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我穿越了,要命的那种 公元前260年,八月十五中元节,华夏大地饿殍满地。 三个月前,秦昭襄王钦派左庶长王龁(he)攻打韩国占据上党野王,上党成了一座孤城。 被逼无奈之下,韩国上党太守冯亭携上党地图及二十万百姓归降赵国寻求庇护,赵孝成王欣然接受,派遣大将廉颇率四十万大军进驻上党长平接应。 由此,秦国与赵国这两个泱泱大国,时隔五年,再次针锋相对,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赵国都城邯郸,却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这与都城外的惨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城内的里民人人红光满面逢人就笑,不难看出他们这是遇上了喜事。 孝成王新政,大赦天下,免赋税一年,所有进入邯郸的上党难民全数编入赵国所属里民,同享大赵之荣光。 日暮黄昏,金黄的阳光与城内的灯火交相辉映,为这座赵国最大的都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赵奢府,门旁两尊石狮威武霸气,足以见得府主人的地位尊贵。 只不过两尊石狮上还挂着白绫,说明府上治丧未过三年。 马服君赵奢与声名远播的威太后同一天去世,但邯郸城已是张灯结彩,没有一点痕迹。 “夫人,不好了,公子出事了!” 赵夫人温婉端庄头裹素巾,一打开门,就迎见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看见赵夫人就急忙大喊。 话音未落,赵夫人慌忙抬头,便看见一群家奴架着一具年轻躯体从门外挤了进来。 “括儿,括儿出了什么事?” “回禀夫人,公子正在街上游玩,不想被一美妇的窗支砸中,当场昏迷。” “呸!坏胚!” 知子莫若父,老父亲不在了,天下知道他癖性的老妈最有发言权。 这孩子肯定是又去勾搭少妇了,被人夹私泄愤,活该。 “当无大碍,把他抬进屋里就都散去吧。” 赵夫人上前查看了一下赵括的头,发髻正中鼓了个大包,一滴血都不见,看来是没多大问题。 众人虽是一愣,但既然夫人下令,莫敢不从。 七手八脚地把赵括放在榻上,这才纷纷躬身告退。 “叶儿,你去打一盆凉水来,给他洗洗脸当无大碍。” 不用问就知道,他准是又去找那个姜姬了。 这几天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说秦国最怕的就是赵奢之子赵括,只要让赵括领兵,秦军必定闻风丧胆,溃不成军。 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造谣生事,身为赵括的母亲,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 整天借着他爹的名声,拿着《赵奢兵法》到处招摇撞骗,让他领军? 正应了他爹的那句话:“破赵者,括也!” 但看看家里摆放的一堆金玉漆器,赵夫人很无奈。 这孝成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把谣言信以为真,一意孤行要让赵括领军,还提前送来了犒赏。 突然见到这么多金银珠宝,可把赵括乐坏了,最近更是频繁出入闾肆找那个姜姬,并且还扬言要为赵府添置田产,光耀门楣。 “这个不孝子!” 赵夫人看着熟睡中的赵括,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爹的名声,非败在他这不孝子的手里不可。 “夫人,公子醒了。” 叶儿按照夫人的吩咐,用井水一擦赵括的脸,果然见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坐了起来。 赵括一睁眼就看到了叶儿俊俏的脸蛋,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内十分奢华,还有不少的金玉器皿绫罗绸缎。 “嘶,这是哪个朝代的皇宫,以前怎么没见过?” 话音刚落,赵括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快速涌入赵括的大脑,前世今生的画面飞快在脑海里变幻,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我?是赵括?你是?母后?” 赵括不可思议地瞪大两眼看着赵夫人,接着目光在叶儿和赵夫人脸上来回切换。 “公子?” 叶儿担忧地扶着赵括的胳膊晃了晃。 这一棒,不会是把公子砸傻了吧,平常称母亲,有客人称家慈严母都可以,怎么能称呼母后呢?威太后尸骨未寒,要造赵王的反吗? 太不应该了。 赵括一愣,垂下眼帘。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现在脑子里太混乱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面对自己这个傻儿子,赵夫人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先考马服君久负盛名,乃我赵氏一代名将忠肝义胆,何时有过非分之想?” 听到夫人的话,赵括猛然睁开眼。 “先考马服君?” 随即头脑渐渐变得清晰,顺着夫人的视线望向堂屋正中。 “大道为公”四个篆书的匾额之下,一块木牌吸引了赵括的目光。 “先考马服君赵奢之灵位!” “马服君?赵奢?我是赵括!” 赵括呆呆地坐在那里,上下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努力工作,为什么会成为赵奢的儿子? 苍天无眼啊,这不是捉弄人嘛。 别人的穿越动不动都是皇亲国戚,轮到自己头上时怎么就这么倒霉。 赵括甚至都怀疑,这穿越莫不是假的吧? 赵括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 自己起码还是懂点历史的,大唐、大宋、大明,这些哪一个不是歌舞升平的绝好朝代,更是众多穿越者百试不爽的好去处。 怎么到了自己头上,却好死不死地穿越到了战国。 在确定了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赵括很有种要撞墙的冲动。 穿越到谁的身上不好,非要穿越成赵括! 谁不知道,赵括纸上谈兵,长平之战不但战死,还令四十万赵国士兵与其陪葬,这一战,使得赵国上下披麻戴孝,整个都城到处挂着招魂幡,缟素漫天。 而赵括这个名字,也成为了千古笑话,遗臭万年。 更何况赵括是被万箭穿心而死,想想都很疼的好吧。 不要急,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身为一名新时代知识青年,受网文迫害…… 哦不对,是熏陶多年,赵括知道,此刻必须强制性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好好谋划一番,也许一切还有救。 “母……母亲,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 第二章 长平之战告急 现在顾不上许多,最重要的是先搞明白穿越到了哪个时间节点。 “孝成王五年,八月,你问这个作甚?” 看见赵括有些惊慌失措,赵夫人也无心再责怪他。 虽然平时这个儿子总不听劝,但十分得赵奢的喜爱,逢人就夸他才思敏捷聪颖好学,将来是个当将军的好苗子。 想想新逝的赵奢,赵夫人就算有气也忍了。 “孝成王五年?” 赵括低头一阵沉思。 他在凭借脑子里混乱的记忆,仔细推算这是公元前哪一年。 沉默了半晌,他不由地一声苦笑。 “完了,公元前260年就是孝成王五年,秦赵两国为上党之争爆发为期五个月的长平大战,现在八月,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接下来就该我上场了。” 赵括去了上党之后的事情史料记载的十分清楚:赵括轻举冒进,白起暗中断其粮道,四十万大军困守长平四十六天不得食,秦军分而歼之,共灭赵军四十五万。 “母亲,孩儿不想死啊!” 赵括忽然大呼一声,噗通跪在了赵夫人面前。 这一举动把赵夫人整不会了,看见赵括莫名其妙地一会哭一会笑,顿时也乱了分寸。 “活好好的,何故要死?吾儿不必惊慌,快快起来说话。” 赵夫人将赵括扶起来,重新坐回榻上。 赵括抹掉因为激动流出的泪水,也知道身为一名成年男性不该有这种畏战心理。 可是,事到如今,他又怎么可能平静。 所有人都知道,长平之战赵国必败无疑,可是又有几人能清楚地明白,最终的失败,是由无数个细节堆积起来的。 四十万大军,听起来很威风,但想要把他们的心全部聚在一起,把劲儿往一处使,岂是一朝一夕之功。 马要吃草,人要睡觉,四十万人的吃喝拉撒都得听一人号令。 赵王可以意气用事,但事关身家性命,赵括绝不可以意气用事。 况且这是临危受命,对手还是赫赫有名的千古第一杀神——白起! 如果觉得单靠几个指令,几项改革就能对付这位位列华夏十大名将之首的杀神白起,那估计他的成就还不如赵括。 甚至连马谡都不如。 “母亲,我要去见成王,让他撤回成名!” 明知道此刻赵夫人一介妇人,帮不上什么大忙,赵括一抹鼻涕,起身就要往外走。 “吾儿不可!” 赵夫人连忙出声阻拦。 见赵括回头,赵夫人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可知,君令已下,岂能轻易更改!” 对于让孝成王撤回君令,赵夫人早就试过了。 “昔日奉其父,身为大将,常居军中,亲自督战。如今赵括年少,未曾经历沙场,恐不能胜任此重任……云云……” 什么话都说尽了,但是孝成王根本无动于衷。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更何况,赵括已经提前把赏赐花了个差不多,明天就得火速赶往长平。 对于赵括的幡然醒悟,赵夫人心里十分欣慰。 这让她对赵括又有了全新的认识,对他的看法也大大改观。 “括儿,若你愿听为娘一句劝,且坐下来听我慢慢为你道来,事情尚有一线生机。” 赵括望着夫人顿了一下。 “叶儿,把门关上。” 说着便先行至蒲团,屈膝而坐。 犹豫了一下,赵括想到,如今自己局势不明,先听听老母如何交代再做决断也不迟。 于是抬脚走到夫人对面,席地而坐。 叶儿关上门,回过身来为二人沏茶,乖巧懂事。 “儿啊,你父亲曾有遗言,分别赠予你兄弟三人。如今你兄长赵牧已前往军中,拜与廉颇帐下,汝弟赵同尚还年幼,唯独对你寄予厚望。” 赵括点点头,夫人说的也对,要不然兵书真迹也不会单独留给赵括,而不是大儿子赵牧。 “括儿天资聪慧,博学多才,将来必是将帅之良才,然天有余而补不足,括儿兵法谋略尚佳,唯忌急功近利心浮气躁,若补此两缺,必可承父之志,成就一番壮举,切记切记。” “母亲放心,孩儿谨记!” 赵括抿着嘴唇,将这几句话牢记在心。 看到儿子这么虚心接受,赵夫人长舒一口气。 “如今成王为一时之功,欲急胜与秦国,为母看来不是不可,而需收拢军心循序渐图,待你到军中之后,一定要虚心请教,切不可峙骄自傲。” 短短几句话,让赵括对母亲的见解十分惊讶。 想不到赵夫人常年居家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卓识远见,看来是受了赵奢经年累月的熏陶,有着大家风范。 听了母亲的话,赵括点头道:“好,孩儿一定照做。” “你现在作何打算?” 赵括突然这么听话,也让赵夫人大感意外。 平时赵括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听话的,今天看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 赵括吐出一口气,抬头道:“我打算去找成王,让他下令把廉颇老将军留在军中,一切仍以他的指令为主,坐镇中军。” 听到他这么说,赵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赵括,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廉颇和赵奢向来不和,这一点赵括应该是知道的,估计就算赵括拿出百分百的诚意,那个倔老头也不会轻易答应。 不过赵括有这份心,她这个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起码知道虚心求教,再怎么说,这也是为了赵国的未来,廉颇应该不会那么小气。 虽然赵括不清楚这个小细节,但他知道,换将如换首,一点也马虎不得。 如果自己以成王之令,蛮横地强行插手军中事务,对战事肯定不利。 “如果你真这样做,为娘也不拦你,但你要切记,秦军将领王龁乃是秦之宿将,为人老练沉稳,定不可掉以轻心。” “王龁?不是白起吗?” 赵括直起身体忽然惊醒,急声问道。 赵夫人一愣:“白起?白起在咸阳,怎么可能是他?” 赵括恍然大悟。 原来赵孝成王之所以派遣自己前去领军,正是受了秦国细作的蛊惑,白起已经代替王龁成为领军主将,此为秦军绝密。 这对赵国来说,也绝对算是一个惊天大秘密,是可以直接改变双方战略布局的关键因素。 ------------ 第三章 低调才是王道 “不行,我现在要去见成王!” 说着赵括嚯地站起身。 其实赵括之所以站起来还有一个原因——腿麻了。 跪坐是个技术活,短短十几分钟,赵括就感觉大腿和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猛地起身身体跟着晃了晃。 经过一番谈话,赵夫人对赵括的看法已经大为改观,见他去意已决,便不再阻拦,忙吩咐叶儿备车,载公子前往王宫面见成王。 来到门口,一辆驷马车驾早已等候多时,叶儿站在车驾旁亭亭玉立。 “公子请上车。” 赵括眉头一皱,挥手道:“换民车。” 驷马车驾是君候专享,左右驱驾、左右伴驾、前后逐乘奴仆,前前后后需要十几人追随,这让赵括很不习惯。 叶儿小脸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括。 平时前往王宫,公子可是最喜欢大张旗鼓,尤其是受了马服君的爵之后,更是肆无忌惮。 但是今天公子怎么回事,完全不似之前的桀骜不驯。 看见叶儿还在呆愣,赵括深吸一口气道:“此去面见成王乃是辞令,怎可太过招摇。” 一听赵括这么说,叶儿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哦,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安排,请公子稍候。” 说完便小声吩咐家奴散去,只让一名家臣速取民车前来接驾。 等两匹马拉的民车赶到,赵括这才在叶儿的服侍下上车坐下。 车轮粼粼,虽然屁股下垫有软垫,但还是十分生硬。 不过赵括此刻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而是思绪早已飞到车外。 赵括的父亲赵奢早年是赵国的司尉,也就是税务局长,专门负责收缴赋税,并因此还得罪过很多人,其中就包括平原君赵胜。 更是因为赵奢在阏与之战中大放异彩,一跃成为国尉大将军,赵胜心生嫉恨,早就对赵括父子颇有成见,只不过此人城府极深,非但没有撕破脸,反而还故意在成王面前对赵括大加赞赏。 这一次成王派遣赵括为领军大将,其中很大一部分因素都是赵胜在暗中促成,等着看赵括的笑话呢。 爱民如子的威太后和便宜老爹赵奢皆死的突然,这让赵括更是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赵胜,身为孝成王的叔叔,其心不善,不可不防。 既来之则安之,为了不引人耳目,民车是最好的选择。 低调才是王道! …… “传公子括觐见……” 宫人一声唱和,回荡在王宫上空,悠远冗长。 赵国王宫,鳞次栉比,虽没有秦王宫那般气派,可也算得上是大国宫殿,恢弘的大殿之上,赵孝成王赵丹器宇轩昂地跪坐在大殿正中,与两边诸君对饮。 “公子括参见大王!” 大殿中,国相蔺相如、平原君赵胜、长安君赵射、公子偃、平阳君赵豹等新老大臣齐聚一堂,正在把酒言欢。 摇曳的灯火中,赵括大步流星,来到大殿正中,面对孝成王躬身拜下。 孝成王刚满成年,颌下短须,肥头大耳,头戴金冕,身着蟒袍,看见赵括更是喜上眉梢。 “啊呀呀,括爱卿前来也不事先通报,快快免礼。” “来呀,看坐!” 几名老臣见了赵括,纷纷理须颔首,对赵括客气有加。 两名宫女抬着一张几案,在众位之末放下。 赵括瞟了一眼,却并未急着就坐。 “大王,下臣今日前来有要事禀报。” 孝成王自认赵括还是以前的赵括,闻赵括语气生硬并不当回事,打着哈哈挥手道:“括爱卿莫要生气,你也看到了,今夜之宴请皆是我大赵肱骨之臣,之所以未及时相邀,完全是怕耽误括君明日之行,多有怠慢,还望括爱卿莫要见怪。” 战国时期的君臣之道,并不像秦朝以后那样,视君王为九五之尊不敢有半点逾越。而是以“君为臣以礼,臣以事君忠”为纲常。 再者由于威太后在政时提倡“民养君,君待民,民贵君贱”的主张,所以只用了短短两年就使得赵国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沛。 简单说,臣子来面见君王汇报工作,就像后世的打工人见老板一样,只要把工作干好了,就算老板请吃饭,赏不赏这个脸还得看咱打工人的心情。 赵括忽然的一本正经,让众人大感意外。 平时大大咧咧的纨绔子弟,想不到今天也有说正事的时候。 平原君赵胜笑呵呵地对赵括道:“括君今日何故如此啊?不会是真的生气王上未请之礼吧?” “呵,真是笑话!” 赵括冷哼一声,声音虽不高,但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赵胜乃是孝成王的叔父,辈分要比赵括大,此刻听到赵括这刺耳的嘲讽,瞬间就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大胆,汝之所言,简直狂妄!” 这番景象,就连孝成王这不谙世事的老好人,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连忙出声劝阻道:“暧,汝等不可。” 说完指向赵括道:“爱卿,快快给平原君敬酒,勿要伤了和气。” 说完还使了个眼色,侍女连忙将已倒上浊酒的酒樽端到了赵括面前。 但平原君虽是直系君候,可赵括是世袭了马服君的侯爵,地位也不低,根本没必要甩他那一套。 赵括随手把酒樽接在手里,看向赵胜。 顿了一下,忽然呼哧笑了一下。 “平原君,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说的笑话,并未指汝所言。” 赵胜一愣:“不是我,那你说谁是笑话?” 赵括仰头扫视一圈:“我是说,在座的诸位都是笑话……” “嗯?” 孝成王愣了…… 蔺相如愣了……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们见过狂妄的,却没见过今天赵括这么狂妄的。 什么叫在座的诸位都是笑话?感情就你一个精明人呗? 这里除了公子偃比赵括年龄小点以外,其他人都是大爷。 就连孝成王的脸色都耷拉了下来,沉声喝道:“公子括,休得无礼!” 心道:就算你对平原君有意见,也不能把所有人都带进去吧,好歹这群人里随便站出来一个,都是赵国名门望族,哪里容得下你这瓜娃子放肆。 蔺相如实在看不下去了,念在和赵奢把兄弟的情分上,最终还是决定拉赵括一把。 “括儿今夜是酒后失言吧?听伯父一句劝,快快向诸位赔礼道歉。” 看见蔺相如眼中的善意,赵括知道人伦纲常不能丢,也不能得罪他。 因为蔺相如和父亲赵奢是结义兄弟,得罪了他是要被打屁股的。 “伯父!” 赵括转身举着酒樽对蔺相如一拜,这才挺起腰板慨然道:“其实诸位有所不知,此次长平之战,我赵国必败无疑!” “嗡……” 赵括一句话,堂下陷入一片死寂。 众人脑袋嗡嗡作响。 “什么?!” 孝成王吓得连忙起身,侧过头:“呸呸!” 随即抬头对赵括道:“爱卿休得胡言,快呸呸,出师在即,怎可说那丧气之话。” 孝成王虽然年轻,但十分信奉周易理学,宫里的筮史官是他寝宫的常客,听到赵括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就像被踩到了猫尾巴,差点跳起来。 平阳君赵豹等人听了都得摇头:“不应该啊,实在太不应该了。” 作为即将上任的领军主帅,说出这话等同于自杀,怎能如此不顾大局。 赵胜眼中露出一抹凶光,恨声道:“孺子安敢,简直大逆不道!” 随即对孝成王拜道:“君上,此子口无遮拦不足与谋,不思进取之徒,当立斩不饶以儆效尤。” 孝成王一脸为难:“出师在即,怎可军前斩将,平原君莫要再提。” 当初把他夸成花的是你,现在又说不足与谋的也是你。 这让人如何是好? “大王,吾言长平必败是有缘由的,请诸君且听我一言。” “好,你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孝成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现在赵孝成王只想着赶紧让赵括把话说完,趁早打发走,等睡醒一觉希望还是那个一身纨绔之气的赵括,能意气风发按部就班去当领军大将就万事大吉。 可是众人万万没想到,今天赵括前来,正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让诸位上宾胆战心惊。 “诸位可知,如今秦国的领军大将并非王龁,乃是秦国第一猛将白起!” ------------ 第四章 杀神白起 “什么?白起!” 当赵括念出这个名字,所有人惊恐地瞪大两眼,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括。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赵胜抬手喊道。 “武安君白起正在咸阳养病,他是不可能前来上党的!” 白起的大名,才是真正的令六国闻风丧胆。 遥想三十年前,秦王嬴稷时期,白起以左更之爵初率秦军,便在伊阙大战韩魏联军,斩首二十四万。 白起一战成名,韩魏两国从此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抵抗纠纠强秦。 之后,秦国实行近交远攻战略,白起率秦军历时十年远征强楚,以小博大,战必胜,攻必克,最终直取郢都。 号称带甲百万的楚国折戟八十万,从此一蹶不振。 武安君之名名震天下,又接连横扫韩魏赵三晋,世人无不闻风丧胆。 近百万人头堆积的杀神盛名,横扫六国,谁与争锋? 九年前阏与大战,赵奢凭借略胜一筹的谋略大败秦军,白起远在魏国交战未能参战。 秦国虽是败与赵奢之手,但白起未战虽败犹荣,赵奢实属侥幸获胜。 白起最善奔袭,就连赵奢廉颇之辈都对他尤为忌惮。 然而今日,想不到为了一个上党,秦国竟然对赵国悍然宣战。 要知道,秦国公子赢异人(后来改名子楚)还在邯郸当质子呢,还娶了吕不韦门下的舞姬,两国一旦开战,夫妻二人必得拿来祭旗! 等等…… 不对,历史上直到长平之战结束,嬴异人也没死在赵国,他的孩子还顺利降生,又在赵国生活了九年。 孩子? 赵括一愣心里一声惊呼:“赢异人的孩子,不就是秦始皇吗?我了个大去!” 众人心惊,赵括也跟着心惊。 他惊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历史的方向盘似乎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秦异人夫妇目前正在邯郸,说不定此刻,嬴政这个小强的种子正在赵姬的肚子里,大杀四方独领风骚呢。 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个叫吕不韦的商贾。 是他对嬴异人不断资助,才侥幸逃出赵国,去了秦国当秦王。 由此不难看出,吕不韦现在正富得流油呢。 如果现在赵括脑袋一抽,直接把他们杀了,抢了吕不韦这个地主老财,那历史上岂不是少了个秦始皇? 想到这里,赵括默默念了一句。 “此事当从长计议。” 看见赵括面色沉重,孝成王顿了一下。 “如此,可是对上了。” “什么?对上?对上什么了?”赵括一脸迷茫地抬头。 孝成王更是成竹在胸:“如此也说明,那白起虽然勇猛,但也十分忌惮马服君,故有害怕马服君之子统军的传言。孤看来,传言不虚!” “啪!” 赵括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搞半天,赵王还在想着自己便宜老爹的威名,对自己仍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大王,这都是那白起的奸计,不可轻信啊!” 赵括连忙提醒。 “奸计?”孝成王十分意外赵括的反应。 平时赵括最喜欢听别人夸赞马服君的威名,并且扬言,习得家父兵法,天下莫能挡之。 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听到孝成王如此肯定了马服君的威名,却哭天抢地说这是奸计? “孤不信!” 孝成王坚定地昂起头。 赵胜站在一旁,看见蔺相如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想到他会帮助赵括拒绝出战,顿时也顾不上计较许多,连忙站了出来帮腔道:“大王英明!”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赵胜。 “吾观如今括君进步神速,竟懂得虚怀若谷,实乃马服君教子有方,当得重任矣。” 赵括瞪了赵胜一眼,在心里暗骂:教你大爷的,我是从史料上看的,便宜老爹教得了吗? 听到赵胜如此说,诸人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蔺相如抚着胡须道:“马服君言,兵者死地也,纵有万全之策,当得处处谨慎,括儿出征在即,能有此顿悟,老夫倍感欣慰。” 赵括说这话是想警醒众人,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一阵夸赞。 这群人的脑袋都是石头吗?这么不开窍! “诸君可曾想过,此战关系我大赵四十万士卒之性命,吾所言之奸计不可不防啊!” “嗯……” 闻言众人更是对赵括投来慈母般的微笑。 “此子当得大任!” 说什么都信,就是不信赵括所说的奸计,这让赵括更加抓狂。 还是蔺相如发现了不对味,连忙抬手道:“括儿莫急,且慢慢道来汝将欲如何应对秦军?” 姜还是老的辣,蔺相如这老朽简直又老又辣! 既然出征已是定局,何不趁此机会好好计较一番,该谈条件谈条件,总比一筹莫展坐以待毙要好很多。 赵括一愣,瞬间就听懂了蔺相如话里的意思。 到底还是自己年轻了,跟这些老家伙们比,尤显稚嫩。 赵括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大王,既然此战吾非去不可,且容我提几个条件。” 见赵括已经放弃了抵抗,孝成王大方地挥手:“讲!” 之前颁布君令时,已是赏赐过赵括,并已经得到了明确答复。 现在再讲条件未免难逃贪得无厌之嫌,不过此时此景让孝成王忽略了这一点,只要赵括愿意从命,再多些条件已经不重要了。 赵括随即朗声道:“我只要大王答应我三个条件。” “第一,不管之前如何,再许我金银万两,容我带到军中。” 第一个条件就让赵胜听不下去了,站出来道:“公子括,休要得寸进尺,之前大王已经赏赐你金玉珠宝,为何还要?” 赵括一抬头:“吾置办田产,花完了!” 此时赵括的表情很欠揍,脸上写着三个字:你咬我? “你!” 赵胜无语了。 之前赵括听闻要临危受命征讨秦军,对外扬言为大赵之荣誉而战,拍着胸脯保证定不负众望,将家父兵法发扬光大教秦军闻风丧胆。 可是如今却又仿佛换了个人,恬不知耻地畏战不前,还临到出征提条件,哪有这个道理。 但赵括才不鸟他这一套,身在战国乱世,说什么都是虚的,保命要紧。 要是不服,有本事自己扛着将旗去迎战白起,赵括才懒得管他那么多。 此时蔺相如站出来劝道:“暧,平原君莫要动怒,大战在即,生死有命,钱财皆乃身外之物,括儿贪财一来说明对战事有十足把握,二来若不贪财,又何谈忠孝二字。” 这个解释,让孝成王瞬间释然,于是大手一挥:“正如相如所言,不就是钱财嘛,孤准了!” 赵括得到答复,这才继续道:“其二,待明日出征之时,请大王再派我一万民夫押运十万石粮草,此战方可成事。” “这……”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帮赵括说话的蔺相如都现出难色。 刚刚还豪气十足的孝成王闻言瞬间蔫了。 ------------ 第五章 军粮之争 “呃……括爱卿啊,这军粮之事可否缓上一缓……” 孝成王面露难色,尴尬地搓了搓手。 如果不说,赵括还真以为赵国的国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实际是,与秦军的对垒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国库中的粮草早已见底,老鼠进去都得哭着出来,顺便再施舍一点。 能用的已全部拉往前线支持国战了,哪里还能凑够十万石粮草? 若不是多次加急催战廉颇却无动于衷,也不会急着让赵括代替廉颇的统军大将之职。 “不可,军情紧急,关乎我赵国生死存亡,缓不了……” 赵括坚定地摇头。 赵括打的主意很正,明知白起上来就会盯紧赵国的粮道,如果没有充足的后备粮草,这仗是打不赢的。 “这……” 孝成王求救似地看向赵胜。 赵胜十分清楚赵国的家底,再者本身就没打算让赵括打赢这场仗,钱可以给,但军粮这事决不能再松口。 “括君候大可放心前往,长平大营中有足足五十万石粮草,支撑三月当无伤根本,无须再带。” 孝成王点头附和:“啊对,粮草充足,括爱卿大可放心。” “既然粮草充足,便再许我十万石又有何妨?” 孝成王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赵胜则是心怀叵测。赵括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们忽悠了。 此时的粮食产量很低,每亩地能产一石半的粟米,也就是八九十斤的样子,而每人每月就得消耗一石粮食。(一石将近六十斤。) 四十万人一个月就要四十万石粮食,更何况不但有人还有马,马虽然吃草,但也同样是算在五十万石粮草之内的。 五十万石粮草可以支撑三个月? 亏他赵胜说的出口! 赵括寸步不让,二人眼看要招架不住,赶紧把目光看向蔺相如。 如今这局面,估计也只有蔺相如能劝赵括打消这个念头。 身为相国的蔺相如当然知道孝成王的为难之处,管理钱粮本就是他该操心的事情,如今战事吃紧,粮草供应不上,作为相国难辞其咎。 蔺相如吐出一口气这才看向赵括:“诸位不必为粮草有口舌之争,括儿,你也不必心急,王上已谴右师楼昌和长卿虞信前往燕国和魏国借粮,相信不出三日便可载粮而归,诸位大可放心。” 四十万兵马的用度绝非小数目,但凭借威太后前两年的养民政策,在六国之中声望可谓如日中天。 再加上赵魏韩本就同根生,赵国之前对魏韩两国处处帮衬,又赶上秋收丰年,相信借粮也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 可问题就出在,赵括内心的战略计划,是要依靠这十万石粮草出其不意,准备和白起打一场奇袭战,如果不能随时调派粮草,结局还是会迈入历史的轨道。 到那时,恐怕就不是口舌之争了,这群人哭都来不及。 看见蔺相如都这么说了,赵括就算不愿意也只能照做,乖乖带着自己的银两前往前线。 不料赵括深吸一口气,叹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事出紧急,长平大营的粮草动不得,必有一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可有一线生机!” “一个人能和白起抗衡?” 孝成王嘴角抽了抽。 白起是横扫六国的猛将,能和他一较高下的,除了廉颇还能有谁? 也不知道赵括是怎么想的。 赵胜眼神一凝,问:“谁?” 赵括抬起头,嘴角微掀:“此为机密,不便透露!” 想知道是谁,这是把赵括当傻子吗? 明知道王宫之内必有秦国内应,一旦说出来那这个人可就危险了。 蔺相如眼睛一转,瞬间就想到一个人,不过心惊赵括怎么会想到他?于是也不再出声,静观其变。 没想到赵括这么顽皮,当着大王的面来这一套,这让赵胜很是恼火,指着赵括道:“说不出来你就是故弄玄虚,大王。” 说着转身对成王拜道:“此子畏战不前,实乃霍乱军心,不可再听他胡言,当立即责令其速速赴命!” “平原君,你就那么急着令我大败而归吗?” 没等孝成王做出反应,赵括突然大声喝问赵胜。 一声断喝,堂下寂静无声。 所有人默默转头看向赵胜,都在心里权衡赵括所言,会不会他真是这样想的。 赵胜缓缓地转头,看向赵括,没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哼!” 赵括轻蔑冷哼一声,蔺相如见状这才拜向成王道:“大王,括儿临阵讨要追加粮草另请外援实乃情理之中,还望大王释怀,当不遗余力勠力同心,共抗秦贼!” 孝成王脸上现出难色,两手一摊道:“可是蔺相汝也深知,库中确实没有余粮,括卿又急于一时,当如何是好。” “无妨,我有良策。” 赵括向前迈出一步。 所有人看向赵括。 成王一愣,遂问:“有何良策,快快道来。” 赵括自己提出的难题,自己解决。 众人总有种掉入骗局的错觉。 赵括朗声道:“城中有一巨贾,手中余粮何止十万石,可征调其粮草,以赀军用。” 众人被赵括说的是一头雾水,成王疑惑道:“城中皆是上党逃来的难民,何来巨贾?” 赵括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赵胜。 “此人名叫吕不韦,乃卫国人氏,从事商贾,此间正在平原君门下做门客。” 闻言赵胜瞳孔一缩,深深地看向赵括。 没想到,赵括竟然在打他的主意。 十万石粮草说是吕不韦的,倒不如说是他赵胜的。 因为这些粮草正是吕不韦用千金换来的,目的就是准备高价卖给秦国。 现在赵括说的“以赀军用”那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如果吕不韦在赵国被抢了,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他赵胜。 好一个凶狠的赵括! 赵胜心中暗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半句话。 因为此刻他一旦有包庇吕不韦的半点行迹,就是直接承认了自己巧挖赵国墙角,是要杀头的! 平原君赵胜广纳门客,从者数百,而吕不韦作为经商的商旅,最容易搭上线的就是赵胜,想找别人也没这个机会。 国难当头,大战在即,竟然有人出售私粮大发国难财。 这种人,贪名图利,人人得而诛之! 没想到,从赵胜的眼神里,赵括确定自己推断的没有错,果然如此。 “平原君,可有此人?” 成王立刻看向赵胜。 虽在心里暗骂赵括歹毒,但此刻平原君不敢有半点隐瞒,只好拱拜道:“启禀大王,下臣门下却有此人。” “善!” 孝成王一脸释然。 “既如此,命人取来便是。” 说着转头看向赵胜:“平原君,你没意见吧?” 有意见晾他也不敢提,赵胜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欣然拜道:“回禀大王,区区一个门客,莫说让他贡献粮草,就算大王要斩其项上人头又有何妨。” ------------ 第六章 好一个居心叵测 听到赵胜这么说,成王哈哈一笑,放下心来。 “既如此,那便依括卿之见,征用吕不韦的粮草。” 赵胜心里冷哼了一声。 自以为是,那吕不韦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收来的粮草藏在城中,恐怕早已运到城外,随时准备供应给秦军了。 孝成王比较天真,可赵括两世为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但即使吕不韦和赵胜做的再隐秘,也逃不过赵括对人性的掌握。 “大王,我所言良策可还没说呢。” 赵括开口提醒道。 “嗯?” 孝成王疑惑地看向赵括。 “让吕不韦提供粮草,这不是良策吗?” 赵括笑着摆手道:“非也非也。” 随即好整以暇道:“大王可还记得城中住着一名秦国质子?” “秦国质子?” 成王还没反应过来,蔺相如就已经恍然大悟,连忙提醒道:“括儿可是指秦昭王之孙,公子赢柱之子嬴异人?” “他?!”成王终于想起来了。 众人脸上显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秦国王孙,跟让吕不韦献粮有什么关系? “正是!” 赵括肯定地点了点头。 其实赵括心里的计谋有些拿不上台面,但事关生死,赵括才不会想那么多,先拿下了再说。 别人不知道,但赵括心里十分清楚,如今的吕不韦已经牢牢绑在了嬴异人的船上,只要威胁到嬴异人的安全,不由地吕不韦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他不是奇货可居吗? 那就不妨让他再多下点血本。 “括卿提他作甚?” 成王一脸疑惑地问道。 赵括挺胸抬头道:“明日出征,我要拿他祭旗!” 两军交战,拿对方的人头祭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只因嬴异人行事太过低调,身份也不怎么引人注意,早就被成王抛到九霄云外了。 但是经赵括这么一说,成王倒也觉得无足轻重,于是大手一挥:“这是小事,孤准了!” 历史上,吕不韦曾亲自面见成王替嬴异人求情,最后成王贪财也轻易被吕不韦得逞,但那是赵国被团灭之后的事情。 但有了赵括横插一脚,就是要让吕不韦提前刺激一把。 到时,执牛耳的就不是成王了,而换做成了赵括。 “下臣在此谢过大王成全!” “哈,免礼免礼,这不算什么。” 赵孝成王这个憨憨还不自知,被比自己大了几岁的赵括给摆了一道,尚在沾沾自喜:想不到问题就被赵括这么轻易给解决了,实在是一名良臣。 十万石粮草,在绕了一圈之后,竟被赵括顺利拿下,而赵胜的目光里始终都带着些许不甘。 明明是胜券在握的事情,为什么最终都遂了赵括这个瓜娃子的愿,赵胜的心里很纠结,但也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蔺相如始终都站在赵括这一边,看见赵括已经如愿,心里也倍感欣慰,脸上的笑容随之绽放开来。 “既如此,便是万事大吉了……哎对了,括儿你说条件有三,这才两个,那最后一个也可与大王秉明。” 成王也想起来了,点头道:“啊对,还有第三个呢,卿且道来。” 赵胜对廉颇的提醒有六点看法:“……” “呵呵……” 赵括一笑,让剩下的几人心里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第一条要钱,第二条要粮。 如果猜的不错,第三条该要人了吧? 果然,赵括还是那个玩世不恭,贪慕虚荣的赵括,一点也没改变。 “这第三条,我请大王再拟一道君命,命廉颇老将军留在军中听用。” 听到这个要求,孝成王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对赵括抬手虚按道:“我劝括卿断了这个念头,此战事关我赵国存亡,岂能儿戏。” “对,大王所言极是,岂能儿戏。” 赵胜皮笑肉不笑地附和。 而蔺相如却望着赵括,眼中尽是错愕。 赵奢、廉颇、蔺相如。 这三人可谓是赵国的铁三角,相爱相杀,互有关系又互相制约。 蔺相如和赵奢是把兄弟,而和廉颇以前虽有恩怨,后来也冰释前嫌,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而赵奢和廉颇却又是老死不相往来,因为对用兵的理念不同,竟闹得如同仇人一般,只要见面分外眼红。 大战之际,坊间传言,说廉颇之所以坚守不出,正是被秦国收买做了秦国的内应,准备举兵叛逃到秦国。 这也是孝成王执意要让赵括火速上阵顶替廉颇的根本原因。 以赵胜的说法看来,赵括乃赵奢之子,一定会一改廉颇的战略,出兵痛击秦军。 而让廉颇回来,也并非易事,孝成王早已和赵括密谋,准备让赵括带着君令强行把廉颇绑了,派人押回廉颇欲问其罪。 可是现在,赵括竟然亲口说出要把廉颇留在军中。 赵括这样做,难道是嫌命长吗? “括儿,你要三思啊。” 然而赵括仿佛是铁了心的要把廉颇留在军中,抬头挺胸道:“不,倘若老将军不能留在军中,我赵军必将置于险地。” “什么?这么严重?” 孝成王止住笑,怔怔地看着赵括。 还以为他只是说着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他竟是认真的。 “正是!” 赵括郑重地点点头,扫了一眼众人疑惑的眼神,这才一口喝掉樽中酒慨然道:“放眼六国,能与白起有一战之力的,唯有廉颇老将军,三月使秦军不得寸进,屡次受挫,可谓使秦国上下讳莫如深。若舍老将军,四十万大军如何听我号令,吾必独木难支!” 赵括的一番话,岂止是振聋发聩,使得在场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数月不见寸功的廉颇,从赵括嘴里说出来,竟然给予如此高的评价。 “他想作甚?!” 赵胜怒瞪着赵括,几乎都要喊出来。 今天的局面正是他辛辛苦苦,废寝忘食努力来的结果,为何临到出征,赵括这颗棋子一反常态,性情大变? “赵括,你心怀不轨,说,你到底收了秦国多少好处?!” 赵胜忽然一声断喝,吓得孝成王一个激灵。 倘若正如赵胜的说法,赵括已经被秦军收买,那自己的王位岂不是要拱手让给秦王? 这天底下,到底还有几个可信之人?! 赵括猛然看向赵胜,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好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刀,为了阻止赵军的胜利,居心竟然如此险恶,还倒泼赵括一盆脏水,其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 第七章 得此忠烈之士,夫复何求 赵胜的一句诘问,使得在场所有人都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齐刷刷投向面如冰霜的赵括。 只见赵括注视着赵胜,一步步朝他逼近。 如果赵括露出半点心虚,毫无疑问,孝成王会一声令下,命令门外的执剑卫将赵括当场拿下。 大战在即主帅串通秦军,就算赵括有天大的本事,也绝不会轻饶。 廉颇如此,难道赵括也是如此? 孝成王面色一凝,默默注视着赵括的一举一动。 蔺相如嘴唇蠕动了几下,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倘若此刻替赵括强出头,也难逃串通一气之嫌,到时候百口莫辩,吃亏的还是自己。 事到如今,如何应对,只能全靠赵括一己之力。 “你,想作甚?” 随着赵括的逼近,一股森冷的寒气直逼赵胜,让他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啪!” 不由分说,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赵胜的脸上。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谁也没想到,赵括在这关键时刻,选择直接动手。 “赵括,你这是大逆不道!” 赵胜捂着发烫的脸颊,抬手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赵括。 “大王……” “哼!” 赵括一声冷哼,随即声音猛然加大:“依我看,大逆不道的是你吧,赵胜!” “呛”的一声,赵括突然拔剑,锋芒直指赵胜脖颈。 “不可!”孝成王与蔺相如同时出声,连忙往前进了一步。 被赵括剑尖顶住喉咙,赵胜整个人僵硬当场,怔怔地望着赵括。 想不到当着大王的面,赵括非但对王叔赵胜动手,还直接拔出宝剑,这种事传出王宫,恐怕会让整个七国都为之震动。 “赵括,你想弑君?!” 赵豹等人惊呼出声。 再怎么说,赵胜都是王叔,就连孝成王都不得不敬畏三分,可赵括却一点也不含糊,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剑相向。 “啪!” 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只听一声脆响,赵括猛然挥剑,赵胜面前的几案瞬间一分两半,酒水汤蛊洒落一地,杯盏一片狼藉。 众人目光一凝,又缓缓看向赵括。 此刻的赵胜已经面如死灰,有一瞬间,他以为赵括手中的剑会斩向自己。 “如果我串通秦军,收受秦国半点好处,我愿如这几案,拦腰斩断!” 赵括的话铿锵有力,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接着赵括抬眼望向赵胜:“敢问平原君,可愿同我对赌?!” “你!” 古人对于赌咒发誓视为禁忌,若无十足把握,绝不会轻易赌咒。 心有余悸的赵胜如鲠在喉,难吐半句。 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疑问句,却想不到遭到赵括这么大的反应。 面对这种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他还有何话可说? 孝成王也终于明白了赵括发疯的根由,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句不和就敢提剑拼命,这种人不忠,打死赵王都不会相信。 由此不难看出,赵括绝不是赵胜口中说的那样,为了私利串通秦军,表里不一的肖小之徒。 “括爱卿,快快收起兵器!” 赵孝成王此刻终于硬气了一回,连忙出声劝止。 蔺相如猛然高声对成王拜道:“有此忠烈之士为我大赵分忧,大王,夫复何求?!” 这声喊把孝成王吓了一跳,随即望向蔺相如,顿觉他说的不无道理。 “哈哈哈,蔺相所言极是,有括卿为我分忧,乃是孤之幸事,大赵之幸也!” 孝成王仰头大笑,随即大步迈开步子走到赵括身边,亲手将赵括手中的利剑拿在手里,亲切地对赵括正色道:“括爱卿,平原君错怪你了,莫要伤了和气。” 接着转身挥手,几名侍女碎步上前,躬身将杯盏狼藉收拾干净。 把剑放在案上,孝成王十分高兴地举起酒樽朗声道:“诸爱卿,来,共同举杯!” 蔺相如对赵括使了个眼色,也连忙回到自己的案前,拿起酒樽。 这件事不了了之,能稀里糊涂地过去最好,若是真的和赵胜硬钢,也只会让事情更加难办。 赵括懂蔺相如眼神里的意思,这才对赵胜一甩袖子,转身回到自己的案前。 “大王!” 赵括再次端起酒樽。 孝成王知道赵括要说什么,爽朗地笑道:“括卿莫再说了,汝是四十万大军的统帅,廉颇之事,孤准了!” “好!” 赵括闻言二话不说,直接一仰脖子喝干了樽中酒。 放下酒樽的那一刻,眼神不由地瞟了眼渐渐回复了镇定的赵胜。 电光火石间,二人目光相撞,电闪雷鸣。 他们彼此心里都十分清楚,事情远没有结束,倘若一旦有机会,定会来个不死不休。 但肯定不是现在。 经过这件事,众人也终于见识到了赵括的狠厉,一改往日谦恭之风,看赵括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赵括想造反,还有这间大殿里的人什么事,四十万人带甲之士,几乎已经是赵国的所有主力军,他若一声令下,整个赵国谁敢不从? 说他叛国,赵胜真是不知死活,挨那一巴掌是蠢蠢自找的。 不过赵括心里也清楚,杀人诛心,如果想把赵胜置于死地要师出有名,倘若使用蛮横手段,恐怕这领军主帅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现在唯一能让赵括保命的,就是手里的四十万大军。 谁若胆敢威胁到这个权利,赵括绝不介意当一回莽夫。 随便又喝了几口酒,夜宴草草收场,众人走出大殿,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今晚真是有种高山流水的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七上八下,差点吓得魂不附体,简直太刺激了。 不过此时赵括只是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王宫里的酒是真特码难喝,简直就跟马尿一样。” 走出王宫大门,叶儿已经和马夫一起,在车前等候了足足一个时辰。 看见赵括从大门迈出轻松的步伐,叶儿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 “公子,出征之事可是已经办妥?” 赵括抬头对叶儿一笑:“姑娘家问这么多干嘛?” 叶儿吐了吐舌头:“夫人还在家中等候,我是替夫人问的。” “呵呵。”赵括轻笑了一声,错过叶儿走向车驾,似是对驾辕的家臣道:“走吧,先去城南。” 叶儿虽心中疑惑公子要去城南作甚,但也不好多问,便连忙跟着坐上车辕,家臣扬起马鞭,驾着马车渐渐消失在了夜色浓重的青石街道之中。 ------------ 第八章 武庙十哲,不世出之名将 “若赢此战,必得一人辅佐,大事可成!” 临出王宫时,蔺相如将赵括叫到一边,悄悄对他说出这番话,赵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表示正打算连夜前去拜访。 “此人心高气傲,战绩不菲,定要好生相与不可鲁莽。” 面对蔺相如的谆谆教导,黑暗中,赵括眼神坚定,毅然转身走向茫茫夜色。 “这个人,我赵括今夜势在必得!” 坐在马车上,赵括暗下决心,势要先将此人拉入麾下。 战国四大名将排名中,秦赵各占一半,势均力敌。 白起,身为战国四大名将之首,一战坑杀百万,战功卓绝,号称千古神将。 李牧,长平战败后的赵国大厦将倾,仍以独立支撑着赵国的最后一丝颜面,破匈奴,战强秦,屡战屡胜无往不利,继承白起武安君的称号,实乃众望所归。 王翦,统一六国,为秦始皇立下汗马功劳,乃白起之后秦国第二大战将,位列第三世人心服口服,毫无争议。 廉颇,以一己之力,抗衡数十万强秦无数次进攻,固若金汤百战不怠,守城可谓一绝,忠肝义胆,位列四大名将无可厚非。 然而若问同时期的白起和廉颇,他们心中的最强战神,并非彼此,而是另有其人。 此人可称之为白起与廉颇的共同导师,更是三国第一谋士孔明的偶像。 子姓、乐氏,名毅。 中山人氏,春秋魏国名将乐羊之后,官拜燕国上将军,二十多年前(公元前284年),二十岁的年纪率领白起廉颇等五国联军伐齐,连下齐国七十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接把泱泱齐国打得苟延残喘,困守海滨二城。 世人称其为闪电战鼻祖,白起虚心求教甘拜下风,实至名归。 夜幕下,云月辉映,寂寥高远。 赵括步下马车,抬头望了一眼。 面前一座篱笆小院,院内一只小黄狗对着赵括狂吠不已。 低矮的茅屋内,灯光乍亮,随即从门内走出一道消瘦的黑影。 见人影走来,喝止黄犬,抬头看向赵括。 赵括连忙拱手笑道:“深夜打扰,实属无奈,还请望诸君莫要见怪。” 隔着柴扉,但见乐毅脸庞消瘦留着山羊胡,一脸错愕地打量了一下赵括。 在城南这片穷人堆里,竟然有人识得他的身份,实属不易。 “汝是何人,为何深夜前来?” 看了眼赵括的穿衣打扮,乐毅已是心中有数。 赵括仍十分谦恭地拱手道:“望诸君,吾乃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是也,特来请望诸君出山助我共抗强秦。” “呵……” 乐毅听完轻笑着拱了拱手:“原来是赵括将军,久仰久仰。” 说完放下手,却并没有打开柴扉,而是顿了顿道:“吾如今已看淡功名,只想闻鸡躬耕日作而息,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与诸侯,赵括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恕我不送。” 说着便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赵括见状,急忙出声低喝:“上将军且慢!” “嗯?” 乐毅一回头,身边的小黄狗立刻开始对门外的赵括呲牙低吼。 “小黄,不可无礼。”乐毅垂眼轻声说了一句,小黄狗赶紧收起锋利的牙齿,吐出舌头坐下抬头摇尾。 乐毅抬头披了披肩上的衣服,看向赵括。 他倒要看看,这个赵括到底还想说什么,竟然直呼自己曾经的职称。 赵括顿了一下,吐出一口气道:“上将军说来也是我大赵之属民,如今四十万赵军大难临头,您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赴死吗?” 听到赵括的言辞,乐毅呵呵一笑,开口道:“我是赵国属民不假,但封我为客卿也是赵王之所愿,毕竟中山乃被赵国所灭,赵王无心与我情有可原,故,四十万大军与我何干?将军又何必强求?天色已晚,还是尽早回去,准备明日赴任去吧。” 说什么丈夫大义,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狡兔死,良弓藏,走狗烹,乐毅早已看淡了这一切,对赵括所言根本就提不起兴趣。 说着摇了摇手,意兴阑珊地准备转身。 赵括目光一凝,看来想要招揽这位名将,还需要下一番功夫。 之前赵括的行事风格乐毅了然于胸,对他更是嗤之以鼻。 现如今突然性情大变,想要凭三言两语就让乐毅为他卖命,乐毅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内心毫无波澜。 望着乐毅,赵括抿了抿嘴,急声大喊:“上将军!” 看见乐毅转头,赵括这才开口:“难道你这一生,就真的打算从此籍籍无名,一直消沉到死吗?” “死?!” 乐毅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精光。 就算所有人都怕死,但他乐毅何时怕过?! 赵括看到了他眼底的不甘,急忙大声道:“为将者生在天地间,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等到日月蹉跎垂垂老矣无立寸功,又有何颜面面见列祖列宗?!” “住口!” “汪汪!” 一声断喝猛然从乐毅口中发出,小黄也再次呲牙对赵括狂吠。 乐毅咬了咬后槽牙,强压下心中的不甘,在心中暗道:“他这是激将法,要冷静,不能着了这小子的道……” “列祖列宗我自会交代,竖子休得多虑,勿再多言!” 说完便义无反顾地转身,准备关灯睡觉。 望着他的背影,赵括忽然大声大笑,紧接着高声唱道:“七十城收一笑间,当时气势擅强燕。区区莒墨何难下?自是君王不永年!” “嗡!” 乐毅听得这首诗,脑袋一阵嗡响。 只见他的脚步猛然停下,背对着赵括久久矗立。 赵括望着他,嘴角微掀。 如果连这首诗都打动不了他,今晚就真的白来了。 “区区莒墨何难下,自是君王不永年?” 乐毅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这句话,犹如洪钟大吕,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扉。 “即墨?莒城!” 这两个城池的名字时常出现在乐毅的梦中,每一次呼喊都伴随着深深的不甘。 他并未不甘未曾拿下二城,而是不甘为何燕王就不能相信自己的肺腑之言。 如果能遵守乐毅围而不攻的战略,岂有田单收齐之憾事。 “不愿听从上将军之言,活该燕国接连受挫!” 赵括说出这句话,听到乐毅耳里,恨不得捶胸顿足,狂扇自己两巴掌。 “住口!” ------------ 第九章 黑夜尖刀,直抵要害 乐毅紧紧抓着衣襟,指关节咔咔作响。 他此刻只感觉血往上涌,恨不得跳起来直接活劈眼前这个口若悬河的家伙。 他到底哪里剽窃的诗句,竟是字字扎心。 赵括闭口不言,静静地望着他。 一轮皎月照在乐毅的脸庞,月光下,那道身影仿佛刀削斧刻般坚毅挺拔。 许久,一道声音传进赵括的耳朵里。 “在这等着,我去去便来。” 闻言赵括嘴角掀起一角,此人已被成功纳入麾下! 乐毅头也不回地迈入屋内,关门的那一刻,深深地望了一眼双手插胸的赵括。 关上门,先把油灯拧亮。 摇曳的灯影中,乐毅的黑影尤为高大。 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墙角,哗啦一声拽开木箱。 一套精美的甲胄出现在眼前,乐毅的手轻轻抚摸着胸铠上的花纹,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丝丝凉意。 那是一种刺骨的寒意,顺着指间直达心头。 一瞬间,乐毅仿佛置身在了人喊马叫,血如涌柱的沙场。 狂风中,纛旗猎猎作响,与金铁交鸣声交相辉映,一幕幕惨烈的场景瞬间划过。 折戟沉沙,残阳如血,唯有北风呼啸,旷古烁今。 乐毅重重吐出一口气,惊醒了沉睡的妻子。 “怎么?又要上战场吗?” “是,此去不日便回,你要在家等着我。” 妻子叹了一口气,没有作答。 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属于战场,绝不会贪恋儿女情长。 “我来帮你吧。” “嗯……” 乐毅穿上深衣,张开双臂。 妻子将胸铠,肩甲,铜腕、裙甲、束腰一一为乐毅穿戴。 摸着乐毅肩上冰冷的青铜片,妻子暗暗抹掉眼角的泪水。 戴上铜胄的那一刻,乐毅眼神坚定,神情肃穆。 他转过身,将妻子搂在怀中,深嗅着从她身上散发的一缕幽香,双眼一闭最后猛然睁开,转身拿起佩剑毅然拉开屋门。 一道月光仿佛是为乐毅铺开,照亮了他身上金色的甲胄。 “郎君,我等你回来!” 乐毅妻子冲到门前喊了一句,恋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乐毅没有回头。 打开柴扉,乐毅并没有看赵括的脸。 叶儿躬身拜道:“上将军,请上车。” “走吧,事不宜迟。” 赵括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篱笆小院,跟着乐毅蹬上马车。 “此行目的直指秦军粮道,沿途凶险一切从速。所以只有三日口粮,剩下的则需上将军以战养战,不知将军可有其他要求?” “无妨,吾视秦军皆如草芥,不足多虑。” 赵括一怔,无奈地吐出两个字:“好吧。” 就凭乐毅的本领,孤傲自有孤傲的本钱,赵括感觉说多了都成了对神将的侮辱。 此次乐毅复出,赵括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廉颇都未曾通报,而是连夜让乐毅在城中挑选了八百壮士,完全交给他指挥。 此举正和乐毅的之意,和赵括沟通之后,带着人马干粮连夜出城,一路南下。 黑暗中,赵括还未出发,就已经悄悄向秦军递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刺刀。 就看白起能不能接得住这一刀了。 …… 清晨,整个邯郸城内外被一片朦胧的白雾笼罩。 担忧地抬头望望雾蒙蒙的天空,孝成王又请筮史官给卜了一卦,得到的答复是:宜出行,大吉! 听到这句回答,孝成王才放下心来,待到食时刚过,便召集众臣来到西城门外为赵括壮行。 邯郸城许多百姓前来围观,都想一睹赵括大将军的风采。 大大的赵字帅旗下,赵括一身戎装威风八面,立于车辕之上。 在他的身后,一队队持戟甲士整齐而肃穆,足有万人。 城门前一阵混乱的低呼,赵括抬眼看到,四名士卒押送着失魂落魄的一男一女,跪在了临行队伍前方。 随着城头鼓点一阵紧似一阵,筮史官抬头看天,拨云见日。 “吉时已到,准备行刑!” 一声高唱,惊扰了树上的群燕,扑棱着翅膀朝天际飞去。 赵括仔细看了一眼将要受死的二人,男子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白净的面孔,而女子更是美貌如花,只不过此时二人神情憔悴,眼中全是惊恐。 “原来她就是赵姬,好一个美人坯子。” 赵括轻笑,他知道,就是这个女人,前后生了好几个儿子,分属于不同的四个男人,同时也改变了秦国的命运。 并且还有人质疑,现在她肚子怀的是吕不韦的孩子。 真是人言可畏,怪不得吕不韦会为了她,最后服毒自尽呢。 能拥有这样的女人,也许是大部分男人的梦想吧? 赵括如是想着,不过他抬起的手却始终没有放下。 祭旗必须由主将亲自指挥,赵括在等一个人的出现。 “刀下留人!” 高高扬起的金铜大斧反射出一阵刺眼的光芒,照的众人一片心惊。 这个人可真会瞅时候,如果再晚来一会,恐怕只能替这二人收尸了。 一人慌忙挤出人群,朝着刀斧手跑去。 “站住,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执戟卫士轰然出列,拦住来人。 赵括望去,此人高额头鞋拔脸,面上胡须十分稀疏,体态臃肿,乍一看还以为冬瓜上插了一根黄瓜。 在这乱世之中,能把体态养的如此喜人的绝非一般家庭,肯定非富即贵。 没错,他正是被后来嬴政称为仲父的吕不韦。 “且放他进来!” 赵括一声令下,卫士这才收起长戟,让吕不韦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王,此二人杀不得啊。” 吕不韦连忙挤进来,看见孝成王就噗通跪了下来。 孝成王心里一阵疑惑:“咦?赵括算的真准,他还真的来求情了……” “此事孤可做不了主,要求情你得找大将军才是。” 孝成王对膝下的吕不韦摆了摆手,史上第一位国足运动员由此诞生。 “啊?” 吕不韦愣了一下,扭头看向车驾上的赵括。 于是撩起衣袍转身朝赵括跑去。 “大将军,大将军刀下留人啊。” 赵括好整以暇地接受了吕不韦的跪拜,手拿剑鞘双手抱肩。 “汝是何人,拦截刑场,延误时辰,罪加一等,来呀,给我将这厮拿下!” “嗨!” 几名卫士当即上前,将长戟架在了吕不韦的脖子上。 ------------ 第十章 启程 自商鞅在秦国变法之后,六国纷纷效仿,然而变法涉及士族利益,都难以得到有效推进。 但有一点值得肯定,就是把重农轻商的理念执行了下来,所以大部分商贾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常常被视作流窜各国的细作,趋利避害唯利是图,各国王公贵族都不愿拿正眼多瞧上一眼。 吕不韦身为一名流窜各国的国际商人,之所以他能事事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正是其善于利用各国诸侯贪财的弱点,寻求到各方庇护和支持。 赵胜,正是吕不韦在赵国最大的依仗。 “平原君,平原君救我!” 站在孝成王身后的赵胜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赵括,原本还想上前替吕不韦求情。 可是经过昨夜赵括的一番言论之后,他心里很清楚,这时候他决不能站出来。 因为他知道赵括拿下吕不韦是准备狠狠宰他一笔,并不打算要他性命。 赵胜操着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想宰,就洗干净脖子让他宰吧,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看见赵胜闭上眼,吕不韦更是急了。 “赵胜,连我这小小商贾你都保护不了,你就不怕天下人嗤笑吗?” 闻言赵胜猛然睁开双眼,狠狠瞪了吕不韦一眼。 如果他再敢口无遮拦,赵胜不介意当场把他给宰了。 看着他的表情,吕不韦此刻的心如坠万丈深渊,万念俱灰。 “说完了吗?” 赵括双手抱肩,微微一笑。 随即跳下车驾,缓步走向吕不韦。 “想要救人必先救己,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赵括弯下腰看着吕不韦:“得加钱!” 吕不韦心念电转,抬头看向赵括的眼神。 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出来,他真正的意图并不在杀赵氏夫妇,而是钓出自己这条大鱼。 “休矣,中计了。” 吕不韦心中哀叹一句,却无话可说。 ”赵将军,只要能留我等性命,你要多少,我保证如数奉上。” “嗯,很好。” 赵括满意地点头,直起身子看向远处随行的车马军士,深深叹了一口气。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顿了顿道:“这样吧,我这新上任的大将军,去慰问在前线拼杀的四十万将士,总不能两手空空,怎么也得带些粮草吧?” 吕不韦心里一惊,仰头小心问道:“将军准备带多少粮草?” “能凑多少就凑多少吧,但我挑明了跟你说,如果不能让前线将士满意,小心将士们拿你下酒。” 吕不韦的嘴角一阵抽搐。 那可是四十万人,随便吃上几顿,就得让吕不韦倾家荡产。 “怎么?有难度?” 赵括用下眼皮看着吕不韦,吕不韦狠狠咽下一口唾沫。 “请将军放心,我吕不韦一定尽力而为。” 赵括随即打断:“不是尽力,而是倾力!” 吕不韦连忙点头:“对,是倾力而为。” 赵括点点头,挥挥手:“去吧,在我抵达长平之前粮草必须送到。” 执戟卫士随即收起长戟,吕不韦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抹去额头冷汗。 只见赵括抬头吩咐道:“把那二人押上囚车,随我一起出征。” “喏!” 众人一声呼喝,便把面色惨白的二人搀扶起来,押向囚车。 吕不韦又看了他二人一眼,这才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他此刻只有一个信念,尽快调度粮草,满足赵括的条件。 看着吕不韦慌忙离去,赵括冷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看向城门前的众人。 “括儿!” 一声呼喊,赵括连忙抬眼望去,便看到叶儿搀扶着赵夫人挤出了人群。 “母亲!” 赵括连忙快步迎了过去。 早上是和母亲一起吃的饭,但由于匆忙,母亲也只是送到府门前便含泪关上府门。 如今远行在即,母亲追来一定另有嘱托。 等赵括走近握住赵夫人的手,赵夫人这才开口: “括儿,为娘是特地给你送兵书的。” 叶儿乖巧地从怀里掏出一卷兵书递了过来。 赵括将兵书接在手里,低头看了一眼。 这兵书是赵奢的毕生心血,里面也包含了赵夫人对自己浓浓的母爱。 以前的赵括从未让兵书离身,穿越之后的赵括倒是把这茬给抛在了脑后。 带着一丝愧疚,赵括将兵书紧紧握在手中,和母亲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请母亲放心,孩儿定不负所托,不日便会凯旋而归!” “好,好……” 赵夫人望着赵括的脸,颤抖着手抚摸了一下赵括的脸庞。 她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作为母亲,是发自肺腑的高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仲兄!” 一声稚嫩的呼喊响起,赵括连忙看去。 一名十岁男童站在母亲身后。 这是赵括的弟弟,赵同。 赵括蹲下身来摸着赵同的头,笑道:“同儿,哥哥走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一定要替为兄照顾好母亲,听到了没有。” “嗯!”赵同认真地点点头:“请仲兄放心,同儿一定会保护好母亲的。” “好。” 赵括扭身解下腰上一把短剑放在赵同的手里。 “这把短剑是父亲所赠,今天我要将它转赠给你,希望你快点长大,长成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将这把向往已久的短剑接在手中,赵同稚嫩的脸上马上现出一丝兴奋。 “好,同儿一定!” 又揉了揉赵同的头,赵括这才站起身,看向母亲。 “母亲,孩儿告辞!” “去吧。” 赵括一甩披风大步走向车驾,伴乘赶紧伏在驷马车驾旁,赵括抬脚踩着伴乘的脊梁,在侍卫的扶持下蹬上车辕。 回身望了一眼众人,赵括拱拱手,随即抽出长剑,剑指长空。 “出发!” “启程!” “吼,吼,吼!” 旌旗如云,戟钺生辉,伴随着号角长鸣鼓声震天,护军将士齐声高呼。 一万护军方阵和二十辆战车十辆辎重牛车在万人瞩目之下缓缓启程。 赵括立于车头,肩负着赵国兴盛的希望,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伟岸而挺拔。 大军扬起一阵烟尘,渐渐消失在了茫茫山野之间。 此去长平三百六十里,大军需要四天路程方可抵达,崇山峻岭山路险恶,沿途驿站稀少,唯有宿与山野之间。 神将白起,谁与争锋? 赵括眉头紧锁,誓要与他碰上一碰。 究竟是灰飞烟灭,还是万古长青,对赵括来说,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 第十一章 王龁之殇 赵括在跋山涉水,白起已然顺利抵达野王。 然而这个消息,是为绝密,野王中军大营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名核心人物清楚。 “启禀君候,斥候传来消息,赵括已经赶往长平,不日即可抵达。” 白起身穿白色深衣,外面是一套黑色铁甲,头裹素巾。三角眼旁斜斜的一道疤痕十分醒目。 目光中带着阴森的寒意,使人无法直视。 “嗯。” 白起点点头,深深的法令纹就像一个大大的括号,只是一声轻哼,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秦国的军功制最是严格,白起爵至彻候,官拜大将军。 这是他从二级上造爵位,用百万个头颅换取到的二十级君候爵位。 只见一人赤发黄须面如铜钟,身材魁梧,一双臂膀裸露在外,足有常人大腿粗细,筋肉虬结好似山峦,闻言便轰然出列参拜。 “君候,某愿为先锋,三日即可取那赵括项上人头……” 声音瓮声瓮气,中气十足。 白起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见他神情一滞,还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此人名叫雷河,乃是白起麾下第一猛将,力大无比,单手扛黑纛(dao主帅大旗,高三丈六尺,秦国尚黑,君候级别地位象征,士气汇聚的主要来源。)快步如风,稳如老狗。 历史上,可单手执纛的猛将屈指可数,敢自比古之恶来,可见一斑。 白起吐出一口气,这才开口:“此次赵国集结四十万大军岂是儿戏,尔等不可轻敌。” 众将轰然做答:“嗨!” 一名白面小将面容俊朗,剑眉星目,犹豫了一下出列朗声道:“君候,听闻从北方闯入一支不明骑兵小队,多次侵饶我军粮道,还请君候明示。” 白起听完,眼睛凝视虚空,数息之后开口道:“我军奔袭千里,粮道沿线是为大患,不可忽视。” “方洛。” 白面小将连忙拜道:“末将在!” “命你率领三千精骑分三队巡游粮道沿线不得有误!” “得令!” 方洛精神为之一震,上前接过抛来的将令,拱拜之后转身快步离去。 站在一旁的王龁心中暗道:“方洛乃是武安君帐下第一骁将,算来已是跟随武安君南征北战五年有余,一支长矛可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此一名良将却只是派去巡粮,岂不是大材小用?” 在王龁看来,赵括主帅,必然会急于出兵攻打秦军,如此得力的战将轻易派出,与自断臂膀又有何异? “君候,赵军不日来攻,可有对策?” 王龁身为之前的统军大将,接连重创廉颇,自认还是有些话语权的,就算没有,但白起也应该从进驻大营之后,不耻下问多向自己请教一番再做决断。 然而白起却一句也没多问,一上来就开始排兵布阵,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左庶长放在眼里。 这事搁在谁的身上都会觉得有点尴尬,就算白起再如何盖世无双,也太过居功自傲,目中无人了。 白起看了他一眼,就已知他心中所想,于是淡淡回道:“王将军,不知最近在赵军阵前叫阵,可有回应?” “这……” 一提起这个,王龁就是一肚子苦水。 自从四个月前斩了敌方裨将赵茄之后,用了两个月接连攻占赵军两翼壁垒,斩杀四名都尉,就再也不得寸进。 派遣秦军小将轮番在廉颇阵前骂阵,可就算嗓子都特娘的喊冒烟了,就差刨赵氏祖坟了,但廉颇就是坚守不出,还被赵军神射手给射瞎了两人,射死五人。 如今的长平就像一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根本无从下口。 “回禀君候,未有寸功……” “哼……” 白起深吸一口气,说道:“长平坚壁清野,周围地势平坦,依我看,是将军未曾亲自上阵吧?” 一语中的,吓得王龁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个眼光毒辣的武安君,连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王龁身为秦国宿将,不敢说所向睥睨,但也是身经百战。也曾同白起并肩作战,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 二人年龄相差二十岁,但从最初都是在一个帐下并肩作战,对彼此的性格可谓是了如指掌。 但王龁只到了左庶长,白起都已经高升到了顶峰。 整整差了四个等级。 二人共同作战同吃同睡好几年,对方说了上句就知道下一句准备干啥。 这个问题把王龁问的是哑口无言无以作答。 王龁是领军大将,怎么可能以身犯险亲自叫阵? 他绝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然而白起却有另一番理解,不等王龁回答便沉声道:“此间距离咸阳千里之遥,军中补给线如此之长,当以速战速决为上策。将军身为主帅当心如明镜,为何迟迟不愿请战?!” 最后几字吐出,白起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王龁。 见此情景,纵使王龁身经百战勇冠三军,但仍是吓得瑟瑟发抖,就连说话都是战战兢兢:“君,君候,末将冤枉啊!” “来呀,拖出去!” 白起猛然扔出令箭,吓得王龁颤抖不已。 两名执剑侍卫当即从帐外掀帘而入,熊行虎步就欲架起王龁,吓得王龁连忙大喊:“君候饶命!” 蒙骜眼神一凌,知道这是白起故意使的计谋,遂出列拜道:“君候且慢!” 白起这才抬手。 执剑卫眼明手快,随即停止拖拽王龁。 蒙骜追随白起多年,可谓有勇有谋,之后更是成为四朝老臣,名下赫赫战功深得白起赏识。 见蒙骜出面说情,王龁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君候,如今赵括已到,定是以为我军主帅仍是王将军,若是此时斩将恐泄露军机,不如且留他性命,谴他率领先锋军攻打赵军,将功补过,不知君候意下如何?” 白起吐出一口气,看向王龁。 “王将军,汝可愿为先锋?” “愿意,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音一落,白起挥手,执剑卫拱手退下。 “王龁听令!” 王龁一愣,赶紧拜下。 “末将在!” “命你率领两万先锋攻打长平,若是不战,提头来见!” 王龁为之一震,拱手拜下:“末将遵命!” 等到王龁退下,白起身后,一名黑袍老者缓缓步出。 ------------ 第十二章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老者正髻玉冠,衣襟和锦带上的花纹金光璀璨,脚蹬华丽长靴,一眼便知地位显赫。 此人正是让白起坐稳爵位巅峰,彻候之位的秦相范雎。 看到范雎走出,白起对他拱了拱手,范雎拱手回礼。 “君候,倘若王龁不敌,这两万人可是白白葬送了。” 白起轻哼一笑:“范相多虑了,此人我最清楚,他若不敌定然全身而退,如何做那殊死之争?” “哈哈……” 范雎抚须仰头大笑:“果然还是你呀,的确是老夫多虑了。” 可是此刻白起却笑不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若是如此还不能钓出敌军主力,即使天纵奇才也无可奈何啊。” 范雎饶有兴趣地看向白起,问道:“怎么?即使换下廉颇,面对一名只会夸夸其谈的小子,君候仍没把握吗?” 估计这话也只有范雎敢这样说,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换做任何人,白起都会毫不犹豫地活劈了他。 大战在即,竟然说主帅对打胜仗没有把握,这不是祸乱军心是什么? 但从范雎口里说出来,味道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白起当上彻候的那天起,正是范雎在咸阳朝中为他把持方向,若没有他,恐怕白起功高盖主,早就被刺死了,哪里还会走到今天。 白起一生杀人无数,但唯独遇到二人,是他征战路上必不可少的贵人。 一个是魏冉,一个便是眼前的范雎。 魏冉是凭借和宣太后闵八子亲弟弟的身份,四次为相,为白起的升迁之路奠定了基础。 但自从十一年前(公元前271年),宣太后还政给秦昭襄王,魏冉失势“身折势夺死于忧死”在定陶殒命。 范雎便成了白起在朝堂之上的唯一支柱。 虽然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一名将军在前线作战,最怕的就是朝堂上的牵制。 粮草供给、被弹劾、严守军情等等,任何一项得不到保障,都会使得前功尽弃,一切功劳最终都会变成刺向心脏的利刃。 面对范雎的玩笑话,白起只能呵呵苦笑摇头。 “范相莫要取笑本候了,那赵括可是名将之后,我白起怎敢轻视。” “说笑了。” 白起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军劣势明显,困与粮草二十万大军已是极限,而长平距离赵国只有一山之隔,既然秦王派我前来,必是想速战速决,但我还有一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完,白起深邃的目光看向范雎。 迎上白起的目光,范雎心里一惊。 “嘶,君候之意,莫非?” 后半句范雎没有说出来,而是怕说出来让帐下这些人大吃一惊。 从他如狼似虎的目光里,范雎猜到了白起的想法。 他是打算用二十万大军一口将赵国吞下! 按照白起的性格,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当初在郢都,打的楚国哭爹喊妈,但白起是一点也不手软,郢都陷落,楚王带着一帮大臣逃到别都鄢,白起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又去端了人家的老巢,接着焚毁楚国宗庙和夷陵,淹死鄢都百姓数十万,最后带着得胜之师尽兴而归。 杀神之名,才被彻底传开,七国闻之色变。 要知道,那可是宣太后的老家,秦昭王一临政,第一个想杀的就是白起。 若不是范雎帮助秦昭王夺得政权,又替白起求情,恐怕白起早就被赐死了。 白起也不含糊,而是看着范雎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这笑容,让范雎心里一惊。 素来都是一脸阴狠的白起也会笑? 范雎的心里只蹦出八个字:白起一笑,生死难料。 “怎样,还请范相替我给秦王美言几句,宽限一些时日,如何?” “这……” 说实话,范雎有些为难。 就算不说,白起也知道,宽限时日,就意味着咸阳还要为秦军多补给一些粮草。 可是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加上此时的秦昭襄王由于听了范雎“远交近攻”的建议,打算养民生息,如果现在再提出继续支持白起打持久战,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范雎快速在心里盘算:平均一人口粮是三斤(折合现代两斤多一点,此后不做赘述),一万石粮食也只是够三万人七天口粮。 人人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若不是身临其境,又有几人能明白粮草所带给军队的限制何其重要。 由于战线过长,押运粮草的辎重部队正好是三万人。 而从咸阳到野王,距离一千里,需要三万人行走一个月才可将二十万人的粮草顺利抵达,这里还不算受到天灾人祸的可能。 光是三万人一个月,在路上就要消耗近五万石粮草,如果拉的少了,还不够路上消耗,等于白跑一趟。 可想而知,长线作战,一旦粮草若有延误,随时都会引起军中哗变,所以粮草是行军打仗头等大事。 白起这一笑,起码要拖延一个月,只要范雎点头,秦王就得放血,算下来那可是四十万石粮草。 最终范雎一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对白起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老夫只能宽限你一个月。加上秦王给的期限,两个月之后无论成败,大军必须还朝。” “好!” 白起直接站起:“就依范相所言,两个月之后,如期还朝!” 范雎也不敢在多停留,对白起拱手道:“此事就拜托君候了。” 白起朗声道:“恭送国相!” “诸将留步!” 范雎放下手,快步走出营帐。 一边走还一边叹气:“暧,又上了武安君的当了……” 目送着范雎离开,白起这才悠然坐下,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也看到了,军情紧急,片刻也不可延误!” 蒙骜出列:“君候,但请吩咐!” 雷河也急忙附和:“君候,您就尽管开口,我的长刀早已饥渴难耐!” 白起一伸手,止住了众将的表态。 “好,把地形图呈上来!” 根据地形图,白起就能将敌我双方的局势看的清清楚楚,排兵布阵犹如家常便饭,显得从容有度,成竹在胸。 白起自从军以来,从未尝败绩,桀骜不驯自然有他的资本。 然而一天之后,方洛在粮道沿途来回奔波数百里,却仍未找到劫掠粮道的飞贼踪影,心中正在烦闷不已。 ------------ 第十三章 突袭战鼻祖的手段 白鹭与晚霞齐飞,河水共长天一色…… 黄河,在华夏大地奔腾了数千年,从这里经过的路人,无不为黄河的气势磅礴感叹。 黄昏时分,浑浊的河水似乎陷入短暂的平静,为经过的辎重部队提供了渡过黄河的最佳时机。 河道上,一辆辆牛车缓慢地从摇晃的木桥上经过,将上面的木板踩得咯吱作响。 这里是咸阳与野王的必经之路——河内郡(河南沁阳)。 而河内郡南依黄河,北靠太行山脉,也是中原各国进入上党的最佳入口,其地理优势十分显著,故秦国在此设立营垒与中军大营遥相呼应。 辎重部队在这里留下五万人的粮草稍作休整会继续北上,再走三日便可顺利抵达野王中军大营。 “将军,这里我军防守严密,那些飞贼定然畏我军势,绝不会轻易犯险。” 守军都尉看见方洛率精骑前来查探,特意上前宽慰道。 方洛是白起帐下最擅长奔袭战的骑军大将,作战经验十分丰富。 只见他望着一眼即将落下的夕阳,抬手打断道:“不,此刻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传令下去,严防西侧,旦有军情,当速点狼烟,不可懈怠。” 方洛的命令也就代表了上级的命令,都尉连忙拜下:“末将得令!” 方洛也不再多说,对身后一挥手道:“二三子,随我到前方查探!” “驾!” 众人一阵呼喝,扬长而去。 都尉望着方洛远去的背影感叹道:“不愧是武安君帐下大将,果然料事如神。” 这句夸赞让他身后的校尉心里嗤之以鼻,送他三个字——马屁精。 其实这次校尉是真的冤枉他们的将领了,方洛所嘱托的绝对称得上是经验之谈,但凡有过开车经验的都知道,西侧虽是一马平川,可是由于阳光是从那边射来,往往会让人无法远眺,看不清前方数十米的距离。 一旦背对夕阳朝前冲锋,很容易给敌军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个战法在后世十分普及,就比如三国时期的官渡之战,曹老板就曾对袁绍用过这一招。 方洛能想到这一点,不可谓不是久经沙场的智将。 然而,即使他有勇有谋,骁勇善战,但也很不幸,这一次注定要在经验上吃大亏,只因此次他遇到的不是别人,乃是他的师爷。 突袭战鼻祖——乐毅! 方洛前脚刚走,便又有一队黑甲骑士从北面而来。 都尉一阵疑惑,心道:“方将军适才刚走,巡逻兵便紧随其后,如此分配不均,奇怪啊……” “前面是哪个部分的?” 营垒前,都尉放开嗓子大喊。 “快快打开营门,吾等是奉王龁将军之命,前来催促粮草!” “嘶~” 闻言都尉倒吸一口凉气,疑惑地回头朝身后望了一眼。 刚刚方洛就说是奉王龁军令查看粮道,眼前这波人也说是奉王龁将军之命。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但是回头一想,前线大军二十万,他怎么可能每一个将尉都认识。 再者,方洛乃白起帐下大将,初见时都尉心里还奇怪,白起帐下大将怎么可能跑来听王龁将军的指挥。 方洛的爵位不比王龁低,这明显不符合规矩啊。 不过都尉也很聪明,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知道的多了反而对自己没好处。 此中必定另有蹊跷那又怎样?! “既然是王龁将军指派,可有令传?” “接着!” 对方二话不说,直接扔上来一枚令牌。 “王龁将令,督军司马启部令授……” 都尉默念一声令牌上的字,顿时放下心来。 “原来是司马启将军,久仰久仰。” 虽未谋面,但司马启将军的大名都尉还是知道的,正是秦国名将司马错之子。 司马家族三代事秦,司马启的儿子司马靳在白起帐下听用,父亲则在王龁帐下担任督军。 督军在整个秦军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胆敢违抗他们,那就是相当于和整个大秦作对,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起的。 “没错,是自己人。” 营垒下来人大喊:“还不打开营门,贻误军机,汝可担待的起?” 都尉连连点头:“是是……” “快,打开营门!” 一挥手,用粗壮尖木扎成的营门在绳索的绞动下缓缓升起。 都尉也随即快步走下营垒迎了上去。 “驾!” 一队骑兵蜂拥而入。 “司马启将军一路奔波,肯定是累坏了吧?走,去营帐内喝口水。” 这群人神情肃穆,一言不发,在为首一人的带领下长驱直入,直接来到营帐前才停下。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带着几名亲卫走入大帐。 “咸阳城的粮草可曾送到?” 不等都尉站稳脚跟,来人便开口问道。 都尉一愣,连忙赔笑点头道:“到了,下午刚到。” “善,劳请都尉下令,这便收拾车马,随我出发。” “呃,这……” 都尉闻言愣住。 按照惯例,为了保证行车安全,辎重部队要在营垒过夜,等待天亮才能出发。 连夜赶路,这还是头一次。 “嗯?” 司马启眉头一皱,从鼻子里传出威慑的声音。 都尉也不知哪里不对劲,总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的心里一阵不安。 忽然,他突然惊恐地看向这位自称司马启的将军。 “不,不对,司马启乃是关外老秦人,怎么会是关内口音?” “唰!” 司马启二话不说,一道寒光一闪而过,都尉瞪着惊恐的双目连句多余的话都未能多说半句,直接血溅当场。 这哪里是司马启,分明就是乐毅。 原来自从乐毅连夜出了邯郸城,带领这八百壮士伺机而动,直接斩了出城巡视的司马启,夺了他的令传,直奔河内郡关隘。 都尉怎么都没想到,方洛口中的贼寇,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出场,一碰面就殒命当场。 拽下他身上的腰牌,乐毅收起长剑吩咐道:“事不宜迟,分头行动,先点火,再拉粮,速战速决。” “喏!” 身后几名小校沉声低喝。 掀开帘子走出来的那一刻,乐毅根本就没甩门两边负责守卫的家伙,直接翻身上马,带领一帮人风风火火地朝大营南门而去。 “不,不好了,粮仓失火啦!” 随着一阵疾呼,整个大营内纷乱四起,人心惶惶。 乐毅带着一队骑兵,身后几辆马车拉的粮草跟在身后,从容地赚开营门,一路向太行深入而去。 ------------ 第十四章 兵临城下 当方洛回头看到河内大营里燃起的熊熊大火,将手中长矛握的咯吱作响。 于是下令拍马狂追三十里,但也为时已晚。 没想到这群飞贼竟然如此猖獗,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他真恨不得对方敌将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跟他大战八百回合,一解胸中怒气。 然而此刻的乐毅早已连人带粮远遁山林,极目远眺,皆是漫漫黄沙,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乐毅的这支八百人骑,犹如一阵龙卷风,在黄河岸边秦军的粮道之上来去如风,恍若闲庭信步。 但在乐毅的内心,却正在缓缓张开一张大网,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着心目中的宏伟蓝图。 长平城北依丹河峡,南面平原,是通往上党郡及韩魏两国的咽喉要塞。 长平城建立在半山腰上,一目千里易守难攻。对于赵国而言,犹如肴函关隘之于秦国一般,是整个赵国的西大门。 随着一声号角声吹响,站在城头的廉颇首先听到战鼓声从远处传来。 廉颇胡须花白,一身黑甲,国字脸上皱纹纵横交错,尽是岁月的风霜。 看到中军纛旗上大大的王字,廉颇放声开怀大笑。 “这个王龁憋不住了,终于肯亲自披挂上阵了。” 郭开、乐乘两名小将跟在廉颇身后,看见廉颇此刻心情大好,心中一阵激动。 在长平城困守三个月,终于可以畅快淋漓大战一场了。 “将军,末将愿出城迎战,会会那王龁。” 郭开率先拱拜请战,廉颇回头看了他一眼。 转过身道:“稍安勿躁,先观察一下敌情再做决断。” “呃……” 郭开心里很是不服,不出城迎战总是在城里当缩头乌龟,放在哪个年轻人的身上都不好受。 更何况这是对方主将,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所带兵马不多,不趁此机会大杀四方,哪里还会有这么好的杀敌立功机会? 郭开恨恨地放下手,重重叹息了一声。 廉颇耳朵动了动,十分清楚他心里的想法,但就是懒得搭理他。 “大战在即,郭兄怎可唉声叹气?” 乐乘与郭开同岁,虽然嘴里叫他一声郭兄,其实对他这种毫无心机的言行十分不齿。 乐乘与乐毅乃是同族,严格论起来,还得叫乐毅一声族叔。 不过乐乘是从燕国投奔到赵国,叔侄俩殊途同归,所受到的待遇也截然不同,乐毅没有得到赵孝成王的赏识,而他作为一名年轻小将,却在来到赵国之后如鱼得水,顺利当上了廉颇的牙门将军,这需要很强的察言观色,为人处世的真本领。 相比这一点,他要比一身傲骨的乐毅强了不少,自然地位也不尽相同。 廉颇身经百战,对这些人情世故当然耳熟能详。 但也可能是人上了年纪,到了耳顺之年,心里还是更喜欢乐乘一些,两个人稍微一比较,在廉颇心中的份量,郭开自然不如乐乘。 “要你管?” 郭开不买乐乘的好心劝导,小声嘟哝了一句。 廉颇手扶剑柄,望着王龁的军阵越来越近,回头对乐乘道:“乘儿,以目前的距离,能否射到帅旗?” 乐乘闻言,连忙上前一步,抬起大拇指对准帅旗瞄了一眼。 数息之间乐乘已是心中有数,放下手指对廉颇拜道:“回禀将军,目前尚有六分把握。” 廉颇看了一眼彼此的军阵前线距离,起码还有一千多步。 即使居高临下,这一千多步也有将近八百米,加上中军帅旗的五百步,足足一千多米。 这小子竟然敢说有六成把握。 麾下三名小将:郭开、赵牧、乐乘。 其中廉颇最器重的,正是乐乘。 军中神射手,当之无愧! “倘若再进五百步呢?” 乐乘为之一凌:“当有七成!” 廉颇当即击节道:“好,我便令他再进六百步!” “传令,没我将令,任何人不得射出一箭一矢,违令者,斩!” “得令!” 传令官连忙拜退,将廉颇的将令传向各部。 时刻准备着赵军射住阵脚的王龁很是奇怪,今天这场试探性的进攻竟然异常顺利,眼看着就要爬到城下,却不见赵军阻拦,真是稀奇。 “将军,前方便是陷马坑,是否继续前进?” 斥候拍马来报。 王龁摸着胡须稍作犹豫。 如果不是被白起逼着前来,他是最害怕面对这种棘手的问题。 过了陷马坑,也就意味着将要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 如果对方及时射住阵脚还好,起码知道方寸之间即能保证安全,还又起到了威慑的作用。 可是偏偏廉颇给来个按兵不动,摆明了是挖好坑等着自己往里跳。 一旦进入这个范围,那可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面临刀山血海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要知道,自己亲自前来只是来表忠心的,可并没有打算玩命攻城。 在王龁的计划中,试探一下就好,没必要大动干戈。 眼前的长平城他攻打了三个月,为什么没打下来? 还不是这座城根本就不可能靠硬上就能打下来的,对面坐镇的可是廉颇,不是哪个猫猫狗狗。 “传我将令,全军摸索前进,填上陷马坑,左右两翼架起云梯,准备攻城!” “喏!” 一声令下,两万秦军速度骤减,变得十分谨慎。 左右两翼六条云梯分别被十名壮汉举起,摆开了架势一步步朝前逼近。 号角连营,鼓声震天。 在一声声整齐的呼喝呐喊中,黑压压的秦军正在朝着长平缓慢前进。 一百步…… 两百步…… 五百步…… 连六百步都不到,王龁下令停止前进。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廉颇正在城头,戏谑地看着自己。 王龁站起身,把头伸出伞盖对廉颇大喊道: “廉颇老狗,我已兵临城下,还不速速开城投降,更待何时?!” “哈哈哈哈……” 廉颇一阵大笑,仿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收起笑容廉颇喊道:“王龁鼠辈,咱们也是老对手了,今日竟敢来我城前骂战,中午喝了几个啊,我看你是上头了吧?” 听到廉颇的回答,王龁嘴角一阵抽搐。 好一个廉颇,竟敢嗤笑自己胆小怕死,如果野战,哪里能容得下他如此猖狂。 “老狗,休要逞口舌之利,二樟城与光狼城皆已被我拿下,这长平已是一座孤城,汝若识趣趁早开城投降方可免你一死,如若不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廉颇闻言不怒反笑道:“哈哈,鼠辈,那二城你拿去又有何妨,只要长平不破,早晚你都得乖乖奉还,我劝你摸摸自己还有几颗牙齿,先想想没有军粮如何退兵吧。” “你这老狗!” 王龁气的差点吐血。 廉颇说的没错,那二城拿在手里也是累赘不起卵用,如果迟迟攻不下长平,时限一到,他都得乖乖退回去。 “呔,休得口出狂言,可敢出城与我一战!” 王龁身边一名小将见主将嘴上吃亏,急忙挺枪而出。 ------------ 第十五章 师必有名 “嗖!” 小将话音刚落,一阵破空声响起,直指小将眉心。 此人闻声而动,挥起长枪挥挡。 只听“噹”的一声,一直箭矢被扫落在地。 众人低头一看,心中大骇。 竟然有人趁人不备放冷箭,好不要脸! 而马上小将更是惊魂未定,只有他深深地体会到箭矢上所传来的强悍力道何其惊人。 目测城头的距离足有千步之遥,能射地如此稳准狠的,除非使用的是十石弓。 抬头望去,小将眼神一凌。 只见乐乘已经再次弯弓搭箭,锋利的剑尖蓄势待发。 “嗖!” “嗖!” 第一箭,再次被小将格挡,可是手中长枪去势已老,另一支箭却已经飞到胸前。 “噗!” 箭尖透体而出,犹有鲜血缓缓滴落。 箭簇仍在胸口微微震荡。 他穿的可是铁鳞甲,能挡刀砍斧劈,却唯独挡不住如此锋利的箭矢。 “你……” 小将不甘地抬头,口中只吐出一个字便失去了知觉,噗通一声一头栽下马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周围所有军士惊恐地瞪大双眼。 乐乘收起大弓,垂下的手在微微发抖。 连发三矢已是他的极限,只见他拇指上的玉扳指随即咔的一声细微响动,当即碎裂成为两半掉落在地。 王龁瞪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早已吓得满头大汗。 幸亏自己乘坐的战车保护,如果这三箭是射向自己,以他的反应速度,连一箭都挡不住,就得死翘翘。 “老狗,你竟然偷袭!” 王龁伸手一指,又赶紧缩了回去。 廉颇仰头大笑:“哈哈,鼠辈,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去吧,免得如你这裨将一样的下场。” 站在战车上,王龁瞪着廉颇,竟然无言以对。 望着高高的城墙,王龁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 他很清楚,用两万作为先锋来叩城,白起根本就没指望能有寸功。 廉颇油盐不进不准备出城迎战,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何况这城内四十万赵军可不是吃素的,拿两万去硬拼四十万,借给他一万个胆他也不敢。 于是王龁一顿纠结,最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挥手下令:“传我将令,撤退!” 来势汹汹的秦军顿时后军该前军,拨转马头灰溜溜地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搞得紧锣密鼓,结果比屁还松,众多秦军将士只能唉声叹气。 乐乘从刚才的脱力中缓过来,出列禀报道:“将军,末将愿率本部人马乘势击杀秦军。” 廉颇一抬手:“不可,此乃秦军诱敌之计,不可莽撞。” “将军,我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望着撤回的秦军,赵牧走上前来对廉颇小声道。 廉颇看了赵牧一眼,随即陷入沉思。 “的确,老夫也觉得不简单。” 身为领军大将的王龁,前来交战竟然只带了两万人。按照他的习性,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他却真的来了,而且真的只有两万,上来便一触即溃点到为止,根本就不打算硬碰硬。 只要稍微一想,这么简单的诱敌之计,怎么会让王龁亲自打头阵? “难道秦军统帅换人了?” “嘶!” 廉颇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换帅,能力压王龁一头的,恐怕秦国只有一人。 想到这里,廉颇当即下令:“传令下去,继续加固城墙!” “嗨!” 传令官匆忙退下,廉颇抬头看向乐乘道:“乐乘将军,命你率领一万人把守丹朱岭严防秦军绕后截断粮道。” 乐乘凌然拜道:“末将得令!” 老谋深算的廉颇料事如神,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长平瞬间忙碌起来。 是夜,月黑风高。 赵括在山里转了整整五天,这才来到上党境内。 太行山脉实在太大了,明明三百六十里的路程却走了五天,的确是情有可原。 不过赵括来迟却是另有原因。 他在路上边走边看,顺便还收集了一大帮难民。 这些难民全部都是从河内郡和野王逃出来的,由于秦军管理严苛,对下辖平民采取严厉的雷霆手段治理治安,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他们受惯了韩国宽松的管理制度,哪里还受得了这么残酷的管束,所以皆是携家带口逃往赵国。 黑暗中, 营火噼啪作响燃烧正旺,火光映在赵括飘忽不定的脸庞,他目视黑暗似乎在想着心事。 “大将军,如此一来,我们携带的粮草本就不多,如果都分散出去,那到了长平怎么办?” 裨将李齐坐在赵括下方,面露担忧地对赵括问道。 这个李齐正是李牧的长兄,赵括也是在路上闲聊时得知的。 现在李牧才刚刚八岁,家中排行老三,还有一个哥哥叫李云,目前也只有十二岁。 原先看李齐资质平平,并没有什么特长,不过经过几天的闲聊,赵括知道此人善于思考,于是就把他时常带在身边,闲来没事就用来聊天解闷。 赵括自知身在后世就已经十分平庸了,但穿越到了这战国才发现,大部分平民百姓的智商水平要比后世低的多,资质平庸的赵括竟然通过几天的接触,找到了一些自信。 不过这个李齐到底是出身贵族,其父亲和祖父皆是秦国大官,后来在嬴稷与四贵夺权中受到牵连,举家迁到赵郡躲避祸端,从此便成为了赵国子民。 由于家境良好,可以读书,所以看待事情能够有自己的见解。 赵括回过神来抬头一笑,对李齐问道:“李将军,依你所见所闻,若想打赢一场战争,需要具备哪些重要因素?” 听到赵括突然提问,李齐顿时肃然道:“末将看来,若想打赢一场战争,首先要师出有名,《礼记,檀弓下》曾言:师必有名。孔夫子在《论语》里也说: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竟成。所以我认为,无论是任何一场战事,师出有名才能得到世人认可,打赢一场战争才会顺理成章。” 赵括拿着枝条挑着火道:“但你想过没有,所谓的师出有名只是皮毛罢了,真正的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不是所谓的正义之师就一定能打赢战争?” “这……” 李齐忽然被赵括的话给说愣了。 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历史,如此尖锐的问题,竟然被赵括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着实让他很是惊讶。 “所有的国君都想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然而既然是战争,就一定是双方的问题,所谓的师出有名不过是君王们的遮羞布罢了。” 李齐犹豫地看向赵括,问道:“那,以将军看来,如何才是打赢战争的重要因素?” 赵括轻笑:“呵,其实很简单。” 赵括抬头看向李齐,目光如炬。 只见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民心。” ------------ 第十六章 石头与木头 “民心?敢问大将军,何谓民心?” 看到李齐听得一头雾水,赵括低头笑了一下,抬起头时淡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在人人使用弓箭的时代,然而有一群人,只因为懂得利用民心,用最落后的弹弓和不怕死的精神,打赢了一场又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李齐瞪大两眼:“果真有此事?” 赵括一笑,点头道:“千真万确!” 说完又补充道:“而且这个悬殊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对,是真正的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赵括也不管他听懂了没有,自顾自道:“所谓民心,其实并不代表得到民众的爱戴和拥护,就一定可以打赢战争,而是要懂得利用。” “你看!” 说完一指辎重车上粗壮的横木,说道:“那些木头不就是最好的见证吗?” 李齐连忙顺着赵括所指,只见在黑暗中,吃完了粮草的牛车上,拉着大大小小的树木。 在这崎岖难行的山路上,这些木头着实给行军增加了许多负担。 可是赵括的做法是,不但没有卸下木头,反而让难民们用木头换取粮食,所以这一路走来,竟然收集了几十车大小不一的木材。 甚至就连一些比较圆滑的石块,都可以拿来找赵括换取粮食。 这让许多将士十分不解,但又不敢多问。 “大将军,您能告诉属下,这些木头和石块到底有何用途吗?” 赵括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道:“可以换人心!” 说完伸着懒腰,缓步走向营帐。 今晚,他准备先美美睡上一觉,因为明天就要抵达长平了,不先养足精神,如何应对强大的秦军? “换人心?” 李齐呆呆地望着赵括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难道,大将军准备用这些攻打秦国?” 但是就算李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赵括到底要干什么。 投石机,始于东周时期,到了春秋战国,更是成了各路诸侯攻城略地的重武器,再浇上火油进行高空打击,杀伤力巨大,对于攻打长平倒是大有用处。 但由于笨重,不易于运输,必须现场制作。 再加上结构复杂,对使用材料和做工尤为讲究。 想要制作投石机,就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成本才行。 赵括肯定不懂这玩意儿怎么制作,他费劲费粮地收集这些东西,要是一个不慎被秦国劫了去,岂不是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但李齐想不明白,就连赵括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呢。 …… 翌日,刮了一夜的山风总算是消停下来,也同时带走了天上的云彩。 赵括赶往长平的第六天,一队押送着十万石粮草的粮车从山路上迤逦而行,在赤丹谷营寨前缓缓停了下来。 吕不韦很识趣,没有食言。 为了筹集这十万石粮草,吕不韦可谓使上了吃奶的劲儿。 没有筹粮之前吕不韦走路是迈着八字步,昂头挺胸。 盘缠在手,天下我有! 筹粮之后,大不如前,走路小心翼翼,生怕踩死某个蛐蛐,把他赔的连开裆裤都不剩(自胡服骑射后,为了图个方便。) 吕不韦刚在营寨前站稳脚,就见到营垒寨门大开,一队严阵以待的甲士便哗啦啦地围了上来。 一名小校上前掀开粮车一一验货,全部确认之后,这才转身看向营寨的方向。 只见赵括带着几名校尉,出现在箭楼之上。 “启禀将军,粮草已确认。” “嗯。” 赵括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把目光看向为首的吕不韦。 “不韦兄,我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吕不韦仰头看到箭楼上的赵括,嘴角狠狠抽了抽,在心里暗骂道:“我何时有你这样的兄弟,有种你别等我!” “哈哈,大将军,我吕不韦如约而至。” 赵括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皮笑肉不笑道:“可惜啊,不韦兄你还是来晚了一天。” 闻言吕不韦心中一惊:“这二愣子不会是已经撕票了吧?” 于是脸色一沉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赵括一抬手:“你看,我说了你要在我到达长平之前将军粮送到,可是我在此已经等候你一天了,你说你是不是来晚了一天?” “哼哼……” 吕不韦拱起手喊道:“山路不好走,再加上筹集十万石粮草岂是儿戏,还请将军多多见谅。” 他看看身后的数十辆粮车,和那些一脸饥寒交迫的几百名私奴,心中便开始打鼓。 为了如期把这些粮草如数送到,一路上连带着自己都吃了不少苦,但原本答应卖给秦军的粮草却被拉到了赵括的面前,那可是冒了得罪秦军的风险,才凑够这些粮草的。 吕不韦心里苦,但又无处说。 赵括爽朗一笑道:“哈哈,见谅就不必了,你拉的可是军粮,来晚一天将士们就得挨饿一天,这可不是小事啊。” 贻误军情这罪名可不小,赵括并未打算轻易放过这位地主老财。 吕不韦心里十分窝火,就算薅羊毛也没这么个薅法,净捡他一个人薅,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敢问将军,异公子可还安好?” 吕不韦无话可说,但他最关心的还是嬴异人夫妇的安全。 赵括早就料到了他要这样问,于是大方地挥手喊道:“异公子夫妇暂时还很安全,请不韦兄放心。” 听到嬴异人安全的消息,吕不韦这才放下心来,欣然道:“既然如此,还请将军把他夫妇二人交还与我吧,十万石粮草双手奉还。” “哼哼……” 赵括心里一阵冷哼。 交? 要交赵括早交了,何必多费口舌。 交给他了哪还有自己什么事? 这夫妇二人还有大用处呢,肯定不能交。 赵括自认不是那种赖账的人,但没有如约送来粮草的是他又不是自己,这就不能怪赵括心狠手辣了。 “不韦兄,人我可以保证安全,但不守信用的是你,为此不韦兄总要表示表示吧?” 吕不韦一愣:“如何表示?” 赵括就等着他的话呢,当即回道:“据我所知,不韦兄和秦国还有生意,不如请不韦兄再劳驾一趟,去野王再买些粮草回来。” “什么?去野王买粮草?” 吕不韦快气炸了,这种无理的要求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这件事要是能办成,不是他疯了就是秦军主将疯了。让他去野王买秦国的粮草?! 这不是买卖,这是要他的老命! 看到吕不韦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赵括连忙补充道:“不过请不韦兄放心,这次既然是我提出的,买军粮的钱,我来出!” “不要叫我不韦兄!我不举!” 吕不韦实在难以忍受了,当即大喊道。 ------------ 第十七章 到底谁才是疯子 能说出这话的,绝对是个疯子。 两军交战,粮草最是紧缺,赵括竟然异想天开让他去买秦国的粮草。 人家大老远地运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当个粮贩子,谁会稀罕那几个臭钱? 那是打算消灭赵国的军粮!怎么可能会卖给他? “哈哈,不韦兄莫急,你若不举,这天底下就没有男人了。” 吕不韦愤愤地别过了脑袋,可赵括却仍不徐不疾。 赵括接着道:“若不韦兄能听我一言,我保证此事定然可成!” “骗鬼去吧!” 吕不韦依然愤愤不平。 要粮他给送来了,就为了迟到一天,他竟然给出一个这么大的难题,还定然可成。 也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 赵括依然朗声道:“只要不韦兄将金银拉到秦国的地盘并交给秦军主将,无论秦军愿不愿贩卖粮草,我都算你大功一件,如何?” 听完赵括的话,吕不韦一愣,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疑惑地看向赵括,问:“此话当真?” 赵括挺胸正色道:“当真!” 吕不韦开始在心中暗暗盘算。 “按照他这么说,买不买到军粮,只要把钱送到,都算成交。无论如何我都是赚啊?这么好的事情我又何乐不为?” 有了这份保障,吕不韦瞬间就拾回了信心,当即击节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赵括也很干脆,当即拍板道:“好!收粮,放钱!” 一声令下,士兵们赶着粮车押入营寨,很快满满两车金银就被拉了出来。 “这些金银玉器价值万镒,我只要不韦兄买到十万石粮草便可。” 听到赵括的话,吕不韦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 镒,对黄金独有的度量称呼,乃是战国时期对黄金的统一又不统一的度量单位,说是统一只是称呼统一,而这个单位在七国之中,所代表的价值并不统一。 虽然都称为镒,弱小的国家有十六两为一镒,而赵国则是二十两,秦国则为二十四两。 总之这是个很复杂的度量单位,吕不韦正是利用了各国钱布律的差异赚了个肥脑流油。 可是,无论是十六两还是二十四两,最少一镒也能换到四千钱,而粮食的价格,则是三十钱一石粮食。 一镒的购买力,正常可以买到一百三十石粮草,即使战时粮食加价,也能换取一百石。 十镒一千石,百镒一万石,千镒十万石,万镒…… 如果按照赵括的要求,用一万镒购买十万石粮草,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润,直接可以让吕不韦再买九十万石粮草。 吕不韦直接愣住了,简直不敢想。 他看着赵括,心头冒出一个疑问:“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赵括胸有成竹,哪里像是疯了? 赵括轻轻一笑,摆手道:“赶紧拉着这些快走,别等我后悔恐怕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了。” “走,这就走!” 试问,这么好的生意,天底下谁会不愿意去卖命? 吕不韦慌慌张张,招呼私奴赶上两辆马车,浩浩荡荡掉头就走,生怕走的慢了,赵括再反应过来,给他来个出尔反尔。 望着吕不韦离去,赵括嘴角掀起一丝笑意。 李齐上前小声问道:“大将军,难道您就不担心这吕不韦贪心不足,将这些金子全部掳了去?” 赵括呼哧一笑,回头道:“放心,要相信,吕不韦绝不会为贪恋万镒而自断生路!” “再者说,以一赢十的生意,这天底下恐怕独此一家!” 李齐苦笑:“将军说的是。” 可不嘛,这么丰厚的利润,就算拼了命也值得。 赵括说完,心中暗暗叹气。 “希望这个办法对白起管用吧,如果他识破此局,让吕不韦把钱拉回来,那可就麻烦了。” 这样做,即动摇到了赵军的军心,也助长了秦军的士气。 但面对如此大的诱惑,赵括相信白起不是王龁,一切只求一个稳字。 众人心中疑惑,赵括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赵括心里十分明白。 此计若成,定教白起甘拜下风,不战而退。 十倍购买秦军的粮草,倘若在吕不韦的努力下来到秦军大营,便会给白起传达一个消息,赵军急缺粮草。 白起若是不卖而将吕不韦扣押或者砍杀,只能说明白起也不过如此,这么好的心理战机会都不知道珍惜,自然赵括也不必太过担心这样的白痴对手。 倘若是答应了吕不韦的请求,那赵括就要小心了,以防白起借着贩卖粮草的机会大做文章,给赵军军心制造恐慌,最笨的办法便是借机突袭。 但这样做,唯一的好处便是,赵括可以借此机会向秦国朝堂散布一个消息,就说白起手握重兵却有不臣之心,打算借着征讨赵国的机会和对手串通,养敌自重。 给他来个反间计加强版,够他喝上一壶的。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 “可是将军,倘若吕不韦借机从韩魏两国购买粮食,该当如何?” 赵括一怔,随即眼中精光闪过。 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杀之……” 说完,便率人走下箭楼,只留李齐怔怔地看向远处。 或许,吕不韦失去了一个商人最基本的诚信,那也的确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必要。 毕竟没有诚信的吕不韦对赵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赵括带着人在无数士兵的瞩目下,踏着从容的步伐走入大帐,随即便大马金刀地立在了中央。 乐乘眼神动了一下,这才上前拜道:“赵括将军,我是奉廉颇将军之令驻守在此,既然将军有赵王君令,可有信物?” 赵括一进入营垒,便声称奉赵王君令,前来接替廉颇主将之位,命令营垒之内所有人都要听他号令。 说句实话,如果不是看在赵奢的声望还有刚才的十万石粮草,乐乘会毫不犹豫地先把赵括给绑了再说。 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官二代敢来军营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不过单从刚才赵括对吕不韦的言行来看,眼前的赵括并不像那么没有头脑的主将,这一点倒让乐乘得到了些许安慰。 但即使这样,乐乘仍有些不服气。 在他的心中,廉颇才是对抗秦国的战神,任何敢来端老将军饭碗的人,他乐乘第一个会站出来反对。 ------------ 第十八章 御下之术 “你要看君令?” 赵括看向乐乘,眼神中带着杀意。 一个裨将,竟然要求新上任的主将出示君令? 他有这个资格吗! 看到赵括的眼神,乐乘猛然间汗毛倒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涌上心头。 赵括没有再搭理他,转身走向主位跪坐下来。 “诸位,奉赵王君令,从今天开始,由我负责调度军中大小事务。” 说完啪的一声,将佩剑拍在了几案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裨将的脸庞。 在军队改革中,赵国可谓是最先尝试变法的国家。 后世大多数人对赵国的印象,都还只停留在长平之战中,被那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坑惨了的赵国大军。 但深入了解就不难发现,在损失了四十万大军以后,秦国拥有四倍于赵国领土的绝对优势,但还是花费了四十年时间才将赵国灭掉。 可以说,六国之中,能与强秦有一战之力的并非“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楚国,赵国才最具备这个实力。 世人未必尽知,在抵抗强秦无差别碾压的同时,赵国仍能腾出手来收拾北边的匈奴,而且还能在长平惨败的两年后征集“不足二十万”的兵力以廉颇为首抗击五十五万秦军,令秦军折损四十万大军铩羽而归。 一战,直接抹平了在长平之战中的亏损。 由此可见,抛开王室后勤不论,只论战力,赵国士兵的勇猛,绝不输与纠纠老秦。 赵国毗邻草原,民风彪悍,能征善战。 自赵武灵王开创了胡服骑射的先河,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精锐部队便从此诞生。 所谓胡服便是长裤,别小看这个改革,是直接颠覆了人们对士兵灵活性的重大突破。 赵武灵王命令士兵作战时上袄下裤腰系宽腰带,腰带上可以挎剑和干粮,整个骑兵部队的机动性便得到了有效提高,从此告别了宽袖大袍行事动作夸张的腐儒风格。 即使骑兵战力得到提高,也只是用来对付北方的匈奴才算派上用场。在内陆山地作战,由于骑兵并未配备脚蹬和马蹄铁,所以只能用来辅助,并不具备单独作战的能力。 能让赵国引以为傲的,仍是强悍的步兵。 赵国军队编制中分为两种,一种是郡县征兵,另一种便是常备军。 前者属于义务兵,战时由各郡县征调民兵统一调度,同时也是各诸侯国最普遍的兵种组成部分。 而常备军则是职业军人,靠各君主用国库供养的军队。 职业军人常年征战沙场,作战经验丰富,但同时消耗巨大,国力不足时,与民兵十之二三已经算战力十足了。 而此次长平之战,赵王为了尽可能地一鸣惊人,一举将秦军击垮来确立新政后的威望,所以就采取了“悉其士民”的做法,尽起全国之兵与秦军抗衡。 如今站在赵括眼前的十名裨将,只有李齐、乐乘为首五人皆是从雁门关撤防回来的将领,而其他五名牙门将军则是各郡县的民兵头子。 在军队编制中,五人为伍,五十人为小戎,百人为卒,两千人为旅,万人为军。 牙门将则是率领两千人的最低级将领,而李齐和乐乘皆是万人将。 李齐是刚从雁门关回来,跟随赵括而来,乐乘则是追随廉颇的直属将领,对赵括有些许不服也属正常。 按照前世赵括的做法,一上来必定要夺乐乘的权,把整个赤丹峡营垒的控制权让李齐全权接管。 很明显,如今的赵括跟历史上那个傻缺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赵括知道,只靠一个威慑的眼神,只能起到眼前的震慑,在军队中若想树立起绝对权威,必须拿出令对方心服口服的实际行动才行。 “乐将军,营中还有多少粮草?” 