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心如赤子方入世。 “棋局已开,请君落子…” 世有二气,一分阴阳,阴者浊也,阳者清也。 清气上升成天,浊气下沉为地。 自此阴阳二分,天清地浊,是有人界白日黑夜,冷暖四季,周而不息,秩序井然。 仙人所谓采天地之精华者,无外乎聚清排浊之法尔。 世间生灵正念正气为清,怨毒邪思为浊。 故而修真炼道者,多称为炼气士,凡人修身养性,善养浩然之气亦同于此理。 然阴阳相衡,此消彼长,人界清气聚引为仙,浊气则盛而为妖。 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者,此中有仙亦有妖。 所赖以清浊二气而生,同于佛家所言:不增不减,不垢不净。 彼时距离那白马浪子以肉身成就大功德,享百姓香火供奉,独取清阳之气超凡入圣已有五百余年。 人界人心不古,浊气愈盛,致使妖魔横行,如雨后春笋一般,颠倒阴阳,祸乱三界。 野志修仙史中将此记载为天地大劫,玄门式微,魔道将兴之兆。 诚此存亡危难之际,我辈修道之士责无旁贷,当应力挽天倾,以救倒悬,诛邪克魔,重建人界道德。 云海悠悠,斜阳残照。 环山之巅,一阵清风吹来,霎时碧浪滔天。 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味,扑向一位蹲坐在青石板上沉思的少年。 那少年闭目抱膝,浅浅地微笑着,甚是享受的神情。 好似热恋中的情侣在敞开胸怀地拥抱,温存着彼此浓浓的爱意。 被那温和清风所吹过的等人膝盖长的青草,一波低过一波,远远地露出许多雪白的斑斑点点。 那是一群自在放养的羊群,和他的主人一起,享受着自由的味道,还不时发出欢快的咩咩声。 来自大自然的馈赠,不求回报,任人开垦而没有怨言。 永远都是那样博爱万物,滋养着众生灵,而众生灵却犹如不断索取而贪婪的子女。 柔和的风恰似一只母亲的手掌,抚在少年那黝黑还带着迷醉笑意的脸庞之上。 少年丝丝纤细的长发,在额头前扫来扫去,使其愈发瘙痒难耐。 像极了母亲与孩子间的嬉闹,不禁让他咯咯发笑。 多么天真幼稚的少年啊。 如同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童,哪怕一个人,也可以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快乐。 可他本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啊。 原本烂漫纯真的心性,哪怕是到了成年,便理所应当的失去; 理所应当的附和着成年人之间为了利益而去勾心斗角; 理所应当的活成大人们口中的成熟样子吗? 这种活法没有定性。 谁也没有权利去要求和教导世人如何才是正确的活着。 只是那样这样活着的人多了,人们便习以为常的以此作为基准。 否则就是所谓的不合群体和离经叛道了。 很不幸,少年便是那样的少年。 不受师父和同伴们待见,甚至连他的父母也同样对这样一位少言寡语,瘦弱不堪的孩子存在着很大的成见。 少年的不善言辞,让旁人误解为高傲自大,可他明明就把自己的身段放到比小草还低啊。 哪怕在路上碰上了熟人,他也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而特意绕路远行。 并非有其他厌恶之意,只是想让对方也自在一些,不必去揣测彼此心思,想那些俗世应对敷衍之词。 如果自己的孤僻让对方感到了不适,哪怕只有那么一丝,那他也会打心底里自责上一整天。 而少年的父亲,是一位同样拥有着胆小怯弱性子的人。 整日里佝偻着身子,仿佛比任何人都要低上一等。 只有他母亲算是家里唯一一位有着些许“骨气”的“汉子”。 他们家在一座不大不小的镇子上经营着一家客栈。 食宿一体,总算有点小钱和落脚之地,否则就他们爷俩这样的性子,恐怕很难在如今弱肉强食的社会上生存下来。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他母亲的“汉子”性格和小肚鸡肠使然。 每每有客人在为了一两个铜板和少年争论之时,他母亲便会出来使出猛虎咆哮的功夫镇住场面。 往来客商和当地百姓在了解其人之后便有意无意地找少年看店时前来结账。 一个不讲人情,一个木讷痴呆。 相较而言,少年自然便成了一只任人待宰的羔羊。 母老虎可不好招惹,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武松的好身手。 吃饱喝足的客人们瞥了他一眼,随之将铜板掷于桌上,便迅速出了店门。 少年则老老实实地一张张桌子清点起来。 发现有几桌少了几个铜板后,刚想要追问,然而瞧着客人们远去的背影,又不敢高声声张的他,只好默默地收拾饭桌上的残局。 因为比于钱财模糊的概念,少年更害怕的却是母亲的发怒。 哪怕追回了饭钱,也少不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 渐渐地,痴傻少年在习惯了客人少钱之后,反而替他们遮掩起来。 当然这种行为终于还是在他精明母亲的结算之下给发现了猫腻。 不出意外,少年被暴揍和思想教育了一顿。 他的父亲也被株连,理由无懈可击:有其父必有其子。 好似这种合作方式,在结下不愉快的苦果后,母亲这一角色便会触发隐身奇效,忽略不计。 让本来不善言辞的二人更是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破罐子破摔的精神,任她如何打骂也决计不吭一声。 果然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啊。 这让母亲厌恶少年的程度又深了一层,每每破口大骂之时,总不会忘了与隔壁邻居的小孩作为参照。 实在找不出自己失败的缘由,天生丽质又极度自信聪慧的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没出息又有些痴傻的玩意。 父亲罚站在一旁,避开了怨毒的目光,毕竟少年无论从性子还是相貌体型,他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母亲在生少年之时便险些难产,以为凭着自身的底子能生出来一位白胖小子,那这些罪过也好抵消过去。 同样是五成的概率问题,命运之神哪壶不开提哪壶,最终生出的却是一位痴痴傻傻的黑炭小鸡仔子。 总算在接生婆反复确认是一位男婴之后,父亲才幸免于难。 为了试图挽回败局,弥补家族基因的不足,父亲迷信了一回,力主将少年取名为强壮,李强壮。 这么一个响亮的名字本以为可以逆天改命,博得夫人赞赏,不想在自诩有些文采的母亲面前,“啪”地便奖励了他一个耳光。 怒骂道:“你咋不叫李石头,命更硬呢? 还不是怨你李家竟是孬种,害得我儿一生出来就痴傻虚弱。” 于是乎母亲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在欢天喜地的笑声中,郑重地将少年取名为“太虚”。 李太虚,一个为人所误解,又为人一看给默许的名字便诞生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丢在任何角落都毫不起眼的少年,日后会将李太虚这一名字,响彻整个人间,乃至整个三界。 李母在他年幼瘦弱之时便不停找来各种珍材补益之类的药物,企图重塑肉身与脑子。 奈何药材吃了不少,却不见有任何成效,三天两头的风寒头疼,还被同龄人落下一个“李病秧”的绰号。 午时不生女,子夜不临男,古楼小镇的百姓对于生辰八字素来忌讳此语。 偏生这孩子还是孤辰日所生,克父克母,极为不祥。 其母虽说心中犯怵,心底里还是保留了母亲的倔强,一直是想奔着强壮的路子走的。 毕竟这可是男丁,谁也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因为看起来太虚弱太呆而受人欺负。 是以李太虚自幼便被送入了小镇里一所知名的武宗学习拳脚功夫。 即便不能成为一代宗师,哪怕有些强身健体之效,那也是好的。 可李太虚偏偏对于什么拳脚功夫狗屁不通,反倒对相隔数十里地的文宗嘴上功夫大感兴趣。 经常在课后之余,偷摸着隔墙拾人诵经读典之声,以补在武宗上的憾失。 对于文宗学院的各类儒释道典籍,李太虚总有自己特殊的理解,隐隐觉得文非文,武非武,有别于他。 当然李太虚除了喜欢待在文宗学院的黄泥土墙边上,另一个最喜欢的去处便是这小镇孤绝峰的青青草原上放羊了。 如孤绝峰其名,独立其他山脉之外,大合李太虚孤僻不合群体的性子。 孤零零地处于东方之巅,总和他有那么一点臭味相投的意思。 然则孤绝峰孤独之颠,倒也颠的有愧于这个颠字。 半山葱郁的树木是不少,可到达峰顶也就几十丈而已。 相比于南面大连山群,东面日照山的高度,大有李母将自家孩子比之于邻,颜面尽失的窘境。 可这里有别于其他山峰,每每都有微弱的异动,似乎便有什么在此山底,时刻都想要破土而出一般。 李太虚也不以为意,照常驱赶着羊群攀爬到峰顶之后,便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感受着自然之美。 时常拿着一根枝丫在地上涂涂画画,与那漆黑的行兵蚁自顾自地点头笑谈:“带了带了,就你这小黑子最是贪吃…” 说着自怀中掏摸出一块黑布包裹的物事,打开散在地上,却是自家里带来的残羹剩饭。 那漆黑的行兵蚁将触角顶了顶,立时自草地里爬出一团黑乎乎的蚂蚁,围着食物便蜂拥而上。 “不急不急,小心别噎着了…” 李太虚自顾坐那笑说着,若是被外人看到,多半要以为是一个傻子在那里自言自语呢。 世间无人与他为乐,他倒颇为享受与动物为乐。 比于人情世故,还是这些动物们更易于相处。 既不用担心自己因哪句失言而触怒了对方,亦不用揣摩阴阳怪气的话外之音。 彼此坦诚相见,全以心神交流。 以至于他认为其他孩子也与自己一样,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眼下落霞余晖,在不远处的多子湖上,映射出波光粼粼的色彩。 天边群鸟阵飞而过,霞光掠影,美轮美奂,若然有文人墨客在此,指不定又会出来一首几言绝句。 他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场所,骨子里的各种喜欢,让李母左思右想都不能明白,这会是一名堂堂男子汉所该有的。 虽然用堂堂男子汉一词来形容自家孩子有徇私舞弊之嫌。 