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01 一石二鸟 吴家家事 夏想的话不无道理,邱绪峰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局势总朝有利于夏想的方向发展。如果他早知道今天,何必多打一个电话,向吴家揭露夏想和连若菡的关系?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吴才江太坏,要不是他抛出一个大大的甜果果,自己怎么会上当?怎么会一见到漂亮的连若菡,就有了想法? 国庆过后,夏想正常上班。一到县委大院,就发现众人的笑容多了起来,主动打招呼的人比以前多了数倍有余。夏想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应,心中还纳闷儿,不就是调整了一下副县长的分工,用得着这么现实吗?他没有多想,来到办公室,又发现办公室整洁干净,水也打满了,沙发也擦了,地也拖过了,甚至茶也泡好了,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 待遇一下提高了不少,夏想笑了笑,刚坐下就听到了敲门声。他以为是办公室主任许梁,就坐着没动说了一声:“请进!” 门一响,进来的居然是邱绪峰。 必要的姿态还是要有的,夏想急忙站起来,笑道:“邱县长,您有事的话,一个电话我就过去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邱绪峰的姿态是出人意料的低,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冲夏想微一点头,说道:“夏县长,以前的事情,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如果对不起你,你尽管说出来,是我的错误,我都会诚恳地接受你的批评。” 夏想吃惊不小,邱绪峰就算再低姿态,也没有必要以县长的身份,向自己一个副县长低头,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就算是订婚仪式上的事情传到他的耳中,以邱绪峰的来历,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向自己示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想想着,又急忙说道:“邱县长言重了,我作为您的副手,一直坚定地执行县委县政府安排的工作,也许有做得不够完善的地方,但肯定用心去做了。我和您之间,就算有过矛盾,也只是对工作方法的看法不同。再说在我的印象中,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您说这样的话吧?” 如果是因为连若菡的事情,自然另当别论,但夏想才不会主动说出来。他猜不透邱绪峰的来意,就只有等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邱绪峰却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 国庆期间,他回了一趟京城,想了解一下最近燕省的动向,却打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燕省政局可能会剧变! 邱家上层的人隐隐透露出一点口风,说是可能高成松要动一动,具体怎么安排,京城还没有达成共识,不过争吵很是激烈,维护高成松和反对高成松的人,分成两派,各不相让。但听说在燕省一个关键人物递交了大量的证据之后,原先中立的人,也倾向于要对高成松问责。 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高成松肯定要有变动。至于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现在还不好说,也许高成松会全面翻盘,也许会被打落尘埃。 高成松是不是下台,对邱家的影响倒不是很大,因为邱家和高成松关系一般,所以邱家对高成松的去留并不是十分在意。但据说吴家老三吴才江通过运作,盯上了燕省组织部部长一职,就着实让邱家大吃一惊,也让邱绪峰听了,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本来吴才江能来燕省当上组织部部长,对于正和吴家联合的邱家来说,是个好消息。但邱绪峰回到京城才得知,邱家在和吴家的联合闹剧中,被吴家利用了! 他原先隐隐有一种感觉,就是在连若菡的事情上,吴家有利用邱家的嫌疑。因为吴家在联姻这件事情上,前期过于主动,后期过于消极。尽管吴家出手对付了夏想,但也和邱家没什么关系,而是吴家自认丢了颜面。 不提吴家比邱家势力大了太多,就是吴家老爷子的资格,也比邱家老爷子高了太多。可以说,邱家和吴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合伙人,不平等的合作,只能是弱小的一方被吞并的下场。还好,吴家并没有打邱家的主意,只是抛出了橄榄枝,让邱家兴奋之余,在南方某省的一次重要提拔中,做出了重大让步。吴家作为受益者,转身就把对邱家的承诺抛到了脑后。别说联姻一事,就是原先答应要在燕省做出的部分让步,也没有兑现。 邱家大怒,去找吴家理论,吴家老大吴才海却矢口否认,说是吴家从来没有提出过要和邱家联合一事,肯定是邱家弄错了。邱家见吴家当面不认账,更是气急,后来冷静一想,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肯定是吴家老三吴才江的手笔。 吴家虽然势力庞大,但吴家三兄弟之间并不和睦。老大吴才海老实本分,深受老爷子喜爱,老爷子本有意将他培养成接班人。但吴才海不够八面玲珑,在官场上口碑是有,但能力欠缺。最终在老爷子的大力扶植下,还是难以担当重任,只在京城任副部长。 吴家老二吴才洋,连若菡之父,本是吴家性格最沉稳、头脑最冷静之人,在官场之上既有口碑又有能力,是最可能肩负吴家重任的人选。但在婚姻问题上,先是拒绝吴家老爷子给他指定的联姻,其后又自作主张娶了连若菡之母连慧心。把老爷子气得暴跳如雷,一怒之下把他调到偏远的西北,让他永远别再进家门。 后来连慧心生了连若菡,吴家老爷子才慢慢消了气,也接受了连慧心的出身。主要是连若菡粉雕玉琢,格外喜人,让老爷子爱若珍宝,爱屋及乌之下,也对连慧心少了一些偏见。老爷子顺了气,就打算动用力量将吴才洋调回京城,待上两年,再外放到地方当一任市长,随后就仕途畅通了。不想此时又突生变故,吴才洋和连慧心离婚了。 老爷子差点没被吴才洋气个半死! 且不说大家族之中,一向少有离婚,就是为官之人,在官场之上,也十分注重形象,就算婚姻不和,也是能忍则忍,坚决不离。政治人物如果连忍受婚姻不幸的能力都没有,怎么能忍受官场上的倾轧和排挤?吴才洋娶了连慧心,老爷子本来就有一肚子的意见,等他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没想到吴才洋又离了婚…… 老爷子一气之下,甚至说出要和吴才洋断绝一切往来的狠话。 吴才洋却不为所动,只是将连若菡放到京城,然后回到偏远之地,继续当他的县委书记。而且事后不久,他再次结婚。这一次,甚至根本就没有通知家里。 吴才洋的随心所欲让老爷子对他彻底死了心,从此再也不过问他的事情,让他自生自灭,就当吴家没有他这个儿子。但吴才洋确实有才能,是吴家三个儿子之中,最聪明的一个。在没有吴家老爷子关照的情况下,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从县委书记到副市长,再到市长、书记、副省长,直到几年前坐上了省委书记的宝座。 对于老三,吴家老爷子所下的结论是,志大才疏,有眼高过顶的目光,却没有见机行事的能力。老三吴才江和老大吴才海的沉稳、老二吴才洋的聪明不同,他既有沉稳的一面,也有聪明的一面,但却没有将两者完全地结合起来。可以说,该沉稳的时候,爱耍聪明,却只是小聪明;该聪明的时候,又假装沉稳,做作的痕迹过重。 所以老爷子就不顾吴才江的多次要求,强行把他留在京城,就是要让他在身边多锻炼几年,让他收收性子,磨炼一下,也许会对他以后大有好处。老大是扶不起来了,老二和家族的关系又是若即若离,现在只有老三可用。虽然老三在吴家老爷子眼里有点不堪大用,但毕竟是吴家人。 吴才江也看了出来老爷子有培养他当接班人的意思,他本来一直在大哥和二哥的阴影下,觉得无法施展抱负。现在好了,老大被老爷子否决了,老二是自绝家门,怪不得别人。他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这让他颇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概。 和邱家合作,就是他自以为是地设计的一条妙计,不但让邱家上当,还查出连若菡居然有了男朋友,让他大为恼火,就想收拾收拾夏想。虽然最后结果并不理想,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因为他收拾夏想的根本目的是要做给邱家看,也是出出气。现在邱家利用完毕,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可以说,邱家暂时没有了用处。 所以当邱家的人找上门来,吴才江一点也不慌乱。他一口承认他当初抛出联姻的幌子是一个诱饵,他也清楚他说服不了连若菡,更管不住她。不过对于邱家的质疑和不满,吴才江也不是没有一点诚意。他的回答是,他正在运作燕省的组织部部长一职,差不多是十拿九稳了。一旦他上任省委组织部部长之后,可以确保邱绪峰在燕省的仕途一帆风顺,在他的任期内,邱绪峰可以升到正厅! 邱家也知道吴家的能量,既然话是吴才江亲口说出的,应该不会有差。事已至此,大家都是有度量之人,不可能再因为过去的事情斤斤计较,不但于事无补,万一真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可就不妙了。 要真是这样的一种结果,邱绪峰还能忍气吞声,暂时也不觉得有多憋屈。但吴才江却话题一转,说道:“夏想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能量不小呀,连高书记也奈何不了他,我倒想认识认识他。绪峰你和他共事,给我讲讲夏想的来历。” 邱绪峰差点没气炸肺。 先前要联姻,是你的诱饵;要整治夏想,是你的主意。现在见夏想收拾不了,你又有可能前往燕省任组织部部长,又有了拉拢之心。敢情现在你吴才江又想做好人了?最后如果夏想真和吴才江走到一起,二人相逢一笑泯恩仇,那么他邱绪峰岂不是成了里外不是人? 邱绪峰现在才知道,要论无耻,要论脸厚心黑,他比吴才江还是差了太多。 但吴才江开口一问,他又不能不答,只好如实地将他所知道的夏想的情况一说。吴才江听了之后点点头:“听你一说,他倒是和我二哥的脾气有点像,又比我二哥更懂得顾全大局,是个好苗子……” 邱绪峰生了一肚子闷气,回到家中,和家里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趁吴才江还没到燕省上任之前,和夏想先处好关系,能拉拢尽量拉拢,实在不行,也要尽量退让。否则以吴才江的性格,如果和夏想谈得来,他上任之后,答应在仕途上扶植邱绪峰的话,肯定会抛到脑后。 邱绪峰一上班,就支起耳朵听夏想的声音。一听到夏想的办公室有了声响,就急忙过来,低头表态。 先做人后做事 邱绪峰的想法是,反正以前也向夏想退让过,再让一次步也没有什么。他把心一横,也顾不上再要什么面子了。官场上,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别人施舍的。 夏想不知道幕后的弯弯道道,他对邱绪峰一低再低的姿态也是十分纳闷儿。如果说邱绪峰心机深沉,也犯不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低头,好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好歹人家也是安县的二把手,是县长。 夏想坐在邱绪峰旁边,一向不怎么抽烟的他,主动递给邱绪峰一支烟,又替他点上,说道:“邱县长,在安县,我们年纪相仿,又都在政府班子共事,您是领导,我是副手,要有矛盾,也是我做得不对,哪里有您给我道歉的道理?传了出去,好像我这个人多嚣张多张狂一样,是不是?” 夏想的话不无道理,邱绪峰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局势总朝有利于夏想的方向发展。如果他早知道今天,何必多打一个电话,向吴家揭露夏想和连若菡的关系?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吴才江太坏,要不是他抛出一个大大的甜果果,自己怎么会上当?怎么会一见到漂亮的连若菡,就有了想法? 现在想想,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不就一个女人?女人再漂亮,也没有前程重要。要是当时能看开,管他夏想和连若菡是什么关系,就算他们生了一堆孩子,也是他们的事情,和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现在倒好,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连若菡和自己还是没有一毛钱关系,却得罪了夏想,还有可能被吴才江卸磨杀驴。 邱绪峰觉得自己跳进了一个陷阱,想要爬,却怎么也爬不出来,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夏县长千万别这么说,有些事情确实是我有愧于你……”邱绪峰咽了咽唾沫,还是没有把真相说出来。他不敢说出来,怕最后传到吴才江耳中,就又诚恳地说道:“这么说吧,以前的事情,我们就不再提起;以后的事情,我们同心协力,把安县治理好,既出政绩,又要为老百姓做出实事。我也说实话,李书市调走,我接任书记,我会大力推荐盛县长扶正,然后再推荐你担任常务副县长,配常委。我们三人一起,在几年内都用心做好本职工作,共同把安县的经济建设搞上去,也为自己的履历写上漂亮的一笔。” 夏想看着邱绪峰一脸的真诚和决心,心想,别不是他回京城听到了什么风声和传闻,才及时调整了策略,由和自己暗中对抗变为表面上的分工合作。不过不管怎样,邱绪峰的态度还是让夏想十分受用,尽管他并不完全相信邱绪峰是出于真心,但能有这样的一个态度,也实属不易。 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但邱绪峰能有精诚合作的态度,夏想必须配合。他也明白邱绪峰肯定心中不情愿,但人家身为领导能放下面子主动向自己示好,自己再不配合工作,那么传了出来,是自己不会做人,也不懂人情世故,就会被上级领导看轻。 夏想一脸凝重,认真地说道:“就像邱县长所说的,以前也许在工作上,我们有过意见不统一的地方,今后我会努力改正。我也会一心扑在工作上,配合您把安县的经济搞好。” 邱绪峰站了起来,紧紧握住夏想的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就说定了,以后求同存异,一切都是为了安县的经济发展,一切为了政绩!” 邱绪峰也确实说出了真心话:一切为了政绩。夏想也不敢自称有多高尚,因为他知道,在官场上,单纯地追求高尚而不讲究手段,充其量落一个海瑞的下场。人在社会上,不可能做到官清如水,更不可能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只能是和光同尘,否则想要施展心中抱负绝无可能。 人事,人事,人事的意思就是,先做人后做事;也可以理解为,先琢磨人,后琢磨事。因为事情都是人在做,连人都琢磨不透,如何成事? 送走邱绪峰,夏想一个人想了半天。邱绪峰的态度大变,肯定有深层次的原因。究竟背后发生了什么,他猜不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京城之中有风声传出来了。 他决定还是找李丁山谈一谈。 方格正在帮李丁山收拾房间,李丁山也在动手打扫,看样子还乐在其中。夏想过来伸手拿过拖布,笑道:“李书记把打扫房间当成了锻炼身体,所以才不觉得累。方格你要多学着点,做任何事情都当成一种放松,当成一种乐趣,就不觉得是负担了。” 方格觍着脸笑:“如果天天有美女找我,我也不会当成负担,我也会乐在其中。” 夏想立刻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诫他说道:“年轻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美女也是非常麻烦的一种动物。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悲哀地发现,你已经真正地长大了。” 李丁山哈哈一笑:“小夏这是有感而发,经验之谈。记下,方格,一定要记在心里。” 说笑几句,夏想就将刚才邱绪峰的表现说了出来。 李丁山没想那么多,直接说道:“他要合作,那就好好合作。光说不算,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和决心来,还要看具体行动。虽然政府班子的分工有所调整,你身上的担子重了,下一步还要看他是不是插手过多,是不是乱指挥,等等。只要他是真心愿意把安县的经济搞上去,我举双手表示欢迎。” 没有人比李丁山更迫切地想要搞好安县的经济。 说话间,外间的电话响了,方格急忙去接,片刻后回来,小声问道:“是邱县长,问您有没有时间,他想过来汇报工作。” 李丁山看了夏想一眼,冲方格点点头:“请他过来。” 夏想想要回避一下,李丁山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大家都心里有数,躲躲闪闪的反而不好。你在也好,正好在一起谈谈下一步如开展工作。” 夏想忽然想到了梅晓琳,就提议:“要不也请梅书记上来,正好把各方面的事情都说一下,我们也算小范围内开了个讨论会。” 李丁山刚一点头,方格一溜小跑就出了门:“我亲自去请。” 二人见状,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邱绪峰来后,看夏想也在,没有一点惊讶,点了点头,和李丁山寒暄几句,才步入正题:“李书记,关于安县经济的下一步发展,我有了一个初步的构想,想向您汇报一下。” 李丁山递上一支烟,呵呵一笑:“来,说说你的想法,我也正好有个想法,看看我们的想法是不是不谋而合。” 邱绪峰接过烟,夏想帮两位领导点上,就听邱绪峰说道:“现在由夏县长分管城建和旅游,以后就由他主抓三石风景区和度假村,我也相信他能完全操作好这两个项目,就不用李书记和我操心了。厉潮生的私矿现在收归到了县里,我的意思是,我来主抓私矿的改造和进一步开发,联系下游的销售部门,将私矿规范化、规模化,也能带动安县的经济上升几个百分点。我也想好了名字,就叫安县石灰石矿业。不知道李书记和夏县长有没有什么意见?” 邱绪峰是以一副商量的语气,以一种协商的口吻说出了这番话,态度确实足够诚恳。 本来夏想和梅晓琳商量好,是让梅晓琳联系下游的销售渠道。但邱绪峰既然提了出来,又摆出一副真正做实事的姿态,夏想也无话可说。梅晓琳毕竟是县委副书记,不好名正言顺地插手政府事务,邱绪峰才是政府***,县里的第二号人物。 李丁山没有什么意见,他对邱绪峰的想法持赞成态度:“我支持邱县长的想法。” 夏想也点头说道:“本来梅书记也热心于此事,不过还是让邱县长具体操作更方便一些,等下她来了,需要和她说明一下。” 邱绪峰“嗯”了一声,又说:“旦堡乡的果树遗留问题,就得麻烦李书记亲自抓一抓了。我对农业方面还不太熟悉,不像李书记有经验,就得辛苦您了。还有,在旦堡乡、三石乡的山区,都陆续发现了一些有经济价值的土地,只需要简单地平整和改造,就能转变成农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距离山村太远。我仔细研究过了,又参考了其他县的经验,觉得将土地改造之后,用来种植经济果树最适合,比如枣树、核桃树和柿子树等。当然,也可以以承包荒山的形式,发挥当地农民的积极性,让他们自己开垦荒山……” 李丁山对农业最感兴趣,他觉得,能从荒山之中开辟出一块可以耕种的农田,是一件非常有成就的事情。一听邱绪峰考虑得如此周全,他大喜过望:“邱县长,好主意,好主意呀。你还说对农业不太熟悉,照我说,你现在也是半个农业专家了。行,这件事情我就抓了,秋天到了,秋收之后到冬天之前,有一段时期正好可以用来开辟荒山。具体如何实施,我到时再找相关负责人谈话。” 夏想看到邱绪峰不动声色的样子,心中暗暗佩服,他果然是个人物,不但能屈能伸,还想得非常周全,并且充分了解每个人的性格,投其所好。看似是以低姿态示人,实际上还是暗中握住了主动权。他对邱绪峰下了结论,是一个做大事做实事并且能够成事的人! 门一响,梅晓琳进来了。 梅晓琳穿了一身藏蓝色衣服,直筒裤,收腰上衣,如一株白杨一样,给人非常干净和挺拔之美。夏想发现,梅晓琳特别喜欢蓝色。 梅晓琳依次和李丁山、邱绪峰打过招呼,才对夏想说:“夏县长,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夏想点点头,心想,梅晓琳还真是不注意细节,这样的事情,一会儿下楼再说也行,非得当着邱绪峰的面说出来。 不过邱绪峰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仿佛没听见一样。 李丁山就将刚才三人商量的事情一说,梅晓琳不经意看了夏想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就说:“私矿就交给邱县长也好,相信他比我更能做好这件事情。” 邱绪峰笑了笑:“京城将要召开大会,到时党务一块的工作就会多起来,深入学习领会文件精神,切实做好贯彻落实工作,也够梅书记忙了……” 梅晓琳点点头,没说话。 邱绪峰见时机成熟,就抛出了今天前来的最大的诚意,也是他向夏想示好,借以获得李丁山和梅晓琳支持的最大砝码:“厉潮生落马,常委们就成了十二人,少了一个。我觉得夏县长虽然年轻,但他有能力又人脉广,能够担当起重任,所以我建议我们联合向市委提议,让夏县长配常委。” 此话一出,李丁山也是微微动容,眼光复杂地看了邱绪峰一眼,心想,看不出来邱绪峰这么大度,竟然主动提出了让夏想配常委,也算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梅晓琳才不会多想邱绪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她连忙点头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提议旦堡乡乡长房玉辉接任党委书记职务,但不再适合配常委,毕竟旦堡乡出了大事,需要一个平稳期。” 李丁山对夏想配常委,当然不会反对,不过他却有一丝担忧:市里未必会同意就地提拔常委,有可能从外地调来。就算不从外地调一个过来,对夏想配常委,市里恐怕也持反对意见。因为政府班子里面,已经有两个副县长配常委,再加上夏想,三个副县长都是常委,不符合规矩。 利益决定朋友 “凡事都有特例,是不是?”邱绪峰似乎对夏想能配常委信心满满,“安县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县,有三个年轻的副处级以上干部。既然已经有了先例,有三个副县长配常委,也说得过去。” 李丁山还不乐观:“相关政策对党委领导在常委会上所占的比例有规定,我认为,这个提议在市里通不过。市里不会允许安县出现三个副县长配常委的情况。这样做,引起的争议太大,容易担政治风险,没人敢拿政治前途开玩笑。” 夏想一想,还是觉得李丁山考虑得比较全面:“政府班子再配一名常委,我也认为市里不会同意,还是提也不要提了。” 邱绪峰低头想了一想:“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圆满解决这个问题。夏县长配了常委,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也有利于安县的经济建设。” 难得的是邱绪峰如此卖力,不只李丁山,连梅晓琳也是一脸疑问地看向夏想。夏想悄悄摇头,意思是,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梅晓琳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忽然说道:“我倒有个主意,就看邱县长是不是同意了?” 邱绪峰现在也是孤注一掷,否则也不会竭力推夏想上位,听梅晓琳一说,立刻来了兴趣:“梅书记只管说,要是能行,我就大力促成。” “调强江海到别的部门,政府班子就少了一个常委,夏想就可以顺理成章以副县长的身份配常委了。” 李丁山听了,和邱绪峰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强县长是常委副县长,怎么可能随意调到别的部门?梅书记的提议不太可行。” 夏想笑笑:“感谢各位领导为我的事情操心,常委的事情,暂时就先放一放,也许市里还另有安排。我们商量半天,到时说不定市里一句话就会否决——还是说说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吧。” 最后达成一致共识:李丁山主抓农业,开垦荒山,同时还负责旦堡乡的果树遗留问题;邱绪峰负责私矿的改造和销售,继续矿业兴县的构想;梅晓琳开展党内生活教育,同时辅助李丁山的相关工作;夏想主要督促三石风景区的扩建以及度假村的开发。 分工完毕,差不多是皆大欢喜的结果。邱绪峰起身要走,夏想忽然说了一句:“邱县长请等一下,有件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夏想是要投桃报李。 “是这样的,燕市的齐氏集团想来安县考察,他们集团以经营酒店为主。我们的县委招待所有些陈旧,可以考虑对外承包,既可以回收一大笔资金,又可以让安县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酒店。毕竟安县是旅游县,没有像样的酒店,也说不过去。” 夏想说完,静静地等邱绪峰的反应。 邱绪峰微一思忖,对夏想的示好感到心中欣慰,总算有了正面的回应,他笑了:“好事,夏县长果然人脉广,又有眼光,这事我大力支持。” “那好,这件事情的进展,我会及时向李书记和您汇报情况。” “具体经营方面的事情,还是以邱县长为主,这事我就不掺和了,忙不过来。需要我出面的时候,说一声就行了。”李丁山笑呵呵地说道。他也明白夏想是有心给邱绪峰一个面子,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开山辟田,其他事情也就懒得操心了。 碰头会过后,各自回办公室,夏想就直接跟梅晓琳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找我有何贵干,梅书记?”夏想调侃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难道除了公事,我们之间就不能说说别的事情?”梅晓琳一上来就呛了夏想两句。 夏想就笑:“那好,你说我听。” “你知道邱绪峰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姿态放得这么低吗?”梅晓琳故作神秘地问道。 “当然不知道。”夏想一看梅晓琳的样子,就知道她知道一些什么,就明知故问,“难道说你知道什么内幕?” 梅晓琳得意起来:“那是。不过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内幕,但也算是难得的内部消息。我告诉你,吴家耍了邱家!” 夏想吃了一惊,大家族之间也玩无赖把戏,不可能吧? 梅晓琳对夏想吃惊的表情感到非常满意,她俏皮地说道:“说点好听话,我就告诉你真相。” 这个就有点耍赖了,夏想嘿嘿一笑:“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山高路远,京城和我差得太远,知道了也没用。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只是非常简单的一招欲擒故纵,梅晓琳就上当了,立刻说道:“站住,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件惊人的大事——吴才江可能要来燕省当省委组织部部长了!” 还真是一件让人大吃一惊的大事,夏想猛然站住:“真的假的?还有,吴才江是谁?” 梅晓琳气得不行:“你怎么连吴才江都不知道?他是吴家老三,连若菡的叔叔。”又伸手一指椅子,“坐下,我还有话要说。” 夏想不坐也得坐下了,他必须要听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吴才江如果来上任组织部部长的话,宋朝度怎么办?宋朝度可是一直在运作组织部部长的宝座。 “我打听出来了,联姻的事情,以及动用高书记关你的事情,都是吴才江一手操纵的。可以说,他现在是吴家实际的掌权人,一般不用惊动老爷子的小事,都由他做主。”梅晓琳用手敲击桌子,做出一副深思状,“怎么样,他如果来燕省的话,你还能有好日子过?” 如果真如梅晓琳所说,真是空降吴才江来燕省当组织部部长,宋朝度的愿望落空,对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同时,吴才江利用高成松收拾自己不成,他还不得亲自出手对付自己?如此一来,今后还真没有好日子了。 等等,也不对。既然梅晓琳都能听到吴才江要来燕省的风声,邱绪峰肯定也知道。如果邱家和吴家还有意走近,想结成同盟的话,邱绪峰在燕省有了这么大一个后台,他怎么会百般对自己示好?事情好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对,就是刚才梅晓琳所说,邱家被吴家耍了,夏想找到了关键之处,忙问:“吴家怎么耍了邱家?” “我也知道得不是很详细,只是听说,吴家联姻本来就是一个幌子,用来表示诚意,引诱邱家上钩,结果邱家还真上当了。吴家在得到利益之后,就再也不提联姻的事情,而且好像对邱家的态度也不冷不热起来。”梅晓琳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态度,只是眉宇之间还是有一点喜色。 吴才江也太小里小气了一点,大家族之间,也耍这样的小聪明,未必太小家子气了。虽然夏想也能猜到,吴才江很清楚连若菡的脾气,知道联姻的事情,估计没人能说动她,但吴才江还是要提出来,就有故意欺骗邱家的嫌疑。 就算邱家事后明白过来,暂时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恶气,也保不准以后会在什么时候还回来。吴才江这一手不够漂亮,也欠妥当,邱家也不是小虾米,可以任由吴家当猴耍。 怪不得邱绪峰突然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原来根源在这里。夏想恍然大悟,邱绪峰的态度就表示了邱家对吴才江的强烈的不信任。他选择和自己合作,一是为了政绩,二也是为了多一份力量,甚至还有可能已经想好了退路。万一吴才江来到燕省之后,邱家也没有好处可得,或者还被吴才江打压,邱家也不会坐以待毙。 夏想不由无奈地一笑,真要到那个时候,说不定邱家还有意和自己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吴才江。果然正应一句话——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当利益相同时,昔日的对手也可能变成伙伴。 不得不说,梅晓琳的消息非常及时并且有用,夏想就诚恳地说道:“谢谢你的消息,非常有效,我请你吃饭。” “吃饭就免了,扳倒了厉潮生,你现在又和邱绪峰的关系进入了蜜月期,接下来就应该一心一意做些实事了,要多为老百姓造福。”梅晓琳颇有感慨地说道,“老百姓很苦,他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才赚多少钱?只要有一个贪官,就能让他们数年的心血白费,想想我就心里难受。” 夏想理解梅晓琳的感慨,他也感同身受。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带着他住在乡下,一直到十几岁才有机会进城,他也体验过农民有多艰辛。所以在厉潮生事件上,他才一往无前,一心要把他扳倒。至于后来因为厉潮生而发现了后面的徐德泉,而徐德泉又是高成松的人,全是顺藤摸瓜的意外之喜,并不是本意。 “我相信安县的秋天,一定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尽管燕市和燕省会迎来一个多事之秋,但安县的一系列招商引资还是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夏想也相信,一个县如果***和二把手能求同存异携手发展,肯定会齐心协力搞好经济。 强江海的不满 “但愿如此。”梅晓琳不经意看了夏想一眼,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夏想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就接到通知,要召开政府常务会。 会上,邱绪峰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场演说,大意是,他决定在短时间内将安县的经济提高一个台阶,需要大家的通力配合。然后他又将李书记、梅书记以及他和夏想四人的碰头会的情况通报了一下,最后请大家畅所欲言,发表看法。 盛大眯着眼睛看了夏想一眼,眼中有疑问,也有一丝担忧。 夏想明白盛大是担心自己和邱绪峰走近,而将他架空,就对盛大报之一笑,让他放心。 强江海听了心里不是滋味,邱县长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一直以来,自己对他差不多是言听计从,可以说是他在安县最得力的助手。现在倒好,他和李丁山、夏想越走越近,明显是要把自己甩到一边的架势。 强江海第一个发言:“邱县长,本来城建是我分管的一摊儿,现在归了夏县长,我个人表示服从组织上的决定。但夏县长一个人负责度假村就已经忙不过来了,他再负责三石风景区内的扩建工作,担子是不是有点太重了?我觉得完全可以分一些工作给别的副县长来做,比如说盛县长……” 强江海比以前聪明了?夏想暗笑,这可谓是很直白地挑拨离间。 夏想不说话,他知道盛大有话要说。 盛大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才不慌不忙地说道:“邱县长的安排已经非常合理了,夏县长分管城建和旅游,三石风景区和度假村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范围。当然,度假村是我申请立项的,我也有义务随时关注工程进展。我也早和夏县长商量好了,我们携手合作,各司其职。” 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内部交流,就没有必要让你知道了。 强江海听出了盛大对夏想的维护之意,还不死心,就问夏想:“夏县长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一些?” 夏想呵呵一笑:“感谢县委县政府的信任,给我加了重担。既然组织信任我,再重的担子我也得挑,是不是?再说也是邱县长看我年轻,身强力壮,觉得我扛得住,所以给我多加了工作。我个人的看法是,担子不重,再重的担子,只要能把安县经济搞上去,我也不怕。” 邱绪峰带头鼓掌:“说得好,夏县长有能力,又有决心,不愁做不出成绩。既然大家没有什么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好了,散会。” 强江海没想到邱绪峰开口就说散会,本来还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一句话就噎在胸口,生生憋了回去,差点背过气去。 几名副县长有意见也得敢提才行,李书记对夏想的维护有目共睹,现在倒好,邱县长也是不遗余力地推举夏想。他们想反对,也得有资格才行!一听到散会,几人就二话不说,“呼啦”一下走得干干净净,也好落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散会后,夏想和盛大走在一起,强江海就跟着邱绪峰进了他的办公室。 “邱县长,我有意见,不能太推举了夏想,担子都让他一个人挑了,怎么能突出您,突出政府班子的集体荣誉?我觉得他太年轻了,还是不妥。”强江海大为不满地说道。 邱绪峰一脸平静地看着强江海,心中却另有盘算。 以前他总觉得夏想是李丁山打入政府班子的钉子,就是为了夺他的权,争他的利。所以他一开始就对夏想有抵触心理,就想冷落他,排挤他。再后来出了梅晓琳事件,他就更看夏想不顺眼,认为夏想就是他的克星,一出现,就处处和他作对。直到连若菡事件之后,邱家被吴家闪了一下,他才慢慢冷静下来,静心一想,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李丁山和夏想,其实也有夺权的心思,但也不是想把他完全架空,只是因为政治理念不同,对安县经济发展的侧重点看法不同,并不是说非要把他排挤在外。 当他放下身段,主动向李丁山、夏想示好之后,就感觉全身轻松了许多——不必再担心李丁山对政府事务指手画脚,也不用提防夏想算计他什么。现在大家各司其职,都要把手中的一摊工作做好。把安县的经济提高上去,那才是正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冲突,就有矛盾。还好,李丁山性子并不是特别强势,也有容人之量,夏想虽然绵里藏针,但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他们二人都有顾全大局的气量,和他们合作,反而比和一些没有城府的人合作,更有前景。 以前他和强江海走近,是因为他看重了强江海的刺儿头脾气,可以被他当枪使。现在他布好了局,正准备大干一场,强江海还不识趣,继续用以前的眼光看待问题。他觉得在政治智慧和大局观上,强江海和夏想相比,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邱绪峰厌恶地摆了摆手:“不要背后说别人坏话,夏县长有能力,能拉来投资,人脉又广,他不挑重担谁来挑?江海,你如果能拉来投资,能为安县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我也会给你加上重担。” 这一句话不轻不重,却正好击中强江海的痛处,他支吾地说道:“我,我确实在经济方面不太擅长……” 邱绪峰冷笑,何止是不擅长,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实际上一点也看不起强江海,要能力没能力,要头脑没头脑,除了能被人当枪使之外,简直就是官场上的小丑。 到底是县里,要是在市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的位置?邱绪峰不耐烦地说道:“好好管好你的一摊子事情,别想那么多。只要认真肯干,不管做什么工作,都会出政绩。” 不叫小夏县长而直接叫夏县长了,强江海才听出来邱绪峰对夏想称呼上的不同。他也看出邱绪峰对他不如以前热络了,心想,你邱绪峰现在和夏想走得近了,就想过河拆桥了?他心中不满,也不好当面表露出来,就点头说道:“那好,邱县长,我就先去忙了。” 出了邱绪峰的办公室,强江海心中还是愤愤不平。想要过河拆桥,好,我这个桥在你还没有走完之前,就自己先断了,看你掉到水里的时候,能不能知道我的重要性! 夏想和盛大来到他的办公室,没有样子地先坐在沙发上,笑问:“盛县长有何指示?” 盛大被气得笑了:“我还想问你夏县长有何指示?好嘛,攀了高枝,就把我这个老朋友给扔到一边了。” “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可不能非要分一个亲疏远近。”夏想就故意打马虎眼,气气盛大。 盛大没招了,只好认输:“好,我败了,不跟你斗嘴了,说说是个什么情况,邱县长好像态度大变。还有你们四人会议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叫上我,我怎么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盛大如果说夏想没组织性没纪律性,就会立刻和夏想拉开距离,但他说被夏想遗弃,反而以玩笑的方式,委婉地表达了不满。夏想就对盛大又高看了一眼。 “也不是什么正式会议,就是邱县长找李书记汇报工作的时候,正好我在,然后又请梅书记上来,大家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夏想也没隐瞒,简单说了说会议的情况,重点还是落在了邱绪峰的态度上,“不管邱县长出于什么考虑,他做出了让步,摆出了姿态,我们就必须配合。要不就显得我们不能顾全大局,没有度量,是不是?” “当然是了。”盛大对夏想没有瞒他十分高兴,一拍桌子说道,“谁愿意天天斗来斗去,多累。坐什么位置说什么话,既然我们身在其位,必须要做出实事给老百姓造福,做出成绩给上级领导看。要不,我们还不如回家种地。” 夏想很高兴盛大也有直爽的一面,就不再绕弯,直截了当地说了他的打算。首先,度假村是第一要事,要全力以赴地开展各项工作。其次,三石风景区的扩建也进行了一大半,争取在冬天来临之前,完成主体工程,剩下的工程量可以慢慢修补。最后,可以考虑明年和三水风景区联合宣传,做一系列的推广活动,名字就叫“山水相连心相连”。 “三水风景区?可行吗?”盛大表示怀疑,“三水风景区可是一向视我们为竞争对手,就算我们肯,他们也未必有这气魄。” “应该问题不大。”夏想故作神秘地一笑,“景县的新县长马上就要走马上任了,江天江县长,你也应该听说过他。” 并不明朗的省市局势 “江秘书?”盛大当然知道江天,身为陈风陈市长的秘书,燕市十几个县,哪个县长不知道江天的大名,“江秘书和你关系也不错?以前怎么没听说?” 夏想笑笑,表示了默认,又说:“我的主要精力放在三石风景区,因为景区以前是李书记主抓,他现在对农业大感兴趣,我就接了过来。度假村就由你来主抓,我起辅助作用。还有,齐氏集团也有意来安县投资,就由我出面接待好了……” 盛大对夏想的安排表示满意。夏想还真不错,不贪功,不居功,该得的得,不该得的,也知道退让。只有大家利益均沾都有政绩可分的时候,才能合作得更长久。 “好,跟老弟你共事,我放心,不用琢磨着怎么不被骗,怎么才能多分点好处,你都替我想好了,也一点不让我吃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盛大也说出了心里话,又一脸惊讶地问,“齐氏集团也要来?齐氏可是燕市酒店业的老大呀。” 夏想笑着点头,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夏想接听,“你好,我是夏想。” “夏县长,我是齐亚南,您好,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到安县去一趟,谈谈合作的事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竟然是齐亚南。 夏想哑然失笑,齐亚南可真够心急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手握资金的投资商主动要求会面,而不是官员去求投资商。不过转念一想他也明白了,齐家也是看重了他的前途,说是投资安县,何尝不是投资到他个人身上? 夏想微一沉思,就说道:“小齐,你好。今天刚上班,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暂时顾不上。这样,三天后你再打电话给我,怎么样?” 齐亚南连声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盛大听出了端倪,一脸羡慕的表情:“还有上赶子的投资商?我都服你了,老弟。要不我拜你为师算了?要是我时不时能有几个主动要求投资的投资商电话追着,我做梦都会笑醒了。” 二人又说笑几句,才散了。 三天后,齐亚南如约而至,在和夏想进行了简单的会面之后,当即决定承包县委招待所,每年的承包费用五十万,一次交清三年。后继的装修、人员培训和整体规划,全部由齐氏集团出资,县政府每年还要收取管理费用。可以说,县里不花一分钱,不但将县委招待所的大包袱甩了出去,还到手了一笔资金,可谓大有收获。 夏想和齐亚南谈得还算投机,齐亚南有狂傲的一面,也有认清现实踏实肯干的一面。当然从话里话外也可以了解到他的更深的想法,他就是想向夏想靠近,想和夏想结成同盟关系。 夏想没有回绝,也没有点头,只是含蓄地点明,先合作一段时间再说。齐亚南也知道他有点过于迫不及待了,从来都是上赶子的不是买卖,他也就识趣地及时告辞,约定过一段时间再进一步洽谈合作事宜。 夏想也看出了他的诚心,倒也不是故意要晾晾他,而是他要先着手度假村的开工大事。 说来也怪,国庆过后好几天了,燕市的局势反而一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厉潮生的案子暂时没有进展,听说游丽也没有被抓获,失去了行踪。徐德泉也整天没事人一样,还是在市委里忙碌,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厉潮生将他供出来。 最让夏想猜不透的是,省里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高成松非但没有倒台的迹象,好像还大权在握,连续召开了几次重要会议,讨论人事和燕省未来的发展方向。 夏想现在最想联系的人是宋朝度,但在宋朝度主动和他联系之前,他一直迟疑着,不敢拨通宋朝度的电话。 不过在众多纷杂的事情都没有头绪之时,有一件事情还是让他略微欣慰,就是高建远通过严小时转告他,要抽时间见个面,好好谈一谈。 好,既然高建远提出了要见面详谈的要求,可见他暂时也熄了逃向国外的心思。夏想就告诉严小时,等他联系好房产公司,有了确切的消息,做好了前期工作,再和高建远见面不迟。听夏想说得信心满满的样子,严小时给高建远带话时,也对西水别墅项目起死回生抱了极大的希望。 夏想已经让萧伍到燕市找孙现伟,正式着手筹划江山房产的成立大事。他打算在江山房产成立之后,再和高建远见面。正好利用这一段时间差,拖他一拖,让他心焦一下也好。 夏想放下一切杂事,打电话给沈立春,请他来安县,商量度假村的开工大事。 沈立春听到夏想召唤,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事情,立刻驱车赶来安县。 经过一番协商,最后达成了一致协议,由邱绪峰代表县政府正式和达才集团签订投资协议。几天后,第一笔资金到账,李丁山、邱绪峰、盛大和夏想出席了奠基仪式,标志着安县休闲度假村正式动工在建。 整个度假村占地一百多亩,位于三石风景区的半山腰,与度假村同时开工的是县政府自筹资金的双向缆车。车辆来往不息,无数建筑材料运送上山,一片繁忙景象,也给景区增添了不少生机。 与此同时,李丁山也和农业局的领导一起深入荒山考察,得出了结论,确实有良田可以开辟。他联系了市里的农林专家,专程到旦堡乡进行技术培训,准备将全乡上千亩果树全部重新嫁接,费用全部由县委县政府解决。同时,凡是愿意继续种植果树的村民,减免各项费用,提供各种免费的技术支持。政策一出,获得了当地老百姓的一致好评。 邱绪峰也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私矿改造之中,他发动各方面关系,在梅晓琳的协助下,终于联系上了京城附近的一家水泥厂,最后谈妥了价格,为他们输送矿石。原先为厉潮生开采私矿的工人,全部留用,同时又招聘了一些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又任命了矿长,实现了规范化管理和经营。 可以说,安县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发展期,夏想和邱绪峰之间的合作,也是非常友好。二人至少做到了表面上和平共处,还能互相谦让,也让安县的大小领导惊讶万分。以前邱县长和李书记不和,和夏县长不对付,大家都心里有数。怎么突然之间,邱县长和李书记、夏县长之间变得这么友好了? 大家都猜不透,最后就一致下了一个结论:领导们的心思,下属猜不透,他们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因为他们都有高瞻远瞩的目光。 安县,政治上进入了和平期,经济上进入一个飞速发展的时期。 不过,旦堡乡党委书记一职,暂时由乡长房玉辉兼任。厉潮生下台之后空缺出来的常委,市里一直没有明确说法。李丁山也因此请示过市里,得到的答复是:正在研究。 一个研究,就耐人寻味了。李丁山就劝夏想到市里活动活动,夏想想了想,回答说:“李书记不用着急,市里肯定也正在讨论这个问题,现在没有出来结果,是因为意见还不统一。” 夏想猜得没错,市委关于安县常委的问题,出现了严重分歧。 陈风首先提出,鉴于夏想同志的个人能力十分突出,为安县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再因为前一段时间所受的委屈,于公于私都应该配常委。 按说陈风的建议确实也合情合理,崔向却坚决反对。他反对的理由有两条:一是夏想太年轻,二十五岁就配常委,会惹来非议;二是他本身是副县长,政府班子不可能再增加一名常委。 陈风不同意崔向的说法:“年轻不成问题,夏想有能力肯实干,我们更应该让有朝气的同志走向重要的工作岗位。政府班子再多一名常委也不算什么,凡事总有特例,是不是?我们的思想更应该再活跃一些,思路要更开拓。只要能将经济建设搞上去,多一名副县长当常委又有什么不可?还不都是在党的领导下做出的成绩?难道夏想同志不是党员吗?” 但崔向就是坚决不松口:“就算年龄不是问题,但如果安县的政府班子有四名常委,省里会怎么看?万一传到京城,会不会认为我们太冒进了?陈风同志,激进主义要不得,要稳步前进,要和京城保持高度一致。这件事情我不能同意,暂时放一放。” 崔向强硬地压了下来。 崔向差点动用了书记的否决权,陈风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不再提别的人选。结果安县缺额的一名常委名额,就暂时闲置了,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市里的人都知道陈风的脾气,又知道陈风将会接任书记,谁还敢自讨没趣,提议别的人选?就连徐德泉本来想提一个自己人,一看势头不对,也没敢张口。 崔向强行压下陈风的提议,也是出于慎重的考虑,倒不是完全针对夏想。 本来国庆前还传出风声,说是高成松将要调走或下台,国庆后突然就风平浪静了,让他也摸不着头脑。此时正是关键时期,万万不可出错,不能被高成松抓住把柄。尽管平心而论,他也不希望夏想升得过快,因为从本质上讲,他还是不喜欢夏想。但他还没有小气到故意打压夏想的地步,而且以夏想的级别,还不足以让他放在眼里。 燕省的政治风向一向保守,紧跟京城的政策,毕竟离京城太近。所以一直以来,在燕省想出大的政绩也难,但只要跟对了方向,和京城保持了一致,也能稳妥地上升。为官之人,求稳为主,尤其是崔向到了这个年纪和这个层次,不容有一点闪失,否则就是万丈深渊。 从来没有过政府班子有三个副县长担任常委的先例,崔向绝不能松这个口,万一高成松对此事发难,他难辞其咎。如果被扣一顶政治错误的大帽子,恐怕离养老也不远了。他捉摸不透的是,陈风也是老官场了,怎么就会将这样的大事不当一回事?就算再想扶夏想上位,也不用这么心急,非要这样不合时宜地上位,不是故意落人口实又是什么? 难道陈风是另有用意? 让路 崔向还没有猜测到陈风的用心,市委组织部部长方进江就向市委提交了建议:基于干部异地交流的原则,拟将安县县委常委、副县长强江海调任景县任常委、副县长,请市委批准。 看了方进江的报告,崔向哑然失笑,好你个陈风,玩了一手暗度陈仓!原来故意设下一个陷阱,就是为了挪开强江海,给夏想让路。不就是搬开一个强江海吗?至于故弄玄虚非要绕一个大弯子吗? 强江海是谁,崔向没什么印象,他笑完之后,想了想,提笔批示:“已阅,转鹏飞同志查阅!” 崔向嘲笑陈风有点小题大做了,认为陈风肯定是觉得自己会本能地排斥夏想。如果直接提出调离强江海为夏想让路,自己会故意压下不放,所以才来了一手欲擒故纵,明显是看轻了自己。崔向暗笑,他好歹也是省委常委,堂堂的燕市市委书记,就算对夏想不是很欣赏,也不至于故意压着不放,不予提拔。他要对整个燕市和省委负责,考虑问题不得不全面一些。 崔向非常痛快地批示了方进江的报告之后,王鹏飞也迅速批示。书记、副书记以及组织部部长都一致通过,提交常委会时,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很顺利就通过了表决。 崔向不知道的是,调强江海到景县,是陈风在为江天铺路的同时,又顺利解决了夏想的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计策,其实还是江天想出来的。 因为江天上任在即,却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就是建设厅厅长武沛勇有意安插自己人到景县,看中的正是常委、副县长的位子。江天也旁敲侧击打听到,武沛勇的这个亲戚,不学无术,在建设厅任副处长,据说说话办事颇有武沛勇的风格。 正好景县的常委、副县长调离景县,空缺出来一个不错的位置,武沛勇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打起了景县的主意。江天到景县上任,心中正忐忑不安,担心做不出政绩,再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愿意才怪。 江天详细地分析了一下局势,觉得夏想帮了自己不少,自己也该帮他解忧,经过一番思索,就设计了一出漂亮的暗度陈仓之计。 陈风也正有心趁此时机,扶夏想上位,要不夏想至少还得熬上一年才能配常委。陈风听了江天的计划,仿佛才认识江天一样,盯了他半晌,才说:“江天,跟了我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也是一个非常有政治头脑的人。” 江天见陈风一脸严肃,以为陈风生气了,忙惊慌地说道:“我其实还是为了替夏县长着想,他是您最欣赏的干将,也帮了我不少忙。” “是你姐夫的事情吧?”陈风笑了,及时敲打了江天一下,“夏想帮你姐夫,不过是举手之劳,也算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你倒一直记在心里。” 江天头上隐隐渗出汗珠,他不像夏想在陈风面前很随意,能随时摸透陈风的喜怒哀乐。他有时把握不准陈风的喜怒,说白了,还是有点怕陈风,又听陈风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忙说:“我上学的时候,全是姐夫供我学费和生活费,做人不能忘本,帮我姐夫的人,就和帮我没有两样。” “不能忘本?说得好,希望你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走到哪一步,都牢牢记住这一句话!”陈风其实对江天还是有感情的,唯一不欣赏他的一点,就是他在自己面前放不开,有些局促。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江天能力也有,眼色也有,办事沉稳,又心细,在官场上属于稳扎稳打的类型。只要一步步坚定地走下去,总有出头的一天。 江天听了陈风的这句话,一颗心又放到了实处:“陈市长,请您放心,您对我的栽培,我永远铭记在心。” “我相信你!”陈风从江天肯下力气帮夏想的事情上,也看了出来,江天确实值得信任。 于是,陈风就联合方进江演了一出好戏,最后成功地骗过了崔向,让武沛勇的愿望落空。当然,至于武沛勇如何大发雷霆,如何大骂崔向,就不是陈风所操心的问题了。陈风也不是故意让崔向惹祸上身,反正崔向和武沛勇之间的矛盾早就是公开的秘密,那么让崔向间接地破灭了武沛勇的美好愿望,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对于市里发生的一切,夏想不太清楚,他也正好来到市里,要和高老见面,事关远景集团的长远发展,不得不慎重对待。 本为约好要在远景集团的办公大楼见面,到了市里之后,他又接到高老电话,说是最好到森林公园会面,夏想就转道到森林公园。 到了公园,高老还没有到,他就先到里面,四处转了一转。 森林公园内,除了树木就是湖泊、假山,建筑物很少。莲居是连若菡单独辟出的僻静之地,并不对外。夏想花了十几分钟将森林公园的规划图研究了一下,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以森林公园的规模,闲置的地方也确实不少,想要兴建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场地绰绰有余。但最大的难题在于,如何将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修建得既幽静又安全,还不能与外面的景致太隔绝开来,就体现不了也体会不到闹中取静的妙处。 省里也好,市里也好,大小领导们,他们需要的是一种宁静和放松,但不是与世隔绝。既要做到安静惬意,又要感觉到距离闹市仅一步之遥,就需要高超的技巧了。 夏想想了又想,一个思路慢慢成了形。 让夏想意想不到的是,高老不是一个人前来,居然由高晋周陪同而至。 高老一见夏想,就亲热地拉住他的手,说道:“小友,你比我早到十几分钟,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思路?我一路上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做到闹中有静、静中有闹的雅致。应该说,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建筑设计不是难题,如何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才是重点。” 高老果然是高老,一语点破关键之处。 夏想先向高老问了好,又向高晋周问好,才说:“高老所想,也正是我刚才一直在考虑的重点。我觉得,在树林之中辟出一块空地修建疗养院,然后再间隔几百米远,同样还是在林中修建会议中心。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之间,修建两条林间小道……” 高老越听,眉宇间的喜色越浓,听到最后,哈哈大笑,回头对高晋周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高晋周一脸佩服的神情,点头说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爸,怪不得你这么喜欢小夏,他确实厉害,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夏想一脸惊奇:“真的?我的思路又和高老的奇思妙想撞车了?” 高老连连点头:“路上晋周还跟我打赌,说你不可能猜到我的想法。我说不是猜,是在同样的条件下,一个成熟的设计师,一个有才华的设计师,都会充分地利用自然环境,化腐朽为神奇。结果怎样,还是被我说中了,小夏,你不当我的弟子可惜了。你当了我的弟子,我保你的设计在国际上都能获得大奖。因为我发现,在同样的情况下,你的设计思路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而且每一个想法,总有点睛之笔。” 高老暗暗点头,他原以为夏想经过一番波折会有所消沉,连若菡离开燕市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打击,不承想,他依然从容淡定。而且从他的设计思路上可以看出,夏想还是以前那个夏想,依然有着不凡的眼光,完全没有被混浊的官场剥夺了才气。 夏想就陪高老在森林公园散步,边走边实地说法,比如这里修建什么,那里修建什么,等等。如数家珍的样子让高老不住赞叹,如此年轻就胸有丘壑,他果然没有看错夏想。 差不多说了一个多小时,夏想说得口干舌燥,终于累了,笑道:“高老,我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班门弄斧也弄够了,该歇息一下了。” 高老意味深长地笑了:“小夏,不是我说你,你确实太厚此薄彼了。以前远景集团请你设计森林公园的时候,你可是推三阻四,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答应下来,而且也没见过这么卖力!今天表现不是一般的好,是什么原因呢?” 夏想嘿嘿一笑,高老也是老小孩,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看了高晋周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现在连总不在燕市,她委托我多照顾高老,我怕高老费心费力,万一累着就不好了。所以就替高老多操心一些,多想一些。” 博弈 “哈哈……”高老开心地笑了,“只要你肯卖力就行,我可不管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谁。今天我让晋周来,就是想从中牵个线,让你们两个好好沟通一下,别有什么误会才好。” 高晋周今天过来,也是因为上一次的订婚仪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高晋周很清楚他能空降过来,是因为家族的帮助,但空降过来之后,能不能站稳脚跟,能不能打开局面,就要靠自己的本领和手腕了。他深知到了副省级以后,想要再进一步,不仅仅是上面有人就行,还要有切实的政绩,还要能服众。 下面无人服你,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在当地又没有人脉,就算认识通天的人物,也不可能拔苗助长,直接升到高位。不要说省长或是省委书记,就是任何一个省委常委的安排,京中也要尊重当地的意见,不可能提拔一个没有人脉不能服众的人上来。到了副省级以上,自身不够硬,再扶也扶不起来。 高晋周还年轻,还想大有作为,所以当他见识了夏想的影响力之后,才知道以前完全低估了夏想的分量。对别人来说也许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夏想身上就有可能发生。对夏想,不能以常理来度之,因为他是一个异数,是一个聪明绝顶,既有设计方面的才华,又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怪胎。 高晋周不是没有见过少年得志的人,但他们大多随着年龄的增长,泯然众人矣。夏想是不是少年得志他不清楚,但他对夏想如此年轻,就能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总能找到最有利的一个位置而大感好奇。从夏想被抓事件,到他从容脱身,高晋周对夏想就由好奇变为捉摸不透。直到夏想“订婚事件”之后,他就对夏想直接上升到了佩服的高度。 没错,一个副省长,从心内深处由衷地佩服夏想。 自然,高晋周对夏想的佩服,也掺杂着不少高老过于欣赏夏想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夏想的优秀,还有他让人不敢相信的影响力。想想,马省长以省委常委之尊,亲自光临夏想的订婚仪式,就不能不用震撼来形容高晋周的心情了。看着满座的市委常委,还有堂堂的燕市的一市之长,高晋周不得不承认,他身为副省长,就是举行正式的结婚仪式,也请不动这么多重量级人物参加。 因此高晋周回去之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下定了决心。在家族和夏想的关系不再紧张的情况下,他决心充分利用高老和夏想关系良好的优势,和夏想走近。就算和他成不了知心朋友,也要达到可以互相借助力量的地步,最低限度也不能成为敌人! 一个副省长怕和一个副县长成为敌人,高晋周想到这一点时,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更不觉得羞耻,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执掌一方的省委书记都没能把夏想怎么样,他不过是一个排名靠后的副省长,又是空降过来的京城派,没有什么资格在燕省自高自大! 在燕省的京城派共有三人,他和马万正、钱锦松。其中马省长和钱秘书长两人是常委,只有他是普通的副省长,又最年轻。三个京城派互相之间并不抱团,而且他也看了出来,不管是燕省的本地势力,还是从外省调来的常委,都对京城派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马省长还好一些,虽然是京城派,但不是直接从京城空降,而是从外省调来,在燕省经营的时间也最长,有了一些根基。钱锦松身为常委、秘书长,来燕省也时间不短了,基本上还和来时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也不轻易对重大事情发表看法。 订婚仪式过后,高老虽然没说什么,但高晋周也知道,能让父亲震惊的人不多,那个史老肯定是大有来历的人。他也好奇地问了父亲,高老却只是摇头,不作回答。高晋周知道父亲不说,他是问不出来结果的,也就不再多问,但心里却对夏想更加高看一眼——连让父亲震惊的人都看好夏想,那么他再不和夏想处好关系,就等于错失良机,错过了宝贵的资源。 当他听说高老要和夏想见面,商量要在森林公园兴建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向父亲提出要求,他要和夏想见面。 夏想听到高老说出要为他和高晋周从中牵线的话,立刻就猜到了高晋周的打算。他并不排斥和高晋周合作,保持一种有限的合作关系,各取所需,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他也能理解高晋周的立场,夹在家族和燕省中间,不太好做。 “高老言重了,我当您是长辈,也不会当高省长是外人。再说我和高省长之间没有矛盾,也不存在什么误会……”夏想笑着看了高晋周一眼,“您说呢,高省长?” 高晋周明白了夏想的意思,没有怪他上一次不出力,也体谅他的难处,他也就报之一笑:“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不过有时候也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夏想心领神会地笑了。 高晋周前一句是解释上次发生夏想被抓事情时的无奈,后一句是暗示,他以后也会具体问题具体对待,也可能不会完全按照家族的意志办事。只要在有利于仕途和不得罪家族之间找到一个平衡,他肯定愿意多和夏想合作。 “高老,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建成后,主要业务面向省里和市里的各个机关。远景集团也总要在省里和市里都有代言人才好,毕竟要和省直以及市直机关打交道——市里人选暂时还没想好,省里不如就让高省长代劳,以后也好开展联络工作。联系省里的大型会议,组织休假疗养,高省长是不二人选。”夏想的提议也是将高晋周和远景集团的利益绑在一起,本来高晋周来燕省,一是为了仕途,二是为了照顾远景集团。尽管连若菡惹恼了家族,但大家族做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吴家不可能对远景集团就撒手不管了。 当然更深一层的含义是,建好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之后,高晋周作为中间人,所作所为可以被家族赏识。如果他会做人并且懂得照顾各方平衡,正好可以乘机在各省直机关建立起广泛的人脉。当然,远景集团也可以为他提供各种便利条件。 高晋周看着夏想清澈如水的眼睛,猜到了他巧妙安排的心思,心想,怪不得他人气旺盛,有许多人为他捧场,原因就在于夏想在充分利用各种资源优势时,并不是全为了自己。他知道为别人着想,懂得聪明的退让之道,宁肯让对方多得一些实惠,他得小部分——这也正是他的聪明之处,谁都愿意和大方的人合作。夏想明面上是吃了亏,但得了他的便宜的人都会对他另眼看待,他也在别人眼中落了一个懂事识大体的好印象。久而久之,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和他合作。 关系网就因此慢慢形成。 高老虽然不是官场中人,但多少年来耳濡目染,也是心思剔透,立刻明白了夏想的心思,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夏呀,我现在才明白,你要真跟我学设计,才是屈才。你在官场之中,才能大展手脚,才是天地宽广。” 高晋周也是由衷地感叹:“小夏,我才了解,认识你越久,越能发现你的与众不同之处。行,省里以后如果有大型会议要开,有公费疗养的安排,我尽量说动他们来森林公园——只能说尽量,可不敢保证一定行。” “只要我们环境够好,各项设施一流,多一些健身项目和娱乐场所,再有高省长从中说和,到时不愁不人满为患。”夏想对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建成后的前景,还是大有信心的。 “还有,其实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提议,当时还是马省长向我提出的建议。我想抽个时间向马省长汇报一下,他一直比较关心森林公园,并且非常喜欢这里面的环境。”夏想说完,微笑着看向高晋周。 高晋周的心脏,不争气地猛烈跳动了几下。 合作的长久之道 夏想的话暗示意味很明显,马省长提出来的建议,一旦真正实施的话,自己肯定会大力支持。而且夏想的言外之意也在说,如果可能的话,他可以暗中为自己和马省长牵线。 马省长现在在省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在省政府里,排名第三,说话也极有分量,比起自己可是强太多了。如果能和马省长走近,也是一个难得的宝贵的机会。 夏想呀夏想,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高晋周心里欢喜,呵呵一笑,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说道:“马省长对你也是十分赏识,有可能的话,你就找个合适的时间转告马省长,就说我请他吃饭。” 高晋周表了态,夏想就点了头:“一定,一定。” 到了中午,夏想就请高老和高晋周一起到森林居用餐。 漫步森林公园中,夏想忽然意识到,安县现在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公园,县城的居民平常也没有什么休闲娱乐的地方。景区虽然不错,但毕竟要爬山,如果修建一处景致不错的公园,也能给老百姓带来切实的好处。 打定了主意,夏想就决定抽时间研究一下,将此事提上日程。 到森林居吃饭的时候,正好楚子高也在,他高兴地招呼夏想几人。 楚子高是事后才知道夏想订婚一事,懊悔得不行,埋怨夏想不通知他一声,太把他当外人了。夏想解释一番,还是不能打消楚子高心中的疑惑。他总觉得夏想要冷落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夏想再走动走动。没想到,夏想又请人来吃饭了,他真是喜出望外。 高老对楚子高的过度热情有点好奇,就多问了一句:“小夏,你认识楚老板?” “认识,何止认识,楚老板也算是我的半个媒人。”夏想可不知道楚子高患得患失的心思,就笑着将他和曹殊黧因为设计休闲广场项目,而越走越近的事情一说,“当时,楚老板对我和殊黧之间的感情,起到了良好的促进作用。” 夏想无心的一句话,让楚子高听到耳中,乐在心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原来夏想对他还是一样看待,没变就好,他感慨万千,可不能失去夏想这个前途无量的朋友。 高老对夏想和曹殊黧的往事颇感兴趣,就问楚子高:“楚老板忙不忙?不忙的话就一起坐坐,讲讲夏想的往事。” 楚子高不知道高老是谁,但他知道,能让夏想作陪并且恭敬的人,没有一人不是大人物,就诚惶诚恐地看了夏想一眼。夏想就笑:“看我做什么?高老让你坐,你就坐;让你讲,你就讲。不过,别信口开河就行。” 楚子高忙喜笑颜开地坐下,一边殷勤地倒水点烟,一边讲起了夏想以前的事情。当然,楚子高是聪明人,讲起故事来,不但绘声绘色,还该夸张时夸张,该突出重点时就突出重点,但有一点,绝对掌握分寸。 高老听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看向夏想时,眼中就多了一丝玩味和调侃。夏想知道高老是在笑他和曹殊黧的恋爱往事,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感叹道:“当年脸皮太薄……不过想想,脸皮薄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给人的感觉比较真诚。” 高晋周笑了:“我倒觉得,你现在给人的感觉也非常真诚,尤其是你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十分诚恳。” 高老忽然端起酒,向楚子高示意:“来,老楚,我敬你一杯。” 楚子高惊惶失措地站了起来:“高老敬我,不敢当,可不敢当!再说,我没做什么值得高老敬酒的事情吧?” 高老伸手压了压:“坐下,别客气。我敬你,是因为你出钱修建了休闲广场,方便了市民,改善了环境。这是一件值得表扬的大好事,必须敬你。” 楚子高倒也老实,尴尬地笑了:“高老别夸我了,我受之有愧。我当时修建休闲广场,也是和市里达成了协议,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的生意,可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目的。” “出发点是不是高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出来的事情,对老百姓有利就好。就像当官之人,在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同时,谁都会想到要有政绩,要落个好名声,要给上级领导留下好印象,等等。有谁敢自称他当官全是一心为民,不为自己谋福利?现在不是出现圣人的时代了,所以说老楚,你做出了好事,虽然也有利己的一面,但同时又有利于别人,就值得我敬你一杯。” 高老的话掷地有声,夏想听了也是微微动容。 说实话,每一个为官的人,不管进入官场的动机是什么,也只有到一定位置的时候,才有资格说为国为民的话,所谓在其位才谋其政。他现在才只是一个副县长,不是县长也不是书记,真要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大话,不但会被人认为不懂事,还会被人耻笑不懂规矩。 一个副县长大言不惭地说要如何如何,将县长和书记置于何地?更何况,他连常委也不是。 当然,既然当了官,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要时刻将老百姓放在心上,要一心为他们着想,多做实事多办好事,所谓“心存报国志,俯首勤工作”。 夏想也端起酒杯:“别客气了,老楚,高老敬你,干了。” 楚子高激动得一饮而尽,脸红地说道:“惭愧,让高老一夸,我更加无地自容了。想想这些年,我也赚了不少钱,但没有做过什么好事,连捐款也很少,还是太自私了。上次佳家超市的冯总就为安县捐了一万套桌椅,是个有良知的企业家。夏县长,我也要捐款助教,我捐一百万。” 夏想摆摆手:“捐款助教现在已经步入正轨,暂时不需要了。我倒有一个建议,你想不想听听?” “想,当然想。”楚子高连忙说道。 “安县没有一个可供老百姓晨练、休闲的公园,是一大遗憾……”夏想有意试一试楚子高。 “行,没问题。远景集团能出资兴建森林公园,我没有那么多资金,也没有这么大的魄力,但出资为安县人民修建一个小公园还是能出得起钱的。一百万够不够?不够的话再加。”楚子高难得大方一次,说话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的口气,“这一次不提任何要求,不求利益上的回报,只希望公园落成之后,能以我的名字命名……”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那个,那个,留点虚名……叫子高公园就挺好。” 高老也被楚子高逗乐了:“既利人又利己的事情,理应大力支持。留名没什么不好,许多大企业家捐助大学图书馆,不也是以他们的名字命名吗?老楚,大方点,别不好意思。” 夏想也笑:“好,都答应你。不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百万投资一处公园足够了。安县是小地方,公园的面积不用太大,而且安县的建筑材料和人工费用都便宜不少。不过我的建议是,你投资一百五十万左右,修建一个开放式的公园,里面有绿化有山水,还有停车场,当然要划分开来,不能影响行人。然后再在公园中显著的位置开一家酒楼……” 随着安县旅游热的升温,再有景区的扩建,尤其是度假村的兴建,安县的经济会稳步发展,说不定还会大步向前迈进。一旦度假村建成,销售前景大好的话,前来安县度假休闲的人越来越多,不再分什么旺季和淡季,到时候,对饭店的要求会越来越高。 安县本地原有的饭店,满足当地人的口味还可以,但对越来越挑剔的市民来说,还是差了一些火候。楚子高出资兴建一所公园,是公益性质不假,但也不能让他无偿奉献。再说,他投资饭店不但可以获得回报,还可以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同时,夏想也有理由相信,齐氏集团进军安县,就算一开始是抱着向他靠拢的心思,不指望赚钱。但他们到了安县之后,目睹了安县的快速发展,肯定也会敏锐地发现更多的商机。还有私矿改造之后,正准备扩大经营,也会招收更多的工人和技术人员,他们以后有了钱,都是不可忽视的消费大军。 在夏想的远景目标中,安县的经济腾飞,指日可待。 而此时,正是打开市场的最佳时机。既然楚子高开口就愿意投出一百万,也是算在自己的面子上,自己不能不给他回报。否则光凭人情维系,焉能长久?人情总有用完的时候,只有大家有来有往,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才是真正长久的合作之道。 楚子高喜出望外,夏想为他出过的主意,还没有一个不成功的。没想到,自己本想做一件不图回报的好事,夏想还是处处为他着想,又给他出了一个金点子。 楚子高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夏县长的点子全是金点子,我完全照办。” 高晋周在一旁微微感慨,怪不得夏想有人脉,他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不做杀鸡取卵的事情。关系再好,有人情来往,既要动之以情,也要许之以利,才是长久之道。而且他还不会和一些官员一样,动不动就吃拿卡要,还要帮投资商想方设法地赚钱,谁不愿意和这样的官员合作? 高晋周心道,就算自己是商人,也愿意和夏想合作。且不说他的品行让人放心,就是他让人称道的商业眼光和敏锐的市场切入点,即使夏想不是政府官员,也会被商人们奉为上宾。而现在他既是政府官员,又集众多优势于一身,想不出政绩都难。 一旦有了政绩,又有关系网,还会没有前途? 高晋周越分析,越觉得夏想光彩夺目。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别看他坐到了副省长的宝位之上,但比起父亲高老来说,眼光还是差了不少。高老一见夏想的面,就认准了夏想有前途有作为,而自己经过一番波折之后,才认准夏想的能量。相比之下,还是父亲的眼光老辣。 高晋周眼光复杂地看了高老一眼,见他谈笑风生,浑然不着痕迹的样子,心中佩服:真正达到了一定境界的人,举手投足间不带一点做作,让人时刻感到如沐春风。 又谈论了一些话题,分别的时候,高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夏想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小夏,你和史老关系如何?” ------------ 05 史老的肺腑之言 等待下一个时机 邱绪峰的心思不能说有多坏,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考虑,不想让自己和梅升平走近也情有可原。夏想也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就能和梅升平谈得来,而且邱绪峰刚才所说的梅升平的往事,估计也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梅升平以前做过如此让人惊掉大牙的事,他就算再收敛性格,可能也不是好交往之人。 曹殊黧到了大四,基本上课程已经结束,比平常随意了许多,还不到放学的时间,她就早早开车回家,为夏想做饭。 二人差不多提前过起了二人世界的生活,除了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之外,和恩爱的小夫妻没有什么两样。 夏想在楼下停车,刚想上楼的时候,就接到了连若菡的电话。 说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和连若菡联系了,和肖佳也是。倒不是夏想忘情,而是最近确实太忙,无法安心。和肖佳只通过两次电话,得知她充分利用国家的调控政策,做了十几次房产生意,赚了几百万,乐得合不拢嘴。她正在筹划房产中介公司事宜,争取明年年初正式成立。也许是赚了大钱的缘故,肖佳对夏想最近没有看望她,没有半句怨言。 而和连若菡之间的联系,虽然比肖佳多了不少,但每次通话的时间都不太长,因为夏想总是顾不上。现在高成松将倒未倒,燕省局势一团迷雾,安县也进入了平稳期。从监视事件来看,高成松已经将他和宋朝度当成了最大的敌人。也就是说,高成松在任一天,他在燕省就一天不得自在。 夏想也不想让连若菡操心,而且他也知道,连若菡对政治不感兴趣,政治敏感度甚至不如梅晓琳。 “小坏人,在做什么?最近又没有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和黧丫头卿卿我我,把我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若菡说是哀怨,其实是故意调侃夏想。 因为夏想知道,她最近也忙,互联网的生意已经着手在做,初见成效,而且连若菡也迷上了网络,还总给他发电子邮件。 “我可是天大的好人。”夏想就没有下车,坐在车内和连若菡通话,“正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事成之后,可以还燕省一片清朗的天空。” “哈,几天不见,说大话的水平见长,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和高成松作对?”连若菡身在国外不假,但对国内之事也是时刻关注,尤其是燕省的局势。她不关心政治是不假,但是却关心夏想,“我也听到消息了,说是高成松不再担任省委书记,而是以人大主任的身份退居二线。他的政治前途已经终结,还能拿你怎样?另外,我三叔想到燕省当组织部部长的事情也告吹了。老爷子知道之后,出手了,挡了他的道。而且老爷子知道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大怒,本来还想将他外放到南方某省当副省长,现在又决定还是把他留在京城。” 难得连若菡没有撒娇耍赖,而是一口气向他说了这么多政治上的事情。可见女人对男人的宽容之处在于,不管她以前是多么不喜欢一件事情,只要她喜欢的人关注,她也会跟着关心起来。 夏想感动地说:“谢谢你若菡,为我了解了这么多内情。” “我哪里是为了你,别自作多情了。”连若菡又不失时机地小小打击了一下夏想的气焰,“我是替我的孩子着想。” 夏想大喜:“有了?” “什么有了?没有!”连若菡叹了一口气,非常不快地说道,“也奇了怪了,明明当时是最佳时期,为什么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怀孕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电视中那么多偷情的人,一次就能怀孕?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 幸好不是面对面地交谈,夏想的尴尬连若菡也看不到。夏想第一次被人说不行,又是被连若菡质疑,不免让他有点无地自容,就急忙解释:“别胡思乱想了,才一两次就能怀上,你还真以为我是神枪手?” “神枪手是什么意思?”连若菡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娇媚,也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假装,反正话里话外透露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挑逗之意,“你还会开枪?我怎么不知道!” 夏想就有一种莫名的躁动。 比起肖佳的妩媚和曹殊黧的温婉,连若菡大胆的挑逗,或是明目张胆的暗示,以及她似懂非懂的风情,对男人的杀伤力才是最大的。男人虽然喜欢占据主动,但更喜欢既有点主动又有点羞涩的矛盾女郎,连若菡就是!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夏想自认不是英雄,他就有点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思,说道:“要不,你抽空回来一趟,我们再继续分工合作,共同努力创造下一代?” 连若菡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你打的是什么哑谜?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些?” 夏想打开了车窗,冬天了,怎么天气还这么热?还是透透风好一些,他咽咽唾沫,有点不情愿地说道:“若菡,现在高成松一倒,燕市也清静了,所以说,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回来了?” “不,就不回去!”连若菡似乎知道夏想内心的躁动一样,故意任性,声音中即有坚决又有玩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什么人?再说了,你一说我就听,我多没面子。想让我回去也行,你得亲自来美国请我。” 夏想鼻尖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我还真想去美国看你,不过现在确实走不开。我好歹也是副县长,是常委,去一趟美国少说也要十天八天,可没有这么长的假期。” “以你的聪明,想来美国的话,你总会想出办法。不想来的话,也能想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连若菡毫不犹豫地揭露了夏想的小小心思,“反正你看着办,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什么时候来美国,把我哄开心了,我就跟你回去。你不来的话,我就一辈子不回去。还有,我的‘一搜网’现在红火得很,在美国已经达到了GOOGLE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而且还在逐步上升。乐观估计,不出半年,就能成为美国的几大搜索引擎之一。如果你过来的话,正好可以乘机考察一下美国市场,也再替网站的发展方向,多提提前瞻性的意见。” 连若菡将她的网站命名为“一搜网”,还想了两句广告语:一搜在手,天下我有。 连若菡是生气也罢,是吃醋也罢,或者干脆说她任性,总之夏想是治不了她了。挂断电话,他又坐在车里抽了一会儿烟,最后搓了搓手,才锁好车,上楼。 想想去一趟美国也未尝不可,连若菡也值得自己亲自去接一趟。而且她说的也在理,是该让他实地感受一下美国互联网的发展势头。 当然他也了解连若菡的小小心愿,虽然她不说,但他又不是才认识她,自然猜得出来。在美国,只有他和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过二人世界,没有外在势力干扰,没有外在因素的影响,二人可以共享一段美妙时光。 夏想不免有些心动。 不过眼下时机不对,等宋朝度最后的致命一击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再定下具体日期也不迟。 回到家中,曹殊黧已经做好了饭菜,正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昏暗,电视机的光芒忽明忽暗地照在小丫头的脸上和身上,勾勒出无比动人的画面。她如同一具完美的雕像,身段玲珑,曼妙起伏;又如一个成熟饱满的果实,鲜艳欲滴,令人只看一眼,便心生向往。 夏想心生爱怜,心里没有半点旖旎的想法,走过去轻轻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轻说道:“怎么不开灯?” “不开灯想你,才感觉更真实。”小丫头温柔地将头枕在夏想的腿上,又将双手环住他的腰,趁着微亮的光,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直视他的双眼,“你想连姐姐的话,可以去美国看看她。她一个人在国外,真的挺寂寞,也挺不容易。” 夏想俯身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吻:“有机会再说,最近太忙,事情也太多。”他及时转移了话题,“曹伯伯在宝市一切还算顺利,工作开展得还不错。毕竟是市委书记,堂堂正正的***,就算有人有不同的声音,也不敢说得太大声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 “你才多大,就跟爸爸比?你现在要和他级别一样,爸爸还不得惭愧死?得了你,老老实实地当你的副县长,现在也是常委了,也是名正言顺的县委领导,也不错了,比爸爸当年可强太多了。”小丫头数落夏想几句,不过眼神中透露出的却是得意和自豪。 “那是你眼光好,早早就发现了绩优股。女人找男人如同买股票,眼光好的,挑选了一只升值潜力巨大的股票,以后的幸福就有了保障。眼光差的,不小心挑了一只一路贬值的股票,就会觉得生活越来越悲惨了。”夏想循循善诱,其中心思想无非是拔高自己光辉高大的形象。 “行了你,别自吹自擂了,我知道你明着是夸我有眼光,实际上是在夸自己有本事。好吧,我承认你是一只绩优股,但我也要告诉你,女孩子的终身幸福不能依靠男人,而是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我就要做一个自强自立的人!”小丫头昂着脸,挺着胸,一脸坚决地说道。 夏想见她的模样无比可爱诱人——她穿着睡衣,毛茸茸的像个大玩具熊一样,既性感又好玩。夏想一把把她抱住,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一会儿我们试一试你的积极主动性,好不好?” 小丫头一脸天真,不解地问:“你说什么?试我的什么积极主动性?” 夏想只好败退。 连若菡不懂就反问,有假装的嫌疑和挑逗的意味。小丫头不懂,她的反问,就真的是纯洁少女的无知了。没有经过开发的女孩儿,确实对许多成人笑话反应迟钝,夏想完全可以理解。 夏想和曹殊黧吃完饭,二人又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冬天的暖气开得很足,屋里足有二十多度,夏想就有点燥热,刚脱一件衣服,就把小丫头吓得惊叫一声,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夏想尴尬地摸摸鼻子——虽然好久不摸了,但今天不得不再摸一次,就说:“我真有这么可怕?哎,我是你未来名正言顺的丈夫,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坏想法,只是热了脱一件衣服而已,你至于吓成这样?你这样做,有点伤害我幼小的心灵呀。” 小丫头的笑声从房间里传来,有些调皮又有点得意:“逗你玩,你现在怎么一点也不好玩了?唉,当官久了,是不是越来越没有幽默感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出来了,随便你了,反正我也认命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暗示夏想,他可以为所欲为了。夏想本来还有些升腾的火焰,在小丫头突然出现的一刻,竟意外地熄灭了。因为她一脸坚定,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醉的光芒,忽然之间就让他感觉到一种满足和幸福——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有时倾心相许,义无反顾,也足以绽放出璀璨的爱情之花。 第二天一早,早早吃过早饭,曹殊黧就细心地打扮一番,跟夏想一起到史老家赴约。夏想没开路虎,而是开了曹殊黧的奥迪TT,车小,二人坐在里面显得很温馨,同时也是照顾小丫头的情绪,不让她多想。 小丫头今天穿了一件米黄色外套,下身是灰色紧身长裤,青春靓丽之外,又多一丝端庄大方的风范。夏想不由多看了几眼,心想,不知不觉中,小丫头也渐渐长大了,不,也渐渐成熟了,有一点点女人的味道了。 到了史老家,史洁将二人迎了进来。 史洁一见曹殊黧,就拉着她的手,说长说短,不停地夸她人漂亮性子又好。夏想也不理女人之间的寒暄,和李丁山坐在客厅喝茶。 史老在外面散步未回,夏想就随意和李丁山聊了一会儿天,说了说安县今后的局势。二人一致认为,房玉辉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折腾出来什么大事。毕竟目前的大方向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只要抓住经济主动权,就有足够分量的发言权。 不多时,史老一手拐杖,一手健身球,从外面安步当车地走了进来。 寒暄过后,史老坐在夏想和李丁山的对面,笑眯眯地看了一旁的史洁和曹殊黧几眼。史洁明白史老的意思,就说:“殊黧,后院的景色还不错,我们一起走走?” 曹殊黧自小也是局长千金,官场上的规矩还是懂的,就起身笑道:“好呀,正好去透透气。”然后她又转身冲夏想挥挥手,“可要好好听史老和李书记的话,不许乱跑。” 夏想明知道曹殊黧是故意逗他,不过当着史老和李丁山的面,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史老倒是非常理解年轻人之间的乐趣,呵呵一笑:“永国有福气,生养了一个好闺女;小夏好福气,找了一个好媳妇。” 夏想接着史老的话说道:“史老好福气,找了一个好女婿。” “哈哈……”史老开心地大笑起来,“你别说,丁山刚入官场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他书生意气过重,不适合官场。没想到,他沉稳谦让的性格,倒让他受益不少。有时候想想,其实官场之上的情况错综复杂,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并不是说阴险狡诈者才能在官场立足,也不是说机智多谋者才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我研究了一下燕省以及其他相熟的省份厅级以上干部的履历,也从各个渠道侧面了解了一些重要人物的性格,就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谆谆教诲 夏想洗耳恭听,史老传授的经验都是无价之宝,他肯对自己说,也是看得起自己。为官之道,为人之道,都有许多讲究和窍门,非真正信任之人,不可透露。今天史老叫自己看,看来还是大有深意。 他又看了李丁山一眼,李丁山冲他微微点头,意思是:史老说,我们听,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 夏想接过史老的话,好奇地问:“什么现象?以史老的眼光,发现的问题肯定很独特,一定有惊人的发现。” “倒谈不上什么惊人的发现,只是觉得其实说起来,最后成就大事者,都有几个共同点罢了。”史老喝了一口茶,微微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回味茶水的清香。过了许久,史老才睁开眼睛,看着夏想和李丁山会心地一笑:“我话说了一半,你们两个怎么都不问一问是什么共同点?” 夏想和李丁山相视一笑,说道:“聆听史老的教诲,要有机遇,更要有耐心。” “啪”的一声,史老将手中的健身球放在桌子上,用手指了指夏想,冲李丁山笑着说道:“丁山,我现在才相信你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个小夏,一开口就说出了两个共同点,不简单。他说对了,成大事者,首先要有机遇和耐心,缺一不可!”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史老说笑了,也夸错了。我只是说要听史老的教诲,首先要有机遇,然后更要有耐心,可不是说成就大事的人的共同点。” 史老摆摆手:“小夏,在我面前不必谦虚,你能意识到这两点,就证明你有这方面的基本素养,也说明你意识到了机遇和耐心的重要性。机遇听起来有点唯心的意思,其实不然。机遇,从来都是留给时刻做好准备的人的,是对他们努力付出的一种回报。但能不能抓住机遇,还要看有没有足够的耐心。” 今天的史老,精神状态非常好,谈兴也很高,他索性放下拐杖,一手捧着茶壶,一手做出手势,继续侃侃而谈。 “为官之道,有一句老生常谈的话——要做官,先做人。做官之人,在官场上要先和上下级处好关系。上下级也好,党和国家也好,每个人每天要面对的,还是要具体到个人。所以集体和组织,其实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对党负责、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归根结底,还是要具体到对某一个人负责。做官先做人,看似浅显的道理,却有许多人过不了这一关。” “弄清了集体和个人的关系,就要在心中树立起一个信念,就是我当官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说一句大实话,没有几个真正当官的人,进入官场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倒不是我矫情,也不是以己度人,而实事求是地讲。因为在一个人身居高位之前,是没有俯视天下的眼光和胸怀的。就算有人口口声声说,做官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也只是表演给别人看罢了。一个人,只有站在了高位之上,只有在满足了自身需要,没有后顾之忧之后,才会心怀天下,情系苍生!” 夏想听了,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今天史老的话,句句发自肺腑。作为一个老党员和前省委书记,能够说出这样的大实话,也是他真正不把自己当成外人,说出了交心之话。夏想也不是完全反对口号主义和标语主义,但真正深入官场的人,又有几人将对外宣传的漂亮口号和标语当成真事?当自欺欺人成为一种传统,成为一种文化,对一个国家来讲,其实是一种悲哀。 更是一种社会的退步。 夏想理想中的官员是,可以有私心杂念,但同时必须有一颗为民请命的公心,当官的目的不能只是升官发财。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大公无私,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以圣人的要求来要求官员,不如用严格的制度来制约官员。 “不说别人,先说我的经历。在我从市长升到市委书记的时候,有一个关卡,就是上级领导本来想空降一个书记过来。在空降之前,省里有人前来市里征询一下各个常委的意见。省委组织部的人本来想在当地停留三天,结果不到一天就返回了省城,三天后任命就下来了,我坐地转正,由市长接任书记。”史老说到往事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神中闪动着一种回忆的光芒,缓缓地转动手中的紫砂茶壶,“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我这个市长做得足够好,和所有的常委都能和平共处,还是因为我软弱可欺,大家愿意让一个性子绵软的人当书记,好过空降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都不是!” 史老的问题不需要夏想和李丁山回答,他是自问自答:“我当市长的三年里,得罪过不少常委,也和许多人顶撞过,而且在原则的问题上,从来没有退却过。可以说,许多常委都对我有意见,甚至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们对我接任书记,大部分还有抵触心理。但最后为什么省委组织部来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还是想要让我坐地转正?就是因为有一点我让他们放心,我是一个强势市长不假,我也做不到绝对的公正,但我在许多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肯退让一步,绝对坚持公正的原则。而且在许多人的争斗之中,保持中立。还有一点,不该自己沾手的利益,绝对不沾。再多的钱放在眼前,也不动心。因为每一个人都有底线,做事情要坚持底线,不要过界。所以在他们看来,我当书记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因为我坚持公正,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有了足够的公信力。” 夏想暗暗替史老总结出了又一个共同点,就是坚持原则,保持一颗公正之心,身居高位,要努力做到没有明显的偏向! 史老接下来又讲了他由省长升任省委书记之时的一件事情。 史老担任省长时,燕省省委书记为人非常低调,不过他虽然低调,却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而且他的个性很强,一般认准的事情,认准的人,别人很难让他改变看法。史老和他共事之时,没少发生冲突。因为史老的性子也有不服输的一面,就和书记多次在常委会上争吵。 等书记卸任时,上级领导征求他的意见,史老是不是适合接任书记,他直接给史老下了结论:“只有省长之才,没有书记之能。”因为他在京城之中有非常深厚的背景,他的话分量很重,直接影响到了上层对史老的看法。 后来上层决定,要平调史老到另外一个省任省长,空降一名书记过来,再从副省长中提一名省长上来。其实就相当于再让史老干几年省长,差不多就退了,以后没有再当上书记的可能,基本上是前途无望了。 史老听到消息后,大惊,当时已经下班,他就直接找到书记的家,要求面谈。书记隔着门,在门口对他说道:“该说的话,我已经对组织部说完了,你再找我也没有用处了,我不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史老知道书记的意见对自己的影响很大,也知道他的性格非常固执,轻易不会改变。史老和他共事多年,对他的脾气早就了如指掌。但事关自己一生的前途,不得不赌上一把,史老就一脸真诚地说道:“辛书记,我找您来,只说三句话。第一句话是,我和您搭班子几年来,虽然和您经常发生冲突,但请您用心想一想,有哪一次冲突和矛盾,是因为个人原因而起?第二句话是,我当省长几年来,得罪过不少人,也提拔过不少人,您可以对照一下,我得罪过的人和提拔过的人,现在在工作岗位上的表现如何?第三句话是,我在担任省长的几年里,做出过什么成绩?为燕省的经济发展做出过多大贡献?为燕省引来多少投资?想必您心里有数。从真正为燕省人民谋福利的角度考虑,您再仔细考虑一下,我是不是适合接任书记一职!” 史老说完,也不理会辛书记的表情和反应,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下楼。 几天后,史老接到了组织部的电话,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接任省委书记。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在看不清楚方向的时候,就要凭借自己的直觉,去赌一把。赌对了,就有可能平步青云;赌输了,或许会一败涂地,又或者会原地踏步。但不管怎样,成大事者,都要在关键时刻有赌上一赌的决心和勇气,何况,人生不也是一场豪赌吗?”史老哈哈大笑,一口将茶壶中的茶水喝完,伸手将茶壶递给李丁山,“丁山,替我续满水!” 李丁山起身去续水,史老意味深长地看着夏想,突然发问:“小夏,你听了我的故事,有什么感想没有?” 夏想从史老借故让李丁山离开就知道,他肯定有话要私下里对自己说。听到史老的问题,他微一思索,就说:“史老最后找辛书记的举动,看似鲁莽,实际上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首先,您对辛书记的为人比较了解,知道他性格在刚强之中,也有分清轻重的一面。否则如果辛书记只计较个人恩怨,不顾全大局的话,您再找他解释也无济于事。其次,您对辛书记说的三句话,句句精辟,直指人心,让辛书记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他不收回先前对上层所说的话,就成了公报私仇、公私不分。最后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您还是在告诫李书记和我,在官场之上,不管身居哪个位置,一定要坚持公正的原则不可动摇。只要有了公正之心,为人处世才有公信力,才能在关键时刻,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 史老听夏想说完,只是饶有兴趣地凝视夏想的双眼,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却一言不发。 夏想也迎着史老审视的目光,脸上带着谦逊的微笑,耐心地等候史老开口。 直到李丁山拿着茶壶回来,史老伸手接过茶壶,才会心地一笑,却没有对夏想说话,而是对李丁山说道:“丁山,你总结一下为官之道,凡是升到高位之人,都有哪些共同点?” 李丁山也是有所领悟,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说道:“首先要有机遇和耐心,其次还要保持一颗公正之心。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原则不能丢,就算做不到绝对公正,也不能有太明显的偏向,否则无法服众。最后,还要有敢于赌上一赌的勇气。” “说得基本正确,我再问你,我最后找辛书记面谈,是出于什么心理?” “当年您已经无路可退,也是抱了背水一战的决心。胜了,就是赌对了;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李丁山犹豫片刻,说出了心中所想。 “没有了?”史老含蓄地笑着再问。 “据我猜测,就是这些了。”李丁山也没有犹豫,点头答道。 “所以说,丁山,你在某些方面不如小夏理解的深刻,也不如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刁钻。赌博也要讲究技巧,如果不是我觉得足够了解辛书记,找他打出人情牌,我还不如直接到京城,找上层打出悲情牌。在官场上,能将问题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解决,就尽量不要惊动上层。否则很容易给上层留下轻浮或是办事不力的印象。即便过了眼前的一关,以后的关卡,也很难再过了。”史老伸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夏,我老了,照顾不了丁山几年了,也只能将他扶到厅级的位置上,再以后的路子,就只能全靠他自己了。他的性格中有浮躁的一面,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也许你也认为,他经过这两年多的磨炼,已经克服了急躁的心理。但我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的性格缺陷始终存在,只不过因为有你在他身边,一直没机会暴露出来罢了。” 李丁山被史老当面批评,又说他不如夏想,脸上却没有一点难堪的表情,相反,还一脸诚恳地说道:“您说得对,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但已经定型,改是改不了了。我在坝县,因为有小夏一直在身边,有他出谋划策,为我谋定而后动,所以没有做出什么错事。来到安县,又和小夏一起,他将一切事情都理顺得十分清晰,我书记的位子才坐得十分安稳。可以说没有小夏的辅助,就没有我今天的政绩!” 这一句话的分量很重,夏想急忙站起来:“李书记,您可别这么说,太言重了,我担当不起!” “坐下,小夏!”史老不知何时又拿起拐杖,重重地朝地上一放,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担得起他的感谢,如果你觉得担当不起,就是以后不想再帮丁山了。” 夏想只好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史老,您和李书记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让我当晚辈的怎么都不是。您就直说好了,以后想让我怎么帮李书记,怎么和李书记在官场上共进共退,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情,我听着就是。” 史老眉开眼笑:“小夏,你有一点不好,就是太聪明了。我还没有开口,你就想到了我要说什么,不过我最欣赏的还就是你的聪明。我要的不是你如何帮丁山,而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承诺。就是今后在官场之上,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走到哪一步,不管你和丁山因为什么原因产生了冲突和矛盾,请记住一点,丁山永远不是你的敌人,你也永远别把他当成你的敌人!就算丁山一时想不开,和你决裂也好,请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丁山是一个好人,他对你永远不会有私人恩怨!” 夏想怦然心惊,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惊慌:“史老您何出此言?虽然我一向没叫过李书记李叔叔,但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就和我的亲叔叔一样。就算我和他对某些问题看法有不同意见,也是因为公事,绝对不会和他成为敌人!” 史老压压手,意思是让夏想坐下,李丁山则直接伸出手,将夏想拉回到座位上。 “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宁肯自己退让,可能也不会和丁山发生直接冲突。但官场上的事情,错综复杂,瞬间万变,或许有时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和丁山为敌。真要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小夏,不要假作真时真亦假,而要真作假时假亦真!” 武沛勇被抓 不管史老出于什么心理对自己苦心告诫,夏想知道史老的出发点都好的,既是为了李丁山考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或许在史老的潜意识里,自己能够比李丁山走得更远,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含蓄地表明,不让自己和李丁山为敌。夏想也知道官场上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明天,但有一点他能做到问心无愧,就是他绝对不会暗中做出不利于李丁山的事情。 除非李丁山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正好被自己撞见,到时是法大还是人情大?夏想现在无法回答自己,只好安慰自己说道,李书记为人一向正直,不会贪污受贿,更不会做出天大的坏事。 夏想现在算是完全清楚了史老的用意,也许是老人家自知时日无多,今天跟他讲了这么多,既有官场上的常态,又有为官之道,还特意交代了他和李丁山之间的关系,颇有交代后事的意味。夏想看见史老脸上和手上无处不在的老人斑,心中掠过一丝感慨,岁月不饶人,史老也确实老了。不管史老看待问题的角度是不是对,他的谆谆教诲总是一笔值得珍藏的财富。 见夏想诚惶诚恐的样子,史老对夏想的态度还算满意,也就说道:“我最后的能量就再扶丁山和你一把,明年丁山将会来市里,具体什么职务现在还说不好,可能要大幅度向前一步。至于你,两年后在安县坐到县长的位置,怎么样?” 两年后夏想二十八岁,二十八岁的实职正处,还是县长,怎么说也是少见的升迁之路了。夏想也知道以史老的能量,说出这样的话来,绝对就有足够的把握。实际上,他能够到安县当副县长,也是出自史老的手笔。 在史老面前,只需保持一个足够的谦逊态度就可以了,不必再客套或是假装,夏想就恭恭敬敬地答道:“一切听从史老的安排。” 史老开心地笑了:“好,好,有你这句话,今天就值得开一瓶好酒。”他高兴地站了起来,冲外面喊道,“史洁,去,把我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拿出来,今天我要和小夏好好喝一杯。”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想和曹殊黧坐在一起,李丁山和史洁坐在一起,史老坐在主座,如同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曹殊黧乖巧得像个小妻子,为夏想夹菜,还小声地叮嘱他少喝点儿,要多敬长辈几杯。 李丁山听在耳中,趁着酒劲对史洁说道:“女人不在年龄大小,而在于心思是不是剔透。你看殊黧年纪轻轻,却已经深得为人妻的三昧,史洁,你以后要多向她学习。你看殊黧的一举一动,就会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贤内助了。” 夏想嘿嘿一笑:“别看她现在一副听话的样子,回到家里,也经常管我。” “不管你管谁?管你是爱护你,是照顾你。你们男人,天生就是让我们女人操心,让我们女人照顾的,是不是?”曹殊黧瞪了夏想一眼,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喜意,又冲史洁说道,“史阿姨,其实李书记的意思是,让你在外人面前多给他面子,让他充分体验一下大男子主义的感觉。至于回到家中,他再向你低头认错,或是温柔体贴,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了。男人都一个样,都好面子,千万别让他们在同事或朋友面前丢面子。我们忍他们一次让他们一次不要紧,大不了回家以后再还回来就是了。” 史洁不说话,眉眼带笑看着李丁山。李丁山心中直夸曹殊黧聪明,看似她是替史洁说话,其实还是暗中告诉史洁,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妻子。话说得很委婉,但道理却讲得很清楚,又不让史洁感到难堪,他暗夸夏想的选择是正确的,曹殊黧确实是一个识大体懂进退的女孩儿。 相信她以后也一定是合格的贤妻良母。 饭后,史老让夏想陪他到外面散步,夏想就和李丁山一左一右,陪史老来到后院。 史老住在一楼,从后门出去,有一个大约几十平米的小院子。冬天的院子,除了冬青是绿色的之外,其他的植物已经枯黄。三人在小院中漫步,不知不觉话题就转移到了宋朝度身上。 “宋朝度的能量超出了我的意料,没想到,他差一点扳倒了高成松。这个人呀,心机深沉,隐忍功夫极深,不是池中之物。”史老第一次对宋朝度有了正面评价,他侧过脸看着夏想,笑容中有些质疑,“小夏,你和宋朝度现在走得挺近,有没有察觉到他有什么野心?” “官场中人,谁没有野心?”夏想呵呵一笑,他对宋朝度没有什么恶感,反而对其寄予厚望。至于史老为什么不太喜欢宋朝度,他无心过问,也不想打听,而且他也不以史老的好恶来决定自己的判断,就说:“其实宋部长也不容易,沉寂了两年多,一心想要扳倒高成松。不管是出于私心也好,还是公私兼顾,总之是做出了一件有利于燕省人民的大好事。” “我听说,你和他一明一暗,打了高成松一个措手不及?”史老对夏想的结论不作评判,又问道。 “算不上,我只是按照我的原则,查到了厉潮生违法乱纪的行为,正好由厉潮生引出了徐德泉,然后徐德泉又和武沛勇有牵连,而他们都是高成松的人。说是巧合也行,说是有意为之也可以,总之,宋部长也是充分利用了一系列事件带来的影响,顺藤摸瓜,找到了许多不利于高成松的证据。”夏想淡淡地一笑,很坦然地说道。 史老点点头:“扳倒了高成松也好,他近两年也确实太嚣张了一些,倒了也好,有利于燕省的安定团结。而且宋朝度在一开始就大力促成丁山从政,等于间接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没有丁山的从政,也不会有他现在和史洁的复合。从某些方面来说,我还应该感谢他。听说他正在运作省委组织部部长的位子?” 史老的一问,可不是无心之问,夏想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是的,宋部长沉寂了两年多,以他的才能和能力,不掌握实权部门实在是太屈才了。他本来只想运作一个副省长的位子,后来马省长提醒他可以把眼光放长远一些,组织部长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宋部长就动了心,不过好像难度不小。”夏想猜不透史老的真正用意,就没有多说。 “组织部可是第一重要部门,掌管人事,宋朝度野心不小。不过照我说,他更适合在政府班子做实事,在组织部门,还是施展不开手脚。”史老笑眯眯地说道,以一副询问的表情看向夏想。 夏想还没有说话,史老又继续说道:“小夏,你帮我向他带个话过去,就说,如果他愿意,常委、副省长的位子想不想干?想的话,我还有把握最后给他出一把力。如果他执意要去组织部,我是使不上力了,就只有靠他自己努力了。” 如果是范睿恒顺利当上省长,那么就会空出一个常务副省长的位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马万正接任。马万正上位的话,就又空出来一个常委、副省长的名额,如果宋朝度乘机上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但问题是,宋朝度会不会愿意放弃组织部部长的宝座,而当一名副省长?虽然同样是常委,在排名和权力上,副省长和组织部部长,还是不能相比。 “我负责把话传到,至于宋部长怎么想,我就没有影响力了。”夏想实话实说,又冲李丁山笑了笑,“李书记,高秘书长下一步,是不是也可以再前进一小步?” “呵呵,小夏还是挺念旧的人,还时刻记得高海的好。”史老倒是先笑了起来,他站在一堆落叶上面,感慨地说道,“我老了,就像地上的落叶一样,除了最后化为肥料滋润大地,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好在当年我虽然强势,脾气硬,但也恩惠过不少人,现在说出去的话,还多少管点用。我最后的光和热,就都奉献出来好了。” 其实夏想也知道,高海的事情就算史老不出手帮忙,只要陈风、王鹏飞及方进江美言几句,他顺利当上副市长也不是难事。但史老一发话意义就完全不同了,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也好让高海吃一颗定心丸。平心而论,夏想对高海一直心存感谢。 既然提到了当年的事情,夏想就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好像马省长和高老都认识您,他们当年是不是也受过您的恩惠?” 史老脸色微微一变,摇头说道:“恩惠不恩惠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不提也罢。他们记得我的好是他们的事情,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他们回报。好了,小夏,以后也别提马万正和高明了。” 夏想默然点头,老一辈人自有他们的考虑,当年的事情,看来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下午,夏想和曹殊黧返回曹家,然后夏想给宋朝度打了一个电话,将史老的话转告了他。 宋朝度听了没什么异常的表现,只是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停顿了一下,又说,“小夏,下周多留意一下省里的动向。另外,高建远已经被暗中控制起来了,你的吞并计划最好暂停一下,因为随后会有一个清查行动。” 夏想明白了,江山房产想要吞并领先房产,必须要过审计一关。领先房产的资金来源是个问题,必须在清查之后,确定了国有资金不流失,或是抹平了账目之后,才能正式对外招标或拍卖。 至于宋朝度所说的省里的动向,夏想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到了关键的起网阶段了,撒了不少网,只有最后一起网,才能发现网中都有些什么大鱼! 周一一上班,夏想就听到传闻,说是高成松卸任省委书记之后,虽然还担任着省人大主任,但已经完全没有了威望。他在台上讲话,下面没有一个人认真听讲,甚至还有人公开和他唱反调,挑出他讲话中的漏洞。 气得高成松当时就拂袖而去,还扬言说是他身体不舒服,需要住院休养一个月! 和史老退下多年仍然受人尊重,让人无比敬仰相比,高成松还是省级干部,就已经有人开始落井下石,可见他担任省委书记以来,为人处世是如何不堪。一个人再身居高位,也总有退下来的一天。就算心中没有崇高的道德标准,也要设身处地地为以后多想想,因为所有人都逃不了下台的一天。如果在台上的时候,威风八面,一下台,就成了孤家寡人,不但是做官的失败,更是做人的失败。 做官失败了,还有人情亲情。做人都失败了,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悲哀了。 高成松本来没病,不过是气得够呛而已。不过在他假装生病几天没有上班,又听到一个消息后,就真的气病了! 武沛勇在建设厅正在主持会议的时候,被突然闯进来的纪委人员当场带走,随后通知燕省省委和省纪委,要求配合纪委查清武沛勇贪污受贿的严重违法行为! 省委书记叶石生和省纪委书记邢端台一致表示,燕省省委和省纪委对于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绝不姑息,也不护短,会坚决配合,严查武沛勇的违纪事实,不管涉及谁,都要一查到底。 正在家中休养的高成松听到消息之后,因为过分难过,气得面部瘫痪,失去知觉,竟然昏迷过去。 高成松又气又急,一是因为武沛勇确实是他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干将,动了武沛勇,就相当于动了他的软肋,等于直接在他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二是他刚刚下台,叶石生和邢端台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做出一副要置武沛勇于死地的姿态。做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高成松气急败坏,立刻想找到叶石生和邢端台,当着他们的面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逼死了武沛勇,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但他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勇气站出来。