孟薇挣扎不开,恼羞之下唇微微张开,对着裴令承胸前的软肉狠狠咬了下去。 裴令承眉心拧紧,任由孟薇如何凶狠都没有反抗,待她出完气了,无力地挂在裴令承身上,沉沉睡去。 裴令承垂眸,静静凝视着这张让他魂牵梦萦了无数个日夜的脸,已至唇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方才孟薇醉酒咕哝的话,他听的分明。 ——“我的心上人杀了我。” 孟薇的心上人……是谁? 一直以为孟薇心悦之人是他,可成亲以来,孟薇装疯卖傻百般疏远就是为了与他和离。 而且,他万不可能会动孟薇分毫,更遑论杀她? 裴令承眸光晦暗不明,是谁糟践孟薇的真心,让她心性大改…… 冷风呼啸,夜色无边,犹如实质般的风刃刮在在脸上,又冷又疼,体力快要耗尽,但孟薇不敢停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 快逃! 逃出这片林子,找到裴令承就安全了! “啊!” 孟薇一时不查,被马绳绊住,迎面一个下坡,滚了好几圈,终于停下来。 手臂、脚腕上又添了新伤。 少女强忍住眼泪,将袖子小心翼翼的往上捋了一节,露出糜烂恶臭的皮肉。 准确的说,已经没有皮了,只剩薄薄的一层骨肉和几乎可见的骨头。 伤口没了皮肤的保护,无法愈合,在空中散发出腐肉的味道。 她已经在这个林子里呆了足足有三个月。 这段时间里,每天都有人来割取她身上的皮肉,起初只是手臂、小腿,渐渐的,腹部、脊背、大腿,除了脸和脖颈,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偏偏那人似乎只是想单纯的折磨她,每次在她痛晕过去时,总会派医师来为她医治。 这片林子守卫森严,孟薇筹谋了整整三个月,终于找到守卫换班的漏洞,躲过守卫的监视,成功逃了出来。 “我说什么来着,给她个机会,她肯定会想方设法逃出来。” “哈哈哈,二皇子神机妙算,不过我真没想到,她平日里就靠着药材吊着一口气了,今日居然还能跑出这么远的距离。” “还不是为了见裴令承,这个傻女人,也不想想,秦家都死绝了,裴令承怎么肯再与她虚与委蛇,哼,早跟他那个小青梅快活去了!” “你敢这么直呼皇帝的名讳,不要命了!”一人嗔道。 回答的人嗤笑:“我这个哥哥,要不是他投靠梧国,背靠秦家,哪能这么快攻下燕国,哼,叛徒一个罢了。孟薇现在估计还想着裴令承能来救她呢!” “哎,孟薇其实挺可怜,裴令承已经下旨立温悦曦为后,哪里还有时间找她这个糟糠妻。” 湿润冰冷的角落里,孟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全身血液倒流。 外祖父、大舅舅和二舅舅都死了…… 裴令承登基要立后了…… 他不是梧国人,时燕国皇室,一直潜伏在梧国…… 所有的温存都是假的,都是他逐权的手段…… 三个月的千刀万剐之刑,都没能让孟薇丧失生的念头,可方才那几人的一番话,让她清确的认识到,她对裴令承的爱和依赖,就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一个天大的笑话。 “薇薇……薇薇?” 孟薇倏地惊醒,双手下意识地抱住自己,反复摩擦了几遍,确任自己皮肤完好,才缓缓侧目,望向裴令承的一瞬间,滔天的恨意险些压不住。 捏紧了藏在被褥里的拳头,快速敛目,不让裴令承发现端倪。 可裴令承是什么人? 这个眼神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大婚之夜时,孟薇看他的就是这个眼神。 “做噩梦了吗?” 孟薇抚上眉心,揉捏,嗯了一声。 这是重生回来第一次梦到前世的事情,是在提醒她什么吗? 裴令承正要坐在她榻边,顿了一下,挪了张矮凳在旁边坐下。 “薇薇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孟薇不语,低头看着看着自己的洁白无暇的手腕。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孟薇依旧保持着一个动作,裴令承循着她的视线,后者受惊一般,把手塞进被褥里,将他的视线隔绝。 “……” 裴令承目光缓缓移到孟薇的脸上,嘴唇嚅嗫几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总感觉,问出来之后,他们的关系就会彻底冰裂。 裴令承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相反,见不得光的事,他做了不少。 裴令承并不希望自己和孟薇最后会走到那一步。 他不想伤害孟薇。 “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但是薇薇,和离是我的底线。”裴令承似妥协般,低声呢喃。 ------------ 孟薇有问题 孟薇心跳停了一拍。 裴令承这话不外乎就是和离免谈的意思。 可是,不和离,难道要重蹈前世的覆辙吗? 那种皮肉剥离的痛苦历历在目。 孟薇苦涩地扯了扯唇角。 一开始就知道装疯卖傻这一招骗不了裴令承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 “嗯?薇薇还没醒吗?小丫头就是嗜睡,这怎么能行,看我的!” 秦晟见裴令承一个人出来,撸起袖子就要进去,“嗷!媳妇你打我干啥?” 秦晟捂着脑袋,眼中含泪委屈巴巴地控诉楚琬。 楚琬翻了个白眼,“白痴,薇薇一个女儿家,你进去做什么?” 秦晟哦了一声,眼角瞥到裴令承一直沉默,用手肘撞了撞他,问:“干什么呢闷闷不乐的,薇薇有起床气凶你啦?哎呀这没什么的啦,想当年我姐的起床气可不比薇薇小,每次都是我的去喊她起床,每次都挨她骂。” 楚琬哼道:“你还挺自豪。” “那是,我姐当时就管我一个人,乔喆没有姐姐,可羡慕我了!”秦晟十分得意。 楚琬无语。 天将暮色,孟薇和裴令承在镇国将军府又吃过了一顿晚饭才回裴府,临行前,秦老将军不舍地拉着孟薇的手,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回到裴府,两人一路无话,连敛秋都察觉到裴令承身上的低气压了,孟薇好似没有感知到一样,自顾自地往前走,和裴令承拉开很长一段距离。 裴令承没有追上去,目光沉沉的望着主仆俩的背影,回到三伏院子时,也没有随孟薇回主卧,而是进了书房。 “将军,你回来了。”