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回京 平昭四年春,乍暖还寒。 大月以蛮夷之力侵夏,夏胜,遂反伐大月。 平夷之战举国欢庆。 京城之外,浩荡的军队行驶在复命的路上。 一道轻柔的女声自马车里响起,淡淡的道:“甘棠姐姐,我们现在在哪了?” “回小姐,不远处就是京城城门了。” 甘棠爬进面前的马车,将一个汤婆子递到车内人儿的手上。 手如柔夷纤长白皙,肤如凝脂,指尖微微挑开马车的帘幕,眸光眺望远处。 眉眼流转间却是苍白无力的病弱之气。 即便是小小年纪,便已能透过这看到姑娘日后长开的绝色。 似乎宋玖禾只淡淡蹙眉,便能让人心疼的将所有玩物递在她手间。 每每看到宋玖禾的脸,甘棠便忍不住的想:自家小姐的这般颜色,往后何人又能逃过? 随后又不由生起淡淡的心疼和担忧。 这女子的容颜若是有人相护,自便是极好的锦上添花。 可若是无人相护…只怕是雪上加霜… 只叹自家将军为国捐躯,夫人难以接受噩耗,竟也随了将军而去。 一夜失去双亲的小姐,从将军嫡女一朝沦为孤女,地位自不比往日。 也是在那一夜,小姐曾经健康活泼的身子,随着这一场事变竟卧病不起,彻底伤了身子的根基,眉宇间也开始萦绕着似有若无的病弱。 遇上寒风,还会不时的轻咳。 如今,整个将军府,也只是留下年仅不过十三岁的小姐,独自一人随着众将领一同回京。 幸而皇恩浩荡,也幸而众将士也曾受过将军的荫蔽。 这次回京一来是为了复命这平夷之战,宣告好消息;二来则是护送宋玖禾上京接受郡主册封。 “快了。” 软糯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可眼底却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 马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车轮碾过树枝的吱呀声,被辘辘的车轮声压在下边。 远处也渐渐传来鼎沸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声音可却都掩盖不了那语气下的激动。 京城主街道行人来来往往,人口攒动,熙熙攘攘。 今日朱街上的行人似乎比往日多得多。 熙熙攘攘地往城门口簇拥,街道上的高楼都被各形各色的人物占满,只求一睹三军凯旋之威武阵容。 相较于推杯换盏、吵吵闹闹的客栈酒楼,清幽雅致的小茶楼更得人心,仅有些许交谈说笑声。 “听说今日那三军班师回朝,可是领了圣旨回来受赏的!” “可不是嘛!那街头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头,都想看看这肃杀大月的军队英姿!” “哎,只可惜了…宋大将军…” 谈及于此,几乎所有人都哀默了一瞬,唯余可惜。 “不过将军在世时也只有一个女儿,现下马革裹尸,那姑娘也是孤苦伶仃一人了。” “自不必你我操心,如今大将军捐躯赴国难,皇上早已心下自有成算,那姑娘的身份,可不是你我之人可随意揣测的。” 众人听到这话,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好奇,全都围在那人旁边小声的谈听着。 而二楼的雅间之上。 少年微端面前的茶杯,腾起的水雾莫名晕湿了他的黑眸,不过浅饮一口便将它再度放回桌面之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扣着。 一袭玄衣锦袍,名贵皂靴踩在脚下,那张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发如墨玉,神明俊朗,眼角微微上扬,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 身上是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却又生得格外的好看,五官端正,眉眼细长锐利,鼻梁高挺,唇色淡薄。 “殿下,宫里的人传来消息了。” 羽书微微低头回话,将一封信从胸前掏出,恭敬的递到他的手里。 羽书已然二十又一,比面前坐着的谢珩年长三四岁,身形个头亦比他高壮不少。 可谢珩姿态从容淡定,修长的手指慵懒的接过面前的这份书信,微微打量,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矜贵冷傲。 羽书眼皮微垂,视线只停留在他胸口以下,静静的在旁边等着吩咐。 谢珩粗粗略过信上的内容,不由轻嗤一笑,将那份书信点燃,直到彻底销毁。 微饮一口杯中茶水,淡淡道:“既如此,宫里那位的态度如何?” 羽书微微沉思一瞬,“这宋将军在军营之中本就受人尊敬,再加上与他夫人恩爱,这几年也只有一个姑娘。” “故而陛下想册封宋将军的遗孤为郡主,虽为郡主,可实则打算是将她养在皇后娘娘身边。” “一来可以显示皇恩,不至于让军营的将士寒心,二来可借以告慰宋将军的在天之灵。” 羽书一边说一边去看谢珩脸上的表情,“三来,将宋小姐留在京城之中,可以控制着宋将军在边关的兵力。” 谢珩闻言,指腹在杯壁的边缘处微微摩挲一圈,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羽书见状正准备退下时,街上顿时传来一阵喧嚷。 这间雅间的位置自是极好,只需微微一眺,便能清晰可见那回朝的军队。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这朱街都在轻轻地颤抖,举目望去,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 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 不愧是那上过战场的军队,将士都带着寒冽的肃杀之气。 整齐划一的步伐直听得人的心尖都不由得随之打鼓,令人望而生畏。 而这方队的中央却是围着一辆马车,虽是小小的,可在那整齐的队伍之中格外的明显,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谢珩把玩着手中的空杯,视线落向那马车。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刚好撩起那马车的布帘,露出里面那白皙如玉的脖颈线条,还有那细小而又柔软的下巴。 不点而红的朱唇似乎有些紧张的微抿。 马车内的宋玖禾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带着试探性的视线,正打算抬眸望去时。 “小姐,怎么了?” 甘棠的话让她惊醒,微微垂眸,下意识想要去挑开帘幕的手顿了顿。 突然想起。 她现在身处京城,早已经不是曾经的丹阳。 ------------ 第二章 初遇 队伍朝着那京城之中最尊贵之地行驶而去。 而宋玖禾也因为是女眷的原因,刚去宫没多久,便被皇后娘娘请到了后宫之内进行安顿。 宋玖禾看着奴仆源源不断而来的华服和珠钗发簪,自那宫门口端来,一一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托举着托盘等待着她的挑选。 第一次见到皇家如此大阵仗的宋玖禾,显然是有些茫然的。 睁着一双水雾的双眼茫然无措地看着身后的皇后娘娘,有些惊又有些怯,却端正而又标准地行了一礼。 “玖禾谢过娘娘关爱,但如此之礼玖禾不敢受。” “无碍,既是本宫让人送来,如何你都受得。” 皇后娘娘微微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杯,将它随手放在一旁。 起身走到宋玖禾旁边,眼神带着怜爱,心疼地摸了摸她耳边的发鬓,柔声道:“自后,这些都会是你的。” 话既如此,宋玖禾自知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只好随手挑了一身水色衣裙。 那纱织的腰带轻系,随风飘动,衬得腰肢盈盈一握,长发及腰,玉钗松松挂着,肌肤胜雪,娇美无比。 看到她出来的一瞬间,皇后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勾唇一笑,又举起另一件金缕云锻裙和她比对一番。 那淡红色的裙装广袖上是细软的绒毛,裙摆处大片的银线蝴蝶,栩栩如生,就像要翻飞而出。 “不若再试试这件?” 宋玖禾闻言,微微行了一礼,却迟迟没有抬头,再次开口时,喉间竟有些淡淡的哽咽。 “娘娘…” 忽而了然的皇后,不由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眼底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微微挥手示意面前的奴仆退下。 “是本宫没有考虑周全,现下你正值孝期,这些实为不妥。” 她将行礼的宋玖禾拉起,摸了摸她有些发凉的手心,“今夜随本宫一同可好?” 宋玖禾微微抬眸,可却始终不敢直视,只好将视线落在她的胸口处。 皇后看到她这幅模样,眼底的怜爱也更多了几分,握着她的手也越发的收紧。 华灯初上,京城皇城内灯火辉煌,琉璃瓦下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宫阙。 宫宴之上,是皇帝为庆贺平夷之战大胜所举办的宫宴。 地点设在了太和殿前的广阔广场上,既可慰藉将士们,亦可上表告慰去世的英灵。 谢珩换了一身绯色宽袖朝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同色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着白玉玲珑腰佩。 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直地坐在那处,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举手投足间气质矜贵,气度逼人。 可眼底的笑意却又不达眼底,礼貌而又疏离的回敬着所有来敬的文臣武将。 只不过呆了片刻,谢珩看着面前的一切,忽而有些胸口发闷不适,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我且出去走走。” 羽书瞬间明白谢珩的意思,立刻垂眸回应,“是。” 远离这尘嚣之地后,随着越走越偏,竟开始渐渐安静了下来。 被这料峭春风一吹,谢珩整个人都舒适了不少,连带着那有些醉人的酒气,甚至都有些消散在空中了。 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这偏远之地。 谢珩在那凉亭微微端坐后。 感觉酒醒得差不多,正准备离开。 可能是因为这宫墙朱瓦太高,外头的月色无法完全照入这红巷之内,只有朦胧的光线落入地面。 刚好遣开了所有人的宋玖禾,独留在原地。 此时,朦胧的月色恰好也被连天的云层遮蔽。 正微微低头看着路,竟一个不稳,没有看清面前的人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唔…” 一声下意识的轻呼。 谢珩第一反应便是推开面前这人,可谁知道她的反应竟比他还要快些。 谢珩听到这道歉,莫名生起一丝好笑。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个姑娘,听起来左右不过才豆蔻年华,撞到男子身上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怪罪于自己的唐突。 他谢珩虽为太子,可自认,自幼便不是个克己守礼的君子,只是长大后才慢慢学着如何伪装的和善宽厚。 所以,他倒是有些好奇,是哪家大臣养的姑娘,生养得这般“知礼懂事”。 鬼使神差下将女孩的手腕扣住,像极了个登徒子。 反应不及的宋玖禾被这力度紧紧的扣住手腕,想要挣扎,却怎么也甩不开,半分不得动弹,只好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还望公子自重。” 月色恰好探出头,带着柔和的月色懒懒的散落在这红巷之中。 白皙的小脸上,水雾的双眸流转星点,眼尾好似刚刚大哭过一场,带着淡淡的绯红,脸上还有残留着的泪痕,清晰可见。 眼神的软糯和眉宇间残留的病弱之气,却又消减了陌生的疏离,带着一丝弱柳扶风的气质,娇娇柔柔的。 声音清甜柔和,似乎带着些许的怒气和威慑,可听的人却不过觉得好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 看似凶狠,实则虚之。 但谢珩还是乖乖的松开了手。 倒不是因为被她吓到,而是因为他借着这月色看到那细腻的手腕处,好像真的被他握出了一圈红肿。 腕骨上赫然留下的一圈痕迹,看上去既可怖又吓人。 宋玖禾收手,理了理衣袖,刚好遮住那手腕的颜色,微一行礼后转身离开。 真真是将礼貌和疏离做到了极致。 谢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勾唇一笑,可漆黑的双眸却是越发的深邃,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和好奇。 大殿之上。 宋玖禾刚好卡着时间点回来,只怕是再晚一会就要被发现了。 她从甘棠手中悄悄接过一只镯子戴在手上,刚好遮住了她的手腕,不会过于明显。 可但凡有心细之人仔细一看,便能透着这只镯子看到手腕的异样。 宋玖禾轻叹一声,不由在心里暗暗想着:还真是倒霉,竟遇上了这般无礼的登徒子。 ------------ 第三章 册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淑女宋女,品行端正,才貌双全,宜承皇恩。 特册封为嘉和郡主,以彰其德,以示皇恩浩荡。 钦此!” 皇帝旁边的管事太监宣读完圣旨之后,台下的众人皆呼着“吾皇万岁”的口号。 “自今日后,嘉和郡主便记名在皇后身下,与公主同殊。” 羽书将谢珩离殿后的场景一一说给了他,可却在讲完了之后,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谢珩单手执一本书籍,另一只手淡淡的翻了一页,头也没抬,“说。” “殿下何不再等等离席,如今这宋…嘉和郡主正是众人想要拉拢的人,我们何不同她交个好。” “更何况,按如今的身份,这郡主也是殿下名义上的妹妹,殿下…” “妹妹…” 谢珩微挑眉尖,懒散的半掀眼皮,有些好笑的从那书里抬起头,低喃着这两个字。 “她作何反应?” “回殿下,并无太大异常。”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刚刚在凉亭外见到她的模样。 那一双软糯的眸光竟比那月色还要亮些,眼尾含着的水雾,倒衬得本就可怜的小脸愈发楚楚。 连带着那眉眼间的病弱娇气,活像被人欺负了一样,让人心里不由的泛起一阵怜惜。 而眼底那故作镇定而强撑的淡定,早就被她自己出卖得干脆利落。 这倒是让谢珩不免更加好奇。 这小姑娘好像并没有她表面看起来的软糯。 他再次执起手中的书,又恢复了方才的淡然,唇间却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 书房内再次陷入安静,羽书也不知何时已经退下。 偌大的书房内也只剩下他一人,暖光的灯照在他的脸上,倒映那影子也紧跟着若隐若现。 烛光的跳动,即使在夜幕中,宫内的宫殿也都是一片光亮。 宋玖禾将手腕的玉镯取下,内里早已经由青紫色变为了一片乌淤,看上去格外的吓人。 甘棠手里拿着一个木匣,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瓷玉罐,半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涂抹着,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 轻轻呼着的气,小心而又轻柔吹在那被药膏涂抹的伤痕之上,带着清凉的刺痛。 宋玖禾看了看在灯光下的手腕,唇间挂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无碍,这痕迹过不了多久便会自己消退。” “说是这样说,可如今只有小姐好好的,甘棠也才能放心。” 甘棠忍了忍哭意,“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手上便多了这么一个印迹,究竟是何人这么欺负小姐?!” “好啦,我没事的,甘棠姐姐也早些休憩吧。” 甘棠将涂好的药盒收好,弯腰行了一礼后,将寝殿内的烛光微微熄灭几盏,便悄悄退下至偏殿值夜。 烛光跳动,直到那蜡烛彻底燃尽,室内的光线被那天际初升的朝阳划出明亮。 这入了春虽说还有些春寒料峭,可这太阳终究还是比冬日里的升得早了些,竟也莫名多了几分春日的颜色。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又恰逢喜事,连逢于春分祭日之时。 当今陛下一时高兴,竟在昨儿宴会之上亲口提到-- 他今年将亲自祭祀。 故而,那礼部必将今年祭日的流程和规模好生操办,甚至就连那京郊的祭坛都连夜修缮了一遍。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春分前几天,天气也渐渐的回暖了。 帝后也早早地去了京郊准备。 京城内高门贵女也都几近乎换上了春季的新装,褪去了厚重的冬服,如同那春日上争奇夺艳的百花一般艳丽。 而宋玖禾却仍然还不肯褪去,整个人裹得软乎乎的,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台前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可即使都这样了,她的手还是一片冰冷的,似乎怎样也都难以暖热起来。 甘棠一进门就看到了发着呆的宋玖禾,脚步都下意识的放轻,安静的站在她的旁边。 自打那日陛下颁封了郡主后,她们这小庙倒也来了不少贺喜的人。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春分祭日的忙碌,她们就好像被人遗忘在了这深宫之中,让人难以记起这一号人物。 叹也却只能叹这深宫之中风向变化之快。 连带着一开始阿谀奉承的宫婢奴仆也一改了之前的谄媚。 没有金钱疏通打点这其中的人脉关系,只怕是神仙来了也都寸步难行。 更何况,她一个孤女,和甘棠加起来也不过是两个弱女子,无权无势,空有虚名罢了。 宋玖禾微托着腮,甚至都没有回头,视线依然还是落在窗外,一动不动。 “小姐,小厨房那边说今日是淑妃娘娘特意吩咐过,要招待她那边的贵客,所以我们的吃食估计还得等一会。” 甘棠说话虽然和往日一样轻柔平和,可宋玖禾却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什么。 回头,一把抓住甘棠的手臂,甘棠下意识的微微颤抖,让宋玖禾似有察觉的挽起她的衣袖。 看着上面有些错综交横的抓痕被遮掩在衣袖下,若不是刻意撩开,只怕是就这样掩了过去。 宋玖禾眼底忽而盈满了水雾,抬眸看向她,咬着牙问道:“是谁?” 可声音却是带着哭腔下的抖意,眼底倔强的看着她,一定要问出个人名才肯善罢甘休。 甘棠脸色苍白的一笑,不忍心让她看着这伤,一只手想要将那衣袖重新遮住,却被宋玖禾死死拽住。 “甘棠姐姐,我只有你了…” 无助而又破碎的语气带着些许的颤抖,盈满的泪珠在眼眶内打转,似乎下一秒便要溢出来了。 甘棠知道她们两人现在的处境,也明白宋玖禾的难处,自然知道此时不惹事便是最好的现状。 所以,她对着宋玖禾宠溺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我这都是小伤。” “是不是小厨房那边的人给你不痛快了?” 宋玖禾只微微一想,便猜到了。 不过是那些攀炎附势的奴仆看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受宠,便踩低捧高,借口一直拖着她们的东西不给。 甘棠看不下去,想要打抱不平,却反而被人欺负了。 ------------ 第四章 好大的胆子! 也是。 现在的她,谁都能欺负到头上,谁都能来踩一脚了。 而这群狗奴才背后的主人也想借此试探,她的郡主之位究竟虚名还是盛宠。 宋玖禾看着这上面的伤痕,气得浑身颤抖,紧紧咬着牙,却还是没能将那泪珠留住,硬生生的从眼眶中滑落。 她眼底却没有半分软弱,带着病弱的眉宇微蹙,看着甘棠,“这个事,我定要为你讨回个说法。” 这人都欺负到了头上来,再忍也不是这么个忍法。 可甘棠却一把抓住宋玖禾的手,微微摇头,紧紧咬住下唇,许久呼出一口气,“小姐,甘棠无事,现下我们人微言轻,还是不要同她们过多争论。” 宋玖禾对上甘棠眼底的隐忍和温柔,心里顿时闷闷的,就好像胸口压了一大块石头,让人难以喘息。 甘棠自小便跟在宋玖禾身边贴身伺候,宋玖禾早就将她当做自己的姐姐,有什么好的也都是紧着她一起用的。 可回京后的这段日子以来,什么劈叉浆洗等粗活一个也没少干,那双白嫩的手在初春中也逐渐变得粗糙。 即使每日涂抹药膏也都无济于事,可现在就连那唯一尚好的手臂也都爬满了伤痕,看上去格外的触目惊心。 宋玖禾看着这手臂许久,将那衣袖重新理好,低着头闷声道:“我去太医院给你求药。” 可语气中却是无尽的委屈和难过,甚至还有些抽噎的哭腔。 这段时间,从丹阳带回来的药早已经所剩无几,要想让手臂不落疤还是要去太医院看看才行。 “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宋玖禾抬眸看向她,微红的眼圈下是星华流转,蹙起的蛾眉总是萦绕着似有若无的病弱和愁丝。 明明自将军和夫人离世后,她的身子早就不如从前,一步三喘的身子更是让宋玖禾变得越发懒散。 可现在… 甘棠看着宋玖禾弱小而又挺拔的身姿,不由心下一暖,“小姐,等等。” 甘棠回屋拿了一件氅衣披在宋玖禾身上,小心翼翼地系好领口的束带,“虽说这天气在回暖,可春风微寒,若是小姐不小心吸入口鼻,定会咳嗽不止,还是小心些为好。” 不说还好,这一说,宋玖禾只觉得自己的喉间好像传来一阵酥痒,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所以,还是让奴婢陪你一起吧。” 看着面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甘棠还是没能忍住,上手轻轻捏了捏面前小姑娘白嫩的小脸。 虽是立春前后,可吹过的风还是裹挟着冬日里剩余的寒冷,吸入肺里时还有些凌冽。 去往太医院的路途时刚好要路过御花园。 此时的御花园百花含羞,尚未完全开苞,反而更多了一丝别样的气氛。 御花园内不时传来一些贵女们银铃般的欢笑声,清脆悦耳,甚至都能听出她们此时的愉悦和活泼。 甘棠扶着宋玖禾的手越发的紧了,引得宋玖禾不由得微偏头看向她。 似乎明白她心下所想,弯起漂亮的眼眸,唇间勾起一抹轻浅一笑,“甘棠姐姐,只要你在,我便会欢喜。” 而不远处总算是出现了太医院的牌匾,倒让宋玖禾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一阵春风抚面,紧接着一股猛烈的痒意从喉间传来,让她轻咳不止。 不消一会,那苍白的脸色染上了一阵潮红,肩膀也随着微微抖动。 甘棠被吓得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将她扶到一旁遮挡着这吹来的春风。 咳了一会后,宋玖禾才缓过神,搭在胸口的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胸前的束带,隔了一会才缓缓松开。 含着水雾的双眸泪眼汪汪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走吧。” “小姐…” “甘棠姐姐,若是再迟些,太阳都要落下去了。” 虽说是打趣的话,可甘棠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太医院还是有人是医者仁心的,看到甘棠手臂上横七纵八的伤痕,一边摇头一边惋惜地替她拿药。 这伤终究还是要落下那浅浅的疤痕的。 终于是一阵忙活后拿到了药。 主仆两人刚将药拿在手中,正准备离开时。 一个看上去不过与她同岁的姑娘刚好在这太医院的正门,身后跟着的七七八八的仆人,让她更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势。 而那精致的眉眼间却带着凌厉的攻击力,好似一朵带刺的玫瑰,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这抹让宋玖禾感到不适的气场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带着甘棠离开。 可下一秒,来不及离开的她们,被那人身后七七八八的奴仆围在中间。 “你就是宋玖禾?” 她的手腕声音也如同她这个人一样,高调而又蛮横,丝毫不会掩饰着自己身上的锋芒。 随后轻嗤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带了一丝不屑和鄙夷,“真没想到,宋将军唯一的女儿竟如此病弱,还真是丢脸!” 宋玖禾想要将甘棠护在身后,却反被她挡在了面前,没有丝毫胆怯的看向她:“烦请这位小姐让道。” 秦南羽听到这声音,半掀眼皮的看向她,“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小姐跟前叫?” “来人!给本小姐好好教训一下这没主的狗!” 随着一声令下,周围的人将甘棠一把压住,然后一个粗使婆子站出来,狠狠扇打着甘棠的脸。 “甘棠姐姐!” 其他人则围在宋玖禾身边,让她根本不能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甘棠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即可,又何必为难她呢!” 宋玖禾使劲用力想要撞开面前的人,却被他们死死禁锢在原地,看着甘棠狼狈红肿的脸蛋,又急又气。 却又因为这一阵翻涌的气血,让她又忍不住咳嗽。 这一次撕心裂肺的咳,活像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本就白皙的脸蛋越发苍白,甚至还晕上了一丝淡淡的潮红。 她的手搭在鬓边,抽出发髻之上的发簪横在脖间时。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不怒自威的声音,“好大的胆子。” “给太子殿下请安! 殿下千岁!” ------------ 第五章 是他?那夜的登徒子! 听到太子的声音,周围人全都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上,就连刚刚蛮横的秦南羽也都一改嚣张样,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孤倒是不知,竟有人敢在这皇宫之中滥用私刑?” 谢珩一身玄色衣装,眉梢眼角尽是疏冷,带着不可言说的凌厉与威严。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的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是他? 那夜的登徒子竟然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周围的人跟着松了禁锢着她的力度,宋玖禾抓住机会冲破众人的束缚,凭借着最后一丝的力气扑在甘棠身上。 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脸,眼眶不停打着转,“甘棠姐姐别怕,我在,我去给你找太医好不好?” 有些哽咽的哭腔微微颤抖,几乎轻到快要听不清,可却还是能感受到语气中的害怕。 这婆子下手的力度是压根没想着让甘棠能活下去的,每一次掌掴都带着必死的力气。 甘棠被打得只剩下了虚弱的气息声,只进不出的喘息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显得格外瘆人。 “小姐…奴婢怕是不行了…你记着…冬日的时候多加些衣裳…莫要吹风,寒气易入体…” 甘棠低头,看着宋玖禾身上的衣料,明明触之柔滑润腻,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 可却总感觉好像枷锁一般束缚在了她的身上,衬得她像一只笼中的金丝雀精致而又死气沉沉。 甘棠眼中含泪,抬手抚上宋玖禾的脸。 她家小姐这般娇气好看,本该灿烂活泼过完这一生的,却要被这红墙朱瓦的皇宫困住其中了。 她走后又如何能放下心,谁又能来照顾她家小姐的身子? 又有谁能护住自己家小姐? 甘棠使劲眨眨眼,忍了许久才没让眼眶中的泪珠落下,可说出的话却愈发断断续续,甚至都听不太清。 只有虚弱到了极点的喘息声。 可在太医赶来后,就连那细小的声音都没了,甚至都没有等到太医来就离开她了。 宋玖禾紧紧抱着甘棠,脸色苍白无力,明明平日那般虚弱的人儿,可今日怎么拉都拉不开。 空洞无神的双眸没有任何的色彩,只是一个劲地流着泪,偌大的泪珠滑落,生生砸在她的衣袖上,濡湿了那一片。 爹爹走了,娘亲也离开了。 就连…甘棠姐姐也要不在了吗? 低声响起的抽泣声,和克制不住的轻咳,听上去悲痛欲绝,似乎下一秒就要受不住倒下了一般。 谢珩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尖。 他知道,此时小姑娘的情绪波动太大了,很有可能会气血上涌昏倒过去。 可若是现在强硬拉开她,反而会适得其反。 想起那夜月下朦胧的小姑娘泪眼婆娑的模样,再看到此时刻意压制的抽泣。 不由联想到那次的小姑娘是不是也是这样,不敢发声大哭的委屈模样。 谢珩的心下竟闪过一丝心疼的涟漪。 但他面上还是没有流露丝毫,矜贵凌冽的眉眼显出几分冷淡。 下一秒。 本就体弱的宋玖禾,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她整个人瘫软无力,竟一下控制不住的往后倒去。 一直注意着她的谢珩,几乎是同时飞到她的身后,将她一把搂入怀里。 小姑娘的身形本就娇小,即使裹上一件氅衣也是十分的清瘦,谢珩抱上去的一瞬间只心惊这轻得吓人的体重。 这宽大的衣袖下腕骨伶仃,好似轻轻一捏就会碎了,皮肤苍白得几近乎是透明,青筋脉络清晰。 眼尾处还带着咳嗽和落泪后的潮红,即使是闭着双眼,她的眉尖都是微蹙着,似乎带着哀愁的思绪。 她不过才年仅十三,便遭遇了这些。 直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谢珩这才注意到,相较于其他同龄的贵女小姐,她竟然是这般消瘦。 脸上的肉甚至都没有多少,尖尖的下巴,下颚轮廓清晰分明。 谢珩不由抱得她越发的紧了,可动作却格外的轻柔而又小心翼翼,生涩而僵硬地将她抱在怀里。 接到消息的淑妃赶过来看到的就是面前的景象。 她连忙向谢珩行了一礼,正想要唤人,将地上的秦南羽扶起来时,却听到一道阴鸷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淑妃娘娘,孤并未让她平身。” 这淑妃能如此大张旗鼓,无非是仗着自己娘家现在的兵权和势力。 宋玖禾的父亲是镇守丹阳的正一品将军,可离世后,这位置的兵权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了二品将军-秦正仁手中。 而这位秦大将军也正是宫中淑妃的亲生父亲。 这下一来,淑妃骤然扬眉吐气了起来,周围巴结的人多了,自然说话做事也连带着高调了一些。 也幸得这淑妃膝下无儿无女,不然,只怕是现在都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谢珩眸光暗了暗,看向淑妃的眼底更多了一丝寒意。 淑妃伸出去的手突然悬在半空中,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将手搭在一旁的宫婢手上,“左右不过是两个姑娘间的斗嘴罢了,太子殿下也不好介入不是?” 虽说她现在今夕不同往日,说话本可以硬气些。 可谢珩毕竟是嫡出的太子,正统的皇家血脉,未来的储君,无论如何都得卖出三分薄面。 这样一想,淑妃脸上虚假的笑意倒是多了几分真切。 “淑妃娘娘,这宋玖禾是父皇下令册封的嘉和郡主,记名在母后名下,于情于理都是孤的妹妹。” “孤,如何不能为自己的妹妹说话了?” 最后一句尾音低沉而又充满威压,少年储君的压迫感在此时席卷而来,让人不由不寒而栗,浑身止不住颤抖。 “太子殿下息怒!” “只是这后宫之地,太子殿下还是早些离去,否则陛下那边…” 谢珩嗤笑,“淑妃是在威胁孤?” “…不敢。” 淑妃的额尖沁出冷汗,想要去擦拭却又不敢随意动手。 只好任由那冷汗浸湿衣襟,黏腻的触感被这春风一吹,又冷又狼狈。 可那令人难堪的怒气又只能硬生生地吞下,咬着牙回应。 ------------ 第六章 噩梦 “淑妃娘娘,您是父皇的人,这件事本王自会向父皇一一禀明事件来龙去脉,至于这位秦姑娘,本王也相信您自有定数。” 既客气又疏离的语气,就好像一个巴掌一般,不轻不重地扇在淑妃的脸上,虽然不同,可却极其狼狈丢面。 更别提尚待闺阁的秦南羽,只怕是好长时间估计都不会再出门了。 一想到这里淑妃就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她的妹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真是个蠢货,给她这么多人,部署了这么周密的计划,这都能功亏一篑。 可她面上却还是咬着牙,不显山不漏水地回应着:“是,恭送太子殿下。” 直到谢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面前后,她才浑身无力地被人搀扶着起来,冷汗干涸后黏在身上的滋味充满着黏腻的不适感。 —— “殿下,我们现在还去东宫吗?” 谢珩不过年十八,陛下怜惜,早早地就将太子的东宫修缮齐全,只等谢珩及冠即可迁进去。 但有时谢珩也会留宿在东宫,所以倒也是没有彻底的空闲下来。 若是按刚刚之前,羽书是直接驾车去东宫,只是现下那马车内还有宋玖禾,不得不提前询问清楚的才好。 本来谢珩本无意来这御花园的。 可父皇的一些加急奏折尚未处理,需要他去处理一番,一时心神转念间,不知不觉就路过了这太医院。 不过也幸而来了这一趟。 他原是知道宫中的奴才宫婢都是阳奉阴违的,可他却没料到这见风使舵的能力如此之快。 他抱着怀里的宋玖禾小心翼翼的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更加舒服地枕着自己的手臂,微微垂眸,“去东宫。” 语气却格外的轻柔,带着刻意放缓的声音温柔而又缱绻,让羽书都有些怔愣,下意识地将马车架势的更加平稳。 “去查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一道慢条斯理的嗓音从马车内不轻不重地响起,羽书却从中听出来一丝寒意。 看来这件事不能罢休了。 “是。” 马车内的谢珩揉了揉有些酸肿的眉心,微微挑起马车内的帘幕。 那扰人的春风就借此趁机溜了进来,一睹车内风采。 可还没来得及大显身手,只听见一阵如同小猫一般轻咳的微弱声,断断续续的细碎。 也见得那纤细用力的指骨再次将那帘幕掀了下来,将他平日放在一旁闲置的大氅重新披在宋玖禾身上,下意识地替她嗫好衣襟。 就连昏迷了,那眉宇间还微蹙着眉心。 谢珩忍不住上手轻拂去她蹙起的蛾眉,指腹摩挲了一下那细腻的触感,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明明上次见脸上还有些肉的小姑娘,这一次的巴掌脸又消减了不少,看上去骨瘦如柴,似乎风一吹能会病倒一般。 “何必呢?” 轻声响起的话在马车内淡淡响起,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怀里的她听的,没有任何情绪,似乎也只是随口即兴而为罢了。 不过是转眼间,马车就停靠在了东宫府前。 谢珩从那上面下来,这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可每一步走得都很踏实平稳。 少年单薄的身影挺拔如松,却初具了少年殿下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臣服。 他将宋玖禾安置在了一个空闲的屋子,仔细地给她掖好被角后,吩咐了几句后就离开。 到底是身处陌生的环境,即使宋玖禾的情绪波动起伏异常,可她睡得也并不安稳,中途还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爹爹被捅了一个大窟窿的胸口不停喷涌着鲜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娘亲想要去止血,可那喷溅的血迹却似乎黏在了她的脸上,鲜红的颜色布满她的眼底。 “爹爹…娘亲…” “甘棠姐姐…不要走…” 她下意识地呢喃着他们的名字,想要将他们唤醒,可他们却总是不搭理自己,背对着不愿与她相对。 眼尾沁出的泪珠无意识地滴落在枕心,可眼皮却格外地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忽然,她似乎听见了几道慌乱而又急促的声音,不时在说些什么,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模糊地听不清。 迷糊之间,好像有人轻轻拍着她,一下一下,让她有些不安的眉尖也渐渐松开。 一旁太医额尖的冷汗不停地滴落着,双手搭在跪在地上的膝盖上,即使那汗意都快要滴到眼眸了,都不敢拿衣袖擦拭。 若是这东宫内有一道地缝,只怕这些人低垂着的头都快要埋进去了。 谢珩看宋玖禾情绪稳定了不少,忍不住冷战一笑,收回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后,轻轻搁在桌面上,在这安静的氛围下却显得格外的刺耳。 漫不经心地半掀眼皮,懒散地看着跪在地上一众太医,“若是医不好,你们今夜便提头谢罪。” 淡淡的语气还是那般的疏离淡漠,可话语下的寒意和肃杀却让所有人都不由得为之一颤,浑身止不住的轻抖。 太医们几乎是使出了所有保命的手段,不遗余力地抢救着床上的郡主,生怕有什么闪失,连带着他们的帽子和脑袋也不保了。 打钟人响起的四更声骤然响起,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地刺耳。 那漆黑的天际线也渐渐和黎明前的晨色交际、融合,繁星在这其中倒没了之前的显眼。 而此时的东宫内。 看着在床上终于退了烧的宋玖禾,太医们也都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角的汗意,却还是丝毫不敢抬头看向坐在高位的人,恭敬地低着头回话,“回殿下,郡主现下已然安稳,只待清醒后服下几贴药即可。” “只是…” 回话的太医突然想起什么,吞吞吐吐地说道,颇有些为难。 谢珩微阖上的双眸淡淡掀起,一夜未睡的他眼底没有丝毫的困倦,反而越发的清明,视线也随之落在那太医身上,“说。” “只是微臣们诊的郡主的脉象脉沉而涩,是血行不畅、瘀滞有阻的脉象,应是肝郁气滞,恐有久病而虚症。” ------------ 第七章 防范心 谢珩走到床边,将她鬓角边的发丝拨弄开,“可本王偏要让她活下去呢?” 明明是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却还是落入在场所有太医的耳里,清晰可闻,也泛起了阵阵的波澜。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中一个太医硬着头皮道:“这…只怕是…” “更何况郡主现下求生的意欲不强,再加上之前便伤了身子根基,如今又受到这般刺激和打击,撑到现在已然是幸运了。” 谢珩还不等他剩下的话说完,微微抬手阻挡了他剩下的话。 一旁的羽书连忙让下人们将太医们扶起来。 “郡主的命本王保定了。” 剩下的话众人皆知多说也无益,只好颤颤巍巍的扶着下人的手站起来。 可面上还是恭敬的拱手一礼,静悄悄的退下。 “殿下,查到了。” 羽书垂着头在谢珩耳旁轻声说道,却只听见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出去说。” 羽书微怔了一瞬,视线下意识落在了一旁床上的宋玖禾上。 但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收回视线跟在谢珩身后一起出去。 可只有羽书自己心里知道,刚刚那一幕在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不过很快就被自己硬生生掐灭了。 羽书竭力平静着语气,将查到的消息一一如实禀报。 谢珩微拧眉心,想起先前下面人查到的事情—— 想到这儿,谢珩倒也明了今日发生这件事背后的缘由。 虽然现如今驻守在丹阳的是秦将军,可当初宋将军在世时,秦正仁几乎都是被他的威名所遮掩的,很少会有升职的可能。 在军队中,一个人除非有强大到让人望尘莫及的实力,否则你只是比他优秀一点,也只会招来其他人的妒忌。 宋将军为国捐躯后,手下的将领也陆陆续续的有些变动,这秦正仁也顺理成章的成为驻守丹阳的主将了。 只怕是当年的秦正仁嫉妒宋将军太久,久到已经已然生恨,连带着他的儿女们也都下意识地代入了这恨意。 这一次的事情,想必是那淑妃看准了皇上和皇后不在宫内,无人会替她出这个头,特意为其布置的罢了。 而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乖乖地跳进坑里,还真是…傻到让人心疼。 如果自己晚去一会,只怕他们下一个动手的人就是她了。 此招虽险,可中招的几率极大,即使没有得手,这一场下来的惊吓都已然够她吓上一吓了。 谢珩晦暗不明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暗,带了丝凉意,“淑妃倒是好算计。” 宋玖禾身为宋将军的唯一后代,却在刚册封郡主后突然病倒,丹阳的将士和天下百姓必定会对皇家心生出负面的影响。 若这种影响在被有心人可以扩大利用,后续不堪设想。 他轻揉了下有些酸痛的眉心,随手将腰间的一个玉佩取下,“该让她回宫了。” 羽书忙不迭接过他手里的玉佩,语气恭敬的回应:“是。” 说罢,微微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 远处的晨光也越发的刺眼,越到立春,日出的时间倒是也早了。 可那微光落入庭院洒落在他衣袖之上时,没有暖意,只有清晨时的水汽和凉雾,摸上去还有些刺骨的沁凉。 谢珩呆了一会,感觉那有些有些刺痛的太阳穴好些后才回屋。 本以为会看到躺在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宋玖禾,却没想到她竟醒过来了,但状态也如丢了魂一般,脸色苍白。 谢珩看着宋玖禾,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一旁的下人便将太医之前特意吩咐过的药给端了上来。 他接过下人手里的药碗递到她面前,不辨情绪淡淡地说道:“喝了。” 宋玖禾看着面前这碗黑漆漆的中药,虽然那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可谢珩还是察觉到了她眼眸下一闪而过的抗拒。 心下不由有些好笑,看着她病恹恹的模样,不知怎的,下意识地放柔了嗓音,带着一丝哄小孩的语气,轻声道:“喝完有蜜饯果子。” 可能是因为没怎么用哄人的语气说话,谢珩总感觉有些别扭,说完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可为了让宋玖禾喝下这碗药,他也只好作罢了。 毕竟,这小家伙的命可是他等了一夜才救回来的,无论如何都得给他活下来。 更何况,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戴着面具故作伪装的小姑娘,面具下的真相还等着他去探索,一时半会之间可不能将她交给阎王了。 果然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即使平日里再如何,听到蜜饯果子眼底不受控制地闪了闪,黝得发黑的双眸带着些许的矜贵,轻咬下唇的动作看上去有些紧张,“可以只用半碗吗?” 开口分外的软糯认真,和那夜带着怒气的软分外不同。 倒是让谢珩怔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唇角,轻声道:“好。” 带着温热的药碗被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明明在他手里并不算大的碗,在她手掌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大。 特别是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闭气一口气喝完,而那碗却轻轻松松遮住她的全脸,只有精致而又小巧的下巴,让她本就小的脸看上去更像是没有多少肉。 平日里宋玖禾喝药都是被甘棠哄着一点一点喝下,哪里有过这么急切的喝法,导致宋玖禾只喝了一些,便受不住这苦涩的药味,狼狈地咽下口中的药味轻咳了起来。 正当她咳得眼尾沁出水雾时,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替她缓着气。 这药也终于在宋玖禾磨磨蹭蹭中喝完了半碗,乖巧地接过谢珩手里的蜜饯。 直到嘴里的药味被蜜饯果子的香甜所覆盖,只剩下空气中淡淡弥散开的中药味。 这么一番折腾后,本就不精神的身子也席卷上了一股乏意,一个人抱着被褥缓缓阖上双眼。 谢珩看着她不设防的熟睡模样,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就这么相信他? 看来作为哥哥的他得好好教一下自己这位妹妹的“防范心”了。 ------------ 第八章 “你得唤我一声哥哥” 谢珩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退出房间,吩咐好下人们后才离开。 这一去,直到繁星点映,天际被那蔚蓝色的深色模糊着边界,一轮半弯不圆的皓月挂在深空之上。 谢珩只觉口中有些干渴,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水轻抿一口,入口的水温却是微凉的。 他这才惊觉般地掀起眸看向窗外的天色,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羽书。” 这几日陛下去京郊祭日,朝堂之上的一部分加急文件也只得由他暂时处理。 谢珩平日里就不太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着,更别提在处理公务时,所以常有废寝忘食发生。 在门外等着的羽书听到里面的传唤后,立刻推门而入,动作熟练地替他换了一盏新的茶水。 微抿入口的温热让他有些疲倦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可羽书还站在原地,他眉心微挑,缓缓开口:“还有何事?” 羽书也很纠结,那边的消息很早就传过来,奈何太子殿下一直没有传唤,他也不好进去打扰,只好暂时将它搁置了下来。 谢珩看着他的模样,微一沉思:“可是听玉阁那边?” 听玉阁便是宋玖禾现下所待的一方。 羽书反应很快,低着头,心里一颤:“回殿下,是。” “郡主自您离开后开始高烧不止,到现在也只有晨时清醒过一次,后面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谢珩一向是勤勉的,即便是昨夜未曾好好休息,今日都还是并未怠懈丝毫。 可现下,谢珩低头看了一眼案桌上的卷轴,心下大致有了成算后,淡淡道:“去听玉阁。” 而此时的宋玖禾只觉得浑身发冷无力,浑身似乎被放置在了碳烤的冷冰上,又冷又热,可眼皮偏又沉重得无法掀开。 只能这样痛苦地折磨着。 直到一双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有些沁凉,似乎刚好能中和她脸上的潮热,让她下意识地蹭了蹭这手心。 微凉的衣料,却又带着温热的怀抱,像一块带着冷气的暖玉,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他的怀抱。 可这双手却根本不会按照她心里所想的安分,反而捏住她的嘴,让她紧咬下唇的贝齿微微张开。 眼皮还没来得及吃力地撑开,口中先传来一股苦涩难以下咽的药味,正要从嘴角咳出时,却被那双手的主人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唇。 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喂了几次药,宋玖禾怎么都不肯再张嘴了,也幸而药碗里的药也都喝得七七八八,倒也不用再折腾她了。 谢珩不自觉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双眸紧闭,柔软的黑发披散下来。 阖上的双眸倒映着眼睫的倒影,甚至还挂着几滴泪珠濡湿了眼尾,烛火的摇曳下看起来是那般的可怜。 似乎微微蹙眉,就能引得数人为之动容以求展颜一笑。 少年太子修长的食指抚上她消瘦的小脸,指腹勾起她脸颊边散落的碎发,轻轻挽至耳后。 掌心搭在额头上,那灼热的体温已经有些降温,不似刚刚高得吓人了。 而怀里的小姑娘也早就找好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双手抱着他的腰肢,牢牢地将他搂住,没有丝毫能松开的空隙。 谢珩无奈的扯了扯,可怀里小姑娘的手反而收得更紧了,让他只好无奈作罢。 安静下来的深夜里,有的只有夜色的静和烛火的微亮,在她平稳的呼吸声下,暖阁里的气氛愈发地让人放松。 谢珩也不由得泛起了阵阵困倦,半倚半躺着阖上了双眸。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了,高烧不退的经历加上本就孱弱的身子,导致身体也越发的虚弱。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晌午。 身下的褥子干燥柔软又暖和,让她万年不暖的手都带有了暖意。 屋外的人听到声响后,不消一会便一一出现了她的面前。 一个年轻的婢女上前微微弯腰行了一礼:“给郡主请安,奴婢名为敛秋,是太子殿下拨给郡主使唤的。” 提及到太子,宋玖禾有些昏沉的大脑总算是捡回了一些记忆,不由地忆起这几日的种种。 原来,那夜遇到的人竟是太子殿下。 可自己这几日里清醒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是醒过来也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别说请安,只怕是太子殿下不怪罪已经是开恩了。 只是… 她抬眸看向敛秋,嗓音有些哽咽道:“敛秋姐姐,她…” 敛秋接到过太子的吩咐,自然知道宋玖禾口中提到的人是谁,“郡主稍安,等用完膳后奴婢再带您去。” 这一顿饭吃得很潦草,宋玖禾心里本就压着事,再加上也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草草吃了几口便看向敛秋。 拗不过她的敛秋没有办法,只好细心地替宋玖禾披上一个披风,戴上一个面罩遮挡,轻声道:“郡主殿下做好心理准备,若是有不适随时出来即可。” “嗯。” 被面罩遮住的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乖巧的点点头。 正准备出发时。 “殿下。” 敛秋朝她身后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宋玖禾有些僵硬地转过身,视线微微下垂,落在面前这人的衣摆上,软声道:“殿下千岁。” 宋玖禾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谢珩一把扶住,悠悠道:“殿下?” 那语气下半是玩味半是认真的好奇,似乎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戏谑,少年轻浅的嗓音下甚至还含着淡淡的笑意。 可他面上却是风光霁月、疏离守礼的儒雅气质,虽然有些反差,可并没有让人觉得冒昧越界。 “小丫头,按礼来说,你得唤我一声哥哥。” 谢珩清晰察觉到她的手顿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而过,可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看着她柔软的发丝,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她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微弯的眉眼一时也多了温润。 “...太子万安。” 宋玖禾微退半步,刚好退出他扶住自己的手。 双手搭在自己腰侧,行了一礼,距离和分寸拿捏得正好,疏离却又不失礼数。 ------------ 第九章 “我来照顾你可好?” 看这小姑娘这般懂礼数的模样,谢珩突然有一种被气笑的错觉。 昨天还抱着自己不肯撒手,今天就翻脸不认人。 可他也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淡淡道:“走吧。” 门口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虽说现在气温回暖了不少,可毕竟宋玖禾的身子正还病着的。 所以马车上还有几件暖手的物件,倒也多了一丝暖意。 宋玖禾不知道这马车的行驶方向,只知道从那扇门出来后,马车就没有停过。 马蹄声塔拉塔拉的,就好像踏在了宋玖禾不安的心里,随着这马蹄声跳动。 “参见太子殿下。” 随着马车的停下,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谢珩先行撩开面前的帘幕,宋玖禾也紧跟着他出来。 还未抬头,眼前便多了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的指尖懒散地落入她的眼底。 宋玖禾也没有推脱,而且顺手借着他的力下了马车,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这皇宫的外墙。 “入宫后便不能乘轿撵。” 谢珩将她披风的衣襟重新调整好,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感觉差不多后才缓步入宫。 一路上有无数人的请安,恭敬而又谨慎。 向着他们居住的院落而去,也渐渐地越走越偏,就连偶尔路过的奴仆婢女也都是寥寥无几。 直到看到那扇紧闭着的门。 往日里甘棠都会打开这门,说是可以透透气。 可实际这门根本就不大,高耸的墙体也很难让风吹进来。 但这门打开,更像是她们生活在这森严壁垒下的一种自我喘息,不会闭门造车。 而现在,这门…… 宋玖禾落在门上的手也带着微微的颤抖,涌上心头的胆怯让她在这一刻迟疑不定。 “滋啦…” 院子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宋玖禾深吸一口气,带着微抖的尾音,“甘棠姐姐,我回来了。” 这一次,没有人会弯着眉眼从里屋出来,笑眯眯地唤着她了。 那一日,谢珩带她走得匆忙,也只有他安排的手下处理甘棠的尸体。 但又因为宋玖禾一直昏迷,没有清醒的时间,所以谢珩一时也不太好处理,只好等宋玖禾自己亲自来做定夺。 甘棠也就这样既潦草又正式地躺在上面,面色平和,脸颊上甚至还残留着被人打了之后的红肿。 宋玖禾的呼吸几乎是一瞬间的窒住了,双目无神的看着她的方向,脚下踉跄了几步。 幸好谢珩在一旁抓住了她,不然她还真不一定会有力气能站稳。 “甘棠姐姐…你不要呦呦了吗?” 泪珠忽而从她的眼眶一颗一颗地落下,划过她的脸颊,晕湿了她的眼眶,只有眼前模糊的一片。 “我们不是说好,回京后一起去吃好多东西吗?” “你不是说,要一直照顾我吗…” 谢珩长眉微拧。 此时的宋玖禾,情绪特别不稳定。 口中轻喃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压抑的绝望,眼底的思绪也有些黯淡了。 突然,宋玖禾眼前一黑。 谢珩伸手遮住她的双眼,挂着泪珠的眼睫湿濡着他的手心,他笨拙而又青涩地揉了揉她的发丝,“不哭了。” 生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日后本…我来照顾你可好?” “呦呦,跟我走。” 即使再坚强的人,在遭遇到这接二连三的亲人离世后,都会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的打击。 更何况,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小姑娘,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宋玖禾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与自己微红的眼圈相比,他眼底的淡然让宋玖禾委屈的情绪莫名地有了一丝依靠。 鬼使神差下,她点了点头。 春暖花开。 宋玖禾带着甘棠出了皇宫,在一个开满了花的地方里停留了下来。 “甘棠姐姐。”许久没出声的嗓音很轻,也很哑,“这里很漂亮,和皇宫不一样,和丹阳也有些不一样,你应该会喜欢的。” “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等我。” 偶尔吹过的风拂过一旁含苞的花,轻点的花瓣好像有人在回应着她的话一般。 谢珩站在不远处,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宋玖禾伸手抹去自己脸颊残留的泪痕。 “太子哥哥,我们走吧。” 谢珩能察觉出,这一次唤出口的太子哥哥,不是出于礼数的客套,而是真正的认可。 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没有太大的感触的。 但当宋玖禾唤出口的一瞬间,他的心尖还是不可避免地软了一下。 虽然宋玖禾已经能勉强下床走动了,可这一次大起大伏的情绪波动,最终还是伤到了她的身体。 回去后,又病倒在了床榻上。 看着病恹恹的,但情况要比上一次好了不少。 起码人是能清醒的,不会像之前那样的昏迷不醒。 “喝药。” 谢珩将一旁的药端在手里,感受到温度差不多后,递到她面前。 两人之间的氛围表面看似平淡如水,可实则是剑拔弩张的对峙。 这几日里下人来报,说嘉和郡主要不就是不肯喝药,要不就是喝了之后还剩许多,药效根本没有派上用场,连带着这病也一直拖着。 而这小丫头似乎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收敛一点小脾性,乖乖把药给喝了。 一开始谢珩还不太相信,直到有一次无意中路过,竟看见这小丫头正捧着药碗,双眼汪汪地看着敛秋,然后趁其不备将其偷偷倒在窗外。 所有的“罪行”都被谢珩看得是一清二楚。 无奈之下,他只好每日做好“监督”她的工作,看着她把药喝下去。 宋玖禾最后还是妥协,双手捧过药碗,望着这黑漆漆的中药,抬眼望他,“…能先喝一半吗?” 谢珩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宋玖禾低垂着头,磨蹭着药碗,在谢珩的注视下喝下。 中药的苦涩还没来得及在唇齿间弥散开,那股不适的药味便被蜜饯的甜味所代替。 谢珩看着她刚刚还皱到一起的小脸,又因为这颗蜜饯松展开,小孩子心性展露无疑。 这倒让他莫名地想起了另一位,和她脾性颇有些相似的人。 “殿下,长乐公主来了。” ------------ 第十章 入学 还真是念叨不了她一点。 羽书刚说完,谢清敏就提溜着长裙出现在门口,“皇兄!” 古灵精怪的模样让谢珩的眉心都下意识地跳动了一下,“谢清敏,注意你的礼仪。” 谢清敏本还带着雀跃的小脚步,在他的冷面下硬生生地变成了一步一莲的淑女。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没有任何的收敛,一脸好奇的看向谢珩…身后的宋玖禾身上。 听说自家皇兄带了一个郡主回东宫,想必床上那位就是传闻中的嘉和郡主了吧。 她眼底的情绪太过于炙热,以至于宋玖禾都有些不适应的回避。 刚在羽书说的时候,宋玖禾就知道了面前这位的身份。 谢清敏,当今皇后唯一的公主,谢珩的嫡亲皇妹,身份尊贵的长公主。 娇蛮霸道,行事也颇有嚣张,和太子的风光霁月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子。 听说这谢清敏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惧她的皇兄。 谢清敏还没看清,面前就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她正要不耐烦地推开时。 冰冷的嗓音在她的头顶悠悠道:“夫子的功课可有遗漏?” 每一个字组合在一起的话,就犹如刺骨的刀尖狠狠地刺中谢清敏,让她不寒而栗。 她眼神四处张望,正打算装傻溜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后脖子的衣襟。 “明儿便要入学了,若你再如此贪玩,出宫游玩的事就别想了。” 谢清敏欲哭无泪地道,“皇兄!” “既如此,还不回宫去?” 谢清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传闻”越来越远,非但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自己还差点丧失了出宫游玩的机会! “谢珩!你就是个骗子!” 谢清敏看着偌大的“东宫”二字,气鼓鼓地用脚踢了一下紧闭着的大门。 下一秒。 她倒吸一口凉气,故作镇静地收回自己的脚,“玄弋,回宫。” 一旁默不作声的暗卫上前,伸出手。 谢清敏用余光瞥了一眼,自然地将手搭在上面,然后… 一瘸一拐地离开东宫。 谢珩处理完这些,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到听玉阁。 他本以为此时宋玖禾应该是喝完药躺下了。 可窗台前的一抹背影就这样随意地被了一件,眼底呆滞地望着窗外,好像只是发着呆,可瘦小的后背又莫名地透露着淡淡的落寞和孤寂。 从甘棠离世后,她的身边好像除了小厮婢女,便是他了。 也没有和她同龄的闺友。 谢珩突然觉得,好像养一个妹妹要花费的心思不仅仅只是吃穿用行… 他食指微弯,叩在门框,发出的声响刚好能让她回过神。 宋玖禾闻声回头望去,眼下的诧异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太子哥哥…” 谢珩踏步而入,坐在她的另一榻,与她面向而坐,先是自然地倒了一杯茶水搁置她的手边。 茶水因声而动,在安静的房内响起。 声止,谢珩悠悠开口问道:“明日宫中开设的课学开课,你也一同入学如何?” 宫中开设的课学更多的是为权贵之子女所设,请的是大儒之家,教涉的内容不仅仅只是四书五经的内容,还有其他六艺之术。 宋玖禾端着茶水的手微一顿,“可宫中的课学与我而言,应是于礼不合的。” 一个将军的遗孤,怎能入学? 谢珩抬眸望向她,笑道:“于礼?你是孤的妹妹,陛下亲自册封的嘉和郡主,你若是都不合礼,孤倒是不知,谁又能进得去这课学了。” “可是…” 宋玖禾轻咬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正要开口,却被谢珩斟茶的动作打断。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你只需安稳入学即可。” 说句实话,宋玖禾心里不泛起波澜是不可能的。 自从甘棠离世后,她的身边虽然有谢珩相伴,可他终究还是男子,她也不能总是依赖谢珩。 且他也不经常呆在东宫内,这偌大的东宫内,除了默不作声的奴仆外,也只剩下不说话的花草了。 似乎曾经在丹阳的肆意,在这京城之中消磨了不少。 如今,谢珩告知她,明日即可入学。 那…总是一个人留守的孤寂应该会消减许多吧? 宋玖禾低敛着眉眼,将自己眼底的情绪遮挡着,可指腹摩挲杯口的小动作还是能看出她的紧张和期待。 谢珩将茶水微端,腾起的水雾氤氲着他的眉眼,多了一丝温润的水色,遮掩着他眼底的思绪。 翌日。 晨不过才微微亮,宋玖禾就已然醒了。 敛秋正在外院招呼着下人们收拾着东西,看到宋玖禾出来时还有些惊讶。 “时间还没到,郡主今日怎的就起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取过外衣披在她身上,小心地替她系好胸前的带子。 宋玖禾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闹,“只是有些睡不着了。” “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奴婢安排人来伺候洗漱。” 她扶着宋玖禾回了房,没过一会就有下人端着洗漱的用具出现。 今日一早,谢珩那边就遣人送了衣裳,是宫中课学统一的服饰。 敛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准备差人去准备马车时。 “不必了,日后本公主同她一起去。” 谢清敏难得的缓了脚步,不是蹦蹦跳跳的出现,仪态万千地看着众人。 “给公主请安。” 谢清敏忽略了在场的所有人,眼神直直地看向众人中心的那一抹身影,忍不住的心生喜。 “你就是嘉和郡主?” 尽量克制的情绪还是因为好奇而有些情绪外泄,一双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公主万安。” 宋玖禾正要行礼,谢清敏一把扶住她的手,“不必如此。” 这动作倒是让宋玖禾怔了一下,莞尔一笑。 不愧是兄妹,就连动作都如此的相像。 “你不用唤我公主,叫我清敏吧,这样倒也不会显得生疏。” 谢清敏笑得眉眼亮晶晶的,根本没有传闻中嚣张跋扈的公主性子,不过只是一个有小女孩性子的小姑娘而已。 宋玖禾抿唇一笑,“那清敏唤我呦呦吧。” ------------ 第十一章 被罚 “呦呦?” “嗯。”她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涟漪,“这是我的小名,我…娘亲和爹爹会这样唤我。” 谢清敏眨了眨眼,凑近和她的距离,“这小名不会只有我一人知晓吧?就连我皇兄都不知?” 宋玖禾想了想,再次点头,“来京城后,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子。” 也不知道这话是戳中谢清敏什么,她忽而笑了起来,清脆的笑音如同银铃般,眼底是遮不住的欢喜。 “呦呦,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过了一会,她才止了止笑意,轻咳一声,“…好了,该去入学了,今日是第一天,若是迟了怕是有得受了。” 说罢,她便牵起宋玖禾的手,两人亲昵无间地上了同一辆马车。 不过才短短的一会,两人如胶似漆地难舍难分,感情也是在这迅速升温。 谢清敏越看越喜欢,就这么一会,她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能将宋玖禾重新拐回皇宫中去。 只觉得自家皇兄能好好照顾她吗? 而这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宋玖禾,只察觉到马车似乎停了下来,掀开车帘探了一眼。 “清敏,我们到了。” “给长乐公主请安。” 谢清敏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马车外响起一道熟悉到令人讨厌的声音,毫不掩饰的嫌弃几乎都快要按耐不住了。 宋玖禾听到这声音也是怔愣了一下,谢清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这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秦南羽,她的性子本就高调娇蛮,自她父亲升职后,也愈发不可收拾了。” 若是秦南羽在她面前也是娇蛮的性子,谢清敏倒还能治一治她。 可这人偏偏在她面前又并没失任何的礼,也没有犯到她的头上,谢清敏有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秦南羽等了许久,都未见马车内的人有任何的动作,差点都要误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可长乐公主的贴身婢女还在旁,想来应是没有听到吧? 秦南羽微蹙眉,正准备离开时。 “秦小姐倒是来得早。” 谢清敏扶着一旁婢女的手下了马车,脸上的情绪客套而又疏离,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秦南羽脸上的笑几乎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可她想起淑妃给她说的话,又稳了稳心神,“入学第一天,本想着左右不过是早起的事,谁知竟也能遇上…” “是你?” 秦南羽眼睁睁地看着宋玖禾从长乐公主的马车上下来,最后维持的笑意也彻底击垮,眼底闪过一丝不堪和狼狈。 自那日宋玖禾被太子带走后。 她回府后,便被府中人关了一月禁闭,若不是今日入学,只怕她到现在都还未曾出来。 若不是宋玖禾,她也就不会被太子责罚,被淑妃娘娘责骂,更不会被关禁闭! 秦南羽眼底的怒气越发高涨,几乎都快按捺不住这即将喷射而出的情绪了。 她的指甲狠狠地扣入手心,感觉到刺痛后才勉强缓过神,收敛着自己的思绪,强迫着自己不去看宋玖禾的方向。 可她也没有多待下去继续和谢清敏寒暄的心思,草草说了一句后就推辞离开了。 谢清敏还觉得有些意外。 若是放在以前,秦南羽哪里会这么快的就走了,今日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谢清敏也只是疑惑了一会,很快就将她抛至脑后,拉过一旁宋玖禾的手。 “你等会就跟在我身边,不要走远了。” 谢清敏小声的叮嘱着她,“虽说这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可他们毕竟都不如我,你跟着我,还能保护你呢。” 宋玖禾乖乖地跟在谢清敏身边,认真的点了点头,整个人又软又乖巧,只恨不得让人将所有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整个学府内都充斥着刚入学时的蓬勃,许久未见的学子们都说着自己休假时遇到的事件,侃侃而谈。 宫中开设的课学并不只是单纯的拘泥于传统的教学方法。 相反,他们打破了世俗的男女分席的传统,允许女子和男子可以同上一堂课。 只是说男女之间还是需隔着一扇屏风,用于遮挡。 这种教学,不仅能让各类学子可以更好的学习促进,还能让大家之间取长补短,各有所取。 夫子手里拿着一卷卷宗,环视了一圈,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不苟言笑的说道:“今日是入学第一天,还望各位学子更要勤加学习,方能有所收获。” 谢清敏看了一眼台上的夫子,压低嗓音对着一旁的宋玖禾道:“这是方夫子,所有课学之中最严厉的夫子,是曾经教导过陛下的大儒,桃李满天下,后来退休了才来的这。” 宋玖禾刚好抬眼对上了台上的方夫子。 夫子的眼底一望无际,好似一汪无尽的海洋,能将她包裹在这其中,让人莫名的温暖。 似乎这夫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清敏口中严厉的模样。 下一秒。 “长乐公主。” 只淡淡的几个字,谢清敏“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夫子好。” “扰乱讲堂课学,出去。” “…是。” 谢清敏熟练的收拾好东西,然后抱着书去门外站着,一套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 “夫子…” 宋玖禾看着谢清敏站在门外的背影,举手起身,“长乐公主是因为我违反的禁令,我也应该被罚。” 方夫子盯着她看了一会,摆手道:“那你也一同吧。” 宋玖禾微行一礼,将自己的书收好也一同站在了门外去。 谢清敏本懒散的倚靠在门框,在看到宋玖禾后立刻站直身子,瞪大双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怎么出来了?” 宋玖禾:“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罚,所以我才应该被罚。” “讲堂说话本就是我自己所为,你快进去,这里风大。” 宋玖禾的心不免的软了一下,也学着谢清敏刚开始的动作,阖上双眼靠在门框,故作一副不听不看的样子。 谢清敏无奈轻叹,挪动脚步,低声道:“你今日刚来,若是被罚了,夫子的印象便不好了。” ------------ 第十二章 落水 另一边。 “被罚了?” 谢珩手中的毛笔微顿了一下,笔尖的墨就这样晕染在了宣纸上。 羽书先是看了一眼那团墨晕开的地方,然后收回自己的视线,“是的,现在正在讲堂外站着。” 谢珩低头继续写着手里的动作,问道:“陪同的人应该有长乐吧。” 羽书没有说话。 但他沉默的回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谢珩将最后一点写完,收笔搁在一旁,“去看看。” “是。” - “哎?这不是嘉和郡主吗?” 恰逢课学休息,秦南羽看着独自一人在门外站着的宋玖禾,心下不免生起一股爽意,站在她面前笑着问道。 语气中满是讽刺的挖苦意味。 宋玖禾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她,微后退一步,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秦小姐。” 秦南羽以扇遮面笑道:“真没想到,嘉和郡主入学第一天便被夫子罚了,还真是给太子殿下丢脸呢。” 刚说完,她身后跟着的也不知道是一些哪家的贵女,也紧着一同轻笑。 听到谢珩的名号后,宋玖禾才抬眼看向她,一字一句带着认真说道:“秦南羽,就事论事,何必再扯上太子殿下呢?你是什么身份怎敢在背后议论当朝的太子!” 秦南羽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奈何身后的贵女都在看着她,让她慌了的神重新稳了稳。 咬着牙说道,“大胆!谁允许你这样直唤本小姐的名讳?!” 宋玖禾抱紧手中的书,似乎给了她一丝力气支撑,“陛下亲赐的嘉和郡主,如何不够?” “亲赐?”秦南羽冷笑一声,冰冷的嗓音带着恶毒,“若没有宋将军,这名号又怎会落在你的身上?” “是宋将军和宋夫人的命替你铺出了这一条康庄大道!” “秦南羽!” 宋玖禾手中紧抱着的书骤然落地,书本和地板的响声让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紧绷。 宋玖禾浑身颤抖,双眼含泪地看着她,声线也是止不住的微颤,“若是可以,我宁愿用着名号换我爹爹、娘亲回来,我只想让他们回来。” 低喃的话语带着哽咽着的哭泣,语气下是止不住的悲伤,“可他们不会回来了,永远留在了丹阳。” 因为情绪的激动,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也越发的苍白,眉宇间的病弱之色显得更加弱柳扶风。 狂跳不止的心跳让她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只为缓解突如其来的情绪。 “秦南羽!你干什么了?!” 谢清敏不过只是因为夫子的训话而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时竟看见宋玖禾的脸色变得苍白无力,瘦瘦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起,光是看着背影都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宋玖禾,柔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宋玖禾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尾不知不觉的滑落几滴,破碎而又脆弱,“清敏…” 一句话还没说,却又好似倾诉了无尽的委屈。 谢清敏整个人都快要炸了。 她收回自己早上的想法,去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完不了! 谢清敏连忙让人送宋玖禾去太医院,转身又立刻换上一副冷脸,毫不客气地说道:“秦小姐,这事,本公主不会让它就这样轻松的过去,秦将军也该好好管一下家中的事了!” 一提到秦正仁,秦南羽突然就想起了之前自己被关禁闭的事。 上次也是因为那个小贱人! 这次若是让她得逞了,还不得让她再看一通笑话?! 妒火几乎快要将她燃烧,理智在某一瞬间出走,让她几乎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行动。 等她再次回过神时,自己的手已经落在了宋玖禾的后背,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去死吧!” 讲堂外有一个池园,里面都是一些学子们闲暇时散养的小鱼儿,如今这春暖花开,池中的水虽不多,倒也涨了不少起来。 宋玖禾刚巧要经过这池园,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秦南羽会突然动起手来,猝不及防下,她就这样直直地被推入池中。 “噗通!” 一声入水声随即响起。 “太子殿下!” 一旁的羽书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家太子已经飞身而进了。 谢珩从后背抱住宋玖禾,带着她向着岸边而去。 好在池水并不是很深。 谢珩的衣裳全都被池水沁湿,可他身体强健,倒还没有大碍。 只是宋玖禾就有些严重了,身子本就病弱多病,穿的衣裳也都多偏厚的,被水一湿,衣裳不仅重了,还更冷。 整个人在谢珩的怀里瑟瑟发抖,脸色也越发的苍白,就连眉宇间的病弱都重了几分。 “给太子殿下请安, 殿下千岁!” 院中的人全都乌泱泱地下跪在地上,低着头甚至都不敢大出气。 一旁的谢清敏将宋玖禾身上的披风取下,又替她重新披上了一件新的。 谢珩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压着几分愠怒,“秦小姐?” “…在。” 秦南羽刚刚上头的理智在这一刻回来,整个人止不住的轻颤,根本不敢抬头。 谢珩漫不经心地接过手帕,仔细擦拭着,“宋玖禾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又特意将她划在了皇后娘娘的身边养着,于情于理,她还是孤的妹妹,你将她推入水中,是对孤不满,还是对皇家的安排不满?” “亦或者,是你们秦家不满?”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落在秦南羽的身上,这偌大的罪名,无论是哪一条,都是可以让她脑袋落地的。 “殿下冤枉!” 可她推宋玖禾的事是事实,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长乐公主都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可以让她辩解的机会。 秦南羽也只有苍白无力地说着“冤枉”,正当她觉得一片灰暗时。 突然。 “淑妃娘娘到!” 一座轿撵由远及近,淑妃端坐在这其中,面前的帷帘若隐若现。 虽然这课学是开设在宫中的,可与后宫的距离可差着十万八千里,这速度倒是挺快的。 谢珩神色冰冷地看着轿撵,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 第十三章 “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可能在场唯一高兴的人也只有秦南羽了吧。 “娘娘…” 秦南羽一脸惊喜地抬头看向淑妃的轿撵,正要开口求饶时,突然发现了什么,又懂眼色地合上了嘴。 “殿下,虽说是本宫亲妹妹犯了错事,可她毕竟年幼,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 一道轻柔的嗓音隔着帷帘传出,看不清帘中人的面容。 谢清敏忍不住冷哼,“正是因为年幼,才应从小教导,且秦南羽的年龄比呦呦尚且还大上几月,一时还不知是谁更年幼!” “长乐公主说的是,回去之后本宫定让家父好好教教她,本宫就这么一个亲妹妹,虽说心疼,可也不会让她就这样走上歧途。” 谢清敏眼底一片冰冷,“淑妃这般,莫不是想要包庇秦南羽?” “怎会?”淑妃惊讶,随后故作为难道:“南羽是一个姑娘,家父一直在外征战,母亲又日日替父祈祷,说到底是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教好罢了,若是父亲回京又岂会让她做出如此蠢事…” 说到情动时,甚至还颇有些哽咽。 谢珩越听眼底的神色也越发沁寒。 淑妃的言下之意倒是颇有几分深意。 前几日,秦正仁在丹阳边境发现了一队商队。 现正值夏与大月谈判商定之时,所有可疑的都不得不提防,经扣押审问后才发现是月影人假扮的商队。 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能看出他们来者不善。 这事传回夏后,陛下深思后,将秦正仁的职位又升了,只是此事还尚且未扩散开。 但秦正仁一品大将军的位置也算是彻底坐稳了。 如今看这形势,淑妃将秦将军搬出来,估摸着也是得到了情报。 怪不得比之前几日态度倒是强硬了不少。 谢珩勾唇一笑,眼底不带一丝笑意,“淑妃娘娘既已说到如此,孤再强人所难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多谢太子殿下。” “起驾!” 太监刺耳而又拖长的尾音落在宋玖禾耳朵里,显得悲凉而又讽刺,扯了扯唇却发现勉强又僵硬,最后那一股强撑着的意志终还是崩裂。 “郡主!” 扶着她的下人惊慌地扶住她,下意识地轻呼出口。 谢清敏:“呦呦!” 谢珩眉间微蹙,快步几步,将她从婢女的手里接过,打横抱在怀里。 本就瘦弱的小脸被这池水晕过更显得苍白,鬓角的碎发黏在她的额角,更添了几分病弱之气。 谢珩搭在她的脉间探了探,沉声道:“去请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后,宋玖禾已然服下一贴药睡下了。 可因为身子根基弱的原因,还是染上了高烧,迟迟不退。 谢珩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弄至耳后,眼底的思绪万千,就好像一个暗色漩涡,只需望一眼便会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让人无法自拔。 宋玖禾悠悠转醒后,一睁眼看到的便是如此。 两人视线对视碰撞,可谁都不曾先开口提及。 谢珩先收回视线,将手搭在她的额尖,探了探她的温度:“正常了。” 他的手心似乎有些暖意,落在她额头时,让她忍不住地想要去蹭了蹭。 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轻眨睫羽,遮住眼底的茫然和无措。 “为何要去激怒秦南羽?” 宋玖禾在被褥下的身子顿时一僵,一时没有回应他的话。 她这才注意到,整个室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经常跟在谢珩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都不在。 谢珩没有戳破她的僵硬,只是将一旁放置的手帕洗净,小心擦拭着她的脸。 这手法一看就知道没做过这种事,下手不仅没轻没重的,还笨拙青涩得要命。 偏偏宋玖禾又不敢开口,只好被迫仰头承受着,憋着的一口气反而让她苍白的脸色多了淡淡的红润。 这一口气反而让她清醒了不少。 强撑着靠坐,低敛着眉眼,“我没有想要去激怒她,是她自己先来招惹的我。” “更何况,那秦小姐直接出言不逊,对我爹爹娘亲说出如此…” 说罢,以衣袖遮面,夺眶而出的泪水濡湿了指尖。 谢珩轻叹一口气,“可你万万不该以自身入局,若是她真让你磕到那池中的假石该如何?” 就连谢珩都说不清,当他看到宋玖禾被推落至池水中,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着,几乎都快要不能呼吸。 但当时,他的身体明显比他大脑反应很快,在宋玖禾落水的同时就已经飞身入河了。 “…身死又如何,今日的局面又能为我讨到什么好处不成?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已故将军的遗女。” 宋玖禾的哭腔里带着淡淡的哽咽,“不过都是我无用罢了,若非如此,甘棠姐姐也就不会因为保护我离开…” 或许是病气的缠绕击溃,又或许是一直以来被压制的委屈无处倾泄,在今夜倒是爆发了个彻底。 室内只有她一人断断续续的哭腔,无尽的委屈似乎都压在了这个幼小的身板上。 谢珩突然想起今日来人汇报中,宋玖禾的一句话,让他到现在都颇有印象。 “我只是想要让我的爹爹和娘亲回来。” 当宋玖禾哭着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时,谢珩今日在池园时的难受再次席卷而来。 他将本想抱住她的手,顿然悬在半空,最后选择落在她的发顶,揉了揉。 如果说,刚开始的谢珩是为了皇室而收留的宋玖禾,甚至还掺杂了些许其他利益的利用。 可现在,或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利用更多还是怜惜更多。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是宋玖禾哥哥的这件事,毋庸置疑地板上钉钉了。 宋玖禾也哭累了,整个人也渐渐泛起了困意。 脑袋一点一点的,直接半倚靠在床头就睡着了。 谢珩轻轻托着她的脑袋,替她重新调整好睡姿,小心地合上被褥。 床边的灯芯偶尔跳动,摇曳的灯光映照在他的侧脸,晦暗不明。 低沉的嗓音在室内回响:“孤说过,你是孤的妹妹。” “日后,孤不会再让你受到这样的委屈了。” ------------ 第十四章 重新开始 “呦呦,这几日你生病,我连上学都没有了动力。” 谢清敏趴在桌子上,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念叨着这几日的思念。 “皇兄也真是的,你生病这几日都不让我来看你。” 谢清敏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也是,如果当时我在你旁边,你也就不会受到这般的委屈了。” 宋玖禾轻浅一笑,眉眼温柔的看着她,“不怪你,这事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呦呦…”谢清敏轻咬下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起身握住她的手,“对不起。” “其实…我刚开始同你交好入学,是因为皇兄。” 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一开始,我听闻皇兄将父皇亲封的一个郡主带回了东宫,不瞒你说,我是有些心里不痛快的,可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究竟是谁能让我这皇兄在大庭广众之下带她回东宫,于是我上次特意来了一趟东宫,就想着来看看你,可惜没看到。” “再后来,皇兄让我陪同你一起入学,我对你的好奇达到了顶峰,本以为你会借着皇兄的名义恃宠而骄,可你并没有,反而待人亲和。” “我羞愧这份情谊中掺杂了其他的利用试探成分,将此事说出口,也是希望能让我们彼此之间能重新开始。” 宋玖禾就这样静静的听完了她的所有,反握住她的手,眼神温和而又坚定的看着她。 “清敏,当你说出口时,你已然将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了,这份情谊无论是从何发生,可你对我的心都是真诚的。” 谢清敏本还有些慌张的思绪,随着她的话渐渐稳定了下来,可眼眶也慢慢的多了一丝的湿润。 “你怎么来了?” 谢珩不辨喜怒的嗓音突然响起,看着屋内相拥而泣的两人,忍不住扶额轻叹。 “干嘛!我来看呦呦也不行吗?前几日我如何说你都不肯,若今日再不来,我都不知道她…” 谢清敏环视了一圈,本想说宋玖禾受到了委屈,可她只看见相比于前几日明显红润了不少的脸色。 一时之间她自己都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珩轻哼一声,冷笑道:“不知道什么?觉得孤待她不好?” 谢清敏硬着头皮,视线却躲避着,“难道不是吗?” 她将宋玖禾的手举起来,纤细的手腕盈盈一握,甚至还有些许空隙,“你看这瘦的,手上都没有多少肉。” 谢清敏也似乎抓到了证据,说话的底气也越发的足了,“不行,我也搬来东宫!” 谢珩将她握着的手甩开,顺手递了一杯茶水给宋玖禾,眉眼都不带抬一下的说,“不行,孤不允。” “为何!我也是皇兄的妹妹,这样我还能好好照顾呦呦?” “照顾?”谢珩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似笑非笑的望向她,“你确定是你照顾她,而非她照顾你?” “我…” 宋玖禾哭笑不得在其中说道,“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 她抬眸看向谢清敏,“太子哥哥说的没错,这几日我的风寒一直尚未痊愈,若是让你也搬来东宫,只怕是会传染于你。” “不过。”宋玖禾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放沐时我也会常来宫里陪你的。” 谢清敏委屈的看着她,伸出小拇指道:“那约定好了。” “嗯!” 不过宋玖禾还是哄了好一会,这位公主才不情不愿的离开,走之前还依依不舍的拉着宋玖禾的衣袖。 在旁边正看着的谢珩突然开口,“若还是不走,便留下来吧。” 谢清敏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你何时有这么好心了?” 谢珩勾唇一笑,吩咐道:“羽书,给长乐公主备好笔墨,今夜孤要抽查公主的课学。” 羽书:“…是。” 谢清敏:“……!” 宋玖禾:“……?” 警铃在大脑顿时敲响,她立刻松开不舍的手,故作淡定的说道:“呦呦,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宫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落荒而逃,就连背影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宋玖禾眨巴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轻咳一声缓解空气中的尴尬。 本来只是为了缓解的轻咳,谢珩却看向她,自然的将手搭在她的手间,低眉探了探。 指尖的温热落在手腕,带着异样的触碰。 “脉象稳了不少。” 