冷静下来一想,高成松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厉潮生案件和徐德泉有牵连,而徐德泉和自己又关系密切,同时厉潮生又和武沛勇有经济来往。王德传是武沛勇的亲戚,不用想,在王德传的任用上,武沛勇肯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肯定有落人口实的地方。而武沛勇的一些经济问题,王德传估计也知道不少,有了厉潮生和王德传两人的指证,再加上有心人收集到的证据,武沛勇能有好下场才怪! 有心人——除了夏想和宋朝度,还能有谁? 高成松气得浑身冒汗,头痛难忍,自己和夏想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总和自己过不去?如果说是因为上一次吴家开口,他将夏想关了几天,但在此之前,夏想就已经查到了厉潮生的问题。再往前的话,他好像早就认识了高建远,也说不定他当时就是故意接近建远,知道自己对建远无比在意,想要拿建远来要挟自己。 夏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高成松想不明白夏想对他的痛恨由何而来,也不清楚最终他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就算他觉得自己在有些事情做得稍微过了一些,也绝对不会想到燕省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一想到高建远,高成松又猛然想了起来,好像高建远有几天没有和他联系了。正常的话,建远已经安全地在国外了。高成松急忙拨打高建远的电话,不通,提示关机。他心里就一沉,建远很少关机,好几天也没有主动给他打一个电话,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高成松越想越是心焦,想了半天,才想起高建远曾经提过的严小时。高成松就翻出电话本,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严小时的电话——还是高建远无意中给他留下的,说是如果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面,可以找严小时去做。他就拨通了严小时的电话。 高建远的失踪,也引起了严小时的心慌。一连几天没有高建远的消息,她也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情。高建远就算出国,也会打电话回来通报一下情况,因为国内毕竟还有他近两亿元的资金。她虽然不清楚高建远手中一共有多少钱,但也能推算出,恐怕国内的钱是他全部资金的三分之二了。 但高建远凭空消失,手机不通,也不主动打回电话,严小时就不免焦急万分。现在领先房产的账已经被查封,审计部门已经查出来领先房产的账目有问题,如果高建远不利用关系出面摆平的话,将会很难收场。 她在燕市依仗的只有高建远和范铮,范铮现在是彻底不再插手领先房产的事情。严小时去找范睿恒,范睿恒也是对她的要求不予理会,甚至还让她尽快从领先房产脱身! 底牌 严小时不是官场中人,也能猜到范睿恒现在巴不得和高成松划清界限,肯出手帮领先房产才怪!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十分赞成范铮做生意。现在见事情不可收拾,肯定是袖手旁观,以一副局外人的身份,躲得远远的才好。 严小时就想给夏想打电话,想来想去却没有打出去,因为她麻烦夏想的地方已经够多了。高建远的失踪,夏想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只是燕省虽大,除了夏想,还真没有一个值得信任又肯帮她一把的人! 严小时忽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严小时一连两天没有下楼,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想以前,想现在,想明天,越想越觉得灰心。如果夏想能像爱护曹殊黧一样爱护她,她哪里还用如此费心费力? 她侧卧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紧身衣之下成熟而起伏的身躯,自怨自艾地说道:“论相貌论身材,我哪一点比不上曹殊黧?如果比身上的皮肤,我相信我比她还要白上几分。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难道说,我当你的情人,你也觉得拿不出手?” 忽然之间,电话就响了,吓了严小时一跳。 她跳了起来,拿过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心中的旖旎想法被打断,她有点烦躁,本来不想接听。可是手机却一直响个不停,严小时才仔细看了一眼号码,心中一惊,是省委的电话。 她急忙接听了电话:“你好,我是严小时。” “小时,我是高成松。你有建远的消息吗?”高成松虽然心中有点憋火,但也不得不压着脾气和严小时说话。 “高书……”严小时话没说完,就意识到高成松已经不是高书记了,而是高主任了,想了想,还是聪明地说道,“是高叔叔呀,您好我也正着急呢,一直没有建远的消息,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高成松听了心里一紧,知道情况不妙,微一思索,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和夏想是不是一直保持着联系?这样,你看你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就说我想和他见个面,有事情想和他面谈。” 高成松突然做出要和夏想见面的决定,也是想亲眼看一看,一直以来和他作对的夏想,到底长什么模样!更想当面问问夏想,夏想到底要怎么才肯收手!当然更主要的是,他想亲口问问夏想,是不是知道高建远的下落。 严小时迟疑一下,她不清楚高成松的用意是什么,但根据她对夏想的了解,也知道他对高成松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只好说道:“我只能负责把话传到,至于夏想是不是愿意见您,我不敢保证。” 放下电话,高成松气得连扔了好几本书。虽然严小时说的是实话,不过他听在耳中,心中仍然非常不舒服。如果他还在任,还是高高在上的省委书记,别说想见一个副县长,就是想见任何一个市委书记,只要他开口,不定有多少市委书记排着队来求着见他。现在倒好,他想见一个副县长,竟然还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什么世道!好歹他还是堂堂的省级干部,是名正言顺的人大主任! 只不过形势比人强,现在的他说话已经没有任何分量了,而且还有许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他完全倒下的那一天! 高成松强压心中怒火,如果夏想答应见面的话,他倒还想再当面问问他,为什么他一个小小的副县长,会有胆量对他一个省委书记穷追猛打,非要和宋朝度联手,置他于死地不可?如果夏想是因为上次吴家的事情,好,他也忍了,放下身份拉下脸面,给夏想道歉也行,只希望夏想能放过高建远。 武沛勇被突然带走,再次在燕省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各方势力云动,表现各异。 陈风先是和路书记通了一通电话,然后放下电话想了想,又给夏想打了一个电话。 别看夏想和陈风关系非常好,在外人看来,可以说二人的关系非常铁,但彼此之间很少通电话。二人有事一般都是面谈,也算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不成文的约定。 所以夏想接到陈风的电话,多少还是有点惊讶。 “小夏,事情到底要走到哪一步才算完?”陈风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起伏,他对高成松的下台是乐观其成,但对最终的结局则是心存疑虑。 “陈市长,最近工作还顺利吧?身体也好吧?”夏想笑着不回答陈风的问题,而是嘘寒问暖起来。他也知道陈风有点担心事情越闹越大,怕引起燕省的巨大震荡。但是,平心而论,他也不知道事情会走到哪一步。 “少跟我滑头。”陈风呵呵地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夏想是在打马虎眼,才不肯放过夏想。“我就是问问你的想法,又不是问你真正的结果是什么样子。这件事情的最终决定权在京城,现在连路书记也是弄不清状况。” “既然抓了武沛勇,我想最后恐怕京城有人不肯放过高成松,要给燕省人民一个交代了。”夏想顿了顿,又说:“燕省政局动荡,也影响到了燕市,要不陈市长早就成了陈书记了。” 陈风笑骂几句,挂断了电话。他想了想,又给路书记打了一个电话。 崔向得知武沛勇被抓了之后,仰天大笑三声,说道:“武大秘,你的官场之路已走到尽头,人生之路说不定也不长了。” 谭龙正在一名企业家的陪同下,视察燕市第一家高尔夫球场。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他的脸色阴沉如水,匆匆结束了视察就坐车返回。在车上,他又给省里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合上电话,他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对秘书说道:“小蒋,打电话给瑶池,要个房间。” 蒋桥今年三十岁,自从担任谭龙秘书以来,深得谭龙信任。 蒋桥答应一声,打通了瑶池的电话。作为燕市第一家也是最豪华的洗浴中心,瑶池的老板跟省公安厅和市公安局的大小头头都很熟悉,在燕市的最大靠山就是谭龙。谭龙有个习惯,就是遇到重大问题或是烦恼之事时,喜欢到瑶池找个房间,先是泡上半个小时,然后再找人按上半个小时,最后就神采奕奕了。 王鹏飞听到消息时,正和秦拓夫、方进江一起打牌。本来方进江牌技不行,但自从夏想从中牵线,让他和王鹏飞的关系熟络之后,也慢慢学会了打牌。 今天是三缺一,也不知为什么,王鹏飞没有再叫别人,三人就各打各的。消息传来之后,王鹏飞将手中的牌一扔,笑道:“早早给别人看了底牌,不输才怪!武大秘的今天,其实在他亮出底牌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 “我在想,我们正好三缺一,要是小夏在,应该可以给我们讲不少典故来听,呵呵。”方进江笑容可掬地说道。 “照我说,其实武沛勇罪不至死,他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他不倒,他身后的人就显不出来。他一倒下,才能把他身后人的问题全部揭露出来。”秦拓夫分析道,“武沛勇是一个风向标,他被带走,意味着有人在台上,也坐不住了。” 王鹏飞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了指北方,“有人下决心要动高成松了?” “把我的话搁在这儿,什么时候定下了省长人选,什么时候高主任就变成了高成松同志,什么时候就是有了决定。”秦拓夫还打了一连串哑谜,然后又自嘲地一笑,“说来说去,其实我还为扳倒高成松出了不少力,也不知道叶书记会不会记得我的好?” “哈哈……” 王鹏飞和方进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宋朝度家中的电话响了起来,刚下班进门的宋朝度微有不快地去接电话,接听之后,眉头又舒展开来:“小夏,你的电话打得真是时候,我刚进门,还没有来得及洗手洗脸,你就打来电话烦我,快说有什么好事?” 难得宋朝度也开一次玩笑,夏想就笑了起来:“宋部长,我就是算准了您下班的时间才打的电话,就是想跟您说一声,京城梅家盯上了组织部部长的位子,听说他们下的力度很大。” 宋朝度眉头又皱了一皱,愣了一愣,才说:“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将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又梳理一遍,终于有了决定。 夏想也是刚听梅晓琳说的,梅晓琳的叔叔梅升平在家族的力挺之下,走通了关系,极有可能空降到燕省任组织部部长。夏想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宋朝度。因为如果宋朝度还坚持要运作组织部部长,势必要和梅家短兵相接,梅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夏想心中没底。但从梅晓琳的口气中可以判断出来,梅家在京城也是颇有影响力的家族。 就算比上不吴家,也比邱家强了不少。 燕省的局势已经多云转晴,算是暂时露出了一片青天。但现在省长人选未定,燕市的局面也没有打开,可以说还是人心不稳。虽然说省市的局势对安县的影响不是很大,而且冬天也是一个相对安稳的时期,但毕竟人事不定,人心不定,安县还是弥漫着一股浮躁的情绪。 窗外飘起了雪花,由小到大,洋洋洒洒弥漫成一片。二○○○年马上就要过去了,没想到,临近岁末,却突然下了一场雪。 雪一下,夏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坝县的冬天和坝县的雪。 也因此想起了远在美国的连若菡。 也正是那年坝县冬天的一场大雪,连若菡开着路虎车,一路从京城沿山路赶到坝县,只为亲身测试山路的通车状况,让他无比感动,对她的感情也因此而升华。也正是因为一场误会,才让他和她感情加深,最终走到了一起。 夏想的思绪不免就有些纷飞,神思恍惚间,就格外地想念连若菡的好,就想打电话给她。 不料刚拿起电话,电话就响了,一看,是严小时的电话。 “小时,有何贵干?”夏想以为严小时找他,是问高建远的下落,现在领先房产基本上是待宰的羔羊,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严小时的利用价值也已经没有了。 不过夏想就算自认不是多好的人,也不会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严小时并不是一个坏人,从根本上讲,她是一个受害者。 严小时的回答出乎夏想的意料:“夏县长,高主任说他想见你,让我传话给你,看你是什么意思?” 高成松要见自己?夏想顿时愣住了。 一直以来,自己躲在幕后,以掀翻高成松为目标,倒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见上一面。 见,还是不见?夏想一时犹豫起来。 也不是怕见高成松,而是在想见他一面有没有必要?夏想思考了不到半分钟,突然就下了决心,对严小时说道:“本周六,上午九点,森林公园。如果高主任不觉得有失身份的话,我会在森林公园门口等他!” 严小时长吁一口气。不知为何,夏想答应下来,她就觉得夏想还没有离她远去,高兴地说道:“好,我立刻转告高主任。”犹豫一下,又问:“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夏想知道现在严小时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他想了一想,说道:“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就当给自己放个假。等一切过去之后,我会帮你找一个适合你的工作,怎么样?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严小时现在还不太清楚夏想在高建远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也不清楚高成松为什么要见夏想。她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夏想不是一个坏人,对她也没有什么企图。既然他说要帮自己,就听他的好了。 严小时将夏想的话转达给了高成松,高成松想了一想,居然答应了。 十二月下旬,被“双规”仅一周的武沛勇被正式依法批捕,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高成松如坐针毡。 周六上午一早,夏想早早来到森林公园门口。地面上还有一层未化的雪,反射着银光,看久了让人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森林公园中的工程已经停工,冬季施工问题太多,而且因为冻土的原因,燕市的冬天,一般是建筑业的萧条期。不过基本上基础已经打好,明年开春之后,加快施工进度,应该可以在酷暑来临之前竣工。 只是有些人享受不到疗养院的好处了。 九点一刻,高成松姗姗来迟。到底还是省人大主任,真正的省部级高官,惯例是要迟到几分钟以显示身份的与众不同。 高成松的车停在夏想的车的对面,中间隔了一处花坛,大约有几十米的距离。夏想认出了高成松的车,不过他假装没有发现,还是待在原地打电话。 高成松在车里坐了几分钟,不见夏想主动过来为他打开车门,心中有气。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架子大得没边了,见到省级干部,也不主动过来开车门,真是不懂事。 高成松虽然没有见过夏想,但在临来之前,也研究过夏想的履历,见过他的照片,所以也能认出他来。他又特意坐在车内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夏想主动过来,一怒之下,对司机说道:“开门!” 司机急忙下车,替高成松打开车门。高成松强压怒火,朝夏想走去。 夏想就是想故意晾一晾堂堂的前省委书记,也让他体验一下被人冷落的滋味。高成松在燕省整治过不少人,平常在工作中对别人动辄数落,或是大发雷霆,被他冷落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夏想此举,也多少有点报复的意味。 给省级领导上课 高成松站在夏想面前,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有那么一点帅气,年轻中又有成熟和稳重的风范。更主要的是,他眼神之中流露出的坚毅让高成松微微吃惊,心想果然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光是他的这份沉静,就算是故意假装,也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因为高成松见多了市长甚至市委书记,一见到他就紧张得满头大汗。夏想见到他却没有一丝反应,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就是夏想了?”高成松等了片刻,见夏想连话也不主动说出口,只好先开口相问。 “我是夏想,请问您是?”夏想终于开口了,很有礼貌,只不过却有一丝淡淡的疏远感。 我是谁?高成松差点没气歪鼻子,毕竟有求于人,只好再忍:“我是高成松,今天特意过来和你谈谈。” “高主任,您好。”夏想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浅浅的,一闪而过,又变成了波澜不惊的表情,“请到公园中说话,这里是入口,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公园,没几步,就进了林间小道。 冬天来临,森林公园游客渐少。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因为有雪的原因,踩上去吱吱作响。走了几步,高成松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直截了当地问道:“夏想,你告诉我,建远现在在哪里?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他?” 昔日堂堂的省委书记,一言九鼎且掌管无数人前程的一省大员,现今急不可耐地质问一个副县长!夏想笑了笑,说道:“高主任,高建远现在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另外您说要我放过他,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您要清楚,不是我不放过他,是国法不能放过他,是法律不能容他!” 高成松急了:“夏想,我警告你,别看我现在不是省委书记了,想要收拾你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还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现在把手中掌握的关于建远的黑材料全部交出来,我可以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否则的话,只要我在任一天,你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高成松说出狠话的时候,脸上的横肉不停地颤动,双眼冒出凶光,还真有些吓人。 夏想摇摇头,轻描淡写地笑了:“高主任,您是堂堂的省级领导,以威胁的口气对我一个副县长说话有失身份。再说,我手中哪里有高建远的黑材料?嗯,您说的黑材料的意思是,高建远他肯定有不法行为了,否则怎么能称为黑材料?” 高成松猛然站住:“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对抗到底了?那我问你,到底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让你这么恨我,非要处心积虑地算计我,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夏想不笑了,一脸严肃:“高主任,您又理解错了,不是我针对您,也不是我算计您。您应该好好扪心自问,您在燕省这么多年,到底做过什么?到底在做什么?是真心为了燕省的经济发展着想,还是一心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 “不要给我讲什么大道理,你不过是一个副县长,等你坐到省委书记的位子时,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你现在层次不到,眼界不够,怎么会清楚在省委书记的位置上,有多少事情是身不由己?有多少决定要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高成松还在狡辩。 “不管是一个小小的副县长,还是一个执掌一省的省委书记,我想有一点都是相通的:就是心怀百姓,一心为公!只要你有一颗大公无私的真心,只要你一心一意为黎民办实事,为百姓造福,哪怕你做错了一些小事,犯过一些小错,所有人都会原谅你!但是现在,请您睁大眼睛看看,我敬爱的高主任,您下台之后,有多少人欢欣鼓舞?又有多少人额手称庆?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有没有觉得脸上发烧心中羞愧?有没有觉得在燕省几年来,对不起燕省上下几千万百姓?有没有觉得自己有负于党和国家的培养,有愧于党和国家的重托?如果您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党员,是一个称职的省委书记,我建议您走到百姓中间,随便拉住一个人问问,不用问别的,只问一句话:你觉得高成松担任省委书记这几年,他做出了实事没有?您就会知道自己在百姓的心目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高成松被夏想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绝望、恐惧和愤怒,伸出右手指着夏想的鼻子,嘟囔地说道:“你,你,你胡说八道!你,你,你血口喷人!”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没有半点虚假!”夏想见高成松仍然执迷不悟,不由冷笑一声,袖手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高主任,一个人最大的悲哀不在于有多么自高自大,而是他明明因为自己的自高自大而摔倒,却不知悔改,还怨天尤人!” 高成松怒不可遏地怒吼一声:“你才几岁,凭什么教训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才是一个不入流的副处级干部,敢对省级干部这样说话?这叫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和尊敬?”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尊重人,可以尊重他的职务,也可以尊重他的年龄,但我最看重的还是他的德行!”夏想一伸手拦住旁边一个正好路过的老大爷,和蔼可亲地问道,“老大爷您好,我想请问您一件事情,可以吗?” 老大爷站住,笑眯眯地看着夏想:“小伙子,有什么事?” “我想请问您一下,您觉得高成松高书记在燕省当了几年的省委书记,是不是一个肯为百姓做实事的好书记?”夏想说话间,特意看了高成松一眼。 高成松假装不在意,但他还是支起了耳朵,想要亲耳听听一个普通百姓对他的看法。 “高成松?他不是下台了吗?下台好呀,我还放了几挂鞭炮来庆祝。”老大爷对夏想的问题挺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道,“高成松的为人实在太差了,他能力是有,就是做事太不公正,纵容他的儿子四处敛财,还任人唯亲,处处提拔自己的亲信,早就该下台喽……” 老大爷走了好久,高成松还没有清醒过来,他背靠着大树,几乎站立不稳。 夏想的话对他的伤害只是表面上的,因为高成松认为夏想是恶意中伤他。但路过的一个老大爷却口口声声说他为人太差,让一向自信为人还算不错的他如同掉入了冰窖之中,从头凉到脚——原来自己在民间是这样的口碑,原来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是这样的一个形象! 高成松如遭雷击!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被人陷害,是遭人忌妒,是被宋朝度公报私仇,自己其实没做错什么,也一直是正面的光辉形象!不承想,果然如夏想所说,随便拉过一个老大爷就能说他几句坏话。天知道如果走到燕市的大街上,再问几个年轻人,会不会对他人身攻击,出口大骂呢? 高成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凉,就如一个大梦初醒的人一样,一把推开夏想,踉踉跄跄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望着高成松的背影,夏想叹了一口气,今天他一时冲动之下,给前任省委书记、现任人大主任的高成松上了一堂课,胆子也真是够大。传了出去,恐怕会吓掉不少人的大牙! 不过看到高成松失魂落魄的样子,夏想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在他心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高成松应该会清醒地认识到他现在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或许会让他吸取一些经验教训。 只是让夏想心中没底的是,高成松今天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正像他所说的一样,他虽然不是省委书记,但也是人大主任,大权在握,想要找夏想的麻烦,还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过一直等二○○一年元旦过后,也没有见高成松采取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夏想渐渐放下心来,心想高建远的失踪,恐怕也让高成松无心理会他了。现在高成松也应该猜到高建远肯定是出了事,现在他如果再惹是生非,就是主动向枪口上撞。 再过二十多天就是春节了,临近年关,许多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本来许多人以为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没想到,厉潮生案件突然宣判了! 和所有人设想得差不多,厉潮生被判了死缓,没收全部财产。游丽最后被轻判三年,孩子暂时交由游丽的丈夫抚养。 与厉潮生被判刑并没有多少人震惊相比,燕省的干部调整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感叹恐怕年前的小范围调整,是为了年后大规模的人事重组做准备! 说是小范围的调整,但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之时,心中震撼连连—— 先是省委路副书记宣布因年龄问题,正式卸任副书记职务。然后是,崔向任燕省省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不再担任燕市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同时,陈风任燕省省委委员、常委和燕市市委书记,不再担任燕市市长职务;胡增周为燕市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不再担任章程市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 一系列的人事调整过后,所有人在震惊之余,忽然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燕市空缺一个副市长,燕省还空缺一个省长。如果常务副省长范睿恒顺利接任省长,那么燕省等于又空出一个常务副省长。如果马省长顺利接任常务副省长职务,那么又将空出一个常委加副省长的职位,还真是让人无比眼馋的众多空缺! 更有人清楚的是,燕省还将会有一个省委组织部部长的空缺没有归属,更是让无数人打破脑袋想要争到手的宝座! 夏想还离无数的宝座有着遥远的距离,他没有资格争取,并不表示他不关心众多宝座的归属。在向陈风打电话表示祝贺之后,夏想想了一想,还是给胡增周打了一个电话,提前联络一下感情。 “胡市长您好,没想到在章程市您是我的顶头上司,现在到了燕市,您又是我的上级领导,说起来和您还真是有缘。”夏想的声音恭敬中透露出一股热切。 “小夏,听到你的声音我很激动,也很欣慰。此次来到燕市,能再次和你相遇,也是一件难得的幸事。”胡增周的声音比夏想想象中还要热切一些,“我对燕市的许多情况不熟,又初来乍到,想要开展工作恐怕有点困难,小夏,你可得好好帮帮我。” 胡市长这是拉拢自己的意思啦? 胡增周由章程市市委书记升到燕市市长,等于是一步迈入了副省级干部的行列,算是高升。但他心里也有数,恐怕燕市市长的位子,还不如章程市市委书记的位子好坐。级别是提高了,但实际上权力却缩小了,而且制约却多了不少。他很清楚燕市的地位,虽然是副省级城市,但和其他有底气有实力的副省级城市不同,燕市实力不够。想和省里抗衡又没有足够的资本,但有时又不得不拿出副省级城市的气魄出来,所以就比较难做。 而且燕市又是省会,古人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意思是说:一个人三生不幸,当知县时,就会遇到知县和知府在同一座城里的遭遇;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牵制,完全没有了一县之尊的威风。“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巡抚同在一城,放到现在就是说市长和省长同在一城。而“附郭京城”就更不用说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身为省会城市市长的悲哀——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在省里有发言权,而市长虽然也是副省级干部,但不是省委常委,相对来说,就有了较大的局限性。而且在省里副省级干部一大把,人人都想指手画脚一番,可以说疲于应付。 所以在省会城市当市长,想出政绩难,想混资历难,想出问题却容易得很。 胡增周对夏想的履历十分了解,知道他曾是陈风的得力干将,在城中村改造小组混得风生水起,也深得陈风赏识。如今陈风升任书记,他这个市长还要多和陈书记配合好工作才是。于是,在胡增周眼中,夏想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 所以胡增周才会对夏想客气有加,当然,也有他对夏想印象良好的因素在内。当年夏想失神地站在他的字画面前,对他的书法赞不绝口的场景,直至今日他仍然记忆犹新。难得,真是难得。人生难得遇一知己,尤其当对方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市长身份而虚夸,而是无意中发现了他的书法有过人之处。这样的夸奖,才是发自真心,证明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书法。 对于夏想,胡增周始终怀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意。就像一名亿万富翁落难时被人救下,对方并不知道他亿万富翁的身份,还是一心对他十分照顾,这份情义才最真实。 基于以上两个原因,他一接到夏想的电话,心里就十分舒坦。 “快过年了,小夏,我今年过年不回家,就在燕市过了。不过我一个人过来,在燕市举目无亲,这年也不好过呀。”胡增周仿佛不经意间说出一句家常话。 连这样的暗示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夏想就不是夏想了,就可以回家休息去了,他呵呵一笑:“我对燕市还算熟悉,虽然您现在是燕市市长,不过毕竟也是初来乍到,远来是客,如果胡市长不嫌弃的话,我就尽一尽地主之谊。” 夏想还是很上路的,胡增周欣慰地笑了:“那好,到时我就麻烦你给我当当导游了,呵呵……” 新任省委组织部部长 夏想放下电话,自嘲地笑了一笑,当年的表演看来深入人心,胡市长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错,可见他还真是一个称职的书法家。当然,他也隐隐猜到胡增周想拉拢他的心思,不仅仅因为他和陈风关系不错,还有他的关系网估计胡增周也略知一二。不说别的,就是他上次被关押之后,又突然安然无恙地放了出来,就能引发许多有心人的猜想。 厉潮生在年前宣判,徐德泉的问题肯定要到年后解决了,还有王德传和武沛勇,年前是不会有消息传出了。不可能一下子解决众多的遗留问题,而且过年也要给许多人留下活动的余地。 安县的各项工作也进入了尾声,夏想主持召开了一次投资商座谈,邀请沈立春、山水公司的负责人、齐亚南以及楚子高,大家聚在一起畅谈明年的前景。所有人都对明年的前景充满了期待,认为安县的发展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快速期,明年的产值有可能会翻番。 在参加了一次常委会议和一次政府常务会议后,就到了腊月二十五,虽然还没有正式放假,但有些家在外地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动身回家。夏想离得近,今年又约定不回单城过年,而是让夏安开车拉爸妈来燕市,所以他也不急着收拾东西回燕市。 在和连若菡通过电话之后,对她的许诺是,争取明年春天去美国看她。连若菡高兴了,说道:“这还差不多,要是你没心,我让你过不好年。” “你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夏想嘿嘿直笑。 “我就打电话给你爸妈,说我怀了你的孩子,看你爸妈怎么收拾你!” 没想到连若菡的坏主意还挺坏,夏想只好连连求饶:“别胡闹了,我不是已经答应过去看你了?你敢告诉他们,我就不要你了。再说,你不是也没有怀上,不是故意害人吗?” 连若菡又笑了一通才挂断电话。 然后夏想又和曹殊黧通了电话,听她说,曹永国大概到年三十才能回来,王于芬让她置办一些年货。小丫头就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过年有什么好买的,我觉得什么都不用买?妈妈还千叮咛万嘱托,非要我买这买那,哪里放得下?真是的。” 夏想笑着劝慰了小丫头几句,直到答应当她的苦力,免费为她开车,为她当搬运工,她才高兴起来。 随后想了一想,夏想又给肖佳打了一个电话。 肖佳年前忙着公司的选址,接到夏想的电话,格外高兴,有点耍赖又有点任性地要夏想年前来京城看她一趟。她选好了几处公司地址,想让夏想最后敲定,夏想也觉得应该去看望肖佳一趟,就一口答应了。 肖佳高兴地欢呼起来。 刚放下电话,梅晓琳敲门进来了。 梅晓琳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脸上略施薄粉,还微微涂了腮红,让整个面容生动了许多。 梅晓琳欲言又止,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夏想见她有点迟疑有点紧张,不解地说:“说话吞吞吐吐,不太像你的风格。什么事?有话直说。” “我近两天回京城,你能不能送我一趟?”梅晓琳看着夏想的眼睛,有点不太自信地说道,“要是你有事,就不用麻烦了。” 夏想大感好奇:“送你一趟也没有什么,京城离燕市又不远。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肯定不仅仅是要我送你一趟这么简单,背后另有目的,说来听听?” “什么叫另有目的,说得那么难听,好像我算计你什么一样。也不想想,你有什么好被我算计的?”梅晓琳不快地说道,白了夏想一眼,才又不情愿地说出了实情,“实话告诉你好了,我叔叔也就是梅升平没完没了地催我嫁人,我烦都被他烦死了。我告诉他我有了男朋友,他不信,我就让你替我……” 夏想大惊:“让我假装你男朋友?拜托,方法太陈旧,没有创意,而且也不可行,我都订婚了,你不要害我好不好?” 梅晓琳一愣,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真没出息,瞧把你吓的,好像你多抢手一样?我就算找人假装我男朋友,也不会找你,你面相太嫩了,我叔叔喜欢成熟大方的。”她笑完之后,见夏想还是一脸严肃,就又解释说道,“我是想让你替我作个证明,你就说,我也谈了几个男朋友,都不太合适,可能是我的性格比较独特,一般男人不喜欢。最好能说服我叔叔,让他不再逼我嫁人,我以后就自由了。” 夏想不免有点头大。 梅晓琳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自己和梅升平不熟,怎么可能一见面就说服他?再说梅升平出身于大家族之中,岂是那么容易被人说服?还有,梅晓琳嫁不嫁人是她和家族之间的较量,自己插上一手,显得有点多余不说,说不定还惹人生厌,不是什么好事。 夏想就想拒绝。 不料梅晓琳一句话又让他犹豫起来:“其实也不是非要让你说服我叔叔,就是想让你和他提前认识一下,因为年后他就会来燕省任省委组织部部长!” “已经定下来了?”夏想一惊,这么快?燕省还没有消息传来,原来京城已经尘埃落定了。 看来宋朝度已经没有选择了,还是没有大家族的力度大,他只有退而求其次,选择当副省长了。 “嗯,上头已经点头了,不会有变动了。”梅晓琳对夏想还算信任,一点儿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本来上头给他的答复是,可能难度较大,因为准备在燕省就地提拔,忽然之间上头直接给了准信。我也不清楚其中出了什么变故,总之叔叔他很高兴,算是心满意足了。” 夏想明白过来了,是宋朝度主动放弃了,他听从了史老的劝告,要当副省长了。 当副省长也好,以宋朝度的才能,应该可以顺利地由副转正,然后再到省委书记,一飞冲天。 “好,我送你到京城,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只能尽可能委婉地说上几句你的个人问题。如果梅叔叔不高兴的话,我会及时闭嘴,不会再提。”夏想先给梅晓琳提个醒,“你的婚姻大事,让我来操心本来就不太合适,我再向你叔叔提出来,容易引起误会。” “别自作多情了,我又不会看上你,会有什么误会?”梅晓琳还是嘴上不饶人,又指责夏想说道,“你上次帮我出的****的主意,我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你得想办法帮我提前向我叔叔交个底,好让他做到心中有数。” 夏想一脸无奈:“你……我不欠你这些吧?” 梅晓琳不再理会夏想,转身就走:“先给你家殊黧请好假,省得挨骂。我随时可能要走,记得随叫随到。” 梅晓琳走后半天,夏想才想起自己刚刚泡的一杯好茶还没有喝,一看已经凉了,不由摇头笑了笑。梅晓琳还真是行事随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想到能和即将上任的省委组织部部长提前接触一下,也是难得的好机会,心理也就平衡了许多。 只是一想到如何为梅晓琳掩护,夏想就不免头大。 晚上,夏想给曹殊黧打了一个电话,说出他有可能要到京城一趟,办点事情。曹殊黧听了也没问他具体做什么,只是告诉他,她想早点让他的爸妈过来,反正年前都没有什么事情,她想多陪他们在燕市转一转。 夏想一想也是,现在曹殊黧一人在家,曹殊君最近找了个女朋友,天天不着家,曹伯伯他们又暂时回不来,她一个人也挺闷。他就答应了她,说回头给家里打电话说一说。 夏想就又给家里打电话,商量了一下。夏天成说夏安明天放假,最晚后天就可以到燕市。夏想高兴了,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就将情况转告了曹殊黧,又惹得曹殊黧高兴地惊叫了几声。 安排好一些家事,已经到了晚上,夏想正要找盛大一起吃饭,忽然邱绪峰推门进来,笑容满面地说道:“夏县长,还没去吃饭?一起去?” 邱县长主动相邀,夏想不好拒绝,就点头答应。 二人边走边说,就到了常山饭庄。萧何一见夏县长陪同邱县长前来,急忙迎了出来,亲自安排二人入座。夏想知道邱绪峰有事要谈,也不愿意让萧何伺候他们,就说:“萧叔叔去忙,我和邱县长又不是外人,不用管我们。” 萧何走后,邱绪峰也不绕弯,直接说道:“梅升平要来燕省当省委组织部部长,夏县长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吧,不过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梅升平的为人。” 夏想也清楚邱绪峰肯定另有目的,就说:“邱县长和梅家打过交道,肯定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妨说来听听。” 邱绪峰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我们现在合作得还算顺利,有些话说出来,夏县长你别产生误会才好。我也不是对梅家有什么偏见,也不是因为以前和梅晓琳有过什么纠葛,而是想实事求是地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梅升平。” 虽然说迄今为止邱绪峰没有对夏想透露过任何他和梅晓琳之间的关系,不过夏想也能猜到,想必邱绪峰也心里清楚,自己知道他和梅晓琳之间有过婚约,也知道梅家和邱家的恩怨。所以邱绪峰的话虽然说得很隐晦,但大家都心里有数,知道他话里所指的是什么。 夏想就点点头,不管邱绪峰是出于什么目的,能侧面了解一下梅升平的为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梅升平是梅家老二,自小飞扬跋扈,是京城有名的人物。早年曾经为了一个坐台的女人和别人争风吃醋,把那人打成了残废。此事在京城轰动一时,也成就了梅升平的威名,大家都在背后叫他‘没水平’。” 邱绪峰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我当时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我还听说,那个女人并不爱他,而她爱的那个男人,只是一个修鞋匠。这件事情当时在京城几大家族之中,流传一时。梅家的脸面差点被梅升平丢尽了,惹得梅家老爷子对他又打又骂,最后关了半个月小黑屋才放出来。当时梅升平才二十岁。” 邱绪峰笑了笑,和夏想碰了一下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年轻的时候,也很荒唐,但比起梅升平,还是差了太多。如果他二十岁时做的事情,能用年少轻狂来掩盖,那么他三十岁那年,可以说又在京城做出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糗事……” 夏想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事?”他得配合一下邱绪峰,也要让邱县长感受到他的好奇,要不就显得太没有诚心了。 邱绪峰就是等夏想发问,夏想一问,他才又乐呵呵地说道:“三十岁时,梅升平已经是正处了,在农业部一个部门当处长。有一次上级领导视察,他陪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不打招呼转身走了,当场把领导扔到一边。领导大怒,要求严肃处理梅升平目无领导的狂妄行为。不一会儿梅升平返回来,听到领导对他的指责,于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反驳领导,说他拉肚子要急着去厕所。说出来,是对领导的不尊重,所以他才不告而别,也是为了尊重领导……” 说到一半,邱绪峰再也忍不住,自己先呵呵笑了起来:“梅升平为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说他尊重领导吧,连句话都没有,转身扔下人就走;说他不尊重领导吧,上厕所的事情也说得理直气壮,好像错的是领导,而不是他。如果就是这点事情,也不至于显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夏想笑笑没有说话,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邱绪峰就继续讲了下去。 “领导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又因为他是梅家的人,也就压下了心头火,暂时算是不再提起此事。不想又过了一会儿,领导正要开始讲话时,梅升平站在领导身后,突然向前一步,伏在领导耳边说了一句话,顿时惹得领导脸色大变,对他怒骂一声:滚!因为当时开着话筒,结果大家都听到了领导的怒吼,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想也是有点不敢相信,好歹梅升平也是正经八百的家族子弟,再嚣张,场面上的事情也是知道分寸的,他怎么可能让领导当场下不来台?就算上头有人,一个刺头也不可能在官场混下去。梅升平做得有点太过分了,除非他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 到底他又对领导说了什么,夏想还是十分好奇梅升平是怎么激怒了顶头上司,就问:“他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 邱绪峰摇摇头:“流传出来的版本有很多,有人说梅升平说的是‘领导,我又想上厕所,请领导批准’,又有人说其实梅升平是故意捣乱,他对领导说的是‘报告领导,我想放屁,请领导指示’,甚至还有一个版本更可笑,说的是‘领导,刚才的屁是您亲自放的吧’……” “哈哈!”夏想开怀大笑,这个梅升平还真是一个活宝,他不是二百五,就是故意丢人现眼,给领导添乱添堵。 邱绪峰也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才摇头说道:“因为这件事情,梅升平在处级待了五年没有升上去,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典型的混账类型的世家子弟,没有一个人看好他的前景,认为他不适合官场。” “梅升平今年五十岁了,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担任燕省的组织部部长,对他来说是好事,对燕省来说,就未必是好事了。他在京城,虽然从处级到副厅,然后再到正厅,一直还算顺利,也没有再闹出什么天大的笑话,不过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他离开京城,脱离了梅家老爷子的视线,不一定又会折腾出什么花样来。”邱绪峰无奈地笑了笑,终于说到了正题上,“我们邱家和梅家不算和睦,同时我也有理由相信,梅升平来到燕省之后,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因为他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少年得志的人。夏县长,你年纪轻轻就是县委常委、副县长,正是梅升平最想打击的对象。” 京城打架事件 最后一句就是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了,夏想多少也能明白邱绪峰患得患失的心理。他既担心梅升平来到燕省之后,对他大大的不利,又忧心忡忡,唯恐自己因为和梅晓琳走得近,而得到梅升平的赏识。如果自己因为有所依仗,和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至诚合作,就不是他想见到的局面了。 邱绪峰的心思不能说有多坏,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考虑,不想让自己和梅升平走近也情有可原。夏想也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就能和梅升平谈得来,而且邱绪峰刚才所说的梅升平的往事,估计也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梅升平以前做过如此让人惊掉大牙的事,他就算再收敛性格,可能也不是好交往之人。 但邱绪峰挑拨离间的手段有点低劣,多少让夏想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就不置可否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梅升平来后,可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位高权重,哪里会将我放在眼里?再说燕省的局势错综复杂,他初来乍到,想要站稳脚跟,没有一年半载也不行。我觉得,梅部长来后,眼光不会早早地向下看,光是摸清省里的关系,也够他忙一段时间了。” 邱绪峰听出了夏想避重就轻的意思,心中有点无奈,不过也没有办法,邱家现在在燕省还没有打开局面,没有强有力的同盟,他颇有点孤军奋战的意味。虽然往好里说是可以更好地锻炼自己,但身在其中,处处受人制约,真的非常难受。 邱绪峰也不想让夏想看轻,提过就算,见他对梅升平不太感兴趣,也就转移了话题:“差不多明年李书记就要高升了,盛县长顺利扶正后,夏县长就可以接替盛县长的位置,到时可要为安县的经济发展多尽一份力。” 邱绪峰的许诺虽然没有什么力度,至少也是善意的表示,夏想就表示了感谢,最后说:“请邱县长放心,在努力发展安县经济和为安县百姓造福的共同目标上,我会紧跟您的步伐,和县委县政府的政策保持高度一致。” 腊月二十八,梅晓琳要回京城,夏想算算时间,也确实不能再等了,就打电话给曹殊黧,让她陪好爸妈,他要去一趟京城。曹殊黧正忙着陪夏天成几人,也懒得理夏想,就让他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夏想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就开车拉上梅晓琳,一路北上。 一上高速路,梅晓琳就没心没肺地说道:“我昨天没睡好,先睡一会儿。一会儿到了宝市服务区叫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不等夏想有所表示,她就将头一靠,闭上眼睛养神了。 夏想无奈地一笑,得,她把自己当成司机兼保姆了,还得照顾她。而且对他说话也真够理直气壮的,就连连若菡对他也没有这么颐指气使过,真是怪了,她怎么就这么不当他是外人? 还别说,一会儿,梅晓琳还真甜甜地睡了过去。 车到宝市服务区,夏想叫醒了梅晓琳。 梅晓琳刚要下车,夏想拦住她:“稍等一下,你刚睡醒,等一下再下车,外面风大,又冷,容易感冒。” 梅晓琳笑了,忽然意气风发地说道:“你歇一会儿,一会儿我来开车。坐车也挺累人,不如开开车。” 梅晓琳开车比夏想还要生猛,一路上超车不断,平均时速在一百五十公里以上。夏想劝她开慢一些,她不听,却越开越兴奋。夏想只能系好安全带,双手又拉紧扶手。 到了京城,正好中午时分,梅晓琳开车来到东来顺,要请夏想吃饭。冬天,火锅正是最兴盛的时候,一进门就发现里面爆满,没有座位。 门厅处,还排着一队领号等座位的吃客。 燕市还没有出现排队吃饭的盛况,京城到底是首都,处处先人一步,已经抢先发展到了排队吃饭的地步。 他刚想劝梅晓琳换一家饭店,实在不行就找一小地方,简单吃一口饭就行,没想到梅晓琳在京城和在安县完全是两种形象。她昂首挺胸地来到大堂经理面前,冲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大堂经理立刻满脸堆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她到楼上雅间就座。 梅晓琳就伸手挽住夏想的胳膊——夏想也没多想,只当是一种社交礼仪,就陪梅晓琳迈步上楼。路过等候区的时候,和一个一头黄毛的年轻人擦肩而过。梅晓琳和夏想并排走,他也不知道让一让,夏想就和黄毛小子轻轻碰了一下肩膀,惹得黄毛小子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夏想没有理会他挑衅的目光,继续向前走,不料刚上了两级台阶,后面就有人嚷嚷起来:“哎哟,怎么还兴加塞的?我们都等半天了,做事情总得讲究个规矩不是?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还有说你呢,刚才碰我一下,也不道歉,太没教养了。” 没事找事的来了?夏想只好和梅晓琳站住,二人回头,看向后面的人。 黄毛一脸不服地看着夏想和梅晓琳。 梅晓琳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完完全全是一副淑女风范,她只是微微冲大堂经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大堂经理急忙转身对说话的人说道:“误会了,误会了,这位女士早就打电话订好了雅间,并没有加塞。” “误会,唬谁呢?”黄毛小子二十来岁,穿着一身非常花哨的衣服。他旁边还有一个涂着黑黑的眼影,头发卷卷的女孩儿,嘴里不停地嚼着口香糖,斜着眼,不服气地打量着夏想和梅晓琳。 “当我们俩是傻瓜也就罢了,还当大家是傻瓜?谁不知道你们刚从外地回来,是不是京城人还得两说,装什么大瓣蒜?他们要是有雅间,我们也得有。要不,都别想落了好。”卷发女孩儿十分有气势地说道。 “就是,凭什么?凭他们比我们有钱?老子有的是钱,不信比比谁的车好?凭他们比老子有势力?京城这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老子也是跺一脚就得颤三颤的主儿,谁怕谁!”黄毛小子骂骂咧咧地嚷了起来,还满嘴脏话。 梅晓琳眉头皱了起来,她皱眉的时候,带动鼻子也微微皱起,十分好看。不过她的眼中却流露出一股狠绝之色,转身冷冷地说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这里乱喊乱叫,影响客人吃饭的心情。” 黄毛小子勃然大怒,有人敢当着他女朋友的面教训他,而且话说得非常不好听,让他颜面扫地。黄毛小子顿时火冒三丈,一下跳到梅晓琳面前,用手指着梅晓琳的鼻子说道:“臭娘儿们,还挺横,有种你再说一遍让老子听听,看老子不削你!老女人了,还敢嚣张,是不是内分泌失调了?” 他的手指离梅晓琳的鼻子不到一尺,可以说无礼至极。 夏想轻轻一挥手,将黄毛小子的手推到一边:“有话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黄毛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一伸手抓住了夏想的衣领,双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说道:“怎么着小子,想动手?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告诉你,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打趴下。这样,你给老子认个错,把雅间让给我,今天的事情就算完,否则的话……” 夏想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大拇指,然后轻轻向下一压——黄毛小子吃疼,身子立刻弓了起来,还嘴硬地嚷道:“小子,快松手,快松手,别惹老子发怒,信不信我灭了你!” 旁边的卷发女孩儿见状,一伸手从旁边柜台上拿起一瓶酒,一下摔碎,然后手举半截瓶子,恶狠狠地冲夏想嚷道:“快放开他,要不我给你放血!” 夏想知道,碰到的恐怕是有点小背景的混混儿,就将身子一横,挡在梅晓琳身前,扭头对她说道:“你离远一点儿,别让她伤了你。” 梅晓琳反而小有兴奋地向前迈了一步,以一副看热闹的姿态笑道:“不怕,打,打得越大越好。不信我回到了京城,还有人敢欺负我,真当我是软柿子!”她又看了一眼手拿瓶子的卷发女孩儿,挑衅地说道,“别以为拿个半截瓶子就了不起,有本事过来打我,不信你那几下子还敢动手?” 没看出来,梅晓琳竟然也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夏想微一迟疑,卷发女孩儿发疯一样冲了过来,手中瓶子乱挥,直冲梅晓琳刺来! 夏想吓了一跳,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玩命的主儿,一瓶子扎中了,非得出人命不可!家里再有钱有势,出了人命也保不住你!还真以为什么都能兜得住?就算你家手眼通天,出了人命也得偿命! 他顺势将黄毛小子向前一推,还不忘补上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保证让他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然后又一脚飞起,正中卷发女孩儿的手腕。夏想脚上的力度并不大,正好将她手中的瓶子踢飞,又不至于伤人。 卷发女孩儿收势不住,一下扑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光听声音就知道,一定很疼。 果然卷发女孩儿一摔倒在地,就哇哇大哭起来:“爸,妈,快来看看,你们的宝贝女儿被人打了,你们再不过来帮忙,你们的女儿就要被人打死了!” 夏想大汗,都是什么人!刚才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架势,现在又撒泼耍赖,反咬一口,真是现世宝,活见鬼了。 倒在地上的黄毛小子也是满地打滚:“爹呀,娘呀,快来见儿子最后一面,要不你们的儿子就不行了。” 夏想回头看了梅晓琳一眼,无奈地说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到了京城天子脚下,果然藏龙卧虎,算是大开眼界了。” 梅晓琳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现眼的二位,也不走,还故意问夏想:“怕不怕?怕的话,你就先跑。” 夏想心想事情是你惹出来的,现在倒好,又来激将我。他只好双手抱在胸前,笑道:“惹事的是你,担责任的是我。好,我认了,谁让你是领导。” 梅晓琳得意地一笑:“要是到了京城我还让你吃亏,那我就别说自己是梅家人了……” 话音刚落,只见四个人从外面急匆匆跑来。前面两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大腹便便;后面两个中年女人,涂脂抹粉,一身珠光宝气。四人来到倒在地上的黄毛小子和卷发女孩儿面前,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怎么啦儿子,谁把你打成这样?” “哎呀,我的宝儿呀,你怎么摔成这样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浑蛋惹了你,说出来,老娘我剐了他的皮!” 连剐皮的话都说出来了,当真是口气不小。夏想冷眼旁观,看得出来四人是倒在地上的一对小年轻的家长,心想好戏连台,全家齐动员,有热闹看了。 又见梅晓琳镇定自若的样子,夏想不由暗暗叹息,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一回京城就闹出这一档子事情,好像自己就爱和人打架一样。 “你是哪个单位的?你是什么级别?你领导是谁?”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应该是黄毛小子的父亲,他一边用手绢擦汗,一边凶狠地瞪着一双三角眼看着夏想,气势汹汹地问道。 头脑还算有点清醒,知道京城的人不定谁就是谁的亲戚。都说京城随便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说不定就是处长,看来金丝眼镜还怕惹了惹不起的人,所以一开口就让夏想自报家门。 夏想是老实孩子,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是京城人,在县政府上班……” 什么?不是京城人还敢在京城嚣张,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你们县城的一亩三分地?金丝眼镜立刻就换了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轻蔑地对夏想说道:“你打了我儿子,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赔偿十万元医药费,再赔礼道歉。二是被抓进局子,好好收拾一顿,关上十天八天再出来,你自己选择……我们是文明人,不会和你动手打架。” 金丝眼镜说完,还摘下眼镜哈了哈气,又拿出眼镜布擦了擦,再十分小心地戴上,整个动作果然十分文明。 夏想不由自主地笑了:“对不起,这位先生,是你儿子先骂人,又是他先动的手,至于他倒在地上,也是他不小心摔倒的,和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女孩儿,她好像喝醉了,拿着酒瓶到处乱跑,一不小心也摔了一跤。我只是旁观者,哪里打过你儿子?简直是开玩笑,你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了?” “我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打电话报警,让老于派人来抓他进去,让他尝尝被人打的滋味!”旁边珠光宝气的女人说道,她厚厚的脂粉掩饰不住眼角的皱纹,眼中露出的狠毒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连夏想也吃了一惊,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打架事件,用不着以杀人的眼光看人吧? 京城第四家族 梅晓琳忽然小声地对夏想说:“知道他们是谁吗?” 夏想摇摇头:“我又不是京城人,怎么知道他们是谁。看样子,你是知道了?” 梅晓琳悄悄地一笑:“刚才不知道,现在忽然想起来了,他们是付家的人。” 夏想一愣,京城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的付家? 以前也听连若菡说过一次,京城四大家族分别是吴家、梅家、邱家和付家,前三家都有过接触。唯独付家虽然在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但一直只是耳闻,没有亲眼一见。没想到今天一来京城,就和付家人不期而遇,而且还是非常不愉快的会面。 梅晓琳明知道对方是付家的人,看样子没有收手的意思,难道是故意给付家难堪?夏想暗暗苦笑,得,无巧不巧,相当于被梅晓琳利用了。 “不过他们只是依附于付家的人,远远算不上核心人物,他们也不姓付……”梅晓琳小声解释了一句,又笑着问夏想,“给你一个当护花使者的机会,要不要好好表现一下?” 夏想忽然想通了一个问题,就问:“黄毛小子是不是认识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过矛盾,所以他才借故没事找事?” 梅晓琳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定,意思是,随便你想。 卷发女孩儿的父亲也是胖得可以,戴一副黑框眼镜,系了一条红花领带。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夏想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打了人还狡辩,年轻人,胆量不小。京城不是县城,就算你是县委书记,到了京城,也得低头弯腰走路,因为说不定一个不起眼的人都比你官大!‘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听说过这句话没有?而且看你的样子,连副科都还没有混上吧?屁都不是的东西,来京城耍横,真是自嫌命长!” 夏想皱起了眉头,心中生起莫名的厌烦。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他当然听说过这句名言,而且还不止一次听过。本来是一句略带调侃意味的话,但话从红花领带的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听他的口气,好像京城是他家的一样。 京城大官是多,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你和首长住在同一个城市,就是首长家的邻居了,就可以对外地的官员大呼小叫了?什么逻辑!对于一些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夏想从来就是毫不吝啬地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而且凭他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红花领带就算是官场中人,级别也高不到哪里去! 他冷冷一笑说道:“京城是天下人的京城,不是京城人的京城,不要偷换概念。另外你说我屁都不是,那么你又是什么?不是我在京城耍横,是你家女儿仗势欺人,拿着酒瓶就要杀人!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级别,但我敢说,你女儿要是动了她一根毫毛,我敢保证你女儿下半生会在监狱中度过。” “你是什么东西,敢咒我女儿坐牢?我一会儿就抓你去坐牢!没见识的乡下人,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不?真是满嘴跑火车,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杀人?就算杀了你,花个几十万就摆平了,你知道我是谁?我是局长夫人!”红花领带身旁穿裘皮大衣的女人狂妄地说道。 梅晓琳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来到夏想身边,诚恳地说道:“我到了安县,以为下面的老百姓见识少,所以带你来京城见见世面。没想到京城太大了,什么阿狗阿猫都有,时间一长,就显得京城又脏又乱。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跑出一只老鼠,让人没了心情。” 梅晓琳煽风点火的水平一流,话一出口,裘皮大衣气得暴跳如雷:“你个臭女人,我撕了你这张破嘴!”说话间,她张牙舞爪地就要冲过来抓梅晓琳。 夏想想挡上一挡,不料梅晓琳向前一冲,伸手“啪啪”在裘皮大衣脸上打了两个耳光,又抬脚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裘皮大衣被打得满脸开花,被踢得弯腰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反了,反了天了。老费,快,快替我打那个臭娘儿们一顿,敢打老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夏想睁大眼睛看着梅晓琳,一脸惊讶的表情。没想到梅晓琳也这么凶悍,发起狠来也是出手如风,又准又狠。 梅晓琳被夏想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迅速笑了一笑,又绷紧了脸:“看什么看,别以为我好欺负。小时候,我在大院里,哪个小孩儿身上没挨过我的脚?就是前几年我还砸过一家花店,在京城,我惹的事情也不少,没告诉你罢了。” 夏想连连摆手:“不听也罢,你厉害,我佩服。” 几人见夏想和梅晓琳还有闲情雅致闲聊,顿时气急败坏。金丝眼镜在一旁挂断电话,恶狠狠地说道:“有种别跑,警察五分钟就到。” 在京城,夏想心里还真没底,不过梅晓琳敢折腾,肯定有底气,他就以询问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梅晓琳淡然地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我家住在西直门,跑?跑哪里去?警察来了也好,看看是谁先惹的事,看看警察是不是公正执法。” “公正,公正得很!”金丝眼镜的目光透过眼镜上方看了过来,有一丝得意和嚣张。 一直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大堂经理此时才醒悟过来,急忙跑到总台去打电话。刚拿起电话,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紧接着“呼啦”从外面进来十几名警察,一下就将夏想和梅晓琳围在中间。 为首一人个子不高,年纪三十上下,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他一出现,金丝眼镜立刻凑向前来,一脸义愤填膺地说道:“马所长,就是他们两个人,先打伤人,又恶语中伤我和杨局长。男的打了我儿子和杨局长的女儿,女的还打了杨局长的夫人……” 马所长的态度非常好,一边听金丝眼镜说话,一边连连点头:“好,我明白了,请领导放心,我一定处理好这一起故意伤人的恶性事件。”然后他一挥手,冲周围的警察说道:“人先带走,到所里问话。” 夏想无语,京城警察的水平也有限得很,不问事实就直接带人,也真够没眼力的。他看了梅晓琳一眼,见她没有主动出头的意思,心想她倒好,现在成了没事人了。到了她的地盘,自己还得替她出头,好像自己不欠她什么吧? 夏想还没想到对策,马所长就来到他的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然后不屑地问道:“县城来的?姓名和工作单位都报上来。” “夏想,在安县县政府工作。”夏想忍住气,答道。 “什么职务?”马所长以为夏想是暴发户一类的人,听说他在政府上班,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又多问了一句。 “他估计就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瞧他那模样,能有什么职务?”红花领带插话说道,他今年四十五岁,是正处。在京城里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才是混得屁都不是,所以也就一心认为夏想更是屁都不是。 “他是副县长!”夏想还没有说话,梅晓琳抢先答道,还狡黠地冲夏想眨眨眼睛。 “吹什么牛?哪里有这么年轻的副县长?他多大,有没有二十五岁?”红花领带惊讶地摘下眼镜,使劲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多看了夏想几眼,“副县长?我看他连一个村长都当不上!还副县长,吹牛不用上税,也不用吹到天上去。抓!就算他是副县长,也照抓无误。敢来京城打人,就是一个县委书记,也是小鱼小虾,在京城也得夹着尾巴走路!” 马所长一点头:“抓,都抓了。副县长了不起了?出了你的县,你就说话不算。” 几个警察上来就把夏想扭住,夏想也没有反抗。他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就顺从地被人把胳膊扭到了背后,还笑眯眯地对梅晓琳说道:“好了,饭没吃上,先吃官司了。我就发现,京城人民好像不怎么欢迎我……” 梅晓琳没笑,冲马所长冷脸说道:“放人!” “你是谁?是什么级别?”马所长看来在京城也没少吃过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亏,见面就问级别,也是挺有意思。 “我没级别,我只是问你一句,你放不放人?” “不放!没级别还横,一起抓了。”马所长怒了,回头一看金丝眼镜和红花领带,问道:“两位领导,都带回去?” 一副请示的口气。 二人一起点头,尤其是红花领带目露凶光,非常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小声说道:“管他是不是副县长,先收拾了再说。在京城还敢打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带回去后,好好请他喝茶,出了问题我负责。” 金丝眼镜看样子官更大一级,轻轻地“嗯”了一声,权势十足地说道:“还有我。小马,由我和杨局长替你担着,你还不放心?等这事过后,我就帮你引见一下付少。” “是,是,有费主任一句话,我就放心了。”马所长一脸兴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就又换了一副脸孔,“带人,收队。” 两位夫人分别从地上扶起黄毛小子和卷发女孩儿,目光凶狠地盯着夏想,说道:“千万不要轻饶了打人的凶手!” 卷发女孩儿还好一些,从地上起来后,躲在后面不再说话。黄毛小子却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椅子,抡起椅子就朝夏想砸去,口中还骂道:“妈的,敢打我,去死!” 夏想被两名警察扭住胳膊,想躲,却被两名警察死死按住,只听“咔嚓”一声,椅子正打在后背之上,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夏想后背结实地挨了一下,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差点闭过气去。 狠,真狠! 他顿时大怒,两名警察不但不管,还故意按住他,让他挨了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猛然一抖胳膊,将两名警察甩开,回身一脚正踢在黄毛小子的大腿上,一脚就将他踢出三米多远。黄毛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才停到一个桌子下面。 片刻之后,传来黄毛小子杀猪一般的号叫:“打,给我打死他!疼死我了!” 夏想在眼皮底下被人打了,梅晓琳怒了,本来她想逗人玩玩,没想到对方下手真狠,顿时大喊一声:“今天谁也别想好过了,好,打人是吧?一会儿我不打断你们的腿,我不姓梅!” 情急之下,红花领带和金丝眼镜都大吃一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而夏想也太凶悍了,当着众多警察的面还敢还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姓梅?难道是梅家人?二人微微一愣,看了黄毛小子一眼。黄毛小子心虚地摇摇头,没说话。 金丝眼镜不认识梅晓琳,转念一想管她是不是梅家人,人家已经打脸了,难道一听她是梅家人就立刻泄气?付家虽然排名第四,也不是白给的。 本来他一直自恃身份,没有说出什么狠话。一见儿子被夏想一脚踢飞,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儿子先动手打人,顿时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小马,你看到了,他动手打人,当着人民警察的面动手打人,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叫法制社会!” 马所长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刚才两名警察故意拉偏他心里有数,还是被夏想挣脱,踢了费主任儿子一脚,这一下脸可丢大了。他也是心中来气,一个县城来的小人物,就算你真是副县长又怎么着,这里是京城,动不动都是处级以上干部,你惹不起! 他冲两名警察一使眼色,警察心领神会,上前又将夏想的胳膊扭住,其中一人拿出手铐给夏想铐上,另一人拿出电棒就要朝夏想腰间捅去…… 夏想动弹不得,心想要是电上一下,半天都动不了,可是要受罪了。 眼见电棒就要捅到腰间,忽然一个非常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 声音不大,但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一听就是身居高位者惯常使用的命令式的口气。警察手一松,下意识地停在中途,然后回头去看…… 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正站在二楼到一楼的拐角之处,俯视楼下发生的一切。他瘦脸浓眉,中等身材,偏瘦,乍一看还有些文人气质,一眼看去感觉他应该是大学教授一类的学者。但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让夏想顿时在心中有了判断,他一定久居高位,或是出身于大家族之中,因为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指挥若定的气魄。 有些东西必须亲身经历才能体验得到,装是装不出来的! 所有人都不认识中年男人,而且他们也没有夏想过人的眼光。尤其是金丝眼镜和红花领带,都恨不得立刻收拾夏想一顿,突然被中年男人打断,心中就非常不满。金丝眼镜抬头看了中年男人几眼,问道:“你是谁?想多管闲事?你认识他?还是认识她?” 他用手一指夏想和梅晓琳。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也不认识他们两个人,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楼上吃饭,听到下面吵吵闹闹,让我没有了好心情,所以我下来看看。没想到,你们自称京城人,却仗着京城人的名号欺负外地人。你叫什么名字?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京城人?”中年男人说话时声音不大,还有一种醇厚散漫的味道,但话说得却是非常刻薄,“就凭你肥头大耳的人模狗样?就凭你脑满肠肥的窝囊形象?说你是京城人,我都以自己身为京城人为耻!” 金丝眼镜没想到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一张口就是刁钻的讽刺,顿时气得涨红了脸。可能又觉得抬头仰望中年男人说话自贬身份,就一口气跑到楼梯上,用手指着中年男人的鼻子,怒不可遏地骂道:“你又算老几,敢当面骂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区教委主任,是副厅级干部!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去照照镜子,还敢对我出言不逊,我看你是找不自在来了。” 中年男人本来脸色平静,听了金丝眼镜的话,忽然轻蔑地笑了,然后后退半步,出其不意地一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两大家族 打完人后,中年男人还不以为然地说道:“敢冲我指手画脚,我看你的主任也当到头了。还是教委主任?有你这样的主任,真是学生们的悲哀!” 中年男人出手够狠,直接将金丝眼镜的眼镜打飞——他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五个手指印。 金丝眼镜用手捂脸,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挺文明的一个人,怎么说打就打,还当面打人耳光,也太嚣张了。 他气不过,也丢不起人,一转身冲下面的人嚷道:“你们看见了,你们大家都看见了,是他先动手打人,我是受害者,我是受害者!” 马所长会意,一挥手:“抓人,一起带回局子里。今天还真是热闹了,什么人都有,怪事。” 两名警察沿着楼梯上去抓人,刚走到一半,忽然从上面洒下两团水,正中二人头上。二人立刻疼得哇哇乱叫,大声骂道:“开水……谁拿开水烫人!兄弟们,快上。” 一见居然有人嚣张到敢拿开水泼警察,下面的四五名警察立刻跃身上前,准备抓人。在离中年男人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突然,从二楼哗啦下来一群士兵,个个身姿矫健,分成两列从中年男人身边经过,然后冲入警察之中,拳打脚踢,片刻之间,冲上来的四五名警察被打得七零八落。有的倒在楼梯上,有的滚到了楼下,总之所有人都被打得倒地不起,**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 金丝眼镜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和暴力,吓得浑身打战,牙齿打架,一下子瘫倒在地,喃喃地说道:“你是谁?怎么这么嚣张?你,你……我告诉你,我的后台是付家……”连惊带吓之下,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士兵打完警察之后还不算完,迅速下楼。将场中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之后,才有一个人来到中年男人身前,敬了一个礼:“报告首长,操练完毕,请指示。” 打了警察说成操练,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比谁的拳头大!夏想无语,暗中观察了中年男人片刻,总觉得他看上去有点面熟,但又确定没有见过他,更不认识他,心里感觉很奇怪。 中年男人一挥手:“稍息!” 士兵又敬了个礼,闪到一旁。中年男人才慢慢下楼,先是来到红花领带面前,问道:“你是谁?” 红花领带也是吓得不成样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是区旅游局的局长,姓杨,叫……我的后台是……” “不用说了。”中年男人打断他的话,显然是连他的名字也不想知道,至于不让他说出后台是谁,恐怕就另有打算了。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挥了挥手,不快地说道:“都是些什么人,太没水平了,都收拾一顿,然后扔出去算了。” 还是金丝眼镜稍微镇静一些,一见势头不妙,也顾不上再找眼镜,急忙来到夏想身边,哭丧着脸哀求夏想:“小伙子,求求你放我们一马,好不好?我们认栽,我们认输,我们错了,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把我们放了吧?还有,我们也是有来历的人,大家留一条路,日后好相见。” 夏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认识他,他收拾你们,也不是为了帮我出气。我说的话,也不管用。” 金丝眼镜一脸灰白,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夏想。 夏想摇头,就算他不相信自己的说法也没有办法,今天的事情是梅晓琳惹出来的,不是自己。而且中年男人身边有一队大兵,可不是一般人。 中年男人又来到夏想和梅晓琳面前,先是打量了夏想几眼:“你叫什么名字?” “夏想。”夏想知道眼前的人来头不小,虽然对方并不是特意为了他和梅晓琳而出手,但也等于间接救了自己,所以也就表现出了恰当的礼貌,“谢谢!” 中年男人一听夏想的名字,突然脸色一变,退后两步,用狐疑的目光看了夏眼好几眼,忽然哈哈一笑:“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见面——夏想,好一个夏想,今天又是演的哪一出英雄救美?” 然后,中年男人转身问梅晓琳:“你又是谁?” “我是谁要你管,我还想问你是谁?”梅晓琳对中年男人出手帮助她和夏想,毫不领情。对他听到夏想的名字时的反应,心中猜疑,所以梅晓林对他就一点也没有客气。 中年男人微一思忖,笑了:“刚才我听到你自称姓梅,梅家和夏想认识的人,就只有一个梅晓琳了。你一定是梅晓琳!” 梅晓琳一愣:“那你又姓什么?” 夏想此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怪不得刚才越看他越面熟,原来他是……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我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想,还有你,记得欠我一个人情。”他一转身,冲身后的士兵说道:“包括警察在内,每人打上一顿,扔出去,还有,把黄毛的腿打断。” 他的声音一点力度也没有,还带着很散漫的味道,但话里透露的意思却有一股肃杀之气。谈笑间就要将警察和一个局长一个主任暴打一顿,他的态度已经不能用嚣张来形容,而是盛气凌人的傲慢! 绝对是高高在上的俯视! “是!请首长指示,是一条腿还是两条腿?” 中年男人看了夏想一眼,一脸询问的表情:“你说?” 金丝眼镜一听,顿时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夏想面前:“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一次!他还年轻不懂事,您大人大量,饶他一次,他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的后台是付家,就算比不上梅家在京城的影响力,在地方上也有足够的实力,以后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 夏想注意到金丝眼镜说到“付家”的时候,中年男人和梅晓琳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二人似乎都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身去,意思再明显不过:没听到,所以不知道。 付家的实力夏想并不清楚,他不认识一个付家的人。今天的事情也发生得有点莫名其妙,看梅晓琳的意思,好像黄毛认识她,在故意给她难堪。现在他夹在几大家族之间,也是十分难做。最关键之处在于,他也清楚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格影响到中年男人的决定。 他只好无奈地一摇头,对金丝眼镜说道:“刚才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决定权。” 金丝眼镜却并不相信夏想,而是一脸恶毒地说道:“好,你叫夏想是吧?我会牢牢记住你的名字的。” 夏想忽然笑了,他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威胁。他不理金丝眼镜,而是对中年男人说道:“我是不是只有选择一条腿还是两条腿的资格?” 中年男人笑着点点头:“对,你没有决定打还不是不打的权力。” 夏想伸出一根手指:“一条!”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夏想几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刚才飞起一腿踢得很漂亮,也很解气,我以为你有我当年的风格,没想到,还是心肠太软。年轻人,心肠太软不是什么好事,难成大器。” 这边和夏想说着话,那边冲身后的人微一点头,就听到黄毛一声惨叫,已经被打断了一条腿。 夏想心想,话说得轻巧,自己又没有足够显赫的身世,心肠想硬,也得有实力才行。 中年男人又不无遗憾地拍了拍手,忽然地说道:“都扔出去,看着烦心。” “不必辛苦才江了,这点小事,还是我自己动手好,也好过过瘾。”一个洪亮的声音伴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一阵风一样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列足有二十人的武警! 吴才江,果然是吴家老三吴才江!夏想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到京城,就和吴才江打了个照面,还莫名其妙被他多管闲事,出手给救下了,真是意想不到的巧合。 也让人大感意外,不承想,吴才江在嚣张之外,也有有趣的一面。 进来的人身材高大,脸庞黝黑,年龄和吴才江相仿,不过却粗犷了不少。他哈哈一笑,先和吴才江握了握手,才说:“我来晚了一步,没想到让你给遇上了,还出手帮了忙,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吴才江也笑,不过却摆摆手,一指夏想说道:“人情不算你的,算他的……你说呢,夏想?” 夏想也摸不清吴才江的真正用意,总觉得他就是故意给自己上套,仿佛让自己欠他一次,反正也真是欠他一个人情。夏想只好含糊其辞地答应道:“我心里有数了。” 梅晓琳向前一步,嗔怪道:“叔叔,你怎么才来,是不是让我被人抓起来打上一顿,你才神兵天降,更能显示出你的神勇?哼,再来晚一步,我就被人打得没命了。” 来人正是梅晓琳的叔叔,即将上任燕省省委组织部部长的梅升平。 如果说吴才江是柔中带刚的话,梅升平就是在刚柔并济之余,另有一种雷厉风行的行事方式。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武警说道:“都抓起来,先拉回去再说。” 身后二十多人齐声答应一声,声若雷震,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如老鹰拎小鸡一样,将一干警察,连同一个主任一个局长,直接带到了外面的车上。根本不理会几人提出打电话、说好话、求人情的要求。 梅升平和吴才江在一旁低声说话,夏想才抽空小声地问梅晓琳:“事情闹到现在,倒成了吴家和梅家的一个契机,还有付家怎么得罪你们梅家了,好像吴家和付家关系也不怎么样?对了,你叔叔和吴才江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梅晓琳十分干脆地答道,“我叔叔当上了燕省组织部部长,吴才江没当上,他难免会认为事情背后有我们梅家的影子。其实他去不了燕省的原因很复杂,不完全是因为我们梅家介入的缘故。但吴才江此人,心胸狭窄,说不定会记仇。” 夏想笑了笑,心想梅晓琳对吴才江的评价难免带有主观臆断的情绪,他也只能姑且听之。不过看刚才的事情,吴才江为人,比传说中还要有城府一些。而相比之下,梅升平似乎更开朗直接一些。 不多时,二人握了握手,就笑着挥手致意,肯定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二人刚才也不知商议了一些什么,期间还有过一点儿小小的争执。最后也不知是哪一方退让,反正吴才江的笑容中有一丝勉强,他还是冲夏想挥了挥手:“夏想,京城地方大,庙多,可不要迷失了方向。有机会我们一起坐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有些问题还没有解决,是不是?” 夏想也是坦然一笑:“好说,好说,随时听候您的召唤。” 吴才江又冲梅晓琳说道:“晓琳,你今年二十八岁了吧?嗯,年纪稍大了一些,可要赶紧嫁人,要不嫁不出去可就麻烦了。” 梅晓琳顿时气急,正要开口反驳,吴才江却不给她机会,呵呵一笑,转身上楼而去。 随后夏想就和梅晓琳一起,跟随梅升平上楼,到雅间就座。 宾主分别落座之后,梅升平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夏想几眼,第一句话竟然问道:“夏想,听说你已经订婚了?” 夏想恭敬地答道:“是的,梅部长。” 梅升平一脸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其实照我看,你和小琳倒是挺般配。刚才你们二人一唱一和,我看可是默契得很,呵呵。”他又看了梅晓琳一眼,突然说了一句让夏想大吃一惊的话,“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和你的未婚妻退亲,然后娶小琳?” 夏想顿时愣住。 如果说刚才梅升平将人抓到车上的举动,嚣张之中带有一点冲动的话,那么现在的问话,就让夏想对他又多了一层了解——他果然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想法不但离奇,大胆,还常有惊人之语。 夏想摇头一笑:“梅部长真会开玩笑,真是快人快语,呵呵……”一笑了之,就转移了话题,“我的任务是安全地护送梅书记到京城,现在我把她平安地交到梅部长手中,算是完成了任务。” 梅晓琳在一旁听到叔叔说的话不着边际,不由脸一红,怒道:“叔叔,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生气了。” 梅升平急忙呵呵一笑:“开个玩笑,你着急什么?我看你也挺喜欢小夏的,喜欢他,就大声说出来,要不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夏想想起邱绪峰所说的当年梅升平的往事,心想当年的传闻多半是真的,要不他也不会对梅晓琳说出刚才的话。 梅晓琳却是脸色更红了,一下站了起来:“我上洗手间!”然后夺门而逃。 房间内只剩下夏想和梅升平,气氛不免有点微妙。沉默了片刻,梅升平抽出一支烟,问夏想:“来一支?” 夏想忙摆手:“谢谢,不用了,我烟瘾不大。”停顿了片刻,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梅部长和叶书记关系还不错?” 梅升平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说:“也谈不上多深的关系,以前在党校培训的时候,曾经住过同一个宿舍……” 夏想微微动容,党校培训时的同班,一般也算是不错的关系,除非两个人不对脾气,否则通常都能保持联络。如此说来,梅升平和叶石生,还算是有过同学之谊了。 “刚才小夏出手的风格,和我当年有点相像,不过还是太手软了一些。你一腿踢出去很有力度,但没有将那个人的腿踢断,还留了一点后路——还是不够心狠手辣!” 这句话和吴才江的话有相同之处,夏想就笑着说道:“凡事留点后路才好,要不以后别人也会堵我的路。” 梅升平哈哈一笑:“在京城,能堵梅家路的人没几个……”话题一转,又问起了夏想,“你觉得小琳怎么样?” 夏想不清楚梅升平具体所指是什么,不过他很聪明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从工作的角度说道:“梅书记工作认真,受到了安县常委们的一致认同,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呵呵,小夏也懂得迂回战术,不正面回答问题。”梅升平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了几步,又在窗户面前站定,背对着夏想,又说,“你能送小琳回京城,证明她对你绝对信任。小琳今年不小了,她的终身大事让家里操透了心。如果谁能帮她解决这件大事,谁就是我梅升平值得大力提携的人……小夏,你心目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年前年后 夏想暗暗叫苦,梅升平也真让人头疼,一见面,就不停地提及梅晓琳的婚姻大事,好像自己送她回来,就是对她有想法一样。而且他还抛出了诱饵,难道自己就会浅薄到因为前途而去联姻的地步?如果这样,早先或许还会赌上一把,娶了连若菡岂不更好? “对不起,梅部长,对于梅书记的个人私事,我不好多说,也不便过问。”夏想干脆一口回绝,拒绝了梅升平进一步就此事讨论的可能。 “哈哈,吴才江跟我打赌,说你不会对小琳动心,也不会因为我抛出诱人的条件而改变主意。我还不信,说你是年轻人,没有什么定力,在金钱和地位面前,肯定没有什么原则可以坚持。没想到,一向没什么眼光的吴才江看人还挺准,居然让他说对了。”梅升平也是一个妙人,竟然直接说出了他和吴才江之间的猫腻,让夏想哭笑不得。 夏想可并不认为吴才江对自己有什么好感,也不会拉拢自己,恐怕吴才江对自己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可能也是他对自己和梅家走近感到不解,心里不太舒服,才会故意激将梅升平。 夏想可没有什么兴趣夹在两大家族之间走钢丝。他将梅晓琳送到了,梅升平也见了,差不多也达到了既定的目标,还意外和吴才江不期而遇,可以说也该撤退了。他就想等梅晓琳回来后,找个机会提出告辞。 “你刚才也看到了,吴家有军队上的关系,我们梅家也有武警方面的关系,谁也不比谁差多少。”梅升平十分健谈,又主动说道,“吴才江为什么对你感兴趣,我不清楚,也不想了解。我只想告诉你,你虽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县长,不要以为以后就会一帆风顺。官场之上的事情,远比你想象中复杂。位置越高,前进一步就越艰难,尤其是到了副省以上,想要再进一步,没有军方势力的支持,几乎没有可能。武警虽然没有军队的势力影响大,但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听我说,年轻人,想要得到你理想中的位置,靠你一个人和局限于一个市或者一个省的关系网,都走不长远,必须要有放眼天下的眼光。” 夏想明白,梅升平其实还是在晓之以利,是要告诉他,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借助大家族的力量是最好的选择。言外之意就是说,一个无根无底的人,想要最快最容易地得到大家族的支持,联姻是唯一的选择。 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吃香了?还是梅晓琳的婚姻大事真让梅家头疼得不行?怎么感觉梅升平有强买强卖的意思,仿佛不把自己说动就不罢休一样。 夏想只好笑了笑:“多谢梅部长的教诲,我会记在心里,以后认真揣摩,好好领会精神。” 梅升平以为还有下文,不料等了一会儿,没有了声音,不由回头看了夏想一眼:“怎么,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正好梅晓琳推门进来,插话说道:“叔叔,你又着相了,记住,说话说一半,要和作画一样,要留白,才有遐想的空间。你把话都说完了,还怎么让别人回答?” 梅升平一拍额头,做恍然大悟状:“对,对,着相了,着相了,幸亏小琳提醒得好,莫言,莫言。来,吃饭,先吃饭。” 夏想诧异地看了梅晓琳一眼,梅晓琳得意地一笑,小声说道:“我叔叔一直信佛,一旦他说话说多的时候,我就说他着相了,保管有用,他立刻就会闭嘴。这可是他的秘密,不许外传。” 夏想忙点头,只要能让梅升平闭嘴就好。 饭间,梅升平几次想说什么,都被梅晓琳先找了个话头给压了回去。夏想看了出来,梅升平对梅晓琳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疼爱,有一种父亲对女儿的忍让之情。 饭后,又上了茶和水果,夏想品尝了几口,就找了个机会提出告辞,却被梅晓琳拒绝。梅晓琳冲夏想使了个眼色,然后又朝梅升平说道:“叔叔,其实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他是一个留学生,经常不在国内,所以也就没有给家里提起。他人还不错,不过就是一直在国外,不太喜欢国内的氛围,也不愿意和家里人打交道……夏县长也见过他,有什么想问的地方,也可以问问夏县长,他和夏县长挺谈得来。” 夏想差点没被一块水果噎住,梅晓琳来了个突然袭击,原先可没有说好有这一出戏让自己打掩护,怎么不提前说个清楚?简直是害人不管偿命。 梅升平还信以为真,一脸惊奇地问夏想:“小琳说的是真的?你也见过他,说说他为人如何?” 夏想骑虎难下,只好绞尽脑汁想了一想,才说:“人倒是不错,就是西化得厉害,基本上是香蕉人了,和我们的思维大不相同。比如我们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有亲情有人情,其乐融融。他不同,他觉得个人的自由和感受最重要,和别人在一起,太受影响。” “嗯,说得对,西方思想中有许多负面的东西,不要受他们的影响才好。比如西方大力提倡的自由,有时候其实是一种极端的个人主义的表现。”还好梅升平没有过多地追问梅晓琳想象中的男友的信息,而是谈论起了西方思想。 梅升平说到这里,不由冷笑几声。 夏想就顺着梅升平的话题,将他平常所了解到的外国大片中宣扬的极端自私的行为批判了一通。一番理论陈述后,夏想深得梅升平的赞赏。 还不错,总算和梅升平找到了共同点,夏想暗道侥幸。如果不是梅晓琳无意中一扯,也许自己今天和梅升平见面,不会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不承想,因为梅晓琳凭空捏造出来的男友的原因,他和梅升平还算谈得投机。 于是,饭局又延长了将近一个小时,梅升平一直和夏想谈论西方思想的危害,对于梅晓琳的男友一事,再也只字未提。夏想暗中瞪了梅晓琳一眼,梅晓琳悄悄一笑,还朝他伸了伸大拇指。 下午三点,夏想告别了梅升平和梅晓琳,临走的时候,梅升平还握着夏想的手说:“等我上任之后,小夏,一定记得到省委找我。我们再深入探讨一下西方思想中有益的部分,要兼容并蓄,用批判的眼光看问题。” 总体来说,今天还算小有收获,夏想开车上路,看到梅晓琳还冲他招手,心中多少有点感激梅晓琳的引见。尽管关于梅升平的传闻很多,今天一见,夏想也不敢说了解了他多少,但在燕省为官,除非做到了省委常委和副省级以上,谁对省委组织部部长不高看一眼?谁敢不存结交和巴结之心? 夏想最后下了结论,只要梅升平不把他和梅晓琳往一起撮合,其他方面至少目前看来,还算很好。当然也不排除因为送梅晓琳回来,又在争斗事件中处处维护她,给他留下了好印象的缘故。再仔细一想,其实梅升平也是有心机之人,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他说话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对刚才的突发事件,一句话也没有再提,也是心中自有分寸。 夏想开车从西环直朝东环而去,肖佳的新住宅就在东环附近。 肖佳对夏想的到来无比兴奋,先是抱着夏想亲了一口,又双腿盘在他的身上不肯下来,让夏想抱着她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夏想将肖佳扔在沙发上,才有空打量一下她的新房。 原来位于北环的几处住宅,肖佳都转手卖了出去,赚了不少。她一路沿着新开发楼盘扫楼,最后投资了十套左右。后来又看中位于东环的天尚小区的一处高层,就买了下来,准备以后当成固定住所,不再换来换去了。 同时,她的户口也迁移到了京城,燕市的蔬菜生意,完全交给了肖昆经营,一年还能赢利三四百万。三石风景区的投资还没有见效,最晚也要到明年才能有收益,不过肖佳几乎不再关心,就当成给夏想的政绩工程了。现在她一心扑在房地产上面,因为她尝到了甜头。到京城不到一年赚的钱,就比做蔬菜生意两年赚的钱还多。 肖佳只缠了夏想一小会儿,心思就转到生意上了,滔滔不绝地向夏想说起她的生意经,她的设想,她的长远规划,以及她的公司的前景,等等。一口气说了有两个多小时,直把夏想说得作为听众都感觉到累得不行,她作为演说者,竟然没有一点疲倦! 果然是天生的商人,连夏想都暗暗佩服。 晚上肖佳又亲自下厨为夏想做饭,本来夏想想请她出去吃饭,她嫌在外面吃没有家的感觉,就非要自己动手做饭。夏想理解她的心思,也就由她。 吃完饭后,肖佳让他陪着散步,夏想欣然应允。 天尚小区的绿化环境做得确实不错,几乎不留死角,又给人处处清朗的感觉。尽管是冬天,树木一片凋零,但有流水淙淙,还有假山亭台,再配上冬青等常绿灌木,也增添了不少生机。夏想暗暗赞叹,京城果然是帝都之地,还是领先燕市不少。让肖佳来京城做房产生意,算是走对了。 肖佳今年过年不回家,和京城几个姐妹约好,要一起飞海南看房。夏想也清楚她的心思,是不想回家被父母催问婚姻大事。他也没好说什么,第二天又陪了她半天多,下午的时候,开车返回了燕市。 晚上见到了父母和夏安、许宁,他们依然住在上一次的东龙小区。夏想得知曹殊黧一直陪父母在燕市游玩,让父母格外开心,心中就充满了感动。看曹殊黧的样子,俨然以夏家媳妇自居,和上一次相比,多了几分亲切和自然,不再有一种隔离感。他暗暗感慨,小丫头进入角色挺快,果然有亲和力。 甚至他都有点自叹不如。 年前少不了走动和拜年,夏想毕竟是安县的县委常委了,拜年的电话络绎不绝,还有不少人想要登门拜访,被夏想一一回绝。他虽然不反感过年时的人情往来,但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年三十,曹永国从宝市返回,和夏天成夫妇见面。两家人团聚一起,欢欢喜喜过了一个好年。 因为夏想还没有结婚的缘故,夏安和许宁的婚期也一拖再拖。以夏天成的想法,必须是老大先结婚,老二才能结。夏安无奈,只好说:“嫂子,今年一毕业就举行婚礼,赶快嫁给我哥,要不许宁天天催我娶她。” 许宁不干了:“好像我非你不嫁一样?你有那么好?” “当然有了,我可是年轻的副科级干部,单市长跟前的红人,谁不知道我前途无量?”夏安得意地说。 上次单士奇回去后,就亲自过问了夏安提拔到副科的事情——单市长一句话,组织部的人谁不给面子?毕竟他是二把手。虽然单城市委组织部部长和单士奇关系一般,但在一个副科的提拔问题上,市长的面子是必须给的,更何况他也听说过夏安的哥哥夏想是二十五岁的副县长。 二十五岁就能当上副县长的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还是做一个顺水人情得好。所以夏安的提拔不但得以顺利通过,还被列入了重点考察的干部名单,以后的升迁,将会优先考虑。 许宁白了夏安一眼:“臭美!”不过神情也有一丝自豪。 对于官场中人来说,过年就是一次绝佳的人情往来的机会。尤其是身在省城,各地市的大小头头儿,都趁着过年的时机,来燕市走动。虽然曹永国不是省委领导,夏想更是一个小小的副县长,不过家中客人也是络绎不绝,让人不厌其烦。 最后夏想和曹殊黧找个机会溜走,才懒得和他们应付。夏想该走动的都走动了一遍,该打的电话也一个也没有落下,又安心地陪了父母几天,大年初三,就送走了父母,到安县值了一天班。 转眼到了初八,正式上班。机关里面第一天上班,都是例行公事。该走的过场走完,才算正式将年过完,开始了全新的一年的工作。 先是开了一次务虚会议,讨论一下今年的工作重点和远景规划。然后夏想又参加了政府的常务会议,就当前的经济形势以及国家的经济政策,再针对安县的具体情况,部署二○○一年的发展规划。 夏想在会上第一次提出了和景县联合,在三石风景区和三水风景区之间打通一条山路,和景县共同推出“山水相连”的文化旅游项目的提议——致力打造一体化旅游,共同促进近郊旅游,共同繁荣燕市的旅游市场。 夏想的提议一石击起千层浪,引起了在座众人的争论。 盛大首先表示赞成。他认为,三石和三水作为太行山脉的一部分,本来就是同源同宗,可以优势互补。而且两个景点之间的直线距离才几十公里,如果修好山路,去三水的游客可以不必绕行到燕市。同样,来三石的游客,也可以在三石游玩尽兴之后,直接开车再到三水。如此一来,可以资源共享,让许多只能选择一处景区游玩的游客,可以一次出行,就玩遍三石和三水两处景点。 邱绪峰没有明确表态,只是表示了谨慎的乐观。 其他几名副县长基本上持反对态度,他们的看法是,先不说景县方面有没有合作的诚意,首先在两大景点之间打通山路就不太可行。因为穿山凿洞,成本太高,只凭安县和景县两县的财政收入,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庞大的工程,除非向市里伸手要钱。 最后争论不休,邱绪峰先下了一个结论:“事情是好事,值得好好研究,等夏县长具体和景县方面接触之后,再详谈资金来源问题。” 夏想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向市里伸手要一部分,交通专项资金每年都有财政拨款。该伸手的时候,我们也要适当伸一次手,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有时还是不够。” 几名副县长都不约而同地想,反正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如果你能从市里要来资金,我们也举双手赞成。 山水相连是长远规划,急不得,夏想也就先挂在心上,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江天接触一下。谈妥之后,他二人再联合一起向市里伸手要钱,应该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转眼到了三月份,天气转暖,县委县政府的各项工作渐渐繁忙起来。夏想先是忙着视察安县的交通状况,准备县里出一部分资金,解决偏远山村的无路可走的现状。基本上安排就绪之后,到了四月,景区的扩建项目又开始启动,还有度假村的土建工程,也相继动工,安县再次走上了飞速发展的快车道…… 子高公园已经竣工,成为了安县有史以来第一个面积最大、最正式,也是最深受百姓喜爱的公园。同时,楚子高的子高饭店也在子高公园内正式开张营业,一开张,就吸引了不少前来公园游玩的人。而且由于子高饭店坚持供应早饭,许多晨练的老头儿老太太都喜欢晨练结束后,到子高饭店喝一碗豆腐脑,吃一根油条。久而久之子高饭店就打出了名声,营业之后,不需要任何宣传就名扬安县。 与此同时,又有一轮新的风暴在慢慢地酝酿之中! ------------ 06 尘埃落定 唇枪舌剑 梅晓琳先是看了夏想一眼,见他还算镇静,又看了邱绪峰一眼,明显地从邱绪峰的眼神中看到了退缩,不由心中暗骂,怪不得邱绪峰不能让她喜欢,没有一点男人的胆量和担待。明明在提交常委会之前,她和邱绪峰、夏想三个人已经开过了碰头会,邱绪峰也明确表示了要大力支持,事到临头,他竟然有反悔的意思。 四月中旬,梅升平正式就任燕省省委组织部部长。 随后不久,徐德泉被正式批捕,随即省委免去其燕市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职务。同时,空缺出来的市委秘书长的人选问题,又提上了议题。 不久之后,省委组织部就燕市市委秘书长和副市长人选问题,正式报请省委批准。叶石生看到省委组织部报送的名单之后,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随即拿起电话通知崔向:“崔书记,组织部关于燕市市委秘书长和副市长的名单送了上来,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先开个碰头会。” 现在叶石生一人身兼书记和省长,京城就省长人选问题,迟迟没有决定,让他也有点忐忑不安,摸不清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又是出于什么考虑。所以最近的行事,他一向谨慎,唯恐有错。 叶石生年纪不算小了,再干满一届书记也该退了。如果派一名年富力强的省长和他搭班子,是准备随时取代他,还是上面有意让一个强势省长来给他暗示,不让他有什么大的举动,一切以保持安定团结为主?叶石生其实也并非没有抱负,只是一直被高成松压得太死,不敢露出锋芒罢了。 现在高成松一倒,如果京城当即有了省长人选,他心里多少还踏实一些。但京中一直不确定下来人选,他就不免多想,是不是京城还在考察他?看他的表现如何,再给他安排副班长? 崔向敲门进来后,看了一眼组织部报送的名单,点点头说:“我觉得组织部有点轻率了,高海虽然担任市政府秘书长多年,但能力有限,我个人认为他不太适合担任副市长,可以调他到建设厅任厅长。以高海的才能,适合在行业内独当一面,在政府中管理一大摊事务,他应付不来。至于市委秘书长人选,简直是开玩笑……” 叶石生不解地看了崔向一眼,心想不就是破格多提拔了一级,也不用这么激动吧?近些年来,上面三令五申要大胆提拔干部,各地连升两级的大有人在,崔向难道和李丁山不对付? 省委组织部报送的人选名单是,拟提名安县县委书记李丁山任燕市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拟提名市政府秘书长高海任副市长。 叶石生还没有发表看法,想听取一下分管副书记崔向的意见。没想到,崔向全部否决,他不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对于省委组织部报送的两个人选,说实话,他多少也有点抵触心理。高海和前市长陈风走得过近,陈风的性格在叶石生看来,和高成松有相通之处,所以他并不喜欢陈风。因此,也就连带着不喜欢高海。 而李丁山现在只是县委书记,一步连升两级,直接提拔成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跨度是有点大。就算李丁山政绩突出,但没有听说他有什么强硬的后台,怎么就把他的名字报上来了? 当然,更让叶石生疑惑的是梅升平的态度。 原本以为梅升平从京城空降过来,在燕省没有根基。在此次提拔人选上,叶石生本来也有意想安排自己的人,但因为省长人选的问题,自己一直举棋不定,也就没有向梅升平暗示,只让他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自由选拔。 结果倒好,选出了李丁山! 叶石生思忖再三,李丁山就李丁山,反正他已经不打算插手市委秘书长人选了,卖一个人情给梅升平也好。没想到,崔向又坚决反对,倒让他左右为难。 微一思索,叶石生就有了主意,反正在此事上他也没有私心,就做一个中间派又何妨,就说:“我对人选没什么意见,不行就提交常委会讨论。” 崔向微一点头:“梅部长也是个有心人。李丁山和高海是同学,同时提拔,人情不是一般的大。” 叶石生没接崔向的话,心中闪过一丝不耐。以前崔向被高成松压得抬不起头来,现在自己身为省委书记还没有怎么着,崔向不过是副书记,就已经锋芒毕露了? 而且叶石生试探着说要提交常委会讨论,崔向问也没问叶石生这个***的意见,就点头同意上常委会,难道他就那么有把握在常委会上通不过?难道他不清楚,一旦常委会讨论通过就成了定局,无法更改? 崔向凭什么?叶石生心中隐隐火起,担任省委书记以来,第一个不动声色地挑战自己权威的人,竟然是副书记!尽管说起来他也不太支持李丁山,但等崔向走后,突然之间就下了一个决定,支持李丁山,看崔向有多大能量! 省委常委会如期召开,先是由梅升平提交了拟提拔的人员名单,然后列出了组织部的考察结论。梅升平的普通话京味十足,听在众人耳中,就有点异常的感觉,都不约而同地看了钱锦松几眼。 钱锦松假装没有看到众人的疑问,他面带微笑,做出一副细心聆听的模样,其实心中在想,还是有大家族的撑腰才够气势。梅升平原本在京城混得也不比自己强,一转眼,就空降到燕省当上了组织部部长,排名还在自己前面。 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想想自己来到燕省两年多了,还没有完全打开局面,只因为自己身后没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后台?同时,钱锦松也不得不承认,燕省的局势比他当时想象中复杂不少。燕省的官员多数保守,没有开拓进取的精神,许多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钱锦松的拉拢持观望的态度,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培植出自己一方的势力。 就不信梅升平能比自己强上多少,就算他沾了身为组织部部长的光,也不一定能建立起真正的关系,且拭目以待。 不过对于今天梅升平所报的人选名单,钱锦松觉得李丁山的跨度太大了,决定对李丁山投反对票,对高海投赞成票。 梅升平列举了组织部对拟提拔李丁山和高海的几条理由,他面色平静,语气平缓地说道:“李丁山同志兢兢业业,在坝县担任县委书记时,就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将坝县由一个贫困落后的倒数第一的穷县,一跃发展成生产总值在章程市排名第五的经济大县,成绩有目共睹。李丁山同志调到安县以后,安县的经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据不完全统计,安县的生产总值在李丁山同志上任一年后,翻了一番,成就非常惊人。经过组织部多项考核,李丁山同志年富力强,有能力,觉悟高,原则性强,形象亲民,符合破格提拔的条件,拟提燕市市委秘书长。” 停了一停,梅升平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轻轻咳嗽一声,继续说道:“高海同志担任市政府秘书长多年,对市政府的工作非常了解,也在秘书长的岗位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高海同志工作认真,任劳任怨,是我党的优秀干部,拟提拔为燕市副市长。”他合上手中的资料,微微一笑,“请各位常委发表意见。” 崔向清了清嗓子,说道:“高海同志担任副市长,不太妥当。我个人认为,高海同志缺乏大局观,担任市政府秘书长以来,没有做出什么耀眼的成绩。燕市作为副省级城市,副市长的位置非常重要,我个人认为,他还是适合在行业内任职。比如说建设厅厅长,对高海同志来说,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位置。” 众人都吃了一惊,崔向作为前任市委书记、现任省委副书记,发言是极有分量的。他刚才的话就相当于直接否定了高海,不由人不大为震惊,都不约而同地心想:崔书记第一次在重要的人事提拔问题上,非常坚定地否决了组织部的人选,是真的对人选不满意,还是对省委组织部不满意?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崔向又继续说道:“李丁山担任县委书记以来,确实做出了很大的成绩,是个克己奉公的好干部,但从一个县委书记一步跨到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是不是太激进了一些?同志们,上面三令五申,在提拔干部的问题上,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不能任人唯亲,不能以权谋私,要做到公平、公正和公开的原则。也有许多坚持在基层的县委书记,他们做出的成绩不比李丁山同志少,付出的辛苦也很多,但当他们正常提拔一级甚至得不到提拔的时候,却看到李丁山连升两级破格提拔,会不会对上级领导失去信心?会不会有别的想法?作为省委常委,我们的目光要放眼全省,而不是仅局限于一个燕市。我的建议是,李丁山同志担任燕市的副市长是比较合适的。” 崔向的话音刚落,下面就一阵议论之声。 身为专职副书记,分管党群和人事,一上任就直接将省委组织部的提拔名单全盘否定,够威风,够霸道。这等于一点也不留情面,将梅升平的面子一扫而光。于是所有人都想到了一点,恐怕崔书记不满意的不是李丁山和高海,而是梅升平! 梅升平不说话,不过脸色阴沉,目光冷冷地扫了崔向一眼。 钱锦松发言了:“李丁山同志连提两格,确实有点不合规矩,我看还是保守一些好。不如安排他到区里任一届区委书记,打实了基础之后再说。至于高海同志提拔为副市长,我看完全可以。他有资历有经验,比一般人更适合担任副市长,可以说轻车熟路。” 钱棉松和了稀泥,在关键的市委秘书长的人选上面是反对意见,却避重就轻地同意了高海的提名。燕市的区委书记是副厅,又不是市委常委,和市委秘书长的位置还是差了不少。 常务副省长范睿恒不经意间看了叶石生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还是钱秘书长的意见比较中肯。”一句话说完,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而是做低头深思状。 在座各人都清楚范睿恒的心态,他对省长的位置志在必得,但京城迟迟不下决定,也让他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宁。所以现阶段他一切求稳为主,能不得罪人就尽量不得罪。 马万正很清楚梅升平提名的用意,肯定得到了授意,他自然知道李丁山是谁,就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认为组织部的提名有理有据,非常符合干部用人规范。既然大家都对李丁山同志破格提拔颇有微词,好,那么请同志们提名一个和李丁山同志有一样成就的县委书记出来,来和李丁山同志的成绩比一比。真金不怕火炼,如果有哪一个县委书记能做出像李丁山同志一样的政绩,我也可以提名他破格提拔。谁能把一个全省倒数第一的穷县,一跃成为章程市排名第五的经济大县?全省一百二十个县中排名第二十名的强县?谁有这份本事,我也向省委组织部建议,一定要重用!安县的情况大家也比较了解,在燕市十几个县市中,排名中等。但根据统计部门的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安县的排名有可能迅速上升到前八名以内!同志们,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在上级大力提倡干部年轻化的今天,我们还墨守成规故步自封,燕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经济强省?” 马万正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等于为李丁山树立了一座无人跨越的丰碑——在夏想的暗中帮助下,李丁山两届县委书记的成绩也确实是非常突出,不能说绝无仅有,至少现阶段无人可比。显然马万正也做了充足的准备,以数据说话,以成绩说话,一番话说出以后,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因为所有人都心里有数,要比政绩,李丁山当之无愧为燕省所有县委书记之中的第一人! “李丁山同志我有过接触,完全可以胜任市委秘书长的工作,我同意他的提名。高海同志在担任市政府秘书长以来,在和我共事的过程中,工作十分出色,担任副市长也是实至名归,我也赞成。”陈风先发表了一下个人看法,然后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而且经市委常委会研究,都一致赞成高海同志担任副市长,意见已经上报省委,请省委斟酌。” 上级任命副市长,必须征询燕市市委的意见,陈风的话等于直接给高海下了定论,就是燕市市委对高海的副市长提拔持赞成态度。如果再提名其他人选,可能会遭到燕市市委的反对意见。 在市委秘书长人选上,燕市市委虽然也有推荐权,但因为秘书长是市委常委,所以决定权就完全在省里。 