闻舟在擦书架子,听到动静回头唤他。 裴令承点头嗯了声,道:“拿函纸和博墨来。” 函纸是裴令承联系“那些人”特用的方式,自从他跟着裴令承开始,印象中主子用函纸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大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闻舟边问,一边利索地从砖柜里拿出函纸和博墨铺平在案前。 函纸和博墨是一套的,函纸遇水不化,用博墨写在函纸上,风干后字迹会消失,水浸火烧之后,又会现形,非常隐秘的传信方式。 裴令承道:“孟薇有问题。” 闻舟十分赞同,“夫人脑袋本来就有问题啊……不是吗……” 被裴令承凉飕飕看了一眼,闻舟声音小了一大截。 一刻钟后。 三伏院的灯终于熄灭,一道黑色的身影猫出裴府隐于夜色。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孟薇每日主裴令承八尺远,庆幸的是,裴令承休沐结束了,不在拘着她禁止她出府了。 “小姐,长公主的婢女青骊求见。” “长公主?”孟薇重复道,“让她进来吧。” 一名身着青衫,模样清理的丫鬟款步上前,欠身道:“见过裴夫人。” 孟薇颔首,“长公主遣你来,所谓何事?” 乍一听见孟薇这有头有尾的一句话,青骊讶然,不是说裴将军的妻子是个疯的吗? “回裴夫人,我家长公主殿下于三日后举办荷花宴,邀请京中贵女一同赏花。这是请柬。”青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垂眼规规矩矩的。 荷花宴? 孟薇想起回门那日,在裴府大门温悦曦提过的荷花园。 “我记得这荷花宴半月前就给各大世家下了帖子,怎么今天才下到我这?”孟薇淡淡道。 青骊眼神飘忽,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给夫人您的帖子,本该是最早下的,只不过……只不过那时您恰好回门,不在府中。” 白痴的借口忽悠“白痴”的她,孟薇知道这场荷花宴是怎么个事,止不住冷笑。 “行吧,我知道了,会如约去的。”孟薇抬颌示意敛秋接下请柬。 青骊呼了口气,笑道:“那奴婢便去回长公主的命了。” 孟薇眼皮微抬,随意地把玩这张请柬,道:“敛秋,送送青骊姑娘。” 送走青骊后,敛秋手搭在孟薇的肩膀上,继续给她捏肩。 “小姐,长公主这次设下的宴会,摆明了是针对您啊,您为什么不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孟薇反问,“是鸿门宴又怎样,长阳郡主不是心仪裴令承么,那我就把机会送她手上。” 再说了,荷花宴那日,有一场好戏,缺了她可演不下去。 “那您方才……” 孟薇懒懒的阖眼,“演戏很累的,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精力。” “……”好吧,还以为小姐想开了。 “裴将军已经好几日没来主屋了,小姐,您当真跌了心要和将军合离啊?” “我不仅想和他合离,我还想杀了他。”孟薇睨着眼,遥遥望向门外的一道残影,悠然地笑了。 识破她装疯卖傻又怎样?她有的是法子! 孟薇重重的吐出一口热气,道:“再添些冰块。” 今天的夏天真是非比寻常,别说出门两三步就能渗出一身汗,便是在室内,都闷的人没有一点精气神。 转眼三日过去,燥热的天气,人也躁动不安。 长公主府。 孟薇来时,在场已基本全部落座,放眼望去,没有一张空的桌椅。 “小姐,她们简直欺人太甚!”敛秋边用帕子给孟薇擦汗,一边手拿擅自给她扇风。 孟薇毫不在乎,找了个树荫乘凉。 前世长阳郡主也是主动落下她的位置,故意让她难堪,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唷,裴夫人,公主府并未给你安置位置,你莫不是没有请柬就舔着脸过来的吧?” “蓁儿,听说孟薇疯了,真的假的?” “这种话你也信啊,她要真疯了,裴将军还能留到现在不休妻吗?哈哈哈哈,也就你傻。” “京中不都这么说吗,蓁儿,她是你嫂子,你说是不是真疯?” 裴絮蓁躲在人群中,就是为了避免被人拎出来嘲笑的情况,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听着周围人的嘲笑,裴絮蓁恨不得把孟薇撕碎! 在裴府闹笑话也就罢了,在公主府还给裴家丢人! “长公主可能并未给孟薇下请柬,但是她伤了脑,记性不太好,大家还是多多宽待她一些。”温悦曦浅浅一笑出声,似乎是在替孟薇解围。 “真的啊?真的疯了?”有好事的凑上前问。 温悦曦没有回答,有些难为情地笑笑。 裴絮蓁似乎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小声道:“这疯子闹的我们裴府天翻地覆,我腰上的伤现在都没好。” 看似在嘀咕,其实声音不小,至少孟薇听见了,隔着人群,孟薇精确地找到裴絮蓁和温悦曦,眸光晦暗不明。 ------------ 长公主 孟薇懒得理会贵女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停歇一会儿后便离开,拦住一名路过的婢女。 “麻烦带路一下,我有事与长公主说。” 婢女迟疑一瞬,长阳郡主没有给这位裴夫人留位置的事,她们清楚,孟薇这架势,大概是找长公主做主。 孟薇见婢女不回话,又说:“不方便嘛?那你指一条路给我也行。” 婢女手指一指。 “这长公主府里的人也太没有礼貌了,邀请小姐又把您晾着。”敛秋皱着眉嘀咕。 孟薇笑回:“长阳郡主盯了裴令承多少年了?被你家小姐截胡了,能不气么?” “小姐你好歹是正二品奉国将军夫人,又是中书令嫡女,怎么能这样待你……” “好了,”孟薇打断她,“惯的你,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抱怨。被人抓了把柄我可不救你。” 敛秋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主仆俩忘了带遮阳伞,只得循着林荫绕路躲避太阳直射,一路上没再遇见下人小厮,拐了个弯,终于看到一座奢华院落。 “麻烦这位姐姐通传一下,我家夫人,奉国将军之妻,求见长公主殿下。”敛秋上前。 “裴将军之妻?”院卫粗略打量了一番,进去通报。 