这几日的补品都没少喝,宋玖禾只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一个补品罐子了。 但她也只是默默的收回手,低敛着眉眼,“相比前几日,如今倒是好了些许。” 谢珩收回的手顿了一下,又重新恢复自然,“为何不让清敏来东宫?” 宋玖禾疑惑的看向他,“不是你不允的吗?” “是吗?”谢珩眼底闪过一丝思绪,速度很快,几乎没能抓住半分,“你若是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宋玖禾柔柔一笑,“不必了,太子哥哥自有考量。”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谢珩摩挲了一下指腹,沉声道:“天色不早,你也早点休息,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再去入学吧。” “恭送太子殿下。” 谢珩的步伐微顿,很快再次抬脚恢复自然。 又过了几日,天气倒是逐渐转暖,春寒料峭的凉也渐渐少了许多。 宋玖禾的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 重新入学的第一天,谢清敏便早早地来接她了。 两人凑在一起,似乎总有着说不尽的话。 谢清敏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嗓音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知道秦正仁吗?” 宋玖禾听到这名字,眉心下意识的跳了一下,“…知道,曾跟在我爹爹身边听过。” “那个秦南羽就是他的二女儿,大女儿是宫中的淑妃,这俩姐妹别的不说,对家里的人那是相当团结。” “前几日,宫中突然多了许多小道信息,说陛下为体恤秦将军,正准备升他的职位,现在的秦家是父皇跟前的大红人等等一系列。” “若这消息只是在私下传传就好,可谁知,这话竟直接传到父皇面前。” ------------ 第十五章 “秦家不养废人” 宋玖禾微微蹙眉,“可爹爹战死沙场后,眼下能胜任的将军除了秦将军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是的,按理来说是这样的。”谢清敏继续说道:“可这事毕竟还是要经过我父皇的首肯点头才可,如今圣旨尚未没下,这消息就已传得满天飞。” “若是真的升职,这秦将军便是越级泄露机密,若是假的,那秦家岂非…” 后面的话虽尚未说完,可其中的深意两人都彼此心知肚明。 陛下得知此事必然会龙颜不悦,不管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怕都得推迟了一段时间好好敲打一番才行。 “而且,我还听说秦南羽被送回了秦家老宅。” 宋玖禾心下一惊,短短几日里,这秦家便发生了这么多件事,难道是… 她压下自己心里泛起的疑惑,强撑着精神继续听谢清敏的消息。 “怎么突然送回老宅,之前未曾听过这个消息,淑妃居然也舍得?” 谢清敏冷笑一声,“舍得?她不舍得也得这样做。”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宋玖禾,“这件事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那秦南羽可跑不了一点。” “不说了,一提到她我就心口闷的慌。” 谢清敏越说越气,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宋玖禾心不在焉的应和着,表面还同谢清敏说着话,可实际心里早已是思绪万千。 秦家现在倒还没有胆子敢私下散播如此越界的消息,况且此事散开对他们而言百害无一利。 那么秦将军升职的事必定不是空穴来风,只是陛下还未亲自下旨。 可此事也算的上机密要事,能接触到这一类消息的又能有谁呢? 宋玖禾的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好似一颗石子投入湖泊时泛起的波澜。 另一边。 噼里啪啦的声响从贤宁宫内响起,淑妃手里扔着茶杯,面目狰狞的粗喘着气息。 “福得海!” “…奴在。” 福得海恭敬的跪在地上,低着头应答道。 淑妃红着眼看向他,“查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找到消息散播的源头了,只是…” “说!” 福得海咽了咽,“是咱贤宁宫的一个小宫婢传出去的,恰逢陛下路过,好巧不巧听到了。” “小宫婢?”淑妃冷笑一声,“这背后之人倒是有些手段。” 但她此时心中也有些数了,环视了一圈,心中积郁的火气也消散了许多,挥手让下人们来收拾。 福得海察觉出她情绪的好转,连忙扶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秦二小姐哭着喊着想来见你一面。” 淑妃漫不经心的抬眼,带着淡淡的凉气,“这两次她办事就好似没带脑子。” 顺势坐在那高位上,接过福得海递来的茶杯,轻呷一口,“告诉她,什么时候在老宅把脑子练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秦家不养废人。” 一辆马车停靠在秦家后院门前。 秦南羽呆愣在原地,双眼失神的看着面前的福得海,不可置信的喃喃开口问道:“阿姐真是这样说的?” 福得海轻叹,“二小姐还是早些上马吧,再晚天色就不早了。” “福公公,可我不想走。”秦南羽忽然抓住福得海的衣袖,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你再同阿姐说说可好?” 往日里在京城张扬的秦家二小姐,如今哭得梨花带雨,倒让人心生不忍。 “哎呦,二小姐。”福得海连忙扶住她,“娘娘自然也是不舍的,可如此的形势,您若是不离开躲一段日子,这只怕…” 聪明的人从来都可以不用把话说尽,只需点到为止即可。 秦南羽的手渐渐松了力,被一旁的下人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小巷,而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充斥着热闹。 宋玖禾还未将手中的东西收拾妥当,谢清敏忽而出现拉住她的手,狡黠的眨眨眼,“呦呦~” 只要谢清敏这样唤她,必然有事。 “今日你又想出宫游玩?” 谢清敏点点头,眼底都是兴奋。 可宋玖禾却难得的摇头拒绝了她,“今日可能不太方便,我得先回去一趟。” “你让玄弋陪你一起吧,我下次再来陪你可好?” “那好吧。” 谢清敏耷拉着眉眼看着她,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狗,可怜巴巴的。 宋玖禾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柔声道:“明天如何?” “好!那就一言为定!” 宋玖禾安抚好她的情绪后,难得没有乘坐公主的马车,而且敛秋提前安排的马车。 她坐在马车内,微微掀起车帘,看向敛秋,“先不回太子府。” 这几日她生病,为了方便太医照料便住在东宫,谢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都在宫外的太子府处理事物,许久都不见他回东宫。 难得今日下学早,宋玖禾便想着,干脆就直接出宫一趟。 敛秋点了点头,对着马夫说了一句什么。 于是摇摇晃晃的马车在下一个拐弯处转变了方向。 天色黑的越发的晚了,白昼的时间也在无形中拉长,天际的落日还有些飘散着的白云,人间烟火的惬意是皇宫中不曾见过的。 羽书轻扣响书房,直到里面的人传来声响。 “何事?” “郡主有要事相见。” 书房内许久不见声响,过了一会,门被人打开。 谢珩难得穿了一袭白衣,往日里那股清冷淡漠的气质在白衣下消减几分,倒是多了温润如玉。 可能是正在处理要事,如画般的眉眼又有些疏离淡然,透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 腰束玉带,长发以黑玉冠束起,更了几分高贵之气。 这样的形象是宋玖禾之前未曾见过的,第一眼时还有呆愣住了。 谢珩将房门打开,挑眉看了一眼她,“怎的?不认识了?” 宋玖禾忽而涨红了脸,连带着耳尖也被晕上了一丝的绯红,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不是,只是你的穿衣忽然换了,还有些未适应过来。” 谢珩也只是笑笑,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面前,“今日怎么想着出宫来太子府了?” ------------ 第十六章 景止 虽说现在东宫已然修缮得差不多的,但谢珩有时为了更好的处理事务,会留宿在太子府。 就比如这次… 宋玖禾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面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不消一会,桌面上便摆满饭菜。 “听说这几日太子哥哥都没有好好吃饭,所以我便想着给你送一顿饭菜。” 谢珩先是顿了顿,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她,“这是你做的?” 宋玖禾眉眼带笑,颇有些羞涩地说道,“嗯,在丹阳时,娘亲有教过我。” 可谢珩还是一眼就看到她藏在衣裙下的手,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手腕。 手背红肿了一片,在摇曳的灯光下更显几分可怖。 宋玖禾有些不适应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伸手去遮住手背的红肿,“没事,这个不疼的。” “羽书。”谢珩沉声道,“去将白玉凝霜膏取来。” 羽书:“是。” 谢珩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膏体的触感在略显灼热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可他的指腹又带着温热,轻轻地打圈揉开。 平日里看惯了他身着玄衣和绯红朝服的凌冽,今日的白衣总让宋玖禾觉得有些恍惚。 灯光下,他低着头,眼神认真地看着她的伤,往日里冷峻的眉眼在今日的白衣下变得温润如玉,似乎就连深邃的眼眸也带了淡淡的柔和。 更像是......一位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 宋玖禾的心尖突然一软,渐渐涌上一股暖意。 很快,几乎是一瞬间就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有些不适应地眨眨眼,小想要努力遮掩着这氤氲而上的湿意,水雾渐渐地朦胧了她眼前的一切。 谢珩正在擦拭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一滴泪刚好从她的眼眶而出,滴落在他的手背。 抬眸看向面前的小姑娘,有了前几日哄人的经验,此时的谢珩倒是没有了第一次的僵硬和不适,软着哄道:“可是痛了?” 宋玖禾摇摇头,努力克制着哭腔里的哽咽,“.....没,没有。” 可她嗓音下的强忍,光是听着就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下一秒。 手背有些火辣辣的触感吹来一阵微风,宋玖禾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指腹轻轻划过他的手心,从手心顿生一阵麻酥。 谢珩紧了紧喉间,微蹙眉间,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别动。” 烛光倾泄在两人指尖,光影莫幻的变换。 谢珩将膏药放在宋玖禾的手心,与她平视,“日后这些不可再碰了。” “.....好。” 看到宋玖禾乖巧的点头,谢珩轻轻松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过呦呦做得很好吃。” 宋玖禾的心忽而漏跳了一拍,湿漉漉的双眸下还有些不好意思。 谢珩挑眉一笑,倒有几分少年不羁的肆意,“怎么?只许长乐这般唤你,哥哥就不许?” “....不是。”宋玖禾吞吞吐吐地说道,可她的耳尖渐渐染上一抹绯红,软糯道:“这个小名只是我亲近之人唤的。” 你是除爹爹外第一个这般唤的男子。 宋玖禾默默地在心里补充道。 “是吗?” 谢珩微一沉思,笑道:“景止。” “这是我的字,虽然我无小名,但应是和你的含义是一样的。” “景止。” 小姑娘唤出口时带着缱绻的尾音,软软糯糯的,似乎还在适应这个新的字。 她眉眼弯弯地看向谢珩,在烛火下黑白分明十分清澈,黑亮的瞳仁仿佛沁在两汪秋水,惊华潋滟。 谢珩也并未开口制止,而是笑看着她就这样直直地唤出当朝太子的字。 他突然觉得,多个妹妹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 天色已晚,宋玖禾为了安全干脆住在了太子府。 她的庭院是谢珩特意让下人留出来的一间,倒是离他的书房格外近。 夜里的霜寒重,宋玖禾披了一件披风,透过窗还能看见书房那处若隐若现的烛灯摇晃。 “太子哥哥还没休憩吗?” 虽然谢珩允了她可以唤他的字,可在外人面前,宋玖禾自然懂得尊卑有序,还是按照的是她之前的唤法。 敛秋顺着她的话抬眸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似乎见怪不怪地说道:“太子殿下一向勤勉,半夜还在处理事务是常见的,有时甚至还会直接在书房歇下。” 宋玖禾深深地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垂眸道:“睡吧。” “是。” 书房内。 谢珩看了一眼搁在一旁的食盒,眼底闪过思绪万千,沉声道:“羽书。” 羽书立于门外,“殿下。” “即白还有多久?” 门外的默了一会,继续道:“即公子还有几日便抵达京城。” 即白,当今丞相的嫡长子,即是长子身份尊贵,可也是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风流子弟。 日前犯错被一怒之下的丞相送到了江南之地,断了他的钱财,只给他每日基本的生存费。 本想着能让他有所反省,改一改风流的性子,可谁知一放他去了江南,更像是将一头狼投入了羊群,每每都有人写信提及他干的蠢事。 失了法子的丞相只好让他回京,此事传开后京城中的人都在叹,即丞相家的即公子算是毁了,全都在看热闹般的等他回京。 可谢珩与他自小长大,自是知道他此去一行的目的。 “让他先行回京,孤有要事与他相商。” “是。” 翌日。 宋玖禾早早地便醒了。 昨日谢清敏邀她一同出宫游玩,虽然后面哄好了,可毕竟是自己违约在先。 所以她打算今日早些起来,去给她买点好吃的果子蜜饯。 宋玖禾很快便收拾好了,正出门时刚好碰见了刚晨练完的谢珩。 干净利落的装束,高高束起的马尾,额间还有些尚未干却的汗珠。 手中的长剑在看到她的瞬间便背负在身后,面容淡然地问道:“去学府?” “嗯。” 宋玖禾乖巧的点了点头,就这样软糯地站在那里回着话。 谢珩随手将长剑递给一旁的羽书,接过手帕微微擦拭了一下汗意,“我送你。” ------------ 第十七章 “太子哥哥,慢些” 宋玖禾莞尔一笑道:“不必了,太子哥哥事务繁忙,还是我自己去吧。” 可谢珩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她。 “还不跟上?” “嗯?”宋玖禾懵懂的跟在他身后。 谢珩像往常一样的步伐走着,突然衣袖被什么拽住。 “太子哥哥,慢些。” 宋玖禾轻喘着气息,一只手轻提着裙角,鬓角边的流苏也跟着微微摇动。 这一段时间谢珩一直在让小厨房的人在滋补着她的身子。 初见时的瘦弱苍白,到现在脸上也总算是多了点肉,面色看着也红润了不少。 谢珩顿生玩味,微微弯腰,伸手轻轻捏住她的脸,“既如此,那便慢些。” 指尖触及的柔软,只轻轻一捏,很快便松开了。 “走吧。” 谢珩这次倒是放缓了,这速度刚好是她能跟上。 早早地便有一辆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口等着了,只是车夫在看到谢珩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忙不迭地将脚凳取下来。 待二人都上了车后才吆喝一声驾马行驶。 “太子哥哥,我先去买点果子蜜饯。” 宋玖禾刚掀开帷帘,就看到了一家蜜饯店铺。 谢珩顿了一下,“你是自己吃?” “不是。” 宋玖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清敏姐姐喜欢吃,给她带点。” 谢珩正翻书的动作怔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向她,“这几日长乐应该暂时不会去学府。” “…为何?” 看到谢珩的模样,宋玖禾心下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是她出了什么事吗?” “就在昨晚,有人刺杀长乐。” 宋玖禾攥着裙角的手渐渐收紧,心里也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抓着,半天都未缓过气。 一脸担忧急切地看向谢珩,“那她…” “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受到些惊吓,不过还是需静养几日才可。” “怎会如此突然?” 宋玖禾疑惑说道,“昨日出宫游玩的事除了我之外,也就无人知晓她的出行路线。” “陛下龙颜大怒,如今正在排查。” 不知道为何,谢珩看上去格外的冷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宋玖禾本还有些焦急的思绪,一下冷静了不少,“清敏姐姐遇刺,太子哥哥怎会如此淡定?” 谢珩手中的书忽而落在她的发顶,轻轻一敲,咬着牙无奈道:“想什么呢?长乐是我亲妹妹。” “唔。” 宋玖禾难得鲜活地捂住自己的头,有些吃痛地轻呼。 虽然谢珩知道自己的力度,可他还是无奈叹气地伸手揉了揉,“这件事,是清敏提出来的。” “我也是昨夜才收到她的消息,不若你亲自去见她问问?” 谢珩干脆将她们二人今日的假一同告了。 长乐宫内。 谢清敏正趴在床榻上,一边看着话本子,一边吃着东西,整个人悠闲得不得了。 宋玖禾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面前的景象,本还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后怕和庆幸。 “谢!清!敏!” 谢清敏本还懒散的动作,在听到声音后,迅速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画本子随手塞到枕头下,整个人也从刚刚的悠闲状态切换为了虚弱。 可她定睛一看,“呦呦?!” 瞬间又恢复了满血的活力,从床榻上下来,“你怎么来了?” “孤倒想问问,长乐公主不是遇刺受惊正在宫内静养吗?” 谢珩踏步而进,面若寒霜地看着她,“可孤看你现在并没有半分的不适。” 谢清敏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很快便心生一计,立刻软绵绵地倒在宋玖禾的怀里,微阖双眸道:“呦呦,我头好痛,可能是惊吓后还没恢复,快扶我去床榻上。” 谢珩自小便知道她的德行,冷笑一声,将她一把从宋玖禾的怀里提出来。 “若是你再不肯说清楚,孤便告诉父皇和母后。” “别!” 谢清敏唯唯诺诺地站在原地,无奈说道:“这次刺杀是我自己编造出来的。” “为何?” 宋玖禾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公主要给自己编造一个刺杀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可也没有必要用自己的安危来作为交换的呀。 谢清敏将昨夜发生的事全都一一说来。 “荒唐!” 谢珩听完之后,脸色越发冰冷,“你以为这样父皇就会借此惩戒秦家吗?居然会干出这般的事来!” “…我也只是想为呦呦出一口气而已。” 谢清敏被这嗓子吓得都不敢说话,就连眼眶也带着些许的泪珠。 “更何况按常理来说,他秦家哪里来的胆子来刺杀公主,然后留下证据?” “你贵为公主,使手段大可以,可若是留下痕迹便是愚蠢至极。” “所以。”谢清敏怯懦开口,带着撒娇的意味,道:“昨日我便派玄弋来同你说了这件事,我知道皇兄必定不会不管我的。” 谢珩揉了揉眉尖,“若是昨夜来的人是你,你看孤不好好惩戒一番不可。” “幸而昨日呦呦没有同你一起胡来。” 宋玖禾在旁静静听完,心下掀起复杂的思绪,不知怎么的,眼眶莫名的有些湿润。 昨夜她便确定,秦二小姐被送回老宅,秦将军消息泄露的事是谢珩所为。 可今日又告诉她,谢清敏不顾自己安危,目的是想通过公主遇刺的事为自己鸣不平。 她的心尖忽然涌上暖意,瞬间将她席卷。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 可却还是在二人提及她时,彻底绷不住了。 眼眶中打转的泪珠一颗一颗夺眶而出,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就这样默默地流着。 谢清敏整个人不由得慌了神,连忙用自己的手帕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呦呦,别哭!我这不是没事嘛,这都是我演出来的。”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不值得。” 宋玖禾软着哭腔。 她和甘棠两人相依为命从丹阳来到京城,到后来的孤身一人。 从爹爹娘亲离世后,她见过太多见风使舵的人,也让她看清了很多的世态炎凉。 让她不能奢想,也不敢。 ------------ 第十八章 “你值得” 当初若不是在军中的叔叔伯伯支持,一步一步用脚给自己丈量出了从丹阳到京城的路,只怕自己早就死在了丹阳的那个寒冬中了。 可京城的初春很冷,冷到让她仿佛回到了丹阳的那个寒夜中。 所以,她不敢在京城中交付出自己的真心。 可今日,所有的种种,都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她有朋友,有哥哥,不再是那个孤苦伶仃的一人了。 谢清敏看着她哭,一时之间也急了起来,坐在她旁边,轻轻碰住她的脸,心疼地说道:“呦呦,不要哭啦,皇兄只是随口说教我几句,他不会拿我怎样的。” “而且,谁让他总是用出宫游玩的事来威胁我,我总要给他制造一些小惊喜,这样他才没空搭理我而已。” “你若是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宋玖禾止不住地抽泣,眼睛又红又肿,顺着脸颊上未擦的泪痕滚落下来,显得伤心欲绝,令人心生怜悯。 “你值得。” 谢珩低沉的嗓音响起。 宋玖禾透过朦胧的睡眼,刚好和他的视线对视,他黑眸下闪烁着涟涟幽光,却包容着她的一切,给她无尽的坚定。 “在我们面前,做你自己即可。” “无论你是嘉和郡主,还是宋玖禾,又或者是呦呦,只要是你,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清敏似乎也是第一次看谢珩说了这么多话,心里不免也有些触动,下意识地开口。 “皇兄。” “嗯?” 谢清敏忽然有些扭捏道:“…我也想在你面前做自己。” “……” 谢珩的眉心跳了跳,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吐出一个字,“滚。” 谢清敏:“………” 这气氛转变得太快,以至于宋玖禾都没忍住,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 眉眼弯弯的样子,阳光明媚。 似乎就连面色的病弱之气都淡了不少,更显了几分活力。 “好了,不哭了。”谢清敏柔声安慰道,“来人,带嘉和郡主下去清洗一下。” 宋玖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软极了。 直到宋玖禾消失在两人面前,谢珩才淡淡开口道:“这几日先暂时不去学府,等事情平息一段时间。” “是。”谢清敏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谢珩,拉着他的衣袖,“皇兄~我一人在这宫里也是无聊,不如我让呦呦进宫来陪我可好?” “不行。” 谢珩几乎是在她说完的一瞬间就回绝了,就连他自己说完都有些怔愣。 理了理衣袖,继续说道:“此事你最初是想用呦呦入局,让陛下怜惜,可谁知她临时有事未去,这才让你不得退而求其次,用自己入局。” “你这是在害她可知?” “我……”谢清敏忽而就慌了神,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提前和玄弋就商量好了的,不会让她受伤。” “清敏,呦呦不同于你,虽说她是陛下亲自册封的郡主,可现在的她无父无母,也就意味着无权无势。” “宋将军是一人起家拼搏而至,宋夫人的娘家又远在江南之地,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中,她已经是举步维艰了。” “现在,就让她好好长大,其余的事孤自会替她处理。” 此话一出,谢清敏的心里掀起波澜,抬眸看向谢珩,“皇兄,你从来不做没有利益的事。” 谢珩轻笑一声,带着回忆的口吻淡淡道:“你可知孤第一次见她是何时?” “三年前的丹阳,那里的月色很亮,篝火很旺,可都比不上她的笑,阳光灿烂。” “那时孤便在想,明明只是一个小女孩,但她迸发的生命力却让孤都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再见时,她脸上的笑早已经变得格外的勉强,眼底总是带着忧愁和哀思。” “后来,才知道,那夜见过的女孩就是宋将军的千金,如今的嘉和郡主。” 曾经的那抹笑,在丹阳的那个篝火下,意外地让他记了许久,温暖而又明媚。 谢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救下的她。 但…做都做了,那便让她继续以前的快乐。 宋玖禾重新将自己的梳洗了一遍后,回到长乐宫时谢珩已经离开了。 只有谢清敏一个人在床榻上翻看着话本子,格外的悠闲。 玄弋就静静的站在一旁,既不出声,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像一个木头桩子。 宋玖禾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却还是被他抓住了视线,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了一瞬间,玄弋很快便低着头挪开了。 谢清敏抬头刚好看到宋玖禾的视线,伸手挥了挥让玄弋下去。 玄弋抱拳行了一礼后,便默默退下了。 下榻将宋玖禾拉住,“你别去管他,他就是个木头。” 宋玖禾微微皱眉,为难道:“可他毕竟是个外男,你是公主,这样传出去多少会有些影响你的名誉。” 谢清敏随手递给她一个话本子,“这人是皇兄派给我的,对外说是用来监视,但其实就是保护我的。” “可…” 宋玖禾还想说着什么,却被谢清敏拿了一块糕点出来,笑眯眯道:“你尝尝好吃吗?” “…好吃。” 另一边。 谢珩赶回东宫刚收拾完,就收到了来信。 “让他先去临江阁等着,孤随后便到。” 京城的街道上,穿街走巷的商贩们吆喝着手中生意,不停招揽着路过的行人们。 临江阁则处于京城内最繁华的中心,大多是一些权贵人士所去之地。 其中一间垂落着玫红色的纱帷,帷后的人影若隐若现,看不清面庞,只知他此时正手端着酒杯饮着。 而一位身着异域风情的舞娘正手拿一把胡琴,手中绵绵弹奏着,不时抬眸含情脉脉地望着帷后之人,只希望将自己眼中的秋波送到。 一曲奏完。 舞娘似乎觉得自己没有了希望,正准备离开时。 “慢着。” 帘后的男人懒散地开口,带着几分漫不经意的不羁,“过来。” 微微拉长的音调带着几分不可倒说的暧昧,气氛也渐渐转向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 第十九章 香囊 “爷~” 舞娘按耐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娇滴滴的开口,那一声似乎要叫到人心里去一般的酥软。 男人轻笑一声,下榻将面前的纱帷撩开,一把搂过面前的舞娘,低头望向她。 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似乎看谁都是带着多情的意味。 撩起她垂落在一旁的长发,在指尖不停地旋转、缠绕,两人的鼻息也在暧昧中交织着。 舞娘从来没见过如此多情风流的男子,心下一时失了神,便向着那双唇印了过去。 本以为会是两人一拍即合的事,却谁曾想,男人一把捂住她的唇,多情的桃花眼也含上了一层冷霜。 “出去!” 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以至于舞娘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满脸羞赫的抱着胡琴跑了出去。 “几日不见,又惹着了一位姑娘的芳心?” 即白微微挑眉,将手中的酒杯拿在手中,行了一礼,“拜见太子殿下。” 谢珩没有搭理他,而且一个人悠闲的坐下并斟上了一杯酒。 即白等了一会,确定自己没有听见让他起身,直接大喇喇地起身,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给自己空了的酒杯也满上了一杯。 谢珩瞥了他一眼,“你这一身衣裳若是被丞相所见,只怕又要一顿家法伺候了。” 张扬的红,未扣紧的领口,显露着衣襟下的锁骨,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风流。 即白抬手看了看自己一身红衣,颇为自得说道:“这料子可舒服了,还是我下江南时偶然发现的,你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一匹过来?” “不必,这般好的料子,你还是留着给你用。” 即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突然想起什么,难得严肃的看向他,道:“这次急召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前不久,孤接到前线来报,夏与月影的边界之地,发生了冲突。” 即白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说,夏和月影要开战了?” “不无可能。” “可夏才与大月打完了一场仗,损失了不计其数的将领和粮草,此时再战,只怕…” 即白顿了顿,不由的抚上一抹忧愁。 “所以孤才让你回来。” 谢珩将他空了的酒杯重新斟满,举杯,“孤需要你的帮助。” 即白看着面前的酒杯,忽而低头一笑。 酒杯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而后一饮而尽。 街巷的商贩还在吆喝,烟囱不时生起丝丝烟火,向着天空直直而去。 又过了几日。 谢清敏懒散的趴在宋玖禾的肩头,百般无聊地撩动着她的发丝,“又要去见夫子了。” “昨儿你不还在说,在宫里都呆着无聊了吗?” 宋玖禾淡淡一笑,顺手将自己在她手下遭受摧残的发丝救了回来。 “这不一样嘛,在讲堂的每一刻都让我难熬无比,在宫中的每一时都让我觉得人生无聊,只有出宫游玩才会让我感受到人间的美好。” 一提到出宫游玩,谢清敏的眼睛似乎都闪着光,整个人都充斥着活力。 “可惜,母后才不会允我出宫。” “好啦。”宋玖禾摸了摸她的头,捧着她的脸,轻声道:“听说今日来了一个新学子,我们不妨去看看?” 谢清敏勉强打起了一丝精神,好奇道:“新学子?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 “参见公主,公主殿下安好。” “是你!”谢清敏瞪大双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即白勾唇一笑,手中的摇扇微微半开,轻摇道:“公主殿下怎得如此惊讶?” “你…”谢清敏一脸狐疑地看向他,挑眉问道:“不会是那个新来的学子吧?” 即白故作一脸苦涩道,“没办法,丞相大人管教甚严,非要让我入学。” 他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的宋玖禾,眼底闪过一丝好奇,“这位是哪家的小小姐?倒是未曾见过面。” 谢清敏不着痕迹地将宋玖禾挡在身后,眼底闪过一丝警告。 即白挑眉轻笑,低声道:“这般的护?想来便是嘉和郡主了。” “给嘉和郡主请安。” 虽说面前这人举手之间带着风流多情,可宋玖禾若是不回应,只会落人口实,她也不是不识礼数之人。 宋玖禾向前挪了半步,俯身行了一礼表示回应。 “走吧。” 谢清敏拉着宋玖禾便离开了。 仓促之间,竟落下了一个物件。 即白拿起正准备叫住物件主人时,一抬头那两人竟没了踪迹。 不由失笑,倒是比兔子跑得都快。 谢清敏感觉消失在那人面前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宋玖禾轻喘着气息。 这一趟小跑,让她的额角都有些沁出了密汗,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她抬眸看向谢清敏,好奇问道,“那人是谁?” “即丞相家的公子,即白,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子弟,自小便流转在烟花酒巷中,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的浪子。” 谢清敏提及他时都有些嫌厌,“可偏偏有时皇兄又同他一起,我都怕他带坏了皇兄。” 宋玖禾不由地陷入沉思,却被一旁的谢清敏轻轻碰了碰,“不说了,今日得早些过去。” 整个人也不由回了神,跟在她身后。 直到下学,如同往常一样。 宋玖禾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扑了一个空的手,彰显着空空如也的腰间。 瞬间慌了神。 那香囊是之前甘棠给她绣的,这也算得上是她现在唯一的念想了。 宋玖禾稳了稳心神,对着身后的敛秋说道:“你让公主先回去,我有东西不见了得回去找找。” “要不奴婢同郡主一起去吧?” 宋玖禾一边收拾着,一边说:“不必,你先去回公主,我找到了自会回去。” “是。” 宋玖禾顺着今日的路线,一路找了过去,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空空荡荡的学府也只剩下了她一人。 刚好路过一棵桃花树下。 满天飘散着桃花瓣,从树枝摇摇晃晃的落入泥土之下,却被路过之人的步风重新带起飘动。 “嘉和公主可是在找这个?” 一道磁性慵懒的嗓音从不远处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 第二十章 桃花瓣 即白倚靠在桃花树上,手中把玩着香囊,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宋玖禾本还有些焦急的心一下松了不少,开口道:“多谢即公子。” 即白轻笑一声,从那树上下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眸就这样深深地望着她。 “这香囊是本公子偶然发现的,嘉和郡主又何见得这是你的?” 宋玖禾深知没这么容易,说道:“这香囊的内侧有我的名字。” 即白微微挑眉,顺着她的话看了过去,果然在香囊的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字。 “不过,这上面绣的可是呦呦二字,嘉和郡主…” 即白故作为难地看向宋玖禾,“似乎不是这个字吧?” 她低垂着眸子,微长的睫羽轻轻抖动,“这是我的小名。” 抬眸看向他,黑亮的眸子清澈明亮,开口道:“即公子可以还给我了吗?” “呦呦?” 即白轻声低念了一句,忽而一笑,“好字。” “是在下唐突了,那便还与给香囊的主人吧。” 手心微微摊开,那枚明明不小的香囊在他的手中倒显出了几分小巧。 宋玖禾从他手心拿过这枚香囊,指尖微微蜷缩,在交错间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心。 就在香囊脱手的那一刻,即白的心里突然划过一丝涟漪,随即而来的是心里蔓延而上的空落落。 手心下意识地紧握,刚好抓住了她的指尖。 香囊被这动作吓得直接掉落在了地上,激起了地面上的一片桃花落花。 宋玖禾心下的不耐早已到达了顶峰,即使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思绪,可寒若冰霜的面色还是能彰显出此时她的心情。 “即公子, 还请放手。” 就连即白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她的话后,下意识松开了她的手。 似乎是为了掩饰气氛的尴尬,他将掉落的香囊重新捡起来,递给她。 轻摇手中半开的扇子,轻笑,“郡主,还请稍等一下。” 宋玖禾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即公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即白拉近和她的距离,多情的桃花眼惊华潋滟,带着笑意的眼就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企图蛊惑着路过的行人。 这般近的距离,以至于宋玖禾甚至都能看到他瞳孔的颜色都是带着淡淡的褐棕色。 宋玖禾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克制不住的情绪最后还是喷涌了出来,带着怒气的嗓音冰冷的说道:“即公子,请自重!” “喏。” 即白从她的发鬓边捻了一朵桃花瓣,褐棕色的眸子带着迷茫和无辜,“是这桃花不小心落在了你的发间。” 宋玖禾的脸“腾”的一下红润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连带着耳垂也渐渐染上了那淡淡的绯红色,娇艳欲滴。 她不由地抓紧手中的香囊,那股不好意思的情绪将她整个人都淹没着。 直到…… “郡主。” 敛秋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好似一道从天而降的梵音,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宋玖禾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那桃花树下的男人就这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眸中噙着懒散的笑意,手中的摇扇轻摇半合。 桃花的落花还在随风而动,而刚刚在树下的两人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东宫内。 谢珩难得早早地将公务忙完了,突然想起什么,对着羽书道:“呦呦回来了吗?” 羽书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回道:“看天色,嘉和郡主应是下学了。” 谢珩将手中的卷宗收好,放在一旁,淡淡开口,“吩咐下去,今日孤与她一同用膳。” “是。” 宋玖禾刚回东宫,就听到下人来报,等会太子殿下今夜同她一起用膳的消息。 “今日?” 宋玖禾不免有些疑惑,看向敛秋,问道:“今日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日子?” 敛秋先是想了想,随后摇摇头,“并无。” 也不怪宋玖禾疑惑,谢珩身为太子,未来的储君,所繁忙的事有时甚至比之陛下。 所以他们很少会一起用膳。 一是时间,两人的时间总是对不上。 二来地方,谢珩多在书房,可书房内机密要物甚多,宋玖禾自知自己不够身份,故而很少会去那里。 宋玖禾只要按耐住自己涌起的疑云,朝着自己的院落而去。 她本来还以为谢珩应该还会要一顿时间才到,所以一路都是慢悠悠回地宫。 谁知刚进院,男人端坐在庭院中,即使是背对着她,她都能认出这人是谁。 只有谢珩才会坐得如此的端正,无论外界有多少的纷扰,背脊永远都是挺直的,通体皇室的矜贵之气,却又带着自己的温润,不显其锋利,却又不让人忽视这温润下的气势。 “太子哥哥。” 宋玖禾敛住脸上的笑意,乖巧地站立在他面前,乖乖地唤了一句。 随着她的靠近,听到声音的谢珩抬眸望了她一眼。 空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属于她的香味。 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下学了?” “嗯。” 宋玖禾刚开始还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何回得如此晚,可她等了许久都不见谢珩开口,反而递给了一杯茶水到她面前。 “膳食尚未好,若是饿了还需再等等。” “…嗯?好。” 宋玖禾连忙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他的手间。 修长白皙的指尖稳稳托住茶盏,清香澄澈的茶水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白瓷茶杯中。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这白瓷更白,还是这指尖更显白皙如玉。 宋玖禾满脑子都萦绕着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将那茶水饮入口,一时不察,被这滚烫的茶水烫住了舌尖。 “唔。” 她不由轻呼出声,泪眼朦胧地看着手中这杯茶水。 正要委屈时,却听到对面的男人轻笑出声。 他低垂着眉眼看着宋玖禾手中茶盏,眉眼专注而温柔,仰月唇微勾,似笑非笑。 “茶水滚烫,怎得还和同孩童一般?” 说罢,将自己手中的茶杯放下,拿出手帕,轻轻擦拭去她嘴角的茶水。 ------------ 第二十一章 “一定要…平安归来” 灯光昏黄暧昧,让男人的轮廓也柔和了起来,他的容颜清隽温雅,漆黑幽深的双眸认真地看着她嘴角的残留。 宋玖禾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茶杯,她甚至能清晰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先是漏掉了一拍,随后而来的是不停的狂跳。 好像下一秒都要跳出胸膛了一般。 “怎么了?” 他唇间微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 “…无事。” 宋玖禾不知道自己的心跳是否正常,可她下意识地低敛着眉眼,不敢抬眸看向他,遮掩着自己的思绪。 刚好膳食也在此时做好,陆陆续续的下人刚好缓解了此时宋玖禾不宁的心绪。 两人对坐而食,屏退了下人的二人,沉默不语,却并没有任何的尴尬,烛灯下的暖光倒多了几分温馨的暖意,分外的和谐。 谢珩忽而开口问道:“你今日见了什么人吗?” 宋玖禾顿了顿,“并无,还是和往常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宋玖禾下意识的掩去了即白。 也许是不想让谢珩担心,又或者是他与谢珩交好,不愿在他面前谈论他的好友。 谢珩点了点头,似乎这个话题不过是他随性而问的。 他不说,宋玖禾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只好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多吃些。” 谢珩将一碗鱼羹放在她面前,面色平淡道:“我可能得出去一段时间。” “太子府吗?” “不是,木城。” 宋玖禾腾的一下抬头看向他,不由得收紧手中的玉筷,喉间不自觉的有些涩,“木城?” “嗯。” 宋玖禾抿了抿,问道:“要打仗了吗?” 谢珩低头一笑,道“你这般小的年纪,倒是知道打仗?” 宋玖禾没有说话,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渐渐的,眼前开始变得一片朦胧,眼眶内充斥着水雾,就连睫羽也挂着泪珠。 努力克制着哭腔的嗓音软糯无措,“什么时候走?” “明日。” “怎会如此突然?” 谢珩叹了一口气,坐到她旁边,将她的脸轻轻捧住,擦了擦她刚悄悄落下的一滴泪,柔声道:“不突然了,日前便有指令,只是未提及罢了。” 也对。 谢珩身为夏的太子,未来的储君,亲自挂帅出征,除了上面的人,其他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消息。 宋玖禾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股翻涌而来的思绪克制下去,微微撇过头,自己一个人擦了擦眼泪。 回过头看向他,“何时回?” 本以为自己能忍住那上涌的哭意,可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克制。 宋玖禾只要一看到他的脸,便克制不住地想要哭。 一旦情绪有了一个口子,那么翻涌而来的就是无尽的淹没和倾泄。 “快的话,三年便能回来。” 慢呢… 谢珩没有给她保证,宋玖禾也不敢开口问。 一个不敢说,另一个不敢问。 “哥哥…” 宋玖禾死死咬着下唇,开口的那一刻,哽咽的嗓音委屈无措,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夺眶而出的泪就这样一滴滴的落下,在那软嫩的小脸下留下一道泪痕,最后落在他的手心。 好似落在他那如古井般平淡的心底,渐渐泛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波澜。 “一定要…平安回来。” 宋玖禾紧紧抱住面前的谢珩,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带着哭腔的嗓音几乎是哽咽着说出口。 她不肯在谢珩面前落泪,可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好扑进他的怀里。 谢珩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柔至极的嗓音,几乎快要柔出水,“一定。” 哭累了的宋玖禾就这样在谢珩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敛秋看向谢珩,恭敬说道:“太子殿下,不如让奴婢来吧。” “不必。” 谢珩将她打横抱起,掂了掂她的重量,皱眉看向她,似在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是这般的轻?” 缓步而进她的床榻,将她细心的收拾妥当,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她鬓发边的碎发。 忽而一笑,上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这小脸倒是多了些肉。” 宋玖禾似乎有些不舒服,伸手挥了挥脸上捣乱的手。 “小懒鬼,这都不肯睁开眼。” 谢珩看到面前一幕,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 谢珩才收回视线,将被褥替她仔细掖好。 “明日郡主若是未醒,不必叫醒她。” 明日出征的时日早,若是这小丫头看到了,估计又是止不住的哭。 这一哭,场面估计就得有些收不住场了。 敛秋低头应答,“是。” “走吧。” 谢珩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冷声道。 这一转身,他便从哥哥的身份恢复到了太子的身份。 尊贵而又充满着压迫的少年太子。 随着一声轻轻关上门的声响,床榻上的宋玖禾眼角也缓缓落下一滴泪,落入鬓角,最后沁湿在那枕边。 她透过泪眼,在昏暗的烛光下,穿着广袖宽袍的他,衣袍在风里晃荡,越发显得身姿挺拔。 “哥哥…” 几乎是低喃出口的气音,弥散在她的唇齿间,似乎只是她睡着后的呢语罢了。 翌日。 夏的旗子高高举起,鲜红的大旗在初生的日光下显得格外的亮眼。 大军铁骑铮铮铁骨,彰显着出征前的肃穆和庄重,将士们的眼神坚定,看向前方的道路,没有后退,只是一片坚毅。 他们知道,这一去,要么魂归异乡,要么功成名就。 即使前方的未来不可知,可他们也愿意为自己的国家出战,哪怕远在异乡! 一身玄衣铠甲的谢珩端坐在那马上,多了平日里没有的肃杀之气,眉眼锐利,“众将士听令!传孤指令,随孤出征,踏破月影!” 城墙之上的皇帝皇后看着面前的谢珩,心下也是复杂万千。 皇帝握着皇后的手,眺向远处,“太子长大了。” 皇后的眼角沁着淡淡的湿意,不失态地擦了擦那眼角的泪,“只愿此去,我儿平安归来。” 此时的皇上和皇后更像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父母。 ------------ 第二十二章 醉酒 “郡主,太子殿下来信了。” 敛秋一路小跑进庭院,脸上带着激动的笑。 宋玖禾本端坐在书桌前写字的手忽而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敛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连忙将手中的毫笔放下,接过敛秋手中的书信。 马上要到第三年了,季节由春入夏,熬过漫长的寒冬,最终落在了这个初夏中,边关传来的消息也是逐渐好转了。 这两年。 太子殿下带领军队击退月影,以大刀阔斧的姿态收回之前的失地,流离失所的流民们也有地方可去了。 消息传到京城,无人不是在为太子殿下欢呼的。 “想必殿下应是要归来了。” 敛秋看着面前长大的少女,心下也不免有些感慨。 殿下出征那日,郡主早早地就醒来过来,背着所有人去城墙之上远送太子殿下。 若不是那日她裙摆上的露珠,只怕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没有醒来。 刚开始他们还怕宋玖禾会无法忍受太子出征的事,她本就身子骨弱,情绪波动起伏太大的话,很容易缠绵病榻不起。 但谁知,从那一日之后,宋玖禾似乎又长大了不少,不仅没有显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反而还更加上进好学。 特别是一手泡茶的功夫,随着时间尤为见长。 曾经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现在也渐渐拂去了表面蒙着的灰尘,逐渐展现这其下的光泽。 萦绕在眉宇间的病弱之气,也被平和淡然遮掩,添了几分温柔清冷之气,眉眼微弯,更显其潋滟惊华,让人不由侧目而视。 若不是郡主尚且还未到及笄,只怕太子府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宋玖禾一字一句地看着手中的书信,眼底溢出的笑意感染着所有人,含着笑意道:“敛秋!哥哥要回来了。” 止不住的开心,让她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 这些年虽然谢珩和她独处两地,可彼此之间还是保持着书信的来往,有时谢珩还会将一些木城的小玩意寄给她,字里行间全是平常的日常分享。 可即使如此,宋玖禾还是会止不住忧心他的安全,日日夜夜期盼着他能平安归来。 如今,书信里的“不日归来”让这些年来的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总算是落在实地中。 宋玖禾喜极而泣,将手中的书信好好收拾妥当,搁置在梳妆台旁的密匣里,小心翼翼地叠放着在之前书信的上方。 “郡主,长乐公主来了。” 话音刚落,谢清敏提着长裙便出现了宋玖禾面前。 “呦呦,你怎么哭了?” 谢清敏心疼地看着她,连忙走到她旁边,用手帕擦了擦她的泪痕。 玄弋还是和以往一般,默默呆在谢清敏的身后。 “你们怎么来了?” 宋玖禾任由谢清敏擦着自己的脸,好奇地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今日不说了,要去送方夫子归乡,在临仙楼宴请的吗?” “我们等了你许久,还以为你忘记了。” 宋玖禾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忘了,今日是太子哥哥送信的日子。” 简单一句话倒是将事情解释清楚了。 这些年,谢珩不少给她俩写信,但大多都是问的宋玖禾,所以谢清敏干脆让宋玖禾去收了。 反正,她一直都相信一句话,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她皇兄这种狡诈的人,日后必定比谁的命都长。 谢清敏不在乎地摆摆手,“好了,先不管他,今日他们说要开一坛酒酿,我们得早点去尝尝鲜才行。” “上次你便没有喝上,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让你尝尝!” 谢清敏说完,便拉着宋玖禾小跑。 还好这些年也是习惯,被这公主锻炼出了一副不至于太病弱的身子,不然就这架势,宋玖禾只怕又要喘好久才能缓过神。 城外。 有四五人或坐或立,但大多都是围着中心之人,呈一种保护的姿态,将里面的人护住。 谢珩垂眸看着手中的地图,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大军还有几日?” 两年多的边关历练,他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可细看之下多了一丝肃杀的锋利之气,即使是淡淡开口,都带着无形的压迫。 羽书抱着剑垂首道:“回殿下,大致还有三日才能到城外。” 修长有力的指尖点了点手中的地图,沉思一刻,“够了,你随孤先行回去,尔等再此等大军。” “是。” 夜深。 临仙楼里。 学子们全都举着酒杯,向着那高位的夫子行礼,“夫子之学,学子必将铭记在心!” 而后,一饮而尽。 在这种氛围渲染下,就连不甚酒力的宋玖禾都不免饮下一杯,更别提本就是来饮酒欢送的谢清敏,更是喝得都快酩酊大醉了。 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有些漂浮了。 宋玖禾努力克制着上头的眩晕,带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拉着谢清敏向众人告辞。 谁知这谢清敏竟抱着死死抱住夫子。 可怜方夫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被迫挺直腰脊,拍着谢清敏的后背哄着。 不过还好谢清敏也只是轻轻抱了抱,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对着夫子深深行了一礼,红着眼圈有些哽咽道:“学生愚钝,但一朝沐杏雨,一生念师恩。” 方夫子也颇有感慨,曾经的有几分混气的公主殿下,到如今知礼尊师的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也跟着双手作揖行礼,“有幸教导公主,老夫也无憾了。” 一旁的宋玖禾也红着眼,行了一礼,“琐渎清神,容当唔谢,望夫子此去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方夫子扶起宋玖禾,眼底带着怜惜看向她,“好孩子,辛苦你了。” 也不知怎得,方夫子平日里多苛责的嗓音,如今软了下来,反而让宋玖禾更加难受想哭。 就好像家中老人对待孙儿一般的亲近。 可能是酒劲上了头,谢清敏撇了撇嘴,正要发作时。 一旁注意着的宋玖禾甚至还来不及收拾自己的情绪,连忙捂住她的嘴,带着歉意道:“夫子,公主不胜酒力,我们就先告辞了。” ------------ 第二十三章 “我这是…太想哥哥了” “去吧。”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慈祥的老头,笑呵呵地看着她俩,就连眉眼间都带着柔和。 宋玖禾本有些上头的酒劲,被谢清敏吓得瞬间回了神,拖着她就往外走。 别的不说。 就谢清敏现在情绪上脑的模样,只怕下一秒就要在这临仙楼大耍公主的威风。 出了楼。 坊市还有人间烟火的人气,杂耍的人吸引着路过行人的注意,甚至还有热气腾腾的宵食。 一派太平盛世,晏河海清之象。 玄弋就这样静静倚靠在公主的马车旁,几乎都要融合在这黑夜之中了。 直到宋玖禾拖着谢清敏出来,冰若寒霜的气势才渐渐有所收敛,忙不迭地从宋玖禾手中接过她。 谢清敏此时还甚至等不清自己已经变了地方,扒着玄弋的衣裳不停嘟囔着,“再来!本公主还可以喝!” 玄弋低垂着眼眸,手中不见任何逾界,只是任由谢清敏这样扒着,偶尔用刀鞘抵住她的腰肢,让她不至于滑落在地上。 “郡主今夜回东宫还是去太子府?” “去太子府,可是她这情况…” 宋玖禾捏了捏跳动的眉心,欲言又止地说道。 自从谢珩出征后,宋玖禾也不常在东宫内住,有时也会在太子府。 谢清敏也问过。 那时宋玖禾说的是:“若是连我也不在太子府,那里该有多空。” 她希望谢珩归来时,无论是东宫还是太子府,都是热闹、有人气的,而不是冰冷冷的空荡。 宋玖禾有些头痛的看着面前的谢清敏,扶住她有些歪歪扭扭的身子,看着她有些迷离的双眼。 “清敏,你看着我,现在还想喝吗?” 谢清敏努力瞪大双眼看向她,“呦呦,你放心!我可以,你快回去吧。” 虽然今夜的谢清敏喝得不少,可她还是听见了宋玖禾和玄弋之间的对话,强撑着最后的清醒和理智。 “等会晚了就不安全了,你快些回去,本公主有玄弋护着。” 宋玖禾有些担忧地看向一旁的玄弋。 似乎是看出了此时宋玖禾的为难和犹豫,玄弋低声道:“郡主放心,属下会将公主带回宫。” 宋玖禾才缓缓放下心,对着谢清敏道:“那我先回府了,明日进宫再来找你。” “…”本低垂着头的谢清敏突然抬头深深看着面前的人儿,大喊一声:“好!” “郡主不妨一同上车,属下刚好送你回府。” “不必了。”宋玖禾看着谢清敏现在这个醉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先护着你主子吧,我还有敛秋护着。” 当初谢珩将敛秋派给她时,她就知道敛秋必定不是简单的婢女。 所以宋玖禾根本不担心。 宋玖禾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本来这酒酿上头的劲头还有些难受,可被这坊市的凉风一吹倒还有些好受了不少。 “敛秋。”宋玖禾紧了紧衣襟,淡淡开口道:“走吧,我们回府。” “是。” 此时的热闹已经渐渐没有了人气,快要到休市的时辰,杂耍的人也都开始收拾着自己的玩意。 宋玖禾路过,刚好看到一个小小的拨浪鼓。 她不由的蹲下将它拾起,笑问一旁的班主,“此物可卖?” 班主本来正数着今日的收入,正打算摇手呵道,可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仿若仙女一般的人儿,通体的富贵气质让他明白这是碰见了贵人。 连忙放下手中的文钱,摩挲着手心,笑眯眯道:“若是小娘子喜欢,那便送个小娘子欢喜吧。” 宋玖禾摇了摇手中的拨浪鼓,响起的声响让她下意识地跟着笑了笑,眉眼弯弯道:“如此这般,那便多谢班主了。” “敛秋。” 敛秋掏出手中的荷包,随手一扔,刚好落入那今日的文钱盘缠中,发出清脆一响。 “礼尚往来,这是我们郡…小姐送与班主的欢喜。” 班主随着声音看过去,惊得快要咬住了舌头,那钱都快比得上他今日半年的收入了。 他连忙跪下,对着宋玖禾离开的背影喊道:“多谢贵人!” 宋玖禾就这样摇着手中的拨浪鼓,一路摇摇晃晃地回了府。 本被凉风吹过的酒,随着这缓缓而来的酒劲渐渐红了脸。 宋玖禾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回了庭院。 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片漆黑。 没想到推门而视的是满目的烛亮。 可能是酒酿的原因,若是往日,宋玖禾必定会立刻察觉出这其中的异常,可今夜她还傻傻地往前走了几步。 想了许久,才回过神,“敛秋!” 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嘴轻轻捂住,虽然很轻,可却还是刚好能让她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宋玖禾被吓得双眸瞬间盈满了泪珠,止不住的轻颤。 听到声音的敛秋连忙赶到庭院,正准备出手时,却在看到来人一瞬间怔在原地,立刻单膝跪在地上,“参见太子殿下。” 本还有些紧张害怕的宋玖禾,听到敛秋的话后,也跟着愣在原地。 直到那清冷的嗓音在她耳边含着笑意,柔声道:“呦呦今夜喝酒了?” 熟悉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带着宠溺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谢珩等了许久都没见怀里的人儿说话,不免有些紧张,连忙转到她面前。 谁知一见,就连他自己也怔愣在原地。 挂着泪珠的双眸盈满了泪珠,甚至就连那微长的睫羽也挂着几滴泪,从她那双含着秋波的眸子里一滴滴的落下。 她就这样轻咬着下唇,也不哭出声。 黑亮的眸子透过水雾看着面前的人,想要看清他,却又因为水雾总是氤氲着他的脸庞,见人看不清。 手中的拨浪鼓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落在了地上,不被人注意。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夜。”谢珩抿着唇,心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带着歉意道:“本想早些回来见你,不让你担心,可谁知还是让你落了泪。” “不是的。”宋玖禾胡乱摸了一把,带着哭腔道:“我这是…太想哥哥了。” ------------ 第二十四章 出城 很想很想的那种。 想到以为面前发生的一切不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水中镜月,害怕自己出手之时,又会重新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府里,又回到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日子。 谢珩本想抱住她的手忽然顿了顿,他看着少女娇艳的面容,渐渐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重合。 垂落在衣袖下的手摩挲了一下指腹,重新收紧,最后落在她的发顶。 轻轻揉了揉,笑道:“哥哥这次真的回来了,我家呦呦以后可以不用怕了。” 说罢,另一只手将拿出刚刚掉落在地上的拨浪鼓,用手帕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温柔地摇了摇,拨浪鼓清脆的击打声在黑夜中响起,带着一丝温情。 宋玖禾水光潋滟地看着摇晃的拨浪鼓,眼底带着孩童般的好奇,懵懂的眸光清澈而又明亮。 就这样满眼慕濡之情地看向谢珩,纯粹而又干净,不带半分的杂尘。 不知为何,谢珩只觉得这双眸子似乎比边关那漫天的繁星还要来得亮眼。 “呦呦还没告诉哥哥,今夜喝了多少?” 谢珩见她第一面,不仅感叹她的长大,还有些惊讶。 当初临走前还拉着他衣袖的小姑娘,竟然已经到了可以饮酒的年纪了? 随后而来的是如同老父亲一般的担心,甚至都开始思考,日后小姑娘婚嫁了该准备什么嫁妆,才不会让她输了阵。 可他越想越觉得便宜别家的小子。 更何况喝了酒之后的宋玖禾更加乖软可爱,也不知今夜有多少男子见过了。 谢珩越想越生气,说出口的话都是带着咬碎后槽牙的温柔。 宋玖禾眼神有些飘忽,不好意思地伸出两根手指,“…两杯。” “答应哥哥,日后不要在男人面前喝酒,可以吗?” 谢珩轻轻叹了一口气,宠溺地看着她说道。 “在哥哥面前也不可以吗?” 宋玖禾似乎只是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谢珩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不可以,喝酒后你的头会痛的。” 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为了你的安全,不可喝醉酒。” “唔。”宋玖禾捂住额头,乖乖地点头,“知道啦。” “天色不早,快去睡吧。” 谢珩还是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 宋玖禾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哥能先不走吗?” 谢珩微微挑眉,看向一脸纠结的宋玖禾没有出声,似乎在等她的理由。 “我怕现在的一切都是我醉酒后的假象,我怕我醒来哥哥又不见了。” 宋玖禾拉住他的衣袖,软糯的嗓音轻声响起:“所以,哥哥,你能先不走吗?” 谢珩的心尖似乎被什么猛地击打了一下,眼底的柔情也越发的温柔。 “好。” 虽然京城的星不如边关的亮眼和惊艳,可也带着淡淡的柔情和温馨。 是肃寒之处比不上的暖。 初夏的夜带着凉风习习,偶尔透过窗户窜进人们的屋子,溜达一圈后又消失不见。 有些蝒似乎为了尽早迎接夏日的到来,早早地便开始了鸣叫,还有些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鸣叫,合着的声响一同交织着。 宋玖禾早就已经扛不住身子涌上的困意,渐渐地阖上了眼。 但理智却总是让她强撑着最后的一丝意志力,只是想最后多看几眼谢珩。 渐渐地,谢珩也发现她了。 伸手将她的眼睛遮住,在她耳边柔声道:“明日起来便带你出城看风景。” 许是听到出城二字,宋玖禾下意识地眨眨眼。 微长的睫羽在他的手心也随之上下扫动,一股酥麻从他的手心传到他的整个身子。 也许是扛不住这困意,又或许是明日出城的诱惑。 不消一会,谢珩便察觉出了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缓缓将手拿开。 在昏暗的灯光下,宋玖禾熟睡的睡颜倒更像一个小孩,恬静而又美好。 两年多的时间,虽然比他走之前好了一点,但小姑娘的脸上还是没有长起肉。 但总归来说,长高了不少。 这也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谢珩含着笑意的视线最后落在放在桌上的拨浪鼓,不由失笑,低喃的嗓音回响,“还真是孩子气。” 说罢,也不过只是将那拨浪鼓替她重新收敛好,放在一旁的小匣子里。 翌日。 宋玖禾嘤咛一声,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 虽然昨夜喝得不算多,可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受。 “敛秋。” 敛秋早早地就候在了门口,宋玖禾一出声她便推门而入。 “郡主。” 她将手中的醒酒茶递到宋玖禾手中,轻揉着她的额头,道:“郡主现在好些了吗?” “嗯。” 宋玖禾微微蹙起眉头,突然她想起什么,“太子殿下可是回来了?” 身后的敛秋并未出声回答。 宋玖禾忍不住扯唇一笑,淡淡的涩意,“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他的声线清润,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宋玖禾怔愣在原地,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身后之人。 原来,昨夜不是自己的梦。 “那昨夜你说的出城…”宋玖禾瞪大双眼看向他,“也是真的了?” “自然。” 他勾唇一笑,低低地开口,嗓音优雅低醇。 “可大军不是尚未进城,若是被有心人知晓,难免不会借题发挥?” “不必担心,你只需担心,今日你是否还能出城。” “可以!” 宋玖禾眉眼弯弯的看向他,带着激动说道,“哥哥等我一下,我很快便收拾好。” 说罢,便直愣愣地起身。 谢珩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转过了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盆栽之上。 他轻咳一声,“我去外室等你。” 宋玖禾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拖着敛秋在一旁收拾着。 虽然这小姑娘算得上是自己养大,可现在大了,还是要多教教她一些简单的东西了。 可… 谢珩转念一想,曾经的小姑娘在他面前多重礼疏远,渐渐,现在居然也能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好动一面。 若是这般挫败她的思绪,倒不如让她和现在这般活泼灵动,更像一个适龄的姑娘。 ------------ 第二十五章 “你听听” 更何况,他有信心护住她,又有何惧? 谢珩这边的思绪婉转千回,那边宋玖禾很快就收拾好了。 一身鹅黄广袖的云锦,精致灵动,一根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身上的披帛松松散散地跨在肩头,另一侧不经意落在手腕处。 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脸上未施粉黛,可回眸之间还是能看出她眉眼间的灵动。 儿时残留身子里的病弱让她有了一丝弱柳扶风的娇弱,让人只想将她捧在手间,不忍让她蹙眉。 若是昨夜因为黑夜,叫人没有察觉出她太大的变化。 可现在,当宋玖禾就这样水灵的站在他面前时,让他不由感叹时间流逝之快。 忽而觉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肩头越发的重了。 他伸出手放在宋玖禾面前。 宋玖禾先是看了一眼,莞尔一笑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心。 马车之上。 宽软的车塌非常舒适,感受不到一点马车的摇晃。 谢珩甚至还在马车上翻看着书,眉眼微垂,翩翩公子的矜贵之气扑面而来。 不知为何,每每看到面前的一幕,宋玖禾都会忍不住的心跳加速,这种感觉太过于奇妙。 以至于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好奇这种感觉。 一旁的谢珩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将手中的书籍放在旁,担忧道:“怎得?是哪里不适吗?” 就在谢珩准备让前面的羽书掉头时,宋玖禾拉住他的衣袖,微微摇头,似乎有些好奇的说道:“我的心跳忽而跳的好快。” 谢珩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可有其他不适?” “并无。”宋玖禾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心按在自己的胸口,一双懵懂的双眸清澈而又迷茫道:“只是跳得特别快?” “你听听。” 谢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直愣愣地感受着她心跳的变化。 他敛了敛神,屏退其他触感,仔细听了听她的心跳声。 “是有些快。”谢珩微微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严肃,“那今日先不出城了。” “不要。” 软糯的嗓音带着抗议响起,宋玖禾摇了摇他的衣袖,“哥哥,我好像又没事了,可以出城。” 谢珩气急反笑,叫着她的大名,“宋玖禾。” 这声音若是清润些,说话的时候,拖长尾音,听起来暧昧又缱绻,可若是冷声唤着她的名字,就完全换了一个意味。 宋玖禾一双泛着水光的双眸无辜的望着他,眨巴眨巴,小嘴微微一撇,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委屈。 “可是,我只是想和哥哥一起出去。” 这幅模样,让谢珩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谢清敏。 他忍住额头跳动的黑线,无奈叹气说了一句,“看来日后得让你少和清敏一起了。” 别的不说,就这撒娇卖萌的技能倒是学了个彻底。 宋玖禾看着他有些松动的心思,继续加大力度,摇了摇他的衣袖,继续软着嗓音,“所以我们是不回去了吗?” 谢珩轻笑一声,可却并没有将自己的衣袖抽回。 宋玖禾得到答案后,将他的衣袖一松,悄悄的掀起帷帘的一角,眉眼微弯,满眼笑意的望着窗外行驶的景色。 初夏的城外不比城内。 葱郁的景色,还有满山遍野开着的野花。 是京城内没有的自然景色。 更别提,城外的天气也比城内更加凉爽些,偶尔的一股风吹拂过她的发丝,让她颇有些好奇地伸出手去感受着这风。 马车行驶了一会,最后停靠在了一个溪流前。 冰冰凉凉的溪水流淌着,让宋玖禾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感受着这神奇的触感从她的指尖划过。 谢珩将她拉起来,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指尖,面色不虞,愠色道:“这溪水冰凉,你身子本就弱,若是不小心落水,生病了该如何?” 宋玖禾乖乖地看着谢珩的动作,听他说完,才温软的抬头看向他,眼底溢出的笑意越发的灿烂,“这不是有你嘛。” “呦呦知道,景止哥哥会护住我的。” 谢珩的心忽而就漏跳了一拍,就连手中擦拭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一下,本还有些不虞的面缓和了不少,再开口时,带着几分清润。 “若是我不在该如何?” “不会的。” 一股微风拂过,她身上的披帛和他的衣角交织着,一时之间分不清是风的错还是衣裙的摆动。 谢珩低垂着眼眸,将眼底思绪万千地遮掩着。 他将手中的手帕淡然收回,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可嬉水。” 城外的风景很美,美得让宋玖禾都有些流连忘返。 走的时候都是带着一身的疲态离开的。 上了马车后,直接靠在谢珩的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连何时回的府,何时上床睡的觉都没有了任何的记忆。 直接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宋玖禾缓缓伸了一个懒腰,带着满眼的懵懂和迷茫,看着周围熟悉而又感到一丝陌生的一切。 “郡主。”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话。 宋玖禾甚至都快觉得自己记忆是不是错乱了。 她看着敛秋手中的东西,忍不住问道:“这不会是醒酒茶吧?” 敛秋疑惑问道:“郡主在说什么?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给您熬的驱寒药。” 药碗一拿近,那刺激而又扑鼻的中药味就直面而来,宋玖禾有些不适的后退。 双眼无辜看向敛秋,“敛秋姐姐,我并未有不适的地方,所以,可以不用喝的。” “郡主还是喝吧,昨儿你玩得太尽兴了,太子殿下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住,特意吩咐下来的。” “可…”宋玖禾不情不愿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满脸苦涩道:“真的不能不喝吗?” “可以。”敛秋莞尔一笑,“郡主若是让太子殿下都同意了的话,那奴婢就可以把这端下去了。” 宋玖禾:“…” “算了吧。” 与其祈祷谢珩回心转意,倒不如自己乖乖喝下去。 宋玖禾两眼一抹黑,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 第二十六章 “她只是孤的妹妹” 中药的苦味在她的唇齿间不停回荡,宋玖禾泪眼汪汪地看向敛秋,软糯道:“不喝了。” 敛秋看了看,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算喝了。” 宋玖禾看敛秋松了态度,连忙拉着她手,小声问道:“太子哥哥还在府里吗?” “是的。” 另一边。 书房内,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就这般懒散的翻看着手中的卷折,另一手端起手边案几上的茶益,清香的茶气晕染着他清俊的眉宇。 即白推门而入时,看到谢珩这般悠闲的模样,忍不住挑眉轻笑道:“太子殿下倒是有几分雅兴。” 谢珩半抬眼眸,透过腾起的茶香水汽中看向他,不急不慢地轻饮一口,“即大公子是个大忙人,自不懂现下的悠闲。” 即白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东西不客气地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殿下倒是舒坦,徒留我一人在这京城之中。” “不妨你也去前线锻炼一番?” 谢珩淡淡放下手中的茶杯,似只是无意开口提了一句,“刚好即丞相一直都忧心于你,去军营说不定还能让你收收心。” 即白整个人一颤,脸上的冷笑顿时僵住,随即变换出略带谄媚的笑意,连忙替谢珩斟满杯中的茶水,满腔委屈道:“殿下一人先行回来也不同我提前说一下,搞这种突然袭击,人家这小心脏可受不住。” “哦?是吗?”谢珩挑挑眉,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揶揄,“那为何孤的暗探汇报时,说即公子还在春熙楼中左拥右抱呢?” 即白眼神飘忽的摸了摸鼻尖,“我…这不是给殿下打探消息去了嘛。” “那消息呢?” 谢珩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食指微微叩动桌面,一声声带着催人的紧迫。 即白敛住脸上的笑意,将东西打开,难得严肃道:“这是春熙楼老鸨提供的东西,听说是那人留下来的。” 谢珩随意挑了一个,把玩了一番,冷笑一声,“这是宫中的物品。” “你是怀疑,有人内外谋私?” “并无可能。” 谢珩的指腹摩挲着杯口,眼底闪过一丝冰冷,沉思微吟,“先将此线放长,切莫打草惊蛇。” “是。”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间。 即白突然想起什么,咬着牙带着笑意,问道:“殿下,斗胆问一件事。” 谢珩眉心微跳,将桌面的茶杯重新端起,微微饮入口,并没有搭理他的话。 即白看到他此番模样,深吸一口气,“我是得罪了殿下吗?为何殿下在两年前出征前做出那般的事?!” 即白的嗓音带着绝望,甚至还有些伤心欲绝,好似在两年前,面前的男子辜负他一般,字字句句都带着泣血的悲哀,下一秒就能泣出血泪来。 谢珩知道自己是躲不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脸严肃认真的看向他,“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即白听到这个话,整个人都有些精神萎靡,连带着身子都有些不稳的摇晃了一瞬。 “那殿下去向春熙楼的姑娘到处宣扬我不行?!” “我,即家嫡长子,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却被这小小的谣言彻底给毁!了!” 绝望的嗓音都快要破音,哀怨的眼神下都是指责和不解,“殿下何至于待我如此?” “那几日,我日日夜夜都要遭受着别人非议的目光,若不是那春熙楼的锦儿姑娘偷偷告知我原由,只怕我现在都还蒙在那鼓里。” 字字句句都带着他的唾弃和伤心。 “这不是挺好的吗?让你少去那花街柳巷之地。”谢珩淡然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微挑眉间的说道:“年纪轻轻更要多注意保养身体,莫言让这谣言日后真落了实。” 说罢。 即白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逐渐下移,忍不住轻咳一声,耳尖逐渐泛红,“你!” 即白只想着快速岔开这个话题,突然想起他府中的一位人儿,开口问道:“也不知道呦呦近来如何?” 谢珩垂落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顿了顿,半抬眼皮的看向他,不辨喜怒的嗓音淡淡道:“呦呦?” 即白微挑下巴,笑着说道:“你这妹妹倒是颇有几分有趣,不如同我说媒如何?” “嘭” 茶杯顿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响起,叫他后面的话说不出口,诧异的看着地上四分五碎的茶杯。 “反应这么大。”即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底浮起一丝玩味,揶揄道:“殿下莫不是起了别的心思?” 谢珩淡淡的重新拿出一个茶杯,熟练的倒入一壶茶水于杯中,眼睑低垂着,遮连着眼底的思绪。 “即白。” 他将茶壶放置一边,滚烫的茶水渐渐浮起热气,茶香顿时四溢在室内,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抬眸看向他时,眼底一片冰冷,带着不容压迫的气势,“谨言慎行。” “嘉湖郡主挂在母后的名下,那她便是孤的妹妹,更何况她是宋将军的遗子,孤待她自然比得其他人三分。” 即白听完他的话,也不过只是挑了挑眉,便也知道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书房外。 悬在半空中,正准备敲下去的手,就这样落寞地放了下来。 宋玖禾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口,听完了刚刚所有的话。 她微微捂住自己的胸口,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和无措。 为什么? 为什么心脏这里刚刚抽动了一下,好痛。 特别是在谢珩说,她只是他的妹妹时。 心脏就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拽住,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这种感觉和上次心跳加速完全不一样,上一次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甜和开心,而这一次却带着淡淡的苦和痛。 敛秋看着面前的郡主迟迟没有敲下去,不免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郡主?” 宋玖禾这才回过神来,落在衣袖下的手渐渐蜷缩,最后无力的松开,深深看了一眼,说道:“我们走吧。” 敛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乖乖的跟在宋玖禾一起离开。 ------------ 第二十七章 非礼 室内两人也明显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即白若有所闻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谢珩。 可他却不为所动。 面上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就好像外头的动静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甚至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关系。 即白也自然坐壁上观,淡然地饮着杯中之茶,可眉宇间尽是幸灾乐祸,看热闹之色。 这时他突然反应过来。 出征前一日四起的谣言并不是谢珩心血来潮的。 而是… 那一日和宋玖禾的遇见。 即白突然很期待面前这个老狐狸有一天翻车的样子,那该有多么的刺激和令人开心呀! 所以呀,他最好是把宋玖禾当妹妹。 —— “郡主,那我们现在去何处?” 敛秋看着沉默不语的宋玖禾,鼓起勇气在她旁边轻声问了一句。 宋玖禾泛着水光的双眸茫然地看向她,抿了抿唇摇头道:“不知道。” “…不如去公主那里吧?前儿个不是还在说进宫陪她一趟吗?” 宋玖禾失去的记忆突然捡回了一些,反应过来,“对,我忘记这件事情了。” “敛秋,备一辆马车,马上进宫。” 宋玖禾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探头探脑地进了长乐宫,小声地问了一句旁边的婢女,“你们公主呢?” 一旁的婢女们都面面相觑,随即摇了摇头。 其中一个位份比较大的婢女开口道:“郡主您总算来了,您还是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宋玖禾:“?” 难道是因为昨天她没有进宫陪清敏,所以她生气了? 宋玖禾心下思绪千万,带着一丝坎坷进入内殿。 “清敏姐姐~” 少女甜软的嗓音在殿内回响,迟迟不见有人回应。 若是往日这人早早的便扑了出来,热情极了。 可从她进宫到现在,一直未见到踪影,莫不是这一次真的生气了。 宋玖禾轻手轻脚的进去找寻了一周都没有见到人,最后看见了床榻之上拥起的一团。 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半蹲在床榻边,柔声道:“清敏姐姐。” “我来啦。” 谢清敏从那一团像茧一样蛹着的被褥里出来,眼神微微有些飘忽地看着她,“呦呦,你怎么来了?” 宋玖禾听到这个话只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感觉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会来一样,难道她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进宫见她这件事生气的? 宋玖禾试探性地开口问了一句:“你不生气了?” “生气?”谢清敏在被褥里待久了,脸色都有些红润,疑问地说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一日分别之后,我不是说第二日来进宫找你嘛,你没有记忆了?” 不知为何,一提及到那一日,谢清敏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止不住的绯红从脖颈一路染到了她的耳尖处,连带着耳垂都有着淡淡的红意。 而且她的反应还特别的大,“没有,我不记得了。” “不对。” 宋玖禾和她在一起相处这么久,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出了她的不对劲,“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 谢清敏嘴上含糊不清,眼神还四处飘忽着,就是不敢和宋玖禾的视线对视。 “你若是不说,那这串糖葫芦也只能由我自己笑纳了。” 宋玖禾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惜了,这可是某人最想吃的那一家,只能被我吃下去了。” 若不是宋玖禾提了一句糖葫芦,只怕谢清敏都没有注意到。 视线和注意力瞬间被她手中的糖葫芦所捕捉到,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等等。” “我说。” 谢清敏低垂着头,轻咬着下唇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那夜…” “我…借着酒劲轻薄了一个人。” 宋玖禾:“!!!” 虽然字迹短短,却信息量极大。 听着的人忍不住瞪大双眼看向她,再三确定,“你确定是你轻薄了别人,而不是别人轻薄了你?” 谢清敏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确定!” 宋玖禾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无事,这不是你受委屈,轻薄非礼这事儿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她眼底闪过一丝好奇,追问道:“你轻薄的人是谁呀?” 谢清敏的头低得越发的低了,淡淡开口:“这人你也认识。” “玄弋。” “哦,是他。”宋玖禾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反应过来诧异地说道:“玄弋?!” 原来那夜宋玖禾离开后,是玄弋一人将她带回宫。 因为害怕婢女们会阻拦她喝酒,所以谢清敏都没有带任何的宫女出门,只带了玄弋。 只有玄弋会和一个木头一样,不管不顾她其余的一切,只会在她受到生命危险时,保护她的命。 因而只要是出宫,谢清敏都会带他。 那一夜,也许是酒精上了头,又或者是夜色蒙黑了双眼。 酒壮怂人胆的她,突然抱出了面前将她扶上马车的玄弋,一边哭一边扒着他的衣服说道:“本宫的酒呢?!!” “来人,本宫还要喝!!” “公主,您醉了。” 玄弋无奈地低头看着她,却不敢出手将她扒拉下去,生怕自己一个没分寸,将公主伤了。 他只好柔声哄道,“公主殿下先放开好不好?属下这就给你拿酒。” 要知道,平日里的玄弋都是一丝不苟,不苟言笑的形象,冷面大魔头的称呼还是谢清敏亲口取的名字。 可现在,他却软着嗓音哄着人的样子,不免有一丝违和感。 若是放在清醒的谢清敏,早就已经不习惯地松开了手。 可现在的公主殿下是上了头的人,哪里又听得进去这些,只顾着一个人不停地扒拉着。 而玄弋本就沉默寡言的性子,硬是被她逼得多说了几句话。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谢清敏把捂住嘴,看似凶狠,实则说出的话却是软绵绵没有一丝威压,“再多说,本宫就让人砍了你的头。” 刚说完,下一秒又开始不停在他的身上摸索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酒呢?” ------------ 第二十八章 护主不力 玄弋只好无奈地任由她去。 忽而,下一秒。 一双带着酒气的唇就这样轻轻映在了他的唇角边,柔软而又湿濡的触感,从那唇角边清晰地传来。 玄弋不由地瞪大双眼,正要一把推开面前的谢清敏时,锢住她双肩的手忽而顿了顿,渐渐收了力度,眼底复杂地看向面前一脸茫然的人。 他压着有些紊乱的气息,闭眼缓了缓,“公主,得罪了。” 说完,一个手刀下去将谢清敏打晕。 直到第二天一早,玄弋便跪在她的外室一直不起。 谢清敏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跪在这里作甚?” “属下护公主不力,请公主责罚。” 玄弋跪在地上,头也跟着埋着,迟迟不肯抬起,语气坚定极了。 谢清敏本就头都有些痛,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处也带着一丝酸痛。 