崔向神色复杂地看了陈风一眼,想说什么,又微微摇了摇头,他和陈风合作多年,知道陈风的脾气。在省委常委会上,陈风发言的分量可能不重,但在市委里面就完全不同了。他知道,高海的副市长提名,基本上算是通过了。后面的常委,没有人愿意再冒着得罪陈风的风险,非要拿一个无关紧要的副市长的位置来说事。 如此看来,矛盾的焦点将会集中在李丁山的提拔上面。 本来燕省的常委一共十三人,但因为叶石生现在暂时身兼书记和省长,就成了十二人。如果非要按半数表决的话,说不定会出现六比六的局面。 不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加重了叶石生的发言权,他可以一票顶两票。 目前的状况是,反对李丁山的有副书记崔向、秘书长钱锦松、常务副省长范睿恒,已经有了三张反对票;支持李丁山的有副省长马万正、组织部部长梅升平和燕市市委书记陈风,也是三张支持票。 平手。 统战部部长张灿阳平常就是一副乐呵呵的笑模样,今天也是,他不紧不慢地说道:“高海同志任副市长,我没啥意见。李丁山同志的提拔,跨度太大,容易让人说闲话。我持保留意见,侧重于缓上一缓。” 张灿阳又对李丁山投了反对票。 政法委书记李炳文长着一张黑脸——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板着脸。脸色比秦拓夫还要黑上几分,他本来一直坐在座位上,转动手中的水杯,听完张灿阳的发言之后,他一口将杯中水喝完,说道:“我的意见和崔书记一致,李丁山同志和高海同志的提名,都不太合适!” 又是一个强硬的反对的声音!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一个市委常委的位子,看来还是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 省军区政委张建国正了正帽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志们,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公平。李丁山同志连升两级,放在部队上,是必须要立大功才行。我总觉得他的政绩还是不够突出,资历稍微欠缺了一些。至于高海同志,崔书记说的也有些道理,也要慎重。” 六票反对!好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比所有人想象中还要激烈不少。不但有人对市委常委的位置紧盯不放,连一个副市长的归属,也高高举起了否决权。反对的人,到底是针对被提名者本身,还是针对组织部部长梅升平? 或者是另外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不少人都眼光复杂地分别看了梅升平和叶石生一眼。 史老最后的通天能量 梅升平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对眼前的反对声音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叶石生看似脸色平静,但神色之中隐有怒气,让熟悉他的人都清楚地知道,叶省长,不,叶书记动怒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宣传部部长卢渊源一向喜欢最后一个发言,而且一般都是投弃权票,然而今天他却破天荒地提前发言了,而且还态度坚决地投了反对票:“我不同意对李丁山和高海同志的提名。组织部的工作做得不到家,对二人的履历了解得不够详细,建议组织部再多考察几个人,重新提交名单。” 众人顿时吃惊不小。 在座的各人,有不少人知道卢渊源和曹永国的关系,而曹永国又是夏想的老丈人。夏想是谁?夏想曾经是李丁山的秘书,现在又和李丁山同在安县,而夏想和高海之间的关系,有心人也都心知肚明。 卢渊源此举,等于一点也没有给曹永国面子,而且还相当于当众打了组织部部长梅升平一个耳光! 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卢渊源之所以强烈反对李丁山和高海的提名,倒不是因为他对李丁山和高海有什么意见,而是对新任组织部部长梅升平大为不满——原因很简单,本来卢渊源也有望担任组织部部长一职,但因为梅家的强势介入,从而让梅升平横空杀出,意外空降到了燕省。 当然,仅仅是因为梅升平抢了组织部部长的宝座,卢渊源就处处和他为难就太不明智了,也是没有政治智慧的表现。让卢渊源恼怒的是,在他听说省委组织部要列举市委秘书长和副市长人选时,就向梅升平报了两个人选。卢渊源的态度也并不坚决,意思是让梅升平在常委会上报的时候,哪怕将二人的名字排在最后,也能在常委上露露面,传到各个常委的耳中,也算为以后打下基础。不料梅升平口头上答应得痛快,临到常委会提名的时候,除了李丁山和高海之外,根本再没有一个其他候选人的名字。 梅升平太不会做人了,也太不给面子了,卢渊源就要当场落落他的面子。 七票反对! 局势几乎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邢端台心中忽然犹豫了,要不要还坚定地支持李丁山?李丁山和宋朝度的关系他自然清楚,支持李丁山就是支持宋朝度。要是以前,他肯定坚决地投下赞成票,但是今天的情况有点诡异,似乎各种错综复杂的原因交织在一起。有对李丁山不满的,有对梅升平不满的,也有考虑到自身利益或是另有想法的,都汇聚成一股反对的激流,让原来意志坚定的他,也多少有点动摇。 考虑再三,邢端台还是决定表示有限的支持,毕竟他和宋朝度之间的关系不能有一丝缝隙,在座常委的情绪也得适当照顾,就迟疑了一下,说道:“组织部关于市委秘书长和市政府副市长的人选,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毕竟考察干部是组织部的权力,也是组织部的职责所在。我们身为局外人,自然没有组织部的同志更了解干部的任用和选拔……” 邢端台的话其实是在暗示在座的各位,别看大家是省委常委,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上常会委讨论的,不给梅升平留面子,以后谁的人提拔的时候,要过组织部一关,就得先考虑好了再说。没有资格上常委会讨论的提拔,决定权可全在梅升平手中。 果然此话一出口,个别人的面色微微动容。大家也都忽然想到,梅升平是京城空降到燕省,他如果就是不按规矩出牌,在燕省为所欲为,最后就算大家一起把他挤对走,他也能利用手中的权力,卡住许多人的脖子! 组织部可不是宣传部,是实打实的实权部门。 “我的意见是,大家要认真考虑一下组织部提交的人员名单,要从多方面了解李丁山同志和高海同志的优点和作风。对于每一次干部的提拔和任用,我们都尽量做到在公平公正的原则下,尽可能地多鼓励、多支持特别优秀的干部提拔上来……” 邢端台的意见很委婉,是赞成的意思,也是劝大家放弃成见,真正从干部本身的素质考虑问题,不要被外界因素影响判断。 邢端台又继续说道:“所以我的意见是大家再仔细研究研究,不要轻易下结论,不如大家先不要发表看法,再仔细研究一下两位同志的履历再说……” 话说到一半,邢端台忽然停了下来,低头从身上翻出手机,翻看了几眼,随即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微微愣了片刻,忽然声音就大了起来,吓了众人一跳:“对于组织部的提名,我完全赞成!” 什么?好几个人差点把下巴掉到地上,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要让大家研究一下,差不多也是和稀泥态度的邢端台,怎么转眼之间,突然就语气坚定地投了赞成票——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邢端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突然转变了风向,由中间偏向支持,改成了百分之百的支持? 正当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会议室中响起了一片嗡嗡之声,好几个人都从身上翻出手机,低头看了起来。 一直没有发言的叶石生目睹了刚才的一幕,心中也是疑惑重重。他心思不定地看了崔向一眼,心中闪过一丝疑问。投反对票的几个人,到底是因为自身立场的问题,还是早先和崔向通好了气?如果是前者还好说,如果是后者,就不得不引起他的警惕了。 他刚刚上任省委书记,位子还没有坐稳,如果崔向乘机坐大,在常委中有了足够的影响力,那将非常不利力于他以后开展工作,也会让上面对他掌控局面的能力产生怀疑。叶石生心中升起一丝厌恶感,感觉崔向有点小题大做了,李丁山论资历论政绩,就算一步提拔到市委秘书长又能如何? 破格提拔在各地都有,又不是什么大事,燕省再保守,破格提拔一个市委常委,又算得了什么?叶石生隐隐有点怒气,正想发表一下省委书记的看法,忽然手机也响了。 叶石生开会的时候,向来以身作则,手机状态是震动。本来他还对大家都看手机颇有微词,他的手机一响,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就拿过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 向来不太喜欢看短信的他觉得有点蹊跷,因为他的手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据他所知,知道的人中,能给他发短信的更是寥寥无几。 都是有身份之人,谁会发什么短信?有事都直接电话通知了。 心怀好奇之下,叶石生打开了短信,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屏住了呼吸,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不可思议,太让人震惊了,怎么会是他发来的短信? 叶石生震惊了足足半刻钟,直到张建国的声音再次响起,才将他惊醒过来。 省军区政委张建国,刚刚对组织部提名全盘否决的张建国,现在说出的一番话,差点没让崔向从椅子上摔下来。 “刚才听到邢书记的话,我深受启发,仔细想了一想,刚才下的结论还是太武断了。我又仔细看了看李丁山和高海同志的履历,觉得他二人完全能够胜任市委秘书长和副市长的工作,我收回刚才的话,完全赞成组织部的提名。” 范睿恒的表情和崔向一样,震惊、愕然,还有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在官场沉浮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常委会上,在几分钟之后就推翻了几分钟前的发言的古怪事情。 更何况还是省委常委! 然后,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政法委书记李炳文脸色依然黑得吓人,不过语气却缓和了许多,还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邢书记说得对,在干部任用上,确实需要慎重从事。刚才我确实有点激动了,说了过头的话,在此,我向各位常委道歉。我更正一下我对组织部所提人选的意见,我完全赞成!” 崔向的眼珠差点掉了出来,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 范睿恒几乎要坐不住了,他左顾右看,想要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是一脸惊讶,有的人还在惊讶之中,微微闪过一丝恐慌。 紧接着,统战部部长张灿阳再次发言:“对不起,我也收回我刚才所说的话。经过听取大家的意见,再经过我的仔细考虑,对于李丁山同志和高海同志的提名,我完全赞成。” 崔向和范睿恒不经意间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和慌乱。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就是刚才所有主动开口的人,都是在看了一眼手机之后,才突然之间态度大变。 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量?只凭一条短信就能让数个省委常委当场反悔,收回先前所说的话,简直是通天的手段! 没错,可以肯定的是,能够只凭一条短信就让几名省委常委改变立场的人,绝不是燕省之人,而是京城之中某个高高在上的人物! 一个市委常委的任命竟然惊动了京城,还亲自发来信息过问此事,李丁山的背后到底站着一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崔向和范睿恒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燕省水深,藏龙卧虎,身边竟然有一个这样的通天人物!而他们一点也没有察觉,简直就是天大的失策。 崔向同时又从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没有收到短信,又说明了什么问题? 好像,好像叶书记也收到了短信?崔向抬头向叶石生去看,见他一脸微笑,微笑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随后叶石生一下站了起来,大手一挥,充满自信地说道:“关于组织部的提名,谁还有不同的意见,可以再提出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刚才发生的一切给大家的震撼还没有消化。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也知道肯定出了大事,谁还敢再当出头鸟?况且剩下的人,都对李丁山和高海的提名持赞成意见,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了意见,我就宣布此次提名,全票通过!”叶石生的脸上洋溢出大获全胜的光彩,最后一句,一锤定音。他还有意无意多看了崔向一眼,见崔向一脸灰白,心中就有了一丝满足。 散会后,崔向和范睿恒走在一起,二人低语几句,随即崔向又叫住了张灿阳,问道:“张部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灿阳一脸紧张,摇头说道:“没有,没什么事情。” 崔向追问:“那张部长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难道是因为收到了什么指示?” 张灿阳本来和崔向关系不错,今天在常委会上的发言,也是为了配合崔向才投了反对票。不过现在却对崔向的问话不作回答,他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的事……我还有点事要办,先走了崔书记,再见。” 崔向愣在当场,半天没有动弹半分。 事后,崔向又向张建国和李炳文询问事情缘由,二人的口径惊人的一致,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们最后投下赞成票是意识到先前太主观臆断了,没有仔细研究李丁山和高海的履历。经过仔细研究发现,二人完全符合提拔条件。 崔向知道,二人统一了口径,肯定也是得到了什么暗示。 得知了省委常委会上的激烈碰撞的结果之后,史老一个人站在后院之中,双手拄着拐杖,久久无语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直到史洁喊他吃饭,他才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人情总有还完的一天,丁山,以后的路,只能全靠你自己走了,我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一瞬间,史老好像又苍老了许多。 一阵北风吹过,吹动地上的落叶纷飞,仿佛许多的陈年旧事纷纷搅动…… 李丁山破格提拔,一步由县委书记升到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的消息传到安县,顿时引起了一场不小的地震。 燕市是副省级城市,李丁山等于一步由正处升到正厅,可谓力度惊人的一次破格提拔。不但让夏想暗暗吃惊史老的能量不小,为李丁山真是下足了血本,也让邱绪峰大吃一惊。 没想到李丁山背后隐藏着如此惊人的政治能量,幸好当初没有和他针锋相对,而是最后选择了妥协和合作。现在看在,当时的选择是多么明智。当然更让邱绪峰难以理解的是,一向保守的燕省很少有破格提拔的先例。这一次李丁山连升两级,可以说是近些年来燕市乃至整个燕省少有的一次越级提拔。 眼见和自己平级的书记,一跃成为名正言顺的市委领导,邱绪峰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 安县的其他常委,也是难以置信,在纷纷向李丁山表示祝贺的同时,也都在暗中盘算要在李书记任职期间,自己和他有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与其他人的人心惶惶不同的是,安县最冷静的人,却是夏想和梅晓琳。 梅晓琳是第一时间推开了夏想办公室的门,一进来就说道:“下一步邱绪峰就要担任书记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夏想还真没有什么想法,他今年二十六岁,不可能一步迈到正处级的级别,更不可能担任县长。他理想的状态是,盛大担任县长,他顶多再接替盛大的常务副县长一职。 梅晓琳不等夏想回答,又说:“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最大愿望就是接任常务副县长的职务,对不对?还有,你最希望盛大担任县长,至于我,不在你考虑的范围之内。” 夏想笑了笑,别说,梅晓琳还真猜对了。也怪了,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真的认为她没有什么政治头脑,所以在政治上也没有什么进步的想法?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自己太想当然了,既然梅晓琳身在官场,自然会有步步高升的想法。 “难道说,你有当县长的想法?”夏想忽然想通了一个环节,既然是梅升平来到了燕省,梅晓琳不趁机升一升,也说不过去。 “你说,我要是当上县长,你当常务副县长,你会不会好好配合我的工作?”梅晓琳笑意盈盈地看着夏想。 “当然会,不管谁当县长,我身为副手,肯定会大力配合***的工作。不过……”夏想担心的是盛大,尽管他和盛大之间的关系不算是真正交心的朋友,但也算合作愉快,“盛县长的资格也到了,他的位置给安排到了哪里?” 如果盛大不能在安县顺利接任县长,也要有位置安排才行,毕竟他资历到了,也要从全局观上考虑问题。 定局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当县长,不过我叔叔说机会难得,干上一届县长,履历就好看多了,基础也就打实了。”梅晓琳歪着头说道。她坐在沙发上,侧着身子靠在桌子上,姿态散淡,倒像是一个闲来无事慵懒女人,哪里有一县之长的风范?她看了夏想一眼,又说:“宝市义县有县长空缺,估计会把盛县长调到义县……” 义县?夏想微微皱了皱眉。 义县在宝市的东部,是一个中等县,面积中等,经济中等,总之,和没有发展之前的安县一样,是一个各方面都不突出的县。盛大过去也算不错,做出政绩不容易,但要熬资历还是不错的选择。 梅晓琳却误解了夏想的思索,以为他对盛大的安排不满意,就不满地说道:“是不是觉得在我的手下当副县长面上无光?是不是觉得我没什么政治上的才能,治理不好安县?” 平心而论,夏想确实是有点类似的想法,但又不能明白无误地说出来,只好干笑:“看,多想了不是?我是在想,不知道梅县长上任以后,如何和邱书记搭好班子?我身为副县长倒是其次,而你作为副班长,和***处好关系,才是关键。” 梅晓琳“哼”了一声:“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他一心为了安县的发展着想,我肯定会支持。如果他有私心杂念,就别怪我处处反对了。” 门一响,方格进来了,一见梅晓琳,先是恭敬地叫了一声:“梅书记!”然后又冲夏想说道:“夏县长,李书记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梅晓琳摆摆手:“好了,去商量你们的重大事情去吧,我也该走了。” 李丁山找夏想,自然是为了他即将到市委上任的事情。 夏想和李丁山之间的熟悉程度,一些客套的恭喜之类的话自然就免了,李丁山也是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夏,你对胡市长的立场有什么看法?” 夏想过年的时候和胡增周有过接触,李丁山也听他说过,有此一问,也是要多方了解一些市委各个主要头头儿的政治立场。 “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根据我们在坝县时胡市长的表现来看,在燕市,他恐怕还会更加低调一些。而且胡市长的性格不是十分强势,他担任燕市市长,有很大的偶然性。依我看,求稳为主,兼顾发展力量,在重大问题上,一般会配合陈书记。” 夏想的分析不无道理,当然也不排除有不确定因素出现,比如胡增周迅速和省里某些人物走近,从而走向陈风的对立面。 李丁山点点头:“市里的几个常委,陈书记自然不用说,王书记和方部长也算是自己人。其他人的立场,暂时还不好说。本来升官是好事,可是一想到更加错综复杂的市委关系,就少了喜悦,多了头疼。” 夏想呵呵一笑:“李书记,未雨绸缪是好事,但常委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利益不同,立场也不尽相同,不是简单地画圈圈分门派就能分出敌友。而且具体到某一件事上,也不一定持相同意见的,就是盟友。” 李丁山哑然失笑:“没想到你比我还豁达,小夏,还真有你的。你一说,我还真轻松了许多,心中的担忧也减轻了几分。” 原来李丁山是担心到了市委之后,他是破格提拔上去的,缺少在副厅岗位上锻炼的经历,唯恐别的常委会对他排挤……官场上当然是步步为营,但也不必非要将黑白划分得清清楚楚。许多时候,黑白之间,还有一个缓冲的灰色地带。 夏想就向李丁山透露了梅晓琳有可能接任县长的消息,李丁山听后笑了:“我是赞成让梅晓琳当上县长的,相比盛大,她当县长,更有利于你开展工作。” 夏想也笑:“梅书记出发点是好的,但有时做事情缺少深思熟虑。不过相信在县长的岗位上历练几年,她也会成熟起来。” 夏想清楚李丁山的心思,盛大有心机有手段,如果他当县长,肯定会有争权夺利的想法。梅晓琳则不同,她为人简单,又和他走得过近,估计大事小事都会听从他的建议。 果真如此吗?夏想不愿意深想,有时候在利益面前,最亲近的朋友也能变成敌人,谁也不敢保证未来。 五月,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安县又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局面。李丁山正式调任市委任市委秘书长,邱绪峰顺利接任书记一职,夏想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常务副县长。然而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接任县长一职的并不是盛大,而是梅晓琳! 盛大调任宝市义县任县长,临走时,夏想握着他的手说道:“盛县长,一路保重。曹伯伯是宝市市委书记,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相信他会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帮你一把。” 盛大对于离开安县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能远离夏想的阴影,他到义县当县长,也能舒坦不少;忧的是,突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书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搭班子?不过有了夏想的一句话,他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又对夏想多了几分感激。 因为梅晓琳转任县长而空出来的副书记一职,直接由省委组织部从异地交流过来一人。他来自坝县,一直在坝县担任副书记一职,而且夏想还认识他——张健。 张健,沈复明担任章程市委书记时的秘书,被沈复明外放到坝县当副书记。李丁山走后,石堡垒接任书记,张健还是副书记。直至现在,他一直在副书记的位置上干了几年,不上不下,颇有点前途渺茫的迹象。 不过联想到沈复明被判刑,身为他的前秘书,张健就算没有被牵涉在内,在政治上肯定多少要受到一定的影响。从他一直担任副书记,调到安县来,还是副书记就可以看出,他的仕途之路并不平坦。 甚至可以说,前景黯淡。 张健到安县上任之后,再次和夏想相遇,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当时在坝县夏想不过是一个副科级干部,现在倒好,和他成了平级的常务副县长。而且他和夏想更无法相比的是,他的后台已倒,想要再进一步,除非机缘巧合。而夏想二十六岁就是常务副县长,明显再过一两年就可以接任县长,当上政府***,此后就会一路顺水顺风,仕途畅通。 人和人真是无法相比,张健暗自感叹,和夏想握手时,努力表现出平静和淡淡的惊喜:“夏县长,今日再见,你已经是大权在握的常务副县长,真是可喜可贺。” 夏想也看出了张健的言不由衷,他对张健没什么好感,但也谈不上厌恶,只是淡淡地说道:“欢迎张书记来到安县工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有时间我尽尽地主之谊,请你吃饭。” 夏想的反应也在张健的意料之中,不冷不热,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笑着应付几句,就看着夏想和邱绪峰还有梅晓琳一起,有说有笑地朝外走去,不由心中产生一阵无奈。安县的小圈子已经形成,他这个副书记来后,不被架空才怪。 张健并不知道他的结论下得过于早了一些,邱绪峰之所以和夏想、梅晓琳一起,是因为接受了齐亚南之约,前往县委招待所参加改造后的县委招待所正式落成的仪式。三个人好像都无意中疏漏了张健一样,反正无人主动提出邀请张书记一同参观。 当然梅晓琳可能是真的没有考虑到张健,至于夏想和邱绪峰,恐怕就是一种选择性遗忘了。 邱绪峰对张健的到来持不置可否的态度,如今他升任了县委书记,希望能在任期内再将安县的经济提高一个台阶,也好顺利地迈过由正处到副厅的门槛。 处级干部是最庞大的干部群体,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处级干部,最终会卡死在升到副厅的门槛上。可以说,由处级升到副厅,意味着仕途之中另一扇大门的打开。 而副厅,才算半只脚跨入了高干的行列。 由处级升到副厅之难,只有身在其位之人,才能体会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 不过邱绪峰也多少了解一点儿夏想和张健之间的不愉快,也动过要拉拢张健的念头。但一想到他是沈复明的前秘书,他就非常明智地熄灭了这个念头。只凭沈复明秘书这一点,张健想要有什么前途,除非有奇迹出现。 夏想和邱绪峰所想略有不同的是,张健能不受沈复明牵连,而还在副书记的位置上不倒,也足以证明他的个人能力。仔细一想,夏想也觉得张健有过人之处,不可小瞧。 一行三人到了完全整改完毕的县委招待所,看到焕然一新的大院和主楼,以及经过培训又重新上岗的服务员,感觉如同走进了三星级宾馆。 齐氏集团不愧为燕市酒店业的老大,果然在酒店经营方面有独到的地方。 齐亚南亲自出来迎接三人,一番寒暄过后,由邱绪峰剪彩并发表讲话。走足了过场,也走完了形势,最后自然是皆大欢喜。 随后邱绪峰兴趣大增,又提出到三石风景和度假村走一走。梅晓琳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出要回去休息一下,邱绪峰心中不快,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 夏想看了出来,梅晓琳不愿意过多地和邱绪峰接触,但也没办法,一个书记一个县长,不可避免地要常打交道。不过梅晓琳就是梅晓琳,还是不太会演戏,心中不愿意,脸上就会流露出不耐烦。走了也好,省得她说出什么不愉快的话来。但基本上普天之下,书记和县长就没有几个没有矛盾和冲突的,想想也就释然了。 夏想就陪邱绪峰又视察了三石风景区和度假村。 因为天气转暖,旅游开始升温,所以邱绪峰十分关心景区的扩建和度假村的进展。夏想正好也存了同样的心思,毕竟两个项目他都付出不少心血。 景点的扩建已经进入了尾声,基本上是一些扫尾的工作,工程量已经很小了。经过扩建的景区,比以前大了三分之一有余,游客比同期增加一倍以上,接待能力也有保证。 度假村已经完工大半,一期工程已经可以入驻,不过销售没有达到预期。倒是开辟的可以自己修建别墅或农家小院的自建地皮销售火爆,比夏想预期得还要好上不少。看来,燕市也不乏追求新生活新休闲的有钱人士,对田园生活向往的人,还真是为数不少。 不过对于度假村的销售,夏想却是微微有点头疼,想多想点办法促进销售。现在暂时还没有想出好办法,抽时间要和沈立春好好协商一下。但就算没有达到夏想自己的预期,也比沈立春的设想好了许多,所以沈立春反而并不着急。 转眼间到了五月下旬,燕省的平静再一次被打破,从京城传来消息,武沛勇正式被批捕。 随即燕省省委召开会议,免去了武沛勇建设厅党组书记、厅长职务。 一周后,武沛勇被开除党籍,燕省省政府宣布开除其公职。 此时,距离武沛勇被“双规”才仅仅过了不到半年。一般厅级干部从“双规”到批捕,再到宣判,差不多要有一年至三年的时间,京城动作如此之快,看来也是对燕省局面僵局的大为不满。 六月,迟迟没有决定的省长人选终于尘埃落定,常务副省长范睿恒任省委副书记、代省长,同时,马万正为常务副省长。如果说以上两条消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的话,紧接着一项任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中组部宣布,省委农工部部长宋朝度同志任燕省省委委员、常委,提名为副省长。 消息传出,不知道内情的人大吃一惊,知道内情的人,有人欣慰,有人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的人当然是高成松。 不过他在得知了武沛勇有可能被判处死刑之后,也就没有了任何想法。现在的他也知道日子不多了,自从高建远失踪之后,他就知道京城方面早晚要对他动手。 高成松还是对夏想无比痛恨。虽然上一次森林公园的见面,夏想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但他始终认为,如果没有夏想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不会失势,高建远也不会被抓,归根结底,全是因为夏想的暗算。 还有宋朝度的阴谋。 六月底,京城下达指令,因为身体原因,高成松同志不再担任燕省*****主任一职,提名叶石生同志为*****主任。 许多对政治敏感的人都知道,失去了最后一道光环的高成松,即将迎来对他的清算! 一周后,武沛勇一审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高成松听到后,仰天长叹:“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夫!想拿我开刀,我曾经是省委书记,我曾经是省人大主任!” 不久,一直没有消息的高建远在京城正式被批捕,罪名是涉嫌转移、窝藏赃物和侵吞国家财产。与此同时,接到京城通知的燕省省纪委,开始对高建远在燕省的资产进行清查,所有和他有过经济往来的人员,都要一一排查。 高成松听到高建远被逮捕的消息之后,当场气晕过去。半晌之后被抢救过来,气得捶胸顿足,呼天喊地,他大骂:“夏想,你就是一个恶魔,你害我全家,你害我儿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可惜的是,如今没有任何职务在身的高成松,除能了享受高干病房的待遇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到他的病房之中探望。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房间,想起以前人前人后的风光,他心中莫名地生起一种悲凉,人走茶凉,要不是夏想和宋朝度,他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只是他现在有心无力,再也不能拿夏想和宋朝度怎么样了,而且宋朝度还当上了常委、副省长,可谓春风得意。 不过……高成松不无恶毒地想,宋朝度得了实惠,重新复出,夏想却什么好处也没有得到,而且还让叶石生白得了天大的便宜,捡了一个省委书记来当。恐怕叶石生不但不会念夏想的好,也许还会对他心生提防! 对,不能让夏想好过了,想办法让他尝尝苦头才好,在叶石生心中埋下一根钉子。 高成松想通之后,拿起电话打给了叶石生。 正在办公室研究一份文件的叶石生,对突然接到高成松的电话大感意外。如果不是现在风声正紧,他身为省委书记,说什么也要做做样子去医院看望一下高成松。但眼下的形势大家都心知肚明,躲还不躲不及,谁会惹祸上身去看高成松,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最后的反扑 但既然接到了电话,表面上的问候还是要装一装的,叶石生就客套几句,假装问候一下病情。 高成松也没有绕弯,直截了当地说道:“石生,你我多年同事,有件事情我不得不郑重提醒你一下,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不要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叶石生听到高成松凄凉加绝望的声音,也是心中一惊,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问道:“老书记有什么话,尽管说,我用心听。” 一句“老书记”差点让高成松老泪纵横,他深呼吸一下,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以无比郑重地口气说道:“我落到今天的下场,全是因为宋朝度在背后捣鬼,还有夏想在台前为他摇旗呐喊。宋朝度因为当年跟我不和,他被上头闲置就怪罪到我的身上。后来就和夏想走到了一起,两个人一暗一明,一个幕后一个台前,罗列我的罪名,天天向京城送我的黑材料。夏想更是可恶,他诡计多端,陷害了建远,让他以为可以大赚一笔而留在了国内,结果建远也被抓了起来……” 高成松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石生,我们在官场浮沉几十年了,谁敢说清白得像一张纸?可是夏想和宋朝度,抓住我的一点点漏洞不放,非要置我于死地,就是为了满足他们的个人私欲。他们为了能够上位,不惜牺牲一切,甚至是我全家的幸福!石生,切记,切记,要时刻提防夏想和宋朝度两个人,不可重用,不可提拔,能打压就尽量打压。否则一旦等他们坐大,看你不顺眼的时候,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高成松话说得难听,也有点危言耸听,叶石生自认自己一个堂堂的省委书记,会被一个副省长和一个副县长联手吓倒。开玩笑!想要动一个省委书记,必须要上层过半人数点头才行。高成松如果不是独断专行,如果不是在燕省飞扬跋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放下电话,叶石生无心再看文件,站起身,背着手,在屋中走来走去。尽管他也有自己的判断,认为高成松是在挑拨离间,但不得不承认,高成松的话确实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阴影。 任谁也不愿意身边有一个时刻拿着放大镜挑别人过错的下属,虽然夏想离自己较远,宋朝度却是身边之人,既是常委又是副省长,少不了要和他打交道。如果真如高成松所说,宋朝度是一个喜欢挑人过错以整治别人为乐趣的人,岂不是相当于在自己身边安放了一颗定时炸弹? 叶石生皱紧了眉头,联想到夏想和宋朝度联手将高成松扳倒,他自己实际上是最大的受益者,心中不由自主闪过一丝不安。宋朝度会不会因此而向自己提出什么要求?或是他手中甚至已经掌握了自己的一些不光彩的资料?连高成松都能被宋朝度斗下台去,自己相比高成松,不管是权谋,还是背景都差了不少,宋朝度会不会也动了别样的心思? 宋朝度今年才四十五岁,四十五岁的省委常委,如果说他没有野心就是天大的笑话。 又深思一番,叶石生忽然下定了决心,想到范睿恒以前一向和高成松走得比较近,此次高成松出事,他不但没有受到影响,还顺利当上了省长,可见京城也有平衡燕省局势的深层考虑。他主意既定,就对外面的秘书段振延说道:“小段,打电话请范省长来我办公室一趟。” 段振延恭敬地答应一声,正要打电话给范睿恒的秘书,又听叶石生忽然改变了主意:“不用了,小段,你先忙别的吧。” 叶石生关上房门,亲自拿起电话,打给了范睿恒。 因为清查高建远的领先房产,孙现伟出谋划策,萧伍出面,以并购领先房产的名义和清查组接触,并且提供了早期和领先房产接触时得到的第一手资料,取得了清查的信任,被列入优先出售的对象。同时,因为要排查和高建远有过经济来往的所有公司,冯旭光的佳家超市也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清查组的目光。好在以前夏想提醒得及时,现在的佳家超市和高建远已经没有了任何瓜葛。 不过以前高建远毕竟当过佳家超市的股东,清查组提出要进一步查账。冯旭光也十分配合清查组的工作,随后清查组接到了上级指示,因为佳家超市的正面形象,作为燕市重点宣传的企业,在相关问题上尽量放宽标准……得到了上级授意之后,清查组对佳家超市的查账工作草草结尾。 冯旭光知道虽然背后也有叔叔出力的缘故,但对夏想的先见之明还是非常感激。如果不是夏想让他主动找高建远以现金换股份,如果不是夏想让他大做公益事业,带动了燕市企业家捐资助学的热潮,那么今天的一关就算能过去,也要费一些周折。 很快,夏想接到孙现伟的电话,在他的运作之下,江山房产因为最先和领先房产接触,又因夏想提供的一些真实账目资料,清查组基本上将江山房产提出的并购申请作为第一优先考虑。而且因为江山房产的商业策略,为国家挽回了巨额经济损失,作为回报,领先房产的出售价格不会太高。 夏想大喜,总算没有白费力气,不但将高建远留在了国内,又将他的资金套牢返还给了国家,同时也为江山房产争取到了实惠,可谓一举数得。 高成松离职之后,仍然享受着正省级待遇,住在燕省的高干楼中。他本想返回南方老家,却被告知,暂时不得离开燕省。同时高成松也发现,他的住宅周围多了一些生面孔。一生都在政治斗争中度过的他自然清楚,他已经被监视居住了。 可以说,他现在已经是笼中之鸟,只等最后时刻的来临,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高成松越是惊恐,就越对夏想和宋朝度恨之入骨。他思来想去,觉得光给叶石生一个人打电话,不足以起到打击二人的目的。因为据他的了解,叶石生的性格偏软,未必就能下定决心对付宋朝度,关键是,他就算真心要打压宋朝度,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高成松又想到了范睿恒。 范睿恒以前和他走得还算比较近,但范睿恒的聪明之处在于,不该沾手的东西,他非常谨慎,轻易不伸手。而且他为人圆滑,心机颇深,凡事爱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却有绝对实力的人。从他此次能够成为自己倒台的最大受益者之一就可以看出来,尽管他以前和自己来往过密,但并没有给上层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在燕省之中,他的口碑也算不错。 高成松对范睿恒的结论是,聪明、谨慎,是一个优秀的政客,如果他和宋朝度为敌,才是宋朝度最强有力的对手。 纵观整个燕省政坛,也只有范睿恒可以和宋朝度一较高下。 主意既定,高成松又拨通了范睿恒的电话。 范睿恒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仍能让高成松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情义,他的嗓音浑厚,是标准的男中音,说话时鼻音很重。 “老书记,身体好一点没有?最近忙着一系列省长交接的工作,忙得脱不开身,一直抽不出空去看您,实在是失礼。老书记不满意的话,就骂我两句!” 明知道范睿恒的话很虚伪很假,但很久没有听过别人称呼一声“书记”的高成松,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和别人恨不得接到他的电话立刻挂断相比,范睿恒声情并茂的表演,在一瞬间就洞穿了高成松几乎干涸的心田,让他感受到自从走下省委书记的神坛之后,从未有过的温暖。 高成松激动得差点拿不稳电话,他嚅嚅几下,才努力镇静一点,说道:“感谢范省长的关怀,我现在一切都好。你现在是一省之长,日理万机,工作忙才显示出重要性来,不要挂念我这个老头子。” 电话的另一端,范睿恒脸上挂着无谓的笑容,心中却想,高成松此时打来电话,多半没有什么好事。不过念在当年的情谊之上,电话可以接,好话可以说,但事情不能办。 现在的高成松是烫手山芋,谁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所以离他越远越少,万一被他炸伤,就是自讨苦吃了。 “老书记有什么指示精神,尽管吩咐。要是有生活的问题,医护人员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告诉我,我批评他们。”范睿恒继续客气地说道,就等高成松说出真正的来意。 高成松慢慢平息了内心的激动,他也知道以范睿恒的城府,绝对不会出手帮他任何事情。而他打电话给范睿恒,也不是为了帮范睿恒坐稳省长的宝座,而是为了打击报复宋朝度和夏想。 “睿恒,有一句话我得向你挑明,听不听由你,我只说出来,因为憋在心中不舒服,不吐不快。”高成松没有犹豫,将心中对夏想和宋朝度的痛恨,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千万要提防宋朝度和夏想,他们两个人,心机深沉,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后一定要小心他们联手搅乱燕省的政局。宋朝度就不多说了,只说夏想,他当年故意接近建远,以打着帮助领先房产的名义,拖建远下水,才让建远一点点滑进了他的圈套。要不建远现在早就远走高飞了……睿恒,听我一句话,夏想的最高明之处还在于他的虚伪最让人防不胜防,你可千万不要让范铮和他有什么来往。他最善于从哄骗入手,一点点让人上当,最后不能自拔……” 接完高成松的电话,范睿恒静心一想,联想到夏想最早和高建远接触,再到夏想似乎不求回报地帮助领先房产,再到高建远在京城被秘密关押,直至批捕,仿佛其中一直有一条隐藏的线索在指引着高建远。高建远步步深陷,最终难逃被抓的噩运——难道是夏想在暗中策划了一切? 如果真是如此,夏想也太厉害了! 范睿恒倒没有全盘接受高成松的说法,因为他刚刚和叶石生谈过话。叶书记亲自打电话给他,让他过去,说了半天之后,他才听明白叶书记的意思,是在侧面向他了解宋朝度的为人,以及他是不是了解夏想。 叶书记问起宋朝度还不足为奇,毕竟他是省委常委、副省长,却问起夏想,就不得不让人惊讶了。试想,一个省委书记和一个省长,在郑重其事地谈论一个副县长,谁会相信影响全省局势的燕省的一二把手,会专门抽出宝贵的时间,就一个副县长的问题郑重探讨? 好在范睿恒听了一会儿,就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缘由,因为叶书记话里话外透露的是要提防宋朝度和夏想联手,要防止他们故意捣乱,破坏燕省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当时范睿恒还非常纳闷儿怎么突然之间,叶书记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他作为省委书记,只要自身正,行事滴水不漏,还怕别人算计?何况宋朝度不过是一个副省长,在常委里面排名又不太靠前,夏想就更不用提了,不过是小小的副县长,更不足为虑。 当时他应付过去,现在又接到了高成松的电话,才恍然大悟,原来叶石生也接到了高成松的电话。 对于高成松的用心,范睿恒懒得用心去猜。他心里也清楚高成松能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不过高成松的提醒也并非没有一点用处,范睿恒想到叶石生一脸谨慎的表情,嘴角抿起一抹自得的笑容,叶书记还是太谨小慎微了,凡事宜疏不宜防,防是防不住别人的私心杂念的。 夏想和宋朝度能联手对付高成松,就未必能联手对付叶石生,而他们要想联手对付自己,更是不可能。 因为他们和自己没有什么冲突,而且范睿恒也不怕夏想和宋朝度联手,也不怕他们对付自己,他有信心让夏想和宋朝度为他所用。 说不定,还能被他当成用来对付叶石生的最得力的武器。 想起叶石生的谨慎和不安,范睿恒自信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叶石生的名字,然后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将“叶石生”三个字圈了起来。 燕省的局势,在高成松彻底卸下所有职务之下,渐渐明朗起来,各方势力重新划分。不单是燕省,还有燕市,甚至安县,都在平静之下,隐藏着一股渐渐成形的力量。 七月,曹殊黧正式离校,结束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宣告正式走向社会。同时,在夏想一手帮她策划并且注册的遐思设计公司也正式挂牌成立——公司规模不大,注册资金也不过五十万元,曹殊黧除了担任总经理之外,还担任了主设计师。 因为夏想的面子,少不了有达才集团、远景集团以及其他大型公司送上鲜花和祝贺。刚成立三天,就接到了赵红江承包的一处工程的设计业务。 不提夏想在燕市房地产业内的影响,光是曹殊黧自己的名气,也足以让许多房产公司闻风而动,前来主动送业务上门,基本上不用担心赚钱的问题。 燕市有名的标志性建筑,都少不了曹殊黧的影子,可以说曹殊黧在燕市乃至燕省的设计界都小有名气。再加上有设计界的泰斗高老大力推崇,她的名字就已经是一流设计的保证。 本来说好春天有机会去美国看望连若菡,但整个春天事情之多出乎夏想的意料,一系列令人目不暇接的人事调整过后,感觉刚刚喘一口气的时间,就到了现在。夏想几次打电话给连若菡解释,连若菡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耍小性子,就是不听他的解释,搞得他有点头大。 不过好在连若菡虽然有气,但她还忙着网络的推广和应用,现在她旗下的网络公司借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时机,迅速壮大起来。正是因为忙得不可开交,连若菡对夏想的不满也就冲淡了许多。 与连若菡的忙碌相比,肖佳更是忙得脚不离地。她的房产中介公司开张之后,因为准确地把握了市场脉络,迅速占领了京城市场。先是在周围形成辐射效应,很快,就在京城的房产界闯出了名声。发展到后来,甚至有房地产公司主动找上门来,让肖佳的公司替他们做销售宣传,因为肖佳的公司影响之广,许多客户都相信她公司推荐的楼盘。 肖佳的成就一点也不亚于连若菡,因为连若菡背后有庞大的财力支撑,肖佳却没有,她完全是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取得了今天的成绩。夏想对肖佳充满了钦佩,觉得她真是一个经营奇才,许多地方无师自通,一旦入手之后,很快就能融会贯通,在短时间内消化吸收,还能在经营的过程中,不停地学习和进步。 夏想感叹,肖佳就是一个赚钱天才! 新时期,新问题 七月中旬,就是在森林公园中的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竣工之时,关于高成松的问题,终于有了结果! 燕省*****原主任高成松因严重违纪而受到开除党籍的处分。 从此以后,曾经在燕省政坛叱咤风云的高成松,将会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也会慢慢地从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中消失。 由此,燕省正式告别高成松时代,迎来了叶石生时代。 几日后,高成松一家人在一个细雨纷飞的日子,离开了燕市。 高成松离开的当天,燕省省委召开常委会议,省委书记叶石生主持了会议,就高成松所犯的严重违法问题进行了通报。要求全省干部引以为戒,严格要求自己,从高成松所犯严重错误中汲取经验教训。 宋朝度再一次坐在常委席上,看着在座的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也是心潮起伏。燕省从此完全告别高成松时代,他有理由相信,他的机遇来临了。叶石生就算再有抱负,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而且根据宋朝度对叶石生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能够把握机遇的人。否则在高成松当政的几年里,身为省长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也太过低调了。 而范睿恒虽然既有心机又有魄力,而且还有手段,但在宋朝度看来,他所欠缺的是高瞻远瞩的眼光。他没有掌握全局的能力,在某些方面甚至还不如高成松。 宋朝度又想到了夏想,想起了如果不是夏想一心在李丁山身边劝说他从政,相信当年自己还打动不了李丁山。也正是因为夏想的功劳,最后关头史老才认可了自己,在最紧要的时刻,出面给京城打了电话,挤掉另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使自己顺利当上了副省长,还进入了常委会。可以说,在宋朝度重新复起的过程中,始终有夏想的身影出现。 更不用提正是因为夏想查到了厉潮生的问题,才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扳倒了徐德泉,揪出了武沛勇,最后他将所有的材料汇总到了京城——夏想所做的一切,就是压倒高成松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想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自从他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给自己带来的全是好运。他和高建远斗智斗勇,他搅乱了高成松的视线,才让自己从容出手。甚至他还从监狱中找到文扬,因为文扬提供的关于高建远非法吞并国家财产的证据,才让京城的人员及时出手,在机场截留了差点远飞国外的高建远。一桩桩,一件件,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宋朝度暗暗下定了决心,等他真正上位之后,就将夏想拉到身边,作为亲信培养。人在官场,要想得长远一些才好,要想好后路,更要为下台以后多做打算。否则就像高成松一样,一旦下台就成了孤家寡人,就算做到省委书记,也是失败之极。 燕市市委也召开常委会议,市委书记陈风主持了会议,通报了京城方面的决定。李丁山作为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正式出席了会议。他坐在方进江的下首,看着在座的各位常委都是表情严肃,心想高成松事件恐怕给大家带来不小的震动。 同时,他又想到了现在的状况,宋朝度是省委常委,他是市委常委,夏想是县委常委,总的来说,都达到了各自的目的。再想到一九九八年夏天,夏想一心劝他从政时的情景,李丁山不由感慨万千。如果没有当时夏想的劝告,没有他从中周旋,敏锐地发现了液晶大屏幕市场的黯淡,自己也许会一头栽倒在大屏幕项目上,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更不会有今天从容地坐在市委常委会议室中开会的场景。仔细一想,夏想还真是他命中的福星,助他一路顺风走到了今天。 想到夏想在安县也做得顺水顺风,李丁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不过和宋朝度、李丁山在常委会上踌躇满志不同的是,安县的县委常委会上,夏想的处境却有点不妙。因为以房玉辉为首的几名常委,对他提交的“山水相连”的提议大肆攻击。 因为夏想现在是常务副县长,市委就又从几名副县长之中提名邓俊杰副县长进入常委会。一开始夏想并没有注意到邓俊杰,因为一直以来四十岁的邓俊杰似乎没有什么个性,平常事事附和,经常笑眯眯的,脾气好得不行,是政府里面有名的老好人。没想到,一进入常委会,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犀利,咄咄逼人,而且还明显地和房玉辉站在了一起! 原来,官场中人个个都是天生的演员,夏想颇感无奈——因为对他的攻击,虽然是房玉辉挑头,但对他的提议全面否定,并且大加贬低的人却是邓俊杰。 三石风景区再扩建的话,不会再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可以说投入和产出不成比例。前段时间夏想抽空和景县县长江天进行了接触,深入交谈了“山水相连”的设想。虽然难度不小,但同样深受三水风景区游客不再增长之苦的江天,对夏想的设想也是大感兴趣,还专门向景县的县委书记魏顺进行了汇报。魏顺听了也说可行,就让江天和夏想保持接触,深入研究。 夏想在和江天商议出初步意向性合作的框架之后,就决定提交常委会讨论。他原本以为,阻力会在景县一边,没想到,三天后景县常委会讨论后一举通过,在安县却卡了壳。 房玉辉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夏县长的想法大胆,而且是了不起的创新,不过有点冒进的危险。五十公里山路是不长,但修建山路成本高,危险大,需要巨额资金。好,这些困难就算都能在夏县长的强大影响力之下得以顺利解决,修建好之后,如果达不到互通有无的效果怎么办?如果只是安县的游客前往景县,而景县的游客不来安县,我们岂不是当了冤大头?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想法不错,不过还是太理想主义了。” 房玉辉的话说得还算委婉,夏想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反驳。但紧接着邓俊杰却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对夏想的设想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驳。 “夏县长,听了你的设想,我倒想问你一句话。”邓俊杰脸上常见的笑容消失不见,取代的是一副冷冰的公事公办的模样,让夏想微微一惊。 “你提出了和景县联合开发的建议,到底是为安县着想,还是为景县江县长的政绩着想?谁都知道你和江县长关系不错,而且你的设想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不得不让人怀疑你的用心。”邓俊杰说完,用审视的目光在夏想脸上转来转去,脸上的严峻表情让夏想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以前那个见人就笑的邓副县长吗? 邓俊杰的话杀伤力太大,话一出口,除了房玉辉之外,几乎在座的所有常委都大吃一惊。 夏想是安县的功臣,也大有来历,而且他一向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邓俊杰今天的指责不但突兀,而且语气之严厉,让人都不知道他哪里吃错了药。 夏想微微惊愕过后,一脸镇静地说道:“邓县长,你的指责毫无根据,不要仅凭你个人猜测就妄下结论。如果照你这么说,只要是和外县联合就有私心杂念,那以后安县的工作还如何开展?” 夏想的反击还算有理有据,没有失态。 邓俊杰还是语气不善地说道:“和外县联合没有问题,但和景县联合就有点问题了。夏县长,五十公里的山路不是说修就修的,你的想法和空中楼阁一样不可能实现。我怀疑你的真实用心就是先画一个美妙的前景,然后联合景县一起向市里要钱,等市里资金到位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啪”的一声,梅晓琳一拍桌子,怒道:“邓副县长,常委会讨论的是工作问题,请你不要进行人身攻击!” 邱绪峰眨了眨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又收了回去。 新调来的纪委书记车萧今年四十一岁,圆脸,淡眉,薄嘴唇。他摇头一笑,说道:“房书记说得有些道理,自古以来修路都是大事,何况是山路,太难了。修建五十公里,只为了一个风景区,有点小题大做。不过邓县长的话说得有点过头,都是为了工作,怎么能说夏县长是为了江县长的政绩,简直是无稽之谈嘛。好了,大家不要争吵,就事论事,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个提议,我看不合适。” 车萧也投了反对票。 夏想看了梅晓琳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梅晓琳眼中已经有了怒火,显然她已经动怒,不过在努力克制罢了。 邱绪峰揉了揉额头,他的内心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张健摇了摇头:“我要对邓俊杰同志提出批评,说话太唯心了,也太武断了,不要轻易对别人妄下结论。夏想同志的设想出发点是好的,虽然有点好高骛远,但也是一心为了安县的旅游大计着想。不能打击任何一个同志的工作热情,是不是?”他看了夏想一眼,脸上微微露出歉意,“话虽然这么说,但‘山水相连’计划还是不太合理,我觉得不太可行。” 张健也是持反对态度。 夏想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经过一系列的人事调整之后,他蓦然发现,不知何时安县的常委又重新形成了一个新的派系。新进的几个常委,从邓俊杰、车萧到张健,竟然悄无声息地都被拉到了房玉辉一边。 房玉辉的能量不小,以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组织部部长荣芝一直因为方进江的关系,坚定地站在夏想的一边,她发言说道:“夏想同志的设想虽然步子大了一些,但从长远考虑,还是影响深远,能将安县和景县的资源优势充分发挥出来,优势互补,资源共享。山路建成之后,肯定可以大大地促进两地的旅游交流。如果因为山路的修通而多带来一成的客流,不出三年,就能收回山路的投资。” 荣芝是赞成票。 政法委书记平吉言简意赅:“我同意夏想同志的提议,该大胆时,就大胆地向前迈进。我只说一句话,夏想同志为安县的经济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提议的项目,没有一个不成功的。我的发言完毕!” 虽然有了两个强有力的支持,但随后宣传部部长骆文才弃权,而武装部部长孔剑、县委办主任蔡毅和三石乡党委书记段大可纷纷表示反对,都提出夏想的提议可操作性不强,对前景并不看好。 一时间,夏想仿佛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梅晓琳先是看了夏想一眼,见他还算镇静,又看了邱绪峰一眼,明显地从邱绪峰的眼神中看到了退缩,不由心中暗骂,怪不得邱绪峰不能让她喜欢,没有一点男人的胆量和担待。明明在提交常委会之前,她和邱绪峰、夏想三个人已经开过了碰头会,邱绪峰也明确表示了要大力支持,事到临头,他竟然有反悔的意思。 真不是个男人! 梅晓琳板着脸,十分严肃地说道:“夏想同志的提议实际上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他亲自到山中实地考察,并开着越野车,在危险的路况中测试过山路,且做过预算,也征求过市里的意见,还深入到游客中间,做过市场调查。几乎所有的游客都对三石风景区和三水风景区互联互通大感兴趣,表示一旦通车,他们就有机会一天之内游遍两处风景,而不用再专程绕远来回跑,也让他们出来游玩的兴趣大增……我觉得这个提议切实可行,一旦实施,会为安县的经济发展带来新的契机。” 如果说梅晓琳的发言到此处结束,也没有太大的震撼力,不料她话锋一转,又坚决地说道:“常委会是大家畅所欲言的地方,也是需要大家出谋划策的地方。凡是反对夏想同志提议的常委,我建议每人为安县经济的下一步腾飞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现阶段安县的各项工作都是在夏想同志的一手策划下,在邱书记的正确领导下,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但是我们不能故步自封,要进步要发展,更需要集体的力量。” 最后一句的话意思是,你们不是联合起来反对夏想的提议吗?好,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但不能光反对不办实事,既然反对夏想的提议,那么请你们拿出更好的有利于安县经济发展的想法出来。 梅晓琳话一说完,底下就一片议论之声。 邱绪峰审时度势,知道如果现在不站出来和夏想保持一致,以后就别想再得到夏想的回应。而且刚才梅晓琳也暗示他,如果没有夏想的支持,他在安县也难以开展工作。邱绪峰一想也是,以房玉辉为首的常委已经抱成一团,他再不及时坚定立场,将会成为孤家寡人。 邱绪峰拿出了***的威严:“夏想同志的提议很不错,如果顺利实施,不但在修建山路的过程中能为安县增加不少就业机会,山路修成之后的效益,也是可以预见的。看问题要从不同角度多分析、多思索,在如何更好地发展安县经济上,夏县长做出的努力有目共睹。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夏县长的眼光和几次成功运作项目的手笔。我是支持夏县长的提议的,如果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出来讨论讨论。” ***和二把手都明确表示了支持,而且梅晓琳的话又说得比较重,众人一下又没了主意,甚至有人还用目光征询房玉辉的意见。 房玉辉看了直想骂娘,怎么会笨到在常委会上用眼神交流,不是摆明了让别人知道私下里的串通吗?但眼下的形势又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认为邱绪峰不会力挺夏想,没想到,邱绪峰的态度十分坚决。 房玉辉略一沉吟,说道:“我和邓县长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正在初步研究阶段,等成熟之后,会提交常委会讨论。相信我和邓县长的设想是一个能获得大家认可的稳妥的计划……” 夏想在最后说了三个要点:“第一,大家对我的提议提出的疑问和建议,我都虚心接受。第二,我还是觉得我的建议可行,也为此咨询过市里的相关专家。第三,我会对我的设想进行修改,并且会附上相关专家的建议,等机会成熟时,会再次提交常委会讨论。” 夏想的发言也明确地告诉大家,他不会放弃努力,会再次就“山水相连”议题提交常委会讨论。而且还有隐含的意思是,他会用专家的意见来说服众人。 究竟是什么专家?是学术方面的专家,还是既有学术又有政治身份的专家,就值得三思了。 散会后,邱绪峰叫住了夏想:“中午一起吃饭?” 夏想心情不好,不过见邱绪峰一脸诚意,也不好拒绝,就点头同意了。他对邱绪峰在常委上的犹豫也微有不满,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坚定立场?身为县委书记,眼见连常委会都控制不住,也是无能的表现。 果然,二人几杯酒下肚,邱绪峰就大发感慨:“在京城的时候,仗着家中的势力可以为所欲为,谁惹我了,就狠狠打他一顿解气,感觉世界上的事情都容易解决。不就是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嘛!等真正进入官场之中才明白,比起拳头,软刀子杀人才让人既难受又无奈,有火发不出,有力使不上去,真叫一个难受!” 夏想表示理解邱绪峰的心思:“邱书记也不用太灰心,常委会上一时的得失不能说明问题。也是我们太大意了,没想到对方下手挺快,新上的几个常委和他们一拍即合,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邱绪峰不停地喝酒,微微有了醉意,他伸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没想到,和你相比,他们才是真正以权谋私。只不过为了争夺发言权,就不顾大局,只要我们提的议题,他们就全盘否定……他们还有没有大局观,还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邱绪峰的怒气一半来源于常委会上失控的一幕,一半也确实有替夏想打抱不平的意思。当然,替夏想叫屈,也是为他自己着想。他相信夏想的眼光,更相信夏想的能力,认为“山水相连”计划只要付诸实施,肯定可以为安县的旅游带来新的契机,而他也可以坐收一份沉甸甸的政绩。 历来兴建工程和修路,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最容易得到认可的政绩——没想到,却遭到了房玉辉等人的坚决反对,邱绪峰就心中憋闷。好不容易和夏想携手合作,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夏想虽然心中也不舒服,不过却不像邱绪峰一样大生闷气。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在燕市的范围内,以他的关系网,或许还能掌控住局面。但在省里,各方势力重新洗牌,大权掌握在叶石生和范睿恒手中。叶石生对自己恐怕没什么印象,就算有,也不会有太好的印象。范睿恒就更不用说了,因为有高建远的前车之鉴,他对自己肯定是防范加打压的心理。 还有崔向,现在是省委副书记,在高成松时代,他或许出于自身的需要,还可以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现在没有了高成松,大家重新站队,崔向因为陈风的原因,对自己也不会再有什么好感。 路书记已经退下,陈风虽然进入省委常委会,但多少也有点势单力薄。当然,马万正、宋朝度还有邢端台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不过怕就怕,万一叶石生因为某种需求而和范睿恒联手,***和二把手如果口径一致,将会形成决定性的力量。 实际上这时候,燕省、燕市甚至安县的情况,反而比以前更加复杂了,政治斗争也比以前更加惨烈了。 对,是惨烈而不是激烈!因为范睿恒比高成松收敛,所以他更有欺骗性。而燕市里面,胡增周虽然表面上和自己关系不错,但他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而在安县,房玉辉是幕后策划,邓俊杰是急先锋,张健和车萧在一旁策应,再有其他人摇旗呐喊。可以说,布置非常周密,是一股可以左右安县局势的新兴势力。 好一场演戏 夏想喝了一杯酒,又揉揉额头,无奈地一笑,倒了高成松,肥了叶石生,便宜了范睿恒。还好,自己这一方也不是没有收获,宋朝度进了省委常委会,李丁山进了市委常委会,高海也如愿当上了副市长,自己也成了常务副县长。 但问题是,以后要全靠自己了。因为史老的力量已经用尽,人情已经用完,以后就没有史老这个最大的依仗了。 总体来说,有得有失,也不好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至少目前还是一种胶着状态,没那么容易决出胜负。 事在人为,夏想相信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就一定能想出办法,让天平朝自己的一方倾斜。 “放心好了,邱书记,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渡过难关。不过我还想多说一句,希望您不要介意。在目前的状况下,您、梅县长、还有我,必须保持高度一致,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否则很容易被对方打败。”夏想含蓄地点明了邱绪峰在常委会上不该表现出来的犹豫态度。 邱绪峰脸红了,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不好意思,他猛地一拍桌子:“我以前的勇气哪里去了?当官当了几年,胆子越来越小。我发现当官就和开车一样,进入官场越久,就越谨小慎微。路上开车生猛的,往往都是新手,老手从来都是四平八稳,不轻易超车,更不会超速。” 夏想笑了:“我觉得我们也不用超车,更不用超速,我们只需要坚持当前的路线不放松,匀速前进,就能慢慢地让对方懈怠,最后就可以轻巧地超过他们。” 独木难成林,想要战胜对手,就必须要有同盟的支持。 邱绪峰重重地点了点头。 经过此次事件,邱绪峰下定决心,要和夏想、梅晓琳合作。政治上,果然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昔日的对手,现在却又坚定地联手,夏想倒觉得没有什么,邱绪峰却微微感到了有些不自在,毕竟当年是他首先将夏想当成对手的。 在夏想还没有完全摸清局势时,又一波浪潮来袭,市委常委、常务副市谭龙要视察安县。 作为常务副市长,谭龙分管的摊子不少,城建和旅游也正好在他的管辖之内。谭龙明确指出要视察的,正是度假村和三石风景区。 安县上下都动员起来,加快布置一切,迎接上级领导的光临。夏想作为常务副县长,必须全程陪同,所以相比之下他最忙碌,细心安排每一个环节,唯恐出错。 要是陈风来还没有什么,谭龙来,就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能让他挑出错来。谁知道谭市长是真心关心安县的经济发展,还是有意为房玉辉等人壮壮声威,故意给夏想难堪来了? 七月二十八日,谭市长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来到安县。邱绪峰为首,梅晓琳和夏想其后,再后是一干常委和人大、政协等安县所有大小领导,全部到齐。 谭龙红光满面地从车上下来,先和邱绪峰握手,寒暄几声,又和梅晓琳说了几句,就来到夏想面前。他握住夏想的手,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夏县长,我们又见面了,怎么,不欢迎我?” “欢迎,当然热烈欢迎谭市长大驾光临了。”夏想也是一脸笑容,不失时机地免费送上一记马屁,“安县县委县政府早就翘首企盼谭市长能来安县视察工作,据说只要是谭市长视察过的地方,就会有经济腾飞的迹象。” 谭龙听了哈哈一笑:“唯心了,唯心了,呵呵。”不过笑容中还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完之后,却又话题一转,“听说度假村和三石风景区的扩建,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我倒想亲眼看一看,安县自从有了夏县长,到底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于突出个人的功劳,谭龙的话有点含义不明,另有所指。夏想忙谦虚地说道:“哪里,谭市长过奖了,我不过是起到了一点点作用,充其量就是联络人。就算有一点点成绩,也是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谭市长的英明指导下,在邱书记和梅县长的亲切关怀下才取得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谭龙目光闪动,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和后面的人亲切握手去了。 夏想看得出来,谭龙的到来,让房玉辉和邓俊杰面露喜色。房玉辉还好一些,努力保持着镇静,恭敬之中还有几分冷静。邓俊杰就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双手紧紧握住谭龙的手,不停地说:“谭市长好,欢迎谭市长……” 谭龙也很配合地特意拍了拍邓俊杰的肩膀:“俊杰很有朝气,有闯劲,好好干。” 邓俊杰几乎眉飞色舞起来,他还特意挑衅似的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暗暗摇头,相比强江海,邓俊杰这杆枪太生了,刚强易折,难成大事。 夏想也就回敬他无谓的一笑,场面上的事情,也要分一个高低出来,太浮了。官场中的事情,可不是谁的场面大谁就是胜利者,只有真正得了利益的人,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迎接仪式过后,谭龙就在县委一干领导的陪同下,前往度假村。 在人群之中,夏想故意落后几步,和张健并肩走在一起。 张健有点不自然地冲夏想笑笑,他虽然一来安县就抱定了明哲保身的心理,但还是很快被房玉辉拉拢过去。也不怪张健要向房玉辉靠拢,他现在失去了强有力的后台,在安县又人生地不熟,也急需一个同盟,所以和房玉辉也是一拍即合。 其实初来安县,因为他只认识夏想一个人的缘故,对夏想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只是很快张健就发现夏想在安县的位置如日中天,他自认夏想可能因为沈复明的原因,会对自己有不好的看法,也就没有主动向夏想示好。 夏想也不太清楚张健患得患失的心理,就笑着说道:“安县的山水虽然不错,但还是比不了坝县的蓝天草地迷人。想起在坝县的日子,总觉得每天都蓝天白云,满眼绿色,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张健也就顺着夏想的话往下说:“是呀,坝县的空气质量非常好。除了冬天漫长一些之外,夏天和秋天非常舒适,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可惜的是,太偏远了一些。” 最后一句话,张健的声音流露出无奈。所谓偏远也是和心境有关,心远地自偏,如果是下去镀金,坝县就是一个出政绩的好地方。如果是升迁无望,没办法只能待在坝县,当然感觉离权力中心无比遥远。 “也是,过年的时候,我和胡市长一起吃饭,他也流露出章程市太过偏远的意思。好像是燕省的城市,只要在京城北面,就容易被省里忽视一样。”夏想呵呵笑了几声,又说,“我还不同意胡市长的看法,和他争论了一番。结果胡市长还真被我说服了,因为我说,越是偏远的地方反而越好,一是出点小错容易被原谅,二是出点政绩容易闪亮。呵呵,结果胡市长一高兴,还差点喝醉。” 夏想说完,就轻描淡写地看起远方的风景来。 张健心中却掀起轩然大波。 夏想的话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两层意思。一是过年的时候吃饭,证明胡市长对他信任有加。因为张健心里也清楚,胡市长过年的时候是一个人在燕市过年,没有回去。二是夏想和胡市长争论,居然还说服了他,由此可见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以前在坝县的时候,没听说过夏想和胡市长有过什么关系,怎么突然间二人走得这么近了? 张健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尽管他也知道夏想和陈风关系不错,却不知道夏想和胡市长也合得来。对陈风,张健不认识,所以也没有什么想法,而胡增周却不同,当年沈复明身为市委书记时,他是书记的秘书,没少和胡增周打交道。而且他心里也清楚,胡增周对他印象一般,甚至还有点反感。 既然夏想和胡市长关系良好,那么是否可以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通过夏想传到胡市长的耳中?万一夏想添油加醋说一点儿他的坏话,因为以前不好的印象,再加上现在他正是落魄的时候,胡市长想收拾他,还不是容易得很? 再想到他在常委会对夏想提议的反对,张健顿时惊吓出一身冷汗。 一愣神的工夫,夏想已经走到了前面,张健急忙起身去追,来到夏想身边。见周围人没有注意他们,张健才又小声地问道:“夏县长,胡市长有没有提起我?” 夏想看到张健一脸的不自信和不安,心中一笑,脸上却还是平静如初,说道:“提了一句。” 张健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说我什么了?” 夏想摆了摆手,故意留了一个悬念:“记不清了,当时话说得太多了,只是让我真切地感受到,胡市长和我一样,是一个念旧的人。当年在坝县,许多事情都过去了,只剩下了美好的回忆。” 说完之后,夏想借故邱书记找他,大步向前走去。 看着夏想远去的背影,张健目光闪烁,体味夏想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夏想的暗示他听得明白,是告诉他,当年不管有过什么样的不愉快,都是往事了。当年张健是站在沈复明的立场上,现在沈复明已经成了历史,大家就应该共同向前看。 向前看……张健的目光在房玉辉和夏想的背影之间来回跳动,最终还是落在了夏想的身上。 到了度假村,谭龙如众星捧月般被人围在中间,以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对度假村项目指指点点,发表看法:“度假村的设想确实不错,有创意,思路很开阔,不过也有不足之处……” 谭龙的架子拿得很足,话说一半,就是等别人端他。 梅晓琳懒得捧他,邱绪峰身为书记,自然要及时表现,忙说:“请谭市长批评。” 谭龙却看了夏想一眼,夏想知道他的意思,也笑道:“请谭市长批评指正。” 谭龙拿足了架势,咳嗽了一声,才说道:“度假村的想法是不错,不过建造的地点却不好。建在半山腰,不但施工费时费力,许多有钱人一看还要上山居住,就打了退堂鼓。度假村,既然是度假,讲究的就是休闲放松,山脚下不是有许多空地,随便划一块儿合适的地方建度假村,岂不是更好?” 夏想忍住笑,紧绷着脸说道:“谭市长说得也是,当时也是考虑在半山腰适合看风景,而且县里也投资建造了双向缆车……” 夏想话未说完,邓俊杰就打断了夏想的话,急急地说道:“谭市长批评得太对了,度假村建在半山腰,确实非常不明智,是一个大大的败笔。我和房书记经过深入研究,一致认为随着安县经济的发展,一个度假村已经不能满足安县人民日益增加的物质和文化需要。所以为了进一步拉动安县经济,经过我和房书不懈努力,终于和吉成地产的乔总达成协议,由吉成地产出资,来安县三石风景区再兴建一处度假村,地点就建在谭市长所说的山脚下。” 夏想被邓俊杰打断话,本来还心中不满,想要说他两句。不料一听到邓俊杰突然说出要再建一处度假村的想法,他顿时愣住了。 再联想到他的“山水相连”计划被房玉辉等人阻拦,夏想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不过等听完邓俊杰的全部想法之后,夏想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谭市长热心地前来安县视察,怪不得他特意点名要视察度假村,也怪不得邓俊杰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原来不过是人家的一次演戏,背后早就定好了今天的场景。 吉成地产又一次跳了出来,到底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什么?将度假村建在山脚下,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夏想心中的怒气一下被邓俊杰夸张的表演一扫而光,反而忍不住暗暗发笑。 吉成地产和谭龙有关系,似乎也和崔向有关系,但肯定是谭龙介入得比较深。如此说来,实际上恐怕主意是谭龙出的,就是要借安县快速发展的东风,来分一杯羹。 也可以理解,人家要拉来投资,总不能拦着不是。 谭龙听了连连点头:“俊杰的想法不错,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表示大力支持。”他又看了邱绪峰一眼,问道:“邱书记,你们安县的班子里,干将不少,你身为书记,真是有福了。” 邱绪峰知道谭龙是逼他表态,只好说:“县委县政府欢迎各界人士来安县投资,邓县长所提的建议,常委会会认真讨论。” 谭龙对邱绪峰的态度不太满意,就说:“邱书记好像不太支持,能拉来投资就是功臣,你不会嫌安县的投资太多了吧?景县可是对投资期待得很,前几天景县的魏书记还找我,让我在政策上向他们倾斜倾斜,我都没有答应他们……” 谭市长的力度很大,邱绪峰也只能硬撑,只好说:“有投资当然要欢迎,但再兴建一处度假村是大事,县里也要慎重研究,也是出于对投资商的保护。” “我建议,尽快落实,出台一个优惠政策,不要寒了投资商的心才好。”谭龙脸色一寒,不悦地说道。 “一切都要常委会讨论通过才有定论,现在只是一个不成形的初步想法。”梅晓琳显然对邓俊杰大为不满,“不能光凭邓县长红口白牙一说,就要县委县政府一个承诺,也太草率了。等什么时候邓县长和吉成地产达成了初步意向,有了可行性报告,再按照程序提交到常委会,经由全体常委讨论通过,再正式立项。”梅晓琳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 谭龙很不高兴,又问夏想:“你的意见呢,夏县长?” 夏想一脸严肃:“再投资一处度假村,肯定投资不小,不管是县里还是投资商,肯定都会慎重对待。话说出来轻巧,但真要落到实处,还是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的。什么时候等俊杰同志有了意向书,有了可行性报告,什么时候再开始研究也不迟。总不能他说一句话,就立刻召开常委会,大家都有许多事情在忙。” 谭龙感觉到丢了面子,不快地说道:“好,我尊重安县县委县政府的意见。我的个人建议是,安县所有领导都团结起来,有责任有义务为安县的振兴出一份力。” 言外之意是,不要觉得只有夏想能拉来投资,别人也能。 随后又到三石风景区视察,谭龙挑了一堆毛病,又提出一堆改进意见,就结束了视察,坐车返回了燕市。 谭龙提出的意见,由邓俊杰整理出来,交给夏想。他煞有介事地提醒夏想:“谭市长的指示,一定要认真执行。” 运筹帷幄 夏想笑了笑没有说话,等邓俊杰一走,随手就将意见扔到了一边。谭龙根本就不懂市场运作,也不了解旅游市场,纯粹是外行指挥内行。夏想要拿他的意见当一回事,非把眼下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不可。 谭龙回到燕市,还是觉得不太顺心,没想到安县的书记、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居然没有给他这个常务副市长多少面子,让他多少有点恼火。正上楼的时候,一抬头,正好看到胡增周下楼。 谭龙虽然自恃后台强硬,有点轻视胡增周,但毕竟胡市长才是市政府***,表面上的礼貌还必须要有,他就侧身让路,恭敬地叫了一声:“胡市长。” 胡增周一脸微笑,点头过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好奇地问道:“谭市长,你去安县视察,感觉如何?” 谭龙正要说上几句夏想等人的坏话,胡增周却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瞧我这记性,陈书记找我有事,我得赶紧过去,就不和你多说了。安县有夏想在,应该错不了,当年他在坝县,也做出了不少成绩……” 胡增周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之中,过了半晌,谭龙才清醒过来,内心震惊不小。胡市长是什么意思?当年夏想在坝县的时候,他身为市长,怎么会记住一个县委书记的秘书?听他的口气,好像和夏想关系还不错……胡市长是随口无意一问,还是有意暗示他和夏想之间的良好的关系? 谭龙陷入了苦思之中。 如果胡市长也和夏想关系不错,再有陈风和夏想之间的交情,如果他在燕市想给夏想难堪,说不定最后难堪的反而是他自己。 谭龙陷入了两难之中。 回到办公室,谭龙刚坐下,就听到有人敲门,秘书出去打水了,他只好应了一声:“进来。” 一看是方进江推门进来,谭龙吃了一惊,急忙起身相迎。 “方部长有事?快请坐。”对于方进江,谭龙还是不得不客气一点。 方进江也不坐,随手将一份材料递到谭龙手中,说道:“上报省委组织部的异地干部交流名单,没有通过审核,请谭市长重新报一下人选。” 方进江说完就走,走到门口,对谭龙又说道:“谭市长去安县视察了?” 谭龙一愣,心想方进江不会又无意中提到夏想吧,就点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方进江笑了一笑:“梅县长比较有个性,想必谭市长也领教到她的脾气了吧?现在女县长不多,据说省委里面有意树立一批典型,叶书记对梅县长的成长也比较关心。” 方进江走后,谭龙拿着材料坐下,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不明白方进江突然提到梅晓琳是什么意思。他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就又低头一看材料,差点没气得骂出声来! 有这么当省委组织部部长的没有? 异地交流干部,谭龙上报省委组织部两个人选,都是他自己的人,都是副县长,准备交流到异地,任常务副县长,配常委,可以说小进一步。但在材料上面,有梅升平龙飞凤舞的签字:“资历不够,重报人选!” 后面是重重的一个感叹号,还加重了笔画,给人的感觉触目惊心,甚至可以从中看出梅升平的愤怒。 再联想到方进江特意交代的梅晓琳的问题,谭龙懊悔地一拍脑袋,糟了,光顾打击夏想了,忘了梅晓琳是梅升平的侄女这件大事。失误,真是天大的失误! 谁不知道梅晓琳对夏想言听计从? 不过谭龙想通之后,还是大为不满,梅升平懂不懂为官之道?自己刚刚视察完毕,只不过说了几句重话,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梅升平倒好,直接驳回了名单,还就是他报的两个人选。别的人选方进江没说,但肯定通过了。 梅升平简直就是不按规矩出牌,睚眦必报。 谭龙生气归生气,不管他对梅升平如何不满,如何腹诽梅升平不懂为官之道,但现在梅升平就是堂堂的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部长,他除了妥协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难道一点小事就让崔书记去找梅升平理论?上一次梅升平坚持提拔李丁山和高海的事情,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性格,他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不喜欢,那么对不起,他一点也不会迁就你。 谭龙感觉就像刚刚向夏想伸出手,想要拿捏一下,没想到还没有握紧拳头,就被扎了一根刺。 怎么办?不向梅升平妥协,借异地干部交流提一下自己的人愿望就得落空。异地干部交流,必须要经过省委组织部。妥协,难道听任安县的大好光景,被夏想等人全部据为己有,自己人一点政绩也得不到? 真是难办!谭龙大感头疼。想了一想,他决定再找政法委书记陈玉龙商议一下对策。 在市委,陈玉龙一向和谭龙走得比较近,二人也是同盟关系。 谭龙活动的同时,夏想也没有闲着,带着他的可行性报告也来到了燕市,找到了陈风。 夏想向陈风详细地汇报了他的设想,以及可以预见的前景。陈风对夏想的想法持支持态度,一道山路连接两个县,而两个县都是他的人,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而且在他看来,就算山路建成之后,对旅游的促进有限,至少也可以让安县和景县的交通缩短一个小时以上,可以为两县的交通带来极大的便利。 “已经请相关专家实地考察过地质条件了?修建山路的技术成不成问题?”陈风关切地问道。 “技术难题已经解决,就是县里的立项还没有通过,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夏想就将常委会上的一幕向陈风交了底。 陈风反而笑了:“没想到你也有作难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事事镇定自若,都能想出解决办法。” 夏想自嘲地一笑:“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没有阻力?关键是,安县的班子调整力度大,还没有来得及了解情况,就被别人占了先机。” “小夏,官场上的事情,没有绝对,总会出现变故,所以也不要气馁。就是我身为市委书记,也不可能在常委会上没有反对的声音,有时也必须退让。合理的退让,是为了卷土重来。”陈风第一次对夏想郑重其事地说道。 夏想很感谢陈风的教诲,也知道陈风是担心他受了挫折会有什么不适当的想法,所以才会正式劝导他一番。 “我明白,谢谢陈书记的教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合适的态度还是必须做出来,夏想恭敬地说道,“我也是一心为了安县的经济着想,而且如果我的设想真的付诸实施的话,对景县也有重大的现实利益。” 陈风点点头,又笑了:“难得见你一脸正式的样子,我还有点不适应……市里支持你的项目问题不大,但你还面临着两个难题:一是县里的正式立项,常委会的通过,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二是资金问题,市交通局资金有限,就算能下拨一部分钱,估计缺口还是很大。而要到省交通厅申请资金,难度较大,因为……” 陈风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桌子:“高成松的倒台,省里的局势比以前更复杂了。省交通厅厅长童荣光是范睿恒的人,他不太好说话,脾气很倔,一般人的面子都不给。” 修路的话,资金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山水相连”的山路不可能建成收费公路,只能由政府投资。安县的财政不可能出这笔资金,也没这么多钱。市交通的专项资金,估计也能要到一部分,但大头还是靠向省厅申请。陈风又说童厅长不好打交道,看来还真是困难重重。 困难再大,也要迎头赶上,不能一见困难就退缩,这也不是夏想的性格。 和陈风说完之后,夏想又来到胡增周的办公室,向胡市长汇报工作。 过年的时候,夏想抽空陪了胡增周一天时间,也就他所了解的一些情况,简明扼要地向胡增周交代了一些人际关系。当然,本着含蓄谨慎的精神,夏想相信他的说法既能让胡增周了解到必要的情况,又能让胡市长充分认识到他的一些关系网。 当然,夏想并不是向胡增周炫耀什么,而是他也清楚,用不了多久,胡增周就能将他的情况摸清。与其让胡增周费心查到自己的人脉,不如主动交代公开的部分。反正也是公开的秘密,说出来,反而更显示出他的诚意。 胡增周在震惊夏想的关系网复杂之余,也对夏想多了一份亲近之心。再加之李丁山也是市委常委的原因,他也就有意和夏想拉近关系。胡增周在省里并没有强硬的后台,就是和政法委书记李炳文关系还算不错,也和宋朝度有过不错的过去。当然对于宋朝度是不是对他有意见,胡增周心里也没底,他之所以能来燕市,全是仰仗京城一位首长对他的赏识。 但县官不如现管,他的升迁之路,实际上还捏在省委的手中。 夏想现在拥有坚实的中层人脉,正好有利于他打开局面,在燕市站稳脚跟。对夏想了解越深,胡增周就越有拉拢之心,而且因为夏想对他书法的欣赏,也让胡增周有引为知己的想法。两相结合起来,让他对夏想的好感大增。 对夏想前来汇报工作,胡增周十分高兴,竟然亲自起身相迎,着实让他的秘书吃了一惊。 夏想急忙表现出恰当的谦逊……宾主分别落座之后,夏想就将他的设想详细说了一遍,当然也没有隐瞒先向陈风汇报的事实。 胡增周没什么好挑剔的地方,先向书记汇报是惯例,更何况相比之下,夏想和陈风之间的关系要更近一些。当他听了夏想的“山水相连”的想法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想法是不错,但是不是投资巨大?” “因为山路的情况复杂一些,也比较耗费资金,初步估计,需要五千万以上。” “五千万?确实不少,还只是初步估计,一般都会追加资金,根据以往的经验,最少也要到六千万以上。”胡增周说话间,拿起了电话,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袁局长,我是胡增周。安县修路需要一笔资金,现在交通局还能拨出多少?” 放下电话,胡增周伸出一根手指:“市交通局最多能拨款一千万,还是我强要过来的,挤掉了不少其他地方的配额。其他的缺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夏想也在一旁听到了胡增周开口向交通局袁局长要钱的话,知道胡增周为了他的事情,尽了心,就十分感激地说道:“谢谢胡市长对我的工作的大力支持。” 胡增周呵呵一笑:“我是燕市的市长,安县也是燕市的县,为你们的工作创造条件,也是我的职责。” 话是这么说,但一市之长,下辖十几个县市,照顾哪一个不照顾哪一个,完全就在个人偏向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夏想就不经意地提到了张健:“胡市长,说来也巧,张健现在也在安县任副书记……” 夏想点到为止,等胡增周表态。 “张健?”胡增周想了一想,仿佛才想起他是谁一样,笑了,“沈复明的前任秘书,差点没想起来。张健不是早就是副书记了?几年过去了,还在原地踏步?也对,沈复明出了大事,他多少还是受到一些影响。” 见胡增周对张健不置可否,夏想就只好含蓄地说道:“据我观察,张健为人还算可以。沈复明倒台,他没有受到牵连,还在副书记的位子上不动,由此可见他没有经济问题,还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虽然仕途因为沈复明受到了影响,也没有对提拔过他的老领导说过什么坏话,也是知恩图报的表现。” 胡增周听出了夏想的言外之意,“哦”了一声,饶有兴趣问道:“小夏,你的意思是?” “如果胡市长稍微流露出拉拢的意思,张健肯定会靠拢过来,现在的他,正是需要有人拉一把的时候……” 胡增周没说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你替我向他转告一句话,有机会来市里汇报工作,就到我这里坐坐,叙叙旧。” 成了!夏想心中暗喜,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一扭头,看到墙上挂上了一幅字,夏想表演的欲望上来,站起身来向前两步,看了几眼没有署名的字,赞道:“这幅字和当年与胡市长吃饭时的字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几年间,这人的书法造诣又深了几分,尤其是……” 出了胡增周办公室,夏想摇头一笑,假作真时真亦假,官场之道,有时又不得不做一些无奈之事。 既然来了市委,不见见李丁山自然说不过去,夏想就来到李丁山的办公室。敲门进去之后,却发现除了李丁山之外,还另有一人。 他年约五十岁,个子不高,微胖,一脸笑模样,给人的感觉非常亲切并且容易接近。 李丁山一见夏想,就急忙介绍说道:“来,小夏,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委统战部部长薄厚发。薄部长,这位是安县常务副县长夏想。” 薄厚发的形象还真适合做统战工作。 薄厚发伸出手,和夏想握了握手,一脸亲切的笑容:“小夏还真是年轻有为。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连副科都不是,你都是副处了,还是实职,后生可畏,了不起。” 夏想忙谦虚几句,看了李丁山一眼,问道:“李秘书长有正事要忙的话,我就先回安县了,反正也就是过来看看,没什么要事。” 李丁山伸手让夏想坐下:“薄部长不是外人,别见外,坐下说话。” 李丁山说不是外人,就有点深意了,夏想有些疑惑地看了李丁山一眼,心想李秘书长也不简单,才到市委不久,就有了自己人? 李丁山看出了夏想的疑问,笑着一指薄厚发:“我也是在聊天中才得知,薄部长的父亲和史老认识。” 薄厚发却立刻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说道:“家父曾经受过史老的恩惠,一直教导我,要对史老一生敬若长辈,不能有半点怠慢。得知李秘书长是史老的女婿,我就和李秘书长一见如故。” 原来如此,史老留给李丁山的财富还真是不少,夏想在感叹史老的影响力的同时,又对史老的人格有了更崇高的认识。 人生在世,当努力做到史老的境界。 如果让夏想知道史老的能量,是如何在一瞬间改变了省委常委会的局势,估计他更会惊讶得合不上嘴。 既然是李丁山认识的人,夏想也就没有隐瞒,将“山水相连”的设想和安县的局势说了出来。 在陈风面前,夏想不隐瞒安县常委会发生的情况。在李丁山面前,他也没有必要隐瞒,但在胡增周面前,他却只字未提。几人之间的关系远近,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 07 再见连若菡 慷慨激昂 夏想愣住不是因为连若菡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是他被肉块给噎住了,但落在连若菡眼中,就成了好像被她的话给吓着了。连若菡平常很任性,性子也倔强,但现在见夏想一副吃惊的模样,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却努力强忍着不流出来,紧紧抿着嘴说道:“你不愿意就明说,不用摆出这样的一副样子给我难堪!” 李丁山还未说话,薄厚发却抢先说道:“房玉辉和谭龙走得很近,其他人倒不清楚了,不过安县有一个人我倒认识,就是新调来的纪委书记车萧。车萧人不坏,就是有一个毛病,爱摇摆不定。要是他立场坚定的话,现在少说也能当上县委***了。” 又是一个意外收获,夏想不由自主地笑了:“薄部长和车萧能说上话?” 薄厚发笑眯眯的样子,让人感觉他一点威望也没有,不过夏想却清楚,能当上市委常委的人,不管他是笑脸还是冷脸,都有过人之处。笑脸和冷脸或许都是他们的伪装。 “我现在也说不好,听说他好像也和谭龙走近了?我的面子可能没有谭市长大,要不你帮我问问他,就说老薄想让他请吃饭,你看他怎么说?”薄厚发有点不太自信地说道。 告别李丁山和薄厚发,夏想没有立刻回安县,而是又联系到高老,想请他出面找省设计院的专家,就“山水相连”的山路进行论证。 高老对所有工程都是大感兴趣,一听说夏想有意穿山凿洞,兴奋得连连说道:“开山辟路历来是大事,我以前也经历过几次,现在一想起来还是热血沸腾。这事,我管定了。而且你还得答应我,修山路的时候,我一定要亲自到现场参观,还有图纸我也参与设计,怎么样?免费出人出力。” 夏想可不敢劳动高老,忙说:“修山路太危险了,您老去了,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高省长交代?” 高老不高兴了:“你怕他,就不怕我?你不让我去,我告诉高晋周,不让他批资金给你。” 夏想苦笑:“高老,您不要强人所难……好吧,我答应您,不过现在“山水相连”项目困难重重,有许多关卡还没有通过,成不成还要两说。就算通过了县里的立项,市交通局顶多能批一千万资金,资金缺口还很大,少说还差五千万。” “省交通厅拿出五千万资金不成问题,我让晋周给厅长说说情。”高老信心满满地说道。 夏想不好拒绝高老的好意,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厅长童荣光是范睿恒的人。据他分析,再加上陈风所说的话,得出的结论是,一个强势的厅长未必会卖一个排名靠后的副省长的面子。 随后,夏想就和高老一起前往省设计院,咨询过相关专家之后,一干专家都对夏想的设想非常好奇,并且大感兴趣,都拿出地图研究修建山路的可行性。最后一致得出结论,山路贯通是可行的,虽然有很大的挑战性,但以目前的技术力量,只要资金充足,可以成功。 专家们提出了不少建设性意见,有几人兴奋异常,因为他们以前也提出过类似的设想,但限于当时的技术力量和资金,根本就没有形成方案。现在夏想旧事重提,好像替他们圆了多年前的梦想一样,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主动替夏想攻克了许多技术难题,甚至还主动请缨,立项通过之后,他们宁愿不要任何报酬,也要到现场实地观摩,亲眼看到当年的梦想变成现实。 夏想所需要的就是专家们给出的切实可行的意见,需要的就是他们在技术上的支持。带着专家们赞成的意见,他回到了安县。 刚到办公室,张健就轻手轻脚地敲门进来,一脸和蔼的笑容,说道:“夏县长,中午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对张健释放出来的善意,夏想也乐意接受:“好,不过有一点得事先声明,我请客!因为我是燕市人,算是尽尽地主之谊。” 张健笑呵呵地走了。 夏想想了一会儿事情,就拿起电话,拨通了车萧的办公室电话。 车萧听到夏想打来电话,心中微微一惊,不过还是镇静地半开玩笑地问道:“夏县长,有什么指示精神?” “车书记,薄部长有一句话想让我替他问一问你。”夏想也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主题。 电话一端陷入了沉默。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车萧的声音才传来,微微有点激动:“薄部长怎么说?” “薄部长想让你请他吃饭,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时间?” 又是十几秒的沉默,就在夏想几乎要将车萧否决的时候,车萧终于又说话了:“老领导开口,我心里惭愧。夏县长,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先一起坐坐,怎么样?” 夏想一向不太喜欢摇摆不定的人,车萧刚才的沉默,证明了他内心的挣扎。还好,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向薄厚发靠拢,证明还不是一个不念旧情的人。如果车萧再迟疑片刻,夏想就会下定决心,将他从合作名单中一笔勾销。 安县的常委中,他不是找不到可以合作的人,先从张健和车萧入手,是因为有便利条件。如果排除了二人,剩下的几人中,没有合作基础的,夏想就是创造条件也能达到合作的目的。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中午夏想和张健一起吃饭,二人先是畅谈了以前在坝县的岁月,相谈甚欢。最后结束的时候,夏想才含蓄地点明胡市长提出,有机会让张健到市里找他坐一坐。张健强作镇静,不过夏想仍然可以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和激动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的狂喜。 就像一个和组织失散多年的人,突然之间找到了组织,张健内心的喜悦绝对真实而强烈。同时,他对夏想的感谢无以言表,只是嘴唇微微抖动,紧紧握住夏想的手,眼中流露出来的坚定让夏想相信,张健此人,一旦表示靠拢之后,绝对值得信任。 晚上夏想和车萧一起吃饭,车萧的表现就冷淡了许多。他比张健更内向,也没有张健的韧性。但有一点还让夏想比较放心,他比较念旧,对薄厚发当年对他的提拔念念不忘。说到动情处,又因为在酒精的刺激下,车萧还微微红了眼圈。主要是他在外地为官多年,回到燕市后,给薄厚发打过两次电话,都被他不冷不热地给回绝了,心灰意冷之下就和房玉辉走近,从而结识了谭龙。 夏想才明白,可能是薄厚发也不太喜欢车萧,所以对他的主动靠拢不感兴趣。但在李丁山处听到了安县的局势,为了替自己拉拢一个盟友,才又不得不接受了车萧。没想到薄厚发为人真够意思,不动声色间卖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 当然也不是因为自己,其实还是因史老的关系,夏想暗暗感叹,以后不管官居到什么位置,都要努力向史老学习做人的境界。 不管怎样,车萧和夏想话也说了,酒也喝了,尽管没谈工作上的事情,但大家都心里有数,有些事情,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八月初,在梅晓琳的提议下,再一次召开常委会讨论夏想的“山水相连”议题。 房玉辉还是首先表示反对:“经过我多方论证和对比,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行。我反对任何有可能会对安县经济造成损害的项目上马!” 邓俊杰还是一如既往地咄咄逼人:“我不明白夏县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急着上马‘山水相连’项目?不可否认修路铺桥最能带来政绩,但如此迫不及待就不得不让人寻思其中的深意了。夏县长,你敢说你在其中没有一点私心杂念吗?” 夏想淡定从容地说道:“不敢,我在‘山水相连’项目上,确实有私心杂念。第一,我希望景县的旅游能和我们安县的旅游同步前进,因为旅游是一种新兴的休闲方式,是一种需要提倡的新式生活,不是一个景区就能完全带动旅游的热潮。市场需要运作,前往景县旅游的人越多,辐射效应就越广。反过来,对安县的旅游也是极大的促进。这不是一种你死我活的游戏,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市场规则。” 夏想又看了邓俊杰一眼,心中充满了鄙夷,想要上位,也用不着这么急巴巴地表现,难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是炮灰最先被牺牲掉吗?真是有头无脑! “第二,我希望山路获得立项之后,能从市交通局和省交通厅要来资金。市局和省厅每年都有不少交通专项资金,自私一点讲,我们不申请,也会流到别的县市。我们努力争取,以修路的名义拿到我们手中,试想,可以为安县带来多大的产值,增加多少就业机会?虽然说通过关系也好,通过政策也好,我们挤占了别人的资金,但我是安县的副县长,就得为安县人民着想。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宁愿让别的县市说我自私,说我有私心杂念!这个罪名,我心甘情愿承担!我也愿意为了安县人民,时刻心存这样的私心杂念!” “哗……” 邱绪峰和梅晓琳带头鼓掌,随后荣芝等人也附和,顿时掌声雷动。 除了房玉辉和邓俊杰之外,几乎所有常委都被夏想的慷慨激昂打动,都为他喝彩。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安县的发展现在进入了一个快速期,但大家想过没有,这种增长速度还能保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我看顶多两年就会趋于平缓!难道我们非要等到两年后,所有的基建项目完工,没有了新的经济增长点再着急地四处寻找项目?不,我们应该骑马找马,未雨绸缪。当然,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有私心杂念,就是我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口号都会说,怎么造福?如何解决我们只给百姓带来短期利益的弊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最后的一点私心是,希望借‘山水相连’的项目,希望借交通专项资金的东风,在安县扶植起来一批本地的中小企业,让他们参与到修路项目中来,让他们随着山路的延伸而逐渐壮大起来,让他们能够在我们走后,还能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让他们自己拥有了实力之后,主动走出去,走出大山,走出安县,到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去闯荡!”夏想一口气说完,微微有点激动,他被邓俊杰激怒了。虽然夏想多次暗中告诫自己,不要和邓俊杰一般见识,但实在是看不惯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同时心中也正好有些感想要发,就借机发作出来。 雷鸣般的掌声再一次响起,经久不息。 邱绪峰满脸通红,被夏想的宣言激起心中的火焰。梅晓琳也是霞飞双颊,一双美目不停地闪动,紧紧盯住夏想不放,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敬佩、激动,甚至还有一点点爱慕的眼光! 房玉辉低下头,知道夏想的煽动力太惊人了,恐怕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许多中间派会对夏想投下赞成票。他之所以坚决反对“山水相连”项目的上马,主要还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安县不可能同时上马两个大型项目。“山水相连”一旦通过,就意味着他和邓俊杰私下里商定的新度假村计划可能会搁浅。 他可是信誓旦旦在谭龙面前夸下了海口,一定能在安县上马新度假村项目,而且还想挤败达才集团的度假村。度假村的红火超出了房玉辉的想象,而且谭龙也有意让吉成地产借安县发展的有利时机,抢先占领安县的市场,也好大赚一笔。 房玉辉下定了决心,还是摇头说道:“我很欣赏夏县长的豪言壮语,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我还是不赞成上马‘山水相连’项目。我们举手表决吧,我反对。” 说完,他微不可察觉地看了车萧一眼。 车萧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和他目光对视,而是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让房玉辉心中一紧,难道车萧变卦了?不可能呀,才几天的工夫,就能被夏想攻克下来?他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也反对。”县委办主任蔡毅说道。本来他还想发表一番长篇大论,但刚才夏想的发言太有震撼力了,他连反对都觉得有点心虚,但已经答应了房玉辉,只好勉强地说上一句。 “我也觉得还是不太合适。”三石乡常委书记段大可抬头看了夏想一眼,又急忙将目光移到别处。 “坚决反对!”邓俊杰也投下了反对票,他还想再开口说上几句,梅晓琳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赞成。”梅晓琳的态度非常坚决,“资金问题,市里不行我找省里,省里不行,我找到京城。就凭夏县长一腔热血一心为民,我不帮他,就不配坐在县长的位置上。” 这一话扔出来,直接将邓俊杰轰击得面上无光。他当然不服,不满地说道:“梅县长的意思是指责我了?” “身为县长,批评副县长工作不力是职责所在。怎么,邓副县长不满意?”张健发言了,直接就把邓俊杰的话顶了回去,“我觉得夏县长的设想大胆、创新,不但能为安县的旅游带来极为有力的正面影响,还能为安县人民的长远幸福打下基础,我完全支持夏想同志的提议。” 邓俊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怎么张健的态度大变,突然之间就站在了夏想的一方? 房玉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知道车萧可能靠不住,但张健为人沉稳,应该是他在常委会上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而且张健身为专职副书记,也是位高权重,发言极有分量。房玉辉千方百计将张健拉拢过来,就是要打夏想一个出其不意,没想到,张健竟然倒向了夏想的阵营! 怎么可能?夏想以前和张健不是不太对付吗?他们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夏想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房玉辉忽然之间从心中掠过一丝寒意。 因为他从张健一调来就开始下手,可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张健。怎么感觉一眨眼的工夫,张健就被夏想拉拢过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房玉辉的疑问自然无人解答,他的震惊还没有过去,就又有一个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给他浇冷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车萧,因为车萧也是出人意料地投下了赞成票,让房玉辉在惊慌之余,甚至有了一丝手足无措的慌乱。 怎么可能张健和车萧同时倒向了夏想? 最大的阻力在后面 车萧还是老样子,说话也是轻轻的,生怕吵着谁一样,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房玉辉遍体生寒,“上次夏县长提交了‘山水相连’的建议之后,我没有仔细研究就仓促下了结论,呵呵,有点唯心主义了。回去后我仔细研究了夏县长的想法,而且还实地考察了一下,发现夏县长的提议不但有利安县眼前的经济利益,也能对安县的发展产生长远的深久的影响。就算山路修通之后,对旅游的促进作用不大,也能让安县多一双腾飞的翅膀。为什么这么说呢?就是因为景县紧临高速公路,如果从安县到燕市上高速公路需要七十多公里,但到景县上,只需要五十公里。不要小看这二十公里的差距,可以为大家节省多少时间和油钱?要想富,先修路,夏县长勇挑重担,迎难而上,我们还要拖他的后腿就太不应该了。夏县长,我全力支持你!” 车萧一番话虽然比不上夏想慷慨激昂的演说,但也说得声情并茂,而且显然也下了一番工夫才得出了上述结论,也算是有心人了。 在座不少人听了都有所触动,但在房玉辉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他以为最为坚定支持他的两个人,全部倒向夏想,怎不让他大为震怒的同时,又从心底冒出一丝丝凉意……夏想太厉害了,举手之间就将他几个月的努力付之东流。 夏想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妖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发现张健和车萧的弱点,让对方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房玉辉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不过他还不甘心失败,他已经有了四张反对票,再争取三张,就能获得过半的反对票,而让夏想的计划夭折。只要宣传部部长骆文才、武装部部长孔剑和政法委书记平吉都表示反对,夏想一样不能得逞。 邱绪峰这一次不再故意最后一个表态,而是及时并且坚定地对夏想表示了支持:“我完全支持夏县长的提议。” 五人赞成,四人反对,竞争到了白热化! 房玉辉额头上浸出一丝丝冷汗,信心不足地看了骆文才、孔剑和平吉一眼。平吉一向是邱绪峰的支持者,不过房玉辉在上常委会讨论前,已经找他面谈过,也许了诺,平吉也亲口答应了下来,千万不要再变卦才好。 房玉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跳得让他承受不了了。 “我还和上次一样,支持夏县长的提议。夏县长一心为公,没说的。”唯一的女性常委、组织部部长荣芝,虽然话不多,和夏想交往也少,但一向是夏想坚定的支持者。 夏想向荣芝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六比四!再有一人赞成,提议就将获得通过,房玉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目光扫来扫去,不停地在孔剑、骆文才和平吉的身上寻找焦点,但好像每一个人都不和他对视,都不给他最后一丝希望。 邓俊杰到底城府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希望骆部长、孔部长和平书记慎重行事,投出宝贵的一票。” 梅晓琳“哼”了一声:“邓县长是不是有点过分活跃了?我这个县长,还有邱书记,好像都没指手画脚,常委会是邱书记主持,还是你在主持?” 一句话呛得邓俊杰满脸通红,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再鲁莽也知道官场上的规矩,书记和县长的权威不容侵犯。而且就算在常委之中,他的排名也比较靠后,还真轮不到他说话。 邱绪峰第一次对梅晓琳说话挺冲的脾气产生了好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不料梅晓琳却立刻移开了目光,不理会他的眼神交流。邱绪峰无奈摇头,梅晓琳还是梅晓琳,她和自己只会在工作上有交集,在感情上,恐怕今生是没有可能了。 骆文才、孔剑和平吉三人面面相觑,三人心中都闪过一丝无奈,谁都不愿意投下最关键的一票,但又必须有人出头才行! 沉默,第一次在常委上出现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和房玉辉的提心吊胆不同,夏想仿佛置身事外一样,悠然地玩弄起了手中的圆珠笔,也不和任何人眼神交流,而是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全神贯注地研究起手中圆珠笔的构造。 装什么大瓣蒜?房玉辉心中狠狠地想,直想冲过去夺下夏想手中的圆珠笔,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真要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人可就丢大了。 又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听到骆文才艰难地说道:“凡事都要有个选择,夏县长有担当,知难而上,主动提起重担,我要是连支持的勇气都没有,就不配当这个常委了。不管怎样,我支持夏县长。” 七票赞成! 房玉辉长出一口气,仿佛跑完了万米长跑一样,精神萎靡地歪在椅子上,几乎坐都坐不稳。他心里清楚,张健和车萧应该是被夏想私下里拉拢过去的,而处于中间派的骆文才投下至关重要的一票,是夏想的演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输了?就这么认输了?房玉辉还不甘心,哪怕输,也要给对手造成足够的威胁才成。他又看了孔剑和平吉一眼,期待他们不管输赢都要再说出反对的意见出来,也证明他的一方有足够和对方叫板的实力。 只是,孔剑却举手弃权,而平吉似乎犹豫了一下,也郑重其事地投下了赞成票! 一败涂地!房玉辉坐在椅子上,等人群散去了半天,还站不起来,也不想站起。太气人,太不可思议了,夏想太逆天了! 房玉辉本来第二次给夏想以重大的打击,好让夏想彻底死心,然后乘机提出他的新度假村计划,一举在常委会获得通过,就可以迅速进入施工阶段。没想到,夏想的提议竟然以较大优势胜出,也就是说,恐怕短时间内,他的新度假村计划将会无法实施。 该如何向谭市长交代?房玉辉双手抱头,只觉得头疼欲裂。 有了……房玉辉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夏想的计划只是在县里通过立项,修建山路需要上头下拨资金,如果资金迟迟不能到位,通过也和没通过没有两样。五十公里的山路需要巨额资金,市交通局肯定资金不足,需要向省交通厅申请,省交通厅厅长童荣光听说和谭市长关系还算不错…… 房玉辉打定了主意,就拨通了谭龙的电话。 谭龙听完房玉辉的汇报后,先是大怒,骂了房玉辉几句。但事已至此,骂也没用,听到他的想法,又有了主意,交代房玉辉尽快准备好新度假村的前期工作,找机会再上常委会讨论,一定要通过立项。 随后,谭龙又给童荣光打了一个电话,当他听到童荣光抱怨省交通厅的资金总是不足时,会心地笑了。 放下电话,谭龙觉得不放心,又给范睿恒打了一个电话。自从范睿恒成为代省长后,谭龙向范睿恒汇报工作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范睿恒自然明白谭龙的心思,他在燕市正没有强有力的代言人,也就接受了谭龙的示好。 范睿恒听到谭龙含蓄地说到了省交通厅资金的问题,一开始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等后来话题转到安县和景县之间修建的山路上时,他算是猜透了谭龙的想法。联想到燕省的局势,以及谭龙和陈风的不和,范睿恒心里就有了决定。 “山水相连”在县里获得通过之后,正式立项,夏想又和江天进行了几次接触,商议以安县和景县的名义,联合向市里申请专项资金。 果然和夏想预想的一样,申请到了市里,在陈风和胡增周的干预下,市交通局挤出一千万资金下拨。但申请到了省交通厅,却直接被驳回。 夏想知道,最大的阻力来了。 他知道,必须得亲自出面解决此事了,否则,“山水相连”就成了虎头蛇尾,最终沦为一个笑柄。 周末,夏想开车返回了燕市。 本来说好要抽时间带曹殊黧去一趟封龙山,据说现在封龙山也开发成了景区,但因为游客还少的缘故,景色宜人,又有幽静之美,非常适合自驾游。但最近一直忙着诸多事情,封龙山之行迟迟没有成行,让夏想多少心生愧疚。不过好在曹殊黧善解人意,从来不会埋怨他什么,他也就对她心生感念。 同时,曹殊黧的设计公司也是业务繁忙。还好,看上去柔弱的小丫头,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也挺能吃苦,一个人竟然扛了下来! 夏想就又对小丫头高看一眼。 有一件事情夏想一直觉得有点愧对方格——方格因为李丁山高升的缘故,也跟到了市委,还在担任李丁山的秘书,同时也破格提拔为科级,否则无法和李丁山的身份相符。不过为了避嫌,也是方进江的意愿,可能要尽快将方格下放到县里,初步打算再来安县,跟在夏想身边。 夏想感觉到对不起方格的地方是,他答应介绍蓝袜和方格认识,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现在好了,蓝袜到了曹殊黧的公司,在帮曹殊黧打理行政方面的事务,夏想打算借机举办一个小型的聚会,让大家都聚在一起,认识认识。 还有最近一直没有抛头露面的严小时,也在夏想的邀请之列。 严小时在高成松被罢免人大主任之时,就已经得知夏想接近领先房产的真实目的。她没有找夏想理论,也没有直接回南方老家,而是在配合清查组清查完领先房产所有的账目之后消失了。夏想知道她在燕市,也许在一个角落独自流泪,也许只是心如止水,一个人在回忆以前所有的过往。总之,她没有离开燕市。 直到一周前,夏想突然收到了严小时的一条短信,她说,她想来想去,还是想见他一面,有些事情要当面说清楚才好。夏想回了短信,只有三个字:等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回到家里,曹殊黧一个人正在厨房忙碌。夏想过去,从身后拦住她的腰,将她轻轻抱在怀中。曹殊黧身穿围裙,手拿锅铲,笑嘻嘻地问道:“干什么?别捣乱,快出去等着。你一捣乱,就影响我的手艺。要是做得不好吃了,你得全吃掉。” 夏想乐了:“两个人的饭,让我一个人独享,不太公平。好吃难吃,都得一起。” 曹殊黧回头在夏想脸上亲了一下:“乖,快出去等着,先赏你一个吻,一会儿本姑娘再赏你一顿好吃的。” 曹殊黧的身子愈加发育得饱满,她穿着居家服,夏想从身后抱着她,感受到弹性十足的臀部,就有点意动。虽然二人还一直没有机会突破最后一层防线,但这些日子以来的耳鬓厮磨,夏想没得到实惠,但手没闲着,嘴上更是说个没完,没少给小丫头传授一些男女情事。 小丫头也由一开始一听就面红耳赤,渐渐有了免疫力,到了后来,经过夏想不厌其烦的讲解,也多少被他带坏了一点儿。