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飞火流星 大渊国,金秋时节。 天狼山脉,白鹿岭。 山坡上笛声悠扬,牛背上牧童边吹竹笛边欣赏着夕阳下的村庄。 微风拂过,黄橙橙的田间稻浪滚滚,又是一年丰收季! 自从渊、虞两国修好之后,两国百姓均得以休养生息,因连年征战而各自背井离乡的子民也陆续返回家园, 小龙一家就是其中之一,他还记得当年跟随母亲从深山返回这南屏村,不久便得到父亲已在疆场阵亡的噩耗。从那之后母亲就终日以泪洗面,不到一年的光景也郁郁而终。 那一年小龙五岁。 朴实善良的村民携手将小龙抚养长大,聪明懂事的他已经八岁,别看他年纪小,村里不少活都抢着干,乡里乡亲没有不夸的。 一曲过后小龙放下竹笛,闭上眼躺在牛背,嘴角不经意露出惬意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风声渐急,刚才万里无云的天空此时早已乌云密布,云上竟隐隐传来雷声。“这节气了也会有雷雨?”小龙嘟囔了一句,忙轻拍牛背,这牛儿很通人性,转身就往山下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亮光穿破乌云,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清晰的长弧,拖着长长的火焰直奔白鹿岭坠落! 小龙扭头看见这一幕,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轰”地一声巨响,这火球果真坠落在面前山谷内,小龙从牛背上一跃而下,飞似的跑到山顶,只见山下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此时的天空早已变得昏暗,数道闪电过后大雨如期而至,山谷内刚燃起的大火顷刻间就被浇灭。 “真是老天有眼”,小龙暗自庆幸这场雨来得及时,否则这天火漫山遍野烧起来那还得了?他伸手抹去脸上雨水,这才发现山下浓烟处竟隐隐发出紫红色的光芒! 小龙不顾脚下打滑顺坡而下,小心翼翼地来到发光处,浓烟虽已渐渐散去,却仍然呛得睁不开眼,他用打湿的衣衫捂住口鼻,慢慢朝那团紫红色接近,却不料身前落石处早已被砸出个大坑,一脚踏空整个身子笔直向前扑倒,不偏不倚正扑在那紫红色的光源之上! “啊”地一声过后,小龙眼前一黑仰面栽倒。 “世秋、龙世秋!” “小龙,小龙!” “孩子快醒醒……” 小龙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面前都是熟悉的脸庞。见到小龙苏醒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小龙挣扎着坐起身,这才发现身上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破损边缘残留着烧焦的痕迹。 奇怪的是衣衫被烧成这样,非但身上不见任何伤痕,就连丝毫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小龙忍不住脱掉残破的衣服,低头再身上仔细搜寻。众人不解其意,以为这孩子从山上摔落八成伤了脑袋,见他已经没事才各自散去。 好心的隔壁李婶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他吃了桌上的面条,小龙感动得眼泪直打转。待众人离开,小龙才走下床来拿出自己仅剩的一件旧衣服披上,尽管有些不合身,他也毫不在乎。 吃完李婶做的面条外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雷雨过后的夜空星罗棋布,皎洁的月光下整个村子都已入梦。小龙关好柴门回到床上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不一会就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刺骨的疼痛惊醒,他只觉得左手掌心像是被按在火苗上炙烤,吓得他一骨碌翻下床来,摸着黑忍痛用另一只手打开柴门,将左手放下月光之下—— “咦?”小龙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掌纹竟然发出淡紫色的光,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一次的灼烧感袭来,疼得他小脑袋上汗珠滚滚,他本能地跑到屋前的水塘处,蹲下身子将左手按入水中。 伴随着“嘶嘶”声不断,小水塘瞬间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一团白雾将他整个身子包裹其中,这一刻左手非但不疼了,四肢百骸还有种说不出的清爽通透! 只是这感觉没过多久就消失了,小龙定睛一看,刚下完雨的小水塘中哪里还有一滴水? 没喝饱这哪行?小龙觉得左手似乎又有些发烫,当即撒开小脚丫直奔村头的小河而去,来到河边直接把手伸进河水中,果然与先前一样,小龙开心极了,干脆整个人都钻进河里,直到手掌恢复如初。 毕竟还是个孩子,此刻小龙早已忘记刚才疼痛,相反倒觉得挺有趣,爬上岸来挤挤身上的水,正待往村里去远处忽然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循声望去,无数骑手各执灯球火把直奔南屏村而来,眨眼间就已到了村口。小龙蹲下身子躲在河岸瞪大眼观瞧,只见为首之人下着命令:“一队留守村口,二队将村民集合到打谷场,其余各队立刻包围村子,不得走漏一人。”一声令下马蹄声四起,顷刻间整个南屏村被灯火照得亮如白昼。 一炷香的光景,南屏村两百多村民簇拥着村长来到打谷场,打谷场内十余名蒙面骑手一字排开,当先一人紫袍蒙面,身后斜背着一柄长剑。 村长老严头强打精神看着面前凶神恶煞般的骑手,颤巍巍道:“你们是什么人?深夜来到南屏村有何公干?” 紫袍蒙面人翻身下马,缓步来到近前冷冷道:“你是村长?” 老严头颤声道:“小民严顺,正是此处村长。” “唔”紫袍蒙面人又走近几步,吓得众村民不由自主往后退,只听这人道:“大伙不必害怕,我等今夜是为那颗天石而来。” “天……天石?”老严头道:“什么天石?” 紫袍蒙面人一阵冷笑道:“老人家,前面山谷内落坑尚在,不过几个时辰前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老严头左右问了个遍也没人见过,紫袍人显然不信,只听他朗声道:“实不相瞒这颗天石乃是不祥之物,我等奉命前来将此物带回京城销毁,若有隐瞒者格杀勿论。” 老严头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张全,你发现小龙时有没有看见那块天石?”被点名的张全从人群中走出,是他第一个发现小龙并将他背回村子。张全早已吓得瑟瑟发抖,面如死灰道:“严老,我当时只顾着救人,至于那天石你……你何不问问赵氏兄弟……” 赵氏兄弟见瞒不过,只得承认兄弟三人合力将那天石搬回家中,原打算明日天亮用驴车拉到城里卖个好价钱,不想惹出这祸事来。 紫袍蒙面人得知真相不由得大笑,立刻命人从赵氏兄弟家中将那块天石运到打谷场内。只见这块天石通体黢黑,虽只有半人来高,分量却极重,三四名骑手合力才将其放在马车之内。 紫袍蒙面人显然很是满意,转身上马冲一众村民摆摆手道:“没事了,大家回去休息罢。”众村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各自回去。善良的村民哪会想到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屠杀! 但见紫袍蒙面人大手一挥,两队骑手立刻冲入村内,手中火把流星般扔向各处。霎时间火光冲天浓烟四起,两百余名村民被烧者大半,侥幸冲出大火的也难逃一死,尽皆被骑手追上斩杀。 这一切被藏在暗处的小龙尽收眼底,当大队人马远去,他这才飞奔到村口,昔日安静祥和的南屏村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男女老幼两百余口已尽遭屠戮。眼前的惨状震撼着小龙幼小的心灵,一低头忽然发现脚下踩着一物,捡起来看了看,见上面的字并不认得,小心地放入怀中, 失去乡亲,他再次成为了孤儿。此刻小龙捏紧拳头暗自发誓:我龙世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发出一声长叹:“我终究还是来晚了。” 小龙猛地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白发道人。 道人此时也正看着他,“小娃娃,你是这村里人?” 小龙咬着牙没有回应,这时的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他的胸中有火,心中有恨。 “随我去吧。”白发道人说罢转身就走,小龙皱皱眉头,想到自己如今已是无家可归,一跺脚跟上前去。 月下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并肩而行。 “你叫什么名字?” “小龙。” “多大了?” “八岁。”小龙觉得自己吃了亏,于是反问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白发道人停下脚步,忍不住伸手摸着小龙的头:“我的道号是紫微,从今天起你就叫我师父罢,至于年纪么,当你太爷爷也差不多了。” “你会武功吗?” “你想学?” 小龙点点头:“我要报仇。” “报仇?”紫微道人道:“找谁报仇?” 小龙伸手入怀,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铁牌,紫微道人接过看了一眼,叹道:“原来如此。”言罢问小龙:“你认识这上面的字?” 小龙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我只认识中间是个‘王’字。” 紫微道人指着铁牌教他念道:“景——王——府。” “景王府……景王府……”小龙不断念着这三个字,虽然不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但他一定要把这三个字刻在心中。 “师父,咱们这是去哪?” “北极宫。” “听上去好远,你家在那里?” “那里以后也是你的家。” ------------ 第二章 美差一件 渊国北境,苦寒之地。 冰镜湖真就像一面镜子,每年只有两三个月能见到湛蓝的湖水,其余时间都处于冰封状态。极目远眺,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在寒风中矗立,这便是渊国的道教圣地“北极宫”。 当年渊国突遭虞国奇袭,渊文帝率众退守北境,诱使虞国十万大军深入极北雪境,最终反败为胜,不但收复了皇都天星城,还迫使虞国签订和约,承诺两国永不互犯。 据说当年渊文帝的临时行宫就是这座“北极宫”。至此之后,北极宫就成了渊国的福地并享有朝廷供奉,也成为渊国臣民心中的圣地。 八荒飞雪,北风似刀。 漫天雪花将湖岸妆点成了琼瑶仙境。 临近湖面的石阶上不知是谁堆了个雪人,一名鹤发童颜的道长手捻拂尘拾级而下,来到雪人前站定,只见他手捻胡须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雪人忽然抖了几抖,里面竟露出个清秀少年来! “师父”这人猛地站起身来继续抖着身上的残雪,“您怎么来啦?” 道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忽然眺向远方:“小龙,你可记得来北极宫多久了?”原来这少年竟是当年追随紫微道人前往北极宫的龙世秋!春去秋来十余载,如今早已长成帅气的小伙子了。 龙世秋不假思索道:“徒儿当然记得,雪山上的冰莲每六年开一次花,徒儿有幸见过两次了。” “是啊,”紫微道人点头道:“十二年了——” 龙世秋眼珠一转,隐隐觉得师父话中有话。果然紫微道长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十二年来,左手的痛楚已经不再发作了?” 龙世秋下意识摊开左手,使劲点头。 紫微道人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你常年身居极寒之地,此处的玄冰之气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那股神秘力量……” 龙世秋何等机灵,立刻明白了师父话中之意,喃喃道:“难怪您一直不让我下山,原来是担心我旧伤复发。” “天道不可违”,紫微道长长叹一声,从袖中掏出当年那块铁牌,缓缓道:“所谓福祸相依,物极必反。当年那块天石虽然伤了你,却也令你拥有了异于常人的天赋。为师夜观天象,天下不久将有一场浩劫,是时候让你下山去历练一番了。” 龙世秋接过铁牌,看着“景王府”三个字,心中反倒异常平静。 紫微道长对他的反应甚是欣慰,他清楚眼前的小龙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八岁的顽童稚子了。多年来的教导熏陶,让小龙能洞悉事情的根本,他深知景王府为达目的残害的不仅仅是一个村子,而将是整个大渊国。 “景王轩辕陀虽怀不臣之心已久却始终未露反迹,是因他尚未完全掌握军权,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他还没找到炼化‘天石’的方法。” 龙世秋不解道:“那颗天石当真可以炼成绝世无双的神兵吗?” 紫微道长肯定道:“那天石内含有上古玄铁,用它炼化铸就的兵刃恐怕世间再无人能敌了。” 龙世秋闻言冷哼道:“他想得倒美。” 紫微道长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道:“你虽是个机灵鬼,但久居北境从未经历江湖险恶,为师担心的正是这个……”说罢解下腰间的葫芦递给他道:“这里面有十二粒冰魄丹,是为师多年炼制而成,非到紧要关头不必用它。”龙世秋伸手接过,紫微道人又拿出一封信交在他手中:“你到天星城后找到玉鼎镖局,把这封信交给唐天雷唐总镖头,此人与为师相交甚厚,会安排好你的。”龙世秋把信收起,紫微道长又嘱咐道:“往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打打杀杀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凡事要多留些心才是。” 龙世秋恭敬道:“上兵伐谋四个字徒儿一直谨记在心。” 紫微道人甚是欣慰,轻摆拂尘转身而去:“为师即日闭关,你可随时下山,不必惊动师兄们,也不必来辞行了。” 龙世秋双膝跪倒,面向紫微道人的背影拜了三拜,起身时脸上已多了两道泪痕。 龙世秋自打离开北境向南直奔皇都而来,一路走来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算来已一月有余,这一日终于来到天星城外。 龙世秋自幼在北极宫长大,在他心目中北极宫已经是全天下最宏伟的所在了,直到今天看见这座皇城才知什么叫井底之蛙了。 玉鼎镖局的名声果然不小,随便找人一问就打听到了,只是令他没有料到的是今天玉鼎镖局的大门连挤都挤不进去。 此时的玉鼎镖局大门前鞭炮震天鼓乐齐鸣,围观的人群将门前大街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龙世秋何曾见过如此热闹,踮脚看去数不清的家仆进进出出,将一担担的礼物抬进镖局内,个个精神抖擞满面春风,谈笑声不绝于耳。 龙世秋素来清净惯了,这等热闹实在消受不起,他退出人群找个稍微安静的角落,摸着怀里的信暗道: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瞧我今天撞的这日子。别说眼下进不了镖局,就算进去了这大喜之日自己两手空空,怎么说得过去哩? 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肩头:“喂,外乡人,你也是来拜寿的?” 龙世秋一转身,面前赫然站着一名手摇纸扇的青衣少年。这人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些南方人的灵秀之气。 龙世秋摇着头,听他称自己“外乡人”,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身厚重穿着,不禁一阵苦笑,看来是得换身轻便的衣衫了。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道:“这位仁兄从北边来的?” 龙世秋道:“仁兄好眼力。” 青衣少年将纸扇一合问道:“仁兄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是投亲还是访友?” 龙世秋见他对自己如此好奇,顺嘴胡诌了一句:“不瞒仁兄,我本想来此应聘镖师,只可惜选错了日子。” 青衣少年一听他这话笑道:“那可未必,依我看今日玉鼎镖局上上下下一团喜气,你若趁此时前去应聘,说不定哪位管事的一高兴就答应下了呢。” 这人的思路果然与众不同,龙世秋见他将自己的玩笑当了真,只得顺他的话编下去道:“只可惜这情形恐怕连门都进不去,我还是改日再来碰碰运气罢。”说着一拱手就要告辞,岂料这少年一把就将他拉住,冲他眨眨眼道:“今天遇到我算是仁兄的福气,随我来吧。” 这下可把龙世秋整不会了,只得硬着头皮随青衣少年绕过街角一径来到镖局后巷。龙世秋心中直犯嘀咕,他隐隐觉得这少年似乎和玉鼎镖局有着某种联系。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验证,只见这青衣少年从腰间取出一物递到他手上,一指前面的角门道:“你拿着它去找骆掌柜,他自会安排你个差事。” 龙世秋低头一看却是个小巧精致的香囊,故意皱着眉道:“就凭这东西就能当镖师?” “你想什么呢?”青衣少年眼睛一瞪道:“无论是谁刚进镖局都只能从杂役做起,离镖师差的远着哩。”龙世秋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所带的盘缠所剩无几,反正早晚也要见唐总镖头,再看这位少年信心十足,八成与镖局关系不错,先去试试又有何妨?万一成了也算有了落脚之处。 想到这里朝青衣少年抱拳道:“如此先行谢过仁兄了。” “去吧去吧。”青衣少年神秘一笑,目送龙世秋进了角门。 果然如那少年所言,当值的一见这香囊立刻引着龙世秋穿过重重院落来到前院花厅,先让他在花厅等候。不大会工夫领着一位蓝袍中年人走了进来。 “这位就是咱们镖局的骆掌柜。” 龙世秋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蓝袍中年人显然是抽出身来见他,只“嗯”了一声,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龙,家中排行第四,您叫我龙四就行。” 骆掌柜微微点头:“还不错,正好这几日马厩缺人手,不知你可愿意?” 龙世秋心中一阵苦笑,嘴上却道:“一切凭骆掌柜安排就是了。”他原以为马厩的活儿就是刷刷马匹、喂喂草料,一进去才知道这地方竟也分三六九等,那些洗马、刷马、喂草料的活哪里轮的上刚来的新人? 马厩的管事姓曹,进出的都称他“曹五爷”。 曹五爷立刻给龙世秋安排了好差事——清理马粪。 和他一起清理马粪小伙子居然真的姓马,他叫马原,比龙世秋小两岁。马原是个热心肠,也是个话痨,才半天工夫两人已经混熟了。 这会马原边铲着马粪边道:“我说龙四啊,你可别小瞧了咱这差事,这镖行天下靠的就是这些马了,这马要是出了差池那可是头等大事。” 龙世秋一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用铁铲铲起马粪往外面的独轮车上装。只等走到马棚外才敢大口喘气。再看马原早已习惯了马粪的臭味,张着嘴继续叨叨:“再说这马粪的学问可就大了,从马粪的干湿程度就能判断马儿是否健康”说着一指面前的那一坨道:“这堆马粪一看就知道是‘清风’拉出来的,这些天它胃口不错,拉的也干……” 龙世秋虽然涨了不少见识,但半天下来耳朵都快被他灌满了,有时候真想抓起一坨马粪堵住他这张嘴。 ------------ 第三章 孤胆夜行 曹五爷不知从哪转了一圈回来,显然对这位新来的很是满意,面带笑容冲两人招招手,等马棚这两位走到面前立刻抛给马原半吊钱。 “这是老夫人的赏钱,拿去喝酒罢。” 马原一边赔笑一边收起,嘴里千恩万谢。待曹五爷摇摇晃晃走出去,突然变了脸色,啐了一口轻声骂道:“雁过拔毛的老狐狸。”一旁龙世秋这才明白这赏钱定是被姓曹的扣下不少。 忙完手中的活已是夕阳西下,马原领着龙世秋来到杂役的住处,虽是地处镖局最西边角落,却也是一间精致的小院,东西各有厢房四间,他两个正好共住一间。 马原从怀中掏出那半吊钱在手里掂了掂道:“就这点只够喝顿酒的,”一提到喝酒眼里突然放出光来:“走,咱们出去喝点?” 龙世秋先是一愣,接着摇头道:“不去不去,我不会喝酒。” “什么?”马原瞪大眼道:“这世上哪有男人不喝酒的道理?”说着一指他腰间的葫芦:“酒葫芦成天带着,我看老兄定是个酒鬼。我跟你说,这些钱里可有你一半,你要不去可就吃了亏了。”不等龙世秋解释嘟囔着挽起他胳膊就往外走。 其实龙世秋在北极宫并非没有喝过酒,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是光喝不醉,每次都喝得那些师兄出尽洋相,时间一长大家觉得跟他喝酒一点意思也没有,慢慢也就没人找他喝了,他本就没有酒瘾,倒也乐得清静。 穿过镖局后的巷道,向左一拐街对面就是家小酒馆。这酒馆一看就是普通百姓解乏消遣的地方,门面不大里面却坐着不少人。在这种地方喝酒最大的乐事就是可以听到各种传言轶事。 马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伙计一声招呼,桌上很快就备好了四样小菜一壶酒。 “来,咱们相遇就是缘分,今后可得彼此照应着点。”马原举杯说道。 龙世秋只得举杯笑道:“要说照应,还得仰仗马兄你了。” “哪里哪里,”马原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他见龙世秋也跟着一饮而尽,拍手笑道:“爽快,爽快!”两人正吃喝着,隔壁那桌一个声音道:“我说今天那热闹你们瞧见没?好家伙,到底是天下第一镖局,那气派真真吓人。” 另一人附和道:“那可不,我听说那唐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 先前那人道:“这谁不知道,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后来不知怎地竟双目失明了。”说罢叹了口气,语气中不免有些惋惜。 “这你都不知道?听说是被仇家下毒……”这人话说一半又吞了回去,吃了口菜端起酒杯道:“再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锦衣玉食,哪像你我只能在这地方混口酒喝。” 龙世秋听了低声问马原:“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马原压低声音道:“别听那些人嚼舌根,这事也就听听算了,在镖局可不能提,忌讳。”龙世秋点点头,眼睛却瞟向门口那张桌子。 其实刚进门他就注意到那张桌上的酒客,这人穿一件黑色劲装,低压着斗笠,几乎看不清长相,直觉告诉龙世秋此人定是位高手。 黑衣人面前有一碟花生,一碗清酒。 除了这两样,桌上还有一柄剑。 行走江湖并不总是些出手阔绰的豪侠,更多的人还是为生计所迫,不得不精打细算过日子。 龙世秋忽然来了兴致,一杯接一杯敬酒,马原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这酒量哪是不会喝酒的人?不消片刻就已经被他灌趴下。 龙世秋见目的达到,这才端起酒杯来到黑衣人面前坐下。黑衣人自顾吃着花生,喝着酒,好像完全没看见他。龙世秋这才看清这人的脸,他的脸型削瘦目光却格外有神,嘴边留着短短胡渣,看上去至少比自己大六七岁。 “一人独饮岂不无趣?”龙世秋率先开口:“不知在下可有幸与朋友共谋一醉?”黑衣人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摸出几个铜钱往桌上一拍,提剑在手迈步就出了酒馆。“真是个怪人”龙世秋转身见马原早已如烂泥一般,暗想我这真是自作自受。 背起马原回到住处已过戌时,前院依旧热闹非凡,看着死猪一样打着呼噜的马原,忍不住出门躲躲清净。镖局内的地形他并不熟悉,奔着哪里安静就往哪走的念头,三转五转竟来到一处幽静的花园。闻着阵阵花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坐在道边的石凳上抬头望向天空,好像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北境…… 一阵风声吹过,龙世秋蓦地坐起,才发现原来自己竟在这石凳上睡着了。又一阵风声传来……不对,这哪是风声,定睛看去前面屋顶上分明是个黑影! 这黑影身形极快,一起一落间已消失不见。龙世秋一惊之下不待多想,脚下一点拔地而起,眨眼间已经上了房顶。站在高处仔细分辨,果然见那黑影猫在前院山墙处,似乎在寻找什么。 须臾,这黑影飞身跃下不知去向何方,龙世秋这才纵身掠起,刚好停在刚才黑影落脚处,只见那黑影已从一间屋内闪出,刚来到院中就听一个声音喝道:“什么人?”那黑影正欲展身形逃遁,一点寒芒已奔着他面门射到! 电光火石间黑影就地一滚躲过暗器,刚站定身形面前就多了一个人。 “朋友好大胆子,竟敢夜闯玉鼎镖局。”来人正是玉鼎镖局一等镖师陆如风,只见他镔铁刀横在当胸怒目而视。 夜行人并不答话,手中宝剑应声出鞘直取对方面门。陆如风不及多想单刀向上一架,将对方这一剑格开,回首一式“落叶悲风”朝对方拦腰砍到。夜行人早有防备,剑尖奔着他刀身一点,“叮”地一声,陆如风的刀势瞬间偏了方向,夜行人剑似游龙顺势向对方手腕削来。陆如风大惊失色,不得已撤身暴退六七步,稍有迟疑恐怕右手不保。 院中这一交手四处都被惊醒,一时间灯笼火把从各处汇聚到前院,将夜行人团团围住。 龙世秋在屋顶瞧得真切,只见夜行人丝毫不慌,几招击退陆如风后收剑在手,冷眼环顾四周一众镖师,充满挑衅意味。 “朋友好身手!”对面屋檐下一名锦袍中年人喝了声好,缓缓来到院中。 夜行人看着对方,轻轻“哼”了一声。 锦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不知朋友夤夜来访有何指教?”开镖局最大的忌讳就是四处树敌,镖行天下若只靠着打打杀杀估计早就混不下去来了。他这句话既有里子,又给足了对方面子,明明对方是夜闯,在他嘴里却换成了“来访”。 见夜行人并不答话,锦袍中年人又道:“唐某往日如有得罪之处就请朋友明言,玉鼎镖局虽不是什么皇宫大内,也不是任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夜行人这才开口道:“原来你就是唐天雷,莫说你这小小玉鼎镖局,就算是皇宫大内,大爷也是来去自由。” “好大的口气,”唐天雷身后一人早就忍无可忍,脚尖一点手中银枪奔着夜行人门户就刺。这人正是玉鼎镖局一等一的高手徐文英。 徐文英的祖传落魂枪法霸道刚猛鲜有敌手,往日但凡遇到硬茬子都是他打头阵,只是此人性格就如同他的枪法一样火爆刚烈,一旦发起飙来很少有人拦得住。 不过眨眼之间徐文英已经攻出了三枪,夜行人似乎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并不与他硬拼,掌中宝剑高接低挡,用巧劲将他的三招逐一化解。 龙世秋在屋顶只看了这三招就断定徐文英根本不是这夜行人的对手,倒不是他的枪法不济,而是徐文英的性格早已被对方拿捏住。就如同斗牛,只须慢慢磨去他的力道,剩下就是手到擒来了。 果然三十招过后徐文英额上就已经渗出汗来,出枪的速度也肉眼可见的慢了,夜行人瞅准时机身形倏地一闪,脚下一错人已到了对方身侧。 徐文英银枪尚未收回,对这一节奏变化措手不及,暗道一声“不好”,左臂已经中剑,银枪脱手而出! 夜行人右手收剑,一掌将飞来的银枪击飞,这杆枪带着呼呼风声直奔唐天雷面门而去! 众人刚发出一阵惊呼,只听衣袂响处一个身影早已闪到,稳稳将徐文英的枪接在手中。龙世秋一眼就认出此人竟是白天帮助过自己的那名青衣少年,他果然是玉鼎镖局的人。 夜行人冷冷道:“玉鼎镖局果然卧虎藏龙,佩服!”他嘴里说着佩服,在场玉鼎镖局的众人听着却格外刺耳,毕竟两大高手相继落败,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青衣少年当然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也不与他废话,手指在腰间轻轻一按,龙吟声中一柄软剑已然出鞘,剑尖“唰唰”点出数道剑花直取夜行人上中二路。 唐天雷站在一旁冷眼观察了许久,身边陆如风凑到耳边道:“当家的,这人剑法邪乎得很,你可看出究竟什么来路?” 唐天雷轻声道:“此人剑法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灵巧轻盈,我实在想不出大渊国那个门派的剑法与此相似。” 陆如风道:“不过从他刚才刺向老徐的那一剑来看,此人并未下重手,看来他并不想与咱们结下梁子。”唐天雷微微点头,眼睛紧盯着场内的这场恶斗。 院中青衣少年与夜行人战了足有四十余招未分胜败,夜行人深知自己寡不敌众,这样消耗下去自己迟早要栽跟头,想到此处突然剑招一变,以剑为辅、以掌为主攻上前去。 霎时间场内掌风呼啸,剑影重重。青衣少年心中一凛,暗道这是什么掌法竟然如此凌厉?