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第一章: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本是红尘客,何处惹长生》 四更不睡/著, 本章共3345字, 更新于: 2024-06-01 08:02 【来此间第七十三年,写于江州梅茶乡。】 【这是下山的第三个年头,望师父在天之灵,徒儿尤记师父之言,下山之后,徒儿走遍了天下山河,见识有长,正如师父当年所言,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人间也并非似徒儿想的那般不堪入目。】 【师父你常常说我悟性极佳,下山之后定能解惑明心,还请师父恕徒儿愚钝,三年岁月,徒儿未能解开这长生之惑。】 【长生有兴,亦有苦难,徒儿生而长生,却未有握住长生的本领,生离死别,人间苦难,徒儿见之心悲,难以心静,修行也因此寸步不前,比起师父,徒儿差之千里,甚是无颜。】 【徒儿走在这天下之间,虽有所获,但却仍旧觉得,与这天下格格不入,就好似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是了,徒儿本就不来自这儿,又怎能找到这份归属之心,师父,徒儿有些累了,不想再走下去了,想回山上待着。】 道人写到这儿却停下了笔,他不知该如何写下去。 茶摊外面刮起了风,瞧着那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茶摊的老板是一位老人家,见这情况,便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摊子上的东西,怕这雨落下来,全给毁了。 道人犹豫了良久,还是将那最后一句话给划掉了。 大抵是怕师父的在天之灵,见之不悦。 道人每年都会写这样一篇年记,正经人不会写这些东西,道长自然正经,而他写这些东西,其实也只是为了记住而已。 他怕自己忘记。 道人已经活了足足七十三年了。 可当他抬头,那一张面孔却是尤为年轻。 瞧着似是才到及冠一般,年轻俊朗,那一双眸子中却又有着岁月的沧桑,似古井一般,无波无漾,仔细望去,却又是那样的深邃,令人不安。 道人名叫陈炁(qì),师承万里山中的紫霞山,自幼就被收养在山上,一直到其师父仙逝,他才走下了山来。 茶摊的老人家这时提醒道:“道长,要下雨了嘞。” 道人回过神来,点头道:“这就走。” 道人瞧着那吹起的风,带着些许风尘,他低下头,留下了最后一笔。 【师父,若是徒儿一直参不破这先天长生,又该如何是好。】 道人收拾好了东西,就此起身,在那桌上留下了茶钱,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待到那老人家来到茶摊收拾东西,摸向那杯子,却是愣了一愣。 “这茶怎么还是热的?” 老人家有些茫然。 他记得,道人自坐下过后,便没再添过茶。 而这一坐便是将近一个时辰。 可这余下的半杯茶,却是一点都没有凉。 哪有一个时辰都未凉的茶啊。 老人家往那道人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禁喃喃道:“高人啊……” 待老人家回过神来,看向了那桌上放着的铜钱,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接着便将这桌椅茶碗尽数收进了屋里。 不多时,大雨便来了。 …… “轰隆!!” 这场雨来的忽然,先是一声雷响,随即便有倾盆大雨洒了下来,雨水过盛,使得这树下也成了打水的竹篮,下个不停。 无奈道人只有继续往前走。 直至瞧见了那山边的一处庙子。 待道人到了那庙门口,却见那庙子里已经有了人。 却见那屋里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身上背着背篓,还伴随着的还有一阵茶香。 陈炁见此问道:“忽然下雨,不知庙里可还容得下贫道?” 其中一位露着肩膀的黑脸汉子笑道:“道长快进来,这庙子又不是谁的,自然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没有容不下这一说。” 陈炁点头道:“多谢。” “道长这是要往哪走?” “贫道要去江州渡口。” “这样说来,道长是要乘船?这是要走远路啊。” “嗯,去一趟余杭。” “啊!” 黑脸汉子愣了一下,说道:“这样远?道长这是往回走了?”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早年贫道跟一位少侠有约,正是去赴约的。” “原来如此,路途遥远,道长一路当心些。” “这是自然。” 黑脸汉子不禁佩服,一个约定,便让人来回数千里地。 随后的言语之间,几人有了些许了解。 陈炁开口问道:“诸位是上山采茶?” “是啊。” 那人说道:“采的好好的,这雨说来便来了,唉,这雨一下,才采的茶放久了就得坏,新茶也只有等天好了才能采,怪是累人。” 陈炁道:“什么都讲究时辰,天公不作美,却也无奈。” “谁说不是啊。” 有个年岁不大的孩童凑了过来,问道:“道长道长,我听我爹说,山上的道长都会法术,很是厉害,道长你会法术吗?” “小云,别闹。” 黑脸汉子拱手道:“道长,孩子胡闹,莫要在意。” 小云眨了眨眼,说道:“三叔,我没胡闹。” 陈炁也没在意,笑道:“没事。” 他看向那叫做小云的孩子,问道:“你见过会法术的道士吗?” 小云点头道:“在庙会上见过,有位道长好厉害,只需要喊一声,碗里扣着的果子就跑到另外的碗里去了。” 黑脸汉子听后却是笑了起来,摸了摸小云的脑袋,说道:“你大公也会这个,那可不是会法术的道长,那叫戏法,叫三仙归洞。” 说着他看向了陈炁,说道:“道长我说的可对?” 陈炁点头道:“不错,正是三仙归洞。” 小云啊了一声,说道:“那不就是骗人的咯?” “也不算骗人。”陈炁说道:“戏法也是本事,称为技,想学那三仙归洞也不容易。” 小云问道:“那道长你会吗?” 陈炁笑了笑,想着外面雨下的挺大的,一时也走不了,倒不如玩玩。 他伸出两只手来,放在小云面前。 小云好奇,待那道人张开手,那掌心之中却多出了两枚金桔,左右各一个。 黑脸汉子见此也好奇了起来。 陈炁道:“三仙没有,两枚金桔倒是有。” “道长从哪里变出来的?” “你猜?” 陈炁笑了笑,没有解释。 随即他便将那两枚金桔放在了地上。 “看好了。” 在二人的注视之下,陈浔一手抓一只,将那两枚金桔握在手中。 陈浔看着小云,问道:“猜一猜各有几个?” “一边一个!” “不对,应该是,这边两个。” “诶,也不对。” 黑脸汉子也好奇了起来,待那道人伸手,却见左边掌心有两个,右边只有一个。 可他明明瞧见方才这位道长一边抓了一个的,他还看的很仔细。 “道长,厉害啊!” 小云不服气,说道:“不算不算,再来,我还要猜。” “好啊。” 陈炁也有兴趣的陪着他玩,来回变幻。 小云一连猜了三次,此次都没猜准。 在这三次之中,黑脸大汉终于是看清楚了一些手法,那道人的手尤为之快,若非自己懂得一些门道,怕是也要被骗过去。 小云有些苦恼道:“怎么次次都猜不准啊。” 陈炁道:“最后一次了,猜不准可就没机会了。” 小云集中了精力,仔细看了起来。 陈炁只是一放一拿,便让他猜。 小云见此瞧了许久,却迟迟没有答案。 陈炁见他这般坚持,便不让他猜了,而是说道:“伸手。” “伸手?” “嗯。” 小云伸出两只手来,在道人的指引之下握紧了拳。 陈炁笑问道:“信不信贫道将这两枚金桔变到你手里去?” “不信,这啷个可能嘛。”小云握紧了手,抓的死死的。 黑脸大汉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仔细看了起来。 陈炁见此笑了笑,只是对着两只抓着金桔的手吹了一口气。 再张开手时,那两枚金桔,的确不见了踪影。 小云愣了一下,他明显的感觉到掌心之中多出了什么东西。 张开手时,却见两枚金桔静静的躺在掌心。 小云眨了眨呀,满脸都是不敢相信。 黑脸汉子也是惊了一下,“这是什么手法?” 小云亦是问道:“怎么做到的?怎么就到我手里了?” 道人笑了笑,说道:“不可说,不可说。” 道人随即起身,摸了摸小云的头,说道:“雨该停了,贫道也该走了,有缘再见的话,贫道再给你变戏法。” 小云想拦一栏这道长。 却听那黑脸汉子说道:“雨不是还在下吗?” 他送那道人出门。 随着那道人他出门去,那最后的一点细雨竟慢慢停滞的下来,直至那道人走到那山路上,就只剩下了那树木落下的水滴,雨水再无半点。 黑脸汉子愣了愣,有些茫然。 “有缘再见了。” 道人道了一句,随即便往前走去了。 黑脸汉子见此回过神来,说道:“下雨路滑,道长当心。” 那道人笑了一声,道了一句。 “多谢。” 黑脸汉子见那道人越走越远,山里却在这一场雨后升起了雾气,不多时就瞧不见那道人的身影了。 小云眨了眨呀,说道:“三叔,这道人好厉害啊。” “三叔也觉得厉害。” 黑脸汉子回过神来,说道:“雨停了,咱们也该下山了。” . . 不多时,采茶的一行人便回了乡里。 黑脸汉子夜里找上了小云的大公,说起了今天在庙里避雨发生的说起。 “叔,我着实是瞧不出那道人的手法,真是一转眼的功夫。” 大公听后却是愣了愣,问道:“你说那位道长把金桔变到了小云的掌心里?隔着三尺远?” “是啊。”黑脸汉子说道:“根本看不出破绽来。” 大公怔了片刻,半晌没回神。 黑脸汉子见其愣神,便问道:“怎么了叔?” 大公回过神来,看向他道:“你觉得那位道长是在变戏法?” “昂?” 黑脸汉子反倒是有些不明白大公何出此言。 可下一刻,他却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可是我之前明明看出破绽了的。” 大公不禁摇头一笑。 黑脸汉子此刻也才恍然明白了过来。 “破绽是真,戏法也是真,但那最后一手,却不是戏法……” “你啊,怕是遇到真神仙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作者寄语: 下载17K客户端,《本是红尘客,何处惹长生》最新章节无广告纯净阅读。 17K客户端专享,签到即送VIP,免费读全站。 ------------ 第二章:两千里路,三年之约 【来此间第七十四年,也是下山第四年,写于江南余杭县。】 【今日上元,最为热闹,天官好乐,地官好人,水官好灯,天下繁华咸萃于此,勋戚内眷登楼玩看,了不畏人。望师父在天之灵,借徒儿之眸,见此人间盛景。】 道人坐在那摊子里吃着那一碗热元宵,摊子周边挂着花灯,一副喜气之象。 碗里团团热气扑面而来,在这寒冷的夜里多了几分暖意。 还有一只猫儿趴在桌上,靠近那热腾腾的碗,打着小盹。 【徒儿这一年顺大江往东,由江州而起,直至余杭,见此上元,一年光阴,徒儿依旧对那长生一无所获,心里只顾着玩乐去了,完全忘了修行,实属不该,弟子贪玩,望师父莫怪。】 【路途之中,徒儿在临水县捡了一只猫儿,以作陪伴,因其肥大如猪,滚似圆球,取‘滚滚’为名,猫儿有灵,亦懂礼貌,徒儿甚是喜爱,愿师父知晓,徒儿暂且有了个伴,人间也好像有趣了几分。】 【尤记上次来到余杭时还是三年之前,那时囊中羞涩,得一少侠请了一碗元宵下肚,因此为友人,少侠酒后出言,扬言不出三年,必然名震江湖,贫道亦与其约定,三年之后,再来此地,请他吃一碗元宵。】 【写此言时,贫道正在摊中坐着,静待其来,亦不知那位少侠还是否记得当年之约。】 道人写着,舀起了一团元宵送入口中,因其没有注意,被那元宵烫的哈起了气。 片刻后才凉了些许,咬开元宵,一股芝麻香气散于口中,好生满足。 道人笑的眯起了眼,大抵是享受此刻。 街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爆竹响动,以寓意而言,驱赶年兽,这古来的传统,更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道人摸了摸酣睡的猫儿,猫儿打了个哈切,却未醒来,猫儿累了,要休息休息。 道人的目光看向外面。 视线看着来往不断的人们,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位少侠。 只因当年萍水相逢,二人都匆忙不矣,甚至走时都没有留下互相的名字。 摊子的摊主瞧着年岁不大,姓胡,因为这儿叫胡家摊子,卖酒,卖茶,卖一些平日里的小吃,上元节便有了元宵。 这会不忙,摊主便也闲了,便来这坐下,与那道人闲聊了起来。 “道长是在等人?” 陈炁点头道:“是啊,等个朋友。” 摊主很热情,瞧着这热闹之景,二人很快就聊开了。 摊主也从其口中得知了那三年之约。 摊主惊了一惊,说道:“三年之前啊,那时候都还是我的婆婆在忙活这摊子的事。” “哎呀,这么说来,道长也是老主顾了。” 陈炁笑道:“只是三年前来过,还说不上是老主顾。” 摊主道:“算是,算是,道长不知,我婆婆在时,可谓是样样都好,摊子落在我手里,却是被整的七荤八素,一些老主顾也只是惦这情份回头吃了一会,便不再来了,骇……” 陈炁说道:“陈某倒是觉得这元宵煮的甚好。” “道长夸了,我自己心里其实清楚着呢,差我婆婆差的远。” 陈炁笑了笑,没在意这些事情,他也没有去问摊主的婆婆去了哪儿,今天上元,不兴提这些事情。 摊主取了些蜜饯边果出来,边吃边聊着,问道:“听道长的口音,不像是余杭本地人。” “贫道师承紫霞山,偏南地,先前……” 摊主听后方才了解到这道人竟是从江州那边走过来的。 “走过来的?!” “是啊。” “哎呀……” 摊主惊叹不矣,说道:“道长真是厉害,江州隔此地足有近两千里路,道长是走了多久?” “贫道边玩边走,偶尔会在某地停留一段时日,大半年后才到了余杭,正巧赶上了上元。” 摊主佩服至极,说道:“想我三十余岁,却连余杭都没走出去过,不曾想道长竟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天下,着实佩服。” “哪里,哪里……” 二人熟络了些许,摊主便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今日上元,正是热闹的时候,道长一直待在这里等人,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如我便帮道长看着,有人问起我便帮道长只会一声,道长之后回来便是了。” 摊主是觉得,这位道长恐怕是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了,但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是委婉的说了两句,免得人家失望而归。 道人却是笑了笑,说道:“没事,贫道再等一等就是了,而且,贫道的猫儿也累了,放它在这,贫道也放心不下。” 摊主张了张口,无奈道:“这样吗,那,好吧……” 他也不再多劝什么。 只觉得这位道长恐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摊主怕这道人无聊,便一直陪着,怎么说也得尽这余杭之地的待客之道。 二人聊了许久,道人也等了许久。 依旧不见有人前来。 忽的街上有一阵热闹之声传来。 “龙灯啊。” 摊主偏过头,看向道人,说道:“道长,这龙灯一过,人可就少了……” 陈炁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贫道再等半个时辰,若是等不来,便去追那龙灯去,凑凑热闹。” 摊主闻言笑了起来,点头道:“好好。” 一群人围簇着龙灯从那街道前走过,掐锣打鼓之声不断,有孩童簇拥上前,抚摸那龙头以求平安康健,一片太平祥和,欢声笑意之象落入眼中。 但这样的景象,也随着龙灯的游街逐渐离开这儿,慢慢的就冷清了些许,人们都追着龙灯去了。 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摊主不由的打了个哈切,而道人的猫也已经醒了。 滚滚睡眼朦胧的,起身蹭了蹭那道人,似乎是在询问着什么。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说道:“知道了。” 道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要等的人不会来了,便不打算打扰摊主了。 摊主唤了一声:“道长……” “多有打扰,贫道就先……” 道人道了一句,正欲起身告辞。 却忽的听到一声音传来。 “店家,来碗元宵。” 摊主与那道人的目光一同看了过去。 却见一位衣着朴素背着剑的男人往摊子里走了进来。 这位少侠看到道人的那一刻不禁一愣。 随即他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惭愧,说道:“道长,我是不是,来迟了些……” …… 闲了大半天的摊主又卖了起来,烟火气自那炉中升起,这儿似乎也不冷清了。 在那桌前,那位迟来的少侠连连道歉,说自己来晚了,让道长等了这么久。 道人却不在意,脸上尽是笑意。 少侠说道:“没想到当初糊涂之下留下的约定道长仍旧记得,在下惭愧,起初还想着道长忘了,自己也懒得来赴约,猛然想起,才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如今得见道长,实在是…唉……” 陈炁笑道:“陈某也以为等不到少侠了,正打算走时,少侠便来了,险些错过,亦是惭愧。” 少侠听后笑了起来,说道:“哈哈,说明我与道长有不解之缘,那叫什么,嗯……妙哉,妙哉。” 少侠学着道人的模样摇头直叹。 二人相视一笑,好不畅快。 少侠抬手,说道:“店家,上酒来,上酒来,我要与道长痛饮三百,不醉不归!” 摊主见此笑道:“这就上酒!” 江湖之人总有这他的豪爽之气,那种不拘小节,豪迈的心性,是这许多人所没有的。 二人之间的情谊淡如杯中之水,不见波澜,但当初糊涂时的约定却谁都没忘。 少侠一连喝了三大碗酒,脚踩着凳子,绘声绘色的说起了他这些年在江湖之上的见闻。 都是快意恩仇,儿女情长,往北而行,见识了那大漠风光,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沙匪,转头去了上京荣华,亦见识了这世间最为风光的上京,如此多事,三两碗酒根本说不尽。 道人的猫儿在那少侠的喧闹声中也清醒了几分。 不知怎的,也被那少侠的话吸引了过去。 少侠见那猫儿听入神,不禁笑道:“好猫好猫,哈哈,待你出入江湖,必成猫侠!” 说出这样的话,想来他也有些醉了。 道人见此也无奈一笑,倒是猫儿被吓了一跳,躲在了道人的怀里。 说着,少侠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嘿嘿,说起来,当年的时候,真是年少轻狂,说那名震江湖的话……” 道人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已经不重要了。” 少侠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是了。 在此一刻,那所谓的约定早已经不重要了。 道人从来不在乎这位少侠会不会名震江湖,当二人再度相见,那份情义远远胜过了所谓的名震天下。 少侠很快就醉了,说起了胡话。 不多时就醉倒在了这桌上,碗里的汤圆都还剩了大半。 道人坐在桌前,摸了摸猫儿,拿出了笔,在那册中写下。 【师父,徒儿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失望而归的打算,可徒儿从未想过,真的有人能将三年之前一个随意的约定记在心里。】 【徒儿好像明白了些许,或许这正是师父告诉徒儿的,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这人间,也没有徒儿想象的那么坏。】 【在此一刻,什么名震天下,已经不重要了。】 【徒儿愚钝,此刻才知,自己错过了不知多少……】 ------------ 第三章:再约上京,卖身葬父 第二日酒醒过后,那位少侠便匆忙告辞了。 只因他睡过了头,险些误了回去的船,更没有再多的时间与道人叙旧了。 道人送它去了江岸边的码头。 少侠赶着发船的最后一刻上了船。 他跑到那船边,看向了那岸边的道长,喊道:“道长!恕我有事在身,不能相陪,道长若是往后去了上京,记得来找我,到时再好好招待道长!” 陈炁抱着猫儿,听到这样的话点了点头,说道:“好。” 船开了,那船上的少侠亦是挥手告别。 陈炁见那船只渐行渐远,怀中的猫儿却在此刻叫了一声。 “喵。” 猫儿似乎是在提醒道人什么。 “嗯?” 陈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一拍脑袋连忙上前。 对着那船只喊道。 “少侠!“ “你叫什么?!” 可那艘船却隔的有些远了,船上的少侠根本听不清楚。 亦不知晓道人在说些什么。 江岸边上的道人无奈一笑,摸了摸猫儿的头,说道:“何不早点提醒我。” 怀中的猫儿瞧了那道人一眼,没有作答。 想了想,道人却又释然了。 他想,或许这就是江湖。 不必问来处,也不必知晓其名。 这是似乎与道人心中的江湖一般模样。 船只渐行渐远,道人也回过了头。 这时,怀中的猫儿却忽的叫唤了两声。 道人想了想,说道:“去哪?贫道也不知啊……” 他顿了一顿,看向了这繁华的江南余杭,说道:“早年途径此地,也未曾仔细看过,说起来,你喜欢这里吗?” 猫儿想了想,摇头又点头。 在它看来,只要跟着道人,哪里都可以。 道人见此笑了一声,说道:“那便瞧瞧这江南风光。” . . 道人留在了余杭县,租了个院子,暂且住下。 上元过后,余杭又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亦是祥兆。 猫儿在那院子里打滚,身上裹满了雪,一甩脑袋雪花乱飞。 道人坐在院子里,正给身前的火炉添柴,烫了一壶茶水,里面咕噜作响,冒着气儿。 暖意从火炉里传出来,袭遍全身,这样的暖,非同于往常,是令人满足的暖和。 道人搓了搓手,口中呼出热气。 一手拿着书,写了起来。 【望师父在天之灵。】 【时隔多年,徒儿再一次看到了雪,如今忆起,竟发觉上次看雪竟是二十七年前的事了,心中甚喜,遂与师父分享。】 【与那少侠分别过后,徒儿便留在了余杭,想着早年经过却未能一睹风采,若是再度错过,不免遗憾,于是便在余杭租了个院子,租金半年一两三钱,算是划算。】 道人将那茶壶放在了一边,晾一晾茶。 目光却又落下了那在院子里玩耍的猫儿身上,想了想后,道人接着提笔写了起来。 【年关一过,家里的猫儿变得越发聪明了,就是仍旧有些贪玩,这会正在那雪地里打滚,弄的一身湿漉,它说着怕冷,见了雪又不怕了,之前还费了徒儿不少银两置办碳火,徒儿有时倒想便将这肥猫给卖了,这样圆滚,应该值不少银两。】 猫儿感受到道人的目光,不禁看了过去,挥了挥爪子,似乎是在邀请道人一起玩。 道人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参合进去。 猫儿也没在意,自顾自的也能玩的欢乐。 而后果就是后来被道人拉在火炉旁边烤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烤干。 猫儿见道人在写着什么东西,便好奇的看了过去。 “喵?” 道人能够理解猫儿想说的话,解释道:“贫道要将事情记下来,免得往后忘记。” 猫儿不解道人的做法。 道人解释道:“我啊,估摸着要活很长时间,万一想不起来时,也能拿出来翻看一下,转眼好几十年,正是因为之前没有这样的习惯,好多事情贫道都忘记了……” 猫儿摇了摇头,完全听不懂,它只顾着吃喝玩乐,哪里会懂这些事情。 道人摸了摸它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猫儿也没再多问,转头又跑去玩雪去了。 过了片刻之后,猫儿却是忽的嚷嚷了起来,好似在跟道人说些什么。 道人看去,随即抬头看向了天。 雪停了…… “嗯,嗯……” 道人答应了两声,便算是回应了嚷嚷不停的猫儿。 …… 隔了几日,雪化的差不多了过后,道人便打算上街去置办一些东西,这院子里还差许多物件,再加上猫儿这些天嚷嚷着想吃鱼,便出门来买些。 “瞧一瞧看一看嘞,上好的胭脂……” “新鲜的蜜饯……” “冰糖葫芦……” 雪化过后,街上尤为的热闹,人来人往穿行不断,小贩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这会也没有那么冷了。 道人先是买了两条鱼,另外又买了几副碗筷,转头又在街上逛了起来。 却忽的瞧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道人见此便也凑上前去看了看。 却见一位妙龄女子跪在地上低着头,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字迹清晰可见。 【卖身葬父】 “这两年这样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唉,谁说不是呢,也怪今年这场雪也来的太忽然了,本来以为都熬过去了,结果偏偏又下了一场。” “这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陈炁正瞧着,却忽见一位膀大腰圆的男人走上前去,俯下身瞧了瞧那姑娘。 姑娘连忙躲闪,不让他看。 “抬起头,我瞧瞧。” 男人见其没动静,于是便扭着那姑娘的下巴,抬起来看了一眼。 姑娘吃了一惊,也不敢声张什么,连忙低下了头。 男人笑了笑,说道:“嘿,模样倒是乖巧。” “你要多少银两葬父?” 姑娘没有说话,不敢应他的话。 男人见此冷哼了一声,道了一句:“不识好歹。” 说着,却又眼睛一转,忽的上手摸了一把那姑娘的脸蛋。 “啊!”姑娘下了一跳,连忙躲开,一把将那男人推了过去。 “喂,干什么呢!你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怎能对一介弱女子动手动脚的!” 一旁站着观望的人终于是瞧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手。 那男人手被钳住,说道:“关你什么事?” “你还是人吗,这姑娘才失了父亲,无奈卖身救父,怎就遇到了你这等禽兽!” “嘿呀。”膀大腰圆的男人一叉腰,顶上前去,说道:“怎的,你是想英雄救美啊?行啊,你有本事,那就把这他葬父的银子给出了,瞧你那穷酸样,什么都没有,还想英雄救美,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你是觉得我出不起?” 站出来的义士冷哼了一声,随即看向了那姑娘,问道:“姑娘,你要多少两银子?” 姑娘流着泪,语气怜人,说道:“公子,十两银子足够了……” “区区十两银子!” 那人随即从怀中摸出了十两银子,随即一把将那男人给推开。 “还不快滚!” 男人被这一推导致没能站得稳,膀大腰圆的顿时就倒在了地上。 疼的吱哇乱叫,围观之人顿时连连叫好。 “打的好!” “好啊,好啊!” 一群人都叫嚷了起来,那男人见此情景,也不敢再多造次,只得指着那人放了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 说罢,便灰溜溜的离开了这里。 那位姑娘眼中含泪,跪地拜谢道:“谢谢恩,谢谢恩公……” “姑娘快快请起,收好这银子,走,我带你去葬父。” “好……” 这位义士随即便带着这位姑娘离开了这处街道。 “真是解恨啊。” “是啊是啊,方才那位义士真是好本事。” “这光天化日的,还有那般禽兽败类,真是世风日下……” “多亏了那位义士,要不然这姑娘不知要挨多少欺负。” 众人纷纷称赞,议论不止。 陈炁却是转头瞧向了那义士离去的方向,不由的深思了起来。 . . 姑娘带着义士去订棺椁,不久后便从那铺子里走了出来。 道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街边,正望着那棺材铺子。 道人闻到了一阵香味,回头看去。 却见是个包子铺。 想了想后,道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包子怎么卖?” “客官,一文钱一个。” “来两个。” 道人吃了一个, 一转头,便瞧见了那铺子里的人走了出来。 见此便往那棺材铺走去。 却忽的顿住了步子,道人看向了手里的另一个包子。 抬手一抛。 包子于道人的掌心之中跃起,落下之际,却忽的散发出金灿的光亮。 方才的包子,已然变成了一个金疙瘩。 见此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迈步才走进了那棺材铺子里,正巧与那位义士错开。 刘义带着那葬父的女子从棺材铺里出来。 刘义看了一眼那道人,却又是匆匆一撇,也未曾在意。 姑娘声泪俱下,说道:“恩公之情,小女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刘义连连摆手,说道:“姑娘言重了,姑娘孝记于心,刘某又怎会袖手旁观,无需报答,只望姑娘往后好好活着就是。” 姑娘抹了一把眼泪,令人见之生怜。 …… 道人走进了铺子。 铺子里有伙计两人,掌柜一人。 才做了生意,掌柜的不免脸上带着笑意,正拿这秤称着银子的分量,看着足不足重,嘴里还哼着小曲,很是高兴。 一转眼,却又见来了人,掌柜的连忙收敛了笑意,开口道:“哎哟,道长快请,不知道长是要买些东西辟邪,还是说家中有……” 陈炁打断了他,直言道:“今年大雪,贫道听闻有不少穷苦人家没能熬过这大雪,又苦于家贫,无力安葬家中长辈,甚至还有了卖身葬身之事,贫道欲行善积德,还请掌柜的多打几口棺材,询问周遭无力安葬的人家,替贫道送去,尽一份绵薄之力。” 掌柜的听后惊了一下,连忙拱手道:“道长高义!” 这得是要多少口棺材啊! 自己又要挣多少银子! 随即掌柜的话音一转,说道:“只是道长,我我这也没有现成的寿材,恐怕一时半会也做不出几副来,而且,这寿材的价格也不太……” 陈炁听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金疙瘩。 掌柜的见后顿时眼睛都亮了。 “够吗?” 掌柜见后顿时眼睛都直了。 金疙瘩!! 这么大一块金疙瘩! 如何让人见了不眼红。 以至于掌柜的都忘了客套,那副贪婪的嘴脸原形毕露,连连点头。 “够,够了,完全够了!” 陈炁笑道:“那此事便交给掌柜了,切不可弄虚作假,否则这可是要遭天谴的。” “不敢不敢。” 掌柜的收了那金疙瘩,瞧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似的。 陈炁笑了笑,交代了一翻后,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等人走后,掌柜的咬了一口金疙瘩,见那里面金灿灿的,不由得道:“亲娘啊,这得是值多少银子啊!” “发了发了,我发了啊!” ------------ 第四章:义士捕头,游人江南 没过两日,道人广发善心,为大雪之中离世的穷苦人家采买棺椁的事迹传开了。 棺材铺的掌柜连续几夜打了好几口棺材,送给了那些穷苦的人家。 如今整个余杭县都在议论着此事。 有人称赞着这位道长的义举,每每提起,都不禁夸赞一翻。 可说到底,却没什么人知道这位道长是谁。 有人说是外面山青锋观的道长,但却又有人说自己见过那位道长,不是青锋观的,而是才来余杭不久,说到底,谁也不知这道人是谁。 “先有义士当街为葬父女子出头,如今又有这位道长广行善举,这世道之下,如此何尝不是一桩美谈。” “不过说来,这位道长不显山不露水,却也没人知道是谁,虚于名利,不愧为仙道之人。” 谁人都知晓这位道长的善,有心之人也为此大肆宣扬了一翻,使得这位道长的名声更盛了几分。 …… 而做这一切的道人,此刻却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练剑,完全没有意外面的事情,至于传闻,也是只字未提。 直到某一天下午,院门被敲响。 开门却见了一位穿着捕快衣衫的人,看那面容,却不面生,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街上为那姑娘葬父的义士。 “见过道长。” 陈炁看向他那一身着装,于是便道:“贫道可是犯了事了?” 刘义愣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笑道:“道长误会了,在下刘义,乃是余杭县衙捕头,这会才下值,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不慎吓到道长了。” “在下此行是来替余杭县百姓来感谢道长善举的。” “原来是刘捕头。”陈炁拱了拱手,看了他随即说道:“不过捕头恐怕认错了吧,天下道士那么多,行义举的可不是贫道。” 刘义说道:“当日我前脚走出棺材铺子,道长后脚便走了进去,不是道长,又是何人呢?” 刘义笑了笑,说道:“道长放心,我知道长喜好清净,不愿声张,在下便也只是只身前来,也未曾告诉他人。” 陈炁见此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后说道:“贫道陈炁,刘捕头进来坐吧。” 刘义听后笑了笑,随即进了院子,左右观望了一翻,却觉着院子里令人感到舒畅无比,不知为何,走进此地,便觉得轻松许多,不知是否是错觉。 一转头,他又看到了一只猫儿趴在屋檐下,毛色靓丽,瞧着便很是讨喜。 道人以茶水瓜果相待,刘义将提着的东西放下,说道:“在下带了些蜜饯前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表心意,还望道长收下。” “客气了。” “陈道长之善举,当真令人折服,当日我以十两银子救那女子,回头想来,却又不禁懊恼自己当时冲动了些许,比起道长,刘某惭愧。” “何来惭愧之说,再者说……” 陈炁顿了一下,却又说道:“贫道也不是在行善举,只不过是在替天行道罢了。” “替天行道?” 刘义有些不解。 陈炁想了想,一时不知要不要告诉这人真相吗,可瞧了瞧刘义那一身捕头衣裳,又陷入了思索之间。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陈炁才开口道:“刘捕头可还记得当日之景?” “陈道长说的是那日街头?” “正是。” 陈炁说道:“回过头来,不知刘捕头可还见过那葬父的女子?” 刘捕头顿了顿,却是摇头。 陈炁随即却又问道:“那当日对那位女子动手动脚的男子呢?刘捕头可还见过?” 刘捕头愣了愣,却有些不解,“道长此言何意?” 陈炁放下了茶杯,说道:“刘捕头,这余杭县一点都不大,你又是捕头,想来时常在接上巡视,这余杭县上的人不说都记得,但总归都有些许印象,不妨再回忆一下,在此之前,又可曾见过那葬父的女子,还有那当街欺辱他人的男子?” 刘捕头回想了半天,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某愚钝,未能明白道长的意思。” 陈炁想了想,随即脸上浮现出笑道,说道:“兴许明日一早,捕头就明白。” “要等到明日一早?” 陈炁笑了笑,说道:“刘捕头到时不要来抓贫道就好了。” 刘义听到这话思索了一下,却道:“怎么会,道长行如此善举,我又怎会来抓道长?” 陈炁对此没有解释,只是让刘义喝茶。 刘义想不清楚,也没有揪着此事问。 随后刘捕头与陈炁聊了许多,待了大概半个时辰便刘捕头便离去了。 直至最后,道人也没有跟他解释那其中的意。 刘捕头回去过后想个不停,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本就是一个愚蠢的人。 反倒是让他有些睡不着觉。 “明日一早就能明白了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刘捕头也就睡了过去。 …… 刘捕头第二日一早便按时去衙门当值了。 早间还在回忆着昨日那位道长说的话,正想着,却见一人走进了衙门,一跪下,便开始诉说起了自己的冤情。 来的人却不是旁人,是那棺材铺的掌柜。 他还带着一个包子。 “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我被那道人骗了,金疙瘩一夜之间,变成了这臭包子!” 县令大人坐在堂上,听着躺下之人伸冤,越听却越是觉得不解。 “你说,那位道人给你的金疙瘩,变成了包子?” 这不免让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正是,正是!”棺材铺的掌柜连连点头。 可那棺材铺的掌柜,却又无比确定此事。 县令大人听后却道了一句:“简直是无稽之谈!” “将此人给我轰出衙门!” 棺材铺的掌柜被官差架起,拖向了外面。 “大人,大人!!” “在下所言,没有半句假话啊,金疙瘩真的变成了包子!” “大人!!” 没过片刻,那棺材铺掌柜的声音便消失在了这衙门里。 站在堂下的刘捕头此刻才恍然回神。 一旁的下属小声道:“头儿,这人真是好笑,怕是想钱想疯了,金疙瘩都变成了包子。” “啊?” 刘义怔了一怔,有些茫然。 捕快顿了顿,问道:“怎么了头?” “没,没事……” 刘义有些恍惚,不禁往那衙门外面看去。 他好像明白了道人的话。 哪有什么卖身葬父,光天化日的,又哪里有那样的禽兽败类。 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 那一男一女,分明就是合谋为之,借了一副不知是谁的尸骨,打着卖身葬父的名号,引人一怒之下,抛洒银两,再借此吃那棺材铺的回扣。 刘捕头回想起自己当日仗义疏财,此一刻才知自己到底是如何的愚蠢,三言两语,便落入了他人的圈套之中。 待刘捕头慢慢回过神来,却又想起了那位道长。 “所以,这位陈道长,早就看明白这一切了,甚至也猜到了那棺材铺的掌柜今日一早就会来报官?” “那岂不是说……” “金疙瘩,真的变成了包子?” 当这一切串联在一起,刘捕头方才明白了所有。 “这位道长……” “不一般呐……” . . 陈炁正在院里跟猫儿玩耍。 他丝毫不担心那棺材铺的掌柜会找上他来。 等那掌柜的回过神来,就会明白自己的话到底是多不可信,官府不为他做主,他更不可能敢来得罪道人,毕竟,道人既然能将包子变成金疙瘩,那说不定也能将他变成包子。 事实也跟陈炁想的一般,那棺材铺的掌柜在衙门被轰出来过后,便想明白了里面的厉害,彻底消停了下来。 “做逝者生意的,盼着生意兴隆也就罢了,竟还找人行骗,是真不怕招天谴……” 陈炁无奈叹了一声,只希望这位掌柜的经历了此事后能诚心毁过吧。 猫儿听到了道人的嘀咕声,不禁有些好奇。 陈炁看向了它,说道:“贪人败类,财帛如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等你长大了,也莫要忘了为人的品行,品行端正者,才能坦坦荡荡。” 猫儿叫唤了一声,似乎是在纠正道人。 陈炁笑了笑,说道:“嗯,为猫端正。” 后来,刘捕头也来拜访过陈炁,但却对于那金疙瘩变成包子的事却是只字不提。 因为不管怎么说,道人都以假的金疙瘩骗了棺材铺的掌柜。 他是衙门的捕头,许多时候都更加维护律法,但于情而言,刘捕头又觉得道长这事做的实在大快人心。 所以,他便也就没再提过此事。 唯一念叨的,大概就是自己被骗走的十两银子了。 因为这件事情,二人便也熟络了起来,刘捕头偶尔会提着酒来找陈炁闲聊,说说心中的烦闷事,陈炁也乐意听他唠叨。 …… 转眼春去,天也逐渐热了起来。 道人带着猫儿去余杭县边上的江岸游玩,却忽的听到了那树上传来的声响。 “吱,吱……” 道人回头看去,看向了那树上。 猫儿也被那声音所吸引,一双灵动的眼眸盯着那树上的知了,便再没挪动过。 “入夏了啊……” 道人轻叹了一声,可随即却见身旁的猫儿忽的朝着那棵树跑去。 在道人的注视之下,猫儿一溜烟的功夫就爬上了树,待其下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只知了。 “吱吱吱……” 知了被猫儿叼着,叫个不停。 还不等道人开口,那知了便被猫儿给吃了肚儿里。 “……” 道人一时无言,不禁摇了摇头。 猫儿却好似在回味一般,舔了舔嘴,好像是觉得这虫子不太好吃。 “喵。” 道人无奈笑道:“你真是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尝一下。” 猫儿跑到了道人身旁,顺势爬到了他的肩头。 喵喵喵的似乎在说些什么。 陈炁听后更是无奈了,说道:“贫道不吃知了。” 猫儿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惜,它还想着再抓一只给道人尝一尝。 陈炁只觉得自己无福消受,猫儿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 遥想当初,他们才相视的时候,猫儿还去抓过老鼠给他吃。 猫儿的确该吃老鼠,但说到底老鼠不免有太脏了,身上总带着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后来陈炁便明令禁止了猫儿再去抓老鼠吃,也是为了它的安全着想,而作为补偿,陈炁经常会给猫儿买些鱼来吃。 陈炁抱着猫儿,坐在这江边,看着那江岸两旁的杨柳随风飘动。 “沙沙沙……” 窸窣的声音在道人的耳畔响起,不禁让道人感到了一阵安逸,莫名的就想打盹。 猫儿却先一步打起了哈切,好似下一刻就要睡了一般。 道人脸上浮现惬意,喃喃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真是如此……” 那柳叶窸窣的声音,催促着道人入眠。 不知不觉的,抱着猫儿的道人打了个哈切,随即便坐在这江岸边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五章:明月窗间,槐序早荷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蝉鸣。 蝉鸣声重,也意味着深夏已至,天渐炎热,猫儿夜里也不趴在床上睡了,多数时,都趴在那窗边,吹着晚风入睡。 猫儿浅眠,明月挂窗间。 …… 早间凉爽,道人起了个大早,带着猫儿出了门。 入夏后早间纳凉的人便多了。 最为凉爽的,便是余杭集市边上的翠湖,杨柳轻柔,又有微风作伴,甚至已经有人坐在湖边吃起了早茶。 猫儿最是喜欢趴在道人的肩上,随着道人的步子,瞧那周遭的风景,十分入神。 在那翠湖边上,却闻一位丫鬟出声道。 “小姐小姐,这有一簇荷花开了诶!” 丫鬟兴冲冲的指着那翠湖里,看向了自家小姐。 绿蚁走上前去,看向了丫鬟所指。 一簇荷花落于湖中,六七朵开于一处,随着那微风轻动,似有阵阵荷香随那微风飘来,好似才让那湖边的女子回过神来,才知已入深夏。 绿蚁上前,伸手抚去,晨间的露水从那荷花之上落下,留于指尖,不禁让她愣神。 丫鬟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说道:“小姐可当心,别掉下去了。” 绿蚁笑了笑,收回了手。 丫鬟瞧着那荷花,说道:“这七朵荷花,偏就余下了一个花苞,差这一朵没开。” 那一簇荷花只得那么几朵,拥簇在一起,偏的其中就有一个例外,比旁的花晚了一些,只是一个花苞。 丫鬟抿了抿唇,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绿蚁看着那未开的花苞,不禁有些出神。 不知怎的,莫名就想到这朵未开的花,何尝不像是他自己呢。 “小姐?”丫鬟唤了一声。 绿蚁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此刻却已经无心再看了。 “没事,走那么半天也累了,去那边坐会吧。” “哦,好……” 丫鬟也不知小姐为何就不开心了,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 道人走在这翠湖边上,此刻正是天色朦胧,凉爽之时,便闻那一阵蛙鸣从那湖中传来,不知躲在了哪片荷叶底下。 猫儿瞧着那一片湖中的碧绿荷叶,目光却不由得被一抹淡粉吸引而去。 “嗯?” 道人肩头的猫儿伸出爪子,指了一个方向。 亦是看到了那一抹不同之色。 站在这湖边,道人肩头的猫儿望着那湖里开发的荷花,不由的睁大了眼眸。 猫儿是头一次见到荷花,不免被其惊艳。 可随即,猫儿的尾巴却是动了起来,好似有什么心思一般。 陈炁似是猜到了什么,开口道:“不能吃!” 猫儿听后一愣,吧唧了一下嘴,不禁觉得可惜。 陈炁无奈一笑,拍了怕它的头,说道:“不过荷花落后,会生莲蓬,莲蓬之中的莲子是可以吃的。” 猫儿听后眼前一亮,追问了起来。 陈炁说道:“还早着呢,最早也得要夏秋交替之时才会有莲蓬成熟。” 猫儿随即算起了日子,可它哪里懂这些,糊里糊涂的看不明白。 陈炁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盛开的荷花之上,这一小簇荷花比这周遭所有的荷花都开的早,而且还落到了一处。 两三点露水落在那荷花之上,使这初开的荷花得此一分朦胧,见之不由得令人心欢。 陈炁想了想,喃喃道:“七八点湖岸外,两三点藕花前,早生荷花,独占一湖光。” “善。” 猫儿此刻却又叫唤了起来,指了指一个没开的花苞。 那花苞在这数朵荷花之间显得尤为醒目。 陈炁说道:“这一朵是会晚一些开,但这不是挺好的吗,世事尽美反而不好。” 猫儿可不管这些,抓着道人的肩膀就晃了起来,它就是想看这荷花全然开放的模样。 “你啊你……” 陈炁自知拗不过这猫儿,便只有宠着。 随即便见陈炁抬手,于那花苞之上轻轻一点。 刹那间,似有若无的荷香扑鼻而来。 那收紧的花苞此一刻在猫儿与道人的眼中逐渐绽放。 那一抹淡红之色,却令陈炁与猫儿都是一愣。 直至那一朵荷花万全绽放。 陈炁才恍然回神,口中喃喃道:“一片薄云,一点云霞,妙哉,妙哉……” 若说方才是各花争艳,那如今,便是这一朵荷花艳压群芳。 此一刻,其余的几朵荷花都成为了她的陪衬。 猫儿看的入神,回过神来,却是想将那朵好看的荷花给薅下,好在被道人阻止了下来,没有将这一幅美景毁掉。 道人见了这一簇荷花,心情尤好,连连叹了几声妙语。 而在那不远处,却有一女子正望着这里。 绿蚁的目光之中,尽是那一副道人与猫儿同赏荷花的景象。 如此融洽和睦的景象,不由的让绿蚁看的有些出神。 不知不觉的,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可还没看多久,那道人便抱着猫儿走了,离去之时脸上带着笑意,猫儿趴在道人的肩头,很是乖巧。 绿蚁的脸上不由的浮现一抹笑意,不禁被此一幕治愈了心绪。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绿蚁收回了目光,她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 说着便站起了身来,说道:“走吧,咱们回去。” “哦哦。” 丫鬟跟着起身,为小姐拍了怕衣衫上的尘土,随即便跟着往回走去。 路过那早开的荷花。 绿蚁又不禁侧目看了一眼。 可仅是一眼,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哎哟。” 跟在身后的丫鬟不小心撞上了她。 “小姐怎么不走了?”丫鬟摸了摸额头,可却没有听到小姐的回话。 丫鬟愣了愣,随即顺着小姐的目光望去。 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簇荷花之上。 不知怎的。 这一簇荷花,却好似只余下了一朵。 “啊!”丫鬟瞪大了眼眸,眼中尽是不敢相信,“小姐,这,这……” 绿蚁半晌没能回神。 她看着那一朵动人的荷花,亦是有些恍惚。 在那方才之时,她还是一个花苞,可这一转眼,却盖过了周围的所有花,前者尽数成了后者的陪衬。 绿蚁恍惚间回过神来,她回头望去。 可那早间的薄雾,却已将道人与猫儿的身影所遮蔽,不知去了何处。 ------------ 第六章:夏思秋见,出言放浪 自从那一日,绿蚁见了那朵荷花后,她每每路过都会来此第看一眼,更是晨间常来。 一日又是一日,那多荷花越发令人动容,绿蚁见之,总是心中欢喜。 她早间凉爽时到这湖边,总会观望一翻,离去时也会晚那么些许,但几次三番,却都没有再见到过那位道长。 绿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忽然又觉得那一朵荷花没有初时那么完美了,也是在恍惚间,她才想明白差了什么。 真正令她情绪好起来的,却不是荷花。 而是那道人与猫儿相处的一幕。 越是深思,她便也越是好奇那位道长是谁,总想见一见真容。 . . 转眼之间,一整个槐序便过去。 些许凉风吹散了余杭槐序的热气,随着那柳树上的叶子随风飘起,也预示着秋日已至。 荷花谢了,露出了那圆润的莲蓬,一颗颗莲子井然有序的排在其中,又见那晨间的一抹露水聚拢在了那莲蓬之上。 正是秋高气爽,采蓬之际,小船载着人,穿行在这湖中,船上的人采摘着莲蓬,或拿在手中,或放在船上,不多时便载满了那一艘小船。 时隔一整个槐序,道人带着猫儿再次来到了这湖边。 无奈,猫儿嘴馋。 记性不好的猫儿,却总能将吃的东西记的清清楚楚。 猫儿垂涎那莲子已久了,软磨硬泡了好久,让道人带着它来。 陈炁摸了摸猫儿的耳朵,说道:“嗯嗯,那就多采一些。” 猫儿叫唤了一声,很是开心。 可他们到底是来晚了一步,湖岸边上的莲蓬都已经被采完了,没采的也都是一些还没有完成成熟的。 走了许久,都不见有一个合适的。 猫儿不免沮丧,陈炁便道:“还是得往湖中间去。” 猫儿眨了眨眼,又起了兴致。 “待贫道想想……” 陈炁摸了摸下巴,当目光落在那荷叶上时,顿时就有了主意。 上前采下一片荷叶,陈炁抬起手来,引得一抹晨间青气,落入了那荷叶之上。 霎时间,荷叶变得坚韧无比。 陈炁迈步,立于荷叶之上,站在了那湖水之上。 肩头的猫儿往下看去,不禁瞪大了眼眸,喵喵喵的似乎是在夸道人厉害。 陈炁笑了笑,自谦道:“雕虫小技罢了。” 说着,陈炁抬手,荷叶载着他与猫儿往那湖中央而去。 猫儿调皮,抓烂了许多荷叶,玩着玩着,又被那荷叶之下的鱼儿所吸引,馋的它直流口水。 它倒也不怕。 趁着道人一个不注意就跳进了水里。 待道人回过神来时,猫儿嘴里正叼着一条鱼儿,浑身湿漉的爬上了荷叶。 “哗啦啦……” 猫儿将鱼儿放在荷叶上,奋力一甩,身上的水甩了道人一身。 陈炁见此哭笑不得,只得赏了猫儿脑袋一下。 猫儿捂着脑袋,很是委屈。 “弄的一身湿,可别到贫道身上来。” 猫儿不乐意了,抓着道人的衣角求情。 陈炁见此无奈一叹,只得蹲下将它给抱了起来,到这个时候,猫儿还不忘自己的鱼,让道人给它看好,可不能丢了。 “丢不了,你真是忘了什么都不忘记吃。” 当陈炁起身,却忽的有一道目光迎面而来。 目光望去,却见那湖岸边上,正有一女子矗立于此,一身轻罗绿衣,青丝之间插着一直玉簪,其目光却有些发愣,又好似被吓到了一般。 绿蚁未曾想过,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巧妙。 几次失落而归,她还以为不会再见了。 陈炁愣了愣,而那女子也才恍然回神。 眼前的道人抱着一直湿漉的猫儿,道人的发丝随着那早秋的风往后飘动。 那张俊俏的面孔,却让绿蚁久久难以回神。 她不禁在想,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男儿…… 湖岸边上的女子不自觉的便红了脸颊。 却又被道人的声音惊醒。 “贫道可是吓到姑娘了?” 绿蚁怔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话从何起。 她便只是摇了摇头,未有言语。 可又暗自懊恼,自己是否是有些太过小家子气了,话也不跟这位道长说一句。 可随即,那位道长双爽朗的笑意却打消了她的顾虑。 “如此便好。” “贫道无意打扰姑娘赏景,便先告辞了。” 陈炁拱手,绿蚁也在此刻回过了神来,她红唇轻启,几欲开口,却又止于唇齿之间。 最终却只是道了一字。 “……嗯。” 女子心绪,最是复杂。 陈炁却不知晓,只当时萍水相逢,未曾在意,随即便抱着猫儿接着寻那莲蓬去了。 绿蚁恍然回神,见那人儿远去,又恐错过。 她慌张上前了半步,却又退回。 在几次犹豫之下,终是开口喊道:“道长!” 陈炁回过头来,看向那岸边的绿衣女子。 绿蚁红着脸,开口道:“不知道长家住何处?” 说完后,她又羞于自己说出这样放浪之言,后悔不矣。 这样开口,也不知那位道长会怎样想她。 陈炁亦是一愣,想了想后答道:“贫道师承紫霞山,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 绿蚁此刻已经脸红到了脖子。 “道长且去吧。” 绿蚁道了一句,随即便连忙躲开了道人的视线,往一旁走去,那步伐匆匆,好似在逃窜一般。 陈炁的目光望去,却有些不太明白这姑娘是何意思。 猫儿也是看不明白,歪着脑袋,思索个半天。 一人一猫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没有再在意这个奇怪的姑娘,接着寻找莲蓬去了。 …… 绿蚁远离了那湖岸边上,她轻拍着心口,此刻难以言喻的羞意浮上心头。 “绿蚁啊绿蚁,你怎能如此放浪,哪有一开口便问人家住在何方的。” 她羞红了脸,越想越觉得自己过分至极。 可当她冷静下来过后,心中却又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之意。 “多好的人儿啊……” 得见道人的欣喜与羞意此刻尽数散去,女子的眼中只余下了悲凉痛楚。 “可为何,我却是个风尘女子……” 她低下了头,再不发片语。 ------------ 第七章:春夏秋冬,一误终身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在余杭见了春夏秋冬,上元后雪、初春杨柳、槐序藕花、秋日莲蓬,余杭当真是一个安逸的地方,小桥流水,船渡人家,杏花微雨,山水如画,令人流连忘返。】 【可是师父,这儿这样的好,徒儿却还是未能结交到朋友,唯独猫儿伴我左右,徒儿与这世人的缘分好似冬雪一般,落于指尖,顷刻间就会消散而去。】 【尤记当年,师父离去之时气息渐淡,如今仍旧历历在目,徒儿担忧,相识之人渐渐老去,不过转眼,便是阴阳相隔,可徒儿却又始终如初,不老不死,如此悲苦,却非徒儿这般俗人能够释然于心。】 【徒儿的修行,还远远不够,亦不知何时才能直面自己的内心。】 【四季已见,租期已至,徒儿也要离开余杭了,望师父祝弟子一路顺遂平安。】 夜里,陈炁缓缓放下了笔,将那册子合上。 一轮明月高挂于头顶。 月光洒落在道人的身上,伴随着秋日的晚风,凉爽而又安逸。 猫儿似乎明白道人的心思,凑上前来舔了舔道人的手指。 陈炁问道:“你舍不得这儿吗?” 猫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依旧如当初一般,不知抉择。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舒了口气道:“若是你什么时候想走,那便告诉贫道,只要你想,去哪里贫道都会同意的。” 猫儿连连摇头,它只想待在道人身边。 陈炁笑了笑,不再言语。 这两年里,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沉默抑郁了,因为猫儿,不免话多了许多,在这路途之间,猫儿在不断治愈着道人的内心,填补着他缺失的东西。 曾经,道人身边只有明月清风。 如今,则有猫儿趴在身侧,胡闹调皮。 …… 没过几日,道人便离开了这里,那座小院,也在道人离去之后冷清了下来。 院中的草木,似乎也因为道人的离去而感到落寞,随着那秋日来临,撒下枯叶。 …… 绿衣女子立于窗前,遥望明月。 她时常会想起在那湖岸边上的忽然一见,惊叹于道人的俊美模样。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绿蚁也曾再次见过那位道长,但终究也没有再似上次那般有出口的勇气。 绿蚁轻叹了一声,她也不知怎的,见过那位道长之后,她便觉得这世上男子,比起那位道长而言都不过如此,他就宛若这世间的谪仙人,矗立在眼前,瞧着伸手就能摸得到,但实际上却遥远无比。 楼里的姐妹见她经常出神,不难看出她的心思,都说她有了心上人,但对于此言,绿蚁却又是摇头否认。 似她们这般身处风尘之地的女子,是没有追逐爱情的权利的,尽管她在这楼中作清倌人卖艺,不似许多红倌人那般低贱,但也逃不出风尘女子这四个字。 身处此地,许多事情,便都是身不由己。 绿蚁只是觉得,自己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便也就足够了。 就好像天上的月亮的一般。 一尘不染,皎洁如初。 可是在秋日过后,她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似谪仙一般的道长。 她试着去打听过,在一位衙门的捕快口中听说了一位年初搬来的道长。 但当绿蚁鼓足勇气找到地方后,却又只余下了遗憾。 “你说那位道长?” “他已经搬走了,不住这了,姑娘你是那位道长什么人?” 这样的结果让绿蚁愣了许久。 “那,他搬去了哪里?” “听那位道长说,是往远处去了,不在余杭了。” 这样的一句话,彻底断了绿蚁的念想。 回了楼中,又不禁彻夜难眠。 在那夜里,也只余下几声叹息。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而言,远远的看着便已经是奢求了,但如今,却是连看都看不到了。 她不禁埋怨这老天不公,又不免埋怨起自己。 或许自己当初,就应该鼓足勇气与那位道长多说些话,至少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后悔不已。 在后来的日子里,绿蚁的琴瑟声中,不免多了几分遗憾之意,听者无不赞同,却只有她自己眼中孤寂。 她又偶尔在想。 若是自己不遇到那位道长就好了…… 绿蚁站在那窗前,神色木然,口中低语。 “早知如此绊人心……” . . 道人已经走了,大概很多年都不会再来余杭了。 这天下之大,尽是去处,何时才能让那道人想起这小小的余杭呢。 而此刻的陈炁也并不知晓,在那余杭会有这样一个女子这样惦念着自己。 他带着猫儿往北而行,打算去找那位不知名的少侠,顺便见识见识这上京路上的风光。 “听闻余杭至上京的路上多有盗匪,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 猫儿看了一眼道人,却并不担心。 陈炁笑了笑,说道:“若是到时候遭了强盗为难,贫道便把你抵了换钱。” 猫儿薅了薅道人的头发,以示不满。 陈炁大笑了一声,只觉得猫儿十分好逗。 可当他看向前方,却又不禁舒了口气。 长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走的到尽头。 只是让道人未能预料到的是,此行本是打算前去上京,却在半途,出了变故。 …… 【来此间第七十五年,上元节。】 【望师父在天之灵,今年上元徒儿没能在人间凑上热闹,不巧遇到大雪,被困在了路边的一家酒肆。】 【酒肆的掌柜温了一壶酒给我暖身,酒水入喉,暖意扬扬无比舒畅,细细品味之下,顿时惊觉,徒儿无论是在山上山下,都未曾尝过这样好喝的酒,一时愣神,反而让那掌柜看了笑话。】 【徒儿觉得,或许是缘分使然,才让徒儿尝到了如此美酒,可谓是人间难得。】 【本想多打些酒离去,可相谈之间,却闻那位酒肆的掌柜年岁已高,更没个后人,这一身手艺也要失传,一想到往后就喝不到这样的酒了,徒儿不禁后怕,师父你是知晓徒儿的,若是惦念的好酒喝不上,徒儿恐是会滋生心魔,修行一路,更难顺畅。】 【遂留之,还望师父莫怪徒儿贪玩。】 ------------ 第八章:酿酒学艺,红尘过客 酒肆的掌柜姓黄,年岁已过六十,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道人只是提了一嘴想学酿酒,黄掌柜便答应了下来,或许掌柜的也想为自己这一门手艺求个传人,他来的巧了。 冬日里酒肆里没什么客人,毕竟这儿不在集镇或是城里,这天寒地冻的,没人乐意往外头跑。 闲暇时,黄掌柜便会跟道人说一些关于酿酒技艺的事情,道人也很认真的在听。 掌柜会带着道人上山去采药材,药材也是一些酒中的关键,而且,一些药材也只有这冬日里才有,还要赶着大早前去。 道人方才发觉,这门酿酒的本事,不是那么好学的。 “你想学酿酒,那就要吃的了这些苦,我这门手艺可跟那些下乘的不同,不是掺点酒曲这么容易的事情。” 黄掌柜总是会语重心长的提醒道人,道人却都不在意,对于他而言,这算不上什么辛苦。 …… 随着绵绵春雨袭来,惊蛰也至。 山涧灵气洋溢而起,万物生灵在经历了一整个冬日过后被这惊蛰的雷雨唤醒了过来。 陈炁一边看着掌柜酿酒,一边将这些程序默默记下,没有半点遗漏。 黄掌柜说道:“春时春酒,最注重的就是时候,万物回春,滋润之时,适成温润之酒,藏于地下,待夏时取出,清冽爽口,可解酷暑。” “酒分四季?”陈炁问道。 “自然要分,什么时候酿什么时候酒,都是有讲究的。” 黄掌柜将那一坛子掩埋在了土里,起身锤了锤腰,舒了口气后道:“回春了,酒客也要来了,之后就没那么多空给你讲了,到时候你就多看,不懂的再问我就是了。” 他笑了笑,说道:“也是难得遇到你这么个想学酿酒的人,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去。” 陈炁笑了笑,说道:“是陈某占了便宜才是。” …… 正如掌柜所言,开春过后,酒肆的客人便多了起来。 这里是上京的要道,不少商队马车都从这里过,总是会停下来歇个脚喝点东西。 而这些常年走南闯北的人早便熟悉了这一条路上所有的坊镇、驿站、酒肆,道人如今所处的酒肆,则是许多人印象深刻的一处。 “还是黄掌柜的酒滋味好,唉,这一口我可是盼了好久。” “那就多喝点。” “哈哈,不了,不了,喝醉了可就没法赶路,一会多打点走。” 酒客跟掌柜的攀谈,来往之人,有不少都是熟人,几乎都认得这位掌柜。 “诶,这位道长是……” 黄掌柜道:“别处来的,想学我这手艺。” 那行路之人听后眼前一亮,不禁说道:“黄掌柜这手艺可不好学,道长可要费不少心思。” 陈炁听后道:“总是能学会的。” 陈炁知晓,这不是一年半载就学会的事情,不过无碍,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在这酒肆里打杂,帮着掌柜的上酒招呼客人,原本黄掌柜是要自己来的,但开春后,腿脚有些不适,便由陈炁接替。 “你是修行中人,就放的下脸面来做个伙计?” 对于掌柜的话陈炁却摇头否认,说道:“修行之人又如何了,所谓尊师重道本就是为人根本,我想学掌柜的手艺,怎能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了。” 黄掌柜看着这个道人,心中也越发喜欢,忙的时候,也会抽些空出来教他,道人也很认真在听,一点都不马虎。 来酒肆的什么人都有,也不仅仅是行商的人,还有江湖侠士绿林好汉,路过的还有官差跟囚犯,甚至连强盗也有。 这样的一个酒肆,其实并不安全。 不过听掌柜说,这处酒肆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陈炁知道后也明白掌柜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也不单单只是会酿酒,不然不可能在这官道边开这么个酒肆。 “掌柜的曾经是江湖中人?”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黄掌柜却对以往的事情闭口不提,都是过往,提起来不免消磨人心。 陈炁见此也就没有再多打听了。 在这么多来喝酒的人里,也有几位频繁的常客。 多是住的近的。 一来二去,陈炁也记住了几个人。 来的最勤快的,是一位叫做柳元的人,那锦衣绸缎,便不是寻常人家穿的起的,只是这人身上颇多几分江湖味道,说话洒脱,为人也很是风趣。 “道长不在山上修道,怎的跑到这酒肆打杂来了。” 陈炁想了想说道:“嗯…贫道也不知……” “昂?”柳元听后笑了笑,说道:“道长莫不是个糊涂道士。” 陈炁却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深思过后说道:“这世上的人谁又不糊涂呢?” 柳元愣了一愣,举着酒碗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说的对。” 他喝下了一碗酒,口中喃喃道:“都是糊涂人。” 或许是觉得有趣,柳元每次来都会跟这位道人多说几句话。 时常也会请道人喝酒,从不吝啬。 他虽经常来,但又很少喝醉,每每都是恰到好处。 黄掌柜见此也提醒了陈炁,说道:“你可小心点,别跟这人牵连太深,你就看这些经常来的人,喝酒喝的大醉的,都不必在意,但像他这种经常来,却从不喝醉的,就要提防着些。” 陈炁点头记下,说道:“多谢掌柜提醒。” 黄掌柜依旧有些担心,思索了一夜后,早间起来又对陈炁说道:“ 那人是个反贼,你一定当心,莫要有牵连!” “反贼?”“哪家的反贼?” “西楚。” 陈炁好奇掌柜是怎么知道的,但掌柜却没有给出解释,只是让他注意一些,别跟那人走的太近。 陈炁也将这件事暗暗记下,留了个心眼。 …… 岁月一晃便入了夏,随着那蝉鸣声起,也意味着道人跟随掌柜学艺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在酒肆已经待了有半年之久,掌柜不曾苛待我半分,并将那一身酿酒的手艺都教授给了我,但这门技艺,却没有徒儿想的容易,恐是没有个一年半载,学不到精髓,不过无碍,徒儿最不缺的便是岁月。】 【而真正让徒儿收获颇多的,却不是这门手艺,而是那些来酒肆喝酒的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市井江湖,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身份,这远远要比徒儿这些年所见的还要精彩。】 陈炁落笔,却忽的听到了酒肆外面传来了声响。 “店家,上两壶酒来,砍半斤肉!” “来了!” 陈炁起身便忙活去了,在这半年里,他已经熟悉了酒肆里打杂的活儿。 猫儿跟着道人去砍肉。 见道人拿出那香喷喷的肉,它又不禁嘴馋的流口水。 陈炁见此无奈一笑,便砍了些许给它。 猫儿这才兴冲冲的离开。 陈炁将酒跟肉都端上了桌,来者一身匪气,很是面生,至少道人记不起来见没见过,进了酒肆便横刀跨马的坐下,将那一柄阔刀放在了一旁。 “小二,你过来,咱跟你打听个事。” 那人喊住了他,陈炁上前问道:“客官想打听什么?” 那人眉目之间带着凶煞,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叫做柳元的人?”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知晓了,来酒肆喝酒的,鲜少有人会留下名字的。” 那人冷哼了一声,随即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 陈炁见此便也就去一边坐着去了。 那人喝完了酒,吃完了肉,留下银两在桌上便提着那一柄阔刀离开了。 黄掌柜上前来,瞧着那人离去的身影,摇头叹息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 陈炁抱着猫儿,亦不发片语。 …… 当天夜里。 酒肆已经打算关门了,这时却跌跌撞撞的闯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浑身是血,一道血痕从肩膀一直连到了腰间,这样的伤势,尤为要命,看他那那样,似乎也要挺不住了。 他的气息微弱,那染血的手微微抬起。 “上酒来!” 陈炁将他扶起趴在了桌上。 柳元喘息着,就要气绝。 陈炁打了一壶酒来,递给了他。 柳元的身上还在不停的滴血,喘息越来越重,却又像是呼不上来气一般。 “多谢…道长……” 柳元好似用尽了全力才将那酒壶送到嘴边。 一口酒喝下。 他才恍然舒了口气。 “呵呵呵……” 他却忽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之中却带着些许凄凉。 “这就是江湖啊……” 留下了那一句话后,柳元手中的酒壶随之落了下来,伴随着几声叮啷之声,他也再也没了动静。 黄掌柜走上前来,伸手为其闭上了双眸。 陈炁则是捂着猫儿的眼睛,不让它看。 黄掌柜叹息了一声,喃喃道:“可惜了,往后又少一个酒客。” 陈炁跟掌柜合力将这人抬到了山上,挖了个坑边埋了起来,这便是这个西楚反贼最终的归宿。 陈炁看着那个潦草的土堆,思绪却也乱了起来。 人命是何其的脆弱…… 只是转眼的功夫,这个不久前才跟他搭话的人,便落得个如此下场。 黄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莫要想了,对于你我而言,他只是一个酒客,同样,也是一个过客。” “过客吗?”陈炁回过头来。 黄掌柜却表现的很是平静,说道:“人这一辈子里,所遇到的人,哪一个又不是过客?” 掌柜的话不禁让道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啊…… 这茫茫红尘间,谁人又不是过客呢。 ------------ 第九章:江岸垂钓,出口成真 除却在酒肆打杂以外,道人时常会去钓鱼。 这酒肆里,还有一张嘴要吃饭,便是那肚儿圆滚的猫儿。 距离酒馆不远处的地方便有一条江流。 据言这条江乃是大江的支流,里面鱼儿肥美,十多斤的鱼儿屡屡可见。 陈炁坐在那江岸边上,静待那鱼儿上钩。 猫儿便顿在一旁守着,等着道人的投喂。 “道长!” 江中传来声音。 陈炁抬眼望去,却见一位撑船的老者从江中路过。 老人家抬手招呼道:“今日可钓上鱼了?” 陈炁笑了笑,回应道:“还没呢。” 陈炁时常在这钓鱼,经常会遇到这位老人家,二人少有坐下来说过话,但路过时总是少不了一声招呼。 老人家撑船是为了送客,这条江乃是去往上京的水路,没有大江那样湍急,故而有不少人在这江面上载客谋生。 “老人家这是往哪儿走?” “松快活儿,送两位贵人去浔阳,不远。” 老人家咧嘴笑着,很是欢喜。 “那便好。” 陈炁却是忽的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那江水,眉头皱了皱,忽的开口道:“今天不赶着夜回来吧?” “要回。”老人家不解,问道:“怎的道长?” 陈炁张了张口,提醒道:“贫道观这江水不对,恐起风浪,老人家若是没有要事,今夜还是不要行船了。” 老人家听后顿了一下,瞧了这一眼,说道:“道长,这无风无浪的,该是不会吧。” 陈炁说道:“总怕个万一嘛。” 乌篷船中坐着一男一女,二人皆是穿着的衣着华贵,似是兄妹,听到这船夫跟岸边人的对话不禁对视了一眼。 “表哥,岸边的人说一会要起风浪。” 船篷下的男子衣着白衬,淡蓝为接,面色儒和,手握一柄折扇,听到那岸边人的话不禁探出头去敲了一眼。 宋江见那岸边垂钓的道人,见其面孔,却不禁愣了一下。 “好生俊俏的道人!” 听到这话,沈双双也不禁好奇了起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表哥发出如此感叹,见此她便探出头看了过去。 道袍木簪,容貌俊朗,棱角分明,两抹轻眉处于额下,目光更是灵动有神。 沈双双不禁愣了一愣,口中喃喃道:“这道士,好好看……” 宋江见此笑了一下,说道:“表妹,你可别犯了春心了,那可是位道长。” “表哥你又打趣我。” 二人说话之间,船只渐行渐远,道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了二人的注视之下。 宋江问道:“老人家,那位道长是什么人?” 撑船的老人家道:“就是位道长呗,我也不知,只是近来时常看他在江边钓鱼,照他话说,是钓给他的猫吃的,方才你们也见了,那猫儿就趴在那位道长身边,很是圆肥。” 沈双双眨眼道:“有猫吗?” 宋江敲了敲她,说道:“光顾着看那俊朗的道长去了吧。” “哎哟,错了表妹,别打了别打了!” “让你打趣我!” “表哥知错了,知错了。” 宋江回过头来,又问道:“老人家,方才那位道长好像说一会江上要起风浪?” 老人家点头道:“是啊。” 宋江看了一眼,却是摇头,说道:“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雨水了,今天这又是万里无云的,上哪来风浪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 老人家笑道:“像咱们这样在江上讨生活的,什么情况都遇到过,而且人家可是一位道长,说不定是有真本事在身呢,就怕万一嘛。” “真本事?” 宋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年头,街上全都是招摇撞骗的道士,上次我爹还请了个有度牒的道士来家里作法,还不是一样装神弄鬼的,什么用都没有。” “表哥可不要再说了,舅舅之前可就三令五申不让你说这些话的,之前你还挨了打的呢。” “我反正是不信。” 宋江轻哼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好奇那道士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老人家无奈一笑,说道:“贵人何必较真呢,道长也是为我好,才提醒我这一句,不管真假,都是人家的好意。” “这事与老人家你无关,也不是针对那位道长,我就是想知道个真假而已。” 宋江铁了心的想知道是不是那道人说大话,沈双双劝了,他却也不听,无奈之下,便只有顺着他来。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过后,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船也到了浔阳江头。 宋江也不着急回家了,就这么在这江边等着。 “你瞧,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咱们都到了,哪见了什么风浪了?” 沈双双眨了眨眼,说道:“表哥,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莫要再说了。” “骇……” 宋江轻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可忽的,却有一阵风吹来。 这阵大风来的忽然,险些让宋江没站稳,好在是及时扶住了江边的树,这才稳住了身子。 “呼……” 大风呼啸,吹的他衣袍颤动。 “这风……” 宋江怔了一下,沈双双抓着他的手,伸手挡了挡风,说道:“表哥,起大风了!” “我知道……” 宋江咽了咽口水,抬眼一看,却见那一团黑云飘来。 顿时见狂风大作,江岸两边的树木摇曳不止,沙沙作响,一些枝干细软的树木甚至在那大风之下被吹的弯曲了起来。 “轰隆!!” 忽有一声闷雷声响起。 “呀!怎么忽然这么大的风!” “起浪了!” “收船,快收船了!” 江岸边上的船夫百姓都是被吓了一跳。 “啪嗒……” 一滴雨水落在了宋江的鼻尖,他愣了一愣,紧接着,便见豆大般的雨水打落了下来。 “哗啦啦。” 江水随着那狂发大雨翻涌了起来,浪花拍打在这岸边,不断有水涌起。 先前送他们兄妹二人前来的老人家连退数步。 “神了!” 老家人口中念念有词,说道:“还真让那位道长说准了!” 这一句话,落入了宋江的耳畔。 宋江顿时一颤,有些没能回神。 “表哥!!下雨了!咱们快躲躲!” 沈双双的话将宋江拉了回来。 宋江这才回神,连忙带着表妹找地方避雨。 “轰隆!!” 雷声轰鸣,这场忽然袭来的大雨,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躲到树下的宋江浑身湿漉,他的目光看向了那江面,风浪不止,大雨不停。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久久没能回神。 ‘就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吗……’ ------------ 第十章:若有所思,道人假语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炁抱着猫儿,将那鱼竿放在了酒肆的角落,答道:“鱼儿不咬,索性便早些回来。” “这样吗……” 黄掌柜看了道人一眼,若有所思。 待道人回到酒肆之后,大概只过了一刻钟,忽的有一声雷鸣传来。 “轰隆!!” 惊雷落下,顿时将这暗淡的天色照亮一新。 黄掌柜顿了一下,却见那道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在大风到来之前,将门给关了上来。 “呼……” 酒肆外面传来了狂风呼啸的声音。 黄掌柜坐在那椅子上,却始终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一次或许真是。 但三四次都是如此,那恐怕便不是巧合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教一个什么道士酿酒,但凡是这道人走出门去,每逢下雨,他总是能在要下雨的前一刻赶回酒肆来,回来不过片刻,便会风雨大作。 这道人,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这不禁让黄掌柜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陈炁却没发觉这些,只是坐在那桌前,点了一根蜡烛,正在安慰那没有吃到鱼儿的肥猫。 “好了好了,明天正午等雨停了,贫道便带你去钓,钓一条大鱼,够你吃好些天,如何?” 猫儿这才提起了些精神,它有几天没吃上鱼了。 这样的话落在了黄掌柜的耳畔,却让他发觉了不对,开口问道:“这雨,要下到明天正午吗?” 陈炁听后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嗯。” 黄掌柜看了过去。 忽然间,二人的视线交错一处。 陈炁忽的改口道:“兴许今夜就停了。” “是吗……” 黄掌柜见道人没有直言的意思,便也就不再多问了,只道了一句:“我先睡了,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喊我,这酒肆年久失修,万一漏雨了,劳烦你帮我顶着一些。” “陈某记下了,掌柜且去休息吧。” “嗯。” 黄掌柜回到那屋里,却是彻夜难眠。 他仍旧在想。 自己到底在教一个怎样的道人。 他心中留着最后一丝可能,静待着明日正午到来。 这一天,黄掌柜起的很早,比道人还早了些许。 打开那酒肆的大门,外面却仍在落这小雨。 “淅沥沥……” 雨水落在官道旁的树上响声不绝。 下了雨后,他的右腿又不禁疼了起来,便搬了个椅子在这门前坐下。 轻锤着腿,在这静静的看着。 不久之后,道人也醒了,打了声招呼,便也搬了个椅子来坐下。 “掌柜今日起这么早?” 黄掌柜呵呵笑道:“下雨,腿疼,睡不着觉,人老了就是这样。” 陈炁看了一眼,见掌柜轻锤着那右腿,脸上是不是露出些许痛苦之色,这腿疾似乎已经持续多年了。 “下了雨这外面天寒,喝点酒说不定能退一退寒气,我去给掌柜打壶酒来。” 掌柜的也没有拒绝,不多时陈炁便温好了酒,给端了过来。 黄掌柜喝了一口,顿觉寒意尽散,那腿疾似乎也没有那样严重了,那是不是皱起的眉头,也随之舒展了开来。 他看向道人,问道:“这半年,你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了吧。” 陈炁点了点头。 黄掌柜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陈炁思索了片刻,却有些回答不上来了。 黄掌柜轻笑了一声,说道:“怎的,不走难不成还打算给我这老家伙送终啊?” 眼前的道人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对他笑了笑。 “你还真想。” 黄掌柜道:“别了吧,你好歹是修行之人,我这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浑身都是死气,沾了不好。” 陈炁却是摇头,说道:“没有这种讲究。” “是吗?我听人说的。” “告诉掌柜这些的人,大概也是道听途说的。” “这样啊……” 黄掌柜与这道人聊着,不知不觉的就忘了时辰。 再回头的时候,却见那雨水小了起来。 慢慢的就停了,那沙沙作响的声音在掌柜的耳畔断绝,他却好似忘了时辰一般,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陈炁顿了一下,答道:“大概,巳时才过?” 黄掌柜听后笑了笑,点了点头。 可当他看向那官道时候,却又不禁深思。 他活的这么多年,怎么会忘了时辰。 分明午时才过。 道人的话根本骗不了他。 但黄掌柜也没有做声,只当现在就是才过已时。 还有自己那腿疾。 他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会竟一点都不疼了。 总之,自道人来了他这儿过后,他这腿疾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好,往年是时常发作,如今也只有在那阴雨天气,才会疼上一会。 道人骗不过他这个老家伙。 不自觉的,黄掌柜脸上便露出了笑意,却让一旁的道人觉得莫名其妙。 . . 北上的商队南回,一行人再一次路过了酒肆。 陈炁记得这人,是这商队的曹头,姓曹。 上一次见,还是在开春的时候,一转眼就已经是夏末之时了。 “哎呀,道长你在这啊,方才没瞧见,我已经你早就走了。” 陈炁却只是答道:“掌柜的手艺不好学,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 曹把头笑了笑,点头道:“想想也是,掌柜这酒,是这一路上最好的,更是我曹某人这辈子喝过最香的酒,若是好学的话,天下哪里还缺美酒?” 陈炁附和着笑了笑,随即问道:“这是南下回去了?” 曹把头道:“拉一批货回去,过几个月又要上来。” “那岂不是说,一年都不得歇息?” “这走南闯北的,几个有空歇息的,咱们入了这行,走上了路,便没怎么停下来过,道长不妨猜一猜,我一年能在这儿喝几回酒?” “四回。” “差不多,多的时候有六回,那便是过年都还在送货。” 曹把头喝了口酒,说道:“没办法,咱们就是这命。” 陈炁听后道:“若不是为了那碎银几两,谁又愿意一年到头都在外乡呢。” “是啊……” 曹把头举起了酒,说道:“不说这些,来来来,我请道长喝酒,干了。” 陈炁与之碰杯,说道:“下回换贫道请把头。” “说这些。” 曹把头却不在意这些,一口干了碗里的酒。 两碗酒下肚,曹把头又特意打了些酒走,陈炁送他出了门。 “路上当心。”陈炁提醒道。 “好,折回来再请道长喝酒!” 曹把头还要赶路,注定不能久留,那马鞭挥动,随行的商队也往南而去。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一行或许是漫漫长路,但对于这商队之中的人来说,却不过只是平常罢了。 …… 槐序末尾,如今也没有那么炎热了,晚间也多了几分凉爽。 道人初春时酿下的酒如今被挖了出来。 这坛子酒,也代表着道人一个冬季所学的成果。 学手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道人不禁遥想前世,好多酒只需经过一些一手段,只需几天就能酿制出来。 而在这儿,一坛子酒,却要足足半年的时间,才能破土而出,或许这也是为何没什么人愿意花时间学酿酒的原因,一坛子酒,就需半年,有几个人禁得住这样耗着。 掸去尘土,揭开那厚重的酒封。 陈炁倒上一碗酒,递给掌柜品鉴。 掌柜尝过之后回味了片刻,却又叹了口气。 他看向陈炁,说道:“这酒毕竟是你初次之作,差些火候,的确也属正常,不过光是这一坛酒,却足以见得你的确是下了功夫的,酒香,滋味,回口的微甜,都已经有了,只是还有那么些许不足,寻常酒客或许喝不出差别来,但若是遇到那些酒鬼,怎么都能挑出些毛病来。” “而且,我也发觉自己少说了一些东西,这也是以掩埋酿酒之法中所无法忽略的问题。” “天时!” 黄掌柜说道:“相比起前两年而言,四季交替都没有太大的不同,但今年入夏之后却雨天却较前两年多了数日,这也使得这一坛子酒没能完全散去那一分浊味,一般出现这样的情况,要凭借经验,晚上一段时日再挖出来……” 黄掌柜不停的说着,道人只觉任重而道远。 他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就像是一开始说的,这并不是朝夕之事。 …… 转眼入了秋,官道上多了许多落叶,堆砌在了一起,久了就会烂去,使得这官道变得湿滑。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有官家的人来清理官道沉积的淤泥跟落叶,这是必要之事,毕竟这官道更多是官兵官差在走,若是加急送什么东西入京,官差所乘坐的马匹在这路上打了滑,出了问题,管理官道的官员都得遭殃。 陈炁经常也会清扫酒肆门口的落叶,猫儿便在一旁玩耍,见道人扫叶子忙活个不停。 猫儿就会帮着道人打扫,用它那爪子,将那落叶薅到一堆,没一小会,就堆了三座叶子堆。 也得益于猫儿相助,道人的活儿也轻快不少。 “多谢猫儿。”道人笑道。 猫儿听到后便开心了起来,它也不是只会吃鱼。 “店家,有没有茶水?” 酒肆来了客人。 陈炁放下了扫帚,回头看去,答了一句:“有。” 宋江还未在意,但沈双双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诶,你不是…那位道长吗?” 宋江听到表妹的话,立马顿住了步子,回头看了过来。 那张面孔,错不了! 正是那日江边垂钓的那位道长! ------------ 第十一章:蟒龙剑匣,十二剑招 沈双双顿时凑了上来,当初在那船上相隔甚远,没能看得清楚,本以为凑近会有些许瑕疵,可如今站在面前,却又不禁让她惊为天人。 眼前的道长,简直非同凡人! 沈双双一时看的愣在了原地,话也忘了说。 还是宋江先回过神来,拱手道:“见过道长。” 陈炁回以一礼,问道:“我们见过?” 宋江顿了一下,这才说起了当日之事。 陈炁这才反应了过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陈炁顿了一下,说道:“二位不是要喝茶吗,里面请吧。” 沈双双回了神,问道:“道长是开酒肆的?”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如今在这儿打杂,跟着掌柜学艺。” “那,那就是小二?” “对。” “进来坐吧。” 兄妹二人在酒肆之中坐了下来。 陈炁去将茶水端来。 沈双双在宋江耳畔说道:“表哥,这位道长近看更是完美无瑕,简直不像是,不像是凡间来的。” 宋江敲了一下她,说道:“姑娘家家嘴里在说些什么?回头我可告诉姑母去。” “别!表哥你怎能这样!” 二人斗嘴之时,道人将茶水端了上来。 宋江将其给喊住,说道:“道长,不妨坐下一叙?” 宋江倒了一杯茶水,推至道长身前,问道:“道长,宋某心中有一疑惑,想请道长解答。” 陈炁听后问道:“客官且问便是。” 宋江说道:“当日在那江边,道长直言不久后江上要起风浪,可是有什么依据?家父在朝为官,管理江上水运漕运,但却时常拿不准江上风浪变化,故而在下也想请教一下道长。” 陈炁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叫客官误会了,贫道当日只是胡说之言,凑巧而已。” 宋江未曾料到眼前的道人会如此回答,他一时甚至不知如何接话。 陈炁问道:“客官还有何事吗?” 宋江回过神来,“那……” 他开口道出一字,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却又不想让这位道长就这么走了。 他其实早就猜测这只是个巧合。 可从这道长口中说出来,他却又觉得不一定是巧合了。 人的心绪总是叫人难解。 沈双双啊了一声,说道:“我以为是道长是神仙呢,就像是那些话本里演的一般,什么都知道,所以才知晓一会打雷下雨。”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并非是神仙,只是一个寻常道士而已。” 沈双双问道:“那世上有神仙吗?” 陈炁想了想,说道:“嗯,贫道也不清楚,只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没趣。” 沈双双瘪了瘪嘴,说道:“感觉道长没说真话。” 宋江这才回过神来,道了一句:“表妹,不可无礼。” 陈炁笑了笑,说道:“无碍的。” “不知道长师承何处?” “贫道紫霞山,如今正在下山游历。” “原来如此。” 宋江付了茶钱,说道:“叨扰道长了。” “客官言重了,贫道在酒肆打杂,亦是小二,有什么事客官开口便是。” “没事了……” “那贫道便先忙其他的去了。” “嗯。” 宋江看着那道人离去,却又不禁有些失望。 沈双双小声道:“表哥,你怎么让人走了啊,我还没看够呢。” 说着她脑袋上便又挨了一下。 “表哥你打我作甚。” “打的就是你这个顽皮的姑娘。” “什么话嘛……” 宋江也无心再理会表妹的胡闹,他轻叹了一声,目光却在那忙活的道长身上不断观望着。 好像除却那有些惊为天人的面容,这位道长便也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了。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可如今知道了结果,为何自己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呢,反倒是让人心里面郁闷。 坐在一边的黄掌柜撇了一眼,几人之间的对话他都听了个清楚,却也一直默不作声。 直至那兄妹二人离开的酒肆。 黄掌柜才道:“劳烦道长打壶酒来。” “掌柜客气了。” 陈炁去为掌柜打了壶酒。 二人来到了酒肆门口坐了下来。 掌柜喝着酒,瞧着那兄妹二人离去的方向,说道:“这两人瞧着就是出自大户人家。” “想来是。” “多好啊,兄妹和睦,家业颇盛,似我这般人下之人,一辈子怕都够不上。” 陈炁听后却道:“贫道眼中,人不分高低贵贱,再则说,以掌柜的本事,若是愿意,早便是高门阔府了。” 黄掌柜笑问道:“你知道?” “看的出来。”陈炁笑道:“掌柜早年定是有过一翻风光,只是如今不愿去争了,就这一手酿酒的本领,天下之间就少有人能够比拟。” “那有何用,好酒之人不一定分的出好坏,识酒之人也瞧不起我这道边的破烂酒肆。”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有理有理,不过我这儿的酒香,怕是还飘的不够远。” 黄掌柜笑着,喝了口酒,他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淡了下来,说道:“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我不是不愿去争那些,只是如今老了,没力气去争了。”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回过头来。 黄掌柜又灌了口酒,说道:“我这腿,好多了……” “要多谢道长。” 陈炁听后片刻没有接话。 又听黄掌柜说道:“你说,我这一把年纪了,要不要再去试试?嗯,不试我心有不甘啊。” 陈炁回过神来,问道:“会死人吗?” 黄掌柜点头道:“会啊,怎么不会,不过想想也无所谓了,我都半只脚迈进棺材里了,怎么还怕死?” 听到此言,陈炁心中也有了预料。 大概…… 十成九是一去不还的。 陈炁便道:“可是掌柜的不是还要教我酿酒吗?” 黄掌柜却道:“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酿酒这本事,就跟学剑一般,学的都只是招式,真正的本事,全都得靠自己领悟。” 陈炁看着掌柜,久久没有接话。 黄掌柜却忽的问了一句:“会使剑吗?” 陈炁说道:“贫道的师叔曾教过一些。” “好好。” 黄掌柜喝光了那酒壶里的酒。 却见其走进了那酒肆里,轻跃而起,却跃起近一丈之高,从那酒肆横梁之上取下了一道剑匣。 那剑匣之上满是灰尘。 陈炁的目光望去,却见黄掌柜忽的将那剑匣砸下。 “啪!” 顿时之间,剑匣之上的灰尘尽数散去。 至此,陈炁才看清了那剑仙上的纹路,三条蟒龙顺着剑匣盘旋而起,雕刻精美,栩栩如生,那一双双蟒龙之目,更是眼含怒气,睥睨世人。 “咔。” 黄掌柜轻按那剑匣之上的豁口,剑匣打开了一道口子,从中握住了剑柄,从中抽出了一柄剑。 在陈炁的目光之中,那柄剑好似从蟒龙口中吐出,剑中寒光溢出,此剑可称世间少有。 “我有十二剑招,以十二节气为名,春、蛰、清、夏、芒、暑……” 黄掌柜的目光望着手中的剑,说道:“这是我的老朋友了……” 剑在黄掌柜手中挑起了一抹剑花,灵活婉转,恰似游龙。 “道长愿学我这十二剑招吗?” 陈炁站在那酒肆门口,看着握着剑的黄掌柜。 这与平日里的掌柜有着天壤之别,当他握着剑的那一刻起,似乎就不是那个垂垂老矣的掌柜了。 陈炁上前,却在掌柜的目光注视之下,握着了那柄剑。 掌柜似乎也有些意外,不知陈炁要做什么。 陈炁打量着这柄剑,他对剑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曾经在师叔那里,却是见过一柄非比寻常的剑,师叔常常吹牛说,他手中的剑,乃是天下之最,只是如今那柄剑已经随着师叔离世,随之一同长眠地下。 陈炁如今也不知晓师叔到底是不是在吹牛。 而眼前的这柄剑,却不差师叔那柄多少。 在短暂的犹豫之下,陈炁却对掌柜说了这样一句话:“掌柜的,年纪大了,就别折腾了嘛。” 话音落下,却见那道人朝着那山林之间挥出了一剑。 “嗡。” 剑鸣声起,随心而动。 在黄掌柜的注视之下,似有一道剑光从眼前闪过。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那一道剑光都没有看得清楚。 却见那一道剑光,似是将眼前的山丘斩开了一半,树木分道,剑开此山,一道沟壑显露于那山中,所过之地,树木从中被分作两半,朝着两旁倒去。 “轰隆隆……” 在一阵惊动声中,无数飞鸟从那林中惊掠而起。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剑? 黄掌柜久久难以回神。 他只觉得,这一剑,就不该存在于人间。 而挥出这一剑的道长,也不该是这人间之人。 他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剑! 陈炁伸手抹过那剑身,说道:“好剑。” 可随即,他却将那柄剑插回了剑匣之中。 剑匣闭合,蟒龙将那柄剑吞下,也让这柄剑在片刻的风光之后,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陈炁转身,提着那剑匣将其重新藏回了那酒肆的房梁之上,好似没有拿下来一般。 陈炁做完这一切,转头看向门外,却见掌柜的仍旧还在看着那道开山一般的剑痕,于是便出声道。 “掌柜的,酒没了,还喝酒吗?” 当那微风吹过,黄掌柜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向了那酒肆里的道人。 在片刻后,他便大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 黄掌柜摇着头,笑个不停。 却非遗憾,大抵是觉得这世事着实有趣。 也因道人此举,才让那柄本不该出鞘的剑,回到了原位。 ------------ 第十二章:作猫儿侠,雪夜别离 “你师叔是谁?” “贫道的师叔道号止玄,只是不知道在俗世有没有什么名号。” “止玄?” 黄掌柜细细思索过,却未曾想起江湖上有这么个使剑的道人。 陈炁倒是觉得正常,毕竟他师叔四十年前就仙逝了,就算有什么名声,大概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修行一途中,剑修的寿数总是不如内修的长,但他的师叔却也活到了一百三十多岁,相比起来,陈炁的师父莫愁道人,就活了一百八十余岁。 没有话本故事里说的那样离谱,动辄好几百年,而且在陈炁看来,人活的太久,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随后的日子里,黄掌柜也没有再拿出那柄剑来。 但他死活,却要道人学他的那十二剑招。 便以树枝代替,给道人演示。 道人拗不过他,便专心学了起来。 可这却让黄掌柜有些茫然,说道:“都这样简单,你还学不会?” 他实在不能想象道人那天到底是怎么使出那一剑的。 而道人却也只是笑了笑不作回答。 黄掌柜不知道的是,道人口中所说‘跟着师叔学了一些’,却足足学了有三十多年。 而之前使出的那一剑,也不是纯粹的剑招,只是以蛮横之力,附着了些灵气,故而才造就了这么大的动静。 实际上,道人对于剑法,根本懂的不多。 黄掌柜足足教了一个月,面前的道人才勉强记住了剑招,耍出来有了点模样,见此他也就放弃了,只是让道人自己多练。 大概是觉得老了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罪吧。 在道人练剑的时候,猫儿会在一旁叼着一根树枝跟着挥舞。 道人见了不禁一笑,说道:“你莫不是真像那少侠所说的,往后要做个猫儿侠?” 恰是这一番话,却又引来了黄掌柜的嘀咕:“这猫儿都比你练的好。” 道人无奈,连连叹气。 他着实没有学剑的天赋。 他也不禁在想,师叔当初又是怎忍耐了他三十多年的。 想想还是师叔情绪足够稳定。 . . 时间一晃就入了冬。 今年冬天,比往年更加冷了些许。 这两天酒肆里也没有什么客人了,道人在入夏的时候就已经囤了足够的碳火,在这酒肆里添了暖炉,没有像去年那样冷了。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已经在酒肆待了快一年岁月了,酿酒的手艺已然尽数学全,但所酿之酒,仍旧差缺一二,正如掌柜所言,酿酒就好似练剑,并非是学了剑招,就算是会了的,这正如徒儿所想,这乃是一场修行。】 【掌柜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徒儿偶尔以灵力探之,却觉察其内里已然腐朽,入冬过后,情况更是加剧了许多,徒儿以灵化入酒中,虽可使其免受痛苦,可却改变不了这最终的结果,徒儿与掌柜,似乎快到了分别的时候……】 【徒儿近来总是愁眉不展,掌柜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之前还旁敲侧击询问我他还能活多久,掌柜或许已经猜到了什么,想来这样也好,徒儿也不必说出那样让人有所绝望的话。】 陈炁放下了笔,放在了火炉前搓了搓手。 似乎还觉得不够暖和,索性将手放在了猫儿的肚子下面暖手。 “喵?” “贫道就暖一会。” 猫儿见此没有拒绝,伸出爪子,将道人的手往里面薅了薅。 陈炁见此愣了愣,想了想后将手抽了出来,放在火炉前烤。 大概是有些担忧猫儿肚子受凉后不舒服。 猫儿看向道人,似乎在询问为什么不拿它肚子暖手了。 陈炁这般解释道:“猫儿很懂事啊,所以贫道同样也要懂事。” 猫儿听不明白,随后就趴在火炉旁继续睡了起来。 掌柜似是起夜,见道人还在烤火,便问道:“还不歇息?” “天冷,多烤烤。”陈炁说道。 掌柜点了点头,打了个哈切便回去了。 陈炁烤了一会,又拿起那册子,握着笔想了许久,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索性便不再写了。 闭了火炉,随后便抱着猫儿回屋里歇息去了。 …… 隔日陈炁起了个早。 猫儿贪睡,窝在被子里起不来床。 陈炁见此也没有打搅它的美梦,随后便去打开了酒肆的大门。 开门时,却是一愣。 “下雪了啊……” 陈炁喃喃了一声,抬头望去。 却见雪花飞舞而下,宛若柳絮一般,落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 可当陈炁看向那门口时,却忽的发现了几道脚印。 他愣了一愣。 随即看向了那官道。 在那官道之上,依稀还能看见被盖去的脚印。 脚印的起点,便是酒肆门口。 陈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回过头来,目光不禁看向了那房梁之上。 房梁上还留有指印,那道藏在房梁之上的剑匣,则是已经不在那里了。 剑匣不见了! 陈炁回过神来,他轻叹了一声,口中呼出白雾。 走到那官道之上。 他看着外面的一片白茫,心中忽的生出了一股孤寂。 就如这周遭的山一般,在这冬日雪天里,听不见半点声响。 安静的令人心慌。 陈炁搬了一根凳子,坐在这酒肆门前等待了起来。 从早间,到正午,又从正午到天暗。 雪一直未停,在那官道之上,堆积的越来越厚。 山里的树木被那大雪压的发出声响,随着夜色的降临,逐渐多了些风雪呼啸的声音。 这场雪紧接着又下了一夜。 直至第二日天明,才慢慢停了下来。 道人起早清扫起了酒肆前的积雪,那厚重的积雪,走起路来都有些费劲。 猫儿在雪地里打滚,它一直都这样喜欢玩雪。 玩了片刻,猫儿却又发出了疑问,总觉得这差了个谁。 “掌柜啊……” 道人有些回答不上来猫儿的话。 想了想后,便道:“出远门了吧。” 猫儿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又问了一句。 “贫道也不知道掌柜什么时候回来,或许……” 道人的话却忽的顿住了,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起。 猫儿不解,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概是玩累了,便回了那酒肆里烤火。 清扫完积雪的道人坐在了酒肆门口。 他看着那官道,无一人在这大雪天里经过。 …… 三日后,雪化了个干净。 酒肆门前的道人,终究也没能等到掌柜回来。 这个人什么信都没有留下,一走便没了消息。 ------------ 第十三章:冬日酒客,渺小人物 道人并没有离开酒肆,他还没有学会掌柜的本事,又或许是对于这座酒肆还留有念想,迟迟不肯离去。 大雪过后,便也迎来了上元。 道人提早去附近的镇上买来了灯笼跟对联。 到了上元这一天便会将那灯笼挂在酒肆门口,燃上一夜,这样或许就不显得冷清了。 “猫儿新年好。” 陈炁摸了摸猫儿的头,为它准备了一条大鱼。 猫儿也回以道人,似乎也在跟道人说着新年好。 这一年的上元,到底还是有些冷清了。 不过道人却好似有些习惯了一般,毕竟这一路走来一直都挺冷清的。 这一年冬日,道人又有了要忙的事情。 他着手开始酿酒,上山去采了药材,准备好了所有酿酒所需的材料。 蒸粮、采酒、打水,样样事情,道人都得亲力亲为,他必须赶天时,将酒给备好,或是藏在地窖,又或是迈进土里。 因为待到开春,酒肆还会有客人来。 …… 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酒肆却来了客人。 “店家!店家!快快,来壶热酒,这天真是要命,快给小爷我冻死了。” 陈炁似乎也没料到这天寒地冻的还有客人来。 可是去年掌柜留下的酒已经没剩了,多的便也只有一些陈酒了,滋味不怎么好。 “只有陈酒了,要吗?” “要要要,什么酒都行。” 穿着厚实衣衫的酒客关上了酒肆的门,坐下后便来到火炉旁烤起了火,这才稍微暖和了起来。 陈炁起身去温酒,那酒客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才开口问道:“陈酒不是应该更香吗?”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有些酒不一样,陈了就变味了。” “没听说过,还有这讲究呢。” “有的。” 酒肆外面响起了寒风呼啸的声音。 而陈炁也温好酒端了上来。 待到那人喝下一口热酒,不过片刻,就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呼……” “可算是暖和了。” 陈炁坐了下来,问道:“冬日里还在赶路,这是要去哪?” “骇,这不是赶着去拜师吗,南边的归燕剑派开春要招收弟子,我得了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本该秋时就赶过去的,这就只有赶着这天寒地冻南下了。” “江湖门派吗?” “是啊。”那人说道:“你没听说过归燕剑派吗?那可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声甚广。”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这你,骇,算了算了……” 那人问道:“有没有什么吃的,光喝酒也不行啊。” “有。” 陈炁又去端了一叠小菜上来。 “就这个啊?” “冬日里没什么吃的,少侠就凑合一下吧。” “也罢,也罢。” 陈炁看着这人,就着那小菜喝酒,年岁不大,身上却有着一股豪迈之气,想来是混了两年江湖了。 陈炁也不由得想起了掌柜,便打听了一下。 “少侠是江湖中人,又是从北边而来,不知道能不能跟少侠打听一桩事情。” “打听事情啊……”那位少侠思索了一二。 陈炁见此说道:“小菜就不收钱了。”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这江湖上的事,就没有我李珣不知道的。” 李珣拍着胸脯作保证,让他尽管问。 陈炁便道:“少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带着剑匣的老人家,他姓黄。” “再细致点,带剑匣的不少呢,姓黄的我听说的也挺多的。” “那剑匣上,刻着三条蟒龙。” 李珣思索了片刻,问道:“你说的,莫不是持蟒龙剑的黄十二?” “黄十二?” “此人平生有十二式剑招,早年在江湖上有点名头,但也不多,因为只知道他姓黄,所以江湖上人的便称他为黄十二。” “最近可有关于他的传闻?” 李珣摇了摇头,却道:“没听说,不过就算是有什么,大概也传不出来。” “这是为何?” “我回忆了好久,但这么多年里都没有再听说过这么个人,连我也只是隐约记得这个名字,这还是全因我记性好,若是不然,我都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李珣喝了口酒,说道:“你想想看,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谁又会在意呢?” 陈炁听到这话却是忽的怔了一下。 “他…只是个小人物吗?” “是啊。” 李珣眨了眨眼,好似反应了过来,问道:“你跟这个黄十二,认识?” “嗯。” “这…咳咳……” 李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陈炁摆了摆手,只是笑了笑道:“没事。” 李珣说道:“这样,回头得空,我再帮你打听打听,说不定只是我见识短了些,知道的不全而已。” “那就有劳少侠了。”陈炁这般说道。 “客气了。” 他虽这样说,但想来他们二人或许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李珣也没有在酒肆待的太久,暖了一会后便打了壶酒便走进了那冬日的风寒里,他还要南下,还有许多的路要走。 陈炁抱着猫儿,坐在暖炉旁,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掌柜到了别人口中,却只是一个没有名头的小人物,又或者说,他早已被世人所遗忘。 若是掌柜知晓这一切,又会如何想? 可转念间,陈炁却又释然了,或许这也正是江湖,随着岁月流逝,总是会有一些人的名字消失在那江湖之中,但他却也愿意相信,掌柜曾经,定是在这江湖中有过一抹风光的。 猫儿似乎感觉到了道人有些情绪低落,不禁蹭了蹭道人的手。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我没事……” 他舒了口气,却又不禁沉思了起来。 许久过后,他的目光却忽的看向了那放在一边的柴火堆,木柴跟干枯的树枝堆放在一起。 想了想后,他走了过去,捡起了一个长短适宜的树枝。 来到了那酒肆门口。 照着记忆之中的模样,练起了当初掌柜教给他的那十二式剑招。 冬日寒风,吹的道人衣袍潺潺。 枝条扫过,又不禁掀起一阵劲风。 这十二剑在道人的手中演绎的淋漓尽致,若有人见之无不叹一声精妙绝伦。 道人停了下来,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树枝。 口中呢喃: “这样的剑法,又怎么会不起眼?” ------------ 第十四章:而非过客,说不上来 转眼冬去春来。 立春过后,雨水便多了起来,山间多了些许清之气,树木也随之抽出了新芽,慢慢的,官道之上也出现了马车商队,过路人也多了起来。 道人如今兼顾起了掌柜的职责,收钱上酒,偶尔也会有点忙不过来。 “黄掌柜呢,怎么没见了?” “掌柜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这样啊……” 有些熟悉的酒客不免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可喝上那酒,却又觉得掌柜还在。 “那这些酒……” “是在下所酿。” “很像了,比起黄掌柜的酒,虽还差了些许,但已经很不容易了。” 熟悉的酒客,总是会这样说。 但陈炁亲自尝过这酒,若是有所差别,他也不敢拿出来卖,毕竟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酒肆,而是黄掌柜的。 陈炁也在思索,是不是自己所酿之酒真的有什么问题。 但当他将掌柜离去前埋在地里的酒挖出来,交给酒客之后,却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比起黄掌柜,还是差了一些。” 可这,本就是掌柜冬日前酿下的酒。 陈炁也在这时候明白了过来,酒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这同样,也是酒里的一味。 掌柜的曾说酒客亦是‘过客’,可这些酒客,又哪里像是过客。 陈炁也不禁喃喃道:“这次,是掌柜的错了。” …… 惊蛰过去不久,去年南下的曹把头如约而至。 之前他说,自己一年会在这里喝四回酒,但去年却少喝了两回。 为此曹把头还跟道长赔罪道:“去年往西去了,后来没能跟道长喝酒,道长不会怪我吧。” “怎会,快进来坐吧。” “好好好!” 进了酒肆,却没发现掌柜的身影。 曹把头顿了一下,问道:“现在,酒肆是道长一个人在忙活?” 陈炁点了点头。 曹把头张了张口,却不禁愣了愣神,大概是在想掌柜。 “黄掌柜啊……” 二人都显得有些沉默,直至酒端上了桌,才稍微回过了些神。 曹把头喝过之后不禁一愣,瞧了瞧那酒,问道:“这酒,是道长酿的?” “冬日里酿的。” “好!” 曹把头叹了一声,说道:“道长不仅得了掌柜真传,这酒甚至还要比掌柜酿的好上几分。” 陈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却有些错愕,尝了一口后才反应了过来。 这坛子酒,的确有些不太一样。 但为何会如此,他也只有过后再来研究。 曹把头临走时带了一坛子走,陈炁却没收他的银子,只是说道:“说好了,这次贫道请的。” 曹把头执意要给,但最终也没拗过道人。 只得道了句多谢,说道:“等折返回来,换我请道长!” “好!” 陈炁点头答应了下来。 送别了曹把头的商队,陈炁便回了酒肆里琢磨起了那一坛子酒。 拿出来尝了又尝,只觉得新奇无比。 “为何这一坛子,会不一样呢……” 陈炁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又找了另一坛来作对比。 “嗯?” 陈炁好似发现了什么,他抬手抹过双眸,再度往那祭坛之中望去。 却见一抹灵气浮在酒中,滋润着这一壶酒。 陈炁此刻也明白了过来,喃喃道:“妙哉妙哉,酒至精时,引灵藏窖,宛若天成。” 这样的发现让陈炁很是兴奋,并打算这一年开春,多酿一些酒,到时候再看看变化。 而在陈炁思索之间,却又有客人前来。 “道长,我这次来,不是喝茶的,是有事相求。” 陈炁看着面前的人,回忆了一翻,这才想了起来,说道:“你去年来过,我还记得。” 宋江笑道:“去年我与表妹在道长这儿喝茶来着。” “在下姓宋,单名一个江字,还未请教道长。” “贫道陈炁,见过宋公子。” 宋江随即便道明了来意,陈炁一开始还不明白,有什么事会求道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头上,但随之却明白了过来。 “作法事?” “正是。” 宋江长叹了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在数年前时,浔阳江边一直都有一座龙王庙,香客络绎不绝,多年以来,也少有洪灾水祸发生,但在两年之前,不知怎的,发了一场大水,将那龙王庙给冲垮了。 后来浔阳再建龙王庙,但建成之后,却突发怪事。 “庙成过后,本要立碑,但不料工匠将刻好的石碑抬到江边时,却怎么也立不起来,十几个人最终力竭,石碑也摔的四分五裂,后来索性便在庙前雕刻,可等到碑文雕完,四平八稳的石碑却不知道怎么的就倾倒而下。” “言传乃是龙王发怒,定是谁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龙王,后来我父亲也请了不少道长来看,结果却都不是很好,要么是装神弄鬼,要么就是来了之后转头就走了,也没个答复,始终找不到问题所在。” 宋江此行的来意,便是想请道长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问题所在。 但陈炁听后却是没有答应下来。 宋江说道:“道长别忙着拒绝,若有什么需求的话,道长尽管开口,只要将这件事情办成。” 陈炁听着就知道这事不好办。 若全都是招摇撞骗的道人也就罢了,但听宋江话里的意思,里面怕是有几个有真道行的,人家见了都转头就走,就足以说明问题。 “宋公子,恕贫道也无能为力。” 宋江见道人不松口,无奈也不追着问了,只得失望而归。 “既如此,便不打扰道长了。” 宋江离开之后,陈炁却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虽没答应,但对于这事还是挺感兴趣的。 石碑怎么都立不起来,这样的事,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世间莫不是真有龙王?” 他倒是有些想去瞧瞧是怎会回事。 猫儿抬起头看向了道人,不知道道人在嘀咕什么。 道人顿下将其给抱了起来,说道:“你觉得江水底下,会有龙王吗?” 猫儿眨了眨眼,却是根本就不知道龙是什么。 道人笑着解释道:“龙啊,就是……” 顿了片刻,道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贫道也有些说不上来。” ------------ 第十五章:以鱼为注,比算天时 “表哥!” 浔阳岸边,沈双双正对那船上的人挥着手。 待船靠了岸,宋江走到了她的身前,问道:“表妹,你怎么来了?” “舅舅让我在这边等你。” “我一男儿又不会丢,我爹也真是的。” “舅舅担心嘛,诶,对了,怎么样表哥,那位道长答应了吗?” 问起此事,宋江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那位道长只说无能为力,不愿前来。” “这样啊……” 沈双双见表哥面露沮丧,于是便道:“没事表哥,天下道人那么多,肯定能有一位是可以解决此事的。” 宋江却是摊手道:“还能上哪找去,九江观的道长也不愿相助,其他的都是一些装神弄鬼的,也就那位道长兴许是有真本事的,人家还不答应。” 沈双双见其愁眉不展,索性劝道:“兴许那位道长的确没什么本事呢,当日能说准了江上的风浪,说不定真是巧合。” 宋江摇了摇头,又不禁深思。 他在回来的路上,却越发觉得那位道长有真本事在身。 他对沈双双说道:“表妹,那位道长,恐怕是真有本事,不然他今日也不会拒绝,那日在那江边,他正是算准了江上会起风浪,想来也不是像他所说的一般,只是巧合。” 说到这儿,宋江的目光又不禁看向了岸边的龙王庙,大门紧闭,庙前的石碑也被盖上了一层布,也不道什么时才能揭开。 而在距离这兄妹二人不远处。 却站着一位穿着锦衣的老先生,其目光起初正在那龙王庙上,可相隔甚远,他却是忽的转头看向了那兄妹二人。 就好似听得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一般。 不久之后,心中沮丧的宋江与沈双双离开了这江岸边上。 而那位老先生,却是会想着他们之间的话,若有所思。 “算得准天时?” 老先生的脸色闪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随即便也离开了此地。 . . 春雨洒落过后,江中的鱼也活动了起来。 冬日里猫儿没能吃到几条鱼,如今不免嘴馋,架不住猫儿的软磨硬泡,于是在这小雨天,酒肆没什么客人的时候,道人便披着蓑衣,带上猫儿去那江边钓鱼。 猫儿被道人抱着,躲在所以斗笠下面。 随着道人迈步颠簸着,它身上那厚重的肉也跟着一颤一颤。 冬日里没吃到鱼,反倒还胖了。 到了地方。 陈炁将猫儿放至一旁,将斗笠盖在了猫儿身上,帮它躲雨,开口说道:“似你这样的猫儿,寻常人家怕是都养不起。” 猫儿叫唤了一声,似是在反驳哦一般。 下了雨后,江水有涨,鱼儿也会靠近岸边一些,正是钓鱼的好时候,道人也随之扔出了鱼竿。 江上小雨淅淅,随着雨水,展露出点点波痕,荡漾开来,又随着那宽阔的江面消失于无。 树上的雨水凝结成滴,顺着那针叶落下,打在了道人的肩上,好在有蓑衣护着。 道人喝了口酒,暖意袭身,再吐出口寒气,身上的雨水尽数被蒸起,化作水雾升上天穹,修士到底也是有些手段的。 一个上午,道人收获不少。 小鱼三条,大鱼一条,而其中两条小鱼,却已经进了猫儿肚里。 猫儿吃完了第二条,正准备对下一条下手。 这时,却见那江上行来一艘乌篷船。 “道长!下了雨还来钓鱼啊!” 陈炁答应了一声,随即回应道:“下了雨岸边鱼多,不过这下雨天的,老人家还行船吗?江上寒冷,可要当心。” 老人家笑了笑,说道:“早便习惯了,不碍事。” “船家。” 这时,那乌篷船里却传来了声音,说道:“这便是你说的那位道长?” “诶,正是这位道长。” 却见那乌篷船中站出一道身影,其人身着一袭锦衣淡泛紫红,头发花白,年岁已高,但却身姿挺拔,眉宇之间,又有那么几分凶怒之意,正似话中所言,不怒自威。 “船家且靠岸吧,我倒是想认识认识这位道长。” “先生不去浔阳了?” “就在这吧,已经不远了。” 陈炁看去,却见那艘船往这边靠了过来。 随即便见那穿着锦衣,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从那船上走了下来,目光正望着道人,似是有事而来。 待到那位老先生走了过来,先是对那道人拱手,笑着说道:“老朽之前于浔阳江边,听一对兄妹说起一位能够算准天时的道长,不免心中好奇,故而寻来此地,可有打扰到小道长?” 陈炁听后回以一礼,说道:“老先生客气了,此事过去已久,当时风雨,只是巧合罢了。” “只是巧合吗?” 老先生走了过来,随即说道:“老朽余渊,乃浔阳人士,不知小道长师承何处,道号为何?” “贫道陈炁,暂且还没有道号,师承紫霞观。” 余渊听后却是愣了一愣,多看了那道人一眼,但眼中的惊愕,却又很快消散而去。 陈炁却是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问道:“老先生听说过紫霞观?” 余渊摇了摇头,只道未曾,借着号说道:“此番老朽是特意来寻小道长你的。” 陈炁却觉疑惑,待其开口。 余渊抚了抚胡子,说道:“小道长不知,我这人,对于江中水势颇有研究,何时涨水,何时落雨,屡屡都在预料之中,听闻如此奇事,故而想来领教一翻。” 陈炁听后也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听老先生的意思,是想与贫道比试一翻?” “小道长可有此意?” 陈炁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老先生许是想多了,贫道方才也说了,只是巧合而已。” 余渊听后笑了笑,却道:“小道长是真不会,还是谦虚之言?” 陈炁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后道:“老先生是执意要与陈某比试一翻?” “正是。” 余渊笑着说道:“便是要看看,是我测的准,还是小道长算的准。” 见此陈炁也明白了过来。 这人,恐怕赶是赶不走的。 于是便问道:“要如何比?” 一旁斗笠下的猫儿抬起了头,不禁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好!” 老先生沉吟片刻,随即目光却是落在了那雨水之上。 他道:“不如,你我便猜一猜,这场雨何时能停,如何?” 陈炁抬眼望去,点头道:“可以。” “不急。”余渊笑道:“总是要有一些彩头才行,依道长之见呢?” 陈炁想了想,说道:“与你打赌,贫道要少钓几条鱼,若老先输了,便补给贫道几条鱼便可,如何?” 余渊愣了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善!” “老先生呢,又需如何?” “小道长既此出言,那老朽也不过分开口,若小道长输了,今日钓上多少鱼儿,都得一并放回江中,如何?” “怕是不巧,我家猫儿已经吃了三条了。” “哈哈,无碍无碍。” ------------ 第十六章:天落之水,世事无常 船家也来了兴致,索性便在一旁坐着,静待变化,这样的赌约,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余渊在一旁坐了下来,随即问道:“小道长先说,还是老夫先说?” “长者为先,老先生请吧。” 陈炁注意着此人,似是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但不管他如何看,却也瞧不见有半点法力波动,好像只是寻常人一般。 这却让他有些一时想不太明白。 “好。” 余渊抬眼看去,片刻后似是胸有成竹,轻抚那白胡,说道:“依老夫之见,这场雨,应在未时二刻停下。”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老先生好本领。” 此一刻,他也确定了这位老先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余渊笑了笑,随即伸手道:“小道长,该你了。” “老先生说的的无错,不过贫道所得却与老先生有所不同,所谓天落之水,而为雨,贫道所得,要比老先生晚上半刻钟。” “半刻钟……”余渊听后不禁多看了这道人一眼。 他思虑片刻,随即说道:“如此才有意思,那咱们就静待这场雨,一见分晓。” “善。” 陈炁和煦一笑,抛出鱼竿,借着掉起了鱼来。 余老先生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随后的片刻里,那岸边却忽有鱼儿扎堆。 船家见此亦是一惊,说道:“哎呀,道长,鱼儿扎堆了。” 陈炁一时也有些忙不过来,抛竿而下,不过眨眼功夫就上了一条鱼来。 “好肥的鱼!” 船家见此都是一惊,一旁的猫儿见了那肥美的鱼儿,也不禁流起了口水,可它此刻却已经吃饱了。 余渊默不作声,见此一幕微微点头。 不过片刻之间,道人便钓上了三条鱼儿,均是大鱼。 余渊却有不解,问道:“小道长,此刻正是鱼儿扎堆之时,为何不钓了?” 陈炁回道:“贫道钓鱼,一来为我这贪嘴的猫儿,其次便是为了打发闲情,如今猫儿已经吃饱,又所谓,欲速则不达,欲多则不得,余下这几条鱼便也足够了。” 余渊点了点头,笑道:“小道长好心性。” “老先生夸了。” 待二人抬头,看向了那天上。 细雨绵绵撒下,却比方才要小了许多,连同那江面之上雨滴荡起的波浪都短浅了起来。 余渊这时候开口道:“小道长,马上便要到未时二刻了,雨已经小了。” “嗯。”陈炁点了点头。 他随即问道:“老先生应当不是浔阳人士吧。” “何以见得?” “听口音,连同这衣着,都不太像。” “小道长可是说错了,这普天之下,大江所过之地,皆是吾乡。” “老先生曾是渔家?” “嗯……这样说也没错。” “原来如此,难怪老先生这般懂得天时。” 陈炁却也没有在意,他将猫儿抱在怀里,为其梳理起了毛发。 猫儿伸着脑袋,眯着眼睛显得很是舒服。 一边的船家则是瞧着那雨,好奇问道:“道长,这会过了一刻了吗?” “还未,但也快了。” 这时,几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场雨的身上。 直至良久过后。 午时二刻已至。 正至此时,天上细雨已滞,江中也不再有波浪荡起。 余渊抚胡一笑,说道:“小道长,这般看来,似乎是老夫更胜一筹。” 陈炁瞧了瞧,点头道:“的确是老先生赢了。” 船家见此却是一愣,说道:“道长算错了?” “是啊。” 陈炁笑道:“世上之事,岂有算尽之时,已是平常。” 余渊见此道:“小道长似乎并不意外。” 陈炁却只是笑了笑,没有作答。 他提起了那鱼儿,转头看向那位老先生,说道:“既如此,便行赌约,贫道自要将这鱼儿放回江中。” 余渊此刻却阻止了他,说道:“道长取之有道,更无贪多之心,老夫钦佩,这彩头便也作罢,道长尽管提着鱼儿回去就是。” “彩头亦为赌约,既作约定,又怎能作罢。” 说着,也不等那老先生反应过来,陈炁便将那鱼儿放回了江中。 猫儿瞧着这一幕,略微有些不舍。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待之后,贫道再给你钓更大的鱼儿。” 猫儿点了点头,记下道人的话。 余渊瞧着这一幕幕,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平淡的笑意。 陈炁随即看向那位老先生,说道:“雨水已过,贫道也要回去了,老先生若有闲暇时,想要喝酒,可顺官道走三里地有处酒肆,如今正是贫道在打点。” 余渊笑问道:“小道长请吗?” “自然。” “那好说,隔日我便前来。” “那便一言为定” 二人相视一笑,拱手之间,互道告辞。 陈炁抱着猫儿往那官道之上走去,不多时,那身影便消失在了林间。 余渊目送着这位道人,待其走远,这才不禁嘀咕了一句:“对比起紫霞山其他的道士,这倒像是一个异类……” 他也不禁想起从前。 那座山上下来的道士,要么是杀胚,要么就是癫子,大抵也是有此作为陪衬,故而所见的道人不免就有些令他刮目相看。 船家也才回神,临走时又不禁夸赞了一翻这位老先生。 再回想起今日所见,当真是大开眼界。 待船家驾船远去,这江岸边上,便只余下了这位老先生。 余渊回过神来,脸上却又不禁浮现出笑意,说道:“紫霞山又如何,还不是老夫更胜一筹。” 他正欲迈步离去。 却忽闻一阵窸窣之声从那林间响起。 之间飞鸟掠起,飞出林中,于之头顶掠过。 “啪嗒。” 余渊抬手,却忽有水滴从那飞鸟身上洒落而下,正正的落在了他的眉心之间。 他忽的一怔,脸上也不由的浮现出了错愕之色。 待他回神,不禁伸出手来,摸向那眉心。 呈至眼前。 余渊忽的抬头,想起了之前道人口中的话。 “天落之水,而为雨……” 他随即抬手算了起来。 “啊!” 余渊惊呼了一声。 此刻,正过去了半刻。 他回头望向了那道人离去的方向。 片刻过后。 江岸边上却是忽的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那位老先生大笑着,大叹了几声妙,而那道身影也随着一阵江风拂过,消失在了此地。 ------------ 第十七章:江畔遇友,敲开龙门 【望师父在天之灵】 【今日徒儿于江岸垂钓,却遇到了一位老先生,徒儿却看不透其身份,言语之间,却发现这位老先生似乎是知晓紫霞山,照师父所言,天下知晓紫霞山者,多是有仇,少有善缘,若有心者欲要刁难徒儿,或是比划一二,徒儿应当显山门之威,莫要落了下成,只是徒儿有些看不清此人来历,亦不知是仇是善,索性输赢参半,还望师父莫要责怪徒儿。】 【近来多雨,酒肆的生意也少了许多,弟子前两天却也听闻了一桩怪事,照那人言,江中有龙王发怒,使那龙王庙立所不成,石碑屡次倾倒,徒儿顿感好奇,这世上莫非真有真龙,此前在山上却未曾听师父提起过,徒儿好奇,遂想一探究竟,若有真龙,徒儿定要一睹风采。】 陈炁喝了一口茶水,随即也放下了笔,转头看向了那门外,天色已然不早,见此情形,便前去关上了酒肆的门。 夜里的官道边,总是有些不太平的。 酒肆夜晚,也少有开门的时候。 直至深夜,猫儿也犯起了困,先一步去了床上,趴在道人的床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见此,道人便也吹灭了蜡烛,安然入睡。 …… 隔日一早,天上却又下起了雨。 “哗啦啦……” 春时多雨水,已是平常。 陈炁见这官道上许久无人经过,想了想索性今日便也休息,正好去那浔阳江边看看。 于是便取了个斗笠,披上蓑衣,抱着猫儿出了门去。 顺着官道往前,直至到了那河岸便的渡口。 可浔阳却不在这边,而在江对岸。 抬眼望去,却见对岸雨中,渡口渔船停靠两边,街道屋舍整齐排列,可见一条长街,直通这江边,而在岸边不远,正一座龙王庙矗立于此,却又躲在了那雨水朦胧之间。 陈炁往前一步,却是忽的一愣。 “怎么把这事忘了……” “这大雨天,哪里有船过江啊。” 猫儿抬头看了一眼道人,那雨水落在斗笠上,啪嗒作响,但猫儿身上,却始终都没有挨上一滴雨水。 陈炁不禁思索了起来,而在那岸边,如他一般正在思索的,却还有一人。 那人身着道袍,头戴斗笠,正摸着下巴,一转头,便瞧见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陈炁,先是一惊。 ‘这人是何时来的?为何我没有半点察觉?’ 徐诚元心中嘀咕,仔细看去。 见其披着蓑衣,起初还未在意,但一低头,见其下山露出的衣衫,顿时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位道友。 见此,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一点察觉都没有。 陈炁也看向此人, 却见其先一步走上前来,开口问道:“不知是那位道友?” 陈炁点头,回礼道:“贫道陈炁,见过道友。” 徐诚元面露笑意,说道:“果真是道友,徐某字诚元,正一诚字辈弟子,道号五木,在九江观修行,道友呢?” “陈某出自紫霞山,暂无道号。” “紫霞山?”徐诚元思索良久,却是未曾听人说起过有这么一座道山,他便问道:“道友字辈为炁吗?却不知师承是何派系?”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紫霞山未在任何派系之中,小山小观而已,贫道之字,也没有按照字辈来起。” 徐诚元说道:“所谓大道为先,心有大道,何处皆有道法自然,小山小观又有何妨。” 陈炁和煦一笑,随即问道:“五木道友驻足此地是因为何?” 徐诚元无奈一笑,说道:“大雨磅礴,没法过江,便只有在这里等着了,道友莫非也是?”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亦如道友。” “这般看来,我等相遇亦是缘分使然。” 徐诚元笑了一声,随即却道:“不过见这雨势,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 “却不知道友去浔阳是为何事?” 陈炁想了想,随即说起了之前宋江找上门来,求他帮忙的事情。 不料徐诚元听后顿时脸色一变,说道:“道友,你可万万不要答应此事。” “五木道友误会了,陈某并没有答应,只是心中好奇,所以想来一探究竟。” “这样便好。” “陈道友是初来此地?” 陈炁点了点头,随即便听徐诚元解释道: “原来如此,也不怪道友不知,此事,却非我等能触及的, 若有不慎,因果加身,道行难存啊。” 陈炁听他这样说起,不禁心中一顿,心想此事竟有如此严重? 他便问道:“莫非真如坊间百姓所言,乃是龙王发怒?” “非是龙王发怒,但其实…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陈炁更是不解,便出声询问。 徐诚元轻叹了一声,随即说起了这件事的始末。 “此事,说来话长。” 事情一说,便要牵扯到一百多年前。 “当初之时,这大江之中一直未有水神坐镇,多年以来,水势忽起忽落,而在大江之中有一只成精的鲤鱼,其修行多年,长久以来,更是于江中救上许多落水之人,积攒了许多功德,自悟大道,修为渐显,原以为它往后或许是一方河神,但不料,它却想掌管整条大江连同支流!” 陈炁听后眉头一皱,却道:“大江水神,不应该为真龙所掌吗?” “的确该是如此,可这数多年来,光有龙王庙,却未曾有过真龙啊。” 徐诚元说道:“卷书上记载,水虺五百年化为蛟,隐于湖泊、深潭、水库、江河支流、地洞之中。蛟修炼一千年,经历渡劫之后,便会沿长江入东海,即可化龙。” “动辄成千上百年,便足以见得,化龙之路简直难如登天,而这条路上,前仆后继也不知倒下了多少。” 这些,陈炁倒是有所听说,世上有没有真龙倒是说不准,但若是说蛟龙,倒的确是存在的,他师叔就曾跟他说起过。 “那鲤鱼精因先天不同,本身应该没有机会化龙的,可它却不知寻得了何等方法,借一书生文气,再以一身功德,牵动了大江上下二十七座龙王庙的香火愿力……” “敲开了龙门!” 陈炁听到这话明显的愣了一下,心绪也为之一颤。 ------------ 第十八章:先天之缺,三元道人 “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谁又能想到,天地竟真的留了一线机会给那鲤鱼,使它一跃龙门,以此之身,一跃化作了这大江水神。” 徐诚元也不禁感叹起这段前辈口中所说的往事。 陈炁也在这话语之间,目光望着那风雨之中的江水,口中喃喃道:“鱼跃龙门,竟可为真,当真奇妙……” 徐诚元亦是认同,说道:“当初观中长辈谈及此事,我亦是无比惊讶。” 陈炁略微回神,随即问道:“那这浔阳江边的龙王庙,又是怎会回事?” “这就不得不说起这条鲤鱼的先天之缺了。” 徐诚元道:“它毕竟是鲤鱼之身,虽得了化龙的机缘,但它却始终都欠缺了一点,它没有似蛇虺蛟龙一般选序渐进,如此一步登天,终有弊端,它跃过龙门过后,却不明真龙真颜,故虽得了龙威,但却始终未能凝得真龙之躯。” 陈炁听后道:“也就是说,如今,他还并非是真龙。” 徐诚元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当初这大江上下二十七座龙王庙,描绘了二十七条真龙,却无一合适,不合天意,亦不合其道,后来又起了四座庙宇,依旧如此。” “而在这浔阳江岸边的这座龙王庙,最为不同,照我长辈所言,最初浔阳江岸的龙王庙,所请的匠人手艺欠缺,雕画真龙,却不想最终雕出了个四脚蛇,奇丑无比,化为水神的他行至此地,见此之后勃然大怒,便在两年之前,起了大水,冲垮了庙子。” “如今重新修建,虽说雕的合了人意,但现在这情况看来,这位水神,怕是因此纠结在了此地,非要一个满意的结果才肯罢休。” 这也便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徐诚元道:“所以,道友你可别去沾上这件事情,其虽不是真龙,但其跃过龙门,却不见得弱于真龙,这其中的因果,非是我等能够承担的起的。” 陈炁回过神来,拱手谢道:“多谢五木道友提醒,若不然,以陈某的性子,恐怕真要陷入其中。” “客气了,同为修行之人,理应互相帮衬才。” 徐诚元的目光却是看向了陈炁怀中的猫儿,他的话音一转,忽的说道: “说起来,道友,我瞧你这小狸奴很是乖巧,可否让徐某摸摸?” 陈炁怀中的猫儿听到这话,顿时便往道人的手臂下躲了起来,似乎很是不愿意。 徐诚元张了张口,有些尴尬。 陈炁笑了笑,说道:“它似乎不太愿意。” “无碍无碍。” 徐诚元笑道:“狸奴怕生,多见见说不定就行了,道友之后有空的话,可以去我九江观作客,山门中长辈师兄都很好客。” 陈炁点头道:“改日一定造访。” “那可说好了。” 此时雨已经小了起来,不多时,便见那雨水彻底停了下来。 徐诚元喊来了对岸的船家,于是便与陈炁告辞。 离去时,还不忘叮嘱。 “陈道友,一定来啊,带上小狸奴一起。” 陈炁听后无奈一笑,说道:“好。” 徐诚元挥了挥手,随即便随着那船渐行渐远。 陈炁得知了前因后果,也无心再过去看了,正如徐诚元所言,这里面的因果,的确有些太大了。 倒是他怀里的猫儿一脸警惕,等到徐诚元走远了之后,才稍微安定下来。 陈炁笑了笑,说道:“那位道长是喜欢你,故而才出此言,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猫儿摇头,反正就是不喜欢。 “好好好,不给旁人摸,不给。” 至此,猫儿这才罢休。 陈炁时常觉得,自己像是哄孩子一般。 可不就是吗,不正是一个孩子吗。 “走,回家。” 道人抱着猫儿折返了回去。 下过雨的官道不免有些湿漉。 猫儿探出头看着那地上,时不时会提醒道人。 “嗯,贫道看见了。” 这里有石头,哪里有些滑。 猫儿兢兢业业,很是专心,生怕道人滑到了一般。 “嗯,嗯……” 道人细声的答着,脸上是那略显安逸的笑意。 他想,这大抵也是为什么自己出门,总是要带着猫儿的原因。 谁又舍得不带着呢。 . . 徐诚元过了江后,便也没有停留,一路走回了九江观。 往那山上走去,回头一望,便能瞧见整个浔阳九江的风景,很是怡人,但对于徐诚元而言,每日所见,早便看腻了。 回了观里之后,师兄弟瞧见了他,一个个却是面带笑意。 “怎么了你们,瞧着我笑做什么?” “五木师兄,你可惨了,师父发现你偷跑下山了,一会你得挨收拾了。” “啊!!” 徐诚元惊了一下,问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 “坏了坏了!!” 徐诚元转头就想跑,不料却被抓个正着。 “诚元,你这是往哪去?” 一道声音传来。 徐诚元顿时腿一软,就地跪了下来。 扑通一声,尤为果断。 徐诚元诚恳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三元道人也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倒是跪的挺快。” 想了想后,却也没心思责罚他了,自己这徒儿至来贪玩,说再多也没用。 想了想后,便将其叫进了殿中。 也只是口头之上教育了一下,徐诚元笑着应对,满口答应下来,下次绝不偷跑下来。 “嗯,这才像话。” “诶,说起来,徒儿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位道友。” “是咱们正一派的?” “不是,听他说,他不跟任何一派,小山小观也没个字辈,关键是他养了个小狸奴,很是乖巧。” 三元道人不禁看了他一眼,顿觉奇怪。 他也没多在意,问道:“你问清楚了吗,若是道友,那可莫要失了礼数。” “问清楚了,不是什么假道士,有真本事在身呢。” 徐诚元说道:“我听他说,他师承紫霞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紫霞山?” 三元道人听后愣了一愣,稍一回想,顿时惊了一下,手里端着的茶杯都晃了一下,连忙放了回去。 “你确定是紫霞山?” 徐诚元有些不解,问道:“是啊,怎么了师父?” “人在哪?” 三元道人似乎有些慌张。 徐诚元却未有了解,只答不知道。 三元道人喘了口气,随即却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没听错,真是紫霞山?” “徒儿没听错了啊,到底是怎么了师父?”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师父你先说怎么了。” “叫你说你就说。” “哦……” 徐诚元这才不情愿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三元道人听后顿住惊坐而起,睁着眼睛看着他道:“你把跃龙门的事跟他说的?!” 徐诚元被吓了一跳,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样大的反应。 “坏了!坏了!!” 三元道人顿时惊呼了起来,在这屋里来回走动,慌张不矣。 徐诚元道:“师父,这,好像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很多人都知道啊。” “你懂个屁啊!!” 一向平静的三元道人此刻却爆了粗口,说道:“那人如果真是紫霞山的你恐怕就完了!他们山门里出来的人全都是疯子!” 徐诚元被吓的有些不知所措。 “师父,哪有这么吓人,能有什么后果吗?” 三元道人喘了口气,说道:“会有什么后果?我告诉你,要是隔天大江水神被人一剑斩了,这份因果,也要落在你身上。” 徐诚元怔了一下,“不是,师父,这紫霞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不能说了,而且,人家无缘无故的去斩水神干什么,再说了,又有几人能斩的了那头鲤鱼。” “不像?” 三元道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紫霞山下来的人,就没有不敢干的,被说是斩水神了,人皇他们都敢斩!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不起眼,等他拔剑了你就知道了,之前有个叫止玄的,就是他们山门出来的,瞧着平平无奇,就因为看不惯那些腐儒的作为,索性一个人闯进皇宫,趁着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斩了十二位儒门学士。” “还有你以为的水神,你以为百年前那条鲤鱼是怎么知道跃龙门的?” “也是他紫霞山的人故意点化,只是因为其一生之中,剑下未曾斩过真龙,所以故意为之,要不是那条鲤鱼龙门跃的晚,早就死在人家剑下了。” 徐诚元听着这些,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 这一切,听着都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他的脑海之中又不禁回想起那个道人的身影,说话之间内敛儒雅,完全没有师父说的那样夸张。 可他却也没有去怀疑师父口中的话。 因为,他也是头一次在师父身上看到这样不安的情况,在他的记忆之中,师父一直都是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什么风浪都稳坐泰山。 可如今,就不一样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三元道人来回踱步,皱眉不展。 徐诚元道:“师父,我,我走的时候,还邀那人来观里做客,他,他答应了。” 三元道人听后顿时打起了颤。 可在片刻后,却又忽的没了方才的不安,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坐在了那椅子上。 “徒儿……” 三元道人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便多多祈祷,希望那个人只是信口胡掐,而非真是紫霞山的,不然,为师也帮不了你了。” ------------ 第十九章:画龙点睛,天地补神 待陈炁回到酒肆,却见那酒肆门前站着一位老先生。 