但是个男娃娃总是不假的,哪怕个头上差点,长相身材上差点,最为重要的下面一点有了,将就下也能接受。 如若李太虚是位姑娘就合理得多,大家闺秀的样子,想必也就差没有在闺房中穿针引线罢了。 是故他这样的性子在武宗师兄师姐们眼里,自然也就成为了排挤愚弄的对象。 李太虚所在的武宗学院名为百忍堂,名字土如村头的翠花二狗。 倒不是堂主善为先对于文学知识如何的缺斤短两,实在是前人武学门派多如牛毛马粪,把仅有的几个好名字也抢占光了,不得已才拾人牙慧。 善为先其人也挺有意思,光听名字也可见一斑。 为了树立百忍堂的好声名,善为先主动带着门下弟子挨家挨户的免费招收小镇上的特别困难户。 奈何小镇之人总体并不算困难,对于百忍堂的学费大都能够承受得起。 善为先碰了几次壁后学了乖,以各种名目来增加入门费用,没有困难,那就制造困难。 终于在提了三档后,小镇上出现了不少交不起学费的困难户,叫苦不迭,这一度让善为先大喜过望。 想着终于可以替百忍堂镀一遍金字招牌,顺便再替小镇做点贡献时,不巧次日连夜便冒出了一个新武宗来抢生源,这让善堂主气得后牙槽也差点给咬碎了。 最让他生气的是,此武宗居然厚颜无耻,取了一个比自己还要不要脸十倍的名字:千忍堂。 确确实实是十倍了。 善堂主在生闷气两日后,气顺了,总算有了百忍之风。 但在最后得知那千忍堂的创办之人后还是破了防。 因为创此堂的正是曾经善堂主的门徒,这不是典型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吗? 骑着脖子欺负人,即便我们百忍堂再如何能忍,也决计不能这般忍下去,否则以后只能叫王八堂了。 那千忍堂的堂主在善为先手下学了不少硬功夫,也算得上是得意门生。 后来因为不满师父善为先偏袒其他弟子,有意将不外传的独门功夫“百花拳”传了出去。 那得了独门真传的弟子也不安分,到处在弟子面前显摆,全然不在意什么独不独门的,估摸着也是觉得就那么回事。 善为先的得意门生毕竟跟了师父这么多年,最后自己输在哪里也不明不白,闹了几次矛盾之后,居然直接负气离开,显是未得百忍堂之精髓。 这不在看到武宗生源变得如此值钱之后,敏锐地抓住了商机,却不知善堂主打的是贼喊捉贼的把戏。 ------------ 第二章。药风谷。 想来武宗新门派有如过江之鲫,善堂主没来由只盯着自己一个不放。 即便名字中含沙射影有报复之嫌,那也决计没能想到他会反应如此之快。 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千忍堂的匾额还没来得及挂上,一个小武宗便这样悄无声息地覆灭了。 用善堂主的话来说:非是我善某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而是要向古楼小镇上上下下,数以万计的百姓证明我们百忍堂的底蕴。 这在后来一度成为了小镇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李太虚作为当时百忍堂内功夫最末的弟子,自然被排除在了底蕴之外,留守师门。 这对于素来不喜争端的李太虚而言,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最后只由大师兄王粱带着数十位门徒解决了此事。 终归这事多少也与他有些牵扯。 若非他喜欢显摆,那也就没有这场闹剧。 而大师兄王粱之所以得了堂主善为先的青睐,很大原因便是其闺女善子媚了。 善堂主年逾花甲,老来丧妻,膝下无子,独有一女,视若明珠。 其女善子媚,芳龄二八,身姿曼妙,美色绝伦,在门内深受所有师兄弟的爱慕。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李太虚了。 只是对于这样一位师姐,不善言辞的他,不论是从相貌智慧还是口才拳脚上都丝毫没有优势可言。 大有自知之明的他,每次见面只要能吞吞吐吐地低声叫上一句师姐,便会心满意足的开心一整天。 与之让他相形见拙的大师兄王粱,则是仪表堂堂,身手不凡,被誉为百忍堂接班人的不二人选。 在众位师兄弟眼中,师姐善子媚与大师兄王粱将来注定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师姐善子媚突然对李太虚格外的关心。 在练完拳脚功夫后,李太虚一如既往闷闷的一个人扎起了马步。 对于自己身子孱弱这事,其实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碍于母亲的淫威,哪怕没有多大成效,对于习武再如何的不喜欢,也要做出很努力的样子。 至少这样不会让自己停下来胡思乱想,总是心神不定,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去与地上的蚂蚁为友。 虽说他自己很是享受这份孤独感,但终究这是在百忍堂内。 若然给同门瞧见,少不了嘲笑戏弄一番,说不定还会在母亲大人面前告上一状。 那样一顿恶毒的打骂自也是无可避免的。 是以他在门内用功最为刻苦,却收效甚微,全因心不在此之故。 可见心乃神之主,心若不在此处,身体再如何努力亦不过是具行尸罢了。 正当李太虚这具行尸累得双腿发软打颤之时,师姐善子媚突然自其身侧窜了出来。 望着他满头豆粒大小的汗珠,娇滴滴的掏出胸前的手帕,心疼道:“太虚师弟,这么辛苦练功呢?” 说着她那只捏着手帕的玉手便直接向李太虚的额头伸来。 李太虚先是一惊,师姐的身子从未离他如此之近,一股浓烈的女儿香气霎那间迷醉了他的心神。 俊黑的小脸上立时多出了一抹红晕,一颗心儿突突地乱跳。 还没来得及思索,身子却僵硬住,依然保持着扎马步的他,额头和脸蛋已被师姐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师…师姐,这样…不…不好吧…” 李太虚支吾地回了一句。 虽说他不明白师姐为何今日突然间对自己这般热情,但身体却无法抗拒。 只是对于先生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犹记在耳边,这才显得愈发迂腐痴傻的样子。 “怎么?你不喜欢?” 善子媚当即收回了手,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悦。 “没…没…师姐,我只是…只是不习惯你这般对我。” 李太虚不想她会生气,心下虽是满腹疑团,但仍是不敢出言相询。 善子媚则腹诽道:真是个贱骨头,有本小姐伺候还不习惯了,果然还是不能将你当人看待。 当即站起身子,面上却不动声色,两手抱胸,冷“哼”一声道:“作为师姐对自己师弟关心一些,有什么不对?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 “啊…那…那大师兄…大师兄…” 李太虚吃了一惊,有些顾忌地提起了大师兄王粱。 “怎么,你…你怕他?” 善子媚忽地凑近李太虚耳边,狡黠一笑:“管他干嘛,他如果是位仁人君子,那就应该心胸开阔。 这点小事都容不下的话,那我可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善子媚一边说着,一边托起李太虚僵硬的手臂,拉着他坐向身后凉亭的石凳上。 李太虚猜想师姐当是和大师兄闹了什么别扭。 是以小声劝慰道:“师…师姐,大师兄长得潇洒,武功又高,你们是金童玉女,我…我…” 这话说来更显得他木讷多余,让旁的善子媚不禁“噗嗤”一笑。 “太虚师弟,我们经常捉弄取笑你,你怎么还来帮他说话,真不记仇了么?” 李太虚抓了抓头,似乎有些为难道:“也没…没有了,我知道你们那都是和我闹着玩的。” 善子媚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好似在说“果然是个傻子。” 口中却夸赞道:“太虚师弟,你人可太好了,不像某些人,只会口头上说得好听。” 李太虚倒也真不太记得那些所谓的仇恨。 印象中依稀只是知道师姐师兄们总是在自己面前,一起对着自己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而已,至于所笑之事却是记不清了。 那些仇恨造成的什么心理创伤,多半也如是海滩边上的沙子。 海浪卷来,便将一切都给抚平,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善子媚说完这话低下了头,手指不住地卷着垂下来的秀发打圈,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太虚看师姐从未有过这般纠结,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顿生怜悯之意。 “师…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如果我能帮上的话。” 他只是记性不太好,可也不是真傻,自然也能瞧出来这位善师姐是有什么事有求于己的。 至于所求之事,为何连在百忍堂内呼风唤雨的善大师姐也无能无力,偏偏就找上了一无是处,半死不活的李太虚,那就不得而知了。 善子媚听此一言,微微抬头侧向李太虚,两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语气柔腻道:“太虚师弟,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李太虚这直肠子哪受得住如此魅惑,只觉浑身电触一般。 倏地抽开手,忙站起身,离她远了几步,想也不想,磕磕巴巴应道:“只要是能让师姐高兴的事,我…我做什么都…都愿意。” 善子媚听后会心一笑,寻思就这种傻子还不是被我轻松玩弄于股掌之中。 正要开口,忽听得青砖小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响。 扭头看时,却见一批黄衫弟子簇拥在一起,正探头向他(她)们二人这边看来。 显是方才听了李太虚那肉麻的效忠誓言,不约而同地哄笑起来。 “哈哈哈…只要是能让师姐高兴的事,我…我做什么都…都愿意,哈哈哈…” 这些百忍堂的弟子,像模像样地学着李太虚的深情告白,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李病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善师姐怎么会瞧上你这种人…” “你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胆子挺肥啊,连大师姐的主意也敢打。” “来来来,快去叫大师兄过来,李病怏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哈哈哈…”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试想着善师姐接下来会如何翻脸。 和往常一样,等戏弄够了李病怏,再被师姐无情嘲笑,上演反转的戏码。 李太虚听后,也觉得有些熟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拘谨的不敢出声,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不料善师姐本是高兴的面容一下子阴沉起来,大有被人坏了好事之意。 转头冲那些弟子怒瞪一眼,厉声呵斥道:“有你们什么事,还不快滚。” 这话突兀至极,让诸位弟子不禁面面相觑,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想来以往捉弄李病秧之时,也未曾出现这样的场面。 难道善师姐这次玩真的? 亦或是与大师兄闹了矛盾,故意找这个呆子来气他? 还是真如善师姐所说,有什么事要有求于他不成? 各人正寻思善师姐话中之意,不料善子媚霍地起身,“刷”地一响,将别在腰间的柳叶剑抽了出来。 剑身弯曲一弹,剑尖直指看热闹的同门弟子,怒喝道:“愣着干嘛?还不给我赶紧滚…” 百忍堂的弟子们这时才回过神来,再也不敢胡乱猜测,立时哄然而散。 要知道把这位善师姐惹恼了,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眼见诸人散去,善子媚脸色又复柔和,平静地坐于李太虚身侧,温言道:“太虚师弟,别理那些胆小鬼,我知道,在这百忍堂中,也只有你最勇敢,最有希望办成此事。” 李太虚一头雾水,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要说比门内任何一位武功强,他是死也不会信的。 但要说到勇敢,无非就是不怕死嘛,这个倒还自信是有些斤两的。 毕竟他曾在善师姐的怂恿之下当众表演过一次虎口拔毛的好戏。 他们捉弄李病秧,笑言说百忍堂北面的药风谷内有一种三眼花斑虎。 据说此虎还有一对翅膀,外貌有点像牛,额头生有第三只眼睛,毛发如刺猬一般,凶狠异常。 而那药风谷内除了传闻盛产各类珍奇药材之外,里面还封印着各种上古妖兽。 真假未知,反正进去过的人至今也没有谁能活着出来过。 百忍堂的弟子谁也不敢踏足那片禁地,除了创造过一次奇迹的李病秧。 当他当真摸着药风谷的竹林进入之后,所有人都吓傻了眼。 直到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李病秧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浑身脏兮兮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支彩色的羽毛。 那羽毛几经辨认,谁也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所有。 善子媚如获至宝,配些珍珠头饰,将其制成了一支世上无双的发簪,整日戴在头上,算是满足了姑娘家那份小小的虚荣心。 这消息让百忍堂的堂主善为先得知后,更是兴奋难眠。 如若李病秧能活着进出药风谷,那岂不是意味着里面的各类珍贵药材通通要归百忍堂所有? 是以百忍堂封锁了消息,不准任何人入内,次日便迫不及待地召集了门下弟子。 几番号召之后,顺利骗到了几位胆子壮的。 毕竟这几位可是亲眼目睹过李病秧活着进出的人。 而李病秧一回到家便被其母狠训了一顿,瘦弱的身子哪还经得住这么折腾,不由分说便关了他在家好生休养几日。 其实这些都不过是李母的借口罢了,因为那几日正好生意兴旺,店内人手短缺,是以给李太虚告假在家帮忙。 为此他还心下好一阵感动,不过旋即就知道了真相,失落至极。 便这样,李病秧就此错过了那次再次进入药风谷的机会。 所幸他是错过了,因为时隔两月,百忍堂再也没能等来那几人回归的音讯。 善为先后来凭着李病秧口中对药风谷内的描述情况,估摸着那几位弟子是葬送在了三眼怪虎之口了。 经过此事,大家又都对药风谷重新有了敬畏之心,谁也不敢再贸然进去。 至于李病秧那次,则一致归为侥幸,或者说是傻人有傻福。 弟子们对于聪明的自己,自是谁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一试的。 其实百忍堂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在古楼小镇上根基夯实,一些凡人帮派根本就无法撼动。 之所以气数昌盛,很大一个原因是其处于昆仑山脉的下风口位置。 而昆仑山历来被无数修士视为修真炼道的最佳道场。 虽然此地灵气浓郁,但似乎被某种禁法给封印了,使得玄门修士无法通过神识探知到这片福地。 这无形之中起到了保护作用,让百忍堂免于陷入修真界的骚扰,安安稳稳享受世俗界的荣华。 然人心始终是不懂何为知足的。 百忍堂传至善堂主手里,历经十数代,即便都是凡人,无有仙根,内心也从未停止过对于修真世界的向往。 毕竟凡人生命短暂,在享受物质世界久了,谁也不想就此离开人世。 那么修仙便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寄托。 希望逆天改命,在寿元将尽之时,通过各种途径,哪怕是引狼入室,为了一己私念,承担着莫大风险,也要不惜一试。 善子媚说完,取下了头上那支由三眼花斑虎羽毛所打造而成的华丽发簪,冲李太虚眨眼一笑:“太虚师弟,你看这是你送我的东西,我可一直好好戴在头上的。 只是这簪子毕竟是簪子,再如何美也不能将姑娘家的容貌保留下来。 我也是会老的,到时候等我容颜衰败,就配不上这么美的簪子了。 可惜这是太虚师弟的礼物,不戴着它,我心有不甘啊。 你说这要是人不会老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 第三章。筑颜丹。 李太虚反应有些迟钝,总算听懂了善子媚最后一句话。 不由一怔,奇道:“师…师姐,你是说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药吗?” 善子媚微微笑了笑,接口道:“是筑颜丹,你想那些玄门道行高深的修士,活了几百岁也没见衰老,修道所求的可不就是为了长生吗? 我只是一介凡人,要求不高,但能用此丹保留住这副皮囊不老也就够了。” 李太虚倒也听说过“筑颜丹”的神奇,传闻那玄门之首的玄通观,其老祖五百岁高龄,却还是一位少年郎的模样。 这对于世俗界的凡人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万难理解的。 只是不知如何炼制,更不知所需材料如何获取。 现下李太虚听了善师姐的话,哪能怀疑,登时惊奇问道:“师姐,真有这种东西啊? 在哪里?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善子媚见其一副吃惊不小的模样,心下有些不解。 想这小子该不会是在装傻充愣,有意逃避吧? 然看他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却决然不像是假的,不由有些气恼道:“你不是进去过药风谷吗? 那恐怖的三眼花斑虎都存在,区区一粒筑颜丹有啥大惊小怪的?难道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不成?” 李太虚也不知善师姐为何会突然喜怒无常,只不安地摇了摇头。 小心翼翼道:“那天我进去之后,里面都是黑漆漆,湿漉漉的。 到处都是石头和花草树木。 找了好久才见到一只老虎模样的动物,可并未看清它的真正面目。” 善子媚听他将虎口取毛之事说得如此轻巧,心下更为好奇,当即转变神色,追问道:“那日你是怎么出来的?那凶兽怎么没吃了你?” 李太虚又呆呆地摇了摇头,一脸天真地说:“没有理由吧,毕竟就只是拿了它一根羽毛,而且是我征求过它意思的。” 善子媚一怔,觉得这傻小子又在胡言乱语了,不禁失声哈哈大笑起来。 一如往常那样,满是嘲笑之意。 知道与他这种傻子也问不出什么来,若不是为了筑颜丹,哪会在此与他浪费唇舌。 是以收了脸上的厌恶神色,不耐道:“行行行,我知道百忍堂上下就属太虚师弟最有勇气了。 实不相瞒,药风谷内有一种人脸豺身鸟翼蛇尾的动物。 只要抓了它,引为药用,筑颜丹便不再是梦。” 善子媚不想在他身上多耗时间,只是故意将这样一种怪物说成是动物以降低抓捕难度,免得这傻子被吓得打起了退堂鼓。 哪知李太虚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反而关切问道:“师姐,你…你是要吃了它吗?” 善子媚愕然,见其一脸担忧的神情,登时会意。 忙摇了摇手,连哄带骗道:“不吃不吃,师姐怎会如此狠心。 不过是抓了它,放点血就行,死不了的。” 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唆使这傻子再进去冒险一次。 终归门内也就属他有进出药风谷的经验,成功的希望自然也会高一点。 即便失败了,又没什么损失,反正送命也是这傻子自愿的,与自己可不相干。 李太虚皱了皱眉,面犯难色,慢吞吞道:“那…那我进去如何才能捉住它? 师父…师父不是不允许弟子入谷的吗?” 堂主善为先在那次召集弟子入谷未归后便再次失去了信心,是以这药风谷又成了师门禁地。 这倒不是善堂主如何爱惜徒儿性命,只不想让太多人知晓里面的秘密罢了。 故而在不得其允许之下,谁也不得入内。 李太虚深信师姐不是那好杀生之人,说了只取点蛇血再放生,那也无关大碍。 至于门下弟子人人都觉得药风谷是个危险之地,唯恐避之不及。 他却不如何觉得,只在担心自己贸然入谷会坏了门规,惹师父他老人家生气。 “放心放心,师父那边早就交代过的,你答应入谷便是了。 那东西其实很好抓的,选好时间,在月圆之夜会出来吸取月光精华。 到时它会处于一种类似于和尚禅定的状态,身子动弹不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善子媚赶紧趁热打铁,生恐他再东问西问生出枝节。 