一个失神右肩险些被他掌力劈中,大惊之下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疾退,夜行人哪会错过这大好机会,大喝一声拔地而起,掌风裹挟着剑气自上而下攻到! 青衣少年脚下步法虽闪得及时,却还是被夜行人一剑削去头上发带,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来! “原来竟是个丫头!”夜行人冷哼道:“看来玉鼎镖局也不过如此。”青衣少女脸上一阵燥热,哪里受得这等羞辱,软剑一抖再次攻向夜行人,这下她心中方寸已乱,更不是夜行人的对手,不过数招就被对方找个破绽一掌打在肩头,身子一晃便向后栽倒。 “瑶儿!”唐天雷大惊之下正待上前,一个黑影似离弦之箭般从屋顶飞落,稳稳将青衣少女扶在怀中。 ------------ 第四章 栖身之处 不知道何时起了风,院中的火把呼呼作响。 夜行人看着面前这位,他的脸故意抹满黑泥,好像比自己还要神秘,只留一双大眼睛不停眨了又眨。 龙世秋随手从屋顶抓起一把泥土,将自己抹成泥菩萨一般,毕竟半夜三更爬上屋顶说什么也解释不清。 玉鼎镖局的众人面面相觑,结果谁也不认识这位,不过从他刚才出手相助的举动判断,八成是友非敌。 “阁下若非镖局的人,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夜行人冷冷道。 龙世秋努力眨着眼,倒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糊在脸上的这些泥好像掺了鸟粪,属实有些熏眼睛。自己身上的马粪味已经够重了,这下脸上又添了些鸟粪,除了暗暗叫苦还能怎样? 但在夜行人看来却显然是种挑衅,他不能再等,迟则生变。于是他果断出招,他对自己的剑法越来越有信心,尤其是刚刚连胜三场之后。 眨眼间他已经攻出了六剑,可惜这六招剑法就如同石沉大海,对方只晃了几晃就完全避开,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脚下是怎么动的。 一气之下夜行人使出毕生绝学,掌剑合并分攻龙世秋上中路几处大穴。 龙世秋见识过他的厉害,根本不接他的招,脚下生风般游走开来,霎时间夜行人只觉得眼前身影晃动,似乎每一招都打中对方,却每一招都落了空,心中不禁大骇! “天虚步法?”唐天雷一眼就认出龙世秋施展的步法,心中不禁又惊又喜,暗道原来眼前这人竟是北极宫的弟子! 夜行人此时也觉察到不对劲,再打下去恐怕就走不了了,只见他虚晃一剑蓦地向后暴退,纵起身形已掠上墙头。 玉鼎镖局众人见他要跑,正待去追就听唐天雷喊了声:“穷寇莫追!” 唯一不听他调遣的就是龙世秋。 莫追?莫追我一会就现了原形了。想到这里脚下一点,奔着夜行人离去的方向翻墙追出。 他还真不是假意去追,因为他要弄清楚这夜行人此番究竟为何而来,更重要的是他其实早就看出,这位夜行人正是白天酒馆里打过照面的那黑衣人。 月色下两道黑影飞檐走壁直奔城门方向疾行,来到数丈高的城墙下夜行人扔出飞爪,借助绳索之力眨眼间便上了城楼。 龙世秋追到城墙下见他早已越城而去,只得叹息一声,悄悄回了住处。 转过天来龙世秋依旧在马厩清理马粪,马原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匆匆赶到。 “你酒量这么好,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要有你这酒量,怎么也要到去燕楼碰碰运气。” “去燕楼?” “你连去燕楼都不知道?”马原嘿嘿笑道:“那可是人间仙境啊。” 龙世秋心目中的人间仙境莫过北极宫了,听他说的神乎其神,皱着眉道:“天星城还有这等仙境?” “那可不,”马原故作神秘道:“只是那地方不是想去就能去得的。” 龙世秋听得云里雾里,马原见他来了兴趣,接道:“去燕楼的掌柜可是景王的门人,去哪里逍遥快活的非富即贵,你我之流也只能想想罢了。” 龙世秋听到“景王”二字,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正要问个仔细,就听耳边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有人么?” 龙世秋一回头,见一位绿衣少女站在马厩入口正四处张望着。这绿衣女子面容清秀脱俗,虽不施粉黛,却美得令人侧目,一双美目四下顾盼,举止飘然若仙。 曹五爷忙不迭地迎上前赔笑道:“呦,原来是诗瑶小姐,有什么事您说一声就行,怎么还亲自到这来了?” 龙世秋当然认得她,只是没想到她换了女装已判若两人,只恨自己一时眼拙,竟没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唐诗瑶一眼就看见马棚里的龙世秋,于是对曹五爷道:“我要出趟城,劳烦准备一辆马车。” 曹五爷得了圣旨般立刻吩咐人套好马车,又问起都有谁一同前往,岂料唐诗瑶一指龙世秋道:“不用别人,就让龙四和我一起去好了。” “他?”曹五爷作难道:“他可从来没有驾过马车……” 谁知唐诗瑶微微一笑道:“你可别小瞧了他,他会的可多着呢。” 曹五爷虽不解其意却只得顺着她:“那是当然,小姐安排的人自然不会错。” 龙世秋闻言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马车一路向东出了城门,唐诗瑶只让龙世秋一路向东走,他哪里驾过车,几鞭子下去这匹马撒腿就跑,一气跑出三四里才慢慢停下。 面前一条大河拦住去路,唐诗瑶下了车缓步走到河岸,微风轻拂着她鬓角的秀发,这一刻更添妩媚动人。 龙世秋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道难不成昨晚的事被她知晓了? 他猜的一点没错。 “骆掌柜安排你马厩的差事真真委屈你了。”唐诗瑶冷不丁说出这句话,转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龙世秋:“以你的身手当个一等镖师只怕也屈才了。” 龙世秋瞪大双眼,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唐诗瑶莞尔一笑,接着叹了口气道:“你错看了我,我也错看了你,咱们算是扯平了。”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自己若继续装蒜那就真没意思了。 “姑娘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你究竟是什么人?谁派你来卧底的?昨夜那刺客与你什么关系?” 接连三个问题出口反倒将龙世秋问清醒了,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事到如今再不解释清楚也不行了,他只得摸出恩师紫微道人的那封书信递上前去。 唐诗瑶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先是一惊,接着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故意沉下脸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既然有这封信为何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龙世秋自知理亏,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赧然一笑。 “原来你的真名叫作龙世秋,”心中的疑云已散去,唐诗瑶的心情一下释然。她抬眼望着他,忽然道:“我问了你那么多,你就没有要问我的?” 龙世秋苦笑道:“我只是好奇姑娘怎么知道昨晚是我……”话说一半,立刻被唐诗瑶打断:“我昨天借你的香囊呢?” 龙世秋恍然大悟,没想到自己昨晚的行踪竟是被这小小的香囊给出卖了。忙伸手入怀取出香囊双手奉还,岂料唐诗瑶并没有伸手去接,故意轻描淡写说道:“你觉得我还会要么?一股子马粪味。”龙世秋听了当场愣住,伸出去的手竟不知该不该收回。 玉鼎镖局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汇聚一堂,正中坐着总镖头唐天雷,在他身后左侧站着的正是爱女唐诗瑶,右侧的是大掌柜骆观。大厅内东西两侧八张太师椅坐着的都是资历深厚的一等镖师。 八张太师椅的前面另设了一把椅子,端坐的正是龙世秋。这可是上宾的座位,可见唐天雷对于从北境远道而来的故人弟子何等重视。 唐天雷一一向龙世秋引见在座众人,这才笑道:“昨夜初见‘天虚步法’我就猜到定是北极宫有故人前来,果然不出所料。”一顿又打趣道:“只是贤侄为何不早些拿出书信,被尊师紫微真人知道,不说你见外,倒要要怪我慢待了。”言罢哈哈笑了起来。 龙世秋赶紧站起身来欠身道:“总是晚辈考虑不周,还请唐总镖头海涵。” 唐诗瑶一想到自此玉鼎镖局又添一员大将,不禁心中暗喜,谁知唐天雷却道:“我在西郊有一处宅子,虽荒废了好些年却也算宽敞干净,贤侄如不嫌弃就权作栖身之处如何?” 唐诗瑶万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安排,刚想开口就见龙世秋起身谢道:“总镖头一片美意,小侄先行谢过!” 唐诗瑶气得暗暗直跺脚,当着在场这么多人又不便发作,斜了父亲一眼,又瞪了瞪龙世秋。她实在不明白,玉鼎镖局正值用人之际,龙世秋又有当镖师的意愿,为何父亲竟把他打发出城去了? 在座众人中唯一感到称心的就属陆如风了,他早就对唐诗瑶暗生情愫 ,眼见唐诗瑶对刚来这小子颇有好感,醋坛子翻了一地,这会趁早将他打发出去,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当晚唐天雷设宴为龙世秋接风,次日就派人送他前往西郊宅院安顿下来。 这间院落距离西城门最多也就三里地,龙世秋来回看了看很是满意,他自幼严守门规,对身外之物并无过多要求,原本谨遵师命投奔玉鼎镖局寻个落脚之处,哪知道唐总镖头如此大方,见面就送了自己这样一份大礼。 这院子共有两进,来了之后才发现大到床柜桌椅,小到杯碟碗筷一应俱全,就连院内的绿植花草都新修剪了一遍。他这边刚安顿下来,门外就来了访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大小姐唐诗瑶。 一起来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龙世秋自然认识,正是和他一起铲过马粪的马原,女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生得娇俏伶俐,怯生生低着头。 龙世秋迎出门外,满脸疑惑道:“唐姑娘,你这是……”不等他问完唐诗瑶瞟了她一眼冷哼道:“龙大少爷,怎么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 第五章 天顺赌坊 腼腆的小姑娘麻利地烧好水,端上刚沏的茶。 马原看着龙世秋,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实在想不通,昨天还和自己一起掏马粪的龙四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镖局的座上宾。 更气人的是,从今天起自己还成了他的贴身随从。 唐诗瑶吹着杯中茶,眼睛却瞥着龙世秋。“据说北极宫的武功绝学厉害得很,不知你学会了多少?”她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属实出乎意料。 龙世秋一阵苦笑:“我笨得很,只学了些皮毛而已。” 唐诗瑶显然不信:“我听说往往本事也大的人越谦虚,不过谦虚过了也未必是件好事。”说完一指身边腼腆的小姑娘道:“她叫小宛,今后负责给你做做饭、洗洗衣服……”龙世秋不等她说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惯了,再说洗衣做饭这些事我从小就会,多谢唐姑娘美意了。” “这可是我爹吩咐了的,”唐诗瑶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边笑边打趣他道:“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没两个人照应着可不行,再说只是让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又不是给你做妻做妾,你怕什么?” 龙世秋竟无言以对,只得看向马原,马原冲他耸了耸肩,意思你自己拿主意,我可帮不了你。一旁的小宛涨红了脸,低头摆弄着衣角。 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唐诗瑶忍住笑道:“听我爹说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可别扭扭捏捏的了,反正人我已经给你送来了,你看着办好了。” 远处青山如黛,山色倒映在平静的湖面,沿湖细柳低垂,啼鸣声中几只黄雀肆意穿行其间,真是好个所在! 唐诗瑶跨上马背,低低地留下一句 :“往后需要什么只管让人和我说。”说完策马而去。龙世秋刚转身就见马原气鼓鼓站在身后。 “你可真厉害,”马原没好气道:“也不知走了什么运,一转眼就成了有房有地的上等人了。” 龙世秋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看样子你很不情愿到我这来了?” 马原叹着气道:“我本来可是要当镖师的,这下好了,成你的书童了。” “当镖师身手可要身手好,你学过?” “那是自然,”马原挺直腰杆,见他不信当场就打了一套拳。龙世秋颇有些意外,看情形这小子还真学过几年拳法,而且他使的这套还是道家武学的入门拳法——“长生拳”。 “不错不错,”龙世秋先扬后抑道:“你这套长生拳在哪里学的?” “咦?”马原显然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打的是长生拳?”龙世秋暗道你这拳法我八九岁时就会了。不答反问他:“你还会什么?” 马原信心满满道:“可惜没有刀,我的十二路披风刀才厉害哩。” 龙世秋笑着点拨他道:“可惜你的长生拳只学了其形,也就街头争斗打几个小混混还管用,若遇到真正的高手,只怕连一招都接不住。” 他见马原一脸不服,于是招手让他用长生拳向自己进攻,马原急于证明自己的拳法并非花拳绣腿,铆足了劲一拳揍向他鼻子。 怎料自己的拳头距离龙世秋笔尖仅差毫厘就硬生生停住,接着手臂一阵酥麻便没了知觉。不知何时龙世秋的指尖已点在他手肘“曲泽穴”上,接着他的手就像断了一样,再也抬不起来。 马原彻底没了脾气,他这才明白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连给龙世秋提鞋都不配,想做镖师更是痴人说梦。 “看来我这辈子也成不了镖师了。”马原长叹一声,脸上写满了失望。 “那倒也未必,”龙世秋笑道:“认识我之前也许是。” 马原脑子转得也快:“这么说你肯教我武功?” 龙世秋干咳一声道:“教你武功到也不难,只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马原闻言拍手笑道:“只要你肯教我,别说一件,十件百件也没问题。”说完纳头便拜,大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他这一嗓子把在屋内的小宛都给喊了出来,眼见马原跪在龙世秋面前一个劲的磕 头拜师,小宛不明所以地愣住。 “行了行了,”龙世秋忙搀起他道:“我还是以前的龙四,你我年纪相仿,今后咱们兄弟相称,你就称我四哥吧。” “四哥,”马原高兴极了,心想今后跟着四哥混,比起铲马粪有前途多了。于是拍着胸脯问道:“四哥,你说吧,让我答应什么事?” “那好,”龙世秋忽然压低声音道:“我想你带我到‘去燕楼’走一趟。” “啊?”马原先是一愣,随即嘿嘿一笑道:“没想到四哥你也爱好这些,只是……”他一阵迟疑道:“去那地方可不便宜,你有那么多银子?” 龙世秋哪清楚这里的门道,皱着眉问:“到那去需要多少银子?” 马原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文?” 马原摇头。 “三两?” 马原见他完全不懂行情,干脆直截了当道:“三百两!” “什么?”龙世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百两?”马原瞧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苦笑道:“三百两我还是往少了说,怕吓着你老人家。” 龙世秋压根就不知道去燕楼是个什么所在,其实去燕楼是天星城达官显贵、富商巨贾寻欢作乐的场所,那里面酒楼、戏院、赌场、青楼一应俱全。马原对去燕楼的了解也只凭着道听途说,其实三百两银子在酒楼喝顿花酒就所剩无几了。 龙世秋显然没有那么多银子,他从北极宫下山一路省吃俭用,盘缠也仅剩了十两,这点银子在去燕楼估计也只够喝杯茶而已。 “十两?”马原得知他的全部家当后叹了口气,“咱们现在有三张嘴吃饭,还是省着点花的好,不然没几天就得喝西北风。” 龙世秋对金钱的认知还在努力适应中,不过他知道眼下要想在去燕楼不被人视为异类,缺的正是银子。 马原见他沉默不语,知道他是为了银子犯难,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四哥,你会掷骰子吗?”龙世秋摇头。 “牌九呢?” “牌九是什么意思?” 马原一阵无语,这人竟真的是与世隔绝,一问三不知。沉思片刻忽然道:“弹棋呢?弹棋总该会吧?” “什么是弹棋?” 马原只得耐心解释道:“这赌场里面就属弹棋最简单了,中间一张大桌子,每人六颗棋子,把棋子弹出去击打对方的棋子,谁先把对方棋子都打出桌子就赢了。” “唔,”龙世秋想了想道:“这个倒不难。” 马原立刻笑道:“你武功那么好当然不难,就是它了。” 日落西山,去燕楼前。 去燕楼并非只是一座楼而已,它原来竟是一整片坊市的总称。 龙世秋站在去燕楼的牌坊下,就像当初来到天星城外一样。 随着夜幕落下,整个去燕楼坊市华灯四起,真可谓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只见宝马雕车来往不绝,满大街尽是穿着锦衣华服一掷千金的豪门贵族。对面楼上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手摇团扇倚在窗台,目光不时朝下面人群扫去,莺歌燕语不绝于耳。 龙世秋虽然没有见过世面,此时也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硬着头皮闯一遭。 “我记得你说过,这里的大掌柜是景王的门人?” “那可不,这位大掌柜严宽是景王府里的常客,我估计这去燕楼少不了景王的份。” 两人随着人群往里走不多时,马原踮起脚一指前面:“瞧,那里便是天顺赌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一片偌大的宅院门前挂着十六只大红灯笼,“天顺赌坊”四字金匾被照得发光。 “四哥,咱们能不能发达就看你的了。”马原领着他大步走进了天顺赌坊。一进门早有伙计满脸堆笑迎上前来道:“呦,两位大爷里面请。” 进了院门只见一块丈余的巨石立在正中,巨石上刻着斗大的“顺”字,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跑堂的伙计那可都是人精,他见这两位很是面生,瞧这样子是一主一仆,再偷摸打量着龙世秋,一眼就看出这人并非赌场老手,从穿着打扮上看也绝非大富大贵的主,估计也就小打小闹,充其量身上百八十两银子。往往这种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上去几把幺二三就打道回府了。 有句话叫苍蝇再小也是肉,既然来了不掏空衣兜怎么行?伙计依旧笑如春风:“大爷,正对面这屋子玩的是牌九,左边那间玩的是骰子,右边那间是骨牌,不知您先玩什么?” 他哪知道这三样龙世秋一概不会,还是马原机灵,笑嘻嘻问伙计:“我家少爷擅长弹棋。” “哦,”伙计立刻赔笑道:“弹棋在后面院子,您请自便。”说罢转身走了。 一般遇到财大气粗的赌客伙计都会全程陪同,什么端茶递水、瓜果糕点挨个伺候,大多时候还有漂亮妞儿亲自喂到嘴里,这就叫看人下菜碟。而碰到龙世秋这样身上没几个钱的,已经算是照顾周到了。 ------------ 第六章 一局千金 马原多少懂得这里面的门道,冷哼一声拉着龙世秋来到后院。这后院虽然也热闹,比起前院来明显人少了许多。一进正厅就见堂上高悬匾额上书“日夜开局”四个大字,匾额左右是副对联,上联写的是“四海通吃”,下联则是“大杀八方”。 只见大厅正中横着一张四尺见方的大理石棋盘,一群赌徒正目不转睛看向棋盘。 棋盘左右黑白双方正在对局。左边执白棋的是位留着八字胡的削瘦老头,右边是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胖子,这胖子满头大汗一手捏着黑色棋子,另一只手正用手帕擦着汗。 相比之下瘦老头就轻松多了,一对三角眼挑衅地瞟着那胖子,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盘中胖子已经只剩手中的最后一颗黑棋,瘦老头不但还有三颗白棋,而且分布在三个角落,想用一颗棋子同时打落对方三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胖子喘着粗气,额上的汗似乎越擦越多。围观的赌徒有些面露得意之色,有的已经开始唉声叹气,看样子他们也在局内押了注。 龙世秋虽然不知道他们赌得有多大,但从这些人的表情来看,这一局的输赢定然不少。 瘦老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徐大少,实在不行就认输吧,你我重开一局,说不定你就翻本了。”这位徐大少乃是天星城有名的徐记绸缎庄的大公子徐继宗,徐记绸缎庄的生意遍布大渊国,可谓日进斗金,只是老子赚得多儿子花得也快,是个出了名的败家子。 徐继宗见他催得急,眼看大势已去气得将棋子往桌上一扔,悻悻道:“他娘的今天本少爷点背,改天在来领教。”言罢拨开人群走了出去。押宝在他身上同样输得干净的也都骂骂咧咧跟了出去,屋内的赌徒瞬间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当然兴高采烈,他们押的虽不多,但每个人手中的银子至少也翻了一番。 伙计见缝插针地拍着瘦老头的马屁:“难怪都称莫爷您为‘神弹子’,这准头、这力道真是出神入化……”他的彩虹屁夸了一半,这位莫爷随手抛给他一锭银子道:“就你小子嘴甜,速速把我刚赢的换成银票,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伙计接过赏银咧着大嘴笑嘻嘻去了。 这位莫爷在众人的注视下落座,悠闲地喝起茶来。杯中茶刚喝了几口,耳边就听赌场跑堂的高声道:“十两局,龙四胜。” 莫爷把嘴一瞥,这种小输赢他都懒得看。 “五十两局,龙四胜。” 莫爷微微一笑,暗道这姓龙的手气还不错。谁知他杯中茶刚续上,耳边再次响起:“二百两局,四爷胜。”好家伙,刚才还是“龙四”,这会直接改口称“四爷”了。 这下莫爷免不了对这位“四爷”顿生兴趣,他用三角眼瞟着龙世秋,只见此人面生得很,论穿着普普通通,不似土豪贵族出身,帅气中稍显一丝稚嫩,绝非赌场的老客。 新手的运气往往会很好,这种人莫爷自然见过不少,伙计已经将银票递到他手中:“莫爷您瞧仔细,连本带利一共五千两。”莫爷一顺八字胡,接过银票满意地起身就往外走,好死不死这时传来兴奋的一声吼叫:“五百两局,四爷胜!”屋内立刻响起一片喝彩声。 莫爷迈出门外的一只脚立刻就收了回来,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龙世秋的后背,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 俗语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这少年如不是走了狗屎运,那就是我老莫今天打了眼了?他不由自主地走到棋局前,想亲自看看这小子是怎么赢的。 有时候赚钱就是这么简单,来了不足半刻钟,四局过后龙世秋面前已经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足有千两之多!马原在旁边笑得嘴角都快咧到后脖颈了,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此刻已经无人敢与龙世秋对局,按规矩就得由赌场的庄家来接盘。 “这位四爷,还继续玩吗?”庄家说话显然已经底气不足,他亲眼目睹对方出神入化的操作,这时只想他知足常乐,拿着银子赶紧离开。 龙世秋扭头看了马原一眼,意思问他还继续不?马原嫌小不怕事大,立马鼓励他:“四爷你手气这么好何不乘胜追击,千两局可是一赔五,下一把要是再赢了,嘿嘿那可是五千两啊。”他话音刚落,龙世秋就毫不犹豫地冲庄家道:“一千两,全押了。” 庄家见多了这种暴发户,见这小子不知见好就收,暗自一阵冷笑。 棋盘复位,黑白双方各六子成三角排列。龙手握着骰子随手一甩掷出五点。很明显谁掷出的点数大谁就抢了先机,庄家丝毫不慌,握紧骰子冲手背吹了口气,念念有词甩手掷出,骰子在盘中一阵打转,果然稳稳的六点。 “承让了”庄家嘴角一扬,将面前第一颗黑棋弹了出去,“啪”的一声,龙世秋的一颗白棋瞬间被击出棋盘,庄家的黑棋不但留在盘内,还巧妙地躲到一颗白棋后面。这样一来,这颗黑棋就处于绝对安全的位置,不管哪颗棋子碰到它,率先出局的也会是挡在它前面的白棋。 天顺赌坊的棋盘相对复杂一些,难度自然也增加不少,棋盘上不仅有起伏的山坡,更有沙地和水坑,对局双方谁更善于利用这些地形进行攻守,谁的赢面就会大很多。 此时庄家已经一路高歌,他的手法多变,进攻性极强,眼看已将连续将四颗白棋击出盘外。 周围不少押注龙世秋的赌客此刻已经紧张到窒息,当庄家将第五颗白棋击出盘外时,已经有人骂出声。令人意外的是,黑棋在击打完白棋后,滴溜一转竟也滚出了盘外。 这下攻守易位,只见龙世秋不慌不忙,拈起一颗白棋中指微微一弹,只见白棋猛地射出,一声脆响便将一颗黑棋击出盘外,接着又借助反弹之力将另一颗黑棋撞进了后面的水坑中。 “一炮双响!”一名赌客拍手笑道:“果然是高手。” 庄家脸色变了变,还没反应过来第二颗白棋又同时将三颗黑棋击出棋盘之外,速度之快、准度之高令人咋舌!围观众人又爆发出一阵叫好,盘面上此时仅剩下的黑棋成了庄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即便如此庄家也丝毫不慌,因为仅剩的那颗黑棋紧紧贴住白棋,况且黑棋在内白棋在外,只须轻轻一碰白棋就会率先出局,赢的还会是庄家。这是庄家从开始就设下的陷阱,凭借这一手绝活他不知赢了多少高手。 可惜他今天碰到的对手是龙世秋,就在庄家自鸣得意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一道白光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直奔黑棋侧面射去,“啪”地一声黑棋应声而飞,一旁的白棋却纹丝未动! 这一幕简直匪夷所思,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龙世秋会用这种方法取胜,在一众赌客的喝彩声中,刚刚的一千两银子瞬间变成了五千两! 庄家叹了口气,损失这点银子算不了什么,他担心的是这姓龙的继续玩下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幸好龙世秋早已决定收手,马原拿着到手的银票翻来覆去的看,兴冲冲跟着龙世秋就往外走。二人刚到院中就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朋友好手段,莫某佩服。” 龙世秋一转身的功夫,这人已来到近前。只见他抱拳笑道:“在下莫坤,还未请教朋友高姓大名?”原来此人正是刚才赌局上的那位“莫爷”,看他长得虽有些猥琐,言语神态却没有恶意,当下抱拳还礼道:“好说,在下龙世秋。” 莫坤“哦”了一声道:“龙老弟刚才真可谓技惊四座,令莫某叹为观止,佩服、佩服!” 龙世秋见他没话找话显然别有用意,于是问道:“不知莫前辈有何指教?” “好说,好说。”莫坤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张刚捂热的银票,瞧了瞧龙世秋道:“龙老弟刚刚赢了五千两,巧的是莫某这里也有五千两,你我相逢即是缘分,既然如此有缘,莫某有意与老弟对上一局,赢者通吃,不知老弟是否赏脸奉陪?” 好家伙,原来这位莫爷是见我赢了这许多银子半道截胡来了? 马原听了莫坤的这番话第一个不乐意,冷笑道:“我看咱们还是各自赢钱各自快活去的好,真要是赔了老本小心后悔莫及。” 莫坤手捻八字胡仰面笑道:“区区五千两银子莫某还没放在眼里,龙老弟若是不敢赌老夫就此别过。”说完迈步就走。 “且慢!”龙世秋突然开口:“不知你想怎么赌?”马原立马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轻声道:“他这是激将法,别上当。”龙世秋何等聪明,这等伎俩岂能看不出?他到这去燕楼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赌钱,这姓莫的一看就大有来头,若能与之有所交集,五千两输光了又有何妨。 莫坤从腰间取出两颗骰子,随手扔给龙世秋一颗后笑道:“掷出骰子点数最大者胜,怎么样,够简单吧?” “就这?”马原简直不敢相信,一把抢过龙世秋手中的骰子在耳边晃了又晃,接着往地上又扔了几下,仍旧不放心走到屋檐的灯光下照了又照,确定没问题这才皱着眉头走回。 