不过她还是挥手让旁人下去,整个外室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她淡淡地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一只手撑着头,缓解着头痛的不适,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地面的人,语气淡淡的问道:“何来责罚一说。” “属下…” “玄弋,抬头看向本公主。” 谢清敏虽然平日里在宋玖禾和谢珩面前多以活泼开朗的形象,可对旁人,她是夏的公主,自是说一不二的。 玄弋抿了抿唇,缓缓抬头看向坐于高位之上的公主,可他的视线却还是垂落在她的衣裙边。 谢清敏倒是一时起了兴趣,收回撑着头的手,缓步下位,站立在他面前。 食指微微挑起他的下巴,带着女儿家的天真无邪好奇地开口问道:“玄弋,告诉本公主,你犯的何罪?” 玄弋的相貌是不错的。 只可惜沉默木讷的性子,让他更看上去格外的孤傲,如同一阵风,抓不住也看不见。 有时的他更喜欢一个人抱着怀里的长剑,默默地守在她身边。 玄弋的耳垂渐渐染上了绯红,可眼神却还是并没有任何的飘忽,带着坚毅,“昨夜属下护主不力,求公主责罚。” 说罢,他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谢清敏挑起他下巴的手顿在原地,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片段。 本还正常跳动的心跳,忽然加速,似乎连带着血液都有些加速。 她忽而觉得有些烫手般的松开挑起他下巴的手,垂落在那衣袖下时,只觉得还有一阵酥软,让她有些不适的摩挲了一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她算是知道了自己脖颈处这股酸痛是从何而来的了。 谢清敏有些慌张地眨了眨眼,带着几分理不直气也壮的气势,故作镇定地说道:“对!你说得对,你…你护主不力,罚你…” “罚你三日不得出现在本公主面前。” 玄弋本抬起的头,忽而重重地磕在地面,带着几分恳求,“属下办事不力,自去宗人府领二十鞭。” 谢清敏眼底闪过一丝思绪,眸光沉沉地望向他,淡然一笑,“既如此,去吧。” - 宋玖禾就这样静静地听完了她的所有,忍不住扶额道:“早知道,那夜我便同你一起回宫了。” 谢清敏抱着怀里的枕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这个状态是何说法?” “恼羞成怒?还是为情所困?” 宋玖禾也不知何时上了床榻,和她面对而坐,淡淡开口问道。 谢清敏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都不是,我只有有些内疚。” 如果说非礼轻薄的人不是她,而是玄弋,她大可以发怒让人砍了他的脑袋,然后扔在那乱葬岗去。 可这…偏偏动手的人却又是她。 因为她的缘由,罚的人却是玄弋。 那宗人府的鞭笞她又何尝不知,自来便是以残忍出了名头的,更何况二十鞭,只怕再强健的体魄都得躺上三两之月。 宋玖禾将她手中的冰糖葫芦夺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替她拨开上面包裹着的糖衣,漫不经心道: “公主殿下若是心生内疚,倒不如多给他一些赏赐,让他安心养伤,至于这件事,就当你喝醉了酒,但其实根本没有发生,正常继续相处即可。” 然后用手帕轻轻捻了一颗放在她的嘴边,试探性地晃了晃,“又或者,你若是见他心生尴尬,那便让太子哥哥替你重新找寻一个新的来护你。” “可…” 说实话。 谢清敏还是很满意玄弋的性子,不爱说话,说啥干啥,从来不会过多干涉,知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真换了人,只怕一时之间她还有些不习惯。 谢清敏一口接住面前的糖葫芦,一边痛苦一边快乐地逃避着说道:“这件事先放一边吧,日后再说。” 突然,她想起什么,拉着宋玖禾的衣袖拉近了一点距离,小声道:“听说过两日父皇要去离宫避暑。” 虽说现正值初夏,可京城中的酷暑早已难耐。 离宫地理位置凉爽,又处在郊外,是历任皇帝避暑胜地,去那里避暑倒是没有新奇,只是今年竟提前了不少。 “前两年你都没有陪我一起去,明日皇兄回来后,你可以让他带你一起。” 之前宋玖禾一直不肯跟着谢清敏一同去,是怕错过谢珩寄回来的书信,再加上她本就耐热,对避暑之地倒没有太大的兴趣。 如今,太子殿下回来了,那今年便可以同她一起去了。 宋玖禾投喂她的手悬在半空,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太子哥哥回来了。” 谢清敏:“!” “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虽然他们两兄妹在表面上吵吵闹闹的,但实际谢清敏特别尊敬她这位兄长,这两年也没少担心。 所以当她听到谢珩回来时,脸上还是止不住的开心。 “嗯。”宋玖禾擦了擦她的嘴角,柔声道:“前一日回来的,只是消息被压下去了。” “回来了居然都不同本公主通报一声,这皇兄太没意思了。” 谢清敏先是开心了一下,随后便是痛心疾首,颇有些气愤的说道。 ------------ 第二十九章 心思渐明 “等等。”谢清敏似乎突然反应了过来,挑眉看向面前的人,“前日就回来了,那你昨日为何不进宫告知。” 宋玖禾眨了眨眼,微长的睫羽将眼底的思绪遮掩着,滴水不漏地回答道:“昨日太累了。” 确实昨日很累,她的身体都受不住这般的疲惫,直接昏睡了过去,也不算是撒谎。 她又突然想起今日一早听到的话。 “她只是孤的妹妹。” 宋玖禾抬眸看向面前吃得正开心的谢清敏。 突然觉得,是他妹妹又如何?只要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平安健康已然是最好的安排了。 宋玖禾释然一笑,压着满腔的思绪。 “你等会要一起同我一起出宫吗?” 宋玖禾本以为谢清敏会点头同意和她一起出去。 可谁知她竟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不了,皇兄此番提前回京,应是有要事要做的,我便不去打扰他了。” 但其实谢清敏想的是,两年不见,只怕今日见了面,谢珩便要抽查她的功课。 不是她不愿,只是这种事情发生了太多次了,以至于到现在谢清敏都不太愿意主动去见谢珩。 除非万不得已,或者惹祸上身需要解决时。 谢清敏肯定地点了点头,越发觉得宋玖禾简直是这世间脾性最好的女子,居然能忍受住她皇兄这般性子的人。 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不你还是先回太子府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谢清敏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耽误了宋玖禾,若是被皇兄知道自己一直缠着她不回去,万一提前找上她了可怎么办。 所以她今日甚至还难得提前催着她回去,一边笑着一边推着她:“帮我给皇兄带个好,让他注意安全,少进宫来看我哈。” 宋玖禾哭笑不得地看向她,只好应声道:“好,那我就先出宫了,过几日再来找你。” 这次在长乐宫中都未多待一会,出来时敛秋还有些惊讶,忙不迭跟在宋玖禾。 “郡主出来这般的快?” 宋玖禾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说道:“长乐公主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便提前告辞了。” 马车出了那红墙朱瓦的皇宫,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烟火之气,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在这天子脚下行商务农,带着鲜活的人气。 宋玖禾透过着帷帘看向外头,每每出宫她总会泛起一阵涟漪,看着路过的行人。 不免想,若是那日太子没有替她出头,她是会成为那深宫中的白骨,亦或是其他的下场,她都不敢去想。 是他救了她,也是他将她带出来,离开了那个吃人的地方。 如今这般的身份已然是众多人所奢求的地位,而自己又在期待什么吗? 昨日心跳的加速和今日的骤停,宋玖禾也渐渐摩挲到自己的心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现在也只能将它压抑在那表面之下。 只要能这样陪着他,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 宋玖禾倚靠在车厢,微微阖上双眸,手心不由抚上胸口,轻轻抓着衣襟,感受着心跳的跳动。 “郡主。” 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敛秋的嗓音在外头响起,将她出了神的思绪渐渐拉回了现实。 她微微探身,撩开面前的帷帘,低垂眼睑,褪去软糯的笑意,清冷可人的模样更显惊艳潋滟,让人忍不住挪不开眼。 敛秋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收拾好心思的宋玖禾重新踏入面前的院府。 她问了一句一旁的下人,“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虽然心间还是有些难受,也学会了该如何摆正自己的心态和位置,可她还是会忍不住去关心他。 下人先是想了想,拱手回应道:“回郡主,太子殿下今日出门后到现在都未曾回来。” 出去了? 哦,对了。 明日便是三军归来之日,作为领帅之人,只怕他需提前回去整顿一番吧。 宋玖禾在心间安慰着自己。 挥了挥手,“好的,下去吧。” 后宫内。 一片忙碌欢喜之色。 淑妃在贤宁宫内端坐着,看着下人的动作,不时偶尔指点着,眼神也半耷拉着,一副散漫悠闲之态。 一旁的福德海一路小跑进宫,脸上也是着遮不住的喜悦,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淑妃看到他此番模样,自然也跟着遮不住眼底的喜悦,含着笑意呵斥道:“你这贱奴才,如此这般失礼?!” 福德海自然也是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欢愉,连轻打着自己的脸,哄着道:“奴才的错,只是如此之事便忘了礼仪,该打!该打!” 淑妃挑挑眉,“行了,你先说,本宫何喜之有?” 福德海也懂眼色的停下动作,跪在地上说道,“这次去离宫避暑的名单出来了,有咱娘娘。” 淑妃眼尾也止不住的上扬,带着护甲的指腹微微撑住下巴,“知道了,赏。” “多谢娘娘!” 福德海嗓音里止不住的开心,连忙叩主谢恩。 但不是淑妃开心,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陛下以后宫无人坐守为由,让淑妃独留京城之中。 一开始,淑妃还会颇有些得意。 可后来,这种事发生的多了,她也就渐渐地发现了些许不对。 陛下去离宫时会带一些嫔妃,可等她们回来之时,都会怀上龙胎。 这对她这个在宫里许多年,可肚子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的人来说,是一件多么让人难堪的事。 所以,今年她干脆咬咬牙,留了陛下一夜,让今年带她一同去离宫。 淑妃扶着额,清脆悦耳的嗓音在宫殿内响起,“本宫的药呢?” 为了这次的事,她可是做足的准备,两个月的时间,她就不信还不行! 坤宁宫。 皇后手里拿着裁花的剪刀,手中不停地比划着,最后轻轻剪下一株。 一旁的宫婢,将那掉落的花枝捡在手中。 忽然上来一个人,在皇后的耳边低声念了一句,一丝笑意缓缓浮上她的眉眼,“她既喜欢,那便由她去,本宫倒挺想看看她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 第三十章 衣冠冢 翌日。 三军带着破军之势回京,高举的番旗,鲜红的颜色远远的便能看见。 出征时满腔的热血,却在回来时带着一丝悲壮和杀气的洗礼。 众人皆知沙场的残酷和冰冷,却不晓人命在那沙场之上毫无人性,上一秒还与之并肩作战的兄弟,下一秒就横死沙场。 不时敲响的鼓声,振奋着人心。 少年太子勒马行走在大军前方,一袭玄色铠甲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清冷的眸光目视前方,带着杀气的压迫感,好像对周围一切都习以为常。 可即使这样,鲜衣怒马的少年太子还是吸引着所有待字闺中女子们的注意力,红着脸将手中手帕、香囊扔在男人的怀里。 二楼雅间之上。 宋玖禾透过窗户看向远处行来的军队,视线几乎是一瞬间就被为首的男人给捕捉去了。 那样的谢珩是她从未见过的。 淡漠冷冽,浑身带着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势,即使是随意将视线落在旁人身上,都会带来无形的压力。 宋玖禾也不过只是微微探身望了望,下面的男人立刻反应过来,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她。 本开始还带着冷敛的淡漠之色,眼神锐利,甚至还有些不耐烦,却在看清面容后,如同冰山化雪一般,瞬间融开了那面上的冷色。 锐利的眉宇下意识地柔和,清冷的面色也有了几分清俊温和,宠溺而又深情地望着她的方向。 宋玖禾在和他视线对视上的一瞬间,心跳声不停地加快,后面几乎都快无法控制住,呼吸感觉快要窒息了一般。 她稳了稳心神,微微低敛着眉眼,躲开了他的视线,缓过神后才莞尔一笑重新看向他的方向。 却只见谢珩用口型无声默念着。 等我。 等宋玖禾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后,大军早已经行至到了远处。 而那少年的身姿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身后的披风也随着少年的走动而飞扬,带着肆意的张狂和洒脱。 今日是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更是太子殿下率兵归来之时,陛下早已安排好了宫中的一切,只为接风洗尘。 高台之上,陛下端坐在其上方,带着赞许和慈爱的眼神深深的看着来人,一旁的皇后也是遮不住的喜悦,眼尾都泛着淡淡的泪花,也是硬生生地克制着的。 谢珩回了宫后便换上了太子朝服,绯红色的朝服更显得他丰神俊朗,遮挡不住半分清俊温润。 他叩首在殿前,“陛下万岁。” “好孩子,快起来。” 夏王从那高台之上缓步而下,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柔声道:“辛苦我儿了,快起身吧。” “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是儿臣的分内之事。” 谢珩面上没有半分骄傲之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这些不过都是寻常之事。 “既如此,太子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谢珩先是微微吟思了一瞬,“回陛下,儿臣并无想要的赏赐,只是…” “希望陛下能为战死沙场的将士们立一个衣冠冢。” “让那些逝去的将士们能找到归家的路,让那些想要祭奠他们的人能有处可去。” 谢珩说完的一瞬间,整个大殿忽而沉默了良久。 从仗事传来胜利的那一刻起,他们满心满眼的都是胜利的喜悦和姿态,全然忘乎了,是那些将士们拼着血肉之躯,去铺平的这一条胜利之路。 此时,没有人再饮酒作乐,只有无尽的沉默和安静。 大殿之上,唯有那身着红色绯红朝服的少年太子,身姿挺拔,面色凝重坚定,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击中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尖。 夏王双手背负在身后,眼底闪过万千思绪,低沉的嗓音在大殿内缓缓响起,“看来此战,让太子成长了许多。” 他敛住脸上的思绪,深邃的眸光似乎能洞察人心,可落在谢珩身上时却带着几分柔情,“太子说得不无道理,朕允了。” “多谢陛下。” 夏王勾唇一笑,心下了然地看向他,“怪不得,你唤的是陛下,而非父皇,你是怕朕不同意?” 谢珩勾唇浅笑,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儿臣不敢,只是公论公,私对私罢了。” “你呀。”夏王无奈摇头一笑,转头对向一旁的皇后,“你看你养的好儿子。” 皇后接过话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陛下莫不是忘了,这也是你的孩子,都说虎父无犬子,他如今这般还不是陛下一点一点教养出来的。” 宴客之上无不是对太子谢珩的赞许和认同,认为他有勇有谋,心怀天下。 而谢珩也都只是一笑而过,独自端着酒杯轻饮着杯中之酒。 渐渐月上中天。 夏王早早的便退了场,这下宴客的中心也都无不围绕着谢珩,可能是他有些厌烦了此番的推杯换盏,酒过几巡后便也以身子不适提前退场了。 这宴请也慢慢的散了。 谢珩揉了揉跳动的额角,鼻息之间似乎都沾染上了不少的酒气。 “殿下,不若今日就在东宫休憩?” 谢珩微阖双眸,看上去和以往并没有太多的不同,淡声道:“不必,回太子府。” “是。” 从宫里出发,到太子府的这一段距离,说长不长,说不短也不短,只消一会马车便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 羽书在马车外轻声唤着。 谢珩微微睁开双眸,闻了闻身上的酒气,感觉已然消散不少后才撩开面前的帷帘。 而马车旁出现的人儿却让他愣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的看向她。 “你怎么出来了?” “听景止哥哥的意思,是呦呦来不得吗?” 宋玖禾淡粉色华衣裹身,因为晚间微凉的原因,外披着白色纱衣,露出的脖颈线条优雅自然。 清晰可见的锁骨白皙如玉,裙服褶褶,丝绸般的长发柔顺美丽,却被她随意用一根玉簪挽起。 一双纤纤玉手提着灯,照亮着面前的路。 ------------ 第三十一章 “呦呦都是对的” 谢珩的心好似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甚至乎漏跳的心跳声都能一清二楚地感受到。 他下了马车,怕自己的酒气沾染上她,微微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 宋玖禾察觉到这一小步的后退,微长的睫羽低敛,遮掩着眼底的落寞。 “不是,只是夜间风大,我怕你身子受不住这刺激。” 谢珩心疼地看向她,抿着唇将羽书手中接过,披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系好面前的带子,揉了揉她的头。 “若是因为这事生病,那就不值得了。” 宋玖禾微微抬眸看向他,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坚定地说道:“不,值得。” 谢珩看着她眼底的思绪,垂落在朝服衣袖下的手渐渐握紧,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 当他正准备去探究她眼底刚一闪而过的神色时,宋玖禾却率先移开了视线,提着灯走在前方,“走吧。” 往日里,几乎很少点燃的烛光,如今一片灯火通明,不再似曾经他自己一人居住时的幽暗和冰冷。 现在,更多的是温馨和暖意。 进屋后,餐桌上甚至还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宋玖禾将手上的提灯给了一旁的婢女,轻轻取下身上的披风,小心折叠好递给了敛秋。 看向还站着的谢珩,挑眉一笑,软糯的嗓音带着几分疑惑问道:“怎么了?” “…无事。” 谢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轻摇头,“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嗯。”宋玖禾笑语吟吟地看向他,“不是殿下说的,让我等你嘛。” “那我若只是随口一说呢?” 宋玖禾微微偏头,想了想,“若是随口一说的话…” 她弯眉一笑,“那便是我饿了,想让哥哥陪我再用一次膳食。” 谢珩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她笑了笑,道:“应是哥哥错了,无论发生什么,呦呦都是对的。” 灯光下,两人都相望而笑。 月色洒脱,早早地将所有的光都毫无保留地倾泄在着地面之上,照亮着前方的路。 世间万物都陷入了睡眠之中,无人说话,虽没有白日的热闹,却反而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静谧。 谢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宋玖禾的睡颜,想到白日里陛下问的话。 “珩儿打算何时成亲,不若朕替你掌看几家大臣的千金如何?” 他当时是怎么回的话来着? 哦,对了。 他说:“父皇,此事尚且还不急,儿臣此时不过刚刚归来,儿女之事还可再商量一下。”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当夏王提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宋玖禾。 现如今,她还未到及笄之年。 本就敏感软糯的性子,若是此时他婚嫁了,她又该有如何的去处? 回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深宫之中吗? 且不说她有没有自保的能力,就论这几年他养大的情分来说,他又如何舍得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谢珩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道:“快些长大吧,不然孤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谢珩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也渐渐摸清自己的心绪。 可,宋玖禾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他还没有完全做好任何的准备。 翌日。 晨光乍泄,一丝光亮透过窗子大大咧咧地透了进来,灼热的气温让人躺在床榻之上都有些粘腻的不适。 宋玖禾一脸茫然地睁开双眼,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眸,先是软趴趴的坐了起来,随后又像一个软骨头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一旁。 敛秋熟练地将她从被窝中拉了出来,擦拭着她的小脸,柔声说道:“郡主快醒醒,已然日上三竿了,太子殿下今日有要事要与您说。” “太子哥哥?” 宋玖禾勉强睁开双眼,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得到强制性的清醒,迷茫的嗓音带着几分软甜,好奇地说道:“他能有什么要事?” “奴婢这就不太清楚了,太子殿下只吩咐,让您清醒去书房一趟。” 宋玖禾微微阖上双眼,感觉自己在慢慢地清醒后缓缓起身,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才慢悠悠向着书房走去。 一路上时不时用手帕遮面带着哈切,脸上甚至还有些困倦。 昨夜谢珩回来的太晚了,再加上用完膳食后就更晚了,早就过了平日里她睡觉的时辰。 天气也渐渐转热,到了夜深竟也有些难以入眠。 “扣扣扣。” “进。” 一声磁性清润的嗓音带着些许的散漫,懒洋洋的开口,上扬的尾音带着几分缱绻的意味,勾得让人心里痒痒的。 宋玖禾轻咳一声,缓了缓心神这才推门而入。 案牍前的谢珩头也未抬,还在写着些什么东西。 宋玖禾也就没有打扰他,而且自己一个人乖乖地坐在一旁,随手抽出一本书来。 直到谢珩忙完手里的东西,将手中的笔放下后,才察觉出屋内多了一个人。 他看着一旁正读得津津有味的宋玖禾,本有些烦闷的思绪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顿时烟消云散开了。 他站立于她的身后,看着书本上的内容,忍不住轻声道:“这般入迷?” 虽然声音放得已经格外的轻了,可奈何面前的人太过于专心致志,都没有发现刚刚还在那案牍前的人,此时已经到了她身后。 以至于宋玖禾被吓得直接将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下意识地后退,却刚好撞入了他的怀里。 带着谢珩身上特有的味道,几乎是一瞬间将宋玖禾包围着。 这味道有点像青绿通透的松针和新鲜清苦的榛果一起被砥碎放置在茶叶之中,不热烈也不疏离,却又干净再带点轻微苦涩的木质香,入口淳香入味,让人回味无穷。 男人有力的双臂几乎是同时将她抱住,环住她的腰间,从背后将她抱个满怀。 轻微呼吸时带出的热气也在她的脖颈出似有若无的萦绕着,炙热而又让人难以忽视。 书册掉落在地上也发出沉闷的一声。 两人都下意识的僵在了原地。 宋玖禾能清晰感受到她后背紧贴的胸膛,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是他低沉的声音。 ------------ 第三十二章 “哥哥去哪,我便去哪” “没事吧?” 宋玖禾有些慌乱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低垂着头,轻咬红唇,“没…没事。” 本就艳丽的唇被她这般轻轻地咬着,更多了一丝瑰丽的玫色,显得愈发娇艳欲滴的。 谢珩眼神暗了暗,眼底闪过一丝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晦暗,有些发痒的喉间,说出口时又轻又哑,“嗯。” 宋玖禾缓了缓有些跳动的心神,将自己有些怔愣的思绪拉回,抬眸双眸清明亮眸地看向他,“哥哥今日寻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若不是宋玖禾提及,谢珩都快忘了唤她来的目的了,他轻咳一声,“过几日陛下要去离宫避暑,孤也要陪同,想着让你也跟着一起去,可好?” 宋玖禾眨了眨眼睛,一双好看明媚的眸子在透过光线下,显得分外清澈明亮,似乎在那眼底泛着淡淡的涟漪,眼底是遮不住的惊喜和喜悦。 “哥哥去哪,我便去哪。” 她带着明媚璀璨的笑意,轻抿着唇,眉眼弯弯地看向他,眼底是不加任何掩饰的依赖和信任。 “你就这般信我?” 谢珩微眯着眼,心下闪过一丝高兴,却又夹杂着一丝生气。 这般容易将自己的真心给他人,若是日后遇见其他诓骗她的人,只怕不是被卖了还在乐呵呵地笑着。 “不呀,只是因为是哥哥。” 因为是哥哥,所以才信。 旁人,她都不信的。 谢珩也不知怎地,自动理解出来她未说出口的话,心下忽地被什么撞了一下,瞬间塌陷了一块,软软的。 他轻“嗯”一声,压住喉间泛起的痒意,带着上扬的尾音缱绻而又温柔,微微勾起的嘴角温润清雅。 过了几日。 许是谢清敏从那里知道了她也要去离宫的消息,竟直接将东西搬到了太子府内。 下人们忙碌地从马车上将东西腾下来,小心而又谨慎地搬运着,生怕有什么磕坏破碎,不然几个脑袋都不够他们赔的。 谢清敏雷厉风行地从那马车上一跃而下,一旁的宫婢脸色被她吓得瞬间苍白,连忙扶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道:“公主殿下,如今到了太子府,还是注意些,不然太子殿下…” 谢清敏微微蹙眉,轻启红唇,正打算说着什么时,背后却传来一道喜怒难辨的嗓音,听似清润实则冰冷,如同甘泉泠泠,“你这是在做什么?” 几乎是同时,谢清敏只感觉自己的手突然痛了一下,僵硬着身子转过去,看向背后的谢哼,带着讨好的笑意,“皇兄。” 谢珩挑眉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下人,双手抱胸,“你这是要搬来太子府不成?” “当然不是。”谢清敏连忙否认,语气微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不是明日就要出发去离宫了嘛,我想和呦呦一起,便想着将自己的东西提前搬了过来。” 谢珩又目送一箱珠宝过去,眼神闪过一丝沉思,“这些都是你的?” 难得听见谢珩会有疑惑的问题,谢清敏也来了兴致,微扬着嗓音说道:“当然!” “我们女儿家,最喜欢的便是好看的衣裳,名贵的珠钗,流行的妆容,以及好吃的糕点和膳品,而手中把玩的小玩意自然的是这天下能工巧匠所制作的。” “而本公主贵为公主,刚刚那些不是都是我的日常,而平日里的吃穿用行自必然都得是最好的,这样才能配得上本公主的身份。” 说罢,甚至还骄傲地扬了扬头。 谢珩身为一个男子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从他出生到现在,身为太子的他,身边的东西自有专人打理,他也不是一个特别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人。 再加上,这两年在军营中生活,每日战火纷飞,更没有闲心来处理这些,能安稳地活着就已然是最好的了。 所以,当谢清敏说完之后,他突然就联想到了宋玖禾。 之前他也会让宫中的绣娘替她做衣裳,可那些衣裳和谢清敏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更何论,她的珠钗,几乎都不曾见她佩戴过。 谢珩低垂着眼眸看着面前的箱子,静静地听完了谢清敏的话,难得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而那边。 宋玖禾早早的就知道了长乐公主在太子府前的动静,她正准备去迎接她时,却不想还未出门就迎面碰上了谢清敏。 谢清敏激动地拉着宋玖禾的手,“呦呦,明日我们便能一同去了。” “你不知道!前两年你没去,我一个人在那可无聊了,陪我的人不是母后,就是父皇的那些嫔妃娘娘们。” “不过这次还好有你陪着我,我也不会觉得无聊啦。” 宋玖禾就这样眉眼弯弯地看着她说着,眼神柔和,偶尔插上一两句回应她的话。 “哦,对了。” 谢清敏拉着她的手臂,先是四处望了一眼,压低嗓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刚刚皇兄有些莫名其妙的,我带了几箱的东西过来,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谁知他竟难得的没有说话。” “我怎么感觉自从他从军营中回来,越来越奇怪了?” 宋玖禾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回想了一下这几日的谢珩,摇头说道:“没有吧,我觉得和以前一样呀。” 和以前一样清润温雅,风光霁月的…哥哥形象。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谢清敏,看着她脸上不带任何的其他情感,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宋玖禾,你看,别人只是把你当妹妹,你却生出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你怎么对得起他们对你的爱。 宋玖禾不由地在心里苦笑,眼神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讽和苦涩。 翌日。 宋玖禾早早的就醒了过来,看着还在床上躺着的谢清敏,忍不住轻声一笑。 昨夜,兴奋过头的谢清敏迟迟不肯睡去,拉着她的手一直说话说到半夜,都还是一副精神的模样。 直到后半夜才勉强泛起困意,若不是被宋玖禾强制性拉着睡觉,谢清敏才不肯就这样罢休的。 不然她简直不敢相信,今日起来得有多么痛苦。 ------------ 第三十三章 离宫 “清敏姐姐,我们得起来了,等会就要出发了。” “唔…我再睡一会…” 谢清敏被人从床上扒拉起来,然后下一秒,人又重新倒在了床上,还熟练地找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太子哥哥来了。” 本还闭着眼的谢清敏瞬间清醒过来,有些混沌的大脑也立刻明了,“起了。” 紧赶慢赶之下,还是在最后出发前赶上了队伍。 浩浩荡荡的车队跟在后面,身后是文武百官恭送着夏王,无数的御林军站立在其身后,神色严肃端穆。 宋玖禾还没来得及张望到谢珩的身影,就直接被谢清敏拉到了公主马车上,悠闲地吃上了糕点。 “这礼仗估计还得等一会才能出发,我们先在这里面等一会,等那些现在宫墙外的老头子们说完了话,我们便能出发了。” 宋玖禾轻“嗯”了一声,悄悄掀开帷帘的一角,透过这小小的缝隙看向马车外的人。 一双好看的眸子四处张望着。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鼓声乍然响起,有节奏的鼓点声,随之而来是马蹄踏响地面的声音,百官齐跪于地,高呼,“恭送陛下。” 宋玖禾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不念有些好奇的问道:“清敏姐姐,这是何意?” 谢清敏顺着她撩开的缝隙,也往窗外看了看,习以为常的说道:“宫中礼形向来繁琐复杂,不过按往常流程来说,这应是仪仗结束,陛下准备起身出发了。” 直到要出发了都还没有见到谢珩的影子,宋玖禾的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了起来,指尖忍不住搅动着裙摆的衣角,眼底是遮不住的担忧。 谢清敏似乎是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波动,将手中的糕点放在一旁,问道:“呦呦,你怎么了?” 宋玖禾手一顿,将手中的帷帘放下,说道:“我在看太子哥哥,从今日出门后我便没有再见到他了。” 她的心里总有一块石头压在心间,闷闷的,迟迟不散。 谢清敏偏头想了想:“皇兄应是提前带队前去排查隐患了,不过,你也不担心,皇兄带的都是宫中的佼佼者,自不会出事。” 浩浩荡荡的马车就这样出发了,为了考虑到公主嫔妃们的娇贵,马车们都行驶得特别慢,因而有时还可以微微撩开车帘,看向外头的风景。 不过久坐还是会有些难受的,幸而没过多久便到了离宫。 宫婢们早早地就连住所收拾妥当,谢珩带兵立于离宫前,一席玄衣锦服的他连带着面色都有些冷峻锐利。 眉目淡然,没有任何的情绪,太阳的光线洒落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为他添了一丝亮光,倒是莫名柔和了他的眉宇。 宋玖禾也不过是匆匆一瞥,便被身后的宫婢带走。 谢珩似乎心有感应的抬眸望了过去,却只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垂落在那肩头的长发随风扬起,最后又重新悠悠落在一旁。 一旁的即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嘴角忍不住上扬,多情的桃花眼底也闪过一丝笑意,心下也一片了然。 看来,年少的太子殿下竟也这般栽了。 不过,他才不会这么早让谢珩知道自己的心思。 这般纠结,还是让他多纠结一段时日,谁让他上次造自己的黄谣,说不定这次自己还能看些热闹呢。 他微微摇动手中的摇扇,遮住眼尾的笑意。 一番舟车劳顿,宋玖禾的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上鲜少这般做马车,看到屋内的大床,竟渐渐泛起了困意。 今日一直强撑着的精神也有了疲怠之色,上了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睡还好,这一睡竟硬生生睡过了晚膳的时间。 第一日来离宫,小厨房的东西都尚未准备齐全,再加上为了保护陛下安全,夜间都是加强巡逻。 宋玖禾摸着自己有些空的肚子,抿唇想了想,最后还是歇了让敛秋帮她去拿些吃食的想法。 却在此时。 “呦呦。”谢清敏探头探脑地从门外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你今日是不是还未用过晚膳?” 宋玖禾也不想再去麻烦,只好说道:“用过了。” 可下一秒,肚子传来的声音在房内不大不小地响起,引得面前的少女平白红了脸,渐渐晕上她的耳垂。 谢清敏心下了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罢,便拉着宋玖禾离开,身后的敛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谢清敏残留在空中的一句话。 “敛秋,借你家主子一会,等会还你。” “长乐公主…” 敛秋只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 出了门后,玄弋正在门口等着她们。 宋玖禾看到他时还有些惊讶,微微挑眉看向一旁的谢清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俯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怎么让他回来了?” 谢清敏看出她眼底的戏谑,淡淡的瞥了一眼门口的玄弋,翻了一个白眼,咬着牙说道:“这谁知道?本公主只是让他多休息几日,可他偏偏不肯,这般倔的人,本公主从未见过,自然是随他去了。” “不过,此次若不是他来,我们等会还吃不上那好吃的呢。” 谢清敏神神秘秘地说道,竟勾起了宋玖禾的兴趣,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说的好吃的,究竟是何物?” “等会你就知道了。” 谢清敏挑眉一笑,带着几分洒脱,对着玄弋的方向微微仰头。 本还如同站桩一般的人立刻动了身子,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去小厨房拿点东西。” 宋玖禾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就我们两人吗?” “不然你还想有几人?”谢清敏微微蹙眉,疑惑地看向她,突然她反应过来,好似一个被点燃的小炮仗,愠声道:“不行,不能叫上皇兄,不然…” 忽而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低声道:“不然,你我都得被骂一顿不可。” 宋玖禾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上了一个贼船,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宋玖禾!你回来!” ------------ 第三十四章 荷叶鸡 “宋玖禾!你回来!” 谢清敏拉住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撒着娇说道:“呦呦你最好了,你不是也饿了吗?带你去吃好吃的。” 就在这时宋玖禾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 谢清敏眼神闪过一丝光亮,继续说道:“很好吃的。” 说完,她就拉着宋玖禾往小厨房的方向过去。 两个五谷不分的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小厨房内。 宋玖禾手里拿着一个调料,有些好奇地看向一旁的谢清敏,“这个是吗?” “…应该…是吧?” 谢清敏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随后把手一挥,“不管了,先都拿着吧。” 说着,两人的手里都拿得七七八八,就连宋玖禾出门时随手斜挎在旁边的小荷包都塞满了东西。 刚好把东西处理好了的玄弋也出现了,顺手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说道:“公主,东西已经弄好了。” 谢清敏眉尖一挑,看向身后的宋玖禾,笑道:“走!”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不过还好周围都有挂着的掌灯,倒也不至于看清眼前的路。 可越走,宋玖禾越觉得不对劲。 这路怎么越发的偏僻和昏暗了? 刚刚都还能看到几个巡逻的侍卫,可到了后面都很少能看到有人了,挂着的掌灯也由多变少了起来。 离宫的夜晚还是很凉爽的,可在这环境的渲染下,这风变得有些得凉了。 宋玖禾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下意识地拉住谢清敏的衣袖,将心里那股有些害怕的情绪克制,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们这是去哪?” “把你卖咯。”谢清敏故作幽幽地说道。 下一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含着笑意说道:“好啦,不逗你了,到了。” 宋玖禾这才注意到,刚刚有些偏僻狭窄的小路,忽而变得开阔了起来,虽然还是人迹罕至,可也胜在干净整洁,倒也不像是没有居住的痕迹。 宋玖禾慢慢松开拉着她的手,眼底是遮不住的好奇,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着。 而面前也有三个小小的凳子。 说是小小的,是因为它的凳腿不高,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棉布,刚好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那三个小凳子呈一个包围的姿态而放,中间有一个黑黑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但却能闻到空气中弥散开的香味让人不由垂涎欲滴。 谢清敏就直愣愣地拉着宋玖禾坐下,眼都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东西。 宋玖禾看着旁边那个空着的凳子。 刚开始她看到这三个凳子时还有些惊讶,本以为是他们三人的,后来玄弋还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这多余的凳子也就这样空了出来。 虽然心生好奇,但却还是没有开口问出来,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一个黑如炭一样的东西,上面甚至还冒着热气,似乎刚拿出来不久。 谢清敏忽然抬头看向宋玖禾的身后,伸手挥了挥,脸上挂着一抹明媚的笑意,轻声说道:“快来!” 宋玖禾正准备回头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在她身后响起,肆意而又明亮,“居然还来了一个新鲜面孔。” 说完,他路过时带起的一阵风,刚好撩动了宋玖禾肩头散落的发丝。 那张多余凳子上的最后一人也来了。 “还说,你这次来得也真够慢的。” 谢清敏一边说着,一边不加任何掩饰的唾弃眼神直白的看着他。 谢黎眼皮都没有抬,将怀里的酒瓶扔给她,说道:“姑奶奶,这不是您说的要喝梨花酿吗?我给您可挖了一会呢。” “你小子什么时候有个好心了?”谢清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一声,语气里全是怀疑。 谢清敏:“呦呦,介绍一下,谢黎。” “谢黎,这是宋玖禾,你可以叫她玖禾姐姐。” 谢黎一只手懒洋洋地撑住下巴,一双和谢珩格外相似的双眸,却多了一丝柔情,眨了眨眼,勾唇浅笑道:“嘉和郡主,久仰大名。” 宋玖禾也只是轻轻一笑,软糯的嗓音轻声开口回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好了,你先看看这荷叶鸡弄好了吗?”谢清敏满眼放光的看着面前的荷叶鸡,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我为了这一口,可是想了足足一年的时间。” 也不知道这小子一天天的,从哪里找到的这种吃法,还挺特别的。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刚到离宫就派人来通知我的理由?” 谢黎忍不住咬紧牙关,脸上还挂着笑眯眯的笑,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唇齿间蹦出来一样。 今日一早,他才刚起身,就看到玄弋穿着一身黑子,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语气冷冷的告诉他。 “公主殿下今日抵达离宫,她让属下告诉公子,今日她便要吃上这荷叶鸡。” 一想到她那个侍卫,谢黎简直都不想提及了。 “啪”的一声,谢清敏一声不大不小的巴掌声硬生生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好了没?” 谢黎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任劳任怨地将上面的泥土拨弄开,里面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就连宋玖禾的指尖都忍不住的动了动。 光滑细腻的表皮没有丝毫的损坏,根本不像那荷叶外表一样,看上去如碳黑一样。 谢黎用手帕捏了一小块下来,递给一旁的宋玖禾。 “喏,你吃吧。” 她好吃地眯了眯双眼,眉眼弯弯地看向一旁的人,黝黑的眼中仿若有璀璨星河一般迷人明亮。 谢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收养的一只小猫,也是如她一般,软糯可爱。 正当三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时,玄弋突然看向他们,低声道:“来人了。” 其余两人警铃大响,迅速起身。 而刚刚还站在一旁的玄弋,立刻冲上前,将那地面上的碳火打散,用东西遮盖住。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迅速而又有序,三人分工明确地将现场痕迹一一整理干净。 ------------ 第三十五章 “姐姐别怕,有我” 虽然一开始宋玖禾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在原地,但她还是很快就站起身来。 “有人过来了。” 玄弋侧着身子听了听,可能是不经常开口的原因,嗓音格外的低沉,带着几分认真。 谢黎对着玄弋道:“你先带她走。” 玄弋点了点头,一只手握拳,绕过谢清敏的腰肢,轻点地面飞过墙面。 他们刚翻过墙,一道训练有素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声音由远及近,由大到小,渐渐向着他们的方向逼近。 今日初到离宫,若是被巡逻的军队抓到谢珩面前,只怕少不得一顿批评了。 宋玖禾心下不免有些慌了。 突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手心甚至还带着一丝温热,动作很轻,也并不轻挑,似乎宋玖禾只需要稍稍用力便能挣脱开。 少年在她的耳边轻声落下一句,软绵绵的,却又格外的有异样,“玖禾姐姐,跟我来。” 说罢,便拉着她跑了起来。 他似乎是很熟悉这里的路,在一个个狭窄逼仄的小道上穿梭,即使在黑夜中,也熟练着每一个路口的转向。 直到一个刚好能容纳下他们两人的一个转角,谢黎先是将她轻轻推了进去,随后也跟着躲了进去。 谢黎虽然唤得宋玖禾姐姐,可他的身高却也还是让人不容忽视,刚好高出她一个头。 少年身上带着皂角的香味瞬间包围着他,与她的衣角相交织着,渐渐染上了他的味道。 谢黎微微低头,刚好能看见女孩低垂的眼睑,长长的睫羽倒映在眼下,忽闪忽闪的,好像一只只跳跃的蝴蝶扑散着翅膀。 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跳动着。 在这个昏暗的转角处,安静极了。 “你们再去那边巡逻看看。” 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吩咐着命令,紧接着便是几个人响起的步伐,逐渐逼近着他们的方向。 铠甲之间因为摩擦而带动的响声,遮掩着他们心跳跳动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氛围环境中格外的刺耳,刺激着他们紧绷的神经。 一步两步三步。 那声音也越来越近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谢黎也渐渐敛住了脸上的笑意,微抿双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厉。 宋玖禾也因为这声音渐渐绷紧了身子,眨眼的频率也因为害怕不停地眨着,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忽然,一个炙热的怀抱将她抱住,宽大的衣袖刚好能将她遮个完全,少年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响起,“姐姐别怕,有我。” 可宋玖禾还是微微蹙眉,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前,与他拉开一丝距离。 直到… “你们去何处?” 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压迫性的气势,冷声道。 是太子哥哥! 宋玖禾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下来,就连抵住他的手都失了力度,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涟漪,就连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着。 谢黎看着她,自然是能清晰察觉她的变化,侧耳听了听外面,眼底闪过思绪万千。 “殿下,我们…” 谢珩微微抬手止住为首的人,眉眼微冷地说道:“孤有一事让你们去做。” “是。” 为首的人只好带队让他们转身离开。 就在他们离开之前,谢珩望了一眼他们两人藏着的地方,微微蹙眉,不过也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 宋玖禾听着外面离开的脚步,察觉到谢珩应该离开了,这才缓缓松下一口气。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和面前少年的距离有多近。 本就逼仄的地方,显得更加狭窄了。 宋玖禾下意识地想:要是刚刚被谢珩看见了面前这一幕,只怕自己的皮都得被他罚掉一层。 光是这样想着,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一步,拉开和谢黎的距离。 却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一个不察,竟直直地撞上了身后的墙面。 “唔。” 她有些吃痛的捂住后脑勺,眼圈也因为生理性的疼痛瞬间泛红,就连眼眶内也缓缓涌上泪花,堪堪挂在了眼角,欲滴不滴的。 “疼。” 下意识呼出口的声音,带着几分软糯,好似被水洇湿了一般的柔和。 谢黎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落在她的后脑勺,轻轻揉了一下,有些低哑的嗓音不复初见时的清亮,轻声道:“这里吗?” “啊?” 宋玖禾茫然地抬头看向他,却刚好撞入他的视线里,黝黑的双眸被泪花洗过,显得清澈而又明亮。 刚刚被云层遮住的月光,此时悄悄地撒下一地的惊华,落入面前少女的双眸,好似星河流转下的繁星,点亮着面前的一切。 少女的面容也在这月色下潋滟朦胧,因为疼痛蹙起的眉尖,好似那远山之上被水雾遮住的黛山一般,让人想要抚去那水雾,看清她所有的一切。 谢黎不由地哑住了嗓音,下意识地低敛着眼眸,躲避着与她视线的相碰,却又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望向她。 谢黎知道传闻中的嘉和郡主是京城中的第一美人,刚初见时也是看得出来的惊艳。 可现在,在这月色下,这美显得更加缱绻温柔,就连他的心也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 谢黎稳了稳心神,自知失礼了,可他又偏偏不想松开,微微低头看向她,软着嗓子问道:“玖禾姐姐的头可是难受了?” “不如我给姐姐揉一揉吧。” 宋玖禾有些不适的躲开他的手,往外走了一步,退出他的怀抱,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不必了,我们先回去吧,说不定清敏他们已经回去了。” 谢黎笑了笑,说道:“那我们走吧。” 谢黎也不再多说什么,宋玖禾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挑起话题。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走着。 准确来说,是宋玖禾跟在谢黎的身后。 而另一边。 玄弋带着谢清敏也并没有走多远。 这里地处离宫较为偏远,大多都是小路夹杂,不熟悉这里的路的话,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迷路。 所以玄弋干脆带谢清敏躲在了一棵高大的树冠之上。 ------------ 第三十六章 心虚 好在是步入盛夏,这树叶繁茂,再加上夜黑看不清,很少会有人路过看见。 谢清敏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和他们这样处理习惯了,以至于在听到玄弋说有人来了的时候,下意识的就跟着玄弋离开,全然忘记她这次还带了一个宋玖禾。 这一急,不免有些担忧了起来。 “你说,呦呦应该不被发现吧?” 玄弋抿着唇,一边注意着谢清敏,不让她掉落下去,一边看着路过巡逻的人,说道:“公主放心,郡主跟着公子,别的不说,光是这离宫的路自然比我们熟悉。” “可…” 谢清敏正准备说些什么时,一只手忽然捂住她的唇。 玄弋神色认真地看着下面路过的巡逻,下意识地将面前这人的唇捂住,在她耳边轻“嘘”了一声。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身子也在无意识间靠近。 谢清敏眨眨眼,心下的跳动也越来越快,鼻尖是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香,说不出是具体的味道,可却格外地令人安心。 她微微低垂着眼眸,看着地面走过的人,垂落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蜷缩,手心的衣袖边也随之皱了起来,好似此时她心尖泛起的波澜,不复平静。 “清敏姐姐。” 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软糯轻甜,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是宋玖禾。 谢清敏跳动的心绪微微拉回,而那捂住她唇的手也如同烫手般的收回。 “公主…属下…” 谢清敏垂眸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回来了,我们该走了。” “…是。” 玄弋也知道是自己越界,脸上闪过一丝自责,将她带回刚刚分开的地方。 “呦呦。” “我们该回去了。” 谢清敏拉着宋玖禾的手,对着一旁的谢黎说道:“天色不早,你也快些回去吧,莫叫人看见了。” “嗯。” 谢黎轻声回答道,可他的视线却还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宋玖禾的方向。 还好天色已晚,没有掌灯,一时倒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回去的路上,玄弋跟在她们两人不近不远的地方,既听不到她们两人私下嗯对话,却又能刚好保护她们的安全。 宋玖禾有些狐疑地看向谢清敏,心下不免有些怀疑。 不为别的,要是往日,谢清敏定会拉着她的手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可今日,却格外的沉默。 “清敏姐姐。” 谢清敏没有回应。 宋玖禾:“清敏姐姐?” “嗯?”谢清敏这才回过神,轻声回应了一句,“怎么了?” 宋玖禾微微蹙眉,停下脚步,将手搭在她的额间,小心的探了探的温度,担心的眼神看向她,“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些不对?” “是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在吃荷叶鸡时,谢清敏都还是正常的状态。 可现在,神情恍惚,好似心里有一件什么事压着她的。 “没有。”谢清敏微微低敛眼睑,遮住眼底闪过的一丝神情飘忽,抬眸看向她,带着往日的笑意,“本宫可是公主耶,谁敢得罪我?” “好啦,你也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有些累了。” 听到谢清敏的解释后,宋玖禾才缓缓压住心里涌上的怀疑,欲言又止地看向她,最后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谢清敏不过只是用借口搪塞她的话,不过她还是愿意相信她。 毕竟谢清敏不想说,宋玖禾也不好再多问下去。 终有一天,她会愿意告诉自己的。 宋玖禾默默地拉住她的手,有些微凉的手心在这个盛夏中,都显得几分凉爽了,刚好缓了谢清敏内心的燥热。 谢清敏抬眸看向她,却刚好撞入她一双平和的眸子,好似一汪海水温和而又包容地看着她,尽显一片温柔缱绻。 “清敏姐姐若是累了,那便沐浴一番,躺在床榻上,盖好被褥,一觉醒来,明日又是美好的一天。” 她勾唇浅笑,眼底含着的笑意,在这月色下,艳丽的面容也多了淡淡的柔和清冷,好似半仙半妖的懵懂小妖,让人心生欢喜。 谢清敏自诩见过美人无数,和宋玖禾相处这些年,本以为自己也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面容。 可今夜,不知怎地,她竟被她的相貌硬生生地勾去了魂魄,下意识地失了神。 谢清敏回过神时,眼尾不自觉地带上一抹笑意,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下意识地放柔嗓音,轻声道:“知道啦。” 本来谢清敏居住的地方与她不是顺路的,可谢清敏以担心她的安全为由,硬生生多走了一段路,将她送了回去。 宋玖禾在门口再三回头,一再确认问道:“你真的不进来了吗?” “不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皇兄了。” 谢清敏连忙摆了摆手,让她赶紧进门去。 宋玖禾也只好作罢。 虽说这离宫内有女眷居住的地方,可宋玖禾毕竟是跟着谢珩一同来的,所以她也就跟着谢珩一起住在他的院落中。 太子的院落比那女眷居住的地方更舒适宽敞,有时因为他身份的原因,还更显了几分安静。 宋玖禾刚踏入内室,敛秋便上前说道:“郡主,太子殿下刚刚差人过来了。” 宋玖禾身子微顿,甜糯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地问道:“你怎么说的。” “奴婢说您去了公主殿下那处。” 宋玖禾抿了抿唇。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刚刚在转角处的场景,心下顿生些许紧张和心虚。 指尖轻绕着衣角,好似此时她纠结的心绪。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稳了稳心神,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没事的,太子哥哥又没有发现,说不定只是单纯来问问自己其他的。 宋玖禾心里做好建设,捂住自己的胸口,轻声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太子殿下。” 太子住的宫名叫青宫。 路上的宫婢们无不都是低眉敛首,对着贵人行礼请安。 即使只是站立在那处,也都是微弯背脊,神色端穆,彰显着皇家的规矩。 ------------ 第三十七章 失落 前头的宫女掌着灯,小心翼翼地照着路,走至太子庭落前顿步,回头行了一礼,轻声说道:“郡主,到了。” 宋玖禾的指尖微动,轻“嗯”一声:“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说罢,她看向一旁的敛秋,“你且在此地等着。” 敛秋微微俯身,道:“是。” 宋玖禾立于门口,抬起的手正准备叩下去时,却又忽而悬顿在原地,神色纠结地看着。 微弯的指尖渐渐握紧,缓缓落了下来,垂落在裙摆一侧,低垂着头,沉思许久,却也迟迟不见抬手敲响。 就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纠结了多久时,面前的这扇门突然就打开了。 随着“吱呀”一声,在脑海中一直萦绕着的人,好似突然撕开了画卷,走至她面前。 屋内的烛灯在他身后亮着,让人看不清他面前的情绪,一片昏暗。 “怎得如此徘徊。”谢珩打开门,微微侧身,清冷的嗓音在夜色下多了一丝凉意,“进来吧。” 宋玖禾的脸颊渐渐染上一抹绯红,连带着耳垂都有了一丝红意。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何时敲响。 “敛秋说今夜你派人来寻我。” 谢珩倒茶的水微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她的方向。 只是淡淡的一眼,很快便又落在了面前的茶水之上,轻“嗯”了一声,继续道:“你不在。” “所以你便半夜来寻我?” 谢珩将茶水递到她面前,轻声问道。 可能是因为考虑她年纪太小,夜间不宜饮茶,故而说是茶水,其实也不过只是几片花瓣漂浮在那水面之上。 宋玖禾心下一跳,借着端起茶杯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谢珩。 他身披着一件白色外袍,墨发乌丝不似往日一般束在身后,而且随意披散在其后,发尾甚至还是带着一丝濡湿。 模样散漫,半抬的眼皮似笑非笑,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几分慵懒。 看样子,应该刚沐浴完不久。 一想到这里,宋玖禾的脑子忽而就浮现了一幕浮想联翩的画面,这画面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浅饮的茶水一个不察,便硬生生地呛住了她,止不住的轻咳,就连手中的茶杯都没有端稳,尽数泼洒在了她的衣裙之上,渐渐晕湿了上面的所有。 谢珩一开始还是懒洋洋的模样,看到她此番模样,慌忙起身,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调节着呼吸。 咳了一会之后,喉间的痒意也渐渐缓解了不少,可终究还是有些不适。 突然,她的面前便多了一杯水。 她顺手接过,温热的触感让她微凉的手心也都有了一丝回暖。 宋玖禾轻轻饮下一口,刚好缓解了一下喉间的酸涩。 “好些了吗?” 宋玖禾一时没有听到,手里捧着茶杯,抬眸看向身旁之人,“啊?” 因为难受而泛红的眼圈,黝黑的眸子里甚至还挂着些许泪花,在烛光下显得懵懂而又迷茫,没有听清的反应,下意识地轻眨,似乎在想刚刚他说的什么。 咳了许久的嗓音,又轻又哑,好似一片羽毛轻轻划过他的心尖,一片酥麻,从那心尖蔓延来,最后落在他的指尖。 谢珩的嗓子也跟着有些哑了,眼底的神色暗了暗,继续重复问道:“还难受吗?” 宋玖禾摇摇头,软糯地说道,“好些了,只是这里还有些难受。”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间,微微撇嘴,说出的话还有些委屈。 谢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白皙如玉的脖颈,线条流畅而又自然。 因为盛夏的原因,她的衣裳轻柔而又软绵,衣襟也都是有些松散,刚好露出她精致的锁骨,随着她的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谢珩的喉结不由地上下滚动了一番,就连呼吸都有些变化了一番。 可当他的视线触及到她衣裙上那一片湿濡,微微蹙眉,眼底浮上一丝担忧。 “来人。” 过了一会,门口的羽书闻言,推门而入。 低垂着头,双手抱拳行礼,“殿下。” “让敛秋取一套郡主的衣裳来。” 羽书心下泛起阵阵的波澜,可他面上并未有任何不显,“是。” 说罢,便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连带着将门也给轻轻掩上。 宋玖禾看着谢珩脸上的担忧之色,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轻笑一声,好奇地看向面前的谢珩,“太子哥哥怎么如此紧张?”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说出口时,心里不仅仅只是好奇,更多的还有不易察觉的期待。 随即含着笑意,继续说道:“其实还好啦,可以等回去之后再换也不迟的。” 谢珩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上面的水渍,脱口而出道:“孤从小便养着你,自小身子便体弱,自不得多紧张几分才可。”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玖禾脸上的笑意忽而僵在了面上,心下也不免涌上一阵复杂之色,连带着低垂着的眼底都带上淡淡的失落和委屈。 紧握的手松了又紧,最后又缓缓松开。 不由在心里自嘲一笑,带着几分苦涩,落寞而又失落。 “从小养着”、“自小”…… 这些字无不是在告诫着她,谢珩只是将她当做妹妹罢了,只有自己沉沦在了这场不对等的情愫之中。 错将亲情误认为爱情。 一切都是她越界了。 手中紧握着的茶杯,连带着指腹都有些泛白,脸色泛上一丝苍白无力,软糯的嗓音都有些冷,“不必了,我自己来吧,就不劳烦太子哥哥了。” 她微微侧身,谢珩手中的裙摆就这样从他的手心划过,在他的手心落下一道痕迹。 他的指尖微微一顿,想要去抓住什么,却还是没有所动,任由那裙摆划走。 淡淡地收回自己的手,将自己手中的手帕递到她面前,轻声道:“用这个吧。” 宋玖禾低着头,接过他手中的手帕,眼眶渐渐泛起泪花。 一颗泪还是不堪重量,从那眼眶之中掉落,最后落在那一片濡湿的衣裙之上,融入其中不见踪迹。 ------------ 第三十八章 茶杯 还好此时谢珩起身,并未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宋玖禾刚好趁机抬手擦拭泪。 借着擦拭水渍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平缓着复杂的情绪。 可实则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心思飘往了何处。 谢珩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册,低敛着的睫羽倒映在眼睑处,落下一道阴影,柔和而又清润。 宋玖禾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烛光将他的剪影倒映在纸窗之上。 她小心翼翼地描摹着他的侧颜,即使心里止不住的酸涩,可还是会从中感受到一丝淡淡的甜蜜。 这种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甜蜜。 “扣扣扣” 三声轻响的敲门声忽而响起,两人之间的氛围也渐渐有了变化。 谢珩看着手里一直未曾翻页的书册,握着书册的手筋微微凸起,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对面的人。 她似乎不太想看自己。 谢珩的手心微微蜷缩,握紧,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哑,“进。” 敛秋手里捧着一套衣裳站立于门口,低垂着头,不敢看向他们一丝,“殿下,郡主。” 微微弯腰行礼。 谢珩轻“嗯”一声,继续说道:“带郡主下去吧。” “是。” “对了,给孤再拿一个茶杯。” 谢珩淡淡的翻过那页,翻书声在室内不大不小的响起,却刺激了一旁的宋玖禾。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桌面上的茶杯。 只有两杯? 那她刚刚喝的那杯… 宋玖禾的脸突然“腾”的一下便红了起来,慌乱的眼神止不住的飘忽,指尖也因为紧张不停地绕着。 她有些慌乱地起身,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我先下去了。” 就连背影都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珩挑眉看向她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涟漪的笑意。 他轻笑一声,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低喃,在室内弥散开,轻叹道:“还真是…什么猫狗都能惹上。” 那抹不属于她的味道,让他难得的生起了一丝危机感,虽然笑着,可实际眼底是一片冰冷。 他养大的姑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招惹的。 谢珩抬手将刚刚那杯茶杯握起,指腹微微抚过她双唇印过的痕迹,仿佛抚过她的唇间一般,温柔而又绵长。 轻轻放下,他又重新放回刚开始的位置,就连位置都不曾变过。 那一句带着叹息的气音,似乎就像是从未响起过一般,不叫人注意。 宋玖禾在外室换好衣裳后,将披散的青丝放置在身后。 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刚刚的那杯茶杯,指尖下意识的搭在唇间,轻轻摩挲着。 本就艳丽的红唇,因为摩挲的原因,变得越发潋滟鲜红,让人忍不住一泽芳香。 “郡主。” 敛秋唤了好几声,才将宋玖禾出神的思绪拉回。 “嗯?” 宋玖禾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后,迅速将自己的手收回,可唇间还是留下了一丝痒意。 “天色不早了,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 宋玖禾:“同太子哥哥说一下吧。” “是。” 宋玖禾提着裙摆,心下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刚刚谢珩只是为了出于考虑自己安全为由,这才没有注意男女大防。 更何况,他都愿意将自己的茶杯下意识地递到自己面前,说不定在他的心里,他一直都是把她当做一个从未长大的小孩罢了。 每每想到这里,宋玖禾本还有些波澜的情绪瞬间便被扑灭了,只剩下一片迷茫和难受。 “太子哥哥,我就先回去了。” 宋玖禾没有进门,而是在门口轻声唤了一句,说道。 谢珩顿了一下,看向她的方向,许久未说话。 忽而,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温声道:“天色已晚,我送你。” “不必了,又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宋玖禾脱口而出,微微摇头轻声说道。 “走吧。” 谢珩接过一旁宫婢手中的提灯,照着前方的路,回头看向宋玖禾。 明明不长的路,却让宋玖禾格外的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只求能不断地延长,延长,再延长… 月色柔和惊华,温柔地散落在地上,将两人的影子倒映在身前。 宋玖禾看着两人拉长的影子,不着痕迹地靠近,靠近… 最后偶尔会在行走间有丝丝的重叠,却都让她的脸上都有着止不住的笑意。 “到了。” 谢珩清冷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柔意,“早些休息,明日也不必早起去请安。” 虽说宋玖禾是住在青宫内,未曾同宫内的女眷一起,可她毕竟是挂名在皇后身下的郡主身份,按理来说便要晨起请安的。 可谢珩担心她身子,加上小姑娘除了入学之外,其他时间都是睡到自然醒的,从未有过晨起。 所以谢珩干脆一纸书信,让皇后娘娘免除了宋玖禾晨起请安的礼仪。 宋玖禾刚开始还在想明日切莫忘记了早起,下一秒便听到谢珩说不必去的话。 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眼底闪过一丝后知后觉的惊讶,诧异地看向他,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真的吗?” 一双本就黝黑清亮的眸子,扑闪了下长睫毛,黑亮的瞳仁仿佛浸在两汪秋水里,水润多情,微眯的眉眼,让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如一弯弦月,黑白分明,在清冷的月色下越发惹人怜爱。 就连谢珩也忍不住眉眼微弯地看向她,下意识的放柔了嗓音,“嗯,真的。” “谢谢哥哥。” 宋玖禾忽而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肢,少女柔软的触感一触而离,却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僵了一下。 宋玖禾也克制着不停跳动的心跳,故作镇定地说道:“那我就先进去了。” 甚至不等谢珩反应过来,便转身离开了。 刻意放缓的脚步,让自己不至于离开的背影太过于慌乱和狼狈。 可那雀跃的小脚步却还是能看出此时女孩的心情。 月色很美,在那繁星之中群星包围着,不时那漂浮的云层遮掩着它,散落的月光也随之消失。 谢珩手里握着提灯,看了许久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不由失笑,微微摇头,眼底却是一片宠溺的无奈。 ------------ 第三十九章 风波01 翌日。 宋玖禾正端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字地写着,俊秀的文体看上去格外的赏心悦目,可以看出下笔之人的用心和认真。 谢清敏今日也被皇后娘娘留在了她那里,本来今日说的一同游玩,也只好被耽搁了下去。 宋玖禾将手中的毫笔放下,百般无聊地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的那棵大树。 郁郁葱葱的树枝倒映着阴影在地面上,偶有倾泄的光线落下,散落在这缝隙之中,带着明媚的灿烂。 敛秋许是看出来了宋玖禾眼底的无聊,似是无意提及,“这里倒是适合弄一个秋千。” 秋千? 宋玖禾的眼底忽然就闪起兴趣来,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对哎,我们可以弄一个秋千,说不定还挺好看的。” 说动就动的宋玖禾兴致勃勃地起身去安排人找来东西。 不消一会,她要的东西就都到齐了。 只是… 宋玖禾看着光秃秃的绳索,只觉得它不太好看。 突然,她福至心灵地想起,那夜他们躲避巡逻时,好像路过了一片野花绽放之地,那里还挺多好看的花。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夜的路线。 宋玖禾觉得,自己应该能走到那里的吧? 很何况,现在是白天,自己还可以问一下路过的宫婢,说不定也能找到。 于是,宋玖禾就干脆只带了敛秋一个人,其余也就没有多带人了。 还好,宋玖禾运气不错。 那天晚上虽然是在慌乱中随意看见的,却也还是能记得大致的路线。 没绕多少便看到了那片野花盛开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宋玖禾会肯定是野花。 只因为女眷所处的地方,花儿盛开时精致有形,大多都是有专门的宫人来进行打理的。 而这一片荒草杂生,一看便知,这都是自己野生生长起来的。 那专门宫人打理的花多数是女眷们的心头好,若是不小心地采摘,很容易惹上是非,倒不如在这随意打理几朵来得更为方便。 宋玖禾兴致昂扬地摘了几朵放在随身的小荷包内,野花的芳香氤氲着荷包,也跟着发出了淡淡的香味。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还有几朵从未见过的小花,清丽而又秀气。 宋玖禾含着笑意,对着一旁的敛秋说道:“敛秋姐姐,我先去那边看看。” 敛秋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她指的方向,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后,才继续回道:“好,郡主您先去,奴婢随后便来。” “嗯。” 宋玖禾轻声回应了一句后,继续向着那边的方向过去。 正当她低头将那几朵花准备放入小荷包内时,几声沉闷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抬头看向出声地,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宋玖禾微微抿唇,将手中的小花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小荷包边,又继续向前走了几步。 可能是因为距离较远的原因,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声音,随着她的走近,而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沉闷的声音也逐渐落实。 而那转角处。 “停。” 一个太监手里拿着拂尘,趾高气扬地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脚尖微微点了点他的脑袋,微睨了一眼,尖着嗓子说道:“九公子,也莫怪奴才们动手,只是这几日,圣上不太想看到您的身影,这不,让奴特意来警告您一番,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阴阳怪气的话,刺耳极了。 周围的太监也跟着不由的轻笑,眼底尽是不屑和鄙夷。 谢黎粗喘着气息,晃晃悠悠地起身,吐出口中的瘀血,面前的灰尘遮掩着他的面容,可那双亮丽的眸子格外引人注意,甚至含着丝丝笑意,可仔细看,却能看出眼底暗藏着的讥讽。 “公公,您是御前的大人物,我也自不会忘记公公您的身份。” “您说,是吧。” 说罢,他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在那下方,似有若无的停留了一下,最后轻笑一声。 不论是杀伤力还是讽刺力都是极大的。 “你!一个宫女之子,流淌着贱婢的血,也配和杂家这般说话,来人,继续打!” 那太监的脸色瞬间由那白净转变为了羞红的恼意。 “住手!” 宋玖禾看到面前这一幕,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愠声怒呵道:“哪里来的野狗,竟也在这里撒野?!” 这是宋玖禾第一次如此的生气。 从前,她也遭遇过这种见风使舵的人,可后来,这些人看在谢珩的身份,惯会隐藏自己,在她面前伏小做低。 可如今,她看着谢黎,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孤立无援地站在所有人的中间。 很何况,她与谢黎还有一顿荷叶鸡的情分在,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被人打。 她冲进去,挡在了谢黎身前,明明弱小的身子甚至都无法将他挡住,却还是依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身侧小荷包的花也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看上去憨态可掬,却又不自量力。 “你又是谁?” 这里的太监不过都是仗势欺人的人物,哪里又有资格见过宫中的女眷,故而在看到宋玖禾冲上来时,也踟蹰了一番,有些犹豫地看向身后的人。 可那为首的太监想起背后之人说的,立刻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尖锐的嗓音刺耳地响起:“今儿个宫中的女眷都在皇后娘娘那处,你又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也敢挡了爷爷我的路?” “小心扒了你的皮,叫你好看。” “来人,连带着这小丫头片子,一起收拾收拾!” 谢黎本以为面前的小姑娘会因为害怕而躲开,可谁知她竟还是直愣愣地站在他面前,没有半分躲开的意思。 眼底含着的冷笑渐渐泯灭,微扬的嘴角也缓缓落下,微微低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恶意地说道:“谁踏马要你管了,滚。” 说着,他用力扯开面前挡着的宋玖禾,可下手时却又温柔地护着她,让她不至于因为这一股突如其来的力给摔倒。 ------------ 第四十章 风波02 那太监一脸好笑地看向他们,“呦,居然不是一伙的?” 突然,他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宋玖禾的相貌,心下不免生起了一丝异样。 “若不这样,你同杂家走,杂家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说罢,眼神里带着一丝隐晦的神色,上下打量着她,“总比跟着你身后护着的这个人好。” 谢黎眼底的神色瞬间变得锐利,一向含着笑意的眸子冰冷而又幽暗,看向他的视线如同在看死人一般。 不着痕迹地将宋玖禾遮挡在自己的身后,语气冷冰阴厉,“你可得罪不起她。” 他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艳丽的红意,身上沾染的血迹让他看上去既邪魅又阴厉,好似从地狱之中爬上来的魔鬼一般,低声宣判着面前之人的死期。 “郡主!” 敛秋着急的嗓音从身后骤然响起,由远及近。 等她转过身子,看到面前这一幕,心跳都下意识的骤停了一瞬,眉眼冷冽地看着这群阉人,指着他们:“一群狗东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敛秋早期是跟在太子谢珩身边处理大小事务,所以这离宫上下也都是见过她的人,自然知晓她的身份。 为首的太监连忙低头哈腰,哪里还有一开始时趾高气昂,“敛秋姑姑,您怎么过来了。” 敛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谢黎。 而谢黎早在敛秋到的一瞬间,眼底的冷意渐渐散退,低垂着眼眸遮掩眼底复杂的神色,一身的伤却还是将宋玖禾护在身后。 她看向身后的宋玖禾,将她轻轻拉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她是否有无受伤,最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郡主,您可让奴婢好找。” 郡主? 那太监整个人都怔愣在原地,突然,他的大脑似乎被什么击过一般。 传闻太子殿下将嘉和郡主自小养大,两人之间感情深厚,甚至对她,比对长乐公主都还好上几分。 那他刚刚…… 忽然,他一下跪在宋玖禾面前,不停地掌锢着自己,一下一下地,清脆利落的声音可以看出此人没有余留任何力气。 “郡主饶命,是奴不识好歹,请郡主饶命!” 很快,他的嘴角就渗出了一丝血迹,一旁的脸颊也迅速红肿了起来,看上去既可怖又吓人。 “公公还是缓些力气吧,刚刚那一番出言不逊的话,我们都不会说的。” 谢黎忽然故作慌张的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惊讶地看向面前的太监,眨眨眼,“我可不是故意的。” 那太监先是恶狠狠地看向谢黎,眼底闪过一丝阴辣。 敛秋听完,微眯着眼看向他,语气冷淡而又无情,“既如此,我便知道该如何向殿下上报。” “郡主,我们走吧。” 敛秋拉着宋玖禾,正准备离开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回头看向宋玖禾。 宋玖禾:“敛秋姐姐,我可以带他走吗?” 虽然那夜谢清敏没有同她提及这人的身份,可玄弋和这太监都唤他一声九公子,只怕此人在离宫之中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可一个太监都尚且能欺负到他的头上,这身份又要为他打上一个疑问。 况且,那太监刚刚说了一句,“贱婢之子”,只怕此人应该是当今圣上不小心诞下的一个龙子,只是不受人待见,便被扔在了这离宫中。 虽说只是猜测,可竟也八九不离十。 敛秋没有看向谢黎,而且柔声道:“郡主,太子殿下回来了。”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但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岔开了话题。 宋玖禾轻抿着唇,回头看向身后的谢黎。 他不在乎地擦拭去嘴角的血迹,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眸望向她,下意识的扬起一抹笑来,少年肆意洒脱,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在乎。 “郡主不必管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宋玖禾看着他扬起的笑意,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和怜惜。 所以。 他在离宫便是这般生存的吗? 宋玖禾没有多说什么,只好跟在敛秋身后。 谢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渐渐褪去,最后低敛着眼睑,看向自己手背上沾染着的尘灰,手心覆盖在上面,却还是没有将它擦拭去。 却就在那即将转角处,宋玖禾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还跪在原地的那个太监,冷声道:“敛秋,将他带回青宫。” 这人在这离宫之中如此肆无忌惮,若是再单独将他和谢黎留下,只怕还不知道会再发生了。 敛秋愣了一下,但还是低垂着眼眸,没有多说什么,轻声应了一句。 听到这话的谢黎轻颤了一下眼睫,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涟漪,张了张唇,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微闭上双眸冷了一会,才重新半掀看向跪着的太监。 谢珩在外人看来风光霁月,可实则他能在太子之位稳坐不倒,其下必定是有些手段的。 只怕这是这太监的最后一面了。 想来,这幕后之人应是没想到,嘉和郡主竟会卷入这其中,那人的算盘只怕也落了空了。 另一边。 淑妃微阖着双眸,慵懒的靠在那贵妃榻上,身后的宫婢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的太阳穴。 “事情办得如何了?” 福德海擦了擦额间的汗,趴在地上,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回娘娘,那人现正在青宫。” 青宫? 淑妃半掀眼皮,微微蹙眉,挥手示意身后的人退下,带着几分疑惑:“怎会在太子那处?” “莫不是有人说漏了什么不成?” “并非,是那嘉和郡主半路卷了进去,那人不认识嘉和郡主,对其不敬,现被太子殿下扣了下来。” 淑妃的眉尖越发紧锁,“真是一群废物,如此好的机会竟也能搞砸。” 说罢,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既没有了价值,那便让他永远也别想开口了。” “是。” 福德海低声应了一句,正准备退下时。 淑妃甜腻的嗓音带着一丝冰冷,好似一条缠人的毒蛇:“我让你找的人,如何了?” ------------ 第四十一章 沏茶 “回娘娘,正在路上,不日就能抵达。” 淑妃的眉头渐渐松散开,轻嗤一声,“先把这件事办好,至于我爹说的那件。” 她顿了顿,“有的是时间去办。” 她撑着下巴,眼底满是不在乎。 也不知道她爹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她一个四妃之首的人去刷一个贱婢儿子的好感。 若是她自己能怀上一个龙子,又何愁这些。 一想到这里,她眼底的神色便放柔了许多,微微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轻呢道:“孩儿,快些早早来寻额娘。” - 谢珩一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拉住宋玖禾的手查看是否有伤。 “羽书。” “属下在。” 谢珩:“去请太医来为郡主再诊断一番。” “是。” 羽书接到命令,正要离开时,却被身后女孩娇软的嗓音叫住。 “等等。” 宋玖禾似是无奈的说道,“我没事,真的。” “刚刚敛秋姐姐已经为我唤来了太医诊断了。” 谢珩轻抿双唇,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可…” “哥哥,我真的没事了,不信你再看看。” 宋玖禾眉眼弯弯的看向他,凑近与他的距离,带着满脸的无辜。 谢珩看着面前的少女,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下,他故作冷脸的推了推她,“下次若不想孤担心,那便多带这人,省得一些不长眼的人乱嚼舌根子。” “好啦,呦呦知道错了。” 宋玖禾拉住他的衣袖,软着嗓子撒娇道,“哥哥不要生气了。” 宋玖禾哄了许久,谢珩的脸色才勉强好了不少。 “哥哥若是不气了,那呦呦给哥哥沏一杯茶,如何?” 宋玖禾微微偏头,眼睛被她眼底的笑意晕染得格外明亮。 谢清挑眉看向她,似乎还有些惊讶地开口问道:“你竟也会沏茶了?” 想当初那个做饭都还会烫着手的小姑娘,如今竟也学会了沏茶。 虽说二者都很难得,可却让谢珩察觉出了面前小姑娘的成长,心下不免有些欣慰。 宋玖禾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熟练的拿起桌上的茶具,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不消一会,室内便充斥着四溢的茶香。 一杯茶水在她的指尖渐渐续满,白皙如玉的指尖把玩着那一个个瓷杯,一时分不清是那瓷杯更白,还是这指尖似玉。 “哥哥来尝尝。” 宋玖禾眨巴这双眼,一脸期待的看向谢珩。 一旁的敛秋轻笑一声,打趣说道:“太子殿下可得好好品品,毕竟,郡主的茶艺,就连宫中的夫子都是点过头的。” “敛秋姐姐!” 宋玖禾又羞又恼的开口制止。 