院卫很快出来,身后跟着一青衫男子,神色清淡无欲,眸色清冷,一头乌黑长发不似寻常男子半挽或尽数高挽,随意披散,随风摇曳。 孟薇感觉这双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夫人请稍等片刻。”院卫道。 孟薇点头,目送青衫男子离开,随口问:“这是?” “这是长公主驸马。” 孟薇眉梢轻挑,原来是今天的男主角。 要说这长公主,也是个奇女子,青楼楚馆,良家少男,只要是看对眼的,通通被她收入囊中。当年驸马沈哲彦刚在官场崭露头角准备大展身手,便被长公主一眼瞧上瞧上。 现在这副轻衫披发的模样跟青楼小倌没有区别,传闻是为了抓住公主的心,按她的喜欢来装扮。 而这位驸马,远没有看起来的这么乖巧老实。 “裴夫人,长公主有请。” 进了长公主的院落,孟薇才知道在外面看到的华丽根本算不得什么,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树木错落有致,就连毫不起眼的花草都是外邦进贡的奇珍异草。 “裴夫人。”长公主的大丫鬟青骊轻拨珠帘,孟薇笑着点头进去。 大抵是天气热,还没到开宴时间,长公主慵懒的卧在贵妃塌,屋内三处冰鉴,十分凉爽。长公主美眸微眯,想起青骊前几日的话。 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傻。 “见过长公主殿下。”孟薇屈礼。 长公主懒懒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裴夫人似乎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传闻毕竟不可信。”孟薇浅浅一笑。 长公主眉心高高扬起,这话是承认自己在装疯卖傻? “裴夫人不在前厅等候开宴,怎么来本宫这儿了?”长公主也笑。 孟薇如实道:“公主府似乎并未安排我的位置。” 长公主蹙眉,“不——” 朱唇微张,转念一想,三日前女儿揽下办宴会的活计,心中了然。 不成器的东西。 ------------ 驸马沈哲彦 “一群手脚粗笨的东西,连裴夫人的桌椅都能忘记布置。本宫等会定要重罚他们。” 孟薇笑着摇头,知道长公主这都是做给她看的,“我看长公主殿下心情似乎不太愉悦,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闻言,长公主轻掀眼皮,两指轻点,精致而艳丽蔻丹相碰,漫不经心地打量孟薇。 “裴夫人玲珑心,本宫方才和驸马起了些争执,无伤大雅。” 她与驸马沈彦哲本无情意,当年梧燕边境经常发生跙龃龉,燕国主一怒之下出兵攻打梧国,彼时梧国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梧帝昏庸,一心让公主和亲,祈求燕国撤兵,秦老将军多次上书出征均被弹劾回去。 梧帝膝下只有大长公主一个公主,和亲人选非她无疑。然而大长公主不愿远嫁燕国,恰好那时沈哲彦入了她的眼,几番敲打之下,如愿将沈彦哲纳为驸马,不用当和亲公主。 长公主微叹了一声,这桩婚事到底还是她对不住沈哲彦。 对于沈哲彦,毕竟是长阳的生父,只要他安分守己,虽不能让他入朝为官,但保他一世安稳,还是绰绰有余的。 “长公主殿下对驸马的宠爱梧京人人人人皆知。”孟薇客套,又直言,“青祁路,长公主殿下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有惊喜。” 这句话孟薇斟酌了许久,原打算派人来传话就行,是在不行,就做一场戏,可事后难免会被长公主发觉,不如直接与她道明,还能攒一波好感。 至于长阳郡主,孟薇微微侧目,阳光斜照大地,一道浅灰色影子映在地面上。 孟薇笑了笑,能做出撤掉奉国将军夫人宴席位置这种让裴令承颜面扫的事,脑子能好到哪儿去。 “青祁路?”长公主重复了一遍,“好,裴夫人的话本宫知道了。” 孟薇点头,“裴夫人今日误打误撞冲撞了长公主殿下,还请长公主见谅。” 长公主一愣,旋即朗声大笑,“有趣。青骊,把皇上前些日子赏的鲤戏荷花金墨伞赐予裴夫人。”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孟薇如此,长公主毅然。 “娘,这孟薇根本就不傻,你就这么放过她了!还给她送东西。”长阳郡主不满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长公主收起方才的表情,冷笑道:“长阳,本宫知你心仪裴令承,但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漏掉她夫人的坐席,太掉面了。” 长阳郡主不甚在意地道:“谁让她跟我抢男人,还想让本郡主给她安排位置,想得美。” “沈萦心!”长公主眼神如刀,“本宫让你安排宴会之事,不是让你三番两次针对孟薇,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长公主少女时期叛逆非常,自命不凡,又深知韬光养晦。对外青楼楚馆,风花雪月,实际上精读四书五经,偷学治国之理。 若不是当年纳了沈哲彦,生下长阳,也不用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公主府。 长阳郡主眼眶一红,“娘,您不愿意为女儿争取,也不愿意为女儿出口恶气吗!” 长公主扶额,不想和这个蠢女儿说话,当年为了她,不惜得罪镇远侯府,将裴令承的小青梅温悦曦远送江南。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能让孟薇半路截胡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去抢亲吗? “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何必拘于他?”长公主真是不理解自己的女儿怎么会这么恋爱脑,“裴令承如今已有妻室,你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我……” “行了,宴会快开始了,不要再本宫这里停留了。”长公主美眸微微眯起。 驸马……青祁路…… “小姐,您怎么知道驸马在青祁路养外室啊?”敛秋撑着伞问。 孟薇遥遥望着宴席上谈笑风生的贵女们。 前世她应邀参加荷花宴,被以长阳郡主为首的一众贵女们冷嘲热讽,晾在别处。 