莫坤呵呵笑道:“怎么样,瞧出什么不妥之处么?”马原无奈摇了摇头,莫坤笑容一敛问道:“龙老弟,你瞧好了。”双指夹着骰子闪电般挥出—— 随着“啪”地一声脆响,那颗骰子竟被深深嵌入数丈外屋檐下的立柱之中,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颗骰子朝外的一面竟是最大的六点! 马原已经惊到说不出话来,跑上前凑近仔细看了又看,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惊出了一身冷汗。 龙世秋知道莫坤哪里是想赌钱,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的武功。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催动真气灌注于掌心之上,中指蓄力向前弹出—— ------------ 第七章 美人如玉 天顺赌坊后院中一片沉寂,屋内的赌徒循声都已来到院中,他们并不清楚眼前这两位刚刚到底经历了怎样一场赌局。但见莫坤站在立柱旁看着嵌入的骰子怔怔出神。 龙世秋掷出的骰子只有一点朝外,莫坤却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马原上下看了半天,嵌入立柱的点数果然只有一点,奇怪的是莫坤原先掷出的骰子却已不见。他正觉得蹊跷,莫坤轻轻一掌拍在柱子上,骰子应声落地,众人走进细看之下不由得失声惊呼! 原来龙世秋的骰子竟生生将原先的那枚骰子顶进足有寸许!这需要何等的力道和准度? 一点胜六点,实属天下奇闻。 莫坤将银票递上,输得心服口服。龙世秋却微微一笑,推辞道:“一场游戏罢了,前辈请收回。” 莫坤眉头高挑,瞪眼道:“愿赌服输,龙老弟这是要坏了我莫某的名声么?”无奈之下龙世秋冲马原使了个眼色,马原忙不迭地接过银票嘻嘻收了起来。 莫坤叹道:“想不到老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莫某真是自愧不如。” 龙世秋摆手道:“侥幸而已,莫前辈如若不弃,在下作东赏脸喝几杯酒如何?” 莫坤笑道:“今日就算了,老弟若真心交我这个朋友,明日午时莫某在听雨小筑恭候大驾。” 龙世秋不假思索道:“一言为定。”天知道他连听雨小筑在哪都不清楚。莫坤哈哈一笑,道了声不见不散便转身离去。 怀揣一万两银票,马原走路都快飘起来,出来半天此刻肚子早已饿了,好在去燕楼周边茶馆酒楼遍布,没走几步前面就是邀月楼。 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邀月楼中,据说在这就算只点上一杯茶至少也得十两银子。这会马原财大气粗哪里管得了这些,领着龙世秋迈开大步就往里走,龙世秋看他小人得志那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一进门马原就要了间雅座,又点了一桌酒席。 龙世秋环顾四周,这邀月楼果然配得上富丽堂皇四个字,就连雅座内的布置陈设都称得上精雕细琢奢华至极。原来有钱人每天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楼上雅座朝北的两扇窗户开着,站在窗台边一眼就能看见楼下大厅内有一座戏台。戏台上红毯铺地花团锦簇,正中央横着一张瑶琴,一缕清香从瑶琴前的香炉内腾起,瑶琴左后方立着一面铜锣,一名小厮手持鼓锤站立在旁。数十只大红灯笼整齐悬挂在戏台四周,将整个台面照得亮如白昼。 楼下桌子早已坐满了客人,众人边喝着酒边伸长了脖子朝戏台后面观望,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随着酒席布好,马原端起酒壶边斟酒边一脸崇拜道:“四哥,我一直想不通,你的武功这么好,莫说镖师了,就算当个副总镖头也不在话下,怎么就离开镖局了?” “一切都是唐总镖头的安排,”龙世秋轻叹一声道:“我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马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位容貌秀丽、风姿绰约的女子摇着团扇笑吟吟走了进来。 只见淡紫色轻纱披在她雪白的香肩,月白色的抹胸上绣着一团绽开的牡丹,虽然少了些闺阁女子的娇柔,可举止投足间的气度,更是有另外一番风韵。 “二位贵客大驾光临,锦娘多有怠慢还请两位贵客多多包涵才是。”自称锦娘的女子浅浅一笑,端的令人心醉。 看她的穿着打扮估计八成是这邀月楼的老板,只见她款款来到龙世秋身边,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立刻扑面而来,龙世秋哪见过这世面,心跳得咚咚响表面上还要装作无事一样。 “我瞧这位大爷似乎不是本地人嘛,”锦娘边说边给他二人斟酒布菜,龙世秋看他眼光毒得很,微微一笑道:“老板娘好眼光,我们是从北边来的客商。” “我猜得没错,”锦娘咯咯笑道:“不知两位做的是什么生意,怎么称呼?” “我姓龙,他姓马,我们都是贩卖马匹的。”龙世秋脱口而出,他忽然发现自己编瞎话还挺在行。 “哦,龙爷、马爷,原来二位是做大生意的,”锦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不知几遍,马原在旁忽然问道:“老板娘,这楼下的戏什么时候开?” 锦娘笑道:“两位爷来巧了,今晚是咱们邀月楼选花魁的日子,虽比不得大戏热闹,但哪有英雄不爱美人呢?” “花魁?”马原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忙问何时开始,锦娘见他如此猴急不禁掩面笑道:“两位先喝着,一会儿楼下铜锣敲响花魁就该出来了。”说罢凑到龙世秋耳边吹气如兰道:“若觉这房内冷清,要不要叫咱们邀月楼的头牌姑娘给二位助助兴?” 马原一听就知道没戏,他虽然和龙世秋才认识不久,但深知此人乃是真正的君子,喝花酒这等乐事他是绝不会有兴趣的。 哪知龙世秋冲锦娘微微一笑道:“很好,我喜欢乐器,最好多叫几个会吹弹的来。”马原的嘴里好像被塞了个馒头,噎住了。 这下整个邀月楼的雅座没有比他们这间更热闹的了。只见六位貌美如花的少女鱼贯而入,四位陪在他俩左右劝酒布菜,另两位一个弹奏琵琶,一个吹着竹笛,气氛一下就上了几个档次。 马原从娘胎出来就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两名陪酒的歌伎一左一右将他灌得七荤八素,龙世秋甚至借来了歌伎的笛子亲自吹奏了一曲。 这首曲子他在北极宫的时候也经常吹起,与他当年骑在牛背上吹的是同一首。这正是: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他仿佛又回到了八岁时候的那个黄昏…… 一曲奏罢,两行热泪已夺眶而出! 他摆了摆手让歌伎们都退下,再看马原已经醉卧在桌上。就在这时,楼下“当当当”传来三声铜锣,随即响起鼓乐之声。 龙世秋手提酒壶来到窗台,定睛朝戏台上望去。 只见鼓乐声中一位戴着面纱的窈窕淑女轻移莲步走上台来,这女子身穿一袭白裙,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身子轻轻转处长裙随之散开, 来到瑶琴后坐定。 楼上楼下的人群尽皆发出一阵喧闹声,仅仅从这少女的身形体态来看,就已经征服了不少男人的心。 坐定之后,一双玉手轻抚瑶琴,悦耳的琴声传遍整个邀月楼。只见纤细白皙的玉指拨弄在琴弦之上,琴声委婉却又刚毅,似流水,淙淙之声沁人心脾,如高山,巍峨缥缈万般空灵,闻之令人不禁陶醉! 龙世秋靠在窗台,却已恍惚身处于群山环抱之中,就连空气也变得清爽洁净。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子才能弹奏出如此美妙动人,令人沉醉的琴声? 他实在忍不住睁开双眼走到窗前向下观望,一曲终了,身后侍女走上前将这女子的面纱缓缓摘去,人群中又响起一片惊叹声! 好标致的一位美人儿! 这位姑娘生就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眉如新月、鼻似琼瑶,白如初雪的肤色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粉色,真真是肤如凝脂,使人见之生怜! 锦娘摇着团扇走上戏台,楼上楼下扫了一眼笑道:“承蒙诸位爷赏脸光降,今夜是我们苏苏姑娘梳拢之日,规矩不变价高者留。”一声锣响,楼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举手叫道:“五百两。” “七百两。” “一千两。” …… 龙世秋似乎完全听不到叫价声,他注意到花魁苏苏的脸上不知何时滴下了两颗泪珠。 这样一位绝世美人此时就像牛马一样任人出价,他们的每一次叫价对眼前冰雪般纯洁的少女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眨眼之间已经有人出到了一千五百两,至此再无人出更高的价了。 一千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足够买几套院子另加置数十亩地了。 龙世秋胸中燃起一股无名怒火,就在这时跑堂的伙计走进雅座,他原本是来续水的,却被叫住:“小二,什么叫作‘梳拢’?” 跑堂的赔笑道:“回大爷的话,这梳拢指的是姑娘们第一次陪客过夜……”龙世秋不等他说完立刻举手,意思让他别说了。岂料楼下戏台上锦娘兴奋地将团扇一挥:“楼上雅座龙爷出价二千两。” 龙世秋的嘴里也像被人塞了个馒头! 烛影摇红,雅香弥漫。 一处精致的小院内亮着点点烛光,屋内静的出奇。 花魁苏苏低着头坐在床前,床上一色崭新的大红被褥。她的心此刻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真正到来,悲伤中更显慌乱。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手上竟是把匕首。“只要这男人扑上来我就一刀刺死他,然后引颈自刎。”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算死了也要保住清白之身。 桌上有酒有菜,陌生男人正喝着酒,吃着菜。 眼前这个男人一杯接一杯继续灌着酒,瞧他年纪不过二十上下,比不得那些骄奢淫逸的好色之徒,估计他也是初经人事,想借着酒劲壮胆。 半个时辰过去,桌上酒壶空了好几个,这人居然还在喝。 苏苏不禁轻蹙眉头,偷偷打量着眼前这少年。从他清秀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是个登徒浪子,若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为何会来到这等烟花之地,又为何重金买下我的第一次? 她刚想到这里,一旁的龙世秋突然开口:“你叫苏苏?”苏苏轻轻点头,立刻警惕起来。 “在下姓龙,龙世秋。” 苏苏一双明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听他慢悠悠道:“苏苏姑娘,为你赎身需要多少银子?” 苏苏听了就是一怔,背后的匕首差点掉在床上! ------------ 第八章 午夜魔铃 已过子时,外面不知不觉起了风,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叮叮”声。 屋内一片寂静,苏苏一双美目中噙着泪光,惊诧地看着龙世秋,她忽然发现对方的眼神清澈且坚定,不由芳心一阵悸动。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有为我赎身的念头?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即便他真能拿出来,却又是何苦、何必? 自从父亲被害、母亲被囚后,她发誓再也会不相信任何人,当得知自己要被卖到这乌烟瘴气的烟花柳巷后,她就一度心存轻生的念头,只是每当想起身陷囹圄的母亲,她就提醒自己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死。她依旧心存一丝希望,期望奇迹的出现。 刚才龙世秋那番话就像一颗充满希望的种子瞬间种进她的心里。 “赎身?”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粉面滑落,她苦笑着反问:“为什么?” 龙世秋叹了口气:“因为我从小就见不得女人哭。” 苏苏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只得沉下脸来试探道:“你真的要替我赎身?要知道,那可是一大笔银子。” “一大笔是多少?” 苏苏再次怔住! 寅时初刻的去燕楼坊市依旧灯火阑珊。 龙世秋回到邀月楼的时候马原已经醒了。这小子正惬意地喝着茶,一见龙世秋登时跳起来道:“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倒跑去洞房花烛了。”马原没好气地道。 龙世秋哪有心思和他啰嗦,板着脸道:“总有一天我要用马粪塞满你这张嘴。” 锦娘老远就看见财神爷来了,笑吟吟地走过来道:“呦,都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龙少爷不在温柔乡陪着那水嫩的美人儿,怎么反倒回来了?” 龙世秋心道难怪刚才马原说出那话,原来都是你这长舌妇到处嚷嚷的。撩袍落座后开门见山问道:“锦娘,我想替苏苏姑娘赎身,你开个价吧。” 锦娘显然早有准备,她做这行多年,有的是多情种。故意面露难色,摇着头道:“瞧龙爷这话说的,苏苏可是咱们这的花魁,多少人举着大把银子想要一亲芳泽,您这倒好,直接拔了我的摇钱树,”边说边观察着龙世秋的反应,见他不为所动继续下钩子:“您要是真心爱苏苏往后常来便是,至于赎身嘛,我看就算了吧。” 龙世秋早料到她不会爽快答应,无非是要价高一些而已。他也懒得和这女人纠缠,直来直去道:“你的苦衷我自然明白,只是我对苏苏姑娘一见钟情,苏苏姑娘也已委身于我,愿意随我而去,至于价钱嘛,就要看锦娘你开多少了。” 话说得很明白,你奇货自居无非就是想多要银子,现在我让你尽管狮子大开口,看你敢要多少,至于付得起付不起那就是我的事了。 锦娘干咳一声,沉吟半晌后一跺脚道:“我看龙爷您是个多情种子,索性就成全了你们。”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嘴角一扬道:“一口价,两万两。” 龙世秋心中一沉,心想你可真敢要,两万银子足可以买一堆丫鬟仆人了,你这哪里是开价,分明是跟我开玩笑。 幸亏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不然还真露了怯。 “一言为定,”龙世秋淡淡道:“我身上只带着一万,剩下一万三日后定当奉上。”说着冲马原一努嘴,马原此时整个人已经完全石化,龙世秋又咳嗽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将那两张五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马原心已经凉了半截,心道这下完了,我老爹总骂我是个败家子,这位龙大少爷比我败家何止十倍、百倍。八成是刚才洞房里巫山云雨后着了那丫头的魔。两万两银子,什么丫头值这么多钱?咬着牙站在一旁,气得肝都疼。 锦娘没想到他如此豪爽,拿起银票眼睛放着光,咯咯笑道:“龙爷不愧是日进斗金的人物,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人。” 龙世秋站起身道:“苏苏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希望……”锦娘接过话道:“龙爷大可放心,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既然收了您的银子,就算是公侯将相来了也见不着苏苏姑娘。龙世秋这才放下心来,领着马原大步走出邀月楼。 幸亏自从渊、虞两国修好之后一般夜间城门都不关,两人趁着月色一径来到城外。 马原气呼呼跟着走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叹息道:“早知道如此,当初饿死我也不让你进邀月楼了。”他见龙世秋不说话也不敢继续啰嗦,只是轻轻补了一句:“看来明天又要去赌一场了。” 龙世秋站定脚步,忽然笑道:“瞧你这点出息,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又不是你的银子,你唉声叹气算什么?” 马原惋惜道:“几个时辰前咱们还是腰缠万贯,这下可好,这会反倒欠人家一万。” 龙世秋苦笑道:“赌场暂时是不能去了,不然会惹麻烦的,回去再想办法。” “实在不行还有一个法子。” “说来听听。” “我看唐大小姐对你可不错,找她或许有办法。” 龙世秋欲言又止,马原忍不住问道:“四哥,你真的和那花魁……” 龙世秋正色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马原嘴上不说,心里却想:完了,人没得到银子还没了,真是人财两空。 ※※※ ※※※ ※※※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通往天星城的官道上一骑飞奔,蒙面骑手俯身紧贴马背,胯下这匹马似乎完全明白主人的心思,离弦之箭一般向前突进。 一人一骑前行了十余里,前方不远处亮起灯火,蒙面骑手环顾左右,这才放慢速度。人困马乏,骑手解开水囊,“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再次抖擞精神,一催胯下马,径直往亮灯处而来。 酒旗飞扬。 骑手翻身下马,站定“星元客栈”金匾下。 已过亥时初刻,客栈大堂内八张桌子却几乎坐满了人! 奇怪的是这几十位齐聚一堂,竟好像谁都不认识谁,各自低头喝酒吃菜,甚至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蒙面骑手找个空座刚坐下,扫了一眼同桌的另外三位就不禁皱了皱眉。正对面端坐着一名书生,这人二十出头,长得甚是白净,面前摆着一碟咸水花生,一碟青菜,配一碗米饭,手捧着书正看得入神。左首边是个尖嘴猴腮的青衣瘦子,一双眯缝眼,两撇八字胡,点了一盘干切羊肉,边喝着酒边用那双鼠目往自己身上瞟。右首坐着的是个黄衣胖子,这胖子正抓着一只酱鸭子啃得满嘴流油,啃两口鸭肉喝两口酒,连头都懒得抬,像极了饿死鬼赶着投胎一般。 蒙面骑手面色愈发凝重,因为这在座三个人他全都认识。 正对面坐着的是“铁扇书生”祝西亭,那青衣瘦子是天下第一神偷“云中燕”江上寒,而吃着酱鸭子的胖子则是平日里极少出门的岭西贺家大少贺景文。蒙面骑手环视四周,竟还有不少熟悉面孔,这些人都是大渊国早已扬名立万的人物,今晚齐聚星元客栈,自然不会是巧合。 不知何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这铃声似有勾人心魄的魔力一般,众人纷纷起身走出客栈外。铃声越来越近,漆黑的夜色中一顶四抬红漆大轿从远处缓缓而来。 轿檐四角下的铃铛随风摇摆,四名戴着青铜面具的轿夫步伐明明很慢,但轿子却很快来到客栈门外。 “恭迎尊使!”众人纷纷施礼。 两名轿夫缓缓将轿帘掀开,轿内隐约端坐一人,只可惜天黑看不清面容。 轿后一道白影闪现,一名戴着金色面具的白衣人昂首而立,朗声道:“规矩想必你们都清楚,十招不败有求必应;十招落败俯首听命,你们谁先来?” “我”一个身影走上前来,抱拳躬身道:“金刀堂蒋大通领教尊使高招。” 白衣蒙面人微微点头,朝轿首那名青铜面具轿夫道:“青龙。” 被称作“青龙”的轿夫两步上前,冲蒋大通抱了抱拳道:“请出招。” 蒋大通大喝一声,从身后抽出钢刀,一式“推窗望月”拦腰斩向青龙,这一招原本平淡无奇,但蒋大通身为“金刀堂”堂主公孙陌的得意门生,刀法造诣非同小可,何况他天生膂力过人,这一刀既快又狠,直奔青龙当胸而来。 青龙冷哼一声,脚下一晃,身形紧贴着刀锋而转,蒋大通明明看见自己的刀锋已经碰到对方,却偏偏始终差之毫厘,再看青龙已攻到近前,拳头带着风声直奔面门而来。 大惊之下蒋大通忙低头撤步,刀身一转反削青龙手腕,哪知青龙这一拳只是虚招,不待蒋大通再作反应,身形向右一晃,人已经闪到蒋大通左侧,飞起一脚正中他手腕,只听蒋大通“啊”地一声,钢刀脱手飞出数丈开外。 蒋大通捂住手腕,咬牙不语,额上已然沁出汗珠。在场众人见状无不大骇,蒙面骑手也不禁暗暗纳罕,不由得再次望向轿内,心道此等身手只做了他的轿夫,这位尊使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衣蒙面人微微一笑道:“阁下输了。” 蒋大通强忍着疼痛,垂首道:“蒋大通甘愿听候尊使差遣。” 白衣蒙面人倒剪双手悠然踱步道:“很好”,转向众人问道:“下一位请赐教。” 人群中闪出一个胖大身躯,此人正是岭西名门贺家大少爷贺景文。这位贺大少自幼习武,别看他身材臃肿,刀枪棍棒可谓样样精通。 白衣蒙面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贺家在岭西可谓呼风唤雨,怎么贺公子也有求人之处么?” 贺景文面有惭色,干咳一声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月初八,我贺家的一艘运粮船在江北燕州水路遭劫,家父也曾派人多方探查,至今杳无音信,在下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跟我们贺家过不去。” 白衣蒙面人点了点头道:“贺公子尽管放心,十招不败,有求必应。久闻贺公子师承东禅寺广闻大师,今日能一见东禅寺绝学,真是荣幸之至。”言罢冲一旁另一位轿夫道:“白虎,你去试试。” 被称作“白虎”的蒙面轿夫大步向前,抱拳道:“请赐教!” 贺景文双拳一分,亮出架势,正是东禅寺百步神拳的起手式,只是他身材臃肿,架势拉开略显有些滑稽。 ------------ 第九章 神火护法 白虎并不多言,脚尖一点身形往前扑出,双拳分上中二路迎面攻到,贺景文见他来得迅捷,变拳为掌,一式“拨云见日”格开白虎双拳,脚下步法一错,右肘反击白虎腋下。这一招由守转攻变化极快,脚下步法轻灵飘逸,众人见了无不暗挑大指,若非亲眼目睹,谁也难以相信这走路都费劲的大胖子身法竟有如此之快。 白虎并不硬接,知他这一肘攻来看似凶狠却留有后招,一式“寒塘渡鹤”脚下生风巧妙避开,果然贺景文一击不中身形一晃,双拳交替送出,直取白虎下盘。白虎经验老到早有防备,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起,左脚凌空踢出,脚尖直取贺景文咽喉要害,贺景文忙将身子一矮,躲过这一脚,谁知白虎身形还未落地,左手变拳为爪,直奔贺景文天灵盖抓到! 贺景文深得东禅寺身法真传,但却万万没有料到白虎丝毫不比自己慢,虽然才短短交手几招,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招式凌厉及变化之快,暗道:此人功力远在我之上,今日就算输了我也要斗满十招。 白虎这一抓势大力沉,贺景文不及多想,脚下暴退三步,虽然场面上有些狼狈,却堪堪避开这一招。白虎一抓不中不等他脚下站定,身形似饿虎扑食般窜出,双拳直取对方小腹,贺景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挺着的大肚子已连中两拳,当下“啊呀”一声,下盘不稳“噔噔噔噔”暴退十余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贺景文瞬间感到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幸亏自己的大肚腩皮糙肉厚,加之对方手下留情,否则非受重伤不可。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白虎一旁抱拳道:“承让了,贺公子。” 贺景文垂头丧气道:“技不如人,尊使有何差遣,贺某无不照办。”悻悻然退在一旁。 蒙面骑手一旁冷眼观战,终于明白了今晚这些人齐聚于此的用意,只是自己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位“尊使”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多武林人物趋之若鹜,似乎都是冲着“十招不败、有求必应”八个字而来,难道这位尊使真的能够手眼通天,真的做到有求必应?如果如此,我何不试上一试? 不过从刚才“青龙”、“白虎”两名轿夫的武功来看,轿中的这位尊使来历恐怕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照规矩若过不了十招,就得完成这位尊使的一项指令,这笔交易虽说公道,却总也透出一丝难以言表的意味。 贺景文这一败,方才跃跃欲试的众人此时有大半已经打了退堂鼓,白衣蒙面人目光扫向众人道:“下一位谁来挑战?”话音刚落,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我来!” 蒙面骑手跨步上前,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镔铁雁翎刀! 圆月穿过云层照亮四野,也照亮了蒙面骑手的刀。 “好刀!”白衣蒙面人忍不住夸赞一句。 蒙面骑手似乎根本没听见,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尽快打完十招,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白衣蒙面人此时却并不着急,他上下打量着对方,目光却落定在他手中的刀上。 “寒铁铸千刃,神火煅九霄。”白衣蒙面人念出这两句,蒙面骑手心头猛地一震,此言一出引起四周一阵低语。 蒙面骑手缓缓取下面巾,露出本来面目。白衣蒙面人目光如炬道:“原来是神火门的裴护法,失敬了。”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人群一阵骚动,原来这位竟是神火门的左护法裴嵩! 神火门始源于西戎大漠,近百年前西戎非常强盛,当年的西戎王也极其自负,居然同时出兵攻打渊、虞两个邻国,结果反被两国联手击败。自此西戎便一蹶不振退回大漠。 往后的数十年间,西戎采取了另一套方案,即利用神火教擅长铸造尖兵利器的绝技通过往来贸易不断向东渗透,同时改神火教为神火门,在渊、虞两国都设立了分坛,静待时机企图卷土重来。 果然十五年前渊国和虞国反目成仇兵戎相见,西戎王苍吾本想坐收渔翁之利,岂料虞国不足半月就兵败于渊国北境,致使他的如意算盘终究落空。 裴嵩震惊之余也仔细观察着对方,试图揭开此人的身份。只见白衣蒙面人淡淡道:“裴护法的气色不是很好,看来你的麻烦比我想象得要严重的多。” 裴嵩试探道:“尊使果真知道我有何事相求?” 白衣蒙面人见他言语中露出不屑之意,便已知他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据我所知神火门丢失了一件要紧东西,若不及时找回恐怕会有灭顶之灾,否则裴护法又怎会夤夜进京?” 在场众人立刻哗然,裴嵩忍不住大惊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衣蒙面人冷冷道:“十招不败,有求必应。裴护法如果真的想知道答案,何不试试?” “好”裴嵩手中镔铁刀一横,“谁来赐教!” 白衣蒙面人并不答话,从轿后传来一声断喝:“玄武前来领教。”衣袂声响,一个黑影从轿顶飞掠而下,在裴嵩七步外站定。 裴嵩定睛看去,又是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轿夫,与前两位不同,此人身后斜背着一柄古剑。 裴嵩也不多言,一晃手中刀,脚踏七星步,一招“众星拱月”直奔玄武上三路攻到。 玄武拔剑在手,一眼便看出他使的是本门绝学神火刀法”, 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护住上三路,裴嵩不等招式用老刀走偏锋,斜刺里砍向玄武左肋,玄武剑身一抖,格开刀锋,裴嵩顺势反手挥出一招“月落星沉”,刀锋呼啸着带起地上落叶扫向玄武脚踝,玄武大喝一声“来得好”脚尖轻点,跃在半空,避开这一刀,同时剑尖轻点裴嵩刀身,借势身形向后挪出三尺开外。 两招攻出,裴嵩不禁暗自纳罕,玄武见招拆招,适才分明有反击的机会却仍然选择了避让,照此下去必能打满十招,难道他这是在故意助我不成?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手上招式却丝毫没有放慢,雁翎刀闪着寒光直奔玄武中路杀到,玄武这口宝剑上下翻飞,将裴嵩迅猛的攻势逐一化解,眨眼间双方已对拆了五招。 一阵狂风扬起漫天尘土,围观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纷纷用衣袖去挡,伴随耳畔刀剑碰撞声不断,对战双已战至第方九招。再看裴嵩刀法攻得愈发凶狠,一招“流星赶月”刚被玄武挡开,紧接着便使出神火刀法的绝技“卷土重来”,雁翎刀自下而上卷起一阵旋涡,裹挟着沙土直奔玄武门户而来。 玄武选择了避其锋芒,身形陡然一晃,裴嵩一招击出忽然觉得眼前人影闪动,玄武身子已经整个让了出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看玄武手中宝剑“唰”地破空而至,裴嵩就觉得脖子处一丝寒意袭来,暗暗叫了声“不好”,玄武的剑尖已经抵在咽喉要害! 