所以她一感受到夏想身体的变化,就一闪身躲到一边,嘲笑他说:“都说饱暖思淫欲,你饿着肚子也胡思乱想,还真是坏到了骨子里。” 夏想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正常人是饱暖才想好事,我是因人而异。像我家黧丫头这样的美人,在灯光之下,又添了朦胧之美。再有她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风韵迷人,就让人有了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意乱情迷。” “去,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多甜言蜜语?老实交代,是不是又认识了哪个小姑娘,刚在她面前练习了一遍,然后回来又给我复习一遍?”曹殊黧取笑夏想,拿着锅铲在他面前一晃,作势要打。 夏想不退反进,抱住她就在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我这一辈子就在你面前花言巧语过,在别的女人面前,还真没有这个天赋。也真是怪了,难道因为是你的脸比较光滑的缘故,我一亲,就变成了油嘴滑舌?” 曹殊黧笑得直不起腰来,连菜都炒煳了。 吃完饭,二人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就说到了结婚。 夏想的打算是,国庆节结婚,反而是曹殊黧想元旦结婚。因为她最近工作太忙,公司正处于创业阶段,不想因为结婚而影响了目前手中几个较大的设计。夏想想了一想,也就迁就了她。 “既然不想早一点嫁给我,也好,我也正好自由一段时间。”夏想假装无限感慨地说道,“正好可以让一些暗恋我的女人,可以再多几个月的幻想。” “傻瓜,别在我面前装傻了,我要不知道你的心思,就不是你的妻子了。”曹殊黧躺在夏想的胳膊上,仰着脸看着他,小脸上的神情有点复杂,有怜惜,有无奈,有心疼,又有淡淡的失落,“不怕你笑话,我有点想连姐姐了……” 连若菡在美国其实过得也挺充实,除了没有找到她的妈妈之外,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如愿以偿地替夏想生一个儿子。现在的连若菡,正忙得不可开交,准备将网络公司做大做强,完全没有了当初玩票的想法。 不过,她丝毫也没有感谢夏想的意思,反而埋怨夏想不来美国看她。她给夏想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年他不来美国的话,她就永久留在美国,不再回去。 夏想其实已经做好打算,等“山水相连”项目上马之后,一定要找个时间飞美国一趟,说什么也要安慰一下连若菡想念他的心情。现在连若菡不肯主动回来,其实也不是完全因为生他的气,而是被生意所累。毕竟任谁看到生机勃勃的新兴市场,资本几乎在以翻倍的速度递增,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就算连若菡也不能。 尽管连若菡从小不缺钱,对金钱也没有什么概念。但一旦投入到其中,想要做大做强是所有人共同的心理,况且她有了想和夏想生一个孩子,将商业帝国留给传人的想法。女人的心理奇怪而固执,一旦她们认准了目标,甚至比男人还要执拗还要坚持。 曹殊黧说到想念连若菡,眼中有淡淡的一层水雾。夏想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没有半点虚假,不由得心中一热,紧紧抱住了她,轻声说道:“委屈你了。” 小丫头却又突然咯咯地笑了:“其实这句话你该对连姐姐说!想想她那么高傲的一个女孩儿,出身又好,什么都不缺,偏偏被你骗到了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倒好,明明知道连姐姐和我要好,你还不放过她,你是不是就吃准了我不会和你翻脸,你才敢色胆包天,是不是?” 夏想顿时觉得十分委屈:“这个,感情上的事情怎么能说骗?这本来是你骗我我哄你的双重骗局,骗来骗去,连自己也会掉进陷阱,能叫骗吗?” “好了,不听你胡言乱语了,你明说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美国看她?”小丫头咬紧了嘴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夏想。 聚会 夏想有点心虚,怎么她什么都知道,也太神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什么,一定是她和连若菡一直没有断过联系,两个人之间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小秘密,还把自己都蒙在鼓里。 “现在还说不好,县里有一件大事要做,在确定上马之前,我脱不开身。”想起“山水相连”项目,夏想就有点头疼。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得很。只要有一个环节卡住,就难以进行下去。现在就是卡在省交通厅,好在他已经有了初步的解决办法,只是还不清楚真正实施起来,会有多大的效果。 夏想说起了要举办一个小型聚会的建议,小丫头也喜欢热闹,一听就高兴地答应了。最后二人商定,把地点就定在曹殊黧的遐思设计公司,时间是周日。 第二天,夏想就通知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人。通知完之后,想想张健年纪也不算大,夏想又给他打了个电话。张健犹豫了一下,居然答应了。 其他人有萧伍、孙现伟、沈立春、赵红江、冯旭光、王林杰,江天因为工作忙走不开,就推掉了。夏想想了想,又通知了曲雅欣和钟义平。 当然,还有严小时。 曹殊黧请了孙安、历飞,还有蓝袜,以及几个留在燕市的女同学。曹殊黧还没有忘记提醒夏想,邀请宋一凡前来。夏想觉得她太小了,不太适合酒会,曹殊黧一句话就又让他改变了主意:“一凡妹妹大方得体,她来了,只会为你增光添彩,绝对不会添乱。” 也是,请她来又何妨?于是夏想就往宋朝度家里打了个电话,正好是宋朝度接的电话。夏想也不隐瞒,说了想请宋一凡前来聚会一事,宋朝度笑了:“年轻人,就有随意享受生活的好处,好,我跟小凡说一声,她巴不得疯一下。不过小夏我可得提醒你,小凡我交给你,你不许让她喝酒。” 夏想笑着答应了,本想再含蓄地向宋朝度提一下省交通厅的事情,又觉得时机不对,就没有开口。正要挂电话时,宋朝度却主动开口问道:“小夏,你有事瞒着我,不太好吧?童荣光我是不太熟,但说两句话,还是会给他带来压力的。” 知道肯定是李丁山告诉了宋朝度,李丁山对安县的情况非常关注,对他的状况十分了解,夏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主要是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对策,就没有开口麻烦宋省长。” “不用多说了,我明白你的想法。”宋朝度对于夏想的事情,该出手的时候,是毫不含糊要出手帮上一把,“既然事情卡在省里,就由省里来解决。我会出面再和马省长谈谈,你就不用操心这件事情了。” 挂断电话,夏想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也是想借聚会的机会,让冯旭光传话给马万正一声,让马万正出面向童荣光发话,因为马万正分管交通厅。 聚会如期举行,坐落在繁华的中山路上的遐思设计公司一时间人流如潮,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 萧伍和孙现伟最先赶到,现在孙现伟和萧伍越走越近,二人很对脾气。二人来后,先和夏想在大厅坐了片刻,三人就一起到了露台说话。 孙现伟着重向夏想说了一下江山房产并购领先房产的进展。 基本上已经通过了审计部门的审查,领先房产在将高建远的资金收归国库之后,折价五百万卖给了江山房产。也不是说五百万元有多便宜,因为领先房产资不抵债,债务高达三千万,等于江山房产接手的只是一堆外债。 不过在接受了债务的同时,领先房产的所有在建的别墅、地皮以及各种批文,都被江山房产如数接收,也就是说,批文和地皮才是最大的财富。至于其中有没有什么内幕,夏想就懒得关心了,经营方面不是他的强项。既然交给了萧伍和孙现伟负责,就由他们全权处理好了。 孙现伟和夏想讨论的是江山房产的下一步发展。 夏想的意思是,既然西水山形似一座坟冡,不如转换思路,将之开发成阴宅,很多人或为了尽孝道,或为了脸面,都愿意在父母去世后,为他们风光大葬。 孙现伟对阴宅市场不太乐观:“可行不?我总觉得有点不靠谱,万一不成功,我们再开发新的市场,就有点太晚了。” 尽管孙现伟本身也有公司,但对江山房产投入的精力却很多,完全也是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 “你就听我一次,放心大胆去做。我和你一样,不愿意拿钱打水漂。还有,江山房产的效益越好,才越符合我们成立公司的根本目的。”夏想信誓旦旦地说道。 孙现伟呵呵地笑了:“听你一次?我可是听你好几次了,幸好,没有一次被你出卖,就暂且再相信你一次。” 萧伍嘿嘿直笑:“我不多想,也不乱想,夏县长让我做,我就去做,也不怕他害我,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孙现伟听了,翻了翻白眼,没有说出话来。 说话间,方格到了。让夏想惊讶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前来,还领了一位妙龄女郎。 方格在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将夏想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爸非安排她跟来,我看她也有点愿意,你说这叫什么事?我身边跟着一个她,怎么向蓝袜献殷勤?对了,蓝袜在哪里?” 夏想还没有回答,却注意到萧伍的眼光有点飘忽,总是有意无意向妙龄女郎身上飘去。 妙龄女郎叫凤美美。 介绍凤美美和夏想认识的时候,她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介绍她和萧伍认识的时候,她眼中悄悄闪过一丝光彩。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萧伍和凤美美就聊得十分投机,谈笑风生,看得孙现伟连连摇头,不过正好解放了方格。 方格就开始施展他的缠人大法,缠着蓝袜不放。 夏想懒得理会他们,就出去找曹殊黧。见她正和几个女同学在一起,有说有笑,还不忘招呼客人,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夏想就放了心。他也清楚,在亲和力方面,在如何和别人处好关系方面,他还真不如曹殊黧,完全不用他担心小丫头会将事情搞砸。 夏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严小时。 严小时略施薄粉,但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之意。她正上楼,抬头看见夏想,愣了一愣,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怒火。只是怒火燃烧了片刻,并没有发作出来,却又慢慢熄灭,变成了一汪秋水,在眼中不停地打转,当真是楚楚动人。 夏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上前迎了一步:“小时,你来了。” 严小时本来不想回答,却又不由自主“嗯”了一声,又说:“我来看看为什么你看上去挺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也那么坏?” 夏想反而笑了:“高家父子是罪有应得,我不过是稍微搜集了一些他们的证据罢了。至于你,其实我也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领先房产越早破产重组,你就越早脱身……” “花言巧语!”严小时忽然恨恨地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我现在里外不是人,范铮埋怨我,范省长不理我,你让我怎么办?” “我说过,我会帮你找一个适合你的工作来做。有两条路你可以选择:一是来江山房产当副总,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帮江山房产打下一片江山;二是我可以帮你找到投资,你去做化妆品生意。” 严小时精通化妆,她的妆就化得浑然天成,颇有味道。夏想认为,如果她跻身进入化妆品行业,肯定可以有所作为。 严小时听了夏想的建议,低头一想,却问:“你想我做什么比较合适?” “姐姐这么漂亮,能把妆化得深入浅出,一点也看不出痕迹,不做化妆品生意就太可惜了。”一个略带稚气却有一股清脆之意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上楼而来。她身穿短裙,将学生的青春浪漫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双粉嫩的大腿,洁白之中微微透露出粉红,正是一个女孩儿稚气将脱即将成熟的特征。 宋一凡到了。 严小时一见宋一凡,顿时眼睛一亮,仿佛先前的忧愁一扫而光,立刻打量了宋一凡几眼:“好漂亮的小妹妹,长得和小仙女一样……你的皮肤真好,又细腻又光滑,比我的皮肤还要好上几分……你真的是燕市人吗?” 宋一凡和严小时说了几句话后,来到夏想面前,张开双臂就给夏想来了一个小小的拥抱,借机伏在他耳边说道:“她好漂亮,你不许和她再说悄悄话了,要不我告诉曹姐姐去。” 什么时候宋一凡成了小间谍?夏想拍了拍她的后背:“乖,快和严姐姐去里面坐,好多人都在,很好玩。” “我是来看你的,要是和他们玩,我才不会来。”宋一凡说完,推开夏想,转身拉着严小时进了屋。 严小时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夏想,似乎在问,她是谁? 夏想假装没看到严小时的质疑,急忙下楼,因为他看到了冯旭光。 冯旭光有一段时间没见夏想了,一见他,就给了他一拳,不满地说道:“不够朋友,连电话都不打,面更不见,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 夏想哈哈一笑:“少来,你是最近发了大财,怕我让你请客,所以一直故意躲着我,是不是?” 冯旭光确实生意越做越大,在单城市的第一家超市刚刚开张营业,在宝市的超市也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之中。而且还筹划南至台市东至州市都要开佳家超市分店,正式迈出了佳家超市大肆扩张的步伐。 冯旭光嘿嘿笑了一阵,又说:“我上次和我叔见面,对我埋怨说,你和我关系挺好,但和他挺疏远。” 马万正的话也不能全信,他也是想通过冯旭光,表达一种善意,释放一个信号。当然,马省长的善意他听到了,一定要有所表示才好,就对冯旭光客气了几句,相信他的话会经冯旭光之口转达给马万正。 政治无小事 和冯旭光叙旧完毕,夏想就领他上楼。不多时,基本上所有的客人都来齐了。大家开始自由活动,各找各自相熟的人,或举杯,或聊天,聚会还算热闹,也比较成功。 酒会结束,基本上算是皆大欢喜。方格算是成功地套取了蓝袜的电话,蓝袜对方格的态度稍有松动。孙安就不得不遗憾面对了,还好他也立刻转移了目标,盯上了曹殊黧的一个女同学。至于萧伍和凤美美好像进展迅速,二人不但交换了电话号码,还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赵红江和王林杰也相谈甚欢,基本上大家都有收获。当然收获更大的是曹殊黧的遐思设计公司,公司开张以来,夏想并没有向大家特意提起。今天所有人会聚一堂,许多都是燕省建筑业内颇有影响的人物,得知曹殊黧开了一家设计公司,嘴上先是祝贺,心中自然有数,以后有设计方案,肯定会优先想到遐思设计公司。 严小时临走的时候告诉夏想,她已经想通了,要做化妆品生意。但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她要自己做出样子来给别人看,夏想只有祝她马到成功。 上班后,夏想接到了高老的电话。高老的声音有点无奈:“小友,我尽力了,别怪我,也别怪晋周,他想帮你,但人微言轻。” 高晋周在交通厅厅长面前碰壁,也在意料之中。交通厅是大厅,位高权重,一般副省长还真指挥不动,毕竟是实权部门,手中掌握着全省的交通资金大权。 但夏想还是对高老表示了感谢。 放下电话,他就接到了高晋周亲自打来的电话。 “夏县长,家父想必已经跟你通过电话了,童厅长的口气很强硬,没钱。呵呵,我这个副省长既不分管交通厅,又没面子,也就是出面先当当马前卒。相信我出面在先,然后再有宋省长和马省长依次出面,童厅长再坐大,也不得不低头。” 高晋周也不简单,将局势分析得入木三分,夏想的设想被他完全看透了……看来在燕省待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也算是看清了燕省的局势。 夏想就又对高晋周表示了感谢。 高晋周话题一转,感慨地说道:“若菡去国外时间也不短了,也该回来了。小夏,你方便的话劝她回来,有她在燕市,也好有个照应,是不是?” 夏想听明白了高晋周的意思,连若菡不在燕市,高成松又倒台,吴家在燕省没有了太大的利益,重点就会转移到别的省市。如此一来,高晋周的处境就不免尴尬了。 正是意识到了目前的困境,高晋周才会勉为其难地向夏想提出请连若菡回来。有连若菡在,吴家才会想起在燕省,他们还有一个副省长需要扶植。 夏想听到一个副省长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希望他能请回连若菡,也不免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他还是说道:“连总最近在美国的生意越做越大,请她回来有点难度。而且她好像基于某方面的原因,不是很乐意回来……” “省里在近期有一个前往美国的考察团,正好我负责此次考察活动,到时我就把你的名字报上……”高晋周也挺有趣,不知是猜到还是从高老口中听到了连若菡对夏想的要求,顺便就替夏想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夏想也就无话可说了。 解决了前往美国的难题,夏想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修路的资金还没有落实。 与夏想的小小挠头相比,省交通厅厅长童荣光就是非常头疼了。 其实接到安县、景县及市交通局的联合申请,在仔细研究之后,童荣光心里清楚,下拨五千万的交通专项资金给安县,肯定超标。但山路是连接安县和景县,基本上是两县各占一半,而且也是两县联合申请,等于是五千万资金由两县平分,这样算下来,也算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山水路一打通,等于在安县的西部山区多了一条非常宝贵的出山天路。如果由西向东,经安县县城再到旦堡乡,再到燕市,然后再到景县,少说也要多绕行一百多公里。但山水路一通,就缩短到了五十公里,而且沿路两侧还有不少乡镇和村庄会受益。 童荣光身为交通厅厅长,看待问题的方式和夏想稍有不同。他更关注道路能给沿路的百姓带来什么实惠,而夏想所提出的连接两县之间的景区,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亮点。尽管他对山水路能促进两县旅游的巨大作用不以为然,但并不影响他对山水路持赞同意见。如果没有谭龙的电话和范省长的暗示,他就会大笔一挥批了下来。 谭龙和他关系一向良好,打来电话时,也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不希望夏想能从省厅要到资金,因为夏想在城中村改造小组的时候,曾经和他作对。谭龙以前对童荣光有些恩惠,童荣光不得不给他三分面子。 如果仅仅有一个谭龙出面,那么接下来高晋周打来电话过问山水路的情况,童荣光就能顺水推舟,以高副省长过问为由,也能批下来。但他却又接到了范省长的亲自来电,范省长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过问了几句,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童荣光心惊肉跳,因为范省长明白无误地暗示他,此事不能批! 这两个电话让童荣光大吃一惊,夏想一个常务副县长,怎么就得罪了常务副市长和省长?居然惊动他们亲自打来电话,还真是面子不小。 高晋周的面子在童荣光眼中,只能和谭龙相当。但范省长一出面,童荣光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看了几眼上报的山水路的材料,就扔到了一边,不再理会。 不承想,下午一上班,童荣光就接到了宋朝度打来的电话。 早在宋朝度担任省委秘书长时,童荣光就和宋朝度认识。虽然两人不是很熟,但彼此之间还算欣赏,也打过几次交道。 宋朝度打来电话,先是叙叙旧,然后话题一转,又落到了山水路上面:“荣光,你和我也算是多年的朋友,有些话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夏想和我的关系非常不错,他想要修建山水路,也是一心为当地的经济着想,是好事,省厅下拨资金也符合政策。我就直接说了,我第一次向你郑重其事提出这件事情,是希望你能放行。放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不放,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不勉强。” 童荣光放下电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了解宋朝度,宋朝度说话一向谨慎,而且他的性格也很要强,很少直接开口求人。现在为了一个副县长夏想,直接打电话给他,叙旧情还讲情义,可以说为了维护夏想不遗余力——这个夏想,怎么就值得宋朝度如此大动干戈? 转念一想,也是,连谭龙和范省长也都过问了此事。一条山水路和一个副县长,竟然成了政治角力的焦点,惊动了一个省长两个副省长,还真是政治无小事。 童荣光不由大感头疼。 宋朝度的话说得很重,他现在虽然只是副省长,但他年轻,比范睿恒少说也要年轻十岁。十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只要他步子走得稳,就是一点儿政绩也没有,也能在年龄上战胜范睿恒,最终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宋朝度能重新启用,日后必定官居高位。童荣光也不想得罪宋朝度,而且从他的本意来讲,也愿意看到山水路的贯通。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一个宋朝度的面子,还不足以和范省长抗衡。 怎么办?童荣光一筹莫展。 童荣光想了又想,还是无奈叹息。他不敢驳范睿恒的面子,谭龙的面子可以不给,范省长是省里的二号人物,他的话不能不听。 童荣光再一次拿起申批书,摇摇头,准备将其扔到垃圾筐中。此时,电话又响了…… 童荣光一看来电号码,又是省委,不由摇了摇头,再仔细一看,顿时吃了一惊,是马省长的办公电话! 作为分管交通的常务副省长,马省长的电话他可是熟记在心,毕竟是他的顶头上级,有直接的管辖权。童荣光急忙接过电话,恭敬地说道:“马省长您好。” “荣光,山水路的申批书我看了,详细情况我也了解了,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我的意见是,请交通厅尽量给予适当的政策倾斜。如果有其他方面的阻力,就说是我分管副省长的意见……” “啪”的一声,马万正直接挂断了电话,不给童荣光说话的机会。 马省长如此雷厉风行,看来支持的力度也是相当大,童荣光手握电话愣了半晌,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条短短的五十公里的山路,五千万的资金,居然就牵动了各方的神经。看来,夏想这个副县长不是一般的强,支持和反对他的人,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三个副省长,其中两个常委,应该说已经足够给了他批准的台阶,更何况马省长还是分管副省长。 童荣光拿过申批书,看了几眼,然后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名字后面用力地画了一个实心的句号。童荣光实心句号的签名,意味着要实打实办理的意思,不能有半点拖延。 当然,如果他签名之后,画了一个空心的句号,意思就是,批了也是白批,不要办成实事,要办成空事。 签好名字之后,看了看时间,正好到了下班点,就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正要出门,电话却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童荣光差点吓了一跳,因为一条五十公里的山路,今天已经接到了太多重要人物的电话,现在又是谁来对他发号施令?他本能地想不接电话,想了一想,觉得还有太多的头头脑脑惹不起,只好返回接了电话。 “童厅长,我是陈风。我来省委办事,正好路过你们交通厅,一看到了下班的时间,怎么样,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陈风?童荣光顿时愣住。 他和陈风交往不多,也没怎么打过交道,怎么突然之间陈风会找到自己?但又一想,陈风现在今非昔比,他不再是燕市的市长,而是市委书记了。关键是,他还是省委常委,是省委领导! 又是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童荣光苦笑:“陈书记发话了,我当然有时间了,您说地点,我马上过去。” 不过和陈风的一顿饭吃得还算不错,因为陈风也是为了山水路而来。童荣光已经签了字,当然乐得送陈风一个顺水人情,毕竟陈风是省委常委,堂堂的副省级干部。 好嘛,三个省委常委出面——五十公里长的山水路,在童荣光的厅长生涯中,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段道路,而且资金量也不大,却是惊动了最多常委触动了最多重要人物关注的一条山路! 童荣光感慨万千。 童荣光的感慨夏想是听不到了。当夏想听到省厅批下专项资金的消息之后,高兴地找到邱绪峰和梅晓琳,和二人商议要尽快动工,尽量赶在冬天之前完工。邱绪峰和梅晓琳也是十分高兴,三人开了一个碰头会,决定由邱绪峰亲自挂帅担任总指挥,梅晓琳为副总指挥,夏想为工程总负责人,即日就组织施工队伍开赴修路地点,开山辟路。 同时,景县也动员起来,成立了以县委书记为总指挥、县长为副总指挥的指挥部,开了一次动员大会。随后不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夏想和江天分别位于安县和景县的山路的起点,二人手拿电话,同时宣布开工。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山水路正式破土动工。 山水路开工之初,夏想几乎日夜都在施工现场,因为山水路全程在山区,容易出现危险状况,他以身作则,亲临第一线监督施工安全,吃住都在工地,一连盯了一周。直至工程负责人员充分意识到了安全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夏想才因为县里还有工作要做,才返回县委。 一到县委就正好赶上了紧急召开的常委会,是由房玉辉和邓俊杰联合提议,关于在三石风景区山脚下兴建新度假村的议题。 房玉辉和邓俊杰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列举了一大堆理由,充分说明了新度假村会和原有的度假村形成良性竞争,对促进安县的房地产业以及旅游市场,都大有裨益。而且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谭龙同志也非常关注新度假村,还提出了几点要求。 二人抬出两名市委出来,无非是向大家施加压力,想让常委会顺利通过提议而已。 意外到来 夏想其实很想反对房玉辉的计划,因为他几乎可以断定,一个小小的安县无法容纳两处度假村。新度假村建在山脚下,肯定会没有什么市场前景。他以前也仔细论证过度假村在山脚下和半山腰的得失,才最后得出了在半山腰的结论。房玉辉并不太懂市场,却要强行上马项目,无非是看中了安县近期的发展势头,想借机捞一笔政绩罢了。 但好心未必会当成好报,夏想知道,只要他开口反对,对方肯定会认为他是借机报复。 没想到的是,在夏想还没有发表意见时,宣传部部长骆文才、武装部部长孔剑、县委办主任蔡毅、三石乡党委书记段大可纷纷表示支持,对所有前来安县投资的投资商,举双手欢迎。 可惜的是,夏想还没有来得及反对,邱绪峰、张健也相继投下了赞成票。 也就是说,基本上大部分常委都持赞成态度。 最后包括夏想在内的其余几名常委,也只好做了顺水人情,举手表示支持。夏想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是他看到房玉辉和邓俊杰得意扬扬的笑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反正最后安县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又不是他拉来的投资,他总不能阻止别人美好的梦想,是不是? 不过至于下一步房玉辉等人如何折腾,他也不太关心,也暂时看不到了,因为省里组织的美国考察团,即日就要启程了。 夏想向曹殊黧做了说明,小丫头能理解夏想,什么也没有多说,更没有多问。最后,曹殊黧只是让他好好工作,注意身体,又悄悄地让他替她向连若菡问好。 夏想一一答应了。 美国考察团是由副省长高晋周带队的一次商务考察,是为了学习美国先进的管理经验和管理模式,主要行程包括旧金山和华盛顿。而连若菡正好在旧金山。 考察团是由省政府各省直机关的头头组成,夏想算是另类,被高晋周安排成临时助理的角色。考察团先到华盛顿,整个考察过程乏善可陈,基本上学习不到什么先进的经验,夏想也无心学习。等到了加州之后,不用他开口,高晋周就放了他的假。 夏想就用他可怜而蹩脚的英语,一路打车来到了连若菡的公司所在地。夏想没有提前告诉连若菡他来到了美国,想给她一个惊喜。 连若菡的一搜网络公司坐落在旧金山近郊,是一处花园式的庭院,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入目之处都是赏心悦目的胜景。 夏想发完感慨,就来到前台,见一个卷发的女接待员,样子小巧而可爱。 女孩儿先给夏想来了一句英语,夏想只好笑笑:“同是中国人,请说中国话。” 女孩儿“扑哧”一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不猜我是日本人或韩国人?” 夏想就含蓄地笑:“中国人和日本人还有韩国人,有着明显的区别,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女孩儿顿时好奇起来,忘记了工作,问道:“真有这么神奇,快告诉我怎么看出来?” 夏想正要解释时,连若菡的声音在夏想身后突兀地响起:“日本女孩儿低眉顺眼,韩国女孩儿彬彬有礼,只有中国女孩儿才最现代,最没有贤淑之美,我说得对不对?” 夏想倒没有什么,女孩儿却吓了一跳,急忙微微弯腰,略带慌张地说道:“连总。” 夏想回过头来——一年不见的连若菡,身穿职业装,头上挽了一个发型,端庄大方,贤淑典雅地站在不远处。她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眼神之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尽管她努力假装平静。 一年不见,连若菡几乎没变,不胖不瘦,但在眉宇之间,还是多了一些成熟的风韵。就如一朵青涩之花半开半合,虽然还没有完全绽放,却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 夏想微微有些激动,努力平息了内心的想念,而是假装惊讶地问道:“连总,刚才所说的话作何解释?” “很简单……”连若菡虽然一年没见夏想,突然见他意外来到,也是惊喜交加,不过见夏想假模假样的做派,反而冲淡了她内心的喜悦,倒想配合他演戏,“日本和韩国对女人在各方面的要求非常多,也比较严格,所以日本女人和韩国女人首先要学会贤淑有礼,其次在家中要时刻保持谦恭的态度。她们因为时刻受到熏陶的缘故,所以在外面至少会保持着足够的礼貌。” 不承想,一见面,竟然和连若菡面对面讨论起如此深刻的问题,夏想哑然失笑,忙说:“连总,我受人之托前来看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私下里交谈。” 连若菡小脸一板:“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不必非要私下里说,我和你也没有什么私事好谈。” 在一旁的前台女孩儿低着头捂着嘴,一直在偷笑。 故意置气是不是?夏想扭头看了前台女孩儿一眼,故意大声说道:“既然连总说了,我就传话了,你的男朋友说,他和你之间……” 连若菡大羞,急忙打断夏想的话:“别乱说,小心我赶你出去……快跟我进来。” 夏想得意地仰着头,跟着连若菡上楼。身后的前台女孩儿愣了愣神,朝夏想的背影伸出了大拇指:“帅!我看你就是连总的男朋友吧?装得还挺像!” 夏想跟随连若菡来到她楼上的专用办公室——她的办公室布置得还真不错,面积足有五十平方米,各项设施一应俱全,巨大的落地窗,高大的办公椅,以及全套的现代化办公设备。让他羡慕不已,便说道:“到底是有钱人,我这样的穷人就没法和连总相比……” 话未说完,已经温香软玉扑满怀,而且还有一个柔软可人的小嘴主动送了过来,堵了他的嘴,还含糊不清地说道:“叫你废话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乱说!” 夏想被连若菡拦腰抱住,品尝到她火热的唇,抱着她滚烫的躯体,确实是什么调侃的心情也没有了。他就一把抱紧了她,然后用力吻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恐怕是夏想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吻。忽然之间,嘴上一阵疼痛传来,然后就是一股热流流动。随即连若菡一下跳开,半是生气半是玩笑地说道:“咬破你,让你嘴疼,让你记住!” 女人心,海底针,前一刻还温柔似水,下一刻就冰冷如刀,夏想只好伸手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嘴上的血,摇头说道:“记住什么?我时刻把你放在心里,从来不曾忘记,哪里还需要特意记起?” 连若菡本来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也有无数埋怨和委屈要提,却被夏想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差点站立不稳,喃喃地说道:“你真是我的克星,是我的冤家对头。为什么我明明气你恨你,只想见到你打你骂你一顿,可是真正见到你时,却又想你念你,丝毫也恨不起来?” 夏想上前紧紧抱住连若菡:“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有最贤惠的心,有最宽容的爱,还有最让人留恋的胸怀……” 高晋周给了他三天自由活动的时间,夏想就有了三天和连若菡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连若菡在美国的豪宅是一栋三层小楼,前门车库和草坪,后门花园加菜园,总占地面积超过一千平方米。夏想羡慕得直流口水,直说她完全被西方的资本主义思潮给腐化堕落了,连若菡反驳说:“你别不懂装懂,我赚的是美国人的钱,住的是美国人盖的房子,雇的是美国人的钟点工。作为主体享受的我,却是地道的中国人,实际上我的所作所为是在为国争光,知道不?” “知道了。”夏想做恍然大悟状,“如果我在出国考察期间,欺骗几个美国纯情少女的心,也算为国争光了,是不是?” 连若菡瞪大了眼睛,像不认识一样看着夏想,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样子既俏皮又有别样的挑逗意味,“纯情少女?哈哈……”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夏想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你没说错,美国是有纯情少女,不过基本上你要从幼儿园抓起了。”连若菡紧贴着夏想站住,她的眼神迷离而变幻,“你说,我加入美国国籍,然后假装纯情少女,被你哄骗回国,你是不是也挺有成就感?” 夏想一向自认对美女有足够的抵抗力,甚至和曹殊黧同居一屋半年有余,还没有把她拿下,也是有定力之人。但他最不解的是,面对连若菡真真假假的诱惑,他总是无法抗拒,非常容易就被她点燃了爱的火焰。 或许,连若菡的任性之中自有一种野性之美,最让男人心生征服之意。 夏想口干舌燥,一把抱起连若菡,狠狠地把她扔到豪华舒适的大床上…… 不知何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微风细雨,叮咚作响,打在后院宽大的树叶上面,仿佛在演奏一首天地合唱之歌。 “你老实交代,偷偷过来看我,是不是心虚,怕我在外面有人,所以特意来个突然袭击?”连若菡的声音懒洋洋的,有一股尽兴之后的欢愉的味道,和雨声相应相和,别有一种情调。 “你说,你是不是算准了日子,知道我今天在危险期?” “你最近一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真心实意地想我?还有,你和黧丫头有没有……有没有新的突破?” 连若菡的问题问个没完,夏想也突然发现,似乎每一个女人在和男人赤裸相对之前和之后,判若两人,之前矜持而含蓄,之后,许多问题大胆而直接。明明是男人得到了女人,但男人只是从肉体上得到了女人,但女人要从心理上拥有男人。 夏想只好问一句答一句,对连若菡他始终有一丝愧疚萦绕于心,所以尽可能让着她。实际上,连若菡也从来没有拿她的好来要求夏想一定对她好。而真正聪明女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只付出,不炫耀,不索求回报,总有一天,男人会被她的用心打动。 男人总喜欢听话的女人,但往往是,一旦他喜欢上这个女人,就慢慢变得开始听女人的话了。 第二天,连若菡陪夏想游览旧金山胜景。没有了在国内的困扰和压力,连若菡如同一个热恋中的女子一样,拉着夏想的手,和他流连街头,漫步金门大桥。开心的笑声不断,俏脸也生动迷人,整个人都流光溢彩,展现出从未有过的神采。 夏想想起了一句话:雨润红枝娇。 夏想放下所有杂念,全心全意陪连若菡游玩。毕竟二人难得单独相处,可以不用避讳所有人的目光,他也可以放下副县长的身份,暂时忘记自己是官场中人,在异地他乡,做一次真实的自己…… 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晚上吃西餐的时候,连若菡正式告诉夏想,她已经加入了美国国籍。 夏想倒没有吃惊,他是赞成连若菡加入外籍的。不管是美国还是别的国家,总之有一个外籍的身份,在美国经商也好,回国办实业也好,总有一个华侨的身份,更能受到重视和政策上的照顾。就算以连若菡的家族势力不需要特殊照顾,她加入美国国籍,从私心上讲,也有利于她长久和他在一起。 连若菡实际上也是出于后一种想法。 “我想过了,不能没名分地跟着你,要不就太便宜你了,你非得得意死不可。我要在美国和你举行一次婚礼,你答应不答应?”连若菡咬着嘴唇,紧紧盯着夏想的眼睛。她话说得挺死,语气也很强硬,实际上,她紧张的表情和闪烁的眼神出卖了她——她非常紧张,担心夏想会不同意。 夏想正吃得味同嚼蜡的时候,猛然听到连若菡的问话,顿时愣住。 夏想愣住不是因为连若菡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是他被肉块给噎住了,但落在连若菡眼中,就成了好像被她的话给吓着了。连若菡平常很任性,性子也倔强,但现在见夏想一副吃惊的模样,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却努力强忍着不流出来,紧紧抿着嘴说道:“你不愿意就明说,不用摆出这样的一副样子给我难堪!” 夏想苦笑着指了指嗓子,然后又喝了一口红酒才咽下了嘴里的肉:“不是,肉没熟,咬不动,噎住了。”又见连若菡一副委屈小意的样子,心里一软,想起她一直以来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哪里还有半点拒绝的理由,就忙不迭点头,“求之不得,第一次遇到女士主动求婚,我得赶紧答应下来,否则以后从哪里再找这样的好机会?” 连若菡破涕为笑,狠狠地瞪了夏想一眼:“你敢不答应,我,我绝饶不了你。” 连若菡口气很严厉,却没有一丝底气。 次日,夏想陪连若菡在一处很小的教堂,在一个牧师的见证下,二人交换了戒指。尽管夏想并不信教,但因为在美国只需要一个牧师主持仪式即可,并不需要其他烦琐的手续之类。连若菡挑选了一处偏僻而非常小的教堂,也是出于将影响降到最低的考虑。 仪式简单而明朗,当牧师说出“你可以亲吻你的妻子了”之时,夏想看到连若菡的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动,她的脸上洋溢出前所未有的神采,让她整个人都沐浴在爱的光芒之中,焕发出令人心醉的喜悦。 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刻其实还是和心爱的人结为夫妻的一刻。 连若菡终于在异地他乡实现了她心中的梦想——嫁给夏想,尽管不是国内承认的正式婚姻,但至少给了她心理上的安慰。而且她已经取得了美国国籍,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将夏想当成她唯一的丈夫。 夏想又陪连若菡尽兴地玩了一天,就接到了高晋周的电话,要求他归团。夏想和连若菡约定,等她将手头的事情理顺完毕之后,就回燕市。 让连若菡回燕市,也不全是因为高晋周的原因,还有燕市已经开始启动了钢厂和药厂的搬迁工作,今年秋天就要动工拆除外围。相信秋天的时候,也要定下钢厂和药厂的地皮归属。从前一段时间谭龙的举动来看,他肯定会插手此事。 而且根据上一次省交通厅的审批资金大费周章一事可以看出,范睿恒也明显对自己一方有打压的意思。万一到时范睿恒再介入此事,远景集团能不能最后拿到地皮,还是个未知数。 连若菡回去,远景集团就有了主心骨。钢厂和药厂的地皮必须拿到,否则建设森林公园就成了一个笑话,会让远景集团进军燕市房地产的企图大受打击,也让远景集团想在燕市站稳脚跟的步伐放缓,甚至会影响到远景集团的远景规划,不得不慎重从事。 连若菡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远景集团是她的心血,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决定最晚再迟一个月,她将一搜网的工作安排调整好之后,就会回到燕市。 告别连若菡,重新归团,高晋周十分关心连若菡的去留,问夏想情况如何。夏想知道高晋周的迫切之心,就说出了实情。得知连若菡一月之后就将回国,高晋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小夏,也只有你能劝动若菡,还是我爸的眼光准,说只要请你来到美国,若菡肯定会答应回国。” 原来还有高老的影子在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高老就算准了自己和连若菡之间的纠缠,也看透了连若菡最牵挂的是什么。在人老成精的高老面前,夏想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当然,高老也不是神人,有关夏想的一些关系网以及人脉,相信就算精明如高老者,也顶多是只看到表象。 八月底,夏想随赴美考察团刚回到燕市,就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山水路项目工程出现了重大安全事故,一名工人掉进了山沟之中,生死未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了! 工人家属大吵大闹,要求县里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还组织几十人抬着衣冠冢到县委门口请愿,请求县里还家属一个公道,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同时,施工队伍中还有人在散播谣言,说是施工的山路正好穿过一个山洞,当年被侵略者在山洞里屠杀过无数百姓,死去的人冤魂不散,谁敢进洞就让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谣言传播得有板有眼,导致人心惶惶,再加上失踪者家属不断闹事上访,在邓俊杰和房玉辉的提议下,经县委县政府批准,工程暂时停工! 夏想在听完相关负责人的汇报之后,脸色铁青,第一次动了怒火。 他甚至不用到工地咨询工人,也不用亲自去仔细查看现场就可以隐隐猜到,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否则,工人掉进山沟,命大不死的话,一定能找到活人。 仅凭工人失踪,夏想也不敢肯定是有人幕后操纵。但后续一系列的事件表明,家属闹事,工地谣言四起,显然是一起人为策划的抹黑事件。 政治上的角力,应该一切都摆到明面上,胜负到常委会上为止。但对方显然不肯认输,还想将手脚做到工程队,借机抹黑工程,是可忍孰不可忍! 抹黑工程,导致工程停工,受损失的是安县,是所有期望安县经济发展的干部,是安县所有的百姓!而某些人为了一己之私,甚至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就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阻挠工程的进展,简直就是官员中的败类。 不等夏想去找邱绪峰和梅晓琳,二人竟然联袂前来,同时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梅晓琳余怒未消地说道:“夏县长,你可是回来了……我和邱书记一直在商议对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出来,你说该怎么办?” 夏想见邱绪峰和梅晓琳都是一脸担忧,尤其是邱绪峰,眼中也是怒火中烧。他就知道通过这件事情,邱绪峰更会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不会再对房玉辉等人心存幻想。 想都不用想,幕后之人,直指房玉辉和邓俊杰。 夏想冲梅晓琳笑了一笑,对邱绪峰说道:“邱书记,新度假村的进展如何?” 邱绪峰一愣,夏想怎么不说采取什么应对措施,却问起了房玉辉的工程进展,难道夏想是想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对方?他回答说道:“已经正式立项,划好了场地,前期工作已经就绪,各种设备正在进场,开工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 新度假村开工,山水路因为安全事故而停工,打得好漂亮的如意算盘! “因为事件越闹越大,已经引起了市委的注意,陈书记和胡市长都打来电话,表示不同程度的关注。尤其是胡市长,还委婉地提出了批评意见,要求解决好施工安全问题,要落实到个人,要实行责任制!”梅晓琳插话说道,她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县长的重担压在身上,也让她体会到了身为政府***,权力大了,但责任也重了。她比以前更清醒地认识到,许多事情,不是靠倔强和对抗就能解决的,还需要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和耐心。 只是她和邱绪峰商议了好几个应对的方法,都觉得力度不够,又抓不到对方的痛处,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只能尽可能地安慰工人家属,许诺县委县政府会尽一切可能的力量,搜救失踪的工人,一定会给家属一个交代。 邱绪峰也以县委书记的身份出面安慰家属的情绪,并且妥善安置前来闹事的人群,才没有进一步激化矛盾。幸好郑少烽非常机灵,发现了人群之中有人浑水摸鱼,就是故意要挑起事端。不过在动手抓人之前,对方够机警,乘机跑掉了。 尽管如此,郑少烽的精明能干还是给邱绪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到他在厉潮生大案中也立过大功,就萌生了要提拔他的念头。 也正是郑少烽及时发现了闹事人群之中的黑手,让邱绪峰深刻地认识到,他虽然有背景,但在安县毕竟根基不稳,不如在当地土生土长的干部有群众基础,比如房玉辉,比如邓俊杰。 而且他也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在于,他和老百姓打交道少,不太了解他们的习性和脾气。虽然名义是县委书记,是***,但在老百姓之中的声望,恐怕还不如直接和他们打交道的副县长,甚至是乡党委书记。 在如何对付群体事件上,邱绪峰才发现他确实缺乏足够的判断力。幸好他听从了张健的建议,尽可能以安抚为主,不能动粗,因为安县的局势比较复杂。 张健的建议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事后邱绪峰一分析,不得不感谢张健的及时提醒,才让他躲过一难。因为陈书记和胡市长的电话再三强调,要照顾老百姓的情绪,要以安抚为主,不要怕花钱,甚至语气不善的胡市长暗示说,万一激起更大的群体事件,安县的县委县政府就要承担起政治责任。 政治责任,吓得邱绪峰出了一身冷汗,什么事情一旦上升到政治责任的高度,是要和前程挂钩的,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但一件并不算大的群体事件,就让胡市长说出非常严厉的话来,邱绪峰就能猜到,有人捅到了市里,胡市长感到了压力。 有些人还真是贼心不死,唯恐天下不乱! 邱绪峰不禁怒火中烧。 官场之上少不了明争暗斗,也少不了阳奉阴违,政绩就是升官最大的砝码,自然人人想要。可以各凭本事拉来投资,也可以各凭眼光开拓市场,但不能只想自己一家发达,让别人都落败,甚至还暗中下黑手,陷害别人。 更何况,在邱绪峰看来,夏想的山水路要比新度假村更能促进安县的经济发展。从私心的角度考虑,山水路也有他的一份政绩在内,而邓俊杰和房玉辉的新度假村,显然没有打算分他一杯羹的意思。 相比之下,邱绪峰再对比夏想的为人,才发现和邓俊杰、房玉辉的阴险狡诈不同的是,夏想凡事放在明面之上,工作上的冲突和矛盾,绝对不会暗下黑手去解决。 夏想的从容应对 邱绪峰也清楚,他选择和夏想合作,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如果真的和房玉辉等人走近,就是他们的行事方式也会让他感到羞愧。 和邱绪峰的深思熟虑相比,梅晓琳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既然房玉辉和邓俊杰胡来,好,以后就在工作中对他们指手画脚,反正不让他们好过就是了。 二人都是心中有气,一听到夏想回来,就不约而同前来。二人也不觉得***二把手同时出现在常务副县长的办公室,会让外人怎么想。 夏想一见邱绪峰和梅晓琳各自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们的担忧。不管怎么说,邓俊杰和房玉辉这件事情做得太过分了,必须得还之以颜色,否则任由他们胡闹下去,安县的工作还怎么进行?他听了邱绪峰的话,微一沉思,义无反顾地说道:“山水路工程由我负责到底,即日起,我吃住都在工地上,寸步不离,直到解决了失踪工人的问题,保证以后的安全施工为止。” 邱绪峰点点头,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他不是没想到亲自到工地上坐镇,哪怕装装样子也好。县委书记亲临第一线,坐镇三天,看谁还敢不重视起来?谁还敢没事找事?只是邱绪峰担心万一他一到工地,再出现什么安全事故,上级领导怪罪下来,就全成了他的过错。 归根结底,邱绪峰清楚自己还是没有担待,不敢承担责任。夏想一回来却毫不犹豫地要冲到第一线,他才是真正的实干家,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县长。 “夏县长,谢谢你,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邱绪峰双手紧紧握住夏想的手,一脸惭愧地说道。 夏想明白邱绪峰的心意,摆手说道:“邱书记千万不要这么说,既然我一心推动山水路,要为安县百姓修建一条通往大山之外的道路,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这是我们为官者的责任,也是做人的良知!” 梅晓琳也感动了,坚定地说道:“你放心,夏县长,我和邱书记会好好盯住房玉辉、邓俊杰的一举一动,不再让他们暗中捣乱。” 夏想呵呵一笑:“既然是暗中捣乱,他们怎么会让我们发觉?新度假村一开工,他们就会忙碌起来,哪里还有时间来关注山水路的情况?他们所要的就是山水路停工与新度假村开工的强烈对比,是做给市委看的。新度假村开工时,肯定要请市委领导来剪彩。” 梅晓琳会心地笑了:“新度假村要开工,我们也要大力支持才行,要仔细检查各项安全措施,看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什么地方不合规范、哪一项工作有疏漏,都要一项项一处处细心地检查,有一点点问题都要整改。” 邱绪峰也听出了言外之意,不由多看了梅晓琳一眼,心想以前毛糙的梅晓琳也有细心的时候,居然学会了运用政治智慧来对付对手。所谓细心检查,就是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对新度假村的各项要求上升到最严格的状态,也是以出于爱护新度假村,保护投资商的利益为出发点,照顾市委领导安全的多方面综合考虑的结果。 如果邓俊杰和房玉辉非要认为是县委县政府对他们故意刁难,鸡蛋里挑骨头,那也没办法,只能说是对待安全的理念不同。县委县政府也是从山水路的事故中吸取经验教训,防止此类事故再次发生。 三人达成了一致,随后就各自投入到工作之中。 夏想收拾了一下行李,就一路西行,来到工地上。他先和工程总负责人熊海洋进行接触,又详细地了解失踪工人的情况。 临时办公室建造在山坡的下面,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之外,几乎一无所有。电话和一大堆资料堆积在一起,杂乱如山。夏想带着铺盖过来,熊海洋听说常务副县长要常驻工地,顿时紧张得不行,让工人们赶紧打扫房间,收拾干净。夏想大手一挥:“不用麻烦了,我以前也在工地上待过,知道工地上的工作是怎么一回事。脏点乱点没什么,只要工作能做好就行。” 一句话,顿时拉近了他和熊海洋之间的距离。 熊海洋是安县人,原本是一个农民,后来承包工程赚了点钱,就慢慢积累了一些资金,成立了施工队伍,专修乡村公路。虽然他不是技术人员出身,但修路多年,也积累了不少宝贵的经验。夏想是建筑专业毕业的,他也知道在建筑行业,包括市政修路铺桥,书本的知识往往落后于实际经验。一个大学毕业生,如果到工地上进行实际操作,还不如一个工作了两年的技工。 山水路之所以交给熊海洋修,是因为他在修路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而且他为人不错,善于团结工人有凝聚力,工人们都服他尊重他。夏想相信经过山水路的修建,熊海洋能最终脱胎换骨,成为安县第一批土生土长的商人。 山水路刚刚修出不到一公里,现在处于停工状态,工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纷纷谈论失踪工人的事情。 失踪工人名叫卞金瑞,是跟了熊海洋三年多的老工人了,今年三十八岁,为人一向谨慎,而且胆子也小。他平常就是喜欢喝点小酒,没有什么大毛病,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据和他住在一起的工人说,卞金瑞晚上出去撒尿,突然就听到他惊叫了一声,然后传来咕咚咕咚滚落的声音。众人跑出去一看,山沟边上倒了一棵小树,还有人滑落的脚印,应该是卞金瑞失足掉进了山沟。 山沟挺深,到处是石头,掉下去非得摔个好歹不可。众人打着手电筒到山沟里找,找了一晚上也一无所获。第二天白天又全体出动寻找,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然后就出现了家属闹事的一幕…… 夏想听了,感觉其中的疑点不少。首先没人亲眼看到卞金瑞掉进山沟,其次他也查看了山沟,并不是特别深,山沟里面的环境也不是特别复杂,藏不住人。而且现在的山中已经没有了狼和其他大型野兽,被野兽吃掉的可能性更是没有。 夏想猜测,卞金瑞可能没有失踪,而是受人指使藏了起来,目的就是故意给山水路项目抹黑。但问题是,卞金瑞藏在哪里?工人之中还有没有内应?熊海洋是不是完全可靠?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需要慢慢来,先和工人们打成一片,才能慢慢摸到其中的内幕。 让夏想没想到的是,他刚到工地的第二天,高老就和几名省设计院的专家来到了施工现场。高老一生沉迷于设计之中,对山水路穿过许多地形复杂的山脉大感兴趣,同行的设计院的专家也想借机研究一下太行山脉的地质状况,就一起来工地凑热闹。 夏想对高老等人的到来非常欢迎,而且高老不愧为老江湖了,不一会儿就和工人们打成一片,有说有笑,比其他几个省设计院的专家强了不少。 在亲和力方面,夏想和高老相比,他自叹不如。 在夏想慢慢地和工人们熟悉的时候,安县县城,邱绪峰和房玉辉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邱绪峰亲临新度假村现场,亲自检查各项安全措施。邱绪峰虽然不太懂施工要领,但他身边的城建局局长师晓霞却是专业出身的局长,对施工现场的各种要求细则如数家珍,几乎倒背如流。她是邱绪峰的亲信,自然明白邱绪峰的心思,就对新度假的所有设施横挑鼻子竖挑眼,差一点就贬低得一无是处。 邓俊杰气得暴跳如雷,声称吉成地产是燕市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各项安全措施经得起安检局的严格检查,师晓霞不要不懂装懂,外行指挥内行。 师晓霞被邓俊杰当面反驳,脸上当然挂不住,不满地说道:“邓县长说我外行指挥内行,也不知道我这个全国一级注册建筑师怎么就是外行了?难道邓县长也是建筑系毕业的高才生,也是高工?” 高工是高级工程师的简称。 邓俊杰没想到看上去和颜悦色的师晓霞,说起来话也是刻薄逼人,气得他拂袖而去。 邱绪峰第一次没有生气,反而心中隐隐高兴。他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把别人气跑,自己却丝毫没动怒。 随后梅晓琳再亲临新度假村现场,发表了重要讲话,要求从山水路事故中吸取宝贵的经验教训,要求务必做好每一项安全检查,不能稍有疏忽。否则只要出了安全问题,不管是谁将会一查到底,该追究责任的追究责任,该免职的,就就地免职。 梅晓琳的发言措辞严厉,她和邱绪峰一前一后,将新度假村盯得死死的,没完没了地要求检查各项安全设施,还要求人人都立下军令状,谁的环节出了问题,就拿谁是问。这一下倒好,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唯恐大棒落到自己身上。 新度假村的进展,顿时陷入了停顿之中。 房玉辉勃然大怒,在办公室里和邓俊杰大吵了一架。 “俊杰,不是我说你,怎么想出了这样的下三烂的手段?你让卞金瑞藏起来,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是,你是搞得山水路工程陷入了停工状态,现在倒好,人家的报复也是打着安全为由,搞得我们疲于应付。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房玉辉最生气的是,卞金瑞事件是邓俊杰一人一手策划的,根本没有和他商量就做出了决定,才导致了现在如此被动。就算上级领导干涉的力度再大,安县也是一级党政机关,书记和县长联手,就是市委书记也不能一句话就推翻他们的决定。 干涉一级党政的事务,是官场大忌! 况且房玉辉也觉得,既然常委上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不要再背后胡乱伸手,乱了规矩。否则大家都在背后乱来,天天只想着打击报复,还怎么做实事?官场之上最好以阳谋为主,阴谋能少用则尽量少用,一切靠实力说话。 邓俊杰倒好,竟然想出嫁祸于人的拙劣伎俩,惹得夏想大怒。现在好了,本来还有嫌隙的邱书记和梅县长,现在同心协力,共同对付自己一方。自己一方就算在常委会占多数,在书记和县长的联合下还能讨得了好去? 以前房玉辉敢在常委会上拿多数来压少数,就是赌邱绪峰和梅晓琳不和。安县谁不知道书记和县长之间有过节?现在好了,被邓俊杰的笨主意一搅和,二人冰释前嫌,反而联起手来,怎能不让他心焦? 虽然夏想表面上去了山水路工地现场,但谁不知道他现在对邱绪峰和梅晓琳的影响力?他回来之前,邱书记和梅县长似乎都束手无策了。他一回来,二人就意气风发,反击的招数犀利而致命,一下就击中了新度假村的软肋。 不是夏想的主意又能是谁的主意? ***和二把手一个鼻孔出气,下面的人谁还敢大声说话?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常务副县长和一个专职副书记,可以说是权力最大的四人组合!恐怕不出几个回合,他们的联盟就有瓦解的危险。 书记和副书记将人事权牢牢抓在手中,县长和常务副县长控制着政府班子的大局,自己一方怎么撬得动?邓俊杰真是有头无脑,在现在的情况下,最适合埋头发展,有了政绩再说。再在以后的事务上各个击破,充分利用邱绪峰和梅晓琳之间的不和,制造矛盾放大矛盾,才会慢慢地掌握主动权。邓俊杰还真是聪明,反而出了下策,让几人之间的联合更密切了。 房玉辉有一种几乎要发狂的怒火。 但他还想利用邓俊杰的冲劲和莽撞来对付夏想,来激怒邱绪峰和梅晓琳,让他们自乱阵脚,所以话又不能说得太难听了。 “再有,我也不明白,你怎么就对夏想有这么大的不满?”房玉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是的,连房玉辉也纳闷儿,为什么邓俊杰以前挺低调的一个人,一进入常委会就气势逼人,尤其是处处针对夏想,仿佛和他有深仇大恨一样。记得以前邓俊杰好像和夏想没有什么过节?难道仅仅是他忌妒夏想耀眼的光芒? 邓俊杰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之色,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下来,说道:“夏想害死了厉潮生,我和他势不两立。” 邓俊杰和厉潮生交情莫逆,厉潮生对他有恩,曾经资助过他十几万元,让他用来救治生病的母亲,邓俊杰对厉潮生无比感激。但因为夏想的缘故,厉潮生才被查处,他以前没有什么发言权时,只好忍气吞声。现在进入了常委会,有了和夏想叫板的资格,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处处和夏想作对。 房玉辉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在官场之上,虽然工作之中难免会带着个人好恶,但在重大问题还是必须要坚持原则,否则很容易被高明的对手打败。 邓俊杰就犯了公私不分的主观错误。 想了想,房玉辉还是提醒说道:“对夏想不满,可以从长计议,不能拿山水路当出气筒。弄不好,会连自己也陷进去。” 邓俊杰没有听进房玉辉的劝告,嘿嘿一笑说道:“我的计划非常周密,夏想不是亲自到施工现场去坐镇了吗?好,我倒要看看,如果他身在现场的时候,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他身为常务副县长,又是工程的主要负责人,会不会引咎辞职?” 房玉辉心中一惊,正要开口劝邓俊杰千万不要再搞出什么事端出来,否则事情闹大了,最后无法收场就得不偿失了。忽然又转念一想,夏想真要出了什么大事,最后都是邓俊杰一个人在背后策划,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如果邓俊杰把夏想弄下去,就算他也被牵连进去,陪夏想一起下台,一箭双雕也是好事一件。 邓俊杰下台也好,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就成,房玉辉打定了主意,笑了一笑说道:“俊杰,听我一劝,一切还是以稳妥为主,不要再生出乱子来。出了问题,我们两个人一起都担不起。” 邓俊杰目光复杂地看了房玉辉几眼,轻轻地“哼”了一声:“事情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你房书记。” 房玉辉忙埋怨邓俊杰说话见外,心里却想,万一出了事情,你自己就好自为之吧。 夏想在工地上一住就是一周。 他吃住都在工地,一点也没有副县长的架子,和工人们有说有笑,甚至还开一些无伤大雅的荤笑话,很快就赢得了所有工人的好感。 出了大事 大家都非常喜欢这个年轻的副县长,因为他不但没有架子,还对修路非常内行,从来不瞎指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向大家请教,遇到有争执的地方,还以商量的口气和大家一起讨论。总之,夏想让他们见识了一个没有架子但有本事又态度亲切的官员。 和夏想相比,高老和专家们也给工人们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以高老为首,专家们都对工人们放下成见,一口一个“师傅”挂在嘴边,遇到问题还以请教的口气和他们商量。让从未见过省里专家的工人们,个个受宠若惊,觉得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官越大人心越广,就越没架子,就越平易近人。 高老只管技术上的问题,夏想却将工人的情况摸了一个底。一周时间,他就将卞金瑞失踪事件的真相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天晚上,夏想叫上熊海洋,到山边散步。走到山沟前,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熊,知道我和你并不认识,为什么却将工程交到你的手中?” 熊海洋一脸感激,连连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会一辈子念着夏县长的好。” “不用念我的好,我只希望你能认清眼前形势。有人故意不让我们修路,现在工程停工,失踪工人事件还没有查出结论,你愿意就这样干耗下去?老熊,我是有心把你培植成安县第一批本土企业家,你可以不领我的情,但你必须要为你自己的前程着想,不要自己放弃到手的机会。” 熊海洋听出了夏想话里有话,惭愧地低下了头。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熊海洋也了解了夏想的为人,在对夏想感激涕零的同时,也深深陷入了自责之中。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了谁才是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谁才是真正的为民请命! 夏想拍了拍熊海洋的肩膀,也不逼他:“你自己想想,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不逼你。一条山路,连接两个县,也是一块试金石……” 夏想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只听身后“扑通”一声,熊海洋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夏县长,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个东西,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我不配当一个男人。” 夏想转身扶起熊海洋,欣慰地笑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来,到办公室说话,把一切事实讲清楚。” 卞金瑞原本是厉潮生的私矿工人,私矿被收归国有之后,因为他技术不行,被遣散回家。他因此就迁怒于夏想,认为夏想断了他的生活来源。卞金瑞和熊海洋是一抬杠,他们两个人的媳妇是姐妹,虽然不是亲姐妹,也是堂姐妹,关系很近。卞金瑞就找到熊海洋,希望能找点活干,熊海洋一口应承下来,让他跟着自己干工程。 山水路的工程给了熊海洋不久,一天卞金瑞就神神秘秘地找到熊海洋,说他有一个发财的好办法,想让熊海洋配合他一下。熊海洋一听却大摇其头,因为卞金瑞想瞒天过海靠诈死赚钱。 熊海洋当然不肯,卞金瑞就不停地劝他,最后抬出邓俊杰的许诺,说是事成之后,熊海洋除了现在到手的修路工程之外,新度假村附近还有一条二十公里长的山路,也要交给熊海洋。而且邓俊杰还夸下海口,帮他在市里找一些大工程,保证熊海洋在几年之内,成为燕市的大企业家。 熊海洋本来对卞金瑞诈死的办法坚决反对,因为安全事故肯定会对整个工程带来不利的影响,但他架不住卞金瑞的软磨硬泡。而且卞金瑞还让他媳妇出动,去说动熊海洋的媳妇,甚至告诉熊海洋,如果他不听话,就算完成了工程也拿不到钱。因为邓俊杰掌管财政大权,他不批示,熊海洋别想拿到一分钱。 邓俊杰是安县人,在安县有一定的势力,卞金瑞又能说会道,在他的连哄带骗外带威逼利诱之下,熊海洋在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卞金瑞的计策…… 结果事发之后熊海洋才知道上了当,县财政确实出钱安抚了卞金瑞家里,但山水路的工程也被勒令停工,而且还有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是山洞有鬼等。再有卞金瑞的家属组织人到县委闹事,熊海洋终于明白过来,他被人利用了。 但他又不敢说出真相,他认为自古以来官官相护,而且他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打落牙齿向肚里咽,有苦说不出。况且在卞金瑞事件上,他也担当了并不光彩的掩护角色。 得知了全部事实真相之后,夏想沉默了片刻,看了看一脸惶恐的熊海洋,安慰他说:“自始至终你没有犯什么大错,但也有胆子太小的毛病,以后难成大事,我得惩罚你一下……” “我愿意受罚,我愿意受罚!”熊海洋连连点头。 “晚上召集工人,你带头前往山洞走一趟,破除什么闹鬼的传言!”夏想斩钉截铁地说道,“将功赎罪,不追究你以前知情不报的责任。” 熊海洋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点,卞金瑞现在在哪里?” “他躲在景县,我知道具体地点。” 反击的时刻到了,夏想忽地站起,下了命令:“老熊,你现在就召集所有工人,到山洞中走一圈,看看风景。” 熊海洋不敢怠慢,急忙出去下令。夏想之所以急着让他立刻召集全体工人,也是为了下一步的抓捕计划不走漏风声。把工人们都集中起来,打着破除山洞闹鬼传闻的旗号,可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不让他们有机会私下里通知卞金瑞。 夏想有理由相信,工人之中还有卞金瑞的眼线,一有异常情况就会给他通风报信,有时盲目到可以不顾法律的后果。 听说有热闹可看,高老和一干专家也纷纷走出房间,来到外面。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高老等人自告奋勇也随同熊海洋一起到山洞中看看,夏想劝都劝不住。 由于高老和几个专家身先士卒,反而激起了工人们的血性,大家纷纷要求一起结伴到山洞里面。一时之间群情沸腾,场面非常热烈。 夏想见时机成熟,大感高兴。其实他早就在白天去过山洞,里面除了一堆乱石之外,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危险。有高老在,反而让工人们更安心地看热闹,夏想乘机离开人群,躲在僻静之处,拨通了邱绪峰的电话。 邱绪峰本来已经睡下,听了夏想汇报的情况,顿时睡意全无,兴奋异常,说道:“我立刻安排人手去景县抓捕卞金瑞,你负责安抚好工人。只要卞金瑞一抓捕归案,就可以恢复施工。” “我会通知景县方面,让他们先派人去抓,省得卞金瑞听到风声逃跑。”景县有江天在,让景县布置警力先抓捕卞金瑞,是小事一件。 邱绪峰对夏想一出马就能解决问题的本事大为惊讶,心中对夏想肯吃苦能和工人打成一片,非常佩服。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拨通了纪启东的电话。 纪启东接到命令后,立刻安排人手连夜赶往景县,领队的人正是郑少烽。 夏想在工地上破除山洞闹鬼的热闹已经散尽,工人们都回去休息,他却无心睡眠。天快亮的时候,刚迷糊睡着,电话忽然响了,里面传来了邱绪峰略带兴奋的声音:“夏县长,人抓住了。” 夏想大喜,拨云见日,该是正面反击的时候了。 卞金瑞被抓捕的消息,邓俊杰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他大惊失色,急忙找房玉辉商量对策。房玉辉听到之后,半天无语,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也无能为力了,俊杰,你自求多福吧。” 随后,房玉辉向谭龙汇报了情况,谭龙也只对房玉辉说了一句话:“从头到尾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和房玉辉所想的一样,谭龙已经决心要抛弃邓俊杰这颗棋子了。 两个回合下来,卞金瑞就交代了全部事情。邱绪峰和梅晓琳两人一合计,将事件的详细经过汇总成一份材料,直接报到了市委。 夏想自始至终都在工地,没有露面。他知道市里有李丁山和陈风在,许多事情不用他操心。他现在一心扑在工程上面,争取再盯一段时间,把损失的时间补回来。 半天后,夏想接到了恢复开工的许可。在他的指挥下,熊海洋斗志高涨,发表了极有号召力的动员讲演。工人们也歇够了,都精神饱满地投入到施工之中。高老等人也是十分高兴,等了一周,终于亲眼见到开山凿洞的壮举,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夏想亲临施工一线,坐镇指挥,给了工人们极大的鼓舞。他们干劲十足,半天时间就干完平常一天的工作量。 和工地上热火朝天的情景不同的是,燕市市委的常委会上,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就通过了对邓俊杰的处理决定。除了谭龙说了一句“党和国家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要慎重从事”之外,就只有副市长何江华说了几句邓俊杰的好话。而连谭龙关系最近的盟友陈玉龙也是一言不发,对邓俊杰事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邓俊杰的做法可以说让在座的所有常委都大为不满。背后阴人虽然是官场上的常事,但邓俊杰确实做得过了一些,是无理取闹。如果夏想本身确实有事,他用一些见不得光彩的手段让夏想现形,也情有可原。但别人本来无事,他却故意栽赃陷害,情节就比较恶劣了。 最后市委常委会一致通过决定,给予邓俊杰行政记过处分! 行政记过处分是要写入档案的,一旦入档,基本上就等于提前结束了政治生命。邓俊杰以后的仕途之路,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基本上就会止步于处级了。 谭龙心情复杂地投下了赞成票。他明白,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如果再有迟疑,会给其他人留下是非不分的不好印象,以后再想和别人合作就很难了。 安县。 邱绪峰向邓俊杰宣传了市委的处理结果,并且代表县委县政府,要求他停职反省一周。邓俊杰一脸灰白,双目无神,嚅嚅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我服从组织上的决定。” 邱绪峰见邓俊杰接受了失败的现实,也就没再多想,假意安慰几句就转身离去。 夏想这期间回过一趟安县,因为不放心工程,又返回工地了,就连连若菡回国他也没有来得及亲自到机场去接她。好在连若菡对他一心扑在修路上非常理解,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说。 连若菡一回来,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因为市里已经提交了钢厂和药厂搬迁的动议,远景集团正式向市里提出开发遗留地皮的申请。 进入九月下旬,山水路的工程遇到了开工以来的第一个难题。 山水路向前推进了十公里有余,遇到了一处悬崖峭壁——如果绕行,不但时间上不允许,资金上也不容许;如果架桥,成本又太高。只有打通一条路可走,但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处的山石特别坚硬,一连打坏几个钻头,都没有进展。 夏想请来高老,高老提出了解决方案,设计出了全新的爆破思路,终于算是向前迈进了一小步。夏想几天没有刮胡子,头发也长得不像样子,身上的衣服也划破了几处,乍一看,和工人没什么两样,让高老大为感动,夸道:“小夏,我对你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你有如此干劲,能和工人们同吃共住,能和他们不分彼此,赢得了他们发自肺腑的尊重,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敬佩你的所作所为。”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负责的项目,我就要负责到底,是为百姓负责,也是为自己的承诺负责!” 高老第一次严肃地握紧了夏想的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送走了高老,夏想再一次投入到紧张的施工之中,他打算在天冷之前,至少将山路的雏形修好。至于上面是不是铺好沥青,可以缓上一缓,关键是整体打通最能鼓舞人心。 一天突降大雨。北方的山石头多,土少,所以一向很少形成泥石流。但由于爆破的原因震动了山上的石头,雨一下,夏想就担心形成山体滑坡,让熊海洋迅速组织工人转移到安全地带。 熊海洋本来见多了山间的暴雨,如果是其他领导,估计就应付一句,然后假装组织几个人工作一番,装模作样的转移一下了事,才不会真当一回事。一下大雨,工人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躲在屋里打扑克聊天,或者弄点小菜喝酒,对他们来说,下雨天就是难得的休闲时间。 但夏想在工地上断断续续盯了将近一个月,熊海洋也能看出夏想是真心为工人们的安危着想,就立刻紧张起来,大声吆喝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尽快转移到高处。工人们虽然不太情愿,但看到夏县长伞也不打,淋得浑身精湿站在雨中,一边搬东西,还一边指挥人群疏散,顿时都收起了散漫的心理,一个个兔子一样跑动起来,不多时,大部分人就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雨越下越大,几乎是瓢泼大雨,人站在雨中,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夏想和熊海洋一起清点人数,点来点去,发现少了一人。熊海洋被夏想的精神感染,自告奋勇要回去找人,夏想担心熊海洋的安危,说什么也要陪他一起去。 到了工地上才发现,果然有一个人还坐在临时帐篷中,正从地上捡一个个硬币。他慌张之下,身上积攒的一堆硬币散落在地上,一共十几元,对他来说,十几元相当于一周的生活费。他当然舍不得扔掉,就不顾危险非要一分不剩地全部捡回。 夏想知道贫苦工人的清贫,也知道他们的执拗,就蹲在地上帮他捡钱。熊海洋心急火燎,因为他发现了山体有松动的迹象,就破口大骂:“你个蠢货,老钱,都什么时候了还捡钱?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老钱正好将地上的钱全部捡完,站起身才发现是夏县长在帮他一起捡,顿时吓得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夏县长,我,我……” 夏想将手中的硬币塞到他的手中,催促说道:“别多说了,快走,山洪要暴发了。” 熊海洋大怒,骂骂咧咧向前踢了老钱一脚:“还不快滚,难道还让夏县长再请你一遍?” 老钱忙不迭跳出帐篷,一路头也不敢回地跑向高地。熊海洋不敢怠慢,凭他的经验,他已经听到了山上隆隆的水声,是山洪暴发的前兆。他急忙扶着夏想冲出帐篷,刚一出来,就感觉一股大风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水汽,耳边还传来巨大的呼啸声……不好,山洪暴发了。 熊海洋抬头一看,老天,洪水已经冲到了眼前不足一丈之远,而他们离高地还有几米远。正一愣神的工夫,忽然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推来,他不由自主身子向前一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兄弟们,接住了!” 好一场大雨 话音未落,熊海洋感觉身子一紧,就被几个胆大的工人向前伸手接住,随后身子腾空而起,被工人们接到了高地之上。再一回头,只见洪水呼啸而过,而夏想的身影只一闪,就被洪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县长……”熊海洋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只觉得肝胆欲裂,痛不欲生,夏县长是为了救他而被洪水吞没的,是为了救他的性命。 熊海洋奋力挣脱工人们的拉扯,转身就要跳到洪水之中救人,又被几个工人死死地拉住。大家都眼含热泪,强忍悲痛说道:“熊经理,不能下水呀,水太急了,根本救不了人。跳进去就是一个死!” 熊海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大哭:“夏县长,你何苦救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他恨不得被冲走的是他自己,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空中去救出夏想。 可是洪水茫茫,哪里还有夏想的影子? 人家是一个县委领导,堂堂的常务副县长,竟然为了救自己一个包工头而丢掉了性命,熊海洋心中如同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他几次想要挣脱众人跳入水中,救不到夏想也不要紧,要死大家一起死,也对得起夏县长的大恩大德。可是工人们都知道他的性格,怕他做出傻事,三五个人合伙把他抓得死死的,让他一点也动弹不了。 最痛心疾首的是老钱。 他发现夏想被洪水吞没的一刻,几乎就傻在了当场,半天直着眼睛,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夏县长被水冲走了,夏县长遭了难!夏县长是为了回去救他才被洪水冲走的。 都是自己贪财,为了十几元的硬币!老钱呆了半天,忽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捶胸顿足,又不停地连打自己耳光,声泪俱下:“夏县长,都怪我,我该死,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呀。是我害了你,是我为了十几元才害你没了命,我老钱赔你一条命!” 说着,老钱冲过去就要跳到洪水中,又被工人们死死拉住。尽管大家听到真相后都无比痛恨老钱,但也知道现在跳到水中除了送命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夏想随和亲民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有的工人都对他十分爱戴,敬他是县长,爱他如兄弟。尤其是他在用力推熊海洋之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更是如一记重锤一样击打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兄弟们,接住了!” 一个县长,在关键时刻脱口而出的发自肺腑的呐喊,是对所有的工人喊了一声“兄弟们”,这是夏想对他们真心尊重一视同仁的最真实的表现,是夏想身为县长却视他们为兄弟的真情流露!在场的工人们,每一个人都眼含热泪,凝视滔滔洪水,在内心暗暗祈祷夏县长平安,甚至不少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夏想的平安。 风声,呼呼作响;雨声,啪啪作响。一百多人如一百多根柱子一样矗立在雨中,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紧盯一个方向,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突然,不知谁的眼尖,发现了什么,大喊起来:“夏县长……快看,夏县长在那里……” 所有人都闻声望去,只见几十米外的一棵小树上,有一个人露出头来。他一脸泥水,刚刚在洪水中露出头,却是顽强地冲所有人一笑,然后,就传来了大家无比熟悉的声音:“兄弟们稳住,不用担心,我没事!” 正是夏想。 夏想被洪水冲走,情急之下,急忙闭气,随波逐流在水中不停打滚。好不容易等稳定了身子,又不小心喝了几口水,呛得挺难受。他心想难道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随后冷静下来一想,自己以前练过功夫,底子不薄,山洪暴发虽然厉害,水流急但不深,只要足够沉着应对,应该可以逃出去。 正是夏想出奇的冷静和遇事不慌的性格救了他一命,否则一路被山洪冲走,不被淹死也会被乱石撞死。 被洪水冲得身不由己之余,夏想一时眼尖,看到了激流之中有一棵小树被水冲得东倒西歪,但就是不倒。他努力游水过去,费尽力气才算抓住了小树的树干,同时暗暗祈祷小树千万要坚持住,要勇于和洪水作斗争,不要轻易妥协。 夏想被洪水冲得筋疲力尽,他勉强冲远处的众人一笑,心想十几米远,也没有人能过来救他。估计就算小树能撑到洪水散尽,他的力气也不够用了。难道今天就真的命丧此地了,看来还真是天妒英才,自己还没有娶曹殊黧,还没有生一个儿子,还没有达到心目中的理想,还没有……有太多的人生目标还没有实现! 然而令夏想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先是老钱“扑通”一声跳入水中,紧接着是熊海洋,然后是小丁、杜老三、二愣子、小安子、艾风,等等,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大家都跳到齐胸深的水中,手挽手,连接成一条血肉长城。 长城越伸越长,慢慢地向夏想靠拢。 夏想感动了,多好的兄弟们,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他。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虽然爱说脏话,虽然不讲卫生,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在关键时刻,他们比任何一个文质彬彬的人都更可靠,比任何一个伪善的人都可爱。他们的质朴和善良,才是世间最珍贵的财富,最动人心弦的力量。 距离在慢慢缩短,十几米,十米,八米……尽管血肉长城被冲开过两次,还有一个工人差点被洪水冲走,但没有一个人退缩。所有人都目光坚毅,表情坚定,每向前迈出一步,都仿佛在走向无比神圣的地方。 终于,在小树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折断的一瞬间,夏想抓住了老钱伸过来的手! 得救了! “夏县长得救了!” 所有人一齐欢呼,声若雷震,仿佛在庆祝盛大的节日一样。夏想被老钱紧紧抓住着,看着他眼中满含热泪,又看到老钱身后的熊海洋,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也不知是笑容还是在哭泣,他的内心充满了感动,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此时夏想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一样,然后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夏想太累了,一连一个月几乎不间断吃住在工地,又被大雨淋了半天。九月的天气,山中又阴又凉,又在洪水中泡了半天,还被洪水冲得差点丧命。他心力交瘁,在获救的一刻,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众人救下夏想,欢呼过后,发现夏想昏迷不醒,再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知道他发了高烧。熊海洋决定,立刻送夏想到县城医院。几人七手八脚开上车,刚走出不远却发现山路被洪水冲断,怎么办?工地离县城还有十几公里!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道:“就是背,也要把夏县长背到县城!” “背!”一百多人齐声呐喊。 老钱背第一段路,熊海洋在旁边为夏想打伞。老钱一边背,一边流着泪说道:“夏县长,您可要千万挺住,千万别出事。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老钱怎么还有脸再活下去?” 熊海洋也是心中堵得难受,夏想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完全可以从容地跳向高地。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生的机会让给了自己,每次想到夏想将他托起的那一刻,他就喉咙发涩,双眼发红,一个大男人忍不住直想掉泪。 夏县长,您是当之无愧的人民的好县长!熊海洋一边打伞一边擦泪,差点泣不成声。 大家轮流背了几公里,才有人又想出了主意,把帐篷拆了做成一个简易担架,四人抬起夏想,快步如飞向县城飞奔。于是,沿途村庄的百姓看到了平生最难忘的一幕,一个一百多人组成的队伍,众星捧月一样抬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所有的人都红着眼圈,却都是一脸坚毅的表情。大雨倾盆,却没有一个人擦一把脸上的雨水,他们埋头走路,快步如飞,没有人指挥,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更没有一个人掉队! 只为了他们心目中最可亲最可敬的夏县长! 等一百多人的队伍将夏想抬到县医院的时候,整个医院都沸腾了。 一开始县医院文院长还以为是什么人前来闹事,吓得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来。等了一会儿,一个护士慌里慌张地跑来告诉他,外面送来的是夏县长时,文院长差点没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赶紧打上伞亲自出来迎接。一到院中,发现所有人都淋得浑身精湿,夏想躺在一副不成样子的担架上,昏迷不醒,身上还淌着水,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文院长一愣,在没有弄明白发生什么时,忽然意识到自己打伞的形象不太好,当即扔掉伞,上前抬起担架的一角,一连串的命令就传达下去:“立刻动员起来,急诊、护士,还有最好的医生,统统候命,快,快,快!” 文院长没想到他刚才下意识的反应,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一百多人站在雨中,动也不动,只有熊海洋和老钱跟进了急诊室,却又被护士给推了出来。文院长在简单地了解了发生的情况之后,亲自穿上白大褂为夏想诊治。 夏想是因大雨引发的伤寒,感冒加发烧,再有脱力,才导致昏迷不醒。文院长亲自制订了治疗方案,一直等将夏想安全安顿下来,才擦了一下汗。但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又有一个护士找到他,急急地说道:“文院长,你快去看看,院子里有一百多人说什么也不走,就站在雨里不动,吓死人了。” 文院长急忙跑到外面一看,顿时惊呆了。 只见一百多人,如同一棵棵挺直的白杨树,没有一个人打伞,更没有一个人动上一动,都齐刷刷地站在雨中,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百多人没有一点声音,是何等的惊人,给人造成的视觉和心理上的压力十分巨大。文院长一见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你们怎么还不走?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这里是医院!” 文院长亲自出面,劝说工人们先回去,夏县长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现在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不料他的话一连说了三遍,没有一个人回应,也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直视夏想在二楼的病房,犹如凝望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 这一刻,文院长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他当院长多年,见多了送来病人时哭天喊地的呐喊,也见多了虚情假意的关心。但如眼前的一百多人一样,不说一句话,但他们的眼神和动作所流露出对夏想的关切,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是没有半点虚假的人间真情。 夏县长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赢得了工人们如此崇高的敬意! 一瞬间,文院长也对夏想肃然起敬。一个县长,让工人们轮流换手,一路用人力跑了十几公里的山路,冒着大雨,不但所有的人没有一句怨言,他们还将夏县长当成真正的亲人一样爱戴。文院长担任安县县医院院长不下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县里领导受到老百姓如此爱戴! 他的眼睛湿润了,哑着嗓子喊道:“请大家放心,如果治不好夏县长,我这把老骨头就赔给你们!” 一句话说得许多人为之落泪,老钱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文院长面前:“院长,请您一定要救好夏县长。要输血,我有的是。要什么我有什么,只要能救活夏县长,要我的命也可以。” “我有血!” “我也有!” “我们都有热血!” 文院长颤抖着双手扶起老钱,他是安县人,知道土生土长安县人的性格。如果不是夏想真正让他们感动,真正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就算再有人说服他们,他们也不会前来医院演这么一出,他们是真心真意被夏县长的人格折服了! 不管文院长如何劝说,所有人就是不肯离去。实在没有办法,他打电话通知了县里。 不多时,邱绪峰、梅晓琳以及其他几名常委,还有公安局局长纪启东带领十几名警察,风驰电掣地赶到。纪启东一见聚集了一百多人,顿时吓了一跳,唯恐出事,急忙又呼叫增援,却被邱绪峰拦住。 邱绪峰语气沉重地说道:“不用了,纪局长,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们在院子里淋着雨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为了等夏县长醒来的消息,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其实是……” 邱绪峰说不下去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深深地感动了。 夏想从一开始被他视为眼中钉,到后来几次交锋都失利,再到后来迫不得已与他合作。可以说,他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就算现在和夏想合作还算愉快,但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视夏想为对手,多少对夏想的出身还有轻视的意思,并且始终觉得,夏想不过是沾了是燕市人的便利条件,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本事! 然而直到这一刻,他彻底地震撼了,被夏想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如果说他以前总觉得夏想聪明是聪明,但事事算计得过于精明,但今天当他了解到夏想为什么昏迷,看到眼前一百多人如同中流砥柱一样,为夏想在雨中守候,他的心被针扎一样刺痛,继而是一阵深深的内疚和自责。直到此刻,邱绪峰终于承认,他不如夏想的地方确实很多,不如他有真情流露的一面,不如他有敢作敢为的一面,不如他有一个男人的担待,不如他知难而上,不如他要做就做到最好的决心和勇气! 第一次,邱绪峰感到眼中湿润,感到嗓子发涩,感到自己一直输给夏想,输得不屈,输得值,也输得心服口服。 邱绪峰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淋湿他一丝不乱的头发,任凭雨水淋湿他身上精美的衣服,他制止了秘书为他打伞的举动,和工人们面对面近距离地站在一起,大声说道:“同志们,我是县委书记邱绪峰,是夏县长的老大哥,是他的好朋友。在此,我以一个县委书记的党性担保,以他的老朋友的人格担保,一定会全力救护,治好他的病,让他生龙活虎地和你们见面,好不好?我希望同志们都回到工地上去,夏县长也不希望你们站在这里淋雨,更不希望你们因为淋雨得了病而影响了工期。作为夏县长的老大哥,我深感惭愧,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他,让他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也有责任。在此我向同志们道歉,并且做自我检讨,希望同志们接受我的道歉!” 说完,邱绪峰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县委书记亲自给大家鞠躬,人群一阵躁动,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问道:“邱书记,您敢保证夏县长没事?” 各方的怒火 邱绪峰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敢保证。如果夏县长有事,你们拿我是问。” “您是夏县长的老大哥,那您就是一个好书记,我们相信您。兄弟们,邱书记说得在理,我们都散了,以实际行动报答夏县长。” 邱绪峰被工人说成因为夏想的原因才是一个好书记,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反而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他知道自己远远算不上是一个好书记,在安县几年来,没有做出什么实事,更没有做出什么大事,反而是夏想,一心为安县着想,拉来投资,又亲自盯着修路,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人群渐渐散去,邱绪峰看着一旁一直一脸平静的梅晓琳,心中诧异,怎么她好像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紧张,她不是和夏想的关系一向很好,今天夏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反而她最冷静? 邱绪峰不知道的是,梅晓琳性格之中,也有顽强的一面。她以前也在山中出过事故,在得知了夏想只是受了寒气感冒发烧之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养养就好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邱绪峰声情并茂的演说让她微微触动,心想,邱绪峰最近也改变了不少,看来也是深受夏想的影响,没想到,夏想还挺有影响力,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也是了不起的本事。 不过当梅晓琳走进病房之后,看到了夏想狼狈的样子——头上还有碎草没有清理干净,脸上还有泥点,而且胡子也没有刮,蓬头垢面,脸也消瘦了不少。她心中忽然之间就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矛头直指邓俊杰。 如果不是邓俊杰无事生非,如果不是邓俊杰故意发坏,如果不是他制造事端,夏想也不会亲临施工现场,也不会一直紧盯安全施工。如果夏想不在施工现场,就不会受今天的罪! 梅晓琳见夏想双颊深陷,双目紧闭,忽然之间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埋怨夏想太傻太愣,关键时刻怎么能将生的机会让给别人?万一他不幸遇难,得有多少人为他流泪?得有多少人痛不欲生? 不过,夏想只是她的同事,她的操心好像已经超过了同事之间的界限。想到这里,梅晓琳心中又一阵慌乱。 夏想一连昏迷了三天三夜,实际上,他是身体严重缺乏睡眠,加上确实过多地透支体力,再有感冒发烧,数病并发之下,才一直昏睡不醒,也是身体自我调节的一种表现。 夏想不知道的是,在他昏睡的三天之中,他的病情不但牵动了无数人的神经,在燕市和安县还发生了许多纷乱的事情…… 首先是李丁山在得知夏想出事之后,大惊,连夜赶到安县县医院。看到夏想憔悴的面容和昏迷不醒的现状,他差点流泪,当场提出要将夏想送到市里条件更好的医院。 文院长不顾李丁山市委秘书长的身份,坚决反对:“夏县长是我们安县的县长,我们县医院技术力量是差了一点,但夏县长病情并不严重,他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再被折腾一趟!我以我当了几十年的医生和十几年的院长的资格担保,夏县长如果有什么问题,拿我是问。” 李丁山第一次发了火:“拿你是问?真要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言外之意是,你还远远比不上夏想的分量。 不过随后李丁山仔细一想,再看夏想呼吸平稳,睡得正香,也觉得文院长言之有理,就没再说什么,又连夜返回了燕市。 第二天一早,李丁山找到史老商议。他也知道事情的缘由是因为谭龙纵容邓俊杰,夏想才有了今天的磨难。李丁山向史老提出,他决定要在工作中,在合理的范围内,在他的权限之内,为难谭龙,因为谭龙做得太过分了。 史老摆摆手,呵呵地笑了:“小夏年轻力壮,能挺过去。再说他也不是没有收获,和百姓打成一片,和工人们同甘共苦,对他以后的成长大大地有利。多了解一些百姓的疾苦,才能真正做一个好官。只有真正地关心百姓的所思所想,才能真正做到胸怀天下而心系百姓!” 史老的目光深邃地看向天空,微微摇了摇头:“想做一个好官是何其艰难?不仅仅要面临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就算你真正身居高位,如果你不了解民生民情,有时想法很好,但最终做出来的事情却没能给老百姓带来实惠,可以说是空有一腔热情,却落到了空处。只有在基层和百姓打成一片的人,升到高位之后,才能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为百姓谋福利。” 说完,史老又会心地笑了:“丁山,不要逞一时的意气之争,你关心小夏没错,但要因此和谭龙硬碰硬,就有点冲动了。小夏从此事上可谓收获巨大,小伙子确实不错,也让我高看一眼,能在紧要关头救人一命,还让工人们都心服口服,是个有血性的人。至于谭龙嘛,你现在实力不够,不用急着站出来,我想,会有人替小夏出头的……” 与李丁山急巴巴的关切不同的是,陈风听到消息后,先是吃了一惊,听到夏想安然无事的时候,又摇头笑了笑,打电话请胡增周到他的办公室。 “胡市长,夏县长的事迹想必你也听说了,市委是不是要高调地公开表彰一下?近来和百姓打成一片冲到第一线的基层干部越来越少了,是该树立一个典型了,也好振奋精神,增强凝聚力。” 陈书记的提议,胡增周自然举双手赞成,他点头说道:“我同意陈书记的提议,是不是由我出面,代表市委市政府,亲自到医院看望一下夏想同志?” 陈风意味深长地看了胡增周几眼,他也隐隐听说过胡增周对夏想印象不错,但好像还没有不错到主动提出要到医院看望夏想的地步,就有点纳闷儿,同时也有点惊讶,这个小夏什么时候和胡增周走得这么近了? “夏想同志是从燕市出去的干部,和我也有深厚的感情,我不亲自出面看望他,会让人说我没有人情味。”陈风笑呵呵地说道,“既然胡市长也想看看夏想同志,不如我们两个人就一起看看他去,你的意思呢?” 胡增周吃了一惊,书记和市长同时出面看望夏想,夏想的面子可真是不小。不过一想到传闻之中,陈书记喜好拉拢人心,常有惊人之举,也就释然了,说道:“行,就按您说得办。不过,市委里面关于高调表彰夏想同志一事,是不是具体由李秘书长负责比较好?” 胡增周当然是乐得卖一个顺水人情,让李丁山操作此事,肯定不会有什么疏漏。 “最近市委的各项活动比较多,李秘书长忙着组织协调各项工作,恐怕脱不开身。我看让谭副市长负责这件事情比较好,他刚从安县视察回来,对安县的情况比较了解。”陈风笑着说道,并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胡增周。 胡增周心想都说陈风护短,果然,好一手软刀子杀人。不是谭龙爱到安县找事吗?好,现在夏想为公负伤,市委市政府要大力表彰,就让你去负责好了,让你去公开表扬你处处刁难的夏想。这就等于是直接把谭龙放到火上烤,在高调表彰夏想的同时,也是高调让谭龙难堪! 胡增周对谭龙也是印象不佳,既然是陈书记的提议,他附和就行了,便一口答应下来。 谭龙听到陈书记和胡市长的决定后,差点没气炸了肺,冲动之下,几乎脱口而出要回绝掉,幸好关键时刻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决定。他也知道,就算他和范睿恒关系再好,市委和市政府安排任务,范省长也无权干涉。因为书记和市长还指挥不动你一个常务副市长,你这个常务副市长也就干到头了。 要是书记和市长联合向省里提议将他调走,就算他是省委书记的亲戚,哪怕是亲儿子,恐怕他在燕市也待不长久了。政治之上的角力,比后台的同时,还有一定的规则必须遵守,还有大局必须顾全,否则不能服众,根本就是无路可走。 怎么办?忍!谭龙忍气吞声,抓起电话打给了邓俊杰,又将他狠狠地批评了一顿。都是邓俊杰政治智慧太低,惹出了一系列的麻烦,现在倒好,成全了夏想的名声和威望,让他堂堂的常务副市长也受到了牵连,被陈风和胡增周摆出去,让人当笑话看。 夏想怎么这么命大,怎么就没有被淹死?谭龙不无恶意地腹诽了夏想半天。 谭龙刚骂完夏想,就又听到有人敲门。门一开,进来的是方进江。 和以往的和颜悦色不同的是,今天的方进江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一进门,就将一沓材料扔到桌子上,语气不满地说道:“老谭,你也是多年的老同志了,怎么也犯这种明显的错误?幸好是让我发现了,要是落到别的副部长手中,你说他们会怎么看你?” 说完,方进江摆摆手,也不等谭龙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谭龙愣在当场,怎么了这是,都吃枪药了?怎么口气都这么冲? 他拿起材料一看,只看了两下,就气得两眼发黑,一怒之下,两下三下就将材料撕得粉碎,又狠狠地扔进了垃圾筐,骂道:“什么东西?这也叫错误,故意整人就明说,都找我的事,看我好欺负是不是?” 原来是一批副处级干部的提拔,其中一人是谭龙的远房亲戚,在燕市一个偏远的县任局长,拟提副处级,升副县长。本来前期一切顺利,组织部干部处已经审批过关,和他关系不错的花副部长也已经口头答应,说没有问题,肯定能过。没想到还是被方进江给挑了出来,硬生生地卡了脖子。 其实他的亲戚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过一次警告处分,警告处分是一年期,还差一个月到期。按照规定,凡是有警告处分的,一年内不得在党内提升职务和向党外组织推荐担任高于其原任职务的党外职务。不过凡事都有个特例,正好赶上了一批干部提拔的好机会,错过的话就太可惜了。谭龙就让人做了假,将警告处分涂改了日期,不承想,还是被方进江的火眼金睛给发现了。 方进江是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的***,一般处级以下干部的提拔,他都不会亲自过目,除非有特殊情况。什么时候工作繁忙的方部长,也细心到连一个副处长的提拔也要严格盘查履历了?谭龙直骂娘,摆明是方进江故意让他难堪,专挑他的过错,就是不让他的人过关。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就是将事情捅到省里,方进江也是一点过错也没有,还能落一个严谨认真的好名声。谭龙火冒三丈,有气没处发,在屋里不停地转圈。 都是夏想,都怪夏想。好一个夏想,关系网庞大是不是?人脉广人缘好是不是?不信想办法把你调出燕市,你还有什么办法好想?谭龙思来想去,终于又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 但在谭龙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计划时,他又收到了一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消息,在又一批异地干部交流名单上,邓俊杰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且邓俊杰被异地交流到燕省东部的海县,还是担任常委、副县长。虽然说是平调,但海县比安县不但面积大上不少,还富裕许多,经济产值是安县无法相比的,在全省也是名列前茅。并且谭龙也听说,此事是省委组织部部长梅升平一手促成的。 等于是邓俊杰过去之后,比在安县强多了,既容易取得政绩,又少了不少制约,是天大的好事。梅升平和邓俊杰又不认识,怎么会这么好心?还是邓俊杰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后台?谭龙左思右想想不通,就给房玉辉打电话了解情况。 房玉辉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夏想醒来,听到消息后,估计他也猜不出梅升平的用心。梅升平不顾其他人的反对意见,强行要调邓俊杰前往海县,当然不是为邓俊杰的前途着想。梅升平可没有那么好心,尤其是当他接到梅晓琳的电话,听说夏想差点没命之时,在梅晓琳的添油加醋的叙述中,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归咎于邓俊杰时,梅升平渐渐地有了怒火。 想玩阴的?梅升平嘴角咧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想当年他在京城,什么阴人的手段没玩过?什么整人的招数没用过?一个小小的副县长,就敢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是欺负夏想没人罩着? 对夏想印象极好的梅升平,因为梅晓琳的缘故,爱屋及乌,也容不得别人欺负夏想。他只坐了片刻,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将邓俊杰调到海县去,他不是嚣张喜欢当刺头吗?好,就让他去海县挑战一下书记和县长的权威试试。 海县的书记梅升平也认识,和邱绪峰一样,也是来自京城。但和邱绪峰在官场上被磨得没有了棱角不同的是,他为人处世非常强势,不但霸道而且极有手段,能把人整治得无话可说。 而海县县长虽然是草根出身,但在基层打磨多年,为人圆滑世故,行事滴水不漏,是一个极难对付之人。海县有他们二人在,邓俊杰过去之后,不被玩死才怪。 想到这里,梅升平不由暗暗叹息,再想到京城打架的一幕,还是认为夏想对待对手不够硬,有时候过于退让了,该强硬的时候,就得针锋相对。 他决定找个时间,再找夏想好好谈一谈,让他多向自己的处事之道靠拢。 果然如梅升平所料的一样,邓俊杰被调到海县之后,先是向县长靠拢,不久又被书记拉拢过去。最后邓俊杰被二人踢来踢去,玩弄于股掌之间,落了个过河拆桥的下场。再后来,被书记厌烦之后,想了个办法将他帮县长时的丑事揭露,县长为了自保,推卸责任,邓俊杰非常悲惨地成了政治牺牲品。 三天后,夏想才苏醒过来,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身体还是比较虚弱。此时才有人通知了曹殊黧,小丫头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地从市里赶来,见到夏想瘦了不少,她心疼得不行。不过她既没有埋怨夏想,也没有掉泪,她不想让夏想再反过来安慰她,懂事的小丫头默默地守候在夏想身边,给他无言的支持和安慰…… ------------ 08 下一局 偶遇 此后一连几天,夏想就一直到后院和老古聊天。二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不过让夏想始终难以适应的是,老古的脾气拗了一些,只要谈论到他不喜欢的话题,就立刻变脸色。好在经过接触夏想也了解了他的脾气,知道他是一个真性格之人,他高兴时,就陪他一起高兴;他变脸时,夏想就识趣地转移话题。 在李丁山的再次要求下,夏想被转移到了燕市的医院。转移的当天,以熊海洋为首,山水路工地全体施工人员,一路浩浩荡荡前来为夏想送行。熊海洋和老钱都是长得非常粗壮的汉子,二人却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所有的工人也是全体肃立,如同接受夏想检阅一样,向他行注目礼。 熊海洋向夏想保证,他以性命担保,绝对保质保量地完成修建山水路的任务,请夏县长放一百个心。 见到工人们的情意,夏想也是百感交集,劝大家回去好好工作,不用惦记他,说已经没事了,很快就会康复。 夏想住进了燕市最好的医院——省三院,宋朝度特意打电话给院长,让院长给安排高干病房。宋朝度是分管卫生系统的副省长,接到他的电话之后,院长哪里敢有半点怠慢?急忙亲自出面安排好了一切。夏想本不想麻烦这么多人,但宋朝度盛情难却,他又不好拂了院长的好意,只好任人摆布。 夏想回到燕市,他受伤的消息才传开,而朋友中第一个到医院看望他的竟然是赵红江。 赵红江是带着无数鲜花前来的。 他带来的鲜花不是从市场里买的,而是他手下的工人从工地上采摘的。当夏想为了工人而受伤的消息传开,赵红江手下的工人听到之后,都深受感动。他们自发地在工地附近采摘各种野花,非要托赵红江带给夏想,以表达他们的敬仰之心。 赵红江感慨地说道:“工人们虽然有时比较粗鲁,但他们都是最实在的汉子。你身为副县长还身先士卒,救下了工头,在工人之中传开之后,大家都觉得你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唉,我当了这么多年经理,和他们打成一片,还不如你一件事情就立刻树立了高大光辉的形象。和你相比,我还是差了老远。” 夏想笑骂:“我没那么伟大!当时情景刻不容缓,哪里来得及想那么多?先救人要紧,谁离得近谁的生存机会就大。你少打趣了,下次你也舍身救人一次。” 赵红江连连摆手:“我可不敢,真的不敢,到时估计跑得比谁都快。我常在工地上,也遇到过险情,所以我非常佩服你——英雄不是谁都能当上的。” 赵红江走后,沈立春、孙现伟、冯旭光、王林杰、严小时,甚至曲雅欣、秋爰纷纷前来探望。可以说,凡是夏想认识的人,全部出现,还有不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的人,也络绎不绝。尽管护士再三不让探望的人打扰病人休息,但前来的人太多,挡都挡不住。 连为夏想安排高干病房的院长也由一开始对夏想不以为然,彻底改变了看法。他原以为夏想是宋省长的什么亲戚,所以才会以副处级别的身份破格住进了高干病房。等他发现前来探望夏想的人,都是市里有头有面的人物,有工商界的重量级人物,有电台主持人,他才明白,原来级别不高的夏想影响力还真是惊人。 尤其当他知道夏想是为了救一名工人而受伤,再看到从病房一直摆到楼道之中的无数不知名的野花,他的心也被震撼了。一朵朵或卑微或渺小的野花,虽然不美丽甚至没有香气,但它比任何买来的鲜艳之花更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冲击,因为它们都是最朴实的工人们一颗颗闪亮的爱心。 当接下来燕市市委书记和市长联袂前来看望夏想时,差点没把院长的眼珠惊得掉在地上! 什么,一个副县长受伤,竟然惊动了两个副省级干部亲自前来探望?太惊人了,太不可思议了……省三院院长好歹也是副厅级干部,自认见多识广,高干病房更是省市干部来往不绝,但今天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上。能让燕市的书记和市长同时出现,就是一个副省长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夏想对陈风和胡增周同时现身,也是微感意外。陈风行事风格有时出人意料,可以理解。但胡增周也同时前来,夏想对胡增周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觉得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立场还算坚定,没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 陈风和胡增周来去匆匆,只停留了几分钟就走了。时间不在长短,而在于释放了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就是市委市政府对夏想的支持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大。甚至比起崔向、陈风的时代,还要强了不少。因为当时只是陈风力挺夏想,没有崔向市委书记的支持。现在倒好,崔向一走,陈市长变成了陈书记,又新来了胡市长,夏想更是如鱼得水,和市里的关系再进一步。 燕市许多并不知道夏想和胡增周关系如何的大小头头儿,听到陈书记和胡市长联袂看望夏想之后,都心思复杂。谭龙听后,更是焦躁不安,想将夏想调离燕市范围的念头愈加强烈。 随后,高老和高晋周也同时前来看望夏想,与他们同来的,还有连若菡。 连若菡是从曹殊黧口中得知夏想受伤的消息,她并没急着在第一时间来医院看望。因为她知道,夏想一病,肯定会有人络绎不绝前来探访,她去了也是添乱,反而不起效果。连若菡背着夏想做了一件让夏想绝对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去了一趟京城,在和吴才江会面之后,私下里替夏想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高老、高晋周以及连若菡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也正好称了夏想的心。他现在太想安静了,不想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尤其是叶石生、范睿恒和崔向对他的关注。 但一些领导来看,不能提出拒绝不是?所以夏想无比希望省里不要再来人看望他,心意心领了就行了。 只是事情往往不如他所愿,在他和连若菡只是简单交流几句,送走了高老、高晋周之后,宋朝度还是出现了。 尽管宋朝度是和宋一凡一起出现的,还是在一个周末,刻意穿了一身休闲服,是私人名义前来看望他。但宋朝度作为新晋的省委常委、副省长,他的一举一动格外引人注目,况且高干病房区所住都是省、市两级重要的领导干部。虽然其中大部分是不在职的,但也有不少是在职的领导,于是,省委常委看望副县长的传闻就慢慢流传开来。 宋朝度是被宋一凡强行拉来的,他也知道此时看望夏想,可能引起不好的猜测。但宋一凡非说他不关心夏想,他不出面,就是一个冷漠自私的人。宋朝度被缠得无奈,加上正好是周末,而且省三院离家里步行就是五分钟的路程,就只好和宋一凡一起步行过来。 宋朝度倒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宋一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东问西,非让夏想把当时的情景又说了一遍,不时还感动得红了眼圈,一会儿又嘻嘻地笑了起来。今天正好曹殊黧有事没在,她提出要留下来照顾夏想,宋朝度就说:“你留下来只会添乱,还照顾人?算了,别影响小夏休息了。” 宋一凡偏不:“爸,你太唯心主义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照顾人?我不会照顾你,不代表我不会照顾夏想哥哥。你不懂,我的能力也因人而异。在你身上不会发生的事情,在夏想哥哥身上就会发生!” 前面说得还算可以,最后一句就多少有点歧义了。夏想不免尴尬,就劝宋一凡离开。宋一凡今天是少见的倔强,就是不听话。最后宋朝度也无奈,只好让她留下,特意叮嘱她,到晚上必须回家。 宋朝度一走,总算消停了下来,病房中只剩下夏想和宋一凡。夏想休息了好几天,觉得浑身精力充沛,就起来做做运动,宋一凡见夏想精神不错,就说:“到院子里去散散步,我扶你。” 夏想笑了:“我现在生龙活虎,哪里用人扶?要不是医生不让出院,我早就想出院工作了。” 宋一凡大摇其头:“那可不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你好像是病好了,实际上病根未除,就得听医生的话,再好好休息几天。差点丢了命,不是小事,一定要听话,最少再住上一个月,知道不?” 夏想哑然失笑,宋一凡年纪轻轻,说话的口气,已经有了要管人的趋势。 二人到后院散步。 省三院的高干区和普通区是分隔开来的一处特意设立的病区,里面不但各项设施是燕省最好的,而且后院的绿化也和普通区大不相同。夏想感慨,这个社会还是阶层明显,普通人再有钱,也享受不到高干病房的待遇。 夏想穿着病号服置身于后院中,引得其他在外散步的人纷纷注目。因为高干病房区不管是治病的人也好,还是疗养的领导,大都是五十岁以上。一般不到四五十岁,有几人可以跻身到高干的行列?夏想倒好,年轻得不像话,而且旁边陪他的小女孩,漂亮得无法形容。二人的古怪组合一出现,就让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的人,大吃一惊。 夏想才发现出来还真是一个错误,急忙向宋一凡说道:“我们快回去吧,在外面太现眼了。” 宋一凡也有点受不了大家古怪的目光,赶快假模假样地扶起夏想,就要回病房。刚走几步,路过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面前时,老者突然目光如电一样射向夏想,威严地问道:“年轻人,家里有什么背景,怎么就住进了高干病房?” 夏想一愣,本来不想回答,不过见老者的目光之中审视的味道挺浓,而且他的眉毛高挑,面相不怒自威,颇有气势,就不由多看了两眼。 