长阳郡主嫉恨她,孟薇清楚,但她作为裴家主母,这种社交场合不可避免,也不可推辞。 也正是长阳郡主的针对,孟薇早早离场,遇到长公主驸马与其外室一同游船嘻乐。 孟薇抬首,唇角上扬,这个时间,驸马沈哲彦应该在去青祁路的途中。 “看到的。”孟薇低声道。 长公主府的家事,她本不该掺和,但是这个沈哲彦是自小卧底在梧国的燕国人。 孟薇眼神变得阴狠,转瞬垂眸掩饰,敛秋并并未察觉她的异常,笑道:“没想到公主和驸马在人前的相敬如宾都是作假。” 孟薇淡淡道:“是啊。全都是假的,男人都爱演戏。” 敛秋似懂非懂地点头。 前世,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孟薇并未告发驸马沈哲彦私养外室,这才让他有了构陷大舅舅谋反的机会。 一直到成功翻案,沈哲彦的身份才水落石出。 “长公主殿下、长阳郡主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孟薇眼角微瞥,注意到有一对公主卫从后门离开悄悄离开。 略一抬眼,长公主正在上座噙着笑看她,然笑意不达眼底,低声和婢女青骊说了什么,后者款步向她走来。 “裴夫人,长公主有请。” 长阳郡主见状,远远瞪了孟薇一眼。 裴絮蓁和温悦曦小声咕哝;“孟薇哪儿来这么大的脸,让长公主亲自派人去把她请回来?” 温悦曦未说话,神色晦暗不明。 昔日孟薇胆小如鼠,疯了一遭后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一般,姿态曼妙,身上衣诀翩然,黑发如云,眉目如画。 一张妩媚的脸庞上,两只明眸好似秋水般明澈,柳眉弯弯,明眸皓齿,双颊粉若桃花,好似下凡的仙女般明艳动人。 “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摆手;“裴夫人不必多礼,坐在本宫秦夫人身侧吧。” 楚琬正向她招手,“薇薇,来这!” 她身边多了一副座椅。 孟薇唤了一声二舅妈。 “这长阳郡主简直太过分了,竟敢当中为难你,都怪晟哥耽搁了我出门的时间,不然起早早就来了,还能替你撑腰!”楚琬义愤填膺。 ------------ 孟薇连话都说不明白 孟薇并不在意,握住楚琬的手,笑着摇头,“不必做无谓的争执。” “我看你真是个傻子,人都爬你头上欺负你了,还不放在心上。”忽然想到什么,楚琬问,“那次回来我就想问你了,你不疯也不傻吧?” 见到孟薇颔首,又问:“那你装疯卖傻干什么?” 孟薇想了想,没有回答她,心道:装疯卖傻能省去很多无聊的争执,现如今在裴府,根本没有人敢上门找她不痛快。 就连老夫人,见到她也是退避三舍。 即使没能借助装疯卖傻合离,孟薇也乐得自在,懒得澄清。 “今日本宫举办荷花宴,有幸邀请诸位夫人千金,大家不必拘束,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好。”长公主举起酒杯,与众人遥遥碰杯。 梧国风气开放,不在乎男女大方,男男女女相处久了,一些习性也互相沾染,饮酒在贵女间渐渐成为一种风气。 孟薇的酒量不算很好,浅抿一口便放下了,倒是楚琬,一杯接着一杯,喝的不亦说乎。 “长公主殿下,今日天气大好,荷花盛放,微风徐徐。如此景致,不如让众位姐姐妹妹们一起作诗赏景,更不失为一种风趣啊。”裴絮蓁提议道。 吟诗作对,根本难不倒从小接受过严格教育的夫人小姐们。 闻言,长阳郡主双眼亮了亮,不怀好意地望向孟薇的位置。 “允。”长公主没有错过自家女儿眼中的算计,神色略显无奈,希望在孟薇身上栽过一次后会长点记性吧。 “我们玩飞花令如何?” “每次都玩飞花令,没意思,换一个吧。” 闺女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要玩什么。 长阳郡主:“那我们玩点有难度的,以荷为主题,第一个人回答‘荷’在第一位。第二个人回答则‘荷’字在第二位,一次雷托。” 贵女们面面相觑,思忖片刻,眼里闪着跃跃欲试:“郡主这个玩法是难了些,但也可以挑战一番。” “那……” “且慢。”人群中一人起身,众人寻声望去。 长阳郡主蹙眉:“孟栀?” 孟栀淡声道:“回郡主,众所周知,我妹妹孟薇是个疯子,这个游戏带她,未免有些欺负人了吧?” 孟栀其实不想管孟薇的事,孟薇越丢脸她心里越畅快,但是,前些日子魏氏给她说亲,孟栀十分中意对方,但介于宁妃在涤烦轩那一番话,对方迟迟不肯点头。 孟栀目光一扫,状似不经意地掠过那人。 大理寺卿夫人邓氏略一挑眉,有些意外孟栀会替孟薇说话。 长阳郡主眯起眼睛,“孟薇既然来了,就得遵守游戏规则,凭什么要把她排除在外。” 孟栀似笑非笑,“孟薇连话都说不明白,郡主还指望她对诗?” 孟薇:“……” 长阳郡主:“……” 所有人:“……”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啊! 孟薇双眉狠狠一跳,她自己这么说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今日换了别人说她,心里诡异的很。 长阳无话可说,转念一想,又道:“听闻孟薇回门那日,带的都是些破烂玩意儿,也不知传闻真假与否,孟栀姐姐可否为本郡主解答一二?” 不出意外,孟栀面上僵了一下,很快吐出一口浊气,道:“郡主说笑了,礼物重在心意而非价值。再说了,孟薇如今神志不清,心里还记挂着我们,我和爹娘就非常开心了。” 孟薇不可置信地看过去,这不像孟栀能说出来的话…… 回想前世,同样的时间,一样的场合,所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孟栀连同长阳郡主和温悦曦等人,一同给自己使绊子,孟薇至今还记得她们奚落虚伪面貌。 余光瞥见大理寺卿夫人邓氏满目欣赏地望着孟栀,思量片刻,终于了解孟栀今生前世为何为何态度变了。 前世孟栀有孟家为她保驾护行,还有自己忙前忙后替她说媒,孟栀轻轻松松便嫁给了三太子华寅。 而这一世,自己先是疯了,对她婚事起不了一点作用。接着她在涤烦轩又被宁妃内涵家教有问题,一来二去,就铸造了现在的局面。 大理寺卿夫人邓氏…… 似乎是李聿珩的母亲。 “呀,今日公主府果然热闹。”一道不速之客的声音。 孟栀神色一颤。 “李公子。” 裴令承一行人到的时候,会场上僵持不下。