谢珩闻言,端起手中的茶杯,轻吟一口,茶香在他的唇齿间瞬间弥散开,温和而又醇香,甚至还带着淡淡的余味。 “不错。” 谢珩带着几分赞许看向她,“下了不少功夫。” 宋玖禾的眼尾是止不住的笑意,看向他的眉眼都是含着笑的。 两人即使相默无言,可彼此之间的氛围却也是格外和谐自然。 “郡主,秋千已经弄好了。” 之前便有下人来报,嘉和郡主正在弄一个秋千。 谢珩想着,反正也无事,让她折腾一番也不错。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弄好了。 宋玖禾兴致勃勃地看向门外的那棵树,果不其然已经多了一个完整的秋千了。 她拉着谢珩的衣袖,兴致盎然地指着那门外的秋千,止不住的雀跃,“哥哥,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我想玩。” 她眨巴着眼睛,好似很怕谢珩会拒绝她一样。 谢珩轻“嗯”一声。 没想到,她居然轻松了一口气。 谢珩心下不免有些失笑,这丫头,在她心里自己的形象有这般的无趣古板不成? 宋玖禾拿出今天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面的野花也都是还是鲜活有生命力的模样,拿出来时还不时轻点花瓣,似乎在苛责面前之人的残忍。 她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朵,戴在耳边,抬头看向他的眼底,笑语吟吟问道:“好看吗?” 谢珩顿了顿,衣袖下的手下意识地紧握,低哑的嗓音柔声回应道:“好看。” “那你也戴一朵?” 宋玖禾也不过只是试探性的开口问了一句。 她本就没有抱有什么期望,不过只是顺口说出来的而已,说出口的时候就连自己都愣住了。 现在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等待着谢珩的拒绝。 “嗯。” 谢珩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可能是发现自己太高了,他微微弯腰,将头低在她面前,轻声道:“戴吧。” 宋玖禾握紧的指尖生生掐入她的手心,手心带来的刺痛让她不由回过神,有些慌乱的将其中一朵小心翼翼地戴在他的耳边。 又轻又哑的嗓音好似一朵小羽毛一般,拂过心尖,引起一片酥麻,“好了。” 谢珩闻言抬眸看向她,眼底含着的笑意清润而又缱绻,幽暗的眸子只需望向一眼,便会深深陷入其中,彻底沉溺在那其中,无法自拔。 “好看吗?” 同样的话,可开口问的人却不相同了。 宋玖禾呆愣了片刻,才喃喃回应:“…好看。” 许是格外满意她的反应,本不太关注自己外貌的他,竟难得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也不错,一时不由得轻笑出声。 连带着他的眉眼也都染上了这一丝笑意,如同冰山化雪一般的惊艳。 宋玖禾反应过来,被他这声笑硬生生羞红了脸,有些恼怒的伸手推了一下他。 可就凭她这力气,即使使出全力,都未必能将他推动半分,反而让面前这人眼底的笑意越发加深。 “你…不许笑了。” 宋玖禾双手叉腰,难得显现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之前谢珩可从未见她生过气,竟难得看到她如此鲜活的一面,不免闪过一丝涟漪。 收收了眼底的笑意,轻咳一声,说道:“好了,不笑了,那我们出去看秋千好不好?” 谢珩含着笑,宋玖禾也不好再继续生气,只好红着小脸点头。 毕竟秋千这个,还是她自己先开口说的,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同意。 ------------ 第四十二章 谢黎 可未等他们走出门,一个侍卫手里拿着东西上来,对着谢珩的耳边低语了几声。 谢珩低敛着眼睫,微微沉思了片刻,轻应一声,“知道了。” 还不等谢珩开口说些什么,宋玖禾提前开口说道,“不必在意我,你若是有事可以先去。” 谢珩紧抿着唇,眼底闪过一丝歉意。 她笑着说道:“没事的,你先去吧。” 宋玖禾一直都清楚,谢珩身为太子,身上所肩负的往往是比其他人的更多,太子之位既给他带来了权利,同时也束缚了他许多。 谢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指尖微动,本想着像儿时捏脸一般,却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若是无聊了,便让长乐来陪你。” “嗯嗯。” 手心是柔软的发丝,而她仰头的一瞬间,微眯着眼,似有如无的轻蹭着他的手心。 谢珩带着人如同一阵风而来,又在此时随风而去,不留一丝痕迹。 只有门口那棵大树下的秋千还晃晃悠悠地挂着,不时轻轻摆动着。 宋玖禾安静地坐上,身后的敛秋轻轻推着她,微风也缓缓拂过她耳旁的碎发,半撒下来的阳光明媚,透过点点缝隙洒落在地面。 直到太阳西下。 那扇被关上的门却一直都未曾被打开过,一直在等着的人似乎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郡主,要不我们吃吧?” 敛秋看着满桌的菜肴,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下来,到现在都不见有太子殿下的消息回来。 宋玖禾看着满桌的菜肴,微微垂眸,不由收紧双手,扬起一抹笑,“不用了,这些菜撤下去吧。” 敛秋想说什么,可触及到那一抹暗自神伤的眸子时,却又止住了最后的话,轻叹一声,让人一旁地将桌面上的菜肴全都撤了下去。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宋玖禾说道:“郡主若是觉得有些无趣,不如去看看九公子吧。” 今天下午的时候,敛秋便同她说起了这位九公子的故事。 谢黎,名义上是当今陛下的第九个孩子,但其生母只是一个爬床的宫婢,身份不正,本以为只是一夜的风情,可谁知竟怀上了龙子。 虽然陛下的面子有些过不去,可毕竟这是他皇室血脉,一气之下,陛下去母留子,将那宫婢赐死,然后将龙子扔去了离宫。 赐名,黎。 看似是黎明的黎,但朝堂上下无人不知,“黎”为“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陛下也并未让他进皇室族谱,故而离宫上下便只唤他为“九公子”。 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活着一天,这位九公子就会像一根刺扎在当今陛下的心里,没有人在乎他,也没有人在意他。 而今日他却愿意为了自己出头,当他出手将自己扯开时,她就知道,这位九公子并没有因为离宫的阴险小人而污了自己的心。 他在这个如同泥泞一般的沼泽里,独自坚强地生活着。 宋玖禾的视线不知怎地忽而落在了一旁的那束野花之上,明明是那般顽强的生命力,却在回来后枯萎了些许,不复开始的活力和生机了。 她突然就想起,今日离开时,那一抹笑意,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刺痛了一下。 宋玖禾抿了抿唇,说道:“敛秋姐姐,找些药膏,我们去看看他。” “是。” 这次宋玖禾去的时候没有只带敛秋一个人,还带了几个婢女一起去。 手中的提灯照亮着前方的路。 刚开始来的时候,只有宋玖禾和谢清敏两人,道路的不熟悉,加上黑夜的深夜渲染,那晚只觉得格外的漫长。 可今夜,也许是人多的原因,没有走几步就到了“九公子”居住的地方。 偏远而又僻静。 一路看过去,路过的下人也渐渐少了,几乎都不见其他路过之人的踪迹。 直到看到一扇古老的门。 为什么宋玖禾会说一句古老,只因那门缝之上还有一个破败的蜘蛛网。 宋玖禾看着面前的一切,心下不免涌上一阵复杂,她回头看着带着一群浩浩荡荡额的人群,对着敛秋低声道:“敛秋姐姐,就你随我进去,其余人就在此处等我。”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低声回道:“是。” 随着那一声“吱呀”刺耳的响起,似乎要划过漆黑的天际。 屋内的庭院倒不似外头的破败,多了几分整洁干净,只有几盏摇摇晃晃的灯油,小心翼翼地照亮着这本就不大的地方。 “谁来了?” 一个中年女子拄着拐杖,摩挲着一旁的东西走过来。 侧着耳朵的模样甚至还带着一丝警惕,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似乎下一秒这手中拐杖就会落在旁人身上。 “玖禾姐姐?” 随后跟来的谢黎先是看了一眼院中的人,有些惊讶的开口说道:“你怎么来了?” 提灯的少女并没有面露不适或者鄙夷,反而在看向他时,弯着眉眼,带着一丝轻甜软糯。 不知不觉地就击中着他的心跳,随之而来的是不停的狂跳,他收回视线,扶着面前的人,小声道:“琴姨,这是嘉和郡主。” 宋玖禾抿着唇,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深夜打扰,倒是无礼了。” 琴姨许是听出来谢黎语气下不自知的软,警惕的眼神瞬间软了软,就连眼尾就带上了几分笑意。 “郡主见谅,只是我们这里很少会有人来。” 即使来,也都是不怀好意的人。 宋玖禾不知怎地,下意识地替她将剩余的话给补充完。 看着琴姨,她那久远的思绪再次勾起了甘棠的形象,眼眶也渐渐红了,轻咬着下唇,软声笑道:“我过来,只是想来还谢公子一个东西,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呦呦姐姐。” 宋玖禾的脚步微顿,看向身后的谢黎,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谢黎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的就是脱口唤出了她的小字,或许也只是想将她留下罢了。 他灵光一闪,对着琴姨说:“琴姨,今夜你不是煮了豆花吗?” ------------ 第四十三章 “你低头” 琴姨瞬间了然,眉眼弯弯地笑着,轻声说道:“对,姑娘不如留下来尝尝?” 宋玖禾想了想,笑道:“好呀。” 琴姨拄着拐杖,摸索着一旁的物体继续向内而去。 宋玖禾轻声开口道:“敛秋,随她一同去吧。” “可郡主…” 敛秋有些担心看向宋玖禾,可触及到她眼底安抚的神色后,渐渐收回自己的担心,随着琴姨一同去了小厨房。 “琴姨,小心些。” 琴姨的手忽然有人拉着,她拍了拍那手,轻声道:“多谢姑娘了。” 直到这院落中只剩下他们两人,谢黎才微微挑眉,开口问道:“我可不曾记得,我有东西落在了姐姐那里。” 脸上还是带着初见时的笑,肆意而又潇洒,似乎这世间没有东西能束缚困住他的自由。 宋玖禾摊开手,手中握了许久的药膏赫然出现,晶莹剔透的瓷瓶甚至还能看出它的价值不菲。 谢黎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敛,眼神复杂地看向她手中的药膏,清亮的少年音都有些低哑,“这是何意?” “你受伤了。” 淡淡的一句话轻声响起,轻轻落在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带着一丝又酥又刺的痛。 “我不需要。” 谢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一双幽暗的眸子躲在那黑夜中,冰冷而又幽然。 宋玖禾拉过他的手,将那药膏放在他的手心,不带任何拒绝的态度,眼神坚定而又认真地看向谢黎的眼底。 “我不管你之后是想活还是想死,但这事我看见了,我便要管。” “更何况,你都唤我一声姐姐,我自要照顾好你了。” 谢黎深深地看向她,却又在和她对峙的眼神中忽而挪开了视线,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莫名的思绪,低声响起:“好。” 看着谢黎收下这药膏,宋玖禾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渐渐松了下来,正笑着将手收回时。 却发现,面前这人的手格外的烫。 她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微微蹙眉,“你低头。” 谢黎虽然不知道她是为何意,但还是乖乖低头。 直到他的额头搭上了一只柔软的小手,冰冰凉凉的,让他有些紧张地轻眨双眸,连带着耳尖都有些红晕了起来。 好在夜深,面前这人也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眼底是遮不住的担忧,额头的手还时不时摸着,为了更好的测量温度,有时还会摸一摸自己的额头。 “你发烧了。” 宋玖禾一脸担忧地看向他,带着几分认真说道:“带你去看大夫。” 说罢,她便拉着谢黎的手,准备去看大夫。 谢黎哭笑不得地拉住宋玖禾的手,“玖禾姐姐,现在夜已经深了,大夫估计都已经下值了。” “可你…” “没事的,我身体好,今夜便会好很多。” “更何况。”谢黎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若是被他人看见你同我夜深一起,有毁你名节的。” “谢黎。” 少女认真唤出他的名字,特有的尾音带着些许的温柔和缱绻,反而缓解了她语气中的严肃,显得几分软糯。 “我若是担心这些,又何必会在此时来寻你,不是我做的,我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目光?” 她确实从小就被告知,她要贤良淑德,学会温婉娴静,更要知书达理,可她的爹爹却从未刻意为之。 那个在外征战的宋将军,会告诉她,若是她一辈子都在乎他人的目光,这辈子她都会被这些人的视线所困束一生。 曾经的宋玖禾在丹阳时便是如此,自由自在,可入京后,所有的一切都逼迫着她向着那个名为“大家闺秀”的路而去。 若不是谢珩,她甚至都不知之后的她又身处何处? 是谢珩一直告诉她,她值得。 她值得所有的一切。 而现在,她看到了谢黎。 也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同样在这个无助中看不到前方的路。 “不过,还是很感谢你能想到这些。” 宋玖禾学着谢珩的样子,也故作矜持地摸了摸面前少年的头。 谢黎本有些泛红的眼尾,被她这一打岔,竟轻笑一声,那笑意似乎从喉间轻笑出来,连带着胸膛都有些轻颤。 他微微挑眉看向她。 明明是和谢珩一般无二的眸子,可在他的脸上,只有少年意气的肆意和狂妄,不似谢珩的清润柔和。 挑眉时还能看出他的一丝痞气,却又故作乖巧地说道:“毕竟,你可是姐姐嘛。” 再迟钝的人,都能听出谢黎语气下的揶揄。 “你!” “豆花来了。” 琴姨轻柔嗓音地响起,一旁的敛秋手里还端着几碗豆花。 她轻笑着:“大老远的就听到这黎哥儿的笑了。” 一提到这里,宋玖禾就忍不住气鼓鼓地看向他,狠狠地看了一眼他才肯收回视线。 最后落在那一碗的豆花之上。 谢黎看着她此番模样,眼底的笑意就越发加深,但也学会了忍住,不然这小祖宗可得让他好受一番。 他忍住有些发晕的头,将面前的豆花放在她面前,贴心地放好一个汤羹,含着笑意说道:“琴姨的豆花可是一绝,若是夏日吃上一碗,必定让你爱不释嘴。” “要你说?又不是你做的。” 宋玖禾下意识地就想挑他的刺,只为报刚刚的仇。 “好好好,姐姐说什么都对的。” 宋玖禾这才满意的吃了一口,下嘴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谢珩口中的一绝。 冰冰凉凉的触感在入口的一瞬间便化开了,却又不会分外刺激肠胃,真叫人爱不释嘴。 “好吃!” 宋玖禾眨巴眨巴着眼睛,一脸惊喜的看向众人。 “姑娘若是喜欢,日后便再来,琴姨再给你做可好?” 宋玖禾连忙点头,发现琴姨可能没有看到,这才重新说道:“只要琴姨不嫌烦,那自是极好的事。” 琴姨轻轻一笑,说道:“小姑娘也来一碗尝尝?” “不必了,奴…” “敛秋姐姐,你也来尝尝嘛。” 也许是夜色太过于柔和,又或许是所有人眼底的期盼过深,敛秋竟也难得软了不少,接过一碗豆花。 ------------ 第四十四章 伤 直到宋玖禾回去不久后,一个下人便提着灯又重新叩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谢黎看着面前低垂着的人,问道:“何事?” 下人低垂着头将手中抓好的药递到谢黎手中,轻声说道:“郡主让奴告诉公子,这药切记要今夜要服下,明日若是还不见成效,便去让大夫亲自瞧瞧。” 谢黎看着手中的药,心下涌上一股暖意,脸上却不显任何思绪,轻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直到那下人走远之后,谢黎才转身回屋,脱去身上的衣物。 身后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的已然结痂,可有的却还是鲜血直流,甚至伤口都还和衣裳粘在了一起。 可谢黎却面不改色地将衣裳撕了下来,额间也密布着冷汗。 他将那瓷瓶拿在手中,手中温热的触感早已经将它暖热,可他却还是没有打开,而且放在一旁。 他随手塞了一块布在嘴里,微微低垂着眼眸,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药粉撒在那伤口上面。 刺痛感瞬间席卷而来,让他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额间的汗珠竟就这样直直地滑落下来,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蔓延。 他粗喘着气息,艰难地包扎好那伤口,直到血迹不再沁出来为止。 他抬眸看向桌上的东西,忍不住轻笑一声,眼底带着几分变幻莫测的神色,让人难探究竟。 “宋玖禾…” 低喃响起的声音似乎只是一个错觉,在空中不停地弥散,最后散在唇齿之间,带着几分暧昧的亲昵。 可能是昨夜吃得太猖狂,以至于宋玖禾一时之间竟都忘记了忌口。 贪凉的宋玖禾就这样在第二日里拉了一天的肚子,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 谢清敏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面前的人,“往日你记这些记得是最好,怎么昨夜就贪吃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哄人吃药也是要哄的。 宋玖禾虽然面露抗拒,可还是只好乖乖地喝下这碗里的药,拿起一颗蜜饯压了压口中涩味,忍不住低声道:“这我哪能知道那豆花这么好吃。” 谢清敏没有听清她的话,偏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玖禾含糊不清地说道,拉了拉谢清敏的衣袖,“你看见那门口的秋千了吗?” 不用宋玖禾说,她一进门看到的便是那秋千,心下早已经是心痒痒的,可考虑到宋玖禾身子的原因,倒也难得的没有贪玩。 谢清敏冷着小脸看着她,“不行,你身子还没好,现在还不能出去吹风。” 若是再被这风一吹,这人要是有什么闪失,皇兄回来不得扒了她一层皮。 “不会的,好姐姐,我们去玩吧。” 宋玖禾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的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看上去委屈极了。 一时鬼迷心窍的谢清敏下意识的就答应了她,直到人都坐在了那秋千上,她才反应过来。 不免心下感叹,这小丫头的容貌蛊惑也还真是越发的信手拈来了。 “清敏姐姐,你来!” 宋玖禾小脸红扑扑的看着面前的人,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她就这样站在后边推着秋千,高高的秋千就这样荡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又顺着这条弧线缓缓落下。 刚开始还有些紧绷的谢清敏,随着这秋千的荡起,也渐渐放下了紧绷的思绪,忍不住放松地沉溺于其中。 看着谢清敏开心的样子,宋玖禾也松了一口气。 她就是故意拉着谢清敏过来玩秋千的,若是再呆下去,等会说不定自己就先说漏嘴了。 这也是谢黎要求的。 不让她告诉谢清敏。 若是这长乐公主知道了就连下人都可以欺负到他头上,只怕这离宫上下就得吵翻天。 谢黎可不想让自己让人注意到他。 宋玖禾还记得昨夜的谢黎,眼底带着些许的柔情,可那柔情之下还有淡淡的惆怅,轻声响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玖禾姐姐,我现在只想在这离宫中平稳地活下去,带着琴姨度过余生,日后的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淡淡就好。” 宋玖禾不知道他曾经过得如何,可看他的模样,想必也是十分艰难的。 “权利、财富于我而言,都可为过眼云烟,若是可以,我想出去看看,去五湖四海,去看山川异域,去感受不一样的风景。” 说到这里时,宋玖禾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谢黎的变化。 星空之下,肆意少年带着的渴望和期待,身上永远诚挚的热血,感染着一切。 一时之间,她竟忘记了手中的动作,秋千的速度也渐渐缓了下来,察觉到的谢清敏回头看向她,疑惑问道:“怎么了?” 宋玖禾紧紧抓着秋千的绳索,声音不由得有些哑了,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清敏姐姐,谢黎…同你是如何认识的?” 谢清敏先是顿了一下,她让出秋千一个位置。 这两个人一起坐在上面,位置也刚刚好。 谢清敏缓缓开口,声音悠远绵长,好似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我和他相遇,是在那夜我们吃荷叶鸡的地方。” “那时我迷了路,和身边的宫婢迷路走散了,一时不察竟走到那个地方,偏远而又阴森。” “又冷又饿的我就遇上了烤着荷叶鸡的他,香味勾引着我的味蕾,让我止不住流口水,本不想搭理他,可奈何自己不争气。” “也许是他看出来了我的窘迫,于是提前开口询问我是否和他一起,我本就羞于开口,他给了台阶后,我也就干脆顺了下来。”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他是我的皇弟,可后来找我的宫婢唤他九公子,我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谢黎的身份我是知道,我也知道他这些年的苦,我也让他去在父皇面前露个面,可他竟也只是笑笑,似乎对这些从不在乎,竟然说他宁可在这离宫中这般的生活下去。” “拗不过他的我,也只好给他留下足够的钱,让他能有余力自保,可他第二年总会尽数归还。” ------------ 第四十五章 怀孕 就连宋玖禾自己都不曾记得,自己是何时送走的她。 直到谢珩披星戴月的回来,看着满脸失神的宋玖禾,上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宋玖禾微微回过神,撑着下巴的手收回,乖巧地坐在那里摇摇头,“没什么?” “我听敛秋说,你昨夜贪凉,现在可还好些了?” “好多了,已经不难受了。” 宋玖禾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谢珩抬眸看了一眼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有事想问哥哥?” “嗯…”宋玖禾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哥哥当初为何要将我养在身边?” 今日听完谢清敏的那些话,让她不免想起自己。 若是那日,谢珩没有带走她。 那她现在又在何处… 谢珩先是顿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宋玖禾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一开始养她,确实有目的,可后来… 谢珩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她,“唔…忘记了。” 或许是她冲出重围时的韧劲,或许是看看日后她长大的模样,又或许是难忘丹阳那一夜的笑。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的心都在告诉他。 带她走。 而另一边。 淑妃漫不经心地抬眸看着面前把脉的人,可实则心下满是期待。 这月她的月事便推迟了许久,一开始她只是以为是自己身子不大爽利,可后来,渐渐还有些犯困。 心下不免有些紧张。 从她入宫以来,她的肚子便一直没有消息,现下可能怀上的消息让她不得不激动。 把脉的太医微微垂眸沉吟一瞬,摸了摸泛白的胡子,带着几分喜色,“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淑妃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许多,就连那眼尾都带上了一丝笑意,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肚子。 “福德海。” “奴在。” “赏!” 福德海看着淑妃的模样,连带着他都笑得合不拢嘴,忙不迭亲自恭送着太医离开。 不消一会。 淑妃怀孕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就连歇在皇后那里的陛下都得知消息赶了过去。 皇后以袖微微遮面,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来传话的下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倒先让她怀上了。” “来人。” 皇后身边的贴身奴婢向前行了一步,低垂着头,“娘娘。” “吩咐下去,淑妃如今怀了身子,份例用物这些自必然多上些心,莫见人丢了面。” “是。” 虽说如今陛下子嗣繁衍,可毕竟这是淑妃的第一个孩子,免不得要多上些心。 两月后。 淑妃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加上呆在这离宫的也有些日子,最热的那段时间也慢慢过了,离宫必然比不上宫中舒适。 于是,陛下下令,让淑妃提前回宫安胎。 宋玖禾看着面前收拾好的东西,心下不免还是有些感叹。 也不知道下次来又是何时了。 谢清敏还是一如既往地踏入房内,看着宋玖禾,“你怎么还在这里?谢黎说今日为我们践行。” “快走,等会荷叶鸡都要凉了。” “可现在不是白日吗?” 还不等宋玖禾说完,谢清敏便拉着她走了。 路过的下人都早已经司空见惯地行着礼,直到两人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 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些日子,谢黎没少弄些好吃的东西来,倒是让她俩吃了个痛快。 只是明日就要回宫了,今日吃的便是他们初见时吃的那个,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了吧。 “来了。” 谢黎勾唇浅笑,透过谢清敏看向身后的宋玖禾,脸上的笑意越发加深。 谢清敏的神经即使再大条,也不难发现谢黎眼底的不对,可她也不过只是挑挑眉,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看着宋玖禾就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纸一样,就忍不住摇头。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看透情丝的模样是如何的。 也不知怎地,她忽然将视线落在了身后的玄弋身上,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算了,这世间的傻子挺多的。 可能是离别氛围的渲染,往日里欢快的气氛难得地染上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谢黎抿着唇,将手中的荷叶鸡轻轻打开,那荷叶表面的灰尘沾染在他的手心,竟还有些难以清理。 宋玖禾拿出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示意道:“用这个吧。” 谢黎顺着她的手帕抬头看向她,眼神先是顿了顿,很快便又低垂着眸子,伸手接过她的手帕。 洁白的手帕,被他这样一蹭,反而多了其他的颜色,莫名的刺眼。 荷叶鸡的香味只一瞬间便散开,带着扑鼻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 可这一次。 玄弋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 直到谢珩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面色冷峻而又沉重的看着他们。 “皇兄。” “哥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但都带着一丝慌张。 谢珩站立在那阴影之中,竟无一人发现。 他的面色藏匿在深夜之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思绪,也没有开口说话,让人难辨他的喜怒情绪。 “皇兄,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们无关。” 谢清敏连忙站起身,挡在所有人面前。 谢珩略过谢清敏,看向她身后的谢黎,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笑,说道:“过来。” 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太子的气势在此时让所有人的心尖都不免有些轻颤。 谢黎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在空中形成一种无形的对峙,却又互不相让。 而在这场对峙中,谢珩率先移开视线,最后落在宋玖禾身上,表情下意识的柔和,眼神轻柔而又温柔。 “还不过来吗?” “哥哥…” 宋玖禾垂落的手指微微绕动着衣袖,轻喃一声,看了一眼身后的谢黎,最后还是拉着谢清敏走了过去。 “明日便要回宫了,该早些回去休息。” 谢珩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荷叶鸡,很快便收回视线,没有戳破,也不过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谢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紧握的手心渐渐松开,压迫着他的气势也渐渐消失。 所以,他就是…谢珩吗? ------------ 第四十六章 送别 青宫。 谢珩看着低垂着脑袋的宋玖禾,两个手都快将那衣角搅坏,都不肯抬头看向他。 谢珩双手抱胸,指尖轻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缓步向面前的人不断逼近,最后站定在她面前。 微微弯腰,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呦呦,抬头。” 宋玖禾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微微抬头,却刚好撞入了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 “这些日子你都在那里?” 宋玖禾先是点点头,最后又摇摇头,解释道:“不是都,只是偶尔。” 这让谢珩突然想起之前闻到的香味,一股不属于她的味道,想来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认识了吧。 谢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吟了一瞬,“谢黎身后无母族,父皇也并不器重,若是个闲散王爷倒也不错,可他无权无势,怎么给你想要的。” 也不是谢珩挑剔,只是他的小郡主被他养得如此娇嫩,怎能将宋玖禾的后半生交予如此之人。 宋玖禾微微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谢景止!你在想着什么?” 好好好,现在这小丫头就已经能为了一个外人胳膊肘往外拐了。 日后若真嫁人了,只怕他这个做哥哥的,便更加没了地位! 谢珩微微蹙眉,按住有些跳动的眉心,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想什么?还不是为你着想,分析利弊。” 那人的眼神如何,旁人不知,难道他谢珩还看不清吗? 那是赤裸裸的明目张胆,估计全场也只有这小丫头还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突然觉得这小丫头还没到及笄挺好的,免得总是有人肖想他这颗小白菜。 宋玖禾突然就红了眼尾,轻咬下唇有些微微颤抖地看向他,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和他不过只是朋友,你却…” “我不要你为我着想!” 宋玖禾带着哭腔的嗓子哭喊着说出口。 谢珩就是一个大傻子! 说罢,便甩手而去。 徒留谢珩一个人呆怔在原地。 不是,现在这小丫头的脾气已经这么大了吗? 他无奈揉了揉头。 其实她若是真的喜欢谢黎,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并非不是不能成全,只是陛下那边终究心里会有些膈应,怕也会连累迁就于她。 一想到宋玖禾日后及笄之时,踏上门的那些人,谢珩就只想将他们全都赶出去。 这般软糯性子的妹妹,如同一颗小白菜一般,怎么忍心让她嫁给那些不靠谱的人! 翌日。 本以为过了一夜后,宋玖禾能像往常一样,弯着眉眼甜甜得唤一句“哥哥”,可谁知道,这小丫头也只是向他安安静静的行了一个礼后,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就连跟在他身后的即白都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家小郡主呛小辣椒了?” 谢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故作姿态地整理了一下衣袖,“那又如何?” 即白挑了挑眉,轻咳一声,压低嗓音说道:“别怪兄弟没提醒,这小丫头应该是生气了,但至于生谁的气我就不知道。” 慢慢悟吧。 即白手中的摇扇不紧不慢的摇着,半遮面容,刚好能遮住他幸灾乐祸的嘴角。 这戏也快看完了,是时候该助攻一下了。 即白的眼神四处张望着,说时迟那时快。 手中的摇扇微微伸出,刚好挡住了谢清敏的去处。 谢清敏顺着这扇子一路向上看去,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正眼含春水地望着她。 “公主殿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 “说人话。” 谢清敏虽然在这之前不是很喜欢即白这种纨绔子弟的形象,可随着他跟随谢珩身后出了不少力后,她倒是对他改观了不少。 所以现在也是能论得上几分平和在其中的。 “即丞相家的马车坏了,在下想…借用公主殿下的轿撵一同回去可好?” 即白是出了名的委屈不得一点的主,能做轿撵出门,那绝对骑不得一点的马,一看便知是从那蜜罐里泡出来的人物。 谢清敏有些不解道:“那你何不同皇兄一起?” 即白只是轻浅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是了。 皇兄的鼻子最灵了,即白身上经常混有各类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别说同坐一辆马车,就是靠近太久,皇兄都无法忍受。 谢清敏抬头看了一下四周。 确实。 除了她的轿撵之外,其余的不是宫中的嫔妃,就是骑着马的将领。 一是为了避嫌,二是这娇贵的主死都不肯骑马一点,故而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 谢清敏轻叹一声,无奈说道:“你上车吧。” 她身为公主,又是谢珩的亲妹妹,即白就是看中了这两层关系,才敢开口上她的马车。 大不了,她让玄弋将帷帘打开便是。 只是这样,呦呦便上不得她的车了。 虽说三人也能坐下,可终究还是有些逼仄,不似两个人的宽敞。 即白察觉到了谢清敏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道:“公主不必忧心郡主,太子殿下照顾的必然是不差的。” 对噢。 虽然谢珩身为太子,之前都是提前带队去的离宫,可如今回宫却要和他们一起的。 那太子的马车别的不说,光是规格估计都要比她的好上一层。 更何况,皇兄想来心疼呦呦,自不会让她不适的。 想通的谢清敏干脆都没有差人去告诉宋玖禾一声,就干净利落的上了马车先行了。 等宋玖禾反应过来时,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而周围嫔妃的马车轿撵也都起行的七七八八了,那剩下的嫔妃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去问。 谢珩微微撩开微帘,抬眸望向马车外的宋玖禾,“上车。” 宋玖禾轻咬下唇,看了一眼面前的马车,也只好扶着敛秋的手上了这辆马车。 可刚等她登上,正准备进去时。 “玖禾姐姐。” 一声带着慌乱,气息不稳的嗓音急切的响起。 宋玖禾闻声回头看向他,眼底是不加遮掩的诧异,她又重新下了马车,看着来人,惊讶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 第四十七章 “谢景止,我有喜欢的人” “今日你回宫,我突然想起还有一物尚未还你。” 谢黎轻喘着气息,将手中紧抓的东西摊开,一块洁白的手帕在他手心里随之出现。 宋玖禾勾唇浅笑,接过他手里的手帕,“倒是把这个忘了。” “我让琴姨替你重新洗了一下,应该干净了许多。” “哦,对了,还有这个。” 谢黎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食盒,他将食盒递给一旁的敛秋,“这里面是琴姨做的豆花,路上舟车劳累,还可以吃点这个解解乏。” 说到豆花,宋玖禾的眼底先是亮了一下,然后便是止不住笑意,“那就替我多谢谢琴姨了,回去之后必定会想念这一口的。” “若是想了,就来…” “呦呦。” 谢黎脱口而出的话还未说话,便被身后的谢珩打断了。 “要出发了,快上车。” 车上的人微微掀开帷帘,眼神冰冷的落在宋玖禾手中的手帕上,闪过一丝晦暗之色,但速度很快,几乎不等旁人注意便一闪而过了。 宋玖禾抿了抿唇,眉眼微弯,含着笑意的嗓音甜糯清软,“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愿君顺遂。” 说罢,又重新上了车,没有任何的回头的进了那车厢内。 宋玖禾坐定后,微微撩开面前的帘子,对着马车外的谢黎挥手说道:“回去吧,莫让琴姨担心。” 谢黎的喉间莫名涌上一股涩意,他想让她留下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 他克制着这股情绪,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弧度,轻“嗯”了一声,说道:“此去平安归去…” 剩下的话还不等他说完,面前的马车便驶远而去,也不知道这话那车内的少女是否有被听见,最后在那空中渐渐弥散开。 宋玖禾微微偏头,看向还在原地站定的少年,正要挥手时,身后一股劲将她一把拉回车厢内。 宋玖禾一个不察,跌入他的怀里,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席卷着,将她包围在自己的怀里,其中一只手还直直地拦住她的腰肢,不让她不至于跌倒。 宋玖禾撑着男人的胸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涌上一股气愤,竟伸手打了打他的胸膛,说道:“谢景止!你太过分了。” 少女的力气在他面前不过好似在小猫用劲一般,软绵绵的,根本没有一丝的力气,还没有他自己来的用力。 “宋玖禾,你当真那么喜欢他吗?” 也不知怎地,谢珩心里总有一股愤懑在心尖徘徊,这股气在今日宋玖禾不理他就开始久久弥散。 直到看到那块手帕和食盒时,他彻底的绷不住,又怎么会再让她同他说话。 谢珩的脸色格外的冰冷,寒若冰霜,这是宋玖禾从未见过的模样,一时之间竟被他有些吓到了。 渐渐地,她面前忽而就朦胧许多,含着水雾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衣襟,就是不肯抬头看向他。 谢珩迟迟不见女孩抬头,心下也有些难受,紧抿着唇,与她无声地僵持着。 必须得好好教教她了! 谢珩这边思绪万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正准备开口时,突然手背滴落一滴湿濡。 一滴一滴。 好似落入了他的心底,渐渐泛起一层涟漪,让他不由的呆愣在原地。 她…哭了? 这样的反应,让平日里一向杀伐果断的太子瞬间慌了神,指尖微微蜷缩,嗓音在这一刻瞬间压低放柔,“好好好,不说了。” 可宋玖禾也只是轻咬着红唇,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一个人坐在一旁用手帕擦着泪。 谢珩看着她手中的手帕不由的闪过一丝晦暗,而后慢慢靠近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若是宋玖禾抬头,必定能看到此时谢珩眼底的柔情和缱绻。 带有薄茧的指腹努力克制着手中的力度,轻轻擦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可谁曾想,不过只是轻轻一碰,那小脸上便多了一道红痕,倒让谢珩不敢再动手了。 若是两年前,谢珩必会哄人,可如今这小姑娘哭的原因是其他男人,谢珩光是这般想,就忍不住气结。 可看着她哭得这般伤心,那欲言又止的话最后还是在唇齿间打了一个转后,又默默地咽下去。 “谢景止,你凶我。” 小姑娘软糯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委屈响起,可怜巴巴地抬眸看向他,那泪花就这样挂在她的睫羽上,显得格外的伤心难过。 可能是谢珩太宠她的原因,他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的话,以至于刚刚谢珩真的将她吓到了,就忍不住想要落泪。 光是这样想着,宋玖禾就止不住的涌上一股的委屈,瘪了瘪嘴,眼中的泪花越发地模糊了她的双眸。 “我没有喜欢他。” “而且,谢景止,我有喜欢的人。” 宋玖禾借着这股委屈,将自己的心意混杂在了一起说了出来。 等她说出口时,心底是止不住的狂跳,紧抿的唇甚至都能看出她紧张的思绪。 可面前的人听完以后,竟然陷入了沉思。 他的小姑娘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不过…谢珩听完这个消息,心里忽而涌上一股的复杂,让他不由的深吸一口气,继续软着嗓子说道。 “既然呦呦有喜欢的人,那哥哥也不好多问,若是你真喜欢那家的公子哥,哥哥就是抢,也要将他抢给呦呦。” 宋玖禾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良久,涌上心头的那股勇气渐渐冷却,最后变为一股想哭的委屈。 但她也只是眨了眨眼,并没有再让它落下来,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谢珩刚好拿过她手中的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只要呦呦想要,即便是那天上的星星,哥哥也给你摘下来,可好?” 宋玖禾勉强地勾起一抹笑意,可那笑却不达眼底,似乎藏匿着无尽的忧。 “哥哥,呦呦不要那星星。” 呦呦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你而已。 可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从不敢开口去说。 若是她不曾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可以借着开玩笑的姿态说出。 可她明白了之后,又怎么舍得? ------------ 第四十八章 掷果盈车 而另一辆马车上。 即白和谢清敏两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打破这氛围的沉默。 即白默默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忽而一笑,对着谢清敏说道:“公主如今倒也安静了许多。” 谢清敏闻言,淡淡的瞥了一眼他,回怼着他,“曾经的情场浪子,如今不也变了许多吗?” “非也,那是还没有机会去。” 即白挑眉一笑,那多情的桃花眼,光是这般一笑,都会引得无数女子纷纷掷果盈车。 谢清敏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真是祸害! “即公子在这万花丛中过,切记莫失了足,还需多多注意身子。” 顺着她的视线,即白先是怔了一下,随后都快要咬碎后槽牙的说道:“多谢公主提醒。” 当初谢珩临走之前给他造的谣,到现在都还有人深信不疑。 此时,面前的谢清敏! 即白刚把郁结的气给理顺,突然马车颠簸了一下。 出于好心,即白顺手将不稳的谢清敏扶住,没有让她跌落。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前方发生何事,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便抱剑而来,“公主无事吧?” “本公主无碍,发生何事了?” 一切发生的太迅速了,以至于谢清敏都忘记自己都还抓着即白的手没有放开,头上的发钗甚至都有些散了。 玄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两人的手,淡淡的收回,低声道:“淑妃娘娘觉得这路边的风景不错,便让马车慢慢的行驶,多看看这自然风光。” 这侍卫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可却还是没能躲过即白的注意。 他顿了顿,在谢清敏和玄弋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微微挑眉,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 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 为了印证他心中所猜想的,即白眼神温柔的看向谢清敏,放柔了嗓音,轻声道:“公主殿下,您的钗子乱了,让臣为你整理一下可好?” 即白本就混迹情场多年,自然是知道如何能哄得姑娘,加上相貌多情风流,出手就没失过手。 所以,还不等谢清敏反应过来,直接上手,轻柔地替她整理好了钗子,甚至还贴心的将她耳边的碎发挽至耳后。 谢清敏先是僵愣在了原地,随后不是推开面前的即白,而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玄弋的方向。 而玄弋看似表面没有任何的反应,实则手中握剑的手下意识的收紧,就连那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 这两人的变化,全被即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玄弋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低声道:“属下先告退了。” “哎…” 谢清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唤出口,回头看向即白,气鼓鼓地说道:“你故意的?” 即白悠悠端起手中的茶杯,没有任何惊讶,而是含着笑意说道:“公主殿下发现了?” 即白这番反应,不就是说明他就是故意的吗! 谢清敏忍不住扶额说道:“你这人…真是坏。” “公主殿下若是心有所意,何不告诉他您的心意,凭您的身份,又何愁他不同意,对吧?” 即白缓缓倒了一杯茶杯在她手边,带着一丝引诱的意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就好似一个堕魔的恶魔蛊惑着一般。 谢清敏摇了摇头,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不一样。” “又何不一样?您的身份摆在这里,自不用您亲自开口,那天下大好男儿无不想前仆后继,为您而来。” 谢清敏轻呷一口茶水,缓了缓喉间的涩意,轻声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乎我的身份。” 说完,她瞥了一眼即白,继续说道:“看来即公子遇到过不少这样的女子?” 即白但笑不语,只是静静地饮着杯中的茶水。 “公主不如先管好自己的情感吧,若是困惑了,可随时来找臣,臣还是很愿意为公主殿下一解忧心的。” 他的话还是带着那般的混不戾的话术,眉眼间带着多情的风流,似乎多看一眼,都会让人深陷在他那密布的温柔之中。 谢清敏先是盯着他看了许久,也学着他的模样勾唇一笑,指尖微微挑起他的下巴,眨了眨眼,青涩而又懵懂地看向他。 轻甜的嗓音,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冰冷而又无情,“即公子若再这般行事,本公主便将你赶下去,让你尝尝这骑马的滋味。” 即白先是浑身僵了一瞬,整个人迅速恢复正常,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却也难得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因为淑妃下令的原因,整个回宫的行程都缓了许久,比预计的时间推移了许多。 不过,也总算是到了。 虽然太子的马车比旁人来得更为宽敞,可毕竟还是在马车内坐上许久,多少都会带着一些疲劳。 而此次回府。 府上的下人都莫名察觉出来两位主子之间氛围的变化。 以往即使两人都不说话,可都带着莫名的和谐,而非像这样,带着淡淡的火药味,沉默得令人感到压抑。 “呦呦…” “哥哥,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谢珩还没开口说完,宋玖禾便微微行了一礼,轻声打断了他的话。 谢珩考虑到这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也就没有多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这样止在口中,微微点名允许她先回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谢珩紧抿着双唇,眼底闪过一丝幽暗,低声道:“羽书。” 站在身后的羽书微向前一步,低垂着头,回道:“殿下。” “去查查这两年里,京城中有哪些公子接触过郡主。” 羽书先是惊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是。” 他倒要看看,他离开的这两年里,究竟是哪家不长眼的世家公子。 谢珩突然想起什么,从衣袖中拿出一块手帕。 那块被谢黎重新送回来的手帕。 他先是紧紧握了一下,随后讥笑一声,“将它扔了。” 这旁人他不知,可这谢黎看向宋玖禾的眼神,他看得可是一清二楚,没有半分朋友的眼神。 更何况,一个未出阁女儿家的手帕掉在他手中,不去销毁,反而在大庭广众下还与姑娘,颇有些狼子野心! ------------ 第四十九章 及冠? 随着这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虽然这京城的温度比不上离宫的凉爽,可也比走之前降温了不少,这天气倒也舒适。 入学的时间也渐渐推移,逐步的靠近。 天气一凉爽起来,身上的衣裳也都不似夏日的清爽了。 谢清敏趴在床榻上,看着一旁正看着书的宋玖禾,柔和的侧颜在这投射而进的光线下,显得越发的惊艳。 少女的相貌随着她的长大,也越发的潋滟惊华。 还真担得起“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就连谢清敏一个女子偶尔都忍不住沉醉在她的美貌之中,更别提其他世家公子。 突然,谢清敏似乎想起什么来了,拍了拍脑袋,有些激动地说道:“呦呦,今年是你的及笄之年!” 宋玖禾抬头看了一眼她,淡淡地翻了一页,甜软的嗓音淡然的开口说道:“是啊,怎么了?” 伴随着的翻书声,不紧不慢的,似乎就连她本人都不放在心上,而且随口一问罢了。 “你今年及笄,也就意味着,你可以相看未来的夫婿了。” “真想不到,你也到了及笄之年了。” 谢清敏比她年长,去年夏天的时候就已经行完了及笄礼,若不是中宫娘娘压着,只怕这人早就跑得个没影了。 谢清敏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难以遮掩的好奇,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些年有没有心仪的男子?若是有,可以让母后或者皇兄帮你探探虚实。” “毕竟你也是挂在母后身下,她自必然会替你谋划一桩不错的婚事的…” 婚事? 宋玖禾翻书的动作顿了顿,耳边的声音不断地虚幻,甚至都听不太清谢清敏在说些什么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带着一丝迫切的语气开口问道:“那太子哥哥可是今年…及冠?” 谢清敏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轻“啊?”了一声,偏头想了想,说道:“还真是,不过皇兄的及冠礼都是在年底了,距离现在还为时尚早了。” “不,不早了…” 宋玖禾有些失神的说道。 她低喃的话,谢清敏有些没听清,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 “没事,没什么。” 宋玖禾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勉强勾唇一笑,“我只是在想,他及冠时我该送些什么。” “不必,那时皇兄必定会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闲心管我们送的什么,毕竟这可是太子及冠,送礼的人只怕从那朝堂之上排队到京城外围了。” 谢清敏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先别管皇兄,眼下可是你的及笄即将来临,你可得先顾好自己的。” 虽然话是这样说的,可宋玖禾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就连手中的那本书册,也一直停留在了那一页,迟迟不见翻页。 深夜。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夜里也渐渐下起来绵绵细雨,带着淡淡的凉意,从那尚未关紧的门窗中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淅淅沥沥的雨声滴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悦耳声。 可落入那床榻之上做着噩梦之人的耳里时,却是带着些许的凉意和不适。 “不要…不要赶我走…” 宋玖禾的嘴里轻声低喃着,而那额间全是密布着的汗水。 门外守着的敛秋听到声音后,立马推门而入。 而她也早已经停止了低喃,可整个人却还是一副梦魇了的状态。 敛秋担忧的上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发现手心格外的滚烫,温度高的简直都有些吓人了。 敛秋连忙唤来下人去叫大夫。 而宋玖禾这边的动静也一下惊动了谢珩。 谢珩刚才躺下,就听到羽书敲门的声音,熄灯的手微顿了一下。 这个时辰除非有格外要紧的事外,羽书都是不会来打扰他的。 他微微蹙眉,低沉的嗓音在这雨夜里多了几分凉薄和冰冷,“何事?” “…是…郡主那边…” 还不等羽书说完,面前禁闭的门忽而就打开,男人身披一件外衣站立门口,冷着面说道:“发生什么了?” 羽书咽了咽,润了润有些涩的喉间,道:“郡主半夜突发高烧,一直不退,现下敛秋那边去请大夫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雨伞撑开。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提前拿了一把,心想殿下必定会在乎郡主的事。 所以他几乎是一得到那边消息,就火速往这边赶过来,生怕有半分迟了。 虽然这夜雨是绵绵细雨,可加上这风一吹,连带着这雨都有些胡乱的飘散着,打着伞都还是濡湿了衣角。 等谢珩到了时,这大夫也就前后脚的事。 床榻上的小姑娘面色潮红,可双眸紧闭,眉头也是紧锁,即使身上都盖着不薄的被褥,可嘴里还是低喃着冷。 那大夫看着面前的场景,甚至都来不及擦拭去脸上那汗和雨交织在一起的水,连忙掏出手帕垫在她的手腕上把脉。 这幅场景,让谢珩突然想起第一次救回小姑娘的记忆。 这是如现在这般,宋玖禾躺在床上,浑身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没了一样。 大夫皱着眉头把了一会,轻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在这两年郡主身子恢复得不错,待她醒来后饮下几贴药便可痊愈。” “切记不可让她吹风了,说到底是郡主的身子根基弱,更要比旁人更加精细的才好。” 这两年里,谢珩用无数珍贵稀宝,像不要命的砸进去,用各类药品吊着宋玖禾的命,不然只怕现在小小的一场风寒便能要了她的命。 听完大夫的话后,谢珩一直悬着的心也缓缓的落了下来,低敛着的眸子也平和了不少,轻“嗯”了一声。 送走大夫后,谢珩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漫不经心地半掀眼皮,看向跪在地上的敛秋。 此次郡主感染风寒,首当其冲的便是她,自知该罚的她从大夫来了之后便就没有再起来过。 整个室内陷入一片的沉默寂静,双腿的麻木甚至比不上这令人感到压抑的氛围。 谢珩撑着头,淡淡地看向她,“既已知错,那便自请领罚吧。” ------------ 第五十章 进宫 听完此话的敛秋,连忙磕头谢恩。 自请领罚,已经是谢珩对她最大的容忍了。 谢珩皱着眉头,微微挥手示意她退下。 等屏退了所有人之后,谢珩才将视线落在那床榻之上的人。 她的眉尖还是紧锁着,但可能是喝过一贴药的原因,脸色倒没有了一开始的潮红,正常了一些。 “不要…不要…走。” 宋玖禾轻喃着口中的话,就连那眼角都沁出了丝丝泪珠,顺着鬓角缓缓落下,最后滑落进那乌黑的发丝之中。 “哥哥,不要…走…” 断断续续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最后连成一句词不达意的话。 可这话,落入谢珩的耳里,不由的泛起密密麻麻的难受,他将宋玖禾耳边的碎发挽至耳后,眼神柔和的看着她,低沉磁性的嗓音低声响起,带着满满的柔情。 “哥哥永远都在。” 不知道是不是这药效发作的原因,宋玖禾紧蹙的眉头也渐渐的松了许多,滚烫的温度也消散了不少。 一夜的雨声,还是淅淅沥沥的滴落声,最后轻轻落在那欲黄的树叶之上,顺着纹理滴落在地面。 宋玖禾指尖微动,嘤咛一声睁开惺忪的双眸。 这一觉睡得她格外的难受,头痛欲裂,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了一般,喉间也是止不住干涩,轻咳一声都带着浑身的不适。 “敛秋姐…” 还不等她说完,面前便多了一杯茶水,她都来不及抬头看是谁,便接过那杯茶水喝了下去。 直到一杯下肚后,才缓过神,抬头看向那人,吃惊道:“哥哥?” “你怎么来了?” 谢珩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瞧着她的精气神似乎好了不少,倒也松了一口气,回道:“昨儿夜里,你高烧不退,我刚好有空便过来瞧瞧。” 羽书在身后默不作声,实则悄悄抬头看向谢珩的方向。 太子殿下的衣裳都不见有换,还是昨夜里随手拿的那一件,明明就是在这里守了郡主一夜,却还故意装作无意。 而宋玖禾手里握着茶杯,迟迟不见回应。 谢珩看到她这番模样,也不免有些疑惑,看向她,“你怎么了?” 说完,他就要伸手搭在她的额头上试探温度。 可谁知宋玖禾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留在了半空中。 宋玖禾微微垂眸,遮住飘忽的眼底,手中的茶杯不断的收紧,被水润过的嗓子轻柔了不少,说道:“没事,只是感觉有些累。” 谢珩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背负在身后,收回自己的视线,“若是累了,那便再休息一会吧。” 说罢,他看着宋玖禾又躺下后,才转身出门离开。 而刚闭上眼的宋玖禾悠悠睁开双眸,双眸失神的看着谢珩离开的背影。 她轻抿着双唇,不由开始想起昨夜梦到的一切。 昨天谢清敏提到的一句及冠,让她突然意识到,谢珩也到了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 也就意味着,今年及冠后,太子府可能将会多一位女主人。 而她呢? 她又该去往何处? 所以,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着深深的不安感。 宋玖禾将身上的被褥渐渐拉动,遮住自己苍白无力的面色,窒息感瞬间席卷而来。 直到,她忽而将面前的被褥掀开,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复杂的思绪也渐渐冷静了不少。 - “你说你要进宫?” 谢珩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来,微蹙眉尖的看向对面的宋玖禾。 尚未痊愈的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上穿着的衣裳倒是比其他人多了几件,眉尖的病弱之气更显几分弱柳扶风。 宋玖禾看着茶杯中泛开的水纹,温柔一笑,带着满满的脆弱易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扔在手心珍惜。 “嗯,现下天气越发入凉,入学太过于折腾,倒不如进宫多陪陪清敏。” 谢珩摩挲着茶杯,眼底闪过千万思绪,带着变化莫测的嗓音,“想好了吗?” 宋玖禾软软一笑,脸上甚至一如既往的甜软,端起面前的茶水替他斟满杯中的茶水,忍住喉间的涩意,轻声说道:“嗯,想好了。” “那我去安排。” 谢珩看着杯中的茶水慢慢斟满,轻扣桌面,不紧不慢的说道:“虽说你是我养大,可毕竟是记在母后名下,进宫之后倒也不会有人敢对你做着什么手脚。” 谢珩难得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而宋玖禾则是乖巧的低垂着眼眸,掩盖着眼底即将弥漫的泪花。 她硬生生的克制着这股情绪。 她不敢哭。 因为她怕哭了,谢珩一哄,她便不想再离开了。 可这样,她又如何去提前适应没有谢珩的生活? 她终究是都是要自己长大的,没有人能一直在这条路上陪着她的。 这杯茶是什么味道的,宋玖禾不知道。 但是,她只记得,这杯茶很苦,苦到她都想要放一颗蜜饯进去,中和一下这杯中的苦味。 谢珩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基本上是宋玖禾说的第二天,便安排好了一切。 宋玖禾看着面前准备好的一切,忍不住的沉默。 你要说他动作迅速吧,该有的东西一个不落,全都替她备齐了,就连她最喜欢的盆栽都准备妥当了。 宋玖禾看着面前的正搬得起劲的羽书,忍不住咬牙说道:“你是好样的。” 羽书一听,郡主都夸他了,这一身的蛮劲越发的没处可使,全都用在了这行李上,只有那么用力了。 谢珩就站在那回廊亭,看着下人来来回回的搬着,视线透过所有人,看向庭院中央的宋玖禾。 她就这般亭亭玉立于那处,乌黑亮丽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偶尔的一阵风吹过,将那发丝吹起,最后又缓缓落在肩头。 宋玖禾不由回眸,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久久不肯挪开。 在这番无声的碰撞下,宋玖禾率先移开视线,看似表面平淡如水,可实则紧握的双手,指甲深深的印入手心,带来阵阵的刺痛。 “郡主,马车来了。” 一个小婢女在她旁边轻声说道。 “嗯。” ------------ 第五十一章 “何时回家?” 宋玖禾从那一刻的失神中拉回思绪,对着那回廊亭的人勾唇一笑,“哥哥。” “我走了。” 谢珩眼皮微跳,想要挽留的话也只是张了张唇,最后轻抿了一口。 他看着宋玖禾上了马车的身影,渐渐消失,最后彻底看不见。 那准备上的行李也都一一搬上了车厢内。 他微微垂眸,沉思了一瞬,向着马车的方向踏步而行。 指尖微弯,叩响马车。 里面的人微微撩开帷帘,却迎面落入他的视线中,撩开的手心忍不住的收紧,故作镇定地说道:“怎么了?” 谢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问了一句,“何时回家?” 只这淡淡一句,宋玖禾心下做了许久的防线,就这样被他攻破得七零八碎,那句“不走了”的话就差一点点,便要脱口而出了。 她怕自己的眼神和神色出卖了自己的思绪,只敢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他的衣襟,轻声说道:“俢沐自会回家。” “若是受欺负了,便差人回来说。” 谢珩说罢,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取下,放在她的手心,“只要拿出这块玉佩,除天子之外,无人敢动你。” 明明这玉佩是温凉的触感,可落入她手心时,却是带着滚烫的灼热,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握紧。 “记住没?” 谢珩看着她一副还出神不自知的模样,心下就不由的泛起阵阵担忧,竟直接伸出手点了点她的脑袋。 “唔。”宋玖禾捂住自己的脑袋,眼神委屈地看向谢珩,却也只敢怒不敢言地说道:“记住了。” 委屈的小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谢珩心里居然放心了不少,下意识地放柔了嗓音,“有空我会进宫来看你的。” “走吧。” 他揉了揉她的发丝,眼神宠溺而又温柔地看向她。 宋玖禾突然有了临别丹阳前一夜的不舍,扒着那车窗,心下涌上一股不舍的委屈。 马车也随之驾驶,谢珩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了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 宋玖禾手里握着玉佩,指尖不停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指腹轻柔而又温柔,然后小心翼翼地包好,格外珍惜地将它收敛。 马车到了皇宫外围后便没有动静,侍卫们依旧是例行检查。 而谢清敏则站在宫门内,翘首期盼着马车的到来。 直到宋玖禾下车,她脸上的激动也就越发的难以遮掩,一把抱住面前的人,难以克制地说道:“我的好呦呦,总算是盼到你进宫来了,这下在宫内,我又多了一个玩伴了。” 宋玖禾刚还没缓过神的不舍,被这热情似火的拥抱一抱,倒是消散了不少,苦笑不得地拍了拍谢清敏的手,说道:“好啦,你先松开些,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谢清敏这才回过神,原来是自己反应太大,一时没能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连忙松开禁锢着宋玖禾的双手,一脸疼惜地看着她,“这一病,又瘦了些许。” 宋玖禾的身子弱,是她自小就知道的事。 只是没想到,那日一别,当天夜里便高烧不退,哪曾想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若不是这些年谢珩让人暗中调理她的身子,只怕这小小的风寒便能要走她的命。 宋玖禾拉了拉她的衣袖,笑着说道,“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嘛。” 不过宋玖禾的这句话倒是点醒了面前的谢清敏,“对了,这儿风大,我们还是先回了长乐宫再说吧。” 可还不等她们离开,一个公公手里拿着拂尘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笑语吟吟地看着面前两位主。 “于公公,您怎么来了?” 于公公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一般除非有重大事情发生,皇后娘娘都不会派他出面。 “见过公主、郡主,两位主万福金安。” 于公公行完礼,笑眯眯地看向谢清敏,竟还难得打趣道:“怎么?这宫门口公主殿下来的,奴就来不得了?” “这倒不是,只是平日里倒是很少能见到公公您嘛。” 谢清敏虽然对外娇蛮任性,可对身边的人还是都带着几分平和的,很少会直接摆出公主的架子。 所以有时,宋玖禾都不免会想,世人为何总是不究其根本,听信于这旁人的传闻呢? 自己都未亲自的接触的人,听到那人的第一句,也不过是从旁人嘴里带有的他人色彩,进而对那人盖棺定论。 于公公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宋玖禾的方向,继续说道:“公主殿下说笑,只是奴才这次过来确有要事。” 谢清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落在了自己身后的宋玖禾身上。 就连宋玖禾也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说道:“公公此番前来,是为了我?” 于公公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皇后娘娘听闻嘉和郡主进了宫,所以特意遣奴才,让郡主去昆明宫一住。” 坤宁宫? “这不是母后的寝宫吗?” 谢清敏有些疑惑的说道。 “正是,皇后娘娘说,心疼小郡主身子骨,坤宁宫内温度适应,想来必叫人好得透彻些。” 不知怎的,宋玖禾的脑海里忽而就闪现出了十三岁时,那个温柔体贴的皇后娘娘。 她对着于公公微微行礼,笑着说道:“多谢公公,那还烦请公公带路吧。”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更何况皇后能对她有何所图? 想必是谢珩提前打点了一番,让她直接住进坤宁宫,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是干净利落。 于公公倒是没想到这嘉和郡主能如此干脆,本以为还要废些口舌,居然这么快就想通了。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弯腰的姿态也越发恭敬,柔声说道:“郡主,这边请。” 谢清敏心下有些狐疑这件事的突然,开口说道:“刚巧好些日子都没同母后请安了,借着这个时间,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于公公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拒绝的说道:“当然可以,公主殿下前往,只怕娘娘会更加欢喜。” 说罢,便在前头引着路。 ------------ 第五十二章 “难道…她要回来了” 宋玖禾心下一暖。 她知道这是谢清敏担心她,特意跟着她而去的。 她拉着谢清敏的衣袖,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而谢清敏也只是笑了笑,在她耳边轻声回了一句,“不谢。” 谢清敏知道自己母后并不会做出什么来,可她不亲眼看到,心里就总是放不下。 刚进坤宁宫,宋玖禾就发现了宫内有些不一样的氛围,于公公在前头低着头领着路,她也不好开口说问些什么。 还未进这室内,里面便有人声的声音传了出来。 淑妃看似坐在那高位之下,可身边的架势却是足足的,光是那身边围着她的人便有好几人,一时看过去,竟有些难以分辨出来谁才是这宫殿内的主人。 一向珠光宝气高傲的淑妃,但也难得卸下了一向浮夸的珠宝,可那眼神间的睥睨不屑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宋玖禾和谢清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忙跪下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金安,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那高位上的皇后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含着笑意说道:“都起来吧。” “淑妃正说在寝宫内呆着无聊,你和嘉和便过来了,还真是有缘。” “快给公主和郡主赐座。” “母后~”谢清敏欢快地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我也想来坤宁宫陪您一起。” 皇后也没有拒绝,而是笑了笑,说:“当然可以,你已经许久陪母后用膳了,今日都过来了,还不肯留下吗?” 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一时之间倒也冷了下面的人。 宋玖禾倒是觉得无所谓,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当个小透明也挺香的。 可淑妃却不同了。 她本就是来找皇宫商量事情的,这下公主和郡主都过来了,她还怎么开口? 她递了一个眼神给一旁的德福海,那太监便悄悄退下。 这一切发生的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却被一旁的宋玖禾注意到了。 她借着端茶遮面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太监的方向,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接着就听到淑妃开口说道:“既然公主殿下过来了,那臣妾就不打扰娘娘和公主的雅兴,这便告退。” 刚说完,一旁的小婢女伸出手,低敛着眉眼,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手,生怕有什么闪失。 而在一层层的华服下,倒也能看出些显怀的小肚子。 宋玖禾在心下估摸,算算时间,大致也快有三个月了吧。 看淑妃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能看出她对这一胎的重视。 虽然这淑妃在后宫中嚣张跋扈,可到底这肚子里怀了龙子,皇后吩咐道:“于安,派人将淑妃娘娘好生送回府里。” “喏。” 于公公应了一声,微微佝偻着腰,说道:“娘娘,这边请。” 等这淑妃前脚刚走,谢清敏对周围人使了一个眼色,看向皇后,说道:“娘娘,这淑妃今日来是何用意?” 皇后淡然地端起一杯茶,悠悠地饮下一口,柔声说道:“她想让秦南羽进宫陪着她。” 秦南羽? 谢清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玖禾的方向,“她不是被送回老宅了?” “难道…她要回来了?” 皇后没有说话。 秦正仁身边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一个进宫是如今怀了龙子的淑妃,另一个便是秦南羽。 这秦南羽先前一直在老宅中,从未听过说要回来的消息。 如今,这淑妃亲自开口,说这宫中无趣,想让族中的姊妹们进宫一人来陪她。 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就明摆着想让皇后开口让那秦南羽回来嘛。 两年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看似平息,但实则,每每想起时,都无异于在掀开宋玖禾心里那道伤疤。 “那母后您怎么说?” “本宫还未开口,你们便进来了,这话题自然而然地就岔开,只怕后面还是会提及。” “娘娘。”宋玖禾轻声开口,一双黝黑的眸子清脆明亮,“这事不必在乎我的感受,您只需去做便是。” 皇后本就对当年的事心怀芥蒂,宋玖禾虽说是宋府的孤女,在京城之中无父无母,可也是受了陛下的册封,养在了自己身下。 可那秦南羽却借着家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她的头上,这如何不让她生气动怒。 可那淑妃一句,小姑娘的小打小闹,就将那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若不是当时太子出面,只怕宋玖禾能不能熬过那一劫都是一个问题。 这些年皇后也是心怀愧疚,也深知自己现在也没有多少精力,所以,在太子提出亲自养着的时候,她便同意了。 如今,这小姑娘主动提出进宫来,又有谢珩亲自进书一封,她必要好好护着她。 所以,这才让她住进坤宁宫来。 皇后眼神和蔼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怜惜,“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长乐,这段日子,你也搬来坤宁宫一起吧。” 有她护着,想必会安全一些吧? 可皇后的眼底还是闪过一丝担忧。 —— “将军,淑妃娘娘来信。” 秦正仁一愣,将手中的笔墨放下,接过属下手中的书信,一字一字地看着。 他看着这上面的书信,微微沉眸,轻喃道:“出来了。” 说罢,随手将这手中的书信燃烧,直到那火焰将那一切吞噬干净后,他才重新提笔写了一些什么。 随后将这封书信放至属下手中,沉声道:“务必送到娘娘手中。” “是。” 秦正仁看着窗外,思绪也随之陷入沉思。 这么多年了,也该解决了。 “将军。” “他们还是不肯吗?” 那属下双手抱拳,低垂着头,说道:“那群人还是不肯让我们进去,说是非骨血至亲,否则便是从他们的身子上过去,都不会打开的。” 秦正仁将手中的茶盏摔碎,清脆的响声不停地回荡,而那上下起伏的气息还是能看出他的怒气。 “那便让他们走着瞧!” ------------ 第五十三章 御花园 对宋玖禾来说,进了宫后最大的好处便是,不用早起了。 每日即使多睡了一会,也都能赶上,不会像之前一般容易耽误了时辰了。 除了偶尔会想起谢珩外,其余的倒是过得颇为潇洒。 刚巧下学后,谢清敏便拉着她的手,扭着她,说道:“好呦呦,今日天气这般好,不如我们去御花园看看?” 今日下学下的早,回去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微风不燥的凉爽。 反正回去也早,倒不如去看看。 这样想来,宋玖禾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好呀。” 加上这也是她们随性而起,也就没有多少宫婢跟着。 两人先是在那御花园内嬉玩了一阵,直到有些累了,才决定去那凉亭处坐着歇会。 那凉亭临水,天气也转凉了,故而还会不时吹来一阵凉风迎面而来,倒也有几分惬意乐在其中。 这般玩闹了几分,谢清敏也觉得有些饿了,“来人。” 一旁的宫女上前,“公主殿下。”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宫女,有些好奇地说道:“你倒是面生,之前似乎不曾见过你。” 那小宫女自然接过话,说道:“回公主殿下,皇后念及郡主身边无人可用,便然后奴婢来伺候郡主。” 谢清敏点了点头,说道:“行,那你去御膳房拿些点心过来。” “是。” 等那小宫婢走远了之后,谢清敏好奇的看向宋玖禾,问道:“话说回来,怎么不见敛秋?之前她可是你去哪跟哪,怎得这次进宫却不见她人影?” 宋玖禾撑着下巴,微眯着眼,感受着这微风拂面的舒适,淡淡开口道:“太子哥哥说她有事,回家了一趟,等过几天事办好了便回来。” “你这次居然真的能舍下心,但是让我没想到。” 宋玖禾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微眯着的双眸半掀开,看向一旁的谢清敏,抿了抿唇说道:“什么意思?” “之前你那么忙粘着皇兄,现在居然舍得进宫来陪我,不愧是和我是好姐妹。” 谢清敏似乎没有察觉到宋玖禾的变化,而是继续说道,语气中还颇有些自豪。 “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这个姐妹还是最重要的,是吧。” 宋玖禾这才轻松了一口气,一脸温柔地看向她,“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竟让谢清敏忽然就红了脸,眼神先是飘忽了一下,随后咬着牙遮住她的眼睛,说道:“不许用这般眼神看着我!” 宋玖禾不明觉厉地眨眨眼,长长的睫羽在她的手心划过,让她下意识的收回自己的手,手心传来阵阵酥麻。 “我…我…我过去看看那小宫女来没。” 宋玖禾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背影,不由噗嗤一下的笑了出来,谁知道她竟跑得更快了。 谢清敏一走,这里倒显得有几分寂静的凄凉了。 这儿的风吹久了,居然还有些凉了。 宋玖禾紧了紧衣襟,正准备起身离开时。 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 “淑妃娘娘到。” 前头甚至还有几个宫婢在前头开路。 本来宋玖禾乖乖坐在那里,可能还不太引人注意,可她这一起身,淑妃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她。 宋玖禾没了法子,只好乖乖行礼。 直到一双绣花鞋出现在她面前。 那双绣花鞋尖的顶端甚至还有两颗小珠子,看上去既精致又漂亮,好似一件珍宝。 轻柔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一双柔夷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嘉和郡主快些起身。” 说罢,周围的人熟练地布置好一切东西,淑妃扶着一旁人的手缓缓坐下。 “倒是没想到这儿的风景也有别样的景致,不去郡主也一同坐下陪陪本宫吧。” 淑妃都已经这般开口了,正准备退下的宋玖禾也愣在原地,一双清亮的眸子微闪了闪,勾唇一笑,“娘娘雅兴,自不敢拂了这番好意。” 说罢,便坐在一旁。 淑妃也只是低声笑了笑。 不愧是在宫中浸染过的美人,一颦一笑都带着莫名的风情。 不论其他,这淑妃能在陛下心中占据一番地位,不仅有一部分家世的原因,更有她自有的一种风情气质。 更何论,此时怀了孕的淑妃,更有一种别样的女性光环,让她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本宫这心里本还有些过意不去,可如今看郡主不计前嫌的样子,倒也叫我这个做姐姐心里好受了不少。” 看似字字句句都是在说着不好意思,可实则每一句都精准戳中宋玖禾的伤疤。 宋玖禾深吸一口气,不轻不重地说道:“不计前嫌倒也说不上,只是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你!” “郡主。” 小奴婢手中端着食盒,看到淑妃时先是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跪下行礼,“奴婢莽撞,给娘娘请安。” 淑妃似乎想起什么,瞬间敛住脸上的怒气,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说道,“起来吧。” 骨子里自带的傲慢和嚣张,让她甚至都不屑分出一个眼神给这个小宫女。 只是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食盒时,微微闪了闪。 “这里面是什么?” 小宫女颤颤巍巍地将食盒打开,说道:“这是奴婢去御膳房,为公主和郡主拿来的吃食。” 宋玖禾眉头紧锁,将那食盒从小宫女手中拿了过来。 站在淑妃面前,将她挡在身后,轻声道:“不过是公主殿下玩累了,派人去拿的吃食。” 说罢,将那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精致的糕点摆在那桌面上,加上这周围别样的景致,倒让淑妃莫名有了些许胃口。 她又重新恢复了刚开始笑语吟吟的模样,猩红的指甲指了指其中一道点心,回头瞥了一眼说道:“这道看起来倒是不错。” “福德海。” “在。” “改日问问御膳房这道如何做的。” “喏。” “拜见公主殿下。” 周围的宫婢全都行着礼,寻声而去,谢清敏手里拿着一个花环,微微蹙眉看向面前的两人。 谢清敏先是行了一礼,和宋玖禾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 第五十四章 见红? “那就不打扰淑妃娘娘的雅兴,我们就先走了。” 倒也难得,淑妃也没有太为难她们,而是挥手让她们离开了。 一离开那个地方,谢清敏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顺畅了不少,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宋玖禾看到此番场景竟觉得颇有些好笑,噗嗤一下地笑出了声,引得谢清敏不由侧目望去。 “笑什么?” 宋玖禾含着笑意看向她,说道:“我竟不知,原来公主殿下也会害怕那淑妃呀?” 谢清敏瞬间红了耳尖,轻哼一声,说道:“什么话?!什么叫害怕?!” “说清楚点,我那是学会避其锋芒。” “在这后宫之中,除了母后外,便是这淑妃的位份最大,如今她有怀揣着龙胎,虽说不知道这肚子里究竟是男是女,可都是龙脉,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对母后很是不利的。” 难得听到谢清敏说出这番多的话,宋玖禾也认真想了想,跟着点头道:“不错,所以之后还是躲着她些的好。” “那可不,毕竟,惹不起难道我还躲不起吗?” 说罢,谢清敏一边挑眉一边将手中握了许久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上下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果然很适合你。” 宋玖禾摇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模样。 直到夜深。 本应该是陷入一片沉寂的皇宫,却是漫天的吵闹和走动。 本就觉浅的宋玖禾,被这一吵,直接就醒了过来,困意都被驱赶得差不多了。 她披着一件外衣,有些不适地遮挡住眼前的光线,揉了揉惺忪的双眸。 “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宫婢刚开始还没注意到宋玖禾的存在,直到她出声后才回过神,连忙行礼请罪。 宋玖禾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婢,本就迷糊的思绪这下直接给干得彻底清醒了,虽然嗓音有些哑,但还是依旧能听出她的甜软,“都起来吧。” 直到其中一个带头的宫婢起身后,才低着头回答了宋玖禾前面发问的问题。 “回郡主,是淑妃娘娘,疑似见红了…” “见红?!” 谢清敏有些疑惑地重复道。 不对啊,今天下午见到淑妃时,脸色红润走路带风,不像是胎象不稳的样子,怎么到了晚上便落了红。 她微微蹙眉,语气严肃地问道:“此事可是确凿?” 小宫婢先是摇摇头,随后又改了方向点了点头。 宋玖禾看着她这模棱两可的模样,倒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确定还是不确定?” “回郡主,如今太医院那边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来,可皇后娘娘已经赶过去了。” 想来应该是见了红,不然也不会惊动皇后赶过去。 宋玖禾正准备还要说着什么时,谢清敏从另外一个宫殿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模样,甚至就连衣袍裙摆都还带着凌乱,能看出她来的匆忙。 因为跑得太快,导致她见到宋玖禾时,还紧紧抓着宋玖禾的手,平复着气息。 身后的玄弋还是如往常一般跟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呆在那里。 宋玖禾连忙扶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不急,先缓缓。” “来人,取一杯水来。” 宋玖禾身子弱,有时会在夜里轻咳,所以她的寝殿内会虽然备上一壶温热的水在那里。 谢清敏接过她手里递过来的水,硬生生地喝完了一杯,才勉强缓了过来。 可她开口的第一句便是。 “快走。” 宋玖禾一脸狐疑地看向她,将手落在她的额间,探了探她的温度,说道:“没事呀,怎么就突然开始说胡话了?” 谢清敏来不及解释了,只好拉着宋玖禾一边走一边说,“淑妃见红了。” “我知道这件事。” “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宋玖禾的心里莫名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跟着她的问题问:“因为什么?” 谢清敏顿下脚步,回头一脸严肃地看向她,“下午的点心。” “这件事,你先出宫,我已经安排好人让你出去,只要你一上车,我便让玄弋带你去太子府。” “你记住,对于今天下午的事你一概不知。” 说完,谢清敏拉着宋玖禾的手就要往外走,可谁知往日里病殃殃的人,今日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谢清敏差点都没拉走她。 宋玖禾一脸认真严肃地看着她,“谢清敏,你想一个人担下来。” 不是疑问语气,而且肯定句。 连名带姓的叫法,甚至还带着一丝怒气。 谢清敏愣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呦呦,这不是担下来,而是在所有最坏结果中选择出最好的那一个。” “我是公主,上面有母后和皇兄撑腰,父皇再生气,也不会拿我怎样的。” 谢清敏看了一眼周围,她本以为等她说完之后,宋玖禾就会改变主意上马车。 随后,宋玖禾的脚步微动了一下。 可却是向后退了一步。 谢清敏心下不免有些着急了起来,急切地说道:“呦呦!” “清敏,这件事不能由你一个人出面解决,淑妃见红,陛下必然震怒,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逃不掉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放手一搏或许还能有转机。” 