玄武的剑尖距离裴嵩的咽喉不过半寸,好精准的剑法! 裴嵩整个人冰雕般僵住。 玄武收剑而立,抱拳道:“神火门绝学果然名不虚传,承让了!”说罢转身回到原位。 在场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裴嵩双目一闭,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裴某输了。” 白衣蒙面人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裴护法心中有所牵挂,玄武胜出实属侥幸。”话音刚落,轿中传来“哒哒”两声,白衣蒙面人立即走上前,躬身附耳在轿帘处听着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走上前道:“蒋大侠、贺公子、裴护法,方才三场比试尊使看了很是满意,因此破例给你们一次机会,只须为尊使办件小事,三日后我会在去燕楼恭候大驾,你们中若有人在三日内办成此事,我会破例回答一个你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三人听了眼前顿时一亮,蒋大通一拍大腿道:“尊使尽管吩咐,只要我蒋大通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景文也是喜出望外,擦擦脸上雨水道:“对,尊使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 白衣蒙面人微微颔首道:“很简单,尊使让你们去找一个人,一个名叫龙世秋的人。” “龙世秋?”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人听过这个名字,更没人认识。 白衣蒙面人补充道:“此人一月前从北境前来,此时大概早已到了天星城。” 裴嵩忽然问道:“找到此人后又当如何?”蒋大通立刻附和道:“对啊,这也是我想问的,把他宰了还是……” 白衣蒙面人道:“那倒不必,你们只须找到他的行踪就行,我的人会在去燕楼恭候诸位佳音。”说罢转身道了句“起轿”,这顶红漆大轿伴着清脆的铃声随即消失在雨夜之中。 蒋大通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忍不住嘀咕道:“要在偌大的天星城找一个陌生人,这岂不是大海捞针?”一抬眼这才发现身旁的贺景文和裴嵩早已不见人影。 往往有些人的行动就是比别人快,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做的都比说得多。 ------------ 第十章 平步青云 一天星斗,残月如钩。 龙世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况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辜负太子的期望。 索性起身来到院中,这才发现睡不着的并不只有自己,还有苏苏。 苏苏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单手托腮望着漫天星辰,长长叹着气。 龙世秋干咳一声,苏苏猛地回头:“龙大哥!” “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不着。” “有心事?” “嗯。” 龙世秋走到石桌前坐下,发现月色下的佳人更添朦胧之美。 “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龙世秋看了一眼苏苏道。 “什么事?” 龙世秋正色道:“不知你家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苏苏心中一阵酸楚,不明白他所问何意,于是反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龙世秋笑道:“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你可以写封信回去,让家里人来接你。” 苏苏闻言娇躯一震,眼中立刻闪出泪花,颤抖着道:“你……你说什么……” 龙世秋原是一片好意,万没想到她竟然要哭,立即改口道:“你先别哭,我送你回去也行。”谁知这话一出口,苏苏更加泣不成声。 这大晚上孤男寡女独处院中还把人弄哭了,万一被人撞见自己全身是嘴也解释不清。龙世秋显然慌了神,站起身来安慰道:“苏苏,你先别哭,你……”话还没说完,苏苏突然起身扑进他怀中! 突如其来的香玉满怀令龙世秋措不及防,两人身体紧贴在一处,龙世秋明显感觉到苏苏娇躯竟有些颤抖,这颤抖像是出于孤独,又像是出于绝望,亦或是激动? “怎么了?”龙世秋轻握她的香肩,凝视着她的双眸,一眼就看出她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发生什么事了?” “龙大哥,求你救救我娘……”苏苏哽咽道,龙世秋眉头一紧,赶紧安慰她坐下慢慢道来。 原来苏苏本名苏见卿,自幼与父母居住在岭东曲州,一个月前曲州官府突然派人来到家中,强命其父苏阳出卖祖传“摇光”宝剑,苏阳谎称“摇光”宝剑早已丢失多年,官府哪里肯信,以对抗王命为由将其囚入大牢。 苏阳虽是一介书生却有着铮铮铁骨,经受严刑拷打至死不肯交出祖传宝剑,最终死于狱中。曲州官府又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母囚禁于曲州府大牢,苏见卿因生得美貌也被高价卖到京城。 苏苏道完哭得梨花带雨,龙世秋听得怒火中烧,咬牙道:“曲州府官员如此无法无天,难道就没人管么?” 苏苏止住泪水,略带绝望抽泣道:“曲州是景王的封地,他们是奉了王命行事,谁人敢管?” “景王封地?”龙世秋心中一惊,暗道这景王如此大费周章搜寻神兵,难道其中另有隐情?心中拿定主意这件事无论多难定要一管到底。 心里虽已打定主意,嘴上却道:“苏苏姑娘,龙某虽有意去救令慈,但以一己之力恐怕此去如飞蛾扑火,非但救不了人,自己还得把小命搭上。” 苏苏当然知道希望渺茫,何况让一个与自己毫无牵连的人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说不过去。她哪里知道龙世秋心中早已有了营救其母的计划,而且计划还不止一个。 只见苏苏泪眼婆娑地低下头,低低的声音道:“龙大哥,我并不是让你以命相搏,只想求你想想办法,只要你肯尽力而为,无论成功与否,我……”说到这忽然抬起头直视龙世秋的双眼坚定道:“我都愿以身相许,伺候你一辈子……” 龙世秋伸手止住她的话,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苏苏感动不已,忽然想起一件事,嘱咐他道:“我家祖传的‘摇光’宝剑其实一直藏在住宅的水井之中,听我爹说此剑是以千年寒铁铸就,需要时你可取出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枚碧玉发簪交到龙世秋手上,低声道:“你若能见到我娘就把这个给她看,她自然会明白。” 龙世秋见她对自己毫不避讳,显然早已将自己当作家人一般,一股暖意瞬间涌上心头—— 次日清晨,龙世秋刚睁开眼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四哥,你醒了吗?”喊他的是马原,只见他匆匆走近屋内道:“刚刚镖局来人,说是唐总镖头让你去一趟。” “哦?来人有说什么事么?” “没有,不过来人说事情紧急,让你现在就去。” 龙世秋皱了皱眉,忙起床草草洗漱一番,跨上白马直奔玉鼎镖局而去。 一进玉鼎镖局前厅,只见唐天雷早已等候多时。一番寒暄过后,唐天雷问他住的可好,龙世秋先行谢过,接着话锋一转道:“不知叔父唤小侄前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唐天雷开门见山问道:“这两天你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龙世秋摇了摇头。 “那就奇了,”唐天雷皱眉道:“那为何道上不少人打听你的消息?” “哦?”龙世秋心中一凛,他知道唐天雷的消息灵通,不解问道:“敢问叔父,打听我的都是什么人?” 唐天雷想都没想道:“那可多了,岭西贺家的贺大少,江南铁扇书生祝西亭,还有金刀堂的蒋大通……”龙世秋听得云里雾里,暗想怎么自己一夜之间竟成了众矢之的了?何况刚刚说的那些人自己是一个都不认识,更谈不上过节了。 “回叔父,这些人与小侄素不相识,他们打听我做什么?” 唐天雷也很费解,就在这时厅外匆匆走入一人,正是大掌柜骆观。 “当家的,”骆观喘着气道:“有消息了。” “不着急,缓口气慢慢说。”唐天雷一如既往的沉稳。 骆观稳了稳心神道:“是……是隐月教。” “什么?”唐天雷明显吃惊不小,皱眉道:“隐月教?” 骆观点点头道:“几天前隐月教的隐月尊使发出江湖悬赏令,谁能找到龙少侠的下落,谁就可兑现隐月令,如今这消息早已传遍江湖。” 龙世秋第一次听到如此荒唐的事,不禁一阵苦笑,心道我这是撞了哪门子邪,这鬼扯的“隐月教”费尽心思找我去干嘛?难道是因为他们教主死了,请我去当他们教主不成? 唐天雷从他的表情来看显然与隐月教毫无瓜葛,思来想去自由一个法子,那就是让龙世秋暂时离开天星城。 龙世秋立刻表示同意。 唐天雷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已猜到他早有此意,于是问他下一步去哪。龙世秋如实回答:曲州城。 唐天雷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去曲州,但从他离开的步伐判断肯定是急事,就在龙世秋告辞前脚刚走,唐天雷身后屏风缓缓走出一人,正是唐天雷的掌上明珠唐诗瑶。 龙世秋回到城西住处打点一番,在苏苏等人的目送下,马不停蹄往曲州城而去。 九宫山,明月夜,短松冈。 山间小道上隐约出现一个身影,这身影健步如飞,片刻已至近前,透过树林间皎洁的月光可以看清此人是个出家的僧人,这僧人身长约有八尺,体态魁梧,头顶被月色照的发亮,此刻他使的是佛门上乘轻功,身形在山道间疾驰,僧袍带风呼呼作响,片刻间便来到了半山亭。 这僧人来至半山亭中坐下,略微拭去额上的汗水,从怀中摸出一只馒头大口嚼起来,嚼上几口端起水壶喝几口水。 僧人正吃得香,忽听不远处一声哨响,一愣之间就见半山亭四周的树林中亮起数十个火把,顷刻间早已将半山亭团团围住。 僧人将剩下半个馒头揣回怀中,站起身形,定睛四下一扫,只见这数十人各持兵刃,在火把映照下寒光闪闪,令人目眩。 僧人见状大喝道:“何人拦我去路?” 话音刚落,只见人群分闪两侧,当中走出一人。 僧人仔细打量这人,只见此人身高七尺有余,一脸络腮胡,狮鼻阔口,膀大腰圆,手中提着一根精铁狼牙棒,再看这狼牙棒的尺寸粗细,就知此人力大无穷,能使得动这根狼牙棒的,绝非泛泛之辈。 这人大喝一声道:“亭内可是大佛寺的法明和尚?” 僧人心中猛然一惊,心道:此人一言道出我的法号,看这架势是早有预谋在此设伏。 当下冷哼一声,道:“施主何人,竟知贫僧法号。” 这人将狼牙棒手中一横,嘿嘿一笑,道:“你问我?九宫山玄武庄,怒雷神将姜通!” 法明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早就耳闻九宫山玄武庄四位庄主个个武艺超群,人送绰号“风云雷电”四大神将,不想今日被自己遇上,一个姜通本已很难对付,何况他带着几十名帮手?不过听闻这位三庄主姜通向来有勇无谋,今日要想逃过此劫,看来硬拼不得。 法明表面却不露声色,淡淡道:“却不知姜庄主夤夜在此拦阻贫僧,所为何事?” 姜通咧开大嘴道:“姜某向来不喜欢绕弯子,”他用狼牙棒一指法明身后背着的包裹,道:“留下身后包裹,姜某便不再为难你,放你下山。” 法明冷笑道:“不知堂堂玄武庄何时也做起这等巧取豪夺的买卖来了?贫僧乃一出家之人,并无金银财宝,你们连出家人也要打劫么?” 姜通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心中怒火万丈,喝道:“臭和尚,看来你是敬酒不吃,那就别怪姜某不讲情面了。” 法明闻言忽然仰天大笑,姜通被他反倒笑愣住,道:“秃驴,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法明道:“姜庄主,玄武庄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四大神将威震八方,今日姜庄主半夜三更带着众多手下于荒山野岭中伏击贫僧一人,就不怕将来此事传扬出去,被江湖中人耻笑么?” 姜通冷笑数声,不以为然道:“秃驴,你言下之意,是要与姜某单打独斗么?” 法明微微一笑,道:“久闻姜庄主这根狼牙棒罕有敌手,贫僧今日就与姜庄主打个赌,不知姜庄主可敢赌么?” 姜通道:“打什么赌?” 法明道:“我与你单打独斗,若在下侥幸获胜就请姜庄主闪开一条道来让贫僧下山,如何?” 姜通素来自负,想都没想便冷笑道:“好,我就跟你赌!” 法明将身后包裹紧了紧,昂首走出半山亭,姜通见他手无寸铁,转身吩咐随从:“给他件兵刃。”身后随从中有人扔出一杆长枪,法明伸手接住,笑道:“姜庄主果然豪爽。” 姜通哼了一声,身形忽然向前疾进,口中大喝:“接招!”狼牙棒挟裹着风声照着法明拦腰便扫! 姜通这根玄铁狼牙棒本身就有六七十斤重,被他轮圆了扫出去的力道少说也有百斤以上,法明深知不能硬接,否则就凭手中这杆长枪招架,一个回合就给劈断,当下见姜通这一扫快如闪电,将长枪往地上一戳,就地一纵身,身形纵起数尺,姜通这一扫竟然扫空! 姜通的狼牙棒法自幼受名师指点,加之他本人力大无穷,棒法借着棒身的重量随着惯性施展开来出奇的连贯,这狼牙棒一旦轮开,想收住都很难。 只见姜通一扫没扫中,将狼牙棒顺势一转,自下往上一勾,奔着法明下盘而去!法明身形尚未落下,见狼牙棒已到了脚下,这一下若被砸上,腿脚定会砸得血肉横飞,急忙将长枪抽出,用枪尖往姜通狼牙棒头上一点,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果然奏效,竟将姜通的狼牙棒点开数寸,身子借住反力暴退数尺,随即用枪护住门户,大喝道:“好棒法!” 姜通嘿嘿冷笑,不由分说,两步欺身近前,一招“泰山压顶”,狼牙棒“呼”地当头砸到! 法明身子一闪,长枪径直戳向姜通左腿,谁知姜通这一棒并非莽打莽撞,其实是招中有招,法明身形刚一闪,他的狼牙棒便顺势斜劈,这一下正迎在法明的枪头上,就听“咔嚓”一声,长枪的枪头被这一棒打飞得无影无踪,长枪当即变成了短棍! 法明心中暗道不好,这怒雷神将姜通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加之他在兵器上占尽优势,若再不拿出绝学,真就未必是他的对手,当下提起丹田真气,步移星位,施展出大佛寺独门绝学“步步生莲”来! 姜通见一招得手,心中大喜,狼牙棒趁势施展开来,夹着呼呼风声,直奔法明面门就砸。其实姜通却不知法明的绝技是他的轻身功夫,他刚把招式施展出来,便觉着眼前一晃,法明早已不知去向,正一愣间,就觉得耳畔劲风袭到,心中暗道不好,本能地一闪身,但还是略迟了一步,肩头被法明从身侧一棍击中,姜通直觉一阵剧痛,“啊呀”一声,狼牙棒应声落地。 法明将短棍一扔,双手合十,道:“姜庄主,承让了!” 姜通满脸羞愧,一手捂着肩头,并不作答。 法明道:“莫非姜庄主言而无信?” 姜通咬碎钢牙,恨恨道:“今日姜某算栽了”吩咐手下:“放他走!”众人立刻两下闪开一条路来。 法明道:“姜庄主的武功名不虚传,今日其实是贫僧胜之不武,就此告辞!” 谁刚走出没有几步,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道:“大和尚请留步,我有话说。”就见在众人让开的缺口处不知何时已闪出一个鬼魅似的身影来! ------------ 第十一章 月夜行僧 一天星斗,残月如钩。 龙世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况于公于私自己都不能辜负太子的期望。 索性起身来到院中,这才发现睡不着的并不只有自己,还有苏苏。 苏苏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单手托腮望着漫天星辰,长长叹着气。 龙世秋干咳一声,苏苏猛地回头:“龙大哥!” “这么晚了还没睡?” “睡不着。” “有心事?” “嗯。” 龙世秋走到石桌前坐下,发现月色下的佳人更添朦胧之美。 “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龙世秋看了一眼苏苏道。 “什么事?” 龙世秋正色道:“不知你家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苏苏心中一阵酸楚,不明白他所问何意,于是反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龙世秋笑道:“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你可以写封信回去,让家里人来接你。” 苏苏闻言娇躯一震,眼中立刻闪出泪花,颤抖着道:“你……你说什么……” 龙世秋原是一片好意,万没想到她竟然要哭,立即改口道:“你先别哭,我送你回去也行。”谁知这话一出口,苏苏更加泣不成声。 这大晚上孤男寡女独处院中还把人弄哭了,万一被人撞见自己全身是嘴也解释不清。龙世秋显然慌了神,站起身来安慰道:“苏苏,你先别哭,你……”话还没说完,苏苏突然起身扑进他怀中! 突如其来的香玉满怀令龙世秋措不及防,两人身体紧贴在一处,龙世秋明显感觉到苏苏娇躯竟有些颤抖,这颤抖像是出于孤独,又像是出于绝望,亦或是激动? “怎么了?”龙世秋轻握她的香肩,凝视着她的双眸,一眼就看出她内心的恐惧和无助,“发生什么事了?” “龙大哥,求你救救我娘……”苏苏哽咽道,龙世秋眉头一紧,赶紧安慰她坐下慢慢道来。 原来苏苏本名苏见卿,自幼与父母居住在岭东曲州,一个月前曲州官府突然派人来到家中,强命其父苏阳出卖祖传“摇光”宝剑,苏阳谎称“摇光”宝剑早已丢失多年,官府哪里肯信,以对抗王命为由将其囚入大牢。 苏阳虽是一介书生却有着铮铮铁骨,经受严刑拷打至死不肯交出祖传宝剑,最终死于狱中。曲州官府又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母囚禁于曲州府大牢,苏见卿因生得美貌也被高价卖到京城。 苏苏道完哭得梨花带雨,龙世秋听得怒火中烧,咬牙道:“曲州府官员如此无法无天,难道就没人管么?” 苏苏止住泪水,略带绝望抽泣道:“曲州是景王的封地,他们是奉了王命行事,谁人敢管?” “景王封地?”龙世秋心中一惊,暗道这景王如此大费周章搜寻神兵,难道其中另有隐情?心中拿定主意这件事无论多难定要一管到底。 心里虽已打定主意,嘴上却道:“苏苏姑娘,龙某虽有意去救令慈,但以一己之力恐怕此去如飞蛾扑火,非但救不了人,自己还得把小命搭上。” 苏苏当然知道希望渺茫,何况让一个与自己毫无牵连的人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说不过去。她哪里知道龙世秋心中早已有了营救其母的计划,而且计划还不止一个。 只见苏苏泪眼婆娑地低下头,低低的声音道:“龙大哥,我并不是让你以命相搏,只想求你想想办法,只要你肯尽力而为,无论成功与否,我……”说到这忽然抬起头直视龙世秋的双眼坚定道:“我都愿以身相许,伺候你一辈子……” 龙世秋伸手止住她的话,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苏苏感动不已,忽然想起一件事,嘱咐他道:“我家祖传的‘摇光’宝剑其实一直藏在住宅的水井之中,听我爹说此剑是以千年寒铁铸就,需要时你可取出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枚碧玉发簪交到龙世秋手上,低声道:“你若能见到我娘就把这个给她看,她自然会明白。” 龙世秋见她对自己毫不避讳,显然早已将自己当作家人一般,一股暖意瞬间涌上心头—— 次日清晨,龙世秋刚睁开眼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四哥,你醒了吗?”喊他的是马原,只见他匆匆走近屋内道:“刚刚镖局来人,说是唐总镖头让你去一趟。” “哦?来人有说什么事么?” “没有,不过来人说事情紧急,让你现在就去。” 龙世秋皱了皱眉,忙起床草草洗漱一番,跨上白马直奔玉鼎镖局而去。 一进玉鼎镖局前厅,只见唐天雷早已等候多时。一番寒暄过后,唐天雷问他住的可好,龙世秋先行谢过,接着话锋一转道:“不知叔父唤小侄前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唐天雷开门见山问道:“这两天你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龙世秋摇了摇头。 “那就奇了,”唐天雷皱眉道:“那为何道上不少人打听你的消息?” “哦?”龙世秋心中一凛,他知道唐天雷的消息灵通,不解问道:“敢问叔父,打听我的都是什么人?” 唐天雷想都没想道:“那可多了,岭西贺家的贺大少,江南铁扇书生祝西亭,还有金刀堂的蒋大通……”龙世秋听得云里雾里,暗想怎么自己一夜之间竟成了众矢之的了?何况刚刚说的那些人自己是一个都不认识,更谈不上过节了。 “回叔父,这些人与小侄素不相识,他们打听我做什么?” 唐天雷也很费解,就在这时厅外匆匆走入一人,正是大掌柜骆观。 “当家的,”骆观喘着气道:“有消息了。” “不着急,缓口气慢慢说。”唐天雷一如既往的沉稳。 骆观稳了稳心神道:“是……是隐月教。” “什么?”唐天雷明显吃惊不小,皱眉道:“隐月教?” 骆观点点头道:“几天前隐月教的隐月尊使发出江湖悬赏令,谁能找到龙少侠的下落,谁就可兑现隐月令,如今这消息早已传遍江湖。” 龙世秋第一次听到如此荒唐的事,不禁一阵苦笑,心道我这是撞了哪门子邪,这鬼扯的“隐月教”费尽心思找我去干嘛?难道是因为他们教主死了,请我去当他们教主不成? 唐天雷从他的表情来看显然与隐月教毫无瓜葛,思来想去自由一个法子,那就是让龙世秋暂时离开天星城。 龙世秋立刻表示同意。 唐天雷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已猜到他早有此意,于是问他下一步去哪。龙世秋如实回答:曲州城。 唐天雷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去曲州,但从他离开的步伐判断肯定是急事,就在龙世秋告辞前脚刚走,唐天雷身后屏风缓缓走出一人,正是唐天雷的掌上明珠唐诗瑶。 龙世秋回到城西住处打点一番,在苏苏等人的目送下,马不停蹄往曲州城而去。 九宫山,明月夜,短松冈。 山间小道上隐约出现一个身影,这身影健步如飞,片刻已至近前,透过树林间皎洁的月光可以看清此人是个出家的僧人,这僧人身长约有八尺,体态魁梧,头顶被月色照的发亮,此刻他使的是佛门上乘轻功,身形在山道间疾驰,僧袍带风呼呼作响,片刻间便来到了半山亭。 这僧人来至半山亭中坐下,略微拭去额上的汗水,从怀中摸出一只馒头大口嚼起来,嚼上几口端起水壶喝几口水。 僧人正吃得香,忽听不远处一声哨响,一愣之间就见半山亭四周的树林中亮起数十个火把,顷刻间早已将半山亭团团围住。 僧人将剩下半个馒头揣回怀中,站起身形,定睛四下一扫,只见这数十人各持兵刃,在火把映照下寒光闪闪,令人目眩。 僧人见状大喝道:“何人拦我去路?” 话音刚落,只见人群分闪两侧,当中走出一人。 僧人仔细打量这人,只见此人身高七尺有余,一脸络腮胡,狮鼻阔口,膀大腰圆,手中提着一根精铁狼牙棒,再看这狼牙棒的尺寸粗细,就知此人力大无穷,能使得动这根狼牙棒的,绝非泛泛之辈。 这人大喝一声道:“亭内可是大佛寺的法明和尚?” 僧人心中猛然一惊,心道:此人一言道出我的法号,看这架势是早有预谋在此设伏。 当下冷哼一声,道:“施主何人,竟知贫僧法号。” 这人将狼牙棒手中一横,嘿嘿一笑,道:“你问我?九宫山玄武庄,怒雷神将姜通!” 法明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早就耳闻九宫山玄武庄四位庄主个个武艺超群,人送绰号“风云雷电”四大神将,不想今日被自己遇上,一个姜通本已很难对付,何况他带着几十名帮手?不过听闻这位三庄主姜通向来有勇无谋,今日要想逃过此劫,看来硬拼不得。 法明表面却不露声色,淡淡道:“却不知姜庄主夤夜在此拦阻贫僧,所为何事?” 姜通咧开大嘴道:“姜某向来不喜欢绕弯子,”他用狼牙棒一指法明身后背着的包裹,道:“留下身后包裹,姜某便不再为难你,放你下山。” 法明冷笑道:“不知堂堂玄武庄何时也做起这等巧取豪夺的买卖来了?贫僧乃一出家之人,并无金银财宝,你们连出家人也要打劫么?” 姜通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心中怒火万丈,喝道:“臭和尚,看来你是敬酒不吃,那就别怪姜某不讲情面了。” 法明闻言忽然仰天大笑,姜通被他反倒笑愣住,道:“秃驴,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法明道:“姜庄主,玄武庄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四大神将威震八方,今日姜庄主半夜三更带着众多手下于荒山野岭中伏击贫僧一人,就不怕将来此事传扬出去,被江湖中人耻笑么?” 姜通冷笑数声,不以为然道:“秃驴,你言下之意,是要与姜某单打独斗么?” 法明微微一笑,道:“久闻姜庄主这根狼牙棒罕有敌手,贫僧今日就与姜庄主打个赌,不知姜庄主可敢赌么?” 姜通道:“打什么赌?” 法明道:“我与你单打独斗,若在下侥幸获胜就请姜庄主闪开一条道来让贫僧下山,如何?” 姜通素来自负,想都没想便冷笑道:“好,我就跟你赌!” 法明将身后包裹紧了紧,昂首走出半山亭,姜通见他手无寸铁,转身吩咐随从:“给他件兵刃。”身后随从中有人扔出一杆长枪,法明伸手接住,笑道:“姜庄主果然豪爽。” 姜通哼了一声,身形忽然向前疾进,口中大喝:“接招!”狼牙棒挟裹着风声照着法明拦腰便扫! 姜通这根玄铁狼牙棒本身就有六七十斤重,被他轮圆了扫出去的力道少说也有百斤以上,法明深知不能硬接,否则就凭手中这杆长枪招架,一个回合就给劈断,当下见姜通这一扫快如闪电,将长枪往地上一戳,就地一纵身,身形纵起数尺,姜通这一扫竟然扫空! 姜通的狼牙棒法自幼受名师指点,加之他本人力大无穷,棒法借着棒身的重量随着惯性施展开来出奇的连贯,这狼牙棒一旦轮开,想收住都很难。 只见姜通一扫没扫中,将狼牙棒顺势一转,自下往上一勾,奔着法明下盘而去!法明身形尚未落下,见狼牙棒已到了脚下,这一下若被砸上,腿脚定会砸得血肉横飞,急忙将长枪抽出,用枪尖往姜通狼牙棒头上一点,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果然奏效,竟将姜通的狼牙棒点开数寸,身子借住反力暴退数尺,随即用枪护住门户,大喝道:“好棒法!” 姜通嘿嘿冷笑,不由分说,两步欺身近前,一招“泰山压顶”,狼牙棒“呼”地当头砸到! 法明身子一闪,长枪径直戳向姜通左腿,谁知姜通这一棒并非莽打莽撞,其实是招中有招,法明身形刚一闪,他的狼牙棒便顺势斜劈,这一下正迎在法明的枪头上,就听“咔嚓”一声,长枪的枪头被这一棒打飞得无影无踪,长枪当即变成了短棍! 法明心中暗道不好,这怒雷神将姜通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加之他在兵器上占尽优势,若再不拿出绝学,真就未必是他的对手,当下提起丹田真气,步移星位,施展出大佛寺独门绝学“步步生莲”来! 姜通见一招得手,心中大喜,狼牙棒趁势施展开来,夹着呼呼风声,直奔法明面门就砸。其实姜通却不知法明的绝技是他的轻身功夫,他刚把招式施展出来,便觉着眼前一晃,法明早已不知去向,正一愣间,就觉得耳畔劲风袭到,心中暗道不好,本能地一闪身,但还是略迟了一步,肩头被法明从身侧一棍击中,姜通直觉一阵剧痛,“啊呀”一声,狼牙棒应声落地。 法明将短棍一扔,双手合十,道:“姜庄主,承让了!” 姜通满脸羞愧,一手捂着肩头,并不作答。 法明道:“莫非姜庄主言而无信?” 姜通咬碎钢牙,恨恨道:“今日姜某算栽了”吩咐手下:“放他走!”众人立刻两下闪开一条路来。 法明道:“姜庄主的武功名不虚传,今日其实是贫僧胜之不武,就此告辞!” 谁刚走出没有几步,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道:“大和尚请留步,我有话说。”就见在众人让开的缺口处不知何时已闪出一个鬼魅似的身影来! ------------ 第十二章 妙音圣手 夜深沉。 山风吹得数十支火把呼呼作响。 鬼魅似的身影一动不动,怒雷神将姜通和他的数十名手下表情忽然出奇的严肃,每个人似乎此刻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法明停住脚步。 他看着不远处这个幽灵一样的身影,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竟也透出一丝寒气! 没有人说话,好像连动一动也不敢,这鬼魅身影如雕像一般站立。 好像变成雕像的人竟也具有魔力,在场的每个人都宛如被施了法咒一般,好似也都变成了雕像! 鬼魅似的身影忽然叹了口气。 他这一声叹息仿佛是解咒的灵符,怒雷神将姜通这才恭敬的欠身道:“大哥!” 法明闻言只觉得头皮一麻,脑子“嗡”地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古残阳!” 这人当然不是鬼魅,他竟是风云雷电四大神将之首,“阴风神将”古残阳!据说此人轻功盖世,武林中论轻功可与其比肩者屈指可数,余者皆只能望其项背而已。 