却见其回过头来,见了陈炁后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陈炁抱着猫儿,见此开口道:“老先生这是久等了?” “不算久,老夫也是前脚才到。” 余渊拱手回以一礼,笑道:“前些天小道长邀老夫喝酒,当时忘了,恰逢今日下雨,才忽然想了起来。” “老先生请吧。” 陈炁将其请进了酒肆之中。 从那酒窖里取出了一坛新酒,倒上一壶,端上了桌。 待余渊品鉴过后,不禁眼前一亮,说道:“嗯!” 他指着这一壶酒,说道:“不曾想道长酿酒的本事也这般了得!果真是好酒啊!” “能入了老先生的眼便好。” “诶,老夫哪有那样高的眼光。”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便听余渊说道:“不过说起来,小道长不在上山清修,为何在这尘世里开起了一家酒肆。” 陈炁随即便说起了自己为何留在此地,又是怎么做起了这酒肆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般说来,还真是缘分使然。” 余渊不禁感叹了一声,再尝那酒,又道了一句滋味非凡。 越喝越是觉得滋味醇厚,要比他过往喝过的酒,都要好上几分。 陈炁轻抚着猫儿的毛发,问道:“老先生喜欢这酒,走时便带上一坛去,近来多雨,这酒再放,滋味恐怕就差了。” “那老夫可是不客气。” “客气才是不好。” “小道长请。” “老先生请。” 雨过天晴,二人于这酒肆之中对饮谈天,聊及诸多事情,但无外乎却都纠结于酒上,二人都没有提上次江边对赌的事情。 临走时,陈炁赠了他一坛子酒。 目送着此人离去,陈炁站在酒肆的门口,却是若有所思。 猫儿立在他的身旁,甩动着尾巴,不明白道人一直在看些什么。 陈炁回过神来,低头看向猫儿,说道:“贫道在想,这位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既有本领在身,但却又不显山水,言语之间,也少有谈论修行之事。” 猫儿不却不明白,只当那老人家跟寻常酒肆里的酒客差不多。 “或许吧。” 陈炁道了一句,便也不再多心。 回想今日,他却又想起了之前九江观的道友对他说起的事情。 不免心中好奇。 思索片刻,索性便找出了笔墨纸砚,于这酒肆的桌前摊开,磨了墨后,便细细描绘了起来。 猫儿立在一旁,看着道人描绘,颇有不解。 “今日听那位道友说起,不免有些好奇,便想画来看看,而且,你先前不是也好奇真龙是什么模样吗?” 猫儿睁着眼眸,瞧着道人画的横七竖八的线,反倒有些不明白。 陈炁笑道:“贫道早年听一位前辈说过,画龙有三停九似之说,所谓三停,便是自首至膊,自膊至腰,自腰至尾,划分为三,而所谓九似,则是角似鹿、头似驼、眼如兔、项似蛇、腹如蜃、鳞如鱼、爪似鹰、掌似虎、身如牛,很是讲究,贫道却也未曾试过,也不知会画成个什么模样。” 猫儿便在一旁看着,可看了片刻后,却又犯起了困。 只因道人画的着实有些太慢了。 一笔一划,总是要斟酌一翻,时而又会思考,好似在回忆真龙的模样,又或是那九似的模样。 转眼天色渐暗,而道人却只画了一条龙尾。 在他看来,龙首最为不易,索性从尾画起,循序渐进。 见天色不早,便收了笔墨,打算改日再画。 …… 这几日夜里都有雨水,经常至正午才停。 陈炁闲来无事,便会坐在酒肆里描绘那真龙。 猫儿觉得无聊,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就在酒肆里胡乱闹腾,掀翻了好几个板凳,不免又会挨道人的训斥。 连续几日的雨水,也让道人很快画完了笔下的真龙。 其中最费功夫的,大抵便是这龙首了。 这倒是一件尤为不容易的事情,无论是龙须还是龙齿,都尤为考验笔力,一笔一划,道人都小心翼翼的。 猫儿也就此看清了真龙的全貌,头一次见不免有些愣神。 却见那真龙遨于纸上,五爪显露,似有睥睨之势,这一笔一划,都尤为细致,如今所成,就似真的真龙呈现在纸上一般。 可当猫儿看向那无神的龙目时,却又有些不解。 它便问了道人。 陈炁却是轻叹了一声,说道:“太难了,在贫道看来,这纸张上的真龙,其余诸多部位都是陪衬,真正能展现出这真龙威严的,无外乎是那一双龙瞳,思虑良久,贫道也迟迟下不了笔。” “说到底贫道只是一个门外汉,描龙画凤尚且可行,但如果说是要画出神韵,却是欠差了不知多少功夫,若随意点之,这一整幅画,便就毁了。” 猫儿就此才算是听明白了些许。 恰逢此刻,又闻一道声音传来。 “店家,店家!做不做生意!快上酒来!!” “来了!” 陈炁起身去招呼客人。 猫儿则是立在桌子前,看着那画作,左右观望,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琢磨起了道人的话。 随着几个客人走进了酒肆之中,却忽的将那酒肆外面的风带了进来。 “呼……” 随着这阵风一吹,那纸张顿时就飞了起来,好在有砚台压着些许,没有飞走。 但这却将猫儿给吓了一跳,连忙伸出爪子将那纸张按住,它知晓,道人在这上面画了很大功夫,千万不能毁了才是。 “哗啦啦……” 陈炁听到纸张颤动的声音,目光不不禁看了过去。 猫儿看向道人,很是着急。 陈炁连忙上前,找了个碗将这纸张给按住。 “没事,没事,别怕。” 陈炁安抚着猫儿,但猫儿却是催促着他看画有没有事情。 “嗯?这……” 而当他看向纸张的真龙时,却是忽的一愣。 却见那砚台里溅起的些许墨迹落在了那真龙的瞳目之上,正巧不巧,点上了这一道空缺的龙目。 此一刻,陈炁的目光也变了。 这一笔,却好似浑然天成一般! 原本该是死物的一幅化作,顿时在道人的眼前活了过来。 在这巧妙的一点墨迹之下,画上真龙有了神韵,那般睥睨九天之势,展露于眼下,仔细望去,却好似活了过来,龙须潺潺,吐息不止。 “这一笔……” “所谓文章乃天成,莫非就是如此了?” “妙哉,妙哉……” 陈炁口中喃喃,惊叹于此。 可忽然之间,他却脸色微变。 画作之中,似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一样!! 这样的变故让陈炁始料未及。 “嗡。” 下一刻,却见一缕青光从这纸张之中窜出,不等道人反应过来,便已掠过了他,从这酒肆之中逃了出去。 当陈炁回神,转头看向了那纸张。 却见其上,竟然化作了一片空白! 陈炁顿时脸色大变。 “遭了!!” ------------ 第二十章:庙中巧遇,天降雷劫 这是陈炁未曾预料到的变故。 才进酒肆的酒客见此情形皆是不解,开口道:“店家,还不上酒?” 陈炁对他们道:“几位客官,今日不巧,贫道这会有些急事在身。” 几人对视了一眼,就要发火。 可下一刻,却见那道人拂袖而起,顿时之间,一阵大风从这屋中升起,不过眨眼之间,便将几人卷出了酒肆。 “这……” 几人落在酒肆外的官道上,却又被一阵微风托住,未曾受到半点伤势。 “得罪了几位。” 陈炁一手握着那空白的纸张,只留下一句话在山涧响起。 “下次贫道再好好招待几位。” 待众人会回神,那道人却已消失不见。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些,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甚至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 猫儿还未回神,依旧蹲在那酒肆的桌子上,门却已经关了。 “喵?” …… 陈炁带着纸张,一路追去。 却见他抬起手来,从袖见摸出了一张符箓。 于那纸张之上闪过,下一刻,符箓燃起,却留下了一小簇火苗,为道人指明了方向。 陈炁见此加快速度追了过去,万不可让这画中的东西逃走。 他同时也在思索着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凭他这作画的本事,绝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唯一的变化…… 便是在那一阵风上! 陈炁一路紧追,却发觉自己已经到了这浔阳江岸对面。 抬眼望去,他顿时就看见了那一抹青光。 在其注视之下,径直钻入了那浔阳岸边的龙王庙中。 陈炁怔了一下,喃喃道:“谅你也跑不了多远!” 他随即走到岸边,心急,本欲就此踏水过江,可见左右四下皆是船家,又见那画中真龙躲进了龙王庙里,索性也不着急了。 “船家,渡江!” 乘上了船,道人也不歇息,就这么站在船上,目光一点不离的看着那龙王庙,时刻注意其动向。 到了对岸,陈炁立马来到了那龙王庙前。 却见那龙王庙大门紧闭,甚至还打上了封条,而那庙前的石碑则是被一块长布盖着,一直未曾竣工。 陈炁舒了口气,喃喃道:“所谓妙笔天成,贫道画形,天地补神,也难怪会跃出纸上,可说到底,也只是画上之物。” 画假为真,却还不至于。 只是这画作得了几分天地自然,逃出了纸张而已,实则依旧还是死物。 陈炁正欲迈步潜入那庙中,却忽的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小道长吗?” 陈炁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去。 余渊走上前来,问道:“今日无雨,小道长不守着酒肆,怎么来这浔阳江边来了?” 陈炁见此答道:“酒肆里缺些物件,想过来添置一些,余老先生呢?” 余渊笑了笑,说道:“老夫闲来无事,来江边逛逛。” 可他的目光却又看向了那龙王庙。 他清楚的感觉到,那庙里进了什么东西。 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没进去就碰上了这位小道长。 莫非是巧合吗? 余渊却不觉得,他甚至在想,那庙里进去的东西,兴许与这位小道长有些关系。 陈炁说道:“原来如此,不过陈某还需去采买些东西,不巧有事在身,便不陪老先生了,待老先生之后去了酒肆,陈某做东。” 余渊听后点想了想,随即说道:“也好,说起来,之前小道长送我的酒喝完了啊,完全不够,下次小道长可得多准备几坛。” “这是自然。” “那便先告辞了。” “嗯,告辞。” 二人拱手告辞,互相往反方向而去。 借着这江边人多的情况,没多久,二人就藏进了人流之中,直至回头时,不见对方的身影,这才罢休。 陈炁特意绕了一个方向,来到了那龙王庙的后面。 左右环顾了一圈,见四下无人,又瞧向了那被封条封住的后门。 道人伸手,对着那门上的封条吹了口气。 “呼。” 碎风吹过,门上的封条却忽的落下。 见此,道人迈步前,推开了龙王庙的后门,走了进去。 陈炁一路寻找,却未曾看到半点痕迹。 “藏哪去了?” 他微微皱眉,一丝细节都不放过。 他在这庙中仔细寻找,最终目光落在了那主殿之中,却见那主殿大门紧闭。 他上前推开了主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而在陈炁进去其中过后,那殿旁藏着的身影却是显露了出来。 余渊看着那走进门的道人,不禁摸了摸下巴,越发好奇了起来。 他索性便隐蔽身形,往前走去。 本以为自己隐匿的天衣无缝,可不料他前脚踏进主殿,下一刻便见一道剑光斩来。 “嗡。” 余渊偏过头去,虽躲过了这一道剑气,但却不免心中一颤。 目光望去,却见陈炁站在殿中,并起双指,正看着他。 “余老先生?” 余渊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他略微回神,这才无奈笑道:“呵呵,老夫这隐匿的神通世上少有人能够发现,却不想在小道长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陈炁松开了并拢的双指,问道:“老先生不是闲逛吗?” “小道长不是置办物件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各有所思。 余渊笑了笑,随即目光却是看向了那龙王像。 “嗯?” 他起初却未在意,但仔细观之,却是忽然气息一滞。 当他与那神像对视,眼前却忽的闪过了一幅画面,霎时间,却似一双龙眸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仅是一刹,便让余渊心中大怔! 余渊从那龙王像的目光之中回过神来,当他望去,却见好似是有什么东西依附在了那龙王像上。 那是什么东西? 为何方才对视之间,他竟看到了一双龙瞳?! 余渊猛的回神,看向那殿中站着的小道长,问道:“小道长……” “那神像里的东西,是什么?” 他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平常,转而尤为的低沉。 陈炁见此轻叹了一声,说道:“是画作上的一些墨迹。” 余渊怔了一下,问道:“什么画作?” 却听陈炁这样答道:“真龙画作。” 余渊怔了一下,目光再度望去。 陈炁随即又跟他解释起了前因后果。 “若无那一阵风,或许也不会……” 正在陈炁解释之时,却见余渊已经走到了那神像之前,却好似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一般,视线早已被那龙王神像吸引而去。 “余老先生?”陈炁唤了一声。 却见余渊伸出了手来,其目光有神,与那龙王像四目相对。 可在下一刻! 忽有一声龙吟自殿中响起。 “吟!!” 陈炁心中一怔,抬眼看去。 却见那真龙图腾于那神像之上显露而出,好似法相一般,展露在眼前。 “真龙,这便是真龙……” 余渊呢喃了一声。 可又在瞬息之间,那真龙法相却忽的撞向了余渊! 在陈炁的眼前。 余老先生却忽的化作一尊锦鲤,可在腾跃之间,其身形却又不断变化,龙角溢出,龙躯生长,金鳞覆盖,一双龙瞳忽的睁开。 却见那真龙忽然转头,与那道人相视。 此一刻,真龙近在咫尺! 陈炁有些呆滞,此刻还未回神。 却闻一声平淡之声于殿中响起。 “多谢小道长助老夫化龙!” 却见那一尊真龙冲破了大殿的门,一跃而起,直上九霄云外。 陈炁顺势走出殿中,见那真龙盘旋而去,迎接那到来的天劫。 “轰隆!” 不过转瞬之间,天色暗沉,闷雷之声于那九天之上响起。 锦鲤化龙!天劫已至!! 大风吹动了陈炁的衣衫,他回过神来,却是看向了自己手中那张白纸。 此一刻,那逃出纸上的画作,成了真了! ------------ 第二十一章:万般巧合,诸多妙法 忽然而来的雷劫惊动了所有人。 在那九江观中,三元道人转头看去,见那风雨席卷而来,顿首手臂打起了颤。 “那是,天劫……” 他嘴唇微账,远远的便瞧见一尊真龙从那江岸的龙王庙中升起,一跃而来,涌入了那天劫之中。 徐诚元站在一旁,见此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眸。 “真龙!那是真龙!” 他惊恐出声,甚至还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稍一回神,他连忙扶住了师父。 “师父!” 三元道人凝望着那天上风云雷动,有些出神,口中喃喃道:“他竟真的化龙了!” 徐诚元嘴唇微张,风雨席卷而来,吹的他衣袍颤颤。 此一刻,他已经完全信了之前师父提起的紫霞山。 因果在他说起跃龙门时,便已经种下了。 此一刻,他仰头而望,见那黑云之间雷鸣不止,真龙沐浴其中,得天劫淬炼肉身,得以凝实。 无论如何,他们今日,也亲眼见证了,真龙出世的这一幕。 . . 这场风雨持续了三日之久。 接连的大雨大风,使得九江上下水位忽涨,淹没了岸边的码头,好在没有灌入坊镇,这也才让百姓官府都松了口气。 寻常人看不见妖怪,更看不见那真龙盘旋于天的景象,只道是真龙发怒,不明所以。 一时间流言四起,而在众人议论之时,三日后的正午,天上的黑云却忽的消散而来,云开雾散,光亮洒落人间。 “江水退了!!” 岸边有人惊呼出声,却见那涨起来的江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去。 谁人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全都看的呆住了。 “就这么一会,就退了半尺?!” “这未免退的有些太快了吧。” “在江上活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见如此情景,真是邪了门了!” 不过片刻之间,江岸边的码头便露出了全貌。 当众人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抹金光袭目,在那岸边,那座龙王庙熠熠生辉。 原本被封住的大门此刻已被打开,而那庙前盖住石碑长布,也被江水带走。 “龙王显灵了!” “是龙王显灵!” 待百姓涌入庙中,却见那涨水之下被淹没的龙王庙此刻却毫发无损,无论案桌团蒲,还是那台上神像都一如当初,甚至连那盖在案桌上的布都还是干的。 “快来看,干的!庙子里都是干的!” “真的是龙王显灵!” 一日之内,浔阳江边的龙王庙中香火不断。 青烟于那庙中升起,带着百姓的夙愿升上九霄云天,感念上苍,感念龙王。 …… 陈炁于那江边垂钓,然而,他对坊市之间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就连酒肆,也接连两日没开了。 这些几日大雨不断,也就今日放了晴,他这才到江边垂钓。 不然猫儿都要饿的翻肚皮了。 “喵。” 猫儿叫唤了一声,那肥硕的爪子摸了摸肚子,示意自己饿了。 “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就有了。” 陈炁安抚了一声,可随即,那江中却出了变故。 陈炁明显的愣了一下。 待他望去,却见上游有鱼群朝此地游来,而在那下游,更是有鱼儿逆江而行,聚拢于此地。 “哗啦啦!!” 忽然之间,无数鱼儿眼前的江面之中跃出。 道人眼前的江面在这转瞬之间好似被鱼儿填满了一半。 猫儿瞧着这一幕,更是呆在原地。 鱼! 全都是鱼! 此一刻,已经不是江中有鱼了,而是鱼里有江! 陈炁不由得站起了身来,却见一条鱼儿竟跃出水面,落在了他的脚边。 猫儿眼疾手快,立马按住了那条大鱼。 待陈炁回神,却闻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小道长,如何啊!鱼可够?” 陈炁转头看去,却见那老先生从那江水之中走来,直至来到他的身前。 陈炁无奈一笑,说道:“够,够了。” …… 酒肆里只有两人一猫。 猫儿正啃着鱼肉,压根没心管顾别的事情。 而在那桌前,道人正与那位老先生喝酒闲谈。 却听余渊舒了口气,说道:“老夫所成,全因道长,这般恩情便好似仙人指路,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陈炁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其实谈不上报答什么,贫道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那日之事奇妙无比,说者无心,听者无意,却又阴差阳错的化作了一场缘法。” “缘法?”余渊好奇了起来。 陈炁点了点头,随即便说起了这一切事情的始末。 “贫道不善丹青之术,描龙画凤暂且可行,但若画神却是万万不足的,不料恰逢天起微风,吹进酒肆,纸张飞舞,却使得那墨迹落在了纸上,一笔浑然天成,画上神采。” “贫道画形,天地补神,也是因为这一分天地自然,才使得其跃出纸上,最终逃到了那龙王庙中。” 余渊听后也不禁恍惚了一下,喃喃道:“果真是一场缘法……” 陈炁接着说道:“再者说,若是当初九江观的道友没跟贫道说起跃龙门的事情,贫道也不会闲着去描绘真龙,再之后老先生要是没有在意那个跑进庙里的东西,也就没有如今了。” “万般巧合,诸多妙法,不在言中。” 余渊听后亦是感慨万千,却也未曾想过,这场缘法会是这样巧妙。 或许这也是正是世间的道。 玄之又玄,叫人难解。 陈炁也不禁感叹,这一场缘法,当真玄妙无比,自己在这其中又出了多少力呢,似乎没有,一切都是那样的巧妙。 待余渊回过神来,双手举杯,说道:“我敬道长。” “老先生客气了。”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却又听余渊说道:“陈道长予我余渊一场化龙机缘,若说报答,却又不知道长所需,思来想去,又想起你我二人相识,一场对赌,却似君子之交,想到此处,余某又想与道长拜为兄弟。” 陈炁见此一愣,连忙起身。 “龙君言重了!陈某一介山野道人,怎能与龙君互称兄弟?” 余渊舒了口气,说道:“我倒是想,可道长你毕竟是紫霞山的道修……” 还不等陈炁发问,余渊又继续说道。 “不过道长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需要老夫帮忙的话,就尽管开口,余某绝不会有半句推辞之言。” ------------ 第二十二章:药铺巧遇,访九江观 夜里无声。 陈炁坐在那酒肆门前,手握着笔。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这次闹出了个大动静,此事可说阴差阳错,亦可认为是缘分使然,如今回神,徒儿仍旧觉得恍惚不矣。】 【那位余姓老先生,原是这江中水神,在机缘巧合之下,徒儿助他凝练了龙躯,当日在那殿内,徒儿与眼前真龙只有一尺之隔,龙须獠牙,龙眸犄角,近在眼前,那一刻的惊骇,徒儿难以言喻,画纸之上,远远不如亲眼所见,原来,这才是真龙,徒儿平生有幸得见。】 【相谈之时,龙君欲与徒儿结为兄弟,可话音一转,却又说到了紫霞山,结拜之事也就此作罢,师父,徒儿甚是不解,我紫霞山修士在这人间有何不同的吗?难道是跟师父说的一般,声名狼藉的缘故吗?可徒儿却又觉得不似如此,一时难解,望师父知晓。】 猫儿扯了扯陈炁的裤腿,似乎是在催促他睡觉一般。 陈炁见此也不再往下写了,摸了摸猫儿的头。 “好,这就睡。” “……这就睡。” 道人总是会跟猫儿重复好几遍话,有时连道人都会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老头儿。 但仔细想想,过往已有七十余载,他不正是一个老头儿吗。 . . 见三伏天,夏日酷暑难耐。 见此,陈炁便打算去浔阳买些药材回来泡一坛解暑的酒,这酒方子是他去年听掌柜提起来的,但那个时候已经到了夏末,便也就没有尝试。 说起来,来这里一年半有余,他都还没有在浔阳好好逛过。 索性今日便带了猫儿出了门去。 来到那江岸对面,寻上船家,渡了江后便到了这九江浔阳的渡口。 进了浔阳过后,陈炁才感受到了此地的热闹氛围,依山傍水之,总是不缺烟火气的。 兜兜转转,总算寻得了一家药铺。 “道长来抓药?” “嗯。” “可带了药方子?” 陈炁将写好药材跟分量的纸张递了过去。 伙计见后点了点头,随即便忙活了起来。 陈炁在等待之间,却见一人走进药铺,不禁暗道这缘分如此巧妙。 “伙计,药方在这,大夫叮嘱抓上三副。” “咳咳……” 宋江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想着便要坐下等待,一转头却瞧见了那坐在一旁的道人,他愣了愣,随即拱手道:“道长,这样巧?” 陈炁回以一礼,随即问道:“宋公子这是给自己抓药?” 可当道人怀中的猫儿看向宋江时,却不由的缩了缩爪子,尾巴也跟着动了起来。 陈炁见此也仔细看了过去,却见宋江眉心之上萦绕着一团黑气,这东西却让猫儿有些不安。 “是啊。”宋江叹了一声,说道:“跟着家父在船上晃了一阵,不慎染了风热。” “我瞧宋公子病的有些严重,既是这般,何不找下人来拿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至来如此,咳咳,我爹总叫我不要有那养尊处优的毛病,所以从小就没有下人,所有事情几乎都是亲力亲为。” “原来如此。” 说话间,伙计已经抓好了药提了过来。 “道长您的药。” 陈炁问了多少钱,并将银两给了伙计。 宋江问了问他抓药的用途。 陈炁答道:“酿酒用的,另外,贫道观宋公子之症不像是风热,若喝了药后不大管用的话,可以去九江观寻一位道长瞧瞧。” 宋江听后愣了一下,正欲发问,却见那道人已经走出了药铺。 他有些没明白过来。 等到伙计将药提给他后,他才昏昏沉沉的往家里走去。 出了药铺之后,陈炁不由得又想起了九江观来。 说起来,当初之那江边,五木道友也算解了他心头疑惑,这份情道人也还记着呢,之前邀他前去作客,却一直没想起来。 “正巧今日有空。” 于是乎,陈炁便询问了一下过路之人,按照其所示,往那九江观而去。 九江观坐落于江水之边的江宁山上。 因其身处九江边上,故而得名。 据言九江观传承已有数百年历史,经历了三朝更替,未曾断过传承。 当陈炁站在这山下望去,左临九江,又临群山,不禁叹道:“山水并济,更是一处钟灵之地。” 陈炁抱着猫儿走进了这座道山,上山没有铺设石阶,只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路。 但这条上山的路可不好走,越往上,便越是没有实路,都是一些凸起的岩石,且不说山路陡峭崎岖,若是一不小心踩到了松石,说不定整个人都会跌落下去。 猫儿也转到了道人的肩上,它死死的抓着道人的衣衫,不敢往下面看。 上山之难,由此可见。 陈炁见此不禁喃喃道:“这上山的路,竟这样难走吗……” 这般说来,想要见到这九江观的道长,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岂不是说自己之前让宋江来九江观,岂不是难为人家。 想到这儿,陈炁也不由得叹了一声。 只有后面再解释了。 辗转许久,他总算是看见了观门所在。 却见那观门中门大开,另有左右侧门亦是开着。 一般而言,都走侧门,因为在传统之中,中门是神仙所走之地,也就是这观中所供养的香火神仙,寻常人走不得中门。 陈炁来到观前,却见一位观中弟子走来,行了个手礼后道:“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可有拜帖?” 陈炁摇头道:“贫道陈炁,未有拜帖,乃是之前五木道友邀贫道前来作客。” “五木师兄?” 眼前之人想了想,说道:“道友请随我来吧。” 陈炁跨过门槛从偏门进了观中。 这座道观其实不算宏伟,但各处打理的尤为整洁干净,檀木香伴着这山涧的虫鸣鸟叫,着实令人感到心中舒畅。 “五木师兄!五木师兄!” 待几声呼唤之后,便听那殿内传来一道声音。 “喊什么啊,师父不在山上,师弟你就不能让人多睡会吗?” “不是啊师兄,是有人找你。” “嗯?” 徐诚元睁开了眼睛,看向师弟,随即便瞧见了那站在一旁的陈炁。 他顿时惊了一下,猛的站起身来。 左顾右盼,更是手足无措。 “你你你……” 他踉跄了一下,往后退去。 好似眼前站着的是一尊大妖一般! ------------ 第二十三章:万劫不复,莫要笑了 第二十三章:万劫不复,莫要笑了 《本是红尘客,何处惹长生》 四更不睡/著, 本章共2149字, 更新于: 2024-06-12 13:01 陈炁略有不解,随后便被徐诚元带到了九江观的后院凉亭好生招待。 茶水、瓜果、蜜饯应有尽有。 但徐诚元却是一脸的紧张,好似陈炁会吃了他一般。 “五木道友,用不着这么多东西的。” “用的着,用的着!” 徐诚元讪笑了一下,尽管都着急的出汗了,却是一刻都不敢消停。 陈炁怀中的猫儿也很是疑惑,不明白此人为何这样勤奋。 “这不叫勤奋,这应该叫好客。”陈炁解释道。 猫儿微微点头,似懂非懂。 “五木道友不必再拿东西了,快坐吧。” “哦哦,好,好……” 徐诚元坐下后却是板板正正,很是拘谨,好像他才是客人一般。 陈炁反倒是有些不太自在。 他问道:“道友……” “啊,在这呢!” 徐诚元连忙起身。 陈炁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徐诚元见此也意识到了尴尬,甩了甩手后干笑了两声,坐下后道:“哦,没事,没事。” 陈炁问道:“当日匆匆而别,未能好好谢过道友,陈某带了些自己酿制的酒,滋味还算不错,还望五木道友莫要嫌弃。” “自己酿的?” 徐诚元伸手接过,打开那酒塞闻了闻,顿时眼前一亮。 “好酒啊!” “道友可以尝尝。” “这……还是一会尝吧,一会,呵呵……” 徐诚元却是不敢吃这人的东西,他顿了顿,随即问道:“对了,上次听道友说,道友来自紫霞山,不知,是哪个紫霞山?” 他听师父说过,那个紫霞山坐落在万里山中。 便听陈炁答道:“万里山的紫霞山。” 徐诚元顿时一怔,心道这下真是错不了了。 “那那那……”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道友,这次那鲤鱼化龙的事,是不是也与道友有关啊?”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道:“五木道友知道此事?” “真与你有关?” 陈炁只以为徐诚元是知道这件事,故而才这问的,为人友也不该隐瞒什么,于是便答道:“的确有些关系,说起来,跟五木道友也有关系呢。” “啊!” 徐诚元顿时惊的坐了起来。 “莫不是就是因为我,我我我说的跃龙门的事?” “是啊,不是五木道友,我也不会闲着没事去画那龙像。” 徐诚元听到这话顿时就焉了,神色茫然的坐了下来。 “与我,有关……” 他口中呢喃,此一刻,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魂都快没了。 “五木道友!” 陈炁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他,问道:“五木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徐诚元看着他,说道:“道友,我当日好心告知于你,可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啊,这样大的因果,我哪里抗的起啊。” “什么因果?”陈炁有些不解。 徐诚元道:“你紫霞山人,执念于斩龙,你今之行径,不正是为了来日斩龙吗?” 听到这话陈炁却是愣了一下。 “不是道友,谁说我要斩龙了?” 二人相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陈道友,你不必瞒我,我都知道……” 徐诚元顿时坐直了身子,随即与陈炁议论起了此事,并且将师父告诉他的一并说于他听,还将当初那锦鲤是受谁指点跃过龙门的都一并道了出来。 陈炁听后却是有些愣神。 他口中喃喃道:“原来,鱼跃龙门,是受我紫霞山前辈指点?” “你还说不是吗?”徐诚元问道。 陈炁却是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但那是前辈的事情,与我陈炁又有何干?” “承先人之志。” “这的确是个说法,但陈某的确也没有斩龙的心思,无缘无故的,我斩龙作甚?再者说,贫道才多少道行,哪里又是龙君的对手了。” 徐诚元在一番话语之下信了些许。 陈炁这才说道:“所以这哪里是因果,这分明是善缘才是,再者说了,若是你都知晓此事,龙君又怎会不知晓,却也没见他对陈某动手。” 徐诚元这样一想,顿时觉得陈炁所言在理。 他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所以,这真是善缘?” “是啊。”陈炁看着他,说道:“若是你往后有什么难处,寻上龙君,凭借此事,他也定是不会拒绝你的。” 徐诚元恍然回神,忽的心中生出喜悦,说道:“这么说来,我没事?我不必万劫不复了?” 陈炁哭笑不得,却道:“原来方才五木道友是因为此事坐立难安啊。” 徐诚元回想起自己刚才反应,也不禁笑出了声来。 他连连摇头,随即吃起了这桌上的瓜果。 “我就说嘛,我徐诚元不会这样命苦的。” 他吃着瓜果,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陈炁无奈笑道:“陈某若不来这一趟,道友是不是就准备等着哪天因果加身,被雷劫劈死呢?” “你还别说。”徐诚元无奈一笑,说道:“我连坟地在哪都快想好了。” 陈炁难掩笑意,这却让徐诚元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道友,莫要笑了。” “陈道友!” “莫要笑了!” 劝了好一会,这笑意才慢慢淡去。 徐诚元这才说道:“唉,谁又知道是这么回事呢,我师父说,你们紫霞山的道人不是疯子就是杀胚,这哪里让人不担心呢。” 说道这里,徐诚元才反应过来,纠正道:“陈道友,徐某不是辱你山门的意思,只是……” 陈炁说道:“贫道知晓你的意思,估计你们也没说错,据我师父所言,紫霞山的几位前辈都在山外闹出了不少乱子,结仇结了不少,当时我就猜测我师父说的算是委婉的了。” 徐诚元心中也有些好奇,问道:“我听我师父说,你们山门有一位叫做止玄的道人,就因为看那些文人不爽,趁着上朝冲进朝堂就杀了好几十个儒门文士,这事是不是真的?” “或许是真的。”陈炁也不确定,说道:“止玄道人便是陈某师叔,贫道的剑法也是师叔教的。” “娘咧……” 徐诚元不禁喃喃了一声,说道:“你们紫霞山的人都这样…猛吗?” 他本想说‘野’来着,但想着又不太好,索性就没说出口来。 陈炁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陈某还不至于看人不爽就要杀人。” 顿了顿后,又补充道:“贫道不会随便杀人的。” 徐诚元听后嘴角抽了抽,干笑了两声。 “呵,呵呵……” 他忽然又有些不太相信了陈炁之前的话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作者寄语: 下载17K客户端,《本是红尘客,何处惹长生》最新章节无广告纯净阅读。 17K客户端专享,签到即送VIP,免费读全站。 ------------ 第二十四章:翱翔千里,来去万年 陈炁将带来的酒放在徐诚元的面前,说道:“吓到道友的确是贫道的不是,这酒就当时赔罪了,如何?” 徐诚元瞧着那酒,顿时就来了兴致。 “我方才闻了,顶好的酒!”徐诚元赞叹道。 陈炁看了他一眼,问道:“五木道友也是好酒之人?” “这是自然。”徐诚元笑道:“不瞒道友,先前屡次偷跑下山,就是为了山下的好酒,几次喝的醉醺醺的回山来,不知被师父教训了几次了。” “刚才五木道友怎么没喝?” “呵呵,提什么刚才啊。” “现在敢喝了?” “敢,怎么不敢!” 徐诚元笑了笑,随即道:“道友,且看我引酒之术!” 却见徐诚元探出双指,指向那酒葫芦。 “来!来!” 葫芦里的酒水化作一条线窜了出来,却不洒落,一直落入了徐诚元的口中。 徐诚元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赞叹道:“果真好酒!” 陈炁见此道:“五木道友好神通。” 徐诚元嘿笑了一声,说道:“瞎琢磨,却不敢让师父瞧见,不然又得挨骂。” 猫儿爬上了桌来,很是好奇徐诚元刚才是怎么弄的。 徐诚元看向那猫儿,顿时心都化了,说道:“啊,小狸奴,险些都忘了你了。” 他连忙将那桌上的瓜果都推上前来。 猫儿却不感兴趣,讪讪的回了陈炁的怀里。 陈炁问道:“道友爱猫,何不聘一只狸奴上山呢?” 徐诚元咂了咂嘴,说道:“我倒也想,可待狸奴上了山,我岂不是就无心再下山去了,不值当,不值当。” 陈炁却也未曾听过这种说法,只觉得这位五木道友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解开了误会,二人相谈也顺畅了不少。 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徐诚元却不禁有些脸红了起来。 “陈道友,我不胜酒力,此刻已有了些醉意,一会若是醉了,道友可得扶着我些。” “这才三杯而已。” “三杯怎够,这样好酒,不来个三十杯,三百杯,三千杯!又怎能解馋?!” 徐诚元的确有些醉了,说起了胡话来了。 他大笑着,却是让陈炁看的有些愣神。 却见徐诚元忽的起身,遥望向那远方,喃喃道:“好一群鹤。”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陈炁道:“我早年求我师父教我召来群鹤之法,至今仍觉人间逍遥,当与鹤为伴。” 说着,他却忽的将手放在了嘴边。 一道哨声由他口中响起。 忽然之间,那远处悠悠白云之间的群鹤却忽的调转了方向,朝着此地飞了过来。 陈炁也不禁愣了一下,待他起身,目光望去。 随着徐诚元持续不断的哨声,那山野田间的白鹤好似都被此哨声吸引一般。 徐诚元大笑出声,喊道:“鹤来!” 在陈炁的目光注视之下,却见其张开双手,在那醉意熏陶之下,沐浴在这群鹤之间。 “哗啦啦……” 无数白鹤穿过此处亭间,伴随着白羽飘落。 又见那鹤群仰天而起,环绕在徐诚元的身边。 他伸手轻抚身旁的白鹤,近在咫尺。 陈炁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出神,口中喃喃道:“常言道,白鹤似仙,翱翔千里,来去万年。” 徐诚元笑到:“道友!” “这召来群鹤之法,如何?” 陈炁回过神来,脸色也不禁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妙不可言!” 他顿了一下,却又开口道:“如此妙法,不知可传否?” “有何不可传?道友之酒胜过万千,不过一小术尔,道友,我来你教你!” 陈炁却非一点就通的人。 若是不然,他的道行也不至于一直都进展不多。 喝醉了的徐诚元不免肆无忌惮,见陈炁一点不开窍,便道:“随心的来!这样规矩,又怎能行?” “待我想想,待我想想……” 喝醉的徐诚元一拍大腿,说道:“喝酒!喝醉了!心意一通,白鹤便来了!酒不够,我便再搬酒来!” 陈炁对此无奈一笑,只当是他醉了没有在意。 见那指节放在嘴边吹了几次,都不见有任何效果。 徐诚元随即便一个劲的给陈炁灌酒。 陈炁拗不过他,喝醉的人,总是要照顾一些。 结果,却是他自己喝的有些醉意阑珊。 “呼……” 陈炁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此刻昏沉不矣。 他也不知怎的,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 在那九江观的后山亭中。 徐诚元早已醉的倒在了那亭椅之上,地上落着三坛子酒,有两坛是后来他从师父哪里偷来的。 道人坐在那亭中,脸上尽是醉意。 猫儿趴在道人的手边,似乎已经睡了许久了。 “哈……” 猫儿打了个哈切,揉了揉眼眸,往那外面一看,却见天色已经不早了。 这才连忙催促道人赶紧醒来,再晚就回不去家了。 在猫儿的扯动之下,陈炁也醒了过来。 此刻醉意未消。 他踉跄的从那亭中站了起来。 但那晚霞的光亮,着实太过亮眼,使得陈炁伸手遮蔽。 “呼……” 陈炁的口中吐出一口酒气。 猫儿正扯着他的裤腿。 可当陈炁放下手来,他的视线却又被眼前的盛景所吸引,难以回头。 在那远处天边,江水与天地一线,落日霞光已然将这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 江水中倒印着那万里霞光,白鹤飞在天边。 陈炁缓缓睁开了双眸,眼前那一片朦胧之景,浮现于眼中。 这是他未曾见过的霞光,更是他未曾见过的光景。 此一刻,他好似理解了王勃所写下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没有孤鹜,却有群鹤。 在这刹那,陈炁忽的心念微动,伸出指来,放在嘴边。 随着一声哨响。 “哗啦啦。” 却见无数白鹤齐齐回头而来。 在那晚霞余晖之中,直奔那亭中道人! 陈炁见此心中畅快无比,大笑道:“醉来心意,道友所言,果真不假!” 白鹤飞来。 却见道人抱起猫儿,乘上了一只白鹤。 “陈某去也!” 在一阵鹤鸣声中,道人抱着猫儿,伴着晚霞,乘鹤归去! 昏沉沉的徐诚元抬起头来,却在那朦胧之间,见到了道人乘鹤而去的身影。 他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翱翔千里,来去万年。 ------------ 第二十五章:外出寻讯,酒肆歇业 白鹤带着那醉酒的道人回到了酒肆。 但却也因此赖上了这个道人。 第二日彻底醒酒的时候,陈炁坐在那酒肆的门口,眼前面前的猫儿正与白鹤互相瞪着眼,就这样干瞪着。 陈炁无奈一笑,说道:“鹤兄,贫道的确不该骑你,贫道有错。” 白鹤扬了扬头,却不理会。 见此陈炁便去屋里取了些吃的来。 “吃吧。” 无外乎是一些菜叶,但白鹤却很喜欢吃这些东西。 在道人这里吃饱了了后,白鹤扇了扇翅膀,似是心满意足了一般。 与那道人对视了一眼后,就此腾飞而去。 陈炁本以为到此就没了后话,不料每至饭点,白鹤总是会准时来到酒肆。 这可把陈炁吓了一跳。 “鹤兄,你这是把贫道当饭票了啊。” 陈炁摸了摸白鹤的头,白鹤却也不反抗。 “所谓万物有灵,鹤引仙气,若是饿了,尽管来找贫道就是。” 白鹤蹭了蹭道人的手,以示回应。 自此之后,酒肆便多了一位常客。 白鹤时常会来找道人要吃的,为表感谢,它时常也会给道人带一些‘好东西’来。 最多的便是一些草叶。 陈炁初次见时有些惊讶,便道:“鹤兄有心了,不过贫道不爱吃草,嗯……若是鹤兄的确不好意思的话,不妨便抓几条小鱼儿来,贫道的猫儿爱吃鱼。” 白鹤通灵听懂了道人的话,第二日酒肆的门口就多了三条小鱼。 为此猫儿特别感激了一翻白鹤,还为其舔了舔有些脏了的羽毛。 到了正午的时候,陈炁将那酒坛子从地洞里抬出来,走出门,却瞧见了那趴在酒肆门口睡去的一猫一鹤。 白鹤趴在一旁,猫儿便蜷曲在其中。 正午的光亮撒下,落在它们的身上,尽是暖意。 陈炁见此愣了许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平淡的笑意,却又不自觉的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心中安逸了许多。 他便坐在了这门槛上,撑着下巴,陪着这一猫一鹤,小憩片刻。 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 该是这一猫一鹤,陪着他才对。 到了下午过后,酒肆的客人便多了些许。 近秋之时,不少身处外乡之人便要赶着天时归乡,不然等入了冬,路便不好走了。 路过酒肆的,多是从上京、江宁、应天而来,多有商队,人可不少,总是让道人忙活个不停。 直至快到天黑的时候,才歇了下来。 陈炁总是会坐在酒肆门口,吹吹晚风,享受片刻。 却有一道脚步声从那官道上传来。 却见一位穿着朴素衣衫,腰跨长剑之人迈步走来,步伐稳重,手也时刻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见了那酒肆门口的道人后,这位江湖人便拱手道:“敢问可是陈炁,陈道长当面?” 陈炁起身,回以一礼,“正是,不知少侠是有何事?” 那位江湖人随即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下。 “这一坛子酒,乃是曹旺曹把头托付在下给道长带来的,并让我告知道长,说今年他们恐怕不回去了,便以此方式,请道长尝一尝上京城的好酒。” 陈炁伸手接过,顿觉沉重,说道:“不曾想曹把头竟这般惦记贫道。” “少侠一路走来想来辛苦,且进酒肆,容贫道招待一翻。” “多谢道长了。” 陈炁为这位少侠端上了好酒,另外备了两盘下酒菜。 怕其吃不饱,索性陈炁多上了一盘子肉。 “够了,道长太客气了。” 少侠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二人便吃边聊。 陈炁也借此打听了一下关于掌柜的消息。 那位少侠思索了片刻,问道:“去年冬日里的事情?” “嗯。”陈炁点了点头。 少侠回忆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但是那个蟒龙剑匣,我好像是见过。” “在哪?” “在寿州淮水,就是几天之前的事,不然远了我也记不得。” “江湖中为了一代新人互相熟悉,每隔五年都会举办一场比武,今年地方挑在了淮水河畔的坠龙崖下,前些天我正巧路过,便瞧了几眼,有个年轻的剑客带着一方剑匣,上有三条蟒龙,似乎跟道长你描述的一般无二。” 陈炁追问道:“那位年轻剑客……” 少侠却是摇头,说道:“我也只是见过, 名字什么的都不知晓,在那里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陈炁听后恍惚了一下,口中喃喃:“这样啊……” 少侠思索了一下,说道:“道长可以现在去找找,坠龙崖不远,说不定能赶上,我是几天前才从那离开的,据他们说,这次比武要持续足足半个月呢,乘马车,说不定能赶上。” 陈炁略加思索,回神后谢道:“多谢少侠。” “小事,也不能白吃了道长的酒饭。” 少侠吃饱喝足之后便道了告辞,走上了南下的路,他也不是专程跑这一趟的,顺路送一些东西过来而已。 陈炁目送少侠离去,思绪之间,他想出门一趟。 无论如何,也要弄个明白,到底是生是死也要有个答案,而那柄剑,若是被人夺去的,自然也要替掌柜给取回来。 猫儿见道人正在愣神,便上前蹭了蹭。 陈炁蹲了下来,说道:“贫道想出门一趟,把掌柜的剑取回来,最好是能打听到掌柜的下落,你与贫道一同吗?” 猫儿眨了眨眼,随即跳上了陈炁的肩头。 陈炁笑了笑,说道:“好,不过得等陈某关好了门先。” 回头进了酒肆。 陈炁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曹把头送来的那一坛子酒上。 却也不能怠慢了把头的一翻心意。 他索性取出葫芦,打了一葫芦酒出去。 关上了酒肆的大门,并挂上了写好的告示。 ——【酒肆歇业半月】 陈炁站在这酒肆门口,猫儿趴在肩上。 他伸手放在嘴边,吹响了哨声。 “唳!” 一声鹤唳回应而来。 不多时,一只白鹤落下,立在道人身前。 陈炁说道:“可否劳烦鹤兄送陈某去一趟淮水寿州?” 白鹤低下身来,示意道人上来。 “多谢!” 陈炁道了声谢,随即上了白鹤身上。 腾跃而起,耳畔风声呼啸,眨眼间,将其视线拉高了数十丈。 九江浔阳尽收眼底,风光无限。 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当日醉意阑珊,所见全都忘了,如今仔细望去,滋味别有一翻。 ------------ 第二十六章:乘鹤而行,眉山剑派 在那九江观中。 徐诚元为眼前的宋家公子祛除了身上的阴煞。 “已经没事了。” 徐诚元道:“你生于阴月阴时,本身就招鬼煞阴气,此翻想来是你乘船入江,不慎召来了那江里未散的阴煞之气,不难化解。” 宋江顿时脸色好了许多,拱手道:“多谢道长。” “客气了。” 徐诚元道:“我与陈道友乃是朋友,再则说,令尊也从未少过观里香火,些许小忙,不足挂齿。” 宋江顿了一下,问道:“说起陈道长……” 他将之前的事情一一告知。 徐诚元听后笑道:“想来是陈道友非同于常,他不似贫道一般,喜好热闹。” “原来是这样吗……” 宋江正在思索之见,思绪却被一声鹤唳打断。 他回头往外看去。 站在这山巅的九江观中,一眼望向这苍茫天际。 却见一只白鹤载着一位道人往北而去。 这样的一幕,让宋江愣了愣神。 “道长,世上可有人,能乘鹤而行吗?” 徐诚元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宋居士,修行之人也并非有你想的那样无所不能,世上道人哪个不想乘鹤而行呢,但又有几人做到了呢?” “可是道长……” 宋江指向了某个方向,说道:“那是什么?” 徐诚元略微呆滞了一下,随即目光望了过去。 当他看清些许后,赶忙上前,试图看的更加清楚。 他的嘴唇微张,眼中尽是不敢相信。 这是他师父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宋江问道:“那,是不是陈道长?” 徐诚元回过神来,尽管隔的很远他没看清那道人的脸,但他却认得道人怀里的那只猫儿。 宋江望着这一幕,亦是驻足愣了许久。 他信这世上有高人,就似五木道长这般,可至始至终,他却都不相信这世上有仙。 可见到如今这一幕,他心里所想,却又有些动摇了。 . . 坠龙崖距离九江官道边的酒肆足有六百里路。 白鹤虽有灵,却也做不到昼夜兼程,时常要停下来歇息。 陈炁从不吝啬,总是会以法力助白鹤恢复体力。 “待此翻过后,贫道去求龙君为你指点一翻,也好助你早日成精化形。” 白鹤轻鸣,却不在意这些。 猫儿却不乐意,询问道人,为什么不指点一下它。 陈炁无奈道:“你且说说,这几年里,贫道未曾让你学过东西?可你一天到头只顾吃喝睡觉,抓鸟薅草,哪时候认真听过了?” 猫儿连忙捂住了耳朵,不乐意听了,尾巴甩的可快,好似生气了一般。 陈炁看向那远处的一轮圆月,这夜里风吹着,却是有些冷意。 他不禁取出酒葫芦,喝了口酒。 可随即一股酒劲直冲鼻腔,随着酒水入腹,陈炁顿时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嘶……” 陈炁舒了口气,看向那酒葫芦。 “好烈的酒!” 可这却又的确解了道人的燃眉之急,这一口酒下肚,夜色之下,再无半分寒意。 陈炁心中感念,想着待到下次,定要请曹掌柜尝一坛好酒。 有白鹤相助,一日可行百里路途,有道人的法力相助,偶尔又能昼夜兼程。 在路途的第四天,远远的便已经能够看见淮水。 “前面想来便是寿州城了,鹤兄便把贫道放在城外吧。” 白鹤答应了一声,随即落下。 陈炁看它辛苦,便道:“你好好歇息,不必等贫道了,贫道会另想办法回去的。” 白鹤却没有反应,只是瞧了道人片刻后便飞走了,但却始终都没有走远。 而陈炁则是已经带着猫儿进了寿州城。 他得先去打听一下坠龙崖在什么地方。 寿州城临靠淮水,依八公山,赶上早集,城中也尤为热闹,四处摊子吆喝不停,人来人往。 猫儿抬头看了一眼道人,感觉这儿有些热闹的过头了。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江湖比武,寿州城自然是要热闹一些。” 陈炁左右观望,却见这寿州城中,又不少衣着打扮都似江湖人士,身上还随身带着刀剑。 见一茶摊里坐着几位衣着相近身带刀剑之人,见此陈炁便走上前去,于那茶摊之中坐了下来。 要了一壶茶水,便听临桌几人议论道。 “那周长渊忒不是个好东西,屡次三番皆下重手,丝毫不留情面,滁州的那位许少侠遭他毒手,若非是平医师及时相助,不然这位许少侠怕是要落得个终生残疾。” “一会师兄上台,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周长渊。” “这周长渊出身徐州顺远镖局,他爹之前更是在朝廷有过官职,却也不能做的太过了。” “可是师父,怎样算过?这是比武,不是生死斗,他屡次三番要将人打成残疾,都是江湖中人,落得残疾,还不如死了算了。” “师兄,你得好好收拾一下这人。” “到时候台上见分晓吧,这周长渊却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徐州周家剑也不是浪费虚名的。” 陈炁听到此处回过头去,开口问道:“几位剑侠,贫道可否打扰一二。” 桌前几人回过神来。 却见其中那位年长之人起身拱手,说道:“见过这位道长。” 陈炁开口道:“贫道陈炁,师承紫霞山,叨扰几位,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说话间,却见一片的女侠目光看向了陈炁怀中的猫儿。 小声说道:“师兄,好乖的猫儿。” 她身旁的师兄示意她暂且先不要讲话,毕竟师父在前面呢。 “鄙人孙兴,乃眉山派掌门,身后几位则是在下的几位弟子。” 孙兴邀陈炁落座,便在一张桌上坐下。 “不曾此翻江湖比武,还惊动了道长这般世外之人。” 孙兴对眼前的道人很是客气,这江湖之中一直都着一个说法,老弱妇孺不可欺辱,道人僧尼不可得罪,都是有教训在先的。 陈炁说道:“贫道下山已有三年,如今正在世中,也不算是世外之人。” “原来如此。” 孙兴随即问道:“不知道长想打听什么?” “贫道想跟孙掌门打听一道剑匣,其上有三条蟒龙环绕,匣中只有独剑一柄。” 眉山派师徒几人对视了一眼,却都有一些意外。 “道长说的,不就是周长渊带着的那个剑匣吗?” ------------ 第二十七章:龙门之争,崖底蛟龙 眉山派师兄听到师妹说出此言顿时一愣。 却也无奈,师妹不免天真,完全不想事情,根本看不见他跟师父都没有讲话。 陈炁顿了一下,问道:“便是几位之前议论的那位?” 孙兴回过神来,说道:“正是此人,这几日比武,此人都带着一道剑匣,与道长所描述的,一般无二,他手中的那剑匣,与道长有关?” “嗯。”陈炁说道:“乃是贫道一位长辈之物,只是不知为何会在此人手里,他一直都带着那道剑匣吗?” 孙兴有些回忆不起来,还是他的大弟子想了起来,说道:“似乎不是,他头一日比武,是用的他周家所传之剑,是第三日时,才有的那道剑匣。” 既然都已经说了,那便也不必再隐瞒什么,索性帮人帮到底。 再者说,几人也都有些瞧不上那周长渊。 不过除了之前说的这些,他们知道的便也只有这些了,那剑匣里的剑的确说得上是极好,但却也不是什么拿在手里就能天下无敌的东西。 随后陈炁又问了一下坠龙崖如何去,得到答复后,便也没了要问的事情。 陈炁见此便也不再多作打扰,拱手道:“多谢几位剑侠告知,这茶水钱,便由贫道请了,一点心意,还望莫要拒绝。” 孙兴起身,却被道人拦下,见此也只能接受。 “那就多谢道长了。” “客气了。” 见那道人抱着猫儿离去。 孙兴却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小师妹最是好奇,问道:“不会是那个周长渊抢了人家的剑,这位道长是来寻仇的吧?” 师兄无奈一叹,说道:“师妹,你才反应过来吗?方才我和师父都没说话,就你嘴快。” 小师妹眨了眨眼,说道:“这谁都知道啊,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吧?” 孙兴摇头笑到:“出门在外的,要少惹麻烦,少说为好。” “哦……” 小师妹瘪了瘪嘴,暗暗记下了这话。 却听孙兴话音一转,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方才那位道长说他从紫霞山来,为师却是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什么时候听到过。” “会不会是眉山庵里的师太跟师父你说起过?” 孙兴回过神来,点头道:“或许是,不然也没别人了。” 他摇了摇头,到底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 出了城后直去淮水河边,陈炁便按照孙兴所言寻上了一位船家。 坠龙崖离这里不远,行船不过两刻便能抵达。 船家挥动着竹筏,说道:“道长莫非也是去比武的?” 陈炁抱着猫儿,摇头道:“去看热闹。” 船家点了点头,说道:“近来的确热闹的很,我这生意都好了不少,不过道长去的怕是有些早了,我听人说,比武要到正午去了呢。” 陈炁说道:“先过去找个好位置。” “也是。” 船家往前而行,随即道:“道长可坐稳了。” 陈炁的目光看向远处,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处崖壁矗立于这淮水左畔,那崖壁好似被横刀斩断一般,陡峭无比。 陈炁问道:“这远远看去,却只见到这坐崖壁拔地而起,可贫道听人说,比武之地,却是在这崖壁底下?” “等近了,道长就看得清了,这崖壁底下,的确有一片平地。” 船家笑道:“传闻当年是有一条蛟龙身死于此,从那崖顶坠落而下,而那崖底的平地,就是被蛟龙身躯所填,近岸水浅,但如果说再往前半步,说不定就会跌入河中,这一步就差了将近数丈深,往年有不少人跑去那边玩,溺死了好些个。” 陈炁暗道一声原来如此,待凑近后,果真瞧见了一片平底。 不多时,船便停靠在了坠龙崖下。 抬头望去,却见那崖壁之上,有水珠滴落而下,打落在这地上,化作一片又一片的水洼。 来得早的可有不少,几乎都是江湖中人,不乏一些来凑热闹的,一簇一簇围在一块,闲聊说话,又或是坐在地上歇息,都是聊的一些江湖趣闻。 陈炁走了一圈,却未曾见到有人带着蟒龙剑匣,便也就此作罢,本想坐下等待比武开始。 可不经意间,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岸边的一个老人家身上。 那位老人家身着深青长袍,坐在那岸边垂钓,神色平常,对那身后的热闹好似不感兴趣。 感受到陈炁的目光,随即看了过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 陈炁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便走上前去。 “老先生,有鱼吗?” 老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最近人太多了,鱼都吓跑了。” 陈炁坐了下来,说道:“听这话,老先生似乎经常在这儿钓鱼?” “是啊,经常在这。” 老先生问道:“道长呢,来此地作何啊?” “来找一把剑。” “这样啊……” 陈炁问道:“老先生在这里又是作何呢?” 此话好似明知故问,但那老先生听后却是看了陈炁一眼,笑着说道:“我在这儿,看着江底下的东西。” 陈炁若有所思,回神后问道:“真有蛟龙?” 老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就在脚下。” “贫道还以为只是传闻。” “都是有来由的,岂有空穴来风之事。” 陈炁问道:“陈某有些好奇,这条蛟龙,是如何死的?” “欲夺龙门,被龙君斩于此地。” 陈炁听后明白了过来,这老人家大概便是龙君座下精怪。 “夺龙门……” 陈炁呢喃一声,问道:“那道龙门,难道不是只为余龙君而开的吗?” 老人家摇了摇头,说道:“道长误会了,天恩隆重,可这龙门却并未只为一人而开,当日龙君以鲤鱼之身敲开龙门,引来蛟龙有三,一从长河,二从洞庭湖泊,三为山中地蛟,又有水虺十余,其余水妖近千之数,乃是龙君以一己之力,镇压大江水妖,伏三蛟十八水虺,拖着重伤之躯,最终才越过的龙门。” 但那时的惨烈,却又怎是只言片语能描述的清楚的。 陈炁此刻也明白了过来,当初鱼跃龙门,靠的根本就不是取巧,也不是运气,而是实力。 成大江水神,化为真龙,又岂是泛泛之辈? 陈炁回过神来,问道:“那这蛟龙既已身死,为何老先生你又要守在这里呢?” 老先生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说道:“之后应该就不用再守着了。” 听到这话,陈炁也有了猜测,大概就是因为后来龙君不解于龙之真颜,想从这蛟龙这儿问出些东西来。 他估摸着,这蛟龙恐怕还没死透。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 陈炁不免好奇,问道:“陈某可否下去一观?” 老先生顿了一下,说道:“别人不行,但你可以。” “看样子老先生的确认得贫道。” 老先生抚胡一笑,说道:“陈道长助龙君化龙,老朽又怎会不知。” 他抽起鱼竿,接着说道: “老朽奉龙君之命看守此地,镇压这蛟龙,却不建议陈道长下去,这蛟龙肉身虽死,但魂魄却还未灭,甚至还想借机重生。” ------------ 第二十八章:变故突生,斩龙剑断 陈炁听后尽显好奇, 问道:“只余魂魄,如何重生?莫非夺舍?” “非也非也。”老先生说道:“夺舍有逆自然,无异于自毁根基。” “蛟龙因蛇而起,每至岁时,便会蜕下一层皮肉,而这蛟龙魂魄,只需找回蛇蜕,寄于其中,时间一久,蛇蜕便能重新长出血肉,得以重生,但重新长出来的,却只能是蛇蜕之前的肉身,而不再是蛟龙。” 陈炁听后疑惑得解,不禁感叹道:“竟有此等巧妙之法。” 不过想来,是没有可能亲眼见到了。 水神如今已成真龙,眼里定是容不得这些沙子,照这位老先生之前的话来看,他之后也不必镇守在这里了,也就是说,这头蛟龙大概是走到头了。 陈炁若有所思,片刻后却道:“可惜这蛟龙已经是必死的结局,若是不然,贫道倒是想与之试上一二。” 老先生听后愣了一下,笑了笑却也不作应答,只当这位道长是在说玩笑话。 不过片刻又有船来。 陈炁的目光望去,却见孙兴带着其几位徒弟下了船来。 孙兴一眼看见了那坐在岸边的道人。 点头以示,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却也没凑过来攀谈,上了岸后,眉山剑派的几人便寻了个地方歇息。 “师父,那位道长也在啊。” 孙兴没有讲话,便听大师兄小声说道:“咱们可不能凑上去讲话,忘了之前跟你说的了吗?” 小师妹听后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 陈炁收回了目光,随即视线却是忽的落在了那水流之上。 不知如何,眼前水流突然变得湍急了几分。 老先生见此却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顿时间,那忽然变化的水流顿时又暂缓了下来。 “这畜生近来有些不太老实……”老先生喃喃了一声,神色之间却又多了几分愁绪。 陈炁听后怔了一下,猜测道:“是因为这次比武的事情?” 老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周遭的变化越多,这畜生的魂魄就会越发躁动不安,就好像犯人被游街示众一般,被人围观之时,才是最为绝望的。” 说着他又接连挥袖三下,眼前的河水这才彻底平息下来。 “咕噜……” 可随即,近处的河面上却忽的冒起了些许气泡,似有什么浮上来了一般。 陈炁皱起了眉头,看向那河面。 却见一道满是锈迹的东西浮了起来,随着那河水的流动,马上就要被冲走。 “这是何物?” 陈炁见此伸出手来,将那锈迹斑斑的东西拿了起来。 老先生的目光望去,却是一顿。 陈炁打量了一下,却有不解:“一柄断剑?” 他看向了身旁的老先生,却见其忽的神色大变,似乎这柄剑的出现,预示着不好的事情。 方才才安宁下来的河水此一刻却又变得湍急了起来。 老先生眉头紧锁,此刻也无心钓鱼了。 陈炁好似也明白了什么,跟着站起了身来。 老先生舒了口气,说道:“这畜生,倒是真会挑时候。” 陈炁见此心中有了猜测,问道:“这柄断剑,便是镇压之物吗?” “当初龙君寻遍大江各处,取桥下所悬斩龙剑为器,将那三头蛟龙镇压在各处水域,眼下这一头蛟龙,共被三柄斩龙剑所镇,方才道长从河中捡起的,便是其中的一柄。” 这些年蛟龙不断的鼓动河水,为的就是将那三柄剑冲走,只需带走一柄,它就有机会能冲破镇压。 “哗啦啦……” 河水越发湍急了起来,忽然之间,水位上涨了起来。 陈炁回头看向身旁的老先生,说道:“所以说,这头蛟龙,是要跑出来了?” 老先生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可当他转头看向道人时,却见其眼中有几分炙热,这不禁让他愣了一愣。 为何,这位道长给他的感觉好像是有所期待一般。 坠龙崖下闲聊的江湖人士此一刻也被那河水颤动的声音所吸引。 “什么声啊?” “怎么涨水了?” “不知道啊……” 有人走到了这岸边,目光望去,见那河水飞速上涨,顿时惊呼道:“涨水了!!快走!” 顿时之间,现场之人惊慌失措。 但这坠龙崖下只有这一片落脚之地,四周皆是江水,轻功不善者,若没有船只,怕是很难到对岸去。 “游过去!” 一时间,诸多人士跳入了那河水之中,纷纷朝着那对岸游去。 有擅轻功之辈,以内力附于脚尖,可踏水而行,可再厉害轻功,却也做不到在这水上如履平地,不到一半便落入了水中。 有人呼喊船家,但船家见此情况,哪里还敢再往回来,这样湍急的水,怕是船也要翻了。 “师兄,我不会水啊……” “师父,我也不会水。” 眉山剑派拢共五人,却有三人不通水性,孙兴当机立断,一人背着一人先行下水。 可这河岸距离却足有数十丈远,身手再好,背着一个人也难以施展开来。 可下水不过游了片刻,孙兴便觉得力不从心,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徒弟,自己倒是无碍,但不通水性的两个徒弟,却是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咳咳,咳咳……” “师兄,我……” “咳咳咳……” “师妹,你往上浮,蹬腿!” “师妹!” 正在那坠龙崖下的陈炁见此一幕便开口道:“老先生,贫道有几位朋友正身处险境,失陪片刻。” 老先生道:“道长去了也莫要回来了,这孽畜就要出来了,道长切莫以身犯险,老朽独自应对即可。” 陈炁却未接话,他看向那江中情况。 衣袍鼓动,下一刻,踏步行于水上。 湍急的江水此一刻在这道人脚下,就好似是平坦的地面一般,些许水花在道人脚下溅起,却丝毫未曾沾染在那衣袍之上。 “踏,踏,踏……” 陈炁开口道:“滚滚,来我肩上。” 怀中的猫儿见此顺着道人的衣衫爬到了他的肩头。 “孙掌门,贫道来助你一臂之力!” 陈炁眼疾手快,一把抓起了眉山剑派的师妹,另外又从孙兴手中接过一人,一手提着一人,往那江边奔去。 孙兴见那道人踏水而行的一幕,不禁愣神。 “这是何等轻功……” 江湖中,擅轻功者却不少见,但在场如此多人,却无一人是能凭借轻功去到岸边的。 可这位道长,拖着两人,却仍旧能够在这水面之上畅通无阻! “多谢道长!” 孙兴道了一句,带着另一位徒弟往那江边游去。 有人已经到了岸边,回头望去。 见那一身道袍之人,正提着两人往这岸边而来。 不禁愣神,口中喃喃道: “这道人是什么来头?竟能一人拖着两人在这河面上如履平地……” 正愣神间,却闻岸边传来一声讥笑。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还有这样的大戏看?” ------------ 第二十九章:坠龙崖倒,借剑一用 上岸之人闻言皆是眉头一皱。 目光望去,却见说话之人身着紫红长衫,一缕黑发顺着额头垂下,至那鬓角,其神色阴鸷,那额间皮肤之下的青筋鼓动着,像是埋着一条毒蛇一般。 “周长渊!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周长渊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如何说不得了?诸位一个个皆成了落水野狗,难道不是学艺不精?若是真有本事,为何不能像那位道长一样如履平地?” “说的倒是轻巧,你有这本事吗?” “我没这本事?” 周长渊嗤笑了一声,随即迈步向前。 却见其踏步而起,轻功施展开来,凌越于那江面之上。 “啪嗒。” 顺手从那江中提起一个将要沉下的江湖人士。 “哗啦。” 衣袍舞动,却见其又踏步而回,脚底溅起水花,轻功施展而起,如同柳絮落地,落于岸边,将那手中之人一并扔下,神色依旧平静如初。 “如何!!” 只此一句,顿时岸边鸦雀无声。 周长渊如此行为,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在这个江湖,总是要以本事说话的,而他,自然也有狂傲的资本。 陈炁将眉山派的两位土地放在岸边。 小师妹紫苏咳了几口水,缓过气来后道:“多谢道长搭救……” 陈炁此刻却无心理会,他起身看向了那河面之上。 在那河水之下,似有什么东西有踊跃而去。 而那河水,此刻却已经漫了起来,在那中央之处,河水更是如同游龙一般流转不断。 而在那对面的坠落崖下,那片平地已然被尽数淹没。 之前的那位老先生,此刻立于那河面之上,平静而望,见陈炁已经到了岸边,这才放下了心。 周长渊走上前来,见了那位道人后拱了拱手。 “道长好轻功。” 陈炁微微回神,回以一礼。 他问道:“贫道陈炁,此番来此,是特意来寻阁下的。” “哦?” 周长渊来了兴致,好奇问道:“却不知道长寻我是为何事?” “为一柄剑。” 周长渊想了想,问道:“哪一柄?” “那道剑匣上,有三条蟒龙。” 有此二字,周长渊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回头看向身后几人,开口道:“取剑匣来!” 周长渊抬手撑起剑匣,翻转之间,剑匣落地。 “嘭。” 三条蟒龙顺着剑匣攀附而上,尽显威严。 “可是这一柄?” “不错。” 周长渊微微点头,却又话音一转,说道:“这江湖之间年轻一辈的高手,我都一一领教过了,可这半月来,几次上台,却都叫我失望,不曾想这最后一日,竟能遇到像道长这般武艺高强之辈。”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那般笑意却又让人感到是那样不适。 “在下心中不免悸动,不知道长可否与我比试一翻,无论输赢,这剑匣,都归于道长,如何?” 陈炁此刻的目光却在那河面之下。 他摇了摇头,却道:“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周长渊想了想,却道:“我倒是觉得,此刻正是时候。” 可在说话之间。 却忽听一声震响传来。 “嘭哗!!” 岸边众人抬眼望去,却见那河面之上忽的炸起一道水柱。 那水柱直上九霄,似要与这崖壁齐平。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周长渊皱起了眉头,本想强行动手的心思也在此刻按捺了下来。 河水的动荡卷起了一阵水浪冲上了岸边。 “怎么回事?” 岸边众人目光茫然,却不明白那水柱因何而起。 而在那一刻,却见一头水蛟从那河水之中窜出! “吼吟!!” 一道蛟龙吟吼在众人耳畔响起。 整个河岸都在此刻动荡了起来,有人一时没能站稳,倒在了地上。 周长渊也被眼前的一幕惊的愣在原地。 “那是……” “什么东西!!” 岸边,数多江湖众人愣在原地。 随着一声惊呼,却见那对岸之处,竟有一位老者脚踏水花,凌空而起。 “畜生!!” 老者一声怒斥,抬手之间,似要将那河水化作的水蛟镇压而下。 这一道怒吼在每一个人耳畔响起,犹如雷声大震,让人短时间内听觉丧失。 当众人回过神来,争相逃命,而那溢的河水也开始淹没了此处岸边,一道一道浪花拍打而来,好似催命一般。 而在那坠龙崖下。 老先生持剑而立,周身妖气鼓动,与那蛟龙缠斗一处。 蛟龙的魂魄借这河中之水化为肉身,身躯扭转,抽打在了那老先生身上。 “嘭……” 老先生砸在了那坠龙崖上,无数碎石洒落而下,落入河中,激起无数水花。 其口吐鲜血,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好你个畜生,老朽我今日绝不会让你逃出生天!!” 老先生紧握手中之剑,再度与那水蛟缠斗一处。 打斗之间,整个坠龙崖都颤动了起来。 “轰隆隆……” 好似下一刻,整个坠龙崖都要倾倒一般! “坠龙崖,要倒了!!” “快跑!” “别再看了!快逃命!” 原本岸边观望的一些人此刻也不再管顾任何,纷纷回神,逃命而去。 周长渊眼中露出了茫然之色,口中喃喃道:“那是龙吗?” 身旁的道人却给了答案。 “蛟龙。” 周长渊回过神来,看向了身旁的道长。 陈炁将怀中的猫儿递上前来,说道:“劳烦周公子替陈某照顾一下我家猫儿。” 周长渊在茫然之间接过怀中,那猫儿在他怀中安静如常,不闹不叫。 “借剑一用。” 陈炁伸手,从那蟒龙剑匣之中握住了剑柄。 “铮!” 伴随着一声剑鸣,长剑出匣。 河水潺潺,大风擂动,道人握剑往前,身上道袍随着大风舞动。 “咻!” 道人吹响声哨。 “唳!” 忽闻一声鹤唳传来,抬眼望去,只见一尊白鹤从那远处飞来。 在周长渊的目光注视之下。 道人脚尖点地,身形轻跃而起。 白鹤疾驰而下,却又稳稳的接住了道人。 “呼……” 一阵微风吹来。 周长渊只觉得有一股力推了他一般。 抱着猫儿的他顿时被往后吹去,不过眨眼之间,身形便消失在了这河岸边上,到了一处安全之地。 他踉跄起身,目光望向那坠龙崖的方向。 在那茫然之间,他却只看见了一道剑光。 他从未见过这样快的剑! ------------ 第三十章:五行敕令,一争水势 那一剑,快的让人看不清楚。 陈炁本以为至少能阻挡这水蛟片刻,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剑,竟没能对这水蛟造成任何伤害。 这蛟龙魂魄,借河水化出肉身,以剑斩去,剑气也只是划过水流而去。 寻常手段对这水蛟没有任何作用。 老先生喘息一声,却忽的被那水蛟一尾拍飞。 “老先生!” 陈炁惊呼一声,随即却忽听一声轰鸣。 “轰隆隆……” 头顶的崖壁在这水流猛烈的撞击之下生出裂痕,在此一刻,彻底失了支撑,化作无数的碎石倾倒而下。 陈炁见此驾驭白鹤连忙俯身而去。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抓住了那位老先生手。 “唳!” 白鹤穿过一片烟尘,随即身后大块的碎石砸了下来。 “嘭哒!!” 碎石砸在了河面之上,激起水柱,水面之上泛起厚重的烟尘,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状况。 水蛟嘶吼,声音之中满是怨恨与愤怒。 随着水流之声从身后传来,陈炁回头望去,却见那水蛟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撕咬而来。 “吼!!” 老先生嘴角溢血,见此一幕猛然抬手。 “畜生,安敢放肆!” 忽见一道神通显现,一张巨大的龟壳挡在了二人身后。 当那水蛟撞上龟壳,一声巨响。 “噗……” 老先生口中再度吐出一口鲜血,好似受了尤为严重的内伤。 而那龟壳也在顷刻之间消散而去。 但这却给了陈炁足够的时候,带着老先生暂且转移到了安全的位置。 “老先生暂且歇着,贫道去会一会这水蛟。” 老先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道长小心!” “嗯。” 陈炁点了点头。 他将其放下过后,转身而去,手握蟒龙剑,直奔那水蛟而去。 陈炁看着那河中放肆的蛟龙,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炙热。 万里山中有不少成精的妖怪,几乎都跟他交过手,但若是说蛟龙,却还是头一次! “五行妙法,土行听令,聚我剑身,斩此蛟龙!” 道人口吐真言,却见远处坍塌的坠龙崖卷起无数碎石砂砾,好似化作一道锁链一般朝着道人用来。 瞬息之间,剑上周遭,引来了无数碎石砂砾盘旋一圈,转眼却似握住了一柄碎石砂砾化作的巨剑一般。 道人抬手,巨剑斩下。 水蛟见此却未似之前一般硬顶而上,从那水中腾跃而起,躲开了道人这一剑。 “轰!!” 这一剑落至崖壁,斩出一道沟壑,江水灌入,眼下河水都被染作昏黄之色。 水蛟神色一怔,开口道:“五行敕令法?” “你是紫霞山的人!” 陈炁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这蛟龙不会说话。 水蛟嘶吼一声,却好似更加发怒了一般,说道:“紫霞山的人,都该死!!” 话音落下,水蛟猛的朝着他冲了过来。 陈炁见此情形,对身下白鹤说道:“鹤兄,你先走!” 腾跃而起,脚下白鹤离开了此地。 陈炁抬起双指,再度唤道:“水行听令,铸起长梯,助我登天!” 言出法随,河水荡起,化作一根又一根水柱,让那道人在那半空站稳了身形。 “嘭!” 蛟龙紧追不舍,将那水柱尽数冲倒。 陈炁顺着水柱而行,至那倒塌的崖壁,到了那碎石之处,长剑拂过地面,再起双指,口中轻念,敕令土行。 无数碎石随着道人水中之剑而动。 “嘭!”“嘭!” 水蛟一次一次撞击着那剩下的崖壁,激起碎石无数。 而那道人就在他的眼前不停逃窜一般。 直至陈炁无处可去的那一刻,忽的身形转动,借着那崖壁,横立其上,手中长剑化而为刀一般,带动着那激起的碎石斩去。 “斩!!” 陈炁一声厉呵,碎石暴雨一般朝着那水蛟冲去。 水蛟暗道不妙,可此刻却已无法阻挡。 碎石朝着那河水化作的肉身之上撞去,激起无数水花,将那水蛟的肉身打出千万般窟窿。 陈炁见此在那其中仔细寻找,终于看到了机会。 “如此一来,应该就连不起来了。” 说着再度挥动长剑,朝着那水蛟七寸之处斩去。 伴随着碎石飞舞,将那水蛟的肉身打出窟窿。 而道人的一剑,更似催命一般,在那众多窟窿之间找到了一处最为薄弱之地。 一剑斩下!! “锵!!” 剑气长鸣,如虹斩去。 水蛟的七寸之处被道人硬生生的斩成开! 但在陈炁的目光注视之下,那被斩开的肉身,却又好似又要融汇在一起。 见此,陈炁即刻开口。 “水行立止!!” 被斩开的缺口就要复原,却在道人的这一生呵斥之下,硬生生的停止了下来。 “喝!!!” 水蛟口中发出一声悲鸣,首尾分离。 这具河水化作的肉身顿时之间破碎,化作雨水一般洒落而下,激起千万层浪。 陈炁也趁机抓住了那崖壁之上凸起的一道石块,稳住了身形。 河水汇聚的肉身虽毁,但那蛟龙魂魄却是无恙。 “若我肉身仍在!怎会由你如此放肆!!” 蛟龙魂魄怒吼一声,顿时间,河水涌起。 一道数丈高的巨浪卷起,水势倾泄而来,朝着那道人席卷而起。 陈炁见此也明白了过来。 这蛟龙没了肉身,最大的依仗无外乎就是能够调动河水之势,之前河水汇聚的肉身,也是借的这河中水势。 陈炁舒了口气,收起剑来。 “那贫道便与你争一争这淮水之势!” 陈炁并起双指,立于身前,口吐敕令。 “淮水之势,听我号令!” 顷刻之间,陈炁身前的河水之中同样掀起了一道巨浪。 “起!” 逐渐攀升,不过在瞬息之间,便与那水蛟所牵动的大浪所持平。 “嘭!!” 两道水势化作的巨浪撞至一处,周遭河水翻涌而起,伴随着一声巨响,水浪冲至远处,似要将这崖壁也一并淹没。 水蛟魂魄见此一幕心中微顿,略微有些诧异。 待那水浪散去,却见那道人平稳的站在河面之上,毫发无伤。 ------------ 第三十一章:身有禁制,阴阳五行 而在那河水汇聚的龙躯消散之际。 在那远处望着这一切的周长渊猛然间回过神来。 “斩了!!” 周长渊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他竟真的斩了蛟龙!?” 可那卷起的水浪却又让周长渊反应了过来。 那蛟龙还没死! 可是,他四处寻找,却没有看到那蛟龙半个影子。 而那河面之上的道人,手握着剑,目光似乎在看着什么。 此刻,周长渊才明白了过来。 有些东西,注定是他这样的凡人所不能看见的。 他心中暗道可惜,可目光却仍旧不肯离开。 “公子!快走了!河水要冲来了!” 身后顺远镖局的镖师扯动了周长渊的衣衫,欲要将其强行带走。 却被周长渊一掌推开。 “我不走!!” 他怒呵了一声,口中喃喃道:“我不走!” “公子!” “滚!” 周长渊一声厉呵,那人见此十分无奈,可见那河水涌来,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公子一身武艺,应该也不至于身处险境,叹了一声后,便就此离开了这里。 水蛟一声冷哼,却在扭转之间。 三条水龙从那河中窜出,夹杂着雨水与阵阵吟吼,随着一阵劲风朝着那道人席卷而去。 陈炁眉头微皱,握剑斩去。 剑光冲天而起,斩下一条水龙。 而下余下的两条水龙却是乘机对其发难,张口朝着那道人的脖颈撕咬而去。 陈炁抬手作挡,水龙撕咬着他的手臂,却又被那一道护体的法力所阻挡,力强,却也未能撼动道道人。 而另一条水龙则是咬向了道人的右腿。 虽未能伤到他,但却限制了道人的行动。 水蛟魂魄见此一幕顿时朝着道人冲撞而来。 一道龙威由那水蛟身上荡出,威压而去。 陈炁明显的身躯一怔。 不禁有些意外。 ‘龙威……’ 但是相比起当初陈炁在龙王庙所感知到的龙威,却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还是龙君有所收敛的结果。 老先生此刻却是忽的有所发觉。 “道长小心!!那畜生欲要伤你魂魄!” 陈炁略微回神,抬眼看去,而那水蛟的魂魄,却已在瞬息之间冲到了他的面前。 这样的距离,道人明白,自先来是躲不开了。 水蛟撞去,似要将那道人的魂魄撞出肉身。 世上修士有诸多妙法,先天有灵,而精神便也总是强于诸多精怪,但相比起蛟龙这般有几分龙魂加身的魂魄,却是对比不足。 水势之争,它与这道人争了个平手。 “你虽能将《五行敕令法》修行到此等地步,但我,到底有三分龙魂在身!” 蛟龙欲借魂魄之便,以制其人。 本以为胜券在握。 可接下来的情况,却是出乎了蛟龙的意料。 “咚!!” 蛟龙只觉自己撞上了一座凝实的山峦,顿时被震的倒退回去。 顿时间魂魄被震的七荤八素,甚至有些分不清方向,慌乱之间,竟一头栽进了那江水之中。 而钳制着道人的两条水龙也在这时失去了水势支撑,化作水流落入了河中。 陈炁抿了抿唇,似乎并未感到太过意外。 不远处的老先生亦是一愣,有些意外。 方才之时,他都已经准备出手相助,可这样的变故,却是让人始料未及。 ‘这蛟龙,竟未能伤到他的魂魄?’ 不仅未能伤到,反而还将自己的魂魄撞的不太清醒,落进了河里。 陈炁舒了口气,却未感到半分意外。 这似乎是他所预料到的结局。 当那岸边的老先生仔细看去,却见那道人身上似有一层禁制若隐若现,将那道人的五脏六腑,连同着三魂七魄尽数封闭。 老先生本以为是情急之下所施展的神通,可随即却看出了不同来。 这道禁制,是在内里的! 也就是说,道人身上,一只都有着这样一层禁制。 老先生心中颇为不解,喃喃道:“什么人会在自己身上布下禁制?” 陈炁踏步上前,一剑朝着那河水之中斩去。 “扑通!” 河面上激起一道浪花,蛟龙及时的躲开了这一剑,重新回到了那河面之上。 蛟龙仍旧感到有些昏沉,它看着眼前那好似平平无奇的道人。 心中亦有不明。 “这道士是怎么回事……” 蛟龙一样也想不明白,自己身怀三分龙魂,就算方才自己被震了回去,但至少也让这道人有所反应吧。 可眼前的情况,道人却依旧是毫发无损,无论魂魄还是肉身,都是如此。 水蛟只觉得这道人身上浑身上下透着诡异。 陈炁举剑指向那水蛟,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手段吗?” 水蛟皱起了眉头,随即怒从心起。 可他如今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若是肉身没有被那三柄剑镇压,这道人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数年来,他没日没夜的借那水流冲刷‘斩龙剑’,好不容易才落下一柄,助他魂魄脱身,却未想到,竟被这道士横插一脚。 “吼吟!!” 水蛟的一声怒吼,此一刻,河水忽的颤动了起来。 不过刹那之间,水位忽的疯涨。 在陈炁的目光住下,河水竟开始倒流,好似天地倒转了一般! “轰隆隆!!” 河床颤动,伴随着那周遭的坊镇城池也颤动了起来。 寿州城亦是受到了波及,摇晃之间,有房屋坍塌而下。 “地龙翻身!!” “是地龙翻身!” 不明所以的百姓纷纷往外逃窜。 而走在那街道空地之上,却又在那一阵晃动之间摔倒在了地上。 寿州城外的淮水,水位不断的上涨,卷起的浪花不断的拍打着两岸房屋。 伴随着惊恐之声,房屋垮塌倒下,两岸在河水的冲刷之下逐渐扩大,有人被卷入了河水之中,被那浪花不断拍打,却连求救的声音都难以传到岸边。 陈炁见此眉头一皱,他看向蛟龙的目光却变了。 “打归打,但你若是掀起水祸,那可就不行了!” 陈炁抬起手来,双指并于身前,作一咒法。 “解!” 忽然之间,道人身上气息忽的攀升而起。 一股磅礴的法力自此荡开。 道人的衣袍卷起,一瞬之间,脚底显化出阴阳五行图阵。 老先生猛然一怔,睁目道:“这法力是怎么回事?” ------------ 第三十二章:一剑之威,宛若剑仙 老先生猛的看去,心中忽的想到了那道人身上的禁制。 “是禁制?” 可望去之时,那禁制却又还在。 那这是为何? 为何会在忽然之间,道人身上的法力就涨动到如此程度? 老先生眼中闪光一丝亮光,却是忽的反应过来。 “不对!不对!” “不是之前那个禁制了!” 这是另一层禁制!! 老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禁有些发愣。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自己身上布下禁制,如今更是想不明白,这禁制竟然不止一层! 陈炁抬手之间,目光凝视向了蛟龙。 手中之剑,落在了那脚底阴阳五行之上。 刹那之间,五行之气尽数融入剑中。 倒转的河水也在那蛟龙的掌控之下朝着道人压了下来。 好似天河决堤,伴随着阵阵龙威,倾泄而来,如此盛威,所激起的响动使得那远处所站的周长渊都被刮的险些没能站稳。 可就算如此,依旧没能让那道人神色变动。 却见那一柄蟒龙剑落在道人的手中,轻微挑起一抹剑花。 道人的身影消失于原地,伴随着剑光一闪而去,夹杂着那磅礴的法力斩去。 匆忙之间,却又似那惊鸿一瞥。 在那远处岸边。 周长渊呆滞的望着那河面之上令人惊骇的一幕幕,他此刻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是何等场面! 他一介凡人,今日也能有幸得见! 那江面之上面色平静的道人,此一刻已然完全显化在了周长渊的脑海之中,一袭道袍,持剑而立,面对那蛟龙,却无半点畏惧。 “这才是剑客!!” 周长渊口中喃喃,却又改口:“不,应该是剑仙!剑仙才对!” “剑仙!这就是剑仙!” 他的口中忽的发出了令人生寒的大笑。 在许多人都已经跑远的情况之下,只有他一人靠的最近,就算那涌来的河水已经侵到了他的脚踝,他依旧未曾退步。 他非但没有畏惧,眼中甚至还有着非同于常人的炙热。 猫儿听着此人的大笑之声,有些无奈,忽然间就觉得道人笑起来也没有那么难听了。 河水倒流,引来异象。 天色忽的昏沉了下来,大雨倾泄而下。 “轰隆!!” 雷声轰鸣,伴随着电闪雷鸣,蛟龙的双眸显露在了道人的眼中。 剑光闪过,那天上河水却被硬生生的斩出了一道缺口。 好似一剑开天一般,似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那持剑的道人。 水蛟惊觉,可这一次却轮到了他无法反应过来,他的目光对上那道人的双眸。 磅礴的法力落入蛟龙的目光之中,他想不明白为何只在刹那之间,这道士就能祭出如此之多的法力! 若说剑法,陈炁或许不太擅长,但如果论起练气,按照莫愁道人的话,这世上少有人能与他这个徒儿相提并论。 这样程度的法力,已经不是单纯的神通或是势能够相提并论的了。 山里的石头削尖了可作兵刃,就好似神通术法,以巧御敌,而如今,道人身上不断涌出的法力,则是举起了整座山要将面前的敌人活活砸死! 不需要任何的取巧,这是纯粹的蛮力。 在道人的一剑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消散而去…… 颠倒的河水落下,震动不止的河床在此一刻平息,不断上涨的水势也在这一刹那停了下来。 那犹如天河决堤的河水化作细雨洒落而下,在那河面激起阵阵涟漪。 岸边抱着猫儿的周长渊衣衫尽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目光透过朦胧雨水,看向了那天上剑仙。 他看见那蛟龙,但却能见到这剑仙风采! 他心中颤动,只因他看见了这不似人间的一剑! 他在这雨中放声大笑,却无人能够理解他的癫狂与执拗。 老先生站在那不远处,抬眼望着天上。 “铮!!” 伴随着一声剑鸣。 所有的一切,都平息了下来! 在那半空之间。 道人握剑,横在了水蛟的脖颈之上。 …… 待那水蛟回过神来。 本以为自己会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可那痛楚却是迟迟未能传来。 待他侧目看去,却见那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剑。 “你……不杀我?” 水蛟的语气之间有些不敢相信。 陈炁看着他,说道:“你我无冤无仇,我何故杀你?” 水蛟怔了一下,却是未曾想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陈炁手中长剑翻转,却用剑身抽在了那水蛟的头上。 “啪。” 水蛟又是一愣,不明所以。 “看看这淮水,因你成了何等模样?再看看那两岸,多少屋舍倒塌,多少百姓身处险地?” 水蛟的目光望去,却见那远处的淮水之中,有人拼命的呼喊,被那河水冲走。 他的目光却又看向了道人。 水蛟在此一刻好似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道人,从没有畏惧于它,他修行数年,得三分龙威,化为蛟龙,可实则在这道人手底下撑不过一剑。 从一开始,道人也不过只是来了兴致,故而挥剑而已,若不是因为那岸边百姓,可能,它都一直还被蒙在鼓里。 水蛟口中发出一声苦笑,“呵呵,呵呵……” 正在此刻,那道人手中的剑却又拍打了下来。 “笑什么?还不去救人?不然贫道下一剑就不是用剑身了!” 蛟龙被这剑打的又是一愣。 恶狠狠的瞪了道人一眼。 陈炁眉头微皱,正欲发难,可那水蛟却是冷哼了一声,窜入了淮水之中。 老先生见此一幕心中微颤,本想提醒道长莫要放走那畜生。 可随即,却见那淮水之中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水势。 落入江中之人被这一道道水势推到了岸边。 而那涨动的河水也在此一刻低了下去! 老先生有些茫然,他见那道人落至岸边,直至此刻,其身上衣衫依旧是滴水未沾。 “冲过来了!快去救人!” “快救人!” 不多时,那落水的百姓尽数被冲上了岸去,在经人救下,皆是保住了性命。 天上的雨水仍旧还在下着,但危机却已经消散而去。 而那道人,却是慌慌张张的跑远了。 在周长渊愣神之际。 道人接过了其怀中抱着的猫儿。 “喵。” 猫儿叫唤了一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 直至此刻,些许水渍才落在了道人的身上。 陈炁笑而出声,伸手在猫儿头上敲了敲,说道:“贫道的衣裳都被你弄湿了。” 周长渊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道人。 他不明白,方才那宛若剑仙一般道人去了何处…… ------------ 第三十三章:赠我一剑,各自算计 蛟龙亦有傲骨,败在那道人的一剑之下,他认了,因为在它看来,败了就是败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而他去救那两岸百姓,却并不是因为道人的话,而是顺从了他的本心。 他从最开始,便是在这淮水之中修行,也是由此地开始,最终才化为的蛟龙,他自然也不希望淮水变得一片混乱,也不想着两岸百姓受此无妄之灾。 这世上万灵,走在这修行的路上,它们都有着自己的道,落到这样的地步,却不是因为他作恶多端,只是因为立场不同罢了。 在将那江中的百姓都给推到岸边过后。 蛟龙的魂魄也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回来,寻上了那道人。 蛟龙轻叹了一声,说道:“带我去找余渊那老东西吧。” 陈炁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应该去找那位老先生。” 蛟龙听后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站着的老龟,回过头来后问道:“你不是那老东西请来的人吗?” 陈炁想了想,说道:“贫道修行以来,在那万里山中与诸多山精妖怪都有交手,却从未跟蛟龙打过……” 一旁的周长渊回过神来。 他愣了一愣,却看不见那蛟龙的魂魄,问道:“道长是在跟谁说话?” 陈炁说道:“那头蛟龙。” 周长渊心中颤了一下,有些担忧的问道:“道长没有…没有把那蛟龙斩了吗?” 陈炁看向他,问道:“你方才想与我比试,若我不敌,你会想着杀了我吗?” 周长渊听后明白了过来。 所以,这不过是一场切磋? 蛟龙听见了道人的话语,此刻却似一根针一样扎在心中,他却又有些佩服这道人的作为,他本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的。 蛟龙舒了口气,说道:“都是紫霞山的道士,你却是个不一样的。” 蛟龙也好似想通了一般。 他的余光瞥向了那远处的老龟,见其朝着这里走来,也明白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蛟龙苦涩一笑,说道:“其实就算你今日留我我一命,到后来我一样也活不下来,余渊那老东西不可能放过我的。” 陈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蛟龙抬起头来,看着那道人,说道:“今日多谢道长手下留情,不过我横竖都是一死,却不愿死在余渊手中。” “还请道长……” “赠我一剑吧!” 陈炁略显意外,却见那蛟龙却非玩笑之言。 其有向死之意,世人传言,龙有傲骨,宁死不愿屈服于他人,正应了如今求死之言。 陈炁却觉得他就这样死了很是可惜,便道:“龙君却非蛮不讲理之辈,而且,如今他已然化龙,却也不见得就容不下你,这大江辽阔宽广,龙君独自一人是管不过来的。” 在陈炁看来,这蛟龙保下性命却是不难,更别说他如今只剩下了魂魄。 蛟龙说道:“我曾身处淮水修行,立于这天地之间,又怎愿屈服人下,与其作人下走狗,不如求个痛快。” 陈炁微微皱眉,他伸手为猫儿挡雨,随即却开口道: “可在贫道看来,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蛟龙抬头,有些木然。 只听那道人解释。 “有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你不仅不愿忍辱负重,甚至还想一心求死,却不见得显露出你的傲骨,反而让贫道有些后悔今日出剑,指向的却是一个懦弱之辈,更是白费了那这些许法力。” “你开口说龙君定然不会放过你,可当真就是如此吗?你修行不知多少岁月,难道看不出这是一条出路吗?”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屈又何妨,辱又何碍?” 在道人的这一番话下。 蛟龙却是有些答不上来。 而那老先生却也走了过来,看向那蛟龙魂魄时皱了皱眉,随即舒展了眉头,拱手唤了一声。 老先生道:“今日多谢陈道长。” 陈炁回以一礼,点头以示回应。 他对那蛟龙说道:“生死不过你一念之间的事,贫道言尽于此。” 老先生有些不解,左右各看了一眼。 那蛟龙默不作声,却好似陷入了沉思一般。 陈炁这才转头看向老先生,说道:“老先生,陈某如今还有事在身,便先行一步了。” 老先生点头道:“陈道长且去就是,待之后老朽禀告龙君,再来答谢道长。” 陈炁抱着猫儿往外走去。 周长渊也在此刻回神,忽的想起了什么,跑到那河边将那剑匣拾起。 “道长,等等我!” 他跟着陈炁离开了此地,而在这众多人中,也只有他一人看清了场变故的所有。 少有人似他这样癫狂,不要命的站在这里。 老先生目送着那道人离去。 心中却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眼中对那道人有着几分忌惮。 更是想搞清楚这道人身上的禁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此事一定得跟龙君提个醒才是,尽管龙君说这个道人跟紫霞山曾经的道人不太一样,但今日的事,却还是让他不安。 蛟龙冷笑了一声,说道:“老王八,若是没有这个道士,你今日必然身死于此,可你此刻,不仅没有半分谢意,怎的还在猜忌这个道士?” 老先生听到这话却也不怒,反而是轻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能逃出镇压,真的是老朽一时大意?” 蛟龙听到此言虚起了眼眸。 老先生道:“且不说你失了肉身,大不如前,被镇压百年之久,就算是魂魄,一样也虚弱无比,是什么让你以为,老朽会敌不过你?” 蛟龙此刻好像也明白了过来。 他忽的笑出声来,尽是讽刺之意,说道:“堂堂龙君,大江水神,竟这般算计一个道士,真是好不要脸!” 老先生轻叹了一声,摇头道:“他是紫霞山上下来的人,换做是你,你会放下心来吗?更别说,还是他机缘巧合下助龙君化为了真龙。” 蛟龙听到此言,却是未再言语,他的目光看向了道人离去的方向。 蛟龙口中喃喃:“老王八,你不会以为,这些事情会瞒的过个道士?紫霞山上下来的,都不是蠢人,待其回神,就不怕剑至头顶吗?” 老先生却是摇头道:“你倒是跟龙君说的一样,如同莽夫,空有蛮力,不长脑子。” 蛟龙皱起眉头,正欲开口大骂。 却听那老先生呵呵一笑,紧接的一句话,便让蛟龙陷入了沉思。 “他若是想不明白,又怎会将你留在老朽这里?” ------------ 第三十四章:城外破庙,变卖剑匣 地龙翻身,江水上涨,虽匆忙消散,但同样也让寿州的百姓惊魂未定,如今都不敢靠近岸边,屋里也不敢进去。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江湖人把消息传开了。 “哪是什么地龙翻身啊!!” “是龙!!坠龙崖下,有一头真龙出世!” “啊?!” “我等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假!” 不多时,消息就在寿州城中传开了。 闻着无不面露惊骇之声,追着细问那真龙是何模样,。 猜测之下,便有人说:“定是那坠龙崖下的蛟龙得了机缘,化成真龙活过来了!” “定是如此!” 传闻越传越乱,却也让寿州城的百姓有些惊慌,纷纷跑到了那龙王庙里,祈求龙王显灵。 道人坐在茶摊,听着这些话语,只觉得这件事情真是越传越乱了。 不过无碍了,顶多是些传言罢了,当时见到的人也不多,或许等时间一久,相信此事的人也就没有那么多了。 周长渊坐在一旁,剑匣放在身旁,他好奇问道:“道长,莫非真如他们所言,是那蛟龙得了机缘,死而复生了?” 陈炁看向他,说道:“没有这回事。” “那是怎样的?” 周长渊好奇发问,但问了半天,却都没有个明确的答复。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周公子,能跟贫道说说剑匣的事情吗?” 周长渊思绪回转,说道:“剑匣啊……” 他顿了一下,却是好奇问道:“道长真是为剑匣而来的?” “是啊。” 陈炁眨了眨眼,说道:“这剑匣乃是贫道一位故友所有。” 周长渊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可这剑匣,是我从一个小叫花子那里得来的。” “小叫花子?” “嗯。” 没过多久, 两人一猫离开了茶摊。 周长渊将道人带到了寿州城外的一处破庙。 这里曾经乃是一处土地庙,这周遭有一处徐家村,常年都有香火,但是后来一次洪灾,将这里给冲垮了,这土地庙便也就荒废了。 如今,则是一群乞丐住在这里,整日在寿州城内外乞讨,而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无人庇护的小孩,因为他们抢不过城里面的那些老乞丐。 而这道剑匣,则是周长渊以一两银子买来的。 卖给他剑匣的小乞丐唤作木头,乃是这三五个小乞丐里的大哥,这破庙也是他找到的。 木头长的不高,衣衫破烂,头发也乱糟糟的,但对比起另外几个小乞丐,其目光之中却没有怯懦,看到这忽然造访的两人,也没有害怕,而是挡在了身后几位弟弟妹妹身前。 木头看向周长渊说道:“剑已经卖给你了!” 周长渊听后道:“我知道。” “那你还过来干嘛。” 木头眼中带着警惕。 陈炁见此说道:“是贫道想跟你打听一些事情。” 木头看着这位道长,见其面色和善,怀中还抱着一直猫儿,这般感觉,却是要比一旁面目阴鸷的周长渊好上太多了。 木头安抚了一下几位弟弟妹妹,随即便走出了破庙。 他问道:“你想打听什么?” 陈炁说道:“陈某想知道这柄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木头想了想,答道:“别人给我的。” “他姓黄吗?”陈炁问道。 木头听后愣了一下,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道人,问道:“你是不是姓陈?” 陈炁听后也是一愣,点头道:“贫道陈炁。” 木头抿了抿唇,心中稍微放下了些警惕,说道:“我听黄爷爷说起过你,他跟我说,要是卖了剑匣也没办法活,就去浔阳那边找你。” 陈炁听后恍然,问道:“是怎会一回事?” 木头低下了头来,说道:“大概是去年凑近年关,下大雪的时候……” 陈炁记得,年末时候的确下了好几天的雪。 木头在那大雪天里,捡到了倒在庙子外面的黄掌柜。 那时候的黄掌柜的胸前受了一处剑伤,虚弱不堪,在加上那雪天里的寒意,若是再在那雪地躺一会,或许马上就挺不过去了。 是这木头将他给抬进庙子里,生了一把火,才慢慢让黄掌柜缓过来些许。 那时候的黄掌柜其实已经油尽灯枯,坚持不了多久了。 木头说道:“黄爷爷话很多,跟我们讲了不少好玩的事情,大多都是江湖上的事情,说他年轻的时候……” 后来黄掌柜便跟这群孩子熟络了起来。 而木头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多讨了一份吃的,希望这位老爷爷快些恢复过来。 可黄掌柜的脸色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木头很是担心,可祸不单行,那冬日里寒冷,大家伙又没有个取暖的被褥衣衫,这土地庙四处漏风,没几日就染了风寒,咳嗽不止。 “几个弟弟妹妹都染了风寒,我只有一个人出去讨饭,可是冬日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城内的乞丐又不让我们进城,一天能讨得到半个炊饼都很不容易。” 木头低下头来,说道:“我以为总是会遇到好人的……” “可是还没等到,我也得了风寒,挺了两日过后,连站起来都有些费劲了。” 他舒了口气,说道:“大家伙都病了。” “那时候,是黄爷爷硬挺着伤势,跑到城里去给我们求药。” 木头抿了抿唇,说道:“我不知黄爷爷是怎么讨来的药,但是我知道那几天里,黄爷爷的脸色比以往更差了,话也没有以前那样多了。“ “黄爷爷把熬好的药给我们喂了之后,我也慢慢的就清醒了很多。” “那几天里,黄爷爷出去总是能带回来足够的吃的,也是这样我们兄弟姐妹也才熬过去,要不然恐怕就熬不过那个年关了。” 周长渊听到此处,问道:“那他自己呢?” 说道这里,木头的目光看向别处,说道:“他给我们讨来了药,但他自己明明伤的那么重,却根本就不在意,我劝他,可他只说自己本来就要死的,多自己一份药,就少我们一份。” 说道此处,木头眼中似有几分麻木,似乎是这悲催的世道,已经让他有些哭不出来了。 他道:“后来,我们的病是好了,但黄爷爷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临走的时候他把剑匣给了我。” “他说,要是哪天再像这次一样挺不住,就把这个剑匣当了……” 木头有些晃神,口中呢喃: “他经常说这个剑匣是他的宝贝来着……” ------------ 第三十五章:红尘中人,恶人柔肠 木头带着道人去了庙子后面的山上,他把黄掌柜埋在了那里。 只是一座小山包,木头不会写字,撇了一根粗一些的树枝,便作为碑。 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陈炁平静的望着,怀中的猫儿此刻也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它很喜欢黄掌柜,因为黄掌柜时常都会给它喂一些好吃的,经常逗着它玩,可一转眼,却躺进了这冰冷的坟包里。 陈炁问道:“黄掌柜走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木头抬起头来,说道:“他说他想喝酒……” 说着却又低下了头来。 “但是到最后也没喝上。” 木头心中愧疚,那一天他拼了命的跑进城里,拼了命的跑回来,可最终也没能赶上,等他带着讨来的酒回来的的时候,黄掌柜已经没了气息。 “好……” 陈炁微微点头,取出酒葫芦,将那酒水洒在了坟前。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如今的道人,却没了往日的和煦,那目光之中许久的平静,也在撒下酒水的那一刻,出现了些许波动。 道人应该早就预料到的,可到了这一刻,却仍旧难掩心中的悲痛之意。 木头轻声喃喃道:“怪我没用,如果那天跑快一点……” 陈炁伸手摸了摸木头的头,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木头看向这位道长,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炁将葫芦里的酒尽数倒在了坟前,没留下任何。 光亮顺着那林间撒下,落在那坟前插着的树枝上。 上面什么都没有。 想了想陈炁伸手抽出了身旁剑匣之中的蟒龙剑。 “铮。” 他抽出剑来,似是想要在那树枝上刻下字迹。 可却又忽的顿住,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黄掌柜的真名。 当初路过酒肆的江湖人称呼他为黄十二,道人口中的黄掌柜,木头口中的黄爷爷,可始终,他都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名字。 周长渊见道人没有动作,有些不解,问道:“道长,怎么了?” 陈炁略微回神,最终只在那‘木碑’刻下了一个‘黄’字。 他将剑收回了剑匣之中,说道:“就这样吧,免得名字长了,记不住。” 道人这样说着。 周长渊心有不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问道:“道长身为神仙中人,也会为这世间红尘所困吗?” 陈炁摇了摇头,答道。 “我本就是红尘中人。” 他走在这红尘之中,从来都不是什么神仙。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总是走在路上。 几人下了山,道人最后回望了一眼哪座山,心中默默记下。 最后关于那柄剑匣。 陈炁没有拿走,只是将剑匣留给了周长渊。 周长渊连忙拒绝,说道:“道长,这剑匣你便拿去就是。” 陈炁听后却是摇头,说道:“留在贫道这里,他只会隐去锋芒,或许黄掌柜也不希望他的剑一直尘封在剑匣里。” 周长渊听到此言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他背着剑匣,此刻却觉得是那样的沉重。 这已经不是单纯一道剑匣,或是一柄剑了,而是来自于一位剑仙的托付。 可周长渊深思熟虑之后,却又有些犹豫,说道:“可是道长,我周长渊却非善类,这把剑落在我手上,或许会留下恶名。” 陈炁看向他,问道:“周公子认为,自己是恶人吗?” 周长渊顿了顿,便说起了自己在那比武之上的所作所为,缕缕伤人要害,下手更无轻重。 他道:“一场比武下来,我的名声在这江湖之中已经……” 周长渊张了张口,接着说道:“众口悠悠之下,我只能是一个恶人。” 陈炁说道:“那是旁人说的。” 周长渊听到这话愣了愣神,抬起头来,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道人。 陈炁说道:“真正的恶人,不会真的花费银两买剑,更不会在乎一个小乞丐说的话,不是吗?” 周长渊顿住了步子,此一刻,心中的委屈尽数表露在了脸上。 他面相阴鸷,秉性却是纯良。 若非为了镖局,他又何至于屡下重手。 顺远镖局是他父亲毕生心血,可这数年以来,却是越发没落,而这一切的重担,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若他身处江湖,自然当以义会武,可镖局却与这江湖大不相同,若不狠辣,何以撑起镖局威名。 就算内心为善,在出剑的那一刻,也得下出狠手! 他以为,没有人会明白他的无奈。 可道人的话,却又似冬日里的柴火,使他的内心得到了短暂的暖意。 周长渊抬起头来,目光坚毅,拱手道: “鄙人周长渊!” 他的语气重了几分,坚定的看着面前的道人。 “此生,定不会辱没此剑!” 陈炁见此回以一礼,说道:“贫道也多谢周公子。” 二人目光相视。 周长渊眼中却又那么些许微红。 那个江湖人口中出手狠辣不讲道义的人,此刻却只因为道人的一句话险些落下眼泪。 他从未想过做一个恶人。 当所有人都在议论他的时候,只有这位道长认同了他。 这件事,也将一直记在周长渊的心中。 …… 在那破庙里还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他们衣衫破烂,都是这世道之下无辜的孩子,或是被丢弃的孩子,又或是失去了双亲,如今在这世道之下,艰难活着。 没有籍贯,使得他们只能在这城外乞讨。 黄掌柜临走时将这些孩子托付给了道人,道人自然也不能就此离去。 他看向木头,问道:“愿意随贫道去浔阳吗?” 木头听到此言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如何抉择。 陈炁见他没有回答,便又说道:“和你的兄弟姐妹一起,正好酒肆也缺人手。” 木头回过神来,在片刻犹豫后,问道:“有饭吃吗?” 陈炁听后愣了愣神,答道: “饭,管够。” 在周长渊的安排之下,道人带着几个小孩坐上了去往浔阳的马车。 周长渊亲自相送,他背着剑匣,目送着这位与世人不同的道长。 而他,也将带着这道剑匣,走上一条近于江湖,而非同于江湖的道路。 曾经,他也在犹豫。 可现在,他却没有半分担忧了。 因为道人话让他明白,这天下间,总是会有明白你的人在。 望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 周长渊喊道:“道长!” 马车上的道人目光望去。 却闻周长渊脸上露出笑意,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 第三十六章:扩建酒肆,入冬新衣 酒肆里多了几个小孩,住也不太住的下,无奈陈炁便只有另外扩建了一下酒肆,人手不多,几个小孩子也帮不了什么,便只有多费些时间。 从早秋一直修到了快要入冬。 在此期间,这几个孩子都是拼着几张桌子睡觉。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这样有饭吃的日子,已经很是满足了。 四个孩子,木头是年岁最大的那个,十一,另外两个男娃分别叫做百岁、小六,最小的女娃叫做宋朵儿。 她也是唯一一个有像样名字的孩子,才不过八岁,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但后来家中遭遇变故,一夜之间被屠了满门,她躲在水缸里,才逃过一劫,宋朵儿大概也不是她真正的名字,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 聊起这些的时候,宋朵儿也只是说道:“反正现在活着就好。” 百岁比朵儿大些,九岁,他从生下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后来是被山上砍柴的柴夫捡到,那时他体弱多病,柴夫便给他取了个百岁为名,希望他好好活着,但百岁长到了三岁时,柴夫却不幸被山里的大虫叼了去,就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小六也是被丢出来的孩子,他知道一些事情,他娘是青楼女子,把他生下来之后就扔了,至今都不知道他娘到底是谁。 小六低着头,说道:“我娘也没找过我,之前的时候,我经常会去城里的青楼外面站着讨饭,就是想我娘能认出我来……” 至于木头…… 他什么都没有说,聊起这些的时候也只是一笑而过。 陈炁便也没有多问。 都是一些苦命的孩子。 到了酒肆之后,也很是懂事,帮着陈炁打下手,扫地、端酒、大水,几个孩子把这一切都给包揽了。 陈炁也得以有空扩建酒肆,赶在冬日来临之前修出了一间简陋的屋舍,以供几个孩子夜晚有个睡处。 入夜,几个孩子都已经睡了。 陈炁坐在酒肆里喝着酒,手中拿着笔记录着近来的事情。 【来此间第七十六年,写于酒肆。】 【望师父在天之灵。】 【初秋时徒儿走了一趟淮水,徒儿见识了蛟龙之威,的确与大多山中精怪大不相同,只是可惜那蛟龙失了肉身,不然打到最后,定然也能得个痛快,可惜了。】 【那次回来,徒儿受老掌柜所托,收留了几个孩子,三男一女,最大的不过十一岁,都是苦命的孩子,很是懂事,如今徒儿也不再是一个人打理酒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手忙脚乱。】 【这样的日子,似忽很是安逸。】 陈炁顿住了笔,却是微微一愣,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一行字,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下山之后,少有会有这样的感觉。 陈炁看向了窗外的月亮,不禁舒了口气。 一转眼,他已经快在这里待了两年了,他记得自己起初是要去上京城来着的。 “喵?” 猫儿的叫声让道人稍微回神。 陈炁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贫道只是觉得日子过的好快。” 猫儿却不懂什么日子,更记不住什么几年几月,却是无感。 陈炁笑了笑,也没过多解释。 大概是觉得猫儿这样挺好的。 世上不知多少人被岁月所困,能够不知岁月,也算是一件幸事。 …… 天气渐冷,宋江再一次来了酒肆,之前他就来过,来见了酒肆上面留下的字迹失望而归,故而等了许久才来的。 见酒肆里多了几个孩子,宋江不免有些意外。 “道长,这几个孩子……” 陈炁给他端上了酒来,说起了他们的来历。 宋江听后愣了愣,说道:“道长真是菩萨心肠。” 他想了想,见这几个孩子穿的朴素,便道:“快入冬了,天也要冷起来了,没个保暖的衣裳可不行,我回头差人送几件过来,还望道长莫要拒绝,宋某也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陈炁见此拱手道:“贫道便替这几个孩子谢过宋公子这一翻善心。” “言重了。”宋江说道:“如今世道不好,只愿这世上多一些好人吧。” 隔天的时候,衣裳便送了过来。 都是新的,厚实,保暖,做工更是没得挑。 几个孩子看着这崭新的衣裳,一时都有些茫然。 “这是给我们的吗?” 百岁看着,却又好似有些胆怯,不太确定这是他们的衣裳。 “这是浔阳的宋公子给你们做的衣裳,回来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陈炁见几个孩子都没有动作,便道:“都别愣着了,还不去穿上试试?” 几个孩子对视了一眼,却都有些不太敢的样子。 “怎的?”陈炁问道。 小六抬起头来,又问了一句:“这真的是我们的吗……” 陈炁怔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几个孩子,皆是局促不安。 可越是看着,却越是让人觉得心疼。 当这保暖的衣裳递给他们,他们却不敢相信,这是给他们的。 陈炁点了点头,轻声道:“是给你们的。” 木头见几个弟弟妹妹都没动作,这才开口道:“听道长哥哥的,快试试衣裳去。” 几个孩子这才上前,摸向那厚实的衣裳。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好厚实……” “好软和的衣裳。” “木头哥哥,你瞧,好厚实的衣裳。” “你看啊,摸摸看。” 宋朵儿捧着那衣裳,却不禁想起了从前的时候,她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要是之前有这样的衣裳就好了。” “多好啊,多软和啊。” 木头摸着那新衣裳,却也不禁想起了从前,那时候冬日里,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挨饿受冻,那场风寒,更是险些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当这厚实的衣裳摆在面前的时候,几人才这样的不敢相信。 “哭什么。” 木头舒了口气,说道:“别哭,这不是有新衣裳穿吗。” “都别哭……” 说着,可他自己的声音却又抽了一下。 陈炁摸了摸他们的头,说道:“不哭,昂,不哭,以后年年都会有新衣裳穿的。” 道人却也哽咽了一下。 他舒了口气,说道:“天冷了,回头都穿上,别冻坏了。” 小六抹了把泪,嘴里喃喃道:“多好的衣裳啊……” 几个孩子总是重复着这样的话。 ------------ 第三十七章:孩童懵懂,白鹤离去 小六有些舍不得穿这样好的衣裳,像他们这些吃过苦的孩子,总是舍不得这些崭新的东西,最后还是陈炁硬让他穿着,他才将那厚衣服穿在了身上。 “道长哥哥,你是个好人。” 陈炁听到这样的话却只能无奈一笑。 这话对于活过一世的他而言,总是有些奇怪。 入冬后,天也冷了起来。 酒肆的客人少了,多数时候都没什么客人,闲下来了,陈炁就打算教这几个孩子认字。 酒肆里没有足够的笔跟纸,多数时候都是借着地面,用枝条划拉来教他们。 小六不明白,问道:“道士哥哥,读书认字有什么用吗?能吃饱饭吗?” 陈炁说道:“读书不一定能让你吃饱饭,但至少可以让你出言有尺,嬉闹有度,说话有德,做事有余。” “这对现在的你们而言,或许还有点难懂,但等你们逐渐长大,认清楚这个世界过后,读过的书,识过的字,总会在某个时候让你们忽然回神,明白过来。” 这并不是几个孩子能听懂的东西。 但对于他们而言,心中却也有一个道理。 “道士哥哥总是不会让我做一些没用的事情的。” 所以,他们愿意听道人讲道理,愿意去学那些他们觉得晦涩难懂的字。 陈炁看着这几个孩子,却是要比上辈子的自己乖巧多了。 不免欣慰。 除却读书,陈炁还要教他们练武。 他注定不会帮着这些孩子一辈子的,在这个世道之下,若身无本领,是难以走出一片地方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 本以为这冬日天气冷了之后,不会再有什么客人了。 结果这天却来了一位老人家。 “诶,陈道长。”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走进了酒肆里,这天寒地冻的,走这一路,让他唇齿发白。 陈炁连忙请他进屋,说道:“老爷子,这天这样冷,你出门是要去哪啊?” “没去哪。” 老人家笑道:“这不要到年关了,想着来你这买点酒,过个好年。” 陈炁对这个老人家印象不算太深,但却知晓他隔个一个月或是两个月都会来酒肆打一壶酒喝,年年都是如此。 老人家咧嘴笑着,说道:“嘿,今年收成好,就多了点余钱。” 陈炁听后也明白了过来,看样子今年的确收成不错,这位老人家好酒,但却很是节省,每次来打的酒也就够尝个鲜,但这样他也很满足了。 “好,老人家你要打多少酒?” 老人家想了想,说道:“那就,那就打半斤,嗯半斤。” 陈炁给他打了酒,将酒壶递了回去。 老人家看着,问道:“多少钱?” “十五文。” 老人家点了点头,从那怀中摸出了一个荷包,数出了十五文钱。 细致的数了两遍,确定没错之后,才递了过去。 十五文钱,对于他而言,却是有些舍不得的,若非是今年宽裕,想来是不会打这半斤酒。 陈炁伸手接过,随即说道:“外边天冷,老爷子先坐会暖和一会再回去吧。” 老人家提着酒,摆手道:“不了不了,先回了。” “我送送您。” “不费心,不费心。” 老人家拒绝了陈炁的好意,出了酒肆之后便往家里赶。 陈炁的目光望去,待那老人身影消失在官道上,这才回过头来。 宋朵儿站在一旁,问道:“先生,半斤酒,不是二十文钱吗?” 陈炁只是说道:“入冬酒不好卖,便宜了。” “这样啊。” 宋朵儿眨了眨眼,却也信了这话。 小六问道:“那位老爷爷之前来过呢,就上个月的时候。” 陈炁点头道:“小六的记性不错,这位老爷子是常客了。” 宋朵儿喃喃道:“先生,我有点不懂……” “怎么?” “刚才那位老爷爷,看着很舍不得花钱买酒,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又要买呢?” 陈炁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们觉得呢?” 百岁说道:“因为要过年吧,我听人说,好多人家要到年关的时候,总是会买点平日里舍不得买的东西,这样过年才热闹。” “对。” 陈炁笑道:“要过年,总是要跟平常不一样的。” 百岁笑道:“看吧,我说对了。” 但是,他其实一样也不明白为什么。 宋朵儿包括小六跟木头也不太想的明白。 因为他们吃过太多的苦了,一文钱对他们而言,都贵不可言。 “我还是有些不懂。” “我也不懂。” “我也是。” 陈炁看着他们,说道:“这或许跟你们年纪有关。” “跟年纪有关?”木头不解。 “嗯……” 陈炁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因为……” “小时候的快乐不像长大之后一样,需要花钱去买。”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摇头。 陈炁笑了笑,说道:“那要等你们长大了才明白去了。” 关于这件事,也没了后续。 这些话语沉在这里,却又让人心里好奇的很,但对于孩子而言,也记不了多久,没两天也就忘了。 往常的时候,猫儿入了冬总是会喜欢睡觉。 但今年不大一样,几个孩子时常带着猫儿玩耍,使得它多数时候都很精神。 “大猫大猫,先生好聪明啊。” 宋朵儿在猫儿的耳边念叨,说道:“先生好像什么都知道诶。” 猫儿瞧了她一眼,却有些听不明白,眨了眨眼,却听宋朵儿说道:“我要是也有先生这样聪明就好了,唉,感觉我还没有大猫你聪明。” 猫儿听后却是得意的很,它就说自己不笨来着。 …… 某一天里,几个孩子匆匆忙忙的找上陈炁。 “先生先生!” 宋朵儿有些焦急的问道:“大白鹤好几天没来了,是不是丢了?” 几个孩童都很着急,之前他们每天都要给白鹤喂吃的,天天如此,可近些日子,却是没见大白鹤的影子了。 “不会被人打来吃了吧?”百岁担忧道。 木头蹭了蹭他,说道:“百岁,不准乱说。” 百岁这才连忙闭上了嘴。 陈炁听后愣了愣,想了想后才反应了过来。 “入冬了……” 他说道:“不是丢了,更没有被人打来吃,是天冷了,白鹤要去暖和的地方,等到来年开春才会回来去了。” 几个孩童听后这才安下了心。 陈炁看向了外面,心中却觉得诧异。 按理说,这九江一代,一向都是白鹤栖息之地,过冬多会来此。 可今年,却都一一离去了。 “今年未免有些太冷了……” ------------ 第三十八章:风雪蓑衣,年关难过 与陈炁所料一般,没过几天就下了雪。 一夜之间,漫山皆是银装素裹,所见唯有一片白茫。 几个孩子冻的鼻子通红,围在酒肆的火炉前面取暖。 宋朵儿喃喃道:“好暖和啊……” 放在往年,哪里又有火炉,哪里有烧的起碳火。 这炉子够他们所有人围成一圈,谁也不会冷到。 这个冬日,不再像往年一样艰辛了。 陈炁看着他们,转头看向了酒肆外面。 猫儿在雪地里打滚,弄的一身是雪。 “喵。” 猫儿回头看向酒肆里,似乎是在邀请几个孩子一块出来玩。 陈炁见此道:“这会正午不冷了,你们不去玩雪吗?” 几个孩子却都摇了摇头。 陈炁见此心中一顿,却也反应了过来。 这些个孩子,不似其他人一般,期待着大雪来临之中的一翻胡闹。 他们眼中更多的则是畏惧。 木头说道:“先生,大雪天,会冻死人的,我们还是不出去了。” 百岁跟小六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陈炁看着他们,开口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 “但是现在不是在破庙里了,而是在酒肆里,有新衣裳,有暖炉,下雪天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要人命了。” 百岁转头看向了木头。 木头却是摇头道:“还是不了,要是着凉了,要花钱买药,药很贵。” 陈炁听后便也不再多劝什么。 心疼的话,总是有些说不完的。 . . 在这大雪天里,且不说有没有酒客,就连过路的人都见不到有,下雪天少有人行路,年年这个时候,酒肆里也最为清闲。 可站在酒肆门口看着猫儿打滚的陈炁,一转头却是瞧见了一道披着蓑衣的身影。 那道身影佝偻着,顶着那吹来的寒风跟飞雪,缓缓从那官道上朝着这走了过来。 “这样的天,还有人?” 陈炁本以为是过路的人,直至那人走上前来,才认了出来。 “老爷子?” 陈炁连忙迎了上去,说道:“这大雪您还往外跑,这是为何啊?” 老人家双手跟鼻子都冻的通红。 呼出一口白雾,那胡子上都结了些冰碴,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又好似被冻的忘了言语。 “快进屋里暖暖。” 陈炁连忙将老人家拉进了屋里。 坐在那暖炉旁边,烤了烤那冻的通红,慢是粗糙的双手,这才稍微让老人家回过了神来。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却从身旁提出了一个酒壶来。 陈炁记得,这是当初老人家买走的那半斤酒。 陈炁见此愣了一下,问道:“是这酒不好?老爷子您不满意?” 老人家眼中没了往日的神采,多了几分悲哀,摇头道:“不是,道长你的酒,哪里有不好的……” “我是想问问……” 老爷子面色有些难堪,低头道: “想问问这酒,还能不能退……” 陈炁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几个孩子听到这话也是愣了。 陈炁见此也反应了过来,坐了下来后问道:“家中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老爷子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或许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又或是不愿意诉说这些悲惨来搏人同情,他只是想退酒而已。 老人家面露痛苦之色,更多的则是心酸与无奈。 可有何苦衷,有何困难,却是一个字都没提。 他虽垂暮,却也站的直身子。 陈炁见到如此,便也不好再多问了,随即便起身,去取了十五文钱来。 “这是酒钱。” 陈炁将十五文递了过去。 老人家见此红了眼眶,强忍着没哭出来,捂了捂嘴,声音有些沙哑颤抖。 “老头子我实在对不住道长,这世上哪有买了酒却要退的事情。” 陈炁说道:“不说这些,谁家又没个难事,这十五文钱您收着,酒便拿回去喝吧,等什么时候有了,再来给也可以。” “不可,不可!” 老人家听到这话却是连连摇头。 他将那酒壶推上前来,却不愿意收下。 任陈炁怎么说,他都不愿意接受。 最后却是匆忙起身,说道:“道长,老头子我还有些事情,先不留了……” 说着,老人家便戴上了斗笠匆忙的走出了酒肆。 陈炁连忙追了出去,说道:“老爷子,天太冷了,暖和起来再走吧。” “不了,不了……” 老人家回过头来,对道人拱手道:“道长可怜我这个老头子,我也不能不给道长添麻烦。” 他走进了那风雪里,斗笠风衣,正挡得住雨雪,却挡不住那刺骨的风。 陈炁的目光望去,却见其身影落幕,令人心中思绪万千。 陈炁见此,便抬起手来,渡了一道法力过去,这样至少不会让这位老人家因为这风雪染上寒疾。 他能做的着实不多。 老人家只觉得暖和了几分,但却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只当是遇冷知暖,顶着风雪往回赶去。 宋朵儿站在一旁,也望着那边。 “先生,老爷爷把酒退了,那他不过年了吗?” 陈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但愿吧……” 陈炁的话好似答非所问。 听的宋朵儿一知半解。 陈炁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几个孩子也就这么回了屋里。 入夜的时候,几个孩子都已经回屋里歇息了。 陈炁则是坐在酒肆里,摆弄着药材。 这些药材最后要下进酒里,这是冬日里的一味酒,待到明年开坛,便可解暑。 忙活之间,他的目光看向了台子上的那一壶酒。 想了想后,却也没有将那壶酒给倒出来,而是找了个地方放着。 他等着那天老人家回来,把这壶酒赎回去。 猫儿似乎有些不理解道人的做法,歪着头瞧着。 陈炁说道:“没事,早点休息吧。” 夜里唯有那风雪呼啸的声音。 陈炁的脑海里却在想着白日里的老人家,那是常客了,岁数也大了,顶着这样大的风雪来回一趟,着实令人担心不矣。 但愿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也只能这样想了。 可是后来,这位老爷子却是再也没有来过酒肆,连同着那放着的酒,也蒙上了一层灰。 直至来年开春的时候,陈炁才从一些酒客的口中听到了些许消息。 “道长你说的是哪个老人家啊?” 另一位酒客接话道:“莫不是刘家村的刘老三?他常常见他,来的少,每次来都拿着个小瓶,在角落上坐着,喝完酒走,也就那么两三口的事情。” “我倒是想起来了,就是他!” “他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冬日里的事。” “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赌钱欠了十多两银子,人家追到他家里来,米面什么的东西的全都抵了,但还是不够,他那个儿子就想把闺女卖了,老头子最稀罕这么个孙女了,就死活不乐意,以死相逼,但最后也没能拦住那丧尽天良的东西。” “那他是怎么死的?” “去年收成好,老人家攒了些钱,本想着过个好年,结果成了这幅局面,没了盼头,也就是一根绳的事。“ “吊死了。” 桌前几人闻言却都不禁发出长叹。 而站在一旁的道人,一样也愣了许久。 那天要命的风雪没能带得走老爷子,可他自己却把脖子伸进了绳套里。 桌上的酒客听着这些喃喃道:“这好好的年,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 第三十九章:年年岁岁,猫儿开口 又到了一年上元。 今年上元要热闹许多,大概是因为这几个孩子的存在。 为此陈炁还专门糊了两个灯笼挂在酒肆门口,贴了对联,又去浔阳买了些新鲜的鸡鸭鱼肉。 木头帮着烧火,百岁跟小六就去收拾碗筷,宋朵儿打下手,很快饭菜都端上了桌。 几个孩子都不禁咽起了口水。 这是寻常时候吃不到的。 都是肉! 鸡鸭鱼,甚至还有一小盘牛肉。 还不等开饭,猫儿就已经偷偷摸摸的叼了一条小鱼吃起了。 最后上桌的时候,猫儿肚儿都已经饱了。 宋朵儿叉着腰,指着猫儿道:“看吧滚滚,我说你一会吃不下了吧。” 猫儿叫唤了一声,却不理会小姑娘。 等上了桌,硬生生又涨了两条鱼进肚。 把宋朵儿都看的有些呆的。 “我算是知道滚滚为什么怎么重了。” “太能吃了!” 猫儿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的下了桌,跑到一旁的椅子上趴着呼呼大睡了起来。 “咱们吃吧,不管他。” 陈炁抽出了筷子,看向几个孩子,问道:“过年该说些什么?” “先生新年好!” “年年有鱼!” “一年更比一年高!” 宋朵儿眼含笑意,她看着几个哥哥嚷嚷着,此刻内心尤为的安定。 ‘终于过了一个好年了。’ 她转头看向了先生,说道:“年年岁岁。” 陈炁点了点头,接着从怀中摸出了四个袋子。 “过年可不能缺了压岁钱。” “快来。” 当袋子落在几人手里的时候,掂量了一下,里面铜钱撞动的声音尤为清脆。 “好多!” 木头打开那包囊一看,却道:“先生,这太多了!” 陈炁说道:“快收着吧,一会饭菜可要凉了。” 最终四个孩子也没能拗的过陈炁,将那袋子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饭桌上其乐融融。 “先生吃这个!” “先生吃鱼!” “好,好,够了够了,贫道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年年有鱼,先生要多吃鱼。” “哈哈,好。” 待到吃完饭后,几个孩子又懂事的收拾了起来,根本就不用陈炁操心,从收拾桌子到洗碗,都整理的井井有条。 陈炁见此舒了口气,坐在了那桌前,拿出了册子。 【来此间,第七十七年,依旧是写于酒肆,今日上元。】 【望师父在天之灵。】 【今年上元,好生热闹,鸡鸭鱼肉样样皆有,灯笼红联尽在门前,并告徒儿之喜,自下山后,再感新年之喜。】 宋朵儿好奇道:“先生在写什么呢?” 陈炁回过神来,侧目看去,说道:“贫道写给师父,告知今日之喜,也写给自己,免得忘记。” 他话音一转,问道:“他们三个呢?” 宋朵儿道:“三个哥哥都在洗碗收拾,我凑不进去了。” 陈炁笑道:“那就歇一会吧。” “这酒肆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往年不热闹吗?” “前两年只有我跟掌柜,就是你黄爷爷,嗯,还有滚滚。” 说着,睡醒的猫儿跳上了桌来。 陈炁见此笑了笑,摸了摸猫儿的头。 “先生跟黄爷爷是怎么认识的?” 宋朵儿不免有些好奇,之前就想问的。 “我跟掌柜啊……” 陈炁回过神来,说起了三年前上元节的那场雪。 这几年,好似尤为平淡,但诸多事情,却都刻印在陈炁的脑海之中,难以忘怀。 宋朵儿听后愣了一下,却是反应了过来。 “那不是说,先生之后要走?” 陈炁想了想,说道:“或许会走,但也说不准,至少也要等你们能够独当一面了再说。” 宋朵儿缓缓回神,却又不禁抿了抿唇,口中喃喃道:“这样啊……” “那要多久?” 陈炁想了想,说道:“大概七八年?说不准,或许十来年吧。” 宋朵儿抿了抿唇,说道:“那岂不是耽误了先生。” “对于贫道而言,谈不上耽误。” 陈炁笑了笑,却不在意这些。 宋朵儿是这几个孩子之中心思最为细腻的。 家中遭遇巨变的她,总是要比别的孩子懂事的早,虽还有着一些孩童的纯真,但多数时候,心中又总是装着事情。 “可是先生,我听人说,人一辈子也就能活个四五十年,再高寿,也就六七十年,七八年真的好长啊。” 陈炁看向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先生我并不是因为你们还小,所以才待到这里,而是因为我喜欢这里,喜欢你们,所以才待在这里,故而七八年又或是十余年,其实都不算什么。” 宋朵儿听着这样一番话,却不禁愣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一转头却红了眼眶。 小姑娘总是受不了这样的好意。 过去的记忆都已经逐渐模糊,在这受苦的日子里,曾也有许多人对他们伸出援手,一点银两,或是一些吃食,但却从来没有人想带他们走。 直到先生的出现。 先生把他们带回了酒肆。 有了他们的屋子,有了床,有了厚实的衣裳,还有冬日里的暖炉,以及过年的压岁钱。 宋朵儿总是担心他们会是累赘,害怕这样的日子会在某一天忽然消失,最后又沦落街头。 可如今…… 先生一开口,就是七八年岁月,甚至是十余年! 要一直等到他们独当一面,等到他们长大。 先生更是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是累赘。 陈炁见她偷偷抹眼泪,问道:“怎么哭了?” 他伸出手来,给小姑娘擦去了泪水。 宋朵儿伸手擦了擦,说道:“没事先生,风吹的。” 陈炁听到这话愣了愣,此刻却也明白了小姑娘心里面的坚强。 宋朵儿道:“先生,朵儿一定快快长大。” 陈炁点头笑道:“嗯,快快长大。” “嗯。” 小姑娘点了点头,暗自下定了决心。 桌上的猫儿看了一眼小姑娘,又看了一眼道人。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忽的开口道:“快快,长大。” 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小姑娘一跳。 陈炁也是一怔,目光落在了猫儿身上。 宋朵儿有些惊愕,目光看着猫儿,似乎是不确定一样。 “先生,滚滚它……” “是不是,是不是说话了?” 猫儿偏了偏头,转头看了一眼道人。 陈炁回过神来,对宋朵儿道:“你听错了吧。” 宋朵儿愣了愣。 “是吗?可是我……” “先生我没听见啊。” 宋朵儿回过神来,又看向了此刻默不作声的猫儿。 她愣了愣,摇了摇头,以为自己真的听错了。 而陈炁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猫儿身上。 那神色之中有些惊喜,又有些无奈。 怎么忽然就开口说话了。 ------------ 第四十章:守夜黎明,寿辰请柬 陈炁将猫儿抱进了屋里。 他叉着猫儿的两条前腿,高高的举在眼前。 猫儿看着它,尾巴挡着自己肚子,同样也在看着道人。 陈炁眨眼,猫儿也跟着眨眼。 相视却无言语。 直至片刻后,猫儿才开口道:“道士,干嘛。” 陈炁见它开口,这才问道:“你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猫儿想了想,尾巴动了动。 “刚刚。” 陈炁大为惊讶,抱着猫儿瞧了又瞧。 猫儿挣扎了两下,却逃不出道人的手掌心,索性也就放弃了。 “再说两句?”陈炁好奇道。 猫儿瞧了他一眼,说道:“不讲。” 可随即猫儿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了起来,说道:“道士,我要吐了。” 陈炁见此连忙将它给放了下来。 猫儿那肚子鼓鼓的,好一阵才反应了过来,摸了摸肚子,却又好似打了个嗝一样。 陈炁无奈一笑,说道:“贫道当你是怎么了,没曾想是吃撑了。” “鱼,好吃。”猫儿这般说道。 可它吧唧了一下嘴,却又说道:“想吃老鼠。” 陈炁听后看了它一眼,却是摇头道:“老鼠不干净。” “我会,说话,不怕老鼠。” 猫儿说话一顿一顿的,显然是还没适应过来。 但道人也理解了过来,大抵是猫儿觉得自己不会生病。 可陈炁却否认道:“所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再说了,鸡鸭鱼肉,不都有吗,怎么非得吃老鼠?” 猫儿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想了想后道:“下回吃。” 陈炁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没有下回。” 猫儿的尾巴甩了甩也没在意。 陈炁轻叹了一声,随即说道:“如今你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却也要注意一些才是,别吓到他们几个了。” 猫儿不解,眨眼道:“会说话,不好?” “当然是好事,不过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却很是吓人,大多数人对于妖怪都抱有不好的看法,若是你忽然在陌生人面前说话,胆子小的大概就被吓跑了,要是胆子大的,说不定抄起东西就要将你打杀了去。” 陈炁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现在还打不过一个寻常人呢。” 猫儿抬头。 “道士会帮我。” “贫道的确会帮你,可也担心你。” “嗷。” 猫儿想了想,说道:“那我小心。” “嗯。” 陈炁见猫儿答应了下来,便也放心了些,摸了摸它的头道:“下次吃饱了就好了,瞧你那肚子涨成什么样子了。” “道士说,能吃,是福。”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但是,我能吃。” 陈炁听到这话哭笑不得,摸了摸猫儿的肚子这才罢休。 “道士,困。” “困了就睡吧。” “道士呢?” “贫道还不困,再则说,上元节要守夜,要到半夜之后才能睡呢。” “为什么?” “这是习俗,祈求新的一年平安庇佑。” “哦。” “嗯,睡吧。” “不睡了。” 猫儿听了道人的话,便不打算睡了,它要陪着道人一块守夜。 酒肆里点起了蜡烛,是大烛,这支蜡烛会一直烧到明日天明,在此期间,要保证其不能灭掉。 猫儿说着不睡,但到了酒肆里坐了没一会,便趴在道人怀里睡着了过去。 入冬了,猫儿多眠,难免如此。 几个孩子同样也在守着,闲着无趣,陈炁便给他们讲起了故事。 “先生,石头里面真的能蹦出猴子来吗?” “说不准真有呢。” 说到齐天大圣之时,几个孩子都不禁眼前一亮。 寿与天齐,齐天大圣,何等威武! 陈炁接着说道:“说那齐天大圣受天庭之邀位列仙班,本以为是抬举,却不曾想玉帝却封了他一个小小的弼马温,也就是养马的马夫……” 原本还有些困意的几个孩子这会也不困了,都被故事吸引了过去。 就这么说到了夜里,众人纷纷打起了哈切。 陈炁见此也不再往下说了,催促着几个孩子赶紧去睡了。 “先生,讲完再睡嘛。” 几个孩子听的入神,都舍不得睡了。 却听先生说道:“故事还长着呢,后面还有九九八十一难,今天可讲不完,快去睡吧,下回有闲空了再说。” 待几个孩子回屋歇息,陈炁将那门给关上,随即便坐在了酒肆里守着那烛火。 他怀中抱着猫儿,这漫漫长夜里也不会感到很冷。 直至那蜡烛熄灭,天色渐明,陈炁这才回屋歇了一会。 “新的一年啊。” 希望越来越好。 . . 上元过后,一早便有人前来拜访。 宋公子始终都记得陈炁的情,带了两个小厮抬了一些礼品蜜饯过来拜年。 木头认得宋江,他们这一身暖和的衣裳都是宋公子送的。 “宋哥哥新年好。”木头连忙招呼道。 宋江笑了笑,说道:“你们也新年好,来来来,宋哥哥给你们拿压岁钱。” “来,别客气,快收着。” 宋江早就准备好了,可几个孩子却有些不好意思收。 直到陈炁走出酒肆,说道:“长辈给的压岁钱可不能不收。” 宋江见此招呼道:“道长。” 几个孩子这才接过。 “谢谢宋哥哥。” “好好。”宋江笑道:“都有都有啊。” 待分了压岁钱,宋江就让几个孩子去一边玩了。 两个小厮便将带来的东西抬进了酒肆里。 坐下后陈炁端上了酒来。 二人喝着酒,闲聊着,互道新年祝贺。 另外宋江又说了一件事情,想请陈炁帮忙。 “道长,正月三十乃是我父亲四十岁寿辰,所以我想在道长你这订一些酒水,这是定金,另外,这是请帖,想请道长一并前来赴宴。” 请帖递到眼前,又是亲自前来,道人自然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陈炁双手接过请帖,拱手道:“回头贫道便将酒送来,人也一定到场。” 宋江听后心中松了口气,他还怕这位道长不答应,毕竟人家乃是神仙中人呐。 “那便恭候道长了。” “宋公子客气了。” 陈炁和煦一笑,连同定金将那请帖一并收好。 到时候人家寿辰,自己也得送一份像样的贺礼才是,却不可空手就去了。 ------------ 第四十一章:门前拼杀,血流满地 这两日来买酒的人却是不少,大多都是过年买来送礼的,道人这里的酒好,好酒的人一喝便喝的出来。 “咱们这就属道长你这的酒最好,嘿,可惜那些人根本就不识货。” 陈炁将那酒坛子递了过去,说道:“知道的人多了,我忙都忙不过来。” 酒客笑了笑,提起那酒坛,说道:“那倒是,不然我买都买不着。” “常来啊。” “诶好嘞,道长别送了。” 送到了门口,那酒客提着酒走远了。 陈炁舒了口气,正打算回去坐着,却忽见一行人马从那官道上走来。 为首之人骑在马上,一脸络腮胡,却显肃穆,身形挺拔,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尽是煞气,气势与道人曾经所见的江湖人截然不同,更不是匪。 倒像是官家的人。 木头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来,目光看向了先生。 陈炁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一会别靠着这群人,坐远一些。” 木头听后点了点头,随即便跟百岁小六他们一一通了气。 许多时候,官却要比盗匪还要可怕。 约莫十余人,见了这路边酒肆之后,便下了马,将马儿各自拴住后便进了酒肆。 “上好酒好菜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坐下,坐了有三桌。 陈炁上前道:“客官,这儿是酒肆,好酒有的是,好菜却是不多,怕是吃不饱。” 满脸络腮胡的赵挺之看了一眼陈炁,问道:“酱肉,有吗?” “有炖肉,下酒。” “那就来炖肉,上个三斤吧,一桌一斤,够吃。” 陈炁听后道:“客官,不巧才过完上元,街上肉都卖完了,如今只剩了一斤半肉了。” 赵挺之皱了皱眉,摆手道:“罢了罢了,都上上来吧,其余的再添些,好酒摆上来。” “好。” 陈炁道了一句,不多时便将炖肉跟酒一并端了上来。 他也没有作声,将东西上上后,便在一旁坐着。 赵挺之抽了筷子,直到他开口道:“都吃着。” 随着话音落下,这十余个饥肠辘辘的人才敢动手。 “这肉不差啊。” “酒不错。” “嗯,吃,快吃。” 一群人狼吞虎咽,喝着酒,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宋朵儿有些害怕,稍微往后躲了躲。 “不怕啊,朵儿妹妹,没事……” 木头将她给护住,安抚着她。 陈炁擦着杯子,偶尔扫过一眼,又会看一眼外面。 这伙人吃了不过半刻钟。 陈炁便忽的皱了皱眉头,他的目光往那门外的官道拐角望去。 又见一伙人马出现在了目光之中。 这一伙人,气质与之无二,亦是一副官家做派,但亦跟前者一般,身上都穿着便衣,但相比起前者,他们身上是煞气更浓几分,好似在追杀着什么人一般。 陈炁转头,道了一句:“又来了一伙人,是你们的人吗?” 此言一出,酒肆里正吃的热闹的十余人顿时都停了下来。 一时间鸦雀无声。 赵挺之眉头一皱,起身旁的人顿时起身,道了一句:“头,我去看看去。” “嗯。” 待那人走到酒肆门口,小心望去。 顿时回头,说道:“是钟勤勉!” 赵挺之顿时眉头一皱,一行人也连忙站起了身来,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刀剑上。 陈炁见此放下了杯子,说道:“你们要打的话,便去外面打,贫道这酒肆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赵挺之虚起了眉眼,说道:“回头赔给你。”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酒肆里还有孩子在。” 他摸了摸猫儿的头,稍微平复了些许。 “你哪那么多废话?!” 赵挺之身旁的人道了一句,拔刀就要架在陈炁的脖子上。 在其横出刀的那一瞬间,却见道人抬手,只是双指在那剑身之上轻轻一弹。 “噹!” 那柄长刀顿时一震,将那人的虎口震裂,手中的长刀也顿时落在了地上。 “叮啷。” 长刀作响,一时间酒肆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狗东西!你找死!” 随着一句谩骂,其中一人就要冲上来。 赵挺之却是看出了门道来。 他连忙拦住了身旁的人, 说道:“行了。” 陈炁抱着猫儿平静的扫了他们一眼。 赵挺之虽有不爽,但也清楚现在不是找这些麻烦的时候。 再者说,这道人估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咱们出去!干他狗娘养的!” 赵挺之道了一句,随即身旁的几人都抽出了刀来。 陈炁见这一群人抽出刀奔了出去。 抬手一挥。 “嘭。” 顿时间,酒肆的大门关了上来。 赵挺之回头看了一眼,却不在意。 而在官道的另一边,为首的钟勤勉抬起手停了下来。 二人四目相对,迸溅出杀意。 “赵挺之!” 钟勤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你倒是真能逃啊。” 顿时之间,钟勤勉身后的一群人抽出了刀剑来,呲吟作响。 外面的抽刀身传到了酒肆里。 木头捂住了宋朵儿的耳朵。 陈炁说道:“都往里去,捂住耳朵。” 几个孩子连忙退后,躲到了一边去。 陈炁则是坐在了酒肆门后,时刻提防着,万一外面打的不长眼,冲进来。 随着外面的几声嘶吼。 顿时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兵戎交接,呲吟作响。 惨叫声不断在酒肆外面响起。 尽管几个孩子捂住耳朵,却也能够听到些许,每有一声惨叫,酒肆里的孩子总会身形一颤。 “杀,杀人了……” 百岁面色发白,思绪之间已经能够料想到外面场面。 “嘭。” 一道声音在门前响起。 似乎有人倒在了门口,不断的惨叫着。 “喝,啊……” 痛苦的声音传进酒肆,让那门口的道人都皱起了眉头。 回头看向身后,几个孩子已经害怕的蹲在了地上,面色煞白。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外面安静了下来。 陈炁舒了口气,站起了身。 “都别往外看。” 几个孩子也不敢看过去。 却见陈炁掀开了一条门缝,走了出去。 外面官道上,满是尸首,鲜血淌了一地,而在那门口,一个人胸前插着刀,已经彻底没了气,还有人在地上扭曲着,却也命不久矣,不过挣扎片刻,就没了动静。 陈炁左右望去,却不禁喃喃道。 “怎么都死了……” “这酒钱都还没付呢。” ------------ 第四十二章:虫蚁运尸,化龙宴请 眼下的场景,将近二十余个人躺在地上,可谓是尸横遍野一般,惨不忍睹。 陈长生抬眼望去,却没瞧见任何一个站着的人。 而在这么多尸首里,却没有两方为首之人的身影,却不知去了何处。 “真是麻烦。” 陈炁轻叹了一声,这么些尸首堆在这里,却不知要惹来多少麻烦。 死哪里不好死他门口。 正当他往前走,却见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衫。 陈炁低头看去,却见那人奄奄一息,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件,用尽了全身力气高高举起。 “给,太……” 那人气息微弱,却连话都没讲话,便倒了下来,手也由之脱离,垂了下去。 陈炁俯身将那信件从血污之中拿起。 索性拆开,看了一看。 可一眼看去,却不禁让陈炁皱起了眉头。 这却不是什么信件。 而是一封花名册。 上面记述着各处地方官员贪墨的证据,以及是如何贪墨的一系列流程。 而且,上面的官员都不简单,多数都是一些地方高官,甚至牵扯到了几处知府,最后,这些名字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魏王府官署,林辅。 “给,太?” 陈炁回想着方才此人的话,喃喃道:“给太子?” 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事情可就大发了! 这恐怕就牵扯到皇权之争了。 想了想后,陈炁还是觉得不惹上麻烦为好,但至少也要留个保障,扫过那信件,将上面的内容一一记下后,他便将那信封重新封好,塞回了那人怀中。 做完这些,他正要收拾这些尸首。 却忽见一道身影走来。 “这是什么情况?” 陈炁的目光看去,却见余渊站在那一群尸首之前,打量着这满地尸首。 “官道上这些事情太多了,往年倒也听一些酒客说路上偶尔会有尸首,但这次却是轮到贫道了。” 余渊笑了笑,说道:“要老夫帮忙吗?” “龙君一会帮贫道冲洗冲洗这道边就好,血太多了,怕吓到孩子。” “小事。” 随即便见陈炁抬手,掐动法诀。 “敕木土之灵,召来虫鸟。” “搬尸!” “起坟!” 道人口吐真言,却闻木土灵气忽动,在那林间忽的传来一阵一阵稀疏之声,有蚂蚁蚯蚓虫子飞鸟不断从林中涌出。 数不清的蚂蚁跟虫子来到了这尸首两旁,将那些尸首不断的往林中搬去。 余渊看着这一幕,不禁抚胡喃喃道:“五行妙法,竟能驭虫搬尸,果真玄妙无比……” 没过片刻,这官道之上的尸首皆被搬进了林子里,到最后大概会被那林中的野兽分食。 “道长且让一下。” 余渊见此抬手,双指遥遥一点。 便见有水从江中而来,化作一道水柱,冲刷起了这酒肆前的官道,连同着那道边的血污也一并被冲走。 不过转眼之间,官道之上便焕然一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余渊瞧了一眼,再一抬手。 “雨。” 话音落下,便见一场细雨洒落而下。 将那仅剩的血腥气一并带走。 做完这些,陈炁才打开了酒肆的门。 “先生……” 木头有些担忧,询问外面的情况。 “暂且没事了。” 陈炁道了一句。 几个孩子这才松了口气。 余渊走了进来,瞧了一眼这几个孩子,说道:“这就是你在寿州收留的那几个孩子?” “嗯,老先生进来坐吧。” 陈炁端上了酒来,余渊喝过之后万分感慨,说道:“你这酿酒的本事真是愈发厉害了。” “总会有所长进的。” 余渊点了点头,却见陈炁面色不太好看,问道:“怎的愁眉不展的?” “就是担心几个孩子。” 陈炁说道:“贫道在想,还是得教他们一些武艺才行。” “嗯,这倒是。” 余渊说道:“这官道边的酒肆本来就不太安宁,没点武艺傍身,怎么可能开的起来。” “就是不认识人,贫道所行,一为内练,二为剑法, 剑法却又只学了些许,对于武学,更是一窍不通。” “这容易。” 余渊说道:“回头老夫给你找找,绝对是这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他却有话音一转,说道:“或者说,你何不教他们些内练之法?” 陈炁轻叹了一声,却道:“《五行敕令法》可是出自紫霞山,教给他们才是真的害了他们,更别说去求别的修士了,法不轻传,人家定是不会教的。” 说道这儿,陈炁却忽的想起了一些事。 他的目光看向余渊,问道:“老先生那有什么法门吗?最好是不会有什么争端的。” 余渊笑了笑,说道:“拿你的好酒来换。” 陈炁听到心中一喜,随即拱手道谢。 “多谢!” “说这些,来来来,喝酒,喝完了再跟你讲一桩事情。”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先喝酒,先喝酒。” 陈炁见此先去看了眼这四个孩子,安抚了一下他们的心思。 “先坐会昂,别怕,那些人已经走了。” 木头点了点头,说道:“先生你先忙,我看着弟弟妹妹。” “嗯,好。” 陈炁摸了摸他的头,有木头在总是会省下不少事情。 他与龙君推杯换盏,两壶酒下肚过后,这才尽兴些许。 余渊这才开口说道:“二月二,龙抬头,老夫于大江之下设下化龙宴,请江河五湖的水妖来聚,到时候你也来,凑个热闹。” 陈炁听到这话便问道:“另外两条蛟龙也都解决了?” “嗯。” 余渊说道:“杀了一条,服了一条,再加上你帮忙收的那条蛟龙,如今算是清净了。” 陈炁抬起头来,说道:“那这次化龙宴……” 余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意思也很是清楚了。 “之前一直没有化龙,没工夫收拾这些水妖,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老夫为真龙水神,掌人间水运,更得约束这大江五湖之中的水妖,这化龙宴便是要他们递投名状来。” “来的,既往不咎,不来的,我自会一个个收拾。” 陈炁听后无奈一笑,说道:“那贫道去凑什么热闹。” “你紫霞山结的仇可不少,有老夫站在你身后,至少这天下水妖都不会再敢为难你。” 陈炁听后愣了一愣,回神后举起了酒碗。 余渊举杯,说道:“你不怪老夫之前算计你就好。” 陈炁笑了笑,却不在意这些事情。 其实若是想来,如果他是龙君的话,大概也会不放心的。 只是想起自己山门威名,道人却又不禁哑然失笑。 ------------ 第四十三章:四季灵法,你才笨呢 第二日一早,龙君便差了人来。 正是当初那位在坠龙崖下的老先生。 “老龟见过陈道长。” 陈炁顿了一下,回以一礼道:“见过龟丞相。” 老龟愣了愣,说道:“老朽要任龙宫丞相之事,道长已然知晓?” 陈炁见此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连忙圆了回来,说道:“龙君说起过。” 老龟听后明白了过来,说道:“原来如此。” 说着他从怀中取了一篇法门,递上前来。 “此篇名曰《四季灵法》,顾名思义,是以四季灵气为修,至深时,可调四季之气,化风雨变化,雷霆雨露尽在法中。” 陈炁双手接过,翻开看了一眼。 见其中内容,却是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道:“这会不会门槛太高了……” “这正是老朽要说的。” 老龟说道:“这世上仙法甚至数都数的出来,若无任何因果牵扯的,着实是不太好找,《四季灵法》虽说门槛高了一些,但因果却已断尽,无后顾之忧,此法更有妙处,若福至心灵,得悟四季之灵,一日便可抵数年修行。”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收起了那《四季灵法》,拱手道:“有劳龙君与龟丞相帮贫道寻来此法,贫道也替这几个孩子谢过。” “陈道长言重了。” 老龟说道:“皆是在下应尽职责。” 陈炁随即又打听起了之前的蛟龙,问道:“先前那一头蛟龙,如今怎样了?” 老龟说道:“它如今以魂魄之身,受龙君差遣,理大江上游水妖,勤恳百年,可准再造肉身。” 陈炁不免好奇,问道:“它之前的那副肉身,似乎只是被镇压了吧?” 老龟笑道:“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陈炁听后也明白了过来,不再多问。 老龟也并没久留,寒暄了两句之后便匆匆告辞,并言二月二会遣水妖来接陈炁前去龙宫。 待到老龟走时,陈炁才翻出了那本《四季灵法》仔细的看了起来。 相比起《五行敕令法》,《四季灵法》相对而言门槛是要低一些的,但这却不妨碍这本灵法一样无比精妙,其中对于四季灵气的诠释,更是清楚明了。 陈炁不禁呢喃,“这样的法门,竟已断绝了因果,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样的法门,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上乘了。 而在那酒肆里,几个孩子正小声议论着。 “百岁,先生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 “我也这么觉得。” “我昨天瞧见了,就是一弹指,就把那个人的刀震掉了。” “这是武功吗?” “不知道。” “先生是道士,说不定学的是仙法啊。” “啊!” “那不是说,先生是,是神仙?” 宋朵儿瞧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小点声,一会先生听见了不好。” “哦哦。” 几人放低了声音。 宋朵儿听着,却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 她道:“上元节那天……”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都看向了她。 “怎么了?” “说啊!” “朵儿妹妹,上元节那天怎么了?” “没事。” “啊?” 另外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朵儿心中轻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说,她觉得,先生如果想让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们的。 酒肆的日子依旧如常。 陈炁将一些才酿下的酒放进了地窖里,等着入夏之后启封,同时他也思索昨日的事。 那两伙人说不定之后还会回来,他也跟几个孩子提了醒,近来少跟一些生面孔接触,有事就喊他前去就好。 而在此刻,宋朵儿正坐在酒肆外面。 她怀里抱着猫儿,摸着它的耳朵。 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直至一缕寒风吹来,才让她稍微回神。 宋朵儿低头看向怀里的猫儿,喃喃道:“滚滚,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猫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无反应。 宋朵儿眨了眨眼,轻叹了一声。 “难不成真是我听错了?” 她摇了摇头,却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宋朵儿扯了扯猫儿的耳朵,低头小声说道:“滚滚你悄悄告诉我,先生他是不是真跟小六哥哥说的一样,是神仙啊?” 猫儿看着她,只是眨了眨眼睛。 宋朵儿见此道:“如果是,你就眨一下眼睛,不是你就眨两下。” 随即,她便见猫儿眨眼。 宋朵儿惊了一下,可紧接着,猫儿却是不停的眨眼,眨个不停。 “一直眨眼是什么意思啊,滚滚,我听不懂。” “滚滚?” “我不明白,滚滚,你怎么还在眨?” “可以停了,可以停了。” 可猫儿却仍旧没有停下,宋朵儿吓坏了,连忙道:“先生先生!” “滚滚的眼睛坏掉了!” “先生!” 可当宋朵儿抱着猫儿去找先生时。 猫儿却又一副平静的模样,就不眨眼了。 陈炁见此有些不解,看了一眼猫儿。 宋朵儿道:“真的先生,滚滚刚才一直眨眼,眨个不停,不知道怎么的,现在不眨了。” “喵。” 猫儿叫唤了一声,很是乖巧的样子。 可换来的结果,却是被道人伸手敲了一下脑袋。 “你是大猫了,怎么能欺负小孩子。” “?” 猫儿面色疑惑,似乎是不太明白。 难道我不是小孩吗? 宋朵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自己是被猫儿给骗了。 大抵是因为猫儿可爱,觉得它不会骗人吧。 谁知道这猫儿心思焉坏。 “滚滚,你被先生打了诶。” “先生为什么打你啊?” 宋朵儿有些不明白的问着猫儿,尽管猫儿不怎么回话。 猫儿叹息了一声,或许是觉得自己失宠了。 宋朵儿眨眼道:“是不是因为你太胖了?” 猫儿回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又听宋朵儿道:“感觉是太笨更像一些。” 猫儿有些听不下去了。 “你才笨呢。” 宋朵儿愣了一下。 而猫儿也在这个时候反应了过来。 ‘坏了!’ 道士让它不要乱讲话来着的。 猫儿连忙起身,捂住了宋朵儿的嘴,说道:“不准,告诉道士。” 宋朵儿瞪大了眼睛,此一刻彻底确信了过来。 滚滚真的会说话!! ------------ 第四十四章:筋脉有缺,奇怪师徒 猫儿睁着眸子,小胖爪子捂着宋朵儿的嘴,还鬼鬼祟祟的往后看了一眼。 “秘密。” 猫儿这般说道。 宋朵儿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猫儿也跟着她点头。 对视了片刻之后,猫儿这才放下了爪子。 宋朵儿凑近了猫儿,有些激动,小声的说道:“滚滚你真的会说话啊!” 猫儿道:“嘘,小声点。” “嗯嗯。” 这一人一猫坐在酒肆门口,悄悄咪咪的说个不停。 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而猫儿却也怀疑起了道人的话。 不是说寻常人会害怕吗。 为什么宋朵儿好像一点都害怕的样子。 真是奇怪。 …… 这一天里,陈炁将几个孩子喊了过来。 一一探查了这几个孩子的筋脉。 几个孩子却都有些不解。 “木头,先生这是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啊。” “听先生的,叫你伸手你就伸手。” 陈炁一一检查过后,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几个孩子的筋脉,都有些差劲! 大概是因为后天不足的原因,久而久之,形成了这样的局面,这也意味着,他们暂时也修行不了《四季灵法》,那样的灵气,会被闭塞不畅的筋脉卡在其中,甚至会导致气血逆流。 对于几个孩子而言,这是非常要命的。 “看样子只有再看看了。” “或许得先找一门武道法门,给他们捋顺筋脉才行……” 但是,练气法门不好找,武功心法一样也是不好找的。 法不轻传,同样也试用在这江湖之中。 想到这里,陈炁打算去一趟九江观,看看五木道友能不能帮帮忙,武功心法, 或许九江观会有。 …… 徐诚元如今老实待在山上修行。 这将近数月以来,他都没有再下过山。 三元道人见他如此用功,心中也欣慰了不少,只是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徒儿忽然开窍了。 直至一次偶尔闲聊,三元道人才猜到了些许来。 “师父,你说,真的有人能乘鹤而行吗?” 三元道人听到这话道:“怎么没有,当年九江之地多鸟鹤,祖师便是与仙鹤为伴为友,更是有乘鹤踩云行千里,记述在册中。” 徐诚元问道:“那现在呢?还有人能乘鹤而行吗?” 三元道人摇了摇头,说道:“祖师乃天降之仙,故而有此缘法,如今的仙道,却是大不如前,就说青城山张来阳张真人,梦遇仙鹤,结果险些摔死谷底,现在走路都还瘸着腿呢。” 徐诚元道:“可是师父,那天我的确看到有人乘鹤而行……” “你怕是喝醉了还差不多。” “头一次我是喝醉了,后来就不是了……” 三元道人也没在意,只是拍了怕徐诚元的肩膀,说道:“徒儿你近来很是勤奋,为师很是欣慰,不过也需放松一些才是,为师今日便准你下山,如何?” 徐诚元见师父似乎并不在意,他便直言道:“陈道友可以乘鹤而行。” “什么乘鹤而行,为师不是都……” 三元道人话音一顿,问道:“哪个陈道友?” “紫霞山,陈炁,陈道友。” “……” 三元道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徐诚元见此也不再多言。 “师父,我去练功了。” 待三元道人回过神来,徒弟却已经去了别处。 他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实话说,自己这个徒弟的话,的确也让他生出了好奇之心。 “真有人能乘鹤而行?” 三元道人摸了摸下巴,如果是别的修士,或许他也就不当回事了,但如果是紫霞山的话,这事可能就不是假的。 想到这儿,他却又忽的反应了过来。 他回头看去,口中喃喃道:“我说这小子最近怎么这样用功,原来是被刺激到了……” 可想着想着。 三元道人却又不禁吧唧了一下嘴,喃喃道:“为师何尝不想试试乘鹤而行呢……” 他怔了一下,却忽的回过神来。 “我怎么的就乱了道心了!” “三元啊三元,你何时也会羡慕他人了!唉,不该啊,不该啊!” “这紫霞山的道士,怎么就这么邪门。” “唉……” 三元道人本以为也就这么一会。 却不料这件事一直惦记了他好几天,偶尔也会失神,脑海里遐想着乘鹤而行的场面。 有时吃饭,吃着吃着都会忽然愣住。 而这一切,徐诚元都看在眼里。 “师父,你不会也在想着乘鹤而行吧?” “啊!!” 三元道人顿时惊醒,矢口否认道:“胡说!为师怎么会羡慕他人。” 徐诚元虚起了眼眸,却已看穿了师父的内心。 “呵呵……” 这顿饭,三元道人甚至没吃完就灰溜溜的逃了。 丢了大人了! 徐诚元在等,等着白鹤归来,去年入冬天时不好,太过于寒冷,往年这个时候亦会有白鹤,但如今却迟迟未归。 但愿它们无恙。 虽说没等来白鹤,但却等到了陈炁登门拜访。 “陈道友!” 陈炁提了些酒来,进了道观。 徐诚元很是欢喜,上前搂着陈炁的肩膀,说道:“道友,上次你来,我师父未在观中,这次正好,我带你见见我师父,走走走。” 三元道人早便好奇陈炁了,可如今一见,却觉得有些失望。 这人身上,红尘气很是沉重! 一眼瞧去,更是有些…… 平平无奇。 陈炁拱手,说道:“紫霞山陈炁,见过三元道长。” “客气了,客气了。” 三元道人连忙将其扶起,这礼他可不敢受。 可谓是心惊胆战的。 他本想说些什么,可心里却又一个念头,不问出来,更是心中发慌。 于是他便也就安耐下了对紫霞山道士的畏惧,将陈炁拉到了一旁。 “小友……” 三元道人低下头,小声的问道:“贫道听说,你能乘鹤而行?” 陈炁听后愣了愣,却未料到三元道人会问这件事器。 “是不是真的啊?”三元道人问道。 陈炁张了张口,想了想后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三元道人听后心中一喜。 “真的能够乘鹤而行啊!?” 陈炁看了一眼三元道人,又回头瞧了一眼一脸不解的徐诚元。 他只觉得…… 这师徒二人,都有些怪怪的。 ------------ 第四十五章:内功紫霞,乘鹤而行 徐诚元本还想跟陈道友好好叙旧,却不想一转头,陈道友就被他师父拉到了别处。 在那殿中,三元道人抓着陈炁不放,不停的追问着如何乘鹤而行。 陈炁说道:“其实晚辈也说不上来,只知那日喝醉了,恍惚之间,就乘上了白鹤,醉意间只顾着日落晚霞,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起来,还得多亏五木道友那日传我召来群鹤之法,不然便也就错过这样的风采了。” 三元道人听后暗道可惜,不禁喃喃道:“想想也是,世上缘法,何不玄妙呢。” 这般看来,他也只有自己琢磨了。 三元道人回过神来,问道:“我见小友此番前来又携礼品,却不知可是有事相问?” 陈炁听他这样问起,便顺着开口道。 “晚辈的确有一事相求。” “哦?” 陈炁随即便也道明了来意,为的便是找一些武学功法,好以此改善几个孩子的筋脉。 “内功武学……” 三元道人想了想,说道:“我九江观中,倒也有不少江湖心法,只不过贫道却是了解不多,倒是我那徒儿,早年琢磨过不少。” “五木道友?” “对,他没上山前,便是江湖中的游侠儿,故而他也总是要比几个师兄弟贪玩一些。” “五木道友洒脱不羁,确是如此。” 陈炁说道:“不过世上修士,除却求欲长生之外,便也只是求个逍遥自在了。” “小友所言有理。” 三元道人与之攀谈几句过后,他便出了殿中,另让徐诚元去找两本有关武学内功的心法。 徐诚元倒是乐得于此,他也有好几年没有回顾这些功法了。 “此法名曰《紫霞功》,与紫霞山有同名之妙,取的是紫气东来之气,为黎明初升之时,磨炼血气与内力,主水木之气,甚是养人。” 徐诚元道:“当年我便是凭借此法,走进的江湖,后来发觉,此法温和,更在修养,杀伐不足,便转修了这一册《金石功》,积攒在前,更是一日千里,内力霸道,气血翻涌,主在杀伐!” 徐诚元乐此不疲,一一介绍了好几本功法,除却他曾经练过的,还有一些则是九江观里的内功心法,这些内功心法,多是有修身养性之效,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亦有许多可取之处,故而就保留了下来。 “如果说是孩童……” “嗯……” 徐诚元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紫霞功》最是合适。” 陈炁好奇问道:“对于武学而言,内力不会因功法不同而相互排斥吗?” “会!” “但是《紫霞功》却有不同,其所成内力温和平淡,若再修他法,是可融汇为一,不相排斥的。” “如此内功,若在江湖,岂不是上乘武学?” “极上乘!!” 徐诚元道:“当年不知多少人为了这本功法抢的头破血流,却不料后来被我给捡到了。” “这《紫霞功》是何来历?”陈炁问道。 徐诚元道:“却也不知,只是忽然出现,兴许是某处没落侠派遗留之法。” 见此陈炁便也不再多问,抄录了一份《紫霞功》,后又道了几句感谢之言。 徐诚元见此道:“道友,酒,你之前带来的酒呢?” “留在三元前辈那里了。” “走走走,我去取来,咱们一醉方休,你是不知道,我这近来勤加修行,好久都没有喝酒了,见你提着酒来,可是把我给馋坏了。” “那贫道便陪五木道友一醉方休。” “哈哈哈,好!” 徐诚元前去拿酒,想着近来这样勤奋,想来喝一回酒师父也不会说些什么,索性也不偷偷摸摸的,就这么进了殿里。 “师父!” “陈道友带的酒呢?” “师父?” 徐诚元一进门去,却瞧见了三元道人正抱着那一坛子酒,喝的正尽兴,面庞微红,嘴里还带着几分憨傻的笑意。 “?” 徐诚元一脸疑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酒。 “嘿嘿,好酒啊好酒……” 三元道人嘴里嘀咕着,一转头瞧见了门口的徒儿。 “徒儿快来,此酒甚妙,来与师父同饮!” “师父,你……” 徐诚元走了过去,不解的问道:“师父你不是常说,喝酒误事吗?” 三元道人打了个酒嗝,满口的酒气,拍了拍肚子,说道:“小友说,醉意之下,可悟乘鹤之道!待为师醉意阑珊,便带徒儿你乘鹤遨游,天下万物,尽收眼底!” “哈哈哈!!妙哉妙哉!” 徐诚元看着好似醉的发疯的师父,摸了摸下巴,却不禁道:“师父……” 他哭笑不得,喃喃道:“你怎的也口是心非了起来。” 三元道人笑着,好似已经忘乎自己。 可那笑声却忽的戛然而止,一瞬之间就径直坐了下去,瘫在那椅子上。 显然是醉晕了过去。 徐诚元见此哭笑不得,却又不禁感到心中畅快。 如此一幕,却被他撞个正着。 “师父啊师父,待你醒来,可别不敢见徒儿。” 徐诚元笑着,走出了屋子,并将那门关上,却不可让师兄弟知道,不然他还怎么拿捏师父。 尊师重道,正是他五木道人。 酒已经被喝完了,无奈徐诚元便也只有再观中找了一坛子酒来,这还是他此前藏着的酒,放了有两年了,也算陈酿。 “陈道友,你那酒不知去了何处了,便暂且先尝尝我这好酒,来来来。” 陈炁自然不会客气,二人一遍闲谈,聊着近来趣事。 于那九江观的观后亭中饮酒为乐,快活逍遥。 徐诚元道:“那日我见道友乘鹤而行,不免心生羡慕之意,数月摸索,如今也算得了些门道,只可惜白鹤离去,未能一试,同也想再见见道友是如何乘鹤而行,想想着实可惜。” 陈炁目光望了一眼,说道:“我观天色,如今已然逐渐回暖,去年冬日浔阳过于寒冷,以至于未能留住白鹤,说不定过两日它们便回来了。” “但愿如……” 正在徐诚元说话之际,却见那天边飞来数道影子。 陈炁见他话音微顿,随即便也看了过去。 二人顺势起身,来到了那亭子边上。 “回来了……” 徐诚元恍惚回神,随即大笑出声。 “回来了!!” 陈炁也在这一生惊呼之下回过神来。 “五木道友,贫道为你招鹤而来!” 他随即伸手,放至嘴边。 “哨!” 此一声由亭边而起。 徐诚元目光望着,笑道:“多谢道友!” “今日你我,同乘仙鹤。” “鹤来!!” 话音落下,无数仙鹤化作长龙一般,掠过长亭。 “哗啦啦……” 在一阵窸窣声中,羽毛飞散,遮蔽了那亭中的人影。 下一刹那,两道身影从那鹤群之中飞出。 徐诚元手握着酒坛,坐在那仙鹤之上,口中笑意响彻漫山。 “我就说了!” “我一定行!” 徐诚元此刻只觉心中畅快无比,抬眼望去,世间之景,尽在眼下。 他仰头灌下一口美酒,畅快喊道:“乘鹤白云间,一览天地窄!” “吾当取逍遥,吹酒立真仙!” “哈哈哈……” “痛快!” 陈炁乘一白鹤伴在左右,看着徐诚元那放肆大笑的模样,却也不禁被其感染。 或许这才是修士。 正如同记忆之中的那位谪仙人一般,快活于人间。 ------------ 第四十六章:神仙中人,道法自然 二人乘鹤遨游在这天地之间,风声鹤唳,皆在耳畔。 对酒唱诗,一揽这天下光景。 徐诚元看着前方,带着些许醉意,见识到了这天上之景,世上修士,哪个不像飞天而行,而他却做到了。 不过数月之间,他便做到了! 他五木道人,一样不差! 可当他低头或是抬眼,看到那一翻光景之时,却又觉得这些事情全都已经不重要了,再是道行高深,也不及此刻逍遥快活。 陈炁时刻注视着他,却见徐诚元身下的白鹤忽的晃动了一下,似有力竭之相。 “道友小心!!” 陈炁惊呼出声。 徐诚元也在此刻猛的回神,顿时身形晃动了起来。 不过刹那之间,身下白鹤脱了力,往旁倾去,而徐诚元也在此刻倒了下来。 “鹤兄!!” 陈炁连忙求助白鹤,朝着落下的徐诚元飞去。 伸手一扯,白鹤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平稳了下来。 陈炁也由此松了口气。 还好是抓住了。 不然这样掉下去,纵使五木道友有再高深的道行,估计也得粉身碎骨。 可被他抓住的徐诚元却不惊恐,反而是忽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妙哉妙哉!” “陈道友!何为神仙中人?此为神仙中人!” 徐诚元放肆的笑意却让陈炁感到有些那么些许无奈。 “五木道友,你真是一点不胆心自己的处境。” 陈炁无奈,连忙驾驭白鹤行至九江岸边。 落地之后,徐诚元躺在了地上,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方才那般惊恐,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徐诚元回顾着方才驾鹤所见光景,不禁叹道:“当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陈炁轻抚白鹤,一边跟徐诚元说道:“五木道友就没想过,万一陈某没能接住你,后果会是怎样?” 却听徐诚元道。 “道友,我又何惧?” 徐诚元道:“吾之生死,早已随着仙鹤腾飞的那一刻归于自然,能得此妙缘,死也足了。” 陈炁听后无奈一叹,却道:“道友真是一位性情中人。” “是啊!” 徐诚元道:“若不性情,何得自在?” 说着,他将手中的酒递上前去。 “陈道友!喝酒!” 陈炁见此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笑意,接过那酒坛。 他仰起头来,却不在顾忌任何形象。 那一坛子酒一并下肚。 酒水顺着那嘴角躺下,沾湿了道人的衣衫。 徐诚元见此一幕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如此才好!如此才对!你我逍遥自在,仰头豪饮,作性情人!如此才为道,如此才为仙!哈哈……” 那爽朗的笑意在这岸边响起,畅快笑意响彻九江两岸。 这是他们的道! 是在这漫漫岁月里,少有的逍遥。 陈炁放下酒坛,长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擦去嘴角的酒水。 他的目光看向这江水。 “是啊……” “自在,逍遥,归于自然!” 陈炁似有所感,目光望着前方。 却闻徐诚元道:“陈道友!你不厚道,酒却不给我留下一口。” 陈炁回过头来,面露笑意,说道:“下回赔给你。” “道……” 徐诚元正欲开口,却见陈炁踏步向前。 刹那之间,周遭忽变。 徐诚元身形一怔,左右望去,却见周遭五行之灵忽的颤动。 岸边树木摇曳,江中水流悸动,两旁石子飞起,正阳火气忽声,又见金气忽生。 徐诚元愣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 “这是……” “福至心灵……” 徐诚元口中喃喃一声,退后半步。 却见那江水升起,当陈炁抬起手来,眼前水流化作各种形态,龙蛇虎豹变化无穷,又见抬手一挥,树木摇曳,叶子落下,宛若落下一场春雨。 五行之灵在此一刻变得活跃起来。 此一刻,又不似被道人掌控在手中,而似是为了道人而起,眼前的道人,更不再像是一个人,而是自然。 是自在!更是自然! 他们不再拘束,在道人抬手之间,万事万物都因此茂盛而起。 徐诚元睁眼望着这一切,此一刻,彻底醒了酒。 那岸边的白鹤抬眼看去。 五行之气萦绕而来,是那样可人,那样令人沉醉其中,白鹤也不禁发出一声鹤鸣,仰天长啸。 徐诚元抬手之间,又见水木之灵气落在掌心之间,抬手微触,那般虚无之气,此一刻,却好似化为了实。 摸得到,碰得到! ‘这是何等妙法!’ 徐诚元心中惊骇无比,在这福至心灵之间,他也步入其中,恍惚间触得片缕。 那般玄妙,却不似这灵气一般,摸得着,而是说不清道不明。 酒没有让他醉去,反而是这一场异象,让他醉在其中。 岸边的道人抬头,望向那天穹。 忽然之间,一抹细雨落下,随之江上起雾,伴随着细雨朦胧,融汇为一。 “妙法非敕令,当以为自然!解枷锁,还自在……” 陈炁此刻明悟,神思久远。 不知是多少年前,在那紫霞山上。 师父总是夸赞他为当世难求的内练奇才,可不管陈炁做的有多么好,对于五行敕令的掌控又有多么精湛,师父却都会告诉他说。 ‘徒儿,五行敕令,玄妙无比,可让你凌驾于五行之上,可真正的敕令,却非以令为道,世间修士,修心,修身,养气,为的不是凌驾于万物之上,而是融汇于万物之中,解开枷锁,使万物自在,使道法自然……’ 陈炁曾花费了很长一段去悟这自然之道,但最终却都一无所获。 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他,终究难以接受这样平等的地位,他以为自己本就该是不同于世间万物的存在。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便认为一切的道理都是那样可笑,便以为世上的人都愚昧无比。 可在这长久的岁月里,走下山来,他才真正见识了这世间的不同。 那时的三年之约,后来的心有慈悲的掌柜,还有如今,忘却生死,只求逍遥自在的道友。 道人此刻才明白,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师父……” “徒儿如今明白了。” ------------ 第四十七章:抓住一缕,路遇香客 徐诚元与陈炁告别于九江岸边。 回去的路上,徐诚元却是低着头,心中思绪万千。 回了道观,便往自己屋中一躺,一睡便是一夜。 在那岸边的一刹,玄妙无比的五行之气在他的身旁化为了实质,宛若一场大梦一般,在睡过去后,那一场大梦又再度出现。 眼前尽是五行之气,在徐诚元的眼中化作无数丝线,编织出江河湖海,山川金石。 当那一场大梦醒来,已至黎明。 徐诚元恍惚间跑出了屋子。 “呼,呼……” 他喘着气,往哪远处看去,那一抹朝阳缓缓升起,显露在他的眼中。 可在他的双瞳之中却好似有五色的光亮显露在了眼中。 徐诚元伸出手来,好似要将那朝阳揽下。 可在恍惚之间,却又好似有什么东西溜走了一半。 “!!” 徐诚元身躯一怔,再回神时,掌心之中,却抓住了一缕火气,其余四灵在这刹那之间,尽数溜走。 他抓住了一缕!! “我抓住了!我抓住了!” 徐诚元惊呼出声,在其身后,却见三元道人打着哈切走了出来。 徐诚元回头看去。 “师父!!” 徐诚元惊呼出声。 三元道人回了回神,有些不太清醒的问道:“这天都还没亮完,徒儿你喊什么……” 当徐诚元抬手,却见一缕火光由他掌心而起。 “不就是火法吗,你……” 三元道人的话说到一半,却忽的顿住了。 他顿时快步上前,抓住了徐诚元的手,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掌心之中升起的火光。 “这是……” “火灵之气!” 三元道人惊而出声,又重复道:“这是火灵之气?!这不是火法!” 火法是火法,但这火灵之气却是不同,当徐诚元可以召来这一团火光,也意味着,从此往后,他无需符箓,无需咒法,取五行之火时,只需口吐真言,真火即来! 徐诚元颤抖着,眼中亦是不敢相信。 三元道人愣愣的望着这一幕。 却见徐诚元抬起手来,那一团火光忽的涨动,于这黎明稍有昏暗之时,照亮了整座道观。 三元道人愣愣的望着这一幕,缓缓上前。 他欲伸手触碰那火灵之气。 却又遭受排斥,若再往前,定然会被灼伤。 三元道人颤颤的收回手来。 他的目光看向徐诚元,喃喃道:“吾徒……” “当有真仙之姿!” . . 在那官道旁的酒肆门前。 陈炁正在给面前白鹤喂吃的,为其梳理毛发。 猫儿跟几个孩子都还在睡,或许因为都是小孩,故而总是睡不够。 白鹤似乎是饿坏了,一路迁徙回来,没能吃饱饭。 “你去年走的急,也没打个招呼,倒是让贫道有些担心,如今回来的正好,二月二龙抬头,龙君设宴,你便陪贫道一同前去吧。” 白鹤抬起头来,蹭了蹭陈炁衣袖,以示感谢。 陈炁和煦一笑,随即却见白鹤脚上帮着一根红绳,于是便问道:“你被人抓了?” 白鹤摇了摇头,比划了起来。 它虽听的懂人话,但却远没有滚滚那样聪明,道人从它的比划之中,才慢慢看出了个大概。 “你的意思是说,遇到了好人家?” 白鹤点了点头。 它这一趟,可谓是惊险,快到云梦泽时,遇到了一只隼鸟,当时慌张迁徙,遇到了一只隼鸟,不慎闯入了它地盘,白鹤被抓伤了羽毛。 幸得一位好心的渔家女子相助,这才挺了过来,那女子便为它榜上了红绳,以此辨认。 可道人却没能看的明白白鹤的比划。 于是便道:“待回过头来,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白鹤点头,心中也一直记得此事。 陈炁坐了下来,说道:“说起来,也快到三十了,宋家老爷寿辰,贫道都还没想到送些什么呢。” 白鹤叫唤了两声,示意眼前的草木小鱼。 陈炁见此笑道:“他们不吃这些茎叶草木。” 白鹤不太明白,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它觉得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小鱼跟茎叶好吃的了,人真的很难懂。 正在此时,却见一人背着背篓走来。 “呀,道长,今天酒肆开这么早?” 陈炁看向此人,有些印象,早间的时候,他时常会见此人从浔阳方向回来,偶尔会讨一杯茶水喝。 陈炁出声问道:“天都还没亮完吧,老丈这是要去哪啊?” “去浔阳,卖香呢。” “卖香?” “你瞅瞅。” 老丈走了过来,将那背篓方向。 陈炁望去,老丈将那背篓里铺着的松叶拉开,却见里面是成捆成捆的长香。 他这才明白,老丈原来是一位卖香客。 所谓卖香客,便是有制香手艺的人,他们常年做香,赶着大早天气凉爽之时,去往集市兜售长香,又或是卖给一些寺庙或是铺子,陈炁前些年路过蜀州,就见过不少这样的卖香客。 陈炁看到那一背篓的香,却是忽的愣了一下,心中忽的有了主意。 “贫道可否买些?” “道长要多少?” “也就一捆这样子,不多。” 老丈却很是客气,从那背篓里提出了一捆来。 “道长你拿着,我之前回来路过,道长可没少请我茶水,不要钱!” “不不不,这不行!贫道去给你拿钱来。” “道长你就拿着吧,别去拿钱了,唉,你这……” “别拿了!我走了道长!走了!” 而在陈炁转头的功夫,那香客却已经快步走远。 陈炁出门时,却已不见那老丈的身影。 而在那门前的地上,却已放着一捆长香。 陈炁张了张口,无奈一叹。 “这叫什么事……” 想到这里,陈炁也没有再追上去了,记下此事,待人再次路过,却不可少了茶水酒水。 他看向那一捆长香,一捆约莫有二三十支。 陈炁思绪已有,只待完善,却也心里没底,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于是便开始尝试,将那水行敕令融入这香中,而且还要保证这长香不损。 忙活了将近一个早上。 拢共二十四柱长香,最后却只余下了九柱,其余十余柱皆是碎作了粉末,但想来,有这九柱也足够了。 ------------ 第四十八章:九柱长香,尽是好奇 时间一转便到了正月三十。 陈炁早早的就写好了告示。 【今日酒肆关门一天】 带着四个孩子一同出了门,往那浔阳而去。 可不曾想半路却遇到了宋府的下人。 “敢问可是陈道长?” 陈炁愣了一下,说道:“正是贫道,不知……” “鄙人姓孙,乃宋府管家,公子命我前来接道长赴宴,未曾想道长这么早就出门了,险些错过。”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连忙道:“孙管家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道长请吧。” “有劳孙管家了。” 一行人往前走去,到那江岸边时,早已有船只在此等候。 宋朵儿看着对面的浔阳,说道:“木头哥哥,咱们是要吃席吗?” “对,我听先生说是去宋哥哥家,宋哥哥的爹爹今天寿辰。” 小六眨眼道:“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孙管家笑道:“鸡鸭鱼肉,样样皆有。” 几个孩子瞧着都很开心,对于吃席总是有着期待,虽说先生一直以来给他们吃的都不差,偶尔也会有肉,但吃席听着就觉得不同。 到了浔阳之后,在孙管家的指引之下,一路来到了宋府。 此刻宋府之中尽是宾客,其中一些为浔阳的豪绅商客,更多的则是在官府任职的人,且看行为举止, 便能看出一二来。 众多宾客,其中官员便有半数,可见宋大人在官场之上也算是吃的开的。 进门之前,且要递上礼金礼品,一般而言都有记账先生在这门口坐着,记在礼册上,待到往后,便按照礼部上所记,还以同等金额。 这便叫有来有往。 陈炁礼钱给的不多,对不起礼册之中其余人的数额,就如同小石子一般,翻不起浪花。 记礼先生看了一眼这位道长,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孙掌柜。 他做这记礼先生哪里又不明白。 有时候,礼金多的,却不见得主家有多在意,但这礼金少的,其中总是有关系非常的存在。 记礼先生也识趣的没有念出来。 却又见那道长递出一小捆长香,说道:“这九支长香,也是贫道之礼。” “长香?” 记礼先生见此愣了一下。 孙管家也感好奇,问道:“敢问道长,这长香,可是有什么妙用?” “宋大人常年行于江河之中,但遇风浪,总是凶险难料,此香燃起,有镇水止风之效,一共九柱,一炷管半个时辰。” 孙管家听后心中一颤,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此物贵重,便先由我转交给老爷,再好好保管。” 陈炁说道:“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只希望宋大人行船之时莫要忘了带上,若是小心收起不用,反而成了无用之物。” 倒是那记礼先生听的一头雾水。 却听不懂这道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什么镇水止水,这难道不是什么胡咧咧的话吗? 孙管家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道:“时候我会告知老爷,道长请入席吧。” “好。” 陈炁带着几个孩子进了府中,又被孙管家引入内院的席位之上。 几个孩子见到这般场面,倒是也想随处逛逛。 陈炁便道:“去玩吧,不过却不可跑到内院或者府外,知道吗?” “知道了先生。” “嗯,去吧。” 几个孩子便在这宴席上逛了起来。 “好大的院子!” “好多人啊,木头哥哥……” “朵儿别怕,牵我的手。” “嗯……” 孙管家得了那九柱香后,连忙去找了老爷。 宋濂此刻正在与几位同僚闲聊。 宋江作为后辈,也是这宋府的独苗,便也要伴随左右。 “老爷……” 宋濂看了一眼,侧耳听去。 孙管家将事情一柄告知。 却见宋濂脸色微变,问道:“果真有如此宝物?!” 孙管家在此片刻,便已拿了盒子收好,从袖中取了出来,交给了老爷。 宋濂一观,却觉这香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玄妙来。 “什么东西?”宋江好奇问道。 官家便又跟宋江解释了一遍。 宋濂到底是没见过这位道长,倒是自己儿子跟这位道长见过几次,他便问道:“江儿,你觉得此物是否真有这般妙用?” 宋江回过神来,却是眼神坚定的对宋濂说道。 “陈道长这样说,那便定不可能有假!!” 正说着,却闻一旁的人好奇问道:“是什么东西让宋兄如此上心?竟连喝酒都给忘了?” 宋濂回过神来,说道:“此物……” 可还没说出口来,却被一旁的宋江碰了一下。 宋濂见此也反应了过来,醒了醒酒。 他也想起了儿子之前叮嘱过他,那位道长喜欢清净,不喜欢被打扰。 “小玩意罢了,哪有喝酒重要。” “来来来,倒上酒来,喝酒喝酒。” 宋濂将这些人打发了过去。 转头便对宋江说道:“江儿,你先不必在此,去陪陪那位陈道长,毕竟人家当初一言,可是救了你半条命。” 宋江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孙管家离开了这里。 至于那一盒长香,则是交由宋江放到了书房暗匣里。 转头去了宴上,一眼找到了那坐在席面上的陈道长。 “道长!” 宋江迎了上去,陈炁将猫儿抱起,起身回礼,却又被宋江按下。 “道长不必客气。” 宋江说道:“却没想到道长来的这么早,家父如今在与同僚应酬,暂且抽不开身,还望道长见谅。” “没有的事,令尊先忙就好,贫道只是来蹭吃蹭喝,不必看的这般重要。” “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去年若不是先生指点我一句,恐怕不知道我要病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连命都没了,先生若是不重要,谁又重要。” “没有这么严重。” 陈炁笑了笑,岔开了话,问道:“说起来,这中间搭起来的台子是何?莫不是请了戏班?” “非是戏班。” 宋江说道:“而是一位青楼之中的琴师,也非我家所请,乃是我父亲的同僚特意请来,为这寿辰添些热闹,此人虽出身青楼,但据说其琴艺无双,听者无不赞叹连连,更是有富商一掷千金,不为见其,只想听她奏上一曲。” “竟这般厉害?”陈炁听的也不免有些好奇。 宋江点头,说道:“我也尽是好奇。” ------------ 第四十九章:宛若仙乐,疾风骤雨 “说起来,这位琴师但是命途坎坷,据说自小就被卖到了青楼里,老鸨几次想让她去接客,可偏偏她最卖力,将那琴艺练得炉火纯青,这才逃过了沦为红倌人的下场,如今老鸨可是把她当摇钱树,捧都捧不过来。” 宋江说着那位琴师的事情,心中多有感叹。 陈炁问道:“宋公子怎的这般了解?” “这,呵呵……”宋江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其实说句实在话,世上人都是如此,看到可怜的东西,总是会了解一翻,尤其是像这样的青楼女子。” 陈炁听后微微一愣,却也点头认同了此言。 就好像鱼儿,在路边搁浅时,看到便想救它一命,但若是被捞上来,却又想着吃了它。 无外乎是同情心在作祟。 “没一会了,马上便来了。” 宋江说道:“我倒是想悄悄这女子琴艺到底如何厉害。” 正如他所言,不过片刻钟时间过去。 便见宋府上的下人抬着一盏长琴走上前来,留下椅子,将这一切摆好之后,便见一位身着绿衣的姑娘缓步走上了台上。 台下宾客皆是被吸引去了目光。 琴师以一面薄纱遮蔽面容,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江南女子的似水柔情。 “听闻此女乃是江南闻名的琴师,我们今日也能开开眼界。” “沾了光了不是。” “哈哈,却不知是怎样个厉害法。” “拭目以待,拭目以待。” 宾客们议论纷纷,那台上的女子舒了口气,伸出手来,按在了那长琴之上。 可当那一双手显露出来,却让人面色微顿。 却非玉手,而是一双尽是老茧的手,指节之处,更是因为常年奏琴,而有些畸形,隔的远的却未在意,近者见此却无不感叹连连。 这得是受了多少罪? 绿蚁没有理会下方宾客的议论,她舒了口气,下一刻挑动琴弦。 “铮……” 那悠扬的琴声道出,台下顿时也安静了下来。 在那正对的堂屋之中。 乔远抬手道:“为了请这人来,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劲了,绝对让你们大开眼界。” 宋濂听后道:“好,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个大开眼界!” 随着那琴声选序渐进。 众人无一不是心中一顿。 “可以啊……” 这才发觉,这女子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琴声婉转,不带半点杂音,顺畅悠扬,引人入胜。 却在刹那之间,好似有春风拂面而来,好似将人拉入了盛春时的美景之中,百花齐风,春意盎然! 陈炁听着,更是心中惊叹。 他抬眼望去,却见春风吹进了院中,在那琴声的呼应之下,院内的草木灵气在此一刹活跃了起来。 就连灵气,也被这琴声召来了! “妙哉……” 道人认为,这次的确是开了眼界了! 世上技艺,学至精处,总是会有那般奇妙的变化,就如酿酒,就如眼前的琴艺。 怀中的猫儿也被那琴声所吸引。 它跳到了桌上,目光始终都在那女子身上,琴声入耳,让它觉得很是舒服。 甚至有些犯困,很想在这安逸的琴声之中大睡一觉。 猫儿打了个哈切,转眼趴了下来。 陈炁却也没有在意,如今心思全都在那琴声之上。 闭上双眸。 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片荷花盛开之景! 就如同回到了余杭,回到了当时乘一片荷叶在那荷塘之中采蓬的悠哉岁月。 那样安宁,那样令人身心放松。 这是独属于江南的安逸,却又这琴声,将这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并带了过去。 宋濂举着酒杯,有些呆愣的望着。 他起初并不在意,早年他在京城任职,却也听过不少有名的琴师奏曲,可眼下之乐,却是真正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琴乐。 什么,叫做技艺! 可谓是,登峰造极! 现场之人,无不有这样的想法。 “如此琴乐,好似天上而来……” 酒没有让他们醉在其中,反而这琴声,让他们醉在了各自的美梦之中。 她遮蔽了面容,也不曾掩盖自己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相比起许多乐师,她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那精妙的琴艺,更是让所有人都折服于此。 陈炁顿了一下,转头看去。 却见有蝴蝶自院外飞来,转眼数十余只,被这琴声吸引而来,随着那盎然灵气,围绕在了那女子身旁。 琴乐为声,蝴蝶为舞。 如此妙景,更是让人惊叹连连。 木头几人望着那位台上的姐姐,尽管他们不懂琴乐,却也被这美妙的声音深深吸引。 此一刻,琴乐的存在,已经超越了琴师本身。 “铮。” 随着随后一道琴乐之声淡去。 众人出梦! 那围绕着的蝴蝶飞散而开,仿佛是追着那远去的琴声而去。 蝴蝶从宋朵儿的身旁掠过,她也随之回过神来。 “好……” “好好听。” 宋朵儿口中喃喃,这是孩童口中的真挚之言。 台下安静了近乎半刻钟。 绿蚁也缓缓回神,抬起了头来,眼眸微抬,目光望去。 只听宾客言语:“宛若仙乐……” 绿蚁的目光微微扫过,正欲起身离去。 却是忽的一顿。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内院之中。 心中猛的一颤。 那平静的心绪,却在此刻如同落下了一场疾风骤雨一般,难以平静下来。 感受到那女子的目光,陈炁抬眼望去。 相隔甚远,二人四目相对。 陈炁略有不解,回头看去,却以为这位琴声是在看别人。 可是,没有别人了。 道人的动作也让绿蚁慌忙的回过了神。 她抿了抿唇,随即便要走下去。 “姑娘!!” 堂下宾客随即高喊,说道:“姑娘所奏宛若仙乐,不知可否再奏一曲?” “是啊,是啊,如此琴乐,却非人间之乐,我等享受其中,更是大开眼界啊!” “还请姑娘再奏一曲!” 宾客们意犹未尽,更想再听一曲。 宋濂也在此刻回神,看向身旁乔兄,说道:“乔老哥,有此仙乐,竟这个时候才拿出来,你当真是不地道了!不成不成,你得再让这位琴师弹一曲,我却是没听够啊!” 乔远听后道:“宋兄有所不知,这位琴师,光是请来此地,就足足花费了我近千两银子,人家这般琴艺,哪里是我能说的算的?” ------------ 第五十章:心乱如麻,不添麻烦 绿蚁听着那台下的声音,她本想坐下再弹一曲,可当她的手抚上琴弦,目光望向那位远处的道长时,却又心乱如麻。 她的心乱了! 手指按在琴弦上,却是怎么都弹不出来。 绿蚁连连摇头,在一声长叹之后,还是起身离开了。 台下宾客见此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 见那琴师却好似落荒而逃一般,众人都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又不弹了?” “不知啊。” “这是为何啊!” 也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那位琴师便不见了踪影。 宋濂见此摇头一叹,说道:“可惜了……” 而在那内院桌上,宋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身旁的道长,说道:“陈道长,方才那位琴师,似乎是在看你。” 陈炁摇头道:“应当是看的旁人,陈某一介道修,有何可看的。” 宋江听到这话却是心中思索了起来。 “莫非认识?” 听到这话陈炁却也不禁回忆了起来,他道:“没什么印象……” “那便不知了。” 宋江听后便也没有太过于在意了。 没等片刻,便到了开席的时候,后厨的伙计将菜端了上来,众人也从那琴乐之中回过神来。 在吃饭喝酒之时,诸位宾客还在议论方才的琴乐,无比赞叹连连,这一曲仙乐,当真是给这寿宴更添了一份层次。 猫儿看着桌上的鱼儿,口水直流,一直扒拉着陈炁的衣衫,让他给夹一块。 陈炁见它那楚楚可怜的目光,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了,无奈给他夹了一大块鱼肉。 猫儿这才开心起来。 吃过饭后,陈炁便要带着几个孩子离去。 走出门后,却见宋家父子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道长!!” 宋濂连忙唤了一声,说道:“道长留步。” 陈炁看向来者,拱手道:“贫道见过宋大人。” 宋濂连忙回礼说道:“道长太过客气了,先前道长为我儿指点迷津,病痛才消,道长今日前来,宋某还未好好招待,实在不该,不妨道长今日便在我这府上住下,明日我再差人送道人回去,如何?”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宋大人客气,只是贫道尚且有事在身,这几个孩子也还要回去歇息,今日实在不能多留。” 二人推脱之下,宋濂最终也只得无奈撒手。 “那便下次,今日招待不周,还望道长莫怪。” “没有的事。” 陈炁便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宋府。 宋濂站在门口,目光遥遥望去,却又听身旁宋江说道:“爹,陈先生走远了,咱们回吧。” 宋濂舒了口气,拍了拍宋江的肩膀,说道:“你可得跟这位道长打好关系,若得此人相助,你这后半辈子,爹也就放心了,人家走时,你怎的就没想着送送人家?” 宋江无奈一笑,说道:“爹,你也不想想这位道长是何等人也,太过恭维,反而不好。” 宋濂舒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也在理。” “回吧,爹,几位叔伯也还在等着呢。” “嗯,回吧。” …… 陈炁带着几个还在往那江岸走去。 他抱着猫儿,问道:“你们今天吃饱了没有?” 木头拍了拍肚子,说道:“饱了先生。” “宋哥哥家的饭菜可好吃!” “对,都是肉,吃的好饱。” 宋朵儿笑着,随即问道:“先生吃饱了吗?” “贫道自然是饱了。” “先生,先生,今天那位弹琴的姐姐好厉害。” “是啊是啊,好好听。” 陈炁听到此言,亦是认同道:“的确很是厉害,先生我也尤为佩服。” “先生会弹琴吗?” “我啊……” 陈炁回想了一下,却是无奈一笑,说道:“早年贫道的师父喜欢琴乐,倒也教过一些,可惜先生我却是个五音不通的,弹出来很是难听。” “这个很难学吗?”宋朵儿问道。 陈炁想了想,说道:“对贫道而言,很难,大概是命里无琴。” 他回过神来,问道:“你们喜欢?” “我爱听。”小六说道。 “我也只是爱听。” 百岁说道:“我看那位姐姐手上都是茧子,学这个一定很苦。” 木头也是如此,倒是宋朵儿很感兴趣,说道:“我要是也能弹的这么好听就好了。” 陈炁想了想,说道:“倒是不能让你们一直闲着,酒肆也没什么事情,琴棋书画也好,舞弄刀枪也好,除了读书认字以外,还是得让你们学一些别的东西。” “先生要教我们弹琴吗?” “练武,学吗?” “练武?” 几个孩子对视了一眼。 宋朵儿问道:“先生,我也能学吗?” “都能学。” 陈炁说道:“待明日陈某教你们内练之法。” 他却是忽的顿了一下,一拍脑袋,说道:“倒是忘了些事了,之前该找宋家父子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武师的,唉……” 这般看来,却也只有下次了。 . . 回到酒肆,几个孩子都有些累了,也没像往常一样四处玩闹,都在坐在歇息。 宋朵儿抱着猫儿坐在门口。 她抓着猫儿身上的毛发,仔细的看着,说道:“滚滚,你的毛好厚啊,好软和……” 猫儿也没说话,趴在宋朵儿腿上睡觉。 “滚滚,今天的鱼好吃吗?我看先生给你夹了好多。” 猫儿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好吃。” “是吧,我也爱吃。” 宋朵儿笑道:“木头哥哥就不爱吃鱼,他之前被鱼刺卡着了,幸亏遇到好人家喂了些醋,滚滚,你会不会被鱼翅卡着?” 猫儿摇了摇头,糊里糊涂的,却道:“想吃老鼠。” “不能吃老鼠,老鼠不干净。” “但是好吃。” “怎么就好吃了。” “你没吃过。” 宋朵儿摇了摇头,却道:“滚滚你说错了哦,我吃过老鼠。” 猫儿听后顿了一下,回过头来。 “嗯。” 宋朵儿道:“大概是前年的时候,大家伙没讨到吃的,木头哥哥就去抓的老鼠,不是很好吃……” 她的话很是平静,只是在述说一桩小事而已。 她却又话音一转,喃喃道:“今天白天那个姐姐弹琴好好听啊,我也想学。” 猫儿回神,说道:“你跟道士说呗。” “我听人说,那样的琴很贵,那是有钱人家学的东西。” 宋朵儿眨了眨眼,口中喃喃道:“以后有机会再学吧。” 猫儿说道:“道士,有钱。” “那是先生的。” “有区别?” “滚滚你不懂。” “不懂。” “嗯……” 宋朵儿看着远处的官道,那落日余晖洒落下来,她的口中呢喃。 “不能给先生添麻烦。” 正在她愣神之时,却见那官道的落日霞光之下,正有一位女子缓缓走来。 面覆薄纱,身负长琴。 ------------ 第五十一章:忆起从前,五谷杂粮 那位覆着面纱的绿衣女子走到了酒肆门前。 宋朵儿愣了一下,连忙起身。 绿蚁的目光看向了宋朵儿抱着的猫儿,思绪也好似被拉回到了当年的湖畔岸边。 不等宋朵儿开口询问,便听绿蚁说道:“不知陈道长可是住在此处?” 宋朵儿眨了眨眼,问道:“姐姐你找先生?” 绿蚁听后不解道:“先生?” 宋朵儿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便噔噔噔的跑进了酒肆里。 “先生!” “先生,有人找你!” 正在酒肆里看着那内功心法的陈炁抬起头来。 见到抱着猫儿的宋朵儿,便问道:“是谁啊?” 宋朵儿道:“是今天那位弹琴的姐姐!” 陈炁听到这话有些意外,随即放下了书,起身望去。 那绿衣女子走进了酒肆之中,将那身后背着的长琴放在了桌上。 陈炁见此上前,问道:“姑娘是找贫道?” 绿蚁舒了口气,伸手摘下了脸上的薄纱。 可薄纱之下,却是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耳下一直延续到了嘴边,可若是忽略这道疤痕,这张面孔,却是那般明艳动人。 “好久不见,道长。” 陈炁微微回神,听到这话却又疑惑。 “我们认识?” 绿蚁面色平静,似乎预料到了会是这样,开口提醒道:“三年前在余杭翠湖边上,有个冒失的女子向道长打听了住处。” 听到这话陈炁才慢慢想起了这么一桩事情。 “是姑娘你啊……” 陈炁恍惚了一下,说道:“姑娘竟还记得贫道?” “记得。” 绿蚁重新覆上薄纱,在陈炁的指引之下坐了下来。 陈炁心中错愕,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了。 当初也只是匆匆一撇而已,这般岁月,怕是连模样都已经在脑海之中模糊了。 可绿蚁却还是记得面前的人。 “道长离开余杭之后,一直都在这里?” “昂,对。” 陈炁问道:“姑娘喝茶还是喝酒?” “喝茶吧,有劳道长。” “好。” 陈炁不多时就端上了茶水。 多看几眼之后,对于这位姑娘的记忆就越发清晰了起来。 绿蚁看着眼前的道人,说道:“未曾想在这他乡之地,还能再见到道长,着实是不容易。” 陈炁笑了笑,却也没有多想。 “或许贫道与姑娘有缘呢。” 绿蚁听后顿了一下,眼眸低垂半分,但却又很快抬起,化作平常。 陈炁坐了下来,问道:“当初在余杭待的不长,也没认识什么人,却没想到姑娘到现在还记得陈某,倒是陈某一直没认出来。” “这又何妨,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绿蚁看着面前的人,顿了一下后道:“主要还是道长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身衣裳,还是那幅面孔,一如当年一样……” 让人一见就难以忘却。 陈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说道:“春夏秋冬,都是两身道袍换着穿,的确变化不大。” “道长是修行之人,想来随意一些。” “大概吧。” 陈炁倒上茶水,说道:“姑娘喝茶。” 绿蚁微微点头,那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抬起,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却还是用衣衫遮蔽,似乎是不想让面前的道人瞧见,却是没了之前在宋府时的大方。 举起茶来,掠过薄纱之下,轻抿了一口,再又缓缓放下。 绿蚁问道:“道长之后还会再回余杭吗?” 陈炁想了想,说道:“或许会吧,但可能也是很多年以后了,余杭很是惬意闲暇,这般福地,总是令人难忘的。” “这样啊……” 在那酒肆的门后,几个孩子悄悄的探出头来。 猫儿在最下边,两个耳朵动了又动,试图听清那两人之间的对话。 四个孩子小声的议论着,严重尽是好奇。 “先生好像跟这位姐姐认识诶?” “好像是的。” “我听见了,三年前就认识了。” “啊?这么早?” “木头哥哥,你说这位姐姐来找先生做什么?” 木头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啊。” 百岁眨眼道:“不会是喜欢先生吧?” 木头伸手敲了他一下,说道:“别乱说话!先生舍不得打你,我可舍得。” “哦……” 百岁摸了摸脑袋,也不敢再讲了。 正在几人小声嘀咕的时候。 却忽的瞧见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袭锦衣,手中握着一柄折扇,面容白净,剑眉星目,正似一位富家公子模样,却又有着几分豪迈的江湖气息。 陈炁见此道:“失陪一下。” 绿蚁见此点了点头。 便见陈炁起身,问道:“客官喝酒吗?” 谢雨竹坐了下来,接着说道:“一叠下酒菜,酒上二两就好,温一温,这会风凉。” 不多时陈炁便端上了酒,以及一叠下酒小菜。 谢雨竹看了一眼,便道:“店家你去陪朋友吧,不必管我。” 陈炁拱了拱手,道了声谢。 谢雨竹微微点头,随即却是在这酒肆里来回打量了起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痕迹,之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道人的身上,心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绿蚁平静的看着这一切,说道:“有些不像是道长了……” “什么?” 陈炁不解。 “我以为的道长……” 绿蚁沉吟片刻,说道:“大概是触之不及,只可远观的神仙中人,这般忙前忙后的,总感觉有失道长的身份。” 陈炁听后笑着否认道:“贫道可不是神仙,也没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修行之人也吃五谷杂粮,有时也要为几两碎银犯愁,我既接手了这家酒肆,自然也要做该做的事情。” “何不找个小二?” “忙的过来,也不必找,再者说,还有几个孩子也在帮衬着。” “孩子?” 绿蚁想了起来,问道:“那几个孩子是……” “收养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 “什么?” “没什么。” 绿蚁回过神来,撇开话题道:“道长之后会一直在这里吗?” “或许,至少要等着这几个孩子长大。” “那得要多少年。” “七八年,十来年,不算很长。” “这样久啊……” 绿蚁心中想着,思绪有些远了。 陈炁说道:“说起来,今日在宋府闻姑娘一曲琴乐,着实令贫道佩服不矣,正似台下宾客所言,不似人间之乐。” 绿蚁回神,问道:“道长若是喜欢,绿蚁再奏上一曲又何妨?” 陈炁听后愣了一愣,说道:“可以吗?” 绿蚁莞尔一笑,答道。 “自然可以。” ------------ 第五十二章:玉楼春晓,麻烦上门 绿蚁解开长琴的束缚,展至桌前。 自她来到这儿过后,面色总是平静,可那心绪却又宛若波涛不止,却在取出这一盏长琴后,忽的又宁静了下来。 绿蚁就要伸手,却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开口道: “还请道长背过身去。” “背过身?” “对……” 绿蚁没有解释,只是将那袖下的手指藏了藏。 “好。” 陈炁没有多问,背过了身。 不过片刻,便听一阵婉转悠扬的琴声传来。 “铮……” 此一曲,却又与之前在宋府所闻完全不同,曲调轻松流转,不同凡响,颇有春眠乍醒、惺忪欲醉之意。 在这曲乐之下,酒肆中人都被吸引而去。 坐在后方谢雨竹亦是心中一顿。 ‘好是动人的琴乐……’ 一时也忘了正事,沉浸在了其中。 他仰头喝下了一口酒,随着那琴乐,思绪飘向了远处。 在那门后,宋朵儿听见那婉转的琴声,更是被迷的忘乎所以,她喜欢这样的曲调,喜欢这样好听的声音。 曲乐似水一般让人沉溺在其中,又好似水中轻雾,如同凌越于天,遨游其中。 朦胧春意之中,却又穿插着些许哀怨之声,令人心绪也为之一颤,就好似晚春将去,求而不得,只有再待岁月的苦楚。 这一曲,要比在宋府所奏更加掀起心弦。 陈炁闭上了双眸,享受其中,慢慢的思绪也远了许多,置身于那春末之景中,平淡安逸,却又带着几分不舍。 诸多玄妙,尽在其中。 曲意绮丽,音韵悠扬,仿佛置身于其境,让人欲罢不能。 随着最后一声泛音落下,一曲终了。 如欠伸之状而转为清醒,有惟妙惟肖之感。 陈炁缓缓回神,便听绿蚁开口。 “道长回身吧。” 陈炁一时不知作何评价,又或者说,这已然不是他能够评价的琴乐了。 在此琴乐之道上,就算是道人的师父,似乎也差了眼前这位女子几分。 身后却又响起鼓掌之声。 谢雨竹赞叹道:“姑娘琴艺可谓是登峰造极,在下不知听过多少名家曲乐,却都不及方才所闻。” 绿蚁却只是出于礼貌点头回应。 谢雨竹见此仰头喝下一杯酒,以示敬意,便也不再多言。 陈炁说道:“姑娘此曲,依旧是妙不可言,更是比在宋府所奏的更胜一筹,贫道深感钦佩。” “道长夸了。” 绿蚁抿了抿唇,说道:“此曲名曰《玉楼春晓》,更顾慵懒春意,近春之时,更有韵味,兴许是凑对了时辰吧,嗯……” 她心绪复杂,本想说的话,说出口却又变了模样。 绿蚁回头,看向了外面,见那天色渐暗,说道:“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 忽然之言,亦是让道人一愣。 陈炁起身,本想挽留,可见这天色,的确也不早了,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贫道送送姑娘。” “不必了道长。” 绿蚁看向他,和煦笑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回余杭了,若还有机会,再予道长琴乐。” 她停顿了一下,继而说道:“来日方长。” 陈炁听后愣了一愣。 却也未能明白眼前女子心意,答了一句:“好。” 绿蚁背上长琴,走出了酒肆。 道人起身相送。 而在那酒肆之中,谢雨竹的目光望去,却是不禁摸了摸下巴,暗自摇头。 那位绿衣女子走远了。 陈炁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就好像一些话语他却只听了一半似的,难以明白意思。 绿蚁走在那官道之上,却又忽的顿下的步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门口的道人,欲言又止。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却还是未能开口,回头离开了此地。 绿蚁低下头来,轻声喃喃道:“总归会再见的。” 她的思绪之中,也在回忆着道人的话。 你我有缘。 有缘,总会相见。 . . 陈炁回到了酒肆。 他低着头,思索着方才之事,那位姑娘来的忽然,走的也忽然,好像说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总是让道人感到有些迷糊。 谢雨竹看了一眼这道人,抬手邀他过来坐下。 陈炁回过神来,问道:“可是酒菜不合胃口?” 谢雨竹摇了摇头,说道:“方才见你会友,便没多问,如今你闲了,我也正好跟你打听一些事情。” “客官且问便是。” 谢雨竹道:“先前是不是有两伙人马于这酒肆之前相争?” 陈炁听后顿时清醒了几分。 其实从此人进门开始,他就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只是因为那琴乐,忘却了些许。 陈炁听后回过神来,见此答道:“是有。” 这人既然来了,那就说明是有消息的,如果这时答不是,反而是心虚,索性直言。 “可否与我说说当日的情况?” 陈炁见此便也说起了当日之事,原模原样,只是将那信件的事给隐了去。 “两败俱伤吗……” 谢雨竹摸了摸下巴,可仍是觉得这道人可疑。 赵挺之已经死了,大概是后来死在钟勤勉的手中,可是,钟勤勉又是怎么死的呢? 这两方人马,总是会有活下来的,可如今知情的人却全都死了,这才怪异。 “你可知,两边的人都死完了。” 陈炁听后微微皱眉,说道:“贫道出门之时,官道之上只有尸首,又怎知后续。” 谢雨竹问道:“那些尸首呢,又去了何处?” “路过的江湖侠士,给扔到山里去了。” 谢雨竹也知道道人没有撒谎,他在这附近山里找过,的确找到了那些尸首。 但是,他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陈炁说道:“贫道只是在这官道边贩酒,却是不敢去招惹这些事情,客官不妨再问问其他人。” 谢雨竹看了他一眼,见这道人面色不改,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不简单。 可他却也没有再接着询问,只是道了一句:“也罢。” 自此,谢雨竹也没有再询问什么。 酒菜都已吃完,谢雨竹放下了酒钱,起身道:“酒不错,我这两天还会再来的。” 陈炁听后顿了一顿,却未回答。 谢雨竹反应过来,却又说道:“另外告诉你一件事。” “琴曲《玉楼春晓》又名《春闺怨》。” “曲中所述,乃是借着春意,暗道闺中女子的心中情愫。” 说完这句,谢雨竹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酒肆。 陈炁愣在原地,心中恍惚了一下。 此一刻,好似明白了什么。 口中呢喃。 “《春闺怨》……” ------------ 第五十三章:初学内功,一碗饭菜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陈炁便将几个喊醒了。 四个孩子打着哈切,睡眼朦胧。 但此刻,却正是紫霞升起,紫气东来之时。 “还记得贫道说的吗,从今天开始,你们要修行内功,不仅如此,还要炼体。” 猫儿打着哈切,站在一旁,连连点头。 听到这话几个孩子都精神了几分。 “内功?” 四个孩子都抬起了头来,严重尽是好奇。 陈炁开口道:“入此门道,你们暂且要定铭记于心的,便是所行之内功,不可告知于他人。” “不能告诉别人?” “此法名曰《紫霞功》,亦为江湖之中上乘内功,若现于世,说不定会引来杀生之祸。” “啊……” 几个孩子听到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 小六问道:“先生,就像是,那天那些人打架一样吗?” “或许比那个还要严重。” 陈长生道了一句,说道:“所以一定要藏好。” “是,先生!” 陈长生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先教你们内练心法,之后一段时间里,你们要做的,便是将这些铭记于心中,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几个孩子点头,很是听话。 他们一向如此,陈炁也很少操心太多。 借着他便将抄录好的四份心法内容递给了四个孩子。 “浩然正气,原为天授,惟常人不善养之,反以性伐气。” “武夫之患,在性暴、性骄、性酷、性贼。暴则神扰而气乱,骄则真离而气浮,酷则丧仁而气失,贼则心狠而气促。” “此四事者,皆为截气之刀锯……” 陈炁从头开始,讲述起了这本《紫霞功》,其中精妙,的确非同于常,这些个孩子,还需一段时间慢慢理解才是。 …… 下午时,酒肆里没有客人,陈炁便会让几个孩子站在酒肆里扎马步,内功是一回事,练体也不能落下。 几个孩子起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站了一会后,便觉得吃力了起来。 陈炁也没有太过于强求,所谓欲速则不达,循序渐进,才是最好。 什么事,都是一步一个脚印。 猫儿趴在桌上,看着面前站桩的几个孩子,它的尾巴甩了甩,感觉很是有趣。 陈炁没注意的时候,猫儿就成了那个盯梢的。 一有偷懒的,它就会跑去告诉道人。 “滚滚,你坏。” 宋朵儿被滚滚发现了三次,稍微动一下都不行。 猫儿扬着头,却是得意扬扬。 它就喜欢这种做猫大王的感觉。 快到黄昏之时,总算得了休息,今日的饭菜也好了许多,往日不常吃的肉菜,今日都端上了桌。 陈炁说道:“往后顿顿都有肉吃,你们后天有缺, 得多补一补才是。” “快吃吧。” 几个孩子累了一天,都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倒是将一旁的猫儿都看的一愣。 陈炁取了些草料,走到了门口。 白鹤飞来,落在了门前。 “鹤兄今日来的正巧。” 它的口中吐出两条小鱼,听到动静的猫儿连忙跑了出来。 猫儿上前,蹭了蹭白鹤的头。 随即便吃起了地上的鱼儿。 这一猫一鹤就在门前吃着自己的东西。 陈炁端着碗,蹲在门口,借着落日余晖,下一下饭菜,总会让人感到心情愉悦许多。 正想着,却见一道人影走来。 陈炁看去,听谢雨竹开口道:“道长还养了只鹤啊?” “是这山水间的朋友。”陈炁这样答道。 谢雨竹上前看了一眼,见那一猫一鹤各自吃着,很是和谐。 他却不禁有些羡慕这些牲畜的日子。 无忧无虑的,多好。 谢雨竹回过神来,闻到一阵饭菜香味,见屋里几个孩子吃的正香,便道:“这会来喝酒,不打扰吧。” “不打扰,没吃的话可以坐下来吃,有肉有菜,也不算寒蝉。” “道长你这样说,我可真就不客气。” 陈炁见此道:“木头,给这位公子盛一碗饭。” 木头答应了一声,慌张的将饭菜咽下,随即便要去打饭。 “好,先生!” “不用麻烦,我自己来,饭在哪里?” “在那边。” 谢雨竹的确是饿了,他在这浔阳转了许久,走了不少关系,找了不少人打听,但结果却都是一无所获。 这肚子也还是空瘪的,见到这饭菜,不免就有些馋了。 夹了些菜,谢雨竹便出来吃了。 他也没有多少架子,跟陈炁一般蹲在门口,吃着饭菜。 “舒服了!” 谢雨竹舒了口气,这会不管什么吃的,都好似是山珍海味。 陈炁看了他一眼,问道:“里面有凳子坐的。” “不了不了。” 谢雨竹说道:“到底我是个外人,别吓到几个孩子,而且,这外面也挺凉快的。” 陈炁见此也不再多言,闲聊道:“看你这样似乎是跑了一天,也没吃饭,可有查到什么吗?” 谢雨竹摇头,扒拉了一口饭菜。 这手艺真的不错。 咽下之后他才开口,说道:“这事太难查了,痕迹都被抹的干干净净的,不过这一天走过来,倒是也让我有了些猜测,估摸着还有另一伙人在插手。”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你好奇?” “算了,贫道不多问,免得多事。” 谢雨竹点了点头,随即却问道:“道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贫道能知道什么。” “也是。” 谢雨竹沉默了片刻,却是说道:“不过说来,这回事关重大,更是关乎天下社稷,多少岁月以来,天下百姓深受世家荼毒,此番若能将这些蛀虫铲除,百姓的日子也能顺畅许多,还一个太平,道长若是能想起什么线索的话,还请一定告知于我。” “好。” 陈炁答应了一声,借着低头吃饭。 见此,谢雨竹也没再多说什么了,转头吃起了饭菜。 却听陈炁忽的一顿,问道:“你后天有空吗?” 谢雨竹听后看向了道人。 陈炁说道:“陈某要出一趟远门,不方便带着几个孩子,若是闲的话,可否帮陈某照看一日?” 谢雨竹顿时一愣。 他咽下了嘴里的饭菜,问道:“我现在能吐出来吗?” 陈炁眨眼道:“你已经吃了。” “……” 谢雨竹撇了撇嘴,只得道了一句。 “你就那么放心把几个孩子交给我?我们不过才见了两次而已。” 陈炁说道:“好坏陈某分的出来。” 谢雨竹嚯了一声,不再讲话,猛的扒拉起了饭菜。 陈炁转头问道:“怎么忽然吃这么快了?” “我得多吃两碗,不然亏了。” ------------ 第五十四章:欲搜酒肆,可别害怕 二月二,龙抬头。 阳气生发,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自古以来人们亦将龙抬头日作为一个祈求风调雨顺、驱邪攘灾、纳祥转运的日子。 “今日贫道要去赴宴,你们便在酒肆好好练功,在此期间,这位公子会护你们周全,明白了吗?” 几个孩子的目光看向了那靠在门口的谢雨竹。 谢雨竹笑了笑,对几个孩子招了招手。 “放心,这位公子不是坏人。” 木头连连点头,说道:“先生放心,我会看好弟弟妹妹的。” 谢雨竹看着道人叮嘱着几个孩子,心中却也不禁想着。 ‘真是几个乖巧的孩子啊……’ ‘比宫里面那些个乖太多了。’ 陈炁叮嘱了几句后,抱着猫儿往外走来。 “有劳谢公子了。” “客气了,道长放心去吧。” “另外酒肆里有酒,自取就是,不收钱。” “行,我可不客气。” 谢雨竹笑了笑,对道人摆了摆手。 陈炁抱着猫儿离去,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那官道之上。 谢雨竹舒了口气,随即目光便落在了那酒肆之中。 目光却又平静了下来。 他本来就打算搜一搜这酒肆,如今正是合了他的心意。 谢雨竹摸了摸下巴,却又觉得过于巧合了。 总感觉这道士是故意的一样。 “会是吗?” 谢雨竹想着,却又摇了摇头,觉得不是太像。 想那么多干嘛! 先搜了再说! . . 陈炁抱着猫儿走在江边。 猫儿望着那山涧里的蝴蝶,开口道:“道士,蝴蝶。” 陈炁看了它一眼,警告道:“不能吃!” 猫儿的尾巴动了动。 “我不吃。” 陈炁说道:“贫道会不知道你吗,一说谎话就会甩尾巴。” “我没有!” 可是它说着这话,尾巴却甩的更快了。 猫儿眨了眨眼,随即又问道:“道士,你不是说,大白鸟,会一起吗。” “人家是鹤,不是大白鸟。” “大白鹤。” “嗯,对。”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说道:“真聪明,鹤兄正在岸边等着我们呢,一会你就瞧见它了。” “好。” 不多时,道人抱着猫儿来到了岸边。 白鹤已经等候多时。 陈炁为其梳理了一下额头的羽毛,随即道了一句:“有劳鹤兄了。” 猫儿探出头来,说道:“大白鸟,我也要飞。” 白鹤鸣叫了一声,蹭了蹭猫儿的鼻子。 猫儿打了个哈切,逗的道人噗嗤一笑。 “走了!” 见那岸边,道人乘于鹤上,随着一声鹤鸣,一跃上天,遨游于那九霄之中,直奔大江而去。 据龟丞相所言,此番化龙宴所在,位于太湖湖底。 那里是龙君曾经的洞府,一切的开始,也是源自于太湖,是在太湖修行有成之后,才走入的大江,至此才有了那波澜壮阔的一段岁月。 风吹的猫儿毛发倒立,连忙往道人的怀里躲了躲,可它又忍不住好奇探出头去看。 转头之间,却是瞧见了那一片齐飞的白鹤,再一回神,才发觉周遭尽是白鹤跟随。 “好多大白鸟!”猫儿道了一句。 陈炁看了一眼,却是愣了一愣,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 这些白鹤,大抵都是追随着鹤兄而来的。 可见鹤兄在这鹤群之中地位不低。 一群白鹤遨游在这天地之间,其上道人俯瞰着天地之景,依旧令人心中畅想万千。 云雾缭绕,眼下青山。 在那目光之中却又好似化作了一副水墨之景,如同画作一般,凌跃于这天地白纸之上。 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 龟丞相早早的便在太湖岸边等候。 来往的水妖不断,互相道礼,客气有佳,但他可不是站在这里迎客的,而是专程在这里等一个人。 一个道人。 这大抵是诸多宾客之中,最终最为特殊的一个。 因为其余的,皆是山河湖泊之中的水妖。 在其身旁,却有一道蛟龙魂魄平静的望着,见那老龟来回走动,便道:“老王八,你别再晃了,把我都给晃晕了。” 龟丞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这泥鳅,话还挺多。” 这头蛟龙,正是当日坠龙崖下的蛟龙魂魄,其名应泽,如今已归属龙君座下,管辖大江上游。 应泽呵呵一笑,说道:“着什么急,迟早会来的。” 龟丞相看了他一眼,问道:“到了多少水妖了?” “云梦泽的水妖来了大半,淮水、湘水、沅水,基本上也都来了。” “谁还没来?” “渭水那边,来的少。” 龟丞相冷哼了一声,说道:“渭水之妖,多是无礼之辈,来不来之后龙君大人都要走一遭的。” “说的对。” 应泽说道:“老子也看渭水的不爽,等回头叫我一块,一并弄他们一顿。” “你才更是无礼之辈。” “老王八!你快闭嘴吧!” 他们之间争吵着,而在那太湖之下,此刻却是一片热闹之象。 各路水妖齐聚于此,宴会之上,歌舞升平,礼乐不止,来往水妖畅聊闲谈,面带喜色,此番来客,多是抱着归顺,恭贺的心思来的。 但却也有例外,那诸多水妖之中,总是会有几个垮着脸的,尤为明显。 龙君与几位水妖同坐一桌,觥筹交错,乐得其中。 这桌上的,要么是各处湖泊水流之中有名的妖怪,要么便是四海来贺的水妖,身份大不相同。 “余兄得以化龙,当真是可喜可贺,世间多有真龙传闻,却始终未有真龙出世,余兄便是这当世第一啊!哈哈……” “恭喜余兄!” “恭喜龙君!” 余渊抚胡一笑,说道:“诸位客气,同饮此杯!” “同饮,同饮!” 杯酒下肚,一旁水妖却是目光看去,不解道:“诶,不过话说回来,余兄,这桌上,是还差了谁啊?” 几位水妖目光望去,余渊身旁,却有一个空着的位置,从开始至此,就一直都没有人坐。 余渊笑了笑,说道:“此人非同寻常,等你们见了就知晓了。” “这般神秘?” “到时候你们可别害怕。” “害怕?我等何故害怕啊?” “到时候你们就知晓了。” 余渊大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来来,喝酒喝酒。” ------------ 第五十五章:仙人下凡,气氛忽变 太湖之上,一片晴朗之色。 白云团团,层叠一处,却又似软床一般,令人想躺在上面。 在那湖岸边上,正伏在岸边小憩的鱼儿却是忽的颤了一下。 水花溅起,随即鱼儿却是愣在了原地。 岸边踱步的龟丞相被那鱼儿的动静吸引而去,侧目之见,却是忽的一愣。 “嗯?” 湖面上倒印着天空,却在层云之间,忽有一群白鹤显露而出,在那其中,却有一道身影乘于白鹤之上,被周遭鹤群团团围住。 就在湖中! 龟丞相愣在原地,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直至他抬眼望去。 白鹤载着那位道人轻飘而下,在数十只白鹤的簇拥之下,就似柳絮一般,缓缓下落。 “老王八,你……” 应泽本想说些什么,可当他顺着龟丞相的目光望去,却也是愣在了原地。 道人从天而来,如此景象,却是仙人下凡一般,令人一时难以说出话语。 “唳!” 鹤鸣声自那头顶而来,悠远苍茫,好似一鸣万古。 待那白鹤落地,道人从白鹤身上走了下来,怀中猫儿也顺势爬到了他的肩头。 伸手摸了摸白鹤,白鹤亦是蹭了蹭道人的手。 龟丞相看着这一幕,愣神许久,却又在刹那之间脑海之中蹦出了一个念头。 “修行有言,道法自然,莫非如此?” 随着他的一声呢喃,道人也走了过来。 陈炁拱了拱手,面带笑意,问道:“龟丞相,贫道可是来迟了?” 龟丞相回过神来,连忙答道:“道长来的,正是时候!” 一旁的应泽却是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就算这道人如今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依旧沉浸在方才之景中。 仙鹤环绕,云羽相依。 恰似仙人下凡,风光无限! . . 太湖之下,灵气盎然。 作为龙君故地,因此缘故,得天地灵气所青睐,水木茂盛,鱼虫成精醒灵者数不胜数,湖面之下,更有无限风光,斑斓色彩,令人大开眼界。 猫儿伏在道人的肩头,有些警惕的看着周围。 它睁大了眸子,对于这水下的一切都很好奇。 “道士,我能喘气诶。” 陈炁笑了笑,说道:“此为五行敕令之法,借此你我才能避开湖水。” 猫儿眨眼,说道:“道士好厉害。” “我也想学。” 陈炁问道:“你学这个做什么?” “这样我就能,下水,抓鱼。” 猫儿很是认真的说。 陈炁说道:“回头贫道便教你,学不会我便敲你脑袋。” “怎么可以这样。” 猫儿不乐意了,连忙摇头道:“那不学了。” 它的目光望向了那湖里游动的鱼儿,有的聚在一块,有的大鱼则是独自而行。 可想着想着,猫儿却又冷不伶仃的道了一句。 “还是想吃老鼠。” “哎呀……” “道士,你怎么又打我。” 白鹤跟在一旁,却也被这一幕逗乐了,在它眼中,猫儿的确笨的乖巧可爱。 “大白鸟,连你也笑话我。”猫儿愤愤道。 白鹤连连摇头,看出来了它也不会承认的。 “好了,别闹了,马上便要到了,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哦哦……” 龟丞相先一步上前,当他到场,宴中水妖接连抬起头来。 却闻龟丞相高声开口,道出来者。 “紫霞山道修,陈炁,陈道长到!!” 在场宾客尽数抬起了头来。 “来了个道士?” “人?” 各处水妖皆是面露惊讶之色,目光纷纷望去。 这化龙宴,本该是水族之事,可如今,冷不伶仃的却来了一个人,甚至连龟丞相都亲自于门口招呼,这如何让他们不好奇。 “什么道士这般厉害,竟让龟丞相都亲自招呼?” “未曾听说过此人名号啊。” “我亦不知啊。” 身后陈炁听到这一声高呼,却是不由的颤了颤。 他小声说道:“龟丞相,这会不会有些…太高调了?” 龟丞相和煦一笑,说道:“这是龙君的意思。” 陈炁面露苦色,开始的时候,也没见跟他说一声啊。 一旁的应泽笑了笑,说道:“道长,快去吧。” 陈炁很是无奈,但如今,不往前走也不行了。 龙君着实是太过抬举他了。 他叹了一声,随即迈步往前,步入了那宴会之中。 无数道目光朝他望了过来。 身后白鹤相随,怀中猫儿左顾右盼,眼中尽是好奇。 在那正中主桌,坐着各方水路妖王,龙君余渊坐在主位,见陈炁走来,随即起身。 下方宾客回过神来,议论而起。 “这道士,模样好生俊俏……” “紫霞山,是个什么来头?” “此人瞧着,却是平平无奇啊。” “小声些说,龙君已经起身了!可见此人非同凡响!” “可是这么一个道士,怎么跑到我们水族宴会来了!” 余渊抚胡一笑,开口道:“陈道长,桌上就差你了,还不快来。” 陈炁迈步上前,回以一礼,说道:“贫道来晚了, 还望龙君莫怪。” “不晚,不晚,快来此坐!” 陈炁迈步上前,在诸多水妖的注视之下,坐在了龙君身旁的位置上。 “嘶……” 各路水妖见此一幕,都不禁心中一顿。 可那主桌之上,却有几位水妖面色难看,甚至对那道人,都生出了杀意。 年轻一辈的水妖或许不太知晓。 但他们这些一直坐镇各路水域的妖王,却是比谁都清楚‘紫霞山’这三个字存在的意义。 “嗯?” 陈炁也坐下之后,也感受到了这古怪的氛围,左右看了一眼,却见桌上几位水妖,都对他露出了敌意,甚至还有那不加掩饰的杀意。 余渊见此摸着胡子,说道:“几位,这位陈道长,乃是老夫至交好友,更有助余渊化龙之恩,几位何故都是一副深仇大怨的模样啊?” 一旁坐着的水妖忽的冷哼了一声。 “余渊!” “你是真不清楚还是装不清楚!拜紫霞山的道士为友?是将我等置于何地?” 此言一出,宴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气氛忽变,倒是让外面的一些水妖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 有知情者瞧着这一幕,只是道了一句:“是紫霞山,你们后来成精,自然不知道当初的事情。” “什么事情?” “天下主要水路共五十四条,当年的时候,有一个紫霞山的道士,屠戮了这五十四条水路,不知多少水妖死于那场浩劫之中,其中说不定就有你们祖辈。” ------------ 第五十六章:敕令显威,下不为例 忽然的变故倒是让陈炁意外了刹那。 他伸出手来,捂住了有些害怕的猫儿。 余渊听到此言,却是面色平静,他放下了手中端着的酒,看向了方才说话的水妖。 “可他如今是本君的好友。” 此言一出,那桌上的水妖顿时拍桌而起。 “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直白的话语吓到了不少人。 在那下方的宴会之上,一些水妖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走!!此地不宜久留!” “走走走……” 可是在那门口,龟丞相与应泽却已守在了这里。 应泽看了一眼这群企图溜走的水妖。 “诸位,化龙宴还没结束呢,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合礼数?” 应泽的目光扫过眼前众人,龟丞相只是站在一旁,目光平静。 就是如此,便让那些想要逃走的水妖纷纷收回了念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老实坐了下来。 现场的气氛可谓是剑拔弩张。 那样一句蔑视的话语落在了诸多水妖耳中,如今情形,他们只希望不要殃及到他们。 “呵呵……” 余渊冷笑了一声,说道:“你问本君算什么东西?” 他站起了身来。 一瞬之间,龙威倾泄而下。 而余渊的面孔也在此刻变化了起来,化出那真龙獠牙,龙首胡须! 一双龙瞳,扫过桌上众人。 方才说话之人也好似没了底气,可在如此情形之下,却又不能坐下,只能与之对峙。 “喵……” 怀中的猫儿颤了一下,在那龙威之下瑟瑟发抖。 身后的白鹤也退后了两步,有些忌惮眼前。 陈炁微微皱眉,却无话语,只是伸出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啪嗒,啪嗒……” 龙首人身的余渊缓步向前,那龙威也一步步靠近方才说话之人。 “天下之间,多少山河湖泊,几多水妖精怪,我余渊,却以鲤鱼之身,跨过龙门,立作水神,掌管大江!” “你们是不是忘了当初龙门大开的那一天?” “嗯?” 龙君一句话下,桌上的水妖却都微微低了低头。 “余渊,你……” 可那水妖话还没能接着说出口来,便被余渊打断了。 “你该称本君为龙君!!” 余渊声音低沉,带着龙威而下。 眼前水妖顿时感到一股压力倾泄而来,猛的便弯下了身子,气息难平。 余渊的目光扫过桌上众人,说道:“是不是本君这些年不怎么露面,你们便忘了当初的自己,是如何在威压之下寸步难行的了?” 众人目光望去,皆是如鲠在喉。 “你不要太过放肆!” 桌上一位水妖侧目而来,说道:“余渊,你难道不清楚紫霞山的道士做了些什么吗,你身为水族,此刻却站在仇人的那一边,你又是安的什么心?如此之举,与认贼作父,又有何异?” “哼!” “不过化龙,却要将整个天下水族都不放在眼里,你未免,太过自负了些。” 桌上几位水妖对视了一眼,此刻更是同仇敌忾,目光都落在了余渊身上。 “自负?” 余渊听到此言大笑了一声,那笑声传到所有人耳畔之中。 却不由的令人一颤。 余渊说道:“你们未曾真正见识过真龙之威,不知畏惧,本君不怪你们,但如今,是本君在给你们机会,可你们,却不知道好好收着,那就是你们不懂事了!” 龙威更进一层,顿时间让桌上水妖脸色大变。 那样的威压,却是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来。 可这诸多水域的水妖,此刻却依旧是愤恨的看着余渊,丝毫没有屈服的意思。 正在这僵持的时候。 却忽有一道声音在桌上响起。 “不必这样麻烦。” 众多水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道人舒了口气,将那空的酒杯放了下来。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是我山门遗留下的仇怨,贫道便也给你们这个机会。” 陈炁神色淡定,只是轻松说道:“现在,贫道就坐在这里。” “能杀我的,那便来。” “但若是杀不了贫道,那便是贫道杀你们。” 他好似在述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目光扫过,却是对那起身的龙君万全都不在意。 “好,紫霞山的道士,倒是有种!” 道人的话,让这桌上水妖都激动了起来。 方才嚣张的那位水妖转头看向了余渊,说道:“余渊,你可听到了?你莫不是还要护着?” 余渊顿了一下,侧目看了一眼。 陈炁转头看向了一眼余渊,说道:“不必担心。” 说着,他站起身来,怀中还抱着一只猫儿。 余渊若有所思,可陈炁的话已经出口了,他也只能顺着往下。 他退后了两步,却无话语。 在这桌上,七位水妖站起身来,他们分别来自于这天下各大主脉河流独占一方,论起修为,更是在这水族之中列为上乘。 陈炁微微抬手,开口道:“诸位,请吧。” “杀了这道士!!” 随着一声厉呵,七位水妖一同起手,水势神通,尽相显露! 却在此刻,陈炁身上的禁制逐渐解开。 磅礴的法力在这刹那间席卷而起,一瞬之间,连同着湖底都颤动了起来。 随着一层又一层的禁制解开。 道人身上的气势越发沉重了起来。 七位水妖见此一幕都是一愣,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太对劲。 陈炁微微开口,吐出一字。 “剑。” 敕令一起,一柄仙剑法相显露而出。 那一柄剑,悬在了这诸多水妖的头顶,犹如催命一般,近在眼前。 余渊怔了一下,他看着那一柄剑。 却是下意识的心中一颤,就好像那柄剑,并不是对着这些水妖的,而是朝着他来的。 “杀。”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在刹那之间。 随着那剑气纵横而起,那柄法相仙剑忽的在诸多水妖眼中闪过。 这一剑,快到他们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 甚至连余渊都有些花了眼。 头颅落地,身首分离。 这一剑,甚至连半点劲气都没有卷起,就好似一根丝线飘过一般,几多水妖,甚至都没有看见。 都死了…… 发生在那刹那之间! 那七位妖王,甚至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满座水妖,无一不是瞠目结舌,当那七位如雷贯耳的水妖缓缓倒下,他们的身躯也不禁打起了颤。 法相散去,场上鸦雀无声。 直至那道人开口,平静的道了一句。 “下不为例。” 这一句话,好似是告诉所有水妖的,却又好似是单独告诉某一个人的。 而那一剑,同样也是如此。 ------------ 第五十七章:五层禁制,看不顺眼 “你看清了吗?” 应泽口中呢喃,此一刻,他后背已是冷汗直流。 还好,还好…… 他知晓这道人藏匿了许多东西,就如道人身上的禁制一般,令人难解,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这道人能够一剑就斩了七位水妖。 甚至连那剑光,都让人看不清楚。 龟丞相睁着眸子,此一刻却还未能回神。 他忽略了应泽的问题,却是喃喃道:“五层禁制……” 应泽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龟丞相。 龟丞相深吸了一口气,与之对视道:“你看见了吗?他身上的禁制!!就算是解开了五层之后,都还有禁制存在!” 应泽听到此言又是一怔。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桌上的道人身上。 此一刻,他才知晓这道人到底是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在那一剑之后,那倒下的尸首化出各自原形,无一例外,皆是身首分离,这一剑快到他们甚至都未能感觉到痛苦。 “世上怎有这般修士……” 应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或许在他看来,这样的修士就不该出现在这世间。 道人坐在那桌前,那样一剑过后,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吃起了饭菜,转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好似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 余渊回过神来,随即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陈道长道行深厚,余某佩服。” 陈炁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吃着饭菜,说道:“贫道饿了,先吃饭吧。” “也好。” 余渊点头,随即抬了抬手,便见水妖上前清理起了这地上的尸首。 经过这样一闹,现场热闹的氛围彻底散去。 所有水妖都是胆颤心惊,好似自己有任何不对,就会有一柄剑悬在自己的头顶,猛的斩下。 这场化龙宴,沉默极了。 但道人的目光却都在这一桌子的好菜上。 他心想,或许几个孩子会喜欢吃这些。 风波过后,怀中的猫儿也慢慢回过了神来。 无意间尾巴触及到了道人的手臂,猫儿喃喃道:“道士,你身上好冷哦。” 陈炁说道:“兴许是这湖底下阴冷吧。” “我给你暖暖。” 猫儿说着,就把尾巴搭在了道人的手臂上。 陈炁摸了摸它头,随即看向龙君道:“不知可否带些饭菜回去?家中几个孩子,想来都还没吃。” 眼前的道人平静如常,可余渊的心中却是难以平静下来。 在片刻的晃神过后,余渊才开口道。 “自然可以。” 陈炁道了一句多谢,随后便见水妖拿来了食盒,将那菜品一样一样放了进去,来到那道人身旁时,却又全身都在发抖。 陈炁喝了一口酒,随即起身道:“时候不早了。” 他这样说着,可这会,实际才不过正午。 “贫道便不多留了。” 余渊见此也没有阻拦,开口道:“龟丞相,送送陈道长。” 龟丞相连忙走了过来。 陈炁抬手,道了一句:“不必麻烦。” 此一刻,堂下所有的胆颤心惊的水妖皆是抬起了头来。 在诸多水妖的注视之下。 道人走了下来,身后白鹤相随,一步步往那外面走去。 除却那道人的脚步声,便再没有半点声响,可谓是落针可闻。 这个道人来的匆忙,走的亦是匆忙。 可也只是这么片刻功夫,便让在场所有水妖都心生畏惧。 直至那道人走出了这化龙宴,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一般,在场水妖这才喘过了气来。 龙君坐在那桌前。 原本这热闹的一桌,如今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所有的阻碍,已经在道人的那一剑下荡然无存。 在那道人离去之后,应泽走到了余渊的身旁。 余渊侧目望去,却见应泽举起酒壶,给他倒上了一杯酒。 酒水落入杯中,淅沥作响。 可就是倒酒这么一会,在余渊的眼中却又好似过去了许久许久。 直至应泽开口,道了一句。 “我早就说过,这个道士,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惹。” 应泽的话中略带讽刺。 余渊听后摇头一笑,却也并未因此生气,他伸出手来,举起那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却又好似被酒劲辣到了一般,咧起了嘴。 “好啊……” 余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都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也就清净了。” 他站起身来,此刻却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心思。 应泽看着他逐渐走远,身为这场化龙宴的主人,此刻却好似愤然离场一般。 应泽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七路水妖,常年镇守各方水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让这七路水域安宁如常,可之后一段时间,恐怕就不是这样了。 ‘只怕是不清净吧。’ 应泽心中只觉得畅快无比。 他真的越来越敬佩那位道长了!! . . 出了太湖之后,猫儿的肚子却是咕咕叫了起来。 “道士,我饿。” 陈炁回过神来,却是忘了这一茬。 猫儿的尾巴动了动,说道:“想吃老鼠。” 换来的就是道人伸手敲在了它的脑袋上。 “不准吃。” 猫儿一瞬间就蔫了下来,委屈巴巴的模样很是令人心疼。 可是如今也没有能给它吃的。 食盒里的饭菜中,是没有鱼的,毕竟余渊本就是鲤鱼化龙,就算真端上来了,又有几个敢吃。 陈炁见此无奈一叹,说道:“时辰尚早,便去钓钓鱼吧。” 猫儿抬起头道:“鱼也可以。” 陈炁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鹤,问道:“鹤兄呢?” 白鹤没有意见,它也想在这里走走。 之前未曾来过。 见此,陈炁便带着猫儿,乘上了白鹤,往那大江而去。 猫儿不解,问道:“道士,为什么不在刚刚那个湖里钓呢?” “那里晦气。” “晦气是什么意思?” 猫儿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 陈炁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贫道看那座湖不太顺眼。” “哦哦。” 猫儿理解了,继而又发问道:“为什么不顺眼?” “因为湖里有不顺眼的东西。” “啊,是道士刚刚杀的那些吗?” “不是。” 陈炁沉默了一下,话语微顿。 “是桌上活着的那一个。” ------------ 第五十八章:谷雨鲥鱼,甘愿卖命 酒肆之中,谢雨竹几乎将这酒肆给翻了个遍,但到最后,却都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无奈的他只有坐在这酒肆里喝着闷酒。 到如今,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现场的痕迹,好像都没清扫的干干净净,魏王的人已经死绝了,那么做这些的,只有是别人。 会是谁呢…… 他回忆着朝廷之上的诸多面孔,却觉得哪个都不太可能。 “唉……” 谢雨竹叹了口气,转头便看向了一边酒肆里练功的几个孩童。 别说,这几个孩子还真是懂事,基本上没让他费什么心。 他试着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这几个孩子。 “那天外面杀人,你们看见什么了吗?” 木头却是摇头,说道:“不知道啊……” 几个孩子嘴里的话出奇的一致,都说躲在屋里没敢出去,问起那个道士有没有出去时,他们对视了一眼。 “那道长呢?” 直至那年长的孩子道了一句:“先生一直在屋里陪着我们。” 接着,余下的三个孩子,都这样说。 但这样的谎话,却是太过于明显了。 谢雨竹却也没有为难这几个孩子,他只要知道当天那道士是出去过的就行。 “罢了,罢了……” 谢雨竹看向这四个孩子,问道:“是道长让你们站桩的吗?” 木头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我们要先打磨筋骨,每天都要站桩。” “这倒是没错。” 谢雨竹道:“不过这法子成效太差,反正闲来无事,我便教你们一些。” 木头听后顿了一下,却是摇头:“不学。” 他不太相信眼前这个人。 谢雨竹道:“你家先生都相信我,让我在这里守着,你们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再说了也就一套拳法,又不差什么。” 几个孩子对视了一眼。 百岁吸了吸鼻子,说道:“木头哥哥,好像他说的有道理啊。” “那咱们学不学啊?” “木头哥哥?” 木头抿了抿唇,却也下不了决定。 想了想后道:“等先生回来再说吧。” 谢雨竹听后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道:“也好,免得你们不放心。” 他摸了摸下巴,倒是觉得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听话!懂事!有分寸! 这样的人,不做暗卫实在是可惜了。 正想着,却忽听一道声音传来。 “贫道给你们带了吃的回来,快来吃饭了。” 众人目光望去,却见那道人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两条鱼儿,猫儿立在道人的肩头,喵喵喵的叫着,好像是在重复道人的话一样。 “先生!” “先生回来了!” 几个孩子一拥而上,练功时严肃的模样一扫而去,脸上皆是笑意。 谢雨竹站起身来,开口道:“道长怎么还顺了两条鱼回来?” 陈炁说道:“猫儿馋了,路过便钓了两条,正好,今晚上做鱼。” 谢雨竹走上前去,不由的眼前一亮。 “可以啊道长,所谓江南春好物,谷雨见鲥鱼,这鲥鱼最是鲜美,更是所谓‘大江三鲜’之一,我都好几年没吃到了。” “谢公子一会坐下来吃些吧。” “那可……” 谢雨竹正欲答应,随后却道:“道长,应该不会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吧?” 陈炁无奈一笑。 “没有这么多事。” “那就好,那就好。” 谢雨竹这才欣然坐下,可想了想后,却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白吃你的,煮鱼我也算拿手,便由我来做这鲥鱼,保准鲜美无比,如何?”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说道:“这怎么使得。” “哈哈,无碍无碍。” 谢雨竹是个爽快人,说要做鱼便起身去生火去了。 砍柴烧火,没有一点架子,动作也很是麻利。 到了煮鱼的时候,陈炁便在一旁添柴。 几个孩子则是在酒肆里歇息,逗猫的逗猫,喂鹤的喂鹤。 锅里热气腾腾,谢雨竹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气,看了一眼道人后,便问了一句。 “道长怎么回来之后心事重重的?”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被人算计了。” 谢雨竹听后愣了一下,说道:“那便打回去。” “倒也吓唬了一下。” “那为何还这样沉闷?” 陈炁添了块柴,说道:“一开始,贫道是当此人为朋友的,结果却遭其试探,如今更是将贫道算计进去,一回也就罢了,却还有二次,不免觉得晦气。” “原来是这样啊。” 谢雨竹道:“不过在这世道下,这样的事情着实是太多了,哪有几个是真心的,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炁问道:“你们所经历的算计应该更多吧。” “是啊。” 谢雨竹注意着鱼,叹了口气后道:“像我们这些在朝廷做事的,那些尔略我诈的事真是数都数不清楚。” 他闻了闻锅里的鱼,说道:“这鲥鱼真是鲜亮啊,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陈炁也闻到了香味,说道:“胜在你的手艺。若是贫道,大概就是乱炖一通。” “道长不知,我原本就是江南人士。” 谢雨竹说道:“小时候江里鲥鱼可多,时常跟着长辈去捉,总能吃个肚圆,自小也学会了这做鱼的手艺。” “可惜离开江南之后,就再也没吃到过这鲥鱼了,甚至见都没见到过了,不知谁人将这鲥鱼的鲜美传遍了天下,就这么几年过去,江里的鲥鱼都快被人给吃尽了。” 谢雨竹抬起头,笑道:“今天算是有口福,还得多谢道长。” “一会多吃点。” “那肯定。” 陈炁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问道:“说起来,谢公子是在为谁做事?” “道长猜猜看。” “不知道。” 谢雨竹笑了笑,说道:“其实跟着谁都行,都是为官家做事,为这个天下做事。” “道长是方外之人,大概没这么个概念,但像我们这样从微末之中走出来的人,总是想着为后来的人铺出一条路来,尽管力小甚微,但总归是有那么点用的。” “说的在理。” 陈炁认同眼前正在煮鱼谢雨竹,心有家国之辈,总不会坏到哪里去。 谢雨竹舒了口气,说道:“我啊,当初还是军中的一个小喽啰,幸得大人看中,留下做了侍卫,大人也待我们极好,晓得我们家里困难,俸禄银两总是不少,得知我们家乡困境,也会上书官家,正是因此,我家那边后来才有了一座桥,大家伙才得以从里面走出来。” “得益于大人心怀百姓,更因官家圣明,才有了这样一座桥,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像我这样的人才会甘愿豁出命来。” ------------ 第五十九章:鱼鲜人仙,酒中神仙 许是瞧着时候差不多了,谢雨竹便将那食盒里的饭菜端了过来,放在锅旁,借着这点火气热一热这些饭菜。 每一会功夫,鱼也好了,饭菜也热了。 谢雨竹拍了拍手,说道:“吃饭!” 饭菜端上桌去,几个孩子练了一天的功,饿的厉害,看着这一桌子好菜,顿时就狼吞虎咽起来。 陈炁取了大概三分之一的鱼肉,盛在了碗里,随后递给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猫儿。 猫儿低头吃了一口,顿时目中一亮,随即头也不抬的就吃了起来。 宋朵儿尝过那鱼肉,亦是赞叹道:“好好吃……” 另外三个却已经闷头吃个不停了,话都说不出来。 谢雨竹见这些孩子这样喜欢,也不禁觉得内心满足,带着笑意,说道:“好吃就多吃点。” “道长,尝尝怎样?” 陈炁见此拿起了筷子,颠了一下后便夹起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入口伴随着那锅里的热气,可随之便是一股鲜香之味弥漫于舌尖之上,在这般岁月里,辅料甚少,但凭借着这一味鲜美,却让这一口鱼肉鲜美无比,好似再添任何东西都是画蛇添足。 陈炁恍惚了一下,口中喃喃道:“所谓品得一味鲜,亦作一位仙,此话果真不假……” “是吧。” 谢雨竹有些得意道:“这鲥鱼,就是如此鲜美!” 因为这一条鲥鱼,桌上也少了些话语,让人只顾着吃鱼去了。 谢雨竹再度尝到这鲥鱼的味道,亦是心中感慨万千,当初不知此味难,如今才明过往心,对于他而言,吃的也不是这一道鲜味,而是已经在记忆里模糊的一段岁月。 “好吃……” 此一刻,千言万语都再难形容这桌上美味。 为此,陈炁特特意开了一坛子好久感谢他,尽管谢雨竹连连拒绝,却也没拦住他。 谢雨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道长太客气了,若不是道长,我还吃不上这鱼呢。” 陈炁笑问道:“已有好菜,怎么能缺的了好酒?” 说着,他便解开了这坛封。 一股酒香溢出,闻之却是让谢雨竹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酒?” 谢雨竹闻这酒香,便知此酒不凡。 陈炁倒了一杯,说道:“此酒无名,是贫道去年入冬时酿下的酒,取秋时金桂增添风味,以绵和为主,尝尝看?” 谢雨竹见此端起杯来,此酒呈淡黄之色,却不浑浊,清亮无比,尤其是那飘起的酒香,夹杂着些许桂花的芳香之气,令人沉醉于此。 他举起杯来,仰头喝下,细细品味。 唇齿之间,皆是桂香,正如道长所言,此酒亦是绵软无比,有着几分醪糟的醇厚,却又有那清酒的甘爽,本该冲突的二者,却在这一杯酒中完美融合。 最为惊艳的,却是在回味的桂香之中。 谢雨竹舒了口气,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向这杯中,酒不挂壁,更是极上乘的好酒。 “从未喝过这般绝妙之酒……” 谢雨竹此刻难以评价此酒的滋味,感觉什么言语,都难以诉说出这一杯酒的美妙。 “怕是神仙都未曾尝过如此美酒!” 谢雨竹神色迷离,却好似被这一杯酒迷惑了心绪一般,沉浸在这美妙之中。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贫道也未曾尝过如此鲜美的鱼。” 谢雨竹略微回神,说道:“道长,这酒若是放在上京城,只这一小坛,怕是千金难求啊!” 陈炁却道:“贫道好(hào)酒,却是不卖。” “也对!” 谢雨竹点头道:“是我我也不卖,如此美酒,人间难得,已非钱财可以衡量之物,真是……” “宛若做了一回酒中神仙!” 一条鱼,一坛酒,令这道人与公子皆是赞叹连连。 随着那酒水入腹,带着些许酒劲儿,二人之间不由的话也多了起来。 难得这般高兴。 几个孩子吃饱了饭菜,却见先生跟这位公子还在侃侃而谈,便纷纷下了桌,不多打扰。 猫儿吃了这半条鱼,肚儿已饱,但却觉得意犹未尽。 可最后却是被宋朵儿给抱走了。 到了那酒肆门口,左右无人,猫儿才道:“朵儿朵儿,我还想吃鱼。” 宋朵儿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下回再吃,今天先生难得高兴,咱们别去打搅昂,乖。” “哦……” 猫儿想了想,便也没再想那鱼儿了。 却不料他们这一喝便没能停下。 到那最后一抹黄昏落下,天色暗淡依旧能听到那酒肆之中畅快的笑意。 可那一坛子金桂所酿之酒,却是到了底。 陈炁只觉未能尽兴,便道:“莫急!贫道还有好酒!” 谢雨竹此刻醉意阑珊,也无心礼数,说道:“又是什么好酒?” “待贫道去给挖出来!” 坐在门口的宋朵儿瞧着先生拿着一个锄头就来到了酒肆旁边。 谢雨竹跟在其后,不多时,便从那一片长草的地里挖出了一坛子酒来。 二人更是随意,陈炁从酒肆里拿出酒勺,在那挖出的坑旁,便拆了坛封,舀出酒来,递给了谢雨竹。 谢雨竹仰头喝下,生怕漏了一滴。 却不料此酒更是非同凡响! 他只觉浑身一怔,口中呢喃道:“道长啊道长……” “你是真要我做一回酒中神仙啊!” 陈炁也是头一次尝这酒,不禁连连感叹,说道:“妙哉,妙哉……” 谢雨竹回过神来,听到此言大笑道:“妙哉!果真妙哉!!” 起初还依这那酒勺慢饮,后来却是直接取了碗来,想喝便舀,不过片刻之间,便是三大碗酒下肚,醉意更盛。 “哈哈哈……” 谢雨竹口中大笑,步伐却是晃荡了起来。 醉意之下,却也说起了胡话来。 “我十一岁从军,十五岁头一次提枪上阵,杀五人而归!将军赏我美酒一坛,寒夜冷风杀意未消,正如此刻入夜一般冷的刺骨,可当那酒水入喉,所有的厮杀与血腥都荡然无存,好似回到了故乡,回到了那片安宁于世的田野里。” “好酒啊!好酒!!” “道长,来,你我共饮!” ------------ 第六十章:酒后真言,断指还恩 宋朵儿望着这一幕,却是有些不太明白。 她便低头问怀中猫儿。 “滚滚,酒真的那么好喝吗?” 猫儿摇头说道:“辣的,不好喝。” “可是先生看着好开心。” “不知道……” 猫儿也不明白,它跟宋朵儿一样,也不太懂这两个人怎么就这样开心了。 宋朵儿回过神来,笑道:“没关系,反正先生开心就好。” 喝醉之后,人总是会说起一些往事心事。 正如此刻的谢雨竹一般,他口中念叨着当初在那沙场上拼杀的日子,那时意气风发,十五六岁,便有非常之姿。 “那时候无论是将军还是周围的将士,他们都说我日后必将飞黄腾达。” “事实也正是如此。” “可是后来,可是后来……” 谢雨竹忽的低下了头。 陈炁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却见其坐了下来,说道:“可是后来我却遭人暗算,从那城楼之上跌下,断了一条腿,沦为了一个废人……”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 谢雨竹道:“世上何处不是江湖,正像是道长所言,有人的地方总是会有这样的尔略我诈,我没有被敌军所伤,却遭了自己的暗算。”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说道:“我那时候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 他转过头,看向陈炁道:“道长,你能想象吗,那种在军营之中所有人望着你,想看你大展身手,可最终却是一瘸一拐的往前,他们的目光里尽是怜悯、同情,这比死了都还难受。” 陈炁举起了酒碗,与之相碰。 谢雨竹见此仰头喝下这一碗酒,抹了一把嘴,却又忽的笑了起来。 “但也是在这样的时候,却有一人仍旧看的起我,他命人为我治好了腿,再复从前,我不再是一个瘸子,如同当初一般,健步如飞。” “所以,我跟他走了。” “他带着我走出了军营,去了那所有人都向往的上京城,天子脚下。” “直至那时候,我才知晓他是何人。”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是当朝太子啊!” 谢雨竹却是大笑了起来,有些癫狂一般,可其中却又好似有着些许自嘲。 “我谢雨竹何德何能,竟能让太子殿下另眼相待。” 陈炁听到这里,酒醒了片刻。 “太子……” 谢雨竹道:“是啊……” 他道:“不仅如此,太子殿下更是一位明君,心怀家国天下,更是德才两全,先是改革科举,为寒门学子,后又顺势兼并土地,为我们这些百姓,他与世家为敌,与朝廷百官为敌,为这天下人谋福,为这百姓谋生。” “世道浑浊,他偏要让其清澈。” “试问如此之君,何人能及也?” 陈炁喃喃道:“若是如此明君,那定然会是天下之幸。” “是啊。” 谢雨竹道:“可就算如此,却一样有人要陷害于他!!” “世道浑浊,清澈便就是罪了?” 谢雨竹嗤笑了一声,说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可笑至极……” 说着说着,他却是彻底醉了过去,手中的酒碗落在了地上。 而他也随之倒了下来,肩膀就这么靠在那酒坛子上,沉沉的睡去。 陈炁却无言语,低头将那碗里的最后一口酒喝下。 天上那一轮明月皎洁无二。 他将那酒碗放下,口中喃喃道:“真是如此吗……” 陈炁转过头来,目光看向了谢雨竹。 谢雨竹感受到那一道目光,却似如芒在背一般,可就算如此,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他必须要接着演下去。 陈炁也没有说破,他回过头来,带着些许醉意,走进了那酒肆里。 他取出笔墨与纸张,点起一直烛火。 不多时,便将那封信中的内容一一写下。 挥袖之间,纸张之上的墨迹干去。 陈炁起身,走出了酒肆,来到了那‘醉倒’的谢雨竹身旁。 “想来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陈炁说道:“若是那位太子殿下,的确如你口中说的那般清澈,现在你便可以起身拿走。” 酒肆外有些沉默。 谢雨竹内心微顿,犹豫了片刻。 但也仅仅是片刻,他便睁开了双眸,坐了起来。 月光之下,二人的目光相视。 谢雨竹此刻眼中,却没有了之前那般迷离醉意,相反尤为的清醒。 “道长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炁平静的看着他,说道:“若是旁人,或许合理,但你是太子侍卫。” 这也注定了谢雨竹不能喝醉,就算醉了,也不能胡言。 谢雨竹舒了口气,却是摇头道:“非是胡言乱语,我之所言,句句属实。” “贫道又怎知真假?” 陈炁的话平静无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谢雨竹站起身来,他道:“殿下为国为民,绝非虚言,百姓也尽知殿下仁善,道长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一二,我之所言,皆为真话。”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没那么多功夫。” 谢雨竹张了张口,低下头来。 “当初我沦为废人,的确是殿下救下了我,无论是科举改革,还是土地兼并,亦是殿下之策。” “我谢雨竹,不仅仅是为了报答当初恩情……” “更是为了这家国百姓!” 谢雨竹嘴唇微张,看着那递上来的纸张,却是有些愧疚的低下头来。 他不明白道人是如何想的。 他明明看出来了,却还是将此物递上前来。 谢雨竹问道:“道长既然看出来,又为何要将此物递到我眼前呢?” 陈炁想了想,解释道: “贫道觉得,你并非是恶人,每个人身上都会有气,这不难分辨。” “其实说来,贫道也不算是什么方外之人,这数年来,亦是走在这红尘之中,所见苦难数不胜数。” 陈炁眼中有些回忆之色,他回过神来。 “不过与你所求不同的是,贫道只是希望这世道能够稍微好些,至少好看些许。” “好看些许?”谢雨竹有些不解。 陈炁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往那酒肆里看去,不由得就想起了这几个孩子。 这样懂事的几个孩子,却是最让陈炁感到心疼的。 “是啊。” “以前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去在意这世道是什么模样的,好坏都与贫道无关,直至这几个孩子的出现……” 陈炁舒了口气,思绪也远了一些。 “那几个孩子……” 谢雨竹问了一句。 陈炁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道:“他们都很懂事。” 好似答非所问。 但谢雨竹却明白了过来。 越是懂事的孩子,心里的苦楚便越是数不清。 谢雨竹摇头直叹,口中发出一声苦笑。 “我之所为……” “正似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与畜生无二。” “谢某惭愧。” 他的脸色忽变。 忽的抽出了腰间的一柄短刀。 “锵。” 短刀颤颤,闻其声,便知锋利。 谢雨竹猛的张开手来,按在了地上! 便要一刀斩下! “慢着!!” 陈炁见此抬起手来,忽的上前,弹指之间,将那短刀止住。 他正要开口,却见谢雨竹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道长,这一回,不是做戏。” 陈炁微微一愣。 谢雨竹也借着道人愣神的一刹,挣脱了他的手。 在这月光下,短刀斩去。 “噗……” 一指斩落,鲜血横流! 刀上的血遮蔽了月光,依旧寒光四溢。 谢雨竹额头之上青筋嘞起,紧咬着牙,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短刀落地,他踉跄起身。 直至此刻,他才伸出手来,接过道人手中的纸张。 “借此,断指,赔罪于道长……” 谢雨竹话语停顿不断,他的面色发白。 将那纸张揣进怀中,缓缓起身,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去。 可没走出去几步,他却又倒了回来。 他将那断指捡起,连同那染血的短刀一块收着,脸上强挤出了一抹笑意。 “险些忘了。” “别吓到孩子……” 陈炁不发片语,目视着此人离去。 月光之下,这官道边的地上杂乱无比。 深坑旁放着一坛子酒,碎作数块的酒碗,一旁还有一滩血迹。 除此之外,便只余下了一位沉默不语的道人。 道人拦了,可他却低估了此人的决心。 ------------ 第六十一章:江岸惊恐,却非男儿 夜里无声,陈炁最终一个人喝完了那一坛子酒。 醉醺醺的便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天明,陈炁依旧觉得有些昏沉,许是还未醒酒,想了想后便打算歇息一日。 回想起昨日那鲥鱼的鲜美,又不禁有些想再吃一次。 索性便想着带着几个孩子去江边钓鱼,这些日练功,想来他们也有些累了,总是要歇息的。 “滚滚你好重啊……” 猫儿趴在宋朵儿的肩膀上,说是趴,倒不如说是背着,像是背着个小孩一样。 “喵……” 猫儿唤了一声,似是回应。 宋朵儿无奈一笑,猫儿却是左右张望着,甩着尾巴。 百岁说道:“滚滚最是喜欢朵儿妹妹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跟我们玩。” 小六亦点了点头。 木头道:“不是你们两个觉得它重,不好抱吗?” 小六跟百岁尴尬的挠了挠头。 宋朵儿抿嘴一笑,却觉得无所谓,猫儿很是乖巧,只是重了一点而已。 几个孩子跟着先生的步子来到了江岸边上。 挑了一块相对而言平坦的地方。 说起钓鱼,木头几个倒是很有经验,挖来了鱼饵,又折了树枝作杆子,借着先生带来的线,便做出了鱼竿来。 “争取钓上条大鱼来。” “像昨天那样的。” “对。” 猫儿坐在宋朵儿旁边,索性便靠着小姑娘的腿睡了过去。 几个孩子的目光时不时会往先生那边看一眼。 “木头哥哥,先生今天好像不是很爱说话啊。” 百岁这样一说,木头也反应了过来。 虽然先生平日里话也不多,但总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一说,身上沉闷闷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头嘘了一声,说道:“先生大概在想事情,咱们不要打扰先生,昂。” 陈炁手握着鱼竿坐在岸边。 他脑海里却是时不时浮现出昨夜的一幕幕。 倒是有些担心那位谢公子。 都说十指连心,可他却在被道人拦下之后,却还是硬生生的斩下了一指。 那踉跄的步子,可见那时痛苦的挣扎。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却还是强忍着剧痛,回来将那断指跟短刀给捡了起来。 只是一个理由——怕吓到孩子。 陈炁想了一夜,方才明白为何如此。 只因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便是这样简单。 可道人却又有些愧疚,一时却也辨不明谁是君子,谁又是小人。 故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在这思绪万千之际,却忽的听到了一声惊呼。 “先生!” 小六手里的鱼竿落在了水里,眼中带着惊恐。 陈炁愣了一下,转头望去,问道:“怎么了?” “那,那里……” 小六颤颤巍巍的,指向了一旁的岸边。 “是不是,是不是一个人啊!” 此言一出,几个孩子都惊了一下。 陈炁见此起身,连忙上前道:“转过身去,都别看!” 宋朵儿连同木头几个孩子回过神来,在先生的话语之下转过了身。 猫儿想跟过去看看。 却被宋朵儿拦住道:“滚滚不准去!小猫儿不可以看这些东西。” 猫儿被宋朵儿抱住,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谁是小猫儿啊…… 陈炁缓缓上前,那人侧倒在江岸边上,好似是被江水冲上来的一般。 一只手耷拉在一旁,却当陈炁看去,却是忽的一愣。 那断了一截的手指,落入了道人的眼中! . . 陈炁背着谢雨竹往酒肆赶去。 他的身上多出了几处刀伤,在那江水之中泡的已经有一些发白了。 还留着一口气在,但却尤为微弱。 陈炁借着一口法力暂且帮他稳住了心脉。 若是再晚那么一会,他说不定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将桌子拼在一块,陈炁伸手就要解开了谢雨竹的衣衫。 可却不由的犹豫了一下。 “算了,救人要紧……” 陈炁尽量避开视线,可那伤口却不禁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刀伤剑伤,甚至还有暗器留下的伤口! “这般多的伤势,却都没有伤到要害……” 陈炁喃喃了一声,不禁摇头道:“真是命大啊!” 他取来了针线,开始着手处理谢雨竹身上的伤势,如今没有合适的草药,便只有先借着些许草木之气敷在伤口,随后便将那被斩开的伤口逐一缝合。 “嘶!!” 针线穿过了谢雨竹的伤口,那疼痛之感让她醒了几分。 可此刻虚弱的她,却也只是醒了那么刹那,朦胧之间看到了那位道长的面孔,随即便又昏了过去。 费了一个时辰,陈炁才将这些伤势一并缝合。 酒肆边的屋子里,几个孩子都有些后怕。 “木头哥哥,那人不会是死了吧。” “想什么呢,肯定还活着的,不然先生把他扛回来干什么。” “不过我看先生背回来的那个人,有点眼熟。” “好像……” “好像是昨天那位,谢公子。” “谢公子?” “嗯!” 宋朵儿眨了眨眼,却道:“木头哥哥是不是看错了,我感觉长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啊。” “兴许是看错了吧。” 木头皱起了眉头,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小六张了张口,有些害怕道:“先生能把这个人救回来吗?我看他,好像是…没气了……” “你就话多。” 木头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让他莫要乱说话。 宋朵儿听着,却是没有接话,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猫儿。 她觉得,以先生的本事,便没有救不回来的人。 莫说是剩下一口气,恐怕连死去的人都能…… 毕竟,先生是神仙嘛。 …… 陈炁将谢雨竹安顿在了自己的屋子里,给她换上了自己那唯二的一身道袍。 他推开了酒肆门,挥袖之间,将这屋中的血腥气尽数扫尽。 思索片刻之后,陈炁走向了一边的屋子。 几个孩子连忙起身,相继开口。 “先生。”“先生,那个人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 陈炁投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木头抿了抿唇,想了后还是不多问了。 陈炁的目光落在了宋朵儿的身上,说道:“朵儿,你且跟先生出来一下。” 宋朵儿走出了酒肆了,却有些不太明白。 自己也能帮上先生的忙吗? 在那酒肆门口,陈炁却忽的说道:“这些日,不知可否劳你照顾一下屋子的那位姑娘,只是每日换药之类的事情。” “她身上的伤势有些重,但若是你有些害怕的话,贫道再找旁人也行。” 宋朵儿愣了愣,却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姑,姑娘?” “那是位女子?” ------------ 第六十二章:夜里闯门,陪你们闹 陈炁去山上采了些草药回来,炮制成药泥之后便一并交给了宋朵儿。 当宋朵儿揭开那道袍,看到那伤势时忍不住心里颤了颤。 虽说有些害怕,但想到自己能帮到先生的忙,便也就没有那么惧怕了,将那药泥敷在了伤口上,并以布条裹挟,忙活了半个时辰,这才弄完,重新给这位姐姐穿上了衣服。 宋朵儿出来之后,有些不解的问道:“先生,为什么那位姐姐的伤口上有线啊?” 陈炁解释道:“将伤口缝起来,有利于恢复。” “这样啊……” 宋朵儿却也不太明白里面的原理,但也默默记下。 陈炁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会不会有点害怕?” 宋朵儿想了想,说道:“有一点,但是也还好。” 她顿了一下,却抬头道:“先生放心,朵儿一定能帮到先生的。” 陈炁听后愣了一愣,蹲下来说道:“不用想着一定要帮到先生才行,有时候也要学着拒绝,知道吗?” 宋朵儿眨眼道:“先生,朵儿知道的,但是朵儿真的没有那么害怕。” “那就好。” 却也是无奈之举,主要是如今酒肆里也没有别的女子。 缝线的时候也就罢了,但换药要褪去衣衫,总归有些不太合适的。 瞥一眼也就算了,一直看可就不太礼貌了。 …… 入夜之后,几个孩子便睡了。 陈炁将猫儿喊了过来,对它说道:“这些日你便陪着几个孩子睡吧,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来酒肆里喊我。” 猫儿眨了眨眼,问道:“道士,怎么了吗?” 陈炁说道:“兴许会有人找上门来。” “这样哦……” 猫儿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可当天夜里,就出了事情。 猫儿没有睡在屋里,而是睡在了屋顶上,这儿看的最清楚,也听的最清楚。 大概过了子时之后,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猫儿打了个哈切,醒了过来。 目光望去,起初以为可能是夜里行路的商队,可那一双眸子望去,却见一伙持刀握剑的人朝着这里走来。 “这就来了?” 猫儿顿了一下,连忙翻身下了房顶,顺着窗口钻进了酒肆里。 陈炁趴在桌上小憩着。 猫儿进屋的动静便让他醒了过来。 “道士,道士,来人了。” 陈炁打了个哈切,嗯了一声,随即对猫儿说道:“你去看着几个孩子,剩下的贫道来解决。” 猫儿一溜烟就走了。 不多时就听到了一阵拍门声响起。 “嘭嘭嘭!” “开门开门!!” 此刻的酒肆外面大概有十余个人,手握着火把,面色严肃,四肢有力,手中刀剑在月光之下泛着银光,寒意凛然。 陈炁清醒了几分,挥了挥袖。 眼前酒肆的大门随之打开。 “咯吱……” 忽然打开的门也让这一群人愣了一下。 因为门后并没有人。 “呼……” 酒肆里一片漆黑,陈炁再一挥袖,屋里的烛火随即亮起,照亮了整个酒肆。 直至此刻,这几人才注意到了那酒肆里的道人。 陈炁平静的说道:“几位,酒肆已经打烊了。” 眼前之景,却是让这几人面色微变。 “装神弄鬼!” 其中有人道了一句。 可为首之人见多识广,却好似看出了什么来,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别说话。 缓缓上前,来到道人面前坐下。 “鄙人程兵,还未请教道长。” 陈炁看了他一眼,说道:“紫霞山,陈炁。” 程兵听后心中略微安了些心,只当是什么山野门派,随即视线一转,看向了里屋。 那里面,有一道气息。 这屋里有几个人,他之前都清清楚楚。 如今却多了一个! 程兵问道:“敢问道长,那里屋里躺着的,是何人啊?” 堵住门口的几人手中握着火把,似乎下一刻就要将这整个酒肆都给烧了一般。 “贫道的一位朋友。” 陈炁看向他,问道:“诸位又是为了什么才闯入我这酒肆的呢?” “兴许正是为了道长的这位朋友来的。” 程兵淡笑着,目光却似利剑一般审视着道人。 “兴许你找错人了呢?” “让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看?” 陈炁说道:“按照大景律令,私闯民宅,当处以严刑,你们强闯进来也就罢了,此刻却还要四处搜寻?不免有些太不把律法在眼里了吧。” “律法?” 程兵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跟他们讲律法,着实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不瞒道长,我头顶上的人,便是天大的法!所以,这所谓的律法,对我无效。” 程兵也不想跟这道人废话了,索性说道:“你现在让我的人进去看看,那便是平安无事,可若是你执意不让,那后果可就不太好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隔壁屋里,似乎还有几个孩子吧,那般气息,想来就是了。” 陈炁听到这话顿了一下。 他道:“按照律法,似乎贫道杀了你们也是无罪的……” 此言一出,程兵微微一愣。 而其身后的一群人却是忽的笑了起来。 “你这道士真是可笑,还杀了我们?莫不是没睡醒?” “哈哈……” “我们一人一脚,都能把你揣进土里了。”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跟你讲法,是因为你们是官家的人,办什么事都得按规矩来,可你偏偏要拿出强盗贼人那一套来,威胁贫道也就罢了,但你开口却要论起几个孩子?” 程兵嗤笑了一声,说道:“你这道士,还真是让人弄不明白。” 什么形势难道看不出来吗? 陈炁忽的转过头来,那笑意平淡,但却让程兵忽的感到有那么一丝不妙。 “没关系,你马上就会明白了。” 在程兵的注视之下,却见那道人忽的抬手拍向桌面。 “嘭”的一声,桌上的筷篓震起。 道人挥袖之间,筷子飞了出去。 几道嗖声从程兵的耳畔划过,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道人平静的坐下,将那倒下的筷篓立好。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兵心中颤动,僵硬的转过头去,却见那筷子已经钉在了每一个人的眉心,鲜血顺着他们的额头流淌而下,甚至连惨叫都没发出。 “嘘。” 陈炁嘘了一声,对他说道:“可别吵醒了几个孩子。” 程兵喘着粗气,此一刻眼中尽是畏惧。 陈炁坐直了身子,问道:“知道为什么留你吗?” 程兵几度张口,可那恐惧之感却让他难以说出话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回去问问你头上的人,知不知道紫霞山,若是不知道的话,那便多打听打听。” “如果还想找麻烦,那便尽管来。” “贫道有的是功夫陪你们闹。” ------------ 第六十三章:笨蛋猫儿,人间清欢 夜里山林之中的蛇虫鼠蚁忙活了起来。 依旧是老地方,老位置。 虽然没有上一次埋的人多,但也让它们忙活了半夜夜晚。 为表感谢,陈炁从酒肆里取了两壶化灵的好酒来,分给了这些蛇虫鼠蚁。 “多谢诸位。” 陈炁对他们道了声谢,蛇虫鼠蚁高举着那一坛子酒,不多时便隐入了林中。 抬眼望去,此刻天边朦胧,以至天明之际。 陈炁打了个哈切,回到了酒肆里,索性就趴在了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 宋朵儿起的很早,她早上要给大家伙煮粥,几个哥哥平日里对她帮衬不少,她自然也要肩负起做饭的事情。 “喵。” 宋朵儿回过头来,看向了房顶。 却见滚滚躲在房顶上,像是藏着一般,可那一双猫耳朵却是露了出来。 宋朵儿噗嗤一笑,说道:“滚滚,能不能把耳朵也一块藏起来?” 滚滚的耳朵动了动,意识过来后便往里面缩了缩。 宋朵儿见此笑的更盛,缓过来后道:“笨滚滚,不聪明。” 滚滚从房顶上跃下,来到了宋朵儿身后。 “先生还没起呢?” 猫儿说道:“道士,才睡。” “啊?才睡?” “嗯。” 宋朵儿眨了眨眼,问道:“为什么先生睡这么晚?” 猫儿正要开口,可想到道士的叮嘱,连忙摇头道:“道士,不让我说。” 宋朵儿见此无奈一笑,说道:“滚滚你真的好笨啊。” “我怎么了?” 猫儿一脸无辜,怎么自己又笨了? “没事。” 宋朵儿笑了笑,也没有再多追问,只是说道:“我去煮粥去了。” “哦哦……” 猫儿跟了过去,平常的时候,猫儿时常会给小姑娘打打下手,捡两块柴火之类。 猫儿叼着柴火,而那小姑娘则是双手抬着水瓢,将那水缸里的水倒进锅里。 不知道要忙活多久。 待到升起火,下了米。 宋朵儿才抹了一把头顶的汗水,起身去酒肆里看了看。 一进门就瞧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先生。 “先……” 宋朵儿话语一顿,想到先生还没睡多久,便也就没有出声打扰。 她转身回了屋里,随后将自己那一床被褥抱了起来。 被子遮挡了视线,被门给拌了一下,好在猫儿在一旁推了她一下。 “谢谢滚滚。” “喵。” 宋朵儿道了一句,随即又抱着被褥往那酒肆里走去。 来到先生身旁,将那被褥给先生搭上。 晨间天冷,可莫要着凉了才是。 宋朵儿抱着那被褥扭捏的手腕发红,却也只揉了揉便也没当回事。 给先生理了理身上的被褥后,她走出门去,掩上了房门,守着那锅里的粥去了。 猫儿在一旁蹲着,看着那灶孔里燃起的火焰,陪着宋朵儿发呆。 炊烟升起,好似雾气一般弥漫开来。 柴火噼啪作响,春时的柴火还带着稚气,露出的那一头都还在冒着泡泡,咕噜作响,几次猫儿都想去舔一口,看看是什么滋味,好在宋朵儿时刻注意着,不让它上前。 “笨蛋滚滚,一会火把你胡子都给燎了!” “可是真的很好奇,是什么味道的。” “肯定不好吃。” “你怎么知道?” 宋朵儿张了张口,反应过来后道:“我就是知道。” 猫儿眨了眨眼,却觉得她根本就不晓得。 趁着宋朵儿没注意,它顿时就冲了过去,在那冒起的泡泡上舔了一口。 “啊啊!!” 宋朵儿慌了,连忙把滚滚扯了出来。 猫儿吧唧了一下嘴,说道:“苦的……” 宋朵儿捧起它的脑袋,愣了一下后道:“你眉毛呢?” 猫儿愣了一下,伸出爪子薅了薅,顿时一惊。 它连忙跑到了水缸边上,跳上去看向了水面里。 不敢相信的伸出爪子摸了摸。 