毫不掩饰地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对谷内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哦…那好…好吧…” 李太虚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既然能够帮师姐永葆青春之颜,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等着合适的日子安排自己入谷就是了。 “就知道太虚师弟最勇敢了,若然成功,师姐另有重赏。” 说罢,善子媚一高兴,双手按住李太虚的小脑袋,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之上猛然亲了一口。 李太虚一呆,犹如一道电流划过全身,将他心中原本的疑惑通通冲散。 这份大礼的后劲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连着好几天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也没盼望着什么,但能看到师姐那迷人的笑脸便心满意足了。 为此在家帮着父母打理客栈生意之时也没精打采的,还好几次打翻了送给客人的饭菜。 李母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臭骂:“你一天天的丢了魂吗? 练武不行,算账也不行,钱也赚不到,只会在这里败家,还不如死外面算了,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废物……” 骂声喋喋不休,恶毒之极,店内的客人似乎也司空见惯,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划拳喝酒。 李太虚托着盘子,俯身在地下收拾着打碎的碟碗酒杯,麻木地任由母亲大声训斥。 他到如今也不知,眼前这个爱爆粗口,有如泼妇一样的妇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而李父只会站在一旁看热闹似地看着,时不时还充作帮凶附和着挑唆几句。 使本就恼火的李母火上浇油,直烧到打烊方止。 每每如此,李太虚总会以刀子嘴,豆腐心来自我安慰。 亦或母亲教导孩子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态度,骂得越凶越是一种深沉的爱吧。 李母其人生平没啥爱好,一辈子都在为钱卖命。 李家虽说算不上多富裕,但吃喝总是不愁的。 李太虚生来不知疾苦,常有一副遁出红尘的出世之心,自不懂这般活着的意义所在。 李母却是知道在这个世道上钱财来的不易和艰辛,因而从不信仙佛鬼神那套。 只想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积极入世打拼,相信天道酬勤,努力终会有所回报。 兴许是人各有志,偏偏又是天意弄人,教两个性子极端之人共同生活在了一起。 有时李母竟也会心生怀疑,怎么这样一个怪胎没有遗传到自己身上半点优良品德。 仿佛是世外之人,凭空落在我老李家一样,除了孱弱的身体遗传了李父之外,其他谁也不像。 为了省钱,李母常会精打细算,客栈再忙再累也决计不请人,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客人吃剩下的饭菜更不舍得倒掉,全成了李家三人的家常便饭。 所以他(她)们到底是爱自己多一些还是厌恶自己多一些呢? 孤辰日,克父克母,生来不详? 李太虚这样呆呆地想着,嘴里咀嚼着残羹剩饭,心里莫名觉得委屈,眼泪不自觉便流了下来。 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丢人矫情的一幕,往往会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坐着。 最好是挑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存在的地方。 最好是从出生到死亡,永远这样默默无闻地来,悄无声息地去。 不要干扰和影响到世上其他生灵的存在。 对他而言,任何人的目光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都会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但就在这种环境之下,李太虚隐隐觉察到了这种目光,赶紧拭去泪水。 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却是一位身高八尺的粗犷大汉。 那大汉立在店门口,阳光斜照,竟挡住了大半视线,在地上拖出一个高大威猛的影子。 其油光蹭亮的臂膀上还杠着一柄五尺来长的九齿大环刀。 嚣张至极地凝神向店内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躲在角落里的李太虚身上。 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将李太虚衬得愈发渺小,以至于吓得他不敢上前迎客。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大汉扛着九齿大环刀,迈着坚实的步伐,铿锵有力地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每走一步都能在地上震荡起一圈涟漪,惹得店内食客纷纷侧目而望。 看这汉子所来势头,多半不是客人,而是来砸场子的。 那大汉数步之后,径直来到李太虚的桌前,与之对向而坐。 九齿大环刀横摆于桌面,巨大的手掌放在桌沿两边,圆瞪着虎目,大喝一声:“小二,上酒…” 与之相对而坐在角落里的小鸡仔子李太虚,被他这一吼,连带着空气和饭菜,都满是那大汉的唾沫星子。 表情也随之显得有些难受,但看来是在强忍着,一点也不敢吭声的样子。 “上酒,聋了吗?” 大汉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变本加厉的又怒吼了一声。 李母在账台前听得动静,扭头看了看,立时破口大骂道:“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听不到客人叫酒吗?” 李太虚表情痛苦,扭了扭身子,似是想要起身却又行动不得。 大汉瞧着李太虚的怂包样,大是痛快,不觉嘿嘿狞声笑道:“百忍堂真是窝囊废,老子看你能忍到几时。” 说着一咬牙,似乎是加大了力道。 李太虚则表情扭曲,两手紧紧握着桌角,正在承受着某种刑罚一般。 原来这大汉一进门,落坐在李太虚对面之时,右脚便一伸,以泰山压顶之势,死死地扣在了他的左脚之上。 李太虚起初也没太在意,想着此人面生得紧,自己与他又无冤无仇,应该不是成心的。 是以压了便压了,也不敢使力将脚抽开,只好默默忍着。 李母一贯的家风便是,在外老实一点,不要给我惹事生非。 久而久之,李太虚的性子在强势母亲的压制之下,变得愈发胆小怯弱。 能不与人说多两句话,就决计不会超过两句。 换言之,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当那大汉再吼出第二声时,千斤的力道源源不断自上传来。 李太虚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俯身贴在桌面上,低声恳求道:“大…大哥,你不小心踩我脚了。” 大汉浑然不理,冷哼一声道:“老子踩的就是你,想要抽身,看你本事。” 旁人看来,二人不动声色,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充其量只是一方剑拔了,另一方却将弩收了起来。 李母见他半天也没动静,当即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 边走边骂道:“你这没出息的玩意,好吃懒做,客人要酒你也装聋作哑,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李太虚同时承受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在李母一巴掌即将打来之时,终于憋不住,委屈哭诉道:“我脚被他踩住了。” 不想求助无果,反使李母忿忿骂道:“没用的东西,人家平白无故踩你干嘛? 你不惹到人家,人家怎么会来欺你? 想偷懒也用不着编这么烂的借口来污蔑客人。” 李母自有自己的一套大道理,凡事都觉得自己是最占理的一方。 遇到不明之事,首先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自家孩子一番,以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可以为了正义而大义灭亲。 其次再来秉公断案,如若真是对方错了,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亦可有理有据。 除非触碰上了核心问题,她才会失去理智,使出咆哮功夫,比如说客人少给了一个铜板之类的。 只听“啪”地一响,李太虚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李母一巴掌。 然后李母侧身弯腰,想要看看是否真有其事。 不料就在李母俯身看时,那大汉突然眉头一紧,右脚触电一般猛然缩了回来。 “兔崽子,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老娘平时是怎么教你做人的…” 李母见此情形,怒火更盛,不由分说又是一巴掌甩出。 手抬半空,正要落下之际,忽地感到手腕一紧,虎口已然被人拿住。 李母刚想发怒,转头瞧见来人却是一位翩翩潇洒的少年公子哥。 那公子哥挡下李母的大手后,冲其笑脸盈盈道:“大娘,许久不见,还是这样性情爽直啊。” 他将李母的火爆脾气形容为个性直爽,令其心下大快,脸色也跟着好转起来。 ------------ 第四章。玄通观。 “是…楚…楚风…好孩子,你怎么回来了呀,哎呦,这两年不见,又俊俏了不少…” 李母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潇洒少年,惊愕之余,登时眉开眼笑。 左瞧右看,还不时用手在他身上摸了又摸。 表情怜惜,宛若在欣赏一幅美丽画卷,和初时的凶恶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店内有些客人是古楼小镇的百姓,听了“楚风”大名,亦纷纷热情地向他打起了招呼。 这少年正是李母心心念念的别人家的好孩子,楚风。 他比李太虚年长两岁,一出生便是白白净净的。 五官周正,笑容可爱,不论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过去抱上一抱。 楚风不但外表讨人欢喜,关键还有着远超同龄孩子的出众才华。 五岁之时便能轻松背下儒家经典,六岁时已经能熟练打出武道中级拳谱《太和拳》。 即便是在武宗里练了二十余年的老武夫,也未必能拿他得下。 如此神童,可谓文韬武略,乃是古楼小镇上小有名气的天才少年。 也就在他七岁那年,有一位仙师慕名来访,伸指就这么在他眉心一点,然后就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便被那位仙师带入了玄门之首的玄通观中修行去了。 这玄通观隶属于正一教,传承五百余年,其老祖乃是大乘期的陆地仙人,观内洞虚境界的也有三位。 除了这些大能之外,三代弟子已晋升为长老,修为都在化神出窍期。 四代虽为最末弟子,但玄通观底蕴悠长,凡入门的修士通通都赐下了筑基丹。 是以门下弟子修为最低的也在筑基期。 这般豪奢的修真大派,毫无疑问是其他玄门无法比拟的存在。 因此玄通观被修真界称之为玄门巨擘,乃是当之无愧的玄门之首。 楚风可是古楼小镇上唯一一位拥有仙根,并拜入玄门的弟子。 这着实让小镇百姓也跟着风光了一回。 那日古楼小镇装灯结彩,百姓们敲锣打鼓引以为荣,大摆宴席庆贺了三日三夜方休,简直比高中状元还要热闹百倍。 李母当时看着邻居家出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既是欣慰又是嫉妒,心中五味杂陈。 当场就在那位仙师收徒之时也拉了李太虚过来,想看看自家这个傻孩子有无仙缘。 结果不出意外,李太虚毫无修行资质,被当众拒之门外,还惹得小镇百姓一阵哄笑。 李母直羞得面皮发红,觉得自家孩子丢尽了她的脸面,打那以后就愈发看李太虚不顺心。 在背后连仙佛一道都骂了个遍,说那都是骗人的玩意,我们家孩子不稀罕。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谁都知道她话里的酸味有多浓。 李母看着如此优秀的孩子就在自己眼前长大,自然而然会将其与自家那个黝黑瘦弱,死气沉沉的李太虚拿来比较。 那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然而日子终究是自己过的,为何世人都喜欢去和他人攀比呢? 攀比的结果无非就两种:满足虚荣心亦或是徒增烦恼。 不论哪种结果,似乎都不算是一种明智的正向念头。 好在楚风进入玄通观修行没多久,他家亲人便接二连三的去世了,或是意外,或是病故。 这才让李母那点小肚鸡肠得到了莫名安慰。 对于孤儿楚风更是关爱有加,恨不能让他不要那般见外,直接把“大”字去掉才好。 楚风距上次离开家乡也有两年之久,修为进展飞速,如今已是金丹境的大修士了。 他与李母寒暄一番之后,转头看向一脸憨笑的李太虚。 二人目光相接,自小而大的玩伴,彼此会心一笑,便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正当他们旁若无人叙起旧情之时,只听“砰”地一响,那大汉霍地起身,硕大的拳头深深地砸在了桌面之上。 “方才是不是你这小子捣鬼?” 大汉言罢,也不待楚风回应,倏地猿臂横摆,便直向他这边扫来。 楚风神情自若,如是避开他这一臂摆自不费吹灰之力,可李母便在身侧,不免殃及无辜。 心念一动,右手快若奔雷,斜拿其臂弯,再运气于掌心,缓缓向下一压。 那汉子身不由己,竟又乖乖坐了回去。 “这店可是我大娘开的,阁下如若想要找不自在的话,在下愿意出去奉陪。” 李母为楚风这乖孩子的贴心话语所感,立马护在他身前,有恃无恐地骂道:“你胆敢伤我孩子一根毫毛,老娘绝不会让你出这店门。” 旁的李太虚不禁有些失落,好像他们才是母子,自己不过是一个多余的看客。 大汉一怔,怎也瞧不出眼前这清秀少年膂力竟这般大? “小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与百忍堂的私人恩怨。” 大汉见这少年并未卸力,恼怒不已,一手便想要拿刀。 楚风瞥了那汉子一眼,摇了摇头,冷冷笑道:“凡夫俗子,让你见识见识力与气,孰轻孰重?” 言罢,楚风拿住大汉的右手微微一压,周围的气息刹那间好似水流一般,顺着这一带之势向下灌注。 只听“喀喇”一响,却是大汉坐下的板凳四分五裂,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你是玄…玄门弟子?” 他被楚风这手驭气术所震撼,骇然失语。 虽说这只是玄门弟子的入门功法,然对付一般的市井武夫,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算我看走了眼,百忍堂,咱们走着瞧…” 大汉自知今日是讨不了好,放下狠话挽留些许颜面后,便立刻拿了九齿大环刀,一瘸一拐地想要夺门而出。 “呸,想吃白食,损坏了本店的东西可不能这么便宜就走。” 李母得势还不忘上去追讨钱财。 大汉愕然,想要发怒,但看了一眼那位玄门少年,忌惮之心还是让他在破财消灾之后,忿忿地离开了。 经此一事,李母更是对楚风赞不绝口,时不时又提一句自己那没出息的孩子李太虚。 抱怨着他何时能像楚风一样优秀,也能进玄门,哪怕打打杂,学个皮毛也行。 那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任由恶人欺负。 小镇百姓得知楚风荣归故里后,又热热闹闹地为他接风洗尘,好好庆贺了一回。 楚风也颇为享受这种万人敬仰的感觉,心下高兴,与乡亲父老推杯换盏,畅谈玄门中的修行生活。 不过涉及到师门隐秘之事倒不会胡乱外说。 只在众乡亲们热情的呼唤声中显露了几手仙家法术,让小镇百姓大开眼界的同时发出惊叹和艳羡的神色。 楚风与这些凡人相处倒也非常随和,毫无玄门修士的架子,直至与乡亲们喝到夜深方散。 当晚李母便挽留下楚风,备了上好客房一间,硬塞了李太虚进去与之同住,希望也能带带他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楚风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拒绝。 毕竟他们二人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同床共枕之事也不是第一回了。 只是修行一道,不像凡俗中的商品买卖,若无仙根,哪怕是他师父,亦是无法开凿出来的。 “你大爷的,想我没?” 楚风笑着轻轻在他胸前给了一拳。 李太虚憨厚一笑,立刻回了过去。 “来来来,让我看看这两年你有没有偷懒,功夫有没有长进?” 楚风忽地向后单脚一跳,两手一分,摆出一个金鸡独立的架势。 李太虚也跟着跳了起来,两手成爪,俯身向前,作出黑虎掏心的招式,难得嘿嘿笑道:“来就来,别以为你成了修士我就怕了你…” “好啊,臭小子,在我跟前就硬气了,在大娘面前就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这叫兵不厌诈,你教我的。” “好好好,那我这个师父就来好好教教你这个逆徒…” 楚风说完,以武道拳脚功夫与李太虚打成了一片。 房内的烛光也跟着跳跃起来,窗户上倒映着二人切磋的身影。 你来我往,拳脚并用,欢笑打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宁静的夏夜。 “太虚弟弟,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不知道,楚风哥哥,你呢?” “当然是大侠,行侠仗义锄强扶弱,那多威风?” 小太虚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嘟嘴道:“我想做月亮,挂在天上,安安静静,还可以照亮路人,让他们可以像我们这样晚上出来玩耍。” 小楚风噗嗤一笑:“傻瓜,月亮怎么做,你会飞么?” “那萤火虫也行,可以飞,还可以照亮路人,让他们晚上也能看见,不会摔跤。” “萤火虫有什么用,一拍就死了,没人会记住它的,要做就做大侠,世人只会记住强者。” 小楚风双手叉腰,随后舞动木制小剑,摆了一个手捏剑诀的姿势,立于月光之下,当真有了大侠之风。 “我不喜欢剑,出剑就会伤人,伤人可疼了。” 小太虚一脸认真,皱起了眉头,似乎已能想象到被剑所伤的痛苦。 “傻瓜,我又不会伤你,咱们是好朋友,永远都是。” “那别人怎么办?不会疼么?” 小楚风被他问倒了,为难道:“管他干嘛,我是大侠,谁会在乎败在我剑下的可怜虫。” “那我还是做萤火虫吧,可以飞。” 小楚风哈哈一笑,以木剑指着小太虚,认真道:“看你萤火虫厉害,还是我的大侠厉害。” “接招…哈哈哈…” “你捉不到我,我会飞…” “大侠也会飞…哈哈哈…” 二人过了几招之后,小太虚便收了招,双手张开,如是展翅。 小楚风引着木剑追在其后,边跑边笑。 月光映照着追逐欢笑的二人,影子拉长在地上,渐渐地又拉回到了窗户上。 “楚风哥哥,你怎么真舍得离开古楼小镇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去呢,这一去就是好几年,怪想你的。” 二人似乎是切磋累了,倒头躺在床上,李太虚则侧卧着盯向一旁的楚风。 “有那么好的仙缘,傻子才不去。” 楚风双手垫头,翘起一脚,相比于乡土情节,他更在乎的是能不能出人头地。 “那你在那玄通观学得如何?里面真有老神仙么?” “玄通法术是有的,至于陆地神仙,我们的那位玄通老祖,我可至今也没见过。 太夸大其词了,想来是各门给自己贴金的手段罢了。” 说完,楚风右手中食二指向着一丈远的烛台一定,一阵急风吹出,烛火“噗”地便灭了。 “哇,好厉害,楚风哥哥这是什么?