赵括忽然问出这个问题,让乐乘很意外。 不过在廉颇派遣他来的当晚,他便查看了辎重营里的存粮,早已心中有数。 “回禀大将军,我军粮草充足,可供大军三个月用度绰绰有余。” 赵括眉头一皱,沉声道:“乐将军,军中无戏言,吾乃赵王亲派大将军,汝若有半点虚言,可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这……” 乐乘低下头来,左右看了看。 赵括抬头吐出一口气。 “你们,退下去吧。” “喏!” 八名牙门将军连忙拱手退出。 这个举动让乐乘很是吃惊,想不到从未带过兵的赵括,一上来便展示出了一名领军大将应有的稳重,只是一个眼神便明白,有些军中机密,不得为旁人知晓。 “这次乐将军可以直言,不许有半点隐瞒。” “大将军。” 乐乘拱手道:“实不相瞒,营中粮草可维持一个月,大王有令,此为机密不得擅自泄露,故……” 赵括一抬头,打断了乐乘的欲言又止。 “若加上方才吕不韦带来的十万石呢?” 乐乘回道:“可再坚持十天。” 一人一个月一石,四十万人四十万石,这帐再好算不过了。 “很好。” 赵括深吸一口气道:“四十天,我便给你四十天坚守赤丹大营不得有半点闪失,若是不战,提头来见!” 乐乘为之一凌,连忙拱手低头沉喝:“末将遵命!” 这句回答,中气十足,信心倍增。 原本他早就做好了被李齐代替下去的打算,可是没想到赵括竟然直接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了他的手上,足以证明对他的器重。 李齐微微扭头看了看赵括,心里十分诧异。 按理说,既然换了主将,就必须在重要的关口上置入心腹之人,赵括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还为他带来了十万石粮草和一万兵力。 这种好事为什么没有轮到自己的头上,大将军到底还有何计谋。 以这连续五日的朝夕相处,李齐对赵括已经完全心服口服,甚至他做出某些不合理的决定,也不会有半点怀疑。 赤丹营寨是长平与邯郸之间最重要的关隘,如果这里丢失,也就意味着会让长平完全与邯郸城断绝联系,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见乐乘心悦诚服地立下军令状,赵括这才缓缓起身,看向身后的地形图。 长平城,就在眼前,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便是那位身经百战,为赵国披坚执锐的老将军。 廉颇,才是赵括此行最大的障碍,至于和秦国的战事,胜负到时自有分晓。 ------------ 第十九章 廉颇请罪 时至午后,赵括带领着李齐与一万辎重粮车停在了长平城的西门。 “齐将军,叫门。” 赵括坐在驷马车驾上对李齐吩咐了一句。 “喏!” 李齐闻言拍马而去。 给城头通报了情况,城门却迟迟未开,李齐双眉紧锁,回身向赵括禀报。 “大将军,那廉颇怕是不会轻易开门。” 赵括走出车厢,操起手左右看了看,淡淡一笑道:“不要急,先传令,就地安营扎寨。” 李齐一愣迟疑道:“大将军,难道要在城外扎营?” 赵括点头:“对,不用担心秦军,按照吩咐行事便可。” 见赵括坚持,李齐只好拱手拜道:“属下遵命。” 拉这么多木头和石头,如果秦军趁机来劫营,那可就惨了。 李齐的担心不无道理,但赵括对此只是淡淡一笑。 李齐十分纳闷,赵括既有君令身后又有粮草石木相随,按理说廉颇得知这个情况之后,一定不会敢有半点怠慢。 可是偏偏犹豫不决,逼得赵括在城外扎营,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对此赵括十分坦然,无论廉颇怎样计较,也必须先把自己迎进城内再做打算,一切阴谋阳谋都是徒劳的。 与此同时,长平中军大营内,廉颇率领的一众将领正吵的不可开交。 “要我说,等赵括进城,埋伏刀斧手将其杀之,赵王要是问起来,就说没见人,如此也最干脆!” 郭开的嗓门最大,说完便偷眼瞄向稳坐上位的廉颇。 廉颇连正眼都不愿多瞧他一眼,他的建议纯属狗屁建议。 真若把赵括杀了换来手中的军权,别的先不说,在军中还怎么服众? 只是放眼帐下这些大将,虽然颇具武勇,但论起智谋,还不如一个小将乐乘。 当然,乐乘也有私心,如果不是看在自己身居大将军之职,他也随时能为赵括听用。 毕竟乐乘更倾向于为赵王,而不是大将军。 念及此,廉颇仰头长叹。 回想戎马一生,从未尝败绩,而如今小人当道,却用计谋妖言惑众,说他廉颇有谋逆之心。 这是对他与赵国的忠心最大的侮辱。 “都闭嘴!” 廉颇猛然大喝,打断了众将领的吵嚷。 “报~” 此时正好有斥候来报。 进入帐中便对廉颇拜下道:“禀报将军,公子括已于城外结营。” “什么?!” 廉颇猛然站起,眼中尽是惊讶。 “将军,若吾等据不开城迎接,怕是会使赵王迁怒与将军,还望将军三思。” 说话之人名叫虎轮,是为军中万人大将,在众将中属于翘楚,很得廉颇赏识。 “嗯。退下吧。” 廉颇对斥候挥手,这才缓缓坐下。 赵括在城外扎营,也就意味着会被秦军看在眼里。 假如秦军派遣大军前来攻打,必定是沧海一粟难以保全,他赵括到底准备干什么? 自己可并未明确表示不会开门迎接啊,这么做,不是啪啪打他廉颇的老脸吗? 想到这里,廉颇瞬间明白了赵括的意图,豁然起身道:“传我将令,打开城门,随我出城迎接公子括进城。” 廉颇虽然固执,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分得清主次。 在听到赵括在城外结营的消息之后,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无论赵括进城以后如何,那也是赵国的内部矛盾,总不能让秦国有可乘之机。 正在众人忙碌着安营扎寨之时,李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启禀大将军,长平城门大开,廉颇带人出城了。” 赵括为营火添了一把新柴,这才拍拍手太头对李齐道:“如此甚好,便在此随我迎接老将军吧。” “遵命!” 在这一刻,李齐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对赵括的敬佩之情犹如东海之滨的海水,延绵不绝。 谁能想到,面对拒不开城的僵局,只是一个小动作,能让固执的老将廉颇回心转意。 这手段,绝对堪称一绝。 李齐迟疑了一下,在赵括面前小声问道:“那这营寨,可还需要……” 赵括肯定地点头:“要,当然要。不但要建,还必须建的牢固。” “这……” 明知道就算营寨建的再牢固都保不住,还要郑重其事地去搭建,在李齐的脑袋里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赵括的心思。 “去吧。” “末将遵命。” 自从跟随了赵括,李齐说这四个字越说越顺嘴。 “赵括将军,老夫来迎接你来了。” 少顷,廉颇带着众将匆匆走来,看见赵括的身影,便远远对赵括行见面礼。 赵括欣然转身,对廉颇回礼。 “老将军,久仰久仰。” “哈哈哈哈……” 来到跟前,廉颇站定,扭头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众人。 “听闻赵括将军前来,是带了赵王的君令?” 廉颇从不喜欢拐弯抹角,一见面就对赵括直接问道。 “对,这是赵王的手谕。” 赵括点点头,把腰里别的一卷竹简抽出来朝廉颇递过去。 “请廉颇将军自阅。” 廉颇看了看赵括手中的竹简,愣了一下。 赵括如今的行事风格已经完全超出了廉颇的对他的认知。 在廉颇的印象里,赵括会拿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和他客气一番,然后拿出竹简,换成赵王的语气命令他将兵权交出来。 然而,赵括并未这么做,而是轻描淡写地将赵王的君令随手交给他,让他自己看。 这份气量,岂是那个公子哥所具备的? 廉颇不敢相信地上前接过君令,翻开一看,果不其然,正如自己料想的那样,赵括是来顶替大将军之职的。 廉颇看完竹简递给身后的裨将,转身看向赵括,欲言又止。 此时的他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甚至连大大方方交出兵权都难以决断。 他心里的顾虑实在太多了。 军中换将,此乃大忌。 尤其眼前面对的是秦国这个庞然大物,稍有不慎,几十万士兵的性命都会随之葬送。 廉颇深深地望了赵括一眼,随即轰然单膝跪下。 “将军!” 廉颇忽然跪下,这是对君子的最高礼节,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连忙齐呼。 虎轮想要上前将廉颇扶起,却被廉颇阻挡。 廉颇抬起头,此时的眼中泛起一阵水雾。 赵括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廉颇。 只见廉颇缓缓开口。 “赵括将军,军士与我,视为情同手足,颇虽有不舍,但君命难违,我对将军只有一个请求,切勿随意改动我军战略,否则必将酿成大祸!” ------------ 第二十章 破敌制胜 说出这番话,廉颇身后的几名将领连忙看向赵括。 廉颇在见到赵括后,竟然自降身份在赵括面前下跪。 这多少都让人不免有些唏嘘。 在面对强大的秦军时,正是廉颇挺直的腰杆给了众将强大的自信,无论遭受多么猛烈的攻击,也只是弹指一笑,使强秦望而生畏不得寸进。 然而此时,这位顽强的老将在交权之时,仍能心系四十万将士,向赵括单膝下跪。 这是何等的大丈夫胸怀! “老将军快快请起!” 赵括二话不说,连忙上前将廉颇扶起。 望着廉颇的眼睛,赵括重重叹了口气。 “老将军……” 喊了一句之后,赵括将君令拿在手中,抬脚走向篝火,低头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随手将之丢进火里。 廉颇见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就欲阻拦:“赵括将军,你这是……”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赵王唯一的信物已经付之一炬。 赵括转过身,扶住廉颇的肩膀郑重道:“老将军,从今天起,我便是你的部将,一切但凭老将军吩咐!” 说完便单膝跪下,拜在廉颇面前。 见状廉颇倒抽一口凉气,连忙上前将赵括拉起。 “将军真是折煞老夫了,快快请起。” 等赵括站起来,廉颇已经感动地无以复加。 众人更是万万没想到,赵括竟然如此深明大义,非但没有索要兵权,还甘愿自降身份投靠在廉颇帐下。 郭开深深地看了赵括一眼,心里满是不甘。 原本还打算赵括一旦掌兵,他就准备对廉颇落井下石,从而换来新任统帅的重视,一跃成为赵括的心腹战将。 可是现在,很明显他的这个愿望要泡汤了。 顿时又开始后悔之前在得知廉颇将要被替换下来时,对秦军细作的豪言壮语。 赵括如此一来,还让他怎么跟秦军交差? 一老一少,彼此欣赏,秦军还有何惧哉! 廉颇压制住内心的波澜壮阔,长长吐出一口气,拉着赵括的手毅然转身向身后的诸将宣布道:“从今日起,军中大小军务皆由赵括决断,尔等当唯命是从!” 众将闻言连忙拱手参拜:“喏!” 随即放开赵括的手,廉颇背转身来,带头在赵括面前抱拳沉声道:“赵括将军,请受属下一拜!” “哗!” 在廉颇的带领下,众人齐声呼喝,轰然在赵括面前单膝拜下。 站在赵括身后的李齐被眼前突如其来的颠覆性局面惊讶不已,他实在没想到,赵括只是简单做出谦恭礼让的样子来,竟然换来如此令人振奋的局面。 这手段,何其高超,竟达到了如此神奇的效果,让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他如此心悦诚服。 赵括也不再退让,上前欣然将廉颇扶起。 “老将军,我赵括何德何能,得老将军倾力相助!” 廉颇连忙摆摆手,惭愧地低下头。 想起自己面对赵括前来,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拒不开门迎接,现在想来,简直惭愧地让人脸红。 赵括放开廉颇,昂起头挺起胸膛看向众人。 猛然开口大声道:“诸位!” 众将凛然。 “我赵括此次前来长平别无二意,只想带领诸位英雄打赢这场战争,共抗强秦,把秦贼打回西北老家,继续让他们回去养马去,诸位说,如此可好?” “好!” 众人齐声回应,紧接着相视而笑,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秦人的祖先就是给周王养马的,让秦王回去继续养马,这再适合不过了。 赵括说的这番话真是恰到好处,即活跃了气氛,也增长了将士们必胜的决心,简单几句话就把军心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不得不让人心中暗暗肃然起敬。 廉颇看到周围民夫仍在忙碌地搭建营垒,连忙对赵括的道:“赵括将军,依老夫之见,这营垒就不必营建了吧,还请将军移步中军,也好从长计议。” 所有人连忙将目光看向赵括,想看看面对廉颇的第一次提议,赵括打算如何应对,刚才他所说的话是否算数。 搭建营垒与长平成掎角之势,互为守望。 这个办法廉颇曾有尝试,最有发言权。 在廉颇看来,这样做收效甚微,甚至还劳民伤财,让他接连丢失两座营垒折损四名校尉大将。 见到赵括一上来就急于重新搭建营垒,廉颇便以经验之谈想要劝赵括放弃这个打算。 赵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心中早有自己的打算。 很明显,这是取敌制胜的关键,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此刻若是直接否定了廉颇的建议,就会给手下众将留下言而无信的印象,之前辛苦树立起的威信也会荡然无存。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若是此刻赵括将内心的计划和盘托出,谁也不敢保证作战计划不会泄密,那也就代表了计划会提前流产。 于情于理,赵括都不能轻易说明,只有想办法先维持眼下权威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赵括抬起头对廉颇及众人语重心长道:“老将军,且随我来!” 说完便带领众人朝大营深处走去。 大营中央,百十辆辎重车停在那里,无数根很长的树干石料摞在其上,十分壮观。 见到这些石木,不等赵括解释,廉颇便不解地问道:“将军,为何拉来这么多石木?” 赵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老将军,这是我在来时用粮食换的,以助我军攻打秦军做准备。” “嘶~” 廉颇倒抽一口凉气,稍微一想又问:“将军是要用这些制作投石车?” 很明显,这些树干高大粗壮,是制作投石车的不二之选,身为老将,廉颇一眼便知。 赵括笑着点头:“老将军果然洞若观火,正是!” 闻言廉颇非但没有欣慰,反而为之一惊,连忙劝道:“此计万万不可!” 赵括疑问:“为何?” 廉颇深吸一口气道:“将军有所不知,秦军之强悍非比寻常,若是在此营中建造投石车,秦军定然会全力将此大营拿下,此营建造匆忙,定然难以抵挡,如此一来,岂不是便宜了秦贼?” 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众人都明白,廉颇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赵括不从,是会吃大亏的。 顿时赵括脸上现出难色:“可是若无攻城器械,又如何取敌制胜?!” ------------ 第二十一章 诱敌之计 听到赵括相问,廉颇呵呵笑了笑。 果然,赵括还是经历的太少没有上过沙场,考虑问题略显稚嫩。 “此事当从长计议,将军,且随我回城吧。” 廉颇此刻不想做过多解释,只想着尽快回去,把赵括安顿下来再说。 廉颇转身刚走出两步,却发现赵括并不为所动,回过头投来疑惑的目光。 “老将军,可否借步?” 廉颇回头看了众人一眼,毅然抬步走到赵括身前。 赵括抬掌遮口,趴到廉颇耳边悄声道:“此为诱敌之计。” ”诱敌?” 廉颇惊讶地望向赵括。 只见赵括默默摇头,廉颇顿时心领神会。 为了克敌制胜,此计定然不可声张。 看了看这些笨重的木头和石头,廉颇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赵括是想利用这些看似对秦军的有利条件,来诱使秦军铤而走险,前来劫营! 经赵括提醒,廉颇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件他苦思不得其解的难题,竟然就被赵括一句话迎刃而解。 诱敌深入,分而围之,这办法廉颇不是没想过,但就是没想到要以这样的方式做诱饵。 如此一来,就算那王龁打死也不会想到,赵军修建的不是营垒,而是一座陷阱,这些石木正是陷阱中央,最令秦军垂涎三尺的石头和木头。 …… 丢失二樟和光狼二城,廉颇当时也有此打算,可是秦军速战速退,根本不会分散兵力坚守,诱敌之计由此不得不放弃。 可是如今,赵括竟然想到要用制作攻城器械的石木做诱饵,迫使秦军不得不重新考虑攻打长平的策略。 而秦军一旦想要这座营垒,就必会面对两个结果。 一是成功拿下,看到这么多石头和木头是为建造投石机现成的材料,绝对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顺势派遣重兵把守,继续建造投石机,准备全力强攻长平。 其二便是由于兵力不足,与此营无缘强攻不下,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赵军建造投石机,从而让野王大营陷入危险境地。 投石机建成之日,便是赵军猛烈反扑之时。 就看秦军主将有没有信心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城武器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条计策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使秦军陷入被动。 毕竟,这座大营距离长平近在咫尺,一旦落入秦军之手,无论主将是谁,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必定尽起强兵,进行猛烈反扑! 此计,手段极其毒辣! 廉颇诧异地望着赵括说完看向自己的微笑目光,精神极度陷入恍惚。 曾几何时,赵括竟然悄悄完成了蜕变,完全从一名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一夜之间便成长为一名连他都会感到一阵后怕的老练毒辣。 呆愣许久,廉颇吐出几个字:“如此,是老夫谬浅了。” 赵括拍了拍廉颇的肩,错身对众人朗声道:“传我将令,全军戒备秦军来袭,全力建造西城辎重大营!” “末将遵命!” 廉颇带领众人山呼,异口同声,气冲云霄。 郭开低下头,在心中暗暗思付,该如何尽快将这条消息送达秦军,以期秦军占据先机,化危机于无形。 说完赵括看向廉颇,嘱咐道:“老将军,守备之事就交给老将军调遣,此事我经验不足,就不过多插手了。” 闻言廉颇连忙拱手:“赵括将军如此自谦,老夫深感惭愧。但请将军放心,老夫定当全力以赴!” “哈哈……” 有时候说实话都没人相信,的确是一件十分令人头痛之事。 不过赵括也很清楚,若论防守,放眼这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有廉颇在身侧鼎力相助,今晚可高枕无忧矣! …… 王龁一战失利,自知理亏,不敢面见武安君白起,于是便在野王北侧,于长平之间安下营寨,接下来是战是退无法定夺,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野王中军大帐,天色渐暗,负责掌灯的侍卫静静地站在白起身侧,蒙骜站在下侧,默默地等白起看着斥候递上的情报。 得知王龁退下来,正和了白起的心意,可是令白起惊讶的是,赵军仍是不为所动,根本就没打算追击这两万败军。 难道是军情有误,掌握兵权的仍是廉颇,一眼便识破了自己这招诱敌之计? 许久,白起放下竹简抬起头来,一筹莫展。 “君候,会不会是时机尚早,那赵括还未执掌兵权?” 蒙骜上前宽慰,白起沉思着点了点头。 目前也只有这个说法最可信,策略不是不对,而是出手太早了。 “既如此,便不管他,待赵军出城之日,再另作打算。” 说着白起眉头紧皱,对蒙骜问道:“方洛伤势如何,清缴贼寇的战事如何了?” 说起这个,蒙骜也是一筹莫展,悠悠地叹了口气。 “方将军只是心痛死去的两千将士,又加上山水浸泡,偶感风寒,身体暂无大碍。” “呼~” 白起深深吐出一口气,似是想要一吐胸中闷气。 方洛随自己南征北战,建立累累战功。 可是没想到,竟然阴沟里翻船,追缴一股几百人的飞贼时山道中突起山洪,转眼间三千人的队伍全部沦为落汤鸡,最后收拢残兵一合计,损失足足两千人马,气的方洛当场吐血昏倒。 山洪来的蹊跷,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死了两千人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这件事搁在谁身上估计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从未有过败绩的智将。 白起虽然杀敌如麻,但对属下倍加爱护,听闻这个消息,愤然下令,命雷河带领五千精兵,对整个青天峡进行全面围剿,势要将这股匪患碎尸万段。 蒙骜望着白起,欲言又止。 两人已是多年老战友,白起看了他一眼,无力道:“蒙骜兄有何言,但讲无妨。” 蒙骜慨然拜道:“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君候示下。” 见白起未动,蒙骜继续道:“那吕不韦实乃狡猾之人,送钱之事定另有企图,君候不可不防啊。” 他一开口,白起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应该果断拒绝,决不能有半点犹豫。 白起批了批肩上的披风,默默点头道:“我知骜兄之意,只是我还在考虑一件事情。” 蒙骜连忙挺直身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若是单看吕不韦前来送钱之事,的确疑点重重。可是骜兄可曾想过,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判断,若是那赵括还未上任,以廉颇之稳重,又如何会放吕不韦光明正大地前来野王?” ------------ 第二十二章 这是阳谋 “若依君候之见?” 蒙骜连忙问道。 白起沉思着说道:“依我看来,吕不韦实乃迫于无奈,是为赵国所使,前来释放一个消息。” 说着,白起没来由地问了蒙骜一个问题。 “蒙骜兄可知,赵军的粮草屯于何处?” 蒙骜一愣,随口答道:“屯于赤丹峡,君候为何有此一问。” 白起点点头,侃侃而谈道:“据闻,这吕不韦将十万石粮草正是送到了赤丹峡,而赵括则已然出现于此。” “嘶~” 蒙骜倒抽一口凉气。 “君候的意思是?” 白起慨然叹息道:“我们都低估了一个人……” “赵括?!” 二人相视一顿,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名字。 说完白起冷笑:“从吕不韦的言行不难发现,此来野王他是受了赵括的胁迫,才敢有此一行,不过在我看来,是赵括故意放给我的一个消息,吕不韦的生死已然无足轻重,我若将其斩了,吞其钱财,以他身为我军贩卖粮草的身份,定然会受人权柄,再也无人敢为我军粮草而分忧。” 蒙骜问道:“那若是留吕不韦一条性命呢?” 白起叹气道:“若是不杀吕不韦,他出尔反尔,将原本卖与我军的粮草送与赵国,实属死有余辜,假如赵括以此大做文章,我又如何与秦王交代?” 听完白起的分析,蒙骜也跟着一筹莫展道:“如此说来,此事两难全,又当如何是好?” 白起微微摇头:“不,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蒙骜连忙打起精神,用心倾听。 白起吐出四个字:“顺势而为。” 听到这四个字,蒙骜摇头苦笑:“如此说来,赵括的阴谋实属高明。” “不,这哪里是阴谋,分明就是阳谋。” 白起一提醒,蒙骜这才发现,阴谋都是背地里使坏,让敌人防不胜防,可是这一招,就算白起能看透也无可奈何,只能跟着对方的脚步走,不是阳谋还能是什么? 说完,白起眼中顿时燃起一股杀意,咬牙道:“既然胆敢跟我使阳谋,我定叫他不得善终!” “报~” 帐外一声高呼,随即斥候掀帘而入,在白起面前拜下道: “启禀君候,线人来报,赵军援军与城外十里安营扎寨,营中大量石木,欲造投石车筹备战事。” “知道了,下去吧。” “喏!” 等斥候退下,二人相视。 白起阴冷的声音在帐中响起:“如何,赵括竟然又出手了。” “君候,吾等又该如何应对?” 白起轻哼:“赵括既然送给我们如此大礼,本候岂有不收之理?” 说完白起站起身,沉声喝道:“传令!” 传令官一直守在帐外,听到呼喝,连忙入内听命。 “将吕不韦释放,并准备十万石粮草!” 传令官连忙受令而去,白起看向蒙骜。 “蒙骜兄,在吕不韦离开野王之前,本候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蒙骜欣然拜道:“请君候尽管吩咐。” “你去召集本部人马,扮作商贾与粮车中暗藏兵刃,随时准备随吕不韦出发。” 蒙骜目光一凌,拱手参拜:“末将遵命!” 拜完便匆匆转身正欲离去,却又被白起叫住,白起转身绕过桌案,在蒙骜耳边小声道:“一切见机行事,粮中我会命人参入茭豆,切记不可食用。” 听到茭豆二字,蒙骜不由地一阵不寒而栗。 那玩意儿还是在跟着白起攻打蜀国时,士卒不慎食用了一种形如茭豆的植物,结果导致许多士卒上吐下泻,整整折腾了三天才缓过劲来。 再加上很多人原本肚里就没什么油水,最后直接导致虚脱而死。 但,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武安君,在休整了几日后,穷则思变,当即就发现了其中所蕴藏的巨大潜力,遂下令将士采集此豆,屯与军中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派上用场了,武安君随机应变简直犹如神助。 想到当赵军吃了茭豆之后的情景,秦军杀入敌军足可以以一当十,如此大快人心的战斗,属实让蒙骜倍感兴奋。 遂欣然拜退,召集人马,准备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吕不韦很郁闷,自己辛辛苦苦来给秦军送钱,竟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此行目的,就被稀里糊涂地押入死牢,等候发落。 此刻望着囚车外皎洁的明月,暗暗叹息不已。 身在这乱世,即使家财万贯又有何用,最终还不是沦为诸侯之间的一个工具罢了,生死有命任人宰割。 于是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此次大难不死,他一定要痛下决心,找一个可以向上攀爬的阶梯,他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他要做吕高! 想着这些,伴随着蟋蟀的低鸣,吕不韦裹紧身上的华服,渐渐沉入梦乡。 “嘿,醒醒!” 已是深夜,狱吏朝吕不韦踢了一脚,硬生生将他从与赵姬的温柔乡中拽回了现实。 看见吕不韦惊醒,狱吏则摊开一卷竹简道:“奉君候之名,吕不韦送财有功,特赏十万石粮草,着令即刻遣送出城,不得有误!” “什,什么?” 吕不韦不敢置信地揉揉瞪大的眼睛。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莫不是在做梦吧? 这么轻易就捡回一条命,顺带还完成了赵括交给的任务?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狱吏打开囚车的门,吕不韦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是真的,绝不是梦境。 “走,快走!” 一路上吕不韦仿佛踩在棉花上,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从性命之忧,直接变成了成功之喜,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家主,车驾已备好,我们这就上路吧。” 蒙骜一身布衣,仍难以掩盖其魁梧雄壮的身材,手持长剑对吕不韦躬身一拜。 “好,上路……” 翌日清晨,天色大亮,运粮车队也披着晨露,踏入了赵国的领地。 时值食时(中午十点,也就是吃饭的时候。) 吕不韦并不认识他,可是也不敢多问,面对他身后的几十辆马车和周围严阵以待的军士,颤颤巍巍地蹬上自家马车,开启了一场神奇之旅。 长平城中粮草充足,对这十万石粮草的意外收获,赵括不作他想,便命吕不韦带着他的人绕城而过,将所运粮草送到赤丹大营保存。 “将军,难道你不觉得这些民夫气色有所不同吗?” 廉颇望着城下押运粮草的车队,在仔细辨认之后,不无担忧地对赵括问道。 ------------ 第二十三章 秦之锐士 赵括望着城下缓缓而行的车队,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老将军果然好眼力,这些人并非普通民夫,而是秦之锐士!” “秦之锐士!” 廉颇诧异地看向这群衣衫褴褛的民夫,再次确认了一下。 的确,他们身躯坚挺,步伐稳健,目光有神,根本不是那些民夫可以比的。 在七国之中,流传着这样一个大家公认的认知。 各路诸侯皆有自己的王牌军队,他们便是: 齐技击、魏武卒、赵边骑、韩弩刹、楚申息、燕坚兵、秦锐士! 这些部队都曾为他们所属的王立下赫赫战功,然而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们互相制衡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最近几年,身为鬼谷子门下弟子的荀卿,则对其中三个国家的精锐部队,做了一番深入了解后,得出了一个相对公认的结论。 曾言:“齐之技击不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遇秦之锐士。” 他说的很明白,七国的王牌部队最怕的是魏国,而魏国的王牌部队,肯定打不过秦之锐士。 但目前秦之锐士,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无敌,无人可出其右。 从这段话中不难看出,世人对秦之锐士评价极高,这也是白起战无不胜最有力的王牌。 廉颇随即倒抽一口凉气:“如此说来,赵括将军所言,白起已然来到野王,此为铁证?!” 赵括回头看廉颇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抬眼望向远方,赵括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将军作何打算?” 廉颇心情瞬间变得十分沉重。 如果是王龁,廉颇尚有一战之心,可是面对白起所率领的秦之锐士…… “依老夫看来,应暂避锋芒,继续坚壁清野!” 赵括回过头来笑问:“可是老将军可曾想过,那白起已然出招,若是坚守不出,又值赤丹大营与何地?须知,那可是我军之粮道要塞,若是失守,吾等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嘶~” 廉颇瞬间陷入沉思。 只见他摸着胡须沉吟道:“如此说来,当即派斥候前往赤丹送信,我们两面夹击,灭了这股秦军,以绝后患!” “哈哈……” 赵括爽朗一笑,对廉颇道:“老将军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廉颇两手一摊:“不然又当如何?” 其实这不能怪廉颇身经百战,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解决。 只是因为这股秦军是赵括故意引来的,其中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他也无从得知。 赵括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老将军可曾想过,既然白起派遣最得力的战将率领麾下锐士前来送粮,其目的并非是固若金汤的长平,也并非大后方的赤丹峡,而是另有他意。” 说到这里,赵括停顿下来看着一筹莫展的廉颇。 只见他思索良久,不确定地说道:“你是说,他们准备迂回拿下城西大营,再用城西大营的投石机调转矛头,攻打长平?” “果然还是老将军,汝所言已经十分接近真相。” 赵括随口夸赞了一句,随即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郭开等将。 “老将军,此事关系重大,切不可轻举妄动,当从长计议才是。” 看着赵括说话的眼神,廉颇不由地苦笑起来。 说这话还是廉颇对赵括说的,现在赵括竟然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廉颇心悦诚服地拱手笑道:“赵括将军果然大才,老夫惭愧。” 赵括笑了笑没有转身,猛然大喝道:“郭开听令!” 郭开一愣,连忙出列拱手:“末将在!” “命你率领本部人马即刻驻守城西大营,不得有误!” 郭开心里狠狠一颤,连忙拜下:“遵命!” 说完便倒退几步,最后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城下走去。 不难发现,郭开的内心很兴奋,甚至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挂在眉梢。 廉颇看了一眼郭开离去的方向,回头对赵括迟疑着问道:“这郭开老夫觉得很不靠谱,赵括将军为何要让他去驻守大营,当真不怕被秦军劫了去?” 赵括呼哧一笑:“我令他前去,正是准备顺势把大营让给秦军,如此才有可乘之机。” “你要把大营让给秦军?” 廉颇忽然回过味来,终于明白赵括在想什么。 对外扬言是制造投石车,其实目前还只是一堆木头和石头,想要建造好,还需要时日。 但秦军战线过长,消耗甚巨。 只要长平一直按兵不动,最先坐不住的一定是白起,绝不是他赵括。 等到投石车建造成的那一天,有一万个办法能将这群秦之锐士一举围歼,还怕他白起派人来救不成? 秦之锐士? 失去了武器甲胄,再强悍的锐士也是拔了牙的老虎! 白起不贪,因为赵括的不按常理出牌而打乱了原先的作战计划,只有在赵括提前给他画好的圈圈里头,尽量周旋,去施展他那一身的本领。 可兵书言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这一点,如今的赵括可谓是将此计淋漓尽致地用到了极致。 郭开前去换防时很是得意,望着李齐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更是心花怒放,准备在这座临时搭建的大营里大展拳脚,让那廉颇和年轻的赵括好好尝一尝背刺的酸爽。 须臾,赵括让廉颇在长平继续坐镇中军,带领李齐等原班人马前往赤丹大营,准备会一会所谓的秦之锐士。 由于吕不韦带着十万石粮草如期而至,大营上下此刻正是一片欢腾。 粮草充足,也就意味着战争的顺利,不难想象,建功立业的时刻,人人都可以分到一杯羹。 这般喜悦,当然少不了高谈阔论,吵吵嚷嚷好好热闹一番。 吕不韦在人群中,更是兴高采烈,早就把在秦军囚车上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抛在了脑后。 “大将军驾到!” 打扮成民夫的蒙骜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偷偷看了一眼从门外大步流星走来的赵括。 “大将军,吾等恭候多时了。” 见到赵括来到,吕不韦连忙迎了上去。 他还时刻惦记着赵姬,哦不对,是嬴异人的安危呢,既然顺利为赵军买来了粮草,顺理成章地也该赵括放人了。 相信这一次,他总没话可说了吧? 赵括停下脚步,看着红光满面的吕不韦,笑道:“吕卿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吕不韦连忙摆摆手:“呵呵,不敢不敢……” 孰料赵括不再搭话,而是在他身后扫视了一圈。 ------------ 第二十四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最终赵括的目光落在了蒙骜身上,一眼便知,他便是这些锐士的头领。 “此人四十上下,眉宇间英气逼人气宇轩昂,定是久居高位之人,只是不便问其姓名,暂时徐图渐进才是。” 想到这里,赵括回头对吕不韦客气地笑道:“不韦兄车马劳顿,为筹备军粮煞费苦心,不如且在营中歇下,待我摆上酒宴,略表对不韦兄的感激之情,不知意下如何?” 吕不韦也并非草包,他知道现在的赵括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只好回礼道:“那便多谢大将军美意,将军即有此意,在下却之不恭,但凭将军吩咐便是。” 闻言赵括击节道:“好,那就请不韦兄带领诸位下去歇息,我这便吩咐庖厨筹备酒宴。” 说着对乐乘招手道:“乐乘将军。” 待乐乘来到跟前,赵括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说出的话却让乐乘心中一紧。 “抽调心腹部下,待酒宴开始,在帐外埋刀斧手,听我摔杯为号,尽出将彼所带民夫尽数杀之。” 乐乘连忙拜道:“属下遵命!” 赵括放开声笑道:“去吧,安排庖厨杀鸡宰鹿,好好招待诸位。” 吕不韦也没多想,待乐乘领命而去,便对赵括拱手告退,领着众人朝大营深处走去。 赵括转手又对李齐使了个眼色,李齐连忙凑前,听到赵括小声道:“吩咐将士们,对所送粮草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军令,不得掀动分毫。” “喏。” 李齐退出领命而去。 望着众人离去,赵括轻哼了一声。 别说赵括心狠手辣,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些秦军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在没有确定绝对安全之前,赵括是不会动秦军送来的粮食的。 长年玩鹰若是被鹰啄了眼,那也别谈在这乱世苟活,直接找棵歪脖子树自行了断最干脆。 白起想跟赵括玩阴的,赵括索性一阴到底,让他瞧瞧,什么是真正的不择手段。 未来白起坑杀四十万人,正是因为他深知赵军的作战勇猛,若是放虎归山,必定会让秦国后患无穷。 他的确做到了,也很成功。 但此刻在赵括的心里,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绝不允许自己再给他这个机会。 这次夜宴,赵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吕不韦留在军中,培养成一名合格的赵谍,随时掌握秦军的动向。 至于他所携带的五千秦军,他们最好是正如赵括预料的那般,打算潜伏下来为攻打长平做准备。 如若不然,想要今晚就动手拿下赤丹大营,那就别怪赵括不客气了。 而蒙骜的计划,也是准备见机行事。 毕竟在进入赤丹大营时,这里防守的这么井然有序,若是时机恰当,蒙骜不介意当一枚钉子,将大营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一举切断赵军的补给线。 他也深知,这么做的风险极大,甚至会面临赵军疯狂反扑。 但只要把战报送与野王大营,相信白起会想尽一切办法,从战略上保住来之不易的战机的。 其实历史上的白起也的确是这么做的,用万金收买了河内郡所属里民,共同抗击从韩魏而来的援军和借来的粮食,直接让长平成了名副其实的孤立无援。 下象棋中有个说法,走一步看三步,便可横扫大部分对手。 然而上天这次并未对他太多照顾,直接给他找了个能走一步看无数步的赵括。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秦军所取得的胜利,赵括已经完全铭记在心,并想到了对付白起的办法。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白起对赵括的了解,还只是停留在表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此一项,便注定了这场绝世大战最终的胜利归属。 夜幕降临,浓重的夜色笼罩在了赤丹大营上空,使得整个大营都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在夜色的保护下,一只松鼠偷偷钻进粮仓,爬上一辆粮车钻入毡布,捡起一颗形似豌豆的粮食,快速地塞入小嘴当中。 拾起一颗又是一颗,竟然转眼间往嘴里塞了不下十次。 最后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证明这次松鼠就要满载而归,于是钻出毡布人立而起,左右看了看,便趴下身子蹿下粮车,一路快速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帐外,四名军士正靠站在两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哎你说奇不奇怪,既然吕不韦送来了这么多粮食,将军又不让大家伙跟着高兴高兴,一起吃顿饱饭。” 一名干瘦的军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透着对食物的向往。 另一名军士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就知足吧,我们起码属于辎重营,时不时还能打打牙祭,换了长平的那些家伙,恐怕连味都闻不到。” 一听这个,另一人来了精神,看向二人道:“我当初来辎重营,那可是托了关系才挤进来的,原本还以为能经常多分一些带回去给娃们吃,现在倒好,连自己都吃不饱,更别提经常回去了,想想都不甘呐。” 此时他身边一名比较年长的戊卒扛了扛肩道:“哎,别说当哥的没提醒你,今晚听说这场宴请,宰了一整只鹿和两头野猪,鸡鸭更是不用说,啧啧,幸亏我跟庖厨是老乡,等他们吃完,咱们也好去捡点残汤剩饭。” “狗日的,太奢侈了!” 三人异口同声,但嘴里骂着,眼中却分明射出几道精光看向年长的军士。 “大,到时候可别忘了弟兄们,一定多带点让咱也尝尝。” “那还用说,一定会的。” “哈哈,要不咋说,还是自己兄弟呢……” “嘘,有人来了,都站好。” 六个人连忙站起身,将手中长戟竖起挺直了腰板。 “诸位军爷真是辛苦啊……” 黑暗中先是一声叹息,接着走出一名壮汉。 看这打扮,分明就是吕不韦带的民夫,不是蒙骜又能是谁。 “汝是何人?粮库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六人见是民夫,不由分说地横戟挡在了蒙骜的面前。 “军爷莫要紧张,我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 蒙骜满脸堆笑地摆摆手,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锅盔,递到了那个叫大的面前。 ------------ 第二十五章 夜宴 锅盔实为粟米碾面烤制而成,俗称粟饼其硬如铁,可充饥可作为护胸,抵挡箭器伤害,在秦军中很受将士们的喜爱。 见到锅盔的那一刻,六个人的眼睛同时都亮了。 锅盔十分充饥,敲下一块就能顶一顿饭吃。一般下等卒夫根本无福消受,只有那些上等兵士才配食用。 这六个人虽然也是辎重营中负责守备的上等士兵,不过只在战时才会分到一些,平时吃的还是未脱皮的糙谷。 所以大又惊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名民夫,顺手将锅盔接在了手里。 想不到一名马夫还藏有稀罕货,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不错啊,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谢啦!” 年龄小的在旁边想要伸手摸摸,却被大一把打在他的手背上,瞪了他一眼。 对方也只是嘿嘿笑了笑,挠挠头退到了一边。 大将锅盔揣进怀里,看向蒙骜。 他俩的这些小动作被蒙骜看在眼里,笑着对大道:“军爷不必客气,这也是我家家主的一片心意。” 大点点头:“是,你家主对我赵国可谓是一片赤诚,一出手就是十万石粮草,难得啊。” 蒙骜眼睛朝营帐内望了一眼,遂问:“不知仓中粮草可还足够,是否可维持大军多吃些时日?” 大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此事大可不必担心,军中粮食充沛,再加上赵王还向韩王和魏王借了粮食,粮草之事绝无后顾之忧。” “哦,这样……” 蒙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念电转。 如果他们粮草充足,也同时代表了拉来的这十万石粮食,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下锅供大军食用。 如此一来战事就很难得到保障,乘虚而入的作战计划也会随之泡汤。 留在赤丹大营的机会并不多,蒙骜不打算坐以待毙。 顿了一下蒙骜开口问道:“敢问军爷们还未餐饭吧?” 大闻言哈哈一笑道:“你想多了,如今又无战事,一天只有两顿,都这么晚了,何来餐饭的道理,要吃也得等到明日食时才行。” 蒙骜点头苦笑:“军爷真是辛苦。” 大无所谓地笑道:“只要能打败秦军,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是是。”蒙骜拱手道:“军爷果然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不辛苦是假的,只要不是行军打仗,驻守大营时都是一天两顿,而且还是按额分配,晚餐每人手上只有一个黍饼,每天几乎没有吃饱的时候,往往都是肠胃刚开始蠕动,手里的黍饼就已经啃的差不多,只能拍拍手站起身喝一口西北风,也好增加一点饱腹感。 尤其是现在,嗅到空气中,隐隐从中军大帐里飘出的肉香,所有军士都恨不得张大嘴巴,把空气中的肉味全部吞进肚子里。 蒙骜在心中盘算,若是这样,最快也得等明天再动手了。 午餐是人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所以会比晚上多一碗未脱壳的粟米粥,里面是用腥汤煮的,时不时还能挑出一丝肉末,那味道简直令人向往。 这次吕不韦拉来的粮食里面掺杂有茭豆,赵军肯定用来制作午餐,绝不是晚餐。 所以也就代表这次蒙骜的最佳动手时机,肯定是在明天晚上。 了解到这些之后,蒙骜正打算离去,却忽然想到,得找负责做饭的炊夫聊聊,看能不能让他明天先启用吕不韦送来的粮食。 “对了,军爷可知炊夫们在何处安营,在下有一老乡正在其中,我想找他叙叙旧。” 到底是收了大礼,听蒙骜这么说,也没多想,抬手就给蒙骜指道:“喏,大营西北角便是,军营宵禁,兄弟可速去。” 蒙骜顺其所指张望一眼,回头释然地拱拱手:“啊,多谢提醒,咱们来日再叙,告辞。” 说完便抬脚朝西北角而去。 等蒙骜走远,六个人早已围在了一起,欣喜地等待大帮大家分食锅盔,低低的交谈声也难抑制他们心中的激动。 赵括在中军大帐中招待吕不韦,却左右不见白天那名气宇轩昂的魁梧大汉,于是对吕不韦询问他身边民夫的来历。 刚开始吕不韦当然不会说出实情,但从他的含糊其辞中,赵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确定了这帮人正是白起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秦之锐士。 同时赵括也猜到,那名大汉一定是刺探军情去了,不过并不担心,因为赵括早已在营中布下暗哨,对方的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中。 两杯浊酒下肚,吕不韦的鞋拔子就如涂了一层胭脂,胀红着脸对赵括一顿猛夸。 但赵括没心思听他的彩虹屁,此刻正准备给吕不韦好好上一课。 “不韦兄,我想问,汝在野王大营,白起是如何与你嘱托的?” “嘱托什么?” 吕不韦一愣,带着一脸疑惑看向赵括。 “呵呵……” 赵括轻笑着端起酒樽喝了一口酒,将酒樽顿在案上这才淡淡道:“如果不是对不韦兄有所嘱托,精明如白起,又如何会甘愿将十万石粮草交付与你?” 听到赵括的话,吕不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所指的是这件事,对自己扔持怀疑态度。 吕不韦连忙解释道:“赵括兄弟实在是误会在下了,那白起见了我所带来的金银,欣然就将粮草交付与我,并未做任何嘱托,我敢赌咒,此话千真万确,还请赵括兄弟尽管放心便是。” 吕不韦这老小子倒是学会顺坡下驴了,喝了两杯酒就感觉赵括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一口一个赵括兄弟,竟然被他越叫越顺嘴了。 “胡扯!” 赵括猛然一声低喝,吓得吕不韦一个激灵,连忙看向赵括的眼睛。 大帐中的气氛顿时一凝,嬴异人和他的妻子赵姬都惊恐地看向赵括。 只见赵括用阴狠的目光盯着吕不韦,一字一句道:“我问你,随你同行的,当真是汝之家臣?” “这……” 吕不韦心里当然清楚,身边的这些民夫来历不明,除了在座的几名近士外,没一个是他认识的。 如今被赵括突起发问,吕不韦这才想到其中必有蹊跷。 “大将军,在下属实冤枉啊!” 然而此刻赵括根本不想听他狡辩,当即沉声喝道:“简直一派胡言!” “当啷!” 说着,赵括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酒樽掷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 第二十六章 青青子衿 “哗啦啦……” 眨眼间,一群卫士执剑从四面八方涌入,将席中之人全部围了起来。 寒光乍现,众人一阵低呼。 嬴异人见状心知此命休矣,在案前骨碌爬起身正欲往外跑,却被赵括一个眼神,执剑卫二话不说,一把利剑直刺后背。 “噗!” 嬴异人的脚步猛地一滞,缓缓低头,胸前透出一支带血的剑尖。 “嗤……” 剑尖毫不留情地抽离,鲜红的血液从嬴异人胸前飙出,直射赵姬的脸庞。 “啊!” 赵姬见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惊呼着就欲上前。 正当执剑卫举剑前刺之时,吕不韦才刚刚从这血腥的一幕缓过神来,连忙出声大呼: “不可!” 执剑卫看了一眼赵括,只见赵括微微摇头。 此时的吕不韦酒醒了大半,原本胀红的脸庞瞬间又变成了绛紫色,犹如一根熟透了的茄子。 “大将军,这是何故?” 曾几何时,吕不韦一度以为站在他面前的,仍是那个头脑简单,没有什么心机的富家子弟赵括。 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了自己的认知,就连眼前的转变,都能丝毫没有半点征兆,杀伐果断地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大帐之中,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让所有人血溅当场。 吕不韦惊慌地看着赵括年轻的脸庞,此刻从赵括的眉宇之间,不难发现一股阴鸷之气,森冷而无情。 “吕不韦,你是个聪明人,但你可知,今日竟将秦贼带入我大营之中,此罪足能将你千刀万剐!” “大,大将军,在下真的不知情,还请大将军饶命!” 吕不韦两腿一软,跪在了赵括的面前。 赵括蔑视着吕不韦,心里也深知吕不韦只不过是白起利用的工具罢了。 嬴异人身份卑微胆小怕事死不足惜,不过赵括还要利用赵姬来牵制吕不韦。 赵括抬步迈过嬴异人尚有余温的尸体,走到了吕不韦的面前。 低头道:“虽然你罪大恶极,但我可以不杀你,只是,你要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吕不韦低头看到,嬴异人咕咕冒出的鲜血渐渐洇到了赵括的脚下,而赵括站在血泊中无动于衷,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死神。 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吕不韦慌忙抬头道:“请大将军放心,只要您愿意放我一条生路,从今往后,我吕不韦只替大将军卖命,绝无二心!” 赵括直起身,负手而立。 只见他微微摇头,淡然道:“不行,我不相信。” 说完便一把抓住赵姬的手腕,赵姬想要挣脱,奈何赵括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 赵括看着吕不韦,冷冷道:“除非汝愿助我打败白起,否则今晚你二人都得死!” 听到这话,赵姬一翻白眼直接昏死过去,只留下吕不韦看着赵括不敢有半点犹豫。 “请大将军示下,吾当全力以赴。” 听到这话,赵括眼中的杀意渐渐消散,随手松开赵姬的手腕,将吕不韦亲手拉起。 赵括亲切地帮吕不韦拂去肩膀的灰尘,看着他笑道:“想要助我很简单,我只要你前往咸阳,将白起贩与我赵军粮草的事告知秦王便可。懂?” 吕不韦瞪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赵括人畜无害的笑容,瞬间就明白了赵括让自己这么做的用意。 如果秦王得知白起一上任就卖给了赵军十万石粮草,如果能打赢这场战役还好,若是不能打赢,便有养敌自重的嫌疑。 赵括这么做,正是要给白起扣一个不臣谋逆的罪名,只要战事一天不见分晓,他白起就绝对难以甩掉这个嫌疑。 “我明白了!” 吕不韦疯狂点头,犹如小鸡琢米。 “请大将军放心,在下一定办到!” 在生死面前,尊严算什么东西? 吕不韦心里很清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保住小命要紧,不管赵括什么条件,他都能答应。 “敢问将军,我该何时启程前往咸阳?” 赵括呼哧一笑:“不急,起码你先陪我看场好戏再走不迟。” “看好戏?” 吕不韦有点懵,这大半夜的还有什么好戏看? 赵括挥了挥手,执剑卫收起佩剑拱手告退。 “李齐,帐外可有动静?” 李齐连忙拱拜:“启禀大将军,大营内暂且一切如故。” 闻言赵括嘴角掀起一角:“如此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吕不韦的眼睛偷瞄了一眼赵姬。 还好,赵括虽然残忍地杀害了嬴异人,但赵姬还在,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吕不韦深知,赵姬肚子里怀有秦国的血脉,一旦被赵括杀了,那么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但是赵括用眼角的余光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赵姬。 “不韦兄,现在你且下去休息,我要跟这位赵姬谈谈心。” “跟赵姬谈心?” 吕不韦担心地又看了赵姬一眼。 假如在谈心的过程中,赵姬不慎惹怒了这位杀夫仇人,那岂不是又会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吕不韦小心翼翼地鼓起勇气,对赵括道:“大将军,赵姬身为异人之妻,定然对将军心存仇怨,如此,唯恐对大将军不利啊?” “嗯?” 赵括斜视了一眼吕不韦,吓得他赶紧住嘴。 随即赵括轻笑着走向赵姬,用手指划过赵姬娇嫩的脸庞,言道:“不韦兄尽管放心,我赵括怎会不懂怜香惜玉,你说是也不是?” 此时吕不韦也知道,多说无益,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算了。 “大将军所言极是,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只见此时赵姬垂下臻首,心中如小鹿乱撞惴惴不安。 适才的惊恐已逐渐平复,身为一名舞姬,在这乱世之中,想要活命唯独依附权贵。 赵括的目光盯着赵姬慌乱的眼眸,越看越是喜欢。 穿越至今,赵括都不曾尝过女色,就连叶儿,也只是在睡觉的时候抱在怀里把玩,并未作出非分的举动。 但是今天,想到赵姬未来的身份,赵括心里生出一股邪念。 假如她肚子里怀着自己的种子,再转手把她送给秦国王室,未来的江山究竟谁能一统,也未必可知呢。 看着赵括对赵姬色眯眯的笑着,吕不韦很识趣,和李齐一起悄悄拜退而去。 转眼间,嬴异人的尸体被清理了出去,只剩下赵括和赵姬孤男寡女二人。 赵括一步步朝赵姬逼近,赵姬惊慌地用手搓着衣襟。 “大将军,可否听奴家一言。” 今日的赵姬身穿一袭青色纱衣内搭白色深衣,一束丝巾系在腰间,尤显身材玲珑曼妙,赵括越看越是喜欢。 “你说……” ------------ 第二十八章 粮食与战争 “将军!” 李齐匆忙而入,赵括闻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看到赵括脸上有些惊慌失措,李齐愣了一下。 于是在心中暗道:“大将军不会是在行摇橹之事吧?” 赵括脸色一正背转身去,沉声问道:“何事?!” 李齐连忙收拾心神,拱拜道:“启禀将军,抓到一名细作。” 闻言赵括猛然转身看向李齐。 “可有书信?!” “在此!” 李齐从怀中摸出一块竹羋,递到了赵括面前。 将竹羋摊在手中看去,上面用秦篆写着几个字。 “粮道已便,明日午时,举兵破城!” “干的漂亮!” 赵括重重将竹羋拍了一下,随之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看来秦军已经上当,准备在明天中午攻城。 但从密信上的信息来看,对方已经制定好作战目标,绝对不是固若金汤的长平,而是先取西营作为跳板,直指赤丹大营,从而截断粮道制作投石车,一箭双雕。 “现在细作在何处?” 李齐回道:“正在死牢审讯。” 赵括当即道:“秘密处死,不可声张。” “属下明白。” 说完李齐就欲退出。 “回来!” 李齐连忙回身拜下。 赵括沉思了一下,道:“将这份密信想办法送与秦军,切记,不可走露风声。” “遵命!” 李齐接过竹羋重新揣入怀中,这才匆匆告退。 赵括负手而立,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封密信一旦送出,也就意味着将钓上一条大鱼,能不能接得住,就要看主将的未雨绸缪了。 “粮道已便,明日午时,举兵破城……” 赵括低低地念着三句话,仔细品味着其中的意思。 最重要的信息,便是他们准备从粮食上入手,由内而外突破赵军的防线。 发起突袭的时间段定在午时,正是吃了饭之后的两个小时。 吕不韦从秦军那里带来的粮食,赵括已经亲自查看过,正是掺杂了大量巴豆,准备在赵军全体汆稀时,一举打守备军一个措手不及。 由此不难推断,明日的重要节点,正是食时的这顿饭。 如果潜入大营的秦军不傻,就一定会想办法将这批军粮作为明日的食材,尽快让将士们吃到肚子里。 而等所有人经过两个小时的消化,巴豆已经充分发挥其效用时,秦军一定会采用突袭对守备军发起总攻。 到那时,秦军主力来到,而大营中扮成民夫的秦之锐士会里应外合,彻底打通从西营到赤丹的粮道,从而一举将长平完全包围,扼制长平的咽喉,使得赵军动弹不得。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如果没有察觉,这必定会打赵军一个措手不及。 让吕不韦去买粮之初,赵括就想到了秦军一定会在粮食上做文章,想到了他会派锐士假扮农夫,也想到了在送粮之时突起发难。 但就是没想到白起的手段,竟然阴狠到了这个程度,不惜以十万石粮食的代价,将赵军的防线彻底摧毁。 不过现在赵括已经对敌情了如指掌,接下来怎么做,就要各凭本事了。 既然现在粮食这么贵重,要是弃之不用岂不可惜? 赵括在小农意识的作祟下,忽然心生一计。 想到这里,赵括即刻找来一个木牍开始伏案奋笔疾书。 “明日午时,尽起弓弩兵藏于西城头,没有将令,不得出城迎战!” 写完吹干木牍上的墨迹,找来心腹将之连夜送往长平,交与廉颇老将军手中。 相信廉颇在看到这封密信时就能猜到,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高光时刻即将来临。 只要看到这封信,赵括根本就不用担心廉颇会擅自行动。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不到最佳战机,绝不会轻易出手。 赤丹峡中的晨光,总是会比平原地区来的更晚一些。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一出现,整个山谷都焕发出勃勃生机,处处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一大早,杜鹃鸟在赵括的帐前叫个不停,赵括正在帐中看信。 赵王送来了好消息,说已经和韩魏两国君王联系好,准备借给赵国五十万石粮草共抗秦军。 放下木牍,赵括哼了一声。 赵王这个傻小子,还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中沾沾自喜。 但是他却不知,在前线作战的将士们,每天都在勒紧裤腰带,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 韩魏两国想要把粮草送到长平,河内郡则是必经之路。 然而此时被秦军占领,就算河内郡的百姓们想要把粮食送过来,恐怕也并非易事。 故此,赵王的这个好消息不看也罢,还是先顾好眼前才最重要。 根据可靠消息,秦王对赵国也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头,直到目前为止,还在源源不断地为野王输送兵源和粮草。 幸好,赵括提前在河内郡安插了乐毅这颗钉子,无论何时都不能让秦国赢的太舒服了。 三十万秦军不可小觑,要知道这些强悍的老秦人,为了杀敌立功,真若上了战场,可以以一当十,杀红了眼,个个都是野兽一般,看见人头就会两眼放光蜂拥而上。 “启禀将军,一切已经安排就绪。” 李齐拜入帐中,赵括这才提起一口气,双目炯炯。 “好,传我将令,各营将士饱餐一顿,一切如旧。” “谢将军!” 李齐拜退,准备传令全营开始造饭。 按照惯例,辎重营中所有将士皆是统一造饭,再按需下发各营帐。 如此是因为便于管理,防止有些吃不饱的士兵偷偷摸摸开小灶,增加粮食损耗。 然而今天一大早,赵括就下达了一项政令,辎重营所有部曲化零为整,按照五百人为一伍,各自在营中取米下饭。 由此阶级增加,自然也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消耗。 一共两万人,划为四十个单位,各自为营。 同时,这也会凸显出存在的弊端。 四十名做饭的伙夫会偷吃,五百将手下最起码要五个百夫长,百夫长手下又有十名什长,口粮经过层层剥削,按照地位分配,发到底层的兵卒,也随之大大减少。 但是今天赵括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下令每百人额外发放一石粮食,到士兵手里,比平时的口粮足足多出半斤有余,足以让将士们吃个溜圆。 所以这条政令一下达,整个辎重大营都陷入一阵欢腾。 只要能让吃一顿饱饭,这些将士比娶新媳妇还高兴。 大营一角,蒙骜眉头微微皱起,却显得心事重重。 ------------ 第二十九章 饥饿中的煎熬 很明显,发放到他们这些民夫营里的粮食,正是从秦军那里拉来的粮食。 明明知道这里掺有大量假茭豆,他怎么可能敢吃? 今日大战在即,总不能让身边的将士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 况且刚才听到传令官所传达的将令:“所有粮食必须颗粒不剩,全部吃进肚子里,发现违令者,斩!” 这一条命令,对那些长年饿肚子的士卒当然不在话下。 他们见到粮食都是目露精光,怎么可能舍得浪费一粒粮食,就连负责刷锅的民夫,都是挤破脑袋想要去干这件美差,起码在洗刷之余,还能捡点锅巴尝尝鲜。 在他们眼里,赵括将军这是害怕将士们吃不饱,听着吓人,实则是在关心属下,每个人都是心里暖暖的,很贴心。 可是在秦军精锐的眼里,他们平时最低配都是锅盔,根本不屑于这些糙饭。 如果不是肚子饿,平时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蒙骜心中却被疑云所笼罩,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向来都是对军粮严格控制的赵军,今天竟然到了不吃都不行的地步。 化零为整,一下子等于打乱了蒙骜的计划,就连昨晚和伙夫营交流的感情也全部白费。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分发到别的营帐里的粮食,是否和自己手中的粮食一个样。 “呔,为何还不埋锅造饭?!” 正在蒙骜犹豫之际,一名督军校尉闯入营中,对为首的蒙骜大声呵斥。 军中做饭都有时间点,一旦在时限内未完成造饭指令,整个伙夫营都得接受处罚,不得吃饭。 然而由于受到特殊照顾,今天的政令不一样,不做饭要杀头,当然执行起来也会十分严苛。 蒙骜连忙点头:“多谢提醒,我们正在做,请军爷放心。” 督军这才跨着嚣张的步伐离开,临走还不忘提醒:“一个时辰之内若不能全数进饭,格杀勿论!” 等督军走后,蒙骜之子蒙武凑了上来,小声问道:“爹,怎么办?” 蒙骜深锁眉头,沉声道:“下令各部,先麦锅烧柴,准备煮饭,待做成之时,再统一听我口令。” “好!” 蒙武点点头,带着蒙骜的命令,前去传达各部。 这一次,蒙骜带来了五千人,几乎是秦军的所有精锐。 如果这大营内的将近两万人全部开始拉肚子,尚有九成把握可以成功拿下大营的控制权,但如果只有一半人拉肚子,就会变为五成。 “呼……五成把握?” 蒙骜吐出一口气,他唯一担心的是如此一来,连五成都不到。 在所有军队中,埋锅造饭就是挖一个土坑,将陶锅架上去,在锅下添柴烧火,冷水下入未脱皮的粟黍谷物熬制成粥。 在分配粮食的同时,也会随之发放粗盐。 这种盐味道又苦又涩,只要少许即可。 另外的蕨菜菜叶等皆是在山上随机采摘,有了吃没了就不放,只要有米谷,其它的都十分随意。 假民夫们将分到的粮食下入锅中,经过熬煮竟然发出阵阵清香,让人不由地吸吸鼻子,十分享受其中。 “咕噜噜……” 蒙骜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低头看看。 肚子的确有些饿了。 从昨晚到现在都粒米未进,如果不饿才是奇了怪了。 但他知道,即使这饭再香,都不能哪怕吃上一口。 性命攸关的大事,一丝也马虎不得。 于是蒙骜无奈地别过头,尽量不去考虑肚子的感受。 “希望时间过的快一点吧,尽量熬到君候杀来的时候。” 他开始耐心等候,心里却在忍受着饥饿感所带给人的折磨。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悄悄溜走,日上三竿,此时的赤丹大营已经陷入一片喷香饭食的香味之中。 “奉大将军之令,巳时一过,全体贩夫走卒到校场集合点兵!” 面对端到眼前的喷香饭食,蒙骜正在狂咽口水,却猛然听到传令官开始在营外喊话。 “爹,我们不能再等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蒙武年纪轻,消耗大,早已饥肠辘辘,却不敢端起碗筷大快朵颐。 他所承受的煎熬,要比蒙骜多的多。 此刻一听帐外的军令,蒙武彻底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 “吾儿不可!” 蒙骜连忙出声制止。 时机未到,如果贸然发动兵变,必将损失惨痛,同时也会打乱君候提前安排好的作战计划。 可是赵括所下的这道军令,不可谓不毒。 一旦被全部集合到校场,四周空无一物,首先藏匿在粮车下的兵刃想拿到都是问题。 “他为什么会突然要在午时点兵?难道是军情泄露,被赵括察觉了?” 蒙骜忽然在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不由地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身在大营中的这五千人,随时都会身首异处。 想到这里,蒙骜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以赵括世家子弟的性子,如果得到这么机密的军情,一定会直接选择将这五千人及早清理,绝不会等到现在。” 而且蒙骜自认密信送出的十分隐秘,不会被赵军察觉。 那么这次点兵,很可能就是赵括即兴偶然的命令,他是为了检查刚颁布的这项政令,是否得到妥善执行。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蒙骜站起身,目光望着前方,沉声道:“吾儿速去,吩咐将士们将餐饭全部埋入土里,先去看看他意欲何为。” 蒙武终于看到了希望,重重点头道:“孩儿遵命!” 说完便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 食时已过,午时将至。 校场之上,人头攒动。 赵括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场下的这五千人。 蒙骜警惕地望了望周围,但见除了自己所率的五千人以外,根本没有看见营中的其他卒夫。 但他清楚地记得,传令官所喊的是所有贩夫走卒。 按照常理,没有万人也得有八千。 可是,这到底怎么回事? 蒙骜心头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侧头向蒙武使了个眼色。 “一切见机行事。” 看看周围督军稀稀落落地围在四周,此刻蒙骜心中虽有不安,但仍心存一丝侥幸。 赵括望着这些人面有菜色,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进食。 忽然,从校场尽头,李齐带着一群甲士,提着几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快步朝点将台走来。 走到赵括面前,李齐放下袋子,拜下道: “禀报大将军,在贩夫营中,发现大量埋入土中的饭食。” ------------ 第三十章 强力碾压 赵括的嘴角掀起,目光落在了蒙骜的脸上。 只见蒙骜神情一紧,四目相对,杀意顿起。 此刻,只有耳边的风还在呼呼作响。 忽然,周围一阵甲胄碰撞的声音响起,蒙武连忙朝四周张望。 只见一队队甲士骤然出现在校场周围,手中兵刃寒光乍现,校场中的五千名秦军锐士一阵骚动。 原来赵括早有准备,在四周埋下万余士兵,今天,要让这些锐士插翅难逃! 好一个请君入瓮,竟然将蒙骜这位沙场猛将摆了一道。 他们的目光纷纷看向为首的蒙骜,只需他一声令下,这些锐士不介意随时慷慨赴死。 “我说过,浪费粮食可耻,不按军令进食者,死!” 死字吐出,赵括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蒙骜直到此刻才忽然明白,原来这一系列命令,正是针对他们而特地设下的圈套。 “哈哈……” 蒙骜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笑的是,自己太轻敌了,这么明显的圈套,他竟然没有提前察觉。 身后这五千人,乃是武安君帐前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精锐中的精锐。 如今被赵括算计,蒙骜实属不甘。 但,凭这区区万人,就想让这五千锐士束手就擒? 简直就是做梦! 就算没有武器,但他们有手有脚。 砍掉手脚,他们就算用牙咬,也得在这赤丹大营撕下一块肉来。 “赵括!” 蒙骜突然大喝道:“我劝你休要得意的太早,最好想想待我大军来到,如何保命吧!” “哦?”赵括故作惊讶。 “依照将军这么说,我赵括得跪下来求将军饶命咯?哈哈,哈哈哈……” 说完,赵括肆意地放声大笑。 今天这五千锐士,赵括根本就没打算轻易放他们离去。 敢潜入赤丹大营,想要把赵括置于死地? 赵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与他为敌的下场。 听到赵括刺耳的笑声,蒙骜眼睛瞬间变地通红。 此刻,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蒙骜放声大喊。 “呀,赵括小儿,纳命来!” “吼!” “杀,杀,杀!” 面对蒙骜的突起发难,赵括重重向前一摆手,朝后退了一步。 无数根锋利的兵刃轰然放下,组成一一圈带刺的盾墙,缓缓朝五千人逼近。 蒙骜的大喊也犹如气球遇到钢针,使得站在场地中央的五千人瞬间爆炸开来。 “放箭!” 李齐一声令下,戟钺兵身后涌出一圈弓弩兵,快速弯弓搭箭。 “嗖,嗖嗖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飞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弧线,无情地在锐士头顶倾泻而下。 “快,保护将军!” 蒙武一声大喊,几百名手无寸铁的锐士冒着箭雨朝蒙骜身边聚拢。 即使意志再坚强,但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仍然会被锋利的箭矢刺入体内。 “将军小心!” 箭雨袭来,一名小校不顾一切地扑向蒙骜,下一秒就被箭矢射中,转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最后怒瞪双眼,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中。 这简直就是屠杀,这些秦军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突围,快突围!” 蒙骜大喊着,率领着身边的亲卫快速朝一边聚拢。 “杀,杀,杀!” 赵军披坚执锐,面对秦军的反扑,手持兵刃进行无情的强力碾压。 在血腥的战场,一切阴谋诡计都成了摆设,从骨子里迸发出最原始的勇猛,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这些秦军,经历了太多血腥的杀戮,就算赤手空拳,也能用血肉之躯硬生生与手持兵刃的赵军进行殊死搏斗。 时间在流逝,包围圈还在不断缩小,场中秦军的生命也在快速消散。 蒙骜在这一刻,与生俱来的勇猛彻底爆发。竟能在混乱的战场中,快速找到最薄弱的环节,进行强势突围。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长戟,刹那间大杀四方,成为了战场中的焦点。 包围圈正在一步步,被蒙骜撕开一道裂纹,他身后的亲卫也紧跟他的脚步,拼尽全力想要扩大战果。 “乐乘,放箭!” 赵括冷漠地望着场中的厮杀,惨烈的场面并未让他有丝毫怜悯。 赵括知道,这群人今天必须全部剿灭,如此勇猛善战,如果放他们回去,必定后患无穷。 听到赵括一声令下,乐乘一声不吭,取下背上一支利箭搭在了长弓之上。 箭尖直指杀红了眼的蒙骜。 “嗖!” 蒙骜猛然感到后背一阵恶寒,心中一惊,连忙挥戟格挡。 “嘭!” 蒙骜感到虎口一震,惊讶地抬头向点将台望去。 “好大的力道!” 接着目光一紧,发现又有三支利箭紧随其后,当即大喝一声,抡起长戟拼尽全力在面前挥舞。 “噹,噹,噹!” 又是三支箭矢被格挡下来,就连乐乘都感到一阵惊讶。 三箭射出,乐乘无奈地放下了长弓,扭头对赵括道: “启禀大将军,末将惭愧,能接我三箭者乃是世间罕有,我乐乘甘拜下风!” 赵括望着蒙骜的身影,淡淡道:“这不怪你,退下吧……” 只凭一支抢来的长戟,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武力岂是一般人能比? 乐乘不是他的对手,这很正常。 眼看着蒙骜率领近百人就要突围而出,李齐急了,对赵括道:“大将军,某愿上前与他一战!” 赵括回头看了他一眼。 由于自己是名智将,所以身边的猛人还是太少了,现如今连个能和蒙骜有一战之力的人都没有。 见赵括一犹豫,李齐还以为是默许了,当即提剑上马大喝道:“将军稍候,某定提敌将头颅来见,驾!” 看到李齐想要迫不及待地表现,赵括抬手想要阻止,但他去意已决,只好喊道:“一切小心!” “放心吧将军。” 话音未落,李齐已经拍马冲向蒙骜。 此刻自己明明处于优势,单挑是最不理智的行为,胜了还好,若是败了的话,对己方士气会是沉重的打击。 然而此刻,不单挑也就意味着更多士卒会死在蒙骜的长戟之下,难逢敌手,最后定然无法将他擒获。 所以在战阵之前,双方敌将单挑是惯例,也是最有效率,最节约士兵伤亡成本的办法。 一旦有人提出单挑,彼此双方士兵都会停止拼杀,全神贯注地围观,为各自将领呐喊助威。 这是一条双方都认同的规矩。 “呔,敌将报上名来,我李齐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蒙骜立于万军丛中,将长戟重重放下,看向马上的李齐。 “吾乃蒙骜!” 说完,蒙骜猛地一踢戟杆,仗戟便朝李齐冲来。 李齐见状,神情一愣。 “好一个不怕死的蒙骜,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受死!” ------------ 第三十一章 秦军兵临城下 沙场之上,尘土飞扬,马蹄重重踩出碗口大的沙坑,转眼间二人便碰撞在一起。 李齐挺剑朝蒙骜劈下,蒙骜却猛然屈膝跪下身体后仰,手中长戟如毒蛇出洞,忽然刺向马头。 眼看着马就要撞上刺来的长戟,李齐连忙猛提缰绳。 “啾啾啾……” 嚼口吃痛,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堪堪躲过了蒙骜刺来的长戟。 没有马镫的时代,能否在马背上坐稳,就要取决于两条大腿夹的够不够紧。 若是一般人,马儿一旦立起,绝对会被掀翻在地。 就算摔不死,估计也会被紧随而来的敌将一剑戳个透心凉。 然而李齐乃是常年镇守边关的战将,最擅长的就是骑马,马上作战的本领丝毫不输与匈奴人。 “好险!” 蒙骜的这一招虽然刁钻,但李齐也是凭借真本事躲了过去。 李齐还没来得及庆幸,蒙骜的长戟便再次迎面而来。 刚才那一招刁钻,这一招更刁钻,正是趁着李齐惊魂未定,正处于下降时而刺来的。 李齐慌忙侧脸躲避,戟尖擦着耳朵而去。 但,众所周知,长戟的形状,是带着倒钩的,躲过戟尖可并不代表大难不死。 电光石火间,李齐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感觉肩上一阵冰凉划过,肩铠嘭地一声直接脱落。 如果没有这个肩铠,恐怕李齐的这条胳膊就得跟身体分家。 但毕竟这是皮甲,怎么可能经受得住蒙骜的全力拉扯。 才只是两个回合,李齐肩膀便已受伤,接下来可想而知,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 “乐乘,放暗箭!” 赵括二话不说,直接对乐乘下令。 “大将军?” 乐乘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括。 他没想到,大将军准备暗箭伤人? 这对一名战场厮杀的军人来说,感觉很丢人的。 可是赵括目光坚决,瞪了他一眼,随即连忙点头答应。 守规矩?在这乱世要守规矩的话,不是累死就得被坑死。 生死边缘,谁管他那么多! 乐乘强忍着胳膊上传来的无力感,连忙弯弓搭箭。 一支利箭,悄无声息地瞄准了正全神与李齐拼杀的蒙骜。 此时的李齐已经完全处于下风,正在心里后悔刚才的莽撞。 这个蒙骜实在太猛了,一点还手的机会都不给,一招紧似一招,招招都让李齐狼狈地上下招架。 “嗖!” “噗!” 一支利箭狠狠刺入蒙骜的肩膀,他手中的长戟猛地往下一沉,错过了击杀李齐的最佳时机。 “有人暗箭伤人!” 蒙武见状大喊。 身为领军大将,最不屑于这种玩不起的手段。 一箭命中,乐乘赶紧收起长弓,装作没事人一样躲到了赵括的身后。 看见蒙骜受伤,李齐也知道是赵括在暗中帮了自己一把,也不管那么多,瞅准时机准备给蒙骜补上一剑。 但可惜,蒙骜即使受伤,单手也能将李齐震退。 “叮!” 李齐感到虎口发麻,手中青铜剑直接被蒙骜挑飞出去。 手中武器都没了,还打个什么劲,李齐连忙与蒙骜拉开距离。 回头蒙骜深深地望向点将台,给赵括留下一个森冷的眼神,带着肩膀上的箭伤,转身从容而去。 蒙骜若想离去,如今没人能拦得了他! 围上来的赵军傻眼了,看见蒙骜一步步逼来,纷纷畏战不敢上前。 单挑结束,很明显,是李齐输了,秦军的士气大振,跟着蒙骜势要杀出一条血路。 “大将军,不能放他们走啊!” 乐乘急忙出声。 可是赵括却望着蒙骜带着蒙武等众一步步离去,却迟迟没有下令继续围追堵截。 “算了,让他走!” 最终,赵括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毕竟他是蒙骜啊,一个计谋就想置于他死地,似乎的确有些不切实际。 此战,蒙骜军凭借顽强的斗志,顺利带领百余人突围,朝西城营遁去。 只是半个时辰,赵括几乎全歼敌军,四千八百多具尸体,密密麻麻横七竖八,永远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负责围歼的赵军损失近两千,其中三百人几乎都是蒙氏父子二人所杀。 赵括之所以没有继续采用人海战术,将蒙氏父子赶尽杀绝,并非他对敌人仁慈,而是清楚此事已不可为,不必徒增伤亡。 归根究底,还是自己低估了这些人的战力,本以为他们手无寸铁,根本不堪一击。 可是没想到,秦军的凝聚力竟然如此强悍,合力一击,以点带面,分布在四周的赵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无论如何,这条命,是他蒙骜自己争取的,待到来日,赵括定然教他如期偿还。 李齐由于肩膀受伤,只得在营中养伤,赵括带领乐乘,点齐本部人马,朝长平城而去。 廉颇传来消息,秦军尽起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城西营已破,长平危矣! “传令,继续加固营垒,任何人不得出入!” …… 城西大营,此时也是尸山血海。 白起的战靴,迈过一具早已死透的尸体,一步步朝着那些凌乱的圆木走去。 “启禀君候,敌营守军已全部歼灭,请君候示下。” 王龁拜在白起身后,撅着屁股弓着腰,偷偷看了一眼白起的背影。 甩开披风白起转身看了王龁一眼。 “此营中,共有多少守军?” 白起阴冷的目光看着王龁,王龁只感到脊背阵阵发凉。 “启禀君候,共有两千守军。” 说完,王龁把头埋的更低。 “十倍于守军,你却用了三天?” “这……” 王龁不敢多说,硬着头皮静候着白起发话。 “呼……” 白起吐出一口气,抬脚缓缓走到王龁面前。 “我让你带领先锋军攻打长平,你却只拿下一个两千人的西营?” “君候,我……” 王龁心里苦,但是没地方说。 西营距离长平这么近,要随时防备廉颇突然派兵支援,能在三天有所收获已经很不错了。 “你用了三天时间,损失近五千人马,还有何话可说!” “嘭!” 白起抬脚重重踹在王龁的肚子上,王龁踉跄倒退两步,却不敢有半点不忿,连忙继续拱拜:“请君候息怒,末将甘愿受罚。” 这一脚不轻,让王龁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想杀他,白起早就动手了,奈何他是秦王的亲信,实在不能轻易杀之。 白起闭上双眼说道:“王将军,你已是戴罪之身,如此战绩,你有何脸面来见我?” 闻言,王龁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君候有何吩咐,赴汤蹈火,末将在所不辞!” 白起一抬手,打断了王龁的话。 ------------ 第三十二章 战意肆起 “三天,我再给你三天时间,派你五万人马,攻打赤丹大营!” 王龁虎躯一震,连忙拜下:“请君候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点兵去吧!” 白起此刻不想多看他一眼,只想赶紧打发走,自己也好静下心来,好好筹备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君候,蒙将军此刻在赤丹大营与王龁里应外合,三天期限岂不是便宜了王龁那小子?” 雷河很不忿地在旁边说了一句。 但是白起却不为所动,冷哼道:“那长平与赤丹大营一步之遥,岂是能够轻易拿下,若是能在三天内拿下赤丹大营也罢,若久攻不下,我军只能就此退兵。” “这……” 雷河一愣,十分不解白起为何这么说。 几十万大军都兵临城下了,怎么能因为攻不下一个赤丹大营而轻易退兵? 白起三角眼中放出一道寒芒,盯着铜墙铁壁的长平城墙沉思良久。 在他的心中,只要王龁领兵前去攻打赤丹大营,那便是廉颇的软肋,晾赵军也不敢坐视不理,定会派军前去支援。 到那时,投石车建造完毕,便是展开全面进攻长平的最佳时机。 王龁,只不过是声东击西的道具罢了,白起真正的目的,是要让长平城内的赵括和廉颇产生分歧,由内而外,从而一举攻破赵军防线。 “你去督促各营,继续加紧建造投石车,三日内必须全数完工。” 雷河连忙拜下:“末将遵命!” 随即起身挥手招呼本部督军,气势汹汹朝各营分散而去。 “报……” 远处一匹快马风驰电掣地朝白起奔来,见到白起立于面前,不等马停稳,斥候便气喘吁吁地滚落马下,急声道: “启禀君候,蒙骜将军从赤丹峡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白起神情一紧,急忙快步朝前走去。 “前面带路!” “喏!” 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白起疾步走到大营外的土坡上极目远眺。 只见远处山路扬起一阵烟尘,有近百骑快马顺着山坡一路直下,直奔西城大营。 马上之人皆是布衣,白起一眼就认出那是蒙骜所部。 “君候!” 蒙骜远远看见白起站在那里,心中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顿时两眼一黑险些栽倒马下。 看到蒙骜喊了一声,身体随之变得摇摆不定,一个踉跄摇摇欲坠。 “快,去接应蒙将军!” 蒙骜是白起的心腹战将,如果他有何不测,白起一定会勃然大怒。 “君候,蒙将军受伤了!” “快送入营帐,速唤医师前来!” 蒙武见到白起的那一刻,心猛地一揪,顿有两眶热泪溢出。 白起如此爱将如命,这一路就算承受再多艰辛也无半点怨念。 “君候,末将惭愧……” 蒙武两眼含泪,噗通跪在了白起面前。 白起抬头看向他们身后这群残兵败将,瞬间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五千精锐已消耗殆尽,心中虽痛,但也没有多说,只是淡然道:“无须多言,你们能回来便好,且下去休息去吧。” “君候!” 蒙武望着白起转身便走,虽心中不甘,但也无法改变这样的结果,顿时悲痛万分。 蒙武大声对身后喊道:“没有君候命令,谁也不准起身!” 白起听到了蒙武的呼喊,脚步一滞,嘴唇动了动。 但最终没有回头,径直随着蒙骜被抬走的队伍,跟了上去。 他们想要长跪不起,便跪着吧。 毕竟那可是五千精锐的性命,想到这里,白起的脚步变得更加坚定。 “让我来吧。” 中军帐中,医师为蒙骜处理了伤口,正有亲卫端进一碗黄灿灿的小米粥送来,白起顺手接过,亲卫们很识趣地退出大帐。 白起将碗放在榻前,也许是响动惊醒了昏迷中的蒙骜,睁开眼看见白起的那一刻,蒙骜便要挣扎着起身行礼。 “君候,此战损兵折将,我蒙骜愿意以死谢罪!” 白起抬手将蒙骜按了下来,没有说太多,而是端起陶碗送到蒙骜手里:“什么死不死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先吃饭。” 蒙骜一生追随白起征战沙场,还从未受过今日这般奇耻大辱。 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望着白起,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奈蒙骜只好端起碗,也不管烫不烫,三下五除二就喝光了碗里的小米粥。 “要不要再来一碗?” 说实话,蒙骜饿坏了,但没脸说还想吃。 看到蒙骜的目光,白起微微一笑,招呼小校再去盛三碗来。 等蒙骜三晚小米粥下肚,身上也有了力气,面对亲如兄弟的武安君,蒙骜迫不及待地滚落床榻,单膝跪下。 “君候,末将罪该万死,小觑了赵括,致使将士蒙难,还望君候降罪!” 这一次,白起没有再去扶他,而是瞬间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杀神,望着蒙骜的头顶冷声道:“汝一时大意损失众多弟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着回到案前,在木牍上边写边道:“我罚你降爵一级,罚俸三年,即刻将罚书送往咸阳发落。” 蒙骜听闻,重重低头:“多谢君候赐罪!” 吹干墨迹唤来亲卫,将此书差人送往咸阳,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蒙骜。 “现在,你先起来说话。” “喏!” 蒙骜站起身,看向白起。 “君候,那赵括实在狡猾,竟然识破了我们的计划,想要将吾等赶尽杀绝,君候不可不防!” “汝且慢慢道来。” 蒙骜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白起听得更是眉头紧锁。 等蒙骜说完,白起捻着稀疏的胡须,沉思道:“如此说来,那赵括果然已脱胎换骨,步步为营准备与我较量一番了。” 蒙骜连忙上前道:“君候,我怀疑这西城大营也是那赵括故意丢给我们的,绝不可掉以轻心。” “嗯。” 白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心念电转,快速在心里思索着对策。 很显然,蒙骜的失败证明了赵括的心计,西城大营随时都会被赵军的奇袭而再次沦陷。 若是那样的话,投石车便成了累赘,非但毫无用武之地,还会成为赵军攻打秦军的利器。 但是白起对手下的精兵强将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心中一团战意之火正在熊熊燃烧,急切地想要和赵括来一场硬碰硬的较量。 “这个赵括,开局就让我损失五千精锐,果然有点意思……” 白起那双倒三角的眼睛,猛然爆发出一股冲天烈焰,仿佛要烧尽眼前那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 第三十三章 围魏救赵加强版 白起只需要三天,就能将长平一举拿下。 到那时,纵使赵括天纵奇才,也定无力回天。 白起就是要用西城大营,好好和赵括来一场生死较量,看他究竟能耐几何! “传令各部加固营垒,就算是用头顶,也要给我坚持三天!” 一道军令传达各营,三十万秦军紧锣密鼓枕戈待战,肃杀之气肆意弥漫。 长平城北,山头,赵括与廉颇站在前列,目光望向赤丹大营的方向。 “呵,老将军请看,秦军坐不住了。” 赵括遥指在山间前行的王字大旗,对廉颇笑了笑。 廉颇瞳孔一缩,如狼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支大旗。 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巨石之上,冷哼道:“这白起简直猖狂,竟然如此大张旗鼓向我军粮道挺进,实在不把我四十万大军放在眼里啊,哼……” “呵呵……” 赵括笑道:“白起正是要引我们出兵援救赤丹大营,老将军,如此该当如何应对?” 老谋深算的廉颇也看穿了白起的意图,当然不会轻易上当。 “依老夫之见,秦军主力是在西城,而非赤丹,其野心已然昭之若揭,我军当全力攻打西城秦军,赤丹之危自然解除。” “不错,老将军果然深谋远虑,用的是孙子的围魏救赵之计,不过,我还有一计,老将军可愿听我一言?” 廉颇连忙拱手:“老夫愿闻其详。” “西城大营乃是我故意送给秦军,白起自然清楚此营不可坚守,定然对老将军早有防备,若是我军全力强攻西城大营,必然久攻不下,就算全力拿下,也定损失惨重,如此正和白起之意,会尽起野王全部兵力攻打长平。” “嘶~” 听完赵括的分析,廉颇倒抽一口凉气。 想不到赵括竟能将白起的意图分析地如此透彻,细细想来,竟颇有几分道理。 “如此说来,该当如何?” 廉颇看向赵括的眼神,竟是带了几分赞许和钦佩,哪里还有半点身经百战的孤傲之气。 赵括见廉颇如此不耻下问,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豪气。 “老将军稍候……” 说着便转身折下一根枯枝,蹲在地上抹平了面前的沙土,便用枯枝开始为廉颇画图。 赵括画的聚精会神,跟随着枯枝一笔笔落下,廉颇更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赵括临时画的地形图。 身边的将校更是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赵括到底在比划什么。 地形图是借着眼前的地势而作,该高的高,该低的低,等赵括松出一口气,丢掉枯枝拍了拍手站起身,一个与实际地形几乎一模一样的缩略图,便完整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廉颇忍不住地苦笑点头:“妙啊,想不到将军竟已对战场形势了如指掌,信手拈来都能如此惟妙惟肖,简直妙不可言!” “是啊,赵括将军果然饱读诗书,作画竟也能出神入化,吾等佩服!” 众人随声附和,纷纷对赵括的画技赞不绝口。 赵括淡然地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这世上哪有什么秘密可言,一切都不过是规律的产物而已,没什么可稀奇的。 为做到心中有数,赵括是下了一番大功夫的。 从赤丹大营到长平的山路,赵括亲自来回几趟,实地考察强记于心的结果,哪里和画技有半毛钱关系,完全根据实地情况所做罢了,没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重新找来一根长一点的枯枝,赵括将之放在了画好的地形图上。 “老将军请看!” “西城共有三十五万秦军,目测王龁所率人马,当有五万,也就是说此刻西城还有三十万人蓄势待发。” 听到赵括的判断,廉颇连连点头称是。 敌方军情皆是有据可依,白起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我军守城有四十万大军,攻城本就不易,当起码有两倍与我军的兵力才可。 这三十万人若想拿下长平,必然调派援军,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趁其不备先将这五万人围入营寨,沿途再尽设伏兵,围而不攻等待秦军援兵救援?” 说到这里,赵括停下,目光看向廉颇,笑而不语。 廉颇急忙将目光看向地形图,又抬头看了看这五万大军。 “嘶~” 就算接下来赵括不说,廉颇已经领会到了此计的精髓。 “赵括将军,这叫……” 廉颇相问,赵括也不打算卖关子,轻轻吐出四个字。 “围点打援……” 廉颇闻言一怔,接着猛地一拍大腿:“好一个围点打援,此计甚妙!” 也难怪赵括前往赤丹大营时还特意吩咐要尽藏弓弩兵与西城头,可是直到白起攻下西城大营时,这些弓弩兵也没派上用场。 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悄悄用这些弓弩兵作为阻击援军之用啊。 白起哪里会想到,他们日夜监视的赵军,早已暗渡陈仓,把所有弓弩兵藏起来,就是为了请君入瓮,神不知鬼不觉地断绝王龁军的后路。 想到这里,廉颇一怔好像哪里不对,随即犹豫道:“那赤丹本就是我军存粮要隘,若是被那王龁掳了去,岂不是便宜了那小子?” 不过当他看向赵括的眼神时,却看到赵括只是胸有成竹的笑着。 “请老将军放心,我已命人连夜将我长平的军粮送入城中,大可不必为我军粮担心,并且我还为王龁留了一份礼物,老将军静候佳音便是。” 白起想要用粮道做钩子,以此引诱赵军出兵救援,赵括却给他来了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甚至还是个加强版的围点打援。 廉颇闻言抚着胡须道:“如此,一切便依将军之言,让王龁有来无回!” “哈哈……” 一老一少,二人相视放声大笑起来。 王龁率领五万大军此刻正意气风发,带着吞并八荒的气势一步步朝着赤丹大营进发。 骑在马上,王龁左右看看山势地形,不由地轻哼道:“呵呵君候言赵括已是今非昔比,一切要小心谨慎,在我看来,真是可笑至极,这赵括也不过如此嘛,哈哈!” “将军何出此言?” 身边裨将名曰李瑶,乃是一名年轻的将领,原本是在赵国保护嬴异人的,后得知异人死于赵括刀下,便连夜逃到了最近的野王,被白起临危受命,前来助王龁攻打赤丹。 此人如今只有二十出头,将来会生个儿子叫李信辅佐嬴政,到汉代还会一名盖世良将,名曰李广,是他的世孙,此为后话…… ------------ 第三十四章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王龁斜望着山头,眼中尽是轻蔑。 “我若是赵括,定会在此处埋下伏兵,待我大军一到,伏兵尽出,乱箭齐发,必会使我军人仰马翻。” 说着王龁摇头笑道:“可惜啊,赵括廉颇皆是无能之辈,待我大军杀上赤丹大营,断其粮道,此二人唯有坐以待毙矣。啊哈哈……” 说完王龁放声大笑,引得身边诸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瑶恭维道:“王将军乃是我大秦之宿将,岂是赵括廉颇之辈可比!” “暧,不敢当不敢当……” 王龁谦虚地摆摆手,但心中已是豪情满怀。 “众将听令,加速行军,天黑之前抵达赤丹大营,定要打赵军一个措手不及!” “喏!” 在王龁的眼里,五万人攻打一万赵军,莫说野战了,就算赵军退守坚城,也照样是裤裆里摸鱼,手到擒来! 别说三天了,就是一天时间,也绝不在话下。 来的时候,王龁与蒙骜有过短暂的接触,并得知赤丹守军只有一万守备军时,乐地王龁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肉包子,美滴很嘛! …… 李齐身负肩伤,行动多有不便,不过是经过了随军医师的及时止血杀毒后,也照样不耽误坐镇中军。 此时期的疗伤十分简便,所谓的止血杀毒也只是在伤口上撒些草灰之后,用麻布做个简单的包扎。 即使如此,也只有牙门将军以上才有这样的待遇,普通士兵只能自行处理,如果伤口发炎溃烂,只有安静等死,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这也是将伤亡二字连贯起来的原因,一旦伤口过深,极容易滋生厌氧菌,也就注定了必死无疑。 李齐肩上的伤已伤至筋骨,经过一天的疼痛,伤口发炎已是迟早的事,若是不能静养,也会加快感染发炎的速度,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但此刻他不得不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在中军大帐,安排人手守备大营。 有探马来报,五万秦军已经来到山脚,目标正是赤丹粮仓。 “报,启禀将军,大将军密信送到!” “快快呈上来!” 李齐急忙将信绳上的火漆解开,摊开两张木牍,赫然正是赵括笔迹。 “黄昏时分,速率营中所有兵马前往长平,赵括书……” “什么?大将军这是何意?” 李齐不明就里,呆愣地望向帐外。 大营里的大部分粮草都被赵括带走,只留下不足十万石粮草。 如今五万敌军前来叫战,却又要连这十万石粮草都不顾,准备将兵力全部送往长平? 难道,大将军是准备将大营弃给秦军吗? 这可是赵军的咽喉啊,一旦被秦军占了去,秦军必成合围之势! 李齐很不理解,可是军令难违。 仅凭手里的这一万守备军,根本就不是秦军的对手。 想到这里,李齐豁然站起身,目光如电。 “传我将令,老弱病残先行,家中独子、无后者悉数撤离!” 帐下偏将连忙道:“将军,你难道要违抗军令不成?” 李齐沉声道:“为了守住这座大营,我们已经死了两千名弟兄,若是让秦贼轻易攻占大营,如何对得起两千亡魂的在天之灵?!” “可是,大将军会怪罪的!” 李齐一抬手:“休要多言,若是有幸活命,我会当面给大将军请罪,但现在,我意已决!” 偏将虎躯一震,拜道:“将军,既然如此,请将军将兵权交与末将,末将定按将军之意,死守大营!” 李齐一怔,看向偏将,随即断然道: “不行,我李齐戎马一生,怎可贪生怕死!” “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李齐沉声怒吼:“滚!” 说着大步走到偏将面前,呛啷一声抽出佩剑,直指小校眉心:“你敢违抗军令?再不走,信不信我活劈了你!” 可是李齐的凶神恶煞并未让偏将有半点惧怕,而是看着李齐,两眼含泪道:“可是将军,你身为长兄无后,我即便苟活,又有何颜面见大将军。” 一听偏将竟对自己家事如此了解,愤然踹他一脚道:“放肆,兔崽子知道的倒不少,吾虽长兄无后,可我还有一弟弟名曰李牧,此子年少聪颖,将来必成大器,李氏门楣何须你来操心。” 受了李齐一脚,偏将痛呼单膝下跪:“将军!” 李齐毅然直起身子,手提长剑昂头道:“人生在世终有一死,大丈夫,生亦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汝尽可退去,若有幸见我兄弟李牧,定要替我传话给他,兄长虽未能光耀门楣,但也对得起李氏列祖列宗,为兄只希望他快点长大,待从头,为我赵国之宏图霸业略尽绵薄之力,如此,兄死而无憾矣!” “请将军放心,末将定然没齿难忘将军之志!” 李齐执意如此,偏将无奈,只好饮恨退去。 等偏将一走,肩膀上的剧痛瞬间袭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连忙以剑为仗,一手捂肩矗立与大帐之中。 李齐仰头看向虚空,喃喃道:“大将军,请恕末将违抗军令,齐实乃心中不甘啊。” 偏将传下军令,大营中一片生离死别的景象。 须臾,整个万人大营却只剩下三千守军,而其他八千人皆怀着悲痛的心情,从小路绕过了王龁军的前站斥候,一路南下前往长平与主力军会合。 所剩三千,皆是李齐从边关带回的边军,战力之强悍,绝不输与秦之锐士。 而王龁所率五万先锋军,则大多是秦之徒众,赤膊或布衣、右髻(秦尊左)、兵刃多以节省铁器的枪矛为主,甚至还有空手上战场的、爵位皆士伍以下。 武器、甲胄、爵位皆不可与锐士同日而语。 PS:参考《战国策.韩策》张仪说:秦人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 从中不难看出,绝不可小觑了这群卒夫,有商鞅变法那丰厚奖赏的加持,上了战场绝对称得上是一群亡命之徒,杀了人第一件事不是继续向前冲,而是先想办法把人头割下来,别在腰上,这是他们升职加薪的唯一信物。 不难想象,正与秦军厮杀时,却忽然发现对方腰上别了一颗很面熟的人头,仔细一看正是同榻而眠的袍泽时,此时正布林布林地来回甩动,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天色渐暗,日暮黄昏,王龁抬头望去,黑漆漆的城寨正如一头凶猛的洪荒巨兽一般,趴在半山腰之上虎视眈眈。 “传我将令,即刻准备攻城!” ------------ 第三十五章 死战 “杀,杀,杀!” 营垒箭楼之上,李齐单手执剑亲自督战。 黑暗中,从山坡下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群如蚁群般迅速朝营垒涌来。 赤丹大营依山而立巍峨雄壮,依据险要地形,将通往赵国邯郸的唯一通道傍在脚下。 一旦失守,整个赵国的南大门将彻底暴露在秦军的眼前,长驱直入,赵军将再无险可守。 王龁清楚,攻下赤丹大营绝对是大功一件,直接可以让他一战成名,扬名立万。 但李齐对付这些亡命之徒,心中自有一套对付他们的办法。 眼看着人群呈扇形朝营垒渐渐逼近,李齐大喝一声,营中三千弓弩手尽出,密密麻麻的箭矢如蝗虫般飞出,瞬间便倾洒在了秦军之中。 顿时,喊杀声四起,淹没了惨叫声,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接踵而至,没有任何喘息之机。 “快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李齐不知疲倦大声怒吼着,三千人毕竟还是太少了,只是不间断机械地弯弓搭箭放箭,也难以抵挡秦军五万人的前仆后继。 看到营垒中稀落落的守备军,王龁放声大笑。 就凭这点防御能力,只需几轮冲锋,这座营寨就可轻松拿下。 到那时,五万人全数进驻营中,就算赵国倾全国之兵前来攻打他都不怕。 升爵加薪仿佛正在朝王龁招手,在他看来简直唾手可得。 营垒是用尖木桩围拢而成,一群徒手的卒夫率先来到围墙前,开始疯狂地去刨地上的软土,只要将木桩松动,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破营而入。 围墙前的秦军越聚越多,形成一片仰射盲区,弓箭也失去了它应有的杀伤力。 “落石!” 李齐见状一声令下,所有人丢下弓箭,转身又担负起城旦的职责,搬起堆积在脚下的石头顺着围墙砸下。 头颅大小的石块从四米高的围墙上纷纷落下,无情地砸中营寨前多如蝼蚁的人群。 一些卒夫的头被石头砸中,瞬间脑浆迸裂,无声倒下,很快便被同伴的脚踩了上去,彻底变成一具死尸。 “嘿,嘿,嘿……” 几百名卒夫涌上营寨大门,双手奋力推动,随着阵阵低沉的呼号,整个巨大的寨门开始不断摇晃起来。 “所有人集结!” 营寨外,卒夫们仍在疯狂地摧毁围墙,但却猛然发现此刻的营垒上竟然空无一人,仿佛一下子蒸发了一般。 于是欣喜若狂,更加卖力地破坏营墙,期待着早一点攻破大营。 李齐已经从箭楼下来,手执长剑目光如炬。 抬眼看看面前三千名杀气腾腾的士兵,有些人仍在气喘吁吁。 李齐知道,这座营垒已经保不住,在敌人强大的人海战术下,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匹夫们,你们,怕死吗?!” “不怕!” 三千名士卒异口同声。 李齐惨然一笑。 “不怕死是假话,我也怕死。” 说着猛然提高声音道:“但,我们不死,又如何向赵王交代,又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兄妹?” “这些秦贼,妄图依靠人多来摧毁我们的斗志,突破防线去烧毁我们的房屋,屠戮我们的亲人,我想问,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 所有人奋力地喊出发自内心的怒吼,以此表达自己的决心。 “好!” 李齐眼中杀意四起。 “现在,握紧你们手中的兵刃,只等秦贼破营,我们便杀过去,就算是死,也要让他们尝尝我赵军的厉害,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营外,进攻的喊杀声依然喧嚣,而此刻的大营内,仿佛变得异常安静。 李齐深吸一口气,猛然大喊:“你们记住,我赵国男儿没有懦夫,犯我领土者,虽死必诛,哪怕战至一人,也死而无憾!” “战至一人,虽死必诛!” “战至一人,虽死必诛!” “战至一人,虽死必诛!” “杀,杀,杀!” 此时的李齐已是热泪盈眶,回头看了看堆放在身后的十万石粮草,抬手打断众人的群情激昂。 “现在,秦贼想要掠夺我们的粮草,我们绝不能便宜了他们!” 一名小校站出:“将军,要不放火烧了吧。” 李齐知道这些粮草还是秦军送来的,所以也明白赵括的意图,于是开口道:“烧肯定不能烧,秦贼不是想吃吗?那就给他们加点佐料!” “全体过来,让秦军吃屎去吧!” 说着李齐率先走到粮堆前,解下腰带光着屁股,朝金灿灿的粮食呲了过去。 “对,让他们吃屎去吧!” 众人见状,纷纷击节附和,于是有样学样地都围到了粮食前。 平日里趋之若鹜的粮食,现在竟然狠心往上呲尿,这对他们这些将死之人来说,绝对是人生一大爽。 外面金戈铁马,营内却是一群大男人光着屁股在释放。 如此鲜明的对比,犹如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李齐最后抖了抖,重新系好裤腰带。 “轰!” 忽闻一阵巨响,抬眼望去,只见高大的围墙轰然倒塌,牢固的营门,硬是被这些穷凶极恶之徒给破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无数秦卒兴奋地从缺口处涌入,李齐微微眯起眼睛,随即精光乍现。 “狭路相逢勇者胜,将士们,随我杀!” “杀,杀,杀!” 三千守备军手举利刃,猛然爆发出一阵呐喊。 …… 王龁看着倒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尸体,虽然赢得了这场胜利,但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这一战,竟让他损失了足足一万五千人! 然而再看眼前地上的牛皮盾牌和阔口短剑,心里竟别有一番滋味。 这两件装备,分明就是秦之锐士的标配! 但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被这些守备军拿来对付秦国的大军。 “耻辱啊,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哈哈哈哈……” 王龁抬眼望去,不远处,李齐手执长剑,惨然狂笑。 如今,三千人已经全部战死,唯有李齐依然在坚守。 他浑身是血,身上无一处完好。 此时他头发披散开来,一只胳膊早已不知所终。 “王龁,你千算万算,没想到这里只有三千守军吧?” 虽然口中鲜血不停地往外流,但依然不影响李齐对王龁的嘲笑。 五万人对三千人,如果这都打不赢的话,王龁绝对会一头撞死! ------------ 第三十六章 瓮中之鳖 “小子,休要猖狂!” 王龁眼中怒火中烧,愤恨地对李齐喊了一声。 他的反应让李齐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 “人言秦将王龁老持稳重,堪称秦之宿将。可惜啊可惜,攻打区区三千人的营寨,都颇费力气,真是不知羞耻!” “住口!” 王龁怒吼一声,李齐却仰头大笑。 “哈哈……” 收起笑声,李齐悍然抬起长剑一指: “老匹夫,今日我李齐纵有一死,也死得其所,汝奈我何!” 话音未落,李齐就欲挥剑自刎,王龁瞳孔一缩,知道这小子宁死不屈,但心中憋闷想着不能遂了他的愿,于是大喝一声:“给我将此子拿下!” 一群秦徒蜂拥而上,直接将李齐扑倒。 几名秦徒死死地将李齐按在地上,夺走他手中的长剑,李齐心有不甘,目视长空怒吼着:“大将军,定要杀光他们,替弟兄们报仇啊!” 王龁看到李齐被拿下,这才放下心来,脸上现出志得意满后的得意。 “想死?没那么容易,老夫倒要让你看看,我纠纠强秦如何将长平城踩在脚下!” “押下去,好生看守!” “喏!” 李齐一边被众人五花大绑,一边破口大骂起来:“老匹夫,若不杀我,今后我定要啖其肉,寝其皮,将你千刀万剐!” 王龁对李齐的骂声置若罔闻,只是冷哼了一下,便越过惨烈的战场,查看今日的战果。 大秦声势浩大,岂会输与赵国,李齐的话在王龁听来简直可笑。 可是当他看到被屎尿浸泡的粮食时,却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由于此次是奔袭而来,五万大军只带了两日口粮。 本想着这里是四十万赵军的中转粮仓,里面一定有充足的粮草供应,可是没想到,却只有这点,还被他们全部玷污。 没有粮草,让三万五千人接下来如何坚守? 还没等王龁作何反应,身后却匆忙传来小校急促的声音。 “王将军不好了,回去的路被赵军阻断,我们与武安君失去联系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王龁闻言大惊失色。 如果不能尽快与白起取得联系,那么麾下这些人岂不成了赵国的瓮中之鳖? 王龁愣了一下,便急匆匆朝营外走去,想要亲自看个清楚。 但是当王龁站在箭楼举目远眺,却是夜幕下茫茫大山,根本看不见任何赵军的影子。 …… “启禀大将军,李齐将军执意留下,吾等劝阻不力,望大将军惩罚!” 几名小校单膝跪在赵括面前,脸上尽是惭愧之色。 “免礼吧,此事我已知晓。” 赵括淡然地挥了挥手。 李齐的性格赵括清楚,是绝不会愿意苟且偷生的,事已至此,赵括也无心怪罪他什么。 廉颇出言道:“李齐违抗军令,理应重罚,但念在其杀敌有功,功过相抵。大将军。” 说着廉颇稽首道:“按照秦军传出战报来看,李齐将军尚未死于乱军之中,我们是否派遣精锐,将李齐救出才是?” “救,当然要救!” 赵括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廉颇的问题,转而又道:“人肯定要救,但绝不是现在。” 廉颇深深吐出一口气。 正如赵括所言,如果现在去救,免不了一场恶战损兵折将,同时也失去了围点打援的策略核心,反其道而行之,会使己方获得一个得不偿失的结果。 赵括说完便起身道:“赵牧,乐乘!” 身在众将之列的赵牧和乐乘欣然出列:“末将在!” 看着自己的这位兄长,赵括的眼中没有一丝感情。 “命你二人速去点齐五万人马,随我出征!” “属下遵命!” 二人领命并肩而去。 赵括这才转身看向廉颇。 “老将军,长平城中三十万大军足以抵挡白起,但我给你三十五万人马,无论白起如何叫战皆不可为其所动,只需坚守即可。那白起困于西营绝不是长久之计,唯有阻碍其投石车建造,应派五万精骑,每夜轮番骑射骚扰即可拖延,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如此往复,若无变故,三日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廉颇连忙稽首:“请大将军放心,老夫定当谨遵军令行事。” 交代完这些,赵括便大步走出中军大帐,率领赵牧和乐乘众人,前往丹河峡设伏,等待白起的援军上钩。 在此之前,郭开这位败军之将被提前安排到了伏击点,而王龁所得到被封锁的消息,也是他故意派人透露出去的。 但郭开并不知情,他的一切小动作,皆在赵括的掌握之中,之所以王龁能得到这个消息,正是赵括故意为之。 天刚蒙蒙亮,得到消息的王龁便率领一万大军,沿着山路迤逦而行。 他担心消息的可靠性,所以想要亲自试探一番。 如果顺利抵达西城大营,那就证明这消息是假的,向白起汇报一下战况,带上粮草重新折返。 但若是真的,那就得从长计议另想对策,决不能守着一座空营被活活饿死。 又到了昨日经过的地方。 望着山路上一步一抬头的王龁,郭开只恨地牙痒痒。 都已经把封锁的消息告诉他了,却还要硬着头皮来闯,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放箭!” “嗖,嗖嗖……” 听到从上方传来的破空声,王龁连忙抬头,随即头皮一阵发紧。 无数箭矢正如倾盆大雨,朝着行进的队伍猛然倾泻而下。 “敌袭,敌袭!” 秦军中一阵惊呼,王龁二话不说,连忙翻身下马,滚落到一旁的巨石之下。 “轰隆隆……” 一波箭雨之后,山坡上传来一阵巨石滚落的声音,使得王龁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里是前往西城大营的必经之路,果然有伏兵! 无数躲避不及的秦卒被乱箭穿心,紧接着又被汹涌而来的巨石砸成了肉泥。 峡谷中喊杀声不断,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谷。 王龁亲眼看着自己的战马只是发出一声嘶鸣,却被一块巨石猛地砸倒在地,瞬间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快,撤退!” 只是一个接触,王龁便知此事已不可为,慌乱中大声下令,在亲卫的保护下,连连后退。 仿佛是踩中了某个机关,只要踏步到那个区域,便会迎来猛烈的攻击,一旦退出,一切竟又变得风平浪静,好像那些赵军从未来过一般。 逃过一劫的王龁此时仍心有余悸,望着丢下的数百具尸体,心中焦急万分。 死了这么多人,竟然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王龁的心中萦绕。 “狗贼,出来!” ------------ 第三十七章 战国第一神将 “哈哈,王龁,吾乃上将郭开,还不速速受死!” 峡谷中突然回荡起一阵大喊,让王龁望着空无一人的峡谷一阵发呆。 “郭开?” 王龁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也想不起来,于是对着峡谷大叫道:“好你个郭开,竟敢阻我去路,可否下来,与我一战?!” 傻子才会下去呢?郭开当然还没傻到那个程度。 “我战你奶奶个腿,有本事你上来,看我不活剥了你!” 王龁闻言,只恨地咬牙切齿。 “无能之辈休要猖狂,来日老夫定叫你好看!” “众将听令,班师回营!” 此时王龁深知不可以身犯险,于是便撂下一句狠话,转身率领众人准备拨马回营。 郭开打了一场胜仗,心中很是得意,看到王龁领兵退去,便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谁让放他们回去的?!” 忽然一声,郭开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出现的赵括等人,顿时一愣,不知该如何应对。 “将军?” 赵括的出现,让郭开有一瞬间心中一阵慌乱,错以为自己串通秦军送信的事败露了。 可是随即一想,自己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赵括又是刚刚赶到,他哪里会知道这许多细节。 赵括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看了郭开一眼,抬手挥了挥。 随即冷冷吐出一句话:“给我先将叛徒拿下!” 郭开还以为自己没听清,不可思议地望着赵括。 “大将军,我冤枉啊!” 但现在赵括不想跟他解释,瞟了他一眼道:“放心,事后我会慢慢审讯,押下去!” 郭开还没反应过来,两名军士便直接将他按在地上,转眼间五花大绑,扭送下去。 赵括往前迈了一步,登高望远。 此时的王龁还不知道自己头顶已经换了主将,以为可以轻易离去。 但是既然把他们引来,赵括就没打算让他们再回去,直接下令道:“乐乘,杀光他们!” 乐乘虎躯一震,连忙拜道:“得令!” 这些秦卒是一字长蛇在山道上前行,想要全部歼灭,实在太容易了,只要将之拦腰斩断,首尾不能兼顾,自然会成为无头的苍蝇,闷头乱撞。 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十分简单,堵住他们的去路,派几队甲士左右冲杀,不须太多时间,自然所有秦卒都要引颈待戮。 