李聿珩一句话,成功打破场内尴尬,他瞥了眼孟栀,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三人对长公主行礼,“末将/下官见过长公主。” 见到裴令承,长阳郡主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紧接着毫无规律地碰碰直跳,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令承哥哥……” 长公主打断女儿犯花痴,道:“今日本宫邀请京中女眷宴会,三位来此,有何贵干?” 李聿珩咬牙一笑,道:“父亲记挂母亲,还请公主允下官母亲提前离场。” 裴令承微微一笑,“末将也是。” 长阳郡主眼里的光碎成一片一片,失神地望着裴令承:“令承哥哥,留下来一起玩飞花令么?” 长公主眼皮狠狠一抽。 裴令承:“家妻身体不适,还请长公主殿下允许孟薇提前离场。” 正在吃水果的孟薇:“……” 楚琬附耳道:“小裴这人看起来,还不错嘛,怕你被欺负,还特意过来维护你。” 孟薇把果核除吐掉,心道这种维护,只会让她置身火海。 长阳郡主不满嘀咕:“我看孟薇好得很,哪里不适了,你不要睁着眼乱说好吧。” 长公主彻底败给这个蠢女儿了,没看出来人家是怕孟薇受欺负,特意过来维护孟薇的吗。 长公主忽然一顿,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只见裴令承得她首肯之后,朝孟薇展颜,如夏风洋溢,跟方才的假笑一点都不一样。 孟薇被他看的受不了,离开位置,朝他过去,又被他自然而然的牵起手,在总人诧异的目光中离开长公主府。 李聿珩好说歹说,也把自家娘亲拉走了,临走前有看了一眼孟栀,后者内心一震。 ------------ 心底的阴暗 “娘,你别看了,你看多少眼我都不会娶她的。”李聿珩扯着邓氏离开。 邓氏瞪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不娶妻,也行,你好好在礼部干活,娘就不催你娶妻。” 李聿珩面露难色,最终妥协,“行,知道了,待着就待着,你别再外面给我整出什么相亲的幺蛾子就行。” 听到自家儿子的承诺,邓氏松了口气,自动忽略自家儿子最后一句话。 “您不要装作没听到,你下次再给我乱牵线,我就回乡下老家了!” 邓氏:“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呢。” 她本来也看不上孟栀,还不是被这个逆子气急了。 扭头一看,邓氏眨了眨眼,只见堂堂奉国将军正追在一名粉衫女子身后,眉目低敛,神情无奈。 而孟薇则毫不犹豫地把裴令承地手甩开,大步向前走。 “薇薇。”裴令承在她身后唤她,孟薇恍若未闻。 陆珽和李聿珩自觉地放慢脚步给小两口留下独白的空间。 “哎,你个逆子,放手!”邓氏正看的起劲,这裴将军和裴夫人,相处的模式怎么那么倒反天罡呢。 而且,不是说孟薇疯了吗? 果然传闻不可信! 孟薇无法挣脱裴令承的桎梏,被他半拉半拽进了马车里。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裴令承语气冷硬。 孟薇眉头直皱,“我干什么了你这么质问我?” “你知道沈哲彦是什么人吗?” 孟薇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沈哲彦是驸马的名字。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忽然,脑海中闪过什么,孟薇眸中也渐渐冷了下来,“你监视我?” 裴令承没回答,算是默认,不顺不顺地盯着孟薇,“沈哲彦和长公主的事,你不许在插手。” “凭什么?”孟薇气笑了,虽然她一直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前面,本来也不打算插手长公主和沈哲彦的事,但裴令承这副命令的语气,让她集中反骨激增。 裴令承语气同样不太好,“我这是为你好,长公主都没发现的事,你怎么发现的?” “为我好?”孟薇嗤笑。 裴令承是燕国人,沈哲彦也是燕国人,什么为她好,都是幌子罢了。 裴令承裴令承急匆匆来找她,不就是想保下这个细作吗? “是为了你吧,”重生归来,孟薇第一次直视裴令承,“那沈哲彦是什么人,让你他堂堂正二品奉国将军都来警告我不要动他?” 裴令承瞳孔一怔,不知道该怎么说,良久,才开口道:“总之,我是为了你好。” “薇薇,你我同为夫妻,我不会害你的,信我。好吗?”裴令承恳切道。 孟薇只觉得好笑。 前世她如此信任裴令承,结果呢? 什么下场? 千刀万剐而死。 孟薇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信任何人。” 裴令承表情一僵,目光定在孟薇身上。 “你干什么?!” 孟薇眼神惊惧。 骨节分明的指节攀上她的脖颈,指腹上厚茧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孟薇双眼睁大,身子往后仰。裴令承欺身而上,眼里泛着清晰可见的红。 白皙的肌肤上很快染上了粉意,裴令承抬起另一只手,紧紧锢住孟薇的后脑,防止她磕伤。 炽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孟薇无路可逃。 裴令承垂睨着她,随即缓缓下移,落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 只要稍一用力,这条颈骨就会断裂。 孟薇面色开始涨红,双手抓住,试图把这只扼住她生命的咽喉的手拿开。 挣扎间,孟薇忽然对上裴令承愈加兴奋的双眸。 “……” 猛地从发间拔出一根簪子,狠狠插在裴令承手背。 “咳咳、咳……” 裴令承目光一震,终于回过神来。 望着孟薇脖子上的指印,眼里出现茫然之意。 “薇薇……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身上有药、药,我身上有药……” 裴令承摸了一会儿,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瓷瓶。 孟薇反手将其打掉,冷笑道,“假惺惺!” 