能教教我么?” 李太虚出于好奇,就像小时候一样总喜欢缠着他,觉得楚风无所不能。 “驭气术,炼气期修士的入门功夫,我们玄通观最次也是筑基期修士。 这等小法术,倒不常用,我是觉得有趣才施展了一次,就像儿时的玩具。 太虚弟弟,不是我不想教你,以你的资质是很难领会其中奥妙的。” 楚风双手垫着头,摇着腿,悠悠叹道:“玄门功法与武宗的拳脚功夫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靠悟性,一个靠苦练,一个是精神意念,一个是身体极限。” “就比如今日那魁梧汉子,典型的武夫路子,身强体壮的模样,一般人看一眼便会认怂。 但在玄门弟子眼里,那就是纸老虎,空有一幅骇人的躯壳而已,也只能吓唬吓唬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了。” 楚风轻蔑地一笑,将自己在玄通观修炼的心得体悟说了一通。 似乎如今已和凡人有了本质的区别,在玄门弟子眼里,他们都只是蝼蚁,随手可灭一般。 “啊,是了,今日那汉子是谁?说什么百忍堂什么的,他腿是受伤了么?” 李太虚想自己被那人踩了一脚后也是一瘸一拐的,看那人出门时的样子,估摸着也疼得不轻。 “管他是何人,以后便是死人,那都是他自找的。 只要有我在,不必担心有谁敢来找你麻烦。” 楚风刚回到古楼小镇,第一时间便来看望自己的小伙伴。 眼瞅着李太虚正被一位大汉欺负,恼怒之下,当即使了武宗的弹指功,只不过伤到了他腿部经脉。 本意是小施惩戒,可听那汉子所言,大有伺机报复之意。 为了免除后患,楚风便有意隐藏修为,运起了炼气期的功夫,驭气术。 聚气于掌心,顺着那人的肩颈穴灌注了数斤重的浊气进入其体内。 这股浊气流经其奇经八脉,若无他人指引排出,七日之内必定导致他经脉气血混乱,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对楚风而言,杀一个凡人便如同捏死一只罪有应得的蚂蚁一样,他可毫不在乎。 李太虚听了一呆,惊道:“那…那人会死吗?” “是人都会死,世间万物,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自然规律而已,这不是你和我说的么?” 楚风一笑,学着李太虚半死不活的语气。 “弱肉强食,那也是自然生存之道。” 李太虚木讷地点了点头,想凡事总有因果,只是那汉子的因,还没有任何头绪。 二人便这样促膝长谈,其间听李太虚提到他要再次进入药风谷取筑颜丹之时,楚风立马暴跳如雷。 大有怒其不争地骂道:“你真是傻子么?那姓善的女子蛇蝎心肠,摆明了在利用你,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干嘛都不去?” 李太虚天真道:“善师姐说那东西很好捉,而且没毒,被咬一口擦点药就好了。 毕竟堂内只有我进出过一次,也没你说的如何危险啊。” 楚风知这呆子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言出必行,是以只能暗暗祷祝他能有上次一样的好运气。 不过在回玄通观之前,他作为李太虚的好兄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直接飞剑传书,恐吓了百忍堂一番。 “我兄弟如若有个好歹,你们百忍堂上下必定再无活物。” 不料堂主善为先看了,信手一撕,怒气冲冲道:“哼,黄毛小子,一介结丹小儿,吓唬谁呢,真当我百忍堂没人了不成?” ------------ 第五章。哑女与夫子。 在楚风回观修行的日子里,李太虚又重新回归了往日单调的生活。 以武宗强健体魄,然后偷摸着去一处叫青牛书院的地方听里面夫子诵经读典的声音。 之后再到孤绝峰上放羊,最后回家帮忙打理客栈生意。 客栈内即便再忙,也只有他们三人。 李母一边口落悬河地数落着他们父子二人,一边啪啪啪地打着如意算盘。 终于凭着她的聪明才智,想到了一个一举多得的妙法,那就是给自己这个傻儿子李太虚找个乖媳妇。 这样既能给李家开枝散叶继承香火,又多了一个人手能替店内照看生意。 对于李太虚而言,他完全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哪怕是人生大事,也全由李母一手把持。 可人的一生中到底有多少事是真正能遂自己心意的呢? 不过还是各种的命定之数,在某个恰当的时机让人误以为是自主的选择,是自己所谓努力的结果。 然后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逆天改命,掌控了人生。 委实可悲可叹啊! 李太虚平躺在孤绝峰的草地上,遥望着青天白云,眼神深邃。 似是要洞穿九霄,窥见那天外天的光景,探寻出天道的本源。 一切都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生命中的那一个关键节点,或是遭遇劫难就此沉沦,亦或是机缘造化一飞冲天。 但二者从来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对立统一的,时刻在天道的运行之下不断地发生转变。 阴阳相易,有无相生,因此才给了世人一种逆天改命的假象,才会有遇难呈祥和乐极生悲之说。 “怎么样?一百个铜板,不贵吧?” 一位八字须,头顶方帽,尖嘴猴腮,鼠头鼠脑的中年男子,指着一旁畏畏缩缩的女子,向房内的李母笑嘻嘻说道。 李母面无表情,起身绕着这浑身破烂不堪,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女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在挑选一件货物一样。 “不值,瘦不拉几的,将来我孙子又是一个没出息的家伙。” 还没看清面目,单瞧这女子单薄的身板,想来也干不了什么重活,李母便直接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中年男子也不气馁,露出一排漏风的黄牙,嘻嘻一笑:“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决计不会偷偷跑掉的。” 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卖点,让李母不满的神色有所缓和,会心地点了点头。 然后轻轻撩起那女子干枯结团的乱发,露出一张同样黝黑,脏兮兮的面容。 看样子脸上还有些许疤痕和红色鞭印,夹着丝丝血色,多半是刚刚被修理了一顿。 “相貌丑陋,将来也会遗传给我孙子,还是不值。” 李母继续压价,理由也是合情合理,教人无可挑剔。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摸了摸八字须,终于松口道:“九十,洗洗干净还是能看的。” 李母瞪了他一眼,转到那女子身后,拍了拍她屁股,突然喝道:“听不听话?” 那女子一动不动,身子吓得打颤。 过了半晌,中年男人猛地踹了一脚过去,正中其膝关节。 女子身子前倾,“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聋了吗?老板问你话呢。” 那落魄女子这才跪在地上不住点头,双手不停下拜,似是在求饶,然却没有任何声音。 李母微微皱眉,察觉异样,蹲在她身侧,细声问道:“姑娘,你是哑巴?” 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怔了一下,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不料在听到那中年男子略带威胁的“咳嗽”声后,又连连摇起了头。 李母自然不傻,登时直起身子,勃然大怒道:“扒皮鼠,你连老娘也敢骗,捉个哑女来糊弄鬼呢?” “嘿嘿嘿…这不是最近没有好货了嘛,您急着要,也只好赶鸭子上架。 不过人是好人,只是性子太烈了些,几次咬舌自尽不成,这才哑了没几天,好好养养,兴许还有回转余地。” 那被李母唤作扒皮鼠的男子眼见欺瞒不成,只得坦诚相告。 “老娘要一个哑巴做什么? 做生意的不会说话,那不是用三脚的牛去耕田?滚滚滚…” 李母气急败坏,连连推搡着二人出门。 扒皮鼠一咬牙,将怒火全发到了这女子身上,突然自腰间抽出一根麻绳,“呼”地便向她抽去。 “贱货一个,连窑子都不要的丑八怪,直接打死算了,省得浪费老子粮食。” 他一边说,一边“啪啪啪”地抽在了哑女身上。 哑女缩着身子,不住发出“呜呜呜”地抽泣声。 便在此时,门外正好听到这一切的李太虚突然闯了进来。 双手立马抓住扒皮鼠扬起的麻绳,挡在那女子身前,急道:“娘,我要,我就要她做媳妇…” 李太虚终究是见不得这样悲惨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也不顾得事后是否会被母亲责怪打骂,只想将这身世凄苦的女子先救下再说。 扒皮鼠一愕,有些意外之喜地笑了笑。 “五十个铜板。” 李母见这女子也实在可怜,本在犹豫。 当下这傻儿子又冒冒失失闯了出来,是以便顺势狮子大开口,直接砍了一半的价钱。 能成则成,不成她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惜。 但这个价钱,即便是个哑巴,买来做苦力,充当店内人手,那也是非常划算的。 扒皮鼠使得就是苦肉计,每有买主表示不满时,他都会虐待俘虏。 一些稍有良心的买主,实在看不下去便会买了作奴仆。 他那样骂着也是刻意给李母听的,为得便是让她还价。 不料正中下怀,莫说五十,兴许再低也给卖了。 就这样,双方一拍即合,以五十个铜板将这哑女成交,李太虚也自此有了名义上的媳妇。 为了方便,李母之后便以五十来改做哑女的名字。 由此也能看出,李母其实并未有真拿此女当作儿媳之意,全只当是买了一个佣人罢了。 至于置办酒席宴请宾客这类浪费钱财的婚嫁习俗自是不可能为她去特意操办了。 哑女五十也不在意这些,初时为李太虚母子二人买下自己避免被打还有所感恩。 但在帮着干了几日活计之后便打起了如何逃跑的主意。 不过跑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活生生被扒皮鼠捉了回来,几顿暴打之后便老实了许多。 “这种外乡女子,就是贱,没事多打打,自然会规矩的。” 果然,打那之后,哑女五十性子再烈也彻底心死了一般,再无他念。 