这是在赵国的地盘,能让他们来去自由,说出去让天下人耻笑! “杀!” 归心似箭的秦军早已没了斗志,猛然听到冲天的呐喊,顿时便乱了阵脚。 “快,加速行军!” 王龁自知此地已成是非之地,随时能将这些秦卒埋葬,连忙失声大喊。 赵括望着乱成一团的秦军,轻蔑一笑。 “秦之宿将?不过如此!” “轰,轰,轰!” 随着三声巨响,王龁赫然发现归路已被三个巨石完全堵死,两旁的山体上,漫天遍野全是杀声震天的赵军,身后这些人已成了插翅难逃的瓮中之鳖。 “王将军,怎么办?” 身旁裨将连忙大声呼喊。 王龁双眼怒瞪:“还能怎么办,跟他们拼了!” 拔出宝剑,王龁抬头看向山坡。 想不到他一生驰骋沙场,所遇敌手无数,但今天竟然被他遇上如此心狠手辣的对手。 可是还没等反应过来,山坡上的赵军却不再往下冲,而是迅速举起弓箭,开始进行仰射。 所处地势本就比敌方高出许多,再一仰射,其射程竟然达到恐怖的近千米距离。 “快还击!” 在没等对方箭雨落下之前,王龁想要趁此机会反抗,奈何随着弓箭兵将箭射出,王龁的脸色一阵刷白。 地势原因,弓箭根本难以达到有效的杀伤力,还没碰到赵军的脚尖,就已经远远地坠落在地。 可是下一秒,强悍的箭雨攻击如暴雨般洒下来,顿时王龁阵中一片惨叫,无数人都被射成了刺猬,轰然倒在脚下。 “天要亡我,何其不公!” 王龁不甘地呐喊,却对战事不起丝毫作用。 只好强打起精神率领步卒且战且退,一直打到丹河岸边,赵军两面夹击,最后汇聚一处,秦卒已是强弩之末,无从抵挡,纷纷战死。 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王龁胳膊中箭负伤,躲在巨石旁苟延残喘。 此刻的他已是退无可退,只有等死。 只是片刻的功夫,战场上渐渐安静下来,无数赵军涌入河岸,将还未死透的秦卒再补上一刀。 整个丹河水因为一万人的血液,竟然变成了红色的河流,一路向着东方奔流而去。 两万人对付一万秦卒,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如果不能快速解决战斗,何谈征战边关? “犯我大赵者,虽强必诛!” 赵括踩着碎石,一步步走向奄奄一息的王龁。 最终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双目如电。 “说,李齐可还活命?” 王龁凌乱的头发犹如茅草,惧怕地看着赵括,默默摇头。 赵括嘴角微掀:“你营中不是还有两万有余兵力吗?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以还你对李齐的不杀之恩,着你速回营中收拾兵马,再来与我一战!” 说完赵括便站起身,冷声道:“给他一匹快马,放他离去!” “喏!” 很快军士牵来一匹战马停在了王龁的面前。 王龁不敢相信地看看赵括的背影,当即翻身上马,如风一般逃离了赵军的视线。 乐乘匆匆走来,在赵括面前拜道: “大将军,长平来报,白起尽起十万大军绕城而过,正是准备营救王龁。” 赵括抬眼看看周围地势,这里两边峡谷陡峭,丹河从中川流而过,正是建造关隘的绝好之地。 于是命令道:“传我将令,就地搭建营垒,不得有误!” “喏!” 乐乘拱手拜退,传达赵括命令去了。 赵括并未将五万兵马全部都投入到这场围剿战中,而是分出三万让兄长赵牧领兵,在后方山谷之上潜伏下来。 明知白起一定会倾力援助赤丹大营,想要成功拦截,就必须要分散开来,不能把鸡蛋全部放入一个篮子里。 赵牧虽一直籍籍无名,但这次有了赵括的相助,相信也定不辱使命。 可是根据廉颇的战报来看,白起是亲自带了十万秦军前来,来势汹汹定然少不了一场恶战。 赵括心中忽然掀起滔天巨浪,势要和这位传说中的杀神比一比,到底谁才是战国第一神将! ------------ 第三十八章 打游击,俺是专业的 白起名义上打着营救王龁的旗号,其实是为了引诱廉颇出战,若是没有阻碍,自然长驱直入,将长平完全围起来。 但是此刻白起还不知道,赵括所率领的赵军已经悄悄完成了替换,将之前的郡县民兵换成了从边关撤下来的边防军。 二者的战力有天壤之别,纵使野战双方也定然势均力敌。 不过赵括不打算和白起硬碰硬,尽量拖延时间,不断消耗秦军为主要作战战略目标。 但这一次,白起似乎坐不住了,竟然尽起十万秦军,试图完成这次大包围。 看透了这一点的赵括自然不能让他如愿,虽是一口吃不下十万秦军,但也起码让他白起知道,他想一口吞下长平,也绝不可能。 赵括给赵牧交代,避其锋芒,侵扰敌后,总之就是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白起身为秦国大将,所立战功无数身经百战,但他哪里遇到过这种不讲武德的战术,只得处处小心谨慎,尽量保存秦军实力,企图用大规模作战来凸显出秦军的战力优势。 况且,十万大军行军,最大的阻碍便是所带粮草有限,没有辎重,仅仅只是将士们随身携带的三天口粮,若是三天后不能如愿成功与王龁会合,恐怕全军上下都得饿肚子。 综合上述所言,十万秦军似乎面对的形势,并不容乐观。 如果等粮草耗尽,再掉头想要回去,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这得看廉颇手中的长剑会不会答应。 在赵国的家门前,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尽管白起在后方与兄长极限拉扯,赵括一刻也没有停歇,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先是指挥乐乘背上十石弓,率领八千弓兵带上武器绳索,爬上营地前的悬崖峭壁埋伏,再令手下所有将士重装上阵,盾牌兵和脚弩兵严阵以待,以全力堵截白起前进的脚步。 真正的两军交战,拼的不单单是计谋,更重要的还有士气和威慑力。 山地作战,战术对抗尤为重要。若想破敌,必须拥有绝对优势,一旦陷入短兵相接,必定伤亡惨重。 很显然,秦军的先锋军皆是步卒,他们最怕的,也就是赵括需要充分利用的。 赵括所率这五万精兵,可谓是百炼成钢,是从四十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师,面对匈奴也丝毫不会胆怯的悍卒,对于专克步卒的弓弩装备,也有着得天独厚的绝对优势。 大战如火如荼,生死各安天命! …… 一轮冲锋下来,白起眉头紧蹙,心头的紧迫感越发让他坐立不安起来。 这些赵军占据有利地形,秦军下令行军的时候,他们一窝蜂地从山坡上下来,使秦军首尾不能兼顾。 可是想要挥军冲上山头把这些赵军杀个干净,他们又会借地形优势,居高临下,且战且退,给追击的秦军当头一棒。 为了尽量减少损失,白起不得不下令停止追击,整顿兵马继续朝前挺近,希望尽快到达赤丹大营,等有了立足之地,再从长计议。 但是山谷中回响很大,声音能传出很远。 秦军在前面走着,赵牧所率领的赵军则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喊口号:“秦之白起名天下,区区长平拿不下,心急绕道丹河峡,三十万大军全白瞎!” 听到赵军竟然如此羞辱,白起咬着后槽牙喝令加速行军,可是没料到,前方突遇斥候来报,言先锋雷河遭遇赵军在前方阻拦,主将正是赵括。 听到这个消息,白起的眼中顿时杀气腾腾。 一路而来所遇的憋闷,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想要凭借两三万人,就想把秦军困在丹河峡,这简直就是做梦。 于是让司马靳负责断后,指挥十万秦军,浩浩荡荡朝着丹河大营一步步逼近。 所谓的临时营寨,也不过依据河岸用乱石和枯木草草搭建的营地而已,如果凭借这些就想抵挡十万大军,那绝对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是当雷河率领的先头部队绕过一座山头,眼前豁然开朗。 赵军早已严阵以待在河岸旁,等候着秦军的到来。 左右看看刀削斧劈的悬崖峭壁,雷河抬眼看向前方的军阵前列。 一名白面无须的公子哥,一身甲胄坐在马上,站在军阵的最前列。 “你就是赵括?吾乃雷河,速速受死!” 雷河生的如铁塔一般,手提一只大铜锤,看见赵括身后单薄的只有不足万人,二话不说拎着铜锤就冲了上去。 “杀啊!” 先锋军爆发出一阵呐喊,手持长矛向前冲锋。 赵括轻笑:“呵呵,真是一介莽夫。” “列阵,迎敌!” “轰!” 随着一声令下,赵括身后的盾牌兵蜂拥着上前,将大盾重重砸在碎石之上,随即一声呼哨,瞬间两边峭壁之上陡然出现无数弓弩兵,刚一露面举弓便射。 乐乘射出一箭,直逼雷河。 霎时间,两旁山崖上乱箭齐发,一支利箭如暴雨之中的雷霆一击,逼得雷河慌忙抡锤格挡。 感受到来自铜锤上所承受的力道,雷河心中大骇。 想不到赵军之中竟然藏着神射手,端的一手好箭法。 一轮箭雨,便将先锋军的脚步逼停下来,雷河虽然心中怒意难消,但畏其箭法犀利,不得不退回来,重振旗鼓准备再战。 ”赵括小儿!有种出来和我单挑,躲在军阵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赵括仰头大笑:“哈哈,你算什么东西,值得让我应战。且回去让白起过来,速速前来受死!” 雷河瞬间被赵括怼地哑口无言。 他竟然看不起堂堂武安君帐下第一猛将,简直欺人太甚! “哇呀呀,黄口小儿胆敢目中无人,找死!” 说着雷河就欲抡锤再上,可是刚一冒头,又是一支利箭射来,叮地一声重重射在他的铜锤之上。 这把铜锤乃是赤铜打造,重达六十余斤。 普通箭矢根本难以撼动分毫,然而乐乘的这一箭,却让雷河持锤蹭蹭后退两步,一个站立不稳,险些一屁股坐下。 “好大的力道!” 雷河不由地感叹了一句。 赵括冷声道:“你若再敢冒进,射的恐怕就不是你手中的铜锤了。” 一句话,让雷河很是不服。 君候命他前来做开路先锋,若是遇到这点阻碍便畏战不前,还如何有脸面见君候? “呔,休要猖狂,看我不砸烂你的营地!” 说着雷河一扭头对身后士卒道:“我雷河帐下没有孬种,不怕死的跟我上,杀光他们!” “杀,杀,杀!” 众人齐声呼喝,地动山摇。 ------------ 第三十九章 最终的决断 雷河高高举起铜锤,两眼瞪如铜铃,大叫着再次朝赵括冲来。 赵括轻哼一声,沉声低喝:“变阵,上脚弩!” “哗!” 盾牌兵随即朝两边散开,只见地上密密麻麻半躺着无数脚弩兵。 他们两脚之间,三支利箭正在其中,一人半躺,一人填箭,脚蹬弩身,双手拉弦,仰面朝天。 这种脚弩只有在韩国弓弩方阵中出现过,需要一名成年男子以全身力气才可开动。 但在今天,竟然出现在赵国军队当中实属罕见。 巨型弓弩被完全张开,咯吱作响的声音宛如死神的脚步,下一秒万箭齐发,收割着面前所有敌人的生命。 “嗖,嗖,嗖……” 力量强到极致,便是速度相对提升。 恐怖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前冲的士卒身体被一股巨力猛然一滞,轻如鸿毛的箭矢仿佛一道闪电,以惊人的速度从他们身体里穿过,又毫无阻碍地穿越下一名士卒的身体。 刹那间,无数个鲜活的生命轰然倒下,仿佛是狂风刮过的麦田,一波接着一波。 雷河瞪大了双眼,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些脚弩对平地作战的士兵,杀伤力竟如此巨大。 “快,保护将军!” 上百名亲卫军义无反顾地冲在最前列,奈何在双人配合下,脚弩手甚至可以做到无差别疯狂输出。 赵括望着眼前的一幕,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 依目前拥有如此凶猛杀伤力武器,若是再稍加改进,将诸葛连弩制作出来,莫说横扫六国了,便是放眼全球估计也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能够扛得住。 当然了,现在面对的还只是手无寸铁的秦之卒夫,想要依靠这些脚弩应对五万以上的大规模战争,明显还有些不切实际。 不过应对眼前的先锋军,完全不是问题。 一时间,整个战场成了一面倒的局面,无数秦卒前仆后继,却依然难以向前再迈进一步。 看着眼前的惨烈的场景,雷河忽然想到,如果身边的秦卒都被杀完了,自己还怎么向武安君交差? “撤,快撤!” 雷河慌忙大喊,也顾不上太多,在亲卫用身体做挡箭牌的护送下,开始向后溃逃。 原本想用强横的武力为大军踢开赵军的阻拦,但按照眼前的局面,明显是踢到了铁板,在留下数千具尸体后,雷河带领残兵一边抵挡从三面射来的箭矢,一边匆忙向后退去。 短暂的接触,就让秦军死伤无数,倘若再坚持一会,恐怕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退后数里,雷河仍心有余悸,将剩下的士卒安顿原地待命,便匆匆翻身上马,他要亲自前往中军,将前方发生的情况如实汇报给白起。 赵括这边也不敢停歇,继续整顿士兵打扫战场收集箭矢,随时准备迎接与白起的真正较量。 得知消息后,白起并未动怒,只是仰头深深地叹息一声:“这不怪你,只是现在的赵括实在太强了。” “将军,我蒙骜不服!” 肩膀打着绷带的蒙骜怒气冲冲地站出来,想要请战去找赵括一雪前耻。 但白起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淡淡道:“你身上有伤,在中军好生歇息,待本候亲自去会会他,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众人闻言,精神为之一震。 武安君亲自上阵,那赵括哪里还有胜利的可能? 征战数十年,一生未尝败绩,光是这一点,足够他们今后向自己的孙子吹一辈子。 “全军听令,盾兵在前,弓兵在后,长戟兵列阵,随我出征!” 一声号令,旌旗猎猎,战鼓喧天。 白起胯下黑马,手提青铜长剑,白色披风迎风招展。 硕大的玄鸟纛旗跟随在白起身边,使得数万秦军士气高涨。 …… “大将军不好了,白起亲率大军杀过来了!” 正在丹河岸边与众将士谈笑风生的赵括,刚一转身,就看到兄长赵牧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自己的这位兄长哪里都好,就是人老实,经不得任何风吹草动。 怪不得让他跟随廉颇老将军,一切按部就班绝无半点怨言。 倘若让他独当一面,恐怕还需要多加历练。 “兄长莫慌,且慢慢与我道来。” 即使在军中,赵括职务比他大,但也不能坏了人伦纲常,除了正式的军事会议,赵括都会尊称一声兄长。 只此这一点,让下面的军士们都十分钦佩。 赵牧看到赵括的那一刻,便立刻有了主心骨,这才气喘吁吁地在赵括面前拜道:“启禀大将军,白起,白起率领近十万大军,已到了山谷口,我已经命令所有弟兄撤下来,前来听从大将军调遣。” 赵括深深吐出一口气,没有及时说话,而是转身看向湍急的河水。 白起率大军来到,即使赵牧仍在两侧伏击,也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退回来是正确的,只是秦军有数万之众,想要抵挡住数万虎狼之师的全力一击,就必须采取迂回策略,多面包抄才有可能赢取一线生机。 乐乘开口小声道:“大将军,何不命廉颇老将军前来包抄秦军,吾等方有胜算。” 赵括闻言只是微微摇头:“此事断然不可,否则便中了白起调虎离山之计。” 白起此行的目的,正是要引诱驻守长平的廉颇出手相救。 然而长平城才是重中之重,决不能有半点闪失,所以就算眼前的局势如何危急,都不能动用长平的兵力。 赵括陷入沉思,身边的将士们全都屏住呼吸,等待赵括做出最后决断。 赵括的目光顺着河流朝前望去,丹水河源自丹朱岭,由西向东,在长平绕了一圈之后,一路南下直奔河内郡,与黄河北岸齐头并进,最终成为黄河的支流。 若是赵括采取水攻,就必须从赤丹岭源头入手,一举截断河流,使长平乃至全城百姓都会陷入断水的窘境。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毒计,一旦断水,不但会影响到整个大军的吃水做饭问题,还会让百姓怨声载道,从而会让士气降到冰点。 最重要的是,如果白起在损失了这数万大军之后,以此散布谣言,高举为天下黎民除害的义旗,那么只会迫使野王和河内郡的民众转身向赵国举起屠刀。 赵括权衡着利弊,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但,若是不能在此次战役中大获全胜,那赵括必定再难与军中立足,原本支持他的那波权臣也会倒戈,会被赵胜完全踩在脚下。 念及此,赵括缓缓闭上眼沉声喝道。 “众将听令!” ------------ 第四十章 巅峰对决 “嗨!” 听到大将军猛然一声大喝,众人纷纷挺直腰身拱手回应。 赵括抬头望向远处山峰道:“尔等速速召集人手,前往丹朱岭,务必在一个时辰之内,截断丹河湖!” 听闻这道命令,众人凛然,连忙拜退前去召集各部人马。 一个时辰截断丹水河,这看似轻松,其实做起来可谓困难重重。 丹朱岭虽然不是最高峰,但距离大营也有足足两千米的距离,就算是平地跑步,恐怕也要耽误点时间,更何况这是让人还要抱着石头爬山,更是难上加难。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任何一名将领都不能有丝毫懈怠。 “大将军,若是我们都去堵截河水,白起大军若来,你自己岂不危矣?” 赵牧忧心忡忡,看着自己这位兄弟,还有些放心不下。 赵括摇摇头道:“无妨,我自有办法对付,你们尽管速去堵截便可。” 军令如山,就连赵牧也不得不严格遵守,由不得他多说什么。 “那好,你要在大营内多加保重!” 说完,赵牧无奈地叹气,摇了摇头。 在他的心里,赵括这是一招险棋,一个不慎,就连他自己的小命都会受到威胁。 可是如今白起竟然起十万大军压境,不险中求胜,又有什么办法? 人生在世,诸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赵牧只能认命。 然而赵括却并不这么想,等众人离去,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自己钓上来的大鱼,如果没有千斤丝,又怎么敢钓千斤鱼? 放在眼前的,只能一口吞下,就算是撑死,也决不能让世人笑话。 就凭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再不济,他白起也不敢轻易杀了自己。 吕不韦目前还在长平等着看好戏,赵括已经算无遗策地计划好了每一步,任何一步出了差错,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战鼓震天,旌旗招展,十万大军在白起的率领下一往无前,所过之处,势如破竹。 一路挺近,终于远远就看到了矗立在赤水河旁的赵军大营。 望着敌营就在眼前,白起不喜反忧。 他忧的是,这一路过来竟然没有遇到一股像样的抵抗,竟然是长驱直入,搞得好像游山玩水的旅游团一样。 这还了得?此中定有奸计! 依靠数十年征战沙场,白起凭借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列阵,准备迎敌!” 白起一声令下,冗长的号角声陡然在山谷中响起。 他们这十万大军,是一路爬山而来,体力消耗十分严重。 号角一起,全部方阵悍然停下脚步,双目如鹰隼般冷冷地注视着前方。 军阵前方,白起极目远眺,却发现敌营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反应。 白起一抬手,战鼓和号角骤然停下,十万人的队伍在白起身后蜿蜒曲折,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君候,难道他们畏惧君候亲征,早早弃营潜逃了?” 雷河手搭凉棚看看远处敌营,疑惑地对白起问道。 他这一路跟随而来,就是想要赵军再用对付自己的办法,再上演一出后追前堵的戏码,奈何都特娘地杀到这里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若不是偶尔可以看到碎石滩上的血迹,白起若是问起来,雷河真要百口莫辩了。 “不,你看那大营内还有袅袅之烟,定然是在埋锅造饭。” 白起一抬手,打断了雷河不切实际的猜想。 “埋锅造饭?” 雷河的眼珠子瞪地溜圆。 这都打到他们家门口了,还有心情吃饭? 这是谁给赵括的闲情雅致? “待我去查探一番!” 就算君候相信,他雷河绝不会相信。 大战在即,如此泰然自若,那还了得? 未等白起答应,雷河便拍马上前,朝着赤水大营疾驰而去。 可是还没到跟前,就看到大营内忽然乱箭齐发,如蝗般朝自己飞来。 “糟了,中计了!” 雷河一个激灵,连忙勒紧缰绳,二话不说掉头就退了回去。 太吓人了,果不其然,这赵括正在大营中等着呢。 对于未知的危险,是人就会有种莫名的恐惧。 再加上之前雷河在赵括手里吃了大亏,更是如惊弓之鸟,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吓得心中大骇。 “果然不出君候所料,那赵括正在大营之中等着咱们呢。” 白起看看惊魂未定的雷河,无奈的扭头看向前方。 说的是个屁,仅仅知道赵括在大营中有个屁用,连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准备怎么对阵这些都不知道,就吓的急忙跑回来了,简直就是枉费这几年的辛苦栽培。 “汝且退下吧。” 白起淡淡说了一句,正欲下令斥候前去查探敌情,却骤然听闻一阵紧促的鼓点从对面发出。 一群人跟着白起身后,伸长了脖子朝前张望,就看到营门忽然洞开,两列卫士齐踏步从营门鱼贯而出,列与两旁。 一辆战车从营门冲出,直奔白起阵前。 “弓兵准备!” 雷河连忙下令,他才不管如何,只要从那里出来的赵军,他都愿意先杀了再说,免得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且慢!” 白起抬手停止了雷河的喝令,望着车马越来越近,淡淡道:“怕什么,这人定然便是赵括!” 现在刺探军情这么好的机会,白起怎么可能放过,一定要等看看赵括要说什么后,再说杀与不杀。 “白起兄远道而来,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众人神色一紧,只见战车上站着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将领,头戴玉冠,身穿青铜甲胄,不是赵括还能是谁。 白起认得赵括身上穿的甲胄,乃是马服君生前就是穿着这身甲胄征战沙场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起没有那么小气,一见到赵括就要喊打喊杀的,一定要想办法先摸摸对方底细再说。 白起轻笑着对赵括回礼道:“马服君言重了,我白起远道而来,正是为了一睹将军风采,怎敢劳驾马服君亲自迎接,惭愧。” 白起说完,眼角流露出一抹阴狠的神色,不易察觉地一闪而过。 客套话谁都会说,但是白起就是没见过能把客气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脸不红心不跳。 白起很稀奇,直在心里纳闷:赵括脸皮这么厚,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 第四十一章 新版空城计 赵括拄着长剑,对白起露齿一笑。 “怎么?世人皆言武安君白起杀人无数,战功矍铄,现在这么怕死,竟不敢随我到帐中一叙?” “嘿,这话被你说的!” 雷河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瞪着眼对赵括叫骂道:“赵括小儿,要战便战,哪来那么多废话!” 说着对白起道:“君候,待俺去取了赵括的狗头,拿来给您当夜壶!” 话音未落,就打算提着铜锤跟赵括拼个你死我活,不料白起沉声冷喝:“退下!” 两个字,雷河立马如泄了气的皮球,愤愤地一甩马鞭,扔在了地上。 白起没再搭理他,而是抬头看向赵括。 “呵……” 白起冷声哼笑,开口道:“两军交战,个人生死轻如鸿毛,又有何惧哉?只要你敢相邀,本候岂有畏惧不前之理!” 赵括嘴角微掀,狡黠一笑。 “既如此,还请武安君赏光,移步营中叙话。” “善!” 白起当即答道,就欲拍马上前。 “君候,让末将伴你左右,以护君候周全。” 白起还没走出两步,雷河便急忙拦下自告奋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不敢保证赵括会不会玩阴的,倘若给白起直接来个痛下杀手,那这十万大军必将群龙无首。 见状,赵括轻蔑一笑,不做多说。 白起却瞪了雷河一眼,怒喝道:“本候征战沙场数十年,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汝不必多言,若我半个时辰未归,掩军杀来便是,何须多虑!” 赵括朗声拱手道:“武安君果然高风亮节,在下佩服!” 听到赵括的马屁,白起不屑一顾冷哼道:“吾自有论断,何须多言!” 赵括闭上嘴,不再多说一句。 不管怎么样,对白起的猜测自己是正确的。 若无傲气,何来饮鸠自裁。 历史不会说谎。 “君候,请!” 随即赵括一挥手,战车调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只是身后多了白起只身一人,从容有度地跟在车后。 随着敌营越发逼近,白起的眼神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四处观望。 进入大营之后,白起心中大骇。 此营竟然里面空无一人! 这还了得! 按照雷河回报的消息,赵括的兵马少说也有数万人,可是现在除了两侧的甲卫军之外,剩下的精锐之师又能藏在何处? 此刻白起的心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幸亏没有直接让十万大军冒然进攻,否则的话,就又上了赵括的当了。 就眼前这个临时搭建的营寨,说句不好听的,谁的口气大了,一口气就能吹倒,何须十万大军? 很明显,这就是赵括的障眼法,他的主力军肯定就在附近某个山头,等着将进入这座大营的十万秦军包围呢。 想到这里,白起心中一阵轻蔑的冷笑。 想要跟自己玩诱敌深入这一套,他赵括还嫩了点! 可是白起忽然一愣,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赵括为何还会主动把自己请进大营参观,这不等于泄露军情吗? 白起浑身的汗毛顿时根根竖起。 他赵括真的不会是打算先杀了自己,再引诱秦军进来,一举全部围歼吧? 白起翻身下马,此时的赵括已经站在大帐前笑脸相迎。 “君候,请!” 赵括亲自为白起掀起帘子,恭迎白起入帐。 白起朝里望了一眼,立刻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赵括离这么近,自己甚至毫不怀疑抽出剑就能将之轻易斩杀,他若心怀不轨,怎么可能给自己这个机会? 再者区区几万人,岂能承受的住十万秦军的勃然一怒,虽然不至于反杀,但若想安然离去,赵军必定无可奈何。 很明显,这样的围剿计划十分天真,根本不切实际。 “来呀,为武安君看座!” 赵括抬手招呼一声,便以主人的身份,率先跪坐在了主将的位子上。 白起一声不吭地等几案放稳,这才安然坐下,侍卫先是为赵括倒上一杯浊酒,转而也为白起倒上一杯。 按照规矩,赵括要先饮一口,以示无毒。 但见赵括端起酒樽,看向白起。 “武安君有所不知,君长期以来皆是我赵括心中之楷模。” 白起不以为然地笑笑:“呵,汝之楷模,不应乃翁吗?” 身为武安君,从来不屑于这些阿谀奉承,对赵括的话十分不感冒。 赵括低头苦笑:“家翁已逝,暂且不提,我的意思是放眼如今的七国,能与武安君匹敌的,绝无仅有。” 现在的白起心中已有打算,没工夫陪赵括打牙祭,轻哼一生的道:“汝若识趣,尽可退兵东去,本候绝不阻拦。” 赵括闻言并不为所动,而是盯着白起问道:“那敢问武安君,我若是不从呢?” 白起陡然拿起酒樽,直接泼在地上:“尽如此酒,肝脑涂地矣……” “好一个肝脑涂地!” 赵括朗声笑道:“来,为武安君满上,我二人痛饮此杯!” 白起被赵括的反应气的没话说,无论他怎么跟他甩脸子,赵括仿佛是吃了秤砣般,铁了心地要屈颜附会。 两军交战,主将岂能如此厚颜无耻?! “干!” 只见赵括底气十足地一口将樽中酒喝了个干净,末了还亮出杯底示意他已经喝干。 明知是一个酒壶倒出的酒水,就算白起有所担心,但见状也打消了防备之心,随即端起酒一饮而尽。 “若无他事,本候就此告辞。” 放下酒樽,白起就欲起身。 这断头酒都已喝过,准备回去整备兵马,与战场之上与赵括厮杀。 但是赵括见状,怎会轻易放他离去。 这离半个时辰的期限还早呢,怎么也得十去八九才能放他回去。 赵括连忙出声阻拦道:“武安君何必急于一时。” 白起不耐烦地回头道:“汝又有何事?” 白起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怕死之人,在他看来,赵括的表现,明显是畏战不前,想要靠拖延时间给赵军多一些喘息之机。 可是赵括只能说,白起只是猜对了一半,拖延的时间并不是担心赵军会遭受灭顶之灾,而是想让他白起输的更彻底一些。 “武安君,您难道就不担心王龁将军的安危吗?” 赵括一开口,白起就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什么叫不担心,若是不顾王龁率领的数万兵马,他率领的十万大军来干什么了? 来打秋风吗? ------------ 第四十二章 君只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连自己的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区区一名左庶长,白起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这场百万战役的胜负,才是白起最关心的问题。 赵括此刻越是对他示好,白起越是难以心安。 他对赵括是绝不会抱任何幻想的。 赤丹大营的所属权正是此次战役胜败的核心,白起根本不指望赵括会因为一番交谈,就乖乖把赤丹大营交出来,任凭白起处置。 在白起的眼里,战机是靠自身实力争取的,不是靠坐等天赐良机。 以前是,现在当如是! “汝何须多言,若是有胆,引军来战便是,十日之内,我大秦定将踏平长平,汝还是莫关心他人安危了,好自为之!” “慢着!” 赵括急忙出声阻止白起走出营帐。 如果现在不能留下白起,若是他回去引军来战,自己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 看见白起只是停下脚步,连头都不愿回。 赵括咬了咬牙,沉声道:“白起,你可知,汝命不久矣!” “呵!” 白起冷笑道:“我命久不久暂且尚未可知,但此战,赵军必败无疑!” “是,你清高,你牛逼!” 赵括一急,就连后世的话都给逼出来了。 “但我赵括敬你白起是我华夏之千古猛将,今日便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待你踏平长平之日,便是你白起的死期,不为我赵括多牛逼,只因秦王已对你怀有戒备之心!” 白起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缓缓回头看向赵括,目露杀机。 “黄口小儿,竟敢挑衅我君臣关系?!” 赵括知道,自己说这话太直白了,直白到直接戳中了白起的内心。 赵括缓缓摇头,语重心长道:“君候,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住口!” 白起断喝,目露凶光。 他就知道,这个赵括不简单。 今日将自己请到帐中,竟是如此歹毒的恶计。 他要给秦王传达一个信息,坐实白起通敌的证据! 此计不毒,这天下哪里还有更歹毒的计策? “噌!” 白起猛然抽出佩剑,指向赵括。 “汝若敢多说一句,本候定将你碎尸万段!” 赵括亲卫见状,急忙拔剑相向。 一时间,大帐中剑拔弩张,账内之人随时都会死于非命。 赵括摇头苦笑,却伸手将身边亲卫的剑按了下去。 就算不按下去也没用,白起的武力绝不在蒙骜之下,就凭帐中的这些亲卫,赵括深知绝不是白起的一战之敌。 但赵括也不怕白起突起发难,毕竟只要他敢跟他动手,绝不会让他走出大营半步。 “话已至此,我只奉劝武安君一句,君只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若是君候执意如此,在下也无可阻拦,只是可怜这天下苍生,皆毁于君一人之手!” 说完,赵括背转过身,咬了咬嘴角。 “我只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白起回味着赵括的话,神情渐渐暗淡下来。 一生戎马驰骋天下,一直忙于军务,只为实现心中的抱负。 可是到头来,范相屡次前来督军,秦王始终不愿放开手脚。 难道真的是秦国国力空虚,不能支撑起四十万大军的粮草吗? 就算是以前,白起也从未天真地认为事实正是如此。 他对秦王的戒备之心早有察觉,只不过心照不宣,不愿提起罢了。 但是今天,赵括竟然用一句话,让白起的内心豁然开朗。 此时,众亲卫眼睁睁看着白起手中长剑缓缓落下,心里都为赵括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他这一米九的大个子,真的发起疯来,试问,谁能拦得住? 好险,赵括竟然再一次赌对了。 可是就在所有人放下心的一瞬间,白起却猛然一声大喝,吓得所有人再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竖子误我!” 白起眼中精光乍现,骤然再次抬起长剑。 “嘭!” 一把长剑嗖地一声擦着赵括的发髻,直直插入将旗之上。 “今日本侯定让你明白,某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说完,便大踏步朝外走去,只留下帐中一群看呆了的众人。 赵括望着面前,兀自震颤不已的剑柄,要不是白起心里堵着一口气,恐怕被刺穿的就不是将旗了,而是自己的心脏! 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直到白起走远,赵括仍有些心有余悸。 “太他娘的刺激了!” 赵括暗暗爆了一句粗口,不骂人都不足以释放心中对死神的恐惧。 “大将军……” 亲卫喊了一句一动不动的赵括。 赵括猛然转身,骂道:“还愣着作甚,备战!” “喏!” 众人纷纷退下,只留赵括一人站在帐中。 有此一出,相信白起不会那么急着开战,赵括深知此计已成,静待佳音便是。 不过很明显,脚下的这座大营已经不能久留,一定要尽快找一个高地准备看戏。 等白起走后,赵括便第一时间率领营中亲卫悄悄从东门转移,留下一些民夫负责继续烧柴燃起狼烟。 “君候快看,他们燃起狼烟了!” 白起安然回到阵中之后,回过身来用狼一样的目光,盯着赵括的大营久久凝视。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白起心中正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 对雷河的提醒置若罔闻。 正如赵括所言,如果因为这一战,彻底将长平踏平,那么回到咸阳需要面对的,必定是口蜜腹剑的朝中众臣。 试问,面对凯旋之师,全军上下皆封爵加薪,秦王又该拿什么来赏赐自己? 再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他白起想要却还未得到的? 答案是肯定的,秦王将赏无可赏,只能好言夸赞一番,最后会因为位高权重,直接威胁到秦王的地位。 可恨那赵括,为何要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今日这场战事,若是不胜,就更加证明了他白起要养敌自重! 若是被有心之人吹两句耳边风,篡敌谋逆的罪名都会强加在他的头上,到那时,必将百口莫辩。 一阵山风吹过,白起的目光忽然定格在那棵,在风中摇摆的槐树。 树欲静而风不止,事到如今,他已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念及此,白起幡然醒悟,振作精神举剑大喝: “全将听令,擂鼓吹号,给我杀!” “杀,杀,杀!” 所有秦军爆发出呐喊,顿时整个山谷都开始震颤,音浪一浪高过一浪。 “启禀大将军,万事俱备,敌军已对我大营发起冲锋!” 高高的山峰之上,赵括稳坐石台,正在闭目养神。 ------------ 第四十三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洪水向前冲 赵括双目睁开,长长吐出一口气。 “传令,掘坝放水!” “喏!” 传令官拱拜之后翻身上马,手举令旗朝赤丹岭疾驰而去。 “将军有令,掘坝放水!” …… “快!命令已下,掘坝!” 赤丹岭之上,风声鹤唳,热火朝天。 大,身为辎重营的卒夫什长,此刻更是挥汗如雨,一刻也不敢停歇。 一名年轻点的小卒无力地躺在泥泞的湖边,仰面朝天哀嚎道:“大,我实在搬不动了,我得躺下来歇歇。” 大两眼一瞪,踢了他一脚气喘吁吁道:“废物,再坚持一会,扒开这道渠,咱们就算大功告成了。” “啊,真舒服。”年轻小卒不为所动却一脸享受,在泥地里躺平,浑身都轻飘飘的。 大知道,这不能怪他,毕竟初次上战场,他还不知道和秦军拼杀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年轻人累一点就受不了,这很正常。 ”快起来,督军来了会杀了你的!” 大顾不上许多,一边搬着石头,一边朝远处张望了一眼,低头对小卒恐吓道。 从军入伍多年,大见惯了太多同伴的死亡,可是他们这些普通民夫,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此刻大的身体也是钻心的疼,那种过度疲劳又时刻都在挨饿的煎熬,没有体会过的人又怎么能够理解? 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如果不知道还以为他已经年逾半百,但他的实际年龄却只有三十多岁,至于具体年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只知道在家排行老大,父亲早亡,两名兄弟,三弟是在十多年前和别家换了被煮了吃,二弟则是因为上山砍柴被老虎吃,家里只剩老母、媳妇、还有一名六岁的儿子。 赵国和秦国的军队不一样,大虽然身为边军,并且还提升到了什长,可一路走来几经生死,薪资却始终都徘徊在温饱的最低限度。 没错,在赵国的军队中,薪资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发放的俸禄几乎为零,大多都是用柴火和布匹杂物作为酬劳,会直接发放到老母的手中,以此养活一家老小。 凭借着家里的几亩薄田,一家几口勉强度日,身上的灰色衣衫,还是这次从边关撤下来媳妇给新做的一身。 他不识字,所以从来没往家里写信,若遇急事,需要请军中识字的袍泽代笔,当然,他需要将本就不多的口粮作为酬谢,送给人家才行。 虽然身体有些吃不消,但好在这次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作战,心里始终都提着一股劲,正是家中的老小。 秦贼想要剥夺他们生的权利,就算是身首异处又有何惧! 大的手上有一道很深的伤,这还是前几天在帮助民夫砍树时,由于树木高大,不小心被轰然倒下的树枝划到。 庆幸的是,虽然报废了一把长锯,但好在划到的不是他的脖子,否则的话,家里就等着接受赵王送的抚恤金吧。 虽然不多,但也够一家人吃上一顿饱饭。 可是万万没想到,听从大将军的指令,冒着生命危险砍下的树木,竟然白白丢给了秦军,这一点让大很不服气。 即使如此,大对大将军所做的决定依然言听计从,始终相信,大将军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不论是丢下西城大营和赤丹大营,还是因为独子的身份被驱赶到长平,都是为了更好地歼灭秦贼。 这一次,又从长平自告奋勇追随大将军来阻截武安君,赌的就是大将军一定能打败白起,将所有秦军赶回他们的咸阳老家。 眼看着身旁一块巨石被撬开,其中几人正站在岸边用力,却忽然脚下的石头被猛烈的洪水冲溃,全部倒在奔流浑浊的湖水中。 湖水在积蓄了一个时辰之后,其中所蕴含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这是很多人始料不及的。 “快,让开!” 大慌忙从水中爬起来,身后有人正拼命地将他往后拽,而他的目光却在盯着刚才驻足的地方拼命呼喊。 那名年轻的小卒仿佛睡着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猛烈的水裹挟着石头树枝将他彻底淹没。 又一个鲜活的生命离他而去,大两眼通红,却仿佛千年巨松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为了掘开自己刚刚亲手堆砌的石坝,十几名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卒夫丢掉性命。 此时,仿佛积蓄了洪荒之力的赤水,愤怒地咆哮着朝着山下一路奔流而去。 大地在震颤,山峦在摇摆。 白起抬脚再次站在赤水中军大帐,心头的不安越发变得强烈。 这里竟真的空无一人,就连赵括和他的近千名亲卫们也不见了踪影。 白起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一剑杀了赵括。 如果不是心系四十万秦军,白起真的不介意和赵括一命换一命,那样才最痛快。 想要祸乱武安君是一片忠心,他赵括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传令全军,继续前进,务必在天黑前到达赤丹大营!” 既然搞不懂赵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白起索性不再想那么多,只管率领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只要到了赤丹大营,与王龁两军会合,就算初步实现了包抄长平的战略计划,赵括必败无疑! “轰隆隆……” 白起前脚刚走出大帐,却感到地面一阵剧烈的摇晃,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 “什么声音?” 白起猛然警觉起来。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正是洪水即将到来时的征兆。 曾经水淹楚国鄢都,白起用的正是此计,不费吹灰之力将楚国整个都城都化为一片沼泽。 万万没想到,赵括竟然如法制炮,将这个办法用了他武安君的头上。 “简直可恶!” 白起狠声骂了一句,快步朝营中集结的秦军下令:“快,撤退,全部撤退!” 此刻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了,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而赤水大营沿岸而建,根本避无可避,只能顺着河道跟洪水赛跑。 如此一来,何谈包围长平,十万大军都将顺流而下被泡到水里,成为毫无还手之力的落汤鸡。 众人皆是心惊,向来行事独断专行果断狠辣的武安君白起,竟然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难道真应了那句传言:破秦者,括也?! 虽然不敢相信,但看到白起杀人的目光,所有人一愣,皆纷纷从命,调头就跑。 下一刻,洪水奔流而至,沿着原先的河道扩宽了何止市丈,滔天的巨浪猛然袭来,刚刚树立不久的营寨猛然被洪水掀翻,顺着水流奔腾而来。 ------------ 第四十四章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滔滔洪水瞬间淹没了赤水大营,见到洪水的那一刻,一些年轻的秦卒则被吓的站在原地,瞪大两眼张大嘴巴。 他们从未见过,顺着山坡流下的洪水竟然如此猛烈,连个招呼都不得打,就将那些来不及逃跑的秦军卷入水底。 峡谷中,无数秦军呼号着拼命狂奔,但仍难以摆脱洪水的追逐,直到随着洪水席卷而来的树枝长矛猛然从后背扎入,瞬间变成冰冷的尸体,顺流而下。 山坡上望着眼前的一幕,赵括站在那里,任凭风从耳边刮过,纹丝不动。 “大将军,如此岂不是便宜了秦贼?” 乐乘看了一眼山坡下的惨状,在赵括身侧问道。 “呵!” 赵括轻笑一声回过身来,对乐乘道:“对于已失去威胁的敌人,何必白费力气,白起三日之约已成笑谈,随他去吧……” 说着目光一凝,沉声道:“现在,是该收拾王龁那三万人马的时候了。” 说完,赵括引军直逼赤丹大营,将王龁所部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刻王龁满眼都是绝望。 原本以为武安君亲率十万大军前来营救,定然会让赵军闻风丧胆,退一万步想,也定能和赵军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可是万万没想到,站在箭楼上左等右等,随时准备开门迎接武安君驾临。最终大秦的玄鸟旗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气势汹汹的赵括。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王龁惊讶地瞪大两眼,不敢相信,武安君大军压境,赵括却在闲暇之余回过头来对赤丹大营的秦军虎视眈眈。 无论如何王龁都不愿相信,战无不胜的武安君会败在赵括的手下。 可是眼前的状况,似乎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难道,武安君真的败了,而且败的这么彻底,连赵括所率部众,一根毫毛都没动到,就彻底大败而归? 想到这里,王龁忽然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既然如此,那便让我来好好会会这个赵括,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几分本事!” 即使赵括建制完备无损又如何,不要忘了,五万人想要攻下三万人镇守的坚固营垒,这根本不可能有半点胜算! “传我将令,全军集结,准备迎敌!” 王龁断然发出军令,誓要与赵军拼个你死我活。 不料话音刚落,一名小校匆匆赶来大喊道:”王将军不好了,我军将士皆是小腹绞痛难忍,上吐下泻,根本无法顺利集结。” 王龁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怎么会这样?” 小校一脸惭愧连忙拜下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在您突围之时,营中将士实在饥饿难忍,故吃了大营中所留粮草,还请王将军恕罪!。” “什么?谁让你们擅自吃那些粮草的?竟然如此愚蠢!” 王龁一脚将小校踹翻在地,情急之下,竟直接喊破音,面对着小校咬牙切齿,恨不能当。 那些粮草都已经被屎尿泡过,他们竟敢拿来食用,这是王龁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小校委顿在地,一脸委屈道:“王将军不能怪他们啊,他们实在是饥饿难耐,故有此举,王将军请恕罪。” “糊涂,尔等误我!” 王龁愤恨地捶胸顿足,事情走到这一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些军粮王龁只道是虽然沾染屎尿,但洗洗还可食用,原本下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准轻易食用。 可是谁曾想到,阴差阳错的是这些粮食正是蒙骜拉来的毒粮,赵军一点都没动,全部都留给了他们。 口粮早在踏入这座大营那一天就已所剩无几,这是又过了两天,放在眼前的粮食,他们怎么可能不吃。 王龁连忙走下箭楼,去军中查探实情。 一进入营帐区域就闻到一股恶臭袭来,整个大营上下哀嚎一片,上吐下泻的士兵遍地都是。 “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龁见状,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 赵括双手插胸,面对近在眼前的赤丹大营微微一笑。 乐乘上前问道:“大将军,可否即刻下令进攻?” 赵括一抬手道:“不,何必急于一时,只管在阵前叫骂便是,我要坐等王龁亲自带李齐前来请降。” “喏!” 面对死气沉沉的大营,就连乐乘都懒得发起进攻。 还用管吗?再饿他们两天,保证王龁乖乖前来跪地求饶。 …… 正在绝望之际,王龁终于想起了营中还关押着一名救命稻草,于是快步朝大牢走去。 一路上王龁气喘吁吁,每一步踏出都显得力不从心,狼狈不已。 他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也是常年风餐露宿,吃的虽比普通士兵要好很多,体力却大不如前。 再加上心急如焚,一刹那就仿佛老了十几岁,王龁感到一阵胸闷,猛然一口老血喷出,吓得两边亲卫连忙上前搀扶。 王龁直起身,用袖袍抹去嘴角血迹摆了摆手:“我没事,快带我去见赵将要紧。” 赵括的话始终都在他脑海盘旋,挥之不去。 如果不能将李齐完好地交到赵括手中,麾下这三万五千名秦卒的性命堪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王龁身为稳中求胜的秦将代表,对此深感赞同。 只要能留下这些士兵的性命,就算丢了赤丹大营也有办法回去向武安君交差。 他自己不也在赵括手中吃了败仗嘛,白起理应不该见怪。 走到一辆囚车前停下脚步,王龁心中一惊,只见囚车中,一名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青年小将,犹如一只受伤的花猫,蜷缩在囚车的一角一动不动。 “快,打开牢门。” 王龁连忙下令,负责看押的狱吏也不敢怠慢,慌张地掏出钥匙,将锁囚车的铁链打开。 “小将军,小将军受苦了,我这就救你出去。” 王龁轻声说着,伸长着脖子,生怕声音大了,一嗓子将李齐喊走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呃……” 听到有人呼喊,李齐痛苦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呼。 三天未进一粒粮食,再加上失去一只胳膊,使得他的精神早已陷入恍惚。 “快,把他扶出来!” 王龁闻声,顿时生出一线希望,急忙命令狱吏将李齐救出。 ------------ 第四十五章 铁骨柔情 李齐被王龁安排住进了ICU,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王将军,那名赵将快不行了!” “什么?!” 王龁刚坐下来喝口水,听到这句话,差点被水呛到。 赵括曾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这名赵将,如果在他手里出了意外,那还不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快,带我去看看。” 此时王龁已顾不上喝水,只在心里不停祈祷,祈祷李齐的命够硬,千万要挺到将他送到赵括手里再死。 进入医师的营帐内,几名校尉正围着李齐为他清理伤口和污垢。 虽然经过了百家争鸣时期,由神农撰写的百草经得到了一些广泛推广,但这个时期的军队中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医生,只有那些稍微懂一点救命技能的半军半医,他们大多对付外伤的办法,还停留在清洗和用草泥覆盖伤口的层面。 众所周知,这种办法并不能解决根本性问题,甚至还极容易导致伤口感染恶化。 然而现在,王龁进入帐中就看到李齐意识昏迷,浑身发烫,呼吸也变得十分微弱。 这是濒临死亡之前的征兆! 不过经过收拾,此刻的李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深衣,看上去没有了刚才的狼狈。 王龁见状,顿时慌了。 面对李齐的伤势,他也只是来确认一下,踌躇片刻后,随即吩咐道:“尔等速将此人送与车驾,随我前往赵营!”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迈出营帐,带上虎符点齐本部亲卫,护送着车驾便出了营寨,朝着赵括所驻守的营地而去。 利用水攻退敌后,赵括便把主要目标放在了赤丹大营上,果然,才只是一天时间,王龁就为了营中三万人马,前来向赵括请降。 丹朱岭以西,中军大帐中,赵括端坐主将席,几案上工整地放着符令,正是能调动赤丹岭三万秦军的唯一信物。 面对匍匐在案下的王龁和李瑶,赵括对他置之不理,眼睛却扫向下首。 赵牧、乐乘诸将分列两侧,而担架上,便是奄奄一息的李齐。 “先将他二人押下去,待我查看了李将军的伤势,再做定夺!” 赵括冷声说了一句,几名将校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将王龁李瑶二人按住,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押了下去。 赵括绕几案快步朝担架上的李齐走了过去。 “大将军,王龁老贼不能便宜了他,定要杀了他,为李齐将军报仇!” 乐乘两眼通红,看到李齐伤势这么严重,早已是恨得咬牙切齿。 “对,杀了王龁,为李齐兄弟报仇!” 就连赵牧也跟着帮腔。 赵括却对二人的义愤填膺不予理会,掀开李齐身上盖的棉布,赫然发现李齐的右臂早已不知去向。 看到这一幕,众人更加痛心疾首,他们知道,李齐是为了抵抗秦军而被残害至此,对秦军的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都给我闭嘴!” 赵括低吼了一句,顿时让帐下众将瞬间鸦雀无声。 赵括轻轻将棉布给李齐盖好,回过身来沉声道:“你们只知李齐身负重伤是为了守卫赤丹大营,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李齐这样做已严重违抗了军令,按律当斩!” 闻言众人一阵心惊,难不成如今的赵括大将军,已经如此狠厉,见到情同手足的手下将领,见死不救? 赵括又如何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可是李齐违抗军令,这是明摆的事情,若是既往不咎,今后又如何去号令四十万大军? 所以这件事,他决不能一笔带过。 然而,如今李齐陷入昏迷,于情于理都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尔等大可放心,我赵括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只是眼下李齐将军伤势严重,我定要想办法将他救治,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说。” 说完抬头对帐外喊道:“来人!” 两名亲卫连忙进账拱拜,赵括深呼出一口气道:“传令,速派两千人分头行动,两个时辰之内与山内寻找灵芝、党参、半边莲、车前草、金钱草、蓝尾草,越多越好,速去!” “喏!” 士兵们虽然对赵括所说的草药一知半解,但军中有懂草药的医师,只要赵括明说出所需之物,这些都可以办到。 但是站在下首的诸将却是一愣,惊讶地看了看已经奄奄一息的李齐,又看向已经开始忙碌的赵括。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在赵括的眼里,李齐伤成这样竟然还有救的必要。 “赵牧,乐乘你二人留下,其他人速去取酒烧开!” 赵括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众人慌忙照做。 “你俩过来,帮我把他的衣服全部褪去。” “是。” 在三人的齐心合力下,片刻之间,李齐赤条条地躺在了三人面前。 三人看到李齐身上的伤痕,顿时相视无语。 李齐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块好肉,皆是纵横交错,狰狞恐怖的伤口。 一些伤口竟深至骨头,伤口外翻,红白之物混成一片。 赵括直起身子,重重吐出一口气对赵牧道:“兄长,借你的缝衣针用一下。” 赵牧一愣,点头道:“好,我这便去取。” 说完便匆忙而去,赵括趁着空档对乐乘道:“汝速去取来丝线利刃。” 烧酒、缝衣针、丝线、利刃…… 乐乘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几样东西,竟然会被赵括联系到一起。 虽然不解,乐乘也一刻不敢怠慢,和赵牧一起如数将这几样东西摆在了赵括的面前。 战国时期没有白酒,最好的就是米酒,然而赵国大多是粟米所酿的糟酒,其品质更是参差不齐。 赵括蹙着眉头,只将收集来的烧酒重新用麻布过滤一遍,再用丝线穿过铜针和短刀一起放在酒里煮沸。 两指捏着丝线捞出铜针将之放在垫了麻布的托盘上,再不顾灼烧地又夹出短刀与铜针放在一起。 面对赵括对这些寻常之物如此小心翼翼,让几人看的是目瞪口呆。 长这么大,他们都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操作。 赵括也不解释,只管把烧过的酒倒入两个铜盆之中,找了一块干净的麻布丢了进去。 看着赵括这顿操作,众人看的是心惊肉跳。 酒在他们这些大汉眼里,犹如珍宝不可多得,然而看赵括这么操作,真是暴殄天物,心疼地不要不要的。 他们哪里知道,与性命相比,几坛酒又能算得了什么? ------------ 第四十六章 大将军的威严 前世的赵括并不是医生,但对伤口的理解和这些古人们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在他们的眼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旦受伤,只能等它自然恢复。 但赵括的操作却让所有人看得惊掉了下巴。 现在李齐全身发烫,处于失血昏迷状态。 赵括先是亲手用浸泡过的麻布为他擦拭全身,紧接着便开始对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进行剔除烂肉消毒缝合的手术操作。 在剔除烂肉的过程中,短刀的锋利程度决定了手术对患者的痛苦程度,只见躺在栅板上的李齐满头大汗,曾有几次都疼得直哼哼。 看他这么痛苦,赵括也没好到哪去,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赵牧在一旁,连忙找来一块麻布,亲手为他拭去汗珠。 至于李齐,只能是让他再忍忍了。 大帐中,所有人都凝神屏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全都紧盯着赵括手上的操作,聚精会神。 半个小时之后,赵括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肢,探了探李齐微弱但均匀的呼吸,长长舒了一口。 眼前的李齐跟粽子一样,身上各处都被裹的严严实实,赵括做的只能这么多,剩下的就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古人的体魄是真的强悍,即使在没有医疗条件的环境下,还能顽强地活着。 没有麻药,没有输血,没有抗生素,仅凭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就能抗下身体的大部分外伤。 这要得益于经年累月的战场厮杀,和大脑多巴胺的分泌旺盛有关。 “行了,将他抬到营帐好生照顾,多喂参汤即可。” 众人对赵括的话唯命是从,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李齐抬了出去,赵括吩咐乐乘将帐下乱七八糟的残留物收拾一下,自己则瘫倒在了榻上。 如果李齐能奇迹般地活下来,赵括所树立起的威望,也会在军中得到极大的提升,所有人对他的话都将深信不疑。 中原的医师,匈奴人的萨满巫师,道教的奇人术士。 其实这些都是同一个职业,救死扶伤,慰藉众生。 莫说在军中树立威望了,就算是到了赵王秦王等诸侯那里,也是一言九鼎,受到万千追捧。 奖罚分明,爱将如子。 大将军之威,便在这次的紧急救治之后,潜移默化地落在了赵括的头上,实至名归。 赵括在帐中吃了一顿糙饭,处理了一些琐事,便坦然睡下,对王龁所率秦军的处理抛在了脑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早晨,天阔云高,又是生机勃发的一天。 赵括起床后仔细地洗漱一番,在侍卫的服侍下披上战甲,径直来到了关押王龁的营房。 王龁与李瑶二人整整一夜未眠。 眼下他俩最关心的便是李齐的生死,若是确定李齐已死,大将军动怒,那么他们就得好好想想如何逃生了。 不过听闻赵括亲手为李齐救治了伤口,并在今天早上得知李齐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这对他二人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所以就安心在营房内等候赵括前来发落。 可是赵括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带着三万秦军请降,赵括压根就不相信,他们会抛下秦国的妻儿老小,转而将矛头对准曾经的战友。 所以在赵括看来,王龁前来请降只有两种可能。 首先是为了让赵括放他们一条生路,被逼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其次便是很可能受了白起的密信,让他们诈降,等待好大喜功的赵括轻易相信了他们,再如毒蛇般反咬一口。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笑话可就大了,只要招降了这三万五千人的秦军,今后赵括就别想睡个安稳觉。 手下的将领们是抱着防患于未然的态度,誓要和秦军死磕到底,不为别的,就为了给那些随李齐留下来死守大营的,三千兄弟们一个交代。 可是,赵括却并不这么想。 兵家讲究的是穷寇莫追,围三阙一。 其中的道理正是不逼迫敌军走投无路,选择死战到底。 如果赵括单纯地只靠意气用事,那就不配坐这个大将军的位置。 “大将军可曾想好,是否愿意纳降?” 一看到赵括率众来到面前,王龁一个激灵就从稻草堆里站了起来,对赵括一番作揖鞠躬。 赵括低头轻笑了一声,肯定道:“既然公深明大义,为了三万五千位秦人兄弟前来请降,我赵括若是不受,岂不是不通情理了。” 听到赵括这样说,王龁欣喜地和李瑶互望了一眼,转身便拜:“大将军深明大义,属下佩服。” “暧~” 赵括抬手道:“先别急着自称属下,在纳降之前,我还有个条件。” “大将军尽管言明。“ 赵括转身看向帐外,负手而立道:“如今我赵国与秦国交恶,国内黎民百姓皆对尔等讳莫如深,不如我借你的东西一用,此事方可善终。” 王龁欣然道:“只要大将军愿意,我王龁就算拼了性命,也定无二话。” “好。” 赵括一转身,看向王龁轻笑:“那就借你的项上人头一用。” “呃……” 王龁瞪大两眼,不敢相信地看向赵括。 他以为赵括是在开玩笑,但赵括注视自己的目光越发变得森冷。 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赵括竟然当真了。 既然答应了纳降,却又要杀了主将,如此做事,今后还能不能好好地玩耍了? “大将军?” 王龁轻声喊了一句,却看到赵括面色一沉,喝道:“尔等还不将王龁拿下,更待何时?!” “嗨!” 一群带甲卫士大步上前,一把将王龁按下。 “大将军,你不能杀我啊,我死了,谁替你号令三万五千秦军?” 赵括低头看着王龁,淡然道:“这就不需王将军费心了,安心上路便可。” 猛然赵括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断喝道:“推出去,砍了!” 几人押着王龁朝外走去,吓得王龁哇哇乱叫骂起来:“赵括,你卑鄙小人,身为大将军言而无信,你这样做是会遭天谴的……” 赵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天谴? 自己就是天! 转眼间,随着王龁人头落地,外面的喊声戛然而止。 随即一名军士提着王龁死不瞑目的头颅进账向赵括交差。 王龁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李瑶的脚下。 赵括抬眼看向李瑶,眼中带着笑意。 “李瑶将军,现在我命你为三万秦军的统军大将,汝可愿意?” ------------ 第四十七章 毒计 李瑶呆愣地看着赵括。 他始终看不明白,在赵括这副年轻的躯壳下,到底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行事杀伐果断,遇事波澜不惊,从表情上根本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汝可愿意?” “属下但凭大将军调遣。” 李瑶木讷地回答。 “好。” 赵括站起身,看向乐乘道:“把兵符交给他。” 乐乘不敢怠慢,连忙将腰间的兵符郑重交到了李瑶的手里。 赵括转身对他道:“这三万兵马我交与你手,是去是留,汝可自行决定。” 看着手中的兵符,李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个偏将,在秦国征战四方却也未能受到如此重用,可是到了赵括这里,竟然如此信任地把兵符交给他。 “大将军,难道你就不怕我回去后召集兵马,与大将军决一死战,替王将军报仇吗?” 杀了一个主将,却不斩草除根,竟然提拔一名偏将。 这明显超出了李瑶的认知范围,觉得赵括的想法有些匪夷所思。 正如他所说,看到王龁惨死,身为偏将就算带着兵符回去,若不能替王龁报仇,也依然难以服众。 让他去,率军誓死抵抗才是他唯一的选择。 但赵括偏偏将兵符转手送给他,这很不符合逻辑。 闻言赵括轻笑:“如果我有此担心,也定会将你一并杀了,不是吗?” “的确如此!” 李瑶肯定地回答。 他不怕死,就怕死的不明不白。 在来时他就曾劝过王龁,赵括此人如今性情大变,反复无常,不可轻信。 但王龁就是不听,偏要以为自己只要拿出诚信,定会让赵括欣然纳降。 现在好了,赵括的确欣然纳降了,不过前提是先把主将斩了再说。 赵括看李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顿了一下道:“我问你,家中老小可还在陇西?” 李瑶一怔,回道:“正是,将军此问何意?” “呵。” 赵括轻笑着走向一旁,不经意道:“你家翁名叫李崇,乃是秦国陇西郡守,汝育有一子,名叫李信,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此刻的李瑶望着赵括,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是怎么会对一名偏将如此清楚,连他老爹干啥的他都知道。 李瑶只能点头:“对,将军所言分毫不差!” “如此便好。” 赵括抬头看向李瑶,笑道:“实话告诉你,等你回去,你的父亲会被秦王拉去砍头,一家妻儿老小皆会流离失所。” 李瑶一怔问道:“为何?” 赵括长长吐出一口气。 为何? 因为前半段是靠自己所知道的历史资料,后半段纯靠瞎编。 如果不这么说,怎么让一名忠心耿耿的秦国大将为己所用? “我且问你,汝自觉这三万五千人马便可踏平我赵国的大营吗?” 李瑶想了一下,茫然地摇摇头,叹气道:“不能。” “既然不能,你就算身死,又如何敢保证,秦王会坚信你的忠心呢?” 李瑶怔怔地问道:“为保家卫国,战死异乡,秦王如何不能坚信?” “不,你错了。”赵括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而指着李瑶大声道:“你是大错特错!” “三万秦军战死沙场,秦王可以抚恤,但唯独领军之将,如此大的失误,秦王岂能轻饶与你?!” 李瑶被赵括的话说的不由后退了一步。 的确,由于白起战略上的失误,导致这三万秦军困与赵国内部,上天无门,插翅难飞。 一切消息全靠外围的秦军向咸阳禀报。 但假如白起为免于罪责,向秦王解释这三万秦军皆是因为主将存有异心,违抗军令逃到赵国。 那秦王到底是听谣传还是听白起的? 万一听取了武安君的指控,认为是主将叛国,陇西的家人岂不是要受到秦王的严厉惩罚? 想到这里,李瑶竟然张口无话,呆愣在原地。 赵括看着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呆愣许久,李瑶喃喃道:“依大将军之言,吾当如何才是?” 他此刻算是彻底麻了,面对赵括的诱降之计,却丝毫没有了抵抗的心思。 还能怎么办?一家老小都掌握在秦王手里,他总不能带着三万大军真的打到咸阳,自己去当君王。 这明显无计可施。 但赵括却自信地笑了,只对他轻轻吐出几个字:“三万秦军必须全部杀死,不留活口!” “嘶……” 就连一旁的赵牧乐乘等人都是一阵倒吸凉气。 没想到,赵括的心计竟然如此毒辣。 三万五千人一个不留,而且还不用自己动手? 这种千古骂名,赵括当然不愿意背。 李瑶,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是秦人,首先就是这些人马不会担心他有异心,会选择完全相信他的话。 再者,如果他想杀了这些人简直太简单了,只需要一声令下,去攻打赵括,他们保证会死的很惨。 但是赵括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大将军,我……” 李瑶此刻仿佛带上了痛苦面具。 一边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边是三万五千条活生生的性命。 身为一名偏将,他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为了大义,替所有人去面对死亡的恐惧。 但是偏偏,他的家人还在秦王手上,如果加上家人,李瑶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如此微妙的矛盾点,赵括却心细如发,成功彻底地挖掘了出来,并且加以利用。 “这个葫芦里是鸠毒,你尽可拿去,我再送你一千石粮草犒劳三军,准备为明日大战壮行,你可知我之意?” 李瑶的眼中现出挣扎之色,看着赵括嗫嚅着嘴唇。 他知道,一旦答应下来,这将意味着什么。 如今大营中的大部分军士都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剩下的一些将士还在翘首以盼着王龁带着粮食早日归营。 如果他不答应赵括的条件,势必身死,赵括拿着兵符,有一万个办法,就能将这些战俘全部杀死。 但偏偏,赵括看中了他,给了他这个独善其身的机会,难道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想到出征之前,家中老父的谆谆教诲,李瑶顿时潸然泪下。 谁也不想当叛徒,可是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乱世,谁还会在乎一个叛徒家属的死活? “大将军,我意已决,我不能死!” 挣扎了许久,李瑶终于下定决心,坚定的目光看向赵括。 闻言,赵括欣慰地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 第四十八章 铩羽而归 一千石粮食,六万斤,三万五千人每人可分得一斤七两口粮。 一斤七两不算多,但是足可以让一个快要饿死的人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 李瑶带着赵括送给他的粮草,在万众瞩目中回到赤丹大营。 而此时大营内的秦军早已饿地双眼发黑。 大营之中,无人做声,死气沉沉。 在这一天一夜之中,又有一千多人相继死去,巴豆的作用竟如此之大,让这些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关中大汉连放屁都没了力气。 军纪尚且不保,战力更是无从谈起。 “李将军,王将军他?” 一名万人将见李瑶独自归来,上前低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后的粮食上,只有他却还在担心主将的安危。 李瑶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泛着泪花。 他沉默地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把这些粮食给将士们分了吧。” 说完,便朝营帐走去。 万人将愣在那里,他听出了李瑶话中的意思。 王龁将军死了…… “李将军,我们要为王将军报仇!” 万人将咬紧牙关,看向李瑶。 李瑶停下脚步,侧目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回答他的话,径直大步离去。 来到帐中,他解下披风,从腰间取下葫芦,将之拿在手中左右翻看。 沉甸甸的葫芦里,是可以毒死三万人的鸠毒,只需要在造饭时,将之倒进锅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有一瞬间,李瑶想将之扔入悬崖之下,转身消失于荒野,从此销声匿迹。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赵括给他所下达的命令很简单,这三万条性命是他投奔赵国的投名状,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大可以让将士们吃一顿饱饭,然后拿起金戈,与赵军来个决一死战。 他可以这么做,赵括也允许他这么做。 但,这样做的下场,赵括的态度十分明确,只用四个字就能表达:“生不如死!” 念及此,李瑶咬紧牙关毅然起身,手拿葫芦走出了营帐。 火夫长接过李瑶递来的葫芦,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为了替王龁将军报仇,让将士们一鼓作气英勇杀敌,李瑶愿献出珍藏已久的美酒,与每一位将士同享。 午后,营外忽然传来阵阵战鼓之声,赵括亲自率军,前来围剿赤丹大营。 刚吃了一顿饱饭的秦军忽然发现腹痛如绞,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有人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倒地身亡,他们才惊恐地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军大帐。 赵军毫无阻碍地冲入大营,一鼓作气,迅速结束了战斗。 整个大营中血流成河,一派肃杀之气。 赵括迈着有力的步伐,快速穿过尸山血海,径直走向中军大帐。 李瑶惊觉赵括已站在面前,连忙从主位下来,拜在赵括的面前。 “末将参见大将军。” “起来吧。” 赵括没有多说什么,上前亲手将李瑶扶起。 帮他拍去肩膀上的尘土,赵括抬眼对李瑶笑了笑。 “李瑶将军,此战,你功不可没。” 李瑶闻言,惭愧地低下头。 “哈哈……” 赵括爽朗一笑,大步在主位坐下,沉声喝道:“传令,整顿三军,讨伐秦将白起!” 手下众将轰然拜倒:“末将遵命!” …… 在城头亲眼目睹了白起率领大军狼狈撤退的身影,吕不韦知道,此次咸阳之行已然有了真凭实据,可以大张旗鼓地好好对白起口诛笔伐一番。 他白起不是很孤傲吗?敢不将他吕不韦放在眼里? 现在,正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 于是吕不韦告辞廉颇,率领家丁带上细软盘缠连夜启程,目标便是千里之外的关中咸阳。 武安君白起此刻,正在西城大营。 亲率十万大军前往营救王龁,却不料突遇洪水,损兵折将四万有余,在回来的途中又遭遇长平的廉颇率领弓弩兵伏击拦截,又折损了两万有余。 只是几天时间,便折损了六万人马。 然而赵军的伤亡直接可以忽略不计。 这还不算赤丹大营王龁所部的五万人马,这一战绩对战无不胜的白起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侮辱! “此次若是拿下长平,吾定将赵括碎尸万段!” 白起重重地拍在几案之上,不料咔啪一声,生生将实木做的几案一掌拍断。 底下众人见之,一片骇然。 好一个武安君,年近花甲之年,手上的力量竟然恐怖如斯! 蒙骜出列拜道: “君候息怒,我部已整备完毕,随时可以攻城!” 白起看向蒙骜,将微微颤抖的手伏在膝盖上,开口问道:“蒙将军,你肩上的箭伤恢复如何了?” 蒙骜回道:“回禀君候,末将伤势已无大碍,随时可以上阵杀敌。” “好!” 随即白起又看向雷河,问:“雷河,你可受到内伤?” 这一次突遇大水,若不是雷河拼命相护,恐怕那株大树撞的就不是雷河的后背了,而是他白起的胸口。 一根从中折断顺水漂流的树木,其蕴含的力量绝不可小觑。 更何况,那根树木足有碗口粗细,一般人受到撞击,绝对能吐血而亡。 雷河活动了一下筋骨,底气十足道:“请君候放心,皮外伤罢了,死不了!” 白起点了点头。 他看看底下众将,唯独只有骁将方洛还在野王与山匪周旋,手下猛将如云,何愁踏平不了一个区区长平! “司马靳,咸阳那边情况如何,可有援军赶到?” 司马靳回道:“回禀君候,目前尚未见到援军。” 说着司马靳皱起眉头道:“不过也奇怪,范相临走时答应增加的粮草还未见送到,甚至连平日里的军粮输送次数也变得少了很多。” 白起剑眉一蹙,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有人在朝中戳他的脊梁骨! 这也许不是唯一的解释,但定然排除不了这种可能。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 河内郡活跃的那批悍匪也是赵括故意安插在背后的钉子,致使粮车多次被劫,却始终让方洛东奔西走抓不到罪魁祸首。 不过,眼前的局势已经容不得白起再拖延了,如果再拖下去,此战不利的因素会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定然铩羽而归。 “雷河,营中投石车建造如何?” 雷河拜道:“投石车已建造数架,随时听从君候调遣!” “如此大善!” 白起猛然站起身,沉声喝道:“众将听令,明日午时,开始攻城!” ------------ 第四十九章 剑拔弩张 河内郡,郡府。 “时机已到,上将军可见机行事。” 放下木牍,乐毅抬头看向堂下。 此时的河内郡府衙俨然成了贼窝,无数强盗悍匪占据了府衙,甚至连郡守都成了乐毅的跟班。 乐毅几经周转,劫了几次粮车之后,竟然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周边难民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愿意追随这位来去如风的土匪头子,给他充当后勤保障。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乐毅身边竟然聚拢了八千义兵,他们要求不多,只要乐毅愿意给口吃的就行。 当然,带着这么多人,再去打游击已经不现实了,索性抢了韩国的河内郡作为根据地,做大做强,做一方诸侯之王。 反正现在他打的是流匪的旗号,和秦国赵国都扯不上关系。 韩王有心联合魏王帮助秦军清理门户,但关键是,此时的河内郡与上党距离这么近,一不小心就会惹上秦王和赵王这两位大神,到时候别因为站队没站好,让这两位大神随便甩出十万大军,他们就得抱头挨打。 索性还是算了,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才最明智。 韩魏两国可以得过且过,但作为输送野王的粮道,秦军肯定不能坐视不理,方洛尽起五万野王守备军,准备彻底肃清河内郡的流匪。 但是乐毅又怎么会坐以待毙,仅凭手中的八千义兵,也能和五万秦军斗上一斗。 他们究竟战况如何,这是后话,不过如今对于赵括来说,眼前的白起已经变成了没牙的老虎,失去了众多有利条件,他还敢来城前叫战,这一次,也许不会像之前那样,轻易放他走了。 “大将军快看!” 站在城头,廉颇连忙伸手一指,对赵括提醒道。 众人急忙望去,在乌泱泱整齐的秦军阵前,忽然出现了数架投石车矗立其中。 那高约十米的投石车,不但可以投石,还可以作为云梯和箭楼,待投完巨石,就可以在人力驱动下推到城墙跟前,居高临下给予城中守军迎头痛击。 “啧啧,果然是老秦人,竟能制作出如此优良的攻城利器,实在佩服!” 赵括看着投石车啧啧称奇,好像这些投石车不是来攻打长平的,而是特意来让他检阅的一般。 众人愕然地看着赵括看的津津有味,实在理解不了赵括到底在想什么。 “大将军,可有退敌良策?” 如今赵括在廉颇心里的位置与日俱增,几次小战役打下来,军中人人都在称赞赵括的神机妙算,将秦军打的落花流水,畅快淋漓。 如今的局面,也难怪赵括不将这些秦军放在眼里了。 赵括回头看了一眼廉颇,笑道:“老将军,如今白起新败,但求一战,此是为何?” 廉颇抚着胡须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提振士气,凝聚军心。” 赵括点头:“没错,正是如此,我军可与其一战否?” 廉颇皱眉摇头道:“不可,其势正盛,当坚守不出,避其锋芒矣。” “哈哈……” 赵括仰头大笑,让廉颇顿感疑惑。 “将军为何大笑?” 赵括欣然长叹:“我看武安君已是强弩之末,此战若是再败,长平之围当可解矣。” 说着一顿,猛然大喝:“众将听令!” 众人纷纷拱拜:“末将在!” 赵括转身看向严阵以待的秦军,目光一凝沉声喝道:“随我出战迎敌!” 众人轰然回应:“喏!” 在赵括的眼里,二十多万的秦军就想来攻打四十万守军,白起的自傲最终会让他走上绝路。 赵括将城内四十万兵马一分为三,十万守城,二十万迎敌,十万随他直奔野王秦军大本营。 在那里,有乐毅的接应,即使野王二十万守军,赵括也皆可视为草芥。 由于前番作战,赵括所带给白起的假象。 他以为长平的守军坚守不出已是定局,才敢大张旗鼓地想利用投石车攻城? 可惜的是赵括偏要在这关键一战时,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兵分两路,对秦军展开全面反攻,使他所依仗的投石车彻底成了摆设,毫无用武之地。 白起将希望寄托在投石车上,而赵括却在想着后发先至,如此打了一个漂亮的心理战,让白起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 由廉颇率领二十万主力迎战白起,赵括亲率十万边骑大军突袭野王,使得白起所率的二十万大军失去了屏障,从而断其粮道,乱其军心。 秦军首尾不得顾,赵军必将势如破竹,直取战役的全面胜利。 随着一声声号角冲天而起,数十万大军动如脱兔,分别从西门,南门冲出。 一时间,马蹄南去,尘土飞扬,赵字大旗随风招展,剑戟生辉。 无数赵国猛士紧随主帅战车,握紧手中兵刃,目视前方。 只要廉颇拖住白起主力,只需一天便可让秦军饮恨西撤,从此再也不敢轻视赵国。 “嗵、嗵、嗵……” 三通战鼓落下,边骑大军勒马停下,漫天的沙尘被北风吹至野王上空。 在他们眼前,野王已是近在眼前,只需发起一阵冲锋,便可直达城下。 野王守军主将方洛,看到突然多出这么多赵国边骑,急忙登上城楼看个清楚。 “赵括简直欺我太甚!” 方洛虽是白起帐下为数不多的骁将,其擅长的却是马上奔袭作战,对于守城哪有什么经验可言。 看到边骑只有十万,方洛也不作他想,当即命人整顿十万守军,披挂上阵,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只见无数甲胄分明的秦军从城门涌出,快速在城前摆开阵势,两军间隔五百米,顿时沙场上剑拔弩张。 赵括喝令军阵按兵不动,静候方洛前来叫战。 方洛自恃武力超群,就连以神力著称的雷河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眼前的是只会熟读兵书的赵括。 于是便拍马上前怒骂道:“呔,吾乃上将方洛,赵括匹夫,可敢与我一战!” 想要在阵前提振士气,单挑是最好的选择。 方洛战阵经验丰富,自然不会错失这次良机。 见他在阵前叫的凶,赵括露齿一笑,不以为意,朝身后看了一眼。 顿时一名头戴面甲的将军大喝一声:“将军勿扰,我来会会他!” 话音刚落,面甲骑士便已飞出,直奔阵中方洛。 对方座下战马身姿矫健,此人手持双戟,身材魁梧,一身铜甲闪烁着金光,方洛见此人来势汹汹并不多言,提枪便上前迎战。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方洛喊了一句,但是对方却不打算开口,双戟高高扬起,对着方洛的面门便用力挥下。 ------------ 第五十章 鏖战 场中两匹骏马风驰电掣,瞬间便错马而过。 “叮!” 电光石火间,二人已经交手一个回合,勒转马头,方洛大吃一惊。 这双戟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不过从刚才的交手来看,对方武力也不在自己之下。 放眼天下,能与他方洛交战的能有几人,屈指可数。 “呔!来将可留姓名?” “你猜!” 方洛再次问出,对方就是不告诉他。 “来,再战!” 二人很有默契地再次拍马,此次皆是蓄足了力气,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夕阳下,二人跃马扬兵,浑身的力量汇聚在兵刃之上,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几个回合,皆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方洛盯着对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李瑶你个叛徒,你竟敢两面三刀,与我大秦为敌?!” “哈哈……” 李瑶仰头大笑,猛然提戟一指方洛,怒喝道:“方洛,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武安君有眼无珠,久不重用与我,我又何来反叛之说,今日我劝你速速退兵,否则定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呸!” 方洛啐骂道:“自己无用,却迁怒与武安君,你算老几,多说无益,看枪!” 说着便拍马又战。 二人你来我往交战数百回合难舍难分,两军阵前皆是看的心惊肉跳。 赵括见状,看了看越发西沉的太阳,嘴角掀起狡黠一笑。 只要等到太阳落山,吸引住方洛守军主力,相信乐毅定能送给自己一份大礼。 天色渐暗,忽然,城头发出一阵鸣金之声,交战正酣的方洛猛然回头看向城头。 “不好,中计了!” 方洛回头一声惊呼,却发现李瑶趁机递来一戟,于是连忙招架,奈何李瑶只是虚晃,真正是想要刺他的下盘。 “啊!” 方洛一声痛呼,戟尖已深深刺入他的腰际,于是连忙刺向李瑶面门,逼退对方之后,方洛这才拨马后退,手往腰际一抹,竟是一手鲜血。 “卑鄙小人,待来日我在与你算账!” “驾!” 城中鸣金,定是遇到敌军偷袭,此刻方洛哪还有心再战,慌忙引军准备回援。 赵括已知乐毅得手,于是挥剑一声令下:“全军,进攻!” “杀……” 赵军阵中猛然发出一声呐喊,李瑶一马当先,开始对方洛紧追不舍。 赵括对战机的把控可谓恰到好处,正在秦军有撤退之心后,指挥大军发起总攻。 城门的宽度毕竟有限,只要秦军想撤退,就必须打乱阵型,逐个撤入。 眼看着赵军杀过来,方洛连忙下令: “快!放箭!” 说完便将披风撕下一缕缠在腰间,指挥中军对赵军发起反击。 秦军的阵形虽然被打乱,但赵军还是保持着作战队列。 看到秦军反击,赵括也指挥弓箭兵放箭。 两军之间顿时箭如雨下,你来我往毫不示弱。 冒着箭雨,赵军骑兵首当其冲,几个呼吸便已杀入敌阵。 刹那间,秦赵两国士兵混战在了一起,开始对抗厮杀。 金戈铁马,人声鼎沸,整个战场上都开始沸腾起来。 在此之前乐毅身披金甲,率领麾下五千步卒已冲入城中,左冲右突大杀四方。 负责守城的裨将慌忙迎战,奈何乐毅功夫了得,只是一个回合就被挑与马下。 城墙之上,先前潜入的三千流匪登上城楼,与负责守城的秦军混在了一起,几次秦军想要敲响挂在城头的铜锣,都被鬣狗一般的悍匪扑倒,惨死与乱剑之下。 当方洛发现身后城中喊杀声一片,心知中计已是为时已晚。 退入城中的秦军又加入到了另一场混战。 顿时,整整二十万人混在一起,野王城内外皆陷入一片混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已经毫无章法可言。 赵括,则除了身边亲卫,则派出所有精锐,投入进这场争夺战之中。 战争是残酷的,犹如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无情地绞杀着无数鲜活的生命。 乐毅、李瑶,骑着战马手持利刃,在混乱的战场之上如入无人之境。 方洛两眼通红,大杀四方,可惜眼前的赵军就像无穷无尽一般,杀也杀不完。 在战场之中,个人勇武显得微不足道,只有顽强的意志和足够残忍的手段,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放眼望去,能看见的秦军越来越少,而聚拢起来的赵军越聚越多。 “将军,野王失守,我们快撤!” 亲卫的呐喊,让方洛心头一阵绞痛。 他直接一枪将亲卫刺死,怒骂道:“再有言退者,斩!” 身边众人骇然,连忙振作精神,继续迎敌。 虽然此刻的方洛已经精疲力竭,但是仅凭提着一口气,仍死战不退。 在这场攻守战中,方洛没有利用好城墙之利,而选择出城迎敌,是为最大的败笔,赵括却利用这难得的先机,迅速将战果发挥到最大。 但是当两军混战在一起时,所有的计策都已无用,唯有借助人心,将己方士气彻底爆发。 赵军凭借一鼓作气,先是杀到城门,进入巷战,随即占领城头,占据绝对优势,而方洛则在一众亲卫的护送下,且战且退,直至退到郡守府退无可退。 夜色下的野王幽暗且喧嚣,城中到处都是尸体,挤满了整个野王城。 赵括一身金甲踏入城中,与早就等候在那里的乐毅相视一笑。 “上将军,辛苦了!” 乐毅当即一甩披风,在赵括面前拜下。 “承蒙大将军提携,乐毅愿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哈哈……” 赵括快步走上前,亲手将乐毅扶起。 欣然道:“此战,上将军功不可没,吾当启禀赵王,为上将军加官进爵。” “多谢大将军抬爱!” 赵括目光看向城池深处,挥手道:“走,待我与城中守将见上一见!” 众人拥簇着赵括,一步步朝郡守府走去。 郡守府中,方洛已是浑身浴血,手持长枪,立于正堂之中。 他的身边,已经死了无数秦赵士兵,此时变得异常安静。 没有人敢踏入这厅堂一步,皆远远持戟相向。 如今的方洛和疯了一般,浑身的肌肉依然紧绷。 他们看见赵括大步走来,连忙躬身行礼。 赵括瞟了他们一眼,知道就算他们上去,也是送死。 “你们且退下吧,我来会会他。” 说着,便带着乐毅和李瑶迈入厅堂。 ------------ 第五十一章 长平攻守战 “你就是赵括?” 矗立在那里的方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乐毅和李瑶时刻紧绷着神经,以防方洛突然对赵括行刺。 赵括十分随意,对方洛点头笑了笑,便抬脚将一具趴在几案上的尸体踹翻,然后直接坐了上去。 在战车上颠簸快几个小时了,两腿有点发酸。 猛地坐下去,赵括只在心里喊了一句:“真他妈爽!” 赵括这才抬起头看向怒目而视的方洛,咧嘴一笑道:“怎样,以后跟着我干吧?” “我呸!” 这是两人距离过远,如果够得着,方洛真想吐他一脸。 杀了他十万袍泽,方洛对赵括的恨意,怎可用言语表达。 “我方洛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认贼作父!” 说着,他将眼睛瞟了一眼一旁的李瑶。 “呵呵。” 赵括接着翘起二郎腿,对方洛悠闲道:“你可知,丢了野王,白起定然不会轻饶?” “那又如何!” 看着方洛铮铮铁骨,誓死不从,赵括竟然一时语塞。 也许,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方洛见状又恨声道:“赵括,你杀我同胞,夺我城池,还想招降与我,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闻言赵括顿时怒了,指着方洛的鼻子骂道:“好个恬不知耻的匹夫!” 这一声骂,让乐毅和李瑶都是浑身一震,他们倒要看看,赵括如何反驳方洛。 赵括当然也知道,身边的这两人虽然都表示了誓死效忠,但若是对方洛的指责无言以对的话,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都将大打折扣。 所以,无论方洛愿不愿意归降,都必须让他死个明白。 “此地,自周王之始便是三晋之地,你秦国抢占在先,屠戮在后,汝竟大言不惭,声称是你秦国城池,汝之行径与强盗何异?今天你还敢说,这城池是你秦国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说着哐地一脚将几案踹翻,怒视着方洛。 “我告诉你,为此,秦国要付出代价,莫说十万秦军,就连武安君白起,和他的二十万大军,也必须给我俯首称臣!” “给你俯首称臣,真是可笑,哈哈哈……” 方洛见赵括动怒,反而仰头大笑起来。 现在虽然他杀不死赵括,但也逼他说出了心里的话,他想称王,一怒之下说出心里话,直接将赵王都晾到了一边。 无须他动手,这话只要传入赵王耳里,也照样得砍了他。 赵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对李瑶摆了一下头。 “唰!” 李瑶不由分说,猛地抽出佩剑。 寒光一闪,方洛的头颅便应声落地,只留下一具无头躯体嗤地喷出血泉。 赵括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李瑶和乐毅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心中都沉浸在震撼之中。 也许,刚才赵括的话已表露初心,没错,他想称王! 但身在军营之中,若是赵括不想称王,他们这些属下反而还会瞧不起他,毕竟自己的身家性命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倘若赵括称王,也绝不会少了他们的汗马功劳。 终于有盼头了,未来可期! 拾起方洛的头颅,二人匆忙跟上赵括的步伐,吩咐士兵打扫院落,随时准备迎接大将军入驻。 赵括让李瑶将方洛的头颅插在旗杆之上示众,以雷霆手段安抚城中里民恢复秩序。 此战,赵军折损七万,全歼十万秦军,野王告捷! …… 一匹快马朝着城西大营疾驰而去,马上斥候为白起送来了当头一棒。 “什么?野王失守,方洛将军战死?!” 白起站在战车之上,听到这个消息,白起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连忙抓紧扶手,这才稳住身形。 他收拾心神抬头看看眼前严阵以待的廉颇大军,猛然间参悟了赵括的全盘计划。 这一次,他败了,竟然败在了一名二十出头的小子手里,一世英名竟被赵括毁于一旦! 白起心有不甘,可是眼前的形势却逼得他不得不重新考量。 “营中还有多少粮草?” 白起扭头问了一句,蒙骜连忙答道:“回禀君候,营中粮草所剩不多,最多可供大军三日。” 白起回过头来,对着前方二十万赵军,重重吐出一口气。 若是就此回防,也许可以带着二十万人马夺下野王,可是眼前的这些赵军就是摆设吗? 他们绝不会对野王坐视不理,任由自己轻易离去。 那样一来,只会让秦军败的更惨。 眼下,留给白起的路只有一条。 拿下长平城,以此逼迫野王必须回援。 此刻的白起犹如已经快要倾家荡产的赌徒,手中的这二十万人马正是他如今唯一的赌注。 若是赌赢了,夺回长平,直逼邯郸。 若是赌输了,身败名裂,用这二十万秦军的性命,和自己战无不胜的荣誉一同陪葬。 “传令三军,带上三日口粮,向敌军发起强攻!” 白起的这道命令下达,众将皆是浑身一震。 他们知道,此战对于所有人将意味着什么。 …… 紧促的鼓点,震天的呐喊,廉颇立于城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一步步逼近的秦军。 就在赵括攻打野王的同时,廉颇闪电出击,将投石车方阵打了个措手不及,白起仓皇应战,折损数万人马才堪堪保住投石车,两军陷入胶着状态未得寸进。 可是现在,投石车行动缓慢,白起竟然直接丢下不用,准备与赵军短兵相接。 正是遵循了赵括敌进我退的方针,廉颇毫不犹豫地收兵回城,静候白起到来。 “用二十万秦军攻打三十万守军的城池,白起这是疯了吗?” 乐乘瞪大两眼,错愕地看着向城池冲来的秦军。 廉颇摇了摇头,脸色越发阴沉。 “不,此刻的白起才最是可怕。” 廉颇看穿了白起的用心,眼中竟十分沉重。 “传令,关闭城门,准备迎战!” 二十万人,几乎可以将长平围个水泄不通,四面全是发了疯的秦军,想要守住城池也绝非易事。 护城河前,吊桥由百名大汉齐力缴动吊环被缓缓收起,城头所有弩箭兵都已满弓上箭,随时准备万箭齐发。 “吼,吼,吼!” 立于战车之上的白起目光锁定城头,随着军阵整齐的步伐节奏,猛地挥下长剑。 “全速,冲锋!” ”轰轰,轰轰……” 二十万人迈着整齐的步伐,随着一声呐喊,瞬间加快了速度。 秦之徒众肩扛麻袋草团,里面装的是碎土和杂草。 他们的任务便是填满护城河,供后面的步卒攻城。 “放箭!” 城头一声令下,漫天的箭矢朝城下倾泻而下,瞬间就让无数徒众倒地。 他们光着膀子,身为片甲,面对箭雨只能用麻袋抵挡箭雨。 即使如此,也难以抵挡住高密度的箭雨袭击,一轮袭击就损失了数万名徒夫。 但,他们实在太多了,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无数人是顶着麻袋连同自己的身体也一同倒入护城河中。 箭雨总有停歇的时候,在秦军前仆后继的努力下,护城河终于填平,紧跟着手持长弓的秦之步卒涌上前来,踏着同伴的尸体快步前冲。 “风,大风,大风!” “呼……” 随着冲天的呐喊声响起,廉颇抬眼看到从秦军阵中涌出四道长弓兵方阵,下一瞬间,犹如蝗虫的箭雨朝着城头冲来。 “快,隐蔽!” 城头众多守军匍匐在女墙和沙袋堆砌的战壕之下,一阵密集的箭雨便倾盆而下。 整个城头到处都扎满箭矢,身边许多士卒也被扎成了刺猬,一声不响地瞪着天空毫无生机。 在箭雨的掩护下,步卒们顺利抵达城下,组成一道道人梯向上攀爬。 在廉颇三个月的苦心经营下,此时的长平城绝对堪称最强防御。 城墙高七米,护城坡被砖石取代,其坡度可达七十度。想要攀爬,必须借助人梯。 注意,乐毅曾经连下七十城,当时齐国各城的城防,由于害怕坡度不够导致墙倒人亡,皆有护城坡,坡度只有六十度。 但长平城的城墙则使用了比较先进的版筑技术,无论坡度和硬度都不可与当时的齐城同日而语。 不过即使版筑起来的城墙,也依然是夯土而成,可抗坚兵却抵挡不了水攻。 最初赵韩魏三家分晋时,曾有过两次典型的攻城案例,就是用水冲垮了晋阳城,又灭了智氏一族,从此定下三家分晋的最终结局。 廉颇熟读兵书,对二百年前的战事了如指掌,所以困守长平的三个月来,着重点正是防止白起利用水攻,别的没干,就是将原来夯土所筑的城墙加装了一层石砖。 于是白起也专门为攻打长平做了充足的准备,让每一名步卒学会用长矛撬动砖墙,想要从根部将城墙挖倒。 只见步卒们一边架设人梯往上攀爬,一边用长矛撬动砖石。 廉颇见状当然也早有准备,等几轮箭雨落下,便命令城中百姓将烧好滚烫的火油倒入木桶中,随着一个个挑着冒着青烟的百姓蹬上城头,热滚滚的火油顺着城墙就泼了下来。 一时间,城下仿佛是一场人间炼狱,无数秦卒被火油当头浇下,惨叫着从人梯上摔下来,气绝身亡。 这些梳着右髻的士卒虽地位卑微,但看见赵军手段如此惨无人道,更是义愤填膺,即使忍受着剧痛,也要扒下一块墙砖不可。 “都让开!” 只听一声呼号,从秦军阵中出现一列列木梯,由数十人抬着冲向城墙。 木梯的高度足有七米,与城墙的高度正好吻合。 这一次,负责攀登云梯的是秦之兵卒,他们梳着左髻,身披锁甲,手持短剑,身法极其矫健,还未等云梯落稳,人已经在几个纵跃间跳上了城墙。 城墙控制权危在旦夕,若是失守,其内宫城便会失去最后一道屏障。 ------------ 第五十二章 长平大捷 蒙骜的秦之锐士被赵括一顿巴豆给收拾了个干净,而现在上场的便是秦之锐士的小迷弟——秦之死士。 这些人装备仅次于锐士,但论个人战力,绝不在锐士之下。 他们皆是从士卒当中挑选的亡命之徒,由白起麾下大将雷河率领。 前文说过,雷河是可比古之恶来的存在,曾于万军丛中砍翻纛旗,武力值堪称绝世猛将。 “吾乃雷河,谁敢阻我!” 只见他大喝一声,胯下一匹黑马腾空而起,落地之时便有一人被碗口大的马蹄踏碎头颅,脑浆迸裂。 这是一名死士,所以他的死在雷河眼里不值一提。 来到城墙下,借着黑马的腾跃之势,雷河脚踩马背猛地向上蹿出,足有七米的城墙竟被他借势一跃而上。 几名刚刚赶到的赵兵连忙挺矛刺出,雷河随手取下背上金锤,呼地抡出几名赵兵哪里顶得住这番蛮力,直接被砸地倒飞出去。 顷刻间,雷河在城墙上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 身在角楼上的廉颇看向雷河,此人天生神力,竟然在周围形成一片真空地带,无人敢上前一步。 “就让老夫来会会他!” 说完,廉颇提起一面镶金木盾手持一柄短戟从角楼上一跃而下。 廉颇的武力在众人心里一直是个谜,他遇强则弱,遇弱则强…… 呃……不要误会,这绝不是欺软怕硬…… 总之廉颇的武力一直深藏不露,即使与白起对战,也从未出过全力。 但毕竟如今他年近六旬,却能从高约四米的角楼跳下,直接将脚下青砖震碎,单单腿上的力道就可见一斑。 “哈哈,廉颇老匹夫,我等你很久了,看招!” 二人一照面,雷河便使出了全身力气,挥动金锤朝廉颇砸去。 廉颇见雷河的金锤砸来,却不躲不避,单臂扛盾,硬生生吃下这一锤。 “嘶!” 激战正酣的偏将们猛地听到一阵重物撞击的刺耳之声,连忙放眼望去,见状不由地瞪大两眼,倒吸一口凉气。 世人皆知雷河力可扛鼎,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的全力一击,竟然被廉颇单手顶住,他手中的盾牌竟毫无破损,还能与其鼎力相抗。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盾乃是廉颇亲手打造,又借用巧劲化去大部分力道,这一击就连雷河都感到十分震惊。 就在金锤与木盾僵持不下时,廉颇猛地斜盾探戟,刁钻地借用雷河力道已老之势,向雷河腹部发出一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雷河根本无力做出更多应对,条件反射地收腹弓腰用锤柄格挡。 “叮!” 一声金鸣,雷河脚下不稳,噔噔后退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看不出来啊,老匹夫,这么能打!” 廉颇也不搭话,提盾继续猛冲,低喝一声:“再战!” 这一次雷河学聪明了,不再依仗蛮力,而开始和廉颇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 虽然雷河武力超群,但有廉颇亲自上阵相抗,倒霉的是那些爬上城墙的死士。 蜂拥而至的赵军实在太多了,许多死士刚爬上来,就被乱矛戳死,摔到城下粉身碎骨。 蒙骜也不再观战,提戟杀奔城墙。 然而乐乘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瞄准前冲的蒙骜弯弓便射。 由于右臂有伤,蒙骜不敢在轻易格挡,而是借用机敏的反应左右腾挪,最后胯下战马一声嘶鸣,倒地不起。 就在倒地的瞬间,蒙骜跳起,踩着城下人头飞速朝前冲刺。 但乐乘就是不给他攀上城墙的机会,站在角楼上不停地阻挠蒙骜登城。 如果再这么耗下去,二十万秦军连瓮城都夺不下,可想而知定会全军覆没。 白起深知此时正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拔出长剑率领亲卫,向城墙发起猛烈进攻。 杀神白起的名头绝非空穴来风,一柄长剑上下翻飞,瞬间便杀到了城头,赵军虽勇,可也难以抵挡秦军们的悍不畏死,只能一步步后退。 正和雷河激战的廉颇仍时刻注意着全局战况,眼看着冲上来的秦军越来越多,将赵军逼到了护城坡下,急忙对雷河奋力一击,堪堪逼退对方的空档,抽身退下。 “退守宫城!” 一声令下,所有赵军如退潮的洪水,对方城发出最后一击后,急速退向身后。 如今白起已经损耗了将近一半兵力,才堪堪拿下方城,而眼前的九米瓮城,将成为他们再难逾越的天堑。 若想破城,必然在敌军退却之时死咬不放,尽早占据瓮城城门才是唯一的机会。 “轰!” 猛然间,城墙一阵颤抖,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秦军之中,顿时十几名死士被砸地粉身碎骨,断臂残肢四面开花。 白起猛然回头,却发现数辆投石车已经开动,正嗖嗖地朝城墙发射巨石。 “司马靳误我!” 白起大叫一声,却知道为时已晚。 赵括的纛旗高高扬起,所有秦卒都是心里一凉。 “完了,长平已不可取……” 转眼间,无数飞石落下,砸地城墙摇摇欲坠,砸地秦军哇哇乱叫。 白起不愿相信,司马靳所率领的护卫军竟然连几辆投石车都看不好,并且还任由赵括肆无忌惮地使用投石车。 战车上,赵括手扶栏杆,嘴角微掀。 他白起再牛逼,也顶不住大势所趋,西城大营已经易主,司马靳也被乐毅杀地败退二十里。 今日,定要叫世人看看,我赵括并非牙尖嘴利的背锅侠,而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绝世帅才,便是杀神白起,都要在弹指间灰飞烟灭。 城墙上,秦军的惨状让所有赵军为之精神一震,廉颇放眼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赵字大旗已经遍插敌后。 “所有将士听令,给我杀!” 廉颇猛然一声大吼,所有人纷纷响应。 “杀啊……” 震天的呐喊声震碎了秦之死士的胆,手执长矛开始且战且退。 兵法云:一鼓作气则勇,再而衰,三而竭。 此时的秦军被突如其来的打击,丧失了斗志,随着廉颇的奋起反击,瞬间便溃不成军。 “君候,当速退!” 蒙骜杀到白起身边,拉着白起就要往城下撤退。 白起不甘地左右张望,戎马一生,今日他亲口品尝了失败的酸楚。 如果再不下令,手下的这些男儿都要全部葬送,即使心中肝肠寸断,也只能无奈地底下高傲的头颅。 “撤,全部撤!” “君候有令,鸣金退兵!” 已经杀地只剩五万兵马的秦军,仓皇而退,城墙之上所有人振臂高呼。 他们一雪数月来所受到的压迫,今天终于可以振臂欢呼。 廉颇无力地委顿下来,靠坐在女墙边,老泪纵横地享受着将士们的欢呼。 “老将军,我们何不乘胜追击?” 廉颇脸上绽放出笑容,摆了摆手道:“罢了,大将军自有对策,我们无需操心。” …… 想要从长平退回咸阳,河内郡是其必经之路。 然而追击秦军这个差事,赵括不打算自己动手,而是给韩王和魏王送了一封信。 信中言:君可愿放虎归山否? 简简单单几个字,直接就戳中了韩魏二王的软肋。 斩草要除根,趁他病,要他命! 赵括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等到白起安全回去,倘若秦王一怒之下,知道惹不起赵国,那韩魏这两个紧挨着秦国的小国,恐怕就得遭殃了。 他们喜欢当墙头草,赵括这次就让他们当个痛快。 同时得到书信后韩魏二王看到书信皆是一惊,连忙召集大臣商量如何应对。 这两个诸侯国,虽然国力衰弱,但其中并不缺乏能人。 昨日早间,魏国大梁朝会,魏安厘王端坐王位,将赵括的信笺交给下面的人传递阅览。 魏相公孙衍,信陵君魏无忌、中大夫须贾等人听闻赵括已占据河内郡,眼中皆是兴奋之色。 自从国相魏齐自刎谢罪,遂了秦相范雎的愿,整个魏国上下对秦国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 王弟信陵君魏无忌瞟了一眼须贾,须贾深知信陵君的意思,便主动要求魏王出兵,痛打落水狗。 魏王仍惧怕秦国秋后找他算账,始终都犹疑不决。 须贾当即就想到了和范雎的恩怨(具体见典故:赠袍得恕,在此不做赘述。),并将范雎对魏国的羞辱细数一遍,最终魏王才下定决心派遣魏无忌出兵三万前往古荥渡。 魏王的策略是,若是白起战败退兵,则举兵拦截。 若是赵括兵败,则欢迎武安君凯旋而归。 但这一次,赵括的表现竟能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向来战无不胜的武安君竟然败给了赵括,那就别怪弟兄们下手黑了,只要他敢从古荥渡经过回秦,魏无忌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当头一击。 当然,若是白起够聪明,就不会从黄河渡口入关,唯一的路线便是直接从河内郡向西挺进,沿黄河故道过韩国渑池回咸阳。 那就不是魏国的事了,剩下的就看韩国是放还是留。 严格来讲,渑池的归属权从来都不省心,韩魏赵都曾拥有过,但经过白起的伊阙之战后,现在是秦国在掌控,名义上属韩国。 不过韩国如今地势狭长,给他一个最恰当的比喻就是一条毛毛虫,被秦国压地死死的,毫无反抗之心。 韩王是个软蛋,但是其公子韩非却胸怀大志,师从荀卿,却不修儒道,一直致力于效仿申不害和商鞅等法家,励精图治。 得到赵括送来的书信,韩非拍腿称快,连忙找来大将暴鸢商议悄悄出兵在渑池拦截白起。 他爹韩王直接被晾到一边,韩非私自窃取虎符,由此也埋下后话暂且不提。 白起这次西归之路,可谓是九九八十一难,关关难过关关过。 ------------ 第五十三章 庆功宴 魏无忌领兵三万刚刚在古荥渡扎下营寨,却听闻白起已然大败而归,赵括又送来书信,尽言归还河内郡给魏国。 这一下魏无忌坐不住了,左思右想不能错过天赐良机,于是下令全军渡河,拦截白起归秦。 为了拦截白起,赵括可谓是动用了韩魏两国兵力,早已替白起设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虎落平阳被犬欺,此时用在白起的身上真是恰到好处,率领五万大军想要退回咸阳,但是魏无忌的生力军恰好赶到,军中又已无粮,只能选择避其锋芒,继续饮恨西遁。 暴鸢得知连魏无忌都能将白起打得落花流水,顿时信心倍增,于是摩拳擦掌,好好一展战国上将之雄风。 夕阳下,暴鸢横刀立马,尽显飒爽英姿,看见白起引军前来,一改往日卑躬屈膝之态,大骂白起残暴无度,誓要替天下苍生讨还公道,欲取白起项上人头。 于是头脑一热,单枪匹马上前,只一回合便被白起斩于马下,转眼间身首异处,众韩兵大骇,纷纷畏战不敢上前。 结果白起率领数万人一举将韩军击溃,抢了渑池城池,在城中休养生息。 三日后,白起收到从咸阳的一道王令,秦王嬴稷以安慰的口吻,期待白起早一日回朝。 然而负责传送王令的信使却秘密告知白起,范相有言,劝白起不要急着回去,有人在朝中弹劾白起,如今嬴稷所言,恐怕是为了让白起早日还朝,也好欲加其罪。 白起耳边忽然想起赵括曾对他说的话。 “狡兔死,走狗烹,良弓藏……” 于是决定相信范雎的话,直接将信焚毁,安心在渑池驻扎下来。 白起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如今心中对赵括积怨颇深,若不能一雪前耻,就算是死,他也会死不瞑目。 于是召集麾下将军谋士共同议事,最终决定对赵括发起绝地反击,派细作前往赵国散播谣言,企图借用赵王之手,将赵括铲除。 作为事件的目标人物,赵括此刻却高枕无忧,在城中犒赏三军大宴群将。 夜晚,长平城篝火通明,所有人皆是一片欢腾,杀猪宰羊载歌载舞。 廉颇端着陶碗,摇摇晃晃地走到赵括面前,最后将酒高举过顶,言道:“我四十万大军有今日胜利,全凭大将军破敌良策。今日,我要以酒谢罪,老夫当初对大将军多有失礼,还望大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赵括连忙先将廉颇扶起,与廉颇四目相对语重心长道:“老将军言重了,我赵括阅历尚浅,又怎能与老将军相提并论,长平之战若无老将军鼎力相助,括又怎会有今日之功。” 说着伸手端起一碗酒道:“来,你我二人干了这杯,括期望老将军能一如既往,多多提携才是。” 廉颇爽朗一笑:“哈哈,好,干!” 二人的一番谈话,也引起了身边众人的侧目。 谁能想到,赵括只有二十多岁,却完全看不到一丝年轻气盛,反而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即使身为大将军也不摆架子,对廉颇更是恭敬有加,仿佛二人并未有前仇,而是多年的忘年之交。 赵括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后在邯郸,终究避免不了和平原君赵胜的一场交锋,而廉颇在此之前所受到的种种污蔑,皆是出于赵胜之手。 俗话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是说给现代人听的,但用在这里依然适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赵括不提前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关系网,又拿什么和赵胜斗。 两世为人,在赵括的字典里,永远都不会相信,靠着一腔孤勇,就能苟活于乱世。 在赵王眼里,用到你时,你可以是统军百万的大将军。不用你时,甚至连身边的客卿都不如。 白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赵括深深懂得,即使白起在这次大战中取得绝对胜利,也丝毫不会影响他最终会被赐死的宿命。 就这一点来看,赵括对白起倒有些英雄相惜之情,不过如今的历史,已经完全被自己改写,最终是否称王,还需要作出很多努力。 所以不论廉颇,还是蔺相如,甚至包括新降的乐毅和李瑶,赵括都准备将他们全部绑到自己的船上,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等赵括和廉颇对饮仰头大笑之际,李齐却在一个角落,席地而坐喝着闷酒。 赵括放下酒碗,眼角的余光瞟见了他脸上的落寞。 虽然此时李齐的生命已无大碍,可是残缺的肢体,脸上的浮肿还有身上的伤,都在时刻折磨着李齐的内心。 毫无疑问,今后的李齐将是废人一个,在所有人眼里,已经毫无价值。 但赵括并不这么想。 李齐擅自违抗军令,致使三千弟兄因为他的固执白白丧生,其罪不可赦。 然而,正是李齐的铮铮铁骨,提振了士气,更让侵犯的秦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其功不可没。 赵括抬脚走向李齐,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赵括的目光望去,默默地注视着赵括的一言一行。 “身上有伤,喝酒会伤身的。” 赵括伸手将李齐手中的酒碗放下,笑着说了一句。 李齐扬起头,喉结动了一下,连忙就欲起身道:“大将军,我……” “你且坐下。” 赵括抬手按下李齐的起身,抬头扫视众人。 “诸位!” 赵括的声音开始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李齐将军乃是我赵军的骄傲,是他让三十万秦军知道,我们赵国的男儿不是好欺负的!” 说着赵括转过身,对李齐郑重道:“李齐将军,虽然你违抗军令在先,不过却为我赵国争了一口气,为此,我要代表四十万将士,对你深表钦佩之情。” 说着便抬手作揖,对着李齐就是深深一礼。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大将军竟能对一名已经失去价值的负罪之身有此大礼。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赵括又道:“故,吾欲命你为司曹将军,掌管大军辎重粮草,汝可愿否?” 李齐闻言不由地瞪大两眼望着一脸和蔼的赵括,他没想到,赵括竟能不计前嫌,以残缺之体委以重任,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简直可堪比古之姜尚。 一瞬间,李齐一扫萎靡之气,望着赵括却说不出一句话。 “大将军,好气度!” “好!”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呐喊,廉颇带领所有人急忙起身,对赵括齐声拱拜。 “大将军英明神武,吾等能与大将军共抗秦贼,实乃三生有幸矣……” 众人齐声呐喊,气势恢宏。 此时的李齐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地拜在赵括面前道:“今日能有大将军如此厚爱,吾虽死无憾,只是这残缺之体,恐难当大任,还望大将军莫因在下,而误了军国大计!” “哈哈……” “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当身残志坚百折不挠,区区少了一条臂膀又何足挂齿,吾希望你早日康复,尽早担负重任。” 听了赵括的话,李齐瞬间眼中涌出泪光,直接匍匐在了赵括的脚下。 “末将的命乃是大将军所赐,吾愿凭大将军调遣!” 赵括将李齐扶起,摸了摸他空荡荡的右臂,仿佛如释重负语重心长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从今往后你要好自为之,切不可再违抗军令,若有违背,吾定斩不饶!” 李齐郑重地施礼:“请大将军放心,属下记住了!” “好。” 说着赵括抬头看向众人,大声宣布道:“李齐之事,功过相抵,但我今日把话放这里,今后谁再胆敢违抗军令,定斩不饶绝不姑息!” “吾等谨遵大将军教导!” 众人齐声高呼,声势浩荡。 此刻所有人对赵括的崇拜之情正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看向赵括的目光,皆是炯炯有神。 在他们面前站的,仿佛是一盏光芒万丈的明灯,照亮了所有人的内心。 赵括满意地点点头,让众人继续喝酒,他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做。 回过头来,赵括对李齐道:“听闻医师说你的伤势好的很快,我决定今晚亲手帮你取下线头。” 李齐闻言对赵括更加崇敬,连忙推辞道:“此等小事何劳大将军亲自动手,吾自行解决便可。” “暧,那怎么行,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于是在赵括的坚持下,亲手用短刃为李齐一点点取下缝合线,这爱将如子的举动,惹得众多将士围观,赞叹大将军医术高超之余,更是对赵括平添几分崇敬之情。 次日一早,太阳初升,大将军府便收到了赵王的王令。 “赵括大将军破敌有功,当论功行赏,以示王恩,当速班师回朝,接受嘉奖……” 合上书信,赵括的目光看向众人。 “诸位,你们当如何看待?” 