右边眉毛…… 没了! 没了!! 脑门上也是一团黑! 它的瞳孔微缩,这一刻却是觉得天都塌了。 宋朵儿把它抱了下来,见滚滚像是僵住了一样,安慰道:“会再长出来的……” 猫儿吧唧了一下嘴,却觉得那泡泡更加的苦了。 . . 陈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发觉身上披着的被褥,却是不由的一愣。 他有些茫然,更多的则是惊讶。 “为何,我会没有发觉……” 若是放在往年,睡觉的时候,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惊醒,可如今他却不知道是谁给他盖上的被子。 他舒了口气,将那被褥拿起,放在了干净的地方。 酒肆的门虚掩着。 当他拉开门来,落下的光亮有那么些许刺眼,不禁让道人虚起双眸,伸手挡了挡。 余光似是瞧见了什么,他侧目看去。 四个孩子在这酒肆外的官道旁扎着马步。 面前摆着一根矮凳。 猫儿正蹲在那矮凳上,好似监工一般,勤勤恳恳。 “先生醒了?” 陈炁走上前去,问道:“你们吃过了吗?”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道:“吃过了!” 木头说道:“先生,锅里面还有粥,朵儿妹妹一直热着的。” 小六笑道:“对,朵儿妹妹熬的粥,配着咸菜可好喝了。” 几个孩子不停的说着,却不唠叨,你一句我一句,那稚嫩的声音传到耳畔,却让人心中一暖。 陈炁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意,大概是觉得此刻的安宁,什么都换不来。 “好,好……” “先生,我去给你盛粥来。” “没事,先生我自己来吧。” 陈炁端着一碗粥坐在矮凳上,兑着一些去年冬天腌的咸菜,几口下去,无论是胃口还是精神,都尤为的满足。 他舒了口气,莫名心安。 起初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怎么安顿好这几个孩子,可如今,反倒是这几个孩子在照顾着他,更是改变了他一直以来的看法。 他曾以为这红尘人间,该是在天下各处,该是一直走在路上。 却从未想过,这样停步下来,又是别样的滋味。 孩童稚嫩的声音,猫儿那慵懒的模样,还有那锅里升腾着的些许热气,不断的柴火,还有这正午时温暖的阳光。 一切的一切,都在治愈着道人的内心。 似乎正应了那一句…… 人间有味是清欢。 ------------ 第六十四章:日子清净,但却欢喜 官道边的树木被黄昏的余晖染上了一层昏黄之色,伴随着那微风沙沙作响。 白鹤在那酒肆门口低头吃着饭菜,时不时会看一眼身旁低头吃鱼的猫儿。 猫儿似乎是有些郁闷,大概是因为眉毛被烧了的缘故。 “大白鹤!你不准笑!” 白鹤连连点头,实际上心里面偷偷乐呵。 猫儿吃鱼都不开心了,甚至连老鼠都不想吃了。 陈炁则是坐在一旁,手中握着一小壶酒,伴着晚霞的暖意,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 心中思绪万千,正思索时。 却忽有一道身影踉跄的走到门口。 “啪嗒。” 陈炁微微一顿,转头看去。 谢雨竹披散着头发,伤势尤重的她此刻面色发白,显得无比的憔悴。 不过走了几步,她便喘起了粗气,那一身宽大的道袍落在她的身上却是不太合身,走起路来也尤为的小心。 但那易容之法被江水冲去后,才真正显露出了她的面容。 虽是女子,可她却有着一张尤为英气的面孔,鼻梁高挺,眉眼如剑,若扮一身行头,却似一位行走江湖的女侠一般。 “这就能走了?”陈炁问道。 谢雨竹喘了口气,她抿了抿唇,有些吃力道:“勉强……” “不怕伤口崩开?” 谢雨竹依靠着墙坐了下来,她仰起头,说道:“多谢道长救我一命,我又欠你一次……” “再砍根手指?”陈炁这般问道。 谢雨竹无奈一笑,说道:“换个别的。” 陈炁说道:“不必去想这些,这些日子,你就先留在酒肆好好养伤吧。” 谢雨竹抿了抿唇,却道:“不必,我明日就走,追杀我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会连累道长,跟那几个孩子。” “解决了。” “什么?” 陈炁说道:“昨夜他们就来过了,已经解决了。” 谢雨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她道:“他们人数不少!” 陈炁喝了口酒,说道:“贫道不会让你白砍了那一根手指,安心养伤吧。” 谢雨竹张了张口,一时却不知该问些什么了。 她总觉得这个道人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一个有这样本领的人,却藏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酒肆里,着实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她舒了口气,转头看向了那低头吃饭的白鹤跟猫儿。 这道人养着的牲畜也很是怪异。 而最让谢雨竹难以明白的,大概就是自己还活着。 刀伤、剑伤、暗器,拢共十余处伤口,落进那江水里,怕是连血都流干了,这样的情况,怕是神仙都难救。 可自己现在,不仅还活着,而且还能强撑着走上几步。 “道长……” “嗯?” “我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运气好,伤势都避开了要害,不然贫道也救不了你。” “这样吗……” 谢雨竹抿了抿唇,却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可她却知道,刨根问底,不是什么好事。 她只需要知道就是了。 道人不愿意不说,她也不会再问。 陈炁说道:“这几天朵儿会给你换药,揭开布条之后你不要害怕,缝线可以帮助伤口恢复,等回头拆了便是了。” “缝线?” “对,你有几处刀伤,太深了,不缝线不行。” 谢雨竹起初不太明白道人的意思。 直至入夜的时候,宋朵儿来给她换药,看到了那伤口上缝好的线时,她才明白,缝线竟然是字面意思。 这般做法,当真是天马行空!! 可这却也让谢雨竹猛的反应过来。 是啊! 若是伤口难以愈合,那便用线缝起来不就好了? 就像是缝衣服那样! 当年在军中的时候,不知多少人都是因为伤口无法愈合化脓发炎而死的,此法这样简单,为何从未有人想到呢?! 谢雨竹不禁喃喃道:“若将此法推行开来,不知能救活多少人!” 宋朵儿道:“姐姐,药换好了,先生说,你这几天最好不要动作太大,睡觉的时候,也不要翻身什么的。” 谢雨竹记下了,点头道:“多谢朵儿妹妹。” “没事。” 宋朵儿笑了笑,帮她穿好了衣服之后就离开了。 谢雨竹舒了口气,却觉得心中更加惭愧。 那天夜里,她企图做戏骗过道长,可那位道长明明看出来,却还是将东西交给了她,自己恰似小人一般,不仅辜负了他的酒,还轻看了他。 如今他更是不计前嫌,还救了自己一命。 如此恩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 约莫几日过后,谢雨竹的伤势逐渐好转,走起路来也顺畅了些,不至于说还会非常吃力。 她心中愧疚,便提议道:“我教这几个孩子一些拳法吧。” 陈炁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样,能行吗?” “轻微活动一下没什么问题。” 陈炁说道:“说起来,贫道练的来,但却不会教别人,一直都想给他们找个武师来着。” 谢雨竹抿了抿唇,说道:“我早年当过教习,想来没什么问题。” “那就麻烦你了,不过你如今有伤在身,实在不行的话也莫要强求。” “道长放心。” 有了谢雨竹帮忙,几个孩子也不再是单纯的站桩。 所知的一些练骨增气血的拳法招式,谢雨竹都是倾囊相授,没有半点藏匿。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几个孩子这些天饭量开始变大了。 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能帮到这些孩子,谢雨竹也稍微安了些心。 至少自己不是什么都帮不上。 后来,她又接过了做饭的事情。 说句实在话,道人的手艺的确不怎么样,而几个孩子吃过的东西不多,故而做出来的总是不会那么好吃。 她便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于是做饭的活儿,便也一并接了过来。 陈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偶尔会叮嘱谢雨竹多在意一下自己的伤势,不要强求。 但想来以谢雨竹的性子,是听不进去的。 不然,她那天夜里就不会硬要斩下那一指了。 而她,也在一点一点的卸下伪装。 烧火煮饭、洗衣打扫,正似一位平常女子一般,忙碌不断。 谢雨竹一时也有些恍惚。 慢慢却不觉得自己是在还恩。 反而挺喜欢这样的日子。 看着眼前这几个孩子逐渐成长,吃饭时夸起她的手艺,她也总是会面露笑意。 日子清净,但却欢喜。 ------------ 第六十五章:忽遭飓风,风停雨止 江中船只承载着货物,船上的东西,乃是今年南地卫所冶炼出的兵器,铁矿直接运送耗费巨大,故而许多时候,相隔甚远,总是会先在当地冶炼成兵,再作运送。 而宋濂身为漕运官员,亦随总督一同前往。 船上有重兵把手,为的是防范于未然,这满船都是精良兵器,若是落入他人之手,那定是后患无穷。 船有五艘,呈人字排开,有外到内,先是精兵,再是漕运兵卒,随后则是货物,警惕左右周遭,以防万一。 从浔阳启程,转运河,再经淮水,过江直抵上京,此番路途几近周折,但对于宋濂等人而言,却已经熟悉无比。 宋濂抬眼望天,心有担忧,说道:“大人,马上便要经过淮水,水流不免湍急,且见这天色,似乎下游已有大雨啊。” 总督端坐中间,呷了一口茶水,说道:“宋主事,些许风雨而已,想来不碍什么事,上头催的紧,咱们这次可是一刻都缓不得。” 宋濂倒也知晓这次上头催的厉害,只是看着这情况,难免有些担心而已。 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吧。 却不料船只往前,临近淮水之时,却忽有大风卷起。 天上大雨倾盆而下,哗啦作响,甚至大到连这江上的情况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怎么这么大的雨……” 总督面色微变,思虑片刻后道:“暂且休船,待雨水小一些再走。” 为今却也只有这样了。 比起不能准点,若是翻了船才是最要命的。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呼!!” 大风卷起,呼啸而来,使得这江面之上摇晃不止,甚至连承载军备的主船都已经有了倾斜的迹象。 这场雨来的忽然,这一阵风,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宋濂经验丰富,看着情势,心中顿时就猜到了一个可能,不由的变了脸色。 “大人……” “下官以为,这风雨极不寻常,恐怕……” “什么?” “恐怕是飓风!” 总督听到这话面色一顿,那呼啸而来的大风将船门给吹开,嘭哒作响。 “大风来了!还请大人移步!!” 在一群人护送之下,几人转入内室,而此刻大风不止,船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一时间好些人都没能站稳,东倒西歪,连同着船里的物件也逐一倒了下来。 漕运总督抓住了一旁的桌子,稳住官帽,镇定下来道:“都稳住!!传我令,所有人,立马给我站到风吹过来的一边去,稳住船!快!” 情势刻不容缓,漕运总督顿时就骂了起来。 “入你娘的!淮水漕运吃干饭的吗?有飓风竟然没有半点消息?!” 五艘船只在这江上晃动不止,江水之中掀起风浪,伴随着大雨倾盆而下,裹挟着水浪不停的撞在了船上。 宋濂身为主事,更是要以身作则,冲在了最前面。 “呼……” 大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清晰无比。 吹的宋濂身上衣袍潺潺,站都有些站不稳。 此刻外面已是一片昏暗之色,好似天倾一般,什么都看不清楚,这样的情况,且不说靠岸了,能不能找到方向都是一个问题。 宋濂略微估算了一下这大风,顿时之间心中生出了绝望之色。 的确是飓风!是从海上吹至此地的飓风! 眼下他们所处的船只,是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大风的。 “总督大人!!” “右翼督船已经被大风吹翻了!” “什么?!” 漕运总督听到此言心中一沉,暗道不妙。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对策。 直至宋濂上前在他耳畔嘀咕了一句话。 漕运总督听后顿时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濂。 “这场风雨,当真就这般……” 宋濂点了点头,这场大风的程度,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抵挡得了的了。 主管漕运的人又怎会不明白眼下的情况。 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是彻底没了路子。 只有四字——听天由命。 因为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这也是水路之上最令人绝望的时候。 漕运总督片语不发,此刻好似苍老了十余岁一般。 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这时候再去说那些丧气话,那真的就是全完了。 “下面的人已经慌了!” “有人跳船了!” “总督大人……” 宋濂此刻亦是心乱如麻,一旁的总督却抬手让他坐下。 宋濂顿了一下,缓缓坐下。 总督大人说道:“宋主事,你我同僚已有十余载了吧……” 宋濂听到这话内心一怔,目光带着些许茫然。 总督大人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次,怕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宋濂张口道:“大人,五年之前也是飓风,咱们不是都活下来了吗。” “活下来……” 总督大人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这次不同了,船若是翻了,就算活下来,最后我们也难逃一死。” 因为这一船的东西,非比寻常! 他抬起头来,说道:“回头你跟几个弟兄说,便说这次的事情是我一意孤行,非要行船,故而导致的,若是运气好的话,你们也能保住一条命。” “大人!!” 宋濂出口打断他道:“还有办法的!总是有办法的!” 总督大人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宋濂思绪转动,似是在一刹那,似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 “香!长香!!” 总督听后顿了一下,却见宋濂慌慌张张的就走了。 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 “大人,火!!可有火?!” 总督不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拿火点香!点香!” 宋濂已经将这视为最后的希望,他慌张着,四处找火,只盼着这长香真的有效。 “谁有火折?谁有!”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直至一人踉跄上前,说道:“宋主事,我这有……” 宋濂接过手中,连忙打开了那盒子。 从中取出了一支香。 他的呼吸急促,随着那船身的剧烈摇晃,他更是焦急无比。 “燃了!!” 宋濂手持燃起的香烛,跪地祈求。 “还请道长救命!” 青烟升起,在那大风之下未有半点被吹散的迹象。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这一缕青烟,竟顶着大风飘出了门外。 漕运总督有些恍惚的站起身来,他的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缕青烟顶着风雨飘出。 “这是,什么……” 片刻之间,外面传来的风雨呼啸之声竟在一点点淡去。 晃动不止的船身,竟也在慢慢稳住。 在场之人皆是愣在原地。 目光之下,却是那漕运主事,跪在地上,手捧相助的一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风……” “停了?” ------------ 第六十六章:匆匆离别,童言无忌 谢雨竹的伤势恢复的很快,快的令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最终她却也是认为是那‘缝线’才让她能够这样快速的好起来。 慢慢的,她能做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教几个孩子打拳练武的时候,也能稍微施展一翻,让他们看的更加清楚。 “手要往上,不可以垂下来。” “肩膀跟腿……” 不过一月时间,几个孩子的气血肉眼可见的涨了不少,人也精神了许多,不再像是之前那样的萎靡。 “谢姐姐会的好多哦。” “是啊,谢姐姐做饭也好吃。” “真的诶。” “不过说起来,谢姐姐真的有点像之前那个谢公子诶。” “那里像了,明明不一样嘛。” “可是他们都是一个姓。” “好像也是……” 几个孩子时常私下议论,总是一些好话。 闲了无聊,谢雨竹也会逗逗猫儿,那胖滚滚的猫儿,摸着很是舒服,主要还是亲人,很是乖巧。 就是缺了一半眉毛,这些天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 一个月了。 它的眉毛还是没有长的好,一瞧根本就对不上左边。 滚滚很是郁闷,时不时会凑到水缸边上去看。 抓住眉毛,挠挠鼻子。 不快乐了。 宋朵儿见它这样可怜巴巴的样子,总是会哄着它,也就她会这般疼滚滚了。 “朵儿跟滚滚很亲啊。”谢雨竹这般说道。 宋朵儿笑了笑,摸了摸滚滚的耳朵道:“滚滚可乖了。” 猫儿打了个哈切,很是享受。 宋朵儿道:“对了谢姐姐,先生说明天你差不多就可以拆线了。” 说起此事,谢雨竹内心却是慌了一下。 “怎么了?谢姐姐?” 谢雨竹顿了一下,摇头道:“没事。” 她舒了口气,目光涣散。 好像这一句话是在提醒她,自己也该走了。 想想的确也是,麻烦了人家那么久,再留着着实是不好。 下午吃饭的时候,她便跟道长聊起了这件事情。 陈炁听后却不意外,他知道谢雨竹不会多留的。 是那种留也不留不住的。 “你打算去哪?”陈炁这般问道。 谢雨竹道:“能去哪,回去做我的侍卫。” 陈炁听到这话停顿了一下,却道:“在贫道看来,你还是不回去为好。” 谢雨竹低下头来,说道:“我没别的地方去。” 陈炁抖了抖筷子,平常的回答道:“这儿不挺好?几个孩子筋骨气血能有这般进展,都是多亏了你的教导。” 谢雨竹和煦一笑,说道:“其实说句实在话,我也挺想留下来的,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啊……” 陈炁看向她,等着她的后话。 “可是……” “就比如说,让一个在江湖之中厮杀多年的人忽然安定下来,他总归是会不习惯的,尽管他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还不错,但内心里还是会有所躁动,迟早还是会出去的。” 谢雨竹低头道:“兴许是我不适合这样安逸的日子。” 陈炁没有说话,默默的扒拉了一口饭菜。 “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啊……” 谢雨竹想了想,说道:“虽然说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没什么大本事,但其实也不妨碍心里面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正如之前道长说的一样,我也想让这个世道变得好一些,好看一些。” “君者为君,臣者为臣,这大概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而且,殿下也还在等我。” 陈炁听着,却只是喃喃了一声。 “这样啊……” “是啊。” 落日余晖洒落而下。 道人舒了口气,说道:“那贫道便祝你此此行能够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谢雨竹面色笑意,抱拳道:“借道长吉言。” …… 拆线时谢雨竹总是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对眼前目中无邪的道人,她却又怎么也恼怒不起来,相反的却还闹了个脸红。 这事她也没有提,只是心里面偶尔会想起。 拆线后两日,线孔都已经慢慢愈合,她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几个孩子得知谢雨竹要走,不免有些舍不得。 谢雨竹抱着几个孩子,也有些不舍,她眼角含泪,说道:“没事,你们要快快长大,等以后去了上京,姐姐再带你们玩,好不好。” 宋朵儿流了眼泪,抹着脸哭了好久。 猫儿在一旁为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它可是心疼宋朵儿了。 到了离别的那一天,谢雨竹再一次拌起了男装,一手易容之术使得那面庞变幻,束胸紧身,再走出门时,却已化作了那位谢公子。 几个孩子都是一愣。 “这是,谢姐姐?” “原来谢姐姐就是那位谢公子!” 这样的变化让几个孩子都是一惊。 小六说道:“我就说吧,我就说我没有看错!” 谢雨竹笑了笑,说道:“我走了之后,你们要听先生的话, 好好练功,快快长大,知道了吗?” “知道!” 离别总是匆忙的。 谢雨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道人的身上。 “道长。”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万一以后没地方去了,可以来这儿。” 谢雨竹听后愣了愣,却没回答。 二人相视一笑。 她道:“道长救命之恩,只有以后再报了。” “好好活着就是了。” “会的。” 没有多的话语,谢雨竹告别了这间酒肆。 走上那官道时,她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一月岁月,却是让她难忘无比。 她想,或许自己会一直记着这里的。 但如今,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向那前路,是那未曾报答的恩情,还有那举世瞩目的明君,她虽微末,却亦有力。 宋朵儿揉了揉眼睛,声音细微,“先生,谢姐姐还会回来吗?” 陈炁回过神来,想了想后道:“书上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就算她不会来了,但也总是会有再见的一天的。” 宋朵儿抽泣道:“我以为谢姐姐都要给先生做媳妇了呢,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先生朵儿真的舍不得……” 陈炁听后哭笑不得,却只是摇头,暗道童言无忌。 猫儿也有些郁闷,夜里对陈炁说道。 “道士,滚滚没有好吃的鱼吃了。” “有不好吃的吗?” “当然有。” 猫儿这般解释道:“鱼是鱼,好吃的鱼是好吃的鱼,这不一样。”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猫儿摇了摇头,说道:“不开心。” 陈炁听后轻叹了一声,只得摸着它的背安慰着它。 猫儿也在慢慢懂事啊。 ------------ 第六十七章:酒客指点,托人寻亲 快入夏时,酒客也多了起来。 几个孩子除了要抽空练功之外,偶尔也会抽出空来招待一下客人。 来这官道边酒肆喝酒的,多数身上都有些本事。 见那几个孩子站桩打拳,总是会看上几眼。 “七路伏虎拳,倒是练的可以啊。” 有酒客一眼就看出了这拳法的来历,却道:“道长,这拳法虽说能涨气血,练筋骨,但却不能长久练啊。” 陈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坐下道:“不知客官可否为这几个孩子指点一二。” “好说好说,道长请我一壶好酒就是。” “实话讲,这七路伏虎拳讲究的就是一个猛,起初时的确有奇效,但随着力长,此拳的弊端也显露了出来,气血调动过快,发力过猛,容易损伤筋骨,一般而言……” 这位酒客耐心讲解着,另外又传了一套拳法。 这样的拳法在这江湖之中不难找到,有调和之效,这样一来,也能消除一些这七路伏虎拳的弊端。 为表谢意,陈炁取了一坛好酒出来。 可那酒客却拒绝道:“诶诶诶,说是一壶便是一壶,一坛怎还了得。” 多了不取,少了不要,只是一壶。 提着这一壶酒,他便匆匆而别,只道有缘再见。 行走江湖的人,总是少有停步。 他还要去许多的地方。 总是那样匆忙。 走进酒肆里的人,多是如此。 熟客们总是侃侃而谈,路过之人坐下后聊着江湖轶事,偶尔打听一二,总是有趣。 “道长,你这的酒,当真是一等一的好!!” “客官过誉了,以后常来。” “一定,一定!” 随着陈炁的酿酒技艺越发熟练,一些寻常酒客也能明显的喝出其中的差距,有甚者小酌一杯,连叹三声。 “妙啊!!妙啊!此酒甚妙!” 不过半年岁月,这酒肆的名声便在江湖之中传开了些许。 好酒之人听闻此事后总是尝个新鲜,想着若是往后路过,定要去那里尝一尝。 …… 槐序时节,山涧响起蝉鸣之声。 整日吱呀不止,倒是吵的练功的几个孩子心烦意乱。 “练功要心静,不可乱心神。”陈炁这般说道。 几个孩子咬牙坚持着,尽管额头之上满是汗水,亦没说出半个不字。 天气热起来了,猫儿也开始掉起了毛。 在那阳光之下,它不过晃了晃身子,毛发便是满天飞,看的尤为清晰。 只有宋朵儿还乐意抱它,小姑娘心善,看不得猫儿没人陪着玩,只是苦了这身上的衣裳,得勤加更换。 日子一如既往,几个孩子也在慢慢长高。 “小六。” 陈炁道了一句。 小六猛的回神,连忙站直了身子,似是有些愧疚,喃喃了一声,“先生……” 陈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些日来,小六练功时总是心不在焉的,经常出神,有时候忽的愣住,甚至都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吃饭时都是如此。 他轻叹了一声,想着还是得找个时间问问。 于是在入夜之后,他便特意将小六喊了过来。 小六低着头,不等先生发话,他便认错道:“先生,小六知错了,以后练功绝对不会偷懒了。” “没说你偷懒的事情。” 入夜时正是凉爽之际,二人坐在这门口的矮凳上,吹着这晚风,心中也觉舒适。 陈炁问道:“近来你都在想什么呢?” 小六低着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炁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没关系,先生在这里,若是谁欺负你了,或者是怎么的,尽管跟先生说就是。” 小六微微抬头,犹豫了一下后道:“没有人欺负我。” “是……” “是之前,之前的时候……” 小六的声音低了下来,说道:“先生,我梦到娘亲了。” 陈炁听后明白了过来,他问道:“那小六的娘亲都说了些什么?” “我娘说,她很想我。” 小六的神色复杂,这些日他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娘亲的身影,可却又只是一个背影,总是看不清容貌。 他时常出神,便是因此。 陈炁轻拍着他的背,说道:“之前听你说,你娘亲是在寿州城吧……” 他还记得这件事情。 “对。” 陈炁想了想,说道:“那先生回头托人帮你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娘亲。” 小六听后抬起了头来,说道:“先生我……” “没事。” 陈炁和煦笑道:“若是有什么消息,先生会告诉你的,好好练功,安心吃饭,莫要再想其他的了。” 小六眼中朦胧,不由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谢谢先生……” 陈炁拍了怕他的背,轻声道:“回去睡吧。” 小六点了点头,随即便回了屋里。 陈炁轻叹了一声,心中却是想着,或许小六的娘亲,并不是很愿意见到他。 从青楼中被丢出来的孩子,又有几个是真的舍不得的呢。 可见小六这样思绪不宁,陈炁想了想还是打算托人打听打听,万一呢…… 隔日起了大早,陈炁便去了一趟浔阳城。 宋江连忙将陈炁请进了府里,点心茶水样样齐全。 陈炁还未开口,却见宋江忽的跪地。 “陈道长,请受宋江一拜!!” “宋公子,你这是作何?!” 陈炁大吃一惊,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宋江却不起身,说道:“道长,家父前些日去信来,说他在江上遭遇飓风,若非道长当初所赠长香,镇下风雨,恐怕已然阴阳两隔,如此恩情,我宋家没齿难忘,这一拜,还请道长莫要推辞!” 陈炁听后一顿,却见宋江俯身叩首,无比恭敬。 见此他连忙将宋江拉了起来,却又听宋江说道:“本是打算等家父回来,一并前去酒肆感谢,却未曾想道长先来了府上,宋江惭愧。” “贫道也未曾想过会有如此后来,令尊平安就好。” 说到此处,陈炁便也将自己的来意说道:“不过贫道此番前来,却不是因此事,是有一件事情,想请宋公子帮忙。” 宋江听后抱拳道:“道长请讲,宋江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四个孩子里……” 待陈炁缓缓道来。 宋江听后便打听了一下小六有何特征。 陈炁说道:“小六自左足踝处,有一颗黑痣,至这般岁数已有半寸之宽,幼年时想来也尤为明显。” 宋江答应了下来,说道:“道长放心,宋某会亲自前去寿州,定能找到小六的娘亲。” “多谢宋公子。” ------------ 第六十八章:为臣者臣,愚不可及 陈炁未能在宋府多呆,过不久官道上便会来人,几个孩子总归有些不太安全。 匆匆离别后,他便回了酒肆。 随着酒肆在眼前出现,天色也彻底亮了起来。 可当陈炁看去,却见那酒肆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其人衣着朴素,四处张望的,似乎在看酒肆里面有没有人。 陈炁顿了一下,连忙上前道:“客官来的早了,酒肆这会还没开门。” 那人回过头来,看向了陈炁。 “啊,诶,谔……” 他口中传出啊谔的声音,又指了指酒肆,好似想询问什么。 陈炁此刻也明白了过来,难怪这人一直在门口守着,是因不会说话。 在那张口之间,陈炁却也看了出来。 这人的哑巴,似乎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来被人,割了舌头。 陈炁说道:“贫道便是这里的掌柜。” 哑巴听后愣了一下,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好似是在写什么字。 可道人却有些看不明白。 哑巴见此伏地,借着地上,画出了一个‘陈’字。 随后,他又指了指陈炁。 陈炁想了想,说道:“你说的贫道?贫道的确姓陈。” 哑巴连连点头。 陈炁此刻也明白这哑巴来此是有别的事情,于是便打开了酒肆的门。 “进来说吧。” 哑巴走进酒肆,四处看了一眼。 陈炁要去倒茶,却被哑巴拦住。 却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陈炁。 陈炁问道:“这是谁的信?” 哑巴不知道如何表达,见此陈炁便问道:“会写字吗?” 哑巴点头,陈炁便取来了笔墨。 坐下后,哑巴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竹字。 “谢雨竹?” 哑巴点了点头,随后放下了笔。 看向道人时,示意他拆开信。 陈炁回过神来,看向了手里的信,见此便打开了信件。 里面是一张银票,还有一封信件。 他又看向哑巴,哑巴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陈炁。 是一本册子。 陈炁接过手中,翻开看了看,却见其中竟是一些武学的详尽描述,腿法拳法剑法甚至连心法都有记述。 哑巴见此松了口气,随后便起身打算离去。 “兄台何必着急着走?” 哑巴摇头,却是没再多留,别人托付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他也该走了。 陈炁未能拦下他,只得目送那哑巴离去。 直至此刻,他才打开了那信纸,看起了其中内容。 本以为是谢雨竹道平安的一封信,可越是往下看去,陈炁却越是面色凝重。 【陈道长,不知一切可安?】 【得你相助,我早在一月之前就已经回到了上京城,在酒肆的这段岁月,却是我长久时光中最为安逸的一段日子。】 【我离去之后,也不知道几个孩子有没有好好练功,会不会想念我做的饭菜,还有滚滚,如今眉毛可有长回来?是否还闷闷不乐?】 【还有道长的道袍,当初被我穿去,如今有没有办一身新的?实在惭愧,当时身无钱财,又不擅女红,未能补给道长一身道袍。】 【那日与道长于门口闲谈,论起我所为,为君者君,为臣者臣,我正是那么一个女子,自幼为了家里的弟弟妹妹能够活下来,故而扮起男装从军,凭一女子之身混迹在那军营之中谋些军饷糊口养家。】 【后来失利,又得殿下恩情,成为东宫暗卫,不仅帮我治好的伤势,亦未曾弃我是一女子,更是关照有加,家中姊妹亦得关照,平安长大,不胜感激。】 【世道艰苦,从这微末走出,我亦是看着殿下一点点的在改变这个天下,令那些似我曾经一样的微末之人有了活命的机会,我之所为,正是为家、为君、为国,力小声微,却亦有用。】 【而当殿下当着我面将那纸张烧毁,那一刻,我才明白了所有,正如道长所言,或许我的确不该回来。】 【可是转念一想,我却又释然了,我若不回来,殿下又该怎么办呢?】 【官家不想魏王倒下,更不想殿下眼前毫无阻拦,我只要活着,官家就不会心安,殿下的处境也将如履薄冰。】 【臣者为臣,我已竭尽全力。】 【只愿明君上位,让天下大兴,让微末有命,不负所望。】 【道长,我有时觉得,做个糊涂人多好。】 【就似寻常女子一样,洗衣做饭,砍柴烧火,可我又时常在想,人活在这世上终究是要做些事情的,所以我做了。】 【我将自己毕生所学凝合为册,托哑巴给您带来,希望之后能够帮到这几个孩子,另外一张银票,便给道长还有几个孩子添置些衣裳,不多,还望道长莫要嫌弃。】 【道长不要为我难过,死得其所,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一辈子,我谢雨竹也算有所作为,只是遗憾未能再尝一尝家乡的鲥鱼,未能再做一回酒中神仙,若有来生,定要吃个够,喝个饱。】 【最后,希望道长别将这件事情告诉几个孩子,等他们长大了,或许就不记得我了,不然的话该是有多么难过。】 【此生不能再报恩情,还望道长莫怪。】 陈炁手握着信,久久未能回神。 道人的心中沉闷无比,他亦不知此刻如何表达自己内心之中的复杂。 道人的脑海之中回忆起那个侃侃而谈的谢公子,却觉得只是昨日之事,就好像不过片刻,人便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道人的内心空了,亦不知从何说起。 早间的风有些寒冷刺骨,那光亮落在屋前,落在道人的身上,却一样未能让他暖和几分。 他转身回了酒肆里,灌了一大口酒。 就算如此,却一样未能让他回神,反而更加昏沉。 踉跄了几步后,他坐在了那椅子上。 再低头,看起了那一封信件。 他在想,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笨的人。 为还恩情不惜剁指,为君为民更不惜舍出命来。 “愚不可及!!” 陈炁似是心有怒气,将那封信拍在了桌上。 屋外的微风吹进了酒肆里,将那纸张掀动。 陈炁的气息却又平静了下来,直至那微风拂面,让他清醒了几分。 道人无奈的低下头来,口中传出了一声叹息。 这道叹息,从那酒肆之中传出,却使得这周遭的草木灵气都随之散去,树木摇曳之声戛然而止,吹来的微风也绕道而行。 ------------ 第六十九章:白鹤云梦,再见把头 转眼到了秋时,几个孩子也还是修习起了内功心法,感受内力与血气的游动,以此强健筋脉。 初学内功的他们对此甚感好奇,其中奇妙之处,唯有自己可晓。 陈炁也试着练了练,俗世武学与修行法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点即通,《紫霞功》妙处不少,可圈可点,亦让他琢磨了一翻。 他发现这《紫霞功》却不像是寻常的武功法门,反而有些像是由武学转为练气的过度心法,其中对于气的理解尤为深厚,若未修行过灵法,是很难创就出这《紫霞功》的。 “会不会这《紫霞功》本身就是一位修士所创呢?” “该不会是紫霞山的前辈吧?” 陈炁这样想着,可如今要查的话估计也查不到什么了。 紫霞山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了,门中也不曾留下过什么前辈笔记,因为每一代紫霞山的修士所行之道区别甚大,互不相通,而且据莫愁道人所言,几位前辈都是那种洒脱性格,很少有传承留下来。 唯一的传承大概就是每一代弟子的性格了,同样的洒脱不羁,不惧世俗。 陈炁时常也在遐想前辈们的风采,例如师父师叔,单是他们的平生,就能各自成书,皆是传奇色彩。 陈炁舒了口气,口中喃喃道:“相比起来,弟子倒是显得像个异类……” 他的目光落在了几个练功的孩子身上。 慢慢的也回过了神来。 …… 岁月在道人的眼皮子底下过的尤为之快。 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四季更替。 入秋之后,天色微凉,黄昏的微风吹的人凉意阵阵。 陈炁喝了口酒暖身,一旁的猫儿正在呼呼大睡。 白鹤立在一旁,转眼一年岁月,它的羽毛越发顺滑光洁,身形也大了许多,展翅抖羽,尽显仙鹤姿态。 白鹤蹭了蹭道人,好似在诉说着什么。 陈炁顿了一下,这时才反应了过来道:“今年也要走?” 去年的时候,是气候异常,所以离去,今年入秋却是没有那么冷了,应该也不必离去才是。 白鹤随即与陈炁说明原委。 它想去云梦泽看看当初救它的那个人。 陈炁想了想,说道:“贫道险些忘了此事,当初人家救你一命,的确该感谢一翻才是。” 白鹤抬起头来,轻鸣两声,似有所求。 它希望道人代它些一封书信,谢谢当年的照顾之情,只不过要以道人的口吻,以免吓到人家。 “这有何难。” 陈炁答应了下来,随后进屋研磨,写下了一封信件。 另外备了一个信桶,依照鹤兄所言,扎上了一圈红绳,当年救它的那个人,正是以这样的方式辨认它的。 陈炁摸了摸白鹤的额头,说道:“只带封信却是感觉诚意不够,嗯,待陈某想想……” 可这瞧来瞧去,也没见有什么拿的出手的,这酒肆里也只有酒了。 “不妨带一坛子酒去?” 白鹤听后扇了扇翅膀,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觉得先生破费。 陈炁笑了笑,说道:“鹤兄,你我为友,救你者也似救了贫道一般,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说到这里,白鹤才答应了下来。 当天夜里,白鹤与陈炁道别,嘴里叼着一坛子酒,带着那一封书信远去,那脚边缠着的红绳,在那月光之下显得尤为醒目。 怀里的猫儿望着,眨巴着眼睛,说道:“道士。” “嗯?” “大白鸟飞远了。” “看见了。” “那不是明年才能看到大白鸟了?” 陈炁摸了摸下巴,却道:“这可说不准。” 猫儿的胡子动了动,却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可想着想着,思绪却又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想吃老鼠……” “哎哟。” 猫儿伸出爪子摸了摸额头,它好似已经习惯了道人的敲打,根本就不痛。 到了深秋时,官道上已经铺满了落叶。 秋时如春一般,路过官道的人总是会比平日里多上些许。 过了秋后,便要到了年关,行走在外的人都想着早些回家,便多是挑在秋中末的时候赶路。 酒肆的生意也在秋时好了许多。 有时候整日里都在忙活,几个孩子便轮班帮忙,上午下午,换着来,不帮忙的便安心练功,如此才勉强对付过去。 “先生,最近路上的人好多啊。” “大多都是赶着年关回乡的人,自然多些。” 木头说道:“说起来,喝过酒的都说先生酿的酒好呢,还有不少人是慕名而来的。” 陈炁舒了口气,说道:“回头贫道酿差些,免得忙活不过来,今年入秋之后,来喝酒的人的确是太多了。” 起码要比去年多了一倍。 如今有不少人进门就道‘我听说这里的酒……’如何如何的,可是让道人好生头疼。 今年酒也没酿的那么多,道人自己都有些不够喝了。 正想着,却忽闻一道声音传来。 “店家,快来迎客了!!” 陈炁回过头去,见了那来者。 曹把头坐在那马背上,他脸上带着笑意,手里还提着一坛子酒。 不过转眼间,翻身下马,朝着道人走来。 陈炁迎面而去,拱手道:“曹把头,好久不见。” 曹把头拍了怕身上的尘埃,说道:“陈道长真是一点没变啊,道长瞧瞧,这可是我特意从上京城带来的酒,好酒!” 陈炁说道:“贫道亦有好酒,便等着曹把头回来尝呢。” 曹把头大笑道:“好极了!天下多少美酒,在我曹某人看来,却都不及道长所酿之酒。” “快请!” 进了酒肆之中,随即坐下。 陈炁又给曹把头介绍了几个孩子。 宋朵儿眨了眨眼,随即唤道:“曹伯伯好。” “见过曹伯伯。” 曹把头慌了一下,说道:“曹某这可招架不住。” 他却是个客气的人,差了同行之人取来了些许银两。 “既然叫我一声伯伯,那伯伯自然也不能吝啬。” “伯伯不常来,隔的远,这钱便当是压岁钱,快来拿着,伯伯给的,可不能不收。” 陈炁无奈一笑,说道:“曹把头太客气了。” “怎么叫客气。” 曹把头说道:“做伯伯的给几个孩子点压岁钱怎么了?道长你可别管。” 几个孩子有些犹豫,可曹把头却不管这些。 硬塞给了几个孩子。 不收都不行。 “谢谢曹伯伯。” “哈哈,不谢不谢,真乖啊几个孩子……” ------------ 第七十章:归乡养老,后会有期 这一次回来,曹把头的话却是多了起来。 “想我十来岁便开始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者一转眼不知道多少年了……” “这酒肆当初还是黄掌柜,如今则是道长在打理了。” 陈炁问道:“曹把头今年贵庚?” 曹把头伸出手来,说道:“四十有五了!” 他走了将近三十年的商了。 前十余年还是个伙计,后来得东家提携,做了把手,到如今四十多岁,少有停下来过。 曹把手舒了口气,说道:“等这次回去,我便不干这一行了。” “怎的?”陈炁问道。 “养老了。” 曹把头笑道:“年纪这么大了,总归是禁受不住了,我这一年都在上京城,一来是因为货物紧缺,二来就是为了瞧病,我这肩颈腰背,如今却是病症颇多,干不下去了。”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问道:“治不了?” “治不了。” 曹把头点头道:“湿气侵骨,顶多也就是缓解一下,怎么都治不好,太折磨人了。” 陈炁想了想,问道:“可否让贫道看看?” 曹把头听后愣了一下。 “贫道早年在山上时学了一些医术,一些小病倒是能瞧瞧。” 曹把头听后撸起了袖子,说道:“那就请道长瞧瞧。” 陈炁伸手搭上脉,在那一刹那,曹把头便觉得一道暖意在他体内转了一圈,这样的感觉只在刹那,随即没了感觉。 陈炁眉头微微皱,却发现曹把头却不止是筋骨有问题。 尤其为胃,问题最大。 似他这样的行商之人,时常不注意饮食,吃不上饭都有可能是经常的事情,饿久了自然就出了问题。 五脏不调,内里湿气极重,甚至已经侵入骨间。 “道长,如何?” 陈炁收回了手来,说道:“恕贫道直言,曹把头如今能站着都尤为不容易了。” 曹把头听后愣了一下,说道:“有这样严重?” “很严重。” 陈炁想了想,说道:“如今你体内五行失衡,湿气极重,怕不仅是行动不便,伴随着的还有胃口不佳,入睡困难或是易醒的情况存在。” 曹把头听后面露惊骇之色,说道:“对,就是,这两年我睡觉尤为之轻,有一点声响都会醒来,道长你真是神了!说的一点不差!” “道长,我这病,还有得治吗?” 陈炁看着他,说道:“有得治的,只是说,很难回到从前了,但平日里生活,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那也好啊,那也好……” 曹把头喃喃着,他问了许多名医,却都未能有合适的法子,却未曾想在这里峰回路转。 二人随后聊了许多,大多都是关于这病的事情。 陈炁也没办法一下子就治好他的病,当年掌柜的腿疾却是足足喝了有半年多的酒才稍微好些,这样的病症,都是需要一点点调理的。 这其实也是因为陈炁不太擅长医术,他能够知晓曹把头的病症,只是源自于修士内视的能力,借了一道法力,才看清情况。 这样的病,还是得专修医道的修士,或许能有快速恢复办法。 但紫霞山的修士,最不擅长的就是医道。 照陈炁师叔的话说,他们紫霞山没有受伤的说法,不是他砍死别人,就是别人砍死他。 “待贫道酿些药酒,回头若有商队路过,一并带回去即可,另外,此酒暂且有抑制湿气之效,可顶一些时日。” “多谢道长,如此恩情,却不知道如何报答才是。” 曹把头叹息道:“若不是道长,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事而已。” “如今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道长。” 陈炁听后道:“虽说见不到,但却也能喝到贫道的酒,不是吗?” “那不一样。” 曹把头无奈一笑,说道:“酒这东西,一个人喝的话,就变了味儿了。” 陈炁听后顿了顿,却不知如何接话。 二人相视,却无言语。 曹把头笑了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跨上马儿,他拱手说道。 “道长,后会有期了。” 陈炁微微点头,回以一礼道:“后会有期。” 但其实,二人心中却也明白,他们或许不会再有坐在一块喝酒的机会了。 商队顺着官道远去,车轮在那地上碾过,啪嗒作响,不多时就没了影子,声音也逐渐散去。 木头眨眼看着,见先生好似思绪悠远,便文道:“先生很早就认识曹伯伯了吗?” 陈炁回过神来,却是摇头。 “不算很早吧。” 木头想了想,说道:“曹伯伯给了我们压岁钱,却不知道回头怎么谢谢人家才是。”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说道:“他之后也就不再行商了,大概不会再往这边走了。” “啊?” 木头听后愣了一下。 “可是……” “可是先生,方才曹伯伯不是还说,还说后会有期的吗?” 陈炁舒了口气,仰头喝了一口酒。 他的手拍在木头的肩膀上,说道:“只是话这样说而已,其实很多时候,后会有期,其实是后会无期。” 木头听后愣了一下,想了想后却是摇头。 “先生,我没听懂。” 他很少有不懂的时候,比起另外三个孩子,他总是那个最为懂事的,许多道理也知晓的早,但如今,却是真的没明白先生的意思。 “没事。” 陈炁道了一句,说道:“木头以后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的。” 木头偏头看向先生。 “为什么?” 陈炁却只是摇头道:“最好不会遇到。” 在道人看来,正似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别,才是最让人心中沉闷的。 相比起那临行的告别,一句后会有期,却总是会让人期待着后来还会有再见的机会,就如曾经一般坐在桌上,胡乱说着,将那天南地北的事情都说个遍,可这样的机会,却不会再有了。 既不糊涂,也不明白。 木头不解,想了许久,便也在这门口陪着先生站在许久。 直到吹来一阵秋风,让木头打了打颤。 那树叶沙沙的声音传到耳边。 木头才提醒道:“先生,刮风了。” 陈炁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回吧。” ------------ 第七十一章:江上起雾,不巧还巧 树叶落尽,临近入冬。 几个孩子都穿上了厚实的衣裳,今年卖酒挣了不少,有些闲钱,便给猫儿也添了一身新衣。 它倒是挺喜欢,一身大红袄子套在身上,露出那肥大的爪子跟尾巴。 “滚滚……” 宋朵儿有时很是无奈,拍着那猫儿的肚子,都不禁说道: “你怎么是实心的啊……” 那衣裳套进去,却没见它的身形小多少。 猫儿却是满不在乎,在那桌上打了个滚后就晃晃悠悠的去别处玩了。 入冬之后,天也越发冷了,猫儿期盼着下雪,它每年最为期待的事情,就是在雪地里胡闹,不过今年估计是不巧,大概是没有雪了。 “道士。” “嗯?” “怎么还不下雪啊。” 陈炁看了一眼外面,说道:“今年暖和,兴许不会下雪了。” 猫儿的尾巴动了动,又郁闷了。 陈炁此刻却是在思索着一些事情,没空去安慰猫儿,无奈最后猫儿只有去找宋朵儿倾诉去了。 这酒肆里,也就宋朵儿最是疼它。 先前拜托宋公子的事情有了答复。 是宋府的管家亲自来的,因为宋家父子如今都在外地,官家交代的事情比较多,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些在信中也有交代。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小六娘亲的事。 当时想着万一,可如今却真成了万一。 小六的娘亲找到了,如今乃是那寿州城里有名的妓子,虽比不上那些花魁清倌人金贵,但凭着姿色言语,亦是那楼中数一数二的红倌人,化名晚花,栖身于那烟花巷柳之中。 但是她却不想认这个孩子。 却不是她无情,那时孙管家却是这样传述的:“小六的娘亲说,她虽是妓子,但却并非无情,身为娘亲的,又怎么会不在意自己的孩子,若是不然,她当初也就不会把小六生下来了。” “无奈她只是一个青楼妓子,受世人唾弃,更是肮脏无比,就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同样的,她也不想这个孩子因为自己的母亲饱受诽议。” 孙管家轻叹了一声,说道:“照她的话说,她已经陷进了泥潭里,甚至已经没过头顶,更不希望这个孩子还被她牵扯进来,弄的满身泥泞。” “她就是这样的命,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命。” “世上有些事情本就是无奈,在那青楼的行当里,人吃人着实是再寻常不过了,相比起那些弃儿弃女的人家,这位晚花姑娘,也算是有情有义之辈,只是无奈罢了。” 身处在那泥潭之中,许多事情都成了身不由己。 可孙管家后来却又提及了一事。 “不过,她倒是很想见一见小六,也不需要见面说话,她只是想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瞧瞧小六是什么模样,她说自己已经快忘记了。” “还要看道长的意思。” 孙管家得了陈炁的答应,才好去回话,若是不行,这一面也是见不得的。 陈炁将此事答应了下来,日子则是定在了冬至那天。 “便在冬至吧,那日正午,贫道会带着几个孩子去江边钓鱼。” 天越发冷了起来。 今年过了大雪之后却没见半点雪花飘下来。 几个孩子修行了《紫霞功》后经脉逐渐恢复了许多,大概再有个一年半载,便能修行那《四季灵法》,有谢姑娘留下的武学心得,总归要顺利许多。 一晃便又到了冬至的这一天。 陈炁昨日便跟几个孩子说好今日休息,要去江边钓鱼。 “木头哥哥!帮我拿着鱼竿!” “先生,咱们今天还去之前那里钓吗?” “滚滚,快出来了!别睡大觉了!” 睡梦中的猫儿被强行喊醒,随后便被宋朵儿背在了背上,一路朝着那江边走去。 猫儿睡眼朦胧,打着哈切,一身红袄子穿着也不怕冷了。 趴在宋朵儿背上便又睡着了。 入了冬后,猫儿总是要贪睡一些。 “滚滚,你都快吃成大肥猪了!” 宋朵儿控诉着,回应她的却只是猫儿的呼噜声。 待来到那江边之后。 却见那江面上雾气绵绵,陈炁见此情景暗道不妙,可坐下来后,却又觉得到了正午时,这场大雾大概就会散去。 “好大的雾啊先生。” “是啊……” 小六眨眼道:“先生,大雾天是不是鱼儿更多?” 陈炁想了想,却道:“入冬之后鱼儿都不爱动,但是它们在冬时最缺吃的,会很好钓上。” “这样哦……” 小六思索着,想着怎么能钓上鱼儿来。 陈炁说着,心思却是在那雾气上。 宋朵儿就不爱钓鱼,就在后面逗弄着猫儿,这一人一猫在岸边跑跑闹闹,嬉闹不断。 太阳移至头顶,却因大雾在前,未能察觉。 雾气散了些许,但依旧有些看不清江面。 “哗啦……” 似有水流声从那江中传来,荡起的波浪一圈一圈往岸边而来。 木头抬眼望去,却在那雾气朦胧之间,看到了一道影子。 大概是一艘船,有一船夫在划着船,船头还站着一人,似乎是个女子。 “这样的大雾天,还有人行船呢?” 木头的这一句话,也让几人都抬头看了过去。 猫儿走到岸边,抬眼望去,随即却又被宋朵儿抱了起来,看的清楚了些许。 陈炁望着,却见那艘船在雾气朦胧之间停了下来。 小六的目光望去,说道:“先生,他们干嘛呢?”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大概…只是路过?” 小六微微点头,望着那雾里船上的身影,却是有些出神,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却又说不上来。 陈炁说道:“站着看,会看的清楚一些。” 小六听后眨了眨眼,虽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站起了身来。 而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船上的那道身影却忽的颤了颤。 晚花望着此刻也在几个孩子之中认出了小六。 “已经那么高了啊……” 她口中喃喃着,伸出手来似是想要触碰,可却又在刹那之间缩回了手来,心中忐忑。 泪水顺着那脸颊滑落而下,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 孙管家开口道:“再凑近些兴许能看的清楚。” 晚花捂嘴不让自己的哭泣声传出,她摇了摇头,却道:“不了。” “不了……” 她害怕,害怕小六将她给认出来。 这场雾,又好似恰到好处一般。 她此刻有千言万语想对那孩子说,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她不能说,更不能让那孩子知晓。 晚花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雾气拂面,她闭上了双眸,却未拦住那泪水流淌。 在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了一句。 “孙管家,我们走吧。” 孙管家心中微顿,在一声叹息之后,调转了船头。 在小六的注视之下,雾中的那艘船逐渐消失在了眼前,最终连一点轮廓都不见了。 他好像听了什么,回过神来后道:“先生,船上的人好像在哭啊。” 陈炁的目光望去,却未接话。 他只是在想…… 这场雾来的不巧,但却又像是刚好一般。 多少无奈,多少言语,都藏在了这一场雾里。 小六有些出神,脑海中会想着那雾里的身影,却不禁想起了梦里的娘亲,也是这般,怎么都看不清楚。 “先生……” “我想娘亲了。” 陈炁伸出手来,安抚着身旁的小六,却是一言不发。 道人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 第七十二章:步步为营,南海论道 开春之后,商队再一次停留在了这官道边的酒肆。 如今已不是曹把头领头,而是一位年轻人。 其名唤作东方白,如今接手了南北这一段的商行贸易,接下来这些伙计便是由他带着。 “往后便是由我代替曹把头了,听曹把头说道长你这儿的酒可谓是天下第一,我也算是有口福了。” “不敢当,不敢当。” 陈炁谦虚了一句,在其离去时,便将泡好的药酒交给了他,一并带回去交给曹把头,对此,东方白也表示了感谢,一顿酒钱,多给了许多。 岁月腾挪,一代换一代,总是如此。 …… 而宋家父亲也在惊蛰之后回了浔阳,回来的第二日便带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来,对于那长香的恩情,感谢不止。 宋濂诉说着那日飓风时的场景,大家伙都已经等死了,却不料见识到了那般神仙手段,如今回想起来只是四字:叹为观止。 宋濂怕谢礼道人不肯收,后面又让人将整个酒肆都翻新了一遍,所有的物件都换了新,就连桌上的筷子酒碗都换了个遍。 道人都没有拒绝机会。 却不料,这根本就是宋濂计划好的。 陈炁信了宋濂的话,一开始只是说换一些桌椅,原话大概是这样的: “道长不必客气,只是一些桌椅而已,应该的,应该的。” “这桌椅都已经换新的了,墙壁什么的不如也一并冲修缮一翻吧,道长放心,就是磨一磨,不会有事情的,可别客气,小事一桩罢了。” “道长,您瞧这墙壁,都已经被虫噬的破烂不堪了,唉,也怪我请的人大意,不小心凿了个洞出来,这怕是补不上了啊。” 而在这个时候,宋濂带来的工匠就已经开始测算土地,琢磨地基了。 过了几日,宋濂没来,但宋江来了,慌慌张张的找了过来,面色惭愧的说道:“此墙承重啊!道长,宋某愧对道长,为表歉意,宋某愿为道长重新修一座酒肆出来!” “道长不答应,我便不起来了!” 宋濂本来想自己来的,大概是怕自己跪下时用力过猛,吓到道长,索性就让宋江来,这样也不至于让道长太过于为难。 宋濂一步一步循循善诱,借口不知说了多少,硬生生的把这酒肆给推了重建,可谓是机关算尽,就是为了报答道人的恩情。 到了如此地步,道人也只有无奈接受。 他当然看的明白,只是回想起宋濂的话,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宋大人,着实太过于客气了。 宋濂后来请了不少匠人来,手脚一个比一个利索,不过两天就打好了地基,第三日就动工,正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陈炁也只有应着宋濂的安排,带着几个孩子暂且住进了宋府。 进府的那一天,宋府的家眷仆人驾到欢迎,更是早已备好了酒宴。 宋江也好似松了口气一样。 那脸上的神色,就好像在说:“总算是把你们给骗到府上来了……” 为了如此,宋江可没少下功夫,暗地里不知道出了多少主意,砸墙这事就是他想出来的。 几个孩子还是头一次住这样的大院子,一时倒也有些不太习惯。 夜里的时候,宋朵儿还在跟猫儿聊天,说起这事。 “滚滚,这院子好大哦。” “你不喜欢大院子?” 猫儿转头看向了宋朵儿,有些不解。 宋朵儿摇了摇头,说道:“以前我家也是这样大的院子……” 猫儿看出了小姑娘的难过,伸出爪子按在了她的额头上揉了揉,好似是在安慰一般。 “我没事。” 宋朵儿舒了口气,说道:“现在也挺好的,有先生,有几个哥哥,还有滚滚你也在,多好。” 猫儿听到这话放下了爪子,说道:“生气了,不揉了。” “怎么生气了?” 宋朵儿有些不解,想摸猫儿的肚子也被猫儿躲开了。 猫儿看着她,说道:“为什么我,排在最后面。” “啊?” 宋朵儿明白了过来,连忙道:“错了错了,这就把滚滚排在最前面,滚滚不要生气了。” “不跟你讲话了!” “哎呀……” “滚滚你别走啊。” “就走,就走。” “不走!” 小姑娘跟猫儿在这宋府的院子里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 百岁瞧着,却是有些看不明白。 他道:“木头哥哥,你说朵儿妹妹怎么能跟滚滚玩的这么开心啊?” 木头瞧着,说道:“朵儿妹妹是女娃,自然会喜欢像滚滚那样的猫儿。” “可我是男娃,我也挺喜欢滚滚的啊,滚滚就不爱跟我玩。” 木头瞧着那院子里你追我赶的一幕,却是不由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羡慕。” 小六站在一边,吸了吸鼻子,却是有些不明白他俩在说些什么。 而此刻的陈炁,则是在后院的凉亭里跟宋江下棋。 说起下棋,陈炁跟宋江都是半吊子水平。 懂的都不算多,说起来,也算是旗鼓相当了,大概也是因此,才会让人觉得乐趣无穷。 宋江落下一子,随后笑道:“道长承让了,宋某险胜半目子。” 陈炁暗暗摇头, 说道:“贫道大意了。” “再来一局!” “再来!” 正说着,却见孙管家匆匆赶来。 “公子!道长!” 宋江转过头来,问道:“孙管家,有什么事?” 孙管家连忙道:“九江观的五木道长来了,是为了寻陈道长而来,已经让人在前院招待了!” 宋江跟陈炁听后也无心下棋了,起身之后便往那前院走去。 徐诚元正要举杯喝茶,余光一撇,便瞧见了走来的两人,茶也没心喝了,就这般放了下来。 “陈道友!宋公子!” 宋江上前,连忙道:“见过五木道长。” 陈炁拱手道:“道友,好久不见。” 徐诚元走过来,开口道:“先前我去酒肆找你,却不料酒肆正在重修,问了工匠才知道你来了这儿,我这才赶来。” 陈炁听后反应了过来,问道:“这样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出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下个月论道,你去不去?” 徐诚元说道:“你若是去,那我就不去了。” 他也是忽然想起了这个事情,所以这么慌忙的下山来问。 “论道?”陈炁有些没听明白。 “是啊,每九年一次,今年定在南海天坛,我师父想让我以正一派弟子前去。” ------------ 第七十三章:怕有万一,出师未捷 陈炁回忆了一下,倒是想起了这论道的事情。 之前师父便与他说起过,人间诸多道门派系,例如正一、全真、净明等等派系,虽都属道门,但派系不同,传承亦有不同,更有南北之别,而为了互相交流让后辈相识,便有了论道之事。 但如果硬要说的话,其实也不是论道,而是类似于普天大蘸一般的祭祀活动,各派互相斗法,胜者祭祀仙神,为人间祈福,借着这噱头,增进各派交流。 陈炁倒是想起了师父当时的原话。 ‘你师叔下山的时候去过,差点给人家摊子都给掀了,到后来,我想去的时候,人家几十个道士,死活不让我过去。’ ‘如果你后来下山了,想去瞧瞧的话,别报紫霞山的名头就是了,各个派系里,还是有几个老骨头不好对付的,主要是你师祖好像是跟那群人有点仇。’ 但凡是他师父提起过,大多数都是有仇,大多数是师叔结下的梁子,其次就是师祖了,可能是因为师祖那一批的仇家都已经死了吧,所以听到的不多,至于师父,他反正从来不说自己跟外面的人有仇。 陈炁略微回神,却又不禁思索了起来。 其实他倒是挺想去的。 毕竟热闹嘛,他陈炁偶尔的时候就是喜欢凑热闹。 而且说起来,他也在酒肆待了一段时间了,的确也该出去走走了,他也想见识一下天下道门的风光。 “是什么时候?”陈炁问道。 徐诚元说道:“就最近了,还有半个月。” 他忽的回神,却是反应了过来,说道:“陈道友,你这是要去啊?”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想去见识见识。” 说实在的,他还真没见过几个道门的道友,而且紫霞山的传承也很是奇怪,他自小就没读过道经的,照师父的话说他们修的都是逍遥道,扔在外面的话,大概是被人骂成邪魔外道的那种。 毕竟紫霞山前辈们干的一些事情,的确也挺离谱的。 徐诚元张了张口,说道:“不是啊,陈道友,你给个准话,我说真的,你要是去的话,我真就不去了。” 陈炁听后回答道:“我就是想去瞧瞧,不跟人打架不就好了。” “……” 徐诚元张了张口,他道:“我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你不想打架的问题。” 此话一出,陈炁也沉默了下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徐诚元眼中尽是无奈之色。 陈炁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我化名前去便是了。” 他觉得,师父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 出门在外,少提家里,不是让你靠自己,是怕家里害了你。 师父想来也是过来人了。 陈炁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师父师叔能寿终正寝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诚元听后松了口气,说道:“如此也好,我也就不必再费周折去游说了。” 宋江站在一旁,却是有些好奇,问道:“两位道长,那个,我能不能去见识一下?” “自然……” 徐诚元说完却是忽的顿了一下,想了想后改口道:“不然还是下次吧,这次,兴许会有点危险。” “危险?”宋江有些不解道。 徐诚元点了点头,说道:“怕有万一。” 陈炁侧目看去。 一瞧。 徐诚元果真是在看他! 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陈炁只觉得有些无辜,他这么老实的一个道士,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陈炁与其约定明日一早出发,二人走水路,半月抵达绰绰有余,兴许路上还能遇到几位道友同行,也能添些乐趣。 恰逢了时候。 如果是在酒肆的话, 陈炁是放心不下几个孩子的,如今有宋府照料着,自己也能安心出去。 确实是巧了,只是要麻烦一下宋府。 下午的时候,陈炁便将这件事情跟几个孩子说了。 “先生要去多久?” “什么时候回来啊?” “可以一块去吗?” 几个孩子争相问着,陈炁一个个解释道:“大概也就去一个月,你们还小,这次便不带你们了,以后若有机会,再带你们去瞧瞧。” 说实在的,陈炁心里面也有类似于徐诚元的担心。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打不过的话也能逃,但几个孩子却不行。 夜里猫儿找到了道人,问道:“道士,我也要去!” “你胆子才是真大!” 陈炁伸手敲了它一下,说道:“道门论道,你一个妖怪去给那些个道士作下酒菜吗?” 猫儿摸了摸脑袋,说道:“道士保护我。” 陈炁哭笑不得,说道:“你舍得朵儿?” “吾……” 猫儿思索了起来,摇头道:“舍不得。” 道士都不乐意背着它,只有朵儿愿意背着。 “那不就是咯,你啊,还是留在这里陪着他们玩吧。” “那那那……” “道士你回来,记得。” “给我带好吃的。” 陈炁听后笑了笑,摸了摸它的耳朵,说道:“知道了,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你的。” “嗯嗯。” 猫儿晃了晃尾巴,抬头看向了窗外的月亮。 “好圆哦。” “什么?” “月亮。” “今天十六,正是满月。” “像大饼。” “……” 陈炁顺了顺它背上的毛,猫儿的话总是那样不合时宜,但却又令他感到心中安逸。 . . 隔日一早,徐诚元乘鹤下山,早早的就等在了江边。 陈炁到的时候,却见只有它一个人。 不由得问道:“五木道友,只有你我二人吗?” “我师父前些天就去了,我因为闭关所以耽搁了几日,这一趟就只有你我二人。” 徐诚元走到那江边,说道:“道友且看,我连夜制的一艘竹筏,咱们顺着大江到云梦泽,再至湘水,一路南下,到梧州转陆路,半月时间,绰绰有余!” 陈炁听后顿了一顿,看了一眼那有些摇晃的竹筏,却不由的有些担心。 “道友,上船,咱们启程!” 然而,当他们划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陈炁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竹筏开始解体,一根根竹子往外飘去。 “坏了!!” 最先慌的徐诚元,嘴里还喃喃道:“我明明记得我扎紧了的啊?” 陈炁张了张口,只道一句出师未捷。 ------------ 第七十四章:心老才老,心少仍少 陈炁见那竹筏散架,连忙轻跃而起,借着一根竹子暂且稳在江中。 “道友好身手!” “我也来!” 徐诚元道了一句,索性有样学样跳到了竹子上。 “诶, 诶诶……” 徐诚元晃了一下,来回挥舞着手,最终却还是没能稳住,掉进了江中。 “扑通。” 溅起的水浪让陈炁也摇晃了一下。 却见徐诚元从那江中之中钻了出来,却不觉得尴尬,反而大笑道: “哈哈,道友,何不下水?你我游到南海又有何妨?” 徐诚元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他而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苦中作乐,在他眼中,便没有苦这一说。 “贫道何惧?” 陈炁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随即一跃而下。 “扑通。” 江水泛起波澜,早间的晨光落下,照应着这两个不受俗世所约束的道人。 徐诚元口中大笑,至累时,便仰在那江水之中。 “想我小的时候,时常与三两好友游戏河中,一如现在一般,于水中仰躺,见天,听水,随波逐流。” “可惜长大之后人也越发规矩,没了那时候的乐趣,今日出糗,却也让我忆起往昔,如今在这水中,又不似孩童之时了……” 陈炁听后道:“有言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可在贫道听来,却不免有些太过消沉,你我皆为修行之人,参得岁月长寿,何时算老?何时算少?” “当是心老才老,心少仍少!” 徐诚元听后愣了一愣,口中喃喃:“心老才老,心少仍少……” “道友所言,才是正解!” 徐诚元翻身而起,他大笑道:“我何时老了?” 他大声质问,质问这青山绿水,回应他的是那两岸传回来的声响。 “哈哈哈……” “问青山,我可老?” 徐诚元高喊道:“青山不老,我亦不老!!” 伴随着那一阵大笑之声,道人游在那江水之中,取下发簪,却似疯子一般。 江水颤动,挡不住他那放肆的声音。 青山两岸,拦不住那洒脱的人心。 陈炁望着,颇有所感。 他觉得,徐诚元才是那般真正洒脱不羁的修士,上一刻仍旧消沉,下一刻便能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 人生何处不是愁?可愁,却从不至他内心深。 至少,对于陈炁而言,他有时也无法像徐诚元那样对着青山大喊。 话问青山,何其之妙也。 但陈炁却又总觉得不太规矩,不太合适。 也正是因此,才束缚了他这个人。 他不够洒脱,仍需修行。 陈炁想着,有朝一日,或许自己也会像徐诚元这样,对着青山大喊,话问青山,也不知再回头时,自己是否还算年少。 …… 竹筏毁了,在那江中胡闹一通后还是转了陆路。 徐诚元尽显随意,只待那衣衫被太阳晒干。 他仍旧笑着,不减半分,说道:“快哉快哉。” 陈炁捏去道袍上的水,说道:“五木道友生性洒脱,贫道不及也。” “诶,陈道友这话可就不对了,逍遥自在,何分高低?” 徐诚元道:“我总放肆在这山水自然之间,是因我早年所留的江湖秉性,而道友,则是安逸在这红尘之中,一间酒肆,倒一壶酒,与人闲坐,潇洒快活,同是潇洒,何来不及之说?” 陈炁听后恍惚了一下,他拱了拱手,说道:“受教了。” 徐诚元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道友可别,我哪受的起啊!” 也就那一瞬间,他很是害怕,甚至连自己死在哪里都想好了。 但回过神来,又没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倒是弄的糊涂。 徐诚元摆手道:“唉,是我冒失了,道友莫怪。” 陈炁微微一笑,也未在意。 二人顺着江岸而行,身后却忽有一阵快马蹄声传来。 “驾!!” 陈炁与徐诚元见此连忙让开了道来。 “律——” 却不料那马儿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穿着一身码布衣裳,满脸胡须,黑着脸,模样有那么些许凶狠。 “二位道长,路上可曾见到有人带着四匹马儿?” 徐诚元见此道:“这位好汉,我二人才走上路,未曾见到有这般多马儿。” 黑脸汉子气愤道:“入他娘的!那贼货偷了我四匹马,此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老子怕不是找错了路了。” 徐诚元顿了一下,问道:“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光天化日偷马?” “却不不知,那一伙为首之人素面白衫,瞧着像是个读书人,有一老仆,有一侍女,我本还敬他几分,不料竟如此作为!实在可恨!” 徐诚元想了想说道:“好汉你一路追来,都不见踪迹,那恐怕真是找错了方向,不妨掉头换个方向?至于这前路,我二人便代你去瞧瞧,若能找到,便掉头将马儿归还于你,如何?” “如此也可!” 好汉说道:“观二位道长行路也缺一匹马儿,若能找回,二位便各自挑一匹马儿骑走,不要银两!这样也不至于让你们白忙活。” 徐诚元听后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客气的人,好汉你若真送,我可是真的会收的!” 马上的黑脸汉子大笑了一声。 “都是好汉,说一不二!” 汉子的马厩便在后方五里处,徐诚元将此记下,随后那黑脸汉子便掉头往别的方向找了过去。 徐诚元见其走远,这才开口道:“陈道友,走走走,咱们找马去!” 陈炁问道:“道友,你确定那四匹马儿是在我们这个方向吗?” “我自然不知啊。” “那为何你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徐诚元笑道:“道友,你不觉得这是缘分吗?竹筏已毁,转行陆路,而你我正缺一匹马儿,如今送上门来,难道不是缘分使然?故我坚信,马儿就在前方!绝不会有错!” 陈炁听后问道:“若是没有呢?” “赌一赌,如何?” “若是道友你输了,那就得想办法把那两匹马给人家送回去,若是我输了,路上有卖马的,我便买下两匹,如何?” 陈炁听后觉得很是有趣,抬手道:“那便赌这一次!” 徐诚元笑了一声,点头道:“好好好,且看前路,必见马儿!” ------------ 第七十五章:缘在眼前,面不改色 两位道人快步往前追去,徐诚元抬手起了一道火法,将身上的衣裳尽数烘干。 陈炁见此顿了一下,开口问道:“火灵?” 徐诚元道:“还得多谢道友当日悟道,化虚为实,才使我在梦里抓住了一缕火灵。” “五木道友该有此缘!” “是极,是极,哈哈……” 徐诚元笑着,随后开口道:“道友,咱们得快些了,我预感到马儿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走!” 陈炁脚下生风,为木灵所化,踏步之间,衣衫也被那风声吹尽,徐诚元以火为引,不弱分毫,二人一前一后,往前飞去。 眨眼看去,二人如腾飞于空一般,脚不沾地,激起周遭数多叶片,卷起尘土,遮蔽后方。 行过许久,徐诚元遥遥望去,却见那远处山下的道路上,正有一驾马车在前,四匹马跟在其后,有一马夫正在驱赶着四匹马儿,手中鞭子挥动不断。 徐诚元见此眼前一亮,笑道:“道友,我就说吧,此缘当在眼前!” 陈炁见此亦是一愣,口中喃喃道:“果真奇妙。” “待我等上前,讨回马儿!” “走!” 丫鬟赶着马,却是有些不太熟练,动作不免别扭。 “公子,要不然还是让福伯来吧,我真的使不动这马儿。” 马车里传来回应之声: “诶,别怕,咱家马儿温顺,等到了坊镇上,将那四匹马卖了也就好了。” 丫鬟只有硬着头皮接着赶马,一路上担惊受怕,生怕这马儿发疯。 而在那马车里,邓子月手握着折扇,躺的舒坦,手里还提溜着一个酒壶,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酒。 好不快活。 想到这四匹马能卖不少银子,心中就不免欢喜起来,甚至还乐呵的哼起了小曲。 “诶?” 丫鬟愣了一下,连忙扯动马绳,学着福伯一般道:“吁律律!!” 马儿慌张的停了下来,马车也随之一怔。 “哎哟……” 邓子月晃了一下,险些摔了,回过神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丫鬟说道:“公子,前面有人!” 福伯将那四匹马儿稳住,见此快步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了马绳。 邓子月掀开帘子,目光望去,却见眼前路上,正有两个道人挡在路上。 徐诚元迈步上前,眼含笑意,伸出手来行一揖礼。 “这位公子,贫道稽首了。” 邓子月见此回以一礼,开口道:“在下邓子月,见过二位道长,只是不知,二位为何拦路啊?” 陈炁上前一步,开口道:“我二人于山中修行,却闻劣气行来,故而前来一望。” “劣气?” 邓子月听后心中不禁思索。 打量了一眼这两个道人后,随即便心中明了。 坑蒙拐骗,竟还拦到路上来了。 徐诚元点了点头,说道:“所谓劣气,正所谓拙劣之意,又言不善之意,此等劣气,有损人之运势,恐招祸端呐。” “哦?” 邓子月笑了笑,问道:“照二位道长的意思说,这劣气正是出自邓某之身?” “三位皆有沾染。”陈炁说道。 丫鬟愣了一愣,却是信以为真,扯了扯公子的袖子担忧了一声。 “公子……” 邓子月伸手拦下,随即上前。 “道长所言,便是邓某行了不善之举?引来了这所谓的劣气,之后会招来祸端?” “正是如此。” 邓子月听后笑了一声,问道:“那我倒是好奇,到底是行了何等不善之举?” 徐诚元看了一眼陈炁。 陈炁心领神会,开口道:“贫道观邓公子红光满面,一身文气于身,近乎溢出,想来是有前程在前,再看面相,更有官道之运,贫道猜测,邓公子眼下是要走马上任?” 邓子月听后愣了一愣。 福伯一开始也以为这两个道人只是来坑蒙拐骗,可当此话一处,却也不由的脸色一脸。 “公子,他竟真的说中了……” 邓子月回过神来,心中思索片刻,上前道:“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劣气在身,因不善之举,邓公子走马上任,劣字少力,那问题便是出在了‘出力’的地方。” “出力的地方?” “所谓走马上任,出力者,马儿也。” 陈炁退后半步, 说道:“邓公子之不善,怕是与马有关。” “啊!” 丫鬟吓了一跳,这道人,竟然的全都说中了! 邓子月皱起了眉头,踏步上前,来到了那道人面前。 “马儿有何问题?” 徐诚元这时接过话来,说道:“这马儿,恐怕是来路不正。” 福伯下意识的握紧了马绳。 却听邓子月忽的嗤笑了一声,说道:“道长说这马儿来路不正?” “我素来爱马,在家中时更有一处马厩,良驹数匹,如今于他乡上任,不舍它们,故而一同带上了路,此匹与我最亲,名曰赤兔,后面四匹,分别是青眼,白花,黑公,红月,怎的又来路不正了?” 徐诚元听到此言却是微微一愣。 他退后半步,笑道:“呵呵,邓公子说谎,当真是眼睛都不带眨的啊。” 陈炁听到这话也知道演不下去了。 邓子月见此也撕破了脸皮,说道:“你们两个神棍,少在邓某这里装神弄鬼,旁人怕是都被你们给骗过去了,但在我这,不好使!” 徐诚元正要开口,却见陈炁上前,问道:“照邓公子所言,这些马儿都与你甚是熟悉,若是这般,却不知邓公子使唤的动这些马儿吗?” 邓子月语气略带威胁的说道:“你可知诬陷一地知县,是何罪责?” “贫道自然知晓。” “如此就好,趁着我还未打算将你们抓进大牢,你们最好赶紧离去,否则到时候,你们要禁受的可就不止是牢狱之灾了!” 徐诚元道:“好胆!” “你才是好胆!” 邓子月挥袖而过,说道:“诬陷我偷马也就罢了, 还敢大发厥词?” “这马难道不是你偷的?”徐诚元道。 “乃我家中之马!” 邓子月昂首直言,丝毫没有心虚之意。 陈炁与徐诚元对视了一眼,有那么刹那,也以为是自己犯了糊涂。 却是实在让人不明白,这个邓子月到底是如何能做到这般面色不改的。 ------------ 第七十六章:你我逍遥,不同从前 徐诚元看了一眼身旁的陈炁,小声问道:“道友,如今该如何是好?不如我们直接……” 陈炁伸手来,却是向前一步,说道:“邓公子,我看未必吧。” “嗯?” 邓子月眉头一挑。 陈炁接着说道:“你说这是你的马,可这分明不是贫道先前被人偷走的马儿吗?那四匹马也不叫青眼、黑公,应是分别叫做洪河,大虫,百成,威武才对。” 此言一处,那马车后被拴着的几匹马儿纷纷抬起头来。 “吁律律!!!” 四匹马儿的口中传来嘶鸣声。 这样的变故也让邓子月一愣,一旁的福伯连忙挥动了一下马鞭。 “闭嘴!”邓子月道了一句。 “啪嗒。” 福伯手中的马鞭发出噼啪之声。 顿时之间,那马儿的眼中生出畏惧之色。 纷纷不敢再有造次。 邓子月道:“你这道士,倒是不知死活,这马儿,我让它闭嘴便闭嘴,我让它动,它才敢动,怎么就成了你的马儿了。” 陈炁和煦笑道:“贫道让它们动,它们也动。” 邓子月笑了一声,说道:“可笑至极,那你便让它们动一个看看?” 说着,身后的福伯挥动了一下鞭子。 “啪嗒。” 那四匹马儿头埋的更深了,纷纷退步。 见此情景,邓子月心中也无半分顾虑,冷冷的看着那道人,说道:“它们若是不动的话,此事也就没法善了了。” 陈炁看了一眼,问道:“是不是贫道让它们动了,便足以证明这马儿是贫道的了?” 邓子月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你以为你唤的动?” 他早就看清楚了,这四匹马都是软骨头,马鞭一挥便不敢动弹,不然那他也不会带着走。 陈炁转头看了一眼徐诚元。 徐诚元不解其意。 却见陈炁缓缓伸手,将那手指放在嘴边。 徐诚元微微一愣,似是明白了什么。 下一刻,忽听一道哨声自那道人的口中响起。 “嘘!!” 这一道哨声传遍了这片山涧。 忽然间,那眼中畏惧的四匹马儿纷纷抬起头来。 “律——” 马儿嘶鸣,忽就躁动了起来。 四匹马此刻团结在了一块,欲要往外冲去。 “反了天了!” 福伯挥动马鞭就要抽去。 可事情却出乎了他的意料,那马儿竟朝着他径直撞了过去。 福伯神色一怔,马车旁的邓子月也是一愣。 “哗啦啦……” 猛然之间,那马车竟是被四匹马牵动的调转了一个方向。 邓子月连忙躲避,脚下踉跄之下,倒在了那官道边上。 “哈哈哈……” 一声大笑自那道人口中发出。 “嘘!!” 又闻一道哨声响起,山中飞鸟惊掠而起。 “公子!!” 丫鬟惊恐大喊了一声,而那马夫却已经被马儿顶到了路边,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道友,斩绳!上马!” 徐诚元听到此言回过神来,即刻抽出剑来。 “锵。” 只闻一声剑鸣,那绑着马儿的绳子被其斩断。 脱缰的马儿朝着他们奔来。 陈炁轻跃而起,跳上了马,徐诚元即刻收剑,抓住一处,翻身上马。 “吁——” 陈炁回过头来,看向那后面翻了的马车。 邓子月从那官道边踉跄的站起身来。 陈炁开口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劣气已至,若不回心,前程尽忧啊。” “邓大人,贫道言尽于此,还望你好自为之。” “驾!!” 四匹马儿踏步越去,那马蹄阵阵之声响彻耳畔。 跨出这片山林,只见眼前一片旷野。 徐诚元挥动着马绳,此刻纵马而驰,风声于耳畔呼啸而过,洒脱不矣。 在那旷野之间,可见两位道人策马疾驰。 徐诚元开口道:“道友,起风了!!” 陈炁笑问道:“大风之下,策马奔腾,岂不快哉?” 徐诚元愣了一愣,随后大叹了一声。 “妙!” “哈哈哈……” 那洒脱不羁的笑声传至后方。 却见那山间,丫鬟扶着邓子月,他的目光远远的望去。 邓子月的嘴唇微张,见此一幕,却又忍不住的心绪万千。 他的手臂轻颤,口中喃喃道:“如何做到的,这是如何做到的……” 他踉跄的往前走去,此一刻却是想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那四匹马儿载着道人在那旷野之上留下一道痕迹,绵延不止。 邓子月咽喉滚动,此刻却觉眼前一幕…… 似是红尘真仙游于人间! 而在这心绪恍惚之时,邓子月脑海之中却是浮现出了道人临走时说的那几句话。 他不由得心中一颤,此刻方才知晓之间那些谎话是多么的无知。 邓子月瘫坐在了地上,身后却是那被马儿牵翻的马车,已是一片狼藉。 唯有那一匹赤兔,还留在这里。 …… 大风吹动着那道人的衣袍。 似乎仍旧觉得不够痛快,徐诚元从那腰间取下了酒葫芦。 “道友,接酒!” 陈炁坐在马上,却在踉跄之间,头上束发的木簪忽的落下。 他却并未在意,仰头将那酒水灌下。 身下马儿奔腾于旷野之上,其上道人衣袍潺潺,酒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那清冽的酒水顺着咽喉咽下,恨不得淌进那五脏六腑之中。 风声呼啸。 徐诚元侧目看去,见那道人发丝飞舞,仰头喝酒的一幕。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狂傲!不羁! 徐诚元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陈炁。 在他的眼中,陈炁一直都是一个规矩的道士,不似他这样胡闹。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马上饮酒的道人尽显豪放姿态,就如那红尘之中的江湖儿女一般,将那所有的繁琐事情抛之脑后。 “好酒!好酒!” 除此之外,再无他言,此刻痛苦,轮不到别的言语作捣乱。 陈炁高举酒壶,呼啸而来的风却未能使他嘘起眼眸,他一手握着缰绳,享受于此刻的放肆。 这是道人从未试过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恰到好处,缘来的马儿,眼前的旷野,忽然的大风,都是那般巧妙。 徐诚元开口道:“道友,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大声呼喊着,可声音却被那风声带去。 陈炁回过神来,却只道了一句:“说什么?!” “听不清!” 徐诚元愣了愣,随即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无碍!!” 说罢,徐诚元挥动马绳,不再管顾任何。 “驾!!” 陈炁紧追而去,身后另有两匹马儿奔来。 徐诚元仰头道: “人间逍遥唯你我,千金大道……” “千金大道……” 徐诚元顿了一下,却似烦了心一般,索性道了一句。 “都滚一边去吧!” “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大笑之声,徐诚元仰头大灌了一口酒,继而叹道: “快哉,快哉!” ------------ 第七十七章:芸芸众生,一饮一啄 马儿倚在那江边喝水,或是吃着地上的杂草。 两个道人躺在岸边的地上,一壶酒握着手中,互相传递。 徐诚元舒了口气,回想起方才驰骋旷野时的洒脱不羁,口中不由得道了一句——“痛快!” 陈炁嘴角叼着一根杂草,此刻却显潦草之象,束发的冠髻不知落到了何处,披头散发,依旧还沉溺于方才的自在之中。 江水潺潺不止。 抬眼看去,却见那远处落日余晖,撒入江面,波光粼粼。 又见江中鱼儿腾跃而起,激起江中浪花。 如此之景,正适胡闹一翻后的清闲。 躺在此地,心绪也随之彻底放松了下来。 徐诚元见此喃喃道:“这落日黄昏,当真惹人疲倦啊,若非着急赶路,我定是要在此地大梦一场。” 陈炁听后笑道:“只怕夜里江风,冷的你梦见冰窖。” 徐诚元道了一句,说道:“道友莫非不倦?” 陈炁这般回答道:“贫道方才追风踏马,已是梦过一场。” 徐诚元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了一声。 “甚妙,甚妙!” 他坐起身来,便见陈炁伸手抛出就去。 徐诚元仰头灌下一口美酒,抹了一把嘴,说道:“有此自在,再借着这黄昏下酒,死也值了。” 陈炁说道:“那怕是不够,这世上的逍遥事不知还有多少,难不成五木道友都死一回?” 徐诚元嘿了一声,说道:“我这人便是偏执,让我寿尽而去,那定是不乐意的,我就应该死在这平生无尽的逍遥自在之中,就似那日乘鹤而行,又似如今踏马追风,其中玄妙,非仙可解。” 陈炁如今也理解了徐诚元对于一些事情的执着,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风流自在的道士,其道在此,命求痛快自在,谁也难劝。 但人生在世,性格如此,何尝又不是一件幸事呢,这茫茫天地之间,不知有多少人,又有几人能似徐诚元一般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陈炁有时,也不禁有些羡慕。 无论当初还是如今,他看着徐诚元,也会认为那不羁洒脱的人正是自己。 这个来自于九江的道士,总是有着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感染力。 或者说…… 他活成了芸芸众生想活成的样子。 …… 在那官道边的庙子里,却有几人坐着,面色都很难看。 黑脸汉子面色阴沉。 今日丢了四匹马,却是让他心中火气甚重,而且,他也没能抓到那偷马的贼人,更是郁闷无比。 一行拢共只有八匹马,本想着去大城中卖个好价钱,如今丢了四匹,却是血本无归。 “这可如何是好……” 他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一旁的几个弟兄亦是愁眉不展。 “大哥,咱们还去卖马吗?” “这世道真是不让人活!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如今却是全都赔进去了,唉。” “照我看,不然也别做这行当了,转回头做老本行吧。” “是啊,咱们当初横在山头,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黑脸汉子听到这话怔了一下,立马出声道:“说什么呢!” 一旁的弟兄顿时低下了头。 黑脸汉子说道:“当贼有几个是有善终的啊,我不知道现在日子难过?可你们就没想过在那山里当个好汉会是什么个下场?入你娘的,老子好不容易才把你们带出来,做个正经生意,干嘛又要回头去自寻死路。” “大哥!” “可是我们又有何错了?我们何尝不想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但他偏就要戏弄我们。” “我觉得小三哥说的对,何必受这委屈。” “说的对!!” 黑脸汉子听着这话沉默了下来,没有接几个弟兄的话。 他何尝不觉得这世道坑苦了他们。 “大哥,你说句话啊。” “是啊大哥,我们听你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他们不义在先的啊。” 黑脸汉子深吸了一口气,他抹了把脸,他亦是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是回头继续做贼,还是往前再谋生路。 这可笑的世道,总是让人这般为难。 “做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黑脸汉子长叹了一声,似乎在某一刻下定了决心。 他想回头了。 而当他正要开口之际。 却闻一阵马蹄声响起。 “啪嗒,啪嗒……” 正有两匹马儿从那官道之上缓缓走来。 黑脸汉子顿时站起了身,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几个弟兄也是一愣。 “回来了?” 小三哥快步跑上前去,牵住了马绳。 “大哥!是咱们的马!” “咱们的马回来了!” 黑脸汉子忽然回过神来,他快步走上前去。 此一刻,却不由的红了眼眶。 “好啊!” “好啊!!” 黑脸汉子摸着那马儿,之前那大大咧咧、声如洪钟的英雄好汉,此刻目光之中却尽显绵柔。 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不由的喜极而泣。 险些他便本末倒置,重新回头做起了强盗。 “为何只有两匹马?” 黑脸汉子回过神来,愣了一下,却是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两位道长。 一旁的弟兄却是忽的发现马嘴上叼着什么。 “有东西,大哥!” 黑脸汉子愣了一下,见小弟将那东西取了下来。 接过手中,打开一观。 黑脸汉子左右看看,却道:“吗的,老子不识字啊!” “都过来瞧瞧来,这上头写的什么玩意?” “莫…回……” “大哥,好像写的是,莫要回头。” 黑脸汉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弟兄。 “是这四个字,好像是的,就是莫要回头。” “这话什么意思?” 黑脸汉子却是不由得一怔,脑海之中那两位道长的身影越发清晰了起来。 莫名之间,却好似看到了那两道长对着他大笑。 在那大笑声中,唯有一道声音——“莫要回头!” “啊!” 黑脸汉子猛的一怔,手里的纸张都落在了地上。 所以…… 那两位道长竟是早便猜到,他会在某个时候陷入纠结之中。 只差一步,但一切却都是正好。 他回过神来,看向了那马儿走来的方向。 黑脸汉子拱了拱手,此刻目光坚定,深吸了一口气后,恭敬道: “神仙之言,李某定当铭记于心!” 几个弟兄听此话语却是不由一愣。 更不明白大哥在说些什么。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但那两个道人的出现,却改变了这段因果。 无外乎,是那么一个‘缘’字。 ------------ 第七十八章:云梦大泽,此生无憾 云梦泽绵延近八百里,雾起之时,又见小山藏匿雾中,似云中万千,梦中之景。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骚客来到此地,一堵云梦,见之无不惊叹连连,方眼望去,如若一片山水画卷一般,就在眼前。 在那远处楼台之上,却见一位老者手持笔墨,正望着这一幅云雾萦绕的山水之景。 “唉……” 老先生口中长叹,一声喃喃:“此景又该如何下笔才是呢?” 眼下光景皆被雾所遮,却非不美,而是让他觉得美不胜收,不知如何落笔,感觉手中丹青,根本就无法描绘此景。 就好像那书中文字,亦是难以描述出真正的光景,总有局限。 正在他愁眉不展之际,却闻远处传来马儿奔腾之声。 “咦?” 抬眼望去,却见那雾气之间,正有两人乘马而来。 凑近之际,老先生才看清那两人身上道袍,方才之知晓,这二人竟然是方外之人。 却感有趣,不由得多了一眼。 “这便是云梦泽?” 徐诚元头一次来到此地,不免有些好奇。 抬眼看去,才知这云梦泽正如其名。 “云梦云梦,正似云中朦胧,恰似大梦!” 徐诚元见此一幕不由得连连称绝。 陈炁说道:“道友此前不曾来过?” 徐诚元摇了摇头,说道:“我总往北去,数十载岁月,却未曾想落下了如此盛景。” 陈炁笑道:“如今不是看到了吗。” “善!” 马儿载着道人立在这岸边,忽然闯入这一幅山水画卷之中。 抬眼望去,又见那天上仙鹤盘旋。 陈炁愣了一下,却在那天上白鹤之中看到了一抹红绸。 他伸手放在嘴角,吹响哨声。 “嘘!!” 此声空灵,仿佛要传遍这八百里云梦泽。 徐诚元微微一愣,却见那天上白鹤此一刻纷纷朝着此地而来。 在那云雾之中,一道道白影掠起,好似与云雾共舞,卷起数多烟尘,如此一幕,更是美不胜收。 “唳!!” 白鹤有应,携群而来。 不过转瞬之间,一只白鹤为引,召来数百,似如柳絮一般飞来,环绕于这岸边。 楼台之上的老先生见此一幕顿时一怔。 他嘴唇微张,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这,这是……” 老先生缓步上前,眼中惊愕,却已让他说不出话来。 徐诚元见此一幕,却觉恍惚。 在这山水之间,再见此景,心绪却是大有不同。 此一刻,他并未醉酒,更多的则是震撼。 “哗啦啦……” 白鹤将他们围了起来,飞于左右。 在徐诚元转身回头之间,白鹤也随着他的视线而动,如此之感,美妙绝伦。 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在那楼台之上,却忽的传出一道惊呼之声。 “这这这……” 老先生揉了揉眼眸,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 他见那鹤群飞来,竟随着那一道哨声环绕在这两个道人身旁。 如此奇妙之景,更是让他惊呼出声。 老先生忽的身形一颤,他的手臂颤抖着,又掐了自己一把,才确信这不是一场梦。 “我竟能见仙人唤鹤,云梦大泽,当真有仙?!” 这一片大泽之中,不知流传出多少神仙故事,又不知有多少寻仙问道之人来过此地,许多事迹,亦是让这一片大泽蒙上了一层面纱。 他在这云梦泽作画已有数年,本以为仙人不过传闻之中,可如今所见,却是改变了他的看法。 却见一只脚缠红绸的白鹤落下,立在马首。 陈炁伸手来,便见那白鹤伸头蹭来。 “鹤兄,好久不见。” 故人相见,何不欢喜? 白鹤长吟,煽动羽翼,围着陈炁飞了一圈,以表心中喜悦之情。 徐诚元见此一幕,心中暗道:‘此鹤已通灵性?’ 他不由的有些羡慕。 若是自己也能寻这样一位鹤友那该多好。 陈炁笑着,有些招架不住鹤兄的热情。 白鹤落了下来,接着几声长鸣,转头着羽翼,好似是邀请道人去往某地。 “你要带我们去见你的朋友?”陈炁问了一句。 白鹤点了点头,指着某个方向。 陈炁转头看向徐诚元问道:“五木道友,一同前去?” “同去!同去!” 徐诚元深感好奇,说道:“我却也想见见仙鹤之友。” “唳!” 鹤兄一声长鸣。 却见数多白鹤将他们二人给托起。 徐诚元还未回神,下一刻便不知怎的被数十只白鹤叼起,紧接着落在了一只白鹤背上。 眼前的视线忽的转变,回头看去,自己却已与那岸边两匹马儿远去。 再看前方,朦胧大雾之间,云梦泽的光景逐渐显露于眼前,壮阔之景,尽收眼底。 与云雾为伴,与云梦为友。 妙哉,妙哉。 二人在一群仙鹤的簇拥之下穿过一片片云雾。 眼下是那八百里云梦,远远望去,却见那远处矗立着一座高楼,在那云中若隐若现。 “若无道友,我恐难见此景。” 徐诚元口中呢喃,此刻目光却是尽在这光景之中,美不胜收。 鹤群忽的升起,下一刻他们的身影穿出大雾。 此一刻,竟是浮于云海之上。 徐诚元瞪大了双眸,却见山河已低,云雾为海,天上光亮洒下,染上一片灿烂之色。 陈炁亦是心有所感,说道:“上一次经过此地,乃是是晴空万里,如今再见,云雾交接,却化云海,更是美不胜收,此刻却非为泽,而为云梦之海。” 此刻的徐诚元却已忘却了周遭声音,身与心都尽数沉入此景之中,心中安逸,思绪放松。 楼台上的老人家快步来到最边上,他的目光望着那天上。 “唳!” 鹤唳之声传至耳畔。 他见两位仙人乘鹤游于云雾之间,若隐若现,身伴鹤群。 老先生面色呆滞,此刻沉浸于此一幅画面之中,久久难以回神。 “神仙当是如此!!” 他口中忽的道出一句,紧接着似是猛的反应了过来一般。 下一刻,泼墨纸上,随着那墨迹逐渐晕染开来,云海、山峦、大泽、白鹤尽数落入了那画作之中。 他一刻都不敢耽搁,势必要将此景留入画中。 一幅画尽,老先生手中的笔忽的落在地上。 “啪嗒。” 紧接着,老先生瘫坐在了地上。 可那口中却是发出了畅快的大笑之声。 “哈哈哈……” “云梦仙!云梦仙也!” “我范云今日得见仙人,留于丹青水墨之中,此生无憾也!” “此生无憾也!” ------------ 第七十九章:瘴气疫气,跂踵疫鸟 随着越发深入,陈炁却感不对。 “鹤兄,你这位朋友,住在云梦泽的深处?” 白鹤点了点头,接着往前而行。 陈炁若有所思,他心中则是在想,什么人会住在这里面,云梦泽其中岛屿纵横,深处更有瘴雾,就算进到这里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诚元远远望去,开口道:“道友,当心瘴气!” 陈炁回过神来,抬手催使风去。 眼前瘴气被风吹散开来,由此打开了一道豁口。 徐诚元想着,随即开口说道:“仙鹤的这位朋友有些不一般啊。” 在那一片雾气与瘴气混杂的梦泽深处,却忽闻一阵笛声传来。 陈炁与徐诚元对视了一眼,而仙鹤也随着笛声飞去。 这数多白鹤,却是不惧瘴气。 古有传言,鹤为仙家之友,有灵为瑞,逢凶化吉,又或是鹤兄已然有灵,得了先天神通,故而才有此缘。 笛声越发凑近,眼前大雾似是逐渐散开一般,露出了眼下光景。 却见一位身着白纱长裙的女子坐在岸边,手握一支竹笛坐在岸边。 “呜……” 那悠扬的笛声响起,周遭的瘴气却好似随着这笛声逐渐化去一般。 似是察觉到白鹤飞来,那女子顿了一下,笛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白鹤落地,两位道人也随之落下。 “小鹤,你带了朋友来?” 女子的声音柔和婉转,空灵之中,似又夹杂着些岁月沧桑。 当那女子回头。 正要打招呼的两位道人却都是脸色一变。 “疫气?!” 这女子的身上,竟在散发着疫气?! 女子收起了笛子,说道:“吾名南枝,为跂踵鸟,还未请教二位仙长。” “贫道姓陈,单名一炁字。” “贫道徐诚元,道号五木。” 眼前女子彬彬有礼,可那身上散发出的疫气,却不由得让徐诚元不由退后了半步。 南枝随即说道:“去年时小鹤带来了书信一封,美酒一壶,却不知是哪位仙长所赠?” 陈炁上前,拱手道:“还未谢过姑娘当初救了鹤兄一命。” “仙长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再者说,若是没有小鹤到来,我也不知要在此地孤单多久。” “二位道长里面请吧。” 徐诚元略微有些忌惮,大抵是因为这女子身上不详的气息。 走在后面,他便问道:“道友,此人……” 陈炁小声说道:“贫道曾听师父说起过,这世上有一鸟兽,名曰跂踵,见则其国大疫,多年前,便有一场疫灾在梅州肆虐,无药可解,死伤者近有十万之数,便是因为跂踵鸟而起。” 当年的时候,他师父正在山下游历,正好经历了这件事情,故而陈炁才会有所听闻。 道人的声音微弱,却不想那女子却听清了些许。 顿住步子,回过头道: “……那场瘟疫。” “便是因我而起。” 忽然的话语,让两个道人都是一愣。 …… 南枝居住在这云梦泽中已有多年,一间竹屋,一支笛子,便是她的全部。 “大概是一百年多年前的事情了,具体到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了……” “那时,我还生活在岭南五岭。” 那里,算是她的故乡。 跂踵鸟多数都生活在南岭之地,那里瘴气横生,鲜有人至,多年以来,这里都是跂踵鸟赖以生存之地。 徐诚元听后问道:“那里瘴气横生,你们如何生存?” 南枝解释道:“跂踵鸟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能力,我们能以瘴气为食,将其化解,只是最终瘴气会被凝合,化为疫气吐出,方才仙长所言,见者其国大疫,也是因此原因。” 她转头说道:“却是没想到,到如今竟还有人知晓跂踵鸟的存在。”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跂踵鸟所剩不多了吗?” “我应该……” 南枝抬起头来,说道:“是这世上最后一只跂踵鸟了。” 徐诚元听后一怔。 “那岂不是说……” 南枝说道:“如今的天下,想来也不需要跂踵鸟了。” 徐诚元有些没听明白,但南枝也没有解释。 陈炁则是若有所思,好似是想起了什么。 徐诚元开口道:“梅州的瘟疫又是怎么回事?” 南枝抬起头来,说道:“当年我被南岭之中的水泽鳄妖所伤,虽逃过了一劫,但未曾想,却被一位深入南岭之中的采药人捡到,并带到了人间坊镇。” “我那时身受重伤,尽管心中知晓后果,却也无从阻拦。” “那场大疫,也由此而起。” 南枝接着说道:“后来我也就离开了岭南,躲在这云梦泽中,借着云梦泽中的瘴气为生。” 徐诚元听后微微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南枝微微点头,随即给面前的两个道人倒水。 徐诚元本还想问些什么,但话语却被身旁的陈炁打断。 陈炁看着面前的女子,却忽的开口道:“关于跂踵鸟的事情……” 徐诚元与南枝相继抬头,听那道人继续说起。 “贫道有所耳闻,不过跟姑娘所说,似乎有些出入。” 徐诚元眨眼道:“道友知道?” 陈炁说道:“长辈曾跟我说起过一些往事。” 南枝目光看去,开口问道: “不知仙长的这位长辈……” 陈炁说道:“贫道师承紫霞山,这位长辈,正是贫道的师父,道号莫愁。” 南枝听后微微一愣,那握着茶杯的手臂,也为之一颤。 她抿了抿唇,说道:“原来如此……” “只是这过往之事,如若浮云,不如不提了吧。” 陈炁听后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起。 “既是这般,那便不提这些旧事了。” 徐诚元见这话语,却是心中好奇的厉害,但此刻却也不好发问,便只有憋着。 南枝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却不知莫愁道长如今可好?” “师父他老人家,前不久仙逝于山。” “这样啊……” 南枝恍惚了一下,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一道身影。 当初那场瘟疫过后,天地视她为邪祟,修士念她为恶妖,好像整个天下,都要拿她问罪。 而那个时候,却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直至如今,这一幕都还时常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难以忘怀。 ------------ 第八十章:血解百毒,药师伏疫 “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 陈炁这样问道。 南枝听后微微回神,她道:“应该吧,这里挺好的,再者说,我也不想去别的地方。” 陈炁听后没有说话,举杯喝了一口水。 好像没再能说的了。 没过多久,陈炁与徐诚元便与之告辞。 临行时,南枝再度吹响了笛声。 笛声之中满是孤独凉意,好似秋时寂寥一般。 大雾散了。 但那瘴气却一直不散。 笛声飘来,将那沾染在两个道人身上的些许疫气、瘴气尽数带走。 直至白鹤飞出这片瘴气,徐诚元才长舒了一口气。 “出来了……” 徐诚元在那里面的时候,心中总是心惊胆战的。 雾气散去之后,云梦泽的真容也显露在了眼中。 徐诚元忍不住连连称赞。 无论哪个时候,这里都有别样的光景。 不多时,他们在那岸边落下,马儿已经久等,见两个道人回来,随即一拥而上。 “这马儿倒是乖巧。” 徐诚元道了一句,随即翻身上马。 陈炁看向了岸边的鹤兄,说道:“鹤兄,贫道此番南下,还有许多路要走,不必再送了。” 白鹤长鸣一声,好似是在告别一般。 湖面之上倒印着那两个道人的身影,马儿抬腿,缓缓行去。 白鹤见此仍旧起身,将那道人送出数里。 行过之处,鹤群相随。 徐诚元手握着马绳,问道:“道友,先前你没说完的事是什么?” “什么?” “就是方才跟那位姑娘说的时候,跂踵鸟的事情,你不是说有些出入吗?” “是啊。” 陈炁说道:“五木道友方才所见所闻,是不是下意识的就认为,跂踵鸟便只有在瘴气之中才能生存?” 徐诚元听后愣了一下,问道:“难道不是吗?” 陈炁说道:“跂踵鸟有化解瘴气的能力,但并不代表,它们要靠着瘴气活着,也只有在化解瘴气之后,才会吐出疫气。” 徐诚元听后更是不解了,开口询问。 “那为什么它们要活在瘴气之地……” “在很早的时候,这天下并非这般模样,那时人迹罕至,南域之地几乎都被瘴气所覆盖,可以说,大江以南之地,都是瘴气,人不能进。” “那时的人皇为了开辟疆域,许以跂踵鸟为神鸟之称,得气运加持,于是跂踵鸟一族便奔赴南域,在漫长的岁月里,清理起了这南域的瘴气。” “可是后来,随着岁月推移,王朝更替,神鸟之名也在慢慢淡去,跂踵鸟也失了气运,随之凋零。” “但它们却依旧在清理瘴气。” 徐诚元听后恍惚了一下,问道:“这是为何?” 陈炁说道:“因为它们的祖先一直都在教导着后辈言而有信,它们答应了要除尽南域的瘴气,后来这也成为了跂踵鸟存在于世间的意义,这是它们所认为活着的意义。” 徐诚元听后愣了愣,口中喃喃:“活着的意义……” “南域的瘴气一日不除尽,他们就不会离去。” “可是世道变了。” 陈炁说道:“后来的人不明所以,忘却了当初,只认为跂踵鸟是带来瘟疫的存在,可若是没有它们,如今的南域哪里又有人呢?” 徐诚元听后思索了起来,他道:“可是道友,若是论迹的话,梅州那一场大疫,却是有数十万人丧生啊……”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就要说起从前了。” 徐诚元听后耐心听起,便见陈炁开口。 “当年梅州有一位药师,此人对于医道有着别样的执着,时常顶着瘴气进山菜药。” “可他无意之间,却是看见了一只受伤的跂踵鸟,顿时之间,脑海之中思绪浮现,记得医书记载,跂踵鸟居于瘴气之地,虽产疫气,但其血肉,却可解百毒,伏百疫。” 徐诚元的面色微变,更是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却听陈炁接着说道:“他将跂踵鸟带了回去,圈禁一处,四周洒下避瘴丹,以这样的方法阻拦跂踵鸟传播疫病。” “他不断的给跂踵鸟放血,发现医书之中记载的竟然是真的,跂踵鸟的血竟然真的可以解百毒,伏百疫。” “药师欣喜若狂,凭借着无毒不解,无疫不除的本事,短短一年之内,他的名声很快就传遍了天下,甚至连天家都要求其帮忙。” “可是越是这般,所需的血就越多。” “他给跂踵鸟放血的次数也越发多了,慢慢的,跂踵鸟也不堪重负,甚至几次垂死。” 陈炁张了张口,说道:“可那药师,却已经被世俗蒙蔽了双眼,他甚至在某些时候都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有了如今这般本事。” 徐诚元低下了头来,问道:“那它就不知道逃吗?” “往哪里逃?又怎么逃?” 陈炁问道:“在这岁月之中,跂踵鸟一族始终都活在那瘴气之中,没有天敌,没有人祸,更没有气运加持,这样的环境使得它们逐渐丧失了与人拼命的能力,就算是化形的跂踵鸟,甚至都难敌一个江湖武人。” 马儿走着,那声音落入徐诚元的耳畔。 此刻,却是那样的刺耳。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多言语梗在咽喉,怎么都说不出来。 徐诚元捏紧了拳头,目光看向了前方,总是想骂些什么。 陈炁面色平静,接着说道: “足足两年岁月。” “被圈禁在那牢笼里,不断的放血,养血,再放血……” “这样的折磨让跂踵鸟精神都有些恍惚。” “可在药师的贪婪面前,无论此刻的跂踵鸟是有多么的凄惨,他都没有多看一看。” “他以为,跂踵鸟这样的妖怪定然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它是妖怪,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它只是在装罢了,于是便变本加厉。” “直至某一天里,跂踵鸟彻底昏死了过去,体内的疫气不受控制的散开,不过几日,药师便开始上吐下泻,咳嗽不止……” “梅州的瘟疫,也由此开始。” 徐诚元听后愣了一愣,问道:“不是说避瘴丹能够……” 说到这里,徐诚元忽的反应了过来。 他瞪大了双眸,此刻心如乱麻。 “该不会……” 却见陈炁点了点头,说道: “避瘴丹是无法阻拦疫气的,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 第八十一章:痛快的死,窝囊的活 跂踵鸟只有在化解瘴气之后才会产生疫气。 可这人间坊镇之中,哪里又有瘴气。 所以…… 疫气其实是在两年前就已经存在的。 跂踵鸟一直保持着清醒,只怕这疫气散落到这片人间之中。 他们的祖先为了一个约定,夜以继日,开辟出了南域这片天地,可最终,他们却被人们忘却,被视作瘟神一般,避之不及,药师救世济人,却因为贪婪将跂踵鸟囚禁一处。 “或许从始至终,她都未曾想过要以那疫气脱身,就算是濒临垂死,却还要保持着自己清醒,不然她又怎会受尽折磨……” “若非昏厥,那疫气,不知会在她体内埋藏多久,又不知会再受多久的折磨。” 徐诚元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疫因人性而起,却非她之过错。” “是啊。” 陈炁说着,却又忽的抬起头来。 道了一句:“可后来,所有人却要将过错强加在她身上。” 徐诚元听后愣了一下。 马背上的道人望着前方好似没有尽头的官道,说起了后来的故事。 “梅州的大疫被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几经调查方才发现,这场大疫竟是因为一只跂踵鸟而起。” “一场大疫让他们家破人亡,这个时候,没有几个人会去了解事情的真相,他们找到了方向,声讨着这所谓的‘罪魁祸首’。” “百姓们叩拜仙师,求他们降下仙法,除去这人间罪孽之鸟。” 徐诚元心中气愤,高声道:“凭什么?!她只是想活命,她有什么过错!难道不是因为那药师的无知跟贪婪吗!” “贫道也想问凭什么。” 陈炁转过头看了他,四目相对之间,他开口说道: “……可是这些事,已经是无可挽回的过去了。” 徐诚元微微张口,此刻心中却好似有一口气堵着,怎么都呼不出来。 他喘息了一声,说道:“那后来呢?” “后来……” 陈炁说道:“有个道人面对着那数不清的声讨,将她给保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话语却似挣扎一般,说道:“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吧。” “好的结局?” 徐诚元听着这话,却是苦笑了一声,问道:“陈道友,我不明白,什么叫做的好的结局?过程那样凄惨悲哀,最后留下一命,怎么就如同奢侈一般了呢?” “她何须旁人的原谅,该道歉的,应该是那些不明所以,将她逼上绝路的世人才对!!” “他们才是最该死的人!” 徐诚元身上忽的有戾气溢出。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敢爱敢恨从不遮掩,这样的直率,才是他徐诚元。 “贫道也很气愤。” 陈炁这样说道,“可是道友不妨想一想,如果我们回到那个时候,又能做什么呢?” “当她面对千夫所指,指责漫天的时候,你我又能帮她什么?” 徐诚元道:“徐某入道,尚有一身本领可用。” “嗯……” “那便杀上一场。” 陈炁转过头来,问道:“可那要杀掉多少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其中百姓居多,难道将他全杀了吗?你杀的完吗?” “杀了他们,还有更多的人,他们的恨意最终还是会落在跂踵鸟的身上。” “那便将这一切都说清楚!” “好!” 陈炁道了一句,可却又声音一弱,说道:“面对那些在大疫之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们,你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他们清楚自己错了?” 听着这样的话,徐诚元怔了一下。 他手臂颤抖着,取出了腰间的酒壶,仰起头来大灌了一口。 似乎这样能让他清醒几分。 “他们……” 徐诚元目光涣散,说道:“或许他们只会认为,自己都这样惨了……” 也正是因此,就算他们真的清楚的知道了来龙去脉,一样会将愤怒指向跂踵鸟,他们只是想找个方向,将那些苦楚都发泄出来罢了。 当人失去一切之后,所谓的大义道德便已经不重要了。 陈炁也不再接着往下说去。 当年他从师父的口中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何尝不是义愤填膺。 但最终,却还是被师父给说服了。 在这样的世道里,人性是会吃人的。 的确。 那样的结局,怎么也不该跟‘好’沾得上边。 但能够活下来,的确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诚元仰起头来,看向那天上,伴随着一声长叹声,他道:“其心大善,却受世欺,都说善有善报,可为何却落得个这样无奈的下场,道友……” “你说,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陈炁却道:“贫道也曾这样问起过师父。” 徐诚元转头看去。 却见陈炁目光平静,说道:“他告诉我说……。” “若换做是他的话,从那药师第一次抽他的血时,疫气就已经散开了,若只有这一条路可选,那自当救他自己。” “至于后来……” “谁来,杀谁!” “是这世道先对不起我的,我又无错!就算最后身首异处,那又何妨?自当痛快的走,不要窝囊的活。” “至于其余的人,便更不用再说了。” “……不过人性罢了。” 徐诚元沉默着,或许正是因为他无法为这过去的事情做选择,所以才会感到这样的无奈。 他想,陈炁的师父说的是对的,尽管这般作为,看似有些像是堕入魔道一般。 “道友……” 陈炁的目光看向了徐诚元。 徐诚元转头道:“贫道想去问问。” 陈炁有些不解。 却听徐诚元接着说道:“既然南海论道,那贫道便去论一论这道,当年为何只有道友的师父挡在前面?为何又会有修士站在对面?又或是隔岸观火?有一个算一算,贫道便亲自去问问他们!” “五木道友,事情已经过去近百年了……” “陈道友!” 徐诚元打断了他,问道:“你心中痛快吗?” 陈炁张了张口,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答道: “不痛快。” “是啊,听者尚且如此,那她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徐诚元目光坚定,说道:“不如你我胡闹一翻,求个公道!” “我要这天下道门!复其神鸟之名!认当年之错!” 陈炁正要开口,却被徐诚元打断。 “道友不必劝我,我意已决,若不如此,心中难平,往后岁月,若是我遇到这样的局面,却无一人为我摇旗呐喊,又该如何呢?” 陈炁听着,说道:“贫道未曾打算劝你。” 他回过头来,接着说道: “但要如何闹,怎么闹?” 二人四目相对,而在他们前方,正是那遥遥大道。 徐诚元口中只有一字。 “打!” ------------ 第八十二章:只动刀兵,不讲道理 如果要问徐诚元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自己可能都有些说不上来。 只是脑子一热,想干便干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性情中人,或许在外人看来,他这是多管闲事,都过去了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还管他做什么。 可在他看来,正是因为过去了这么久,所以才让他更加难以释怀。 一百多年啊! 这么长的一段岁月里,就未曾有人站出来问过这件事情吗? 这才是最为可笑的事。 “若天下修士尽是如此,所谓成仙,便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徐诚元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陈炁很是认同。 若是说当初之时,愚昧的百姓不明白真相,难道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们会不明白吗。 事实上,当徐诚元说出‘打’那么一个字的时候。 陈炁也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某个刹那,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师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想拔剑问道。 所以,他也愿意去胡闹一场。 而徐诚元后来的话,更是让陈炁心中意动。 “陈道友。” “嗯?” “咱们这次过去,不讲道理,只动刀兵,可好?” 徐诚元的话语很是平静,但却能够感受到那一股子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陈炁想了想,说道:“贫道缺一把趁手的兵器。” 徐诚元愣了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意。 他想,平生能遇到一个跟自己一样浑的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转念一想,徐诚元却又有些担忧了起来。 若是真的这样胡闹,那这紫霞山的五行敕令法又怎么可能藏得住,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陈炁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徐诚元稍微平静了些许,说道:“不过话说回来,道友你的师承……” 陈炁摇头道:“不必担忧。” “既是一百年前的事情,我们要打的,正是那些老家伙们,贫道还怕他们不下来呢。” 徐诚元听着,只觉得心潮澎湃。 紫霞山不愧是紫霞山! …… 在那两位道人离开云梦泽后。 却有一幅丹青水墨显露于世人眼中。 画师范云得见云梦仙人之迹传遍周遭,不少人慕名而来,欲要一睹那画中仙人之颜。 而范云本人,也在作下此画过后,便封笔不再作画。 如今此画,则是被挂在那岳临楼中,与诸多文人雅士留下的诗词歌赋落至一处。 “云梦泽中,竟真的有仙人居住?” “据范先生所言,那日他亲眼见到仙人唤来仙鹤,驾鹤而行,流转于云雾之间,仅是一想,便知当时之景啊!” “我恨啊!那日我就在楼中,却只顾喝酒,未曾见到那神仙真颜,唉……” “哈哈,你们竟真的信了此话,范云此人,丹青水墨确有本领,不过多年以来,却一直未曾更上一层,照我看,他不过是想借此仙人事迹,图那画仙之名罢了。” 听到此言之人却是皱起了眉头,只是道了一句:“不懂丹青之术,却在此地大放厥词,也不觉丢人。” 对于那一副《云梦仙》,懂画之人一眼便瞧得出来,那绝非是寻常的臆想之作,整幅画一眼瞧去却觉潦草,可细致而观,才知其人作画之时心中急切,恨不得将所有的描绘清楚,却又怕错过。 知晓范云的人,当然清楚他的水平,这幅《云梦仙》若是以寻常眼光来看的话,绝对是有失水准的,但若是细细而观,其笔墨流畅,没有半点顿挫,行云流水尽显这云雾山水之美。 而那画作之中,仙鹤环绕,仙人乘鹤之景,更是让人遐想无限,似是走入了画中一般。 “莫非此画真是写实?” 王子安站在那画作之前,思绪不断。 他的视线挪移,却是看向了那远处云梦泽中遨游的白鹤。 那看似柔弱的白鹤,当真能将人给托起? 他却是有些不太相信。 可他王子安,却又是一个尤为求知的人。 若不亲眼所见,他绝不会妄下定论,于是他便开始观察着云梦泽周边的白鹤。 时不时会带着一些东西于岸边喂食白鹤。 他试着于白鹤对话。 “仙鹤,可托起人否?” 一连几日,他却是缕缕受挫。 这数多白鹤,却是吃了他的东西之后便转头飞走,再是亲近,也不会对他的话有半点反应。 “鹤不通人言,又怎能托起人呢?倒是我想多了,唉……” 王子安叹息了一声,便也不再多想此事。 却在几日后的一天,他正巧路过泽边,见一白鹤于湖泽旁饮水,忽来心意,便随口问了一句。 “仙鹤,仙鹤,可托起人否?” 王子安随意一问,却见那白鹤忽的回过头来,一双眸子与之对视。 在那刹那,王子安好似从那白鹤之中看到了什么一般。 莫名间,好似眼前的白鹤听懂了他的话语。 “唳!” 白鹤忽的煽翅飞起,转眼之间就飞到天上。 王子安愣了一愣,忽的回神。 “它听懂了?” “它是不是听懂了?!” 他的目光望去,却在那白鹤的脚上看到了一抹红绸。 它与此前的诸多白鹤,都不一样! 他暗暗记下,此刻心中却不断的在回想起那白鹤回眸的一眼,那样的感觉,尤为真切。 之后的几日里,王子安四处寻人,托了许多关系,总算是见到了那画下《云梦仙》的范云,范先生。 范云有些不解,开口问道:“王公子几经周折,为寻老朽,却不知是因何事?” 王子安随即说起了他这些日在泽便喂食白鹤的事情,以及后来之事。 “当日我随意之言,却忽见那仙鹤回头,那般目光,就好像是听懂了我的话一样,回去之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又记起那仙鹤身上有一特征,若真是当初仙人所乘,或许范先生会有些许印象,故而多方寻人,只为解开心中疑惑。” “特征……” “正是,却不知范先生能否回忆的起来?” 范云见此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日大雾,他所看清的着实不多,甚至连那两位神仙的真容都未能看清。 “若说那两位仙长,我却是没有半点印象,但说起仙鹤,王公子却是提醒我了,那日我急于作画,却错过了一些许细节,如今回想起来,尤记其中一只仙鹤腿上,似是有一道红色有些显眼。” 王子安听到此画惊而起身。 “此言当真?!” 范云见其如此激动也是一愣。 “莫非……” 王子安说道: “那一日回头望我的那只仙鹤,正是脚缠红绸!!” ------------ 第八十三章:只有换马,没有换人 过云梦泽后,顺湘水而下,越过山岭,经瘴气之地,可见梧州之地。 山岭间人烟稀少,却见那山下,又有残破屋舍,或许许多年前仍有人居住于此,只是如今,此地却是被瘴气所盖。 “咕咕,咕咕……” 山岭之中虫鸣鸟叫之声不断响起,伴随着些许潺潺溪流之声,马蹄从那山中小道之上踏过,在这条鲜有人至的路上留下了些许印记。 “道友,前面便是苍梧城了!” 几日奔波未眠未休,又要时刻注意那瘴气,徐诚元不免有些疲惫。 岭南贫瘠,更是在当初被称之为蛮夷之地,在那山头往下望去,远远的便能瞧见那苍梧城,可那城池,却似一个寨子一般矗立在山下,皆是土屋,怎么也说不上繁华。 这里的穷困,是用肉眼可见,话语难述的。 徐诚元看向那远处山脚,却见不少人影在其中忙碌着,似是在采摘着什么东西。 “他们采的是什么?”徐诚元问道。 陈炁的目光望去,见那果实,恍然道:“是荔枝啊……” “那是何物?” “一种果子,其味甘甜,汁水充沛,春夏而熟,乃是难得的好物。” 徐诚元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道:“能让道友如此夸赞,想来这荔枝定然不凡,不成不成,我定是要尝尝这荔枝是何滋味!” “驾!!” 徐诚元先一步奔去。 陈炁见此紧跟其后,眼瞧着就要靠近那荔枝林,却忽见几道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干什么的!!” 拦路之人身着甲胄,抽出长刀,其面目凶狠,一身煞气浓厚。 徐诚元顿了一下,随即开口道:“这位军爷,我等无意冒犯,初来贵地,听闻这荔枝的鲜甜,所以想尝一尝是何滋味。” 见此眼前之人才缓缓收了长刀,看了一眼这两个道人后,才开口道: “此地荔枝,皆是为进奉宫中所备,你二人若想一尝滋味,可去城中购买。” 徐诚元听后明白了过来,喃喃道:“竟是进奉之物……” 眼前兵士摆了摆手,说道:“快些离去,莫要逗留!” 陈炁见此开口道:“多谢这位军爷提醒,我们这便走。” 见此二人才调转了马头,只好往苍梧城去。 远了过后,徐诚元这才开口说道:“这荔枝竟这般金贵,甚至还有兵士把守……” 想到这里,他真是越发好奇这荔枝的味道了。 陈炁说道:“便只有等进来苍梧城再说了。” “走走走,我已等不及了,哈哈。” 两人快马奔赴苍梧城中,入城之后,也见了许多摆卖荔枝的小贩。 徐诚元好奇的厉害,也不论价格,一次买了不少荔枝,装在兜里。 着急忙慌的剥开一个,放入口中。 徐诚元眼中放光,赞叹道:“道友,此物!此物!” 陈炁吐出籽来,见徐诚元那语无伦次,甚至都无心描述,一连吃了好几颗进肚子里,似是还不满足一般。 陈炁大笑一声,说道:“五木道友,你可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徐诚元说道:“这么好的东西,为何我之前未曾尝到过?这鲜甜多肉,汁水充盈,比橘更甜,比枣更润,此物甚是美味啊。” 陈炁剥着荔枝,解释道:“荔枝为岭南特产,滋味的确不错,但却也因其鲜甜,导致其不易保存,再加上这山高路远,更是难以运输,想来也因此,才在外面吃不到的。” “昂?” 徐诚元眨眼道:“可是之前我们在那荔枝林前,不是还听人说这是进奉入宫之物吗?上京城都送的到,咱们浔阳九江,似乎也不算太远吧。” 说到这里,陈炁手里的动作明显的一顿。 他看了看手里的荔枝,却是想起了那‘一骑红尘妃子笑。’ “估计是有些不一样吧。” 陈炁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有了些许猜测。 “不一样?” 正值此刻,打理着茶摊的小姑娘端上了茶水来。 听到这两个道长说起这荔枝的事情,她便插了一嘴。 “这个,放不好的话,没两天就坏了。” 小姑娘是这茶摊老人家的孙女,老人家腿脚不便,便只有她帮着干一些活儿,只是这小姑娘看着,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冷冰冰的。 “啊?” 徐诚元听后愣了一愣,说道:“这么容易坏?” 小姑娘点了点头,就没再接话,将那茶杯摆开,逐一倒茶。 徐诚元问道:“那这是怎么送去宫里的呢?莫非是什么神通?” 陈炁低着头,说道:“会不会,只是仅靠人力呢。” 他的声音在这里顿住,低头再无言语。 徐诚元听后愣了愣,却是摇头道:“道友你不是在说笑?从这到上京足足有上千里……” 陈炁抬起头看向了他,亦未说话。 徐诚元话语戛然而止,此一刻脸色变了又变。 他看着手里的荔枝,忽然之间觉得有些烫手,开口问道:“当真只是……” “人力?” 陈炁默不作声,剥着荔枝。 小姑娘将那茶壶放下,忽的说道:“骑马送的。” 徐诚元的目光望去,那小姑娘却是没看她,接着说道: “折枝取荔,跟冰块放在一起,沿途驿站更换新冰,一刻不停,不眠不休狂奔三日,就能送到地方。” 徐诚元听后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小姑娘的眉眼无神,口中说道:“我哥哥就是因为送这个东西才死的。” 话音落下,徐诚元忽的一怔。 陈炁手里的动作也是一滞。 “怎么……” 徐诚元正要发问,但小姑娘却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活活累死的。” 小姑娘抬起头来,那一双眸子尽显冰冷。 徐诚元顿了一下,却道:“不是有驿站吗?难道不换人的吗?” 这时,一道声音从小姑娘的身后传来。 “咳咳……” 老人家拄着棍子,声音沙哑,说道:“荔枝稍微慢一点就会坏,如果送到那边是坏的的话,这一路上的驿使都会被连带。” “所以没有人愿意接手这样的事。” “只有换马,没有换人。” ------------ 第八十四章:小小荔枝,这般荒唐 在那位老人家说完这一切后,徐诚元也随之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再去碰那荔枝,将其收了起来,不让那小姑娘跟老人家看见。 他安安静静的喝完了茶水,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至那茶水殆尽。 徐诚元口中才喃喃了一句:“人命……” “就不如这一枚小小的荔枝吗?” 陈炁沉默不语,此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道长,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老人家那沙哑的声音传来,却听他说道:“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后生离开,能活着回来的,只在少数。” “但其实,若是没有人去送这些荔枝,那咱们这儿的人……” “命只会更贱。” 陈炁听后怔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老人家咳嗽了一声,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解释道: “老一辈的时候,外面没有多少人晓得这荔枝。” “那时候,咱们这里才叫一个乱,可谓是无法无天,夜里大家伙都是足不出户,甚至都不敢点灯,烧杀抢掠的事情,经常发生,山里山下,也都是强盗土匪……” “官家的人也不敢管,那时候这些人甚至敢打砸官府,官差一样敢杀,咱们这儿偏远,根本就没人管得着。” “活着的人,要么狠,要么躲。” 老人家坐直了身子,伴随着几声咳嗽,缓过气来后记着说道: “老一辈常言,外面的人说我们是蛮夷,说咱们这里更是猪狗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寻常人都这样认为,更别说是官家了。” 老人家的双眸浑浊,诉说这这些旧事,许多事情,他也是从前辈们的口中听来的,如今再说给眼前的这两位道长听。 那话语之间,尽是岁月沧桑。 “直到后来的时候,宫里的贵人跟官家说起了咱们这儿的荔枝。” “常言道荔枝此物,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两天,一个人,跑死了四匹马,才将这荔枝送到,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冰,纯粹是拼了命的在跑。” “最终人也没能活下来。” “但好在,官家尝到了那荔枝的爽口。”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小的荔枝,后来咱们这里就有了一条往外的路,再后来又有手持刀兵的军爷来了咱们这里,当初的强盗土匪都被打趴了下来,衙门不再是摆设,夜里,大家伙也点起了灯。” “如果没有这荔枝,谁又在意咱们这儿是何模样呢。“ 老人家双眸浑浊,喃喃道: “那些个出门的后生,其实也只是想这里好起来罢了,他们都是好孩子。” 小姑娘的目光之中流淌下了泪水。 她不知道听爷爷说起了几次这样的事情,可她一个孩子又怎么听的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想念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老人家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安抚着她。 徐诚元僵在这桌前,他心中的愤恨在那一番话下逐渐散去,可却又化作了一种那一说出口来的沉闷。 陈炁不再剥那荔枝,此一刻,他也不再觉得这荔枝有多甜,有时有多么多汁。 这东西,反而苦的厉害。 徐诚元的口中发出了一声长叹,目光望向远处,久久未有言语。 最终,他们付了茶钱,乘上马儿离开了这里。 …… 走出那苍梧城,抬眼望去。 却见那远处的官道之上,那些个老人家口中的后生背着木箱跨上了马儿,快马疾驰,从那官道之上驶过。 陈炁望着,此刻却发现,自己先前心中的悲愤,竟成了那般没有意义的事情。 就好像是挥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无力。 官道之上卷起烟尘,可随之又是一个人背着木箱骑马驶过。 一个,两个,三个…… 拢共七八位汉子,就这般乘着快马出发了,有的目光坚毅,有的眼中还有着茫然,芸芸众生,都是如此。 是啊。 一个人又怎么够。 谁又能保证这一个人就能平安的将那荔枝送到呢。 这一趟,又不知能够平安归来,又不知会有多少马儿死在路上。 那木箱之中,垫着厚重的棉布,这是这里的许多人都穿不起的料子,为的只是不让那冰块化的太快,不让那箱子里的荔枝在颠簸之中破裂。 马上的后生,箱中的荔枝,还有那要命的路。 则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在刺激着徐诚元。 徐诚元的目光望着那远处官道上的烟尘,他张口唤了一声。 “道友……” 陈炁回过头,看向了徐诚元。 “你说……” “这真的有道理吗?” 陈炁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与徐诚元一样,有着同样的疑惑。 这真的有道理吗? 没有人来回答他们此刻的问题。 徐诚元的脑海之中回想起那茶摊之上的小姑娘。 小小年纪的姑娘,不明这些道理,心中惦念着自己的哥哥,可却再也见不到了。 腿脚不便时常的咳嗽的老人家说着过往,沙哑的声音里尽是岁月沧桑,明明是送死的事情,可他却又要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 可实际上呢,他何尝不是自己悄悄的哭过,直到老了,连泪水都哭干了。 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徐诚元找不到答案。 陈炁同样如此。 若是说先前云梦泽的事情可以靠着‘打’,使得自己念头通达些许,那这荔枝,才是真的叫人无奈。 徐诚元剥开那荔枝,送入口中。 想了想后,却是将那荔枝皮一并送入了口中。 那般苦涩,一瞬之间,便将所有的甘甜冲散,口中唯余涩感,久久难以散去。 “荔枝甘甜,其皮却涩,甘甜有余,苦涩更盛……” 徐诚元摇了摇头,却道:“徐某却是不太喜欢这样,甜也好,苦也罢,二者相汇,却成了不伦不类之物。” “天知荔枝汁水甜……” 徐诚元长叹了一声,喃喃道:“不尝其壳…万分苦……” 南岭的风拂过面庞。 陈炁手中攥着那荔枝,闻此言,心有诸多言语,却难出口。 直至良久之后,他才开口。 只道一句。 “怎能这般荒唐。” ------------ 第八十五章:有鱼有蚌,一年不愁 过梧州后行数百里路,见雷州之地,右见南海,前望琼州。 至此海岸之上,渔船林立,撒网抛竿,拾贝取珠,在这长久的岁月里,这里就似一处世外桃源一般,不受战火洗礼,更是少有外人至此。 “船家,去对面否?” 织网的渔夫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头看了一眼这两个道人,看着这两个显眼的外乡人,他却并不意外。 “近来倒是有不少人要对对面。” 渔夫说道:“跟你们穿的都挺像的。” 陈炁跟徐诚元对视了一眼,想来是各大派的那些个道友了,只是他们二人走在后面,像是赶着时候来的,故而这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同行的人。 “话说你们是去那边干什么,那边都是瘴气,弄不好会死人的。” “船家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应对之策。” 船夫见此也没心多问了,这样的回答他这段时日也听了不止一遍了。 “上船吧。” 陈炁见此问道:“不先说好价钱吗?” 渔夫一边将那渔网扔上了船,一边说道:“顺路的事,再说了,你们外面的钱,在我们这里也不管什么用。” 见此两个道人也只能干笑一声,随后上了船夫的船。 在这南域临海之地,渔民大多都是自给自足,到如今为止,甚至还保持着以物换物的习惯,铜钱、银两、银票,在这里基本是见不到的,很多人都不认这些东西。 “那你们这里,什么东西管用?” “蚌珠,干鱼,布料什么的……” 说着陈炁的目光看向了那海边来回走动的人们,便问道:“所以,他们是在找蚌珠?” “是啊,蚌肉也鲜,运气好开个好些的蚌珠,也能跟人家换些别的东西。” 船家撑起了船,随即问道:“说起来,他们最近一直说你们都是神仙,往那边去是回自己的仙岛的,是不是这样啊?” 徐诚元听后笑道:“算不上什么神仙,也不是回什么仙岛,大概,大概就是一群人去赶集,凑个热闹。” 船家听后明白了过来,连连点头。 “嗷嗷,赶集我知道,那就懂了。” 船家笑了笑,随即玩笑般的说道:“两位神仙,坐好嘞,咱们往前边走了!” 听到此处,两位道人也不禁哑然失笑。 小船一路在这海中飘荡,时而起浪,但在那船家熟练的手法之下,总是能保持着船只不倒。 倒是徐诚元似是有些晕船一般,起初时还是平平静静的,之后就变得脸色铁青,几次干呕。 “呕……” 陈炁见此一幕不禁笑道: “五木道友,你还晕船啊。” 徐诚元舒了口气,说道:“这海里面,比起江上可晃的太厉害了些。” 船家听此笑道:“神仙,咱们这海上都是这样的,嘿,有时候一个浪打过来,船可得翻,这点浪花还不算什么嘞。” “那岂不是很危险?” “这倒是不怕,船翻了还有手有腿的嘛,两边都不远,游的回去。” “好水性!” 徐诚元赞叹了一声,随即便忽的趴在船边吐了起来。 陈炁见此不由得笑了一声。 船家亦是如此,玩笑道:“神仙也会晕船吗?” 徐诚元连连摆手,无奈笑道:“船家,你可别取笑我了。” 伴随着一阵笑声,小船往那对面的琼州而去。 一路上徐诚元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想了想后,陈炁看了一眼这海面,抬起双指,微微一点。 “止。” 话音落下,那晃荡的海面慢慢平静了些许。 徐诚元见此一幕不由得一愣。 “道友!你不厚道!” “你有这法子,你不早使出来!” 陈炁听后摊了摊手,说道:“方才没想到嘛。” 徐诚元苦涩笑道: “我那腹中酸水都快吐出来了。” 船家见那风平浪静,一时间也有些诧异,但却也没往深处想,随即调侃了一句。 “神仙今天是有好运气,这会无风无浪的,船也不晃了,应该是晕不了了。” 面对此言,徐诚元也只得无奈一笑。 没过多久,船家就将这两位道长送到了对岸。 他却是连岛都不敢踏上,大概是怕这岛上的瘴气,不过这临海边上,想来是没有的,只是内心之中有些作祟罢了。 “两位神仙,我可就转头回去了,你们路上可要小心。” 陈炁上前,拱了拱手。 “此番多谢船家,贫道也祝船家今日一网撒下,有鱼有蚌,鱼儿肥美,蚌中有珠,一年不愁!” “好好好。” 船家听后大笑了一声,说道:“不过神仙啊,撒网怎么捞得上来蚌啊。” 陈炁听后倒是一愣,本欲说些什么,可抬眼望去,却见那船家已然挥手告别。 遥遥望去,只见其乘着一艘小船,飘在海上,风浪难以惹上其身。 徐诚元舒了口气,上了岸后这才稍微好了些许。 他坐在岸边,说道:“道友,我再缓缓……” 陈炁见此回过神来,不由得笑出声来。 许久之后,那岸边的两个道人走向了这一片世人皆惧的琼州之地,没入那岛中山林,不见了身影。 …… 船上的老汉回头看了一眼。 见那岸边已经没了那两位神仙的身影,他不禁摇头一笑,不由得觉得好玩,也算是这海上生活之下的些许乐趣。 不过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却还是要落在那渔网之上。 “唉,要是有神仙那样潇洒该多好。” 船家道了一句,却是自嘲一笑,又念道:“撒网,撒网!” 海上的渔夫使出浑身解数洒出网去。 那道身影尤为显眼,为了活着而不断努力。 片刻之后,船夫收回了网来。 却觉这一网尤为之重。 船夫大惊,连忙使力。 “上大货了!!” 费了极大的力气,他总算是将这一网给拉了上来。 其中鱼儿颇多,尽是大鱼。 见这一网在前,船夫难掩心中激动,口中念道 “不愁了,不愁了,哈哈……” 可转头一观,却见那网中却有一蚌尤为显眼。 “嗯?” 船夫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捡起那大蚌,口中不由的呢喃了一声,“那位神仙还真说的是,撒网还真能捞出来蚌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蚌!” 他忽的一怔,不由得想起了之前临走时那个神仙说的话。 他回过神来,随即拿来了东西,将那大蚌撬开。 却见一枚圆润透亮的蚌珠正在其中。 “嘶!!” 船夫倒吸一口凉气。 小心的将那蚌珠捧在掌心之中。 他的手臂都在打颤,眼中全是不敢相信。 却是在某个刹那回神,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后方远处的岸边。 就这样看着,愣了许久。 海风潺潺,拂过面庞,也让他清醒了几分,抿了抿唇后,口中传出一声呢喃。 “一年不愁啊……” ------------ 第八十六章:心直口快,玄清得仙 琼州之地几乎全境受瘴气所侵,此地更是流放之地,除了这里极少数的土著渔家,便只有那些被贬至此处的官员。 徐诚元道:“此地瘴气,比五岭重的多啊!” 若是寻常人的话,怕是很难在这里活的下去。 陈炁问道:“咱们接下来去找船吗?” 徐诚元摇头道:“不必找船,琼州有我一位道友,他有法子带我们过去。” 陈炁不免好奇。 “琼州之地,也有道门传承?” 徐诚元点头笑道:“恰好有这么一处道观,乃是前朝一位前辈在此地留下的,后来觉得琼州清净,适合修行,便开了一观,收了一位弟子,后来就传承了下来。” 徐诚元却也不知道具体是在何处。 只有找了一些地方的人打听,几经周折,才在一处山林找到了那处道观。 道观山门已被草木所遮挡,石阶之上皆是青苔,好似已经许久没人来打理过了。 陈炁见此一幕,也不禁怀疑这里还是否有人。 直至走上山去,来到了那观前,见那破败之象,才不由得说道:“你这位道友,他真的在这观中吗?” 徐诚元也没了底气,说道:“进去看看吧……” 当两人走进门去,徐诚元脚下一轻,却好似踩到了什么一般。 “嗖,嗖……” 左右两边,忽有几道箭羽袭来。 陈炁见此抬手,一道神通将那箭羽震退。 徐诚元这时才猛然回神,而此刻,陈炁则是已经警惕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徐诚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着他就要俯身去捡那支掉在地上的箭。 “别动!!” 陈炁道了一句,可却为时已晚。 忽然之间,一阵毒气从那眼前的石板之下溢出。 陈炁抬手,敕令即出。 “风来!” 敕令一现,顿时将那毒气一柄吹走。 可就算反应如此之快,却还是未能让徐诚元躲过,在不慎之间,吸入了些许。 “是毒……” 只是一瞬之间,徐诚元体内的法力变得迟钝了起来,无法调动,一股乏累之感顿时袭身。 “道友……” 陈炁连忙扶了一把,抬手之间,想要借住法力将毒给逼出来。 却不料此毒竟顺着徐诚元的筋脉黏上了陈炁的法力,似要借此进入陈炁体内。 陈炁顿时脸色一变,抬起双指,祭出一道火法。 “焚!” 那一道毒被这火法所灭。 徐诚元得一喘息,运起火灵,将那体内毒气给逼了出来。 “呼……” 徐诚元喘息了一声,又听陈炁说道:“好厉害的毒。” 正在两个人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 便见一道大笑声传来。 “哈哈哈……” “入你们亲娘的,你们还真敢来啊,真以为道爷我没准备?怎么样,舒服了吧,毒不死你们这群鸟人!” 人影从那后院之中跃起,落在了那大殿的房顶之上。 其面目俊俏,眼含剑气,却带着几分痞气一般,腰间别着把剑,手中握着酒壶正往嘴里灌着酒。 徐诚元的目光望去,一眼就认了出来。 “玄清道友!!” 这道声音一出来,那房顶之上的人明显的一愣。 “嗯?” 李得仙的目光望去,随即翻身下房,快步上前。 仔细看了一眼后,这才认了出来。 “五木道友?” 徐诚元无奈一笑,说道:“玄清道友,你这是搞什么,怎么又是暗箭又是毒气的。” 李得仙开口道:“吗的,你怎么跑来了,坏了坏了,这不是误会了吗。” 他连忙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瓷瓶来,抖了两枚药丸出来。 “这是解药,快些吃下。” 徐诚元却是摆手道:“我用火法将毒给逼出来了,没中毒,还得多亏了陈道友,不然我还真着了你的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炁,陈道友。” 李得仙听后又是一愣。 二人相互见了一礼,便听李得仙道:“失敬失敬,却不知道陈道友如何解的我的毒?这毒我可是炼了好久!” 陈炁说道:“以火烧之,可灭。” “什么火法,这么能烧?” 李得仙有些不解,他自己也用火法烧过这毒的。 徐诚元这时抬起手来,掌心浮现出一缕火苗。 “是火灵。” 李得仙看去,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反应了过来。 “入你娘啊!!” 他紧紧的抓着徐诚元的手,说道:“姓徐的,你怎么真玩出花样来了!兄弟我眼红了啊!” 徐诚元大笑了一声。 “运气,运气。” 李得仙骂骂咧咧的,心里面很是不平衡。 徐诚元说道:“玄清道友向来如此,直率有趣,陈道友莫要见怪。” 陈炁笑着,说道:“怎会,五木道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性情中人。” 李得仙笑了一声,点头道:“对对对,性情中人,哈哈,走走走,里面坐,里面坐。” 此处道观却只有李得仙一人。 作为这一脉唯一的弟子,师父走后,李得仙便成了唯一的观主,先前出门游历,在人间走了一圈,也是在那个时候跟徐诚元结下的交情。 许是因为在外面逛的太久,回来的时候道观就成了一副破败模样,李得仙一开始倒是想修缮一翻,结果不小心就把一堵墙给弄塌了,想了想后,还是不操那心了,不然修着修着,说不定这整个道观都得塌。 于是就成了眼前的这幅模样。 道观大殿顶上都是透光的,还滴水呢。 徐诚元问道:“话说回来,你干什么在观门口弄这些啊?” 李得仙叹了一声,说道:“还不是上清派的那些个鸟人。” 陈炁听后好奇了起来。 “道友跟上清派有恩怨?” “他当时可是把上清派的山门都给踢烂了,年轻一辈的都被他揍过。” 陈炁愣了一愣,看向了李得仙。 李得仙喝了口茶水,说道:“我这一脉便是学的上清道法,我师父在未入道前,便是出身商贾,后来读书,几经周折才谋了个一官半职,结果却又被贬,晚年拜入的上清一脉。” “但是后来上清一脉的修士认为,我师父一身铜臭,又过于市侩,会对上清一脉的名声有所影响,就不想认他了。” “可那时候,我师父都已经仙逝了。” “那就只有我这个做徒弟的去讨个公道了。” ------------ 第八十七章:一方有难,八方添乱 “那最后呢?” 李得仙说道:“最后也没讨回来,还是不认。” 陈炁听后微微一愣,却道:“不至于吧,玄清道友你既能斗得了清一派同辈弟子,可见天资不浅,应当是赶着紧收你才是啊。” 李得仙干笑了一声,说道:“他们一开始是这意思,但是刚说出口我就骂了他们亲娘。” 徐诚元笑道:“很难听,听说连上清派的几位真人也一并骂了,连坟里的姥姥都捞出来说了两句,当时这事几乎是传遍了的。” 李得仙摊手道:“上清派,谁稀罕啊,道爷我可不是软骨头,还想小爷我掉转头来?吃屎吧他们。” 徐诚元喝了一口茶水,又说起他们二人相识的事情。 “那时候,玄清道友可是费了老大劲才跑出来的,我头一次见他的时候,跟个野人一样,坐在浔阳街边给人算命。” “骇。” 李得仙摆手道:“这惨状有啥好提的。” 陈炁摸了摸下巴,说道:“说起来,上清一派底蕴深厚,若是非要抓道友的,估计不太好逃吧。” 说起此事,徐诚元又不禁笑了起来。 “咱们道门主打的一个和谐友爱,一方有难,八方相助,这事本身就是上清派做的不对头,所以一路上咱们正一、全真、净明各派的道友自发护送着玄清道友南下,可是把上清一脉的气的够呛。” 陈炁听后哭笑不得,说道:“换个法子讲,是不是一方有难,八方添乱啊。” 徐诚元听后也不禁笑了起来。 修行的乐趣本就不多,而在当年的时候,玄清道友的确给他们这些修士带来了许多乐趣。 当时连着数月,李得仙都是诸多道士的饭后杂谈,也总有消息传出,每时每刻,他到了哪里,都有人知道。 也是因为此事,李得仙才得以在这道门之中扬名,一路上也结识了不少道友,如今则是自诩上清灵宝派,跟上清派划开了道来。 “道爷我一个人,就是一派。” 李得仙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很是骄傲。 关键在于,这上清灵宝派,还是传开了的,而且在同辈之中,几乎都是认同了的。 也得益于李得仙一路上结识的那些各派道友,有恶心同行的机会真是一点都不放过,大肆宣传,没多久几乎所有的道士都知道了上清灵宝派。 就是瞎凑热闹,图个好玩。 道门的道士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徐诚元道:“说起来,上清派的还真是记仇,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李得仙道:“你还真别说,这些鸟人下手真是阴险,放火不成又引了一堆毒物到我道观里,还在琼州大肆败坏我名声!” “前些日子约着光明正大的斗一斗法,结果到地方,他们愣是一个人没来,害得我白走那么多路。” 徐诚元听后眨眼道:“当初道友你离开上清一脉,走前不正是放了把火吗?还留了些毒虫来着。” “咳咳,这些不重要。” 陈炁呛了一下。 好嘛。 所以说到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李得仙摸了摸下巴,回过神来后道:“说起来也是怪了,这次论道怎么就选到南海来了,又远又偏的。” “咳咳……” 徐诚元张了张口,说道:“这似乎是上清一脉的修士提议的。” 李得仙听后愣了愣,随后骂了一句。 “鸟人!” 他就说那群鸟人怎么像是专程来的一样。 原来早就算是盘算好的。 徐诚元随即问道:“这次论道玄清道友打算去吗?” “之前不是很想去的,但现在倒是想去瞧瞧,别派的我都不看,我就指着上清派的打。” “好!!” 徐诚元一拍桌道:“不瞒道友,我与陈道友此番前去论道,其实是打算去闹事的。” 李得仙顿时就好奇了起来。 “你们……” 陈炁开口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 说起了那跂踵鸟的事情。 李得仙听后顿时拍案而起。 “这事道爷我跟了!” “凑我一个!” 徐诚元道:“诶诶,玄清道友你稍安勿躁,这事可不能马虎,你好歹只是跟上清派有恩怨,可我二人这次可是打算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我好歹有正一派的前辈们作保,万一得罪死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李得仙眨眼道:“我上清灵宝派一样可以为我作保!” “上清灵宝派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就说是不是道派吧。” “……” 徐诚元哭笑不得,忽的有些后悔跟他说这件事情了。 李得仙大手一挥,说道:“我晓得你的意思,我有分寸,到时候我帮你们解决上清派,别的交给你们,成吧。” 徐诚元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陈炁,说道:“玄清道友,我觉得你还是得好好考虑考虑才是。” “怎么还需考虑?五木道友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这时,陈炁忽的开口道:“玄清道友,五木道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其实按照你说的来,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贫道的身份有些不同。” “昂?什么不同。” 李成仙的目光看向了陈炁。 却听陈炁说道:“贫道师承紫霞山,前辈们跟天下道门是有些恩怨在的。” “紫霞山……” 李成仙摸着下巴回忆了起来。 他问道:“你们紫霞山,是有什么不同吗?” 他真是没听说过。 徐诚元道:“玄清道友的师父未曾说起过吗?” 李成仙连连摇头。 徐诚元想了想,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李成仙却道:“唉,不听不听,道爷我烦了,反正我也是要干上清派的,管他什么名头呢,道爷我不在乎。” 徐诚元惊了一下,说道:“你真得在乎一下!” 李成仙一把邀住了徐诚元的肩膀,说道:“不是,你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少说废话,反正我觉得这事挺爽的,不干后悔一辈子!” 陈炁听到此言哭笑不得,说道:“玄清道友你到时候小心行事吧,还是不要跟贫道扯上关系的好。” “道爷我就要干!” “……” ------------ 第八十八章:有何不好,我有一论 南海天坛,位于琼州以南海域的一处群岛之上。 此地共有岛屿八座,矗立八方。 道门前辈认为,南海以南之地,有蓬莱仙岛,其上有仙人居住,故八位道门前辈横渡海岸,寻那蓬莱仙岛。 却不料未见仙岛,却见八座岛屿矗立八方。 八位前辈未能寻得蓬莱仙人,本该失望而归,却未曾想留下了一段佳话,所谓‘寻仙问道蓬莱仙,不见蓬莱不见仙,世有蓬莱?世有真仙?当是我等为仙,脚踩之地,皆是蓬莱。’ 前人一扫失落,故以此八座岛屿,定为蓬莱之名,又名蓬莱八屿。 八位前辈后来又起锁链,接八座岛屿,呈一天坛,悬于南海之上,起香奉天,昭告天下。 后世之人又称此地为南海天坛,为道家圣地之一。 各派修士聚于八座岛屿之上,天下道派颇多,分别聚于八座岛屿之上,各派亦有相熟相近,在道门经理上有所相似的自然也凑的更近一些。 而这论道的目的,除了交流之外,便是为了决定往后道门发展大势方向,所谓天下道门是一家,一碗水大家互相分一分,这碗里的水越多自然也越好。 早年的时候,佛门入主大景,道门便似这般论道,一心对外,指定了数多规划,各个派系先后紧随,没几年便将佛门压的抬不起头来。 而在近来的这些年月里,却是没什么大事,官家信奉道家,道门也因此蒸蒸日上,所以这接连两次论道,都只是一个不紧要的事情。 还是飘动着一艘小船。 陈炁开口问道:“若是论道意见不统一,又该如何?” 徐诚元道:“那就斗法讲道理。” 至来都是这么一个规矩。 李得仙吃了一口炊饼,咽下肚里,说道:“说白了就是干一仗,谁赢了听谁的。” 陈炁问道:“谁都可以上来斗法?” “这个就不清楚了,其实很少会有这样的情况,这两年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用不上斗法。” 徐诚元了解的较多一些,说道:“我听我师父说,论道的话,按派系而分,一派只能派一人前去斗法,要不然人那么多,迟早都得累死。” “那也有不少人吧。”李得仙思索了起来。 “不会。” 徐诚元道:“天下道门也不过十余道派,大家伙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般而言,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反对的不会超过半数。” 李得仙听后明白了过来,随即问道:“那到时候两位道友上去论道,可有想过会有多少派系反对吗?” 说到这里,陈炁和徐诚元都双双抬起头来。 陈炁想了想,说道:“感觉会过半数,其余的应该是不作声,应该没有赞同的。” 徐诚元也点了点头,他们此行所求之事,若是放在整个道门,只四个字可以解释——倒反天罡。 李得仙摸了摸下巴,却是喃喃道:“那岂不是说,只能打一个啊……” “你还想打几个?”徐诚元无奈一笑,说道:“那么多道门的前辈也都看着的,还是要留点脸面的。” “无碍,我与上清派的恩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摆出来就没办法要脸。” 陈炁听后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位玄清道友会闹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但是说到这里,也不过是大哥说二哥,他跟徐诚元更是有点不得了,而徐诚元这样劝着李得仙,但实际上,他自己都没打算给一些老前辈们留面子。 “咚!!” 一道钟声自那远处八座仙山之上响起。 徐诚元抬起头来,说道:“坏了,论道开始了,咱们得快些了!!” “看我的,看我的。” 李得仙张口一吐,一阵大风向后掀起,船上的徐诚元顿时慌了一下,一瞬之间,一股晕眩呕吐的感觉袭来。 “呕……” 徐诚元趴在那船边吐了起来。 李得仙大笑了一声,说道:“五木道友,你怎么晕成这幅鸟样啊!” “李得仙!” “我入你娘!” “哈哈哈……” 大笑之声自这小船之声响起,是那样洒脱不羁,又似是胡闹的孩童一般。 迎着那一阵风,陈炁仰头喝了下了一口酒。 怀揣着那久违的胡闹之心,去见识见识这天下道门,更是对过往岁月里的自己一个答案。 他有时候在想,自己何尝不是那旁观的人呢。 当年自己听闻那跂踵鸟时何尝不是跟徐诚元一样气愤。 但在这长久的岁月过去之后,再度提起,他仅仅只是心中有些不快,但却没有了当初那样的愤怒,更不会像徐诚元这样站出来想为这跂踵鸟正名,自己与那袖手旁观的人其实并无区别。 陈炁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从最开始的心有恨意,再到后来认为只需独善其身即可。 岁月磨灭了他许多的东西,追寻着长生之解,也让他变得不似从前。 徐诚元在改变他,就好似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时候。 轻狂、无理、随心…… 陈炁一直以为这不好。 但徐诚元却不断的在告诉他——“这有什么不好?” 其实在坐上这一艘船前,陈炁仍旧还有些犹豫,可看到那八座仙山时,他却有好似安下了心。 就似李得仙所言。 ‘我就是要干!’ 狂又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好? 这漫漫红尘路上,总是会有人让你明白一些道理,尽管他们自己都未曾发现。 …… 三元道人看着那升起的天坛。 他左右观望,却始终不见自己徒弟的身影。 他不禁有些焦急,这次正一派打算开设一处新的道观,跟净明派的道士又是纠葛,此事还需解决,他可是跟一些个道友打了包票的,自己这徒儿不来,那可就真是麻烦了。 “咚!”“咚!”“咚!” 钟声响起,却闻一道声响不知从何处而来,传遍八座仙岛。 “不知哪派道友先行论道?” 正欲有人开口,踏步上前。 却忽听一道声音自那远处传来。 “我有一论!!” 诸多道士的目光顺着那方向望去,却见那岛屿之间的豁口处,正有一艘小船驶来。 上有三人,又闻一道风法掀起。 三位道修的身影从那小船之上跃起,落至那天坛锁链之上。 各立三方! 一人持剑,一人负手,一人并双指于身前。 “九江观,徐诚元!” “仙琼观,李得仙!” 又闻一道平静之声响起。 道人微微开口,视线扫过众人。 “紫霞山,陈炁!” “我等有一论,请诸位听之。” ------------ 第八十九章:轰他出去,临场法斗 紫霞山一名忽于众人耳畔响起。 所有的目光此一刻都聚集在了那锁链之上的道人身上。 “紫霞山?” “这人,是紫霞山来的?” 在那仙山之上,三元道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惊了一下。 “坏了!” 三元道人暗道不妙,却不知道自己这徒儿怎么就跟这位紫霞山的高徒混在一块了。 他忽然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我以为的那个紫霞山吗?” 有修士抬眼望去,略微皱起了眉头。 “呔那小辈!!” 一道声音忽的从那仙山之中传出。 “止玄是你何人?!” 陈炁闻言微微皱眉,不等他开口便听李得仙开口骂道。 “上清派的老东西,你过世的长辈没教导过你,问人家来历要不先报上自己的名号来吗?” “呵呵……” 一道冷笑之声传来。 却见一座仙山之中一道身影踏步而出。 其人头发花白,身着一袭蓝黄道袍,手持拂尘,开口而道:“老道白城子,上清一派领七月观主,李得仙,老道可还记得你呢。” 白城子口中言语略带威胁之意,李得仙却不在意,只是笑道: “记得道爷我就好。” 白城子轻哼了一声,却懒得与这破皮争论什么,转头看向那陈炁。 陈炁微微拱手,说道:“道号止玄,为贫道师叔。” 白城子听后虚起了眼眸。 而在场各派道修也在此刻变了脸色。 “紫霞山的人,竟然还敢来此论道!” “小道士,你好大的胆子!” “轰他出去!” “轰他出去!” 四面八方传来不善的声音。 李得仙见这场面,不禁说道:“陈道友,原来你没有夸大其词的,你们山门真这么遭人恨啊?” 面对李得仙的话,陈炁也只能无奈一笑。 回过神来,陈炁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 “贫道此番来此,为见识天下道门各派,为论心中之道,一切所为,皆合规矩,怎的就要被赶出去了?” 陈炁的话音一落。 便听一道声音传来。 “你紫霞山上又能有什么好人?长辈如此,你这个后辈,又能是什么模样?” 陈炁听后却只说道:“还请站出来说话。” 却见一人踏步向前,见其身影,挺拔屹立,腰间别剑,头戴抹额,一身青蓝长袍于身,其目光如炬。 开口而道:“听好了,吾号真元,为清净一派道修!你紫霞山修士重伤吾派先师,这仇还未报呢!” 陈炁听后也明白了过来,也难怪此人如此激动,想后说道: “技不如人,有何可言?” 真元道人面色一冷,踏步向前。 “呲吟!” 腰间长剑出鞘,其之身形落在那八条锁链之上的其中一条。 “紫霞山的道士!你要论道,先打过我再说!” 真元道人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脚踏锁链而起,催使手中之剑,躯一抹正阳元气入剑,直逼上前。 陈炁踏步而退,在其长剑刺来的一瞬偏过身去,使这一剑落空。 也在这刹那之间,陈炁抬起手来,在真元道人收剑的那一瞬,屈指一弹。 “噹!” 一声脆响,剑身颤动。 真元道人握剑的虎口被这反震而来的力震开。 长剑脱手,随之落下。 可他却并未理会,转瞬之间,内丹之中法力祭出,一道神通于腹中而起,顺至口处。 “阳火!” 张口一吐,一团大火朝着陈炁烧去。 陈炁面不改色,只是挥袖而起。 待那火光散去,真元道人面色一滞,见此人毫发无损,他也随之退后半步。 却在这刹那,只见陈炁忽的伸手,一把将抓住了其衣领。 真元道人一惊,探出手来,并作双指,要以指法将其逼退。 “啪。” 却在此刻,陈炁抬手轻推。 他那引以为傲的指法力转眼便被化解,而一股反力顿时倾泄而来,将其推翻而去。 脚下一偏,往下落去。 “真元师兄!!” 一声惊呼传来,却在此刻,陈炁忽的抬头,一道敕令水灵,于那海中,一只鹏鸟飞起,将真元道人稳稳托住。 真元道人也因此得以无碍。 在那鹏鸟的护送之下,他也才得以平安回到岸上。 “师兄你没事吧?” “师兄!” “我无碍……” 真元道人抬手示意,他那双指此刻仍在打颤,方才那道人随意的一手,却似有四两拨千斤之效,一并反作而归。 不仅如此,他还失了剑,虎口还留了伤势。 仅是几招之下,自己便败下了阵来。 陈炁的目光望去,再度开口,问道:“真元道友,还打吗?” 真元道人嘴唇微张,尽管心中有些不甘,但此刻却也失了机会。 他拱了拱手,身形也往后退去。 输了便是输了,甚至此人还在关键之时搭救于他,他也没了任何道理。 陈炁见此微微点头,随即他的目光在八座仙山之上一一扫过。 “还有哪派道友要上前一试?” 又闻三声而起: “紫霞山的道士,你休要放肆!我净明派后辈亦有神通!” “我清微一脉也有话说!” “我正阳派,同有一法!” 李得仙见此撇了撇嘴,道了一句:“陈道友,你方才下手轻了些,没镇住这些鸟人啊。” 陈炁想了想,说道:“那我再试试。” 他往前一步,抬起手来,道了一句:“三位一块吧,免得浪费时间。” 李得仙听到此言甚先是一愣,随即便大笑了一声。 “好好好,陈道友威武!” 可陈炁的话,落入那几位道修耳畔,却是那般刺耳。 “狂妄!” “好胆!” 随着几声叱责骂语,三道身影顿时踏步而起,顺着那锁链而来。 陈炁此时却不再留手。 抬起手来,解开禁制。 随着两道禁制破碎。 陈炁舒了口气,缓缓开口,敕令而起。 “水行听令!” 陈炁并起双指,立于身前,其目光忽变,轻道两字。 “化龙!” 敕令而起,海中忽有动荡,三道旋涡而起,只见三条水龙从那海中腾跃而起。 “吞海!” 李得仙见此一幕瞪大了眼睛。 他见过许多道修,更是知晓不少神通,但却是头一次见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的。 水灵化龙啊!! “亲娘咧……” 这位陈道友,未免有些太过离谱了! ------------ 第九十章:正一天师,一并接下 却见那三派修士踏步上前,还未近身,那三条水龙便已从那海中越起,水龙张口,似有一道龙吟声起。 “吟!!” 却在那水灵之下,又似有些许龙威,在此加持之下,那踏上锁链的三派修士皆是内心一怔,此一刻好似眼前并非水灵所化。 而是真龙!! 也只是愣神的这一刹那,那水龙却已张口撕咬而来,血盆大口似要将他们整个人都给吞下。 却在此刻。 忽有一道神通召来。 “解。” 一道平淡之声于那仙山之中响起。 顷刻之间,水灵化去,而那水龙也这一刹土崩瓦解。 “哗啦……” 好似一场大雨洒落而下,于那海面之上泛起了阵阵涟漪。 而那锁链之上的三派道修,此刻皆是愣在原地,猛然回神之间,喘起了粗气。 “方才,那是什么……” 他们甚至以为自己中了什么幻术。 他以为只是水灵而起的水龙,但当其至眼前,那龙威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徐诚元隔的近,仅是一刹便想明白了那里面的缘由。 “是龙气!真正的龙气!” 李得仙闻之愣了一下,“哪来的?” 徐诚元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他觉得,这龙威或许正是陈道友眼见化龙之时所悟。 难怪,难怪这水龙会是这样半真半假。 “各派后辈,都回来吧。” 方才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李得仙见此一幕顿时就不乐意了,回过神来后道: “你们这就过分了吧,三打一也就算了,打不过还暗中出手?这么输不起?” 一道身影显露而出,却见其人身着紫青道袍,头发花白,两撇白眉顺着面庞落下。 “得仙小子,你也少说两句。” “哪个鸟人敢直呼道爷我……” 李得仙见此愣了一下,忽然之间脸色一变,化作一副笑脸。 “嗨呀,张老头,你早说是你啊……” 张和道无奈一笑,随即目光落向了一旁的陈炁。 陈炁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张天师。” 张和道微微点头,以示认可。 天师之称以正一派为首,曾经时,正一派祖师立正一盟威道,有言,三百年前,太上亲降,授以三天正法,命为天师,又付正一科术要道法文,授《正一盟威妙经》、三业六通之诀,重命为三天法师、正一真人。 而后天师之名,便为有道者之称。 而正一一脉,张天师后,其后代子孙世袭‘张天师’称号,一直延续如今,虽是世袭,但这天师之名,却也要让所有人都信服才行,而眼前这位和字辈的正一道修,便是这数百年来,少有的被认可的一位天师。 在这天下道门之中,亦是话语极重。 徐诚元回过神来,连忙道:“见过先生。” 张和道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三元与老道说起过你,你叫诚元,嗯,是个好孩子。” “先生知道我……” 徐诚元难掩心中激动,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乱的说不出话来。 张和道转头看向周遭,开口道:“各派道友,且听老道一言。” 各处仙道缓缓安静下来,张天师的面子,大家伙还是会给的。 “这几个孩子有心论道,却也是按了规矩行事,至于紫霞山一事,却也是过往之事了,前人恩怨,又何至于放在这后辈身上,既有道可论,何阻其口?我道门何时这样霸道了。” “各派道友不妨先将早前恩怨放一放,先听一听这几个孩子想说些什么,如何?” 其声传遍周遭,随即便闻各道之上论纷纷。 左右思索下来,想到这位老天师都已经站出来说话了,再者说,方才三位后辈都已经败下阵了,的确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再刁难的好。 再片刻的议论之后,便有声出。 “且先论道吧。” “张天师既已出言,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这紫霞山的道士。” 虽说打是打过的,但恩怨在前,却也没几个服气的。 “张天师,紫霞山却非我天下道门中任何一派,若是非要说的话,这紫霞山却似邪魔外道,何以在此论道?” “此言亦是在理。” 李得仙听到这话先不乐意,再一次抢在了陈炁的牵头。 “鸟人!说的什么话!打不过就开始诋毁了?陈道友是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怎么就是邪魔外道了?一会有种的上来,道爷我送你去拔舌地狱,道爷我就不姓李了!” “粗鄙!” “这李得仙,更是无耻!” 李得仙听着这些话,只两字。 “鸟人!” 陈炁见此舒了口气,拱手道:“陈某今日,同道友来此论道,却非论贫道一人之道,反倒因此耽搁,喧宾夺主。” “索性贫道也放下一言,若论道斗法,十位百位,一个个来也好,一同围上也罢,贫道都一并接下。” “可行于否?” 徐诚元听到这话惊了一下,说道:“陈道友……” 陈炁抬了抬手,示意其安心。 李得仙倒是尤为兴奋,大笑道:“哈哈哈,陈道友好魄力,道友不惧,我李得仙亦是不惧,我们三人便是要挑这天下道门!” “让你们这群人看看,什么叫做修士,什么叫做论道!” “还有上清一派的,给道爷我听好了,道爷我今天就是专程为你们来的,今天老子李得仙不干你们一顿,老子名字倒过来写!” 这般嚣张大笑,落入每个人的耳畔,顿时怒从心起。 “好生狂妄!” “黄口小儿,竟敢扬言挑衅我天下道门!” “取我剑来!” “好个紫霞山!好个李得仙!” 张和道听到此言却也只有无奈摇头。 至此,他也不好再讲什么呢。 陈炁拱手,说道:“让前辈为难了,不过今日我们三人要论之道,同样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张和道听后微微点头,却也不再多问。 或许眼前这三个好似初出茅庐的道修,也有他们自己的心思吧。 他回过神来,看向众多道修。 “如今是后辈的天下了,我已老矣……” 张天师抚胡一笑,随即道了一句。 “既如此,那便请述尔等之道吧!” ------------ 第九十一章:论积善派,忆起曾经 徐诚元长舒了一口气,往前半步。 而在那各座仙岛之上,各派修士抬眼所望,静待其论。 若是要说的话,徐诚元此刻心中一样是有些忐忑的,跟在场的一些前辈比起来,自己无外乎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却也不知自己今日要讲之事,又会有多少人嗤之以鼻。 李得仙见其刹那犹豫,便开口道了一句:“五木道友,抬头,开口!” “结果如何,自有我与陈道友站在你身后。” 徐诚元顿了一下,也在这恍惚间,他心中忽的生出了一股底气。 他抬起头来,随之开口。 “我道门由始至今,已有不知多少岁月,以道而起,又见数位先人在前,开派行道,铸我道门。” “早有一派,名曰积善。” “布善行仁,积功累德,达到天人想感,以修持戒律或行道济世敬修神人相感者,又有七条教义:敬天、祀祖、修道、行教、救人、利物、济世。” “太上曰:福祸无门,唯人自召。为善为恶,报应昭昭,如影隋形,丝毫不爽。” “人之有罪,若己予之;被慈怀于万物,昭因果于隠微,行善不辍,天道佑之,灾祸远之。 故古真有言:‘欲修天仙,须立三千善;欲修地仙,须立三百善。’” “此不但为修道之首务,且亦为入圣门之坦途。” 闻者有人皱眉,又有人点头认可,各自看法不一。 徐诚元的语气忽变,继而说道: “可在这长久的岁月之中,此派却是逐渐走向没落,积善派甚至已经被世人所忘却。” “当年无比兴盛的一脉,却不知还有几人在坚守。” “那时岁月,天下各派道友皆有行善积德之心,不吝出手,解天下之灾祸,行力所能及之事。可随着岁月变化,王朝更替,我道门思想更是顺势而‘隐’,更有甚者不再问道,而拜庙中仙神。” “事在眼前,却不多看,莫落吾身,随他去之,圣道之训早已抛之脑后,得本领者更是恃才傲物,不悯世人。” “岁月之间,怎就变成如此模样?” 徐诚元之言,却是让众多修士心中羞愧。 道门的变化,几乎多有人都看在眼前,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起过这个问题,道门的前辈们同样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更无多言。 张和道闻听此言心中甚喜,他微微点头,不禁觉得自己这个徒孙的确是个可造之材,敢讲敢说,方才为道。 徐诚元继而说道:“贫道于浔阳而起,一路南下,于路途之中,却是听闻了一件往事。” “百年之前!梅州大疫!” 张和道听后一怔,抚胡的手也在此刻停滞了下来。 他心中微颤,似是料想到了什么。 他看着那锁链之上的三个后辈,不禁呢喃了一声。 “真是不得了的后辈……” 张和道继而抚胡,心中思绪万千。 此刻他也明白了陈炁之前的那句话。 若是将此事拿出来,大概不会有几个人同意的吧。 这不仅仅是道理的问题,更是牵扯到了道门的私心。 “不知在场前辈道友可曾了解过一种异鸟,其名跂踵,传言中此鸟见之则其国大疫,当年梅州的瘟疫,便是因此此鸟而起,瘟疫而起,梅州之地,死伤数十万余人。” “那时,有不少我道门前辈围观而望,有甚者迈步上前,欲灭疫鸟,还这天下安宁,绝这天下大疫。” “如此作为,当真是大快人心,引得世人称赞连连,更是扬我道门威名!” 可随之徐诚元的话音一转,开口道: “可事实……” “真是如此的吗?” 他的目光扫过,却见此刻,原本平静的一些各道门前辈忽的变了脸色,似乎也未曾想过,这百年前的事情,竟还会被再度提起。 “贫道听到了别的说法。” “住口!!” 一道声音传来。 众人的视线望去,却见白城子开口说道:“无知小辈,安敢妄议前人?” “上清派的老东西,你才是要住口!!” 李得仙的话音忽的道出。 他的视线扫过,说道:“你莫不是怕五木道友说出什么来,丢你们上清派的脸吧?哼,老东西,道爷我实话告诉你,我三人今日就是要扒开你们这些老东西的嘴脸!让天下道门都给看看清楚!” 白城子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道兄给按住。 白城子侧目看去,却见身旁道兄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似乎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白城子有些焦急道:“师兄!” 这可是关乎上清派的名声! “师弟,此事既已出口,便没有挽回的可能,就算他不往下说起,一样会有人查起的。” “随他去吧。” 白城子听到此言抿了抿唇,最终却是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李得仙冷哼一声,随即回头道:“五木道友,接着讲。” 徐诚元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 “众人知晓,跂踵鸟一族,身有疫气,见者大疫,可却从未有人想过,这疫气从何而来……” “此鸟却非世人所解之中,借瘴气而生,以瘴气而食,甚至在久远的岁月里,它们更是有神鸟之名,更是无需借助瘴气而生。” “它们的祖先受人皇之命,南下除瘴,转瘴气为疫,随正阳而散,开辟南域天地,却随着岁月变化,王朝更替,跂踵鸟之名却被世人所淡忘,神鸟不复,气运而衰,逐渐没落。” 众多修士听起诉说起了这一段百年前的往事,却不禁心中一颤,互相也讨论了起来。 “百年前,有一药师,进山采药,却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一只重伤在地的跂踵鸟,他一眼便认出了此鸟不同,回顾起在那医书之中所闻:跂踵鸟虽身有疫气,但其血,却有解百毒,伏百疫之效。” “药师将那跂踵鸟带下山去,圈禁一处,以避瘴丹洒在屋边,以为如此,就能阻隔疫气传开。” “他取跂踵鸟血,以此试之,发现此血之效,更是与医书之中所记述的一般无二!” “无毒不解,无疫不治!” ------------ 第九十二章:还此乾坤,未曾怕过 “两年!” 徐诚元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 他舒了口气,说道:“两年岁月,药师借着那跂踵鸟的血,名利双收,而他自己也沉浸在这世俗名利之中无法自拔。” “而跂踵鸟却是受尽了折磨,不断的取血养血,困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最终难以坚持,彻底晕了过去。” “在这两年岁月里,它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清醒,怕的就是将那疫气散播出去,促成大疫。” “两年的折磨,它有无数次的机会散出疫气自救,但它没有,却是一直坚持着,但最终,却没能逃过人的性的贪婪。” “梅州的瘟疫,也由此而起。” “直到那个时候,药师才知道,避瘴丹,是无法阻拦疫气散开的,而他也是那一场瘟疫之中,第一个倒下的人。” 徐诚元深吸了一口气,“一场瘟疫带走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而人们,也将矛头都指向了那跂踵鸟。” “有人上山请命,请我道门前辈下山诛邪,那所谓的邪,便是这跂踵鸟。” 此言一出,在场的年轻一辈道修皆是议论了起来。 “这是真的?” “百年前那场瘟疫我也有所耳闻,其中……竟有这般隐情?” “他说的是真的?” “那场瘟疫,竟然……” “若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此事是我们道门……” “肃静!!” 一道浑厚的声音传出。 却见一位前辈开口说道:“当年之事,只是我道门前辈未能了解的到缘由,故而如此。” “前辈所言在理,是我轻言了。” “那般情况,的确也很难了解到真相。” 徐诚元听到此言却是话音一转,再度开口说道。 “真的不了解吗?” 此一问,落入所有人的耳畔。 众人皆是呆了一下。 徐诚元继续说道:“同是修士,若是想要了解一件事的前因后果,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我道门修士,自古以来前辈皆有教导慎独二字,传承至今,难道真会如此冒失行事?” 此言一出,那些各派的老前辈皆是眉头一皱。 有后辈出言,高声道:“徐诚元!你之言语,莫不是在说我道门前辈明知全貌,却反行恶事?” 徐诚元声音一冷,却不退缩,直言一句。 “是又如何?!” “同为道门弟子,你身为后辈,不说敬重,如今却这般污蔑前辈?你可知这该当何罪?” 李得仙却道:“什么罪?现在道门规矩这么大了吗?做了亏心事还不让人说了?怎么,是不是还要灭口啊,这般威风啊?” “李得仙,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了?你原是上清派弟子,却行欺师灭祖之事,我道是怎么回事,愿是蛇鼠一窝!” “蛇鼠一窝又怎么样?” 李得仙嗤笑了一声,说道:“最起码你道爷我行事光明磊落,不似尔等之师,行那阴谋诡计,为得民心,假借大义之名,扬尔道派,道爷我若是蛇鼠,那你们的前辈,则不过是一条茅厕里的蛆虫罢了!” “放肆!!我来与你论道!” 那人拔剑而起,一瞬之间踏步上前,顺着锁链朝着李得仙杀去。 “论你娘的道,你也配?!” 李得仙抬起手来,长剑于手,一剑斩去。 见剑气纵横而去,又化青莲,转眼分为无数莲花花瓣,朝那修士而去。 其人大惊,躲避之下,却见李得仙踏步上前,一巴掌扇去。 “啪!” 这一道巴掌声响彻周遭。 将那上前的修士打的晕头转向,顿时偏倒而下,从那锁链之上坠落。 “扑通。” 海面之上,水花泛起。 “林师弟!” 其派道修随之入海,将人救下。 李得仙却是看都没看一眼,说道:“什么土鸡瓦狗,也配上来?” “道爷我今天就是放肆了,不管你们现在有什么不爽的,都给我憋着,待我兄弟把我话说完才是!” “什么事,都得按规矩来!” 李得仙这般嚣张话语却是让那各岛之上的修士咬牙切齿。 如此放肆嚣张,简直不将这天下道门放在眼里。 “李得仙,你也配作我道门修士?” “就是就是,如此嚣张顽劣,我等不屑与之为伍。” “哼,我观此人,却是比那紫霞山更加可恨!” 各岛之上,议论纷纷。 张和道见此情形,便也只能站出来再道了一言。 “诸位道友。” 这道浑厚的声音一出,现场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且听后辈说完,如何?” 随着那吵杂的声音淡去,徐诚元也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张先生,张和道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去。 徐诚元道:“我今日论起此事,不仅仅是论这跂踵鸟的辛酸,更多的,则是论我见道门如今之无奈。” “当年的积善派已随岁月消失,如今的道门,亦有不思进取之象,百年前时为名利二字,不惜如此行径,这远远要比那囚禁跂踵鸟的药师还要可恶。” “而百年之前,又不知道有多少前辈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发生的,若是说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的话,这可能吗?” “但知道真相的前辈们,却选择了隔岸观火,不曾站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呢?如此,莫非帮凶?” “贫道今日无问,只求个结果,更是为了心中念头通达。” “贫道徐诚元,今日所言,皆在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 “故欲请天下道门,复跂踵鸟神鸟之名!” “以书其苦!” “以正其名!” “还此乾坤!” 李得仙此刻来到了徐诚元的身后,助他站直了身子。 “道友,抬头!!” 徐诚元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李得仙的目光望去,口中轻声说道:“看看这些人的嘴脸,他们恨不得将你给吃了,咱们何必如此客气,我李得仙活在这世上,放肆、狂傲,我不自在,谁都别想自在。” “今日就算此事不成,我三人落荒而逃亦无所谓,至少我们做了这件事情!” “出言!若不张狂,何以对得起我们几经周折,就似陈道友那样,何惧?” 徐诚元听着此言,挥袖而起。 声如洪钟! “今日论道!” “贫道于此立誓,不得此道,誓不回转!” “尔等皆可上前一试!我徐诚元!” “未曾怕过!” ------------ 第九十三章:荒谬无比,火灵召来 当那一声未曾怕过落入耳畔。 此一刻,陈炁抬起头来,此刻站在这里的他,方才明白自己的不同。 比起徐诚元与李得仙,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敢说那样的话,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底气,一身内练本领,不说天下无敌,但却也能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但他们二人,却没有这样底气在。 这也是陈炁,与这二人最大的差别。 李得仙与徐诚元从未想过自己的退路,或者说,这本就是没有退路的。 纵使如此,他们还是说出了那样的话。 正似李得仙所言: ‘今日就算此事不成,我三人落荒而逃亦无所谓,至少我们做了这件事情!’ 陈炁也不禁在想,若是自己是他们二人,没有那样绝然的本事,那么,又能否讲出这样一番话呢。 那颗有些腐朽的内心好似逐渐跳动了起来,发芽生根,长出嫩芽,站在这里,就好似早年的春风拂面而来,又回到了曾经一般。 一声道友抬头,何尝不是对他陈炁说的呢。 “为一疫鸟求名?” “这是何等道理!依我所言,此人就是要陷我天下道门于不仁不义之地步!” “荒唐!” “我道门,如何能认罪孽之鸟为神?” 诸多道修上一刻还在想着那梅州大疫的事情,或是心中有那些许怜悯之心。 可当徐诚元之言说出口时,却是纷纷都变了脸色。 这已经不是道不道理的问题了。 其之所求,才是真正的不该! 不管那跂踵鸟受了多大的冤屈,但事到如今,天下百姓都已默认了那场大疫是跂踵鸟带来的,若是在这个时候道门再站出来,那无异于是在给天下道门抹黑。 而关键的问题在于,天下之人不会愿意去听你的解释,当那流言一起,再多的解释都会化作苍白无力。 所以这跂踵鸟之事,是万万不行的。 “此道荒谬无比!我不认也!” “我亦不认!” 原本犹豫的众多道派此刻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徐诚元。 若真的应了此事,那他们道派之名,岂不是遗臭万年。 所以是万万认不得的! “好个未曾怕过!” “诸位道友,此三人如此张狂,将我等不放在眼中,既是如此,那还等什么?” “那便以法, 一绝此论!” “我观此人,出言放肆,不问因果,怕是已入魔道!以当除之,还我道门清净!” “当除之!!” “你我同去!” 张和道看着这一切,却是始终都未有言语。 他却是有那么些许失望。 但如果真要说起来的话,他并不是不能理解各派道修的选择。 那跂踵鸟之事,或许可以认下此错,但他们却不会允许此事传开,更别说正名了,而徐诚元的一番话正似一把剑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这样下来,谁又能同意呢。 正一派中,却见一位前辈道修开口道:“三元师弟,你教出的好徒弟啊。” 三元道人听后顿了一下,在一番思索之下,他却开口道了一句。 “师兄,吾徒无错。” 其人闻之愣了一下,随即却是摇头道:“师弟,万事万物都有道理,诚元他失了分寸,便是最大的过错,同为道门之人,其如此行径,是弃我天下道门于不顾,若是说的过分一些,他便是不仁不义之徒。” 三元道人听此言语沉默了下来。 他轻叹了一声,只愿自己这个徒儿平安。 他不再与师兄多言,快步上前,寻上天师。 “先生。” 张和道回过头来,看向了他。 三元道人掀起道袍,跪地叩首,随即抬起头来。 “诚元此番胡闹,已是无可挽回,但这孩子还小,内心仁善,只是用错了法子,还望先生能够保下诚元一命,待回去之后,三元定当勤加管教,绝不让他再做出如此之事。” 三元再度叩首而下,为保徒儿再有言语: “求求先生,保他一命……” 张和道听到此言顿了一顿,轻叹了一声后,轻轻拍了拍三元道人的肩膀。 他片语不发,而三元道人,依旧还在跪着,未曾抬头。 入道以来,三元道人从未像这般求过任何人。 …… 八条锁链,连接着八方岛屿。 数位修士顺着那锁链而来,此一刻,天下道门近乎所有的后辈踏步而前,势要绝此三人。 这般阵仗,更是这长久岁月里,少有见过的一幕。 李得仙目光望着,却是忽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他站在那锁链之上,大风吹动着他的衣袍,手中之剑发出微弱的剑鸣之声。 “邪道,休得张狂!” “张狂?邪道?” 李得仙大笑着,说道:“何谓正?何谓邪?无外乎是道理不同,尔等不认,便是邪了?” 他扫出一剑,将那冲上前来的道修斩下锁链。 徐诚元见此一幕,心中却有恍惚。 此一刻,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他侧目看去,却听陈炁说道:“五木道友,握紧了剑,莫怕,我与玄清道友,在你身后!” 徐诚元听着此言,难免意动。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这样站在你的身后。 似陈道友这般,当你说出那荒唐言语,他却少有多问,只一句话,一同前来。 又或是像玄清道友那样,张狂放肆,但却能不问缘由,不管因果,便能陪着你大闹一场。 “我徐诚元,何德何能。” 徐诚元喃喃了一声,随之抬起了头来。 此一刻,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在他面前,无数道门修士踏步而来,他们各有神通,面色各异,其中甚至有着一些相熟的面孔,却在此刻,亦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徐诚元!你已入魔!还不醒悟?!” 一声厉呵,自那前来的修士口中道出。 徐诚元眉间升起一抹火光,随之周身火灵而动。 他口中传出一声呢喃。 “徐某何时入魔了?” 随着此言道出,周身火灵忽的躁动而起。 “火灵!召来!” 一声嘶吼,之下,手中长剑燃起火光。 徐诚元立于那锁链之上,一件斩去,掀起千万层火浪。 锁链烫火,于那剑火之下,再淬银光! ------------ 第九十四章:天罡北斗,登入青云 “哈哈哈……” 李成仙回头望去。 他手中长剑剑气不断,见那火光之下的徐诚元,不禁高声说道:“五木道友!好气魄!就该如此!本该如此!” “上清派的小崽子们,还不来尝尝道爷我的玄清剑!” “入你们娘!道爷我今天非要干死你们!” 仅是在刹那之间,这数道锁链之上乱成一团。 徐诚元与李得仙的身影在这锁链之间来回腾跃。 围攻而上的道门修士欲要封锁他们几人的退路。 陈炁立在一旁,抬手之间,召起五灵,手无寸铁之下,却以五行敕令将数个道门修士打退。 “百叶!” 一道声音道出,却见一位修士挥手之间,洒出数片竹叶。 “化而无量!” 那竹叶忽的散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量。 此道神通,犹如天上雨水一般将他们三人所覆盖。 李得仙抬起头来,持剑欲挡。 却不料那神通有势叶片之上带着剑气,横扫而来。 “道友小心!”李得仙高呼一声。 徐诚元眉头一皱。 却在此刻,陈炁踏步上前,抬手而起。 “木灵听令。” 挥袖之间,那天上竹叶竟忽的停滞,剑气也随之被剥离开来,在道人挥手之间,剑气泯灭而去,而那竹叶也随之失势。 “散!” 无量神通随之化解,无数竹叶散去,最终余下那最初的三两竹叶。 “陈道友好本领!” 李得仙见此出剑,将那竹叶斩碎。 由此化解了这一道神通。 “紫霞山妖道!” “尝尝贫道这雷法!” 一波未平,一波又见,却见涌上前来的道人之中,其中一人抬手掐起符箓。 “人雷十二公,起吾雷势!灭其妖魔!” “燃!” 符箓燃起,顷刻之间,雷法而动。 见那修士手中符箓抛出,感天地变化,召来雷法,只听轰鸣一声,一道雷光打落而下。 “雷法?” 陈炁顿了一顿,若是说来,他倒是真不太擅长这雷法。 感天造化之本领,向来都不是紫霞山道士所擅长的。 李得仙见此一幕,将手中之剑抛出。 “道友接剑!” 陈炁伸手,将那抛来的玄清剑握在手中。 剑在手中,便有变化万千。 忽又一式于心,感四季变化,落节气之名,承掌柜之志。 “惊蛰!” 一声落下,剑气纵横而去。 此一刹那,众修士皆是一愣。 却见剑气化作一道剑光从眼前闪过,甚是快过了那雷法一般,其势却又是那雷法的无数倍。 这是何等一剑? 快到让人看不清楚其剑光。 一剑之下,那剑气扫过雷法,只在刹那之间,便将那雷法斩灭,消散于半空之间。 陈炁回头,叹了一句:“好剑!” 李得仙猛的回神,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李得仙修行剑道已有几十载岁月,而他观陈炁这一剑,却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亦不是返璞归真,就好似孩童挥出的一剑,只是不同的是,这孩童力大无穷,而起变化。 他只道了一字:“猛!!” 他已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这位陈道友了。 只一个猛字! 他都不敢想这样的一剑落在人的身上会是这样的下场,或许只是刹那,便是腰斩,又或是身首分离。 而这一剑,却让涌上前的道修顿住了步子。 后辈修士,何曾见过这样的一剑? 在众人愣神的一刹,却有一道声音传出,使他们纷纷回神。 “诸位道友快请回神!” “起阵天罡北斗!” “围此三人!” 在人数与地势之上,徐诚元三人本就占据了劣势,虽可挡之,却也吃力,而在此刻,面前诸多后辈修士结成阵法,势也随之散去。 情势极转。 在那围攻之下,周遭修士不停变换方位,天罡北斗之阵变幻万千,来回腾挪之间,李得仙的剑法也失去了效果,转而为退。 “入他娘的!欺负道爷我不懂阵法?!” 徐诚元以火灵入剑,但相比起李得仙而言,他的本领更是不足,更是在那阵法之下,退后数步。 “退!” 正因如此,陈炁也受此影响,后背展露无疑,无奈之下,只有往后退去。 三人的身影逐渐逼近那中心的天坛,直至最后,三人背靠着背,面对那逐渐围上的道门众人。 “吗的!” 李得仙骂了一句,而一旁的徐诚元一样也喘起了气。 他虽有火灵护身,但面对如此频繁的攻势,却也有些招架不住,手臂已然微颤。 七方道修,各立七位,从众派而来。 “上清已镇天枢!” “净明天璇!” “全真已处天玑!” “天权有我清微一脉!” “玉衡……” 修士近百余位,皆是这各派各道后辈之中有名有姓的道修。 在那仙山之上,白城子见此一幕稍微安心了些许。 “区区三人,纵使道行有成又能如何?怎敌我道门同心。” 白城子微微摇头,已然料到结局如何。 一旁的师兄却道:“一会你得上前,保下这三人才是。” 白城子愣了一下,但随即却也明白了师兄的意思,虽然心有不愿,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跂踵鸟一事已公之于众,那总是会有有心之人去查,他上清一脉当年所行之事注定是藏无可藏,如今身为前辈的他们站出来保下这三人,却是能够挽回一些颜面,至少也会少些骂语。 陈炁看着眼前这诸多修士,各镇方位,自己抬手之间,面前之人便会有无数变化,难以提防。 但其实对于陈炁而言,要想破开这天罡北斗,其实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自己这一剑下去,怕是要死几个人。 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身后这两位道友,怕是就麻烦了。 想了想后,陈炁将手中的玄清剑递还给了李得仙。 李得仙愣了一下。 “陈道友?” 陈炁舒了口气,说道:“若以贫道之手,破此阵法,怕是后果无量。” “五木道友,玄清道友。” “还请握紧手中之剑!” “贫道助你们!” 陈炁抬起手来,分别按在了这二人的肩膀之上,其目光坚毅,五灵化实,尽在瞳中。 “登入青云!” ------------ 第九十五章:剑起灵来,大局已定 在那八座仙山之上,道门的诸多前辈正望着那海面之上的一幕。 有人微微点头,有人暗中琢磨,又有人眉头微微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白城子已然准备好出手救下这三人。 然而在那个紫霞山的道士抬手之时,道门之中的诸多前辈此一刻却都脸色一变。 抬手间,两道禁制解下。 磅礴的法力在丹田筋脉之中流淌,汇聚于掌心之中,周遭的五行之灵在此一刻亦是随着道人的动作而动。 刹那间,法力于五行灵力尽数灌入了这二人体内。 徐诚元眼神火灵更旺,而李得仙在感知到那一股磅礴的力时,先是一怔,严重流露出惊骇之色。 ‘这是…何等精纯,何等磅礴的法力!!’ 火灵在此加持之下变得更得心应手,法力更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李得仙心中意动,他紧握着手中之剑,想要挥剑的心思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眼前的阵法忽然之间就变得不值一提,诸多修士,也真正变成了土鸡瓦狗一般,弹指可灭。 随之一声厉呵从他口中传出。 “剑!起!” 徐诚元张开五指,只一声大呵。 “灵!来!” 法力荡起一阵劲气朝着四方撞去。 天罡北斗阵下的诸多修士在此一刻面色大变。 “不妙!!” “散!!快散!!” 八座仙岛之上的各派前辈亦是被此惊动。 剑气如同冬日里的飞雪一般避无可避,那一柄玄清剑此一刻更似是人间仙剑一般,高举之时,令人寒意阵阵。 五行灵气尽在徐诚元的掌心之中,抬手之间,五行变化,由虚化实,聚于剑中,化作五道流光盘旋而起,落于剑尖。 张和道有些发愣的望着这一幕,他抚胡的手顿在胡须一半之处,嘴唇微张,似乎也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发生。 三元亦是愣神,此一刻更不敢想象,那个站在天坛之上手握五行灵法的人是自己的徒儿。 “嗡。” 剑气往那四方散去,磅礴的力让李得仙难以控制,诸多剑气更是毫无章法。 可是那又如何? 剑气无量,就算毫无章法,眼前的这些人又能往哪里逃呢? 而在那缥缈的剑气之下,又见徐诚元抬起剑来,挽起一抹剑花。 此一剑,掠过了诸多剑气,相隔甚远,却又好似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海水停滞,风声淡去,草木皆静,砂石引来。 “嘭……” 有道修口中传出一声闷哼,甚至还未看清那剑气,便被打落海中,又或是在那劲气之下,被掀翻而去。 有修士提剑作挡,挡得两三剑气,但最终却难以抵御那五行的威压,长剑脱手,落入海中。 “叮,叮……” 剑气与剑相碰发出金戈之声,边打边退,在那猛烈的剑气之下,有些难以招架。 道袍被那剑气划破,留下一道道伤口,手上,腿上,肩膀衣裳,皆见鲜红之色。 “怎就能如此霸道!!” 在这两剑之下,接连有道修被打入海中。 各派修士下海救人,场面乱作一团。 白城子欲要上前救人,却不料身旁的师兄按住了他。 “师弟安心,弟子们不会有事的。” 随着那一阵劲气扫过,八座仙山似是都震了一下。 五行枷锁尽数散去,停滞的海水再度流动了起来,那静止的草木,也随着微风的到来摇曳不止。 “沙沙……” 大风掀起了诸多道修的衣袍,有人虚起了双眸,抬手抵挡,却被那劲气掀退数步。 “这到底,是什么神通本领……” 诸多道修瞠目结舌,这样的两剑,有着摧枯拉朽之势,好似要将这仙山都给斩开。 “怎能如此!!怎会如此!” 就算是一些前辈,亦是惊叹于此。 当那余波散去,却见天坛以及锁链之上,还余有几道人影。 徐诚元抬头看去,却是微微一愣。 李得仙此刻还沉浸在那美妙绝伦的剑气之下,口中大笑,道出两字。 “痛快!!!” “哈哈哈……” “登入青云!好一个登入青云!剑气纵横,我为仙也!” 李得仙仰天大笑,一掌之下,就好似自己真的成为了那天上仙人一般,无所不能。 陈炁微微挑眉,目光望去。 却见四条锁链之上,却还有四道人影矗立于此。 这四人,不知来自何派,在方才的两道剑气之下,身上皆有负伤,此刻正喘着粗气,在那锁链之上,甚是有些站不稳身形。 “呼,呼……” “嗯?”李得仙愣了一下,似乎也未曾想到还有人能坚持至此。 其中一位捂住胸膛的人以剑撑着自己的身姿,喘息之间,喃喃了一声。 “三位好本领……” 徐诚元见此回过神来,开口道:“几位仍旧站着才是真本事,还未请教。” “全真道下复字辈弟子,温复阳,道号云华。” 温复阳吃力拱手,道了一句:“此翻……” “甘拜下风。” 徐诚元又转头看向另外三人。 “清微一脉,王常乐。” 往常乐面色冷峻,虽身有负伤,严重却可见不甘。 “南宗吕祖坐下弟子,杨无悔!” “净明道修,唐兴。” 徐诚元一一记下,答应道:“徐某记下了。” 李得仙当即开口,问道:“你们是自己下去?还是道爷我送你们下去?” 尽管心有不服,可当他们四人会想起方才剑气纵横的一幕,却也只能暗自摇头。 温复阳微微拱手,随即退去。 而另外三人,亦是接连离开了这锁链,他们能够站在这里,都已经尤为不易了,再打下去,也没了意义。 至此,这天坛锁链之上,只余下了他们三人。 道门后辈弟子,尽被这三人所败。 徐诚元握着剑,此一刻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还有那么些许不太相信。 自己竟真的挑翻了这道门后辈。 李得仙迈步往前,目光扫向四方仙山。 “还有人否?!” 此言一出,周遭却是再不像之前那般吵杂,反而是无任何声音传出。 后辈修士低头看向了腰间的剑,却又不禁叹息一声,暗自退步。 李得仙见此再度发问:“还有人否!!” 依旧无一人应答。 论道至此,大局已定! ------------ 第九十六章:不想认了,什么狗屁 这样的场面,是谁人都没有料到的。 如今李得仙在那天坛之上如此嚣张跋扈,却无一人再有言语,败了就是败了,如此一站,胜者也有资格如此放肆。 “这紫霞山的道士,好生邪乎。” 有人心中呢喃,方才之时,却是看出了那其中的变故。 那样磅礴的法力,岂是徐诚元与李得仙这两个后辈所有的,只因那紫霞山道士的一掌,故而引来了如此变故。 陈炁见许多目光投来,他一一望去,所过之处,那些个前辈却都逐一皱眉。 陈炁这般稳如泰山的目光,无异于是在打整个道门的脸。 因为他是一个外人。 天下道门,从来都没有将紫霞山纳入其中过。 伴随着李得仙的两声厉呵。 却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几位后生,罢手吧。” 却见一道声音踏步而来,其人身着紫衣道袍,面容苍老,身上之势却不弱下风。 徐诚元微微拱手,随即便听那老者开口道:“吾承清微一脉,领青云观主,老道姓秦,道号无为。” 李得仙道:“老东西,你一个老辈,莫非还要上来论道?道门论道的规矩,可不是这么写的!” 无为道人却也不恼,和煦说道:“后生莫恼,老道而非论道,只有一言,想让你们好生考虑。” 李得仙微微皱眉,看向了徐诚元。 最后徐诚元的目光看向了陈炁。 陈炁见此上前,说道:“前辈请讲吧。” 无为道人微微点头,随即说道:“论起那跂踵鸟,的确悲哀,老道闻之亦是心生怜悯之情,也正如你们所言,错的是那个药师,至于我道门为何不救……” “或许你们也需换个方向想一下。” “当年那一场大疫,死伤十万余人,而此疫鸟,虽是无奈,但不可否认的,这场瘟疫,的确与她脱不了干系,论迹而言,跂踵鸟难辞其咎,论心而言,却又无错,当年之时,我等亦是心中纠结,如今想来,心中亦有不安。” “可回想当初之时,我们的确也做不了什么。” “世人愚昧,我道门修士虽有神通万法,却也难以改变世人之看法,更何况还是在那大疫之下受尽苦难的人们呢,天下道门,承不起这样的骂名,不免行了违心之举。” 随着无为道人的一番话落下。 徐诚元与李得仙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李得仙欲要张口谩骂,却被徐诚元拦了拦,此刻陈道友就在眼前,且看陈道友怎么说吧。 若是论起来,今日之事。 若无陈道友推波助澜,他二人,此刻就不是站在这里了。 陈炁听到此言微微皱眉,话音沉了下来。 “所以,依照道长你的意思,此翻论道,是想不作数了?” 无为道人面色和煦,却是说道:“老道我只是说起此事而已,关键在于你们如何选择。” “你们所求,是要我道门为这跂踵鸟正名,三位后生,你们都是我道门中人,也该为我们道门考虑一二,这世上的事,并非是靠着一腔热血便能冲散的,无论是那跂踵鸟,还是我道门,都有各自的难处于无奈。” “何不静下心来,再作考虑呢?” 陈炁听后舒了口气,此刻也全然明白了过来。 无为道人看着面前这个紫霞山的道士,光从其行为面相而言,心中却是确信此人并非是像李得仙那样的混账。 而且,今日之事,或许也就是这个紫霞山道士的一句话罢了。 李得仙道:“陈道友,这老东西是在说些屁话。” 可随着李得仙的话音落下。 “什么屁话?!” 又见一道声音踏步而来,见此衣衫,却是好认,此人大概是净明一派的前辈。 “李得仙,你眼中未免太过于目无尊长了吧,无为道友所言句句在理,当年之事,我天下道门,又如何出手?不顾及实际,怎能成事?” 无为道人舒了口气,说道:“后生,道理并非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无为道友所言在理。” 又一道身影踏步上前,白城子来到一侧,于这另外两位道修共处一处。 白城子说道:“我上清派,可认当年之错,但这跂踵鸟却是万万不能再此落入世人耳中,百年岁月,世人早已遗忘了这段往事,又何须再度提起呢?” 李得仙微微皱眉,忽感不妙。 “几位道友所言甚是,我南宗一脉,亦是这样认为的,这跂踵鸟,我道门的确不能认下。” 不过片刻之间,道门便有七位前辈上前而来。 这些道门的前辈,皆是修行多年,道行深远,却不是那些个后辈能比的。 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就有莫大的压迫感。 无为道人说道:“后生,道门各派的几位前辈 如今都在你们眼前了,老道也不妨豁出老脸来,说一句公道话。” “不妨各退一步,我道门力所能及,必当补偿这跂踵鸟,也不谈那正名一事,如何?” 李得仙终是难以忍受,开口道: “一群鸟人!” “论道输了,便这般作为?天下道门就这样可笑?说是让我们考虑,呵呵,可你们现在,难道不是在逼迫吗?” 无为道人说道:“正是让你们考虑,我们几位,没有别的意思。” 说着如此,可这几人站在面前,仅是那道行之下的威压,便让徐诚元与李得仙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炁轻叹了一声,此刻却是闭上了双眸。 他的心中唯有‘失望’二字。 他不是不能理解道门为何如此,他们来到此地,论的是如何为人如何为道,这是道理,而眼前这些道门的前辈,当初所想的,则是如何为己,这是道理之外的事情。 但今日所论的,却不止是跂踵鸟之事。 陈炁忽的开口道:“几位都是这样认为的吗?” “紫霞山的后生,你是如何想的呢?” 陈炁看向这眼前的几位道门前辈,目光逐一扫过。 “贫道以为,你们或许并没有认真听过五木道友所论之道。” “陈某不想退这一步,几位又当如何?” 面前几位道门前辈皆是面色一变。 白城子的目光略带威胁之意,开口道:“修行之人,且需三思而后行才是。” 陈炁的目光忽变,只是平淡的道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狗屁?”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眼前之人,脸色也随之难看了起来。 “紫霞山的道士,你莫要太过放肆!” 陈炁转头看去,看向那说话的老者,随即开口: “陈某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多么放肆。” “但如此……” “不一样了。” “若不放肆,何以平心,若不如此,何以问道?” ------------ 第九十七章:自登青云,一窥阴阳 陈炁伸出手来,李得仙见此愣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将手中的玄清剑递给了他。 却又在猛然之间反应过来,不敢松手。 一旁的徐诚元反应过来,开口道: “道友……” 陈炁侧目看了他一眼,说道:“五木道友,记得贫道说的吗,陈某缺一把趁手的兵器。” 却是在这一刹那,却似有一阵微风拂过,李得仙指尖微颤,随之脱手,而那玄清剑也落在了陈炁的手中。 面前几位道门前辈皆是皱起了眉头,面色不善。 陈炁的目光从这柄剑上看过,那寒光颤颤,不愧为一把好剑。 “两位道友……” 徐诚元与李得仙纷纷回神。 陈炁抬起头来,舒了口气后道:“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为何会站在这里。” “多少岁月之前,贫道的师父与我说起那跂踵鸟之事,我与道友你的反应一般无二,那时的愤恨,那时的心中苦闷,历历在目,以至于总是想拔出剑来,斩去些什么。” “可到头来,随着岁月的推移,我却发现自己似乎对于这样的曾经淡忘了,诸多事情,也变得越发无所畏。” “贫道在这条修行路上,追求着忘情忘我,以此来让自己忘却那岁月带来的痛苦,并一直认为,如此才是我的道。” 徐诚元嘴唇微张,他此刻却是有些茫然,海风将那道人的发丝吹起,此一刻,眼前的人说着过往的事,可那眼中却又有诸多释然。 陈道友,似是想通了许多事情。 陈炁的指尖抹过长剑,接着说道:“在未曾遇到道友之前,我是个无趣而又木讷的人,更是个规矩之中孤傲的人,我少有高看过这个世道,只觉得这世道之下的人们蠢笨,少有例外,我与这世道格格不入,始终如此。” “可在那次醉酒之后,乘上仙鹤,贫道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活在这片天下之中,而不是一个例外,不是那芸芸众生之中一眼就能看见的那个人。” “南下一路,贫道经历了许多,江中似孩童般的胡闹,路上与马儿不解的缘分,还有道友的慷慨之言,又或是那一枚小小的荔枝,这都让我受益良多。” “也不知是在哪一个时候,贫道那腐朽的内心却像是再一次活过来了一样,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在恍然之间明白了过来,或许我这一场岁月之中的修行,本身就走偏了方向。” “我试着转过头来,重拾那曾经的内心,但却又在思考,该找一个怎样的理由。” “然而玄清道友的出现,却给我一个不一样的解答。” 李得仙听着此言,却有不解。 陈炁仰头一笑,说道:“哪里要什么理由?又何须再去找什么借口,正似道友一般,我心不达,提剑便是,这本身就不需要理由。” “多谢二位道友,此翻论道,陈某亦是听者之一。” “人生在世,心动则动,无需再作压抑,修行从不是忍耐,正似自然之道,正似二位道友,逍遥、痛快、狂傲,我身处在这个世道,那这世道,也当有贫道出一份力。” “心念已通,吾当提剑。” 玄清剑横于身侧,只闻那道人开口。 “狂傲也好,无礼也罢,贫道今日便也亲自登上那青云一观。” “就算跌落谷底,亦不后悔。” 无为道人见此皱起了眉头。 “紫霞山的道士,你要作何?” 陈炁握剑手中,说道:“几位道门的前辈,请拔剑吧,贫道师从紫霞山,虽是道人,但却不是你们天下道门中的道人,更不在你们的道理之中,没有什么规矩能够束缚贫道!” 徐诚元闻听此言面色一怔。 “陈道友,你莫要冲动。” 这可不是方才那些道门后辈了,这些前辈,无一例外都是道行高深莫测,群起之下,一人之力,又如何可敌。 陈炁抬手,却忽有一阵微风打来。 徐诚元与李得仙只觉得身形一轻,顿时之间,二人皆是往那远处飞去。 “陈道友!!” 陈炁只是道了一句:“若是贫道今日回不去了,还请两位道友,费心照顾一下猫儿与几个孩子。” 随着话音落下。 他一步踏出。 身上的禁制一层又一层的解开。 陈炁身上的气势不断的攀升而起,那磅礴的法力从他的身上溢出。 张和道见此一幕面色微愣。 “八九法禁?” 这道禁制之法,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祖师为伏妖魔,苦心钻研出了这八九法禁,禁咒一成,可禁妖魔修为,使其难有余力遁走潜逃。 可他却从未想过,这《八九法禁》竟会有人用在自己的身上。 张和道看着陈炁身上那不断涌出的法力,霎时间,他好似明白了过来。 这就好似桶中盛沙,桶只有那么大,但沙子却太多太多了,便只有不断的积压,让这些沙子越发凝实,而《八九法禁》的存在,正似那压在桶上的重物一般,一层一层,不断的挤压着那些法力。 在这愣神之时,却忽见那天上风起云涌。 磅礴的法力使得这天地生出异象。 远远望去,却有那昏沉的黑云压来,海面之上变得尤为躁动,风浪卷起,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冲上岸边。 “哗啦……” 树木颤动,在那大风之下,竟是硬生生的被折断了下来。 树叶散落而下,随着大风卷起,好似化作了无数凌厉的弯刀,在这半空之中不断飞掠。 “天地异象……” 无为道人见事情闹到如此,却也没了收场的余地。 无奈之下,他抬起手来,却见一柄木剑落在掌心之中。 “后生,你又何必如此呢。” 陈炁握剑于手,当那禁制尽数散去,只是平静说道: “世中逢花,贫道当有这一场修行。” 白城子见此挑眉道:“何须多言!” “几位道友,此獠狂妄,当以镇压!” 几位道门前辈逐一抬手,或是握剑,或是引出神通,各立八方,将陈炁的退路尽数阻拦。 陈炁抬手之间,剑气纵横。 “轰隆!!” 又闻那雷声轰鸣,刹那之间,雷光落下,照亮了那道人手中的剑。 “天地风雷,水火山泽!” “八卦五行,五行阴阳!” “阴阳双鱼!成吾法身!化吾神通!” ------------ 第九十八章:心生畏惧,问你话呢 道人被长生束缚着手脚,将其的内心困在那方寸之地,又无形之间,将他的思绪固化。 曾几何时,他亦是那个随心所欲的道人,敢爱敢恨,敢想敢怒,可在长生之下,他却逐渐淡化了那些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直至走下山来,这世间的万物,才让他重新拾起那些丢失的东西。 他为了孩子出剑,为了掌柜出剑,为了道友出剑。 可在这数年之间,却从来没有为了自己出剑。 在道人的眼前,是那道门各派声名远扬的前辈,他们立于各处,挡在了道人的身前。 千百神通,万般术法,此一刻尽数都展现在了道人的眼前。 他所拥有的。 只有一个人,一把剑。 他亦不知晓结果会是怎样,但正似李得仙所言。 事情的结局有时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来了,他做了。 这一天里,南海掀起风浪,无数的雷光闪烁在了那八座仙岛之上。 阴阳双鱼似是要将这一方天地所囊括在内,五行八卦,尽数都被握在了掌心之中。 张正道说道:“各派弟子,速速离去。” 徐诚元被三元道人拉住。 徐诚元嘶吼道:“师父,你放开我!” 三元道人见此情形,无奈只有将其打晕了过去。 李得仙在恍惚之间回过神来,他抬眼望着那一道身影。 手握长剑的道人站在那风雨之中,在他眼前,似有千千万万的人阻挡着他,可他,却从未怕过。 三元道人一把抓住了李得仙的衣衫,道了一句:“你也走!” 李得仙在愣神之间,便被拉走了。 看着那道门诸多前辈挡在面前的一幕,他忽然没了底气,此一刻,却是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狂傲了。 他本是狂傲的那一个,什么都不放在眼中,可到了如今,见识了这般场面,他却成了三人之中,唯一害怕的人。 李得仙的视线始终都在那天上。 他看见了无数的神通术法落在了陈道友的身上,亦是见到了陈道友那鲁莽却又骇人的剑法,他的身影逐渐被脱离。 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直至他再也看不清楚那里到底在发生什么。 “轰隆!” 一阵一阵的雷声由远处传来。 每一下,都好似在敲打着李得仙的内心。 此刻的他,无比的安静。 . . 九江浔阳岸边。 宋朵儿抱着猫儿坐在这江边,一旁有宋府的下人跟着。 “滚滚,你说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猫儿说道:“道士知道路,会回来的。” 宋朵儿摸了摸它的耳朵,叹气道:“先生不在,练功都无趣了许多。” 猫儿没有接话,却感觉心里有些慌慌的。 “怎么了?” 猫儿转过头来,说道:“不知道,心里闷闷的。” 听着猫儿的话,宋朵儿不禁怔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说道:“先生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一定不会!” 猫儿回过神来,说道:“道士,很厉害。” “嗯!” 宋朵儿点了点头,心中想着。 先生可是神仙,绝对不会有事情的。 可越是这样想,心中却又越发担心。 对于宋朵儿而言,先生不在的这段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她扳算着时日,一天一天全都记在心里。 先生之前走的时候就说好的,只去一个月的。 官道边的酒肆,逐渐有了模样,框架尽数都已搭好,宋父又请了漆匠来上漆,不过几日,这酒肆便尽显气派样貌。 随之便是内里的活儿,地板楼梯,桌椅板凳,都是新做好的,楼上还要多备几个屋子,好让这几个孩子歇息。 这一转眼,都一月多了。 宋朵儿越发心慌了起来,她几次询问宋江,问有没有先生的消息。 宋江却是没有接到任何信件,只有答道:“不急不急,陈道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就是这两日。” 他并有太过于在意,在他看来,以陈道长的本事,大概是没有人能难为到他。 却不料又过去了半月。 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这次不仅是宋朵儿有些慌乱,连同着宋江也有些心中担忧了起来。 “我托江上的几位叔叔打听打听。” 宋江打听了一些自南边沿海而来的消息,但多是无用之事。 想到这里,他便只有前去九江观问问。 也正是在这一天,将要出门的时候,有一个道人找上了门来。 宋江看向此人,愣了一下后拱手道:“见过这位道长。” “贫道李得仙,师承上清灵宝一脉,想来是宋公子当面吧?” “正,正是……” 大概数日之前,李得仙就随着正一派到了这浔阳。 在那南海论道一事之上,他与徐诚元闹的太过火了,若是后来处置的话,他李得仙定是难逃一劫的,但好在张天师愿意保他,便随行来到了这里。 徐诚元如今还在被关禁闭,而他因为不是正一弟子的缘故,所以能够随意走动。 这数日里,李得仙一直都在回忆着那日所见的一幕,每每想起,他都会生出退缩之意,纠结于此,故而迟迟没有下山。 直至他想起了陈道友之前的嘱托。 多方打听之后,这才来到了宋府。 “玄清道长,陈道长他怎样了?” “陈道友他……” 李得仙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如今我也还在打听,只是一直没什么消息。” 宋江的目光与之相对,也在这恍惚之间,明白了过来。 “这怎么会……” 他有些不敢相信。 李得仙沉默不语,他有些不愿提及此事,自认为愧对了陈道友。 “此番,我受陈道友所托,前来照顾那几个孩子,还有那一只猫儿。” 宋江好一半晌才回过了神来,随之便带着李得仙去见了那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看着这个陌生的道士,心中忽的咯噔了一下。 “陈道友将你们托付于我,贫道叫做李得仙,道号玄清。” 宋朵儿眼中露出了慌张之色。 怀中的猫儿却忽的反应了过来了。 “道士呢?” 猫儿的一道声音,让周遭几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他们眼中露出惊骇之声。 “滚滚它……” 小六的目光看向了木头,此刻有些茫然。 方才是滚滚在说话? 猫儿从宋朵儿的怀中跃下。 “我问你话!” “道士呢!!” 此一刻,猫儿的话语不再有半点磕巴,它的眼中慌乱,更多的则是害怕。 李得仙抿了抿唇,闭眼答了一句。 “我,不知道……” “你胡说!” 猫儿红了眼眸,厉声道:“道士怎么可能会出事!不可能!” “你胡说!” ------------ 第九十九章:要回来的,引火自焚 李得仙带着几个孩子回到了那翻修好的酒肆。 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 他本该是一个放肆的人,可在那论道之后,却变得尤为沉默了起来。 因为畏惧,因为愧疚。 畏惧于当日所见诸多道门大势压下的一幕,愧疚于自己无胆往前,将陈道友独自一人留在了哪里。 直至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的张狂放肆,不过是没有遇到真正让他害怕的场面罢了。 仿佛是个懦夫一般…… 这也让李得仙越发难以接受自己。 陈炁不在,酒肆的生意也就没法做了,路过的不少人见那陈道长不在,也不卖酒了,不免有些失望。 李得仙便只有告诉他们道:“之后会再卖酒的。” 他始终坚信,陈道友会回来的。 那天之后,李得仙便开始教导几个孩子练武行气,这是陈道友的嘱托,他不敢有半点马虎。 猫儿无心再看那几个孩子练武。 它许多时候,都待在那酒肆的房顶上,眺望远处的官道,远远的也能望见那九江之中的光景。 它不相信道士会死。 “滚滚,快下来了!天快黑了!” 宋朵儿在那酒肆下面喊着,催促着猫儿下来。 猫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 “道士,要回来的。” “天黑了,没人给道士开门。” 宋朵儿听到这样的话不免鼻子一酸,忽然之间就红了眼眶,她想再说些什么,可那想哭的感觉却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何尝不想先生呢。 可滚滚这愚笨的样子,却又是那样让人心疼。 木头抬起头来,说道:“滚滚,你快下来吧,天黑了不安全。” 可那房顶上,却再没有传来回应。 几个孩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却都只有无奈一滩。 这些日,酒肆一直都沉闷着。 还有先生的这位朋友,李道长,一样也沉闷着,除了教授他们练武,其余时候,大多都片语不发。 夜里无声,那微风吹拂着猫儿的毛发,它蹲在这房顶上一动不动,始终望着远方。 白日里,有穿着道袍的人走过,猫儿总会忽然清醒过来,站起身来仔细望去。 它总觉得是道士回来了。 但当那走过的人凑近,却又不是道人。 它总是在期望与落空之间来回徘徊,也越发不爱说话了。 李得仙多余的时间里,几乎都在打探消息。 路过的人他总是会拦下来问一问,若是从南边来的,他就会问上许多,但又有几个会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呢。 “唉……” 李得仙陷入了纠结之中,他在想,若是自己那一日没有畏惧,踏步上前,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总是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的多。 几个孩子时常会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得仙几次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因为在他看来,若不是自己那样张狂,也不会让陈道友身犯险境,他不该说那些让人意动的话。 所以他不敢,不敢跟这几个孩子解释。 每次说起,心中的愧疚就会越发深重。 …… 在那九江观中。 徐诚元被禁足在那后山偏殿之中。 师兄弟每日会送来水跟吃食,按照师父的意思,他要被禁足半年,这半年里,一步都不能离开。 偏殿周遭设下了阵法禁制,以符箓牵动灵气,将这处大殿彻底封死。 徐诚元试过无数次,却都无法将这禁制打破。 故而这殿中也会时常发出动静。 三元道人夜里经常来此,苦心劝导道:“徒儿,你这次犯了大错了,为何就不能静下心来想想呢。” 徐诚元猛踹着那殿门,说道:“师父,你至少要告诉我陈道友他如今怎样了吧!” 三元道人轻叹了一声,说道: “师父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放徒儿出去,解开这禁制!徒儿自己去问,自己去打听!” 徐诚元接着道:“师父,徒儿这般与背信弃义有何区别,陈道友是因为我才出剑的,是因为徒儿我啊!” “师父!徒儿求你,求你解开禁制吧!” 三元道人欲言又止,他何尝不明白自己这徒儿的心思。 他从江湖之中走出进这观中,心中总有义气常在,可如今的情况,三元道人怎又敢让徒儿再与那紫霞山的道士有所接触。 三元道人口中传出了一声长叹。 “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也就离开了这里。 “嘭嘭嘭……” 那砸门的声音不断响起,门上贴着的符箓却是纹丝不动。 徐诚元的喊声不断的在三元道人耳畔响起。 他只有紧着步子,快步离开此地。 到了后半夜时,徐诚元靠着那被封闭的殿门,外面的月光落入这殿内,留下一片惨白之色。 他紧咬着牙,恨自己的无能。 拳头砸在了这殿中地板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徐诚元忽的抬起头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抬手时,一缕火苗于掌心之中升起。 …… 酒肆的房顶之上,猫儿打了个哈切,略微有些困意,但却也只是晃了晃脑袋,随之便清醒了几分。 放在往年,它总是能安心的睡的。 但现在它不想睡了。 正望着远处,可余光之中,却忽的浮现出了一抹红光。 猫儿转过身来,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它愣了一下。 只见那远处山上,有熊熊大火燃起。 在那山中,传来了一声惊呼。 “师父!走水了!!” “偏殿!五木师兄还在里面!师父!” 三元道人快步奔去,却见那殿中火光摇曳,不断有浓烟冒出。 而在那符箓禁制的镇压之下,这一处偏殿就好似成了一个封闭的丹炉一般,能将人给活活烧死! “徒儿!徒儿!!” 三元道人狂奔上前,连滚带爬的跑到那门前,将那门上的符箓给揭下。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徐诚元的身影从那殿中跑出,他身上的道袍已被烧的不成模样。 徐诚元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头发凌乱,道袍破碎,又在转瞬间顿住了步子,回头道了一句。 “师父,徒儿不孝。” “可若是让徒儿于此避世,那徒儿宁愿当初就死在南海。” 这一天,徐诚元下了山去。 而三元道人,也没有任何阻拦。 身后殿中的火势越发难以阻挡,观中的弟子不停的运法灭火,可那火灵,又岂是他们能够灭得了的。 在一夜过后,这一处偏殿被烧的只余下了骨架。 唯有那符箓,依旧贴在其上,纹丝未动。 若非来的及时,解开了一道符箓,恐怕徐诚元会被活活烧死在那殿中。 ------------ 第一百章:气愤而去,为何练武 李得仙看见这浑身被烧的漆黑的徐诚元,不由的惊了一下。 “你怎么弄的?!” 徐诚元喘了口气,说道:“放了把火……” 李得仙顿了顿,下意识的却看见了徐诚元手臂之上被火烧伤的伤势。 “你真是不要命了!!” 他连忙运起法力,为其疗伤。 徐诚元也稍微缓过来休息,接着问道:“有陈道友的消息吗?” 李得仙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半点消息,我问了许多南边上来的人,都一无所获。” 徐诚元抹了把脸,随后道:“我去找!” “你要去哪里找?” “当时岛上如此多人,定是有人知晓的,我循着各门各派前去打听,总是会有消息的!” 李得仙一把抓住了他,说道:“你在想什么?” “当初我们这么一闹,天下道门哪个见了我们不是人人喊打,你还找上门去?” 徐诚元甩手而过,说道:“我怕个甚!” 李得仙愣了一下。 却听徐诚元道:“玄清道友,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婆婆妈妈的了,如果连你我都不去找,不去问,那还有谁会在意陈道友的死活!” 李得仙沉默了下来,他欲言又止,心中尤为不是滋味。 徐诚元见他这般,不由的心中顿了一下,皱眉道:“你,是何意?莫不是就打算这样略过了?” 李得仙猛的抬起头来,说道:“我没有!” “你到底怎么回事?” 李得仙舒了口气,可那气息却都是颤抖的。 他坐了下来,一向心直口快的他,此刻却安静了下来。 “我……” 他一手砸在了那椅子上,却是暗自懊恼。 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脸后,这才说道:“道友,你还记得那天在天坛所见的一幕吗,数多道修,势压而下……” 徐诚元看着他,没有接话。 李得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害怕了……” “那一刻,我这的畏惧了,我甚至都不敢去想,若是自己站在那里,恐怕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 “我李得仙那样嚣张,那样张狂,自觉举世无双,可到头来我才明白,那不过是自负罢了,若不是陈道友,你我又如何能剑斩这道门后辈,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的错觉罢了。” “我真的怕了……” 李得仙低着头,此一刻,心中尽是愧疚。 徐诚元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二人四目相对。 徐诚元挥手而起,欲要扇下。 李得仙甚至也没有任何阻拦,就这样平静的看着,等待着那巴掌扇来。 或许他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在那一场胡闹之中,他是那个打头阵的人,但却也是唯一那个心想着临阵脱逃的人。 可这一巴掌,却在一半止住了。 徐诚元将他给推开,李得仙随之倒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徐诚元的目光,他更是不敢相视。 徐诚元走了,拖着他那被大火烧的破烂的道袍,带着伤势,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夜里的风吹过李得仙的面庞。 他大喘了几口气,此一刻,就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啪!” 他一巴掌扇在了脸上,尤为之响。 这一幕幕,都落入了猫儿的目光之中。 它立在那房顶,许久没有动静。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它的身影随之消失,循着那徐诚元离去的方向而去。 它也要去找道人。 猫儿也不在乎前面有什么,它只知道,道士肯定还活着,只要还活着,那便一定会再见到。 只是它不愿意等,它想尽快见到道士。 …… 宋朵儿第二日起来,照例去给滚滚送饭。 “滚滚?” “滚滚,你快出来了!不要在房顶上待着了!” “滚滚?” 宋朵儿几次呼唤都没有声音,她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滚滚,你在哪里!” 她四下寻找,呼唤个不停,但始终都没有得到滚滚的回应。 直至一道声音传来。 “它走了。” 宋朵儿的目光看去,唤了一句:“玄清道长……” 李得仙道:“昨夜,徐道友来了一趟,那只猫儿便随着他一块去了。” 宋朵儿听后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之后的数日里,一向话多的宋朵儿也变得沉默不语了起来。 她担心先生,也担心滚滚。 连着几夜,都没能睡的好觉。 木头见此情形,不由的为此感到心疼。 不止是朵儿,百岁跟小六也是如此,先生一直没有消息,他们也总是愁眉苦脸的,练功也没了精神。 木头难以忍受这样的氛围,于是在这天正午,忽的开口。 “别都哭丧个脸!!” 几个孩子接连抬起头来。 木头冷着脸,他很少会这样凶戾的说话。 “先生之前说的都忘了吗?让你们好好练功!好好练功!” “你们现在在干什么!整日出神,饭也不吃,也不好好休息,对得起先生吗!” 小六抿了抿唇,严重尽是担忧。 “木头,先生要是回不来了呢……” “放屁!” 木头骂了一句,说道:“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你丢进九江里去!” 百岁紧咬着牙,忽的说道:“先生要是都不在了!我们还练什么功!学什么武!” 木头一脚踹了过去,抓住了百岁的衣领子。 “你练武是为了先生练的吗?!” 百岁掉着眼泪,抓着木头的手,嘶吼道:“我就是为先生练的!” “我就是想练好了武,以后就能帮到先生,而不是拖累,不是躲在角落里,我有什么错!我练武就是为了先生!” 木头听着这话,诸多骂语此刻也顿在了喉间。 他松开了手,转过了身去。 木头眼中发红,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可他却又不能哭,他是最大的那个,若是自己都是如此,他们三个又该如何是好。 木头咬着牙,出声道。 “如今,才更是要好好练武!” “如果我们已经练成了的话,就不用待在这里等着了,而是像徐道长那样,去找!去问!” “既然想帮到先生,那现在就立马打起精神来,但凡有一点力都给我使上!” “早日独当一面,这样我们才能做些什么……” 木头叹息了一声,喃喃道: “而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明白吗……” ------------ 第一百零一章:秋去冬来,拜山七月 李得仙如今照看着酒肆,教授几个孩子武艺,而那《紫霞功》也在一点一点蕴养着这几个孩子的筋脉。 看着他们一日更盛一日,他心中也安心了几分。 但这也不过是假象罢了,愧疚总是难以淡去的。 天上飞过的燕子在这酒肆门前驻足。 李得仙抬起手来,随即便见那燕子落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叽叽……” 燕子出声,好似是在告诉李得仙什么。 李得仙听后微微点头,随即指尖溢出些许法力,燕子见此张口,将那法力吞下,谢过道长。 “去吧。” 李得仙挥了挥手,燕子煽翅离去。 燕子告知他说,徐道友在净明派五华观山门前等了将近半月,却无一人有答,最终无奈,只得离开了净明派系,随后便一路南下,往那琼州之地去了。 他心中担心,所以一直留意着。 转眼进秋,正是天色凉爽之时,但那山涧的落叶却是显得此地有些凄凉。 几个孩子已经开始修行打坐,以那《四季灵法》运转周天,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尤为的用功,没有半点懈怠。 李得仙都不禁有些佩服,他当年,却是没有这样的毅力,总是玩心颇重。 似乎也是被他们所感染,闲下来的时候,他便也开始重走这周天之路,一边引导着几个孩子,一边温故知新,亦有所长。 修行的日子总是过的尤为之快。 转眼间,那树上的叶子就要落尽,露出了那萧条的树杈,今年似乎是有些冷,几个孩子也感觉到了,纷纷穿上了冬衣。 候鸟南飞而去。 李得仙乘机拦下了一位有灵的候鸟,托其打听琼州以南的事情。 燕子已经很久没有带回来消息了,他不免有些担忧。 “已经半年了……” 几个孩子长的很快,尤其是木头,一转眼就高出了之前半个脑袋,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了许多,显得高大了些许。 宋朵儿往那手心里呼了口气,目光瞧着远方,心里面都是牵挂。 “木头哥哥,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样的话,木头也记不清是宋朵儿第几次问起了。 慢慢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会回来的,会的……” 宋朵儿低下了头来,她慢慢知晓,这不过也只是安慰之语罢了。 入冬后浔阳下起大雪。 这一年冷极了,大雪将这官道边的山尽数都染成了白色。 李得仙坐在那山头的长松之上修行。 他纹丝未动,感悟着这天地变化。 几个孩子迎着那早晨的紫霞,将那一缕缕紫霄吸纳入腹,化作内里,再经历周天,逐渐凝实,又在哪《四季灵气》之下,化为法力,藏在了丹田之中。 大半年的岁月里,他们已然都能够让灵气在体内运行周天。 在灵气的蕴养之下,这个冬日里,也省了不少碳火钱。 “你们如今已然能顺畅的运行周天,既如此,贫道便教你们一些简易的神通术法,切记,不可外传,也不可轻易示人。” 李得仙没有吝啬,他将自己会的一些神通,都一一教给了这几个孩子,尽管他们不是自己这一脉下的弟子。 “神通……” 木头眨了眨眼,他有些不太明白。 直至在几日的修行之后,他抬手之间,口唤上清灵法,掌心之中窜出了一缕淡淡的火苗。 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来学的。 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功!! “所以……” “我们一直在学的,是……” “仙法!” 木头心中一怔,这个发现让他惊的一夜都未能睡得着觉。 当自己真的有力在身之后,他反倒是有些迷茫了起来。 李得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也没有声张,总有一日,这些个孩子会明白过来的。 陈道友给他们打下很好的弟子,虽说入道晚了些许,但一样也能奋起直追。 …… 到了上元这一日,正是合家欢聚之时。 李得仙特意去浔阳买了些好酒好菜回来,摆在桌上,显得尤为丰盛。 “贫道穷了些,压岁钱包的少,莫要嫌弃。” 李得仙将那四个小包递上前去,红布裹着,瞧着尤为喜庆。 几个孩子一一接过,宋朵儿却不禁流下了泪水。 李得仙慌了一下,问道:“怎么哭了?” “道长……” 宋朵儿抹着眼泪水,说道:“我想先生了,想滚滚了。” 李得仙听着此言,几度张口,却又回答不上来。 这一年上元,几个孩子心中都是闷闷的。 李得仙同样也是如此。 宋朵儿在那上元的圆月之下,许下了新年的愿望。 ‘希望先生跟滚滚,都平平安安的,早日回来。’ 这是小姑娘今年唯一的愿望。 相比起来,年年有余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 今年天下各地多见大雪。 厚重的积雪沾湿的道人脚底的鞋,连带着那道袍,也是一片湿漉。 猫儿跟在后面,有那厚重的毛发,它也不会感到太过于寒冷。 “徐道士,我们到了吗。” 猫儿开口问了一句,它的口中呼出热气,随着那冷风化作白雾。 “马上了……” 徐诚元喘息了一下,南下琼州,他回了一趟天坛,却发现那里一片惨状,被锁链牵起的天坛也不知所踪,其中一座仙道,甚至分成了两半,八座化为了九座。 但他却依然没有找到陈道友的消息,在那现场,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只有折返而回,再作打听。 徐诚元带着猫儿走到了一处山下,抬眼望去,却见那山巅之处,矗立着一座道观。 遥遥望去,见那观前落有三字——七月观。 此观属上清一脉,徐诚元没有记错的话,此地的观主,便是当初那位上清一脉的白城子前辈。 他一路登上山去,顶着那大雪之下湿滑的山路,来到了观门之前。 叩响观门。 “九江观正一派道修,徐诚元。” “前来拜山!” 当那观门打开,白城子手握拂尘,站在那观中,其昂首而立,打量着面前的徐诚元。 徐诚元见此明白了过来,他低下了头,拱手道: “见过白城子前辈。” 白城子轻笑了一声,抚胡说道:“徐诚元,你倒是好胆。” ------------ 第一百零二章:当众羞辱,就要入魔 在那七月观前,白城子手中拂尘微动,开口道了一句。 “你想知晓那紫霞山道士的踪迹?” 徐诚元低着头,尽显后辈姿态。 “求前辈告知。”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尤为之低。 寒风瑟瑟,那身旁的猫儿看着面前那个唤作白城子的道人,心中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 白城子见此却道:“求人,当有求人的态度。” 徐诚元心中微顿。 随即便听白城子说道:“好说,只需跪地磕三个响头就是了。” 徐诚元心中一怔。 立在一旁的猫儿此刻也不由得一怔。 它不是什么都不懂。 在徐诚元沉默的片刻里,猫儿扯了扯他的道袍。 “徐道士。” “我们走吧。” “我们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猫儿厌恶这里,更是厌恶眼前之人的嘴脸。 白城子的目光看向了那猫儿,皱起了眉头。 “一介道人,却与妖物混在一起?” 徐诚元抬起头来,挪了挪步子,将猫儿挡在了身后。 “这是晚辈的好友,不是什么妖物。” 白城子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揪着这猫妖说下去。 他冷了一眼徐诚元,说道:“贫道不想与你多说废话,你跪还是不跪?” 白城子的话语步步紧逼,丝毫不让。 徐诚元再一次陷入了犹豫之中。 猫儿见此咬住了徐诚元的道袍。 “你发什么愣!” “走啊!” 猫儿道了一句,奋力的咬着徐诚元的衣袍,可它力气着实是太小,未能撼动半分。 “徐道士!” 似乎是在猫儿的一声呼喊之下,徐诚元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又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猫儿见其抬头,随之一愣。 徐诚元的目光坚毅,说道:“是不是我跪了,你就告诉我陈道友的下落!” 白城子见徐诚元这般目光,心里却是忽的慌了一下。 他莫不是真的要跪?! 可白城子却不过是想趁机羞辱一翻罢了,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将一点消息告诉这个后辈。 白城子微微皱眉,道了一句:“徐诚元,你就这样愚蠢?就算你真的跪下磕了头,你以为我就会告诉你?” “痴人说梦!” 话音落下,白城子转身回了道观之中。 拂尘一挥,那观门随之紧紧的关了上来。 “嘭哒!” 徐诚元被挡在了这观门之前。 他低下了头来,随之口中传出了一声苦笑。 天上落下的飞雪打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似是要将他的头发染白一般。 猫儿回过神来,随之对着那观内大骂道: “混账东西!!” “混账!” 猫儿从来都没有这样生气过,更是没有像如今这样憎恨过一个人。 却在它破口大骂的时候。 却忽的听到一道跪地声在身后响起。 猫儿一怔,回头望去。 却见徐诚元已然跪地。 “徐道士!” “你跪什么!” “快起来!” 猫儿连忙上前去托他。 徐诚元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只道了一句:“没事。” 他的目光转头看向了那道观之中。 开口道:“今日我徐诚元便在此地,磕下三个响头,应或不应,前辈随意便是……” 随即便听那三道闷声。 徐诚元接连叩首磕头,那声音落入猫儿的耳畔,是那样的令它痛苦不堪。 它不明白徐诚元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个道士明明都已经将话说成了那样,他却还要跪,还要磕头。 大雪不停落下,冷意刺骨。 猫儿立在一旁,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 转眼到了那开春之时。 候鸟归来,带来了消息。 李得仙以些许法力感谢于它,尽管那琼州以南并没有陈道友的身影。 “唉……” 他口中传出一声轻叹,心中憋着的一股气也越发沉重了起来。 天色越发暖和了起来,慢慢的也不用再穿那厚重的冬衣。 李得仙看见了燕子飞来。 他恍惚了一下,走出门去,便见那燕子落下,于之相视。 “叽叽叽叽……” 燕子这一次的话语多了起来。 李得仙听着,脸色不停的变幻。 在这过去的大半年里,徐诚元先是被净明一脉所拒,后来南下,又是一无所获,回来过后,又一路拜会,接连被两处道派拦在门外,甚至连人都没有见到。 直至到了那上清一脉的七月观。 白城子言语羞辱,要其磕下三个响头,才告诉徐诚元关于陈炁的消息。 然而,一转头,却又说就算他磕了,也不会告诉他的。 可对于吃了数次闭门羹的徐诚元而言,他以为,这大概是自己唯一能打听出消息的机会了。 所以,就算是白城子说出了那样羞辱的话语,他还是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但最终,那观门却都没有再打开过。 李得仙身上的戾气忽的升起,他的声音颤抖着,尽是怒意。 “白城子!!” 燕子见李得仙这般样子,也不由得被吓的退后了数步,不敢靠近。 在许久之后,李得仙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看向了燕子,抬手之见,数道法力飞出。 燕子见此张口吞下,随即连忙退去。 这一天里,李得仙显得尤为的沉默,那身上溢出的戾气与杀意,甚至连几个孩子都有察觉。 四个孩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李得仙。 在他们的眼中,李得仙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尽管总是叹气,但却从未这样令人害怕过。 …… 夜里,九江下起了大雨。 正是春雨时节,雨水也总是忽然而起。 李得仙坐在这酒肆的门口,那大雨哗啦撒下,就在耳畔。 “轰隆!” 雷声轰鸣,将这山涧的官道照亮。 他始终阴沉着脸,在那雷光之下,显得尤为渗人。 又好似在某个刹那。 他好像想明白了许多东西。 当天夜里,他渡过了九江前去浔阳,在那黎明之时,前去拜访了九江观。 三元道人看着眼前这个戾气沉重的道人,却不禁恍惚了一下。 李得仙跪地叩首,开口道了一句:“还请三元前辈,照看一下酒肆里的几个孩子。” 三元道人张了张口,还未答应,却见李得仙交代完这句话后,便走下了山去。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李得仙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孩子,不会要入魔吧……’ 这个在这九江之地沉默了一年之久的道人,此一刻,如同当初的徐诚元一般走上了路。 如今,已有莫大的决心。 无外乎就是一死。 ------------ 第一百零三章:宝剑出世,以血祭剑 “噹!”“噹!” 一道道打铁之声落入耳畔,那扯下上身道袍的道人一锤一锤的砸向那剑胚,他的身上皆是汗水,与那大火之下的黑烟油污混杂在一起。 淬火,取剑,打剑…… 不知要重复多少遍这样的动作。 铁匠站的远远的,他有些害怕这个道士。 自这个道士说要借用他这铁匠铺之后,便没日没夜的捶打,到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个道士甚至连睡都没睡一会。 李得仙的双眸之中已有血丝,他夹起那剑胚放在眼前来回看着。 终在某一刹那,长剑没入火油之中。 “滋啦!” 白烟冒起,当他将那柄剑取出来时。 取一短布,擦过剑身。 余热让这短布都冒起了烟来,可当那污渍擦去,寒光显露眼前,仅是一颤,剑鸣声响彻不绝。 “嗡。” 铁匠闻听此声,不禁瞪大了双眸。 他又如何不识得,就此声响,他便知晓,又是一柄绝世好剑出世。 “哈哈哈……” 李得仙手握着剑,仰天大笑道:“剑成矣!”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抬手之间,为这一柄剑覆上剑柄。 他袒露着上身,以剑割下那上身落下的道袍,此刻却也无心再作剑鞘,索性便借着这道袍的布料,裹住剑。 走出铺子,飒沓流星,翻身上马。 铁匠缓缓走出,却见那道人从那腰间解下了钱袋,一并扔给了铁匠。 铁匠颤颤巍巍的接住,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发问道:“道长,此剑何名啊?” 李得仙听后顿了一下,在一番思索之后,答了一句。 “闻道!” 铁匠顿了一下。 只听李得仙继而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此剑,闻道。” 只听一道驾马声响起,铁匠回过神来,却见那道人背负着那一柄闻道剑,袒露着上身,不知要去往何处。 马蹄之声逐渐远去。 那一声声剑鸣,依旧还在铁匠的耳畔回响不止。 他见那道身影满身戾气,便也明白。 一柄好剑!当要以血祭之! …… 在那七月观下, 这一日却有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半身道袍,袒露着上身。 其身上下,戾气厚重,目光微红,带有血丝。 道人手握着那一柄自己亲手淬炼而出的长剑,立于那山门之下。 “上清派的杂碎们!” “道爷我来了!还不开门迎接!” 此声响彻此山,七月观中几位道士皆是一顿。 白城子略微回神,闻其声,便知是谁人前来。 “好个李得仙!” 白城子虚起了眼眸,冷哼了一声道: 当那七月观的大门打开,白城子手握拂尘踏步而出。 目光望去,却见那上山的台阶之上,手握着剑的李得仙一步步往上而来。 白城子见那满身戾气之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随即他的面色忽变。 “李得仙!你竟堕入了魔道!” 李得仙仰头而望,说道:“鸟人!道爷我今日可是来论道的!” 白城子面色忽变,下一刻便见李得仙的身影忽的往前而来,缩地成寸,剑也挥在身前。 那沉重的杀意让白城子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 白城子叱声道:“你论的什么道?!” 在那一刹那。 李得仙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 却见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禁让白城子感到背后一寒。 李得仙一字一顿,道出三字。 “生!死!道!” 那一天里,七月观中惨叫四起。 山下住户纷纷抬头望去。 山中的草木树叶都在不停的颤动着,依稀可闻那山上观中时刻不停的打斗声。 而在那山脚之下,被那惨叫之声惊动的马儿来回踱步,心中皆是不安。 “呼噜……” 马儿走动的越来越快,在那地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山水的动静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在此之后,便彻底平静了下来。 一把大火自那山上的道观之中燃起,山下望着此地的百姓皆是一惊。 “哎呀,起火了!!” “怎么回事啊,山上出什么事了?” 百姓不明所以,又担心那火势蔓延,却不料这一把火,却又像是只在那道观之中一般,未曾往外面扩散过一点。 “叮。” 一声声的响动传来,是那长剑磕在石板上的声音。 山下百姓抬眼望去。 “叮。” 却见那袒露上身的道人浑身染血,身上、头发、脸上、尽都是血,依稀可见,他身上有着数道剑伤,而那右手,更是不知去了何处。 百姓被此一幕吓了一跳,逃窜而去。 “叮。” 李得仙低着头,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他踉跄着,神志也逐渐有些恍惚了起来。 他侧目看向了自己的右臂,从肩头往下,被硬生生的斩断,断臂也不知去了何处。 大概会随着那观里的大火被烧成灰烬吧。 至此刻,他全身上下,唯有那柄剑是干净的。 “扑通……” 直至走到那最后一个台阶,李得仙忽的往下倒去。 “吁律律!!” 马儿嘶鸣,踏步而来。 李得仙才得以撑起了身子。 “咳……” 他的口中发出嘶声,握着剑,顶在了身后,吃撑着自己的身子立起来。 他舒了口气,似是知晓自己活不下去了。 “马儿马儿……” 他口中溢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他不停的张口,想要说出话来,可那话语却又是含糊不清。 “去找,徐,徐诚元……” “哈……” “告诉,他,陈道友,在……” “在……” “镇魔,井!” 他紧咬着牙,鲜血顺着那牙缝流淌而出。 “告诉他!!” 李得仙忽的大喊了起来。 “我李得仙!” 他的声音忽的又平淡了下来。 “不怕……” 在这一道话音落下之后,李得仙的手也随之滑落了下来。 “不怕……” 他的头慢慢低了下来。 马儿的口中传出了呜咽之声,它口中嘶鸣着,试图唤醒眼前的人。 可仍由它如何呼喊,却都没有再有半点回应。 马儿忽的跪下双腿,将那被长剑撑着的道人给驮在了背上。 “吁……” 马儿口中传出悲鸣之声。 它带着这个道人,一步步的朝着远处走去。 在那山上,大火将那七月观烧作一片废墟,那观门口的“七月观”三字,也在火光之下,逐渐燃起,最终化作灰烬落下。 “轰隆……” 在这一道响声之中,这座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道观,轰然倒塌。 而在那山下,唯余一滩血迹,还有那立在山前的一柄长剑。 此剑,闻道。 ------------ 第一百零四章:忽闻噩耗,哭作泪人 这天下诸多道派,却不见有任何人为他徐诚元打开过观门。 这段岁月里,他带着猫儿,不知走过了多少地方,拜访了多少道观,大多数时候都吃了闭门羹,活着就是被人调侃,只有少数,会静下心来与他说两句话,但对于陈道友的下落,却是只字未提。 猫儿顿在一旁,这一年多的奔波,如今的它也显得潦草了许多,身上灰蒙蒙的,多了不少灰尘,毛发也没有之前那样顺了。 “徐道士,我们接下来去哪?” “我们……” 徐诚元顿了一下,他低下了头,此一刻,却是没有了方向。 天下各派道观,他都已经一一拜访过了。 求也求过,跪也跪过。 未曾求得一个答案。 他低下头来,无力之感让他心中苦闷,更是说不出话来。 “往下走吧。” 徐诚元叹了口气,他道:“无外乎再走一遍就是了。” 他不禁觉得自己有些痴傻,可他的确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 . “咚!” 青云观中闻那仙音袅袅。 道观里香火生气,一缕缕青烟直上九霄。 徐诚元再一次来到了这里,当初的时候,无为道人见了他,并劝他放弃这个想法,这大概也是这一路上,唯一一位愿意见他,说话也算和善的前辈了。 无为道人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徐诚元,相比起头一次见时,这个孩子沧桑了许多,道袍之上也多许多补丁。 “见过前辈。” 徐诚元与之前一般,拱手而道。 无为道人此番却是感到有些意外,问道:“你来我这作甚?” 徐诚元顿了一下,听其语气,却有不解。 无为道人见他这般反应,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不知道?” 徐诚元张了张口,问道:“晚辈,该知道什么吗?” 无为道人恍然之间明白了过来,他道:“李得仙堕入魔道,上清派七月观下连同观主白城子在内,共十六位道修,无一活口,就连道观都被一把火烧尽了!” 徐诚元听到此言心中一紧。 “这是,什么时候事?” “就在半月之前。” 无为道人说道:“这事不仅在我道门之间传开了,就连江湖之中也留下了传闻,你竟然会不知道?” 徐诚元心中忽的慌乱了起来。 他的目光此刻也有些飘忽了起来,似在某个刹那回过神来。 “那,玄清道友呢,他如今怎么样了?” 无为道人心中微顿,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无为道长,李道友他……” 见这片语不发无为道人,此一刻徐诚元心中也明白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答案。 他红了双眸,此刻的他无措的像是一个孩子。 无为道人轻叹了一声,此刻才开口说道:“有人瞧见一匹马儿驮着尸首走在路上,往九江方向去了。” 徐诚元猛的回神,他连忙道了一句。 “多谢,多谢前辈。” 他带着猫儿慌张的下了山去。 此刻的他心乱如麻,跨上马后便疾驰狂蹦,往那九江赶去。 他没日没夜的跑着,一刻都不敢停下。 猫儿心中恍惚,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李得仙…… 死了? 它有些不敢相信,又或是没回过神来。 “驾!!” 马儿在那官道之上奔去,卷起了厚重的沙尘。 两天两夜,他未曾歇息。 “我不信!!” “我不信他会死!” “他怎么会死!” 他口中不停的念叨着这样的话,好似魔怔了一般。 若不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李得仙死了。 他要亲自看到!! 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 “徐道士,你冷静,清醒一点!” 猫儿看出了徐诚元的不对劲,不停的对他劝导着。 可徐诚元如今的情况,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在这奔波之下,他赶回了九江浔阳,赶回了道观。 也是在这一日,一匹马儿驮着那尸首来到了那九江观下。 马儿不会说话,只是在这里等着。 那马背上的尸首被一卷草席盖着,是那路过的人好心盖上的,防止那虫蚁飞来。 当徐诚元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踉跄了几步,气息也沉重了许多。 “呼,呼……” 他喘着气,晃动着身形往前走去。 马儿看着此人,好似是知晓自己等到了要等的人。 它望着那踉跄走来的徐诚元,未有半点声响。 徐诚元缓步上前,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马儿,随即回过神来,缓缓伸手,将那马背上盖着的草席给揭下。 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之后。 他的心也随之停顿了下来。 “扑通……” 那般心绪之下,徐诚元跪倒下来。 他的神情恍惚,此一刻,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闪过。 他一直觉得,玄清道友这样小心的人,不管怎样都能自保,那马背上的人,绝对不是他! 可眼下之人,又是何人呢…… 泪水在徐诚元的眼眸之中积攒,顺着那眼角流淌而下。 他呜咽着,此一刻,说不出任何话语来。 猫儿匆忙赶来。 它远远的见到这一幕,随之也停下了步子。 尽管它知道,可能真就是那个道士说的那样,但如今亲眼所见,它一样也漏了一拍。 “呼……” 马儿的口中传出呼声。 侧过身来,小心的将李得仙给放了下来。 “你怎么会死呢,你……” 徐诚元大哭着,几次喘不过气来。 “呼……” 马儿蹭了蹭他的头,随即与之说起了当初的经过。 徐诚元怔了一下。 他听闻这一切后,低下头来看向了怀里的人。 他忽的有些愤怒,泪水与那怒意交杂在一起,他嘶吼道。 “你是不是有病!!” 他对着那尸首嘶喊着,说道:“李得仙!没人说你怕!我徐诚元更没有看不起你过!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你他吗给我起来啊!” “起来!!” 他晃动着那幅尸首,是那样的冰冷。 “你他吗起来啊……” “啊!!” 徐诚元大哭着,趴在那尸首之上泪水流淌不止。 想着那一句‘不怕’,他更是苦不堪言。 “混账!!” “你个混账东西!” “你不是道爷吗,你他吗怎么现在这样了!” “李得仙!” 徐诚元的口中漫骂着,此刻的他亦不知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之中的情绪。 “你起来啊……”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可任他如何漫骂,如何呼喊,眼下也过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首罢了,再也不会起来了。 ------------ 第一百零五章:镇守魔井,魔道喋血 这片天下之间,有两处禁地。 镇魔井,锁妖塔。 镇魔井并非是一处封印,而是人间与魔界之间的一处通道,据道门史料记载,在那千年前的天下,人、妖、仙、魔,共处一片天地。 妖魔霍乱天下,以人为食,人、仙两道合力,将魔道赶回了那魔界之中,并在那井外布下阵法压制,又将这天下之间作乱的妖怪镇压在了那锁妖塔中。 后起道门,诸多修士下山除妖,平天下妖魔,在岁月之下,世道才逐渐好转起来。 而如今在陈炁的眼前,正是那一口镇魔井。 井中传来那令人不适的魔气,时不时会有一些魔物从那井中出来,眼观乃是一团赤红之光,瞧不出模样来。 而这些魔物大多都是一些不起眼的,还不足以撼动这魔井外布下的阵法。 “喝!!叱!!” 只是那凌厉的哀嚎之声,总是让人难以心静。 陈炁盘坐于此,打坐修心,在这一年里,他也逐渐习惯了这些魔物的嘶吼喊叫之声,慢慢的也就能够无视他们。 他镇守在这里,真正要做的,是为了防止那些有能力破开阵法的魔物。 这是他与道门之间的一场交易。 又或者说,是他落败之后,无奈之下的选择。 陈炁夜里听着那些哀嚎之声,拿出了那册子,提笔写下。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一切安好。】 【败于天下道门,徒儿有失山门颜面,徒儿一直觉得,凭借着这一身半步登天的法力,便能纵横在这天下之间,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师父你常骂徒儿过于自傲,不知所谓,这次,徒儿真的栽了跟头。】 【不过若是真要说来,徒儿其实也不算败给道门,只不过是输给了其中一个人罢了。】 【正一派的天师道当真是厉害,数百年的底蕴之下,以微薄的法力,便能借天地之力,又得天下气运相助,起数多神通道法,徒儿手中蛮横的剑与那五行之灵,都破不了他的法,于是一切便成了枉然。】 【徒儿以前总嚷嚷着一力破万法,如今却是撞了南墙了,面对真正道行高深的修士,这一招也就行不通了。】 【本想着砍不死便是徒儿被砍死,却不想正一派的那位天师另有想法,他要我镇守在这镇魔井三年,以防魔物破开阵法,而作为条件,他会保下我那两位道友。】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算亏,主要那两位道友平安就好,而这,也是徒儿待在这里的第一个年头,也不知道那两位道友如今怎样了。】 【另外,有一事倒是想让师父知晓。】 【在镇守在这镇魔井的一年岁月中,徒儿认识了一位有趣的魔修,这人修魔,却有向道之心,时常会来人间,与徒儿论道,可徒儿哪里懂什么道啊,不过徒儿胡乱一说,他反倒还觉得很有道理,也不知道徒儿这算不算误人子弟。】 正写着,却忽闻一道声音传来。 “陈炁,我又来了。” 这道声音有些嘶哑,衣着哑黑,可见金丝附着其上,其手握一柄红扇,张开扇来,上面无字,只是一片血红之色。 其名墨喋血,其虽是魔修,但面容却是和善,只是那一双眯眯眼有些违和,陈炁一直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睁开过眼睛。 陈炁收起了册子,隔着这一道阵法,看向他道:“你最近来的有点勤。” “不欢迎吗?” 墨喋血和煦笑着,扇着扇子,随即盘坐下来。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想想也是,对于你们人而言,我这等魔修,的确是会令人厌恶。” 陈炁说道:“却也不是这么个道理,那位老天师让贫道看守着这里,与你相谈,总是有点别扭。” 墨喋血听后大笑了一声,随即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破这阵法,隔着两边说说话,还能怎的。” 陈炁微微点头,随即问道:“说起来,贫道看你似乎很闲,魔界之中的魔修都是如此吗?” 墨喋血说道:“有机会你亲自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炁想了想,心中也尤为感兴趣。 “有机会再说吧。” 墨喋血听后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眼前的这个道士,有着极重的好奇心。 墨喋血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怎么敢让你来镇守这里。” “贫道怎么了吗?”陈炁问道。 墨喋血说道:“你好奇心太重了,内心也不够沉稳,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会在迷茫之间走入魔道,我们魔界可不止有魔修,还有你们人间堕入魔道的修士,百年之前,便有一个似你这样镇守于此的道修,我不过三言两语,便偏的他堕入了魔道,如今正在我手底下做事。” “是吗。” 陈炁摸了摸下巴,说道:“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入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墨喋血解释道:“比如说,当一个人执念深重,却无力破开执念之时,他的心中就会滋生心魔,心魔会不断影响着他,逐渐让他神志不清,在此时,他的念头会更加的极端,精神也会越发恍惚,但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思绪其实是最顺畅的,乱到了极致,便会通顺。”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以这样的方式,作一种虚假的念头通达?” “不错。” 墨喋血说道:“这就好像喝酒一般,以这样的方式去逃避,只不过喝酒是短暂的,清醒之后一切都不会变化,而入魔却不同,在执念与这虚假的念头通顺之下,一个人的本领也会突飞猛进。” 陈炁听后不由的沉思了起来。 墨喋血笑了笑,接着说道:“怎么,你想试试吗?”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还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是吗。” 墨喋血看了他一眼,却觉得这不太可能。 就算现在没有,这个道士以后也会遇到的。 墨喋血看着他,说道:“可我觉得,在不久后的将来,我会在魔界看到你。” 陈炁抬起头来,只道:“说不定贫道只是去玩呢。” “或许吧。” ------------ 第一百零六章:与尔为友,帮个小忙 “你可比那个不会说话的老头强多了。” “老头?” “一个道士,我连名字都不知道,他就坐在这里,也是你这个位置,一甲子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断气,也就那么片刻,肉身就成灰了。” 陈炁问道:“这里一直都有人看着吗?” “是啊。” 墨喋血点头道:“自我知晓有这么一口井后,便一直有人在此,换了一个又一个。” “贫道是你所知道的第几个?” “第四个。” 墨喋血看着他,说道:“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话的,第一个现在魔界呢。” 陈炁听后道:“看样子你很想把贫道忽悠下去。” “怎会。” 墨喋血笑道:“我倒是挺欣赏你的,你跟那个蠢货可不同。” “这从何说起?” “那个蠢货只会害怕我,忌惮我,而你不同,你真的在想与我交朋友,一个人想跟一个魔头交朋友,而且还是一个道士。” 陈炁和煦一笑,问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墨喋血见他这般神色,不由的笑道:“我就是看中你这性子,直爽,也不掺假。” “你大可说我愚笨。” “我说真的。” “嗯嗯。” 面对道人敷衍的回答,墨喋血也不过是一笑而过。 却忽见一只血魔飘来,似是告诉了他什么。 墨喋血眉头微皱,随即道:“有点小事,就不多留了,改日给道长带些魔界的好酒来。” “客气。” 墨喋血化作一道黑烟顺着那镇魔井回到了魔界之中。 陈炁则是暗自琢磨起了,关于他之前所说入魔的事情。 “乱至极致,方有通达……” 陈炁倒是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不免是一条路子。 在墨喋血走后,那些个魔影又开始鬼哭狼嚎了起来。 陈炁喃喃道:“一天到晚嚎个不停。” 他摇了摇头,却不禁想起了自家猫儿。 想着若是滚滚在此的话,倒是可以抓一只来给滚滚尝尝,好吃的话就给他们全吃了。 陈炁撑着下巴,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他有些想念猫儿,想念几个孩子了。 前些日子,张和道来了一趟,告知他几个孩子跟猫儿都无恙,如今在九江观中安心修行,也算是有个容身之地。 只是那天,张和道有些奇怪,总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虽说他藏的很小心,却还是被陈炁给发现了。 有些话,他没有说。 是什么,却也不太清楚,但那天还不等陈炁发问,张正道便匆忙的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以至于陈炁如今心里面还有那么些许慌张。 他放平了心态,随即闭目打坐。 南海论道的事,让他长了教训,故而这半年里,他也着手开始参悟起了神通术法,免得日后再对上张和道时,自己无能为力。 镇魔井旁从无四季,至来都是一副萧瑟之景,魔气使得这里寸草不生,尽是一片破败之景。 还有那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更是连任何野兽妖怪都不敢凑近。 这里吵闹极了,也安静极了。 大概也是因此,有那么一点声响,陈炁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啪嗒……” 石头滚落的声音传来。 似是有什么人踩到了一般。 陈炁睁开了双眸,回头看去。 却见那路上,出现了一道人影,他本以为是张和道来了,可当那人的声音传出来,陈炁由不得怔了一下。 “陈道友,是你吗……” 这道声音有所变化,他本该是明亮的,洒脱的,可如今却沉闷无比。 陈炁愣了一下,当徐诚元缓步上前,他身上皆是尘土,面庞发丝,尽显沧桑之色。 “五木道友,你怎么来这了?” 陈炁起身,连忙上前。 可徐诚元此刻的神色,却让陈炁心中咯噔了一下。 “陈道友,玄清道友他走了……” 徐诚元眼中皆是哀伤之色,此刻的他却好似失了神志一般,也是在找到陈炁这一刻,好似脱了力一般,踉跄的倒了下去。 陈炁连忙将其扶住,追问道:“玄清道友?他怎么了?去哪了?” 徐诚元抬起头来,说道:“走了……” 直至此刻,陈炁才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走,了……” 徐诚元摇着头,说道:“玄清道友不慎入魔,独自一人去了那七月观,问生死道,他……” “没能活下来。” 徐诚元低下了头,再无言语。 陈炁恍惚了一下,脑海之中闪过那道狂傲嚣张的身影。 那时的李得仙骂着所有人,那样的张狂,好似谁人都不放在眼里,他有精妙的剑术,更有狠辣的手段,不服这世上的所有道理。 ‘道爷我就是要干!’ 这一道声响在陈炁的脑海之中不断响起。 他口中喃喃道:“他怎么会死呢,他的剑还在贫道这里,怎么就死了呢?” 陈炁的话语重复,此一刻,心中五味杂陈。 他好像明白了当时张和道为何会欲言又止。 “老道士明明答应我的……” 陈炁口中喃喃了一声,当初张和道明明答应他,要保住李得仙跟徐诚元的。 可如今,李得仙却死了。 陈炁恍惚了一下,身影往后走去。 在这天下之间,他少有朋友,若说道友,大概也只有这么两位,回想起那张狂的笑意,好似还是昨天之事。 他似当初的徐诚元一般,问出了一句。 “真的是他吗?” 徐诚元道:“我也一直认为,那不是他,可是……” 他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陈炁低下了头,忽的沉默了下来。 徐诚元站在其身后,亦是不语。 直至许久之后,陈炁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那阵法另一边嚎叫不止的魔影。 “都闭嘴!” 沉闷的一声,带着压迫而去。 一向放肆无礼的这数多魔影都不禁颤了一声。 一瞬之间,一股威压镇下。 “嗬!!” 在一阵惨叫声后,这些魔影纷纷破灭。 留下一道被压在地上,不敢再出半点声响。 数百道魔影,只在刹那之间,便只余下了一道。 也是在这刹那,一道身影从那镇魔井中出来,落地之后,化作人形。 墨喋血手握血扇,看向眼前。 平日里和煦的道人此刻阴沉着脸色,身上戾气尤重,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他未曾见过的道士,脸上面如死灰,尽是沧桑。 墨喋血打量了一眼。 “道长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出了些事情……” 墨喋血挑了挑眉。 随即却听陈炁开口道: “贫道要离开一趟,可否帮个小忙。” 墨喋血听后也明白了过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点头道:“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麻烦了……” 陈炁微微点头,他走到一旁,拔出了那柄立在这里的玄清剑。 在墨喋血的注视之下,这两个道人越走越远。 没多久,便不见了身影。 墨喋血摸了摸下巴,回想起那满身戾气的道人,也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这样一个随和平静的道人,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吗? 再看向这周遭,这般多血魔,竟然只是一声之下,尽数灭之。 这个道人,竟藏的这么深吗? “有趣……” ------------ 第一百零七章:不要丢下,无力之感 道人一路上南下,借一匹快马崩腾而去。 陈炁始终冷着脸色,身上也散发着一股子冷意。 这是徐诚元从未感受过的,就算是当初论道的那一天,面对着那道门诸多前辈,陈道友身上都未曾这样冷过。 一路狂奔,踏过那北境飞雪之地,一刻不歇。 在数日之后,九江显露眼前。 远远望去,可见那山峦之上,矗立着的九江观。 群鹤于这九江之间飞舞,江水滚滚而动,好似与那道人一般,带着怒意。 “陈道友,到九江了……” 徐诚元侧目看去,一路之上,他问过几次是要去哪,但陈炁却始终都没有给出过答案。 陈炁仰头灌下了一口酒,却是忽然抬起手来。 徐诚元怔了一下,下一刻,便觉得后颈一痛,他口中喃喃了一声。 “道友你……” 话还未曾说完,他眼前一黑,随即便晕了过去。 陈炁抬手之间,将其的身形稳住。 “睡一觉吧。” 陈炁道了一句,随即将那目光看向了这九江之上飞舞的群鹤。 “嘘!!” 一道哨声在这九江之上响起。 仙鹤为首,引鹤群而来。 陈炁的目光看去,说道:“鹤兄,劳烦你将其送回九江观。” 白鹤见道人面色沉重,也明白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 它点了点头,随即便见数多白鹤飞来,将那马背之上晕过去的徐诚元给托起。 “哗啦啦……” 数十只白鹤拖着徐诚元的身躯,在道人的指引之下,朝着那山上的九江观飞去。 陈炁随之也收回了目光,挥动马绳。 “驾。” 马儿调转了方向,顺着九江而下。 他要去的,是那正一祖庭。 …… 九江观的大殿屋顶之上,猫儿俯瞰着远处的,在那一声哨声之下,它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它见数多白鹤飞去,将某个人给拖了起来。 猫儿的视线透过薄云,看清了那马背上的人影。 “道士……” 鹤群飞来,将那徐诚元放下。 猫儿随即大喊道:“大白鸟!!是不是道士!是不是道士回来了!” 白鹤煽翅,越上着九江观的殿顶。 猫儿却根本没听它的解释,说道:“带我去,带我去找道士,快点,快点,我要去……” 白鹤想了想,随即俯身,猫儿也顺势爬到了白鹤身上。 道人乘马疾驰,在那官道之上掀起一阵灰尘。 白鹤紧追而去,随着一声鹤唳传来。 陈炁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唳!” 白鹤俯身而下,又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道士!” 还不等白鹤落地,猫儿便一跃而下,跳到了道人的身上。 陈炁见此连忙接住,却发现猫儿比起之前轻了许多。 陈炁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猫儿晃了晃脑袋,说道:“你又要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 陈炁听后却是面色一变,严肃道:“这次很危险,快些回去!” “我不!” 猫儿抓住了陈炁的道袍,它死活都不松手。 “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 猫儿埋着头,爪子抓的紧紧的,生怕放了手眼前的道士就又不见了一样。 陈炁见此道:“你就不能聪明一些吗,你跟着贫道过去,万一丢了命怎么办?” 猫儿摇着头,却道:“我本来就不聪明,我就是要跟着你,我哪里都不去,不去!” “胡闹!” 陈炁斥责了一声。 猫儿也不由得颤了一下,可就算如此,它一样没有松手。 可当陈炁看去,猫儿的眼中却淌出了泪水。 那一双眸子之中,可见那晶莹的泪光在其中闪烁。 它那微弱的声音也随之传到了道人的耳边。 “道士……” “你带着我吧。” “不要,不要再把我丢下了。” 猫儿的话让陈炁沉默了下来。 那般抽泣声落在陈炁耳畔,仿佛刀割一般。 道人闭上了双眸,舒了口气后,摸了摸猫儿的头,喃喃了一声。 “你怎就这样笨呢……” 猫儿未有言语,它抓的紧紧的。 陈炁轻抚着它,也没有回答,像是默许了一般。 白鹤看着这一幕,心中好似也在思索着什么。 它的眼中有那么些许迷茫,或许是不太理解猫儿此刻的执拗。 猫儿总是这样,要跟道人唱着反调。 如今也是同样的。 它不听话,但它却又总是能够触动着道人的内心。 “驾!!” 马儿跨步,载着背上的道人往前而去。 猫儿抓着道人的衣衫,躲在他的怀里,一直不敢松手。 直至如今,它还是对于许多事情都不太懂。 这一年里,它跟着徐诚元去过了许多地方,天南海北都有走过,但却也只是走过,而不是活过,对它而言,只有在道人身边,它才会安心,才会觉得自己不是无家可归的野猫。 几个孩子跑下了山来。 但到了那官道上,却只看到了那未曾散去的烟尘,以及那马蹄留下的印子。 木头沉默着,他明白,如今已经追不上了。 “先生……” 他口中喃喃了一声,不由得舒了口气。 转眼一年岁月,几个孩子都长高了许多,如今瞧着都是硬朗了许多,胳膊上腿上,也都有了肉。 宋朵儿抿了抿唇,说道:“木头哥哥,先生为什么就不愿意不见我们呢。” 木头摸了摸朵儿的头发,说道:“或许……” “先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宋朵儿眼中划过了一滴泪水。 她在害怕。 害怕先生会像李道长那样,再回来时,便是阴阳两隔。 她害怕极了,心中更是有些不甘心。 宋朵儿口中喃喃道:“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帮得上先生……” 几个孩子都沉默了下来。 木头也不禁看向了自己的手,心里面五味杂陈。 那年练拳学武,他以为自己学会了这些,就能不再躲在角落,至少能站在先生身后,可最终却发现,武功只是靠近先生的一小步罢了。 后来他又钻研仙法,先受李道长教导,后来又得九江观的仙长教导,他以为,这个时候,自己总是能跟上先生了吧。 可当他匆匆赶下山来,留给他们的,却只有那远去的烟尘,与那地上的马蹄印。 木头也不禁内心怀疑起来。 自己…… 真的能追上先生的步子吗? 他长叹了一声,心中也随之生出了一股股深深的无力之感。 ------------ 第一百零八章:道士不怕,承此罪孽 真仙观原为道门正一派祖天师之所,时名天师草堂。 正一派龙虎宗第四代天师迁还龙虎山,改天师草堂为传录坛,后又得帝王赐传录坛额曰:真仙观。 又赐天师府邸,立于九江之地,弘扬大道,而真仙观也从当初一间草堂,到如今化作了巍峨大殿,矗立山巅,与云雾仙气为伴。 在这数百年的岁月之间,道传不灭,弟子无数。 龙虎山正一天师道也在这天下之间扬名,更是在这天下道派之中,有这举足轻重的地位。 天师岂是虚名? 而在这一日,一位道人持剑往那山上走去,在他肩头,立着一只猫儿,同样望着那山顶之上的道观。 这段台阶,不知多少数目,一阶一阶好似大道一般通往那山巅的道观。 “嗡。” 道人手里的剑发出嗡鸣之声,似是催命一般。 陈炁望着前路,喃喃道:“猫儿,害怕吗……” 猫儿摇了摇头。 “不怕。” 陈炁点了点头,随之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许多。 在那龙虎山真仙观前,却见张和道已然矗立于此,他似是早便知晓那个紫霞山的道士今日会走上山来。 除了这位天师之外,这观前,别无他人。 “啪嗒,啪嗒……” 陈炁的步子一步步往上走去,吹来的风也越发厉害,将他的衣袍卷起。 手中的剑却似纹丝未动一般,随着他往前走去。 张和道的目光望去,他心中亦有不安,却不似表面之上那样平静。 他清楚的知道,眼下这个道士有着登天的本领,自然虽能在一年前以妙法得胜,但时隔一年,胜负却已经成为了一个未知数。 自他成为天师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难解的局面。 眼下之境地,在张和道看来。 他不怕这个道士走上山来。 他唯一怕的,就是这个道士不来,又或是走到一步,便退了步。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拦住他。 龙虎山上响起了钟声,似袅袅仙音一般,令人清醒了几分。 而在此刻,陈炁也已经走到了半山腰处。 可在此刻,他却是顿住了步子。 陈炁的目光仰望而去,那个食言的老道士正在那里等着他。 可此刻,陈炁却陷入了犹豫之中。 “道士,怎么了……” 猫儿的声音传入耳畔。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贫道在想,上山到底有没有必要。” 猫儿有些不解,它不聪明,听不懂陈炁的意思。 陈炁回头看向了来时的路。 他在想,若是自己此刻回头,走下山去,将那道门屠个干净岂不痛快? 他是斗不过那老道士,但这老道士也不一定拦得住他。 这天下道门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了。 避世、避灾、拒善、排外…… 他们求神拜佛,积攒信仰香火,这哪里还是道?哪里还是观?这不过是求神的庙宇罢了,诸多道修早就忘却了入道时认下的道誓,至如今,本领在身,便可操弄这人心道理,黑白交错,乱指善恶。 他们可以否认自己当初的过错,再以几声无奈的理由来掩盖这些过去,又以这一身道行,封住所有的嘴,无外乎强盗行径。 在这一刹那,陈炁觉得,天下道门或许并没与存在的必要,就算是有,那也应该换一批人。 在陈炁顿步的那一刻。 张和道心中也不免慌乱了一刹,他静静的望着这一幕,时刻注意着陈炁的动作。 相隔半山,二人的视线相对。 目光之中,陈炁眼中有着对于这世俗的怀疑,而张和道眼中却又好似藏着许多心思,让人看不明白。 陈炁的直白,也让张和道感到些许揪心。 在他看来,这个疑心颇重的道士,不是不明白道理,只是这个世道,一直在否认他的道理。 张和道也明白,今日无论这个道士做任何选择,他都说不上错。 道理总是如此,有时候是分不出对错的。 陈炁在询问着自己的内心,他本是为了质问这老道士而来,但如今,这件事似乎不重要了。 他的心中多了一个选择。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现在就下山! 将这天下道门都杀个遍! 在陈炁长久的沉默之中,猫儿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纠结。 猫儿的尾巴甩动着。 它以为是道人在害怕,故而停滞不前。 想到这里,它伸出爪子,摸了摸道士的脸颊。 “道士,不怕……” 陈炁怔了一下,回过神来。 猫儿眨了眨眼,说道:“不怕……” 这二字落在陈炁的耳畔。 此一刻,陈炁眼前忽的浮现出了李得仙踏步走上那七月观的画面。 一个人,一把剑,只为了一句不怕。 “不怕……” 陈炁口中喃喃了一声,忽的低下头来。 猫儿点了点头,说道:“对,不怕。” 陈炁没有亲眼看见那位李道友是如何走上山去,又是如何走下山来的。 但他知晓,在他走下山来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是释然的,是畅快的。 就如他站在那天坛之上时,嘲笑着天下道修无能一般,他有他的道理,尽管这有些执拗。 他走上山,也不仅仅是为了徐诚元所受过的屈辱,更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中的道。 至此一刻。 陈炁抬起头来,迈步往前。 也是在他迈步的那一刻,张和道口中传出了一声轻叹,又似是松了口气一般。 “莫愁啊莫愁……” “今日得此,天下道门都该欠你一个人情。” 张和道闭上了双眸,思绪之中好似回忆起了诸多往事。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叫做陈炁的道士,到底能做出怎样的事情。 当那道士一步步靠近,直至走到眼前之时。 “铮。” 陈炁举起了剑来,剑尖指向了张和道的咽喉。 他能够想明白一些道理,但却他一样还是冷漠的,对于玄清道友的死,他是无法释怀的,又或者说,他是最没有资格释怀的那一个。 张和道的目光也在此刻,清明了几分。 . . 那一日。 这位龙虎山真仙观中,被世人冠以天师之名的道人,被一位持剑的后辈硬生生的砍下了一只手来。 他没有抵抗,甚至片语不发。 在那一柄剑斩下时,都未曾睁眼。 直至良久之后,他才道了一眼。 “贫道,当为这天下,承此罪孽。” ------------ 第一百零九章:道人离去,前辈造访 道人走下山去,收起那一柄剑,跨上马儿,往北而去。 他的心,任旧是乱的,仍旧无法释怀。 是那样的不痛快。 他曾想过,当自己走上山去,这老道士会与他相斗,拼个你死我活,可至始至终,那个老道士都没有任何抵挡。 这样的一剑下去,如何能解人心? 从踏上路开始,不痛快这三个字,便始终落在他的心中。 这茫茫红尘,不知多少事情最终只有无奈。 许多时候,不是空有一身力气,就能够改变这样的局面的。 书中的道理终究只在书中,也止于书中。 “道士。” “我们去哪?” 猫儿问了一句。 陈炁的目光看向远方,说道:“去一个很无聊的地方,没有这里有趣。” 猫儿没有接话,只是抓紧了道人几分。 陈炁和煦一笑,摸了摸它的头。 猫儿在害怕,害怕自己又被丢下。 “驾!” 快马奔腾,往那北境严寒之地而去。 道人的心中,有许多事情都还没能想的明白,无论是那一次在天坛之上放肆嚣张,还是如今斩下那老道士一只手臂,他都很难给自己找出一个合适的道理来。 不过也无碍了。 这世上,谁又不是糊涂人呢。 这本就不需要什么道理。 . . 自从那次先生离去之后,便没有再回来过了。 木头从山上下来后,他便琢磨起了酿酒,将这官道边的酒肆重新开了起来。 酒肆比以往气派了,但酒却不如从前了。 以往的酒客喝过之后却都是欲言又止,这酒的确太过寻常,比不上曾经了。 木头每次都会说明这酒不如从前,并说道:“先生还没回来,这酒便只有我来酿了,手艺不好,还望各位客官见谅。” 也没人会为难这样一个少年。 但来这里喝酒的人,也不全是奔着酒来的,对于许多人而言,喝酒是在于几个好友闲聊相聚,这里的酒便宜,也近,故而也愿意前来。 官道边的酒肆,总是不会缺生意的。 在入秋之时,木头还收到了一封远处带来的信。 是先生托人送来的。 信上说,先生拜托了九江观的仙长照顾他们,他如今有些琐事在身,不便照顾,让他们莫要担心。 至此,木头也才安心了些许。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叮嘱。 【贫道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要好好的,若是觉得修道没有意思,那便去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先生我没有什么大本事,教不了你们什么,你们自己的路,还得你们自己去走。】 只是这样简单的话语。 却让这个一向冷静的孩子痛哭了起来。 作为几个孩子里面最大的那个。 那始终承担着哥哥的责任。 木头总是要比小六他们坚强许多,像他们这般沦为乞丐的人,又哪里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呢。 若不是先生,他们都不知道死在那个冬日了。 “若不是先生,我们又哪有机会去选呢……” 木头抹了一把泪水,他也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这样哭的厉害。 世道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唯独先生在推着他们往前。 …… 转眼入了冬。 九江下了一场小雪,不算太冷。 江湖之中的刀客时隔两年再度来到了这个酒肆。 “诶。” “少年郎,还记得老夫吗?” 木头擦着杯子,目光望去,却是对于眼前的人没有太大的印象了。 “当年你们在这官道边练拳,老夫还教了你们几手呢。” 这么一说,木头才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前辈您啊!” “前辈快请。” 当年在酒肆的时候,他们学武,可谓是得了百家相传,这官道边路过的江湖中人可不少,先生当年时常会请这些位江湖人指点一二,也是在那个时候,集百家之长,才给他们打下了一个好根基。 老刀客左右环顾了一眼,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那个道长,还有另外几个孩子呢?” 木头顿了顿,说道:“先生出去了,弟弟妹妹们还小,住在这边不太安全。” 老刀客看了他一眼,说道:“少年郎,你一个人在这莫非就安全了?” 木头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说道:“前辈,小子这两年还是学了一些本事的。” “这样自信?” 老刀客想了想,说道:“那老夫试试你的本事,如何?” 木头呵呵一笑,说道:“小子这点本领,那怕是拦不住您。” “哈哈哈,没事,小试一二。” 老刀客抬起头来,以手为刀斩去。 木头抬手之间拦住,随即老刀客又变幻招式,在这一张桌子上,二人的手法极快,木头来回作挡,面不改色,每每都能提前挡下老刀客的手。 “好本事!” 老刀客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少年郎。 “我可不放水了!” 老刀客不敢再小看,动起了真格,那手上的动静也越发快了。 可越打下去,他却越是吃惊,感到到那手上传来的力道,他更是目瞪口呆。 这岂止是一点本事! 他像这孩子这样大的时候,练刀都还有些握不稳呢,而这孩子伸手作挡的力道,却是震的他手臂都有些发疼。 木头也好似来了兴致,习武多年,却没有什么机会施展,如今能跟这样的前辈切磋,自然是有些兴奋的。 “啪嗒,啪……” 这场切磋,最终以老刀客钳住了木头的手结束。 木头见自己落败,拱手道:“前辈厉害,小子不敌前辈。” 老刀客舒了口气,此刻却是心如乱麻。 他道:“不服老是不行了,你这一身功夫,在这江湖之中怎么也能跻身二流,只不过在老夫看来,你下手过于仁慈了些,不然也能算得上是一流。” 老刀客说着,可那桌子下的手却在打颤。 行走江湖多年,他少有遇到过这样大的力道。 这还是只是以手搏斗,若是举起兵器的话,恐怕自己虎口都得被震裂。 老刀客就是有些想不明白,这孩子,上哪来的这么大的力。 甚至如今,都还是面不改色的。 ------------ 第一百一十章:吃我一剑,迈出阵法 墨喋血一直以为,在那个道人离去之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道门的人估计也会派别人的来镇守这方阵法。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道人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只猫儿。 值得一提的是,这猫儿着实有些圆肥,魔界里有不少魔物都是贪嘴的性子,却也没见吃成这样肥的。 而当道人回来之时,他平日里的行事也变了许多。 去年的时候,他从来不在乎这些血魔的鬼哭狼嚎。 “别吵到猫儿睡觉。” 一开始这些血魔却还不太在意,直至道人一剑斩来,所有的一切都清净了。 看得出来,这个道人的确尤为在乎他身旁的那头猪。 墨喋血也有些无奈,说道:“道长,你多少给我一些面子啊。”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他们老实的话,之后贫道就不杀了。” 面对如此回答,墨喋血也只能无奈一笑。 不过死了也好,这些个血魔,本就是被驱逐出来的废物罢了。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为好奇这个道士。 回来之后的道士,就显得有些沉默了许多。 好似时常都在思索着事情,有时候自己喊他,都不见有什么回应。 墨喋血也不在意,倒是那猫儿很是好玩。 猫儿时常叼着树枝在一边甩了甩去。 “你在做什么?”墨喋血有时候发问一句。 猫儿见墨喋血理了它,于是也来了兴致,叼着树枝冲了过来。 “魔头!” “吃我一剑!” “哈,哈~” 猫儿还给自己配音,来回甩着树枝,只是那肥大的身躯,实在看不出有半点剑客的样子。 “……” 墨喋血略显无语,甚至说有那么些许厌恶。 他讨厌愚蠢的东西。 于是便也没理这猫儿。 但当他回了魔界,却又总是会想起那猫儿憨态可掬的样子,嘴角也会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笑意。 侍女也不禁看的愣在原地。 她从未见自家尊主笑过,还笑的如此平静。 感到到这道目光,墨喋血也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笑意,随即也连忙收敛了下来。 “咳咳……” 他咳嗽了一声,接着便讪讪离开了这里,留下那侍女,一脸的茫然。 “尊主,也会笑吗?” 侍女很是不解,回想起自家尊主笑起来的模样,又不禁脸红了一下。 …… 猫儿近来迷上了剑法。 这地方无聊,没什么能解闷的玩意儿,它起初也只是抛树枝玩,后来陈炁见它感情,便教了它一些把式。 虽说它握不住剑,但它叼着树枝,却也学的有模有样的。 “看好了。” 陈炁道了一句,随即出剑,收剑,下撩,上刺,一些基本的剑招在他手中显露。 猫儿叼着树枝,有模有样的学着。 这一人一猫的身影在这一片荒芜之地中重合,在这没有四季变化的地方,不知练了多久。 猫儿说道:“道士道士,我学会了是不是就能打魔头了?” “你想打哪个魔头?”陈炁笑问道。 猫儿想了想,说道:“大魔头。” 它口中所说的大魔头,自然就是墨喋血了,这是猫儿特意为其取的外号。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不禁笑道:“你想打过他,还差的很远呢。” 正说着,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我怎么一来就听到有人说要打我?” 墨喋血的身形显露,一如往常,一柄血扇握在手中。 他的目光看向了猫儿,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厌恶这只愚蠢的猫儿了。 猫儿的目光看向它,说道:“大魔头!我很快就能打的过你了!” 它很是自信,扬起脑袋没有丝毫惧意。 墨喋血见此却是摇头道了一句:“愚蠢的猫儿。” 猫儿轻哼了一声,说道:“大魔头,你就是害怕了。” “嗯嗯,我害怕,我怕死了。” 墨喋血敷衍了一句,说道:“蠢猫。” 他的目光看向了陈炁,说道:“你到底上哪里找的这么一只蠢东西。” 陈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没有,便要诋毁?” “你在说什么东西。” 墨喋血挑眉道:“说的像是我稀罕这蠢猫一样。” 陈炁眨了眨眼,付之一笑,却未曾再说些什么。 墨喋血冷哼了一声,也不再问。 他这人就是嘴硬,虽然嘴里说着讨厌,但偏偏对于猫儿说的话句句都有回应。 猫儿瞧了一眼墨喋血,愤愤道:“才不稀罕你呢,大魔头。” “蠢猫!” “大魔头!” “蠢猫!” “大魔头!” “蠢……” 陈炁在一旁发笑,墨喋血此刻也反应了过来。 他咳嗽了一声,恢复了一向冷峻的模样。 瞥了一眼这猫儿,道了一句:“滚一边去。” 猫儿哼了一声,说道:“我学了剑法了,我不怕你,你出来我就戳死你!” 墨喋血听后心中哭笑不得。 “我真出来了,不得吓死你这蠢猫。” 猫儿抬头,说道:“我可不怕你!” “那我可出来了。” “出来!” 墨喋血的目光看向了陈炁,说道:“道长,这可是它说的。” 陈炁听到此言顿了一下。 却见墨喋血竟踏步往前,在陈炁的目光注视之下,竟直接从那阵法的封印之下走了出来。 “嗡。” 陈炁心中一惊,抬手之间,那立在地上的玄清剑就已经落在了手中。 下一刻,陈炁身上的八九法禁逐一破碎,无穷的法力从他的身上荡出,沉重的威压席卷而去。 “轰隆!!” 这镇魔井边的草木都因此倾倒了下来。 墨喋血被道人身上的变化惊了一下,他见过不少道修,但这样磅礴的法力,他却是头一次见到。 他半只脚迈出了阵法,亦在此刻顿住了步子。 因为那柄剑就握在道人的手里,此刻正指着他。 猫儿也被道人忽然的变化惊动,躲到了道人的身后。 陈炁的面色凝重,手握着剑,剑尖正指着墨喋血。 “回去!!” 在此一刻,气氛变得焦灼了起来。 道人与墨喋血的目光相对,他从未想过,眼前的人竟能这样直接的踏出阵法。 墨喋血见此一幕,在一翻思索之后,还是收回了脚。 不知怎的,在感受到那股磅礴的法力之后。 他竟有些畏惧了。 ------------ 第一百一十一章:心有道理,山门起源 墨喋血站在那阵法之内,他的嘴角却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此刻心中的疑惑尽数解开。 这般法力之下,也难怪眼前这个道士能斩下那天师的一条手臂。 陈炁缓缓放下了剑,那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着墨喋血退步之下慢慢散去。 墨喋血道:“道长这一身法力,当真令人惊叹。” 八九法禁逐一封闭,将那逸散的法力尽数收回,收拢于陈炁的体内,其身上的气势也随之散去,平静下来。 墨喋血看着陈炁,却是忽的发问。 “所以,在那南海天坛,你到底是怎么输的呢?” 陈炁听到此言微微皱眉。 “你知道的事,未曾有些多了吧。” 墨喋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从你来到这里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他往后踱步,接着说道:“每隔一段时间,人间总是会有那么几个修士堕入魔道,改无可改之人,最终都会被送到魔界来,上一个,正是在你来到这里之前的被扔进魔界的,如今他已被众多血魔分食了。” 陈炁勉强相信了他的解释,只是今日之事,却不是那么好过去的。 他一直以为,这阵法足以将这魔界的人尽数阻挡,却不曾想,墨喋血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就跨了过来,好似那阵法根本就没有半点作用。 陈炁说道:“但愿真是像你说的一样。” 墨喋血摆了摆手,说道:“我对这个无聊的人间没有兴趣。” 陈炁没有接话。 墨喋血的脸上浮现出了平淡的笑意,接着说道:“所以,道长……”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陈炁抬起头来,在片刻思索之后,放下了手里的剑。 “道理很是简单。” 陈炁说道:“虽有一身蛮力纵横,可又怎敌那般剑法精湛的宗师呢。” 听到此处,墨喋血也随之明白了过来。 他道:“所以道长你是因为力有不足,所以才败下阵来的?” “力有不足?”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他倒是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墨喋血道:“难道不是吗,若是力有更盛,又怎么会输于取巧?” 陈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一拳不够,那便再补一拳,一切的落败,都只是源自于力有不足。 一力破万法,确有此道也。 但显然,陈炁并没有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他在内练一道有着极高的天赋,这一身法力,亦是顺应自然而来。 “那你后来,又是怎么斩下那老道士一条手臂的呢?” “你的消息有些过于灵通了。” “这样的大事,肯定也会知道一些的。” 陈炁沉默了片刻,回身坐下。 “是他自愿的。” “自愿?” 墨喋血走了过来,对坐而下。 陈炁说道:“老道士心里有着自己的道理,做错的事情,他会认。” “是吗?” 墨喋血嘀咕了一声,回想起张和道的身影,他摇了摇头,说道:“据一些老魔说起,天师道一直以来占天下道门气运七成之数,历代天师却都是认死理的人,这一代的天师,倒是有点不同。” 陈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思索着,其实他一直都在猜测着墨喋血在那魔界之中的身份,如今听他说起这些,可见其位不低。 墨喋血回过头来,却是忽的笑道:“我近来倒是听说了一些事情,道长要不要听听?” 陈炁抬头看向了他。 墨喋血笑着说道:“那个老道士被你斩下一条手臂之后,便远赴上京,请人皇降旨,一合天下道门,重新增发度牒,并由正一天师道为引,规矩天下各派道修,借圣旨去往各派,清洗各派之中心有不正之辈,听说有不少道士都被革除了道籍。” “现如今,各派掌门观主齐聚龙虎山,似是要跟那个老道士斗个你死我活。” 墨喋血笑了笑,说道:“你们人间道门,还真是有趣,这样内斗不休,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陈炁顿了一下。 倒是没有想到还有后面的事情。 或许老道士也意识到了如今道门存在的问题,只是一直以来都缺少一个引子,而徐诚元在那封仙大会之上的一番话,直指要害,老道士便顺着往下办了。 “他输了还是赢了?”陈炁问道。 墨喋血说道:“自然是赢了,毕竟是张家的天师,在如今道门没落之下,就算他缺了一条手臂,那些个土鸡瓦狗,一样也不是他的对手。” “天师都是这样的水准吗。” “呵呵……” 墨喋血干笑了一声,说道:“天师的水准只会越来越高,这是必然之事。” “为何是必然?” “在你们人间江湖之中,有一种说法,叫做灌顶,你可有听说?” 陈炁听后愣了一愣,问道:“莫非,历代天师都会由上一代天师灌顶运法?” “差不多是这么个概念。” 墨喋血说道:“天师道有一样东西,叫做天师度,从第一任天师开始,他们在临终之前都会将自己的毕生修为放进那天师度里,再由后来者传承而下,这也是为什么龙虎山天师一直都能力压道门的根本原因。” 陈炁听后面色微变,喃喃道:“竟有这样的法子,但若是这样的话,恐怕代价也不小吧?” “接受天师度的人此生再难有所进展,仙路也就断于此处,历代天师,虽镇压着道门,但自己同样也被这传承镇压着,失去了再往前走的机会。” “不过倒也无碍。”墨喋血道:“整个天下的修士都在退步,不退不进,便也算是往前走了。” “所有天师都是这样的吗?” “倒也不是……” 墨喋血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一位就未曾接受天师度的传承,甚至在道行之上,一度超越了龙虎山祖天师,但后来,这个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舍去了天师的身份,离开了龙虎山。” “离去后,他于一处群山之中立下一观,另起传承,其弟子后来在这天下之间皆有盛名,他们自称为紫霞山修士,多修剑法。” ------------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不好吃,入魔流放 陈炁听后怔了一怔,口中也不禁呢喃。 “紫霞山……” 墨喋血见陈炁愣神,问道:“道长听说过紫霞山吗?” 陈炁抬起头来,目光看向了墨喋血。 “如果只有一个紫霞山的话。” “那你口中说的这位前辈,应当就是贫道的祖师。” 墨喋血明显的愣了一愣。 此一刻,他再一次打量了一遍陈炁。 墨喋血微微皱眉,却道:“你是紫霞山的修士?” 陈炁点了点头。 墨喋血问道:“可我方才说起此事的时候,为何你却是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模样?” 陈炁低下头来,说道:“这没什么奇怪的,紫霞山不太注重传承,甚至连字辈都没有,历代先祖也从来不怎么对后辈宣扬山门事迹,久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事情是我这些后辈知晓的了。” 墨喋血喃喃道:“连祖师都给忘了?” 陈炁低下头来,说道:“确实有些离谱。” “据我师父说,先辈们觉得紫霞山定然不会历代兴盛,那么他们的事迹越是光辉,落在后辈身上的压力也就越大,我紫霞山修士最大的念头就是自在长乐,这与本意不合,索性就全都给隐去了。” 墨喋血听着这样的解释,却不禁说道:“你们紫霞山,还真是别具一格。” “你不是消息很是灵通吗?” 陈炁的目光看向他,说道:“可否帮我打听打听关于紫霞山的事情,贫道很是好奇。” “你去为问你山门前辈不就好了?” “都仙去了。” “……” 墨喋血看了看他,说道:“这般说来,紫霞山如今就剩下了你这一根独苗了?” 陈炁微微点头,说道:“往上一辈也只有两人,再到了贫道这儿,若是断了,那紫霞山也就不复存在了。” 墨喋血想了想,说道:“我帮你问问吧,再魔界,我也只能算是后辈,一些东西,还是得去问那些老家伙才是。” “你是后辈?”陈炁问道。 墨喋血解释道:“踩在前辈头上的后辈。” 陈炁微微点头,觉得这才对劲。 墨喋血收了心,转头看向了一边蹲着的猫儿。 猫儿一直在瞧着他,见墨喋血看过来,它连忙躲了躲,跑到了道人的身后。 墨喋血见此不禁一笑,说道:“怎么?春猫,怕我出来打你啊?” 猫儿的脑袋往里面缩了缩,没有回话。 墨喋血见此拍了怕衣衫之上的灰尘,随即道:“行了道长,我也该回去了,下次再与你闲聊。” “记得帮我打听。” “嗯,嗯。” 墨喋血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化作黑烟没入了那镇魔井中。 猫儿这才舒了口气。 “道士道士。” “你骗人,你骗人。” 陈炁转过头来,说道:“怎么了你这是?” 猫儿说道:“你不是说大魔头出不来吗?” “贫道也很意外。” “完了完了。” 猫儿抓了抓耳朵,说道:“道士,我们快走吧,我感觉大魔头会出来把我吃掉。” “他?” 陈炁想了想,说道:“他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吃。” 猫儿慌的厉害,在这周围上窜下跳的。 陈炁见此一幕无奈一笑,说道:“方才你不是还大发厥词的吗?” 猫儿抿了抿唇,说道:“我,我就是……” 陈炁大笑了一声,摸了摸它的头道:“他只是吓唬你罢了,不必担心。” “真的吗?” “真的。” “万一大魔头真的要吃我怎么办。” “你看着可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猫儿揣起了手,撇了一眼道人后,说道:“道士才不好吃呢。” 陈炁笑了一声,也不作答。 猫儿见此就跑到一旁去生闷气去了,不再理会这个坏心思的道士。 …… 对于陈炁而言,岁月流逝不过是在弹指之间。 这里没有四季,但吹来的风却有着不同的感觉,这一阵阵风,从那人间吹来,一直到达这片无人之地,有时凉爽,有时温热,有时寒冷…… 凭借如此,陈炁也知道了外界的四季变化。 而在这一年寒风散去,春风吹来之时。 外面却来了客人。 “哐啷,哐啷……” 锁链划在地上,禁锢着那人的双腿。 那一身道袍已经被革去,留下单衣,此人面容憔悴,发丝凌乱,身上隐隐有着一些让人不安的气息。 在其肩颈之处,贴着两道符箓,似是以此镇压其力。 在其身旁还跟着两个握剑的道修,剑始终都握在手中,未曾留在剑鞘。 正在与猫儿玩耍的陈炁听到声音,不禁转头看去。 “快点走!” 一旁的道修催促了一声。 陈炁望去,却是认出了其中的一位。 温复阳,全真弟子。 两年之前,在那南海天坛时,他曾站在最后。 温复阳看向那守在镇魔井边的人,那一刹那,他的瞳孔微缩,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那个人…… 那个紫霞山的道士!! ‘他怎么在这里?’ 温复阳在刹那之间明白了过来。 待到将这入魔的修士送至跟前,他随即拱手道:“见过陈道长。” 陈炁回以一礼,说道:“温道友客气了,称我道友即可。” 猫儿站在陈炁的肩头,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这三个人。 它眨了眨眼,不禁有些好奇。 温复阳平复下心绪,笑了一声以示回应,随即说道:“这位是南宗的安道友,我二人这次奉命押送此人流放魔界。” 陈炁的目光看向那身上贴着符箓的修士。 他摸了摸下巴,问道:“温道友,不知此人犯了什么事,竟要流放魔界?” 温复阳道:“此人执念过深,堕入邪魔外道,不惜残害同门,甚至咽下同门血肉,罪不容诛,故而流放魔界,以此为惩。” 陈炁的目光落在这个入魔的道修身上。 石烨低着头,却不禁嗤笑了一声,喃喃道:“可笑……” 温复阳眉头微挑,但想到陈炁在此,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温复阳随即说道:“陈道友你看,是我们将他送进去,还是道友你……” 陈炁见此让开了路,也没阻拦。 温复阳点了点头,随即将此人带到了阵法之前,以一符箓贴在了石烨的身上,随即将其推入了那阵法之中。 “哬!!” 一瞬之间,那井中忽的涌出数多血魔,撕扯着石烨,将其拖入了井下。 至此,温复阳才松了口气。 ------------ 第一百一十三章:道不自在,不复从前 温复阳与那另外一个道修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温复阳似乎不太愿意跟陈炁有所接触,总是有一种不想有所牵连的感觉。 陈炁也没有在意,随他们去吧。 估摸着自己的名字,在那道门之中早就声名狼藉了。 若是方才那个入魔的修士罪不容诛,那他陈炁,估计是要被说成十恶不赦的。 温复阳时不时回头看那么一眼。 他这样的反应,也让一旁的道修有些疑惑。 “温道友,你认识那个人?” 温复阳说道:“他就是前些年那个紫霞山的道士。” 安华愣了一下,开口道:“便是那个,踏步登青云,一剑化阴阳的妖道陈炁?就是他?!” 温复阳点了点头。 安华的小腿颤了颤,脸色微变,说道:“温道友,我二人,怕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温复阳听后神色微变,他想了想后,说道:“许多传闻,其实不实,此人……” 说到这里,他却又顿住了话语。 他不知该怎么跟这些后来的道修说起,当千千万万的人都这样以为的时候,一个不同的声音,注定会成为错的一方。 很遗憾的是,他温复阳没有陈炁那样的本事,甚至在这样简单的话语之上,他都只有选择住口。 “怎么了温道友,怎么不说了。” “没事。” 温复阳心中有些沉闷。 他深刻的记得当年南海天坛的场景,那三人,无一例外,都是有情有义之辈,他们没有说错,至少对于温复阳而言,他早在论道之时,就已经被说服了。 只是道门清誉在前,他这个门下为首的弟子,不得不站出来,当所有人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一片寂寥之地。 叹息在于心中,回头便也南去。 何时自己才能像他们一样,摆脱这世俗之下的束缚呢。 此道修的,真不自在。 . . 陈炁很好奇这些入魔的修士被投入魔界之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故而当墨喋血到来的时候,他也会问上那么一句。 墨喋血却只是说道:“大概被吃干净了吧。” “你见过那个修士吗?” “见过啊。” 墨喋血说道:“见到的时候都已经是一条死狗了,也没问出什么东西来,后来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陈炁的思绪远了许多,却觉得可惜。 墨喋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会觉得,这些入魔的修士进了魔界之后又有机遇,然后卷土重来吧。” 陈炁回过神来,点头道:“有想过。” 墨喋血笑了笑,问道:“你觉得一个二流的魔修落到你们人间会是什么下场?” 说到这里,陈炁也就明白了过来。 想法终究是想法,在这世道下面,大多数人都是配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人命是脆弱不堪的,没有几个人能超脱出来。 陈炁舒了口气,转过头来道:“再有一年,我也该走了。” 墨喋血有些意外,问道:“这就要走?”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我只答应了那个老道士守三年,多的没有。” 墨喋血听后微微摇头,撑起下巴道:“我着实是有些看不懂你这个人,其实你大可不必守这三年的,结果你还回来了。” “行事做人,总是要言而有信。” “可那个老道士不也没保下人吗?” 陈长生听后微微皱眉,他不禁多看了一眼墨喋血。 这家伙,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当时在场的都是道门各派的前辈,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没超过半百,也就是说,现场这些道门的前辈里,有人向魔界传递了消息。 真是不可思议,这道门的水,真是浑浊不堪。 “所以我砍了他一只手。” 墨喋血皱了皱眉,说道:“我们魔界没有这样的道理,是我说,当一命抵一命。” “我也想过。” 陈炁回想起来,喃喃道:“那天他就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睁眼,我挥剑的时候,也是奔着他的咽喉去的,可他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时候我才恍然间反应过来,我杀了他,只会更加不痛快,手里的剑,也就偏了。” “这个老道士在为天下道门舍命,但对于我而言,只是想给逝去的道友一个交代而已。” 墨喋血听后点了点头,也明白了陈炁的意思。 他道:“我听说过你那位道友,狂傲、放肆、不羁,他若是生在魔界,定然会是一位出色的魔修。” “哪里都好。” 陈炁低着头,说道:“自在就好。” 墨喋血抱着手,沉思片刻后道:“哪有什么自在……” 他好似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这一人一魔隔着阵法,气氛也随之沉默了下来。 猫儿在一旁趴在睡觉,嘴里传出鼾声。 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睡的跟个人一样。 大抵是因为胖了,趴不稳,所以才这样的吧。 令人揪心。 墨喋血回过神来,看见那猫儿这般睡姿,心中诸多思绪便也一扫而空。 这小东西虽说有些蠢,但也的确讨人喜欢。 . . 在那山峦上的九江观中。 一身道袍的修士盘坐于观中大殿之上,紫气东来化作缕缕紫芒落入体内,运转周天,再藏于五脏六腑,丹田气海。 在那大殿之下,三元道人平静的望着。 自家的徒儿越发出息了,一身道行,更是在这三年之内突飞猛进,诸多神通,也尽数掌于手中。 可三元道人心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总归是开心不起来。 当初那个在他身边嬉闹打趣的徒儿已经不在了。 不过三年,那一头黑发,也逐渐泛白,黑白交错丝丝分明,好像老了许多。 徐诚元收功睁眼,见师父正在殿下。 三元道人这才开口道:“先生有事吩咐下来。” 徐诚元的面色冷淡,说道:“这次是哪一派?” “全真。” “我去拿剑。” 见徒儿转身进了殿中取剑。 三元道人轻叹了一声,问道:“这些年,你还不够出气吗?” 徐诚元的步子顿了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进了殿中,取下剑来。 “哨!!” 一道哨声响起。 仙鹤飞来,徐诚元迈步而上,就此持剑北去。 三元道人抿了抿唇,默默的低下了头来。 他清楚的知晓,以往的那个徒儿,已经回不来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三年一瞬,击掌而别 四季交替,岁月轮转。 长剑在那道人的手中挑动,剑气纵横之间,掀起那地上的尘土飞灰。 猫儿叼着树枝跟着道人的动作耍着,有模有样。 春夏秋冬,四季的风吹来,道人与猫儿都少有懈怠的时候。 如今猫儿叼着树枝,都显得游刃有余。 未曾想,真练出来了一些东西来。 为此,陈炁特意给猫儿打了一柄短剑,便也更加顺手了许多。 “哈!” “哈!” 猫儿耍的剑的时候,嘴里时常会发出声响来。 陈炁说道:“出剑的时候,可不能出声,这样别人就提前知道你要动手了。” “哦哦,好。” 猫儿在一点点的改正,大抵是因为这儿过于无趣,它才这般用功的。 墨喋血有时望着,也不禁恍惚了一下。 “还真练出了些东西啊……” 他以为这猫儿只是一时觉得好玩,未曾想这两年里,竟真的有了模样。 那小巧的身形,敏捷的身手,与这短剑也算是绝配。 墨喋血摸了摸下巴,一时间却也分不清这猫儿到底是蠢还是聪明了。 入冬后的人间吹来冷风。 墨喋血给道人跟猫儿准备了新衣裳。 大黑袄子,墨喋血就是喜欢一些血黑色的东西。 陈炁的道袍倒是按照原样做的,做工精巧,魔界的手艺也不差。 “多谢了。” 猫儿套进了那大黑袄子,站在墨喋血面前比了比。 目光相视。 猫儿吧唧了一下嘴道:“好丑。” 墨喋血听后面色微变,说道:“不识货的蠢猫。” 陈炁伸手敲了敲它的脑袋。 “不可以没有礼貌。” 猫儿见此摸了摸脑袋,想了想后看向墨喋血道:“好看。” “……” 墨喋血有些无语,只得摆了摆手。 他觉得,猫儿穿着一身黑袄子挺有气势的。 怎的就被嫌弃了呢。 墨喋血冷声道:“觉得丑就丢了!我还不乐意给你穿呢。” 猫儿说道:“我以前,有个红色的袄子呢,上面还有花呢,比你这个好看。” “那你穿去啊。” “穿不下了。” 墨喋血听到这话忽然又生气了不起来了。 不过想想,自己迟早要被这蠢猫给气死。 猫儿眨了眨眼,却又忽的说道:“虽然有点丑,但是暖和,谢谢大魔头。” 墨喋血握拳捂嘴,面色冷峻。 “咳咳……” 他咳嗽了一声,也不作答。 陈炁见此笑了笑,随即却忽的说道:“过了冬,贫道也要走了。” 墨喋血听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 “已经有三年了吗?” “是啊。” 陈炁说道:“四季的风吹了三次了,也有三年了。” 墨喋血似乎也没想到过的这么快。 猫儿回过头来,问道:“道士,我们要走了吗?” 陈炁蹲下身来,说道:“对,要走了。” 猫儿蹭着道人的手。 “去哪里?” 陈炁沉默了一下,说道:“还没想好。” 墨喋血问道:“你走了的话,谁人来守着这里呢?” “会有人来的吧。” 陈炁说道:“是谁来,就不是贫道该关心的事情了。” 他看向墨喋血,和煦笑道:“给贫道几分薄面,如果短时间内没人来,也让我平平静静的走,如何?” 墨喋血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那猫儿。 比起道人,他更舍不得这猫儿。 有时候看着这猫儿出糗,他总是会为此一笑,每每有繁琐的事情发生,来到这里,与那猫儿斗上几句嘴,也总是能舒心不少。 “走吧走吧。” 墨喋血叹了口气,说道:“没意思。” 他摇了摇头,转头就回了魔界了。 猫儿见此眨了眨眼,转头对陈炁说道:“道士,大魔头好像很不开心。” “他啊……” 陈炁想了想,喃喃道: “大概也是一个孤单的人吧。” 猫儿有些没听明白,而道人也没有过多解释。 而在那之后,墨喋血也不常来了。 冬日寒冷,更是漫长。 但对于猫儿而言,却是短暂的,有时候一觉就睡过去了。 大魔头不来了,猫儿反而有些不习惯。 它问道士:“道士,大魔头最近没有来了。” “嗯。”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大概有事在忙吧。” “这样啊。” 猫儿想了想,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打了个哈切后,便沉沉的睡去。 冬日在修行与练剑之中渡过,随着那最后一道寒风散去,也预示着初春的到来。 雨水洒落而下,伴随着些许闷雷。 惊雷醒春,又是一年。 猫儿也随之活泼了起来,一天到晚都尤为精神。 也是在开春的后一天,墨喋血来了。 陈炁盘坐于此,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魔头,你来了!” 猫儿唤了一声,走到那阵法前面,说道:“等你好久了。” 墨喋血看了一眼,平静道:“你们要走了,是吗?” 猫儿点了点头。 “道士说,得道个别。” 墨喋血听此眉毛微挑。 陈炁站起身来,说道:“这几年多谢照顾,下次回来,贫道给你带一些自己酿的好酒来。” 墨喋血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也别回来了,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陈炁点了点头。 一旁的猫儿想了想,叠起了爪子。 猫儿会想着道人告诉它的话,说道:“江,江湖路远,有缘,有缘……” 陈炁提醒道:“有缘再见。” 猫儿点头道:“有缘再见!” 墨喋血见此微微点头,却没有回应。 “我们走了,大魔头!” 猫儿挥了挥爪子似要告别。 墨喋血顿了一下,走上前来。 他看了一眼陈炁,见陈炁目光平静,想了想后,他蹲下身,伸出手来,透过了阵法。 猫儿后退了半步,可目光望去,却见墨喋血面色平静,却也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猫儿不明白墨喋血伸出手来是什么意思。 它看了看墨喋血,又看了看他的手。 在一翻犹豫之后,猫儿伸出爪子,与之手掌相碰。 墨喋血愣了一下,在短暂的平静后,收回了手来。 “一路顺风。” 墨喋血这般说道。 猫儿点了点头,说道:“一路顺风。” 猫儿来到了道人的肩膀上,最后道了一句告辞之后,他们便往那南方走去了。 墨喋血站在这阵法边缘望着。 立在道人肩膀上的猫儿挥爪说道:“大魔头,再见了!” 墨喋血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直至不见了身影。 他轻叹了一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击掌也好。 嗯。 也好…… ------------ 第一百一十五章:夜来汴京,何故做贼 陈炁一直都都想去一个地方,见一位朋友,这个朋友他记了很多年,但在阴差阳错之下,却不小心错过了些许岁月。 大景国都沿用旧制,四京环绕,东西南北四京,临汴河而成,周围环山,四京相陪,又望北方,故又称之为汴京,而‘上京’则是对这四京的统称。 顺山脉而行,穿过群山,见那汴京风光。 灯火辉煌,夜有歌舞,城中灯火似是将这黑夜都给点亮了一般。 猫儿的眼中倒印着那灯火之美。 “道士。” “那里好热闹。” 陈炁收回目光,口中喃喃道:“是啊,好热闹……” 他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这辉煌之景。 此前不知听多少人说起那汴京风光,却未曾能有一见。 逐渐走进,似是听那欢声笑语从那城中传来,觥筹交错,灯火照耀,一片盛世风光之景。 相比起其余城池,如今所见,似是恍若隔世一般。 “道士,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翻墙?” “因为夜里面不让进城。” “那为什么不明天在进?” “嗯?” 陈炁顿了一下,不禁说道:“你变聪明了。” 猫儿眨了眨眼,说道:“道士你是不是在骂我。” “没有,在夸你。” 陈炁说道:“等明天再进城,热闹就散了,所谓此刻景,此刻全,换个时候,滋味就大不相同了。” 猫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跟着道人翻墙。 在那汴京城的城楼之上,有一人身着官服,腰跨长刀,就这么躺在这城楼上,往左些许就是落下城头摔成肉泥,但他却翘着腿,打着哈切,毫不在意。 “嗯?” 李茂打了个哈切,可打到一半,却是忽的耳朵一动,立起身来。 他的目光忽的变得锐利。 朝着某个方向望去,下一刻站起身来,抽出长刀,踏步朝着东门方向跑去。 轻功施展,如若飞燕一般在这城池之上掠过, 诸多将士都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朝着李茂奔去的方向赶去。 “哗啦啦……” 密集的脚步声在城池之上响起。 才到城头的陈炁听到那声音传来顿时一怔。 ‘不会被发现了吧?’ 也只是这么一愣神,便见一道身影施展轻功踏步而来。 其手中长刀在月光之下寒光四溢。 猫儿说道:“道士,我们好像被发现了,怎么办?” 陈炁回过神来,一把抱起了猫儿。 “还能怎么办,跑啊!” 他抱着猫儿从那城楼上跳进了城中。 李茂见此一幕心中一惊,身形落在这城楼上,往下望去。 却见道人脚步极快,不过转眼间就没入了城中街道之间,再难看到身影。 李茂见此一幕又是一愣。 “这是什么轻功?竟这么快?” 几乎是一转眼就已经到了城下,李茂见过不少轻功了得的人,未曾见过这样快的。 “莫不是飞下去的?!” 正在他疑惑之时,身后守城的将士追了过来。 “李大人!可是有贼人?” 李茂顿了一下,回头骂道:“镇守此地的将士呢?你们怎么安排的?贼人已经入城了!” 几位将士听到此言怔了一下,顿时之间心中慌乱了起来。 “到时候老子再来收拾你们!” 李茂骂了一句,随即翻身而下,接着城墙谢力一步步落到了城下,朝着那城中追去。 诸多将士往下看去,回过神来后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禁暗道一声惨了。 等李茂回来,他们高低是要挨顿打的。 陈炁进了城后,穿过一片寂静的街道,随即混入一处人流较多的地方,回头见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放慢的脚步。 猫儿从他的衣衫里探出头来,见周遭光景,不由的睁大了眼眸。 它还是头一次在夜里看到这么人。 周围都是灯火通明的,在一旁的楼中,还有把酒言欢的热闹之声传出。 陈炁低下头,看了一眼猫儿。 “嘘。” 猫儿眨了眨眼,见此也明白了过来。 人多了,就不好说话了。 边走边看,却见这夜里竟然还有摆摊的小贩,路边还有卖包子炊饼的,只是少了些叫卖声,但热闹不减。 猫儿看向一旁那声音最是热闹的楼宇,它小声问道:“道士,那里好热闹,我们去那里玩好不好?” 陈炁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却见那楼前站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手念着丝巾拉扯着路过的男人。 “大爷,进楼来玩啊大爷。” “大爷别走啊,看看啊,看看又不花钱。” “来啊,来啊……” 陈炁面色微变,捂住了猫儿的耳朵,说道:“那不是小猫能去的地方。” “?” 猫儿疑惑不解,被捂着耳朵又什么都听不见。 “刚才那个婆婆在说什么?玩什么?” “道士,你为什么捂我的耳朵。” “道士?” 陈炁松开了手,说道:“没什么。” 猫儿更是不明白了,它眨了眨眼,问道:“为什么小猫不能去?可我不是小猫了。” “那你是老猫?” “是大猫!” “大猫说是的虎。” “虎是什么?” “又称山君,回头带你去瞧瞧,算是你家亲戚。” “哦哦……” 猫儿也没听懂,反正附和就对了。 道士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那路边见了一处茶摊,陈炁便走过去歇了歇脚。 茶摊的老人家端来了茶水,陈炁便要了一壶最便宜的。 那袋子里的铜钱放了三年,都不知锈成什么样子了,不过老人家却没嫌弃,收下之后便开始冲茶。 陈炁舒了口气,这茶水亦是多年未曾喝到了。 正歇着呢,却忽又一道沉闷的脚步声传来。 猫儿似乎也察觉到了,探出头看了一眼,随即说道:“道士,好像是那个人,刚刚追我们那个。” 夜里面猫儿总是能看的尤为清楚。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回头看去。 李茂四处张望着,而在道人回头的那一刹,视线相对,李茂顿时就将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上。 错不了! 就是这一身道袍! 但他却也并未太过声张,这会是在闹市,乱起来之后,怕是会伤到百姓。 李茂走到了道人的面前,盯着看了片刻后,他随即坐了下来。 陈炁同样望着他,也没有想走的打算。 桌下,李茂的一只手按在刀柄上,气氛也随之严肃了起来。 “道长何故做贼呢?” ------------ 第一百一十六章:弹指断刀,算命先生 猫儿眨了眨眼,意识到这人来者不善。 它左右瞧了瞧,最后将爪子放在了茶杯旁边。 要是这人动手,它就把茶杯踹他脸上! 道士说过,打不过就要耍阴招,就是要出其不意。 猫儿将这话牢牢谨记。 陈炁面色平静,回应道:“贫道怕错过今晚的热闹,只有贸然潜入,还望阁下莫怪。” 李茂听后神色凝重了几分,问道:“今晚,有什么热闹?” 陈炁指了指街上。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李茂愣了一下,却是对这个道人的说话感到茫然。 陈炁笑道:“头一次来,见笑了。” 李茂皱眉道:“道长的说辞,还真是别具一格。” “贫道未曾骗人。” 李茂却是不信这些鬼话,此刻已经握紧了刀柄。 “再不老实交代,我可是要抽刀了。” 陈炁想了想,说道:“贫道怎么说,你才信呢?” 李茂冷笑了一声,长刀出鞘的刺啦声便已慢慢响起。 陈炁见此却道:“阁下的刀不怎么样,好刀出鞘,都是无声的。” 李茂阴沉着脸,一双眸子之中已有杀意。 “那是抹了油,砍在人身上也能死的痛快,我这刀,最是坑洼不齐,又似锯子,一刀喇过血肉模糊,那才叫疼呢。” 陈炁听后摇了摇,说道:“坑洼的刀,最容易断。” “那道长就试试吧!” 李茂猛的抽出刀来,而猫儿也在这一刻踹动茶杯。 “啪嗒!” 茶杯撞来,但这却并没有阻挡的了李茂。 刀已经挥砍向了道人的脖颈。 却见陈炁忽的抬手,屈指一弹。 “噹。” 一刀清脆的响声于耳畔响起。 “呼啦!” 茶水泼来,李茂也随之闭眼。 虎口传来的震痛让他身上一颤,却又忽的感到手上的刀在某个时候卸了力一般。 “嗡,啪……” 颤抖之间,长刀从中而断,余力所震,使得那短刃飞去,深深的钉在了茶摊的木桌上。 李茂心中惊骇,起身欲退,他知晓这片刻之机,自己就有可能命丧当场。 踹开长凳,猛的后退了两步。 他抹去脸上的茶水,握刀指去。 可手上的刀,却已成了一柄断刀,而那道人则是已经不在桌上了。 茶摊的老人家端着茶壶,颤颤巍巍的站在摊子里,断刀就插在桌上,令人心中惧怕。 李茂警惕四周,左右张望之下,却不见那道人的身影。 直至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 那个道人,已经走了! 他缓缓回神,喘了口气。 “呼,呼……” 李茂看向了手中的断刀,此刻他的意识到,对方的武艺,定是在自己之上的。 自己没死,完全都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这道士是什么来头……” 李茂抿了抿唇,心中后怕,他也不禁想起江湖之中的传闻,宁惹刀剑客,不惹修道人。 如今他算是见识了。 …… 离开茶摊不久后,陈炁带着猫儿来到了另一处的街道上。 方才之事,道人也不由得夸赞了猫儿一声。 “随机应变,你真的变聪明了。” 猫儿扬起头来,得意道:“那当然。” 陈炁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大器可成,那你都记得贫道怎么跟你说的?” 猫儿回忆了一下,说道:“打不过跑,跑不了就搞偷袭!” “怎么偷袭?” “戳他眼睛,薅他头发,挠他的脸!”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笑道:“果真是记住了。” 他道:“不过等你以后,真的能独当一面了,也就不必用这些手段了,今天做的很不错,但是下次可就不能这么冒险了,贫道在这呢,怎么也能护你周全。” 猫儿点了点头,却也因为这事得意了老半天。 过了子时之后,城中慢慢的也平息了许多,这时许多当差的军爷也都下了值,纷纷往家中走去。 可如今,道人却还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索性就在这街上坐着,虽说会有官兵来赶,但只需找些偏僻点的地方,也就无碍了。 猫儿躲在了道人的衣襟里,便这么趴着睡着了。 陈炁抬头望天,见那天上繁星点点,月光照耀。 不禁感叹这汴京当真是一处热闹非凡的地方,星月与热闹皆得,也难怪这世上的都在仰望着这里。 夜已深了,怀中的猫儿很是暖和,便也就依附着睡了一会。 …… 晨间鸡鸣,天色朦胧,在那天边又见红光升起,与那鱼肚白交接一处。 在这朦胧时分,已有小贩推着小车上街,人流窜动,也让道人与猫儿都清醒了过来。 今日却是天色不佳,在天明后没几刻钟,便见乌云飘来,不多时就下起了朦胧细雨。 街上之人皆是匆忙赶路,小贩们也是暗暗摇头。 “这雨真是晦气。” “早知道便不这么早出门了。” “唉……” 行人散去,不多时这街道上又安静了下来。 猫儿睁眼,揉了揉眼眸,喃喃道:“道士,下雨了……” 它好似有些还没睡醒一般。 陈炁缓缓睁眼,打了个哈切,见此抱着猫儿往里面坐了坐。 不过好在这雨下的不大,道人今日还有事情要做。 “躲着可别出来。”陈炁这般说道。 躲在衣襟里的猫儿点了点头,老实的趴着。 陈炁走进了雨中,随即朝着那汴水旁的码头走去。 他四处打听,但问起盐帮,却少有人会回答他。 这年头,盐帮却是不受待见的一群人。 虽说盐帮得了官府的认同,但不管怎样,也洗清不了他们的前身,盐帮之前便是勾结官宦贩盐的一群人。 陈炁记得那位少侠说过,他走南闯北多年之后,在盐帮安身,帮着管辖这上京城运盐诸事。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不在这盐帮,但问一问,想到总是能够打听到一些消息的。 “盐帮?你找盐帮?不知道,一边去。” “问别人吧。” 几次落空,陈炁却不禁有些无奈。 “这位道友,你是在找人啊?” 陈炁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着黄褂,手握长幡的算命先生站在身后。 “贫道道真,见过道友,有言铁口直断,算尽千秋,道友若是找人的话,我倒是可以为道友一算,一卦只需五十文钱。” 陈炁一时有些愣神,更多的是不明白这算命的是怎么想的。 算命先生要给道士算命? 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 第一百一十七章:缘分在前,缉捕告示 算命的自称道号道真,留着胡子,但实际上却很年轻,那一身黄褂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寻来的,上面还满是补丁跟破洞。 陈炁看着他,说道:“你要给我一个道士算命吗?” “有何不可吗?” 道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只管我算得就是了。” 陈炁想了想,随即道:“五十文,贵了。” 道真眼前一亮,但却也强装镇定,抚胡笑道:“童叟无欺。” “五文。” “什么?!” 陈炁伸手,说道:“五文,多了没有。” 道真嘴唇微张,却是未曾见过这样杀价的,他故作高深的摇了摇头,随即转头就走。 陈炁见此也没挽留,看着道真逐渐走远。 “哎呀……” 道真见陈炁一直不回头来,只得长叹了一声,无奈的回头道:“你多加几文钱能怎么的。” 陈炁笑道:“你不是走了吗?” “十文吧,十文,怎么也得够我两天饭钱吧。” “五文。” 道真张了张口,无奈只有点头答应了下来。 “五文就五文。” 道真伸手,“拿钱。” “先算了再给钱。” “行,行吧……” 道真讪讪的收回手来,随即问道:“你要算什么?” 陈炁随即说起了自己跟那少侠认识的经历。 道真听后顿了顿。 “名字呢?来历呢?” “都没有。” “你这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算啊!” 陈炁摇了摇头,却道:“若是有的话,贫道何须让你算呢?” 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道真却是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头,随即从怀里摸出了三枚铜钱。 “我试试吧。” 陈炁看着这个算命先生忙活着。 将那三枚铜钱抱在手心之中,晃动个不停。 “哗啦,哗啦……” 片刻之后,铜钱落地,一正,两反。 道真又抬起手掐算了一下,喃喃道:“盐帮……” “土木金,漕运,为水……” 陈炁蹲了下来,说道:“缺火。” “对对对。” 道真连连点头,抬眼却瞧见了陈炁笑眯眯的面庞。 “你懂?” 陈炁说道:“我懂八卦五行。” “我当你拿我逗闷子。” 道真起身,舒了口气后道:“往东南而行,你就能找到想找的人了。” 陈炁听后微微点头,随即伸手从那钱袋里摸出了五枚铜钱。 扔了过去。 道真手忙脚乱,拿那黄褂兜住了落下的铜钱。 其实陈炁根本就不在乎这算命先生书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只是需要一个方向而已。 道真也有些茫然,问道:“你就不再问问了?” “不问了。” 陈炁说道:“贫道相信缘分。” 他以前是不信的。 但后来信了。 有一个方向,足矣。 陈炁摆了摆手,随即便也就朝着那东南方走去。 道真将那五枚铜钱一一收起,瞧着那道人离去的方向,却是有些不太明白。 这道人,真是有点奇怪。 不过无所谓了。 五枚铜钱不多,但怎么也能管一天饭钱。 猫儿探出头来,喃喃道:“道士,这样真能找到少侠吗?” 陈炁想了想,说道:“兴许呢?” 猫儿薅了薅胡子,却是觉得道士上当受骗了。 往东南而行,一路走去,陈炁来回张望着,未有所获,直至走到了那街头之处,却见一群人围着似是在看着什么。 在那告示之上,张贴着许多文书,除此之外,还有通缉画像,以此广而告之。 恰是这么一眼,陈炁却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缉捕】 【萧十三】 【萧十三曾乃盐帮帮众,退出盐帮后,于汴京城中屡次作案,杀人无数,凶恶至极,现赏白银五百两,缉拿此案。】 陈炁看着这张缉捕告示上的画像,却是感到无比的眼熟,若是除去那胡子跟凌乱的头发,与子当初所见的那位少侠。 一般无二! 再加上这缉捕令上所述,恐怕真的就是那位大侠! 陈炁缓缓回神,口中不禁喃喃道:“缘分当真巧妙……” 正当他要走出人群之中。 却见官府的衙役走了过来。 “让开让开。” 陈炁往一旁站了站。 官府的衙役走到那告示前,看了一眼后便将那萧十三的缉捕告知给撕了下来。 紧接着便要离去。 陈炁见此怔了一下,追上前去,问道:“这位差爷,还请留步。” 衙役听后顿了一下,转头看去。 见是位道长,随即也行了一礼。 陈炁随即问道:“这萧十三的缉捕告示,怎么就撕了?” 衙役说道:“人抓到了,自然也就撕了。” “如今此人正在衙门大牢呢。”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随即便听那衙役说道:“道长下次要拿赏钱可是得提早看着些,三百两总是有不少人抢着找的。” 说罢衙役也就道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陈炁见此便跟了过去,一路来到了那官府衙门门口。 猫儿在道人的耳畔喃喃道:“道士,少侠是被抓了吗?”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兴许是。” “那咱们要去救他吗?” 陈炁想了想,说道:“夜里面咱们再来吧,到时候去大牢里面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猫儿微微点头,随即这一人一猫便也就离开了这里。 下午的时候,陈炁又打听了一下关于萧十三的事情。 汴京城里有不少人都听说过他。 据说此人,一身武艺更是在这汴京城中少有敌手,本来在那盐帮之中有极好的前途,但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后来改行去做了拿钱杀人的活儿。 这数年来屡次作案,不少人都死在他的刀下,直至他这次杀了不该杀的人,缉捕下来之后,满城的官差衙役几乎都出动了,但就算如此,也找了足足有一个多月,才在最近将他抓捕归案。 “听说此人无恶不作,据说只要给钱,妇孺儿童都不放过。” 陈炁听后有些恍惚,说道:“这样吗……” 老人家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人就是个见钱眼开的,有钱什么好使,没有半点底线的。” 陈炁听后沉默了下来,一时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当初那位少侠,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了? 他想了想,只当是这外界的谣传不实。 真正是怎么样的,还得亲自问过才能知晓。 ------------ 第一百一十八章:好坏参半,回神些许 夜深了后,衙门也随之安静了许多。 在那衙门西南角,正是大牢所在,此刻当值的差役正坐在那牢房门口打着哈切,腰间挂着一连串的钥匙,除此之外,还有四五个差役守着这里,腰间都别着刀剑。 陈炁来到此处,吹了一口气后,这数位差役都纷纷打起了哈切。 不多时,他们便尽数倒了下来。 见此陈炁才走了出来,迈步走进了那大牢之中。 牢房里关押的烦人们见此都是一愣。 纷纷起身,看向了走进大牢里的道人。 数十道目光望了过去。 有人拍着牢门,手上脚上的铁链哐啷作响。 “道长!这位道长,能否救我出去?若能救我出去,必有厚报!!” “道长留步,道长!” 吵闹的声音而陈炁耳畔响起。 他只是扫了一眼,周遭喧闹的人却忽的安静了下来。 莫名之间,这些犯人只觉得心中一触,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萧十三,在哪?” 牢饭里的犯人颤颤巍巍的指了个方向,眼中皆是对于这个道人的畏惧。 在那牢房里坐着的萧十三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抬起头看了过去。 陈炁手握着油灯,缓步上前。 在这昏暗漆黑的牢房里,照亮了脚下的路。 直至他走到了一间牢房前,将油灯伸上前去,光亮也随之照亮了二人的面容。 多年不见,萧十三苍老了许多,当初少年模样早已不复存在,风霜皱纹皆在面庞,如今落到这幅田地,更是蓬头垢面,身穿囚服,潦倒无比。 萧十三借着那亮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他心中颤了一下,开口道:“道长……” 仅是一眼,他就想了起来。 原因无他,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道士,却依旧还是那张面孔,一点都没有变化,甚至连身上的道袍,都是如此。 萧十三一时有些错愕,心想这世上怎么有人会这么多年一沉不变的。 不免有些惊讶。 陈炁舒了口气,说道:“看样子,贫道没有找错人。” 萧十三回过神来,可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却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 蹲在这牢房外面,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贫道一路打听过来,却听闻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萧十三未曾抬头,直言道:“都是真的,十恶不赦,杀人如麻,见钱眼开,都是真的。” 陈炁闻言顿了一下,忽的沉默了下来。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 直至片刻后,陈炁才开口问了一句。 “当真?” 萧十三抬起头,看着道人的那双眸子,说道:“当真。” “妇孺老幼……” “也是真的。” 陈炁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萧十三苦涩一笑,说道:“道长,这江湖何其难也,似我这等人下之人,努力打拼又能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做那十恶不赦之人,至少那些人不敢再轻看于我。” “道长你看,现在谁人听了我的名字不害怕啊,比起在那盐帮,受那诸多脸色,岂不是好太多了。” 陈炁问道:“恶名昭著也算是好吗?” “怎么不算?” 萧十三说道:“江湖中扬名之辈皆是好汉,恶名昭著怎么就不算是扬名?” 陈炁听着这一番话,再度沉默了下来。 他想了无数个借口给萧十三开脱,却未曾想,如今却听到了这样一翻话语。 萧十三看着陈炁的眼眸,说道:“道长很失望吧,但是没有办法,人总会变的嘛,就像是初次与道长见面的时候,我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谁年少时不是如此呢。” “可真正走出来后,我方才知道这世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哪有什么江湖义气,到处都是尔略我诈,尤其是在这汴京城,站在顶上的人就是能往你脸上吐唾沫,你甚至都不能反抗,反抗就是死。”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人总会变。” “但不管怎样,也该有些底线吧……” 灯火摇曳之间,在这牢房后面印出那晃动的身影。 萧十三听后顿了顿,他没有说话,只是那视线总是飘忽不定。 他道:“踏上这条路,我就没有打算回头,道长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的,这世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老实低头,要么就十恶不赦!” “好坏参半,才是愚蠢至极!” 隔着牢门,气氛再度沉默。 萧十三抱着手,锁链也随之哐啷作响。 陈炁在某个刹那回过神来,抬起头问起了结果。 “怎么判的?” 萧十三愣了一下,随即回答。 “半月后,西市处斩。” 陈炁微微点头,起身说道:“半月后,贫道会来为你送行。” 萧十三听闻此言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道长这般失望,又何必来呢。” 陈炁回过头来,道了一句:“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萧十三听后笑了一声,却是连连摇头,说道:“我这样的人,作道长的朋友,怕是要败坏你的名声。” “贫道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道人离开了这里,临走时候唤醒了守在这里的差役们。 牢房里再度昏暗了下来。 萧十三的口中传出一声长叹,他似是在回忆这段潦倒的岁月。 面对曾经的友人,他说不出谎话来。 但想起曾经的自己,却又不禁会羞愧低头。 …… 白日细雨,夜里不见星月,尽显沉闷。 道人抱着猫儿走在这汴河河畔,那雨后的寒风吹来,不由得令人颤了颤。 猫儿见道人一直沉默不语,沉着脸色,不禁有些担忧,便问了一句。 “道士,你怎么了?” 陈炁顿住了步子,恍然回神,左右看了一眼,却是忘记了自己如今正在何处。 寒风吹来,猫儿的胡须也不禁颤了颤。 陈炁伸手为其挡了挡风,说道: “刮风了。” 猫儿扭头望向风吹来的方向。 “哈呼~” 它张嘴吹了吹,企图将吹来的风给吹回去。 陈炁愣了一下,问道:“这是做什么?” “哈呼~” 猫儿收了气,转头说道:“把风吹回去。” 接着它又吹起了风。 陈炁愣了一下,随即长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猫儿的头。 好像此刻,才真的回神些许。 ------------ 第一百一十九章:市场买鱼,空空钱袋 要想在汴京城租半个月,却是尤为不易,再加上这里寸土寸金,道人兜里的银子也不够用。 当年在余杭,半年也过不了五两银子,而汴京城的半个月房租,就高达一两半银子。 无奈之下,陈炁也只有放弃了租房子的打算。 核算了一下,还是觉得住客栈实在。 半月下来,也不过一两银子。 算是道人的全身家当了。 不过也无碍,银子没有了可以再找,人生在世兜里的钱财总是空了又涨,涨了又空的。 客栈没什么人,这里生意不好,大概是因为偏僻的缘故,还有就是这客栈的吃食住宿实在不怎么样,最大的优点就是便宜,但到了夜里,总是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老鼠爬墙。 除此之外,还有蚊虫,这屋子没封的死,总是漏风,修建的时候就有纰漏。 猫儿对这些虫子很感兴趣,一天到晚就抬着头跟着那飞舞的蚊子跑。 “啪嗒!” 猫儿一跃而起,一掌拍下。 蚊子被死死的拍在了墙上。 它眨了眨眼,在心里面算了算,但却也记不清楚是今天的第几只了。 陈炁在一旁琢磨着神通术法,五行灵气在掌心之间不停的转动,几日来,却是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要自己琢磨出一门神通,岂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道士,我又拍了一只蚊子!” “嗯嗯,真厉害。” “道士,你好敷衍。” “……” 猫儿撇了他一眼,溜达着就去别的地方玩了。 夜里的时候,客栈里又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叽叽的老鼠叫声在床边响起。 猫儿时刻紧觉着,趴在那床底下,注视着那从眼前走过去的老鼠。 老鼠转头看了一眼猫儿,根本就没在意,灰溜溜的就走了。 猫儿吧唧了一下嘴,又想起了道士的叮嘱。 可眼前这老鼠,未免有些太嚣张了吧!! 简直不把它猫大王放在眼里!! “啪!!” 猫儿一个健步,爪子死死的按住了老鼠的脖子。 “哼!” 猫儿轻哼了一声,随即把那老鼠叼了出来。 大清早的时候,陈炁瞧见这地板上有三只老鼠躺的板板正正。 他眨了眨眼,看向了猫儿。 猫儿正趴在那床头睡大觉,忙活了一晚上的滚师父梦里在吃着大肥鱼,嘴角都有口水淌出来。 “哈呼,哈呼……” 呼噜声自猫儿嘴里传出。 陈炁笑了笑,也知道它是好久没好吃的了。 这些天都是一些馒头白饭,也没见点荤腥。 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想了想后,道人便出门去买鱼了。 临近汴河,市场上的鱼不算贵,可道人兜里面只剩下几个铜板了。 “道长,没得少了,这鱼就是这价,你看,这样肥,十文钱真不能再少了。” 陈炁摸了摸钱袋,里面还有八文钱。 “是不是死了就能便宜一些?” 卖鱼的贩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说道:“死了是能便宜些。” “那贫道等等,可以吗?”陈炁问道。 鱼贩子听到这话无奈一笑,摇头道:“道长,这鱼活蹦乱跳的精神的很,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见这道人这样执着,鱼贩子想了想也就算了,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道长你说个数吧,只要不是太少,我卖给你。” 陈炁问道:“八文钱,可以吗?” 鱼贩子将那鱼儿抄了起来,拴着递给了道人。 “道长你拿好。” 陈炁递上那八文钱,看了一眼这肥大的鱼儿,又道了声谢。 “谢谢,另外……” 陈炁指了指这桶里的鱼,说道:“这条,还有这两条,大概也只有半个时辰了,能早点卖了就早点卖了,不然可惜了。” 鱼贩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抬头却见那道士已经提着鱼离开了。 鱼贩子不明所以,只觉得这道士有趣的很,摇了摇头后笑了一声。 “这个道士……” …… 陈炁提着鱼儿回了客栈。 托客栈的伙计将鱼给杀了切成了块,随即陈炁便端着鱼儿上了楼。 猫儿已经醒了。 见陈炁端着切好的鱼肉进来,猫儿顿时眼前一亮,晃晃悠悠的就过来了。 “鱼!!” “是给我的吗?给我的吗?” 陈炁看着猫儿睁大的眸子,不禁笑道:“对,就是给你的。” “吃吧。” 猫儿低下头来,随即大快朵颐了起来。 它已经好久没吃鱼了。 陈炁顿在一旁,看着猫儿吃的尽兴,他也开心。 猫儿吃着吃着,见道人愣着。 想了想后,它推了推盘子,说道:“道士也吃。”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修行,可以不用吃饭,不饿。” 猫儿眨了眨眼睛,“可是道士以前要吃饭。” “那时候有钱,如今不是困难吗,便凑合一下。” “道士没有钱了?” “还有一些,够吃饭,放心。” 猫儿点了点头,随即便也放下了心,低头吃了起了新鲜的鱼儿。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长舒了一口气。 他也得仔细想想怎么挣钱了。 自己不吃倒是无所谓,猫儿却不能饿着。 …… 饱餐一顿的猫儿躺在那窗台上晒着太阳。 没有什么比吃一顿好饭更爽快的事情了。 到了夜里的时候,猫儿继续抓起了这屋里的老鼠。 时而跑到床底,时而又去桌上。 猫儿轻手轻脚的,守护着屋子夜里的安全。 这个家没有它得散。 跑着跑着,脚底却是揣到了什么。 “嗯?” 猫儿从那桌上跃下,将那掉下来的东西叼起,又重新放回了桌上。 月光落进了屋子里,猫儿看去,却是忽的一愣。 它上前一步,用那爪子刨了刨钱袋。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猫儿愣着神,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它转过头看向了那床上睡过去的道士。 道士白天还说有钱的…… 猫儿低下了头来,此一刻全都明白了过来。 猫儿踱步走到了窗边,它伸出爪子,晃了晃熟睡的道士。 “道士,道士……” 陈炁翻了翻身,还有那么些许迷糊,微微睁眼道:“怎么了?” “我是不是很花钱啊。” 陈炁愣了愣,清醒了几分。 “怎么说起这样的话了?” “道士你没有钱了。” 陈炁望去,看向了那桌上的钱袋,随即也就明白了过来,早知道,该收好的。 “道士我有钱,别担心,钱都放在别的地方呢,昂。” “真的吗?” “真的,明天给你看。” “好吧……” 猫儿总是好骗的,它很少会怀疑道士的话。 “睡吧。” 夜已深了,猫儿趴在了床头,陪着道人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一百二十章:风紧扯呼,砍瓜切菜 晨间鸡鸣,些许雾气升起,属汴河边上的雾气尤为之重,看不到对岸。 陈炁拿着那鼓囊囊的钱袋在猫儿眼前晃了晃。 猫儿眨眼道:“道士哪里变出来的钱?” 陈炁笑道:“说了藏在别的地方的。” 猫儿吧唧了一下嘴,顺势爬到了道士的肩头。 一人一猫在这汴河边上散步,这会尤为凉爽,也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很是安静。 河水潺潺作响,依稀可见那汴河之上矗立着画舫在那雾气之中若隐若现,在夜里的时候,河里还有诸多亮光,这会则是安静了下来。 正走着呢,却是瞧见前面路上有两道身影挡住了眼前的路。 陈炁顿了一顿,忽感觉到有些不对。 越往前走,那两道身影便越是清晰。 其中一位身着道袍,束起发髻,腰间别着一柄木剑,而一旁站着的另外一人,穿着一身劲装,腰跨长刀,这个人,陈炁却不陌生,正是当日追着他到茶摊的李茂。 陈炁停下了步子,也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道长。” “我们又见面了。” 李茂面色冷峻,旋即说道:“先是夜里潜入城中,转头又迷晕了大牢的守卫,潜入牢中,道长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他正说着呢。 身旁站着的道人看清陈炁的脸后,却是忽的瞪大了眼眸。 “那个……” “李副将,贫道观里还有些事情,我恐怕得先一步,得先走一步……” 李茂怔了一下,开口道:“唐道长,你这……” 不等他说完,却听陈炁忽的开口。 “贫道记得你,你叫唐兴吧,净明一派弟子。” 唐兴颤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回过头来,他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意。 “啊,呵呵呵……” “陈道长当真是记性好,正是贫道。” 李茂见唐兴这幅笑脸不禁又是一愣,凑到一旁,小声问道:“唐道长,这玩笑可不能开啊,我这次可是特意找你来做帮手的,你怎能临阵脱逃!” 唐兴脸色黑了下来,说道:“李副将,你怕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贫道还不想这么早就身死道消啊,你饶了我吧,我真不行!” 李茂怔了一下,一时有些恍惚。 陈炁抱着猫儿,看向唐兴道:“当年在南海,唐道友四人站到最后,贫道很是印象深刻。” “取巧,取巧罢了。” 唐兴打了个哈哈说道:“在陈道长面前,我这点道行,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炁看了一眼他们二人,问道:“所以,今日二位是特意在这里拦贫道的吗?” “没有没有!” 唐兴连连摆手,说道:“我跟李副将,就是,就是……” “就是散步,嗯嗯,散步,晨间风景好,风景好……” 转头一看,一片雾色,什么都看不到。 唐兴抬了抬手又放下,目光来回看着,此刻的尴尬,也只有他自己才懂,举手投足之间,不知道多少个莫名其妙的动作。 猫儿小声道:“道士,他是不是有毛病?” 陈炁哭笑不得,说道:“或许是吧。” “咳咳……” 唐兴回过神来,说道:“观里还有事情,就不打扰道友了,贫道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说着,他也不管陈炁的回应,一把抓着李茂的手就要往另一边跑了。 “慢着。” 话音落下,唐兴顿时一颤。 他知道,在这个紫霞山的道士面前,自己这点道行,想跑是绝对跑不了的。 那可是一掌助人登青云的修士! “陈道友……” “还有什么事吗?” 陈炁微笑着,开口问道:“唐道友可还富裕?贫道我近来有些手头紧。” 唐兴心中一颤,连忙解开了腰间的钱袋。 “有有有,道友你拿好,都是道友,一些钱财罢了,不用还了!” 陈炁接过手中,点头道:“那不行,回头贫道还你。” “不用!” 唐兴惊了一下,摆手道:“不用还!千万别,帮助道友,应该的!” “那个……” “道友,我们能走吗?” 陈炁见此张了张口,心中哭笑不得,见唐兴这般害怕的样子,也就不再难为他。 “走吧。” 唐兴松了口气,拉着李茂就跑了。 不多时二人的身影就隐入了雾里,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陈炁掂量了一下钱袋,还挺重,里面估计是有不少。 打开那钱袋一看。 猫儿睁大了眼睛,说道:“好多钱!” 陈炁收了起来,说道:“回头还要还人家的。” “可是刚刚那个人不是说不用还吗?” “只是那么一说,还是要还的。” “不懂。” 猫儿想了想,问道:“所以他们是专门来给道士你借钱的吗?” 陈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不由得笑了笑。 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个意思。 只能说猫儿想的更加通透。 …… 唐兴拉着李茂跑出了二里地。 李茂一脸茫然,边跑边道:“唐道长,到底怎么回事啊,这道士这么可怕吗?竟然连你都避之不及?” 唐兴回头看了一眼,没见那道士追上来。 他喘了口气,这才说道:“李副将,你可是把我给害惨了!!你早不说是这个道士啊,要不然我哪敢来啊!” 李茂抓着他的道袍,说道:“不是,唐道长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他到底是谁啊!” “哎哟!” 唐兴坐了下来,说道:“你知道张和道张天师吧?” 李茂退后半步,说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张天师我当然知道,那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我就这么跟你说,张天师那只手,就是这个道士给砍下来的!” “你自己想吧,贫道得回山上了,闭关!对,闭关!这个道士什么时候离开汴京,贫道什么时候再出来!” “回见啊李副将,回见!” 不等李茂再度发问,唐兴便跑得了没了影子。 李茂有些茫然,他从未见过这位唐道长这样失态过。 他在恍惚间回过神来,他知道这个道士可能不太一般,却没想到这么不一般。 “张天师,是他砍的?!” 李茂惊了一下,此刻却也不禁有些后怕了起来。 神仙都能砍? 砍他的话不是跟砍菜一样?! ------------ 第一百二十一章:刑场处斩,跪地三拜 转眼半月过去了,到了行刑的这一天。 西市早已被围住,聚在这里等着看行刑的人有不少,有些胆子的小的,只敢远远的望,不敢凑近,而像那些图新鲜的人,永远都站最前面。 “瞧瞧,前段时间那个杀人如麻的萧十三马上就要被砍了!” “你去看,我不敢靠近了,万一血溅我身上怎么办。” “你胆真小,这么远怎么溅你身上,你不敢过去,我可去了。” “诶诶诶,算了算了,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看着。” 不多时,西市刑场外面就聚集了一群人。 监斩官抬眼望去,见时候已到,抬手道: “带犯人!!” 刽子手正在磨刀,刺啦作响。 那银光潺潺的长刀,却是让周围观望的人有些心有余悸。 而在这刑场之上,还有一个人也站在这里。 李茂,他今日特意跟着过来,为的就是怕出现变故,照那牢里的犯人说起,那天那个道士迷晕守卫,为的就是见这个萧十三。 “来了,来了……” 外面的百姓抬眼观望,垫起脚尖,议论不断。 陈炁抱着猫儿,站在最前面。 一身囚服的萧十三被押了上来。 在这一刻,二人的视线相对。 陈炁心中不由得怔了一下,但很快却又平静了下来。 锁链让萧十三寸步难行,被人按在了那行刑台上。 一旁的刽子手已经就位,只等监斩官发话。 此时李茂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陈炁的身影,他的视线望去,与之相对。 李茂盯着他,尽管他知道这个道士的本事,但身为副将,他一样也有守卫汴京城的职责,他绝不允许行刑的过程中出什么事情。 李茂却也有些不安,他不想这么等下去,索性便直接问监斩官。 “时辰到了吗?” “回大人的话,还有半刻钟。” 李茂听后摇了摇头,抬手道:“不必等了!” 他生怕那道士发难。 监斩官愣了一下,却有不解。 李茂抽出了斩令,握在手中。 厉声开口道:“刽子手起刀!” 刽子手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监斩官,随即明白了过来,举起了刀来。 仰头包了一口酒在嘴里。 “噗!!” 酒撒长刀,使起锋利,银光乍现。 李茂的目光看着那外面站着的道人。 陈炁同样也在看他。 二人的目光相对,而此刻,李茂已然将手中的斩令高高举起。 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 刽子手看着,亦是准备落刀。 可道人那冰冷的眼神,却让李茂心中一颤,手里高举着的斩令,亦是迟迟没有扔下。 那到底是怎样的眼神? 就好像被一头猛虎盯上了一样,只要此刻已动,他便会扑上前来,将你撕成碎片。 李茂曾经听说过眼神之威,但这却只存在于戏本故事之中,更是从没亲身感受过,而如今,他才明白,戏本之中的话,并非是假。 有的人,真的能凭一个眼神,将人吓的动弹不得。 可他李茂又岂是白吃这一碗饭的。 ‘老子可是副官!’ 猛然间回过神来。 “斩!” 法令抛出,落在了地上。 “啪嗒。” 陈炁见此心中轻叹了一声,他伸手捂住了猫儿的眼睛,不让它看。 “喝啊!” 刽子手大喝一声,随即手中长刀斩下。 刀光撒下,直斩脖颈。 “铮!” 顿时之间,刑场外观望的人口中传出一声惊呼,方才看热闹的心情全无,看到那人头落地的一幕,更是吓的逃离此地,更有甚者就地干呕了起来。 那血淋淋的人肉滚落在地,随着那幅躯体也倒了下来。 陈炁看着那地上的人头,此刻却是闭着双眸。 没有死不瞑目,那便好…… 想来他也对这个世道失望至极吧,也不愿意再看一眼。 “呼……” 李茂见此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背后的衣襟已然湿了大半,握着刀的手也在颤抖。 不过转眼之间,围在刑场外的人几乎都走完了。 胆子大还留在这里的屈指可数。 之前那般嘈杂声也就此消散而去,至此时,刑场的差役们便也开始收拾了起来。 陈炁转身要走,却不想回头时,有一个小姑娘站在一旁,目光正望着地上那颗人头。 小姑娘眼中含泪,喘息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陈炁的目光注视之下。 小姑娘跪在了地上,跪地对着萧十三的尸首磕了三个响头。 陈炁走了过去,问道:“你认识他吗?” 待她回头,却见其满脸泪水,见陈炁已经到了眼前,又不由得往一旁躲了躲。 陈炁蹲了下来,看着小姑娘道:“不要怕,贫道是他的朋友。” 小姑娘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她挥舞着手,好似想表达什么。 是个小哑巴。 …… 刑场中的李茂抬眼望去,却见那道士带着一个小姑娘离开了这里。 他此刻才彻底卸下了防备,坐在了椅子上。 来到一处面摊,陈炁要了两碗素面。 小哑巴看了一眼陈炁,却不敢动筷子。 “吃吧,不用你付钱。” 犹豫了片刻之后,小哑巴便低头吃了起来,她吃的狼吞虎咽,好像几天都没有吃一顿饱饭了。 猫儿趴在道士的怀里,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它歪了歪头,有些好奇。 猫儿还是头一次见不会说话的人。 啊不,之前还见过一次,但是那个人匆匆忙忙的酒走了,好像是在酒肆的时候。 陈炁问道:“他帮过你?” 小哑巴点了点头。 陈炁跟她的交流有些困难,想想后问道:“你是天生就不会说话吗?” 小哑巴摇了摇头,挥着手也不知道表达的什么意思,道人跟猫儿都没能看懂。 陈炁问道:“可否让贫道看看?” 小哑巴顿了一下,有些不安。 猫儿这时耳朵动了动,冲她叫唤了一声。 “喵。” 小哑巴抿了抿唇,随即走上前去。 陈炁看了看这小姑娘的舌头,不见有什么问题,又试着以法力探查了一下她的魂魄。 不出所料。 这小姑娘三魂七魄,少了一魄。 也不应该说是少了,而是这道魂魄离体了,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导致如此的。 ------------ 第一百二十二章:清心法咒,魂魄归一 小姑娘连吃了两碗素面,吃饱了之后,陈炁便付了钱。 走在路上,陈炁也与之说起了自己与萧十三认识的经历。 小姑娘心里面的戒备也放下了些许。 “当年的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说是怎么也要在这江湖上闯出个名头。” “却没想如今再见面时,会是这样的场面。” “人也变了许多。” 小姑娘沉默了下来,低着头,一手攥着衣角。 她抿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奈何哑巴的她,只能发出呃啊的声音,根本就说不明白话。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炁侧目看向她,说道:“可否带贫道去你家瞧瞧,或许能帮你解决这不会说话的毛病。” 小姑娘听后愣了一下,忽然之间就不安了起来。 陈炁见此顿了一下,说道:“不行的话就算了,贫道没有什么恶意的。” 小姑娘听后却又冷静了下来。 在几度挣扎之下,迈步走到了前面。 陈炁见此便跟了上去。 一路走出了城去,来到了那偏僻的郊外,在小姑娘的带领之下,走进了一处小村子。 村子有些偏僻,路也不好,本该是作物成长的季节,周围的农田却都荒废着,没有人在忙活。 小姑娘指了指一间屋子,那黄土垒起来的房子,就是她家了。 门很窄,更是有些矮,陈炁要低着头才能走进去。 进门之后,陈炁的目光在这屋里扫过,随即便瞧见了那蹲坐在屋子角落处的一道魂魄。 那道魂魄抱着腿,害怕的看着周围,见陈炁进来之后不由得就慌张了起来,转眼就要跑出门去。 “回去吧。” 陈炁的目光看向了那魂魄。 小姑娘的魂魄颤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道:“你,看的见我?”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贫道看的见。” 一旁站着的小哑巴愣了一下,有些茫然,不明白这个道士在跟谁说话。 魂魄抿了抿唇,说道:“我想回去,但是回不去。” 陈炁听到这话明白了过来,并不是这魂魄不想回去,而是小姑娘的肉身,在排斥她,又或者说,此刻的小哑巴仍旧没能从之前的刺激之中走出来。 “贫道明白了。” 见此,陈炁的视线转向了小哑巴。 他蹲下身来,说道:“跟贫道在心里默念好不好?” 小哑巴有些不太明白。 “不用理解意思,心里默念就是了。” 小哑巴不太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 陈炁引导着小姑娘默念着清心咒,并以法力安稳其魂魄情绪,慢慢的,小姑娘也安静了下来,心中的不安以及之前带来的刺激也随即淡去。 这般岁月来,她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 正有一股困意传来,她慢慢闭上了双眸,睡了过去。 陈炁将其抱到了床上,却不想这屋子里连一张简单的被褥都没有,只有一卷茅草当做是被子,甚至已经潮了。 小姑娘睡去之后,陈炁便对那魂魄说道:“如今你应该能回去了,不过在此之前,贫道想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 “谢谢道长。” 魂魄跪地磕了个头,起身后才说起了魂魄离体的前因后果。 小丫头名叫小凤,没取得个正经的名字。 原本这片村子,一直以来都是安宁和谐的,大家伙耕田种地,也算是自给自足。 但是一直以来,都有人惦记着他们这片田地,之前是村正以死胁迫,带着大家伙抄起锄头才挡下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可后来村正因病辞世,大家伙没了主心骨,在威逼之下,便只有放弃了田地,以极为廉价的价格把田地给卖了,无奈之下也只有离开了村子,去了别的地方谋求生路。 而凤儿的爹娘,却不愿意吃这样的亏,于是便打算去城里找青天大老爷做主,但没想到,衙门却是对于此事充耳不问,更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回来之后,便有一群人堵在了家门口。 “还敢报官?” “看你们还敢不敢!” “给我打!” 凤儿被爹娘藏在了床下,听着外面传来的呼喊,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死,死了……” “就这么死了……” “走,快走!” 那伙人没想到这么不禁打,活生生的将凤儿他爹给打死了,顿时之间就一哄而散。 凤儿看着死去的爹爹,一夜之间就成了哑巴。 凤儿的娘亲禁受不住打击,几乎是一夜白头,没有两天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了凤儿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 而说起萧十三的事情,小姑娘的魂魄知道的就没有那么多了。 她只知道萧十三来过,小哑巴还给了他几文钱。 “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一直躲在这里,不敢去别的地方。” 陈炁听后微微点头,随即道:“好,你先回去吧,过一会她便醒了。” 魂魄点了点头,随即便走到了床边,转眼就没入了凤儿的体内。 不久之后,凤儿也醒了过来。 “我……” 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我能说话了?” 她转头看去,见那道人坐在一旁,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凤儿拜了拜,陈炁连忙将她给拉了起来。 “方才已经拜过了。” 凤儿听后愣了愣,却是有些不解。 可稍一回想,却是发现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在跟眼前的道长说起之前爹娘被害的事情。 难不成,不是梦…… 她觉得有些奇怪,总感觉像是忽然出现的记忆。 陈炁问道:“现在可以跟贫道说说萧十三的事情了吗?” 凤儿听后回过神来,她却不由得怔了一下。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在田边……” 那是他们头一次遇到,在下午的时候,天是昏昏沉沉的。 凤儿担心那些恶人会再找回来,所以那几天都是躲在田里的,只有晚上才敢回家里睡。 而那天,她遇到了在田边躺着的萧十三。 “喂,那丫头,别跑!!” 萧十三一个健步就把凤儿给抓住了。 “你跑什么!!” 可那时的凤儿不会说话,被抓住的她只会不停的流眼泪。 “是个哑巴?” ------------ 第一百二十三章:哑巴姑娘,刺杀失败 “哑巴好啊……” 萧十三忽的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哑巴不会说话,这么大点的小姑娘,更不会写字,多好。 凤儿以为自己要死了,将萧十三当做是那群杀害爹娘的同伙,却不想,萧十三并没与对她做什么,而是将她带在身边,做这洗衣做饭的活儿。 “听着,以后你就跟着我,洗衣做饭,生火砍柴,明白吗?” 凤儿害怕,只能连连点头。 她几次想逃,但院墙太高了,她的个子根本就翻不出去,而在后来的时候,她也慢慢发觉,萧十三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而如今的自己,若不是被萧十三捡到,都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 在几次犹豫之后,她也随即接受了如今的处境。 洗衣做饭,烧柴生火。 萧十三大多数时候白天都在睡大觉,到了下午醒了,就会出门,让她看家,直到夜很深的时候,萧十三才会回来。 多数时候都是一身酒气,要么就是衣衫上带着血。 带着血的衣衫把凤儿吓坏了,清洗的时候都不敢看着,那血水从衣服上浸出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更是让凤儿心跳不止。 可是没有办法,她必须做这些事情。 她要活下去。 他们这一大一小却始终没有个固定落脚的地方,有时候萧十三会带着她住进山里,有时候又会到郊外的小村子里,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连个屋子都没有,睡在桥洞下面。 凤儿也随着他奔波不断,而在其中的时候,萧十三发了几次脾气,想要将凤儿给甩开。 “老子真是后悔把你给捡了,唉,真是麻烦,走哪还得带着你。” “看在你给我洗了这么多衣服的份上,要不然你走吧,我也不杀你。” 那一刻,凤儿的心中慌乱不矣。 她有些想走,但走了之后,她一个女娃,又怎么活下去呢。 不会说话的她只能抓着萧十三的衣角,祈求他不要将自己给丢掉。 萧十三心软了,面对这个小哑巴,却是感到了有些无力。 “小哑巴,你是会博同情的,不过老子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有善心,今个心情好,便不把你扔了,没有下次了。” 可他说着没有下次,但下次的下次,却还是心软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小哑巴,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慢慢,凤儿好像也明白了萧十三是做什么的。 那此在街上的时候,她看到了官府贴的告示。 上面就是萧十三的画像。 凤儿知道过后却并没有慌张,她好像早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当时萧十三问她:“小哑巴,怕不怕?” 凤儿想了想后,对他摇头。 萧十三听后愣了一愣:“不怕?” 这也很让萧十三意外,为此下午的时候还特意给凤儿加了两个包子。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萧十三这才意识到,这丫头的身子过于单薄了,想来是之前没有吃饱,更没有吃好。 伙食好起来,顿顿都有肉。 这却让凤儿有些受宠若惊,几次都不知怎么下筷子。 “吃不吃,不吃我倒了。” 听到萧十三这样的话,凤儿这才下口。 肉很好吃,这是平日里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还要年头好,收成好才有。 可如今,顿顿都有了。 这样的滋味却不由得让她流下了泪水。 凤儿一哭,萧十三就会骂她。 “没出息,几块肉而已,给你哭成这样。” 哭着哭着,凤儿却又笑了。 她张着口,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萧十三也没有听懂。 她是想说,萧十三是个好人来着,可惜自己却说不出口来。 挺可惜的。 后来萧十三也不限制她出门了,偶然会给她一些钱财,上街去买点东西。 另外还有一柄短刀,一直都在凤儿的衣衫里别着。 凤儿是舍不得花钱的,但她喜欢看街上的东西,稀奇古怪的,没见过,都很好奇,但说到花钱,她最多舍得买些时令的绿菜回去吃。 不能吃的,都不值得买。 她懂事的有些过分。 开春之后,她就想买点新鲜的肉回去烧着吃,但也正是在路上的时候,她却是瞧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凤儿连忙躲了起来,在那角落偷看。 这伙人,正是当初那伙跑到村子里的捣乱的人,她爹娘说不定也是死在这些的人的手里。 凤儿的手攥的紧紧的,汗液顺着脸颊滴落到地上。 过去的痛苦再度浮现于心头,此刻的她眼里面只剩下了恨。 夜里回来的萧十三见桌上有肉,可小哑巴吃饭的时候却是心不在焉的,便问了一句。 凤儿回过神来后,想要解释,奈何却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跟萧十三比划。 萧十三看不懂,不禁说道:“你要是会写字就好了。” 凤儿却是疑惑。 她记得之前萧十三三申五令,不让她认字来着,不然就要把她给丢出去。 萧十三似乎也看出了她想问的话,于是便道:“现在可以学了,回头我教你。” 于是凤儿又有了别的事情做了,跟着萧十三认字。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学的很快。 接着树枝在地上,没有几天就学会了百十来个字。 这样学字的速度也惊到了萧十三,他当年可没有小哑巴这样的本事。 白日里凤儿时常出门,蹲守在一条街上,为的就是知道那伙人到底是谁指使的,她知道这很危险,这不该是她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可是她就是恨,恨意总是会让人丧失理智。 更别说是她这么一个小姑娘。 而这样的情况,自然也引起了萧十三的察觉。 有一次就偷偷跟着小哑巴出了门。 在看到那一伙人出现的时候,小哑巴下意识的就把手伸到了怀中紧握着那把短刀。 她已经做到了准备,走在街上借着行人掩护,准备出刀,只要是那几个人面其中的一个,她都不亏。 而在关键的时候,她的手却被按住了。 再回神时,萧十三却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 “你胆子不小啊!” 这样的变故,也让小哑巴第第一次刺杀以失败告终。 被提回去的时候,还挨了一顿打。 ------------ 第一百二十四章:鼻青脸肿,一文铜钱 凤儿被禁了足,萧十三却也不是个手软的人,给凤儿打的鼻青脸肿的。 正如世人所言,他本就是一个连妇孺老幼都不会放过的人。 凤儿被打的很惨,鼻青脸肿的。 还要被罚站在院子里。 萧十三就蹲在屋檐上,看着她道:“活腻歪了?” “屁大点人,就想杀人了?” “胆子够大的啊!”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是喂狗的?” 凤儿大哭着,她头一次被萧十三打的这么狠,虽然说萧十三之前经常骂她,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手,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真是要往死里打一般。 萧十三走上前去,逼问道:“说!” “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可她哪里会说话的,只能一个劲的哭。 可萧十三正在气头上,哪里又会在乎这些,只是不停的骂着她小哑巴。 她就这么鼻青脸肿的在院子里站了一夜。 也被骂了一夜。 “你他吗真是狼心狗肺!” “这么多吃的,花了这么多银子,老子哪里亏待你了?嗯?” “你要去杀人?” “多新鲜啊!” 可骂着骂着,萧十三却又沉默了下来。 他的心中同样也复杂无比,这何尝不是在骂自己呢。 他只是在狠,又想起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一个小哑巴,跟着自己却学会了杀人,这算是什么个道理。 他也不想这样一个小丫头,走上与自己一般的道路,难不成长大之后做个杀手,过这样居无定所,无处安身的日子? “可以啊,去杀啊,像老子一样?呵,你当这很好玩啊?” “为了铮这么点钱,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万一遇到什么厉害的人,逃都没机会逃,难不成你以后也想做个像老子一样的恶人?靠着杀人活着?” “没出息的东西!!” 那是凤儿第一次从萧十三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情。 之后她就被禁了足,连着几天都不能出门。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很是凄惨。 她时常痛哭,哭自己的无能,又愧疚于这么长时间萧十三对她的照顾。 尽管萧十三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恶人。 但在她这里,却不是。 而在被关在院子里的第三天,凤儿却是找上了萧十三。 她借着树枝,写下了一句话。 【杀人,多少钱,我给你。】 萧十三看着这样的话有些意外,吃了一口菜后道:“你给的起个屁。” 可凤儿却不依不饶,一直追着他。 萧十三见此说道:“寻常人二十两银子,江湖中人百两,当官的三百两起。” 凤儿找出了自己攒了好久的钱。 尽管这些钱都是萧十三给她的。 萧十三接过手中,打开一瞧,却只有是十来文钱。 “你挺会啊,拿老子给你的钱,让老子给你干活?” 凤儿摇了摇头,她俯身写道。 【还有我,一并抵给你。】 萧十三见此皱起了眉头,骂了她一句。 “没出息的东西。” 凤儿抓住了他的腿,摇着头,那目光之中尽是恳求。 她没有别的办法。 萧十三道:“没有钱都是白瞎的,你拿老子给你的钱作个屁的数,自己挣钱去!” 凤儿抿了抿唇,站起身来。 她指了指门,她不出门,又怎么挣钱。 萧十三见此心中气愤不矣。 “你他吗就这么想走?!” 索性一把将她给提了起来。 走到那门口,将门打开。 “滚吧!” 萧十三骂了一句,就把她扔了出去。 摔在门口的凤儿撑着手站了起来,她看着那门里的萧十三,对他拜了拜。 “啪嗒。” 萧十三将门给关了上来。 “养不熟的狗!” 他气愤无比,只觉得自己这半年多的好心都喂了狗了。 可不过半个时辰,他却就消了气。 这个时候,却又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这样一个小丫头,又不会说话,出去了又怎么活呢。 想着他就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却不想那丫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走了也好……” 萧十三这样想着,可那天晚上却是喝了不少的酒。 “小哑巴!!” 回家的时候,还在喊着,让小哑巴扶着他些。 可院子里空荡荡的,却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直至那个时候,萧十三才醒了醒酒。 他有些颓废的坐在那屋檐上,心思也无比的复杂。 于是在第二日天亮之后。 他便出了门去,他企图找到那小哑巴的身影,走在街上来回转着,又去了城外找,去了当初遇到的那块田地。 可是找了一天,却都没有找到小哑巴的身影。 直至这个时候,萧十三才彻底慌了神,他少有这样不安过,就好像回到了当初初入江湖迷茫的时候。 “你他吗可别死了!” 萧十三更加卖力的找了起来,他便不信,这样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 他几乎找遍了整个汴京城。 却都一无所获,又在路上找不少人打听,却都没有什么人记得。 萧十三也有些累了,坐下喝了一口茶。 他又向那茶摊的老人家打听了一下。 却没想在这个老人家这里,听到了小哑巴的消息。 “小哑巴?” “男娃女娃啊,若是女娃的话,我今天还真听人聊起来。” 萧十三怔了一下,问道:“谁说起来的?” 茶摊的老人家说道:“河边干活的力工,来我这喝茶的时候说起来过,说有个小哑巴去他们那里找活干,人家嫌弃她没什么力气,她偏偏不走,跪下来求了好久。” “听那几个人说,后来他们头儿心软,还是给那小哑巴给收了,只是工钱给的很少,就一文钱一天。” “一文钱还不够打发要饭的呢。” 萧十三扔下了茶钱就走了。 他慌慌张张的跑去了河边。 却见那河边正有不少力工搬运着货物,在人群之中,他瞧见了那个抱着一袋子货物奋力拖着的身影。 那道身影渺小无比,搬起那货物,就要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挪动那么几步,可她就是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 萧十三顿时就红了眼,跑上前去,抓住了那小哑巴的胳膊。 “你是蠢的吗!!” 抬眼看去,却见那小哑巴的胳膊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是被那货物给磨的。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头发也粘在了脸上。 小哑巴抿了抿唇,伸手抹了一把汗水。 她颤抖的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文钱。 那一文钱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在这刹那之间,萧十三心中不由得颤了一下。 可那丫头,却还在傻笑着。 ------------ 第一百二十五章:好人坏人,暗中之人 萧十三从来没有为了这么点钱就去杀人。 这么一点。 只有这么一文钱! 这甚至违背了他的行事准则。 可他还是接下了这份活儿。 有时候回想起来,他还真是觉得可笑,一文钱啊,一文钱…… 可一想到那个小哑巴将那一文钱递到掌心之中的模样,他又不禁沉默了下来。 “你就待在院子里,这几天都别出去!” 萧十三甩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直到三天之后的夜里,他才回来了一趟。 将一些银子交给了小哑巴之后,便独自离开了。 再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听到了萧十三被抓的消息。 凤儿抹着眼泪,对陈炁说道:“杀我爹娘的,是一个官大人的家仆,他杀了官,事情就闹大了,城里面的官差也多了起来,没几天他就被抓了。” “都怪我……” 凤儿哭着,不停的抹着泪水。 陈炁听后沉默着,到了如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萧十三这个人。 “他是因为我才死的。” 小姑娘哭了一阵后,便也就慢慢平缓了下来。 只是她的心里,依然还是内疚的,又或是无法接受这样的解决,时不时夜里面也会流眼泪。 可她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最终也只有在那刑场外面磕那么几个响头。 这份恩情,也将在她的心里记一辈子。 人已经死了,如今说再多都无法改变了。 在陈炁看来,萧十三在这世道之中走错了路,落得这般下场,其实算是罪有应得,但这并不代表,他骨子里就是坏的,不然又怎么会有这个小姑娘的事情。 罪有应得不假,死有余辜,也当如此。 诸多事情,万般结果,都有他的道理。 或许在世上的人看来,萧十三都是该死的,但在小姑娘眼里,他却是个好人,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道长,你是神仙,你能把他救回来吗?” 凤儿红着眼眸问道。 陈炁摇了摇头,“贫道也无能为力,人死如灯灭,就算真是神仙,也没有任何办法。” 凤儿抿着唇,再度痛哭了起来。 怀中的猫儿看着这一幕幕,它也觉得心里面不是滋味,对这小姑娘感到可怜。 “道士,我们帮帮她吧……” 猫儿这样说道。 但陈炁又能帮的了什么呢。 他救不回萧十三,最多也只能给这个小姑娘找个落脚的地方,让她平安长大。 陈炁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凤儿抬起头来,她摇了摇头,如今的她哪里又知道自己该去哪呢。 爹娘走了,萧十三也走了,她已经无依无靠了。 “贫道给你找个地方落脚,你愿意吗?” 凤儿愣了一下,却又摇头。 “我想要萧十三。” 陈炁听后轻叹了一声,摇头了摇头。 小孩子总是对于许多没有可能的事情抱有期待,但没有可能,就是没有可能。 人已经死了。 陈炁也没有别的法子,他带着凤儿,往那汴京城走去。 来到那城墙之下,抬眼看了城头的人。 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情后,李茂也没有再偷过懒了,时刻都注意着这城内外的变化。 感受到那城下的目光,他转头看了过去。 李茂见到哪道士后不禁愣了一下。 见那道士眼神意有所指,想了想后,他便下了城楼。 他看了一眼道人,随即又转头看向了道人身旁牵着的那个小姑娘。 “道长有何贵干?”李茂问道。 陈炁看了一眼李茂,说道:“小丫头没去处了。” 李茂听后愣了一下,转瞬之间就反应了过来。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带?”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就多一双筷子的事情,小丫头很懂事。” 李茂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你这不是害我吗,我都还没成婚呢,怎么能养这么个孩子。” “认个义妹不行吗?” “啊?” 陈炁说道:“你家大业大,不差这点钱吧,再说这只是个女娃,你担心什么?” 李茂张了张口,见这道人这样执拗,想了想后问道:“你先跟我说说这娃娃的来历吧。” 陈炁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李茂。 李茂听后几度皱眉,可听到最后,却又不禁对这丫头感到些许同情。 她本该平平安安的长大嫁人的。 他李茂不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其实越是在军营之中做事的人,对这些事才是看不下去。 李茂深吸了一口气,好似也下了决心。 他蹲了下来,于那小丫头平视。 “叫声大哥,我便认了你这个义妹。” 凤儿有些胆怯的往道人身后躲了躲。 陈炁说道:“别怕,他是好人。” 凤儿不笨,她也明白道长的意思。 自己如今无依无靠,不接受,恐怕是难以在这个世道下安心活下去的。 “大哥。” 李茂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妹妹。” 李茂带着这姑娘下去休息了,又差人去给这丫头做了两身衣裳。 他稍微回神,看向了身旁的道人,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疑惑的事情。 “所以道长你这次来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看看。” “昂?” “看看朋友,顺便看看这里的繁华。” “没有了吗?” “没有了。” 李茂听后无奈一笑,他此刻才明白,自己说到底是有那么些许小题大做了。 “下次道长换个方式进城吧。” 陈炁想了想,说道:“贫道下次注意。” “嗯。” 李茂答应了一声,接着又问道:“那道长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看过了,这就要走了。” “这么着急?” 陈炁喃喃道:“贫道不走,有些人安不下心。” 李茂听后无奈一笑,说道:“我还不至于……” “还有别人。” 这些日,陈炁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有人在暗中盯着他,除却一些道士,还有的,便是一些官家的人,这不难分辨。 山门的前辈们跟朝廷的恩怨,还有自己跟这道门的恩怨,这二者在前,总归是会有人忧心忡忡的。 李茂却是有些不太明白,但也没说什么。 陈炁说道:“李副将,贫道就先走了,还望善待这小姑娘,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贫道会找你算账的。” 道人的语气平淡,可落在李茂耳中,却不禁有些畏惧。 “呵呵,道长放心……” 他是半点不敢! 那可是连天师都能砍的人! ------------ 第一百二十六章:妙人妙猫,淮水龙躯 陈炁带着猫儿南下而去。 在那官道之上,转头却又遇到了之前那个算命先生。 道真见了陈炁也有些惊讶,没成想能在这里碰上,回过神来后,他笑眯眯的看着陈炁。 “道友,真巧啊,还算卦吗?” 陈炁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 道真说道:“汴京城的生意不好做,往南边走走,道友呢?” “贫道也南下,往浔阳方向去。” “我往江陵去。” “那咱们不顺路。” “也顺那么一段嘛。”算命先生笑了笑,说道:“同行否?” “也好。” 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这算命的,也不是很令人讨厌。 算命先生一路走一路骗,遇到人时,总是能够攀谈两句,见到好欺负的人,就会装腔作势的说他有灾。 大多数都不想理他,但也总是有那么两个愿意掏钱的。 都是一些早就准备好的话术。 但算命也是真算,只不过算的准不准是另一回事,他卜的是书里的卦,而不是人的卦。 在陈炁看来,道真多少是学了一些皮毛的,只是不懂更深层面的东西,就好像是前世读书只学了公式一样。 “瞧一瞧,看一看嘞,卦无不准,卦可通玄……” 陈炁见他时常路过坊镇的时候念叨这些话,也不禁说道。 “你这活儿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干,不然会被人打。” 道真笑了笑,说道:“算命的有几个不是到处走动的,真算的准的,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陈炁点了点头,认同道:“世上没有算的尽的卦。” “对咯。” 道长抚胡笑道:“卦嘛,总是会有变化的。” “可你的卦却是一直没什么变化。” “道友可别瞎说,算不准难道不算变化吗?贫道的卦,那叫一个变化多端。” 陈炁听到这话无奈一笑,只得暗暗摇头。 可不是变化多端吗。 陈炁问道:“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道真说道:“跟一位老先生学的,他瞧我吃不起饭,就收留了我,带着我一并出去忽悠人,有时候算命,有时候卖惨讨钱毕竟我一个小孩子,更好讨钱一些,一来二去,我也就学了那么些。” “还要卖惨讨钱?” “是啊,行走算命的,哪个知道能不能有饭吃,总是要有别的事干的。” “也不容易。” “那可不。” 陈炁问道:“你会给自己算卦吗?” 道真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想算算,但我算不来命理,顶多也就是问个吉凶,那天在河边,你找人,我就是取的方向,问的吉凶。” “原来如此。” 陈炁只道:“你这算卦的本事,没学到位。” “废话,到位了我就是神仙了。” 行路几日,二人于淮水分别。 这一路上,也说得上是相谈甚欢。 道真便道:“咱俩也算是熟了,要分别了,频道就送你一卦,算算你这后面路上的吉凶,怎么样?” 陈炁笑道:“那你可得好好帮贫道算算。” 道真一如之前一般,抛弃了铜钱。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给出了结果。 “是吉是凶?” 道真站起身来,说道:“平卦,这就得看你如何理解了,或是有好有坏,又或是安然无恙,但也无所收获。” 他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在我看来啊,这平卦,比哪个都不如,不瘟不火才是无奈。” 陈炁笑道:“这样说的话,旁人可是连卦钱都不给的。” “这卦不要钱的,你还要我怎么吹的天花乱坠?” “也是。” 道真见船来了,随即说道:“船来了,道友,咱们也该就此别过了,有缘再见了。” 陈炁拱手道:“有缘再见。” 他目送着道真上了船。 他还是很好奇这个假道士是如何在这世上活着的,他觉得很有意思,至少比自己这些过的有意思。 那艘船渐行渐远,陈炁也慢慢收回了目光。 “何尝不是个妙人呢。” “妙人?” 猫儿有些疑惑,不太明白。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笑道:“就是有趣的人。” 猫儿想了想,说道:“那我是不是妙猫?” 陈炁听后愣了愣,随即大笑了一声。 “正是正是,妙者,猫也,滚滚也。” 猫儿也笑了笑,尾巴甩个不停,很是开心。 渡过淮水之后,到了寿州,这里不算陌生了,早些年来过一次。 陈炁又去那坠龙崖看了一眼。 值得一提的是,那崖下的平台仍旧还在,只是那处崖壁在当年的争斗之间断成了几处。 如今看着,别有一翻恢宏景象。 “哎哟,道长也要寻仙问道吗?” “昂?船家何出此言?” 船家笑道:“这些年,有好些人来咱们这呢,说说这崖上面有神仙住过,说是神仙在这里斩了一头真龙嘞。” 陈炁听后愣了愣,“来这寻仙问道的人很多吗?” “可不是吗。” 船家说道:“到处都有人来,跑个几千里路来这的都有,咱们这儿可算是有名了。” 陈炁笑了笑,问道:“那船家以为,真的有神仙,真的有真龙吗?” “嘿,我是不信。” 船家连连摇头,他在这水上不知多少年了,也没见什么龙啊神仙的。 船家将陈炁送到了崖下。 自己也在这歇息了片刻,一会还要带着这道士划回去的。 正想着呢,却没成想,那道士转头就扎进了水里。 “扑通。” “哎呀!!” 船家惊了一下,连忙道:“道长,你可别开玩笑啊!道长!!” 陈炁却是听不见那船家的呼喊。 水行神通避开这江水,他的目光随即看向了眼前。 在这水流的冲刷之下,蛟龙的肉身好似也已经化作了巨石一般,矗立于此。 陈炁将那覆盖在蛟龙肉身上的诸多碎石给扫去。 接着,就看到了两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这两柄剑,插在蛟龙的肉身之上,似是带着威压一般,将其死死的镇压在此地,难以动弹。 待陈炁将这些碎石尽数整理完了过后,蛟龙的全貌也显露在了他的眼中。 这具肉身静静的躺在这里,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 ------------ 第一百二十七章:后来龙心,莫非妖怪 陈炁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爬到了那蛟龙的身上。 伸出手来,握住了那两柄插在蛟龙背上的斩龙剑。 随着斩龙剑一点一点被拔出。 周遭的水势也随之变化。 陈炁见此停下了手,想着猫儿跟那船夫还在上面,索性先上去提醒了一声。 船夫在那坠龙崖下焦急的望着。 “道长,你可别开玩笑的啊!” “完了完了……” 船夫有些焦急,他心中又觉得晦气无比,当然也不希望这个道长就这么被淹死了。 不料没过片刻,一道身影却从那河水之中浮了上来。 船夫见此才松了口气,说道:“哎哟,道友,你这是干什么啊,可是把我给吓死了!” 陈炁舒了口气,说道:“船家,劳烦你先带着猫儿去对岸,这里不太安全。” “不是道长你……” “道长,道长!” “你怎么又下去了!” 不等船夫说完陈炁又一头扎进了河里。 船夫见此张了张口,不禁道了一句:“惹不起,惹不起。” 他转头看向了岸边的猫儿。 猫儿对他眨了眨眼,想了想后,船夫还是听了他的话。 “猫儿别怕,别怕,我带你去对面。” 却不想那猫儿好像听的懂人话一样,根本就不需要船夫抱,一转头就已经跳到了船上。 船夫见此愣了一下,喃喃道:“这猫儿,还真是有些聪明啊……” 接着他便划着船载着这猫儿去了对岸。 船夫时不时回头看那么一眼,看着那河面,又不禁有些心悸。 他真是怕那道人飘起来。 “不喘气的吗……” 船夫暗道一声当真不得了,载着猫儿很快到了岸边。 而在那水面之下,那两柄剑已然被陈炁握在掌心之中。 在此一刻,那两柄锈迹斑斑的剑被陈炁硬生生的从那蛟龙肉身之中扒了出来。 “噗……” 气泡从那剑痕之处冒了出来。 那幅肉身之中,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跳动了起来。 在那水下,陈炁听的清清楚楚。 是心跳! 错不了,就是心跳! 陈炁心中大惊,他以为,这幅肉身早就死了! ‘扑通,扑通……’ 魂魄离体这么久,肉身又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陈炁皱眉看去,抬手按在了那肉身之上,随即闭上眼眸,一抹水灵之气顺着这蛟龙的肉身抵达那一片心脏之处。 他看见了一颗灼热的心脏,其中有龙威颤颤,绝非寻常。 ‘龙心!’ 这不是寻常的蛟龙心脏,而是真正的龙心。 可当陈炁再度看过之后,心里又是一惊。 ‘不对……’ 陈炁心中一颤,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 ‘这龙心,是后来有人放在这里的?’ 也就是说,这颗龙心一开始并不存在。 是谁放的? ‘想找点材料重新炼剑,怎么还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陈炁皱起了眉头,他以为这肉身死了,这两柄剩下的斩龙剑,定然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陈炁也没有理会那肉身之中的龙心,带着这两柄斩龙剑钻出了水面。 至于那龙心是谁放在这里的,关他屁事。 …… 在那岸边。 船夫盯着河面,心中隐隐不安。 猫儿在一旁舔着毛发,却不在意水下的道人,它知道道人一定会没事的。 船夫轻叹了一声,莫名的肚子有些饿了。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炊饼,将其掰开,算是填了填肚子。 猫儿看了过去,似乎也有些想吃。 “嗯?” 船夫见此反应了过来,问道:“你也要吃?” 猫儿点了点头。 船夫愣了愣,说道:“你还会点头呢?” 船夫见这猫儿这样聪明,心中的担忧也消了几分。 他掰出了一点炊饼,递到猫儿嘴边。 “吃吧。” 猫儿见此便将炊饼叼下来,低头吃了起来。 “果真是聪明啊。” 船夫心中感叹,可转头看向河面,又是成了一脸愁容。 他想着,要是那位道长上不来了,自己这一趟活儿,可不就白干了。 那这猫儿,岂不是自己也得养着。 那怕是行,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别说这猫儿了。 “唉……” 船夫叹了一声,心中有些杂乱。 “哎哟……” 忽然之间,他见那河中忽然升起一股波浪,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猫儿吃完了炊饼,见水涌上来,也连忙退后。 却见陈炁的身影从那水中跃出,脚踏河面,在船夫的注视之下,踏水而行,一路来到了这河岸边上。 船夫瞪大了眼眸,待到那道人上岸后,赞叹道:“道长好水性!好功夫!!” 陈炁抱着两柄斩龙剑,拱手道:“多谢船夫帮我照看猫儿。” 船夫也随之松了口气,说道:“道长,你看,是不是该把船费给结了?” 陈炁听后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钱到了手中,船夫这才松了口气。 陈炁看向猫儿,说道:“走了。” 猫儿见此跑了过来,跟在了道人的身旁。 陈炁又与船夫道了声谢后,便与之告辞。 船夫摆了摆手,说道:“道长一路当心。” 他掂量着手里的铜钱,又不禁笑了笑,回想起方才的惊险,也不禁想到高人都是深藏不露。 “嘿,这猫儿,还知道跟着人走,真是乖巧啊……” 船夫瞧着那道人身旁的猫,不禁有些喜欢,想着自己也可以去养一只,好像也挺好的。 猫儿像是听到了船夫的嘀咕。 它顿了一下,又想起自己吃了船夫的炊饼。 记得道人说过,接受了别人的善意,怎么也得说一声谢谢吧。 猫儿索性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了船夫。 船夫与那猫儿视线相对。 不知怎的,一道声音从那猫儿口中道出。 “谢谢。” 船夫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瞪大了双眸。 陈炁见此连忙将猫儿给抱了起来,伸手在它脑袋上来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受惊的船夫,随即快步带着猫儿离去。 船夫站稳了身形,再回神时,那个道长跟那只猫都已经不见了。 “妖怪啊……” 船夫快步离开了这里,不敢再有半点停留。 真是被吓到了。 可走出了几里地后,他却又恍然间回过神来。 这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哪里是什么妖怪啊! 那可是一位道长啊! 那岂不是…… “神仙!” ------------ 第一百二十八章:绿林好汉,先生归来 猫儿不知被敲了几下脑袋了。 它委屈的厉害,控诉道:“道士,我明明是听了你说的,吃了人家的饼,要谢谢人家的。” “你怎么还打我啊。” 陈炁说道:“你不瞧瞧你把人家船夫吓成什么样子了。” 猫儿搭拢着耳朵,喃喃道:“我也没想到嘛……” 陈炁摇头一叹,想了想后,却也没有再较真了。 “下次可别这样了。” 猫儿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次涨了教训了。 毕竟被敲了这么多下了。 怎么也得长长脑子。 回过神来后,猫儿又问了道士:“道士你刚刚下水是干嘛来着?” 陈炁将那两柄斩龙剑取了出来。 他道:“为了取这两柄剑,玄清道友的玄清剑出现了裂痕,大概是当年的时候,跟那些道士斗的太厉害了,不小心弄出来的,这两柄斩龙剑上有龙血侵染,用来重新炼制此剑,再合适不过了。” 猫儿点了点头,问道:“怎么炼?” 陈炁说道:“那得找会的人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如今先把材料凑齐而已。” 猫儿明白了过来,也就不再多问了。 一人一猫南下而去,过了淮水之后,浔阳也就不远了。 山路居多,跟当初在白鹤背上看到的万全不是一个样子,近了之后,别有不同。 这一代,山上的贼人可有不少。 因为紧邻着九江跟淮水,两条要道,所以这一片过往的商队也有不少,在这里做强盗生意,没个几年就能挣的盆满钵满。 陈炁也被拦过,但那些个强盗见他这一身打扮,却是犹豫了一下。 “大哥,是个道士啊……” “道士?” 这一伙盗匪的头儿走了过来。 “有度牒吗?”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过来。 这拦路抢劫的,也不是什么见人就杀,见人就抢的,所谓绿林好汉,能稳稳横在一个山头,真正做的大的,也有自己的规矩。 抢是抢,要是要,这二者的意义大有不同。 买路钱买路钱,少收多次,才是真正挣钱的门道。 而对于像妇孺老幼,书生道士这样的,一般而言,都会放过,遇到了也不会过多阻拦。 但也有不少人吃准了这一点,时常换一身道袍或者说装扮成书生,这样才好过路。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度牒。” “度牒都没有,你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 “真道士。” 好汉见此犹豫了一下,说道:“行了,我也不管你是真的假的,你没度牒,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便留个买路钱吧。” “多少?” “也不要多,只是你那钱袋里的一半一半,也不算为难你吧?” 陈炁听后道:“有点多了,所谓行走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粒碎银,也够几位好汉喝杯茶的,行个方便,如何?” 好汉见此也没有过于为难。 他拱了拱手,说道:“道长且走吧。” “让路!” 陈炁微微点头,留下那一粒碎银子后,面前便也就让开了路。 待到那道人走远了之后。 那一伙人中,才有人出身问道:“老大,咱就放这人走了?虽然说咱们不为难这些道士什么的,但那都是有度牒的,没度牒的,咱们也放啊?” “你懂个屁。” 好汉给了他一脚,说道:“咱们横在这山上的,就是要有眼力见,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都得看清楚了。” “你别看方才那道士瞧着柔弱,他那背上可是别着三柄剑呢,光是那剑柄的做工,就不是寻常人用的起的,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人家懂规矩,咱们也别太较真,命没了,有再多钱也没用,知道吗。” 一旁的几个手下听的似懂非懂。 他们倒是不用明白那么多,反正跟着老大混,总是有吃有喝的。 这就是江湖,就算是山里的盗匪,也明白诸多道理,不是光凭着一身胆量,就能够拦路打劫的。 “道士,咱们刚才是不是不用给钱?” “是啊。” “那为什么道士要给?” “打打杀杀的不值当。” 陈炁说道:“贫道还要赶路,一粒碎银子,也不多。” 猫儿听着有些不开心了。 “道士你总是乱花钱。” “昂?” 陈炁却没想到,自己如今竟被猫儿给管教了。 他笑了笑,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 猫儿点了点头,说道:“嗯嗯,知错能改,就是好道士。” “你跟谁学的?” “你啊。” “是吗?贫道都记不得了。” “道士记性不好。” “嗯嗯,没有你记性好……” “我记性也不好。” “是吗……” 一人一猫一边走着,一边聊个不停,都是一些无聊的话语,但却总能让那孤独的内心得以缓和。 时隔多年,九江的变化同样很大。 这三年来朝廷对于水运更加重视,对于浔阳这处渡口也更加在意了一些,诸多商船也开始在江上走动,运货下货,忙个不停。 陈炁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儿变化很大,热闹起来了,总归是一件好事。 顺着官道往下走去,不多时,陈炁就瞧见一处两层楼的酒肆矗立在这官道边上。 官道边能有这样一个这样好的酒肆,着实是难见。 正是下午昏沉时,官道上也不见有人来往。 而在那酒肆门口,正有一少年坐在椅子上,听着这山里的虫鸣鸟叫,打着瞌睡。 小六听到了官道上传来的脚步声,这点动静,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尤为清楚。 昏昏欲睡的他随即睁眼看去。 下一刻,却是清醒了过来。 小六猛的站起身来,开口道:“先生!!” 陈炁走上前去,看着小六道:“长高了不少啊。” 小六听着这话,此刻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顿时就红了眼眶,泪水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先生!”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声一声先生, 像是当年一般喊着面前的道人。 “莫哭莫哭。” 陈炁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呢?” 小六听着,却又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着。 “我高兴,先生回来了,我高兴……” ------------ 第一百二十九章:独当一面,胖了好多 酒肆变了,几个孩子也长大了,小六如今嘴角都已经长出了胡子,些许少年之气也在身上显露出来。 如今的酒肆,是小六跟木头两个人在打理,一般而言,只有木头一个人,只是近来太忙,所以才让小六下山来帮一帮。 入夜之后,小六与先生唠叨了好一阵子,这才睡去。 但木头却是睡不着觉,夜里与先生坐在这酒肆的门口闲聊。 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在山上修行,后来下山重开酒肆,又结识了不少酒客,当然也有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说遇到强盗来店里抢劫。 最后却是被木头给打了出去,起初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想在这酒肆闹事的,但无一例外都被木头给教训的,他到底是修行了灵法的,尽管没有那样到家,但总归也是够用的。 大抵也是因此,才有了名声,大家伙都知道了这个地方有个武功高强的少年坐镇,偶尔无处可去,也会在这酒肆里留宿过夜,木头向来也不会赶人。 木头没有喝酒,但却又好似有些醉醺醺的样子,舒了口气后道:“先生,我如今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陈炁听着这句话顿了一下,他拍了怕木头的肩膀,说道:“好样的。” 陈炁又重复了一遍:“好样的……” 木头不由得红了眼,伸手抹了一把泪水。 陈炁莫名间觉得心中不是滋味,这些个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感到心疼不矣。 明明都还是孩子啊,这些又哪里是一个孩子该考虑的事情。 “这是先生欠你们的。” 陈炁舒了口气,说道:“本来说好的,将你们给带大,贫道却又一时意气,将你们给丢在了这里,这是贫道的不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还才好。” 木头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先生不用还!” 可他说着,却又忽的顿了一下。 说道:“若是非要说的话,那……” “先生能摸摸我的头吗?”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点头道:“自然可以。”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木头的头。 就如摸着一个孩童的脑袋,木头也本就该是一个孩童。 在那烛火之下,道人摸着眼前少年的头,那少年却再次流淌下了泪水。 道人不明白他为何会哭的这样厉害。 木头也没有解释而是一个劲的抹着眼泪。 “谢谢先生,谢谢……” . . 深夜了,木头也睡了过去。 陈炁坐在这酒肆二楼的连廊上瞧着月亮,猫儿趴在一旁打着鼾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道人看着自己的手,却想不明白,木头为何要他摸一摸他的头。 却在某个刹那之间,陈炁才恍然回过神来。 回忆起从前在酒肆的日子里,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摸过木头的头。 他一直觉得,木头是这几个孩子里,最为懂事的那个,就好像是一个小大人一般,陈炁便想着,或许木头会不喜欢这样被人摸头,于是便一直都是拍他的肩膀。 “贫道似乎做错了事情啊……” 陈炁喃喃了一声,此刻明悟过来,方才察觉,自己总是觉得这几个孩子懂事,但在隐约间,却又时常不将木头当做是一个孩子看待。 他抿了抿唇,暗自懊恼。 可转念一想,却又不明白木头的心思。 若是非要说的话,木头自己是希望被当做一个大人看待的,但更多时候,他又是最希望自己是孩子的那一个,但他从不会表达出来,因为他是最大的那个,是所有孩子的主心骨。 这样矛盾的心思,始终都在木头的心中徘徊不定。 或许也是因此。 他今日才会提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感性的,他们都在自相矛盾之中寻找着一份宽慰。 幸运的是,先生还在,至少还能弥补一些。 若是几个孩子都在,或许木头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而今晚上的那个要求,也成了木头与道人之间的秘密。 “真是好孩子……” 陈炁舒了口气,又不禁感叹这造化弄人。 猫儿的耳朵动了动,似是听了道士的呢喃声,它打了个哈切,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睁开眼睛后甩了甩脑袋。 困意浓重的它爬到了道士的怀里,也不说话,就这么继续睡了过去。 在睡梦之间,才嘀咕了几声。 “道士,睡觉了……” 它似是在催促着。 陈炁听此回过神来,抱着猫儿回了屋中,将那烛火熄灭,随着猫儿轻微的鼾声,沉沉睡去。 …… 酒肆早早的就开了门。 木头忙活着将那些酿好的酒抬出来。 今日赶集,路过喝酒喝茶的人有不少,最开始这儿只卖酒的,但因为生意不好,所以木头便又买了一些茶叶来卖,这才有了些进账。 如今是茶水酒水都卖。 陈炁帮着将那些酒坛子搬出来,却被木头阻拦道。 “先生你坐着,我来吧,我来……” 木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忙碌,一边忙活,还一边说道:“那时候我们几个起的都晚,都不知道先生在忙活什么,如今才晓得,开门之前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如今我也长大了,自然得帮着先生才是,哪里还让先生忙活的道理。” 陈炁笑了笑,说道:“你老说这些老成的话,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大。” 木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小六也不禁笑道:“先生可别说他了,他最是脸皮薄了。” “小六,你找打。” “错了,错了哥!” “哈哈哈……” 陈炁见此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几个孩子都在长大,酒肆也似从前那样破烂了,但这里,仍旧还是这里。 “先生,百岁跟朵儿妹妹都还在山上,我去把他们叫下来。” 陈炁顿了一下,说道:“还是我上山去吧。” 也不知道百岁跟宋朵儿如今怎样了。 还有九江观里的五木道友,也有许多年没见了。 猫儿这时跑了过来,挥舞着爪子,说道:“我也去,我也去!” 小六顿了一下,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看向滚滚,左右打量了一眼,问道: “滚滚你从哪来冒出来的?” 猫儿指了指房梁,它先前一直在那里睡的。 小六张了张口,想了半天,却只道了一句。 “你又胖了好多!” ------------ 第一百三十章:故人相见,闻道之剑 猫儿才不在意自己胖不胖呢,反正它平常也不怎么走路,有道士在,它总是有地方趴着睡觉的。 如今九江观的变化也很大,尤其是那上山的路,明显的是修缮过了,如今也没有那样陡峭难走了。 上山途中,听到了那山上传来的钟声。 小六说道:“应该是晨修结束了。” 在山上修行的时候,早间都要起来诵念道经,大概就是这个时辰结束。 陈炁却是连晨修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紫霞山没有那样规矩,许多时候都是全凭自觉,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想学,全看自己心意。 一路到了观门之前。 小六敲了敲门,不多时就有道童来开了门。 道童见是小六,有些不解道:“兄长,你不是说要下个月才回来吗?” 小六笑道:“我家先生回来了。” 陈炁看向那道童,拱了拱手。 道童思索了一会,却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陈炁开口问道:“不知五木道友可在观中?” 道童说道:“师叔在呢!” 正说着呢,却听一道声音传来。 “小陶,你且先去修行吧。” 道童听后回过神来,接着唤了一声:“师叔你来了……” 徐诚元微微点头,随即目光投向了观门口站着的人。 二人目光相视,好似相隔数十年一般。 “道友,好久不见。” 陈炁略微回神,点头答应了一声。 “好久不见。” …… 观里一切都好。 而且更盛从前,如今这天下之间,当年的一封圣旨,张天师引正一派道修,一合天下道门,直至如今,明面上已经没有道派分别,以龙虎山为首,皆为道门。 而九江观,自然也因此名声大噪,这些年拜访之人数不胜数,香火钱也多了,后来又修缮了一翻道观,如今瞧着也崭新了些。 “这才三年而已,你就已经是做师叔的人了。” 徐诚元笑道:“按辈分是这样的,小陶都是去年才上山来的,辈分小。” 陈炁看着他,说道:“几年不见,你变化倒是挺大的。” 如今的徐诚元蓄起了胡子,整个人看着老成了不少,也稳重了许多,就说如今这坐姿,还有这喝酒的模样,里里外外,也规矩了不少。 当年的他,可不是这样的。 徐诚元说道:“道友你倒是一点没变。”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我能有什么变化,不说这些,对了,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观里修行吗?” 徐诚元摇了摇头。 “倒也没有,时常会下山去做些事情,我们正一天师道当年欲合这天下大道,怎么着也会有一些冲突,我便主动请缨,前去各派调解。” “调解?” “嗯。” 徐诚元道:“说白了就是去找麻烦。” 陈炁看着他,却是从那言语之间,发觉这所谓的‘找麻烦’却不像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杀人了吗?”陈炁问道。 徐诚元说道:“当然要杀,怎么可能不杀呢,不是我杀,也有旁人来杀,倒不如便宜了我。” 说话之间,他身上的煞气戾气也又不有得逸散了些许出来。 陈炁看的清清楚楚,那是藏不住,故而才流露出来的。 “你现在这样,陈某有些担心你会步入魔道。” “不会。” 徐诚元却是不在意,说道:“我每杀一人,便会下山救一人,我有我自己的道理,问心无愧就是。” 这无外乎是一种对于自己内心的欺骗。 但当年玄清道友的事情,谁又能放下呢。 李得仙是一个偏执的人,其实越是像他这样看似洒脱张狂的人,才越是会想不开,故而也更会堕入魔道。 陈炁在那镇魔井前想了很长一段岁月,后来也才明白玄清道友为何会那样去做,他的死,其实怪不了任何人。 徐诚元拿出了一柄剑,递给了陈炁。 陈炁接过手中,“这是什么剑?” “此剑闻道。” 徐诚元说道:“当年玄清道友正是带着此剑去的七月观,后来被一位江湖武人拾得,最后被我找了回来。” 陈炁抽出剑来,见那剑光瑟瑟,的确是一柄稀世宝剑,没有千锤百炼,此剑定是出不来的。 “闻道,闻道……” 陈炁喃喃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想,或许李得仙在握住这柄剑的时候,也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陈炁将剑合上,舒了口气后道:“道友,罢手吧,再这么下去,你只会被煞气跟戾气所包裹,自己这一身道行,也将毁于一旦,玄清道友若是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的。” 徐诚元听到此言沉默了下来。 在片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陈道友,其实我清楚……” “清楚自己太过于执着于此事了,但我不自在,无论我杀了多少人,都无法挽回玄清道友的死,他是为我而死的,道友,他是为我而死的啊。” “道友你可以罢手,但我不行,我没有资格,更没有道理去罢手。” 陈炁摇头道:“贫道不在乎你杀谁,又杀了多少人,我劝你罢手,也不是在劝你向善,我只是希望……” “你好好活着。” 徐诚元听着这话再度沉默了下来。 