但此人可怕之处不仅仅是轻功卓绝,自出道至今伤在古残阳独门绝学“透骨阴风掌”的武林高手不下数十位,而被“透骨阴风掌”重伤的人还能活下来的并不多。 法明显然太清楚这一点了,他渐渐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汗珠! 古残阳已慢慢走近,每一步都很慢,走的很小心,好像生怕踩死地上的虫子。 山间小道的地上布满断枝残叶,走得这么慢,古残阳的脚下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火光终于映出古残阳的面容。 这是一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这人的血像是已被吸干! 古残阳两鬓斑白的长发散落双肩,刀削似的脸颊上一对颧骨高高凸起,他的嘴唇仿佛已经干裂,茫若无神的眼睛深深凹进去,瘦如枝桠的身形令人不禁担心随时刮起一阵大风会将他吹走。 阴曹地府的魑魅魍魉不过如此而已。 法明已经忍不住想要念经,因为据说佛家的经文可以驱鬼辟邪。 这人到底是不是鬼?! 古残阳的话说冰冷如风:“大和尚好手段,竟让我三弟输的心服口服。”他的嗓子像是被人灌了毒药,沙哑中带着撕裂的感觉。 法明深吸一口气,暗暗催动真气周转全身护住心脉。 在绝顶高手面前,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古残阳慢慢走到姜通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狼牙棒,重达七八十斤的精铁狼牙棒被他枯柴似的手臂轻轻一提,竟似轻若无物,就像捡起了小孩掉落的拨浪鼓。 姜通一张大饼脸此时已涨得发紫,伸手接过狼牙棒,眼睛看都不敢看古残阳,竟真的像是弄坏了拨浪鼓的孩子。 古残阳转过身,望着法明淡淡道:“我这三弟什么都好,就是不谙心计,我总是担心他会吃亏,着了别人的道儿。” 法明鼓足勇气道:“古庄主唤住贫僧,不知有何指教?” 古残阳道:“大和尚身后背着的可是大佛寺绝学《妙音圣手》么?” 法明冷冷道:“说得没错,玄武庄的消息果然灵通,如此绝密之事,竟也早被你们探知。” 古残阳淡淡道:“你们大佛寺数百僧众,并非人人都诚心向佛,不食人间烟火的。” 法明冷笑道:“古庄主此言不错,凡事皆怕出内奸,就好比当年虞国偷袭我大渊之事。” 古残阳冷笑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去关心,咱们还是谈谈眼下之事吧。” 法明道:“贫僧洗耳恭听。” 古残阳微微一笑,道:“大佛寺此次派你秘密护送《妙音圣手》手抄本秘笈前往飞云山,想要换回佛陀舍利,可有此事?” 法明冷哼一声,道:“来龙去脉古庄主早已了如指掌,又何必多此一问。” 古残阳道:“古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和尚可否应允?” 法明道:“哦?愿闻其详。” 古残阳道:“素闻《妙音圣手》乃当世绝学,古某倾慕已久,大和尚若能前往鄙庄暂歇一晚,待古某拜阅之后明日即当奉还,另奉上酬银千两,不知意下如何?” 法明闻言大笑道:“《妙音圣手》乃我大佛寺不传秘笈,本寺僧众奉若至宝,此次若非为了迎回佛祖舍利,焉能出此下策?恐怕贫僧要令古庄主失望了。” 古残阳喋喋一笑,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大和尚,我三弟言出必行,答应放你下山,但古某却认为你今天是走不了了。”这“了”字刚落,然见他身形似树叶般飘起,枯木般的右手凌空探出,朝法明肩头便是一抓! 法明虽早有防备,然而却并未料到古残阳身法竟如此之快,忙后撤一步单掌往外架出,古残阳这一招正是“透骨阴风掌”的绝学,见法明伸掌来架,突然招式一变,脚下一滑,整个人闪电般转至法明左侧,照准法明当胸就是一掌! 法明大惊之下运起“步步生莲”才勉强躲过,然而古残阳的掌法凌厉之极、招式诡异,虽然自己轻功已是不弱,相比古残阳却明显差了一截,两人交手未出十招,法明已明显感到力不从心,渐渐露出败迹来! 古残阳身经百战,对手丝毫的变化怎能逃脱他的眼睛,见法明招式渐慢,冷笑声中虚晃一掌,身子却拔地而起,半空中双掌齐发,两道劲气直奔法明而来,这一招正是“透骨阴风掌”中的绝技“百鬼夜行”! 法明只觉得胸前一阵寒意,见古残阳掌风来得太快,闪避不及,只得齐推双掌相迎,他的内力怎能与古残阳相比,四掌相接法明就感觉双掌好似贴上了一块寒冰,接着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向半山亭的支柱,整个半山亭为之一晃,亭上的瓦片立时被撞落无数! 法明高大魁梧的身躯刚一落地便“噗”的吐出一道血箭昏死过去! 姜通见状大喝一声:“大哥好身手!” “不自量力。”古残阳冷笑数声吩咐姜通:“取下他的包裹!”姜通正欲迈步,就听半山亭上一个似乎尚未睡醒的声音响起:“下面何人扰我清梦?” 姜通闻言大骇,抬头望去只见半山亭上黑乎乎站起一人,不禁大怒道:“是何贼子竟敢在此偷听?” 亭上这人哈哈大笑道:“尔等半路行劫,反诬别人是贼,真真可笑之极!”姜通大怒,提棒便欲飞身上亭,古残阳喝道:“三弟不可鲁莽。”姜通回身,只见古残阳压低声音道:“此人藏身亭上许久,我等竟未察觉,切不可莽撞行事,以我之见,此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须要小心为妙”。 姜通细想此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正说话间,亭上这人已飘落而下,掸掸身上灰尘,蹲下身伸出二指探了探法明脉象,这才站起身来,长吁一声,微微笑道:“没死就好。” 古残阳细观之下,这人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穿一身宝蓝色缎袍,身背行囊腰间悬着一只酒葫芦,当下不禁心中生疑道: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竟然连我都觉察不到? 姜通这时已冷笑道:“这秃驴已中了我大哥的‘透骨阴风掌’,不死才怪!” 只见这少年冷哼一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过这和尚命不该绝,我说他不死,他就死不了。” 古残阳盯着龙世秋,冷冷道:“玄武庄的事朋友还是少插手为妙,免得后悔莫及。” 龙世秋淡淡道:“我这人就喜欢多管闲事,这么晚了古庄主何不早点回去休息?” 姜通见他如此狂妄,咬牙握紧狼牙棒只等着古残阳一声令下,立刻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砸成肉酱!! 古残阳的声音依旧嘶哑,看了一眼他腰间的葫芦,宛如阴间厉鬼的声音道:“你和北极宫紫微真人是什么关系?” 龙世秋闻言心中一惊,心道此人竟认识这葫芦,表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道:“古庄主好眼力。” 古残阳脸色变了变,重重叹了口气,冲伸手众人摆了摆手。 身后众人立刻闪出一条道来。 这番举动令姜通怔在当场! 龙世秋吹了声口哨,夜色中不知从何处奔过一匹白驹,他抱起法明放在马背,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骑往山下而去! 姜通手中的狼牙棒似乎又要掉下来! 他不相信古老大竟然就这么放走了这个狂妄的小子。 古残阳的脸色仍旧毫无表情,姜通实在是忍不住了,走上前道:“大哥……” 古残阳的身形忽然一闪,人已飘落在数丈之外,远远传来阴森沙哑的声音:“老三,回去!” 姜通忍不住高声叫道:“回去?” 古残阳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对,回去……” 一路疾行数十里,前面终于有了点点灯光。 龙世秋看了一眼身后的法明,打开葫芦取出一枚“冰魄丹”,撬开他的牙齿喂下后才又继续向前。 他这葫芦中的十二枚“冰魄丹”乃是恩师紫微道长以极北冰莲配上十余种奇珍异草耗费十二年才炼制而成。原本是让他在旧伤发作时服用,可谓极其珍贵的续命神丹,他竟毫不犹豫给一个陌生和尚吃了一枚。 催马来到亮灯处龙世秋抬头望去,头顶上赫然四个大字“新月客栈”! 龙世秋上前轻叩门环。 客栈里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谁啊!” 龙世秋道:“投宿!” 良久,大门才“吱嘎”一声打开,伙计揉着朦胧的眼睛道:“什么时辰了,这会来投宿?” 龙世秋伸手入怀,抛出一锭银子。 店小二的眼睛立刻放出光,瞬间睡意全无,脸上笑开了花:“大爷里面请。” 房间既宽敞又气派,各式应用之物非但齐全,做工也很考究。 桌上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脸盆。 龙世秋将法明扶着坐到床上,解开他的衣衫,用布沾了热水,挤干后轻轻将他胸口擦拭一遍,随即与他相对而坐。 龙世秋双目微合,食指突然疾点向法明 “中府”“灵墟”“紫宫”“鸠尾”四处大穴,接着以掌贴住法明“膻中”穴,一股炙热的真气源源不断注入法明体内。 约莫一炷香的光景,只听法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龙世秋慢慢睁开眼,见法明面色渐渐现出红润,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替法明疗伤消耗了他不少真气,此刻他自己已是脸色苍白,额上的汗珠滚滚落下。 将法明扶睡下,龙世秋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不知不觉间再也支撑不住,倚在床头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 龙世秋醒来的时候发现法明盘坐在床上,怀中抱着自己那只背囊,瞪大眼看着自己。 看样子法明恢复的很快,“冰魄丹”的疗效果真立竿见影。 “是你救的小僧?”法明感激中带着一丝警惕道。 “在下姓龙,龙世秋。” “施主救命之恩,法明在此拜谢!”法明边道谢边双手合十。 龙世秋道:“举手之劳法师不必挂怀。” 法明瞅了瞅龙世秋,见他不过与自己你年龄相仿,忍不住问道:“小僧有些好奇,那古庄主武功修为甚高,龙施主是如何从他手中将小僧救出的?” 龙世秋笑道:“古庄主为人通情达理,或许看在下面善,觉得有缘吧。” 这个解释法明哪会相信,只见他看了看手中包裹,叹道:“谁道世上无君子,龙施主一身正气,贫僧钦佩之至!” 龙世秋干咳一声,笑道:“君子小人本在一念之差,所谓一念君子,一念小人嘛。” 法明似乎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昨夜之事施主一直在场么?” 龙世秋道:“不错,来龙去脉,龙某一清二楚。” 法明叹道:“施主早知本寺至宝在此却毫无觊觎之心,真君子也。” 龙世秋故意逗他道:“法师昏睡了半日,又怎知在下并未偷看?” 法明正色道:“贫僧临行之时,方丈曾留下暗记,刚刚贫僧检查过了暗记仍在!” 龙世秋道:“原来如此!”话音刚落,响起敲门声,店小二轻声道:“二位客官,水已备好了。” 龙世秋问法明:“法师伤势如何,方便下楼么?” 法明笑道:“我已无大碍。”二人洗漱一番来到楼下,捡了个靠墙的桌子,法明要了几个馒头,一碗粥。 龙世秋唤来小二,问道:“此地有何好酒么?”他虽有千杯不醉的天赋,但自从沾酒之后就不知不觉好上了这一口。 店小二道:“客官您算问着了,小店就有十年陈酿,此酒名为‘白云边’。” 龙世秋笑道:“‘白云边’光听名字就醉了。”马上点了一壶,店小二赔笑道:“大爷您真是识货,请稍等片刻。” 法明看了看龙世秋,道:“酒色财气,伤身之物,施主都是大清早就喝酒么?” 龙世秋笑而不答,不一会酒已上桌,龙世秋打开浅尝了一口,果然满嘴酒香,甘甜浓郁且回味无穷,笑道:“果然是好酒!” 法明摇了摇头,继续吃着馒头喝着粥。 龙世秋忽然道:“法师既然是往飞云岭去,不如我二人结伴同行,如何?” 法明愣道:“怎么龙施主也是往飞云岭去?” 龙世秋摇头道:“我此去曲州府,咱们只是顺一段路而已。” 法明“哦”道:“如此说来甚好。” 龙世秋笑道:“就这样说定了,待会咱们吃完饭得去买匹脚力,否则咱们一个在马上,一个在地下如何同行。” 法明闻言就是一愣。 ------------ 第十三章 路见不平 客栈外马蹄声落,须臾走进一名绿衣少女。 这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长得十分清秀,虽不施粉黛,却是生就冰肌玉骨,一举一动尽显曼妙身姿,最吸睛的是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配上长长的睫毛属实惹人怜爱。她手中提的那柄宝剑更为夺目,单是剑鞘上嵌着的数颗宝石已是价值不菲。 店小二颇有些眼力见儿,将对角一张干净桌子擦了又擦,只见这绿衣女子刚一坐下,便蹙眉道:“小二,大清早哪来这么熏人的酒气?” 店小二谁也不敢得罪,只得用眼角朝龙世秋方向一瞥,绿衣女子一抬头,就看见对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绿衣女子冷哼一声,轻咬朱唇一掌拍在桌上,恨不能立刻把他那双眼珠子挖出来! 龙世秋却不以为意,继续馒头就着酒吃喝起来。 法明望了他一眼,低低的叹气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么浅显的道理可惜世人就是看不破。”瞥了一眼龙世秋又道:“趁那边的女施主没发火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龙世秋也觉得少些麻烦为妙,赶紧用完饭两人一同出了新月客栈沿途向路人打听到马市的所在,边走边聊着天。 行不多时前面渐渐热闹起来。 法明念了句佛道:“阿弥陀佛,酒色财气四个字,你一早起就遇到了两个,接下来看来是要破财了。” 龙世秋不解:“为什么不是发财,而是破财?” 法明望着他淡淡道:“你刚刚不是说要买脚力?”他见龙世秋愣了愣,于是瞪着他道:“买匹马可不便宜,贫僧乃一出家人,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来?” 龙世秋竟无言以对,法明赶紧念佛道:“阿弥陀佛,莫要生气,否则这‘酒色财气’四个字,你可真占全了。” 龙世秋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和尚是不是说话都像念经一样啰嗦? 两人很顺利挑了一匹脚力,这匹马通体黑色,与龙世秋的白马几乎一般高。二人并肩骑着马一路风尘赶了半天路,一路攀谈中自然亲近不少,论起年齿法明今年二十有一,比龙世秋长一岁,于是二人便以兄弟相称。 两人这一熟络聊的话题就不免多起来。 “大哥,既然《妙音圣手》秘笈如此重要,宝刹此次为何只派你一人护送?” 法明道:“兄弟有所不知,《妙音圣手》乃我大佛寺密藏绝学,武林中觊觎之人不可胜数,护送的人多了反倒惹眼。只是小僧此行甚为机密,就连本寺的几位高僧也不清楚我的行程,不料竟被玄武庄得知,真是奇哉怪也。” 龙世秋皱眉道:“如此说来,贵宝刹中定是有内奸了。” 法明点点头,道:“待我回寺后禀明方丈,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他见龙世秋沉默不语,反问道:“不知兄弟这次到曲州城是探亲,还是访友?” 龙世秋对他也不隐瞒,遂将自己前去救人的事和盘托出,法明听后眉头一皱,面有难色道:“怎奈小僧重任在肩,否则定陪兄弟一同前去了。” 见他过意不去,龙世秋哈哈笑道:“区区小事我一人即可,大哥不必在意。” 又继续往前行进了数里,前方不远处闪出一片树林。树林边上有处茶肆,不少过客正在饮茶歇息。 催动坐骑来到茶肆近前,阵阵茶香扑鼻而至。两人走进茶肆发现竟有不少武林中人在此品茗小憩。 茶博士赶紧沏茶端上,见他二人满脸风尘,不禁笑道:“二位客官似远道而来,莫非也是前往飞云岭的?” 法明怔怔道:“施主何以有此一问?” 茶博士道:“飞云岭七宝寨设下鉴宝大会,广发英雄帖遍邀天下豪杰前往,这么大的事,您二位竟不知么?” 二人听了面面相觑,只见茶博士歪了歪嘴,压低声音道:“您二位看见旁边那几桌客人没,他们都是接到英雄帖前去赴会的。” 法明“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茶博士笑道:“这几天来来往往都是武林人士,就算没有接到英雄帖的也赶去凑热闹哩。”说完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龙世秋环视左右,只见左首边的一张桌子围坐着五名道士,身后各自斜背宝剑,其中一人年纪稍长,约莫五十上下,形容飘逸目光如炬,不时用手轻捋长髯,另外四人年纪最大的不过三十上下,皆低着头喝茶并无闲话。 稍远一张桌子坐着一条大汉,此人生得精壮彪悍,胡须根根似钢针一般,乌黑长发束于脑后,令人侧目的是这大汉手边的兵刃甚是罕见,乃是一对龟背鎏金锤。这对锤的尺寸足有脸盆大小,估算少说也有一百来斤,不禁令人暗暗称奇。 远处马蹄声响,一匹枣红马眨眼间已到了近前。马上跳下一名绿衣少女,龙世秋一见这少女立刻与法明对视一眼,来者正是在新月客栈见到的那位少女。 绿衣少女走进茶肆,正逢那五名道士喝完了茶水起来离开,刚走几步就被绿衣少女伸手拦住,问道:“几位道长可是去往飞云岭么?” 为首年长道士道:“正是!不知姑娘拦住我等有何事?” 绿衣女子莞尔一笑道:“敢问道长尊号?” 为首道长一愣,不知这女子何意,只得道:“贫道无极剑派玄真。” 绿衣女子“哦”了一声,话中带刺道:“原来是玄真道长,怎么就连无极剑派也收到英雄帖了么?” 玄真道长闻言不由沉下脸冷冷道:“姑娘的意思,我无极剑派不应收到英雄帖了?” 绿衣女子微微笑道:“鉴宝大会各大门派齐聚,无极剑派又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真不知那慕容寨主是怎么想的。” 玄真闻言大怒,道:“姑娘究竟是何人,竟敢诋毁本派声誉!” 绿衣女子冷哼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这出家人好大的脾气。” 玄真怒气未减,冷冷道:“谅你一介女流,贫道不与你计较,若无他事贫道告辞了!”说完抬脚欲走,谁知这绿衣女子伸出玉臂又是一拦,口中笑道:“道长留步,本姑娘有一事相求。” 玄真余怒未消,冷哼道:“你我素未谋面,姑娘何事求得贫道?” 绿衣少女嫣然一笑,略带挑衅的意味道:“我想借道长英雄帖一用,不知可否见赐?” 玄真闻言一怔,他身后的一名年轻道士早就忍无可忍,冷笑道:“姑娘既然瞧不上无极剑派,自当出身名门,怎么连英雄帖都没收到么?” 绿衣少女一点也不生气,瞥了他一眼道:“本姑娘懒得和你们这群牛鼻子啰嗦,我再问一次到底借是不借?” 年轻道士抽剑出鞘,大喝道:“原来你是故意找茬,想要英雄帖,先问贫道手中宝剑是否答应。” 绿衣少女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拔剑在手亭亭而立:“那好啊,咱们就比划比划。” 那青年道士闻言纵身越到茶肆外,横剑于胸,喝道:“无极剑派柳无言,领教姑娘绝学。” 绿衣少女娇笑道:“打便打,管你是谁。”话音未了,手中宝剑一声长吟,分刺柳无言上中二路,柳无言只见眼前数朵剑花迎面袭来,心中一惊,只这一剑便知这女子的剑法非同小可,不敢怠慢挺剑相迎,使出“无极剑法”中的‘扭转乾坤’,将绿衣少女的来剑震开,紧接着一招“天地无极”,长剑裹挟一道劲气拦腰斩向绿衣女子小腹! 绿衣少女娇叱一声,柳腰轻晃莲步微错闪过这一剑,回手就是一斜刺,宝剑直奔柳无言腋下而来,柳无言冷笑一声,身形急闪,抬脚朝绿衣少女手腕处踢去,绿衣少女娇躯一撤,宝剑背于身后,左手一扬,打出三道寒芒! 柳无言万万没有料到她会使出暗器,急忙抽剑护身,长剑在胸前划出一个半月,就听“叮叮”两声,两枚暗器被击飞,另一枚暗器不偏不倚正中左肩,疼的“啊呀”一声,倒退数尺,低头看去左肩上赫然钉着一枚梅花针! 玄真见状不禁怒道:“好卑鄙的丫头,竟敢暗器伤人!” 绿衣女子一击得手,格格笑道:“谁说不能用暗器了?他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玄真毕竟是老江湖,见她招式诡异,长的又出尘脱俗,不禁心中暗道:这女子甚是邪门,倒是先探探她的底细再作打算。 当下冷冷道:“你到底是谁家的丫头,竟敢如此放肆!” 绿衣少女面露不屑道:“本姑娘的名姓你还不配问。”说着将手一伸:“愿赌服输,把英雄帖拿来吧。” “你做梦。”玄真道长怒道。 绿衣少女叹着气道:“这姓柳的道士中了我梅花针上的剧毒,若无解药,恐怕难活过今晚咯。” 玄真闻言大惊,急忙撕开柳无言肩膀处衣服,果然中暗器处皮肤已隐隐现出紫黑色,不由怒道:“好阴险的女娃儿,速速交出解药,否则休怪贫道剑下无情!” ------------ 第十四章 燕子来时 绿衣少女故作惊慌道:“好吓人啊,我好怕。” 玄真一忍再忍,此时却也已怒不可遏,拔剑在手,喝道:“娃儿你找死!”一跃而起,身形暴长,宝剑犹如一道长虹,“唰”地半空中斜向绿衣少女肩头劈来! 绿衣少女早有防备不退反进,宝剑泛出寒光迎上前去,与玄真道长战在一处。 玄真道长是无极剑派顶尖高手,毕生苦修无极剑法,招式已臻化境,原以为不出十招便能获胜,谁知绿衣少女剑法刁钻诡异,自己的剑招虽然精妙却无一不被她轻松化解,不禁暗暗纳罕。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三十余合,绿衣少女显然并不想继续缠斗下去,轻叱一声招式突变,向前虚晃一剑左手变掌为爪,闪电般扣向玄真右腕,玄真见她这一扣来得突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身形向后暴退,这一撤身胸前门户破绽顿现,绿衣少女瞅准机会皓腕轻抬,一道寒光直奔玄真当胸射到—— 玄真大惊之下不及闪避,暗暗道声:糟了! 就听“叮”的一声,近在咫尺的暗器不知被什么物件击飞。 绿衣少女美目环视,叱道:“是谁?”目光扫过一眼就看见了龙世秋。 此时龙世秋手捧茶碗正喝着茶,只是碗盖却已不翼而飞。 玄真惊魂初定,不由心中感激万分,双方互通了姓名后冲龙世秋抱拳道:“多谢龙少侠出手相助!” 龙世秋本不想多事,只是身在看不惯这绿衣少女的蛮横行径,见玄真道长向自己致谢,微微一笑道:“道长不必客气!” 绿衣少女气得香腮泛红,恨恨道:“又是你!” 龙世秋淡淡道:“姑娘,无冤无仇,何至于此呢?” 绿衣少女冷笑道:“你若不服,不妨也来试试。”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要跟人打架,将来如何嫁得出去?” 绿衣少女何曾受过别人如此指责,被他气得娇躯直颤,咬着银牙叱道:“你放肆!”宝剑宛如一道长虹长虹袭向龙世秋咽喉。 龙世秋见她来势甚疾,闪过剑锋身形一跃出了茶肆,绿衣少女哪肯罢休,掌随剑走分袭对方上下两路! 令她没料到的是,这少年虽一副爱答不理的懒散模样,身法却出奇的快,自己连刺数剑,每每眼看就要刺中,偏偏又都被他刚好避开,心中暗道:这人究竟是谁,竟然会有如此高超的身法? 法明也是第一次见识龙世秋的武功,见他辗转腾挪间游刃有余,似乎根本就没有使出看家的本领,反观对方却已是强弩之末,惊喜之余不免心生敬佩。 绿衣少女连出十几招,却连龙世秋的衣服都没有沾到,再看对方非但不还手,竟还指点起自己剑法中的破绽来。 “这一招用老了,缺少变化。” “好险,这一剑再快些就刺中了……” 绿衣少女越想越气恨不得一掌煽在他脸上,她心有杂念剑招也渐渐乱了章法,龙世秋牵挂着那姓柳的道士毒伤,不再和她周旋,瞅个破绽伸手便点了她肩井穴,绿衣少女手臂一麻暗道:不好!半个身子已动弹不得。 眼看龙世秋一招点了绿衣女子的穴道,玄真道长心系柳无言的毒伤几步来到近前问道:“解药在哪?” 绿衣少女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瞪了他一眼,咬着朱唇就是不答。 “你不说那我可自己动手搜了,”龙世秋故意撸了撸袖子,作势要去她身上搜,这下绿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男人在身上摸个遍,传出去自己还活不活了? “你……你先解开我的穴道,我拿给你就是了。” 龙世秋料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绿衣少女揉了揉肩头,极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红瓶。玄真大喜,接过立刻给柳无言喂下解药。 玄真道长率众再次向龙世秋致谢,又寒暄几句后才起身告辞。绿衣少女吃了瘪心中满是不服,边喝茶边恨恨地瞥着龙世秋二人。 法明在旁洞若观火,暗道天下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女人,这下你结了这冤家,将来可有你好受的。刚想到这就见绿衣少女果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桌前,一双大眼睛瞪着龙世秋道:“喂,姓龙的。” 龙世秋假装刚看见,愣了愣道:“姑娘是在叫我?” 绿衣少女冷笑道:“这里除了阁下,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姓龙的?” 龙世秋把不准她的脉,只得苦笑道:“姑娘有何指教?” 绿衣少女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我只想知道你学的是哪一派的武功。” “怎么,你想学?”龙世秋这话一出口立马就后悔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翻脸比翻书还快,只见绿衣少女刚才还冷冰冰的一张脸立刻绽放如花:“你肯教我?那太好了!” 龙世秋立刻怔住,法明看热闹不嫌事大,早在一旁默默念起佛来。 绿衣少女见他没反应,继续追问:“你倒是说话啊,教是不教?”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可惜你是个女的,本门武功传男不传女。” 绿衣少女脸色一变,瞅着他道:“难道你也是个和尚?” 龙世秋使劲点头,一指身旁的法明:“这位是我师兄,我是带发修行,你要学上乘武功找他就行。” 法明此刻恨不得把茶碗扣在他头上,狠狠瞪了他一眼,绿衣少女知道他在信口雌黄,眼看拜师无望冷哼一声干脆坐了下来:“本姑娘今天赖上你了,从现在起你去哪我就去哪,直到你肯教我为止。” 法明在旁煽风点火:“这位女施主也太心急了些,他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当然不会收你做徒弟了。”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绿衣少女盈盈笑道:“我复姓南宫,单名一个燕字。” 龙世秋斜了法明一眼,心道你这臭小子真是吃饱了撑的,嫌我不够麻烦偏要去招惹这姑奶奶,我几时说过要收她为徒了? 法明故意不去看他,继续拱火:“还有呢?”不等南宫燕开口,龙世秋付了茶钱站起身就走,法明嘿嘿一笑随后跟上。 一路疾行了十余里,前面到了一处三岔口。 法明一指左边小道,告诉龙世秋此去再有二十里便是曲州城,两人虽相识不久但到了离别之时还是有些不舍,互道珍重后两匹马一左一右分道扬镳而去。 龙世秋催马朝着曲州城而行,不久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道:“喂,姓龙的,你这是到曲州吗?” 龙世秋勒住缰绳,转身一眼就看见了南宫燕。 “怎么,姑娘不去飞云岭参加鉴宝大会了?”龙世秋忍不住问道。 南宫燕催马赶上,板着脸道:“还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说完脸色立刻阴转晴天笑道:“不过你要是肯教我武功,咱们就算扯平啦。” 龙世秋见她轻车熟路,似乎对曲州城很是熟悉,试探着道:“怎么姑娘是曲州人?” 南宫燕笑道:“我家就住在曲州城里,你若是到曲州城里办事,或许我能帮上忙哩。” 从她的穿着打扮和举止气质龙世秋早猜到这位南宫姑娘绝非普通人家出身,为了试探对方的底细故意不屑道:“你一个小姑娘能帮上我什么忙?” 南宫燕果然赌气道:“什么小姑娘,我已经十五了,我看你也不过比我长几岁而已。”她见龙世秋笑而不语,接着满脸自豪道:“你可别小瞧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爹是曲州总兵南宫狄,我叔父南宫望也是景王手下的龙虎将军,在这曲州城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其实南宫燕还有一层惊人的身份没有说出口,她还是景王轩辕陀的螟蛉义女,人称“燕小郡主”。 龙世秋听了下意识勒住缰绳,南宫燕见状扭头笑道:“怎么,吓着你了?” 龙世秋心中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若有她相助救出苏苏的亲娘可谓事半功倍。 他心中原有两套方案,其一是打听出苏母被囚禁的具体地点凭借自己的一身绝学夜闯牢狱,这方案最直截了当风险却也极大,因为自己虽可轻松脱逃但难保苏母的性命周全。其二便是用永源钱庄取出的三万两银票上下打点,找机会兵不血刃地将苏母救出。然而南宫燕的出现立刻让龙世秋有了第三套方案。 想定了一起,龙世秋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南宫姑娘家世竟如此显赫,真是失敬失敬。” 