站在那灯火通明下,宋玖禾的眼神格外坚定,以至于都让谢清敏忘记自己的任务。 “人在那里!” 随着一声低沉的呵斥,盔甲之间的碰撞声响起,一队精卫出现在她们面前,面色端庄而又严肃地看向她们。 “公主、郡主,陛下有请。” 面前这两人,一个是当今公主,另一个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两人不论是身份还是家世都是他们不能得罪的存在。 因而也只好好言相劝,让她们跟着走一趟了。 谢清敏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下不免有些慌张地看向一旁的宋玖禾。 宋玖禾也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明明宋玖禾的年纪尚且没有她大,可谢清敏总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 ------------ 第五十五章 一石二鸟 就连刚刚涌上心头的慌张都莫名地被她抚平。 看着宋玖禾的背影,不知为何,她看出了一丝谢珩的气质,那般的云淡风轻,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得了她。 淑妃的宫殿内。 一片的灯火通明,所有的宫婢都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周围的灯火是带着暖色,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另一侧的宫人们来来往往,手里端着的血水一盆一盆的出来,上面白净的纱布也渐渐染上血色。 皇后和陛下则是端坐在那,两人都不发一言。 直到宋玖禾和谢清敏两人进来后,陛下微微低敛的眉眼才缓缓抬起头,带着不紧不慢的帝王之气,只淡淡的看人一眼,便能感觉到其中的威压。 “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 好在,陛下并没有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问她们两人的话,而是看向一旁跪着的德福海,淡淡道:“今日可是公主和郡主在御花园与你们相遇的?” 德福海低垂着头,回道:“回陛下,是的。” “长乐,嘉和,可确有此事?” 宋玖禾先一步开口说道:“回陛下,是的,确实在今日下午时在御花园碰见了淑妃娘娘。” 这件事发生时,周围有那么多的宫婢,也不能否认,倒还不如实话说出来。 “那你们有给淑妃递过吃食吗?” 宋玖禾想了想,突然忆起那个食盒,点了点头,说道:“有,娘娘有提过其中一个糕点不错,让福公公寻个时间去御膳房问问。” 回忆得这般详细,倒是让陛下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宋玖禾,手中不停盘着的珠子瞬间停住,面色严峻地说道:“那你可知,太医在那糕点中查出了什么吗?” 宋玖禾抿了抿唇,心下虽然有些不好的怀疑,可还是摇了摇头,喉间有些涩意的说道:“不知。” “麝香。” 麝香走窜力强,具有较强的活血通经、催产下胎之功,故妇女月事及孕妇忌用。 宋玖禾眼下一暗,突然咯噔了一下。 虽然她知道此次淑妃见红一事必有牵连,可她尚不知竟有人敢直接下药在那糕点之中。 想要一石二鸟。 一边可以铲除淑妃肚中的龙胎,一边还可以将此事陷害给旁人。 可那人为何要选中自己呢? 宋玖禾不免陷入沉思。 “陛下,只怕此事另有隐情,长乐和嘉和不过都只是尚在闺阁的姑娘,平素与淑妃无冤无仇,又何必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报复呢?” “只怕此事还需再查。” 皇后在一旁端上一杯茶杯,轻声说道。 宋玖禾的视线也不由地落在皇后身上。 突然亮光一闪。 她知道那人的目的了。 是为了将此事引水到皇后身上。 众人皆知,她与谢清敏二人搬到了坤宁宫内,出行配备的宫人也大多都是皇后身边的人,这样一来,不免有人会深思,这药会不会是皇后所下的。 “陛下,娘娘醒了。” 一旁的宫人一得到消息便赶了进来汇报。 陛下立刻将手中的珠子搁置在一旁,起身而去。 身后的皇后也立马起身,跟在他后面。 还未踏入那内室,便听到淑妃在内的哭声,婉转凄凉,还真叫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一向跋扈高傲的淑妃,就这般脸色苍白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眸无神地落着泪,不住地轻喃着。 “陛下,还请陛下为臣妾做主,为我们的孩子做主!” 说罢,眼角便缓缓沁出一行泪,随即滑落至耳鬓。 “此事,朕必会为你找出真凶的。” 夏王语气沉重,眼神坚定地看向她,指腹微微划过她的眼角,替她擦拭去那泪,柔声道:“宓儿放心,日后,我们还会再有的。” 淑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悲痛到了极致,咬着牙说道:“请陛下彻查今日所有的一切!” 过了一会,里面的哭声渐渐小了。 夏王微微阖眼,再次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低声道:“让郡主和公主上来。” “陛下,奴才有一物想呈上前来。” 福德海接过一旁下人递上来的东西,微微摊开在手中,向前一步说道:“这是刚刚在御花园时找到的东西。” 一块干净的手帕? 夏王将此物拿过,打开手帕,里面竟还有些残留的药物,微眯双眸看向福德海,带着浑身压迫的气势,“这是何物?” “回陛下,据太医院检测,这是麝香,只怕此物是那人下药时匆忙遗留下来的物体。” “真是大胆!” 夏王将东西拍在桌面上,天子一怒,众人皆跪。 就连一旁的皇后也都微微垂首跪在了一旁。 “竟在朕的眼皮下,谋害朕的血脉!” “此事若是查不出来,朕看淑妃身边的人也都替那孩子一起陪葬吧!” 眼下,这块手帕才是最重要的线索。 宋玖禾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手帕。 忽然,她愣了一下。 本以为这动作很是细微,可谁曾想竟还是被夏王注意到了。 “郡主有何发现?” 宋玖禾按耐住心中涌上的思绪,低敛着头,说道:“不曾,只是这手帕我像是在哪见过。” 夏王低沉的嗓音在室内响起,“在何处?” 宋玖禾摇摇头,轻声道:“臣女也记不太清了,只是觉得有些…” “陛下,属下在宫墙外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夏王先是看了宋玖禾,收回视线,道:“带上来。” 一个宫女被侍卫一路拖拽上来,拖拽的方式就好似在拖着一个死物一般。 随着“啪”的一声,那个宫女的膝盖和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 不知怎地,宋玖禾莫名觉得自己的膝盖渐渐泛起一阵酸痛。 一开始宋玖禾只觉得那宫女只是有些眼熟,直到那宫女缓缓抬起头时,那股熟悉感渐渐被一个人占据。 怎么是她? 宋玖禾不由和旁边的谢清敏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可避免地看出了两人眼底的复杂。 只怕这件事的背后不简单… “你叫什么?哪个宫的?在宫墙外鬼鬼祟祟的作甚?” ------------ 第五十六章 手帕 一旁的德福海呵斥道:“同你说呢,快些回答!” “奴婢名唤绵儿…是坤宁宫的人,侍奉的是嘉和郡主,在那外边也只是关心郡主的身子。” 绵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跪在地上不停地瑟瑟发抖。 “可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担心郡主的模样。” 夏王手中转动着珠串,眼神锐利的看向她。 递了一个眼神给一旁的人,那人心领神会的上前,将她衣袖下的东西拿了出来。 方才这宫女一进门时,手里就慌慌张张的拿着些什么,此时被人拿出来后,眼神也越发的飘忽不定,脸色苍白。 宋玖禾定睛一看。 又是一块手帕? “陛下,这块手帕的绣式同那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检查的人仔细看了看,低垂着头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前。 “好哇,原来是你意图毒害淑妃娘娘!说!你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不是我,不是我,这块手帕不是奴婢的!” 绵儿连忙磕头说道,头磕在地面时,响起的声音不停的旋转回响,抬起时那额间都渗出血迹来,看上去可怖极了。 “那你说,这块手帕是何人的?” 夏王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莫明的意味。 “是…” 那绵儿支支吾吾半天,却始终说不出口,可视线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宋玖禾身上。 众人也都察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和方向。 宋玖禾心下一凉。 “陛下,奴才突然想起,这宫女便是今天下午替公主和郡主送点心的宫女。” “不是郡主!和郡主无关!” 绵儿又不停地磕着头,大声说道。 看似是在替她开脱,可听者却都不免想入非非。 在这宫中待久一点的老人都知道,当初嘉和郡主和淑妃妹妹之间的恩怨,此时将曾经的新仇旧怨记在淑妃身上,也不是并无可能之事。 夏王低沉着嗓音,带着几分变幻莫测的意味道:“郡主,你来说说。” “父皇明查!此事怎会…” 谢清敏的话还没说出口,夏王将手中的佛珠拍在桌面上,不大不小的声响看不出此人的情绪,可却也让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宋玖禾知晓自己今晚是逃不过去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一礼,挺直脊梁,不卑不亢的说道:“回陛下,这人确实是在臣女身下伺候,下午时分也确由她去拿的糕点,可臣女并无害人之心,且这块手帕也并不是臣女之物。” “可你刚刚的反应,可并不是没有见过的样子。” 宋玖禾沉思了一瞬,不急不慢的说道:“臣女可以拿近看一下嘛?” 夏王没有出声,整个室内也都陷入一片寂静。 “去。” 直到这一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和沉闷,宋玖禾接过那人手中递来的手帕,仔细看了看。 继续说道:“臣女更加确定,这并非臣女之物,至于眼熟,而是因为臣女曾见过。” “见过?” “是的,这块手帕不论是从材质,还是从绣样,不像是京城中的所有的,更像是丹阳那边的方式,可臣女在离开丹阳前父母双亲皆逝,无暇顾及其他,甚至所有的贴身衣物还是进宫后,皇后娘娘置办的。” “确有此事。”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皇后轻声说道,“这丫头上京后,身上的东西屈指可数,加上她身子一直都弱,怕她睹物思人,便将所有丹阳的东西都尽数烧毁重新置办的。” 皇后出言作保,一时之间倒也多了几分真实性。 “那若是真的,这块包裹着麝香的手帕,你又该如何解释?” 将那上面残余的麝香拨开,那有一角处上有一个小小的“禾”字。 宋玖禾勾唇浅笑,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姿态,声音甜软,却还是能听出几分冰冷,“陛下请看。” 她将自己的手帕拿出来,洁白的手帕上也有一个小字,可那上面绣的却不是“禾”。 “臣女有一小名,名为呦呦,是双亲为臣女取的闺阁小字,旁人很少知晓,而这手帕上的字便是这呦字。” 一旁的人连忙接过宋玖禾手中的手帕呈上去。 果不其然,就是一个“呦”字。 “快让她住嘴!” “唔!” 那绵儿忽而就脸色苍白,口吐鲜血,先是浑身僵了一瞬,呼吸急喘,再后来便没有气息,一旁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制止。 她的这番操作本想让宋玖禾坐实这件事,可谁知反而让宋玖禾彻底摆脱了嫌疑。 自杀成功,只会让旁人觉得此人是陷害不成,怕事情败露才自尽。 可这样一来,所有事情的线索又断了。 “查!” 陛下神色变幻莫测,看向宋玖禾的眼底却带了一丝柔和,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尖,轻声道:“公主和郡主累了,让她们先回去吧。” 这件事,也算是和她们彻底没有关系了。 “是。” 谢清敏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却刚好撞入了福德海的视线,那一闪而过的阴狠让她微愣了一下。 正当她以为是因为眼花仔细去看时,他早早地移开视线,旁人看不清一点。 只那一眼的阴狠让她直到出了淑妃的宫殿都尚未缓过神。 谢清敏握着她的手,蹙着眉道:“这手怎得如此凉。” 说着,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正准备披在她身上时,那双手却轻柔地搭在她的手上。 虽然是冰冷的触感,可还是能感觉到这凉意的暖意。 “不用了,自小便是如此,这宫里的风大,你莫要染上风寒了。” “呦呦…” “没事的。” 宋玖禾摇摇头,嘴角边挂着的那一抹浅笑,温柔而又缱绻,身上散发的柔和气息让人莫名的心安。 谢清敏撇撇嘴,忽而就扑入她的怀里,止不住的哭泣,那眼角的泪一颗一颗的滑落,埋在她的怀里轻声哭了出来。 宫中的夜格外寂静,也只有偶有几个掌灯的宫人路过。 一旁的宫人都懂眼色悄悄退下。 红色宫墙之下,其中一个少女扑进另一个少女怀里,带着后怕的情绪,在她怀里不住地轻颤。 ------------ 第五十七章 “回来,好吗?” 等怀里的人将这情绪宣泄得差不多后。 宋玖禾打趣般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放柔嗓音道:“我还没哭呢。” “不许说!” 怀里的人带着哭腔恶狠狠地说道。 有些不好意思的从她怀里出来,脸上的小表情还在故作坚强,可实则泛红的眼圈让她看上去格外的委屈。 “我…我这是…” 忽而,宋玖禾一把抱住她,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满心的拥抱,带着温热。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担心我。” “可是,现在没事。” 轻柔的嗓音说出这般温柔的话,让本就此时情绪敏感的谢清敏又有些红了眼圈。 她止住眼底的泪,用力地回抱住。 “嗯,我们都会没事的。” 说完之后,谢清敏不好意思的说道:“明日俢沐,你要回去吗?” “唔。”宋玖禾和她拉开些距离,偏头想了想,似乎想到什么人,就连嘴边的那一抹笑都带着几分缱绻。 “回。” 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那一瞬间,所有人向她施压的那一刻,她特别想谢珩,控制不住地想去见他,想去抱抱她。 她怕自己会出不了那个宫殿,她怕自己可能之后都见不到他了。 要不是此时宫门已经落钥了,只怕她早就出宫了。 这番温柔缠绵的眼神让谢清敏微微挑眉,带着几分揶揄的神色看向她,就连她自己的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扬,含着笑意问道。 “这么急,莫不是这宫外有心上人在?” 本只是一句打趣的话,谁知宋玖禾竟慢慢地红了脸,让谢清敏不由地正视这个问题。 “还真有?” 宋玖禾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回去说。” 虽说现在四下无人,可宋玖禾终究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谢清敏也只好按耐下自己蓬勃而起的好奇心,一路上止不住雀跃的旁敲侧击。 但没想到宋玖禾的嘴居然这么紧,这一路上硬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出来。 等谢清敏洗漱完之后,抱着枕头准备开听八卦时,却被门外的宫人无情的拦了下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拦住本公主?” 谢清敏叉着腰,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看向门外的宫人。 “回公主,是郡主下的命令,她说现下身子不适,若是要事之后再来找她。” “本公主…” 一提到宋玖禾的身子,谢清敏也渐渐松了气,颇为无奈的咬着牙,说道:“这个小骗子!” 谢清敏也只好从哪里来,抱着自己的枕头从哪里回去。 好在两人在坤宁宫的寝殿不是很远,明日便早早来堵她。 她就不信了! 谢清敏轻哼一声,随手将自己抱了许久的枕头扔给后边的玄弋。 突然,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上的人。 拉进和他的距离,“玄弋。” “…在。” 玄弋一开始都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立刻回应。 “你说,呦呦有心上人,为什么本公主不知道?” 玄弋抱着枕头站在那里,微微垂眸想了许久。 看着他这一副和榆木疙瘩一般的样子,谢清敏就忍不住心疼自己。 算了,和一个没有情的傻子说这些,能懂什么。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半分留恋转头,离开。 徒留玄弋一个人还待在原地想这个问题。 等他正准备开口时,面前的人早就已经走到不知何处了。 他看着怀里的枕头,微微抿唇,也只好提步跟上。 次日。 谢清敏难得起来得格外早,早早地收拾好去宋玖禾的寝殿。 却得知她早就已经出了宫门。 “宋玖禾!你最好能给本公主一个完美的八卦!” 谢清敏努力克制着自己最后的表情,可笑着咬牙的模样让人只会退避三舍。 周围的人全都瑟瑟发抖的看着面前的公主。 而另一边。 宋玖禾早早的递交了谢珩给她的玉佩,接过时又重新小心翼翼的挂在腰间。 因为提前出宫也只是她一时兴起,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太子府去见谢珩,所以一时竟忘记提前联系马车来接她。 虽然她知道这般有些失信于谢清敏,可她呆了一夜之后,还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心里翻涌而上的思念。 “清敏姐姐,之后呦呦再来给你赔罪吧。” 宋玖禾在心里默默的道着歉,毫不犹豫地抛下自己的姐妹出了宫门。 可那红色宫墙外,一辆马车正与她擦肩而过。 “停车。”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那马车便停靠在了一旁。 宋玖禾怔怔地愣在原地,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她几乎是僵着身子转过身,带着满心的欢喜看向那马车后的人。 “太子哥哥!” 她提着衣裙小跑而去,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依赖性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好像一只懒散的小猫儿撒娇一般。 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发顶,带着宠溺地轻笑一声。 却没想到,这次谢珩居然回抱住了她。 轻颤的指尖止不住地抖,微微弯下身子,抱着她的手不断地收紧,好像在抱着什么珍宝一般,珍惜而又珍贵。 哑不成声的嗓子甚至还能听出那一丝后怕的情绪,轻声响起,“没事便好。” 这般的反常,让宋玖禾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一旁的羽书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说道:“昨夜太子接到宫里的消息,得知郡主您卷入了淑妃落胎一事,担心得不了,若不是昨夜宫门落了钥,只怕昨夜就已经进宫来了。” “今日又马不停蹄的赶进宫,深怕您出了什么事…” “羽书。” 谢珩淡淡的开口,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可宋玖禾还是听到了羽书的话,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脸上的弧度就没有下去过,眉眼弯弯地看着面前的人。 谢珩指尖微动,鬼使神差下将她鬓边的碎发微微挽至她的耳后,暧昧而又亲昵。 两人都忍不住的愣了一下。 谢珩轻咳一声,眼神有些不住的飘忽,渐渐收紧手心,而那触及的柔软从指尖缓缓弥散来。 “呦呦。” “嗯?” “回来,好吗?” ------------ 第五十八章 “我想…回来。” 谢珩到现在都还记得昨夜接到消息时的思绪,第一次如此的慌乱、担心,以至于他都忘记宫门落了钥。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喉间微微滚动,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这是他养大的姑娘,无论如何,他都要护住她的安危。 “我让人将东宫修缮一番。” 东宫是陛下给太子及冠时的住所,现下虽然已经修缮得差不多,可还没有人住进去,还需要打理一番才行。 宋玖禾的心尖渐渐泛起一阵波澜,密密麻麻的,从那处不断地弥散开来, 她摇了摇头,眨着一双明亮而又清澈的眸子,眉眼弯弯的看向他,说道:“不用。” “哥哥,我想…回来。” —— 谢清敏拉着宋玖禾的手,满眼委屈地说道:“这才陪了我几日,这便又回去了?” 宋玖禾抱了抱她,轻声说道:“呆了几日,发现还是宫外自由些,我出去了对你不也有好处吗?” “这倒也是。” 谢清敏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你在外头,偶尔还能给我带点小玩意回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宋玖禾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一旁的谢珩,拉着她的手低声道:“等下次同你说。” “又下次?你这都几个下次了?” 傻姐姐,我心仪的人就是你的皇兄。 宋玖禾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 可落在谢清敏那里却又变了一个味道。 “这人只要不是土匪流氓,但凡有点上进心,皇兄都会同意的,可看你这般发愁的模样,莫不是这人…” “唔!” 宋玖禾轻轻捂住谢清敏的嘴,眨眨眼睛,在她耳边低喃的语气夹杂着羞涩,道:“都不是!” 谢珩:“呦呦走吧。” “不许再说了。” 她在谢清敏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后,对着谢珩点点头,“来了。” 谢珩看了一眼谢清敏,“手摊开。” 谢清敏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半信半疑地摊开手,忍不住问道:“干嘛?” 虽然语气中带着质疑,可动作却是十分的顺从。 谢珩轻笑一声,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且从衣袖里拿了一个东西,放在她手心。 一串玉环。 触手的温润,精致的样式,无一不都是在说些这玉环的精致和珍贵。 “这…” “前几日看到的,想着便送你了。” 谢清敏将它小心翼翼地戴在手腕处,倒还显得几分的纤细。 可她也不过只是看了几眼便故作随意地放下,颇为傲娇地说道:“还行,倒也能衬得出来本公主的气质。” 谢珩挑了挑眉,“不喜欢?” 说罢,他将手伸出来,摊在她面前,“若是不喜欢,那孤便赠予其他人。” “本公主又没说不喜!” 谢清敏连忙将玉环护住,瞪着一双眸子,好似他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一般,“而且,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谢珩轻声笑了笑,就连宋玖禾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被这一笑,谢清敏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双手叉腰,故作凶狠气冲冲的说道:“你们!” 宋玖禾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连忙打着圆场,含着笑意说道:“我们先走了,俢沐后给你带好吃的。” 说着,就拉着谢珩的手离开。 就这样一路走到宫门外。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清敏姐姐这样的反应。” 宋玖禾偏头看向谢珩,眼底夹杂着的笑意,让她看上去明媚而又灵动。 一路上都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和快乐。 谢珩垂眸看了一眼,明显此时的少女还不曾发现自己的手正拉着他的手腕。 说是拉,倒不如说是轻轻搭在上面。 少女柔软的指腹和他的指尖偶尔不停地触碰着。 宋玖禾迟迟不见他的回应,正要开口时,却看到他的视线垂落之处。 指尖忽而如同发烫一般的收回,指腹不住的摩挲着,那温凉的触感也渐渐地染上绯红,最后从那处缓缓弥散。 带着少女心动的心悸,在这个宫门外渐渐蔓延在空中,带着暧昧的氛围。 好似第一次清楚自己心意时的心悸,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完,却又带着淡淡的甜蜜。 她离开的那一刻,谢珩的指尖微微一动,差点生出想要挽留的慌乱。 他故作镇定的轻轻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淡然,说道:“走吧。” 宋玖禾低头微微一笑,微微提起裙边,轻声道:“哥哥,等我。” 明明他的步子没有多大的变化,可却刚好与她步伐相同,让她既能跟上,又不会太累。 回府后,宋玖禾一脸惬意的躺在床榻上,难以克制情绪地翻滚了一圈,脸上扬起的弧度就没有下来过。 自从谢珩说出那句,“回来,好吗?”后,她那加速的心跳声就一直没有稳定下来过。 虽然不可否认,她也有想要回来的想法,可这话从谢珩口中说出来时,她便克制不住的开心。 “郡主。” “敛秋姐姐!” 宋玖禾从被褥里探出脑袋,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敛秋。 敛秋看着她顶着呆毛,一脸软萌地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由失笑,“不过离开几日,怎么这性子反而像小孩子了?” “让奴婢为你梳妆一下吧。” 宋玖禾吐了吐舌头,随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正准备起来时,门口便多了一道人影。 随后,谢珩从那门口踏步而入,光线从他身后倾泄而来,好似浑身都带着光芒,清俊英气的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光泽,更显得几分俊郎。 他第一眼便是看向床上的宋玖禾,微微挑眉,莫名带着几分痞气,道:“怎么愣住了?” 宋玖禾的脸忽而就慢慢红晕了起来,连忙捂住自己的脸,起身的动作也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慌乱。 ------------ 第五十九章 少女怀春? 就在这晃神的一瞬间,重心一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啊。” 一切发生的太过于迅速,以至于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只有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轻呼一声。 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冰冷的地面和刺痛。 “唔。” 一道炙热的怀抱带着淡淡的凌冽木质香,气息将她裹挟在其中,微微起伏的胸膛虽然带着几分硬朗,可也比想象中地面的硬柔上几分。 男人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的耳廓边,似有若无地触碰靠近。 少女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下巴,带着一阵酥麻柔软,连带着他的喉间都有些不适的上下滚动一番。 “没事吧?” 宋玖禾从他的怀里红着脸出来,轻轻摇摇头,柔声道:“没事。” 谢珩看向一旁的敛秋,伸出手,“给我吧。” 敛秋先是愣了一下,触及到谢珩眼底的幽暗后,才回过神,连忙将手中的木梳放置他的手心。 谢珩将木梳握在手中,木梳的齿尖戳着他的手心,带着一丝的刺痛,让他有些晃神的思绪渐渐拉回现实。 柔声道:“过来,我给你梳。” 宋玖禾一脸狐疑地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怀疑的说道:“你可以吗?” 谢珩眼底闪过一丝沉默,眼神微微飘忽,轻咳一声,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孤当然会。” “算了,我还是让敛秋姐姐…” 还不等宋玖禾说完,谢珩一把抱住床榻的少女。 宋玖禾只觉得忽而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在他怀里,再一阵眩晕后,人已经坐在铜镜前,一脸呆软的看着铜镜前的自己。 “你!” 谢珩的脸忽而出现在她一旁,透过铜镜看向她的眼底,清俊的脸上夹杂一丝痞气的笑意,好似一个肆意张狂的少年,肆无忌惮的模样让宋玖禾都不由的看入了神。 谢珩微微挑眉,不由失笑,往日里清冷的嗓音,刻意地压低,在她耳边低声响起,“为何今日一见哥哥便失神?” “我…” 一对上谢珩眼底含笑的眸子,宋玖禾便失去了理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所以她干脆合上嘴,微微低敛着眼眸,不肯看向他分毫,硬着头皮红着脸说道:“你快些梳吧。” 谢珩轻笑一声,那笑更像是从胸膛中发声一般,带着几分的愉悦,轻轻哑哑,落入少女的耳里莫名的带着几分蛊惑。 反而让铜镜前的少女越发的红了脸。 轻柔的木梳落在她的发顶,顺着她的发丝一路向下,指腹轻柔地穿插在黑色的发丝中,不时露出白皙的指尖。 黑与白的极致对比。 男人认真的眼神好似在看着什么奏折一般,平素里手握毛笔的冷面太子,如今却神色柔和地拨弄着乌黑的发丝。 不时吹来的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最后落在她的肩头和脖颈处。 宋玖禾正要抬手去将它挽至耳后,下一秒,纤细有力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指腹。 两人都带着肉眼可见的呆愣,少女如同触电般的收回,放回衣裙上,两只手轻轻捏着那裙摆,扰乱的衣裙好似少女起伏的心尖一般跌宕。 男人的指尖不易察觉的微微蜷缩,淡然地将那捣乱的发丝微微挽至手心,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触及到了那白皙的脖颈。 只一瞬间,那一处便缓缓染上了点点的绯红。 暖昧的空气中不停地升着温,让人只觉得一阵燥热,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好了。” 低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不复平日里的清明。 可陷入自己思绪的少女哪里又察觉出这一丝异样。 只匆匆地望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乌发红唇,虽说眉眼间是带着一丝的病弱之气,可轻浅一笑,那病弱反而更添一丝别样的感觉。 真真印了一句,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谢珩将那木梳握在手心,低敛着眼眸,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暗和晦暗,再度抬眸看向她时,带着往日的宠溺和温柔。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亲昵地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嗯。” 宋玖禾透过铜镜,悄悄看向他,却在即将与他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又微微移开视线,遮住眼底的依恋和不舍。 “好。” 他将手心中握了许久的木梳搁置在桌面上,转身离开。 男人高挺的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光霁月,却又带着无形中的压迫之气,让人下意识地臣服着。 可他在宋玖禾面前,却总会收敛着,只显露着自己温柔的一面。 宋玖禾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之后,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看向桌面上的那把木梳,她心念一动,将那木梳握在手心。 打开那个隐秘着的小匣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木梳放了进去。 自从宋玖禾知晓自己对谢珩的情意后,这小匣子便上了一道小锁。 除了她之外,便无人再知道这里面是何物。 只有她自己明白,这里面的东西,不过都只是他曾经送的。 也许是在边关时送来的书信,又也许是夹在书信中的小玩意…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与他相关… 宋玖禾的嘴边缓缓扬起一抹笑意,微微阖眼,光是看着这里面的物件,她就止不住上扬的弧度。 敛秋一进门,便看到宋玖禾少女怀春的模样,忍不住感叹道:“郡主长大了。” 虽然不过是平常的一句话,可那话语下的揶揄,却让宋玖禾红了红脸。 她将手中的小匣子重新放回原处,轻声道:“敛秋姐姐说什么呢。” “奴婢不过说一句,郡主怎得还红了脸。” “有吗?” 宋玖禾难得没有反驳,而是疑惑的问了一句。 敛秋轻笑一声,含着笑意打趣道:“说这么多,郡主倒不如自己对镜看看?” 宋玖禾顺着她的话,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绯红的脸颊轻轻晕染着,这一抹红晕甚至渐渐地弥散在她的耳尖。 就连那眼尾都带着几分羞涩,看上去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美丽灿烂。 ------------ 第六十章 请柬? 那她刚刚岂不是… 宋玖禾轻咳一声,缓缓捂住自己的脸,一头埋进敛秋的怀里。 敛秋看着面前少女羞涩的模样,不由失笑,摸了摸她的头,“郡主真的长大了,日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儿郎能照顾你。” 宋玖禾微微抬头,看向敛秋,虽然脸边还是晕染着羞涩,“我才不要嫁人呢。” “郡主说什么胡话呢?” 又哪里看清宋玖禾眼底的坚定,并未有半分的玩笑。 回府俢沐了几日。 虽说在府里只有宋玖禾一人,可偶尔修修花,剪剪草,时不时进宫陪陪谢清敏,但也还是过得清闲。 直到… “郡主,这是户部侍郎家的李千金递来的请柬。” 宋玖禾手里拿着一把修剪的小剪刀,上下打量着花草之间的高低,不甚在意地说道:“放那里吧。” 而那桌面上早早地就叠放了一堆请柬,无一不是邀请宋玖禾前去赴宴的帖子。 可她都随意的放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在意。 “是。” 敛秋将手中的帖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放在上面,却听见宋玖禾开口问了一句。 “等等,户部侍郎家的李千金?” 宋玖禾收了手中剪刀,将那张帖子重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收回手里。 “这李小姐在学府时就邀请了我,那时答应了,还是去一趟的好。” 其实当时也不算是宋玖禾应下来的。 只是谢清敏在一旁,李千金邀请她时,替她应下的。 虽说不是她本人,可也是以她的名义,若是失悔了,也失了她人的面子。 更可怜反正在府里也无事,倒不如去看看。 这宴会的时间是三日后,地点是在他们家的府邸。 三日的时间也是一晃而过。 宋玖禾不喜在这种的宴会中太夺目,所以她的衣裳也都只是平素里穿戴的一些样式。 当谢清敏在门口看到她时,不住的摇头叹息,颇为感叹地看向她,“知道的人晓得你去参加宴会,不知道还以为你只是出门罢了,谁家姑娘参加宴会穿着如此?” 别家的姑娘接到请柬,恨不得堆砌一堆的胭脂花粉,看上去精致漂亮。 这小丫头,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偏又有一种天然不受雕琢的美感,让人只看一眼便挪不开一丝。 若是好生打扮一番,只怕所有人的眼球都要黏在上面,越发地移不开了。 宋玖禾也不过是勾唇微微一笑,挽过谢清敏的手臂,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马车待两人坐稳后,缓缓而行。 甚至还不等这马车停下来,户部侍郎家的下人远远地便迎了过来,忙不迭带着谄媚的笑,半蹲在马车旁。 宋玖禾站在上面的动作微微一顿,皱眉轻声说道:“还是将马凳拿来吧。” 而那下人将头都不曾抬,带着谄媚的声音说道:“郡主这样下即可。” 谢清敏等了一会,听见外头的声响后,将宋玖禾拉了进来,直接毫不犹豫踏在那人的背上下来,没有半分留着的力。 然后给一旁的玄弋使了一个眼色。 玄弋直接不客气的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失去了控制。 “哎呦。” 直接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后,玄弋才慢悠悠的收回自己的脚,抱着剑悄悄站立在谢清敏身后。 谢清敏微微睥睨着地上的人,带着几分清冷,“哪里来的狗奴才,听不懂人话吗?” 一旁的李巧听到声响后,连忙赶过来,一看,带着呵斥之色,说道:“狗东西,这眼珠子若是不要,便差人剜了去!”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那下人本想是在贵人面前多赚赚眼缘,可谁曾想好心办了坏事,现下心里只有一片慌乱,不住地求着饶。 谢清敏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一下手腕处的玉环,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可那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 “李小姐,李府的事还是自己多多管教,现下人多眼杂。” 宋玖禾搭着敛秋的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走到谢清敏一旁。 看到此番场景,也不过只是随口提醒了一句,便收住了嘴。 李巧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察觉到确实有不少视线都落在了她们这里。 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 至于后面的事该如何处理,那就是李府自己的事,不该她们这些外人来置喙之事了。 李巧自然是知道现在在外人面前做这些,也是丢面子的事。 她敛了敛脸上的怒气,恢复往日里冷静娴静的模样,淡淡道:“来人,将这人拖下去。” 作罢,她对着谢清敏和宋玖英行了一礼,脸上那柔和温煦的笑带了几分真切,说道:“多谢郡主提醒,这便安排人带你们进去。” 宋玖禾也微微半蹲回了一礼,而谢清敏也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拉着宋玖禾的手便转身离开。 宋玖禾看着谢清敏的反应,不由压低声音,有些好奇开口问了一句,“怎么感觉你不是很喜欢那李小姐?” 谢清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眨了眨眼睛,没有反驳,而且反问了一句,“有这么明显吗?” 宋玖禾:“…” “有。” 她乖乖的点了点头。 “那便是不喜欢。” 谢清敏不甚在意的说道。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她的邀请?” “这不是在宫里无聊嘛,答应她后,不仅可以出来玩,还可以来找你。” 谢清敏语气淡淡的说道,拉着宋玖禾坐在一旁,拿了一颗葡萄塞到她的嘴边哄着说道,“尝尝。” 宋玖禾不设防的张开嘴,那颗葡萄就这样塞进了嘴里,带着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微微弥散开。 整张小脸不受控制的皱在一起,倒让谢清敏不由的笑出了声来。 “你故意的?!” 宋玖禾连忙吐出这一颗葡萄,眼圈微微泛红的看着她。 她就是专门挑选了一颗青涩的特意塞给她的! 宋玖禾气鼓鼓地看着她,“不同你一起了。” ------------ 第六十一章 原谅 “哎哎哎,好呦呦,我错了,不会了。” 谢清敏轻咳一声,将嗓音中的笑意微微遮掩,连忙拉住她的衣袖说道。 “你…” “她怎么回来?” “是她?!” 一旁围在一起的贵女忽而就响起一阵嘈杂声,不时还将视线转向宋玖禾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宋玖禾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却不想看到了一个“熟人”。 谢清敏察觉出了宋玖禾的情绪变化,也顺着看了过去,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忍不住冷笑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 宋玖禾淡淡的收回自己的视线,“不过是迟早的事。” 在她进宫那日,皇后便已经替她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而淑妃落胎后,陛下心有愧疚,必定会答应一切力所能及的事。 而秦南羽回京,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不过这回来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宋玖禾的心里渐渐涌上一团疑云。 本以为一切都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点到为止,可随着话题中心人物的走动,所有人眼底的八卦之心也随着燃烧了起来。 宋玖禾低敛着眼眸,淡淡的吃着手中的水果,面前忽而就投下了一道黑影,将她面前所有的光都遮挡在身后。 “玖禾妹妹。” 这一声带着几分的婉转和轻柔,也不似以往的嚣张跋扈了。 宋玖禾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几分不明的神色,久久没有应答。 几年不见,倒是没想到秦南羽的性子能有如此大的转变。 曾经在京中嚣张跋扈的秦二小姐,如今柔下性子,倒是有了几分宫中那位淑妃娘娘的模样。 站在宋玖禾这位京中美人面前竟也没有半分的逊色,反而多了一丝自带的气质和魅力。 “我知几年前是我性子急,不懂事,让妹妹受了些伤害,现在也希望妹妹能允许我替曾经的自己,向妹妹道个歉。” 说的每一句都带着字字句句的真切,好似真的在道歉,手中端着的酒杯也被她紧握在手心,紧张的看向宋玖禾。 一旁的人看到曾经高傲的秦南羽都已经主动道歉,心下早已经被她拉偏了一些态度。 再看到宋玖禾迟迟不动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思量,就连看向宋玖禾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谴责。 人群中有些人下意识的站队,带着心疼的语气说道:“嘉和郡主,这秦二小姐都已经道歉了,您倒是说一句呀!” “对呀对呀,这般晾着人家,也不知道…” 窃窃私语的声音,看似很小,却又格外的响,全都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宋玖禾的耳里。 “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毕竟这件事是我不对,妹妹不愿意原谅我也是理所应当,不过南羽也很感谢各位能替南羽说话,心存感激,便饮下这杯酒作为感谢吧。” 说完,她一饮而尽。 侯门将女的气势豪迈直爽,与她先前的温柔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人群中不免有人鼓掌喝彩。 “好!不愧是秦将军的女儿!” “真真是虎父无犬女。” 宋玖禾手中握着酒杯的手不住的握紧,甘棠临死前的痛苦不住的在她脑海中萦绕着。 口中最后低喃的话语,和面前的一切渐渐重叠,重合。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将手中的酒杯砸出去时。 忽然,一只手将她手中的酒杯夺了过去,纤细有力的指尖把玩着她的酒杯,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玩味的说道:“孤倒是没想到,这李府竟如此热闹。” “参见太子殿下。” 这庭院里的人无一不是先愣了一下,随后乌泱泱的跪在地上高呼着。 宋玖禾抬眸看向面前的人,眼底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她低喃一声,“哥哥…” 谢珩看向她的眸子虽然淡然而又平静,却给她带来一种特有的心安,刚刚涌上心头的情绪也忽而被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委屈替代。 谢珩站在宋玖禾面前,不着痕迹的将她挡在身后,看向面前的秦南羽,不由轻笑一声,“秦二小姐,好久不见,何时回得京?” 秦南羽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不由想起他曾经带给自己的阴影,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轻颤了一下,就连声线都带着几分颤意。 “回殿下,臣女前几日回来的。” 身后的户部侍郎满头大汗地跑进庭院,先是行了一礼,而后穿过人群站在谢珩面前,打着圆场说:“太子殿下,这场宴会是小女宴请三两好友办的,不如殿下也留下来?” 将此事推到好友聚会之上,一来告诉太子殿下,他们可没有说要站队欺负嘉和郡主的意思,只是三两好友聚会而来。 二来,以李巧宴会的名义,让太子殿下留下来,说不定还可以提高自家小女的身份。 谢珩似笑非笑环绕一圈众人,薄唇微启,“起来吧。” 刚刚还在人群中起哄的人,全都瑟瑟发抖了起来,生怕谢珩开口问一句刚才的事。 户部侍郎一看现在的样子,连忙陪着玩说道:“来人,给太子殿下搬一副坐姿来。” “慢着。” 李侍郎的身子一僵,就连那脸上的笑意都差点没稳住,“殿下,怎得了?” 谢珩嘴角含着笑,眼皮懒散的半掀,看向面前的秦南羽,“刚听到秦二小姐在请求呦呦的原谅?” 秦南羽整个人都有些发麻,硬着头皮,柔声说道:“是的,毕竟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也希望玖…呦呦妹妹能原谅我。” 谢珩漫不经心的将视线收回,落在手中的酒杯上,轻笑一声。 可那笑意却达眼底,甚至也都不带一丝的暖意,反而格外的冰冷寒意。 “孤是嘉和郡主的哥哥,便替你回答这个问题,孤不会原谅这件事。” “还有,呦呦二字不是你唤得起的,孤也没有你这个妹妹。” 谢珩淡淡的开口,冰冷不带一丝的情绪,看向她的眼底也都好似在看死人一般。 秦南羽有些难堪地轻咬红唇,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的晦暗,微微抖动身子,轻声说道:“臣女知晓了。” ------------ 第六十二章 “勿要贪杯” 谢珩低眉笑了笑,将手中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说道:“那便开始吧。” 太子殿下下令后,现场的氛围才有所缓和,李侍郎连忙吩咐下人上好东西,招呼着谢珩向另一侧凉亭而去。 大夏在宴请时,对男女之事比较看重,都是男宾一侧,女宾一侧。 这样做,不仅能让男宾吃酒喝足,还能照顾到女宾,故而分席而坐。 谢珩在离开前,将手中的酒杯重新递回到宋玖禾手中,压低嗓音在她耳边低声道:“勿要贪杯。” “嗯。” 宋玖禾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地出了神。 谢清敏轻“啧”一声,说道:“皇兄这番,倒是让我鲜少看到他如此动怒的模样。” 宋玖禾不断收紧,手中的酒杯被她紧握着,喉间渐渐涌上一股涩意,下意识的吞咽,却还是止不住的轻哑,“哥哥怎么会…” 谢清敏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说了一句,“许是碰巧路过吧,来来来,别去想刚刚不开心的事了。” 说着,她就拉着宋玖禾的手坐下,将她空着的酒杯重新斟满。 而那一侧的角落里,秦南羽眼神冰冷的看向宋玖禾的方向,阴狠而又恶毒,好似恨不得下一秒便要将她扒皮抽筋。 “宋、玖、禾。” 她轻喃着说出口,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是咬着牙的。 直到一旁的贴身丫鬟碰了碰她的手肘,轻声提醒了一句,“姑娘,该您了。” 她才恍若回神般的收回自己的视线,将自己刚刚那一副表情重新整理了一下,恢复到了一开始的娴静温柔的姿态,变脸速度之快让人不由感叹。 这次宴会的重点可不是她宋玖禾,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想到这里,秦南羽脸上勾起的那抹笑意越发温柔。 所见之人都无不感叹秦二姑娘的变化。 可又碍于太子殿下的面子,全都止住脚步继续观望着,不敢上前像刚刚一番同她交谈。 秦南羽不是傻子,自然知晓众人对她的情绪的转变。 她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一声,不由讽刺人心的变化。 走着瞧吧。 “没想到这次秦南羽回来之后,功力倒是见长了不少。” 谢清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压低声音和一旁的宋玖禾说着悄悄话。 宋玖禾眉都没抬地说道:“确实有几分本事了。” 之前的秦南羽将自己内心所有活动摆在面上,所有的喜怒哀乐只要稍加分析,便能一击即中。 可现在,她更像是一个阴险的毒蛇,在你不知不觉间悄悄靠近,最后趁其不备咬上一口,虽然不致痛,但那牙尖上的毒素能随之蔓延你的全身。 刚刚秦南羽在宴会上,不就是想利用她,重新塑造一个温柔和善的形象,打破之前众人对她的固有印象。 这酒如果她喝了,不仅彻底坐实了曾经的事不过只是她年少无知所犯下的,有了借口,之后再去行事也更为便利,且还能恶心她一波。 这酒若是她没喝,她在以惺惺作态的和善出面,做好自己的身份,借此还可以来打压她。 还真是一举两得,无论怎样对她而言,都只有好处,没有任何的坏处。 若不是谢珩出面,让她的算盘落空,只怕宋玖禾还真得被她摆上一道了。 谢清敏正要开口说着什么时。 宴会的乐器忽而一变,那中央也被人空了出来。 李巧手拿酒杯出现在那中央,少女风姿,没有任何的怯场,落落大方。 “今朋友相聚皆是缘,恰逢其时,不如我们来行酒令如何?” 在场的人都是一些好玩的姑娘小姐,听到这样有趣的还能显露自己才华的游戏,自然是纷纷同意了。 更何况,那另一侧还有其他男客,还有当朝的太子殿下,若是被他看上了,那未来也更是一片光明了。 贵女们也都跃跃欲试,不消一会便开始了。 这边女客发出的笑声,倒也引起了一旁男客的注意,李侍郎不由失笑,却又带着一丝自豪的语气说道:“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小女倒是…哎。” 一旁的人接过它的话茬,笑着说道:“李侍郎倒是客气,令千金明明这般优秀,到你嘴里怎么就不一样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笑,也随着打趣了两句,又是一阵新的吹捧碰酒。 谢珩嘴角含笑,对前来敬酒也都来者不拒,但实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小姑娘身上。 宴会上。 宋玖禾看着都过了一圈,马上要结束了,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却听到秦南羽开口说道:“下一个…” 她微顿了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在宋玖禾的身上,含着笑意的嗓音带着歉意说道:“不如就嘉和郡主吧。” “只是我看这一圈里还剩下嘉和郡主一人,倒是有些孤单。” 宋玖禾正准备起身的动作顿在原地,她清冷的一双眸子淡然的望了她一眼,而后勾唇一笑。 “好啊。” 她答应得这般干脆,倒是让秦南羽一时没有预料到。 宋玖禾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起身,“刚刚这一圈下来,以花为字眼的作词,想必大家也都听腻了,不如我来弹一曲与花有关的曲可好?” 众人眼底一亮,纷纷说道:“这可以,这行酒令也并未限制内容,如此行曲倒也多了几分风味。” 宋玖禾嘴边含笑,起身坐到一把古筝前。 这边的安静让男客也生起了好奇,“那边发生什么了?” 被叫住的下人回道:“回贵人的话,那边刚好到了嘉和郡主,现在正准备弹一曲。” “哦,这倒是没听说郡主还会弹琴?” 就连谢珩自己都愣了一下。 李侍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谢珩的反应,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好奇,不如我们一同前去听听嘉和郡主的佳音如何?” 反正也是无趣,众人也都纷纷起了兴趣,干脆就同意了。 刚好过去时,宋玖禾正坐在一侧,微微颔首的姿态,将她修长的脖颈显露着,白皙如玉的指尖搭在那根根的琴弦之上。 ------------ 第六十三章 “呦呦在躲着哥哥?” 宋玖禾看着面前的古琴,深吸一口气,指尖先是微微挑动,手下的琴弦随之发出声响。 众人刚开始也不过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思来听,可随着她指尖的拨动,有的人竟陷入了她的琴声之中,不由的如痴如醉。 直到这一曲完了以后,有的甚至都还没有回过神。 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到如今的一片寂静。 “好!” 一名男子忽而就鼓起掌,连声赞叹道:“郡主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众人瞬间回过神,也跟着连声鼓掌。 宋玖禾也不过是低敛着眉眼,唇边带笑,轻声回应道:“不才,只是碰巧会罢了。” “郡主倒真是谦虚了。” 在人群中的秦南羽,看着他们全都围着宋玖禾,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却也只能强撑着脸上的笑意附和着。 众人说了几句后,又回到刚开始的样子。 还不等宋玖禾松一口气,谢珩微挑眉尖,风光霁月地看向她,“呦呦何时会的琴?” 宋玖禾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眨了眨眼,对他招招手。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眉眼弯腰的模样,谢珩下意识地顺着她的动作,微微弯腰。 本以为这小丫头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可谁知道她竟只是凑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不告诉你。” 谢珩不由失笑,连带着那双幽暗的眸子都染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直起身子,微微弯起手指,轻轻敲在她的脑袋上,落下去的力度轻柔控制着力气,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的伤害。 宋玖禾微眯着双眸,眼底闪烁着狡黠,红唇微勾,“快过去吧。” 这一场宴会到了中后期,宋玖禾也渐渐涌上一阵困倦,她微微抬袖遮面,可余光却是看向另一边谢珩的方向。 谢清敏放下酒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怎么了?可是困了?” 宋玖禾缓缓收回视线,摇头说道:“没有,还好。” 可她的眼眶边甚至还挂着刚刚打哈欠时的泪花。 谢清敏心下一阵暖意,“呦呦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若是想走唤我一声便是。” 宋玖禾:“?” “等等,我没…” 还没等她说完,谢清敏拉着她的手,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转身离开。 宋玖禾一脸茫然地看着拉着自己的手,“可我们还没给李小姐说…” “无碍,本公主差人说一下便是,我送你回府。” “可…” 我想等太子哥哥一起回去。 后面的话,宋玖禾也只是张了张唇,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好垂着头跟在谢清敏的身后。 忽然,她的另一只手被人拉住,整个人顿在原地。 带着薄茧的指腹,温热的触感从她的手腕处弥散,让她微凉的手腕都沾染着他的温热。 宋玖禾顺着这双修长有力的手看过去,手指骨节修长,线条流畅,甚至都能看见那凸起的淡青脉络。 “皇兄?” 谢清敏回头一看,本皱着眉尖的她,瞬间转变为了一脸的诧异。 “你不是还在宴会上吗?” 虽然谢珩是在庭院的另一侧,可他的注意力却不知为何总是落在宋玖禾的身上,下意识地去关注她的一切。 所以,当谢清敏拉着她离开时,他立刻就发现了。 谢珩淡淡的视线落在她握着宋玖禾的手腕上。 只一眼,谢清敏也不知道为何,莫名的有些心慌,下意识的松开手。 她这边一松开,谢珩微微一用力,便将宋玖禾拉在自己的身后,清冷的嗓音不似平素里面对宋玖禾的温柔,“玄弋,天色已晚,送公主回宫。” 玄弋:“…是,太子殿下。” 谢清敏:“……?” 宋玖禾:“……!” 说完,便拉着宋玖禾的手转身离开,而握着她手腕的手也一直不曾松开。 天色也渐渐被黑夜遮挡着,天际也变成了一层的墨蓝色。 宋玖禾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渐渐涌上一股甜甜的感觉。 上了马车后,明明往日里感觉格外大的空间,如今却带了一丝逼仄的错觉,马车内的氛围带着莫名的暧昧和亲昵。 宋玖禾只觉得今夜的谢珩有些不对劲,但她也只是微微拉开一些和他之间的距离。 “呦呦在躲哥哥?” 宋玖禾:“!” 她瞪大双眸,好奇地看向一旁阖眸的男人。 明明她只是轻轻挪了一下距离,谢珩都没有睁开双眼,是怎么发现的? 下一秒,那双半阖的眸子掀开,微微抬起头。 那双幽暗的眼眸明明不带一丝的笑意,却落在她身上时,透出一片安详和温暖,仿佛是一泓清泉,在触及她时带来宁静和心安。 好似湖水中的漩涡一般,让人不由地深陷入他眼底,被他勾了魂。 谢珩轻车熟路地扣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清冷的嗓音因为空间的原因,带着几分的轻哑,好似一片轻柔的羽毛柔柔地落在她的耳边。 “呦呦为什么不回答哥哥的话?” 宋玖禾轻咬下唇,本就饱满的红唇,被这一咬,带着几分湿濡,愈发的诱惑。 谢珩喉结微微滚动,上下滑动,眼神晦暗地看向她,指尖随着他的思绪下意识地在她的手腕轻柔地摩挲。 那一股酥麻的触感,从手腕一路漫开,连带着宋玖禾微凉的指尖都有些温热了起来。 “没…没有…” “嗯?” 上扬的尾音从他的喉间发出来,又低又哑,像极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妖精,轻轻柔柔的。 “没有…躲着哥哥…” 宋玖禾克制着心里泛起的痒意,深吸一口气,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将自己的手抽回。 等她再度抬头时,眼底带着一片清明,语气冷静淡然地说道:“哥哥,你醉了。” “是吗?” 谢珩听完面前小姑娘的话,抬袖闻了闻,轻“嗯”了一声。 “于是真的醉了。” 说完,便目不转睛的看向宋玖禾。 即便再怎么淡然,可被这样盯着,宋玖禾的脸还是克制不住地红了。 “哥哥为何这般看我?” 可问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尖便控制不住的狂跳不止。 ------------ 第六十四章 兄妹之情 可谢珩只是勾唇轻笑一声,忽而他抬手悬在半空中,双眸还是一如既往的看着她。 宋玖禾本以为他的手会落在自己的发上,像之前一般揉一揉她的头发。 下一秒。 只见他微微撩过她耳边,将他鬓角的碎发丝至耳后,指腹在不小心间触及到她的耳尖。 动作显得暧昧而又轻柔。 “哥哥只是在想,呦呦何时学会的琴?” “好像在哥哥不在的这两年里,你长大了许多。” 谢珩带着一丝感叹说道。 空气中漂浮着似有若无的酒气,混杂在这不断升温的空气之中,催发着两人之间眼底的思绪。 宋玖禾率先挪开自己的视线,让自己努力保持冷静,可看似冷静的语气下,尾音却是克制不住的微颤。 “哥哥,你真的醉了。” 谢珩微微阖上双眸,许久不见他出声。 这一路既漫长又短暂。 等马车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宋玖禾不停狂跳的心跳声,也慢慢地平息回了往日的平静。 “哥哥…” 谢珩在她出声的一瞬间,便微掀双眸,又恢复成了往日清冷自若的太子形象,语调平淡,没有一丝起伏地说道:“走吧。” 谢珩率先掀开帷帘下了马车,宋玖禾还以为他是生刚刚自己回避他话题的气,正准备咬咬牙自己跳下去时。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摊在她面前,他的手,白暂匀称,骨节分明,却又因常年晨练,指腹有一层茧子,有些粗蛎。 宋玖禾看着这手心微微出神,最后还是搭在他的手心,借着他的力下了马车。 两人的手一触即离,仿佛刚刚的指尖相拥,也不过只是 她还以为谢珩已经离开了,没想到居然还停下来等她下马车。 喝醉酒的太子似乎少了平日的疏离和克制,但却比以往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借着朦胧的月色,宋玖禾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渐渐的出了神。 直到… “唔。” 面前男人突然顿住脚步,停在原地,一时没有察觉的宋玖禾,竟直接硬挺挺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鼻尖一下酸痛起来,宋玖禾捂住自己的鼻子,眼圈也慢慢地泛起了红意,就连那眼角也挂上了星星点点泪花。 谢珩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之色,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查看一下她的鼻尖。 可能是少女的肌肤较为娇嫩,只是碰触,那鼻尖便已犯上了点点的绯红。 “对不起,是哥哥的错。” 谢珩微微弯腰,眼底含着抱歉看着她的鼻尖,想要上手去揉的手悬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悻然地收回。 又轻又哑的嗓音,好似一片漂浮不定的羽毛落在心间,最后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宋玖禾眨了眨眼睛,将那生理性的泪水收回眼眶之中,捂着鼻子,摇摇头说道:“没事儿,不怪哥哥,是我的问题。” 说话的声音软糯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或许是这月色太柔和,又或许是这黑夜让人内心的欲望无限地放大。 谢珩微启唇,眼底难得地闪过一丝犹豫。 这般的犹豫倒是让宋玖禾很少见,她缓了缓自己有些酸涩的鼻尖,微微抬起眸,一双清澈见底,好似懵懂小鹿的眸子,就这般直勾勾的落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面前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好像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问道:“哥哥今晚想说什么?不妨说清吧。” 今夜的谢珩太过于异常了。 从他出现在李巧举办的聚会,再到今夜的喝醉酒,种种行为都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反常举动。 谢珩看了她许久,喉间都不免有些发涩,低沉开口说道:“之前…你说你有喜欢的人。” “那人我可认识?” 宋玖禾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忽然紧抓了起来,整个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片刻。 直到听到他后面的问句,她才缓缓的松过一口气,故作开朗地勾唇一笑,“认识。” “和哥哥…很熟。” “那…那人可是即白?” 宋玖禾心里那盛满的期待渐渐落空,还好有这夜色遮挡,盖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勉强一笑,“不是…不是即公子。” 自从那日宋玖禾说过她有喜欢的人之后,谢珩便差人下去查与她来往亲密的世家公子。 可除了谢黎之外,便只有即白了。 前几日他还去找过即白。 谢珩忘记自己是处于什么情绪去找得他,只记得当时自己好像很愤怒,心里还有点酸酸的。 他将自己的这种情绪归结为自己的妹妹被一只白菜拱了,又或许是因为不舍。 反正那日各种情绪交织之下的他,见了面便将即白灌了一顿。 即白酒量混迹酒场多年,那日他喝得也不少。 许多细节他或许有些记不太清了,可季白的有一句话却莫名地戳中了他的心。 “谢珩,你为太子,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你怎么就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呢?” “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对那嘉和郡主是如同对待你亲妹妹一般的存在吗?” “你敢说这么些年来你的心就没有偏过?” 字字句句的问句,明明都是可以回答的答案,却让他无从下口,不知从何说起。 谢珩记得刚回来时,他对即白说,他对宋玖禾只是妹妹一般的存在。 明明那个时候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可那时,当即白再次问出这样的话,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真的还能把宋玖禾当成妹妹吗? 还是说,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时候,那份感情也早已经变了质。 而当宋玖禾在宫内出事的消息传给他时,他仍旧记得当时自己内心的慌张和后怕。 那种情绪是他第一次生出来的,担心,急切,害怕,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他的心头。 他甚至只想不管不顾地冲进皇宫之中将宋玖禾救出来。 谢珩说不出那个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但他心里明白这绝对不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他对宋玖禾。 早就已经超乎了单纯的哥哥对妹妹的兄妹之情。 ------------ 第六十五章 老男人 所以叫他收到秦南羽也将出席在李府时,他不管不顾地赶了过去,只是想护住她。 而今夜。 当他知道宋玖禾喜欢的人不是即白时。 他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幽暗晦涩的眼底也沾染上了点点的笑意。 “呦呦。” “嗯?” “你何时及笄?” 宋玖禾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但她还是并没有多言,说道:“下月中旬。” “那便快了。” “嗯?” 谢珩最后一句话格外的轻,只那一瞬间便弥漫在了空气之中,宋玖禾甚至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哥哥你说什么?” 谢珩喉间微微有些发痒,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痞笑,说道:“告诉哥哥,那个人是谁?” 居然能获得他家呦呦的喜欢。 宋玖禾咬了咬唇,轻声说道:“是一个哥哥。” 谢珩不免微微皱眉,问道:“哥哥?比你年长几岁?” 宋玖禾:“……” 她抬眼飞速地撇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柔声道:“大抵四五岁。” 居然还是个比她年纪大的老男人? 谢珩皱着的眉头越发的紧锁,他咬着牙努力放柔自己的嗓音,避免吓到面前的小姑娘,说道:“这个男的,家中可有权有钱?” 宋玖禾偏头想了想,点着头说道:“有权,但是我不知道他家有多有钱,他并未和我说过这些。” 谢珩冷笑一声,哼,连家中财产都不肯跟这个小笨蛋透露,只怕并无二两银钱。 “那…” “哥哥能别问了吗?” 谢珩顿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有些失声道:“好,不问了。” 宋玖禾紧拽裙边的手渐渐松开,“那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吗?” 谢珩看了面前的小姑娘许久。 在柔和的月色下,宋玖禾也都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像是被云层遮住的皎月一般,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有。” 谢珩的回答让宋玖禾怔在原地,就好像有一道天雷,从她的天灵盖直直的劈了下来,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思绪被迫抽离出这个身体,让她甚至都感受不到任何悲伤的反应,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回答,“哦,那…还挺好的。” “但好像那个姑娘不知道我喜欢她。” 宋玖禾胡乱的点点头,嘴边勉强扯出的那一抹笑意,差点都快维持不住了,“哥哥是太子,想必是没有贵女会拒绝哥哥的喜欢吧?” “她…” “我累了,我先回去了。” “那让下人给你掌灯。” “不用了,我让敛秋姐姐陪着就好。” 宋玖禾已经没有心思在这里和谢珩继续说下去了,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和谢珩在一起就好。 宋玖禾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之际,一颗硕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之中夺眶而出,晶莹剔透,砸在她紧握的手心之中,氤氲出一片湿濡。 而那手心的软肉也早已经被紧握的力度,刺破了表面的皮,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肉里。 可她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感。 她一步一步地走远,缓慢而坚定,不肯展现出丝毫自己的脆弱和狼狈,努力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和往常一样。 直到她回到自己的庭院之中。 她勉强地扬起一抹笑意,对着一旁的敛秋说道:“敛秋姐姐,我累了,今夜你不必值夜。” 之前也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敛秋也真当她是累了,还是像往常一般将东西收拾妥当之后,说了一句,“那郡主早些歇息。” 说完便将门给掩去。 整个室内也只剩下她一人独处,寂静的空气,跳动的蜡烛,甚至还能听到烛心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宋玖禾身着中衣,呆呆地看着蜡烛燃烧时流出的液体,不知不觉间眼泪便流了出来。 直到她的衣裙上渐渐被这泪水打湿,宋玖禾才恍若回神过来,抬手擦了擦,泪水落在她的手心,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软肉了,指甲因为太过于用力,以至于都掐出了一块又一块的印记。 这时,她才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哭声,呜呜咽咽地哭出声。 即使这样了,她的哭声却仍旧不大。 被她死死地克制在自己的喉间,不敢大声的放肆宣泄出来。 谢珩有喜欢的人了。 那她…是不是也该放弃了?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明明有一个正确答案,可她却始终不敢选出来,不断地回避着。 之前她尚且还能安慰自己,那现在呢? 继续自欺欺人,直到看着谢珩在自己面前成婚才肯罢休吗? 宋玖禾浑身涌上一股无力感,苦涩一笑。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最后好像是哭得有些晕厥,昏睡了过去。 蜡烛就这样燃烧了一夜,烛心不停地跳动着,直到最后燃尽才肯罢休。 天空的墨蓝也渐渐转入了明亮,初升的太阳也展现着光芒,温和而又不亮眼。 时辰渐渐过去了。 敛秋看着禁闭的门窗,看向一旁的下人,皱着眉头问道:“郡主还没有唤水吗?” “不曾。” 不对呀,按往日的时辰来看的话,郡主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醒了。 可到现在都还没有唤水,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敛秋轻轻敲了敲门,柔声道:“郡主?” 可里面迟迟不见声响。 敛秋心下不免涌起一股担忧,咬咬牙,推开门,小声地唤着,“郡主?” 她走到宋玖禾旁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身子,可床上的人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敛秋心下一惊,连忙用手探了探她的额间,手心惊人的温度让她不由得慌了神。 这么会这么高?! 上一次生病之后身子都尚且未好转,这次居然又发烧了,只怕病上加病会更加严重。 “来人!快去请宫中的太医过来!” 敛秋连忙唤人去打些水来,用那白净的手帕浸湿了之后,搭在宋玖禾的额头,不停的擦拭着她来降温。 ------------ 第六十六章 “他不喜欢我” 太子府上的下人快马加鞭地赶到皇宫中去,将太医请了过来。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擦一擦额间沁出的汗水,慌乱地拿出丝帕来诊脉。 “这…” 一旁的敛秋看着面前的太医,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地问道:“郡主现下情况如何?” 太医面色凝重地看向她,“郡主此时命悬一线。” “他本就因为上次,身子尚未完全痊愈,遗留下后症,如今再次染上风寒,加上心患有疾,郁积于心,恐怕…” 眼下谢珩进宫上朝,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能拿主意的除了躺在床上的宋玖禾之外,便无人再敢做主了。 宋玖禾悠悠转醒,微微睁开双眼,带着一丝低哑问道:“时日无多?” “…郡主。” “郡主!” 太医惶恐的声音和敛秋担忧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太医不妨直说,该如何治?” 宋玖禾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开口问道。 “针灸。” “好。” 刚等太医说完,宋玖禾便同意了,她忍着身体的酸软和难受坐起身。 苍白无力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色彩,破碎的姿态好像下一秒便要碎掉了,往日里饱满的红唇也看不见一点的艳丽。 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坐直,“若是出事,告诉太子,我一人承担。” 太医稳了稳心神,面色凝重,语气沉重地说道:“可能会很痛,郡主得忍着。” “嗯。” 太医从他随身携带的那个箱子里面拿出一个针灸包,各式各样的针,粗细都不大同,长短也不一。 “郡主含着些应该会好受许多。” 宋玖禾微微阖眼,将太医递过来的手帕拿过。 下一秒。 太医将一根针拿起深深地刺入到了她的肌肤里。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额尖瞬间就密布了汗水,忍不住的疼痛让她轻“哼”了一声,放在被褥上的时候也下意识的不断地握紧、收紧。 一根、两根…… 随着刺入的根数,仿佛她的神经系统也渐渐地被麻痹。 汗水一颗一颗地滴下来,口中的手帕也被她死死咬在牙关。 明明那么的痛。 可她却没有留下一滴的泪。 随着最后一针。 宋玖禾的喉间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气血,一口瘀血从她的喉间涌上,直直的吐了出来,浓重的血腥味在她的唇齿之间不断地蔓延开。 “郡主,好了。” 太医将针灸一一收回,写下一张药方子交给一旁的敛秋,说道:“这贴药务必要让郡主按时按量的服用,切记情绪上也不可太大喜大悲。” “是,奴婢让人送您回宫。” 敛秋吩咐下去后,又看向床榻上的宋玖禾,面色虚弱地靠在那床头之上,嘴边甚至还残留着刚刚吐出的血迹。 “来人。” 敛秋上上下下仔细地打理着所有的一切,也因为不放心别人,几乎所有的事情都由她自己亲自过手了一遍才肯放心。 她拿着手中洁净的帕子,轻轻擦拭掉宋玖禾脸上的血迹,脸上是止不住的疼惜和担心,问道:“郡主何必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说着,她的眼角也渐渐地落下一滴泪,砸在了宋玖禾的手背之上。 今日一早她便发现了宋玖禾往日密锁的那个小匣子被人动过。 整个太子府里除了太子殿下之外,也就只有宋玖禾自己会动这个盒子,其余旁人定是不敢去挪用的。 虽然敛秋不知道里面是何物,但可从宋玖禾平日的重视程度来看,这里面的东西必定十分珍贵。 在联想到近日突发高烧,想必昨夜必然是经历了什么。 可前几日还看郡主满面春色,少女怀春的模样,估摸着是遇见了感情上的事情的不顺。 敛秋便止不住地心疼。 她家郡主这般的好看,性子这般的好,怎会有儿郎敢辜负? 宋玖禾微微抬手擦掉她落下的泪,即使还生着病,喉间还有些止不住的干涩,却仍然还是软着嗓子,安慰着面前的人:“乖,不哭。” “郡主何不告诉太子殿下您的心上人是谁?若是太子殿下知道那人是谁,必定是抢也要抢给郡主的。” “如此这般,郡主也就可以不必为他心伤了。” 敛秋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替她盖好被褥一角,轻声说道。 “只怕…他不愿。” 宋玖禾说着这话时,嗓音里是带着哭腔的。 “那人有喜欢的人了,他不喜欢我。” “敛秋姐姐,他不喜欢我…” 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暗藏着无尽的委屈和心酸,呜呜咽咽的嗓音,却不敢放肆的大声哭出来。 “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窗外的绿叶已经全部黄了,伴随着最后的一阵秋风飘飘然地落在地面之上,就好像少女最后满怀的期待,渐渐的落空,带着黯然。 谢珩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等马车停稳,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直直向着宋玖禾的庭院过去。 “郡主呢?” “回殿下,郡主已经歇息下了。” 谢珩的脚步一顿,眸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所有下人。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沉闷的寂静中似乎能听到他细微的心跳声,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如利剑般锋利,切割着空间的平静。 而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随着他的怒火一起下降,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肩膀止不住的轻颤。 他的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个字都像是远处雷鸣的前兆。 “听玉阁的下人护主不力,全部杖杀。” “殿下,饶命啊!” “殿下!” 响起的哭喊声和求饶声,让谢珩眼底的寒霜越发的加重,颇有些不耐烦地轻点指尖,“堵住他们的嘴,莫打扰了郡主休息。” “是。” “唔…” 而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敛秋,微微垂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她,“敛秋,这是第几次了?” “回主子,这是第二次了。” “是上次给你的惩罚,没让你长记性吗?” 敛秋低垂着脑袋,丝毫不敢抬头,手心也渐渐泛起了凉意。 ------------ 第六十七章 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宋玖禾睡得很不踏实,一直都是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睡得不安稳。 “…冷…” 她忍不住呢语,身上的冰凉,让她想要去找一个温暖的东西暖一暖。 忽然,一个带着暖意的东西朝她靠近,然后将她包裹在其中,不断地给予温暖。 此时的宋玖禾就好像一个行走在沙漠中口渴的人,看见了面前的绿洲一般,带着饥渴的心情不断地靠近,只为求得那一丝的生机。 近一点,再近一点。 谢珩看着面前的少女抓住自己的手后,然后不断地顺着他的手臂向上。 谢珩没有办法,只好半倚在床边,可这丫头竟得寸进尺,在他的怀里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然后窝在里面。 可他偏偏又只能承受着这种痛苦而又甜蜜的姿势,将她包围在自己的怀里。 少女本就小的脸,加上这几次的生病越发的消瘦,靠在他胸膛上时甚至只有巴掌大小。 谢珩甚至觉得她的脸还没有自己的手掌大。 鬼使神差下,他竟然将自己的手轻轻抚在少女的脸上。 可还不等他落下手掌,少女微微颤动睫羽,他的手心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谢珩慌乱跳动的心跳声,愈发的加速,在这个寂静的氛围下显得格外的突出,仿佛下一秒便要跳出胸膛了。 而宋玖禾也只是躺的有些不舒适了,重新找了一个位置之后便没有再动了。 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时候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耳旁边的碎发边,将那碎发轻轻挽住她的耳后。 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和眷恋。 他微凉的指尖轻抚她的脸颊,温热的指腹细细摩挲着,那双眸子也只有在她熟睡时才敢流淌着深情和缱绻。 晦暗幽深的嗓音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偏执,开口笑道:“呦呦,为何要喜欢别人?” 可知性的触摸却是带着极致的温柔,就像是在触碰自己易碎的珍宝一般,轻绵而又柔和。 “既然他都不喜欢你了,你来喜欢哥哥,好不好?” 谢珩快要疯了,他嫉妒到快要发疯了。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夺得了宋玖禾的喜欢。 能让宋玖禾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体的安危。 “呦呦快些及笄好不好,哥哥快要等不了了。” 谢珩低声呢喃了很多话。 但大多数话都很轻,飘散在空气之中,瞬间便散开了,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谢珩在等,等宋玖禾长大,等她及笄那一日,等她再大一些便告诉她,他对她的心意。 或许在那时,她会被自己吓到吧。 或许会忍不住去想,明明是被自己当做哥哥一般的人却在这份感情之中变了质。 最后将自己当做疯子一般,然后逃离吧。 谢珩轻笑一声,可眼底却带着暗然的幽暗和阴鸷。 轻抚她脸庞的手渐渐滑落在她修长的脖颈上,手心微微张开,便能轻松遏制住她的脖颈。 似乎微微用点力,甚至还能察觉到血液的流动。 “但怎么可能。” “孤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孤的身边的…” 这一觉宋玖禾不知道为什么睡得莫名的有些踏实。 她揉了揉有些惺忪的双眸,身上酸痛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揉一揉肩膀。 可下一秒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头,轻轻地揉着,刚好缓解了她肩膀的酸涩。 等等… 可能是因为刚睡醒的大脑还不太清醒,整个人都还处在一个迷茫的状态上。 宋玖禾刚开始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回过神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可她的动作太突然了,以至于身后的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样她的额头直直地撞在了谢珩的下巴上。 “嘶…” “唔…” 她转头的力度太大,甚至根本没有受着一点力。 以至于两人相撞上时都忍不住吃痛了一下。 一个捂着额头,一个捂着下巴。 可能是刚晨起的原因,谢珩开口时的嗓音还有一些低哑,“我看看。” 他将宋玖禾捂着的手轻轻拿开,看了看,有些红肿的额头。 本就柔软白皙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甚至还有一点青紫色的痕迹。 谢珩紧抿着唇,指尖轻轻搭在那红肿的额头上,眼底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 “没事,我不是也撞到你下巴了嘛。” “嘶,轻点。” 宋玖禾被他这揉的力度刺激到了痛觉,眼眶一瞬间便泛起了红意,轻声说道。 少女娇软甜糯的嗓音含着水汽,就好像撒娇一般,轻挠着心尖,让人只觉得酥酥麻麻的感觉。 谢珩下意识地放入了力度,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唇上,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喉间的喉结也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一番。 他只觉得此时自己的气血有些上涌。 谢珩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她额尖红肿的地方上。 “我看看你温度有没有降下来。” “哦。” 宋玖禾乖乖的点了点,仰起头,微微眯眼,等着他用手心试探。 可下一秒,额头迎接来的不是手心的柔软。 而是… 宋玖禾似乎察觉出一丝异样,带着茫然的双眸,疑惑的睁开双眼,却刚好撞入了面前男人幽暗的视线中。 他他她… 谢珩在用自己的额头给自己量体温?! 反应慢半拍的宋玖禾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下意识地推开面前的谢珩,整个人瞬间变得通红起来。 “你…” “怎么?不是量体温吗?” 谢珩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整个人显得无辜而又真诚。 “可也…没有这样量的呀。” 还靠的这么近。 宋玖禾轻咬下唇,眼神四处飘忽着,就是不肯对上和他的视线。 “我的手太凉了,怕不准确。” 谢珩将自己的手握住宋玖禾的手,平淡的说道:“不信,你感受一下。” 触手之时,沁凉的温度让宋玖禾都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宋玖禾居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 第六十八章 反常 宋玖禾连忙岔开这个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昨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可夜里你却抓着我的手死活不肯放开。” 