老者见夏想打量他,忽然又笑了:“怎么,是不是觉得我面相很凶?面恶之人未必就是真的凶恶。” 这一句话引起了夏想的好感,他停下脚步,点头一笑:“倒不是觉得老人家面恶,而是看您的面相,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老者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换了一副冰冷的面孔:“这话就说得言不由衷了,在高干病房的人都是厅级以上的干部。说什么久居高位,小伙子,你的心思不纯。” 夏想心想老者倒是挺有意思,脸色变化挺快,而且似乎挺忌讳别人说他身居高位,就说:“就如您刚才所说,面相凶恶之人未必真有坏心,我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您却说我心思不纯。老人家,是不是也有点太主观主义了?” 老者被夏想说得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了夏想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好久没有见过你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来,坐下,我们聊聊。” “你想聊就聊,想变脸就变脸,我们还没心思奉陪呢!”宋一凡不高兴了,对老者凶道。 老者饶有兴趣地看了宋一凡几眼,笑道:“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不过就是牙尖嘴利了一点,小心以后不好嫁人。” “要你管,多管闲事。”宋一凡才不客气,又不满地瞪了老者一眼,“既然我长得漂亮,肯定好嫁人,肯定有人抢,你老人家说话前后矛盾。以后说话,可要想好了再说,省得被人发现话中的漏洞,落人口实!” 老者愣了片刻,用手指着宋一凡,开心地笑了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我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么犀利的话了,有趣,太有趣了。来来,两个年轻人,陪我老头子坐一坐,说说话,好不好?” 夏想先坐了下来,伸手一拉宋一凡,说道:“既然出来散步,陪老人家坐一会儿又何妨?来,坐下。” 宋一凡还是不大情愿,不满地看了老者一眼,才气呼呼地坐下。 老者却是越看宋一凡越喜欢,就问她的名字,宋一凡不理,老者童心发作,也不生气,又问夏想的名字。夏想一向有尊老爱幼的好习惯,就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老者听了点点头:“名字不错,有一点想象的空间。我姓古,你们叫我老古就行。” “老古董!”宋一凡脱口而出,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老者听了不怒反喜:“小姑娘,我可不是老古董,我是老古——不过老古董的说法不错,有点符合我目前的状况,好,特批你以后叫我老古董。” 宋一凡乐了:“老古董,没想到你还挺开朗,不怕别人叫你老古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叫你两声老古董,如果高兴的话,再叫你一声古爷爷好了。” 老者也乐了:“好,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叫三声老古董,就叫一声古爷爷,怎么样?” “嗯!”宋一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二人一问一答,倒把夏想闲置到了一边。夏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老一少之间的互动,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对老古的来历没什么猜疑,不管他是谁,曾经在过什么高位,以他现在的年龄,已经是一个无官一身轻的老人了,只求安心颐养天年就可以了。 老古和宋一凡说了一会儿话,情绪明显高涨起来,又问夏想:“小夏,你有没有尊老爱幼的习惯?” “夏想哥哥是天大的好人,好品德他都有。”宋一凡替夏想回答了。 老古又问:“我想问你一问,如果有一个老人为老不尊,你是不是还尊敬他?” “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必须保持。当然,不是说所有老人都德高望重,也有一些老人可能品行不行,但我一样尊敬他的年龄。因为在我看来,年轻人就该对老人有所忍让。你可以不尊敬他的职位,也可以不尊敬他的品行,或者不尊敬他的所作所为,但必须要尊敬他的年龄。因为一个人能活到很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想非常认真地说道。 “尊敬一个老人的年龄?”老古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低头想了一想,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尊敬年龄的说法,照你的意思是,就算一个人一生碌碌无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但他活得足够长,也值得人们尊敬?”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夏想还是坚持他的看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生在世有许多种成就,比如可以赚大钱,可以官居高位,可以很帅很漂亮,可以成为明星。有许多人喜欢,但高官权贵未必长寿,明星多有自杀之人。中国讲究五福,五福之中第一福是长寿,第二福是富贵,第三福是康宁,第四福是好德,第五福是善终。将长寿摆在第一位,可见长寿比起其他四福是多么不易,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比较尊敬长寿之人。” 老古一脸惊奇地看着夏想,半晌才说:“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对中国传统文化还有研究。五福之说我也听说过,但听你从另一个角度一说,也还真是有这个道理。难道说能不能活得长久一点,也要靠福分了?” 酝酿之中的下一局 “虽然高官权贵可以享受到普通人享受不到的医疗条件,但遗憾的是,长寿人之中,几乎没有高官……”夏想实话实说,也是他最近闲来无事,正好看到电视上揭露一个假冒神仙之人的骗局,而且还有许多名人、明星都是他的弟子,对假冒神仙之人的成名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此“神仙”被揭穿之后,众多名人纷纷发表声明,声称和“神仙”没有关系,但无数事实证明了名人和“神仙”之间,有些千丝万缕的纠葛……因此有感而发。 “长生之人,也很少有明星和名人……”夏想见老古对他的说法很感兴趣,就想反正也是闲聊,就继续说道,“凡人求长寿,所以信各个道貌岸然的养生专家。名人信长生,所以比我们凡人的追求更高尚,直接就傍上了神仙。或许在名人的潜意识里,神仙也好名利,所以神仙会对名人特殊照顾。古人曾感慨‘刘项原来不读书’,现在我们也不得感叹,名人原来不读史!历史证明,所有在世间追逐名利的所谓神仙,大抵是骗子。从秦始皇开始,到明朝几个为追求长生几乎走火入魔的皇帝为止,都死于所谓的不老仙丹。” 老古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小夏说得有点道理,世人认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其实却不清楚,清心寡欲才能长寿……” 二人谈论了一会儿长寿和养生,感觉彼此之间熟悉了不少,老古又问:“小夏现在是什么级别?” 夏想也不隐瞒,如实说出了自己的职务,老古听了,板着脸说道:“你走了谁的门路才进入了高干病房区养病?” 夏想发现老古其实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说到感兴趣的话题时,他笑容可掬。但他的原则性很强,一说到他不喜欢的事情时,就立刻板起脸,脸色变化之快,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 他也知道能住在高干病房的人,都有些来历,也就没有藏着掖着,而是说道:“是宋省长非要把我安排进来,其实以我的心性,随便住在外面更好,住在高干病房,心理压力挺大。” 老古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过对宋朝度的名字却没有什么反应,又问:“是不是觉得自己级别太低,和一群真正的高干混在一起,觉得不自在?” “那倒不是。”夏想嘿嘿地笑了,“我是觉得,大家都活到了六七十岁,甚至还有七八十岁的,我就想,我得多努力才能活这么久?这么一想,就觉得还是外面的病房自在一些,起码外面的病人多大年纪的都有。” “呵呵,你的意思是嫌弃我们都是老头子了?” “我可不敢,就是想每个人都得让我尊敬一次,不就更累了。” 笑了一会儿,老古又问:“小夏得了什么病?看你的样子,好像精神不错,不像有什么大病。” 宋一凡不满了:“夏想哥哥身体强壮,生龙活虎,才不会得病。他是为了救人,被洪水冲走了……” “哦?”老古一脸好奇,“什么个情况?说来听听。” 夏想不想再提,宋一凡却不由分说将夏想的光辉事迹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一开始,老古脸色还算正常,听到后来,他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等听到一百多人为救夏想,冒雨轮流背他前往医院时,老古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激动,连连说道:“好汉子,好汉子,有血性!” 一瞬间他的神色中流露出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 一直听完宋一凡绘声绘色的叙述,老古再看夏想时,神情之间多了几分亲切,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说道:“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同志,好干部,我老古刚才看错你了。以你的所作所为,完全有资格住进高干病房。” 晚上,宋一凡说什么也不回去,夏想拿她没有办法,就打电话给宋朝度。宋朝度也劝不了宋一凡,只好叮嘱她要好好待着,别捣乱,正好是周末,就当给她放假了。宋一凡为了留下,难得地一一都答应了。 夏想住的病房是两居室的房间,各种设施齐全,和三星级宾馆差不多。夏想就让宋一凡住在另一个房间,宋一凡口头答应着,等夏想睡着以后,又偷偷地摸了出来,趴在床边盯着夏想看。也不知她看些什么,反正看了不久,就开始犯困,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里护士过来查房,惊醒了夏想,他才发现宋一凡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很可爱,歪着脖子,抿着嘴唇,眼睫毛还偶尔颤动一下。透过灯光,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绒毛细长而晶亮,脸上的皮肤更是如婴儿一般纯洁而闪耀光泽。 与她的漂亮不协调的是,她的嘴角还有一点点的口水,为她平添了不少娇憨之态。 护士笑道:“你妹妹真漂亮,睡着了都这么好看,她可比你白多了。” 夏想在护士的帮助下,将宋一凡抱回了她的房间。 不料天亮时醒来,一睁眼又发现她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甜,夏想无奈地一笑,这丫头,挺固执也挺可爱,真是让人不省心。 此后一连几天,夏想就一直到后院和老古聊天。二人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不过让夏想始终难以适应的是,老古的脾气拗了一些,只要谈论到他不喜欢的话题,就立刻变脸色。好在经过接触夏想也了解了他的脾气,知道他是一个真性格之人,他高兴时,就陪他一起高兴;他变脸时,夏想就识趣地转移话题。 几天后,夏想终于获准出院。高兴之余,夏想就向老古告别,老古还有些伤感地说道:“没想到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要分别了。小夏,你说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你愿意常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聊天吗?” 夏想只当老古年纪大了,人一上年纪,容易怀恋,就安慰他说:“有,一定有机会。我也愿意陪您说话聊天。” 老古立刻高兴了:“好,我相信你的话。一言为定!” 让夏想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出院的是李丁山和高海。 李丁山见夏想精神不错,十分高兴:“总算出院了,小夏,看你状态良好,看来也是休养得不错。” 高海也说:“以后可要注意自身安全,幸亏你命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夏,你现在可是一人牵动了许多人的心,再也不能不把自己的安全当一回事了。” 夏想感谢李丁山和高海接他出院,曹殊黧在一旁陪着,也一并答谢二人。 夏想住院期间,马万正、王鹏飞和方进江都通过不同方式对他表示了慰问,同时,他也听到了市委市政府对他的表彰决定,心里也是十分感动。当然,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山水路的工程进展迅速,所有工人加班加点苦干大干,没有一人叫苦叫累。甚至附近村庄听说了夏想的事迹之后,主动出人出力,免费为工程清理沙石,扫清路障。 夏想住院一周多,山水路向前推进十公里。加上先前的几公里,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和景县胜利合拢!工期比预计时间整整缩短一个月! 最让夏想感动的是,住院期间所有朋友都看望了他,曹殊黧也是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他,任劳任怨,没有一句怨言。最让他欣慰的是,小丫头没有对他舍身救人一事指责过一句,也从不问他当时的细节,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此事一样。她其实不是不想提不愿提,而是将心中的恐慌和担忧埋在心底,不敢轻易触动,是怕自己忍不住会哭泣,会再触动夏想的伤痕。 夏想非常理解她的沉默。 小丫头长大了,也成熟了,她也开始承受生活的担子了。夏想感觉自从曹伯伯走后,她就迅速地成熟起来,由以前的市长千金,渐渐变成了自食其力、自力更生的设计师,和把他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小妻子,让他从内心深处体味到她的好。 同样,夏想也理解连若菡的沉默和合理的避让。自从她上次和高老出现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现身,连电话也很少打,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她一定在等他主动找她。她不想给他添乱,也不想频繁出现惹人闲言碎语,毕竟现在夏想已经订了婚,她只用她的耐心等待夏想的出现。 其实说起来,反倒是肖佳不仅和他见面最少,而且肖佳对他的担心也最少,许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就让她当一个远离烦恼琐事的简单女子也好。生活已经给了她太多的不幸,就让她活得简单再简单一些,不该操的心不该担的忧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夏想回到安县,受到英雄般的欢迎。 本来邱绪峰和梅晓琳想亲自来市里接夏想,但听说有市里领导去接,也就识趣地没有露面。没想到,李丁山和高海亲自送夏想来到安县,让安县的大小领导吃惊不小。虽然说夏想和李丁山关系不错,但让一个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亲自送到安县,这份面子还真是大得可以。 大家震惊过后,纷纷对李丁山重回安县表示欢迎。李丁山对安县也有感情,也没有什么架子,和所有的人打招呼握手,态度非常平易近人。高海也是和颜悦色,和所有人一一点头示意,丝毫没有副市长的架子。 李丁山随后又向众人宣布了市委的决定,对夏县长勇于救人的行为提出表扬,市委市政府还会专程派人前来安县为夏想同志召开表彰大会,具体日期由谭市长和安县县委接触。 什么?谭市长代表市委市政府对夏县长进行表彰? 聪明的人马上就想到是有人故意让谭龙难堪,联想到邓俊杰被记过处分,又被远调到海县,众人再看夏想时,眼神中流露了敬畏的神情。 上一次夏想被抓,结果倒好,抓他的人倒台的倒台,被抓的被抓。这一次谭市长不过是躲在背后策划了一点什么事,最后就是邓俊杰被支走,谭市长来为夏想召开表彰大会,向外界透露的信息就是,谭市长公开道歉来了。 于是,不少人把目光投到了房玉辉身上,心想不知道房玉辉会有什么下场?作为在常委中排名比较靠后的一个乡党委书记,后台都低头了,他还能有什么能耐不成? 房玉辉站在人群之中,眯着眼睛看着夏想,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笑,心中却想:夏县长,你还能威风几天? 谭龙告诉房玉辉,夏想的工作近期可能有较大的调整,最大的可能是离开燕市。所以房玉辉不担心,他知道夏想在安县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房玉辉不无得意地想,夏想的关系网和人脉都在燕市,一旦离开燕市的管辖范围,他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听谭市长隐隐透露,可能要调夏想到省委任闲职。好,就等着看夏想到了省委机关之后,还有没有现在的威风和气势?看他到时是不是被别人收拾得灰溜溜得不成样子……房玉辉想着想着,差点笑出声来。 这一局胜不等于下一局也会胜利,且看下一局谁会笑到最后! 三日后,谭龙代表市委市政府亲临安县,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对夏想提出公开表彰。谭龙神色自若地宣读了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又发表了热情洋溢地演讲。也算是一流的表演人才,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尴尬的神情,仿佛从来没有针对过夏想一样。 谭龙履行完所有的程序之后,起身返回燕市,临走前,语重心长地对夏想说道:“夏想同志,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不过听我一句劝,太优秀了是要遭人忌妒的,木秀于森风必摧之,还是收敛一些好。做实事,出政绩,不一定非要出名才行。” “多谢谭市长的教诲。”夏想不清楚谭龙的本意,只当他随口说说而已,也就没有在意。实际上他救人之时,哪里会想到出名?哪里会想到得到什么好处?完全只是一种本能罢了。 国庆节期间,夏想除了走访亲朋好友之后,还带着曹殊黧去了一趟宝市。曹伯伯因为工作繁忙脱不开身,无法回来过节,曹殊黧想念父母心切,夏想就带她在宝市住了两天。 曹伯伯的工作一切还算顺利,毕竟市委书记掌控大局,市长年纪偏大,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想法,非常配合曹伯伯的工作。基本上,宝市的班子还算安定团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地方。 回到燕市,夏想又拜访了几位领导,和冯旭光一起见了见马省长,又和李丁山、高海、宋朝度一起去钓鱼,还没忘和王鹏飞、方进江以及秦拓夫一起打牌。最后夏想又在高老的邀请下,参观了森林公园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最后收尾工作。 宏伟、富丽的会议中心和温馨、淡然的疗养院,比夏想想象中还要好上几分。稍微有些复古味道的会议中心,青砖绿瓦设计,掩饰在重重绿树之中,确实有闹中取静的雅致。疗养院的色彩设计得比较淡然,给人的感觉是放松并且舒适。设计上初看没有特色,仔细一看,就发现错落有致的房屋以及曲径通幽的庭院,别有宁静致远的淡泊之意。 夏想大赞:“好一派匠心设计,高老,这才是您真正的大师手笔!” 高老大笑:“好一个小夏,你再仔细看看眼前的设计,出自谁的手笔?” 夏想愣神,又看了多时,忽然尴尬地笑了:“好像大部分是我的创意,高老只是改动了其中的一些细节……怪事,我什么时候有这么顺畅的思路了?” “小夏,不是我说你,你对你的设计才华太不在意了,太浪费你在设计方面的天赋了。其实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完全出自你手,我改动的地方非常有限,只是在色彩上多动了一些心思。”高老微微感叹,并且有些遗憾地说道,“你一从政,就少了一位设计大师。” 夏想谦虚地笑了笑,又跟随高老到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参观一下里面的设施,看到里面不管是装修还是家具,都力求做到最好,他深感满意。 幕后之手 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原定在今年夏天完工,但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工期适当延长了一两个月,夏想心想果然慢工出细活,处处透露出精美和不凡出来。他敢保证,疗养院和会议中心的设施一流,别说燕省,就是放到京城去比,也是上乘之作。 参观完疗养院和会议中心,夏想又和高老商讨了一些如何开展工作,将疗养院和会议中心推向市场的想法。眼见就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高老神秘地一笑,提出告辞:“我和老楚约会,中午找他吃饭聊天,就不陪你了。” 夏想见高老笑容之中有促狭的意思,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和连若菡创造空间。由高老他忽然之间就联想到了老古,心想心胸开阔之人,到了老年就如老顽童一样,有时还会调皮一下。 夏想朝着连若菡的莲居走去。 连若菡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一共才和夏想见过一面,还是医院人多眼杂的地方,话也没有说上几句。可以说,回国后,连若菡和夏想还没有过真正的交流。 不一会儿,莲居就遥遥在望了。 夏想有一段时间没来莲居了。 此次故地重游,再想起去年连若菡远走美国时的情景,转眼间,已经一年过去了。真是时光如梭,再想起坝县时的时光,屈指一算,他和连若菡认识已经有三年光景了。 一个女人最美的青春时光,有几个三年? 夏想的脚步有些沉重,踏上木桥的一刻起,忽然觉得莲居对他来说,成了一种象征和寄托。象征着连若菡的爱,寄托着他的一种梦想。 轻轻敲门,开门的人是卫辛。 怎么是卫辛?夏想顿时愣住。 卫辛见到他后,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一脸的愤愤不平。 夏想没有回答卫辛的问题,只是问:“若菡呢?” “她不想见你!”卫辛站在门口不让夏想进去,“痴情女人负心郎,自古以来一向如此。你不要再招惹连总了,好不好?” “卫辛,没你的事情了,你去忙吧。”连若菡款款从楼上下来,穿一身白底蓝花的素裙,头发随意地挽起,有一种清水出芙蓉之美。 卫辛略带不满地看了夏想一眼,无奈地上楼而去。 夏想将连若菡揽在怀中,小声地说道:“委屈你了。” 连若菡慵懒无比,打了一个哈欠,笑眯眯地说道:“委屈什么?我一切都好。我认识你在黧丫头之后,却事事抢了她的先。其实说起来,最委屈的人是她才对。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她,也想好了,等我的一搜网络公司股权分配的时候,我给她百分之五的股份……” 夏想一愣:“黧丫头不缺钱,再说好像也不太合适,她不会要的。” “会的,我不是给她,是给她的孩子。”连若菡神秘地一笑,笑容中有得意有幸福,“也是给他(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连若菡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眼神中流露出母性的光辉。 什么?夏想惊呆了! 有了?他一弯腰把连若菡拦腰抱起,迅速冲进他的房间,将连若菡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将耳朵放到她的肚子上去听——却被连若菡咯咯笑着推到一边,笑骂:“傻瓜,才刚刚发现,哪里有什么动静?” “应该是中国制造美国结晶了。”夏想一想,最近他和连若菡只在一个月前去美国时住在一起,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生根发芽。 连若菡一脸幸福陶醉的模样,对夏想最近没有时间和她在一起,一点也没有怨言,而是说:“没想到,我也有当母亲的时候。一想到一个小生命在我的身体里成长,就觉得特别不可思议。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儿?要是男孩叫什么名字?要是女孩儿又叫什么名字?” 不过对于连若菡过多的问题,夏想一概选择不予回答,他担心的问题是:“你打算在哪里生孩子?” “还没想好,反正还早,先在国内住一段时间再说。”连若菡反手抱住夏想,无限温柔地说道,“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你高兴不高兴?” “没想到要当爸爸了,想想还有点跟做梦一样。”夏想傻乐了一会儿,又轻轻抚摸了一会儿连若菡的肚子,叮嘱说道,“请个专职保姆照顾你的生活,公司的事情也别太操心了,钢厂和药厂的地皮由我从中周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就尽量交给高老或是副总打理。你自己要多休息,注意保养,争取生一个白胖小子。” “你的意思是说,要是我生一个女儿,你就会不喜欢了?”连若菡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 “怎么会?”夏想急忙傻笑,“女儿跟爸爸最亲,生女儿也好,长大了跟你一样漂亮,得有多少家来向我们求亲,我当爸爸的也面上有光。” “臭美。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一个人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连若菡不留情面地小小地刺了夏想一下。 夏想也不反驳,只是笑。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私语和情话,话题却全是围绕孩子的出生和将来。夏想有意提提钢厂和药厂地皮的事情,连若菡却丝毫不感兴趣,仿佛天大地大,都没有未出生的孩子大一样,让他颇感无奈。 又过了半天,夏想才想连若菡问也没问他受伤住院的事情,就不免委屈地说道:“你移情别恋得也太彻底了一些,也不问问我是怎么被洪水冲走,怎么受伤的,怎么治病的?你这妻子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你身边又不是没人照顾,有黧丫头,还有一凡妹妹,听说还有一个严小时也想陪床。哪里轮得着我再嘘寒问暖,是不是?”连若菡脸上明明是笑,却是在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夏想有点想流汗,忙说:“黧丫头照顾我是天经地义,一凡是好奇,她是捣乱去了。至于严小时,她好像没有提过陪床的要求,你不要信口开河。” “真没有?”连若菡眼睛眨了几眨。 夏想被她弄得迷糊了,用力想了一想,严小时确实是看过他,但好像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当时人多,也没有单独和她说过话,哪里有什么陪床一说?又见连若菡强忍住笑,他明白了过来,笑了:“还想唬人?行,有你的,越学越坏。 连若菡“哼”了一声,然后咬着夏想的耳朵告诉他,“是黧丫头告诉我的,她说让我也看紧你一点,省得你乱跑。” 夏想不免汗颜,自己真有这么坏? 不料连若菡又一句话,让他宽了心:“黧丫头的意思其实是说,她觉得相比之下,可能你更听我的话一点,让我盯着你,以后别再做危险的事情了。你要清楚,你不但是一位官员,还是别人的丈夫,父母的儿子,以后也是儿子和女儿的父亲,你身上的责任很重!” 夏想明白了连若菡和曹殊黧的用心,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吃过午饭,夏想陪连若菡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就到房间睡午觉。他不知道的是,等他熟睡之后,连若菡却悄悄醒来,侧着身子出神地看着他,喃喃地说道:“别怪我,我也是为你好。你不知道你出的事情太吓人了,如果你总是冲到第一线,我宁愿不让你从政。我想调你到京城去,到一个安稳部门待一段时间……不就是步步高升吗?在哪里升职不是升?” 无意之中,好几只命运之手都向夏想伸来。除了连若菡的暗中操作之外,在省里关于夏想的安置,也起了不小纠纷。 省委书记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叶石生和崔向相对而坐,二人都不说话,不停地抽烟。 就在刚才,崔向突然找到叶石生,提出安县常务副县长夏想工作认真,能力突出,担任安县副县长近两年来,做出了不少成绩。正好省委办公厅信息处处长退休,崔向的意思是,拟调夏想任信息处处长,提正处级。 叶石生听到后的第一反应是,崔向的手伸得太长了。堂堂的省委副书记,连一个办公厅处长的位子也盯着,是不是太闲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夏想顶多再熬上一年半载,就有可能扶正当县长,正是时机大好之时,谁愿意来省委办公厅的信息处当一名处长?明是由副处提到了正处,实际上是由实权的常务副县长给提到了闲置部门,相当于明升暗降。 崔向是要整治夏想? 叶石生对夏想的印象一般,有点忌讳他在燕市和省里的人脉,但他还真没有把夏想当成一个威胁。崔向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直接向他提出了对夏想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把夏想当成了他的人,来试探他?还是借机来摸摸他的底,看他到底能不能树立起省委书记***的权威? 叶石生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这样安排,似乎不太妥当吧?” 然后二人开始不停地抽烟。 夏想病倒住院之后,陈风和胡增周一起前往看望一事,叶石生自然知道。省里高晋周和宋朝度都现身夏想的病房之内,他心里也清楚。对夏想关系之广也是微微震惊,虽然叶石生也有过要动一动他的念头,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夏想调离燕市,调到其他县任县长。 只是让叶石生没想到的是,崔向想要动夏想的念头比他要强烈得多,而且他的提议显然是要将夏想的政治前途扼杀。调入省委办公厅之后,就算当上一任处长,下一次正常提到副厅,当上一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再慢慢熬熬资历,该升正厅的时候,基本上会到省直厅局任局长或党组书记,慢慢地就断了到地方从政的路子。 不在地方上按部就班地升迁,是很难按照正常的顺序,由市长到市委书记,再到副省长,一步步走到高位的。基本上可以说,崔向的想法,有毁掉夏想的打算。 对于夏想的前途,叶石生并不太在意,他只是关心崔向此举的真正用心,是试探他的底线还是单纯要和夏想过不去? 叶石生怀疑崔向别有用心,总觉得崔向可能始终认为夏想是他的人,所以拿夏想当垫脚石,来试探他的反应,摸清他的底线! 叶石生性格是不太强硬。因为高成松的缘故,他在燕省的省长一直当得很憋屈。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高成松的阴影,又出了一个有着明显抢班夺权意图的副书记,还有一个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范睿恒范省长,他忽然觉得目前他的处境,一点也不比高成松在位时轻松。 叶石生忽然心中生起了一丝怒火。 “我觉得不太合适,这件事情,省委的考虑虽然是从全面出发,但也要征询燕市市委的意见。”叶石生沉默了片刻,将球踢给了燕市市委。他也知道,燕市市委书记陈风对夏想的维护不遗余力,肯定不会同意崔向的提议。 崔向听了心中暗骂,老狐狸,既胆小又没担待,又拿陈风来吓唬人。陈风是省委常委不假,但他一个人也不可能罩住夏想。 “省委要调动一个副县长,只需要跟市委说一声就行了,还要征求他们的意见?难道省委还没有调动全省范围内任何一个副县长的权利?”崔向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这话说得就过头了。”叶石生也不咸不淡地说道,“燕市毕竟是副省级城市,就算不是,也是关键的一级党政机关。省委也不能想调谁就调谁,一点也不照顾燕市市委的情绪,以后还要不要开展工作啦?再者说了,我觉得调夏想同志任办公厅信息处处长,不太合适。他太年轻,在省委里面工作,不够老练。” 叶石生终于发出了一丝强硬的反对声音。 崔向却毫不退让:“不止是我认为夏想同志担任这个职务合适,范省长对我的想法也是持赞成意见的。另外,我和范省长经认真研究后一致认为,宗应志同志担任秦唐市市委书记是合适的。” 叶石生眼皮跳动了几下,心里明白崔向提出了交换条件。 宗应志是叶石生的人,在秦唐市担任市长,原市委书记调到京城,叶石生就想将宗应志扶正,却遭到崔向和范睿恒的联合反对。理由是,宗应志担任秦唐市市长时,秦唐市的经济发展停滞不前,宗应志应该负有主要的领导责任,鉴于宗应志同志的政绩并不突出,资历也不够,不应该接任市委书记。 叶石生本来想拿出省委书记的权威,向常委会施加压力。但没想到一向和他关系还算可以的梅升平也提出了反对意见,叶石生见省长、副书记和组织部部长都反对,也只好压下动议不提。 崔向旧事重提,还抬出了范睿恒,这让叶石生又多了几分警惕之意。 难道是崔向和范睿恒已经结成了同盟? 实际上一开始在叶石生看来,崔向和范睿恒之间没有结成同盟的可能。范睿恒应该和高成松是一路人,和崔向在性格上有较大的差异。而且他也分析出范睿恒目前的处境和他一样,以求稳为主。 各取所需的结果 毕竟燕省出了高成松这样的大事,京城对燕省的要求会更加趋向于保守。 范睿恒在以前和高成松来往过密,虽然他顺利扶正,但也不排除京城对他还在观察期内。他因此也会竭力表现出足够的稳妥来,否则他省长的位子可能也坐不安稳。 省长和副书记联手对付***,范睿恒会主动挑战书记权威,不怕惹来上层不满?叶石生不太相信崔向的话,想来想去,认为他有些夸大其词了。 崔向看出了叶石生的疑惑,微微一笑:“我提议,由叶书记、范省长还有我和梅部长,先开一个小范围的碰头会,研究一下调夏想来省委办公厅信息处的事情。” 叶石生一愣:“小题大做了吧?一个副县长的调动,上省委书记的办公会,玩笑有点开大了。” 崔向呵呵一笑:“夏想的问题只是附带,讨论宗应志同志的问题,才是首要议题。” 如果用牺牲夏想来成全宗应志,叶石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虽然感觉有点被人逼迫的意思,但宗应志也是自己不争气,想提他也不好开口。既然崔向找了一个由头,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也行。 叶石生清楚,只要碰头会通过之后,宗应志市委书记的宝座,就基本上拿到手了。四大常委的意见一统一,常委会上基本上就没有了反对的声音,只是夏想……不管了,反正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夏想是不是有前途,他并不放在心上。 下午,召开了碰头会。 最让叶石生心中没底的是梅升平的意见,他和梅升平虽然关系不错,但他也清楚梅升平和夏想之间有交情,而且听说梅升平对夏想还挺欣赏。梅升平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就算他和自己关系不错,但他认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让着自己。 关键是,梅升平来自京城,又是梅家的人,他在燕省颇有点特立独行的意思,不卖所有人的面子。身为组织部部长,如果他非要拿出公事公办的气势,还真能卡住许多人的脖子。 碰头会是在书记办公室举行的,首先叶石生做了说明,提了要重新研究一下宗应志同志的问题。然后他又话题一转,将球抛到崔向一边,说道:“崔向同志也有附带议题要提,请他发言。” 崔向就提出了要调夏想来省委办公厅任信息处处长的想法。 因为是小范围的碰头会,大家就随意多了,范睿恒笑着调侃道:“一个副县长上省委书记的办公会,夏想同志要是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呵呵……夏想同志有成绩,有能力,听说在安县也很有威望,是个很有前途的好同志,调来省委办公厅的信息处,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叶石生心中一紧,难道范睿恒要反对? 没想到,范睿恒话题一转:“不过总在地方上打转,对官场了解得不够详细,来省委工作也好。信息处平常负责信息的收集、整理、印送、上报,信息调研、管理,指导全省党委系统信息网络,也是一个要害部门。有夏想一个年轻的处长,也能更好地让信息处适应现代化的要求,我觉得这个想法还是可行的。” 本来一个并不重要的部门,被范睿恒一说,又成了要害部门……“官”字两张口。 梅升平却不置可否地说道:“夏想的问题暂时放到一边,先讨论宗应志同志的问题。”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最后四人一致决定,考虑到宗应志同志在市长的工作岗位上工作了多年,也做出了不少成绩,同意他就任秦唐市市委书记。 叶石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超出他的想象。他还以为范睿恒和梅升平会提出反对意见,范睿恒的赞成如果说在意料之中,那么梅升平一点反对意见也没有,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接下来开始讨论夏想的问题。 崔向和叶石生各自说出了赞成的意见,范睿恒微一沉思,也说:“我是持谨慎乐观的态度。” 范睿恒同意了。 范睿恒之所以同意调夏想来省委大院工作,既不是因为崔向暗中向他打过招呼,也不是出于闲置夏想的目的,他自有他深层的想法。本来谭龙也向他提过,最好将夏想踢出燕市,因为夏想的人脉几乎全在燕市,但忽然之间崔向向他提议调夏想来省委大院,他想了一想,也觉得主意不错。 他比较看重夏想的人脉和关系网,更看重他的商业头脑,想借机将夏想拉到身边,慢慢地为他所用。 三个人点了头,只差梅升平了。 梅升平出人意料地非常干脆地说了一句:“挺好,就调夏想来省委办公厅信息处,我同意。” 叶石生吃惊不小,他一直以为梅升平会保夏想,一定会据理力争一番。没想到,梅升平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难道说梅升平和夏想之间的关系一般? 不管怎样,顺利通过了两个议题,各取所需,算是皆大欢喜。 梅升平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愣了一会儿,摇头一笑,拨通了梅晓琳的电话。 “有人想动夏想,调他来省委办公厅信息处当处长,我同意了。” “什么?叔叔,您怎么就松口了?夏想到信息处做什么?天天整理信息、处理文件,你不是害他吗?您到底出于什么考虑?”梅晓琳急切地说道。 梅升平无奈地笑了。 梅晓琳的脾气他了解,和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之处,就是遇事爱急躁,有时候张口就能说出不经大脑的话来。但她性格耿直之中带有真实和可爱,梅家的第三代中,他最喜欢的就是梅晓琳。 梅晓琳在个人事情上一直不顺,本来他还有意撮合她和夏想。后来他试探过夏想几次,又得知他和曹永国的女儿订了婚,也就死了心。官场之上,都要互相留几分面子,曹永国的背后是没有大家族,但夏想也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他也没本事强行让夏想去娶梅晓琳。传了出去,丢了面子不说,恐怕不但梅晓琳不同意,连老爷子也会打他一顿。 年纪大了,当年的荒唐事情是做不出来了。 不过夏想挺对梅晓琳的脾气。梅晓琳对夏想的欣赏之中,也有喜欢的因素在内,这一点梅升平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既然夏想和梅晓琳最终走不到一起,那在官场上互帮互助也好。夏想的能力梅升平也是比较欣赏的,而梅晓琳又最听夏想的话,有夏想在,梅晓琳就会少犯许多错误。 听到崔向想调夏想到省委大院,梅升平本来想反对,但一瞬间却改变了主意,想通了一点:夏想来省委大院工作也未必不是好事。崔向多半是想闲置夏想,先把他弄来当一个信息处的处长,以后让他慢慢被人遗忘,让他在琐碎的机关事务中磨平棱角,麻木冲劲,最后就会泯然众人矣,慢慢成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官僚。可以说,软刀子杀人的办法确实不错。 但调来省委大院,平常就多了和夏想接触的机会。梅升平的打算是,慢慢找机会,一举将夏想调到他的身边工作,他可以慢慢向夏想传授一些官场之中的谋略,将夏想培养成梅家的干将。不是梅晓琳欣赏并且喜欢夏想吗?好,不能生活上在一起,就把夏想培养成以后可以辅佐梅晓琳的梅家代言人。 梅升平对梅晓琳寄予厚望,希望她以后能至少做到省级的高位。在她步步高升的升迁之路上,如果有夏想在她身边辅助,相信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是出于以上的考虑,梅升平最终决定同意崔向的提议。 梅升平的想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崔向有他的想法,自己也有顺水推舟的妙计。 虽然有许多幕后推手在推动夏想的命运,但作为当事人的他,还完全被蒙在鼓里,而且他还很忙。 山水路即将贯通,三石风景区也迎来了今年旅游最后的旺季,度假村也即将竣工,还有齐亚南也一直在找夏想商讨新的投资项目。总之,他并不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安县,迎来新的历程,而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忙得不亦乐乎。 房玉辉老实了许多,一心一意紧盯新度假村项目,期望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当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梅晓琳有几次见到夏想欲言又止,让他心生疑惑。后来在一次下去视察的时候,在路上,梅晓琳终于还是透露了省里的动向。 夏想听了,一时惊愕,久久无语。 连省委书记都点头了,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省委书记想要调动一名副县长,还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陈风再强势,也不敢违背省委书记的意见。 更何况,省里四个重量级人物都点头了,没有人再敢有不同的意见。 一向不怎么抽烟的夏想,连抽了三支烟,才慢慢平缓了起伏的心情。说实话,他现在不想离开安县,因为安县现在一片火热,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而且他也想好了下一步规划,更想亲眼看到山水路打通之后,对安县和景县会带来多大的影响……没想到,突然之间就要调到省委大院去工作。 虽然升了正处,但他心中没有一点喜悦,他也清楚这是明升暗降的把戏,不是崔向就是范睿恒的主意。 尽管说到了省委,有马省长,有宋朝度,还有梅升平,想让他受欺负也难。但在机关工作,不在基层为百姓造福,不是他的理想和抱负。虽然梅晓琳也含蓄地点明了梅升平的用意,夏想还是觉得心绪难平。 想了一会儿,他又笑了:“也好,到省委大院学学如何更好地处理好人际关系,也是一项收获。都是为了革命工作,都是一样为人民服务,是不是?” 梅晓琳见他又想通了,也高兴地说道:“我也有点不舍得你离开,不过你升了级别也好,等过上两年再一外放,就可直接做县委书记了。” 梅晓琳的话有些柔柔的味道,夏想微微一愣,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梅晓琳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嗔怪道:“看什么?大惊小怪!我是女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夏想被她逗笑了,摸了摸鼻子:“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是一个女人。” 梅晓琳怒了,生气之下的她又做一件不经大脑的事件,她昂起头,努力挺起高耸的胸部向夏想炫耀:“你没长眼睛?我不是女人,那这是什么?” 夏想败了,他认识的几个女人里面,确实是梅晓琳的胸部最傲人。傲人就傲人好了,也用不着再用力挺一挺不是? 临近十一月,天气转冷,各项工程也随着天气转凉,开始降温。好在经过夏想一段时间的策划和推广,度假村的销售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完全超出了沈立春的预期。连成达才也被度假村的火爆惊动,亲自给夏想打电话,和他讨论在其他旅游县兴建度假村的可行性。 度假村的销售前景看好,也带动了房玉辉的积极性,吉成地产的热情也是无比高涨,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加班加点地施工。乔白田也来过几次安县,夏想也和他见过面,不过二人只是淡淡地接触,客套几句,没有太多的话好说。夏想不喜欢乔白田的为人,再说和他也是无话可说。乔白田自恃有谭龙撑腰,最近又和省里一位领导走近,对夏想一个小小的常务副县长,也是不太放在眼里。 话不投机半句多,夏想也没必要和乔白田一般见识。他在知道即将离开安县之后,还能全心全意做好所有的善后工作,也算不易了。 一周后,消息开始传了出来。先是燕市市委的几大领导开了一个碰头会。会后,陈风气得摔了杯子,随后打电话跟省里吵了一顿,无果,就不得不无奈地接受了事实。 胡增周呆坐半晌,摇头叹息:“小夏,你好自为之。” 方进江和王鹏飞在办公室碰了一个面,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临走的时候,方进江说道:“王书记的分析有道理……陈书记还是有点冲动了。” 王鹏飞摆手一笑:“进江,陈书记的冲动,假作真时真亦假,可不能当真。他会比我们缺少远见?事实证明,所有小看陈书记的人,都有后悔的时候。” 方进江明白过来:“我就最佩服陈书记真真假假的手段,最让人分不清楚他的真正用意。” 王鹏飞笑了:“真假谁能真正分得清?有时候,假的时间长了,也就认假当真了。” “夏想会不会有什么想法?”方进江又问。 “想法当然有,但要想通的话,还得靠他自己。一点小挫折都过不去,以后怎么成大事?”王鹏飞显然更倾向于让夏想自我适应,自我接受。 夏想其实已经坦然地接受了事实。 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就得接受一些无奈的事实,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只有接受之后,才有新的办法可想。再说,夏想从来不相信,有人想怎么摆布他就可以随意拿他怎么样。 就算去了省委大院工作又如何?就算是闲置又如何?宋朝度潜伏两年,还能重新启用,况且自己还要小升一步,到了正处级。再有年龄也不大,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夏想想开了,想得很开,所以也就每天乐呵呵地忙着工作。他的神态落在知道了内情的房玉辉眼中,就成了惊讶和疑惑。 夏想没事吧?他还真当升官了? 十二月初,市委组织部来人,找夏想谈话,传达了省委组织部关于调动他到省委办公厅信息处任处长的决定。组织部只告诉当事人结果,至于原因,自己琢磨去,没有人负责解释。 深情的告别 不过还好调令到二○○二年元旦过后才会发出,也就是说,夏想可以轻松地卸任休息一段时间了。夏想还挺高兴,算了算时间,正好趁现在有空闲,和小丫头结了婚,也好给她一个安稳。 打电话和曹殊黧一商量,小丫头自然高兴。她对夏想调任信息处处长一事没有什么看法,反而觉得还挺不错,至少没有危险性了。对于结婚一事,小丫头却有点小小的看法:“你还没有正式向我求婚,我就嫁给你,是不是太随便了?听说,太随便的女孩子,男人是不会珍惜的。” “我找个机会,想个创意,再精心策划一番,然后正式向你求婚,好不好?” “好!” “好什么好?你和我都订婚了,再不嫁给我,嫁给谁?限你立刻答应嫁给我,否则我要你好看。” “好吧,我已经很好看了。再长得好看一点,会不会太迷人了?看你怪可怜无家可归的份儿上,我就收留你,嫁给你,给你一个家好了。不过你以后要乖一点儿,要勤洗澡多换衣,要搞好个人卫生,要早睡早起,不要随便上床上沙发……” 夏想大怒:“我不是小狗!” 二人一起大笑。 邱绪峰召开全县干部大会,宣布了夏想将要调走的消息,顿时引起了轰动。许多人听到消息之后,感觉无法接受,夏县长在安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调走?夏县长为安县做出这么大的贡献,谁不愿意安县人民有一个好县长,为啥非要把他调走? 现场一片议论之声,场面一度混乱,差点失控。 许多受过夏想恩惠的机关干部;许多在夏想引来的投资中受益的各部门的负责人;许多知道夏想的事迹,知道他一心为民的县委和县政府的工作人员,都把目光投向坐在台上的夏想。所有的人都在心中发出同一个声音:夏县长,为什么? 夏想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心中充满了温暖。他不渴望什么万民伞,只希望在他临走的时候,能得到大家认同的目光。如果在目光之中对他的离去有一丝不舍和留恋,那么他就问心无愧了。 现在,他从大家的目光中,看到了留恋! 夏想深情地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同事,我在安县工作的两年中,得到了邱书记和梅县长的大力支持,得到了诸位同事的鼎力相助,在此我深表感谢。安县是我担任副县长的第一站,也是心情愉快、倍感光荣与责任的一站。组织上安排我到省委办公厅工作,我坚决拥护省委和市委的决定。伴随着离别日子的一天天临近,我的心情也越来越难以平静。连日来,安县的山山水水、安县的父老乡亲、安县的广大干部,以及一起奋斗的事业,时刻萦绕在我心头、浮现在我眼前,如一幅幅画卷、一幕幕场景,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难忘,那么的令我久久难以释怀……” 确实安县是夏想的仕途中,至关重要的一站。他从副县长做起,到常委、副县长,又到常务副县长,可以说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走到今天。为安县引进投资上亿元,扩建了三石风景区,兴建了度假村,还建成了安县有史以来第一个公园,改造了县委招待所,费尽心思修建了山水路,一桩桩一件件,恍如昨日,怎能忘怀? “在安县的岁月,是我人生中难忘的一段岁月,是我事业中宝贵的一段经历,是我工作中愉快的一段光阴。安县的干部有很高的政治觉悟和政策水平,是一支讲政治、顾大局、能干事、会干事、干成事的好队伍。他们平凡而伟大,是安县发展和进步的脊梁。两年来,我们每一项决策的形成,每一项工作的顺利推进,都体现着领导班子全体成员的团结协作,凝聚着广大干部的共同努力,承载着老领导、老同志的传帮带。两年来,我与广大干部从不相识到相识、相知、相勉,大家朝夕相处、同甘共苦、风雨同舟。为着安县的发展、人民的幸福,我们一起担负责任、承受压力,一起殚精竭虑、用力使劲,一起加班熬夜、通宵达旦,一起分享喜悦、庆祝成功!共同的事业、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奋斗,使我们成为很好的同志、同事和朋友。这种情谊将是我一生中最为宝贵的财富,这种志同道合的同志之情比手足之情要珍贵得多,这种真诚质朴的同志之谊比金兰之义要高尚得多。我将倍加珍视并永远记住在安县工作的这段美好时光,倍加珍视并永远记住各位同志的支持帮助,倍加珍视并永远记住与安县同事结下的深情厚谊!” 邱绪峰心中感慨,不忍再听下去,微微低下了头。夏想的突然调离,对他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夏想一走,邱绪峰感觉将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他和梅晓琳是面和心不和,夏想在,可以从中牵线搭桥,成为维系三人同盟的最关键的一环。夏想一走,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和梅晓琳就会反目成仇。 邱绪峰看着旁边微微动容的夏想,心中甚至闪过一丝遗憾。可惜,邱家对燕省的影响力不够,否则如果能将手伸到燕省省委该有多好,至少以后能找一个外放的机会,再和夏想走到一起。和夏想共事搭班子,不用担心被他暗中算计,只要一心为了搞好当地经济,夏想就能大力配合工作,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 “在安县工作的两年时间里,我深深地感谢安县人民的倾情奉献。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安县者安县人的安县。安县历史悠久、文化灿烂、风光秀美,安县人民勤劳智慧、朴实善良、吃苦耐劳。这是一个令人向往,也令人留恋的好地方。我在安县虽然工作不长,但我已经深情地爱上了这片土地。是安县人民,赋予了我科学决策的智慧;是安县人民,支撑着我挺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岁月;是安县人民,帮助我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是安县人民,给了我工作的激情和创新的冲动。只要想起这些,我就会有使不完的干劲,累不垮的精神,干不厌的工作,折不挠的毅力。在两年中,就我个人来说,有过痛苦、劳累、茫然和等待,但更多的是欢乐、轻松、自信和坚定,这是安县人民使然,是安县人民赐予。安县人民的殷殷深情已经溶入我的血脉之中,使我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肩上的重任,也必将成为我今后为党和人民更好工作的力量源泉!” 夏想掷地有声,说完最后一句,目光坚定地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许多人眼含泪花。 夏想站起身来,朝台下鞠躬:“最后请再让我由衷地说三句话。我衷心地感谢安县人民!我深深地眷恋安县这块热土!我由衷地祝愿安县的明天更美好!” 全体起立,报以热烈般的掌声,掌声直冲云霄。 邱绪峰终于还是红了眼圈,他带头鼓掌,比任何人都鼓得起劲。梅晓琳更是眼中泪花闪动,再一次被夏想的激情演说打动。 就连房玉辉也拍红了手掌,他心中感慨万千,如果不是夏想站错了阵营,他还倒真想好好结交一下夏想。夏想年轻,有活力,有政治智慧,而且还有一流的口才。他所具备的优点,都是一个优秀的官员所应该具备的一切。 这样的人,除非时刻有人打压,否则一旦被他抓住机会,肯定会一飞冲天。 就凭刚才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会使多少对他印象一般的人,在短时间对他产生好感?政治上的角力,也是人心所向的竞争。 散会之后,许多人围着夏想,久久不肯散去。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各自关心的问题,夏想和颜悦色,一一耐心地回答每一个人的问题。一直过了一个多小时,人群才在邱绪峰和梅晓琳的力劝之下,慢慢散去。 夏想实际上已经办好了所有的手续,随时可以离开安县。邱绪峰也知道他的心情,就提前放他走,现在安县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基本上步入了良性发展的道路。 回到办公室,邱绪峰紧紧握住夏想的手,说出了肺腑之言:“夏县长,和你认识两年多来,我今天第一次向你说一句心里话。作为对手,我佩服你;作为同事,我敬佩你;作为朋友,我感谢你。如果你当我是一个朋友的话,我将以和你为友为荣!” 邱绪峰难得真情流露,夏想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认真地说道:“能够认识邱书记,在邱书记的领导下,在安县工作的两年里,是我成长最快感受最多的两年。能和邱书记成为朋友,是我在安县最大的收获之一。” 梅晓琳也表了态:“放心,夏想,你走之后,我尽量和邱书记求同存异,共同将安县的经济搞好。” 夏想见梅晓琳能主动意识到问题,心想她果然成熟了不少,以前还担心她在县长的位置上会闹出笑话。没想到,政府***的重担反而让她迅速成熟了起来。 都说苦难造就人,看来,重任也造就人。 夏想还关心安县以后的局势:“常务副县长人选,定下来没有?” 邓俊杰异地交流被调走之后,从外地调来一名副县长,同时进入常委会。新来的副县长是中间派,或许是因为不熟悉情况的缘故,基本上大事情上都附和书记、县长的意见。暂时还看不出来威胁。 关键是新任的常务副县长是谁?现在安县的几名副县长之中,具备可以一步升到常务副县长资格的没有,估计要从外地调进或是市里指派。 “市委征求了我的意见,是市委办公厅的一个副处长,是王书记的人。我的意见是,接受市委的安排。”邱绪峰说话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王书记的人,就不是外人,回头我和王书记提一提,一切以大局为重。” 邱绪峰知道有了夏想的话,相当于新来的常务副县长也会站在他的一边,顿时大喜:“谢谢夏县长。” 这一声感谢,说得非常真切。 安县的局势以后应该也会平稳许多,没有了邓俊杰,房玉辉孤掌难鸣。而且他现在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新度假村之中,还要领导起旦堡乡党委的重任,也不会再故意惹事了。有了一个中间派的副县长,还有一个自己人的常务副县长,邱绪峰和梅晓琳只要不闹翻,别人就不会有可乘之机。 可以说,安县将会顺利向前。 夏想看看时间不早,他在办公室的东西已经收拾好,就向邱绪峰和梅晓琳提出告辞,准备返回燕市。邱绪峰和梅晓琳也不勉强,通知其他常委,要求他们全体出动,为夏想送行。 夏想知道这是官场上的礼节,也就没有拒绝。安县全体十几名常委,以及政府班子的一些工作人员,送夏想下楼。刚到楼下,众人都惊呆了。 只见县委大院中,不知何时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所有的人都是一脸乌黑、满身泥水,虽然每个人都脏得不成样子,但他们都身姿挺拔地站在院中,一动不动。仿佛接受检阅的士兵,尽管他们高矮不等,衣衫不整,但他们却有一种雷打不动的气势。 为首之人,正是熊海洋。 熊海洋接到消息,听说夏县长今日就要告别安县,立刻转告了所有的工人。工人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坐上卡车一路狂奔来到县委大院为夏想送行。 终于算是及时赶到了。 夏想也被工人们的深情厚谊感动了,他只不过救了一次人,工人们却永远把他放在心目中第一位,将他当成永远的英雄。 没想到,他们听到消息后还是赶来了,不用数就知道,肯定是一个不差,全部到齐。 夏想假装板起脸,批评他们:“老熊,你怎么回事?怎么能放下工程跑到县委大院来?是工程重要,还是给我送行重要?” 熊海洋想要向前去握夏想的手,却发现双手脏得不像话,又缩了回来。他倔强地说道:“不亲自前来送夏县长,所有工人都不同意,我不领他们来,我就是天大的罪人!” “夏县长,别走行不行?” “夏县长,留下吧,我们需要您。” “夏县长,我家婆娘说您喜欢吃她烙的饼,她正想再给您烙几张,您怎么就走了呢?” “夏县长,我家儿子还问我,什么时候县长叔叔能再去学校看望他们?他们说,他们可盼望着县长叔叔去看望他们了,因为县长叔叔一去,他们就有了新课桌新椅子……” “夏县长……” 夏想的眼睛湿润了,他和工人们同甘共苦在一起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光,不但深入到他们中间,还了解到了他们家庭的情况。夏想和他们几乎无话不谈,成了知心朋友…… 邱绪峰的眼睛也湿润了,作为县委书记,一县的父母官,看着老百姓由衷地爱戴一名县长,也让他第一次感受“父母官”三个字沉甸甸的分量。 梅晓琳的眼睛也湿润了,她虽然体会不到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那种朴实的、类似于战友之间的深情厚谊,但人间真情都是相通的,她能感受到眼前的一帮人对夏想浓浓的感激之情以及发自内心的爱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做到让老百姓心悦诚服,必须和他们打成一片,真心为他们着想,以真心换真心,才是赢得百姓不掺杂杂质的敬爱。 夏想走到人群之中,一一和他们握手,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说出他们的优点和缺点。许多人都哭了,因为夏想记得他们家庭的困难,关心他们的难处,为他们解决了许多实际困难,甚至还自己掏钱帮助许多人改善了生活条件。夏县长虽然年轻,但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一个称职的“父母官”。 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他们对夏县长的事迹口耳相传,最能影响深远。夏想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一出县委大院却发现,外面也是人山人海——都是工人们的亲朋好友。还有知道子高公园是夏县长为百姓修建的县城居民,都来到了县委大院,要为夏县长送行。 夏想深深地被感动了,他用力向百姓挥手:“父老乡亲们,感谢你们的深情厚谊。我在担任副县长期间,没能做出更大的成绩来回报你们,对不起你们的厚爱。” 人群之中一片欢呼之声,不少人在喊:“夏县长是好人,不能走。” “夏县长做实事,是好县长。” “夏县长是帅哥,好不容易有一个帅哥县长,不能走。” “夏县长为安县做了许多好事,是我们安县人民的福星……夏县长,不要丢下我们不管呀。” 夏想不停地朝众人挥手,直到实在没有了力气,胳膊挥舞不动了,才在熊海洋的帮助下,挤上了车。 夏想发动了汽车,打开窗户再一次朝人群挥手,又朝邱绪峰和梅晓琳等人挥手再见,扭头又看了一眼安县的县委大院,一脚油门踩下,向前飞奔而去。 夕阳西下,夏想一路向东,汽车的影子被拉得长长。就要离开安县了,今天的夕阳确实不错,只是不知道,迎接他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明天…… ------------ 09 第一场角力 好事将近 吴才江了解连若菡的性格,知道她连她爸爸的话都不听,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更没有什么威力,就摇头一笑:“我是关心你,若菡,我向你保证,以后不再插手你的个人私事,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你有眼光有能力,能赚钱。但如果夏想的名字让老爷子知道的话,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也拦不住他。” 早晨起来,听到窗外的鸟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夏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夏想终于体验到了无官一身轻的惬意,今天是他第三天在家中休息。说是休息,其实也是忙个不停,忙着布置新房,忙着写请柬,忙着买家具,等等。 结婚是人生大事,是必须事事亲为的一件琐事。父母提出要过来帮忙,夏想没让。老人年纪大了,在燕市又人生地不熟,就不必劳累他们了。 曹伯伯在宝市又回不来,倒好,本来别人结婚都可以由双方父母操办,夏想和曹殊黧结婚,却成了两个人的忙碌。 还好,夏想和曹殊黧现在越来越能干。尤其是曹殊黧,比夏想想象中能干了太多,一点也没有市长千金娇气——对,现在是书记千金了——她不要别人帮忙,从新房的布置,到家具的挑选,再到婚纱的选择,都事事亲为,不叫苦不叫累。她还坚持每天下厨为夏想做饭,美其名曰提前进入状态。 夏想也懒得管她,她不想做,就在外面吃,想做,就由她去。 孙现伟也说了,让他直接送一套家具得了,费什么劲自己去买。冯旭光也提出要送夏想一套上好的红木家具,夏想都没要。家是非常私人的地方,既然小丫头喜欢自己布置,就由她去忙,总得让女主人称心如意了才好。 新房就布置在夏想分到的市政府的住宅楼里面,房间不大,但在小丫头的精心布置加细心打理下,非常温馨适意。夏想每天跟在曹殊黧身后,当起了甩手掌柜。本来他是负责拎包扛东西的苦力,但因为有蓝袜跟随的缘故,方格也就借机寸步不离地跟着,还主动承担了各种苦活累活,直接就解放了夏想。 夏想也乐得轻松,乘机向方格传授了一些如何讨好女孩儿的方法,把方格乐得喜不自禁。 本来方进江想把方格外放到安县,跟在夏想身边,没想到局势突变,夏想被调到了省委办公厅,方格就暂时还留在燕市,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会待在市委里面。方格的工作也清闲,不再担任李丁山的秘书之后,关系暂时挂在市委办公厅秘书处,平常也没人给他安排具体工作。夏想要结婚,又有蓝袜在,就让他有了足够的理由天天当小跟班了。 夏想的新房以清新淡雅的色调为主,家具也选了明快的色彩。幸好没让孙现伟和冯旭光送,以他们二人的眼光,估计送来的家具都是中老年人士喜欢的款式。不过孙现伟和冯旭光见夏想不收他们的礼物,有点郁闷,就想送一个八万八的红包,也被夏想严词拒绝了。 夏想不缺钱,真要算起来,说不定比他们两个人加一起还富。他又觉得大家是至交好友,礼物可以收,收钱的话就太见外了。最后孙现伟和冯旭光二人也没商量,却不约而同送了一对名表,寓意是表表心意。 夏想一看是劳力士,少说也在三四万以上,也知道二人的心思,不收的话肯定不行,只好收下。 看着两对名表,夏想就打算将其中的一对送给夏安,当成他们的结婚礼物。 赵红江也有礼物送。 别看赵红江有时大大咧咧,心思也挺细,送夏想的是一块燕市郊区的地皮,也不大,正好可以盖一处私家别墅。夏想想推辞,赵红江就急了:“我知道别人肯定都有礼物送,我不敢送钱,怕你骂我俗。别的你什么都不缺,房子车子都有,送你女人,我怕被弟妹打。想来想去还是送一块地皮,可是我真心真意的心意。你要不收,等于不领我的情,跟我关系远。地皮也不是买来的,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去外地做生意了,留着没用,就转给我了。” 夏想想了想,笑了:“你送我地皮,摆明了是想让我花钱盖一处别墅,好让大家以后过去聚会,是不是?好像我占了便宜,其实还是吃了亏。盖一栋别墅得多少钱?你的算盘打得挺精明。” 赵红江知道夏想收了,嘿嘿地笑了起来。 夏想转手就将地皮交给了萧伍,让他负责盖一处农家院,不用豪华,实用舒适就行。夏想的意思是,农家院以后可以当做一个朋友聚会的地点。 结婚不比订婚,北方人还是最看重结婚仪式,所以夏想结婚的消息一传出,各方朋友都纷纷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关系好的,就直截了当地问在哪里举办仪式,意思是到时他要去光临。关系不好的或者资格不够的,就含蓄地问方便不方便多添一把椅子,让他也来凑凑热闹。夏想好交朋友,来者不拒,一一答应。 婚礼还是定在燕京酒店,取好事成双的意思。而且齐东来也正式对外宣布,在夏想结婚的当天,燕京酒店整体停业,只为办好一次盛大的婚宴! 齐亚南自告奋勇要亲自负责夏想婚宴的所有事宜。 沈立春、楚子高、王林杰等人自然都有礼物相送,贵重与否,都是一番心意。但几人出手显然也不小气,夏想也就都一一记在心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婚事竟然惊动了成达才,成达才又亲自委托沈立春向他表示祝贺,并且也送了一份礼物。 夏想打开礼物一看,哑然失笑,竟然是达才集团在全国各地的项目地图。成达才还真是一名无所不用其极的商人,送他达才集团的地图,意思是让他明白成达才的扩张意图,含蓄地提醒他,让他在适当的时候,多为达才集团出谋划策。 想必安县度假村的成功,让成达才对他更加高看一眼。 沈立春解释说:“这地图是成总最喜欢的,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成总的心血,是成总亲手标注……而且这地图还是金丝地图,卷轴都是由翡翠制成,价值不菲。” 夏想其实也看出地图的与众不同之处,听沈立春一说,也是感受到了成达才的信任,就让沈立春向成总转达他的谢意。 高老、史老都有礼物相送。高老送的是一套《资治通鉴》,史老送的是《二十四史》,二老不约而同地送他史书,可见都是对他有所寄托。 工商界的人士之后,官场上的朋友也开始有礼相赠。 让夏想大感意外的是,安县第一个送他礼物的人,竟然是张健。 张健送了一支钢笔——派克的金笔。夏想理解张健的心思,张健在他的引荐下,和胡增周接触之后,迅速地向胡市长表示了靠拢。胡增周眼下在燕市也是无人可用,他对张健的性格和为人也算了解。再有夏想从中说合,胡增周观察一段时间之后,觉得张健确实还算可靠,就接受了张健。 张健因此对夏想无比感激。 邱绪峰和梅晓琳都有所表示,邱绪峰出手的也是一套线装书,古色古香,可以看出来非常珍贵。梅晓琳的礼物就有点怪异了,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是机号一体的联通的CDMA手机,手机在,手机号就在。 夏想知道是不要断了联系的意思。只要手机不扔,只要她交了手机费用,她和夏想之间,就永远有一个保持畅通的联系方式。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都有表示,让夏想微微感到惊讶的是,房玉辉也送了礼物,而且礼物也算贵重,别出心裁送了他一个水晶镇台。 水晶镇台是天然的钛晶,非常漂亮,放在书桌之上,有一种撼人心魄之美。夏想就想,房玉辉送水晶给他,是想表明他的清白吗? 随后,李丁山、高海、方进江、秦拓夫也都有礼物送到。紧接着,陈风和王鹏飞的礼物也依次送到。陈风的礼物是一个屏风,上面画的历朝历代的官居一品的大员画像,含义深远。王鹏飞最随意,竟然送来的是一把藤椅,夏想一眼就看出是南方当地原产的上好藤椅,在燕市是绝对买不到的,王书记也算有心了。 胡市长礼物最没有出乎夏想意料,是一副字,上书:琴瑟和谐。不过让他微微吃惊的是,落款之处大大方方地题上了胡增周的大名。 胡市长终于肯署名了,夏想大喜,心想这份礼物算是意外收获,也证明了胡市长对他不再避嫌不当外人的真实想法。 最后高晋周、宋朝度和马万正也有礼物托人送来,当然,作为省级领导,心意到了就行。即使他们只是打一个电话过来,夏想也一样心生感激。 马万正送了一盒好茶,宋朝度则送了一套文房四宝。 喝茶修身,文房四宝可以养性,两位省领导莫非是在提醒自己,以后到了省委办公厅,要静下心来,不要浮躁,要好好地修身养性不成? 夏想还是郑重地向两位领导表示了感谢。 婚礼的日期定在二○○二年的元旦,十二月二十五日,父母和夏安一起从单城赶来帮忙,夏想安排他们住在东龙小区。对于夏想结婚,夏天成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一直盼望着夏想能够成家立业,终于算是心愿达成了。 夏安也很高兴,对于曹殊黧终于能够成为夏家人感到欣慰。许宁的高兴是因为,夏想一旦结婚,她和夏安也就可以随时步入婚姻殿堂了。实际上,她也等得有点焦急了,等不及要赶紧嫁给夏安,也好名正言顺成为夏安的媳妇。 许宁对自己能嫁入夏家非常满足,以前不觉得,现在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眼光卓越,早早就看中了夏安。谁能料到,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夏安有一个过人的哥哥。 可以说,夏想要结婚的消息传来,不但夏天成夫妇十分高兴,连许宁的家人也是高兴得如同过节一样。以前他们还觉得在夏天成夫妇面前气势许多,现在却不自觉地矮了几分。夏家上升的势头太厉害了,而且谁不知道,单市长马上就要接任单城市委书记,夏安是单市长跟前的红人,肯定会跟着水涨船高。 夏天成有言在先,夏想不结婚,夏安就必须等着。现在夏想要结婚了,许宁就可以随时嫁入夏家,怎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夏想不知道,他的婚姻大事,还牵动了远在单城的许宁家人的心思。 曹永国虽然贵为宝市市委书记,但女儿结婚可是大事,也提前两天回来了。市委书记的女儿大婚,宝市不少人纷纷打听婚礼地点,准备到时备上厚礼,也好乘机讨好一下市委书记。宝市市委大院的人都知道,曹书记平常虽然平易近人,但求他办事可以,只要符合规矩,稍微有些不够条件,他也会放宽标准。但有一点,他从来不收礼。许多对曹书记为人非常敬佩的同级或下属,就准备到时来燕市祝贺。 曹永国也知道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不可避免,也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就说出了婚礼地点。但有一点,不收礼金,凡是准备礼金者,一律不让进门。 话虽这么说,众人却心思各异。不少人认为曹书记肯定只是做做样子,哪个官员的女儿嫁人或是儿子结婚不收礼金?真不收礼金,难道拿了钱去,还能给退回来不成? 十二月二十七日,曹家和夏家两家人坐在一起,商议婚礼的细节。差不多商量妥当之后,夏想跟随曹永国进了书房。 夏想以为曹永国会语重心长地教导几句,不料曹永国只是笑了笑,又一脸无奈地说道:“肯定有不少人送礼金,收下不好,有变相送礼的嫌疑。不收也不好,同在官场,总不能当面驳了大家的面子。小夏,你说说怎么办?” 夏想笑了:“曹伯伯不用担心,我早就想好了对策,保证既不收礼金,又不让大家难堪。” 对于曹永国不想收礼金的做法,夏想还是非常赞成的。为官之人不能见小,虽然说收取礼金可以小赚一笔,别的不说,就是夏想自己的工商界好友,他要是不拒绝的话,光礼金少说也能收上几十万,甚至百万都有可能。 所以夏想对曹永国想到关键的一点,不收礼金的表现,对他也是高看一眼。曹永国不能说是官清如水的清官,但曹家家中的用具和他近些年来对曹家的了解来看,也就是一般家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康之家罢了。也就是说,曹永国不是贪财之人。 “哦?”曹永国大感兴趣,“说来听听。” 夏想卖了个关子:“就不用曹伯伯操心了,到时一看就知道了。” 曹永国慈爱地笑了:“还跟我打谜藏?好,我就不管了。” 之后,二人就省里的局势和应付之策,说了起来。对于夏想被突然调到省委办公厅信息处一事,曹永国也是气不过,还找卢渊源诉过苦。卢渊源也是无奈,告诉曹永国说,两个书记一个省长,再加一个组织部部长都点头的事情,谁会反对?再说了,反对也无效。还有就是夏想到了省委里面,又不是一个人的省委,离大家都近,说不定还是好事。 曹永国一想也是,觉得他还是关心则乱,没有深想整个事件的未来走向。 耐人寻味的婚礼 曹永国隐约听说是崔书记提议调夏想到省委的,他当然不认为崔向是想将夏想调到身边,重点培养,肯定是想闲置。但问题是,崔书记为什么要处处针对夏想? 曹永国当然猜不到崔向的心思。 崔向针对夏想,一是因为陈风,二是因为夏想自从进入城中村改造小组后,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一直牵动着各方的神经,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间接地导致了燕市和燕省势力的重新洗牌。可以说,夏想是众多势力的关键点,是集多方势力于一身的妖孽般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夏想还有可能成为他问鼎省长宝座最大的绊脚石,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在夏想还没有坐大时,将他一脚踢开。尽管夏想有能力有才华,崔向也偶尔动过让夏想为他所用的心思,但后来他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崔向和范睿恒年纪差不多,范睿恒已经是省长,按部就班也可以做一届省委书记。他不行,他不赌一把,不引起上层注意,说不定连省长也当不上,更不用提省委书记了。副书记离省长的宝座也有一段距离,许多副书记都一辈子止步副书记的位子上,再也没有前进一步。 曹永国毕竟还只是市委书记,离副省级的层次还有一段距离,并不能猜测出崔向复杂的想法。但有一点他会坚持,就是会在他退下来之前,力求扶夏想到厅级! 曹永国就对夏想勉励几句,让他到了省委办公厅之后,要安心工作,不要带着情绪,更不要发牢骚,等等。 夏想笑着说:“曹伯伯请放心,我心里清楚该怎么做。省委是全省的权力中心,是全省官场上最高的地方,我去了就算只是一个打杂的,也算站在顶峰。登高才能望远,正好可以借机多看一看远处的风景。” 曹永国欣慰地笑了:“想法不错,登高望远,也好做到心中有数。记住,任何时候不要对组织有看法,不管安排到了什么工作岗位,都要坚定地拥护上级领导的决定,不能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夏想点了点头。 二人又聊了一些当前的局势,夏想也关心地问了一下宝市的状况,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在义县担任县长的盛大。 提到盛大,曹永国笑了:“他倒是找过我两次,我也听你说过他的名字……他在义县的工作还不错,县委书记也挺欣赏他的能力,据说他们二人也挺合得来,至少没有什么摆到明面上的矛盾。盛大为人比较稳重,办事有条理。” 听到曹永国对盛大的肯定,夏想笑着点了点头。他也比较看好盛大,假以时日,盛大还是可以一步步走向更高的位子。 二人谈了有小半个小时,直到最后才随意说了几句婚礼的事情。夏想暗笑,男人到底是男人,要是王阿姨,肯定嘴里说的全是婚礼上的细节。当然,官场中人到底还是官场中人,说来说去,全是官场上的事情,在即将举行婚礼的重要关头,两个人都不提婚事,反而说起了当前局势,回头一想也是十分有趣。 转眼间,婚期到了。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订婚仪式,相当于是结婚仪式的预演,所以结婚仪式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来往的宾客比起订婚仪式时,又多了不少。上一次订婚,安县有不少人没到,此次结婚,安县的常委全数到齐! 然后是燕市里面,也是书记和市长全部驾到。让人大为震惊,更让人吃惊的是,燕市的市委常委也到了四五人,都是排名靠前的重量级人物,让人纷纷感慨真是了不起的盛会。 省里出现的领导有,常务副省长马万正、副省长宋朝度、副省长高晋周。以上三人的出现如果还不出人意料的话,省委组织部部长梅升平的出现,就让在场的人都吃惊不小。梅升平掌管全省的官帽子,省委组织部,是所有在座的官场中人最向往的部门。梅升平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马万正和宋朝度相视一笑,对梅升平的意外出现,也是微感惊讶,同时对夏想总有隐藏的关系大感好奇。这个小夏,总能给人惊人之喜。 基本上上一次订婚前来捧场的人物,结婚仪式上都再次闪亮登场,而且还又增了几个重量级人物。让有心人不免感叹夏想的能量,短短时间内,又和一些高官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个夏想,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在座的省市高官都对他高看一眼? 无数人对夏想是既佩服又好奇,还有隐隐的忌妒心理。 当然,也有不少人羡慕夏想好福气,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 今天的曹殊黧,身穿洁白婚纱,化了淡妆,宛如仙子,站在酒店门口迎宾,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她双腮绯红,双眼如水,如一朵傲然怒放的璀璨之花,正在展现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刻。 夏想西装革履,虽然不太习惯,但也不得不打扮正式一些,头发上还抹了摩丝,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也帅气了不少。曹殊黧不免多打量夏想几眼,夸道:“还行,不算太丢份,和我站在一起,别人不会以为是伴郎。” 夏想理直气壮地说道:“什么话?我以前当伴郎,别人都当我是新郎。再后来就没有人请我当伴郎了,因为我光芒四射,让新郎自惭形秽,让新娘想入非非。” “我呸,臭美!”曹殊黧挽住夏想的胳膊,小心地在耳边啐了他一口,“世界上正是因为和你一样自恋的人太多了,才有了镜子,好让你们照清你们的本来面目。” 夏想不满意地刮了刮曹殊黧的鼻子:“说的好像别人一样,不是说我吧?身为妻子,应该事事以丈夫为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你得扛着走……” “咳咳,都结婚了,小两口注意一下形象,不要在大门口打情骂俏!”严小时现身了。 一段时间没见的严小时,一身淡雅打扮,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轻柔,倒是瘦了一些,不过气色还好。不过因为瘦削的缘故,尤其是一双眼睛,越发显得大而水灵,就如一泓深不可测的秋水,让人一不留神就会沉迷其中。 “承蒙夏县长点拨,我的化妆品生意刚刚起步,有了一点起色,市场前景确实不错。比起做房地产,可是轻松多了。真心地谢谢你,夏县长。”她又看了曹殊黧一眼,以一副我见犹怜的口气说道:“世界上漂亮的女人有很多,但最适合你的,还是曹妹妹。” 严小时的礼物是一套进口化妆品,让夏想微感尴尬的是,他以为化妆品是送给曹殊黧的,没想到,里面还有一套男士专用。 随着不太相熟的工商界人士和官场的朋友的到来,就开始出现了礼金问题。 夏想安排好了一个人专收礼金,旁边还有一人监督。收礼金的人是冯旭光,在一旁监督的人是高海。 认识高海的人见身为副市长的高海亲自站在一旁,都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拿钱出来,高海就笑着说:“多少不限,全是心意。爱心捐助,利国利民。” 尽管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副市长既然发话了,众人就拿出原先准备好的礼金,都交了上去。冯旭光认真地写上名字和金额,最后还会面带笑容地说上一句:“感谢支持!” 众人有点莫名其妙,但又不敢问个清楚,只好安慰地想,反正钱是送到了,心意也到了,曹书记和夏县长心里有数就行了。 眼见吉时将到,夏想和曹殊黧准备入内举行仪式,忽然看到一辆沃尔沃开了过来,熟悉的牌照让他只看一眼,就顿时屏住了呼吸,立刻转身紧张地看了曹殊黧一眼。 曹殊黧心满意足地笑了:“紧张什么?是我邀请的连姐姐!” 连若菡从车上款款地下来,身姿曼妙,风情万种,美得令人窒息。 曹殊黧伏在夏想耳边,轻咬舌尖,小声说道:“是不是特别怀念万恶的旧社会?” 夏想假装不懂:“什么意思?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怀念什么旧社会?真是岂有此理。” “在旧社会,一个男人可以同时娶两房媳妇。想想看,如果你同时娶了我和连姐姐,你会不会美死?”曹殊黧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香舌,双目流光溢彩,粉脸娇美不可方物。如果连若菡再和她站在一起,果然如一朵并蒂莲,花开两朵,双姝争艳。 当然,夏想也清楚曹殊黧并不是故意刺激他,而是她心里清楚他和连若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有可能连若菡还告诉了她一切。 夏想为女人之间保守的可怕的秘密而感到后背冒汗,不行,一定找个机会让她们两人之中的一个老实交代清楚问题,到底她们之间有多少秘密瞒着自己。 连若菡和曹殊黧手拉手说笑几句,亲密如姐妹,让夏想看了不免感叹,心想女人有时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不过二人关系好总比一见面就怒目而视强,夏想乐得当一个幸福的人,在一旁看戏。 连若菡来到夏想身前,笑得很灿烂:“嗯,是挺帅,挺顺眼,有点味道,越来越有男人味了。”她忽然又压低了声音,“最好的总是留到最后,我知道你一直没有碰黧丫头,就是想在我身上先练出技巧。” 夏想大汗,连若菡也太强悍了,什么话都敢说?一愣神的工夫,连若菡已经笑意盈盈地转身上楼,只留给夏想一个遐想的背影。 曹殊黧轻轻拧了夏想一下:“别看了,你今天娶的是我!” 幸好今天的伴娘伴郎不太尽职,二人只顾在一旁眉来眼去,不时窃窃私语,谈恋爱的兴趣远大于当伴娘伴郎的职责。不过夏想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伴郎是方格,伴娘是蓝袜。 吉时已到,夏想和曹殊黧回到礼堂,在陈风的主持下,正式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仪式过后,夏想和曹殊黧依次敬酒,气氛达到了高潮。 众人在感慨一对新人郎才女貌之时,不由为夏想和曹永国的关系之广,人脉之深厚而大加羡慕。本来还有一些目光短浅的人听到夏想被调到了省委办公厅任信息处处长,以为他被闲置了,还不太愿意前来捧场。来了之后才发现,要是不来还真是看不到今天的盛况了,光是省委常委就来了四个! 不过也有人疑惑不解,不是听到传闻说,夏想不被省委崔副书记赏识,连范省长对他好像也不怎么感冒,据说叶书记似乎对夏想也颇有微词。今天一见,好像传闻也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前来捧场的省委常委,确实没有传闻中对夏想不感兴趣的几人。 不过也有人想得更多一些,就算叶书记和范省长再欣赏夏想,也不可能以书记和省长之尊,出席一个处级干部的婚礼。 当然,更多的人想的却是,好嘛,不是省委书记和省长,包括副书记对夏想不太赏识,但省里有常务副省长、省委组织部部长和两个副省长前来捧场。明显是向所有的人表明,夏想还是夏想,就算省委书记不喜欢,就算省长看他不顺眼,就算省委副书记要找他的碴儿,他一样风光,他一样有足够的面子请动省委和市委的重量级人物! 好一场寓意深远、耐人寻味的盛大婚礼!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婚礼临近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一人匆匆上楼,西装革履,样子十分文质彬彬,他手中拿着一个锦盒,急匆匆来到夏想面前,问道:“请问你是夏想同志吗?” 夏想并不认识来人是谁,但从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肯定是有来历之人。 马万正和宋朝度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一惊:张质宾,他来做什么? 张质宾将手中锦盒向前一递,说道:“我是范省长的秘书张质宾,受范省长所托,特送上一份薄礼,祝夏想同志和曹殊黧同志百年好合!” 范睿恒派秘书亲自送来贺礼,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用意不言而明。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到范省长礼贤下士,让所有人都猜疑,范省长此举到底是什么含义? 连夏想也一时惊讶,愣在当场。 他自认一向和范睿恒没什么交集,除了范铮还在领先房产的时候,在一次省政府举办的聚会上,他和范睿恒见过一面,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会面和联系。而自从范睿恒担任省长以后,夏想心里也清楚,恐怕因为高成松事件,他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印象! 谁是黄雀 事实也证明,在山水路资金的批示上面,范睿恒是消极和反对的态度,才导致了资金一度卡壳。而且他也听到传闻,说是谭龙和范睿恒一向走近,在省里范睿恒也和崔向的看法保持一致。也就是说,范省长对自己确实是印象不佳,就算不会和崔向一样故意出手打压,也会在不利于自己的事情上,持赞成和支持的态度。 那么今天范省长又是演的哪一出? 夏想接过锦盒,感觉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想必里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省长让秘书亲自来送礼,即使是一根羽毛,也是礼轻含义重。正和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样,省长送的礼物,不在礼物本身,而在于在礼物之外,在婚礼之上,传达了什么样的一个信息? 所有人都一时震惊,想不明白范省长何来此举,又有什么耐人寻味的暗示。官场无小事,何况是省长秘书亲临,和省长本人亲自前来,也不差多少分量! 就连宋朝度也拿不准范睿恒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拉拢夏想,还是借机向在座的省委常委暗示,他对在座各人的动向了如指掌?又或者是,范省长不过是心血来潮,想派秘书来亲眼看一看都是谁来参加了夏想的婚礼? 以宋朝度对范睿恒的了解,范睿恒倒不会做出派人前来查看谁来参加婚礼的无聊事情,身为一省之长,连一点驾驭手下的自信都没有,也是无能的表现。范睿恒此举,恐怕还在既给了夏想面子,又给了别人无限联想的迷惑。 迷惑之处就在于他送来的锦盒,夏想肯定不会无知到当场打开锦盒,看看省长送的是什么礼物。正是因为不打开,所有人都好奇锦盒中装了什么,要借盒中礼物判断范省长的真正用意。而夏想又不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越不说,众人的疑心就越大。众人猜疑越多,就越能故布疑阵,让人摸不到头脑。 范省长也不简单,好漂亮的一手。 夏想却和宋朝度想得不太一样,他直觉认为,范睿恒此举很有可能是虚晃一枪,是做给崔向和叶石生看,让他们摸不清楚范省长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不管怎样,猜疑归猜疑,不解归不解,夏想还是十分恭敬地接过盒子,客气地说道:“感谢范省长,感谢张秘书……”话不用多说,点到为止。 张质宾呵呵一笑,伸手亲热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别客气,范省长说了,要是小夏客气的话,就不用送他礼物了,呵呵。” 又是一个含义不明的暗示,夏想不由苦笑,看着周围众人复杂而质疑的目光,心想总不能堵住张质宾的嘴,不让他说话不是?夏想只好又客气地说道:“张秘书吃饭没有?我让酒店再给你重新上菜,一会儿我陪你喝两杯,辛苦了。” 张质宾摆摆手,大度地说道:“不用,替领导办事,还要尽快回去交差。匆忙之下,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你,就祝你前程似锦、家庭美满。” 前程似锦? 这样的话从范省长的大秘书口中说出来,味道肯定不一样,众人的眼光之中,又多了不少复杂的情绪。夏想暗暗叫苦,今天张质宾前来,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送锦盒赠吉言,还真是非要在和他的关系网之中扎下一根钉子! 尽管夏想相信,不管是马万正还是宋朝度,或是陈风、胡增周等人,他们有足够的政治判断力,也能猜到范睿恒的真正用意。但还有许多和自己关系不够密切,对自己了解不够深刻的人,会怀疑自己的立场,更会因此对自己心生嫌疑。 真要如此的话,范睿恒的真正目的也就达到了。 送走了张质宾,夏想向马万正和宋朝度投去了无奈的目光,二人对夏想摇头一笑,轻轻地摆了摆手。夏想知道,他们是告诉自己,别担心,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他又向陈风等人露出歉意的一笑,陈风站了起来,来到夏想身边,低声说道:“我才发现,其实燕省也是藏龙卧虎,范省长的演戏水平就比我还高了一筹。他都不用亲自出马,就能造成我努力半天才能达到的效果。” 夏想笑了,陈风的话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夏想心里有数,和他关系最近的几个人并不会因此就相信自己会倒向范睿恒。 夏想如果这么浅薄就不是夏想了。 夏想将锦盒交给了方格保管,上面还有一个精巧的锁。方格虽然心中好奇,也不敢当着人面打开。 婚礼举行得非常顺利,曲终人散的时候,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从楼下跑来一名身姿挺拔的军人。他来到夏想面前,“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问道:“请问你是夏想同志吗?” 夏想纳闷儿,自己从来不认识部队上的人,怎么会有军人出现?他微一点头,说道:“我是,请问有何贵干?” 军人用手一指楼下,答道:“奉首长的命令,特意送上一份礼物,请查收。” 军人说完,也不等夏想有所表示,转身下楼,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夏想惊呆了,哪个首长?怎么今天又有意料不到的人物送来神秘的礼物? 此时基本上关系稍远一些的人都已经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关系密切之人。陈风大感兴趣:“走,瞧瞧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马万正、宋朝度、梅升平以及胡增周、王鹏飞、方进江等人紧随其后,陆续下楼。 一楼大厅正当中摆放着一棵水灵灵的白菜,白菜上面,还清晰可见蚂蚱爬在上面,甚至还有一只蝉在上面引吭高歌。蝉的后面,有一只螳螂高举前臂,正准备一举擒获蝉来当做它的美食。但在螳螂的身后,有一只得意扬扬的小鸟正歪着脖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流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整个雕塑的亮点在小鸟身上,因为它的神态最逼真,形态最丰满。尤其是它蔑视一切的眼神,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马万正对玉石颇有研究,惊叫出声:“好大的手笔,这是上好的寿山石,不但价值不菲,这么好的品相,可算万里挑一,有钱未必买得到。小夏,到底是谁这么赏识你,出手这么吓人?” 夏想无奈地一笑,双手一摊:“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了。这事情有点古怪,我从来不认识军方的人。” 梅升平自从来了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突然说了一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小夏,你要小心了。” “礼物既然送到了,不收下,也是对送礼人的不尊敬。”宋朝度也插话说道,“收下再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寿山石虽然名贵,但此雕件的寓意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大家猜猜,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众人其实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再听宋朝度一分析,也觉得确实有些问题。礼物如此贵重,雕刻的又是螳螂捕蝉的典故,比起范省长送的锦盒,可就直白多了。 送礼的人相当于告诉当场所有的人,谁是蝉谁是螳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才是躲在背后的最大赢家——黄雀。 燕省到底谁有深厚的军方背景?所有人都陷入沉思之中。不用想大家都知道,既然能出手如此贵重的礼物,必定来头不小。其人又身在军方,肯定是高层。只是燕省的军区在全国范围内不是大军区,所以燕省的军方在省里的影响力不大。 众人都思忖再三,却还是没有头绪。 夏想摇了摇头:“既然人家礼物都送到了,又来了一个知名不具,而我又确实不知道是何方高人……算了,好东西不能浪费,先抬回家再说。” 众人都笑了,陈风伸手摸了几把,说道:“小夏,下次见了礼物的主人,记得向他伸手讨要一块把玩的寿山石送我。” 陈书记发话,夏想当然从命:“不过有两大难题,一是主人不露面,我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二是他露面后,我要是冲他要,他不给,陈书记可别怪我不够意思。” “不怪你不够意思,只怪你不够面子。”陈风笑了。 晚上,曹永国做东,请相好的朋友一起吃一顿家宴,此时在座的省市领导就少多了。 马万正、宋朝度留了下来,梅升平和高晋周告辞而去。陈风自然不走,胡增周有事先行离去,王鹏飞犹豫一下,也留了下来。方进江不用说,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更不用说李丁山和高海,肯定会在。 说起来李丁山和曹永国还一直没有在一起正经八百地吃过饭。今天是夏想大喜之日,他中午的时候就微微有了醉意,晚上更是放开了,多喝了几杯,差不多有了七八分醉意,就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小夏一步步走到今天,真是不错,我心里非常高兴。当年我们初到坝县,我心里还七上八下,感觉有一种被发配的苍凉。没想到,当年冒险的一步还真是走对了,今天借此机会,我郑重其事地向小夏说一句,谢谢你,小夏。如果不是当年你大力劝我从政,我也不会有今天!” 李丁山站了起来,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高海急忙扶了他一把,小声说道:“丁山,你喝多了,少说话。” 李丁山摆摆手:“酒是喝多了,但头脑清醒得很,有些话我闷在心里几年了,今天再不说出来,恐怕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请允许我在清醒的时候,保留一个文人的矜持!” 高海闭了嘴,他是不想让李丁山失态,毕竟当着两个副省长和一个市委书记的面,唯恐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不过多年的交往,他也清楚李丁山的脾气,在随意中又有一种顽强的固执。 李丁山继续说道:“你们也许不知道,当年我一心想要经商,失败了,败得很惨,我就想要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谁的话也不听。当时朝度劝我去从政,我不听,认为扔下一个烂摊子就走,太没面子。而且我也认为,我的液晶大屏幕项目大有前景,肯定可以成功。也就是在我雄心壮志认为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小夏却委婉地向我提出,液晶屏幕的市场堪忧……” 尽管李丁山醉眼迷离,说话的时候醉态流露,但所有人都知道,官场上的人都善于伪装,平常将自己深深地埋藏在面具之下,从来不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因为最真实的自己,就是最软弱的自己,谁将自己真实和软弱的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就等于让别人抓住了自己的缺点。 众人都心中震惊,李丁山如果不是对夏想怀有深深的感激之心,绝不会借机说出心里话。 “一开始我并不认同小夏的看法,认为他太年轻,怎么会有长远的目光?但他不急不躁,一点点为我分析市场前景。同时,他又将现实中各种不利的因素结合起来,让我逐渐改变了看法,慢慢地接受了失败的现实,最终痛下决心,换一个方式去活出更精彩的人生。正好朝度还再力劝我从政,于是我就和小夏一起去了坝县,开始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包括马万正在内,所有人都无比震惊地看着夏想。 夏想也没想到李丁山醉酒之下,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当年的往事,心里也是感慨不已。转眼间,三年多过去了,李丁山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媒体人和经理,而是现在稳重、老成的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他成熟了许多,也经历了许多,更改变了许多,不过没有改变的,还是骨子里的文人气节和文人风骨。 所以才有了今天借酒说出心声的一出。 夏想本想劝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他也知道李丁山有些话憋在心中很久了,不让他说出来,他会难受。 “不管是在坝县,还是在安县,我取得的政绩也好,在和政敌斗争中占据上风也好,其中都有小夏一半以上的功劳。甚至可以说,都是小夏在帮我出谋划策,我才能一步步走过难关,走到今天……”李丁山伸手一拍夏想的肩膀,“来,小夏,我敬你一杯!” 夏想一直站在李丁山身边,态度十分恭谨,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有丝毫的得意。在眼前这些沉浮了几十年的老官场面前,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谦逊的态度。李丁山高抬自己是他的事情,自己如果因为别人的高抬而扬扬自得,就是自己的浮躁了。 夏想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李秘书长,您真的是说了太多的醉话。不说了,来,我先干为敬。以前在您身边,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下属应该做的一切。您是当我是朋友,没有当我是手下,才觉得我干了一点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全是分内之事。” 马万正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又长出了一口气,想起一直以来夏想替他保守着他和冯旭光之间的秘密,这么长时间来,从来没有任何风声传出,不用说,夏想的人品绝对可靠。 再联想到刚才李丁山亲口说出的一切,才知道原来在一开始还发生了这么多难以置信的事情。明着说李丁山是夏想进入官场的领路人,还不如说正是因为夏想的周旋,才有了李丁山的今天。 实际上甚至可以说,是夏想在幕后造就了今天的李丁山。 马万正怦然心惊。 他一直认为夏想借势打力,先是借李丁山,随后借陈风,眼下又是宋朝度,当然,还有曹永国。没想到,李丁山亲口说出,是夏想在幕后帮他走到了今天,而且在李丁山初入官场之时,还有一段曲折离奇的经历! 马万正完全相信李丁山所说的话可不是什么醉话,而是实打实的心里话。夏想能将此事一直隐瞒不说,一方面证明了他品行可靠,另一方面也从侧面说明了夏想的为人,踏实、诚恳,并且从来不居功。 如果夏想拿他是冯旭光亲叔叔的隐私,有意或无意求他帮忙,他就算不高兴,看在冯旭光的面子上,也会答应。但夏想从来没有觉得他掌握了领导的隐私,就有了把柄一样。而且夏想还有意无意总是不愿意开口求他办事,为的是什么? 以前马万正总觉得夏想是有心疏远他,今天听李丁山一番话,终于恍然大悟。马万正才明白夏想为什么很少主动向自己开口,就是不想让自己产生误解,以为他在拿一些事情向自己讨价还价。 马万正感慨万千。 风光 官场是个大染缸,有多少人掉到里面不被染成杂七杂八的颜色。夏想能处处设想周全,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而不提出要求,甚至有话还要通过冯旭光传达,就是想含蓄地告诉自己,他和自己之间,是因为他和冯旭光的亲密关系而联系在一起,而不是他对自己有所求。 马万正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小夏,今天借你大喜的日子,我也对你表示一下衷心的祝贺,同时,也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敬你一杯!” 夏想忙不迭上前,先干为敬:“马省长言重了,您是领导,又是长辈,哪里有敬我的道理?您快请坐,您站着,个子太高,我有心理压力。” 马万正呵呵地笑了,眼光越加慈爱:“小夏,今天我算真正认清了你,从丁山的肺腑之言中可以听出来,你是一个可靠的朋友。我敬你一杯酒,理所应当。” 宋朝度和陈风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连马万正也说出要感谢夏想的话来。在座所有的人一时都大为吃惊,李丁山还好说,毕竟和夏想的关系之近,大家都心知肚明。马万正和夏想之间到底因为什么而走到一起,大家都不清楚。不清楚也不会问,官场之上都要遵循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只不过让堂堂的常务副省长亲自向夏想一个处级干部敬酒,就大大出人意料了。 连曹永国也是惊讶不已。 方进江目光狐疑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无奈地一笑。他对今天梅升平的出现大感意外,没想到,惊讶没有过去,又来了一出常务副省长敬酒的场面。 这个夏想,还真是一个让人不得不叹服的小伙子。他现在去了省委办公厅信息处,要不要把方格也调过去,跟在他的身边好好学一学? 王鹏飞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能猜到恐怕马万正和夏想之间也发生过类似于李丁山和夏想之间的事情。而且他认为夏想能将他帮助别人的事情隐藏得如此之深,既有城府,又有品行,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今天留下来,还真是留对了。王鹏飞暗暗庆幸看到了一出好戏,又为自己能进一步了解到夏想的为人而感到高兴。 夏想见马万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知道推脱不了,就又先干了一杯:“谢谢马省长!” 宋朝度想到在他认识夏想之后,只要是夏想插手的事情,基本上都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甚至可以说,在高成松事件中,如果没有夏想费尽心机揪出厉潮生案件,如果没有夏想套出高建远,如果没有夏想在明处和徐德泉、武沛勇周旋,他就不可能在幕后从容布局,将高成松的材料一份份送到京城。 从根本上讲,如果没有夏想一开始劝说李丁山从政,史老也不会念他的情,在关键时刻出手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坐稳了省委常务、副省长的位置。自始至终,夏想的影子无处不在。 而夏想,从来没有居功自傲,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在夏想被崔向调进省委办公厅,有意打压并且闲置时,他也从来没有向自己抱怨过一句。宋朝度就觉得其实有时候,对夏想来说,他做得真的不够。 夏想对于李丁山和马万正的抬爱确实有点诚惶诚恐,毕竟当着众多领导的面,让他多少有点觉得不自在。好在宋朝度替他解了围,宋朝度站起来说道:“大家一起敬小夏一杯,新郎官就是今天最大的官!我们能够坐在一起,一是因为小夏的婚礼,二是因为他的为人,他值得我们为他捧场!” 众人一起起立,敬了夏想一杯。夏想第一次被如此多的重量级官员敬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再说哪个领导的酒他敢不喝?最后就真的醉倒在了酒桌之上。 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曹殊黧躺在他的身边,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穿着睡衣,身段起伏,侧卧在夏想半米远的床上,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笑什么?”夏想揉揉头,感觉头疼欲裂。宿醉未醒最头疼,谁喝醉谁知道!他一翻身,还未有所动作,小丫头已经递了一杯水到他的手中。 夏想一口喝干,忽然沮丧地说道:“太可惜了,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我竟然大醉不醒,太失败了。” 小丫头知道夏想想说什么,咯咯一笑:“正好,我逃过一劫,省得被你骚扰。” 夏想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八点多,就猛然一个饿虎扑食扑了上去,将小丫头压在身下,狞笑着说道:“天色还早,现在将你就地正法也来得及!” 小丫头吓了一跳,急忙双手抱胸,小声喊道:“饶命!” 夏想还没有来得及再进一步得手,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起床了,新人不能赖床。” 得,又没有机会了,夏想从小丫头身上下来,意犹未尽地看了她几眼。小丫头怯生生地安慰他道:“别看了,早晚是你的,又跑不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因为喝醉酒,夏想和曹殊黧昨晚没回新房,就住在了曹家。早上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就打算去东龙小区看望夏天成夫妇和夏安、许宁。 夏想昨天在婚礼上已经改口叫曹伯伯和王阿姨为爸爸和妈妈了,不过刚开口还是有点不习惯,总叫错。曹永国没说什么,王于芬有点不情愿地说道:“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都嫁给你了,叫一声妈都不情不愿,小夏,不要太过分了。” “妈,你口气太严厉了,说话可不可以温柔点?”曹殊黧不乐意了,说了一句。 王于芬气得不行,才结婚就忘了妈,闺女真是白养了,正要再批评曹殊黧两句,曹殊君阴阳怪气地说道:“妈,你的态度有点问题。自古以来,一个女婿相当于半个儿子,半个儿子的意思懂不懂?就是你对他好一点,他可能会孝敬你几分;你对他不好,他就对你的女儿不好。所以历来聪明的丈母娘都会对女婿温柔体贴,说话要客气一些,要不女婿一生气,受伤的可是你的宝贵女儿。” “你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王于芬更生气了,不过怒火转移到了曹殊君身上,“我就是随口跟小夏一说,开个玩笑,你们姐弟两个倒好,一唱一和,帮着外人说你妈,真是白养活你们了。” 曹殊君冲夏想眨眨眼睛,又冲王于芬翻了个白眼:“还用学?一点小事,自己琢磨就能琢磨出来。妈,你又说错话了,我和姐姐向着姐夫,证明姐夫深得人心。姐夫是外人吗?既然你把姐夫当成外人,还非要人家叫你妈,这是什么道理?” “你……”王于芬气得说不出话来。 夏想忙打圆场:“妈,别生气了,小君能想通这个道理,以后他在他丈母娘面前不会吃亏。” 王于芬醒悟过来,说道:“也是,现在的丈母娘太刁了,养一个闺女好像多有理一样,百般刁难女婿。小君以后可以注意一点,不要找一个不好说话的丈母娘。” 王于芬说完话,忽然发现连曹永国在内,四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直看得她不知所措,心虚地说道:“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随即一想,刚刚站在女儿的立场上挑了夏想的理,转眼又站在儿子的立场,大肆攻击别人的丈母娘,却忘了自己也同样是丈母娘的身份。 王于芬尴尬地一笑:“立场不同,发言不同,可以理解。” “哈哈……”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曹家和夏家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中午饭,下午的时候,夏想和曹殊黧一起随夏天成返回单城市。 本来夏想一开始征求父母的意见,如果在单城市举行结婚仪式也可以,夏天成却没有那么多讲究,考虑到曹永国家在燕市,夏想也一直在燕市工作,也觉得在燕市举办最好不过。不过为了照顾父母愿意在亲朋好友面前露露面子的心理,他也就主动提出再回单城市摆摆酒席。 夏天成十分高兴。 第二天,他们又在单城市最好的酒店宴请了亲朋好友,有夏天成的同事和领导,还有夏安的同事和领导,最后在单城市市长单士奇出现的一刻,宴会达到了高潮。 从此,夏天成在单城市一建格外受人尊重,都知道他生了一个好儿子,都知道他儿子娶了一个漂亮的市委书记的千金,都知道在他儿子的婚礼上,连市长都惊动了——市长亲自前来祝贺,还送了贺礼。 在单城市住了两天,夏想就和曹殊黧按照预定的行程,飞到海南旅游。本来想出国游,小丫头觉得出国太远,又太累,不愿意飞太长时间,夏想也就依她。 燕市正是寒冷的冬季,海南却是温暖如春,气候怡人。 略事休息之后,二人住进了三亚最豪华的酒店,去海边玩了一圈。晚上吃过海鲜,夏想就见小丫头主动去洗澡,他也没有多想,就坐在床上看新闻联播。 不多时,小丫头洗完澡出来,一脸羞红地站在门口,不肯走近。 夏想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顿时心跳加快。 小丫头长发半湿半干地散落在肩上,身上只披了一条浴巾,露出了雪白的粉颈和锁骨。浴巾不大,只围住了身体中间的关键部位,下端刚刚遮到大腿——白如玉的大腿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小丫头的皮肤洁白而紧致,白中微微透出一丝粉色,羞涩如花地站在不远处,美不胜收。 一连几天奔波,夏想才想起他这个新郎官当得实在太不称职,因为结婚好几天了,还没有把小丫头正法。也是因为几天来住宿不定,没有心思,应酬又多,几乎天天喝醉。 夏想今天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一见小丫头欲遮还露的诱惑,哪里还忍得住,身子一动,动若脱兔就一把抱住了小丫头,要扯掉她身上的浴巾。不料小丫头轻轻一闪,躲到一边,轻笑着一指卫生间:“先去洗澡,要不,不让你碰!” 洗澡这种小事,对男人来说不过是三分钟时间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夏想三下五除二洗澡完毕,急不可耐地推开门,却见小丫头已经躲在了被子里面,浴巾扔到了一边。 可以想象里面的真空风光…… 夏想轻手轻脚地摸了过来,假装嘿嘿一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果然,里面是一片滑腻,触手之处,无不柔软可人,让人沉迷不可自拔。 小丫头羞得满脸通红,不敢看夏想。夏想扳过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问道:“怎么突然主动了?你什么时候也胆子大了?” 小丫头还是不敢看夏想,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要在古代,嫁人之后三天夫君不理,身为人妻,就是不德。我都嫁给你五六天了,你还没有理我,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难得小丫头还有女子的传统美德,夏想心生怜惜,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轻声说道:“没有了,不就是几天来一直东奔西走,我又总是喝醉,可不能稀里糊涂就被你骗走了宝贵的……” 夏想话未说完,就被一个芳香小口给堵住了嘴,然后一个滚烫的身子又贴了上来,夏想觉得身后一紧,被小丫头的两个胳膊抱住,然后又觉得胸前一热…… 早起的时候,夏想想起昨夜的温存,见小丫头早早起来,正在漱洗打扮,就问:“反正也没事,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得早点起来照顾你,身为妻子,要是比丈夫晚起,就是大大的失礼。”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夏想乐了:“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传统思想?虽然我也赞同中国的女人要多一些传统美德,但也不用太在意一些细节,我也没有那么霸道,是不是?” “嘻嘻……”小丫头得意地笑了,“我就是要测试一下,看你是不是得手之后,就对我不好了。没想到,表现尚可。” “不是吧?我有这么浅薄?”夏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为小丫头的古怪想法而感到好奇。 夏想只有半个月的假期,还是因为他调任信息处处长而沾了光,否则顶多有一周的婚假。在海南只待了五天就又返回了燕市,在燕市又休整了几天,他就正式接到通知,要到省委办公厅报到。 在夏想上班之前,一些参加夏想婚礼并出手了厚厚的红包的大小官员,都收到了一份感谢信。感谢信是省慈善总局寄来的,对他们热心于公益的善举深表感谢,并且向他们承诺,他们捐助的善款,将会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同时还有一张捐款收据,上面的金额正是他们礼金的金额。夏想结婚表面上收了他们的礼钱,却一转手替他们捐给了慈善机构,让许多人颇感无奈。不过转念一想,不管钱用到了哪里,钱是夏想和曹永国收下的,情义到了就行了,至于用到了哪里,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问题了。 要是正处级县委书记或是县长上任,至少也要有市委组织部的官员相送,县里也会列队欢迎。现在他也是正处,好歹也是处长,但到省委报到,没有车接,没有人送,还得自己过去,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夏想没有埋怨,乐呵呵地自己开车过去。好在连若菡车的通行证一直没换,省委门口站岗的武警并没有仔细检查,就直接放了行。 第一场政治角力 燕省省委的大楼,主体是一栋新建的二十层高楼,不过在高楼之中办公的,都是不太重要的部门。要害部门,都在主楼后面的三四层高的灰色小楼里面办公。 不幸的是,夏想所在的信息处,正好在最高的主楼里面办公。 穿过灰色小楼楼群,再向里走,就是一处不显眼的大院,里面有会议室、办公室,还有几处单独的住宅,就是燕省真正的政治中心——常委院。 常委院又称常委楼,因为有一栋两层小楼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一直没有拆,后来经过几次加固和维修,外墙全部漆成红色,显得既幽雅又安静。并且两层小楼是常委院的主体建筑,所有的常委会议都在两层小楼中举行。 而常委楼因为被涂成红色的缘故,又称红楼。 即使在省委大院办公,一般人也进不了常委院,因为门口有武警站岗。没有十三名省委常委之中任何一人的签字或允许,就是厅级干部也不能进入。 夏想先到省委办公厅办公室,办理了交接手续。还好,接待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虽然目光有些冷淡,但见夏想年纪轻轻就是信息处的处长,也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就帮夏想安排好了一切。 不过夏想还是从他淡淡的疏离感之中感到了一丝不友好的气息,因为他在帮夏想办好手续之后,似乎打了一个电话请示什么,然后就让夏想自己去办公室。 正常程序会有办公厅主管副主任出面接待一下,然后带领夏想到信息处做一下介绍。没想到,没有副主任露面,就直接把他扔到一边,让他自己去上班,恐怕自己是有史以来最冷清上任的处长了吧? 但夏想还是很有礼貌地表示了感谢,就一个人到了十八楼的信息处,看到了处长办公室,就自己推门进去。刚进去,就见一个人正弯腰打扫卫生,听到门响,直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夏想,不耐烦地说道:“你找谁?左边是机要局,右边是综合室,别走错门了。” 看样子,只要是个人就对自己不友好,夏想猜测,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应该是崔书记的嫡系了。至于主任是不是和崔向走得近,他还不敢肯定。 因为主任是由省委秘书长兼任的,省委秘书长是钱锦松,他来燕省两年多了,也没听说他和谁走得过近,似乎就是中间派。难不成崔向一上任副书记,钱锦松就迅速和他达成了一致? 夏想驱散心中杂乱的念头,抬头看了冲他极不耐烦的年轻人一眼。 说是年轻人,也比他大了不少,至少有三十五岁了,长得又黑又瘦,眼睛倒是挺大,乍一看,模样多少有点吓人。他黑着脸,见夏想还站着不动,就又说:“你谁呀?找谁?什么事?” 真是典型的机关作风,脸难看事难办!夏想暗暗摇头,在省委机关工作的人,多半都有什么高官亲戚。一般来说,自己本事大不大不要紧,级别高不高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首先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以便显示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来。 夏想反问:“你叫什么名字?谁让你打扫办公室的?” 黑瘦男一愣,估计今天也是受了谁的气,立刻气势汹汹地说道:“我问你,你倒问起我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这是省委大院,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可以进来的地方。我告诉你,赶紧有事说事,没事就给我出去!” 