他低下了头,看向了手里的剑。 他同样也在思索这样的问题,其实每一次杀了人后,他同样还是不自在的,因为李得仙已经回不来了。 他做这么多事,也只是在填补那空荡的内心罢了。 陈炁说道:“当年的你,喜好自在,生性洒脱,正如当初所言,是一位性情中人,可你如今,却被困在了原地,张不开手,迈不开腿,你不该是这样的。” 徐诚元没有接话,他几度张口,却又回答不上来。 最终才道出一句。 “我也厌恶如今的自己。” 陈炁将那柄闻道剑拿了过来,说道:“你得好好想想,至于这柄剑,便先由陈某暂且收着,你看可好?” 徐诚元微微点头,闭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 “拿去吧……” 陈炁微微点头,说道:“回头,我再给你一柄别的剑。” “嗯……” 徐诚元低下头来,好似苍老了几分。 几声叹息从他口中传出,又好似回忆起了这些年的经过。 他真的杀了不少人。 ------------ 第一百三十一章:团团圆圆,故人留信 徐诚元变了,他好似也成为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些年他不知在这道门之中见到了多少人情冷暖,渐渐的,其实也明白了自己当年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荒谬无比。 说到最后,其实都是各有道理。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对错之分,诸多事情,都是徘徊在这对错之间,让人无法抉择的。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用自己手里的剑说话。 讲道理,是最为无用的事情了。 这也是真正的道。 徐诚元看着面前的陈炁,他总想叹气。 大概是对比起了自己。 自己变了,变的不似从前了,而眼前的人却不一样,他总是能想明白很多事情,但他徐诚元,却想不明白,所以他纠结,徘徊,一直被困在这座山上。 陈炁感受到他的目光,却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回应。 曾经在那江中,他们说起老少,所谓心老才老,心少才少,未曾想过一朝一日会一语成谶。 徐诚元老了…… 只在转眼之间,是那样令人难以接受。 至如今,徐诚元也接任起了观里的诸多事情,诵经清修,祭祀祈福,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好像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一般。 他身着蓝红道袍,上有二十八星宿纹路,手握笏板,仰天敬神,念诸多道经,祈各路神仙。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穿着青袍的道修,转眼三年岁月,已至如此。 这却不禁让陈炁感到恍惚,好像这几年岁月,一切都已经变得非同凡响,唯独自己,在这岁月里停滞不前。 陈炁茫然的望着,看了看那红蓝道袍的道友,又看了看眼前的神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在那观外的院子里。 猫儿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来回打量着,却怎么都认不出来了。 直至那小姑娘俯下身来,敲了敲它的头。 猫儿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好大!!” 宋朵儿眨眼道:“什么好大?” 猫儿在她身边转着圈,想了想后,顺着宋朵儿的衣衫爬了上去。 “哎哟……” “滚滚,你好重啊!!” 猫儿趴在了宋朵儿的肩头,又被她的手臂拖着。 “朵儿朵儿,你怎么变的这么大了!” 宋朵儿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说道:“笨滚滚,那是高,不是大。” “哦哦,高。” “真的好高……” 以前的时候,猫儿顶得上宋朵儿的半个身子,现在却不行了。 猫儿眨眼道:“朵儿有没有想我?” “想了。” 宋朵儿问道:“那你有没有想我?” “也想了。” 宋朵儿听后笑了笑,将它拉下来抱在怀中,像是哄孩子一样,摸了摸它的耳朵跟鼻子。 “一转眼,你也长大了,咱们都长大了……” 猫儿眨了眨眼,却没感觉到自己长大。 大概是都在长大吧。 “滚滚,这些年,你跟先生去了些什么地方啊……” “没去什么地方。” 猫儿向来对宋朵儿有问必答,于是便说起了这些年的事情。 说起了镇魔井,又说起了那大魔头,还有那一次去龙虎山,还有在上京城的时候。 明明有那么两年岁月,但却只是只言片语的事情,便全都讲完了。 宋朵儿不敢想象这一路上的孤单,抱着猫儿也更用力了几分。 那里这样无趣,也不知道这些年先生跟滚滚是怎么过来的。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宋朵儿重复着这句话,轻拍着猫儿的背。 猫儿不明白,它看着宋朵儿的眼睛,却觉得那眼眸里尽是愁容,又好似有那么些许心疼。 “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团团圆圆。” 过了正午之后,百岁与朵儿便也跟着先生下了山去,除却酒肆以外,这里是他们的第二个家,更有几分不舍,对观里前辈一一拜过之后,才下山。 如今酒肆翻修了,二楼有足够的房间住下,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拥挤了。 猫儿依旧与那小姑娘玩闹不停。 几个孩子也仍旧没有忘记修行。 而在陈炁回来之后,这处官道边的酒肆,也再一次飘出了别样的酒香。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从前。 …… 在下山的几日之后,宋朵儿却是拿出了几封信件,递给了先生。 “先生还记得之前那位绿蚁姐姐吗?” 陈炁接过信来,口中喃喃道:“绿蚁……” 他恍惚间想了起来,想起了那一曲《玉楼春晓》。 宋朵儿说道:“就是那位琴艺很厉害的姐姐,之前在宋府献曲过。” “记得。”陈炁问道:“她后来来过?” “嗯,绿蚁姐姐这两年都来过,没见到先生,就写了几封信,让我转交给先生。” 陈炁见此来到了桌前坐下。 宋朵儿见此也就没有凑上前去了,带着滚滚去了一边。 拢共有四封信,也意味着,这位绿蚁姑娘来了四回了。 拆开第一封信,其上有述。 【道长可回?我受邀至浔阳江府献曲,想起道长,故来探望,却不想,道长竟已不在此地,当年说好的再奏琴曲予道长倾听,如今也未能实现,不过无碍,我想道长你还会回来的,故留下此信,望道长知晓,只是可惜,下次得等来年了。】 信上简单,没有过多的赘述,却让陈炁想起了当年的琴曲,如今回忆,仍旧觉得绝妙无比。 想着,他又拆开了第二封信。 【先前说着来年,未曾想到了秋日便来了,托宋公子照顾,再至浔阳献曲,报酬还算丰厚,宾客们亦是称赞连连,此行顺利,只是可惜还是未能再见到道长,当初的约定也迟迟没有兑现,只待明年了。】 这是同一年的事情。 陈炁继续往下看去,拆开了下一封。 【已是来年了,道长还未归吗?】 【冬日冷清,未曾想才至浔阳便下了大雪,一时也回不去了,好在得木头照顾,暂且留于酒肆,也见识了浔阳的冬日,大雪天当真是美不胜收,余杭却是少见这样的光景。】 【在酒肆的这几日,几个孩子待我很好,朵儿姑娘与我说也想学琴,便也教了许多,小姑娘很有天赋,也对此感兴趣,只是这琴艺却不是那么好学的,不知要受多少苦,才磨的出一首曲子来。】 【道长快些回来吧。】 ------------ 第一百三十二章:简短之信,污下字迹 陈炁看着这封信上的内容,那字里行间,却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拆开了最后一封信。 【道长,这一转眼,好些年了。】 【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来浔阳了,我等不来道长了,大概也不会再有来年了。】 在这一句话后,却又一团厚重的污渍,被那浓墨所覆盖,越过几行后,又继续道。 【浔阳很好,一年四季我也都见过了,想来是不比余杭差的。】 【我也要嫁人了,往后也不做琴师了,大概也没办法再奏曲给道长听了。】 【愿道长此后平安,长乐。】 这大概是最短的一封信了。 陈炁看着却是不禁顿了一下,很是平静的看完了这四封信,随后又一一装好,封回信中。 “平安就好。” 陈炁喃喃了一声,他不是看不出这信中的情谊,他又不是蠢,只是他这样的一个人,又怎能给这位姑娘一个答案呢。 他将信件放在了抽屉里收着,接着便忙活着酿酒的事情去了。 入了夜后,他坐在酒肆门口看着天上的明月星辰,脑海中却又不禁想起信上的东西。 宋朵儿抱着猫儿,哄着它睡觉,在短暂的犹豫后,便问了一句。 “先生,绿蚁姐姐信里面说什么了吗?”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没说什么,只是一些寻常事情。” 宋朵儿微微点头,接着又问道:“先生喜欢绿蚁姐姐吗?”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这又从何说起?” “我看绿蚁姐姐很喜欢先生啊。” “昂?” 宋朵儿说道:“绿蚁姐姐这些年虽然就来了几次,但每次都会来酒肆,会给先生留下信,我听宋哥哥说,绿蚁姐姐也是专程为先生来的,不然相隔这么远,若不是喜欢,谁又愿意年年都来呢。” 陈炁伸出手来,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你都还是个小姑娘,哪里又懂什么是喜欢?” 宋朵儿抿了抿嘴,说道:“都看的出来啊,木头哥哥也这样说,而且,绿蚁姐姐也挺好的啊,人也温柔,说话也好听,尤其是琴艺,同样也是相当厉害,我就弹不成像绿蚁姐姐那样好听的。” 陈炁说道:“你觉得先生我跟这位姑娘很熟吗?” “不熟吗?” “算是熟悉,但其实至今为止,也只见过两次而已。” “啊?” 宋朵儿听后愣了一下。 陈炁点头说道:“只是两次,那年我路过余杭,在荷塘边上与之见过一面,后来便是那次宋府设宴了。” 宋朵儿眨眼道:“那岂不是说,绿蚁姐姐是对先生一见钟情?” 陈炁又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什么一见钟情,快去睡觉了,都已经这么晚了。” “不睡不睡。” 宋朵儿说道:“绿蚁姐姐还让我问先生一个问题来着,要先生答。” “嗯?” 宋朵儿随即说道:“绿蚁姐姐让我问先生,先生有没有在某个时候,哪怕就是一个刹那,对她有过感觉。” 陈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太明白,想了想后,却没有回答宋朵儿这个问题,转头就把这小丫头赶回去睡觉去了。 这哪里是一个小姑娘该知道的? 宋朵儿走后,这儿也就安静了下来,陈炁舒了口气,坐着在酒肆门口发呆。 他撑着下巴,回想起那个问题。 若是让他答的话,大概就是没有。 道人没有那样的心思,更多的,则是对于她那琴艺的欣赏。 再则说,他明白这位姑娘的情谊,但却不明白,这所谓的一见钟情到底是怎样的意思。 许多时候,自己没有体会过的事情,是永远无法与他人感同身受的,尤其是在感情之上,这也并不是道理能够说的通的。 可随着陈炁思索下去,却越发觉得有些奇怪。 宋朵儿问出来的问题,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 陈炁微微皱眉,随即起身,回到了酒肆里,从那抽屉里翻出了那最后一封信。 揭开过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数行被污去地方上。 【道长,这一转眼,好些年了。】 【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来浔阳了,我等不来道长了,大概也不会再有来年了。】 陈炁抬起手来,桌上的烛火燃起,照亮了桌子。 接着那灯火,隐约间好似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但依旧还是看不清的。 想了想后,他还是伸手,运起术法。 “若不看到这污迹之下的内容,贫道心中不安,还望姑娘见谅……” 陈炁舒了口气,随即抬手抹过那团污迹。 字迹显露而出,陈炁随即面色一变。 【栖身于这风尘之地,是我这一辈子的命,我时常不甘,问这苍天为何这样待我,可这总是无人回应的。】 【若我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子该有多好,那样,我就什么都能告诉你,什么都能跟你说,而不是将那情谊藏在心里,怎么都说不出口来,我恨我自己,我更恨这个世道,就算我努力学琴,未曾脏了些许,但依然无法否认我是那么一个风尘女子】 【道长,这世道好生磨人呐……】 【我从不曾喜欢过琴曲,只是想在这风尘之地,留下这一身清白,而不是肮脏离世,那些贵人门府,学琴便是修身养性,而论到了我,却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可命运却又是那样不公。】 【多年学琴,五指皆已生变,我越发感到力不从心,五指僵硬,直至如今,却是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谈不出来了,我不敢想象往后自己会论落到何等境地,在那楼中,我……】 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笔墨挥洒之下,当初写下信件的人将这所有的内容全都污了过去。 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我要嫁人了。】 陈炁恍惚了一阵,气息也沉重了几分。 他上了楼,敲响了宋朵儿的房门。 “怎么了先生?” 陈炁问道:“这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的了?” 宋朵儿见先生这样焦急的样子,她不由得顿了一下,说道:“是,是今年开春的信,大概是两个月前了。” 得到了答案之后,陈炁便下了楼去。 宋朵儿见先生慌慌张张的样子,便问了一句:“先生,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陈炁回答了一句: “出去几日,很快回来!” 宋朵儿愣了愣,追出门去。 可先生的身影却早已不见了。 她抿了抿唇,却又有些害怕先生这一走又是很长一段岁月。 ------------ 请假条 请假一天,累了,这本书写到现在三百多万字,头一次断更请假,我歇一歇,就歇一天。 各位看官老爷们见谅,谢谢。 ------------ 第一百三十三章:绿蚁姑娘,可否一观 正是春末时,余杭余下一撇微风,吹向这街道之上闲暇悠哉的人们,入夜后,此地仍是灯火通明,可见那画舫青楼,楼阁庙宇矗立其间,街道之上亦有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大爷慢走啊,明日再来啊……” 青楼的姑娘随着老鸨送走了客人,转头又迎上了另外一位走进门来的男子。 这里总是如此,在这楼宇之中,新人换旧人,不止是姑娘,客人同样也是如此。 老鸨捏着手绢,虽年岁已老,但却风韵犹存,许是曾经也在这楼中当红一时,又学着前人的模样,挥卷揽客。 这说着,却见一位道长走上前来。 老板顿了一下,见那道人面容后,却是微微一愣,这人着实好看,尤其这一身打扮,更是让人觉得出尘,像是个神仙人物。 “哎哟,道长神仙,快快里面请啊。” 陈炁顿了一下,开口道:“可否打听一个人?” “打听人?”老鸨顿了一下。 这倒是让她回过神来了,这样模样俊俏的道长,哪里又需要在这青楼里来解闷,光是凭这一张脸蛋,不知多少姑娘看了都要脸红逃走。 陈炁微微点头,问道:“敢问绿蚁姑娘,可在楼中?” 老鸨听到这话眉头微皱,下一刻却是打量起了这个道士。 好似是想起了什么。 “你就是那个道士?” 陈炁心中微颤,不等他开口,老鸨顿时就沉下了脸色,说道:“滚远点,这里不欢迎道士!” 陈炁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却已经被老鸨推了出去。 “滚!” 陈炁踉跄了一下,站稳身形。 老鸨指着他道:“你若是再来,我便抽东西打你了!” 此言一出,周遭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陈炁身上。 陈炁却未在意,说道:“绿蚁姑娘……” “可还安好?” 老鸨气愤道:“干你何事!滚!” 说着老鸨走到屋里,抄起了桌上的茶杯,抬手就砸向了陈炁。 “啪嗒。” 茶杯在道人的脚边炸开,四分五裂。 陈炁低头看去,却未退步。 老鸨喘着气,心中的气仍旧未消。 道人也没有说话,二人就这样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老鸨见此也平息了些许怒意,在端在的思索之后。 她却不禁轻叹了一声。 “……跟我走吧。” 陈炁跟上了老鸨的步子,往那楼中走去。 周围的人见热闹没有了,便也就一哄而散,纷纷摆手。 楼中歌舞升平,饮酒作乐,美人在怀,陈炁的目光看过,却是平静如常,早年下山时,他也曾见识过,远要比眼前所见的更加露骨,相比起来,这算是好的了。 道人收回了目光,随着老鸨穿过连廊,一直来到一处屋前。 老鸨敲响了门。 “绿丫头。” 她轻唤了一声,不多时便听到了门后的脚步声。 随着那门被推开。 一张憔悴的面孔落入了陈炁的眼中。 “妈妈……” 绿蚁轻唤了一声,转头却是瞧见了那站在一旁的道人。 她的内心一怔,下一刻就想将门给关上。 陈炁伸手作挡。 二人的视线相对,在这顷刻之间,也化为了无奈。 老鸨轻叹了一声,只道了一句。 “你们聊吧。” 说罢,她便也就往后面走去。 转眼数年,绿蚁变了许多,她的眼中多了许多沧桑,已不再似当年所见时那般明亮,世事无常,岁月总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陈炁进了门,绿蚁以茶相待。 她握着那茶杯,手却不由得在颤抖。 “贫道来吧。” 陈炁伸手接过,将那茶水倒上。 目光却是落向了那衣衫之下的手指上,那是怎样的一双手,满是褶皱老茧,几处畸形,甚至连弯曲都成了一件难事。 绿蚁舒了口气,坐下后轻叹了一声。 “道长何必来这呢。” 陈炁看着她,问道:“绿蚁姑娘又何必将那信上的内容污去呢?” 绿蚁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你都看见了……” “嗯。” 绿蚁低下了头来,说道:“只是一些无心之言而已,道长莫要想太多了。” 陈炁看着她,说道:“怎样算是想多?” 绿蚁抿了抿唇,却又抬起头来。 她看着陈炁,注视着那道人的双眸,不知怎的,却又像是鼓足了劲儿一般。 “那道长你对我有过感觉吗?” 道人的沉默给出了答案。 绿蚁见此再度低下了头,眼中却又不禁浮现出了泪水。 她摇了摇头,说道:“既如此,你来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何必来呢……” 泪水顺着眼角低落而下,落在那桌上的茶杯之中,泛起阵阵涟漪。 陈炁轻叹了一声,说道:“事情诸多事情,虽说大多都是因为情义而起,但一定就要是男女之情吗?” “贫道欣赏姑娘的琴艺,更多的则是敬重、钦佩,你我虽见面甚少,但所谓交情,不正是淡如流水吗?” 绿蚁伸出手来,抹了一把泪水。 那微红的眸子看着道人,说道:“我已经没法弹琴了,道长请回吧,所谓交情,就当是溪水分流,各自离去吧。” 陈炁看着她,问道:“姑娘能不能弹琴,这重要吗?” 绿蚁听后这话愣了一下,转过头来,问道:“道长不正是因为琴乐所以才另眼于我的吗?” “姑娘欣赏花,是只欣赏花的艳丽吗?” 次一句话,却不禁让绿蚁心中一颤。 她抿了抿唇,思绪好似在忽然之间回到了那个槐序,在那湖按边上,那朵后来盛开的花。 她常常赏花,初时,会被花的美貌所惊艳,但再好看的花,其实看久了也会腻,是后来时,闻到花香,见过花开花落,知晓那花中寓意,才留下那长久的欣赏之意。 绿蚁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抬起头来,那微红的眸子望着陈炁,说道:“我明白了。” “我明白道长的心意了。” 陈炁见此心中松了口气,随即抬起头来,问道:“那……” “不知姑娘可否给贫道看看手?” 绿蚁听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却是缩了缩。 忽然间有那么些许脸红。 陈炁恍然,随即道:“贫道没有别的意思。” 绿蚁却是把头低了下来。 ------------ 第一百三十四章:暂留余杭,故人巧遇 这般直言,与想看人脚有何区别。 道人暗自懊恼,急忙的想解释。 陈炁说道:“贫道略通一些医书,或许姑娘的手,贫道能够有些办法。” 绿蚁抿了抿唇,接着抬头道:“还望道长见了,不要害怕……” 却见她伸出手来,那两双手从那袖下展露而出。 陈炁看着那双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 这样的一双手,到底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不知是弹了多少琴曲,下了多少功夫,才折磨成这般模样。 琴师,哪里是那样好当的。 绿蚁闭上了眼眸,有时候她自己也不敢看这双手,会感到深深的恐惧。 陈炁抬起手来,一抹法力悄然落入掌心,内视而下,却见那骨骼皆已变形,几处增生,难怪到了如今,连一个杯子都拿不起来。 若是再持续下去的话,这恐怕就不是一双手掌的事情了,骨头一烂,便是一直顺着一处蔓延,恐怕到时候连一只手都保不住。 陈炁也未曾想到,情况会这样的严重。 不过还好。 来的及时,暂且还能抑制,稍微调理一翻,无需多久,就能转危为安,但若是说想让这畸形的手恢复原样,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陈炁松开了手,随即说道:“绿蚁姑娘,恕贫道直言,你的手,已经烂入骨心,若是再不防治的话,整条手臂都有可能因此受到牵连。” 绿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样严重?” 陈炁微微点头,问道:“之前没有去看过大夫吗?” “看过。” 绿蚁说道:“但是大夫也只是开了一些治疗劳损的药物外敷,没起什么效果,只是能止疼而已,我以为,只是……” 陈炁说道:“这般伤到骨心的伤势,大夫看不出来也属正常,只是,贫道想知道,姑娘到底是怎么把这一双手弄成这样的,这般伤势,看起来就像是从不曾歇息过一般。” 绿蚁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见其这般,陈炁心有猜测,于是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能治好吗?”绿蚁问道。 “能。” 陈炁给了答复,说道:“只是贫道在医书上造诣不高,可能要治很久。” “很久,吗……” “大概半年左右。” 陈炁想了想,问道:“姑娘不妨随贫道去浔阳?” 绿蚁心中一颤,她自然是想去的。 “此事……” “我还得问过妈妈。” 正说着,却见外面的老鸨推门而入。 “啪嗒。” 随着房门被推开,老鸨踏步而入。 看了一眼这道人后,略带讽刺的道了一句:“还算你这道士有点良心。” “妈妈,你……” 绿蚁顿时有些脸红,随即就猜到了方才妈妈就在外面偷听。 老鸨抱着手,说道:“死丫头,看什么看,还不好意思了?你是我带大的,我在门外听听怎么了?” 绿蚁的头埋的更深了,就觉得有些奇怪,老感觉自己像是干什么被抓到了奸情一般。 老鸨看了一眼道士,问道:“还有你这个道士,你想把这丫头带走可不行,身为一个男人就不能有点担当?这丫头什么话都不说,为了见你的时候,上午下午晚上,琴弦都得弹断几根,这才把那些个客人给打发走,才有时间跑到浔阳去找你去,你可倒好,来了就要带人走,你留在这里就不行了?有点良心,良心却又不多。” 陈炁被这样劈头盖脑的一顿骂。 他只得无奈苦笑,转头看向绿蚁。 绿蚁看着道长苦笑的模样,又不禁被逗乐了几分,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 老鸨踹了一脚桌子,说道:“道士,说话。” 陈炁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贫道便留在此地,直到治好绿蚁姑娘的手为止。” 老鸨听后这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绿蚁,又骂了一句。 “没出息的丫头,也不晓得跟人家要,长一张嘴也不知道说话。” 绿蚁连忙起身,扯着老鸨的衣衫,说道:“妈妈,别说了……” 她的脸都红透了。 她转头看向道人,说道:“道长,我妈妈一直都是这样的,刀子嘴豆腐心,她是担心我,所以才说这些的,你莫要介意。” 老鸨听到此言,不禁揪住了她的耳朵,说道:“好啊,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没呢妈妈,没呢……” “我瞧你太久没挨我的打了。” 陈炁见此一幕,却也不禁一笑。 来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或许会跟这老鸨有所争端,但如今看来,这位老鸨,却不见得就是心肠歹毒,嘴上厉害,但其实还是打心底里心疼这个丫头。 只是不知,当初那些传闻,是怎么来的。 陈炁与之约定着后日再来,到时候会备好药材,顺便在这段时日里,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绿蚁说道:“道长找到了地方,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找得着。” “好。” 陈炁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嗯。” 绿蚁说道:“等我的手好了,再弹琴给道长听。”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离开了青楼后,陈炁却又不禁叹了口气。 想了想后,还是打算修书一封,待之后差人带回酒肆,也别让几个孩子担心才是。 想想自己身为这几个孩子的长辈还真是做的不合格,总是不在身边,当初答应下来的事情,也没有做到。 不禁有些懊恼。 只有后来再作补偿了。 …… 直至此刻,陈炁才有功夫重新打量起余杭,相比起当初自然会有所不同,但变化却又不是那么的大,许多场景都还在记忆之中,见过之后,总有回响。 他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去找租房的牙人,暂且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是。 却不成想在半路上的时候,却有一道声音喊住了他。 “陈道长?” 陈炁转头看去,却见那在街上巡游的官差之中,正有一人望向了他。 陈炁随之也想了起来。 “刘捕头?” 刘义走上前来,看着那道人不变的面孔,惊叹道:“真是你的陈道长,道长不愧是神仙中人啊,这么多年,竟然一点没变!” ------------ 第一百三十五章:竹玉巷子,院子闹鬼 刘义很是热情,问了问陈炁是何时回来的,随后又从其口中知晓了是要去找牙人租房。 “租房?” “这还不容易,我带道长去。” 有这样一位衙门的捕快在一旁,办事总是顺利许多,那些个牙人见了之后,更不敢乱喊价,还尽可能让出价钱来。 “差爷,小的这便带你们去看房,这就去,这就去……” 牙人动作利索,不敢有半点懈怠。 那可是衙门的人,自可不敢有半点得罪,弄不好了,赏你一顿毒打,你甚至都不敢有什么怨言。 陈炁问起了早年自己在余杭租的那处院子。 牙人听后道:“道长你说是哪处?” 陈炁说道:“是竹玉巷里的一处院子。” 牙人想了想,随即翻了翻手里的册子,说道:“道长,竹玉巷,的确有两个院子在租,小的带二位去看看?” “走吧。” 去了那竹玉巷子,走进之后,牙人便指了指一边的一间院子。 而陈炁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早年自己所在的院子。 “这间院子,如今有人住吗?” 牙人听后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陈炁,说道:“道长,你以前在这里住过啊?” 陈炁点头道:“早年在这住了半年。” 刘义见这牙人眼神躲闪,随即皱眉,说道:“这院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牙人见此也不敢隐瞒,说道:“差爷,不瞒你说,这院子的确是在租,只是咱们没接这活儿,前年的时候,这院子里吊死了一个人来着,后来闹鬼呢,前后有两三个人来租,没几天就慌慌张张的要退,走的时候那眼眶都是黑的,像是被吸干了气儿一样。” 刘义有些茫然,转头道:“道长你之前住过这院子,按理说应该不会闹鬼吧?”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当年的时候,贫道有看过这院子的风水,不是很好,按地势而言,此地有聚阴之象,的确会吸引一些冤魂阴魂前来,所以离开的时候,贫道在这院子里分别埋下了四道符箓,分别封住四方入口,以防阴气聚集。” 陈炁说道:“按理说不应该的。” 牙人听到这般话语,顿时惊掉了下巴,说道:“道长能通鬼神之术?” 陈炁回过头来,说道:“就是一些风水而已,没那样夸张。” 牙人听他说的轻松,心中却是嫌弃了惊涛骇浪。 细细思索起了面前两人的身份,顿时之间心中大骇,这位差爷可是对这位道长一路上恭敬有加啊,这莫不是一位真道爷! 刘义听后心中一顿,说道:“莫非真的有鬼……” 陈炁抬眼望去,却没感觉到有什么阴气。 按理说人死后三魂七魄都会随着自然归天,除非是怨气极重,故而才会逗留在人间,一般而言,这样的情况下,怨气与阴气向来都是很容易就能察觉的。 但如今,却是没看出有什么。 陈炁问道:“能进去看看吗?” 刘义转头看向牙人,说道:“有钥匙没?” “没,但是我晓得这院子主人家是谁,就在附近,不远。” 牙人有些瘆得慌,说道:“不过,差爷,道爷,你们真要进去啊,这院子真的有些邪乎。” 陈炁说道:“放心便是。” “小的这就去找主人家讨钥匙。” 牙人慌慌张张的离去,陈炁与刘义便在这里等着。 陈炁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大门,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又感知了一下里面的气息,也没什么阴气怨气。 “怎样,道长?”刘义好奇问道。 陈炁摇头道:“不像是有鬼的样子。” 刘义眨了眨眼,说道:“那可怪了,这院子邪乎的连牙人都不敢拿钥匙,若是真没有鬼的话,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呢?” “进去了就知道了。” 没多久,牙人便回来了,除此之外,还有这院子的主人家。 主人家穿着一身深绿锦衣,瞧着家中应当富贵,挺着肚子,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都冒出了些许虚汗。 陈炁看向这主人家,和煦笑道:“姚东主,好久不见。” 姚田见了道人后顿时想了起来,说道:“哎呀,原来是道长你啊!我想起来了,好些年前道长你租过我这房子。” 他同样也心中惊讶,不禁说道:“不过说起来,道长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一眼就想起来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陈炁笑了笑,说道:“贫道这次回来,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租个半年这样子,没曾想却听闻当初住的院子闹鬼,所以就想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姚田说道:“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我还记得清楚呢,当年道长租我这院子的时候,各处都打理的干干净净,院里的花草长势都好了许多,后来也没再碰到过像道长这样的租客了,如今还闹起了鬼,将近也有一年多没租出去了,一直空着,咱自己也不敢回来住。” “今天我也把话撂这儿,若是道长能帮我解决这院子,这半年的租金,姚某分文不收!” 陈炁拱手道:“姚东主客气了,先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对对对。” “钥匙,这是钥匙。” 陈炁走上前,拿钥匙打开了门口。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后三人。 “三位要一并进去吗?” 牙人连连摇头,干笑了一声,说道:“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面就好。” 姚田无奈一笑,说道:“道长,虽然说你在这,但我也有点怕啊,要不然我也在门口得了。” 刘义笑了一下,说道:“我可不怕,我一衙门中人,身上带着煞气呢,鬼怪见了我才是要怕,我跟道长一块。” 说着踏步向前,随即就跟着陈炁走进了这处院子里。 一进门,刘义顿时就察觉到了一股冷意袭身。 他不禁颤了一下,有些后知后觉。 晃了晃脑袋后,喃喃道:“这院子,怎的这般阴冷?!” 陈炁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目光也在这院子里查看了起来。 似有所感,他忽的转头看去。 却见那门栏之上,似是藏着什么东西。 陈炁往前走了两步,隐约间看到了几块小石头压在那门栏上。 他上前取下,一共四枚。 四枚石子,皆是被黄符包裹着。 而这四道符,正是他当年埋下的! 不知道被谁从院子的四方挖了出来,给放在了这里。 ------------ 第一百三十六章:院中恶鬼,过往之事 而在那这四枚黄符包裹的石头被拿下来的一刹那。 却忽的有一道阴气吹出。 “呼!” 这阵风尤为厉害,更是阴冷无比。 刘义被震的在原地不敢动弹,在刹那间感受到好似有什么东西冲了出去。 “嘭哒!” 院子的大门会的被这一阵风给掀开。 “嘭!” 门砸在了牙人的面门上,顿时就倒飞了出去,姚东家好在是站在一旁,但就算如此,以他的身形还是被吹倒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门开的刹那。 陈炁忽的抬起手来,牵动术法。 “闭门!!” 话音落下,顿时之间,那被撞开的大门竟又关了回来。 一道响声自那门上响起,好似有什么东西撞上了一半。 陈炁抬手抹过双眸,眼中泛起金光,法眼一开,顿时就瞧见了一道冤魂被挡在门后。 “木灵听令!” “镇鬼!驱邪!” 随着这院子中的木灵被道人的敕令调动而起。 仅在这刹那间,一阵威压席卷而下。 “嗬!!!” 一道凄惨的声音自那门口响起。 在那院子外面,被撞的七荤八素的牙人听到那惨叫之声,顿时被吓了一跳。 起身之后,撒开腿就往外跑去。 “有鬼!”“有鬼啊!!” 牙人根本就不敢停留,一溜烟就跑出了巷子。 姚田这位东主同样也是被吓的不轻。 “等我啊,等我!” 他踉跄着往外面跑出,以为身后有鬼在追他一般。 陈炁这时才打量起眼前的怨鬼,其身尽是怨气,甚至在这光亮之下,也只冒了些魂烟出来,未曾伤及根本。 这是一个女鬼,依稀可见,那脖子之上的嘞痕,正是生前吊死的痕迹。 而照着气息来看,她离那厉鬼,就差一步之遥了! 陈炁一时有些惊讶,他下山多年,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阴魂。 “放开我!” “放开我!” 女鬼嘶吼着,伴随着一阵凄惨的叫声,她竟一点点的将那木灵的威压给顶了上来,硬生生站了起来。 刘义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他听的到声音,已经吓的不知所措了。 陈炁见此眉头一挑,顿时上前一步,伸手抽出了刘义腰间的长刀。 “刀中煞气,助我镇鬼!” 在那长刀压下的这一刻,长刀之中的煞气倾泄而出,再度威压而下。 至此一刻,那女鬼才彻底被镇压在了眼前。 她虽无法站起,但口中却依旧还在惨声喊道:“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求求你们……” 她的语气近乎哀求,更似绝望一般。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怨气亦是在节节攀升。 陈炁见此面色一变,连忙上前,说道:“是谁把你困在此地的?姑娘,还请你平复一二,贫道来此,正是为了解决姑娘如今眼下困境的。” 那女子抬起头来,一张动人的面孔落入陈炁眼中。 陈炁见她身上阴气仍在增长,见此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一阵清心法咒诵念而出。 女鬼闻之便也稍微平静了些许。 陈炁开口道:“你冷静一下,若是真的化为厉鬼,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女鬼颤抖着身躯,一点点的收敛气了那些戾气阴气,身上的怨气也在慢慢平复。 直至许久之后,陈炁见其身上怨气平稳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手中的长刀也随之放了下来。 “道,道,道长……” 刘义咽了咽唾沫,说道:“鬼,鬼在哪里,解决了吗?” 陈炁说道:“暂且稳住了,你拿着刀,站远一些,刀给握紧了,别离手。” 刘义连忙握着刀退后数步,不敢再靠近此地。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进门的气势。 他背后冷汗直流,感觉身上的血都被那阴风吹的凉飕飕的。 陈炁转头看向那女鬼,说道:“贫道先为你解除木灵压制,前提是,你不要乱跑,若是跑出这个院子,流落到那荒郊野岭,你便真的完了!” 女鬼的目光看着陈炁在短暂的思索之后,点了点头。 陈炁抬手间收了神通。 而那女鬼起身之后,也没有闹腾,站在了那门口的阴凉之处。 陈炁紧皱着眉头,随即问道:“可是有人故意将你困在此地?” 女鬼心中一颤,说道:“是!” 如此,陈炁也就完全明白了过来。 “莫非真是有人在养鬼……” 早年的时候,他便听师父说起过一些邪魔外道,学不到真正的本领,便以极端取巧的方式来壮大自己的本领。 而这炼鬼、养鬼就是其中之一。 当陈炁看到自己那四张被挖出来的符箓时,他就明白了过来。 有人巧借了这符箓,将其反之放置,并以金石镇压,这样一来,这院子里死去的人,魂魄就难以离开此地,再加以诱导,这样一来,就会使得怨气积攒,逐渐化为厉鬼。 陈炁却也没有想到,当年自己的好心之举,却会被人后来加以利用。 胆子倒是不小啊! “与贫道好好说说,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 女鬼点了点头,随即将事情娓娓道来。 她原本是附近青楼里的清倌人,以唱曲为生,可偏偏却动了情。 有一个书生,时常会来看他。 那时候她在楼中还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女子,但随着她的曲子越发精湛,来往的宾客也越来越多,身价也随之涨动。 书生以往能够几天来见她一次,但慢慢的,就成了一月,甚至几个月,最困难时,甚至半年才见了一面。 但无论如何,他至始至终都在。 每次来时,也只是与之聊起一些平常的事情。 二人还算投缘,喜好填词,每次书生都能对上她出的词句,在长久之间,二人也慢慢有了情谊,只是碍于身份,一直都未曾表达出来。 书生出不起给她赎身的钱财。 而随着书生每次来相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越发担心有朝一日会失去这段感情。 所以在书生下一次来的时候,便表达了心意。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拿的出赎我的钱。” “什么办法?”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起身褪去了衣衫。 一切的源头,也至此开始。 而那书生,也是这诸多事情的始作俑者。 ------------ 第一百三十七章:魂归天际,挫骨扬灰 在青楼这个行当里,清倌人最为贵重的,便是那一身清白,若是提早被人玷污了,传扬出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跌落而下,甚至是分文不值。 没过多久,她便怀了那书生的孩子。 这件事情也很快传开了,楼中的老鸨心中气愤,骂了不知多少遍。 而她则是在幻想着书生凑齐了钱来赎走她。 心心念念,盼着书生前来。 可随着时间过去,那个书生,却是迟迟未至,当初约定好再见的时日到来,他一样也没有出现。 从此,她便开始打听起了书生的踪迹。 悄悄跑出青楼,循着书生之前所说,来到了他家,却发现,这里面竟空无一人,又询问了这院子的主人。 “你说那个书生?” “他前两天就搬走了。” “搬走了?搬去哪里了?” “不知,他只说家中有些棘手的事情,另外还让我把这里留着,他说他还会回来的。” 直至此刻,她才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人给骗了。 女鬼舒了口气,说道:“但那时候,我虽然反应过来些许,但下意识的,我还是认为,他是有什么难处,所以跑出来之后,我也就没有再回楼里,一直躲在这个院子里。” 就这样春去秋来,她没法出门,身上也没有足够的银子,而且肚子也越来越大。 以为自己能一直等下去,可书生却迟迟没有回来。 实在挺不住了,她就只有回了青楼,求老鸨收留,不救她没什么,她只希望保下肚子里的孩子。 可那时候,老鸨又岂会再施以怜悯。 差人将她给打了出去。 养不熟的狗,不如就这么丢了。 不料那楼中的小厮下手没个轻重,加上她有孕在身,摔倒之下,顿时就起步来,却忽的动了胎气,下身也流出了血渍。 老鸨见此也慌了神,最终还是叫来了大夫,给人救了回来。 但孩子,却是没能保住。 “没了孩子……” 女鬼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也不回来,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受了蒙蔽,可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老鸨将我给赶了出来,最终我还是回了这里,坐在那屋檐上想了几日之后,我便吊死在了屋子里。” 女鬼闭上了眼眸,说道:“我心中虽说有怨,但死之前却已明了,本以为一死了之,不曾想,自己竟被困在了这院子里,怎么都出不去。” “直至后来,他回来了。” 书生回到这院子的时候,似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的经过。 女鬼说道:“又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自始至终,他其实都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这一切都像是早就准备好的戏本一样,而我所经历的诸多事情,都是早就计划好的,甚至死在哪里,都是暗中有数的。” 陈炁问道:“后来,他跟你坦白了?” 女鬼点了点头,说道:“嗯,他以此来影响我,让我身上生出怨气,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就是会说一些话来,企图将我给逼疯。” 陈炁说道:“这叫养鬼,一种邪道手段。” “养鬼?” “嗯。” 陈炁说道:“有些类似,只是不同的是,一般而言,养鬼都是以阴气煞气蕴养阴魂,却不是像这样逼疯你,因为养出来的鬼,同样也存在噬主的可能,很少会以恨养鬼,这也是贫道不解的地方。” “我也不明白。” 女鬼说道:“我只是想逃,我真的快被逼疯了。” 说着,她看了那紧闭的大门。 陈炁见此说道:“你现在出去,怕是很难找到一处容身之地,而且,那书生却也还未罢手,可能还会去找你,既然他敢这样放肆,那就说明,他是有底气在的,你大概是敌不过他的。” 女鬼有些慌张,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陈炁思索了一阵,问道:“他经常来?” “一般半个月来一次,近来有些频繁,隔个几天就来。” 陈炁听后微微点头,说道:“贫道便在这等着,会一会这书生。” 他倒是要看看,这书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刘义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惊叹于这鬼怪之事当真渗人。 这次他可真是被吓到了。 为此,陈炁特意去买了一张黄纸,画了一道符递给刘义。 “这张符纸你随身带好,邪气入体,易生病患,有此符在,可保无恙。” 刘义连连记下,也不敢在这里多留。 离去时,陈炁也叮嘱他,让他这些天少来这边晃,顺便告诉一下姚东主,让他这几日也别来这院子。 他预感到,这书生怕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在闲谈之间,陈炁也了解到了女鬼生前的名字,叫做红缨,原本是河岸边春雨楼的清倌人,前两年也的确红极一时。 红缨问道:“道长,我这样,还能归天吗?” 陈炁顿了一下,说道:“寻常阴魂顺应自然,一般在死后七日之内就会魂归天际,若是超出这个时间,沾染了人间的浊气,就会使得魂魄变得沉重,难以归天,而你身上的怨气,就是浊气的一种,只是这怨气是因你自己而生的。” “你如今尚且还有退路,待怨气慢慢散去,再借以术法,便可送你离开阳间。” 红缨如今冷静了许多,她有些好奇,问道:“离开阳间之后,是去往阴间吗?”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却道:“贫道也不清楚。” 关于人死之后,去往何地,这的确是一个不解之事。 无论是他的师父师叔,又或是别处道门,对于此事,都没有多大的记载,这片天地之间的亡魂,多是以‘飞升’的方式,目光所见,便是魂魄飞走的场景。 许多时候,都称之为魂归天际。 符箓派修士,早年就琢磨过这一类的神通,创下了一门沟通天地,超度亡魂的符箓道法,以此来积攒功德,与天互通,许多道修都会这一门神通,算是基础,但陈炁却是没怎么学过。 大概是因为山门秉性,想来也不会管这些超度的事情。 就连师父教导他的,也是同样的道理。 ‘若是仇人,挫骨扬灰却还不够,最好是要他魂飞魄散,不然后患无穷。’ ------------ 第一百三十八章:上山采药,谁不好受 刘义回去之后,心中总是不安。 夜里睡觉的时候都是辗转反侧。 他知道这位道长的厉害,但却从未亲眼见到,这般鬼神之事,更是他这般寻常人难以触及的, 而今日,却是亲身体会了不会。 他也明白了,自己不是不怕鬼,只是没见过真正的鬼罢了。 ‘这世上,是真有鬼啊……’ 翻来覆去睡不着,身旁的妻子也因此被吵醒了。 “当家的,你这是怎的了,一晚上没睡的样子?” “唉……” 刘义叹了口气,说道:“可别提了,我这会,算是真的开了眼界了。” “开眼界?” “嗯,等回头跟你说吧,回头说,这事,你晓得了,怕是也睡不着觉。” 刘义闷着不讲,心里面也还在担心那道长的安危,但那道长也已经嘱咐下来,让他最近不要靠近,他是万万不敢过去的。 小心的将那黄符捂在胸口,这才稍微安心了些许。 …… 陈炁在这院子里住下了,院子里有两个屋,以前的时候,左侧的屋子一直是空着的,如今便是红缨住在里面。 虽然已经成了鬼了,但说到底男女有别。 红缨很是好奇这位道长,当天的时候,她可是见识过了的,可不是那些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然而一大早,道长便扛着一把锄头背着背篓出了门。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那背篓里都是一些药材。 红缨便好奇问了一嘴。 陈炁说道:“余杭附近的山中灵气盎然,不少药材长势极好,也有奇效。” 红缨不懂这些,看着道长炮制那些药材,一直到了夜里。 红缨问道:“道长是神仙,神仙难道不是吹口气就能治好病吗?” 陈炁笑了笑,说道:“哪有这么容易,再说了,贫道也不是神仙。” 说着又继续捣药,装好之后,放在院子里晒干,又或是要经过蒸煮,工序有些复杂。 这些东西,都还是陈炁跟黄掌柜酿酒的时候学来的。 陈炁将这一切都弄好过后,便回了屋中。 红缨有些担忧,说道:“道长,若是那人来了……” “贫道也不是完全睡过去了,放心就是。” 红缨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会了自己的屋子。 …… 夜里漆黑如墨,那天上的月亮被厚重的云层所遮蔽,院里伸手不见五指,些许虫鸣之声在这周遭响起,响声不断。 红缨坐在那屋中床上,时刻警惕着周围。 她是鬼,是不用睡觉的。 不多时,她就听到了一声响动,那是有脚步踩在院墙上的声音。 “红缨姑娘,小生我又来了哦,呵呵呵……”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那院子里响起。 红缨心头一颤,不敢走出门去。 而那另一边的屋子里,陈炁也随之醒了过来。 “嗯?” 书生的目光看向了西边的屋子,说道:“这是又有新人来了啊。” 说着,书生吹了口气,那一团浊气往那西边屋子里吹去。 陈炁抬起袖来,将那浊气挥散。 稍一感知,顿觉诧异。 “妖气?” 这却是让陈炁感到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在此地作祟的,是一个邪修,却未曾想到是一介妖物。 正想着,外面已经传来了红缨的声音。 “滚!滚远点!” 书生笑着,说道:“红缨姑娘何必这样大气嘛,咱们以前不是很恩爱的吗,你还怀了我的孩子,不是吗?” 说起此事时,红缨身上的怨气明显的增长。 书生见此眼中有光,说道:“你恨我?好啊,多恨一些,多恨我一些,你看看我的脸,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吗?红缨姑娘,你忘了吗,忘了当初咱们之间的情份了吗?” 红缨紧咬着牙,颤抖着身躯,试图捂住耳朵不听这些碎语。 却不料那书生踏步向前,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怎么了红缨姑娘?” “为什么不愿意听我说话?” “你以前,不是最希望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呵呵呵……” 阴森的笑声自那书生口中传出,他的目光却一直都在看着红缨身上溢出的怨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 正在此刻,却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还记得贫道念给你听的清心咒吗?” 书生一惊,顿时转头看去。 红缨也在此刻挣开了书生的手,舒缓了一口气后,那清心咒的声音在脑海之中响起,身上翻滚的怨气也在此刻收敛了些许。 书生眉头一皱,天上云层挪移,打下一道月光,将那道人的面庞照亮。 此一刻,二人四目相对。 陈炁眼中闪过一丝金光,好似将那书生给看透了一般。 “原来如此。” 书生面露凶光,舔舐了一下嘴角后道:“我当时怎么回事,原来是个道士。” 陈炁说道:“贫道以为是什么小人作祟,原来是一只畜生妖孽。” 道人往前一步,借着说道:“你胆子倒是挺大,竟敢借贫道留下的符箓,行如此恶事。” 书生虚起了眼眸,冷哼一声道:“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不然有你好受的。” “贫道不好受?” 陈炁微微摇头,他甚至连这畜生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在那书生袖下,那只手却已变幻了模样,一只虎爪显露出来,那锋利的爪子,在这月光之下展露出些许凶光。 伺机而动,似是下一刻就要将眼前道人的脖颈抓开一般。 陈炁的目光却在此刻看向了一片躲着的红缨。 也正是此刻。 书生好似抓到了机会一般,在刹那之间一跃而其,来到了道人的眼前。 那只锋利的虎爪顿时挥舞而下。 “死吧!” 书生嘴角尽是阴恻笑意,那皮开肉绽的一幕已经存在于脑海之中。 可在下一刻。 眼前的道人忽的转头,那般平静的目光不禁让书生心中一颤。 书生心中忽的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忽闻一道出剑声响起。 “锵!!” 一柄长剑挑起,将他挥来的虎爪挑翻。 下一刻,一阵磅礴的威压席卷而来。 书生一怔,忽的发现自己竟在这般威压之下动弹不得,周围的五行灵气皆因悉数靠了过来,将他给围的水泄不通。 待他回过神来之时,却见一柄剑悬于眼前。 只听那道人平淡的声音响起。 “现在,是谁不好受?” ------------ 第一百三十九章:提剑斩之,夜探寺庙 书生如今被绳索符箓束缚在了院中。 直至道人拔剑的那一刻,他才知晓,这个道士跟他曾经遇到的,完全不同。 那磅礴的气势,溢出的灵气,还有对那五行的调控,俨然不是他这样的妖怪能够得罪的起的。 甚至于,他现在都没有一点挣扎的想法。 陈炁站在他的面前,平静而道:“不在那山中待着,却在这人间作祟,你胆子很大嘛。” 书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事到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倒是硬气。” 陈炁直起身来,随即说道:“不过你也不要觉得这样硬气,贫道就会饶过你,你行如此恶事,已是天理难容,杀了你都是便宜你了。” 书生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些道士不都是如此吗,杀人之前,总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求功德就求功德,哪有这么多的借口。” 陈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贫道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书生再度嗤笑,伸出了脖子。 “那你试试,能不能杀了我?” 书生那信心满满的话语不禁让陈炁皱起了眉头。 下一刻,陈炁猛的抽出剑来。 一剑斩下!! “锵!” 清脆的剑鸣闪过,可当剑落在那虎妖的脖颈处时,却又迸发出一丝火花,随之便是一声脆响。 “噹!” 陈炁略显意外,再度看去时,却见这书生的身上竟有一身佛光护体。 “认识了吗?” 书生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是有本事,我的确也敌不过你,但若是说杀我,你却还不够格!” “是吗?” 陈炁伸出手来,挥袖之间,身上的八九法禁逐一解开。 他身上的气势再度攀升。 “五灵听令!” “入我法剑!” “斩此妖邪!” 书生见此一幕心中一怔。 他忽的生出了一种不妙的感觉,下意识的就想要躲开。 “斩!” 可随之,道人的手却死死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 书生有些不敢相信,可他的话还未说话。 一道剑光便从眼角闪过。 那一身佛光就此破碎,长剑从他的脖颈抹过。 书生眼前的光景忽的倒转了过来,视线也随之下沉,在转了几圈之后。 那颗头颅,滚到了一旁,最终彻底化作了黑暗。 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下一刻。 这具肉身现出原型,化作了一只老虎模样,只是头颅与躯体如今各在一处。 剑过之后,没有沾染上任何一滴血。 在道人的身后,红缨捂着嘴,连忙躲开,她有些畏惧,不敢看这血腥的一幕。 陈炁撇了一眼,收起了剑,嘴里念道:“不是砍的死吗。” 说着又踹了一脚这尸首。 再一转头,却忽的听到数道哀嚎之声从那虎首之中传来。 “嗬!!” 数道冤魂从那虎口之中跑出。 陈炁连忙抬手,将此地禁封,冤魂的哀嚎之声响彻耳畔,令人眉头一皱。 “道长,那是什么……” 红缨有些害怕的退后了几步。 陈炁说道:“是那些被虎妖吞食后化作的伥鬼,如今这虎妖一死,他们也恢复了自由之身,只是在怨气之下,他们早就神志不清了。” “那,那该……” 陈炁抬起手来,一剑扫去。 下一刻,剑势倾泄而下,惨叫哀嚎之声在此一颗戛然而止。 无数伥鬼在这一剑之下,彻底没了声响。 魂飞魄散,化作平静。 陈炁收了剑,平静的说道:“没事了。” 红缨内心又是一颤,道人的动作与话语都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但只是在一句话间,就将这一院子的鬼怪全都灭了。 这绝对是令人钦佩的,但如今身为鬼的红缨,感觉却不太好,她明白,如果自己已经被那虎妖吃了的话,这一剑最后也要落在她的身上。 红缨试探着问道:“道长,这些伥鬼,没办法救吗。” “没办法。” 陈炁说道:“留着他们只会为祸人间,救不回来的,被怨气所缠化作厉鬼,丧失理智的阴魂,是没办法再回头的。” 红缨不禁觉得这位道长此刻有些冷漠。 完全不像是白日里那般和煦了。 她心中难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道长,那我,我该怎么办……” 陈炁看了她一眼,说道:“顺其自然就好,你执念不深,没有什么刺激的话,身上的怨气要不了多久就会散去,到时候贫道会请人为你开归天之门,离开阳间。” 陈炁此刻却是在想别的事情。 那就是这虎妖身上的佛光。 这倒是让人想不明白,哪处寺庙的和尚,竟然会与这虎妖有染,帮着它为祸世间。 陈炁回过神来,问道:“这附近,有什么寺庙吗?” “寺庙?” 红缨想了想,说道:“有一座白雀寺,不远,从东门出去,远远的就能瞧见山头上的庙子。” 陈炁问道:“只有这一座吗?” “只有这一座。” 红缨老实回答,虽然也不知道这位道人问起此事是为什么。 “多谢。” 陈炁道了一句,随即道:“这些日你就先待在这院中,贫道这会出去一趟。” “这会?可是道长,这会已经很晚了。” “无碍,要不了多久。” 陈炁也没理会,出了门后便往那东门走去,按照红缨所言,朝着那白雀寺去了。 远远的,他的确瞧见了那山上有那么些许光亮。 借着月光也看清了那寺庙的轮廓。 道人来到了山脚下,看了一眼后,便往上走去。 在这夜里,寺庙的大门紧闭,更不见客。 但陈炁却不管这么多,抬手就叩响了门。 直至许久之后,才有一个小沙弥前来开了门。 “施主,天色已晚,若是上香祈福,还请明日来吧。” 沙弥还有些迷糊,似是有些犯困一般,也没有看清面前的人。 “你们寺里,妖怪不少啊。” 道人的口中传出了这样一句话。 沙弥心中一顿,顿时清醒了几分。 可他清醒的晚了一步,道人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沙弥心中大骇,这才看清了面前的道人。 “道长饶命……” 开门的沙弥,竟也是妖物所化! ------------ 第一百四十章:逢场作戏,你挡什么 陈炁提着这沙弥的后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喊!” 陈炁道了一句。 沙弥身上冒汗,手足无措。 “啊?什么,喊,喊什么……” 陈炁手中的剑凑近了几分,说道:“喊人!大声喊!” “救,救,救命!” 沙弥喊了一声,转头道:“这样,这样行吗?” “再大点声。” “救命!!!” 一声大喊使得这整个寺庙之中都传出了动静。 各处禅房无论打坐还是休息的和尚皆被惊醒,纷纷起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来。 四面八方,各有响动。 陈炁的目光扫过,听那嘈杂的脚步声大概猜到了有多少人。 约莫四十之数,不过五十。 而正殿方向,有几道脚步声较为沉重,想来是这寺庙之中有本事的几个和尚。 不多时,便有和尚举着火把前来,将这寺庙门口给照亮。 “华安!” 沙弥脖颈上架着剑,汗如雨下,慌张道:“师父,救我!” 陈炁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和尚,定睛一看,这和尚的师父,却又是一个人。 然而抬眼扫过,这周围,他又发现了几道妖气,人妖混杂,什么妖怪都有。 “哪来的道士,竟敢在我佛门之地撒野!” 陈炁冷哼了一声,将手中挟持的沙弥踢了过去。 华安跌跌撞撞,连忙跑进了人堆里。 “佛门之地?” 陈炁冷眼扫过,问道:“你们这佛门之地,挺特别啊,妖怪下山作祟有佛光护体,就连这寺庙里的沙弥,都是妖怪变的。” 话音了落下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正有人欲要开口,却见一道声音从那正殿之中走来。 “这位施主……” 两侧的和尚见此连忙散至两旁。 “主持。” “见过主持。” 来者手握一柄禅杖,身披袈裟,手捻佛珠,一副慈和模样。 静安主持行了一礼,随即开口道:“不知施主说的是何方妖怪?” 陈炁抬起手来,手腕一翻,一直虎首正在掌心之中。 他抬手抛去,滚到了静安脚边。 陈炁说道:“贫道本来只是想问个究竟,不料开门的却还是个妖怪,大师,什么时候,佛门是这般模样了?” 静安的目光望去,随即心中了然。 一旁的几个和尚见了那虎头,亦是身躯一怔。 “这,这不是陆君吗。” “认得啊。”陈炁微微点头,说道:“认得便好,今日贵寺若最好是给出一个交代,不然你们这寺庙,还是关门为好!” 静安主持口中传出一声轻叹。 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这诸多事情的缘由,也明白为何这个道士这样气愤。 “施主请移步内院,此事,的确是贫僧之错。” 陈炁眉头一挑,想了想后,便也就迈步走了过去。 周围的些许和尚望着他,却都有些蠢蠢欲动。 陈炁撇了一眼,说道:“大师,你们寺院的僧人,杀心可不轻啊。” 静安主持略显羞愧的闭上了眼睛,沉声道:“都回自己的禅房!” 诸多和尚对视了一眼,虽然有些不愿,但却还是答应了下来,纷纷离去。 陈炁见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那静安和尚走进了寺庙之中。 静安和尚亲自沏了一壶茶水,推至陈炁身前。 这殿中颇显空旷,伴随着细微的檀木香气,令人心静平和。 静安和尚说道:“施主今日来意,我已知晓,这也的确是贫道当年种下的果,此罪此孽,也当有贫道一份。” 陈炁问道:“大师却不像是不通道理的人,既如此,那为何又要为虎作伥呢?” “这虎妖,早年曾救过我一命。” 静安和尚轻叹了一声,低下了头来。 “那时候,它在山中修行,未曾作恶,是到后来之时,它对于这修行失去了耐心,知晓食人可以进补修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我上山采药,不慎跌落而下,是这虎妖将我给送回了寺庙,这才得以保下命来,为报恩情,后来我以佛光护他平安,不料他后来却走向了歧路。” “几次相劝,亦是未见成效,让我手刃恩人,于心不安,故而一直放纵,直至酿成惨祸。” 陈炁说道:“虎首落地之时,它口中有数多伥鬼,被他吃下的人,可不在少数。” 静安主持长叹了一声,说道:“贫僧有错,施主若有不平,我亦愿承受。” 至始至终,静安都未曾睁眼。 陈炁看着面前的和尚,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接着问道:“那这寺里的妖怪呢?” 静安和尚抬起头来,说道:“人或妖,皆可有向佛之心,我佛慈悲。” 陈炁听后道:“可这些妖怪的修行,却远不到位,见贫道时,杀意不浅。” “此为贫僧教导无方,亦愿一力承担,他们本性不坏,只是欠差修行罢了。” 这个和尚的直白让陈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他却总觉得这寺庙处处透着诡异。 陈炁侧目看去,见了身侧这偌大的佛像矗立于殿中。 他思索一二,说道:“大师向佛,如今大佛在前,想来不会口有虚言。” “自然不会。”和尚点头。 陈炁起身,随即抽出剑来,问道:“若是丢了性命,大师也一力承担吗?” 静安和尚低着头,说道:“一力承担。” 陈炁微微点头,说道:“那好。” 说着,他便要一剑斩下。 那和尚不多不闪,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那手中的念珠始终拨动不停。 陈炁提剑斩去,却非虚招。 在那长剑触碰到这和尚的脖颈时。 如同之前的场景再次重新,佛光护体之下,手中之剑寸步难进,被阻挡开来。 “噹。” 静安和尚也在此刻睁开了双眸。 他的目光与陈炁对视,道了一句:“未曾想到,施主竟是这般不近人情之人,竟真的想杀了贫僧。” 陈炁见此说道:“老和尚,你不是要一力承担吗?挡什么?” 静安和尚站起身来,握着那禅杖,脸色顿时一变,冷哼了一声。 “照贫僧看来,施主才是真正的恶。” 陈炁如此才看清了这和尚的嘴脸。 方才那一出戏,演的不错! ------------ 第一百四十一章:降龙法相,本末倒置 “老和尚,大佛在前,你行如此之事,当真就不怕遭报应吗?” 静安和尚眉头微挑,看着陈炁说道:“道士,你这样多管闲事,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陈炁说道:“贫道管的就是杀人放火!” 话音落下,道人手中的剑化作一道剑光斩去,随着五行灵气的牵动,还做数条蛇灵朝着那和尚束缚而去。 静安和尚冷哼了一声,手中禅杖一颤,将那五行灵气打退。 陈炁见此微微收剑,暗道这和尚有点本事。 想来也是,那虎妖也不是寻常货色,这和尚也就更不可能简单了。 “哼!” 静安和尚冷哼一声抬手之间,扯下那身上袈裟,袒露出上身。 却见其上身之中,描绘着一头龙纹,从那腰间一直蔓延至肩头,龙首于胸前昂扬,怒目圆睁,威风凛凛。 且那龙纹之中,似又藏着什么东西,其余不知,但那妖气却是尤为明显,而且还是不同的妖气,分别来自于不同的妖物。 陈炁皱起了眉头,看着那龙纹,不禁有些意外。 静安和尚手中的禅杖一颤,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罗汉降龙!天龙法咒!” 话音落下,和尚身上的龙纹忽的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吟!” 那道龙纹,竟从和尚的身上脱离而出,化作了一道龙形,那一声龙吟与陈炁所知一般无二。 可若是对比起真正的真龙,眼前龙纹所化,却是不值一提。 但若是放在一个修士身上,这般神通,亦是称得上极上乘,能修行至这般地步,绝不容易。 若不是真见过真龙,说不定还真会被唬住。 陈炁法眼一开,随即恍然,那条真龙法相环绕在静安和尚周身。 陈炁笑道:“老和尚,你这龙,怎么像是缺了一部分啊。” 静安和尚呵呵一笑,说道:“这不得问施主吗。” 陈炁握剑于手,说道:“所以那头虎妖,也改是这龙纹的一部分,却没想到,竟被贫道给杀了,原来如此,看样子,是贫道误了大师的修行。” 静安和尚踏步上前,也不再多与之废话连篇。 “道士!” “领死吧!” 陈炁摇了摇头,却道:“法相终究是法相,怎么都算不上是真龙,甚至连龙威都没用半点。” 他抬起手中之剑,说道:“也罢,贫道今天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龙威!” 当玄清剑握在手中高举而起时。 剑中似是忽的升起一阵龙吟之声。 “吟!” 却见一道金光所化的龙影环绕于剑上,昂首而视。 龙威震慑而去,却是让那和尚周身的真龙法相抬不起头来,那是属于真假的压制。 以数多妖物拼凑而成的法相之龙,终究当不得真。 静安和尚眉头一挑,“龙威?!” 人道修士,上哪来的真龙之威?! 随着陈炁抬剑挥去,剑上真龙睥睨四方,威压而下。 静安和尚颤了一下,可仅在刹那之间,那道龙影便已掠至眼前,张开那血盆大口,将他的法相金龙给一口吞下。 “啊!” 静安和尚大惊失色,踉跄的后退半步。 法相真龙被硬生生的扯断了脖子,打落而下,最终化作一道龙纹回到了静安和尚的上身。 “噗……” 静安和尚的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他喘息了一声,手中的禅杖也落到了一旁,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他连忙起身想要将那禅杖拾起。 可下一刻,一柄长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之处。 静安和尚面露难堪之色,他却是从未想过自己会败在这样一招之下,甚至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用。 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天龙法相更是在转眼之间就被撕碎,反噬让他胸中沉闷无比,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以至于现在都还没能反应回来。 “老和尚。” 陈炁手握着剑,问道:“如今清醒几分了没有?” 静安和尚面色一滞,低头看了一眼那寒光四溢的长剑。 心中也不由得叹了一声。 “你到底是何人也……” 陈炁开口说道:“贫道师承,紫霞山。” 静安和尚闻之猛的抬起头来,此一刻却是全然明白了过来。 他不禁苦笑,这样看来,自己输的也不冤。 他也意识到了,眼前的道士,到底是何人。 便是那个,在若干年前道门论道时,将整个道门搅的天翻地覆的道士。 …… 对于陈炁而言,老和尚的道行着实是不太够看,尽管那神通尤为上乘,但运气不好,碰上了他。 以老和尚的本事,这世上,大抵也很难找到几个敌手,在道门之中也能有极高的声誉。 老实修行这神通,自然再好不过,但偏偏他动了一些歪心思。 “此法名曰《降龙法相》,借九妖九相之力,合于龙纹之中,唤起法相,可得真龙神力。” 静安和尚诉说着这神通的来历,又提起从前,说道:“早年有人以此法伏魔降妖,合于龙纹,成就真佛罗汉,我钻研此法多年,迟迟未果,无奈之下,才起了养妖用妖之心,自行自恶,修行神通,施以恩惠,为我所用。” 陈炁听后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般作为,岂不是自欺欺人吗?” 静安和尚无奈一叹,说道:“真正可借用于《降龙法相》的妖天下何其之少也,除却那道门的锁妖塔内,在这世间想要找齐,难如登天啊。” 道门于佛门素来不合,当年之时,道门极力打压佛门,以至于如今,佛门在这世间都没有太大的存在感,而这一处寺庙,亦是早时留下来的,也只是有这些妖怪在内,才显得弟子众多,实际上,却没几个正经修佛的。 传承不全,已是遗留问题。 静安轻叹了一声,说道:“修行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佛门在这天下之间,本就孱弱,若我这个主持,亦无本领,又如何在这世间立足呢。” 陈炁听闻此言,却是摇头轻叹。 “和尚,本领,什么时候成为了传道的根本了呢?真正引导着世人的,不是思想吗?你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 第一百四十二章:回头是岸,女子贪心 “道士……” “你真的觉得,在这样的世道下,光有思想,就能穿道吗……” 静安和尚喃喃了一声,说道:“我随师父修行佛法共计七十余载,看着佛门在这世道之中泛起水花,最终有归于平静,道门的压迫,帝王的蔑视,人们的轻看,这诸多事情,哪一样我都经历过,我看着我那近两百岁的师父被道门的小辈训斥,身为弟子,我站在师父身前,道门的小辈轻视我,身后的师父拉着我……” “你根本就不懂那样的心情,你有那样的本事,能跟这天下道门作对,但我没有,更做不到像你一样洒脱自在,世道压在我的身上,何谈改变这世道,又何谈传道呢,我没有顶起世道的本事在身,又如何迈开步子呢。” 陈炁听着这一番话,平静道:“我认同你说的这些,但却不认同你后来的做法。” 静安和尚听后沉默了下来。 陈炁看着他,问道:“所以你疯了吗?还是彻底失了神志。” “都没有……” 静安和尚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来。 陈炁点头道:“也就是说,其实你自己也清楚,自己这样做是错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但你还是这样做了。” “如今你再让贫道来理解你……”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也没办法给你找借口。” 静安和尚有些愣神,更多的则是恍惚。 道人这样的话语,却是远远要比威胁又或是恐吓来的更为折磨人心。 他不怕面前的人口口声声说着他的罪证,就怕这个道人试着理解,试着给他找借口,在这一瞬间,他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难以说出口来。 殿内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静安枯坐在地上,在长久的纠结之后,却又好似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他早该想到的。 自己这样背心之举,最终总是要召来祸端的。 静安低下头来,说道:“请出剑吧,这一次,没有佛光护体。” 陈炁转头看去,见其低着头,正似垂暮睡去的老人一般。 静安已然准备好了面对生死。 可眼前的道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静安张开双眸,问道:“你又何必再这样羞辱于我,我已面向生死矣!” 陈炁说道:“你身心深处,是不坏的。” 静安抬起头来,愣了一下。 陈炁说道:“无论你现在是不是在演戏,陈某都愿意给你一个机会,相比起来,杀一个恶人,远远不如这世道之上少一个恶人,多一个好人。” “诸多话语,有一句你没说错,妖同样也能有向佛之心,你当好生教导,未尝就不能使这佛门再度兴盛,就算只是在这余杭之地有些许名声,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济世救人,解惑答疑,才是一位高僧应该做的事情。” “佛道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不正是这样吗?” “且看你自己如何选了。” …… 深夜之时,陈炁从那山上走了下来。 静安和尚一路给他送到了山下,恭敬有礼。 陈炁摆手道:“不必再送了。” 于此分别。 静安和尚目视着那道人离去的背影,在那月光之下,尤为显眼。 这是一个怎样的道士? 似乎与大多数的道士都有不同。 静安和尚深知,如果今日换做是道门任何一位高人,就算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怎么也会掉一层皮,但这个道人,却是什么都没有做。 那般愧疚之心,于静安的心中升起。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问起了自己的内心。 该怎么办,要怎么做。 他又不禁看向了自己这双手,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未曾杀过人,但因为他而死的人,却是数不胜数。 这样满手血腥的他,真的还能得到佛祖的谅解吗。 他转身回了寺庙里。 一步一叹息,好似是在回忆着过往前尘。 在许久之后,他的身影跪在了大殿之中,多年以来,他头一次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大佛。 在这诸多岁月里,他都没敢看过一眼,只因为心中有愧。 他看着佛祖,这一夜,细数起了自己的罪名。 在那恍惚之间,那偌大的佛像,却又像是睁开了双眸一般,似有一道金光落下,囊括其身。 佛光落下,却让静安感到一阵火灼之痛。 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却没有发出一声悲鸣。 身上的龙纹在那佛光之下一点点退去,一旁的禅杖不断的冒出浓烟,令人心中颤动。 在许久之后,静安彻底瘫倒在了这大佛之下。 佛光退去,他似是丢了半条命一般,身上修行多年的龙纹,也消失不见。 “谢……” “谢佛祖成全。” 他道出这样一句,无力的昏沉了过去。 原来,佛祖一直都在看着他。 原来如此…… 他只恨自己,如今方才醒悟。 …… 红缨已经等候多时。 见那门口传来动静,连忙起身。 道人走进门来,看了她一眼后只是平淡的问了一句:“你还不休息?” 陈炁一顿,反应了过来道:“哦对,你是鬼,不用休息,险些给忘了。” 红缨舒了口气,说道:“道长没事就好。” 陈炁微微点头,说道:“不会有事的,不过贫道便不陪你闲聊了,天色以晚,贫道就先休息了。” 红缨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各自回了屋子。 夜里安静,只闻虫鸣,月光散落而下,照亮了这一处小院。 一夜无话。 直至晨间鸡鸣,陈炁将那些准备好的药材戴上,早早的便出了门去。 红缨也没多问,她就坐在这院子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当是看家一般。 在楼中小厮的带领之下,见了老鸨,一路辗转,才见到了那位绿蚁姑娘。 陈炁将那磨碎成粉的药膏涂在了她的手上,随后又煎了一些内服的药物,满屋子里都要药香味,说起来,是有些难闻的。 不过闻久了,也就适应了。 绿蚁看着面前的道人一点点的给她上药,不自觉的就有些脸红。 一时间也忘了,这样的小事也可以自己来的。 她就是贪心,想多看一会,想与他多接触一会。 ------------ 第一百四十三章:这样挺好,会留恋吗 陈炁弄完这一切后,抬头看向了绿蚁,问道:“有什么感觉吗?” 绿蚁回过神来,想了后说道:“有点刺疼,还好。” “这是正常的,多上几次药后,刺痛会更加明显,这段时间忍一忍吧。” “嗯……” 绿蚁轻声答应,陈炁也随之收好了带来的药物,起身道:“后日贫道再来给姑娘上药。” 绿蚁一顿,问道:“要后天吗?” 陈炁闻之面色平和,点头道:“上一次药,要管两天。” “那,那好吧。” 绿蚁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我送送道长。” “不必了,姑娘好好歇息吧。” 绿蚁将他送到了屋门口,目送着那道人离去。 不管看多少次,她依旧觉得,这世上,大概是没有比这个道人长的好看的人了。 那样好看的面孔,甚至于在这岁月里都不见衰老,让人难以忘记。 道人走至那拐角之处,不见了身影。 绿蚁此刻却还是没能回神。 可随即一只手却是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死丫头,瞧你那眼睛都快看掉了!” 绿蚁惊了一下,回头一看,老鸨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妈妈,你老打趣我作甚么。” 老鸨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这才多久一会,你这丫头,有贼心没贼胆,就这么让人走了,话也不说两句,亏你还是咱们楼里的姑娘,翡翠、红鸾那两个就没教你点什么吗?” 绿蚁听后顿时脸红了起来,说道:“妈妈你别说了……” 翡翠跟红鸾可没少在她耳边念叨那些男女之事,无外乎就是怎么勾引男人,但那些着实是太过于露骨了,她都不敢听下去,更别说做出来了。 “没出息。” 这句话,老鸨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绿蚁却不在意,她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了。 “你岁数可不小了。”老鸨轻叹了一声,说道:“再熬下去,可真的就人老珠黄了,男人都是看女子年轻漂亮才心里意动,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绿蚁摇头道:“陈道长他不是这样肤浅的人。” “你懂个屁。” 老鸨骂了她一句,说道:“平时在楼里说那些男人说的有理有据的,怎么落在自己身上,反而犯了蠢呢,妈妈我真是搞不懂你,难不成还得让我这个上了年纪的帮你不成?” “别!” 绿蚁连忙摆手,说道:“妈妈你别掺和了,其实……” “其实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她明白陈道长的意思,更不想让他为难,就似他说的一样,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情,如若流水一般,平淡悠长,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说出这句话后,老鸨又骂了她好几句。 绿蚁也不敢反驳,这事她还真不知道怎么顶嘴。 …… 陈炁在街上买了些笔墨纸砚带回家中。 给浔阳那边写了一封书信。 在这个世道里,大多数时候,带信多是以熟人捎带为主,信差之类的,大多也只为有权势的人寄信。 陈炁在这里认识的不多,想了想后,便也只有找上了衙门的捕头刘义。 刘义见了道长之后,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道长,那院子里的鬼,解决了?” 陈炁说道:“解决一半了,如今没什么事情了。” “解决一半?” 陈炁说道:“那女鬼还住在院子里,过段时间才会走,如今也不会再有什么事发生了。” “那就好,那就好。” 刘义舒了口气,随即便听陈炁说道:“今日贫道前来,是想拜托刘捕头帮我找人带一封信。” 刘义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他在余杭认识的人可不有不少,稍一封信,再简单不过了。 刘义请其进院中坐下闲谈,又让妻子做了一些好菜,打了两壶好酒来。 “之前听道长说,要在余杭住半年?” 陈炁点头道:“对,给人治病。” 刘义点了点头,随即明白了过来,说道:“说起来,我这两天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情,大概是上次道长走之后的事了,有个姑娘曾经找我打听过道长你。” “昂?” “是玉花楼的琴师绿蚁姑娘,这位姑娘可是相当厉害,前些年在咱们这名声甚广,其琴艺都快成为咱们这一绝了。” “只是这一两年,没见她再露面了。” 陈炁点头道:“贫道知道这个事情。” 刘义听后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也就提一嘴,免得道长不知道,错过了。”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多谢刘捕头。” “道长客气了,来,喝酒。” 借着那大碗喝酒,尤为痛快,不知不觉就是三大碗酒下肚。 二人有什么聊什么。 刘义又说起了早年那金疙瘩的事情,如今想起还是觉得玄妙无比,另外就是一些当值时遇到的趣事,这坊镇之间,多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好玩也是真的好玩。 道人喝的一身酒气回了院子。 推门而入,却见红缨坐在院子里,撑着脑袋似乎在想些什么。 “道长今日喝酒了?” 陈炁走上前坐下,说道:“跟朋友喝了一些。” 红缨吧唧了一下嘴,说道:“活着的时候我也爱喝酒,现在成了鬼了,连酒是什么味道就快忘了。” 陈炁说道:“下辈子有机会再尝尝。” “嗯嗯。” 陈炁舒了口气,稍微平息了些许酒气。 他转头问道:“这院子里,会不会很无趣?” 红缨顿了一下,说道:“其实也还好,我走到外面也没什么意思,他们都看不见我,道长在这里,至少还能跟我说说话,做鬼真的很无趣。” 红缨感叹着,仇怨已报,她现在只想着快些走了。 陈炁说道:“回头贫道带你去白雀寺里问问吧,佛家对于这轮回之事,倒是颇有研究。” 红缨听后一顿,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但却又哽在了咽喉。 陈炁见她这般,说道:“还是有点舍不得,是吗?” 红缨点了点头,说道:“人死了之后,应该都会对世间有所留恋吧?”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 他想了想,说道:“或许吧……” 这件事,他也说不清楚。 至少,师父跟师叔,是不曾有过半点留恋的,甚至一句话都没留下,便离开了。 ------------ 第一百四十四章:夜半离家,神异无比 数日以后,宋朵儿收到了先生从余杭托人带来的信件。 “先生信上说什么?” “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啊?” 宋朵儿抬起头来,抿了抿唇,说道:“先生说……” “他得半年之后才回来。” 几个孩子都是一愣。 “什么!!” 一道嘹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滚滚跳上了桌,看着那封信,问道:“信上真这样说的?” 宋朵儿点了点头,说道:“对,绿蚁姐姐的病有些严重,没有半年,很难恢复。” “臭道士!” 猫儿愤愤的道了一句,一脚踩在了信上。 宋朵儿无奈一笑,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先生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嘛,再说了,也不是不回来了。” 百岁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后道:“这才下山几天啊……” “我有时候觉得,先生真的好忙啊。” 木头这时开口道:“怎么了,先生不在,是没法活了吗,净是在说些什么话,还当自己是孩子啊。” 百岁和小六都低下了头,大哥说的话,不能不听。 木头见此转身进了屋里,整理起了先生这两天酿的酒。 宋朵儿见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叹息了一声,将信件好好收着。 她想,先生也有自己的难处吧。 也不能让先生再为难吧。 几个孩子如今大了,也想的明白,但猫儿却是想不通。 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臭道士。” “臭道士。” 猫儿在那酒肆的门口薅着地上的草,那一小片都快被它给薅秃了。 每薅一次都要骂一句。 可见它的生气。 也就宋朵儿爱哄着它,抱着它跟它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好了好了,滚滚你也别生气了,先生很快就回来了,就半年而已嘛……” 宋朵儿说着,心里面却又酸酸的。 半年好像很断似的。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猫儿叹息了一声,也不骂了。 夜里的时候,白鹤在山涧环绕,猫儿眼尖,一眼就瞧见了那天上飞着的大白鸟。 “大白鸟,大白鸟,你来!” 白鹤听到了猫儿的喊声,于是便落在了那酒肆的二楼处。 猫儿往里面看了一眼,见没有人醒来。 转头就对白鹤说道:“道士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咱们去找他。” 白鹤听后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咱们去余杭。” 猫儿说道:“我听朵儿说了,道士是去了余杭,我知道在哪里,你带上我,咱们去找道士,好不好?” 猫儿正说着,屋里的宋朵儿却是因此醒了过来。 “滚滚,你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跟谁说话呢?” 宋朵儿起床走了出来。 猫儿见此大惊失色。 “反正咱们走就对了!” “走走走!” 它一翻身就到了白鹤的背上。 白鹤见此顿时腾飞而起。 宋朵儿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不由得一愣,连忙跑上前去,却见那白鹤已载着滚滚飞去。 “你要跑到哪里去!” 那半空中传来了一声回应。 “我去找道士了……” 声音逐渐变小,白鹤的身影从那明月之下掠过,依稀可见只趴在背上的猫儿。 宋朵儿愣了愣,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口中传出了一声轻叹。 说去就去了啊,宋朵儿却又有些担心,万一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有白鹤在,想来也不会怎样,便随它们去了。 . . 再一次来到白雀寺时是在白天。 香客不算多,但那梵音却是不断,晨间诵经的声音不断的从那殿中传来。 寺里的和尚几乎都坐在那里打坐。 可见佛光普照,只是对于寻常人而言,有些不易察觉。 静安和尚亲自接见了道人跟红缨。 陈炁也说明了来意,开归天之门,却是他未曾学过的本事。 静安和尚看了一眼红缨,说道:“这位施主身上的怨气有些过于沉重了,如今怕是难以离开阳间啊……” 陈炁说道:“已经慢慢在消了。” 静安和尚上前端详了一翻,却是眉头紧皱。 他有些为难,想了想后,将道人拉到了一边。 “陈道长,这位施主,在人间逗留的时间过于长久了,身上不止是怨气,还有时间的浊气亦是使得其魂魄沉重无比,若是要离开阳间,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炁说道:“这件事的因果,有你一份。” 静安和尚听后也反应了过来,回头看了一眼那殿中的姑娘。 “阿弥陀佛……” “贫僧自当竭尽全力,只是,到时候恐怕得道长助我一臂之力,不然以我之本领,怕是很难送其离开阳间。” 陈炁点头道:“贫道自当出一份力。” “多谢道长。” 静安也在此刻松了口气。 回了殿中后,二人便又闲聊了起来。 静安说起了那一日,大佛睁眼的事情,此事让他觉得尤为玄妙,那佛光落在身上,好似在洗刷着他身上的罪孽一般,尤为神异。 陈炁听后心中微顿,转头看向了身侧的这尊佛像。 他有时候也在想,这些佛像的存在,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意义的,就像是道门供奉的神仙一般,这与龙王庙可不是一个概念。 毕竟,真龙如今的确是存在的。 那这些神像佛像的主人,是否是真的存在呢? “佛像真有反应?” 静安和尚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来,却见那手臂之上,正似被火灼的痕迹。 “贫僧亲身所感。” 陈炁微微皱眉,又转头看了一眼。 这佛像,看着慈和平静,若真如静安所言的话,那就是说,这尊佛,的确是存在于世间的。 这不由得让陈炁感到有些诧异。 这般被立在寺庙里的佛像,其原本所指,估计都已经是几百年甚至千年前的人物了,如今竟然还活着? 静安和尚说道:“所谓人在做,佛在看,如今,贫僧却是彻底信服了,也不敢再有任何心思了。” 陈炁心中琢磨不断,但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他在寺庙里吃了一顿斋饭,便带着红缨下了山去。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 ‘什么修士,能活这么久?’ 这事,着实超出了陈炁所能理解的范畴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请祖天师,天师度变 陈炁早年也听闻师父说起过沟通鬼神之术,其实如今也还有这样的神通术法,符箓派中便有请鬼神降身之术的记载,但在长久的岁月里,都已经失传的没剩多少了。 更多的,则是以沟通天地为主,因为在多修士看来,沟通鬼神,算不得上乘,只是小道尔,唯有可以与天地交流,方为大道。 大抵也是因为这样的不重视,才导致了这门神通慢慢没落。 如今听起静安和尚说起此事,陈炁不由得对于此法来了兴致。 他想知道,似佛陀、圣人、祖师这般留下神像的修士,如今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于这世上的,神像佛像又是如何给出回应的。 “若转变思绪,以五行连通敕令,画神像而以沟通,是否可行呢?” 陈炁想着,但却又不知道该画谁。 说起来,他对这一方世界的神像、神明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这里可没有三清道祖那一类的圣人。 陈炁早年也询问过师父,师父给出的回答,却是一位都没有听过,那些前世之中赫赫有名的圣人,在此方世界,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陈炁坐在那院子前的石桌上思索不停。 他手握着笔,面前是摊开的宣纸,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陈炁抬手落笔。 他的思绪之中回想起那日所见的神像。 慢慢的,一位身着朴素道袍的老者浮现于纸张之上。 那位老者面容和善,手握拂尘,目光望着前方,但在陈炁笔下,却失了一些风采,大抵是他的画技不太娴熟,故而画的有些奇怪。 红缨站在一旁,眨眼问道:“道长这是画的谁?” 陈炁提笔舔墨,回答道:“正一派的祖师,张天师。” 红缨听不懂,她就没听说过张天师这个名号,但她知道天师,因为听着就很厉害。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陈炁将笔墨放在了一旁砚台边上。 微风吹过,纸张上的墨迹干透。 陈炁转头看了一眼红缨,想了想后说道:“你站远一点。” 万一真请出来了,红缨在这里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 据说这位张天师早年降妖除魔,更是一手立下了锁妖塔,连同着一些恶鬼怨鬼,也都一并被困在锁妖塔里。 待红缨离远之后。 陈炁舒了口气,站起身来。 抬起双手,眼前的天师画像飘起,落在陈炁眼前。 随着双手合十,将那纸张夹于双掌之间。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鼓掌之声。 陈炁开口道:“缚以五行,通阴阳,晓天地,口敕令,知鬼神,告圣人。” 周遭五行灵气牵动而起。 化作五色神光一般,落入纸张。 院中草木摇曳,风声颤动。 红缨见此变化心中一颤,连忙往屋里躲去,也只敢稍微探出个头来,远远的看着。 “哗啦啦……” 掌心之中的纸张随着风声颤动不止。 陈炁睁眼,随即开口:“请道门正一天师道,祖天师张道云张天师来见!” 下一刻,陈炁身上的法力不自觉的被抽调而出。 他神色一顿,却也没有反抗,仍由自身的法力被吸纳而去。 风声越紧,颤动不止。 而掌心之中的之上,却忽的平稳了下来,纹丝不动。 …… 龙虎山上,这本是一个平静如常的日子。 山中弟子静心修行,打坐修心,各忙其事。 而在那偏殿的一处暗阁之中,那个尘封已久的匣子却是忽的颤动了起来。 守在匣子面前的老者浑身一颤,忽的睁开了双眸。 “嗡。” 却见那个盛放在眼前的匣子忽的打开了一道口子。 在那黑暗之中,依稀可见一道金光从那匣子之中跑出。 老者起身想要起身去抓,却不料最终扑了个空,那道金光穿过大殿,南下而去。 老者心乱如麻,快步跑出。 他的身形从诸多弟子眼前掠过,对于这个他们在山上未曾见过的道修,众多弟子都显得有些茫然。 “这位前辈是谁?” 好似弟子之中,就没有人见过他一般。 张和道感受到外面的异动,往外一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今日竟跑了出来。 见此他连忙跟了过去。 追了许久之后,张和道最终在那九江边上,找到了那位老者。 “师叔?” 张和道唤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瘫坐在江边的前辈身上。 张太元心中一颤,回过头来。 “和道……” 张和道一袖空洞,上前问道:“师叔这样着急跑下山来,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太元的目光看向远方,说道:“天师度,有变化了……” “有一缕金光从天师度里出来,往南而去了,我不知是哪位前辈,但我感觉……” 张和道心中微顿,略有不解。 张太元抬起头来。 “像是祖天师!” 张和道听到此言心中一颤。 张太元说道:“这是请神之术,你师父曾经也让你试过,不仅是你,我和你师父,也都试过,但却都没有成功,历代天师,也未曾给予我二人回应。” “和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张太元忽的站起身来,抓住了自己这位师侄的肩膀,大喊道:“我正一一脉,将要出一位似祖天师一般的人物!!” “有此一人,我正一天师道,至少可延三百年香火气运!” “和道!这是数百年不出的人物!” “你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你一定要去找!一定要去!” 说着张太元的脸上忽的露出了癫狂一般的笑意。 “哈哈哈哈……” “去找,去找他!” “哈哈……” “他出现了!出现了!” “去,去,我们快去,哈哈哈……” 在转眼之间,张太元好似疯了一般,抓着自己的头发,在这江岸边上大声呼喊着。 张和道看着这一幕,他有些分不清楚,不禁叹息了一声,说道: “师叔,你的疯病又犯了。” 张太元猛的转头,他道:“我没有疯!” “是真的!” 他死死抓着张和道的肩膀,说道:“我亲眼看着那道金光南去的!” “我没有疯!我没有!” “那一定是祖天师!一定是!” “和道,我没有疯!” 张和道的目光看向远方,却依旧有些不相信,有人能将祖天师给请动。 ------------ 第一百四十六章:画像成真,麻烦上身 陈炁似有所感,目光忽的朝北边看去。 他微微皱眉去,却见一道金光在眨眼之间钻进了手里的纸张之中。 他都还未反应过来。 紧接着,那纸张之上所描绘的面孔忽的变化。 在陈炁的注视之下,那双眸子逐渐变得有神,原本自己笔下的天师,也生出一股岁月悠长的气质,落在其身。 好似在转眼之间,画里的人活了过来一般。 陈炁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紧接着,那画里的人却忽的站了起来。 “!!” 陈炁惊了一下,却见画中天师起身,似是在打量着他一般。 “后生,你似乎并不是我天师道的后人。” 画像开口,苍老的声音落入耳畔,但却刚劲有力。 这样的变化让陈炁始料未及。 他以为,这会是精神之间的交流,却没想到,画像上的人会活过来,而且还面对着他开口。 陈炁猛的回过神来,见此开口道:“晚辈陈炁,见过正一祖天师。” “晚辈……” “的确不是正一一脉的修士。” 张道云听后眉头微皱,目光扫视之下,却是看出了陈炁身上的不同。 “五行之法?” “你这身上的法禁也很是熟悉啊。” 陈炁说道:“贫道身上的法禁,名曰《八九法禁》乃是您在世所创。” “哦,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 张道云抚胡一笑,可随即却道:“你既不是我正一弟子,又是从何学来的这八九法禁?” 陈炁说道:“据晚辈所知,我山门的开山祖师,早年曾是出自您这一脉,所以会有些许传承下来。” 张道云说道:“你所说的,莫不是张仁善?”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说道:“贫道也不知道。” “呵呵。” 张道云笑了笑,说道:“是他不会有错,后人之中,唯有他是离开了龙虎山的,当年的确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以至于我这个老家伙都有耳闻。” 陈炁听了之后后背冷汗直流。 这让他如何解释。 坏了。 这位天师,想来不会为难他这个后辈吧。 “这般说来,你之师承,便是紫霞山了?” 陈炁点头道:“天师果真知无不晓。” 张道云微微点头,说道:“这般说来,也难怪我会被你请来,自是有些渊源在此。” 陈炁干笑了一声。 他可是听说,自家祖师可是从龙虎山叛出来的啊。 张道云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后生,你寻我是有何事?” 陈炁想了想。 说道:“先前听闻了一些鬼神之说,又回忆起诸多请神之术,一时好奇,便想一试, 其实也未曾想过能真的将张天师给请来。” 张道云听后顿时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却也没有因此生气,道了一句:“后生好学,这是好事,不过后生,你也要知道,请神容易,送神可不容易。” 陈炁见此道:“晚辈尽力而为。” “好一个尽力而为。” 张道云略带欣赏的看着陈炁。 不骄不躁,有这样一身法力,也没有过于狂傲,行事说话,亦是内敛,关键道行却也不不浅,年岁也不算太大。 是个好后生啊。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 这孩子,并非是正一后人。 这让张道云有些无奈,虽然能扯的上渊源,但这天师道的传承,又怎能交给一个外人呢。 张道云想了想,问道:“你可愿意修我天师一道,入我正一一脉?”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面露为难之色。 张道云见此也明白了过来。 “也罢也罢。” 张道云舒了口气,随即说道:“你紫霞山修士,总是特立独行,我也有所耳闻。” 陈炁见此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张道云随即说道:“可是后生,你要知晓,我是因你而来,我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既然我来了,那便定是有事要做的。” 陈炁说道:“前辈请讲。” 张道云也不遮掩,直言道:“五年之内,我要你寻一位似你一般天资不凡之辈,入我正一一脉,承我天师一道。” 陈炁听后心中微顿,说道:“不瞒前辈,晚辈我天资奇差无比,唯独在内练一道上,有些本领,与我相比而寻,怕是不太合适。” “无论内练外练,又或是符箓阵法,只要能达到你这般内练的地步,那便可以。” 陈炁听后不禁有些后悔。 他又不是蠢的,当然知晓自己这一身内练的本领是有多么夸张。 无论是师父师叔,都曾说过一句话。 似他这样的内练奇才,可谓是千百年难得一遇,但在其他道路上,似他这样愚钝的,一样也是千百年难得一遇。 找一个似他一样在某一道上有这样天赋的人,无异于是难如登天。 但如今人在眼前,陈炁也料不准这位真正意义上前辈有多少本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了想后,说道:“我尽力去找。” 本以为就此结束,却不料又紧接着后话。 张道云听后微微点头,说道:“五年之后,找不到的话,你便入我正一一脉吧。” “呵呵……” 陈炁干笑了一声,不知怎么接话了。 张道云这会又像是看不懂了一样,摆手道:“就这么说准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画像之上的张道云也随之坐了下来,眼中变得无神,像是走了一般。 “张天师?” “前辈?” 陈炁愣了愣,周围的法力也随之淡去。 他恍惚了一下,一时有些茫然。 “堂堂天师也会耍无赖吗?” 陈炁喃喃了一声,暗道一声麻烦。 早知如此,他就不干这事了。 常言道,好奇心会害死猫,这话果真不假。 这可如何是好。 可随之那画像里却又再度传来了声音。 “后生,我听的到。” 陈炁手里的纸张一颤,他道:“前辈你还没走呢?” 可随之却又没了回应。 陈炁心中暗道一声:‘坏了!!’ 这家伙不仅是耍无赖,甚至还赖上他了。 这怕不是待在这纸里就不走了吧! ‘麻烦了……’ 陈炁还是有些没搞明白,这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了一些。 这就像是…… 明明是瞎练,但最后却真的练成了。 未免有些离谱。 ------------ 第一百四十七章:叮啷敲碗,临院借饭 陈炁将那画像好生收着,却也不敢怠慢。 在他还没有搞清楚这老头有多大本领之前,还是先将他给晾着比较好。 善缘也好,麻烦也罢,招来了也就招来了,那便顺其自然吧。 红缨身上的怨气一点点散去,只是在这院子里的岁月有些无聊,但相比起来,她却觉得,这位道长比她还要无聊。 除了偶尔会提着药箱出一次门外,其他大多数时间不是坐在那椅子上小憩,便是在写字打发时间,也不怎么出门。 “道长一直待在院子里,不会觉得无趣吗?” 陈炁想了想,说道:“当然也会觉得无趣,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人活在这世上,不就是在无趣之中找有趣吗。” 红缨问道:“打瞌睡,写字,就是道长言重有趣的事情?” 陈炁眨眼道:“难道不算吗?” 红缨听后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陈炁和煦一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到了日落的时候,凉快了许多,陈炁便挑着水桶出了门去。 水缸里的水空了,挑一些回来,好生火做饭。 他也只是偶尔吃一会,大多修士都会辟谷,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吃一顿饭,对于陈炁而言,他对辟谷的理解不算深远,只是在于一种对味道的执着。 饿了之后,吃什么东西都是香的。 心中也会因此生出极大的满足感。 这是他别样的修行方式。 这个点去挑水的人可有不少,邻里邻居,周遭住户,排着队挑水。 “哎哟,道长也来挑水啊?” 陈炁点头笑道:“嗯,是,水缸空了,来挑一些回去,这会凉快不是吗。” “以前没见过道长啊,道长才搬过来?” “对,才来。” “住哪啊?” “竹玉巷。” 众人左右都在询问,又或是开一些玩笑,仅是在挑水排队之间,便不知聊了多少趣事。 陈炁身处其中,听着他们讲话题聊的越来越远,却也不禁沉入其中,这样的氛围,总是让人觉得安宁舒畅。 这或许也正是人坊镇存在的意义,当人们聚在一起后,也就有了所谓的人间烟火气。 “道长,要不要帮你一把?” “道长慢走啊。” 陈炁挥手告别,挑着水回了家中。 井边几人的目光望着,随即便说起了一些过分的话。 “诶,别说,这位小道长模样真是好看啊!也不知道人家取不取妻,我家闺女年岁正好嘞。” “模样是有那样,说话也还算好,如果不是个道长就好了。” “修道有什么不好的?那可是神仙嘞。” “一点不像。” “哈哈,这倒是。” 众人说着,打了水后便纷纷散去,又会有别的人过来打水,聊着近来趣事,话题总是说不完的。 余杭不大,但似乎也正是因此,各家才又互相认识,而不似那偌大的城池一般,走在路上,过往皆是陌生。 将水倒入了水缸,陈炁便不紧不慢的开始生火。 前两年买了些陈米,虽说粗糙了些,但吃着却不碍事。 另外便只是一些时令的蔬菜,随着米一块买的,也就够吃这一顿了。 没肉。 肉不好买,这年头,买肉也得看运气的,人少,牲畜也少,肉摊子也不是每天都开张的。 红缨瞧着道人吃的正香,也不禁吧唧了一下嘴。 但她闻不到,也尝不出味道。 这也正是身为鬼的无奈之处。 天色昏沉,可见那一抹余晖从远处的山边洒进了小院里。 从这院子里,就能远远的看见远处的山,不会沉闷,也不会有任何的东西遮挡视线。 手里的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发出清脆的响声。 师父常教导他,吃饭莫要发出声音,尤其是筷子碰晚的声音,但最后也没能将陈炁给教回来,或许在他看来,只有这样吃饭,才会香,才会好吃。 瞧着黄昏,吃着碗中热菜,这般日子,又似是应了一句话。 神仙也不换! 正吃着呢,门外却忽的传来了一阵声响。 “嘭嘭嘭……” 倒不是敲门的声音,而像是撞门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这时候是谁来了?” 陈炁端着碗筷上前,打开了门。 “咯吱。” 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门前,正有一只白鹤矗立,在它身旁,还有一只摸着额头的猫儿。 不是滚滚,又是谁。 滚滚摸着脑袋,说道:“道士,门好硬啊……” 它脑袋都撞昏了。 …… 院子里多了两张嘴。 好在陈炁准备的饭菜足够,才让猫儿饱餐了一顿。 它这一路饿着肚子来的,要不是白鹤飞的够快,怕是半路都饿死了。 白鹤吃着菜叶子,时不时发出舒心的声音,呼呼呼的,好似是在感叹这一路过来的坎坷。 只有猫儿,险些将整个头都迈进碗里。 红缨的目光瞧着,很是好奇。 她喃喃了一句:“好肥的猫儿……” 她从未见过这样肥大的!! 陈炁说道:“它平日里能吃,不爱动,也就胖了。” 滚滚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米饭。 “道士在跟谁说话?” 红缨惊了一下,说道:“会,会说话?” 滚滚左右看了一眼,它却是听不见,也看不见。 陈炁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安心吃饭吧。” 滚滚看了一眼碗里,说道:“吃不饱。”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可如今,也没有现成的吃了的。 “先吃着,不行贫道去帮你讨一碗来。” 猫儿听后点了点头,接着埋头苦吃。 陈炁找了个干净的碗出来,接着出了门。 “道士,你去哪里?” “去给你讨饭。” 猫儿不懂,但它现在饿了,离不开这碗里的饭,不然怎么都是要跟着道士一块去的。 竹玉巷的人家不少,大多数都是这个点做饭。 陈炁找上了临边院子的邻居,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人家,瞧着年岁已高,头发花白。 “道长?” 老人家认得陈炁,都是一个巷子的,总会碰面,而且多年前,陈炁住在这院子的时候,也时常会打招呼。 陈炁行了一礼,说道:“李老哥,我家中今日来了朋友,饭菜没有备足,不知老哥家中可有余下的饭菜?” 李老头有些不解,但想了想后,还是答了一句。 “有嘞,不过凉了嘞,招待朋友的话,这怕是不好吧。” “不碍事,我这位朋友这会饿的厉害。” “那成,我给你打来。” “多谢李老哥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以为神仙,绿蚁之托 李大哥人也大方,底下的饭都压的实实的。 陈炁道了数声感谢,并约定改日请李大哥到家中做客吃饭。 这几日却是不行,家里还有个鬼,寻常人进了院子,多少会有些影响,阴气到底对人是没什么好处的。 李大哥转身回了院子,老伴这时却道:“你倒是大方,这么多饭菜,说给就给了,咱家里是粮食多的厉害吗?” 李大哥听后笑了笑,说道:“一碗饭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回头我再买回来些。” “买吧买吧,不晓得节省一些,你说没有是会死一样。” 李大哥走上前去,坐下道:“这位道长,可是修行中人,这话可不能乱讲的,以后也少说,应该是不能说才对,嗯。” “你还管上我了,道士就是道士,你真以为是神仙了。” 李大哥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 猫儿倒是能吃,连同着李大哥家里带来的饭菜一柄也都吃的个干干净净。 吃饱了的它就躺在左边,两腿翘起,揉着自己肚子。 大抵是吃的太饱了些,翻身都有些吃力,像是山塌了一般。 红缨围在猫儿身边不停的瞧着。 她不禁感慨道:“难怪这样胖。” “好饱,好饱……” 猫儿唔了一声,躺着不想动弹。 陈炁此刻还在给白鹤喂吃的,若论辛苦,大抵就是鹤兄了。 “下次可别陪着它胡闹了,这不远万里的,出了什么意外可不行,再者说,若是贫道不住这里,住别处,你们又上哪来去找呢。” 白鹤连连点头,它听的明白道理,不像猫儿,什么都不懂。 猫儿翻身趴在了桌上,看向道人道:“道士道士,明天有鱼吃吗。” 陈炁走了过来,敲了它的脑袋。 “哎哟。” 猫儿摸了摸头,不疼。 陈炁说道:“你这肚儿里的都还没消化完,就想着明天的了?” 猫儿说道:“想吃了。” 陈炁轻叹了一声,不禁摇头。 猫儿眨了眨眼,说道:“想吃老鼠。” “不行。” 陈炁又敲了一下它的脑袋。 猫儿捂着头。 这次,有点疼了。 陈炁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猫儿也聪明了,当老鼠一说出来的时候,他竟真的在考虑去找条鱼来。 他不禁多看了猫儿一眼,喃喃道:“聪明了。” 猫儿听后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陈炁看着它那智慧的眼神,忽的又明白了过来。 大概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还是笨。 唉,也罢也罢,想想确实也有好久没吃肉了,明天看看集市上有卖没有。 …… “诶,绿蚁姐的手,真的一点点在好起来诶。” “这位道长可真是厉害。” “是啊,是啊。” 楼里的姐妹拉着绿蚁的手,说道:“姐姐,你看,回头能不能让那位道长帮我瞧瞧?我这些年头疼一直不消,问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呢。” “我也想瞧瞧。” 几个姑娘缠着绿蚁,说个不停。 绿蚁听后叹了一声,说道:“你们找我没用啊,得去问那位道长才行,得他愿意。” “姐姐,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们可真的去问了,到时候你可别吃味。” 绿蚁听到这话顿时脸就红了起来。 “说,说什么呢,谁会吃味啊。” 几个姑娘笑出声来,说道:“好好好,姐姐不吃味,不吃味,谁能让姐姐吃味啊。” 绿蚁连连摆手,说道:“去去去,忙你们自己的去。” “姐姐休息,那咱们先走了。” “走吧走吧。” 屋里安静了下来。 绿蚁又不由得松了口气,回想起方才这几人一言一语,她还真是招架不住。 楼里的妹妹真是一年比一年厉害了,自己身为姐姐,却是说不过她们了。 她们怕是真会去问。 但绿蚁也拦不住,都是些浪蹄子,上哪拦的住啊。 没有办法,青楼里的姑娘都是这样的,也说不上是放荡,但总是要比寻常女子放得开些,只要在这楼里,便没什么规矩可言。 反倒是让绿蚁发愁了起来。 也不知道道长会不会因此感到为难。 而在陈炁下一次来上药的时候,果真就被围住了。 楼里的姑娘们听闻了陈炁的医术,纷纷想让他看一看。 “道长,你帮我也瞧瞧吧,我头疼好些年了。” “还有我,道长,帮我也看看吧。” 陈炁面对如此场面却不禁显得有些无奈,他转头看了一眼老鸨,老鸨当没看见,走一边去了。 最后好在是绿蚁姑娘出来解了围。 “行了,你们要瞧病,那也得规规矩矩的来,围在这里,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在抢男人呢。” “姐姐,我们不正是在抢男人吗?” 此言一出,楼里的姑娘们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绿蚁上前打了一下,说道:“就你话多。” “错了姐姐,错了……” “不抢你男人,不抢行了吗。” 当着道人的面,楼里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绿蚁顿时就脸红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了。 “找打!” 顿时间,几个姑娘一哄而散,纷纷逃走。 至此,绿蚁才松了口气。 她对道人行了一礼,说道:“道长莫怪,楼里的姐妹性格直爽,有些冒犯了。” 陈炁微微点头,也没在意,回神后说道:“无碍的,先去上药吧。” “嗯。” 转头进了屋里,陈炁将药材一一列出。 他指导着绿蚁上药,至如今,她的手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抖个不停了,自己上药也不算难事。 绿蚁想了想,却还是提了一嘴。 “说起楼里的姐妹,不知道道长有没有闲空,帮她们瞧一瞧病。” 不等道人开口,绿蚁接着说道:“诊费好商量。” “咱们这楼里的这些姑娘,时常不受人待见,挺多大夫,都不乐意来楼里瞧病的,有时候夜里出了事情,都还得背着出去找大夫,而且有些大夫,也不愿意给我们这样出身风尘的女子瞧病。” “一些姐妹身有顽疾,多年都没未治好,一直拖着,虽然说她们方才放浪了一些,但其实,心也是软的,道长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帮她们看看?” 陈炁听后想了想,随即拱手道:“贫道近来的确缺一些银两,还得多谢姑娘。” 绿蚁愣了愣,随即欢喜道:“这么说来,道长是答应了?” “嗯。” “谢谢道长,谢谢。” 绿蚁又不由得想哭,因为她在道人的眼中,未曾看到半点他对这些女子的厌弃。 多好的人儿啊…… ------------ 第一百四十九章:古法凉茶,香臭香臭 青楼的老鸨出手阔错,在诊金上面没有半点亏待道士,甚至要比外面一些厉害的大夫开的都要多。 老鸨是知道道人的本事的,这样的医术,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更别说是给这楼里的姑娘看病了。 那些个大夫,来都不愿意来呢,就算是愿意来,也不见进门的。 无外乎就是一句,这地方腌臜。 陈炁为这楼里的姑娘看病时,几次眉头紧皱。 在查验了其中几人的情况后,便问了一句:“你们近来,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面前的几个姑娘左右看了一眼,却又有些茫然。 陈炁抬起头,问道:“除却平日饮食之外的东西,而且是你们都吃过的。” “没有什么东西啊……” “想不到……” 其中一位姑娘忽的想到了什么,说道:“道长说的,是不是‘凉茶’?” “嗯?”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抬眼看去。 “凉茶是什么?” 几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随即才有一位站出来说道:“凉茶就是,嗯,喝了就不会有身孕。” 陈炁问道:“麝香?” “有这东西。” “这个,应该不是不能喝的吧?” 几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疑惑。 “楼里的姑娘,都要喝过的,不止咱们楼,其他楼也是这样的。” 陈炁说道:“对于你们而言,麝香这东西,其实危害不大, 但问题在于,除了麝香之外,还有别的东西,那‘凉茶’你们知道是怎么调配的吗?” 老鸨上前一步,说道:“就是麝香,神胶之类的东西调在一块,那可都是好东西,我都不敢买差了,就怕坏了这几个丫头的身子,难不成还有问题了?” “神胶?” 陈炁听后皱起了眉头,问道:“这神胶又是什么东西?” “我取来给你看看。” 待老鸨将那所谓的‘神胶’取回来后。 陈炁才恍然反应了过来。 “水银啊……” 难怪他会在这几个姑娘体内都发现中毒的迹象。 “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有。” 老鸨又走了一趟,一并取来。 随后又当着陈炁的面,调配了一碗‘凉茶’。 老鸨说道:“各处青楼里的姑娘,多数都是喝这个凉茶躲孕的。” “都这样吗……” 陈炁听后轻叹了一声。 说到底是这个时代的错,这样的玩意,甚至还是广为流传的纯在,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陈炁说道:“这东西,以后都不要喝了。” 老鸨听后愣了一下,问道:“这‘凉茶’大家伙都喝啊,怎么,真是这凉茶的问题啊?” “嗯。” 陈炁点头道:“贫道不知你们上哪知道的这种方子,杂七杂八的加在一块,可谓是一碗毒汤,还有这所谓的神胶,对人而言,毒性更是猛烈,好在只加了极少的量,才没有危机你们的性命。” “啊!” 一声惊呼从某个姑娘口中传出。 “那岂不是说,小七她就是……” 陈炁转头看去,那位姑娘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之前楼里有个姐妹,也是到了年纪,要接客,就是喝了凉茶,然后忽然就倒了,一病不起,最后,最后……” 老鸨听着这一番话,忽的感到脑袋昏沉。 “什么……” 她踉跄了一下,险些倒去。 “妈妈!” 绿蚁连忙扶住了她。 老鸨眼前昏沉,喃喃道:“所以我是一直在害你们, 我,我……” “唉……” 说着便彻底晕了过去。 见此几个姑娘也慌了起来,连忙将老鸨扶进了屋里。 陈炁为其顺了顺心脉,稍微才缓过来些许。 气上心头,一时恍惚,问题倒是没有多大。 待老鸨清醒了几分后,开口第一句就是:“快把些东西扔了!扔了!!!” 陈炁听后说道:“除却麝香以外,其他的东西,交给贫道处理可好?” 老鸨缓和了一下,锤着胸口,说道:“我这是做的什么事啊!” “都是我害的,我害的啊!” 好在几个姑娘在一旁劝导着,老鸨才慢慢回神。 陈炁见此便退了出去。 绿蚁跟了出来,说道:“今日麻烦道长了,若不是道长,我们跟妈妈都还被蒙在鼓里。” 陈炁说道:“无碍的,一点小忙,不足挂齿,姑娘还是先去看看老鸨的情况吧,如今她情绪不太好。” 绿蚁抿了抿唇,无奈点了点头。 之后陈炁开了一些药方,以此来祛除这些姑娘体内的毒素,另外又叮嘱了一下麝香的用法。 青楼的姑娘,在这个吃人的时代里,不用麝香是不行的。 只是要找对方法才行。 除此之外,陈炁还得到了那些原本要丢掉的东西,便是那所谓的神胶,也就是水银,还有一些零碎的粉末,大多都是一些重金属。 这东西,外面买的话,可不便宜。 另外还有一袋子诊金,给的很多,但最后陈炁也只拿了一小部分便匆匆告别。 …… 回了家的陈炁,一开门便瞧见了在门口迎接它的猫儿。 “道士道士,你回来了!” “嗯嗯。” 陈炁微微点头,随即走进门去,将那药箱子放下。 猫儿跟了过来,顺着陈炁的衣角爬到肩头。 它嗅了嗅,却是忽的皱起了眉头。 “什么味道?”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问道:“什么什么味道?” 猫儿说道:“乱七八糟的味道,香臭香臭的。” 陈炁提起袖子闻了一下,果真有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大抵就是之前诊病的时候,从那些个姑娘身上沾染的。 陈炁抬手之间,身上衣衫微动。 忽有一阵微风刮来。 隐约之间,可见些许尘土又或是粉末从那衣袍之上飞出,顷刻间又被这一阵微风带走。 “现在呢?” 猫儿闻了闻,这才点头道:“没有了。” 陈炁微微点头,接着坐了下来。 猫儿顺着到了桌上,问道:“道士去哪里玩了?为什么身上香臭香臭的?为什么不带我一块去玩?” 陈炁摸了摸它的头,说道:“贫道是去干活挣钱,你去做什么?” “我可以陪着你啊。” 陈炁想了想,带着猫儿去青楼,有点不合适吧。 他一直当猫儿是个小孩来着的。 “有机会再说吧。” “哦……” 猫儿有些不解,总觉得道人瞒着它什么。 陈炁看着它的目光,想想还是躲开了。 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偷吃被抓到的感觉,有点古怪。 ------------ 第一百五十章:心迹不一,主持自述 陈炁休息了一会,又将那些水银之类的东西拿出来整理了一下, 小心收好。 他抬头时,却见猫儿站在一旁正望着那盒子里的东西。 “嗯?” 陈炁连忙提醒道:“这里面的东西,你是万万不能尝的!吃了会死!” 猫儿听后愣了一下,说道:“不能吃?” “嗯,不能吃,这些东西有别的用处,但如果拿来吃,大多数时候都是毒药。” 猫儿吧唧了一下嘴,说道:“不能吃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陈炁敲了敲它的脑袋,说道:“那你能吃吗?” 猫儿抬起头,眨眼道:“道士要吃我吗?” 猫儿想了想,伸出爪子,说道:“可以给你啃一口。” “哎哟!” 说着猫儿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道士你干嘛打我。” 猫儿不明白,看了看自己那肥爪子,有些说不上来。 难道是不好吃? 看的它自己都有点想啃一口。 猫儿的心思,总是莫名其妙的。 陈炁摇头一叹,说道:“你是你,是不能让别人吃的,明白吗?” 猫儿似懂非懂,想不明白。 陈炁也没觉得它能清楚。 想着,陈炁却又忽的想起了一件事情。 “贫道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给你买鱼。” “啊?” 猫儿眨了眨眼,说道:“明天再说吧。” 陈炁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无碍,这会还早,集市应该也还开着,去瞧瞧,说不定还有鱼儿卖呢。” 道人的运气一向不错,到了集市的时候,果真还有一家鱼摊子在开门。 可惜的是鱼儿只剩下两条了,但好在都还算新鲜,完全够吃了! “这两条鱼,我一并买了。” 买到了鱼儿,猫儿开心极了。 “吃鱼,吃鱼。” 陈炁看着猫儿一蹦一跳的样子,却也不禁被它那般模样逗笑。 “对,吃鱼,回家吃鱼。” …… 这天下午,猫儿饱餐了一顿。 两条鱼,一条进了猫儿的肚子,另一条,陈炁也没有吃,而是装好给临院的李大哥给送了过去。 李大哥见道人送来了鱼,却不禁愣了一下。 “唉,道长,你太客气了。” 陈炁说道:“家里饭不够了,便没有盛,就一条鱼,李大哥别嫌弃。” “道长快进来坐。” “不了不了,鱼可端好,咱们临院,少不了多说话,客气了不好。” “唉,道长你这,你这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大哥目送着道人回了隔壁院子。 他端着那一碗鱼,不禁喃喃道:“这位道长,还真是客气啊。” 没有半点架子,比起那山上大家伙称道的神仙,不知好上多少倍。 …… 小院素来清净。 近来又听闻了些许事情,说那白雀寺的僧人下山行善,或开义诊,或施粥粮,坊间百姓都觉奇怪。 “这寺庙里的和尚,不是向来一毛不拔的吗,怎么这就转性了?” “谁晓得呢。” 小摊子里的人吃着东西,议论着那粥捧里施粥的和尚。 “嘿,老孙家的那个儿子都去了,他家不是不缺钱吗,还要去打粥?” “瞧你这话说的,有便宜不占啊?” “哈哈哈哈,话是这样说,但我是没好意思去占这便宜。” 一旁坐着的陈炁听着这些言论,也不禁往那粥棚看了一眼。 天色可热, 光是这一下午,就不知施了多少粥出去,又要煮又要盛,施粥的和尚不知受了多少罪。 到旁人嘴里,却就变了味道了。 那几人继续说道。 “我瞧啊,大抵是这寺庙里的和尚晓得没人供他们了,也害怕呢,这才下山装装样子,偏偏不晓得的人。” “有什么用?大家伙谁不知道他们的嘴脸。” “就是,就是。” “反正我是不信这个,整天阿弥陀佛的,头都要疼。” “诶诶诶,这可就不能说了,咱们唠叨归唠叨,这话还是少说,不信归不信,但不能不敬的嘛。” “是是是。” 陈炁喝了一口茶水,猫儿趴在一旁打着哈切。 他又不禁觉得,这事情好没道理。 有时候一些事情,又得论心,有时候却又得论迹,好或不好,全都让人给说完了。 忙活了这么一阵子,反而没落得个好名声。 这样的话,谁听了又好受呢。 但如果又回过头来,那般印象在想,百姓这样去想,其实也无可厚非。 我没要你的粥,也没要你的佛庇佑,没占你一分便宜,骂你两句又怎么了? 都是道理,也分不出个对错来。 怕就怕那种又要占便宜,又要放下碗骂娘的。 这样的人,才最是令人感到可悲。 “或许久了,也就不一样了吧。” 白雀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得看这些僧人能否想通一些道理。 回去的路上,他瞧见白雀寺的和尚灰头土脸的出了城。 想来,也听到了一些话语。 但他们也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也不反驳。 但心里的难受却是真的。 后来的时候,陈炁去白雀寺见静安和尚,又听他说起了那次施粥的事情。 义诊施粥过后,白雀寺走了好些个和尚。 有的还俗了,有的则是去了别处谋生。 静安和尚也劝过,但最终还是放他们走了,他觉得,或许这些人本身就不适合修佛道,混江湖还好些。 甚至连静安和尚自己也这样评价道:“这话我当着佛祖的面也敢说,佛之一道,本身就是憋屈,但若不如此,何以炼心,何以成佛呢?” 陈炁想了想,也觉得他讲的很有道理。 这些寺庙里的和尚,修行佛法,总是要与内心做斗争,的确是相当憋屈的一条道路。 静安和尚领悟的也算是透彻了。 陈炁接着又问了一句:“那你有想过换一道修吗?” 静安和尚听后说道:“我是后来修的佛道,若是说没有,那是不可能的,道长恐怕不知,在未入佛道之前,我在北地黄沙上策马奔腾,以打劫商队为生,似我这样的人,最是受不了憋屈了。” “那怎的,后来又转变了?” 静安听后却是沉思了起来。 他一样也有不解的事情。 “我也说不明白。” “大概是我修行不到家吧。” “总之我后来就接受了,也适应了。” “嗯……” “兴许是因为漂泊久了,所以才想安定吧,此道也正和我意。” ------------ 第一百五十一章:怎样的人,苦口婆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这是红缨所看到的。 她见识到了这位道长的洒脱随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这样的洒脱,却又有些别扭,总觉得,像是有缺又没有似的。 “道长是个很奇怪的人。” 听到红缨这样的说起,陈炁不由的愣了一下。 “奇怪?” 红缨点头道:“是啊,要规矩不规矩,要洒脱不洒脱,感觉哪一边都差了一点。” 陈炁听到这样的话,又是一愣。 随即却是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红缨见此连忙道:“我就是随口一提而已。” “贫道明白了。” 陈炁点头道了一句,可转头却又再度沉思了起来。 红缨见此有些懊恼,早知晓就不该说这样的话了。 也不知道道长会不会因为此事生气。 想来不会吧,道长这样随性的一个人。 应该不能吧。 但实际上,红缨的确也说到了点子上。 他陈炁,的确就是一个不够洒脱,也不够规矩的人,好人坏人,都没能做成,左右不是。 只是这一简单的言语,却也引起了陈炁的沉思,他偶尔也在想,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很少会有人当着他的面形容他,也正是因为自己看不懂自己,所以别人的话,才会这样重要。 这一天里,陈炁坐在了院子中的椅子上,一直都在思索着这一句话。 片语不发,好似僵住了一般。 猫儿好奇的来到桌边,伸出爪子戳了戳道士的肩膀,却见他没什么动静。 睁着眼睛,也不讲话,像是个假的一样。 “道士?” 猫儿唤了一声,也不见道士有动静。 想了想后,它又用尾巴挠了挠道人的耳朵。 直至此刻,陈炁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怎的?” 猫儿说道:“我喊了你好多声,道士你怎么不理我。” 陈炁见此无奈一笑,说道:“事情想的入神,一时没发觉。” 说着伸手摸了摸猫儿的脑袋。 猫儿侧着头,它很是喜欢道人的抚摸。 “什么事情?” 陈炁说道:“在想我是怎样的?” “昂?” 猫儿有些没听明白。 陈炁说道:“就是世人所以为的我是怎样的,以及,我认为的我,又该是怎样的。” “怎样怎样怎样……” 猫儿唔了一声,说道:“什么怎样怎样,道士你讲话乱八七糟的。” “是乱七八糟,不是乱八七糟。” “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 陈炁被它给逗笑了,猫儿的话总是天真无比。 他想了想,问道:“你呢,你觉得自己是怎样的。” 猫儿薅乐薅缠在一块的胡子,想了许久。 最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聪明。” 陈炁听后沉默了许久。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视着。 猫儿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了一圈,好似是在展示一般。 “你转圈做什么?” “让道士看清楚,我的聪明。” 陈炁哭笑不得,说道:“你这样的行为就很不聪明。” “?” 猫儿听不懂,怎么就不聪明了。 “我聪明绝顶。” 陈炁听后道:“是吗?没看出来。” 听到这话猫儿又转了一圈。 陈炁被它的行为逗的合不拢嘴,他搞不明白猫儿为何这样,但好笑也真的是好笑。 “?” 猫儿一脸疑惑,反倒不明白道士为什么笑。 但道士笑过之后,却又忽的叹了口气。 “但其实想想,你都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子,但贫道这样大一个人,反倒却想不明白自己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猫儿见道人正经的模样,想了想后,喃喃了一句。 “道士……” “嗯?” “你好正经。” 陈炁听后又是一愣,问道:“贫道平日里不正经吗?” 猫儿听到这话奇怪的看了道士一眼。 又是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许久。 陈炁忽的明白了过来,随即哑然失笑。 “好啊你,倒是打趣起贫道了。” “看打。” 猫儿跑的飞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陈炁摇头直笑,不禁感叹猫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猫儿走了,陈炁便也再度沉思了起来。 这对他而言,是个尤为重要的问题,一个人如果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子,那该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正在思索之间,袖中却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后生,你想不明白?” 陈炁顿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将那袖中的纸张取了出来。 纸张上的老天师正笑着望着他,一副慈和模样。 陈炁说道:“老前辈愿意对我指点一二吗?” 张道云笑着,说道:“这岂不同意,只需你入我天师……” 他的话未说完,陈炁便将纸张给合了起来。 “……” 张道云有些无奈,嚷嚷道:“后生,你要尊老爱幼,我话还没说完呢。” 里面的声音传出来,闷闷的。 陈炁当听不见,转头就收进了袖子里。 懒得听。 他现在正烦着呢,可没有那日的心情来‘恭维’这位老天师。 “喂!!” “后生!” “倒反天罡了!” 陈炁没想到他还越叫越欢,无奈取了出来。 却见那画像之上,张道云一脸气愤,那胡子都快吹起来了。 陈炁见此道:“我说老前辈,就不能沉稳一些吗,瞧您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这可不是天师风范。” “管得着吗你?” 张道云道了一句,随即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好歹是个老人家,你就这样对我?哼,得罪了我,你可没好果子吃。” “没就没吧。” 陈炁摆手道:“反正活着跟死了没太大的区别,你要么弄死我?” 张道云听到这话负手而立,教训道:“瞧瞧你这,年纪轻轻的就好像看透生死一样,这可不是少年该有的心态。” “少年?” 陈炁心中微顿,想了想后,却又怀疑了起来。 论起心态,或许有些吧,但论起年纪,那怕是差远了。 他问道:“那前辈觉得,我该是怎样的心态才好?” 张道云轻抚白胡,随即记忆涌起。 “我少年时,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哦?” “记得那时……” “嗯嗯……” 陈炁听着,但具体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附和一句嗯嗯就是了,当做是自己在听。 张道云倒是说的不亦乐乎,万全没看出来陈炁一个字没听进去。 ------------ 第一百五十二章:迷茫人生,夜里撞鬼 张道云的话很多,多到陈炁也没办法再敷衍下去。 认真听下去后,才发觉这个人的平生,当真是充满了玄幻色彩。 在那个道门方才兴起的时代里,他几乎推平了所有的阻碍,在这片人间之中,开辟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道场,更是将天师道发扬光大。 那时候,他是莽撞的。 张道云这般感叹道:“如果把现在的我扔回从前,在那时,也绝不会闹出这样的大的动静,也不会有正一天师道,龙虎山也不会因此延绵不绝,我大抵只会一个人默默修行,直至找到这世间最终的意义,大概最后就是无果而终。” 他的目光看向陈炁,说道:“这也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少年心性,那是尤为难得的东西,那时的莽撞意气,是后来很难再找回来的。” 张道云说道:“你在疑惑自己想成为什么样子,但其实,人哪里又会只有一种模样,这总是随心而变的,或许你会在某个刹那明悟,好像确定了下来,但或许又会在下一刻,再度陷入迷茫。” “人生,正是因为迷茫,才叫做人生。” 陈炁听后不禁思索了起来。 老天师说的很对,人总是会变的。 迷茫也是对的。 这正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一切你所知晓的未来,都不算未来,真正没有定数的东西,才是人生,才是未来。 陈炁拱手道了一句:“晚辈受教。” 张道云抚胡点头,想说一声孺子可教,但却又觉得不太合适。 看着眼前的陈炁,张道云心中仍旧觉得可惜。 这样的一个苗子,怎么就不是他天师道的呢。 可惜啊!可惜! 越看越眼红,又想起了自己那些徒子徒孙们,也就是张仁善那家伙,好好的非要跑出去自立山门,不然眼前这个道士,不就是归他们正一了吗。 陈炁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心里也就没有那样沉闷了。 …… 夜里安静。 正是十五月圆时,陈炁坐在院子里赏月。 猫儿在它怀中睡去了。 周围的虫鸣鸟叫不断响起,给这个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热闹。 余杭平日里没有上京城那样繁华,入夜之后,也是关门闭户,少有人在街上走动的,倒是有打更的人时常会敲响铜锣,也就这么一点声音了。 却忽的又有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嘭嘭嘭,嘭嘭嘭……” “道长!你睡了吗道长!” 拍门的声音很是急促,连同猫儿也一并吵醒了。 陈炁见此连忙起身,走向了门口。 打开门来,刘义穿着一身差服,腰间别着刀,脸上皆是慌张之色。 “刘捕头,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这般慌张。” 刘义往身后看了一眼,却好似在害怕什么,回过头道:“道长,我,我能进去说话吗?” 陈炁见此顿了一下,随即道:“抽出刀来,握在手里,再进门来。” 刘义点了点头,把刀抽出来后才走进的门。 刀里有煞气,可以抵御这院子里的阴气,红缨身上的阴气也就影响不到刘义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么大半夜的。” 刘义舒了口气,坐在道长身边时,这才安定了几分。 “道长,我, 我好像碰上鬼了!!” 陈炁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接着问道:“鬼?你碰上鬼?” “对!” 陈炁问道:“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一张符箓吗,你随身带着了吗?” “带着了。” 说着,他便从怀中摸出了那张符箓。 陈炁解开看了一眼,符箓没有问题,上面的法力也还在。 既然如此,为何刘义还会说自己碰上鬼呢? “不应该啊……” 陈炁抬起头来,问道:“你与我仔细说说。” 刘义随即将事情道来,额头上还是冷汗直流。 “我这两天不知道怎的,晚上老是做一个梦……” 刘义说起了那个古怪的梦,还有梦里那个古怪的人。 梦里的他走在夜里走在街上,穿着一身差服,但却又与自己平日里的差服大不相同,而且在那梦里,他好似控制不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走着。 夜晚本该是什么都看清楚的,但在梦里,却是那样的清晰,就连巷子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感受到。 他就这样在梦里走着,好似是在巡逻一样。 “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在意。” “但是后来,我一连好几日都做了同样的梦,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早上起来也是没有精神,好像昨晚上真的去巡逻了一样。” “我愁的厉害,其实早就想来找道长了,但是想着,道长你又让我先别来,所以就……” 陈炁思索了一下,随即问道:“还有什么吗?你不是说有鬼吗?” “有!!” 刘义说道:“一开始也就只是我一个人在梦里面巡逻,但后来的时候,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很奇怪,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不知道。”刘义说道:“我记得他每次来都问了问题的,但是我一醒,我就完全记不得了,怎么想都回忆不起来。” “他是什么人?” 刘义听后仍是摇了摇头。 他知道的实在太少了,一醒就忘记了。 “伸手我看看。” 刘义老实的伸出手来。 陈炁试着以法力探知了一下,却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阴气的存在。 