说着,赵括把目光落在廉颇的脸上。 他知道,其实最想回到邯郸的是他,而最担心回去后受尽冷落的也是他。 廉颇感受到赵括征询的目光,心里很是惊讶。 按理来说,经过昨夜的庆功宴,赵括拥有绝对的决策权。 可是偏偏赵括没有表态,却向他这个被撤下来的老匹夫征求意见? 廉颇顿感其中,有太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 第五十四章 屯田制 廉颇望向赵括深邃的目光,一眼便知赵括想要借他的口,说出其真实的想法。 于是出列拱手道:“回禀大将军,依老夫之见,武安君驻守渑池,对长平仍是虎视眈眈,若是轻易撤兵,恐再起战端,故,赵王之命不可不从,长平亦不可不守,望大将军三思。” 廉颇说完,所有人沉默下来。 表面上看,廉颇给出的建议好像模棱两可,但实际上却是个绝佳的办法。 许久,赵牧思索着说道:“大王身在邯郸,又如何能洞悉长平之危,依我看来,若就此回朝,定会收回兵权,如此,武安君之威何人能敌?” 赵括点点头,却看向站在下首一言不发的乐毅。 “望诸君,你有何看法?” 乐毅身为曾经五国伐齐的大元帅,自然有其独到的见解,赵括倒很想听听。 严格上讲,乐毅刚刚赢得了一场大战的首功,其实是更愿意尽早归朝,也好接受封赏,以此来肯定自己的战功。 可是一切虚名对乐毅来说,竟显得微不足道。 只见他拱手道:“吾只不过是大将军麾下战将,一切但凭大将军调遣,不敢妄言。” 好一个乐毅,此刻只想着上阵杀敌,竟然对功名利禄根本不放在眼里。 “好。” 听完乐毅所说,赵括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于是站起身,言道:“吾意已决,明日回朝!” 赵括的话刚一说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由地瞪大眼睛看着赵括,实在不敢相信,思虑良久竟是这样的决定。 赵括看着众人,嘴角微掀,遂又道:“不过长平之事还要拜托诸位,待我回邯郸之后,定向大王替大伙邀功。” 听赵括一说,众人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么来的话就对了,赵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封赏可以,但兵权是不会交出的。 廉颇欣然道:“老夫愿随大将军一同还朝。” 赵括笑着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在我与老将军还朝之日,大军即由望诸君掌管,诸位就拜托了。” 乐毅率先在赵括面前拜下:“吾等遵命!” “那就此商定,尔等先退下,各司其职整顿军务。” “喏。” …… 大战之后的长平一片萧条,战后的恢复虽然缓慢,却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早会结束,赵括带着廉颇和乐毅赵牧等人前往城楼各处视察修缮工作。 城外远处仍矗立着数辆投石车,此刻已经偃旗息鼓,成了标志性建筑。 城楼上,秋风肆虐,吹起了赵括头上的帻巾。 “大将军,我军大部分皆是从各地招收的流民,若不能尽快让他们归还故里,恐怕会徒增粮草损耗,亦会影响生产。” 对廉颇的提醒,赵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答道:“嗯,老将军所言极是,此去邯郸,我正在考虑此事,相信赵王之所以招我回朝,也有其因。” 廉颇望向城外,那些被赤河冲毁的良田,还有沾满秦军血液的土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如今正值秋末冬初,我军粮草匮乏,若不能提前筹备,恐来年开春,又会是饿殍满地。” 的确,这是廉颇的经验之谈。 但凡有过大战之后,百姓的生活往往会变得更加困难,尤其在开春时,正值青黄不接,闹饥荒乃是常有的事,虽然令人心痛,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因此,往往诸侯们之间无论有再大的恩怨,都会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时段开战,要打也得等春暖花开,地里长出庄稼后再打,起码只要地上有青草,也不至于把人给饿死。 自古以来,粮食储备,是决定国力强弱的关键,只要有粮食,天下之民都会选择来给你打工,军队自然就有了战力。 长平之战虽然胜了,但其中却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隐患。 当国力强盛,就会发动战争,以此来损耗军队人数,减少军队开支。 但这一次,赵括凭一己之力,生生将赵国的战损控制在十万左右,用了短短一个月就平息了战争。 然而由于期间需要输送粮草的原因,全国各地又源源不断地涌来了数万民众。 这让长平的总人口依然维持在四十万左右,相当于和战损人数持平。 这是个不容忽视的底层逻辑,能意识到其中规律的,这天下寥寥无几。 赵括朝远处望去,沉默着任凭北风从耳边呼呼刮过。 他在想着一件事情,就算将长平的三十万平民带回邯郸,他们的命运也可想而知。 带着一身伤痕回到家中,面对着妻儿老小手中得到的赏赐又杯水车薪,农田里又一时难以长出庄稼,大部分家庭都会面临流离失所的危险。 忽然,赵括脑中灵光一现,对廉颇问道:“老将军,你可曾听过屯田制?” 廉颇闻言,茫然地摇摇头。 赵括忽然想起,屯田制这个名词,是汉代才有,后来被曹老板发扬光大,可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其实是有先例的,只不过此时并不叫屯田,而是另有其名。 只不过赵括一时想不起来,于是又再次提醒道:“所谓屯田制,既是将军队的人聚拢起来,就地给他们划分土地,战时为兵,闲时为耕,亦农亦兵。” 听了赵括的解释,廉颇这才恍然大悟。 “大将军所言,可是齐桓公管仲改革“相地而衰征?” 赵括闻言击节道:“对对,正是相地而衰征!” “呵呵。” 廉颇抚起胡须道:“此法由管仲提起,齐桓公便在齐国大力推广,使得齐国一跃成为春秋霸主,老夫如何不知。” 赵括随即疑惑道:“那我们何不效仿先例?” 廉颇叹息一声道:“大将军难道不知,相地而衰征存在的巨大弊端吗?” 随即廉颇朗声道:“自周朝开始,即秉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治,各国征伐皆是为了将土地占为己有,然管仲之谋却提倡将土地划分给民众,施行量田募税。” 廉颇的话赵括听懂了,嗤笑道:“老将军的意思我已知晓,身为一方诸侯,谁也不想将自己的土地拿出来分给那些民众,而是分给了许多王公贵戚,以此来巩固王权,我理解的对不对?” 廉颇拜道:“正是。”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即使是诸侯纷争的战国,奴隶制度依然盛行,诸侯这些大地主将土地成片分包给小地主,小地主就牢牢将土地的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究竟给大地主交多少税,还得是小地主说了算。 农民们种的田地不是自己的,而是给地主种地,就算耕种出来的粮食,也没有实际分配权,相当于给公家打工,这种事不难想象,能提高产量才怪! 都明白的道理,可是一旦擅自推行屯田制,就会触动到很多小地主的利益,大地主的诸侯王还需仰仗小地主供养,推行什么政策还必须看他们脸色行事。 所以没有绝对霸权,想要推行屯田制,很难。 赵括长长吐出一口气,慨然道:“既然如此,就不妨试上一试,今日就在长平推广此法,我要将这万亩土地分给所有兵士,让他们即刻拥有自己的土地!” 闻言众人一惊,赵牧连忙劝道:“此事关系重大,大将军最好还是向赵王请示之后,再做决定!” 赵括却大手一挥道:“无妨,我意已决,无须请示。” 众人面面相觑,对赵括的胆识表示深深的担忧。 说到底,虽然现在兵权还在手上,可征讨来的土地还是属于赵王的,私自分配土地所有权,这是在挑战赵王的底线,搞不好是会被坐实反叛谋逆,直接被赵王夷三族都有可能。 依照赵括的性格,既然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当即就要立竿见影。 于是率领众人回到府中,商讨具体事宜。 由于有井田制的基础,所以分配起来也不费事,只需要将具体的政策下发给众将,让他们率领各部前往各处分配,土地连测量都省了,一天时间,就可让每一名士兵都拥有自己的土地。 职业军人们听到这项政令,顿时全军上下沸腾起来,欢欣鼓舞地跟随将领前去认领自己的土地。 这对什长大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甚至不惜花费重金,邀请代笔往家里写信,邀请家眷举家搬迁到长平,共同耕种自己的土地。 怀揣着写好的信笺,时值深夜,大又一次来到自己的土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捧起泥土,享受着泥土的芬芳。 他决定,今晚不睡觉,将刚刚分发给自己的口粮种进地里去,期待来年开春就能吃上亲手种出的粮食。 而那些将要跟随赵括回到邯郸的郡义兵们,羡慕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们虽然也很想拥有自己的土地,奈何身不由己,只能望地兴叹。 大清早,赵括还未起床,赵牧便匆匆敲响了他的房门。 “括,大事不好了,郡卒和边卒竟然打起来了。” 赵括在榻上翻了个身,而门外的敲门声一阵紧过一阵,实在无法再安心睡眠,只好一骨碌坐起身,叹了一口气。 “真是事多,睡个好觉都不行。” 埋怨归埋怨,但这毕竟是自己兄长,也不好发脾气,于是披上深衣趿拉着布鞋过去将门栓抽掉。 “兄长,何事?” 即使心里有气,赵括也得对赵牧行礼。 赵牧此刻也顾不上行君臣之礼,急忙拉着赵括往外走。 “要出人命了,你快去看看吧,边兵们为了驱赶郡兵,纷纷拔剑相向。” ------------ 第五十五章 帝王之术 此刻连太阳都没起床呢,可是这群兵油子大早上不去校场练兵,却全都跑到城外的土地上大声吵嚷。 “好你个狗胆,竟敢去土里刨我种下的粮食,看我不打死你!” 大抡起拳头就要朝对面人的脸上招呼。 “你都埋地里去了,还不兴俺去捡吗?你这人好不讲理!” 闻言大更是怒骂道:“放乃妤的狗屁!这土地是大将军分给我的,你来刨就是不行!” “我不但刨了,我还吃呢,你能咋地?!” 说着对面大汉将手里攥的粮食一把塞进嘴里,使劲咀嚼起来,也不管里面掺杂了泥土,挑衅地看着大。 见状,大彻底急眼了,直接抡起沙包大的拳头朝他脸上招呼。 “吾让你吃,打碎汝的狗牙!” “嘭!” 这一拳下去,登时就让大汉连同牙齿和粮食一起喷了出来。 大汉捂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睛,随即怒吼道:“反了他,竟敢打人,弟兄们给我揍他!” 于是招呼一声,身后同样都是郡卒的同伴们就欲蜂拥而上。 他有同伴,身为什长的大也有同伴,于是噌地一声齐齐拔出短剑怒喝道:“兵刃无眼,我看谁敢!” 职业军人装备精良,哪会将这些郡卒放在眼里,顿时两边人越聚越多,变得剑拔弩张。 “都别吵了,大将军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连忙扭头张望。 果然,只见远处赵括穿着深衣长裤,沉着脸走了过来。 身后廉颇乐毅等将领齐齐赶来,他们皆是一身戎装,紧跟着赵括的步伐。 所有人就在赵括来到的瞬间鸦雀无声,纷纷为赵括让开一条道路。 “你们不是喜欢吵吗?来,继续,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停下脚步,赵括淡淡说了句,根本看不出他有起床气。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大将军亲自前来,谁也不会不长眼地往枪口上撞。 大看向大汉,瞪了他一眼,这才抬脚走向赵括,单膝跪下道:“启禀大将军,属下斗胆禀报。” 赵括乜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哪个部分的,将领姓甚名谁?” 大连忙道:“属下隶属李齐将军部下,葵字营,戊什什长,名大。” 赵括吐出一口气,李齐是从邯郸跟着自己来到长平的,这让赵括的气消了一半。 “讲!” 赵括的反应给大壮了胆,于是低头拜道:“昨日受到大将军嘉奖,属下寝食难安,故与深夜前来将口粮种与地下,未曾想,早上此子将我土中粮食刨出,欲占为己有。” 闻言赵括眉头一皱,沉声喝道:“李齐!” 李齐浑身一震,连忙走出单手拜道:“大将军,末将有罪,管教属下不严,请大将军降罪。” 赵括厉声道:“我大赵军纪严明,所有士兵一律不得擅离军营,汝何止是管教不严,实乃未将我军令放在眼里!” 大闻言自己这是闯了大祸,连忙匍匐在赵括面前道:“大将军,此事皆是小人之过,与李将军无关,属下愿一人承担。” “放肆!” 赵括一声断喝,吓得所有人都跟着单膝跪下。 “你的错自有李齐惩处,与我何干!” 说完看向李齐。 “我为你疗伤,只希望你能恪尽职守,没想到如此不堪重任,罚奉三年勿要多言!” 闻言李齐惊讶地看向赵括,他都已经想到要以死谢罪了,却就是没想到,大将军竟然如此仁爱,举重若轻。 “末将甘愿受罚,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李齐拜服。 赵括撇着他道:“起来吧,现在我要看你如何惩处部下。” 李齐起身看向大。 赵括对自己举重若轻,他当然也不能严厉处罚部下。 “汝已犯军令,按律当斩。” 大两腿一软,跪在了李齐面前。 未等他开口求饶,李齐又道:“念在你一片赤诚,三天不得进食!” 三天不吃饭,虽然饿不死人,但也是相当煎熬。 不过这对大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 不料赵括却开口。 “不,太轻了。” 李齐回头看向赵括,只见他漫不经心地对乐毅道:“今日军中哗变,依我看是他们吃太饱了,即日起,全军断粮三日,违令者,斩!” 乐毅连忙拜道:“末将遵命!” 从刚才的绝望到希望,转眼间,众人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谁也没料到,大将军的惩处这么离谱,竟让全军断粮三日。 断粮三日意味着什么,也就是变相替兵士们节省了口粮,支持他们把口粮种进地里。 就算大将军不下令,大也决定这几天少吃几口,反正也死不了。 不过这道命令,倒是让那些即将回朝的郡义兵们幸灾乐祸起来,毕竟他们今天就要启程,回到家里谁还能管住嘴不让吃,可以说这道命令就是给这些边防兵们下的。 想起他们饿肚子的样子,与大争执的壮汉不由地得意一笑。 谁料赵括又补充道:“凡是随我还朝的,皆功过相抵,所有封赏一律上缴,违令者,斩!” 众人齐呼:“嗨!” “另外,我要提醒各位,要种粮食不但要趁早还得种的深一些,起码要埋半尺才行,不然等天寒地冻,粮种是会被冻坏的。” “以后不要遇见一点小事,就剑拔弩张的,再有寻衅滋事者,重罚!” 说完便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去,留下众人错愕地望着他的背影,呆若木鸡。 大将军贵为君候,他是怎么懂种地的? 再者说,秋种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史无前例的事情,这时候种下,来年真的能收获粮食吗? 但他们此刻也管不了许多,纷纷自发地听从大将军的教诲,准备将攒下来的口粮种到地里去,看看来年是否真的能得偿所愿。 一点破事就扰人清梦,回去再美美地睡个回笼觉先。 不过这件事也很好地坚定了赵括将屯田制推行下去的决心,只要他们会自发地想办法种地,就说明了这个决策的正确性。 几十万大军,光是每天的口粮就有数万石,这一下,竟连粮种都省了,聚拢人心的同时还能节省开支,美不胜收。 巳时刚到,赵括便率领二十万郡义兵,浩浩荡荡从长平出发,带着胜利之师,前往邯郸向赵王复命。 麾下廉颇、赵牧同行,当然,还有罪臣郭开,乘坐全景天窗,颈腕一体拉伸立式贵宾级囚车随行。 郭开对此很不满意,身为平原君举荐的无双上将,他赵括竟然敢无故刁难,还敢以串通秦军为由,准备向赵王申请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有假节钺吗?他有证据吗? 等回到邯郸,只需向赵王秉明,有平原君给自己撑腰,定要让他赵括吃不了兜着走! 如是想着,虽然受点罪,但也能知道一切委屈都是暂时的,于是郭开阿Q式的自我安慰一番之后,只在心里期望早一点抵达邯郸,眼前受的所有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然而他怎么会想到,这一次赵括带他来,正是为了和赵胜来个了结,想要指证赵胜通敌叛国,郭开便是唯一的突破口, 赵括从来不喜欢打无把握的仗,赵胜在邯郸根深蒂固,然而赵括却在回朝之前便已开始计划着将之置于死地。 大军行至邯郸境内已是第三天下午,赵括在驿站收到了乐毅传来的密信。 按照路程计算,邯郸与长平相距三百多里,粮草辎重都没带,步兵日行百里,而一匹快马日行可达三百里,也就是说在自己出发的第二天,乐毅就派出信使前来送信。 赵括眉头一皱,连忙接过信笺,拆下火漆,将绳子丢到一边就去看信的内容。 “白起率三万秦军昨夜前来叩城,已退敌,大将军勿扰。” 昨夜? 也就是赵括前脚刚走,白起就贼心不死,想要乘虚而入。 好个白起,竟然趁大军已去,杀了个回马枪?! 赵括不由地摇头苦笑,将信牍交给身旁的廉颇。 廉颇看完,抚着胡须道:“有望诸君镇守长平,吾等无忧矣。” “老将军,望诸君之谋不低于你我,可这白起还是想要来试一试,此是何意啊?” “以老夫之见,白起所意不在城池,而是为了提醒秦王。” “哦?”赵括颇感兴趣地追问道:”提醒秦王什么?” 廉颇释然道:“提醒秦王,未取长平非他白起之意,实乃天意不可违,当从长计议才是。另外,也让秦王知晓,只要白起兵权在握,绝不甘心就此罢休,一定会把长平重新夺回来。” “嘶……”赵括疑惑道:“老将军从何得知?” “哈哈……” 廉颇抚须大笑,随即对赵括解释道:“以老夫对白起的了解此人心狠手辣,若无胜算,又怎肯轻易出手。不过此次虽败,未能得逞也未拼尽全力,由此不难看出,他所顾忌的是秦王定然加罪于他,若不示意,又如何安抚君心?” 赵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老将军果然深谋远虑,在下受教了。” 老奸巨猾的廉颇指着赵括笑道:“大将军莫要谦虚,以你的聪明才智,只不过是故意在考老夫罢了,当我不知?” “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一下子就被廉颇揭穿,赵括不由地和他相视而笑起来。 等笑声落下,赵括道:“不过也好,白起之所为,也帮我在赵王面前有了底气,只要有白起在,自然赵王也不会轻易动我兵权,老将军,你说我如此算不算养敌自重呢?” 说完赵括不经意地看向廉颇的眼睛,最后几个字吐出,正是要试探出廉颇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 敬我者,我敬之,毁我者,我杀之…… ------------ 第五十六章 凯旋之变 在廉颇的眼里,如今的赵括生性多疑,行事果断不拘小节。 迎上赵括的目光,廉颇自然深知自己的表态事关生死,根本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不要忘了,是赵括力排众议,将廉颇留在了长平,这一身行将就木的铮铮铁骨才得以施展。 孰是孰非廉颇还是分的清楚的,几十年纵横沙场,除了平添一身伤疤,人情世故更是与日俱增。 “大将军真是说笑了,你如此忧国忧民,替大王分忧解难,又怎会是养敌自重呢,这分明就是心系国难,身先士卒之壮举啊。” 赵括连忙摆手:“不不,老将军言过其实,言过其实啦,哈哈……” 这一笑,更加让廉颇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对赵括有如此城府深感欣慰。 如果心思简单,与赵胜为敌绝对是自寻死路。 对于狂妄自大的人,廉颇向来都不放在眼里。 考验是互相的,赵括在考验着廉颇的同时,廉颇也在时刻观察着赵括到底值不值得相随。 对于廉颇的反应,赵括十分满意。 接下来,赵括才能安心地将后背留给廉颇,而专心对付赵胜。 倘若廉颇对赵王愚忠,正值危难之际给自己背后来一刀反咬一口,那他赵括有九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砍的。 “兵者,死地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赵括犹记得老爹的教诲,回到邯郸,当步步为营,方可险中求胜。 …… “吁……全军,行止。” 第四天一早,迎着初升的太阳,赵括勒停战马,抬手喝止身后军阵。 一大早赵丹便率领朝中群臣及斧钺仪仗,于城南门前摆好阵势等待赵括率领众将凯旋而归。 (根据史料记载:自周朝起,胜利之师凯旋还朝,便有“郊劳、献馘(guo,敌人的耳朵)、告庙、饮至享宴、论赏、封国。六道礼仪,皆是字面意思,在此不做赘述。” 赵括与城西南角五里按下军阵,等待赵王率领群臣和仪仗行至一半,这才率领廉颇等将军骑战马牵馘车前去汇合。 远远地看见赵括行来,赵王停下脚步,司礼官举旗为号,城楼之上钟鼓号角齐鸣,烘托出一片雄浑豪迈之情。 赵括等人翻身下马,快步朝赵王仪仗走去。 走到跟前,赵括撩起披风对赵王单膝下跪,高呼:“恭请大王,微臣赵括,幸不辱命,率众凯旋,王上无疆,大赵万年!” 众将军齐呼:“王上无疆,大赵万年!” 随即,仪仗队与群臣一同齐呼:“王上无疆,大赵万年!” 声势震天,掀起漫天黄沙。 赵王等众人喊完,这才快步朝赵括走去,身后执礼官端着满满一盘酒樽紧随其后。 “大将军劳苦功高,众将军免礼。” 说着赵王亲手将赵括扶起,其他人也都随之站起。 赵王转身端起酒樽递到赵括手里,自己也拿了一个。 接着执礼官为身后每一个将军都献上一樽酒,这才躬身退出。 赵王将酒樽高举过顶,仰头高呼: “孤赵王,幸得赵括相助,实乃孤之幸事,驱强掳,扩疆土,捍大赵之威,厥功至伟,慎终追远,赵氏余烈,万世永昌!” “赵氏余烈,万世永昌!” …… 等所有人的声音落下,赵王率先将酒撒于地上,而赵括则率领众将军把酒一口喝下。 待执礼官将酒樽收走,赵王这才对赵括作揖行礼,随后与赵括同享仪仗,带着众将军拉的馘车,以及护在两侧的群臣前往太庙告祭天地祖宗。 “幸得括之大才,享有功与祖庙,孤当舍爵策勛,以应君纲……” 早已准备了一套冗长的祭文,赵王带领众人三跪九叩,与庙堂前宣读祭文,接下来便是前往宣阳殿大宴群臣。 十几名尉令则围着馘车清点各部献上的耳朵,以此登记在册,准备献与赵王查验后,论功行赏。 而这十几名尉令却都是赵胜安排的人手,从馘车经过时,赵括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跟上了赵王的步伐。 “布于四海,露之耳目。” 这些耳朵在清点之后都会被送到庖厨那里,虽然有些已经变质,但丝毫不会影响众人分而食之的兴致,毕竟这代表着大将军的功劳,不吃个满嘴流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赵的属臣。 足足有近十万只耳朵,就算一个人吃十个,也可以供一万个人享用,这绝对堪称赵国有史以来的大喜事。 此时正阳殿下,编钟与笙瑟发出悦耳的音乐,大殿中央,窈窕的舞姬一个个如出水芙蓉花容月貌,跟随着凯旋之音翩翩起舞。 琴瑟与杯盏齐鸣,美酒和美女相伴,大殿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但估计白起就没这么幸运了,现在正日夜兼程地赶往咸阳,接受嬴稷以丧葬之礼迎接败军归朝,然后整个咸阳城都得沉浸在失声痛哭之中难以自拔。 这不是赵括该操心的事,赵括晃了晃脑袋,却听到赵王兴致盎然,正对自己旁敲侧击。 “括爱卿劳苦功高,此次大捷孤定不负将士们殷切之期,欲将长平封给爱卿,以示我大赵王恩,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闻言赵括端起面前的酒樽,站起身对赵王施礼道:“为大王排忧解难乃是臣之本份,只要大王略表心意,将士们各得其所,这封赏我不要也罢。” “诶~此战括卿功劳最大,不封赏怎么行,卿若不受,本王还以为括卿要拥兵自重呢,啊?哈哈……” 说着赵王仰头大笑起来。 但他话中的意思却已经很明确了,封赏肯定要封赏,不然你不愿交出兵权,那我这赵王的位置岂不是形同虚设? 但以他的心性,赵括知道这绝非他自己的主意,一定是赵胜从中出的主意,建议赵王借着大宴群臣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兵权要回来。 感受着兵符在腰间的重量,赵括先是喝完樽里的酒,放下酒樽,这才笑着将兵符取下拿在手里。 顿时,原本欢腾的大殿静了下来,全都偷偷瞄着赵括,看他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举足轻重的国之利器。 可想而知,一旦交出兵符,虽然名义上赵王将长平封给了赵括,一旦秦军再次来犯,那些屯田的士兵,他将再也无权过问,最多可以招收郡义兵,去当他们的统领。 可是如今的长平大战刚过,寸草不生,上哪里招募郡义兵去? 说白了,到时候赵括啥也不是,还得背负管理不力的骂名,赵王可以随时加罪与己,砍了脑袋都不为过。 到那时,还有什么主动权可言? “呵呵,大王言重了,拥兵自重括定然不敢,不过如今长平大战刚过,百废待兴,并且尚有十几万边卒等待微臣调度,若是现在就交了兵权,多项政令无法推行,军中恐怕会有哗变,还请大王酌情体谅微臣的良苦用心。” 说完,赵括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新将兵符挂了回去。 登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赵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做甚?赵王说他拥兵自重,他竟然跟赵王来真的? 赵胜终于抓住了机会,随即一拍几案站起身指着赵括怒喝道:“赵括,你敢目无君上,此乃大逆不道!” 这一声喊,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好的宴享群臣,可千万别喜事变成了丧事,给赵国来个朝中哗变。 可赵括对这件事早有打算,哪里会吃赵胜这一套,心里十分清楚,赵王不急,就是他这个赵胜一直在伺机使绊。 赵括闻言呵呵一声冷笑,随即大声道:“赵胜,你哪只眼看我目无君上了,我赵括若是大逆不道,今日何来你安享太平!” 廉颇暗暗在心中道:“这话一点都没毛病!要是大将军有不臣之心,直接引兵逼宫就是,放眼邯郸城城尉,哪个人不是我廉颇的老部下,谁能阻止得了他的脚步?” 赵胜指着赵括,手指开始颤抖,转头看向赵王道:“他反了,大王快将他拿下,更待何时?!” 而此刻的赵王看看赵括,又看向赵胜,现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赵括随即打断反问道:“大王何时需要你来指挥?!” 赵胜瞪着赵括,心知嘴上斗不过赵括,于是转头对大殿外喊道:“廷尉何在?快,还不将他拿下!” 完了,这一次恐怕赵括要吃亏了,赵胜准备借题发挥,将赵括一举拿下。 众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若是赵胜提前买通了廷尉,这大殿之上,哪里还会有赵括说话的机会。 一旦被制服,夺走兵符打入死牢,那赵括的命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廉颇想到这里,脚步朝赵括身后挪动,坚定的眼神,表明了他的内心:只要谁敢上前,他这把老骨头不介意跟他拼一拼。 他可以死,但赵括决不能死! 眼看着廷尉得令,率领众带剑卫士从门外涌入,三步并两步就要朝赵括走去,廉颇也将手摸向腰间的剑柄,却忽然听闻一声断喝,镇住了所有人。 “我看谁敢!” 众人连忙放眼望去,原来是国相蔺相如站了出来。 廉颇身为戴罪之身,能被邀请来,完全是因为赵括鼎力支持。 但此刻明显不便出头,正在犹豫之际,没想到蔺相如却主动站出来替赵括撑腰。 这一幕,让廉颇向蔺相如投去感激的目光。 蔺相如回看了一眼廉颇,目光中却是满满的劝慰:你能站在赵括身后,我很欣慰,毕竟咱们也是几十年的老哥们了,如今有了赵括,以前与赵奢的恩怨也该化解了。 你就放心吧,在这朝堂之上,三人即可组成铁三角,就算赵胜势大,只要有我在,他就伤不到括儿分毫! ------------ 第五十七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蔺相如的出现,顿时让赵胜的目光更加阴鸷。 他早就料到蔺相如会站在赵括这一边,会在将赵括拿下时替他求情,但就是没想到,他敢在替赵王索要兵权关键时刻站出来。 “蔺相,你想替赵括求情?” 蔺相如扭头看向赵胜,呵呵一笑拜道:“本相不替任何人求情,只不过趁着诸位都在,想说两句公道话。” “你……” 赵胜实在无语,什么时候说不好,非要在这个时候,这不是求情还能是什么? 但赵王不说话,他赵胜就没办法阻止国相发言,因为,他还不够这个资格。 蔺相如转头不再搭理他,而是面对赵王躬身拜道:“大王,马服君曾言,兵者死地也。然今日大王急于收服赵将军兵权,难道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这……” 赵丹是个草包,一切主意都是叔叔赵胜出的,现在被蔺相如当面问到,现出一脸尴尬,偷偷朝赵胜投去求救的目光。 赵胜借机喊道:“这赵国乃是大王的,大王想要收回兵权,何人敢阻拦?” “聒噪!” 廉颇忍无可忍,噌地拔出佩剑喝道:“赵胜,我忍你很久了!” “廷尉,还不将赵胜这个乱臣贼子拿下,以清君侧!” 廉颇的出现,让站在殿下的廷尉不知所措起来。 让他去捉拿平原君,这廉颇莫不是疯了吗?谁不知道赵胜贵为王叔,能拿下他的,除了赵丹,谁敢轻易动他。 可是人人都知,廉颇乃是三朝元老,他这暴脾气就连威太后在时都要让其三分,更何况是年纪轻轻的赵丹? 如果不为所动,就凭廉颇的武勇,放眼朝堂,谁能与之匹敌? 赵胜如获至宝,指着廉颇和蔺相如大声道:“好啊,你们三个竟敢联合起来,陷害忠良,长此以往,我大赵岂不是要被尔等宵小之徒窃取?如此大逆不道,不杀不足以悍我大赵之威。” 赵胜一高兴,直言不讳怒指三人联合谋逆叛国,想要借此一举铲除眼前的祸害。 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赵王也有自己的心眼。 一个赵括,兴许他还可以勉强收拾,可是一旦把廉颇都推到了赵括这一边,一个国相,一个大将军,一个武力超群的三朝元老,若想撼动这三人,他赵王的位置还要不要了? “大王,还不快下令将三人拿下,更待何时?” 赵括话音落下,起身看向赵丹的目光,霎时间,赵胜傻眼了。 从赵王的目光中,赵胜看到的不是义愤填膺,而是深深的无奈之感。 “王叔,且息怒……” 赵胜顿觉天昏地暗。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机会,到了赵王该拿出雷霆手段的时候,竟然被赵王来了个釜底抽薪。 赵胜身体一软,险些栽倒。 “来呀,快将王叔扶下去休息。” 赵王终于发话了,站在中央的廷尉终于有了退出朝堂的大好机会,连忙领命,带着执剑卫向赵胜走去。 “你,你们……” 赵胜想要挣脱他们的手,奈何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说出的话都变得沙哑。 廷尉们几乎是拖着赵胜离开大殿的,临到殿门前,赵胜终于拼出所有力气,大喊道:“大王,三人不除,国将不国啊大王……” 看到赵胜被叉出去,众人不禁一阵唏嘘。 “哈,王叔喝多了,诸位莫要见怪。” 赵王则负责打着圆场,挥手道:“坐,都坐,咱们继续喝酒。” 赵括与蔺相如和廉颇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蔺相如这才安然坐下,廉颇则手执佩剑站在那里没动。 赵王转头看见,连忙劝道:“廉爱卿,快快收起长剑。” 但廉颇却不为所动。 所有人心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赵王的话他都敢不听,这还了得。 赵括嘴角微掀,转身对廉颇深深一拜道: “老将军,大殿之上皆是赵之良臣,还是把剑收起来吧。” “噌!” 宝剑归鞘! 廉颇坦然席地而坐。 赵括的一句话,廉颇竟然言听计从,丝毫不带犹豫的。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整个上百人的大殿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连赵王的话他都不听,却只听赵括一人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这大赵真的要变天了? 众多怜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偷偷瞟向上位的赵丹。 这位可怜的愣头青,这才刚刚临政才几天,好不容易摆脱了威太后的掌控,却又掉进了赵括所把持的朝政,事到如今竟不自知,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呃,括爱卿,刚才的事情,是本王唐突了,还望卿不计前嫌,继续为我大赵之兴盛鼎力相助,本王在此拜托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出过远门,没有上过战场,未经宦海沉浮,又如何能斗得过赵括所组成的铁三角。 这不是难为他嘛!赵丹对这一点的认知,很有自知之明。 赵括欣然拜道:“大王在上,吾等当全力以赴,共助大王中兴赵国,扬大赵神威!” 蔺相如欣然道:“大王有大将军相助,实乃大赵之幸事,吾等幸甚,天下幸甚!” 都到这个时候了,众人怎会嗅不到风向,连忙举杯高呼。 “国相所言不假,大王幸甚,臣等幸甚,天下幸甚!” 闻言赵王大笑道:“哈哈,有诸位齐心协力,本王就放心了,来,诸位,共饮此杯!” 众人齐齐仰头喝下樽中酒,放下酒樽,赵王大手一挥:“接着奏乐,接着舞!” 顿时大殿上声乐再次响起,舞姬们的翩翩舞姿竞相绽放。 而赵胜则在偏殿听闻大殿上钟乐之声,却尤为刺耳,愤恨地望着窗外,在心里开始计较如何对付赵括三人。 等宴享群臣结束,便是论功行赏,赵胜决定在这个关键时刻再努力一把。 宴会一直持续到未时,众人意兴阑珊,跟随着赵王的步伐,前往正阳殿进行论功封赏。 “赤丹之战,共歼敌五万余人,执馘三万,降将李齐屡立奇功,斩获敌将左庶长王龁,缴获戈矛、箭矢、甲胄、车马共计十万余,我军大获全胜,折损兵马一万三千人……” “长平攻守战,共歼敌十万五千人,执馘八万,斩获敌将五大夫官爵六人,公乘大夫七十人,缴获投石车六架,戈矛箭矢甲胄不计其数,折损兵马六万两千四百人……” 在国尉府秉笔大臣高声唱和的声音之中,累累战绩事无巨细,回荡在每一个朝臣的耳畔。 听闻这些惊人的数字,一个个垂手恭听,每念完一册,众人便齐声高呼:“大将军神武,大王神武!” 前后共计五场战役,每一场都是赵军大获全胜,将斩敌数量和折损兵马一对比,高下立见。 就连端坐上位的赵王丹,听了也是不停地抚掌称快,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落下过。 等国尉大臣念完,赵王抬头扫视一圈,却没看到平原君赵胜出现,心中纳闷不已。 按理说,身为国尉府督察,赵国军队的最高行政长官,他不出现对赵括表扬两句,为赵王提供封赏花名册,接下来的仪式就没办法继续。 纪史官跪坐于赵王下手,案前堆放着大量竹简,正在根据所见所闻奋笔疾书。 他要将眼前的盛况详实记录下来,然后交到铸器司,挑选最精彩的部分铸一个四方铜鼎,以纪念这次赵国开国以来,对秦战事的重大胜利,无论赵括还是赵王,都将青史留名,永垂不朽。 眼看着赵胜不出现,仪式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如此国之大事,赵王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整理了一下衣冠,干咳了两声。 “括爱卿有此殊荣,乃我大赵之荣,自赵氏开国二百余年,享简襄奋世之余烈,上对得起先烈,下对得起苍生,然华夏九州皆为秦使,立于乱世而荡济天下,今日有此一战,可使赵国威震华夏,强秦得掳,实乃大快人心!” “故,本王决定,封括卿为长平君,兵马大将军,执掌赵国百万带甲之士,继往开来,共图中兴,威震华夏。” “微臣觐见,大王三思!” 还没等众人拜服,却忽然从大殿外传来一声高呼,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赵胜提着长袍,从殿外急忙进来,直接拜服在大殿之下。 “微臣启禀,大王且听我一言。” 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赵括虽是有心当众给他一剑,奈何不想背负骂名,因此而丢了民心,只好将怒气强行咽了下去。 看到赵胜出现,赵王松了一口气。 这个王叔真不省心,需要他时不见人影,不需要他了竟然从殿外冒了出来,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王叔有何禀报,本王听着呢。” 赵胜起身瞟了一眼赵括,便大声对赵王道:“启禀大王,赵括擅改郡制,未经大王同意,便私自将长平之地分发给手下士卒,导致郡府无地可种,民不聊生,此乃谋逆不臣之重罪,大王明察,万万不可被逆臣蒙蔽,而酿成大患啊。” 听到赵括竟然私自将土地分给手下士兵,赵王也是大吃一惊,急忙对赵括问道:“括爱卿可有此事?” 无论多大的功劳,倘若是居功自傲,不把他这个赵王放在眼里,说什么他也不能同意。 不但不同意,甚至还得借此将赵括砍头示众,否则不足以服众,宣扬王权神圣不可侵犯。 ------------ 第五十八章 谁是乱臣贼子 推行屯田变法,是赵括早就准备向赵王禀报的。 但赵胜为了攻讦赵括,却迫不及待地先一步将此事提出,企图阻止赵王对赵括的封赏,捍卫原本属于他赵胜的属地。 不过如此一来也好,免得赵括自己提出,显得太过强势。 赵胜所选择的时机,在赵括看来,十分耐撕。 赵括看了赵胜一眼,眼中的光足以让赵胜为之色变。 面对赵王的诘问,赵括处变不惊,仍能一脸坦然,这让赵胜有些始料未及。 “回禀大王,确有此事,不过,将田地分给士兵,并非下臣一时兴起,而是为了解我大赵燃眉之急,为大赵万古长青所实行的变法。” “哄……” 赵括的话一说完,众人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自武灵王胡服骑射变法之后,赵国便一直处于战国七雄当中的佼佼者,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变法二字使得七国国君皆是趋之若鹜,求之不得。 然而变法则为一门高深的学说,没有事实依据,又怎能轻易言说。 但如今,变法竟从赵括这名年轻人的口中说出,多少都有些哗众取宠的嫌疑,搞不好是会触及到王室的利益根本,从而惹来杀身之祸。 这件事看起来矛盾,可事实的确如此。 国君们很想变法,却又怕伤及王权,对此事向来都十分谨慎。 赵括想推行变法,就必须过了旧贵这一关,没有十足的把握将变法顺利推行下去,那就是蠢蠢的找死。 吴起曾致力于楚国变法,可是最后被旧贵族乱箭射杀而死。之后楚国恢复旧制,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纸空谈。 商鞅在秦国实行变法,最后却被新君主听信谗言,车裂于市,但变法仍能继续推行,给秦国的强大奠定了基础。 从这二人的结局不难看出,无论成功与否,赵括提出变法,就已经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为了防止受到阻碍,赵括选择先斩后奏,直接把土地分给士卒,就算现在赵王想收,也必须考虑在一得一失之间,对王权会产生的不可磨灭的影响。 可以说,赵括的这一招,真是果断狠辣,根本就没有给赵王后退的余地。 现在,赵括早已做好了和旧贵们撕破脸的打算,即使赵王下令将赵括杀了,也对变法的推行于事无补。 更何况,如今的赵括又岂是赵王敢轻易杀的了的? 此刻赵胜气地直发抖,怒喝道:“好啊,你终于敢承认了,你这乱臣贼子,巧舌如簧,还敢狡辩,大王,此子不除,不足以平民恨啊!” 赵括转身看向赵胜,负手而立冷笑道:“我承认又如何,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乱臣贼子,我看来,想要平你的私愤吧,平原君!” 赵胜拂袖怒道:“汝简直一派胡言,你将土地分发给低贱的士卒,又将这满朝文武置于何处?!” “你他妈的放屁!” 赵括猛地爆了一句粗口,使得赵胜一愣,他实在没想到,赵括同样身为权贵,竟然骂出如此粗鄙的话来。 这还是他认识的赵括吗?他竟然为了一群莽夫来骂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赵括借此机会继续大声道:“我来问你,没有这些下等卒夫在前线拼杀,你又何来的歌舞升平?没有下等黎民辛苦种地,你又何来丰衣足食?他们的生存没有保障,这泱泱赵国,又何来兴旺昌盛!” 一番连珠倒豆,只逼的赵胜步步后退,最后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此刻的赵括犹如天降神兵,挺直腰板指着赵胜字字珠玑:“我现在告诉你,人可以有高低之分,但精神不该有贵贱之别!” 好一个可以有高低之分,没有贵贱之别。 这句话直戳所有人的内心,一时间皆哑口无言,赵胜也是无言以对。 “大王!” 赵括转身对赵王参拜,吓得赵王肥胖的身躯随之一震颤,连忙道:“呃,讲!” “据臣所知,赵胜为了一己私利,串通秦敌,想要阻止长平胜利,此行迹实在大逆不道,十恶不赦,臣请大王开恩,将赵胜押往菜市车裂,以安民心!” “嘶~” 赵王一阵倒吸凉气。 没想到赵括竟然当众指控赵胜叛国。 前车之鉴,赵括从来不会空口无凭,肯定是早已掌握了十足的证据。 平原君叛国,若是别人说出来,恐怕会被当场斩杀。 但是现在身为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他所说的就得众人好好掂量掂量了。 “你放屁!” 赵胜闻言也学起赵括来,破口大骂。 赵括二话不说,蹬蹬两步上前,还不等赵胜起身作出反应,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脚。 “嘭!” 赵胜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地板上,顿时天旋地转。 “我让你说话了吗?” 此刻的赵括犹如神助,对着赵胜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又对赵王拱手道:“属下之言已铁证如山,赵胜之阴险,大王当即可判。” 说完便转身朝殿外大喝:“来呀,传郭开!” 殿外执礼官慌忙喊道:“传郭开!” “传郭开……” “传郭开……” 王宫之内,瞬间层层传话,很快便传到了宫外。 郭开此时被五花大绑,在赵牧廉苻的押解下,早已等候多时,听到传唤,便一脚踢在了郭开的屁股上。 “还愣着作甚,走!” 此刻的郭开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他没想到,原本指望平原君定会不顾一切地解救自己,可是没想到,终于盼到来到王宫,却依然还要遭受这些活阎王的严刑拷打,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头昏眼花,实在有些快坚持不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二人见他步伐踉跄,还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干脆像拽死狗一般,左右拖着一路迈过重重门槛。 来到大殿门前,二人将他丢在地上,手持剑柄站于两侧。 郭开抬头张望,看到赵胜的第一眼,就失声痛呼:“平原君,平原君救我!” 平原君看到他这番模样,一切都已明了,瞬间昏死过去。 自己都已经自身难保,哪有工夫救他? 郭开见状,脸上一怔,在心中大骂平原君无情无义。 赵括一步步走向郭开,嘴角挂着阴冷的笑。 “郭开,我且问你,汝可曾与平原君常有书信来往?” 郭开一愣,赵括问这话不是废话吗?身为王族权贵,擅自与前线将领私通,那可是要杀头的,他怎么可能承认。 “我在问你,可有书信往来?!” 赵括又是一声断喝,吓得郭开一激灵,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未有往来!” 郭开毫不犹豫地摇头,打死都不能承认。 赵胜幽幽醒来,指着赵括道:“汝血口喷人!” 赵括猛一转身,吓得赵胜连忙往后挪了挪,不敢再多说一句。 “很好,不承认是吧?” 赵括点点头,转头看向廉颇。 “老将军,汝可曾通敌,告知长平守军之底细?” “呵呵。” 这问题,明显是赵括故意在找佐证,廉颇当然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夫世受赵国之王恩,怎可做那背信弃义之事,大将军多虑了。” “好。” 赵括接着道:“廉颇老将军身为统军大将,坚守长平百日,使秦军不得寸进,足可说明未曾泄露半点军机,此乃人之常情。但我想问,是谁对我军布置了如指掌,竟让秦军乘虚而入,夺下二城,杀我都尉?” 廉颇当即看向郭开。 “正是此人,深知我军布置,却频繁与秦军有书信来往。” 郭开连忙大叫:“你,你们血口喷人!” “还敢狡辩!” 赵括大骂一声,指着郭开的鼻子道:“我前往长平之时,就已经察觉汝有不臣之心,故让你坚守西城大营,你又如何身无半寸伤痕,丢下我大赵数万守军全身而退?我命你伏击王龁之时,汝却迟迟不肯出手,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岂不是错失良机?汝之贼心,当我不知?你又该如何狡辩!” “我……” 郭开傻眼了,原来自己的行径早已被赵括了如指掌,怪不得在赤丹峡打伏击战时,赵括一上来就夺了兵权,直接将他拿下。 对于捉拿自己,赵括已是早有预谋! 郭开的反应,顿时让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对郭开恨的是咬牙切齿。 敢私通秦军,即使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赵括却色厉内荏,大声叱问:“郭开,我再问你一次,种种劣迹可是你一人所为,如若不招,定教你生不如死!” 郭开如遭雷击,缓缓将目光看向平原君。 但此时的平原君却根本没有打算站出来替他说话。 一时间,郭开绝望地张大嘴巴,他不敢相信,平日里花言巧语的平原君,竟在这关键时刻选择袖手旁观。 郭开颤抖着手缓缓抬起,指向已经失魂落魄的赵胜。 “是他,正是赵胜,私通秦军,传送军情,都是赵胜指使,下臣绝不敢有半点隐瞒,请大将军饶命,大王饶命啊。” “嗡!” 赵胜此刻呆若木鸡,死死地瞪着郭开。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郭开竟然如此不堪重用,赵括只是稍微用了一些手段,竟把他都指认出来。 赵胜连忙惊慌大喊:“郭开,休要血口喷人,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此刻赵胜攒足了浑身所有力气,愤然起身抽出一把短剑,朝着郭开扑过来。 ------------ 第五十九章 受封太昌君,赵胜伏诛 赵胜的步伐踉踉跄跄,即使奋起却在别人眼里,也是慢的要死。 他身为赵国的权贵,长期养尊处优,对君子六艺早已抛之脑后,任谁也不可能让他在这时候,将关键证人当场刺死。 “嘭!” 作为廉颇的好大儿,当廉苻得知赵胜串通郭开,陷害老爹时就已是恨地咬牙切齿,此刻见赵胜执锐想要行凶,便抬起一脚将他踢飞。 当啷一声,短剑落地,赵胜更是疼得在地上弓成了龙虾。 曾几何时,贵为君候,受过如此屈辱。 如果是平日,看到王叔挨揍,赵王定然站起来替他撑腰。 可是此刻,即使廉苻上前拳打脚踢,赵王都对他所为表示心有余悸。 正所谓上阵父子兵,如果当初听信了赵胜的谗言,把廉颇父子处死,那大赵国岂不是又少了一对奋勇杀敌的父子猛将? “大王,赵胜乃为王叔,臣等不得参与大王家事,还请大王定夺。” 正在痛苦中的赵胜连忙失声喊道:“大王,救我。” “哼!” 赵王也有自己的脾气,之前赵胜私下里所说的种种,都让赵王丹感觉自己被这位王叔当猴耍,如此怎能不气? “传令,将赵胜押往菜市车裂,郭开刮千刀凌迟处死!” 听闻从赵丹口中说出的话,赵胜直接再次昏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王道无情,视臣民皆草木。 赵胜打死都不愿相信,平日里总当老好人的赵王,竟然在这危急关头,选择冷漠无视,加罪于己身。 一瞬间,赵胜和郭开二人万念俱灰,即使想要失声痛哭,却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廷尉上前,将二人押出去,殿下众臣头上不禁流下森森冷汗。 他们垂手低头而立,头皮阵阵发麻,连抬头看一眼赵括的勇气,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赵括躬身一拜,大声道:“吾王英明,大义灭亲,惩奸除恶,臣等幸哉!” 有赵括带头,众臣纷纷拜服,跟随赵括一同高声唱和。 “吾王英明,大义灭亲,惩奸除恶,臣等幸哉……” 赵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终于做了一件像样的事情,听闻众人夸赞,连忙笑着抬手:“众卿免礼,本王幸得众卿拥护,实乃三生有幸。” 说着赵王还嫌不够,赶忙又对赵括道:“括卿,汝可将变法之事细细道来,本王当鼎力相助。” 都这时候了,谁还敢对赵括变法说半个不字,皆是心悦诚服地看向赵括,洗耳恭听。 赵括挺起腰杆,负手而立朗声道: “商君变法,使的秦国横扫六国,臣窃以为,商君变法实乃借鉴魏文候时期的李悝所著《法经》,并将之发扬光大,从而使秦国立于不败之地。” “《法经》一书我曾有幸拜读,深得其中精髓,今日借此机会,班门弄斧,为诸位说上一二,还望诸位侧耳听我一言。” “李悝提倡言明“食有劳而禄无功,使而能有赏必行,法有当,夺淫民之禄以来四方之民。”我深以为然。” 果然,赵括一开口,就抛出了变法的主旨,使得众人不禁瑟瑟发抖而不敢言。 李悝所提倡的,正是要剥夺世袭爵位的弊端,从而将获得的土地财产分发给“四方之民”,由此可使得国富民强,八方来朝。 魏文候也因此大力提倡,支持变法,最后使得魏国成为当时独一无二的诸侯霸权,后来的商鞅和吴起都是参考了李悝《法经》的思想指引,才有了后来的楚秦强大。 可以说,当时李悝的变法十分成功,但最后,只因为李悝秉公执法,导致他自刎谢罪,令世人忍不住扼腕叹息。 但今天,赵括并不会像古人那么迂腐,还能从中汲取到足够丰富的营养。 经过赵括一番简单的引经据典,赵王丹此刻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此刻早已把赵括私自分发土地的事放到了一边,准备大展拳脚。 年轻人,只要有一个良好的引导,还是能干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的。 廉颇和蔺相如互相看了一眼,才知赵括所做的种种,皆是为了推行变法,都在内心对赵括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 虽然他二人也有私心,害怕将来推行变法,会涉及到自身的利益,然而赵括说了,食有劳而禄无功,他们谁不是为了帮助赵王治理国家,而殚精竭虑,恪尽职守,又岂是那些碌碌无为尸位素餐之辈所能比的。 只要这些人不敢奋起反抗,他们绝对会坚定地站在赵括这一边,力挺变法。 于是蔺相如主动站出来,向赵王表明支持赵括变法,随即廉颇与众臣皆纷纷拜服,表示愿意听从调遣。 当然,除了廉颇和蔺相如,大部分人也是看到了和赵括作对的下场,不得已才选择顺从的。 无论众人抱着怎样的心思,但在赵括强势变法的淫威之下,选择言听计从,赵括就知足了。 赵王看到满朝文武如此支持,顿时心情大悦,遂下令以赵括为首,蔺相如为辅,统领制定法度事宜,封廉颇为中兴督军,负责配合推行变法的具体人马调度。 在赵胜被车裂和郭开那一度昏厥的痛苦惨叫声中,赵国这台机器,便悄悄运转开来,以无可阻挡之势,正一步步迈向巅峰。 一场分封下,赵括推辞了赵王所封的长平君,最后则勉为其难受封太昌君,兼司马大元帅,一跃成为赵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权贵,所辖区域直接扩大一倍,将平原君的所有田产一并纳入麾下,一时风光无量。 所率部下,廉颇则被封为长平君,享侯爵,赵牧封为平原君,享伯爵;李齐为司马都尉,中卿之爵;乐毅封为国尉大将军,享尚卿爵位,统领全国兵卒;乐乘为弓马大将军,享尚卿之爵,戍守边关;廉苻为廷尉,享中卿之爵…… 大,升为千夫长,赐姓赵,享士爵,百步房舍,田产十顷,家臣四人。(同秦公大夫,年奉四百石) 等待封赏之后,赵括宣布,废除所有爵位世袭制度,有功者竞聘上岗,无能者随时都会被剥夺财产贬为庶民。 夜深人静,赵括回到家中,叶儿则早已为赵括暖热了被窝,见赵括回来,连忙上前帮忙卸下戎装,伺候赵括洗漱。 赵姬已被吕不韦带往秦国,就算不带走,赵括也不会轻易临幸。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索,赵括深以为,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去轻易改变历史,如果不能让赵姬顺利在秦国站住脚跟,就算产下一子,自己心目中的千古一帝定然不是原有的样子。 始皇嬴政,一直都是赵括心中神明一样的偶像,虽然是乘上了秦国崛起的东风,奋六世之余烈,一举扫灭六国,天下归心。 然而也丝毫不会影响他在赵括心中的位置。 那是一个拥有不屈精神的皇帝,赵括不希望养虎为患,但同样也不希望世间少了这样一位顶天立地的男人。 即使赵姬在秦国不被承认,所诞子嗣的身份也得不到认可,那又怎样? 如果有可能,待他尝尽世间疾苦,赵括可以提前荡平六国,将皇位禅让给他。 在叶儿的服侍下,赵括将身体缓缓泡入温水之中,闭上了双眼享受这难得的舒适。 “叶儿,今日赵王封赏众臣,也把威皇后之女王妹赵媛赐给了我。” 烟雾缭绕中,叶儿眼神一暗,垂下臻首。 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虽然心里极度渴望得到赵括的偏爱,但她自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恭喜公子,叶儿听说媛公主生性乖巧伶俐,很是善解人意呢。” 叶儿说着声音越发低不可闻。 也许是雾气作怪,叶儿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雾气朦胧。 “是啊,乖巧伶俐。” 赵括重重叹了口气。 赵媛才十五岁,这让他如何下得去手? 可是身为王公贵戚,若不能娶王妹为妻,又如何让赵王对自己放心? 赵括不得不答应下来,娶这位远房堂妹为妻。 “不过你放心,即使娶了公主,我还是很喜欢叶儿的。” 说着赵括抓住了叶儿的柔荑,一下子就让叶儿心中小鹿乱撞起来。 “公子不可,叶儿只能做公子的侍妾,怎可有非分之想。” 她说着,竟然想把手抽走? 这还了得! 赵括顿时雄性大起,一把将叶儿和衣拽入水中。 叶儿吓得惊呼一声,随即水花四溅。 赵括将叶儿搂在怀中,额头和额头碰在一起,顿时呼吸变得急促。 “公子,不要……” 叶儿虽只有十七八岁,但是该有的都有,甚至由于赵括家境殷实,把叶儿养的肤白貌美,一入水,高耸的山峰顿时傲然挺立。 面对赵括的嘴唇越发逼近,叶儿求救似的低呼:“公子,姜姬可还在闾肆等着你呢,难道你忘了吗?” “姜姬,姜姬是谁?” 赵括一时竟真的忘了。 随即一愣,赵括这才想起,原来是邯郸闾肆中的头牌,曾拜与赵胜门下的舞姬,后被赵胜扫地出门,最后在邯郸城研究起了人体工程学的美少妇。 “提她作甚,一名赵胜的线人罢了,当我不知!” 穿越之前也许这身体的原主人会被迷得神魂颠倒,但是现在在赵括眼里,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说着,赵括色眯眯地伸出一双大手,使得叶儿一时动弹不得。 ------------ 第六十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赵括想要临幸叶儿,这本没有错,但叶儿却始终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吹拉弹唱都可以,可是又怕与赵括行房,诞下一子又是庶出,将来还是要跟着她一起受苦。 不得不说,她考虑的有点多,在赵括这里,始乱终弃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从重生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叶儿,直到现在他都对其她女人不多看一眼。 总之,赵括早已将叶儿视作自己的结发之妻,无关身份地位,初心本就如此。 但叶儿一直有所忌讳,赵括也不好勉为其难,毕竟还有老母在主持家务,倘若真的让叶儿怀孕,则又少不了她老人家的一番斥责,赵括想想还是算了。 最终只能听从叶儿的安排,主动给自己来个全方位大宝剑,这才搂着她的娇躯安然睡下。 …… 由于长平之战的胜利,各诸侯国对赵国的态度也有了巨大的转变,尤其以魏国和韩国这两个兄弟国,更是奠定了赵国在他们心中老大哥的强势地位。 魏王派公孙衍,韩王更是在损失一名大将之后,对秦国的愤懑更是到了极致,并派遣公子非出使赵国,以期学习先进的变法改革。 然而赵王心中所想,赵括是他赵国的人才,自己的经验无须让他们都学了去,于是对两国使臣很不待见,直接一挥手,打发到邯郸闾肆享乐去吧。 赵括反倒无所谓,眼前最大也最繁重的修改法度是赵国头等大事,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心情搭理他们。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随着寒冬临近,邯郸的天气变得十分诡异,早上还得披一件貂皮大氅,中午恨不得把脖子上的围脖取下来扔了,这种冷暖交替一天四季的鬼天气,实在是受够了。 变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一切都得按部就班,先把律法制定下来,才能如期在全国正式推行。 眼看着邯郸城中的里民们生活,随着冬天来临变得更加困难,赵括悲悯之心顿起,索性先将自己手中的田产全部先分了下去。 如此,即使眼前的生活拮据,但也给了他们莫大的希望,拥有精神食粮的民众,自然对赵括感恩戴德,并努力坚强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懂得在古代对普通民众来说,是多么残酷,赵括只能大骂后代的电视剧害人匪浅之余,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但赵括也深知,想要中兴赵国,并非靠个别权贵的悲天悯人,更不是靠庙里的香火,而是要靠从实际出发,从根本上解决民众的生活问题才是关键。 赵括率先做出表率,蔺相如和廉颇紧随其后,也将手里的田产如数分发给了农户。 李悝在《法经》里提到:“尽地力,平籴法。”解析下来,所谓的“尽地力”正是尽最大努力,通过土地私有化,挖掘民众的自发性,让土地发挥出最大的效用,从而增加粮食产量。 平籴法则是国家在丰收时平价收购粮食储存,发生饥荒时又平价卖给农民,取有余以补不足,以防谷物甚贵而扰民,或甚贱而伤农。此法的实行,极大地促进农业生产的发展,可以使国家因此而富强。 没有日积月累,平籴法自然还发挥不了其效用,但通过赵括对赵王的一番劝导,赵王还是一拍大腿,决定将国库中为数不多的粮食以平价在义舍中出售。 法令一经发布,被饿怕了的里民们瞬间陷入沸腾,纷纷想方设法都要筹集钱币,争相前去购买筹备过冬的粮食。 此时的赵国所使用的货币还是刀币,既是用青铜打造成食指大小的铜片片,其重约8克,俗称“甘丹刀”。 这种货币也符合当时铜本位的价值观,也方便民众储藏携带,并在赵国大力推广,而铸币司则相当于中央银行,所有刀币都需要从这里发行。 这一天早上,赵括身披貂皮大氅,带着叶儿及兄长赵牧,行走与街市,引来道路两侧民众纷纷顶礼膜拜。 如今赵括的声誉在整个赵国如日中天,赢得万千追捧,对此赵括早已习惯,心中暗想这幸亏不是在后世,古代的群众还是很有素质的,看见心中的偶像并不敢上前要签名,而是远远地作揖行礼,显得十分恭谦有礼。 正走着,却忽然发现前方义舍人满为患,有几人正在据理力争。 “你这小吏好不讲道理,赵王新颁法令,粮价要以平价出售,别人买粮都是六钱一斛,为何你却要卖我十钱,我不服!” 小吏看看眼前衣着华丽的公子,嗤笑道:“我看你是没睡醒吧?赵王法令只对赵民有效,你一个韩国来的公子,跟我谈什么粮价啊?” “你们说,他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哈哈,小吏说的是,你一个韩国公子还会在乎这点钱吗?赶紧放下钱币走人,否则找来城役,可就没好果子吃喽。” 众人哄堂大笑,对韩国公子纷纷驱赶。 韩非很是愤懑,自己身为韩国贵族,却想不到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心中实在难以平复。 其实韩非也知道,当初被父王谴来邯郸,正是因为听取了赵括的建议,私自窃取兵符,导致暴鸢死于白起之手,因此韩王对自己大感失望,为了躲避暴氏族人的诘难,才不得已将他流放到赵国。 但是万万没想到,赵王对他爱答不理,只是给了一个闾肆七日游的令牌之后,从此再也不管不顾。 说白了,韩非终究是一个穷酸书生,虽贵为公子,除了所带本就不多的行礼以外,更多的花费都用在了淘取各类书籍上,哪里还有心思琢磨自己的吃饭问题。 以前没觉得吃饭是个问题,那是因为他身在韩国王宫之中,自然有人操心,可是如今,一个月下来,就连跟随自己前来的下臣,都被饿地不得已找个借口跑路了,可想而知如今韩非公子的生活问题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不行,今日你必须平价卖与我粮食,否则我便去赵王宫禀告赵王,让他来评理。” 站在人群后面的赵括忍不住呼哧笑了一下。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韩非身为外国使臣,本就应该享受赵王的礼遇,只不过遇到了特殊情况,把他给忘了。 但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书呆子如此呆板,前往禀告赵王不是为了淘取今后的生活用度,却仅仅只想同其他民众一个待遇,用刀币换取一点口粮。 这韩非,实在是傻的可爱。 在赵括的印象中,韩非子可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法学大家,其著作有十余部,尤其当中的《五蠹》给赵括的印象十分深刻。 他在文中曾言,社会想要发展,必须铲除五蠹,主要批判的是当时各阶层的勋爵权贵们就像社会的蛀虫,吸食着底层人民的血汗。 其实还是比较符合赵括变法的宗旨,就是不知道,他是参考了商鞅的变法,还是在自己这里学习后才著作的此书,赵括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笑声,身边的一名里民转身一看,立刻欣喜若狂,连忙大声道:“都让开,太昌君,是太昌君来了。” 听闻太昌君三个字,所有人连忙转过身,纷纷对赵括作揖行礼。 “贱民参见太昌君。” 赵括一抬手:“都免礼吧,不知尔等在此喧哗,所为何事啊?” 说着话,赵括就将目光看向傲然挺立的韩非。 赵括仔细打量下,才发现,虽然是初冬,可是这位韩非公子却还是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长衫,虽然贵气十足,但也难免在寒风中有些瑟瑟。 这家伙,原来在来时准备不是太充分,导致现在连件过冬的衣物都没有,实在是有点可怜。 见他消瘦的身材,却一副高傲之色,赵括自然懂得,读书人嘛,心高气傲很正常。 “这位可是韩国公子非?” 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赵括主动搭话。 “嘿,太昌君问你呢,聋啦?”身旁小吏没好气地提醒。 “哼……” 韩非倔强地轻哼了一声,这才对赵括缓缓施礼。 “公子非见过太昌君,这厢有礼。” 嘴上说着施礼,却也难掩傲气,赵括嘴角一掀道:“敢问公子非,可是已无钱两购粮?” 韩非直起身子,嘴唇嗫嚅了一下,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正是。” 他不想承认自己落魄,但又不得不承认,因为再买不到粮食,他就真的要沿街乞讨度日了。 “哈哈,无妨,来者是客,既然韩公子手中拮据,就该主动张口索要,这不丢人。” 赵括笑着说道,接着便伸出手,叶儿连忙从怀中取出锦囊,准备倒出里面的碎银,却没想到赵括一把连同锦囊都夺了去,随手丢给韩非道:“这些你且拿着,等改日奉银到了,记得还我。” 叶儿虽是心疼,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嗔怪地看了赵括一眼,躲在身后剜向韩非。 韩非连忙将之接在怀中,感受着锦囊里钱币的分量,心中暗吃一惊。 人言太昌君赵括对待民众十分慷慨,却没想到对待一名外国公子也是如此,着实让韩非对赵括的看法大为改观。 看他拿到钱,赵括也不多说,一拱手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我赵国的粮价是赵王亲自定下,所以不可轻易更改,还望公子多多见谅,告辞。” 说着赵括就准备转身离去。 韩非见状,情急之下连忙出声喊道:“太昌君!” 赵括疑惑地停下脚步,侧脸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韩非踌躇着急的满头大喊,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你等着。”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入义舍之中,不顾小吏阻拦,硬是扯下一块写了粮价的木牍。 ------------ 第六十一章 打不死的小强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韩非,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赵括见状,饶有兴趣地走到他身边。 韩非拿着木牍,先是从怀里掏出一支毛笔,捻一下笔尖,伸出舌头在上面转了一下,歪头啐出一口黑黑的唾沫,便执笔开始在木牍背面写到:“非得太昌君百钱,立字为据,择日登门奉还。” 中途笔墨不够,小吏连忙从案下拿出砚台,又蘸了蘸才提笔写完。 “此为凭证,还请太昌君笑纳。” 韩非将木牍递到赵括面前,使得赵括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点钱到了韩非这里竟然成了一笔巨款,如此郑重其事地给赵括打起欠条来。 赵括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一点碎银而已,不值一提。” 看到赵括不受转身就要走,韩非一把拽住赵括道:“那怎么行,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君若不受,便连这银两一并拿走吧。” 说着就将锦囊一并往赵括手里塞,赵括见他坚持,便只好取了木牍,这才离开。 望着赵括离开的背影,韩非呆愣在原地。 “人言太昌君爱将如子慷慨大方,起初我还不信,今日所见,看来是非肤浅了,改日定要上门讨教一番才是。” “嘿,公子非,这粮你还买不买,不买就让给下一位,别人还都等着呢。” 小吏的呼声惊醒了韩非,这才转过身来道:“买,当然要买,给我称三斛粟米!” 到底是兜里有钱了,韩非立刻变得财大气粗起来,就连抖动破褡裢的动作都变得十分潇洒。 …… 赵牧跟上赵括的步伐,皱着眉头问道:“括儿,他一个韩国公子,你又何必怜悯于他,万一他携了碎银跑了又奈他何?” 赵括摇头苦笑:“兄长多虑了,别人会跑,他韩非绝不会跑,你就放心吧。” “你就这么肯定?”赵牧仍是十分不解。 赵括停下脚步,肯定道:“我借他钱粮正是想要考验他,若是贪小便宜之徒,给他一些路费打发又如何?” 赵牧闻言,这才释然地点头:“那倒的确如此。” “兄长今后你要记住,贪小便宜会吃大亏的。”说完赵括对赵牧笑笑继续朝前走去。 赵牧愣在原地,口中喃喃:“贪小便宜吃大亏?这么通俗的道理,我怎么没听说过?” 身为生在这个时代的赵牧又怎么能理解,赵括正是利用欲擒故纵,准备将韩非好好培养一番,等他融合了赵国的变法思想,再回到韩国帮助韩王治理国家,将来等韩王嘎了,赵国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捡个大便宜吗? ”走啦,大公子。” 叶儿欢快地对赵牧屈身一礼,连忙跟上了赵括的步伐。 赵牧这才如梦方醒,连忙对赵括招手:“括儿,等等为兄。” 平原君府本就与王宫不远,太昌君府前往王宫又正好顺路,所以赵括选择步行,也好感受一下市井的烟火气息。 没想到半路碰上了生活拮据的韩非,施舍他一点碎银,由此也打开了韩国最终的归宿,正应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谚语。 等走到长平君府,廉颇也正好出门,正准备蹬车前往王宫,却一抬头发现赵括带着兄长和几名家臣路过,显得十分诧异。 “太昌君,今日为何步行,何不坐车?” 赵括一笑。摆了摆手:“车马劳顿,甚是费事,还不如练练脚力。” 廉颇哑然失笑:“如此倒是老夫奢靡了,也罢,这车老夫也不坐了,随太昌君同行。” 说着便挥手打发车驾撤去,带着几名亲卫随赵括同行。 “如此虽可省去不少麻烦,但如今正值变法之时,老夫是担心那些勛贵买凶伤人,太昌君不可不防啊。” 三人一边同行,廉颇不无担心地说道。 赵括不以为意地笑道:“老将军多虑了,吾等所为皆为民心,夜寐于市也定安然,倘若失了民心,就算高屋建瓴也寝食难安啊。” 闻言廉颇看向赵括,对他的话很是惊讶,连忙停下脚步拱手道。 “太昌君所言极是,老夫受教了。” 赵括仰头大笑:“哈哈,惭愧,快走吧,时辰不早,我们要迟到了。” “是是,那我们快走。” 听到提醒,众人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修改法律,工作量相当巨大,事无巨细,大到国家战略方针,小到平民家里的一针一线,都需要有一套完善的法律体系去维护。 所以,作为变法的相邦,赵括三人所要做的工作就是批阅从司寇府(掌刑狱)内史府(掌财政)田部史(掌田地税租,赵奢之前便是田部司尉)撰写好的具体条款,再经过三人商议进行批复上报给赵王。 为了方便,赵王在王宫专门为他三人设立了变法办公室,正是在龙台宫的右侧院落大殿,这个殿属于偏殿,平日里是赵王在寝宫召集文武百官的地方。 现在被赵括征用,取名龙渊殿,意味着与赵王休息的龙台宫正相辉映,藏龙卧虎,群英荟萃。 经过近两个月的变法推进,如今的律法已经初具雏形,最终的总纲领仍有争议,今日,正是决定律法修订是否完美收官的重大日子。 虽然三人关系很铁,但是蔺相如深知变法对未来发展的重要性,所以马虎不得。 任何事情都要仔细斟酌,觉得不妥的,绝不会有半点退让。 但赵括的思想总是十分跳脱,由于知识博杂,提出的观点总会让人大吃一惊,甚至有时都要思索良久,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意思。 但这并不妨碍他时常与蔺相如争的面红耳赤,廉颇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战将,对这种事情最是头疼,却经常要被夹在中间,给他们来回拉扯。 就比如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赵括提倡要将口赋取消,直接综合进田赋当中,就遭到了蔺相如的强烈反对。 在蔺相如看来,口赋是为国家最基本的财政收入,如果取消,田赋骤然增加,这就违背了重农轻商的变法宗旨,农民不堪重负,最终会导致流氓的增加。 可是他哪里知道,赵括是吸取了两千年华夏文明的精髓,想要潜移默化地实行农业与科技并行的政策,以此将粮食产量推到一个良性循环当中,从长远的角度达到科技兴国的目的。 蔺相如并不认同这个观点,在他故有的思想观念里,粮食亩产量顶多就是四石多一点(247斤),就算秦国有郑国渠的加持,也才六石多。 这样算还是丰年最高产量,若是遇上洪涝灾害,一年下来颗粒无收都有可能。 在长平,为何赵王非要把廉颇撤下来,还不是因为国力不足,想要尽快结束战争节省开支,要不是赵括力挽狂澜以少胜多,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估计今年过年,赵王都得领着大臣们喝西北风去。 经过一番激烈争论,还是赵括一拍几案站起身,以变法相邦的身份力压蔺相如一头,强行将这条法律制定下来。 早知道如此省事,赵括何必非要争个面红耳赤,直接自己下决定就好了。 “孩儿见过伯父?嘿嘿。” 一踏入龙渊殿,赵括就看到蔺相如正低头翻阅竹简。 于是赶紧走过去,厚着脸皮想要帮他按按肩。 只要把工作能顺利进行下去,把姿态放低点也无所谓。 廉颇站在以一旁贼笑看着赵括表现,他知道,只要赵括表现地越殷勤,说明他心里肯定又是早有打算。 蔺相如也深知此子如今性情大变,变得深藏不露,对于突然献来的殷勤表示不敢接受。 “免了,此地乃王公之所,你我还是以上下级论处吧。” 说着挣开赵括的手,转身收起竹简,对赵括行礼道:“下臣恭迎太昌君驾到。” 赵括甚是乏味,转身回到自己的案前坐下。 看来想要靠关系摆平工作上的事,在蔺相如这里是行不通的,那就按规章办事吧,起码省心。 “这是我昨夜批撰的国策,蔺相与老将军你们都看看吧。” 蔺相如连忙腾开手将赵括递来的竹简摊开,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废除世勋世禄,作尽地力,平籴而兴民,轻傜薄税,养民生息,合六国之力共抗强秦……” 念到这里,蔺相如便断然道:“不行,如此岂是兴国之策,乃是对我国力雪上加霜啊,如此怎可,此计万万不行。” “蔺相可言尽。” 他的反对,赵括早就习惯了,对此也表现地波澜不惊,端起一碗叶儿刚倒的茶水,津津有味地品了起来。 廉颇收起竹简怅然道:“废除世禄尽地力平籴法,养民生息这些已是定式,老夫绝无二话,但这合六国共抗秦,此事万万不可鲁莽。” “汝可知我赵国如今所要面对的局势十分微妙,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大祸!” 放下茶碗,赵括问道:“何为大祸。” 蔺相如遥遥一指道:“如今,虽秦势已去其三,短期内不会再动兵戈,但汝可知,三晋之地,一直还有一猛虎卧于榻下?” 蔺相如一指东北方,赵括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了。 “蔺相可是说燕国?” “正是!” 蔺相如继续道:“即使我军新胜,燕国也绝不会与我赵国同谋伐秦,即使表面同意,燕王喜之狼子野心定会伺机与我为敌。” 被蔺相如这么一说,赵括倒是想起来了。 燕国与赵国已有上百年的恩怨,两国始终互相看不上眼,历代燕王更是以打赢赵国一次为奋斗目标,孜孜不倦前仆后继。 但赵括知道,即使是长平之战结束后,燕国想要趁火打劫,出兵六十万来犯,老将廉颇仍率老弱病残,直接打到燕国都城蓟都,吓得燕王喜割地赔款这才撤去。 只因从来没赢过赵国,赵括反倒把这个打不死的小强给忽略了。 ------------ 第六十二章 守株待兔 长平之战对整个战国格局影响深远,就在两国交战正酣时,坐在小板凳上看热闹最起劲的,不是韩魏两个兄弟国,而是远在东北的燕国。 如果把韩魏两国比喻成墙头草的话,那么燕国就是随时等着趁火打劫的梁上渣渣灰。 燕国身居山东以北,东面有东胡,北面有匈奴,西面有赵国,南面挨着强齐。 在这样强敌环绕的位置,不思如何和邻里搞好关系,却一直隔着赵国去巴结秦国,一心想要两面夹击,在强秦的帮助下,一雪前耻,给赵国来个背后偷袭。 如今,因为燕王喜刚刚上任没几天(正史是公元前255年发生的鄗代之战,其时燕王喜四年,故推算眼下刚上任),终于等到了秦国和赵国的大战,当然不肯错过天赐良机,于是不断派遣细作打探如今赵国的情况。 可想而知,赵国一旦表现出国库空虚无力再战,燕国一定会乘势而上,趁火打劫。 有这么一个手段卑劣的邻居在侧,确实无法轻易放出赵国需要联合六国,一起攻打秦国的风声。 赵括只是一愣,呵呵一笑道:“蔺相多虑了,既然燕国不服,就打到他服为止,何必为此畏首畏尾,不敢大刀阔斧地变法呢?” 蔺相如一愣说道:“两线作战必是损耗甚巨,如此,岂不是违背了养民生息的初心,更是白白送给秦国一个乘虚而入的机会,以如今国力又怎能顶得住?” 赵括泰然起身:“顶不住也要顶,更何况,谁说跟燕国打仗,我们就肯定消耗国力了?” 赵括的话让蔺相如实在难以理解,既是打仗,哪有不消耗国力的,士兵们总不能把嘴巴封起来,不让他们吃饭吧?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战国策》上记载的十分明确: “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为赵孝成王寿,酒三日,反报曰:“赵民其壮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王乃召昌国君乐间而问曰:“何如?”对曰:“赵,四达之国也,其民皆习于兵,不可与战。”王曰:“吾以倍攻之,可乎?”曰:“不可。”曰:“以三,可乎?”曰:“不可。”王大怒。左右皆以为赵可伐,遽起六十万以攻赵。令栗腹以四十万攻鄗,使庆秦以二十万攻代。赵使廉颇以八万遇栗腹于鄗,使乐乘以五万遇庆秦于代。燕人大败,割五城,奉万金,使退。” 廉颇用八万人打六十万人,打的燕国又是割地又是赔款,难道这些城池金帛还不值八万人的军粮吗? 简直就是笑话! “我敢保证,不但不会损耗,说不定还有的赚呢!” 面对赵括神秘的笑脸,蔺相如实在是无言以对。 赵括随即转头看向廉颇问道:“老将军,汝对此有何看法?” 廉颇闻言要打燕国,顿时来了精神,挺起胸脯道:“吾对秦军,可一打二,若是攻燕,一打十当不在话下!” 听闻廉颇的话,蔺相如不可思议地瞪大两眼看向自己这位老伙计。 向来以稳重著称的老将廉颇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能吹,早上不许饮酒的,没喝多吧? 赵括呼哧一笑道:“老将军谦虚了,您说的是昌国君乐间吧?” 廉颇一愣,言道:“难道除了昌国君,燕国还有拿得出手的大将吗?” 赵括坦然道:“有,燕有上将栗腹,可斩华雄!” “斩华雄?谁是斩华雄?” 莫说二人了,就是龙渊殿里的所有官吏都听的一头雾水。 栗腹也太没有存在感了,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却仍然被老廉颇给忽略了。 “哈哈哈……”赵括仰头大笑。 一边笑着,赵括从蔺相如手中抽走竹简,摆摆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找大王聊聊。” 众人看到赵括大笑离去,皆是面面相觑,都不知赵括为何突然对伐燕这件事如此上心。 …… 龙台宫,赵丹的寝宫。 此时赵王丹无心政事,正在跟筮史官大谈人生气运。 “大王,下臣观大王印堂发亮,头顶有紫气笼罩,此乃鸿运当头,近日必有大喜啊!” “是嘛?孤怎么没发现呢?” 赵丹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兴奋地挪了挪屁股。 筮史官仰头装模作样地掐动手指,嘴里念叨着什么不是太清楚:“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虽然听不清楚,赵丹也伸长脖子等待着筮史官掐完咒。 忽然,筮史官一声惊呼:“哎呀,大王,若是下臣没有猜错的话,七日后可是大王诞辰?” 赵丹瞪大两眼,惊呼道:“哇塞,神了,真的神了,你是如何得知孤即将诞辰的?” “咳咳……” 筮史官干咳了一声,道:“大王的生辰是亲口告知下臣的,如何不知。” “哦哦……”赵丹恍然大悟,自己的生辰八字筮史官早就了如指掌了,这不该奇怪的。 筮史官正色道:“下臣是说,大王诞辰之日正值紫微星冲煞,还望大王依照下臣之言,广宴宾朋,为大王共度劫难。” 赵丹询问:“卿所言,是要孤大操大办了?” “正是!” 赵丹一拍大腿:“善!”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宦使令高声唱道:“太昌君觐见……” “太昌君来了!” 赵丹一激灵,起身之余就看到赵括手拿竹简,大步流星地迈入殿门。 赵括站在门里,看了一眼筮史官。 他的举动让赵丹有些心虚,赶紧对筮史官悄悄摆了摆手。 筮史官连忙起身,拜服:“下臣告退。” 迎面看见赵括阴冷的目光,筮史官吓出一身冷汗,对赵括拜道:“下臣见过太昌君。” “滚!” 妖言惑众的家伙…… “喏。” 筮史官灰溜溜地逃离了龙台宫。 赵括这才朝赵丹拜道。 “微臣见过大王。” 赵丹连忙抬手:“括爱卿免礼,来呀,赐坐。” 赵括一抬手:“不必了,微臣前来是为公务,站着就可以了。” 说着将手中竹简呈给宦使令,宦使令上前接住,送到赵丹案前。 赵丹拿在手里扫了一眼,便将竹简放下摊开道:“变法之事,孤已全权交与爱卿,爱卿自行定夺便是,何劳再受奔波之苦。” 说着伸手取下砚台上的笔,也不做多虑,直接在最顶端画下一笔,又拿起玉玺蘸了朱砂,郑重其事地按了上去。 “赵成王丹”四个字赫然被印在了上面。 对于赵丹的心不在焉,赵括也很无语,但不管怎么样,赵括不打算当忠臣,只要国事能按照自己的办法来,他才懒得管国王的私事。 但赵王就是怕他,对此,赵括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毕竟管理这么大的国家,国王无心打理,自己再不上心岂不是要等着亡国。 为了国富民强,赵括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多用心了。 “听说大王准备在诞辰之际大宴群臣?” 正在放玉玺的赵丹闻言一愣,点头道:“呃,爱卿是怎么知道的?” 宦使令连忙捧起竹简呈到赵括面前。 赵括接过竹简抬头道:“这没什么?” 赵丹心里一惊,担心赵括又该以国库空虚养民生息为由,阻止自己铺张浪费,再用词犀利地痛批一番。 可是未曾料到,赵括卷起竹简道:“大宴群臣可以,但微臣只提两点。” 赵丹欣喜若狂,连忙道:“爱卿但说无妨。” “其一,所办宴席需让蔺相主持,一切开销用度皆由龙渊殿批阅方可。” “这……” 听了这话,赵丹欣喜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搞半天还是得听这群老家伙的,到时候把群臣召集来了,吃不好喝不好的,最终丢的还是他赵王的脸。 这让他这个胖脸往哪搁? 赵括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继续道:“其二,所宴群臣不能光是本国属臣,更要广招六国宾朋,高朋满座才是。” “啊?” 赵丹听得是一头雾水,大出所料。 如果按照这么来的话,刚才的担心完全多余的。 请了六国前来参加寿宴,那就代表着筵席档次绝对不能太次,否则丢的就不是他赵王一个人的脸了,那可是整个赵国的颜面。 六国算什么?只要让赵国表现地足够强大,他们定然不敢来犯。 听到第二个条件,赵丹顿时放心不少,脸上也舒展开来,高兴道:“即如此,那就有劳爱卿了,本王举双手赞成。” “好,既如此,微臣告退。” 赵丹连忙指挥宦使令:“快,去送送太昌君。” “奴婢遵命。” 话不多说,赵括当即拜退,随着宦使令离开大殿。 等赵括离去,赵丹长长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突然有些后悔,一念之间把王叔赵胜给车裂了,有他在,起码身边还能有个说贴己话的亲人。 可是如今,除了政务还是政务,根本没有一点私人空间,实在是无聊透顶。 赵括手持竹简,走的很慢。 他在考虑着该如何能激起燕国的斗志。 如果按照原计划主动出击那就太麻烦了,哪里有守株待兔来的舒坦。 赵丹希望打肿脸充胖子,但赵括可不这么想。 这种事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做,而赵括可不愿成为后人的笑柄。 弄巧成拙,纸上谈兵? 这两个词赵括哪个都不想背负。 这个问题看起来复杂,但深思熟虑之后就会十分简单。 为了避免吓得燕国不敢来战,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既给了燕国无限遐想,又能镇住秦国不敢轻举妄动。 ------------ 第六十三章 宴请八方宾朋 “什么?你要为大王设宴款待各路诸侯?” 听到赵括说出赵丹指派的任务后,蔺相如当即就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赵括两手一摊:“大王之命,如之奈何?” “这简直就是胡闹!” 蔺相如拿起公文朝赵括递了过去。 “你看看,如今国库已经空虚到了何种地步,如今庄稼又颗粒无收,如此劳民伤财,所谓何故啊!” 赵括只是笑着不说话,静等蔺相如连珠倒豆般的诉苦。 “大战方歇,本可养民生息,更有强敌环视,你怎么就不阻止一下呢,这些诸侯皆是如狼似虎,但有一丝破绽,定会蜂拥而上,吾等如何招架?!” 一边说着,蔺相如更是急的满头大汗。 廉颇则满不在乎道:“我泱泱大赵,请他们吃顿酒又能如何,若有异心,当场杀之,岂不快哉!” 蔺相如剜他一眼道:“自从得了长平胜利,你何时能如此自大,杀之?若是杀之,岂不更是火上浇油,陷赵国与危地?” 赵括恍然大悟,击节道:“如此,大事可成也,妙哉,快哉,哈哈哈!” 赵括忽然发笑,让二人都是一愣,双双一脸困惑道:“太昌君莫不是急疯了,什么妙哉?何事快哉?” “吾对秦军恨之入骨,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唯有五国者,可尽食粗茶,然强敌可拒杀一人可敬诸侯也,如何当不得妙哉快哉!” 不解释也罢,解释了仍是让人一头雾水。 但见赵括胸有成竹,只好依言行事,万事自有定数。 …… 七日后,赵王丹诞辰,大宴四海宾朋。 请帖是七天前就送出去了,各诸侯国都派来了使臣,前来恭祝赵王寿诞。 邯郸城是品字形布局,王宫则位居最顶端,从东西两城之中的驰道一直延伸到王宫宫门前。 驰道两侧,车马成群,各路旗幡迎风招展,五颜六色。 赵王丹雄立于正阳殿前,迎接六国来贺。 甬道两侧,赵国大臣垂手立于蛰鸟旗下,恭迎各路诸侯。 随着宦使令的一声声唱和,时辰刚到,钟鼓齐鸣,一队队人马喜气洋洋,穿过宫门对两侧纷纷拱手作揖。 首先是秦国,作为刚刚的战败国,对赵国表示一下尊重,也是情理之中,当然其真实意图不难得知,也是想借此机会,寻找一下一雪前耻的机会。 故,嬴稷派来相国范雎和五大夫王陵,贺秦万钱。 正愁没机会巴结赵国的魏安釐王闻讯,派信陵君魏无忌与家臣,贺千金。 韩桓惠王韩然自不必说,韩非正在赵国,顺便赵括亲自邀请,而韩非携九百钱来贺。 别问为什么不是千钱,问就是得还钱。 齐废王田健派使臣田儋及家臣,贺百金。(不要误会,所有王侯谥号只是为了容易分辨,不做直称。为此,郑重向前文赵孝成王道歉。) 楚国与赵国的关系一向交好,两国常有使臣往来,所以得知消息后,楚王熊元十分郑重。 楚考烈王特谴春申君黄歇及伊令景阳连夜赶路来贺千金。 而距离比楚国近的多的燕国,则一直拖到最后才姗姗赶来。 看到燕王喜派遣的使臣,赵括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是提前了四年,不过一切还是按照历史的轨迹在进行,燕国使臣正是燕相栗腹与昌国君乐间同行,贺百金。 乍一听惊呆了众人,何时燕国对赵国如此阔绰? 前文提过,一金起码值四千钱,百金那可就是四十万钱。 作为宴请总司礼官,看到燕国所说的贺百金之后,赵括只能摇头苦笑。 原来他娘的百金所指的是黄铜,也就是一千钱。 虽然在平时,一百黄铜币说成百金也能勉强说的过去,毕竟黄铜要比青铜贵十倍。 但这和实诚的楚国魏国相比,用真材实料的黄金做贺礼,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不愧是一个贼主人一个狗腿子,连出的贺礼都很有默契。 不多时,蔺相如来到司礼间,对赵括附耳小声道:“诸君皆以入座,大王询问何时开席。” 赵括点头:“待吾且去看看庖厨准备如何了。” 说着赵括便匆匆朝后厨行去。 蔺相如担忧地望着赵括,真害怕这满堂宾客若是见了这般款待,该作何感想。 不过赵括可不管那么多,今日宴请,不气走几个,那就不是他赵括的行事风格。 大殿下,宾朋满座,高谈阔论。 面红耳热说的好似多么亲热一般,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能够来此做客,皆是各怀鬼胎,口蜜腹剑之徒。 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要么是废话连篇,要么是想套取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谁也不会傻到当众说出自己家趁几许,国有多穷。 当然,春申君和信陵君的交头接耳,会时不时地瞟一眼坐与首位的范雎和王陵。 楚国向来与秦国交恶,魏国则是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和谁好,自然就是另一方的损失。 这一次秦国在赵国手上吃了亏,落得武安君白起引咎辞职回郿邑老家养老,秦国上下一片缟素,现在都陷在悲痛之中。 但范雎并不傻,来之前就想好了对策,让吕不韦作为缓冲,放他来找赵括打前站。 不过这倒是他多虑了,就算没有吕不韦,赵括也绝不打算为难他二人。 胜者就得拿出胜者的气度来,再夹私泄愤就显得不够君子了。 对于吕不韦出使秦国的成果,赵括表示还算满意,使得秦王嬴稷彻底对白起失去了信任,导致白起顺利告老还乡,并接受了嬴异人身死客乡的事实,也把赵姬成功打入敌人内部,让嬴稷之子嬴柱纳了赵姬做妾。 对此,赵括就坡下驴,看在吕不韦的面子上,便答应了范雎暂时互不侵犯条约,各自养民生息。 当然,互不侵犯条约是针对在座七国,并不只对秦赵两国。 赵括还特地将条约写在宫门外,一旦进入,必须解剑下马,否则会被驱赶出去。 所以,这只是赵王个人的单纯寿宴,不谈国事,只为交流感情。 正在众人聊的口干耳热之际,宦使令的一声唱和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王有令,开席!” 闻声,所有人都扬起头,抚着胡须心里猜想着赵王会以怎样的饕餮盛宴款待八方来客。 随着鼓乐声起,身姿绰约的窈窕淑女个个如花似玉,端着一个个餐盘迈着莲步鱼贯而入。 赵丹此刻心情十分舒畅,能有今日,皆是因为赵国强大,才能将这七国精英汇聚一堂。 虽然他的胡须又短又虚,但摸起来也倍感丝滑。 侍女们一边上菜,赵王长身而起,手执酒樽朗声道:“诸位,今日乃本王诞辰,有幸请来八方之客,孤倍感荣幸,来,痛饮此杯!” 既然已经开席,虽然上的还是一碗清水,但众人丝毫也不在意,以为这是用来洗手的,就是这盆有点小,严格来说应该称之为碗。 也罢,见赵王端起酒樽,众人甩甩手上的水渍,端起酒樽,与赵王遥遥相望。 “恭祝赵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来,干!” 刚一说完,所有人都举起酒樽扬起脖子,闭着眼睛往嘴里灌。 赵括则躲在一角,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小口。 “嗯?” 秦相范雎最先品出味道,喝了一口,便一脸疑惑地拿着酒樽看向别处。 结果所有人跟他一个表情,皆是一脸诧异,看看酒樽又看看别人。 “怎么回事?老夫偶感风寒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对呀,这酒?”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赵王都是一脸茫然。 还是直爽性子的韩非大声嚷道:“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水嘛!” 有些人连忙又尝了一口,紧接着舔舔嘴唇:“对呀,可不是水嘛,哪里有半点酒味?” 顿时大殿上下纷纷对赵王喊道:“赵王,你这是何意?难道是想以水代酒,慢待宾客吗?” 赵王大感诧异,连忙看了赵括一眼,随即对众人打着哈哈: “哈哈,可能是搞错了,来呀,上酒!” 说着一挥手,众侍女们又各抱酒坛过来,重新为诸君满上。 黄歇也帮忙大声道:“嗨,赵王还真是多礼,原来是担心一会的大鱼大肉会吃坏肚子,先拿水让大家漱漱口啊。” 栗腹多了个心眼,得知是水后,也懒得尝上一口,他害怕赵王趁机下毒,所以等别人都说话了才放下酒樽。 一说有酒,这下该放心大胆喝了,于是看到侍女抱坛子重新倒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樽里的水泼在地上,安心等待重新倒酒。 这一次应该是没问题了。 于是众人再次举杯,迫不及待地仰头灌下。 栗腹喝完砸吧砸吧嘴,赶紧又喝下一口。 可是一杯酒都喝完了,他硬是没品出哪怕一丝酒味。 “当啷”一声,栗腹直接将酒樽摔在地上,噌地站起身喝道:“赵丹,汝这是何意,为何还是清水?酒呢!” “呃……” 这一次,赵王彻底无话可说了,什么时候自己说话这么不算数了,让上酒,为何还是水? 所有人都顺着赵王的目光看向赵括。 这时,赵括才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悠悠站起身来。 “诸位,请息怒,让大家喝水,也是有原因的。” ------------ 第六十四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老夫子曰:水利万物而不争。” 一句开场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倒要看看,人们都说赵括饱读诗书,腹有兴国安邦之能。 如此良机,不见识一番岂不可惜。 赵括等众人安静下来,娓娓道来:“诸位皆是各国肱骨之臣,胸有大志,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今日吾王诞辰之际,有幸请得诸位欢聚一堂,共担天下兴亡之重任,实乃我赵国之幸,天下之幸也。” 这话说的没错,在座的都是各国丞相或者王公贵戚,哪一个不是腹有定国安邦之策,饱读诗书之人。 赵括直接以天下兴亡这顶高帽砸在众人头上,任是谁都得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之感。 赵括看到他们挺起胸膛的表情,继续道:“商君曾言: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 说着赵括看向范雎:“范相,可有此事?” “这是当然。”范雎身为秦国国相,当然知道秦国禁酒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赵括只是要他一个态度,随即转头道:“如今七国纷争不断,使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粮食乃为各国之大计。” 栗腹冷哼道:“汝是想说,泱泱赵国,竟然穷的连几坛酒都酿不出来了吗?” 栗腹的问题,很多人都想到了,但没有说出口,他只不过是替大家,把问题的关键直接怼到赵括脸上罢了。 绕来绕去,就是一个字,穷! 穷还不敢承认,这是栗腹最看不起的,所以才直言不讳。 明明没有什么,还大谈什么宴请宾朋,搞不起可以不搞嘛,让大家喝水,想恶心谁呢? 本以为赵括肯定叫辩解一番,谁知道赵括却是无奈一笑,回答道:“栗相所言不错,正是!” 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这让所有人都很是意外。 赵王更是感觉没脸见人了,原来赵括的计谋也不过如此,以水代酒,真是让他这个赵王丢人丢到家了。 “呵,哈哈……” 原本等着赵括狡辩时,再去揭穿他,没想到这家伙脸皮这么厚,直接承认了。 这让栗腹准备的挖苦全都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失声冷笑。 “既如此,那我们还吃什么?走便是了。” “我们走!” 说着就要招呼乐间打道回府,但是乐间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喝酒吃肉,而是想去见自己的父亲一面,父亲还没见到,哪里会愿意跟他回去。 看到乐间不为所动,栗腹还以为他在顾忌颜面,大喝道:“昌国君好没骨气,人家都不愿招待咱们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赵括便看着栗腹道:“栗相别急啊,没有酒,还有肉呢。” 赵王总算逮到机会,连忙道:“对对,没有酒,还有肉呢,众君不远千里来到我大赵,相信定是饿了,这就上菜,保证让诸君满意。” “来呀,上菜!” 赵王一声喊,鼓乐再起,上百位侍女端着餐盘为在座的单独上菜。 也罢,没有酒就没酒吧,能吃些肉也是可以的。 顿时大殿下气氛缓和了不少。 毕竟都是读书人,赵括又以天下苍生为借口,就算没有酒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随着侍女们将餐盘一一放下,众人一看,眼睛差点掉在盘子上。 “除了黍米,就是粟米?连稻米都成了米中霸王!” 正在众人惊诧之余,赵括举杯招呼道:“诸位,一点粗茶淡饭,且先垫垫肚子,一会还有肉糜,定让大家吃饱喝足!” “呵呵,粗茶淡饭,还真是……” 栗腹看看餐盘,再次冷笑起来。 在座的诸位,哪个不是整日饮酒作乐,沉浸在酒池肉林之中,这都多少年了,没有吃过此等粗粮,万万没想到,又是风雨无阻,又是忍饥挨饿地,到了赵王这里,竟用这些东西款待六国权贵?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六国权贵中,还是有人吃的很香,就比如韩非。 他是真不讲究那么多,也不管别人目光如何,伸手抓起一把粟米就往嘴里塞,也不管身边魏无忌那异样的目光。 “太昌君,本王的肉呢?!” 这一次,赵丹是真的急了,拍着几案对赵括喊道。 赵括连忙拜下:“回禀大王,肉糜这就上!” 起身就对殿外喝道:“上肉糜!” 鼓乐声又起…… 陶碗一一放下,众人终于看见荤腥了。 赵王重重叹了口气,虽然不慎满意,但起码也见了效果,吃吧,总比旁边那难以下咽的带壳粗粮要好很多,妥妥的皮蛋瘦肉粥。 也可能是这群人真的饿坏了,端起陶碗呼噜噜喝了起来。 还别说,味道要比想象中的好很多。 原本想走的栗腹见乐间吃的香,索性也不再使性子,坐下来先把眼前的肉糜喝了再说。 不过这陶碗确实有点小,还没喝上几口,就被喝了个干净,这哪里是够? “还有吗?再去给我盛一碗来。” 栗腹也不客气,将碗仍的在案上旋转了一会才落稳。 见侍女一脸为难的样子,赵括起身笑着解释道:“诸位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只有一个郭开,把他全剁了也只能做这么多了,还请诸位多多谅解。” “什么?郭开?把他全剁了就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范雎呼地一声站起身看向赵括。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让诸君喝的是用郭开做的肉糜?” 赵括点头:“范相果然高见,正是如此!” “高见个屁!” 范雎猛然将剩下的肉糜一把摔在地上。 “噌!” 赵牧廉苻二人猛然拔出宝剑。 “你想作甚?” 大殿上规定不准带剑,可也没规定赵人廷尉不准带剑,范雎王陵即使义愤填膺,但也知道不能造次。 “赵括,你简直欺人太甚!” 范雎指着赵括怒喝。 但赵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由此也证明了,郭开死的不冤,更是给众人起到了一个警示的作用。 栗腹闻言,终于知道为何刚才吃的那么香,原来这肉糜竟是人肉! 顿时胃中一阵翻腾,连忙快步跑向大殿门口。 好个赵括,算你狠! 范雎眼珠一转,随即冷静下来,冷笑道:“不对,郭开已死两个月了,这肉糜分明就是新鲜的,你在诳我!” “哈哈……” 赵括笑道:“范相,这还重要吗?难道你忘了,我赵国有冰窖?” “嘶~” 范雎倒吸一口凉气。 的确,无论这是不是郭开的肉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赵括的目的达到了。 “好,这笔账本相记住了,我们走!” 说着便起身带着王陵朝殿外走去。 栗腹扶着廷柱对范雎喊道:“范相,且留步,我有一事相商!” 范雎头也不回地怒喝:“还有何可商的,起兵来战便是!” 望着范雎离开的背影,栗腹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丢下乐间,逃也似的离开了王宫。 他要回去将这件事情禀报给燕王喜,让他下令对赵发兵,一雪今日之耻! 秦相走了,燕相也逃了,剩下的便是与赵国交好的楚魏韩齐。 齐国如今国力羸弱,暂且不提,但楚国势大,可以一用。 赵括站在殿中,对几人作揖施礼道:“诸位,适才有所怠慢,还望见谅。” 春申君黄歇拱手笑道:“今日能在此看到太昌君扬眉吐气实乃幸事,忍饥挨饿又有何妨?” 齐国田儋却不以为意,将碗里的肉糜喝光伸手道:“这味道的确独特,可还有吗?再盛一碗!” 韩非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好变态啊,人家都说是人肉了,还能吃得津津有味,果然是蚩尤的后代,愚昧至极! 赵括则哈哈一笑道:“敌人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美酒,有,当然有!” “来呀,为田儋君再盛一碗!” 看见田儋吃的津津有味,魏无忌也坐不住了,说道:“我也来一碗!” “给我也盛一碗。” 四国之中,唯有韩非不愿再动,其他几人纷纷开始食指大动。 赵括瞟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乐间,对他悄声道:“你君父正在殿外等候,可速去。” 听到赵括的话,乐间抬头感激地看了赵括一眼,慌忙起身朝殿外跑去。 即使现在没有了秦燕两国特使,但赵括也深知隔墙有耳,所以只是肉糜管饱,美酒佳肴一律就没准备拿出。 等几人吃饱喝足,摸了摸溜圆的肚子,这才纷纷向赵王告辞离去。 黄歇经过赵括身边时,暗暗对赵括竖起大拇指。 “太昌君,此计果然高明,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把肉糜的秘密告诉他人的。” “呵呵。” 赵括只笑不答,却对黄歇行礼道:“秦国之事尚未可知,但请君回到楚都,务必使楚王鼎力相助,与魏王合力伐秦,至于燕国,待胜利之时,定然以礼相谢。” “暧~”黄歇拍了拍赵括的肩道:“今后伐秦,还需仰仗太昌君,谢就不必了,皆是分内之事。” 赵括深以为然地点头:“如此,就拜托了。” “放心,未来可期!” “未来可期,恕不远送!” “告辞!” 黄歇君走远,魏无忌来到赵括跟前叹了口气。 “强秦一日不除,吾等难享安宁,克秦之事,还需太昌君多多用心才是。” 赵括对魏无忌施礼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与君共勉,此次伐秦,无忌兄功不可没,还希望再创佳绩。” “一定,告辞!” “去吧,来日相见定一醉方休!” 魏无忌玩味道:“如此,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魏无忌洒然转身离去。 看着赵括站在殿门前将客人一一送走。 赵王很是烦闷,但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赵括之前跟他说了,自己也答应让他全权操办,至于办到什么程度,也不能怪罪于他。 最后,大殿上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人还坐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去。 ------------ 第六十五章 制天命而用天 韩非年纪还小,赵括目测自己都要比他大几岁,也就是刚刚成年的样子。 但也就是年轻人,才敢干出窃苻截秦的傻事来,倘若再晚几年,兴许还能深思熟虑一番再行动。 赵括回头看向韩非,抬脚便朝他走去。 “太昌君,吾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赵括回礼道:“赐教谈不上,你我可探讨一番才是。” 韩非一笑,不置可否。 “先师曾言:知天命而用天。非以为,乃人定胜天之意。今日见君,非不才,心中仍有困惑,还望解答。” 赵括插嘴问道:“哦?敢问荀卿可还安在?” 韩非一愣:“当在,只不过是被楚公子请去讨学。” “哦,那我就放心了。” 赵括想着他说先师,还以为荀卿已经没了,想不到人家说的是“仙师。” 看来是赵括误会了,韩非被打断并未不悦,并急切地说出了心中困惑。 “今日君所为,以水代酒,以粗食宴天下才俊,非以为,自是无奈之举。” 赵括:“……” “如今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君则以上善之水与诸君同饮,在非看来,实乃壮举!” 说着韩非还对赵括伸了个大拇指。 赵括真是无言以对,幸亏这家伙识大体,懂得事后没人的时候才说出这番话,假如众人都在场的话,还不得把赵括的脸给丢尽了。 呃,是说赵括如果有的话,要是没有就算了。 在韩非看来,说成大白话,你没有就是没有还说什么上善若水,喝水我又不是不愿意喝,喝不起酒你可以说出来嘛,大家都穷,谁也不会笑话谁。 至于伸的大拇指,韩非自己倒是真心夸赞赵括的,可是在赵括看来,无异于羞辱自己。 酒虽贵,也不至于贵的这么离谱吧?好歹泱泱赵国百万人口,赵王真的连酒都喝不起的话,估计离晚年的赵武灵王也不远了。 赵括在心里暗暗想到:“穷酸书生,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这话就算说出来,估计韩非也不以为然,在他的价值观里,穷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无大志。 韩非见赵括一脸憨笑,又道:“不过我见秦燕二国都被君气走了,君可曾想过,如此会给赵国带来灭顶之灾?” 赵括终于知道他的第一句话往哪里歪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公子之意,虽是省了一顿酒钱,却难以改变赵国贫穷的命运,如此天意难违,又何谈人定胜天了?” 一下子被戳穿,韩非嘿嘿笑了笑,起身对赵括作揖行礼道:“兄台好自为之吧。” 拜完就准备溜走,把赵括弄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家伙! “你给我站住!” 叔能忍,婶婶不能忍。 原本还想着今后让韩国依附赵国呢,这可倒好,平白无故被韩非一顿嘲讽,这还了得? 赵括一声低喝,韩非还以为赵括生气了,这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妥,于是转身从怀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一袋钱道:“哦对了,这是我欠你的钱,还你。” 说着一把塞进赵括的怀里,打算逃之夭夭。 “孔子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就用这点钱报答我的滴水之恩吗?” “孔夫子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不知道?” 赵括真想吐他一脸:“这重要吗?” 韩非一愣:“当如何?” 赵括气地转过身看向外面:“总之一句话,这钱我得收利息。” “何为利息?” 赵括转过身郑重地看着他:“拜我为师!” 韩非怔怔地看着赵括,随即哈哈大笑。 “太昌君莫不是疯了,你虽为赵国变法之先驱,但让我韩非拜你为师,敢问,如与公孙衍与张仪相比如何?” 见过杀人偿命的,见过欠债还钱的,还就是没见过要以拜师尝利息的。 在韩非的心里,放眼整个战国,只有荀卿才配当他的师父,别说赵括了,就算公孙衍和张仪之流都不够这个资格。 赵括扣着鼻子,弹弹手指道:“此二人虽有才华,但在我眼里,犹如过江之鲫,不值一提。” 这倒是赵括的真心话,华夏上下五千年,区区两个纵横代表人物,又怎么能排的上号。 韩非眉头一皱,原本还想让赵括知难而退呢,却没想到被赵括觉得不值一提。 “那屈原汝当何如?” 赵括摇了摇头:“也不过如此!” 这倒把韩非气的不轻,指着赵括道: “那你说说,何人可入你的法眼?” 赵括随便一额头想了一下道:“孔子,老子,鬼谷子此为大家,我赵括可以甘拜下风,至于荀卿,我与他不逞多让。” 好家伙,一出口就是三巨头,还敢和他的师父荀况比肩,这人,若不是看在他是太昌君的份上,韩非恨不能上前与他厮打。 如此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出口,韩非心底的倔劲被赵括完全激发出来。 “既然刚才你说屈原不过如此,可知他为何而死?” 赵括一摊手:“这有何难,抱石沉江而死。” 韩非当即答道:“错,乃为报国而死!” 赵括也一步不让:“既然报国就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此为报国,屈原只是写了几首诗便投江自尽,怎么?你是想学他吗?” “你!” 韩非被赵括竟说的哑口无言。 谁不知道,屈原身为一介书生,报国无门,只能奋笔疾书,这本就附和读书人之气节,到了他嘴里,怎么就这么不堪?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韩非愤懑之际,忽然听到赵括念出了屈原的千古名句。 他诧异地抬头看向赵括。 赵括正色道:“屈大夫的一生,又岂只是百首楚辞所能说尽,与内,他深耕变法,举闲任能,不畏权贵。与外,致力联齐抗秦殚精竭虑。然,人怎可胜天?楚都仍被白起数万大军所淹没,数十年之功亏一篑,万念俱灰之下留下千古绝唱,抱石投江。其铮铮铁骨,引来万千华夏学子瞻仰。” 一口气说完,韩非已是身体微颤,拳头紧紧攥住,仿佛他此刻化身成了屈原,正面临着滔滔江水,仰天长叹。 赵括话锋一转:“但,荀卿言:制天命而用天。我却想说,大丈夫,虽生如蝼蚁,当百折不饶,即万死当有鸿鹄之志!” 铿锵有力的话语震颤在韩非耳边,回荡在大殿之上,犹如洪钟大吕,狠狠撞击着韩非的心扉。 他只是瞪着此刻的赵括,仿佛他的身体正在无限增大,逼上房顶,冲破云霄,直达天际。 “是啊,当时的屈原已是耳顺之年,但你我正值血气方刚,又如何不能与这天斗一斗?!” 一下子,韩非跌坐在地,仰头看着赵括,哑口无言。 原来,屈原在他眼里也的确不过如此,就连荀卿也只是与他齐肩。 韩非缓缓爬起身,面对赵括,深深一拜。 “尊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此刻韩非再也无话可说,只能规规矩矩对赵括行了一个拜师大礼。 不为别的,就为那句:“生如蝼蚁,当有鸿鹄之志!” 韩非也很不甘心,可是他现在连屈原的一半他都做不到,即使想要出兵抗秦,还得用先斩后奏偷取兵符的办法才能实现。 然而,根据最近在赵国的观察,赵括的变法十分成功,起码走在大街上,可以受到黎民百姓的称道,能做到这一步,他已经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师父了。 知天命而用天,和制天命而用天。一字之差,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 “尊师,学生有份大礼,还请尊师笑纳。” 作为学生,拜师总得有份大礼相赠。 可是现在他在赵国,除了这一身行头以外,身无分文。 赵括瞟了一眼他腰间挂的玉佩,背着手抬起头道:“讲!” “学生想将尊师引荐给仙师切磋一二,不知尊师意下如何?” 赵括想说六点:“……” 就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忽悠一下眼前这个愣头青还勉强可以,真让他面对儒学大家,还不如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这个……” 韩非脸上一喜:“尊师这是答应了,多谢尊师赏光。” 赵括对韩非一顿唇语攻击。 自己脑袋怕不是被门夹了,费劲巴力地竟找了这么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学生。 也罢,听说荀卿收的徒弟都是当今各诸侯国的大拿,认识认识也未尝不可。 什么未出生的李斯,草包吕不韦,不肖子韩非…… “此事以后再说吧,话说你既入师门,总得表示表示,光是引荐仙师可不行。” 韩非恍然大悟,毕竟刚才师尊也说了,荀卿只是同道中人罢了,人家看不上。 顺着赵括的目光,韩非终于看到了自己腰间挂的玉佩。 “哈,尊师见外了,学生的就是尊师的,这个我懂。” “一件拜师信物,还望师尊笑纳。” 说着便解下玉佩恭敬地递到了赵括的手里。 接过玉佩赵括把玩了一下。 “不错,此物是个好物啊。” 韩非拜道:“师尊好眼力,此为楚玉,乃是楚王所赠。” “嗯,那为师就勉为其难吧,不能寒了你的心。” 说着就将宝玉揣入怀中。 此玉质地温润色泽翠绿,如果留到后世拍卖,起码要值千万,赵括自认这波不亏。 改天让叶儿找点红绳换上,佩戴在韩非身上有些浪费。 韩非赶忙躬身行礼:“多谢尊师!” 赵括叹了口气道:“回头我让人给你制个令牌,可自由出入龙渊殿,学习变法精髓。” 闻言韩非大喜,赶忙又拜:“多谢师尊!” ------------ 第六十六章 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次日早朝回来,赵括一迈入大殿,就看到韩非正在将沉重的竹简往外挑。 赵括当即拦下他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做甚?” 韩非看见是赵括,连忙放下担子行礼道:“学生见过师尊。” 昨晚赵括就已经让韩非搬到府上同住,早上韩非也向赵括请过安,赵括也将他带进殿来,这才离开, 没想到韩非进入殿后就不耻下问,结果当别人得知他是一名外臣之后,便吩咐他帮忙干一些杂务。 赵括一听这还了得,自己的学生被那些下臣们呼来喝去的,成何体统。 “我说你怎么实心眼呢,你的那股倔劲上哪去了?” 韩非抹抹汗笑道:“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多谢师尊关心,学生受点累不算什么,敏而好学嘛。” 吧嗒一声,赵括直接将担子扔到门外,喝道:“三人你大爷,走,随为师进去!” 说着便拉着韩信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让你来是求学的,不是做杂役外臣。在这里,除了你要服从我的吩咐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用去管。” 韩信看向赵括的背影,莫名地生出一股钦佩之情。 正伏在案前的众多老朽看了二人一眼,继续埋头苦干。 赵括走到中央,抬头大声道:“都先把手头的事放下,我有事宣布。” 众人纷纷抬头。 “从今以后,韩非,是我赵括的学生,你们所撰文书,皆交到他手中!” “哄……” 一群人惊讶地看看韩非,紧接着交头接耳。 “太昌君怎么想的啊,竟然让一个外臣参与政事,如此成何体统?” “是啊,事关国家大事,外臣掌权,那还了得?” “……” 内史司尉赵徐年过半百,是众多官吏中最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听闻赵括的口令,便颤巍巍站起身道:“太昌君,臣有一问,还请太昌君解惑。” “讲!” “此事可否奏表大王,再做决断?” 闻言赵括吐出一口气。 赵王?老子指东他不敢往西,他敢说个不字? “吾已禀奏过大王,徐老大可放心。” 赵徐一愣,早朝他也在,他怎么没听赵括奏请? 但是此刻也不好当众指赵括的鼻子骂他说瞎话。 赵徐仍有不甘,道:“如此,这位公子非年纪轻轻,可当大任?” 赵括呵呵一笑:“徐司尉是在质疑我太昌君识人不明吗?” 说着,赵括的眼神变得阴冷,吓得赵徐呵呵一笑:“那倒不是,太昌君误会老夫了。” “不是最好,还请徐老坐下,当不当的大任,事后自有分晓。” “如此,是老夫唐突了。” 赵徐连忙拱手坐下。 只要有赵括一句话,出了错也不是他的问题,老奸巨猾的赵徐对此不再多说。 韩非看向赵括,感觉赵括如此重视他,于是在心中暗下决心,要认真对待赵括交给他的每一项任务。 赵括将韩非的座位安排在了自己的右手,自己则坐下来享用起几案上的茶水。 此时,执礼司尉起身将一卷竹简放在赵括案前,正准备退下,却听到赵括放下茶碗道:“留步,将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执礼司尉一愣,这才想起刚才赵括要求所有文书都要先递交给韩非审阅。 于是赶紧低头认错,重新将书简拿起转身放在了韩非的案前。 韩非接过书简展开用心看了起来。 竹简上,蝇头小字密密麻麻记录了各项条款,不过最前方的字体提出了这些条款的提纲,原文如下: “执礼学宫条文如下:城中所有八岁至十四岁孩童,必须送往执礼学宫学习诗书礼仪,孩童父母则需缴纳算赋以赀学费,入学者可免除田口柴三赋。” 看完第一遍,韩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随即抬头看了赵括一眼。 赵括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不过没有急着出声,而是想要看看他作何反应。 