好在李太虚对她还算不错,即使同住一房,也会将床让给她睡。 自己则卷了被子睡在地上,二人之间始终持之有礼。 每次回房时,李太虚还总会偷偷藏些好吃的给她。 经过一些时日,二人关系慢慢相处融洽,哑女五十脸上的伤痕渐渐变淡,笑容也多了起来。 她手脚比划着,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呆呆的少年,仿佛在质问他,为何要待自己这样好? 李太虚抓了抓头,说自己只当她是一位苦命的姐姐,也许换作是别人,他也会同样答应下来。 五十苦涩地笑了笑,似乎还略带有失望之色。 看着李太虚宁愿睡在地下也不愿与自己同房时,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甚至一度让五十怀疑他是不是嫌弃自己生得太过丑陋才会如此? 总算手脚还能帮着李母端酒送菜,要不然一点优势也没有的话,恐怕也很难在李母严苛的教条中混下去。 其实这哑女五十,除了皮肤黑了一些,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稍微打扮一下还是不错的。 可她好像在有意扮丑,有意将此作为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因而从未在他人面前,真正意义上显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哑女五十也庆幸自己是落在了这样一位老实本分,同时又极具悲天悯人之心的李太虚手里。 若非如此,烈性子的她,只怕不被折磨死,也会再去寻了其他短见。 至于她的身世,李母问过几次,但只得到哑女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回答之后便立时失了兴致。 李太虚也从不关心,一向不喜欢探人根底的他,觉得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那些不能把控的,都是命里之数,只要时候到了,自有相应之法。 正如此时的诵读之声:“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 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 李太虚和往常一样靠在文宗青牛书院的黄泥土墙边上,不自觉地低声跟着书院学生诵读起来。 “故而圣人应当如何处事?子知,你来回答。” 一位苍劲有力的声音自窗口飘出,想必便是那青牛书院的夫子了吧? 李太虚自顾想着。 “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李太虚听着这名为子知的男同学答后,不由也跟着答了最后一句。 “何为圣人之治?子离,你来作答。” “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 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 李太虚听着这叫子离的女弟子作答,也不自禁地答了出来。 “圣人以何为心?”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 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信者,吾信之; 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然则何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老庄之道,有否通此言语?” 夫子所问,顿时鸦雀无声,闷了半晌,忽听窗外之声,低低传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 李太虚对于道家经典熟烂于心,一边低声作答,一边埋头以石在地上胡乱涂画。 听得隔墙弟子作答之声并未如期传来,吓得他赶紧捂上了嘴,声音戛然而止。 想自己惊扰到了夫子授课,以后难保再来此地偷师治学。 故而慌乱之下,急忙蹲下身子。 可正欲逃离之时,却见面前突然多了一位儒袍老者。 这位老者须眉皆白,剑眉入鬓,凤眼生威,一股淡淡地书卷香气,让李太虚愣在当场。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面前此人,头顶聚有辉光,宛如烈日,显得格外耀眼。 这位老者自就是青牛书院的夫子了。 在古楼小镇上一直有这么一个传说,称曾有一位仙人,牵着一匹白马,云游人界。 并时常幻化人身,于人界开业授课,教化人心。 有仙缘者,即便毫无修行资质,亦能聆听悟道。 可谁也没见过这等奇事,久而久之,自然都只当是一个茶余饭后的故事了。 李太虚因惧怕李母知晓自己偷师文宗学问而受罚,故而从未向外人提及此私隐之事。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那夫子慈和一笑,并没有责难,只抬手向着李太虚,大有问道之意。 李太虚见了他,则有种被捉脏时的尴尬,愣了愣,最后一字一顿道:“大…大道废,有…有仁义;智慧…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有孝慈,国家…国家昏乱,有忠臣。” 儒袍夫子盯着眼前局促不安的李太虚点了点头,柔和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他很早便知墙外有人在偷听学问,只当是哪一家的穷孩子来蹭课而已,是以也没太在意。 当听得回答之人竟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小少年时,儒袍夫子双目不由放出异样的光彩。 “李…李太虚…” 李太虚面对着长者,笔直了身子,像极了立在先生之前规规矩矩的好好学生。 “李太虚?寻幽入微,洞察天地,寂兮廖兮,神游太虚。 好,好名字。” 儒袍夫子捻着胸前的长须,呵呵而笑。 李太虚抓了抓头,苦道:“太虚不是这个意思,是…是我生下来就身体太虚弱了,所以母亲唤我为李太…太虚。” “哈哈哈…好好好,李太虚,从今以后你便可直接来青牛书院听课,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 李太虚奇道:“不…不用收费么?” 儒袍夫子呵呵一笑:“缘是天定,分在人为,你我之间虽有隔墙,然道亦相通,自是天人一心,岂可为俗世之物所染哉!” 李太虚听此一言颇为开心,正想应了下来,突然又撅了撅嘴,忙摇手道:“不了不了,我还要放羊,还要帮母亲看店。 况且母亲最讨厌我学这些文绉绉又没啥用的东西,让她知道的话非打死我不可。” 言罢,李太虚扭头便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儒袍夫子捋着长须,远远望着他呵呵而笑:“璞玉浑然,大器免成。” ------------ 第六章。元神共通体。 距离进入药风谷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李太虚依旧没将这外人看来极其危险之事记在心上。 一副与世无争,半睡半醒的样子,在偷师完文宗学课后,再次来到了孤绝峰上。 只是此时天色已晚,远处铅云低垂,黑黑的云烟,如海浪一般滚滚而来。 看样子,多半是要下暴雨了。 羊群也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阵骚动后,四处乱窜。 在轰隆隆地雷鸣声下,更无纪律地奔跑“咩”叫起来。 李太虚心下有些异样,凭着自己多年放羊的经验,即便是再糟糕的天气,也没理由会像今天这般反常。 不论手持羊鞭,如何拦截,试图将它们围到一起,却始终也无法凑效。 羊群就像是处在某种极端恐惧的环境中,不受控制地想要逃离此地。 狂风猛地吹来,飞沙走石。 李太虚不禁鼻头一动,风中除了青草的馨香之外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让他更是疑惑不已。 怎么今日的孤绝峰如此古怪? 正当他迟疑之际,忽听得“咔嚓”一声巨响,一道天雷爆出白光,刚好闪到了李太虚脚边。 碎石飞溅,直在峰顶上打出了一个尺许宽的口子,烟雾弥漫,甚是骇人。 倾盆暴雨也如期而至,李太虚怔在那里,惊魂未定,鼻子嘴巴已灌入了不少雨水。 随之又听到了羊儿“咩”地一声惨叫。 不等他缓过神来,只见到不远处的青草地上有一道白影一晃而逝。 隐隐觉得好像是一头白羊被什么咬住,在长草地上拖行,还留下了一滩血迹。 出于好奇,他本能地顺着这长长的血迹,一路追寻过去。 可没走几步,已到了孤绝峰的峭壁边缘。 李太虚缓缓蹲下身子,悄悄拨开了等人膝盖长的青草。 不想那草丛之中却传来了“吧唧吧唧”咀嚼食物的声音。 这拖行在地上的山羊,四肢已经僵直,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身下已成了一片血海。 而山羊的头颅则垂挂在了峭壁的边缘。 李太虚顺势向下一望,不由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是一个小小的孩童,顶着一个大大的蘑菇头,光着洁白如玉的身子。 背对着李太虚,正抱着那山羊的脑袋,身子上下收缩,大口大口地啃着食物。 对于下面的悬崖深渊,这白胖娃娃居然毫不动色,一点也没能影响他的胃口。 那白胖娃娃突然听得异响,停止了动静。 李太虚惊骇之余,还是伸手关切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是饿坏了么? 很危险的,快上来。” 那白胖娃娃身体未动,屁股一撅,居然自草丛中冒出来一条三尺长的白色尾巴。 那颗硕大的蘑菇头也自前而后,猛地掉转了过来。 双目翻白,张开了血盆大口。 口中一条红舌,足有五尺来长,在雨水中灵活地舞动着。 李太虚先是一怔,随后又大吃一惊,大叫道:“小心身侧。” 这样一个诡异非常的生灵,若在常人眼里自然会被视作怪物,非得吓得魂飞魄散不可。 然在同样于常人眼中是个怪胎的李太虚看来,一切生灵本无有分别,更不知以何来定义妖物。 难道与人有不同者便为妖?如此岂不是妖类也太多了些? 人族向来便有万灵之长之称,于修行一道有着天然优势。 