南宫燕嘻嘻笑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尽管开口。” 龙世秋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远房表姑深陷牢狱之灾,我此次前往曲州城正是为她而来。” “牢狱之灾?”南宫燕显然很感兴趣,问道:“你细说来听听。”龙世秋当下就将苏阳一家因祖传宝剑家破人亡一事稍加讲述一遍,南宫燕听了显然并不相信,眉头一紧道:“天下竟有如此混账的事?景王向来待人宽厚深得人心,怎会行此令人不齿之事?” 龙世秋长叹一声道:“我得知此事后连夜变卖了所有家产,只盼曲州之行能将姑妈救出囹圄,也算对得起家父在天之灵了。”说到这竟真的掉了两滴泪。 南宫燕见状笑道:“龙大哥不必伤感,想来这件事未必是王爷授意,一定是下面的人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在我看来此事倒也不难。” “哦?”龙世秋惊道:“这么说来你有办法?” 南宫燕小嘴一撇道:“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我若帮你这个忙……”她边说边瞄着龙世秋神秘一笑道:“你怎么谢我?” ------------ 第十五章 黄雀在后 掌灯时分。 一辆马车缓缓在一座豪宅前停住。 车内走出一位妙龄紫衣少女,这少女来到豪宅门前,抬眼看了一眼被大红灯笼映得通红的“景王府”三字匾额,嘴角一扬迈步就往里走,两侧护卫见了这紫衣少女无不躬身相迎。 “呦,燕小郡主。”一名锦袍中年人满脸堆笑迎上前道:“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这位正是景王府总管严礼,被他称作“燕小郡主”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宫燕。 “严总管,王爷在府中吗?”南宫燕问道。 严礼赔笑道:“王爷刚刚用完膳,这会八成在书房呢。” “知道了。”南宫燕迈步就走,严礼显然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欠了欠身就走开了。 南宫燕穿堂过厅走了足有三四进,再沿着右侧抄手游廊往北才来到王府书房外。早有丫鬟侍女上前问安,书房内传出洪亮的声音问道:“谁在外面?” “回王爷,是燕小郡主来了。”一名侍女立刻回道。 南宫燕几步走入书房,只见灯烛映照下一人握笔而站。细看此人身材修长挺拔,国字脸上蓄着连鬓络腮胡,一双鹰目炯炯有神,穿一件冰蓝色对襟长衫,腰间束一条黄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 “孩儿拜见父王。”南宫燕立刻下跪请安。 轩辕陀放下手中笔,笑着起身亲手将她搀起道:“这么晚了来我这有什么急事吗?” 南宫燕小嘴一撇道:“父王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您嘛?” 轩辕陀显然对这位义女十分宠爱,搂着她肩头哈哈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他从南宫燕的眼神中早已看出这丫头定是心中有事,忍不住笑道:“说吧,又惹什么麻烦了?” 南宫燕心里本就藏不住事,只得试探道:“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哦?什么人?” “有个叫苏阳的父王可知道?” “苏阳?”轩辕陀听名字有些耳熟,略一皱眉道:“你从哪听到这个人的?”南宫燕便将认识龙世秋的过程和苏家的事简单说了一通,轩辕陀这才想起了苏阳这个人来。 这件事景王还真就没太过问,他确实为了铸造神兵命人广为搜集民间的宝兵利刃,但下面办事的人为了领赏邀功竟害得苏氏一门家破人亡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但不管怎样此事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这种事一旦传扬开去对自己树立多年的好名声极为不利。 景王轩辕陀立刻沉下脸来唤了一声:“来呀。” 门外严礼早就候着多时,听得王爷呼唤立刻走了进来:“王爷,您有何吩咐?” “传千叶来见我。”轩辕陀面带愠色道。 严礼见王爷脸色不对,忙不迭出门而去。不大会工夫一名劲装中年男子走进了书房跪倒拜见。 “属下见过王爷。”来人正是景王轩辕陀手下的第一高手,他原以为房内只有景王一人,瞧见南宫燕也在心中不免警觉起来,立刻补充道:“见过燕小郡主。” 这洪千叶是景王身边的红人,现任景王府侍卫统领,除了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外,智谋也远在常人之上,往往总能在关键时刻为景王分析形势出谋划策。 “起来说话。”轩辕陀扫了他一眼,洪千叶虽不知王爷这会找自己来为了什么事,但一定与面前的南宫燕有关,忙欠身道:“不知王爷传卑职有何示下?” 景王轩辕陀也不和他绕弯子,把苏家的事一说,从洪千叶的面部表情就知道果有此事,脸上已明显有些不悦。 洪千叶没想到这件事竟会传到景王耳中,他仗着景王的势力胡作非为中饱私囊的事做了何止百件,几乎从没人敢在景王面前抖出来,看样子这件事定是燕小郡主所为了。 面对王爷的质问他不敢不回,但他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把责任归于自己,眼珠一转当即回道:“那苏阳对抗王命不肯交出祖传宝剑,卑职原想将他拘押一段时日便放了,谁知下面的人竟私自对他用刑致其意外身亡,请王爷治卑职失察之罪。” 轩辕陀气得冷哼一声,南宫燕在旁冷笑道:“洪大统领说得可真轻巧,好一个‘意外身亡’,既然是意外却为何至今还不放了苏家的其他人?” 洪千叶被怼的面红耳赤,只得忍气吞声道:“卑职这就去放人。” “不用了,”景王轩辕陀看了一眼南宫燕道:“燕儿,这件事还是你辛苦一趟吧。”这话正中南宫燕下怀,他知道没有父王的默许洪千叶决不敢作出如此大胆之事,为了苏母的安全起见还是自己去稳妥得多,当即辞别景王转身而去。 送走了南宫燕后洪千叶干咳一声走到景王面前,没等他开口轩辕陀就瞪了他一眼道:“瞧你干得好事!”洪千叶自知理亏不敢多言,又听景王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本王平日跟你们说了多少遍,让你们行事须处处小心,可你呐?” 洪千叶只觉后背发凉,躬身道:“都是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轩辕陀此时火气已消了一半,冷静下来忽然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洪千叶早已料到景王会有此一问,当即道:“属下以为燕小郡主放了苏陈氏反倒是个机会,只要派人暗中盯住,那柄‘摇光’宝剑不久自会现身。只是那姓龙的不知什么来头,要不要……” 轩辕陀思索片刻点头道:“这件事你去办,只是别惊动了燕小郡主。”洪千叶知道事不宜迟,当即领命而去。 圆月高悬,已过亥时。 城门外十里亭中龙世秋已等待多时,他与南宫燕约定子时之前在此汇合,如今子时将至仍迟迟不见马车的踪迹。又等了约一刻钟的光景,耳边隐约传来阵阵马蹄声,龙世秋大喜过望,定睛看去果然见一辆马车沿大道缓缓而来。 龙世秋大步迎上前去,果然见南宫燕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辆崭新的马车。 “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南宫燕冲着龙世秋笑道。 龙世秋见她言而有信心中甚为感激,车帘掀开里面果然是一名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只见她周身衣服早已破烂不堪,立刻将准备好的披风替她盖上。 这中年妇女一路昏昏沉沉本已经睡着,此刻一惊之下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龙世秋轻声道:“姑妈,是我啊。”说着拿出苏苏的发簪递到她手上,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点了几下道:“小侄搭救来迟,让您受苦了。”苏母一见女儿的发簪眼泪止不住落下,她知道眼前这位陌生人应该可信,更懂得这时少说话为妙,因此便不再多言。 龙世秋转身谢过南宫燕,谁知她却拦道:“人我是交给你了,你想好怎么谢我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但有驱驰之处龙某绝无二话。” “好,”南宫燕笑道:“我与你半月为期,半月之内你我在飞云岭七宝寨相见,到时候你自会知道如何报答。” “一言为定。” 送走了南宫燕,龙世秋一并将赶车的也打发走了,这才亲自赶着马车前行。 一路上苏母并未说话,显然仅凭一根女儿的发簪并不能令她放下警备,她不时打量着前面这位少年,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咽了回去。马车行出十余里,苏母才开口让他休息一阵,龙世秋当即打开事先准备好的包裹,将里面的烧鸡和馒头摊开送到苏母面前。 苏母虽腹中饥饿此时却无心用饭,她知道家传宝物“摇光”宝剑必须及时交到最为信任的人手里。眼前这位少年难保不是景王派来行诈之人。 她心中所想的一切龙世秋早就预知,于是当即将如何遇到苏见卿的前后和盘托出,苏陈氏震惊之下百感交集,心中疑云顿时消散无踪。 苏陈氏看着龙世秋含泪道:“龙少侠救命之恩苏家永世不忘!” 龙世秋正色道:“此地不宜久留,当务之急是早点离开此地,一切等到了天星城你们母女团聚再说。” 苏母一把握住龙世秋的手臂道:“我苏家逢此大难皆因摇光宝剑而起,为防万一必须先将宝剑带走。” 龙世秋皱眉道:“宝剑只是身外之物,我答应令爱定要将您安全带回天星城,咱们……”话音未落苏母打断道:“摇光宝剑是苏家祖传宝物,若不带走我心中实在不安。”龙世秋见她心意已决,只得调转马车一路往苏家而去。 到达苏家已过了丑时,苏陈氏轻车熟路直奔后院水井而去,龙世秋在她的指点下沿着井壁向下丈余,果然在井壁一侧发现一处缺口,伸手探去当真摸出一只裹着绸布的长匣来。 回到井上龙世秋将长匣交到苏母手中,苏陈氏紧紧将长匣抱在怀里,两人正要离开忽听墙头一个冰冷的声音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龙世秋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墙头上一个黑影迎风而立,一霎时整个四周亮起火光,照得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 第十六章 星夜血战 一阵夜风吹来,四周火把呼呼作响。 数十名黑衣人手持兵刃将苏家大院围得水泄不通。墙头上的黑影纵身而下,龙世秋这才看清此人的面目。 只见这人穿一身绛紫色劲装,两道卧蚕眉下一双虎目精光乍现,鹰钩鼻薄嘴唇,嘴角周围留着浅浅一层胡渣,背后斜插着一对离别钩,身材修长却不显魁梧,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你是何人?”龙世秋丝毫不慌,看了一眼这人淡淡问道。 这人毫不隐瞒,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景王驾前侍卫统领,洪千叶。” 龙世秋恍然大悟,面无表情道:“洪统领真是个爽快人。” 洪千叶冷笑道:“对于将死之人我向来知无不言。” 苏母一听来人是洪千叶心中一惊,她深知此人武功冠绝天下,料定龙世秋决不会是他的对手,当即走上前双手捧剑面向洪千叶双膝跪地道:“洪大人,你费尽周折要的是这把摇光宝剑,如今宝剑在此,还请大人放过龙少侠,此事与他无关……”她话音未落就听洪千叶哈哈大笑,这笑声中充满讥讽不屑之意。 “苏夫人,你不觉得可笑吗?”洪千叶敛住笑容沉着脸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苏家若是早点交出宝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处境。” 一句话正戳中苏母的软肋,气得苏夫人浑身颤抖,她知道今晚此劫是万万躲不过了,只可惜连累眼前的龙世秋一起陪葬,心中又悔又恨,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 龙世秋伸手扶起苏母轻声道:“伯母不必如此,和豺狼虎豹讲道理,哪里会讲得通?” 苏母见龙世秋眼中丝毫不见畏惧之色,由衷钦佩他的勇气,双手将摇光宝剑递上郑重道:“此剑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少侠拿着它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龙世秋接过摇光宝剑心中大为感动,又听苏母道:“龙少侠,我把卿儿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别白费心机了,今晚你们谁也走不了。”洪千叶冷笑着大手一挥下令:“给我杀!” 龙世秋对苏母轻轻道了声:“退后。”转身面对冲上前的黑衣人缓缓拔出摇光宝剑! “铮——”摇光宝剑伴着龙吟声破鞘而出,月光映照下剑身宛若一条银龙上下翻飞,只见寒光闪处响起一片切金断玉之声,龙世秋手持宝剑可谓如鱼得水,砍瓜切菜般杀得众黑衣人血肉横飞,不过眨眼之间已有十余人血溅当场。 洪千叶本以为眼前两人已是瓮中之鳖,没料道这姓龙的武功竟如此之高,一时竟被惊得目瞪口呆。缓过神来立刻命手下先杀苏母,几名黑衣人领命提刀直奔苏夫人而去。 龙世秋早防着他这一手,挥动手中摇光宝剑斩断面前众人的兵刃后纵身掠到苏母身侧,寒光闪处那几名试图偷袭的黑衣人相继惨叫着倒下。 龙世秋一把揽住苏夫人边战边往大门处撤退,洪千叶哪肯放过二人,双钩握在手中大喝一声:“闪开了。”飞身截住龙世秋退路,龙世秋只得放开苏母挺剑相迎。 “当啷”两声脆响处火光四溅,龙世秋一交手才知道敢情这姓洪的手中这对双钩竟也是件宝兵利器,自己的摇光宝剑竟未能伤其半毫,心中不禁暗道不妙。眼前的形势自己脱身并非难事,但若不能保护苏母周全,自己此番曲州之行将变得毫无意义。 洪千叶不愧为王府侍卫统领,一对离别钩使得出神入化,龙世秋以寡敌众又要兼顾苏母的安全不免渐渐落于下风,一个不留神门户已中了一刀,霎时间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衫。 洪千叶何等狡诈,他清楚龙世秋此时一心二用难以应付,因此专挑他的破绽处发起攻击,果然被他瞅准时机一招勾住龙世秋左臂,“刺啦”一声连衣带肉勾出一道血痕来。 龙世秋吃痛之下连退几步,正在退无可退之际忽听对面屋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小心暗器!”话音落处数十道寒芒自上而下射到,十余名黑衣人纷纷背后中招应声倒地。 洪千叶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哪想到背后突然遭袭,大惊之下撤身舞动双钩闪避,怒目而视对面屋顶大喝一声:“什么人!” “你爷爷在此。”一道黑影流星般飞落院中,不由分说晃动一对分水峨嵋刺直取洪千叶门前而来。 洪千叶见此人蒙着面巾,身高不足六尺,冷笑一声举双钩迎上前与这人斗在一处。 这矮个蒙面人边打边冲龙世秋道:“我顶住他一阵,朋友快些扯呼!” 龙世秋见有了帮手精神为之一振,展开宝剑又接连砍翻了几人,余着见他如杀神一般一时竟没人敢靠近,只是大喊着挥舞兵刃佯作进攻状,眼睁睁看着龙世秋二人逃出门外。 龙世秋携苏母出了院门随即上了马车,一刻不敢耽误挥鞭沿大道向西而去。 洪千叶这里与这矮个蒙面人交手不过十余招已然占尽上风,这蒙面人自知不敌虚晃一招闪身撤出战圈,嘿嘿一笑道:“姓洪的果然厉害,改日再来领教高招。”凌空一个倒翻已上了屋顶。洪千叶哪里顾得上他,当即指挥剩余众人上马去追龙世秋二人。 龙世秋忍痛驾着马车一路飞奔,怎料行不多时就听到身后追兵的呐喊声,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刚才一战他身上已受了多处刀伤,此刻周身通红俨然已成了个血人,这时候若被追上自己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更令他绝望的是行不多时面前竟闪出一条大河,龙世秋长叹一声,心道这下完了。定神望去忽见不远处一艘大船正随波而至,船头甲板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立船头冲他挥手:“岸上来的可是龙大哥?” 龙世秋大喜过望,扶着苏夫人走到岸边才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玉鼎镖局的千金唐诗瑶!” 唐诗瑶此时依旧是女扮男装,手中挥舞折扇朝他不断招呼,龙世秋情急之下大声喊道:“后面有追兵,先救伯母上船!” 恰在这时身后追兵也已赶到,洪千叶在马上一声令下箭矢暗器如飞蝗般直奔岸边两人射到! 龙世秋不顾伤势一把将苏母推下岸坡,唐诗瑶见状立刻命人放下舢板火速去救人,再看岸上龙世秋为了拖延时间飞舞宝剑已与率先赶到的追兵杀在一处。 船上两名水手驾着舢板将苏母救回母船,唐诗瑶知道不能再等,边下令开船边高呼道:“龙大哥,快上船!” 龙世秋接连斩杀数人正待抽身而退,一人凌空而至摆双钩拦住去路,正是景王府侍卫统领洪千叶。 洪千叶见龙世秋遍体鳞伤早已力竭,冷笑道:“想走?可曾问过我掌中双钩答不答应?” 龙世秋俊朗的面容早已被飞溅的鲜血染红,他以剑杵地强挺着不倒,盯着对面的洪千叶气喘如牛道:“我倒要看看你的双钩有多厉害。”说罢提一口真气展开“天虚步法”身形如同鬼魅般绕到洪千叶身侧,掌中宝剑带着风声直取对方咽喉。 洪千叶只道他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再战,岂料他竟会孤注一掷出这一招,大惊之下暴退数尺躲过一剑,旋即抖擞精神摆双钩相迎。 龙世秋此时早已伤痕累累,只三五招便已落于下风,洪千叶抓住机会双钩上下齐出,嘶嘶两声过后龙世秋腰间腿上又多了两道伤口,不等他站定胸口结结实实被洪千叶踹个正着,闷哼一声飞出两丈开外,连人带剑“噗通”掉入河中。 唐诗瑶见状忙命人下水去救,可月黑风高的碧波之下哪还有龙世秋的身影? 洪千叶四下张望见无船可追,气得咬牙切齿,命人沿着岸边龙世秋落水处一通搜寻,半天不见人影后这才忿忿率众离去。 唐诗瑶命人先将苏母扶入舱内休息,又让十余名水手下水去寻龙世秋,自己紧张得趴在船舷不住观瞧。 众水手在水中找了半天未见龙世秋踪迹只得返回船上暂歇,唐诗瑶既担心龙世秋的生死,又恐追兵找到船只前来拦截,一双美目不住盯着水面,急得都快哭出来。 正在众人纷纷觉得营救无望之时前方数丈的水面之下蓦地闪出一道紫红光华,水面竟随之泛起阵阵波澜! 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那道紫色光芒越来越亮,无数水泡从水底咕噜咕噜冒出,紧接着半丈之内的水域仿佛烧开了一般翻涌起来。 “这……这是什么……” “难道是水鬼?” 船上一众水手议论纷纷,胆小的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催着开船。 “都给我闭嘴!”唐诗瑶一声呵斥下众人才不敢言语,再看前方那片水域紫色光芒逐渐消散,水泡也慢慢消失殆尽。 突然一道银芒从水中升起,众人定睛望去竟是一柄闪着精光的宝剑!众人正看得目瞪口呆,一个身影倏地破水而出,周身腾起阵阵雾气。 “龙大哥!”唐诗瑶一眼就认出这身影正是龙世秋:“太好了,你还活着!” ------------ 第十七章 世外高人 月明星稀,舟行江上。 一条曲江横贯于天狼山脉之间,将大渊国分为岭东岭西两部分,大船进入曲江后船上众人的心才彻底放下。 船上没有人知道龙世秋先前的伤势有多严重,但从他换下来被血迹浸透的衣衫来看,刚刚定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龙世秋身上的六七处伤口此时已无大碍,他本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远在北境的十二年中,但凡练功受伤他都会将自己埋在深深的雪中,当身边冰雪融化之时他的伤处总会奇迹般愈合。 这件异事整个北极宫只有紫微道长一个人知晓,他认为龙世秋如此强大的自愈异能完全是那颗天石所赐,天石中携带的神秘力量不知何故竟意外进入到他的体内,也是他手掌内紫色光源的来由。 此时的龙世秋与众人同坐在宽敞的船舱内,当众人好奇地询问刚才水中发生的异象时,他一股脑都推在了手中的摇光宝剑上。 这理由虽然牵强却是唯一解释得通的,龙世秋收起摇光宝剑,将它轻轻放在苏夫人身旁。苏母此时早已昏昏睡去,数月的牢狱之灾和一夜的险象环生令她身心俱疲,看着她憔悴瘦弱的脸庞龙世秋不禁轻叹一声,起身走出舱外。 船头的微风拂过发梢,不多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你怎么会来曲州的?”龙世秋并未回头,他从脚步声就听出来人正是唐诗瑶。 其实龙世秋离开天星城当晚唐诗瑶就女扮男装也往曲州而来,怎奈一出门才知道身为女儿家独闯江湖的难处。她原先走的也是陆路,但行至九宫山时却还是迷了路。 在山中竹海深处兜兜转转几个时辰直至天黑也没找到出路, 正当她一筹莫展急得快哭了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琴声。 唐诗瑶循着琴声的方向牵马而行,走不多时袅袅炊烟升处闪出一间竹屋来。 恰在此刻琴声也戛然而止,唐诗瑶来到近前刚将马匹拴好,屋内走出一个八九岁的小童,笑吟吟望着她道:“这位公子莫不是远道而来迷失了路径么?” 唐诗瑶干咳一声正要答话,屋内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痴儿,还不请贵客进来歇息片刻?”那小童答应一声,作了个“请”的手势道:“贵客里面请吧。” 唐诗瑶想不通眼前这位小童如此机灵怎么起了个“痴儿”的名字,带着一丝好奇跟随痴儿走入竹屋内。 只见干净整洁的竹屋内端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袍老者,在这老者面前横着一张精致古琴,最吸引唐诗瑶眼球的是老者身后高悬的一张帛画。 这张帛画上画着的既非鸟兽鱼虫也非山水人物,而是一张纷繁复杂的《星象分野图》。 唐诗瑶冲老者深施一礼,白袍老者当即请她落座,痴儿奉上香茗后回到老者身后站定,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住上下打量着她。 唐诗瑶深施一礼后自报家门道:“晚辈龙世秋,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她这身男装穿在身上恐被对方识破,只得借用龙世秋的大名搪塞一下。 白袍老者笑而不语,身后痴儿开口道:“我师父人称一鹤先生。” 这时一鹤先生才开口道:“这位公子远道而来,不知是寻亲还是访友?怎么会在此迷了路?” 唐诗瑶干咳一声,压着嗓子道:“晚辈此次是前往曲州城访友,不慎在这九宫山中迷了路,万般无奈之际幸得遇见先生。” 一鹤先生笑道:“原来如此,此事倒也不难,公子在舍下委屈一宿,明日天明我让痴儿引你出去就是了。” “如此多谢前辈了。”两人寒暄了几句唐诗瑶再次将目光投到那张《星象分野图》上,心想这位世外高人对星象八卦、奇门遁甲之术颇有见地,不知道能否请他为我算上一卦?只是初次见面不免有些唐突,一时犹豫不决。 一鹤先生见她对身后的星图颇感兴趣,于是道:“怎么龙公子也喜欢研究星象么?” 唐诗瑶摇头道:“晚辈才疏学浅,哪里懂得这些高深之术,我观前辈身后的图画如此精致,想来定然精于此道吧。” 一旁痴儿忽然道:“我师父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不精通,尤其是卦象算的才准呢。” 唐诗瑶听了此言顺水推舟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鹤先生早已猜到她的心思,笑着道:“龙公子是想让老夫替你算上一卦,看看你要找的那位友人现在何处是么?” 唐诗瑶吃了一惊,暗道这先生果然厉害,难道他又读心之术不成?正在这时痴儿已从屋内取出一物,唐诗瑶定睛一瞧竟是只纯白的龟壳。 一鹤先生接过龟壳放在卦盘上后向唐诗瑶要来三枚铜钱,将铜钱放入龟壳后又让她亲自手捧龟壳默念所求之事,如此反复六次将铜钱倒在卦盘之上,最终形成卦象。 一鹤先生依照卦象微阖双目掐指一阵默念,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唐诗瑶从他的目光中觉察到一丝异样,这眼神既有惊讶又透出一丝难以置信。只见一鹤先生霍然起身再次看向卦盘,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 确信卦象无疑后一鹤先生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唐诗瑶望着他越来越紧的眉头不免担心起龙世秋的安危来。 果然一鹤先生开口道:“据卦象来看你的这位朋友不日将有血光之灾,恐是凶多吉少。” 唐诗瑶急道:“前辈既能算出此卦,不知有没有办法化解?” 一鹤先生看她如此心急,微微笑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看来你与这位友人感情很深啊。” 唐诗瑶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又听一鹤先生道:“老夫若没有猜错的话,你的这位朋友应该就叫龙世秋,姑娘你说对么?” 他这句话一出口唐诗瑶顿时惊得凤目圆睁,颤声道:“前辈你……你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一鹤先生仰面笑道:“看来这姓龙的小子你是真心喜欢,就连化名也不忘用他的名字代替。” 这下可把唐诗瑶羞得满脸通红,原来这老头早就看出了自己是女儿身,事到如今自己也不敢再有隐瞒,于是将自己真名实姓告知了对方。 一鹤先生见她甚是可爱心中颇为喜欢,一面安慰她不必着急,一面让痴儿端来了饭菜,匆匆用完饭后唐诗瑶忙问起刚刚的卦象来。 一鹤先生道:“据卦象来看此人道源于火而命系于水,你可在三日内驾舟于曲州城西河边等候,若不出所料他必会在此现身。” 就这样唐诗瑶次日乘小舟沿水路向南而行,途中正遇见玉鼎镖局往北的镖船,唐诗瑶立刻拦下镖船并打发了押船的镖师先回天星城,自己带着十余名水手来往于河岸渡口之间,果然在今晚终于等到了龙世秋。 唐诗瑶将此番经历和盘托出,龙世秋感动之余不禁也暗暗称奇,心道若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位世外高人。 大船顺风一路向北,船上的水手大都睡着,龙世秋和唐诗瑶两人却坐在船头聊得兴起。当唐诗瑶问起对方这几天的行程,龙世秋也并未隐瞒,直说到南宫燕与他的半月之约时唐诗瑶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悦之色。 “这么说你回到天星城后不久便要前往飞云岭咯?”唐诗瑶斜了他一眼问道。 “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龙世秋完全看不见她脸上的不悦之色。 唐诗瑶瞪了他一眼带着赌气的声音道:“看来你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今日拈花明日惹草好不快活。” 龙世秋这才意识到对方言语中的意味,赶紧解释:“受人点水恩自当涌泉报,南宫燕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能行背信弃义之事?” 唐诗瑶冷笑道:“说得好听,那我也帮了你的忙,你该如何谢我?” 龙世秋被她怼的一时语塞,愣了一下道:“一切全凭大小姐吩咐就是了。” 唐诗瑶见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随即收住笑容正色道:“我也没什么吩咐,只是这次前往飞云岭你须带着我同行,怎么样?”龙世秋想半天,只有叹气而已。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在东边天际亮起。 一个瘦弱的倩影站在垂柳下向远方眺望。 “姑娘,天色还早,咱们先去吃点再来?” “你去吧小宛,我还不饿。” 小宛哪里肯去,这几日她见苏苏姑娘早起晚归,心心念念盼望龙世秋平安归来,整个人已如魔怔了一般。 “就算营救我娘不成,你也要平安回来。”苏苏一直暗暗祈祷,毕竟龙世秋此去曲州的希望并不算大。 紫琴端过一碗稀粥送到面前,苏苏接过正要往嘴边送,远处忽然响起阵阵马蹄声。苏苏放下手中的粥碗仔细看去,只见两匹骏马开道,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徐徐往这边而来。 小宛眼尖抑制不住高兴得拍手叫道:“是龙爷他们回来了!” 还在院中打扫的马原闻声也飞奔出来,果然是龙世秋一行缓缓而来,乐得扔下笤帚飞奔而去。 ------------ 第十八章 孤身赴会 苏见卿与母亲久别重逢已哭成两个泪人儿。小宛和紫琴等人一番劝解才各自平息。众人因问起经过苏母这才将昨夜险象环生之事叙述了一遍,直听得众人心惊肉跳后背发凉。 苏苏含泪默默走到龙世秋面前,眼神中既是心疼又充满感激。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恩公在上请受苏苏一拜。”