果然,只要她触碰到裴令承的利益,裴令承就能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前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 裴令承手足足措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先涂药好不好?” 孟薇闭了闭眼,忽然感觉很累。 “裴令承,我们和离吧。” 车厢内一切声音戛然而止,裴令承动作停住,内心在疯狂翻涌。 自从裴令承知道她在装疯卖傻依旧不肯和离后,孟薇已经懒得再同他演戏,多数时候,只要裴令承不在她眼前晃悠,孟薇便当没有裴令承这个人。 可是裴令承今日的举动,让他清楚的知道,燕国的细作在梧国已经无孔不入。 只要还在裴府一天,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裴令承的监视范围之内。 而裴令承今日一改往日清冷温润的模样,是装不下去了,还是气急败坏? 裴令承耳边嗡鸣,慢慢攀上孟薇的手。 一字一句:“不可能。孟薇。你生是我妻,死,要与我同穴。” 裴令承就这么看着孟薇,似乎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性情大变?” 他已经查了半个多月,一连线索都没有,孟薇好似是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的。 在新婚之夜那一晚…… 可在裴府,又有谁敢对孟薇动手? 白日在书房小憩时,莫名其妙做了一个梦,梦到孟薇死了,死的惨烈,受千刀万剐之刑死的。 瞬间惊醒,又听到闻叄向他说明孟薇和长公主的对话内容。 别后激起冷汗。 马不停蹄就往公主府赶,就看到孟薇被人刁难的一幕。 孟薇摆了摆手,不再说话,裴令承需要秦家的势力,是不会轻易与她和离的,这点,他早该清楚的。 裴令承低头道:“不提和离,我们好好的,好吗?” 不然,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孟薇的的事。 裴令承自幼接触的事情并不光明,心底阴暗的一角一直被他藏的很好,从未面前世人。 今日,他确实是心急了。 可面对孟薇接二连三的举动,裴令承总觉得孟薇想做的不至于此…… ------------ 再死一次 回到裴府,两人具是不与对方说话。 敛秋跟在孟薇后面,看着两人脸色脸色明显不太好,周身的气势剑拔弩张的,一头雾水。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问:“小姐,你和将军在马车里说了什么啊?怎么都……” 孟薇摇头,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无碍,裴令承就是个伪君子。” 敛秋回头看裴令承,对上他的眼神,感觉莫名其妙。 将军……对小姐还不错啊,这么就伪君子了? “将军。” 回到三伏院,闻舟上前。 孟薇闻言看了一眼,目不斜视地走了。 闻舟挠了挠后脑,奇道:“夫人怎么了这是?” 裴令承心里积着怒,没回答,问:“发生什么事了?” “找到沈问章了,需要把他请过来吗?” 裴令承脚步一顿,“不用了。” 闻舟啊了一声,“哦,行吧,那我跟闻武说一声……” “还是请过来看看吧。”裴令承望着孟薇离去的身影,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 两人不欢而散后,孟薇就拒绝和裴令承见面,府中上下都知道孟薇是疯子,只当是裴令承不愿与她接触。 私底下都在讨论裴令承什么时候会休了她。 孟薇偶然间听到,第一次的时候在原地发怔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缓慢地离开。 倒是敛秋,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那些嘴碎的下人,骂道:“一个个不干活说什么呢!主子的事是你们能讨论的吗?再乱说,月底都别领工钱了!” “小姐,你不要在乎那些碎嘴子说的话。”敛秋一脸担忧,生怕孟薇想不开钻进死胡同里。 孟薇幽幽叹气,“我巴不得裴令承休了我才好,你说他们做什么?” “裴令承身为我的丈夫,既不同意合离,也不想休妻,对于府中的流言蜚语更是视而不见。” 孟薇仰着脸望天。 如果不是自己将来的死与他相关的话,他或许会一直觉得裴令承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 敛秋张了张口,没法为裴令承辩驳,因为在她的视线里,裴令承没有做错任何事,但也没有做好。 自从孟薇嫁进来,总是黯然神伤。 “那将军要是一直不同意合离呢?”敛秋问。 要是裴令承一直这么耗下去不同意合离该怎么办? 孟薇也不知道。 “那就再死一次咯。” 轻风拂过少女的脸庞,带起少女心底不为人知的恐惧。 敛秋没听清孟薇说的什么,“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孟薇折下一条柳枝,拿在手里,一点一点折断。 “不要拨弄这柳枝了,伤指甲,您看,都劈了!”敛秋心疼的从她手里取下枝条,丢在一边。 孟薇倒不觉得如何,带着敛秋缓步离开了。 夏风吹动那条柳枝,滚动几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 “将军,夫人他……” 裴令承神色晦暗,脑中尽是孟薇方才那句话。 —“那就再死一次咯。” 尽管孟薇已经放低了声音,可习武之人最不差的就是听力。 凝望着孟薇离去的方向,裴令承心里升起浓浓的无力之感。 ------------ 这个忙您帮不帮? 这天,长公主又派青骊前来裴府。 孟薇知道长公主所谓何事,二话不说便跟着青骊走了,临近门口,遇到裴令承。孟薇远远望着他,看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顿了一下,便想直接越过他。 青骊欠身唤了一声将军之后,便继续往前走,略一垂眼,见裴令承拉住孟薇的手拦住她,微微诧异,收回步子。 “别去。”裴令承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恳切。 孟薇拧起眉,欲图甩开他的手,忽而想到长公主的婢女还在,压下脾气。 “为什么?” 眼前的少女眉间泛着冷意,裴令承相处了几日,还是难以接受婚前活气满满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你先下去吧。”