但凡那些被世人称作妖的生灵,多半都是开了灵智,但因修行不够,未能将本体炼化之故。 倘若道行高深,完全化成人形,则世人口中之妖,便是自己了。 李太虚无有妖人之别,自不为其狰狞面貌所慑。 然见草丛中蓦地飞出了一条小青蛇,生恐伤到了这白胖娃娃,是以忙出言提醒。 那白胖娃娃听后,腥红的长舌一甩,卷起那小青蛇,“嗖”地一下,便吞了下去。 “嗤嗤…”,他吞下小青蛇后又吐出红舌,如同血色的绸带在空中飞舞,大有向李太虚示威之意。 哪知李太虚一点惧色也无,木讷地后撤几步,连连招手道:“别别,你快过来,下边是悬崖,很危险的。” “嗤嗤…”那白胖娃娃张开大口奋力咆哮,血腥气息愈发浓烈。 在与李太虚对峙了一会,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敌意。 这才慢慢地收了尾巴和长舌,回复了方才的白胖娃娃模样。 李太虚见其水汪汪的大眼睛,顶着一个大大的蘑菇头,全身光溜溜的,私密处还围了一片巨大的树叶,显得倒有几分可爱。 不由伸手过去,微微一笑,温言道:“小朋友,你这样很危险,这么大雨,快点上来,想必你的父母也会担心你的。” 他自己没能享受到父母之爱,但却对于他人始终保留着那份美好的愿想。 觉得天底下的父母十有八九都是爱自己孩子的,如是偶有那么一二是例外的话,那就不妨自己来做那个例外。 如此恶劣的雷暴天气,还有两个天涯沦落人为了生活而外出。 彼此深深对望一眼,似是有了灵魂的碰撞。 李太虚自不愿将他想作与自己一样,只想他或许是某个迷路的孩子,此刻有家人,有朋友,正在焦急地四处找寻他的下落。 而自己这个例外,在风吹雨打下冻得瑟瑟发抖也无人会来关心,却依旧愿意向这陌生的孩子伸出了温暖的手掌。 不料那白胖娃娃眼神一转,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向着山崖跳了下去。 “啊…不要…” 李太虚大惊失色,匆忙跑了过去,却见悬崖下葱郁的树林一片晃动,那白胖娃娃已不见了踪影。 他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两腿一软,瘫坐在孤绝峰顶。 神色萎靡,口中喃喃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 心想那孩子定是怕我发现了他偷吃自己的山羊,然后抓他回去赔偿,情急之下才给自己吓得跳了悬崖的。 只怪自己当时没能想那许多,没能想到顾虑到他的感受。 李太虚心中内疚不已,便这样坐在孤绝峰顶,任由磅礴的大雨打在身上。 至少这样肉体上的些许惩罚,于他灵魂上会感到好过一些。 也不知坐了多久,夜已深沉,李太虚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回到了家门口。 哑女五十早在门外东张西望地等候多时。 见到他远远的身影,悬着的心总算落地,脸上愁云转成喜色,当即打起油纸伞跑了过去。 口中一面“咿咿呀呀”地想要说着什么,似乎很是焦急担忧的样子。 一面忙搀着他快步回到店内,然后回房生火取暖,给他换去湿透的衣裳。 李母则首先是回到羊圈,清点一下数量,发现不对之后,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入,指着李太虚便是一通恶毒至极的言语,简直像要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李太虚似乎也已习惯,只是还处在方才失手害死那孩子的悔恨情绪中有所失神,竟对李母的骂声恍若不觉。 五十虽是口不能言,但耳又不聋,自知那些话极伤人心。 多日相处,与李太虚即便无有夫妻之实,可在他至纯至善的灵魂洗礼之下亦有所动。 是以眼浸泪水,忙跪在地上,向李母不住磕头,以抵消李太虚因失职而引发的怒火。 兴许是李母骂得累了,亦或是对于眼前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彻底失了念想。 在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李母终于摇了摇头,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平静。 而李太虚在李母走后,却突然爆发,搂着五十竟尔号啕大哭起来。 看着眼前这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模样,倒真似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禁心中一动,伸手抚摸着李太虚的脑袋,居然心无芥蒂,任由他趴在自己腿上。 五十只道他是受了适才的委屈才会如此。 不料李太虚慢慢倾诉,将今日所遇之事,原原本本全给她说了。 五十听后不由一怔,那对日渐明亮的双眸之中隐隐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之色。 之后的日子,李太虚仍旧照常在武宗百忍堂内练习拳脚,随后躲在文宗青牛书院的土墙下听课。 听那儒袍夫子所讲,这才懂得,所谓三界,天地人,都脱离不了生死轮回之苦。 其中玄宗与天相对,文宗和武宗与人相对,人之阴阳是分文武。 另有与地相应的魔宗,也就是世人常说的魔道,玄宗在天为阳,魔宗在地为阴。 任何宗门都有其独到之处,并无高低之分,殊途同归,只是所修炼之法各不相同而已。 且众生灵体内都暗藏葆光,各自灵根深浅属性各不相同,从而各自的葆光明亮颜色也会不尽相同。 人生于世,元神便被捆缚于肉体之中,不论元神来自哪方境界,失了肉体这一载体,元神也无法独自存活于人界。 元神必须依靠肉体显现于人界,同时又不得不受困于肉体。 若然肉身坏灭,其元神则再次被唤醒,以其今世之修为,灵根辉光之明暗,再次分属到其他境界之中。 即为佛家所讲的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此业者即今世之修为,以此修为而入其境。 是以人生在世皆是修行,让人明白你今世之任务,传达世人觉醒之法,修身养性而明心见性。 开悟之后的元神,人体辉光达到顶点,三花聚顶之时,证得仙道,肉眼可见,这也是佛祖和得道仙人自有光环的缘由。 人之初,生于混沌,聚三界阴阳二气而胎成。 胎始灵根辉光最为强大,随之入世蒙尘,三岁天眼会逐渐必合,此天眼即为人天庭之松果体。 天眼闭合之后,灵性所自有的第六感也将随之消失。 故而常人多有五感,只有三岁天眼未闭之前的小孩才能看到听到五感之外的存在。 不过也有灵根深浅不同,致使孩童三到七岁之间逐渐闭合天眼的。 然在七岁之后,灵性消失,天眼闭合,则彻底沦为了凡人。 他们迷惑于红尘之中,渐渐忘了自己来此之行的目的,以幻为真,痴迷乐享其中,不得开化。 待到肉身坏灭,灵气殆尽之时,如梦方醒,今世所修皆在求于色声香味触法和眼耳鼻舌身意六尘六根,元神无所建树,继而堕入六道轮回之中,不得脱离苦海。 而众生灵都有一个共同元神,那就是元神共通体。 所有生灵的本源意识都来自于此,其承载着众生灵的喜怒哀乐,过往经历,紧紧链接在一起。 是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善恶终将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即便人界中的肉体无法现实,在元神共通体之内亦会链接到善与恶,痛苦与快乐。 一神而多元,众生皆是你我,故而今生落于三界,渡化世人,即是渡化自我。 开悟得道者众,共通体之辉光亦会随之而入次元之境。 若然众生皆存此善念,发此善愿,元神聚合之时,便为天下大同之日。 故天地人三者,今于三界者,所修皆为心,以开悟为本。 三界三十六重天,境界修为越高,其心愈善。 越是境界修为低者,灵性低下,越发残忍好斗,嗜血而生。 灵性高低,决定其境界修为,体现于物质与精神,凡所迷于物者,终不能脱于三界。 三界之上,其物由心而转,以灵识为本,与三界者逆,是有道家修真者,辟之五谷,以养身心,其为心,心为灵,灵为根。 不知此根者,惶惶不可终日,怏怏不乐,知此命者不惧,日日自新。 李太虚听此一言,茅塞顿开,顺天达命者,若负舟于海,其与风合,与浪合,与道合。 凡所应,顺者顺之,逆者亦顺之,顺逆而顺矣。 想通此节,他再也不会有任何牵挂忧愁,一切随心,顺其自然,物来顺应,物去不留。 那次因生的心结与及雨后的病症也跟着通通消失。 此刻的他精神大振,正在大师兄王粱的带领下,与百忍堂一众弟子出勤。 队列三阵,每阵六人,中间一列同时对上下两列,这就意味着中间的弟子要以一敌二了。 这是百忍堂训练的常用方法,一般来说,中间的弟子是主要训练对象,也多为堂内身手不俗的弟子,以此增加强度,锻炼体魄。 适应之后便会列成三角阵,三人各据一角,以成三角为一阵,一人立于三角之中,各成数阵,此为以一敌三之法。 李太虚作为百忍堂的最末弟子,按理来说也只有陪练的资格,但今日居然被安排在了圈阵之中。 一圈八人,各成八圈,圈中之人则成了主要训练对象。 李太虚被八位同门师兄给团团围住,各自嘴角含笑,意味深长。 一旁的大师兄王粱,双手抱胸,一派看好戏的架势。 “大师兄,今日是站错了方位么?” 李太虚环顾一圈,弓着身子,脚尖点地,双掌一前一后,有些诧异地喊道。 大师兄王粱只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突然一挥手,圈成阵列的弟子一哄而上。 李太虚哪里有过这种待遇,面对众人合围,一下子慌了神,还没过上两招。 前后拳脚相加,李太虚左支右拙,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 不多时,他身上脸上便出现一片瘀青色。 “你们在干嘛?住手。” 来人一喝,众弟子随之一怔,却是百忍堂的大师姐善子媚。 “他马上要进入药风谷,这不是抓紧给他强化一下训练嘛。” 王粱冷冷笑道。 “哼,还不知道你,假公济私,太虚师弟这体格哪能这么训练?” 善子媚一片关心之言,令李太虚不由心头一暖,连伤势也不觉轻了几分。 “太虚师弟,咱不理他们,这边来…” 善子媚柔声说罢,便搀着他一瘸一拐地转入了后堂。 王梁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怒反笑,那股阴沉的笑声,让其余门人也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