苏苏说着正要下拜龙世秋忙将她搀起:“苏苏姑娘不必如此。” 苏母见状手握摇光宝剑走过来郑重地递上前道:“自古宝剑赠英雄,这把摇光剑若能常伴恩公左右,也算得上物尽其用了,请恩公笑纳。” 龙世秋连连摆手道:“此剑乃府上家传宝物,龙某决不能要。” 苏苏接过母亲手中剑深情望着龙世秋道:“我们母女皆手无缚鸡之力,此剑留在身边难保不为他人所取,你就权当替我保管就是了。”小嘴微微一噘将宝剑往他手里一送,意思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嗯哼”一旁看了半天的唐诗瑶也不知是咳嗽还是清嗓子,晃着手中马鞭道:“人家给你就收下吧,昨晚要不是有这把宝剑在手,那姓洪的早就将你大卸八块了。” 苏氏母女哪里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就连同为玉鼎镖局的马原和小宛一时也没看出这位阴阳怪气说话的竟是自家大小姐。 苏母知道此番获救眼前这位唐公子也功不可没,于是和苏苏一道上前谢过,唐诗瑶刚刚还醋意满满,这会忙不迭起身道:“伯母不可如此,要谢也是谢他,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说罢转身就要告辞,龙世秋将她送到门外,唐诗瑶翻身上马后抬手扔给他一个锦囊,龙世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除了自己的十几张皱巴巴的银票和当初她送给自己的那只香囊。 “我昨晚在火炉边烤了许久才烘干了,”唐诗瑶低低地声音道:“只是这香囊泡在水中久了,香味已经少了许多。” 龙世秋笑道:“那也是你的一片心意,就算一点香味也没有我也不舍得扔了。” “油嘴滑舌。”唐诗瑶白了他一眼似嗔非嗔道:“说不定一会苏苏姑娘也送你一个,比我这个香得多,到时候你就不稀罕我这个了。”龙世秋这才听出她话中之意,他虽然对于男女之情有些懵懂木讷却也早开了窍,唐诗瑶对他的爱意他岂能感觉不到,只是自己身负血海深仇,儿女私情的事只会分散他的精力。因此他只能暂将这些杂念压制,对唐诗瑶如此,对苏苏姑娘亦是如此。 毕竟世上有哪个男人会对美女无感?何况还是两位不可多得的大美女。 唐诗瑶见他被自己的一席话说得愣住差点笑出声来,岔开话题问道:“你打算何时去飞云岭?” “怎么问这个?”龙世秋嘴上说着,心中不免咯噔一下,暗道这位大小姐不会也要跟着去吧? 唐诗瑶冷哼道:“算我没问,好像谁要粘着你似的。”说罢催动胯下马疾驰而去。 安顿好了家中一切稍作休息龙世秋便独自进了天星城。 时近中午,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龙世秋牵着马一路找到永源钱庄,伙计小高一眼就认出他来,满脸堆笑领着他往后院花厅而来。 永源钱庄的掌柜姓夏名曾,此时正在花厅内悠闲地喝着茶,一见龙世秋来了立马起身相迎。龙世秋此前曾到永源钱庄取过银票,夏曾上次见到太子的腾龙玉佩后就知道来的是自己人。 太子的势力遍布朝野,这些人或明或暗都在为太子商能顺利登上皇位当着不同的差事,但拥有这腾龙玉佩的可谓凤毛麟角。因此即便初次见面龙世秋一开口就要三万两银票,夏曾连眼睛都没眨就盖章画押付了出去。 龙世秋当然也知道这位夏掌柜的身份,他既是此处的大掌柜,更是是太子商的亲信门人,而永源钱庄也正是太子一党成员秘密联络点之一。 夏曾亲手为龙世秋端上茶水,轻声道:“龙爷来得正好,省得我到处找你了。” “哦?”龙世秋颇有些意外道:“夏老板找我做什么?” 夏曾正色道:“龙爷的大名早已传遍江湖,如今找你的人可不只是在下啊。” 龙世秋笑道:“我知道,今天我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夏曾皱着眉道:“自从隐月令发出后道上不少人都在查访你的下落,这时候你最好避避风头才是。” 龙世秋听罢哈哈笑道:“多谢夏老板挂怀,不过龙某所想与你正好相反。” 夏曾不解其意,龙世秋接道:“我正想会会隐月教的人,顺便也到去燕楼走走。” 夏曾虽不知道他的能耐却绝对相信太子的眼光,不该问的也绝对不会过问,于是问起龙世秋今天的来意,龙世秋回答得也很明了,说明此行的目的是想请他帮忙在城内物色一处宅院。 夏曾笑称这事好办,明天一早等消息便是。龙世秋也不多停留起身便告辞,临走前再柜台换了几百两银子,只用一块粗布包了朝腰间一系,出了钱庄直奔去燕楼而来。 去燕楼由景王门人严宽掌管,却是归景王轩辕陀所有,龙世秋打定主意今天就要碰碰这个硬茬子,最好能闹点事出来,而且要越大越好。 果然从他踏入去燕楼的第一步起,龙世秋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年少多金,鲜衣怒马本就引人注目,何况这人还出奇的高调。 龙世秋先到天顺赌坊豪赌了一把,又跑到隔壁酒楼点了一桌花酒。他也不去包厢,直接往大厅中间那张桌边一坐将刚刚赢来的大把银票拍在桌上,让陪酒的姑娘们每人抽一张。姑娘们哪里见过如此豪爽的人物,一个个笑逐颜开争着往他身上扑。 他这顿酒从午时一直喝到掌灯时分,这才发现周围的酒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满了人。这群人显然都不是来喝酒的,因为他们桌上的家伙比菜碟要多得多。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瞥向他这桌,龙世秋见时机已到假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没走几步就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朋友请留步。” 龙世秋转身看了一眼,见说话的这位身高足有七尺开外,生得豹头环眼虎背熊腰,身后斜背着一柄金翅大环刀,显然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子。 “你……你是在叫我?”龙世秋满脸酒气地问道。 “正是。”这大汉向前一步道:“在下金刀堂蒋大通,请问阁下可是叫龙世秋?” “正是。” 蒋大通笑道:“我找的正是你。”他话音刚落另一侧坐着的一个大白胖子面带微笑道:“龙少侠请留步。” 龙世秋佯装醉态,瞥了他一眼道:“你又是何人?” 胖子嘿嘿一笑道:“在下岭西贺景文,恭候龙少侠已多时了。” 说着抬了抬手,他身后一名壮汉立刻从桌下搬出一只黑漆木匣朝桌上一放,打开木匣里面竟是满满的珠宝。 蒋大通斜了一眼贺景文道:“贺公子,你这是何意?” 贺景文笑道:“老弟本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与老弟交个朋友而已。” 龙世秋微微一笑,环顾四周后道:“在座还有谁是为龙某而来的?”他这话一出大堂内大半人都站起身来,龙世秋挠了挠头,轻叹了一声道:“这倒也奇了,龙某与诸位素不相识,不知诸位找我做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风声大作,一阵悦耳的铃声隐约自风中传来。 众人脸色皆为一变,贺景文收起笑容向龙世秋道:“阁下若想知道答案,何不亲自出门看看?” 龙世秋左摇右晃地走出酒楼大厅,吃惊地发现外面街上此时竟空无一人! 数丈外早已停着一顶红漆大轿,四名蒙面轿夫笔直站在轿旁,一名戴着金色面具的白衣人正撩起轿帘与轿内人说些什么。 龙世秋假借酒劲大步走到轿前,一指那白衣人问道:“喂,你们隐月教一个个装神弄鬼的,是有多见不得人。”他嘴里大大咧咧说着话,一双慧眼却迅速扫向轿内,从体态断定轿子里面坐着的竟是个女人! 白衣蒙面人并不生气,目光如电般上下打量了龙世秋一番,带着疑问道:“你就是龙世秋?” 龙世秋长老还没开口,他身后早有人替他回答:“没错,他就是龙世秋。”说话的正是贺景文。 金刀堂的蒋大通也早就跟了出来,他怎会让贺胖子抢了头功,立刻大声道:“咱们兄弟为了找他可费了不少周折,可不是贺胖子一人的功劳。” 龙世秋心道你这小子可真不是东西,明明是我自己现身,捞了现成如今倒成了你们的功劳了。 隐月尊使眼中似乎只有龙世秋一人,冲他身后那群人摆了摆手道:“贺公子与诸位都辛苦了,答应你们的事隐月教定会办到,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回去静候佳音吧。”众人听了一阵骚动,大家心里半信半疑却又不敢违命,不一会就各自散去。 ------------ 第十九章 红衣少女 夜风微凉。 龙世秋似乎已被习习凉风吹醒了酒意,原本惺忪的双目直直盯着对面几人。 隐月尊使率先打破宁静,只见他倒剪双手踱着步道:“看得出来你很好奇,也有很多疑问想问我。” 龙世秋并不否认,淡淡道:“我并不好奇你们为何要费尽心思找我,因为对此我并不感兴趣。” “哦?”隐月尊使道:“那就先说说你感兴趣的事吧。” 龙世秋直言不讳道:“我好奇的是隐月教好像对我的来历了如指掌,真是不得不佩服。” “你想知道答案?” “当然想。” 隐月尊使回头看了一眼那四名轿夫,扭头冲他冷冷道:“打败他们,我自然会知无不言。”话音刚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名轿夫缓缓走上前,将龙世秋围在垓心。 隐月尊使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感到很荣幸,因为你是第一个值得他们四人一齐出手的人物。”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了。”话音甫落青龙一声断喝早已出手! 青龙脚下生风,双掌交替直奔龙世秋上中两路拍出,龙世秋虽早有防备却还是被他惊人的速度震撼,情急之下立即催动“天虚步法”避开他的连环招式,不料另三人也在此时一齐出手,这三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武功招式狠辣凌厉且各有所长,面对如此强大的攻势,龙世秋不得不使出北极宫绝学“参云手”来。 这套参云手乃北极宫开山鼻祖紫虚真人所创,当年紫虚真人在北极山顶悟道之时,观重峦叠嶂的山峰间云起云灭,看似有形却在须臾之间化为乌有,从而悟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至理,以此为源结合道家《七星功法》创出这套《参云手》绝技,两百余年来历任宫主都会将这项绝技传授给资质悟性最高的弟子。 龙世秋深得紫微真人赏识,更兼他意外获得了天石之力,因此早在他十岁那年便将此功法倾囊相授,龙世秋不负所望修为精进神速,十五岁那年就在北极宫一年一度的门派大比中击败一众师兄弟拔得头筹。 当前面对隐月教四象高手的围攻龙世秋以天虚步法为辅,下山后首次催动“参云手”绝学,只见他左接右挡、闪转腾挪间竟能将四面八方的攻势逐一化解,直看得隐月尊使大为震惊,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阵赞叹,也不知轿中人此时是何心情。 四人联手攻了约有三四十个回合也不见龙世秋露出败迹,轿中人显然对此极不满意,原本作壁上观的隐月尊使似乎得到了指令,身形一晃闪电般加入战圈,双手如鹰爪般扑向对方。 龙世秋以一敌四本已有些吃力,眼看对方又增加了一人不免暗暗叫苦,心道再这么打下去耗也得被他们耗死。 隐月尊使的武功显然较之隐月教四象高手强得不是一星半点,龙世秋一个躲闪不急左手衣袖已被他撕去一半。一惊之下后心冷不防又中了青龙一拳,朱雀见状使出看家本领,手指朝他胸前三处大穴疾点而至! 龙世秋见状不妙一个旱地拔葱身形腾起约有一丈来高,双臂展开处衣袍瞬间被真气鼓起,一股强劲的气流龙腾般在他周身盘旋,只见他半空中一声断喝交替向下催动掌力,连同隐月尊使在内的五人瞬间感到一股强大的热浪伴随掌风扑面而至,这一招正是北极宫的终极神功“太玄经”。 隐月尊使显然知道“太玄经”功法的厉害之处,疾呼一声“闪开!”五人疾呼同时向后暴退十余步,就在五人避开之际“呯呯呯”三声巨响,地上的青砖已被震碎无数,飞溅的碎砖四散着飞向各处,不少竟深深嵌入道路两侧的门板之内! “太玄经!”隐月尊使道出这三个字,金色面具后的双目中满是惊惧之色。 飞扬的尘土散去后就见龙世秋披头散发地站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隐月教五大高手此刻全都被刚刚石破天惊的一击震慑住,久久不能平静。 须臾过后隐月尊使缓缓走到轿前轻声道:“就是他。”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一队全副武装的的兵马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先马上一人手提银枪指着众人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聚众闹事?” 隐月尊使不慌不忙走到来人面前,伸手摸出数张银票递上道:“一场误会,军爷。” 马上这人接过银票眼睛瞬间一亮,干咳一声道:“此处比不得别的地方,既然是一场误会我看都就此散了吧。” 隐月尊使来到龙世秋面前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龙世秋丝毫不带犹豫,跟着轿子一径出了城东。 明月高悬,凉风习习。 城外竹林间的一片空地中,龙世秋正面对轿子而立。轿帘早已掀开,轿中人却迟迟没有走出。 龙世秋盯着轿中人的身影,轿中人也正看着他。 “北境十二载,你想要的答案找到了吗?”隐月尊使忽然开口问道。 龙世秋内心虽有波澜,却也早就不以为意,隐月教既然对自己的过往了如指掌,证明北极宫并非铁板一块,这些年自己的一言一行显然早就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绕了半天你究竟想说什么?”龙世秋直截了当问道。 隐月尊使并未回答他的问话,忽然问道:“十二年前白鹿岭下南屏村的那场大火中因何而起,少侠难道忘了?” 龙世秋闻言整个人好像被雷击了一般,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龙世秋眼中的诧异显而易见。 隐月尊使叹道:“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这十二年来你无时无刻都想着报仇,眼下你虽然身怀绝技,但目前以你一己之力想要对抗你的敌人恐怕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龙世秋极力克制住内心翻滚的波涛,对方短短几句话中透露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些年一直被人暗中关注着,隐月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他们为何会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 隐月尊使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看时机已到直言不讳道:“隐月教数十年来一直在寻找天命之人,龙少侠若能顺应天意加入本教不但可报灭族之仇,没准还能成就一番大业。” 龙世秋冷笑道:“我很好奇隐月教给我留了个什么职位,说来听听。” 隐月尊使伸手指向那顶轿子,缓缓道:“只要少侠坐进去,从即刻起你便是隐月教教主。” 此言一出龙世秋立刻怔住,记得在玉鼎镖局得知自己被隐月令悬赏之时内心抱怨的那句“难道他们教主死了请我去当他们教主不成”,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的一句心中戏言今天竟成了事实。 隐月教费尽心思寻找自己难道真的是为了请自己当他们的教主?从目前来看隐月教是一个极为隐秘和庞大的组织,这样的组织怎会请一位毫无根基且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当他们的教主?简直是扯淡。 “教主?” “正是。” 龙世秋哑然失笑道:“我连隐月教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敢让我登上教主之位,看来隐月教也是气数已尽了,再说了我若坐进去,那里面的这位又该坐哪里?”他这话刚说出口,轿顶突然“嘭”地一声被掀开,伴随一道黑影腾空而起数道寒芒电光火石般射向龙世秋面门而来! 龙世秋眼疾手快挥动衣袖将射来的暗器尽数卷落,还未站定拿到黑影一声娇叱已攻到面前,不容分说“刷刷刷”就是三剑刺到。 这黑影一袭红衣,脸上也被一层红纱罩住,虽看不清长相如何,却一眼可见是位妙龄少女。 龙世秋历经数场大战后显得更加成熟,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丝毫不慌,运起天虚步法脚踏七星方位连续闪避,轻松将对方的三剑避开。 对方三剑不中娇躯一晃收剑在手,左掌直本他肩头拍到,龙世秋不闪不避,单掌变爪闪电般扣向对方手肘,红衣少女顺势一让堪堪避开他这一扣,反手撩剑斩向他伸出的手掌,变招之快实为平生罕见。 龙世秋见状只得向后急撤,心中一阵懊恼后悔没将摇光宝剑带来。 红衣少女一招得势完全不给他喘气之机,随着脚下莲步飘动,手中宝剑荡出数朵剑花直奔龙世秋前胸袭到。龙世秋被迫无奈只得以灵巧的步法不断闪避,场面一度陷于被动。 红衣少女的剑招凌厉刁钻且招招直奔要害,看似猛打猛冲实则蕴含变化万千,龙世秋若有兵刃在手或许还能与其斗个平分秋色,这会除了使出“太玄经”外似乎并没有更好的取胜之法。 只是这太玄经威力实在过于强大,就连龙世秋自己也难以预料施展出来的后果,眼前这位红衣少女与自己本无瓜葛,若因此伤了她的性命,自己又于心何安? 有此顾念之下龙世秋只得随机应变,勉强交手百余招过后,红衣少女突然止住攻势,“啊呀”一声过后整个人仿佛被冰住一般,手中宝剑应声落地! ------------ 第二十章 深山幽谷 眼前突然的变故令龙世秋措手不及,就连一旁的隐月尊使等人也大吃一惊,红衣少女瞬间瘫软在地,好似身在冰窖之中娇躯不住颤抖。 龙世秋没有片刻迟疑一把将其抱起,这才发现这红衣少女周身冰凉,一点朱唇此刻也变得惨白无色! 隐月教四象高手正欲上前却被隐月尊使制止,众目睽睽之下龙世秋扶起红衣少女,转身坐到她身后双掌抵住其背,以“太玄经”催动全身真气,将至刚至阳之气缓缓注入到她体内。 任谁也想不到刚刚还缠斗在一处杀得难解难分的两人此时竟成了生死攸关的命运一体。 龙世秋原想以自己的纯阳之气定能压制住她体内的寒气,岂料这红衣少女体内的这股寒气非但没有被压住,反而有倒灌进自己体内的趋势,这一惊非同小可,事已至此只得咬牙硬顶才不至于被寒气反噬。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就听耳边响起一阵呼哨声,四周火光一同亮起,无数甲兵举着火把将这片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都给我包围起来,不得走漏一人!”甲兵队伍朝两边一闪,一骑白马穿过人群来到近前。 龙世秋正全神贯注对红衣少女体内的寒毒进行着压制,听到这句话全身为之一震! 好熟悉的音调,好熟悉的话语! 一念既扰他的双掌立刻被红衣少女体内的寒气侵袭,刹那间整个手臂都似冰雕一般僵住。 十二年前,南屏村外,当年包围村子时为首那人似乎说过同样的话,就连语调几乎都一模一样。 仇人就在眼前而此时自己却动弹不得,甚至都不能睁眼看看仇人的模样,想到这里龙世秋心中章法大乱。 隐月尊使眼见情势危急,他深知此时若被打扰两人都会性命不保,当即大喝一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结阵护法!”一声令下四人立刻以龙世秋两人为阵眼守住东西南北四个方位,隐月尊使则立于正中亲自守护阵眼,各自蓄力严阵以待。 白马上那人冷笑一声道:“生死不论,给我杀。”一众甲兵挥舞兵刃朝着几人冲杀过来,隐月尊使率四人立刻迎上前与众甲兵战在一处。 龙世秋已经听出不远处发号施令之人正是十二年前率众屠杀南屏村的带头之人,怎奈此刻自身难保,两条手臂已完全麻木动弹不得。 红衣少女似乎感觉到他内心的波动,咬牙颤声道:“不要分心,否则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龙世秋被她一语点破利害,旋即守住心神不管四周杀声震天专注调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左掌掌心已不知不觉地隐隐发红。 霎时间一股强劲的热流排山倒海般源源不断注入到红衣少女体内! 就连红衣少女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随着体内的寒意渐渐消失整个人瞬间感觉舒畅至极,身上的寒冰之毒也在此刻消弭于无形。 眼看隐月尊使等人渐渐力不能支,红衣少女忽然纵身而起,掌中宝剑一声龙吟加入战团。眨眼间无数甲兵被杀得肢体横飞,余着见状纷纷退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马上那位首领见势不妙立刻大喊一声撤退,众甲兵见对方如此骁勇早已被吓破了胆,得令后立刻卷旗息鼓败退而去。 龙世秋双目紧闭,他对现场的状况一无所知,只觉得耳边的喊杀声渐渐停歇,不一会已完全没了声音。 红衣少女收剑在手,转身刚看向龙世秋就见他“噗”地一声张口吐出一道血箭,眼前一黑摇晃两下栽倒于地。 琴声悠扬,如梦如幻。 龙世秋微微睁开双眼就闻见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他猛地坐着起身,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抚琴的红衣少女。 “你醒了。”红衣少女按住琴弦,虽然看不见她红纱后的真容,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中满是关切之意。 龙世秋环顾左右,这是一间通透明亮的闺房,窗外数竿修竹随风摇摆,和煦的阳光洒在房内,一切都是那么幽静淡雅。 “这是哪里?”龙世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竟是对方的绣床,正待起身却感到胸口一阵隐隐作痛,那红衣少女见状忙起身来到近前道:“你的伤势未愈,还是先静养着的好。” 龙世秋自觉四肢乏力,只得再次躺下。红衣少女静静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作出了某种决定,只见她缓缓抬起玉腕解开了红色面纱。 这是一张美得近乎无暇的脸,只见她眉心之间有颗芝麻大小的朱砂痣,娥眉似画眼波含春,雪白的皮肤细润如玉,樱桃小嘴不点而赤看着娇艳若滴,香腮边两缕发丝更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如果说苏见卿美得妩媚娇艳,唐诗瑶美得清丽秀雅,眼前这位红衣少女则属于另一种清新脱俗之美,让人见之难忘。 龙世秋一时间竟看呆了。 红衣少女轻咬朱唇,转过身道:“若非昨夜你舍命相救于我有恩,信不信早就挖出你这双贼眼来了。” 龙世秋自知失态,嘴上却硬气得很:“姑娘自己摘下面纱,难道不是为了让我看你?” 红衣少女气得回首瞪了他一眼,见他接着道:“我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哩。” 红衣少女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低低地声音道:“你就叫我鸯儿吧。” “鸯儿?”龙世秋好奇道:“哪个鸯字?” “鸳鸯的鸯。” “好名字,这芳名倒是少见。”龙世秋嘻嘻笑道:“从现在起我就称你鸯儿,你呢就叫我鸳儿,又好记又顺口。” “鸳儿?”红衣少女皱眉道:“什么鸳儿?”看着他一脸坏笑突然明白过来,羞得粉面通红,不由分说一拳打在他胸口,龙世秋也不闪躲结结实实挨上一拳,打得他一阵剧烈咳嗽。 鸯儿自知这一拳打得重了,忙伸手扶起他问要不要紧,她哪知龙世秋虽然疼痛却有一半是装的,见她如此心疼自己忍不住猴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双唇情不自禁贴在她的樱桃小口上。 “啪”地一声脆响,龙世秋不出意外地被扇了一记耳光。鸯儿站起身来胸口急剧起伏,狠狠瞪了他一眼颤声道:“你……你放肆……” 龙世秋揉着火辣辣的脸,心道这一巴掌虽疼却也值了。 “你……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龙世秋勉强站起身眨眨眼道:“你难道不是隐月教教主?” 鸯儿还在为他刚刚的无礼生气,白了他一眼道:“我若是教主早将你大卸八块,然后扔去喂狗了。” 龙世秋缓步来到窗前看向窗外,深深叹了口气。 “便宜都让你占了,你却在那叹气,真实岂有此理。”鸯儿冷冷道。 龙世秋忽然转过身来盯着她,红衣少女见他眼神犀利,好像要把自己生吞了一般,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道:“你……你想干嘛?” 龙世秋轻叹一声,缓缓道:“姑娘请容我把前因后果捋上一捋,看看到底谁占了谁的便宜。” 鸯儿不解其意,冷笑道:“你倒是说说看。” “隐月教先是下令全城搜寻我的下落,昨晚你又与那五大高手一起向我发难,害我差点死在你们手上。你们一面说要尊我为教主,一面又派你这样国色天香的人儿来行此美人计,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龙世秋直视着鸯儿嘴角一扬道:“请问龙某占了什么便宜?” “我……”鸯儿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龙世秋打断:“你先别忙,我话还没说完。” “洗耳恭听。” 龙世秋接道:“龙某自幼随恩师前往北极宫修行,十二年寒来暑往极少与外人见面,就连同门师兄弟也未必清楚我的来历,贵教何以对龙某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就连我幼年的遭遇也一清二楚?” 鸯儿静静看着他,等他说完才轻叹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哀怨之色幽幽道:“你真想知道答案?” 龙世秋冷笑道:“你说呢?” 只见鸯儿带上面纱后伸手从架上取下一盏灯笼,用火石点燃后提在手中道了声随我来,说罢径直走出房门。龙世秋不解其意,心道这大白天的打什么灯笼?脚下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来到屋外他才发现自己竟处于深山幽谷之中,穿过一片竹林不久便来至山脚下一处洞口前。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分立洞口两侧,另有数十名高大健壮的蒙面人全副武装守卫在旁。 鸯儿迈步就往洞内走,龙世秋这才明白她为何大白天要打灯笼,原来这是要深入洞穴之中,可这深不见底的洞内究竟会藏着什么秘密? 随着两人渐渐深入前面的空间也逐渐变窄,路过的两侧除了光滑的石壁外别无一物。又往前行了约半盏茶的光景,此时的两侧石壁间仅仅容得下一人进出。 鸯儿手中灯笼的烛火忽然一阵摇曳,一阵透骨的凉风扑面而来,耳边隐约传来水流的声音。 果然又前进了十余丈后面前豁然开朗,面前竟然现出了一道暗河。一只仅容得下一人的小艇系在河边的石块上,鸯儿将灯笼交到龙世秋手上,上前解开绳索示意他上船。 龙世秋别无选择乖乖坐上了小艇,坐上后才发现就算自己一人也挤得很。只见鸯儿将绳索往上一扔,跟着也跨步上了小艇,竟直接坐在他的腿上,半个身子几乎躺在他怀中,少女独有的体香阵阵飘来,龙世秋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蹦出来。 “待会你要是敢乱动我就杀了你。”鸯儿边说着狠话边拿起一只小桨,随着桨叶轻轻划动,小艇径直飘向暗河深处飘去。 ------------ 第二十一章 前尘旧事 清波荡漾,流水潺潺。 两人乘坐的小艇在深不见底的洞穴暗河内蜿蜒穿行,周遭时而宽敞时而低矮,有时鸯儿需要将整个身子完全躺在龙世秋怀中才能勉强避开头顶的岩石,她可以清楚地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场景虽尴尬无比,却也不知不觉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龙世秋甚至一度在胡思乱想,这条暗河若永无止境该有多好,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血雨腥风的杀戮,有的只是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 然而世事总不能随心所愿,小艇很快就在一处石阶前停住。鸯儿站起身轻轻一跃跳上石阶,接过龙世秋递来的灯笼,转身拾级而上来到一扇石门前站定。 鸯儿伸手拉动左侧墙壁上的铁环,石门果然应声转动,闪出一间密室来。 密室内灯火通明,鸯儿率先进入后吹灭灯笼放在一旁,招手示意龙世秋跟进。 当龙世秋进入密室后瞬间被面前石壁上刻着几幅壁画吸引,因为这些壁画所描绘的场景自己竟是如此熟悉! 鸯儿静静地看着他,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五幅画。 第一幅壁画上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似要坠落右侧山谷;第二幅画上火光冲天,一座村落被夷为平地;第三幅画上冰雪皑皑,鹤发童颜的道长正指点着一名小童习武;第四幅画中一名少年正与众人比武对剑;第五幅画上少年身背行囊一路前行,身后漫天大雪中的道观依稀可见。 