裴令承看了眼青骊,后者屈身退下,他才接着道:“不要再管公主府的事了,沈哲彦的事不是你能插手。” 孟薇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插手?” 裴令承压下心中的火气,“你知道那沈哲彦背后的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出了事,长公主未必会保你……” “出了事不还是有你吗?”孟薇不耐烦的打断他。 裴令承怔住,他没想到孟薇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再回过神时,孟薇已经带着敛秋和青骊走远了。 裴令承心底苦涩。 他现在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但到底根基不稳,不仅受到多方势力阻挠,还有燕国人再处处给他压力。 现在的他,还不足以跟沈哲彦背后的主子抗衡。 【出了事不是还有你吗?】 这句话像是一锤重击,在他心中砸出一个大坑,久久不能恢复。 裴令承的目光紧随着孟薇离去的方向。在原地待了许久,目光慢慢坚定下来。 孟薇说得对,还有他。 他要快点解决掉所有的障碍,真正成为孟薇的避风港。 孟薇还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在裴令承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涟漪,在马车上想着手上的筹码够不够和长公主谈判。 饵料已经下了,就等鱼儿上钩了。 公主府,进了院子见到长公主后,青骊重新站回长公主身侧。 长公主这回完全没了上次的漫不经心,手持圆扇,笑着对孟薇招手。 “裴夫人不必多礼。本宫闲来无事,棋瘾犯了,想找个人来过把瘾。” 孟薇注意到长公主眼底的鸦青,发自内心的笑了。 “自当相陪。” 长公主执黑棋,先下手,孟薇紧随而至。 “没想到裴夫人一个清秀美人,棋风这么老辣。”长公主捻着黑棋思索。 孟薇浅浅一笑:“面对棋技相当的对手,当然要拿出十二分的实力。” “你莫要抬举本宫了,本宫就是人菜瘾大。”长公主也笑,继而不经意般道:“裴夫人是如何得知驸马之事的?” 孟薇目光循在棋盘上,毫不犹豫地吃了长公主的子。 长公主不悦地抬眼。 “偶然看见的,不忍长公主被蒙在鼓里,斗胆言明,还希望殿下不要怪罪才好。”孟薇嘴上这么说着,又吃了长公主一个子。 长公主眯起眼睛,接二连三在孟薇手上吃亏,不由得打量起孟薇。 一张标准地鹅蛋脸,细长的双眉总在吃了她的子之后窃喜地弯起,一双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知在打什么坏心思。 整体看起来根本没什么攻击性,只是让人觉得有趣罢了。 “你就不怕本宫为了皇室颜面,杀你灭口?” 孟薇摇头,虽然没有正面回复,但长公主却感受到了孟薇自内而外的自信。 “如果怕死我就不会来找您了。”孟薇低声道,下瞬,她举起一颗白子,定在两人之间,“公主有查出驸马的外室是什么身份吗?” 不知道孟薇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长公主如实道:“并未。” 又挑眉,“你知道?” 孟薇把白棋送上门给长公主吃,后者不明所以,谨慎地退了一步。 “殿下是梧国人,当然查不出那个外室的身份。” 白棋步步紧逼,而黑棋防的滴水不漏,孟薇有些无奈。 长公主竟然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染着蔻丹的手指在空中停下,长公主内心激起滔天骇浪,“她不是梧国人?” 孟薇吃下最后的三个子,结束这一局。 长公主看着那三颗子,陷入了沉默。 “结束的有点快啊。”孟薇有些意犹未尽地说。 长公主复而望向她,“裴夫人棋技好,本宫惭愧。赢了棋当有赏,裴夫人想要如何?”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不需要挑明。 “我与裴将军虽成亲一月有余,一直貌合神离。”孟薇状似苦恼地低下头。 长公主挑眉,“你是想我去劝劝将军?那你可找错人了。” “当然不是。”孟薇道;“我是觉得,我与将军大抵不是良配,还请殿下能帮我一下。” “怎么帮?” “不难不难,您就去市井里投放一些小道消息,说我疯啦啥啦配不上裴将军只会拖裴将军的后腿什么的。”孟薇眼睛亮了亮。 “时机成熟后您找机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 皇帝这么看中裴令承,定不忍心让他受一个疯子磋磨。 要么合离休妻,要么给裴令承赐一个平妻。 不管是那个,孟薇的目的都达到了。 长公主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我怎么记得你当初要死要活都要借给他来着?不过一个月就相看两相厌了?” 孟薇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故作无奈的扶额;“说来话长,他那方面……不太行。我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都死磕在他身上不是,总得给自己找个出路。” 长公主震惊了。 梧京众多少女的梦中情人,堂堂正二品奉国将军,居然不举? “哎,那你……”长公主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孟薇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忙您帮不帮?” 虽是这么问这,但孟薇已经有七成把握了。 闻言,长公主犹豫了。 帮吧,这事肯定瞒不住裴令承,被他记恨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帮吧,孟薇今天来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她有意投靠自己。 而自己,也正缺这么一个有头脑有胆量的军师来弥补自己瞻前顾后的毛病。 ------------ 掉了就别吃了,脏 涤烦轩。 李聿珩两条腿无处安放,歪七扭八的挂在靠椅和椅把手上,陆珽目光一顿,歪头不去看他。 “我说承哥,你出来能不能不要这么苦大仇深的,你媳妇跟人跑了咋的?”李聿珩看不下去了。 裴令承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心情和他贫嘴。 派去监视沈哲彦的人暴露了,现在失踪找不到人了。 估计已经遇到不测了。 “怎么了?难不成是大皇子和三皇子那边有什么动作?”陆珽问道。 裴令承道:“都不是。” “那你叹个什么劲。” 陆珽拿起一小枝葡萄,剥了皮递给李聿珩,问:“你跟孟栀怎么样了?” 提到孟栀,李聿珩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十分晦气地摆了摆手,把陆珽递过来的葡萄也拍掉了。 “别说了,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中谁不好,竟然看中了一个妾室上位的女儿。”李聿珩说着,眼角瞥到在地上滚了几圈的葡萄,也没多想,捡起来擦了擦就往嘴里丢,陆珽阻止不及,“掉地上了就别吃了,多脏。” 李聿珩浑不在意,“没过三秒,小问题。话说你吃葡萄怎么还剥皮?真娇气。” 陆珽剥皮的动作滞了一下,嗯了一声,“习惯了。承哥,你媳妇怎么回事?上次在公主府见她,神志看起来似乎没问题啊。” 说到这个,李聿珩来了兴趣,“是啊,治好了?” 这是家事,尽管陆珽和李聿珩是自己的至交,裴令承也不打算细说,可不想让孟薇在两人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只能点头承认。 “你找到沈问章了?”陆珽问。 “找到了,但是还没到京城,保守起见,让他再给薇薇看一下。” 李聿珩和陆珽点点头,“确实应该看看,玩一落下什么后遗症就不好了。” “嗯。”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期间李聿珩脸皮超厚的吃下了陆珽剥的各种水果。 “你怎么光扒不吃?真是浪费。” 陆珽道:“看公文看累了,做点解压的事。” “这驸马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养外室,还有了个孩子!” “什么?陈兄,你快跟我详细说说!” “那天公主卫浩浩荡荡地去青祁路抓人,我看的一清二楚。”那人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说。” “嗯嗯,你说。” “你猜他和那个外室的儿子多大了?”那人挤眉弄眼:“十五岁了!就比长阳郡主小两岁!” 隔壁厢房的谈话声透过墙面传进来。 李聿珩摇扇的动作停住,心里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长公主的驸马养外室? 这可是大事啊。 下一秒,裴令承和陆珽就看到李聿珩毫无形象的趴在墙上偷听。 “……” 墙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说这长公主能放过驸马么?” “会不会放过驸马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外室和她的儿子肯定不好过。” 叩叩叩—— 有人敲门。 “你果然在这!” 裴令承打开门,一条厚实的臂膀勾住他的脖子。 “……” 秦晟笑嘻嘻的往里探头:“你们都在啊。” 看到李聿珩撅着个大腚偷听的样子,扬了扬眉:“李大公子还有偷听的癖好呢?” 李聿珩不在乎秦晟的打趣,毕竟秦晟跟他们的行事作风都半斤八两,要不是秦晟大他们一轮,搞不好也能玩到一块。 裴令承侧身让出一条路让秦晟进来。 “偷听什么呢?”秦晟忍不住问。 隔壁已经没有声音,房门一开一关的声音,应该是离开了。 李聿珩十分可惜地回到位置上,发现自己的位子被秦晟坐了,毫不客气地赶人:“你坐地板去,别坐我位置。” “你这小孩,懂不懂尊老爱幼?”秦晟屁股没挪动半分,心安理得地坐着,并且把陆珽剥好的水果吃了。 陆珽眼皮跳了跳,“秦将军过来就是为了聊天?” 秦晟摇头,又往嘴里丢了一瓣橘子,李聿珩见状,赶紧把剥好的水果一把圈住,说:“想吃自己剥!” “你这自私的家伙。”秦晟含糊不清的说,“我来感谢你们的。” “你逗我呢?你过来抢了我的位置,还吃了我的水果。别以为你是承哥媳妇的舅舅我就不会赶你出去!”李聿珩一脸荒谬的神情。 裴令承和陆珽看着秦晟,明显也不大相信他这个说法。 “这几天忙着查云游堂案子的幕后凶手,没时间当面谢你们。昨天终于查完了,想着来涤烦轩放松放松就碰到你们了,你说巧不巧?”秦晟拿起一只苹果喀吧喀吧的啃起来了。 “我秦晟平生最不喜欢欠人情,但现在欠了你们一个天大的人情。你们以后有什么事,能帮的,我绝对两肋插刀。” 武将最不喜那些弯弯绕绕的,有什么时都是当面直说的。 三人都知道他不是在客套,点了点头,也不推拒。 “话说小李刚才在偷听什么呢?这么猥琐?”秦晟问。 “……”李聿珩咬牙切实,“你才小李,本公子风度翩翩怎么猥琐了?” 秦晟叫自己小辈的都是小什么的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想了想小李这个称呼跟喊店小二似的,讪笑了一下。 愉快地改口:“小珩。” 虽然换汤不换药,但这个听起来到底不那么随意了,李聿珩勉强接受。 倒是陆珽,眸色暗了暗,眉间有些许不悦。 李聿珩把刚才听到的眉飞色舞地讲给三人听,裴令承秦晟听得瞳孔几欲地震,陆珽面色有些诧异但很快也想明白了,裴令承静静听着,心里记挂孟薇,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爹那边没收到驸马的消息,现在应该在公主府的地牢里。”李聿珩煞有其事地分析。 秦晟只觉得震惊,不想掺和皇家的事,想着这个八卦回去说给媳妇听,今晚能聊的晚一些了。 陆珽:“长公主当年不想和亲才纳了驸马,依照长公主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的性子,驸马不死也要剥层皮。” “沈哲彦一个无权无势的,死了就死了,有谁在乎。”李聿珩随口道。 闻言,裴令承探出头往外看,街上车水马龙,吆喝声不绝于耳,但有几人低着头谨慎相望。 “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