不用问也知道,这大白话提纲是赵括亲笔写的,剩下的那些才是执礼司尉按照提纲细化的。 韩非只看了一遍提纲,就看出来这和法家所提倡的:“国以法为教,民以吏为师”主旨思想背道而驰,完全不符合一个正确的价值导向。 于是韩非耐着心将补充的全文看完,最后放下竹简深深呼出一口气。 很明显,在他看来,这样做不是不行,而是完全不行。 不要小看了这些孩童,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从事生产也是十分强大的生力军。 可是赵括却打算全部将他们收入到学宫之中,去学习什么君子六艺,这还了得? 儒家和法家向来势不两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既然赵括想要启用变法,就得抛弃杂念一心向法才行。 弄的这算怎么回事,不伦不类,一边变法还要一边办学,试图用道德教化世人。 想到这里,韩非愣头青的劲上来了,拿起案上的笔,开始在下面批注。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法治则不存,故当禁游宦之民,鼓耕战之士,耕战兴则国兴,儒礼兴则民乱,当任其力而不任其德,官爵必任其力,始兴国之策。故,言不中法者,不听也;行不中法者,不高也;事不中法者,不行也!” 等他放下笔,整个竹简上已经爬满了小字,再多写一个字都没地方了。 写了这么多字,其实就是最后的三个字:“不行也!” 懂行的也能看出来,前面说了那么多,对儒学骂骂咧咧,总之就是儒学皆是不学无术的乱民,而依法治国才是正道。 放下笔,韩非吹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尊师还在上面等着呢,于是连忙起身,将竹简双手送到了赵括的案前。 放下之后,赵括只是瞟了一眼,就对韩非淡淡问道:“你写这么多,你让为师往哪里批注?” “呃……” 这一点,倒不是韩非太想表现,他就是忘了。 把身后还有赵括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直到送到赵括面前才想起。 “师尊,学生失礼,请师尊见谅。” 韩非赶忙拜下。 只见赵括看着他,轻声道:“理可废,礼不可废!” 韩非蓦然抬头看着赵括。 “师尊,您这是何意?” 赵括深深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在殿下踱步。 “所谓法理,皆以人性本恶为宗旨,但你可知,人性,乃为人道,即为道,以掌万物而不可灭也!” 韩非疑惑地问道:“师尊,何为人道?” 赵括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人道即心,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格物致知,致良知!” “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格物致知,致良知?” 韩非默念着赵括的话,努力使自己能够体会到这几句话的含义。 赵括嘴角微掀,轻笑了一声。 战国法家?又怎么可能与后世的心学相媲美? 莫说是他韩非了,就算他的仙师来了,听了这几句话,都得跪。 “人性善恶又怎么会是一句话可以概括,我再赠你四句,你给我听好了。” 韩非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听闻还有四句,连忙竖起耳朵紧盯着赵括。 赵括继续踱步,扬起头默念起大学时熟读的四句话:“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存善去恶是格物!” 韩非此刻成了复读机,不停地念着赵括的话,整个人站在大殿之下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一般。 赵括笑着摇摇头,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笔,在韩非的批注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叉。 不仅是韩非,就连殿下的几名司尉都愣愣地看着赵括。 他们只知道,赵括是个依靠权利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蛮横之君,但是直到现在,听了他说的这番话后,众人才幡然醒悟。 原来不是赵括蛮横,而是害怕将所要执行的变法深度剖析之后,这些老朽们根本听不懂。 事实证明,赵括的决策是对的,就算他们听了,也最多是一知半解。 “至善致良知,以心为本格物致知?” 实在是太深奥了,足够拿回去耗费一生所学恐怕也难窥一二。 “师尊,我懂了!” 韩非猛然喊了一句,脸上带着欣喜。 “所谓人之本性,不可用善恶一概而论,要引导,要参照!” 赵括撇撇嘴摇头道:“此事你暂时先放下吧,待有生之年,会参悟的。” 这话,赵括绝对是在夸他有灵性,虽然不多,还是有的。 韩非却是一脸委屈:“还请老师明示,参悟不到,学生夜不能寐啊!” 赵括无奈只好再多说两句:“汝还是先从格物开始吧。” 韩非欣喜道:“何为格物,还请师尊明示。” 这学生真是学多了就会迂腐,连最起码的字面意思都要问一问。 赵括一笑伸手指道:“格人,格木,格花,格草,格天地,等你参悟了其中奥妙,方可参悟知行合一之化境!” “知行合一之化境?”韩非的眼前一下亮了。 赵括伸伸懒腰:“好了,你们继续工作,我得撤了。” 话音刚落,廉颇与蔺相如先后进入大殿,看见赵括就急忙走过来道:“太昌君,你做的好事!” 赵括一头雾水:“怎么了?” 蔺相如皱着眉头道:“大王正找你呢,你还是先去看看吧。” ------------ 第六十七章 老子就是法律 栗腹昨天走后,马不停蹄直奔燕国。 燕王喜迫不及待地按照赵括帮他设计好的,开始询问栗腹赵国境况。 果不其然,因为赵括的早有预谋,硬是将燕赵之战给提前了四年。 赵王丹除了会算命,其他一点本事也没有。 待赵括迈入殿中,一眼就看出他是又听了筮史官的妖言。 “哎呀呀,太昌君,你可算来了,免礼吧,快,看座!” 此时赵王已是急的团团转,一看见赵括就仿佛有了主心骨。 赵括坐下,看向赵丹,疑惑道:“大王何故惊慌失措,出了什么事?” 赵丹坐下来虽然很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此时筮史官忽然从屏风后走出,指着赵括就是一顿输出。 “赵括,看你干的好事!” 赵括抬头依靠,呀呵,今天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一个跳梁小丑也敢在他跟前指着鼻子骂? 看来是他对赵王说了什么,致使才有这样的底气。 好,很好。 赵括也不急着发飙,而是笑问道:“敢问国师,我做错什么了?” 赵丹的心砰砰乱跳,赶紧对筮史官挤眼色。 再有理,你也不能目中无人啊,要是真把他得罪了,我这国王也罩不住啊。 可是筮史官就是不服,他要报一报赵括对他的羞辱。 他认为,只要赵括讲理,他就一定胜券在握。 “赵括,你做了什么心知肚明,还用我说?” 赵括摇头:“我不知,你说来便是。” 筮史官气势汹汹道:“昨日大王寿诞,你为何以水代酒,惹怒秦燕,以致煞星当道。事到如今,赵国大难临头,皆是因你而起,还不知罪?!” 说着筮史官猛一转身拜道:“大王,赵括不除,强燕就不会退兵,大王绝不可心慈手软,当断则断啊大王!” 说着,筮史官竟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让赵王一脸为难,想要将筮史官劝起来,却又看看赵括。 他是想杀赵括来着,可是兵权还在赵括手上呢,想杀他又谈何容易? 赵括不由地哈哈一笑,心道:好家伙,原来历代忠臣良将都是这么死的,一名宦官随便一句话,千军万马都无可奈何的绝世良将都得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简直没有天理! 没有赵丹授意,他有这个胆吗?! “大王想要臣死?” 赵括缓缓站起身,手扶剑柄。 筮史官也不哭了,连忙看向赵丹。 他在心里默默喊道:“千载难逢啊大王,快下令,快呀!” 不过赵丹还是能听出赵括的意思的,如果他要下令让臣死,真保不齐持剑冲上来,一剑劈了自己,他自己当君,让赵丹当臣。 念及此,赵丹连忙摆手:“不不,太昌君千万不要误会。” 闻言赵括一笑,扶剑的手松开,拜道:“大王既然不让臣死,臣就不死了。不过,想要燕王退兵,只有一个办法。” “大王,呜呜呜……” 筮史官哭的声泪俱下,手捶地板。 原本都说好的,只要能逼死赵括,大王会无条件配合。 可是谁想到,人家自己都问出口了,大王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给这样没有血性的大王当近臣,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赵丹才顾不上筮史官的心情,伸长脖子问道:“爱卿有何良策?” 赵括猛一指筮史官,冷声道:“杀了此人!” 筮史官后背一凉,颤抖了一下。 他止住哭声缓缓起身,扭头看向赵括。 他想确认一下,赵括是不是在指自己。 然而看见赵括手指所向,筮史官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赵丹却是一脸为难道:“他?一个下臣而已,孤看还是算了吧。” 赵括迈过几案,道:“难道大王想因一人,而使赵国蒙难吗?” 赵丹道:“无故滥杀无辜,不合法理啊。” “呵,法理?!”赵括身为变法总工程师,他说的就是法理! “此人大殿之下哭泣,当斩!” 斩字落下,吓得赵丹跟着一颤,筮史官也被惊醒,大喊道:“赵括,你敢欺君罔上,该死的是你!” “来呀!” 赵括一声喊,廷尉赵牧带着两名殿卫当即出现在大殿之下。 “将他拖出去,砍了!” 赵牧二话不说,上前就将筮史官按住往外拖。 筮史官彻底傻眼了,他欺君罔上都能这么盛气凌人,自己为大王哭两声就得掉脑袋?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赵括,你欺君罔上目无王法,徇私舞弊祸乱朝堂,该死的是你!” 赵牧可不管他那么多,赵括的话才是法律,在两名殿卫强行控制下,赵牧举起剑,一剑劈下,筮史官的脑袋顺着大殿的玄阶滚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顺着玄阶不断流淌,在赵牧的面前形成了一条鲜红的丝带,是那么地鲜艳夺目。 敢在赵王跟前说赵括的坏话,赵牧已经忍他很久了。 死有余辜! 赵括不想当奸雄,可是若不能将这些跳梁小丑杀个干净,又如何安心上前线杀敌? 就算没有今天的事,筮史官也必死无疑。 “大王,变法已具雏形,臣已无牵挂,明日即可发兵出征。” 听到赵括的声音传来,赵丹却依然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当中醒过来。 “没了?孤的筮史官就这么没了?” 赵胜死了赵丹都未曾这么落魄,可是偏偏一名日夜陪伴的筮史官,却让赵丹感触颇多。 忽然,他猛地抬头看向赵括。 “赵括,没有孤的命令,谁让你杀国师的?” 赵括放下手,冷冷地看着赵丹。 这个傀儡王,他竟然因为一名近臣问罪与己? “大王,赵法不可废,误国者,人人得而诛之!” 言外之意:别说一个近臣了,如果大王不听话,也休想活命! 赵丹望着赵括的眼睛,一瞬间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曾几何时,在不知不觉中,那个温顺的下臣已经变成了他惹不起的存在。 赵胜和国师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今没有了双臂,他又能如何? 赵括缓缓直起身子,轻声道:“请大王放心,筮史官职位尚在,臣会为你物色一名有真材实料的贤能之士。大王的位置,也绝没有人敢掀动分毫。” 乖乖当好你的傀儡,保证让你衣食无忧其乐融融,不然的话,鱼死网破没有好下场。 说完,赵括扶着剑飒然离去,只有赵丹独自坐在大殿之上,呆若木鸡。 迈过殿门,赵括低声道:“兄长,此次出征,朝中之事就拜托了。” 赵牧拱手道:“请太昌君放心。” “告辞,我还得去见见伯父和老将军。” 赵括头也不回地走下玄阶,对身后这大殿,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几名负责打扫的侍卫看见赵括,连忙行礼,却听到赵括道:“不许打扫,留着!” “遵命!” 几名侍卫抱拳等赵括走远,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太昌君亲自交代,那便不用打扫了,让血迹自然风干,待明日上朝,让文武百官们看看,这,就是一名佞臣的下场! 今日事,今日毕。赵括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再次来到龙渊殿,赵括身上的气势明显与刚才截然不同。 这还是蔺相如看出来了,看见赵括,便赶紧起身迎了上去。 “括儿,如何了?” 原本他还十分担心赵括的安危,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赵括淡然道:“无妨,一名玷污王听的小人罢了,被我杀了。” “什么?你把筮史官杀了?!” 廉颇不由地瞪大眼睛看着赵括。 蔺相如赶紧拦着赵括问道:“那大王就没有怪罪你?” 赵括一抬头:“怪罪了呀,罚我明日领兵前去抗击燕军。” “嗨,你说这叫什么事!” 顿时蔺相如皱起眉头急地直跺脚。 若是按照他的想法,赵括去了不至于丢掉性命,但也会懂得趋利避害,向赵王好好认错一番,换来赵王的原谅,最后往边关增派驻兵,举全国之力倒也不妨一试。 就算是输了,起码赵括自己不用背负千古骂名。 可是现在倒好,他倒主动请缨,硬着头皮往前顶。 最后以身殉国还得遗臭万年,这是典型出力不讨好的莽撞之举。 “哼,筮史官早就该死,杀了倒干脆。” 廉颇抚着胡须却不以为意。 蔺相如回过头来对廉颇恨声道:“你说的倒轻巧,那可是六十万大军啊,就算是站着让你杀,你也杀不完啊!” “那可未必。”廉颇一屁股坐了回去。 赵括奇怪的神色看向蔺相如,问道:“伯父的意思,不会真的是想用我一命退敌吧?” 蔺相如头摇的像拨浪鼓,咋舌道:“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开玩笑了,还是想想怎么退敌吧。” 一边走开一边说道:“如今国库空虚,军粮全在边关,眼下皆是疲惫之师,如何与燕军的生力军抗衡?” “再者,秦军也在虎视眈眈,昨日我也听到了,那栗腹早已与范雎约好,准备一同出兵叩我边关,到时首尾不得兼顾,当如何是好?” 不说还好,越说蔺相如越是愁眉不展,扶着几案直摇头:“哎,事关生死存亡,赵国危矣!” “蔺相何须庸人自扰,我相信师尊定有退敌之策!” “你师尊?”蔺相如抬头看向发声之人。 韩非却傲然挺立,很是看不惯蔺相如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举动。 可是蔺相如岂是蠢材,连话里的意思都听不明白。 “庸人?你说谁是庸人?!” ------------ 第六十八章 塞外风沙起 蔺相如一声反问,让廉颇都跟着一惊。 一个赵括愣头也就罢了,怎么这大殿里一下子又多出一个。 “汝是何人?” 二人一同对韩非反问,倒是让赵括不由地苦笑。 看吧,就看韩非如何应对了。 而此时的韩非仍是不卑不亢,直言不讳道:“我说的是蔺相你呀,你就是庸人。” “嘿,我这暴脾气!” 随即蔺相如就想找块板砖呼他脸上。 赵括连忙道:“韩非,不得无礼!” “这是谁的学生?” 韩非拱手对廉颇道:“二位殿老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吾拜与太昌君门下。” 他是一点也不知道迂回,简直和他师父一模一样! 赵括连忙打着哈哈:“他直性子,二老千万别见怪哈。” 廉颇:“……” 蔺相如:“……” “甚是无趣,老夫先告退。” 蔺相如拱拱手,也不管赵括挽留,直接转身离去。 要怎样便怎样吧,这事他不管了! 廉颇也正准备告辞离去,却被赵括一把拦住。 “老将军你可不能走,咱们还得商量一下明日出兵伐燕之事呢。” 廉颇听到要出兵打燕国,毫不犹豫地便坐了回去。 “善!” “燕王起兵六十万犯我边境,老将军可有退敌之策?” 廉颇席地盘腿坐着,一身轻松道:“昨日乐间与其父保证,绝不再与燕王进献一计,只要没有乐间参战,那燕王帐下,皆是碌碌之辈,何须用计?只要他敢来,跟他打就是。” 乐毅在来赵国之前,正是因为受不了燕王的好大喜功,听信谗言。一气之下便将爵位留给乐间,带着妻子隐居到了赵国。 这次赵王大宴群臣,知道请了燕国,乐毅若不是看在乐间会来,也绝不会丢下长平跑到邯郸。 他来邯郸唯一的目的,就是向乐间传达,如果在燕国干的不开心就随他在赵国效力吧,毕竟有太昌君在,可以施展一身所学。 但是现在乐间觉得,既然燕王可以完整地将爵位加授其身,若是甩手离去会显得乐氏父子皆是背信弃义的伪君子,只能暂时先留在燕王身边。 不过为了安抚乐毅的父命,答应只享其爵不出其力,乐毅虽意难平但也只能放乐间归燕。 但乐毅知道,父子各为其主,长此以往,终有一战。 到那时,赵括如此看重自己,定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父子刀兵相见,又当如何? 赵括苦笑:“老将军,蔺相说的不错,那可是六十万人,就算站着不动让杀,恐怕也会累死三军啊。” 廉颇看了赵括一眼,知道他这是故意用的激将法,则摆摆手道:“此战若想大获全胜不现实,但若只是驱退则不难。” “何如?” “只需引一队精锐,于万军之中斩上将首级,六十万大军则群龙无首,自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矣。” 虽然廉颇说的很有道理,但这并不是赵括的本意。 只见赵括看着廉颇,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道:“老将军可知,杀一人为恶,杀万人为雄。我意欲尽屠六十万,不放走一兵一卒!” “嘶~” 在一旁偷听的韩非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师尊。 “师尊这么狠?准备大开杀戒,一战名扬天下!够狠,不过我喜欢!” 廉颇瞟了他一眼,没工夫搭理他,低头皱眉沉思了一下。 赵括的意思他明白。 此战群雄环视,更是有秦国在一旁虎视眈眈,倘若只是勉强驱退燕军的话,很难保证燕国不会卷土重来。 而如今,赵括想要趁着其他诸侯还在观望之际,直接给他们来个杀鸡儆猴,让他们看看,得罪赵国的下场。 一战,威震华夏,谁还敢小觑? 沉思片刻,廉颇重重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事关系重大,如今粮草匮乏,我赵国已无力调动十万以上的大军,太昌君所言恐难实现。” “我倒有一计,老将军可愿听否?” 廉颇一怔:“愿闻其详。” …… 听完赵括的话,廉颇惊恐地看向赵括,呆愣在原地,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如此毒计,可谓是将人性发挥地淋漓尽致,就算是白起,恐怕都不及一二。 他的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怎能如此凶残,甚至称得上惨绝人寰。 “太昌君,此计若成,你必将背负千古骂名,泱泱华夏将无人可出其右。” 赵括背转过身仰头看向殿外,沉声道:“人生在世,名利皆为虚妄。千古骂名又如何,只要能使华夏万古昌盛,我一人之名,又何足挂齿?” 听到这话,廉颇与韩非瞬间对赵括肃然起敬,对着赵括的背影深深一躬。 “吾等但凭太昌君调遣。” …… 天空,万里无云。 邯郸城外,赵括率领廉颇,以及身后的五万精锐边骑,对赵王和蔺相如韩非等人拱手道别。 “出发!” “呜呜呜……” 随着号角声起,大军扬起漫天黄沙,朝着北方一路疾驰而去。 韩非很想去一睹此战师尊风采,奈何赵括命其留在龙渊殿继续掌管变法事宜。 赵括最担心的不是前线战事,而是正在前线拼命厮杀,朝堂中会射出暗箭要了自己的命。 栗腹稳坐中军,得知斥候送来战报,赵丹只派了赵括和廉颇率五万精骑前来与自己议和,顿时仰头大笑。 没想到赵国竟然如此不堪,派出的兵马连燕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不是来送死又能是什么? “议和?哼!” 现在知道来议和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议和是不可能议和的,不过我也不介意在屠灭赵国之前,好好羞辱他一番。” “传令,与中军摆下筵席,请君入瓮!” 说着,栗腹桀桀怪笑起来,眼中透出一种冰冷至极的阴狠。 放着稳固的边塞不守,竟然敢提出单独前来和谈,只要赵括敢来,定能让栗腹如愿以偿鞭尸泄愤。 …… 六十万大军被栗腹驻扎在代郿两郡边塞城外,随时可以南下,将整个代郡和郿郡吞并。 代郿两郡的由来,可以追溯至六十多年前,春秋争霸时期的代国和中山国,正是这两个郡的前身。 在吞并代国和中山国时,赵武灵王吸取了对三胡(东胡、林胡、娄烦)作战的经验,从而施行胡服骑射的改革措施,并一举大获全胜。 从此代郡、雁门郡、郿郡就成了赵国的边防要塞,并为赵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战马和强兵。 可以说,没有这两座城池,就没有胡服骑射,也就没有今日赵国的强大。 燕国眼馋二地很久了,六十万大军早已蓄势待发,企图拿下二郡,一跃成为中原霸主。 赵括来到代郡,第一件事便是召集边将们,用沙堆起了一个大大的沙盘。 这个办法十分新奇,让众将耳目一新,顿时就对赵括的沙上谈兵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这些边将常年驻守边关,与凶残的三胡作战,战场经验并不丰富,上了战场就是一个字:杀! 但凡敢骑马跑到边关的,都是想来劫掠的,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这里民风彪悍,就算七八岁的小娃都能上马射箭,对于杀戮早已司空见惯。 不过有一点,别管你是受了赵王的指令前来统兵的大将,还是在长平杀了个七进七出,只要他们没有亲眼所见,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在这里,一切都以武力论高下,至于计谋,犹如胡人身上的绑带,又臭又长,不要也罢。 赵括的君子六艺虽然也十分精湛,可是跟他们一比,一个个人高马大,也懒得去比。 所以,唯有这座沙盘能赢得众将的钦佩,要不是老将廉颇和边将乐乘在那站着,他们真想把赵括拉到校场上练练再说。 “老将军,你的任务依然是守城,无论如何都不得让燕军前进一步。” “末将遵命!” “乐乘,你再挑三名武将随我赴宴,记住,骑术不精者不要,没有百人斩战绩的不要。” 乐乘一拜道:“太昌君大可放心,我军将领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这两样!” “哈哈哈……”众将令一阵哄堂大笑。 赵括无意跟他们调情,继续道:“另外,谴五千精骑于塞外无终山埋伏,带足干粮,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说着用长棍在沙盘上画了一圈道:“剩下的人,枕戈待战,只要我一声令下,便以结营之势,向前推进,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直逼燕都!” “吼!” 众将领瞬间挺直腰杆,拳头狠狠在胸前拍了一下。 …… 塞外,狂风肆虐,沙尘漫天。 赵括掀起头上黄色的斗篷,目光望向远处的一片黑影。 那里,便是栗腹的中军大营,前方黑压压的竟然是严阵以待的燕军。 “太昌君,我们快到了。” 乐乘提醒道。 赵括眯起眼淡然道:“看到了。” 说着转头露出一抹笑意:“你们看,栗腹这么隆重的排场等着我们呢,不去的话,显得我们多没礼貌。” “哈哈哈……” 身后四人大笑起来。 的确,和对面的数万大军相比,他们这五人的身影多少都显得有点单薄。 但这不重要,只要太昌君在前面带着,就算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驾!” 催动战马,但见战马打着响鼻,奋力朝前飞奔而去。 ------------ 第六十九章 狭主帅而令全军 看到赵括果然带着四人前来,栗腹得意地大笑着,从大营内迎出。 燕军如临大敌,待赵括走到跟前,只是开出一条狭长的通道,在众多注视的目光中,赵括迈开了脚步。 栗腹想把赵括推进深渊,但赵括却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燕国的这些士兵们虽然手中有锋利的兵刃,可是个个都面黄肌瘦,明显是燕王急于一时,临时从全国凑来的郡义兵,哪里会像赵边军那样凶悍。 越发走到深处才看到,跟随在栗腹身后的亲卫们有几分军人的样子。 果不其然,栗腹对赵括还是有些忌惮的,为了保命,专门从六十万大军中挑选了一批精壮之士作为护卫军。 这在跟随而来的乐乘眼里,拿他和赵括一比,简直犹如天壤之别,根本没有可比性。 “哈哈哈,太昌君,你还是来了。” 此刻的栗腹脸上带着嚣张之色,这里是他的地盘,数十万大军皆要听从他一人号令。 赵括脸上带着笑意,对栗腹拱手道:“栗相高义,担心我在赵国吃不饱,特意请我前来吃酒,实在惭愧啊。” 栗腹笑的更开心了,张开手道:“正如括君所言,我还担心括君不满意,特意让六十万大军与括君接风,如何,不知括君感觉如何?” 说着话,栗腹的脸色从大笑变成了冷笑,冷冷地看着赵括。 “感觉?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咱们还是尽快吃席吧。” 但是赵括根本就没多看他一眼,径直朝大帐走去。 可是不料前方的亲卫直接横下斧钺,拦住了赵括的去路。 赵括回过头来,看向栗腹。 “栗相,这是何意?” 栗腹皮笑肉不笑道:“括君别误会,只是军中惯例,赴宴者不准携带亲卫刀兵,还望括君配合一下。” 说着伸手指向赵括腰间的佩剑。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栗腹一点也不想方便任何机会,他要趁此机会慢慢玩,直到玩腻了,再下令将赵括杀死,只有这样才能玩的爽。 栗腹冷冷地看着赵括,心道:“我去赵宫也是如此待遇,现在你知道这滋味不好受吧?” 赵括嘴角一掀,随手将佩剑解下,递给栗腹。 “哈哈,括君果然大义,请!” 赵括头也不回地进入营帐,栗腹则对身边几位将领使了个眼色,低低道: “听我号令行事。” 抬头对乐乘四人道:“几位便到旁边帐中休息,自有将士负责款待。” 他很聪明,准备断了赵括的后路,分而杀之。 但这一切,赵括都已预料,看了乐乘一眼后,便低头钻进栗腹的大帐。 “栗相不会也打算以水代酒吧?” 帐中很清净,只设了上下两个座位,栗腹在上,赵括在下,两人相对而坐。 栗腹一听当即道:“怎么会,我既然敢请括君前来,自然早有准备。” 说着抬手击掌,很快就有士兵端着肉和酒呈在了赵括面前。 栗腹端起一碗酒,对赵括道:“括君,请!” 可是赵括却坐着没动。 栗腹端着酒碗看着赵括,问:“怎么?括君害怕我在酒里下毒?” 赵括呵呵一笑:“非也,此乃我赵国地盘,栗相远到是客,这酒你要先干为敬吧?” “嘭!” 栗腹猛然将酒碗顿在案上,酒水洒落,栗腹却大喝道:“我燕军六十万大军,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燕国的地盘,汝安敢说这是你赵国的地盘?” 栗腹忽然发难,赵括看到帐前十几名亲卫已是怒目而视,随时准备拔剑相向。 赵括也不跟他争辩,哈哈一笑端起酒碗起身走到栗腹面前。 “栗相言重了,赵燕两家唇齿相依,何必在乎一城一池之地,栗相想要,拿去便是了,这有何难?” 栗腹瞪着赵括,问道:“那你说,想要罢兵,赵王能拿出什么诚意?” 赵括却不接他的话茬,低头看他酒碗道:“好说好说,咱们先喝了这碗酒,再谈战事不迟。” 说着顺手将自己的酒给他平均了一些。 栗腹见状冷哼道:“你这还是怕我给你酒里下毒,还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先干为敬,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说完便一仰头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赵括这才笑了笑,也喝了一碗。 燕国地处东北,所酿的酒口味甘烈,有些辣嗓子,在中原各地酿酒当中,已经算是高度酒了,但对赵括来说也仅此而已。 这酒难喝归难喝,关键是度数也不高,只有三十度,和后世的白酒简直没法比。 可是栗腹的打算,是先拖着赵括,等隔壁大帐战斗结束,再回过头来对付赵括。 但是没想到,帐外忽然传来一阵乒乓哐当,可赵括竟然跟没事人一样,还在自顾自的饮酒。 赵括表现的也太淡定了吧? 栗腹晃了晃大脑袋,看向赵括道:“这酒也喝了,在邯郸的酒水之恩我也报了,你且说说吧,打算如何止战?” 他此刻还惦记着代郿二郡之地,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以赵括为质,取了两座城池的控制权,再来个出尔反尔将所见赵军杀个干净。 也就是说,无论赵括给他什么条件,都是死路一条,只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对于帐外的动静,赵括充耳不闻,而是再次起身端酒来到栗腹案前,轻笑道:“不,栗相还有一事没有了解,先不谈公事。” 栗腹一愣,问:“还有何事?” 赵括帮他倒满,又帮他端了起来。 “前日你在邯郸还欠我一样东西没有归还呢,今日就一并还上吧。” 忽然,赵括手中的酒猛地泼在了栗腹的脸上,栗腹还没缓过来,腰间的佩剑就被赵括顺手抽走,一转眼,赵括已经人在身后,把剑横在了栗腹的脖子上。 “你难道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 栗腹惊呼:“赵括,你竟敢对我行凶?!” 他真的怕赵括的手一抖,把他给嘎了,那今天摆的宴可就亏大了。 赵括咧嘴冷笑:“放心,只要你想活命,就听我的,否则咱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好,好,你且把剑放下来。” “闭嘴!” 十几名剑卫见状噌地一声拔出剑,纷纷准备上前。 “让他们往后退!” 赵括挟持着栗腹,栗腹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慌忙大喊:“把剑放下,往后退!” 而此时帐外的动静越闹越大,甚至整个军营都陷入了沸腾之中。 “duang……” 猛然一个黑影飞入帐中,重重地砸在了近卫的后背上,转而大帐被掀起,乐乘带着三名边将手持利刃闯了进来。 “太昌君,你没事吧?” 一见面,乐乘就关心地喊了一句。 “我没事,做你们的!” 看到栗腹乖乖在赵括怀里被吓得屁滚尿流,乐乘会意,紧接着大喊一声,便杀向近卫。 而帐外,随着一阵紧过一阵的号角声,源源不断的燕军纷纷赶来支援。 两名边将犹如天神降临立于帐前左右,手执利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十几名亲卫哪里见过这么凶悍的赵国将领,只有两人就敢向他们十几人冲来,可是刚才有栗腹的将令,要他们放下武器。 再去捡哪里还来得及,乐乘与另一名武将冲上来一阵寒光闪过,就有六名亲卫倒在了血泊中。 等他们抬起剑准备御敌的空档,二人已杀奔跟前,一个手起剑落,两个人头再次落地。 栗腹睁大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亲自挑选的精壮之士在赵将的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一呼一吸之间,十几名近卫已经全部被砍翻,横七竖八地倒在帐下,而眼前竟然全部成了赵括的人。 这大帐可是中军大帐,栗腹特意在四周做了加固处理,如果前方帐门口杀不进来,再多燕军也休想进到这里。 “乐乘,你们先去帮忙,这里我一人对付即可。” “好嘞!” 乐乘和边将互相看了一眼,提剑向外支援。 四个百人斩的大将,守一个中军大帐绰绰有余,甚至还能让乐乘有功夫时不时地射上一箭。 六十万人,几十名万人将,可是偏偏不能一下子全部聚集到中军。 四名边将守在大帐前,燕军越急越是不得寸进。 就算有人想放箭将四人射杀,也得考虑大帐中栗腹的安危,投鼠忌器之下,只留下上百具尸体,纷纷畏惧几人武勇不敢轻易上前。 “当啷”一声,大帐内扔出一枚虎符,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六十万大军虎符信物。 “快,快去叫各路大将前来救我!” 很明显,这是栗腹的声音,此刻他急切地嗓音十分尖锐,让所有人一阵紧张。 可是虎符就在乐乘的脚下,他们谁也不敢上前去拿。 乐乘知道,这是赵括故意丢出去的,于是带着其他三人慢慢后退。 一名裨将见机迅速前去拾起,拿在手中如箭一般冲出人群翻身上马,命令几人拿着红色令旗朝左右前后报信去了。 “统军大将被敌方劫持。”这种事燕国将领们也是头一次听说,以为赵国大军潜入了中军,慌忙点齐兵马朝中军聚拢。 但是到了中军大营门口,燕国将领们傻眼了,眼前全都是自己人,哪里有赵军的影子? “将军,敌我主将皆在中军大帐,一时僵持不下,快去看看吧。” 将领们有心带上各自所部冲进去,可光是中军大营就已挤满人,哪里还下得去脚。 于是前左右后各军大将只能带着亲卫只身前往,在他们的腰间,还挂着各自虎符,随着他们的步伐有规律地荡着。 ------------ 第七十章 战鼓声声催魂令 当四方大将们来到中军大帐前,已是一片肃穆,所有燕军皆整齐地立于大帐两侧,静候这些人的来到。 “主帅有令,有请四方将领及裨将入帐议事!” 这诡异的一幕,着实让几人十分震惊。 不是说好了是来营救主帅的吗?现在为何突然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们哪里知道,有赵括这鬼才一番操作,就算是栗腹都不得不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忤逆。 一个时辰之前,栗腹战战兢兢地从大帐走出,瞬间就化解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下令三军,危机解除,一切如故。 这些话,全是安然坐在帐中的赵括教给他的,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帐中,继续听从赵括的调遣。 栗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就算想跑也上天无门,只能任凭摆布,换得苟且偷生。 先前帐外的燕军裨将们也很诧异,可是亲眼看着乐乘四人负责亲手帮忙打扫战场,慢慢就放下了戒心,一同加入到了打扫战场的行列当中。 随着一个个命令下达,大营内逐渐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 如此神奇的一幕,就连乐乘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实在想不到赵括一人单独在帐中和栗腹相对,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对方言听计从的。 对此赵括只能保持神秘,没办法,就算说出来他们也不见得能理解其中的奥妙。 在后世心理学上,曾有科学家做过深入调查,发现大多被绑匪绑架过的人质,都会对绑匪产生一种依赖心甚至同理心,这种效应被定义为斯德哥尔摩效应。 赵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栗腹从最初的杀心,变成了和赵括的对立,经过赵括的一番毒打之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反抗,甚至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逐渐变成了害怕和焦虑。 可是渐渐地发现,只要听了赵括的话,就会得到赵括一些友善的回应和施舍,至此栗腹就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再也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赵括叫他往东,绝不敢往西,叫他憋住,他就绝不敢放屁。 此时,他正安坐在主位,将身体挺地笔直,连斜眼看看身后的赵括,他都不敢。 赵括说过,只要他敢回头,或是不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他的人头就会立刻落地。 然而此刻栗腹还是忍不住地浑身颤抖不停,膝盖下是一滩黄色液体汩汩地流出,而赵括却从未正眼瞧过。 在他面前,乐乘四人正在擦拭着宝剑上的血迹,在他们脚下,则躺着七八名将领的尸首。 血还在流,杀戮还在继续。 红色的血顺着乐乘的脚下流过,一直流到了帐外。 可是那些守卫在大帐外的近卫军们却选择视而不见。 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 因为有栗腹的亲口命令:没有召见,私闯大帐者,杀无赦! “燕国还真是连一个能打的没有,呸,真是晦气!” 一名边将朝地上的尸体啐骂了一句,抬头看向栗腹身后的赵括。 从军数十年,他们还从未像今天这般酣畅淋漓,杀人如砍瓜切菜,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这一切,都是那位坐在身后闭目养神的太昌君给他们带来的,心中难免会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说,你们谁想上位,可以站出来。” 赵括的声音幽幽在大帐内响起,让十几名裨将吓得两腿发软。 那些嘴硬的将领都已经死在脚下,这些裨皆是其中最软蛋的㞞包。 赵括要的就是他们。 话音落下,大帐内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许久,赵括不耐烦地睁开眼,对乐乘使了个眼色。 乐乘二话不说,一剑又是一条性命。 那人直到死,都没发出声音,只是在倒地的瞬间才有那么点动静。 “主将者,可免一死,一炷香之后若还没人站出来,你们全都死!” 随即一名边将点燃一根香,插在了栗腹面前的案上。 所有人体如筛糠,吓得低头不语。 “大,大将军,吾愿效犬马之劳……” “叫栗腹相国……” 赵括轻声提醒。 那人连忙改口:“是,是栗腹相国……吾可为将……” “站到那边去。” 乐乘将他赶到另一边,接着在一具死尸上拽下一枚虎符,伸到他面前。 “喏,拿着!” 那人迟疑了一下,纠结着接过了虎符。 一阵风吹过,香上的青烟晃了晃,吓得栗腹打了一哆嗦。 赵括叹了一口气,道:“乐乘,把酒给诸位满上。” 乐乘上前将酒碗摆在地上,亲手为他们倒上一碗酒。 赵括抬起头道:“我快没耐心了,谁若不想当这个将军,大可以喝了这碗酒,摔碗走人,我绝不挽留。” 栗腹一听,微微扭头道:“我,我可以喝酒走人吗?” 赵括看了他一眼:“可以。” 栗腹刚想挪动屁股,就有一名裨将上前弯腰端酒。 可是还没等拿起酒,就见一阵寒光闪过,裨将的头颅顺势而落,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将酒碗砸了个粉碎,血也喷洒在了其他酒碗当中。 栗腹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原来不挽留是这么个不挽留啊? “这酒,你还想喝吗?” 闻言栗腹赶紧摇摇头:“呵呵,太昌君误会了,不,不喝了。” 渴死也不喝! 这一刻,剩下的裨将们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陆陆续续走向另一边,再也没人敢多犹豫。 赵括抬起头笑了笑:“很好,赏!” 乐乘亲手将酒一一递到他们手中,面对着血酒,所有人端着碗,一动不动。 赵括给栗腹也倒了一碗,轻笑着对他说:“祝我们合作愉快,干杯。” 碰了一下,赵括而自一口喝干,其他人也跟着如饮甘泉一般,将碗里的酒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嘭!” 赵括猛然将酒碗摔在地上,冷声道:“传栗相军令,全军调转矛头,直指蓟都!” 栗腹不可思议地瞪大两眼,转头看向赵括。 “你莫不是疯了,如此会引起全军哗变的!” 赵括冷冷一笑:“想活命,就照吩咐做,谁敢抗命,杀!” 账内所有人凛然。 …… 所有裨将犹如在地狱走了一遭,回到各自帐中,惊魂未定。 赵括说的很明确,愿意服从的,可以被赵王封为上将军,若是不从,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这道军令却是让他们将矛头指向自己的都城。 若是如此,岂不是要他们自相残杀? 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军中临时换将是为领兵大忌,但是在赵括的操作下,什么大忌都犯了,就是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头的余地。 新任将领只要敢把这条军令下达出去,必定会引起军中哗变。 要他们去攻打自己的老家,这件事谁能干的出来? 当然,足足六十万人当中,总有一半以上的人,会为了眼前的生死,选择向强权屈服。 他们和赵军不一样,但此刻已经成了披着燕军外衣的赵军。 廉颇站立在城头,听到斥候来报,燕军已经开始拔营,准备向后撤退。 廉颇呵呵一笑:“这是太昌君发出的信号,传我将令,集结人马,尾随其后,不得放过任何临阵逃脱的燕军。” 五万大军倾巢出动,在代郡和郿郡一带拉起了长长的防线。 一张大网正在逐渐收缩,将这些燕军逼向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随着各部军令下达,各大军营当中不断出现哗变,燕军们形成了鲜明的三派,互不相让。 一部分是反攻赵军,一部分是不愿前行,还有一部分则是不动声色地将这些旗帜鲜明的同伴,告知督军。 督军全是对将领死忠的亲信部队,只要有人敢明目张胆违抗军令,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斩杀。 从燕军拔营之始,一路上六十万大军所过之处,到处都是丢弃的尸体。 他们死状惨烈,怒视天空。至死都不曾瞑目,为何没有死在征战赵国的征途上,却做了自己人的刀下鬼。 随着一天长途跋涉,六十万人,足足少了一半。 燕王喜坐在王宫,听闻栗腹率军回头准备征伐王城时,顿时气得直吐血。 随即开始大骂栗腹吃里扒外,背信弃义,想要拥兵谋逆称王。 可无论多么难听的话都骂出口,都难以平复燕王喜心中的不甘。 六十万人马,那可是燕国上下全部的兵马,怎么到了他栗腹的手里,竟然要背叛与他? 燕王喜强撑起身体,奋力喊出:“孤即死,亦不能遂了栗腹之小人!” “传我王令,打开城门,城中老幼妇孺全部赶往城外,孤倒要看看,他栗腹何以对他们用兵!” 王命一下,整个蓟都沸腾起来,许多族中男丁,扶老携幼,纷纷被驱赶到了城外,看看那个成为他们心中顶梁柱的存在,如何对他们刀剑相加。 燕军们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刻,彻底慌了,他们纷纷抬头张望,难以相信,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魔道,竟然走到今天这一步。 大军摆开阵势,却矗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时值初冬,但此刻的寒风刮在脸上,却是刺骨的寒冷。 栗腹坐与中军,望着眼前乌泱泱的带甲之士,浑身颤抖不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括走到他身边,笑道:“你放心,只要杀了燕王喜,你就是这北燕之地,独一无二的王!” 说完,大喊道:“传栗王令,全军进攻!” 一排巨大的战鼓前,十几条精壮汉子手持鼓槌,缓缓敲动起战鼓,仿佛催魂令一般,震击着每一个燕军将士们的心。 ------------ 第七十一章 鬼畜公孙衍 “操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忽然战鼓声中,一声怒喝惊扰了周围的军士。 “栗腹这个王八蛋,他为了自己称王,竟然让我们为其卖命,弟兄们,跟他拼了!” “对,跟他拼了!” “杀,杀到中军,杀了栗腹匹夫,向燕王请功!” “杀,杀,杀!” 直到看见城郭,所有的燕军才恍然大悟,就算是死,他们也无法对自己的亲人动手。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却是在向中军冲锋。 许多胆怯之徒,见到军制混乱起来,连忙丢下矛戈就朝自己的亲人跑去。 燕军当中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没有军令,没有指挥,他们全凭心中的血性,转头朝着中军不断逼近。 而守护在栗腹周围的亲卫,已经被赵括杀的差不多,哪里还有半点抵挡的余力。 见到无数个朝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目光,栗腹吓得瘫软在地。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赵括所有的安排,皆是为了让他死在自己人的剑下。 栗腹很快被无数义愤填膺的怒剑砍翻倒下,随即被乱剑砍成肉泥。 栗腹死后,燕军三十万大军便陷入了无休止的杀戮之中。 混乱,唯有混乱可以形容此刻的场景。 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敌我之分,但凡敢举剑向自己跑来的,那都是想要自己命的人。 不知何时,战鼓声又一次响起,有些将士茫然抬头,却发现鼓声不是从中军发出的,而是从更远的北山发出的。 那是赵军发起的第一波反攻。 赵括率领四名边将,胯下战马嘶鸣,一路上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障碍,都能轻松逾越。 此战,他已经功成身退,剩下的就交给这些边将们一展拳脚吧。 五千名边兵们骑着战马,将赵括迎入军中,之后便一往无前,先是一阵箭雨攻击,紧接着便一头扎入早已混乱不堪的敌军当中,肆意挥舞着弯刀,让混乱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杀啊!” 忽然从天际发出一阵呐喊,五万精骑杀到,犹如一阵刮过沙漠的一股狂风,卷起尘沙,迷蒙了众多燕军的双眼! 对付乌合之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更加乌合。 没有了领军主将,他们自成一派,各自为战,没有防守,全是进攻,进攻,再进攻。 直至杀到城内,杀到大街小巷。 老幼妇孺皆已浑然倒地,能站在那里继续战斗的,只有一些精壮之士。 整个蓟都都陷入一片火海,到处都是争斗的声音,和断壁残垣。 赵军的加入,迅速加快了杀戮的进程,所过之处风卷残云,毫无半点阻碍。 燕王喜看见宫内大火,跪在大殿之上仰头高呼:“天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一根巨大的房梁倒塌下来,回应了燕王喜的呼喊,直接将他砸成了肉饼。 一夜之间,整个蓟都被陷入火海,而在城头之上,火光也映在了赵括的脸上。 “太昌君,如此,这里将会变成不毛之地。” 廉颇望着火中四散奔逃的人们,不无担心地说道。 赵括目光依然坚定,望着燃烧的燕王宫,淡淡道:“放心,只要能种庄稼,士兵们在哪里种都一样。” “哎,难啊……” 廉颇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战,赵国几乎零伤亡,屠遍整个燕国十六郡,一举将燕国纳入赵国版图,赵国也一跃成为与秦国版图比肩的超级大国。 大火整整在蓟都烧了三天三夜,赵括之名从此威名远播,直超白起。 后世史书《先赵纪.赵始皇太祖括本纪》记载:“……太祖括单骑一马杀入敌营,六十万燕军灰飞烟灭,无人能敌,率五千精骑屠城,鏖战三日不下马,浴血奋战得其名,九州震撼……” “收兵,回朝!” 完胜! …… 回到朝中,自是众臣对赵括更加俯首帖耳,就连赵王丹都不敢在赵括面前大声说话,每颁布一条法令,都要偷偷瞄一眼正闭目养神的赵括。 如此凶残的战绩,引来四方有识之士的口诛笔伐,唾骂赵括丧失人性,饱读诗书竟做出如此残暴之事。 但骂归骂,说归说,各方诸侯却纷纷送来贺书,表示对赵国实力强悍的肯定和赞扬。 自然而然地,蠢蠢欲动的秦国也悄悄退兵,将征伐赵国的事情暂时压了下去。 经过两次大战,赵国缕缕获胜,触动到了某些诸侯的神经,于是开始暗中联合其他诸侯,想要压下在西北崛起的庞然大物。 魏国公孙衍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先是给魏王制造了足够的危机感,再在魏王的支持下,趁着冬天闲的蛋疼,乘上车驾先是到了齐国,再去楚国,最后转道秦国。 在他看来,来年开春,如果不能联合四国伐赵,很可能下一步赵国就会向魏国展开吞并。 毕竟如今打败燕国之后,赵国便拥有了强大的后方,从此再无后顾之忧,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四国中比较弱小的魏国。 当然,至于韩国,公孙衍压根就没将这个赵国的小弟放在眼里,毕竟现在韩公子非还跟在赵括屁股后面当学徒,保不齐哪一天心血来潮,将韩国双手奉给赵国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个计划却陷入了重大阻碍。 先是齐国很顺利地答应下来,但公孙衍知道,齐国是个墙头草,答应他也只是敷衍了事,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实际他能联合出多强大的盟军。 所以在前往楚国的途中,公孙衍做足了功课,先是让魏王送来万金,又带上了魏王的公主,准备将他许给楚公子,以结联姻。 可是即使如此,任凭公孙衍在楚国王宫里指点江山侃侃而谈,但楚王始终都对他提不起兴趣。 问题就在于,秦国是楚国最大宿敌,如果跟秦国联合伐赵,那恐怕楚国的百姓会指着他熊元的鼻子骂,会骂他数典忘祖,不知廉耻。 熊元可不想背负骂名,于是打着哈欠,将公孙衍打了20大板给撵了出去,连同他拉的金银玉帛和公主都一并退了回去。 正因如此,后世的某抖短视频上竟然出现了一段关于公孙衍的鬼畜视频爆火网络。 正是他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时的得意表情,转而挨打喊冤的镜头,被热心网友做成了鬼畜。 一句“打他打他就打他,衍衍,掩焉也,哎吆哎吆大王饶命”成了家喻户晓喜闻乐见的经典人物。 其时,在公孙衍捂着屁股行走在楚国王宫时,一名神秘人物堵住了他的去路。 此人正是韩非子的仙师,荀卿。 “汝是何人,为何挡我去路?” 公孙衍望着面前一副清尘脱俗的中年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他明明脸色红润,没什么褶皱,反而却是一头白发,看上去十分与众不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只见来人呵呵一笑道:“吾乃楚国公子师荀况,衍兄难道忘了,你我师出同门呢。” 公孙衍眼前一亮,欣喜道:“哦,你便是鬼谷师尊提起的荀况师兄?” 荀况点头:“正是在下。” 公孙衍连忙施礼:“哎呀,衍有眼不识泰山,愚弟见过师兄。” ”哈哈……” 荀况将公孙衍扶起,笑问道:“此去,师弟将意欲何为啊?” 说起这个就说到了公孙衍的伤心处,低头叹气道:“此来楚都我已想到楚王不会轻易答应,奈何竟如此坚定,如之奈何?吾深得鬼谷师尊真传,却落得这步田地,实在是惭愧啊。” 苏秦、张仪、荀况、赵奢、孙膑、庞涓、商鞅等等皆拜与鬼谷子门下…… 可以说,公孙衍是鬼谷子最小的徒弟,但也是最不成器的一个,前面几位哪一个不是纵横捭阖样样精通,无论法家兵家纵横家都是首屈一指的翘楚,但论到他这里,就成了最不成器的。 这事让谁都会心有不甘,却又没有一点办法。 “暧,胜败乃兵家常事,纵横亦是如此,师弟何必气馁?” 公孙衍摇摇头道:“楚国地处南蛮之地,物产丰富,地势险峻,进可攻退可守,又怎知我魏国之殇啊。若是楚国不参战,我魏国一旦与赵国开战,岂不是腹背受敌,想要胜,实在是难如登天。” 荀况依然笑着问道:“此去秦国,当为伐赵出一大力,胜败尤为可知。” 公孙衍低头道:“秦国自是不用说,肯定愿意参战,可是没有楚国,魏王定然不敢参战,如此岂不是一纸空谈?” 说着公孙衍无奈地摊开手,一脸的愁眉不展。 “哈哈……”荀况仰头抚着胡须大笑道:“师弟多虑了,即使魏王不参战,来年初春,秦国与赵国也定然会有一场大战。” 闻言公孙衍仿佛点燃了一线希望,连忙问道:“师兄为何如此断定,可愿与弟细细道来?” 荀况左右看了看宫卫,拉起公孙衍的手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走,随我去太子殿坐坐。” “善,天寒地冻,吾正有此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的公孙衍仿佛遇到了救星,欣喜地跟着荀况的步伐向楚王宫深处走去。 碳炉、香炉、软毛皮。 笔墨、书简、帷幄榻。 来到太子殿,一股暖意直吹公孙衍的脸颊,舒服极了。 公孙衍连忙抬眼环顾四周,嘴里啧啧称奇。 “师兄好福气啊,这地方可比我的相国府舒服多了。” 关上门,荀况回过身指了指:“哈哈,师弟请坐。” ------------ 第七十二章 只要锄头挥的好,不怕墙角挖不倒 公孙衍与荀况相继坐下,荀况又吩咐书童为公孙衍搬来铜炉置于身后,公孙衍顿感一阵温暖舒适,屁股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荀况请公孙衍喝茶,一边吹着茶叶一边说道:“师弟此来陈(楚)都,不知可曾获得信陵君的赞许?” 一听这个,公孙衍便皱起了眉头,摇头道:“魏无忌曾与秦国交恶,并收了那赵括不少好处(窃符救赵?),自是对我此行极力反对。” “呵呵……”荀况淡淡一笑道:“既如此,师弟此行已是定局,何必自讨苦吃,那秦王与楚王乃是不世之仇,楚王定然不会同意。” 公孙衍自然知道这些,但仍有不甘道:“可那赵括屠尽北燕,将燕地尽收囊中,实乃人神共愤,不杀不足以平民心啊。” 荀况笑道:“哈哈,师弟多虑了,汝可知,最想杀赵括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公孙衍眼神一转问道:“你是说武安君白起?” “正是。” 见公孙衍正想说白起现在是一介白身,他想一雪前耻但苦于没有机会,荀况抬手让他把话咽回去,解释道:“秦王稷现如今已对白起起疑心,想要让秦国继续启用白起还需下一番功夫。” “我给你出个主意,定可让秦国重新任用白起,从而以白起为主将,秦国尽出精兵攻打赵国,此战方有胜算。” 公孙衍闻言连忙对荀况拜道:“恕弟愚钝,还请师兄明示。” 荀况抚着胡须道:“师尊言:欲取反与,欲上反下,汝只需联合赵国攻打秦国,待秦国战事不利,自然会让白起出战,到那时,汝再与赵国决裂也不迟。” 公孙衍感到脑袋痒痒的,似乎有长脑子的趋势,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对呀,如此何须我东奔西走寻求联盟,两虎相争,坐收渔利,师兄此计果然妙哉!” 只要锄头挥得好,不怕墙角挖不倒。 这时候公孙衍哪还有心情烤火喝茶,当即起身对荀况拜道:“愚弟多谢师兄点拨,这便告辞,筹备联赵抗秦之事。” 荀况却没动,继续喝茶道:“那便不送,请师弟自便。” 公孙衍一愣,回头看向荀况不悦的表情,稍作思考,便恍然大悟。 “哎呀,一高兴把这茬给忘了,请师兄放心,吾这便将公主和礼金留下,而自西去便是。” 荀况随即露出一抹笑意,起身道:“如此,便有劳了。” 公孙衍摆手:“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当是小弟谢过师兄才是,就此告辞。” “师弟路上多加小心。” 荀况望着公孙衍屁颠屁颠地离开了太子殿,这才转身来到屏风之后。 此时春申君黄歇早已坐在榻前,二人一见相视而笑。 荀况苦笑着拜道:“君实在难为在下了,幸不辱命。” 黄歇伸手将荀况扶着坐下,宽慰道:“辛苦荀卿了,不过经此一事,悍儿方可稳坐太子位。” 荀况苦笑道:“况无心与太子之争,早有隐居山林,专心研学的打算,经此还望春申君准许。” 黄歇挥手道:“请荀卿放心,兰陵学宫已筹备完善,先生即日可赴兰陵讲学。” 荀况连忙拜道:“况谢过春申君,那便就此告辞罢。” 说完,便一拱手,带着书童推开门,迎着风雪洒然而去,渐渐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之中,只留下黄歇站在门里抚须长叹。 …… 缤纷飞花似樱落,回首山河已是冬。 邯郸城中大雪纷飞,山野楼宇皆是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一片祥和。 “家主,该用饭了。” 一名八岁孩童立于赵括身后,躬身相请。 赵括嗯了一声,回过身来看向面前站着的这个孩童。 他单名一个高,无姓无氏。 刚见到他时,赵括正在蓟都视察战果,而此子小小年纪便知道眼前的赵括是个大人物,于是冒着生命危险从断壁残垣中跑出来,一下子就抱上了赵括的大腿,祈求无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只求留他性命。 赵括看他年幼,却又懂得顺势而为,便收留了他以及他身后的一名更小的男童。 事后回到邯郸,问其姓氏,才知道,他叫高,弟叫成,二人父母皆被发往秦国服刑,如今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赵括一听吓一跳,好家伙,自己不会一时善念,竟收留了一名千古罪人,当即就想抽剑将他砍了。 可是剑才刚刚拔出,就看到了那双无辜的大眼。 赵括最终还是收起了剑,无奈苦笑。 鬼知道他猜的对不对,既然答应收留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赵括虽狠,但也不至于愿意亲手杀死两名孩童。 幸好有了赵括做表率,自然燕国的一批遗孤也随之幸存下来,全部发往邯郸做童工。 赵括的想法很偏心,开办的邯郸学宫是为了招收赵国的子民,为了给赵国的未来培养一批栋梁之才,至于这些战俘的孩童,还是得区分开来的。 进入屋内顿时暖和了许多,赵括搓搓手,伸头看看今天吃的什么饭。 一碗大米饭和一碗炖羊肉。 不错,很对胃口。 穿越到现在,算来已经过去了小半年,赵括就感觉时间过的飞快,还没干多少实事,转眼就度过了大把光阴。 真是罪过啊。 别人穿越,总要搞几样小发明,把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各种炒锅风扇电灯泡,马镫火柴大喇叭,一应俱全惬意地很。 可是看看自己,仗没少打,活没少干,但就是生活没有太多起色,依然是一天三顿,除了蒸就是煮,最多开个荤,就着米酒吃点烧烤。 想到这里,赵括摇摇头:“不行,趁着冬天我得干点什么,提高一下生活品质。” 可赵括一摇头不要紧,吓了赵高一大跳,连忙跪下道:“家主对不起,贱民有罪。” 赵括眉头一皱,看向赵高。 “起来,我没说你。” “多谢家主。” 赵括打开一罐米酒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今后不许说对不起,做事你要对得起自己,如果对不起,你就该死。” “贱民明白了。” “另外,不要再自称贱民了,你既然来到我赵括府上,就是我赵括的人,赐姓赵,自称下臣即可。” 赵高连忙伏下:“下臣赵高遵命。” “好了,去盛一碗参汤给母亲送去。” “下臣遵命。” 赵括自顾地吃着饭,心里想着学宫的事情。 “师尊,学生看你来了。” 一抬眼就看到韩非拉开门走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雪,伏在赵括案前。 赵括尝了一口羊汤,看了他一眼随口道:“起来吧,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韩非看看赵括桌案上的吃食,咽了一口唾沫道:“多谢师尊,学生用过饭了。” 说着话,眼睛却时不时盯着赵括碗里的饭,明显他还饿着肚子呢。 赵括一眼就看了出来,将面前另一碗米饭向前推了一下道:“就着再吃点吧,反正我一人也吃不完。” 别人一天两顿,赵括却是一天三顿,他能吃的多才怪。 “学生遵命。” 韩非赶紧跪在赵括面前,端起碗直接用手往嘴里扒拉。 赵括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也懒得再多说。 虽然是韩国公子,但平时吃饭基本都不用筷子,再加上又是来蹭饭的,用筷子吃也就代表准备捞肉吃,这样会很没礼貌。 赵括端起羊汤给韩非倒了一些,韩非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最近在学宫可还习惯?” 韩非闻言,赶紧放下碗坐直身子道:“学生此来,正是要向师尊告别。” 赵括眉头一皱:“告别,为何忽然要告别。” “呃……”韩非犹豫道:“接连几个月王兄一直未曾给我发奉银,我想回去看看。” “呵……” 赵括不由地笑了一下,这韩非还真是有趣,韩釐王不给发工资,就想回去讨个说法,搞得也太过死板了。 “你在我府上一切用度皆由我花钱,那点奉银不要也罢,还是安心留下吧,别回去了。” “那怎么行?” 韩非脱口而出,随即又发现态度可能冲撞到老师了,顿了一下道:“师尊愿收学生为徒,学生不但不给师尊学费,还要让师尊管吃管住,于情于理皆不可为,学生实在难以心安。” 见他动不动拿法理说事,赵括便道:“这样吧,你在邯郸学宫代我讲学,且算是对我的回报吧,如何?” 韩非一想,说的也是,反正师尊教给他的都能学以致用,这样一来等于勤工俭学,还有不耽搁自己研学,果然两全其美。 于是韩非当即便答应下来,安心用饭。 赵括又问:“先前你说要将荀况引荐与我,怎么不见动静了?” “呃?” 韩非一愣,赶紧放下碗,对赵括拜服:“此事忘了,学生有错,请师尊原谅。” 赵括挥手道:“不用这么郑重,说你多少次都不听,快起来。” 等韩非起身,赵括道:“我提起此事,其实是因为邯郸学宫已然建成,我又公务繁忙,没有个像样的校长坐镇也不是个事,不如我给你一些盘缠,你去趟楚国,把荀况请到邯郸当主讲师,不知你意下如何?” 韩非一听,欣喜道:“如此,我又能时常向先师讨学了?” “对。”赵括笑着点点头。 可是随即韩非道:“可是,如今先师乃楚国太子师,恐怕他不会轻易前来,当如何是好?” “哈哈……”赵括放声笑道:“你放心,我既然让你去,便是有足够把握,尽管去了再说。” 韩非闻言,奇怪地看着赵括,他实在想不明白,师尊为何如此笃定。 此去楚国相去甚远,一去一回的用度可不是个小数目,费这么大劲要把荀况请来,赵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 第七十三章 国战之始未雨绸缪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老子曾主张无为而治,这在几千年后的华夏,仍然适用。 所以赵括也坚信,只要给人民一个足够的自由,人民定然能发挥最大能动性,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他们都可以寻找到合适的生存空间。 收服燕国之后,赵括只提出了两点:“一、所有愿意主动迁徙到燕国种地的农户,可享三年免赋税,由赵国出资,为他们修建茅屋。” “二、所有在燕国之战中得到嘉奖的边兵,皆将地产封到邯郸周围,享受赵王的恩惠,成为大赵里民。” 这样做,赵括有几层深意。 经过一场碾压式的胜利,那些边兵们十分骄狂,长年生活边塞,慢慢就会对中央集权产生不利因素。必须趁现在三胡之地趋于安定的时候,对他们好好调教一番。 另外,也是为来年的大战做准备,将大部分郡义兵替换成凶悍的边兵,由此提高此战的胜算。 没有土地,边兵们就没有归属感,等秦国打来,自然不会全力以赴。 所以这一政策越早实施越好,在开战之际,粮食也涨势良好,他们为了守卫自己的口粮,自然会全力以赴。 至于让郡义兵防守边塞,只要暂时不主动出击,三胡蛮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也顺便保证了后方的绝对安全。 针对这次大战,赵括还准备了一招后招。 秦国地处西北,气候干燥,环境十分恶劣,但是却有一样特产让赵括垂涎已久。 那便是秦国的小麦。 小麦可是个好东西,不但耐寒耐旱,还能做成各种不同的美食,比如裤带面,秦国繆酒,面筋凉皮等等。 只要稍加灌溉,粮食产量就会成倍增长。 由小麦制作的锅盔,相信在前文中都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瞬间就能给战士们足够的安全感,安心上阵杀敌。 就连蒙骜能在赵营杀个七进七出,锅盔也给了他足够的保护,要不然,他能饿着肚子刀枪不入? 所以在十几年后(公元前246年),韩非他哥那个傻帽,想要利用秦国小麦急需灌溉这一点,派遣郑国前去帮助秦国修建一条横跨泾渭的水渠,想要以此耗费掉秦国的国力,谁料到国力是损耗了,可秦国小麦产量大幅增加,给了嬴政足够的底气横扫六国。 这波操作,倒是成全了嬴政的雄心。 (注意,前文说的是相比,即使没有郑国渠,秦国的小麦产量也是稳居第一。) 赵括为此寝食难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打算跟秦国打一场经济战,准确来说是想借鉴管仲贵缟的办法,彻底击垮秦国的经济。 于是,赵括给吕不韦下了一道命令:“不惜余力,收集麦秸,其价高于麦,与秦国大力购买运往赵国。” “什么?收购麦秸?这赵括是怎么想的?” 吕不韦得到这个指令,就坐在那里呆愣半天。 秦国麦秸多,这的确不假,甚至每到寒冬,都是各家各户引被做褥的避寒神器,也是饲养牛羊战马的上好饲料。 但是麦秸的作用也仅止于此,牲畜吃的草料和人吃的粮食根本没有可比性,怎么能将麦秸的价格提到和粮食价格一样呢? 吕不韦就算想不通,但按照之前和赵括的君子之约,也必须照办,毕竟赵括也说的很明白,购买麦秸的钱,是赵括出。 于是便在秦国发布高价收购麦秸的布告,咸阳城瞬间沸腾起来。 老百姓们用布用不起,但是平时便宜的麦秸都储备了不少,忽然得到麦秸能和麦子一样以同样的价格出售,纷纷喜大普奔地相互告知,声称要将家里所有储备的麦秸卖给这个二货商人。 于是吕不韦带来的钱很快被发散一空,而在咸阳城外又租了一大片地方,专门作为存放麦秸的场所。 赵括收到吕不韦的回信,便让他将收回的麦秸拉到赵国,自己愿意每石多出十钱的价格回收,以此让他拿着钱再去收购。 于是冒着漫天风雪,黄河故道上出现了一辆又一辆的驴车,将吕不韦收购的所有麦秸都拉到了赵国。 秦王稷得知这个消息,连忙召集来包括范雎在内的几位文官,想要让他们帮忙分析一下,赵括高价收购这么多麦秸意欲何为? 但是经过秦国智囊团的一致分析得知,赵括这样做的目的可能只有一个,赵国急需粮草储备,没办法直接收购小麦,只能退而求其次购买战马吃的草料,准备在开春和秦国大战一场。 闻言嬴稷放声大笑起来,声称赵括这是在自取其辱,战马吃饱了人吃不饱,依然改变不了战败的结局。 于是不再阻拦,放任吕不韦疯狂收购麦秸。 望着城外堆放的成千上万吨麦秸,赵王丹站在城头,任凭寒风打在脸上,也难掩其深深的担心。 “蔺相,你可知太昌君此举意欲何为?” 蔺相如拜下道:“微臣不知。” “哎,真是有钱烧的……” 赵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赵国人人都知道,此次赵括一举灭了燕国,从蓟都足足往邯郸拉了上百车金银财宝,除了给赵王象征性地留了一些生活费以外,剩下的全部充入国库。 原本赵丹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赵括真乃治世之能臣,转眼间就解决了赵国财力不足的困境。 可是没想到,还没等这些钱暖热,就被赵括拿来全部换成了没什么卵用的麦秸,这让他如何不气? 但气归气,赵丹对赵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一甩袖子走下城头道:“待我明日早朝,当面质问与他。” 翌日,正阳殿下。 赵丹头戴冕冠身着蟒袍,稳坐上位目视着下面两边的文武百官。 “大王,邯郸学宫昨日收缴学赋,共计一万六千余钱,已全部纳入国库,请大王签收。” 说着赵括一挥手,几位廷卫便抬着一箩筐竹简放在了赵括身边。 这些竹简上,记录着缴纳学赋的花名册,要同金银全部纳入国库,记录在案。 “善!”赵丹吐出一个字,廷卫们又再次抬起,送入殿后。 赵丹犹豫了一下正欲开口,却看到赵括再次上前,手中多了一个木筹。 “启禀大王,已近年关,学宫讲师薪酬共计三万钱,请大王示下是否如数发放?” 宦使令上前将赵括手中木筹接过,呈与案前。 赵丹无力地吐出一口气:“准。” 这边宦使令刚走,赵括手执笏板又开口道:“启禀大王,学宫学生日益增加,原有学堂已不能容纳,臣请大王批准,批款增建校舍。” 赵丹心肝一颤,问道:“尚需多少钱两?” 赵括抬头道:“不多,十万钱即可。” “什么?十万钱?!” “嘶~” 赵丹的五脏六腑瞬间都是一阵颤抖。 “这些校舍非建不可吗? 赵括如是答道:“非建不可!” 赵丹的嘴角抽了抽,开口道:“括爱卿,这些事本该蔺相督办,为何皆是你来请示?” “蔺相休假,暂由微臣代劳。” “这个蔺相如……”赵丹暗骂了一句,抬头对赵括笑道:“括爱卿真是辛苦,不过这校舍增建一事,耗费钱两颇多,不如……” 赵括摇摇头:“这数九寒天,怎可让莘莘学子饱受寒窗,如此会寒了我赵国士子之心,大王当三思。” 明知道国库里的钱都是赵括亲自筹集,赵丹连说话都弱了三分。 “括爱卿,不如且暂停不要再收秸秆了,将这些钱盖成校舍,如何?” 赵括则肯定答道:“收秸秆和盖校舍,二者缺一不可。” “这……” 赵丹一脸为难。 “可最近花费甚巨,哪里有多余的钱啊?”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赵括嘴角一掀,开口道:“请大王放心,待到来年,臣可保证大王有花不完的钱。” 赵丹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当真!” 赵括的语气十分坚定,包括身后文武百官都跟着开始犯嘀咕。 “吹牛不打草稿,寒冬腊月,上哪弄这些钱?花不完的钱,就算取了燕国都不敢说有花不完的钱,现在他竟然敢这么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丹急忙追问:“如若不然?” 赵括挺起胸膛道:“可立军令状。” “善!” 赵丹正急的找不到借口治赵括的罪呢,却想不到他为了加盖校舍,竟敢口出狂言,要立军令状? “来人,拿笔来!” 很快,宦使令送来笔墨呈到了赵括面前。 赵括也不犹豫,提笔在一张木牍上留下了字据。 “如此,孤就安心了,卿之所言,本王准了。” 在一片诧异的目光中,赵丹额外大方,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支持赵括加盖校舍。 赵丹一高兴,也将准备质问赵括收购麦秸的事给抛在了脑后,安心做起了他的发财梦。 赵括回到府上,将一切事务都吩咐给幕僚去办,自己则换下长袍,一身短装,披着貂皮大氅再次出门。 他要去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正是他敢向赵王保证发财的底气。 出了内城,穿过外城的小巷之后,一座高墙围的院子便出现在了赵括的面前。 赵括紧了紧披风,给身后的赵高使了个眼色,于是赵高连忙上前在门鼻上紧三下慢三下敲了敲,便退回到赵括身后,静候门开。 ------------ 第七十四章 邯郸纸贵 赵高敲过门后,只听见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从院内传来,随即门栓响动,木门敞开。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旁躬身道:“下臣参见太昌君。” 赵括抬脚进入门内径直往前走去。 中年男子走到门边,伸出头往外左右看了一眼,随即再次关上门,跟了上来。 赵括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可有成效?” “回禀太昌君,按照您的吩咐,已初步完成捣浆,只剩最后一步焙干即可出成品。” “嗯,带我去看看。” 几个人一前一后,迈进院中最大的堂屋。 整个院落分为三进院,每一层院落都有正屋和左右厢房组成,在院落的最后面,则是一个大大的池塘,里面仍然浸泡了许多麦秸在里面。 没错,赵括在此搞了一个造纸的秘密基地,为的就是封锁技术,悄悄将换来的麦秸全部造成可用来写字的纸张。 自从开办学宫以来,赵括对纸的迫切需要已经超过了打倒秦国。 现如今最流行的文字载体既是木牍竹简等,最轻便的战国帛书由于造价昂贵,所以很少使用,既是在几十年后的秦始皇,大部分还是以竹简为主。 秦始皇有多财大气粗,相信不用过多解释,但既是他也用不起,可想而知帛书的造价贵的不是一星半点。 之所以敢向赵丹立下军令状,正是因为赵括知道,由自己亲自参与研发的第一批纸张即将问世,所以才有足够的把握能让赵王赚到第一桶金。 造纸术的工艺其实并不复杂,大致可以分为五个步骤进行。 分别是:漂塘,煮浆、荡料、压制、焙干。 赵括随着家臣进入第一个院落,走入东厢房就看到了一片摆放整齐的木桶。 木桶中满满当当盛放着淡黄色浑浊的纸浆,屋子里有种淡淡的酸腐味。 赵括嗅了嗅鼻子,连忙走近其中一个木桶,赵括用手指沾了一点纸浆在指尖捻了捻,眉头一皱又看向别的木桶。 这里所有的木桶内,纸浆皆有些发酸。 不过由于天气寒冷,一切还有救。 “家主?哪里不对吗?” 看见赵括心事重重,家臣连忙问道。 赵括皱着眉头深呼出一口气道:“这些纸浆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将前功尽弃。” 一听赵括这样说,家臣顿时慌了。 “这……” 这些纸浆可全是按照赵括的吩咐,经过数百人不分昼夜的努力才成的,如果前功尽弃,这些人的努力都将白费。 赵括一抬手打断道:“不要出声,让我想想。” 说着便开始围着木桶在房内踱步。 这些纸浆如果发酸腐败变质,很可能制出来的纸张根本没有韧性,甚至连擦屁股都用不上。 想要抑制酸性物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往里加入纯碱,可是在这战国,上哪弄纯碱去? 忽然,赵括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木桶中鼓起的小水泡。 赵括记得上化学课时,老师讲过,古人用草木灰提取到钾盐。而过滤后便会有木灰碱。 想到这一点,赵括苦笑着一拍额头。 自己真是傻了,自己这是造纸又不是吃,可以直接将草木灰和少量粗盐溶解进纸浆里,不就能很好地保证纸浆不会变质,从而增加造出来的纸张的韧性和透水性了。 思来想去,解决问题的办法竟然如此简单。 于是赵括当即下令,让家臣收集灰烬和粗盐,煮沸以后参入其中。 并指示,从今往后,凡是在煮纸浆的过程中,直接加入木灰和食盐即可。 得到赵括的指示,家臣们说干就干。 幸好这是冬天,想要收集灰烬实在太简单了,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捧来大把被烧成白色的灰烬。 赵括又带着赵高视察了每个屋的工作流程,随时帮助他们指正工作中的不当之处。 一晌午的亲自督促,堂屋内一排大炕已经烧的十分火热,接下来准备开始焙纸。 焙纸是最关键的一道工序,需要用特制的木匣盛放纸浆,然后再在上面压上刚好合适的木板,最后再放上沉重的石头。 等烘干纸浆中的水份,就可以取下石头和木板,收获到一张完整的纸了。 经过一天的等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猛然间,大院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带着淡淡清香微黄色的纸张,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赵括举起这张纸,宣告战国的第一张纸在这里隆重面世。 无数个夜以继日的努力,今天终于看到了一份满意的结果,就连赵括都难以抑制地狂喜。 从今往后,终于可以从繁重的书简中解脱出来,甚至凭借一张纸,就可撼动整个华夏,将他们的财产全部纳入囊中。 当然,这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加盖厂房,让制作流程变得更加流畅,大批量生产出纸张,首先要让秦国各阶层都感受到用纸的快乐。 随着家臣们汗流浃背地工作,西厢房内堆放的纸张逐渐变得丰厚起来。 望着这喜人的成果,他们坚定地相信,辛劳做出来的纸绝不会辜负他们。 接下来,就要看赵括如何运作手中宝贵的资源,彻底让纸张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而此时,咸阳城中的麦秸已经被吕不韦收了个干净,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赵括到底会在接下来搞什么大动作。 一天深夜,吕不韦正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家主,快醒醒,太昌君来信了。” 一听到太昌君三个字,吕不韦一咕噜爬起来,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这才起身披上衣服,前去开门。 看到家臣慌慌张张的样子,吕不韦不悦道:“何事惊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家主快看这是什么。” 下臣也顾不上许多,顺手从袖中掏出一封叠好的信纸。 “帛书?” 吕不韦疑惑地接过信,却陡然发现,这帛书十分轻便,拿在手里跟没有似的。 “嘶~” 吕不韦顿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拿着信转身回到屋中,家臣也连忙进来帮他关好门。 拧亮油灯,吕不韦就着灯光赶紧将信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字。 “不韦兄,可知此物价值几许?此曰邯郸纸,赵括亲笔。” 一眼看完信里的内容,吕不韦前后上下仔细观察。 他看到纸里还有一小片未完全腐化的麦秸,随即将纸放在鼻尖嗅了嗅,索性又在手中上下荡了一下,顿时发出哗哗的声响。 以麦秸为原料,脆且韧,折而有痕,笔墨不透其背? “好物啊,简直就是天下绝无仅有!” 身为一名饱读诗书的一代文士,吕不韦一眼就看出了这纸里的巨大商机。 “家主,这如何好,究竟好在哪里?”家臣看到吕不韦欣喜若狂,弱弱地问道。 吕不韦两眼发亮道:“纸可书写,又以秸秆为原料,造价适宜,可做书写记录之用,你说妙不妙?” ”呃,妙,果然妙!” “哈哈哈,想不到我吕不韦也有今日,我要发财了!” 说完吕不韦赶紧拿着信走到案前,提笔在上面空白写道:“君且放心,不才定可将邯郸纸贩卖出一个好价钱,还请速速运来,以便人尽皆知。” 提起笔,吕不韦再次欣赏着写在纸上的字,果然,不需过多墨水,字迹清晰还不透背,简直就是书写的无价之宝。 好好欣赏了一番,吕不韦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写好的信交给了家臣,嘱咐道:“速将信送出,定要尽快让太昌君把纸送过来。” “家主放心,下臣这就去安排。” 家臣退出了房间,只留下吕不韦仍沉浸在兴奋之中。 “一张纸该卖多少呢?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吕不韦一顿陷入沉思,仔细揣摩起赵括的用意。 …… 一个月之后,正值辞旧迎新,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 这一天,赵王丹在龙台宫大宴群臣,细数今年的累累战果。 赵括正在其间,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眼前的美味佳肴。 他此刻没心情听赵丹在那呲牛逼,喝了几壶猫尿,就将全部功绩都揽在了他的头上。 要说起这还是赵括来到战国后经历的第一个新年,十分具有纪念意义。 不过赵括却感觉有些乏味。 他们这些人,有点小成就,瞬间就忘了内忧外患,甚至感觉天大地大,只有我赵国最大,把各路诸侯都说的一文不值。 “大王,周天子在东都洛阳与正月十五举行盛典,邀天下诸侯同往,不知大王作何感想?” 蔺相如端着酒樽上前向赵丹问道,只见赵丹一愣,立刻回道:“天子之宴又是老一套,如今天下诸侯并起,却根本没把他这个天子放眼眼里,去了也没甚意思,只是想要孤献贡罢了,不去!” 赵丹一摆手,十分不耐烦在这高兴的时刻提这不开心的事,端起酒樽继续喝酒。 蔺相如却呵呵一笑道:“大王错了。” “嗯?孤哪里错了?” 蔺相如端着酒樽朗声道:“周天子想要大王献贡,这不假,可是大王可曾想过,当初秦王嬴荡因何而死?” 赵丹一头雾水,问道:“给周天子献贡,和嬴荡之死有何关系?” 赵王比较愚钝,但蔺相如也没想到竟如此愚钝,无奈一笑,转身看向赵括。 “太昌君,不如由你陪大王同往洛阳,如何?” ------------ 第七十五章 周天子庆典 赵括见蔺相如看向自己,只好从腰间抽出一片纸巾,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接着随手扔掉,这才看向赵丹。 许多人对赵括的这个动作不解,还以为他随手丢掉的是手绢,纷纷皱眉觉得太昌君真浪费,那手绢就算脏了,洗洗下次还能用,干嘛直接丢掉,真是浪费。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这既是纸,也是生产出来的软纸,吸水性好,就是不太结实,最多用来擦擦手或者擦擦屁股,根本没有再次利用的价值。 与之相反,赵括很抠门的,只让生产了一小批,全部拿来自己用,不做商品贩卖的。 只见赵括拱手道:“启禀大王,蔺相的意思很明确,正是想借次机会,让各路诸侯看看,我赵国如今已经十分强大,故,我同意蔺相的提议,愿随大王通往。” “哦?如此甚好,孤准了!” 蔺相说什么他可以不听,但赵丹坚定地认为,太昌君的话绝对称得上一言九鼎,他必须听。 他可是赵丹的财神爷,如果不听,他就得好好掂量一下,所承诺的日进斗金从哪来。 筵席结束,众人都喝的五迷三倒,迈着踉跄的步伐蹬上自己的车驾回去睡觉。 只有蔺相如还算清醒,见到赵括要走,急忙上前拦了下来。 “贤侄且留步,老夫还有事相商。” 赵括一看是他,便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拱手道:“伯父有何吩咐,孩儿定当效犬马之劳。” 此时一名宦官还是没忍住,上前去捡赵括丢下的众多“手绢”却没想到,捡起来竟然一撕就是一片,根本无法展开。 赵括见状只是笑了笑也不管他,反正口袋里多着呢,够他琢磨的。 蔺相如顺着赵括的目光看了看,回过头来道:“上次你与大王打赌,要在年后让赵国日进斗金,可有此事?” 赵括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蔺相如闻言一甩袖子道:“哎呀,贤侄糊涂啊!” 赵括愣了一下问道:“怎么?” 蔺相如吐出一口气道:“不行,此事当然不成,你这就随我去见大王去,趁今日他高兴,咱们拒了这赌约。” 赵括一听,连忙拂去蔺相如的手,往后挪了挪屁股道:“那怎么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做出的赌约,怎能轻易反悔。” 顿时蔺相如急了,顿足道:“你这孩子,气节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这还用我教你吗?” 赵括毫不犹豫地答道:“气节重要!” 说着还又补充道:“古人云:为人臣子,忠君报国死不足惜,气节当然要比性命重要。” 蔺相如看着赵括还振振有词,气的指着赵括鼻子道:“朽木不可雕也,莫不是你读书读迂腐了吧?” 赵括手扶膝盖呵呵一笑:“伯父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说着又随手掏出一张草纸,擤去鼻涕,随手又丢到了那名宦官面前。 蔺相如前后看看,道:“那可是绢帛,竟然如此败家,如何日进斗金?” 随即便上前伸手就欲将之夺回来,却猛然发现,撕扯之下,竟然只拿在手里一半。 “这……” 蔺相如愣了,盯着手中皱巴的手纸,又看向赵括。 “这不是绢帛,又是何物?” 赵括嘿嘿一笑,伸手又拽出一张递给蔺相如道:“伯父且将之丢弃吧,给,我这里还有干净的。” 随即蔺相如不可思议地接过这张纸,碰在手中感受着纸的质感和重量,不由地越发惊奇。 “咦?这是?” 他开始上下左右翻看起来,却就是难以理解这到底是什么。 赵括解释道:“此为邯郸纸,次品。” “邯郸纸次品?”蔺相如看看纸,又看看赵括的脸。 “次品都如此轻薄,那上品又该如何?” 绢帛之物皆以轻薄为贵,所以蔺相如才有此一问。 赵括道:“上品比次品要厚一些,不过可以在上面书写文字。” “什么?书写文字?!” 蔺相如越发惊讶地无以复加,他使劲掏了掏耳朵。 “你再说一遍?” 赵括郑重大声道:“上品纸厚,可书写文字,吾正欲将邯郸纸贩给秦国,以此可保证日进斗金!” “……” 蔺相如一阵沉默。 他知道最近赵括神秘兮兮,跟吕不韦来往十分密切,只知道他们之间在做某种交易,可就是没想到,他们之间贩卖的竟然是这个东西。 许久,蔺相如从呆愣中缓过神来,问道:“那你为何不拿出来,让赵王见识一番?” 赵括笑着摇摇头道:“还不到时候,我要用邯郸纸换钱,拿给赵王用了,谁给钱?” 这样的道理,蔺相如还是头一次听说,又问:“那你可以多做出来一些啊。” “产量不够!” 赵括也懒得多说,上次加盖厂房的钱还是他靠校舍抹骗赵王来的,要是告诉他自己在生产邯郸纸,恐怕也就别谈保密了,就一个作坊而已,产量能跟得上才怪。 到时赵丹心血来潮,要把所有竹简都换成纸,那赵括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就没办法换钱,不给就是违抗王令,最终都要落得里外不是人。 所以这种傻事,别人也许会干,但赵括绝不会干。 赵括的话把蔺相如彻底给说无语了。 明显赵括这是藏拙,打算扮猪吃虎的节奏。 作为人精的蔺相如当然明白赵括的意思,于是起身将那名宦官驱赶远远地,这才坐下来看着赵括,寻思良久。 “那你先告诉本相,此次随大王前往洛阳,作何打算?” 有些事不该知道的不去打听,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可是这件事,蔺相如必须要摸摸赵括的老底。 只因事关重大,倘若一招不慎,就会引来群起而攻。 赵括看着蔺相如郑重的表情,无奈苦笑点头:“好好,孩儿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顿了顿,吐出一口气缓缓道:“其实不用伯父提醒,孩儿也知道,此行事关系各路诸侯的对我大赵的善恶,当步步小心,不可狂妄自大。” 蔺相如点点头。 “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赵括微微摇头:“但伯父可曾想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加利用,来年秦国定然起兵,与我决一死战!” 蔺相如肯定道:“这是当然,故此本相才让你步步小心啊。” 赵括却不以为意道:“事情远不如你我想的那般简单,近日韩非从楚国发来信笺,言说此次上元节,楚王欲带春申君及荀卿前来向天子献贡,信中又言,荀卿提醒韩非,要远离赵国,以免引火烧身。” “嘶~” 闻言蔺相如倒吸一口凉气,皱眉道:“那荀卿乃是韩非先师,其言不可不察啊。” “呵,那又如何!”赵括反倒洒然一笑。 “无论是秦国还是楚国,要战便战,我何惧之有?” 蔺相如连忙抬手:“贤侄不可大意。” 赵括抱起胸道:“伯父尽管放心,此去洛阳,我倒要当面与荀卿争个高下,看他到底作何打算。” 蔺相如哪里放心地下,仍是担心道:“那荀卿门生遍布天下,你又如何是他对手?” “呵呵,我可没说要当他对手,只是试探虚实,看看能否将他纳入我赵国门下,来为我效力。” 蔺相如叹气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一切都想当然,如此不是什么好事。” 赵括却没有再搭话,而自开始在心里盘算。 荀卿门生遍布天下又如何,若论知识渊博,还能跟三千年后的知识青年相比吗? 若不能杀杀他的威风,还谈什么开办学宫,广纳天下能人志士,干脆回家抱着媳妇哄孩子睡觉吧。 不过蔺相如也知,赵括做了决定,说再多也是枉然,索性就让他试一试,就算辩不过,也不会引来追兵。 沉思了一下,蔺相如又问:“那这邯郸纸,你打算以什么价格卖给秦国?” 赵括神秘一笑,拱拜道:“请伯父恕罪,孩儿无以奉告,暂时保密。” 蔺相如撇撇嘴:“哼,还保密,过几日从咸阳传来消息,老夫自然会知道的,何须你来告知。“ “那是最好。”赵括摊开手笑了笑。 要是让他得知,赵括把价格压的很低,估计蔺相如会提着木屐追赵括二里地。 自己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就另当别论了。 反正只要赵括不亲口说出,别人说再多也可以一口否定。 东西是自己的,想卖多贵就多贵,谁也无权过问。 毕竟这是一场阴谋,如果时机未到,就公之于众的话,恐怕就会不灵了。 但现在,还是以低价把咸阳的权贵们吸引住再说,等他们习惯了廉价且方便的邯郸纸之后,那便是赵括挥起镰刀收获的时候。 到那时,就算秦王下令禁纸都已经来不及了,任谁都想让自己享受起和别人不一样的待遇。 全天下只有赵括自己知道,由他亲手操刀,下的这盘棋很大,大到可以让整个秦国,从上到下都为之疯狂。 转眼间,新年即将迎来它的第一个节日。 自从秦武王嬴荡死于洛阳之后,周天子就将节日庆典的规模缩减了不少。 但即使如此,作为华夏唯一承认的天子,其规格也要比任何一个诸侯王都要高一个档次。 正月十五这一天,彩旗招展,声势浩大。 东都洛阳的庆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普天同庆之大典。 ------------ 第七十六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公元前259年、周赧王五十六年、秦昭王四十八年、魏安釐王十八年、齐王建六年、赵孝成王七年、楚考烈王四年、燕喜王一年…… 正月十五这一天,周天子姬延在东都洛阳大宴各路诸侯,群雄纷纷响应,摩拳擦掌,想要在这次天子宴上一展王霸之气。 大会分为五个阶段:献礼、祭天、叙政、阖飨(听着音乐吃火锅?)、问鼎。 在所有的诸侯中,只有周天子才有资格祭天,诸侯王们在各自属国最高规格也只是祭祀宗庙,而不能奉天。 所以来到洛阳参加周天子所率领的祭天活动,也是每一个君王的荣誉。 只要踏入东宫,无论私下里如何仇深似海,但也必须放下仇恨,携手共商天下大事。 可是表面的和谐,并不代表矛盾不存在,在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如果只看表象,根本看不出他们正在筹划着将对方的地盘抢回来占为己有。 尤其到了最后的问鼎,每一个诸侯国家都要献出自己所铸的青铜鼎,以此来彰显代替天子治理地方有功,谁的铜鼎上铭文越多,就说明干的事也多。 到这时候,那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若是看对方不顺眼,君王就会让身边的饱学之士,对对方的鼎文进行评头论足。 其实就是一场尔虞我诈的辩论会,大会最大的看点也在于此。 等最后经受过各路诸侯的诘问之后,天子就会为铜鼎附魔,让它作为属国的荣誉勋章,带回都城供奉,供天下万民瞻仰。 以上所说的也只是潜规则,也有人打破陈规,故意只有花纹没有文字的。 鼎就一个,一个字都不写,看你拿什么说我。 当然,铸一个铜鼎的,一看就是三无诸侯——无功无过,最主要还是无钱。 只要财大气粗,直接铸造满规格的青铜鼎,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就算诸侯王那年那月放了个屁,他也得给写进去。 所谓的规格,既是天子九鼎、诸侯七鼎、贵族五鼎、乡士三鼎、士民一鼎。 根据各自鼎的多少,决定祭祀过后可以吃多少肉食,用多少餐具,这些都是有固定规格的。 在礼乐声声之中,姬延站在高高的天坛上,仰望展臂望天,撅腚跪拜。下面的七国诸侯率领各自祝工,打着各自的旗帜,也学着天子的姿势跪拜天地。 在他们身后,众多抬着献祭的牲口和青铜器皿也跪伏一地。 来到洛阳的赵丹显得很激动,只因今年有两场大胜,使得赵国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好好在各路诸侯面前露露脸。 “太昌君,待飨宴结束,你可要替我好好羞辱秦国那个马夫。” 一边跪拜,赵丹还不忘对赵括嘱托,并时不时地瞄一眼旁边的嬴稷以及范雎。 “放心吧大王,今日谁敢来找我大赵的麻烦,就是自寻死路!” 闻言赵丹高兴地差点笑出声:“那倒是。” 天子宴年年有,但像今年这么高规格的还是头一次。 七国所有国君都到齐了。 当然,燕国代表方阵显得十分单薄,至于原因嘛,说出来让赵括会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燕国方阵里,全是赵括亲自安排的人马。 所有和燕王喜沾亲带故的都被赵括杀了个干净,今天来到洛阳的燕国代表队,是由赵牧带领的郡县小吏。 至于铜鼎,只有一个还没有铭文,献祭的礼品就更不用说了,穷的就差用刍狗代替了。 赵括偷瞄了一眼楚国方阵,在楚王熊完旁边站的那名白发中年人,正是韩非的仙师,荀况。 蓦然间,荀况也将目光看向赵括,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整个校场之上,只剩他二人一般。 艳阳当空,照射在皑皑白雪之上,让赵括感觉十分刺眼。 “他就是荀况。” 回过头来,赵括仿佛经过了一场天人交战,额头上似有细密的汗珠涔出。 从荀况的目光中,赵括竟然发现了无尽的敌意。 按理说,荀况属于儒家,祖籍也和赵括是同乡,他本不该对赵括有所敌意。 也许,正是根据赵括变法的种种行为,有些不太赞同吧。 不过赵括也没再多想,反正今天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算是荀况来了,也照样不会手软。 韩非子站在韩王身侧,努力地对赵括使了个眼色。 奈何赵括根本就没多看他一眼,只好作罢,静心听起周天子唱念祭文。 天子者茨,言抽其棘……我庾维亿。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 一段冗长的祭文唱罢,声乐再起,又是一片五颜六色的肥臀撅起。 赵括十分服气周朝的礼仪,光是吃饭前的礼仪就要耗费掉大半天的时间。 也不知道这周天子哪来的力气,可以在斋戒十日后,还能站在台上,按部就班地带领大家祭天。 这要是搁在赵括的身上,恨不得两句话就开吃,先填饱肚子再说别的。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到了飨宴的时刻。 所谓飨宴,正是周天子用祭祀收下来的牛羊肉招待诸侯的筵席。 在飨宴中,周人的礼仪内容十分严谨,主要体现在座位次序,列鼎制度,都到了吹毛求疵令人发指的地步。 周天子会根据诸侯国的领土大小,将各国所属青铜鼎进行排列,再根据铜鼎次序决定接下来的座位排列。 这些在赵括眼里都是虚的,所以也不打算在这上面争个高低。 于是便按照主祭的指引,观摩各自铜鼎内食物的烹制过程。 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赵括后悔了。 因为挑选食物时,会根据位置先后,而优先挑选最肥硕新鲜的牛羊丢到自己所属的鼎内。 按照天子的意思,秦国依然是当之无愧的大哥,他们的铜鼎则放在最前面,具有绝对的优先挑选权。 于是嬴稷也不客气,吩咐自己带来的祝工,在所有祭品中挑选出了两头最大的牛和羊占为己有。 接下来便是赵国,赵丹当仁不让地选了也很肥硕的牛羊,让祝工负责肢解,然后再放入鼎中准备添水烧柴。 不过当赵括看了看眼前铜鼎里分得的羊头后,就差点干呕出声。 这是什么玩意?还带毛的? 一个完整的牛头被直接放入鼎中,赵括明明看到,牛头上的卡姿兰大眼睛还在瞪着自己。 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人则完全不在意这些细节,赵丹则兴致盎然,指挥着身穿华服的祝工忙碌着。 赵括最喜欢吃牛肉,但放在平常,牛肉是耕畜,根本吃不到,本以为来参加大典能一饱口福。 谁想到看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这让人怎么下得去嘴? 念及此,赵括抬脚就朝秦国的区域走去,也不管嬴稷和范雎诧异的目光,不客气就朝铜鼎内看去。 此次秦国和赵国带来的牛羊体型都很肥大,唯一的不同便是对皮毛的处理程度。 赵括一眼就看出,他们所煮的正是赵国处理的那几头牛羊。 这还了得,他们仗着有优先选择权,就直接忽略了自己进献牛羊的处理工作。 赵丹不识货,只觉得这个几头牲畜体型也不小,便不去计较那么多,可赵括却有些气不过。 身处战国乱世,许多地方仍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自然会对吃肉这件事有种天然的包容性。 在别人眼里带点皮毛这很正常,毕竟只要能把肉煮烂吃进嘴里,有点毛发也是可以容忍的。 但赵括并不这么想,如今赵国实力雄厚,又在长平之战中狠狠羞辱了秦国,凭什么让一个战败国骑在战胜国的头上?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事,也不知这周赧王是咋想的。 赵括抬头看看远处高坐的姬延,此刻他正抚着胡须,十分享受地欣赏着华夏一家亲其乐融融的美好场景,于是扭头就迈上了玄阶。 所有诸侯属臣都在下方忙着分食祭品,祭坛之上只有姬延稳坐上方,在层层玄阶上,旌旗和天子护卫分列两旁。 赵括一上前,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 “君上,他要作甚?” 范雎连忙问道。 嬴稷蹙眉摇了摇头:“本王也无从得知。” “嘶~他不会是……” 君臣二人面面相觑,看了看铜鼎,仿佛猜出了一点门道。 赵丹看见赵括开始向姬延施礼,心知赵括肯定是去为赵国争取什么了,便又将注意力收回到铜鼎中,想着一会该给赵括割牛头的哪一部分比较合适,牛鼻还是牛耳? 这真的让他很是纠结。 少倾,就看见赵括拜别了天子,然后满眼含笑地从玄阶上下来。 赵丹正想对赵括招招手让他过来,却发现赵括一转身竟走向了嬴稷所站立的方向。 有了刚才赵括无礼举止,嬴稷和范雎都站着没动,也不打算向赵括作揖行礼。 谁知迎面走来,赵括却一句话都不多说,直接伸手就去拽他们鼎中的牛头。 “放下,好大的胆子!” 嬴稷陡然怒喝,一众秦国祝工瞬间就围了上来。 范雎也怒目而视地低喝道:“敢执我秦国牛耳,你算老几?!” 赵丹一看,太昌君可真不省心,这大喜的日子,没事去招惹秦国干嘛,于是赶紧挥挥手,带领属下祝工前去帮赵括解围。 ------------ 第七十七章 不谋一隅,何以谋天下 嬴稷的一声责问,也吸引到了其他几名国君的注意,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操起手朝这边张望。 “哎吆,有热闹看了。” 秦昭襄王嬴稷,在位五十余年,早年顶着宣太后以及秦国四贵的强权,最终将王权牢牢握在手中,后与齐国结盟并称东西二帝,并一度横扫五国联盟,将大秦的版图直接扩大了将近一倍有余,甚至还在四年后,直接将天子囚禁到了咸阳,一手结束周朝八百年国祚。 世人众所周知,眼前这个年近七十的小老头,绝对是个狠人。 然而赵括却敢当着各路诸侯的面,找他的麻烦,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在场众人听到嬴稷的呵斥,连忙将目光看向赵括,但只见赵括笑了笑,放下牛头,对他施礼道:“秦王莫要误会,我这是奉天子之命,前来与阁下调换牛头的,不过你放行,我这就让人把本属于秦国的牛首给送过来。” 听了赵括的话,范雎瞪大了眼睛,喝问道:“天子?你以为奉了天子之命,就能动我秦国的牛首吗?” 嬴稷冷眼看着赵括,负手冷哼道:“我秦国做事,天子安敢指点?” 天子?天子算什么? 在他嬴稷的眼里,天子只是个摆设,只是安然坐在上位接受秦国供奉的神像罢了,他哪里敢开口说话? 赵括一开口,嬴稷就知道他在使诈。 不过此时赵括有没有撒谎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就是这赵括幼稚竟想让天子为他主持公道,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面对嬴稷浑身散发的王霸之气,赵括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呼哧一笑,对嬴稷反问道:“敢问秦王,天子说了不算,你秦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赵括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边。 赵丹听了赵括的话,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扯了扯赵括的袖子,小声道:“太昌君,我看还是算了,我们不与他秦国计较,一个牛首不值得给赵国树敌。” 赵括却猛然甩开赵丹的手,大声喝问道:“你畏惧他秦王,我泱泱赵国男儿为何要惧?!” 一声怒喝,赵丹傻眼了,他没想到,赵括竟然敢对他发这么大火。 可是赵丹虽然软弱,但他也不傻,他知道赵括这话是说给旁边的嬴稷和范雎听的,并不是真正地对他不敬。 赵丹咂咂嘴无话可说,只好干笑两声退到了一边。 这个举动却被围上来的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十分震惊赵括此时在赵国的话语权,已经远远超过了赵王丹。 躲在人群后面看热闹的荀况抚着胡须,仔细打量着傲立在人群中间的这个年轻人,心中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所布下的天下大局。 赵括回过头来挑衅地看向嬴稷,他就是想让各路诸侯看看,秦国已经嚣张到了什么地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视天子为无物,敢以一国之力,悍然向六国发起挑战。 此刻,嬴稷已经开始暗暗后悔刚才说的话,如今秦国新败,而赵国作为战胜国,自然顺理成章作为新的霸权,站在所有诸侯的前面。 正如赵丹说的那样,为了一个牛首,去树立一个劲敌,为需要休养生息的秦国平添麻烦,这样一想特别不划算。 嬴稷长长吐出一口气,决定在这个时候,选择避其锋芒。 七十耳顺,嬴稷终究是已经老了。 “如此说来,这是天子的意思?” 嬴稷的这句话说出口,气势顿时就提了上来。 无论赵括答是或不是,秦国就已经站在了伦理制高点。 赵括冷冷一笑:“天理为公,难道这不是天子的意思,你就不打算退让吗?” 嬴稷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这牛首汝既然想要,便尽管拿去吧,孤不与你计较。” “呵,牛首本该属于赵国,何须秦王相让,自取便是。” 说着赵括就伸手将牛首提了起来。 赵括左右看看牛首,舒心一笑,对嬴稷含沙射影地微笑道:“牛首,还是吃着自己煮的才放心,不劳秦王放心了,告辞。” 说完提起牛首就欲走开。 范雎却忍无可忍,抬手指向赵括的道:“赵括,汝休要猖狂,我大秦与你赵国的账,迟早要和你们一笔笔清算!” 正准备离去的赵括却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范雎道:“是吗?只要你秦国敢再犯我边境,我赵括定然奉陪到底!” 说完便大咧咧地提着牛头,朝赵国的七鼎走去。 最后的话,把范雎气的顿足道:“竖子安敢如此?气煞老夫!” 嬴稷按下范雎的手,劝慰道:“范相何必与其置气,待回到咸阳,当从长计议。” “君上,他简直欺人太甚!” “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范雎的眼中依然还是满满的恨意,他十分清楚嬴稷的话是对的,但作为老臣,必须要表现地义愤填膺,否则,如何显得君上更有深谋远虑? 但是二人的对话,更是让周围几位诸侯开始暗暗惊叹。 老练狠辣的嬴稷和范雎,竟然不得不在赵括这个年轻人面前碰壁,此时的二人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多少年了,谁能让秦国如此忌惮,看来唯有赵国的这位新星莫属了。 但荀况却在想,让赵国联合五国伐秦,搞不好这件事兴许还在真地让赵括给弄成了。 到那时,伐秦虽然成功了,但对于今后的乱世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好不容易把秦国养肥了,如今突然赵国崛起,这天下乱世不知又要征战到几时方休。 师尊他老人家交给自己的任务,这一生恐怕都难以完成了。 赵括两手提着牛耳回来,对赵丹呲牙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牛头,得意道:“怎样,执天下牛耳者,非我赵国莫属!” 但赵丹却露出深深的担忧,凑到赵括耳边道:“莫要逞一时之勇,君莫忘了秦武王之殇。” 赵括不以为然地一笑,将牛头放入鼎中,挥手道:“大王安心食用即可,倘若他敢来,吾定教他有来无回!” “那若是秦国联合五国,君又当如何?” 赵括愣了一下,对赵丹的担心无奈苦笑。 “大王,今日前来,微臣正欲谋划此事。” 听到赵括这么笃定的回答,赵丹这才会心一笑:“如此,孤便放心了。” 随即赵丹吩咐祝工将换下来的牛头给秦国送去,与赵括一起,开始张罗如何烹煮牛头的事情了。 为了一饱口福,赵括在来之前就已经下足功夫,特意让下臣去山上采摘一些炖牛肉的佐料,方便去腥去腻,采摘了金银花、野生姜、野葱、野韭、野蘑菇、八角、花椒还有桂皮。 一堆香料下入鼎中,大火烧开,不一会,就飘出了浓浓的肉香,令人垂涎欲滴。 韩非的鼻子很灵,顺着气味就跑到了赵括的面前。 “师尊是如何做到的,煮出来的牛肉这么香?” 赵括神秘一笑:“此为秘方,无所奉告。” 遇到这么抠门的师父,韩非还是第一次,闻言一阵央求道:“师尊,学生不能算作外人,慷慨解囊又有何难?” 赵括坚定道:“不教就是不教,想学让你王兄交了学费再说。” 一提起学费的事,韩非张嘴没话说。 想当年,自己的仙师受他为徒,皆是以君子大义为师纲,可是没想到,遇到赵括,却从来不把天下大义挂在嘴边,反而能经常为一些蝇营狗苟而尽言其利,根本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觉悟。 自己这是拜了个什么样的师父,真是冤孽。 看到韩非可怜兮兮的表情,赵括多看了他一眼,无奈叹气道:“看你的面子,你去把韩王叫来,我分给他点,让你们也一饱口福。” “如此,谢过师尊。” 韩非如临大赦,连忙拱手施礼,转而去请韩王去了。 赵丹却一皱眉道:“括卿,我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牛头,为何要与他人分享?” 赵括哈哈一笑:“大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谋一隅,又何以共谋天下?” 赵括的话,让赵丹顿时犹如醍醐灌顶,对赵括伸出拇指道:“太昌君,果然妙哉!” 刚才他还在担心为抢牛头而失了人心,转眼就被赵括一句话点的透透的。 君王的谥号基本都是根据此人的行事风格所定,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韩桓惠王,从他的谥号就不难看出,这家伙能当上韩王,完全靠的就是运气,跟能力基本不沾边。 听到韩非说,赵括煮的牛头愿意与自己分食,顿时显得十分激动,连连对韩非夸赞不已。 作为一个最弱小的诸侯,被各大强国夹在中间,其实是很难受的,无论哪个国家交战,都会将韩国的地盘作为主战场。 所以在七国当中最没有存在感。 若不是天子东都设在韩国的地盘上,各路诸侯都会刻意避让一些,韩国哪里还有可以苟延残喘的余地,早就向秦国举手投降了。 但是今天,自己的老大哥突然向他抛出橄榄枝,这多少都让韩王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也不管“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什么的,屁颠屁颠就和韩非来到了赵丹的面前。 这一举动,顿时就让秦国的人恨地牙痒痒的。 如果没有刚才的相让,他赵括哪有这个胆子,敢当着他们的面来拉拢韩国? ------------ 第七十八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韩国,区区三鼎小国,括又何以如此得意?”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恐怕赵括早已被千刀万剐。 可惜,此时赵括对他君臣二人的诅咒,根本无视。 韩国是弱了点,但大小也是肉啊。 没有韩国率先带头,又怎么会引来魏国的蠢蠢欲动。 “什么?他韩国都能去赵国那里讨到好处?这还了得!” 魏安釐王瞬间就坐不住了。 魏王看到不如自己的韩国都能和赵国分一杯羹,心里很不是滋味。 “君弟,汝当作何感想?” 魏王回头问魏无忌。 魏无忌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赵丹热情款待下,对鼎中牛头大快朵颐时,对魏王拜道:“启禀王兄,臣弟觉得,当与其共享。” “哦?此话怎讲?”魏王饶有兴趣地看着魏无忌。 虽然魏王也很想尝尝牛首是什么味道,可是一时又觉得很没面子,难以去开那个口。 不过幸好有信陵君帮他分析,自然而然地魏王对这位王弟多了几分期待。 魏无忌侃侃而谈道:“如今秦国与赵国势不两立,但可与我魏国共渡难关者,唯有赵国。倘若我大魏不能与其分享牛首,自然会引来诸多猜疑,言我魏国不能与赵国兄弟齐心,秦国欲取赵国比先取魏国,赵国若是置之不理,如之奈何?” 魏王一摆手:“王弟多虑了,那赵王虽不谙世事,但赵括也定然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怎会袖手旁观?” 魏无忌笑着摇摇头:“王兄错了,究竟谁会主动出击尤为可知,难道王兄就不怕赵括有何异心吗?” “嘶~” 魏王一听,顿时吸气沉思道:“如此说来,我大魏要表明依附赵国才是,否则会引来赵国猜忌?” 魏无忌拜道:“王兄果然英明!” “然也!”魏王顿觉豁然开朗,大手一挥道:“王弟且随为兄通往!” “善!” 兄弟二人一起抬脚朝赵国走去。 看见赵丹满面红光,魏王便哈哈笑着拱手道:“恭喜赵王,贺喜赵王!” 见到魏王来到,赵丹更是兴奋,连连拱手:“哎呀,魏王亲临,顿让赵国蓬荜生辉啊。” 魏王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三晋本是一家,赵王何须客气,赵国能有今天的局面,孤等当共勉之。” 赵括对赵丹使了个眼色,赵丹连忙伸手道:“来来来,今日见者有份,可尝尝太昌君的手艺,着实令人难忘啊。” “善,既如此,孤便不客气了,啊,哈哈……” 接过赵王递过来的大牛腿,让魏王兄弟笑开了花。 这是什么?这是赵国的支柱,能给魏国亲兄弟分一个牛大腿,对于魏王来说,就是一项殊荣。 虽然魏国以前是三晋当中的老大哥,但是今天的局面,是赵国争取来的,自然而然,魏国很愿意来分享这份荣誉。 嬴稷拄着一根长长的牛骨,望着赵国这边的热闹景象,心中酸楚岂是只言片语就能表达。 嬴稷与范雎二人四目相对,竟是无话可说。 “君上,不如且让微臣送与齐楚两跟牛骨,如何?” 嬴稷叹了一口气,搅动汤汁道:“罢了,我纠纠老秦,何须向他人屈颜附会,莫要自取其辱了。” “呃……” 范雎的心情失落到了冰点,真的后悔这次前来参加这场飨宴。 显然嬴稷说的没错,如今秦国式微,就算送给楚国一根牛大腿,相信以两国之间的恩怨,楚王也定然不受。 被人拒绝,不是自取其辱又能是什么? “来,准备撤去柴火,前往大殿入宴吧。” 嬴稷到底是有雄心壮志的君王,很快就从失败的阴霾中走出来,指挥祝工撤去柴火,负手前往大殿,准备开席。 为魏韩两国分了点牛肉,赵丹正准备也跟着撤火赴宴,赵括却看了看远处的楚国,对赵丹道:“大王莫要忘了楚赵之好。” 被赵括提醒,赵丹这才想起来,楚国虽远,但对抗秦这件事绝对是有目共睹,如果这时候稍微拉拢一下,还怕秦楚恢复百年之好,来共同对付赵国吗? 犹豫了一下,赵丹问道:“要不,连同齐国也一并送去吧?” 赵括却摇了摇头道:“何必多此一举,齐国乃是墙头草,送了也没用。” “然也!”赵丹当即点头答应了赵括的建议。 赵括做事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赵丹百分百赞同赵括的观点。 “如此,便谴祝工送去牛腿,可否?” “我亲自去送。” 赵括说着话,便自顾地带着祝工先走一步。 望着赵括的背影,赵丹不由地叹口气。 齐国实乃山东六国的领头羊,可是自从小白和管仲这对黄金搭档没了之后,田氏篡齐就再也没有了齐之骨气。 田齐总共有两位被追谥为废公的称号,前废公在任只有两个月便挂了,在位时间短也没干多少奇葩事,且不算。 但眼前这位齐废王,前后算来在位总共四十四年,他得有多废,才能赢得齐废王的称号? 但凡给一点好处,他就能把表面功夫做足,然后背地里搞左右逢源,主打的就是一个见利忘义,背信弃义。 这样的君王,让赵丹都没心情多看两眼。 赵括说的没错,只要自身足够强硬,不用管他也能对你百依百顺。 如果软弱,就算你许他一个邯郸城,他也照样把你往死里整。 但赵括更看重的是,对楚国的额外照顾。 楚国很有骨气,屈原正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对于秦国绝对是宁死不从。 对于这样的伙伴,一定要尽早拉拢,和他们牢牢绑在一起才是。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连齐国都一视同仁的话,难免会让楚君瞧不起这位盟友。 韩魏两国都是自己来蹭吃的,唯有楚国却独享赵国的特别优待,如此才能让楚人心悦诚服地帮助赵国。 赵括亲自带着祝工朝熊完走去,表面上虽然赵括的脸上带着笑意,但他其实一直在观察站在熊完身侧的荀况。 从荀况的神态举止中,赵括看不出他此时的心境,脸上同样挂着客气的微笑。 “原来他就是荀况……” 赵括很想有机会与荀况有一次促膝长谈的机会,但很明显,现在还不是时候。 人未到,声已至,赵括对熊完摇摇拱手笑道:“楚君,在下特地代表赵王,前来赠君牛肉,望楚君不弃,还请笑纳。” 熊完和赵括的年纪差不多,仅仅只有二十三岁,但其饱经风霜的双眸却十分明亮。 赵括知道,熊完曾在秦国做质子,与嬴异人的遭遇差不多。 所以长的稍微着急了一点,一脸鬓须,身高有一米八,看上去好似三十多岁一般。 但凡去别国当过质子的国君,大多都饱经风霜,经历过人心险恶,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心声。 “哈,真是有劳太昌君费心了,何须亲自跑一趟,谴小吏即可。” 赵括笑道:“楚君客气了,楚君乃括仰慕之君,走几步又算的了什么。” 使人接过赵括送来的牛肉,熊完与赵括拱手道:“太昌君,孤实不相瞒,如今我楚国国力贫弱,恕不能与秦作战,还望君候莫要见笑。” 一开口,就让赵括打消联楚抗秦的念头,熊完说的坦然,却暗藏玄机。 赵括笑着摆摆手道:“楚君多虑了,括无意让楚君为抗秦出力,这牛肉只是简单的一口吃食,不做他意。” “如此,孤便放心了,代我多谢赵王美意,哈哈。” “一定一定。” 他既然开门见山,赵括也正好借坡下驴,以免突然提起会显得尴尬。 客气地拱拱手,赵括这才将目光看向荀况。 “荀卿,在下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一派大家风范,在下倍感仰慕,幸会幸会。” 荀况回礼道:“括君过奖了,吾一介白衣,身无寸功,与括君相比,倍感惭愧。” 赵括却笑着说:“先生集百家所长与一身,笔耕不辍,桃李满天下,深藏功名,睥睨众生,又何须过谦。” “哈哈,岂敢岂敢。” 荀况笑着摆手,但心里对赵括这个马屁拍的十分舒服。 孰料赵括话锋一转,却道:“不过先生治世之理念,与在下多有驳悖,改日还望先生屈尊,不吝赐教。” 正在笑的熊完闻言一愣,看向荀况。 虽然也有些诧异,但荀况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对赵括道:“括君实在是抬举在下了,吾之言论皆是虚妄,唯有括君践行学以致用,若论赐教,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赵括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熊完笑道:“不知楚君对如今秦之态势作何感想?” 熊完收起笑容,蹙眉道:“括君何出此言?这要孤从何说起?” 赵括淡淡一笑:“那便从楚陷二都说起如何?” 话音一落,熊完与荀况对望了一眼,不由地皱起眉头,脸色唰地变成了酱紫色。 “你君主谴汝来送肉,汝何出此言,竟伤我楚赵和睦?!” 熊完一句沉声低喝,惹得众楚祝工多看了赵括两眼。 好个赵括,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直戳楚国的颜面,揭开这道本已愈合的伤疤。 这让楚王如何不怒? 荀况也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心中暗自计较,难道是自己高看了赵括,他本就是这般狂妄无知? ------------ 第七十九章 狭天子以令诸侯 “哈哈哈……” 看到熊完竟然生气了,赵括忽然仰头大笑。 