看到这里龙世秋不禁大为震惊,这五幅壁画上画的竟然是自己这十二年来的境遇!激动之余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起,究竟是什么人对自己这般了如指掌?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你终于来了。”龙世秋环顾四周却丝毫看不出这声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十二年了……”苍老的声音继续道。 龙世秋终于忍不住道:“老人家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十二年前我才八岁,你怎么会认识我?这墙上的壁画又是谁的杰作?” 苍老的声音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道:“十五年前虞、渊两国的那场大战本可避免,只可惜虞国当年发生内乱,大将军左霈趁虞国国君病重之际设计诱杀太子姬怀,随后假传圣旨拥立年方四岁的幼子姬旻登基,才有了突袭渊国天星城的那场祸事。” 龙世秋皱眉道:“老人家,你说的这些我也曾听过,可这又与我何干?” “年轻人莫着急,”苍老的声音干咳两声继续道:“岂知人算不如天算,那叛贼左霈怎会料到当年的太子姬怀并未死去,而是在一众心腹的保护下逃到了渊国境内。” “什么?”龙世秋颇有有些意外:“太子怀没有死?” “太子怀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他利用带出的大批金银珠宝秘密成立了隐月教,并在数年间发展壮大,这些年教众早已遍布虞、渊两国,只待天时便可重回虞国诛杀奸佞夺回皇位。” 龙世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顺着他的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位太子怀还真是令人敬佩,可这还是与我无关啊。” 苍老的声音道:“十二年前天外陨落的那颗奇石与你有没有关系?” 龙世秋忍不住问道:“我正想请教前辈,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苍老声音道:“当年的那件天象奇观岂止我一人知晓,景王轩辕陀第一时间就派人夺取了那块天石,只可惜他做梦也没想到天石中蕴藏的星辰之力竟被一个八岁的小童无意中给吸取了。” 龙世秋听到这不禁扭头瞥着鸯儿,怎料鸯儿此时表情肃穆地站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苍老的声音道:“轩辕陀很快就发现那块天石中竟含有上古神铁,若能将其融化铸造兵刃,世间便再也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兵器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龙世秋忍不住问道。 “只可惜十二年来他遍寻铸剑名家,普天之下竟没有一人能将此天石炼化。直到神火门的出现才让景王看到了一丝曙光。” “西戎神火门?” “没错,轩辕陀命人将天石暗中运往神火门分坛,谁知神火门却意外将那块天石给弄丢了。” 龙世秋点了点头道:“隐月教神通广大,大概这块天石的去向也难逃你们的耳目吧?” 苍老的声音道:“你说得没错,据我所知那块天石如今已落入了飞云岭七星寨手中。” 龙世秋若有所思道:“贵教势力庞大人才济济,想要夺取那块天石可谓易如反掌,何必兴师动众把我找来?” 苍老声音道:“你以为我找你来是为了那块天石?” “难道不是么?”龙世秋话音刚落,就听前面石壁右侧“轰”地一声裂开,一位耄耋老人坐着轮椅缓缓来到面前。 龙世秋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老人惊出一身冷汗。只见这老人身穿布衣形似枯槁,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全身加起来也没有几斤肉的样子,半秃的头顶稀稀疏疏垂下几缕白发,不说不动的时候宛如一具干尸一般,比起九宫山的老大古残阳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哪里是人?简直活见鬼了。 鸯儿走到这老人身后扶着轮椅,龙世秋终于知道她为何自从进了这密室后是那般表情了。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龙世秋肃容道:“前辈正是隐月教教主,虞国太子姬怀!” 老人点了点头,迟滞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欣慰之意:“你果然很聪明。” 龙世秋轻叹一声道:“据晚辈所知虞国太子怀最多也才年过半百,前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姬怀一阵苦笑,摇了摇头道:“当年奸贼左霈将我诱骗至城外大营,于酒席间设计让我饮下毒酒,唯恐毒我不死竟又派人放火烧营,幸亏我的几名部下冒死相救,并让我脱下龙袍诈死后才得逃脱。” 龙世秋冷笑道:“想不到这姓左的手段竟如此毒辣卑鄙,可前辈身中剧毒却怎么能撑到今天的?” 姬怀叹息道:“我所中之毒世间罕有,名曰‘三花九凝散’,这种毒药是用天下至寒的三种奇花淬炼而成,毒发之时犹如身在冰窖之中,全身僵硬生不如死。我虽每每以护体神功强行续命,但这些年来也已耗尽了真元。”他说着用枯柴般的手轻抚着鸯儿的柔荑道:“最令我痛心的是鸯儿为了替我压制毒性,竟不慎也被这寒毒反噬……” “什么?”龙世秋终于明白昨晚与鸯儿对战时她为何突然倒地不起,原来她身上也遭到了三花九凝散寒毒的侵蚀。 这三花九凝散的毒性如此之强,竟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折磨到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龙世秋忍不住看了鸯儿一眼,暗道:这么个天生美人胚子要是将来也变成太子怀的模样那可真叫作暴殄天物了。 鸯儿一双美目中噙满泪水,不知是对太子怀的惋惜还是对自己将来命运的绝望? 姬怀干咳两声道:“我自知命不久矣,只是隐月教不能群龙无首,龙少侠你既承天命,我希望你能替我完成未竟大业,不知你可愿意接受教主之位?” 龙世秋此刻眼中全是鸯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听到姬怀让他领受教主之位这才缓过神道:“龙某何德何能,断不敢坐这教主的位子,我看鸯儿姑娘既聪明伶俐又身怀绝技,前辈何不让她接掌教主?” 他这里替鸯儿争取教主之位,谁知鸯儿听了非但不领情,反倒狠狠瞪了他一眼。 姬怀摇了摇头道:“鸯儿虽然不是我亲生,我却待她如亲生一般,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一顿接着道:“为了这一天我暗中观察了你多年,眼下也只有你才能但此大任,何况继任教主之后本教的一切资源尽可为你所用,难道你忘了当年南屏村的那场大火,不想报仇雪恨了吗?”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龙世秋的敏感神经,他心中暗道:是啊,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扳倒景王谈何容易,有了隐月教的势力不但可以报仇雪恨,就连辅佐太子商登上皇位也有了极为坚强的后盾,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一边是渊国太子商,另一边则是虞国太子怀,想不到我一个普普通通的草民眼下竟同时得到两位太子的垂青,真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想到这他把心一横,暗道管他什么教主帮主,先弄来当当又有何妨?当即躬身道:“在下可暂代教主,等将来有了合适人选,龙某自当归还教主之位如何?” 姬怀终于放下心来,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伸手从座下取出一物道:“把手伸过来。”龙世秋走到他面前,见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枚镶嵌着宝石的圆形项链,鸯儿见状轻轻冲他道了声:“跪下!” 龙世秋愣了愣这才双膝跪地,姬怀满意地露出一丝笑容,亲手为他项链,语重心长地道:“从即刻起你就是隐月教教主了,我把鸯儿一并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待她。”说罢又嘱咐鸯儿道:“我总算给你找了个好的归宿,你先出去罢。” 鸯儿的脸上早已落下两行热泪,依依不舍地转身走出石门外,临出门时还不忘回头看了看,似乎在向太子姬怀作着某种告别。 ------------ 第二十二章 隐月教主 石室大门应声关闭,密室内此时只剩下太子怀和龙世秋两人。 “起来吧。”姬怀微微抬了抬手龙世秋这才站起身,只见他伸手向右侧的石桌上指了指道:“那边石壁上有几本书,你去看看。” 龙世秋走到石壁凹槽前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书?垒在一起足有一尺来高,心道这太子怀莫不是老糊涂了,这么厚的书这是要我都看完么? 姬怀轻声道:“那第一本书上记载的是本教各处的分舵和成员名单,你要默记心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此物也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龙世秋默默点头,又听他道:“那第二本书分为上下两册,里面有你所想知道的一切,你可慢慢去看。”龙世秋捧起第二本书,只见发黄的封面上并没有一个字,可当他翻开第一页却着实大吃一惊! 只见书中第一页罗列的竟是大渊国上至朝廷下到府县的各级官员名单,随手打开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张钰,现任灵州知府、官居正四品,祖籍岭南张家庄,其父早亡,其母现与其弟张轩共同居祖宅,名下现有良田八十三亩…… 仅用一页纸张便将这位姓张的知府扒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某年某月某日娶了第几房小妾这样的私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翻开下册发现里面的内容从名门正派到采花大盗,从三教九流至隐者居士,黑白两道成名的人物履历尽收于这本书中。 我的乖乖!龙世秋心中掀起一阵波澜,心道这哪是书?这分明就是为官做宰、行走江湖的大全宝典啊!这要是将这书中所记通读一遍那还得了? 姬怀黯淡无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自豪,只见他缓缓道:“你先把它放下,看看最下面的那本。” 龙世秋一脸不舍地合上手中这本宝典放在一旁,一眼就看见第三本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隐月秘笈!” “这本秘籍中收录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绝学,我将其分为内修和外修行两部分,以你的资质若能将书中武学潜心悟透,天下将再难逢敌手了。” 听到这龙世秋不禁百感交集,沉默了一阵他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话:“我虽答应前辈暂代教主之位,但以前辈眼下的身体状况,恐怕很难完成心中夙愿了。” 太子怀叹息一声道:“这正是我要托付与你的最后一件事。”龙世秋听了眉头一皱,心道:该不会是让我替你完成复国大业,去做那虞国皇帝吧?然而接下来他所听到的话比刚才看到那本宝典还要震惊。 就算密室内并无他人,太子姬怀还是贴在龙世秋的耳边一阵密语,龙世秋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眼睛瞪得似铜铃一般! “你转过身去坐下罢。”姬怀吩咐他背对自己而坐,见龙世秋盘膝坐定,姬怀伸出枯枝般右掌缓缓朝他头顶按下—— 不知过去多久,石门轰然打开。 鸯儿似乎早已知道了结局,转身看向走出石门的龙世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小艇顺着暗河原路返回,龙世秋两人走出洞外隐月尊使立刻率众行跪拜大礼,“属下等参见教主!” 龙世秋见了忙道:“大家都起来吧。”众人起身后龙世秋紧叹了口气正色道:“里面发生的事看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隐月尊使率先道:“属下韩奇随时听候教主差遣。”青龙白虎等四人也率众跟着应声附和。 龙世秋环顾众人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教主旧部,他的遗愿我自会竭力去替他完成,教中一切事务可暂由韩尊使代理。”一顿又补充道:“还有件事,从现在起教中有事只与鸯儿联系,我当教主这件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隐月尊使韩奇躬身道:“谨遵教主法旨。” 龙世秋交代完背着包袱转身就走,鸯儿跟在他身后,想说什么又一时不敢轻易开口。直等回到房中才鼓足勇气问道:“教主让他们有事和我联系,可是我……” 龙世秋放下包袱长长舒了口气道:“怎么忽然间说话吞吞吐吐了?” 鸯儿委屈巴巴地道:“你一会走了,我却怎么与你联系?” 龙世秋故作诧异道:“什么怎么联系,当然是我去哪你就去哪咯。” “教主说的是真的?”鸯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千万别这么叫,”龙世秋摆手道:“从现在起就叫我龙大哥,我对教中的事一无所知,今后不少事还要随时请教你哩。”说完就让她收拾了一番,两人马不停蹄向天星城进发。 隐月教总坛藏于一片深山之中,两人出了总坛后一路行了将近百余里,日落西山时终于回到天星城西郊外住处。 苏苏等人一直担心龙世秋的安危,见他突然回来自是欢喜非常, 等看见他身后的鸯儿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妹,名叫鸯儿。”龙世秋编着瞎话向众人介绍,苏苏倒是很开心,上前拉着鸯儿的手道:“这下可好,又多了一个伴儿。”鸯儿素来不与外人亲近,见苏苏与自己年龄相仿,为人又极和善,不一会就与苏苏攀谈起来。 龙世秋见苏母不在立刻问起缘由,从苏苏口中得知苏母正病倒在床,龙世秋忙到她屋内探望,果然苏母正躺在床榻上休息。见龙世秋到来才勉强起身,龙世秋请安后问起病因,才知道一切皆因她被囚数月受尽折磨的缘故。 龙世秋摸出一叠银票来交给苏苏,交代她明天就请最好的郎中为苏母治病,苏母听了眼含热泪道:“我们母女能遇到你也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 龙世秋安慰她道:“伯母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您与苏苏姑娘无端受尽了委屈,莫说是我,任谁也不会忍心的。” 苏母欣慰地点点头,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只可惜不能帮上你的忙。” 龙世秋摇头道:“伯母千万保重身体,别的事不必挂在心上。” 苏苏依偎在床头,美目中泪光闪烁,苏母抓起她柔嫩的手放进龙世秋手中,面带笑意道:“苏苏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能,或许将来能帮到你。”说着看向苏苏,不需多言其中之意苏见卿早已明了。 龙世秋心中一阵感动,看着苏苏娇俏绝美的面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握着苏苏的手道:“对了,一会用完饭你到我房中来一下。”苏苏不解其意,当着母亲的面也不便多问,红着脸甩开他的手出门而去。 龙世秋出了苏母房间跟着来到前院,只见马原嘿嘿笑道:“你这一出门就是两天,大家急得跟什么似的,原来你是接师妹去了。” 龙世秋白了他一眼,吓得马原立刻闭嘴,不一会小宛和紫琴已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大家用完晚饭各自回房休息,龙世秋刚回到房中刚洗漱完,苏苏就已经来了。 “你……你让我来做什么?”苏苏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泛起一片红云。 龙世秋再笨也知道她想歪了,忙招呼她坐下,从床下翻出一本数来递给她道:“要不是刚刚伯母说起,我还不知道你有过目不忘的奇才,这本书你看一会,试试能记下多少。” 苏苏接过书本从第一页开始翻起,不过一盏茶的光景便递还给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 龙世秋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你记住多少?” 苏苏莞尔一笑,不答反问道:“你是想让我将这本书都记住?” 龙世秋看她自信的笑容心中大为宽慰,只是还是不信她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将整本书都记下,苏苏也知他不信,索性让他随意翻开一页来验证。龙世秋随意翻开了好几张,苏苏竟真的能一字不落地全文背诵出来! 龙世秋如获至宝,情不自禁上前挽住她的双肩道:“太好了苏苏,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鸡鸣犬吠,东方吐白。 苏苏走出龙世秋房门的时候正撞见早起的鸯儿。 苏苏尴尬得羞红了脸,鸯儿倒是不以为然,她虽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但一个女儿家这么早从男人房里出来,剩下的哪还用多问。 “苏姐姐早,这么早就起来了?”鸯儿轻声问道。 苏苏尴尬得羞红脸支吾道:“我……不是……”她感觉越解释越麻烦,道了声“妹妹早”,这才转身直奔后院而去。 龙世秋闻声走出房门,鸯儿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教……”刚说了个“教”字忙改口道:“师兄早啊。” 龙世秋见她眉宇间耐人寻味的笑容也知道她定是误会了,叹了口气道:“我说什么估计你也不会信了。” 鸯儿盈盈一笑道:“我信不信并不重要,只希望师兄你别忘了正事就好。” 龙世秋一脸无奈,轻声道:“咱们一早就出发,你去收拾一下。” 鸯儿好心提醒他道:“咱们带出来的那些东西你收好了没?” 龙世秋点头正色道:“放心吧。”说着带上房门,房内地上火盆中的灰烬被风轻轻一吹瞬间卷得飞舞起来。 ------------ 第二十三章 庙外血案 黄昏,叶落。 山风吹得落叶漫天飞舞。 两匹健骑迎着纷纷落叶在蜿蜒山道中穿行,沿途的秋风吹在身上更添几分凉意。 自从辞别苏苏等人离了天星城,龙世秋和鸯儿已匆匆赶了半天的路程。 此行前往飞云岭除了兑现与南宫燕的诺言之外,龙世秋还多了更重要的事要办。 一路之上两人不时闲聊几句,龙世秋一直想要了解鸯儿的身世,毕竟以太子怀的身份怎么会无缘无故收养一名义女,她的身世到目前为止仍旧是个谜。几次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打听别人隐私的事在他看来实在难以启齿。 鸯儿也注意到他时不时回头看向自己,忍不住勒住缰绳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龙世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只是想多了解你,比如你的父母是谁,又怎么会被姬怀太子认作螟蛉义女的?” 鸯儿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对于自己的过往似乎并不愿意多提,龙世秋于是也就不再追问。他决定将好奇心放下,于是转移话题道:“走了这么久不知你可曾留意身后? 鸯儿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一脸茫然道:“没有,怎么了?” 龙世秋淡淡道:“有个尾巴,跟了咱们一路了。” 鸯儿再次回身看去,果然见远远还有一匹马在身后缓缓前行,由于距离很远,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难怪刚刚一路上总觉得龙世秋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原来他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想确认后面的人是不是在跟踪。 鸯儿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漂亮女人好像大多时候比男人更加纠结。就比如她们每天在梳妆台至少花上半个时辰打扮,好让自己走到大街上能够吸引无数男人的目光。 可万一有哪个男人多看她们几眼,她们就会装作很生气,然后立刻在心中骂一句“色鬼!” 反之如果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朝她们看一眼,她们会更加生气,然后在心中诧异:“这些男人难道都是瞎子?” 鸯儿此刻就很不是滋味,好像龙世秋看的不是她,反倒更加令她生气。 她终于“哼”了一声,催马上前道:“你少自作多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怎知人家是跟踪你的?难道这条路就只许你一个人走?” 龙世秋笑道:“这一路上我们曾三次策马疾行,他若非跟踪我们,怎能始终保持这么远的距离呢?” 鸯儿不由得点点头,口中却道:“没想到你这人竟鬼得很!”接着又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龙世秋自信道:“跟踪咱的的人我好像在哪见过,前面不远就有家客栈,咱们先去那里休息一晚,那人若是冲着我们而来,自然会路出马脚。” 果然很快在天黑前来到一家客栈,两人还没下马一眼就看见客栈门口挂着一个木牌,牌子上面只有两个字“客满。” 很难想象在这荒郊野岭的客栈竟然会爆满,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鸯儿轻叹道:“看来我们得另换住处了。” 龙世秋却不这么想,率先跳下马背走到客栈们前,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问门口的伙计:“现在还有空房么?” 伙计脸上写满了委屈,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慌张,只见他连声赔笑道:“这位客官,小店确实已经客满了,劳您几位高升几步,往别处投宿 吧,得罪得罪!” 鸯儿在马上道:“算了,趁天还没黑咱们赶紧往前看看吧。” 龙世秋问伙计:“小哥,这附近还有别的客栈么?” 伙计无奈赔笑道:“方圆三十里,我们这里是唯一一间客栈了,不过前面两里地有座破庙,实在不行,您几位不妨委屈一宿!” 鸯儿一听有寺庙,立即喜笑颜开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去庙里将就一宿吧。” 龙世秋苦笑道:“只好如此了”让店伙计打包了一些酒肉熟食,与鸯儿继续前行。 一进庙门龙世秋就开始收拾散乱的桌椅、打扫香案,撕下一块布幔来擦拭佛像。一切收拾停当,又取出火折子吹亮,点燃了闲置已久的蜡烛油灯。 龙世秋打开包裹,摊开酒菜与鸯儿一起用起晚饭。 鸯儿看着地上的酒肉不禁笑道:“这里虽是座破庙,你也不是佛门弟子,但咱们这么大酒大肉吃着,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么?” 龙世秋笑道:“佛家也讲三净肉之说,有何不可?” 鸯儿蹙眉道:“什么叫作三净肉?” 龙世秋解释道:“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杀,此为三净肉。这三种肉吃了不算犯戒的,何况我是道家弟子。” 不料鸯儿听罢冷笑道:“要我说你们这些出家人个个都善于诡辩,明明想要破戒却总要编出一套歪理说词来推脱,最是虚伪做作。” 龙世秋塞在嘴里的肉突然之间一点也不香了。 鸯儿忽然道轻声问道:“你难道不好奇跟踪咱们的人哪去了?” 龙世秋也觉得奇怪,喃喃道:“我也觉得奇怪,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过今晚咱们还是得加倍小心,免得着了别人的道儿。” 鸯儿打了个哈欠道:“那就要辛苦你啦,我是撑不住要睡觉了。” 龙世秋一阵苦笑道:“那是自然,你先去睡,我到周围看看。”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 破庙前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月光映在她清秀的脸庞上,微风拨弄着她的衣角,这一刻的鸯儿宛如月里嫦娥一般优雅,仿佛只有她才配得上如此美妙的月色! 四周万籁俱静,隐约传来几声秋虫鸣叫,鸯儿站在庙门外看向四野,眼神中竟透露出一丝哀怨之色。 站了许久,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鸯儿轻轻转过身,就看见龙世秋正负手站在庙门前,他的脸色在月光下略显苍白。 “睡不着吗?” 龙世秋终于打破宁静,他见此情景,忽然想起与苏苏互道衷肠那个夜晚,眼前这一切竟似昔日重现一般。 鸯儿幽幽道:“你也睡不着?” 龙世秋点点头,瞥了她一眼道:“让你跟着我受这种委屈,我实在过意不去。” 鸯儿轻叹一声抬眼望月道:“我习惯了,不知多少个月夜都是这么看着它过来的。” 龙世秋盯着她那娇美无双的面容,忍不住道:“我虽然不了解你的过往,但从今后决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鸯儿转过身看着他,月光下他的神情是那样温柔而坚定,不禁轻轻依偎在龙世秋肩头,吐气如兰道:“我可是听着了,你可要记住说的话。” “那是当然,”龙世秋轻搂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不知道跟踪我们的那位是不是已经睡了。” 鸯儿轻声道:“我看压根就是你多心了。” 龙世秋也不愿打断这一刻的温存,笑了笑道:“但愿如此吧,可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不出意外明后天咱们就能赶到飞云岭了,你还是再去睡会,天亮了才有精神继续赶路。”话刚未落,就听远处的树林中响起数声凄惨的哀嚎,听了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龙世秋略一皱眉道:“出事了!” 谁知鸯儿比他反应还快,早就一个箭步跃出丈余,接连几个起落直奔惨叫声处而去!。 鸯儿的身形在半里外的树林中倏地停住。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看到树林中的一块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的手中扔紧握着兵刃,有的兵刃已经飞落数丈开外。 这些人死状很惨,口鼻中仍不住往外淌血,鸯儿忍不住转过身去,一眼就看见赶来的龙世秋。 龙世秋走到近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完每一具尸体的伤口,半晌才站起身来! 鸯儿忍不住道:“这些人死得好惨。” 龙世秋表情异常严肃,深吸一口气道:“目前来看这些人都是被重物击碎骨骼、震裂心脉而死。” 鸯儿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龙世秋身边靠了靠。 女人终究是女人,外表越坚强的女人, 其实往往越需要一个肩膀。 龙世秋道:“就算是武林中绝顶的内家拳高手,也断不能将人打成这样,我断定杀他们的人一定使的是一件很沉重的兵器,比如……” 鸯儿插道:“比如狼牙棒,流星锤?” 龙世秋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喃喃道:“难道是他。” 鸯儿不清楚他说的是谁,当下也不便多问,只见龙世秋再次蹲下身,想从这些死者身上找出些线索,只可惜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外别无他物。 暗道:还记得当初南宫燕与玄真道长打斗之时,茶肆中坐着的那个大汉,他的兵器就是一对龟背鎏金锤,难道凶手竟然是他? 龙世秋思来想去突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对,那对龟背鎏金锤,这么说来一定就是他了!” 谁知他话音甫落,就听身后忽然一个炸雷似的声音道:“没想到你的记性这么好,说的没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