宋玖禾:“?”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手,指了指自己说道:“我?” “看来,呦呦即使在睡梦中都是很依赖哥哥的。” “我…” 看着面前不断靠近的距离,宋玖禾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轻轻眨动睫羽。 “若是还困,便再睡会。” 谢珩却抽身离开,微微挑眉,手指弯曲,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不说还好,这一说,宋玖禾便涌上了一股困倦,点了点头,乖乖地躺在床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这一觉睡得很沉。 窗外的风都带了一丝的凌冽,只感觉到一丝刺骨的寒意,天际的云层黑压压的一片,裹挟着乌云的颜色向这边蔓延而来。 狂风大作之下,枝丫被摇动得不停地晃响,本还停留在枝丫上的叶子。 最终随风飘荡,变成了一片落叶,掉落在那泥土之上。 宋玖禾一觉醒来,早上不过还有些天光乍现的天色,现在也变成了一片阴沉沉的天气。 她还是如同像往常一般轻唤了一声敛秋。 一早便守在门外的敛秋听到里面的声音之后,便推门而入。 “郡主。” “我这一觉又睡了多久?” “大抵有一个时辰了。” 宋玖禾没想到自己这回笼觉居然能睡这么久。 敛秋伺候着她起床洗漱,最后再给她加了一件披风,宽大的披风刚好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手指尖微凉的触感也渐渐有了暖意。 这屋内倒是挺暖和的,只是这一出门,加上外面的狂风一吹,只怕会让她的身子受不住这风,变得越发的严重。 “郡主不如就在这屋内如何?” 宋玖禾摇摇头,说道:“不好,昨日答应了清敏要进宫陪她,就是失信的话,只怕她又要闹小脾气了。” “可…” “去哪?” 谢珩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声音由远及近。 “哥哥今日不去上朝吗?” “你身子尚未痊愈,我不放心便休了一日。” 谢珩熟练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直接轻点桌面,看向一旁的宋玖禾,说道:“过来坐坐。” “这外头风这么大,明日去也可以。” 宋玖禾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正想要说些什么时。 “呦呦不想多陪陪哥哥吗?” 宋玖禾顿时哑口无言,乖乖坐在他的对面。 手中的茶杯倒是挺热乎的,捧在手心时,甚至还能感受到茶杯内壁传来的温度,从手心不断地蔓延开,让她微凉的时候也渐渐带了一丝暖意。 “不妨对弈一局如何?” “啊?” 话题开启得太过于突然,室内也被这一个问句打破了沉默,倒也不会显得过于的沉闷。 “听宫里的夫子说,呦呦的棋很是不错。” 宋玖禾微微一笑,一丝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只是宫中夫子的谬赞罢了。” “先是茶艺,再是琴曲,现在又是你的棋,看来在哥哥离开的这两年里,呦呦学会了不少东西。” 一提到这两年的时间,宋玖禾眼底便闪过一丝灰暗和失落,似乎就连嘴角边勾起的那一抹弧度都带着一丝勉强和苦涩。 这两年来,她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在太子府和皇宫之间来回奔波着。 只有谢珩偶有从丹阳传回的书信,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别样的生机,让她起码还有一丝期待的感觉。 为了让她逃避开这个情绪,她不得不主动去学习很多东西,以此来填补自己内心的孤寂。 所以,宋玖禾不愿意去回想过去的那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意主动告诉别人自己学过了什么。 这些东西更像是她的一个情感寄托,代表着她过去那一段孤寂无助的过往。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敛秋便端上了一盘棋。 黑白两副棋子端放在那棋盘之上,黑与白的极致对立彰显着不同的色彩。 宋玖禾在摸上棋子的一瞬间便能察觉出它的不同,一脸诧异地看向他,“这棋子…” 谢珩头也没抬地说道:“你若是喜欢,那便送给你。” 这棋子的手感与一般的棋子来说完全不同,温润细腻的手感,看似冰冰凉凉,却在摸上的一瞬间能感受到它的温热。 而这棋盘更是如羊脂玉一般的细腻柔滑,落棋的声音带着清脆的响声,干净而又利落。 即使宋玖禾不是一个爱棋之人,可面对这幅棋盘,也都是让她爱不释手想要拥有的程度。 虽然她确实挺想要这一副棋盘的,可宋玖禾还是最终将棋子放回在那棋盒之中,摇摇头,乖巧地说道:“不必了,我不善下棋,偶尔用用便是。” “哥哥的,便是呦呦的。” “只要呦呦想,即便是那天上的星星也都给你摘下来,拿在手中给你把玩。” 宋玖禾本含在口中的茶水,却在听到他这番话时,一不小心呛住,瞬间咳了出来。 “咳咳咳…” 她捂着自己的衣襟不断地轻咳,可喉间的异样感,让她的眼圈都下意识的泛红,整个人的脸也变得通红了起来。 谢珩连忙起身轻拍着她的背,舒缓着她的呼吸。 等宋玖禾缓了一会儿,她才缓缓抬头对上面前谢珩的眼底,双手抚上他的脸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带着一丝怀疑的语气开口问道:“说,你究竟是何人?” 谢珩:“……” 谢珩咬着后槽牙,将她的手拍开,凤眸微眯,说道:“宋玖禾。” 从今天早上开始,宋玖禾便觉得面前的谢珩怪怪的,不仅语气怪怪的,就连有的时候,他的动作都有些怪怪的。 可看着面前谢珩的反应,她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多心了。 她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缓了缓有些发涩的喉间,轻声低语道:“还不是哥哥太过于反常了。” 反常?? 谢珩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到了往常从容的神色,轻咳一声缓解了一下空气中的尴尬。 ------------ 第六十九章 对弈 看来即白的情话攻击也并非是无往而不利的。 看来,他只能从其他方法下手了。 谢珩将桌面上的棋盘重新归置好,说道:“那便开始吧。” 宋玖禾执黑,谢珩执白。 双方对弈。 窗外的天气刮着狂风,不时轻轻敲打着窗户,有些阴沉的光线透不进丝毫,一旁的下人也是替他们点好了蜡烛。 灯火通明之下倒还能看清几分。 谢珩微微端起手旁的茶杯,借着宋玖禾思考的时间,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 可能是窗外的光线太暗,也有可能是这蜡烛的烛光太亮。 蜡烛的暖意就这样倾泄在少女细腻的肌肤上,白皙如玉,肤若凝脂,仿佛这几个词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鸦黑的睫羽因为低垂着的眼睑,倒映在眼下,好似一只只蝴蝶不时扑闪着翅膀,纤细白嫩的指尖上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可能是因为思考的原因,她的贝齿无意识地轻咬着饱满艳丽的下唇,眉间微微蹙起,眉眼间的病弱之气让她看上去更加的弱柳扶风。 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响声,将他失神的思绪渐渐地回到了现实,抬眸再度看向棋中的局势上时,眉眼间不自觉地沾染上了点点的笑意。 再度看向她时,眼底闪过一丝许可,“这一步,倒是不错。” 这一步棋倒是将场上的棋局扭转了一番,走了这一步倒是有几分巧思,竟然能将他的棋子围住一部分。 宋玖禾抬眸看向他时,食指与中指微微抵住下巴,指腹之间夹着黑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和不易察觉的笑意,微微眨眼,道:“是哥哥失神了。” 谢珩不由低头失笑,眼底的那一抹笑意越发的氤氲加深。 可棋盘上落棋的气势却和他本人形成极大的反差。 白棋先前布下的棋局,随着最后一枚白棋的落下,以一种杀伐果断的气势死死围住宋玖禾的黑棋,黑棋被困在其中,甚至得不到一丝的喘息之地,被绞杀得片刻不留。 宋玖禾捏着手中黑棋,看着棋盘上的棋势许久,最后从棋盒中拿出两枚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淡然一笑。 “我输了。” 谢珩勾唇一笑,可眼底溢出的情绪却是分外的不同。 “夫子说得倒有几分真意,呦呦的棋艺确有进步。” 他将棋盒重新放置在一旁,眼底沾染的笑意带着几分真切。 “既如此,这副棋盘便放予你这里吧。” 谢珩既然都如此这般说了,宋玖禾也干脆不再推脱,直接收下了这副棋盘。 窗外狂风乱作的风也渐渐地停了那一股嚣张的气焰,变得温和,即使吹过也带着几分寥寥秋意。 就那天边,乌黑的云层也渐渐变淡,不再似刚开始的黑云压城。 可屋内的灯火依旧是透明的,蜡烛点燃的烛体不停地燃烧着,顺着蜡体不停地往下流淌着燃烧的液体。 暖黄色的灯意打在两人的身上倾泻着一丝的暖意。 这一阵狂风刮过之后,天气也逐渐的变凉了起来。 就连白天的时间也不断地缩短着,夜晚的时间也不断地延长。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宋玖禾依旧过着早早起床进宫入学的时辰,可唯一不一样的便是晨起的一束花。 也不知道从何时间点开始,谢珩每日便会遣人送一束花到她的房前。 带着晨起的露珠,那花瓣之上甚至还会挂着丝丝点点的水汽。 送到她面前时,有时还会手心沾染上一点点的水汽。 可抵不住那花瓣的芬香,和那晨起时接过花的喜悦心情。 直到… 太后的回宫。 太后之前一直在万朝殿里朝佛,为了边关的数万将领一直在佛堂里为百姓求福,为将士祈福。 许多能人将士都不禁为之倾叹太后的宽厚。 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年之期也即将到来。 太后也将回宫。 即使身为天子,也自当率先作为表率迎接太后的回朝。 朝野上下无不忙之太后回宫这件事情,就连礼部尚书都是忙得焦头烂额的。 直到太后回宫的那一天。 “母后。” 当朝陛下恭恭敬敬地站在太后面前行着礼,一副母孝子顺的模样。 当着所有朝廷官员的面,太后也拉过陛下的手,亲切地问候地问道:“陛下瘦了许多。” 众所皆知,当朝陛下并非太后的亲生儿子,只是陛下的生母去世得早,陛下便被先帝寄养在当朝太后身下寄养长大。 虽说是寄养,可是养育之恩毕竟是不能忘记的。 更何况大夏自古奉求的便是以孝为先,无后为大。 所以夏王也故作卑谦地说道:“母后这是哪里的话,倒是母后为百姓祈福,受了些苦。” 陛下和太后相互寒暄着近些年来的过往,一时之间倒也忘记了朝廷官员。 “宫中为母后开设了接尘宴,想必这时间也快到了。” 太后微微一笑,眉眼间的皱纹也微微弯起,说道:“那走吧。” 宴会之上一片和谐。 宋玖禾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也干脆被谢珩带进宫来,安排在了谢清敏的旁边。 宴会上的歌曲,跳着舞,身边的奏响着弦乐,一时之间倒也多了几分欢乐和愉悦。 太后眉眼弯弯地看着面前一切,忽而落在了谢珩身上,开口问道:“太子马上要及冠,可有婚配?” 谢珩心下一沉,双手作揖道:“回皇祖母,儿臣如今年龄尚早,尚未婚配。” 一旁的皇后也连忙开口打着圆场说道:“太子不日前才带兵回来,如今这婚配仪式尚未落实。” “古人云,成家立业,必然是要先成家后立业,如今太子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到了成家的年纪。” 太后微微沉思,“秦家二小姐如今已到了适当回家的年纪,不如将她与太子作为婚配如何?” 秦家如今的地位昭然若现,秦南羽的身份配上太子自然也是门第相当的存在。 何况是太后亲自开口,这么婚事的含金量自然也是要向上提一提的。 可是太后刚刚回宫,便要插入太子的婚事,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也都无一沉默了。 ------------ 第七十章 赐婚?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谢珩身上,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谢珩端坐在桌前,手中把玩的酒杯似有若无地轻晃了一下。 而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撇过一旁的宋玖禾,直到察觉到她并没有什么起伏波澜后,轻晃的手微微一顿。 随后双手变换酒杯姿态,将手中的酒杯恭敬的举起,说道:“皇祖母,如今百姓之忧尚未解决,孙儿又岂敢为百姓先乐。” “还是莫耽误了这秦二姑娘的大好姻缘了。” 这一番话虽然有些许委婉,但却拒绝的明明白白的。 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和不赞同,“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你身为太子,更应该早早成立家室,繁衍子嗣。” 说吧,太后话锋一转,眼底也带着一丝探究之色:“太子这番拒绝难道是已有心上人?” 众人本以为他还是会像一开始一样直接说明。 但这次他确实是说明了,不过是大方的点头肯定了,甚至嘴角边勾起了一抹弧度,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回皇祖母的话,孙儿确实有一位心上女子,只是她现在还不曾知晓我的心意。” 此番话一出,朝野上下不免为之惊叹。 谢珩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只要将自己的身份摆出来,不论是哪一家的姑娘,只怕都会是前仆后继地赶了上来,更何论还要什么心意。 这下不仅是太后和官员感到新奇,就连陛下也多了一丝好奇,简直无法按耐住自己的八卦,玩味的眼神落在谢珩身上,打趣道:“太子欢喜的是哪一家的姑娘,不如让朕替你们赐婚如何?” 众人本以为太子殿下会点头同意,可下一秒,继续震惊了一番众人。 “父皇,不必了,儿臣想自己试一试。” 他眼底提及时沾染的欢喜和笑意,即使是与太子殿下不相熟的,都不免的为之动容。 一旁的宋玖禾在听到这番话时,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的失色,手中紧握的酒杯不断的收紧,白皙的指尖甚至都有刹那间的泛白,可却都比不上喉间涌上来的酸涩。 可那高位上的皇后将场下所有的场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挥手招来了一个宫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那宫人便弯着腰退下,悄悄消失在了宴会之上,却无一人发现。 一场接尘宴,话题也从太后转向了太子身上,京城之中无人不好奇被太子心仪的女子究竟是谁。 在众人越传越离谱时,竟然莫名虚构出了一个世家贵女的形象,是太子谢珩的白月光,太子为了她同时拒绝了陛下和太后的亲自赐婚,只为她一人守身如玉。 当谢清敏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将这件事全盘说出,想给宋玖禾讲一讲近来京中关于谢珩的八卦。 可转头看向她时,苍白无力的脸色让她的喉间忽然就哑了起来,竟一时发不出声来了。 “你身子还没痊愈吗?” 这都过了好几日了,可宋玖禾的身子看着好像越来越严重,谢清敏微微蹙眉,将手搭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揉了揉。 “你这样子还能去秋猎吗?” 宋玖禾轻咳了几声,往日里饱满艳丽的红唇,都带着点点的苍白,微微垂眸时,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倦意。 “我这身子想来也是不行了。” 她微微抬眸看向谢清敏,淡然一笑,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对这种事好似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们去吧。” 宋玖禾干脆将脸的重力全放在她的手心,微微蹭了蹭,带着一丝笑意偏头看向她,“若是有喜欢的猎物,记得带回来给我看看。” 柔软的触感在谢清敏的手心蔓延开,酥酥痒痒的异样,让她不由自主的动了动指尖,一脸新奇的轻挠她的下巴。 这种全新的体验,让她仿佛打开了新的体会世界。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 直到玄弋悄无声息的出现,站在两人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公主殿下,天色不早了。” 谢清敏闻言,抬眼看了看这天色,估摸着时间,宫门差不多要落钥了。 也只好强忍着依依不舍的情绪,一步三回头的看向宋玖禾的方向。 宋玖禾不由失笑道:“这般不舍,不如留下来如何?” 谁曾想,这番话一说出口,谢清敏本还有些不舍的情绪瞬间转变,转身离开的动作不带一丝的留恋,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那什么,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聊,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宫了。” 明明谢珩和谢清敏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可只要谢清敏一听到谢珩的名字,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 就连宋玖禾呆在两人之间这么久的时间,都还没有弄懂。 但如果,将两人之间的关系转换一下。 长兄如父。 而谢清敏自小就被谢珩带大,儿时带来的阴影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躲都来不及,更别提主动上去找谢珩了。 宋玖禾看着象征着公主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正准备转身回府时。 另一辆马车的马儿踏着马蹄声缓步而来,随着马夫的一声轻“吁”,太子府的马车便停留在了门口。 宋玖禾的脚步微顿,透过不甚明亮的天色看向面前的马车。 明明该转身离开的脚步,却还是忍不住在看到这辆马车时停留了下来,只为期盼再看他一眼,最后一眼。 “郡主。” 身后的敛秋看着明显出神的宋玖禾,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也正是这一声“郡主”,让她晃神的思绪渐渐拉回现实中。 宋玖禾微微抿唇,眼神坚定的似乎下了某种决定,“走吧。” 敛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马车,这想要说些什么时,却被她转身离开的动作止在喉间不再出声。 太子府的路灯是一片灯火通明,基本上到了这个时候,边上掌灯的宫女便会点燃烛体,所以倒也能看清面前的路。 “殿下!” 羽书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担忧,不大不小的传开。 ------------ 第七十一章 “我心悦你、欢喜你” 却刚好传入宋玖禾的耳里。 没有丝毫停留的脚步,却在这一声里瞬间怔在了原地。 宋玖禾站立在原地许久,只有手中被她不断紧握的手帕,才能够显示出她此时的纠结。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 好像是谁从那上面下来。 那应该是他吧。 宋玖禾悬在半空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不停搅着的手帕也松了力度,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松了一口气。 正在继续走时。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带着力,甚至还有些愠声,“宋玖禾,为何躲孤?” 如果上次的开口或许只是带着疑问和试探,那么这一次是带着确信的肯定,甚至还有一丝怒气蕴含在这其中。 宋玖禾被他抓得有些吃痛,可她面上还是不显任何痛苦的表情,语气淡淡地说道,“太子哥哥还是先放手吧。” 谢珩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开手。 刚好借着这灯光和月色,看见了她手腕上瞬间变了颜色的红肿,逐渐的变大,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道赫然可怖的模样。 谢珩微微抿唇,带着些许寒霜的面色被这一道红肿消散了不少,倒没有了一开始的面色阴沉。 宋玖禾微微蹙眉,在空气中闻了闻,“你饮酒了。” 而且饮得还不少。 谢珩没有反驳,而是一步一步地逼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一个进,一个退。 直到宋玖禾的背抵在了那凹凸不平的假山之上。 看着面前浑身散发着酒气,整个人都透露着异常现象的谢珩,宋玖禾不由得有些紧张。 最后就连两人之间余留的缝隙也不断地拉近,甚至连裙摆都能随着微风彼此相互缠绵交织着。 男人温热的气息带着炙热的呼吸,一点一点的喷洒着,连带着她都有些燥热了起来,苍白的脸色也都开始慢慢升了温。 低沉磁性的嗓音刻意地压低,在她耳边又轻又哑,混杂着酒气的氤氲,更添了一丝邪气的引诱之色。 等等! 宋玖禾微微低垂着双眸,遮住眼底的思绪,连忙将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形容给抛之脑后。 邪气? 引诱? 这都是什么词,和风光霁月的太子分明不搭得好嘛! 宋玖禾只觉得是不是这几日身子一直没有痊愈的原因,感觉就连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好用了。 “呦呦怎得又出神了?” “啊?” 谢珩气极反笑,“孤刚刚说的,你全都当了耳旁风?” 宋玖禾茫然地笑了笑眼,闪过一丝无措和无助。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也许是这酒气上了头,又或许是这怒气氤氲而起,一时之间就连谢珩也都分不清此时的自己是哪种情绪更多。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昏头了。 他看着面前那张饱满艳丽的红唇,喉结上下滚动,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理智的弦随着宋玖禾的轻舔彻底。 宋玖禾本来就有些紧张,被他这视线一看,越发的不安,下意识的想要轻舔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嘴唇。 下一秒。 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让她整个人愣在原地,垂落在衣裙边的手不由的蜷缩成拳,因为震惊而瞪圆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轻柔的一吻,如同蜻蜓点水的克制,没有任何的情欲,却又带着温柔而又缱绻的触感,泛起点点的波澜和涟漪。 谢珩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幽暗的双眸下看不清任何的情绪,轻眨睫羽,因为灯火的通明,在他的眼下投下一道微长的阴影。 “你…” 宋玖禾捂着自己的唇,眼底带着诧异,想要继续后退的脚步,却因为身后假山的原因退不了分毫,只能被迫对上面前男人带着占有欲的视线。 带着酒气的吻,在空中升着温,暧昧而又亲昵。 “呦呦,我等不了了。” “本想等你及笄之后,再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你,可我等不了了。” “我心悦你,欢喜你。” 谢珩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那头名为欲望的野兽,任凭它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幽暗的眼眸下氤氲而起的占有欲,不断地加深,和那炙热的爱意相互交织着,偏执而又阴鸷。 一开始他还轻轻摩挲着宋玖禾那手腕的红肿,顺着她的指骨向下,先是试探性的分开,最后不留余地地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他从自己的衣袖下取出一只发簪,面上是带着极致的温柔,缓缓插入她乌黑的青丝之中,可他那轻颤的尾指却并不是他表面的这般平静。 “呦呦,在你及笄之前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太迅速了,以至于宋玖禾整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后,宋玖禾骤停般的心跳声才缓过来,疯狂不停地跳动着,撞击力度之大,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她的胸腔。 可她也只是缓缓地摸上自己青丝上的发簪,手上戴着异物的触感告诉她,今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和梦境。 周围的下人早在两人靠近的时候就懂眼色地退下了。 此时倒也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去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 宋玖禾从未奢想过能得到他的回应。 可如今现实的种种却无一不在告诉着她,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苦苦地相恋。 宋玖禾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地想起,那日在大殿之上,陛下问太子是否有心仪之人时,谢珩好像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一眼才作答的。 明明在那时便已经有明显的痕迹,却被她多疑的心刻意地忽略掉了。 甚至她还以为这只是他随意一瞥罢了。 所以… 她就是那日大殿上谢珩提到的心仪之人? 宋玖禾的指尖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唇边,小心翼翼却又不敢触碰,微微抿唇,甚至还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温热触感。 明明是极致温柔的一吻,纯粹而又美好。 却又在两人之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不停拍打着两人的心间。 让这个本就多眠的夜晚也变得愈发的辗转难眠。 ------------ 第七十二章 游湖 天际边的光线不过才堪堪亮起,宋玖禾便没了困意,唤了水,让敛秋将自己好生收拾了一番。 “郡主今日怎得有闲心梳妆打扮了?” 敛秋嘴角含着笑意,透过铜镜看着面前面若桃花的小姑娘,眼底满是对她的宠溺。 宋玖禾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那一抹胭脂色的绯红,红晕而又娇羞,连带着眼尾都有着艳丽的潋滟。 自从昨夜谢珩说清自己的心思后,她就下意识地想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可面对敛秋,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道:“今日…要去见一个公子。” “哪家的公子?” 敛秋也不曾听宋玖禾提起过,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是皇后娘娘介绍的,想来应该是无事的。” 皇后娘娘? 她怎会突然介绍世家公子给郡主? 难不曾… 敛秋微微垂眸,将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遮掩在其下,语气如同往常一般地问:“皇后娘娘何时起了心思为郡主介绍世家公子了?” “上次我与太子哥哥一同去太后的接尘宴时,宴后,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贴身婢女给的我一个帖子。” 虽然宋玖禾对这种游玩的事不甚上心,可毕竟是皇后娘娘亲自递来的帖子,若是婉拒了,还是不太好。 说罢,她将一旁的小匣子打开,从里面拿了一个帖子。 是一个游湖的宴请。 近来,倒是有不少贵女世子都甚爱游湖。 但…只怕皇后之意,不在游湖。 不过,宋玖禾的年纪也快及笄,是时候该考虑一下日后的婚姻大事了。 敛秋看向铜镜里一脸懵懂迷茫的少女。 被胭粉涂抹后的小脸越发的惊艳,光是坐在那里,便如同一副美丽的仕女图一般,让人只可远观。 敛秋这几年也是一直在她身边贴身伺候,也算是看到了她这几年的长大,心下也多了几分欣慰之心。 对着宋玖禾说道:“郡主确实长大了,让奴婢为您好生梳妆一番。” 看着手下的少女一点点的上色,眉眼的潋滟也随着脂粉变得越发惊华,眉心的一点,更是让她多了几分矜贵和不可靠近的高贵。 难得一见的红衣锦服,非但没有将她的相貌压制,反而衬得越发惊艳,发间的点缀更是如同锦上添花一般,高贵而又冷艳。 可眉眼含笑的微弯,清澈透亮的双眸乖巧地看向旁人时,又中和了这一份带来的冷艳,添了几分软糯,触及她眼底时,又止不住的为之一软。 宋玖禾有些紧张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地望向一旁的敛秋,“敛秋姐姐,你确定要让我穿这衣服吗?” 这件红衣是去年谢珩未回来时,谢清敏让宫中的绣娘做的一件,做工精细,面料是极软的云锦,触手时也是分外的柔软。 可这面料的颜色太过于亮眼,宋玖禾很少尝试过如此张扬的颜色,上了身后,一时之间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而一旁的敛秋看着宋玖禾,不住点头肯定,眼底含笑地说道:“好看,郡主若是穿着这一身,无论何人看见了,都会心生欢喜的。” 宋玖禾眼底微微一亮,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小声问道:“真的?” “真的!” “那等一下。” 宋玖禾犹豫了一下,将那密封的小匣子里的发簪取了出来,精致的绣花和珠花点缀在上面,上面的玉珠甚至还有一种温润的触感。 她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插在发髻中最显眼之处,青丝间的繁华因为这一根小小的发簪,中和了艳丽,多了几分清新和别样的感觉。 宋玖禾捏着裙摆,上下看了看,满意点头笑了笑,道:“那我们还是早去早回吧。” 对于这次游湖,宋玖禾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思去的。 反正去了那里,她就埋头吃东西,就当是免费用膳。 这般一想,宋玖禾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等等,郡主,您清楚这次游湖的公子姓甚名谁吗?” 宋玖禾正要踏步的动作微微一顿,一脸茫然的看向敛秋,“不知。” 敛秋轻叹一口气,无奈一笑。 她就知道这小祖宗的不上心程度,除了对太子殿下的事上点心外,对待其余的好似少了一根弦一般,不带任何多余的其他感情。 “奴婢刚看这请帖上的公子,姓季名度,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子。” “季尚?” 宋玖禾先是轻喃了一声,随后勾唇一笑,眉眼弯弯说道:“我知道了。” 季府的马车早早的便停靠在了太子府的门外等着了。 而马车边则是站着一位儒雅随和的公子哥,折扇微扇,嘴边含笑。 宋玖禾一出门看到的便是面前的这一副景象,脚下的步伐一顿,可触及到门口那人的视线时,又恢复了往日的速度。 走到他面前,想起敛秋走之前给自己提及的,软糯的嗓音清甜地开口:“季公子?” “回嘉和郡主,正是在下。” 从宋玖禾出来的那一瞬间,季尚的视线就没有移开过,虽然他的面上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惊艳,可视线的变换却还是没能逃过。 宋玖禾微微蹙眉,轻甜的嗓音有些凉,“下次不必来接我,太子府有马车。” 季尚合拢折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失态的表情,伸出自己的手心,儒雅地说道:“能为郡主做事,是在下的荣幸。” 宋玖禾看着他伸出的手,沉思了一瞬,最后还是将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上了马车。 而另一边。 谢珩刚刚下了朝,一旁一直等着的羽书连忙将茶水递到他面前,却迟迟不见后面的动作。 谢珩微微抬眼望了一眼,薄凉的唇微启,指腹轻抚茶杯。 刚上完朝后,整个人甚至还透露着一种冰冷而又无情的气质,道:“何事?” “郡主和一位公子出门游湖了。” 谢珩端起茶杯悬在半空的手微顿,眼底幽暗的神色闪过一丝冰冷,漫不经心地吐出几个字。 “哪家公子?” “季家的季尚公子。” ------------ 第七十三章 “那郡主可喜欢?”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谢珩手中的茶杯竟硬生生碎在了他的手中,滚烫的茶杯克制不住的流淌在他的手中。 可他却好似没有一丝的感觉。 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暗色,微红的眼尾带着几分危险,冰冷的吐出几个字,“孤倒要看看,谁给他的胆子。” 羽书的头低得越发的低,根本不敢抬头分毫,用着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去和马夫一同架着马车。 谢珩微微垂眸,神色冰冷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鲜血,顺着手心纹理不断向下流淌而去。 可他见状,非但没有任何的包扎之意,反而还任由这鲜血流着,甚至还上手加深了手心的伤口。 直到这淋漓的鲜血沾染了整只手,他才勾唇轻笑,满意地收回自己的另一手。 游湖的船不大也不小,二楼即以上分了不少单独隔离出来的雅间,楼下是大堂,也有不少的人在下面。 雅间有两扇窗子,一扇打开,即可看到湖面的别致景色,感受湖风,另一扇打开后,便可将楼下大堂的一切尽收眼底。 湖面偶尔吹来一阵风,拂过发鬓时甚至还有些酥痒,宋玖禾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脖子。 下一秒。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耳边的那一抹碎发温柔地挽至耳后,温润儒雅的说道:“可是有些凉了?” 宋玖禾的身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娇弱,所以季尚开口问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入了秋的天气确实是凉爽了不少,再加上是在湖面上,这风意也愈发的凉。 宋玖禾也不免有些寒意,点了点头,“是有些凉了。” 这船上虽然不比地面,可终究是服务京中的贵女世子,所以基本的生活用品倒是供应得不少。 不消一会,一个下人便轻叩房门。 季尚将那件披风拿在手上,正要给宋玖禾披上时。 宋玖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拿着披风的手瞬间顿在原地,带着一丝尴尬的气氛。 但季尚也不是一个会在意这些的人,勾唇轻笑一声,轻声道:“是在下越界了,郡主请。” 说罢,便将手中的披风重新整理好,然后递到宋玖禾手中。 礼貌而又带着几分的疏离,不失任何的尴尬,也不会让人感到其他不适的冒犯。 宋玖禾抿了抿唇,接过他手中的披风。 刚好,刚刚下去的小二又重新敲响了房门,打破了屋内的氛围。 等季尚再进来时,手中便多了两盏茶水。 他将面向大堂的窗子打开,整理好坐垫,对着宋玖禾微微一笑,带着世家公子的矜持和雅气,“听说今日这下面还有戏剧,郡主不妨耐心等等?” 反正呆着也是无趣,在另一扇窗前赏景还有些凉,倒还不如就在这里看看。 宋玖禾干脆坐下没有拒绝。 果然,没过一会,下面的大堂便响起了声响。 二楼雅间的绝佳视野倒是刚好能一览无余,还颇有几分的趣味。 宋玖禾津津有味地看着上面的戏剧,就连眼底的神色都带着几分的好奇和新奇,一脸的惊讶。 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时间。 直到这船到了最后停靠的地方,那大堂圆台上的戏也恰恰到了尾声。 宋玖禾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带着满脸的惊喜说道:“这种形式的戏曲倒是第一次见,还有几分不一般。” 季尚也下意识地跟着她的笑意勾唇笑了笑,渐渐拉近和她的距离,说道:“那郡主可喜欢?” 可能是下船的人太多,又或许是周围太过于嘈杂的声响,宋玖禾一时没能听清他的话。 微微仰头看向他,眼瞳圆亮,眼角尖尖眼尾微扬,眸光流转好似春水初融,既清且媚。 “你说什么?” 季尚的喉结微微滚动,下意识地微弯,附在她的耳边,轻轻推了推她鬓间的发簪,轻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道:“郡主可欢喜今夜的安排?” 少年微弯的姿态,少女含羞的表情,在这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显得和谐而又缠绵。 一旁的谢珩看着面前的一幕,不断收紧手中的力度,眼底的晦暗和嫉妒几乎都快要将他整个人燃烧了起来。 宋玖禾被他的动作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一个不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群,脚下一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着一边倒去。 她本想伸出手抓住面前的人,可最后的理智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下意识反应。 双眸微闭,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地面的冰冷时,一双手将她拦腰抱住。 随后而来是他带着温热的怀抱,男人的气息将她裹挟在其中,熟悉的气息让她有些慌张的心绪变得心安。 带着惊讶的双眸就这般看向他,眼若繁星,点缀在她的眉眼间。 “哥哥。” 甜软的笑纯粹而又干净,就连那红衣穿在她身上,都成了她的衬托,明媚而又艳丽。 这是谢珩第一次看到她这般艳丽的模样,惊华潋滟,脸上的笑意让人忍不住为之倾倒。 他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微凉的双眸下不见任何的情绪,平淡如水,仿佛什么都无法掀起他眼底的波澜。 季尚双手作揖行着礼:“太子殿下。” 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开,谢珩将怀里的小姑娘拉在身后,带着满满的占有欲,彰显着自己的主权。 听到季尚的行礼,谢珩就连眉都不带抬地,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季公子不必多礼。” 季尚微微挺直身子,嘴角含着笑意,“既然太子殿下来了,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他正要离开时,却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谢珩身后的少女,笑道:“你瞧,倒是忘记一件事了。” 他将手心摊开,“刚刚郡主差点摔倒时,这发簪不小心掉落被我捡了起来。” 谢珩顺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掩在衣袖下的手不断地收紧,直到那手心伤口的刺痛,才让他嫉妒到几乎快要发疯的心努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宋玖禾听到声音后,探了一个脑袋出去,看清他手心的东西后,微顿道:“多谢季公子。” ------------ 第七十四章 “呦呦,张嘴” 宋玖禾正准备去拿时,面前的谢珩动了。 他将那只发簪握在手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季尚,可那眼底却没有一丝的笑意,“那便谢过季公子了。” 季尚看着手中的东西被人拿走后,对着他身后的宋玖禾笑了笑。 “期待与郡主的下次见面。” 谢珩在此时轻笑一声,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眼底是不加任何遮掩的杀意。 可季尚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仍然面带笑意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可唯独在看向谢珩身后那人时,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两人对峙的寒意。 身后的宋玖禾莫名的轻颤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抓住谢珩的衣袖,轻摇了摇,“哥哥,我们走吧。” 直到面前这人走后,谢珩也不见回头,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宋玖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连忙提起裙摆跟在他身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只好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谢珩顿在马车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宋玖禾提着裙摆的手才缓缓放下,轻喘着气息,平息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就连脸颊边的红晕也有了些许的热气,一时倒比那晕染而上的胭脂还红了不少。 “哥哥…” 她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急促后的轻喘,气息的尾音还有些微微上扬。 马车上。 不比外头的宽广,在这微微密封的空间下,一丝带着淡淡的酒气在空气中不断地氤氲而开。 宋玖禾小心翼翼地靠近谢珩,轻轻捏着他的衣角,看着一脸疲倦微微阖眼的谢珩,脸上不免带上一丝担忧,开口问道:“哥哥身子是有些不舒服吗?” 谢珩微微睁眸,看向面前的人,眼底的神色是宋玖禾看不清的复杂。 顺着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上,整个人有种发烫的错觉,下意识地想要将这披风取下来。 手正搭在衣襟处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微微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拉入到自己的怀里,混杂着酒气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她的脖颈处,带来密密麻麻的酥痒。 又轻又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低沉而又绵长,“呦呦怎么如此不乖?” “嗯?” 微微拉长的尾音落在她耳边,带着几分的亲昵和暧昧,语气宠溺而又柔和,仿佛真的只是在苦恼面前小姑娘的不听话。 宋玖禾微微抿唇,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面前的人微微用力,竟直接被他禁锢在了怀里,整个人没有办法,只能依靠在他的怀里。 “没有,我只是…” “嘘。” 谢珩的一只手直接搭在她的唇边,柔和的嗓音又轻又软,额头不断的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断的拉近,额头的轻靠,让两人之间都没有任何可以后退的空间。 他眼底的情绪偏执而又暗色,看向她是带着几分失去理智的癫狂,可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些许的柔和缠绵,好似情人间的低喃。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被茶杯划破的手心还在不断地渗着血迹,就连那发簪都沾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宋玖禾在看到他手心那一处的伤口时,眼底的瞳孔一缩,不由浮现一丝担忧之色。 她正要抬眸看向他时,唇上传来的柔软让她整个人不由地怔在原地,微微眨眼。 本以为这次的吻会像上次一样,只是一触即离,带着缱绻的眷恋。 可逐渐加深的吻势,让宋玖禾察觉出了这次的不一样。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不断地加深,带着几分的占有欲,攻城略地一般的攻击,让她唇齿间的呼吸瞬间被人夺取着,大脑的窒息感让她的身子止不住的发软,克制不住地往前倒。 手臂的禁锢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他的怀里,理智的断弦让他看上去充满着情欲。 他低哑着嗓音在她耳边轻喃一声,“乖乖,张嘴。” 说罢,他的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满满的占有欲毫不克制地再度倾身吻去。 暧昧的氛围不断地升着温,带着甜腻和亲昵的气氛渲染着所有的一切,混杂在其中的酒气也散发着独有的缠绵暧昧。 宋玖禾只感觉自己好像在一艘小船上不停地上下浮动,忽而,肩头的凉意让她失去理智的大脑瞬间回了神。 她陷入情欲的双眸再度睁开,带着抗拒地推了推面前的人。 本以为这人并不会在意自己的感受,可谁知,下一秒,他轻喘着气息眸光幽暗地望着她的唇。 浑身沾染酒气的谢珩笑着替她簪上那带血的发簪,轻轻抵着她的额角,轻叹的语气有些无奈。 可有些哑声的嗓音又近乎阴鸷疯狂:“呦呦,让哥哥成为你的人,如何?” 不是成为他的人。 而且让他成为她的人。 宋玖禾的心先是停了一瞬,最后疯狂地跳动,在那胸腔内不断的上上下下,周围一切的声响都再次屏蔽,只能看见和听见面前这人的一切。 如果说昨夜的她带着激动,那么今夜的她更多的是震惊和心颤。 “什么及笄,什么及冠,我都不想在意这些,我只想紧紧抓住你。” 面前的太子殿下的手微微抚上她的脸,眼底带着的缱绻缠绵,却又暗含偏执和阴沉。 他微微低垂着双眸,那微长的睫羽轻轻颤抖,等着宋玖禾答案的宣判。 谢珩在心里不断地想着,如果她拒绝了,他该怎么办? 是退后一步,当她名义上所谓的哥哥,然后亲自送她出嫁吗? 不! 不可能。 谢珩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几乎是这种想法出来的一瞬间,便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这种情况他绝对是不会被允许。 宋玖禾这辈子嫁的人,有且仅有一人。 那便只能是他。 马车的颠簸,让这帷帘不时偶尔掀起,马车外的月光线顺着这一条缝隙渐渐溜了进来,为这暧昧的氛围添加着朦胧的错觉。 宋玖禾顿了许久,看着面前的人,却迟迟没有出声。 ------------ 第七十五章 “你听到了吗?” 宋玖禾看着面前的谢珩良久,忽而将他的手抓起,看着他手心不断流血的伤口,有些哑的嗓音轻声响起,“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谢珩低垂着眼帘,指尖微微蜷缩,“忘了。” “为什么不包扎?” “宋玖禾,回答孤的问题。” 宋玖禾正要包扎的手瞬间顿住,抬眸对上他眼底的视线,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动。 他的手心沾染着的血迹,硬生生触碰在了她的胸口,混杂在红衣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违和。 手心柔软的触感随着她的呼吸轻轻上下的起伏,绵长轻柔的呼吸喷洒着。 “你听到了吗?” 手心下跳动的心跳声,正不留余地地跳动着,述说着主人的羞涩。 谢珩福至心灵地抬眸看向她,两人的视线彼此相望着。 谢珩的心跳声也随着她的心跳不断地加速,扑通扑通的跳动,好似下一秒便要跳出来了一般。 当眼眸中的寒意褪去,他的眼神中只剩下了炙热和坦诚,就像是终年被阴霾笼罩的深山烟消雾散,变得清澈透亮起来。 勾唇一笑,眼底的笑意让他整个人好似冰山化雪一般,柔和而又惊艳,刚刚因为不安带来的偏执,在此时看上去缠绵而又温柔。 马车摇晃了一路,在此时渐渐停了下来,随着最后一声的蹄叫声,马夫也在马车外轻声道:“殿下,到了。” 宋玖禾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开他,转身便离开了马车 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打破,两人都心知了彼此的心意。 指尖的轻绕,带着亲昵的纠缠和缠绵。 宋玖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微微蹙眉,轻咬下唇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谢珩微微挑眉,眼底溢出的爱意宠溺地望着她,俯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如今我是你的人,难不成嘉和郡主要失悔不成?” 说罢,指尖的轻绕越发地加紧,不让她有丝毫后悔的余地。 宋玖禾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的弧度带着些许的羞涩和甜蜜,眉眼弯弯地看向他。 “不悔。” 这可是她想了许久才来的,直到现在她都觉得只是一场梦境,又怎么会失悔呢? 她看着谢珩手心的伤口,还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担忧,说道:“要不…我给你包扎一下?” 本以为会拒绝的谢珩,这次直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 谢珩干脆跟着宋玖禾一起回了听玉阁,看着面前一脸认真,如临大敌的宋玖禾,眉眼都带上了淡淡的爱意和宠溺。 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上扬的嘴角吧。 宋玖禾先是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下伤口周围的血渍,直到将那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才从一旁的医药箱中拿出一罐疗伤用的药。 她一边抖动着罐中的药粉,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谢珩的反应。 谢珩一开始还是撑着下巴,百般无聊地看着宋玖禾处理伤口的小表情。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他突然想起什么,脸上悠闲的表情渐渐变换,隐忍而又暗含着痛苦的表情,硬生生的克制着。 果不其然。 下一秒。 宋玖禾连忙放柔了手上的力度,一脸担心的看着他的反应,微微抿唇,甜软的嗓音带着几分担心,道:“太痛了吗?” 谢珩苍白着双唇,眼底带着安抚,淡淡摇头,低沉磁性的嗓音都有些哑了起来,却还是故作平淡地说道:“无碍,军中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谢珩说的这番话倒也没有错,在军中时受到的伤确实比这严重许多。 所以,他甚至都不在乎这手心的伤口。 只是看着宋玖禾为他担心的模样,让他心尖不免泛起一阵暖意,下意识地在她面前显露着自己的脆弱,想让她多安慰一下自己。 只是这话一说出来,宋玖禾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心疼。 她低头看着他手中的伤口,面前的一切渐渐被眶中的泪水氤氲,变得模糊不堪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底的情绪,努力克制着这上涌上来的担忧,低头轻轻吹了吹面前的伤口。 带着凉意的吹气抚过他的手心,泛起一阵阵的涟漪,连带着他的心尖也随之软了不少。 指尖微微蜷缩,想要缩紧的手却被面前的少女再度抚平,甜软的嗓音带了几分认真,抬眸严肃地看向他。 “日后这种伤,一定要包扎,记住了吗?” 谢珩看着她良久,磁性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悦耳的低音炮在她的耳边响起。 他的尾音故意往上翘,将委屈和无辜完美地揉碎在一起,展现的淋漓尽致。 “记住了。” “那…日后你还会像今日这样这般吗?” 宋玖禾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错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温柔而炙热,满脸的宠溺隐藏不住。 只一瞬间便让她深陷在了这一眼万年的柔情之中。 也许是这视线的加持,又或许是这黑夜的渲染,呼吸微微轻喘,心跳随着她的想法也有些加速跳动。 宋玖禾深吸一口气,微微直起身,微凉的指尖轻抚他的脸,温热的指腹仔仔细细地摩挲着,柔声说道。 “会。” 因为你是年少时即得的明月,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心底那束不可得的光。 眼底的柔和让她看上去温柔而又明艳,明明没有酒气的渲染,却又好似醉倒在了她的眉眼间,让人止不住为她奉上所有的一切,只为让她一展笑颜。 谢珩眼底的神色渐渐加深,微微阖眼,借着她的手,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 心中那一股患得患失的感觉在此刻被她渐渐抚平,只剩淡淡的暖意和满足。 谢珩不知道日后的路会怎样,但他知道,他这辈子算是彻底栽在了宋玖禾的手里了。 明明窗外的月色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可谢珩却莫名觉得这月色分外的明亮,就连平日里朦胧的光线都清晰了不少。 哪怕周围的烛光通明,摇曳的烛光顺着倒映在窗台之上,甚至都不比上这月光的惊艳光华。 ------------ 第七十六章 好事将近 “这个是皇兄送你的东西。” 谢清敏一脸好奇地看着她发髻上的发簪,上下打量了一番。 “倒还有些眼光嘛。” 眼底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一把拉住面前的人,压低嗓音故作威胁地说道:“说,你们的进展如何了?” 自从上一次谢清敏在李府宴会上,眼睁睁地看着谢珩带走宋玖禾之后,她就渐渐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宋玖禾和谢珩之间绝对存在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在她不断的努力和探究下,少女怀春的心思也就渐渐跃然纸上。 虽然一开始她有些不理解,宋玖禾为什么会喜欢上她皇兄这般无趣的人,甚至还觉得谢珩有些配不上宋玖禾。 可奈何那日宋玖禾讲述了一些事,让谢清敏勉强同意了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如果宋玖禾和谢珩在一起了之后,那宋玖禾不就成了自己的亲嫂子,日后不就更加有时间和她一起了吗?! 想通了之后的谢清敏,也含着笑,用双手双脚的赞成,支持着宋玖禾的感情事业发展。 如今,看着这么有突破性质的事情发生,又怎么不令她感到兴奋呢? 宋玖禾被这样挑明了说,脸上的羞涩也红了脸,渐渐晕开,眉目含羞地说道:“就…就那样。” 她别开眼,说完之后便不再吭声了,半掩在长发下的雪白耳根却渐渐地羞红了起来。 宋玖禾甚至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脸颊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 面前的谢清敏一脸好奇的看着她,眼底都是带着些许的玩味,揶揄着说道:“看来,有些人是得偿所愿了。” “什么得偿所愿?” 谢珩清冷的嗓音从身后响起,看向宋玖禾的眼底温柔而又绵长。 谢清敏看到他后,也只是带着玩味的笑意笑了笑,“好事将近。” 谢珩难得没有反驳她,而是走到宋玖禾身前,将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担忧的口吻开口说道:“小心着凉。” “不会的。” 宋玖禾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竟比漫天星子还要璀璨耀眼。 红唇微扬,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透露着隐约的爱意。 谢珩轻轻握着她的手,两人彼此相互望着的画面让谢清敏止不住的难受。 “行了,别在那卿卿我我了,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公主殿下此言差矣,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必然是要好生亲昵一番。” 明明已经入秋,京中的温度也是直线下降,即便只是呆在室内,可也还是抵挡不住偶尔吹来的寒风。 可即白却手握折扇,嘴角含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着面前这一对,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揶揄和打趣。 谢清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挑眉,“你怎么来了?” 即白合上自己的折扇,难得的没有散发自己的风情,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看向谢珩的方向。 “这您可得问问您的好皇兄了。” 本来是说的尽快筹办好秋猎的一切事宜,然后进宫汇报,可谁知他的暗线刚好提及了宋玖禾在这附近。 这太子殿下便放下手头下的所有东西,直奔向这临仙楼而来。 “秋猎?” 谢清敏看向一旁的即白,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今年的秋猎竟提前了一些日子。” “本来一切事宜还是按照往年的惯例来安排的,可自从宫中那位娘娘落胎后,宫中已经也未热闹,陛下便想着将这秋猎提前些日子,让宫内外都热闹一番。” 左右这周围的人彼此都相熟,即白干脆就将这前后的缘由都说了出来。 一提及到这里,谢清敏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变,忍不住冷笑一声,“自从皇祖母回来后,即便想要这宫中不热闹都难。” 世人皆知,当今陛下并非太后的亲生子。 当年太后还只是四妃之时,腹中的孩子被人陷害落了胎,自此便一直未曾怀上,幸得先帝垂怜,便将其中一个皇子寄养在了她身下养着。 幸而当今陛下的努力,也并没有白费太后的一番心血,在这条血雨腥风的夺嫡路上,一路登上了皇位。 太后在陛下登上皇位后,便去了宫外的佛寺为百姓祈福,只是在她离开前让秦家的大小姐,她的侄女-秦南宓进了宫。 只是说了一句,“不求秦家日后的路能怎样,但求这后宫之中要有秦家的一席之地。” 故而,这秦家大小姐一进宫后便是答应,后面更是一路晋升到了四妃中的淑妃。 而如今,淑妃一落胎,她便从宫外赶了回来,这后宫之中想必一时半会应该是无法消停了。 “淑妃腹中胎儿一事还未找出幕后之人吗?” 宋玖禾微微蹙眉,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谢珩在一旁默默倒了一杯茶杯递到她的手中,轻声说道:“找到了,但是只是一个淑妃自己宫内的婢女。” “她说是因为自从淑妃怀孕后,心情喜怒不定,将她对食的一个太监打死,心怀不满,便下了毒。” 宋玖禾:“……” 她忍不住开口说:“这般离谱的理由?” “是的,所以太后不信,宫中还在彻查这件事,只是这件事都过去了一段时日,再重新彻查多少有些困难。” “我估摸着,父皇将这秋猎提前,多半也有想要缓缓这后宫中隐形的纷争了。” 谢清敏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旁的果盘扒拉在手中,口齿不清地说着。 “行了,殿下,咱真的走了,宫中的还有些事宜尚未交接。” 即白从那果盘中痞里痞气地拿了一个苹果,漫不经心的啃着。 宋玖禾转头看向面前的谢珩,眼底便下意识地放柔了下来,轻声道:“快去吧,我回家等你。” “嗯。” 谢珩的心里止不住地泛起柔意,就连看向她的眼底都带上了几分依依不舍,摸了摸她的发间,轻声道:“回府时注意安全,我让暗卫在暗中护着你,有事唤一声便是。” 即白和谢清敏看着面前的亲昵,两人都止不住轻颤。 ------------ 第七十七章 “我都是您的人了…” 一个拉住宋玖禾的手,一个咬着苹果努力不去看面前的一切。 “行了,走吧!” “好了好了,该走了。” 两人一个拉一个拖,一时之间倒显得他俩更像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一般。 “砰砰砰。” 门口响起的响声让屋内的人都停了动作,谢珩和即白两人彼此相看了一下,都闪过一丝疑惑。 “进。” 门外的人进门时,屋内的人早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矜贵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都是只是幻觉和错觉罢了。 店小二也知道这屋内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从进门起便不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回话,“不知哪位是嘉和郡主?” 宋玖禾先是愣了一下,她本以为进来的人会是来找谢珩或者即白,最不济也应该是找公主殿下。 可他开口便是问得她,宋玖禾也只好应道:“何事?” 听到里面的人回应后,这店小二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轻快,连忙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到宋玖禾面前。 “这是隔壁包厢的公子让小的给郡主送来的帖子。” 宋玖禾一脸疑惑地打开面前的帖子。 与其说是帖子,倒不如更像是一张纸,上面的笔墨甚至都还没有干透,一看便知道这是随处寻来的。 打开面前的帖子,上面开头便是季尚的落款。 正在一旁的谢珩手中端着的茶杯也瞬间顿在手中,眼底的神色也渐渐变得晦色幽暗,指尖不住的收紧,握着茶杯的指腹都有些许的泛白。 宋玖禾甚至都没有看清上面的内容,便将那帖子重新折叠好,唤住面前的店小二。 先是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甜软的嗓音可却带着几分坚定和认真,“将这帖子还给那边的公子,并告诉他,萍水相逢即是缘,也不必再联系。” 店小二迷迷糊糊地看着手中的银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贵人,却被她的美貌一不小心击中,整个人都在原地怔愣了一瞬,久久没有回过神。 突然,面前的少女被一道黑影遮住,男人面色不虞地看着店小二,有些阴沉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满,淡淡的说道:“还不快去?” 店小二:“!” “…是。”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店小二连忙哈腰点头说道,说罢,转身离开时甚至还随手将那扇门贴心地关上。 其实自从那日游湖之后,季尚也以他自己的名义递过几次帖子,但都被谢珩半路拦截了下来。 谁知道这次只是出来吃个饭,都能碰上这个牛皮糖! 谢珩眼底划过一丝暗色,轻轻扣住宋玖禾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感受到她手心的暖意后,他心中不安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了不少。 脸上的暗色也都被温柔的宠溺遮掩,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 宋玖禾一脸乖巧地看着他,眉眼弯弯的模样,让谢珩甚至舍不得离开她一点。 “走了。” 他捏了捏她的小脸,瞬间变换脸上的暖意,一脸冰冷地看向一旁吃着苹果的即白。 那变脸的速度还真是让人看到了都觉得神奇的存在。 即白嘴里甚至还塞着苹果,就直接被他无情提溜起了后脖颈,整个人没有任何形象地起身。 “谢珩!你大爷的!你等老子吃完这个不行呀?!” 难得见即白这般的失态,虽然有些不厚道,可宋玖禾和谢清敏却还是笑了出来。 特别是谢清敏,笑得格外的开心,那脸上的笑意让她看上分外的明媚阳光。 等那两人走后,谢清敏才勉强收住了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擦了擦眼角边的泪珠。 她敛住脸上的笑意,看向宋玖禾带着几分打趣说道:“秋猎向来都是分外有趣,看来今年的秋猎想必皇兄是不会让你一人在府里了?” 秋猎的架势比一般的活动都来得更为隆重,也更为严肃,故而都是三年一次。 今年刚好是宋玖禾回京后第一次遇上秋猎,谢珩必然不会放她一人在府里带着。 宋玖禾撑着下巴发呆说道:“这可说不准,还得看我的身子能不能去。” 前两次的生病让她本就虚弱的身子越发的虚亏,即使这几日的调理,可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恢复的。 秋猎一向都要骑着马猎野物,若是在她双亲尚未去世前,她的身子还没有亏损下去时,她必定会像其他侯门将女一般上马。 可如今,别说是上马,即使坐在马车里太久了,自己这身子便都受不住了,又怎么去那秋猎场上? 白天时谢清敏看似随口一说的话题。 傍晚时,宋玖禾靠在谢珩肩头,便听到他开口问道:“呦呦想去秋猎吗?” 宋玖禾没有想到他会问得这么早,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她轻咬着下唇,眼底闪过一丝灰暗的神色。 想。 怎么不想? 她的父亲可是曾经正一品的大将军,她又是他唯一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真的虚弱。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马背上的驰骋,狂风从她耳边吹过的自由,马儿奔跑时随风飘扬的鬃毛,不时轻抚过她的手背。 那样自由肆意的感觉又怎么会让她忘却? 可如今,她却只有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算了,我的身子太弱了,去了也只会拖后腿的。” 谢珩听闻这番话,抱着她的手渐渐收紧。 下一秒,她被拥进男人宽厚的怀抱,线条利落的下颌抵在她发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爽凛冽的松木香,淡淡的薄荷味掺杂在其中,让人不由松弛下来。 又轻又哑的嗓音轻声响起,带着些许的缱绻温柔,“不会。” “嗯?” “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怎么会是拖后腿?” 谢珩的下巴轻蹭了一下她柔软的发顶,轻笑一声,那笑意从他喉间轻轻响动,拉长的尾音微微上卷,带着几分缠绵暧昧,“很何况…” “我都是您的人了,又何需您亲自出马不?” 空气中氤氲着的暧味不断地升着温,连带着这一切都开始变得缠绵。 ------------ 第七十八章 秋猎 晴空万里,碧空如洗。 秋猎很快便来了。 宋玖禾坐在一辆马车内,不由感叹道。 若不是让她自己亲身体验了一番,只怕就连她都不知道原来这马车里的一切大有乾坤。 宽厚的空间,舒适的坐垫,内里的一切都无一不都是在告诉着里面的不同。 可从外边来看,这里面的马车与寻常马车并无一二。 敛秋在一旁替她倒着茶水,微微垂眸地说道:“看来郡主有所不知,这辆马车是太子殿下特意让人改造的一辆,为的就是让郡主,您能有一个舒适的环境。” 宋玖禾听了以后,眼睑微微低垂,指腹不住地摩挲着杯口,心下也连带着涌上了一丝涟漪。 大军行了没太多久,直接赶到了秋猎场边。 一眼辽阔的草地,提前便已经驻扎好的帐篷,周围不时还有侍卫来回走动着巡逻。 看到目的后,所有人都不免送了一口气,按着安排着想着自己的住所而去。 宋玖禾也被人带着到了一个帐篷前,这个帐篷看似和其他的并无一二,可直到她掀开帷幕进去后。 空荡荡的墙上挂上了字画和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幅棋盘,几案和坐具上都覆着茵褥,地上铺着地衣。 侍女正在用香重新熏了屋,挂起珠帘,整间屋子,看上去低调雅致,可这风格一看便知不是一个姑娘家的帐篷。 宋玖禾站在门口,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正要后退一步时,一双手直接将她整个人护住。 随后而来的是一道炙热的怀抱,后背紧贴在他的胸膛前,细心之下甚至还能感觉到身后之人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的呼吸。 耳旁传来温热的气息,是他低沉的声响,“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惯的?” 他抬眼看了一下,周围的侍女也全都懂眼色地退下来,走之前甚至还贴心的将那门给掩了下来,只剩他们二人独自留在帐篷内。 宋玖禾微微蹙眉,看着面前的谢珩,低声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住在一起,怕是会对你有影响吧?” 如今他们的身份尚未还未公开,一旦被有心人拿来做了文章,对谢珩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可谢清也只是将她转了方向,让她面向着自己。 他看了她几秒,忽然倾了倾身,单手扣住宋玖禾的腰肢靠过去,抬手伸过来,食指勾住她耳边细细的碎发。 谢珩捏着她细软的发丝,绕着指尖轻轻地缠了一圈儿,然后散开,最后勾着一缕别在她耳后,露出薄薄的耳朵,轻哑低沉的嗓音轻柔魅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引诱和蛊惑。 “那又如何?如此我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世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这样,他就不必在外人面前装作出一副好哥哥的形象,他就能理所应当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了。 他的指尖逐渐开始游离了起来,那双凝眸时的瞳仁,像是摄人心魄的黑海,映着流动的暗光,让人一不小心便会沉沦下去。 神色动容,就连他的语气也都松软下来,声音低沉,缓缓抚过她的唇,眸光流转,幽深至极,带着几分委屈的开口说道。 “我都已经好久没有碰过了。” 悄声低语,桃花眸浸水,欲求欲予,可怜的小表情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为他心软。 但确实也是,自从谢珩接手秋猎的一切事宜后,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他过手,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极少能和宋玖禾碰面。 即使特意绕路去一趟她的听玉阁,都只能看到已经熄灯就寝的她了。 算算时间,确实是有一段时间了。 可眼下的场景,帐篷外还有人来人往的走动,侍卫巡逻时铠甲彼此之间的碰撞,都在刺激着宋玖禾的高度紧绷的神经。 谢珩的唇缓缓靠近,滚烫急促的呼吸轻轻喷洒交织在其中,暧昧而又缠绵,让人忍不住地为之沉沦在其中。 就在那唇即将贴近时,宋玖禾保持住了最后的一丝理智,用食指轻轻抵在他的薄唇上,微微咬唇看向他,甜糯的嗓音轻软极了。 “现在…现在不行。” 谢珩漆黑的睫羽轻眨,炙热的目光落在她饱满艳丽的红唇之上。 他轻嗤一声,身子微微向前逼近一步,揽着腰肢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眼下闪过一丝促狭,藏着细碎的光。 接着薄唇张开,含住了宋玖禾的手指。 带着湿濡的触感让宋玖禾整个人“嘭”的一下就红晕了脸,止不住的发烫,视线不停地乱转,就是不肯落在他的身上,急促的呼吸可以看出此时她的慌乱。 “你!” 说罢,挣扎想要从他怀里逃出来,却反而被他紧紧禁锢在了怀里,含着笑意的嗓音磁性而又好听,“好好好,我错了,之后不再这样了。” 可本就羞红了脸的少女,在听到他挑破这件事后,更是直接一整个绯红,连带着净白的耳垂都不知不觉的染上了这淡淡的绯红。 “公主殿下…” “不必通报,呦呦…” 谢清敏正止住一旁侍女的通报,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了面前的一幕。 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简直是熟练的令人心疼的速度,立刻将那帘子重新放了下来,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向谢珩。 “大庭广众之下,你就不能不注意一点吗?若是进来的人不是我,那呦呦的名声不就毁了吗?” 在谢清敏进来的一瞬间,宋玖禾便被谢珩一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宽大的披风将她护在身下。 听到是谢清敏的声音后,她才缓缓从里面抬起头。 谢珩淡淡地望了她一眼,“若来的不是你,旁人也没有任何机会能踏入孤这帐篷。” “……好像也是。” 谢清敏被他的答案怼得有些语塞,转眼一想,好像也确实。 谢珩拉着宋玖禾坐到那茶几旁,淡然自若地倒了一杯茶水,淡淡开口问道:“你来这里作甚?” 如果不是谢珩中途打岔,谢清敏都快忘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了。 ------------ 第七十九章 “你抬头” “哦,对了,我都快忘记了。” 谢清敏用手招呼了一下宋玖禾,示意她过来,然后蹲在地上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看。” 宋玖禾这才注意到地上放了一个小黑盒子。 她也跟着蹲了下来,一脸好奇的看着这个盒子,眼底是不住的兴奋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谢清敏眨眨眼,说道:“你可以猜猜。” 宋玖禾将手放在那个盒子上,突然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动作。 有生命?! “是活的?” 谢清敏笑了笑,“猜对了。” 说罢,她便将盒子打开,一团雪白的小团子就直接就出现在了宋玖禾的眼前。 她一脸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小团子,语气下是止不住的激动,“兔子?!” 谢清敏将这兔子直接抱了出来,放在了地面上。 这只小兔子好像并没有什么畏惧感,将它随意放在地上,它的胡须都还在不住的挪动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不时的乱转,偶尔地移动一下,然后停住。 小动作简直是要将人的心都要萌化了。 “好可爱的兔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宋玖禾含着笑意,将小兔子抱在怀里,不停地摸着小兔子的耳朵,满脸新奇的模样。 “是玄弋给我捉的。” 谢清敏看着宋玖禾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只好忍痛割爱地说道:“看你这么喜欢,那就…” 宋玖禾眨眨星星眼,“送给我?!” “不可能。” 谢清敏无情地拒绝她,并且将那只兔子从她怀里抱了过去。 宋玖禾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兔子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委屈的小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清敏。 “清敏姐姐~” “好好好。” 谢清敏每次被她这样看着,人就止不住心软,连声应答道,“不过,只能借给你玩。” “好!” 宋玖禾笑得眉眼弯弯,连忙抱着那只兔子,跑到谢珩面前。 微圆的双眸下闪烁着的星光星星点点,清澈而又明亮,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她的眸子更为清亮,还是这兔子的黑眸更亮了。 “哥哥,你看。” 呆在她怀里的小兔子竟然难得的没有乱动,而是乖乖地呆在她的怀里,本滴溜溜乱转的眸子,一点一点的轻阖着。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它的脑袋上,满脸的温柔,让谢珩也止不住指尖微动。 “呦呦若是喜欢,明日随哥哥一起去猎,可好?” “真的吗?” 宋玖禾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盯着他,却不知这副模样,像极了在山涧出生不久的小鹿,黑眸清澈圆圆,娇怜得很。 “当然。” 眼看着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谢清敏连忙叫停道:“等等!让我先出去!” 宋玖禾从他温柔宠溺的双眸中回过神,心跳止不住的轻颤,垂眸说道:“你…” 秋猎场外的温度随着天色也渐渐冷了下来,湛蓝的天际也慢慢模糊上了浓重的夜色,星星点点的繁星看上去竟比京中的更为亮眼,就这般点缀在天际边。 帐篷内的暖香生出寥寥的暖意,氤氲着这室内的温度,渐渐地升温,倒也没有外头的寒意。 灯火通明下,宋玖禾蹲在地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兔子嚼着嘴里的事物,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谢珩将身上带着寒霜的披风脱下放在一旁的挂件之上,看着面前的一切,心尖也止不住涌上一股暖意。 “呦呦。” “嗯。” 宋玖禾头也不回的应答了一声,目光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还是停留在那只小兔子面前。 谢珩先是噎了一下,眼底带着暖意的目光,却在看向那只兔子时闪过一丝不满。 但他看着宋玖禾这般欢喜的模样,也只好将这不满压了下去,走到她旁边,和她一起蹲了下来,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兔头上。 可谁知道,他刚将手放上去,这兔子便跳到了另一边,徒留他的手悬在半空中。 宋玖禾见状,连忙将兔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兔兔乖,兔兔没事的。” 那悬在半空的手渐渐握紧,眼底划过一丝暗色,嘴边扬起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宋玖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偏头看向一旁的人,微微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新奇,轻声问道:“生气了?” 谢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他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色拖得有点长。 “不敢,郡主言重了。” 宋玖禾听完他的话,缓缓垂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兔子的脑袋,可她整个身子都止不住轻颤。 下一秒。 少女克制不住的笑意从她喉间渐渐溢了出来,轻灵的笑声甚至还能听出少女此时欢快的思绪。 谢珩气极反笑,将她怀里的兔子抓起来放在一旁,然后一把将面前的少女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哎,等等,兔兔!” 男人半跪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笑得一脸开心的模样,就连那闪着星光的眸子下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孤看,得让清敏明日便将那兔子拿走,否则,孤就看看这红烧兔头的滋味。” 谢珩咬着后槽牙,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听到这话,宋玖禾连忙敛了敛脸上的笑意,轻咳一声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她轻轻捏住谢珩的衣角,小声说道:“不要嘛,我今日说了好久,清敏才肯将那兔子借我玩几天的。” 一听到还有几天,也就意味着,他还要忍受着这兔子霸占着宋玖禾的日子。 谢珩轻笑一声,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分外的冰冷。 “今晚便送它回去。” 宋玖禾可怜巴巴地望着谢珩,可谢珩早就有了应对的方法,直接不去看她的神色。 “哥哥…” “不行。” 强硬的态度让宋玖禾也轻咬了一下下唇,最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抬头。” 这是什么招数? 谢珩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皱着眉乖乖抬头。 下一秒,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唇边。 因为他半蹲的姿势,刚好能仰视着面前的少女,灯火通明下的暖意,连带着她的侧颜都有些的朦胧。 ------------ 第八十章 秘密 克制而又温柔,落在唇边时显得纯粹而又绵长。 谢珩呆愣在原地,眼底的茫然和无措在这个吻即将抽离时,闪过一丝的暗色,竟直接扣住她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唇瓣温热,仿若带着电流,覆于她的唇上,一下又一下地游移,像是想克制,却又渴望万分,不满仅于此。 男人的唇齿间都带着他的气息,吻人的力道像是带着攻击和侵略性,像是要将她吞进肚子里,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吞咽声。 在这安静的室内,沉闷地扩散着,极为暧昧。 宋玖禾双眼迷离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喘息着气息,双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脖颈,本就饱满艳丽的唇变得越发红肿。 谢珩眼底闪过一丝暗色,指尖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就连他轻喘的呼吸都是带着几分炙热。 宋玖禾忽而觉得自己的脚边感受到一阵酥麻,柔软的触感从她的脚边传来,让她有些失神的思绪渐渐回过神。 她将脚边的兔子抱在怀里,氤氲着水雾的双眸,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哥哥~” 谢珩被她这一声叫得心尖直软,看向那兔子的神色都柔和了不少。 他微微垂眸,捏了捏这兔子的耳朵,看着它的嘴唇一动一动的,连带着那一旁的胡须也跟着一动一动,刚刚泛起的不满倒也有了几分消散。 “若是真的喜欢,明日带你去猎一只?” 宋玖禾本摸着兔子脑袋的手微微一顿,一脸惊讶地看向面前的谢珩。 “真的?” 谢珩也跟着笑了笑,轻声应答道:“嗯” 得到他的肯定后,宋玖禾连忙将手中的小兔子放回笼子里,一脸乖巧地说道:“那我们快些休息吧,明日早些起来。” 谢珩看到她的反应,不由得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夜秋风绵绵,旷野的寂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周围寂静的一切,让人不由的放松了下来。 直到半夜。 宋玖禾迷迷糊糊的起床,可周围陌生的环境,让她本就有些朦胧的睡意清醒了一半,再加上这秋风一吹,直接消散了不少。 敛秋本靠在一旁打着盹,听到声音后也跟着醒了过来。 宋玖禾对她摆了摆手,说道:“你睡吧,我去出个恭。” 说罢,便将一旁的披风取过披在自己的身上。 可周围陌生的环境,还是让她不小心迷了路。 她摸索着周围的东西,直到听到一道压低的嗓音,脚下的步伐不由地顿在原地。 “姑姑…” “此事糊涂!” “姑姑,此事不能完全怪在姐姐身上。” 等等,这是… 秦南羽的声音。 宋玖禾微微蹙眉,听着里面的声音,猜测着另外两人的身份。 一个声音带着几分威严,还被秦南羽叫姑姑,只怕这年长一点的嗓音便是太后了。 那另一个…是淑妃? 太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面上,茶杯底部与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脸上难掩怒气,压低嗓音说道:“落胎一事,为何不与我商量?” 淑妃跪在地面,抬眸看向上面的太后时,眼底竟蓄满了泪珠,“姑姑,此事已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日子一旦长了起来,太医定会知晓这腹中的胎儿是死胎。” “那你也应当好生做好这个局,如今这幕后之人查不出任何的线索,最多栽赃到那其余三妃中,可对我们的大计并无任何的用处。”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还容易将我们这些年布下的局漏出马脚。” 淑妃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地面上。 此前她为了怀上龙种,用了许多的偏方,后来偶得一个处方,那药只要吃下去便可以怀上孩子,只是有后症,需把控用量。 她心急为了尽快怀上,便让那大夫加大了些剂量,可曾想,那孩子到了后面因为胎像太大,渐渐消失了心脉,成了一个死胎。 不仅如此,这次落胎还损害她的身子,别说日后怀上龙种,就是单从她本身的身子来看都亏损了一大半。 太后微微扶额,头痛地看向站在下面的两人,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不停地跳动,“你们啊,是要让秦家彻底断送这么多年的布局吗?” 一个愚蠢至极,非但没有生下龙子不说,还把自己的身子也搭进去了。 而另一个,当众设计陷害,被迫送回老宅几年,还在太子面前坏了印象。 “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姑姑…” “人,哀家已经让人带过来了,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她也不会让那个孩子白白去死,她会让那个孩子得到最大的利用价值的。 太后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宋玖禾听完了里面的对话,后背都不由的沁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谁!谁在那里?” 路过的巡逻侍卫手举这火把往这边探了探。 宋玖禾甚至都能清晰察觉出里面帐篷里声音的一顿,她整个人下意识的敛住呼吸,转身离开。 帐篷里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一旁的秦南羽迅速反应过来,掀开帷幕出去一看。 黑夜下,宋玖禾披着披风的身影也消失在那夜幕下,根本看不清楚一丝。 宋玖禾不停地跑着,生怕被身后的侍卫抓住,根本不敢停下分毫。 听到这般大的秘密,她可不会相信太后和淑妃能让她活着走出这个帐篷。 “嘭。” “唔。” 她慌乱中摔倒,膝盖毫不留情地磕在硬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的泪水在瞬间泛滥成灾。 将她撞倒的人似乎是听见了她痛苦的声音,顿在原地,一只修长的手伸在她面前。 “没事吧?” 刻意压低的低沉嗓音,让人根本听不出他本来的声音。 宋玖禾摇了摇头,抑制住眼底想要上涌的泪珠,“没事。” 她挣扎着起身,可下一秒,又重新跌回了地面上。 