语气非常不客气,如同呵斥一样。 夏想本来对来省委办公厅信息处就有点不满,他再大度,也是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心中没有一点气。况且今天一来报到,摆明了已经有人暗中安排了一切,就是要故意冷落他,给他难堪。否则一个处长上任,连一个副主任出面介绍都没有,也太寒酸了点。 夏想也明白,比起县里,省委大院的机关里面,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疏远,人也更趋炎附势。也可以理解,在省委大院工作的人,哪一个没有亲朋好友在某个部门当头儿?说不定一个不起眼的人就是什么副省长副部长的亲戚。几乎人人谨小慎微,又几乎人人眼高过顶。 但面对故意冷落和明显的排挤,夏想还是有点气愤。没想到,一个下属说话还挺横,就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是素质不高的表现,就冷冷地说道:“让我出去?恐怕你还没有资格,因为你现在正帮我打扫办公室!” 黑瘦男惊呆了。 黑瘦男名叫张子一,是信息处的科员。本来今天不该他值日,但昨天斗地主时输给了同事,就被罚今天替新处长打扫卫生。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因为有关新处长的传闻,在夏想上任之前,已经在信息处广为流传了。 关于夏想的事迹,信息处的一帮人其实也是道听途说,但所有人都对新任领导有好奇心理,结果打听出来夏想才二十六岁,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同时,又大为不满。在机关里面,想要升职无比困难,名额有限,而人又太多,信息处三十多岁没有级别的大有人在,连科级也不是的人也很多。好嘛,现在来了一个二十六岁的***,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随后也不知道是谁打探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别看处长才二十六岁,其实人家未必乐意来当什么信息处的处长。因为人家在安县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虽然只是副处,但大权在握,用不了两年,肯定能当上县长,谁愿意来半养老性质的信息处? 消息灵通人士又得到了新的消息,说是省里的一个重要人物看不惯夏想,特意借明升暗降的方法,将他调来信息处闲置。明是处长,实际上以他的年龄和资历,谁服?所以消息灵通人士得出结论,夏想上任以后,不但会抓不住实权,而且还会被副处长杨天客架空。 杨天客都四十岁了,担任副处长多年,一直没有扶正,突然之间被一个年轻人压在头上,不生气才怪。而且以他在信息处多年的威信和人脉,谁会听夏想的话? 大概夏想一来,就会天天喝茶看报,而且用不了多久,说不定连毛笔字也练上了。所有人都不无恶意地想,脾气挺倔的杨天客不知道会怎么样对付夏想。虽然信息处实际上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做,但机关就是机关,都要讲究一个谁说了算的问题。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一个期待着热闹上演的心态,毕竟信息处太沉闷了,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现在好了,来了一个年轻处长,要压着四十岁的副处长,肯定会有激烈的争权事件发生。 而不巧的是,张子一正是杨天客的人。 张子一自然要替杨天客打抱不平,认为上级对杨处长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让一个小年轻来当处长?当然,他的不满之中还有自卑作祟,毕竟他都三十五岁了,连副科都不是,被一个二十六岁的正处领导,想想就觉得面上无光。 尽管他百般不愿,但还是无奈之下愿赌服输,担任起了打扫夏想办公室的重任。正一肚子闲气时,夏想闯了进来,就让他好一顿发火,以为正好可以乘机摆摆省委机关工作人员的威风。 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夏想。 张子一愣了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不对,处长上任,怎么也要有副主任陪同,做一次隆重介绍才算正式登场亮相,怎么他一个人就甩着手进来了?要不以张子一混了机关大院十几年的经历,也不会逮谁就和谁横。他也知道,省委机关大院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 张子一今天犯了两个想当然的错误。一是认定夏想上任,肯定有人陪同;二是认为信息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部门,一般重要人物不会来。尤其是夏想又年轻,一看就像是求人办事或是找人来了,他正没好气,以为找了一个出气筒,就发作了出来。 没想到,他直接和新任处长来了一个正面交锋。 张子一讪讪地笑了,想低头认错,不过夏想实在太年轻,有点拉不下脸面。他主要还是觉得有杨天客撑腰,夏想被发配过来当处长,也不会气势到哪里去,就淡淡地说道:“原来是夏处长,不好意思,没有领导陪同来介绍,没认出来……夏处长别怪,机关大院,什么都认一个程序。上级领导不发话,咱也不知道谁是处长是不是?” 言外之意就是,就算你是处长,但没有副主任的引荐,对不起,你的命令传达不下去。 夏想本来想拿出处长的权威来批评他几句,但一听他阴阳怪气的话,一想也是,没有正式引荐,就算自己是如假包换的处长,也名不正言不顺,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约定俗成。 夏想忽然又笑了,和他一般见识有什么用?自己以后面对的是崔向的倾轧和手段,至于一个信息处里面的争斗,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就笑着挥挥手:“不用忙了,我自己来就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子一!”张子一答道,为了怕夏想误解,还专门解释清楚,“张飞的张,孔子的子,一帆风顺的一。” 夏想伸手从他手中拿过扫帚:“你去忙吧。” 一般人在处长面前,都巴不得表现一把,张子一却顺从地将扫帚交给夏想,也不客气,说道:“那我先走了,夏……处长!” 连叫一个处长都很不情愿,夏想心想,看来自己不仅仅是不受崔向赏识,还不受信息处的人欢迎。嗯,事情有得好看了。 张子一一走,夏想才有空打量一下他的新办公室…… 与此同时,在省委大院的常委楼里,崔向坐在办公室里,紧皱眉头,凝视手中的一份文件,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之中。 文件是由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发出的一份商调函,因为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和燕省省委之间没有隶属关系,所以不能直接发出调令,而用商调函的形式发出。 商调函上明白无误地写道: 中共燕省省委:因工作需要,拟商调夏想同志到我部工作,如贵单位同意,请按下列三项办理: 一、请将该同志的全部档案、近期表现情况材料寄来,待研究后函告。 二、该同志委托我单位保存其人事关系和档案,请办理调动手续,前来我单位办理保管人事关系和档案手续。 三、经研究同意该同志人事关系、档案转出,能否安排,望速函告。 二○○二年一月十二日 崔向非常纳闷儿为何一个大部会突然之间发出商调函,要调省委办公厅一个小小的处长? 更让他不解的是,明明夏想刚刚调进省委,前脚进门,后脚商调函就发到,显然是算准了时间,有意为之。 崔向脸色很难看,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窗外灰蒙蒙一片,没有什么景色可看。冬天的燕市一片衰败,就算常委楼绿化再好,也不过是一些常见的冬青罢了。地上满是落叶,北风一吹,原地打转,颇有一种萧条的落寞。 恰如崔向此时的心境。 为什么?为什么堂堂的一个大部,突然之间发一份商调函过来要调夏想入京?要是别人还好说,崔向可以理解为外经贸部确实需要人,确实从各个渠道了解到燕省省委有他们需要的人才。但是夏想则完全不同,因为他是有意将夏想调入省委闲置,是将夏想放到他的眼皮底下,不让他成长起来,不让他成为绊脚石。不承想,京城之中也有人伸手过来,要帮夏想一把。 崔向完全是从政治事件的角度看待外经贸部的商调函一事,虽说燕省省委完全可以一口回绝外经贸部的商调函,随便找个理由不放人就是了,外经贸部也不能拿燕省省委怎么样!但不能只从事情的表面看待问题,谁知道是何方高人出手,才请动了外经贸部发出了商调函! 商调函事小,调夏想入京也不是大事,最让崔向头疼的是,摆明是有人在暗中故意和他作对,故意给他难堪——他不是刚调夏想来省委办公厅吗?好,就立刻有别人调夏想到外经贸部,这叫针锋相对。 也是一种寸步不让的对立! 放人还是不放人?不放,倒也未必因为一件小事就得罪了外经贸部,而导致燕省和外经贸部关系紧张;放人,自己的颜面何存?夏想事件是他一手促成,其他常委嘴上不说,谁心里不明白他的用心?都是老官场了,精明得很。一旦自己退让,就等于输了一局,就会让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强势形象弱上几分。 崔向左右为难。 他回身坐到椅子上,目光不经意落到办公桌的一个盒子上面,忽然之间又想起了在夏想的婚礼之上,范睿恒突然派出秘书送出锦盒的一出好戏,不由冷笑几声。 范睿恒的用心,崔向不用猜也能得出结论,就是为了混淆视线,拉拢人心。混淆的是别人的视线,拉拢的是夏想的人心。 范睿恒也看上了夏想的人脉?难道他就不怕被夏想抓住小辫子然后给掀下水? 混淆别人的视线?别人是不是摸不到头脑不清楚,反正他对范睿恒的做法不以为然,认为范睿恒的伎俩水平有限,不大气,感觉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但崔向又不得不承认,范睿恒其实还是有些手段的,因为到底锦盒之中装的是什么,连他也感到好奇。不过除了范省长的秘书亲自送锦盒之事流传一时之外,锦盒里面的东西,一直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宝贝。 再想到以前范睿恒的儿子范铮和夏想也有过一段交往,崔向突然之间就有些心浮气躁,感觉最近虽然他和范睿恒在一起大事上保持一致,但到底是谁得的利益更多?别到时突然发现自己被范睿恒给利用了,那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范睿恒已经是省长了,不出错的话,肯定可以任一届省委书记。而他和范睿恒年纪差不多,但还是副书记,正常顺序必须要当一届省长才能再进一步,当上书记。时不我待,他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进不了上层的关注人选之中,能不能当上省长还要两说。 范睿恒不用赌,他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就可以。但崔向必须赌,否则就可能只做一届副书记,就到人大、政协养老去了。可以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刻不容缓! 未雨绸缪 除了要出成绩之外,还必须将潜在的对手算计在内。马万正、宋朝度都是他强有力的竞争者,而夏想和二人关系又非常好。两三年后,夏想至少也到了副厅级,在他的协助之下,马万正和宋朝度任何一个人,都如虎添翼,可以从容地挑战他的权威。 想想夏想在副处级时就人脉深广,关系网复杂,到了副厅的时候,肯定更是天地宽阔。到时不管他支持的是马万正还是宋朝度,反正都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崔向正是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才要提前扼杀夏想的前途。 只是事情往往难以预料,没想到,他费尽心机,做出了巨大的让步,让叶石生的人顺利当上了秦唐市的市委书记,才将夏想调到身边。但他还没有将夏想看牢,又突然出现了外经贸部的商调函。 为什么事情一到夏想身上,他就有了束手束脚的感觉,总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难受? 秦唐市是燕省排名第二的大市,崔向想想就有点心疼,要是让自己人当了市委书记该有多好。现在倒好,难道在秦唐市做出的牺牲和让步,算是白白浪费了? 不行,要想办法阻止夏想离开省委办公厅,不能让自己的努力白费,也不能让夏想脱离视线,跑到京城去。 只是,到底是谁出面请动了外经贸部发出了商调函?必须要先弄清是谁的手笔再说,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崔向直接拨通了范睿恒的电话。 “范省长,有空没有?有件事情我想和您商议一下。” 范睿恒也正在办公室里纳闷儿,他也听说了外经贸部发来商调函的事情,正在猜测是谁想让夏想脱离燕省的范围,又是什么用意之时,突然接到崔向打来的电话。他立刻想到肯定崔向也是询问商调函一事,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崔书记,是说外经贸部商调函的事情吧?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刚才打了电话给外经贸部的熟人,回答说,是直接从部长办公室签发的,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易部长的意思。” 外经贸部部长易向师一直以眼光敏锐、敢以直言而著称。 崔向吃了一惊。 夏想名气大到都惊动了外经贸部的部长了?怎么可能?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而且听范睿恒的口气,崔向也相信不是他暗中操作。相信以范睿恒的真实想法,他也不愿意让夏想离开燕省。 夏想不是敌人的话,能为己所用,当然是一大助力。范睿恒想拉拢夏想,怎么可能将他推向京城? 崔向又试探地问了一句:“范省长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意思是问范睿恒是不是知道谁是幕后推手。 范睿恒答道:“我也很是吃惊……”一句话就点明了他也是蒙在鼓里,“崔书记的意思是,省委办公厅是不是放人?” 不知道谁是幕后推手只是难题之一,放不放人才是最大的难题。尽管崔向非常想将夏想留在身边,但在没有弄清是谁想要将夏想调到京城时,他不会轻易表态。 谁也不清楚哪一句话说不好,就得罪了幕后之人。坏人,还是让别人做最好。 崔向犹豫一下,不置可否地说道:“夏想刚调来信息处还不到一天……”言外之意是现在放人,燕省省委的决定就成了儿戏,“我的建议是,要听取一下叶书记的意见。虽然夏想级别不高,但让外经贸部亲自发来商调函,也不是小事。” 范睿恒听明白了崔向的意思,知道崔向不愿意承担责任,不想放人,又想把问题交给叶石生解决,真是一个大滑头。范睿恒就严肃地说道:“崔书记的建议不错,请你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叶书记,请叶书记下决定。” 放下电话,崔向轻轻地骂了一声:“没担待。” 但既然事情是由他挑头引起的,毕竟是他提出要将夏想调进省委,崔向想了一想,还是拨通了叶石生的电话。 “叶书记,现在有空吗?有件事情我想向您当面汇报一下。” 在叶石生的办公室内,静默了几分钟,叶石生放下手中的商调函,轻轻摆了摆手:“外经贸部发的是商调函,是以商量的口气征求我们的意见。夏想也不是什么要害部门的官员,既然外经贸部提了出来,就放人好了。” 崔向摇了摇头:“叶书记,您再好好考虑一下。夏想刚调入省委就再被调到外经贸部,省委的决定就没有了一点权威,传了出去,会让外人对燕省省委有不好的看法……好像外经贸部的话,燕省省委就必须听一样。” 叶石生皱起了眉头。 崔向说得不无道理,刚把夏想从安县调来,上班第一天就接到了外经贸部的商调函,不早一天不晚一天,偏偏是算准了夏想刚刚迈进省委大门的日子……难道说,燕省的省委大门就这么好迈?也这么好出去? 摆明了是一点也不给燕省省委的面子!如果是夏想背后找人弄出的事情,难道说他就这么不愿意在燕省省委待上一天?还有外经贸部也是,再晚上几天发函,也好有个缓冲期,夏想一上班就来这一出,真当燕省省委好欺负? 叶石生成功地被崔向的话激起了一丝怒气,主要是外经贸部的商调函来的时间太巧合了,确实给人故意让省委难堪的感觉。 崔向见叶石生微有怒气,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崔向心中有数,他知道早年叶石生和易向师有过冲突。二人在京城中央党校学习的时候,因为一项政策发生了争执。在党校学习期间,争论是常事,但也许是易向师语气太冲,又或者是叶石生看不惯易向师的态度,二人越闹越凶,竟然发展到要当众论战的程度。 结果经过一番辩论,叶石生惨败。从此他就对易向师心存芥蒂,官员也是人,遇到不对脾气的人,一样觉得对方可恶。崔向正是知道这段历史,才隐晦地提出外经贸部有仗势压人的嫌疑,成功地挑起了叶石生的怒火。 “那就由你来处置好了。”叶石生随意扔下一句,低头看起了文件。他的意思很明显,假装不知道此事,交给崔向出面处理好了,反正崔向分管省委办公厅。 回到办公室,崔向将商调函交给秘书,说道:“发回执,回了外经贸部,说是夏想同志正在熟悉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他家在燕市,不愿意去京城,省委也希望夏想同志留在省委工作,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对于崔向成功地堵住他通往京城的大道,夏想还一无所知,他在信息处处长的办公室呆坐了半晌,又查看了半天文件,眼见就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一上午,没有一个人来汇报工作,更没有任何一个副主任前来正式向大家介绍他。 还真是难得的安静,也可以说,还真是少见的冷清。夏想自嘲地一笑,好歹自己也是一个处长上任,怎么就没有一个手下来献殷勤?到了饭点,看来得自己去食堂打饭吃了。 还好,饭盒和饭票都已经准备好了,否则夏想还真得自己掏钱再去买饭票,就太让别的部门看笑话了。他一上午想了许多,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其实静静也挺好,有利于好好思索一些事情,比如范省长的锦盒中所装的东西,比如神秘客人送来的寿山石。 范睿恒送来的锦盒,等客人走后夏想才想起来打开,打开一看,不由啼笑皆非,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白纸,白纸上面空无一字。 无字天书?夏想笑过之后当时就问曹永国怎么看,曹永国摇摇头,说是猜不透范省长的心思。但他转念一想又说说不定是范省长在暗示夏想,在他面前,他将夏想当成一张白纸。 意思是,夏想可以选择向范省长靠拢,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夏想也笑了,一张白纸的含义就是,如果他愿意,范睿恒愿意借他一支神奇之笔,任由他在白纸上面勾画未来蓝图。当然前提是,要像一张白纸一样向范省长靠拢。 夏想不置可否地将锦盒收起,束之高阁。 与锦盒相比,寿山石的来历才让人头疼。不仅仅是因为雕件价值连城,而且寓意也大有深意。到底是谁呢?夏想也是没有头绪。 正好今天第一天来省委上班,难得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夏想就好好将事情想了一遍。不过想了一上午,还是摸不清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问题是,自己也不认识军队上的高层……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他笑着摇摇头,听到外面众人纷纷出去打饭的声音,也站起身,琢磨着是晚一会儿再去,还是现在去。早去一会儿也好,可以熟悉一下环境。 还没有来到门口,就听到外面杂乱的声音忽然之间变成了一片嘈杂之声,又听到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讨好声:“梅部长!” “梅部长好!” “梅部长,您好!” 出了什么事?夏想微一愣神,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见门一响,风风火火地进来一个人。来人两三步就来到夏想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哈哈一笑:“开了一上午会,要不我早就过来找你聊聊了。说起来京城一别,我们还没有好好坐在一起说过话,来,趁今天中午有时间,一起去吃饭,讨论讨论一些问题。” 正是梅升平。 堂堂的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梅升平,一脸亲切的笑容,紧紧拉住夏想的手,如同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样。这让正要下楼吃饭的信息处的人个个目瞪口呆! 整整一个上午,几个科室的人都互相通气,又有人从杨处长办公室出来,传达了杨处长的口信,说是在没有主管副主任计杰正式介绍前,大家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有了杨处长的口信,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就是上面有人要故意晾晾新来的处长。既然是上面对新处长有意见,下面的人就看笑话好了。反正大家都有同样的心思,这么年轻的处长,让人怎么活?信息处谁不比夏想年纪大,最小的三十出头,最大的五十多岁,大家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他处长,想想就不是滋味。 正好,就让他当一个光杆处长,哼,尝尝冷板凳的滋味,别以为在县里可以作威作福,来到省委还要被人端着敬着?对不起,省委不比县里,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作为一个不被上头喜欢的处长,还真没有权威。 处长不管人事,不管财政,比起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的权力,确实差了太多,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正在大家兴冲冲地想着堂堂的夏处长一个人孤零零去吃饭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之时,突然一个让所有人眼热心跳的人物出现在信息处——梅升平! 作为省委常委、组织部部长,梅升平在省委机关大部分人的心目之中,简直比省委副书记崔向的地位还要高一等。甚至在有些人眼中,他比省委书记叶石生更突出更耀眼!因为县官不如现管,省委机关哪一个人的升迁之路能够绕过组织部?虽然一般级别的提拔根本入不了梅部长的眼,但得罪了他,他一句话就能将一个人的前途扼杀! 官场中人,前途就是命根,前途就是为之奋斗的一切,谁敢得罪梅升平? 更何况,大院里的人都知道,空降过来的梅升平个性独立,有时连省委书记的面子也不卖。于是稍微知道一点内幕的人,都对梅升平既敬又怕。 梅升平身为组织部部长,可谓高高在上,主体大楼没有什么要害部门,很少有重量级人物来。梅升平上任组织部部长以来,更是一步也没有迈入过主体大楼的大门,更不用提经常被人遗忘的信息处了。没想到,突然之间梅部长就现身信息处,顿时让大家又惊又喜,争先恐后地向梅部长示好。 梅升平只是冲众人点点头,连笑容也没有,就大步流星朝处长办公室而去。接下来就发生了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一幕,梅升平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主动而热情地紧紧握住了夏想的手! 省委大院里面,谁不知道梅升平一向傲气,很少理人,平常别人问好,连个笑脸也不给。就是厅级官员和他打招呼,他也未必回应,顶多就是微微点头。现在却对夏想如此亲热,怎能不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 没听说过夏处长和梅部长有什么关系?上头不是说要冷落夏处长,现在倒好,他们这些小兵冷落了人家半天,突然就杀出一名省委常委前来登门看望夏想,此人还是让所有人都高看一眼的组织部部长。 组织部部长亲自出面,不带秘书,不事先电话通知,完全是一副和老朋友会面的姿态,几乎让所有的人不敢相信他们亲眼看到的一切! 夏想也着实被梅升平的突然到来给震惊了。 夏想对梅升平了解不多,仅限于邱绪峰的说法和在京城中那次交谈。但今天梅升平喜出望外地前来看望夏想,还是让夏想心中充满了感动。 虽然说在省委里面夏想也认识几人,常务副省长马万正、副省长宋朝度和副省长高晋周,但在受到冷落之后,他也没有想到要找任何人来找回平衡。夏想也明白,他开口的话,三人之中任何一人都会出面帮他找回面子,但没有必要,许多事情还是自己应付为好。 没想到,梅升平竟然意外出现,让夏想惊喜的同时,又暗暗感激梅升平的用心。 都是官场中人,专门在此时此刻出现,绝对是有意抬他一抬,做给别人看,也是要给有心人一个信号——梅升平会在省委大院,力挺夏想! 当梅升平和夏想有说有笑下楼而去,留下一群愕然的信息处的人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包括杨天客在内,众人忽然感觉思路有点跟不上眼前的变化。上头指明了晾一晾夏想,结果,办公厅要晾人家,省委组织部都高抬人家,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众人都低头不语去吃饭,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心里明白,就在梅升平出现的一瞬间,信息处结成的统一对付夏想的联盟,立刻就土崩瓦解了。 连杨天客也迅速转变了立场,准备下午一上班就向夏处长好好汇报一下工作。 留在省委也有好处 从主体大楼到省委食堂有一段距离要走,一路上三五成群的人结伴去食堂吃饭,许多人不认识夏想,但大部分人都认识梅升平。在省委大院工作的人,十几个常委谁不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排名靠前又无比神圣的组织部部长! 于是,一路上陪同梅部长有说有笑的年轻人的来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下午一上班,夏想先是等来了杨天客主动前来汇报工作。杨天客还没有汇报完毕,省委办公厅主管副主任计杰就非常热情地出现在办公室中。 计杰微胖、秃顶,五十多岁,一见夏想就笑容满面地说道:“夏处长,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上午有点事情出去办事,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你来报到了,就赶紧过来为你正式引荐一下,夏处长莫怪。咱办公厅的人,就是为领导服务的,没有自由支配的时间。” 计杰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夏想也不愿意过多的计较细节,笑道:“没关系,我提前来也是熟悉一下环境。”心想其实今天报到,是早就说好的事情,身为主管副主任,会没有工作计划?骗谁呢? 官场上的假话和谎话随时可见,夏想呵呵一笑,应付过去。等他在计杰的带领下,正式引荐给所有信息处二十多名科员后,就算是走完了最后一道程序,正式走马上任了。 夏想随即召开了一次全体成员大会。 会议由杨天客主持,在信息处的会议室举行。会议室不大,可以容纳五十多人的样子,不过设施倒是先进,投影仪、真皮座椅、全木办公桌椅,一应俱全。夏想就想,果然是省委机关,部门是不是重要先不管,各种设施却是最好的。 杨天客先是再一次欢迎夏想夏处长来信息处工作,然后就请夏想讲话。 夏想摆摆手,压下了热烈欢迎的掌声,微微感慨地说道:“从县里来省里工作,确实环境大不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大家非常热情非常友好,在此我感谢大家对我的工作的支持。我也不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只有一句我最喜欢的话说给大家共勉:宽则得众!”然后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严肃地说道:“散会!” “宽则得众”是孔子的话,意思是待人宽厚就会得到众人的拥护。夏想话一说完,杨天客就觉得脸上隐隐发烧,感觉似乎被夏想当众打了一个耳光。 在座的众人也是觉得脸上无光,认为夏想是讥讽他们联合一起对他的冷落。 其实他们还真冤枉了夏想。 夏想是想向众人表达出他的想法,不想和他们斤斤计较一些无谓的小事,他要本着“宽则得众”的想法和大家和平共处。夏想的志向不在于一个信息处的争斗,他可不想在信息处和一帮机关人员争来斗去,这里不过是省委办公厅下属的一个处,实在折腾不起多大的风浪。 比起他在安县的广阔事业,信息处就如一处浅水,在他们眼中的大风大浪,在夏想看来,不过是一圈圈的涟漪罢了。 开完会,一下午就没有什么事情,下班时,杨天客还专程过来请示夏想,说是全处的人都对夏处长的到来表示欢迎,要请夏想吃饭。夏想也没有拒绝,就点头答应了。 晚上一帮人一起聚了餐,算是真正认识了。 回到家里——结婚后,夏想和曹殊黧还住在曹家,因为不住的话家里就空了。夏想将第一天上班的情况简单一说,也没有提什么不开心的一幕。倒是曹殊黧今天挺不错,接了几个设计,其中有一个还是达才集团的项目。虽然要求严格一些,而且设计周期也紧,但能为达才集团设计项目,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毕竟达才集团是燕省的龙头老大,对打出名气有很大的帮助。 而且,达才集团给出的报酬也是不菲的。 由达才集团,夏想又想到了江山房产的现状。 江山房产接手西水别墅之后,孙现伟听取了夏想的意见,设计出了全新的销售方案,将别墅改成阴宅正式对外销售。萧伍在台前,孙现伟在幕后,二人配合得还算默契,再有朱虎的帮忙,整个江山房产的运转十分顺畅,基本上做到了人尽其职。 当然最主要的是,豪华阴宅一经推出,就在燕市引起了轰动。作为第一家主打豪华阴宅的开发商,江山房产在短短时间内就打出了名气——也是,太多的开发商卖各种豪华住宅,多层也好,高层也好,都是活人的房子,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江山房产一出手就是豪华阴宅,不引起关注才怪。 最让孙现伟喜出望外的是,阴宅的销售比他预期中好了太多,让他在惊喜之余,不得不赞叹夏想惊人的商业眼光。豪华阴宅在燕市绝对是新兴事物,没想到能一炮打响,而且利润也惊人的高,不比活人的别墅差多少,这让孙现伟更是喜不自禁了。 西水项目全部改造成阴宅之后,可以预期的是,绝对能还清领先房产的债务,而且还会大有剩余。可以肯定的是,收购领先房产的一着棋,算是走对了。能赚到几千万甚至几亿元都不是最大的收获,最大的收获是领先房产拥有整个西水山的开发权,想想以后整个西水山都可以持续不断地开发出阴宅项目,将会是一笔取之不尽的财富。 孙现伟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夏想却比孙现伟冷静多了,江山房产越成功,他的江山同盟就越牢固。江山房产的成功,也能创造不少社会效益,西水山本来是一片荒山,现在开发出来以后,作为生者的一种精神寄托,在收获了商业利益的同时,也有不少积极向上的社会影响。 目前让夏想最操心的不是江山房产,而是远景集团。因为远景集团上报到市政府的关于开发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申请,市里一直没有批复。据说,吉成地产也向市政府提出了申请。 另外,听说达才集团也有意向,但还没有正式提出申请。但就目前来看,竞争已经比较激烈了,如果达才集团也挤进来,就会更加好看,也会增加更多未知的因素。 陈风虽然是市委书记,但现在市长是胡增周,陈风肯定会对远景集团有所偏向,但又不可能直接对政府的事务指手画脚。 只是胡增周可能吃不准远景集团的来历,迟迟没有表态,夏想决定找个机会和胡市长见个面,含蓄地向他表明自己支持远景集团的立场。 然而让夏想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一上班,刚到办公室,正有人主动端茶倒水时,高晋周就急匆匆赶到了。 夏想第一次见到高晋周急迫的样子,忙站起来:“高省长……” 高晋省身为省政府数名副省长之一,信息处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但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一听夏想叫出“高省长”的称呼,此人就立刻想到了高省长是谁,恭敬地叫了起来。 高晋周显然有急事,没空理会别人,挥手让人退下。 为夏想倒水的人出去之后,立刻将高省长前来主动找夏想的事情宣扬了出去,顿时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先有组织部部长中午过来找夏想一起吃饭,今天一早,高副省长又急匆匆过来,一看就是有急事的样子。好嘛,什么时候信息处成了香瓜了,省领导都争相前来…… 再一想,不得了,争相前来找夏处长——夏处长不是被某个省领导整治了吗,怎么又有别的省领导力挺?高晋周的到来,迅速让信息处的人心里打起了鼓,看来以后再碰到被发配过来的人物,一定得观察一下再选择立场。就像夏处长,上头刚说要晾一晾,就有组织部部长捧场,结果下午就得赶紧补上。 这不,事情还没完,又来了一个副省长捧场。 夏想的关系网和人脉,对于认识他的人来说,不算什么秘密,也多少都知道一点。但省委大院的人对外界的事情关注度不高,还是不十分清楚夏想的来历。就算有人打听到他是陈风的人,也没人知道他和省委里好几名常委都有交情。 高晋周前来找夏想确实有要事,而不是专程为了抬他一抬。 关上门,高晋周张口就问了一句:“小夏,你和若菡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夏想不明白高晋周何出此言,见他一脸吃惊,也是心中一惊,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问:“到底怎么了,高省长?” “家族之中不知道是谁出面,易部长点头了,外经贸部发出了商调函,要调你到外经贸部!”高晋周微微有点激动,他今天一上班就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顾不上问秘书今天的安排,就先急急来到信息处找夏想问个清楚。 夏想和家族之间曾经一度紧急的关系,高晋周自然心知肚明,但突然之间家族出面要调夏想入京,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夏想可是刚刚结婚,能说动家族出手的,只有连若菡,可是连若菡怎么可能想到让他入京?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高晋周急切之下,也顾不上打电话来问,就直接跑了过来。 夏想也是惊呆了,对此,他一无所知! 调自己入外经贸部,除了连若菡,不会是别人的主意!可是连若菡以前从来不关心自己政治上的事情,为什么突然之间,背着他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夏想微一沉思,就想明白了一切。肯定是因为上一次自己在安县出事,连若菡表面上不说,内心也是非常惊恐,就自作主张要调自己到京城一个安稳的地方,想想也是怕自己再有什么闪失…… 夏想不免微微有些感慨,连若菡再坚强再倔强,她也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心还是让她做出了违背她原则的事情。恐怕她和家族接触,也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才换来家族出面,安排了一切。 夏想心中说不出来对连若菡的做法是反对还是赞成,只是有一点淡淡的感动和无奈——感动的是连若菡的关心,无奈的是她先斩后奏的做法。 高晋周看到夏想一脸惊讶的表情,心中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果然,夏想无奈地一笑:“应该是若菡在背后做的事情,她没有告诉我。” 高晋周其实不想夏想离开燕市和燕省,调夏想入京,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好处。不过夏想昨天在信息处的遭遇他也听说了,知道是有人故意打压夏想。如果夏想不去京城,在省委办公厅一个小小的信息处,能有什么作为?尽管出于私心,他愿意夏想留下,但从夏想的角度考虑,他去京城未尝不是一个全新的选择。 或许,在天地无限宽广的京城,夏想反而更能如鱼得水,而不是被困在一个百无聊赖的信息处,将时间和精力完全浪费在官场上的争斗之中。 高晋周同时还担心夏想和连若菡的关系,他现在从本心考虑,也是希望夏想和连若菡一切顺利,不被家族势力左右。但他也知道,万一老爷子知道了连若菡和夏想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会大为震怒。老爷子一怒,吴家的威力要是发作起来,夏想绝对不会像上一次一样侥幸逃过一难。 老爷子的脾气高晋周也了解一些,固执而刻板,有时会冷漠得不近人情。 高晋周此时不免患得患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说夏想,是让他放弃前往京城的机会,还是劝他应该抓住此次机会离开省委? 夏想忽然意识到了一点,说道:“既然外经贸部的商调函都发了出来,我本人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想必是有人替我回绝了。” 高晋周只顾着急赶来找夏想问个清楚,现在经夏想一提醒,这才想通其中的关键之处,想了想说道:“崔书记?” 夏想只是笑,微一点头:“所以我也不会为难如何选择了,因为我没有选择,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信息处!” “我看未必。”高晋周不以为然地说道,“崔书记能回绝一份商调函,但不排除还有第二份商调函发来,如果没有第二份商调函,也会有其他方面的举动。总之,家族如果下定了决心,有的是办法让崔书记点头。当然,他不点头也不要紧,只要钱秘书长同意,再加上叶书记点头就可以了。” 钱锦松是省委秘书长兼省委办公厅主任,是夏想的直接上级。他能点头同意的话,叶石生只要再点头,崔向夹在中间就无话可说了。 不过对于钱锦松的立场,夏想心里没底。而且他对于前往京城工作,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对于在部委里面上班,兴趣也是不大。所以,夏想基本上还是抵触的心理多一些。 能不去就不去,在省委里面,相信也能慢慢地打开局面。到了京城的部里,才是真正的人生地不熟,又是在吴家的阴影下发展,怎么能有前途? 也不知道连若菡是怎么说服了家里,估计这一次出手,又是吴才江的手笔。 “你好像不太愿意去京城?”高晋周看出了夏想的犹豫。 “不去最好,在省委里面虽然开始艰难一点,但慢慢也能打开局面。去了京城,等于一切从头开始。我无根无底,京城又是卧虎藏龙之地,而且在家族的眼皮底下,又得诸事小心。”夏想摇头一笑,“京城米贵,长居不易。” 高晋周暗暗松了一口气,夏想不去最好,不过又一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副省长,还管不到省委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丝毫没有发言权,不免就有点沮丧。想了想,竟然是一点也没有办法做些什么,高晋周就自嘲地一笑:“我忽然发现,我这个副省长在省委里面,还真是一个小人物。” 夏想调侃说道:“高省长是故意打击我不是?您一个副省长当着我一个处长的面,说自己是小人物,言外之意就是说,我连当小人物的资格都没有了?” 高晋周哈哈一笑:“故意挑我话里的毛病?好,中午我请客。” 中午,夏想和高晋周到省委食堂一起吃饭。 省委食堂有单间,两个人简单要了几个菜,边吃边聊,也算相处融洽。这也是夏想自从认识高晋周以来,第一次和他一起单独吃饭。想想来到省委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以前很少见到的省级领导,现在可以偶尔在一起吃吃饭,交流交流感情,也是一件幸事。 实力决定一切 下午回到办公室,夏想发现大家看他的目光和昨天又有了不同。如果说一开始是轻视,到了梅升平出现之后是仰视,那么现在则完全变成了好奇和羡慕,还有一点点的忌妒。 信息处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可做,夏想也就是批示一下文件,签名同意下属报上来的文件。他对信息处众人的变化没什么感觉,本来就没有打算在他们面前卖弄,或是和他们一较长短。他现在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商调他去京城的事情上面。 现在再找连若菡理论,不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事情已经开始运转,进入了角力的阶段,想必吴家不会收手,崔向也不会轻易低头。但作为当事人的他,双方都没有人征求他的意见,仿佛不管是哪一种结果,他都必须无条件接受一样,让他颇感无奈。 实际上,不管是什么结果,他确实必须无条件接受。 夏想想来想去,还是给连若菡打了一个电话。 连若菡仿佛知道夏想为什么打电话给她,先是主动承认了不经他允许就和家族商量调他入京的错,然后又可怜巴巴地装小意温存,说她确实是不想他太累了,到京城干一段时间,既是一种锻炼,也好登高望远,等机会成熟时,再直接下放到下面,从副市长起步。 从来不关心政治的连若菡能为他考虑这么多,夏想也深受感动,一句埋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但他还是含蓄地提出了他不想离开燕省的想法,连若菡不高兴了,说道:“男儿志在四方,总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出息?凭你的能力,到京城也能混得风生水起!京城怎么了,京城也是人待的地方,不是都是神仙。既然大家都是人,就不用怕他们。你要是舍不得黧丫头,带她一起去不就行了,将设计公司开到京城去,我介绍业务给她做!” 连若菡快语如珠,一连串的话语让夏想有点反应不过来。 随即一想,也明白了连若菡的一番苦心,夏想叹了一口气:“关键是,省委不放人,有人不想让我离开他的视线。我一离开,他心里会不自在。还有,如果真要去了京城,你也一起回京城吧,京城的医院条件好一些,也方便生产。就算出国,也有直飞的航班。” 连若菡被夏想说中心事,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我也是关心则乱,千万别怪我对你凶,好不好?就是凶,也是爱。” 任性加耍赖,夏想只好无语了。 挂断连若菡电话之后,夏想又给宋朝度打了一个电话,请示一下他的意见。 宋朝度第一句话就微带惊喜地说:“小夏?我正想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倒先打来了。怎么样,在省委的工作还适应吧?” 夏想简单说了工作上的事情,无非是一切还好,等等。然后话题一转,就提到了外经贸部的商调函。 “我也听说了这件事情,最后是在崔书记的提议下,被叶书记给压了下去。理由是,夏想同志不愿意前往外经贸部工作,愿意继续留在燕省省委贡献力量。”宋朝度的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来他对此事是什么看法。 “小夏,去部委工作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挑战性,我觉得你目前还是留在省委比较好。虽然刚来就有点小波折,但过去之后,你会对人情世故、官场常态有更多的了解,对你今后的成长非常有利。” 宋朝度微一停顿,还是直接说出了他的看法。 和夏想猜想的一样,宋朝度更倾向于让他留在燕省锻炼。宋朝度和梅升平不同,梅升平来自京城,从他的传闻之中可以知道他有不落俗套的一面,所以才会有昨天中午的一幕。他的做法和陈风收拢人心有得一比,但比陈风更犀利更无所顾忌。陈风多少有表演的成分在内,梅升平则是完全旁若无人,才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因为陈风是草根出身,和梅升平相比,少了庞大的可以借助的家族势力,必然要谨慎和小心。 宋朝度和陈风一样是草根出身,他沉稳有度,不徐不疾,没有夸张表演的一面,也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真性情的一面。但他给人的感觉是让人非常放心,感觉踏实,没有风的呼啸没有海的浪涛,却有大山一样的宽广和深邃。 夏想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崔书记帮我挡了回去,我也正好乐见其成。不过我担心的是,吴家可能不会罢休,还有后手。” 宋朝度微一沉吟,问道:“从源头上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吴家停手。” 夏想挂断宋朝度的电话,又想了一想,还是认为和陈风商量一下为好,又打给了陈风。 陈风也是刚刚听说此事,他的想法和宋朝度如出一辙,也是愿意夏想留在燕省。夏想表示了赞同,又话题一转,提到了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问题。 市里已经通过决议,钢厂和药厂要在年后开始动工搬迁,所以最早也要在年前确定地皮的归属。陈风对夏想关心远景集团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道:“高省长也跟我打过招呼了,按照规定,肯定是要先照顾远景集团的。因为当时他们开发森林公园时,和市里签署了相关的意向。但意向毕竟只是意向,现在是胡市长主政,他可能有不同的想法……” 陈风身为市委书记,主持全面工作,但胡增周毕竟是二把手,主持政府的全面工作,书记也不好直接插手行政事务,容易落人口实。 夏想心中一紧,胡增周自从来到燕市之后,执政风格一直还算平稳,也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向省里某一方靠拢的意图,他居中的态度让夏想一直感到心里踏实。不过他也知道胡增周的态度居中,不完全是因为他能坚持信念,而是他来燕市的时间还短,还没有面临过重大问题的抉择。 如今,钢厂和药厂的地皮问题,就开始彰显出权力的巨大意志。胡增周的犹豫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向他施压,当然,在施压的同时肯定也有承诺,说不定还有巨大的利益诱惑。胡市长是不是动心夏想不敢猜测,但至少明白一点,就是胡市长为难了。 因为胡增周在前一段时间的交往之中,很清楚夏想和远景集团之间的良好的关系。夏想曾经也含蓄地向胡增周提出过远景集团为燕市做出的巨大贡献,本着吸引外资照顾外来企业的倾斜政策,也应该将钢厂和药厂的遗留地皮批给远景集团。 当时胡增周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偏向远景集团。而且他也说要尊重上一届政府做出的决定,绝不能做出让投资商寒心的事情。 只是事到临头,还是阻力重重。 好在陈风最后也表了态:“我会大力促成这件事情,不能让远景集团寒心。他们开发出燕市第一家森林公园,改善了燕市的生态环境,这样的好企业并不多,必须要给他们回报。” 夏想多少放了心。 下午一下班,夏想就开车直奔莲居而去。 尽管电话里已经说好,夏想不再插手吴家和省委的角力,但宋朝度一番话又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想找连若菡好好谈一谈,让吴家放手算了。他不去京城最好,就留在省委,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打通一条光明大道。 连若菡见夏想不请自来,先是一喜,随即猜到了他前来的目的,又不高兴地说道:“是不是想让我出面,让吴家收手?” 夏想点点头:“去京城好是好,但一是在部里的工作没有挑战性,二来也好像在故意逃避,还不如留在燕省。相信你意中人的能力,肯定能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 一句“意中人”让连若菡喜笑颜开:“什么意中人,难听死了,你是我的冤家对头好不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嫌我给你添乱了,是不是?好,我立刻打电话给三叔,让他停下来就行了。真拿你没办法,其实也不是我故意要调你去京城,而是你在安县出事以后,我好怕,怕得睡不着觉,就回京求了叔叔……当时也不知道你要调到燕省省委。” 连若菡当着夏想的面给吴才江打了电话。 吴才江上次迁怒于夏想,让高成松出面毁夏想前途,也是一时气愤,觉得吴家丢了面子,同时也是为了做给邱家看。不过他做事情也就是三分钟热度,过后即忘,随着连若菡飞向美国,他就淡忘了夏想的事情。 再后来在京城偶遇夏想,见他和梅晓琳在一起,吴才江才一下又想起以前曾经整治夏想的事情。见到夏想之后,忽然觉得以前有点太武断了,因为他第一眼就感觉,小伙子还不错,最起码行事风格很对他的脾气。 吴才江在和连若菡面谈之后,对连若菡提出让夏想来吴家势力范围之内的部委上班一事,一口答应,态度之好,大大出乎连若菡的意外。连若菡不清楚的是,吴才江之所以没有犹豫,是因为经历上次东来顺偶遇事件之后,他对夏想一直大感好奇。而且他又对梅升平到燕省上任省委组织部部长多少有点不爽,想起梅升平和夏想的亲热,又正好听连若菡提起,就有意将夏想拉到身边,为他所用。 吴家在燕省的势力不够,如果将夏想调来京城,培养几年,然后再外放回燕省,将有可能成为吴家在燕省的中坚力量。因为夏想不但在上一次高成松的高压下从容脱身,还能和一向眼高过顶、从来看不起草根出身的官员的梅升平谈笑风生,让吴才江对夏想在好奇之外,又多了一份爱才之心。 人才就应该为我所用,吴才江想将夏想拉拢在自己身边,才会在连若菡一提出调夏想来京城的想法时,就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本来连若菡还以为吴才江会提出什么交换条件,没想到,他答应得倒挺痛快,她就懒得再主动让步。虽然她和吴家的关系一般,但毕竟血浓于水,对吴才江这个亲叔叔,还是有一些亲近之意,就让吴江才尽量多照顾夏想一些。 吴才江也不傻,也能看出来连若菡对夏想的感情,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她一句:“夏想人是不错,但他关系网比较复杂,最主要的是,他已经订婚了。” “是,他不但订婚了,而且元旦已经结婚了。但,他订婚和结婚,与我帮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帮过远景集团,以后也有可能会成为吴家的助力,现在他和邱家以及梅家的关系不错,我是为了家族的利益着想,叔叔你不要胡思乱想!” 连若菡忽然之间想起吴才江背后捣鬼,逼得夏想被抓了几天,也让她远走美国。尽管最后夏想和她都因祸得福,但她心中还是气愤难平,为吴才江的冒失而心生不满,就借机发作出来。 吴才江了解连若菡的性格,知道她连她爸爸的话都不听,自己的话对她来说更没有什么威力,就摇头一笑:“我是关心你,若菡,我向你保证,以后不再插手你的个人私事,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你有眼光有能力,能赚钱。但如果夏想的名字让老爷子知道的话,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也拦不住他。” “不要你管,有问题我担着,只要你答应我不主动告诉老爷子就成,否则,我有办法让夏想帮助梅家和邱家与吴家作对!想必你也明白,近来梅家和邱家上升的势头很快。而且梅家和邱家都有人欣赏夏想,别逼他走向吴家的对立面!”连若菡忽然硬气起来,和吴才江针锋相对。 牵一发而动全身 吴才江拿连若菡没办法,只好苦笑:“若菡,你对叔叔这么凶做什么?是,叔叔以前做过一次对不起夏想的事情,但那是误会。再说事情也过去了,做人要向前看,而不是揪着过去不放。我现在对夏想没有恶意,只是提醒你要留心,不要让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情。好,我不多说了,你什么时候想回京,就来找我,叔叔随时欢迎。” 随后,吴才江又征求连若菡的意见:“调夏想到外经贸部,怎么样?听说他颇有商业头脑,在外经贸部应该可以有用武之地。” 连若菡不置可否,她走后,吴才江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道:“叔叔怕侄女,有意思。不过若菡也确实有个性……我二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京一趟,他好像好久没有和老爷子见过面了……” 只是让吴才江和连若菡都没有想到的是,吴才江出面和外经贸部部长易向师谈过之后,易向师身为吴家的中坚力量,对调动一个处级干部来外经贸部,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当即表示照办。但他在选择时间上,存了私心。因为他听到夏想将要调到燕省省委的消息,就特意留意了夏想的动向,通过在燕省省委的人得知了夏想确切的上班时间,就选在夏想上班的第一天,发出了商调函。 就是为了给叶石生一个难堪,因为当年和叶石生的不和,易向师仍然记忆犹新,对叶石生几次在工作中故意和他为难耿耿于怀。现今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不借机发作一下,就不是他易向师的手笔。 易向师其实也不是要打叶石生的脸,一个处级干部的去留,还入不了叶石生的眼。他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叶石生还是不是当年斤斤计较的叶石生。本来叶石生没想太多,谁知在崔向的挑拨之下,还是猜到了易向师的用心。 结果倒好,阴差阳错之下,无数个幕后推手交错,因为许多人出于不同的想法而导致了细节上的偏差,就造成了眼下的局面——连若菡也好,吴才江也好,许多人都想象不到的僵持局面! 吴才江意外接到连若菡的电话,正纳闷儿以为她又想调夏想到更好的部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连若菡说道:“叔叔,夏想不想去京城,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去为好。事情到此为止,好不好?” 吴才江先是一愣,随即不满地说道:“若菡,商调函都发了,说收手就收手,你当是儿戏?我听易部长说了,省委不放人。易部长的意思是,不放人就再施压,省得让叶石生觉得吴家没有能力压压他……” 一件调动夏想的小事,因为易向师的一次试探,因为崔向从中发坏,而变成了极其错综复杂的状况。 连若菡和吴才江通了半天电话,最后只能无奈地告诉夏想:“收不了手了,易部长和叶书记早年有过不和,他发商调函的时间针对性太强,叶书记可能太敏感了。还有,吴家也有意借此机会敲打一下燕省……玩笑开大了,你又成了***!” 夏想虽然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前思后想一番,他也能隐隐摸到其中的线索,不由笑了:“一个小的处级干部的调动,惊动了部长和省委书记,还引起了部委和燕省之间的不和。好像调我进省委,崔书记走了一步臭棋。” 连若菡见夏想一点也不担心被殃及池鱼,不由说道:“你不怕最后成为牺牲品?” “不怕,我牺牲不了,长命百岁。”夏想自信地笑了,了解了目前的局面之后,他反而变得轻松起来。因为他忽然发现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是走是留,走也好留也好,最后不管是哪一方退让,反正不是他,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经过最近的一系列事件,夏想算是适应了现在的身份。下一步不管是留在省委还是前往京城,都要服从上级领导的安排,既然都是服从,就不用多想什么了。 连若菡见夏想恢复了自信,也就放了心,摆摆手说道:“不管你了,懒得管你的闲事,我自己的事情还操心不过来……晚上是不是不走了?” 夏想没想到她思路会跳跃得这么快,还没有反应过来,连若菡又笑了:“逗你玩的,瞧把你吓的。你现在正是新婚燕尔,我哪里敢留你?黧丫头非得骂死我不可。好了,事情说完了,你可以回家了。” 说到黧丫头,夏想动了心思,就问:“老实交代,你和黧丫头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我总觉得你们两个好像一直在算计我什么。” “算计你?你一个臭男人,要什么没什么,有什么好算计的?臭美加自恋。”连若菡小小地打击了夏想一下。 夏想就说:“我挺帅,大小也是一个处长,以后还会大有前途,怎么就要什么没什么了?” “我和黧丫头年轻漂亮,又都能赚钱,你说,要你有什么用?尤其是我现在要你更没有用,我肚子里有宝贝,你有?你有一肚子坏水罢了。” 夏想挺郁闷地走了,连若菡怎么能拿怀孕的事情打击人,男人只负责播种,开花结果是女人的事情,也值得炫耀?不过连若菡炫耀的样子挺好看,又自得又自满,还有一脸幸福的光彩,让他还是大感自豪。 第二天上班,一切如常,夏想也知道,双方的角力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且让他们较劲去,自己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好了。 信息处负责整个省委的网络和网站管理。尽管此时的网络还不太先进,速度也不快,但燕省省委已有了局域网,并且省政府也有了对外的宣传网站,信息处同时负责网络安全。 夏想向处里的每一个同事推行安全理念,从操作系统的底层安全说起,到国外的办公软件甚至杀毒软件都有后门,等等,让他们树立起防范意识。 信息处的人以为夏想作为从基层上来的干部,哪里会懂电脑知识?没想到他侃侃而谈,比信息处技术最过硬的小牛还要牛气,把小牛佩服得五体投地。 几天后,夏想找了个机会联系了一下胡增周,委婉地提出了要见面的要求,胡增周犹豫一下答应了。 周末,夏想开车接上胡增周,来到森林公园。一路上,夏想说了一些在省委的见闻,也含蓄地点明了省委里面的派系和关系,胡增周听了连连点头。 夏想从胡增周的笑容上,看出了他的犹豫。但从他没有拒绝自己邀请他来森林公园的疗养中心散心来看,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夏想对胡增周也有点感情,不想逼他过紧。其实以他在燕市的关系,最后强行将钢厂和药厂的地皮归属提交到常委会讨论,相信也会顺利通过。 陈风、王鹏飞、方进江、秦拓夫和李丁山,五票稳拿。何况其中几人都是在常委中排名靠前的关键人物,陈风是***,王鹏飞是副书记,方进江是组织部部长,秦拓夫是纪委书记,都是强有力的实权人物。他们几人口径一致的话,胡增周也只有妥协这一条路可走。 但夏想还是想说服胡增周,让他向自己一方靠拢。常委会如果强行通过决议,会将胡增周推向对立面,甚至有可能完全倒向对方,也不是夏想想要看到的结果。 能争取还是要尽量争取,毕竟胡增周是市长,以后燕市的许多行政事务,都必须过他这一关,合作永远比对抗更长久。 当然还有一个不安定因素必须考虑在内,就是达才集团如果决定插上一手,事情就麻烦了。 到时王鹏飞在远景集团的提案上,有可能弃权,其他中立的常委,就有可能倒向达才集团。万一到了那个时候,胡增周的分量就会突显出来。 夏想一向认为,有合作的可能,就尽量合作。利益均沾,就不怕没有合作伙伴。对抗的结果,只能是各有损伤。 胡增周心里清楚夏想和他见面的目的,他现在心中也是十分为难,一片杂乱。 胡增周十分清楚夏想在燕市的关系网,陈风和李丁山对他如何维护就不用说了,听说王鹏飞和方进江也和他关系匪浅,还有秦拓夫也和他有一些交情。如果和夏想处好关系,融入了他的关系网之中,在燕市工作将会是顺水顺风,没有什么阻力了。 但就在胡增周慢慢地和夏想越走越近时,却出现了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问题。 本来遗留地皮的归属应该没有什么悬念,早在远景集团开发森林公园的时候,上一届市政府就和远景集团签订了意向书,优先考虑让远景集团开发遗留地皮。胡增周也认为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没想到,吉成地产提出了开发申请。 吉成地产的后台是谭龙,胡增周心里有数,一个谭龙在他的心目中,还远不如夏想重要,更何况夏想身后站着的人。他本想置之不理,没想到,在谭龙找他说情之后,省委副书记崔向的电话,就亲自打到了他的办公室。 胡增周和崔向没什么交情,省委里面,就和统战部部长张灿阳关系近一些,算是他在省里比较有力的后台,再有就是宋朝度。但自他来了燕市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和宋朝度接上线,估计宋朝度对他也有些意见,胡增周也就没有自讨没趣,主动去找宋朝度。 省委的三号人物崔向主动打电话给他,让一直感觉到在省里没有什么后台的胡增周受宠若惊,甚至还有一丝激动。最近崔向的势头正猛,在省委,现在崔书记可是非常活跃的人物,因为大家都知道叶书记年纪大了,书记的位子坐不太长,书记的宝座一让,崔书记少说也能变成崔省长。 胡增周就急忙恰当地表示了恭敬,虽然说起来大家都是副省级,但权力不可同日而语。 崔向先是和胡增周说了一些套话,回忆起了他以前在章程市工作过的愉快经历,颇有点和老朋友谈心的架势,让胡增周半天都摸不着头脑,心想崔书记不会闲着没事,打电话给自己来一次忆苦思甜,他肯定没那么闲! 果然在说了几分钟闲话之后,崔向话题一转,问道:“胡市长,听说吉成地产有意开发钢厂和药厂的遗留地皮?吉成地产是一家不错的开发商,当年我担任燕市的市委书记时,吉成地产为市里解决了不少难题,城中村改造项目、安置工程,等等,是一家为市政府排忧解难的好企业……吉成地产的老总乔白田向我提出要和胡市长一起坐坐,呵呵,说了多次了。我实在没办法,才给你打了这个电话,听听你的意思。” 胡增周心中一紧,崔书记还真是力挺吉成地产,不但点明吉成地产在他担任市委书记时和他良好的关系,还含蓄地表明,乔白田和他的私人关系也是不错。 崔书记开口邀请一起坐坐,答应的话,就相当于默认要支持吉成地产;不答应,就等于错过了一个结交崔书记的大好时机。胡增周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说等他安排好时间,再给崔书记回话。 崔向现在的强势和上升势头,能成为他的靠山,也算是省里有了后台,胡增周怦然心动。又加上夏想被调进了省委办公厅,听传闻说也是崔书记的意思,更是从侧面印证了崔书记的权威,在省委里面有足够的发言权。 胡增周犹豫两天,差一点打电话给崔向时,却意外听到了一个消息,暂时又让他打消了念头,就是从省委里传出风声,说是在夏想上班的当天,外经贸部的商调函就发到了省委。 胡增周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他以为崔向在省委里面是说一不二的权威,没想到,夏想的能量还真不是一般大,竟然惊动了京城,直接由外经贸部发出了商调函,要把他调往京城——不是摆明了要给崔向难堪吗?你有本事调动夏想到省委闲置,我就有能力调他到京城重用! 简直就是寸步不让,而且还是在夏想上班当天发出的商调函,挑衅的意味太明显了! 胡增周顿时就绝了立刻向崔向投诚的心思,等等再说,不要在冲动之下做出得不偿失的事情出来。夏想力挺的是远景集团,就算自己支持吉成地产,也未必能通过常委会。到时崔书记不高兴,又得罪了夏想,自己岂不是成了里外不是人? 现在的关键是,崔书记是不是真的有掌控局面的权威?如果有,就得让崔书记高兴;如果没有,对不起,先得让陈书记等几大常委高兴了再说。 所以在夏想提出要约他到森林公园散心时,胡增周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 夏想多少也能猜到胡增周犹豫的态度是因为有人向他施压,但不敢肯定就是崔向。他也不多说地皮的事情,只是领胡增周来到疗养院和会议中心,请他参观一下刚刚竣工的工程。 ------------ 10 登高者,望远 第二轮较量 夏想也不愿意对梅晓琳的家事多发表意见,只要梅晓木不主动挑事,他也不会和梅晓木一般见识。想起以前邱绪峰所说的话,夏想就暗笑,想必以前邱绪峰也有过和梅晓木一样嚣张狂妄的时期,但等他外放到基层之后,在工作中遇到重重阻力,才知道傲慢和偏见最终损害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胡增周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舒适的疗养院和会议中心,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就赞不绝口,连连说好:“以后市里有什么会议,一定要来这里开会。太好了,环境怡人,各项设施都是一流,真的不错。” 夏想笑笑,趁机说道:“胡市长过年的时候,可以来疗养院住几天。有些家在外地的干部,过年的时候不回家,都在疗养院订了房间。因为刚刚开始营业,目前有一个试住活动,凡是省市处级以上干部,都可以在过年的时间,免费试住一个月。” 胡增周不免心动,他家在外地,家中没有什么亲人,过年的时候也不回去。儿子远在外地上学,也说要和同学一起去旅游,不回来。家里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未免冷清。到疗养院来住一住也不错,清静舒适,事事不用自己操心。 “试住期间,还免费提供各项服务,为了提高以后的服务质量,也请胡市长提出宝贵意见,以便改进。”夏想见胡增周心动,继续说道,“同时我也邀请了陈书记、王书记、方部长还有秦书记过年的时候也过来住上几天,一来凑个热闹,二来也多找找不足之处。另外,省里也有部分领导光临,具体还没有定好都有谁,但肯定会有两三人过来……” 好大的一场盛宴! 胡增周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夏想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如果胡增周参加盛宴,将会以私人身份和省市两级领导来一次近距离、全方位的接触。这样一来,他不但可以成功地和燕市的几个重量级人物建立起私人关系,还可以进一步和省里领导接近,表达一下靠拢的想法。 相比之下,崔向崔书记的诱惑力度,比起夏想省市两级的双管齐下,就弱了许多。不过胡增周仍有疑虑,关键是,省里会有谁出现? 夏想好像猜到他的心思一样,笑着继续说道:“省里确定下来的有宋省长和高省长,梅部长因为要回京城,不好确定日期,不过他也保证要过来看看,热闹热闹。还有马省长也口头答应要过来,但住不住没有表态。如果胡市长在省里有相熟的领导,也可以请来。过年嘛,就是图个热闹,图个喜庆。难得领导们放松一下,建了疗养院,不就是为领导们服务吗?” 够了,足够分量了,胡增周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与其和态度不明的崔书记合作,还不如就和夏想握手。凭他能请动省市两级领导中这么多重量级人物前来,相信崔书记再强势,最终也没办法拿夏想如何。 胡增周更不想因为向崔书记靠拢,而在燕市被孤立起来。再一想夏想在遗留地皮的问题上,明明有在燕市强行通过的影响力,还要煞费苦心地请他来参观疗养院,再借机提出过年时的一次交际盛宴,也是高看他一眼的恭敬态度。想到这里,胡增周不由对夏想的看法又好上几分。 小伙子确实不错,懂得造势更懂得借势,关键还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做事情留有余地,不硬来不蛮干,真是一块好材料。 胡增周用力拍了拍夏想的肩膀:“小夏,有心了。过年的时候,我就过来凑凑热闹,不要觉得我添乱才好。” “不会,不会,胡市长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夏想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又乘机再加一把火,“我一直对胡市长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以前一直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直到收到了您的礼物,才注意到原来我神交已久的书法家竟然就是胡市长,真是让我又惊又喜。作为我最喜欢的书法家之一,胡市长的字我一直铭记在心,曾经细细揣摩过一段时间。只可惜我在书法上没有什么天赋,否则有机会还想向您学学书法之道。” 胡增周立刻喜笑颜开。 对于书法的喜爱,胡增周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夏想差不多是第一个无意中赞赏他书法的人,又是第一个让他亲笔署名的人。夏想的称赞让他大为开心,连连说道:“小夏,不要妄自菲薄,书法之道,天赋是一方面,勤奋也是一方面。我倒觉得你挺有才气,过年的时候,我们就抽空交流交流书法之道,怎么样?还有省委张部长也喜好书法,要不过年的时候,我也请他过来,我们三人一起坐而论道?” 省委统战部部长张灿阳?夏想心想,胡市长藏得也够深的,他才知道原来胡市长在省里的后台是张灿阳。 对于张灿阳的为人,夏想并不清楚,但既然胡增周提了出来,就一口应承下来:“当然好了,张部长能来,疗养院也是蓬荜生辉,荣幸之极。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到时胡市长和张部长兴致大发,可否留下墨宝,也好挂在疗养院,为疗养院增添几分文化气息。” 胡增周笑呵呵地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提出了一个条件:“不署名,不收打着润笔名义的礼金……”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想一眼,“还有小夏,我送你的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随随便便就传扬出去。” 夏想心领神会地笑了。 胡市长所说的不要随随便便传扬,不是真的不对外透露的意思,而是让夏想审时度势,该知道的人可以知道,欣赏的人可以知道。不懂得欣赏又没有资格的人,自然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同理,对以后挂在疗养院中的字,也是一样的处理方法。如果有哪位省领导看中了胡市长的字,那么字就是胡市长的书法。如果被某个省领导贬低,那么字就是无名之辈的字。 中午,夏想请胡增周在森林居中吃饭,楚子高亲自作陪。兴致颇高的胡增周没有暗示让楚子高离开,而是谈兴颇高,和夏想、楚子高海阔天空地聊天。 楚子高岂能不认识燕市的新市长?虽然有点诚惶诚恐,不过因为夏想的缘故,他现在也见多了省市的高官,倒也能坦然应对,给胡增周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周一一上班,夏想就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外经贸部日前召开一次内部会议,就全国的经济形势作了报告。会上,易部长亲自发言,逐一点评各省的经济结构和产业构成,对西南和西北几省的发展提出了表扬。同时,对燕省的结构调整力度不够、产业的结构不合理提出了委婉的批评。 当然外经贸部对燕省没有管辖权,提出建议也是业务上的指导,而提出的批评也正是燕省落后的产业的弊端,可以说一针见血,极有借鉴意义。外经贸部的内部会议对燕省的决策不会有任何影响,但一般会上报给上级,请上级过目。 本来一般各部委主管的行业,对各省都会有批评建议,但外经贸部选择的时机非常敏感。叶石生得知后勃然大怒,认为是易向师故意向他示威,当即打电话给易向师,亲自和他理论一番。结果当然是谁也没有说服谁…… 紧接着叶石生就接到分管外经贸部的领导何东辰的电话,何东辰的声音是非常标准的普通话,说话的语速很慢,而且没有什么威严,仿佛在随意说家常一样:“石生,易向师给我的报告,我看过了,他对燕省产业结构调整的建议,还是有一些见解的。你可以参考一下,看能不能从中借鉴到可以运用到实际中的经验。” 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威严,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认定的事情就要坚决执行到底。 叶石生呆了半天也没有坐下,电话中传来一阵阵的忙音,他才醒悟过来,难道是易向师请动了何东辰向燕省施压?不会,易向师和他的争论,有意气之争,也有理论上见解的不同,但总归来说,不能算是完全的私人恩怨。而且他了解的易向师,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不可能因为调动夏想的一件小事,而将矛盾捅到上级去! 易向师不是没有政治头脑的人,那么何东辰打电话这件事情只能说明,确实是他本人对燕省的保守微有不满。 而且亲自打电话给他,是不是要传递一个信号?就是如果在他任期内能够让燕省的产业结构得到合理的调整,那么假以时日,他还可以再进一步? 叶石生的心思在一瞬间转了无数圈,最后却又冷静下来,决定还是小范围内召开一个会议,先探探大家的口风再说。毕竟燕省一向保守惯了,他一个人想要推动改革,也是独木难支。 夏想还不知道因他引起的第二轮较量已经开始,易向师也确实是找到了一个由头,借机对叶石生发难,倒也不是他真的要和叶石生解决私人恩怨,而是易向师确实是对燕省的保守和落后不满。他感觉燕省就如一艘腐朽不堪的大船,锈迹斑斑,却没有人主动修补,只管勉强摇摇晃晃地向前开。 其实燕省有许多优势可以利用,但每一任书记和省长都非常保守,除了会大兴土木之外,发展经济、调整产业结构几乎从来没有成功过——不是不能成功,是不想成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正好借此机会,易向师想敲打敲打叶石生,看他有没有胆量在燕省推行改革试点。当年跟他辩论时,叶石生可是慷慨激昂得很,到地方上做了几年省长之后,反而变得无声无息了。 对于上层的考虑,夏想接触不到,就算知道也没有什么用处。他现在除了处理信息处的工作之外,就一心扑在钢厂和药厂的遗留地皮上,眼见快要过年了,市里年前也要定下来地皮的归属,不能马虎。 快下班的时候,夏想意外地接到了邱绪峰的电话。 邱绪峰人在燕市,办完事后想要和夏想见上一面,问夏想是不是有时间。夏想微一思忖就点头答应了。邱绪峰现在和他关系有越走越近的趋势,是个可以合作的朋友。 因为正赶上吃饭时间,二人就相约在东坡食府见面。东坡食府离市委不远,离省委却有一段距离,夏想就开车前往,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才到。 邱绪峰已经要好了雅间等他。 邱绪峰热情地和夏想握手寒暄,看得出来,他的笑容中有几分真诚。夏想客气几句,就坐下问道:“邱书记来市里办事?” 邱绪峰不说话,先是饶有兴趣地看了夏想一会儿,又意味深长地笑了:“夏处长,我就发现,你确实不简单,走到哪里都能成为各方势力的焦点……” 夏想就笑:“邱书记的话可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我现在受了冷落,你还说笑,不够朋友。” 邱绪峰哈哈一笑:“别的不说,你的性格我还是了解一些,有什么打击和冷落能让你沮丧过?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总能找到平衡点。”停了一停,他不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来意,“我来找你,有两件事情和你说一说。” “请讲。”夏想见邱绪峰说得郑重,也是一脸真诚地回答。 “王鹏飞书记将要调走,你听说了没有?” 王鹏飞有望调到燕省的水恒市任市委书记,夏想也是有所耳闻,却并未太在意。按照王鹏飞的资历,也该执政一方了。 夏想就点了点头:“听说一点,怎么,又有什么内幕?”他知道邱绪峰不会单纯告诉他王鹏飞要调走的消息,肯定还有隐情要说。 邱绪峰摇头一笑:“就知道你能猜到什么,对你来说不算是好消息——会从京城空降过来一名副书记,他叫付先锋!” 夏想立刻明白了:“付家人?” “不错,付家第三代之中的佼佼者!”邱绪峰感慨说道,“今年才三十六岁,比我不大多少,却已经是正厅了。” 夏想吃了一惊,三十六岁的正厅不太吓人,但三十六岁的燕市副书记,就有点吓人了。付家也挺有能量,居然拿下了燕市市委副书记的位子。 “听说付家和你有点矛盾?付先锋来了之后,也许会对你不利。他比我有手腕,也有魄力多了,你得小心一些。”邱绪峰的话倒是出自真心,邱家和付家关系还算可以,但不够密切,相比之下,他更看重夏想和吴家以及梅家的良好关系,当然,还有夏想本人。 夏想表示了感谢之后,也没太把付先锋的到来放在心上,就又问:“那么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邱绪峰愣了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听说了外经贸部想要调你入京,如果你不想留在燕省省委,又不想去外经贸部,我倒有一个建议,你看是不是可行?” 夏想看了邱绪峰两眼,心中明白了几分,邱绪峰是见有机可乘,乘机拉拢他来了,就笑:“说说看。” 邱绪峰见夏想没有反对,暗中松了一口气。他怕夏想一眼看出他的目的,直接就回绝,没想到夏想还颇感兴趣的样子。 “邱家在京城的势力不太广,在南方还可以,我想梅晓琳应该也和你说过一些。但在京城一些部委,邱家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夏处长如果觉得外经贸部不太满意,想去建设部或是团中央,我都可以提供帮助。”邱绪峰的态度非常真诚,语气也十分和善,尽量不想夏想产生误会,以为他在乘机收拢人心。 夏想现在对于是不是离开燕省已经不再多想,走也好,留也好,他已经能够做到从容面对。 但夏想觉得自己可能还无法脱离燕省省委,现阶段既然省委不放人,不可能邱家一出面,叶石生就妥协。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处级干部的去留问题,而是燕省省委的脸面问题。 夏想笑着摇了摇头:“感谢邱书记的好意,省委里面现在有点特殊情况,可能有人觉得我能留在身边他才放心,所以我估计暂时离不开省委。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愿意到团中央工作一段时间,只是现在……还是等等再说,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合纵连横 邱绪峰理解夏想的心思,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担心燕省省委的反应,如果你想去团中央,邱家有办法让燕省省委放人,关键是你现在可能不想离开燕省。也好,来日方长,我们总有再携手合作的一天,是不是?” 邱绪峰说对了,夏想目前觉得还是留在燕省好一些,在省委里面也可以学到不少东西,最关键的是,他还想看看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一个什么结局。如果邱家再意外插上一手,动用某方面的力量将他调到团中央,从长远看是好事,但短期内可能也非常不利于他的发展。 首先会让吴家和梅家怀疑他和邱家走近的用心;其次他现在本身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到了团中央之后,可能会受到排挤;最后他对邱家了解不多,接触也很少,仅限于邱绪峰一人,他才不敢将前途寄托在邱家身上。 但邱绪峰也是出于好心,夏想也愿意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真诚,就说:“我和邱书记是不打不相识,经过许多波折,能有今天的坦诚相对,相信以后的友谊会更牢固。” 邱绪峰呵呵笑了:“说得对,说得对。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下,张灿阳张部长现在和我关系不错,适当的时候,可以一起见个面,畅谈畅谈。” 统战部部长张灿阳?张灿阳的名字在短时间内,已经第二次被人提起了。一是胡增周,现在又是邱绪峰,原来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之中,总有一条线贯穿其中,只要发现了关键的一点,就很容易掌控了局面。 夏想心想,收获不小,至少邱绪峰释放出来的善意,也代表了邱家的意思。通过邱绪峰和张灿阳搭上线,比通过胡增周关系更近,同时,因为邱绪峰的关系,张灿阳也会对自己另眼看待。而如果通过胡增周和张灿阳认识,张灿阳会先照顾胡增周的情绪。 邱绪峰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兴致挺高,又说:“我要结婚了,小夏,结婚的时候请你去喝喜酒,一定要去,不去就是不给面子。” 夏想急忙表示恭喜,就问:“是哪家千金?”肯定不是梅晓琳了,要是她的话,她早就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而且目前的状况下,梅邱两家也不可能联姻。 “是付家的女儿,叫付朵朵……没办法,还是家族的利益最大,还好付朵朵脾气温和,长得也还可以,反正就是一个媳妇,娶谁都是娶。我们官场中人,有多少事情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尤其是我出身大家族之中,又肩负着继承邱家的重任,虽然我现在很窝囊,在燕省一直没做出什么成绩!” 邱绪峰狠狠地将杯子摔在地上,一脸愤愤不平。 第一次看到邱绪峰失态,夏想也可以理解他心中的苦闷。其实别看邱绪峰出身大家族之中,但他并不快乐。他身上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和压力,而且连婚姻也不能自己做主,想想也有可怜的一面。 夏想安慰他:“事情急不来,慢慢一步步向前,再说你的资历也够了,下一步可以升到副厅……对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燕市,还是想回京城?” “没有升到正厅,回京城就太没面子了。其实我也想离开燕市,到别的地市去,但市委组织部一关好过,省委组织部就不好说了。” 如果在燕市的范围内调动,市委组织部批准就可以了。但如果调出燕市,就需要经省委组织部点头了。而且他再升一步就是副厅,是必须要经省委组织部考核的。 邱绪峰的意思夏想也明白,他是担心梅升平从中作梗。 “邱书记想去哪里?有没有目标?” “宝市的一名常委、副市长还有半年多到站,时机不错,如果能过去的话,也算小进一步。”邱绪峰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想,说完这句话后,尽管仗着酒劲,还是有点心慌。 曹永国是宝市的市委书记,对于副市长的任命,他没有决定权,但有建议权。市委书记的意见有时也很关键,尤其是在上级对市委书记本人非常重视的时候。 同时,梅升平和夏想的关系,邱绪峰也心知肚明,所以说,他能否去成宝市的关键,就落在了夏想身上。只要夏想帮他搬开了梅升平这个最大的拦路虎,又让曹永国不向省委组织部提反对意见,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他来做。 最关键就是两个前期工作,他心中没底。 夏想微一琢磨,就知道了邱绪峰的心思。让他去宝市当一个普通副市长,未必愿意。但进了常委会,就相当于进了领导班子,算是小幅度大跨步。根据夏想对邱绪峰的了解,现在对他的评价是,可交!虽然邱绪峰的性格中有优柔寡断的一面,而且不是很有担待,但是他有胸怀,能放下成见,更有知错必改的勇气,夏想就决定帮他一帮。 况且以后邱家也是可以借助的一股不小的力量。 夏想一脸浅浅的笑意:“曹书记那里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倒是梅部长是不是能听进去我的话,我心里没底,只能说试一试了。” 在外人面前,夏想还是喜欢称曹永国为曹书记。 一听夏想是答应的意思,他说一试应该有七八成把握,邱绪峰大喜:“谢谢,谢谢你小夏。事成之后,我欠你一个人情。” 夏想轻轻摇头:“你我之间就不要说客套话了,既然是朋友,举手之劳的帮忙是应该的。” 邱绪峰惭愧地说道:“对你来说也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却是一条艰难之路。不管怎么说,从今以后,我待你如真心朋友。” 告别邱绪峰,夏想随即就给梅晓琳打了一个电话,先是问了她个人的近况,然后又问她梅升平喜欢喝什么酒抽什么烟。梅晓琳立刻警惕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想求我叔叔帮忙?是不是想向他行贿?” 夏想哑然失笑:“想和他一起坐坐,得先知道他的喜好不是?一瓶酒一盒烟也叫行贿,不要太敏感好不好?” “没办法,我就是比较敏感,你有意见?”梅晓琳还是一样直爽,不过还是告诉了夏想实情,“他爱喝剑南春,爱抽云烟,都不是最好的一种,但习惯难改。还有,他爱喝淡茶,不爱喝咖啡,不爱吃辣……” 还行,从梅晓琳口中差不多把梅长升平的爱好全部套了出来,看来还是熟人之间提防之心最小,要是邱绪峰去问,肯定碰壁。 夏想也没有告诉梅晓琳他所为何事,此事是他和梅升平之间的事情,由他们之间解决就好。况且他只是请梅升平高抬贵手,在考核时给个好评即可,又不是请他出面推举邱绪峰。 第二天一上班,夏想就打电话给梅升平:“梅部长,快过年了,估计过年您得回京城,就不能一起坐坐了。晚上有时间没有?有的话就一起坐坐,刚好我弄到了一瓶好酒,是二十年的剑南春,怎么样,尝一尝?” 梅升平本来晚上约了别人有事,但禁不住好酒的诱惑,呵呵笑了:“小夏,你算是摸透了我的爱好,肯定是小琳告诉你的。好,晚上你来接我。” 晚上和梅升平见面,一起开车前往大宅门。大宅门是京城口味的饭店,正合梅升平口味。 二十年的剑南春是夏想从曹永国的珍藏中翻出来的,准确地讲,是曹殊黧翻出来的。她知道爸爸藏东西的习惯,一下就找到了曹永国的珍藏品。两个人先斩后奏,估计曹永国知道后,会心疼得不行,骂曹殊黧女生外向,老爸的好东西都给了自己丈夫。 云烟是结婚时冯旭光送来的礼物,说是马万正的珍藏。梅升平是识货之人,一见好酒好烟就惊叫一声:“好你个小夏,好东西一直藏着,不给我,太小气了。” 夏想呵呵直笑:“我也是刚翻出来,酒是借我爸的,烟是借马省长的。” 梅升平立刻警惕地看了夏想一眼:“酒无好酒,宴无好宴,烟无好烟,看来今天是上了你的圈套……不过,先喝了酒抽了烟再说,帮不帮你办事,现在先不考虑。” 真够耍赖的,夏想无奈,只好笑着给他倒上酒,点上烟。夏想先不说邱绪峰的事情,而是问:“梅部长,您说外经贸部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跟我打马虎眼。”梅升平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吴老三搞出来的名堂,你会不清楚怎么一回事?我说小夏,我最近几天要不是特别忙,早就想找你说道说道了。你留在省委多好,非要去京城混个什么名堂?部委里面不适合你,听我的,你就留在省委。咱们经常聊聊天,喝喝小酒,多好。” 抿了一口酒,梅升平又说:“现在好了,对上了。易向师和叶石生两个人当年有过争执,他们不仅仅是执政理念的不同,还有在许多问题上看法完全相左。易向师也是,非要选你上班的第一天发来商调函,不是故意给叶石生难堪吗?再有崔向从中作梗,现在已经上升到了燕省和外经贸部的对峙。” 夏想吃惊不小,心想,事情真是闹大发了。随即夏想又一想,看来是有人对燕省和叶石生不太满意,找了个机会敲打一下而已。 果真和梅升平所说的一样,现在好了,因为吴才江的意外插手,因为易向师和叶石生之间的理念冲突,演变为上层对燕省省委的提醒,还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恐怕连崔向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不知道他又作何感想? 再一想作为当事人的自己,现在反而成了没事人一样。也不错,自己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一边处理好信息处的工作,一边做好自己的事情,一边以旁观者的身份静观其变。 “其实调到外经贸部的事情,也不是我起的头,是连若菡的主意,她背着我找了吴才江……”夏想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梅升平,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也显得自己诚心,“我倒是无所谓,在哪里都行。有一句话不是说,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行了,别扯闲篇,你现在的年纪还真不是云卷云舒的时候。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没体验过会当凌绝顶的感受,哪里来的云卷云舒的坦然?来,喝一口。”梅升平果然钟爱剑南春,不一会儿就喝了二两有余。 夏想陪他喝了几杯。 目前的状况是,双方都不肯退让,梅升平也得知了消息,叶书记近期要召开一个小范围的会议,就燕省的经济状况进行讨论,就究竟是维持现状还是小步改革征求意见。梅升平不太乐观地说道:“依我看,燕省的官员都非常保守,只要无过,宁肯无功,说句难听话,混日子熬资历的思想严重。燕省离京城太近,做出了成绩,容易被人认为会影响京城的发展;做不出成绩,又要背上保守落后的骂名,叶石生的日子不好过!” 发牢骚完毕,梅升平摇头一笑:“来,喝酒,替他操心做什么?我干一届组织部部长之后,就跳到别的省去,才不在燕省待下去。到时跟我一起去,怎么样小夏?” 夏想没有回答梅升平的问题,而是笑道:“建议梅部长到南方大省去,好出政绩。对了,宝市的市委常务、宁副市长听说半年后就到了年龄,组织部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就说宴无好宴,酒无好酒,小夏,你想替谁说情?在我面前,有一说一。”梅升平的脸色微微泛红,看不出来是酒精刺激,还是不太高兴。 夏想知道梅升平说话看似直爽,其实很有心机,不过他并不担心梅升平会生气,相反,梅升平向他表示出拉拢之意。他此时提出宝市副市长的人选问题,是一来一往没有隔阂的表现,相信梅升平不会心胸狭窄到一句话就不高兴的程度。 他的脸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官威的流露。 夏想脱口说出了邱绪峰的名字:“邱绪峰!” 梅升平的脸色变了,慢慢地放下酒杯,冷冷地说道:“酒太难喝了,是假酒吧?” 言外之意,是质问夏想对他虚情假意,竟然替邱绪峰说话。 夏想也不笑了,一脸严肃地答道:“梅部长,酒是百分之百的真酒。但有一句话说得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酒也一样,同样的酒,在不同的人的口中,却有百般不同的滋味。就算是同一个人喝同一瓶酒,也会因为心情的好坏而感觉酒的味道不同。这瓶酒是我岳父的珍藏,他爱如至宝,被我翻了出来送给您。好不好喝您说了算,但是不是真酒好酒,我心中有数。” 梅升平还是板着脸,看了夏想半天,忽然说道:“我可以在审核的时候不卡邱绪峰的脖子,但你必须做出必要的让步,因为我有一个条件……” 夏想心中一惊,忙问:“什么条件?” “哈哈……”梅升平紧绷的脸再也严肃不起来了,一下笑出声来,用手指着夏想,“吓住你了!好,原来你也有胆小的时候,哈哈。” 锦盒和寿山石 夏想暗擦一把汗,梅升平也太吓人了,演得太逼真了。他毕竟是梅家人,久居高位,养成的气势和威严确实无形中给人巨大的压力。况且他一举一动确实掌管着无数人的前程,不由得别人不怕他三分。 夏想也是因为有梅晓琳的原因,才觉得和梅升平关系不远。如果没有他和梅晓琳之间长期合作的基础,他可不敢在堂堂的省委组织部部长面前开玩笑。 夏想谦逊地笑道:“您是省委组织部部长,手下掌管全省无数大小官员的官帽子,凡是头上想戴官帽之人,谁不对您怕上三分?我也是个小官僚,自然也怕组织部部长。”又想起刚才梅升平所说的条件,就又问,“什么条件,梅部长?” “我是好人,不要怕我。你要是怕我,咱俩就没有共同语言了,是不是?”梅升平恢复了正常,又一连喝了几杯酒,连连说道,“好酒,确实是好酒。我的条件就是,小夏,你得告诉我,范睿恒送你的锦盒中,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夏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范省长所送锦盒中到底有什么礼物,夏想被问了不下一百次,从安县的梅晓琳、邱绪峰,到燕市的秦拓夫,甚至王鹏飞和方进江私下里也以开玩笑的口吻问过,连省里的高晋周也表示过好奇。当然,宋朝度和马万正都没有问,估计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正当夏想以为梅升平会提出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条件时,他开口问出的,竟然也是同样的问题! 夏想就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梅升平被夏想笑愣了,问道:“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当上了组织部部长,就没有了好奇心?” 夏想忍住笑:“不是,我是想范省长还真是够聪明,送了一个锦盒,竟然让无数人费心去猜里面的礼物。其实里面没什么礼物,说出来恐怕许多人还不会相信,就一张白纸!” “白纸?”梅升平手中把玩着酒杯,愣了愣神,忽然又得意地笑了,“聪明!没想到,范睿恒也真是聪明,送一张白纸给你,让你去猜他的心思,更让无数人摸不清楚头脑……颇有‘两桃杀三士’的手段。” 虽然说梅升平形容得并不贴切,但也算看穿了范睿恒的用心。夏想就笑:“一张白纸在有字之前,可以说没有任何分量,一旦有文字落在上面,又可以重逾千斤。现在白纸还是一张白纸,无人知道真相。” 梅升平知道夏想的意思是让他保守秘密,他点头说道:“人人都有好奇的心理,大家越好奇,范省长和你之间的关系就越神秘,就越让人猜疑。就让大家随便去猜也好,当成消遣。”顿了一顿,又问:“你为什么要帮邱绪峰,不会想向邱家靠拢吧?” “在安县的合作还算愉快,以后有可能成为官场上的合作者,伸手帮上一把,留下人情以后好相见。”夏想实话实说,他就是觉得邱绪峰如果沉下心来做事业,又有家族的支持,不愁没有一飞冲天之日。 “梅家和邱家,也是有合作有对抗,利益纠纷不少。但大面上的事情,大家都要遵循一个规矩。邱绪峰资格也到了,你给曹书记通个气,省委组织部征求宝市市委意见时,将邱绪峰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夏想高兴地点了点头。 晚上回家后,就和曹永国通了电话。曹永国正愁没什么好的人选,夏想一说,他就非常高兴地接受了夏想的提议。 晚上吃完饭,小丫头就早早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声说道:“快过来,和你商量个事情。” 夏想觉得奇怪:“一会儿等我也钻了被窝再商量,不过我看你的样子有点邪恶,是不是有什么不良的企图?” 小丫头被夏想影射地一说,还是粉脸一红:“你就不能想一点正经事?怎么脑子里天天有黄色思想,累不累?” 夏想叫屈道:“你说你躺进被窝,露出头,又向我招手说有事情,不是摆明了要诱惑我?还好意思说我,是你不注意自己端庄的形象才对!” “不理你了,我是怕冷才先上床的,谁像你,一说上床就不想好事。”曹殊黧背过身子,给了夏想一个后背。 夏想嘿嘿一笑,知道小丫头有意逗他,他也不急,还是磨蹭着把事情做完,才上床。 “到底有什么好事?”夏想色迷迷地问道,然后手就有些不老实起来。 “别乱动,我和你说正事呢。”小丫头推开夏想不安分的手,“听我说,老老实实的,乖,要不不和你说了。” “有话好好说。”夏想老实了,看来小丫头确实是有事情要说。 “快过年了,我们回家的时候,给家里买些什么礼物好?”她歪着头,一根手指放在鼻子上,显然是在用心思考,“还有,让爸妈他们过来过年好不好?反正家里东西也吃不完,他们过来也热闹。” “你决定好了,家里的事情,我一向放权,全权交给老婆处理。”夏想耍赖偷懒,不愿意操心。 “好吧,放过你了,知道你操心的事情也多,就交给我好了,我来安排。不过我安排好了,你必须严格执行,不许反对。”小丫头伸出手,要和夏想拉钩。 夏想只好依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可能过年的时候,夏安要结婚,现在决定什么也没有用,就省点事,别想了。” 眼见就要过年了,年前肯定不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是不是去京城,夏想已经无心再管,只管做好手头的工作,同时盯紧了燕市关于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归属问题的决定。 叶石生就燕省的产业结构的现状问题,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会议,只有 他和范睿恒、马万正以及宋朝度四人参加。果然和他设想的一样,所有人都反对改革,觉得在目前的状况下,还是以稳妥为上,维持现状为好。几人之中,以宋朝度的意见最为坚决,就是燕省的地理位置决定了燕省很难成为经济大省,只要能在所有省份保持中游就足够了。 宋朝度一番话,深得叶石生之心,让他忽然之间觉得宋朝度和他在许多问题的看法上,有着惊人的一致。 与此同时,燕市在胡市长的提议下,也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会议,重点讨论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归属。 参加会议的人员有:市委书记陈风、市长胡增周、常务副市长谭龙、副市长何江华。陈风首先发言,抬出了上一届市政府和远景集团的意向书,胡增周也表示,应该尊重上一届政府的意见,否则政府就没有了公信力可言。 谭龙却坚决反对,说事实证明,远景集团的森林公园开发得非常成功,并不像当初所说的会赔钱,反而大赚了一笔。再加上市里允许在森林公园内兴建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也算是补偿了远景集团为改善燕市环境做出的巨大贡献。现在远景集团全部精力放在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上面,不应该再批地皮给他们。 吉成地产近些年也为市政府做出了不少好事,经济适用房的建设,一些安置工程,都有吉成地产的影子,市里也应该适当照顾一下本地企业。 何江华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表示还是要多扶持本地企业家,不要寒了本地企业的心。燕市是燕市人的燕市,让燕市的企业来建造,更有积极向上的意义。 四人各抒己见,一时陷入僵局。 陈风知道谭龙对吉成地产的维护肯定不遗余力,他微一沉吟,笑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小范围开一个会就定下来归属,省得一直人心不定,也不利于企业开展前期工作。上一届市政府,是由我和远景集团签订的协议,当时为了引进远景集团的投资,为了让他们兴建森林公园,才提出以开发地皮作为交换条件,可以说,市政府是主动的一方。现在不能因为见到森林公园赢利,就觉得远景集团已经赚回了投资,就不认可当时的协议。如果这样,传了出来,以后哪家大型集团还敢来燕市投资?” 陈风目光炯炯地看了谭龙一眼,又说:“远景集团能让森林公园赢利,是他们的经营水平高超,和我们当时签订的意向不冲突。古人还说君子一诺千金,我们市政府,难道就撕毁当初的意向书,为了眼前的利益,而将和远景集团多年愉快的合作毁于一旦?” “当年签订的只是意向书,又不是协议书。”谭龙有点惧怕陈风,不敢和陈风对视,他看了何江华一眼,“我和何副市长一致认为,还是由吉成地产开发为好。崔书记也非常关心吉成地产的成长,也曾亲自打电话过问此事。” 又抬出了崔向压人?陈风微有不满,眉毛一挑正要开口反驳,胡增周却笑着向陈风微一点头,主动说道:“崔书记也给我打过电话,关注过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问题,我给崔书记的答复是,首先看实力,其次适当照顾为燕市做出过贡献的外地投资商,最后,要听从大多数人的意见。从头两点来说,远景集团不管是实力还是为燕市做出的贡献,都超过吉成地产。从最后一点来说,我个人认为,遗留地皮不算是什么大事情,没有必要再提交常委会讨论了。我是市长,就带头表个态,我认为还是交给远景集团合适。” 陈风微微吃了一惊,他从前一段时间胡增周并不明朗的态度上,看出了他有动摇的迹象,就准备私下里和他好好谈谈。没想到还没有来得及谈话,胡增周就提议召开了临时会议。陈风还有点担心胡增周如果也支持吉成地产,他只有动用书记的权威,强行要求提交到常委会讨论。 没想到,胡增周对远景集团的支持力度还挺大。陈风眯起眼睛,就立刻想到了夏想。 谭龙吃惊地看了胡增周一眼,心中无比惊讶。记得上次崔书记说过,胡增周有靠拢的迹象,怎么一转眼又变了卦?他看了何江华一眼,一咬牙,反正已经事到临头,不硬着头皮上也不行了,就说:“我还是支持吉成地产。” 三人都看向了何江华。 何江华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虽然也是常委,但刚进入常委会,目前走的是和谭龙近一些,但还没有决定完全倒向谭龙。见大势已去,连市长都支持远景集团了,他在市政府里面,还是和市长的脚步一致才好开展工作,就点头说:“听了陈书记和胡市长的分析,我觉得还是远景集团更适合一些。” 谭龙虽然料到了何江华可能会临阵变卦,但事实真发生之时,还是不免一阵心灰意冷。既然书记和市长都联手了,自己一个常务副也没有必要硬撑了,连崔书记出面都没有打动胡增周,肯定是胡市长有了决定,就只有妥协一条路可走了。 四人会议通过之后,在一次常委会上,钢厂和药厂遗留地皮的问题,只作为附加议题提了一下,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就算正式通过了。 夏想听到消息后,打电话告诉了连若菡,连若菡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就又问他:“你说我是剖腹产好,还是顺产好?” 夏想败了,连若菡现在完全进入了母亲的状态之中,美国的网络公司和国内的生意,都无心照顾,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还好,美国的公司有董事会,有执行总裁,一切运转正常。远景集团有执行副总,也有高老,而且也形成了集团化的正规管理。 算算连若菡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夏想就问:“过年去哪里?” “待在燕市好了,不想回京城。我想好了,如果年后你还留在燕市,我就提前飞回美国生产。如果你能去京城,我也回京城,在京城生产。反正就看你的去留,不管在哪里生,我希望我进产房的时候,有你在身边。” 这个小小的要求,夏想还是要答应她的,他就劝她好好休息,过年的时候,他会抽出时间陪她。 周末的时候,宋一凡和宋朝度突然来到曹家做客。 宋朝度去看望朋友,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曹家的建委宿舍,宋一凡提出到楼上坐坐。宋朝度一想也有段时间没有和夏想私下里坐坐了,就点头同意了。 夏想对宋朝度父女的来访,有点意外,又有点惊喜。曹殊黧连忙为客人泡茶倒水,宋朝度坐下和夏想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无意中问了一句:“上次范省长送你的锦盒,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夏想忍住笑,宋朝度还真有耐心,一直过了这么久才问。不过人的好奇心真大,看来他也是一直念念不忘此事。 夏想说出了真相。 宋朝度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一个范睿恒,用一张白纸捉弄了无数人,有一手。” 宋一凡在曹家并不安稳,和曹殊黧楼上楼下转了几圈,对夏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还行,房子挺大挺宽敞,不过好像你住在你媳妇家,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房子?” 夏想被宋一凡问得有点尴尬:“小孩子不懂别什么都乱问,老实歇一会儿,乱跑累不累?” 宋一凡噘着嘴,不满地做了个鬼脸:“我愿意,要你管。赶紧赚钱为曹姐姐买房子住,我以后嫁人,没房子才不嫁。” 宋朝度笑骂了宋一凡一句:“就你话多,乱说什么?世界上的事情,一切要靠自己去争取,别总想着依靠别人。你在这一方面依靠了别人,就会在另一方面还回去,世界是公平的。” “好了,好了,不听你讲大道理了。”宋一凡捂着耳朵走进了曹永国的书房,刚一进去就“咦”了一声,“这是什么石头,挺好看的。不过雕的是一棵白菜就太老土了,没创意。要我说,一定是老古董才喜欢的东西。” 老古董? 夏想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宋一凡的无心之语让他茅塞顿开。一直以来,他都琢磨不出来到底是谁送他的古怪礼物,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宋一凡无意中说出“老古董”三个字! 没错,就是在省三院住院期间偶遇的神秘老者老古! 怒不可遏 除了他,夏想再也想不起来到底还有谁和自己有一面之缘,并且谈得非常投机。肯定是了,夏想几乎要惊叫出声,除了老古之外,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人送自己古怪礼物。 但问题是,老古既然送他礼物,为什么不现身,也不打个招呼?他出院的时候,并没有留老古的联系方式,连老古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老古是什么官职,现在何处。 夏想又无奈地摇摇头,老古也真是,脾气古怪,行事也古怪,送了一份怪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 本来夏想已经准备安稳地过年,眼见还有一周就要放假之时,省委里面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崔向和梅升平因为宝市副市长的人选,产生了冲突。 梅升平提议由邱绪峰接任宝市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原定还有半年才到年龄的副市长,因病提前提出退休,要回家养老,因此副市长人选就提前提上了日程。 但梅升平对邱绪峰的提名,遭到了崔向的强烈反对。 崔向的态度很明确,邱绪峰资历不够,政绩不突出,只提副市长还可以考虑,但一步进入常委会,跨度太大,不予考虑。梅升平也寸步不让,说是省委组织部对干部的考核有一套严格的标准,他认为以邱绪峰的资历和政绩,接任常委、副市长是合适的。 二人谁也不肯让步,就陷入了对峙之中。第二天,崔向就提出了新的人选,是燕市的市政府秘书长郑冠群。 郑冠群在曹永国担任燕市的常务副市长时,是他的对口的政府副秘书长。高海担任副市长后,郑冠群扶正,接任了市政府秘书长一职。 梅升平当然不知道郑冠群是谁,研究了一下郑冠群的履历,发现他一直没有主政一方的经历,就直接以资历不够为由,在省委组织部的审核不予通过。 崔向恼羞成怒,直接就动用了副书记的权力,压下了梅升平的提议。 崔向也知道梅家和邱家不好惹,但他最近春风得意,他在最近一次进京汇报工作时,和四大家族之一的付家有过一次愉快的接触。付家的付先锋要来燕市任副书记,就有意在燕省也寻找代言人。正渴望得到家族势力支持的崔向自然和付家一拍即合,初步达到了各取所需的意向。 崔向自然就底气十足了许多,对于在燕市钢厂和药厂地皮的失利,也不再看重,而是等待以后有机会再找回局势。付先锋一到,处在副书记的关键位置上,再和谭龙相互呼应,在燕市也是一股不可小瞧的力量。虽然陈风和胡增周有联手的可能,但陈风在省里同盟不多,在京城的后台也不是十分强硬,而胡增周更不用提,在燕市的根基还不算太稳。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攻克陈风和胡增周的联手。 省里的局势也是一切尽在掌握。 叶石生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显示出足够强硬的一面。范睿恒在省政府里面虽然也建立了一定的权威,但面临着马万正和宋朝度的联合,也不敢掉以轻心,以后估计还有有求于他的地方。范睿恒求稳,叶石生保守且胆小,其他常委本身的职权范围有限,相比之下,他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恐怕用不了多久,中间摇摆的常委,就会向他靠拢。 燕省的局面,正在逐渐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崔向颇有一种踌躇满志的胸怀。 尽管他前段时间想拿捏一下夏想,不承想,因为一个夏想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情,反而造成了外经贸部对燕省的不满。不过也正好称了他的意,因为他从别的渠道也听说了,外经贸部对燕省的不满,代表了上层中有人对燕省的现状不满,由外经贸部出面,只是一种含蓄的表达罢了。反正上层对燕省的不满,是对叶石生的不满,是对范睿恒的不满,和他又没有多大关系。 叶书记主持全面工作,范省长主持省政府的工作,宏观调控是一二把手的主要职权的分内之事,出了问题,也是他们的责任。崔向反而对于夏想是走是留也不再放在心上,因为他现在觉得夏想对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马万正和宋朝度一直表现得比较低调,完全没有锐气和进取精神,反而是梅升平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崔向分管党群和人事,人事问题自然要显示出他身为副书记的权威。所以在宝市副市长的人选上面,他寸步不让,就是要借此立威,同时打击一下梅升平的嚣张气焰。 因为崔向得到了付家的保证,只要他敢和梅家对抗,付家就会在幕后全力支持他。而且付家还向他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就是付家准备大举进军燕市的零售市场,有意投入巨资在燕市打造一家高档的百货商场,弥补燕市没有高档百货商场的空白。 很不幸,邱绪峰的副市长提名,就成了崔向立威的第一步。 然而让崔向没有想到的是,他只是初步接触付家,了解了付家和其他三大家族都不太对付的情况以后,以为四大家族之间是一种非敌即友的零和博弈。其实不然,大家族家大业大,利益纠葛太多,某一方面有利益冲突,在另一方面或者还保持着合作的状态。 而崔向更不清楚的是,就在他大力打压邱绪峰的同时,京城之中,邱家和付家之间的联姻,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 邱绪峰接到了夏想的电话。放下电话,他心中隐隐燃起怒火。 本来夏想替他铺平了道路,他也让家族开始着手准备相关事宜。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之间副市长提前退下,家中正忙着他的婚姻大事,还没有来得及向各方面打招呼,这下倒好,竟然被崔向卡了脖子。 邱绪峰在安县待了好几年,早就想动动地方,高升一步,现在有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可以小幅度地上升,也正好借现在安县形势大好的东风,有一笔可以拿得出手的政绩。没想到,崔向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竟然不卖梅家和邱家的面子,太嚣张了! 他以为他是谁? 邱绪峰对夏想心生感激,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答应你的事情,从来都会一心一意办妥的人。什么是敌人,敌人就是凡是你的事情,都会千方百计阻挠的人。 崔向崔书记,明明和邱家相安无事,现在却突然跳出来,难道是想拿邱家立威? 同时,邱绪峰第一次对梅升平产生了好感。不管梅升平是不是为了他的利益而和崔向对抗,还是仅仅为了他个人的面子或是理念。总之,梅升平的所作所为有利于邱绪峰,就让邱绪峰必须对他领情。 邱绪峰抓起电话,打给了京城。 两天后,叶石生接到岭南省商贸团的电话,原定于年后来燕省考察的岭南省工商访问考察团,因故无限期推迟。何时成行未知,要等上级通知! 岭南省考察团的来访,至少能为燕省带来近十亿元的投资,是叶石生上任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也是他千方百计通过种种关系才请来的财团,可以成为他最大的政绩之一。没想到,突然就起了变故,说推迟就推迟,可见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岭南省省委书记海德长和叶石生曾经上过同期党校,还算是有点交情可讲,所以在叶石生多次电话联系之后,海德长才终于松口,将原定到别的省份的工商访问团分一部分给燕省,也算照顾一下叶石生的面子。岭南省财大气粗,分一部分就是近十亿元,对燕省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投资。 叶石生自然高兴,满怀期望地等待工商团的来访。不承想,竟然等来了推迟访问的消息。 叶石生情急之下,拿起电话就直接打给海德长。不料打了两次都找不到人,第三次海德长才接了电话,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石生,我给足了你面子,你却不给我面子,你让我怎么做人?” “到底怎么回事,德长,你我好歹同学一场,我的性格你也了解,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有话明说,我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叶石生急切地说道。他最近忙着工商团的事情,同时也和京城保持沟通,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也咨询了相关专家。因此对于燕省省委里面发生的一些小事,他并没有太留意。 海德长听出来叶石生不像假装,就咳嗽一声,说道:“石生,你是省委书记,是***,要拿出***的权威出来,别让副手太出风头了。京城虽然希望燕省稳定,但稳定的含义是不能影响京城的大局,而不是保守和落后。” “啪”的一声,海德长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叶石生拿着电话,脸色慢慢地由青变红,终于动怒,一把摔了电话。 他不是摔海德长,而是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立刻对秘书麻秋说道:“最近省委有什么较大的人事调整?” 麻秋有点纳闷儿,叶书记对人事调整虽然比较关注,但一般厅级以下的干部调整,他从不过问,也不知道他突然问人事问题,是个什么意思?好在麻秋跟了叶石生时间不短了,见他脸色听他声音就知道领导发怒,忙说:“没有涉及厅级干部的调整,一到厅级,都要向您请示的。只有一个安县县委书记拟调任宝市市委常委、副市长的报告,被崔书记压了下来。” “安县县委书记是谁?”让叶石生记住所有县委书记的名字,也不太现实。 “邱绪峰。”麻秋答道,“梅部长报请邱绪峰拟调宝市任市委常委,提名副市长人选,但崔书记不同意,报了燕市市政府秘书长郑冠群,结果梅部长又不同意。梅部长很强硬,就是不通过郑冠群的审核程序,崔书记也就压下了邱绪峰的报请。” 邱绪峰,京城邱家,而海德长正是邱家的嫡系! 叶石生一瞬间明白过来了,顿时怒不可遏地说道:“打电话给梅部长,让他直接把材料报到我这里来。” 麻秋心想叶书记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看来今天是真的发作了。他不敢怠慢,急忙通知了梅升平。 梅升平和崔向僵持,他才不怕崔向是省委副书记,也不担心崔向能拿他怎样。不过他也就做到僵持为止,才不会动用其他手段向崔向施压——那已经不是他所应该操心的问题了。如果邱家连崔向也压不住的话,邱家就不配是四大家族之一了。 虽然梅升平至今还认为,邱家不够资格跻身到四大家族之中。 接到麻秋的电话,梅升平笑了,他的火已经点起来了,响炮的是叶石生,看来,邱家已经出手了。邱家忌讳梅家,也许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但要敲打一下崔向,还不算一件太难的事情。 梅升平带上邱绪峰的材料,来到了叶石生的办公室。 叶石生也顾不上和梅升平寒暄,伸手接过材料,只看了几眼就说:“邱绪峰同志有资历有政绩,完全符合条例,符合提拔的条件。” 叶石生又将手中的郑冠群的材料向桌子一扔:“郑冠群资格是够了,但没有在地方上锻炼的经历,不适合一步进入常委会!” 咄咄逼人 叶石生拿出笔,在邱绪峰的材料上飞快地签上了字,交给梅升平:“这事就这么定了,崔书记再有反对意见,让他直接找我。组织部可以按照正常程序,对邱绪峰同志进行全面考核了。” 自始至终,梅升平都是面带浅笑,一言不发,等叶石生一锤定音之后,才说:“就按叶书记的话办!” 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叶石生身为***的权威。一瞬间让叶石生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自信,心想,崔向是副书记又怎么样?***真要决定一件事情,还要看你副手的脸色? 但一想到崔向的从中作梗导致了岭南省考察团未能如期成行,叶石生余怒未消,对梅升平说道:“升平稍等一下,我还有事。” 他返回里屋,给范睿恒打了个电话,转身又回到外面说道:“临时召开常委会,讨论岭南考察团因故推迟对燕省访问的问题。同时,作为附带议题,邱绪峰的问题,升平你也在常委会上提一下,争取一举通过。” 难得叶石生也有雷厉风行的时候,看来他是正式向崔向宣战了,梅升平点头答应。邱家的手腕也挺高,直接就抓住了叶石生的痛处,逼得叶石生直跳脚——看来,今年的这个年,有人要不太好过了。 临时常委会在叶石生的提议下,迅速召开。 叶石生主持了会议,首先宣布了岭南省工商考察团因故无限期推迟访问一事,消息一出,常委们一片哗然。 岭南省考察团是燕省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重大利好项目,怎么能说推迟就推迟?而且还是无限期推迟,和取消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听起来好听一点罢了,是为了给燕省留一点面子而已。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众人面面相觑。 叶石生却没有回答众人的疑问,而是直接又抛出了附带议题:“宝市市委常委、副市长因病提前告退,组织部报了接任人选的名单,正好趁现在的机会大家讨论一下……”说话时,他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崔向一眼。 崔向还没有意识到邱绪峰和岭南考察团推迟访问之间的联系,等他听到叶石生突然说出宝市副市长人选时,心中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显然,叶石生私下里已经和梅升平达成了一致,直接绕开了他这个省委副书记! 此时此刻,崔向还没有将岭南省考察团的变故和提拔邱绪峰的事情联想到一起。也难怪,他刚接触到大家族势力,对大家族背后的影响力严重低估,并且没有认识到大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正信心满满的他怎么会意识到,突然之间就风向大变? 崔向决定还是坚决反对邱绪峰的提名。 果然,梅升平报上的人选名单,只有邱绪峰一个人。崔向隐隐有了怒气,好一个梅升平,太不把自己这个副书记放在眼里了!不要以为和叶石生达成一致就可以强行通过常委会,不要忘了,他是分管人事的副书记! 梅升平汇报完毕,叶石生再次发言:“邱绪峰同志的资料我也看过了,是个好同志,在安县几年里,做出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现在的安县发展势头不错,邱绪峰同志功不可没。我认为,他担任宝市市委常委、副市长是合适的。” 叶石生今天的表现有点反常,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一是他说话非常干脆利索;二是直接表态,大力支持。 说完,叶石生饶有深意地看了崔向一眼:“崔书记发表一下看法吧。” 崔向心中不满,就直接流露了出来:“关于邱绪峰同志的提拔问题,梅部长前期已经和我交流过几次。我的意见是,邱绪峰同志资历不够,还欠了一些政治火候。他现在的政绩,可以看成是李丁山同志调走之后的遗留。再有,安县在短时间内相继提拔两任县委书记,会不会给其他县造成不好的想法,认为我们对安县另眼看待?我看还是再缓一缓,不适合现在再提。” 叶石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发表看法。” “对邱绪峰同志的提拔是合适的,我完全赞成。”出人意料的是,统战部长张灿阳第一个表示支持。 崔向看了张灿阳一眼,没有说话。 “叶书记,到底岭南省考察团是怎么一回事?能不能和岭南省再好好协商一下?”范睿恒开口提出的问题还是考察团的问题,没有对邱绪峰的事情表态。 叶石生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解释说道:“相比考察团的事情,邱绪峰同志的问题更迫切一些。考察团访问行程,只有年后再定了。但年后宝市的副市长就不再上班,我们最好现在就定下来人选。” 虽然叶石生说得含蓄,但大部分人听了,都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考察团的推迟和邱绪峰的提拔之间,应该有某种隐性的联系。 崔向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他忽然觉得,刚才范睿恒和叶石生一问一答之间,像是早就演练好一样,就是故意要向众人透露什么信息。 果然范睿恒立刻说道:“叶书记说的也是……邱绪峰同志担任宝市的副市长,我表示同意。” 范睿恒在之前接到了叶石生的电话,在得知考察团推迟访问的原因后,也是非常气愤。他对崔向在邱绪峰提拔一事上小题大做也是大为不满,认为最近崔向确实有点风头过盛,应该适当敲打一下。 崔向见势头不妙,如果再讨论下去,邱绪峰的任命肯定会获得通过。他急忙说道:“叶书记,邱绪峰同志的问题,我和梅部长之间还需要继续商讨一下,今天就没有必要在常委会上表决了吧?” 叶石生不满的地看了崔向一眼:“崔书记,就邱绪峰同志的提拔,我和梅部长已经充分交流过了看法。刚才我也表了态,认为对他的提拔是合适的,是符合干部提拔条例的。崔书记好像有不同意见,刚才不是已经提过了?