他笑的越大声,越是让熊完震怒不已。 就在熊完想要继续呵斥赵括时,赵括收起笑容看向熊完道:“今日我奉赵王之命,前来与君洽谈结盟之事,君却久久不愿下定决心,与赵同仇敌忾共抗强秦,难道是将昨日之痛忘了吗?!” 熊完指着赵括呵斥道:“汝安敢质疑我抗秦之决心,若再敢多言,孤定先战赵国,再谈灭秦之事!” 赵括却毫无畏惧道:“你所依仗的,不过是楚国之众也,又有何骨气可言?!” “孤……” 一句话,差点把熊完怼地一口气上不来给噎死,怒瞪着赵括却无话可说。 他说的很气人,可却完全正确。 没有了楚国人对秦国的恨意,仅凭他一人,肯定无法和秦国抗衡。 赵括没有给他喘息之机,继续道:“今楚地五千里,带甲百万之众,此乃霸王之资,又有何惧哉?然,君之不武,偏安一隅,审时度势。虽有焉郢之耻,夷陵之恨,又置百万楚士于何地?!” “啊这……”熊完忽然愣住了。 的确,这一宗宗一件件,国耻家恨未雪,每每想起,都让他寝食难安。 今日竟被赵括这年轻人给说到脸上,如何不会让他感到羞耻? 但是羞耻过后再一细想,自己何尝不是如今这般畏首畏尾的模样? 他说的,直中要害,使得熊完一时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荀况看着赵括慷慨激昂,心中十分震惊。 想不到赵括年纪轻轻,却能世事洞明,就连熊完都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本想站出来帮熊完反驳赵括,但想到刚才他向自己表达想要深谈的意愿,顿时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 在这种时候,如果赵括能说动熊完联结赵国的决心,对于自己的谋划,岂不是一大助力? 如此一想,荀况收回了往前迈的脚步,虽然微不可察,但也被赵括明白地看在眼里。 赵括背转过身慨然道:“也罢,纵使白起之辈都奈何不了我,又何必非要委曲求全,求得楚国的助力。吾自一人面对强秦,视百万秦军为草芥耳!” “牛肉诸君且吃着,不够我再让人送来点,告辞!” 赵括头也不回地就欲离去,熊完受到荀况的眼神鼓励,连忙上前一步,叫住赵括。 “括君且留步!” 赵括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熊完道:“请括君放心,待赵国与秦国开战之际,我楚国定然倾力相助,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他的话铿锵有力,仿佛下了千金重的决心。 回过头来,赵括拱手道:“如此,吾便代表大王多谢楚君相助了!” 说完,赵括的脸上绽放起一丝笑意。 又对荀况道:“荀卿,问鼎之时但看我如何羞辱嬴稷吧,若能入得先生法眼,今晚可与我把酒言欢。” 说完也不等荀况答应,而自转身离开。 望着赵括的背影,熊完对荀况问道:“卿看来,这赵括何许人也?” 荀况抚着胡须若有所思。 “以某之见地,赵括之能,当为定世之枭雄!” 熊完一听,回过头来看向荀况。 接着悠悠抬起大拇指道:“卿果然高见!” 荀况又补充道:“此人不可不防,但又不可不相与。” “然!” …… 看到赵括回来,赵国方阵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赵丹连忙迎了上去。 “括卿,如何了?” 赵括灿烂一笑道:“有我出马,大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赵括这么一说,赵丹当即哈哈大笑。 “括卿真乃本王之能臣,哈哈,走,随我与天子喝酒去!” 说着,赵丹便搭着赵括的背,随着祝工抬鼎,一步步迈上玄阶。 东宫大殿,久久八十一阶,直抵天子脚下。 殿前广场上,各路诸侯旗帜招展,寒风猎猎。 随着秦赵两国的国君不分先后,携属臣进入大殿,其他五国这才由楚王熊完带头,分批拾级而上。 七国到齐,各诸侯的实力地位一目了然。 秦赵楚齐皆是七鼎,魏国五鼎,韩国三鼎,燕国一鼎。 在姬延的提前规划下,秦齐韩燕为左,赵楚魏列与右侧。 随着主祭司礼高声唱和,编钟和琴瑟敲击出悦耳的音乐,两排身姿婀娜的侍女纷纷为众人呈上美酒佳肴,置于案前。 每位君王身后,各自铜鼎还在冒着热气,底下碳火仍带有余温,让整个大殿里都暖洋洋的。 姬延虽然贵为天子,但也要看诸位诸侯的脸色行事,尤其是秦国嬴稷的脸色,每说一句祝词,都要偷偷瞄一眼嬴稷,就怕他突然拔剑而立,用那双阴狠的双眼看着他。 不过全程祷文念完,嬴稷始终都跪坐在那里,闭着眼不发一言。 即使如此,但姬延也能看出,此时的嬴稷很不开心,不能轻易招惹。 于是等念完祷文,便举起酒樽,与众人同饮。 其实在这个时候,天子的身份十分尴尬。 尴尬到,对于韩国而言,养着东宫这么大一群人,都觉得是个负担。 毕竟韩国的国力还是太弱了,但凡有魏国资助,也不至于如此实事如履薄冰,随便哪个诸侯咳嗽一声,都会把姬延吓一激灵。 在赵括看来,原本想给他们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呢,现在想想还是算球了,别没有命令到诸侯,反而多了一份累赘才搞笑。 如今的形势与三国乱世还有所不同,起码人民的归属感还是以汉民自居。 可是在战国,所有人都知道天子是摆设,他们真正认的是各自的领主属民,而不是大周天子脚下的百姓。 这与持续上千年的奴隶制和数百年的诸侯征战有关,一时半会根本难以有所转变。 所以赵括直接放弃了这个打算,而是等攻下秦国之后,再回头考虑让天子如何禅让的事。 喝完第一口酒,赵括就从怀里摸出一沓餐巾纸,放在了案头。 先取一张擦擦嘴再说。 这个动作,让姬延最先看到,于是忍住好奇继续劝众人喝酒。 他真不敢多问,因为民间流传的仙人传说太多了,有些神话故事闻所未闻,不要再因为好奇心,让自己这个天子丢了面子,搞一个没听说过的名头,显得作为天子都才疏学浅,那可就彻底失去威望了。 但在座的,只有少数一些人知道这是什么。 其中嬴稷就对此十分不理解。 这不是吕不韦卖给咸阳的邯郸纸吗?可赵括为何用来擦嘴,而不是书写文书? 嬴稷不由地回头对范雎小声问道:“这纸,还能擦嘴?” 范雎一愣,看了看赵括的那摞纸,小声回道:“臣看那赵括手中纸质地柔软,当可用来擦嘴。” 闻言嬴稷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看来赵括也不过如此,竟不知用纸做文书之用,却只懂淫谋巧计,真是可笑。” 范雎很想说,自己还曾用写过的废纸擦屁股,感觉很不错,比用竖板刮舒服不少。 但想了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毕竟嬴稷还没想到纸的众多妙用,若是自己说出,会被嬴稷觉得他有私心独享之嫌,还不如不说。 如今吕不韦在咸阳都快把纸卖疯了,所有达官贵人都大批量买进邯郸纸,并由嬴稷出面,利用官府将纸垄断。 嬴稷并没有想到以此发财,大公无私地薄利多销,只想让更多人用上纸张。 并且还和吕不韦签下了君子协议,让吕不韦承诺,这些纸只卖给秦国,其他诸侯一律不得贩卖。 嬴稷已经想好了,他要利用如此方便的书写载体,将大秦的国力提升到顶峰。 大秦的律法以更快的速度完善,一切政务都能以最便捷的方式处理,将整个咸阳宫变成一架高速运转的国家机器,有条不紊地将一项项改革政策彪炳史册。 按照目前的文书传输速度,只需一年时间,大秦的国力定然赶超赵国,重新回到霸主的地位。 这就是嬴稷敢向赵括妥协的底气。 不就是麦秸吗?大秦有的是,卖给他换来能用的纸张,这种买卖怎么算都不会亏。 如果麦秸不够,甚至用带有麦穗的小麦跟他换,也物超所值。 看到赵括依然不自知地随手用着餐巾纸,依然在和赵丹谈笑风生,嬴稷的目光中越发变得狠厉。 “那就看看吧,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韩非对赵括投来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他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变的更自然一些,奈何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此刻想着,能不能让师尊授予他一些纸张,他可以拿来向王兄好好宣扬一下赵国变法的优势,以更直观的感受,让王兄听从他的意见,早日实现韩国变法成功,变大变强,变成战国之王。 可惜赵括看出了他挤眉弄眼的拙劣演技,却呼哧一笑,对他摇了摇头。 想从赵括这里要点纸,赵括只有一个两个字:“不给。” 这可是赵国强国的灵丹妙药,是将秦国送上断头台的噬魂毒药,具有发明专利的,在没有实现远大目标之前,怎么可能随便送人。 看到赵括断然拒绝了自己的请求,韩非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索然无味地啃食着手中的牛棒骨。 要说起师尊亲手卤制的牛肉真的很棒,就连骨头缝里都是香的,简直让人瞬间就厌倦了所有美味,只想醉死在啧啧有声的吸允当中,犹如吸允母乳的婴儿一般,尽情享受,尽情嗦允。 可是此刻,嬴稷看到别人吃的津津有味,却对赵括更加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赵括强行将牛肉换走,此时吃的最香的当数秦国。 ------------ 第八十章 墙头草的抉择 整个大殿下,就属赵韩魏楚燕五国吃的最香,吃牛肉却用上了吃奶的劲,最后还要来鼓锤,敲骨吸髓吸的不亦乐乎。 “我们也吸髓,来!” 嬴稷对范雎劝道,不想让秦国落了下风。 但是由于煮的可能火小,不是太烂,一口下去,竟然挂掉了一颗牙齿。 拿着这颗又长又黄的牙齿,嬴稷忍不住叹息道:“哼,孤欲吃肉,连这牙齿都能脱落,真是恨煞我也,呜呼,孤不吃也罢。” 说着嬴稷就像孩童一般,气呼呼将牙齿和骨头一并仍在了桌案上。 范雎见状连忙宽慰道:“君上为何唏嘘,虽无牙,食肉糜即可,肉糜糯烂,常食定可延年益寿!” 嬴稷收起气色摇头苦笑:“行啦,范相无须宽慰,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孤只盼我大秦之庶民皆能食肉糜,无愧于老秦人之期盼,即使身死,孤亦无憾矣!” “嗯,这肉可真香!” 赵括将这君臣二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似有意无意地拿着牛鼻子吃的是满嘴流油。 “竖子!”范雎暗骂了一句,索性不去看他。 可是不看吧,赵括就在对面,吃的时候还总喜欢吧唧嘴,让嬴稷都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范雎见状一拍几案对赵括呵斥道:“竖子,食不言寝不语,天子面前,如此无礼,当罚!” 赵括一抬头,看向范雎。 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赵括找的就是这个机会。 手拿牛骨愣了一下,呼哧一笑道:“哎吆,范相也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啊?那请问,刚才是谁在逼逼叨叨个没完?” “你……” 范雎气的浑身发抖,却忽然觉得是自己上了这小子的当。 原来他把嘴吧唧地这么响,就是在等着自己呢。 “简直可恶,吾与君上对话,如何碍着你了?” 赵括立即答道:“啊,那我食肉说真香,碍着你了吗?” “我!” “暧,范相!” 嬴稷赶忙伸手拉住就欲起身的范雎,劝慰道:“何必和一个无教之徒一般见识,算了,坐下。” 范雎回头对嬴稷道:“君上,他竟敢羞辱与你我,这口气老臣如何咽得下。” 赵括却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直接站起身丢向二人,怒喝道:“是你没事找事,现在还反咬一口,讨打!” 擦手纸十分准确地直接丢到了范雎的脸上,瞬间范雎怒火猛然蹿起,对赵括怒喝道:“竖子安敢,今日吾定然叫你走不出这洛阳!” “唔……” 众人一片诧异,赶紧看向赵括。 没想到老练沉稳的范雎,竟然被二十多岁的赵括给气得口无遮拦,扬言让赵括走不出洛阳城。 这话在众人眼里,多少有点过了。 无论秦国强大到什么程度,还不敢把洛阳当成自己家,在这里乱动刀兵,可是会犯众怒的。 再怎么说,赵括年轻可以为所欲为,但你一个花甲之年的秦国相邦说出这话,就显得十分不体面。 “范相,这话说的就有些不把这殿中诸位放在眼里了吧?” 熊完这一次没打算旁观,而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赵括这一边。 范雎一看,好啊,一条牛腿就有这么大的威力,竟然让一向忍气吞声的楚国都敢站出来指责秦国。 嬴稷目光一沉,低喝道:“熊完,难道你就不怕我秦国铁骑再次踏平你的新都吗?!” 话音落下,猛然间熊完的目光忽然一冷,咬牙切齿道:“嬴稷,你敢羞辱与本王?” 大殿中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嬴稷。 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赤裸裸地用过去的劣迹威胁楚国? 但嬴稷则认为,当初传令白起收兵还朝,已经是给了楚国天大的面子,如若不然,就像赵国灭燕一般,直接可以踏平楚国,让楚国国祚从此在这大殿下销声匿迹。 “怎样?难道你要向我秦国再次宣战吗?” 嬴稷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在六国诸侯面前,若是此刻服软,那就真的没脸去见秦国的列祖列宗了。 “哗啦!” 殿下一阵脆响,熊完面前的几案直接被掀翻。 “要战便战,当我雄楚怕你不成?!” “呵呵,好,很好!” 嬴稷临危不乱,只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范雎感觉今日十分危险,看了看魏韩齐三国的脸色,分明是全部站在了楚赵的一方,直接拍案而起喝道:“此乃天子脚下,尔等想要作甚?!” “呵~”赵括悠悠地坐了回去,冷哼道:“范相为何如此动怒,恐怕今日想要祸乱天下的,正是你秦国吧?”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嬴稷对赵括低喝一声,转而看向熊完。 “今日之事,孤不与你一般计较,但本王要告诉你,我秦国,能杀你一次,就能屠灭你第二次,倘若还不知收敛……” 说着嬴稷猛然踢翻面前的几案,抽出太阿剑一剑劈了下去。 瞬间几案被劈成两半,嬴稷喝道:“此案,既是楚国的下场!” 太阿剑竟然如此锋利,使得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括瞬间眼前一亮。 这不正是自己偶像用的剑吗?想不到现在就在嬴稷的手上。 好喜欢,何时才能据为己有呢? 但熊完的注意力却不在剑上,而是心惊地看着被劈做两半的几案。 他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被赵括当枪使了,为何现在他一言不发,只有楚国在独自面对秦国的威压。 不得不说,嬴稷的这一手,一下子就镇住了熊完。 两国悬殊的实力,若是秦国对楚国发起悍然进攻,楚国定然是难以抗衡的。 唯有拉上赵国,才有一战之力。 不由地熊完将目光看向赵括。 赵括被熊完一看,这才收回心神,抬头看向嬴稷。 “嬴稷,今天我把话放在这,楚国和赵国已经永结同好,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手指,我定然让你出不去这洛阳城!” 赵括竟然直接把这话还给了秦国,差点把君臣二人气地吐血。 说着赵括猛然一声低喝:“韩王!” 忽然被叫到名字,韩王浑身一激灵,怯懦地回道:“在,在呢。” 赵括叹口气道:“只交给你一个任务,若是嬴稷和范雎敢在大殿下闹事,不得放走秦国一兵一卒,如果放走一个,我要你加倍奉还。” “这……” 韩王一脸苦相,他实在不能理解,你们干你们的,干嘛总是牵扯我呀? 这,这有点说不通吧? 韩王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后的韩非,可是却看到韩非干咳了一下,低头继续吃起肉来。 “嗯?” 赵括轻哼了一声。 “太昌君……我……” 此刻只见韩王一脸褶子肉都快挤到一起了,就差掉两滴泪哭出声来。 他现在犹如那些羊肉,正被架在火上翻烤。 答应不是,不答应还不是,必须旗帜鲜明地被强制站队。 “咳咳,你就从了我师尊吧。” 韩非含糊不清地提醒道。 韩王忽然叹了口气,闭眼道:“也罢,请太昌君放心,天子脚下,不顾周礼者,杀无赦!” 赵括轻轻一笑:“这就对了,请君莫忘了渑池之痛,被天下人耻笑。” 韩王不由地心想:“我被天下人耻笑的还少吗?” 见到连韩国都站在了赵括这一边,楚赵韩联手抗秦,秦国哪里还有胜算,齐废王屁股有些坐不住了正欲发言,却听到殿下炸雷般响起一句话。 “与我三晋为敌者,死!” 魏无忌忽然发声,将魏王都吓了一跳。 “王兄,你作甚?吓本王一跳。” 魏无忌则小声道:“哥,此时不与赵同谋,又待何时?” “说的也是。” 魏王抬眼看向嬴稷,迎上了他的目光。 瞬间大殿下已经站起了四位君王,联合准备与秦国为敌。 嬴稷心念电转,知道目前唯有按下齐国,才能为秦国换来一些喘息之机,于是便以低沉的嗓音,对蠢蠢欲动的齐废王道:“齐建公,汝也要帮助他赵国攻打我秦国吗?” 这句话带着十足威胁的味道,不难听出,嬴稷是下了最后的赌注,如果齐国敢在这时候跟他秦国为敌,那就别怪秦国转身与赵国交好,再来个五国伐齐,直接将齐国在诸侯当中抹杀。 齐王建哼哼了两声,连忙坐稳道:“秦公多虑了,我齐国势单力薄,何以敢跟秦公相抗,惭愧惭愧。” 终于有一个识相的,为此嬴稷冰冷的表情舒缓了不少。 只见他抬手道:“诸位,本王还是那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果谁想试试自己的铠甲够不够坚硬,大可以与我秦国的铁骑一较高!” 说完看向赵括,目光冰冷道:“长平之战,乃我秦军之耻,但我秦国不止武安君一人,你若想试,大可前来与我一战,吾定教你有来无回!” “哦,是吗?” 赵括反倒呵呵一笑,道:“但我想请问,你秦国拿什么跟我一战?” 嬴稷当下咬牙道:“凭什么?就凭我带甲百万,就凭纠纠老秦共赴国难这句民谚!” “好,很好!” 赵括畅然鼓掌,对嬴稷鼓掌:“有骨气,但,我不妨告诉你,你命不久矣,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你说什么?!” 嬴稷忽然双眼变得通红,颤巍巍地瞪着赵括。 赵括一扬眉毛冷哼道:“不信是吗?那便让我告诉你为什么!” ------------ 第八十一章 全场所有消费由赵公子买单 . 赵括抬脚走到大殿中央,站到了所有人面前。 他先是对坐在王位上的姬延拱拱手,这才转身看向嬴稷。 “天下皆知,秦国乃虎狼之师,觊觎天子之位久矣,今日在这大殿上,竟敢无视天子,藐视诸君,终有一天,要为此付出代价。我言大秦命不久矣,已是强弩之末,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竖子休得胡言!”嬴稷大声打断道:“我大秦奋历代先王之余烈,坐拥百万雄师,据西羌苦寒之地战狄戎驱强撸,历经无数坎坷,用无数大秦男儿的血肉之躯,才铸就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孺子,安敢言我大秦命不久矣,简直欺我太甚,咳咳!” 嬴稷气得指着赵括一通诘问,甚至说到最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引起剧烈地咳嗽。 范雎连忙上前扶住嬴稷,言道:“君上保重,切莫为了小儿伤了元气。” 范雎说着,定睛一看,嬴稷捂嘴的手心中,竟然出现一滩血迹,顿时大惊失色。 “君上,君上快坐下来歇息。” 可是嬴稷却一把推开范雎,怒喝道:“莫要管我,去,将此子辨倒!” 赵括真可谓是长了一副毒舌,几句话就能把六七十岁的嬴稷给气地吐血,相信在这大殿之上,算是有史以来独一份。 范雎看到嬴稷这般,心里着实悔恨不该招惹赵括这小子。 但谁也没想到,这个赵括竟然这么不好惹,他是专门哪句话扎心说哪句,这样下去,非把性格刚烈的嬴稷给气出个好歹不可。 即使如此,赵括仍没打算放过他们,继续朗声笑道:“真是笑话,本就是在西域蛮荒之地养马的马夫而已,一朝得至,竟敢对天子不敬,还有脸说自己战狄戎有功,狼子野心昭之若揭,人人得而诛之!” “你……” 嬴稷指着赵括,差点气地昏死过去。 他一把抓住范雎推搡道:“去啊,别管寡人,去给寡人骂回来!” 范雎也实在不能忍了,丢下嬴稷站起身子,对赵括怒喝道:“竖子休得猖狂,你口口声声说要敬重天子,可是你赵国欺凌弱小,目无章法屠灭燕国,难道就是对天子敬重吗?老夫今日就告诉你,天子?天子也乃窃国之贼,若是不公,我大秦可取而代之又有何难!” “喔嚯!” 众人一阵心惊,想不到秦贼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要取天子而代之? 嬴稷虽是有心阻拦,但二人早在私下里议论过这件事情,现在说出来虽然为时尚早,但也无伤秦国之根本。 嬴稷在范雎力挺:“范相说的对,我大秦取而代之尔等又能如何?” 姬延威坐在上位,手狠狠地抓了一下膝盖,最终却只能缓缓松开。 要论正统,秦嬴乃是人皇帝辛之后,八百年成汤正是周武王取代。 只是,秦嬴这狼子野心,已是蓄谋已久! 赵括嘴角微掀,缓缓将双手插与腋下。 “好啊,很好,看来秦国是早有打算了?” “哈哈哈哈……”赵括忽然仰头大笑,猛地一指嬴稷和范雎道:“诸位你们看看,看看这秦国的已经嚣张到了什么地步,难道你们就打算坐等秦国强大,挨个地收拾你们吗?” 楚王熊完目视着他二人,沉声道:“若伐秦国,我霸楚愿出八十万精兵!” “本王也出三十万!”魏王随即道。 说完众人看向韩国。 韩王弱弱道:“我出五万。” 说着正欲坐下,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五万乃韩弩卒,战力不容小觑。” 轮到赵括,他收回目光道:“各路诸侯所出之兵,钱粮皆由我赵国负责!” 嘶…… 众人顿时惊讶地看向赵括。 赵丹拽了拽赵括的衣袖小声道:“太昌君,百万大军钱粮用度可不是小数目,不如我们还是出兵吧。” 还没等赵括回答,嬴稷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 “尔等人心不齐,还想反抗我大秦的铁骑,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嬴稷从最开始就从未怕过战争,当年六国伐齐,秦国大将樗里疾只率三十万秦军,就将百万联军阻挡在函谷关前折戟沉沙。 而如今,就算多了一个赵括,他们就想吓退秦军?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赵括也深知,秦国是一个以战养战的国家,他们的铁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就算是在长平之战中吃了败仗,但也仍不可小觑。 他们所依仗的,除了函谷天险,更是在每一名秦卒身上都有一种深深的自豪感。 多年打胜仗所积累下来的士气,岂是能够轻易打倒? 不过对于这些,赵括也早有准备。 于是在众人错愕的表情中,赵括掀起一张餐巾纸走向嬴稷。 “他想干什么?” “竖子安敢?”范雎手持剑柄,挡在赵括的面前。 赵括一笑:“怎么,汝对我赵括竟如此忌惮?连我拿一张纸都以为是独门暗器吗?” 范雎却仍不退让:“竖子手段卑劣,不得不防。” “哈哈……” 赵括一笑,张开臂膀道:“我若是想对秦王行凶,难道你以为就你手中有剑,而在座的诸位君王都手无缚鸡之力吗?” 嬴稷抬手道:“范相,何须拦他,谅他也不敢对我行凶。” 赵括不是不敢,而是知道现在还不是杀嬴稷的时候,毕竟赵姬的肚子才刚起来,若是秦王死了,指不定下一个君王会是谁呢。 听到嬴稷出声,范雎这才放下剑柄,一甩袖子站到了一边。 赵括缓缓走到嬴稷面前,将纸巾递上去道: “秦王,还请将你嘴角的血迹擦一擦。” 嬴稷一愣,顺手就接过了纸巾,感受了一下柔软的质感,这才擦了擦嘴角,一看上面果然还有些血迹。 “敢问秦王,这纸用着如何?” 嬴稷没好气地冷哼道:“好又如何?区区一张纸,你还想用它来退我秦兵不成?” “呵,那倒不会。”赵括轻笑,随即又道:“不过我想请问,如今邯郸纸在秦国销售的如何了?” 范雎喝道:“这关你屁事?!” 赵括随即后退一步道:“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更详细的情况。” 说着赵括的声音拔高,朗声道:“如今邯郸纸在咸阳乃是抢手货,不过有一点请二位注意,这纸你们秦国是造不出来的,即使想造,手中也没有秸秆。” 范雎瞬间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赵括回身踱步道:“我的意思很明确,纸该涨价了。” 说完随即转身道:“诸位,我赵括在此承诺,若是愿对秦国用兵,一切开销都由赵公子买单!” “轰!” 赵括的话音一落,顿时引起大殿下一场轩然大波。 他这莫不是疯了,竟然口出狂言,要为联军负责开销? 要知道,百万大军的消耗,那可绝对堪称是一笔天文数字。 嬴稷则笑道:“哈哈,一个赵国,就敢扬言要拿出百万军饷,赵括,我劝你说话过一下脑子。” 赵括却一抬手:“此事无须秦王操心,只管洗干净了脖子等着便是。” 范雎却是一想有些不对味,拉住嬴稷小声道:“看这小子代表意思,是想用卖纸赚得的钱,来供养盟军了?” 嬴稷闻言冷哼:“哼,怕他作甚,回到咸阳孤就下令,禁止在咸阳贩卖纸张,我看他又能如何!” 可是范雎却沉默地低下头。 秦王毕竟老了,做事有些太过想当然。 若是城中达官显贵觉得纸好用,就算你秦王下令,也只会助长涨价的火焰,可想而知,纸张价格绝对会翻番,被这些贵族给炒到一个惊人的天价。 “太昌君,我齐国也愿出一份力,可出技击之士五万,攻伐秦国。” “你个废物!”嬴稷顿时对齐王建大骂道。 但是齐王建说完就赶紧坐了回去,也不看嬴稷,只当是刚才被借尸还魂说的话,一切就当没发生一样,继续喝酒吃肉。 骂也骂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场面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按照惯例,等所有人吃饱喝足,露出鼎中铭文,才是各路君候相互切磋问鼎之时。 可是没想到,由于赵括的参与,直接将问鼎这项饭后活动给强行提前。 现在都吃饱喝足无所事事,众人只觉得如坐针毡,甚是乏味。 姬延见状则干咳了两声,说道:“诸君,今日盛典便到此吧,寡人愿将赵国铜鼎,纳入洛阳九鼎之列,供天下瞻仰!” 闻言,嬴稷也知道,再争也争不过赵国。 于是起身叫上范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问鼎虽然草草结束,但众人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谁也没想到,只是来凑热闹的,却被赵括拉入了赵国的阵营,与他一起合纵攻打秦国。 虽然在大殿上说的热闹,但若是拿出实际行动来,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毕竟各家都在打着各家的算盘,无论任何一方的利益得不到合理平衡,很可能会将联盟瞬间瓦解。 但在赵括的心里,齐国、韩国、他们其实就是来打酱油的,只要一看势头不对,立马就会风紧扯呼。 只有楚国是真心想打秦国,可是又属他行军距离最远,很可能他愿意出兵,也是受了荀况的影响,其目的也只是想增加楚国的领地,逼迫秦国将古蜀国让给楚国。 魏国就更不用说,魏王心里只惦记一件事情,便是收回河西之地,一举攻破函谷关,从而让函谷关回到魏国的怀抱。 赵括正欲和赵丹相继而去,天子周姬延却从高位上走下来,一把拉住了赵括的手。 “呵呵,太昌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 第八十二章 五国伐秦 亲眼所见赵括在秦王嬴稷面前的挥洒自如,顺利将几个看热闹的诸侯,以相王攘秦的名头绑在了同一艘船上,这让姬延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姬延何不顺势拉拢一下赵括,也好在将来重振大周天子的威风。 不过他算盘打的响,但也难逃赵括的法眼。 他一开口,赵括便知周天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不要紧,只要他敢来,赵括绝对来者不拒。 “大周万岁,天子万岁!” 赵括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拱手施礼。 姬延继续抓住赵括的手笑道:“暧~此非正式场合,太昌君无须多礼。走,随我去后殿说话。” 说着就想带着赵括往里走,可是赵括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看赵丹。 如果他就这么随天子入后殿密谈,又将赵王的威严置于何地? 赵括可不会傻到背负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于是转身对赵丹道:“君上,且入殿听听天子有何吩咐。” 赵括的话,瞬间就让赵丹感受到了被尊重,于是微笑颔首道:“善。” 姬延见状,心中很是诧异。 想不到赵括年纪轻轻,竟如此看重君臣上下之分,做事如此进退有度,看来这次是找对人了。 于是姬延顺势笑道:“对对,还请赵王一同前往。” 从后门一出前殿,赵括抬头就看到两边,矗立着九座高约两米的巨大铜鼎,它们犹如来自洪荒的古老卫士,守护着大周天子尚存的威严。 在九座铜鼎之后,便是林林总总,历届各诸侯王进献来的小鼎,赵括目算了一下,大约有三十余座,秦楚赵魏燕齐韩皆位列其中,所占比重不尽相同。 这些铜鼎,可谓是代表了整个春秋战国各路诸侯的鼎盛时期,历史虽然远去,唯有这些方鼎还在默默述说着他们曾经的辉煌。 “赵君,括君,你们看!” 姬延指了指周围这些铜鼎,顿感心中升腾起的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这便是寡人的九鼎,寡人的天下!” 姬延走到一樽铜鼎跟前,伸手拍了拍结实的底座,脸上带着一种凄楚却又自豪的微笑。 赵括与赵丹相视一笑,心中想法不言而喻。 如今大周的天下,已经被各路诸侯分割地残破不堪,犹如在风中张扬的一面战旗,丝丝缕缕已经面目全非。 可是姬延仍以天子自居,奈何手中已没有了可以制衡诸侯的权柄,只能强撑一面周礼大义的旗帜,试图挽回一些周天子的威严。 但这可能吗?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大势已去,明知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想要凭一己之力阻挡历史的滚滚车轮,简直就是螳臂当车,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 “可是如今的天下寡人怎会不知?” 姬延面色一暗,惨然一笑。 忽然,他眼神变得凌厉,抬手一指西方道:“他秦嬴,区区一个给我大周养马的马夫,竟然想弑君谋篡天下?简直可笑,他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哈哈,哈哈哈……” 姬延仰天大笑,仿佛要将心中所有愤懑通通甩到九霄云外。 赵括只是站着看着姬延,心中却生不出半点怜悯。 战秦,只不过是他实现心中抱负的第一步,很可能有一天,周天子骂的不是秦嬴,而是他赵括。 但这些有用吗? 真是老糊涂了…… 收起笑声,姬延快步走到赵括跟前,紧紧抓住了赵括的手:“答应寡人,定要,定要让秦国知道,我大周的天下未亡,他秦贼休想觊觎这万里河山!” “王君,你喝多了……” 赵括拂去姬延的手,脸上带着客气的笑。 但姬延似有不甘,连忙道:“你放心,只要将秦贼赶出关内,孤的洛阳便是赵的洛阳,孤的天下便是大赵的天下!” 赵丹闻言眼神一凝,心中顿时躁动不已。 洛阳地处中原腹地,紧邻黄河,拥有三川之利,农业军事都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无论水路陆路皆是四通八达,城内商贾如云,其内金银财宝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得了洛阳,赵国的将来必是一马平川! 赵丹连忙扭头看向赵括,却只见他苦笑着摇摇头:“天子错了,天下不独属一人,乃是属于天下黎民。” 说着一顿,赵括拜下:“若无他事,我君臣二人便就此别过,还望天子保重。” “大王,我们走。” “这……”姬延愣住了,想不到自己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但仍没能让赵括看上。 赵括也没管欲言又止的赵丹,率先飒然转身便走。 看到赵括去意已决,赵丹只好拜别同样一脸失落的姬延,快步跟了上去。 “括卿,反正我们总要与秦国一战,为何不顺势答应了天子,无论能否战胜秦国,先得了这洛阳再说。” 行走在宽阔的殿前广场,在一座华表前,赵括停下脚步,回头对赵丹笑道:“大王,难道你不知,若是答应了天子,与秦之战便会无疾而终吗?” “怎么会?”赵丹挠了挠头,问道。 赵括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想问,这洛阳在谁的地盘?” 赵丹一愣:“当属韩国。” “大王你想一下,连赵国的小弟韩国你都侵占,这事若是传出去,大王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被赵括一提醒,赵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括竟想的如此深刻。 回头一想,的确也是。 连洛阳京畿之地周天子都无力支撑,还得完全仰仗弱小的韩国,更别谈东都的归属问题了,完全就是空谈。 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全凭韩国养活着,跟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若是答应下来,不起好作用,还得让赵国背负骂名,这种买卖是个精明人都不会做。 当然,周朝是个讲究周礼的朝代,但之所以世人说春秋战国礼崩乐坏,正是因为周朝的礼制已经名存实亡,已经毫无存在的必要。 如果想要,只要赵括张张嘴,不怕韩王不会拱手相让。 就算拿得起洛阳,赵括也丢不起那人。 正在筹划攻打秦国的节骨眼上,赵括凭啥要给自己背上一个累赘,成为见利忘义的小人。 窃珠者贼,窃国者侯。 等到赵括想要的时候,就算姬延不愿意,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事。 秦国行辕,正设在洛阳西城门。 七国朝贺天子,在来之前就已经被划分到了不同的区域,各自率领三千护卫,驻扎在城门外四面八方。 这些行辕是由韩国负责建造,专门为诸侯们歇脚的地方。 黑白相间的玄鸟大旗下,正是嬴稷休息的铜顶大帐。 “若是不能手刃赵贼,稷便愧对我秦国先王!” 嬴稷一拍几案震地上面的铜皿哗哗作响。 范雎拜与下首劝慰道:“君上切莫动气,此事当从长计议。” 嬴稷站起身道:“传令下去,即刻动身,这便随孤回咸阳!” “臣遵命!” 等范雎退下组织人手的时间,嬴稷一直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望着帐外天空。 他就不信,六国何以在一夜之间竟有如此胆气,胆敢联合挑战秦国霸主的地位。 由全铜打造的驷马轺车辚辚出了行辕,被众多精骑护送着一路向西,朝咸阳驶去。 嬴稷端坐在轺车之中,双目微闭。 自从离开洛阳,嬴稷的心中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而立于山峰之巅的,正是在东宫中趾高气昂的赵括。 “君上,天色已晚,前面就是函谷关,可在关中歇息一夜,明日继续赶路。” 范雎拜道,嬴稷这才缓缓睁开眼。 “准!” “喏!” 嬴稷长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听见函谷关三个字,压在他心中的大山,才土崩瓦解。 函谷关,地处崤函山脉之中,北依黄河,南面山峦地势险峻,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雄关,因其关前狭长的峡谷而得名,是秦国睥睨六国最大的屏障。 嬴稷掀开车帘,一座雄关立刻映入眼帘。 函谷关上,遍插秦国玄鸟旗帜,精神抖擞的威武锐士傲立其上,在夕阳余晖的映射下,犹如铜浇铁铸,刀枪不入。 “哼,六国,六国又算的了什么,有函谷关之利,我秦国进可攻退可守,岂是赵括小儿轻易能够撼动!” 看到嬴稷的轺车缓缓驶来,关令伊连忙组织关吏打开城门,迎接秦王入关。 望着两列兵卒甲胄分明,气宇轩昂,嬴稷心中顿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昂首挺胸迈着从容的步伐踏入关城。 他要在今晚,就谋定抗击六国的国策,随时准备迎接百万盟军围攻。 日暮西沉,迷雾皑皑。 东宫城外的赵国行辕却分外热闹。 既然已经确定了五国伐秦,各路君候纷纷按捺不住,前来找赵括商量对策。 “一旦开战,事无巨细,军中大小事务,还需太昌君多多指教。” 楚王熊完兴致勃勃地抬头对赵括道。 齐王建连忙停箸笑道:“孤提议,推举太昌君为伐秦盟主,各路诸侯皆由他一人指挥。” 韩王笑了笑,看向魏王。 但是魏王却有自己的打算,傍晚时分,国相公孙衍送来密信,言明要务必提防赵括,以免赵国顺势将魏国的便宜占了去。 “以本王之见,倒不如各自为战,互通有无,此举一来可以避免盟军孤注一掷,二来则可以发挥部队机动性,灵活出击四面开花,如此才是上策。” 赵括一挑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魏王。 ------------ 第八十三章 夜访荀卿 83. 大帐内瞬间变得十分安静,只有面前的鼎中还在汩汩地炖着羊肉。 魏王说完一怔,发现气氛有些尴尬,便讪讪地笑笑,补充道:“当然,以上皆是孤一家之言,若有遗策,还望诸君提醒。” 魏无忌朗声一笑道:“我家王上所言不虚,联军足有百余万人,如此庞大的队伍,怎能只凭一人调遣,如此很不现实。” 齐王建闻言略有沉思地点点头:“信陵君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么大一摊,总不能交到一人手里,孤赞成魏君的看法。” 许久未说话的荀况却对齐王伸出拇指道:“汝方才可是极力推举太昌君为伐秦盟主的,齐王左右互搏,自辨自说,果然个中好手。” 荀况的一句话,瞬间就把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齐王建的身上。 可不嘛,墙头草嘛,人家做墙头草做的恪尽职守,的确值得人称赞。 然而熊完则对魏国君臣的提议很是不齿,站起身大声道:“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既是一群乌合之众,上下不能一心,又何谈战胜强秦。” 其实熊完很想说,楚国出兵八十万,乃是动了国之根本,如此还不能胜任盟主之位,这仗就算打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奈何明知赵括有言在先,愿意替各路大军提供粮草,单单是这份魄力,熊完自知是拿不出来的,所以也只好把话烂在肚子里。 赵丹赶紧抬手虚按道:“楚君,且坐下来说,莫要着急呀。” 对于盟主之位,赵丹心里还是没底的。 毕竟赵括所说尔等百万大军用度那可不是小数目,他如今口袋空空,如何敢将盟主之位抢到手。 到时尾大不掉,吃亏的还是赵国。 此时赵括终于说话:“诸位,盟主之位尚且按下不谈,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制定好各路人马出兵路线才是第一。” 这话不错,说什么都是瞎扯,只要先定下出兵策略,到时谁能取得关键性胜利才有话语权。 一个盟主的虚名罢了,有什么好争的,只有那些本没有什么实力的,才会去争这些虚名,毕竟除了虚名,他们也没有其他可与人一较高下的东西。 “我赞成太昌君所言,诸君还是说说,都准备怎么出兵才是。” 此时韩非终于有机会力挺赵括,朗声对众人提醒。 原本还想得到赵括一抹赞许,但是赵括根本就没多看他一眼。 在场众人的心思还没摸清楚呢,说多了都会被人笑话不懂事。 韩王心中也还没有主意,即使韩非疯狂给他暗示,也仍然无动于衷。 韩国没什么实力,还不如安心跟在强国的后面,只有这样才能明哲保身,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赵丹言道:“既如此,那就都说说吧。” 一说到出兵,瞬间所有人都蔫了。 作为资深诸侯,谁不清楚,这盟军的第一把交椅不是那么好坐的,起码要派出急先锋去试探一下秦军的实力,可是派出急先锋也就代表派出的是一支有去无回的敢死队。 说白了就是去充当炮灰,试试深浅。 倘若一去无回,那还打个什么劲,直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也别想着去趟秦国的浑水。 可以说,盟军能否成立,全凭首战能否胜利。 胜了,说明有机可乘,瞬间就会得到群策响应。 败了,乃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众人都是有多远就躲多远,谁也不想碰,说了就很可能会甩不掉。 但是今天在大殿上,赵括又表现地十分强势,众人前来赵国行辕的目的也就变得十分明显。 都很想让赵括继续发扬愣头青的风格,顶在最前面,他们也好跟着打打牙祭。 可是没想到,事情谈到这一步,竟然集体沉默,全部将目光看向熊完。 熊完一看这阵势,呀呵,我楚国都答应出兵八十万作为主力军了,现在你们竟然还想让我继续充当垫背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重重地叹了口气,熊完扭头对荀况道:“荀卿,我看咱们还是先撤吧,继续留下来也甚是无趣。” 荀况跟着起身拜道:“臣愿凭大王调遣。” “哎这……” 望着君臣二人吃饱了打算离去。赵丹想要再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连忙把目光看向赵括,想要赵括出面说点什么。 但赵括只是对两人拱拱手道:“二位请慢走,晚一点我再亲自登门拜访先生。” 熊完回头拱了拱手大咧咧走在前面,荀况连忙对赵括郑重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有劳,且告辞。” 等两人离开,赵括这才缓缓坐下,目光扫过余下的众人。 “你们放心,待到时机成熟,自然会使大军奋勇杀敌,至于今日,就先到此为止吧,伐秦之事,改日再议。” “既如此,吾等告辞。” 看着众人纷纷离席,赵丹冷哼一声。 “乌合之众,不足与谋!” 赵括却安心坐下,坦然地继续捞出一块小黄羊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戏言:“大王莫要多想,诸侯们如此涣散,臣早有预料。” 赵丹回头坐在赵括身边,问道:“括卿可有妙计?” “呵!”赵括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大口咀嚼了两下,也可能是太热了,哈出一口气后,这才拿起纸巾擦去手上的油腻。 稍等片刻,赵括咽下肉道:“妙计谈不上,不过等过几日,吕不韦回来,自会看出端倪。” “吕不韦?” 赵丹两眼一瞪,不知道赵括暗指什么,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就是猜不出赵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时值三更鼓罢,夜色已经变得更加浓重。 赵括裹了裹身上的貂皮大氅,伸手烤着面前的铜炉。 里面的炭火烧的很旺,是侍从们刚刚烧好的,让整个驷马轺车里都暖烘烘的。 洛阳城外地势平坦,唯独这路是真难走,坐在车里都感觉颠簸的要死。 原本赵丹也想跟着赵括前来楚国行辕,想听听楚君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赵括却让他安心卧榻,这次与荀况的会面乃是私约,不谈公务。 楚国行辕设在洛阳西南角,这一次前来洛阳,熊完带了五千楚卒随从,自然行辕规模是最大的,正好与赵国的行辕隔城相望,马车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达。 正在赵括感觉不再摇晃正昏昏欲睡时,忽听车外随侍道:“君候,前面便是楚国行辕。” 随即就听马夫勒停马车,车子便稳稳地停止了晃动。 赵括伸了个懒腰,这才从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放眼望去。 前方正是挂着楚旗的楚国行辕,比赵国的大了整整一圈。 虽是半夜,但兵马车驾与四周来回穿插而过,行辕中时不时传来一阵低吟,唱的正是楚辞。 这一幕让赵括仿佛正值战时,戒备丝毫没有松懈,处处透着浓浓的楚风,让人不禁莞尔。 “好一个楚之风骨,有此一见,看来绝对不虚此行。” “太昌君,在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括一抬头,便看到荀况正立在马下,身后跟了两名侍童,举手投足都透着挥洒自如。 赵括一笑,拱手道:“先生有劳了。” 随侍正欲伸手搀扶,却被赵括挥手道:“不用。” 话音未落,人已经跳下车,朝荀况热情地走去。 “哈哈,先生,吾深夜拜访先生,多有打扰,在下实在惭愧。” 说着话,赵括张开臂膀,给荀况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尽显由内而外的热情。 这个举动让荀况有些诧异,想不到身为太昌君的赵括,见了他竟然没有半点生疏之感,犹如久别重逢的老友,让人倍感亲切。 “哪里哪里,太昌君,里面请。” 在荀况的带领下,赵括跟随着进入到了荀况下榻之处。 进去以后,赵括打量了一眼。 一盏摇曳的油灯、一张单薄的卧榻,就摆在两旁的几案下,放的也是用稻草编的坐垫。 在坐垫旁边,则烧着红红的暖炉,里面的炭火还在啪啪作响,看来正是为他的来到,而刚准备的。 楚国自古就是百越之地,他们思想淳朴民风彪悍,不愿被各种框架束缚,更向往自由奔放。 这些都可以从他们对官职的称呼上体现出来。 宰相叫令伊,上大夫称佐伊,将军称大将,王族大臣称莫敖,还有登徒、拄国、执圭、三闾大夫等等莫名其妙的称呼。 根据赵括的了解,这些楚国人都有一种对其他六国的排斥心理,从思想根源上就有种自卑却又不肯屈服的执拗,从来不肯把外来人捧的太高,害怕远离象征着文明的中原文化,却又总是担心被中原同化。 这便是楚之精神所在,想要驯服这样的国家,简直难上加难。 看到荀况的待遇十分清苦,赵括一进门就笑问道:“不知先生在楚国可还过的称心?” 荀况则吩咐下人前去烧水,而自坐在对面道:“如今天下战乱纷纷,哪有什么称心如意,一切过得去便罢。” “呵呵。” 赵括轻笑了一下,解下披风递给侍女,这才撩起袍襟坐在了暖炉的旁边。 见赵括坐下,荀况开口问道:“感觉如何?汝对五国伐秦可有必胜的把握?” 很明显,荀况不打算和赵括绕弯子,是要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这倒让赵括很满意,心中对荀况的地位,陡然上升了不少。 赵括抬眼望着荀况,不答反问道:“以先生所见,定早有定数,括此来正是请先生赐教一二,还望先生莫要藏拙。” “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起来,顿时帐内的气氛也热络了不少。 ------------ 第八十四章 三分天下 笑声渐渐落下,荀况低头看了一眼,慨然道:“我观今日营中各路诸侯,皆如沐猴而冠,实乃不值一提。” 赵括闻言轻笑,拾起盘中的一枚冬枣塞入口中,问道:“不知先生何以见得?” 荀况手扶几案淡淡摇头苦笑:“齐魏韩之辈皆乃碌碌之辈,只图蝇营狗苟而不思进取,唯有秦楚赵三国,可谓是三足鼎立。” “不过,楚王熊完,虽有百万带甲之士,奈何难聚百越之心,只愿被名所困,不愿掣肘天下。” 赵括笑道:“依照先生所言,如今未逢明主,只能寄人篱下?” 荀况叹气摇头道:“然,天下之势本就未明,何来明主?” 赵括道:“请恕在下不敢苟同,天下苦秦久矣,今日我赵国驱强秦,荡北燕,君王英明,广纳贤良之士,君臣上下一心,想取天下又有何难?” “呵呵……” 荀况苦笑道:“君所言只可道与外人,况又如何不知。” “哦?”赵括拱手:“还望先生赐教。” 荀况道:“君与赵王终须一战,难道君算无遗策,竟没有看清此中缘由吗?” 赵括微笑地看着荀况,却没有回应。 果然是不世出奇才,竟然身居楚越苦寒之地,心中竟包罗万象,这可比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糊涂老头要强太多。 荀况一顿,又道:“在下可以看出,君实乃大才,然而赵王虽是愿意听取你的意见,却并不一定同你一心,只不过时机未到,还未找到将你连根拔起的理由罢了。” 赵括垂下眼帘:“这么说,先生不是担心赵国国力,而是担心关键时刻,君臣争权而使天下霸业功亏一篑了?” “难道不是吗?” 赵括一笑道:“那秦国呢?秦国总可以横扫六国了吧?” 荀况摇头道:“秦国徒有虚名,只因依据历代先王锐意进取,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然而师兄商鞅之变法,只能治其标,不可治其本,可以预见,将来的大秦若是横扫六国,必会荼毒天下,而视黎民百姓为刍狗。所谓,物极必反,秦以强压之势定遭猛烈反弹,必又是一片群雄并立的乱世。” 赵括眉头一皱。 好家伙,自己身为穿越者才知道的事情,这家伙竟然能未卜先知,简直有够变态。 “先生何以见得?” 荀况呵呵一笑道:“君不会不懂秦法弊端吧?以战养战,奉功事爵,难道这天下可以一直战乱不休吗?” 赵括点头道:“先生果然高见!” 随即又道:“既然先生不愿看到秦国得了天下,又为何不能来我赵国,助我扫平六国,还天下徒夫一个朗朗乾坤?” 猛然间,荀况看着赵括,他没想到赵括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在他看来,赵括所为的种种,都代表了想要在乱世称王称霸的野心,但他竟然说为还天下徒夫朗朗乾坤。 在战国,所谓的黎民百姓,正是那些中层以上的贵族。而底层的徒夫是没有姓氏的。 由于是母系社会的延伸,上古八大姓分别为:姬、姜、姒、嬴、妘、妫、姚、姞,经过多年战乱,大多能活在世上的人,几乎都是贵族后裔。 然而赵括没有说黎民百姓,而是直接说天下徒夫。其目光一下子就延伸到了最底层的民众。 这不是空口无凭就能说的事,大多贵族是根本不把徒夫们当人看待,在他们眼里,这些人与养的牲畜一样,只是上层社会的牺牲品罢了,不值得任何怜悯。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国家当中的人口基数,若想拯救苍生就必须拯救他们,可是这些愚昧不化的人群,根本不值得多费力气,因为根本就没有拯救的可能。 但作为鬼谷子的关门弟子,荀况又怎会不知肩上的责任重于泰山。 荀况仰头道:“我师尊一生致力纵横捭阖之说,以一己之力挽救天下苍生,然世事难料,各诸侯只懂得谋求自身的荣华富贵,何须替他人死活浪费精力?” 说着郑重地对赵括施礼道:“括君之大义,在下佩服!” 云游七国,荀况从未料到,自己会有一天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升起一股由衷的敬佩之情,今天这一拜,实乃此生第一次。 赵括连忙回礼道:“先生抬举在下了。在下愧不敢当。” 荀况抬手道:“不,况这一拜是为天下苍生,君定然当得起。” 此时忽听得门外侍卫抽剑低喝:“何人?!” 紧接着就看到韩非推门而入。 他的脸上依稀带着尴尬的笑,看见二人就拜道:“非见过二位师尊。” 赵括一愣问道:“你怎么来了?” 韩非拱拱手道:“其实我早就藏在门外了,只是师尊不知。” 荀况则笑道:“你这孩子,既然来了何不出面,却要畏首畏尾,又何苦呢,快坐下吧。” 顺手差人给他抬来几案坐与下首。 韩非拜道:“不如此,又怎能聆听二位师尊阔论,非倍感受益匪浅,故忍不住想当面受教。” 说完还对赵括眨了眨眼,分明是说:“师尊,学生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兑现承诺的,咱们师徒二人必须把先师拿下,让他去邯郸学宫讲学!” 随即韩非朗声道:“适才偷听二位师尊谈话,非以为,先师身在楚地,常感叹生不逢时,今日既然我师尊亲自登门拜访,必是早有打算,先师何不顺势而为,前去邯郸,将师祖之学说发扬光大?” “呵呵……”荀况抚着胡须笑了笑,沉吟了一下才道:“说来虽是如此,不过春申君已许诺我去兰陵讲学,为人师表岂能出尔反尔,学海无涯,又何必计较身在何处,便这样罢,此事无须多言。” 早在赵括说要私会,荀况就已知其深意。又怎会轻易被其所动,便以此言论堵住二人之口。 韩非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与赵括对望了一眼,又道:“先师此言差矣,楚地虽与齐鲁相近,但蛮夷久未开化,实在无益于散学说道。但我师尊眼下正致力赵国变法对抗秦贼,正是用人之际,先师不如去往赵国,也好协助一二,还望斟酌。” 见韩非执着,荀况抬手安抚:“此事我会考虑的。” 说着一顿,看向赵括道:“只是不知赵国变法,其精要以何为据?” 韩非一听先师对变法感兴趣,正欲开口解释,却被赵括抬手按下,只听赵括言道:“吾之变法,具体可分为三个步骤。” “第一步,推行屯田制,将赵国所有之良田分发给有耕种能力的兵卒,大力挖掘底层兵士的积极主动性,让他们有田可耕,有粮可吃,我给这个办法的根本,命名为激发底层士兵归属感和领土意识。” 荀况一边听着一边沉思点头,对赵括的这个办法觉得十分新鲜,而且很有可行性。 赵括继续道:“第二步,打破原有的勋爵世袭制度,将久置不种的荒田和无力耕种的贫瘠之地充分利用起来,以此来满足第一步的需求,从而做到尽地力,尽人力,全面打造粮食强国,巩固帝国之根基。” 荀况心中一颤,不得不承认,赵括的这一招,绝对是继往开来的绝笔,即打破了原有的贵族老龄化的根本原因,又使得国力得到充分发挥,再结合这次在会盟上,赵括坚持赵国只出钱粮不出兵的言论,顿时让荀况感到眼前豁然开朗。 赵括无视荀况震惊的表情,仍侃侃而谈道:“这第三步,其实正是变法的精髓,我要让赵国都城所有适龄儿童全部停止徭役,进入我所承办的学堂,强国就从娃娃抓起,给这些出身寒微的学子一条光明大道,在不远的将来,学以致用,从社会的各个层面去不断加强赵国的霸权地位,使得六国再难撼动分毫。” 等赵括的话音落下,韩非重重地点头,随即将目光看向已如石化的荀况。 如果不是听到赵括亲口所言,他哪里会想到,这个赵括竟然如此不简单,繁事化简的能力竟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难想象,赵括只用了简单三步,就把一个冉冉升起的超级大国图景,完整地描摹在了荀况的眼前。 民有地可种,童有学可上。 难道这不就是师尊他老人家期许的盛世太平吗? 此时荀况受到的震撼无以复加,对赵括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直达云端。 “先生!” 赵括喊了一声,让荀况如梦初醒。 赵括仍笑着道:“此次伐秦,我并无他意,只是想得到先生认可,与兰陵学宫散布我强赵之决心,从而助我一臂之力,换得天下之盛世太平!” 这一句话,简直让荀况遭到五雷轰顶,顿时感动地身体为之一晃。 “什么?你说如此大动干戈,竟是为了我这三寸口舌?” 赵括慨然点头道:“诚然,正如先生所言,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心系天下,在哪里讲学还不是一样?” 他说的没错,只要得知赵国的将来,定会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天下,他这位学宫祭酒所秉承的教学理念,不正好可以促使学子们待学业有成,直奔赵国效力吗? 赵括的这一手借力打力,当得是窃取天下之上策,无人可出其右。 念及此,荀况默默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当着韩非的面,走到了赵括面前。 这个举动,惊得韩非张大嘴巴,怔怔地望着荀况。 “括君之壮志,况倍感敬佩,请受我一拜。” 转念间韩非就看到,荀况对着赵括便是深深一拜,一脸的敬佩非言语可表达。 自从他阔别师祖,何曾见过先师对谁如此郑重其事过? ------------ 第八十五章 这是孤的天下 看见荀况如此心悦诚服,赵括也连忙起身将荀况扶起道:“先生折煞在下了,能得到先生肯定,这是我赵括的荣幸。” 荀况注视着赵括,郑重道:“吾意已决,可随括君前往邯郸!” 赵括心中止不住地兴奋,但此刻他仍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先生勿要急于表态,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请。” 荀况坦然道:“你我一见如故,无须客气,但有用武之地,敬请言说,况定然不辞!” 赵括笑着一顿道:“我想请先生在楚王面前多美言几句,派遣大将助我伐秦!” “这……” 荀况一下愣住了,他没想到,赵括竟然还惦记这事呢。 熊完已经明确表态,只要赵括肯出粮,他出八十万楚兵伐秦,不过只想让赵括出粮,却没打算让赵括指挥。 只能说,赵括的这个想法还是有些天真了。 但大事虽难,有志者竟成。 若是赵括早有打算,秉承人定胜天的理想,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荀况沉吟道:“既然括君有意于此,况且尽力而为吧。” “那便就此谢过。” 赵括当即拜下。 这还用说,谁也不想当那个只出粮,却落不到最大好处的傻瓜,更何况这是赵括,他更不会放着眼前的便宜不占,而去充当冤大头了。 荀况反过来一想,赵括承诺出粮也只是表态,等到兵临城下的时候,若是没有赵国的好处,谁又有脸面去伸手要粮? 赵括相信,荀况定会倾力相助,无论春申君黄歇,还是大将李园,都不会听从赵国安排,但有荀况在楚王跟前游说,楚王终归是要吃赵国的粮草,总要替赵国的利益多争取一些吧。 作为投石问路的敲门砖,荀况已有了自己的打算,无论如何,眼下赵王丹还是比较听话的,只要按照赵括所说的变法执行,那么将来定可干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那时,师门学说定然可以发扬光大,让六国俯首称臣也不在话下。 拜别荀况,已是四更。 在寂寥的夜空下,赵括与韩非的谈话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韩王对这件事如何看待?” 听到这个问题,韩非讪笑了一下道:“还能如何看待,王兄只想守住眼下的荣华,皮将不存毛之焉附。若不能紧随赵国,又如何与强秦抗衡?” 赵括垂眼一笑:“那倒未必,渑池之地不正好可以作为贺礼,向秦王示好吗?” “这……” 韩非愣了,他没想到师尊的眼光如此毒辣,什么事都别想瞒过他。 他是怎么知道韩王准备将渑池送给秦王的? 赵括则负手而立,抬头望月。 韩非也不刻意隐瞒,叹气道:“如今渑池之地韩王想要收回,奈何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强权,汝之奈何?” 赵括早就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因为渑池的地理位置,也决定了它重要的战略地位,对于这样一个事关秦国存亡的生死之地,又怎么可能放手让韩国把持? 赵括慨然道:“无碍,此事我已有打算,将来等我亲手拿下,送给爱徒。”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踏上轺车,只留下韩非呆呆地立在原地。 好霸气的师尊,好强硬的态度。 举手投足间,就将渑池这个重要的城池,随手送给爱徒,这份豪气,上哪里去找? “记住,回去让韩王洗干净屁股,当好他的韩王,不要胡思乱想,回去吧。” “学生拜别师尊。”韩非怔怔地拱手,好似魂不附体。 赵括露出一抹笑意,随即放下车帘,车夫催动下,轺车缓缓起步。 望着赵括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韩非久久矗立。 韩国坐拥天下最大的铁矿和最好的铁坊,却随着历代韩王的昏聩无能渐渐被挤到了战国七雄的边缘。 但是嬴稷惦记的是韩国护卫京畿要隘的地理优势,却没想到,赵括却惦记的是韩国的铁器。 由于如今锻造熔炉的温度不断提升,对于廉价的铁器取代铜器的趋势越发明显,这从农户手中的锄头镰刀就不难看出,在不久的将来,铁器必将是耕种良田和打造兵器的重要物资。 有了充足的铁,农田得以充分利用,兵士手中的武器和甲胄,都会变得更加锋利坚固。 这是一个强国必不可少的有力保障,赵括怎么可能会忽略这一点。 虽然诸侯们也都认识到了这一点,但绝没有赵括认知的更加深刻。 明日,既是各路诸侯拔营回朝的日子,赵括准备借此机会,和韩王签订合约,共同开发位于洛阳以西的宜阳山矿。 但是这件事不能坐的太明显,需要让韩非传信,然后与韩王在宜阳汇合。 韩国的开国都城在平阳,基本和魏国都城安邑肩并肩,当时魏国可是七国中的霸主,一口气打到河西百里,让秦国不敢正视。 可是回头又盯上了韩国,不得已韩国要避其锋芒,只好迁都,因为宜阳境内存在的大量铁矿资源,便将国都定在了宜阳。 之后没多久的马陵之战,魏国直接被韩国请来的齐国帮手孙膑给打残,直接沦为二流国家,韩国才辗转把国都迁到远离战争核心地带的新郑。 宜阳距离渑池不足百里,而秦国的大军,就驻扎在渑池,随时把持着韩国的命脉,不容许他国染指。 正因此,要想得到宜阳铁矿,就必须和秦国争个高低。 渑池,赵括势在必得。 不过这件事之所以要秘密洽谈,正是因为若被嬴稷察觉,定然会增派重兵把守渑池,从而让赵括陷入被动的局面。 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韩国一直是战国的间谍活跃之地,而位于中原腹地的宜阳,更是可以称之为四海汇聚的焦点。 大街上南来的北往的,看似商贾如云,其实随便拽一个人问明底细,除了做铁器生意的,就是路过准备去往其他国家刺探谍报的斥候。 赵括的这个提议,让韩非表示佩服的五体投地,师尊真是绝了,专往斥候多的地方挤,让斥候无处可查。 赵括则淡淡一笑道:“你懂什么,师父这手叫做灯下黑,以后尽管学着点吧。” 作为曾经的王城里民,这里的原住民有种天生的傲气,走在大街上,赵括可以轻易分辨出,哪些是原住民,哪些是各国斥候。 今天赵括穿了一身布衣,身后跟着赵高更像是一名书童,在别人眼里,不知是哪个儒士游学到此,属于丢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一类人。 虽然是在乱世,不过宜阳的街头分外热闹。 来往客商身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有的为了显示地位尊贵,将一些珍珠或金玉别在发髻上,或是往胸前挂一面铜镜,走到哪里都会时不时地拿起来照照自己的尊容。 各国斥候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避讳,在茶肆酒馆里,可以高谈阔论自己的离奇经历,说的高兴了,还可以吹嘘一下刚刚获得的机密情报,以此换来同行艳羡的目光。 要知道,每一个有用的情报,都代表着一笔丰厚的报酬,这些斥候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在挣得一笔钱后,可以喝上两杯,然后找个高档点的闾肆,玩一玩仰慕已久的花姑娘。 可以说,在宜阳的街头,无论商贾还是斥候,个个都身价不菲出手阔绰。 自然,身为韩王,既然来到故都,总要微服私访,体验一下民生。 这也是韩王眼下最喜欢的游玩活动。 面对国际关系一地鸡毛,唯有沉浸在热闹的市井生活,才会找到些许安慰。 毕竟,这是孤的江山…… “家主,前面就是城中最大的闾肆,正是与韩王约好的地方。” 在赵高的提醒下,赵括抬头一看,一座两层石木建筑赫然就在眼前。 那面迎风招展的花色锦旗上,用小篆写着闾肆二字,在拥挤热闹的街头,显得格外醒目。 “好,我们进去吧。” 赵括抬脚迈入闾肆,瞬间就有一股温香之气扑面而来。 赵括不禁感叹,还是要感谢谋圣管仲,如果没有他老人家发明闾肆,恐怕世上也没有如此迷人的好去处。 与后世的足浴店有所不同,这里的姑娘们不是出身贫寒,反而个个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由于战乱成为战俘,才被挑选进来成为商贾们把玩的舞姬。 毕竟来闾肆消费的都是达官显贵,没有才艺他们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战国是个重农抑商的大环境,虽然有钱人很多,但很难被贵族接纳,但偏偏闾肆中的姑娘清一色的都曾是贵族。 身份的巨大落差,也使得前来消费的客人,有种报复性的快感,只有更加用力地揉搓,才能搓掉行走在世间的泥泞。 正在柜台前拨弄匴筹的闾娘抬眼看到赵括带着书童进来,就没正眼瞧上一眼。 闾肆属于公家单位,就算闾娘也是有编制的,来这里消费的客人都是一些商贾,所以根本没必要表现地多么热情。 赵括见状,在心里大呼:后世的古装电视剧真骗人,那种一进来就左拥右抱的场景,他们没有亲眼所见就敢瞎编。 “客官请出示传帖?” 见赵括走到跟前,闾娘头也不抬地问道。 “呃,来闾肆玩耍还要传帖?” (帖,身份证。传,通行证。这虽然是秦国的法律,但在宜阳已经被韩王照搬了过来。) 闾娘抬眼打量了一下,叹口气道:“一看你就是外国人吧?” “正是。” “韩王有令,闾肆留宿,必须出示传帖记录在案,没有恕不接待,请客官去往别处。” “这……” 赵括不由地摸摸腰间,今天真没带,难不成军国大事就因为传帖而就此作罢? ------------ 第八十六章 世事难料处处小心 按说出门在外,总要弄个传帖傍身,以免客死异乡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但偏偏今天出门要隐蔽身份,所以特意将金质令传藏在腰间,赵国太昌君的身份岂能随意让外人知晓? 闾娘又抬眼打量了一下赵括,见他略显犹豫,顿时便不耐烦地驱赶道:“走走,没有传帖不让入内。” 赵高站出来用略显稚气的声音道:“店家,我家主腰缠万贯,来趟闾肆竟然敢索要传帖,说出家主的名讳,汝必跪拜!” 赵括的眉头皱了皱,但幸好赵高没有直接说出名讳,便没有过多阻拦。 不料闾娘一看,顿时怒气冲冲走出柜台道:“你个小屁孩还敢顶撞,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说着就要抬手去打赵高,赵括一把抓住了闾娘的手腕,沉声道:“休得放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闾娘瞪圆两眼,对赵括辱骂道:“好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敢阻拦我?!” 不等赵括搭话,便仰头喊道:“来呀,有人胆敢来此闹事!”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壮汉从阁楼上冲下来,看见赵括抓着闾娘的手腕,就已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放肆!来此闹事简直找死,给我打!” 电光石火间几名闾仆便朝赵括挥舞起拳头,凶神恶煞地扑向赵括。 原本赵括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节外生枝被耳目察觉。 但是眼下的形势容不得多想,只能一把甩开闾娘,和这些闾仆动起手来。 这些人,其实就是韩国底层社会的闲散人员,他们大多贪生怕死不敢上战场,所以耗费半生积蓄在闾肆混个闲差当当,每日浑噩虚度,并无半点所长。 然而赵括从小被赵奢严加调教,君子六艺无一不通,其中技击之术,找的陪练都是从战场上厮杀过的军校,哪里会将这几个痴汉放在眼里。 跟李齐乐乘这些名将没法比,收拾这些人简直易如反掌。 眨眼的功夫,闾娘不由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场景。 只见赵括出拳快如闪电,身形矫健,腿脚更是刁钻狠辣。 几个腾跃间,四五名壮汉就被揍地满地找牙,横七竖八一阵哭爹喊妈。 赵括拍拍手,扭头对赵高道:“走吧,既然不让进,咱们不进便是。” 说着就准备抬脚走人。 闾娘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指着赵括的背影怒骂道:“好啊,打了人还想走,做梦!” 赵括闻言眉头一皱,转身朝闾娘走去。 “走又不让走,进又不让进,你想怎样?” 赵括一回头,就把闾娘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同柜台一并倒下,幸好是身边童仆一把扶住,这才稳住身子。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说着扭头对童仆道:“速去报告亭尉,有人在此寻衅滋事。” 童仆有十二三岁,长得也很激灵,当即点头答应一声,就欲冲出门外。 赵括对赵高使了个眼色,赵高立刻心领神会,闪身就将童仆拦下。 赵高虽然比这童仆小了几岁,可是看着眼前的大童却丝毫不惧。 “伤了我家主还想叫救兵,哪里走!” 童仆见无可避让,顿时就与赵高扭打在一起。 可惜童仆虽然年龄大,却不见得能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赵高更能打,几何回合就被赵高按在地上,一顿老拳直往童仆的脸上招呼,打的嗷嗷直哭。 而赵括只是轻笑着看了一眼,便回头道:“既然不想息事宁人,那今天你这店就别开门了。” 说着往后一站,直接堵在了门口,双手插胸傲立在门前。 经过刚才的冲突,赵括也想清楚了,来这里消费的人哪有心思刺探消息,只要不让他们从这里走出,街外的人也只能远远地看个热闹,谁也不会傻到上前一看究竟。 毕竟韩国的治安和赵国没法比,跟施行连坐制的秦国更没法比。 “赵高,别打了,去将门板竖起,关门!” 听到这个命令,赵高起身丢下童仆,气喘吁吁地前去关闭店门。 闾娘见状,指着赵括惊恐道:“你,你是赵国的太昌君,赵括?” 赵括眼神一凝,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见闾娘不说话,指向赵括的腰间。 赵括一低头,便看见由于刚才打斗,别在腰里的金令露出来了,金光闪闪,甚是扎眼。 赵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头。 “你一个小小闾令,本命不该绝,奈何你竟一眼看穿了我的身份。” 说着一把抽出袖中短剑,朝着闾娘一步步逼近。 “今日我本不想杀人,但你可知,你已经阻碍了我军国大事,不死都不行!” 随即手中短剑递出,一把扎入闾娘的胸间。 这里是心脏的位置。 闾娘惊恐地看着赵括,嘴中溢出鲜红的血液。 赵括毫不留情地拔出短剑,转身走向已经吓傻了的几名大汉。 他们早已忘了身上的疼痛,惊恐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因为闾娘说出了他的名讳,就一命呜呼。 赵括可以有一万个方法让闾娘保守秘密,但赵括此刻不想多事,只有让她一死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太昌君饶命……” “嗤!” 那名祈求的大汉喉间显出一道血口,随即倒地抽搐。 闾肆的门被赵高一块块门板合拢,走在街头的民众,只是晃了一眼,只看到了赵括手起剑落的背影。 最后一丝亮光也被阻挡在了门外。 从一名尸体上拔出一把短剑,赵括伸手递给了赵高。 “我不喜欢杀人,去,将每一间客房内的所有男人全部杀光。” 赵高双手接过赵括递来的短剑,坚定地点了点头,便毅然朝阁楼上走去。 能来这里的男人,赵括最是清楚,如果不能斩草除根,今天的事情必然败露出去,那么将来为此陪葬的,可就不止十几人了。 在军国大事面前,赵括要尽量避免一切不确定因素。 伴随着一声声惊恐的尖叫声,赵高四尺之躯却犹如一个冷漠如铁的将军,提着短剑逐个推开房门,一言不发地进入房间。 他眼前的活色生香并不妨碍将剑插入男子胸膛,紧接着便拔剑走人,动作越发变得娴熟。 幸好现在正值午后,闾肆中的客人不算太多。 片刻之后,赵高一身血地从阁楼上下来,那是别人的血。 手中提的短剑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血,看见赵括后,赵高将短剑捧起拜道: “家主,下臣幸不辱命,楼上已无男子。” “很好,歇着吧。”赵括随手接过短剑,插入牛皮制的剑鞘。 “哐当!” 忽然一声响,赵括抬眼望去,一块门板被撞开,同样一身布衣的韩王和两名家仆打扮的护卫出现在门前。 见到眼前的一幕,韩王愣了一下,目光缓缓落在赵括主仆二人身上。 “太昌君,这是?” 赵括一抬手,韩王带着两名护卫连忙进来。 一踏入门内,韩王就感觉脚下黏糊糊的,抬脚一看竟然全都是血迹,顿时吓得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幸好有两名护卫扶持。 赵括露齿一笑,向楼上摆摆头道:“我已恭候多时了,走吧,咱们去楼上说话。” 韩王咽下一口唾沫,点头道:“好。” 随即吩咐两名护卫和赵高一起,打扫一下殿堂,便匆匆随着赵括的步伐蹬上阁楼。 随便找了一间雅间进去,赵括抬眼就看到一名赤身裸体的闾姬,白花花的一片正蜷缩在软榻上瑟瑟发抖,在她下面,则是一滩水渍和血迹混在一起,旁边分明还躺着一具尚有余温的男尸,血水早已洇湿了一大片锦褥。 这景象诡异而春光无限,韩王一进门便连忙躲开了视线。 赵括也没多看,在屏风前的软炕上坐下,随手给韩王和自己倒了一碗清茶。 “韩侯,坐。” 赵括抬手一指,韩王便很听话地坐在了赵括的对面。 看到赵括仍泰然自若,韩王忍不住开口问道:“括君何故如此,是不是哪里招待不周?” 赵括笑着摇摇头:“不,招待的很周到,只是这里耳目众多,不杀了影响咱们谈事情。” 咕嘟。 闻言韩王狠狠咽下一口唾沫。 来这里见面是韩王提出的不假,但如果赵括交代一句,是定然可以做到提前清场的。 韩王心里喊冤,没有清场还不是想带太昌君感受一下韩国文化,怎么就弄巧成拙,引起一场不必要的杀戮呢? 对此赵括也懒得多说,直奔主题道:“此次前来,韩王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韩王连忙摆手:“呃,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他回答的很坚决,就怕赵括不相信,再屠了韩国的大臣。 “很好,来,请喝茶。”赵括将茶碗往韩王面前推了推。 韩王战战兢兢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然后才小心地放下,生怕有过多的声响打扰了太昌君的思路。 赵括叹气道:“如今世事难料,不小心行事,壮志难酬啊!” “是是,壮志难酬。” 韩王悄悄抬起袖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自从当了韩王,处处小心,可谓是小心行事的表率,但从未想到,赵括竟然是这么个小心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 第八十七章 真正的大战没有计谋 赵括玩味地看着韩王,手在摩挲着下巴。 韩桓惠王的一生几乎是默默无闻,若不是干出替秦国修郑国渠的奇葩事,可能连立传的资格都没有。 但在此之前,他刚一上任,就把上党拱手让给秦国,若不是冯亭和郡治百姓不愿归属秦国,可能就不会有长平之战了。 说起来,眼前的韩王简直怂出了世人的认知,若不是亲眼所见,赵括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怂。 对付怂包,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他见了自己就吓得瑟瑟发抖,只有这样,他才会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就好比渑池的归属权,如果没有赵括,可能秦国会一直霸占着得天独厚的矿产资源,源源不断地为大秦提供兵刃甲胄。 但是今天赵括找他面谈的目的,正是要斩断他们的输送关系,让秦国彻底失去对韩王的绝对领导地位。 不过在图穷匕见之前,赵括必须做到严格保密,不能让秦国发现一点风吹草动,而丢下函谷关,来渑池重兵把守。 可以说,黄河南岸函谷关,与北岸渑池就是通往秦国的呼吸道和食管,缺一不可,又不能同时出手。 韩王见赵括不说话,干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道:“太昌君的意思孤明白,待孤回到王都,便下令宜阳不得向秦国出售铁器与矿石,这样……” 仿佛念经一般正说着,一看到赵括抬手,就连忙停下来望着赵括。 “不,我正是要跟你说的是,不但要一切如常,还要对外扬言与我赵国决裂,韩侯当知我之意。” 说完,赵括如狼的目光看着韩王,吓得他惊出一身冷汗,连连摆手道:“不不,太昌君就是借给孤一万个胆,也决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孤……” 赵括重重叹了口气。 这家伙,真是软地没救了,根本就没听懂赵括话里的意思。 赵括猛一拍桌子,沉声道:“我的话你敢不听?!” 一声低喝吓韩王一个激灵,怔怔地望着赵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括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过来,面对面地说道:“我现在告诉你,要你暂时与我赵国割袍断义,暂时,你懂吗?” 直到这时候,韩王才恍然大悟。 “哦,孤懂了,太昌君的意思是,故意做给秦国看的,对吗?” 赵括这才松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道:“对,就是如此。” 韩王终于放下心来,欣喜地点了点头:“如此,孤明白了,请太昌君放心!” 赵括懒得搭理他。 就这智商,能在青史留名,真是难为他了。 韩王顿了一下,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不过,此次伐秦我已答应出兵,又该如何是好?” 赵括没好气地骂道:“还不到誓师大会,你在洛阳说的那能算吗?” 韩王一愣点头道:“那倒也是哈。” “再者,此事万不能被外人知道,就连公子韩非都不行!” “好,我知道了!”韩王郑重点头答应。 可是在一刹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从眼底一闪而过,又碰巧被赵括清楚地看在眼里。 顿时赵括眼神一凝,目视着韩王。 他这抹狡黠绝不是赵括看错了,也绝不是因为准备骗过所有人来帮助赵括的,这一点,赵括十分肯定。 迎来赵括审视的目光,韩王又开始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太昌君,为,为何,这样看着寡人?若是不弃,孤愿与太昌君结龙阳之好……” 赵括:? 随即赵括一愣啐骂道:“呸,好你奶奶个腿!说,还有何事瞒我!” 见状韩王一愣,心道,糟了,被识破了。 于是心虚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孤没有对太昌君隐瞒。” 是没隐瞒,连自己有龙阳之好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赵括不信,瞪了韩王一眼,起身朝那名闾姬大步走去。 此时闾姬早已吓得说不出话,低呼一声,就被赵括拽下软塌,几个踉跄就被丢到了韩王的怀里。 “不说是吧?” 赵括从袖间重新抽出短剑,架在了闾姬的脖子上。 抬眼看向韩王。 “让她服侍你,若是不举,方可说明你没说谎。” “啊这……” 韩王为难地看了看闾姬。 赵括:“怎么?有难度?” 韩王苦着脸道:“孤是受……” “受不受,试了才知道。” 赵括随即对闾姬使了个眼色,闾姬战战兢兢地搂住了韩王的脖子。 (此处VVVIP章节,请付费后观看……) 赵括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下去吧,没你的事了。” 随即闾姬用我见犹怜的目光望向赵括。 “君候,小女子无以为家,还请君候收留。” 赵括眉头一皱,打量了一下她白里透红的娇躯,轻轻吐出几个字:“不走就死!” 闻言闾姬连连求饶,在赵括吐出一个字后,便慌慌张张抱起纱衣消失在了雅间内。 赵括回头看向韩王,叹气道:“好吧,我相信你有这个嗜好,但是我告诉你,我所指的不是这件事。” 穿好衣服的韩王见实在瞒不过赵括,只好央求道:“但我若告诉太昌君,还请切莫生气。” “我生个锤子气,你说!” 韩王嗫嚅着嘴唇道:“其实我是受了秦公的嘱托,才答应出兵的……” 赵括目光变得阴冷:“呵呵,果然是嬴稷。” “你说过不生气的。” 赵括一抬手,吓得韩王连忙喊道。 闻言赵括撇撇嘴,原来只是伸手挠头。 “身为一国之君,瞧你那点出息。” 说着便开始在房中踱步。 如果是秦国故意让自己组成联盟,那么整起事情赵括就必须重新审视。 两军交锋,赵括从来不喜欢只往好的方面想。 只虑胜不思败,早晚都会吃大亏。 并且赵括想事情有个习惯,就是喜欢设身处地地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那么,秦王嬴稷竟然怂恿韩国促成这次结盟,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无疑是为了赢得战争为最终目的。 可是盟军形成以后,又当如何呢? 随即赵括就想到,若是自己一定希望对方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样打起仗来,遇到这样的敌人,一定可以提振士气。 可是,韩国的五万精兵可并不是当初燕国的士兵啊。 韩国的精锐部队,配备的是天下劲弩强弓,两军真若杀起来,赵括绝不会让他们冲锋在前。 所以,这是嬴稷给自己下的一个圈套,真正需要策反的是魏国,甚至还有齐国。 如此一想,赵括眼前豁然开朗。 定然是魏国和齐国这两个国家最担心赵国一家独大,所以也是最容易策反成功的。 至于楚国就不用想了,真上了战场,谁指挥谁还不一定呢。 那群南蛮子们,叽里呱啦的说着听不懂的楚语,一旦战事不利,就会蜂拥着往后面跑,一旦见有利可图,又会折返回来冲在最前面。 只要不是在本土作战,他们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 倘若没有项羽这位盖世猛将用武力屈服他们,估计刘邦都不用大费周章地给他唱四面楚歌,只需要以绝对优势碾压他们,自然就会一哄而散。 但是嬴稷又怎么会想到,赵括根本就没打算把这些国家的部队作为主力,他们做多也就是牵制的作用。 声东击西,智取渑池? 如果嬴稷这样想,就太小瞧赵括的智商了。 饱读兵书又加上后世对历史的了解,赵括根本就没打算浪费赵国一兵一卒。 在真正的作战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赵括很清楚,秦国的铁骑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就可轻易打败。 现在赵国还处于养精蓄锐的阶段,赵括也不想用未来的国运去换取一城之地的得失。 面对动辄数十万上百万人的大战,真正拼的不是计谋,而是经济。 经济一旦崩溃,无论多么强悍的部队,都将完全失去战力,变成一群乌合之众。 所以,要想打败秦军,最实用的也莫过于经济。 念及此,赵括轻笑出声。 因为他已经成功将一把无比锋利的巨剑,悬在了秦国嬴稷的头上。 他转过头看向韩王,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一切如旧便是。” 嬴稷不是想杀吗? 这次那就让他杀个痛快。 韩王看着赵括,本以为说出这番话后,赵括一听会雷霆大怒,发誓要和秦国死战到底。 可是没想到,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赵括反而变得如此淡定。 战场大战究竟谁能成为最后赢家,韩王忽然觉得有些吃不准了。 …… 咸阳城,秦孝公从栎阳迁都至此,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十年。 在这九十年间,咸阳城从最初的几片茅屋发展到了如今占地八千平方米,辐射周围上万平方米的超级都会,秦国国力随之达到了空前鼎盛。 这要感谢秦孝公大力推行商鞅变法,使得秦国一跃成为战国霸主。 正是在这个都城中,锻造业,农业,商业,畜牧业,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空间,无数有识之士皆不远千里来到咸阳城,来为自己寻求一个发展的机会。 吕不韦所在的区域,正是咸阳城商业最繁华的蓝池宫城区。 ------------ 第八十八章 谈纸色变 初次来到咸阳城,会给人第一感觉就是雄伟壮观,足够大。 但看到整座城池的建设,就会有无数人悄悄为秦王的霸气竖起大拇指。 原因正是,整个咸阳都城没有城池,没有护城河和高耸的城墙,从新修建的驰道上一眼望去,便能一目千里,首先看到的便是雄伟霸气的楼宇宫阙。 这在整个战争纷乱的战国当中,绝对算的上是独一份。 在秦人眼里,负责进攻的永远是老秦人,老秦人只会攻城略地,不会死守城池。 所以他们无须防守,也就没必要去建造颇费劳力的城墙等防御工事。 蓝池宫正是最外围的一道外城,这里鱼龙混杂,各色人等川流不息,为咸阳都城增添了一道热闹的市井气息。 在宫城的西北角,有一座青砖垒砌的大院,大院呈三进院,其内青砖绿瓦飞檐翘梁交相辉映,院中更是有鱼池翠竹清新脱俗。 这样的院落,若是没有大夫以上爵位,是没有资格入驻的。 吕不韦正居此间,如果不是秦国太子赢柱的帮忙,就算吕不韦花费再多钱,恐怕也只能望宅兴叹了。 “家主,太子殿下为您送来一段锦被,您看该放在哪里?” 一名黛眉朱唇颇有几分姿色的婢女,捧着一段淡青色锦被,在吕不韦的帐前拜下。 “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正在前堂候着。” “我知道了,把锦被放在东厢房吧,等哪天太子殿下前来下榻,就让他自己享用吧。” “奴婢遵命。” 婢女将锦被捧下,规规矩矩地为其关上了房门。 吕不韦一掀帷幄,露出他肥胖的身躯。 此刻他穿着深衣褒裤,刚刚睡醒一个午觉,用沙哑的声音蹙眉低声道:“这时候来找我何事?” 一边沉吟着,吕不韦则穿上皂靴,披上一件黑色外褂,随即下榻对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穿戴整齐,正了正头上的青竹冠,这才安然地拉开了房门。 吕不韦身高一米九,身材魁梧,他若走在前面,身后的家臣就得迈起小碎步才能跟随。 为了将生意做得更加红火,是赵括亲自出钱为他租的这处院落,也正是为了方便吕不韦结交到秦王室成员,特意在他身上花了大价钱的。 幸好,吕不韦没有辜负赵括的期望,不但成功将邯郸纸贩遍了咸阳城的大街小巷,还将赵姬一并送给了太子柱当见面礼。 其实这也是吕不韦迫不及待的一件事情,要不是看赵姬肚子一天天大了,恐怕送给人家都不会要了。 太子柱对吕不韦送的这份厚礼很满意,每次出门,都要先和赵姬在一起腻歪一会再走。 说起赵姬,就连赵括这样的后代人都差点把持不住,更何况是已经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简直被赵姬那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给迷地茶饭不思。 其实赵姬的前夫正是赢柱的庶子,严格来说二人是公媳关系,不过在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讲究。 赢柱对突然死去的儿子感触倒是不深,不过对于吕不韦帮自己带回来的儿媳,则坚定地表示,会比对待亲儿子还要亲的态度去对待她。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一直无子的太子妃华阳夫人对这个儿媳,呃,应该算是赢柱的小妾吧,有一点排斥,可是经过了两个月后,突然得知赵姬已有身孕,也只能得体地让赢柱多照顾一下她了。 “啊,下民见过太子殿下。” 一迈入前厅,吕不韦就看见赢柱正坐在案前喝茶,便挂上热情的笑脸,拱手迎了上去。 “先生不必多礼,快坐。” 赢柱看见吕不韦,屁股没有动,只是代表性地拱了拱手,继续喝茶。 吕不韦坐下,看着赢柱略显憔悴的脸,沉吟道:“殿下,我看您面色略有疲态,怎么?是不是因为昨夜在下民府上饮酒,略有不适啊?” 赢柱闻言无力地摆摆手,继续喝茶道:“非也,昨夜回到殿中,父王跟我说了一件事情,我想来找先生问明情况。” 闻言吕不韦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和赵姬的事情败露了,赢柱特来兴师问罪? 此刻吕不韦也不敢多言,只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看着赢柱。 “先生所贩纸张,可是从邯郸购买?” 吕不韦点头:“正是。” 嬴柱索性也不拐弯抹角,叹气道:“那就对了,父王要我转告与你,从今往后不准在秦国境内贩卖邯郸纸,要将你驱逐出境。” 吕不韦心中一喜,但表面仍表现地诚惶诚恐。 “事情何以至此?” 赵姬的事一旦败露,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只要不是赵姬的事就行,至于贩卖邯郸纸,本就不多的利润,也不是他一人所得,不卖就不卖吧,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相比金钱,吕不韦更愿意保命。 赢柱则愁眉不展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听说父王此去洛阳,与各国诸侯都闹的很不愉快,那赵括还扬言,要让秦国品尝一下没有邯郸纸的苦头,你说父王如何不怒?” 说着一顿又道:“要说此事怪不得别人,就是那赵括太过猖狂,不出口恶气,君父实难平复!” “那……”吕不韦小心问道:“殿下作何打算?” 赢柱无奈摇头道:“还能如何打算,既然是父王下的君令,岂有不遵之礼,这钱不赚也罢。” 吕不韦也跟着叹气道:“哎,如此,我只有就此告别殿下了。” 赢柱随意瞟了一眼吕不韦。 从来都作威作福惯了,有时需要向这些商贾张嘴,赢柱还很不习惯。 吕不韦见状,眼睛咕噜一转,便一目了然。 “不过请太子殿下放心,我会在走之前,将未贩卖出去的邯郸纸一并留给殿下,至于你我所签署的协议嘛,既然生意不在了,也就自然没什么用,一并都留给殿下处理吧。” 赢柱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吕不韦很懂事,简直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用说就知道事情该怎么办。 “先生果然好手段!” 赢柱终于对吕不韦用力夸赞了一回。 随即一顿,却又露出不舍之情道:“得遇先生,实乃孤之幸事,不如我向父王求情,让先生留下来做我的门客,可好?” 吕不韦心中一阵冷笑:“呵,贪得无厌的家伙,我要与你谋事,还不得被你榨个干净?若是没有赵括还好,如今秦国国力远不如赵国,我又怎会舍本逐末?让我给你当门客,真是异想天开!” 吕不韦嘴上却说:“能得太子殿下赏识,实乃下民三生有幸,只不过家翁还在赵国,下民实在难以割舍,故不得不拜别殿下了。” “可将乃翁接到咸阳,忠孝岂不一举两得?” 吕不韦笑着摇摇头:“家翁挂念旧居,又怎会前来咸阳,不可不可。” 见吕不韦坚持,赢柱也只好作罢,抚着胡须道:“既然如此,孤便不做挽留,还望先生一路保重。” “下民就此,拜别太子殿下。” 吕不韦撅起屁股弓着身,高高兴兴地将赢柱送出了府门,站在府门前,吕不韦不禁一阵踌躇满怀。 嬴稷一道君令,就想把民众们用纸的热情给抹杀?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又能是啥? 不要忘了,现如今,就连告示上用的都是邯郸纸,他又怎么可能一刀斩断? 既然要将自己驱逐,那就驱逐好了,反正在这咸阳,低廉的利润吕不韦早就不想干了。 赵括曾答应他,所有邯郸纸的贩卖权会由他全权代理。 吕不韦将来要面对的,可是数不完的金山银山,又怎么会在意这点蝇头小利。 翌日,吕不韦便收拾细软,带着家眷坐上马车直奔赵国邯郸。 出了咸阳一路向东北特意绕道渑池,查看一下赵括给自己的新任务。 吕不韦这一走,呆呆地望着眼前不足两箱的邯郸纸,赢柱愣了。 “没想到,这邯郸纸卖的这么好?” 原本以为,等吕不韦走后,自己还能再偷偷用上一段时间,可是没想到,当初眼看着满满十大车的邯郸纸,转眼就销售一空? 虽然嬴稷为了提前避免赵括跟他打经济战,特意将吕不韦驱逐出境。 可是万事并不是一纸君令就能改变的。 最近几日,咸阳城中到处都在议论着一件事。 那便是由吕不韦开办的将纸司突然关门大吉了,其中缘由自然是因为查出吕不韦实乃赵国细作,秦王念在其进贡有功,没有杀他,将他驱逐出境。 本以为这是件不起眼的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可是短短几日之后,人们忽然发现买不到那么便宜又好用的纸了,一时间陷入了莫名的恐慌。 “秦王有令,各家各户所有纸张全部交出,若有私藏不交者,斩!” 一队队游缴挨家挨户地开始搜查,一旦查出私藏纸张,直接可以押送至衙司,按照秦律问罪。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函谷关外的盟军越聚越多,而在咸阳城中,竟有了谈纸色变的趋势。 秦王为了表示对抗赵国的决心,直接一把火将收缴上来的纸张全部焚毁,然后命令三军将士严阵以待,准备迎接一场声势浩大的百万人大战。 ------------ 第八十九章 鱼儿上钩了 望着漫天大火,公子赢柱心疼的要死。 这烧的哪里是纸,分明就是用不完的荣华富贵啊。 赢柱的心里苦,可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四十多岁的年纪,老君父一直把持朝政,前面已经熬死了一个太子,自己这个太子还是临危受命,不得已才当上了秦国的太子。 不得不承认,嬴稷绝对算得上是大秦帝国的奠基人,如果没有他的英明领导,先帮嬴政将六国打残,也就没有嬴政的一统天下。 可越是强势的人总会有个毛病,就是生的儿子一个不如意,两个不如意,甚至扒拉一遍整个王宫内的所有公子,都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 按照筮史官的说法,这是自身气场太强大,把整个国运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所要承受的压力也可想而知,当不如意时,就会给各个公子们下达高压命令,希望他们能秉承君父之志,尤其是太子,嬴稷只想将之培养成为一名合格的帝国接班人。 悼太子正是因为作为质子而死在了魏国,现在虽然嬴柱很幸运,嬴稷也没有让他再去当质子,不过在国内的生活一点也不比在国外强多少。 首先每天繁重的公文需要审阅,其次便是看书写文。 不要小看了这些琐事,真的繁重起来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尤其这些事还都和纸张脱不开关系,一旦没有了纸用,赢柱将要重新去面对成捆成捆的书简,无论是轻便还是容错率,都和纸张不是同一个段位的事情。 想到这些,嬴柱就有一种坠入深渊的错觉,就连做梦,都是被无数书简砸下来的恐怖场景。 赢柱如此,其他秦国的大臣们也好不到哪去。 如今秦国正处在法律萌芽阶段,任何一条严明的法律,都需要成百上千的文字作为参考,从而进行不断修正和备案。 《睡虎地秦墓竹简》共发掘1155枚竹简,光是能看到的字就有四万余字,可想而知,这四万多字是用多少案例精简后的法律条文,而且还是一名郡县狱吏小吏的个人工作笔记,其背后所代表的是秦吏们辛苦付出,是一名小吏每天都要面临的工作。 小吏的文字工作都是如此巨大,而那些王都里的大臣又该如何? 每日奏章、各郡县县志文书、案件爰书、战报、统计等等诸如此类,他们所面对的烦琐工作,是后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然而赢柱只是表率,更多人为这场大火感到扼腕叹息。 唯有那些已经成为定式的文书被幸免,珍藏了下来,所有空纸都被付之一炬。 悄无声息间,大臣们之间形成了某种默契,谁手上的公文若是用的纸张,就会被优待,受到许多官吏的关心,并积极查办。 而遇到新的竹简出现在眼前,就会感到一阵头疼,从而恨不得直接将之甩到一边。 在一番苦思冥想之后,嬴柱倒是想出一个办法。 既然君父有令,一律不准使用空白纸张,那干脆就把每一张纸都写上三五句话,从而能够逃脱掉御史司的追查。 没想到,这个办法果然奏效,毕竟老秦人都比较喜欢按规章办事,明显留下来的纸张完全符合君令,那也就不必过多追究。 嬴柱彻底麻了,干脆连夜从床榻底下拉出吕不韦赠送的纸张,提起毛笔奋笔疾书,在上面写上:“太子殿专用公文纸”的字样。 整整一夜没合眼,就连一向宠幸的赵姬也被他抛之脑后,大功告成之时,赢柱瘫倒在满满一地的公文纸上,望着天花板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纸,足够他使用一段时间了,整个太子殿的官吏都会享受到这份福音。 当然,缺钱时,赵姬想要点绫罗绸缎时,嬴柱就会如数家珍地拿出几张,来换取一些金锭。 一段时间下来,箱子里的纸竟然见底了。 那些买了太子殿专用纸的大臣,舍不得用竟然纷纷珍藏起来,成为了向同僚们炫耀的资本。 尝到了甜头的赢柱,又怎会嗅不到商机,于是向远在赵国的吕不韦送去了一封密信,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给他送些纸来。 正如赵括所料,鱼儿上钩了。 随即告诉吕不韦,纸张的价格由于供不应求,已经连翻了十倍有余。 即使如此,赢柱也咬牙答应下来,先付款再发货,然后在太子殿里忍受着煎熬,时刻都在等待享受货到拆箱的酸爽。 不知不觉间,一条埋在咸阳的暗线逐渐形成了规模,不知何时起,黑市里悄悄流通起邯郸纸,所售价格直线攀升,不断触碰着人们心里的价格底线。 看到大臣们对纸张竟然如此趋之若鹜,嬴稷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一样,也渐渐开始享受起用纸批阅奏折的快乐。毕竟这些秦吏愿意花高价买纸,用的又不是国库的钱。 眼前的快乐相比深谋远虑,经过时间和习惯的催化后,竟渐渐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与此同时,赵括竟然兑现了承诺,给所有前来参战的诸侯,提供了与军粮等价的铜钱。 有了钱,在哪里不能买到粮食? 嬴稷不想卖粮给这些反骨仔,然而面对财大气粗的盟军们,他不卖有的是人愿意卖。 按时按晌发放军粮这么诱人的伐秦条件,自然人们争先恐后地前来加入盟军。 到目前为止,函谷关前,已经聚集了足足百余万盟军,他们打着各色旗帜,面对秦国的咽喉要隘虎视眈眈。 其中分别是,楚国土黄旗占据最多,果真实现了熊完对赵括的承诺,八十万楚卒顶在最前面。 魏国赤色旗稍逊,二十万全副武装的魏武卒列在右翼。 齐国蓝色旗,十万技击卒列于左翼。 韩国紫色旗,五万强弓兵位于后军。 函谷关上,黑色秦字纛旗预示着此次是为秦王御驾亲征。 嬴稷立于函谷关城楼上,望着山外的茫茫大军,蹙眉问道:“楚魏齐韩四国都到了,为何唯独不见赵国兵在何处?” 范雎手搭凉棚张望半天,这才回头道:“君上,根据斥候来报,赵括扬言只出粮不出兵。” “确有此事?”嬴稷仍有些不太相信。 范雎肯定答道:“以目前看来,应当不假。” 嬴稷疑惑道:”这些诸侯怎么就那么傻,赵括只出粮,如果得不到好处,肯定会随时断了这些人的粮食。 远在秦国的地盘,他们这是打算全部埋骨他乡吗?” “呵呵,这谁又能想到呢?老臣以为,他们定然是对我函谷关势在必得,才出此下策。” “哼!”嬴稷一声冷哼:“我函谷天险,岂是靠他们人多就能取胜的,真是不自量力!” 说着又道:“如今秦之锐士训练如何了?” 范雎连忙拜道:“回禀君上,一万锐士皆由蒙骜将军率领,刚刚在狄戎大展雄风,随时撤回函谷关,对抗联军!” “善!” 秦之锐士直接从原先的五千人,增加到了一万人,嬴稷为此可谓是下了血本,每一名锐士配备的装备比以前更加精良。 以目前看来,只要锐士大军一到,杀入敌阵,定可取得首战胜利。 “现在蒙骜将军在何处?还有几日可到?” 范雎忙道:“三日即可抵达函谷关。” “善!” 嬴稷的目光越发变得凌厉:“三日之后,便对盟军发动奇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面对百万盟军,嬴稷御驾亲征,身后王陵司马靳白仲等名将皆在其列,而在关城下,仍有三十万秦军枕戈待战。 范雎顿了一下,拱手道:“君上,盟军百万大军,若是轻易出关,怕是对我军不利。” 嬴稷正欲带人下去,闻言回头洒然一笑,轻轻吐出几个字:“范相多虑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一甩黑色披风,走下城楼。 这句话把范雎说愣了,秦王一向沉稳,也许是他真的多虑了,唯一的解释便是秦王早就和盟军们打通了关系,很可能在盟军之中潜伏着秦军的内应。 想到这里,范雎恍然大悟,顿时又对战事重新拾起了信心。 早在樗里疾对抗六国伐秦时,就使用过一招毒蛇出洞,直接杀的盟军丢盔弃甲,死伤遍地。 然而今天,这个办法嬴稷照搬,甚至还有了新的手段,为确保此计的万无一失。 如果按照这么想的话,此战定然有了十足的把握。 念及此,范雎便不再多想,又回头看了一眼盟军轻蔑一笑,转身随着嬴稷的步伐离去。 三日后,蒙骜率领一万锐士如期而至。 蒙骜与蒙武父子二人在受了秦王军前授命的刹那,顿时双眼变得通红。 “请君上放心,此战,末将定可直取中军,杀了赵括小儿,一雪前耻!” 闻言嬴稷干咳了一声。 “咳咳,呃,蒙将军莫急,赵括不在中军。” “什么?赵括不在中军?!” 父子二人对于秦王的回答大感意外。 一路上风餐露宿,正是不断给将士们加油打气,只为一雪前耻,好好杀一杀那黄口小儿的威风。 但是没想到,临到阵前才发现,罪魁祸首竟然不在? 二人错愕的表情,使得嬴稷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根据探马来报,赵括此次并未出面,所有盟军皆是各自为战,并未推举盟主。” ------------ 第九十章 秦楚之战 这玩笑开得未免有点大了,赵括组织的会盟,万万没想到,眼看开战在即,主帅竟然不是赵括。 好歹这是上百万大军,若是群龙无首,未免显得太过儿戏了。 但偏偏事实就是这样,一百多万人各算各的,没有统一指挥,全部见机行事。 “那赵括不在中军,不会在侧翼吧?”蒙骜疑惑地问道。 范雎叹口气回道:“赵括也不在侧翼,而是在邯郸。” “邯郸,这……” 父子二人此时一个比一个头大,怎么都没想到,赵括会在关键时刻袖手旁观。 “这仗打的甚是没意思,若是一群乌合之众,何须锐士出手,徒众即可让他们有来无回!” 蒙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明显带着兴奋之色。 对面可是百万盟军,作为名门之后,又何尝不想一战成名。 “君上,末将请战!” 说着蒙武轰然拜下。 嬴稷与范雎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激动之情。 盟军在关前叫骂已经不下十天,但每次都是无人应答,骂阵的盟军将领轮番上阵,几乎都快将嬴稷的祖上问候了一遍。 可秦军就算气地两眼通红,没有军令也不能轻易迎战,所有秦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就等蒙氏父子率军前来,痛痛快快地和他们打一场。 现今竟然发现赵括不在军中,这更增加了嬴稷想要痛击盟军的决心。 “蒙武听令!” 蒙武虎躯一震,连忙拜道:“末将在!” “命你率五千人马顺山路而下,出其不意,夜袭敌营!” 蒙武脸上一喜,忙问:“请问君上,是骑兵还是锐士?” 嬴稷坚定地吐出连个字:“锐士!” 蒙武大喜过望,沉声拜道:”末将遵命!” “去吧!” 嬴稷抽出令箭,丢给了蒙武。 既然是山路,当然不方便骑马,若是带领锐士劫营,虽然少了机动性,但足可以自保,更是为了打持久战。 骑兵虽然来去如风,最擅长长途奔袭劫掠。 可一旦陷入万军丛中,骑兵的优势就会大大降低,并且只会成为弓箭兵的箭靶。 但锐士不一样,他们全副武装,手持大盾长矛,腰间短剑,身负强弩,简直就是秦国的特种作战部队,一旦深入敌阵,就会像一把利刃一般,所向睥睨,杀的敌人望风而逃。 既然秦王决定用锐士,那就说明并不打算和盟军躲猫猫,而是选择正面作战。 待蒙武兴致昂扬地前去点兵,嬴稷这才将目光看向蒙骜。 “上将军,蒙武深入敌阵死战,能否一战夺魁,就看你了。” 蒙骜慌忙拜下:“君上但请吩咐,赴汤蹈火,末将在所不辞!” “好!” 嬴稷当即下令:“蒙骜听令!” “末将在!” “待敌营大乱,命你率领一万精骑正面突袭,前去接应蒙武,若是不敌,提头来见!” “喏!” 蒙骜接过嬴稷递来的令箭,仿佛万钧之重。 嬴稷这样安排,也是军中惯例,一旦有子冲锋陷阵,必有其父前往接应。 等蒙骜下去,嬴稷再次低喝:“众将听令!” 一众武将齐声低喝:“嗨!” “各率本部人马,共计二十万大军,待开战之时,鼓噪而行,定要杀盟军一个片甲不留!” “喏!” 嬴稷回过头来,望向茫茫的关外。 今夜,在那里,势必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看看,赳赳老秦,顽强不屈,即使对面人多势众,胆敢来犯,虽众必诛! 黄昏,落日的余晖顷撒在这位秦国君主的肩上,竟在他黑色甲胄之上泛起点点金光。 “君上,是否派出信使,告知韩魏齐三国,该收网了。” 老内侍拜在嬴稷身后,脸上的褶皱纵横交错,眼中尽是沧桑。 嬴稷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却并未见一丝不敬,而是郑重一拜道:“有劳黑叔。” 黑叔只是淡淡摆摆手,躬身退下。 嬴稷长长吐出一口气。 黑叔已经服侍了他四十年,二人早已超出了主仆之情,更像是亦师亦友无话不谈的长辈。 这招黑虎掏心的计谋,皆由黑叔全权谋划执行,嬴稷也对此言听计从。 夜幕渐渐落下,今夜注定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盟军大营内,三更鼓刚刚敲罢。 函谷关以南的山林中,沙沙的声音越发变得清晰。 忽然,漫山遍野都被一片黑影渐渐笼罩,由上而下快速穿行在树影婆娑之间。 黑影蔓延至山脚下,一声呼哨骤然停下。 蒙武掀开头上的黑色斗篷,放眼望了望山下灯火通明的盟军大营,咧嘴露出一抹阴狠的笑。 这里处于中军与左翼的交汇处,往左是八十万楚军,往右便是十万齐军。 不过蒙武的目的不在齐军,而是最庞大的楚军阵营。 “将军,我们先攻哪里?“ 副将站在蒙武身后小声问道。 蒙武沉声道:“这还用说,直取楚军中军大帐。” 此次楚国领军大将景阳,都尉李园,二人掌兵可谓是被寄予厚望,准备一举将秦国打残,最后折往西南,收服西蜀之地。 但此时正值夜深人静,人困马乏。 楚国的将士们忙碌一天,各营帐中已经是雷声一片。 所谓的八十万大军,其实就是楚王召集的各番部率领本部人马,将他们凑到一起,准备共同分食秦国这个大蛋糕。 但即使楚国的军纪是最松散的,也会在战时对营垒严防死守,一队队楚士手执长矛,在大营各处来回巡视。 如今世道变了,已不像春秋时期,大家基本都保持正面作战的习惯,把士兵们排成整齐的军阵,来回正面厮杀。 一声号令便拿起兵刃杀个你死我活,鸣金收兵便放下武器,互相还能聊上几句。 现在只要战时,大营内外,里三层巡逻放哨,外三层暗哨值守,互相都得提防对方搞偷袭。 但三更天正是两班换班之时,蒙武所率领的锐士,个个身手矫健,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渗透到了楚军大营内部。 八十万人的大营,其内大如城郭,若是不能统一作战,进去后几个拐弯就很可能会迷路。 秦之锐士一进入大营,就猛然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敌袭,敌袭!” 箭楼之上的岗哨急忙吹响牛角号,并时不时地放声大喊,顿时让整个大营都开始变得沸腾起来。 “随我杀!“ 蒙武射杀一名岗哨,抽出长剑大喊一声。 “杀呀!” 五千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呐喊,随着蒙武的步伐,朝着中军大帐冲去。 “大将军,不好了,秦军劫营!” 小校慌慌张张跑进来,景阳一咕噜就爬了起来。 “什么?秦军!” “快,随我迎战!” 景阳手脚麻利地套上盔甲,抓起长剑就冲了出去。 若论起和秦军对战经验,景阳可以说十分丰富。 只不过都是败绩,从未胜过。 即使如此也不用担心,有句民谚叫:失败乃成功之母。 失败的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中军大帐的护卫皆是楚之精锐,蒙武想要杀进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不过蒙武久经沙场,他深知自己所率五千锐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死一个都够他和老父心疼半天。 所以蒙武并未打算和他们硬碰硬,自身的任务只是将楚营搅乱,至于能杀多少,那就见机行事了。 眼看着中军大帐方向,乌泱泱的黄色甲胄朝自己冲来,蒙武选择避其锋芒,采取迂回作战的原则,一见他们杀来,调头就朝别的方向杀去。 如此一来,景阳在后面追,蒙武带着人满大营跑,最后竟然真让他绕到了中军大帐。 抬头一看黄色纛旗,蒙武一个眼神,副将便冲上前去,给蒙武架上人梯。 三下五除二就怕上了金顶,蒙武双手握着一柄弯月剑,朝着旗杆用力一挥。 足有大腿粗的旗杆便应声倒下,狠狠砸在了几名护旗都尉身上,登时吐血身亡。 纛旗倒下,秦军中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蒙武高声大喊:“敌帅已死,跪地者免死!” 麾下众将士随着蒙武,高声大喊:“敌帅已死,跪地者免死!” 那些楚军们看到秦人杀来,呼号着想要冲上前去,却忽然听到了主帅已死的消息。 顿时许多楚卒都陷入一片惊慌。 紧随其后的景阳听到呼喊声一愣,连忙大喊:“都别听他的,我还未死!” 但是身边一千护卫的声势又如何跟秦军相比,很快便被其他的呐喊声淹没其中。 在纛旗倒下的那一刻,函谷关的石门隆隆开了一条缝隙,随即一个个身形矫健的黑影闪出,是蒙骜率领一万骑兵杀出。 “纠纠老秦,虽众必诛!” “杀啊!” 战马嘶鸣,吼声震天,楚军大营中陷入一片慌乱。 “大将军,汝可安好?” 都尉李园终于找到了景阳,一见面就急切地问候。 景阳真率领亲卫忙着四处追杀楚军,匆忙之中回头道:“我无大碍,速去通知左右盟军,前来迎战秦军!” 李园喊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等李园走远,景阳心中疑惑:“中军大营这般动静,为何其他盟军仍未察觉,还需要去告知?” 想到这里时景阳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甩甩头嘟囔道:“这绝不可能,援军定是被秦军牵制住了。” 于是景阳再次振作精神,举剑道:“随我杀!” 但李园的待遇明显不如景阳,他所率领的亲卫只有五百人,当蒙武发现他的时候,知道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 ------------ 第九十一章 两败俱伤 “所有人,跟我来!” 蒙武犹如发现了猎物的野兽,两眼放光挥手大喊。 匆匆往外跑的李园抬头一看,只见一群黑甲锐士朝自己扑来。 “吾去,秦贼!” 李园一声喊,调头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先。 奈何蒙武的身高将近两米,迈出一步顶他一步半,不须多时就扑到了跟前。 原本李园还想浑水摸鱼给混过去,却没想到自己就是那条鱼,干脆停下脚步也不跑了,准备和秦贼来一场正面较量。 毕竟这周围全是楚卒,只要坚持一会,必然会有援军赶到。 “列阵,杀!” 李园抽出佩剑,迎着蒙武就冲了过去。 可是当蒙武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李园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一个身高两米满身是血的大汉,所能带来的那种压迫感,不是什么人就能抵挡得住的。 那些李园的亲卫们只是一个回合,就被他手中的新月剑割断喉咙痛苦倒地。 蒙武此刻犹如地狱来的恶鬼,见一个便杀一个,来两个左右开花。 三个的话一个正蹬,从容地再补上一剑。 赵括在燕营之时,随带的百人斩大将已是万中无一,可看蒙武这架势,绝对可以以一当十。 正值壮年的蒙武直到此刻,才深刻体会到了与万军丛中夺上将首级的极致快感。 李园已经彻底被吓傻了,等蒙武杀到跟前,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身边的护卫便被他身后的秦卒给一个个撂倒。 只见一道寒光在眼前划过,接着李园惊奇地发现,他竟然飞了起来,一个旋转之下,却看到了一具很熟悉的无头躯体喷着鲜血,跪在了蒙武的面前。 蒙武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李园的发髻,随即高举大喝:“敌将伏诛,继续随我杀!” 一名亲随弯腰将李园腰间的令牌扯下,塞入怀中,继续跟着蒙武四处截杀。 李园一死,楚军督军就已乱作一团,更何况这些楚卒们,随即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景阳眼看着大营变得混乱不堪,慌忙组织人马循着秦军杀人的足迹追击。 蒙武也随着继续深入,发现楚军越聚越多,杀也杀不完。 正在眼前变得寸步难行时,忽听营外发出一阵轰隆隆的铁蹄声,顿时精神为之一振。 “父君来了!” 蒙武瞬间又变得精神百倍,振臂高呼:“破敌就在此刻,随我杀!” “杀,杀,杀!” 数千锐士发出震天呐喊,响应着营外的马蹄声。 蒙骜一骑当先,手执丈二铜矛,循声杀奔而来。 在他身后,一匹匹骏马掠过,手中弯刀寒光乍现,所过之处,楚军一片鬼哭狼嚎。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景阳根本就不相信秦军战力竟然如此生猛,连忙呼喝传令官,收拾部队,结阵抗敌。 幸亏是极富战阵经验的老将,要不是昨夜饮酒头痛,也不至于现在面对敌袭而陷入短暂的惊慌失措。 楚军在经过短暂的惊慌失措后,在景阳身前渐渐收拢部队,形成了一个不容小觑的圆形阵。 渐渐的,随着圆阵不停旋转,人数规模也在无限增大。 在所向无前的杀戮中,蒙骜终于和蒙武两军汇合,清点各部人马,已是一共损失了三千有余。 “父亲,我们一起杀过去,取了景阳老贼的狗头!” 蒙武早已杀红了眼,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楚军,就有一种想冲上去的冲动。 蒙骜当即勒马,赤血马发出一阵啾啾嘶鸣,前蹄腾空人立而起,这才稳稳停下,不停喷着响鼻。 “吾儿不可莽撞,随为父只与四周骚扰,莫与其正面相抗。” “遵命!” 两军集结成冲阵,骑兵在前开道,锐士在后扫荡,犹如一辆冲锋战车在楚军大营中左冲右突,一路所向披靡。 但毕竟楚军人多势众,缓过劲来之后,秦军的回旋余地越发变得狭小。 金戈铁马与盾牌猛然撞在一起,一支长矛从下方直接洞穿马脖,狠狠刺进了秦骑的腋下。 但是执矛的楚卒,早已被踏碎了头颅,红白之物四处飞溅。 骤然间,一声长号回荡在蒙骜耳边,他抬头望去,大营外早已是火光冲天。 “君上,君上来救我们了!” 在一瞬间,蒙骜心中万丈豪情竟化为雾气,湿润了眼眶。 景阳警觉地抬头,一丝惊恐划过眼底,随之愤然怒吼:“秦贼,今日我楚军定与尔决一死战!”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面对咄咄逼近的秦军,不知是谁起头,在楚军大营中唱起了独属于他们的战歌。 战歌声起,瞬间就汇聚了所有楚军的豪迈之情,歌声越发变得铿锵有力,随着节拍,每一名楚卒则用剑拍打盾牌,踏着有力的步伐冲向秦国大军所在之处。 二十万秦军面对被歌声聚拢气势磅礴的楚军,立即结阵准备迎敌。 大营外,黑色铁甲洪流黄色楚军形成了对抗之势,而庞大的楚军阵营,却让秦军尤显单薄。 可是面对多如黄沙的楚军,嬴稷立于战车之上却丝毫不惧。 “将士们,彰显你们武勇的时候到了,传我军令,败无过,战有功,杀敌一人赏爵,杀敌十人,拜将!给我杀!” “吼,吼,吼!”秦军猛拍胸口三下。 太阿剑猛然放下。 “放箭!” 几名传令官高举红色令旗,在军阵前快速飞驰而过。 “大风,大风,大风!” 一队队秦弓手迈着整齐的步伐冲上几步,接着便射出早已准备好的箭矢。 黑压压的箭矢如风一般席卷而来,景阳目色一紧高呼:“防御!” 这声音犹如坠入湖中的石子,顿时激起一圈圈楚卒高举盾牌。 “啾!”一只大雁飞过,惊鸿一瞥,由数十万楚军组成的圆阵哗啦一声,变成了犹如龟甲一般的盾牌阵。 万千箭雨疯狂落下,狠狠扎在了盾牌之上。 “冲!” “杀啊!” 秦军们掩势开始冲阵。 奔腾的战车,犹如黄河之水,汹涌而来。 景阳随即演变阵形,盾牌轰然落下,猛然砸在脚下。 “轰!” 无数战马嘶鸣着一头撞在盾牌之上,一瞬间两军正式交战,人仰马翻。 蒙骜率领的精骑围拢上来,渐渐与友军一起汇入这场无休止的杀戮。 嬴稷高立战车之上,左右看了一眼,大喝一声:“韩魏齐还不来战,更待何时?” 这一声喊,恰与景阳异口同声,遥相呼应。 没错,正在两军交战正酣之时,三国军队却在踌躇不前。 魏无忌在营帐内不安地来回踱步,暗骂魏王迟迟不肯下令。 如今函谷关关门大开,正是乘虚而入的大好时机,可是魏王却犹豫了。 他不敢,他在担心一旦露出背叛秦王之后,所要面对的是秦国举国之力来找他复仇。 