面前这人直接揽住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让宋玖禾微微蹙眉,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 第八十一章 黑衣人 此言一出,两人都不由的静默了一下。 面前这人正要开口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忽然回过神,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将它递到她手中,然后转身离开,不带有一丝的留恋。 那人前脚刚离开,后脚谢珩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去哪了?” “我…”宋玖禾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本想出恭,结果迷路了。” “那怎么不让敛秋她们陪着你。” “这不是太冷,怕她们…” 两人的声音越走越远,交谈的声音也随着距离逐渐拉远。 刚刚的黑衣人,渐渐将自己头上披着的帽子拉了下来,看向他们背影的神色逐渐加深。 若是宋玖禾在此处,只怕会克制不住的惊讶。 谢黎轻嘲一笑,将手中的手帕渐渐握紧,微微阖眼将眼底闪过的悲伤遮掩着。 今夜注定是不一般的夜,也注定是让人难眠的夜。 宋玖禾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今夜遇到的黑衣人,她的手心甚至还死死攥着那人给的东西。 直到回到了帐篷内,才摊开一看。 一盒膏药? 但是她也并没有将这膏药涂抹在膝盖上的淤青上,只是匆匆打开看了一眼后,便重新收拾好放在小匣子内。 谢珩微微弯腰,将面前的帷幕掀开而进。 他看着乖乖坐在一旁的宋玖禾,低声说了一句,“我看看。” 宋玖禾故作听不懂的样子,眨眨眼问道:“什么?” “你的腿。” 宋玖禾轻咬下唇,却还硬着头皮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哥哥还是别了吧?” 谢珩可不会管这些,他直接将宋玖禾的裤脚向上撩开。 白皙柔软的膝盖上一片淤青显得可怖而又肿胀。 就连宋玖禾自己都不知道这伤居然看上去这么吓人。 她有些不适地想要抽回自己的腿,不好意思地说道:“哥哥,我自己来吧。” 谢珩淡淡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可这一眼里不带任何的情绪,却让宋玖禾反而不敢动弹半分,乖乖地坐在那里,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 他将刚刚出去拿的药膏涂抹些在指腹,轻轻擦拭在她的膝盖。 “嘶…” 本还没有感觉的膝盖,被这微凉药膏刚涂抹上,瞬间泛起阵阵的刺痛,让她的眼眶也立刻盈满了泪珠,就连声音都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软糯哭腔。 谢珩的指腹微微一顿,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抬头看向她。 宋玖禾压了压眼眶打转的泪珠,糯糯地说道:“没事,不痛。” 可实则她握着被褥的手都快要将它抓坏了,却还是死咬着牙关不肯说痛。 其实她为什么这么做,谢珩心下一清二楚。 他微微垂眸,鸦黑的睫羽垂落在眼睑下,不时轻眨着,淡淡的开口说道:“答应你的,不会失悔。” 宋玖禾抓着被褥的手松了松,抿了抿唇,看着面前替她擦拭着伤痕的男人。 心下也不由的泛起一阵暖意。 得到谢珩的承诺后,宋玖禾也不再强忍着这伤口的刺痛,甜软的嗓音带着几分委屈说道:“哥哥。” “嗯?” “痛。” 谢珩将那膝盖上的药膏一点一点的抹匀,然后小心翼翼地吹着气。 微凉的风,刚好吹走这伤口带来的火辣辣,也吹动了少女心尖泛起的涟漪阵阵。 繁星点点的星空,巡逻的侍卫也放轻了脚步。 虽然宋玖禾的膝盖还是泛着阵阵的刺痛,可她的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天边的日光渐渐地探出了头,碧空如洗的蓝天彰显着今日天气的不错。 基本上是谢珩一醒,宋玖禾就跟着起来了。 她一脸兴奋的挑选着今日的衣裳。 “太艳了,不要。” “太干净了,这件太容易弄脏了。” 宋玖禾摇头说道。 忽然,她的视线聚焦在其中一件衣服上面,嘴角微微上扬,指着那件衣服说道:“敛秋姐姐,我要穿那件。” 黑色的外衣,而内搭却是红色的里衣,低调有内涵,倒是有几分不错的搭配。 敛秋含笑替她梳洗打扮着。 高高束起的马尾,微微偏头,那马尾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干净利落的劲服,让她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气,少了一丝病弱之气。 随着她的走动,马尾也随之一上一下的晃动着,带着俏皮的灵动。 谢珩刚收完兵回来,看到的便是这般明媚艳丽的少女,他的唇角笑意分明,垂眸盯着她时眼中溢满宠溺,似天边清亮的明月染上了人间的温度。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面前的少女便提着裙摆,一路小跑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少女线条流畅的侧脸弧度,今日高扎的马尾扎得元气又有活力,露出白暂细长的脖颈。 “哥哥。” 扬起看向他的眸子,明亮而又璀璨,一时之间,谢珩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这双眸子下晓得黯然失色。 谢珩也不由的跟着她脸上的笑意扬起一抹弧度,眼底含着笑意。 “走吧。” 说罢,一旁的羽书便牵着马儿走了过来。 黑色鬃毛的马儿,打理干净的鬃毛垂落着,不时偶尔顺着风飘动着,桀骜不驯的姿态,好似没有人能驯服它一般。 谢珩牵过羽书手中的缰绳,直接飞身而上,马儿顺着他的动作长鸣一声。 男人手握缰绳,气度高洁,沉稳冷静,身着的一袭玄衣,墨发飞扬,一双眼眸似寒星溅血,那张脸跌丽瑰艳到极致,望向前方的眼神锐利如刃。 可看向她时,眼底的锐利好似冰山融雪一般,瞬间柔和了下来,夹杂着满满的爱意和宠溺,修长而又有力的手伸在她的面前。 此时,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宋玖禾的耳边安静了下来,她的眼前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抿唇浅笑,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上。 微微用力,随着一阵天旋地转,再度睁眼时,她已经到了谢珩的怀里。 拉着缰绳的姿势,从背后看,好似身后的男人将她拥入了怀里。 身后是他温热的怀抱,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道:“放松。” ------------ 第八十二章 刺杀 耳旁的风缓缓吹过,撩动着鬓角边的碎发,带着秋的风夹杂着的寒意,偶尔吹拂过脸颊,带来丝丝的痛意。 宋玖禾被这风吹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后的人却敏感地察觉出了她的反应,用披风将她裹胁着这其中。 带着温热的披风,将她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 走进猎场后,树枝众多,周围的猎物也开始多了起来。 谢珩拉了拉手里的缰绳,马儿长嘶一声,急促的马蹄原地踏了踏,最后缓缓放慢了脚步。 只有这样才能不会惊扰到猎物的行踪。 谢珩将手中的缰绳放下,从一旁马背的箭篓中反手掏出一支铁箭,缓缓搭弓上弦。 双眸微眯,自然流畅的侧颜严肃而又认真,箭羽微寒,随着一声破空声,箭划过半空时的响声,带着白虹贯日的气势,直奔着那草丛而去。 “铮!” 那箭便死死地钉在了那一处。 “殿下,是活的!” 一旁跟上来的羽书连忙上前去查看,惊喜地说道。 而谢珩也只是轻声应答了一声,面色平淡,好似对他而言,不过只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罢了。 待羽书拿起猎物时,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宋玖禾瞬间清醒了过来,一脸诧异地说道:“是小兔子!” 这只兔子看起来比谢清敏的那只小了许多,被羽书逮住耳朵的时候,后腿还在不停地扑腾着。 看上去活泼机灵。 谢珩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只兔子,转动手中的缰绳,让马儿调转了方向,说道。 “羽书,你将兔子带回去,替郡主好生安置一番。” 羽书本抓着兔子耳朵的手,在看到宋玖禾眼底闪过的疼惜时,瞬间变了手上的姿势,连忙将那只兔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是。” 宋玖禾带着满脸的好奇,看向谢珩,“太子哥哥,这里面会有猛禽野兽吗?” 谢珩挑眉看了一眼怀里带着些许激动的人,问道:“怎么?你对这些也感兴趣?” “不是,只是像老虎这种的猛兽,我只在书中见过,尚未见过真的,只是感到有几分好奇罢了。” 谢珩轻笑一声,“若你真见到了,只怕便不会好奇了。” “再加上,这里是皇家猎场,来的都是一些达官权贵,会武的也不就是那几个,若真放任它们生长,伤了人就不太好办了。” 他低声在她耳边遥遥道。 反正也是秋猎的第一天,谢珩也存了一些想单纯和宋玖禾一起的心思,故意将马儿的步伐放缓了不少,给宋玖禾讲述着一些有趣的花草。 “这个,是含羞草,若是你触碰到了它的叶子,便会不自觉地合拢叶瓣。” “还有这个…” 温柔清冷的嗓音娓娓道来,缱绻而又缠绵,让人不由得沉沦在这其中,不免为之深陷。 谢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将指尖搭在弓箭之上。 话音刚落,随着他最后一句说完,离弦之箭划破长空,发出一声尖鸣,铁箭划过的地方,就连空气仿佛都被撕裂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那树丛之中传来一阵吃痛的闷哼声,随后一个插着铁箭的人影从那树冠中掉落了下来。 谢珩面色冷冽:“还不出来?” 随着他这一声的落下,周围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随后十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手中的长剑甚至都还闪着冰冷的寒光。 “说,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阴恨,压低声音冷冷道:“只需留下你们的命,其他的,你们不必知晓。” 谢珩冷笑一声,将怀里的宋玖禾抱紧,随后双脚紧夹马肚。 身下的马儿吃痛,长鸣一声,撒开马蹄便飞奔而去。 那黑衣人压低声音说道:“追!” 谢珩紧拉着缰绳,不时注意着身后来人的行踪。 压低声音在宋玖禾耳边说道:“怕吗?” 宋玖禾微微摇头,“不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谢珩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肆意道:“抱紧我。” 说罢,单臂将她调转了一个方向,让她朝向自己。 找准时机,飞身下马。 因为马背少了两人的重量,马儿奔跑的速度也越发的加速。 宋玖禾只觉得周围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谢珩死死抱在怀里,身下是柔软的触感。 除了飞身下马时的刺激外,他没有让她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 宋玖禾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一脸担心地看向他,“没事吧?” 谢珩屏息听了一会,听到她的声音后摇摇头,温柔一笑,“没事。” 说完,他拉住宋玖禾的手,将她安置在了一个茂密的树丛中,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地说道:“乖乖在这里呆着,等会我来带你回去。” 正要转身离开时,宋玖禾心下涌上一阵不可言说的害怕,死死抓住他的手,抿了抿唇。 谢珩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她额头落下温柔而又隐忍的一吻,轻声道:“别怕,等我。” 宋玖禾渐渐松开抓住他的手。 她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如果谢珩带上她的话,只会拖累他的。 “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嗯。” 身后的黑衣人也发现了马背上没了人影,也开始在一处处地探寻着。 今日是秋猎的第一天,鲜少有人来这猎场,多是在驻扎的,也给了这些人钻空子的机会。 黑衣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为首的黑衣人先是环视了一圈,只看到了谢珩一人的身影,不由低声呵斥道:“去找!” 谢珩从腰间拿出一把短刀,冰冷的双眸下不带走一丝的情绪,看向他们的眼底好似在看死人一般的寒意。 他轻笑一声,带着毫不遮掩的讥讽。 “想走?” 手腕一翻,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朝着那离开的黑衣人大腿而去,只听一声闷哼,那人的身子朝后面倒去。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面前这一番情景,眼底随之闪过一丝暗色。 此次行动,他们的目的不在太子,而是太子身边的那个孤女。 ------------ 第八十三章 “杀无赦” 可如今,看这情形,不先把太子解决掉,只怕那孤女一事也不好交差。 那黑衣人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率先行动了起来,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杀意,手中的兵器也泛着刺骨的寒意。 “上!” 黑衣人将谢珩团团围在其中,直击他要害而去。 谢珩身形一动,先是从其中一个黑衣人手中夺过手中的刀剑,黑衣玄色,双方纠缠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踪影。 面对几人同时的攻势,谢珩都没有落下风,甚至还反杀了几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衣人开始急了。 再这样拖下去,只怕外面侍卫就要发现异样了。 谢珩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凌乱的发丝垂落在他的额前,冰冷而又无情的双眸抬眼望过去,脸颊旁甚至鲜血喷溅时残留下来的痕迹,像极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忽而,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从一旁传来。 真是想什么怕什么。 黑衣人闪过一丝凝重,低声道:“撤!” 谢珩摸了摸脸颊边的血迹,微微偏头,冷白如玉的脸庞沾有少许血迹,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寂又脆弱。 手中紧握着的剑尖甚至还一点一点地滴着血。 “殿下!” 羽书看到面前的一幕,连忙赶了过来。 “追,留一活口,其他人…” 谢珩顿了顿,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杀意,冰冷无情地吐出几个字。 “杀无赦。” “哥哥!” 宋玖禾看到谢珩时,还不等马儿停下,便直接下了马。 虽然在下马时双脚软了一下,可她还是强撑着最后的力气一路小跑到他的面前,既担忧又心疼地看向他。 想要去摸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悬在半空中,眼底的泪珠不停地打着转,指尖的尾骨甚至还有些颤抖。 突然,一把短刀骤然起势,刚开始被谢珩刺中大腿的黑衣人,将那短刀横起,直接硬生生的向着宋玖禾的胸口而去。 谢珩本低头望向她的动作,看到面前发生的一切,心下一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意识地调转了一个方向。 “噗。” 一抹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洒而出,一丝刺痛的闷哼声在她耳边轻声响起。 宋玖禾眼眶中打转的泪珠乍然悬住,双手不可置信地悬在半空中,想要去触碰他的手,却又像是害怕发现什么。 “殿下!” 在那黑衣人刺中的一瞬间,周围的侍卫下意识的将他扣押住。 可那黑衣人几乎是同时咬破藏在牙关的毒药包,溢出的鲜血从他嘴角边缓缓流下。 “哥哥…” 宋玖禾轻轻的开口,就连那尾音都带着几分害怕和异样。 可男人紧紧锢住她的手,却渐渐松了力度,头也无力的垂落在她的肩头。 “太医!” “皇儿!” 太子的帐篷里人来人往,却又乱中有序。 一盆一盆的热水从外面端进去,再出来时,那水色早已经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寥寥生起的水雾最后湮灭在半空中。 宋玖禾呆呆坐在再见,双眸失神地看着远方。 谢清敏轻叹一声,蹲在她面前,和她平视着视线,轻声道:“呦呦。” 宋玖禾失神的双眸也渐渐聚焦,漆黑的双眸也慢慢有了神,她勉强地勾起一抹笑意,回应道:“嗯?怎么了?” 谢清敏坐在她旁边,揉了揉她的脑袋,“想哭吗?想哭的话,来姐姐的怀里。” 谢清敏微微张开双手,眉目柔和地看向她。 宋玖禾摇了摇头,许久没有出声的嗓音有些哑,可她说得格外的轻。 “清敏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天煞孤星?” 她自幼失去双亲,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也因为她,早早地没了命。 到如今,护她,爱她的哥哥也因为救她而躺在里面的,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谢清敏的眉心皱得厉害,心脏更是像被针扎了一般,唇瓣用力地抿了抿,才开口说:“皇兄都会好起来的。” “呦呦从来都不是天煞孤星,是我们的小幸运。” 宋玖禾只觉得面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模糊,她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 随后,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她眼眶中掉落,像极了珍珠。 她轻轻埋进谢清敏的怀里,整个人抖到不行,可却听不见一点的哭声。 紧咬着的下唇,几乎都快要被咬破了。 谢清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哭吧,姐姐在。” 哭了一会。 谢清敏才从她的怀里出来缓缓抬起头,眼角边甚至还挂着泪花。 谢清敏一脸心疼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柔声哄着道:“我们现在去找太医好不好?” 从谢珩将宋玖禾独自一人放在那草丛,转身离开后。 没过一会,谢珩的马儿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关键是那马儿停了下来以后,便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还乖巧地低头吃着地上的草。 心下正担心的宋玖禾干脆骑上马,借着儿时的记忆,一路狂奔了回去。 刚好碰见谢清敏和玄弋路过,连一口气都还没有喘匀,又重新上了马。 到现在为止,她的精神一直都是紧绷着,直到刚刚才缓缓宣泄了出来。 宋玖禾撑着一旁的谢清敏慢慢起身,可大腿传来的异样,让她下意识地抓紧一旁的东西。 谢清敏看着她的模样,连忙叫了两个婢女扶着她坐到一旁。 她不顾宋玖禾的抗拒,一把掀开她的裤腿。 咬着牙看着她的大腿,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为什么不早说?” 那大腿内侧没有一丝完好的软肉,上面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有的甚至还被磨出来血迹。 宋玖禾默默的将裤腿放了下来,扬起一抹弧度,说道:“没事的。”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太医拿药。” 宋玖禾咬了咬唇,“我想现在呆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呆着,可只有呆在这里,她的心里才会不会那么的乱。 她摇了摇谢清敏的衣袖,挂着泪花的眼尾,显得既委屈又可怜,软糯开口道:“让我待一会好不好,等我知道了什么情况就去?” 可这一次,谢清敏显得格外的坚定。 ------------ 第八十四章 昏睡 “不行。” 她坚定地摇摇头,没有让她动摇半分。 宋玖禾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有刺客!” 本来全部围在谢珩帐篷的人,听到这话,都不免震惊了一瞬。 “保护陛下,娘娘。” 周围的侍卫连忙将夏王和皇后围在中间,一脸警惕地看着帐篷外。 面前的帷幕骤然被掀开,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正当手中的长剑正要刺出去时。 一声高呼让里面的行动都停了下来。 “太后到!” 夏王微微蹙眉,看着从外面一步一步而来的太后,连忙迎上前,担忧地说道:“母后你没事吧?” “刚有人欲行刺哀家。”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夏王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却并没有搭话,而且静静的看着太后。 而太后也好似没有察觉地继续说:“可出现了一个孩子救下了哀家。” “黎儿,过来吧。” 谢黎从帐篷外踏步而进,脖颈处甚至还有残留的星星点点血迹。 一旁的宋玖禾和谢清敏在看清来人时,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震惊。 谢黎走到夏王前,恭敬地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地说道:“参见陛下、娘娘,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太后一脸慈爱地将谢黎扶了起来,保养适应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孩子,这是你的父皇呀。” “母后…” “陛下,哀家年纪大了,此番回宫,既有心疼皇室龙种流落在外,也有想让孙儿们能在哀家膝下承欢,故这才派人将他接回哀家身边养着。” “而现在,这孩子能不计性命的救下哀家,斩下那逆贼的头颅,怎能不让哀家为之动容。” 夏王微微沉思,一双威严的双眸落在两人搭着的手上,抬眸看向太后,不怒自威道:“既如此,那将这孩子养着母后身边如何?” “哎。”太后微微叹息,继续说道:“哀家不是没有想过。” “可黎儿毕竟是男子,跟在哀家身边也多有不便,且他身为皇家血脉,却未曾入皇室族谱,名不正言不顺的。” “前些日子淑妃落了一胎,日后生育估计也…” 太后顿了顿,轻叹一声,有些怜惜地继续说道。 “哀家毕竟也是她的亲姑姑,故而,想求陛下将谢黎养在淑妃名下,既能全了淑妃做母亲的愿望,还能让这孩子入了族谱,不至于在那离宫内四处漂泊。” 太后无论是从理还是情都字字真切,几乎都是从皇室的角度出发。 而对于夏王来说,这般的安排对他而言也是最有利的。 可他也并没有一口应下太后的要求,而是看向垂眸站在太后的谢黎,带着天子威压的气势,淡淡的看向他。 “谢…黎?” 他的嗓音在唤出他名字时有过一丝的停顿和疑惑。 谢黎低垂着的眼眸下闪过一丝讥讽,双手作揖面上坦然行礼道:“陛下。” “你斩下逆贼的头颅,救下太后,可有想要的?” “回陛下,并无想要的,能为陛下分忧是应当的。” 夏王那双深沉的眸子望了他许久,最后也只是笑了笑,说道:“既如此,那便按母后的安排来吧。” “陛下,太子殿下已经脱离危险了。” 在一旁一直不曾出声的皇后听到之后,急忙赶了进去。 床榻上的谢珩脸色苍白,双眸紧闭,没有一丝的血色。 皇后看了看床上的谢珩,问道:“太子为何还没醒?” “殿下一直强撑着,加上一直流血未止,现下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至于何时清醒…” “臣等目前也说不准。”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 直到皇后摆手,那太医才抱着医药箱下去。 皇后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角,脸上都不免泛起了一丝的倦色。 太后看到后,淡淡开口柔声道:“皇后若是身子不适,那便下去歇着吧。” 皇后摇了摇头,“回母后,臣妾想在此看看太子的情况。” 谁料一旁的夏王竟开了口,“皇后下去歇着吧,这里有太医守着,我们还可以让太子多静静。” 皇后闻言,抬眼环视一圈周围,确实有不少人守着这里。 自己若在此处,只怕太子更加不好静养了。 她将视线看向人群后的宋玖禾,说道:“嘉和郡主。” 宋玖禾本还出神地看着床榻上的谢珩,却被这一声拉回现实,一旁的谢清敏也用手肘轻轻靠了靠她。 她微微颔首行礼:“娘娘。” “太子如今的身子,正需要你的照顾。” 宋玖禾微微垂眸,回道:“是。” 说罢,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宋玖禾微微侧身送走他们,直到他们走远,身影消失了之后,她才勉强地松了一口气。 她摊开手心,是一罐泛着光泽的药罐。 为了给谢珩营造一个安静的疗养环境,除了宋玖禾和一众下人外,其余人一律不得随意进出太子住所。 所以,这是刚刚谢清敏路过她时,顺手塞到她的手里。 他们这一走,这帐内也总算是没有那么的聒噪,一下也安静了许多。 宋玖禾看着谢珩紧闭的双眸,唇色煞白,毫无表情的脸庞上,眉目淡然,身后散下来的青丝随意在肩头,有的甚至还胡乱交缠在了一起。 可能是考虑到谢珩生命垂危的原因,下人们都只是匆匆打理了一下他的身子。 就连他脖颈处染上的丝丝血迹,都未曾擦拭干净。 宋玖禾叫人打了一盆热水,洁净的白帕扔在水盆中,热水瞬间沁湿了手帕,热意将她微凉的指尖都有些暖热。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渍,眼神坚定而又缠绵,好似在擦拭着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随着呼吸一同上下起伏的胸膛,隔着若隐若现的中衣,白皙的锁骨也在那中衣下似有若无。 宋玖禾一开始也是一脸正气地擦拭着他的身子,根本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直到,随着她顺延下去的动作,擦拭的手帕也从脖颈一路蔓延下去。 ------------ 第八十五章 上药 少女半跪在床榻前,眼底不带走一丝的杂念,手中的手帕小心翼翼。 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膛逐渐加速。 最后,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顺着这手望过去,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对上她的视线时微微闪了闪,他抿了抿唇,深呼一口气,低哑嗓音带着几分嘶哑。 “可以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玖禾似乎听出来了一丝咬着牙关的无奈。 她指尖微微蜷缩,指腹轻轻划过他的胸膛,留下涟漪阵阵,从那胸膛处一路向下蔓延,停留在小腹处,堆积成了燃烧着他的欲火。 谢珩不由地闷哼一声。 宋玖禾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是伤口痛吗?” 谢珩轻咬着牙关,微微阖眼,将那一股莫名的邪火压了下去。 再次睁眼时,努力保持着清明,“不是。” 他低哑的嗓音轻声响起,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轻声说道:“呦呦,坐到我旁边来。” 宋玖禾不清楚,但也没有多问什么,乖乖起来。 可就在这起身中,双大腿内侧传来的刺痛,让她整个人软了一下,竟直接向着一旁跌落下去。 谢珩伸出一只手直接将她揽入怀里,只穿了一件中衣,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又充满着力量感,双手搭在上面时甚至还感受到他炙热的温度。 他眉头一皱,手臂微微用力,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 看向她有些异样的双腿,“膝盖还是有些痛吗?” 宋玖禾眼底的神色闪了闪,没有去看他的探究的目光,停顿了一秒后才点了点头,“嗯。” 下一秒。 谢珩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裤腿,从膝盖一路向上,青青紫紫的淤青。 宋玖禾连忙将裤摆拉了下来,慌乱起身,“我…还有点事。” 她不想让谢珩受了伤后还要担心她,她不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会。 正要起身离开的动作,却被身后的人轻轻一拉。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他的怀里,却又因为怕压着他的伤口,宋玖禾只好硬生生撑着一旁的床榻边。 “殿下。” 一声吊儿郎当的嗓音从帐外轻声响起。 等即白掀开帷幕时,看到的便是面前的这一幕。 本还有担忧的神色在看清面前的一切之后,瞬间变换了脸上的神色,一脸揶揄地看向他,打趣着说道。 “看来殿下恢复得不错嘛。” 宋玖禾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在被即白看到,那雪白的耳垂瞬间染上了绯红点点。 谢珩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虞,低声道:“滚。” 即白被他骂了,也不过只是耸了耸肩,嘴角上扬一抹弧度,甚至还在贴心地将那帷幕放下。 “即公子?你怎么来了?” 羽书刚巧从外面过来,看到一脸笑意的即白,疑惑的问道:“而且,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即白轻咳一声,将手中的折扇微微打开,故作玄虚的说道:“羽书啊,你记住,最近呢,不让随意让人来打扰殿下。” 羽书皱了皱眉,说道:“殿下这几日受伤,自然是闲杂人等都不可随意见的。” “这随意,自然是其他的了…” 还不等即白说完,谢珩压低的嗓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即白,丹阳那边还有些事需要…” 即白连忙住了嘴,摇着手中的折扇便离开了。 羽书听到里面的声音后,也紧跟着掀开帷幕进去,一脸惊讶地看着谢珩说道:“殿下,你醒啦。” “嗯。” 谢珩半躺在床上,身上也披了一件外衣,从宋玖禾手中接过热水。 寥寥升起的水雾氤氲着他眼底的神色,看不清底下的神绪。 “查到了吗?” 羽书这才从谢珩醒过来的惊喜中回过神,说道:“回殿下,这些人都是死侍,被我们抓到的人全都服毒自尽了。” “这么多死侍?” 谢珩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这么多数量的死侍,看着这幕后之人所求之物不简单。 而且,今日刺杀时,看那群黑衣人的目的好像并非自己。 而是… 他看向乖乖坐在一旁的宋玖禾,在和他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便立刻红着撇开了。 “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虽然这些人服毒自尽,但属下从他们的怀里找到了一枚令牌。” 羽书从怀里将那枚令牌拿了出来,双手呈上。 谢珩摸了摸这令牌的质感,上下查看了一番,冷着面说道:“这是月影那边的材质。” “月影?他们不是已经签了附属协议吗?” 谢珩看着手中的令牌陷入沉思,羽书也只好看向一旁的宋玖禾。 宋玖禾抿了抿唇,只好先让羽书下去了。 好在这帐内的炉子烧得旺,即使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让他感冒。 宋玖禾将一旁的纱布和药拿了过来,将他手中的令牌拿起,放在一旁,轻声说道:“我让羽书给你换药好不好?” 谢珩沉思的思绪渐渐回神,听到她的话后,也只是微微挑眉看向她,“我不要羽书。” “那你想要谁?” 宋玖禾几乎是一瞬间接过他的话,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思路走。 “你。” 香炉燃烧的香在屋内不停地盘旋,四溢的香味散发着暧昧的气息,室内的温度也一点一点的升温。 宋玖禾努力忽略掉他眼底的暗色,轻咳一声,保持着思绪的冷静。 “好。” 他说着话,三两下就将外衣上衫脱了个干净,只身下还穿着条亵裤。 衣服被他随手搭在一旁的屏风上,露出了结实强劲的上身,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分明。 看得宋玖禾的耳根子都渐渐有些发热。 可随着赤身往下看去,胸膛前那被刺中的地方缠绕了一小圈纱布。 而他的发丝纯黑,随意搭落在肩头,就连那面色也比往常更显苍白,多了几分病态和禁欲的气息。 那内心上涌的涟漪,也随着这一圈纱布的撩开而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愧疚和心慌。 她的指腹轻轻搭在他的胸膛前,轻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心疼。 “很痛吧。” ------------ 第八十六章 晚安 从未有人在他面前问过痛不痛,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他在前面,永远不会倒下的模样。 可实际,身上每一处的伤,都会在午夜时分让他更加清醒。 谢珩微微垂眸,掩住了眼底起伏的思绪,浅浅勾唇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不痛。” 宋玖禾紧紧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手中颤意,将那药粉一点一点倒在他的伤口上。 最后用那干净的纱布重新替他包扎好。 包扎时总是不可避免的靠近,她的气息就这样轻轻扬扬的喷洒在他的脖颈,绵长而又暧昧。 谢珩只好强迫自己去看着她的发丝,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情欲。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眼底的神色却早就将他暴露得彻底。 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满满的侵略和占有。 可能是这个房间的温度太高,也有可能是两人的体温太过于炙热。 包扎下来之后,两个人的额头都溢出了不少的细汗。 宋玖禾的眼尾都带着淡淡的绯色,视线紧紧盯着他的发丝,就是不肯和他对上。 “我…我先过去了。” “别走。” 谢珩轻轻扣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低哑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带着几分委屈。 不断拉进和她的距离,一双黝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这人寻常懒倦时候不觉得,可欺身逼近时,似乎就连气息也变得格外危险。 近乎蛊惑般的问:“呦呦,今夜别走好吗?” 鬼使神差之下,宋玖禾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自己已经留在了他身边。 谢珩披散着发丝,懒散的躺在那床榻上,漫不经心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随手拿起一旁的药膏,微微沉眸,“我给你上药。” 宋玖禾这才想起,自己的药还一直没有上。 可听到谢珩这样说,她的脸还是红了红,就连视线也跟着闪躲了一下。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从谢珩的手中夺过那瓶药膏,可这人悄悄存了坏心思。 微微向后仰了仰,引得宋玖禾也跟着向前扑去。 可这药膏没拿到不说,整个人还倒入了他的怀里。 她身体一僵,措地抬眸看他,清透的眼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慌乱中想要起身,却反而被面前这人紧紧搂住腰肢。 力度不大,可宋玖禾考虑到他的伤口,身子僵硬的倒在他怀里。 他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曲线。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热气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指尖不经意地碰触到对方,电流般的感觉让他们心跳加速,沉重的心跳声不停地跳动着。 温柔的双眸下尽是缱绻的爱意。 他在宋玖禾的唇角轻柔地落下一吻,克制而又隐忍,轻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 好似情人间暖昧的低语轻喃,下意识地沉醉在这一片温柔中。 “我们先上药。” 拉长的尾音带着上扬的勾人语调,刻意勾人心弦,不由为之跳动。 他将宋玖禾拥入怀里,一点一点的将那她的裤腿撩开。 淤青的痕迹在那柔软的大腿内侧,更显得红肿一片。 谢珩皱起眉头,将膏药涂抹在指尖,一点点的涂抹在她的伤口上,轻柔的触感从伤口处逐渐蔓延开。 宋玖禾看着他低垂着的模样,心下的思绪不由的被他拉入,渐渐的出了神。 “哥哥。” “嗯?” 谢珩听到她的声音,头也没抬的回应的着。 语气的温柔而又缱绻。 “我们会永远都是这样吗?” 谢珩的指尖微顿,抬眸看向她,目光柔情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会。” 语气下的坚定,让宋玖禾都不由的呆愣在原地。 “好了。” 他将宋玖禾的裙摆一点点放下来,将她垂落在肩头的发丝轻轻抚至身后。 夜也渐渐的深了下去,入了秋后的夜黑得格外的早,更何况在这猎场,夜的黑更加的明显。 “睡吧。” 谢珩让下人拿了一床被褥,在两人中间放了下来。 好在这床榻足够大,即使放下这一穿被褥,也能容纳下两人。 他在她的额头轻柔而又克制的落下一吻,温柔而又绵长。 宋玖禾乖乖阖眼,虽然周围的一切光亮都渐渐地灭了,可她的感官却反而更加敏感。 宋玖禾不是没有和谢珩一起睡在一张床榻过,可不知为何,今夜令她感觉非常不同,心尖跳动的心跳声,让她难以入眠分毫。 她微微偏头。 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没有了一开始的不适应,甚至还能透过这黑夜看到一旁男人熟睡的轮廓。 她轻声唤了一声:“哥哥…” 带着气音的声音在空气中轻声响起,却最后又渐渐弥散在四周,听不清分毫。 而一旁的男人不见任何的动静。 宋玖禾干脆大着胆子翻过身,光明正大地望向他,指尖悬在半空中,一点点的摩挲着他的轮廓,带着小心翼翼地触碰。 可能是这周围静谧的环境,还有他在一旁的安心。 宋玖禾不免泛起了阵阵的困意,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又重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偏头望了一眼谢珩的方向,含着笑意的嗓音又轻又柔。 “哥哥,晚安。” 她慢慢阖上双眸,渐渐陷入梦乡中。 谢珩听到一旁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黑夜中睁开那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双眸子中格外的清明,看不见一点的倦意。 谢珩微微垂眸,先是将中间的被褥轻轻拿开,将她小心翼翼地揽入怀里。 怀里的小姑娘因为移动位置而下意识地嘤咛一声。 谢珩熟练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直到怀里的小姑娘乖乖地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后,才渐渐停了拍着的动作。 不由失笑。 “还真是不让自己委屈的主。” “晚安,我的呦呦。” 轻笑的低沉嗓音暧昧而又缠绵,而那轻咬的尾音好听得让人沉沦。 只可惜怀里的人没有听见,也没有机会听到。 ------------ 第八十七章 邀请 而这一趟秋猎也因为太子遇刺一事,没过多久便回了宫。 宋玖禾一直呆在太子帐篷里照顾着谢珩,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出去。 直到回宫前。 谢珩拿了一个东西在怀里,对着铜镜前的宋玖禾低声道:“闭眼。” 宋玖禾早就从这铜镜中看到他的身影,所以在他出声的一瞬间便抬眼看向了他。 “什么?” 虽然她话是这样问的,可还是乖乖闭上双眸,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软嫩的小脸白白净净,脸上没有任何的防备,下意识的相信着面前的人。 直到她的手中传来柔柔软软的触感,刚开始还乱蹦哒的动作,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触碰,乖乖地呆在她的手心。 宋玖禾一脸惊讶地睁开双眼,不由轻呼,“是小兔子!” 从谢珩遇刺后,这只兔子就一直在羽书那里呆着。 本以为回宫前,谢珩会让人将它放了,可谢珩直接将这兔子拿走了。 虽然谢珩确实也这样想过。 反正宋玖禾后来也一直没有说着要看兔子,悄悄将这兔子放走,也没有人会说。 可现在… 他看着宋玖禾满脸的惊讶和开心,他也不由地跟着她一起勾起一抹笑意。 “谢谢哥哥。” 宋玖禾轻轻揉着兔子的耳朵,眼下她眼眸弯弯,眼波柔和,盈满了些微满足,温如暖玉,倒是衬得本就潋滟的脸越发有了魅力,教人移不开目光。 回宫的马车让宋玖禾莫名地觉得比来时快了许多。 似乎没过许久,就看到城门。 文武百官站立在宫门前等候着陛下的回归。 直到帝王的轿撵停在前方,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高呼着陛下万岁。 这一场秋猎更像是一场带着惊险刺激的梦境。 让人难以忘却。 时间渐渐地推移。 太子遇刺的事也慢慢地泯灭在众人世间。 太子府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谢珩喜静,故而太子府倒不是一味极尽奢华,反而布置得颇为风雅。 廊院亭桥,花草檐角,以黑白色为主,清雅素净,却又精美奇巧、独特。 可这廊院亭桥之间还悬挂着一盏盏的红灯,下面的下人来来往往,忙碌而有序地布置着。 雕栏玉砌,屋内地底皆由白玉铺成,其下一张梳妆台上堆砌着数不尽的妆匣首饰,梨木雕花拨步床边悬着金纱罗曼帐,帐上遍绣兰草。 无一不透露着主人家的精致和宠溺。 谢清敏看着面前的布料,微微蹙眉道:“不行,这个不要。” 宋玖禾坐在一旁淡淡的执棋,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公主殿下,这都过了几批了?” “不行,你及笄之礼,必须选出最好看的一匹布料,这样才能把你的美展现出来。” 谢清敏挥了挥手,让后面的下人重新拿了一批上来。 “这及笄之日还有几日,你和哥哥提前这么久就开始准备了,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宋玖禾将手中的黑棋轻轻放回棋盒,随手拿起一旁的茶杯,递给她手中。 谢清敏接过,直接饮下,温热的茶水,刚好可以让她润了润有些涩意的喉间。 她使了一个眼色,周围的下人全都懂眼色地退了下去。 谢清敏轻声道:“不过你及笄了以后,皇兄应该也会向父皇求赐婚了。” 宋玖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羞涩的笑意。 “还有几日,眼下还一切未定。” 谢清敏打趣一般地望了她一眼,轻声继续说道:“不过,你想好邀请那些人了吗?” 虽说这及笄一切都由谢珩来操办,可邀请的人,宋玖禾还是可以递几张帖子的。 宋玖禾摇了摇头,说道:“并无。” “你知道的,在京中的闺中密友除你之外,我别无接触,其余的人我也未曾太过于的接触…” 正说着,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的人影。 “等等。” 宋玖禾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就连语气都有些轻快了起来,看向一旁的谢清敏,“我知道该邀请谁了。” 谢清敏好奇地看向她,两人视线一对上,忽然福至心灵的响起,“你是说…” “谢黎?” “谢黎。” 两人一起默契地说了出来。 从秋猎回来后,谢清敏一直呆在宫中没有机会出宫,而宋玖禾也因为谢珩的一直没有机会出府。 以至于她们都忘记了,现在的谢黎已经从离宫中出来了。 虽然他现在是被挂在淑妃的名下,可离宫一起的情意,又不会消磨彼此的情分。 说干就干。 谢清敏干脆让羽书用她的名字递了一张贴子过去。 这张帖子送得快,邀请的时间也非常得急。 可没过一会,他便送了帖子回来。 谢清敏打开贴子一看。 扬起笑意招手示意宋玖禾,“准备好和我们的老朋友见面吧。”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 宋玖禾看着外面的日头,挑眉笑了笑,“这日子挑得倒是不错。” 今天的天气也都是格外的好,前几日连带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现在的天空不仅碧空如洗,就连空中的风也都带着沁凉的触感,让人只觉得一阵的凉爽。 那树枝上泛黄的落叶也早已经落得不少了。 偶尔吹过的风将顽强不肯掉落的树叶飘然垂落。 谢黎伸手,将那片落叶轻轻拢在手心。 指腹微微摩挲着上面凸起的纹理,曾经肆意的少年,可现在的眉宇间却染上了点点的深沉,看不清的思绪在眼底溢出,沾染着那桀骜不驯的少年。 “谢黎。” 那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身子一僵。 缓缓转身,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还是曾经的模样,明媚而又娇艳,只是站立在那里,便能将他所有的视线全都夺了过去,目光中只看得到她一人的身影。 谢黎垂落在衣袖下的指尖止不住的轻颤,他克制不住那上涌的冲动,竟一把抱住面前的少女。 满心的委屈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变成了满心的欢喜和满足。 可下一秒。 怀里的少女竟一点点地消失,他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可怎么也抓不到她。 ------------ 第八十八章 及笄 “九皇子,临仙楼到了。” 自从谢黎接回京后,不论是淑妃还是太后,对他都是委以重任。 以至于他都已经许久没有好生休息过了,这一次临时出门也都是忙中偷闲而来的。 摇摇晃晃的马车竟让他浑浑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掩了掩眼底的情绪,下意识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矜贵端正。 本以为他会等一会,她们才会来。 可谁知,当他推开面前的房门时,那魂牵梦绕的背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宋玖禾听到声音后,还可能是出去买东西的谢清敏回来了,刚转过身,正要一脸惊讶的开口说道:“这么快…” 看清楚来人后,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后又扬起了那一抹明媚而又灿烂的笑意。 “来啦。” “嗯。” 明明在梦里他胆子那么大,可到了现实中,仅仅只是看着她,心跳就已经在不住的加速跳动,背在身后的指尖也是不停地轻颤。 宋玖禾倒了一杯茶水在桌上,“渴了吧?喝一杯。” “我亲手泡的。” 少年勾唇一笑,即使身着精致的锦服,却还是能看出曾经的肆意和洒脱。 “嘉和郡主泡的茶水,自然是极好的。” 说罢,便抬手饮了一口。 宋玖禾微微挑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手肘撑在桌子上,指尖微微抵住下巴,眨了眨眼。 似乎只是为了好奇,随口一说,“九皇子现在位高权重,想必我这种茶水应该是不能入您的口了吧。” 这还是谢黎第一次听宋玖禾用这般语气说这话,明显地愣了一下,白净的脸瞬间染红。 “没…没有,不是这样的。” “那你还说得这般客气?” 谢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宋玖禾是生气了。 只是因为他唤了一声她为郡主。 不过,也不怪谢黎。 入京后,虽然这皇宫中有不少的宫婢奴仆,数不尽的精致膳食和美轮美奂的建筑,还是倒不完的奇珍异宝。 可谢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比不上在离宫的日子。 也许是动不动的下跪礼仪,也许是记不住的名称称号,又或者是其他学不完的课程安排。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现在有些恍惚,以至于在脱口而出的,是宋玖禾被册封的称号。 而这不过只是其中一个方面的原因,而另一个… 谢黎小声的说出口:“可我不想再叫你姐姐了。” “嗯?你说什么?” 谢黎的声音太小了,小得以至于宋玖禾都没有听到,随口问了一句。 谢黎放在桌下的手紧了又紧,死死的拳成一团,努力给自己鼓劲,正要继续开口说时。 谢清敏大大咧咧地推开面前的门,身后的玄弋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从外面走了进来。 酝酿了许久的勇气随着这扇门的打开,又重新封闭了起来,脸上的红意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谢清敏进门后,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音,说道:“还真没想到,这珍宝阁的首饰还有几件不错的。” 她们出门出得早,谢清敏路过珍宝阁,好说歹说都要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品上来。 可宋玖禾身子有些不适,不太想跟着折腾,于是就先到了临仙楼等着他们。 谢清敏正倒着茶水时,突然想起什么,对着一旁的宋玖禾问道:“你把帖子给他了吗?” 谢黎不过只是随口搭话一问:“什么贴子?” “哦,是呦呦的及笄帖。” 谢黎的手一时没有稳住,那茶杯中的水竟直直地溢了出来,有些滚烫的茶杯滴落在他的手背,甚至还有些灼烫感。 清亮的声音夹着微微的颤意,好似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及笄帖…” 喉间不知为何竟有些干涩,他轻咳一声,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才继续开口问道:“为何独独给我一张帖子?” 如果不是谢清敏提醒,宋玖禾都没有想起来,连忙让一旁的敛秋将帖子拿了过来。 “你算是我在离宫结交的一位好友,如今你回京,自然是得来参加我的及笄了。” 谢黎虽然想过这个理由,可这种特殊性却还是让他止不住泛起涟漪。 他下意识地在衣角边擦了擦自己的指尖,从敛秋手中接过这张请帖,认真而又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到的。” “到时给你备上一份及笄礼。” 宋玖禾勾唇笑了笑,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嘴角衔着的笑意温柔而又明媚。 很快就到了及笄这一天。 及笄是标志着一个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它告诉着所有人吾家有女初长成,也到了可以许配出嫁的年纪了。 所以它的流程越是繁琐,就越能看出家中对女孩的重视和欢喜,告诉所有人,女孩在他们的眼里是最重要的瑰宝。 虽说宋玖禾无父无母,陛下、皇后也因为事务繁忙未能亲自莅临现场,可那赏赐的物品如同流水一般地进了太子府,也能看出嘉和郡主的地位。 更何况,她还是太子殿下一手养大的,就连这及笄礼都是太子操办的。 听说为了这场及笄,太子殿下还特意将归乡的方夫子接回京中,让他作为嘉和郡主的赞者。 这身份也都是寻常郡主比不得的存在。 所以这来来往往的宾客倒也不少,几乎都是座无虚席。 有司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其余客人坐在安排好的观礼位上。 而宋玖禾沐浴后换好采衣采履。 开礼、梳发,宾盥、三加三拜…… 所有的流程行了一套下来,最后一拜时,从东房出房的宋玖禾也从身上的采衣采履变成了红衣长袖礼服,精致的绣工让那锦服上的蝴蝶都活灵活现,随着裙摆的飘落,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而去。 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贴了金色描边的花钿,平日的淡颜也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媚。 她向着众人行正规拜礼。 底下的正宾也无不举杯念辞。 ------------ 第八十九章 赐婚 宋玖禾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然后象征性将酒沾嘴唇。 起身,面向方夫子。 虽然方夫子表面看着严肃而又端穆,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慈祥而又温柔。 他将手中最后一根簪子插入宋玖禾的发髻间,标志着礼成。 挽起的发丝盘在身后,宋玖禾也彻底长大了。 也在这最后一刻。 陛下身边的一位公公也领着圣旨到了太子府。 “圣旨到!” 现场宾客听到这一声后,全都跟着起身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仰承皇太后慈谕,嘉和郡主毓质淑慎,才德兼行。 正值及笄,妙龄之年。温香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航德,有安正之美。兹指婚九皇子,命尔为九皇子妃。择吉日备典。 钦此!” 公公尖锐的嗓音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将圣旨的内容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里。 却不知,有人欢喜有人愁。 宋玖禾脸色一白,整个人都跟着僵了一瞬。 及笄时的激动,在此时也渐渐平淡了下来,甚至还有些轻颤。 公公将圣旨好生叠放着手中,含着笑意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说道:“这可得贺喜郡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好事? 在外人看来,怎么不算是好事呢? 这道赐婚,可是皇太后慈谕,也就是太后亲口提出,陛下下旨御赐的姻缘。 其中的含金量有多重,是不言而喻。 所以,宋玖禾怎么可能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抗旨拒婚,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抬头看向公公,接过他手中的圣旨。 但她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望向了一旁谢珩的位置。 可那本应该属于他的位置,此时却早已经空空如也,哪里又有他的身影。 宋玖禾眼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如同余晖下的玫瑰,悄无声息地凋零,只剩下颜色渐变的沉静美。 握着圣旨的指尖也不住地泛白,扯了扯嘴角,带着涩意,道:“谢陛下恩典。” 随着她的磕拜礼,一颗不被所有人发现的泪珠从那眼眶中悄然落下,砸在了那红衣上,渐渐晕湿开来。 而另一边,正从军中一路狂奔回来的谢珩浑身止不住的低沉和阴冷。 按理来说,此时他应该是在宋玖禾的及笄礼上。 可行礼过程中,有人来信,军中有奸细。 本这件事谢珩可以将他交给其他将军去处理,可这奸细好似还和去世的宋将军有关,这不免让他生起了一些狐疑。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便一路飞奔去了军营中。 刚审问到关键时候,面前这奸细竟服毒自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身边的暗线便赶了过来,告诉他宋玖禾被赐婚的消息了。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于巧合了,巧合到以至于谢珩只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及笄、赐婚、九皇子、宋玖禾的父亲…… 似乎这一切都是冲着宋玖禾而去的。 “驾!” 谢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继续夹紧马儿腹部,一路狂奔而去。 “陛下呢?” “哎呦,我的殿下,淑妃此时正在书房内,陛下不便见您,您只有再等等了。” 夏王身边的贴身太监连忙拦住谢珩的去处,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说着。 “那孤便在这里一直等着。” “放他进来。” 一道低沉威压的嗓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谢珩推开门,看得到的便是夏王端坐在书桌前,面前的奏折叠放在一旁,他淡淡地抬眸看了一眼谢珩,说道。 “太子今日为何前来?” 明知故问地问答,却要让谢珩开口提及这件事。 谢珩虽然是跪在地上,可他的背脊却是格外的挺直,双眸坚定的看向夏王。 “儿臣请父皇收回圣旨。” 夏王拿在手中的笔一顿,目光凌冽地看向谢珩,双眸微眯,不带一丝的情绪。 “太子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深暗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当他凝视谢珩时,那目光锐利如剑,令人不敢直视,无不肃然起敬。 可谢珩却偏偏抗住这股威压,不卑不亢地说道:“儿臣知道。” “啪!” 夏王手中的毫笔不客气地摔在一旁,眼底闪过些许的愠色。 “君无戏言,天子一诺,岂是尔等说抗旨便抗旨的不成?” 天子一怒,周围的氛围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压了压自己的怒气,语气冷淡而又疏离地说道:“来人,送太子回府!” 谢珩离开后,回避在偏殿的淑妃手里端着一杯茶水,连忙端在夏王面前,安抚着他的情绪,柔声说道。 “陛下息怒,说到底,这嘉和郡主是殿下一手养大的姑娘。 如今这才刚及笄便安排这门好姻事,许是还有些不舍。” 夏王不平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愠色的嗓音也有些缓和了下来。 “你也回去吧。” 淑妃乖乖地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等出了御书房,淑妃使了一个眼色,一旁的婢女连忙上前。 “去给太后汇报一下今日御书房发生的事。” 今日看太子这反应,看来,他倒是颇为在意宋玖禾这个妹妹。 太子府。 宋玖禾呆呆坐在那窗台前,那道圣旨被她随意地扔在一旁。 敛秋看到面前的一幕,也忍不住的轻叹。 她也算是一直看着宋玖禾看到的,可现在看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尖也止不住的心疼。 敛秋将那道圣旨小心翼翼的收敛好,将它放在了一个盒子内,不让旁人看见,以此作为威胁她的把柄。 她收拾完这些后,站在宋玖禾身后,小声说道:“郡主,九皇子和长乐公主现正在厅堂等着您。” 若是以往,谢清敏早就轻车熟路地进了她的闺房,可这随同的人还有谢黎,也只好同他一起在正厅等着。 宋玖禾这才缓缓回过神。 从她接到圣旨后,宾客内无人不是都在感叹她的好运。 虽然自幼失去双亲,可从小的待遇不比公主差,如今还得到皇太后和陛下的赐婚。 ------------ 第九十章 吵架 她的哥哥是太子,闺中好友是公主,赐婚的对象也是皇子。 只要日后她不作妖,未来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可真的是这样吗? 宋玖禾想要笑一笑,却发现那抹勾起的弧度勉强而又苦涩。 “呦呦…” 谢清敏看着她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一旁的谢黎看到她这番模样,本还有些喜悦的心思也渐渐泛起了失落,他抿了抿唇。 一时之间,三人的氛围也变得有些诡异的沉默了起来。 谢清敏轻咳一声,努力缓解着这尴尬的氛围,说道:“不说这个了,聊聊其他的如何?” “太子殿下。” 一旁的下人出声请安的声音,将宋玖禾的视线下意识地望向匆匆而来的谢珩。 “哥哥。” 宋玖禾想要说着什么,可却总有种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委屈。 如今,御赐的圣旨已经下来,接下这圣旨后,也没有在反悔的机会了。 谢珩想要去拉住她手腕的手,被她向后一退的动作悬在半空中,久久不曾收回。 谢珩的喉间闪过一丝的涩意,微微摩挲了一下指尖,将手收回,有些哑的说道:“刚刚军中有事,临时离开了一会了…” 宋玖禾勾唇一笑,轻声道:“没事,哥哥事务繁忙,应当理解。” 不。 不是这样的。 谢珩不过只是上前走了一步,站在一旁的谢黎便将宋玖禾护在身后。 带着占有欲的姿态,少年往日里肆意的笑意,今日却格外的凌冽。 “殿下,虽然呦呦是您的妹妹,可如今她已然及笄,再如此这般无拘,只怕会让旁人有闲话。” 两人彼此相互对视着,都带着不肯退让的姿态。 宋玖禾眼见着这氛围逐渐不对劲,连忙拉了拉面前谢黎的衣袖。 谢珩却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冷笑一声,看似不轻不淡说道:“宋玖禾,过来。” 宋玖禾整个人一顿,心中不知为何涌上一股逆反的心理,那本要踏出去的脚步都重新收了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听谢珩的话。 不知道是在和自己生气,还是在和谢珩赌气。 反正宋玖禾没有任何的东西,还是站立在那处,冷冷的看着谢珩,甜糯的嗓音竟带着几分冷冽。 “过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周围的人都闪过一丝震惊的看着宋玖禾。 只觉得面前的少女有些陌生了起来。 宋玖禾深吸一口气,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涌上的勇气,死死捏着裙摆的手,就连指尖都带着几分的泛白了起来。 “你只是我的哥哥,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谢珩听到她的话后,忍不住跟着低声轻喃了一句,他此时只想不管不顾地拉住宋玖禾的手,忍不住想要问她。 他难道只是她的哥哥? 那曾经的甜言软语算什么? 可还不等上前拉住宋玖禾的手,谢黎便挡在他面前。 谢珩缓缓转头看他,眼底神色渐浓,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带着几分风雨欲来的危险,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滚。” 他将手中的佩剑抽了出来,那刀锋处甚至还泛着白光,倒映着刀剑的冷声,眉目凌然。 可谁知道下一秒宋玖禾竟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挡住这一剑的寒锋。 谢珩眼底的眸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暗。 “哥哥若是有什么不满,便冲着我来就是,何必再去为难其他人?” 面前的氛围一度有些焦灼。 一旁的谢清敏看着面前的一幕,心想也不免有些着急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一向乖巧听话的宋玖禾竟然会第一次这般反驳谢珩的话。 而此时在气头上的两人又怎么会给出面子,只想着一心较着劲。 “皇兄…” 谢珩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的笑,神色越发薄凉起来,他半眯的眸子缓缓睁开,轻笑一声。 带着几分凉薄,几分失望。 他将手中的佩剑重新放回剑鞘之中,冷了冷脸上带着的怒气,让自己的思绪渐渐回笼,不至于太过于上头。 低声道:“好,是哥哥错了。” “哥哥认错,那,呦呦能过来了吗?” 谢珩难得地将姿态放软,眉眼间都染上了点温润的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不冷不热,太阳的光线洒在地面上,偶尔不时吹过一阵风。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太子府的庭院里。 屋内的人还在僵持着,忽听得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下人一路小跑着来到厅堂前,微微弯着脊梁,恭敬地说道:“殿下,宫里来了旨意,皇后娘娘请嘉和郡主进宫一叙。” 谢珩脸上的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就僵在了他的脸上,眯了眯双眸,看向来通报的下人,问道:“皇后娘娘的旨意?” 那下人忽然觉得周围一阵气压向他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就连额尖也不由得沁出了一些汗水。 他连忙抬手擦了擦,弯着的腰都有一些僵硬,说道:“是的,宫里来的人便是皇后娘娘身边贴身的婢女。” 虽说宋玖禾听到这消息也是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面前谢珩的方向。 但片刻之后,她定了定神,收回视线,轻声道:“既然是皇后娘娘说的,那便走吧。”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时。 身后的谢珩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呦呦…” 想要挽留的话停留在他的唇齿间,因为面前的少女正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她淡淡地说道:“只是进宫一叙,太子哥哥有何紧张的?” 说完,便让敛秋为自己简单梳妆打扮一番,随着前来传旨的下人一同出了门。 “皇兄,这次你真的有些过分了。” 刚刚一直在旁边没有吭声的谢清敏,在看清全部局势后也不由跟着叹了一口气。 最后轻轻说了一句后便跟着宋玖禾一起离开了。 明明上午还是热闹非凡,宾客盈门的太子府,此时只剩下一片清冷。 ------------ 第九十一章 “给孤彻查!” 马车渐行渐远。 这一次的进宫和上一次的情形明显大不相同。 上一次进攻是有计划的安排,甚至是一场有期限的等待。 而这一次进攻却是匆忙的,身后没有人相送,也无人知晓,就连她何时回来的时间也是不可知的。 谢珩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一次她进宫之后便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在她提出要转身离开时,他才会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可宋玖禾的反应却让他想要挽留的话停留在了唇齿间,说不出剩下的话来了。 明明是带着温度的阳光却落在他身上,是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偶尔不时一阵风的吹过,让他渐渐泛起一阵寒意。 他冷着脸唤着羽书,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怒气:“给孤彻查!” 而这一边,宋玖禾上了马车后,整个人像是突然放松了下来,紧绷的精神也渐渐松懈,后知后觉上涌的害怕和颤抖,让她整个人止不住的轻晃。 心脏的刺痛让她不住地扶上自己的胸膛,感受那心脏仍然在跳动后,她才感觉到自己存活着的迹象。 可宋玖禾却还是觉得心仿佛被撕裂一般,无尽的悲伤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眼眸中在出府的一瞬间便盈满了泪水,那晶莹的泪珠如同破碎的星辰,一颗一颗地落下,而这每一滴都诉说着她的痛苦。 她的脚步沉重,如同拖着千斤巨石,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 她的双肩微微颤抖,心中的伤痛让她几近崩溃,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难以呼吸的错觉,让她觉得仿佛下一秒便要窒息而亡。 随后跟来的谢清敏看清她的状况后,连忙拍着她的后背,替她缓着自己的气息。 她满脸的泪水看向面前的谢清敏,整个人止不住的哽咽,就连说出的话都是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 “清、清……敏姐姐…我是不是…错了…” 谢清敏一脸疼惜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眼眶也忍不住跟着泛了泛红,忍住鼻尖的酸涩,克制着哭腔说道。 “没有,呦呦没错。” 谢黎虽然也想安慰宋玖禾,可他知道,此时他并不适合出现在她的面前。 于是堂堂的九殿下,当今太后的爱孙,淑妃的养子,此时正不顾形象地坐在马夫的旁边驾驶着马车。 虽然迎面而来的是,感受自由的风,可谢黎是却并没有别的心思,只一心顾着里面的哭声。 “可是…我真…真的…很喜欢他。” “清敏姐姐,我这里好痛。” 宋玖禾的眼眶中不断地落下泪珠,那哭腔下也是忍不住的委屈。 她伸出手,将谢清敏的手拿起,放在她的胸膛前,指着心脏的方向说道:“它好难受。” 宋玖禾知道今天的赐婚与谢珩无关。 可当她孤立无援,周身无人,看向那个熟悉的方向时,却也是空无一人。 这明明不该是他承受的怒气,可她却还是将这所有的一切迁就到他的头上。 特别是当谢珩手中的佩剑抽出来,指向她的朋友时,那一股委屈和怒气便克制不住地一起夹杂喷发了出来。 可这过度的情绪激动,反而让她身体冷静下来,以至于一出府,当这股情绪抽离时,她便止不住的波动。 谢黎让马夫下了车,自己将马车赶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周围没有人影,格外的安静。 就连跟着他们的下人也都被他安排在了不远处,距离安排得刚刚好,既可以不让他们听见宋玖禾的哭声,又能让他们看到谢黎的示意。 也刚好能让宋玖禾独自一人将情绪宣泄出来。 宋玖禾哭了很久,这两人也无不心生疼惜,眼眶也渐渐泛红。 谢清敏想要上前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地递上一方手帕,心疼地看着宋玖禾。 告诉着她,她一直在她身边。 谢黎听着宋玖禾的抽泣,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他想上前安慰,却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在宋玖禾的悲伤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 或许在这之前,他不曾看出谢珩对宋玖禾的情意,还以为他对她只是兄妹的爱护之情。 可今日这事一出,他便知道了,那日离宫送别前,他对宋玖禾莫名的占有欲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占有,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 他深知宋玖禾的伤心源于谢珩,他充满着嫉妒与不甘,可这所有的情绪最终转换为了一丝苦笑。 谢黎暗自思忖,若是自己能有足够的能力,或许就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然而,现实却让他感到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让他的心里更加难受,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当一切如果真的成真时,他又会真的愿意放手让她离开吗?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他听到宋玖禾指婚的对象是他时,他的心里难道就没有涌起过一丝的开心和期待吗? 三个人,却有着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宋玖禾双目失神地靠在车厢内,往日甜糯的嗓音带着一丝嘶哑,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们了。” “若是你不想进宫,本公主便做主带你出去喝酒。” 谢清敏故作骄傲地看向她,想要努力让她开心起来。 可宋玖禾也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了,我们进宫吧,若是再晚些,便不好再交差了。” “让敛秋替你洗漱一下吧。” 宋玖禾的眼尾哭得都有些红肿了,脸上的泪珠将她及笄时画的花钿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谢清敏拿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掉上面的污渍。 敛秋的动作也是很快的,基本上没过一会儿,一个干净完整的妆容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 就连眼尾带着的那一丝红肿都变成了绯红的胭脂,氤氲着少女苍白无力的脸色。 忽然,宋玖禾拉住敛秋的手,轻声问道:“敛秋姐姐…今日的事,能暂时不和他说吗?” 敛秋的手顿了顿,看向她那双黝黑澈亮的眸子,目光下意识地闪了闪。 ------------ 第九十二章 用膳 敛秋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的问答,而是哑着嗓音说道:“您一直都知道?” 宋玖禾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眼眸想了良久,点了点头。 但那又怎样? 她知道谢珩是出于保护她,才让敛秋将自己的一些事上报。 但今日这件事,她不想让敛秋告诉他,就权当是自己的一件私心吧。 “好。” 隔了很久的一句话,轻飘飘地飘在空中。 而当她说出口的一瞬间,宋玖禾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竟有了重新溢出来的迹象。 坤宁宫。 皇后没有身着特别华丽的凤袍,可当她端坐在高位之上,周身散发着威严之气,眼神明亮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让人不敢轻易直视。 她微微扬起下巴,不怒自威,那庄重的姿态让人感受到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然而,当她看向宋玖禾时,眼神瞬间变得温柔如水,嘴角不由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 一进宫,皇后便拉着她聊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饭点的时间。 皇后看了外面的天色,看似随口地提了一句,说道:“现下天色已晚,郡主不妨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虽然这问话看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可温柔而有力的语气,却并没有给宋玖禾过多可以拒绝的机会。 宋玖禾愣了一下,但还是笑了笑说道:“谢娘娘。”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长桌之上摆满了珍馐佳肴,精致的瓷盘里,彰显着皇室的奢华与尊贵。 然而,宋玖禾却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的目光游离在这些美食之上,心中对面前的美食也没有任何的胃口,不过只是拿起银筷匆匆吃了两口后便停下了动作。 “宫中近来的花开得不错,嘉和郡主不如留在宫中看看?” 看着宋玖禾魂不守舍的模样,皇后大概是知晓些什么,于是轻声开口柔声道。 “这…” 宋玖禾本想说些什么,可皇后接下来的话却将她剩下没有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止住了。 “虽说你并非一直在这宫中长大,可如今你也到了及笄,可以出嫁的年纪,本宫这心中也颇有些愧疚,倒不如在宫中多陪着本宫几日,看看这宫内的美景,可好?” 她拉过宋玖禾的手背,轻轻拍着,就好似刚入京那一年时,带着温柔和柔和,让她那颗漂浮不定的心安定了下来。 宋玖禾在她那双温柔的眸子中,不断的深陷,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扯了扯唇间的弧度,浅笑回道:“说到底是女儿的考虑不周全,应常入宫来的才是。” 宫里的人办事速度和效率是极快的,不消一会,她之前住过的偏殿也就收拾了出来。 宫中的供应自然是极好的,通明的烛火,不停燃烧的蜡烛,将整个室内都照得分外明亮,似乎没有任何的暗色,和白昼也并无一二。 上次从太子府带进宫的棋盘,仍旧摆在那处,一切都没有变,可又好像变了。 宋玖禾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她的右手缓缓抬起,从那棋盒中拿了一枚棋子,轻轻握住一枚棋子,下意识地在手中把玩着,黑色的棋子在手心如玉的触感,让她想起了谢珩的一起对弈的画面。 她微微用力,感受着棋子的质感,那坚硬的触感让她的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片刻之后,宋玖禾的眼神变得清明了起来。 她慢慢地松开了手,那枚棋子从她的掌心滑落,轻轻地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回荡,宋玖禾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枚棋子,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释然与决绝。 京城渐渐沉寂,只剩下偶尔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隐隐犬吠。 明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在寂静的街巷,披上了一层银纱。 而另一边的太子府。 谢珩看着手中的书信,眉目泠然,而放在他手边的茶水早已经没有了热气,一旁的羽书也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谢珩,低气压的氛围在书房内不住地弥漫开来。 谢珩恍然回神般地抬眸,看向面前的羽书,沉沉道:“郡主还未回来?” “回殿下,皇后娘娘那边来人说,郡主应该会在宫中待一段时间。” 谢珩将手中的书信点燃一角,将它随手放在一旁,那火焰像极了一条毒蛇舔食着书信。 直到那火焰将它一点点的消失殆尽后,谢珩才继续淡淡开口说道:“将郡主的东西送进宫吧。” 入了夜的京带着几分的静谧,可这份静谧的背后却夹杂一丝诡异的静默,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景。 夜也渐渐地深了,寒霜挂在那枯枝之上。 守夜的更夫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敲打出一声声悠远的梆子声。 谢珩一个人走在太子府中,明明周围都带着熟悉的感觉,可路过的一花一木,却又让他觉得莫名的陌生。 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听雨阁,冷清的住所,此时一片的昏暗和寂静。 曾经,无论多晚,宋玖禾都会让人在外面挂上一盏小小的暖灯,为的是让来往的下人能有一盏灯照亮这黑暗,让她们不至于摔倒。 可现在,此时的冷清和曾经的暖形成了不一样的滋味。 明明她才离开不过半日,可这短短的半日都让谢珩觉得难熬和漫长,让他只觉得好似过了许久许久。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面前的房门。 随着“吱呀”的一声,面前的划破空中的寂静。 谢珩愣了愣,最后还是踏步而入。 他没有带其他人,而且独自一个人来的。 面前的一切,只有无尽的昏暗,唯有偶尔不时泄进的月光,透过窗棂,悄然若息地照射着一方小小的地方。 他正要退出时,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旁梳妆台的东西,上面的东西紧跟着七零八碎地掉落了下来。 好在没过一会,他就适应了面前的黑暗。 上面的首饰精致而又漂亮,每一件都分外的好看,而那数量却又寥寥可数。 ------------ 第九十三章 小匣子 谢珩微微蹙眉,看向梳妆台上的首饰数量。 他给宋玖禾送的首饰虽然不算多,可也不至于只有上面这般数量的稀少。 难道… 谢珩眼底先是闪过一丝冷色和杀意。 看来太子府的下人该整顿一番。 他正准备将地上的小匣子拿起来时,那匣子的锁应该是不小心将锁芯撞了下来,那锁应声而响,直接划开落在了地上。 匣子也被他无意中打开了。 谢珩先是愣了一下,本想合上盖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将它打开。 他突然想起宋玖禾好似在很久之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为了这个人,他们曾经也为此吵过一架。 难道这里面的东西和那人有关? 谢珩心下的妒忌和醋意不断地酝酿着,在心底蔓延开来,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可最后,他还是将那小匣子重新放回了桌面上,借着这月光的光线,将掉落在地面的首饰一一收拾好。 突然,一个小物件将他的视线全部占据。 它就这般静静地掉在这一众华丽精致的首饰中,显得格外显眼。 谢珩将它拿起握在手心,皎洁的月光也撒在了那上面,让他能看得更加明显。 这不是…他在边关时给宋玖禾寄回来的小玩意吗? 谢珩依稀记得,这东西好像是从那小匣子中掉落出来的。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就连指尖都有些颤抖,抿了抿唇,轻轻打开了刚刚他亲自合上的盒子。 那匣子虽小,可里面的东西却格外的有序。 谢珩看似冷静的拿起面前的东西,可那轻微的颤抖却将他此时内心波澜地映射着,而每一次细微的抖动都诉说着他此刻复杂而纠结的心境。 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在边关时给她的玩意,每一封书信都被她好生叠放在了里面。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紧紧地握住那个匣子,仿佛想要抓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 谢珩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将那一封封书信拿了出来。 忽而,他顿了顿,当所有东西拿了出来后,一本小册子像是少女遮掩了许久的心事忽而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就那般静静呆在里面。 他几近乎是颤抖着指尖一点点翻开面前的册子。 “平昭五年春,哥哥又写信回来了,这次他说边关的落日很好看,总能从他的字迹中看到边关的美,好想哥哥…” “平昭五年夏,今天学会了茶艺,可是被烫了好几个泡,我好笨,什么时候才能在哥哥回来之前学会,好想哥哥…” “平昭五年…” “平昭六年…” 上面记录着宋玖禾这两年的日子,是孤寂而又漫长的,可最后的每一句话都是,好想哥哥… 这本册子述说着少女年少的思念、委屈、迷茫… 而直到后面的一页,莫名其妙地少了几日的记录。 谢珩算了算时间,应该是他回来的日子开始便没有再写了 可曾经迷茫懵懂的少女,从这之后开始多了几分少女心悸的悸动,下笔时的停顿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文笔也渐渐地变得细腻而又温柔。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纠结的思绪开始不断地萦绕她。 谢珩一开始的暖意随着这一句话不断地泛起醋意。 “可他…我怎么能喜欢呢?” “我怎么能喜欢哥哥呢?” 谢珩握着册子的手一点点的收紧,顺着少女心思一点点的剖析,困惑、害怕,甚至于自卑渐渐地展开。 谢珩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手中拿着那个物品,指尖的颤抖始终没有停止。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找到宋玖央,想要将她死死抱在怀里。 月色柔和,淡淡地散落在人间各处,天边的云层也难得的没有遮住这月色的皎洁,含羞的月亮也将自己毫不保留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可这一夜,终有人无法再入眠了。 而另一边皇宫。 宋玖禾早早地便躺在了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夜,如此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似乎空荡的寝殿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天发生的事情,那些画面一幕幕地在她眼前闪过。 明明到了早该入眠的时辰,可她的心中却始终充满了不安和焦虑,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她无法平静。 一夜的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合上眼睛睡着,可也是昏昏沉沉的。 甚至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天边破晓的亮色。 不过才晨曦微露,古老的街道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时,一声轻唤打破了这一片静谧。 “殿下?” 门外的羽书轻轻敲了敲房门,可里面的人却始终没有声响。 太子殿下一夜未眠,不在书房,也不在自己的房间,反而来了嘉和郡主的房间。 虽然这两人有兄妹之义,可也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更何况,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长乐公主,太子殿下这般行事也会被朝中的大臣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的。 所以羽书也不好让其他的下人过来,以免有人乱说话。 正当他准备推门而入时。 面前这扇紧闭了一夜的雕花木门,随着“吱呀”一声,缓缓从里面打开,谢珩带着满身的酒气踉跄着走了出来。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几缕长发随意地散落在额前,遮住了那双略显疲惫却依然深邃幽暗的眼眸,看不清那眼底的情绪。 眼尾微微泛红,那是一夜饮酒后的痕迹。 就连他的衣衫也有些许褶皱,不复以往看到的凌冽和整洁。 清晨的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意,谢珩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还未从昨夜的沉醉中完全清醒过来。 他站在门口,身形有些摇晃,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羽书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沉闷。 门边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里面也只剩下燃尽的蜡芯,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 第九十四章 不甘心 一夜没有出声的嗓音,低沉而又嘶哑,“羽书,你亲自将郡主的东西送进宫内。” 