常委会是一个民主的会议,允许有不同意见,既然如此,那就交给常委会表决好了。” 叶石生的话冷冰冰的,如一盆冷水直接浇了崔向一身。 崔向一脸愕然,不敢相信一向软弱的叶书记,突然之间就咄咄逼人,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声音! “同意!” “同意!” 纪委书记邢端台和燕市市委书记陈风相继表态支持。 邢端台的表态是看出了叶石生和范睿恒在此事之上联手的迹象,邱绪峰和他没有利害冲突,他表态支持,是对叶石生的支持。 陈风是聪明人,看出了其中有幕后推手的影子,而且他一向对崔向没太好的印象,肯定要支持叶石生了。 崔向后背湿了一片,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难道是邱绪峰的提拔和考察访问的推迟,有必然的联系——是邱家的反击? 在他还没有完全想明白时,常委会已经一片同意之声,通过了对邱绪峰的提名。 开玩笑,省委书记力挺的人,省长附和的人,组织部部长推举的人,又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谁会反对?而且现在谁看不出来,叶书记***的权威终于发作出来,明显是要敲打崔向。 作为附带议题的邱绪峰的提名一事,竟然成了今天常委会的主要议题,作为几十年的老官场,谁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有人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崔向,就差直截了当地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梅升平果然没让大家失望,还是说出了讥讽的话:“叶书记目光卓越,有识人之能,在叶书记的英明领导之下,才会有更多有才能的年轻干部走向更重要的工作岗位。也只有真正有才能的人在重要的岗位上发挥了作用,燕省的明天才有希望。” 梅升平的话相当于直接打了崔向的脸! 崔向脸色铁青,想要发作,但在形势一边倒的情况下,不敢犯了众怒,只好假装没听明白梅升平的话。他又问叶石生:“叶书记,岭南省考察团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推迟了访问?” 叶石生没好气地说道:“经济上的事情,向来是和政治密不可分的,崔书记你自己做出的好事,难道还会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他威严地扫了在座的人一眼,“以后大家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好后果,详细地将各种不利因素都计算在内,再作决定。燕省不是经济大省,能够得到兄弟省份的大力支持是来之不易的宝贵机会,不要因为某些人的判断失误或是政治智慧不足,而导致燕省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我认为,某些同志应该深刻地自我反省一下。” 崔向的脸色顿时由青转红,胸口大为起伏:“我……叶书记,您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看不出来,岭南考察团正是因为你阻挠邱绪峰同志的正常提拔,而推迟了访问?如果不是升平同志敏锐地发现了邱绪峰同志的能力,竭力向我推举邱绪峰同志担任宝市的副市长,我们不但会错过一位优秀的好干部好人才,还会因此错失岭南省考察团对燕省的访问和投资!”叶石生憋了许久的不满终于发作出来,冲崔向说出了心中的怒气,然后余怒未消地一摆手,“散会!” 叶石生拂袖而去,留下一众常委面面相觑。大家心思各异,但有一点让大家认清了形势,就是叶石生毕竟是省委书记,是***,他一旦权威发作,还是有巨大的威慑力。 崔向脸色变幻不定,虽然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却还是强作镇静,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只是他的内心闪过了一丝慌乱和不安,邱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既然邱家在岭南省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为什么邱绪峰还非要待在燕省? 不解归不解,崔向更大的担心是叶石生的强硬态度。他的忧虑是,难道叶石生和邱家走近了?就算叶石生没有和邱家走近,但他突然发作的态度也让崔向暗暗吃惊,叶石生不是一向胆怯并且温和吗?难道现在有了底气,慢慢地变得硬气起来? 邱绪峰调任宝市市委常委、副市长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很高兴地给夏想打了个电话,一是对夏想表示谢意,请夏想年后务必到京城参加他的婚礼;二是想找个机会,在年前和曹永国见上一面,希望夏想能安排一下。 夏想想了想,虽然觉得今年的年应该会过得很忙,事情太多,应接不暇,但还是答应了邱绪峰的要求。邱家此次展现出来的巨大能量,影响到了燕省的政治格局,也对叶石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夏想在得知了省委常委会上的一幕之后,第一次对邱家有了全新的认识。 机遇来临 邱家不缺能人,懂得充分利用经济的力量,以经济来影响政治局势,是极其聪明的手段,比起单纯的政治对抗要高明许多。在越来越注重经济效益的今天,岭南省一个省委书记的影响力,可以和西北等偏远地区数省相当。 没办法,谁让人家手中拥有巨额的投资! 当某些斗争上升到一定阶段,决定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谁手中拥有更多的经济资源。通俗地讲,就是看谁的钱多。 不过忽然之间,外经贸部和燕省省委之间的芥蒂似乎不见了,外经贸部既没有再提商调的事情,燕省也没有就产业结构改革提出全新的政策,仿佛突然之间就风平浪静了。不过夏想却并不乐观,仿佛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之前的气息,总觉得在事件背后还在酝酿着什么变故。 因为他问了连若菡,吴才江是不是收手了。连若菡却说,吴才江已经置身事外了,但易向师不但没有收手,可能还得到了授意,要继续对燕省的产业结构提出新的意见。现在已经不是调不调夏想的问题了,而是有人对燕省的政策不满,又或者是,对叶石生或范睿恒不满。 夏想无语,他再一次成为引发事件的***。但是这件事情,表面上看是挑战是事件,其实在他看来是机遇也是好事。 吴才江本身职务不高,现在刚刚升到教育部任副部长,但他目前是吴家代言人的身份,基本上等同于吴家接班人,他的话就具有了相当的分量。夏想也有理由相信,连若菡最初找吴才江提出调他入京,吴才江不管是出于何种考虑答应下来,当时肯定没有和燕省叫板的意思。后来易向师故意挑了自己上班的第一天发出商调函,也许是想给叶石生一点难堪,也许是玩笑,相信是巧合的可能性最小。但叶石生丝毫不给面子,反而激起了易向师对叶石生的旧怨。 也不知道年后又会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夏想无奈地一笑,算了,不想了,还是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转眼就到了春节。 一放假,夏想就和曹殊黧前往单城,要提前回家,安排夏安的婚礼。本来还打算接爸妈过来过年,没想到原定“五一”结婚的夏安,突然就提前到了年前。夏想也能体谅许宁待嫁的心情,也就没多说什么。 连若菡还想同夏想一起回去,夏想坚决不允许。现在连若菡身子不便,是一级保护动物,可不能到处乱跑。他请了两个保姆照顾连若菡,卫辛也是守在连若菡身边,说好了过年不回家,也要照顾她。夏想就放心了许多。 回到单城,新房和一切用具都已经买好,夏想就帮忙张罗一些杂事。曹殊黧也不闲着,忙前忙后一刻不闲,张兰不停地让她歇歇,她也不听。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曹殊黧拿出了十万元,交给了夏天成,说道:“夏想这个当儿子的,这些年一直在外面,也不常在爸妈身边孝敬,他心里挺过意不去,就让我拿一点钱给爸妈。钱不多,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正好夏安要结婚,家里花销大,不够的话还有。” 夏天成忙推辞:“夏安结婚,哪里有夏想出钱的道理?我还在,就用不着当哥的出钱。你们刚结婚,用钱的地方多,自己留着,家里不缺钱。” 夏安也忙不迭说道:“嫂子可别再拿钱了,再给爸妈钱,我都没脸见人了。车是哥哥给的,工作是哥哥帮忙找的,我已经够坐享其成了,连爸妈也照顾不好,那我还有什么用?快把钱收起来。” 曹殊黧笑着说:“你替夏想照顾爸妈,孝心无价,他留点钱给爸妈也是应当的。快收下,一家人别推三推四的,多见外。钱先存起来也行,就当替我保管了。” 张兰怜爱地看着曹殊黧,觉得夏想的这个媳妇真是不错,别看年纪比夏安小,但有嫂子的风度,她就收起了钱,“我就当替夏想存钱了,省得他乱花钱。殊黧,以后你多管着他一点,别让他大手大脚的。现在年轻能赚钱,到老了就赚不动了,要有存款才有保障。” 曹殊黧笑吟吟地看了夏想一眼:“他呀,别的优点不好说,就是不爱花钱的优点最好了,衣服什么的从来不主动买,又不爱大吃大喝,烟也少抽……” 难得曹殊黧正面夸他一次,夏想还有点不好意思:“就这一点优点还被你发现了,我也太没有隐私了。”但心里却想衣服是很少买,都让连若菡给买了,他都没有机会自己买。 包括肖佳在内,三个女人中,连若菡最喜欢给他买衣服,肖佳最喜欢给他买皮带。曹殊黧却好像没有什么偏好,但细心一想,她是无微不至到什么都买。 被关爱的男人是幸福的男人,夏想对此还算心满意足。 夏安的婚礼定在腊月二十八日,地点在单城市最好的酒店单城大饭店,邀请了包括亲朋好友以及同事在内的一百多人。本来燕市的许多朋友听说夏想的兄弟结婚,都纷纷要求前往单城市参加婚礼,夏想却没有答应。 考虑到过年的时候大家的事情都多,而且如赵红江、冯旭光等人前来参加婚礼,肯定要送礼。夏想不愿意再承他们的人情,就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夏安的婚礼举行得还算成功,宾客如云,光是夏安的同事就来了不少,可见夏安的人缘还算可以。许宁的家人围着夏想,一脸讨好的笑容,说个不停,夏想也不厌其烦地一一应付。 中途的时候,夏安红着脸对夏想说:“我也请了单市长,现在还没出现,估计不会来了。” 夏想知道夏安一心盼望单市长出现为他捧场,但自己和单市长交往不多,也不好意思直接给单市长打电话,就劝慰夏安:“单市长也许回家过年了,不用放在心上。领导来与不来都是正常,不要对领导有所不满。” 话音刚落,夏想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不认识的号码,夏想正忙,就有点不想接听。夏安眼尖,忽然惊叫起来:“哥,快接,快接,是单市长的电话。” 夏想接听了电话,听到单士奇热情洋溢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夏处长,今天是夏安大喜的日子,我本来定好要过去一趟,可惜今天从外地来了一个朋友,暂时脱不开身,抱歉了。” “单市长客气,领导公务繁忙,当然要一切以工作为重。”夏想寒暄几句,暗暗感叹单士奇会做人,身为市长也保持着足够的细心,也不容易,就又说:“听说过年后,单市长就要变成单书记了?提前恭喜一下高升。” 单士奇呵呵一笑:“不瞒你说,今天我接待的老朋友就是即将到任的下一任单城市市长。对了,他叫王肖敏,是原章程市委组织部部长,说不定你也听说过他……” 王肖敏和陈风关系不错,当年夏想在坝县里,他就曾经受陈风之托,差点调夏想到章程市委。现在他比原来小进了一步,来单城市担任了市长。 挂断电话之后,夏想向夏安解释了两句,夏安脸色缓和了许多,不再认为是单市长故意不理他。 不想过了不久,单士奇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夏处长,我见了王部长,他听说你的弟弟举行婚礼,就问方便不方便过来凑凑热闹,顺便也想和你见个面。” 未来的市委书记加市长联袂来访,不方便也得方便,夏想忙提出要去迎接两位领导,被单士奇婉拒了:“你忙你的,我和王部长一会儿就到,别声张,谁也不惊动最好。” 夏想将情况告诉了夏安,差点没把夏安吓得坐在地上,冷静下来之后,夏安欣喜若狂。书记和市长同时来访,面子太大了,脸上太有光了,他急忙找酒店经理给安排最好的房间出来。 酒店经理还不太情愿,说是临时安排不开。夏安就直接抬出了单市长,吓得酒店经理立刻紧张起来,二话不说迅速安排好了房间并且准备好了酒菜。 单士奇来得挺快,十几分钟就赶到了。他一出现在门口,夏想就急忙迎上前去。 单士奇亲热地和夏想握手,然后一指旁边的王肖敏:“见见老朋友,王部长一听说你也在单城市,心情迫切,非要见你一见。” 几年不见,王肖敏没什么变化,依然是脸色白净,面无表情,不认识的人第一次见面时,恐怕对王肖敏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夏想了解王肖敏的为人,知道在他严肃的外表之下,其实很好打交道。 王肖敏紧紧握住夏想的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乡遇故知,一别两三年,小夏成长的速度很快,让人叹为观止。我刚刚还听陈书记说,现在的你,在省委里面也是很吃香。” 夏想谦逊地笑:“陈书记是取笑我……我现在在省委办公厅,是信息处处长。每天忙完工作之后,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用来学习理论知识,最近自我感觉在思想方面提高了不少。”意思是他很清闲。 “学习理论是好事,打好了理论基础,以后再结合实践,就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了。”王肖敏显然也知道省委里面的一些动向和传闻,对夏想能够从容应对表示满意,“总在基层工作,难免会有理论上的欠缺。在信息处工作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收集各方面的信息,可以综合无数理论知识为我所用,对今后的成长也是不小的帮助。” 话里话外就带有勉励的意思了。 夏想见王肖敏没有和自己见外,知道他和陈风还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也就没有过多地客气,直接请单士奇和王肖敏入内。 单士奇和王肖敏走过大厅的时候,刻意避着众人,但还是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单士奇。好在大家都有眼色,知道单市长故意避开大家自有原因,领导不主动露面,谁会自讨没趣上前去打招呼?所以大家只是私下里交流一下,知道了单市长亲临了夏安的婚礼,就足以说明了许多问题。 对于单市长旁边的人,大家也有所猜测。最后还是一个知道单市长今天安排的人透露了天机:单市长旁边的人,就是下一任市长王肖敏。 所有人得知未来的书记和市长同时出现在夏安的婚礼之上后,都目瞪口呆。 夏想陪单士奇和王肖敏入座,说了一会儿闲话,交谈中才得知王肖敏本身是单城市曲县人,回家过年的时候路过单城市,正好接到了单士奇的电话,二人以前也认识,就一拍即合见了面。随即听到夏想也在单城市,王肖敏就提出和夏想见上一面,因为他有事想找夏想…… 大局观 王肖敏在夏想还在坝县时,就对他印象不错,因为有几次陈风提出要调夏想回燕市,就让他格外留意夏想的一举一动。后来坝县打通山路,开发旅游,经济大步迈向了新台阶,表面上是李丁山的功劳,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是夏想在背后出谋划策。坝县有今天的繁荣,夏想功不可没。 后来夏想调回燕市,他也断断续续在和陈风的联系中,听到了关于夏想的点滴。虽然不多,也没有刻意关注他,但还是一听到夏想的事迹就放在了心上。此次他调任单城市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是他的政治生命中一次重大的机遇。在单城市的市长任上,如果做出了政绩,以他现在的年龄再做一届市委书记,还可以在退休时,以副省级的级别到人大、政协养老。 在临来单城市之前,王肖敏就仔细研究过单城市的历史和现状,也将单城市和燕市进行了详细的对比,发现单城市近些年在经济发展方面,已经远远落后于其他的兄弟城市了。 最早在燕省成立不久,排车牌号码时,是按照当时的经济规模排序,燕市第一,秦唐市第二,单城市第三。几十年过去了,虽然单城市的车牌还是燕C打头,但单城市的经济在燕省已经排不到前三名了,去年排名第五,今年第六,明年能不能保住第六名还不好说……王肖敏在还没有上任时,就已经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单城市产业结构老化,全市轻工业落后——以前红火一时的棉纺厂,现在一片凋零,都处于破产的边缘。全市的重工业也不发达,当然也不能完全说不发达,单城市钢铁总厂号称全国三大钢铁基地之一,总资产五百多亿元,职工两万人,具备了年产五百万吨钢的综合生产能力。单钢庞大是庞大,但生产效率低下,投入产出比低,人员臃肿,负担重,并不是王肖敏心目中理想的重工业。 应该说,单城市除了单城钢厂以外,几乎就没有其他的重工业基础了,再有比较拿得出手的企业还有一家酒厂和一家羽绒服厂。可以说,单城市的产业结构非常不合理,高附加值的新兴产业几乎没有,基本上还是十几年前的产业结构。在南方发达省份早就完成了转型之后,单城市还和燕省大部分地市一样,沉睡不醒! 从夏想在燕市城中村改造小组的表现,到他在安县任副县长时,为安县招商引资,扩建景区,兴建度假村,打通山路,等等,可见夏想出色的政治智慧和敏锐的商业头脑。尤其是王肖敏在仔细研究了夏想经手的所有商业项目之后,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夏想看中的项目,全部赢利,达到了预定目标。 招商引资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引进外来资金之后,能够有持续的赢利点。 王肖敏今天十分想见夏想一面的真实用意就是,他听说夏想是单城市人之后,就动了心思,希望夏想以一个单城人的角度,来阐述一下单城市今后的发展思路。 三人先是聊天,慢慢地王肖敏就步入了正题,说出了他真正的来意。 夏想听了,低头不语。 单城市的情况他也是心里有数,不止单城市,整个燕省都是差不多的一种状况,产业结构落后,人心思稳,进取不足,导致现在燕省在全国排名逐年下滑。正是因为燕省的经济状况一年不如一年,才在岭南省的投资面前,硬气不起来。 不过夏想想到自己的身份,如果来对单城市的经济指手画脚,显然是非常不合时宜的。王肖敏再客气,再对自己表现出亲近,他毕竟也是一市之长。他向自己请教,是没有市长架子是平易近人的表现,如果自己夸夸其谈指点江山,就是不识时务自高自大的做派。 夏想就谦虚地说道:“王部长问我,相当于问道于盲了。我在基层最高做到常务副县长,现在也只是信息处处长,不管是资历还是境界,都达不到纵观全局的层次。让我对单城市的发展发表看法,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再说,单市长对单城市的了解,远在我之上,更有高屋建瓴的大局观……” 王肖敏和单士奇对视,二人会心地一笑。 单士奇感慨说道:“小夏,平心而论,我和曹书记虽然不算至交好友,但也算一见如故,现在也是有些交情。对于你,我也是当成晚辈看待。你在燕市城中村改造小组的所作所为,在安县做出的成绩,别人或许不清楚,却瞒不过我和王部长。我和王部长趁今天你弟弟结婚的日子来和你见面,有些事情不说大家心里也清楚,是为捧场……但那些不是主要的原因,而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机会,大家坐在一起,可以不论身份,轻松地聊天。你别当我是单城市长,也别当王部长是组织部部长,就当我们二人是你的长辈。当然,是朋友也行,就是随意说说话,谈谈对目前局势的看法。” 王肖敏显然和单士奇的圆润不一样,他板起了脸,不快地说道:“小夏,谦逊是好事,但要分人。你和陈书记的关系就不用说了,我和陈书记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要不我们也不会坐在一起。你有多大本事,有多高的眼光,我心里有数,否则我也不会开口和你讨论单城市的经济结构问题。我上任市长以后,身边还会缺少经济方面的专家?我之所以和你讨论,是看重了你与众不同的眼光,还有对市场的准确把握。当然,如果你觉得和我见外,不说也没有关系,我不强求。” 王肖敏的话几乎是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感情色彩。单士奇就有点尴尬,见气氛不太友好,就想打圆场。 夏想却笑了:“王部长见笑了,我不是矫情,也不是和您见外,而是确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单市长担任单城市市长多年,应该也是心里有数,单城市和燕省的其他地市一样,保守而缺乏进取精神,倒也不能完全怪政策上的原因,和燕省人的性格也有关系。燕省人一向保守,宁肯在家中受穷,也不愿意出去打工或创业。就算做生意小有所成,也是小富则安的思想……” “就像单城钢厂,目光有就点短浅了。”夏想心想既然让他说,索性就将单城钢厂现在的弊端说出来,不管单士奇和王肖敏是不是接受。 夏想的话一出口,单士奇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小夏,但愿你不是故作惊人之语。以我看,现在的单城钢厂,影响力还算不错,目前的效益也还可以,是单城市的利税大户。你怎么就说单城钢厂目光短浅了?” 王肖敏也是一脸惊讶,不过他的态度比单士奇稍有护短不同,而是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看,怎么个目光短浅了?照我看,无非就是一些大型国企的通病罢了,比如人员臃肿、人浮于事,除此之外,单城钢厂的市场前景还算不错,我也比较看好……你一开口就点出单城钢厂这个单城最大的企业,肯定是比我目光长远,看得更深入了,说来听听。” 比起单士奇的吃惊,王肖敏反而是虚心接受的态度。 应时对景 夏想摆摆手:“哪里,我可不是看得比较长远,而是平常喜欢琢磨市场,觉得在以后的市场大潮中,一切还是由不可抗拒的市场规律说了算,政治对市场经济的干涉力度会越来越小。”他又看了单士奇一眼,见他一脸平静,表现还算正常,又继续说道,“现在的单城钢厂效益还算不错,但随着国内房地产的兴起,对钢材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还有汽车工业的发展,也会对钢材市场带来有利的影响。但正是因为有了市场需求,才会有更多的钢厂加入到竞争的行列之中,千方百计地降低成本,提高竞争力。在降低成本的方面,单城钢厂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王肖敏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单城钢厂有职工两万多人,而南方沿海城市一家钢厂只有职工三千多人,但产值和单城钢厂相当,为什么?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技术优势,还因为他们有沿海优势,处在港口城市,交通非常发达。单城市深处内地,只能依靠铁路运输,而铁路运输相比海运,虽然速度快了不少,但运输量小,运费高。粗略估计,单城钢厂一吨钢材的制造成本,比沿海钢厂要高一两百元!如果以后大型用钢企业面向全国公开招标,在同样的质量下,就全看价格优势了。价格战,就是生死之战!” 夏想话音刚落,单士奇和王肖敏同时动容。 因为夏想正说中了单城钢厂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成本过高! 不但是运输成本过高,而且养老成本,退休职工成本,以及管理成本,都高得惊人,投入和产出严重不成比例。结合现状,再加上夏想的一分析,单士奇和王肖敏怦然心惊。 “小夏,既然你发现了问题,有没有想到解决方法?”单士奇问道。 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觉得夏想的说法有点耸人听闻的话,在听了夏想详细的分析,以及列举了真实的数据之后,他心里明白,夏想一点也没有信口开河。单城钢厂的主要负责人也意识到了成本问题,也到南方沿海的城市进行过考察,得出的结论是,要建分厂的话,时间和资金都不允许。最主要的是,目前单城钢厂技术力量不够,也就是说,暂时没有办法可想。 单士奇充满期待地看着夏想。 说实话,夏想对家乡也是很有感情的,也希望家乡城市能更富裕更强盛。既然他说出了单城钢厂的弊端所在,再看两位领导的表情,也是真心咨询,就笑了笑,说道:“我只负责说出我的想法,好与不好,或者可行不可行,我都不负责解释。两位领导也别骂我就成,要不我就不敢说了。” 单士奇急了:“快说,别卖关子。” 王肖敏脸一沉:“本来就是私人性质的聊天,你说你的,我听我的。” 夏想放心了,就说:“离单城市最近的港口是黄骅港——海上运输的优势不用说,两位领导也清楚。如果从单城市修建一条专用铁路到黄骅港,大概需要上百亿元,全长大概三百七十公里。一旦建成,综合海上运输的优势和专用铁路的快捷,单城钢厂应该可以在未来十年保持一定的优势……” 单士奇和王肖敏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修建一条连接到港口的铁路,夏想的想法不但超前,还真是无比大胆。铁路修建要首先报省政府批准,省政府批准以后,再报铁道部。如果最终铁道部审批通过,还有资金比例的划分等一系列问题,涉及众多的部门,还有大量的工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光是通过省政府的审批,恐怕就一年以上。省政府再报到铁道部,说不定又拖下一年半载。真正立项再到开工,三年以后了。 三年?单士奇终于明白了夏想的用心。现在单城钢厂的弊端初步显露出来,三年之后,其他钢厂的优势就会凸显,而到时铁路正好修好的话,正好给了单城钢厂足够的缓冲期。如果等问题完全发生之后才开始申请,就算是亡羊补牢,也已经损失了羊。 单士奇又和王肖敏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微微点头,他就知道,王肖敏也动心了。 再看夏想,没事人一样,拿过酒壶又给二人倒满酒,说道:“敬二位领导一杯。感谢二位领导的亲临,让我受宠若惊。” 王肖敏笑了,这个夏想,虽然说眼光一流,但打马虎眼的水平也有一手,立刻将刚才的话题抛到脑后。意思很明显,是不是实施就看二位领导的魄力了,他刚才说的话,说过就忘。 其实夏想从内心深处,还是非常希望单士奇和王肖敏能联手将单城市治理好,让单城钢厂提前走出困境。 夏想还有一个预感,就是在外经贸部和燕省省委的对峙事件中,隐隐透露一个让人期待的内情:不管是上层一致的意见,还是个别领导人的意见,总之是对燕省的工作不太满意。因为燕省的产业结构不太合理,有人希望燕省前进的力度再大一些。 是不是也隐性地说明,有人对叶石生或是范睿恒领导下的燕省,稍有不满? 当然,短时间内再换书记或省长也不现实,不过上层有人对叶石生或范睿恒不满,也会迫使他们重新评估燕省的形势,重新推行有利于燕省经济发展的政策。 由此,夏想就看到了许多机遇。 再一想,以前许多想不到或者很少关注的问题,自从来到省委之后,慢慢地就会多想多思索,难道就是因为站得高望得远的原因?夏想暗暗一笑,谁说到了信息处就是被发配了?在任何地方都有机遇,关键是,你是不是时刻在充实自己,在为自己加压! 单士奇和王肖敏都不说话,显然是在消化他刚才的话。 过了一会儿,王肖敏端起酒杯,说道:“来,小夏,为了我们今日的重逢,干一杯。” 领导敬酒不能不喝,夏想急忙恭敬地一饮而尽。 单士奇也端起酒杯,笑道:“来,祝夏安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夏想也是恭敬不如从命,客气两句,也是先干为敬。 喝完酒,单士奇和王肖敏相视一笑,二人起身,说道:“既然来了,躲在里面算什么?我们到外面去敬敬酒,和大家认识一下。” 又送人情?夏想暗笑,看来二人对自己还有所期待,恐怕先卖自己一个面子,接下来还会提出新的要求。 领导送的面子不能不要,但想要还回来,就得付出更多的回报。得,面上有光的是夏安,被人追着必须拿出主意的是自己,自己这个大哥当得足够称职了。 单士奇和王肖敏一露面,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现场一片此起彼伏的问好声,还有因为紧张和激动将椅子带倒的声音,更不用说洒了酒、碰倒了茶水等小事件的发生。 单士奇和王肖敏也没有和众人一个个握手,而是先冲大家挥手问好,紧接着单士奇又向大家介绍了王肖敏就是即将到任的下届市长,更是引得众人惊呼一片。 随后,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夏安。 夏安激动得满脸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语无伦次地不停地向单士奇和王肖敏表示感谢。王肖敏见做足了文章,就和单士奇一起端起酒,说了几句祝酒词,然后同大家共饮一杯,就回到了雅间。 夏安也一同进了雅间,向两位领导表示由衷地感谢。 王肖敏看了夏安几眼,难得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夏安比夏想老实多了,也实诚,我就喜欢诚恳的同志。士奇,我身边还没有称职的秘书,你说让夏安跟着我,怎么样?” 单士奇明白王肖敏的意思,笑眯眯地看了夏想一眼:“你的意思呢,小夏?” 几人绕来绕去,王肖敏问单士奇,单士奇问夏想,却独独没有人问当事人夏安的意思。不过看夏安一脸的激动和期望,其实问不问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关键是夏想。 夏想明白,王肖敏让夏安当他的秘书,半真半假。或许也真是看上了夏安的诚实可靠,但更多的是希望将夏安拉到他的身边。如此一来,自己为了夏安的前途,就不得不帮夏安为单城市出谋划策。于是,自己的想法就顺理成章地传到了王肖敏的耳中。 夏安当了王肖敏秘书,自己就相当于当了王肖敏的半个秘书。官场中人,个个都是精于算计之人,夏想无奈地摇头一笑:“夏安能跟在王部长,不,王市长身边,是他的造化。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夏安为人老实,有时想法不够多,还请两位领导大人大量,多担待,多批评。” 言外之意是,夏想接受两位领导的条件,但他的要求是,希望他们多照顾夏安一些,不能对他期望过高。 “人都是一点点学习进步的,没有一个人是天才,我相信夏安在我的身边,会慢慢地成熟起来。”王肖敏语重心长地看着夏安说道,还特意朝夏安点点头,安慰他说:“别紧张,夏安,不要看我非常严肃,其实我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 夏想呵呵一笑:“王市长是面冷心热,我算是领教了。” 王肖敏知道夏想所说指的是他拿夏安来说事儿,虽然他也真是有心让夏安当他的秘书,但也有一半是为了拉拢夏想,不由哈哈一笑:“行了小夏,不要再发牢骚了,来,再坐下好好聊聊。夏安,你今天是新郎官,就别陪我们了,去陪大家好了。” 夏安一走,夏想就无奈地一笑:“两位领导还有什么吩咐的,请现在就说出来,省得我提心吊胆睡不着觉。” “哈哈……” 单士奇和王肖敏一起大笑,说道:“好你个小夏,就不能给我们留点面子,非得说得这么直白?好像我们拿夏安和你绑在一起一样。” “没有,绝对没有,两位领导是提拔夏安,是看得起他。”夏想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作为他的哥哥,肯定要感谢两位领导的抬爱。不过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有一个想法可能还能给两位领导带来一点启发……” “还有什么好的想法,就别藏着了,现在大家又不是外人,是不是?”单士奇满意地笑了,暗中冲王肖敏伸了伸大拇指。 王肖敏也含蓄地笑:“小夏就有一点不好,就是有点前怕狼后怕虎,说话喜欢吞吞吐吐,不够爽快。” 想必是陈风的原话,王肖敏倒也学得惟妙惟肖。夏想无奈,他人微言轻,在领导面前高谈阔论,说轻了是不知天高地厚,说重了是大放厥词!领导千人千面,夏想对单士奇和王肖敏的了解不是很深,并不清楚他们真实的想法,怎么敢随便谈天说地? 领导不追究你的责任,是领导的宽容。要是追究你的责任,也是领导对你负责,怕你走弯路。夏想不敢说他是八面玲珑,但至少也要做到心中有数才敢多说话,毕竟面对的是单城市的一二把手! 现在见二人一唱一和,摆明了一副吃定自己的架势,夏想只好认输。关键是,他也看了出来两位领导确实不是做做样子,而是摆出了足够的诚心。 王肖敏比较急切,转头问夏想,“小夏,说说你的想法——单城钢厂的铁路是远景规划,远水不解近渴,再谈谈你对单城市现状的看法。” 夏想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单城市其实有许多优势,不像燕市是一个新兴的没有多少文化底蕴的城市。单城市曾经是古代的都城,有几千年的历史和动人的传说,而且单城还是成语之乡。” 作为燕省最有文化的一座古城,单城的旅游优势非常明显。 “开发单城的文化旅游,应该大有可为。”夏想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单城有赵武灵王检阅军队与观赏歌舞之地的丛台,有学步桥,有赵王宫遗址,完全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开发一处庞大的赵王宫。将出自单城的两百多条成语的历史故事和传说,用绘画或雕塑的方式,一一展现在人们面前。让人们再一次体会古城风韵,体验作为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的昔日风采!” 夏想的话慷慨激昂,颇有感染力,听得单士奇和王肖敏也是怦然心动。 新的关系,新的资源 是啊,单城市是全国闻名的成语之乡,可惜的是,许多人并不知道耳熟能详的成语起源于单城。如果能将两百多条成语的典故都展现在众人面前,让世人了解到单城辉煌的过去,不仅是一种巨大的宣传资源,也有利于提升单城市形象,振兴单城市经济。 同时,以文化旅游为切入点,开发单城市的旅游资源,也是个非常有亮点的创意。 单士奇愣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声:“小夏,我担任单城市长多年,从来没有发现单城市的旅游亮点在成语上面,惭愧,真的惭愧。文化旅游的思路我倒是有过,但一直没有成形,也没有具体的方向。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成语也是一种无形的资产,耳熟能详的成语是一种文化浸染,但我没有意识到这些文化是属于单城市的宝贵财产……” 单士奇微微摇头,可以看出他的话确实发自真心。 王肖敏没有惋惜的感觉,相反,有一种欣慰和满足。他感慨地说道:“我一开始就对士奇说,你认识小夏,不和他当面讨论单城市的发展思路,是错失良机。当时他还不信,认为你虽然做出了不少成绩,但未必有大局观……士奇,你现在怎么说?” “我现在就想调小夏来单城市当副市长!”单士奇呵呵一笑,开玩笑地说道,“人才,放到信息处,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我倒不这么看。”王肖敏摆摆手,一脸笃定地说道,“信息处好像是个空闲的部门,但平常省委许多材料和信息都汇集在信息处,小夏都要过目,可以学到不少理论知识。而且在省委里面,可以接触到平常接触不到的高官和信息,登高望远,对小夏来说何尝不是宝贵的经历?不说别的,光是他先前说到的产业结构调整,如果他还在县里,肯定不会由听到的信息就能联想到未来的动向。” 王肖敏盯着夏想的眼睛,又说:“小夏,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要做好每一份工作。记住,经历都是财富,就看你从哪个角度看待问题了。” 夏想肃然起敬。 王肖敏看似是在劝导他,实际上也何尝不是对他刚才所说的思路的一种肯定?夏想忽然觉得,怪不得王肖敏和陈风关系不错,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看他年龄应该还不到五十岁,有望在退下来之前进入副省级的行列。 夏想呵呵一笑:“感谢两位领导的勉励,我会牢记在心。还有,我今天有点喝多了,如果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领导们不要怪我才好。我还年轻,要允许我偶尔犯一两次小小的错误。” 单士奇开心地笑了:“你以为我和肖敏会这么小气?行了,别打掩护了,我和肖敏主动来找你,就算你满嘴胡话,也不会怪你。” 王肖敏也是呵呵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你出的主意,我和士奇都先记下了,年后再认真研究,估计相关进展,会有夏安及时和你通报。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们,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不过估计你只顾着和省领导套近乎,到时就不再理会我们了,呵呵……” 玩笑一开,气氛就轻松了许多。 单士奇和王肖敏走的时候,没有让更多人知道,悄悄从侧门走掉,是不愿意再和众人打招呼。夏想也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过年了,都想图个清静。 乐观估计,单士奇和王肖敏会同时推进两个思路,单城钢厂长远规划,需要耐心和时间。而以成语带动旅游的创意,如果操作得当,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宣传费用,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夏想认为,单士奇和王肖敏都动了心。想想能为家乡做出一点实事,他也是倍感欣慰。 晚上,又有亲朋好友留下热闹了一阵。不少人对单士奇和王肖敏亲自出席夏安的婚礼大感意外,并且对夏安无比羡慕。夏安也是非常高兴,感觉面上有光。许宁对夏想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虽说单书记和王市长参加的是夏安的婚礼,但看的完全是夏想的面子,要不为什么在房间内和夏想密谋了半天? 许宁就一口一个“哥”叫得非常甜,比夏安叫得还亲切。 夏天成和张兰听说夏安有希望到新来的王市长身边当秘书,吓了一跳。他们不是官场中人,却也知道领导身边的秘书可是领导最信任的人。市长秘书?那还了得,岂不是以后要天天和市长在一起?再想到夏想也是从秘书起步才有了今天,老两口乐开了花,一遍又一遍叮嘱夏安,在领导身边办事,要有眼色,要手脚麻利勤快,要少说话多办事,等等。 夏安忙不迭地答应,对他来说,今天的意外之喜比起结婚大喜还要来得高兴。他对夏想的感激无以言表,冲夏想笑个不停。 夏想也没多说,相信王肖敏也会对夏安用心培养,倒不用他多操心。 大年初二,夏想就和曹殊黧返回了燕市,因为他正月初六还要赶赴京城参加邱绪峰的婚礼。而且要留出三天时间在燕市走访一下亲朋好友,以及安排许多既定的事情,比如在疗养院过年的几位领导。 转眼就到了初六,本来曹殊黧也要随同夏想一起去京城参加婚礼,但王于芬思女心切,又不愿意让曹殊黧再奔波受累,就强行留下了她。 夏想也没勉强,正要一个人开车去京城,忽然又接到了连若菡的电话。 夏想回燕市之后,本来抽空陪了连若菡一天,她也说好不回京城了,懒得动。四个月的身孕,已经微微显了身子。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是不宜远行。 “我想回京城一趟!”连若菡突然改变了主意,让夏想吃了一惊。 夏想想劝她打消念头,连若菡不肯:“我有点想爸爸了,听说现在他在京城,我想见他一面。你送我到京城就行了,我会自己安排其他的事情,好不好?” 夏想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春节本来就是合家团聚的时刻,连若菡孤零零一个人已经让人无比怜惜了。她又难得想念她的爸爸,想到她的身世,夏想就不免隐隐心疼。 接上连若菡,发现她穿了一件宽大的衣服,恰到好处遮盖了身子,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夏想还是有点担心,问她:“见了你爸,万一被他发现了身孕怎么办?”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连若菡好像在和谁生气一样,气呼呼地坐在车里,“开车!” 夏想无语,他知道连若菡的脾气,也不哄她,就开车上了高速。没过一会儿,连若菡又讨好地凑了过来,笑道:“刚才冲你凶,对不起,别生气好不好?” “我才不生气,听说怀孕的女人性格都有点急躁,可以理解。”夏想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就问:“是不是你继母也到京城了?” 连若菡赌气似的点点头:“说好了她不回来,谁知临时变卦,又回来了,真是气人。我不想见她!” 夏想想不出太好的话安慰她,就说:“多体谅一下父母也好,也许你妈妈和你爸爸分开也是一件好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觉得水挺烫,也许在别人喝来感觉正好。所以,不要用自己的判断去猜测别人幸福与否。” 见连若菡微微有些意动,夏想又说:“不管如何,你的继母在你父亲身边,一直照顾了他这么多年,本来也不容易。你的亲生母亲再好,也没见她主动联系过你一次。她如果真的关心你,会一点儿也不在意你?” “不要说了!”连若菡推了夏想一把,然后伏在座位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夏想还是第一次见到连若菡痛哭不已的样子。 车在高速路上飞快地行驶,夏想也没有停车,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连若菡的后背,安慰她说:“别伤心了,你现在不是还有我?用不了多久,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不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关心你爱护你的人,有我,有我们的孩子,还有黧丫头……” 连若菡渐渐停止了哭泣,见夏想在看她,就又别过脸去:“不许看,不许看我哭的样子,肯定很丑。” 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将丑的一面展现在爱人面前,夏想就笑,听话地不再看她。过了片刻,连若菡又破涕为笑:“好了,我没事了,不想他们了。到了京城和他们见上一面,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以后的事情再说了。反正现在我有你也有孩子了,就算以后没有你,我的孩子永远是我的骨肉,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也不会!”夏想紧紧握住了连若菡的手。 连若菡坚强而自立,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她受过不少委屈,做出了不少牺牲,自己不能给一个婚姻的名义,至少也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顾她一生一世。 “你会不会不管我?只要让我发现你花心,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连若菡直视夏想的双眼,“我才不会像黧丫头那么心软,不信你试试。” “我不花心,也不会试着去花心,放心好了,这一辈子只有你和黧丫头就满足了。”夏想撒谎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还说得挺煞有介事。 没办法,肖佳是在认识曹殊黧和连若菡之前认识的,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一二三那么简单。和肖佳之间就算开始没有太深的感情,几年下来,也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就算普通朋友交往几年,也会有朋友之情,何况是男女之情? 而且肖佳对他也是真心实意。 过年的时候和肖佳通过几次电话,年前她去了一趟海南,一是度假,二是考察海南的房产市场。肖佳现在虽然已经是公司的老总,但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总是征求夏想的意见。她现在身边有一个女助手,经常陪她跑东跑西,也同时照料她的生活。不过肖佳自我意识很强,也非常独立,不需要人照顾。 年后,肖佳又回到了京城。 夏想一路上和连若菡说了不少话。她有时会说说小时候父母的不和,有时也会说到不知道亲生母亲现在在美国的何处,还会说到其实她的后妈也不凶,对她也很迁就,只是她始终无法接受她。 人生总有许多无奈,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所谓的大家族! 到了京城,夏想放下连若菡,看到了一辆加长豪华汽车将她接走,才放心地给邱绪峰打了一个电话。 邱绪峰接到夏想的电话,非常高兴,提出要亲自来接夏想。夏想急忙婉拒,不管邱绪峰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礼节到了,也让他感觉受到了重视,就足够了。 邱绪峰的婚礼定在著名的王府饭店,很好找。夏想开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地点,正好还赶得上正午十二点的仪式。 新人已经进入大厅,夏想跟在人流之中,来到礼堂之上,见邱绪峰盛装打扮,满面笑容。旁边的新娘一身洁白婚纱,高贵大方,圆脸杏眼,也是中上之姿。 夏想在司仪的指挥下,就近坐在酒席上,和众人一起为新人鼓掌和祝福。 京城和燕市很近,婚礼上的仪式大同小异。仪式完毕之后,邱绪峰携新娘开始敬酒,敬到夏想所在的酒席时,他拍拍夏想的肩膀,悄声说道:“晚上好好聚聚,现在得先走完过程再说。” 夏想点头微笑,表示理解。 重新入座之后,夏想才注意到他无意挑选的一桌,居然还有一个熟人——黄毛小子! 就是上一次陪同梅晓琳来京,在东来顺饭店遇到的故意找事的黄毛小子。黄毛小子显然也认出了夏想,正对他怒目而视。 夏想冲他笑了一笑,主动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是女方的嘉宾吧?” 黄毛小子一愣,没想到夏想笑脸相迎,下意识地点头说道:“不错,你是男方的嘉宾?” 夏想点头,伸出手去:“幸会,幸会,没请教……” 黄毛被夏想的热情弄晕了,也伸手和夏想握手:“我叫费王,幸会。对了,你好像叫夏想,对不?” 夏想大汗,一年过去了,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看来当时的气性不小。 握手过后,费王才感觉到不对,急忙又甩开夏想的手,冷冷地说道:“夏想,我们之间好像还有账没有算清,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夏想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有账要算,就找打你的人去算。我和你之间,当时已经算清了。要是你觉得还不服气,那就等婚礼结束之后再说,现在在别人大喜的日子,要懂点礼貌,好不好?” 夏想话音刚落,他旁边一位气质高雅,微带一点混血儿气质的女孩儿就插话说道:“费王,拜托你有点水平好不好?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就凭你的斤两,又想被人收拾是不是?” 女孩儿说话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听起来另有一种别样迷人的磁性,和卫辛的声线有些相近,夏想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穿着一件长长的毛衣,脖子之间有一个挂饰,下端是一块上好的玉石,玉石正好落在两处高耸的山峰之间,别有情趣。她的脸型有些瘦长,下巴很尖,从两眼之上可以看出一点混血儿的痕迹,不过不太明显,显然是四分之一以上的国外血统了。只是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似乎健康情况不容乐观。 女孩儿见夏想看她,冲他嫣然一笑,似乎很有礼貌,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一样的冷漠:“我不是在帮你,只是看不惯费王而已。别想多了……” 夏想摇头一笑,没有说话。费王却好像找到了同仇敌忾的理由,对夏想说道:“知道她是谁不?她叫古玉,人称古公主,这不是说她漂亮如公主一样,而是说她像古代的公主一样古老,让人感觉不到活力……” 大人物 古玉也不阻止费王介绍自己,等费王说完,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完没有?废话真多!”又轻轻地扫了夏想一眼,“你是邱绪峰什么人?” 夏想正想说话,眼睛的余光却发现远处有一个熟人的身影,扭头一看,居然是梅晓琳。梅晓琳也发现了夏想,欣喜地冲他连连挥手。 夏想就站起身,笑着对费王说道:“失陪。”又转身对古玉说了一句,“其实你挺有活力,只是你不想释放而已。” 说完,也不等古玉有所表示,夏想就扬长而去。 古玉呆坐了片刻,见费王还在看她,就又冷淡地说了一句:“听说你曾经追求过付朵朵?你也不想想,朵朵怎么会喜欢你?她就是喜欢刚才的夏想,也不会看上你。” 费王脸色变了几变,似乎有点惧怕古玉一样,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嬉皮笑脸地说道:“男人追求女人,不努力过,怎么知道不行?如果每个男人见到喜欢的女人,都胆小到不敢去追求,世界上的女人岂不是都像你一样,嫁不出去了?” 古玉被说中了心事,忽然瞪了费王一眼:“正是因为世界上和你一样的男人太多了,许多女人才宁愿单身。” 夏想来到梅晓琳身边,发现她右边坐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一脸淡然,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移开,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梅晓琳让夏想坐在她的左侧,然后为他介绍右侧的年轻人:“介绍一下,我弟弟梅晓木。晓木,这位就是我常说起的夏想。” 梅晓木勉强一笑,笑容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他主动伸出手,和夏想轻轻一握就立刻分开,说道:“幸会,夏处长。” 夏想对梅晓木爱理不理的态度也不在意,自己并不会因为他有背景就高看他一眼,冷漠是他的态度,自己坦然应对就可以了。 他就笑道:“幸会,梅先生……” 梅晓琳看出了梅晓木端着架子,就不满地说道:“晓木,夏想是我的好朋友,你不尊重他,就是不尊重我。” “姐,你说话能不能缜密一些?他是他,你是你,怎么能混为一谈?”梅晓木在梅晓琳面前,不敢端着态度,不过也不肯低头,“你的话容易让别人产生歧义,好像他是你什么人一样!我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姐,请你自重。” 梅晓木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按照夏想的推测,梅晓琳应该发火才对。不料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你是我弟弟,我不给你解释也不骂你。要是别人,我不打他一个耳光也得骂他一顿。” 梅晓木又看向夏想,问道:“听说你和邱绪峰关系也不错?既然你和我姐是朋友,就不应该和邱绪峰走近。” 夏想笑了:“梅先生似乎管得太宽了,有些话还轮不到你说。我和你似乎也没有什么交情,你是以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话,还是以商量的态度说话?” 梅晓木被夏想不以为然的态度气得大怒,本来想发火,转念一想也觉得他没有理由要求夏想什么,就又不满地对梅晓琳说道:“姐,他是你什么朋友?大老远从燕市跑来参加邱绪峰的婚礼,明显是拍邱家的马屁!” 梅晓琳不理梅晓木,无奈地对夏想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以前还觉得邱家不如梅家,现在拿我弟弟和邱绪峰一比,差距越来越大。夏想,你能不能帮我调教一下晓木,他现在太傲了。” 梅晓木对梅晓琳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没有说话。 夏想摇头:“出身良好,家族势力庞大,再加上自身条件不错,长得也算帅气,有点傲气也算正常……” 听了夏想的话,梅晓木隐隐有点自得的神色。 夏想继续说道:“是人都有自尊,尽管说来自尊过头就成了自卑,但因为人人喜欢以自我为中心,就把身外之物当成了引以为傲的资本。其实许多大家族传人也没有必要傲慢,傲慢往往是没有底气的表现。就像在官场之上,厅级以下的官员之中,自高自大的往往最多,一旦到了厅级以上,因为自身有了雄厚的实力,基本上都养成了平易近人的脾气。身份越高之人,越会表露出随和的一面。随和不是降低身份,反而,越随和就越能表明一个人有修养有素质有底气……” 梅晓木脸色铁青,对夏想怒目而视,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梅晓琳已经乐不可支,笑得直不起腰来。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梅升平的声音突然响起。 夏想回头一看,梅升平端着酒杯站在身后,他的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人夏想认识,是吴才江。另一个人个子比吴才江稍高,五十多岁的样子,也胖了一些,戴了黑框眼镜,目光从眼镜背后透过来,仍然可以让人感到一丝严厉。 夏想微微一惊,此人的目光如此犀利,难道是常年在纪委工作的原因? 夏想还真是猜对了。 梅升平见到夏想,微微点头,说道:“来,小夏,介绍一下,付远志,中纪委副书记。” 然后他又用手一指吴才江:“他就不用介绍了吧?”说是不用介绍,还是说出了吴才江的身份,“吴才江,教育部副部长。” 付远志应该是付家人了,夏想恭敬地笑,等付远志主动伸手。 付远志缓了一缓,才慢慢地伸出手来,说道:“夏想……我听才江和升平说过你,说你是个有朝气有干劲的年轻人。年轻人,有朝气和干劲是好事,但最好还是要掌握一个度,朝气是因为年轻,而干劲就需要智慧了。” 付远志话里有话,夏想心想恐怕和自己与梅家、邱家走近有关,他对自己不会有太好的印象。虽然表面上付家和吴家不和,和梅家关系一般,但也会参加邱家的婚礼,还和吴才江、梅升平走在一起。大面上的事情,大家还是要维持一个和平共处的表象。 几大家族之间的纠葛,夏想不想置身其中。但往往事与愿违,他因为在省委工作的原因,和梅升平走近;又因为连若菡的关系,有可能和吴才江接触;还有和邱绪峰的共事与合作,和邱家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也不是很差。如此一来,付远志对自己没有好感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夏想就恭恭敬敬地答道:“感谢付书记的教诲,回去后,我就当成的我座右铭,牢记在心。” 吴才江在付远志的身后直笑,朝夏想暗暗点头。 付远志没什么表示,也不理会夏想话里话外的意思,转身和梅晓琳打了个招呼。 夏想上前一步,对吴才江说道:“您好,吴部长。” 吴才江也不知是有意说给谁听,亲热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叫什么吴部长,太见外了,叫吴叔叔就行。对了,若菡也回来了,她在家里,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她?” 连若菡的爸爸也在京城,夏想一想还是免了,恐怕吴才江也能猜到是他送连若菡回京的,刚才的话,是故意说说而已。夏想就笑:“晚上还要和绪峰一起坐坐,恐怕没有时间,就不麻烦了。” “明天就再在京城多待一天,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吴才江是故意当着付远志和梅升平的面,以显示他和夏想之间的关系匪浅。当然夏想也清楚,吴才江可不是为了抬他一抬,而是拿他当了一个支点,故意来撬动他和梅家以及邱家之间的关系。 梅升平岂能不明白吴才江的心思?就呵呵一笑,对梅晓琳说道:“晓琳,上次夏想送你回京,你没有什么表示就让他回了燕市。这次他又来到京城,你身为京城人,说什么也要尽尽地主之谊,是不是?明天抽时间好好陪陪小夏,好歹你们也同事一场,合作得也算愉快。” 夏想有点无奈,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拿他来说事儿,就有点让人难以承受了,正想开口婉拒两家的邀请,就听到身后又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才江、升平,你们似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夏想今天是我们邱家的客人,是绪峰的嘉宾。他应该由邱家安排一切,怎么能跟你们走?不是笑话我们邱家小气吗?” 得,大人物都纷纷登场,夏想连忙回头一看,见身后站了一人,身材高大,微胖,满面红光,乍一看,和邱绪峰有几分相像。不用介绍他都能猜得出,肯定是邱绪峰的父亲。 夏想就恭敬地叫了一声:“伯父好。” 吴才江虽然表面上要拉拢夏想,但也不会失了礼貌,就替二人引荐:“这位是燕省省委办公厅信息处处长夏想。夏想,这位是国安部领导邱仁礼。” 夏想上一次从邱绪峰告诉他燕省国安部门有人跟踪他时,就猜测到邱家在国安部门有人,果然不出所料。 国安部属于特殊部门,不能以寻常级别来论。夏想非常恭敬地和邱仁礼握手,说道:“我和绪峰在工作上的合作一直不错,绪峰沉稳成熟,办事谨慎,原来都得自于您的教诲。” 邱仁礼态度和蔼,笑道:“我早就听绪峰说过你,就特意叮嘱他,让他一定请你来参加他的婚礼,也好趁机多走动走动。绪峰说,你现在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我就很感兴趣。因为绪峰性格散淡,不好交友,在安县工作几年,也没听他说过有什么朋友。现在总是把你挂在嘴边,就让我非常好奇,小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绪峰总是念叨他的好?今天既然来了,晚上还有家宴,哪里也不要去,绪峰还没有和你好好坐坐,你走了,他会失望的。” 夏想本来就是专门为参加邱绪峰的婚礼而来,真要是被梅家或吴家拉走,邱家就会颜面扫地,就算不迁怒于他,也会怪他不会做事。夏想就一口答应下来:“我已经答应了绪峰,晚上要留下来,请伯父放心。” 邱仁礼笑了,就冲吴才江和梅升平说道:“才江、升平晚上也要在,年轻人一桌,我们也有一桌,都不是外人,不来就见外了。” 梅升平和吴才江相视一笑,一起点头:“一定到。” 一场小插曲过后,夏想重新落座,梅晓木就一脸不满地问道:“你就是一个处长,怎么大家都高看你一眼?” 夏想摇头:“为人处世,职务很重要,但不是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你觉得对方出身不如你,级别没你高而轻视对方,你永远也交不上真心帮你的朋友。” 梅晓木不以为然地说道:“谬论!” 夏想坦然一笑:“是你自己主动问我,又不是我主动理你,再说是不是谬论你说了也不算。你身为梅家的人,刚才为什么付书记和邱伯父,都没有和你说话?” 夏想注意到了刚才付远志和邱仁礼都和梅晓琳有过短暂的交谈,但对梅晓木都是理也未理。 梅晓木顿时气急,忽地一下站起:“夏想,你,你闭嘴。” 梅晓琳终于动怒了,伸手将梅晓木拉回座位,呵斥道:“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傲慢的脾气,请你现在就离开婚礼现场,没有人会挽留你,也省得你丢了梅家的面子。” 梅晓木气呼呼地瞪了梅晓琳一眼,最终还是软了下来,不再说话,头扭到了一边。 梅晓琳无奈地对夏想说道:“从小惯坏了,真是拿他没办法。从小家里就盼着要男孩,结果先生了我,失望之后,又生下了晓木,自然就对他宠爱得不行,造成了他现在的不可一世的德行。我也懒得管他,他已经不可救药了。” 夏想也不愿意对梅晓琳的家事多发表意见,只要梅晓木不主动挑事,他也不会和梅晓木一般见识。想起以前邱绪峰所说的话,夏想就暗笑,想必以前邱绪峰也有过和梅晓木一样嚣张狂妄的时期,但等他外放到基层之后,在工作中遇到重重阻力,才知道傲慢和偏见最终损害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夏想再看梅晓木就觉得他实在有点可怜,年纪不大,非要摆出一副高姿态,长此下去,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有家族势力的人很多,最终能够站到省一级高位的就少之又少。为什么?因为大部分一下到基层就被淘汰了。 家族的势力再大,也只能局限于一个地或一个行业,在下面,就算你有背景,但天高皇帝远,一些规则也必须遵守。还有,任何一级领导都不会重用一个与其他领导干部格格不入的人。从某一方面来说,邱绪峰能有今天,也是他走过最艰难的心路历程之后,才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 11 桥梁和绊脚石 周旋 老古见夏想迟疑,知道他在犹豫,也不勉强,打断古玉的话,说道:“或许小夏更喜欢波澜壮阔的生活,天天陪我一个老头子,太平淡无趣了。我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愿意来,我不会说一句难听的话。” 夏想暗暗摇头,梅家的新生代中,如果只有梅晓琳还算是出类拔萃者,也算一种悲哀了。他就小声地问梅晓琳:“你还有没有哥哥或弟弟?” “就一个亲弟弟,堂哥和堂弟有几个,不过大多在做生意,也有做学问或出国的,人在官场的没有几个。”梅晓琳也明白夏想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道:“晓木不适合官场,他要是进入官场,就成了梅家被人攻击的靶子。算了,过段时间送他出国,做生意或是求学,一切随他。” 婚礼结束之后,邱绪峰才有时间和夏想简单聊几句,他再三叮嘱夏想不要离开,说是晚上还有宴会。 经邱绪峰介绍,夏想和付朵朵算是正式认识了。不过二人没说几句话,付朵朵也是淡淡的神情,对夏想并不感兴趣。 夏想有预感,估计在付家人心目中,他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晚上的宴会还在王府饭店,不过场地转移到了楼上的雅间。 比起中午的盛况,晚宴的人数就减少到了四桌,明显是按年龄划分,年轻人两桌,父辈人两桌。虽然人数少了,但参加晚宴的,都是邱家嫡系和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当然,也有关系一般但需要维护场面的朋友,比如吴才江和梅升平,以及付远志。 夏想被安排和梅晓琳一桌,梅晓木也留了下来,很不巧,他的旁边又是古玉。还好,黄毛小子费王不在了,看来他还不够资格参加晚宴。 除了几人之外,其他人夏想都不认识。不过一个年纪在三十六岁左右,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笑容的中年男人吸引了夏想的目光。他是在座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虽然他脸上的笑容是刻意流露出来的,不过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沐春风,很舒服很平和。 还有一个比夏想年纪稍大一点的年轻人,他端坐不动,目不斜视,长得倒还可以,就是眉宇之间稍有郁闷之气。不过他谨小慎微的做派倒是引起了夏想的注意,还有一点,夏想察觉到梅晓琳对他多看了几眼,不由疑惑他到底是谁。 梅晓琳显然认识夏想留意的二人,却不介绍给他,而是隔着夏想,和古玉说话。夏想夹在中间不太好受,就说:“要不换换位置算了,你们也方便交流。” “不换!”古玉和梅晓琳异口同声地说道。 夏想只好闭嘴,当做没说。听了一会儿梅晓琳和古玉的对话,夏想才明白,原来两个人也并不认识,是第一次见面。梅晓琳是对古玉的玉佩感兴趣,而古玉则对梅晓琳丰腴的身材好奇。二人你问我我问你,交流起共同话题来。 和一般酒席不同的是,坐一起的一桌人,没有人主动介绍自己,大家虽然坐在一起,但似乎对互相认识都不感兴趣。夏想也知道在座的各位恐怕都比他有来历,也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目光有几次从他身上扫过,还有那个有点郁闷之气的年轻人,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他几眼。 不多时,邱绪峰携新娘现身众人面前。他先是一抱拳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感谢,然后又客气地表示对大家照顾不周,还请谅解。和众人一一寒暄过后,他又揽过夏想的肩膀,亲热地说道:“等宴会结束之后,我带你看看京城的夜晚。” “别,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就不必了。”夏想忙笑,看得出来,邱绪峰有了几分醉意,“今天可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你要陪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新娘。” 邱绪峰哈哈一笑,郑重地向众人介绍夏想:“夏想,在安县的时候是常委、常务副县长,在他的协助下,我在安县取得了一点成绩。现在他是燕省省委办公厅信息处的处长。不说他的官职,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我邱绪峰的好朋友。” 邱绪峰用手一指中年男人,说道:“付先锋,即将上任的燕市市委副书记……”又指着面带郁闷之色的年轻人说道,“吴若天,吴家第三代的杰出人物,现任外经贸部亚洲司综合三处副处长。” 然后他又依次介绍了几人,大家都一一点头示意,算是点头之交。 介绍到古玉和梅晓琳时,古玉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我和晓琳就不用介绍了,该认识的我们都认识,不该认识的也不必认识,想要认识的,我们会私下里认识。” 邱绪峰也不勉强,转身要到别桌应酬,临走前,又特意叮嘱夏想一句:“哪里都不许去,要是你敢跟梅晓琳走,或是跟吴家人走,我跟你没完。” 他的口气半真半假,有点借酒壮胆的意思,夏想就笑着安慰他:“放心,我来京城,就是为了你的婚礼而来,我只是你的客人。” 不管去吴家还是梅家,都不是夏想的本意,还不如把话说死,此次只为邱家而来,省得被别人误会自己三心二意。 邱绪峰一走,古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夏想一眼:“没想到,你还挺吃香,都谁请你了?” 梅晓琳微带不满地说道:“不用早早给邱绪峰吃一颗定心丸吧?你是来参加他的婚礼,但你也不是邱家人,有自由活动的权力。既然把话都说死了,就算了,我叔叔还说让我请你过去吃饭,你不领情就免了,正好省钱。” 梅晓木似乎对夏想的态度很不满意,刚要开口说话,梅晓琳正心里有气,毫不客气地说道:“你闭嘴!” 梅晓木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付先锋饶有兴趣地看了夏想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夏处长,我即将到燕市担任副书记,听说你和燕市不少领导关系不错,不知道对我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付先锋的态度不冷不热,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他脸上招牌式的浅笑始终不变,也难得他能将微笑保持得如此持久。 “如果我还在安县工作,付书记正好是我的直接上级,很不巧,我调到了省委机关,和付书记失之交臂。以付书记的能力,到了燕市肯定可以如鱼得水,毫不费力地开展各项工作。在此祝付书记一切顺利,为燕市的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夏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还隔着桌子冲付先锋微一抱拳,样子既随意又正式,给人的感觉是对付先锋既有尊敬,又有一种疏远感。 付先锋脸色不变,点了点头:“说得好,来,敬你一杯。” 夏想急忙端杯:“不敢,不敢,还是我敬付书记为好。” 二人隔空示意一下,然后各自喝下一杯酒,交流就此完毕。 对于付先锋的试探,夏想心知肚明。付先锋指出夏想和燕市不少领导关系不错,恐怕有意暗指等他到了燕市之后,会有所行动。夏想也是坦然应对,自己调到了省委机关,付先锋级别高是不假,但他不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基本上管不住自己。而且夏想也相信,燕市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足够付先锋应付一阵了。 等付先锋站稳脚跟,有时间对付自己的时候,他也未必能够如愿。别处不好说,在燕市,夏想还是自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无意中和付家人结仇,也并非夏想所愿,但一个人不可能处处受人欢迎,夏想倒也不怕。而且几大家族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各有利害冲突,各有利益纠葛,有可以充分发掘的支点可用。 不等夏想开口,吴若天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夏想,你和邱家的关系好像不错,不过以前没怎么听过你的名字,倒是最近经常听三叔提起……怪事,你和我们吴家也有什么关系吗?” “怪事,你和邱家、吴家和梅家都有关系?”古玉也怪模怪样地学了一句,问道。 吴若天话一出口,夏想就知道他没什么心机,哪有当面问别人和吴家有没有关系?更何况,他是吴家的人反而不清楚,还来问自己,更显出他胸无城府。随后古玉故意装模作样地学了一学,也有嘲讽和捣乱的意思。 夏想看在他是吴家人的面子上,不愿意他太尴尬,就笑了一笑:“有些话,还是私下里说比较好。今天聚在一起是为了祝贺邱绪峰的新婚之喜,其他事情少说为好……” “也对,说到绪峰的婚礼,夏想你可知道新娘是谁?”梅晓木插话说道。 夏想假装不知道:“只知道芳名叫付朵朵,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付朵朵是付书记的堂妹!”梅晓木得意地一笑,自以为挑拨离间的计策十分高明,又说,“你和邱绪峰关系不错,不过邱绪峰和付书记的关系,也是非常不错。” 夏想就笑:“是不错,还是亲戚,当然关系非常亲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确实有点孤陋寡闻了。” 梅晓木的神色又自得了几分。 梅晓琳却白了夏想一眼,对他捉弄梅晓木表示不满。付先锋依然是笑着不说话,一口口地喝茶。古玉显然也不相信夏想的话,偷偷看了夏想几眼,微微撇嘴表示不屑。只有吴若天信以为真,居然问道:“夏想,你真不知道邱绪峰娶的是谁?” 夏想暗暗叹息,虽然现在吴家和梅家比付家实力强大,也占据上风,但他目前接触到的吴若天和梅晓木,远不如付先锋有城府有心机。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商场,他们二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付先锋的对手。 莫非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古玉又抢话说道:“你是大智若愚还是装傻充愣,你说他会不知道邱绪峰的新娘是谁?他和邱绪峰共事了好几年,邱绪峰肯请他来参加婚礼,还留他参加晚宴,就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会不知道?开什么玩笑!” 吴若天才醒悟过来,微微有点恼怒地说道:“原来是骗人,夏想,你这人太不诚实了。” 夏想看了梅晓木一眼,埋怨说道:“看,你挑起的话题,最后让我落了不是。我本来是好人,怎么就不诚实了?难道和一个人关系好,就非得关心他娶的是谁?非得关心新娘家有什么势力?我交的是邱绪峰本人,不是他的关系网。” 夏想的话含义复杂,听在付先锋耳中就是,夏想和邱绪峰走得近是因为脾气相投。但同时这也让付先锋暗暗吃惊,能让邱绪峰从根本上欣赏夏想,也不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他心里清楚,邱绪峰对他也有防范心理。 但在吴若天听来,夏想的解释还算合情合理,是对他刚才质疑的回应,于是他微微点头,表示满意。不过梅晓木却认为夏想虽然说得挺无奈,实际上还是有故意讨巧的嫌疑,也就不屑地看了夏想一眼,不再说话。 只有梅晓琳和古玉窃窃私语片刻,二人忽然一起娇笑起来。 夏想被笑得有点莫名其妙:“两个人嘀嘀咕咕然后再笑话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一般是高中女生才会做的事情。” 梅晓琳和古玉对视一眼,笑得更欢了。夏想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笑人不理,当笑自己。” 结果,连梅晓木和吴若天也笑了起来。 付先锋却没有笑,眼光复杂地多看了夏想几眼,心想他果然有点意思,能在吴若天和梅晓木之间从容周旋,还能逗得梅晓琳和古玉大笑,交际手段确实有一套。 和夏想相比,他就有点过于正统,不够灵活多变了。不过想想自己的年龄,付先锋又暗暗摇了摇头,小聪明难成大智慧,夏想再八面玲珑,奈何他是草根出身,有着先天不足,就算他有深厚的关系网又能如何?只要自己一出面,就能将他的关系网打破,让原本偏向他的势力,向自己靠拢。 只要摆出了足够的条件,不信还有人会不动心。 付先锋对燕市之行充满了期待,认为自己肯定可以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晚宴先是由付仁礼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词,又由邱绪峰出面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感谢。最后还是按照程序敬酒,拜会各位来宾,总之和婚礼之上的仪式区别不大。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晚宴人少,且出席晚宴的人都是在邱家心目中值得结交和尊敬的人。 由于和另外两桌离得较远,中间又有屏风分隔,夏想看不到另外的贵宾是谁。不过他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贵宾,说不定还有一些在电视上露面的人物在内,心里就不免有些向往。 不过让夏想失望的是,另外的贵宾很快就散了席。等屏风撤去,那里已经人去酒空。 邱仁礼向众人打了个招呼,离席而去,最后就剩下邱绪峰出面陪同夏想等人。 邱绪峰和众人坐了一会儿,便拉着夏想到另一桌介绍一些邱家的友人和他认识,都是一些部委的大小头头,基本上都是处长和副厅级别。人太多,夏想也一时记不全,但又不好拒绝邱绪峰的热情,只好耐心地和所有人打招呼。认了一圈下来,他也没记住谁是谁。 不一会儿,天色渐晚,众人开始告辞离去。梅晓琳和梅晓木告辞的时候,还专门问了夏想一句:“你留下?不用我安排住处了?” 吴若天只是淡淡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摇头就走了。 倒是付先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说了一句:“多保重!” 最后就只剩下了夏想和古玉。夏想见古玉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就问:“等人来接?” 古玉点头,见左右无人,就小声问道:“梅晓琳以前和邱绪峰是不是有过一段?” 夏想一惊,梅晓琳不会这么快把她的隐私告诉了古玉吧?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疑惑,于是主动解答了他的疑问:“别乱想,我猜的。我看她看邱绪峰时的眼光有点不对,好像有点幽怨,有点不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觉得应该有点问题……哎,别愣了,快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夏想愕然,古玉也太厉害了,眼光太毒了。这是什么眼神,连别人的心思也能看出来?他摆了摆手:“我一向对别人的私事不太关心,我和梅晓琳只是同事关系,也不会问她隐私。” “装得挺像,别以为我没有看出来,她看你的眼神也不对……” “有人来接你了!”夏想赶紧打断她的话,指着远处过来的一辆汽车说道。 古玉不满地白了夏想一眼:“不想说就明说,别转移话题,显得特虚伪。” 说完,古玉不再理夏想,跳下台阶跑向汽车。车刚一停稳,她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谁知片刻之后,她又打开车窗,冲夏想招手:“夏想,你过来一下。” 夏想笑着摇头:“不了,我和你不熟,又没有共同语言,还是离你远一点好。” 古玉生气了:“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话怎么这么多?又不是我找你。” 夏想还是站立原地不动,古玉忽然又古怪地一笑:“请你过来一下,好吗?车里有人找你。” 人选 夏想这才移动脚步,边走边说:“请别人办事,要有礼貌,要客气,要用商量的口气……” 等夏想弯腰坐进车内,顿时惊呆了。 他不是被车内的宽敞所震惊,而是被车内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给震惊了——坐在车内鹤发童颜的正是老古! “老古!”夏想惊叫出声。 “什么?”古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爷爷,他竟然叫你老古,太没礼貌了,太气人了!” 老古伸手制止古玉继续说下去,又笑眯眯地对夏想说道:“小夏,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希望和我再次见面的,怎么,我看你见了我之后,一点也不高兴?” “高兴,高兴。”夏想连忙点头,笑道,“一时激动,只顾惊讶了。主要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我一直以为您是燕市人,人在燕市,没想到您会在京城!” “你说是在高干病房的事情吧?”老古脸上的笑容不减,“我当时是到燕省视察去了,身体偶有小恙,结果手下非要安排我在高干病房养几天身体。难得他们一片孝心,我就住了几天,正好就遇到了你,也是缘分。” “视察?”夏想一惊,“您还在职?” 老古摆摆手:“不在了,退了,无官一身轻。说是视察,其实就是到处看看,其实我现在什么职务都没有,说视察已经不合适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古玉在一旁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以爷爷的威望,走到哪个军区,他们不敬您三分,叫您一声首长?哪像他,叫你老古,难听死了。” “老古好,我就特批小夏以后就叫我老古。因为老古的称呼提醒我,我现在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无官无职,让我心里轻松不少,也能像一个普通老人一样,安度晚年。” 夏想现在不用问也能听出来,老古是军队上的某个高级领导,现在已经退了。但军队不比地方,在军队上有威望的老一代领导,退下来后,仍然拥有影响全局的能量。 “老古,您送我的玉石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夏想乘机提出了寿山石的事情。 “燕省省委最近的动荡我也略知一二,我有个建议,小夏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答复我,我有耐心。”老古板起了脸,摆摆手,不接夏想关于寿山石的话,一脸威严,“不如来京城,到我身边先待一段时间,修身养性也好,养精蓄锐也好,总之,避开政治旋涡……” 难道是燕省的政局又有什么动荡?夏想心中暗吃一惊,不过如果老古真如古玉所说,在军队中德高望重,他的话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但燕省政局刚刚步入平稳阶段,不应该再有什么重大人事变故,京城也不想看到燕省的政局不稳……对了,政局上的问题不全是人事问题,既然人事不会有较大的变动,难道说,燕省会调整经济结构? 再联想到外经贸部和燕省之间的芥蒂,还有调他入外经贸部悬而未决的问题。夏想隐隐感觉抓住了一条线索,就是有人可能对许多省份的产业结构不太满意,要拿燕省开刀了。 到时,叶石生和范睿恒就要面临着重大抉择了,说是旋涡也不为过,一着不慎,就可能前程尽毁。是积极推进产业结构调整,还是死守着目前的现况不放?叶石生和范睿恒也会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向前走,可能是万丈深渊;原地踏步,可能脚下会突然悬空,掉入深洞之中。 前进有危险,不前进也有危险,想必叶石生和范睿恒也会在重大选择面前,痛苦万分。 但越是危险的时候,往往也伴随有巨大的收获。夏想又一次发现了巨大的机遇,他再一次下定了决心,不能离开燕省。他要在即将到来的旋涡之中,发现一个关键点,要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从而抓住一闪即逝的时机。 一旦成功,可能会获得难以想象的巨大回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您老就是坐在一边悠然自得,看着螳螂捕蝉的黄雀呀。”夏想终于明白了老古的心思,但还是不解地问:“老古,以您的地位和权势,犯不着费力拉我到您的身边,更用不着出手就是那么贵重的礼物。” 老古还未说话,古玉又抢过话去,说道:“爷爷他就是童心大发,闲得慌,说是每次想起和你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觉得心情舒畅,所以想和你开个玩笑。我就总说他老了老了,变得跟小孩一样。他还担心你不愿意过来,其实他发一句话,燕省省委肯定放人。然后把你的关系挂到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级别不降,工资可涨,日子过得舒坦得很,每天就是陪我爷爷聊天、散步、下棋,多好的工作……” 相当于是老古的生活秘书。 夏想倒也不反感当老古当生活秘书,和老古这样的高级人物接触一段时间,肯定受益匪浅。而且他的人脉和关系网,也可以为自己带来足够的好处。 夏想相信,老古想将他调到身边,也是出于好心。他非常理解一些老人的心理,从史老到高老,他也接触了不少曾经风云一时的人物。不管当年多么高高在上,人老之后,心境都会有许多变化,不再追求人前人后的风光,而是渴望一种随意并且宽松的生活状态。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和老古相识,对他不是一板一眼的敬礼和尊敬,而当他是一个正常的可以聊天、可以谈心的老人,才获得了他的好感。 对于什么都不缺的老古来说,最需要就是一个可以谈心的生活秘书。即能照顾他的生活,又能和他有共同语言,能和他平等对话,而不是只有既敬又怕的敬畏感。 老古见夏想迟疑,知道他在犹豫,也不勉强,打断古玉的话,说道:“或许小夏更喜欢波澜壮阔的生活,天天陪我一个老头子,太平淡无趣了。我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愿意来,我不会说一句难听的话。” 夏想微微动容,他不敢说对老古有多深的感情,但通过和史老以及高老的交往,也知道一个老人内心的孤寂。猛然间,他下了一个决定,说道:“老古,请允许我一直叫您老古,因为有亲切感,让我始终觉得和我们刚认识时一样。请原谅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我不是觉得当您的生活秘书不好,而是我刚到燕省省委,在一切正要步入正轨之时突然离开,不是我的性格,也不符合我的做事风格。不过我也很想在您身边多学些东西,正好我在信息处的工作也不太忙,不如我每月抽出几天时间来京城陪您,怎么样?全免费,还负责请您吃饭。” 老古愣了一愣,然后呵呵地笑了:“以退为进,好样儿的,小夏,脑子够快。你也知道我非要调你来我的身边,你也没办法阻止,不如就先退一步,让我不忍心强迫你,对不对?” 夏想嘿嘿地笑了:“我觉得您是军人出身,不会背后做一些小动作,一就是一,有事情肯定当面说清。” “好,我同意了。”老古忽然又板起脸了,一脸严肃地说道,“但有一点,小夏,就是你不能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影响了工作。正常的工作一定要出色地完成,工作之余,才能来京城看我。” “是,我记下了。”夏想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平常的时候,您也可以到燕市常住,燕市森林居有一处疗养院,环境不错,条件也好。您去了,我就可以隔三差五地去找您聊天。” 夏想想将他和老古之间的约定敲死,省得再节外生枝。 “爷爷,您怎么就欣赏他了?”古玉看出了夏想的用心,不快地说道,“我觉得他心眼儿特别多,主意特别多,说话又滴水不漏,一点也不实诚。反正我不喜欢他!” 夏想也不反驳,冲古玉一摆手:“承蒙夸奖。” 古玉气得冲他一扬拳头:“脸皮真厚!” 老古哈哈大笑:“知道不,我就喜欢他有时候突然出现的幽默感……小玉,你斗不过他,就别为难小夏了。” 古玉“哼”了一声:“好女不和男斗!” “好像还有下一句?”夏想假装用力一想,“想不起来了,是什么来着?” “笨,是好狗不和鸡斗!”古玉上当了,脱口而出。 “真聪明。”夏想乐了。 古玉醒悟过来,夏想是借机骂她,气得她伸手要打夏想。夏想忙说:“女孩子还是淑女一些好,不要动手。” 古玉就当真乖乖地住了手,还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不好意思,一时冲动,我其实是淑女。” 老古乐开了怀,连声说好:“好,好,看来我真有必要到燕市住一段时间,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是怪事,我的老部下天天求我去燕市住,我都懒得去。你一说,我就动了心。过了正月十五就动身……” 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老古话题一转,又问:“小夏,我总觉得你还是跳出燕省省委好一些。外经贸部的动作挺大,易向师又有手腕,他充分利用这一次调你入外经贸部的时机,成功地引起了何东辰对燕省产业结构的不满。如果我推测得不错的话,何东辰将会对燕省有一次重要的视察。” 果然,老古的推测和夏想的想法一样,夏想也明白老古是出于对他的爱护,就感激地说道:“多谢您的关心爱护,我觉得有时候知难而上才能在复杂的情况下,发现平常不可能出现的机会。” “冒险的机会主义者。”古玉对夏想的说法嗤之以鼻。 夏想不理她,只等老古开口。 老古微微闭眼,过了片刻,脸色不善地说道:“冒险主义不可取,机会主义也不是正途,不过我研究过你的履历,发现你的官场之路,总在关键的时刻犹如神助一样。小夏,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夏想急忙摇头:“没有,我是一清二白的出身,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能是您想多了。许多惊险的时候,我也是咬牙才挺了过来,也是本着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无比真诚之心才挨过了难关。” 老古微微点头,古玉却对夏想的说法再次露出鄙夷的神情。 夏想和老古谈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手机就响了,一看是邱绪峰来电,知道他以为自己玩起了失踪。夏想就向老古抱歉地笑笑,老古大度地一挥手:“你是邱家请来的客人,先照顾邱家的情绪要紧。” 夏想和老古挥手再见,下车之后,老古让司机开车。 古玉不解地问:“爷爷,你让他当生活秘书他还不愿意,太自视清高了吧?你明明告诉了他燕省会有动荡,他还赖在燕省省委里面,你说他是有出息,还是没本事?” “小玉,你难道没有发现邱家对他的重视程度?还有他和梅家的关系也是不错,听说和吴家也有来往。你为什么不深入想一想,一个无根无底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广泛的人脉,会有这么多人欣赏他?他本身就有一种让人容易接受的亲和力!”老古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我想他有眼光有胆量,想乱中取利。” “那就不管他算了,我觉得也没必要非要找他。”古玉玩弄着脖子上的玉佩,说道。 “不,我现在倒越来越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老古笑了,笑容中有一种突然迸发的自信和气势。 夏想重新回到饭店门口,正见邱绪峰一脸焦急地东张西望,就走向前去,说道:“绪峰,别找了,我在这里,刚才送人去了。” 邱绪峰微带惊慌地埋怨说道:“让我好一顿找,小夏,你不够意思,在我大喜的日子跟别人拉关系套近乎,有点不太好吧?” 夏想见他微有醉意,就笑:“行了,你都快醉了,快陪新娘入洞房,有事明天再说,我明天下午再回去,还有时间。”其实夏想也知道,邱绪峰也没有什么事情,又过年又结婚,哪里顾得上和他谈论别的事情?估计邱绪峰最大的喜悦还是如愿以偿地小进了一步,当上了宝市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在家族面前也可以稍微扬眉吐气一次。虽然还比不上付先锋的燕市市委副书记有分量,但他至少还有年龄上的优势。 邱绪峰今天确实非常高兴,一是夏想专程来为他捧场,证明他认可了自己这个朋友。二是父亲对夏想的印象也不错,让邱绪峰好好和夏想处好关系,能为邱家所用最好,就算不能,也要保持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三是年后就要上任宝市的副市长,也算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还因此被家族中人夸了几句,夸他懂得了借势借力。高兴之余,他就多喝了几杯。 相比以上几件喜事,新婚之喜反而冲淡了不少。 平心而论,邱仁礼一开始其实也并不看重夏想,毕竟他没有和夏想直接接触过,认为夏想不过是个会耍手段、有点小聪明的人物罢了。但夏想出现之后,他亲眼看到了吴才江和梅升平对夏想的热络,以及梅晓琳对夏想的态度,才意识到夏想确实不简单,也的确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会让吴家和梅家同时对他大感兴趣。 过招 就如一块普通的玉石一样,如果只有一个人欣赏,究竟有多高的价值不好估量。但如果有两个人欣赏,就只能是价高者得了。但如果有三个甚至更多的人欣赏,玉石的价值就会暴涨。夏想是不是普通的玉石暂且不论,他能够让吴家和梅家都高看一眼,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而且夏想还被邱绪峰引为好友,邱仁礼这才感觉出夏想的分量。 因为邱仁礼对夏想的认可,邱绪峰也觉得自己眼光提高了许多。以前他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无一不被父亲骂个狗血喷头。终于有一个连父亲也点头赞许的朋友,他能不对夏想更加看重?况且到了宝市,是在夏想的岳父曹永国的领导之下工作,能不能和***处好关系,对以后的升迁也很关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夏想也是他近期最值得结交的朋友。 邱绪峰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就不免有点失态。 夏想也理解邱绪峰的心情,就陪他在大厅里又说了一会儿话,讨论了一下宝市的局势和安县的状况。 最后好说歹说让邱绪峰回去,夏想也开车到了东环肖佳的家中。 肖佳对夏想的到来既意外又高兴。 在肖佳处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夏想又接到了邱绪峰的电话。架不住他的热情邀请,夏想又前往邱绪峰家中做客,和邱家人进行了接触,见到邱绪峰的父母和姐姐。当然,并没有见到邱家幕后的老爷子。 邱绪峰的姐姐邱绪蝶今年三十五岁,风韵犹存,虽然不是很惊艳的相貌,却也非常耐看,有一种知性之美。或许是独身的缘故,爱和夏想开玩笑。在交谈中得知,邱绪蝶的丈夫三年前意外去世,她无儿无女,现在在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任副总,也是副厅级了。 邱绪蝶的眼睛很性感,嘴唇微厚,说话的时候眼睛如荡漾的秋水一样。她微微惊讶地盯了夏想片刻,说道:“你比绪峰年龄还小,却好像比他还沉稳一样。有些人就是少年老成,倒也不足为奇。不过你的眼神十分清澈,非常容易吸引女人,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但看你的举止,又好像没有骗过多少小姑娘,倒是让人纳闷儿了,你还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夏想汗颜,女人结婚久了就是和未婚少女不一样,尤其是结婚后又独身的女人,眼光毒辣,目标明确,而且什么话都敢说。 邱绪蝶又说:“还有一点让我不明白的是,你看上去有点单纯,眼神不浑浊,证明经历的女人不多。但你在女人面前镇静自若,而且眼光不飘,心思不散乱,也不轻浮,颇有一点“万花丛中过,寸草不沾衣”的洒脱,应该是从女人堆中爬出来的。我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要不是邱绪蝶是邱绪峰的姐姐,又身在邱家,夏想挑逗一下邱绪蝶还不在话下,但在邱仁礼的眼皮底下,他可不敢,就笑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姐不可调戏。邱姐,你就饶了我好不好?我和绪峰关系挺好,你是他姐也就是我姐,哪里有当姐姐的猜测弟弟私事的?” 邱绪蝶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夏想对邱绪峰说:“这个小夏有一手,看来应该是后一种情况了,对付女人手腕极高。和其他男人苍蝇一样的追逐不同,他向来施展的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越说越不像话了,夏想叫屈:“绪峰,你姐太过分了,你得说说她,我是纯良的年轻人,不能让她带坏了我。” 邱绪蝶笑得更厉害了:“拉倒,听你刚才这句话,我算是明白你了,绝对属于那种不动声色的对付女人的高手……” 邱仁礼从书房出来,夏想向他告状:“邱伯伯,邱姐她有点过分了,仗了大姐的身份,故意说我的坏话。” 邱仁礼哈哈一笑:“不理她,从小就惯坏了,没个样子。你让她说,一会儿她自己说累了,就没趣了。”他对夏想在家中和邱绪蝶、邱绪峰姐弟二人相处融洽深感满意。能融入别人的家庭也是一种交际手段,人在官场之中,首要的就是要有高超的交际手段,就是得让先让别人接受自己,然后才能谈合作,谈同盟。 吃过午饭,夏想也没再停留,告别邱家就返回了燕市。已经是初七了,他必须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正式上班了。 本来说好过年的时候,夏想要抽出时间到疗养院待两天,陪省市两级领导聚一聚,但正好赶上夏安和邱绪峰都在过年时结婚,他疲于奔波,在燕市也没有待几天。不过因为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干领导还是如期住进了疗养院。 省里有高晋周安排,市里有高海和李丁山出面,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梅升平在回京之前,也到了疗养院露了一面,算是和大家进一步交流感情。省里去的领导有宋朝度、张灿阳和高晋周,马省长也是露了一面之后,有事去了京城。总之,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市里的领导有陈风、胡增周、王鹏飞、方进江和秦拓夫,当然还有李丁山和高海,可谓人数众多。陈风住得最短,李丁山和高海没住,直接就当起了服务人员,负责安排一切。胡增周住的时间最长,几乎整个春节一直住在疗养院,他对疗养院的环境和设施赞不绝口。王鹏飞因为要调走的原因,住了两天,打了两天牌就走了,同时秦拓夫也一起离开。 到了最后,胡增周和张灿阳天天一起喝茶下棋,偶尔练练书法,算是过了一个难得清静的春节。高晋周也没回京城,和高老一起,与李丁山、高海闲谈。方进江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李丁山的关系越走越近,他住的时间也挺长。 疗养院经过这一次的免费试住活动,可以说一炮打响,在省里和市里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上班的头几天,还是免不了拜年、问好等等,基本上都是一套程序,几天后算是正式进入了上班状态。正月十五刚过,夏想就听到了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外经贸部发来第二份商调函! 这一次,是崔向的秘书亲自打电话来通知他,让他过去一趟。 省委副书记召唤,夏想哪敢怠慢,忙向常委楼而去。夏想刚踏上一楼的楼梯,一抬头,却发现了叶石生。 夏想在电视上见过叶石生,谁不把书记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叶石生并不认识夏想,他一直没有和夏想见过面。 夏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叶书记!”然后退后一步,让到一边,等叶石生先行。 叶石生微一点头,算是回应,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然后继续向前走。和叶石生同行的人五十岁出头,有一种学者气质,初看和李丁山有点相像。他落后半步跟在叶石生身边,态度谦恭,微带笑容。 尽管没有见过面,夏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省委秘书长钱锦松! 一直以来,夏想对钱锦松的感觉非常复杂。因为本以为他空降过来,会有一番作为,不承想,三年过去了,钱锦松还在省委秘书长的位子上,没有前进一步。不前进一步也就算了,到了副省级,再向前迈进本来就是困难万分,关键是,几年间,他好像没有任何作为一样,低调得几乎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但夏想心里清楚,在几次关键的事情上,钱锦松其实给有利于自己一方的提议,投了赞成票。钱锦松似乎是中立,不过他在重大事件上,又有明确的立场。所以对于钱锦松的为人,夏想一直捉摸不透。 今天偶遇钱锦松,让夏想愣了片刻,再一想虽然崔向明是打压自己,但调自己来省委,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是一件好事。平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省领导,他今天一下就见到了两个。 正要抬脚上楼,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带疑问的声音:“你就是夏想?” 夏想回过头去,见叶石生和钱锦松站在门口,回头张望。 夏想急忙快步向前,来到叶石生面前,恭谨地答道:“叶书记,我是夏想。”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石生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来他的喜怒。 “崔书记让我过来,说是有关外经贸部商调函的事情。”夏想如实回答。 话一出口,夏想就注意到叶石生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叶石生大小也是省委书记,不会自降身份冲夏想发火,不过口气中还是微微流露出不满:“刚来省委,就急着调到外经贸部,京城就有那么好?” “叶书记问你话,夏想,你一定要慎重回答。”钱锦松在一旁提醒道。 夏想暗暗感激钱锦松的暗示,他是担心自己会说出什么过头的话,惹恼了叶石生。尽管夏想心里也清楚恐怕因为商调函一事,叶石生对自己已经大为不满,但钱锦松主动提醒,也是一片好心。 夏想心中对钱锦松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具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不认识经外贸部的人,更不认识易部长……”夏想不敢多说,怕哪一句话不合适就触怒了叶石生,想必现在叶石生正焦头烂额,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抉择,“过年的时候我去参加邱绪峰的婚礼,见到了吴才江,他也没有就商调函的事情说什么。” 夏想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含蓄地点明了一些背景。 钱锦松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借以掩饰内心的惊讶。夏想的话初听没有什么,仔细一分析,却得出了令人吃惊的信息。一是他参加了邱绪峰的婚礼,肯定是接受了邀请,证明他和邱家的关系不错。二是他见到了吴才江,尽管含义不清地只点了一句,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二人:他并没有主动要求吴才江为他做什么。 钱锦松也相信,叶石生不会听不明白夏想的言外之意。易向师和吴家的关系,世人皆知! 吴才江出面让外经贸部调夏想入京,夏想也是蒙在鼓里——叶石生和钱锦松从夏想的话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叶石生相信了夏想一半,他也觉得夏想就算在燕省和燕市有一定的关系网,也不可能将手伸到京城去。即使如此,一想到因为外经贸部的商调函一事,惹出了一系列的问题,他就不胜其烦。而且他还听到风声,近期有望视察燕省,更是让他左右为难,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该如何应付目前的局面。 生气归生气,却不能因此迁怒于夏想,有失他省委书记的身份,叶石生就问了一句:“那么你是愿意留在省委工作了?” “我非常愿意在叶书记和钱秘书长的领导下,在省委工作,为燕省的信息事业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夏想表了决心,又以一副无奈的口吻说道,“只是不清楚怎么回事,好像崔书记叫我过去,是因为外经贸部的第二份商调函又发了过来。” “既然你不愿意去,他们再发商调函也没用。你告诉崔书记,就说商调函的事情先放一放,不用理会,让他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召开临时会议。”叶石生把夏想当成了传话筒,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 钱锦松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微一点头,也紧跟着叶石生离开了。 钱秘书长欲言又止的表情很说明问题,而且他刚才有意帮助自己,夏想就留了心,觉得有机会得多向钱秘书长汇报一下工作。 到了二楼崔向的办公室,秘书通报之后,夏想第一次走进了省委副书记的办公室。 常委楼没有给夏想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除了感觉有些昏暗和压抑之外,整体给他带来的感觉就是有些陈旧,弥漫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味道。而崔向的办公室却让他眼前一亮,让他的心情也莫名舒畅起来。 崔向的办公室布置得非常明亮,或许全是浅色调的缘故,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特别宽敞。夏想就有些不解,一般到了崔向的年龄,都喜欢深色调多一些,他却是连办公桌椅也是浅色油漆,确实有点出人意料。 崔向正在埋头看一份材料,见夏想进来,只是冲他微一点头,然后就不再理他,继续工作。夏想知道崔向是故意冷落他,用的也是最常见的手段。他恭敬地叫了一声“崔书记”,然后就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崔向发话。 一等,就是十几分钟。 夏想也是耐心十足,而且他忽然有了恶趣味,就是要和崔向故意耗时间。因为叶石生要召开临时会议,既然让他当了传话筒,肯定不会再额外通知崔向的秘书。既然如此,晾就晾一会儿,到时会议迟到了,被书记批评,就不怪他了。 怪只怪崔书记没有发话,他不敢说话。 差不多又等了十几分钟,夏想的腿都站酸了,崔向才抬起头来,假装才意识到夏想还站着,就说:“夏想同志来了,怎么还站着?快坐。一看文件就入了神,忘了找你还有事情,呵呵。” 夏想忙客气几句,心想,好,过了半个小时了,还有半个小时叶书记的会议就开始了,看崔向能不能在半个小时内和他谈话完毕。 崔向将一份商调函交到夏想手中:“你怎么看待外经贸部想调你去工作的举动?” 夏想一脸惊讶:“我不认识外经贸部的人,他们怎么会调我去工作?是不是他们弄错了?” 崔向显然不相信夏想的话,却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刚来省委上班不久,现在离开的话,太不好吧。而且我也觉得在省委工作挺好,尤其是信息处的工作,很适合我,不但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也能学到许多有用的知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夏想非常认真诚恳地说道,面带笑容,以一副谦恭的态度站在崔向面前一米远的地方。 更加广阔的舞台 崔向目光闪动,心中却想夏想还真是成熟了不少,不但没有丝毫埋怨,还能说出场面上的漂亮话,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至少在大面上让人无可挑剔。一瞬间,他忽然产生了一个错觉,觉得自己调夏想来到省委是一个错误,不但没有将他闲置,反而给他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舞台。 不过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不自信的想法,尽管上一次邱绪峰事件他以失败告终,但官场上的事情,你进我退的情况很正常,并不能说明太大问题。 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正确,在完全失败之前,总觉得还有胜利的可能。尤其是到了崔向这个层次,手眼都可以通天,有了强硬的后台,再有付家的保证,他十分肯定自己可以在燕省省委站稳脚跟,并且形成自己的派系。 上一次邱绪峰事件之后,他才听说邱绪峰和付朵朵结婚,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和付家联系,得到的答复是,联姻是联姻,政治是政治,两码事,该争取的利益,不考虑婚姻……崔向才放下心来,对大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算是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付家还让崔向和省军区政委张建国多接触,张建国和付家关系不错,有望和崔向在常委会上呼应。同时,付家还建议崔向尽快在省委里面培植自己的力量,最少也要在常委会中,寻找两三个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他说话的人,必要的时候,付家会出面帮他。 再一次得到了付家承诺的崔向,将在邱绪峰事件之上失败的沮丧情绪一扫而光,开始无比期待和张建国的接触。此外他预计付先锋到燕市就任以后的局势肯定也会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一个好消息,就是宣传部部长卢渊源有可能会调到西北某省任组织部部长,空缺出来的宣传部部长的位子,有可能也被付家拿到手中。 如此一来,到时省委里面他至少会有两个同盟。而且他现在和政法委书记李炳文关系不错,也有建立同盟的可能。如果连他在内,在常委会就有四个人发出同一个声音,那将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因为现在的省委常委会,各自为政,没有强有力的派系出现,除了……除了马万正、宋朝度、邢端台以及陈风、梅升平。 马万正和宋朝度关系稍近,而宋朝度和邢端台私交很好,陈风和马万正还算谈得来,而和宋朝度、邢端台以及梅升平又没有什么来往,梅升平又和几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私交。按理说,以上几个没有联合的可能,但他们之间却有一个共同维系的纽带——夏想! 除了邢端台和夏想好像没有太多的来往之外,其他几人都为夏想捧过场。几人虽然也有各自的利益诉求,但如果夏想居中运用得当的话,也不是没有联合的可能,至少,能在关键的事情上保持一致。 夏想,就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桥梁! 过年时,疗养院的试住活动,虽然只是少数人知道,没有人对外流传,但崔向还从一些渠道得知了省市两级领导干部前往疗养院的名单,这让他不得不多了几分警惕。夏想,虽然眼下只是一个处级干部,却成了能够阻碍他的计划的最大绊脚石! 堂堂的省委副书记,将一个处级干部当成力敌,说出去肯定会被人当成笑话,崔向却是格外认真地对待此事,高家的前车之鉴,不得不察。夏想平常不显山不露水,一旦他有事情发生,为他出面的人可是都不遗余力地支持! 以前是陈风,现在又多了宋朝度和马万正,甚至还有梅升平,夏想怎么就能让这么多人赏识,他凭的是什么? 崔向甚至认为他可以明里暗里对付叶石生,可以用手腕拉拢范睿恒,但对于夏想,总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因为夏想行事稳重,说话滴水不漏,平常看似任人摆布大受委屈,但总能借势借力,由别人出面解决问题,完全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一个让人抓不住过错的人,就算身为省委副书记,也不可能没事找事,拿他如何。当崔向得知夏想去京城参加了邱绪峰的婚礼,和付先锋在婚礼上不期而遇,而且吴家和梅家都似乎和他关系不错时,他大吃一惊,不得不对夏想提升了提防之心。 但崔向也从夏想的身上学到了一点,就是夏想只是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就能和几大家族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他身为省委副书记,如果主动和几大家族接近,肯定也有机会编织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得到超出夏想的能力范围之外的巨大收获。 夏想既然能编织关系网,自己以省委副书记之尊,更能合纵连横,在各大家族之间游刃有余地利用自己的优势,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此时,崔向更坚定了自己调夏想来省委的正确性。至少他可以随时一个电话就让夏想前来汇报工作,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动向,还可以旁敲侧击地问他一些问题,不信他没有说漏嘴的时候。 “想留在省委工作的想法不错,我支持你。”崔向笑容可掬,一点也不见外,还故作亲热地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以后多来汇报工作,不要觉得我是省委副书记就难以接近。在燕市的时候,我们就算认识了,可以说,你也是我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不要拘束,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会尽量帮你解决工作和生活的困难。” “谢谢崔书记,谢谢。”夏想一脸感激,微微弯腰,“非常感谢崔书记对我的关爱,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上。关于外经贸部商调函的事情,一切由领导做主,我个人的意愿是想留在您身边。” 夏想的态度无比恭敬,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个,直接回绝了外经贸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们似乎对你兴趣挺大,连发了两份商调函。如果不给他们一个信服的说法,恐怕也不太好,毕竟外经贸部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要不这样,你回去后写一份思想汇报,将你在省委工作的感受和想要继续留在省委的迫切心情都形成文字,然后上报给我过目,由我发给外经贸部,也好让他们死心。”崔向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并无必要的建议,他一脸笑容看着夏想,看似和蔼可亲,但目光中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夏想明白了,崔向很清楚幕后是吴家在使力,也清楚外经贸部再发商调函,已经不是为了调他入京这么简单,而是为了给燕省一个提醒——就是外经贸部态度非常坚定。也许还想通过此举隐隐告诉叶石生,关于产业结构调整的争论,还没有结束。 调他入京的事情,由开始确实是想调动变成了现在的一个政治信号。夏想无奈,商调函虽然没有什么约束力,但也不能一发再发,不当一回事。看来,易向师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一再提醒叶石生,到底是真心提醒,还是别有用心? 关键是,崔向的用心又是什么?他让自己亲自写一份心得,说是用来回绝外经贸部,恐怕真实目的还是试探自己,难道是借此机会让自己以思想汇报的形式,向他表忠心? 夏想吃不准崔向的真实目的,但崔书记有命不得不从,就立刻答应下来:“回去后我马上就写,一写好就立刻向您汇报。” “好,那就先这样!”崔向下了逐客令。 崔向的真正目的是想借夏想的思想汇报,将他留在省委。他也担心万一事情有变,叶石生突然变卦,同意放夏想走的话,他就非常被动了。万一出现这种情况,他就拿出夏想的思想书,来拖延时间。崔向现在更觉得将夏想放在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一是可以盯紧他,二是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如何周旋于大家族之间的窍门。 夏想点点头,说道:“崔书记再见。”转身就向外走,刚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才想起来叶石生要他传话的事情,懊恼地一拍脑袋,又说,“哎呀,我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叶书记,他说让我转告您,说是紧急召开临时会议。可是和您一汇报工作,就忘了。” 崔向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时候?” “遇到叶书记的时候,他说一个小时后。” 崔向抬手一看手表,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因为从夏想来到办公室到现在,正好过了一个小时。正要发火,崔向又想起其实是自己先晾了夏想差不多半个小时,就知道也不能完全怪夏想,就挥挥手,让夏想离开,没再说话。 夏想从他脸色不善上就看出了他内心的怒气,心道没办法,是你浪费了时间,又不是我。他也知道崔向不会向叶石生说明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他才迟到,这样推卸责任的说辞不是一个省委副书记应有的风度。崔向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什么也不解释,只能向大家表示歉意,那才是最好的做法。 夏想回到办公室后,不多时就写完了思想汇报。写完之后,他也多少猜到了崔向的用意,知道崔向还是怕自己离开省委,不由暗觉好笑。现在他反而前所未有的强烈地想留在省委,不是为了和崔向一争高下,而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等待视察结束之后,看一看叶石生和范睿恒到底要怎么选择,燕省的未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局面! 也不知道叶石生和范睿恒还有没有最后一搏的勇气?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想本来和杨天客一起到食堂打饭,刚走到食堂,却在食堂门口意外地遇到了钱锦松。 钱锦松好像刚走到食堂门口,亲切回应每一个人的问候,耐心很好。杨天客犹豫一下,还是抢在夏想面前和钱锦松打了招呼。 夏想没有计较杨天客抢先的失礼之举,就等他打完招呼,才向钱锦松问好。钱锦松对杨天客只是微一点头,却对夏想微微一笑,问道:“小夏,这么巧?正好有事问你,有时间没有?” 领导有事,没时间也要有时间,夏想就忙说:“有时间,请钱秘书长指示。” 钱锦松向食堂里面看了一眼,说道:“人太多,不方便说话,到外面坐坐?” 夏想伸手将饭盒交给杨天客:“麻烦杨处长替我拿回办公室。” 杨天客忙不迭答应,一脸羡慕加忌妒地看着夏想和钱锦松远去,心想夏想也不知道交了什么狗屎运,怎么连钱秘书长也有事找他?看样子,肯定是好事了。 夏想却不认为钱锦松找他有好事,所以他很坦然地跟着钱锦松来到省委大院外面,一直来到蓝天宾馆。钱锦松才说:“中午了,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蓝天宾馆的餐厅是省委省政府的定点餐厅,平常宴会或是聚会,都在蓝天宾馆举行。以钱锦松的级别,可以签单。夏想就恭敬不如从命:“领导说了算。” 夏想随钱锦松入内,工作人员见是钱秘书长光临,急忙向前迎接。钱锦松说道:“老地方,老规矩。” 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前头带路。 夏想随钱锦松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听着两侧沽沽的流水声,来到一处非常雅致的房间。工作人员打开房门,弯腰请二人入内,就告辞而去。 宾主落座之后,钱锦松先是打量夏想几眼,笑了:“年轻,真是年轻。当年我和你一样大时,还在万县当副县长,也是踌躇满志。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和昨天一样。人人都留恋年轻,但人人都向往更高的权力,却又很少想到,权力越高,就意味着年龄越大。” 对钱锦松突然生发的感慨,夏想也深有同感:“您说得对,对一个人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往往不知道珍惜,比如时间。时间对每一个人来讲都是公平的,但又不完全公平,有人只争朝夕,有人虚度光阴。” 钱锦松话题一转:“小夏今年二十七岁了?” “是的。”夏想老实地回答,尽管他知道钱锦松找他肯定有事,但所为何事也懒得去猜,猜不到不如等他主动说出。 “二十七岁的处级干部,放在全国也是非常耀眼的升迁速度。照此下去,小夏,你说你会不会在三十岁之前升到正厅?”钱锦松冷不防问了一句。 玄机 夏想吃了一惊,他和钱锦松不熟,而且对方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宋朝度这样和他说话,哪怕是马万正,他也敢开两句玩笑,但他对钱锦松的为人一点也不了解,他背后站着谁也不清楚,哪里敢自夸海口? 夏想忙不迭地说道:“秘书长,您可不能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虽然二十七岁了,但在您面前年纪又小又没资历,哪里敢想什么时候升职?当然升职人人都想,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好本职工作,有了成绩才能得到领导的赏识。” 钱锦松知道夏想谨慎,不敢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却说出了一句让夏想大吃一惊的话:“不瞒你说,小夏,我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正厅了,而且还是实权正厅!但我今年五十多岁了,从正厅到副省,我足足走了二十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想心中震撼连连,同时也是无比疑惑。 如果说钱锦松找他,就是单纯地说事情,也好理解,自己身后也有省委常委的关系,钱锦松想和自己接近,也无可厚非。如果钱锦松是想拉拢他,也可以接受。钱锦松来燕省几年并没有什么作为,正好自己来到了省委,他就找机会和自己接近,然后进入到马万正、宋朝度等人的圈子,也是一条捷径。 但问题是,钱锦松突然提到他本人的官场之路,又有什么玄机? 夏想只好面带恭谨地摇头:“愿听秘书长的教诲。” “不能说是教诲,说是吸取我的经验教训才对。”钱锦松笑了,随后示意夏想不要说话,夏想一愣,随即听到了外面传来敲门声,是服务员上餐了。 钱锦松点的菜以清淡为主,还要了一瓶啤酒。夏想见状,忙为领导倒上酒,等服务员一走,就端起酒杯说道:“本来主动敬秘书长酒有点失礼,但今天我沾了光,让秘书长请我吃饭,受宠若惊,就敬您一杯。您喝不喝随意,我先喝干表示一下敬意。” 钱锦松倒挺给夏想面子,和他碰了碰杯,也是一饮而尽。 喝完酒,钱锦松意犹未尽地又说:“来,再来两杯。我们北方人,喝几杯啤酒还不算什么,想当年年轻的时候,我曾经一个人喝一瓶二锅头一点事情也没有。” 