虽然秦王也答应了,只要这次帮助他扫灭楚赵两军,就把河西之地尽数归还。 可是如今的形势,他敢要吗? 秦王不简单,但赵括同样也不简单。 事到如今都没看见赵括的影子,鬼知道他还有没有后手。 在胜负难料的时候,魏王越发看不清形势了。 和秦国势不两立的魏王尚且如此,更别提作为墙头草的齐国了,压根只是陈兵关外,就没打算插手这场战争。 而韩国则更是让人啼笑皆非,他收了秦王的好处,却又摄于赵括的威严。 只能表面上答应秦王,背地里却放赵国的士兵进驻宜阳,直逼渑池秦国驻军。 如果让秦王得以喘息之机,发现了他做的这件背信弃义的事情,那回过头来肯定要将他收拾一番。 赵括跟他说的很清楚,要想自保,唯一的机会就是帮助赵国把秦军打残,让嬴稷无力报复韩国。 秦楚两军交战,冲杀了几个回合仍不见援军赶到,嬴稷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了事态的发展。 如果依照这样再打下去,双方谁也别想保存实力,只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传令,鸣金收兵!” 嬴稷身后的铜锣发出刺耳的声音,狠狠刺痛了嬴稷的内心。 秦军听到中军传来一阵鸣金之声,于是各将校指挥各部,有条不紊地收拢部队,犹如退潮的潮水一般,随着嬴稷的中军战车,退回了函谷关。 望着楚军退去,景阳狠狠抹了一把冷汗。 如果秦军选择死磕,恐怕自己带来的八十万楚军全部都得交代在这里。 秦军的战力实在太可怕了,面对数倍与己的楚军也丝毫不惧。 一战,楚军损失三十万,而秦军却只损失了十万人。 三比一的战损比,这个战绩,不愧是秦王御驾亲征,士气可谓是到了顶点。 回头再一看,根据统令官来报,督军李园战死,损失大小将校不计其数。 景阳不忍地闭上双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转眼已是天色将晚,这一战整整打了半夜和一个白天。 …… 放下景阳送来的战报,赵括在躺椅上狠狠伸了个懒腰。 他已经在这把躺椅上躺了一下午,从各处送来的战报来看,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没有出什么差错。 经此一役,秦国定然不会再轻易出关,就等着盟军各自散去,此战不了了之。 “哼!” 赵括冷哼一声,估计此刻的嬴稷已经是暴跳如雷了吧。 毕竟正在自己奋力迎战之时,韩国这个怂包竟然把宜阳送给了赵括,并且还被打着燕国旗号的赵兵打到了渑池。 ------------ 第九十二章 战国第一神豪 嬴稷肯定有种一张嘴,飞进去一只苍蝇的恶心感。 前面打的热闹,却没想到家被偷了,而且还是秦国的经济命脉,宜阳铁矿! 赵括掀起身上的毛毯,驱退侍女站起身来。 景阳要求赵括召开五国盟军会议,但赵括只能一笑置之。 当初召开誓师大会时都没想起来赵括,现在挨打了想起来喊妈了,有个毛用? 反正别人得没得好处赵括顾不上,只要赵国的目的达到了,一切都好说。 “先生,如今可有高见?” 荀况很是不解,赵括口口声声要自己来当邯郸祭酒,可是一踏入赵府,赵括竟然对学宫之事只字不提,又是安排婢女又是歌舞升平的,他到底有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厉害? 但是现在,正安心享受美好生活的荀况,却忽然听到赵括开口问出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顿时心中十分惊讶。 不过到底是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赵括的这个问题荀况一听就知道他所问为何。 于是只好丢弃掉刚刚掰出的核桃仁,搓搓手道:“若是括君有胆识,便可谴一支精锐,从渭水渡过黄河,直取咸阳。” 听到荀况的意见,赵括仰头哈哈大笑:“先生果然是法家先驱,主打的就是一个直奔主题。” 荀况道:“如今天下生灵涂炭,唯有以战止战方为上策。” 赵括却玩味道:“先生可知,我赵国正值养精蓄锐之时,乱起战端,与民生无益。何解?” 荀况点点头:“所谓民生,即为民之生计,如今赵国民有田可种,贾有纸铁之利,兵可为战,方为大国之幸事矣。” 赵括神秘一笑:“先生可知,如今我以不战可屈人之兵!” “哦?”荀况错愕。 随即赵括转身对赵高道:“去,将吕不韦叫来。” 赵高躬身一礼,对身边的男童怒了努嘴。 赵括一看,蹙眉道:“怎么?你如今小小年纪,就骑在他人头上想作威作福?自己去!” “下臣不敢,这便去。” 赵高连忙拜下,这才飞奔而去。 赵括转身看向这名大童。 他是赵括从闾肆带回来的,正是与赵高扭打的那名男童。 当时赵高还想要帮赵括斩草除根,不过赵括看他年幼还很激灵,一时心软就没有同意,便将他带了回来。 只要眼明手快,就得为己所用,这是赵括用人的宗旨。 “你叫什么名字?” 赵括与荀况相让,重新坐了回去,继续磕核桃吃。 掰核桃是个技术活,一般手力不大掰不开,只有借助专用工具才行,不过现在还没有工具,赵括也懒得侍女伺候,所以选择自己动手。 吭哧掰了半天才吃了一个,这让荀况没少笑话。 听到家主询问,大童连忙拜道:“回禀太昌君,小人乃楚国范氏,单名一个增字。” “你叫范增?!” 赵括手中的核桃咔啪一声应声而开。 赵括缓缓将掰开的核桃放下,上下打量着他。 想不到,无心之举竟然又被自己抓到一个人才。 难道战国这么小,几个未来的天才都被自己赶上了? 范增是居鄛人,由于楚国被秦国打败,作为战俘到了秦国的地盘,又逃到韩国宜阳,凭借聪明的脑瓜,混了个闾令伴童度日。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就被自己掳到了邯郸,真是世事难料,让人应接不暇。 赵括回头看看荀况身边比赵高还小一岁的男童,回头看看范增,不禁苦笑起来。 荀况见状疑惑问道:“括君为何失笑。” 赵括摆摆手到:“无他,我只笑我赵括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上天如此眷顾。” 于是扭头对范增道:“以后你就与赵高为伴,共同拜先生为师吧。” 范增见赵括如此大度,竟然允许他拜师学艺,大喜过望地连连拜道:“小的谢过家主恩典。” 这个赵括,这么喜欢给自己招揽学生,不由地也跟着摇头苦笑。 随即慨然伸手抚慰身边的小男童道:“李斯啊,从今往后,范增与赵高便是你的师兄,定要好生向二人讨教才是。” 李斯稚声道:“学生谨遵师尊教诲。” 说着转头拉上范增的手道:“师兄,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范增很开心地点头答应:“师弟尽管放心,为兄一定会照顾你的!” 赵括与荀况相视哈哈大笑,为这两个孩子的年少懂事欣慰不已。 少倾,赵高便带着吕不韦匆匆而来。 “下臣吕不韦参见太昌君。” 吕不韦肥胖,能这么快赶到实在是难为他了。 赵括抬手道:“免礼吧,赐坐。” 一声令下,还没等侍女动手,三个孩子便你争我抢地前去为吕不韦抬来一张几案和一个草蒲团。 吕不韦一抬眼,看见赵括和荀况都是躺着摇椅,虽然有些唏嘘,不过也认了。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商人,无官无爵,又怎么能享受如此厚待。 但赵括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则解释道:“吕公不必误会,这摇椅只是我临时谴将做坊做了两把,实在没有多的给吕公做了。” “哈哈,太昌君客气了,在下岂敢。” 这句话让吕不韦的心里很舒坦,虽然跪坐在草团上,但心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失落。 “吕公这几天,在邯郸可还住的习惯?” 吕不韦看到侍女端上来的瓜果零食,抬手拜道:“承蒙太昌君挂念,一切安好。” “那就好。”赵括点头。 “对了,最近咸阳的纸卖的还顺利吗?” “顺利,十分顺利。” 吕不韦说完,顿了一下。 见赵括问完就没有了下文,这才沉吟道:“呃,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呵。” 赵括轻哼了一声,索性直言道:“最近楚军战损严重,急需一笔资金抚恤阵亡将士,百万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呃……” 听到这个数字,吕不韦不由得心头一颤。 那可是百万金啊,从赵括嘴里说出的,还能是黄铜吗?肯定是价值五千钱一金的真金! 想想都觉得肉疼。 可是最近,光从咸阳偷偷贩卖的纸钱,又何止百万金。 这么一想,吕不韦也认了。 “此事还请太昌君放心,十日内,定可凑齐送与府上。” “暧~” 赵括抬手摆了摆。 “吕公误会了,这钱送到我府上干嘛,直接送到楚军荥营多好。” 吕不韦一愣连连点头:“呃,是是,送到楚军荥营。” 现在吕不韦有点小小的后悔,后悔没能留在咸阳,和赢柱那个傻白甜打交道多好,用起心计来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可是就自己的心眼到了赵括面前,却总感觉捉襟见肘,根本不够用。 听到二人的谈话内容,荀况在心里已是震撼地无以复加。 没想到,赵括一张口,就是百万金,这甚至对于一名国君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可是他竟然云淡风轻地伸手就要。 而且更令人诧异的是,吕不韦竟然还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财大气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二人了,简直就是战国第一神豪。 “呃,括君,这纸一张才数钱,竟能有如此丰厚利润?” 赵括看看荀况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轻轻笑了笑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深知赵括的意思,连忙对荀况拜道:“先生有所不知,如今邯郸纸在咸阳已经卖到了天价,其价格已经超过了绢帛十倍有余。” “什么?!” 荀况瞪大两眼,瞬间就被惊掉了下巴。 “绢帛十倍有余?一张纸你卖数百钱?” 吕不韦沉思了一下点头道:“差不多吧,四百钱不足,三百钱有余,估计再过些时日,当可破四百钱。” 这一刻,荀况彻底被他说懵了。 一张纸三百钱,这是什么?金箔吗? 恐怕金箔也不止于此吧? 想了想,荀况不解道:“既然如此贵,那咸阳权贵为何还要买?还不如用帛书岂不更好?” “哈哈……” 闻言赵括与吕不韦皆是哈哈一笑。 吕不韦解释道:“先生所言不假,只是我家主另有妙招。” “是何种办法,竟愿让他们花重金购买?” 赵括则开口道:“贵纸者,攀比心也,人人皆为用纸而荣,无纸可用为耻,自然会竞相购买。” 吕不韦则道:“邯郸纸贵在轻薄,便于书写,不论存储还是焚毁,皆弹指间事竟成,帛书虽好,但与王族专治,世人不得越矩,只能花重金用纸而不用帛了。” 他也只能解释到这了,如此一说荀况恍然大悟。 正如邯郸纸虽然不值钱,可是又问一纸公文价值几何,也许这可就难说了。 假如一件事情,你急需让上面看得见你,还又不失体面,这纸再贵,你就说买不买? 买了,事竟成。不买,先靠后多等等。 一等二等,这件事也就搁置下来,说不定再找都找不到了。 荀况不禁摇头感到:“想不到一张纸,竟能如此神奇,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赵括笑笑,不置可否,转头对吕不韦道:“既然我花了你的钱,就不妨再容许你多做点生意,将宜阳铁矿一并交给你开发吧。” “嘶~” 吕不韦浑身一震,连忙拜道:“多谢家主提点!” 宜阳铁矿,那是多少天下商贾梦寐以求的事情,就算不赚钱,也足可以让吕不韦身价倍增。 就此,赵括的话仿佛还没说完,抬手道:“你先别急着谢,要谢我的还在后面呢。” “从今往后,邯郸纸我决定对其他五国放开权限,皆可以来邯郸购买,价格嘛,一律按照平价销售,不得肆意加价。” ------------ 第九十三章 赵国货币 吕不韦听到又是一个爆炸性消息传出,当即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括。 “家主,此言当真?” 赵括一笑道:“我何时还诓骗过你?” 吕不韦连忙摆手:“不,不曾诓骗,只,只是……” 看到吕不韦因为太高兴,变得语无伦次,赵括看了眼荀况,笑问:“只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说,只是若要卖给六国,恐怕这邯郸纸跟不上卖对吗?” “啊对对,下臣正是此意。” 赵括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再教给你一个办法。” “家主请说。” 现在的吕不韦才发现,自从跟了赵括,新奇的点子层出不穷,只要他稍微动一下脑筋,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别的且不说,但是眼下接二连三丢出的好消息就如连珠倒豆般层出不穷,简直就是他吕不韦的财神爷,随便一个点子起码价值万金。 赵括将手放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道:“想要解决供不应求的局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邯郸纸当成期货来卖。” “期货?”吕不韦感觉听了和没听一个样。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大眼瞪小眼。 就连荀况都被说懵了,连忙问道:“括君何为期货,还请细谈。” “呵呵。” 赵括道:“期货嘛,就是需要提前预定,然后再等一些时日才能供货的一种销售模式。” “这……” 听赵括这么一解释,两人顿时恍然。 原来赵括所说的期货竟然是延迟发货的意思。 可是回过头来一想,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一个节奏十分缓慢的时代,每一步都需要用脚步去丈量,车马劳顿在路上耽误个一俩月都不算耽误,又何来延迟之说? 看到两人不解的表情,赵括只好细细给他们讲解。 “所谓期货,可不仅仅只是告诉他们提前订货这么简单,其中所涉及到的经济学也十分深奥,虽然是以平价销售,但所给我们带来的收益,则不止十倍!” “什么?不止十倍?” “这,这不可能吧?” 看到二人还是一头雾水,赵括苦笑摇头,看来这件事不给他们解释清楚,他们是不会彻底领悟其中奥妙的。 古人,实在是傻的可爱。 “你们看我手中这是什么?” 二人定睛一看:“核桃!” 赵括摇摇头:“错,这是资本!” “现在,你想要这个核桃,荀卿也想要这个核桃,请问,该怎么办?” 二人一愣,荀况道:“那可以猜拳决定核桃归属。” “啊对,或者价高者得也行。” 赵括却笃定道:“不,你们都说错了,我这里还有很多核桃。” 二人惊讶地看着赵括。 “但我就拿出一个来卖,剩下的则需要提前预定,至于预定的凭证,便是这个核桃皮。” 赵括一手拿核桃,一手抓起两个核桃皮。 然后把核桃背到身后,把核桃皮放在了两人面前。 “现在公平了,你们不用抢了,每人一个核桃皮,凭借这个,半年以后自行来取货。” 精明的吕不韦等赵括说完,顿时恍然大悟,捏着核桃皮高兴道:“我懂了,我懂太昌君的意思了!” “先生!” 吕不韦高兴地起身对荀况一拜,道:“家主的意思,我们只用一小部分纸,做上特殊标记,凭借这张纸,就可以在半年后买到相应的货。” “家主,下臣说的对否?” 赵括一点头:“嗯,有这个意思了。” 荀况则不解道:“可是,半年后,不还是供不应求的局面吗?” 赵括道:“那可不一定哦,也有一部分还想奇货可居呢,拿着这张纸在这半年期间来回倒卖,这张纸就会无限期延长,这才是期货的精髓。” 吕不韦仿佛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对赵括伸出大拇指:“家主果然妙啊!” 荀况才渐渐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你用这张纸,就换来了千倍万倍价值的金银,人们会根据纸的面值,来决定这张纸的价值,是这个意思吧?” 赵括欣然点头道:“对!” 谢天谢地,这二位战国精英终于开窍了。 “我为这种办法取名货币!” “货币!” 二人相视无语,仿佛此刻天灵盖被敲开一个大窟窿,咕嘟咕嘟地往里灌着天地灵气。 “太妙了,家主简直堪称天人之术,此办法绝对可使我大赵将天下的金银财富全部吸纳到麾下。” 作为商贾中的精英,吕不韦似乎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玄机。 相对于他们铜本位的惯性思维,赵括的办法不知比他们高出了多少段位,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赵括继续道:“这只是一个开端,将来盐铁之利皆可以此为模板,让货币走入千家万户,一举整个天下的财富收入囊中,将他们牢牢和赵国的国运绑定在一起,无论是车马,兵刃,甲胄,还是吃穿用度,通通为我所用,到时候谁还敢与我大赵争锋!” 荀况听后,断然起身对赵括拜下:“括君高见,况受教了。” 三名孩童看见,就连荀况都要拜赵括,心中更是震撼不已,纷纷跟着拜下,同时暗自都在庆幸,能遇此明主,实乃三生有幸。 赵括长身而立,仰天大笑,面对着阳光,将他身后的背影拉出很长很长。 正如赵括计划的那般,吕不韦回到府上,便急切地吩咐家臣,开始着手计划这件事情。 他连忙招来印章将做,特地为赵括描摹了一幅画像,将他拓印在印章上,随即两边用大篆写上货币二字,紧接着下面便是大赵国将做府铸钱司联合监制云云一行小字。 拿着盖上朱砂,一张大红的货币就此问世。 吕不韦又马不停蹄地跑到太昌君府,让赵括亲自查验。 赵括拿着纸张一看,蹙眉道:“一大张纸,却只占用了三分之一还不到,这简直就是浪费嘛。” 吕不韦错愕:“家主,如果满张纸都印上,如何写字?” 赵括叹气道:“你这么聪明,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谁傻了还拿这货币去乱涂乱画啊,去,改了,按照章的大小,把一张纸分成六宫格,两面全部盖上。” 吕不韦错愕地呆愣道:“呃,如此……” 赵括没好气道:“你真是个败家的帖憨憨,这么不会过日子,纸这么金贵,也不知道省着点用。” 吕不韦不禁汗颜,一张纸卖百倍千倍已经不少了,家主竟然还要一分为六,还骂自己败家? 他骂的又好像很有道理。 “是,下臣这就去改。” 吕不韦抹一把冷汗,正欲退下,赵括又喊道:“回来?” 吕不韦连忙转身:“家主还有何吩咐?” 赵括沉吟道:“不要用木头做印章了,那玩意不上档次,去找个相应大小的玉石,今后这印章不得让任何人使用。” 虽然所用木料已是上好松香木,吸水性好,印记清晰,结实耐用不变形开裂。 但吕不韦很不理解,赵括所说的不上档次是什么意思,还要大费周章地去换玉石。 不过此刻他也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连忙答应下来,便忙着去找玉石重新刻制玉章。 望着他的背影,赵括轻蔑一笑。 他懂什么,若是木头所刻,很容易被人仿制出来,但是用玉石就不一样了,虽然工匠们费点力气,多花一些心思,那也是天下独一份,不是谁可以轻易模仿出来的。 六国能人异士那么多,不防着点怎么行。 赵括回过头来,对塌前正在叠被子的叶儿轻轻一笑。 “叶儿,收拾一些细软,随我去上将军府走一遭。” “奴婢遵命。” 今日上朝,没有看见廉颇,赵括才知道廉颇病了,而且病的不轻,听说是昨夜用力过猛,导致心痛的厉害。 所以现在赵括打算去瞧瞧,顺便再了解一下宜阳的战事如何了。 赵高和范增都被赵括打发去向荀卿求学去了,虽然赵括也很忙身边急需要人手,不过现在他们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赵括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这两位大才。 所以叶儿昨夜就被母亲派到了自己的榻前服侍。 当然,现在已是正午时分,之所以起的这么晚,还不是赵括从朝上回来,又和叶儿做了个早操,顺便一起研究研究造人技术是否有所提升。 但请不要误会,既然是研究,肯定只是打擦边球。 对于让叶儿怀孕这件事,赵括心里总有种忐忑,害怕生出的孩子质量不高,所以就一直憋着等一击命中。 提起孩子,最近老妈催的紧,导致每天问安之时总会唠叨个没完,赵括一般都是一边答应着,一边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现在赵括还没觉得谁长的国色天香,非娶不可。无论韩国的还是赵国的,想了一遍都还不如叶儿长的好看。 再说眼下政务还没个头绪,整日忙地脚后跟都快踢到屁股上了,所以关于娶妻这事也顾不上。 既然没有媳妇,那就只好暂时委屈叶儿一下,先让她帮忙生个娃让老妈别闲着就行。 不过这段时间,赵括正在养身体,今天听叶儿说正是邪祟刚走的第十四天,所以赵括起码要保证一整日的身心愉悦,也好晚上来个正式开战。 ------------ 第九十四章 秦昭襄王,嬴稷 上将军府离太昌君府有一段距离,赵括出行所乘坐的依然是一辆简陋的民车。 但光是后面跟的家臣所抬箱子,就装了满满三大箱。 里面是什么路人不得而知,自然是一些金银细软,价值不菲。 沿途里民远远就知道,这是太昌君出门,躲在路边隔着马车也要对太昌君行礼拱拜。 谁不知道,太昌君赵括乃是赵国的救星,长平一战打退秦军,后来又为赵国从燕国拉来了无数金银珠宝和军粮。 如今虽是初春已过,但仍是青黄不解的季节,如果没有太昌君所主张的冬种春收和发放义粥双管齐下,不知道又会饿死多少无辜的冤魂。 六国之民闻讯纷纷朝邯郸城聚集而来,为的就是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义粥,然后对太昌君感恩戴德一番,表示愿意加入赵国里民,为能效忠大赵而感到自豪。 五国战乱频仍,唯独邯郸城仿佛成了一座世外桃源,远离了战争的侵袭,广纳八方来客。 这个情况如果传到嬴稷的耳朵里,却是任由别人打的欢,可他赵国却在闷声发大财,等消息一到,恐怕又该劳烦他老人家气的吐血了。 不过也不一定,因为现在嬴稷正在函谷关前忙着君王守国门呢,相信也没闲工夫去管赵国的闲事。 秦国的情况不容乐观,战争一天不结束,国库里的钱就得哗哗地往外流,根本无计可施,甚至还有人私自花重金购买纸张,这让秦国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可是嬴稷心中仍堵着一口气,这一战必须一扫长平之败的阴霾,将盟军彻底赶出函谷关。 当嬴稷正在苦苦支撑之时,渑池失守的消息差点要了嬴稷的命。 那可是秦国一直以来的小金库,一旦失守,也就预示着将来秦国必将退出河西之地,再次回到秦襄公时期的凄凉小国。 这让嬴稷更加憋着一口气,不敢去见他的历代秦王,想要撤身却又担心盟军夺取函谷关,不撤兵又怕失去对宜阳的掌控。 西边有狄戎苟延残喘,东边有楚魏韩盟军,东北边还有赵燕盟军。 悠忽之间,秦国一下子就进入了内忧外患的境况,让这位掌权了快四十年的秦王,一夜之间染上了白发。 秦王就此一病不起,面对内忧外患的形势,范雎提议,请白起出山,再次带领秦军来一次逆风翻盘。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武安君白起闭门不出,谢绝了范雎的邀请。 “白起,他想作甚?咳咳!” 函谷关内,病榻前,嬴稷猛然推开侍女,大吼着。 由医师精心熬制的汤药洒落一地,吓得侍女花容失色,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平日里谈笑风生的范雎此刻也变得老态龙钟,垂着花白的头一言不发。 他尽力了,好话说尽,但是白起就是不为所动,连他这位几十年的恩人,都没让进屋请喝一口热水。 “君上,切莫动气,身体要紧。” 嬴稷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蒙骜连忙开口道。 “你,你去,去取孤的盔甲来!” “君上!” 蒙骜连忙劝阻。 “你给我让开!不要阻拦本王!” 嬴稷一个踉跄,走到案上剑架前,一把抽出了太阿剑。 “既然他不愿出手,孤谁也不用,自己来!” 范雎连忙劝道:“君上,我大秦正是生死存亡,君上怎可以身犯险,万万不可啊!” “休得胡言!” 嬴稷拿剑一指范雎,怒喝道:“我大秦还有八十万铁骑,此等小事有何惧哉!” 蒙骜上前沉声喝道:“君上,只需您一声令下,末将即刻调遣西垂边塞五十万铁骑,一举踏平六国乱臣!” “给孤闭嘴!” 嬴稷一声大喝,吓得蒙骜浑身一颤。 瞬间蒙骜铮铮铁骨,竟显得尤为震恸。 即使到了如今这个紧要关头,纠纠老秦,却仍不能忘记祖宗之志。 前有盟军要置秦于死地,可这铮铮铁骨却还要背负起整个华夏的命运,在蒙骜看来,这是何等悲壮! “君上!” 嬴稷慨然道:“此事不要再提,孤承先祖之志,我大秦可亡,华夏九州龙脉怎可断!若是引狄戎入我华夏,孤又如何有脸去见嬴氏列祖列宗,去见人皇帝辛先祖。” 范雎已是老泪纵横,呛声道:“君上,若无援军,我大秦千万里民定会被那赵括屠戮殆尽啊!” ”当啷!” 太阿剑无力地坠落在地,嬴稷的身子晃了晃,吐出一口鲜血轰然倒下。 “君上!” 二人疾呼:“快,请太医令!” 霎时间,寝宫内几名老医师匆匆而来,太医令把着嬴稷的脉搏眉头越蹙越深。 “太医,君上病情如何?” 守在门外的几名悍将此时都是手足无措,看见老医师出来,连忙围了上来。 太医令无奈地摇摇头:“君上气血亏虚,又加急火攻心,怕是时日无多矣……” “什么!” 众人瞪大了双眼。 范雎夺门而入,直接跪在了嬴稷的榻前。 “君上,君上,大事未定,您可千万要挺住啊。” 说着,范雎已是老泪纵横。 陪伴了嬴稷数十年,二人与边塞欣赏落日,在芒砀山头笑论天下大势,而如今,转眼那个高大威猛的君王竟然已是垂垂老矣,时日无多。 这让范雎如何能够自控。 嬴稷悠悠转醒,侧头看见范雎,欣慰一笑。 “范叔,孤怕是不行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此刻范雎想要劝嬴稷多休息少说话,可是奈何话到嘴边,却哽咽地说不出来。 “孤这一生,无力寸功只为苟活于世,虽为大秦鞠躬尽瘁,然未能承先王之志,荡平六国统一华夏,只恨此身无半点所长,孤死不足惜。” “不……”范雎摇头否定,嬴稷却看着帷幄气若游丝。 “然,天下纷争,孤只想匡扶社稷,并未铸成大错,幸得范叔与武安君相助,才有我大秦今日强盛。今日,只要孤身死,盟军人心不齐自不战而退。苍天待我不薄,只是这赵括……咳咳……” “赵括乃是乱世之奸雄,窃国之贼子,凭借阴狠宵小之术屡次陷我大秦与险地,若不能手刃此贼,孤死不瞑目!” “白起,放眼天下,能破此贼者,唯有武安君。” 范雎满目含泪,却无话可说。 他说的没错,这天下,估计除了嬴稷深知赵括之狡诈,也只有战神白起可与赵括一较高下了。 “范叔,拿孤的太阿剑来!” “臣,遵命。” 范雎连忙起身,将剑架上的太阿取来。 嬴稷挣扎着坐起身,接过递来的太阿捧在胸前。 颤抖着手抚摸着太阿剑上纹饰,嬴稷心中万般不舍,但是此刻,也即将与宝剑道别。 他拼尽全力将剑举起来道:“将这把剑赠与白起,若是不能出战,便让他用此剑自刎谢罪吧!” “臣遵命!”范雎连忙跪下伸出双手,嬴稷将之缓缓放入他手中。 望着范雎,郑重将剑举过头顶,嬴稷继续嘱托道:“范叔,我心中还有一事放心不下。” “君上您说,老臣听着呢。” “太子赢柱,其人敦厚,贪恋钱财不思进取,我怀疑他屡次与赵括勾结,来日定然会受制于赵括,我只暗嘱范叔一件事,还请范叔务必答应。” 说完这番话,嬴稷已经感觉呼吸越发不畅,加快了语速道:“若是,若是太子不能胜任秦王之位,请范叔务必,务必另觅一子继承大业,孤赐你弑君之权,还望……” “君上,君上,老臣不能,不能啊……” 但此刻的嬴稷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嬴稷勉强地抬起手道:“不,这是为了我大秦六百年基业,切记,切记……” ”另外,将孤这句话告知下一任君王,大秦可以忘,我华夏龙脉不可断!父王,孩儿来看你来了……” 手,无力落下,嬴稷头一歪,靠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君上!君上啊,老臣不能啊,不能……” 望着眼前已经没有了生息的秦王,范雎捧着剑痛哭着趴在了地上。 公元前259年,春,四月。 秦国国丧,君王嬴稷卒于函谷关行宫,在位四十八年,战狄戎,荡六国,执行变法,励精图治,使秦国强盛一时,只因心高气傲受赵括所累,享年六十七岁,谥号,秦昭襄王。 一夜之间,函谷关城楼上挂起白幡,全军上下披麻戴孝。 盟军见秦军视死如归,纷纷避其锋芒,五国伐秦以嬴稷之死,就此落下帷幕。 范雎披麻戴孝双手捧着太阿,一路未曾停歇,只是默默坐上轺车双目无光。 他一路西行,直奔咸阳。 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任务,逼迫白起出战赵括,一雪秦国之耻,替先王嬴稷了却临时心愿。 马车行驶了三天三夜,一路上范雎滴水未沾,已是面色蜡黄,只要一个三岁孩童轻轻一指,很可能倒地身亡。 当站在武安君府上之时,范雎忽然两腿一软,跪在了府门前。 两名侍从就欲上前搀扶,只见范雎摆了摆手,扶着膝盖拄着剑,努力地缓缓站起。 只听府门忽然洞开,白起九尺之躯赫然站在了门楣之下。 ------------ 第九十五章 卷土重来 看到白起的那一刻,范雎惨然一笑。 “君候……” 话说到一半,范雎竟直直向前栽倒,白起见势不妙,急忙大步上前一把将范雎托起。 “范相!” 当看清他手中的太阿剑,再看到他一身缟素时,白起已然明白了大概。 白起扭头吩咐下人:“快将范相送进府内好生照料。” 下人们连忙抬起范雎往府里走去。 白起目光一凝,断然将太阿握在手中便跟了上去。 抬眼望着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白起心中思绪万千。 范雎上次前来,已是半个月前,那时函谷关前正是大军压境,白起仍憋着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诉。 二人谈至深夜,范雎问了无数遍。 “君候,难道你就因为与君上置气,而置我大秦兴亡于不顾吗?” 当范雎走后,白起也曾反复扪心自问。 这么多年了,难道他白起为大秦出的力还少吗? 可是凭什么?就凭一个商人几句话,秦王就能将他的功劳全部抹杀,呵斥自己老了,提不动金戈了。 白起万念俱灰,决定从此以后,将那一身黑甲封存,远离朝堂。 但是现在,范雎再次前来,却带来了秦王崩殂的噩耗。 盟军撤了,可是压在秦国头顶的赵国却还安然地享受着胜利的喜悦,这让白起如何心甘? “赵括!” 白起从牙缝中狠狠挤出这个名字,随即加快了前往后庭的步伐。 一路上,家臣们见白起行来,纷纷垂首行礼,白起不怒自威,不经意间,一股杀意渐渐将白起笼罩,令所见之人不禁胆寒。 范雎被灌了一碗温水,这才悠悠转醒。 看见白起前来范雎便挣扎着起身:“君候……” 白起快步前去握住了范雎的手。 “范相不必起身,且安心静养。” 范雎垂眼看见,他已经将太阿握在手中,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君上临行前叮嘱,请君候务必手刃赵括,踏平赵国!” 白起握紧范雎的手,点头道:“请范相放心,此战,我白起不成功便成仁,绝无他念!” “善!”范雎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如今西垂边塞抽调不开人马,君候所能调遣的,唯有从函谷关撤下的二十万大军,于此战可有胜算?” 白起深深吐出一口气,三角眼中尽显狠厉。 “足矣!” 范雎欣慰道:“此战,事关我大秦兴亡,老臣在此拜托了。” 说着范雎眼角油然生出两滴浊泪,颤声道:“君上命不该绝,那赵括欺我大秦,杀我同袍,抢我渑池,不报此仇,君上在天之灵,定难瞑目啊!” 白起柱剑起身,目视东北恨声道:“我白起生为秦人,死亦为秦魂,此身不死,矢志不渝!” …… 周赧王五十六年,五月。 咸阳城缟素漫天陷入一片哀号。 秦昭襄王嬴稷大殡,葬于秦东陵。 太子赢柱登临王位,华阳夫人为大秦王后,大赦罪徒。 武安君白起,率二十万秦军裹素巾,起白旗,杀赵谍,血溅战旗立血誓。 “诛赵括,屠邯郸,不杀尽赵贼不还朝。” 此次白起势要与赵括一决高下。 大军渡过渭水,直逼渑池。 有了白起掌帅,二十万秦军气势汹汹,斗志昂扬。 所有秦国臣民皆振臂高呼,对此战满怀期待。 自从长平之战后,秦国为此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民生凋敝,国库空虚,许多秦卒都是自备干粮和衣物应征入伍。 这二十万人牵动着秦国八百万民众的心,若是不能攻克渑池,便已做好了埋骨他乡的准备。 韩国、魏国、楚国、齐国,四国谍报来往飞驰,迅速将这个消息传遍华夏大地。 五国伐秦之时,与秦国一战便损耗了楚国的二十八万兵力,楚王熊完的威望在各部落已是直线下降,表示从此不会再轻易相信楚王的花言巧语。 深感憋屈的熊完将怒火怪到了韩魏齐三国头上,可是面对实力悬殊的境况,除了在撤兵之时,熊完问候了三国八代祖宗之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是白起的出现,再次让熊完看到了一雪前耻的希望,可是又因为荀况的远遁赵国而耿耿于怀,虽然表面上喊着支持赵国战胜秦国,暗地里却有种幸灾乐祸的心理。 赵括对于熊完的表里不一一笑置之,毕竟四国联军都搞不定的秦军,若是让赵括轻易搞定了,会显得四国都很没面子。 面对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赵丹得到消息后便坐不住了,在早朝上就打起了退堂鼓。 上卿楼缓已是耄耋之年,其早年曾在秦国拜相,后又与武灵王时期回到赵国担任士大夫,支持胡服骑射变法,后来因为几次献策武灵王都不鸟他,结果又去了秦国,不知什么原因,长平之战后竟又回到了赵国。 现在赵孝成王看眼下变法正是用人之际,便拜了他一个上卿在朝堂当差。 可以说这个人来回在秦赵两国斡旋了五十年之久,虽没有什么成效,但也因为其资历老,而喜欢倚老卖老,搞得朝堂上对他是敢怒不敢言。 名义上是一位纵横家,其实就是靠着牙尖嘴利混口饭吃。 只见孝成王露出一脸难色,赵括还没说话,却见他沉吟了一下,便站了出来,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道: “启禀大王,此次秦国来犯,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老臣觉得,大王应速速命乐毅从渑池退兵,如此方能避其锋芒,救我大赵于危难!” 对于他的这番言辞,赵括听完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这个老家伙果然还是以秦国走狗为荣,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在不停地提倡赵王与秦国讲和。 如果赵括没记错的话,如果长平之战失败,老家伙是极力劝赵王与秦国割地求和,后来看赵王大势已去,便找了个机会向赵王撒谎,然后逃到了魏国大梁苟且偷生。 对,就是他! 蔺相如看了一眼赵括,转而便踏前一步道:“大王,楼卿所言臣不敢苟同。” 楼缓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 幸亏这是蔺相如,随便换个人,他非回怼过去不可。 赵丹一看,是蔺相如在说话,连忙问道:“哦?蔺相有何高见?” 蔺相如道:“以老臣之见,秦国此次乃是强弩之末,若是可与其一战的话,胜负尚且难料,殊不知,楼卿为何要不战言退,究竟是何居心?” 说着蔺相如瞟了他一眼,眼中尽是不齿之色,一甩袖子就退了回去。 蔺相如虽然不如楼缓年事已高,但论侍奉赵王的时间来算,却是最多的,以他对楼缓的了解,也深知老东西不安好心。 顿时楼缓脸色沉了下来,言道:“范相所言皆是并无真凭实据,如何敢断定秦军乃是强弩之末,如今大秦仍有百万带甲之士,蔺相如何视而不见?” 蔺相如冷哼道:“呵,百万带甲之士?若是如此,恐怕函谷关前陈兵,嬴稷就不会御驾亲征,四国又如何全身而退?” 楼缓摇头道:“蔺相有所不知,函谷关前,大秦之士并非尽出,而是远在西垂边塞与狄戎作战。” “乃妤的,汝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老将廉颇实在听不下去了,破口大骂道:“一口一个大秦,若是秦贼强大,汝何不速去投奔秦国,来我赵国何用?!” “骂得好!” 赵括轻声一笑。 “你,你们……咳咳,老夫祖籍邯郸,祖上更是晋之家臣,如何不能回归赵国!” 但廉颇这张嘴,哪里会给他留余地:“你还知道自己是赵国人啊?数典忘祖的老杂毛!” “咳咳,气煞老夫!” 楼缓顿时被气得颤抖着手指着廉颇,剧烈地咳嗽起来也还不上一句嘴。 赵括轻咬嘴唇憋着笑,背起手来看热闹。 与楼缓私交甚好的楼昌和虞卿则互相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他们也挺为难的,帮吧,他的斑斑劣迹都在那呢,人家廉颇骂的也没错。 不帮吧,他年岁这么大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传到各诸侯耳里,说赵国的朝堂都是些粗鄙之词,他们也丢不起这人。 犹豫了一下,楼昌还是决定出来说两句。 “诸位老哥,且消消气,皆是为我赵国兴衰,何必妄动肝火。” 看到楼昌出来求情,廉颇这才冷哼一声站了回去。 “老上卿说的也不无道理,当然,老将军更是肝胆相照,以大赵兴亡为己任,更值得称颂。” “不过,这抗秦之事当征询太昌君作何感想,如此方能有所论断。” 赵丹一听连屁股都有些坐不住了,连忙道:“对对对,太昌君还未发言,你们在这瞎闹腾什么。太昌君……” 众人随着赵丹的目光看去,却看到赵括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老道入定了一般,根本没有反应。 “嘿,太昌君,大王叫你呢,快醒醒……” 旁边的廉颇连忙扛了扛赵括,生怕赵括在朝堂上睡着了。 随即赵括抬头扫视了一眼众人。 “都说完了?” 殿下一片哑然。 好家伙,你不放话,这满朝文武谁敢乱说话,还能有此一问。 赵括重重地叹了口气,言道:“其实这事不用看我,我的事还忙不完呢,哪有闲工夫搭理秦国,只需要大王给乐毅上将军下道君令,命其坚守不出,那秦军自然不战而退。” 此话一出口,文武百官一阵错愕。 这叫什么办法,那秦军一到,若是坚守不出打的可是赵王的脸,这谁能受得了? 说了等于没说,楼缓不禁呵呵一声冷笑。 ------------ 第九十六章 以柔克刚之典范 赵括随即看向楼缓,笑问道:“不知老上卿还有何高见?” 蔺相如和廉颇一看赵括笑的灿烂,就知道楼缓生死难料了。 深知他脾气的楼昌和虞卿拼命地给楼缓使眼色,让他收敛一些,奈何楼缓老眼昏花,对二人的提醒视而不见。 “呵呵,高见倒谈不上,不过,太昌君所言仍需斟酌一二才是,试问若可坚壁清野倒也罢,只是渑池之地无坚可守不说,单问两军交战,怎可置宜阳于不顾,宜阳就算属于韩国,我赵国铁器又该从何而来?” 赵括扭头呵呵一声冷笑道:“你这也不说,那也不提的,还跟我说个什么劲,现在我正式命令你,一个字都不许再说!” 楼缓一愣,没想到赵括竟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于是拱手道:“太昌君,老臣言之凿凿,为何?” 赵括忽然脸色变得阴冷,干脆转过身来道:“我说话当放屁是吗?住嘴!” 楼缓身为三朝老臣,哪里受过这等气,指着赵括道:“赵括,你年纪轻轻,不听老人言……” 赵括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脸歉意的赵丹。 这个人本就不怎么样,赵括不让他答应让楼缓入朝,可他偏不听,以为自己想要独揽朝政。 现在好了,竟然给自己找了个喋喋不休的老杂毛,这气让赵括怎么受得了。 “来人!” 赵括忽然沉声低喝。 廉苻从殿外踏入,看见赵括便拜了下去。 “太昌君有何吩咐?” 赵括伸手一指楼缓。 “将这个老杂毛给我叉出去,廷杖二十再丢回来!” 廉苻眼底一喜,沉声道:“喏!” 众人闻言不由地瞪大两眼。 赵丹连忙大呼:“且慢!” 楼昌和虞卿求救的目光连忙望向赵丹。 他二人在心中道:“赵王果然英明,若是二十个板子打下去,非要了楼缓的命不可。” 赵丹开口,让楼缓心中燃起一丝得意。 于是楼缓振臂大呼:“这朝堂乃是赵王说了算,你赵括算什么东西,竟敢违抗君令,责罚于老夫?” 赵括不禁摇头苦笑。 赵丹忽然被楼缓打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他牙尖嘴利吧,已经是满口无牙,嘴还能这么快,从这一点就不难看出,挨的这顿打是真不冤。 众人看着赵丹欲言又止,最后无奈道:“上卿真乃是成也是嘴,败也是嘴,寡人只想问一下太昌君,打的时候能不能下手轻一点?” 赵括一扭头问:“要不大王亲自来?” 赵丹一听就怂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孤还是算了吧。” 赵括便不再搭理赵丹,扭头对廉苻道:“给我重重地打!” 廉苻一喜连忙点头:“嗨!” 众百官见状彻底傻眼了,心中纷纷大骇。 楼缓更是以为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向赵丹。 “大王,救救老臣啊,老臣实在冤枉啊!” 可是赵丹却两眼一闭,朝外挥了挥手。 楼缓不敢相信,这大赵的朝堂竟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君臣都合起伙来欺负这把老骨头。 他也知道,别说二十廷杖了,就是十棍子打下去,他也非一命呜呼不可。 “大王,你不能袖手旁观啊大王!” 廉苻哪里听他在这乱嚎乱叫,一把揪住他的后颈:“过来吧你个老杂毛!” 两名廷尉不由分说,一人拿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早已饥渴难耐。 三下五除二就将他裤子扒下来,抡起棍子就是一顿猛捶。 一棍子下去时,楼缓就觉得屁股已经开花,第二棍时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可是这会楼缓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大喊道:“大王冤枉啊,是您亲口告诉老臣,不想让朝堂变成太昌君的一言堂啊……” 赵丹一听:“嘿这个老杂毛,竟然连孤也敢出卖?” “打,给孤朝死里打!” 就连稀泥之王都坐不住地添火加柴。 “起开,让我来!” “啐!”廉苻一把夺过木棍,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论起一棍子下去,只听一声惨叫,楼缓直接昏死过去。 众人不由地竖起耳朵,却发现再也没有听到楼缓发出声音。 朝堂上下一片寂静。 赵括却跟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继续沉思。 很快,二十廷杖打完,楼缓已经没有了声息。 廉苻拎着廷杖走进来拜道:“启禀大王,楼缓杖毙。” “嘶~”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大殿下仍然一片死寂。 赵丹与殿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说点什么。 廉颇等了许久,侧身道:“太昌君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这白起亲自来战,当如何应对?” 赵括抬头吐出一口气道:“我又想了想,白起是冲我来的,估计谁去也不好使,还得我亲自去一趟吧!” “孤就说此事非括爱卿莫属嘛,你们听听……呃……” 赵丹笑到半截,见无人回应,顿觉尴尬地收回了笑容。 “爱卿还有何条件,尽管提,本王尽量满足。” 赵括叹气道:“倒也没什么,请大王再许我百万金,外加三处庄园,此战方有胜算。” “呼哧……” 廉颇和蔺相如尽量憋住不敢笑出声。 一张嘴就是百万金,赵括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 但这事吧,没有百万金还真说不过去,毕竟那可是杀神白起,若是赵括不去,廉颇都没把握能够打赢他。 蔺相如开始帮赵丹算账:“太昌君这要求还算合理,此次秦国来的二十万大军,个个都是秦之精锐死士,一个人头价值五金,不算多。” 虞卿和楼昌却是嘴角一抽。 账是这么算的吗?就算把秦军全部杀光,回来还是要论功行赏,而且每出一个兵,赵王还得出粮养着他们。 如果这么一来,里里外外这赵括干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这时候谁还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赵丹愣了一下,无奈之下只好一拍大腿:“不就是一百万金,孤答应你了!” 可最终还是赵丹小瞧了赵括的胃口。 只见赵括操起手道:“大王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除了豪宅财宝,我还想让大王再派我一万舞姬。” 等赵括把话说完,所有人瞪大两眼看向赵括。 “括儿,你是不是疯了,大王让你上前线领军打仗呢,你要一万舞姬作甚?” 赵括白了蔺相如一眼,小声道:“作甚?我要她们给秦军当慰安妇去!” 这话却被旁边的廉颇听到了,立刻嚷嚷道:“这我可就得说你两句了,身为统军大将,不思如何破敌,要甚舞姬啊,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赵括揉了揉脸,他知道说出这话肯定会引起反对,但除了这个计策行得通外,如果跟秦军死磕,必定会让赵国元气大伤。 经历过一次长平之战后,赵括深知打仗拼的不是勇也不是谋,而是钱,是黄灿灿的黄金! 赵国正值养精蓄锐之时,对于找上门准备跟你玩命的亡命之徒,赵括只能选择避其锋芒,采取迂回策略一途。 赵括冷笑:“呵,耻笑?成王败寇,在乎这些虚名没一点卵用,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蔺相如奇怪道:“你的意思是用这一万舞姬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廉颇不解道:“但,身为赵国男儿,怎可躲在女人背后而做享清福,你让我赵国的脸面往哪搁?!” 赵括苦着脸解释道:“老将军,您莫不是老糊涂了,我又没说非让赵国的女子去做舞姬,前来邯郸避难的六国难民那么多,不用她们却用自己人,我有那么蠢吗?” 蔺相如经过一番沉思,已经大概了解到了赵括的打算,抬头击节道:“妙啊,简直妙不可言,括真乃用兵如神,以柔克刚之典范!” 赵括松了一口气,朝堂中还是有明白人的。 赵丹一看,连蔺相如都说妙了,也不管自己领会了没有,又一拍大腿:“既如此,孤准了!” 赵括一抬手:“大王,咱可先说好哈,这一万舞姬里,您必须给臣找几个丰腴一些的才行,否则此计难成。” 难民堆里挑美女可想而知,一个个饿地皮包骨头,看见就没胃口,何谈诱敌深入,一露面准把秦军吓得掉头就跑,拽都拽不回来的那种。 不过赵王后宫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个个都是丰乳肥臀,若是见了,不让这些血性汉子大喊一声:撅着!那就得考虑是不是男人的问题了。 另外,赵丹还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让美女将肉嚼烂了亲口喂给他吃,要不然也长不了这一身好肉。 所以,赵王宫的妃子,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一身上好五花肉,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这个不难,孤后宫嫔妃太多,爱卿随便挑,十个八个应该不在话下。” 赵括当即拜下:“臣谢王恩!” 如此奇葩的要求,竟然也被赵括如愿以偿,文武百官皆是一阵唏嘘苦笑。 接下来,赵括便在赵王宫里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选美大赛,只要是宫内嫔妃婢女皆可报名参加,名额只有十位,由赵丹为主审官的五位评审团作为裁判,胜出者,可获得国外旬日游大奖。 消息一传出,王宫内的女人们瞬间沸腾了起来,踊跃报名参加者不计其数,其声势浩大,直逼后世的选秀大赛。 ------------ 第九十七章 救国于危难,救万民于水火 眼下这个诸侯纷争的时代,女人的地位以不可逆转之势跌至冰点,就连公主小妾都可以拿来赠人,更有甚者,把小妾煮了蒸了吃也屡见不鲜。 所以赵括提出让赵丹牺牲几位嫔妃的时候,赵丹果断不带犹豫地答应下来,更何况这是为了军国大计,牺牲几个女人算什么?真把他逼急了,把公主卖给秦国换来赵国的安宁也不在话下。 尤其赵括发起的选美大赛更是别出心裁,让赵丹着实体验了一把什么才是真正的视觉盛宴。 大赛当天,除了王后赵丹没让她参加以外,其他女子不分贵贱都可来报名。 幸亏现在赵丹年轻,还没啥子女,要不然就算公主的身份,也难以阻挡她们争艳斗美的原始激情。 这就好比男人之间举行的比武擂台,女人对于比美的热情丝毫不比男人差多少。 在这一天,有人特意从五更就爬起来,除了分内之事要打理以外,剩下的时间通通都在精心打扮自己。 她们把平时都舍不得戴的金银首饰一一拿出,一番精挑细选之后也难以下最后的决定。 更有甚者,直接把能戴的首饰全部插在头上,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以此来彰显尊贵地位。 但对于这些胭脂俗粉,赵王早就看腻了,而喜欢的打算留下自己享用的,更是早早就被赵王拥入怀中肆意把玩。 赵括让他做主审官,实在是找对人了,只要他能看的过眼的姑娘,那绝对是上上之选。 一时间,王宫内到处都是莺莺燕燕环肥燕瘦,让人一眼看去就十分养眼。 望着眼前的美女,赵丹一直是傻呵呵地乐,竟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其他四位则是赵括特意安排的,赵牧、李齐、李瑶、廉苻这四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作为陪审员。 赵括不打算参与评审,制定好规则就让他们作出公平的评判。 毕竟以赵括的审美观来看的话,这些战国时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不入法眼,全部都得被刷掉。 赵括给他们定的规则是,赵丹持十分,其他四人每人持五分,总分三十分,分数多者胜出。 大赛共分为三个阶段,走姿、谈吐、琴技。 经过一天的激烈角逐,黄昏时分,十位美女脱颖而出。 等十位美女站成一排之后,赵括登台向她们训话。 “你们十位乃是王宫之中貌美如花温良如玉之奇女子,我代表大王将赋予你们一项特殊的使命!” “好诶好诶……” 美女们一阵低呼,好奇并兴奋地只想跳起来。 赵括继续道:“相信诸位美女已经看过王令,胜出者可赏前往外国十日游的资格。” 这些女人们生来就被关入深闺,哪里见过外面的世界,她们以为邯郸是什么样,世界就是什么样,对于赵括所说的外国十日游,即陌生刺激又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赵括扫了一眼,这十名女子,最大的十九二十岁,最小的十五六岁,个个都是花容月貌,恬静淡雅。 能站在这里的,应该都是一些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就是花魁的最佳选手。 “不过在此我要提前声明,在前往外国之前,你们还需要接受我的短训,若是不能顺利通过短训,则视为成绩作废,仍会被后来者替代。” 赵括的一番话,让十位美女顿生一种危机感,暗暗开始给自己鼓劲。 现场变得异常安静。 赵括看了看天色,回头道:“今日已晚,相信大家忙了一天也都累了,我不希望别人说我不懂怜香惜玉,所以今日且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会在邯郸学宫门口等着大家,且都散了吧。” 本来还以为要大饱眼福,看看太昌君如何调教女人的赵丹,闻言只能失落地扼腕叹息。 不过也好,看了一天美女,赵丹早就看的欲火焚身,回去后必须得找那位漂亮的王妃,嬉戏以解两个头的火热难耐。 翌日。 邯郸学宫正在太昌君府的隔壁,这是一个六进制的府苑。 荀况原本洗漱完毕刚刚伸了个懒腰,就看到赵括带着一群美姬踏进了学宫。 选美比赛的事他知道,只是不解赵括为何要将她们带到这里。 难道是打算让她们饱读诗书,去将秦军骂回去? 此时赵括满面春光,对美女们介绍道:“这位是学宫祭酒荀卿。” “奴婢见过先生……” 一阵莺莺燕燕传入耳中。 荀况傻眼了。 “括君究竟意欲何为?” 赵括神秘一笑,吐出两个字:“保密。” 说完对美女们一招手:“诸位美女随我来!” 荀况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赵括到底要干什么,于是快走几步便跟着赵括,来到了一座宽敞的教室。 赵括命人将里面的几案和坐垫全部搬出,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十位美女站在了赵括的面前。 她们皆是从万千女子当众挑选的佼佼者,自然诸如杏目含春,温柔似水这些基本的素养,是不需要赵括教的,而赵括要教给她们的,是如何才能牢牢捕获男人的心。 对于这事,他貌似很在行。 “首先,姑娘们,我很敬佩你们的勇气,也对你们此行抱了很大希望,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不但男人可以上阵杀敌,你们同样可以以身许国,为我大赵昌盛略尽绵薄之力!” 赵括一个开场白,就惊呆了这十位美女,她们杏目圆睁,心中疑惑赵括到底要让她们干什么。 站在旁边的荀况不禁一把拍在了额头。 完了完了,太昌君快没救了,怎么会想起让女人以身殉国的,这也太离谱了吧? 不过赵括也没有给她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道:“不用担心,我不是让你们也去上阵杀敌,而是要你们以女子之阴柔,去化解秦兵身上的杀意。” “阴柔化解杀意,以柔克刚?” 荀况暗自喃喃着,赵括的话瞬间便点醒了他。 “不过这件事并非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若想以柔克刚,你们必须掌握一点,就是如何懂他们。” 说着赵括猛然抽出佩剑,吓得众女子一阵惊呼,纷纷朝后躲去。 赵括沉喝道:“回来!” 众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太昌君是在故意吓唬她们。 赵括深吸一口气,放下剑道:“你们将要面对的,是那些满身是血,手执利刃,眼中满是杀意的秦兵,所以你们首先要做到临危不惧从容有度。” 又试探了几次,赵括发现,这似乎对于弱女子而言有点难度,赵括无奈一抬头却发现窗外挤了一群大男人,于是挥手让他们进来。 原来是赵丹带着廉苻和赵牧等人,专门是来偷师学艺的。 于是赵括也不客气,干脆让廉苻唤来几名廷尉,纷纷手拿佩剑去吓唬他们。 看到一群人嬉皮笑脸扭扭捏捏,赵括一通责骂,终于激起了他们的血性,面对十位美人,纷纷拿出上阵杀敌的姿态,一遍遍地对她们进行特殊锻炼。 而赵括则吩咐赵高和范增李斯三人,去府上将早已准备好的炒锅给送了过来,并安排下臣开始在院子里用泥胚砌了一排灶台,点燃木炭备用。 战国没有炒菜,而赵括下一步,就是要让她们每人学会制作由赵括亲自研发的菜肴。 经过一上午的锻炼,十位美女中只有一人好像是被吓怕了,浑身颤抖不停,怎么按都按不住,赵括无奈只好摆摆手让人送她离去。 至于赵丹最后会如何处置她,那就不关赵括什么事了。 正在赵括打算再去宫里找一个美姬时,却忽然听到门外一声脆生生的声音道:“不如且让奴家试试吧。” 众人连忙抬眼望去,却忽然全都愣住了。 只见一名美妇站在门口,头上挽着云鬓,遍插金簪玉饰,尽显珠光宝气,在额前微微荡漾。 一双黛目明眸流转间满含笑意地看着赵括。 赵括瞬间心头感觉一阵悸动,随即莞尔一笑。 “你怎么来了?” 她便是姜姬,曾让原来的赵括魂牵梦绕,闾肆花魁,邯郸城第一美女。 原本的赵括放荡不羁,屡次让姜姬生无可恋,发誓再也不愿见他一面,一棒将他赶走。 可是如今,赵括不但没有死在长平,反而率领四十万赵军赶走秦军,一举当上太昌君,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方霸主。 连番壮举惊呆了世人,也让姜姬刮目相看,于是她决定抛弃一切,专程前来打算与赵括生死相随。 姜姬一出现,九位美女顿时黯然失色,男人见了流口水,女人到了她面前都自惭形秽不敢正视。 “怎么?太昌君如今高就,便看不起奴家了吗?” 姜姬明眸善睐地看着赵括,惹得赵括苦笑:“怎么会。” 赵括的心也是肉长的,曾经也对她疯狂追求,最起码现在的赵括看来,依然能找到心动的感觉。 “你愿以身许国,本君十分欢迎。” 说出这话时,赵括心中有种莫名的心痛,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加入到这些女人的行列,她们必将献身与赵国的兴衰大事,儿女私情只能放到一边。 自从穿越这半年之久,赵括始终都能在梦中看见她的身影,看来原主人对她的眷恋绝非露水之情那么简单。 可是,赵括一直忙于奔命,哪里会有闲暇顾及儿女私情。 万万没想到,上天会在这个时候,将她送到自己身边,难道真的是月老睡着了,这才刚刚想起? 她这么优秀,一定会迷倒众生,然而这可是赵括心爱的女人,一见面就要将她推向死敌的怀抱。 不难断定,她将成为赵括的利器,狠狠插向白起的心头。 未见她时,赵括只有八分把握此计可成。 看到她的出现,这份把握足有十成! ------------ 第九十八章 香椿炒鸡蛋 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眼前的场合,赵括并不打算说太多。 “咱们继续。” 让姜姬归队后,赵括正准备继续说,却有一名美姬娇声道:“太昌君,这位姜姬还未曾考验,我们怎么知道她行不行啊。” 赵括一愣,便看向姜姬,只见她莞尔一笑道:“这位妹妹说的没错,是该考验一下。” “谁是你妹妹,哼。” 这位美姬赵括认识,乃是赵丹忍痛割爱的一名侍妾,平时在宫中仗着能得赵王欢心,说话特别尖酸刻薄。 “让我来一试便知!” 说着话,赵牧就走了出来。 以前赵牧就听说过姜姬的大名,对赵括和她的事情也略有耳闻。 但是今天她自告奋勇,赵牧心里却有些不爽。 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风尘女子,当初赵括对她许诺千金,竟然都不愿入赵府做妾,甚至赵括还因为她被人暗算。 趁此机会,赵牧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几分本事。 话音刚落,赵牧就站在了姜姬的面前,只见赵牧根本就没敢看她那灵动如水的双眸,而是冷漠地猛然拔剑逼想姜姬。 赵牧的这一手显得十分突然,根本就没给姜姬任何喘息的余地。 众人见状低呼一声,以为赵牧想要借此机会杀了赵姬。 就在众美女惊恐地瞪大两眼捂住嘴巴之时,姜姬却始终站着没动,而只是笑脸盈盈地望着赵牧。 在闾肆之中,南来的北往的,姜姬什么世面没见过,连尊严都没有的日子,又怎么会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有多重。 赵牧的剑直直地逼向姜姬光滑如玉的脖颈,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那雪白的肌肤时,却再也挪不动分毫。 所有人屏住呼吸,都想看到姜姬惊慌失措的模样,可是姜姬的表现却冷静的可怕。 “你为什么不躲?“赵牧不甘地问道。 姜姬浅浅一笑:“我为什么要躲?” 赵牧冷哼道:“别以为本君候不敢杀你!” 姜姬微笑着点头:“若是将军要杀奴家,就算奴家想躲,也绝不是将军的对手。既然如此,躲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牧冷冷地看着姜姬,剑尖却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赵牧在心里恨声道“这女人,实在太美了,美的竟连我的剑都为之动容。” 随着赵牧的心念意动,手中的剑便开始缓缓下垂。 即使经历过战场的厮杀,当赵牧在她面前,却提不起握剑之力。 不是赵牧不想,实在是姜姬的魅力此刻远远超过了赵牧的认知。 只见她眼神流转间,悠悠哀叹道:“只可怜姜姬自幼孤苦伶仃,生于乱世未逢知音,整日以歌舞为伴,又有几人知我凄苦,今日将军若是有心成全,尽可夺取奴家性命,舍弃这副虚有其表的皮囊又有何惧?” 说着,姜姬的眼角竟然掉下两滴清泪,瞬间就让赵牧感觉一阵心痛,甚至有种想冲上去将她揽入怀中尽情抚慰的冲动。’ 恍惚间,赵牧大惊失色,低下头轻声问道:“我,我这是怎么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随即当啷一声,宝剑掉落,发出一声脆响。 赵牧彻底被姜姬的楚楚可怜而击垮了心中的防线。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不可思议地看着二人,任是谁都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原本还想让姜姬出丑的美姬愤恨地跺了跺脚。 “怎么会是这样?本以为赵牧上场定然毫不留情将她吓倒,可谁能想到,赵牧刚一出手,就被姜姬的绕指柔将怒气化为了乌有。” 接下来,已经完全没了继续试下去的必要,赵括哈哈一笑伸手为姜姬鼓掌。 果然,赵括的眼光绝非一般人可比,孰优孰劣,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已高下立见。 “我看这试炼还是算了吧,咱们直接继续下一个培训项目。” 经过这一番试炼,赵牧对姜姬已经完全没有了恨意,只好拾起佩剑黯然退下。 众人也欣然接纳了姜姬的加入。 姜姬的表现,已经完全超过了她们,甚至还要高一个档次。 这一点,倒是让赵括很是自鸣得意,毕竟她是赵括看重的女人,成与不成都要靠实力说话。 等众人收拾好心神,赵括朗声道:“想要顺利担负起赵国兴亡的重任,单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远远不够,接下来,我会教给你们一项独门绝技。” 美姬们嘻嘻笑道:“太昌君,什么是独门绝技啊?是不是要教我们床上功夫?” “这个绝技好啊,以后就能更好地服侍大王了。” 众男人们闻言,不由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赵丹则是乐开了花,连连称赞道:“这个好,这个妙,寡人不慎荣幸……” “咳咳……” 赵括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众人的臆测。 “我在讲课,你们都严肃点。” 等她们站好,赵括神秘一笑,招手道:“且随我来!” 说完便抬脚朝外走去。 出了门赵括抬头看看天,心中暗赞如今乃是莺飞草长的好时节,也正是出游踏春的好天气。 “我师尊曾告诉我,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必须抓住男人的胃,所以我要教给你们的独门绝技就是一碟小菜。” 来到火燃正旺的灶台前,众位美女这才恍然大悟,赵括要教她们的独门绝技是什么了? “原来就是烹煮食物啊,这有什么可学的啊?” “就是,太昌君也太不把我们当人了吧?” “太昌君,奴家从不会煮饭,能不能换一个啊?” 面对众女人的叽叽喳喳,赵括却背起手一言不发,直到赵丹在一旁冷哼道:“太昌君之意便是孤之意,若有不从,斩!” 一声冷喝,吓得所有人连忙把话憋了回去。 赵括踏前一步,说道:“我只教一遍,至于学成什么样,就靠你们的天赋了。” 说着便伸手取来一个铁锅架在了火上。 赵高早已准备好了鸡蛋和剁碎的香椿,这是赵括早就嘱咐过的,三个孩子几乎转遍了邯郸的阡陌山路,才凑齐了赵括所要求的数量。 这些香椿全部都是新发出的嫩芽,味道极其鲜美。 再加上从农家收来的土鸡蛋,两样简单的食材却可以碰撞出一种独有的鲜香。 这道菜即使放在后世,也是受人追捧的绝佳美味,更别说整日清汤寡水的秦兵了,只要一沾上,定能让他们终生难忘。 赵括虽然不怎么会炒菜,但是对于这道菜却并不陌生,可以说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作。 从金黄的鸡蛋液,在锅中发出嘭响膨胀开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赵丹更是惊奇地凑到跟前,嗅着鼻子拼命享受着鸡蛋的鲜香。 他长这么大,什么鸡蛋没吃过,蛋羹、荷包蛋、蛋花汤、卤鸡蛋、烤鸡蛋,烧鸡蛋…… 可是就是不知道鸡蛋还能这么做。 经过油的高温之后,鸡蛋的香味被彻底激发出来,这种味道与煎鸡蛋和炸鸡蛋完全不同,它少了油腻,却多了清香。 再加上剁碎的香椿芽的混合之后,这种味道直接被完全激发到了极致。 黄色的鸡蛋和青色的香椿被混在一起,赵丹第一个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一口之下赵丹的眼睛猛然亮了,众人只听哼了一声之后就再无后话,直接端起陶碗往嘴里大口扒拉起来,也不管鸡蛋是否滚烫,汤水是否从嘴角流下。 只是眨眼的功夫,赵括炒的鸡蛋就被赵丹吃了个干干净净,最后赵丹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了嘴角,看了一眼准备好的蛋液和香椿,问:“太昌君,可否劳驾,再给本王做一份。” 几位大男人心中一阵哀嚎,既然这么好吃,大王你好歹也给我们留一点啊,哪怕吃一口也不至于看的眼馋吞口水。 赵括一笑道:“大王想吃,等一下让美姬们亲手做给大王。” 接着一拍手道:“谁愿前来尝试?” 从赵丹的表现不难看出,这绝对称得上是独门绝技,简单几个操作就能做出天下绝品美味,这种事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不过临到自告奋勇时,却不由地打起了退堂鼓。 那可是赵括亲手做的,当然会很好吃,可要是让自己来,做出来的那就说不准了。 万一做不好,被赵王一气之下拉出去砍头,那就太不划算了。 正在众人推推搡搡瞻前顾后时,却看见姜姬再一次站在了众人前面。 “还是奴家先来吧。” 赵括看向姜姬,欣慰地笑了笑,撤身道:“好,请到前边来。” 姜姬回眸一笑,移动莲步便走到了赵括跟前。 顿时一缕幽香钻入赵括的鼻子里,让赵括整个人都觉得心旷神怡。 端起蛋液,姜姬笑道:“太昌君,那奴家可不客气了哦。” 紧接着便学着赵括的样子,先将蛋液倒入锅中,拿起木铲一顿翻炒,再将香椿倒入,与鸡蛋充分融合。 随即由赵括帮忙,将锅撤了下来,再一点点盛入碗中。 又一碗香椿鸡蛋问世,引来众多感叹。 原来做起来竟然如此简单,赵丹尝了一口,对姜姬的厨艺不由地伸出大拇指。 “妙哉!” 看到连赵王都对姜姬的厨艺赞不绝口,一下子就给了众美女百倍信心,纷纷开始高兴地跃跃欲试起来。 一道道香椿鸡蛋在赵括的指导下盛到碗里,赵丹实在吃不下了,终于肯慷慨地让赵牧廉苻等年轻人都来尝尝。 “现在,我宣布,短训正式结束,接下来由我带领大家前往宜阳,去迎接二十万秦军的到来!” “啊?原来太昌君所说的外国旬日游,便是去宜阳啊?这也太近了吧?” 众位美姬一阵错愕,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她们退出。 ------------ 第九十九章 不食民间烟火的君候不是君子 白起率领秦军一到渑池,驻守在宜阳的燕军全部撤退,城内只留下韩国的少数官兵。 渑池城头上,黑色的旗帜在微风中荡漾。 刚刚谴退斥候,白起却显得忧心忡忡。 “君候,赵军闻风而逃,我们是否继续深入?” 蒙骜拜在白起下方,拱手问道。 白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着几经易手的渑池,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经过数百里的长途跋涉,秦军中所存在的问题随之显现出来。 刚出发时的一鼓作气经过这段急行军,渐渐冷静下来。而白起所担心的粮食问题,也暂时得到了解决。 但这一路没遇到赵军一兵一卒,好像一切都太过顺利。 常年行军打仗,白起的直觉感到,这并非一件好事。 “宜阳之利,我秦国不可不夺,传令三军,在渑池休整三日,直逼宜阳。” “遵命!” 等蒙骜下去传令,白起依然目视远方,沉思良久。 他就不信了,放着宜阳这么大的铁矿,他赵括也能一退再退。 但在此刻的赵括,已经将上万名民女舞姬全部迁到了宜阳。 一到宜阳,赵括带着荀况一行直接奔赴宜阳令府,警告他大战在即,速速将民众迁徙出城,并且在宜阳山周围将这些民女和舞姬安置了下来。 赵括教给她们的首要任务:“无论何时,都尽力抚慰秦军,让他们安心留在宜阳驻扎。” 又将城中大小闾肆茶楼全部清退,而换成了赵国的女人们来经营。 并且告诉这些女人,来这里的秦军,一定坚称只卖艺,不卖身,若是能够取得美女芳心,免费服侍。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除了赵国货币,其他钱财一律不得收取。 三日之后,宜阳的大街小巷到处活跃着一批美妇,她们身穿干净漂亮的华服,光是每人发放的衣服,就足足花去了赵括数万金,直接让宜阳的丝绸卖到脱销,甚至为此还惊动了韩王,偷偷地跑来宜阳微服私访。 有了这些养眼的美妇,韩王一身布袍已是被色欲迷了眼,早已把朝政抛到了九霄云外。 尤其在他花费了大量赵国货币后,还吃上了美姬亲手为其烹制的香椿鸡蛋,那种滋味,啧啧,美人与美食相伴,情意绵绵柔情似水,简直就是人间极乐。 白起率兵来到宜阳城下,却不敢轻易冒进,于是下令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静观其变。 大军压境,宜阳城却一如既往地没有出兵抵挡,反而城门大开,来往客商一切如旧,仿佛这二十万秦军如摆设一般,直接把白起看的一愣。 回到营帐,挥手间,无数斥候密探潜入城中查探虚实。 不过得到的答案大致相同。 他们从市井官府民商的各个角度都给白起传递出一个信息:“城中未见赵燕之兵,反而多了许多花枝招展的美妇人,赵括对宜阳根本没有任何管控防备。” “怎么可能?难道赵括连宜阳铁山都不要了?” 蒙骜、司马靳、嬴豹、王陵等幕府大将皆皱起眉头,对此疑惑不解。 白起站起身道:“宜阳乃秦赵必争之地,赵括此番作为必定另有图谋,不可不防。” 随即沉声道:“诸位且稍安勿躁,待我亲自前往查探一番,再做打算,所有军卒不得轻举妄动。” 蒙骜拜道:“君候,末将愿随将军一同前往。” 司马靳连忙道:“吾亦愿同君候前往。” 白起一抬手:“你们尽管在中军等候,我只带雷河一人即可。” …… 转眼间,白起换下甲胄,一身布衣手执太阿剑,与雷河一道走进了宜阳城。 白起人高马大,雷河壮硕如牛,两人行走在宜阳街头,引来不少美妇回眸。 本以为守城的游缴起码要上前盘查一番,二人也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可是那些韩国的游缴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二人一眼,所有准备的传帖说辞根本派不上用场。 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美妇,跟在白起身后的雷河忍不住地多看了两眼。 有这么多美女,哪个男人能把持的住不多看,白起对雷河的反应也是无可奈何。 待二人走到一家闾肆门前,白起停下了脚步。 雷河心里顿时一阵激动,上前小声道:“家主,咱们不如去这里歇歇脚,打探一下宜阳城的近况如何?” 白起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道:“此地淫秽之地,能探听到什么,大战在即怎可松懈,且随我到茶肆一坐。” “嗨!” 雷河点头答应,临走还回头又看了一眼闾肆的大门,这才依依不舍地跟上了白起的脚步。 茶肆距离闾肆并不远,刚走了几步,就看到白起二人先后走了进去,茶肆的二楼上,赵括轻轻一笑,随即放下窗牖扭头看向姜姬。 “你的大主顾来了,接下来你便依计行事即可。” 姜姬一身素衣,然而美眸流转间,却也难掩其绝世的美貌。 莞尔一笑屈身道:“请括君放心,奴婢一定办到。” “嗯,去吧。” “是……” 姜姬转身,却又回头看了看赵括。 赵括躲开了她的目光,不再多看一眼。 幽幽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只好转身离去。 曾经赵括对她欲罢不能,可是如今赵括忽然的冷静,倒让姜姬心中一阵失落。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嫁给赵括当小妾,可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也只能以大事为重,不再去说那些儿女情长。 从阁楼上扶梯而下时,姜姬扫了一眼,正好与跪坐在窗边的白起四目相对。 他怎么和赵括相比,明明都已经花甲之年,和赵括的白面小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但赵括的嘱咐便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俘获白起的心,能否使二十万秦军不战而退,皆在此一举。 而只是一眼,白起这颗四处征战的男人心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在心里暗道:“想不到在这市井之中,竟然也能有如此清新脱俗的美妇!” 而姜姬则莲步轻移,下了楼梯径直走到柜台前,对一副掌柜打扮的荀况轻笑道:“先生辛苦,括君命奴婢转告,鱼儿上钩,定要留住白起。” 荀况微微点头:“知道了。” “店家,上两碗粗茶。” “这就来!”荀况连忙答应了一声,扭头看向早已准备好的赵高和范增。 茶肆依然是守令负责经营,这店内的所有工作人员,也是由府令招募的城役童傜,所以看到赵高和范增,白起并不以为意。 赵高端着土陶茶盘放在了白起和雷河面前。 “二位客商,店中备有小点,可否品尝一下?” 白起端起茶碗开始喝,雷河大手一挥:“来上两份,长途赶路,我家主早就饿了。” 赵高连忙点头:“好,这就给二位呈上。” 说着一抬头大声道:“两份桂花糕外加一份盐水毛豆!” “来咯!” 范增则回应一声,端着盘子,将两碟小点放在了二人面前。 收起盘子,范增热情道:“二位客商请慢用。” 回过头来还和赵高眨了眨眼。 二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在白起和雷河品着茶吃着小点的空档,茶肆里又进了几位客商,在他们隔壁寻了个赶紧的席位跪坐下来。 仔细一看,都是赵括身边的家臣随从,他们也是乔装打扮,刚点了茶水小点,便开始压低声音议论起来:“嘿,听说了吗?韩王也在城里呢。” 另一人不屑道:“你才知道啊,我告诉你,为了迎接韩王,府令还专门清空了城内的里民,就连那些把守铁山的燕军也赶走了呢。” “那燕军可是有赵国做后台呢,就算韩王也不敢吧?” 听到这里,白起和雷河相互看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但耳朵分明已经竖了起来。 “怎么不敢?你没看见秦军二十万大军已经驻扎在了城外,随时都可能打进来,那赵国再强大,也得掂量掂量吧?” “但也奇怪,自从长平之战驱退五十万秦兵之后,赵国国力应该很强盛的,怎么会害怕区区这二十万秦军?不知道在避讳什么,难道是武安君白起?” “呸,赵国有赵括可以战胜白起,能打退白起一次,就能打退他两次,有什么好避讳的?”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那人故作神秘道:“不知道了吧?我来告诉你。” 等赵高范增将茶水点心送上来,才压低声音道:“这韩王啊,害怕赵国强大,特意串通了秦国,一起对付赵国,现在赵括真准备对韩国用兵呢,只是看秦军前来,暂避锋芒罢了,只要秦军一走,保准收拾韩王。” “哦,原来如此!” 其他几人恍然大悟。 “嘿,就这韩王还不自知,整日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哎,可怜呐。” “你说的也不全对,秦军来了就没打算走,宜阳有铁山,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铁矿有个毛用?人家赵国有纸,随便用些赵国货币,多少铁矿也得乖乖拉到赵国,秦军拦的住吗?” 听到这里,白起已经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茶水也喝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白起准备暗访一趟宜阳府令,从郡守那里再打听一下赵军的去向。 于是白起抬头高喊了一句:“肆令,结账!” 说着便摸向怀里揣的钱袋子。 这里装了很多碎银和铜钱,看份量足有两贯,别说茶肆了,就算两人去一趟闾肆都不在话下。 荀况笑脸吟吟地走过来,向白起鞠躬道:“二位喝好,一共是两张十纸货币。” “什么?十纸货币?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 第一百零一章 武安君白起恋爱了 空气之中飘着淡淡的油菜花香,清香而淡雅,使人心旷神怡。 雷河咽了一口唾沫,忽然感到一阵口渴难耐。 从军营走到这偏僻乡村,两个人走了有大半个时辰。 如今艳阳高照,就连白起也感到有些口渴。 姜姬笑脸盈盈地走到二人面前,先是屈身一礼言道:“君候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武安君恕罪。” 白起一愣,错愕道:“你知道我是谁?” 姜姬一笑:“君候大名,小女子慕名已久,那天在茶肆偶遇也是有心为之。” “呵呵.”白起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二位请入寒舍一叙。” 姜姬打开门扉,向二人发出邀请。 “善!” 正好两人有些口渴,于是便顺理成章地进入到屋内。 刚刚进入昏暗的环境,眼睛会有短暂的不适,此时白起心惊,因为一时松懈竟忘了自身安危,若是这里有埋伏,二人定然无从招架。 等视线恢复过来,就看到了姜姬笑脸如花的绝世容颜,白起连连在心中苦笑。 看来长年行军打仗所养成的警觉,让他错怪了这位美人。 念及此,白起抬眼四处开始打量屋中摆设。 根据睡虎地秦墓里出土的《封诊式》竹简中有这样的记载:甲士、人:一宇二内,各有户,内室皆瓦盖,木大具,门桑十木…… 这里详细描写了当时的民居茅屋里面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地处距离秦国不远的韩国,这样的茅屋内部结构十分普遍。 其实具体是什么样子,八九十年代的农村人印象最深刻。 也就是三间瓦房上加了一层防寒隔热的茅草,里面以木梁为支撑(大木具)。门桑十木,就是用十根相等的木板做成的门,中间是客厅(宇),两边东边为“大内”西边为”小内”以大小区分地位高低。 估计在齐国,应该还要在大梁上写上“姜太公在此”的字样。 像这样的家庭,就属于一般贫民家庭,基本上每日劳作也难以填饱肚子。 《战国策.秦策》里有提到提倡连横的苏秦出身贫寒就言道:苏秦不过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士…… 这里的棬枢,就是别在门上的桑条,意思就是在土墙上挖个洞,然后用十木做成门,以桑条当成棬枢起到门闩的作用。 至于窗户,这要看家庭情况而定,版筑而成的土坯墙可想而知,多挖一个洞就会使房屋不牢固,所以赵括给姜姬安排的这个家,为了显示贫穷,所以连窗户都没有。 堂屋的西北角是一架脚踏式织布机,东北角是一个灶台,灶台上燃着一个灯台。 白起定睛一看,灶台上竟然放着一个黑黝黝的大铁锅,这东西绝对称得上是这个家里最亮眼的家具。 盐铁都属于政府管辖,所以一般家庭用的都是陶锅,相应的炒菜也得不到普及。 但能用上铁锅的家庭就不一样了,由于铁器都是生铁打造,并没有达到钢的韧度,不是干将欧冶子这样的冶铁鼻祖级人物,很难让温度达到炼钢的水平。 所以生铁锅又容易开裂,价格又十分昂贵,甚至还不如有钱之士用的铜鼎更有性价比。 所以能用上铁锅的贫穷家庭可谓少之又少。 当然,现在还不到秦朝,关于铁器的管理力度不大,又加上这是韩国,就连白起也只是感到诧异,而并没有觉得姜姬犯法。 见两人盯着大铁锅发呆,姜姬莞尔一笑道:“二位口渴了吧,奴家这就去烧水。” 说着便跑到门外,在一堆灰烬上重新架起陶壶,用焠石点火。 奈何姜姬力气小,打了几下都未能将火燃起,白起见状便对雷河使了个眼色,雷河连忙上前帮忙,几下就把毛草点燃。 望着门外的火光,和姜姬对雷河笑靥如春的样子,白起怔怔地出神。 如果不是为了赎回宝剑,他怎么可能下到这贫民家中,又遇见这么一位贤良淑惠的奇女子。 白起安然地坐在了屋下的几案前,忽然嗅到一股清香,不由地朝着小内望去。 所料不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姜姬的闺房,想来香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君候想必是饿了吧?” 如此善解人意,白起连忙看向走进屋内的姜姬,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老男人的微笑。 姜姬道:“今日正好刚采摘的香椿,味道十分鲜美,还望君候品尝。” “不了,我……” “如此有劳姑娘了。” 白起还没说话,却被跟进来的雷河打断,只好将推辞咽了回去。 雷河能吃能睡又能打,有时就是不太懂君臣之道,这一点白起也很无奈。 姜姬随即一笑道:“请二位稍候,奴家这就为君候做饭。” 说着便退出房屋,扭头朝鸡舍走去。 老母鸡咯咯地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出鸡舍,姜姬正好从里面拿出两个鸡蛋。 鸡蛋十分金贵,一般家庭养鸡也不舍得自己吃,而是拿到集市上贩卖,换取一些钱两贴补家用。 看见姜姬拿着两个鸡蛋进来,白起暗赋:等赎剑之时,定要多给一些货币,也好报答好姑娘的一番美意。 念及此,白起才安然地看着姜姬的一举一动,对于这位一笑倾城的田间美人更加觉得难得。 姜姬随即将盖在铁锅上的木盖掀开,用麻巾在上面擦了擦,这才将两个鸡蛋打入碗中,然后往锅里倒油。 倒完油,起身扭头,吓得二人连忙移开目光,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劳驾,可否让这位壮士前往院中烧火?” “呃,好好,我这就去。” 雷河答应一声,连忙搓了搓手,屁颠屁颠地迈出门槛,低头钻入前檐下继续敲打焠石。 这家伙,已经被姜姬迷地神魂颠倒,竟然连旁边正烧水的火都给忘了。 在这短暂的二人空间,姜姬对白起回眸一笑:“请君候稍候,很快就好。” “无碍,不急。” 看到姜姬的笑容,白起只感到一阵血脉偾张。 “好啦,火烧起来了!” 雷河在房外大喊了一句惊醒了正眉目传情的二人。 姜姬连忙开始忙碌。 “小心!” 一阵噼啪作响,吓得白起连忙起身剑一般地冲到姜姬身边。 定睛一看,原来是鸡蛋炸响的声音,这才知道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姑娘你没事吧?” 姜姬一笑道:“谢谢君候相救,奴家没事。” “好,好。” “还请君候莫要心急,饭食这就好。” “呵呵……” 曾沾满鲜血的双手,在这一刻却显得十分无措,抓了抓衣襟,白起这才回头坐下。 姜姬只管继续翻炒,加入盐水、香椿碎,眨眼的功夫,就抬头喊道:“可以撤火了!” “嗯?这么快?” 雷河一愣,赶紧答道:“哦好,这就撤。” 手忙脚乱地撤去还没怎么烧的柴火,随手泼了一碗水,雷河便心急火燎地前往屋内。 跨过门槛时,就看到两人含情脉脉,几案上已经多了两小碗黄绿相间的美食。 深深嗅了一下,雷河不禁感叹:“唔,真是人间极品美味。” 姜姬一笑:“二位一定是饿坏了吧,快趁热吃吧。” “好。” 拿起筷子,白起十分陌生地端起这碗香椿鸡蛋。 轻轻尝了一口,入口便有一股香椿的浓郁香味冲入口腔,咬开鸡蛋,立马与香椿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使得这香味不但浓郁,还令味道变得更加厚重丰富。 可能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美食,雷河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又闻了闻,这才动筷子,不成想一口就能让他大叫一声:“真乃绝品!” 接着也顾不上说话了,一口就把本就不多的鸡蛋给倒入口中,一边顺着嘴角流油,一边大快朵颐起来。 后世的人对于美食,吃多了会腻,但在此时的白起和雷河而言,就成了极致享受。 不过请放心,想吃多也没有,就两个鸡蛋,对于将近两米的两个巨人而言,感觉还没细细品尝就已经没了。 姜姬花了一分钟做好,而两人吃一口还不到半分钟。 这种想吃还没有的感觉,让雷河很是心痒难耐,但看白起的脸色,最终也没问姜姬还有没有。 趁着二人端碗的时候,姜姬就起身走入小内。 正好在他俩放下碗的时候,便捧着那柄太阿剑走了出来。 “君候,这是您的剑。” 雷河狠狠咽下一口唾沫,看看光溜溜的碗,再看看白起。 “姑娘客气了,本君此来不是为了赎剑。” 雷河:“呃?” 今天君候的表现太反常了,这鸡蛋再好吃,也不抵一把宝剑啊。 白起回头看一眼雷河,顿时就让雷河恍然大悟。 “对对,我家主不是来赎剑的,而是想向姑娘提亲。” “雷河,莫要胡说。” 白起这位杀人如麻的老男人,竟然也会变得扭扭捏捏,这让雷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武安君白起,恋爱了…… 无论是错是对,今天为了君候的晚年幸福,他雷河都豁出去了,猛然站起诚恳地对姜姬道:“我家主不善言辞,还请姑娘见谅,我看你二人情投意合,不如今后就请姑娘常伴我家主左右,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啊,这……” 姜姬露出一副为难地表情,抬眼看向白起。 秀眉微蹙,但见尤怜。 白起在迎上姜姬美眸的那一刻,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 第一百零二章 秦国除了中午不会亡 “本候想纳姑娘为妾,不知可否?” 白起站起身说出这话时,眼睛却不由地看向门外。 一把岁数,领军在外,白起竟然不自觉地有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不知不觉间,白起自觉好像已经为这位美姬放低了为将的底线。 “奴家多谢君候抬爱,只是家翁年迈,恐怕时日无多,不能随君候一同前往。” 果然还是被拒绝了,白起心中升腾起一股失落。 雷河见状,一拍大腿道:“这有何难,且将乃翁一同接到城中同住,军中医师也好帮你料理,岂不两全其美。” 闻言白起连忙看向姜姬。 “如此,请容奴家与家翁商量商量。” 白起连忙拜道:“如此甚好,我们就此告辞,静候佳音。” 说着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待走到院中,忽闻姜姬脆声喊道:“君候且慢。” 随即二人回头,只见姜姬捧着太阿剑快步走出。 “君候,此剑贵重,还望将军带走。” 她说的没错,这把剑是先王所赐,白起并不能将此剑随意赠送。 白起愣了一下,连忙从怀中摸出二十张货币,直接塞入姜姬怀中:“既然姑娘执意如此,便请收下这些货币,权当定情信物。” 姜姬受宠若惊,看到竟然给出这么多货币,连忙道:“君候大可不必……” 谁知白起拿起剑后,根本没给姜姬说话的机会,带着雷河转身就走。 姜姬拿着货币跑出门口,目送着白起渐行渐远。 待二人走远,赵括默默地出现在了姜姬身后。 “如何?心里作何感想?” 姜姬回头看了看赵括,屈身举起货币道:“请括君收下,奴家让君失望了。” 赵括却不去接,而是笑着摇头:“不,你很成功,我很满意。” 姜姬抬起俏脸急切道:“可是未能将宝剑留下,奴家心中有愧。” “呵……”赵括看向远处笑道:“这有什么,那宝剑早晚都是我的,只是寄存在白起那罢了。” “那,接下来,奴婢该如何应对?” 赵括长舒一口气道:“无他,择日他会再来的,到时候就按三书六礼让他娶你过门即可,不过我要警告你,切莫动了真情,否则,你将与他共赴黄泉。” “怎么会……” 姜姬的回答软弱无力,使赵括笑了笑便不再多说。 对于女人,赵括还是了解的,嘴上说着不要,一旦别无选择时,仍然会顺从地沉浸其中。 现在是,将来还是。 自古美人爱英雄,这和年龄无关。 不得不承认,白起是个英雄,起码以目前的情况看,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不论后世对他评价如何,现在白起还是来了,而且是带着必死之心来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战国第一猛将白起,他若疯起来,赵括绝对不敢上前应战。 所以现在赵括不想逼他为仇恨而战,而是要利用美人计慢慢腐蚀他的斗志。 以目前的情况看,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也只是距离成功还差好几步,赵括知道,以白起的斗志,又哪里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停止征战的脚步,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就好比后世的项羽,即使和虞姬再恩爱,却依然视死如归,其根本原因还是低估了刘邦的不择手段。 白起不想让项羽的故事在白起身上发生,也没信心将白起打的四面楚歌。 姜姬这颗棋子,只是让赵括多了一些胜算而已。 攻势已然成型,就看接下来白起如何应对了。 “哦对了,我再嘱咐你一句,这些货币可是白起亲自明令禁止使用的违币,你这几日所有开销用度还需要你自力更生才是。” 姜姬幽怨地看了一眼赵括,心中暗道:“奴家这么辛苦,你就不知道一丝怜香惜玉,竟然让奴家自力更生,果然男子一绝情,两袖清风浑不怕,奴家的命真的好苦。” 她一个眼神,赵括怎么可能猜不到,不过在军国大事面前,没有了儿女情长的牵绊,反而是一种好事。 赵括洒然一笑,轻抚她的秀发:“好自珍重吧,我先回去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呢。” 说完便转身扬长而去。 一个女人,让她独自支撑的确十分残酷。 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不比后世的太平盛世。 一不小心就会坠入万丈深渊,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想要赚钱养活自己,首先她要面对的是苛捐杂税,这可并不是一笔小钱,往轻了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所干的工钱还不够交税。 往重了说,最后饿得皮包骨头,还无力偿还背负的赋税,时间久了也只能是饿死在家中的悲惨结局。 也许世人无法理解,正值春季随便上山挖点野菜总不至于饿死。 其实是想多了,早上五六点起床,要趁着有精神去干些重活,男子下地用石锄或者带一点铁器的耒耜耕地。 耒耜,你就听这谐音吧。累死,意思就是两个人合作共同用力,用脚踩着翻地的工具。 不用一天,后代人去干半天,就能直接累死。 牛是大户人家的专属,穷人根本买不起。 若是家中有男人还好点,女人不用下地,则是在家采桑养蚕织布,喂喂鸡鸭鹅,这些不算什么,但最累的就属劈柴打水洗衣做饭。 做饭并不轻松,需要舂米需要推磨,也就是打年糕。 这绝对能消磨掉女人大半天的时光,能累的头昏脑涨连喊饿都没力气。 基本上一天下来已是浑身没了力气,可晚上还得织布,不织布交不上赋税,一家人的努力全得白费。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之前都是养尊处优的姜姬又如何受得了,于是对赵括哀怨一声也是正常。 但赵括可不管她那么多,这段时间让姜姬越苦,就越能触动到白起的软肋,他一着急,绝对会为这个女人拼尽全力。 他不是不让用货币吗?赵括就是要让他尝尝自食其果的痛苦。 等他饿得吃不上姜姬为其炒的香椿鸡蛋,并看到姜姬被生活折磨地不成样子时,且看他如何失魂落魄。 估计等他得知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必定会悔恨地捶胸顿足吧。 虽然这个场景很爽,不过赵括不打算亲眼见证,毕竟六国还在大量要买纸,自己还忙着捞金呢,哪里有闲工夫看他后悔。 正如赵括所料,军营中的粮饷越发紧张起来,也逼得白起不得不暂时停止继续进攻的冲动,不断派人前往咸阳催粮。 但是秦国存粮越发减少,正是因为赵国施行了货币垄断,想要粮,就必须拿货币兑换,铜币一律不收。 可是秦国有自己的秦半两,如果行不通,又哪来的货币买粮。 目前拥有燕赵丰腴之地,再加上去年冬天赵括所推行的冬种,早在三月,地里已经齐刷刷地长出了油绿喜人的麦苗。 在此需要说明一点,有人吃过有一种捻转的食物吧?那就是青麦所制作的美食。 后世人可能不知道,其实麦苗也是可以充饥的,只不过那是没粮可吃的时候,作为最后的应急物资。 不过自从得了燕国的土地,赵国的吏民今年一直都没感觉粮食太匮乏。 而现在进入五月,麦苗已经抽出嫩绿的麦穗,正是做捻转的大好时候,甚至连脱谷都省了, 面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春季美食,如今赵国的粮食储备一跃成为了整个战国的一方巨擘。 赵国一旦不收其他货币,那么剩下的六国也没什么好玩的,兜兜转转都得来和赵国谈生意。 被白起催的急了,赢柱万般无奈之下给吕不韦去了一封信,想要尽快恢复和赵国的通商,然后将秦半两兑换成能用的货币,再来购买赵国的粮食。 如此一来,吕不韦在请示了赵括的意思之后,赵括选择来者不拒,只不过将秦半两和货币的兑换率上调了一下下。 赵括是这么算的,一张纸目前的市场价是十钱,而由于期货政策限制,上调至二十钱一张纸,目前粮食供不应求,纸也是如此,一来二去,你得用原先能买一石粮食的价格购买一张纸。 然而在宜阳,喝了两碗粗茶和两份小点,就花去了二十石粮食之多。 这要是当时被白起知道,一定会暴走将荀况等人屠戮殆尽才解恨。 太他娘的黑了。 赢柱拿到吕不韦的信,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好哇,这老狗,简直欺我太甚!” 嬴柱直接将信扔飞了出去,范雎连忙捡起来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他吕不韦竟然在吐了一肚子苦水之后,狮子大开口,让秦王用三百钱兑换一张十纸货币,然后再用二十张十纸货币购买赵国的一石粮食。 这一来二去,一石粮食就要问秦国要六千钱,足足有一金还多,这可真是想要将秦国置于死地。 范雎连忙在心中暗算:白起一张嘴,就要秦王送来三十万石粮食,换算成纸钞,就得花费五十万金。 娘了个西皮! 咸阳宫的朝堂之上,赢柱带着文武百官,对着信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可是骂过之后又有个屁用,士兵们在前线总得吃饭,粮食问题还是没解决。 于是君臣一顿合计,觉得用赵国货币再去买赵国的粮食实在太不划算了,不如只取一步,用咸阳的秦半两送到邯郸换成货币,然后直接让吕不韦送到宜阳还最省事。 等白起拿到货币按需分发各部,再就近向魏韩两国购买粮食,怎么买都划算。 三百钱一张纸,贵就贵点吧,总比一金半去买一石粮食要好很多。 等将这件事拍定下来,范雎又献上一计,让咸阳给白起去一封密信,等吕不韦一到,就将货币和人全部扣下,直到研究出造纸术再放他走。 不然一日不会造纸术,秦国除了中午不会亡,早晚都得亡! ------------ 第一百零三章 兵者死,将罪难逃 . 面对着咸阳为白起送来的一车货币,白起不由地皱起眉头。 “这算怎么回事,起兵准备攻打赵国,却还要用赵国的货币买粮食吃,这仗打的没甚鸟意思!” 说完,雷河就将铜锤一丢,蹲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蒙骜也是愁眉不展道:“我大秦好歹也是产粮大国,君上怎么想了,难道连几十万石粮食都没有吗?” 白起深深吐出一口气道:“产粮大国又能如何,供养八十万铁骑岂是易事,蒙将军不可揣测君上用心,解决眼下才是当务之急。” 雷河蹲在一边大声嚷嚷道:“这还看不出吗?这些都是那赵括小儿所为,想要将我秦钱全部流到他赵括的口袋里。” 白起顿时拔高了声音:“正是如此,吾等更要踏平邯郸!” “君候,那眼下又当如何?”蒙骜问道。 白起虽心有万般不甘,可是也必须逐一面对。 “范相言明,已谴使者前往魏韩,极力促成购买粮食事宜,吾等眼下,当速速起兵将野王夺回来,只有这样,才能使游说更具说服力!”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蒙骜无奈地点头。 虽然心焦每次打仗时,总会受制与粮草,但是回头一想,哪一次不是在粮草紧缺时动兵的呢? 在蒙骜的心中,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没有后顾之忧,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大仗。 白起回到行辕,跟投奔而来的姜姬好好温存了一番之后,便提出征伐野王的决定。 次日深夜,姜姬偷偷将一封密信送给赵括,望着信使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背影,面对着深沉的夜空幽叹命运不公,凭什么让一个弱女子肩负起如此重任? …… 六月,春末夏初的阳光格外刺眼,太阳一出来,体感温度瞬间飙升到了三十度。 虽然顶着炎炎烈日,但上党郡民们的热情,直接让太阳都变得黯然失色。 因为这是赵国第一个丰年,被浸透了血水的土地没有辜负将士们的辛苦劳作,城外皆变成了一片片金黄的麦田。 清晨,正在吃早饭的赵括一看信笺,当即拍案而起。 “好哇,真是太好了!” 看到赵括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乐毅连忙问道:“白起终于来了吗?” “嗯!” 赵括肯定地回答了乐毅的问题,接着便道:“此次大战,是彻底打垮秦国的关键!” 说着便抬头对赵牧道:“召集各部,即刻前来都护府研讨抗敌之策,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赵牧转身而去,这让乐毅心里都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接着吩咐亲卫将碗筷收拾干净,随即两人一起动手,由两块木板拼接而成的上党地形图,赫然竖立在了赵括身后的墙上。 这便是由冯亭进献的地形图,今天终于派上了它的用场。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攻守双方,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是,如今是敌弱我强,白起被动进攻,而赵括是主动防守。 但是这些小小的落差,还不足以抹平两军战力。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经过万余名美姬的软件硬化工程,整整拖住秦军一个月,给了赵国极大的喘息之机。 一个月,弹指间一晃而过,但用这一个月时间,赵括整整收获了百万石粮食。 就算是白起不来,估计赵括都要忍不住打过去了。 当一个人突然拥有了绝对实力的时候,就一定会没事找事,总想着一雪前耻,为那些战死的弟兄报仇雪恨。 面对随即匆匆赶来的各部将领,赵括立在案头朗声道: “当初那白起何其威风,压的我赵国五十万大军人人自危,龟缩在长平惶惶不可终,然而如今攻守异型了,寇可往,吾亦可往!” “大将军,您就尽管吩咐吧,只要您一声令下,弟兄们拼死也得让秦军脱层皮!” “就是,我四十万大军但凭大将军调遣!” “对,要是没有大将军,起码士卒们得等到八月才能吃上新粮,既然吃饱了,是该给弟兄们找点事做了。” 底下众人群相呼应,整个堂下顿时热闹非凡。 赵括张开臂膀,堂下瞬间鸦雀无声,全部都用炽热的目光望着赵括。 “此战,事关生死存亡,我赵括只给你们提一点要求,将战死,兵无罪;兵战死,将罪难逃!” 赵括的声音落下,堂下众将凛然。 这个要求,可谓是颠覆了在座众将领的认知,甚至连乐毅都不由地,多看了一眼堂上一脸凌厉的赵括。 在他们一贯的认知里面,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个几千上万兵卒,都属于家常便饭。 只要打了胜仗,该抚恤的抚恤,该奖赏的奖赏,这再正常不过。 可是赵括却要求他们,兵战死,将罪难逃,这就有点离谱了。 按照正常逻辑,这仗根本就没法打,总不能为了少死一个士兵,而让将军替他死吧? 士兵好找,一将难求,难道赵括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但明明赵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心里还有另一番计较。 此战秦军长途奔袭,粮草不足,按照正常打法,让士兵们一拥而上,活活用人海战术淹死他们。 但有句话说的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赵括却不想最后惨胜,让使得这场战争无限期地消耗下去。 他所想要达到的效果,便是能一战退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让世人谈之色变,从而达到永久的威慑,只要有他赵括在,让他们从此不敢再对赵国有半点非分之想! 那可是战功卓绝的杀神白起,若能完胜与他,赵括就可以借势一跃站在华夏之巅。 但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就要不择手段地起到激励的作用,让每一名上阵杀敌的士兵都知道,不成功则成仁,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赵括十分笃定地认为,这个策略的正确性。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虽然手下这些将领能征善战,个个都是领兵打仗的好手。 但也难免会出现一定的内耗情况,领军大将龟缩在战阵后面,却让那些士兵们上前拼命,整个部队的战力就会大打折扣。 赵括,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现在,土地属于每一名士兵的,他们肯定要拼命。 但赵括就是要给这份雄心再打上一针强心剂,使得面对悍不畏死的秦军时,能够拿出比他们还要凶狠的态势,彻底击垮他们的斗志。 这便是赵括在赤丹大营见识过秦之锐士之后,苦思冥想出来的对策。 一万全副武装的赵军,面对手无寸铁的五千秦军,竟然也让赵国损失了两千人的惨痛代价,这对如今的赵括而言,简直就是耻辱! “大将军,若是将这道军令下达,我军将领必定伤亡惨痛!” 一个不知名的万人将上前禀告。 赵括眼神一凝:“怎么?诸位很怕死吗?!” 这问题对一名将领而言,简直就是蔑视。 “不怕!” 众人齐呼。 “那就好。” 赵括一顿道:“不过请诸位放心,既然我有此决定,就有必胜把握,若是能赢得此战,人人有份,封侯拜将,我赵括说到做到!” 众人闻言,瞬间全部挺起了胸膛,仿佛看到了赵王亲手为他们颁发勋章的那一刻。 “请大将军尽管下令,谁若怕死谁就是孬种!” “对,请大将军下令!” “为国身先士卒,死得其所,有何惧哉!”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大不了跟秦贼拼了,大将军,下令吧!” 堂下再次沸腾起来。 军人的血性轻易就可以被赵括激发出来,乐毅不得不对赵括作为主帅的才能,暗暗赞叹不已。 “好!” 赵括沉声低喝,对众人拱手道:“此战,我赵括在此就拜托诸位了。” “现在,便由上将军统一部署各部!” 随即赵括对乐毅一拜,退到了一边。 在赵括忙碌内政的这段时间,已经将上党周围的防御部署全权交给了乐毅,所以在具体的战略部署上,乐毅是最有发言权的。 乐毅与赵括相视一笑,便走上前拿起案上准备的长棍,指向上党地形图。 “根据探马来报,此次白起首要目标依然是先夺下野王,作为秦军粮道的桥头堡,而野王距离宜阳之间还有轵城,不过轵城并不具备防守的必要条件,再加上秦军粮草匮乏,所以我判断,秦军在轵城进行短暂休整之后,挥军南下直逼野王!” 众人一边看一边听乐毅讲解,全都凝神屏气聚精会神。 作为族侄的乐乘则对乐毅十分钦佩,认真听了乐毅的讲解后,连忙上前拜道:“启禀上将军,此时正值农户收获粮食之际,若是等大军压境,必会影响生产,该当如何应对?” 乐毅对乐乘的问题,赞赏地点了点头,欣慰地继续道:“你的问题正是我所考虑的,所以我军的出兵路线即决定了两军遭遇的地点,换言之,想要避免士农生产,则需要将主战场尽量控制在野王这几个郡县,以此避免在本土作战,诸位请看。” 说着乐毅在地图上,顺着长平斜斜地划下,紧接着在上面画了一个椭圆形的圈。 “河内郡的温城、博爱、陟亭这三处是为魏国之地,这里地势平坦,荒林丛生,是一个绝佳的四战之地。” ------------ 第一百零四章 十个白起又能如何 战争不只是打打杀杀,战场环境、双方的兵力、师出之名、后续补给,包括参战的每名士兵的精神状态,士气等等这些都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 所以一场战役的结局,是由无数个既定的因素堆积而成的必然结果,就像一道数学题,要通过各方提供的数据进行紧密演算而来。 乐毅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赵括愿意放手将这道复杂的数学题交给他来解。 但是有赵括在一旁站着,手下肯定会有少数将领,对乐毅的部署提出疑问。 李齐看了看赵括,以为赵括只是让乐毅简单讲一下,最终的战略决策还是会亲自来的,可是直到最后,赵括都没多说一句话,只用了一句:“好,不错。”给乐毅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虽然断了一条胳膊,不能上阵杀敌,但对赵括的忠心驱使着他站了出来,向乐毅提出质疑。 “望诸君,目前的作战计划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末将觉得稍有不妥,大将军之前有言在先,兵死将之罪,如此一来的话,恐怕就违背了大将军的初心,致使我军会承受比秦军更大的伤亡,望诸君可有良策?” 乐乘蹙眉道:“李齐将军说的对,与秦军正面相抗,我等又身先士卒,虽然有将军身死副将替之,副将战死裨将替之,以此类推战至最后一人的军制在先,可秦军的军制也是如此,如此一来,岂不违背了大将军制定的碾压性胜利的战略目标吗?” 乐毅看向二人,他们说的不无道理,两军相争,秦军士卒的战力绝不在赵军之下,反而让大将在前,只要大将一死,哪怕多杀十人二十人,对于赵军而言损失也是惨痛的。 不过他们这么想就对了,乐毅与赵括相视一笑,原来二人早已对这个问题做了充足的准备。 “二位将军,且稍安勿躁,你们所提出的问题,我与大将军已然想到,不如,就让大将军为大家解惑吧。” 乐毅抬手对赵括苦笑,看来关键时刻,还得是赵括给乐毅坐镇,否则他实在镇不住这些悍将。 赵括施施然地走到了中间,扫视了一圈之后,这才笑道:“请问诸位,想不想当一名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绝世猛将?” 这个问题顿时引来众人的热烈回应。 “大将军,这还用问吗?当绝世猛将,青史留名,这种好事谁不想?” “就是啊大将军,身为大将,做梦都想驰骋疆场,实乃吾辈之夙愿啊!” 此时李齐好像听出了些门道,惊奇地对赵括问道:“大将军,您是不是有何妙招,能助吾等一臂之力?” 赵括对李齐微微点头,笑道:“你猜的没错,近日吾与上将军准备在开战之前,为诸位准备一份小礼物。” “哈哈,不敢不敢。”乐毅笑着连连摆手。 不过他的心里,对赵括的敬佩之情陡然又增添了不少。 因为这个主意是赵括单独提出的,而乐毅只是作为见证者。 但今日赵括当着这么多将军的面,说是与他共同提出的,其目的也是让他在将士们心中树立威信,从而坐稳中军副帅的位置。 赵括此举绝对堪称大将之典范,怎能不让乐毅对他敬佩有加。 一说小礼物,乐乘等人顿时两眼冒光,急切问道:“敢问大将军是何礼物,可否让吾等见识见识?” 赵括回头和乐毅相视一笑,便大手一挥:“走,咱们这就去见识见识。” 随即在众人的拥簇下,赵括带领所有将领来到了校场点将台上。 “上将军,咱们这就开始吧?” “是!”(有读者反应,嗨字很出戏,其实这个嗨和小子日的嘿依,发四音是不同的,之所以秦嗨,发轻声,是因为古语发音与现代语的差别,表示同意服从的意思,可以参照粤语中是的发音。所以从今往后,全部改是,特此声明。) 乐毅点头轻声答了一句,便走上前去,从点将台上抽出一支红色旗帜猛然高高举起。 由乐毅本部人马所组成的八百名骑兵,只听战马一声嘶鸣,就冲向了场地中央。 偌大的校场上,马蹄踏着有力的步伐,开始在场地中驰骋,扬起阵阵烟尘。 众人见骑兵上场,皆是一愣,心里纷纷奇怪。 赵括则笑着道:“都别分心,先看看有何不同之处,等下我要提问。” 众人连忙将目光停留在这些造型奇特的战马身上。 这些战马头上戴着胄盔,顶端有一根长长的犄角,脖子上,马背上都披着黑色的铁甲。 每一蹄踏出都发出咯哒咯哒的脆响,与以往的马蹄声有着明显的区别。 在乐毅五色令旗的指挥下,这些骑兵时而变幻三角冲锋的形状,时而变成一字长蛇快速朝中央汇聚,每一个调度都井然有序,快捷如风。 李齐望着眼前的景象,错愕道:“这些铁甲,恐怕要有八十斤,再加上人和甲胄的重量,足有三百多斤,这马如何堪得重负?” “是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疑惑不断,而赵括和乐毅也只是笑笑不答话。 当初赵括提出时,乐毅还有些许质疑,等经过亲身验证之后,比他们表现的还惊讶。 西域草原盛产良驹,这也是赵国和秦国比其他山东五国强大的共同点。 然而马却有着天然的致命缺点,当马蹄遇到坚硬的山路或者平原砂石路时,就会磨损十分严重。 尤其加上长途跋涉,一匹马的最远奔跑距离就会大大缩减。 马蹄在奔跑时,灌注在马蹄上的冲击力十分巨大,一旦不小心让马蹄开裂,战马疼痛难忍不愿奔跑,也就让骑兵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这是每一名将领,在制定作战策略时最需要考虑的问题,所以马蹄的耐受能力,也就决定了战线是否过长,战力是否需要休整最直接的因素。 马蹄铁的出现,便很好地对马蹄提供了有力的保护,只要定时修剪马蹄,打上马蹄铁,基本上就杜绝了马蹄开裂的事情发生,也从侧面帮助到了战马的负重和长途奔袭。 只因有了马蹄铁,赵括才大胆设想,让乐毅组建了这支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 他们身披重甲,刀枪不入,加上其强大的冲击力,任何防御阵型都难以阻挡分毫,简直就是一台飞速奔驰的杀戮机器。 所以在看到这些身披重甲还能来去如风的骑兵队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乐毅随之举起一面黑旗,整个骑兵部队便在校场上画了一圈,以冲锋之势朝着点将台疾驰而来。 距离在不断拉近,而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减速的样子,好似正在战场之上面对敌军冲锋,让众将看的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带着凶悍无匹的气势,骑兵们速度不减,直直朝点将台冲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不知道他们接下里如何化解这么强悍的冲击力。 “放!” 直到最后,乐毅陡然放下令旗。 按照正常缓冲距离计算,这些骑兵根本难以立刻停止。 但是只见校尉猛一拉缰绳,战马发出一阵嘶鸣。 “咴啾啾啾……” 战马已堪堪来到点将台前人立而起,而坐在马背上的校尉却稳如泰山,身体与马背呈九十度角,眼看着应该快速调整身姿,却也纹丝不动。 “这么帅?!” 赵括身后将领们不由发出一阵低呼。 扪心自问,这个动作属于高难度动作,就连这些万人大将都不一定能做的如此飒然。 可是,这个动作为首的将校能做到已然不易,只见身后八百人竟然如影随形,通通都是跟着扯住缰绳,立马扬枪。 “快看,那是什么?!” 李齐的一声惊呼,让所有人都朝骑兵的脚下看去。 他们每人脚下都踩着一个半月形吊环,座下更是有一个牛皮制成的坐垫。 众人瞪大眼睛连忙望去,瞬间心里就有了答案。 仅仅是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使得骑兵们在马背上能稳如老狗。 单单是这个东西,就足可以拉开个人武力的巅峰,甚至让他们与这些骑兵马战,都不一定有胜算的把握。 而在马蹄落下的瞬间,李齐也发现了与普通马蹄不同之处,在碗口大的马蹄上,竟然钉有马掌! 一切疑问在此刻都有了答案,正是铁质的马掌给了战马足够的保障,将马蹄的耐受力硬是拔升了好几个档次。 看着齐刷刷的骑兵们飒爽英姿,赵括回头问道:“你们说,若是我军骑兵皆以此等装备,对战白起,你们可有胜算?” “大将军,这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神器啊!” 在见证了重骑兵的威力之后,所有人都眼冒金星看向赵括。 如果能率领这样的骑兵征战沙场,就算面前有十个白起,他们也绝不会胆怯。 “请问大将军,这铁掌与马鞍脚蹬何时能配备?” 赵括对情绪高涨的将军们洒然一笑,伸出一只手掌道:“此次仓促,只有五千名骑兵可以有此殊荣。” “五千?” 李齐当即朗声道:“五千足矣!” 别看现在李齐少了一只胳膊,只要给马上配备马镫和马掌,他也有足够的信心与白起一战。 ------------ 第一百零五章 极致碰撞 赵括看向李齐不由地苦笑:“你一个总督粮草的司尉将军我看就算了吧,应该把名额让给众位弟兄才是。” “大将军,您可不能偏心啊,司尉将军也是大军的保障,白起那么喜欢截我粮道,我司尉将军也免不了和秦贼正面相抗啊。” 乐毅回头对赵括笑道:“李齐将军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啊,哈哈。“ 赵括一顿抬头道:“这样吧,这五千人化整为零,为每名万人将配备五百护卫骑兵,如何?” “那可就太好了!”众人一阵欢呼。 要知道他们大多都是步卒,即使多了也用不了,如此强悍的战力,每将五百骑,足矣。 由于上次赵括把郡义兵全部带回了邯郸,留在长平的边卒只有十万。 而面对此次的二十万秦军,赵括并不打算像上次那样让赵王重新召集郡义兵。 赵括看大家斗志昂扬,于是朗声道:“秦军固然来势汹汹,但我赵军也不是好惹的!此次,我希望诸位奋勇杀敌,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让白起尝尝我赵骑精锐的厉害,使六国从此不敢小觑!” “对,大将军说的没错,我赵骑天下无敌,定要让秦贼片甲不留!” “赵骑无敌,片甲不留!赵骑无敌,片甲不留!” 赵括登高一呼,群呼百应,点将台前八百重骑兵高举钢枪,森寒林立。 …… 河内,温城。 秦军往前推进数日,顺利进驻温城。 同样正在紧锣密鼓筹备战事的白起,也是激起了秦军将士们的壮志雄心,在点将台前振臂高呼,使得二十万秦兵每个人的心中都燃起了熊熊战意。 吕不韦被绑着,身后数名执戟卫严密看守。 想不到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难逃成为俘虏的命运。 好歹他跟白起也打过几次交道了,不看同道看贫道也行啊。 但是白起似乎总是一副谁欠了他八吊钱一般,收了钱二话不说就让人把他给绑了。 “天杀的赵括!” 这一次,是赵括主动让他前来押送货币。如今看来,赵括主打的就是一个卸磨杀驴。 六国的货币生意如火如荼,这一切还不是他吕不韦的功劳。 一听秦使点名道姓要吕不韦前来,明知白起不好相处,他是一万个不愿意来趟这浑水。 但偏偏赵括一听,就像嗅到了血腥的老虎,两眼只放光,并逼迫自己前来。 来到以后果不其然,白起还是那个白起,一点都没变。 只是这次好点了,没有将他关入死牢,而是好吃好喝招待着,就是不太自由。 另外还经常把他带到身边,让他亲眼目睹秦军的强悍士气,听狱吏的口气,好像不打算留太久,很快会把他送往咸阳。 这对吕不韦来说,绝对是个绝好的机会,因为他又可以和朝思暮想的赵姬见面了。 如今赵姬可是大秦国的国妃,另外因为华阳夫人不育,而赵姬正好已经明显有了身孕,都在期盼赵姬能为秦王生个儿子,也好早日立下太子,维护国祚。 虽然不至于一见面就卿卿我我,但起码吕不韦自认饱读几年诗书,能为赵姬出谋划策,将来好让赵姬的儿子顺利继承王位。 到那时,飘零半生,也能混个爵位,有个安身立命之地。 “赵括就等着后悔失去我这个治世能臣吧!” 吕不韦气呼呼地想着,看到眼前的秦军兵强马壮,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 白起明白范相的意思,所以先让吕不韦收收心,将来也好全心全意为秦国服务。 但是他哪里知道,其实吕不韦是十窍通了九窍,对造纸术一窍不通,他这样做,完全就是高估了吕不韦的价值。 但白起管不了许多,待今日就要让吕不韦启程,将他押送到咸阳,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回头看向地形图,白起已经做好了和赵括硬拼一把的所有准备。 根据斥候来报,此次野王驻扎了五万,加上在长平的十五万,一共二十万赵军,对于秦军的二十万,犹如砍瓜切菜般简单。 按照作战经验,白起将二十万大军分成一共五个梯队。 第一梯队,战车梯队。 