羽书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行了一礼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后,转身离开。 浑身的酒气并没有让他看上去格外的狼狈,相反,多了几分不羁的肆意。 他远眺着皇城的方向,默默握紧了手中的玉簪,目光悠长而又深远。 “给皇后娘娘请安。” 众嫔妃对着那高位上的皇后行着请安礼,天色初晓,各宫的嫔妃便早早地来到了坤宁宫内。 花团锦簇的美人们在这下面行着礼,有时还会一不小心地就会看花了眼。 但宋玖禾知道在这种场合中,只有学会沉默和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皇后优雅而又端庄地抬了抬手,柔声道:“都起来吧。” 淑妃率先搭在一旁宫人的手心,坐在一旁。 皇后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倒是把话题引到了她身后的秦南羽身上。 “秦二小姐似也到了及笄之年,秦将军可有中意的人选?” 秦南羽的脸色变化了一下。 不知为何,宋玖禾感觉秦南羽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飞速略了一圈,动作很快,仿佛只是她的一个错觉罢了。 秦南羽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回娘娘的话,如今家中只有臣女一人,臣女还想多陪陪母亲和姐姐。” “京中适龄的公子哥不在少数,自不必担心。” 淑妃淡淡一笑,“话虽如此,可如今臣妾就这一个妹妹,臣妾还想多替她看看。”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听余答应家的妹妹似乎最近就在苦恼这件事?” 三言两语,便将话题中心转移到了另一方的身上。 嫔妃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没过一会,皇后的脸上便显出了些许的疲态,挥了挥手说道:“既如此,各位妹妹便回宫吧。” 宋玖禾连忙上去扶住皇后的手,向着她的寝宫走去。 皇后看了看她,温柔说道:“无事,本宫让她们陪着即可,你也回去吧。” 没事可干的宋玖禾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下人,估摸着现在的时辰谢清敏许是还未起来。 转念一想,干脆去了御花园。 虽然现在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可宫中的花还是一如既往地摇曳着,好看极了。 宋玖禾反正在宫中带着无趣,便带着敛秋来这转转。 “嘉和郡主。”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宋玖禾闻声转过去,看向来人。 “秦二小姐。” “还真是好久不见。” 秦南羽端得一副高贵典雅的姿态,缓缓上前。 可语气却是阴沉而又平静,活像那暗地里不出声的毒蛇泛着一双绿光一般,指不定何时就出来咬上你一口。 宋玖禾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而这笑声好似戳中了她的某个痛点,秦南羽伪装极好的表面闪过一丝破碎,眼底一片阴狠,竟有些口不择言的开口说道。 “你以为你赐婚给九皇子便是极好的吗?我告诉你。” “不、可、能。” 宋玖禾从她阴沉而又恶毒的眼底看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妒忌。 妒忌? 她微微挑眉,看向秦南羽,在她耳边低声问了一句,“赐婚给九皇子,你很不甘心?” “你!” 秦南羽的脸色苍白先是扭曲了一下,她冷了冷脸,继续说道:“不甘心?你从何能看出?” “我与这九皇子无任何的纠葛,何以见得?” 若秦南羽只是愤怒,宋玖禾或许还能信她几分,可现在,她的反应却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感觉。 宋玖禾也只是挑眉看了看她,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将手中采摘的花篮递给一旁的敛秋,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给秦南羽。 她望着宋玖禾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眼底闪过一丝的暗色和失落。 淡淡的说道:“走吧。” 宋玖禾刚回宫,就看到来来往往的下人忙碌着。 不停地搬运着东西,一件一件的物件络绎不绝而进。 “羽书?” 宋玖禾微微蹙眉看向面前的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 羽书闻声转过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郡主。” 没有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人,宋玖禾淡然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你怎么进宫了?而且…”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羽书:“太子殿下心念郡主,怕您在宫内会不适应,便差属下亲自将郡主的东西送了进来。” “…什么意思?” 宋玖禾的心脏忽然觉得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了一般,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开口问的话都带着几分干涩。 “并无其他含义。 只是殿下说,如今郡主也到了及笄,回宫让你多陪陪皇后,若是住腻了,让您随时出宫回太子府即可。” 可这一件件物件的运输,几乎都是她在太子府里的东西,宋玖禾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哥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眉尖微蹙,眼底闪过些许的担忧。 羽书先是愣了一下,听完她的话后也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并无。” 宋玖禾的目光几乎都没有离开一点,认真的看着羽书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其他细微的不对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羽书看到东西送得也差不多了,“郡主,那属下就先回府了。” 可此时的宋玖禾却没有了任何的心思。 红墙朱瓦,高高的宫墙,即使身后有数不清的宫婢跟着,可她总觉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初入宫的景象,寒冷而又孤寂。 坤宁宫外。 “殿下。” 谢珩听到声音后微微抬眸,“东西都送到了吗?” “送到了,不过郡主好像还有些不解,还问了您的情况。” 谢珩垂落在衣袖下的指尖微微蜷缩,紧紧握紧克制着自己的思绪。 他好不容易才让她自己进了宫,不能在这个时候坏了所有的一切。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眺眸远望了一眼,声音悠长而又幽远,“走吧,该有个结果了。” ------------ 第九十五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两月后,寒冬初见。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夏王面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怒火,那威严的龙袍似乎也因他的愤怒而微微颤动。 “逆子!” 皇帝怒喝一声,声音如惊雷般在大殿中回响。 谢珩跪在下方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跪在那里的姿态也不见落下任何的下风。 夏王龙指一指,怒不可遏地数落着:“朕问你,丹阳军队的粮草呢?那左将领,朕没记错,是太子你的人吧?” “竟敢将丹阳军队的粮草作假,你将边关将领置于何地,将边关百姓置于何地,你又讲这江山社稷放在何处!” 随着皇帝的怒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谢珩捡起面前的奏折,大致看了一眼,上面大多都是对他的参词。 他先是冷笑一声,后缓缓抬眸看向面前的夏王,语气却格外的坚定说道:“此事因儿臣而起,故,儿臣自请微服前往丹阳!” 夏王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眼底带着几分复杂的深意,大手一挥,决然道:“好,从即日起,撤出太子身边所有的暗卫,既自请,那便让朕看看,你这太子的实力!” 即便这一消息并无太多人知晓,可还是有人从御书房内听出了一些动静。 “你是说太子被陛下贬到了丹阳?” 太后手中修剪花草微微一顿。 “看来那边动手了。” 太后勾唇一笑,面前看上去格外的柔和,可手中的剪刀却毫不犹豫地剪向了那支出的树枝,甚至还带着几分的阴狠。 “传信下去,务必好生‘照顾’殿下,莫让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刻意咬重的语气下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杀意。 面前的暗卫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向后退了一步,才转身离开。 太后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剪刀递给一旁的婢女,那双浑浊的目光难得地闪过一丝清明,看向远处,好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这皇宫还真是小…” “太后,嘉和郡主和长乐公主过来请安了。” 身后宫女响起的声音,让她出神的思绪渐渐回神,收拾好有些失态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将手搭在一旁人的手心,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 宋玖禾和谢清敏两人站在太后所居的宫殿外等候请安。 宫人们神色肃穆,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随着一声尖细的通报:“太后娘娘到。” 两人才整理仪容,敛声屏气,缓缓步入宫殿。 宫殿内,雕梁画栋,装饰精美绝伦。 太后端坐在那高位之上,身着庄重的服饰,面容和蔼却又不失威严地看着两人。 两人走到殿中,一同跪地行礼,声音整齐而恭敬:“孙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微微抬手,声音沉稳而慈爱:“都起来吧。” 两人刚谢恩起身,身后的奴婢便拿了两把凳子上前。 太后一脸柔和地看向她们,“哀家这里倒是许久没有这番热闹过了。” 谢清敏扬起一抹笑,脆声道:“只要皇祖母不嫌孙儿繁琐就好。” 太后嘴角上扬的笑意越发加深,“那怎么会。” 说罢,她便将视线落在一旁的宋玖禾身上,那眼底的目光也越发的慈祥,“呦呦。” 宋玖禾缓缓起身,行了一礼,端庄而又优雅,“太后娘娘。” 太后微微点头,满意地笑了笑,“自婚事后,谢黎便在哀家面前常常念起你,这般钟灵秀敏的姑娘,谁见了都得欢喜。” 宋玖禾抿了抿唇,勾唇一笑,“谢太后娘娘夸奖。” “不过,看这日子,你与黎儿的婚期没几日了吧?” 宋玖禾和谢清敏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自从上次赐下婚事后,没过多久,便将两人婚期也跟着定了下来,而如今眼见着这婚期将临。 宋玖禾心下一紧,忽而跪在那大殿之上。 “太后娘娘…” 太后的双眸微眯,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人,沉声道:“嘉和郡主此番是何意?” 刚刚脸上的柔和也渐渐被严肃替代,嘴角上扬的弧度也缓缓落了下来。 “太后娘娘应该知道,臣女的双亲死亡,当年也因为大月和夏之间战争的原因,一直未曾回到故土,故,臣女想去一趟丹阳告诉双亲,女儿要…成家了。” 听闻此言,太后的脸色也有些缓和,软声道:“可那丹阳山高路远,你一女子又怎能适应?” “皇后娘娘到!” 一声尖锐拉长的声音忽而响起,随后皇后的身影便出现在宫门前。 “臣妾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 皇后不慌不忙地起身,笑着接过刚刚的话头,问道:“玖禾这丫头怎么跪在地上,快些起来,莫着凉了。” “回娘娘的话,太后还未应下臣女的事,臣女还不敢起身。” 皇后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好奇,“哦?何事?” 谢清敏连忙在一旁将来龙去脉说完,皇后也微微点了点头,莞尔一笑道:“原来是这事。” “太后说得对,你一女子山高路远的,确有些不安全。” 太后也跟着应声附和着。 “既如此,那这样可好,臣妾让陛下拨一队人马,护郡主前往丹阳,这样一来既可以全了郡主的心意,还可以护住了郡主的安危。” “谢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恩典。” 宋玖禾连忙叩首回道。 太后脸色阴沉地看着下面的人,在宋玖禾视线看过来时,瞬间变了脸色,勾起一抹牵强附会的笑。 她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无事不登三宝殿。 太后目光沉然地看向在下方乖巧坐着的宋玖禾,眼底不住闪过一丝审判。 宋玖禾这番姿态,倒是让她有些看不透,她是否知道谢珩的消息了。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有些棋子是废了! 宫殿内一片言笑晏晏,可实则众人皆是各怀心思。 渐渐时间也不早了。 皇后看太后也露出了一丝疲态,出声道:“那臣妾就先带她们离开了。” 太后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挥了挥手。 ------------ 第九十六章 遇刺 皇后行事还是迅速的,基本上出了太后寝殿后,陛下那边便颁了一道圣旨出来。 启程的时间甚至就在后天。 丹阳确实山高路远,来去的路程也都要过了年关才能回来。 好在宫里的速度是极快的,基本上在出发前一天就准备好了。 谢清敏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上狐裘,依依不舍的说道:“此去定要注意身子。” 谢黎在她身后默默不言的看着宋玖禾,微微抿唇,忍不住开口问道:“真的不用我陪着你吗?” 宋玖禾摇了摇头,乖软地笑了笑,“不用了,丹阳的路我已然走过一次,这次我想自己去。” 天气越发的寒冷,宋玖禾也在这浓重的寒霜中出发了,一队侍卫护在她的身后,手中拿着令牌,驾着马车一路向着丹阳而去。 在那日给太后请安时,宋玖禾有一句确实没有说错。 她的确有想回一趟丹阳,给逝去的双亲祭拜。 而还有一个原因,是谢珩。 那日她和谢清敏刚好在坤宁宫,宫人来报时也没有任何避着她们的意思。 宋玖禾虽然一开始也有些慌神,可等她静下心后,立刻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让她以祭拜双亲为由,让陛下拨一队人马给她护着,等到了丹阳,谢珩也就可以不至于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虽然皇后一开始也是不同意,可架不住宋玖禾的请求。 “娘娘,殿下自小便护着我,而这次殿下遇到困难,我得去帮他。” 眼底的坚定让皇后也不由得软了下来,立场也跟着有些动摇。 “郡主,前面有一个客栈,不妨在那停下来歇歇脚?” 敛秋响起的声音,让陷在回忆里的宋玖禾回了神。 “好。” 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到哪里了? 宋玖禾扶着下了马车,距离离开京中已经有十日了,越靠近丹阳,这天气也变得越发的古怪。 敛秋拉住宋玖禾的手,“郡主,先等等。” 说完,替她小心翼翼地带上了一个帷幔,微长的帷幔和狐裘刚好将她的容颜和曼妙的身姿遮挡个完全,叫人看不清她分毫。 而不远处,寒冷笼罩下的客栈,宛如一处避风的港湾。 客栈的木质大门紧闭着,抵挡着外面呼啸的寒风。 门檐下,几盏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发出昏黄的光,在这寒风中带来点点光亮的暖意。 踏入客栈,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炉膛里的火熊熊燃烧着,跳动的火苗驱散了寒冷。来往的游客围坐在火炉边,脸上映着红光,低声交谈着。 当她们推门而入时,身后的寒风也跟着一同吹了进来,屋内的人几乎都抬眸看向来人,眼底带着探究看向那众星围着的人儿。 一旁的小二连忙将手中收拾好的东西放在一旁,谄媚地点头哈腰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敛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周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店小二手中,冷声道:“住店,来几间上好的房间。” 小二满脸惊喜地接过放在腰间,扬声道:“好勒!客官楼上请!” 粗糙的木桌木椅摆放整齐,上面有着岁月的痕迹。 寒冷使得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而这房间明显并不隔音,即使上了楼,可这客栈中大堂交谈声音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打破着冬日里的寂静。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装。 就连客栈的屋顶也积满了白雪,宛如一顶白色的帽子。 寒风不时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敛秋将所有能捂热的东西放在宋玖禾手中,让她冰冷的手心不至于太凉。 “客官,您要的热水。” “这么快?” 敛秋打开房门,蹙眉疑惑的说道。 店小二笑了笑,颇为憨厚的说道:“这日子越来越冷,路过的客官留下来第一句要的便是这热水,自然备得就多了些。” 敛秋听闻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需要的再叫你。” 连着好几日都住在马车里,好不容易碰见了一家客栈,今夜也能好生休息一下了。 可宋玖禾却反而打起了精神,对着敛秋说道:“今夜让侍卫们莫失了警惕。” 敛秋点了点头,立刻便吩咐了下去。 在这寒月中,这间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这大堂内的旅客却并不在少数。 而当他们一进店,那些包裹厚实的客人,看似是缩着身子坐在桌旁,可看向他们的面容疲惫而警惕,眼神不时地瞟向四周。 特别是当他们拿出那一锭银子时,眼底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精光,好似在看肥羊般的渴望。 而且他们的衣服下,不只是有衣服这么的简单。 可当时他们已经进店了,若是转身离开,只会打草惊蛇,宋玖禾也只好按耐住这涌上的不安。 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客栈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纷纷扬扬的,如鹅毛般飘落,很快便将大地覆盖成一片银白。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而客栈的招牌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夜也渐渐地暗了下来,大堂内交谈的人声也小了下来,最后归集于一片的寂静之中,安静而又诡异。 门口堆积着的积雪,因为被客人们带进来的雪水滴答,随着时间推移在地上结成了薄冰。 炉膛里的火虽然烧着,可却因为人渐渐地散开,店小二也没有继续加火柴,显得几分有气无力,用最后残余的热量勉强驱走着些许的寒意。 而掌柜站在柜台后,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些旅人。 店小二也因为天气的暗沉,变得无精打采的起来,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保持身体的热量,不时用冰冷的目光扫视客人,如同饿狼在观察猎物。 楼上的客房中,窗户被寒风吹得瑟瑟作响,缝隙中不时吹进刺骨的冷风。 即使是在上好的客房,可那床铺在寒冷中还是显得更加冰冷坚硬,让人难以入眠。 ------------ 第九十七章 “生同衾,死同穴” 而在这寂静的夜晚,黑店的阴谋或许正在悄悄酝酿,等待着那些毫无防备的旅人陷入绝境。 夜渐渐地深了,只有寒风不住的狂吹,以及客栈内一片熟睡的呼吸声。 而宋玖禾和衣躺在床上,双眸微阖,看似陷入了深睡,实则外面一点的风吹草动便能让她清醒过来。 “吱呀”一声。 紧接着是窗户轻轻关闭上的声音。 宋玖禾眯着双眸,放在被褥下握着匕首的手不住收紧。 随着那人脚步声的靠近,宋玖禾心跳也跟着不住的加速,整个人也越来越精神。 下一秒。 在一旁屏风等着的敛秋察觉到后,手持长剑向着那刺客飞身而去。 刀剑的交锋,泛着冷白色的寒气。 “嘭!” 敛秋手中长剑应声落下。 而另一边,那窗户再度吱呀一声的响起,在两人纠缠打斗间,悄无声息的行至宋玖禾身前。 宋玖禾瞳孔一缩,干脆双眸紧闭,朝着面前的人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 谢珩将她的手腕挡在身前,另一只手夺过她的匕首,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微微挑眉说道:“几日不见,居然学会用刀刺哥哥了?” 宋玖禾手中的匕首被他卸了力,深深的看着面前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委屈,微微偏头,小声低喃道:“哪有几日?明明已经有两个月零十天了。” 谢珩低声笑了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但他看着她穿戴完整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低声道:“呦呦警惕性很高,很会保护自己。” 宋玖禾微微仰头,看向他的眼底忍不住带上一丝骄傲,语调微微上扬道:“当然,儿时回京时便遇上过,还是当时的叔叔伯伯教的我。” 谢珩心底忍不住泛起淡淡的刺痛和心疼,抿了抿唇,“之后不会再让你遇见了。” “殿…公子,处理好了。” “嗯,吩咐下去,留一两个半夜值守,其余的好生休息。” “是。” 宋玖禾看向面前的谢珩,“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是不会听你的。” 谢珩替她小心的整理了一下有些松开的衣襟,微微靠近和她的距离,轻笑一声,宠溺而又痴迷地将她鬓边的发丝挽至耳后,“孤知道,可孤是太子。” “曾经是,现在也是。” 宋玖禾差点脱口问出那句,那未来呢? 可理智让她学会闭嘴。 而谢珩从她眼底的犹豫看出了她的问答,微微挑起下巴,视线死死盯着她的红唇,低喃的语气好似情人间的呢喃。 “未来孤不知道,可孤知道一件事,未来你一定是我的。” 说完,他克制隐忍的眼神渐渐变幻,好似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而那火焰中满是浓烈的占有欲。 宋玖禾被他眼神看得微微一颤,还未来得及反应,他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带有他的气息霸道地笼罩着她。 下一秒,他的唇狠狠地压了下来。这个吻炽热而狂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开始是浅尝而止的克制,可随着两人体温的上升,他的唇紧紧贴着女主的,这个吻也渐渐加深,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气息都占为己有。 他的手紧紧扣着宋玖禾的后脑勺,逐渐加深这个吻。 舌尖霸道地撬开女主的唇齿,肆意探索着她的每一处角落。 这个吻充满了侵略性,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她是他的唯一,宋玖禾在他的攻势下渐渐软化,推着他胸膛的手也被这强烈的情感所融化,也慢慢地松了力。 良久,谢珩才缓缓松开宋玖禾,他的眼神依旧炽热而专注,紧紧盯着她,仿佛她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 温柔而又缱绻地抚着她的发丝,眼神缠绵至极,低哑的嗓音轻声响起:“不生哥哥的气了?” 宋玖禾被他拥在怀里,轻喘着气息,身子止不住的软,她抬眸看向谢珩,摇头,说道:“不气。” 她知道,陛下赐婚对他和她来说,都是一个未知的。 那日后,谢清敏还同她说过,及笄那日谢珩被人刻意引开,且圣旨下来后,他还孤身一人前去御书房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无论哪一条,她都不该将所有的一切怪罪在他身上。 她不知情,可也不见得谢珩便知晓这其中所有的一切。 而且,在她出发前一天,皇后也来找过她。 那个一向温柔而又威严的皇后,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思绪,“呦呦,你可知,为何这次本宫会让你在宫中呆这么久?” “是太子前来求的本宫,他让本宫能护你一段时日,本宫不知他有何打算,但这想来应是与你有关。” 怪不得,及笄那日,谢珩看到她离开时,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即便这一切都已经为她铺好了,可他还是舍不得放手让她离开。 宋玖禾缓了缓自己的气息,抬头看向他,“如果我一直不知道所有的真相,就听从圣旨乖乖地嫁给谢黎,你会祝福我吗?” 谢珩轻笑一声,可那笑意带着阴沉,开口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呦呦。” 他喃喃地唤她的名字,轻抚她泛红的眼尾,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眼里是病态的偏执。 “哥哥怎么会允许这件事发生呢?” “哥哥说过,我是你的人,可若是你辜负了哥哥,那哥哥只能…” 谢珩的指尖从她的脸边顺着她轮廓的弧度渐渐向下,划过她流畅的线条,最后落在她的脖颈处,指尖搭在上面,轻点一瞬。 靠近和她的距离,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湿濡的红唇不时触碰着她的耳垂,引起点点的酥软和异样。 “那就只能…生同衾,死同穴。” 说罢,他轻轻咬了咬面前少女的耳垂。 似乎是察觉出来少女身体的僵硬,谢珩轻笑一声。 “但哥哥怎么可能会让呦呦受伤呢?哥哥可舍不得。” 可只有宋玖禾自己知道,谢珩刚刚语气下的偏执和认真,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 第九十八章 “真是禽兽” 可宋玖禾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而是抬头看向他,眼底坚定而又认真的说道:“好啊。” “那哥哥可不要失悔。” 窗外的寒风还是在不停地吹着,可落雪的声音却是比之前小了不少。 但此时的谢珩却听不见任何的其他声响,只知道此时,他跳动的心跳声,和少女虔诚而又温柔的表情,脸上的坚定告诉他,她并不是开玩笑的。 谢珩滚了滚喉结,眼神也随之变得幽暗,指尖落在她红肿的唇上,微微摩挲,暗哑的嗓音低声笑了笑,带了几分痴迷的偏执。 “这张小嘴,既能说出令哥哥伤心的话,也能说出哄人的甜言蜜语,还真是让人神魔一念之间。” “那哥哥还生呦呦的气吗?” 那日,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忤逆他。 “气。” “可我只要见到你,这气自然而然地就消失了。” “可若是日后再这样,哥哥就把你藏在房里,这样你的眼底就看不清旁人了。” “好。” 回答得干脆利落,让谢珩都不由去想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这话其中的真伪性。 但她的回答,却让他的心情不由得愉悦。 就连这房间的一丝寒冷都变得有些暖意。 而他的怀里还抱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只觉得自己浑身燥热,想要离开怀里的人,却又不舍。 只好哑不成声地说道:“早些休息,明日便出发。” “嗯。” 虽然这客栈的床榻不算大,可宋玖禾乖乖地躺在一边时,还余留了不少的空地。 她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谢珩,甜糯的嗓音不自觉的又轻又软:“还不来睡吗?” 这懵懂而又自然的姿态,和蛊惑并无一二。 有区别的只是,一个是刻意为之,而另一个则是无意而为。 谢珩闭了闭眼,将自己下腹涌上的浴火压了压,“有些口渴,先去喝杯水。” 说罢,刚刚还带着满满占有欲的男人,骤然起身离开,那背影不知为何竟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既视感。 而等谢珩消除自己一身的火气后,再回房时,那床上的小姑娘早就已经睡着了。 绵长而又均匀的呼吸声,可以看出这几日以来她的劳累。 无论是在丹阳还是在京中,都被娇养的小女孩,却因为担心他,一路跟着赶了过来。 谢珩看着她的面容,止不住的骂了一句自己,“真是禽兽。” 而下一秒。 他有些泛凉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扶上她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暗色的痴迷和幽深,“可只要能与你一起,那又如何。” 熟睡的宋玖禾可能是有些被凉着了,微微蹙眉嘤咛了一声,随即便转身躲开了他的触碰。 谢珩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无奈一笑。 他在床下呆了一会,感觉自己身上的寒霜应该是消失殆尽后,才掀开被褥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本以为这几个月的适应,宋玖禾应该会有些不习惯和他的靠近。 可刚等他躺上去,一旁的宋玖禾便无意识地滚到了他的怀里,甚至还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蹭了蹭他的衣襟,乖乖地熟睡。 那绵长的呼吸声喷洒在他的脖颈处,绵绵软软的。 就连谢珩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嘴角那不由自主上扬的弧度。 窗外的风也渐渐地下了,夹着的雪也没有刚开始的狂风急骤,变得缓了下来。 宋玖禾基本上是依靠着之前的时间点醒来。 她还没睁开眼便伸出手去摸了摸旁边的空位。 凉的? 那昨天发生的一切是自己出现的幻觉还是睡梦中的梦境? 可还没等她睁开眼来,一双温热的双手便拿着一块洁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洗漱着。 “唔。” 宋玖禾睁开一双惺忪而又清明的双眸,看向面前的人。 谢珩看着面前就连眼睛一动也不动的人,微微挑眉,“怎么?不过一夜未见,不认识哥哥了?” 宋玖禾脸上扬起的笑意加深,一把抱住面前的人。 乖巧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没想到哥哥居然真的在我身边。” 谢珩哑然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了,该出发了。” 今日倒是一个不错的天气,难得的没有再下雪,而是出了一个太阳。 可路上的积雪太厚了,一时半会之间也没能融化,但好在还是能正常行走的。 宋玖禾对那客栈里的人不由心生好奇,似是随口一问,道:“那些人该如何处理?” 谢珩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想到那些被挂在客栈招牌的头颅,不由勾唇浅笑,看了看她,说道:“自然是去报官,这般吃人不吐骨头的店还是需好生修正一番才可。” 若是再留着他们的性命,只怕后来行至此地的人又得搭上一条性命。 而他们能如此猖獗,若没有官场中的人层层相护,他们又如何敢如此行事? 而至于这些,他没有必要让她知道这些阴暗的一面。 他会让宋玖禾永远在他的保护下好生长大即可,剩下的,他自会去处理的。 宋玖禾听完带着几分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得让他们收点惩罚才可。” 谢珩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微垂眸,将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遮掩在其下。 又过了几日。 距离丹阳的路也越来越近了。 谢珩也不好继续跟着宋玖禾,在即将进城时,干脆停下来休整了一番。 “那哥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宋玖禾虽然心有不舍,但在面上还是没有任何的显露,轻轻的环抱住他,小声的说道。 “嗯,羽书会在暗中保护你的,若是有事要做,可是虽然让他去。” 可谁知宋玖禾从他怀里抬起头,微微蹙眉,带着几分不赞许的目光,说道:“不可,羽书在你身边这么久,你此番又是微服,理应让他跟着你才对。” “我身边既有陛下给我的侍卫,还有敛秋贴身过我,更何况这丹阳中还有我父亲的旧部,不必担心我的。” 宋玖禾喋喋不休的模样,让谢珩眼底的爱意越发浓重,就连那不舍也随之加深。 ------------ 第九十九章 暖炉 “好。” 拉长的尾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妥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说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快进城吧。” 宋玖禾看了看天色,也不想再去破坏最后一丝的温存,轻声说道:“你低头。” “嗯?” 谢珩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她说的这般做了。 下一秒,唇间边落下一枚湿濡而又克制的吻,青涩而又懵懂,却又格外的香甜。 比之前任何一次的吻都来的让他更为心跳加速。 宋玖禾亲完之后,脸上也带着几分羞涩,微微后退几步,忙声道:“那我先走了。” 说着,便转身离开。 而那离开的背影都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促和慌乱。 就连上了马车后,宋玖禾脸上的红晕甚至都还没彻底的消散。 敛秋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地打趣说道:“郡主怎得这般脸红?” 语气中揶揄,让本就脸红的宋玖禾,脸上的颜色越发的深了。 她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果不其然是烫的。 微凉的手心在抚上脸颊的一瞬间,都带了几分温度。 “哎呀!” 两人在打闹之间便到了这丹阳的城门楼前。 许是陛下圣旨此前到过的原因,近日守城门的将领大多都是曾经受过宋将军恩泽的旧部。 再看到宋玖禾的马车后,连忙带队迎了上来。 “恭迎嘉和郡主!” 语气下的激动让马车内的宋玖禾都忍不住被这情绪感染,红了红眼眶。 她连忙掀开面前的帷幕,柔声说道:“左伯怎得如此客气,你如此可是要折煞我了?” 左国安摸了摸有些自己有些湿润的眼尾,看着之前被他们一路护送回京的丫头,如今已经长成如今水灵的小姑娘。 明明不过才几年不到的时间,却又好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心下也不由生起复杂的感慨。 “秦将军近日事务繁忙,托我等再次等候郡主的到临,既如此,那便随我等先行落榻可好?” 一旁带着几分书生模样的文人微微拱手说道,言辞之间字字恳切,礼貌而又有度,倒有几分书卷气。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总让宋玖禾感到些许的不适。 但宋玖禾也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郡主不如回宋府住?” 左国安在一旁说道。 “即便是郡主这几年不在丹阳了,可我们这些做叔叔伯伯总免不得牵挂,所以偶有回去相聚,一时倒也没有让宋府彻底清冷下来,如何?” 相比于住在冷冰冰的客栈,宋玖禾更愿意回到那个曾经的住所。 所以当下她便一口应下了。 可谁知刚刚说话的书生又开口了,“郡主,此番怕是不妥,虽然左副将他们偶有相聚,可毕竟也许久未曾打扫,郡主本就体弱,若有些什么尘灰尘土的,对郡主身子也是不好的。”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可以让宋玖禾拒绝的理由,甚至就连刚刚率先提出来的左国安都被说动了。 左国安沉思了一瞬,“这…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宋玖禾闻言,也只好随着答应了。 反正她也已经到了丹阳,何时回去,也都由她说了算,没必要在此时驳了这人的面子。 毕竟这人是秦正仁派来的,说得不好听些,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宋玖禾点了点头,又重新回了马车内。 马车也就这般摇摇晃晃地进了城。 而此时城外的谢珩,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冰冷气息,微眯的眸子透露出一丝危险,涌动着的则是无法掩饰的杀意。 “都解决了吗?” “回殿下,都已经全部解决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 就连谢珩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波前来暗杀宋玖禾的人。 这背后之人究竟是有多不想让她进城。 谢珩不由轻嗤一声,眼底一片冰冷。 既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便让他们都有来无回! “嘉和郡主暗中守着的人不动,其他的,怎么样了?” “即公子那边来信,宫里已经安排妥当,让殿下只管去做,剩下的便是看您的了。” 谢珩没有说话,一脸凝重,抿着嘴若有所思,沉敛了下来的模样多了几分威压的压迫感,让人不由不寒而栗。 “孤知道了,下去吧。” 丹阳的夜黑得格外的快,夜里的温度也格外的冷。 宋玖禾躺在客栈内,明明屋内烧得格外的暖,可不知为何,总让她觉得还没有那夜在黑店时的暖。 她轻哈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被褥压在身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温度。 等谢珩翻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团小小的团子。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脸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谢珩先是用内力将自己的身体暖热,然后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 可能是察觉了谢珩这个巨大的暖手器,宋玖禾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抱着怀里的被褥,伸手搭在谢珩的腰上,感受着他的温度。 而谢珩也毫不客气地将她拥入怀里,享受美人在怀的餍足。 一夜便这样悄悄地过去了。 宋玖禾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揉了揉有些惺忪的双眸。 脸上也是睡醒的愉悦。 明明昨晚睡之前还有些冷,可到了半夜,她就好像抱了一个暖炉一般,格外的热和,让她这一夜都睡得格外清甜。 让她梦回到了那日客栈和谢珩一起睡的错觉。 只是晨起醒来时,一旁泛凉的空位让她骤然回神,不由失笑一声。 莫不是这长途跋涉的路途让她真累着了? 许是吧。 她回过神,唤了一声门外的敛秋。 今日她早早起床,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祭拜她的双亲。 等她收拾妥当后,差不多这白雾也渐渐消散,太阳也就出来了。 丹阳就是这样的天气,即使出着太阳,可这空气中还是止不住的寒冷,似乎这太阳都是凉的,就连呼出去的气都带着白雾。 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天气了。 敛秋替她一件件地加着,在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实保暖的狐裘后,才一脸满意地停下手。 ------------ 第一百章 祭拜 宋玖禾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人,“敛秋姐姐…” 敛秋替她拢了拢衣襟处的纽带,“郡主身子弱,这丹阳又地处寒冷,多注意些总是没错的。” 狐裘上的一圈白色狐毛将她紧紧围住,脸上的色彩也因为屋内的温度染上了点点绯红,更显得几分面若桃花。 “郡主,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侍卫在外面敲了敲门,低声说道。 “知道了。” 宋玖禾垂眸,将帷幕戴上,推开面前的房门。 迎面而来的寒风凛冽,将他头上戴的帷幔都掀开了一角。 她的脚步在雪地中留下浅浅的印记,宋玖禾伸手轻轻拨开马车的帘子,小心地提起裙摆,踏上马车的踏板。 马车在雪地里缓缓前行,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如同在洁白的画布上勾勒出两道长长的线条。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打破了冬日的寂静。那痕迹蜿蜒着伸向远方,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知的旅程。 积雪渐渐融化,很快便将痕迹掩盖了一部分,只留下若隐若现的轮廓,让人不禁想象着马车刚刚驶过的画面。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马车的痕迹宛如一条神秘的通道,向着一条不归路而去。 宋宁的碑墓距离丹阳并不是很远,可这前行的积雪将前去的道路遮挡着,竟也花费了一些时辰。 宋玖禾独自一人手中提着装有祭品的篮子,她的发丝和帷幕在风中微微飘动。 她将篮子放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 “爹爹、娘亲,女儿来看你们了。” 宋玖禾缓缓跪地,冰冷的地面透过裙摆传来刺骨的寒意。 “女儿现在被陛下封为嘉和郡主,太子殿下和长乐公主对女儿也很好,丹阳和月影也都归顺了我朝…” 她娓娓道来自己近几年的生活,声音在寂静的冬日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深情与眷恋。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不消一会,那狐裘之上便落满了细微的飘雪。 宋玖禾静静地跪在那里,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 她再次凝视着父母的墓碑,眼神中充满了不舍。 宋宁的墓碑并没有像其他的一般长满了杂草,相反,那墓碑格外的亮,面前的余地也都处理得非常干净,一看便知是有人专门收拾过的。 宋玖禾独自一人从那半山而下。 忽然,她一旁的树丛动了动。 “救…命…” 虚弱的呼救声夹杂在这寒风中,一时之间竟让她没有反应过来。 “救命…” 直到那声呼救声再次清晰传到她的耳旁。 宋玖禾前行的脚步顿在原地,目光疑惑地看向一旁的树丛。 正当她准备踏步而入查看个清楚时。 她的手腕被人突然拉住。 “哥…” 宋玖禾一脸惊喜地看着面前的人,正要呼出声时,却只看见男人指尖搭在嘴唇,示意她先不要出声。 只见谢珩从地面捡起一块石头,微微运气,向着那树丛中飞去。 那树丛中呼救的声音刹那消失,一声带着低沉的闷哼声应声响起。 下一秒,他们的周围传来一阵淅淅嗦嗦的声音。 四周出现的人将他们包围在中间,谢珩将宋玖护在怀里,低声说道:“抱紧。” 宋玖禾连忙抱住他的腰肢。 谢珩将手中的长剑拿在手中,竟直接凭借着这一人一剑硬生生的杀出来了一条血路。 而他们也被一路追到了悬崖边。 面前是不知是何人的追杀,下手处处向着要害而来,一看便知是下了死手。 而身后是高不见底的悬崖,即使站在这崖边都止不住的战栗。 谢珩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问道:“你信我吗?” 宋玖禾抬眸,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谢珩勾唇一笑,那笑意竟带着几分邪肆。 黑衣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近了。 谢珩直接抱着怀里的宋玖禾直接跳下了悬崖,耳旁是不停鼓动的风,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似乎在追逐着他们的身影。 “哼。” 一声吃痛的闷哼声响起,宋玖禾从谢珩的怀里抬起头,眼底是止不住的担忧, “哥哥。” “没事。” 没想到这悬崖看似高不见底,实则这下面还有一个山洞,而这凸出的一部分刚好接住了他们。 谢珩撑着地起身,张望了一下四周,看向一旁的宋玖禾,不由轻笑一声:“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你先别说了,让我看看你背后有没有受伤?” 宋玖禾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正准备伸手将他的衣襟掀开时。 可他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眼带几分戏谑,挑了挑眉:“呦呦现在已经如此不知羞了?在这里都急不可耐了?” 宋玖禾红了红脸,“你!” 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看似愤怒实则娇嗔地看了他一眼。 谢珩一把抓住她的手,连声哄着:“好了好了,哥哥错了。” “看现在这情形,估摸我们得等一会了。” 宋玖禾被他岔开话题,看了看四周。 这凸出的地方从上往下看的话,根本看不见一点痕迹,只能从下面才能发现,也不知何时才能发现。 她抿了抿唇,“你觉得追杀我们的人会是谁?” 谢珩摇了摇头,落在她身上眼神带着一丝复杂。 “不是我们。” “是你。” 宋玖禾:“秦正仁?” “不排除这个可能。” 谢珩将周围散落的树枝收捡堆放在一起,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它点燃,拉着宋玖禾坐在一旁,“但他对你虎视眈眈,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是在你身上的。” 宋玖禾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爹爹战死沙场,就连遗书都未曾给娘亲留下一封,而娘亲随爹爹而去时,也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便没有了。” 谢珩拉过她的手,小心地摸搓着她的手心,微凉的手心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升温。 宋玖禾看着不断升起的火焰,也不由地陷入一片沉思。 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思绪。 她好像抓住了什么思路! ------------ 第一百零一章 “饮血作水” “我好像知道了!” “哥哥!” 宋玖禾看着突然倒在面前的谢珩,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担忧,就连那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惊慌。 谢珩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那唇色竟没有一丝的血色,让人见了都不由得心疼。 宋玖禾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可背后的异样让她瞬间愣了神,她不可置信地将触碰到他后背的手拿了出来。 可还不等她看清手中的痕迹时,谢珩一把握住她的手心,苍白的薄唇温柔而又宠溺地说道:“乖,别看。” 可手心的湿濡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早就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了宋玖禾。 她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轻咬着下唇,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谢珩无奈地笑了笑,柔声安抚着她,“容易吓着你。” “那你这样就不会吓到我吗?” 宋玖禾几乎是克制不住的带着哭腔说道。 谢珩勾唇一笑,竟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回答她。 宋玖禾抿着唇,将他身上的衣裳解开。 那背后的伤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不由地回头看向刚刚他们落下来额的地方。 竟有一块尖锐的石头。 而那石头上甚至还带着点点的血迹。 宋玖禾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般的迟钝,居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她看了看谢珩背后地上,微微沉思一瞬。 “撕拉!” 一声裂帛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下骤然响起。 原来是宋玖禾将自己的里衬的衣裳撕开。 她的里衬大多是舒适的锦衣,布料柔软,且相对于外衣来说较为干净,也不至于让他的伤口感染,总比一直被衣裳黏着的好。 宋玖禾将那衣裳小心翼翼地包扎在他的伤口处。 外面的太阳早就已经悄无声息的不见了,纷纷扬扬的雪不停地下着,寒风依旧。 可山洞内的谢珩和宋玖禾,两人却都密布着汗水在额间。 粗略的包扎虽然不一定能止疼,但一定程度能缓解着伤口的流血量。 谢珩的身材健硕而不失灵活,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分明而充满弹性,背部线条流畅而有力,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顺着他腹部线条而下,紧致而又有力的腹肌,正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在向下的地区,却被腰间束起的衣裳刚好遮挡着,看不清丝毫,但又给人无限的遐想。 随着山洞温度的上升,就连谢珩都被这氛围渐渐渲染,眼底也夹杂着暧昧的拉扯和迷离,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小姑娘,喉间不住的滚动。 只觉得自己浑身的体温也越来越高。 宋玖禾正在包扎的手自然也感受到了他体温的变化,心下不由的一惊,就连手上包扎着的速度都不由的加快。 立刻将最后一圈替他包扎,然后将衣裳一层层地替他穿戴好,一脸严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对。” “什么不对?” 谢珩低哑的嗓音开口问道,眼底的神色带着不易察觉的暗色。 “温度不对。” 宋玖禾喃喃低语,而后,她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开,正准备脱下来时。 谢珩皱着眉头阻止了她的动作,“不许脱。” 可这次宋玖禾却格外的执拗和坚定,“不行,你必须披上。” 丹阳地寒,宋玖禾儿时便见过不少的人因为天气寒冷而冻死的人。 而这些冻死的人在临死前的温度就像谢珩一样,高得吓人。 可还是随着温度的下降,最后活生生地冻死在了街头。 很何况谢珩现在还正处于失血的状态,体温更要随时注意保温。 却不想谢珩直接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然后将她衣襟的纽带死死地系上。 宋玖禾抬头看向他,那白净的小脸没有一点的情绪,不哭也不闹地看着他,“好,你不穿是吧?” “那我去外面捡些柴火。” 说着,正要向着那漫天雪地而去。 谢珩看着她不像是说笑的模样,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咬着牙低声说道:“居然还学会威胁人了?” 宋玖禾没有搭理他,居然真的一句话都不吭。 谢珩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好。” 还不等宋玖禾松一口气,谢珩又提出了一个条件。 她的心都下意识地随着他的提问都不由地跳动。 她试探性的开口问了一句:“什么?我得先听你的条件。” “这条件是,你必须和我一起。” “这怎么一起…” 还等宋玖禾开口说完自己的疑惑,谢珩将她身上的披风解开,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 他将宋玖禾抱在自己的怀里。 一时之间,宋玖禾只觉得他的怀里竟比面前的火焰来得还要更为的暖。 天寒地冻的天气,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去。 面前的柴火也有了几分倾颓之意,而刚刚捡拾的柴火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谢景止。” “…嗯?” 谢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可那语气中却是显而易见的虚弱。 可宋玖禾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 “你给我讲讲月影呗。” “书信中不是提及过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 “好。” 谢珩的声音低沉而又磁性,当他说起月影的风土人情时,即使语气带着平淡,可却还是引人入胜,让人不由随着他的话去浮想联翩。 但渐渐地,他讲述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起来。 宋玖禾依旧笑着问道:“继续呀,后来呢?” “后来…不太记得了。” 谢珩的下巴搁在宋玖禾的发顶,懒洋洋地说着,“呦呦,哥哥有些困了。” “谢景止,不许睡。” 这次的宋玖禾没有带着笑意了,她连忙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男人,双手捧着他的脸,轻声道:“不要睡,我们一定会活下去。” 谢珩蹭了蹭她的手心,轻声说道:“呦呦。” “嗯,我在。” 谢珩将手中的一把匕首递到她面前:“若是他们还没有来,用它在这里。” 谢珩比了一下手腕的痕迹,继续说道:“划一下,饮血可作水。” 他又比画了一下身上的软肉,“这次,可作粮。” ------------ 第一百零二章 大雪 宋玖禾咬了咬牙,泛红的眼眶不停的打着转,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看向他,“我才不会管这个,你若是真死了,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谢珩低声笑了笑,可他的语气带着虚弱,有气无力的。 放在她腰间的手也慢慢的有些垂落,嗓音低哑而又温柔。 “好。” 他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渐渐的朦胧而又迷离了起来,就连宋玖禾在他耳边说些什么,都好似格外的远。 夜也渐渐的深了,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大雪覆盖着,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一点。 谢珩有些发凉的指尖不知怎得开始变得暖和了起来,好似面前的火堆突然有了动力,正在不停的燃烧着。 可他的眼皮分外的沉重,无论怎样都无法睁开一丝。 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去靠近火堆,却听见一声温柔的软语。 “等等。” 接着,好像是一块沁湿了的手帕,有些凉。 此时正一点点的擦拭着他的额头,温柔而又绵长。 一夜的狂风暴雪,就连悬崖边上都悬挂着雪花点点,但比深夜时好上了不少。 “郡主…” 由远及近的声音带着焦虑从不远处模模糊糊的传来。 宋玖禾先是愣了一下,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听错。 “哎!我们在这里。” 可能是太远的原因,宋玖禾的声音没能让他们听到。 而他们的声音却反而比一开始的距离还要远了一些。 宋玖禾心下不免有些着急,外头的雪已经渐渐的小了,可地上的积雪还是很厚的一层,一脚下去有的甚至都不知深浅。 但没有办法。 宋玖禾只好将谢珩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在他搭在自己肩头的一瞬间,宋玖禾差点一个踉跄倒了下去,还好一把撑住了一旁的山墙。 她一步一步拖着谢珩,向着那声音而去。 一边拖着,一边喊着。 天寒地冻的时节,竟让她热出了不少的汗水。 而这汗水紧紧贴在她的身上,被这寒风一吹,又变得有几分的凉了。 宋玖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带着谢珩走这么远。 她只知道,此时的她是凭借着最后的理智在支撑着她不停前行。 “郡主…” 声音渐渐得近了。 宋玖禾也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用力全力的喊出声,“我们在这里!” 可树林中还是无人应答,宋玖禾苦笑一声。 脚下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上。 她想挣扎着起身,可浑身的无力让她根本不能动弹半分,双腿还没来得及站稳,下一秒又重新跌落在了地上。 积雪将她的裤腿都已然沁湿。 她小心翼翼地将谢珩身上的狐裘系好,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缱绻而又温柔。 突然。 树林中传来一阵响声。 “郡主!” 随着一声焦急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宋玖禾的思绪也渐渐定了下来。 周围的侍卫连忙将他们的扶了起来,好在还带了一辆马车,不至于让他们太过于劳累。 敛秋脸颊边甚至还有泪水划过的痕迹,红肿的双眸一看便知道是哭了许久的,那鼻尖都已经被冻得红红的了。 她连忙擦了擦自己的脸,又惊又喜地说道:“真是上天保佑!” 宋玖禾苍白勾唇的一笑,捏了捏她的脸,小声的说道:“好了,先回去吧,不然再等一会就不去上天保佑了。” 敛秋正准备还要说着什么时,宋玖禾被人扶住的身子骤然一软,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而等她再次醒来时,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漫天雪地的银白变得温馨而又柔软,室内的温度也都是适宜而又温暖。 喉间不由地泛起一阵阵的痒意,轻声咳了咳,一旁的敛秋连忙跑了过来。 先是拍了拍她的背,替她缓缓气息,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变化松了一口气。 “还好,温度没有升上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宋玖禾的被褥掖好。 宋玖禾抬起头看向她,“谢珩呢?” 敛秋许久不见说话。 宋玖禾也不免有些急了,继续追问道:“我问,谢珩呢?” “太子殿下此时还未醒过来。” 谢珩背后的伤得格外的重,失血过多,再加上天气寒冷,身体温度一下骤升,一下骤降,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宋玖禾挣扎就要下床,敛秋都还没来得及阻止她的动作。 下一秒。 宋玖禾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 “郡主,您的腿在积雪里走了太久,需要好生休养几日才行。” 敛秋连忙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轻声说道。 宋玖禾微微垂眸,遮住眼底闪过的复杂思绪,只好跟着敛秋重新回到了床榻之上。 “那边知道太子受伤的消息吗?” 敛秋摇了摇头,“并无,奴婢和羽书带来的人都是我们自己的人,他们只知道是郡主您需要的太医,其余的便无从知晓了。” “扣扣扣。” 清脆的叩门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一道压低的女声轻声说道:“郡主,秦将军在外请见。” 宋玖禾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还真是迅速。 而她眼底的神色却不达眼底,一片冷漠,冷声道:“宣。” 没过一会。 秦正仁隔着一道屏风在外请着礼,“参见郡主。” 娇软的嗓音带着几分的冷色,淡淡说道:“秦将军请起吧。” 秦正仁蹙眉看向屏风后的宋玖禾,“郡主此番遇刺,我等必将查清楚!” “只是…” 秦正仁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 “秦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只是郡主身子本就体弱,丹阳天寒地冻,若是在丹阳出了什么问题,臣不知该如何向陛下和九皇子交代。” “不如郡主休养几日,臣便派人护送您回京如何?” 宋玖禾闻言轻声咳了咳,好在面前的屏风刚好能将她眼底的晦暗遮住,柔声说道:“本郡主现在身子还不太能来回奔波,多谢秦将军的挂念。” ------------ 第一百零三章 书房 秦正仁和宋玖禾来回交谈了一会后,便借口托辞离开了。 宋玖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住的冷笑。 他这算盘都快要打在她脸上了。 她突然想起此前一闪而过的思绪。 看来为了印证这个猜想,她得回去看看了。 从进入丹阳之后,便有无数人都在有意无意地阻拦着她回宋府。 可府邸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看重? 宋玖禾眼底一片冷色。 是夜。 宋玖禾换了一身衣裳,只带了敛秋一人便出了门。 “郡主确定此时出门吗?” 宋玖禾的腿虽然还有些难受,可相比于早上来说已经能正常站立了。 “嗯,这个东西还是早些找到。” 不过才短短几日,便已经受到了数不尽的阻拦,若再拖下去,只怕后面就来不及了。 她带上一个帷幕,纱布刚好将她遮掩在其下,朦胧而又模糊。 “行至西门。” 宋府在西门有一个小门,虽不大,可常年上锁且处在孤僻小巷中,以至于大家都忘记这扇门。 刚好给了宋玖禾溜进去的机会。 如果放几年前,有人告诉宋玖禾回自己的府邸都要偷偷摸摸的,她必定是要嗤笑那人的。 可如今…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世态炎凉。 这小巷子地处的位置分外的远僻,就连马车都无法进去,只能下了马车缓步而入。 而这小巷在夜晚无人之时,更显寂静与空灵,青石路面泛着如霜的冷光,没有了人的踪迹,静谧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可…” 宋玖禾摇摇头,“你就在这里看着,若是真有什么意外,还能帮我拖一会。” 宋玖禾勾唇浅笑了一下,安抚道:“很何况,这是我家,我自小便住在这里,不会有什么的。” 敛秋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宋玖禾向着那条幽暗的小巷子而去,渐渐淹没在了那幽暗的尽头,看不见她分毫。 虽然这巷子宋玖禾在儿时也走过,可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晚地走在这无人踪迹的小巷子,难免心中有些发怵。 好在没过多久,她便到了那扇小门。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火折子,借着这小小的火摩挲着那把锁。 “咔哒。”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锁便被打开了。 宋玖禾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走了进来。 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心中不免思绪万千。 可此时的她,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去回忆过往了。 她突然想起娘亲在去世前,该留了一句话。 “告诉你叔叔伯伯,你父亲生性爱书,书房里的书一定要好生保管。” 书房! 宋玖禾眼底一亮,一路朝着书房的地方而去。 书房前的锁干净不带一丝灰尘,看来云伯他们也常来这书房替父亲打扫着。 宋玖禾微微一推,面前的房门便应声而开。 可还不等她进入,一阵风吹来,手中的火折子忽而吹灭,随之陷入一片的黑暗。 等等,不对! 宋玖禾眼神一紧。 怎么有血腥味? 有人! 她将谢珩给她的匕首紧紧拿在手中,一点一点地抽出,重新点燃火折子后。 突然。 宋玖禾完全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向着面前刺了过去。 谢珩往旁边一躲,刚好躲开她刺过来的方向,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赞许:“不错,反应挺快的。” 宋玖禾闭着眼睛的动作微微睁开,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来了?” 谢珩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看向她,“我一起来便得知你来了府邸,不跟着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宋玖禾低垂着头,小声问道:“你不会觉得我一个人擅自行动吗?” 谢珩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应该尊重。” 而我能做的,便是给你最大的底气,其余的,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宋玖禾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环住他的腰肢,轻声说道:“谢谢。” 顺着这偶尔能得见的月色,这书房内还有几盏残留的蜡烛,将它们一一点燃后,倒也让这书房内面前看清。 宋玖禾抿着唇看着这熟悉的周围,曾经的回忆一拥而上,将她整个人淹没在这回忆中。 谢珩护住一盏蜡烛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宋玖禾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她看向书桌前的一只茶杯,眼底神色温柔而又绵长:“我记得我小时候在书房内不小心打翻了一盏茶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娘亲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 “可还不等娘亲开口,爹爹便立刻替我转移了注意力,将另一盏茶水一同打翻在了地上…” 许是想到曾经的回忆,宋玖禾噗嗤一下地笑出了声。 可下一秒,脸上的笑意便被眼眶中夺眶而出的泪珠遮掩。 谢珩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没关系,以后哥哥在。” 蜡烛燃烧的声音一点点地流了下来。 宋玖禾缓了一下情绪后,随手擦了擦有些泛红的眼尾,将那茶杯重新拿在手中。 那茶杯早就因为无人饮用的原因,杯中早就已经没有水了。 水? 宋玖禾好像突然想了什么。 “水!” 她拉着谢珩的衣袖,指了指这茶杯,一脸激动地说着。 谢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过茶杯,等他再回来时,杯中已经盛满了水。 宋玖禾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反而将这水倒在了地上。 而这水竟向着一方倾斜而去。 对了! 和她记忆中的场景对上了。 她不记得娘亲为什么突然脸色变得凝重,但却记得那被打翻的茶水并没有像以往的茶水一样停留在地面。 而是像现在这样。 朝着一个方向流淌而去。 只是当时她年幼,虽不解,可却还是记在了脑子里。 宋玖禾和谢珩两人视线一对视,顺着这水的痕迹一路而去。 来到了这放满书籍的墙面前。 满满当当的书籍,可却都保存得格外完好,能看出原主人对它们的爱惜。 ------------ 第一百零四章 护送回京 宋玖禾抿了抿唇,动手翻开了一本书。 谁知道下一秒,面前的书墙乍然发出响声,紧接着慢慢的转开,一条幽暗的匝道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谢珩将宋玖禾护在身后,手中拿着一盏蜡烛一前一后地进了这暗室。 走过这幽暗的通道,里面的地方更是别有洞天。 里面的空间不大,也不过只是几张桌椅板凳,而那案牍之上因为无人打理的原因,早就已经落下一层厚重的灰尘。 宋玖禾随手翻了翻桌面上的册子,可记录在里面的东西无一不是令人震惊的。 这上面记录了丹阳的每一样军械和粮草,甚至还有宋宁在暗中查到的一些官员猫腻。 谢珩越看脸色就越发沉重。 这上面记录的数量和暗中观察到的数量大相径庭。 也就是说,秦正仁手下的人贪污了这些东西! 此番谢珩来丹阳,一来不仅是彻查粮草作假一案,二来也是暗中调查秦正仁。 这军械和粮草在军营中属于重要机密的存在,可如今这数量完全对不上。 要么是他秦正仁贪污腐化,要么就是他在养兵准备造反。 或许是宋宁察觉出来了这猫腻,在这册子上最后一页竟写了。 此战结束,便将此事上报朝廷。 可这册子也最终停留在了这一页中。 宋玖禾看完了整本册子,指尖有些微抖,语气中夹杂着颤意,“你说,我爹爹的死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谢珩脸色分外阴沉,“不好说,只怕八九不离十。” 这里面的东西拿出去任意一个,都会引起朝廷不小的动荡。 那些人若是知道宋宁暗中调查军队军械和粮草的事,只会怕夜长梦多,趁早将他扼杀在摇篮中。 宋玖禾视线一转,看到了这些东西下有一角漏了出来。 她将那东西抽开,打开盒子一看。 “虎符?” 这盒子中赫然是半块虎符。 当今天下有两块虎符,一块在陛下那里,一块在镇守丹阳的宋宁手中。 后来宋将军战死沙场,为了稳定军心,这块虎符陛下便让秦正仁掌管。 若这块虎符是真的,那秦正仁手中虎符的真假只怕有待商酌了。 而此时这块虎符的出现,可以进一步印证了一件事。 宋将军的死绝非意外! 虎符没有出现在任何人手中,说明宋宁怀疑军中已经有人叛变出卖夏了。 而有的人想借大月和夏之间的战事,借此来除掉宋宁这个眼中钉。 却不想一直没能找到这虎符。 谢珩将这块虎符递到宋玖禾手中,语气沉重而又坚定的说道:“你带着虎符,借口体弱,后日回京禀告陛下。” 宋玖禾紧紧握着手中的虎符,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开口问道:“那你呢?” “我此番来丹阳,是我与陛下做的局,只有将这趟水彻底搅浑,我们才能看清这水中究竟是鱼还是虾。” 谢珩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思绪。 又过了两日。 宋玖禾的身体非但没有任何减轻的迹象,相反,还越来越严重了。 “秦将军,本郡主身子越发不行了,只怕明日就得起程回京了。” 宋玖禾轻咳几声,脸色苍白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倒了。 本以为秦正仁会立刻点头同意,然后放她离开。 可谁知道,下一秒。 秦正仁竟双手抱拳道:“郡主身份尊贵,自当还是早些回京得好,碰巧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年关,臣也得回去述职,就让臣护送郡主回京吧。” “秦将军事务繁忙,倒不必麻烦了。” 秦正仁:“无事,此事我已然向陛下上奏,郡主不必担心。” 基本上是行程一敲定下来,东西就已经收拾好了,就好像秦正仁一直在等着宋玖禾开口说回京。 左国安等人护送着宋玖禾出了丹阳的城门,眼底都夹杂着不舍。 “臣等恭送郡主!” 宋玖禾站在马车前,连忙拉起左国安的手,忍了忍眼眶中的泪水,说道:“左伯,我爹爹和娘亲就拜托您了。” “郡主放心,只要臣在一日,将军便永远都在。” 左国安低垂着头,双手拱在前方,语气中带着不舍和哽咽。 在大军出发的催促中,宋玖禾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撩开面前的帷幕,里面的东西精致而又温馨,一看便知道是叔叔伯伯们精心挑选的。 宋玖禾咬了咬牙,将喉间上涌的那股酸涩止住。 马车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前头是秦正仁领着路。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如此,回去的路倒是比来时快上了不久。 这一来一往间倒也过了快两个月了。 刚巧回京还能过上年关。 此时的京城,年关将至,处处弥漫着紧张而又喜庆的氛围。 街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货郎们挑着担子,穿梭在街头巷尾间,卖力地吆喝着。 家家户户的烟囱中升腾着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孩子们在这街头欢快地玩耍着。 秦正仁回京除了陛下之外,对外也并没有透露太多。 因而京中还是有人并不知道,他因为护送宋玖禾提前回京了。 从丹阳一路上舟车劳顿,最后停在了太子府前,秦正仁翻身下马,对着宋玖禾说道:“郡主,太子府已经到了,臣还得去宫中给陛下回信。” 宋玖禾轻咳几声,带着几分虚弱地说道:“辛苦将军了。” 直到秦正仁的军队消失在街道尽头时,宋玖禾才敛了敛脸上故作虚弱的表情,搭着敛秋的手从马车里下来。 这些日子宋玖禾为了不暴露自己,吃食这些都是让人送到马车上来的。 在里面待久了,也难免有些憋坏了。 而面前的太子府没有主人,可却还是张灯结彩,装饰得格外华丽,能看出浓重的年味。 下人们早早地就接到了信,基本上等宋玖禾一下马车,便迎了上去。 “郡主此番舟车劳顿,奴婢已经为您安排了一切,您只管先去休息便是。” 太子府的管事还是懂眼色,早早的就将听雨阁收拾了出来,跟在宋玖禾轻声说道。 ------------ 第一百零五章 太后召见 这一觉,宋玖禾睡得昏天黑地,等她醒来时,周围的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甚至都看不清一点外面的景色。 只有几盏点亮的蜡烛,伴随着不时吹过的寒风,轻轻摇曳着。 宋玖禾揉了揉额头,轻声唤了一句:“敛秋姐姐。” 敛秋从外面撩开面前的帷帘,轻声说道:“郡主醒了?” “嗯。” 宋玖禾迷迷糊糊地回答了一句。 “外头太后派来的人已经等了一会了。” 她一边帮宋玖禾整理着,一边轻声说着。 宋玖禾听完她的话,微微皱眉,“太后的人?怎么现在才唤我?” “他们听说郡主还没醒来,便让奴婢不必来唤你。” 宋玖禾听完之后更加疑惑了。 火速收拾完之后便去了厅堂。 而那厅堂的一侧,一个太监正坐在一旁淡定地饮着茶水。 看见宋玖禾的身影后,忙不迭地起身,“参见郡主。” 这太监也算得上太后身边的贴身人物之一了,如今他能亲自前来,宋玖禾都不免有些重视了起来。 “天色这般晚了,辛苦公公跑一趟了。” 宋玖禾佯装生气地继续说道:“都怪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否则也不会让公公您等上如此的久。” 那公公眯着眼笑了笑,“郡主言重了,从丹阳回来的路山高路远,一路舟车劳顿,太后让奴时说了,若是郡主在休息,便让奴等上一等。” 宋玖禾:“不知太后这般晚了还有何要事?” “太后是让郡主进宫,她老人家听说您在丹阳生了病,想要让你进宫让太医瞧瞧。” 宋玖禾勾唇一笑,挽了挽耳边的碎发,轻声说道:“多谢太后娘娘的念叨了,只是我这都是久病成疾,都已经习惯了。” “郡主不妨还是进宫一趟吧,太后日日夜夜都念叨着您,可甚是担心呢。” 即便宋玖禾再如何的百般推辞,可那公公都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给她一点拒绝的理由。 眼见这宫门落钥的时辰也快到了,宋玖禾抿了抿唇,轻声说道:“那公公等我去拿个披风可好?” “郡主请。” 宋玖禾点了点,便从厅堂出去,在敛秋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没过一会,一旁的下人便拿过一件披风披在了宋玖禾的身上。 宋玖禾接过那人手中的东西,摸到熟悉的花纹后,心中不安的思绪也有些落实了。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门户都全都关着,只剩下寒冷的风不停地吹着,和下午时的欢乐形成强烈的对比。 马车压过积雪时响起的吱呀声响,在这寂静的街道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不知为何,今夜的侍卫都比平日里多了好多,就连神色都凝重了不少,紧握着兵器,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马车,气氛紧张而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可当他们看到那公公后,竟都没有收查,直接将他们放了进去。 宫殿之外,夜色如墨,看不清什么颜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京城上空。 风悄然吹起,带着丝丝凉意,吹得宫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仿佛在发出不安的预警。 而进入宫殿后,宋玖禾也就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向着太后的寝宫而去。 一旁掌灯宫女手中的烛火摇曳不定,照着前方小小的地方。 远处的宫殿在黑夜中看不清分毫,没有了白日的肃穆,可高耸的朱墙莫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压迫。 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在这寂静中被放大,让人愈发感到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那气息如同一缕缕无形的烟雾,缠绕在宋玖禾的心头。 远处,隐隐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沉闷的鼓点,一下一下地敲在宋玖禾的心坎上。 每一步都像是命运的倒计时,让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颇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谢黎?” “参见九皇子。” 那带头领兵的人居然是谢黎。 可能是看到熟悉的人,宋玖禾那颗因为不安而疯狂跳动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一直紧抿着的唇也松了一口气。 勾了勾唇,看向面前的人。 “呦呦?你怎么回来了?” 九皇子看到她时,脸色一沉,问道:“你怎么现在进宫?” 眼中的严肃让宋玖禾都不由得一愣。 一旁的公公往前踏了一步,刚好将宋玖禾遮在了身后,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谢黎,可眼底却带着几分警告,尖锐的嗓音在这深宫中更显阴柔。 “九殿下,太后娘娘关心郡主的身子,特意让奴前去护送。” “殿下若是忙的话,那奴就先带郡主过去了。” 说着,使了一个眼色。 一开始还站在宋玖禾身后的两个宫女,突然上前一步,刚好将宋玖禾夹在中间,带着几分强迫的意味。 “郡主,这边请。” “等等!” 谢黎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把,眼底闪过一丝晦涩,正打算说些什么时。 那公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冷声道:“九殿下!这是太后的旨意,您要奴违旨不成?” 看似是在说他要违旨,但实则是在警告谢黎,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宋玖禾也察觉出了这一冷色,看向谢黎,笑了笑:“没事,我先去太后寝宫,等会若是得空了便来寻你。” “可…” “公公走吧。” 别看谢黎身后有一队守卫跟在他身后,可她却清楚看到了在他出言一瞬间,谢黎身后那侍卫握着刀把指尖都动了动。 看来,今夜的皇宫要发生大事了。 宋玖禾低敛着眼眸,遮住眼底复杂的思绪。 也不知道敛秋能不能将东西送到。 许是两人将表面的一切都撕开了,那公公也没有一开始的谄媚和低声下气。 似笑非笑地看着宋玖禾,“郡主,进吧,太后已经等您许久了。” 宋玖禾推开面前的房门。 而这里面竟不只她一人。 还有好多其他大臣的妻女。 这… 太后看到宋玖禾的身影后,连忙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快来,来哀家身边。” 宋玖禾一时没有动作,却被身后的下人狠狠地推了一把,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 第一百零六章 大结局 太后脸色有些不虞,“大胆,快将嘉和郡主扶起来。” 可她也不过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不见有任何想要扶起来的意思。 脸色格外的柔和温柔,可眼底的冷意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割裂和诡异。 她缓步下来,微微弯腰,看着面前的宋玖禾,涂着猩红色的指甲渐渐抚过她的下巴,看上去既风情又妩媚,而那眼尾处的皱纹却又为她增添了一些别样的风味。 “呦呦,告诉哀家,东西呢?” 宋玖禾被迫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平静而又冷漠地看着她。 忽而一笑,眼底的神色流光溢彩。 “太后娘娘在说什么?我不太能听懂。” 太后的脸色一阵扭曲,低声道:“哀家劝你把东西拿出来,否则…” “否则便要怎样?杀了我?” 事到如今了,太后也不想在装了。 她从一旁的守卫腰间抽出一把剑,直直地向着宋玖禾的方向而去。 女眷们看到此番场景,不少都被吓得连声尖叫。 太后皱着眉头,眼底一片杀意的看向她们:“若是在不安分些,便将你们的头颅挂在城门示众!” 话应刚落,守卫们便都将佩剑抽了出来,若是再有些人发生骚动,直接斩首示众。 女眷们的声音被迫安静了下来,寝殿内陷入寂静的沉默,不时一阵压抑着的哽咽声响起。 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宋玖禾,“大势已去,哀家看在你是黎儿未来妻子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若是真让哀家等急了。” 她冷笑一声,“那哀家也要让你看看深宫中这些腌臜的手段才行。” 刚一说完,宫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尖叫声、杀戮声混杂在其中。 太后闭上双眸,仔细听了听这声音,不由地沉醉在了其中,开口道:“终于来了。” 宫墙之下,火把通明,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亮眼。 叛军的旗帜在风中肆意舞动,上面狰狞的图案仿佛在宣告着他们的野心。 宫廷之内,太监和宫女们四处奔逃,尖叫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琉璃盏被碰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珍贵的锦缎和书画被慌乱的脚步践踏。 叛军一路势不可挡的冲了进来,给这皇城狠狠一击。 秦正仁手里拿着的剑毫不犹豫的刺向,一句直捣黄龙,来到养心殿前。 太后让人压着宋玖禾也到了这养心殿。 夏王被人护在中心,脸色淡漠而带有杀意的看着面前的人,“秦正仁!你好大的胆子!” 秦正仁恍若没有听见一般,向着养心殿的方向,一步一步的靠近。 “陛下,这江山该换血了。” 说罢,一路踏过去,剑指的方向便是护在中心的夏王。 正当他手中的剑挥上去时,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从远处射来,竟然直接硬生生的射中他的胸膛。 无论是力度还是准度,几乎都万中无一。 “将首已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谢珩将宫墙处的番旗扬起手中,周围的火光照射着他冷冽的双眸。 秦正仁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珩,口中喷洒出的血迹还残留在嘴角,“你怎么…” 谢珩从腰间将虎符掏了出来,问道:“秦将军找的可是这个?” “怎么会在你这里!” 太后难以置信地说道。 谢珩勾唇一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声道:“给朕拿下这些乱臣贼子!” 宫门外,左国安带着一队人马从另一侧直接包围了过来,秦正仁大势已去。 他捂着自己的胸膛,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本被护在侍卫中间的夏王从里面而出,眼神复杂地看着太后,“母后,朕待你…不薄!” 太后也知这是一条不归路,可如今秦正仁已死,谋逆之罪已是在劫难逃,太后也心灰意冷。 “来人,把太后送回寝宫。” 夏王疲惫地挥了挥手,说道。 一场血雨腥风,伴随着一夜的杀戮戛然而止。 虎符也最终上交给了陛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九皇子心怀皇恩,未与逆贼构成谋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收回与嘉和郡主婚约,贬为庶人,钦此。” “谢陛下恩典。” 一夜之间,曾经炙手可热的九殿下,如今却也成了庶人。 在离开皇宫的那一天,他去看了一眼宋玖禾。 只是那时,宋玖禾正在收拾着东宫的东西。 可他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只留下了一份书信,让一旁的太监转交到她的手中。 还不等那太监转交,谢珩便拦了下来。 他挥挥手,那太监自觉的将手中的书信递到他手中,懂眼色的退了下去。 “你在看什么?” 宋玖禾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谢珩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说道:“这是谢黎临走前给你的。” “他来过?” 宋玖禾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书信打开。 “呦呦,展信安。 山河远阔,人间星河,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惟愿来时安然顺遂。” 寥寥数语,可却将他的爱意尽数描述。 宋玖禾看着它良久,最后还是选择将它叠好,递到谢珩手中。 “你替我收着吧。” 谢珩挑挑眉,“你确定?” “你不收也行,我让娶我之人替我收着。” 谢珩脸色一变,咬着牙低声说道:“这辈子能娶你的只能是我!” 宋玖禾看着他良久,噗嗤一笑,明媚阳光的笑意,让他都不由地看的入神。 “好啊,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