领导发话,夏想就听,就陪钱锦松多喝了几杯。他也知道一瓶啤酒两个人分,和喝水区别不大。 “其实我也和你差不多,算是年轻得志。开始时一直挺顺,结果一升到正厅,之后就开始原地踏步,一直在部委里面当司长。一晃过了二十年也没有前进一步,根本原因是什么?”钱锦松说话喜欢卖关子,又故意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等夏想的回应。 夏想也就不失时机地说道:“请秘书长指示。” “什么指示?小夏你说话不要打官腔。”钱锦松微微有些不满,不过说过之后又笑了,“人在官场久了,不打官腔也不可能。好,我也不打埋伏了,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好了——根本原因不是我的后台倒了,也不是我气势太盛了,更不是我不会做人不会做事,而是因为我在一次重大的抉择面前,站错了队伍,才导致了现在的下场。” 夏想见钱锦松一脸落寞,知道他是有感而发。不过他心中也并不觉得钱锦松目前有多失败,他五十岁时就已经是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了,是副省级高官。再有两年,就算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也应该可以再升一升,或者是常务副省长,或者是组织部部长。机遇好的话,在退下来之前也有可能当一届省长,退下来之后还可以享受省部级待遇。 当然,如果按照他的升迁之路,二十年的厅级官路确实太长了一些,正常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当上省长了,甚至已经当上了省委书记。 “官场如赌博,谁也不能预见未来,虽然站错队伍的后果非常严重,但世界上没有回头路可走。”夏想感慨地说道,“我能理解您的遗憾,但有一点却不明白,二十年的时间,足够弥补许多事情了,怎么可能一点也没有前进?” “你算是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钱锦松点点头,“十年过后,我因为站错队伍的不好影响已经消退了。按说我也可以动一动了,毕竟作为十年的厅级干部,资历和成绩都足够了,但谁知时运不济,我又面临着一次艰难的选择。” 无奈,钱锦松又一次站错了队伍,他再一次被闲置。 一放,就是又一个十年。 人生有无数次选择,但至关重要的往往只有一两次,甚至只有一次!钱锦松两次错失良机,他痛定思痛,仔细研究政策走向,摸清了大方针大方向。虽然身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但正好每天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来提高理论知识和水平。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还是让他抓住了机遇,空降到燕省当上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 “如今,机遇又来临了。”钱锦松用筷子指着一盘宫保鸡丁说道,“宫保鸡丁是由鸡丁、干辣椒、花生米等炒制而成,鸡肉的鲜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广受大众欢迎。正是因为它里面配料多,总有人爱吃其中的一种,所以在西方国家影响最广,几乎成为中国菜的代名词。如今燕省的局势就如同一盘宫保鸡丁,有人看到的是鸡丁,有人看到的是辣椒,还有人看的是花生。各说各有理,都认为自己的看法最正确,到底谁的看法正确呢?其实都对,又都不对,你说为什么?” 钱锦松笑着看向夏想,显然是要考他一考。 夏想明白了,钱锦松也是敏感地从目前燕省的局势上,嗅着了一丝机遇,他找到自己,也是因为自己是***的缘故。 夏想微一沉思,笑了:“对或不对,燕省的人说了都不算,上头说了才算。所以大家都认为自己对,也是在下注,在赌上头的喜好。” 钱锦松面无表情,显然对夏想的回答不太满意,问:“只是猜测上头的心思,没有别的了,还有没有?” “有。上头的心思也代表了政策的走向,其实也不用刻意去猜,只需要留意现在的新闻和内参上的重点文章就可以了。”夏想说出了心中所想。 钱锦松脸上微微有了笑意:“那么照你说,燕省这一盘宫保鸡丁,重点落在什么上面?” 看来,钱锦松也有意在即将到来的浪潮之中,搏击风浪,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夏想知道,今天这一顿饭不太好吃。果然,钱锦松的问题非常犀利,也很难回答。夏想也能猜到钱锦松可能是要支持产业结构调整,因为他不是燕省土生土长的官员,没有太多的顾忌,而且经过多年的沉寂,他已经对国家政策的风向比较了解了。 只是自己还不敢确定钱锦松的后台到底是谁,他就算是产业结构调整的坚定支持者,也未必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方。所以该不该真实地说出心中想法,夏想多少有点顾忌。主要是他摸不清钱锦松的真实意图。 “燕省人口味偏重,喜欢盐多酱油多,不爱吃辣。可能也正是如此,燕省人才比较保守,宫保鸡丁如果在燕省本地的饭店来做,一般辣椒会少放。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有人希望燕省这一盘宫保鸡丁多一些辣椒才好吃。”夏想犹豫一下,还是含蓄地点出了心中的想法。 钱锦松赞赏地点点头:“那你的看法呢?” 辣椒代表着激进,代表着产业结构的调整,夏想也是支持打破燕省现在的陈旧气息,勇于向前迈进一步的。毕竟照此发展下去,燕省可能会越来越落后于其他省份。 “一下加太多辣椒也受不了,也要考虑到一个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毕竟一个地方的人的口味不是一下能够改变的,要循序渐进才好。”关于如何在接下来的机遇中,寻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夏想正在琢磨对策。但对策一旦想出来,就是自己的机遇,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当然也包括钱锦松。 对于钱锦松提出的问题,夏想只是泛泛而谈。钱锦松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夏想能看出局势的关键点就已经不容易了,他才不会认为夏想会针对燕省目前的局势,设计出应对之策。夏想不过是办公厅下属的信息处的处长,怎么会有纵观全局的眼光? 钱锦松也认可夏想的说法:“易部长也说,其实现在是不是调你入京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想要调你离开燕省省委的人已经收手。但现在外经贸部不收手,只是以此为契机,敲打燕省,随后还要召开一系列的会议,再对燕省的经济产业结构提出批评,为下一步的视察造势!” 尽管早有猜测,但听钱锦松亲口说出,夏想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钱锦松对自己实言相告,显然也是在等自己表态,是一种善意的表达,同时也释放出希望得到自己回应的政治信号。夏想就说:“就我个人来说,也是支持燕省打破目前落后的产业结构,向前大步迈进的。但理想和现实往往有差距,首先是燕省的保守由来已久,想要推进改革肯定会非常困难。其次燕省人一向观念陈旧,小富则安,没有太大的进取心。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燕省的政治气候不太允许在产业结构的调整上有大幅度的动作。就算叶书记和范省长联手推动,估计也是举步维艰。我想您在省委几年里,也了解了每个常委的性格,也清楚有几个常委会高调表态支持。” 钱锦松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赞赏和惊讶的神色,又摇头一笑:“都说你有经济头脑,刚才一番交谈也确实显示出你在经济上有见解,但最让我吃惊的还是你的政治眼光,看问题确实很准确。你说得对,现实总是让人无奈,叶书记在小范围的经济会议上提了一提产业改革的事情,响应者无几。政府班子里反对的声音最大,马省长、宋省长都是坚决反对……” 马万正的反对夏想并不意外,宋朝度也坚决反对,倒让他小吃一惊。他转念一想也就想通了,宋朝度虽然能隐忍有城府,但在政治上还是走的稳妥路线。何况他是燕省人,骨子里还是传统和保守的思想占据上风。 前路确实是困难重重,现在宋朝度也是持反对意见,夏想低头不语。 钱锦松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小夏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交流一下?易部长说,他研究了你的履历,发现你在经济方面,虽然没有什么理论基础,但实践能力很强,尤其从坝县到安县的几次招商引资就可以看出来。你招商引资的项目,都有很强的针对性,非常符合经济发展的规律,赢利能力很强。从这一方面来说,你可以算是半个专家。” 易向师研究自己的履历可不是因为自己做出的一点小成绩,而是因为吴家动用力量要调自己入京,恐怕他也是一时好奇而已。 夏想忙谦虚地摇头:“哪里,我不是经济学出身,更没有进修过经济课程,别说半个专家,简直就是门外汉。易部长太抬举我了,不敢当,不敢当!”他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 钱锦松也笑了,夏想的笑容里有真诚的东西在内,让他对夏想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你和士奇见面的事情,他对我说过了。”钱锦松突然话题一转,点明他对夏想感兴趣的根本原因。 夏想顿时愣住,好一个钱锦松,果然厉害!考验了自己半天,什么都不明说,只是围绕着燕省的局势和外经贸部的问题说来说去。他还以为钱锦松是在试探他和吴家的关系,或是和他探讨关于燕省经济方面的问题,却原来在此处暗藏玄机——钱锦松和单士奇关系密切。 钱锦松来了一手漂亮的迂回之计,幸好自己还算坦诚,话也说得不多不少,不远不近,让他挑不出过错。 再想起自己对单士奇和王肖敏的长篇大论,夏想不免摇头一笑,得,原来传到了钱锦松耳中,怪不得他会对自己另眼看待。 主动出击 “你对单城市的经济方面的建议,非常精辟,甚至让我一度怀疑,你是不是在暗中进修经济学方面的课程。不得不说,你的眼光很准,尤其是单城钢厂的通海铁路,一针见血地解决了内地钢厂的运输难题,我当时听了就拍案叫绝。小夏,我敢说许多经济专家在你面前,也会对你的设想赞不绝口。”钱锦松眼中闪出一丝光彩,可见他对夏想所提的修建一条专用铁路直通黄骅港的想法,确实非常欣赏。 “秘书长过奖了,我也是在研究了别的钢厂在沿海的港口城市兴建分厂的举措之后,才想到这个主意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创举,可能就是先人一步想到了而已。”夏想保持着十分谦虚的态度。 “先人一步就是巨大的商机,落后一步就有可能步步落后。小夏,关于你提出了修建通海铁路的建议,我完全赞成。只要单城市上报省委省政府,我会大力促成此事。不过有一点……”钱锦松颇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我是省委办公厅主任,你身为信息处处长,好像一直没有向我这个主管领导汇报过工作,有点不合情理,是不是?” “是,是,我以后一定尽量多向您汇报工作。不过崔书记直接找我过去,领导发话,我也得听命不是?”夏想一口应下,也含蓄地点明了是崔向主动让他到办公室的事实,“崔书记还让我写一份思想汇报给他,我也写好了。” “崔书记有事吩咐你去做,也是领导对你的重视,一定要做好。”钱锦松点到为止。他和夏想之间不像宋朝度和陈风一样随意,能有今天的收获也算可以了,事情慢慢来,急不得。他接着说:“思想汇报也给我留一份,顺便也告诉崔书记一声。” 夏想明白了,钱锦松的意思是想给崔向一个信号,不要事事都绕过他这个省委办公厅的实际领导者。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夏想和钱锦松一到省委大院就分了手,一个奔常委楼,一个去主体楼。 夏想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杨天客就敲门进来,满脸堆笑,将饭盒郑重其事地放在他的桌子上,讨好地说道:“夏处长,饭盒给您放好了,我还特意用开水烫了烫,消了消毒。” 夏想出于礼貌,点头说道:“太麻烦杨处长了,感谢,感谢。” 杨天客连忙摆手:“小事,举手之劳。对了,夏处长,您和钱秘书长关系也不错?” 尽管杨天客是以试探的口气,但夏想还是听了出来,他不仅仅是问自己和钱锦松之间的关系,而且可能还有事相求。他就说:“关系一般,不是很熟。杨处长有什么事情就明说,我能帮上忙的,就伸手帮一把。能力之外的,也就没有办法了。” 杨天客尴尬地笑了笑,听到夏想说关系一般时,就以为夏想是客气地推辞,就不想再提,犹豫一下,还是觉得试一试也好,就说:“我儿子也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在离退休人员工作处上班,我托了人想把他调到市委,市委那边也同意了。但省委办公厅人事处不放人,我找了许多人也不起作用,看夏处长能不能给钱秘书长说一声……” 离退休人员工作处负责原省委领导和办公厅离退休人员的管理和服务工作,在办公厅几个处室里面,还不如信息处。杨天客既然托了关系把他儿子调到了市委,肯定进了好的部门。关键是,杨天客和办公厅副主任计杰关系不错,有计杰发话,人事处还能不放人? 夏想就问:“你请计主任出面不就没有问题了?” 杨天客无奈地摇摇头:“人事处处长只对钱秘书长负责,谁的话都不听。计主任打了招呼,结果他说不符合规定,计主任也没有办法。” 处处有矛盾和对立,夏想明白了几分,估计杨天客和计杰走得很近,而计杰是崔向的人,可能经常发号施令,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满。钱锦松虽然兼任省委办公厅主任,但肯定顾不过来,权力会下放。计杰因为有崔向做靠山,就有坐大的嫌疑。 不过钱锦松也不是一点权力也不抓在手中,人事处一个部门,就卡住了许多人的脖子。 又是小圈子的争斗,夏想有点不想插手,正想找个理由回绝,见杨天客一大把年纪,还一脸讨好的笑容,不由心中一软,可怜天下父母心!算了,就帮他一次。 “我试试看,得找机会,你别急。”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出面找钱锦松,只能说机会合适,气氛也恰到好处,随口一提事情就成了。 杨天客原来以为他以前得罪过夏想,夏想肯定不会答应帮他。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硬着头皮拉下脸面,拼着被夏想数落的难堪,为了儿子的前途也开口求一下。没想到,夏想只是迟疑了一下,竟然答应了。 杨天客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谢谢夏处长,以后看我的行动。”然后转身走了。 夏想也没在意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不知道,他一次好心也间接帮自己逃过一难。因为计杰暗中联合几个副主任,想对夏想提出的网络信息安全的设想提出质疑和批评,要指责夏想激进和制造紧张气氛,却被杨天客泄密,提前告诉了夏想。 结果夏想准备了大量的证据和材料,在会议上当场反驳,让计杰指使的技术人员哑口无言,也让计杰准备好的慷慨激昂的批评发言稿没有用武之地。 小插曲过后,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在一次外经贸部的会议过后,京城方面再一次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进行了点评。同时,大报大刊开始发表产业结构的新一轮调整的文章,开始造势。不久,就正式确定了何东辰四月初对燕省进行视察。 与此同时,燕省大小会议不断,许多秘书的日子都不好过。因为最近领导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容易发脾气,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撞到枪口上。 夏想也是麻烦不断,先是严小时找到他——她的化妆品生意进入了瓶颈,销量似乎到了饱和状态,同时利润也开始下降,请夏想帮她想想办法。夏想就让严小时直接飞往巴黎住上一段时间,把当地的化妆品商店逛一个遍,然后就会有新的目标。 接下来是连若菡的事情。连若菡现在六个月身孕,已经大了肚子,没法外出活动。夏想让她出国生产,她又不肯,最后好说歹说才算劝说成功,却又缠着他给儿子起名——他们已经通过B超得知了婴儿性别,是个男孩。夏想对起名不在行,想出的名字又总让她不满意,她又不停地让他想,弄得头大。 最后总算送走了连若菡。卫辛现在和连若菡感情挺深,她现在也是大四了,就以实习的名义陪连若菡飞往美国待产。 连若菡刚走,高老就找到夏想,请他为钢厂和药厂的两块地皮出一个设计思路,初步定为多层住宅小区——这也是夏想的主意。虽然高层住宅是发展的大趋势,但许多有钱人还是愿意住六层以下的多层住宅,感觉空间亮堂,小区内可以正常地看到天空,没有那么压抑。 高老也赞同夏想的意见,但要求他出设计思路,两处小区一处命名为珍藏苑,一处命名为典藏居,含义不言而喻,就是以后将会成为绝唱,值得珍藏和典藏。两处小区最大的卖点就是楼间距大,空间充足,全部是六层以下的建筑,抗震能力强,小区绿化面积高达百分之六十。当然,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房价要高出燕市平均房价许多。 要的就是精品概念。 夏想推辞不了,只好抽出时间设计出了草图,再让曹殊黧补充细节。曹殊黧对珍藏苑和典藏居的设计非常用心,亲自操刀,许多细节也精心打造,还对夏想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用心设计吗?” 夏想摇头。 “我要当成设计自己的家一样设计珍藏苑和典藏居,我非常喜欢不高的楼房,喜欢宽敞明亮的感觉。你说,我们也在珍藏苑或典藏居买一套房子,好不好?” “不好,容易让人说闲话。”夏想急忙拒绝,虽然说连若菡在国外,但她总有回来的时候,珍藏苑或典藏居离莲居太近了,近到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走到。 “有什么不好?”曹殊黧似笑非笑地盯着夏想看,脸上的表情好像是疑问,又好像是故意发坏,“高老给了一大笔设计费用,不要不好,要也不好,不如就当成购房款好了……你是担心离莲居太近,太方便了反而不好,对不?” 夏想被曹殊黧说中心事,嘿嘿一笑:“净胡思乱想,好好设计你的项目,别走神。” 曹殊黧得意地笑了:“别心虚,我又没怪你什么。”她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没有强求过你什么,但珍藏苑和典藏居的房子,我真的喜欢……” 夏想第一次见小丫头幽怨的样子,不由心生怜惜,上前抱住了她,将下巴压在她的头发上,说道:“好,就依你,反正我是不管了,你自己决定就好。” 三月下旬,在邱绪峰到宝市上任一个多月后,付先锋也由京城空降到了燕市,担任市委副书记一职。王鹏飞到水恒市上任之时,夏想也特意前往为他送行。 随着付先锋的到任,燕市的平衡局势再一次被打破。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副市长何江华,在付先锋上任不久,就和付先锋迅速走近。再加上谭龙,三个人结成了一个牢固的同盟,成为燕市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同时,省里的局势也有新的动向,崔向和张建国越走越近,尽管张建国是军方的人,对地方事务发言权不大,但在常委会上他也有投票权。而且崔向和政法委书记李炳文也关系密切,三个人也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还有一个有利于崔向的消息是,宣传部长卢渊源调任邻省任组织部部长一事定了下来,在东北某省的一名宣传部副部长,将调来燕省任宣传部部长,名叫马霄,是付家的嫡系。 崔向的力量日益壮大,对于即将到来的新一轮的浪潮,他踌躇满志,相信能够站立潮头。 三月底,燕省召开了一次全省经济会议,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叶石生,省委副书记、省长范睿恒出席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省委副书记崔向主持会议,各市的党政主要负责同志、省直有关单位的主要负责人、企业界的代表参加会议。 因为要参加全省的经济会议,单士奇和王肖敏同时来到了燕市。曹永国身为宝市的***,也出现在会场。奇怪的是,宝市的市长任庆之没有参加会议,反而是邱绪峰作为政府班子的代表,来到了燕市。 于是就在夏想的从中牵线之下,宝市的市委书记和副市长,与单城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趁中午吃饭的机会,坐在了一起。 曹永国和单士奇认识,也算熟悉,尽管没有和王肖敏见过面,但见面之后,就经济问题和当前形势,聊得还算投机。邱绪峰也进步了不少,自称和曹永国一起工作,学到了不少东西,不管是理论知识还是为官之道,都让他受益匪浅。 几个人谈来谈去,话题就转移到了这次视察上面。 王肖敏对夏想的看法非常重视,首先问夏想怎么看待这次视察,夏想当着曹永国的面,又有诸位领导在此,也不愿意透露太多真实的想法,就说:“我觉得最后还是一个妥协的结果,燕省肯定要就产业结构改革的问题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想全面推广不可能,但选择几个试点城市进行产业结构的改革是一条折中之道,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曹永国和单士奇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夏想不解,疑惑地问道:“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不但没有说错,还说得非常好。”单士奇摆摆手,最后手又停在饭桌上的一盘菜上,敲着盘子说,“小夏,以你现在的才能和眼光,当个市长也没问题……我担心的是,全省十几盘菜,最后叶书记和范省长会点中哪一盘菜?” 燕省一共十一个地级市,估计所有书记的想法都和单士奇一样,不愿意被省委点中,成为试点城市。试点城市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试点卓有成效,成绩是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才取得的。如果试点失败,对不起,是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工作做得不到家,领导不力。 四人之中,只有单士奇一人有点忧心忡忡,邱绪峰和王肖敏沉默不语,曹永国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想。 单士奇又说:“小夏,你在省委里面,离省领导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传出,会点谁的将?” 夏想摇头,看了王肖敏和邱绪峰一眼,笑了:“单书记不用担心,就算省里最终会折中点将,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因为各个地市都会摆出各种理由推托,省里也会非常为难,不可能强行摊派,也不可能抓阄决定,最大的可能就是……” “妥协,除了妥协和平衡之外,无法可想。”邱绪峰接过话去,“一个一个市提名,再一个个否决,最后哪个市的支持力度最小,后台最弱,就是谁了……” “我倒觉得,如果有哪个市主动向省委省政府提出申请,不但可以获得省里的好感,还可以主动要求政策上的倾斜,也不失为主动出击争取主动的好办法。”夏想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了王肖敏,“而且说不定,还可以收获意想不到的成效。” 王肖敏一直没有说话,心中对夏想突然抛出的议题有些触动。单城市目前的状况其实就是正在调整产业结构,不管是修建到沿海的铁路,还是打出成语故乡的文化旅游牌,对于古城单城来说,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冲击,势必会给当地带来全新的气象。 政治豪赌 王肖敏和单士奇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先以修建铁路为第一要旨,成语旅游先缓上一缓。毕竟一下子上两个大型项目,常委会会有质疑的声音。书记和市长联合决定的事情,也要尊重其他常委意见,要集中,也要民主不是?最主要的是,他们知道推广成语故乡的文化旅游,需要巨额投资——政策好出,钱不好找。 但王肖敏从夏想的话中,突然发现了巨大的机遇。 主动向省里提出将单城市作为试点城市,省里肯定高兴。作为补偿,如果再向省里提出资金申请,应该可以很容易就批下来。但王肖敏也清楚,如果试点不成功的话,后果也很严重,单城市倒没有什么损失,最大的损失就是他的政治生命。 极有可能从此前途黯淡,市长卸任之后,自己就得退出政治舞台。 但如果试点成功呢?不但可以为单城市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改变单城市在省里排名逐年下滑的现状,为单城人民带来实际的利益,而且还能为他的政治生涯增光添彩。 可以说,申请成为试点城市,成则成名,败则一败涂地,具有极大的政治风险,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豪赌! 赌,还是不赌?王肖敏在组织部部长的位子多年,深知稳妥为上的道理。但也不甘心总做党内的虚事,想大干一场,既然来到了单城市,当上了单城市长,就应该有造福一方的理想。 如果说敢为天下先需要付出勇气和决心,需要承担失败的严重后果,他也有心理准备。再看到夏想脸上的微笑和眼神中的鼓励,王肖敏明白了一个道理,夏想也有理想主义的一面,只不过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实际上,他已经暗示了自己,将希望和理想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王肖敏瞬间感觉到体内涌动着久违的激情,他双手握紧了拳头,掷地有声地说道:“单城市如果提出申请,会有几成把握?” 单士奇吓了一跳:“陷阱你也跳?还几成把握?一申请一个准。肖敏,你不要冲动,政治来不得半点激情。” 曹永国也看出了夏想的想法,问道:“你是不是想让宝市也主动申请?” 夏想点了点头。 曹永国一脸凝重地看了邱绪峰一眼。 邱绪峰和夏想也算熟悉了,在夏想逐步推进、慢慢露出观点之前,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夏想的意图。尽管对夏想为什么要劝说单城市和宝市主动申请为试点的用意不太清楚,但有一点他十分肯定,就是夏想肯定认为此举会大有好处。 单城市和宝市都和夏想有莫大的关系,可以说都是他熟悉的朋友和最亲近的人,肯定不会有害人之心。而且根据邱绪峰对夏想的了解,虽然夏想有时行事顾忌过多,不够洒脱,但他绝对没有故意害人的心思。当然夏想的谨慎邱绪峰也可以理解,草根出身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靠谨小慎微才爬到了高位?出身世家的人,可以不用担心后台倒掉,不用看靠山的眼色,可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后台是他的亲爹!而草根官员则不同,好不容易有了后台,还得时刻想方设法和后台处好关系,省得万一哪一天得罪了后台,失去了支持,就成了无源之水。 邱绪峰在安县为官几年,有得有失,但收获还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从夏想身上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比如能合作则尽量合作,比如对付对手要坚决有力,比如一定要时刻保持谨慎和警醒,等等。 他对夏想的提议,虽然不是非常理解,但也不会反对,因为夏想总有让人信服的理由。况且,其实一开始,夏想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一是替省里分忧,可以趁机提出一些平常得不到的政策支持;二是抓住机遇,不仅能让单城市和宝市摆脱目前不上不下的困境,还有可能为各自的政治生涯,写上无比浓重一笔! 邱绪峰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有后台,弄砸了,老爸会不管他?万一成功了呢?他完全就可以在家族面前扬眉吐气,借机巩固自己接班人的地位。 邱绪峰知道曹永国以稳重见长,宝市市长任庆之虽然保守,但他是墙头草,一向跟着风向走。只要曹书记坚决支持的事情,他绝不反对,是典型的官僚型的人物。但有一点,任庆之凡事喜欢推卸责任,如果曹书记同意向省里申请宝市作为试点城市,任庆之也不会反对。不过,他也不会主抓此事,肯定会找个理由逃避过去,以免承担责任,最后重担还会落在自己身上。 邱绪峰倒不怕挑担子,相反,还隐隐有些期待,一想起夏想在安县的所作所为,他就有点热血沸腾。心想夏想既然提出了建议,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和王肖敏已经有过接触,应该已经对单城市的发展提出过了他的想法。如果宝市也加入申请,他肯定也会为宝市的发展出谋划策。 邱绪峰就郑重地点头说道:“我相信夏想的眼光,他既然提了出来,我绝对是大力支持。” 王肖敏看了邱绪峰一眼,心想夏想果然有手段,能让邱绪峰这么爽快地支持他,肯定是在安县的时候,做出了让邱绪峰心服口服的事情。 曹永国虽然也相信夏想的眼光,但他毕竟老成一些,说道:“不能操之过急,回去后,还是需要上常委会讨论一下,充分比较一下得失才能得出结论。做好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弄砸了,省里面上无光,宝市也会受到牵连,还要影响到个人的政治前途。” “凡事都是有利有弊,不努力一把,也对不起自己担任一方父母官的重任。反正单城市的经济不容乐观,年年下滑,不趁此机会奋力超越,以后恐怕都没有机会了。士奇,这一次,你一定要支持我。我可以立下军令状,成功了,功劳是大家的;失败了,我一个人承担全部责任。”王肖敏感慨万千地说道,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单士奇被王肖敏成功地逼到了墙角,他脸色微微涨红,过了片刻,还是摇头叹息一声:“你何必呢?肖敏,你是在拿政治生命当赌注,太激进了。” “也不能算激进!”夏想见火候已到,便自信地笑了,“从上层来说,有外经贸部的指导;从省里来说,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至少有三名以上常委也支持产业结构的调整。而且我相信随着试点城市的调整初见成效,省里支持的常委会越来越多……” 单士奇眼睛一亮:“目前哪个常委支持?” “钱秘书长、张部长、陈书记……”夏想就是要抬出钱锦松给单士奇听。至于统战部长张灿阳和陈风,他也就是顺口一提,也知道就算他们不是大力支持,至少也不会反对。夏想又微一沉思,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而且据我猜测,范省长也可能会表态支持!” 单士奇微微一惊,不敢相信地看了夏想一眼。钱锦松是他的后台,他都没有听到钱锦松对此事发表过看法,夏想怎么会知道钱秘书长也持支持态度? 曹永国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一想,范睿恒面临着马万正和宋朝度的联手,在政府班子一直没有树立起应有的威望。在省委事务中,由于崔向的强势,他也有退让的意思,基本上现在是非常低调。如果他想做出实事,想有所作为,眼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曹永国暗暗感叹,夏想真是不简单,原本以为他来到省委会消沉,会发牢骚。不料他不仅坦然面对,而且还因祸得福,得了天时地利的便利条件,对省里的局势分析得更加透彻,看得更加深远,果然是登高望远。 有如此心境,真不像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得过且过了。 尽管夏想已经是他的乘龙快婿,但曹永国还是不吝暗暗夸夏想一番。 邱绪峰也点头说道:“我的想法和王市长一样,曹书记,请您拍板吧,出了问题我担着,有了成绩是您的。” 曹永国不高兴地埋怨道:“我就这么没担待?你在小夏面前这么说他的老丈人,他不骂你才怪!” 邱绪峰嘿嘿地笑了,夏想也笑:“对于宝市的产业结构调整,我也有一些不成熟的意见,有时间就向曹书记和邱市长汇报一下。当然前提条件是,你们想听。” 邱绪峰笑骂:“真有你的,你还叫曹书记,不怕殊黧骂你?还叫什么邱市长,太见外了吧?这话我不爱听,今天你得请客。” 夏想呵呵一笑:“我替你们操心受累,替你们出主意,还让我请客,有没有道理?” 话音未落,手机响了,夏想接听之后,立刻脸色舒展开来。他挂断电话说道:“钱秘书长要过来坐坐。” 钱锦松的到来,将聚会推向了高潮。 他在听了夏想的想法之后,忍不住连连叫好,说道:“小夏呀小夏,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关于试点城市的设想,我已经正式向叶书记提出了建议,叶书记也原则上答应,只等京城来视察的时候,就对上面提出的建议做出回应。你居然想到了,真是了不起。我也正准备说服士奇,让单城市成为试点城市之一,别看有风险,但风险总是与机遇并存,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替我说了出来。当一个信息处的处长真是委屈你了,找个机会,你到办公厅秘书处帮我,怎么样?” “别了,秘书长,我还想等机会合适的时候,把小夏调到单城当副市长,让他帮我。”单士奇见钱锦松和夏想关系很熟的样子,不由暗暗称奇,同时心中也大为宽心,就开玩笑说道,“身边有个夏想,等于又多一个秘书长!” 单士奇所说的秘书长当然是指市委的秘书长。 夏想无奈地说道:“我是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众人都哈哈大笑。 夏想又抽空见了老古一面。老古还真是童心未泯,还真到燕市疗养院小住来了。 夏想就趁周末的时候好好陪了陪老古。 老古精神不错,尤其是他鹤发童颜的模样,又穿了一身中山装,非常有出尘的味道。他嗓门洪亮,中气十足,一见夏想就说:“小夏,这个疗养院还真是不错,空气好,环境好。难得的是闹中取静,最适合我这样表面清静实际上内心难得清静的人。” 夏想就笑:“此话怎讲?” “人老了,喜欢清静是不假,但喜欢的都不是真正的清静。我也试过在深山老林中住一段时间,不行,受不了,太静了,主要是与世隔绝的感觉让人觉得好像离开了人世。所以说,和我一样的人,都喜欢闹中取静,既感觉到了静,又不远离闹市。”老古不知何故,一见夏想就生发了一番感慨。 “那就多住一些日子好了。”夏想笑了笑,老古的感慨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就有,但他不解释,自己也不必问个清楚,“我还没有谢谢您的贵重礼物,在疗养院就多住上一些日子,就当是我孝敬您老人家了。” 老古呵呵一笑:“说不定我会住到让你厌烦……”他用手一指远处的莲居,又说,“这个湖心别墅别具匠心,很有出尘的味道,想必你也认识里面的主人了?” 夏想点头:“她不在国内……她是远景集团的创造者。” 老古微微点头:“连若菡,确实是非常好听的名字。”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夏想一眼,脸色一板,说道,“小夏,你觉得古玉如何?” 老古显然知道一些什么,夏想还没有细想他有什么用意,突然又听他问起古玉,心想老古的思维跳跃挺快,就迟疑一下,答道:“我和古玉只是点头之交,一面之缘,对她不了解,不好说。” 老古忽然又转移了话题:“也是,先不谈她了,说说你最近的工作,再聊聊养生之道。” 夕阳西下,一老一少漫步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在森林中穿行。尽管此时春寒料峭,夏想也不觉寒冷。老古给他的感觉是孤单而落寞,不像一个安养天年的老人。但对老古家中的情况,老古不说,夏想也没有多问。 夏想对于老古能在疗养院安心住下,还是非常高兴的。虽然老古住下之后,周围多了几个明显是军人的便衣在暗中保护,但老古对他的信任让他有一种满足感。能慰藉一个老人的心灵,也算是一种行善。 夏想就决定,有机会再带宋一凡来陪陪老古,因为老古有几次提到宋一凡,神色之间流露出对她的喜爱。 结婚之后,夏想虽然天天和曹殊黧在一起,但一直没有感觉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还是觉得她无比可爱,既调皮,又聪明,天天高兴得像个小精灵,好像生活中没有烦恼一样。也正是因为曹殊黧开朗的性格,夏想在许多烦闷的时候,很少有灰色心情。 因此,他内心一直暗暗感激曹殊黧活泼的性子,很庆幸能娶她为妻。 回家的时候,夏想就突发奇想,到路边花店为她买了一束玫瑰,准备给她一个小小惊喜。想起来也真是惭愧,和小丫头认识以来,自己给她送花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次。 夏想手捧一大束玫瑰,轻轻地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小丫头甜甜的声音:“谁呀?” 夏想回家一向是自己开门,从不敲门。他故意假着嗓子说道:“请问曹殊黧在家吗?” “咔嗒”一声,门上的小窗户打开了,小丫头从里面探出头来,向外张望:“你是哪位?” 夏想用花挡着脸,不让小丫头看到自己,依然假着嗓子说:“殊黧,我是你的仰慕者,暗恋你很久了,请你收下我的花好不好?” 里面传来小丫头冷冰冰的声音:“再见!”然后“咔嗒”一声,小窗户关上了。 得,还挺坚决,一点余地也没有。夏想对她的反应挺满意,就在门口悄悄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地拿出钥匙开门。 被动不如主动 夏想蹑手蹑脚,尽量轻得不出一点声音,就是想给小丫头一个惊喜。轻轻地关上门,高抬脚,轻迈步,不料夏想刚刚迈出第一步,就听到脚上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吓得他一下跳到了一边,以为出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咯咯……吓倒你了,让你骗我!”小丫头从里面跳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 夏想低头一看脚下,是一张泡沫塑料,一踩上气泡就会破裂,自然会发出“啪”的一声声响。夏想现在一手高举一束玫瑰,一手捏着钥匙,一只脚还高高抬起,一脸愕然,睁大眼睛看着小丫头,样子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小丫头捉弄夏想成功,开心得忘乎所以。 夏想惊醒过来,假装大怒,一下扑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扔到床上,恶狠狠地说道:“想谋杀亲夫?胆子不小,看我如何收拾你一顿!” 玫瑰花散落一地,也顾不上管了,夏想作势就要扑上去,却被小丫头一句话又定在了当场:“饶命!快别闹了,我好像有了……” 真的?夏想呆立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丫头的肚子,看了有半分钟才想起来现在哪里会有动静,就又忙问:“真的假的?可别骗我,我胆小。” “你有什么好怕的?装腔作势。”小丫头噘着嘴,有点委屈地说道,“你又不受累不挺着大肚子,以后都是我的罪。反正你办完坏事之后就不管了,再难受再不舒服不得我一个人受?” 女人难道一怀孕就有理了,小丫头可是很少向他叫屈,夏想抱住她,说道:“测试过了?确定有了?” “还没有,推迟好几天没来例假,我怀疑是。” “有些事情不能靠推测,要有科学依据。来,用早孕试纸试一下。” “怪事,你怎么好像比我还有经验,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小丫头斜着眼睛看着夏想,一脸古怪的笑意。 夏想急忙擦汗:“看,又跑题了不是?你不知道,男人从小到大,许多事情是无师自通的。还有从许多电影电视上,也可以学到不少知识,我估计你也看过关于两性知识的录像……” 小丫头知道夏想说的是什么,顿时羞红了脸:“没有,我才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谁像你,坏得什么都知道。怪不得你在床上这么会折腾人,原来都是跟录像上学的,真丢人。” 夏想嘿嘿一笑:“青春期,都怪荷尔蒙,不怪我。也正是因为男人的荷尔蒙,才有了世间唯美纯真的爱情。” “呸,还唯美纯真?你都一肚子坏水了。”小丫头上前打了夏想几拳,又怯生生地说道,“你说,要是我真怀孕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生下孩子了。”夏想知道她性子柔弱,有心理压力,就劝慰她说,“一回生两回熟,第一次生孩子当然没经验,生两次就习惯了。以前我老家的邻居为了要一个男孩,生了七个闺女。等生第八个孩子的时候,她正在厨房中做饭,就一边做饭一边把孩子生了下来,连菜都没有炒煳,厉害不?” “一边去,说得跟真事一样,女人生孩子哪里有这么容易,听说和生死关差不多。”小丫头搂住夏想的腰,“你们男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便宜都让你们得了,罪都让女人受了,真不公平。” 夏想又耐心地劝慰她一番,然后乐呵呵地下楼到药房去买试纸。不一会儿就买了回来,一试,原来是虚惊一场。 第二天,夏想还没有来得及主动找宋朝度,宋朝度却给他打来了电话,提出要去钓鱼。 乍暖还寒的春天,又是细雨纷飞的天气,平白增添了几分阴沉的气氛。夏想开车接上宋朝度,沿着向西北的山路一路行驶,直奔上一次的小池塘而去。 小池塘没有名字,是一个农民在自己的农田里挖土形成的池塘。灌上水后,放上鱼苗,加压氧气,然后就对外经营,按钓到的鱼的分量收费,同时免费提供鱼竿和鱼食。许多人周末都爱到这里钓鱼,也不是真心爱好,只是当成一种休闲和放松罢了。 因为今天天气不好,钓鱼的人很少。夏想和宋朝度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在大伞的下面,开始钓鱼。 宋朝度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一路上没说几句话。钓鱼之后,也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半天没有开口。 夏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宋省长,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宋朝度笑了笑:“倒没有……不是不顺心,是犹豫不定。” 夏想猜到了:“是关于京城方面视察的事情吧?” 宋朝度点点头:“省里的意见不统一,支持产业结构调整者和反对者一样多。” 夏想就问:“您好像也是反对者之一?” 宋朝度忽然笑了:“我倒是听说,你大力赞成产业结构调整,还和钱秘书长来往密切?”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夏想倒不怕宋朝度责怪他和钱锦松走近,实际上,他和钱锦松也只是因为一时的共同目标而走近,倒没有更多的其他想法。他就笑了笑:“钱秘书长和单城市委书记单士奇关系不错,而单士奇和我岳父有些交情,有了这层关系,就有了一个一起坐一坐的机会。正好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相同,就交流了一下意见。” “说说你对燕省产业结构调整的看法。”宋朝度果然不再提夏想和钱锦松交往的事情。 “就全省的经济形势来说,不容乐观。燕省的经济虽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确实存在许多阻碍经济进一步发展的问题,比如产业结构不合理、国企臃肿而不赢利,等等。如果不进行改制,将无法跟上下一波飞速发展的经济大潮。” 宋朝度双眼直视水面,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心中却受到了强烈的触动。他确实是不支持产业结构调整,认为必然会给燕省的政局带来动荡,甚至还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宋朝度的观点是,经济是为了政治服务的,经济问题,政治先行。只有先解决了政治问题,才能推行经济政策。 但夏想的话明显和他唱了反调,是政治问题,经济先行。以后经济的作用会越来越明显,甚至可以影响到政治进程。 “到信息处工作以后,你的理论知识进步不少,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刚才的一番话,已经有了放眼国内的高度了,呵呵。”宋朝度呵呵一笑,又说:“叶书记和范省长的态度不明,但相比之下,叶书记还是趋于保守,范省长似乎有向前小迈一步的决心。那你说说看,小夏,视察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夏想谦虚地笑:“您几乎已经将答案告诉我了,我再说不出来,也太没有政治头脑了。根据省里的目前状况,叶书记虽然保守,但也没有明确反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底气;而范省长既然支持,最终还是一个妥协结果,就是燕省会推行产业结构调整,但不是全省范围,而是先找试点城市。”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夏想一语道出省里的决定,宋朝度还是微微惊讶,说道:“不错,你的眼光很准确,基本上最后就是一个妥协的局面。关键是,试点城市不好找,而且省里牵头负责试点城市的常委,也不好指定……钱秘书长虽然支持产业结构调整,但他不是政府班子的人,最后牵头的负责人还得从政府班子里出,不是我,就是马省长……” 夏想明白了,宋朝度忧心忡忡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不愿意当牵头的负责人,但综合比较下来,由他牵头的可能性又最大! 在宋朝度看来,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许他即将崛起的态势会被试点城市所累,最终连累了政治前途。不过在夏想看来,却是一件值得一试并且大有可为的好事。 “不瞒您说,我已经替省里找好了试点城市,差不多说服两个城市的主要党政负责人,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主动向省里提出申请。”夏想笑眯眯地看了宋朝度一眼,没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一个是宝市,一个是单城市。” 宋朝度大为动容,手一抖,一条上钩的鱼又脱了钩,他干脆放下鱼竿:“小夏,你就对产业结构的调整,这么有信心,就认定一定有前景?你要明白,万一试点不成功,两个城市的主要负责人,也许会成为政治牺牲品!” 宋朝度当然知道宝市的市委书记是谁,单城市的单士奇和王肖敏他也知道,但不清楚他们和夏想之间的关系到底多深。听夏想一说,能够劝动他们主动申请成为试点城市,他也能猜出夏想深得他们的信任。 “有领导牵头,有相关国家政策的支持,有省里的政策倾斜,再加上顺应时代潮流,怎么会不成功?宋省长,单城市的书记单士奇和我岳父关系不错,也是钱秘书长的人,市长王肖敏和陈书记也有交情。宝市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我岳父之外,还有邱绪峰也在。他们都是我亲近的人,我劝说他们主动出面申请成为试点城市,就是因为我坚信,单城市和宝市如果打破陈规,必定可以大有作为。试点城市不但可以大获成功,而且还可以成为他们政治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一次跃进。” 夏想之所以说得斩钉截铁,就是想成功打动宋朝度,让他主动承担起省里的牵头人的重任。一旦成功,他也可以借此机会获得政治上的加分。 被动不如主动,夏想也清楚,按照省里的局势分析,马万正身为常务副省长,肯定不会牵头两个试点城市。其他副省长之中,就只有宋朝度是常委。如果让一名普通的副省长牵头,又显得省里重视不够。很明显,宋朝度就成了唯一的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宋朝度主动提出,就会让他在叶石生和范睿恒面前增加不少印象分,毫无疑问,也会传到京城。等着试点城市取得了成效之后,京城方面肯定会对宋朝度勇于进取的精神高看一眼,对宋朝度的仕途也大有好处。 ------------ 12 神来之笔 愿者上钩 和宋朝度的晚饭进行得非常愉快,期间楚子高作陪了一会儿,宋朝度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可见今天确实是心情大好。要是平常,宋朝度一般是不和陌生人同桌的。宋朝度对陌生人接受得比较慢,夏想对此深有感触,自己也是在和宋朝度认识了很久之后,才慢慢得到了他的信任。 宋朝度不说话,却又缓慢地拿起鱼竿,放好鱼饵,一甩渔线,又摆出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不过夏想却细心地发现,他的手在微微抖动,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夏想也没指望一次谈话就能打动宋朝度,忽然见他的浮子一沉,忙道:“宋省长,鱼上钩了。” 宋朝度猛然惊醒,急忙提起渔竿,慢慢从水中拖出一条足有一斤多重的鲤鱼。鲤鱼上岸之后,还不停地挣扎,只可惜,鱼儿一出水就失去了自由,不几下就被摘下鱼钩,扔到了水桶之中。 宋朝度钓到了鱼,却没有什么兴奋之意,仍然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夏想笑着说了一句:“鱼儿咬钩,也许不知道鱼饵是陷阱,也许明知道是陷阱,也存了侥幸之心,认为可以吃了鱼饵而不被鱼钩钩住。脱钩的鱼儿毕竟也不在少数,但最后被钓上来的,只能怪它运气不好了。” 宋朝度一怔,随即恍然惊醒,哈哈一笑:“小夏,刚才一番话真是金玉良言,让我一下想通了。我被动也好,主动也好,谁也说不清哪一个是陷阱,哪一个能吃到鱼饵而又安然无事。关键是,现在不吃要饿死,那就索性主动一点,吃了再说。左右也是逃不过,主动迎上前去,才显男人本色。” 夏想连连点头:“宋省长说得好,就算您消极应对,最后可能也会被指派为省里的牵头人。不如主动出击,争取印象分,成败暂且不论,敢为天下先的勇气,也让人心生敬佩。而且我也相信,凭借宋省长出色的眼光和准确的切入点,肯定可以指导试点城市获得想象不到的巨大成功。” 宋朝度一旦想通,也就心怀大慰,哈哈一笑:“你别说,小夏,你还真是我的福将。我为此事愁好几天了,总是想不通也想不到好办法,经你一说,忽然又对试点城市的事情充满了信心。既然你也是信心十足,还鼓动单城市和宝市主动申请,就说明你心里有数,到时一定要为我出谋划策,不能有半点偷懒。” 夏想只好假装叹气:“我就是为领导奔波忙碌的命,没办法,谁让我总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鱼儿上钩了……”宋朝度惊叫一声,指着夏想的渔竿说道。夏想一见,手忙脚乱地拉鱼出水,不料紧张之下,鱼儿却从容脱逃了…… 下午,夏想又和宋一凡一起看望了老古。宋一凡对老古的突然出现,也是惊喜异常,总是喜欢叫老古“老古董”。夏想想阻止,老古却板着脸制止了夏想。夏想无奈,只好任由一老一少胡闹,没大没小地笑个不停。 夏想总觉得,老古是军队上的高级将领是可以肯定的,但他的身份在他眼中还是一个谜。老古似乎除了古玉之外,没有什么家人,因为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尤其是宋一凡无意中问起老古有没有儿女时,老古却脸色一变,半天没有理宋一凡,惹得宋一凡找夏想大发娇嗔。 夏想批评了宋一凡几句,告诉她,要尊敬老人,不许冲老人乱发脾气。 宋一凡虽然还是气愤不平,不过夏想一脸严厉,也让她不敢再耍小性子。还好过了一会儿,老古又恢复了童心,宋一凡和他又重归于好,让夏想在一旁看了连连摇头,老小孩,果然不假。像老古这样的高级将领,一生戎马生涯,到老了,竟然和一个小女孩生气,让人哭笑不得。 四月上旬的一天,何东辰一行正式视察了燕省。 随同来访的,有外经贸部部长易向师、教育部副部长吴才江,其他人员都是经济方面的专家。此行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讨论经济问题。 当天,燕省省委全方位戒严,所有工作人员都动员起来,力保视察工作万无一失。夏想也参加了动员大会,并且向信息处全体人员传达了上级的指示精神。如今杨天客对夏想的工作还算配合,基本上夏想交代下去的事情,他都会督促着完成,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也不会阳奉阴违,让信息处的人都大跌眼镜。 当然也有知道内情的人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是夏想出面让钱秘书长点了头,办公厅人事处才放了人,让杨天客的儿子调到了市委办公厅秘书处。有人知道之后,私下里问杨天客,为什么不请计杰出面请崔书记帮他摆平办公厅人事处的处长,杨天客神秘地答道:“在领导的眼中,有些人是只能办事不能找事的;而有些人,平常替领导办事,有时候,领导也会卖他面子,替他解决困难。” 下午开了几个小时会,夏想以为视察团会当即返回京城。没想到,散会之后视察团没有走,听说晚上还要开会。夏想心中一惊,看来在燕省里面,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反对声音也很强烈。夏想正琢磨着晚上什么时候才能放行时,手边的电话就响了。 夏想也没多想,接听之后,就随口说了一句:“您好。” 里面就传来了吴才江一口京味的普通话:“小夏,你说是我上去好,还是你下来好?” 吴才江以前再对自己不好,他也是连若菡的叔叔。而且连若菡也说过,吴才江对自己和她之间的事情略有耳闻。之所以不再理会,一是吴才江忌讳连若菡的脾气和连若菡的父亲,说了出去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二是吴才江对男女之事不在意,从来不认为是什么大事。也正是为此,夏想现在对吴才江也多少有点好感。 就算不提他是连若菡亲叔叔的身份,人家好歹是副部长,夏想忙说:“吴部长您好,您稍等,我马上下楼。” 到了楼下,夏想见吴才江一个人背着手,正若无其事地在院中看风景。他作为随访人员,也太有闲了吧? 吴才江一见夏想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来散心的,不是工作来的。此次视察没有教育方面的议题,所以我很闲,就来看看你,顺便找你聊聊天。” 夏想无奈:“办公厅的命令是,所有处长以上干部,必须随时候命。您有闲,我可得上班。” 要不是吴才江是连若菡亲叔叔,夏想才不敢以这种口气和副部长说话。 吴才江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也知道官场上的事情,往往都是小题大做。行了,别当真了,我有事找你,跟我出去一趟。” 吴才江发话了,他又是副部长的身份,夏想也不敢不从命。他打电话给杨天客,告诉他自己要陪吴部长,有事直接打他手机。该交代的必须要交代一下,上级问起,下属也好回答,同时也是显示出对杨天客的尊重。 杨天客连连说好,还说让夏想尽管放心,有小问题他都顶着,除非有大事,他不会不麻烦夏处长,还是陪好吴部长要紧。 二人出了省委大院,来到旁边的咖啡厅,吴才江笑道:“燕市的茶馆太少,算了,就到咖啡厅坐坐,图个清静。” 坐下之后,各自要了一杯咖啡,吴才江也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易部长对你很满意。” 夏想一惊:“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吴才江对夏想的惊讶很满意,点头说道:“当然,你想入易向师的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知道你的才能,是钱锦松说出的。关于劝说单城市和宝市成为试点城市的事情,钱锦松已经向易部长私下里透露了……” 吴才江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想。以一个处级干部的身份,劝动了两个地级市主动去申请试点城市,可以说,不仅得到了众人的赏识,还给省里分了忧。叶石生听说后,也会对他另看一眼。 夏想,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年轻人,能够从极其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敏锐地发现非常巧妙的支点,然后只需要轻轻一撬,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简直就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效果。吴才江生平很少佩服人,今天当他见到易向师一脸喜悦,向他说出了夏想在幕后推动的内情之后,竟然忍不住拍手叫好。 连易向师对夏想的做法也是大加赞叹。 易向师对燕省的情况也作过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平衡和妥协,只能是由试点城市开始,慢慢推广,不可能一步到位。同时,易向师也清楚,实际上不管夏想是不是劝动单城市和宝市主动申请,最后也基本上是先找两个试点城市推广。但夏想的聪明之处就在于,被动不如主动,消极不如积极。 主动出面申请,不但可以得到为省里解忧的印象分,还能让京城领导记住两个城市的党政负责人的名字,对他们高看一眼,并且也会经常关注两个城市的发展,说不定有合适的项目,还会照顾。主动和被动一字之差,待遇却有天渊之别。 而且,因为夏想的从中说合,他的名字必定在省里挂号。试想,一个处级干部,竟然有敏锐的超前眼光,而且还能说服两大地级市的党政领导,不但证明他有才能有口才,还表明了他有人脉有关系,能够取得别人的信任,易向师暗暗称赞夏想确实有独到的眼光。 如果没有钱锦松向易向师透露夏想为单城市所出的产业结构调整的想法,只凭夏想从中协调的手段,易向师会认为夏想只是一个政治投机客,未必会有商业的眼光。但钱锦松简单明了地说出了夏想为单城市的发展提出的两条思路,就不得不让易向师大吃一惊了。仔细分析之后,更是震惊莫名,为夏想的奇思妙想赞不绝口。 由此,易向师再一次仔细研究了夏想的履历,才发现,他以前就有许多次成功招商引资的先例,而且次次都是眼光准确。时至今日,他在坝县时引进的项目还在赢利,而且前景还很广阔。同样,在安县时引进的项目也非常不错,景区的扩建,度假村的兴建,还有犹如神来之笔的连接三石和三水风景的山水路,处处体现出先人一步的眼光和水准。 易向师还真动了要调夏想到外经贸部的心思,觉得以他的才能,综观国内各省经济形式,做高屋建瓴的理论研究工作再合适不过。如果再到社科院跟一些经济专家学习两年的理论基础,说不定以后有望将他培养成为技术型的副部长。 易向师将他的想法对钱锦松一说,钱锦松却笑着摇头:“夏想还是留在地方上好,他有理论是好事,但他更适合做具体工作。在地方上,才更好发挥他的才能,才能为百姓做实事。” 易向师一想也是,也就没再勉强,转而告诉吴才江,想抽时间和夏想见个面,当面谈一谈,吴才江一口答应下来。但易向师没有料到,燕省的领导层中对于产业结构调整的争论非常激烈。叶石生含蓄地表示反对,范睿恒谨慎乐观地表示支持,马万正基本是中立,崔向却持强烈支持的态度,宋朝度也是大力赞成。其他常委有反对有赞成,还有中立。总之,基本是僵持的局面,一半对一半。 见此情景,视察团对燕省的兴趣反而更大了,会一直开个没完,上午开了,下午还要开。易向师抽不出时间见夏想,就让吴才江转达了一下他的意思。 同时,吴才江也想见夏想一面。 吴才江就饶有兴趣地又说:“小夏,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上一次我借高成松之手对付你,你现在是不是对我还大有意见?” 向前迈出一大步 “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有意见没意见又不能改变什么。再说您是领导,也是长辈,最近对我又十分照顾,您不说以前的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夏想实话实说,也没隐瞒什么。要说自己对吴才江一点芥蒂没有也不可能,但后来吴才江对他还算可以,最主要的是他是连若菡的亲叔叔,对自己和连若菡的事情是默认的态度,多少让夏想心生感激。夏想也就没有故作大度,而是微带不满地说了几句。 吴才江哈哈一笑:“行,刚才的话我听出来了,是心里话。要是你假意说一点也不生气,或是还气愤不平,都不是你的性格。现在的表现才正常,我也放心了。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不再恨我……”他可拉不下脸面向夏想说道歉,就打了个哈哈,“以后别把我当什么领导,当成长辈就行了。你说,我是不是你名正言顺的长辈?” 这倒是,夏想无话可说,只有点头默认。 “那就好,承认就好,今天的咖啡你请了。”吴才江索性不见外,又说:“向师托我问你几句话,他抽不出时间来见你,本来想当面问你。” “请讲。”夏想洗耳恭听。 “第一,你认为单城市和宝市申请成为试点城市,如果进行产业结构调整的话,会有几成把握成功?第二,如果你是以上两个城市的市长,会有什么样的施政方针?第三,如果真要调你到外经贸部,你愿不愿意?” “第一点,照我想,少说也有八成的把握。我之所以劝说单城市和宝市进行试点改革,是因为两个城市都有非常明显的特色。首先,单城和宝市都是古城,虽然宝市没有单城历史悠久,但宝市位于燕省的正中,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单城市的特色我已经向单书记和王市长说过了,想必您也略有耳闻,我就不重复了……”夏想笑笑,和吴才江说话,他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压力。主要是吴才江也有一套,也不知他是刻意放低姿态,还是他本身就会和别人平等对话,反正让人觉得他没有官威。 “宝市的优点也很明显,有一定的工业基础,也有初具规模的新兴产业,只需要认清方向、大胆改制,就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我也不是头脑一热就鼓动两个城市去试点,就让别人拿政治前途开玩笑……至于第二点,我没法回答,因为我不是市长,不能去想象如何施政……第三点,我觉得目前还是留在省委比较合适。”夏想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吴才江,“请您转告易部长,说我非常感谢他的赏识,不过我现在还才疏学浅,资历不够,还是愿意在地方上多锻炼几年。” 吴才江微一点头,说道:“我也料到你不愿意去京城,京城也不是人人愿意去的地方。尤其是你现在级别太低,资历太浅,去了之后反而未必会和在燕省一样顺水顺风。虽然在燕省也有一定的阻力,但有人的地方就有阻力,也不必太在意了。” 夏想对吴才江的话表示赞同。 吴才江又问:“听说你和梅升平的关系还算融洽?” 夏想见吴才江目光闪动,心想不管怎样,吴才江对梅升平总有一些不满。吴家和梅家虽有合作,但总体来说,可能还是竞争的地方多一些,就说:“还行,梅部长是上级领导,我又在省委大院里面工作,谁都会对组织部部长敬上三分。” 吴才江也就没有再过多地讨论梅升平的话题,而是话题一转,说到了崔向:“崔向和付家的关系越来越近,小夏你要小心一些。付家和吴家、梅家以及邱家的关系都一般,不过近来和邱家的关系有走近的趋势。但总体来说,付家野心最大,也是看中了燕省环绕京津的巨大优势,有意进军燕省。他们在省里有崔向是代言人,市里有付先锋,而且新来的省委宣传部部长马霄,也是付家人……” 夏想听到崔向和付家走近的消息,也是微微一惊。 如果付家真要扶持崔向在燕省崛起,再来一个省委宣传部长的话,而且市里还有付先锋,又听说付先锋已经和谭龙走近——这就已经在省市两级形成了不可小瞧的一股力量。 关键是叶石生,如果他态度明确、意志坚决的话,也能起到震慑作用。范睿恒如果强势一点,在重大问题上坚持己见,也能削弱崔向的影响力。但现在叶石生稍有软弱,范睿恒保守有余,进取不足,马万正过于老成,宋朝度发言权不够,梅升平着眼点不在燕省,对省里的权力之争不感兴趣。如此一来,崔向就正好坐大,脱颖而出。 再有了付家的支持,岂不是让他如虎添翼? 谁说崔向没有政治智慧?他也是绝顶聪明之人,未雨绸缪并且看得非常长远。 “付家进军燕省,不仅是政治资源,还打算来燕市投资打经济牌,可谓用心良苦。”吴才江身为吴家人,自然对付家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也了解付家的动向,“他们想在燕市投资一家高档的百货商场,提倡高端消费,就是要和燕市本土的低端商场拉开距离。” 在燕市投资高档的百货商场,不能说没有眼光,只能说眼光太超前了。以燕市目前的经济水平和消费能力,除非付家不在意投资是不是打了水漂,否则还真是一笔得不偿失的生意。 又说了一会儿话,吴才江就接到电话,通知他紧急返回京城,他就匆匆告别夏想,陪同视察团返程。 视察结束后,省委大院的人就放了假。夏想刚想回家,又被宋朝度留了下来,说是晚上一起吃饭。 夏想就陪宋朝度到楚风楼吃饭,正好也离家里不远。 夏想知道宋朝度找他是说白天开会的事情。果然,菜还没上齐,宋朝度就兴冲冲地说道:“本来视察团下午就要回去,但他对省里含糊不清的说辞不太满意,就决定下午继续开会,就是要等燕省给一个明确的答复。省里就在中午紧急召开会议,本来叶石生的态度还是能拖就拖,但范睿恒却提出既然京城非常关注燕省,就应该给出明确答复,他的意见是,要逐步、渐进式地推行产业结构改革。” “马省长是什么态度?”夏想对马万正的态度非常好奇。 “马省长一开始是中立,但后来在我的说服下又持赞成态度。但他的观点既不是全面推广,也不是试点城市推广,而是先拿几个濒临倒闭的国企入手进行改制,崔书记的态度和他的看法一致。随后我和钱秘书长就同时提出了试点城市的思路,范省长也是大加赞成,马省长听了后也改变了主意,转而赞成我的意见。叶书记在私下里和我谈话之后,就表态通过了试点城市的做法,然后在下午的会议上上报给了视察团。”宋朝度兴致颇高,看来是得到了赞赏,而且他提出的试点城市一说,也得到了大部分常委的赞同。 “叶书记是不是私下里问您有没有找好试点城市?”夏想对叶石生的过于保守还是微微失望。果然,一旦一个人身居高位,如果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就失去了进取精神,完全趋于保守,只求平稳。 “没错。”宋朝度露出少见的开心的笑容,“我回答他说,正在努力,有八成把握。叶书记才拍拍我肩膀说道,朝度呀,你替省委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我个人要对你表示感谢。” 夏想也笑了,叶石生的表现也有有趣的一面,想必他也是心中压了一块大石头,突然之间一切障碍都没有了,自然是长舒了一口气,对宋朝度的话也是有感而发。夏想就说,“不止是叶书记,连范省长也会为您主动为省里分忧而大为放心,说不定他也会以个人名义对您表示谢意。还有别的常委,也会对您增加不少印象分。” 单城市和宝市,对省里的十几个常委来说,都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两个城市申请试点城市,当小白鼠,也正合所有人的心意,“范省长已经找我谈过话了,也有了恰到好处的表示。至于其他常委是不是有所表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了***和二把手的认可,做起事情来就容易多了。”宋朝度的高兴来源于叶石生和范睿恒的双重肯定,因为叶石生和范睿恒自上任以来,很少肯定别人,更没有过两个人同时对一个人大加赞赏的时候。因为试点城市的事件,两位党政***不约而同地对他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这让他第一次体会到深受重视的感觉,确实不错。 说来还全是因为夏想的功劳。如果不是夏想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说服了单城市和宝市;如果不是夏想劝他主动出击,而是在常委会上一番争论之后,让叶书记和范省长联手做出决定,将任务压到他的身上,就完全不是一样的效果了。 宋朝度就真心地说道:“小夏,我得感谢你给我的忠告,让我主动向前迈出一步,取得了主动权。不得不说,这一步,看似是一小步,其实在我的政治生命中是向前迈出了一大步。易部长也抽空和我谈了几分钟,对我勇于进取的精神表示赞赏,劝我用心做好试点城市的工作。相关政策和资金,外经贸部可以给予相应的支持,估计京城方面也会在项目上适当照顾一下试点城市。他们还让我不要把试点城市当成负担,要当成前进的动力……易部长人也不错,虽然话不多,但可以看出确实对试点城市的事情非常关心。” 点睛之手 和宋朝度的晚饭进行得非常愉快,期间楚子高作陪了一会儿,宋朝度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可见今天确实是心情大好。要是平常,宋朝度一般是不和陌生人同桌的。宋朝度对陌生人接受得比较慢,夏想对此深有感触,自己也是在和宋朝度认识了很久之后,才慢慢得到了他的信任。 两天后,夏想受宋朝度委托,和单士奇、王肖敏以及曹永国、邱绪峰再次在燕市会面,商议正式向省里提出试点城市申请的相关事宜。在得知了叶书记点头、范省长支持、宋省长有望亲自主导试点城市的具体情况之后,单士奇也坚定了信心。经过协商,基本上达成了一致意见,随后宋朝度亲自出面,和几人坐在一起,面授机宜。 最终是皆大欢喜的结果,见面会结束之后,曹永国也就顺道回了一趟家,和曹殊黧父女团聚。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早又返回了宝市。 省里关于试点城市的问题,也提上了议程。 四月中旬珍藏苑和典藏居正式破土动工,开工仪式上,燕市市委副书记、市长胡增周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夏想也找了个机会溜出了信息处,来到现场凑热闹。见仪式一切还算顺利,也就放了心。眼尖之下,发现人群之中也有老古,不由哑然失笑,凑到前面正要和老古说话,却忽然发现老古身边还有一人。 她上身穿紧身束腰毛衫,毛衫盖过了臀部,更显得臀部丰满而圆润。下身穿弹性十足的牛仔裤,细腿笔直。脚上是一双中高的小皮靴,既俏皮又可爱。最醒目的自然是她胸前挂着的一块美玉,落在两座山峰之中。山峰高耸诱人,美玉光洁喜人,组合在一起,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不用说,光凭她胸前的一块美玉,夏想就认出了她是古玉。 古玉也发现了夏想,微微一笑,说道:“你怎么不好好上班,也跑来凑热闹?” 夏想就说:“珍藏苑和典藏居都是我的设计思路,不过来看看,对不起自己的心血。” 古玉微微惊讶:“你也会设计?” 老古插话说道:“我听说了,森林公园是出自小夏的手笔,还有疗养院和会议中心,也是小夏的设计思路。听说还有人民广场和休闲广场,我很吃惊,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官员。” “多才多艺的官员很多,只是很不巧让您知道了我而已。”夏想笑着摆摆手,看了古玉一眼,发现她的脸色比上次见面好了一些,就关心地问:“上次见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古玉比上次见面时态度平和了许多,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鼻音有点重,发出的声音就有点慵懒的撒娇味道:“我一到冬天就常爱感冒,从小落下的毛病,不好改了。也没大事,一到春天就好了。森林居环境不错,我就陪爷爷多住一些日子,反正也没什么事。” “身子弱,就要靠日常生活的慢慢锻炼。你可以每天早晨陪老古散步半个小时,晚饭后再在林中转上半个小时。每天多呼吸新鲜空气,持之以恒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身体就会慢慢强壮起来。”夏想虽然有点好奇古玉为什么没有工作,难道陪老古就是她的工作?但也不好意思开口相问,就又说道:“燕市的西部还有一些不高的山,可以偶尔爬爬山。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将心境静下来,就会改善身体的内部条件,许多病就会不治自愈。” “听你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你是医生一样?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多,好像你是一个全才?”古玉柔柔地笑了,她笑起来时一脸喜相,尤其嘴型特别好看,有非常柔美的弧度。 “那倒不是,我就是平常爱看一些养生类的书籍罢了。养生养生,休养生息,还是以休养来积蓄体内的生机。”夏想笑着看了老古一眼,“老古近来气色就非常不错,可见在疗养院住得还算顺畅,这也和生活有规律有关。休养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休养,心情也需要休养。” “对,小夏说得非常对。其实当时在医院时刚一见面,没谈几句,我就被你所说的五福之中最重要的一福是长寿给吸引了。后来再一聊,发现你对一些传统文化了解挺深,也挺有独到之处,才和你越谈越投机。”老古感慨地说道,“你也知道,人老了,难免脾气有点倔,也有点不大不小的毛病,就很少和现在的年轻人谈得来。但我还就爱和年轻人打交道,所以也就跑到了燕市。也算是老了老了,还愿意折腾折腾,也是怪事。” “想来就来,虽然我不是您的孙子,但我也正好没了爷爷,就把您当爷爷养了,估计您也吃不穷我。”夏想也不是故意奉承老古,而是觉得和老古在一起,感觉格外亲切,尽管有时候老古脾气也有点怪,不过也算是一个童心未泯的老人。 老古还未说话,古玉就嘻嘻地笑了:“你的嘴真甜,和你一比,我这亲孙女也要被我爷爷疏远了。我爷爷还真没有孙子,你一说,他说不定就当真了。” “当真就当真,多孝敬一个老人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有孝心,是好人。”老古哈哈大笑。 胡增周参加完仪式之后,正和远景集团的负责人说话,就听到秘书说夏想来了,就忙让秘书领夏想过来。夏想本来想自己见胡增周一面,不料老古也忽然来了兴趣,说想见见燕市的父母官,夏想也只好由他。 胡增周见夏想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一同前来,不明就里,不过他也知道夏想不做没谱的事情,就和夏想先寒暄几句,等着夏想介绍老者。 夏想想了一想,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胡市长,这位是老古,就是送我神秘礼物的神秘人物。老古,这位是燕市人民的父母官胡增周胡市长。” 胡增周也不是没眼力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老古来历不凡,再一听到他就是价值昂贵的寿山石的主人之时,更是肃然起敬。陈风识玉也爱玉,后来在聊天时还提过神秘人物送给夏想的寿山石。按照陈风的估计,此玉价值昂贵,无法估量,能拥有此玉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正是因此,胡增周听到夏想特意点明的老古的身份,顿时心中一惊,主动伸手说道:“您好古老,幸会,幸会。”因为常年练习书法的缘故,胡增周也有几分文人气质。 老古脸色平静,和胡增周握了握手,说道:“胡市长,不要叫我古老,就和小夏一样叫我老古就成,古老听起来显得疏远,老古听上去亲切一些。”他又看了胡增周的手一眼,微微一愣,“胡市长也喜好书法?” 常年握笔之人,几个手指上会有老茧,老古的目光还挺敏锐,一下就发现了端倪。 胡增周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业余爱好,拿不出手,呵呵。莫非您对书法也有研究?” 老古来了兴趣:“谈不上研究,也是业余爱好罢了。估计和你没法相比,就是和疗养院中挂着的没有署名的书法作品相比,我也自叹不如。” 疗养院中的书法作品正是胡增周和张灿阳的手笔,被老古无意中夸奖,胡增周心中暗喜,又有引为知己之感,忙客气地说道:“有机会一定向您老人家多请教……” “胡市长,我倒还真有一句话相告,不知你是否想听?” “您老人家请讲。”胡增周的姿态放得很低,态度也很诚恳。 “燕市是省会,又是副省级城市,看上去处处受到制约,其实不然。事情都有两方面,有不利的一面,必然就有有利的一面。不利的方面就不提了,最大的有利之处就是,虽然有足够多的政治资源,但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可以全部不用……”老古点到为止,不肯再多说一句,冲夏想摆摆手,“有空再来看我,再见。” 古玉也伸出右手,她的手指又细又长,也像一根根白玉一样,冲夏想再见。 老古一走,胡增周望着他的背景,若有所思地说道:“小夏,你说老古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只知道他以前是军队上的高官,到底是什么级别,又有多大的威望,一概不知。” “足够多的政治资源?”胡增周无奈地一笑,“政治资源越多,制约反而越多,老古的话是在暗示什么?” 夏想摇头一笑:“说不定他在暗示,正是因为政治资源足够多,所以只要坚持自己的施政方针,各方都不得罪,坚定一条中间路线,最终也会在各方势力之间,从容走过。” 胡增周眼前一亮,夏想说得对。他总是担心被一方左右,其实只要他不偏不倚,做什么事情都居中,并且对任何一方的拉拢都不动心,相信最后也能走出一条独特的中间路线。 胡增周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冲他点头说道:“小夏,你总是有点睛之手,和你在一起,惊喜不断。”停顿一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省里最近的局势风云变幻,对你来说,应该又有一次重大的机遇了。” “有机遇就有挑战,当然,省里推广试点城市,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还好有单城市和宝市主动替省里分忧……”夏想也知道胡增周关心试点城市的问题。 “其实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我倒想让燕市当试点城市,只是我同意,陈书记不会同意,省里也不会同意,只能坐失良机了。”胡增周是在临时办公室和夏想谈话的,他坐在夏想的对面,一边抽烟,一边微微摇头,“我听说,单城市和宝市是你出面说服的?” 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政治人物,夏想就笑:“我出了一点力,说了一点花言巧语,描绘了一下美好前景,最后大主意还是领导们决定。” “呵呵。”胡增周摇头笑了笑,“我听陈书记说了,你何止出了一点力?简直就是幕后推手。说说看,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胡市长,我就是觉得产业结构改革势在必行,不改革,只有死路一条。单城市是我的家乡,宝市有我岳父在,两座城市都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我也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们先行一步。抢占了先机,就能以后的大潮之后,立于不败之地。”夏想对胡增周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心中想法。胡增周关心此事,想必也有渠道得知到一些内情。 “我也是持赞成态度,可惜,燕市作为省会,不允许有试点的行为。”胡增周无奈地摇头,随后又开玩笑说道,“等单城市和宝市都试点成功了,我和陈书记交流一下意见,再和省里谈谈。如果到时燕市也开始着手进行产业结构调整,小夏,你是不是过来帮我也出出力?” 夏想也知道胡增周只是随口说说,就顺口答应下来:“行呀,到时如果机会合适了,能为燕市的发展尽一份力,也是我的荣幸。”随后话题一转,又问道,“付书记到任之后,和您相处得还算愉快吧?” 提到付先锋,胡增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将手中的烟头按在烟灰缸中,微带不满地说道:“付书记年轻有为,做事圆满,工作也认真。就是有一点,脾气有些固执,认准的事情不听取别人的意见。” 胡增周的不满夏想也能理解,他能猜到付先锋的手腕,有政治智慧,也有经济头脑,再有家族背景和强硬的后台,他来燕市就是想有所作为来了。况且他直接就是副书记,又是三十六岁的正厅,难免会有一点傲气和自得。就算他隐瞒得再深,也会在说话办事之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来。草根出身的胡增周对此自然十分敏感,有不满再正常不过。 但夏想不好过多地就付先锋的为人发表意见,只是含蓄地说道:“付书记的工作重点在党委一块,和您有冲突的地方不多,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大家相安无事就可以了。” 一周后,省里正式传出消息,单城市和宝市提交的成为试点城市的申请,获得了全体常委的一致通过。 随后不久,省委书记叶石生召开了一次书记碰头会,与会人员有省长范睿恒、常务副省长马万正、组织部部长梅升平和副省长宋朝度,主要议题是研究成立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 叶石生首先发言,他端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先是看了一眼坐在最末位的宋朝度,说道:“朝度勇于承担重任,替省委分忧,是个好干部,我要对朝度同志提出口头表扬。”然后又微一停顿,显示出了足够的***的权威之后,又说:“省委省政府决定成立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由一名省委常委亲自挂帅担任组长,从财政厅、科技厅、省外经贸委、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抽调人员,作为单城市和宝市两座试点城市的直接对口负责部门,指导和引领两市的试点改革,发现和改进问题,吸引宝贵的经验教训,以便于以点带面,由少到多,逐步渐进式地向全省推广产业结构调整……” 成立产业结构调整小组是题内应有之意,并不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是,听叶石生慷慨激昂的话,好像他改变了保守思路,要跃步前进一样。熟悉叶石生脾气的宋朝度却心里清楚,其实叶石生在没有看到单城市和宝市的产业结构调整的成效时,他始终是把试点改制当成一个政治问题来看待,是迫不得已的政治上的妥协,而没有意识到试点改制是一种必然的政治走向。 如愿以偿 其实试点改革也给叶石生的政治生涯带来了全新的挑战,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来之不易的机遇。只是或许叶石生本身也没有意识到,单城市和宝市的成功,会给他带来怎么样的声誉和政治加分。相比之下,范睿恒敏锐地发现了眼下的时机,所以范睿恒的态度要比叶石生积极许多。 范睿恒脸色平静,看了看马万正,又看了看宋朝度,说道:“我觉得成立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应该是省政府方面为主导,不知叶书记对此有没有意见?” 叶石生其实现在只想甩手不管此事,既然范睿恒主动揽事,他自然求之不得:“本来就是政府事务,睿恒说得对,我没意见。” 范睿恒笑了:“那好,叶石书记赞成的话,我就点名了。我认为,由万正亲自挂帅担任领导小组的组长是合适的,能显示出省委省政府对领导小组的重视程度,万正同志领导能力强,又有开拓精神,在他的领导下,领导小组肯定可以取得预期的成绩。” 马万正却摆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倒不是推卸责任,由我担任领导小组的组长也可以,不过我身为常务副省长,工作确实比较繁重,就怕精力不够,耽误了哪一方的工作都不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朝度一眼,“朝度年富力强,试点改制又是他的主意,而且单城市和宝市的主动申请,又是他做通的工作。我认为,朝度同志最适合担任领导小组组长,他既是省委常委,又是副省长,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您说呢,叶书记?” 叶石生不清楚范睿恒点名马万正的用意,但就他本心来讲,也是希望宋朝度担任组长。谁牵头谁挂帅,也好给大家有所交代,叶石生就说:“我也觉得朝度比较合适。” 范睿恒又看了梅升平一眼。 一般书记碰头会,有组织部长参加的会议,肯定会涉及人事问题。成立领导小组基本上都是从各机关厅局抽调人员,不存在重新评定级别或是安排职务一说。但毕竟也事关人事方面的问题,请梅升平参加,也是对他的尊重。 梅升平对产业结构调整不感兴趣,对谁担任组长也是持无所谓的态度,他干脆弃权了:“我就不发表意见了,涉及小组成员的时候,我再表态好了。” 范睿恒就问宋朝度:“朝度,你个人的意思是?” 宋朝度对范睿恒的想法也能猜到一二,范睿恒可能认为试点改制的成功和失败,是一半对一半。马万正估计觉得失败的可能性极大,所以不愿意跳坑去承担政治风险。但他却不同,他是主动出击,愿意放手一搏,怎能将机会拱手让人?宋朝度就说:“既然试点改制由我提议,两个试点城市也是我出面说服,本着为省委省政府分忧的想法,还是由我来牵头好了。当然,我个人也接受省委的决定。” 范睿恒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宋朝度态度坚决,他就这么看好试点城市的前景? 叶石生见事情没有异议了,就定了下来:“好,就这么决定了,由朝度来担任领导小组的组长。下面就组员的组成,进行一下讨论。定下来之后,由常委会决定。” 书记碰头会对所研究的事项不做决定,需做决定的要提交常委会研究决定。但一般而言,碰头会定下来的事情,常委会上不会有什么阻力和意外。 组员的组成就简单了,涉及哪个行业,就由哪个部门出人充实到领导小组。除了从财政厅、科技厅、省外经贸委、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抽调相关人员之外,身为组长,宋朝度还有权力指定几人参加到领导小组。 “财政厅、科技厅、省外经贸委的人员,由他们自己定下之后,报到领导小组就可以了。政府办公厅的人选,随后让秘书长报一下。省委办公厅我想抽调几个人,信息处处长夏想,我想借调到领导小组中来。另外,还要从市政府也借调两人——方格和钟义平,他们都有过在城中村改造小组工作的经历……”宋朝度心中忽然涌动起一股豪情,好久没有要大干一番的感觉了。想起夏想在城中村改造小组时的成就,再一想终于可以让夏想名正言顺地在他的手下帮他,宋朝度竟然隐隐有了期待感。 宋朝度说完,看向了梅升平。 尽管说来小范围的调动根本就不用梅升平点头,梅升平也管不了那么多,但宋朝度还是做出了足够的姿态,以一副征询梅升平的表情,等他发话。 梅升平想了想,说道:“别人我没有意见,夏想调到领导小组,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他是信息处的处长,他一走,本职工作怎么办?” “副处长杨天客担任信息处副处长多年,完全能够胜任日常工作。”宋朝度显然早有研究。 “我还是觉得夏想同志调到领导小组,不太合适。他刚刚适应了信息处的工作,再有大的调动,容易影响他的工作积极性。夏想同志是个有能力有干劲的好同志,我们要本着爱护他的原则,不能不考虑他的个人感受,随意将他调来调去。”梅升平还是表示反对,他目前觉得夏想还是留在信息处合适,可以提高理论知识,也有空闲时间和他聊天,他去找夏想也方便。如果夏想调到了领导小组,就会和政府一班人走近,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叶石生不明白梅升平为什么要卡住夏想不放,他想了一想,才想到调夏想来省委,是崔向的主意。本来今天的碰头会也要请崔向参加,但崔向临时有事,去了京城,就没有等他。 叶石生犹豫了,尽管上一次他动用了***的权威,狠狠打压了崔向一次,但崔向依然态度不变,还是我行我素。还有一点让叶石生担忧的是,他也对崔向和付家的走近略有耳闻。而即将到任的宣传部部长马霄,也是付家的嫡系。 还有燕市的副书记付先锋,到燕市上任之后,也是很快就站稳了脚跟,而且付家还有大笔投资即将投到燕市,可以说政治和经济两重下注。 叶石生已经感觉到了腹背受敌的压力。 他咳嗽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既然朝度觉得夏想适合领导小组的工作,就调过去好了。” 本来事情差不多定了下来,梅升平就又多说了一句:“夏想当初是崔书记调来省委的,是不是还要向崔书记打个招呼?” 叶石生感觉***的权威又受到侵犯,不满地说道:“不过是在省委大院里从一个部门调到另一个部门,这点小事我还做不了主?”可能又觉得话说得有点意气加小气了,省委大院的事情,哪一件他这个***不能做主?叶石生就又说:“就这么定了,崔书记有什么意见,让他再来找我好了。” 叶石生又被梅升平成功地挑起了对崔向的不满,好嘛,什么时候事事都要看副书记的脸色了?范睿恒身为省长,也没有崔向管得宽,手伸得长吧?范睿恒可是省委第一副书记! 范睿恒对宋朝度调夏想来领导小组的提议,自然是十分赞成。有机会将夏想拉到政府班子这边,他何乐而不为?尽管他对夏想收到他的礼物之后,一直没有丝毫表示微微不满,不过他也可以理解夏想的心情。任谁收到省长送来的一张白纸之后,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感觉。想通之后,范睿恒也就对夏想一直沉默没有太多的埋怨了。反正来日方长,只要夏想在省委大院一天,就有机会为他所用。 崔向去京城是和付家人见面去了,回来后听说了成立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的事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其实是早就定下来的事情,没有什么意外出现。所以当他听说要召开常委会讨论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的议题时,也没有深想,更没有提前和叶石生沟通一下,就直接上了会。 崔向也知道先开了书记碰头会,知道事情已经定了下来,他正在想付家投资燕市的事情,也就没有留心听宋朝度说些什么。忽然,一个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什么?他愣了一下,要借调夏想到领导小组,不行,绝对不行! 崔向怒火中烧,好,趁我不在想借机将夏想调走,脱离我的控制范围,好精明的如意算盘。我费尽心机调夏想来省委,最后让你们捡了便宜,难道我就是被你们当成捕蝉的螳螂?你们是坐收渔利的渔翁? “崔书记有没有意见?”等宋朝度发言完毕,按照程序,叶石生照例征求一下副书记的意见。 “别的没有,就是调夏想到领导小组的事情,我不同意。”崔向威严地环顾在座的常委,目光落在了宋朝度的身上,“宋副省长调夏想过去,是夏想真有这方面的才能,还是另有想法?” 宋朝度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崔向的目光,当年高成松的打压就没有让他怕过,一个崔向,还真吓不住他!他一脸平静地说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以夏想的才能,在信息处还是浪费了人才。我和范省长、马省长商议过了,一致认为夏想同志在燕市城中村改造小组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调他来领导小组,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崔向一愣,没想到宋朝度一开口就搬出了两位省长,再加上宋朝度自己,可以说是政府班子一致通过。这明显是给他施加压力,告诉他,不要和整个政府班子的作对。 崔向一摆手:“夏想在城中村改造小组是做出了一点成绩,但也不能证明他有经济方面的头脑。产业结构调整事关燕省大局,不能有半点的马虎。万一因为用人不当而导致试点失败,责任谁来负?” 又是抬出责任这顶大帽子压人,宋朝度不卑不亢地说道:“试点城市是我提出的设想,领导小组也是由我来担任组长,出了问题自然是由我来负责!”他又看了叶石生一眼,见叶石生低着眼皮,眉毛跳动不止,心里知道叶石生对崔向的恶感又加深了一层,心中一喜,就又说:“夏想是不是有经济方面的头脑,我不想再列举他在安县的成功例子,只说一点,两个试点城市,最早是由他出面接触并且打动了两市的党政主要负责人。如果没有夏想的劝说在先,单城市和宝市也不会这么快提出申请,为省委省政府分忧。” 宋朝度掷地有声,一石激起千层浪! 现场一片议论之声。 叶石生猛然抬起了眼皮,不敢相信地看了宋朝度一眼。见宋朝度一脸坚定,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宋朝度不可能说谎替夏想圆场。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夏想还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时间,人心各异,各有所思。 范睿恒心想,夏想还真有本事,一个处级干部,竟然打动了两市的主要党政领导,说服他们主动申请试点城市——是拿经济赌政治生命的一场豪赌!也从侧面说明,夏想确实有口才有眼光,否则哪个市委书记和市长会不拿前途当一回事,陪夏想玩过家家?能当上市委书记和市长的人,哪一个不是经历过许多事情见识过无数人?如果不是看到机遇,就算夏想和他们关系再近,也不可能主动站出来申请成为试点城市。 政治,不谈交情只讲利益。 梅升平本来还想反对宋朝度的提议,但听宋朝度一说,心里顿时明白过来,知道了一切事情其实背后都有夏想的影子。说不定是夏想有意为之,就是要借此机会跳出信息处,跳到领导小组,等于是夏想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机遇。 真是一个聪明人,梅升平决定不再阻拦,要为夏想放行。既然是夏想自己的意愿,他就没必要再节外生枝,就让夏想如愿以偿好了,也许夏想就是想借助领导小组,一飞冲天。 其他常委也都是吃了一惊,对于夏想的名字,他们都不再陌生,但再一次听到竟然是他在背后说动了两市主动申请成为试点城市,还是不敢相信。 崔向一脸惊讶,愣在当场! 夏想,现在就压制不住了?崔向心中闪过一丝无奈,又见形势比人强,只好点头说道:“好吧,我同意。” 说来也巧,就在崔向无奈地接受了现实之后,不再对夏想的事情横加阻拦之时,叶石生的秘书麻秋来到叶石生身边,耳语几句。叶石生听了之后,立刻喜笑颜开地说道:“好消息,好消息,岭南省又重启对燕省的考察团,初步定在五一前来燕省访问。” 你情我愿 众人也是非常高兴,但在高兴之余,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崔书记刚刚点头同意夏想借调到领导小组,就有了岭南省考察团的消息,是巧合,还是一个政治信号?如果不是巧合,夏想的能量也太吓人了吧? 政治上的事情,不管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总会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空间越大,就越让人摸不透头脑。 当然如果让夏想来说,他百分之百认定是巧合,因为此事确实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而且,他并不知道此事,他现在正在和梅晓琳一起,庆祝她三十岁的生日。 梅晓琳本来没有邀请夏想,夏想也并不知道她的生日,正好他和邱绪峰通电话,谈论试点城市的问题。邱绪峰突然就想起了今天是梅晓琳的生日,就笑着提醒了夏想一句:“梅晓琳今天过生日,你不过去为她庆祝一下?” 夏想笑邱绪峰:“你把梅晓琳的生日记在心上,挺上心呀。” 邱绪峰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好女人,可惜我和她有缘无分,不提也罢。你和她之间以前合作得还算愉快,总要表示一下才好。她表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清楚得很。” 不管邱绪峰是不是要强调最后一句,夏想既然知道了今天是梅晓琳的生日,肯定要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没想到,电话接通之后,她正在燕市的酒店里面,而且听她说话的口气,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夏想,你居然知道我的生日?你过来好了,我就在燕市的芙蓉酒楼!” 正好到了下班的时候,夏想给曹殊黧打了个电话,说是不用等他回家吃饭,然后开车直奔芙蓉酒楼。 夏想原以为梅升平会在,不料到了三楼的雅间一看,里面居然只有两个人——梅晓琳和古玉! 古玉一见夏想就说:“你可算来了,晓琳可真是吓人,她喝了不少酒,我劝也劝不住。”又冲夏想眨了眨眼睛,“还好你来了,她就算醉得一塌糊涂,也有人背了……” 随后古玉又小声地说道:“你说话注意一点,她今天有点不高兴,你要是惹了她的心事,她伤心的话,你负责收场!” 梅晓琳怎么了?夏想才注意到她脸色泛红,双眼迷离,醉态可掬。梅晓琳刚一站起,就微微摇晃一下,看着夏想说道:“你,你来了……难得你还记着我的生日,来,作为唯一的男士,先喝三杯再说。” 梅晓琳一把就抓住夏想的手,劲儿倒是不小,拿起一杯酒递到他的手中:“干了,不干就是不给面子。” 梅晓琳还真是喝了不少,夏想回头看了古玉一眼:“你也不劝劝她,让她喝这么多酒做什么?你们是两位女士,要是都喝醉了,遇到坏人怎么办?” 古玉无所谓地伸开双手,微带异域风情的眼睛眯了起来:“她非要喝,我怎么好意思拦着她?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得依着她一点。我可事先声明,我没有专门往一些男女话题上面引,是她自己主动说出来的,她说她对你……” “不许说!”梅晓琳脸上的红润更红了,不知是酒精上涌,还是羞红了脸,她大着胆子看了夏想一眼,“不许胡思乱想,我对你没意思,就是喝多了,说一点玩笑话,听到没有?” 夏想忍住笑:“听到了,明白了,记住了。我相信你们两位美女对我都没意思,我一向不太吸引美女的眼光。” 古玉“扑哧”一声笑了:“别胡言乱语了,我可是听梅晓琳说,你身边可是美女不少。不说你家中那位就是一个大美女,还有什么连若菡、严小时、秋爰,听说还有一个高中生宋一凡,她对你可是忌妒得很,说你是花心大萝卜……” 夏想大窘,女人在一起八卦起来,也是让人震惊,梅晓琳把他认识的女人都说了一遍,也太不见外了吧?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认识的美女是不少,但生活中哪个男人不认识许多美女?如果一个男人没有几个美女异性朋友,也太悲哀了,是不是?但你们也太主观臆断了,凭空给我制造了不少艳遇!” 梅晓琳和古玉异口同声地说道:“废话真多!” 古玉拿起酒瓶站在夏想旁边:“喝酒,先罚三杯再说。”梅晓琳在一旁也是紧盯不放。得,两个美女齐上阵,夏想硬着头皮也得喝不是?就一连喝了三杯。 喝完之后,梅晓琳就让夏想坐在她和古玉之间——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毛裙,露出了修长的大腿,外套脱了下来,上身只穿一件紧身薄衣,衬托得胸前两座高峰傲然迷人。 古玉衣着宽松,更显飘逸之美。她不管穿什么衣服,胸前的玉佩却从不摘下,而且每次都是落在两胸之间。 夏想坐在梅晓琳和古玉中间,又陪二人喝了几杯酒,就劝梅晓琳少喝一点。梅晓琳也不顾有古玉在场,突然一把抓住夏想的手,问道:“夏想,你用一个男人的眼光仔细看看我,从脸蛋到身材,你说说,算不算一个美女?” 女人发作起来,也是泼辣得惊人。夏想见古玉在一旁窃笑,明显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又不好不回答梅晓琳,就说:“你是当之无愧的美女,就算不化妆不打扮,也是让人第一眼惊艳,第二眼耐看,第三眼让人无比留恋。” “哇,你原来对付女人还这么有一套,油嘴滑舌加甜言蜜语,再加上你还算顺眼的外表,还有年纪轻轻就是处级干部的身份,简直就是天生的女人杀手。”古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脸夸张的表情。 夏想扭头看了她一眼,一脸严肃:“别添乱,一会儿梅晓琳要是发了酒疯,你负责弄走她。有些人平常文雅,一旦喝醉了非常厉害。” 古玉一吐舌头:“开个玩笑也不行呀?别冲我凶,我不理你。” 夏想被梅晓琳的双手紧紧握手,感受到她成熟的女人之手的丰厚和柔软。梅晓琳的手也不知道是如何保养的,给夏想的感觉细腻而柔软,甚至可以比拟宋一凡的手。 三十岁的女人有一双堪比小女生的细嫩之手,也不容易。 梅晓琳和夏想坐得很近,也许是酒精刺激的缘故,她浑身发热,一股成熟女人的气味扑面而来,冲击着夏想的神经。有一句话说得好:女人香,确实是每个女人都有不同的体香,或淡然,或热烈,或让人安心,或让人冲动。但有一个相同点,就是对于经历过女人的男人来说,女人香是致命的诱惑。 梅晓琳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眼睛却先红了起来,夏想一见忙说:“怎么不经夸?一夸就激动得要掉眼泪,那你从小到大得哭多少回?” 幸好夏想这句话来得及时,梅晓琳眼泪才又收了回去,破涕为笑:“讨厌,油腔滑调。” 梅晓琳展颜一笑,又是醉态毕露,别有撩人风姿。 “还是你厉害,她在我面前只知道不停地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在你面前,却老实得像一只猫。果然,最能安慰女人心灵的,还是男人。”古玉感慨地说道。 夏想回头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让她别添乱,少说话。古玉对夏想抱之甜甜一笑,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别瞪眼了,我闭嘴就是了。” 说完,还真的用手捂住了嘴巴,只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 梅晓琳笑得更欢了:“你就是一个小妖精!” “妖精就是妖精,总是好过狐狸精,是不是?”古玉向夏想使了个眼色,夏想明白她的意思,就站起身来,顺手扶起了梅晓琳。 “生日宴会到此结束,现在我送你们回去,当一次护花使者。” 梅晓琳被夏想拉起来,身子一晃就靠在夏想身上。她就顺势抱住了夏想的胳膊,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身上,胸前的丰满之处就紧紧地压在了夏想胳膊之上。 丰满、弹性十足,夏想立刻给出了准确的评价。 “她是自己开车从安县过来的,我没开车。现在她醉了,正好我开她的车,你开你的车,至于她,就坐你的车好了。这么晚了,肯定不会回安县了,要不让她晚上跟我住疗养院好了。”古玉一边拿两个人的外套,一边说。 夏想一想也行,正要点头,梅晓琳却连连摇头:“我不去疗养院,我要住宾馆。夏想,陪我去开房间。” 梅晓琳清醒的时候,说话有时就让人无语;醉酒,就更有点口不择言了。夏想只好无奈地笑,对古玉说道:“别误会,她的意思是……” “我没误会,是你多心了。”古玉很暧昧地笑了,伏到夏想耳边小声说道,“其实她挺喜欢你,眼下机会正好,不要错过了。” 夏想汗颜,什么时候女人也这么厉害了,说话都这么直接?他上下打量了古玉几眼,说道:“最开始有人说你叫古公主,说你很古老。听你刚才一说,感觉你也很新潮。” 古玉脸上莫名一红:“瞎说什么,我是喜欢看别人新潮,又不是我自己思想开放。我警告你,不许打我的主意。” 夏想简直要发狂了,说道:“拜托,我谁的主意都不打,好不好?”心里却直叫屈,古玉说得他好像多饥不择食一样,难道他没有见过女人?真是郁闷。 不过说是郁闷,有梅晓琳紧紧贴在身边,还是觉得身上有点燥热。夏想不得不承认,想不想是一回事,身体的反应有时却又不听从大脑的指挥。 最后还是在梅晓琳的坚持下,为她在附近的宾馆开了一间房间。古玉先是帮夏想忙前忙后了一会儿,直到夏想将梅晓琳安置好之后,她就以还有事为由,提出告辞。 宾馆楼下,夏想就拦住她:“不对,应该是你留下照顾她才行,我和她多有不便。” 古玉二话不说,发动了梅晓琳的车,临走之前还给夏想留下一句:“只有男人能安慰女人受伤的心灵。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看到绝尘而去的古玉,夏想只好无奈地摇头。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上楼看一看梅晓琳,梅晓琳却打来了电话:“我头疼,有没有什么醒酒的好办法?” 夏想又重新上楼,为她泡了一杯浓茶,说道:“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那么多,喝醉了酒不是潇洒,是难受,谁醉谁知道。” “我知道了,不许再说我了。”梅晓琳不满地说道,她赌气似的将鞋踢到一边,“你说我好歹也是县长,长得也算漂亮,为什么就找不到合适的人嫁掉?” “你不是不想嫁人吗?怎么又改变了主意?”夏想好奇道,他可是清楚地记得梅晓琳以前非常坚决地说要奉行独身主义,“难道是见到邱绪峰结婚,你又后悔了?” “才不是。”或许是酒后发热的缘故,梅晓琳一伸手就将紧身薄衣脱掉,露出了里面的贴身内衣,毫不在意夏想在一旁,“我都三十岁了,女人的黄金年龄就要过去了,想想就有点悲伤……” 夏想见梅晓琳确实说得真切,也就劝她:“别多想了,也许属于你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等他来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以前所有的等待和期望都是值得的。” “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梅晓琳幽幽地说道,又眼带风情地看了夏想一眼,“要不,今天晚上你留下来,陪陪我?” 太直白太不含蓄了,夏想笑着摇摇头:“不了,和你太熟了,不好意思下手。” 夏想本意是开个玩笑,不料梅晓琳信以为真,转身挡在门口:“反正就是一夜情,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不欠谁的。就当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及时地出现了,然后,不该发生或是应该发生的,就都发生了。” 要是梅晓琳含情脉脉,或是有肖佳一样的风情,或是连若菡一样的挑逗和诱惑,哪怕如曹殊黧一样的娇羞,也能激起夏想的情趣。但梅晓琳大胆而直白,反而让他觉得好像游戏一样。男女之间的情欲,气氛很重要,他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冲动少年,一见女人就想推倒。 梅晓琳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脱掉贴身内衣,露出了里面蕾丝花边的黑色胸衣,伸开双臂,轻蔑地说道:“谅你也不敢,我就知道你是胆小鬼,哪怕我脱光了躺在你面前,你也不敢碰我一下!” 夏想也被激起了几丝火气:“你是县长,还是我以前的上级领导,我是尊重你。大家也挺熟悉了,真要是超过了界限,以后不好见面。” “有什么不好见面的?”梅晓琳忽然一下又哭了,扑入夏想的怀中,“你就不能假装安慰我一下,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我都快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你一点也无动于衷,我就这么没有一点女人味?” 梅晓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夏想抱着她,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胸膛被两团丰满之物塞满,说不动心那是骗人。而且梅晓琳身上的热气散发出情欲的气息,夏想的身体就有了反应。 梅晓琳立刻就察觉到了,她一把抱紧夏想,翻身和他滚在地毯上,声音如同呓语一样:“要了我吧?又好吃又免费,真的实惠。” 谁胜谁负 夏想躺在地上,被梅晓琳坐在身下,终于被她最后一句话挑逗成功,点燃了欲火。男人要有原则,但男人也不能让女人小瞧。现在倒好,被人逆推了,他就忽然想起一句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眼下没有关山需要收取,但却有一个成熟的女人需要慰藉,理应发奋图强,跃马扬鞭。 今宵酒醒何处? 醒来后,梅晓琳伸手推夏想一把:“起来了,快回家,再晚了就没法交代了。说过我借你一次,又不是霸占你一夜,你可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夏想却没有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觉悟,就嘿嘿直笑:“没想到,你还有古文底子?” “当然了,我学的是中文。”梅晓琳身上未穿寸缕,在灯光的映射之下,白花花一片,成熟风韵一览无余,真是如一个诱人的果实等人采摘。夏想就又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说要就要,说走就走?我是男人,我要掌握主动权。” 又掌握了一次主动权之后,夏想还是没有留下过夜,还是不给古玉捉奸在床的机会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心血来潮,天一亮就突然杀到? 告别的时候,梅晓琳慵懒地斜躺在床上,冲夏想笑而不语,也不知她笑些什么。夏想就微微有些感慨,男人的意志力是有些差,有多少猫儿面对一条香气扑鼻的小鱼儿不会心动?恐怕没有。尽管他自认见过美女无数,还是没有禁住梅晓琳的诱惑,想想大家都这么熟了,事后也确实有点尴尬,不好面对。 夏想走到半路上,忽然收到了梅晓琳的短信:“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夏想摇头笑笑,没有回她。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夏想在省委大院中无意间遇到了梅升平。梅升平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态度,夏想就觉得有点不自在,似乎生怕梅升平发现什么似的。好不容易说完了话,等梅升平走远之后,他才醒悟过来,不至于因为和梅晓琳之间发生了什么,就在梅升平面前放不开吧?说到底,他和梅晓琳之间,感情也有,但也算不上男女之间的爱恋之情。当然昨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纯粹是情欲,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内。算了,不去想了,有时候男女之间的感情,哪里分得清清楚楚? 在黑和白之间,永远存在着不黑不白的灰色地带。 梅晓琳的事情先放一边,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正式挂牌成立了,作为小组成员之一,夏想也要从信息处的办公室,搬到省政府大楼的三楼办公。 信息处的许多人对夏想借调到领导小组的前景,并不看好。杨天客暂时接替夏想,主持了信息处的全面工作,成为实际上的处长。但他却没有夏想一走就没人压制的轻松。主要是夏想担任处长之时,没有刻意压制任何人,也没有和任何人闹过不愉快。别人不清楚夏想,杨天客却心里清楚,夏想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信息处,他的目光在上面。 果然,夏想直接被宋副省长点名,到了领导小组。虽然名义是成员,没有什么权力,但据说宋省长给他安排的工作是,定点联系单城市和宝市的产业结构调整的执行情况,调度省里下拨资金的分配,指导并解决地方政府在产业结构调整之中遇到的困难和阻力。实际上掌管了省里对单城市和宝市资源的调配,还有政策上的倾斜,可以说是领导小组中的实权人物。 手中有财权又有政策,恐怕连市长见了,也要巴结三分。谁不知道国家部委里一些关键部门的处长,掌握审批大权或是资源分配大权,别说各地市的书记和市长,就是一些副省长去了,也要以讨好的口气说话。 夏想从单独的办公室搬到一间四人的办公室时,不由感慨万千。 可以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跳出了信息处,来到务实的领导小组。级别没变,工资没涨,待遇没降,但办公环境却降低了档次。好歹当处长的时候,还有独立办公室,还有人端茶倒水。现在倒好,四人间的办公室,听说来的人级别不低,都想领导别人,不想被领导,好了,没事找麻烦。 夏想只是调侃一下,其实平心而论,他对走进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还是满心欢喜的。毕竟从一开始听说京城方面要来燕省视察,到他认定最后会是一个妥协的结果,就知道最终会成立一个类似的机构来解决试点城市的问题。如果领导小组应运而生,而他也从容从信息处逃脱,崔向手再长,也伸不到领导小组来,否则,他连范睿恒这一关都过不了。 范睿恒允许崔向在人事问题上指手画脚,也允许叶石生插手行政事务,毕竟人家是***,但绝对不会让崔向也干涉政府事务。否则,他身为省委第一副书记和政府省长的权威将荡然无存。 当然,夏想也不全是为了躲避崔向的打压,才有意来到领导小组的。而是他确实看重了产业结构的调整,在以后的燕省的政治生活中,将会占有越来越重的比重。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如果单城市和宝市的产业结构调整成功,将会有越来越多的试点城市加入。到时,领导小组的作用将会越来越重要,而且,也会慢慢地吸引上层的目光。 产业结构调整是支点,夏想有理由相信他通过这个支点,能够很好地带动单城市和宝市抢先一步站在燕省所有地市的前面,在经济上大迈进,在政治上大丰收,能为燕省其他地方带一个好头。 有时想想夏想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明明才是处级干部,操的却是市长和省长的心,真要说出去,会让别人笑话不自量力。但夏想还真是借势造势,完成了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从他迈进领导小组的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他要用领导小组这个支点,好好撬动燕省保守势力的基础,给他们一个经验教训。 同时,也要借助领导小组这个巨大的跳板,在两到三年时间之内,完成他政治生涯的一次飞跃。 这就是夏想全力推动领导小组成立的初衷! 夏想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他虽然当官的时间也不短了,不过一直没有什么架子,就顺手拿起工具打扫起卫生来。刚扫了几下地,就被一个人从身后抢过了扫帚。 “夏哥,让你亲自扫地,我心里过意不去。作为我幸福的缔造者,我对你的敬意如滔滔洪水,连绵不绝……” 不用回头夏想就知道,方格来了。 方进江一直想将方格安排到夏想身边,可惜一直不凑巧。正好借领导小组成立的东风,方进江就找到了宋朝度,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将方格安排进来,而且还指定要安排在夏想身边。宋朝度和方进江交情一般,但也知道方进江和夏想关系不错,尤其是方格和夏想之间,亲密无间,也就点头答应下来。同时宋朝度也从侧面了解到,在夏想还在城中村改造小组时,钟义平也是夏想的得力助手,也就将钟义平调了过来,作为夏想的助手。 可以说,领导小组中,宋朝度最倚重的就是夏想了。 领导小组由宋朝度亲自任组长,副组长都是各大厅局的***挂名。为了体现出省委省政府的重视程度,也是要做足表面文章给上面看。叶石生和范睿恒都一致认同,在办公条件上要好上加好,待遇也要提高,除了正常的工资和奖金之外,还有岗位补贴。补贴之丰厚,相当于每个人都多拿了一份工资。 对于厅局级领导来说,不在乎多一份工资,但对于夏想级别以下的小组成员来说,就是一份很好的收入了。但尽管如此,许多人听说被借调到领导小组,还是不大情愿,因为大家都觉得来到领导小组是一种变相的发配。没有人看好领导小组的前景,一旦试点失败,小组解散,再回到原单位,谁还会受到重用? 在领导小组的经历,就会成为政治上的污点,永远也洗不掉。 被方格抢走工具,夏想刚直起腰,正要笑骂方格两句,一抬头,就发现钟义平正站在门口。一段时间没见,钟义平成熟了不少,不过他一见到夏想,还是微微有些激动。 夏想冲钟义平招招手:“来,小钟,你和方格搭手,好好打扫一下卫生。” 钟义平见夏想对他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一点见外的意思,就高兴地点了点头:“是,夏处长,保证完成任务。” 夏想笑了,仿佛又看了以前意气风发的钟义平。如今钟义平已经是正科了,方格也提了副科,基本上领导小组抽调的组员,都是科级以上。 四人的办公室,来了三个,还差一人。方格一边干活,一边猜测:“再来一个大老爷们儿就没意思了,办公室里,还是要有女人才有色彩。当然,有美女就更好了。虽然说机关里面,美女一向稀少,但也不排除我们比较幸运,或许就有唯一的一名美女就分到了我们办公室的好事!” 钟义平不像方格一样,什么都敢说,不过也笑了:“方格,你不是有女朋友了,还天天想着别的美女,是不是有点太博爱了?” “你不懂,义平,你太老土了,而且思路也有问题。有女朋友的男人,才能懂得欣赏女朋友之外的美女。同理,结婚的男人,才更懂得爱惜女人。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对不?”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不过我知道有一种男人,嘴上说得非常漂亮,但真正遇到美女之后,往往就没有了勇气。”方格话音刚落,就从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微带嘶哑,有一丝飘扬的磁性之美,“你不过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刚刚谈了恋爱,就自以为了解了女人,就开始信口开河,其实真正了解女人的男人,从来都是沉默如金。” 夏想还没回头就已经愣住了——怎么是她? 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儿,年纪二十五岁左右,曲线玲珑的身材,傲然挺拔的身姿,柔媚的双肩,瘦削脸型,杏眼,长发,穿着简单而随意,胸前有一块玉佩格外引人注目。 方格傻了眼,看了几眼站在门口的古玉,期期艾艾地问道:“请问你是?你找谁?你刚才的话,是在贬低我,对不对?” 古玉不理方格,直接来到夏想面前,主动伸出小手:“你好,夏处长,从今以后我就要在你的手下工作了,请多多指教。” 夏想愣了一愣,才醒悟过来,就和古玉握了握手:“欢迎古玉,你来我们综合一处工作,就如方格说的一样,办公室里就有了色彩。” 古玉的小手虽然没有梅晓琳的手滑腻,但胜在柔软之上。她的手指细长,手不大,盈盈一握,感觉柔若无骨。夏想就忽然想起古人说,怀瑾握瑜,玉石能令人身心皆安,莫非古玉的手是因为经常把玩玉石才有了柔滑的手感? 然后他又想起陈风的交代,就问:“有没有合适的手玩件送我一个?怀瑾握瑜才是人生幸事。” 古玉脸色一红,小声说道:“夏想,你不要太过分了,敢当众调戏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夏想微微一怔,不就是求一个寿山石的手玩件,古玉用得着反应这么激烈?随即一想才恍然大悟,他握着古玉的手,向她索要手玩件,容易让人产生含义不明的暗示。而且他还专门说到怀瑾握瑜,怀里有美玉,身上有美玉,而眼前的古玉,名字就叫“玉”! 夏想忙松开古玉的手:“误会,误会。我一个朋友也爱好玉石,上次见到老古送我的寿山石,见品相一流,就让我向老古讨要一块可以把玩的玉石。” “这事,你找我爷爷说去,跟我说不着。”古玉说着白了夏想一眼,自顾自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方格和钟义平对视一眼,一脸惊愕。过了半晌,钟义平才拍了拍方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多向夏处长学习学习,什么叫高手?高手就是不夸夸其谈直接就拉手的人!” 方格挠挠头,服气地点点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美女,原来又和夏哥认识,拉倒,你和我都没戏了。” 夏想不理会方格的调侃,却意识到老古当初送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雕件,并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新婚礼物……黄雀在后的寓意,也并不仅仅是指在京城时要将夏想调到他的身边当生活秘书这一件事情,而是暗示了一系列的事情。 甚至包括让古玉来领导小组工作的安排! 到底老古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安插古玉也来领导小组?从在京城车上的谈话中,夏想可以推测到老古对燕省局势的走向有明确的认识。他先是想借调自己到身边不成,又顺水推舟同意了来燕市休养,在珍藏苑和典藏居的开工仪式上,古玉突然现身燕市,而当时正是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成立前夕。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意,实则可能全是老古的精心安排。 虽然夏想猜不透老古和自己走近的目的,就算不排除有一见如故的因素,但老古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衣食无忧,有权有势。虽然已经退下,但仍然有足够的影响力,他的一举一动不能只简单地看成是一个普通老人的举动,肯定大有深意,也别有用心。夏想不愿意恶意地猜测老古或许有不好的企图,想想自己对于老古来说,也没有值得精心谋算的资本。不过古玉突然之间出现在领导小组的办公室,就不得不让他深思:老古精心设计,甚至不惜让古玉调来领导小组,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