莫非就只是梦魇? 这样的情况的确会有,但陈炁听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你身上没有阴魂鬼怪的气息。” “没有?” 刘义顿了一下,说道:“不,不可能啊,那为什么我天天都是一样的梦,跟真的一样……” “待贫道想想。” 陈炁摸着猫儿的脑袋,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最终,却也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在此刻,袖中却忽有异动,陈炁也有所察觉,回过神后,便对刘义说道: “刘捕头今日不妨回去先休息,待明日之时,我去你家中作客,看看是不是屋子里出了什么问题。” “好,好!” 刘义听后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些许着落。 陈炁又给了他一张新符,这样也好让他安心,匆匆告别之后,便也就关上了门。 直至此刻,陈炁才取出那信件。 “老前辈是知道什么吗?” 张道云说道:“这小子走运了!是好事!” ------------ 第一百五十三章:城隍阴差,好生之德 “走运?” 陈炁有些不解。 随后便听张道云话音一转,说道:“但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却也不算走运,顶多是多了一个机会。” 陈炁心有好奇,问道:“撞鬼还有这般说法?” “有。” 张道云点头道:“这些事还得从很早之前说起了。” “那时候,这天地之间,不仅仅有修士,还有鬼神,例如土地、山神、有庙宇皆有鬼神之位,而在当年,管辖人间坊镇安宁的,便是城隍正神。”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陈炁不由得顿了一下。 “城隍……” ‘所以说,这世上的确是有鬼神城隍的?’ 张道云点头道:“不错。” 陈炁回过神来,接着问道:“可贫道为何一直未曾听说过。” “因为城隍庙都被毁了,失了百姓香火,所谓鬼神也就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了。” “毁了?!” 张道云说起了原因。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当时的帝王受奸人蒙蔽,只觉迷信扰乱人心,便下令将城隍连同土地山神等诸多庙宇拆除,明令禁止百姓祭拜鬼神,家中更是不可供奉任何神像,当时道门也因此遭受风波,沉寂了一段时日。” 陈炁面色微变,问道:“奸人蒙蔽?” “说白了是妖鬼作祟。” 张道云说道:“迷惑帝心的,正是这群世间的妖魔鬼怪,有城隍山神等一众鬼神庇佑百姓,他们很难找到什么可乘之机,便出此下策,从根源上斩断了鬼神一道。” 陈炁问道:“所以,后来人间的妖魔鬼怪都乱了起来?” 张道云微微点头,说道:“那时候,可谓是人心惶惶,人间各地群魔乱舞,城隍失去香火,也难以庇佑百姓,帝心遭受蒙蔽,完全不知世间模样。” “又是怎么解决的吗?”陈炁问道。 张道云抚胡一笑,接着问道:“知道锁妖塔吗?” 说道此处,陈炁恍然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张道云微微点头,说道:“当年我联手众多道友,于世间各处斩妖除魔,并关入了锁妖塔中,忙活了数年,才还以这片天地朗朗乾坤,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世间的妖魔便也只有夹着尾巴过活。” “只是那诸多鬼神庙宇,却是可惜了。” “这就好像是琉璃一般,一旦碎裂,便再难复原了,我与诸多道友商议对策,苦思数年,却也未能找到重起之法,无奈之下,便只有于天下各处,广兴道门,以人治患,以人平妖魔,也是因此,后来各处道门便也就分出了派系,有所分别,也算是由简化繁了。” 陈炁回过神来,开口道:“老天师当年之举,可谓是救世间于水火,大义也。” “嘿嘿……” 张道云笑了一声,很是得意。 “好汉不提当年勇,诶,不提不提。” 陈炁见他这般模样,却又不禁在想。 你这不都已经说完了吗? 不得不说,这位老天师还是很有意思的。 陈炁一直以为,他会是一个古板无趣的老前辈,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他接着问道:“那这样说来,刘义所谓的撞鬼,其实是撞上了城隍?可是前辈你不是说,鬼神一道已经消声灭迹了吗?” “非是城隍。” 张道云说道:“而是阴差。” 他接着说道:“城隍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如今却还有一些阴差弥留在这世间。” “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在鬼神一道没落之后,天地感念这人间之难,便也留下了半分机会。” “当初的那些阴差,不再受庙宇所束缚,而是以阴鬼之身,行走在这世间,他们,可以不用凭借庙宇,便能收拢香火愿力,只是说,这些香火愿力,只能在外,而不能炼化为内。” 张道云说道:“一些阴差在劫难过后,顺应天地感召,归天轮回,而有一些便弥留在了人间,一直在为重振城隍正神而不断行走,收集香火。” 说到这里,陈炁也就全然明白了过来。 于是便开口说道:“所以,刘义撞上的其实是阴差,那奇怪的梦……” “是传承。” 张道云说道:“弥留在这世间的阴差,终究也会有累的这一天,又或是阴寿将尽,他们不愿意就此放弃,就会折选合适的人,将他们的想法传承下去,如此轮回。” “早年我就曾见过几位行走世间的阴差,他们对于重振城隍正神的心念,几乎都是坚信不疑的,那样的执着,甚至都有些趋近于‘魔’。” 说着他又叹息了一声,说道:“也正是因此,道门的诸多后辈,才犹豫不定,一直未曾伸出援手。” 陈炁抬起头来,在短暂的思索后问道。 “是因为他们太过于执着了,所以会让人觉得,他们并没有走在正道上?” 张正道点头道:“正是如此。” “这世上,有两种人最易入魔,一是所谓心念坚定的人,二便是行事随意无拘无束之人,往往平平无奇之人,反而不怎么被心魔所困。” 说起此言,陈炁内心又是一怔。 他不禁想起了玄清道友。 张道云没有说错,似玄清道友这样的洒脱不羁,其实也更容易被心魔所困。 张道云将话题转了回来,说道:“阴差可得天眷,长久的留在人间,可积攒无数功德,将来归天轮回,来生必定不差,甚至也有可能生来便有仙缘,但不好的地方在于,此路孤独寂寞,看不到头。” “所以我说,你那位朋友,既是走运,但也不算是真的走运。” 陈炁点了点头,喃喃道:“听前辈说起,贫道倒是对这阴差有些感兴趣了。” 张道云想了想,说道:“那是一群不善言辞,更不爱开口说话的人。” “嗯?” “都是如此。”张道云接着说道:“很少会有人跟他们说话,世间的人没有一双可以看见鬼神的眼眸,他们在这世间走过,也很难留下任何痕迹,久而久之,就变得沉默,偏执……” “你去接触一下便也就明白了。” “这是一群尤为奇怪的人。” ------------ 第一百五十四章:而非是梦,阴差于山 第二日一早,陈炁便出了门,去了刘义家中。 刘义今日特意请了假,待在家里等着。 见到了陈炁后,便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着他的手。 “唉哟,道长你可算来了。” 刘义心中颤个不停,说道:“我昨夜又做梦了,一样的梦,还是那个梦,还是那个人,道长,这可怎么办啊。” “刘捕头你先别急,陈某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先进去坐下说。” “诶,诶。” 进了屋中后,刘捕头的妻子端上了茶水小食,随即便匆匆离去,做官的人家总是在意规矩,这般时候,总是要避开的。 刘义愁绪未解,坐下后便听陈炁说道:“昨夜捕头来了过后,贫道也一知半解,后来幸得一位前辈告知,这才明白。” “捕头你的确是撞鬼了,但这个鬼,却大不相同。” “啊!!” 但就算如此说来,却还是给刘义下了一大跳。 他问道:“那,那那,这鬼,有何不同?” “这个鬼,并非是怨鬼阴鬼,而是鬼神之下的阴差使者。” 刘义颤了一下,顿时站了起来。 “什么!!” “道长,我我我,阴差使者,那不会是来勾我魂的吧?我,我要死了?” 陈炁见他一惊一乍的,连忙拉他坐下,说道:“贫道说快点,你也别太激动,不是什么坏事,且听我把话说完。” “诶诶诶,好。” 陈炁随即将自己所知的一并告诉了刘义。 “这位阴差找你并非不是要加害与你,也不是勾魂 ,他此行,是为了寻一个传承,正好看中了你,意思也就是说,你若是答应了此事,死后便将成为鬼神阴差行走世间。” “而如今他找上你,更多的是为了考察你,看你适不适合做这个阴差。” 刘义听完过后,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仔细回想起了陈炁所说的话,将其串联在了一起。 他一阵恍惚,这才反应了过来。 “我,我要成神仙了?” 陈炁听后却道:“非是神仙,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贫道也还得于你说清楚为好。” “道长你讲,你讲。” “阴差这活儿,却不是这么好做的……” 昨夜的话,陈炁也一一转述给了刘义。 刘义听了半天,却不禁变得有些迷糊,一时间也难以抉择。 他抬起头来,说道:“道长,他之前在梦里问了我好多话,但是我醒来了也就不及得了,我在想,我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陈炁伸手安抚了一下他说道:“捕头莫要担心,待到夜里,贫道自当一探究竟,若是他故意诱导又或是迷惑于你的话,贫道自然也会为你做主。” 刘义听到此言连忙起身,双腿一曲就跪了下来。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刘义很是激动,但很快就被陈炁给扶了起来。 这事,真是将刘义给弄的有些害怕了。 接下来这一天里,陈炁索性就住在了刘义家中。 照陈炁的猜测,恐怕刘义那所谓的‘梦’,或许根本意义上,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在发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待夜里了。 …… 入夜过后,陈炁搬来了椅子坐在了正堂。 至于刘义夫妇,他们该睡觉睡觉,其他的事不必管顾。 刘义有些担忧,说道:“道长切莫小心。” “捕头放心。” 刘义便也配合着进屋睡去。 可他怎么都睡不着,无奈之下,便只有求助于道长。 陈炁念了一段清心咒,刘义这才安下心来,回了屋中后沉沉的睡去。 夜里明月高挂,窸窣之声间歇响起。 陈炁坐在正堂,手中捧着茶杯,静静的等候着。 押了一口茶水,放下杯时。 却忽的有了动静。 一道声音自院外响起。 ‘刘义,还不上值?’ ‘刘义,还不上值?’ 这道声音重复的响起。 陈炁虚起了眼眸,转头却是瞧向了屋中。 刘义的身形从那紧闭的大门之上穿过,有些茫然的顺着这道声音往那院外走去。 这并非是真正的刘义了! 而是魂魄!! 这道声音,竟硬生生的将刘义的魂魄给喊了出来。 ‘果然不是梦。’ 陈炁随即起身,紧跟着刘义走了出去。 在那门外,站着的人静静的等待着。 刘义的魂魄已经从门口穿出,可随即那大门却忽的打开了。 “咯吱……” 紧随其后,一个身着道袍,腰跨长剑的道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阴差微微皱眉,有些意外。 却见那道人见了他后,拱手道:“见过这位阴差。” 阴差见此犹豫了一下,拱手回礼。 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盯着道人。 好似也正应了张道云所言,阴差,多是不善言辞,沉默不语。 陈炁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道:“贫道陈炁,乃紫霞山修士,不知阴差曾经在哪里当值,又唤何名呢?” 在陈炁说这话时,这位阴差的眼中终于有了动静。 “你是紫霞山的修士?” 陈炁见此也是一愣。 下意识的就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上。 莫不是有仇吧? 可随即阴差的反应却让陈炁安下了心来。 “我早年辛得紫霞山修士相助,才未魂飞魄散,这份情,我还记得。” 大抵也是因为这样一份关系在,所以阴差也没有再吝啬开口。 他们之间的交谈也容易了许多。 …… 刘义的魂魄化身阴差一般,在这余杭坊镇之中不断的往前走去,他的目光扫过四方,查探着这坊间,有任何妖魔鬼怪都逃不过他的发言。 陈炁与阴差跟在身后,边走边聊。 阴差说道:“我生前名叫于山,这儿就是生我之地,死后得上一任阴差看中,随后便成为阴差,而后一直如此……” “这一转眼,就是将近三百多年岁月。” 陈炁听到这个字眼怔了一下。 “三百年?” “对,三百年。” 于山说道:“三百年奔波不断,我几乎走遍了这整个天下,供奉城隍的香火,实在太少太少了,直至如今,我阴寿将尽,也未能收得多少。” “故而回到了余杭,想着将后事托付下去,便打算就此离去,我也见了不少人,但在许多人中,唯有此人,最为合适。” ------------ 第一百五十五章:多行善举,真是老了 在于山看来,刘义更像是一个愣头青,心里面有着一种别样的执着,这样的品质,是许多经历了沧桑岁月的人而没有的东西。 “阴差最苦的地方就是在于心中杂念颇多,我们没有似神仙道长那样的心性,故而只有不想,或是少想,刘义便是个想法甚少的人。” 于山有着自己的考量,他觉得刘义是个尤为合适的人。 陈炁随着他的步子往前走着,接着问道:“他自己愿意吗?” 于山微微点头,说道:“刘义是个有情义的人,他放不下家中妻子,当时他误以为立马要他去死,害怕的不得了,连连拒绝。” “后来是我解释了好多遍,这才让他明白过来,这人脑子转的很慢。” 陈炁转头看向了刘义了魂魄,他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反而让他忘记了你们之间的交谈。” 于山说道:“人活着就应该想着活着的事情,这些死后的事情,还是莫要牵扯到生前。” 陈炁见此道:“看他自己抉择吧。” 他想了想,说道:“只是,这阴差的活儿,在贫道看来,不免有些折磨了。” 于山听后顿了顿,微微点头后道:“是啊……” 他也认同这个说法。 看向刘义时,亦有一些担忧。 陈炁问道:“你与其说明了里面的厉害关系吗?” “说了。” 于山说道:“我一路走来,是知道这里面的苦楚的,这样的事情,总是要让他知晓,让他明白的。” 陈炁微微点头,也便再无多言。 如此,他也放心了。 一切的选择,都在刘义自己了。 于山接着说道:“如今他已经明白了如何在坊间巡游,这些日我还需教导他如何收敛香火气运,另外也会告知其他几位阴差,通一声气,后面也就不会再让他如此频繁的夜里巡游了,道长放心便是,我并无恶意,也并未算计于他。” “皆为苦中人,何必多为难呢。” …… 刘义一觉醒来后,他的腰间多了一块腰牌。 腰牌的正反两面字有不同,一面为‘阴’,一面为‘差’。 他并不知道这块腰牌的意义,昨夜的交谈他也全都忘了,但他却记得,这块腰牌很重要,绝对不能丢,且要一直保存着。 晨间一声鸡鸣,将刘义的思绪拉回。 “对了,道长!” 刘义连忙起身,来到了院子。 却见陈炁坐在那里,外面正下着下雨,淅沥沥的,将院子里给打的湿漉漉的,有那么些许泥泞。 陈炁转头看去,“捕头醒了?” 刘义走上前来坐下,随即道:“道长,我醒了之后,就多了块腰牌,这是什么东西?”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这块腰牌代表着身份,你回头好好收着就是了。” 刘义张了张口,说道:“我有些不太明白,道长。” 陈炁解释道:“你在梦里,答应了接替阴差一职,只是要等你离世之后,才会正式成为阴差,你所梦见的场景,皆是对你的考验,如今那位阴差已去,接下来你也不会再频繁的做梦了。” 刘义听的云里雾里,主要是他的确记不清梦里的话了。 陈炁起身,说道:“他也许诺下来,如果你往后改了主意,那便再为这块腰牌找一个主人就是了。” 刘义沉思了起来,看着那块腰牌发愣。 他觉得此事颇为玄妙,至少并非是他这个脑子能够想明白的。 “一切的选择都在于你,莫要担忧就是。” 刘义张了张口,说道:“道长,我不是担忧,我只是觉得,嗯……” “有些匪夷所思。” 他说道:“这样的机会,怎么就落到了我身上呢。” 陈炁拍了拍他的肩膀,和煦笑道:“可不要小瞧了自己。” “此事已了,陈某也该离去了。” 刘义起身道:“道长,这块腰牌……” “你收好就是了。” 刘义张了张口,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有些茫然的就将陈炁送出了门去。 这是一段缘法,但同样也是一个选择。 祸福相依。 而对于陈炁而言,今夜也算是涨了见识。 真正见了那传闻之中的阴差,于他想象的,却是差别甚大。 那位叫做于山的阴差身上,有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是岁月的痕迹,但在一些话语与行为之间,却又有这一股江湖之气。 他们是四方流浪的人,身处阳间,却又不在阳间的人。 若是有机会的话,陈炁倒是有些想体验一下。 …… 回到院子里的陈炁将张道云给唤了出来。 他其实一直好奇一个问题。 “城隍鬼神一系,还有重起的可能吗?” 张道云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可能不大了。” “这是为何?” 张道云说道:“此一类鬼神,多是出自于人们对于神仙鬼神的敬畏,但随着道门修士的印象在百姓民众的眼前展露,那般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神,也就没有那样重要了。” “而当传承在某一刻断了之后,就算后来再度拿起,也很难再重复往日的恢宏了。” 张道云顿了一下,看向陈炁道:“莫非你想帮他们一把?” 陈炁顿了一下,说道:“有这么一点想法。” 张道云却有些不解,他摇头道:“费力不说,还不一定讨的到什么好处,在我看来,不如你费些功夫,多修行一些神通术法。” 陈炁摇了摇头,却道:“师父常常教导我说,修士应当多行善举,做人做事,不要只为了眼前利益而动,先前南海论道,贫道的好友说起积善派也说过这样的一段话。” “欲修天仙,须立三千善,欲修地仙,须立三百善。此不但为修道之首务,且亦为入圣门之坦途。” “再者说。” “老天师你生前,不也一样在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且说那锁妖塔,不正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吗,难道老天师当初只是为了给龙虎山扬名,才如此作为的吗?” 张道云听到此言不禁一怔。 他思索了许久,半晌后口中也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叹。 “我真是老了……” “惭愧矣……” ------------ 第一百五十六章:会稽人口,眼前一亮 念头是今天起来的,事情便是明日就开始的。 如今这鬼神一道,最为缺少的就是香火,这世上的香火,如今都归到了哪里? 道观、寺庙、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野神。 人们祈福,保佑平安,但更多的人,则是在拜自己的欲望,发财、入仕、成功…… 而如今的鬼神一道,例如城隍又或是阴差而言,又有几人知晓,又有几人还在意呢。 也正是如此,当从此地入手。 陈炁自认为,他没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够一手将这鬼神一道托起,但多少能尽一份力就是了。 红缨坐在那屋檐下,见道人写着什么。 便道:“道长又在练字吗?”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写一些东西。” “昂?” 红缨有些好奇,问了一句:“我能看吗?” “有什么不能看的。” 红缨起身来到了桌边,看向了那纸张上的字迹。 瞧了一会后,才反应了过来。 “啊,是戏本啊。” 红缨便坐在一旁看着陈炁写。 “鬼神故事?” 陈炁微微点头,说道:“讲的就是一些妖怪跟鬼神的事情。” 红缨继续往下看去,但看的却总是要比道人写的快。 看着看着就没了。 红缨心里面有些焦急,甚至都有些想催促道人写快一点。 陈炁见她心急的样子,便问了一句:“好看吗?” 红缨连连点头,说道:“好看!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戏本故事,就是道长你写的有点慢,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好磨人。” 陈炁见此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 下笔也快了几分。 红缨也算是找到了乐趣,一直看个不停,就这么在桌边站着。 猫儿在院子里玩耍,跟着白鹤打闹。 这一猫一鹤时常又喜欢追着玩,白鹤飞到屋顶,猫儿就爬上去,上下窜动,好似要将这院子闹的鸡犬不宁的。 猫儿跑了几步,有些累了。 “会飞了不起啊。” 猫儿嚷嚷了一句,薅了一把院子里的杂草。 白鹤轻唤一声,转头蹭了蹭猫儿的头。 猫儿这才稍微缓和了些许,说道:“那咱们还是朋友。” 白鹤点了点头,又和好如初了。 “走走走,咱们去找道士玩去。” 猫儿晃晃悠悠的来到了桌上,一个翻身,险些将按砚台都给打翻。 好在是陈炁及时稳住了砚台。 为此,猫儿脑袋上也轻轻挨了一下打。 “道士,你又在写什么东西?” 陈炁忽的想起了一桩事情,说道:“说起来,你现在还不会认字吧。” 猫儿听到这话眨眼道:“我是猫,不用认字。” “可你是会说话的猫了。” “会说话就一定要认字吗?” “不会说话也可以认字。” 猫儿听不明白,它傻乎乎的。 陈炁放下笔来,说道:“你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做,不如多学一点东西,以后你还要化形的,认识字能省去很多麻烦。” “化形……” 猫儿思绪有些远了。 越想越远…… 不知怎的,它脑海里变成了一副自己变成人吃着东西的画面。 “想吃老鼠……” 话一落下,脑袋上便又挨了一下。 “嗷哟。” 陈炁见它摸着脑门,也想不明白,怎么话说的好好的,转头就说起吃来了。 “有时候贫道真想知道你那个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猫儿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 陈炁轻叹了一声,无奈摇头。 道人在写东西,教滚滚识字的事,便交给了红缨。 为此,道人还特意在猫儿的眉心画了一笔红,这样猫儿也就能看见红缨,听到她说话了。 “啊!!!” 猫儿看到红缨的时候吓了一跳,说道:“哪来的女鬼!” 它往道人身后躲了躲。 红缨见此不禁一笑,说道:“猫儿莫怕,你家大人可是让我教你识字呢。” 猫儿看了一眼红缨,想了想后道:“漂亮的女鬼。” 陈炁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也不禁大笑了起来。 “我爱听。” 红缨捂嘴一笑,越发觉得这猫儿可爱了。 后来猫儿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它还认识魔头呢,一个女鬼,它可不怕。 “这个字念阴,瞧见了吗,阴山,说的是一个地方……” “顺天而成,运……” 红缨指着纸张上的字,给猫儿念着。 猫儿听的头都大了,不自觉的就打起了瞌睡。 红缨说道:“可惜你这一双爪子没法写字,若是能写的话,记的也就快了。” 猫儿举起爪子看了一眼,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咬了一口自己的爪子。 红缨见此不禁一笑,她也搞不懂猫儿的行为。 但总是会觉得很是招笑。 就猫儿这学字的心思,这一天里,也没见得记住几个字,咿呀呜呀的,念不出个所以然来。 任重而道远。 …… 约莫几日之间,陈炁写了几则前世会稽人口的故事,其中大多出自于《聊斋志异》,还有一些他所知晓,有趣的故事。 串在一起,也便有了一定的篇幅。 “你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给这鬼神一道积攒气运?” 张道云对陈炁的想法感到有那么些许惊讶,他从前却是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陈炁问道:“这样的法子,可以吗?” “可以!” 张道云说道:“自然可以,这样的法子,最是能传遍坊间,早年我却是没想到。” “可否让我看看写的怎样?” 陈炁将那些书稿摆在眼前,一页页给张道云翻去。 张道云一行行看过,屡次称赞道:“妙!此处甚妙!” “好学问啊!” 张道云点头直叹,说道:“既不失趣味,也暗含道理,更有鬼神之事作为引子,这世间正是缺少这样的故事戏本。” 他看着陈炁,说道:“你不止内练有天赋,作文章也有极高的水准啊。” “戏本是故事,却没有那般真正作文章的厉害。” “那可不是这样说,作文章和写戏本,不都能扬名吗,在我看来,不分高低。”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老天师这样说,我也就有几分底气了。” “你打算怎么办?” “看看有没有哪家书社愿意收,也能挣点银两。” “我当你会白送呢。” “贫道也费了力气的,哪能白送啊。” “哈哈,是极是极。” ------------ 第一百五十七章:卖书挣银,山野志异 余杭的书铺可有不少,读书人多,做这买卖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但卖的好的,还是一些戏本故事,男女皆宜,尤其是一些闺阁故事,最是好卖,又或是一些书生跟小姐的话本,也很好卖。 解书阁的伙计见这道人是来卖话本的,便问道:“那,道长带书稿来了吗?” “带来了。” “那好那好,道长这边请吧。” 伙计请陈炁进了屋中,见了掌柜。 掌柜姓吴,暂且便称之为吴掌柜,年岁约莫四十,举止稳重,身上颇有书墨香气,想来时常与书为伴。 坐下后,陈炁也说明了来历。 吴掌柜也不曾轻巧,接过那书稿后便看了起来。 开头却是老生常谈,但越往下看去,却越是觉得其中精妙。 吴掌柜也不由得看的有些入神。 “妙啊……” 他俨然忘记了眼前的道人,一页页翻了过去,都忘了正事。 就这么看了将近数刻钟后,半篇都快看完了,他才猛然想起眼前的道长。 “哎哟!” 吴掌柜一拍脑袋,说道:“失礼失礼,吴某一时看的入神,险些将先生给忘了,先生莫怪,先生莫怪。”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无碍的。” 吴掌柜放下书稿,看到这里,他已然明白这一篇书稿的厉害之处,若是拿出来的卖的话,定然会大卖热卖。 “先生笔墨甚好,如此篇章精妙无比,吴某看过不少戏本话本,眼下这数篇故事,可称为首。” “掌柜过誉了。” 吴掌柜也不会亏待陈炁,他清楚的知晓,眼下的利益只是眼下,长久的利益,才更为重要,得留住这个人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先生后面可有续笔?” 陈炁听后道:“兴许有,但是也说不准。” 吴掌柜听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先生之前可有写过别的文章?” 陈炁摇头,这也是他头一次写。 吴掌柜摸了摸下巴,说道:“此篇甚好,吴某愿高出市价十两银子收下此稿,先生意下如何?” 陈炁无心去劈砍这些价格,在他有银子的时候,多少银子都是次要的,但在他没银子的时候,多一分少一分,他都要斤斤计较,如今道人不是很差银子。 最后,吴掌柜命人去取了二十两银子来,一并交给了陈炁。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二十两,甚至是许多人家好几年的收入了。 吴掌柜又好生招待了一翻陈炁,为此特意定了一个酒楼雅间,好酒好菜,也不吝啬,这一顿就足足吃了二两多银子。 吴掌柜又问了一句:“书稿里却没有写笔名,不知先生要以什么为笔名呢?” 陈炁想了想,说道:“就叫……” “就叫陈长生吧。” 吴掌柜听后轻拍桌子,赞叹道:“此名甚妙!” 事情也就随之敲定了下来。 解书阁连夜就找了人抄书,没过几日,一本《山野志异》便出现在了解书阁最为显眼的位置。 “瞧一瞧看一看啊,鬼怪神仙,妖魔志异……” 伙计很是卖力的宣传。 头一日,买主却是不多。 但过了几日之后,却成了一书难求的局面。 “开门啊!怎么还不开门!” 伙计大早一打开门,却见外面已经排满了人。 都是来买书的。 “《山野志异》还有没有?” “给我拿一本!” “给我拿两本,两本!” 吴掌柜也对这样的局面感到有些惊讶。 “这么多人,全都是来买书的?” “是啊掌柜,我忙不过来了,掌柜的,得再找个人手才行,真的忙不过来了。” “好好好,你先对付这,我这就去找个人来。” 这几日可是把吴掌柜给忙坏了。 两头在跑,一面找人抄书,一面又要照顾铺子里的生意。 但当每日清算进账的时候,吴掌柜又会笑的合不拢嘴。 “竟然能卖的这么好,真是出乎意料啊!” 吴掌柜盘算了一下,光是这半月,《山野志异》一本书便卖了有足足一千多两银子,除去其他的,光是纯利都有七百多两。 他心里面又一阵犯怵,不禁想道:“这般说来,我却是亏待了那位先生。” 不成不成,他得另想方法补偿才是。 怎么说也得留住这个人,死死的留住。 这事也惊动了东家,东家也亲自过来坐镇,问起了这本书的事情。 “你只给了人家二十两?!” 东家有些惊讶,不由得感叹吴掌柜这脑子还真是厉害。 二十两几天就挣数百上千两,他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吴掌柜道:“回东家的话,那时,却也没想到能卖的这么好。” 东家左右思索,说道:“得把这人留住才是,这一本书才多久啊,都能顶我这书阁将近半年的收成了,找的到这人吗?” “找的到,找的到,那日我亲自送他回去的,知晓其住在哪里。” “走走走,咱俩一同去拜访。” “带好银子!” 吴掌柜听后道:“东家,带多少合适。” 东家又沉思了起来,想了许久后道:“带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吴掌柜有些惊讶。 这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东家看着他,说道:“咱们虽然是生意人,但现在可不是去谈生意,而是去谈感情。” 吴掌柜听后也反应了过来,点头道:“我这就去筹备。” “嗯。” …… 约莫黄昏入夜的时候。 陈炁坐在院子里跟面前的纸张下棋。 “三之六。” 张道云开口,随即陈炁便按照他的意思落子。 落下黑子后,陈炁又捻起白子,思索了起来。 张道云见此道:“这都要考虑?” 陈炁说道:“贫道初学,棋艺不高,自当多考虑考虑。” 张道云见此道:“可你都输了七把了。” 陈炁笑道:“总有一日能转败为赢的。” 张道云听后道:“没事打发闲工夫倒是还行,下棋一道上,你没有太大的天赋。” “但我有的是时间。”陈炁这般说道。 在他看来,只要活的够久,就没有什么是学不到深处的,只是说,可能他的棋,最终会缺少一些灵性,就算真的学了很久很久,也赢不过真正的天才。 围棋这门学问,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 ------------ 第一百五十八章:只谈感情,忽然发觉 陈炁倒是挺喜欢张道云的直接的。 这位老天师其实没什么架子,有时候不开心了也会破口大骂,帅无赖,又或是讽刺你几句,在陈炁看来,这是一个活的通透的人。 虽说这与他所想象的差别甚大,但这却是最好的。 “叩叩……” 门被叩响。 院子里两人一鬼,连同一只猫儿,一只白鹤都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张道云见此道:“看样子有客人造访,这盘棋只有一会再下了。” “我不收就是了,回头继续下。” 陈炁这般答应了一声,接着那画像便也就化作了一张寻常白纸一般,落了下来。 陈炁接住,收回了袖中,去到门口。 打开门来,却见吴掌柜与一位衣着光鲜的公子站在门口。 吴掌柜拱手,随即道:“见过先生,鄙人身旁这位乃是我解书阁的东家。” 陈远星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陈远星,见过道长。” 陈炁回以一礼,说道:“贫道陈炁,与东家还是本家。” 陈远星眼前一亮,说道:“这可巧了。” 陈炁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 红缨还在呢。 想到这里,陈炁也就没有请这二人进门,说道:“有什么事去附近茶楼里说吧,贫道做东。” 陈远星与吴掌柜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便随着陈炁去了附近了茶楼里。 挑了一处雅间,茶楼里的伙计上了茶水瓜果,还有一些小食。 陈炁问道:“可是那本书出了什么问题?” 陈远星道:“道长笔力惊人,《山野志异》一经售卖,可谓是一书难求,我解书阁也因此大赚了一笔,但陈某却是明白,能挣着笔钱,全是仰仗了先生的本领,为此,特来给道长送些银两,也不能亏待了道长。” 陈远星说话直白,但没什么不好的。 陈炁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 说着,陈远星从那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陈炁。 陈炁以为没有多少,看一看之下,却是心中一惊。 “三百两!?” 陈远星点头笑道:“三百两不足以概括道长的本事。” 陈炁见此道:“东家当真是看得起贫道。” “非也。” 陈远星道:“道长此书为我解书阁的创造的收益,远高于此。”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这么多?” 陈远星反倒是有些意外,问道:“道长不知道吗?” “近来贫道都在家中待着,很少出门,却是不知。” “难怪。” 陈远星笑道:“道长不愧为世外之人,回头道长可以打听打听,那本《山野志异》如今不止是人们的饭后杂谈,一些勾栏茶楼,也开始有人说唱这些故事,几乎整个余杭都知晓了。” 陈炁心中一颤,“这样夸张?” “道长是对自己的才学不够自信啊。” 陈炁的确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些故事,就算传的再广,也不会引起太大的轰动,却不曾想,反响这样剧烈。 陈远星说道:“道长此篇,可谓是开辟了先河,在此之前,诸多书铺楼阁,皆是卖一些书生妓子,又或是大家闺秀的故事,这般神鬼志异,可谓是别具一格,让人耳目一新,现如今,几家书铺也有人争相模仿,如今甚是有《神鬼志异》《通神鬼录》等书相继出现,但这些书,却都不如道长笔下所写的玄妙精湛。” “道长可谓是,引出了一道流派。” 陈炁听后谦言道:“东家过誉了,贫道也只是写着玩的,未曾想过能有这般反响。” 陈远星笑道:“当时只道是寻常嘛,道长喝茶。” 陈远星与之聊了许久,却没有多提钱的事情。 就如他说的一样,此行是谈感情的,而不是谈生意的。 所以关于生意的事情,他能避开的都避开了。 话语之间,陈炁也发现此人是个健谈的人,家中经商,他不是嫡子,生意分到了这么一个书阁,所以异常重视,从行为举止来看,这不是一个纨绔弟子,相反的很有头脑。 至少在陈炁看来,与之交谈还是很舒心的。 直至天色渐晚了,几人这才相继告别。 陈炁目送着他们,待人影不见,才看了看那三百两银票。 “书铺这样挣钱的吗……” “真是暴利啊……” 但其实想想,这般世代下,纸与字着实是太贵了,不管是圣贤书又或是话本戏本,都被拔高到了不属于他们的高度。 或许有朝一日会便宜下来的话。 在陈炁看来,文字本该就是便宜,他该贵在别处,而不是金钱。 …… 陈远星走在路上,一边与吴掌柜说着那位道长。 陈远星回想起来,道了一句:“我瞧这位道长不太一般。” 吴掌柜点头认同道:“东家说的是,这位道长有些随性,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那本《山野志异》卖的如何。” 陈远星摸了摸下巴,说道:“不在意钱,也不在意名,他卖这般《山野志异》兴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回头你去查查,看看是怎么回事。” 吴掌柜点头道:“我打听打听。” “嗯。” 陈远星走着,却又不禁道了一句:“我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些说不上来,这种不对,不是在于对名利的淡漠,而是这位道长身上,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吴掌柜却是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只当这位道长是个寻常道士。 “道士……” 陈远星喃喃道:“这位道长,该不是什么神仙中人吧。” 但他却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若真是有那般神仙手段,怎么还卖书呢,而且说话谈吐,也不太像,只觉得是寻常人一样。 这句话好像是提醒了他一般,吴掌柜却也忽的一怔。 二人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那书里面的内容。 那般故事,那般言语,形容的事那样的真实贴切,就好像是亲身经历一般。 顿时之间,二人只觉得头皮一麻。 陈远星嘴唇颤了颤,问道:“你说,这样真实贴切的文字,是不是只有亲身经历过,才写的出来?” 吴掌柜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敢回答。 陈远星的心思越来越远了,脚步也越发沉重了起来。 ------------ 第一百五十九章:供奉神像,功德天劫 这样一本《山野志异》几乎是成为了人们的饭后杂谈,尤其是在那茶楼酒肆里,聊的最是火热。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着那台上的故事,台下的人也小声议论不断。 “这世上,真有妖怪?真有鬼神吗?” “别的我不晓得,但城隍老爷,我是知道的,以前的看过史书,上面有些嘞,早些年咱们这也有庙子。” “真的?” “那可不,我能骗你不成。” “真有城隍老爷,真有阴差鬼差?” “嘿,这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人们对于这些神仙鬼神的向往是无穷的,就似修士向往长生一般,没走上路的人想迈开腿,走上路的人,便只想着走到尽头。 也不止坊间的百姓爱看,一些道观的修士,或是世间的术士,也爱看这书,只是他们看的时候爱评判一二,看着也会觉得大开眼界。 其实说来,许多修行之人,也不曾经历过书中的一些故事。 写故事,本就是写的人的向往。 而《山野志异》也正是如此,合了诸多人的心意。 解书阁因为这一本书赚的盆满钵满,因为供不应求,甚至于坊间已经有私自抄书的人在卖赝书了,就这都还有人在求购。 甚至于有时候一本书看了这个传给哪个,又或是几个人一起看,边聊边看。 而‘陈长生’这个化名,也随之在这坊间流传开来。 “这位陈先生,有大才矣,初看只觉得只是寻常的话本故事,只觉低俗,仔细看去,方知那诸多故事之中暗含道理,以此方式传述于民,果真大才!” “是极是极,不过我却是在想,这位陈先生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将这神仙鬼怪之事,写的如此详细合理,总觉得,像是他曾亲身经历过一般。” “瞧你这话说的,莫非这位陈先生是神仙不成。” “嘿嘿,万一要真是呢,咱们岂不就算是见了一回神仙笔墨了。” “哈哈,是极是极。” 坊间百姓众说纷纭,许多人都想一睹这位陈先生的真颜。 但解书阁的伙计掌柜却是嘴严。 这事也不敢宣扬出去,免得打扰那位先生清净。 …… 陈炁照例来给绿蚁上药。 如今绿蚁的手也不会再不受控制的打颤,只是说,那手指的畸形还需矫正,也不好发力,这就是一件长时间的事情了。 绿蚁看着眼前的人,说道:“道长,那本《山野志异》是不是你写的?” 陈炁听后顿了一下,说道:“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绿蚁笑了笑,说道:“猜的。” “陈长生,我觉得很适合道长这样的长生之人。” 陈炁听后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一声,却也没有接话。 绿蚁说道:“那道长什么时候出续作呢?近来坊间有不少的人在问呢。”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有机会再说吧。” 他还需看看成效,若是这鬼神香火有所增长的话,再写些许,也是可以的,若是没什么效果,那便也只有换个法子。 想到这里,他也问了一嘴。 陈炁问道:“书里鬼神之事颇多,姑娘近来可有听说,坊间有人私下供奉书里的鬼神吗?” 绿蚁说道:“有啊,怎么没有。” “妈妈都请了一尊城隍像回来,妈妈说咱们楼里阴气重,有生意都还好,稍微能镇住,但如果没生意,那就很是招鬼,请一位城隍老爷回来,再合适不过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 绿蚁眨眼道:“道长好像对此事很是在乎?” 陈炁回过神来,说道:“算是一件要紧事。” 绿蚁也不明白,她也不会多问,她知道自己就算是知道了,大概也听不懂。 陈炁为其上好药后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绿蚁将其送出了楼,瞧着那道人离去的身影,又有些舍不得。 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不禁呢喃:“早点好起来,再给他弹好听的曲子……” “嗯……” 她这样想着,倒是笨的厉害。 可是一直却又是一个精明的人。 只是遇到这个道人之后,时常犯蠢。 …… 回到院子后,陈炁与那老天师下棋。 依旧是他说,陈炁代其落子。 老天师见陈炁眼含笑意,说道:“看你这模样,今天是有好事啊。” “那本鬼神故事卖的挺好,如今坊间已经有人在供奉城隍神位了。” “原来如此。” 老天师轻抚白胡,说道:“若有朝一日鬼神一道再度庇佑世间,亦当有大功德降身于你。” 陈炁听后手中棋子一顿,问道:“说起来,晚辈其实一直好奇功德有何作用。” “你山门长辈未曾与你说起过?” 陈炁摇头道:“我紫霞山不擅此道,据我师父所言,我山门修士行事随性,就算积攒下来,后来也会败没,若不是为了不下地狱,也不会留些功德在身。” 老天师说道:“功德此物,玄妙无比,连通于天,冥冥相护,说的直白一些,功德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你修行,再其次,就是一些修士道友,不敢随便杀你,杀大功德者,必遭天谴,早年佛道相争,我道门派系的后辈斩了一位佛道法师,后来遭了三道雷劫,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势。” 陈炁听后喃喃道:“竟有这般妙用……” 张天师微微点头,说道:“积攒功德总是好事,有时能够逢凶避吉,当两方功德者,因立场而争时,功德在身,若斩对方,也能保你不受天谴。” “却还不曾见过天劫。” 陈炁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穹,他的确是有些好奇。 老天师喃喃道:“那可不是寻常修士受得了的。” 陈炁若有所思,半晌后问了一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引出天劫吗?” “自然也有,比如……” 老天师的话语一顿,目光有些怪异的看着陈炁。 “你问这个作甚?” 陈炁说道:“没见过天劫,有些好奇。” 老天师的眼神更加奇怪,他略加思索后道:“所以你想引天劫来劈自己?” 陈炁没有接话,他只是笑了笑。 老天师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后辈能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 第一百六十章:字字珠玑,还做朋友 “就是想见识一下而已。” 陈炁的好奇心很强,有趣的事,他是一点都不想错过。 这就像是为什么有些道人也爱看那本书一样,谁不好奇新奇的东西呢。 张道云摇头道:“天劫有损自身。” “会死吗?”陈炁问道。 张道云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应该死不了,但大概也会脱层皮,你光有法力,是不足以抵御天劫的,法力来自于灵,灵来自于自然,而天劫亦是从自然而来。” “晚辈明白了……” 陈炁认真听了进去,说道:“那待以后我寻得别的手段,再作尝试吧。” 张道云听后张了张口,说道:“老道我真是不明白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陈炁眨了眨眼,这话有些耳熟。 他不禁看向了院子薅草的猫儿,好像平日里自己也这样说这只猫儿。 忽然就有些明白张道云的意思了。 陈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化作平淡一笑,便也就过去了。 …… 转眼秋日已过,天也冷了起来。 伴随着树叶落下,地上的草木枯萎,寒风一吹,在一夜之后,打起了霜。 晨间可见白茫,蒙上了一层面纱一般。 屋里添了火炉,白鹤不似猫儿一般皮糙肉厚,如今也不怎么跑到院里玩耍,又或是去到外面玩了。 猫儿入了冬也懒了起来,整日都趴在火炉旁边睡大觉。 前两日静安和尚来了一趟,并将红缨给接走。 “需要贫道帮忙吗?” 静安和尚双手合十,说道:“如今却是不用了。” “这是为何?” “道长却还不知,这段岁月以来,余杭城隍一道的香火气运大涨,有阴差于此开归天之门,送亡魂归天,红缨姑娘也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阳间。” 陈炁听后一时愣神。 接着便也就没聊几句,静安便打算带着红缨前去。 红缨站在院子门后,却又迟迟迈不出这个门。 她有些担忧,更多的,则是对于外面的畏惧。 “道长……” 还有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和尚,她一样也感到害怕。 红缨喜欢这个小院子,她觉得跟着这样一个道士在一块,有猫儿,还有白鹤,挺自在,挺悠闲的。 她有些不想走了。 “阿弥陀佛。” 静安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说道:“施主,逗留阳间,来往皆毁,早日往生,方为正道。” 红缨听不进去,又或者说,她不想听这和尚说话。 陈炁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走吗?” “我是……” 红缨低下头来,她道:“可是真让我走,我又有些害怕。” 她还正在年轻的岁数里,许多事情都还未曾体验过,这人间她也还没看够。 这世间大部分人都是不想死的。 陈炁听后道:“错过这次,可就很难再有机会了,若在人间逗留再久,你最终的下场,可能就是再无后来,彻底消失在这人间。” 红缨说道:“可是道长,我听说,人死了以后,就算有下辈子,也不会再记起上辈子的事情了,我什么都忘记了,跟我彻底消失了,其实并没与区别吧,我只是我,下辈子的我,还是我吗?” 陈炁顿了一下,他忽的发现,自己似乎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前世和今生,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红缨的话让陈炁陷入沉思之中,久久没有开口。 直至静安和尚开口说道:“施主多虑了,前世今生虽说难解,但是你,便就是你,这世上总有许多不解的缘分,这些缘分,或许会来自于你的前世,所以你还是你,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而已,就好像长大的人,忘记了儿时的记忆,但那同样也是施主你。” 红缨摇头道:“禅师,我听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也不觉得我的小时候是我,我以为,只有当人真正懂事之后,才能说得上是自己。” 静安和尚听后亦是一愣。 他竟也沉默了下来。 一门之隔,此刻道人与和尚思绪不断。 红缨的话很简单,但同样也引人深思,这就与死是一个概念,死并不是终点,终点在于被世人所遗忘。 人们在意的,往往不是肉身与精神,而是那不可磨灭的记忆。 一个人也正是因为记忆的不同,才算得上是他,而不是别人。 如何选是好,如何选是坏? 说道此处,却又让人一时下不了决定。 猫儿看着那门前门后的人,它眨眼道:“下辈子我们也能做朋友啊。” 这句话打破了这样的沉默。 几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猫儿。 猫儿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问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红缨那沉着的脸忽的化解,露出了一抹笑意。 “你说的对。” 她俯下身来,伸出手想要摸摸猫儿。 可她是鬼,再往下却只会穿过猫儿,虽然没有真的摸到,但她也满足于此。 好似又在某个刹那,红缨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好像也不明白,她依旧是懵懂的。 “有劳禅师了。” 陈炁也跟了过去,他怕出什么岔子。 在静安和尚的带领之下,一路来到了坊镇边外的河流旁。 不知何时,眼前的河流在道人的眼中变得不再寻常。 法眼之下,那条河流好似是流向天际一般,宛若一条星河。 “施主只需踏入河中,便能顺着河流,归于天际。” 红缨微微点头,她站在那河岸边上,又犹豫了片刻。 好似是回想起了自己这一生。 有迷茫,有无措,还有许多许多未曾解答的事情。 走马观花,赏灯取景,看个没完。 最终看到了尽头。 红缨舒了口气,她站起身来,道了一句:“近来多谢道长照顾,也多谢禅师。” 二人微微点头,不知如何回答。 红缨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猫儿身上。 “若有下辈子,再与你做朋友。” 猫儿点了点头,说道:“说好了,不准变了。” 红缨噗嗤一笑,说道:“嗯,不变。” 她缓缓起身,最终走进了那条河流之中。 微风吹起了道人的发丝,他看着红缨随着水流离开人间,心思却在此刻凌乱不堪。 他在回想红缨的话,好像字字珠玑。 ------------ 第一百六十一章:眼前答案,新年衣裳 道人近来的棋下的越来越臭,这一切,张道云都看在眼里,见陈炁一脸沉默,时常出神,不难猜测他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你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也会沉思这么久?” 张道云的话将陈炁给拉了回来。 陈炁略微回神,慌张落下棋子。 “臭棋。” 张道云道了一句,丝毫不留面子。 陈炁无奈一笑,说道:“心不在焉,棋也好不起来。” 张道云问道:“什么事?能让你纠结如此之久。” 陈炁抬头来,说道:“一直在院里的那位姑娘临走时说了一番话,让我记忆犹新,不禁思考。” “前辈觉得,人会有来生吗?” 张道云听后思索了起来,却是摇头,说道:“怎么?你怕死?”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是不怕,只是单纯的在说起这来生的事情。” 他觉得在想死跟怕死之间,他大概会更倾向于想死。 张道云说道:“我认为,人是没有来生的。” “没有吗?” “从事实的角度来看,归天的亡魂是会有来生一说的,但当那些前世的记忆随着往生而消逝,再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还是他吗?” 张道云接着说道:“在我看来,那便已经不是他了。” 他的话音却又一转,说道:“当然,有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诸多修士,其实并不在意这所谓的记忆,修至深处,自我有时候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在了。” 陈炁暂时还不能理解这样的想法。 如今的他,还是认为自我是很重要的。 而张道云也跟他有着同样的看法,若是不然,他也愿意去追寻来生,而不是留在这世上。 陈炁回过神来,却又有所发觉。 “前辈你说,人是有来生的?” 张道云抚胡一笑,说道:“我亲眼见过。” 陈炁眼前一亮,不禁有些感兴趣起来。 “人是如何轮回的呢?又是怎么有来生的呢?” “还有那归天之门。” 陈炁想起了送走红缨时的场景,说道:“阴差所开,那条绵延不绝的河流,又代表着什么?” 张道云见他这样好奇,却又打了个哑谜,说道:“等你什么下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不禁一笑。 “好。” 张道云是一个很有趣的前辈。 至此,陈炁也不再思索这样诸多的事情。 因为答案就摆在眼前,他只需要往前走,就能够看到答案,人只有在不知道答案在哪里的时候才会感到迷茫,陈炁也是如此。 但如今,他知道在哪了,也就不用想了。 至此,心思也都落在了棋上。 陈炁惊叹于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或许这就是智慧,这也是他与这些前辈根本上的差距。 仍需学习。 …… 数日之后,余杭下起了小雪。 至来如此,余杭的雪总是下不大,这里气候甚好,又临江海,每年入了冬后,便也只有小雪飞舞,经常积攒不起来。 “道士,道士,我的衣裳呢?” 猫儿想穿暖和的衣裳。 陈炁问道:“你的衣裳?” 猫儿点头道:“大魔头送我的衣裳。” 陈炁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道:“那件衣裳啊,忘在了酒肆了啊。” “那怎么办?” “你冷吗?” “不冷。”猫儿摇头,却又说道:“但是朵儿说,冬天不穿衣服会着凉。” 陈炁听后笑了笑,想了想后道:“那贫道便带你去做一身新的吧,眼瞧着要新年了,没新衣裳可不行。” 余杭的裁缝铺子挺多的,手艺真正说的上好的,却也就那么几家。 陈炁问解书阁的吴掌柜打听了一下,却被吴掌柜带到了一处人家。 “要说做衣裳啊,这位李嫂嫂手艺是没得挑的,只是要看她近来有没有在帮旁人做衣裳,毕竟也就她一个人在忙活。” 吴掌柜引着陈炁前去,敲响了房门。 “李嫂嫂在屋吗?” “来嘞。” 门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回应。 待门打开,却见一位身形伛偻的老妇人站在门后。 这位便是吴掌柜口中的李嫂嫂了。 年纪却也不小了,据吴掌柜所说,她之前本是在绣坊做工,手艺极好,但绣坊着实闲不下来,忙碌不停的,后来眼睛就有些花了,便也就没有在绣坊做了,如今也只是帮人做那么一两件衣裳,贴补家用。 陈炁道明了来意,李嫂嫂听后有些惊讶。 “给猫儿做衣裳?” 陈炁点头道:“新年新衣裳。” 李嫂嫂笑了笑,却也没觉得荒谬,而是说道:“后生当真是稀罕这猫儿,挺好,挺好……” “能做吗?” “能做。” 李嫂嫂说道:“早年也有一只猫儿,时常来我这找吃的,那年过冬,我也给它做过衣裳,只是后来有个冬天,它没再来过了。” 为何没有再来过,陈炁也没有多问。 李嫂嫂的目光看向了陈炁肩头趴在这的猫儿。 “好大一只猫儿。” 狸花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它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道士。 “来吧,我给你量量,看要做多大的。” 陈炁将猫儿抱下,接着走进了堂屋。 李嫂嫂拿着软枝条在猫儿身上颤了一圈,手指划了一道记号,这便是晓得尺寸了。 尽管这些工具有些粗糙,但关键的地方,还是在于手艺。 “唉,真是大猫啊。” 说着,李嫂嫂摸了摸猫儿的头,笑道:“瞧这家伙就是能吃的样子,有福气。” 猫儿回头看向陈炁。 陈炁笑着解释说道:“夸你呢。” 猫儿这才明白了过来,下意识的要开口说话,但想了想却又闭嘴了。 忙活了半天后,李嫂嫂可算是量好了尺寸。 “成,能做。” 李嫂嫂说道:“回头你把布料拿来,我给你做。” 并叮嘱了要多少布料,又要几种颜色。 另外又给出了一些意见,陈炁也很认真的在听。 倒是猫儿,没心思听这些,而是对这屋子里的针线感兴趣,针线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各处,一点都不杂乱。 猫儿喜欢整齐的东西,这让它很是想把这些针线打乱。 大部分猫儿都是这样。 陈炁好似也发觉了,“要是给人家弄乱了,你可是要挨贫道的打。” 猫儿这才讪讪的缩回了爪子。 李嫂嫂见此笑道:“猫儿都是这样,调皮,它倒是跟先前陪着我那只很像,那时候,这桌上都是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规整。” ------------ 第一百六十二章:可怜之人,炫耀新衣 陈炁问道:“李嫂嫂喜欢猫儿?” “嗯,会亲人,也懂事,老话怎么说,一只猫要管三里地呢。” 李嫂嫂舒了口气,说道:“可惜了,猫儿不如咱们人活的久,不然小枕头也能长的像它一样大了。” “那只猫叫小枕头吗?” “是啊。” 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李嫂嫂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她说道:“那时我肩不好,它就作我的枕头,很是软和。” 陈炁听后看了一眼自家猫儿。 那般眼神,好似是在询问滚滚为何没有别人家的猫这样懂事。 可猫儿哪里看的懂啊,一个劲的发愣,跟道人挤眉弄眼,搞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炁无奈一叹,说道:“滚滚却是要懒多了,说起来,贫道才是那个枕头。” “那也挺好。” 李嫂嫂笑了笑,说道:“瞧的出来呢,它一直看你,跟你很亲近呢,有这样一只亲近的猫儿在身边,说不定也比人要好。” 陈炁点头认同,滚滚是这一路上,一直都陪着他的朋友,他甚至不敢想,若是滚滚不在,这一路上该是有多无趣。 陈炁打量了一眼这处院子,问道:“李嫂嫂是一个人住?” “诶。” 李嫂嫂点头道:“没成婚的呢。” 陈炁听后愣了一下。 “没成婚?” “我听吴掌柜说,李嫂嫂你绣活做的极好,应该不难嫁人吧。” 李嫂嫂笑道:“我不想嫁的呢,早前的时候,倒是不少人跟我爹提亲呢,也都拒了。” 吴掌柜似乎是知道什么,只是平静的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陈炁见此也就没有多问了。 量好尺寸之后,几人便离开了。 李嫂嫂一个人在家,也无婚配,他们两个也不好留下来吃饭的,这个时代里的一些人,想法总是尤为荒谬,指不定被人看见了,就会有一些不好的传闻。 猫儿趴在陈炁的肩膀上,张望着前方,这一片街道,它都快混熟悉了。 道士睡了过后,它可没少出来玩。 “喵~” 路边的猫儿见了滚滚,纷纷抬起头朝它看去。 肩上的滚滚连忙低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它可不想让道人知晓它偷跑出门的事情。 但陈炁又岂是笨的,见那街边流浪的猫儿仰头看着滚滚,又是一脸尊敬的样子,大概就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你在余杭混的挺好啊。” 陈炁道了一句。 猫儿装作听不懂,左顾右盼。 “真成猫大王了?” 猫儿叫唤了一声,不敢讲话。 陈炁笑了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吴掌柜还在一旁呢。 吴掌柜说道:“先生放心,李嫂嫂的手艺绝对不差的,只是说,可能做的有些慢,先生后面得等等。” “这倒是无碍,赶上过年就好了。” “那肯定来得及。” 陈炁却是忽的想起了一个事,说道:“说起来,我听李嫂嫂说,她并无婚配,为何掌柜唤她为嫂嫂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 吴掌柜舒了口气,随即却忽的说道:“说起这位李嫂嫂,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 “是啊。” “这事,是这样的。” 吴掌柜说道:“早年的时候,她本来是有婚约在身的,对方条件也不差,是在衙门里当差的,眼瞧着婚期将近的,却出了岔子。” “南边的藩王起义,打到咱们余杭来了……” “人在守城的时候,不慎被飞来的箭穿了心口,人就这么没了,她那眼睛,却不是看花的,而是哭花的。” “后来她便一直孤身一人,没有再找过。” 三言两语,就好似道明了这位李嫂嫂的平生。 陈炁喃喃道:“是个可怜人,也是个痴情的人。” “谁说不是呢。” 吴掌柜说道:“老一辈的都晓得这事,如今官府还时常补贴呢,大家伙都挺敬重这位嫂嫂的,总之不会辜负的。” “嗯……” 陈炁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这世间,总有许多苦难,听都听不完的。 随后他跟着吴掌柜去挑了不料,猫儿有自己的审美。 它就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 也是花哨越是喜欢。 陈炁也拗不过它,还是得按猫儿的喜好来。 倒是一旁的吴掌柜看的愣神。 他瞧着道人那肩头的猫儿指着布料来回挑选,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这猫儿,这般聪明?” 吴掌柜不禁沉思了起来。 衣布行的老板开心的合不拢嘴,那般花哨的料子,他还愁怎么卖出去呢。 但也正是因此,得了个折扣,没费什么银子。 “今日有劳吴掌柜跑一趟了。” 吴掌柜拱手道:“先生客气了,若不是先生,也不会有今日的解书阁。” “言重了,言重了。”陈炁摆手道。 吴掌柜道:“先生有所不知,其实东家也是才接手解书阁,之前的时候,一直都是亏损的,都快关门了,正是因为先生才解了这燃眉之急,而且,先生也为东家出了一口恶气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掌柜笑了笑,说道:“东家如今在忙,说着过几日里会亲自来请先生,到时候自会说个清楚。” 陈炁便道:“贫道恭候。” “先生客气了。” 二人于解书阁前分别,回了院子之后。 猫儿便又跟白鹤打闹了起来。 除此之外,就是心心念念它的新衣裳。 对于猫儿言,只需一点新鲜的东西,就能让它开心很久很久。 “要有新衣裳咯,新衣裳,嘿嘿……” “大白鸟,你没有吧,我有。” 白鹤不明白猫儿为何这般嘚瑟,也不明白它为什么要穿衣裳。 真是奇奇怪怪的。 但猫儿却是自娱自乐的,很是高兴。 陈炁就看着猫儿傻了,却也不禁被它感染。 猫儿是天真的,也正是这份天真无邪,才令人遐想万千。 正想着呢,陈炁却忽的想起了一件事情。 “说起来,之前走过街上的时候,路上的猫儿好像都认得你啊。” 滚滚顿时一怔,笑也笑不出来了。 “什么?” 猫儿干笑了一声,说道:“道士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听不懂?” “听不懂。” ------------ 第一百六十三章:黑白猫妖,巧借肉身 隔日一早,陈炁便带着料子去找了李嫂嫂。 李嫂嫂瞧了一眼这料子,不禁笑道:“这料子好,猫儿最是喜欢花哨的料子。” 陈炁听后笑了笑,这料子本就是猫儿自己挑的。 “先坐下喝杯茶水,我先瞧瞧够不够昂。” “好。” 陈炁坐了下来,左右打量了一翻,却是忽的听到了一声猫儿的叫唤声。 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儿正在那针线桌前来回薅动着丝线,不过转眼,就弄的一团糟。 李嫂嫂见此笑了笑,摸了摸那黑白猫儿的头,说道:“你啊你……” 陈炁愣了一下,问道:“这只猫儿……” 李嫂嫂转头看向他,说道:“不知道哪来的,今早一起来,就睡在这桌上,我瞧着跟小枕头长的挺像,便喂了些东西,谁晓得它就不走了。” 陈炁看了一眼那只猫儿。 黑白相间的猫儿蹭着李嫂嫂的手,好似相熟许久一样。 李嫂嫂说道:“它啊,跟小枕头一个样,老给我找麻烦,调皮的厉害。” 她口中碎碎念着,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欢。 大概是想起了之前的小枕头,又或是想起了那已经离去的故人。 “不闹啊,不闹。” 李嫂嫂安抚了一下猫儿,随即便坐下开始丈量起了尺寸。 坐在那椅子上的陈炁,目光却始终都在那只猫儿身上。 猫儿似乎也感受到了陈炁的目光,与之对视。 陈炁的目光好似将它给看透了一般,在一阵对视之后,猫儿不自觉的就挪开了目光,好似有些心绪一般。 也不敢再调皮了,而是老老实实蹲在那里。 李嫂嫂放下了手里的枝条,说道:“料子足够了,猫儿的衣裳小,好做,大概七八天道长过来拿就是了。” 陈炁微微点头,说道:“有劳李嫂嫂了。” “客气了。” 李嫂嫂笑了笑。 闲聊了两句之后,陈炁便起身告辞,另外又给了做衣裳的定钱。 临走时,他又看了一眼那桌上的黑白猫儿。 一刹那的对视,黑白猫却像是炸了毛一般,躲到了李嫂嫂的身后。 “怎么了这是?” 李嫂嫂将其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的下巴。 陈炁见此也没有多管顾,而是走出了门去。 这哪里是寻常猫儿啊。 一身妖气! …… 转眼入夜,天色阴沉了下来。 明月被那云层所遮掩,只见朦胧光亮悬在天上,星辰躲藏,黯淡无光。 李嫂嫂早早入睡,桌上的黑白猫儿起身看了一眼,随即便跳下了桌子,翻墙而出。 而当它从那墙头跃下之时。 却忽闻一道声音从一侧传来。 “你这是要去哪?” 猫儿顿时一颤,猛的转头看去。 那一双幽绿的眸子在夜里清晰可见,好似能看见所有一般。 却见那白日里的道人站在那里,正平静的望着它。 “喵!!!” 猫儿口中发出一声嘶鸣声,警惕的看着道人。 它的尾巴炸起,尖锐的牙齿也在此刻露了出来。 陈炁抱着手,看着眼前炸毛的猫儿。 本想出声询问什么,可转眼之间,猫儿却忽调转了方向,往那巷子里逃窜而去。 陈炁本以为它是要与自己对峙一翻,却没想到只是虚张声势,转眼就跑。 “跑什么啊……” 陈炁喃喃了一声,随即迈步追了过去。 一路都有妖气,不愁找不着。 …… 他跟着那只猫儿残留下来的妖气一路追去。 直至出了余杭,来到了外面的山野之中。 路上皆是虫鸣之声,在这夜里,平添了几分不安的气息。 路道两边皆是杂草,又或是下过雨的缘故,脚下的路也有些泥泞不堪。 道人的脚踩在了水坑里,却又似如履平地一般,未曾溅起任何一滴水。 不知走了多久之后,陈炁顺着妖气走进了一片山林之中,最终他的脚步停留在了一处小山包前。 当那云层散开,月光撒下。 他这才看清,眼前却不是什么小山包,而是一座坟。 被雨水冲刷沉积的纸钱落在了周围,两边的树木上挂着白幡,山中似有阴风吹来,伴随着阴森的鸟鸣之声,令人内心一颤。 “啪嗒。” 踩过落叶的声音响起。 陈炁的目光看去,却见那坟包后,露出了一双幽绿的眸子。 正是那只黑白猫儿。 转眼之间,这只猫儿好似变了模样一般,眼中变得尽是畏惧与恭敬,但却同样炸了猫。 猫儿一步步走到了陈炁的面前。 伴随着一阵白雾升起,一道身影显露在了陈炁眼前。 黑衣白绣,面容俊朗。 只闻其拱手道:“灵云山小妖白黑,见过仙长。” 陈炁打量了一眼面前化作人形的猫儿。 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方才那只猫了。” 猫妖白黑顿时心中一颤,背后冷汗直冒。 陈炁转头又看向眼前这座坟。 他问道:“他人呢?” 猫妖说道:“在里面……” 陈炁往前走了两步,猫妖心中越发畏惧了起来。 只听那猫妖开口道:“仙长饶命!” 陈炁见此也没有再往前了,而是问道:“死去的人应当顺应天地轮回,离开阳间,你身为山中妖怪,却为何要将肉身借给他?” 猫妖欲言又止,在许久之后,口中传出了一声长叹。 “仙长,我亦不想如此,只是他苦苦哀求,我于心不忍,所以……” “仙长,我未曾作恶啊。” 猫妖随即说起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他原本只是在这山中修行,修行有成的猫儿有一双灵眸,可见鬼神。 真是在那天夜里,他遇到了这座坟前不愿离去的亡魂。 死去的人叫做茂兴,正是余杭人士。 也正是因为猫妖一道留意的目光,让茂兴确定了这只猫儿能够看到它。 “你看的见我?!” 猫妖本想装作没有看到,就此离去,可那阴魂却是死死的跟着它,一直在它耳边唠叨给没完。 在跟了它两日之后,猫妖想着它也该到头七了,也该走了。 却不曾想,头七那天夜里,他却仍旧没有离去,还跟在猫妖的身后。 “你疯了?!” 猫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是最后一天了,你再不走,就没法走了!” 可茂兴却是兴奋道:“我就知道你看的见我,你看的见!” ------------ 第一百六十四章:满天星辰,兰花有语 茂兴错过了离开阳间的机会。 又或者说,他本就不没打走。 直至那天黎明升起之时,他留在这了尘世间,受这尘世的浊气侵染,再难离去。 猫妖也坐了下来,听他说起了诸多事情。 …… 猫妖看着眼前的道人,说道:“或许是被他的真诚所打动,又或者说,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蠢的人,于是我便偶尔借出肉身,让他以一只野猫的身份,回到阳间,去找他那未曾过门的妻子。” “他求了我很久。” “并且答应我说,只要那个人找到别的夫婿,他也就了却了担忧,也就不会再麻烦我了。” “谁曾想,一转眼就是这么多年。” 猫妖抬起头来,说道:“我未曾见过这样痴情的人,也不懂人的感情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晓得,我越发怜悯这两人了。” “所以我经常会将肉身借给他……” 陈炁这时问道:“我听李嫂嫂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猫儿都没有再出现过,她以为已经死了。” “是。” 猫妖说道:“人死后应该离开阳间,逆反天理,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这人世间停留的越久,他的思绪也就越发混乱,发疯,神志不清,都是常态。”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些年,他曾无数次想下山再去看一眼,但走到一半,却又发起了疯,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做什么,又要去哪,无奈我只有将其留在了山里。” “不知怎的,今日他却清醒了许多,于是我便将肉身借给了他。” 猫妖来回踱步,它走上了坟头,看着眼前的道人,说道:“仙师可曾听过那些老时神志不清,忘却记忆的人?” 听到此言,陈炁怔了一下。 “我先前听人说,得这个病的人,总是会在将死之际记起所有的事情……” “与那将死的老人一般,那一天里,总是会精神许多。” 猫妖说着,却是低下头看向了脚下的坟堆。 “所以我在想……”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却见些许魂光从那坟中升起。 猫妖愣了一下,伸出爪子摸去。 好似星光从那指尖溜走。 恍惚间,似有一道声音在它的耳畔响起。 “多谢。” 这道声音若有如无,好似从那星光之中传来。 今夜月色暗淡,星光隐匿,也在这里,显露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了。 猫妖追着那星光而去,他看着那星光升入天穹,不见踪影。 那是难以触摸之物。 陈炁的目光望去,见那魂光飞向世间各处。 他早年听师父说起过,魂飞魄散时,亡魂会化作星光,归于这世间,以其魂,而滋润万物。 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何为星光。 如此星辰,点亮黑夜。 …… 陈炁没有再为难那只猫儿,他跟着那零散的星光下了山去。 他见那星光落在山野之间,在这冬日里,草木抽出新芽,焕发春意。 星光藏入了溪流,将那污浊带走。 又或是隐入了那花苞之中,将在黎明时绽放。 陈炁又见一抹星光落入了余杭之中。 他紧跟而去。 那一抹星光落入了一处院子里。 正是李嫂嫂的小院。 陈炁的目光所见,那一抹星光落在了窗前的花盆之中。 在这一夜里,那枯萎的花朵生长出来。 至那黎明,盛放而开。 这是最后的告别。 那只黑白相间的猫儿,或许也不会再来了。 在那恍惚间,又见一缕星光掠过,落在了那桌上,将那整理好的丝线扰乱。 陈炁恍惚之间明白了过来。 或许真正的猫会调皮,但他却不是一只猫儿。 只是想她不要再操劳下去。 但这似乎,一样也是调皮的。 . . 陈炁盘坐在了屋顶上,等到了晨间鸡鸣。 李嫂嫂清早起来,目光却是落在了那盆花上。 兰花。 那盆兰花,是她早年跟所爱之人种下的,已经枯萎了好些年了,甚至在这长久的声乐里不再生长了。 但在这个冬日,在这万物枯萎的季节里,兰花长了出来,结出了花朵。 手中的针线落在地上,李嫂嫂的心漏了半拍。 她缓步上前,来到了那盆花前。 她抱着那盆花,好像明白了什么。 眼泪在眸中打转,最终顺着眼角低落下来,落在了那盛开的花朵之上。 哪有在这一夜之间,长大盛开的兰花啊。 李嫂嫂抽泣着,捂住嘴哭坐在那地上。 “小枕头……” 她的口中却又喃喃了一句。 “茂兴……” 看着这一幕的陈炁心中一颤。 他的目光落在李嫂嫂身上,此刻也恍然之间明白了过来。 她什么都知道! 她猜到了那只猫儿是那离去而又归来的人。 更是明白,这一盆兰花盛开所代表着什么。 陈炁愣在原地,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又似是不愿再继续往下看去,离开了这里。 ‘痴情的人啊……’ 他的心中念着,亦不知该如何表述。 这世上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能叫人如此犹豫徘徊,令人沉默难受。 是那个不愿离去,化身为猫的痴情人。 又或是那个不愿再嫁,孤身至此的人。 陈炁也有些茫然了。 他试图以下棋的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落下的棋,却又越来越乱。 张道云见此道:“你的心又乱了。” 陈炁举棋不定,伴随着一声长叹,棋子也落在了坛中。 “又是什么事?” “一件与我无关,但却又被我看在眼中的事情。” “嗯?”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不说了。” 张道云见此暗暗摇头,说道:“你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年纪轻轻,这般伤春悲秋,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炁道了一句:“我不年轻了。” 张道云听到这话顿了一下,最终却是无奈点了点头。 但话音一转,却又说道:“以后还会再年轻的。” 陈炁道了一句:“但愿吧。” 此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是那黑夜的星辰,是清早盛开的兰花,是那一声小枕头,还有那未能走到结果的痴情人。 一个魂飞魄散,一个苦等一声。 这人世间的诸多遗憾,真是让人看了失神。 ------------ 第一百六十五章:信中絮叨,世道多苦 冬日里来了信件。 是刘捕头亲自送来的。 “是浔阳那边来的信。” 陈炁接过信件,拆开一观。 这信至少也是一月以前写下的,车马很慢,一封信辗转不知要多久才能送到手里。 信件是几个孩子写来的。 木头执笔,几个孩子各自说了几句。 【先生安心,酒肆一切安好,有我在这,会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的,这些年上了山,学了武,学了仙,也有那么点本事在身,先生也不必为我们担忧。】 【先生,余杭是个什么地方?好看吗?朵儿听绿蚁姐姐说余杭很漂亮,比起浔阳也不差分毫,尤其是秋夏的时候,最是安逸,等先生回来,可得跟我们好好说说。】 【对了先生,滚滚去找您了,它跟仙鹤一并去的,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见到它,它顽皮的很,真怕它出了门就找不到路了。】 【朵儿妹妹给先生跟滚滚都做了新衣裳,想想信寄过去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了,等先生回来,差不多也快过年了,过年得有新衣裳。】 【酒肆的生意还好……】 几个孩子的话语不免有些絮叨,但陈炁看着,不禁心中一暖,有这样几个可爱的孩子惦记着自己,出门在外,心中也总是会多那么几分安逸。 看完了信件,陈炁却又不禁思索了起来。 说起来,半年也差不多了。 他也该走了。 猫儿凑了过来,看着那信件。 陈炁转头看了一眼滚滚,问道:“你看的懂吗?” 猫儿眨眼道:“看的懂一点。” 先前红缨教会了它一些字,但说是要认全,却还是差远了。 猫儿猜测着那字里行间的意思,问道:“朵儿是不是叫我们回去了?”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说好的出来半年的,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什么时候?” “等你衣裳做好了,咱们就回去了。” 猫儿点了点头,想想也没有多久了。 陈炁说道:“回去过年。” 猫儿转头看向道人,见他这话语坚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那是道人的家,除却紫霞山外,唯一的一个家了,余杭这里都不能算进去。 …… 陈炁最后一次去青楼为绿蚁看病。 顺便他也说明了自己要走了的事情。 绿蚁早就想到这一天会到来,只是在这飞逝的岁月里,难免还是会感到太快。 太快了…… 岁月好似在指尖一溜烟就消失了一样。 绿蚁抿了抿唇,说道:“道长,我的手,还没有完全好……” 她试着以这样的方式挽留。 陈炁说道:“其实已经好了,只是你还未适应而已,多活动一段时日,慢慢就好起来了。” 绿蚁欲言又止,眼中皆是不舍。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 她好似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一切的想法,其实都不过是她脑海之中的幻想罢了,她与面前的人,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二人之间,就只是如若流水一般的朋友。 “几日走?道长可否告诉我一声?” “大概就是后日了。” “好……” 绿蚁将其送出了青楼。 她远远的望着,不知怎的眼里流淌下了泪水。 这是她这一生头一次喜欢的一个人,但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人在感情之中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从未开始。 都说感情最是杀人。 她如今却是信了,这远远要比练琴还要痛苦的多的多。 . . 隔日陈炁去李嫂嫂哪里取了衣裳。 李嫂嫂不似之前那般平静慈和了,再次见的时候,她整个人也都憔悴了许多。 “抱歉啊道长,这衣裳没做的很好……” 陈炁看了,这衣裳的确做的不怎么样,线头也有许多裸露在外面,根本就没有清理。 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这是情有可原。 李嫂嫂没打算收银子了,她心里愧疚,再三推脱之后,陈炁这银子也没能塞进她手里。 陈炁的目光落在了屋前的那盆兰花上。 枯萎了。 只是几日之间,便彻底枯萎了。 陈炁都不敢想象李嫂嫂看着这逐渐枯萎的兰花,心中是有多么的痛苦。 痴情的人儿啊…… 这老天,怎就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呢。 非要如此折磨。 “唉……” 陈炁的口中传出一声轻叹。 李嫂嫂问道:“道长为何叹气呢,年纪轻轻的叹气可不好。” 陈炁说道:“老了叹气更不好。” 李嫂嫂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也没有解释半句。 陈炁起身,说道:“李嫂嫂,你相信人会有来生吗?” 李嫂嫂顿了一下,她点头道:“相信!道长为什么这样问?” “我也相信。” 陈炁说道:“我听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说,这世上的人死后会归于天际,待时机合适,会再度回到人间,化作新生,称为来世,这是他亲眼所见。” 李嫂嫂听着这样的话,忽然间眼里有了光亮。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李嫂嫂问道:“那,要多久?” 陈炁摇头道:“这可说不准,或许就在今天,又或许是在明天。” 李嫂嫂的神色恍惚了起来,好似想起了什么。 “贫道先告辞了。” 陈炁道了一句,随即便也离开了这处小院。 走出门口。 袖中的画卷却有了动静。 “你何故去沾这因果呢?” 陈炁顿了一下,举起了袖子,回答道:“这才不过几日,她便消瘦了不知多少,方才说话时,目光也是涣散无比,不知哭了多久,若是心中没有半点希望,说不定过不了几日……” 袖中的张道云叹了口气,说道:“可你与她说这些,岂不是让她陷入更深的泥潭里。”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只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以为的。” 张道云说道:“痛苦的活着,不算活着。” 陈炁想了想,问道:“前辈觉得我做错了吗?” 张道云想了想,却又有些回答不上来。 陈炁也不再多问什么。 这本就是一件分不出对错的事情。 人的想法也总是不同的,这样对错参半的事情,也最是让人觉得心里沉闷。 张道云轻叹了一声,亦不再多言。 “世道多苦难啊……” ------------ 第一百六十六章:极好的事,上元佳节 来时空无一物,离去时却有猫儿与白鹤作伴。 这一路,想来也不会孤单。 余杭很好,又看了一遍春夏秋冬,这儿在陈炁的记忆之中也越发深刻了起来。 往后想来是忘不了了。 这是不必记在本子上的事情。 想到这里,陈炁却也猛然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写过笔记了。 或许是不知道写些什么,但又或许是…… 自己慢慢的能记得住一些事情了。 这是好事。 极好的事。 …… 离开余杭的这段路不长。 猫儿趴在陈炁的肩头,白鹤盘旋在那空中,随着下方的道人而行。 出了城后,走上官道。 却在那远处长亭之中,忽闻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铮……” 那清脆悦耳的琴声,将这世间的草木灵气尽数调动而起。 风来,春来,意来…… 陈炁抬眼望去,见那冬日里的草木在琴声之中抽出新芽,见这冬雪融化,见那花朵盛开。 这般盛景,皆在琴声之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长亭之中的女子身上。 她披着袄子,却在这冬日里手指冻的通红。 两两相望,两不相言。 隔着这遥远的距离,琴声诉说着一切。 好似一篇故事一般展露在了眼中,说着女子的情愫,说着那些相见相识,更是在说着那绽放的荷花。 猫儿远远的望着,它不明白那个姑娘在做什么,它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有些记不起来。 “道士,那是谁啊?” 陈炁愣了一下,答了一句:“是贫道的朋友。” “是来送我们的吗?” “嗯……” 陈炁点头道了一句,他见这冬日寒风,也无心再欣赏下去,他站在这里越久,这琴声便越是不会停下来。 他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长亭之中的绿蚁远远的望着,直至那道身影就要消失的时候,她起身欲要开口。 可最终,话语却没能说出口来。 通红的手指颤抖着,在这冬日里饱受煎熬,她搓了搓手,得了几分暖意。 却也在冷暖之间,略微失神。 不知怎的,当那位道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她也好似彻底松了口气一般。 这样的感觉,很是奇怪。 绿蚁也有些分不清了自己对于这位道长,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了。 是喜欢吗? 她不知道。 至这般岁数,她还是分不清喜欢,不禁觉得好笑。 这一次,想来没有来日方长了。 . . 浔阳今年不算太冷,酒肆今年生意也还算凑合,过冬的碳火钱也是够的。 临近年关的时候,几个孩子都是在酒肆里过年的。 这是他们的家。 朵儿往那炉子里添了些碳,看着那摇曳的火光,喃喃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啊……” 桌上摆着饭菜,今天便是上元了。 几个孩子备好了饭菜,忙活了一整日了,从天亮忙到天黑。 等了不知多久,那桌上的饭菜也不知道热了几次了。 百岁张了张口,说道:“先生不会是不回来过年了吧……” 几个孩子对视了一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木头的目光望去,看向了窗外。 他顿了一下,说道:“外面好像下雪了……” 走到门口,抬眼望去,却见那雪花散落而下。 “瑞雪兆丰年啊。” 小六道了一句,见那雪花落在掌心化作一滩水渍。 几个孩子抬眼望着,借着烛火与月光,看见了这落下的漫天飞雪。 “唳!” 忽有一道声音自半空传来。 宋朵儿面色一顿,抬眼望去,她喃喃道:“是,白鹤的声音?” 此话一出,身旁几人都看过来。 宋朵儿抿了抿唇,说道:“就是!我不会听错!” 随着话音落下,却见一只白鹤盘旋而下,落在了这酒肆门口。 “白鹤!!” 宋朵儿惊呼了一声,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 “先生呢,先生回来了吗?还有滚滚,它去哪了?” 白鹤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官道。 几人的目光顺着望去。 却见一道身影从那官道的尽头走来。 道人的肩上头发上皆是白雪,肩头的猫儿望着前方灯火光亮的酒肆。 “道士,我们到家了。” 陈炁和煦一笑,点头道:“嗯,到家了……” 他看见了酒肆门口的几个孩子,几个孩子跑了过来。 “先生!” “先生你回来了!” “先生!” 一声声呼唤自路上便传了过来。 在这大雪夜里,心安无比。 …… 饭菜尤为可口,只是一口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桌上一片欢愉之色,都在,全都在。 “先生吃这个。” “还有这个。” “先生吃鱼,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滚滚,瞧你吃的。” “哈哈哈……” 这是一个别样的年。 是分别已久,思念不断后的重逢。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几个孩子的家,更是陈炁的家。 也正是在这欢愉重逢之时。 却忽有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几人的目光望去。 却见那门口,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道长。 这位道长身上满是风雪,口中吐出白雾,面色有那么些许憔悴,似乎是累了。 “陈道友,年夜饭多我一个吗?” 陈炁放下碗筷,起身上前。 他看着徐诚元如今这般模样,心中却不禁感到有些难过。 徐诚元没有在观里过这个年。 想来有许多话,没能说出口来。 陈炁道了一句: “不多。” 今年不少,更不多。 “徐叔叔快来坐。” “徐叔叔,快来快来,我给盛饭来。” “好,好……” 徐诚元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久违的笑意。 当那饭菜下肚,那冰冷的内心也暖和了起来。 这一天夜里,他与陈炁喝了不少酒,木头跟小六也跟着陪了几杯,难得尽兴。 酒足饭饱,徐诚元有那么些许醉意。 几个孩子起哄。 “先生,前些年齐天大圣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 “对啊,今年总能讲完了吧。” “好好好,先生给你们讲,给你们讲。” 今年守岁,陈炁说起了当年未曾说完的故事。 说那只石猴,说那齐天大圣,说那取经的师徒四人。 徐诚元撑着下巴,坐在一旁听着。 他看着这位道友,这时却又不禁羡慕了起来。 他啊,就是没有陈道友心念通达。 ------------ 第一百六十七章:北全真起,东窗事发 大圣的故事很长很长,长到好几个年也讲不完。 几个孩子撑着下巴听着先生讲着,猫儿早就靠在白鹤身边呼呼大睡了起来。 随着夜色渐深,几个孩子也慢慢睡了过去,或是趴在桌上,又或是靠着白鹤跟猫儿。 陈炁去楼上取来了被褥,盖子了几个孩子身上。 至此,便也只有他跟徐诚元还醒着。 陈炁端着一盏油灯,跟徐诚元走出了酒肆,在这门外,也不会吵醒那几个孩子。 转眼之间,外面已经积攒起了厚厚的雪。 一脚下去,便能将整个鞋面都给盖住。 徐诚元搓了搓手,呼了一口热气。 陈炁问道:“冷?” 徐诚元点了点头,也没解释什么。 修士的肉身很少会感到冷,真正的冷,只有心冷。 出了酒肆,徐诚元就暖和不起来了。 好像外面的一切,都是假的一样。 陈炁问道:“这半年都在忙些什么呢?” 徐诚元说道:“最近可不太平,本以为合天下道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不想,北边全真联合几大道派入京进言,官家觉得,正一一支独大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便起帝言道:‘北全真,南正一’,这下可好,南北道派,争的不可开交,而我握剑,自然也当站在前面。” “这才半年而已,变化这么大……” “是啊……” 徐诚元舒了口气,说道:“如今可好,道门内部先斗起来了,别的更不用说了。” 陈炁摸了摸下巴,好奇问道:“不过说起来,这道派之争,跟官家有何干系?” 徐诚元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种事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但想了想后,还是解释道。 “人皇作为人间之主,亦作天子之名,其旨意圣旨暗含天威,同也意为天意,若得天子圣意,行事便有因果,相当于是得天助力。” “这样吗……” 这与陈炁想的大差不差,只是这天子一说,还是让他觉得有些玄妙。 这里面的道道,不太好弄清楚。 徐诚元舒了口气,说道:“还有就是,咱们正一一脉,近来也出了件大事。” “昂?” “天师度中的祖天师不见了。”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全真一系的道盟如今都知道这件事情,他们正一派里,同样也有钉子,这件事本来只有天师跟几位长老知道,没声响的就传了出去。 最后闹的人尽皆知了。 “当祖天师从天师度中出来,这也意味着,祖天师找到了合适的人选,这个人,也必将振兴我龙虎山天师道,说不定会在将来,真正做到合天下道派,以天师道为尊。” “现如今,不管是咱们正一盟还是全真道盟都在找祖天师去了哪里,全真也在担心,若是让他们先找到,说不定会先杀人灭口。” 听到这话陈炁沉默了下来,一时有些愣神。 徐诚元见陈炁半天没有说话,不由得顿了一下。 “陈道友?” 陈炁猛然间回过神来,回答道:“啊,我没事……” 袖中画像异动,至此刻,陈炁才发现自己竟惹上了这么一个麻烦。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是安全的。 至少没有人知道张道云在他这里。 陈炁问道:“不过你们怎么知道张天师选的人就能振兴正一呢?” 徐诚元听后亦是一愣,但转念却又说道:“这是天师的意思,怎么可能有错。” “这样啊……” 陈炁也没有反驳什么。 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好像这些人将事情给想的太过于复杂了。 “所以你也在找祖天师?” “是啊。” 徐诚元指了指自己的眸子,说道:“你瞧这眸子,暗沉无比,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睡个好觉了,西南西北的跑,四处寻找,没一点结果。” “诶,你是怎么找的?”陈炁试着问道:“莫非就是大海捞针?” “当然不是。” 徐诚元道:“有罗盘指引,若是靠近,罗盘自会起反应。” “我给你瞅瞅。” 说着徐诚元就往袖中摸去。 陈炁见此心中一怔。 ‘真有手段?!’ 他此刻有些心慌,想着遮掩一二,屏蔽气息,掩盖天机,甚至连八九禁制都一并用上了,为的就是防止被发现袖中的画像。 而当徐诚元袖中的罗盘拿出来的那一刻,罗盘之上却是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叮叮叮叮……” 这样的变故让徐诚元愣了一下。 然后就在下一刻,罗盘之上的指针忽的指向了身旁的陈炁。 ‘遭了!’ 陈炁心中暗道不妙。 下一刻,徐诚元也不禁抬起头来,看向了陈炁。 二人的目光相视。 此一刻,气氛沉默到了极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对视着,徐诚元的目光好似看透了一切。 他早就不是那个糊涂的道士了。 而陈炁则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两个人就这样望着。 在片刻之后。 徐诚元回过神来,他伸出手来,拍了拍罗盘。 “啪啪。” 罗盘依旧没什么反应,还是指着陈炁。 可徐诚元却像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样,道了一句:“这罗盘坏了,回头我找先生修一修。” 说着就把罗盘给收了起来。 陈炁没有说话,侧目看去,却见徐诚元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门外的雪上,似乎是在掩盖自己的心虚。 可实际上,陈炁才是真的心虚。 徐诚元就是有些想不明白。 祖天师为何会降身于别派弟子身上。 这不免有些不合理数吧,怎么能往外拐呢,要选至少也得选正一派的吧,就算是正一盟内的道士也好啊。 他并没有看不起陈道友的意思,只是这般事情,着实让他有些想不通。 但是,祖天师行事想来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也不敢问,更不敢说。 而身旁这位,又是他多年好友。 徐诚元自然也看出了陈炁想要藏匿的心思,索性也就没有点破,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了。 陈炁抬起头来,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嘀咕了一句:“好大的雪……” 徐诚元点了点头,尴尬的回应了一句。 “是好大。” ------------ 第一百六十八章:广学本领,不敢为师 还没天亮时徐诚元便离开了,回了九江观。 陈炁独自一人坐在酒肆的门口。 却不禁回想起徐诚元的话。 他将怀中的画像取了出来,看着张道云道:“前辈,动静好像闹的有些大啊。” 张道云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不招惹我,我会来吗?” 陈炁轻叹了一声,说道:“这般感觉,就好像黑白两道都在通缉我。” 张道云听后不禁一笑,说道:“你慌什么,现在的这些后辈,又有几分本事,凭你这一身法力,打他们绰绰有余了。” 陈炁张了张口,说道:“当年在南海论道,我的确借着法力能够胜过一筹,但那才来了多少人啊,一些真正的老家伙都还没打过照面呢,若是真的都来了,我也会有些吃力的。” 张道云说道:“那你就抓点紧,给我找个好弟子。” 陈炁长叹了一声,他顿了一下,却是忽的开口道:“昨夜那位,徐诚元,徐道友,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人选。” 张道云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资质不差,但心性平平,不行。” “我不也是心性平平吗?” “但你内练一道的天赋颇高啊。” 陈炁听到这话无奈一叹,他又不禁想起了张和道,也就是当代天师。 说起来,若是对上他的话,自己现在也没太大的把握。 陈炁说道:“龙虎山离这里可不远,这周围的也都是正一道派,有没有什么办法,躲开那罗盘的追寻?” 张道云说道:“我教你一法,附耳听来。” 陈炁从他那里得到了躲避追寻的口诀妙法,这一段法咒,可借法力而屏蔽天机,算得上是尤为上乘的法子了。 可想了想后,陈炁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龙虎山的后辈,也会这法咒吧?” 这话也说到了点子上了。 张道云道:“那就要看你运气了,被抓了可不怪我,我倒是巴不得我那后辈给你抓到龙虎山上去,也免得再找了。” 陈炁听后连连摇头,说道:“可不带这样啊,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是吧前辈。” “但是解渴。” “……” 陈炁有些争不过他,他寻思着,自己要不要躲一段时间再说。 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 但想了想,自己这才回来,又要走,这又算是什么事情。 几个孩子估摸着也没少念叨他,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又怎能这样绝情,而且,陈炁也不想去别的地方。 这里就挺好的。 他还没有遇事则退的心思,他紫霞山修士,也不会这样轻言退步。 陈炁说道:“天师道想收我做弟子,怎么也得让我知道这天师道有何本事吧,你说是吧前辈?” 张道云听到这话笑了一声,说道:“哟,你小子,跟我玩兵不厌诈呢?想着空手套白狼是吧?” “瞧您这话说的,晚辈也不过只是有一颗好学的心罢了。” 张道云看着他,摇头说道:“下贱。” “前辈怎能骂人呢。” “我骂错了?” “那倒是没有。” 张道云笑了笑,点头道:“你我相遇也是有缘,教你一些又有何妨,我这神通术法可多的很,就看你想学什么。” 陈炁听到这话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他问道:“昨夜前辈可曾听我说起那齐天大圣的故事?” “听了。”张道云说道:“是个尤为有趣的故事,亦是开吾眼界。” “那,七十二般变化,可有?” “七十二般变化没有,但却有十余种变化。” “晚辈想学。” “善。” “筋斗云一蹦十万八千里,可有?” “你这后生,那故事里的东西,怎可能带入现实,若真能一蹦十万八千里,我又怎的还在人间,早就飞升仙界了。” “类似的有没有?” “全真有一门神通,名曰梯云纵,可日行千里,你学否?” “传言梯云纵是武功身法。” “亦有神通。” “自是要学!” 陈炁接着又问道:“大圣又有一发,身外身法,毫毛一吹,身化万千,可有此法?” “你说的是撒豆成兵之术。” 张道云说道:“倒也类似,但是却是远远不如你口中所言的毫毛变化。” “那也足够了。” 张道云见陈炁还要开口,随即开口道:“够了,你还要学多少?那孙猴子学了这些本领后来大闹天宫,你莫不是后来也要大闹人间?” 陈炁笑了笑,说道:“所谓技多不压身,多学一些准是不会有错的。” 张道云摇头直叹,说道:“这也学,哪也学,你山门就不曾教你一些神通术法吗?” “教了。” 陈炁说道:“学不会。” “嗯?” 陈炁转过头,说道:“我只在内练一道上颇有天赋,关于神通又或是剑道,却是资质如同笨牛,有时候学一门神通,甚至需要数年,数十年才有所进展。” 张道云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却是开口道:“你可知,似你这样的,最是适合传承天师之位了。” “为何?” “历代天师,差就差在内练一道上,神通术法,皆能通过天师度传承而下,而你却完美的避开了这个缺口。” 陈炁听后微微点头,说道:“听起来不错。” 张道云说道:“怎么样,心动吗?” 陈炁听到这话却是看了张道云一眼,问道:“前辈你敢让我做天师吗?” 这样的一句话,张道云却是沉默了下来。 他的确有些不敢。 虽然说,他看好陈炁,但在一些程度上,他还是觉得陈炁的心性有些怪异,似他这样的人,有时清醒,有时茫然,若真有本事在身,往后闯出的乱子,说不定不比那故事里的泼猴小。 陈炁说道:“所以,还是别想了,还是由贫道另外给你找个人选吧,这世上那么多人,总是会有资质不凡之辈的。” “但愿吧……” 张道云轻叹了一声,他也觉得无奈。 说着,却又嘀咕了一声,“却也不知道你这一路修行是如何过来的,怎的就让你成了这般模样。” 陈炁说道:“贫道也想不明白。” ------------ 第一百六十九章:趋之若鹜,人之奇怪 张道云的本领很是高深,不止是正一一脉的神通术法,连通各大道派皆有所指,在这神通术法上可谓是全知也不为。 甚至于还有许多陈炁听都未曾听过,又或者是,如今都已经没有人知晓的神通,他也明白。 张道云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机缘。 陈炁跟着他学道,从最开始的心法口诀,再到一些周天轮回,他学的很慢,但是好在认真。 张道云不嫌他笨,尽管这个后辈,是他迄今为止除了内练之外,见过资质最差劲的,但依然没有多言。 他想学,那他便教。 陈炁脚尖轻点,好似踏云而起,落在了那酒肆二楼,又从上飘下。 但这却不是神通术法,而是简单的轻功而已。 想琢磨到精髓,还需明白如何驾驭轻风。 “全真的梯云纵不是一门好学的神通,你虽亲近五行,但其实内里并不明白风的意思,又或者说,你并不明白自然。” 张道云说道:“你欠缺悟性,只有苦练勤学。” 陈炁微微点头,说道:“自当如此。” 一步迈不远,只有脚踏实地才能不断往前。 陈炁见成效不好,却也没有放弃,他知晓自己并非天才,只有勤能补拙。 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之久。 陈炁将那梯云纵的本事练的有了些模样,但其实连入门都说不上,另外又学了一门撒豆成兵的本领,但也只是勉强可看。 张道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喃喃道:“太差了。” 陈炁对此也只能笑笑,不知如何回答。 张道云说道:“你学神通,却又像是在浪费时间一般,人寿有限,若是似你这般练下去的话,却是有些不值当。” 陈炁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倒是没觉得不值。” 他总不能说自己老不了,也死不了吧。 这件事迄今为止,也只有师父一人知晓,师叔都不曾知道半点,而师父也在早些年仙逝了。 如今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秘密。 也正是因此,他有无穷尽的时间去学习这些神通术法,不必担心身死,更不必担心不值当的事情,岁月在他这里,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陈炁转头看向张道云问道:“前辈会的神通术法数不胜数,只是贫道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前辈最后未能成仙呢?” 张道云问道:“你知道什么是成仙吗?” “我正是不知道,所以才好奇。” 陈炁坐了下来,说道:“这世上真有成仙一说吗?” 张道云想了想,却是摇头,说道:“老道我也不清楚。” “从古至今,倒是有不少白日飞升的传闻,但传闻终究是传闻,我等修士,寿元有限,更无前辈指点,又如何知晓,何谓成仙,又如何成仙呢。” 陈炁问道:“那前辈觉得,这世上有仙吗?” 张道云摇了摇头,说道:“应当没有。” 陈炁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他没想过,这件事连这位老前辈也不曾明白。 修士同样也会迷茫,这好像并不奇怪。 …… 早春还有些许冷风。 夜里陈炁坐在酒肆里,烤着火炉。 炉子上放着两个干枣,随着温热冒出一股鲜甜的香味。 道人的手中握着笔,在那册子之上写着。 【望师父在天之灵。】 【徒儿近来记性甚好,久未成书,师父莫怪,徒儿未曾忘记师父。】 【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有喜有悲,有苦有甜,这世上的许多事,许多人,在左右着徒儿的思绪,也见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结果,或许人生本就如此,不会按照心中所想的走下去,若是看到了未来,才也不算是人生了。】 【机缘之下,徒儿得知了山门祖师的之事,方才知晓祖师曾是正一天师,据正一张天师张道云所言,祖师名曰张仁善,离开龙虎山后,一手创立的紫霞山,在过往岁月里,弟子颇多,主修剑道,也曾响彻天下,徒儿对此不慎好奇,只是未能打听到太多的事。】 【在此期间,徒儿还结识了正一祖天师张道云,也就是那位创立了五斗米道天师道的祖天师,是个尤为有趣的人,虽是数百年前的前辈,却有别样的心性,相处甚好,近来徒儿在跟着他学本领,有望往后学得一二。】 【这一转眼,又是数年岁月。】 【这岁月时光,真是越来越快了,一溜烟的功夫就从眼前消失了,近来不怎么书写,下山几年也记不清楚了,徒儿的记性还是不怎么好,但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情。】 【若能忘记岁月,何尝不好呢。】 【愿师父安,下次落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师父莫怪,徒儿一直惦念着师父,从不曾忘。】 陈炁将笔放下,吐出一口气,将那纸张上的墨迹吹干,随即合上。 张道云见此道了一句:“你还有这习惯?” 陈炁说道:“随便写写。” “写的什么?” “废话。” “昂?” 陈炁也没有解释,只是点头道了一句:“不都是如此吗。” 张道云听后顿了一下,随即却是笑道。 “此言有理。” 陈炁微微点头,将那册子小心收起。 张道云见此问道:“既然是废话,那又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的收着?” 陈炁想了想,却又回答不上来。 最终只有沉默。 张道云见此没有多问,他知晓眼前这个后辈本就是个思想矛盾的人。 说出口的话,没一句是心里话。 倒是像极了他早年的时候,也是这样逆反,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偏偏要做,心里面的话,说出口也总会变了滋味。 他越发觉得陈炁有些奇怪了。 有时候年少,有时候却又苍老。 一个人怎能这样左右为难。 张道云便道:“你这样子,折磨的只会是你自己。” 陈炁听后愣了愣,不解道:“什么?” 张道云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什么。 他不相信陈炁听不懂。 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聪明的人,不回答的时候,并不代表是真的不知道,而是装不知道。 陈炁见张道云的反应,却不禁沉默。 自己的内心好像被看透了一般。 他有些不太喜欢,但却又觉得难得。 人总是如此,有时想旁人多了解你一些,但有时候,又想逃离那些能够看清你内心的人。 人真是奇怪。 ------------ 第一百七十章:心想远方,随他去吧 在陈炁回来之后,酿酒的事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酒香蔓延而出,在这浔阳的官道上惹得不少人在此驻足。 生意越发好了。 甚至有时候,酒肆里都要坐满。 许多酒客都是浔阳来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惜撑船过来,又走那么远的路,就为了喝那么一口酒。 酒鬼对于酒的执着,是令人费解的。 陈炁同样也能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 木头想学酿酒,这门手艺,是他一直都想学的,他希望能酿出像先生酿出来的酒来,那才叫世间难得的好酒。 “这手艺不好学。”陈炁这般说道。 木头听后道:“总是能学会的。” 陈炁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好,那先生教你。” 他教导着木头学习酿酒。 不自觉的也会想起黄掌柜,一些话一些事,他的口吻都像极了黄掌柜,好像又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个大雪夜里一样。 他时常愣神,看着木头的模样,也会想起自己来,同样的木讷,同样有着那般求知的目光。 这世上的事情就好像一个轮回一样,不断的在上演着。 …… 张道云对于醸出来的酒很是好奇。 他好奇是什么滋味,但无奈的是,他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念头,有或者说是一道魂魄,他尝不出味道来。 “一直活着会不会很痛苦?”陈炁问道。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 张道云说道:“分人,至少老道我不觉得有什么,那时闭关修行,不食五谷,闭目苦修,也没见有多痛苦,习惯就好。” “是吗……” 陈炁喃喃了一句:“但如果让我这样的话,或许早就受不了了。” 张道云听后笑了笑,说道:“你随性自在,又怎会受得了呢。” 陈炁没有接话,他也是这样觉得自己的。 他也很是感激,张道云没有直接说他修行不够,说白了就是修行不到家。 但事情总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嘛。 至少现在的陈炁还参不破这长生,他耐不住那般寂寞岁月。 …… 春雨撒下,草木生长。 浔阳九江也在这春雨过后焕发出生机。 木头算着酒肆的进账,如今看到那算盘上的数目后,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了。 自先生回来之后,酒更香了,每到晌午时,几乎都是满客,他都有些招呼不过来。 以前酒肆可没有这样的生意。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话果然不假。 小六近来有些心事,先生回来之后,他心安了许多,但转念却又想起了别的事情。 “先生,我和百岁,想出去闯一闯。” 陈炁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他点头问道:“可以啊,想去哪里?” 小六更是意外,他没想过先生就这样答应了下来。 陈炁见他不说话,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六说道:“想回寿州看看。” 陈炁听后明白了过来,问道:“去找你娘亲?” “嗯。” 小六微微点头,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但总是想去试试,万一真的找到了呢。” 陈炁听后心中微顿,他摸了摸小六的头,说道:“去吧,想去哪里都可以,这天下之大,一辈子总是要去走一遭的,寿州也好,哪里都好,人应该顺着心意活着。” “若是在外面过的不好,又或是想回来了,尽管回来就是,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百岁和小六听着这样的话,心中不是滋味。 他们也舍不得,但孩子长大了,总归会有许多想法。 道人身为长辈,自然也不会阻拦。 如今他们已学得本事,虽说不上天下无敌,但至少也能自保。 “你俩要走?!” 木头很是吃惊,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弟弟,问道:“之前为什么没跟我说?” 百岁说道:“哥,我们跟先生说好了的,先生也答应了。” 木头听到这话一人屁股上给了一脚。 “长本事了?” 百岁跟小六低着头,挨着训斥。 木头气在他们未曾跟自己商量。 而百岁和小六却是明白,这事只能问先生,跟木头大哥说不行,指定是不能答应的。 小六说道:“哥,我俩不是小孩了,都已经这么大了。” 木头听到这话却又有些气不起来了。 他好似恍惚间才意识到,当年那两个还在擦鼻涕的孩子如今也都长大了,有本事在身了。 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好像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护着他们了。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木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小六回答道:“后天。” 木头微微点头,借着便上了楼去。 “哥,你去哪?” “帮你俩收拾东西!” 小六跟百岁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木头给他俩带了许多东西,路上的盘缠,还有换洗的衣服,以及一些用得上的物件,他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百岁跟小六之前也未曾出过远门。 不声不响的就要走,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 “都长大了……” 木头也不禁感叹了一句,他这个做大哥的,好像也管不着什么事情了。 陈炁似乎也看出了他的苦恼,说道:“少年郎心向远方,也没什么不好的。” 木头舒了口气,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陈炁问道:“木头你呢,不想出去看看吗?” 木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想,外面没什么好的,不如待在酒肆,平平淡淡的才好。” “随心也好。”陈炁点了点头,木头的性子像他。 木头说道:“我就是有些担心他俩,两个毛头小子,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怎么办,外面可乱的很。” 陈炁说道:“不必担心,贫道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两道法力,可保他俩平安。” 他想,除了似张和道那样的人,大概没人能接的住他留下的法力。 “唉……” 木头长叹了一声,想着要分别了,倒是有些舍不得。 可一转眼,嘴里却又嘀咕了起来。 “这俩小子可得闯出些名堂来才行,不然多丢份啊。” 陈炁听后笑了一下,说道:“随他们去吧。” ------------ 第一百七十一章:恍惚离别,风沙迷眼 送百岁跟小六离开的这一天,木头是尤为沉默的。 论心而言,谁又舍得呢。 宋朵儿给他俩分别做了个荷包,抱有两个哥哥在外面平安。 酒肆几人出门相送,小六跟百岁背着行囊,挥手道:“不送了!我们走了!” 远远的望着那两道身影。 他们的眼中,有着对于外面的期盼,当身有余力时,总会想着眺望远方,看看山那边是何种模样。 少年郎,行万里路,见千万风光。 木头喊道:“闯出点名堂来!” 小六和百岁愣了一愣,随即笑答道:“一定!哥你就瞧好吧,哈哈……” “走了!” 看着那两道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了目光之中。 木头不禁舒了口气,有些失神的回了酒肆里。 宋朵儿抿了抿唇,亦无所言。 几个孩子头一次分别,滋味总是有些不那么好受。 酒肆里安静了几日,离别的滋味让木头变得沉默了许多,好在有宋朵儿在一旁陪着,这才稍微好些,不至于说太过压抑。 “小六,把那坛子酒抬过来!” “小六?” “小……” 木头愣了一下,此刻才忽然意识到,小六已经走了。 他抿了抿唇,转头便进了屋里抬酒去了。 宋朵儿眼睁睁的看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见木头的身影落寞,他从不这样的。 她寻思着等木头闲下来,好好安慰安慰。 却不想,木头却一直没出来。 宋朵儿感觉有些不对,便走了屋里。 却见木头躲在那角落,偷偷抹着眼泪。 她看见了,想要上前去,但却又止住了步子。 宋朵儿很是心疼木头,他总是这样,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从来都是最为坚强的那个,只会悄悄的躲着,或是哭,又或是掉眼泪。 分别总是如此,真正难过的,不是分别的那一刻,而是后来的某一日,忽然间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别了,那一刻的痛苦,才是真正刻骨铭心的。 宋朵儿悄悄退了出去,她找到了先生,诉说着心里的事情。 “先生,如果我们不那么懂事该多好,那样我说不定就能跑上前去,不用在乎乱七八糟的事情,至少木头哥哥也不会那么难受。” “为什么呢,先生?” 对于宋朵儿的问题,陈炁有些回答不上来。 面对这群最不像孩子的孩子,他心疼不矣,尽管他试着将那些好的,极好的,都给他们,但他们却早就在不该懂事的年纪懂了事,这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 许多事情,错过了也就错过了,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陈炁顺了顺宋朵儿的头发,说道:“别怕,胡闹也好,不懂事也罢,先生我在这里呢,有什么事,都能给你们兜底,别怕……” “在贫道这里,你们都还是孩子。” 宋朵儿眼中泛红,她趴在道人的腿上哭了起来,抹着眼泪。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这样的滋味真是不太好受。 当木头从那屋里出来的时候,眼眶边依稀还能见到些许微红,若是问起,那答案却只有一个,就是屋里灰尘进了眼睛了,揉了揉。 转眼之间,又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忙活着酒肆的事情,给客人端酒,算账,整理酒杯桌椅。 岁月过的很快,人们总说,时间会让人忘却一些东西。 事实也正是如此,慢慢的,木头也接受了小六跟百岁离开的事情,也没有在忘神的情况下,再喊出他俩的名字。 只是他还是会时常留意一些消息,有江湖人过路也会打听一二。 只是一直没什么消息。 宋朵儿便道:“哥,他俩才出去多久,有消息也得等一段时间,不着急嘛。” 木头连连点头,说道:“小妹说的是。” “嗯。” 他心里面还是担忧的。 谁都看的出来,只有他自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这段时日里,他跟着先生学酿酒,时常也会上山也采药材,为此陈炁还教了他一些关于药理的东西,药酒也是酿酒的一种,而且一些药材加入酒里也有别样的滋味。 这也是曾经黄掌柜告诉他的,如今他一并传授给木头。 木头虽然叫木头,但却不笨,甚至在学习之上尤为聪明,至少要比陈炁当年灵光许多。 那时候陈炁花费了两三个月才记住的药理,木头不过半月时间便记的清清楚楚,有些陈炁忘记的地方,他也能一一指出。 但是叫木头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就如他的性格一般,就如他后来接手了这酒肆这般,他在一些事情的选择之上,想法总是极少的,他不怎么想事情,故而会有那么些许木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木头也有了喝酒的习惯。 尤其是在夜里,要睡的时候,总会小酌两口,昏昏沉沉的去睡觉。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喝酒?”陈炁问道:“近来睡不着吗?” 木头却只是笑着回答道:“这不是因为先生酿的酒好喝吗。” 他总这样。 陈炁也没有点破他,木头心里有着一份体面,其实几个孩子都清楚,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他们依然选择了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过问。 他们只知道,木头是他们的大哥。 当年在那破庙里,若是没有木头,他们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也好。”陈炁顺着他的话,说道:“要学酿酒,那也得喝酒才是。” 陪木头喝了两杯之后,木头便上楼去睡了。 猫儿叼着纸张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 纸张里的张道云嚷嚷道:“好你个猫妖,不把老道我当回事,是吧!” 猫儿回应道:“你出来打我啊,臭道士!” 张道云说道:“你且等着吧,贫道的手段数不胜数,岂会怕了你?” “打我啊!你有种现在就来打我!你倒是出来啊!” “……” 这样的斗嘴,在最近已经成为了日常。 自打滚滚跟张道云认识之后,就没少吵架,陈炁耳根子都听烦了,这位祖天师,也是个没架子的,跟猫儿一样,是个犟种,谁也不服谁。 一个在纸里骂骂咧咧,一个在外面耀武扬威,几乎是酒肆里的日常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论长生道,理性感性 画像里的张道云被气的吹胡瞪眼。 张道云见了陈炁后道:“你上哪找的这妖怪,一点都不知晓尊敬前辈。” 陈炁听后无奈一笑,说道:“它是在跟前辈你闹着玩呢。” 滚滚爬上了桌,说道:“我没有闹着玩,我就是骂他呢。” “好好好!” 张道云气愤道:“都不带遮掩了!好啊!” 陈炁伸出手来,轻轻敲了敲猫儿的头,笑道:“好了,别闹了,给前辈留点面子。” 张道云听到这话道:“诶,我说,你这话是点我呢,还是骂它呢?” “怎会呢。” 陈炁说道:“回头我就教育它尊老爱幼,是吧滚滚。” 说着便对滚滚眨了眨眼。 猫儿见他眨眼,也不明白什么意思,自己也挤了挤眼眸。 结果就是一人一猫都不知道在干嘛。 张道云舒了口气,说道:“老道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过河拆桥,学了老子的本事,转头就不认人了,好好好。” 陈炁说道:“那可没有,虽说前辈并非是我师父,但陈某已将前辈当做师父看待,又怎会阳奉阴违,过河拆桥呢。” 张道云听后轻哼了一声,坐在那纸张里就耍起了脾气,脑袋一撇,像是要人哄一样。 陈炁见此颇为无奈,这位老前辈,真是太没架子了,有时候他都觉得,张道云像是一个老顽童一样,但这也挺好的,至少相处的来。 陈炁伸手摸了摸滚滚的头,说道:“去找朵儿玩吧。” 猫儿瞧了一眼那纸张里的道士,说道:“老道士,不准在背后骂我。” 张道云吹胡子瞪眼,但也只是表面生气而已。 他在那天师度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出来一趟,多个人说话,他倒是巴不得呢。 待猫儿离去之后,陈炁这才问道:“前辈干嘛跟它过不去嗯,它一直猫儿,哪里又懂事了。” 张道云说道:“你养的这猫儿,话多,有趣。” 陈炁便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 挺会演的。 陈炁问道:“可是前辈你这样陪着它演着玩,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这……” 陈炁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果真是老顽童啊。 张道云站起身来,脸上的怒意荡然无存。 他笑了笑,说道:“这猫儿天真,最不禁逗,哈哈,倒是能陪老道我解闷。” “不是还有贫道吗?” “你?” 张道云上下看了一眼陈炁,却是嫌弃的摇头道:“你就算了,无趣至极。” 陈炁苦涩一笑,说道:“晚辈哪有这般无趣。” “难道不是吗?” 张道云拍了拍袖子,说道:“你这后生行事说话,都规规矩矩,那才叫没意思,有趣的事情,哪里会在规矩里呢,在规矩外的才叫有趣。” 陈炁听后不禁思索了起来。 他摸了摸下巴,其实也明白张道云的意思,但这是性格使然,哪里是想改就能改的。 陈炁有些好奇,问道:“前辈一直都是这样性子吗?” 张道云却是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其实说起来,我生前一段时间,比你还有闷,而且身上颇有架子。” “无奈啊,毕竟我是龙虎山天师,一言一行都被人看着,若是太过于胡闹,那是要被天下人看笑话的,那时谨言慎行,端着架子,好不舒坦。” 陈炁问道:“总能私下里放松一下吧。” “是啊。” 张道云说道:“所以我时常化身下山,逛逛坊镇之类的,也结识了不少有趣的人,后来人死了,也就彻底放下了,没事就在天师度里骂一骂那些个后辈天师,倒也有趣。” 陈炁听后不禁一笑,说道:“前辈亦是个洒脱随性的人。” “那是自然。” 张道云说道:“不随性,怎自然呢,道法自然,亦有说法,若是修行将自己修成了一块榆木疙瘩,那才叫一个无趣,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人身上有温度,有趣味,可不能忘。” 陈炁摸了摸下巴,却不禁深思了起来。 他说道:“可据晚辈所知,一些修行至深的前辈高人,大多都有些迂腐,人也比较沉闷,所以这样说来,成仙得道到底是要忘却情欲,还是怎样呢,晚辈有些不明白了。” 张道云说道:“成仙问道,亦非忘情,而是在于,你能否控制你的情欲,这是不同的道理,这是一个从感性走向理性的过程,二者之间有根本的区别。” “自古传言有忘情道修士,亦有自在道修士,这二者,皆是无错,只看自己如何去想,如何去看待,大道万千,总有机会的。” 陈炁点了点头,拱了拱手。 “晚辈受教。” 张道云微微点头,随即却道:“我便说你这人无趣的很,这会又规矩起来了,倒不如将那猫儿喊下来,陪老道玩耍。” 陈炁听后无奈一笑,说道:“睡都睡了,待明日吧。” “唉,无趣。” 张道云连连摇头,随即也就没了什么动静。 陈炁将其收进了袖中,借着便修行起了神通道法。 只是说心里面有那么点乱。 他就是修行不到家,话语之间,也会影响其内心的想法,这已经是平常了。 而他如今,也正是在修行。 “从感性到理性……” 陈炁有些难以理解,在他看来,这句话的本意,不就是忘情的过程吗。 差别又在哪里呢? . . 一晃眼春日过去,入夏之后,蝉鸣不断。 天热了起来,九江也有些涨水,远远的能听到江水滔滔的声响。 远处传来了消息,来酒肆喝酒的江湖人说起了上京路上的两位少侠。 这两位少侠不知从何处来的,一连抓了好几座山的强盗劫匪,使得这条路上安宁了许多,如今过路的人也多了。 江湖人称这二人为北路双侠,一路惩恶扬善,也结下了不少善缘。 “我见过这二人,尤为年轻,功夫却尤为了得,据说北山派的高手跟他们二人切磋,都败下了阵来,当真是年少有为,这才多少岁数,便有一流高手的实力,往后必定扬名天下。” ------------ 第一百七十三章:日出东方,过于固执 “北路双侠,名头倒是挺响亮的。” 木头话语之间有着些许嘲讽之意,但那嘴角却怎么都放不下来。 今日在酒肆里做事的时候,也精神了许多,动作麻利不说,脸上还时常带着笑意,之前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 宋朵儿抓着猫儿的耳朵,说道:“滚滚,木头哥哥真是口是心非啊。” 猫儿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什么是口是心非?” “就是嘴里的话跟心里想的不一样。” “哦哦……” 猫儿又学到了新的知识。 也不知道能记多久,兴许过一会就忘了。 宋朵儿揉了揉猫儿的肚子,说道:“你这肚子越来越鼓了,这可不行,越吃越胖,走路都费劲了。” 猫儿自己也摸了摸,说道:“是有一点点。” “多跑跑。” “不要。” 猫儿摇头,说道:“我就想趴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好。” 宋朵儿无奈摇头,说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猫儿转过头来,说道:“道士说是朵儿惯的。” “啊?” 宋朵儿听到这话噗嗤一笑,却道:“什么啊,明明是先生自己惯的还差不多。” 猫儿眨了眨眼,也想不明白。 …… 近冬月时,小六寄了信回来。 信是从上京来的,托了几位江湖人送来,照信中言语,小六托了六位江湖朋友送信,最后送到酒肆的,却只有两封。 走江湖的本就不容易,有的信或许停留在了半路。 木头好生招待了这两人,银子酒菜一样都没有落下。 “兄弟太客气了。” 两位江湖侠客有些不好意思。 主要还是因为太过于丰盛了,有肉不说,酒也配着,银子也放在桌上,送一封信而已,有这样的待遇着实不多见。 木头说道:“我深知二位送信不容易,怎能亏待了不是。” 两位少侠酒足饭饱,道了好几句感谢后才离去。 直至这时,木头才拆开了信件。 【哥,我与百岁已至上京,一切平安,哥哥莫忧。】 【哥哥可曾听说北路双侠,江湖上的义士们给我俩取了这样一个混号,哈哈,如今我与百岁也是有名头的人儿了……】 木头一字一字看过,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意,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看着两个弟弟一切平安,也有所成就,他这个做兄长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宋朵儿见此也不禁一笑,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什么。 木头哥哥有时候就是显得傻乎乎的,不太聪明。 …… 入冬之后,酒客少了许多。 许多酒客来一次会带一些酒回去,也没有之前那样勤了,这般年月里,风寒着凉可不是小病,厉害了是要人命的,人命是脆弱的。 这天酒肆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脚步之声。 那人走进门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酒肆里的木头。 “小兄弟,许久不见啊。” 木头回头看去,随即唤道:“东方兄。” 东方白带着一群伙计走进了酒肆里。 他笑了笑,说道:“两坛子酒,多上一些热茶。” “成。” 说着木头就去忙活去了。 东方白一转头,却是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酒肆里。 陈炁的目光与之相对,东方白也在恍惚间记了起来。 “道长?” 陈炁和煦一笑,说道:“好久不见。” 东方白坐了过去,说道:“道长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炁说道:“有半年多了,怎么冬日里还在行路?” 东方白叹了一声,说道:“这批货赶的急,没有办法,送过去今年大概得留在上京了,回不去家了。” “你们辛苦。” “挣钱嘛。” 东方白笑了笑,掩盖那份苦涩。 陈炁又想起了把头的事情,便问了一句:“曹把头如今怎样了?” 东方白听后面色微变,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陈炁好像也明白了过来,有些不解道:“这几年我虽不在酒肆,但也留的有药酒在这,木头也说你每年都会来拿,那为何……” 东方白抿了抿唇,轻叹了一声。 “是老把头自己想不开。” 陈炁顿了顿,问道:“这又从何说起?” 东方白抬起头来,解释道:“人老了总归会想的很多……” “道长的药酒,的确让老把头的伤势好了许多,一年比一年好,但也正是因为这早年积压的伤势,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闲着的。” “且不说下地了,一些闲活儿,做起来也有些麻烦。” 陈炁说道:“养病是这样的。” 东方白抿了抿唇,说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有些想不明白,是后来我成了家之后,才想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昂?”陈炁仍旧不解。 东方白说道:“老把头是觉得自己没用了。” “在外面的时候,再苦再累的活,都能豁出命去干,好像从来都不带怕的,但如今养病歇息,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享受就是了。” “可他却害怕了。” 东方白舒了口气,说道:“这种事情,我也很难说清楚,老把头的无奈,也只有真正切身体会才能明白。” “他年岁到哪里了。” 东方白喃喃道:“或许以后我也会跟老把头一样,陷入同样的境地,成为一个无用之人。” 陈炁沉默着,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东方白笑了笑,说道:“道长没成过家,也没有像我们这样四处奔波过,不明白也是常事。” “这其实就是……” 东方白想了很久,才找到了一个说法。 “其实就是提早老了。” 说道这里,陈炁好像明白了些许,但仍旧是有些迷茫的。 东方白笑了笑,也没有解释太多。 木头端上了酒,东方白为道人满上。 “喝酒喝酒。” 陈炁微微点头,也没有接话,一边喝酒一边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那老把头是怎么……” 东方白说道:“坐的太久了,大概也是自己想不通的,去年入冬天冷,不小心吹了一阵凉风,第二日就没气儿了。” 是他自己不想再活下去了。 东方白叹了口气,说道:“劳苦了一辈子,怎么就不能享受享受呢……” “老把头太过于固执了。” ------------ 第一百七十四章:晚年无奈,不同之处 “东方说不明白。” 一旁的老哥儿坐了过来,说道:“当爹的最是清楚了,这人一老,什么病都来了,这一闲下来,就感觉自己跟死了一样,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但却又什么都做不了,那样真是煎熬,所以总是要胡思乱想,要是病好不了怎么办,又还能干什么事情。” “在挣钱的时候,家里小的问你要钱,给了也就给了,但没挣钱的时候,你就得精打细算,钱总是会花完的,现在有,但要是以后再问你要,你拿出来该怎么办?” “你想挣钱,可你又没这个本事了。” “人废了,什么都废了,像我们这样挣辛苦钱的人,最怕的就是这个了。” 东方白微微点头,说道:“老哥哥说的对。” 这是家里男人的无奈。 一行人喝了酒暖身,不喝酒的便喝热茶,在这冬日里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吃了些东西后,又要继续赶路。 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刺骨。 但他们还要继续前行,钱不好挣,更是在拿命去挣。 匆匆忙忙的,不好停步。 站在那酒肆门口的陈炁望着远去的商队,心中五味杂陈。 最后的时候,他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也明白了曹把头会沦落到这样的结局。 其实也就是东方白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老了,没用了。 别人的否认不算否认,但当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时候,诸多事情也就不同了。 “唉……” 道人口中传出一声轻叹。 他心里有些不太好受,因为朋友的离世,也因为曹把头的选择,有道理而又没道理的选择。 世上无奈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 木头还记得曹把头,他也听了,但他却听不明白。 他问先生:“先生,我没有听的明白。” 陈炁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先生也还有些不懂。” 他也解释不出来。 …… 徐诚元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第一趟总是回酒肆跟陈炁喝酒。 他不爱回九江观,太高了,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以前不怎么觉得的,现在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陈炁会拿出最好的酒招待他,徐诚元也总是会喝个烂醉如泥。 只是不同的是,喝醉的徐诚元没有早年那般洒脱不羁了,没有胡话了,更是的则是沉默不语。 “好几个月没见你,又是去做什么了?” “跟全真的斗法。” 徐诚元撩开了袖子,却见那手臂上,一条顺着肩膀的疤痕一直延伸到了手腕处,狰狞无比。 陈炁怔了一下,“怎么弄的?” “背后使阴招,没躲的过,不过还好,没伤及筋脉,就是还要恢复恢复。” 陈炁面色难看,问道:“现在正一跟全真斗的这样凶了吗?我看着样子,是一点都没留手啊。” 徐诚元说道:“北边几个道派都挺恨我的,下手重一点也正常。” 听到这话陈炁也就明白了过来。 这就事关早年结下的因果了。 徐诚元那些年里,可没少杀人,尤其是北边道派的事情,他经常提着剑去,结下的梁子也不小。 陈炁看着他,说道:“你得小心一些,别丢了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我当然知道。” 徐诚元摆手道:“打不过就跑嘛,为此我还专门练了一门遁术,我又不像玄清道友那样……” 说着,他的话语一顿,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不说了,喝酒。” 陈炁微微一叹,也不再接着话题说下去,默默的陪他喝酒。 玄清道友的事情,在徐诚元这样,或许是一个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其实徐诚元一直都在内疚。 若不是他一时兴起,要去讨个公道,或许玄清道友也不会因此而死,陈道友也不会荒废这么几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 这是他感到后悔的事情,所以他藏起了那份洒脱,那份少年意气,将自己给裹了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他的模样。 陈炁则是在担心,担心有朝一日徐诚元会像玄清道友那样入魔,走向一个极端,所以他很少提玄清道友的事情,连那柄剑也都给收了。 但效果却不是很好。 徐诚元是忘不掉的。 而张道云是这样评价徐诚元的。 “洒脱不羁之人,最后往往不得自在。” 陈炁问道:“这是为何?” 张道云说道:“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比较多。” 陈炁听后深思了起来。 张道云好像没有说错,也正是因为这份洒脱不羁,才让人会想很多很多的事情。 因为人总在变,随着年岁增长,回首曾经的时候,人总是会发现曾经做过一些错事,尽管嘴上可能会说着不后悔,但只要无缘无故想起了,其实就是后悔了。 “晚辈有些担心他会入魔,前辈有什么法子能帮帮他吗?” 张道云听后却是摇头,说道:“他不会入魔的。” 陈炁不解道:“不会入魔?” “嗯。” 张道云只是答应了一声,却没有过多的解释。 但陈炁却在他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了一些藏着没有说的话。 “什么意思?” 张道云摇了摇头,打了个哈切道:“老道困了,先睡了。” 说着,画像便平静了下来,没了动静。 陈炁见此摇了摇头,也就没有追着问了。 但好在是让他知晓了一些别的事情。 至少,徐诚元是不同的。 只是不同的地方在哪,他还不知道而已。 不过无碍,总是会有些痕迹的,只是时间问题。 正想着,张道云却又忽的开口道:“这件事你少打听,对你不好,对他也不好。” “嗯?” 陈炁心思微动,开口道:“前辈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好奇心重,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久吗?” “因为你不管闲事?” “聪明。” 张道云说道:“不是你的事情,少管,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后辈,如今有好些个人都在盯着,他是不会出事的,更不可能入魔。” 陈炁眉头微挑,这话语之间,好像张道云对徐诚元很是了解一样。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