战车从商周时期发展至今,已经有了完整的作战体系。 两匹马拉的战车乃是铁皮包裹,铆钉加固,车毂上带有尖刺,由两名车夫和三名长矛兵组成。 凭借着强大的冲击力,可以毫无阻碍地冲破敌人盾牌防御,硬生生在敌阵中撕裂开防御缺口。 第二梯队是为骑兵,顺着战车撕裂的缺口紧随其后,他们手持弯刀来去如风,凭借快速机动能力直冲敌军本阵,力图一举击垮敌军指挥系统。 第三梯队是为盾牌兵,亦是秦军精锐部队,这些精锐,身披皮甲手执扩口剑和牛皮木盾,是攻是守都可来回切换,用来防御对方箭阵和骑兵冲击坚不可摧。 一旦骑兵获利,他们就会蜂拥而至,将溃不成军的敌军通通抹杀。 第四梯队既是弓弩兵,在地方发动冲锋时,可以造成第一波伤害,给对方迎头痛击,虽然皆是布衣,好在远程输出,被三梯队保护在后再合适不过。 第五梯队则是秦军本阵,他们手持长戈,身披铁甲,面对对方汹涌如潮的攻击,可以保护本阵立于不败之地。 凭借这五个梯队,白起无往不利,硬是将曾经的霸主魏武卒给打的满地找牙。 今天,白起不信他赵骑能比魏武卒还要凶悍,只此一战就准备让赵国精锐尽失,直接一往无前杀到邯郸。 这天下,敢和他杀神白起硬钢的,已经全部饮恨战死,只有赵括还不自量力,以为打赢了一场守卫战,就能和他白起一较高下。 …… 隆隆的战鼓声震耳欲聋,一排排牛角号冲天而起,发起阵阵动人心魄的呜鸣。 由十六匹马拉动的平台缓缓向前,数十名赤膊大汉站在上面,一下下地抡动鼓槌,催动着三军不断向前。 一场旷世大战就此开启,使得中原大地为之震颤。 “嘿啾,嘿啾,嘿啾,嘿啾……” 由千名刑徒组成的苦力们,埋头伸直臂膀,艰难地一步步推动平台,而白起正站在前端最高处,目视着远方如黑云压顶的赵国大军。 赵括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他的身后是一个躺椅,与白起肃穆而立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次赵军尽起二十万大军,前面虽也有战车方阵,但与秦兵大大不同的是,把骑兵换成了重骑兵,后面没有盾牌兵,则全是弓弩手。 等有朝一日,赵括要把宜阳完全收入囊中,让全军将士通通换成重骑兵,绝对能让六国闻风丧胆。 在赵兵的前面,是一小股一小股的赵将,白起看到这些赵将竟然身先士卒,冷哼着笑了起来。 蒙骜对白起道:“如此看来,赵国已是精锐尽出,赵括是打算玉石俱焚了。” “哼,今日要让他有来无回!”白起的眼中杀意迸出,陡然低喝:“传令,加速推进三箭之地,准备冲锋!” 三箭,也就是三个二百米,意思是两军间隔六百米时发起冲锋。 传令官高举令旗大喝:“全速推进,三箭之地发起冲锋!” 鼓槌立刻抡地飞起,竟然划出片片残影。 这些赤膊大汉虽然已是汗流浃背,但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随着鼓点变得密集,秦军的步伐渐渐也开始加速,战马喷着响鼻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随即马夫和骑兵们猛然大喝一声。 “驾!” “杀,杀,杀!” 人群中发出震天的呐喊,所有人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见秦军开始冲锋,赵括缓缓抽出长剑,猛然往前一挥:“杀!” “杀啊!” 听到这声呐喊,赵军将领们陡然绷直了身体,猛然大喝:”随我冲,杀光秦贼!” “冲冲冲!” 四十万人在此刻犹如脱缰的野马,悍不畏死地猛然撞在了一起。 “轰,轰,轰!” 无数辆战车狠狠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车毁人亡。 紧随其后的骑兵们错马而过,但同时也会挥起各自武器,对迎面而来的敌军发起攻击。 但赵括给这些骑兵们把轻便的弯刀换成了长枪,秦骑还未到跟前,就被直接戳了个透心凉,甚至有的人被一枪贯穿,顶飞出去。 即使这微小的差别,也被白起看在眼里,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们为何会使用钢枪?” 这是久经沙场的蒙骜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使用的就是一柄钢枪,其最有发言权。 在战马之上,使用钢枪必须对准确度有极高的要求,尤其是骑在马上被上下颠簸时,若是使用不当,很难对敌方无法造成伤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钢枪每挥动一下,都会对胯下战马的承受能力有很高的要求,若是被更加有力的对手抢到枪头,很可能会直接跪下。 这对于一名骑兵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可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让白起和蒙骜都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这些赵骑身披重甲,连马腿上也有铁甲包裹,这样的承受能力,岂是一般战马所能担负起的重量。 “难道,赵括又在燕国购得更优良的战马?” 可是白起却摇了摇头:“不,其中另有蹊跷,你看他们脚下是什么?” 果然不愧是白起,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玄机。 ------------ 第一百零六章 变幻莫测,神鬼难当 白起一语点醒梦中人,蒙骜瞬间就注意到了重骑兵们脚下的马镫和马鞍。 蒙骜眼神一凝,随即拜下道:“君候,末将愿亲自出战!” 白起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去吧,一切小心。” “遵命!” 随即蒙骜大步走下平台,直接翻身上马,拍马朝着已杀地暗无天日的战场中央疾驰而去。 “赵括,蒙骜前来取你性命!” “大将军,快看,那是蒙骜!” 赵括连忙顺着李齐所指看去,果然看到蒙骜一骑当先,身后带着百名亲卫杀入战场。 赵括看了看左右,一个个都眼中冒着火,很想拍马上前与蒙骜一决高下。 “别看我,看了也不准去,让他杀!” 此刻赵括心里十分清楚,拼了命的蒙骜有多可怕,就连手无寸铁时身后这些人都不是对手,更何况他全副武装。 别因为一时逞能丢了性命,赵括可不愿干那种傻事。 果然,蒙骜一进入战场,秦军的士气也变得高涨起来,面对强悍的重骑兵,纷纷拿出了赴死的勇气,直接迎头撞上,被钉了马掌的铁蹄给踢地倒飞出去。 有的秦卒倒地时才看清了马蹄上的铁器,最后还未叫出声,脑袋就像熟透的西瓜一般,脑浆飞溅,一下子就变得稀巴烂。 而那些秦骑们,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瞬间之后,转头又看到各路将领首当其冲,直接迎着骑兵冲了过来。 他们个个都有重骑兵护卫,遇见这些秦骑之后,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 蒙骜凭借过人的枪法和骑术,在战场上肆意驰骋左右突进,一队重骑兵朝着蒙骜就冲了过来。 一向无往不利的重骑兵在遇到蒙骜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勇冠三军。 蒙骜在没有马镫和马鞍的前提下,一个照面就将一名骑兵捅下马来,紧接着一个跃马冲枪,直接洞穿另一人的脖颈,钢枪左右翻飞,依靠强横的力量,扫下两边骑兵。 回过头来蒙骜心中大骇,刚才自己已然是全力出击,然而从敌方身上所反射出来的力道也使得他两手发麻,胯下战驹已是连连嘶鸣。 毫无疑问,如此打下去,恐怕就连他都得被这些重装骑兵完全淹没。 念及此,蒙骜也不敢怠慢,一个纵跃,从马背上换乘在了披着铁甲的重装战马上。 “吆嗬!” 一坐不要紧,蒙骜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脚踩上马镫,屁股底下的马鞍也给了他十足的舒适感,感受到整匹马身上传来的浑厚动力,蒙骜兴奋地回头看了一眼后阵。 得此坐骑,定能一往无前! 可是他是凭真本事抢到一匹战马,但他的手下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和重骑兵一照面,纷纷被杀地毫无招架之功,被打地连连后退。 随即,蒙骜眼中泛起杀意,看向赵军中军的赵括。 在赤丹大营经历的种种仍历历在目,此仇不报,他蒙骜寝食难安。 “赵括,蒙骜来也,受死吧!” 蒙骜一声大喝,跃马横枪,直接朝着万千赵军杀奔而来。 赵括目光一紧:“操,疯子!” 随即对身边乐毅喝道:“上将军,快去拦住他!” “喏!” 乐毅早有和蒙骜决一胜负之心,见赵括下令,当即飞身上马,提起方天戟便杀向蒙骜。 万军丛中,两将飞驰,瞬间就成了敌我双方的焦点。 “来将报上姓名!” “吾,上将,乐毅!” 蒙骜眼神一凝:“吾乃蒙骜,受死!” 乐毅也不吱声,直接朝着蒙骜杀去。 “叮!” 两人胯下皆是重骑,两兵重重相接,火花四起。 年龄相当,蒙骜武力要比乐毅略胜一筹。 刚一开始,蒙骜枪势凌厉,只逼得乐毅频繁招架。 可是毕竟蒙骜是从对面杀到这里,体力已明显有些下降。 数十回合之后,动作稍一迟缓,乐毅就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欺身上前反守为攻,蒙骜则一边招架一边积蓄力量。 就此,二人在马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赵括远远看着,却感到一阵欣喜。 不管怎样,二人的单挑给了重骑兵们喘息之机,乐毅无论胜败,都可再次全力发起下一波猛攻。 反观白起,却渐渐变的心焦。 毕竟这是战场,不是二人的独秀,就算杀了乐毅,对战事也毫无用处,现在白起只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鸣金收兵,针对赵括的重装骑兵重新调整对策。 这毕竟是初次交锋,白起可不想把赌注全部押在这一战上。 但场中仍是人欢马叫,只要二人单挑结束,随时会投入到下一场战斗。 面对如此强悍的重装骑兵,白起不是没有胜算,而是需要喘息之机。 赵括却正好抓住了这个点,今天必须和白起来个了断。 宜阳如今在白起手中,若是等他回过味来,给秦军装备上马镫和马蹄铁的话,赵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让我来!” 念及此,赵括也坐不住了,直接登上鼓台,亲自为乐毅擂鼓助威。 听到这不一样的鼓点,乐毅也深知赵括之意,拼尽全力和蒙骜相战。 但骑上马的蒙骜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打倒,两人大战了数百回合,却仍是难解难分。 这时,眼看战事越发对自身不利,白起断然下令:“鸣金,准备掩护蒙将军回营。” “铛铛噹!” 金锣发出脆响,惊醒了所有士兵。 他们看着二人打也是看地如痴如醉,竟然忘了自己正身处生死之地的战场。 “君候有令,撤退!” 阵阵呼喊传入蒙骜耳里,于是荡开乐毅的方天戟,就准备退走。 赵括见状,哪里肯就此作罢,把鼓槌挥地快要冒烟。 “传令,冲,杀光他们!” “杀啊!” 赵军再次发出一阵呐喊,追着秦军就冲了过去。 秦军即使撤退,也能保证退而不乱,不断喝令弓箭兵放箭抵挡。 弓箭兵们早就准备好了箭矢,抬起便是一顿乱射。 本以为冲在最前的骑兵会被射地人仰马翻,可是秦军们错愕地发现,那些箭矢对这些重装骑兵根本不起作用,就算扎在胸前也只能留下白点后无力掉落。 只有几辆战车上的长矛兵受到影响,战车阵逐渐被重骑兵给甩在了身后。 “结阵,快结阵!” “咚!” 盾牌兵们将盾牌重重砸下,一阵飞沙碎石。 只是转眼间,盾牌兵就结成了一排排盾阵,长矛显现,直指狂奔而来的重骑兵。 盾牌阵正是骑兵的克星,只要骑兵撞上,就定会人仰马翻。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重骑兵速度加重量所形成的强大冲击力。 只是一个照面,就被狠狠撞翻在地,紧接着当马蹄踩上去的时候,秦兵们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瞬间便吐血身亡,变成一滩肉泥。 而那些顶在地上的长矛,在碰到马脖子时,由于冲击力太过强大,直接洞穿了甲片,使马背上的重骑兵栽倒在地,最后被蜂拥而来的阔剑兵砍死。 但这种情况只是少数,大多重骑兵在冲破第二道防线时,基本已经完全没了可以抵挡的力量。 “嘶,他们竟然能杀到中军?” 白起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就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若是被重骑兵杀到,整个秦军的指挥系统会瞬间瘫痪,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只能任人宰割。 “传令,结玄囊阵!” 白起忽然一声大喝,传令官手举黑旗策马开始在军中来回驰骋呐喊。 “玄囊阵集结!” 随着中军指令传达,各部开始有条不紊地集结。 前方无数战车首尾相连,摆成一道方形,所有马夫和执戟卫纷纷跳下车,将战车作为掩体,伸出长长的戟钺。 而其他梯队的士兵,则以先后顺序,让大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弓箭兵与小盾兵则围在中央,紧紧围绕在中军白起身边。 赵国的重骑兵在初次接触到这个阵法,不知深浅地一头撞了进去,接过却感到四周全是敌军,即使左右冲杀也难以包围圈,直至被长矛兵高高架起,猛然松开砸在地上,死在了众人围攻之下。 “快,鸣金!” 赵括一看,连忙下令,本阵之中这才响起阵阵金鸣,止住了其余重装骑兵的继续突进。 “上将军,可知这是什么阵法?” 赵括一眼便识得此阵的威力,止住冲锋之势,扭头对乐毅问道。 乐毅抚着无须观察了一小会,便了然于胸。 “若我所猜不错的话,此乃《孙膑十阵》当中最为玄妙的玄囊阵,此阵法玄在突出一个守字,白起以战车为玄口,紧紧将中军包裹其中,纵使面对千军万马,如沧海一粟,飘而不沉。” 说完看向赵括,笑问:“不知在下猜的对不对?” “哈哈哈……” 赵括仰头大笑,道:“不愧为当代绝世无双,白起这招玄囊阵果然妙不可言,不知将军对此阵可有破解之法?” 乐毅又回头看了一眼,无奈苦笑摇头:“孙膑十阵,为方形阵、圆形阵、疏形阵、竖形阵、雁形阵、锥形阵、钩形阵、玄囊阵、水阵、火阵。这十阵当中,唯有圆形阵和玄囊阵是为防御阵形,而其中又以玄囊阵是为不解之阵,就连兵圣也曾言:车乱而行,阖阖啐啐,若从天上而来,若从地下而出,遇坚则不屈,持久而不拙,变幻莫测神鬼难当矣,不才愚钝,恐不及孙膑兵圣也。” 听完乐毅的一番解释,赵括已是长身而起,负手而立。 “今日,我欲成全将军威名,故有一法可破,可愿听否?” ------------ 第一百零七章 巅峰对决 听到赵括竟然大言不惭,有办法破此阵,就连沉稳如乐毅都忍不住惊讶地看向赵括。 “大将军,军中无儿戏,不知大将军果真有破敌之法,还望不吝赐教?” 赵括深吸一口气,望向已经势不可挡的秦军,慨然道:“人人都说我赵括乃是纸上谈兵,想不到他白起竟然也会有今天,不得不放出看家阵法来应对,若是不能破此阵,我又有何脸面回去面见赵王。” 随即大喝一声:“乐乘听令!” 这时候乐乘突然被叫到名字,跟着一激灵连忙轰然拜倒:“末将听令!” “我命你率领本部人马,速速上前,围而不攻,只射敌方传令官!” 乐乘暗暗松了一口气,传令官最是醒目奔波于各阵之间,射杀他们不难,可要是大将军让他射杀白起,给他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完成。 幸好,这是他能力范围之内。 “末将遵命!” 随即乐乘便率领本部人马疾驰而去。 这些人个个都是骑射的好手,也许拼杀不如重装骑兵,但是论骚扰绝对无人可出其右。 等乐乘刚刚前往,赵括便对赵牧道:“赵牧何在?!” 赵牧轰然应命:“末将在!” “命你率领步卒,待敌方传令官被射杀之时进行突围,务必突破第一道防御,将敌军车阵占为己有,务必死守不得有误!” “得令!” 赵牧随即调遣本部人马而去。 乐毅一看,一个负责乱其信号,一个负责捅破防御。这剩下的便是最后一步,直取中军。 于是对赵括拜道:“末将请战!” 赵括要的就是乐毅亲自出马,随即也无二话,沉声道:“上将军,前方我已为你肃清,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乐毅听令!” “在!” “命你率领重骑兵,突破车阵,直取白起中军。” “请大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说着起身挥手大喊:“我们走!” 数百名重骑兵翻身上马,朝着敌军冲去。 面对穷追不舍的赵军,白起知道,想要退避已然变得很不现实,若是不能击溃这三股追兵,秦军将退无可退。 “传令,变阵!” 随即一面黄旗被高高举起,无数秦军应声而走,将中军紧紧围绕,随时准备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赵军发出致命一击。 “君候,玄囊阵并非长久之计,当尽早另做打算。” 蒙骜连忙提醒道。 “嗯。” 白起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是为了尽快摆脱赵军的纠缠,不得已摆出这玄囊阵法。 但现在看来,若不能及时调整,很可能使秦军陷入不断挨打的境地。 “司马靳!” “末将在!” “速速组织本部人马,绕过博爱,直逼赵军野王大营!” 野王才是赵括的大本营,今日他若想恋战,白起决定好好陪他玩一把。 一名斥候骑马来报:“启禀大将军,他们有一支万人部队脱离中军,朝北而去。” 赵括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有一支轻骑部队脱离白起本部,朝北而去。 但赵括并不惊慌,只是轻笑道:“看吧,他白起又在玩把戏,不用管他,全力攻打白起本部,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是!” 白起想要以截取赵军粮道来逼迫赵括罢手,不再与秦军纠缠。 越是这样,就越说明现在正是可乘之机,赵括怎么可能傻到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野王的确是粮仓不假,但若是在这里彻底击溃秦军,那么粮仓之危当即可解。 再加上李齐负责坐镇野王中军,有马镫的加持,赵括不信他连这点胜算都没有。 倘若战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倘若战胜秦军,那也是他的大功一件。 赵括此时不想分心,索性就交给天意又有何不可。 此时乐乘已经冲破阻碍,来到了玄囊之外,几轮连射,已经射杀了无数名执令旗的传令官。 在这些令旗还未到达各部的途中,他们不甘倒地,许多指令都不得不重新发起。 一个传令官倒下了,还有另一个飞出,好似源源不断,根本不给乐乘喘息之机。 白起也看出了赵括的意图,他想借射杀传令官这个办法,使得玄囊阵失去应有的防御反应。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白起身边有的是人,随便找个人顶替上去就可以。 但是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般简单,中军的令旗数量是有限的,倒下一个,就得重新为人配备五个,几个来回,白起手边已经没有令旗可用。 玄囊阵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变化无穷,让敌人捉摸不透,从而来犯者总是找不到突破口。 可是有了这微妙的变化,变化也开始变得迟钝,所有指令都会变得迟缓。 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才能说的话,一旦变成行将就木行动迟缓的阵法,就会失去它三分之二的威力。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间,乐毅就找到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突破口,直接率领手下变成锥形阵,狠狠插向敌军心脏。 玄囊阵法的奥妙,就在于它延绵不绝的旋转之中,一旦插入一支坚兵,整个阵的变化就全部乱了。 乐毅一到,玄囊阵不攻自破,瞬间分散开来,采取防守姿态。 奈何传令官的指令迟迟没有下达,各部将士都变成了无头苍蝇一般,各自为战。 “杀,杀,杀!” 在乐毅的率领下,锥形阵所向无前,一路过关斩将无往不利。 眼看着距离中军越杀越近,站在白起身侧的雷河再也站不住了,提起铜锤大喝一声:“我去会会乐毅那厮!” 说完便翻身上马,冲向乐毅, 这之前,蒙骜已经与乐毅大战数百回合,深知乐毅的武勇不在自己之下,便连忙吩咐:“雷河将军一切小心!” “知道了!” 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跑的没影,主打就是一个急不可耐。 但蒙骜的担心是对的,情急之下他忘了,能和乐毅打成平手,完全是因为他骑了一匹同样的重装战马。 可是这会,雷河哪里有重骑可乘,完全是靠着一身蛮力向乐毅发起挑战。 身处敌阵当中,乐毅没有闲工夫和他单挑,只是停他一声呼喝,便率领身后将士朝着他杀奔而来。 “来将受死!” 乐毅猛地飞马而起,在落地的瞬间,方天戟如天降神兵,直直地朝着雷河劈了下去。 “噹!”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让雷河举起铜锤拼力抵挡,奈何胯下战马一阵嘶鸣,承受不住如此巨力,两只前蹄忽然一软,跪在了乐毅面前。 雷河咬紧牙关,夹紧马背,没有一丝退让的打算。 可是就在二人比拼力量的空档,乐毅身后众将蜂拥而上,逼得雷河所部不断后退,且退且战,仍难抵挡重骑兵分毫。 雷河憋地满脸通红,使上了吃奶的力气,只觉得战马不断嘶鸣,好似快要承受不住。 心念电转间,雷河猛地蓄力往上顶起乐毅的方天戟,战马如释重负连忙站起。 雷河只感到虎口阵阵发麻,提着铜锤的胳膊都有些微微颤抖。 再看乐毅所骑战马,却无丝毫疲倦之色,仍是喷着响鼻,蓄势待发。 “啐,乐毅老儿,好大的力气!”雷河咒骂了一句。 不过能被他这样骂的,乐毅绝对堪称头一份。 当初在攻打蜀国时,也有两名大力士,却被雷河一人用重锤砸了个脑袋开花,殒命当场。 雷河希望乐毅是第三个。 可事实总是不尽人意,乐毅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来,再战!” 乐毅一声喊,再次催动战马,朝着雷河发起又一次猛攻。 但这一次雷河想要避其锋芒,侧身抡起铜锤朝乐毅的头而去。 这一招雷河不打算和乐毅拼力气,而是准备挨上一戟换一锤,看看到底是谁的命更硬,大不了来个两败俱伤。 这绝对堪称雷河的杀手锏,乐毅若是避无可避,只能换来血溅当场。 “来的好!” 乐毅知道方天戟就算能够洞穿雷河,自己的头也绝对抗不过他这一锤,只好变刺为挑,随即身体顺势侧滑,直接躲在了马背的另一侧。 “叮!” 又是一声脆响,雷河不由地瞪大两眼。 只因乐毅的这一招实在诡异,竟然能将身体侧滑不至于摔倒,还能随手将铜锤反弹回去。 看见乐毅重新坐回马背上时,雷河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他胯下马镫的妙用。 “奇技淫巧,呸!” 雷河不齿地骂了一句,挥锤再战。 但乐毅只通过短短的三招,就已摸清雷河大开大合的底细,于是对雷河眼前虚晃一招,雷河慌忙格挡,却没想到他的目的不是面门,而是自己握锤柄的双手。 方天戟上的月牙铲顺着锤柄猛然划下,雷河只感到拇指一阵冰凉,随即铜锤被乐毅猛地向上挑飞。 铜锤在天空旋转了几圈,最后竟重重砸在了地上。 雷河抬起手一看,自己的左手拇指被削去半截,右手拇指已然不翼而飞。 “哇呀呀,今日吾定杀你全家!” 说完便催动战马,朝着乐毅再次冲去。 面对失去武器的雷河,乐毅这一次没有躲避,而是催动战马迎头冲了过去。 雷河的战马头上没有任何防护,然而乐毅的战马却是重装战马,两匹马猛然撞在一起,直接将雷河的战马头骨撞得脑浆迸裂,飞溅到了雷河的脸上。 “呼通”一声,雷河随着战马重重倒在地上,此时的雷河已然发疯,面对朝自己冲来的重装骑兵,毫无惧色,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直接抓住了那只犄角。 ------------ 第一百零八章 白起跑了? 雷河之勇,堪比古之恶来。 重装骑兵的战马,其头上所蕴含的巨大力量,可碎石分金,如砍瓜切菜。 但雷河两手空空,痛失两指,却仍能用八指将犄角抓住。 其中所爆发出的蛮力,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听他缓缓张开嘴巴,猛然发出一声大喝。 那战马与上面的重甲骑兵的身体竟然神奇地向前飞起,最终重重地砸在地上。 “吾乃雷河,谁敢杀我!” 雷河站在战场之中,俨然已是最后一人,紧随而来的重装骑兵提枪朝着雷河刺去。 而雷河一个旋转,将所有钢枪全部夹在腋下,紧接着肱二头肌猛然虬结而起,好似山峦丘壑,青筋暴起。 随即又是一声大喊,数名重甲骑兵亦被挑飞出去。 而此时的雷河已是强弩之末,浑身的铠甲全部碎裂,衣衫褴褛,血液横流。 乐毅回头,见身后受到雷河如此强悍阻碍,拨马回戟,从身后如闪电般挥向他的后脖颈。 “嘭!” 双眼如铜铃的雷河忽然感到身体一空,头随之飞起,身体血如泉涌,最终噗通跪在乱军之中。 “白起帐下第一猛将殒命!” 乐毅接住头颅一把举起高呼,引来赵军一阵欢呼。 “吼,吼,吼!” “上将乐毅,天下无双,上将乐毅,天下无双!” 白起猛然极目远眺,眼中的杀意越发浓郁。 “传令,给我杀,战至一人替雷河报仇!” “杀,杀,杀!” 这一刻,所有秦军不再后退,呐喊一声,拿起长戟迎着重骑冲了过去。 赵括见状也深知,两军到了真正决战的时刻,无论阵法和计谋在此刻也变得无用,接下来,拼死相杀的时候到了! 无独有偶,野王大营外,李齐单手执枪,面对突然长途奔袭而来的司马靳,露出了一抹残忍的冷笑。 “大将军仁慈,没有去偷袭你们的温城粮道,你们却自己找上门来了,真是可笑。” 又到了激动人心打嘴炮的时候,乐乘追随赵括以来,学习了很多嘴上功夫。 不过今天他不准备将这本事发扬光大,因为他知道,对方虽然人多,可个个气喘吁吁,犹如待宰的羔羊,李齐只想大开杀戒。 可是刚刚落下脚跟的司马靳,却很想给士兵们争取一些喘息之机,于是抬起短戟虚空一指,沉声喝道:“呔!赵贼,我司马靳向来不欺负残兵,看你独臂,容你速速下马受降,否则,定然烧了粮仓,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真是可笑,我李齐还不知道什么是怕死二字,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独臂神枪李齐的厉害,驾!” 司马靳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急于一战。 本想着绕开话题多唠几句呢,可是这家伙这么不经说,两句话刚说完,就打算上来拼命。 不过也不要紧,他一个独臂将军,就算能打又能强到哪里去。 “战又如何,怕你不成,将士们,随我杀!” “杀,杀,杀!” 嘴上说着不怕,但司马靳也不想跟他单挑。 一声令下,率领麾下骑兵朝李齐冲了过去。 司马靳三代事秦,他爷爷是鼎鼎大名的司马错,其“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的主张被嬴稷认可,曾为秦国入蜀立下汗马功劳。 面对着悍不畏死的秦军铁骑,李齐单手舞动了一下手中钢枪,随即朝前一指:“随我杀!” 李齐身后数百名护卫骑以及万名辎重兵发出一声呐喊,便向着司马靳迎头冲了过去。 辎重兵皆是布衣,手中只有一把长矛,而秦骑们则是一身皮甲手执短戟。 可是当他们遇到以逸待劳的重骑兵时,就犹如遇到了地狱而来的恶鬼。 只是一个照面,李齐便已杀到了司马靳的面前,只见他一支钢枪舞地密不透风,前后左右的秦骑们根本无法近前,纷纷坠马而亡。 司马靳见状,心中大骇,知道是自己小觑了独臂李齐的武力。 身为白起帐下的勇将,司马靳的武力自是不弱,看见李齐杀来,便挥舞着短戟迎了上去。 但马上的拼杀,其一在武将本身,另一半则取决于胯下战马的敏捷度。 李齐毫无畏惧地直奔司马靳,那种与生俱来无可抵挡的威压,瞬间就让司马靳感知到不可硬抗,于是凭借灵活的战马堪堪避开了李齐的冲撞。 只是在错马而过的瞬间,两兵相接,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铁之声。 本以为李齐会调转继续再战,熟料他也只是和司马靳打个照面,借着前冲之势直接杀入秦骑之中。 秦骑们哪里会是李齐的对手,只是一圈下来,死伤无数,鬼哭狼嚎。 “快!给我拦住他!” 司马靳连忙大喊,刚一回头,李齐的亲卫重骑兵们便已杀到,司马靳挥戟招架,但他们个个犹如神助,强悍的冲击力,挥动着钢枪一连对他架起的双戟三个暴击,只逼得司马靳座下战马连连嘶鸣后退,紧接着胸前大开,双臂一阵发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马靳不由地瞪大两眼,但见一支钢枪犹如毒蛇出洞,猛然朝胸前刺来。 当双臂恢复知觉想要回防时,一切为时已晚。 “噗!” 锋利的枪尖透体而出,司马靳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去,钢枪猛然抽出,一下就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魂魄,最后发出一声惨呼,重重砸落马下。 一代名将之后,便就此殒命,魂入九泉,与父团聚去了。 “敌将已死,速速下马受降!” 赵骑之中猛然一声高呼,众多秦骑纷纷骇然。 “这么快?!” 刚刚冲来的长矛兵们还没来得及看见司马靳长什么样,就看到了他的头颅被李齐亲卫重骑兵们高高举起,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秦军副将见状连忙大呼:“撤,快撤!” 但是李齐随即杀到,才喊了一声就被钢枪一个挑刺,飞离马背,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只碗口大的马蹄分沓而至,直接踩在了他的胸膛。 “嘭!” 胸骨碎裂,内脏爆体而出,那具躯体犹如破麻袋一般被踢出很远。 白起怎么也想不到,得力战将在遇到区区一万辎重兵时,会是如此惨烈的结局。 主副大将战死,无数秦骑都成了无头苍蝇。 李齐只凭手中一支钢枪,几个来回冲杀,就斩获敌军无数。 可是这些老秦人竟是个顶个的宁死不屈,在没有指挥的前提下,不战到最后一人,绝不退缩。 人喊马叫,战况越发激烈。 …… 赵括放眼望去,战场上的厮杀仍在继续,但已经成了一面倒的境况。 白起所布下的玄囊阵已然被乐毅破阵。 雷河战死、蒙骜受创、就连分派出的司马靳也一去无踪。 乐乘抬起弓箭,一箭击落最后一名擂鼓手,却惊恐地发现白起已然不知所终。 “不好,白起跑了?!” 但这在乐毅看来,完全没有可能。 白起何其在乎名声,若是白起临阵逃脱,打死他也不信。 话音刚落,却忽然看见一面黑底白字的纛旗豁然在秦军中高高竖起。 “这是!” 赵括眼神一缩,面色变得十分凝重。 “白起竟然亲自上阵,呵,难得啊!” 再放眼一看,由蒙骜抱着纛旗紧紧跟随在白起身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起亲自上阵,抛弃了战马,选择步战! 当他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乐毅连忙收拢重骑兵,悍然冲向白起本阵。 白起面对带头朝自己冲来的乐毅,而自停下脚步,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乐毅,知道正是乐毅,致使长平之恨,亦知是他杀了方洛雷河两名大将。 “父亲,孩儿要去为雷河将军报仇!” 白仲怒吼一声,就欲上前,却被白起一把拦下,默不作声。 只听他冷冷说道:“今日,我要手刃此贼!” 白仲看见了父亲眼中的坚定,这才咬着牙停下胯下战马。 忽然,白起的脚步开始挪动,最终如闪电般地朝汹涌而来的乐毅冲去。 乐毅深知白起之勇,当即活动了一下手腕,握紧方天戟,准备在最后一刻飞跃而起,给白起一个从天而降的当头一击。 但见两人都凝视着对方,杀气在浑身上下肆意涌动。 “呀!”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嘶吼,白起与乐毅同时向上跃起。 赵括心在此刻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到了见证一代杀神殒命的时刻,一举杀了他,何其快哉! 但从白起脚下所爆发出来的弹跳力,是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人的体能极限,是不可能超越动物的,乐毅有重装战马的加持,武力何止是超过白起一星半点。 这么巨大的落差,他白起如何制胜? 但是赵括在这关键时刻却忘了,白起手中不是一般的利器,而是千古绝品一代神兵太阿剑! 就在乐毅看着白起挥起方天戟的那一瞬,忽然发现白起的目的不是他的项上人头,而是座下战马。 白起竟然借助自身不如战马的弹跳力,双手紧握剑柄,剑尖直指马肚。 重装战马浑身铁甲,唯独马肚是最薄弱的地方。 白起只是一剑,随即身形稳稳落下,单膝低头跪下。 然而乐毅却惊恐地发现,战马一声嘶鸣之后,再无声息。 “哗!” 马肚内脏骤然一声,在空中就已淋漓而下,最终犹如一段红绸,在马体之外飘荡挥洒。 乐毅不愧是马上大将,在即将坠落的瞬间,便脱离马背长身而起。 此刻,白起已然犹如离弦的箭,脚尖一蹬便再次飞起,而这一次,乐毅的好运终于在遇到白起之时,气数已尽。 ------------ 第一百零九章 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上 乐毅在战马被利剑刨膛开腹之时,就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是也万万没想到,白起在爆发出全身怒气之时,速度竟然能恐怖如斯。 从飞起举剑落地收势,这一套动作下来,竟然还能厚积薄发,再次跃起袭来。 只是错愕的一瞬间,白起已然举剑挥劈。 “嗤!” 乐毅只感到脖颈一凉,不由地瞪大双眼。 太阿剑如此锋利,竟然能将铜胄一分为二,直取要害。 白起错身躲过方天戟,伸手一抓,乐毅的头颅已然在手,抬脚飞踹,一具无头金甲尸体便重重砸落在众人面前。 “上将军!” 重骑兵们一阵大骇。 白起落地一个翻滚快速站起,而手中乐毅的头颅则被高高举起。 “吾已手刃此贼,谁敢来战!” “轰!” 早已精疲力竭的秦军们猛然发出一阵高呼。 “上将军,上将军被白起斩了!” “大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李瑶连忙相问。 赵括也被这惊悚的一幕吓的魂不附体,可是事到如今,只有他才是众人的主心骨,不能因为死了一个乐毅,就让众人看出自己的惊慌失措。 “传令,全军围剿秦军,不得放走一兵一卒,为上将军报仇!” “对,为上将军报仇!” 赵军中猛然大喊一声,如梦初醒,再次对秦军发起猛烈攻击。 白起此刻遥遥望向远处的赵括,丢下乐毅头颅,便再次投身入战斗之中。 就算是败,也要让赵括付出惨痛代价。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秦军大喊着秦谚,瞪着猩红的双眼跟着白起不断向前拼杀。 这一刻,白起杀神附体,所有赵将都不过他一合之将。 但,战场上的败势毕竟不是靠个人勇武所能颠覆,赵括见状便急忙下令:“避开白起,只杀秦卒!” 这道命令犹如让赵将们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纷纷举着兵器刻意避开白起,四处劫掠拼杀。 “蒙将军,纛旗已无用,随我杀!” 蒙骜一听,直接将纛旗插在地上,抽出长剑紧随其后。 雷河战死、白仲战死、赢豹战死、蒙武负伤、也只有蒙骜这位难兄难弟与白起一起并肩杀敌。 乐毅一死,赵括看看身边,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与其一战的猛将,只能任由他二人四处拼杀。 看来还是自己天真了,为了树立一个坚不可摧的帝国,竟然想要碾压杀神白起? 不过就算如此,赵括也不后悔改变军制,让所有将领身先士卒。 如果不是他们的死,又怎么会彻底激发这些赵卒的武勇。 并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 赵括十分认同这句话,索性就让他杀。 只要能击垮白起,就算用二十万人性命换也值得。 战况正如赵括所料,秦军一个个倒下,白起身边所能聚拢的秦军已经只有千人。 放眼望去,整个战场乌泱泱的皆为赵卒。 秦军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沁水岸边。 过了沁水便是古荥,往西百里即为函谷关,那里便是秦国的天下。 只是这千人,却是在几十万人中筛选出来的悍将,赵卒想要将他们彻底歼灭,还需要付出数倍的代价。 “大将军,不如就此算了,放他们渡河西去!” 赵牧上前劝慰,但看见赵括却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经此一役,白起定然还会卷土重来,就算付出再多代价,也决不能放他回去。” 赵括深知白起,一旦回去,就算尽起西戎之兵,也要灭了赵国,为他的部将们报仇雪恨。 这场战争,注定了必死不休,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公孙起,奴家来救你来了!” 赵括目光一凝,却看到从西面飞来一驾马车,随即姜姬从车上下来,跌跌撞撞地朝战场跑来。 “哈,天无绝人之路,此乃天意!” 赵括不由地摇头苦笑。 白起浑身是血,扭头看见姜姬,顿时怒喝:“一介妇人,胆敢扰我雄心,该死!” “噗通!” 姜姬被脚下赵军死尸绊倒,接着又慌忙爬起。 在这血染疆场上,陡然出现如此倾国倾城的美妇,巨大的落差却有种鲜明的凄美之情。 所有士兵手中的兵刃缓缓落下,错愕地看向跑到跟前的姜姬,二话不说便一把搂住了白起的脖子。 “公起,不要打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白起眉头一皱,厌烦地一把将她推开。 由于力气过猛,直接让姜姬一屁股跌倒在污血泥泞的沙地上。 姜姬眼中顿时溢出泪水,顺着柔美的脸颊缓缓滴落。 “公起,难道在你的眼中,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如你的勋爵吗?” 看到姜姬的凄惨模样,白起仰天惨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随即猛然剑指地上的姜姬,咬牙道:“再敢胡言乱语,我杀了你!” 姜姬一怔,眼泪顿如雨下。 “公起,你要杀便杀,死又何惧!” “当我不敢……”白起眼神一凝,正要抬剑。 “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千钧一发之际,姜姬猛然说出。 剑在距离她脖子只有零点零一毫米距离的时候,白起骤然一愣,堪堪止住剑势。 嗡地一声,白起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我的孩子?” 如今几个儿子相继战死,白起本以为已经是孑然一身,可以慷慨赴死。 然而姜姬忽然跑来,说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对白起来说,简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征战沙场数十年,白起何曾辜负过谁,又何曾担当不起一个做男人的职责和使命? 姜姬爬起身,走到白起面前,将宝剑从他手中拿走,接着便牵着他的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你摸摸,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白起呆若木鸡,感受着她柔软肚子上所传来的体温。 一刹那,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心脏在噗通地跳着,随着天地万物的呼吸,感受着他的感受。 姜姬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那笑容犹如是吹过杨柳的三月春风,融化了冰雪,也融化了世间所有的恩怨情仇。 在没有网络科技的古代,人们最看重的便是血脉的传承和延续,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受到多大的打击,都能咬牙挺住。 不得不说,姜姬的出现,立刻给白起注入了无限的力量。 就算面对眼前无数赵军,他也能从容面对,悍不畏死。 “蒙将军……” 白起低声喊了一句。 蒙骜连忙上前拜道:“末将在!” 白起拉起姜姬的手,缓缓叫到蒙骜的手上:“带上夫人和弟兄们,渡河!”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夺走太阿剑,毅然朝着赵军走去。 “君候!” “公起!” 两人骤然大喊。 白起没有回头,停下脚步侧脸道:“吾承范相之拖,不战便死,吾,决不食言!” “君候,可是……” 白起猛然大吼:“走!” 蒙骜知道,这一战败了,白起已经无颜回去面见范雎和朝中众臣的殷殷期盼。 这九尺之躯又如何能够立在这天地之间。 蒙骜见无法劝说,只好挥泪拉着姜姬,站上了来接应他们的木船。 滔滔沁水奔流向东,却也难掩其对武安君的不舍之情。 骤然间,千名秦卒蹬上木船,望向白起的背影,用地道的秦腔高声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予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亲爱精诚,王于兴师,修我弓弩,与子同志. 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 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 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有大成!” 听着身后的战歌,白起毅然举起长剑,跟随着歌声的韵律,迈开步伐,毅然大喝一声:“杀!” 万千赵军为之胆寒,只见赵括推了一把乐乘,乐乘会意,背上十石弓翻身上马。 一条血路在白起面前延绵,无数赵卒倒在太阿剑下。 “全部让开,放箭!” 乐乘来到面前,一声令下,森寒的箭矢顿时指向白起。 赵括不想让他太过悲壮,以免心里有一丁点负罪感。 然而战场之上,哪里个人感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面对林立的箭矢,白起却不再打算招架,而是放声大喊:“赵括,难道你忘了你我曾经说过的话吗?现在本候就原封不动赠与你!” “狡兔死,良弓藏,走狗烹,终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的!” 不等他说完,赵括猛然一声大喝:“还不放箭,等待何时?!” 面对着万千朝自己射来的箭矢,白起仰头哈哈大笑,猛然横剑抹向自己的脖颈。 他即使死,也不想死在赵括的手里。 那一剑,让他血如涌注,接下来万箭穿心,轰然倒地。 一代杀神,终于魂归九泉。 他的双手,沾染了百万人的鲜血,却最终死在了自己的这双手中,无数赵卒为之胆寒,即使面对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也仍然畏惧不敢上前。 赵括怅然一声长叹,遂下令:“以君侯之礼,厚葬白起,在长平立武安君祠!” 说着好似又想起什么,连忙嘱咐:“另外,去把太阿剑取来,我要继承武安君之志……” ------------ 第一百一十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白起战死,华夏震动。 楚王送来贺礼,尽言赵王英明神武,为楚国六百万楚民报了血海深仇。 魏王、韩王、齐王纷纷前来道喜,并表示要与赵国永结同盟,为天下百姓共谋昌盛。 咸阳宫内举朝震动,他们赖以强秦的中流砥柱,竟然战死在了征伐赵国的途中,与其陪葬的还有二十万大秦的精锐强兵? 一夜之间,秦国上下惶惶不可终日,君王赢柱竟然因此暴毙,更是给秦国的未来雪上加霜。 上任短短数日,赢柱竟然死了? 得到消息的各路诸侯顿时坐不住了,纷纷对赵王一番吹捧,要赵王下令赵括,率军直逼函谷关。 但,对于他们的小算盘,赵括心知肚明。 如今秦国在这一战中倒下,他们想乱拳打死老师傅,名义上是为过去所受的霸凌报仇雪恨,但实际上是畏惧赵国从此一家独大。 造纸术和铁矿的经济垄断,使得诸侯们的钱袋子日渐消瘦。 放眼看看,赵国如今给各方所造成的压力还小吗? 可以预见,等赵国的大军踏入咸阳的那一刻,就是各路诸侯群起而攻,抄邯郸老家的时候。 赵括能够看清这一点,但身在邯郸的赵王却看不清这一点,在各路诸侯的怂恿下,连下三道金书逼迫赵括挥军西征,直取咸阳! 虽然长平与邯郸只是几天路程,但赵括却不打算回去。 原因是,蔺相如和廉颇都与赵括密信,如今各诸侯大使都在邯郸,赵王已经听不进忠告,只要赵括回去,必然会因为迟迟不发兵,而被赵王强行打入天牢。 赵括将两份密信放在几案上,揉了揉发酸的眉头。 如今自己已经位极人臣,到了赵王赏无可赏的地步。 “括儿,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赵牧骤然沉声道。 赵括抬头看向赵牧,眼中却是阴冷之情。 “你若反我不拦你,但若因此害死了母亲和同儿,我赵括第一个率军讨伐你!” 听到赵括的话,赵牧愣了。 他没想到,赵括做事狠厉杀伐果断不输白起,心中竟然把孝字看的比生命都重要。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总不能顺从了赵丹,让这么多将士跑到咸阳去送死吧?!” “不然呢,即为将,何为家?!” “这根本就不可为!”赵牧显是急了,他怎么都想不通,赵括年纪轻轻,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咸阳明显就是赵丹给赵括下的圈套。 赵括一日不死,他赵丹坐立难安。 “括儿,你要考虑清楚,此事定不可为,若是去了,粮草何以解决,你在赵国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啊!” “我考虑的很清楚,即使明知不可为也必须去做,懂吗?!” “你……” 赵括此刻实在是无言以对,说多了他都成不孝子了,索性一甩袖子,离开了屋子。 只有赵括一人坐在那里,渐渐陷入沉思。 忠孝自古难两全,想不到他赵括身为一名穿越者,竟然也会因为杀了一个白起,而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 在赵括的脑海里,历史上类似的事情难道还少吗? 赵母何其忠烈。 如果赵牧的话被母亲听到,肯定会以死相逼,让赵括必须服从赵王,去为赵国的未来舍命相争。 但赵括也是人,也会贪生怕死啊。 长平距离咸阳千里之遥,去便是将自己的性命抛之脑后,任凭世间的沧桑摧残,最后以死谢罪。 赵括不想让自己变成第二个白起。 可是,一旦自立为王或者率领麾下兵卒围攻邯郸,逼迫赵王让位,那赵括将要面对的问题只会更多。 军中哗变、母亲自缢、赵家满门抄斩、世人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口诛笔伐,这些任何一种可能,都会要了他赵括的小命。 即使成功当上赵王,这个君王也难以服众,手下将再无可用之兵,无论你用多少钱财都换不回民心,只会成为天下人共同的敌人,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但现在,听从赵王的旨意,发兵咸阳,只要秦国一天不倒,他赵王就不会轻易找赵括的麻烦,还要时时刻刻看赵括的脸色,好生供养着。 赵王的确草包,但赵括绝不能干那种反叛的傻事。 秦国虽然大败一场,死了一个白起,但西域还在,国之根基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凭二十万长途跋涉的赵军就想把泱泱大秦打的灭国? 不是去送死又能是什么? 赵括并不自大,自认没有封狼居胥的那种魄力。 当然,霍去病的对手是胡人,而赵括要面对的是军事强国大秦,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忽然,赵括怔住了。 赵括猛然醒悟到,既然害怕四国对赵国背后搞偷袭,何不直接挑起他们联合向赵国用兵,如此一来,眼前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一切都将变得顺理成章。 念及此,赵括打定主意,随即下令班师回朝,准备面见赵王。 …… 月明星稀,夜风微凉。 再次站在这座篱笆小院,赵括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 此时,他身后的那辆马车上,竖着一支方天戟。 那支方天戟月刃泛着寒光,戟尖尖锐且坚挺,上面的血污早已被擦拭干净,然而却依然令人心寒。 骤然间,桑户拉开,露出乐氏夫人稍显憔悴的脸庞。 她一眼就看到了车上的方天戟,身体只是晃了晃,便莲步轻移,错过赵括径直走向马车。 纤细如玉的手颤抖着触摸过小枝摸在乐毅曾经握过的地方。 乐乘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赵括抬手阻止。 “让她自己来。” 乐夫人两手一用力,将方天戟拔出,随即紧紧搂在怀中,仿佛是抱着乐毅的躯体,两眼无神地走入屋中,将门关闭。 全程乐夫人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流下一滴泪。 然而这一切被赵括众人看在眼里,却分外凄凉。 从今往后,她就要带着乐毅的孩子艰难度日,这个家将再也没有欢声笑语。 赵括重重地叹口气,转过身挥手道:“走吧。” 乐乘连忙问道:“上将军的坟墓……” 赵括没有停顿,说道:“明日,你便将夫人带到长平安顿下来,记住,上将军虽死,爵位要留给他的孩子。” “是!” 乐乘重重拜下,望着赵括的背影,这才连忙跟上。 赵括定下的爵不遗贵,然而却又亲自为乐毅破例,由此可见乐毅在他心中的位置,外人根本无法相比! “一将功成万骨枯,谁教君王不永年!” …… 持续了数年,赵国与秦国之间的恩怨就此落下帷幕,犹如一缕清风,从赵括的脸庞划过,消散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仅陟亭之战,赵括一举消灭秦军主力二十万,自损十万余人,以乐毅之命斩杀白起,为两国的恩怨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时间,赵括之名,在华夏大地上名声大噪,一提起这个名字,纷纷膜拜振臂高呼。 大赵国,必将以不可阻挡之势,在战国的星空之中,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赵府门前,愿意追随者无数,并在街头排起了长龙,都想拜在赵括门下学习兵法。 但赵括一挥手,全部把他们打发到邯郸学宫,去和荀况学习谋略吧,自己的钱财还不够花呢,哪里有闲工夫养甚多门客。 想来找赵括白吃白喝,简直就是做梦。 次日早朝,赵括来到大殿,一眼就看到多了很多陌生面孔。 其中虽有一部分是刚提拔上来的赵吏以外,还多了好几名外国使臣。 这些人,说好听点叫纵横家,说难听点就是凭借口舌混饭吃的大忽悠。 他们经常作为使臣四处游说,谁更有实力,他们就会蜂拥而至,对君王一番吹捧之后,就开始为各自谋取利益。 或是身后君候的国家利益,或是自身的声望利益。 总之,赵括看穿了这些人的蝇营狗苟,对他们始终都没什么好感。 赵括扫了一眼,从衣着和腰间的传帖不难看出他们的身份。 魏国公孙衍首当其冲,看见赵括出现在大殿后笑的最开心。 韩国特使……呃,赵括转头看向楚国特使,只怪赵括眼拙,韩使的名字实在认不出,也毫无认识的价值,索性跳过…… 楚国派来的是一个叫毛遂的家伙,赵括眉头一皱,如今历史已被自己搅浑,这家伙本身不是赵国人吗?是怎么混成楚国特使的? 先不管他,赵括又看向齐国派来的特使,不看不知道,一看赵括被吓一跳。 老家伙田单! 赵括觉得很不可思议,按照史料上记载,田单在乐毅攻下七十城,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又将七十城全部收回并接齐王回到都城,之后赵王看重他的才能,用三邑之地五十七亭的丰厚奖赏将他招到赵国效力吗?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拿着赵国的俸禄却不效力,摇身一变就成为了齐国特使,仍替齐王卖命?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真是让赵括屁股上挨一刀,开眼了! 望着众人齐聚一堂,对赵括纷纷拜贺,赵括也无心跟他们啰嗦,抬头一看,赵王已经安安稳稳地坐上王位,抬手一挥:“上朝。” 宦使令拱拜后这才转身,清了清嗓子,高唱:“上朝……”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得太昌君天下可定 “恭喜赵王贺喜赵王,得太昌君,天下可定矣!” 等众人朝曷刚一结束,还没谈什么正事,公孙衍就迫不及待地撅起屁股对赵王又双叒叕地奉上彩虹屁。 站在一旁的蔺相如和廉颇眉头一皱,对他的恭维之词早就快听出茧子来了,今天竟然趁赵括在场,不厌其烦地再次夸赞。 二人相视一笑,无奈摇头。 没办法,赵王百听不厌,身为臣子又无从辩驳,只能听之任之。 赵括则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暂时不打算多说什么。 如今二十万大军军权在手,仍驻扎在野王,等着自己一声令下,看是往东还是往北或者往西。 往北路过魏国的古荥渡,直逼函谷关。 往东是韩国,往西则是过渑池直逼秦国渭水渡。 无论哪条路线,都会直接影响战国布局,当然也牵动着四国的心。 很意外的是,秦国特使王稽也在,正是范雎派来协商战后赔偿的。 当然,由于公孙衍的捷足先登,这会正龟缩在角落里听候发落。 但经过几天的观察来看,这些人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纷纷都在和赵王商量如何瓜分秦国这块肥肉,当然对他最是瞧不起。 此刻,王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赵括,希望从他的反应上,看出秦国将来的命运。 这是范雎交个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想知道六国的想法,然后提前做出应急准备。 “哈哈,魏使真乃人中龙凤,君临天下,孤可担当不起啊,啊……” 赵王被夸地心花怒放,对公孙衍也是加倍抬爱。 公孙衍顺杆便开始往上爬,顿了顿道:“赵王何必谦虚,这已是既定的事实,魏王派我前来,正是想要对赵王表示恭敬之意,并愿每年为赵王献礼,助我三晋早日飞黄腾达。” “咦,魏王真是有心了,替我转告魏王,孤愿与魏国永结三晋之好。” 赵王这位傻白甜,还不知道公孙衍下一句准备说啥,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果然不出赵括所料,公孙衍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在下多谢赵王成全,若是将野王之地尽数归还魏王,魏王定然会对赵王感激涕零啊!” “嗯?” 赵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殚精竭虑,公孙衍在邯郸呆了十几天,全是为今天这番话做的准备。 早不说晚不说,偏等赵括班师回朝时说,可不就是趁他高兴时,想让他大度一些嘛。 “呃,这个嘛,恐怕本王还做不了主。” 赵王闻言终于精明了一回,连忙看向赵括。 三道金令其实并非赵丹本意,也是迫于各方压力,想要借助攻打秦国,先稳住诸侯们索要好处。 但当赵括身临其境后,才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 他知道,此刻决不能答应魏国,否则的话,其他诸侯都会效仿,前来问赵王索要赏赐。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赵括在此刻终于决定不再沉默,抬眼看向公孙衍。 “魏相,我现在想请教一个问题。” 公孙衍连忙拜道:“有何话太昌君但讲无妨,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赵括这才开口道:“在本候率我大赵铁骑抗击秦国时,魏韩两国阳奉阴违,愿意高价卖给秦国粮食,用来攻打赵国,可是等赵国获胜之后,又来找赵国伸手要打赏,请问,魏然如此行径,可还有脸当这个魏侯?” “呃?”公孙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竟是被赵括问的愣了。 赵括毫不客气地抛出这个问题,并且直呼魏王的名讳,明明已经带着十足的火药味,这还让他如何笑脸相迎。 好,既然撕破脸,这便是赵括小儿自找的。 以公孙衍自认师承玄微子门下真传,最不怕的就是和人打嘴仗。 只见公孙衍对赵括拱拜,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太昌君言重了,想当初我魏国联合楚齐韩攻打函谷关,也是为此付出不少兵力暂且不谈,然而如今太昌君在我野王城驻扎抗击强秦,此为天下兴亡之大计,这魏王仍无话可说,君若说卖粮给白起,实属无奈之举,若是不卖,以白起之凶残,直接挥师东去,直逼大梁,必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啊,太昌君高举天下除害之大义,定然能够理解魏王,又怎能说出这番伤了和气的尖锐之词,实属不该啊!” 好一个鬼谷子高徒,说出这番话有理有据,竟然还将赵括捧的高高,说什么为天下大义。 殿下众臣对公孙衍所言颔首理须,十分认同。 但只见他话音刚落,赵括便呵呵一声冷笑。 “好一个天下为公,那我问你,你魏国的百姓是天下,我赵国将士就活该赴汤蹈火吗?!” 这一声喊,虽然话并不多,但字字珠玑,震地公孙衍连连后退。 “太昌君说的对,汝何故忽略我大赵将士性命?!” 老将廉颇好像找到了突破口,瞬间就站在了赵括这一边。 “你,你怎么能不顾三晋之情分,说出如此损害各方利益的话来?!” 公孙衍看见赵括直接翻脸,连忙拉上其他诸侯作为后盾,试图压迫赵括就范。 “哈哈……” 赵括一声惨笑,仿佛置身于陟亭那场惨烈的战斗。 一名千古良将战死沙场,竟然还敢有人站出来想要分他一份功劳? “匹夫,汝何故能如此厚颜无耻,敢跟我提三晋情分?” 随即赵括咬牙道:“那我问你,我与白起厮杀之时魏国在哪里,楚国又在哪里?跟我提情分,你特码告诉我,情分值几个钱,可以让我拼死相争?!” “太昌君,你可知,这话是会让赵国成为众矢之的的!” 公孙衍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威胁之意。 就连赵王都想要起身劝止赵括。 屁股刚一抬起,就听见赵括大喝一声:“给我坐下!” 吓得赵王一哆嗦,重新坐了回去。 众人见状心中大骇,这赵括真是疯了,发起疯来,连赵王都不放在眼里! 只见赵括一步步走向公孙衍,从牙缝里一字一句道:“现在,限你立刻滚出邯郸,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谁若再敢向我赵国索要封赏,吾定杀到他都城,鸡犬不留!” 公孙衍瞪大两眼,注视着赵括的眼神。 此刻他毫不怀疑,赵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一个不慎就会为君王招来大祸。 “还愣着作甚,滚呐!”廉颇大声吼了一句,吓得公孙衍两腿一软,赶紧提着袍襟跌跌撞撞逃出正阳殿。 “还有你们!” 赵括一声喊,吓得韩使小心翼翼凑上来道:“太昌君,公子非让我给您传话,有事可以慢慢商量嘛……” 但赵括根本就不甩他这一套,只给了他一个杀人的眼神,吓得韩使说完赶紧跟着逃跑。 毛遂则一言不发,对赵括拜了拜,转身潇洒离去。 只剩下田单,却坦然道:“太昌君,我齐王可未要封赏,难道也要赶我齐国离开吗?” 赵括闭上眼道:“虽然齐国未要封赏,但我从不和吃里扒外的人说话,所以,也请你滚!” “你!” 这一句话,瞬间就戳痛了田单的软肋,接着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这……” 赵丹算是彻底服了,赵括得罪魏国也就罢了,怎可连齐国也一并得罪。 要知道,齐国依靠盐利和风月场的利润,如今也算是一方强国。 真把齐国逼急了,派出大批齐军征讨赵国,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还未恢复元气,便要两头交战,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就连蔺相如都忍不住提醒:“括儿,那田单乃是齐国宿将,尤其他的火牛阵法,实为罕见战术,不可不防啊。” 赵括叹了口气,对蔺相如道:“伯父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赵括心里有怨气,这众人都知道,但他也不能四面树敌,将来只会让这赵国的子民遭殃。 见赵括无意听取任何建议,蔺相如也只好叹了一口气退下。 最后,赵括将目光落在秦使王稽的脸上。 王稽惊奇地发现,赵括的表情瞬间舒缓了不少。 “你,难道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赵括忽然说出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感到错愕。 没想到,赵括对任何人都不友好,却唯独对刚刚打了一架的秦国给予特殊照顾。 王稽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对赵括拜谢。 自从进入邯郸以来,王稽受尽了赵王的冷落和慢待,但这些他都不敢多说半句,正是因为明知赵王要为此增添筹码,换来秦国一时的安宁。 可是赵括的善意却让他更加如履薄冰,不为别的,正是在担心赵国对秦国准备赶尽杀绝。 “太昌君,外臣不敢言语,怕惹怒在座诸位。” 王稽对赵括拱拜,使得赵括扭头看看众人,咂咂嘴。 接着赵括回头叹气道:“现在有我在,汝可大胆发言,没人会迁怒于你。” “多谢太昌君!”王稽算看出来了,赵国真正的当家人是赵括,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赵王。 不由地心中一阵激动,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范相派学生前来,只为秦国求得一丝喘息之机,至于赔偿之事,皆可商量。” “呵,被打怕了?”廉颇不由冷笑。 王稽尴尬一笑,心道:“打没打怕我不知,你嘲讽我一个门客这有意思吗?” 不过廉颇的话让众人一阵哄笑,顿时大殿上的气氛也变得融洽了不少。 “老将军说笑了,如今秦国求和,只因国君尚未定下,我大秦实在无心再战!” 赢柱暴毙众人皆知,但也很清楚,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大好时机,这时候派个门客就想求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赵括却有自己的想法,对于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依然对王稽笑脸相迎。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得到赵括眼神上的支持,王稽壮起胆量,这才朗声道:“诸位多虑了,在下临行前,范相交代,无论渑池还是宜阳,只要赵王想要尽管拿去,秦国绝不染指!” 刚说完第一个条件,廉颇就冷笑道:“范雎那个老匹夫,向来睚眦必报,今日这么慷慨,说出来不怕天下人耻笑,那宜阳和渑池本来就不属于秦国,我赵国想要,何须他来相让?” “这……”王稽无言以对,毕竟他也只是个传话筒,不可能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廉颇据理力争的。 赵括则笑着道:“继续说。” 王稽点头,继续道:“二来嘛,如今秦国纸张和铁矿供不应求,范相还希望继续和赵国互通有无,只是价格别太离谱,秦国都可接受。” “想的美!”廉颇当即打断,大声嚷嚷道:“回去告诉老匹夫,纸张乃我邯郸独此一家,想要买必须高价出,另外我赵国凭什么要把铁矿卖给秦国,难道等你喘过气来再来攻打赵国吗?哼!” 蔺相如也道:“别的先不谈,限你秦国速速将吕不韦送回来,否则待我大赵铁骑兵临城下,屠遍咸阳城!” “呃……” 王稽没想到,几句话就招来一番恶语相向,看来这个秦使还真不好当。 于是再次求救地看向赵括。 赵括对二老拱拜道:“伯父,老将军,先让他把话说完。” “哼!” 两人齐齐对王稽一甩袖子,如果不是赵括拦着,他们不介意将讨厌的秦使推出去砍了。 赵丹稳坐上位,二老因此和赵括产生分歧,牢固的铁三角已经摇摇欲坠,于是在心中暗暗高兴,只要想办法让他们疏离,他这个王位才能高枕无忧。 但他哪里知道,这才是谈判技巧,有人唱白脸,就得有人唱红脸,不然的话,一切都让一人说完了,还怎么给对方制造压力。 王稽赶紧整了一下衣领,对赵括拜道:“其三便是我秦国,可出良驹万匹,赠与赵国,另外再给太昌君送来姬妾百人,以上三条作为秦国酬谢,不知太昌君意下如何?” 没等二老说话,赵括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看向王稽随口问道:“这些恐怕都是范雎教你的吧?” 王稽一愣连忙点头:“正是。” “这个老狐狸!”赵括摇头苦笑。 随即赵括提了提腰间玉带,随口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他所说的这三样,我赵国一样也不感兴趣,让他洗干净脖子,引颈待戮吧。” “呃,太昌君,这……” 王稽顿时慌了。 要是谈判到此为止,那基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两军各领兵马继续厮杀便是。 可范雎教给他的任务,是阻止这场战场,无论什么条件都尽量满足他,这才是原话。 由此可见,刚才他说谎了,不过却被赵括一眼看穿。 想要在他面前玩这种把戏,王稽他还嫩了点。 “怎么?不想开战是吧?” 赵括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低头问道。 “呃,正如太昌君所言,以免两国再起杀戮。” 赵括长身而起,道:“那好,那就听听我的意见,你再回去好好斟酌斟酌。” “太昌君请讲。” “其一,秦国要将函谷关让给我赵国把守,至于宜阳渑池之地,不用多说,那本就是我一寸一寸打下来的,没你秦国什么事!” 王稽不禁汗颜,一张嘴就准备捏住秦国的喉咙,这人满脸笑意,出口却是真够黑的。 此刻只能抹抹额头的冷汗,躬身继续听赵括说。 “其二,助我赵国直取洛阳,将九鼎移到邯郸,奉为天下之主!” 听到这个条件,所有人都诧异地瞪大两眼看着赵括。 原来赵括的心竟然这么大,准备直接把天子九鼎搬到邯郸,这不是准备招来诸侯讨伐吗? 没等王稽反应过来,蔺相如就连忙劝道:“括儿,此计不可,到时定会天下大乱,群起攻伐邯郸的!” 但是赵丹却不这么想,如今赵括突然提出,猛然让他的心狂跳了几下。 如果移了九鼎,岂不是代表了兼并天下,这可是历代先王遗志,今天竟然就这样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赵丹别的不想,就想到等天下诸侯对自己俯首称臣时,那将是何等威风八面?! 见蔺相如反对,赵括也不正面对答,而是笑着看向赵丹,问道:“大王,下臣此计当如何?” 赵丹对赵括伸出大拇指:“善,大善!括爱卿果然乃是孤的心腹啊!” 看到赵丹力挺赵括,蔺相如连忙对赵丹拜道:“大王三思啊,如今秦坤未定,不可鲁莽!” 赵丹坐直了身子,心里还想着荀况教给自己的帝王之术,清了清嗓子道:“蔺相莫要再提,此事孤只听括爱卿的,举双手赞成。” “这……” 蔺相如算彻底无语了,当傀儡君王还当上瘾了他! 赵括笑笑不说话,转头继续对王稽道:“其三,吕不韦实乃治世之良臣,可封侯拜相,说简单点,这良臣我不要了,直接赠与范相,至于纸铁之利,皆可让给秦国,只要秦国承认赵王为天子,一切都不在话下。” “嘶~” 众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王稽心中一喜,连忙对赵括拜道:“请太昌君放心,此事定当如数禀报范相,请太昌君静候佳音。” 说完,王稽转身对赵丹拜道:“外臣这就回去给范相写信,告辞!诸位留步。” 拜完也没等赵王反应过来,便溜之大吉。 能给范雎当门客的,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都猴精猴精的,根本就不给别人反悔的机会。 赵括不就是要个虚名,甚至都无须范雎同意,他王稽就能当场同意。 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先逃之夭夭,以免再有人反驳,导致事情出现回光返照罢了。 看到王稽快步离开,赵丹动了动屁股,感到得到了很多,可是又没得到什么,心中有些许忐忑。 不得不承认,赵括这脑袋瓜子转的太快了,三下五除二就将两国的利益得失分了个干净,连给人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太昌君,此事关乎军国大计,当从长计议。” 虞卿有些憋不住了,站出来对赵括拜道。 赵括则不以为然摆手道:“暧,本候最烦的就是从长计议了,动不动从长计议,汝可知从长计议这四个字,使得多少君王悔恨半生,最终也未能实现,眼睁睁错失良机。” “这……” 平阳君赵豹捋着胡须皱眉道:“可老臣看来,如此一来,是不是有些便宜了秦国,将来养虎为患不可不防啊!” 上卿楼昌看着赵括,意味深长道:“太昌君,你不会是在养敌自重吧,莫要忘了,如今大王可是命你继续攻打咸阳的,君子一言岂能儿戏?!” 赵括冷眼瞥向楼昌。 这家伙估计还是为了楼缓之事,心中愤懑,故意给赵括使绊子。 这种人,只有先杀再给他讲道理,否则就怕他牙尖嘴利,还你几嘴。 不过现在赵括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感受到赵括眼神的杀意,楼昌瞬间就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赶紧补充道:“当然,在下只是替君候着想,切莫误会。” “呵呵,误会?” 赵括直接上前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楼昌一个不备,直接捂着脸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赵括。 赵括却一边搓手一边道:“别误会,我只是让你长长记性,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虞卿见状,无语地低下头不再多看楼昌一眼。 不由地在心中暗骂一句:“猪队友……” 挨了一巴掌楼昌哪敢说个不字,毕竟是他有言在先,纯属误会,就算挨打又能怪谁? “呵,无碍无碍……” 强扯起笑脸,楼昌赶紧重新站起。 赵括抬眼扫视一圈,再也没有人多说一句。 这才施施然看向赵丹,随即拜道:“大王,下臣提出的这三个条件,已是为大王想好了一切后路,且听臣慢慢道来。” 赵丹赶紧抬手:“呃……爱卿尽管说。” 赵括直起身子道:“如今的秦国已然对我赵国甘拜下风,继续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与我赵国无益,对其他四国却是有大大的好处。” “以臣之见,当效仿范雎,远交近攻的大国战略,不过现在我要为此改个名字……” 说着一顿,负手而立朗声说出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嗡~” 大殿上下顿时一片嗡响,众臣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有暗暗赞叹赵括好气魄的,也有皱着眉头微微摇头的。 但皆是低不可闻,不敢让赵括听见。 “哈哈,将军果然好魄力,老夫甚是喜欢!” 廉颇毫无避讳地对赵括伸出大拇指,赞赏不已。 蔺相如却皱着眉头道:“括儿千万不可为逞一时之勇,将我赵国陷入泥泞之地啊,引起公愤,可是会万劫不复的。” 蔺相如的脾气赵括很清楚,做任何事都要把义字当先,这本无可厚非,但若在生死存亡关头,总是拖赵括后腿,这就有点太过迂腐了。 赵括陡然看向蔺相如,义正词严道:“蔺相,难道这天下,一直如此征战不休,你才算满意吗?!” 这句话,使得蔺相如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括。 “括儿,你怎能如此说话……”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移九鼎,问鼎天下 这满朝文武,赵括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可唯独廉颇蔺相如这俩老头,是赵括不能随便轻视的存在。 如果顶撞到蔺相如,首当其冲的是廉颇,一旦赵括失去廉颇的支持,那么这朝堂之中赵括便会瞬间失去话语权。 赵括十分清楚这一点,当蔺相如以长辈的口吻劝止赵括时,赵括再刚烈,也不敢不耐下性子好好解释一番。 “伯父息怒,兴许是孩儿太过急躁,但请悉知,所谓时不我待,万不可有半点迟缓。” 蔺相如不再说话,赵括这才好整以暇道:“诸位,如今我赵国大胜一场,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诸位可曾想过,秦国的今天,很有可能是我赵国的未来,我想诸位也不想让我赵国重蹈覆辙,最终被这些所谓的诸侯蚕食吧?” 蔺相如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但,括儿你要清楚,眼下的情况不容许和他们翻脸,又怎能擅自称帝?” “伯父你错了!” 赵括长舒一口气望着殿外道:“正是因为国力正处恢复之中,而秦国新败,我赵国才更应该联合秦国,与四国抗衡,以此才能平衡各方势力,使我赵国安享太平。” 虞卿问道:“若四国联合,定然势大,唯恐我赵国力不能支,该当如何?” “哼,四国?” 赵括冷哼一声,慨然道:“诸位且听我分析一番再做打算。” “此次夺洛阳九鼎,可谓受到最大伤害的则是韩国。不过请放心,即使小小韩国被一分为二,若是无人怂恿定然也不敢向我赵国动兵,但若受到怂恿,依据洛阳之地,天子之威,小小韩国也定然俯首称臣,故,韩国不必考虑。” 赵括说这个倒是不假,天下诸侯,估计也就剩韩王仰仗着天子这个吉祥物在战国中苟延残喘,柿子要捡软的捏,赵国若想兼并天下,第一个遭殃的便是韩国,这毋庸置疑。 赵括继续道:“其次便是楚国,长久以来,楚国与秦国交战,国力损耗甚巨,如今秦国新败,第一个想灭秦的便是楚国,诸位可能担心,我赵国一旦和秦国结盟,楚国必会反对,但请别忘了,强强联手便是天下最强,那楚王即使有心,也决然无力出兵。” 赵括主打一个不服打到你服,不服也得服。 这就是一个大国的底气,对于其他诸侯小国。不是不放在眼里,而是根本没有向他们示好的必要。 “其次便是魏国,曾经的中原霸主,而如今被秦国多年蚕食,打的精锐尽失毫无还手之力,即使联合伐秦,也只是在函谷关前摆摆样子,哪里敢和秦国硬拼,可想而知,他但凡还有魏武候半点血性,也不至于有脸来我赵国索要封赏,诸位请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经过赵括一番分析,众人不由得连连点头。 “再说齐国,可能诸位最担心的便是如今的齐国依据鱼米富庶之地,若是登高一呼,定然群雄竞相呼应,百万盟军兵临城下,定然难以抗衡一二。” “太昌君见解独到,的确如此。”众人颔首,也认可了赵括的言论。 “然,诸位可知,齐王建是为天下第一废王,即使田单如此良将都不愿追随,若不是此次我赵国大胜秦国,又怎么会痛改前非,决定联合抗秦呢?” 赵括说着沉声念道:“松柏苍苍,王建失国……若不是此刻赵国无暇他顾,韩国我都可暂且放到一边,第一个要攻打的就是他齐国。”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沉默。 经过赵括一番分析,众人顿时领悟了赵括心中的雄心壮志,就连赵丹都忍不住对赵括的提议又增添了几分幻想。 廉颇哈哈大笑起来,上前拍着赵括的肩膀道:“想不到大将军对天下大势如此了解,也难怪一心要夺取天子九鼎了。如此看来,九鼎属实该归属我大赵,谁若敢多言,打他便是!” “好!” 见廉颇都力挺赵括,赵丹也不再犹豫,直接拍案而起。 “此事无须再议,今日孤就下令,暂不伐秦,命太昌君直逼洛阳,迎接九鼎!” 众臣纷纷拱手拜贺:“大王英明神武,大赵万年昌盛!” “我提议!” 还未等众人起身,赵括便高声道:“九鼎归来之日,便是大王问鼎之时,可随军前往洛阳,接受天子禅让!” 众人回过头来看着赵括呆愣半天,都没转过这个弯来。 谁也没想到,赵括竟然顺理成章地扶赵王登临天子之位。 虽然感到有些不敢相信,但好像又一切都顺理成章。 赵丹心里一阵激动,开口问道:“众卿,何如?!” 君臣二人一顿唱和,让这满朝文武都不由得菊花一紧。 今后恐怕又多了一个谚语:赵括捧赵王,一个敢捧,一个敢上,堪称天作之合! 既然都七进七出了,也不在乎那一哆嗦了。 众人见状干脆再次拜道:“赵帝千古,吾等恭贺帝君,君临天下,问鼎九州!” “哈哈……”赵丹笑的最是开心,大手一挥:“众卿免礼,看座,今日寡人要在这朝堂之上大宴群臣,以示恩典!” 赵括带头躬身大喊:“吾帝万岁!” 众人跟着群呼响应:“吾帝万岁!” 赵括抬眼意味深长地望着喜不自禁的赵丹,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次的出兵之危总算化险为夷,为此还真好感谢一下自己的脑子,有时候灵机一动,当真能明哲保身。 只要赵王称帝,天下有的是人不愿意俯首称臣,到时候只管当好自己的兵马大元帅,剩下的就由赵丹负责背黑锅,可比傻呵呵地自己称王称帝要强太多了。 运筹帷幄之间,天下唾手可得,如此美事,岂不壮哉! 公元前259年八月,穿越了整整一年之后,赵括扶持赵王登临帝位,与洛阳取九鼎,逐鹿中原。 同时,秦王宫中猛然爆发出一声婴儿啼哭,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降临,咸阳城上空一阵电闪雷鸣,瞬间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让干旱了一年的土地得以滋润。 赢柱死后,秦宫内大乱,具体怎么个乱法,只能说已经乌烟瘴气。 太后华阳夫人不育,但赢柱当太子的这十多年中,竟然又给嬴异人生了十几个弟弟。 正史中是二十多个,如果不是赵括的加入,他还能多活几年再多生几个。 只是可怜了嬴稷兢兢业业当了四十多年秦王,却唯独没有多生几个儿子继位,大儿子嬴悼死在了魏国,只能让嬴柱接任太子之位。 谁也没想到,即使时间提前了九年,他命中注定便是个短命秦王。 可想而知,嬴稷在世时,他是如何夹着尾巴做人,等嬴稷一走,是如何可劲祸祸自己的身体。 现在倒好,还没立下太子,就撒手人寰,十几个儿子就是十几股势力,都在觊觎王位,都在想着母凭子贵。 但赵姬肚子里的孩子,只有吕不韦最清楚,如今被挟持到了秦国,又凭借之前和赢柱打交道所攒下来的人脉关系,正在为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四处奔波打点各方关系。 吕不韦主打的就是一个能言善辩腰缠万贯。 再怎么说,嬴异人都是嫡长子,虽然身死,可还有后啊。 凭借这一点,吕不韦几经周折,终于逮到机会找华阳夫人拉关系。 吕不韦看重的是华阳夫人的决定权,而华阳夫人看重的是吕不韦的财大气粗又可以帮助秦国造纸,外加赵括的施压,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拥立刚出生不久的嬴政为国君。 历史总是惊人的巧合,嬴政就这样成功上岸,吕不韦也因为赵括的关系,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大秦的左相,大志得报,彻夜难眠。 右相范雎因此和吕不韦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的宫廷内斗,此为外话,暂且忽略。 秋风徐来,赵括率领赵军在野王驻扎了也有一段时日,四国对于赵王登基虽然敢怒,却始终都没能对赵国用兵。 赵括也难得忙里偷闲,在野王丢出一个又一个惊人的发明。 先是曲辕犁的问世,直接让赵国的耕地面积翻了一番,佃农满怀激情,投身于紧张的冬种之中。 再者就是织布机的改进,使得丝绸成了千家万户都用得起的高档布料。 还有分炉式熔炉的发明,使得锻铁的温度直线飙升到了1600度,使得炼钢技术难题被攻破,赵国的兵器成为了最为强大的坚兵利器,连韩国的工匠都纷纷跑来赵国打工。 另外,黑火药在经过一个满天烟花绽放之后,成功问世,使得全城百姓都仰头观看,纷纷对太昌君的又一壮举赞叹不已。 九月,储备了充足的粮草的各路诸侯这才开始蠢蠢欲动,由魏国作为发起国,联合韩国楚国和齐国四国联军,打着救天子,清君侧的名号,任田单为中军大将,浩浩荡荡五十万盟军驻扎古荥渡,时刻准备渡过黄河,夺回上党,直逼邯郸。 另外,公孙衍马不停蹄路过齐国深入河套地区,怂恿东胡、匈奴、娄烦、西胡四个草原部落,对赵国展开全面战争。 一时间,华夏大地为之震颤,势要一举荡平赵燕,还天子以朗朗乾坤。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雨连天 天苍茫茫,细雨霏霏。 傍晚的邯郸城似乎多了几分秋凉。 太昌君府,叶儿点亮油灯,又重新将白色的灯纱罩了上去。 赵括端着一个陶碗,拿起木勺重新舀上一碗羊肉汤,披着一件长袍,坐在那里小口地喝着。 “叶儿,最近母亲的身体可还安康?” 叶儿回过头,灯火映在脸上,显得格外白皙。 “回公子,老妇人安泰,只是最近……” 说着撅起小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赵括瞥了她一眼,轻笑道:“一直在念叨着家中清冷,想要抱孙子了吧?” “正是……” 叶儿的声音低不可闻。 “最近公务繁忙,你要多开导开导母亲。” 叶儿叹气道:“公子莫要这样说,是叶儿肚子不争气,怪不得公子。” 赵括轻笑:“傻丫头。” 说完便继续喝起羊肉汤。 叶儿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老妇人还说,如今公子也是封疆大吏,应当尽早立妃才是。” 赵括扬了扬筷子道:“这事不急,等过些日子,你替我挑一个就行。” 叶儿连忙摇头:“那可不行。” “奴婢只是一个侍妾,怎可定夺少主婚事。” 赵括继续喝汤,不置与否。 少倾,一碗羊肉汤喝完,赵括放下碗筷,仰头枕着胳膊看着帷幄想心事。 叶儿收拾了碗筷铜鼎,这才退下悄悄为赵括关上了房门。 窗外的雨声滴滴啦啦,仿佛万人低诉,又像是万蚕食桑,沙沙地响个不停。 这场雨已经下了半个月,对于赵国来说十分及时,致使北燕之地的匈奴胡人只能暂停罢兵,也使得四国盟军全部集结在黄河南岸不敢寸进。 只要下雨,地面就会泥泞湿滑,而辎重车马很容易困入泥地难以前行,只要下雨就必须停战,这是所有诸侯们之间都需要遵循的潜规则。 而赵括倒觉得,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想一想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四国三十万大军压境,而现在函谷关却仍在秦人的手里。 老秦人愿不愿意忍辱负重,与赵国共进退且先不说,光是如今的盟军统帅,就已经让赵国上下为之惶惶了。 公孙衍作为四国纵长固然对赵国恨之入骨,此次伐赵是铁了心的要把赵国打回原形,而他所依仗的田齐这位盟军大将,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实力。 如今赵国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两线作战的话,势必会受到朝中大臣的诸多阻挠。 就比如蔺相如,原本和赵括关系走的那么近,但现在因为赵括力挺赵王夺鼎,而显得渐渐生分起来。 让所有人满意,这基本上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唯一能做的就是铁血执政,高度集权,让赵国的大军完全服从与己,这才是赵括唯一的出路。 廉颇作为老将,赵括当然要仰仗,但最紧迫的是把军中将领全部换成心腹之人才行。 想到这里,赵括直接坐起身,穿好长袍,系上玉带,打开门喊了一声:“叶儿!” 叶儿在厢房中探出头,问:“公子有何吩咐?” “备车,去老将军府。” …… “这可真是好雨,连老天都在助我大赵,此乃天意!” 赵丹探出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脸上洋溢着激动的心情。 回过头来赵丹看向荀况,问道:“荀卿,可愿与寡人卜上一卦,算一算今年秋猎,运势如何?” 荀况浇着茶案上的茶宠,呵呵一笑道:“帝君何必自扰,您贵为天下帝君,九鼎都是您的,天下万物莫非王臣,岂有在乎一鹿之理?” 赵丹感觉越来越喜欢上这位邯郸学宫祭酒了,闻言欣慰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话音落下,一想又不对,遂蹙眉道:“只是这雨一直下个不停,自寡人登临帝位以来,还是第一次组织秋猎,这天下诸侯正恨寡人呢,你说他们到时不来可怎么办?” “呵呵……” 荀况为赵丹送去一碗刚沏好的新茶,淡笑道:“若是他们不来,岂不正应了太昌君所言,唯您赵帝一人得鹿,岂不美哉?” 赵丹一拍大腿:“说的对啊,寡人怎么没想到。” 说完便畅快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好似甘烈美酒,呲哈连天很是享受。 放下茶碗,赵丹摇头晃脑,便向荀况告辞而去,乘上一辆崭新的六马车驾辚辚地朝着王宫行去。 轺车既是身份的象征,各路诸侯的轺车,内尺高度从三尺六到六尺不等。 这辆车驾的高度则是六尺六寸,全车由纯铜打造,由赵括亲自参与设计,为赵丹量身定制的,里面装潢十分奢华,甚至还有全牛皮软包,坐上去舒服极了。 当车驾行至正阳殿前直道时,赵丹特意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忽然后面冒出一辆高约六尺的民车,只听得车夫一声大喝,竟然超过了六马车驾,随即就看到民车在廉颇府门前停下,接着赵括由叶儿搀扶从上面下来,抬脚朝府门走去。 在邯郸城中,能超帝君车驾的人,除了赵括还能有谁? 赵丹连忙放下窗帘,蹙眉低头沉思。 “括爱卿?这么晚了,他去找廉颇干嘛?” 念及此,赵丹连忙吩咐内使:“在上将军府门前停下。” “吁~” 两名御驾停下马车,随即就有侍卫给赵丹充当人梯,踩着侍卫的脊背,赵丹走下车驾。 内史令连忙入府通报,转眼廉颇蔺相如和赵括便迎出门外。 “帝君驾到有失远迎,万望帝君恕罪。” 原来三人都在,赵丹挥了挥手:“暧,寡人也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不会见怪的,诸位爱卿快快免礼。” 见到三人,赵丹满脸笑意,在廉颇的邀请下,被簇拥着进入府中。 待众人坐稳,赵丹笑道:“诸位可谓是大赵的栋梁之臣,今日三位爱卿齐聚一堂,为何不禀报寡人,也好有所准备以示对三位的恩宠啊?” 蔺相如苦笑拜道:“帝君误会我等了,今日也是偶然碰巧在一起闲聊罢了,何须劳驾帝君亲临。” 赵括则看了看二人,直言不讳道:“二位叔伯,既然帝君大驾光临,不如就实话实说吧。” “呃……” 蔺相如和廉颇都愣了一下,赵括对赵丹一向是报喜不报忧,但今天竟然一反常态,要让赵丹直面问题,着实有些意外。 “嗯?” 赵丹则原本担心铁三角结党营私,见二人反应异常,顿时疑窦丛生,心想着该不会真被他给猜中了吧? 见瞒不过,蔺相如只好苦笑道:“括儿,这可是你说的,那就莫怪伯父了。” 随即蔺相如对赵丹拱手道:“启禀帝君,臣有事请奏。” 赵丹连忙正色道:“蔺相有话请讲,寡人会为你做主的!” 蔺相如回头看看赵括,确认一下眼神,便朗声道:“启禀帝君,由于祸起战端,再加上秋种仍需粮种,国库之中已告竭,急需向其他诸侯购买粮食。” “嗯?怎么会没粮呢?我们不是刚收了秦国许多粮食吗,这么快就用光了?” 其实蔺相如还是搂着说,如果真算起来,加上赵括的几项重大发明,导致百工正处于更新迭代之时,生产力也随之急速下滑。 多重因素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支流,赵国的钱粮正在屋外的秋雨,哗哗地往外洒。 赵括则答道:“帝君,由于我赵国打了胜仗,许多流民皆涌入赵国境内,而赵国正是用人之际,宫中与各处义舍花销甚巨,早已入不敷出了。” 在这一刻,赵丹真想扇自己两巴掌,若不是好奇跑来一探究竟,怎么会正好被三人抓住伸手要钱? “呃,既然如此,何不断了义粮,以填充国库?” 廉颇无奈摇头道:“帝君,难道您忘了,还有西北蛮夷在我大赵边境四处劫掠吗?若是不尽快征召士卒,恐怕力不能支啊。” “这……” 赵丹顿时无语了。 打仗就得要人,有人就得吃饭,只要是战争,就没有不花钱的。 忽然赵丹灵机对赵括问道:“括爱卿可有良策?” 他还在想着接连对秦燕的两场战争,不但没有让赵国损失什么,反而还赚了不少。 吃惯了好处的赵丹,不由地又对赵括燃起希望。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赵括却低下头郁闷道:“为今之计,只有号召文武百官,为国库捐粮捐钱。” “让他们掏钱?”赵丹错愕地愣住了。 让文武百官为朝廷捐钱,这种事赵丹不止经历过一次。 当初长平告急时,赵丹就在朝中募捐了百万石粮食,才让廉颇在前线坚持了那么久。 虽然战后成功得到应有的补偿,可是由于损失甚巨,把战争赔偿用光都没还完呢,结果赵括又一次赢了秦国,封赏抚恤了有功之士后,文武百官这才有了一点积蓄。 还没暖热呢就又要募捐,赵丹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没脸去开这个口。 赵括坚定地点头道:“目前只能如此,经过赢得两场胜仗,朝中众臣都已是富得流油,国难当头,不找他们募捐,还能找谁去?” 蔺相如和廉颇互相看了一眼,憋着气不发一言。 只见赵丹痛苦地揉了揉脸颊,叹气道:“实在不行,寡人这帝君就暂且不当也罢,继续做一方诸侯,让盟军散去,北方之危自然迎刃而解。” 赵括当即否决:“那怎么行?军国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卖官鬻爵卖到天子头上 赵丹两手一摊:“即无钱粮,战乱四起,那可如何是好?” 谁料赵括早就等他这句话呢,拱拜道:“启禀帝君,臣有一计,可解钱粮之困。” “哦?果然还是括爱卿最懂寡人,快讲。” 赵括起身道:“若想让文武百官乖乖上缴私库,只需帝君下一道旨令即可。” “什么旨令?” 就连蔺相如和廉颇都感到诧异地望向赵括。 赵括言道:“无他,只有四字,卖官鬻爵耳……” 三人同时惊掉了下巴:“什么?卖官鬻爵?!” 蔺相如连忙劝道:“括儿,你是不是疯了,怎么可以给帝君出此等祸国殃民的计谋呢?” “是啊,如此一来,我大赵朝廷的体统何在?岂不是要把天下祸害地民不聊生?” 赵丹则一脸迷茫地看看三人。 难道这是三人唱的戏,怎么越听越像是赵括早就给自己画好的圈圈,等着自己往里跳。 其实他们三人哪里知道,赵括所掌握的钱财是最多的,一旦开启这种模式,便是赵括对朝堂上错综复杂关系网的大洗牌。 想要一举奠定朝堂势力格局,这一步就必须迈出去。 然而赵括也明知,这会是对国家政治系统的一次摧残,相当于因此为赵国开启了一扇地狱之门,一不小心,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随便一个诸侯想要在赵国朝堂上安插眼线,只要花费重金,就能混个一官半职,甚至可以封侯拜相,直接决定赵国的生死存亡。 这个办法的弊端,赵括当然十分清楚,还特意回忆了一下历史上的类似事件。 卖官鬻爵这个概念,应该是战国后期发明的,《管子》言:上卖官爵,十年而亡。 大徒弟在《八奸》里也说过:故财利多者买官以为贵,有左右之交者请谒以成重……是以贤者懈怠而不劝,有功者隳而简其业,此亡国之风也。 但历史上卖官鬻爵最成功的,就应该属秦国了。 商鞅变法中就有提到“粟民粟爵”的理念,也就是在大灾之年,你若贡献粮食,我就送你一级爵位。 不过,即使如千古一帝秦始皇,也只卖爵,不卖官。 这三位哪里会想到,赵括竟然敢连官爵一起出售。 若想将这个办法推行出去,就必须征得在场三位的一致同意才行。 赵括对此却是志在必得。 “三位,请听我细言。” 廉颇一挽袖子:“好,你说。” 赵括慨然道:“所谓卖官鬻爵必亡国这个传言,在下另有理解。” “官爵待价而沽,切记,价乃天子所定,换句话说,卖不卖得是天子说了算,请诸君注意,官爵乃贵,钱两无忧啊。” 听到赵括一说,赵丹茅塞顿开,欣然道:“按照括卿的意思,又与封赏何异?” 赵括两手一摊:“本来既是如此。” 蔺相如仍很不理解道:“可若是旨令下达,岂有拒收钱粮之理?若拒之,唯恐失信与天下,如之奈何?” “哈哈……” 财大气粗的赵括仰头大笑起来,随即看向蔺相如道:“伯父所虑不假,不过晚辈还有一计。” “哦?” 三人呆若木鸡。 赵括好整以暇道:“只要出价足够,天子之位亦在其列。” “啊?” 三个人被赵括彻底搞懵了。 这么玩的话,也未免太狠了,竟然连天子九鼎都能明码标价,这还了得。 赵括神秘一笑,不得不给三人点透了:“请问,如今七国之中,谁最有钱?” 赵丹回过味来,挺起胸膛道:“何须有此一问,当然是我大赵最有钱!” 二人点头:“嗯嗯……” 赵括却摇摇头:“不,只能说得了赵国的帝君之位才最有钱。” 三人不禁苦笑,说了等于没说,可不就是当上赵帝君位才最有钱嘛。 “根据我估计,最想攻破赵国的,便是魏国和齐国吧?” “嗯嗯嗯……”三人一起点头。 赵括起身开始在堂下踱步。 “那好,假设,我是说假设哈,请帝君莫要见怪……” “你说你说,寡人不会见怪。” “假设,君上出金十万金,先买下这个帝君之位,然后与朝堂之上颁布诏书,帝君之位十万金,而君候之位八万金,如此一来,世人定当竭尽全力奉出钱粮,觊觎帝君之位,是也不是?” “正是!” 赵丹好像摸到了一个赚钱的门道,两眼瞪得溜圆,甚至赵括把他给卖了,也得帮赵括数钱玩。 蔺相如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赵括,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一时间三人静默无声,只有赵括一人在说。 “那倘若在收取了这些人的钱粮之后,君上忽然为此加码,再按照每人出的钱粮给他们分配官爵,如此一来,帝君之位还是你的,而此刻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至于分封天下时,转手将魏国的都城分给齐王,此举定然会使四国盟军产生间隙,再逐一破之,岂不美哉?” 赵丹已经感觉眼前在冒小星星,这么奇葩的计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想想还真的十分可行。 想不到,卖官鬻爵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大一个瓜,直接将整个天下都算计在内了。 不过还是蔺相如反应过来道:“世人皆知帝君绝不会轻易禅让,又如何愿意出钱出粮,来当这个大冤种?” 赵括当即答道:“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难道伯父敢保证,天下士族没有一个动心的吗?” 蔺相如蹙眉道:“这……还真不一定……” “只要有人动心,各方诸侯就必然坐不住,即使自己不出钱,也会暗自揣测盟友是否会出资。一旦怀疑,最后的目的我们也达到了,是也不是?” “失信于天下,寡人怕是做不来。” 赵丹虽然十分心动,但还是受了儒家思想熏陶多年,对此仍有所担心。 赵括一笑道:“请帝君放心,我敢保证,绝无一人能够竟得帝位!” “为何如此肯定?” 赵括苦笑:“天下万物莫非王臣,就凭此,这天底下还有谁会比您有钱?” “啊对对!” 赵丹彻底心动了,赵括说的没错,等他们的钱都揣入赵国的兜里,那还不是赵国帝君一句话的事? 廉颇问道:“那,你我的官爵又当如何?” 赵括回过身来道:“一样如此,这天下财富,非在座诸位所属,又有何担心!” 听到赵括如此肯定,廉颇和蔺相如终于释然了。 赵括的话说的不能再明显了,主意是他出的,还能亏了二老,到时只要他振臂一呼,什么丞相大将军,其实就是噱头,真正能卖的才会卖,不能卖的,给多少钱,说他竟不到就是竟不到。 还是那句话: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其他人概无可厚非。 赵丹小心地问道:“那依括爱卿所言,寡人该出多少合适?” 赵括吸了吸鼻子:“这个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天子嘛,就要开出天价,否则怎么可以君临天下!” 赵丹的嘴角抽了抽,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 出的少了,难以服众,出的多了又怕多花冤枉钱。 蔺相如和廉颇暗暗心中一惊:以此看来,赵括是打算在帝君身上狠狠宰上一笔了。 即使身为国君,说是私库,其实还是国库的一部分,一般都是用来宫内花销和打赏众臣,一国之君的私库多少,虽然不计算在国力数值之内,但也从侧面代表了国君的威严。 如果连一国之君都穷的叮当响,对下面的属臣赏无可赏,也就无法树立起国君的威严,表明属臣无能,丢的是国家的脸面。 但眼下,赵括似乎把赵丹也算计在内了,出兵攻打西北各部的钱粮,在画了一个特大的饼之后,就变得相当简单了。 想了半天,赵丹终于下定决心,拍案道:“如此,寡人决定,出十万金,以作表率!” 廉颇当即对赵丹竖起大拇指:“君上果然好魄力,我大赵有英明帝君,即使再来三十万盟军又有何惧哉?!” 赵括表态:“既然此事是我提出的,那我也出十万金,竟太昌君与大将军之官爵。” 蔺相如沉吟了一下道:“那,本相也出十万金?” 他说这话时有些心虚,毕竟依照目前的身价,贵为大赵宰相,出十万金应当不在话下,可是谁又知道,大赵的宰相可没那么好当,最近养的门客都有几百人,每天吃喝拉撒都得他掏腰包,哪里有什么闲钱如此祸祸。 但赵括就不一样了,借着荀况贵为帝师的名声,四处招揽学子,不但不用花费什么,都是国库养着,还可以为国库增加不少资金,都是这些学士自觉孝敬的学资。 当然,赵括赚的私利主要还是经销货币所得,随便动动嘴皮子,无数钱粮便哗哗地往兜里钻,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另外最近吕不韦给赵括书信来往频繁,大吐在咸阳花销甚巨,还想要邯郸纸的代理权,赵括正在谋划如何开分厂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牵涉国家机密,还需进一步完善生产流程,才能放心交给他。 当然,交给他之前,又少不了一大笔知识产权使用费,这对赵括来说都是毛毛雨。 “伯父,依小侄之见,您就别破费了,只拿出七成即可,剩下的我来出。” 廉颇一听赵括要给蔺相如走后门,立马不乐意了,道:“如此我的那三成,太昌君也得出。” 赵丹也被提醒,连忙补充道:“还有寡人!” 赵括无奈苦笑着点头答应:“诸位每人三成,全部由我来出,可好?” 赵丹啧啧嘴道:“果然还是括爱卿啊,有钱就是好,连寡人都羡慕。” “帝君何须如此,这天下都是您的,又何来羡慕之说?” 被赵括一说,赵丹立刻开心点头道:“对对,都是寡人的,无须羡慕。” “哈哈……” 四人相视仰头大笑起来。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赵公吐哺 天下归心 次日早朝,大赵国的帝君就发布一条惊天矫昭,让满朝文武都把下巴惊地脱臼。 “寡人自登临帝位,彻夜难安,唯恐天下人误会,尽起兵伐赵,致使生灵涂炭。每每想起必痛心疾首,故有赵国之危,皆寡人之责,为使天下归心,寡人愿献出大赵所有官爵,以安抚众邦。赀二甲者,赏爵一级,赀十万金者,可得天子之位,今日寡人愿出十万金,以充国库,诸君悉知,凡持资竟选者,则论功行赏,共祝我大赵万世昌盛。赵帝君元年,天子赵丹钦此!” 这道诏书不但当朝颁布,还特意命人张贴在邯郸城门公示天下,整个朝堂一下子陷入人心惶惶之中。 平阳君赵豹年岁已高,颤巍巍俯首道:“君上,此计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我大赵的江山必被六国倾覆,赵氏宗亲必会遭受灭顶之灾啊!” 赵豹是威太后时期的老臣,虽然他的父亲是赵武灵王近臣吴广,但因为赵豹的姑母是惠文王的王后,所以被赐姓赵。 身为赵氏宗亲,平阳君在朝中很有威信力,即使蔺相如和廉颇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他的话也代表了眼下朝中大多数人的心声,赵括知道,要想服众,就必须先拿下赵豹才行。 但昨夜君臣四人的谈话内容绝不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只能依靠赵丹随机应变,让赵豹等人心安。 不过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赵括估计很难。 只见赵丹见赵豹情真意切,又是赵国老臣,于是露出一脸为难之色。 “呃,老公卿,此时寡人也是思量再三,不过请老公卿放心,这天下还是我赵氏的天下,平民百姓又则能撼动分毫?” 赵豹起身慨然道:“帝君此言差矣,若是如此,六国何须出兵,只要找一个有识之士歇万金前来求爵,那这朝堂之上,岂不成了一锅混沌,君臣纲常又从何谈起,引天下人耻笑,万望君上三思啊。” “呃,这个嘛……” 赵豹的一番慷慨激昂却让赵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原本就心虚,现在却变得更心虚起来,一双贼眼瞄向堂下的赵括,心里在乞求赵括赶紧亲自出面应对,不然的话,一道诏书非得硬生生重新召回不可。 一看赵丹的眼神,老公卿就知道这件事准是赵括在幕后撺掇,也随之看向赵括。 原本还等看热闹的赵括见二人看来,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谁都指望不上,有些事还是得亲自来。 于是赵括迈前一步,对赵豹拱拱手,这才开口道:“老公卿多虑了,其实帝君的本意,是要为抗击四国盟军,而发布的募捐诏书,是想请天下人与赵国共进退,同荣辱,敢问君上,是也不是?” 赵括一回头,赵丹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如小鸡琢米般连连点头:“对对,括卿说的极是,寡人正有此意。” “但太昌君可曾想过,天下人人可当天子,帝君之权柄又何以维护?” 他的意思很明显,正是担心连天子之位都拿出来贩卖的话,下面的臣民又怎么会甘心拜服,连天选之子都可人人获得,君臣纲常又怎么进行延续。 他的思想,还是停留在故有的家国天下传统观念里,当然不能接受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 赵括却云淡风轻地一笑了之,随即话锋一转,看着赵豹问道:“敢问老公卿,可还记得威太后曾说过的话?” 突然被赵括问到威太后,赵豹一愣,蹙眉道:“括君何故有此一问?” 赵括却继续道:“威太后在时曾有一言,使得天下黎民竞相拜服,正是:苟无岁何以有民,苟无民何以有君?舍民而为君,岂不正如舍本逐末乎?” 赵括说完,顿时堂下一阵嗡嗡议论之声。 赵豹没想到,贩卖官爵被赵括这么一说,怎么就忽然感觉变得高大上起来。 赵豹不太确定地问道:“太昌君的意思是,以此使赵王吐哺,天下归心?” 赵括眼前一亮,拜道:“还是老公卿有文化,对,就是这个意思,赵王吐哺,天下归心!” 赵丹见状激动地起身振臂高呼:“有我大赵君臣同心,何愁不能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赵括转身拜下:“大赵万年,帝君万年,我大赵的铁骑定可马踏六国,横扫天下!” 众人一片附和拜下齐呼:“恭祝帝君,马踏六国,横扫天下!” ”哈哈哈哈,众卿平身!” 赵丹高兴地仰头大笑,心中顿觉豪迈之情直上云霄。 诏书在邯郸城门前一经贴出,各国细作纷纷前来竞相查看,一名楚作看着诏书,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这怕不是在做梦吧,如此一来,天下岂不是成了庶民的天下,只要有钱就能封相拜侯,各国还出兵作甚,直接拉上几大车金银财宝来赵国谋个一官半职就可,谁还会提着脑袋上战场厮杀?” 秦作却对此感到眼前一片茫然。 商鞅为秦国变法,鼓励底层将士上阵杀敌,就可换来官爵,可是谁能想到,数十年后,赵括竟然提出谁花钱多就能当官,不用整天再喊着打打杀杀,直接就是商鞅的进阶版,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这是真的,只管在风花雪月中尽情享乐,把精力全部用在赚钱上即可,还做个甚的细作,谁他娘的还再去过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不行,我得赶紧将此事报告给华阳太后去!” 魏作却看不下去了,望着秦作的背影冷哼道:“你个穷逼,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给秦国通风报信,哪像我们中原人士,直接收拾家产来赵国做事即可,再去受那鸟气,真是当奴才的命!” 齐作却一言不发地离去,脚下越发感觉轻飘飘的,到现在都仍以为是在做梦。 他要回家,数一下箱子里到底存了多少六国钱币,然后将它们全部换成赵国货币,直接定居在邯郸,当一个赵国人多好。 至此,一道诏书,使得天下士民动荡不安,纷纷前来邯郸购置田产,想要依据手里的资产,在赵国混个一官半职。 受到影响最大的,便是邯郸城的各府令。 因为想要加入赵国的人太多,登记造册,丈量土地宅院,光是这两件事,就让整个少府的官吏就忙地不可开交,人手根本就不够用。 人口激增,自然需要的官吏群体越发庞大,正好借着赵帝的旨令,为那些出钱最多的人谋取一官半职。 大军压境之时,赵国借此机会竟然把卖官鬻爵搞地如火如荼,身为盟军纵长的公孙衍却坐不住了。 荥阳盟军大帐,此时的公孙衍暴跳如雷。 只听咚地一声,一片木牍砸在了一旁的牛皮鼓上,最后掉落在地。 “赵种真乃欺人太甚,竟敢把吾等视作虚无!” 座下,盟军大将军田单,孟尝君田文,魏国犀首公孙喜、信陵君魏无忌,这几位都是公孙衍的亲信,看到公孙衍发怒,只能低头不发一言。 楚国出兵五万,作为领军大将景阳却也不愿多言。顺便提一嘴,他身边站的,是副将项燕,不过此时还是籍籍无名之辈。 韩国有点搞笑,扬言出兵二十万,却到目前为止,兵没见到,只有一位自称是韩王亲信大将,这个叫子仪的家伙只背着一支劲弩,带了两名侍从,堂而皇之地站在大帐角落,充作韩国代表。 公孙衍抬头看到帐下无人发言,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子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子仪的鼻子就骂:“回去告诉韩王那个鳖孙,旬日之内二十万大军再不到,吾定拔师前往新郑,抄了韩国的都城。” 田单抬头看了一眼公孙衍,心中暗暗摇头。 原本田单是不打算重新回到齐国的,可是由于乐毅成了赵括的得力大将,又在赵国一事无成,并没有攻占燕地之事,所以始终都得不到重用。 可就是公孙衍几次来探访,尽言齐王后悔曾经对他猜忌,又想重用与他。 结果一来,就要组织伐赵,担任伐赵盟军大将军之职。 田单可不是好骗的,现在被赶鸭子上架,也能看出来,这完全就是上了公孙衍的当。 对于伐赵这件事,田单根本就不是太上心,屡次都有退兵之意。 现在公孙衍大发雷霆,其实就是想引起帐下各路大将的共愤,然后等雨一停就发起进攻。 但是现在他又迁怒与韩国,这明显有失思虑。 但凡他知道盟军军心不齐,也不至于对韩国破口大骂。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韩王受周赧王那个老家伙的逼迫,也不至于答应公孙衍的要求。 直到现在,渑池和宜阳还在赵国手里捏着呢,韩王能派来一名战将已经很不错了,还想二十万,真是做梦呢。 见子仪闷头不作多言,田单站出来劝道:“魏相切莫意气用事,强敌当头,怎能挑起盟军内部争议,此事当从长计议才是。” “从长计议?” 公孙衍看到是田单说话,气也消了一半,不过那种焦虑岂能轻易化解。 “如今赵国公然向天下昭告,要卖官鬻爵,若是再不战,恐怕就真的失了天下,代表了吾等皆要臣服与那赵王。” 孟尝君则闭上眼心道:“就算向赵称臣也未尝不可,连我都想收拾细软,去邯郸买官呢。” 孟尝君招揽门客就一个宗旨,只要有点文化的,通通可以招纳,手下门客众多,听到的消息自然也是最全面的。 公孙衍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帐外斥候来报。 “报,魏王笔书,命相邦火速赶往魏都,商议大事!” 收到魏王的亲笔信,公孙衍一愣:“什么?正值出兵之际,魏王要我回都城议事?”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巾帼不让须眉 收到王命,公孙衍愣了,扭头看向帐下。 田单想了一下,苦笑道:“此事不难理解,据我估计,魏王很可能是对赵王做出的决定有些心动了。” “赵王的决定?” 公孙衍一想,肯定如此。 那赵王愿意让位,各路诸侯当然想要一探究竟,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总不能因为战事拖延,而错失天赐良机。 总之一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情愿把钱花在卖官鬻爵上,也不想费力不讨好地把钱花在打仗上。 果不其然,这边魏王的书信还没放下,齐王、楚王两位君王的书信也同时送到。 望着手里的三封信件,公孙衍傻眼了。 田单与田文对望了一眼:既然齐王有令,还愣着作甚,准备撤吧…… 景阳则十分干脆,出列对公孙衍拜道:“楚王有令,臣不得不从,末将这便拜别诸位,吾等先行离去。” 说着就打算挥手带着项燕离去。 公孙衍一看,这哪成? 于是赶紧抬手:“将军请留步。” 景阳回过头来问:“不知纵长还有何吩咐?” 公孙衍沉吟了一下,道:“呃,将军此去,是带兵还朝,还是独自前往面见君王?” 景阳一笑道:“此战已无可战,何不领兵各自散去,空在此地人吃马喂也绝不是君候本意。” 景阳拒绝的很果断,主将都走了,让兵卒们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干脆引兵东去便是。 公孙衍心里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好不容易集结的盟军,就这样土崩瓦解,心里实在不甘。 “将军可否另留一支部队,交由我管,不日定可取得上党之地,当然,军中所有用度,皆由魏国负责,如何?” 公孙衍自己说着都有些心虚,更何况是楚国大将景阳。 “魏相是在说笑吗?” 人都走了,却要留下部队,还丢给你负责花销?干脆让楚国之兵都听你一人指挥不算了,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呃……” “若无他事,末将告辞。” 公孙衍顿时无语,景阳则向诸位拱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这二人一走,帐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无话可说。 田单叹了一口气,也拱手道:“楚国一走,兵力又少其三,恐难渡河,不如就此作罢,吾等也就此告辞。” “平都君,这……” 还没等公孙衍阻拦,田单便和田文招呼一声,转身告辞。 齐国乃一大力,为盟军出兵十万,齐国和楚国一走,军中就只剩下十五万魏卒,这还怎么玩? 帐下只剩下那个子仪仍木讷地站在那里,公孙衍顿感已回天乏术。 辛辛苦苦努力了大半年,好不容易组成的盟军,却经不起一场大雨和一道旨令,瞬间分崩离析。 那种感觉就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抬头看看子仪和他的仆从,公孙衍没好气道:“还站着作甚,都走了,你留着何用?赶紧也走吧,都走了反而清净。” 子仪向前迈了一步,道:“纵长无须多虑,小将愿引一军,前往赵国一战。” “嗯?” 公孙衍瞬间两眼一瞪,错愕地看向子仪。 子仪的这番话,却像久旱后的甘霖,洪水中的一截枯木,瞬间就让公孙衍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 一时间公孙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问出一个字便又收回,重新整理情绪问道:“小将军真有与赵国一战之心?” 子仪不卑不亢道:“正是。” “为何?” 见公孙衍问起,子仪只好诚恳道:“末将听闻赵军之中有一名神射手,名曰乐乘,只因人微言轻,屡次不愿与我一较高下,故辗转找到韩王,请求与乐乘一战,以了心中不屈之心。” 听到这番豪言壮语,公孙衍两眼放光,拍案赞叹道:“好一个不屈之心,小将军有此壮志,吾愿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纵长成全,但请吩咐,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无忌却犹豫着对公孙衍道:“魏相,魏王要吾等速归,难道魏相要违抗君命吗?” 可是公孙衍是铁了心要在赵国的墙角挖个洞,就算是回大梁,也得在临行前让赵国长长记性,这天下不是他一个赵王说了算的天下。 只见他一抬手,慨然道:“无碍,如今十五万大军蓄势待发,我先行离去,将军权交于信陵君之手,军临邯郸城下定然指日可待,到那时,魏王何须自扰,必可登临天下之主,问鼎九州!” 好一番豪言壮语,公孙衍仿佛看到了强魏再次成为霸主的那一天。 之前所有在秦国面前被打的抱头鼠窜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不堪回首的耻辱,他都要在赵国这里找回来。 无他,就因为强秦被赵国打败,若是魏国能打败赵国,也就代表了魏国力量不容小觑,一举获得问鼎天下的强势地位。 面对公孙衍的雄心壮志,魏无忌很无语。 秦国三十万大军都没能拿下赵国,凭什么你魏国就有这个胆气? 就凭公孙衍的一番臆断,窃以为赵国接连经历两场大战,已经国力空虚?还是一位凭借这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韩国小将,能够去偷赵国的水晶? 但他是国相他说了算,只要最后失败,罪名由他顶着,魏无忌即使贵为王族宗亲,也得按照规矩办事。 由此,公孙衍给子仪划拨了三万弓弩兵作为先锋,待雨过天晴便可都渡河,与赵军决一死战。 …… 函谷关前,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行出一辆驷马青铜轺车。 轺车宽九尺,总长足有五米,车厢上覆一顶盖,高六尺。 这是一种战国各贵族最常用的豪华轺车,车盖之上却是由青色幔纱遮盖,垂绺直下,随着车驾行动间不停摇晃。 车辕两旁插有黑色旗帜,两边护卫的铁甲卫皆个个英姿勃发,胯下骏马亦非凡品。 一看就知,这一定是秦国王族女性的车驾,普通富商根本没有这个待遇。 守卫关隘的吏令对轺车摇摇拱手,总算是送走了这位活阎王,望着护卫轺车的铁鹰卫队伍渐渐远去,长长松了口气。 “但愿公主此去,能为秦国换来暂时安宁吧。” 说完,吏令便回身命令重新关上城门,严阵以待。 如今关外纷争,而秦国却在一言不发地闷头搞发展。 秦国还是那个赳赳老秦,只不过主政的又成了华阳太后这位妇人。 回首秦国数百年,似乎在咸阳的宫廷之中,总不乏在某些特定时期,能够挽大夏于将顷的巾帼女子。 前有宣太后闵八子,在秦王嬴稷年幼便执掌朝政,帮助嬴稷立下丰功伟绩。 而如今,朝局动荡,作为嬴柱正妻的华阳太后跃然而出,几个懿旨下达,使得各妃子不敢造次,力挺赵妃之子嬴政继位。 但是老秦人哪里知道,真正能帮助秦国渐渐恢复秩序的,正是赵括的傀儡,吕不韦在暗中给华阳太后掌舵。 精明如吕不韦,深知华阳太后与嬴氏宗亲的权利较量,并依靠着人脉关系,逐步将朝政揽于华阳夫人的裙带之下。 映在轻纱之上的两道窈窕倩影,正是华阳夫人送给赵王和赵括的两份大礼,赢异人的两个妹妹,嬴华(请自行与秦孝公之子区分开)和嬴子鸢作为质子,前往赵国和亲。 在轺车之后,还有一辆马车,上面拉的几大箱皆是二人的陪嫁之礼。 此行当中,二人早就商量好,各自都选中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作为姐姐的嬴华准备嫁给赵王丹,而嬴子鸢就嫁给赵括。 听闻吕不韦对赵括一番吹捧,嬴华是一百个不相信,就凭他一个赵括,怎么可能跟赵王相比。 再者,嬴华就是看不惯吕不韦那副奸商的嘴脸,凭借手里几个臭钱,竟敢让她去和死对头赵国和亲? 真是岂有此理! 在轺车之中,二人有说有笑,一路上也不算无聊。 天气渐渐转晴,下了一个月的连绵秋雨,总算结束。 不过由于雨量不小,致使路面还很泥泞,幸亏轺车不是太过笨重,一路上有惊无险地朝着古荥渡行去。 穿过偃师一片槐树林地,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行营坐落在高耸的黄土山崖下,营中纛旗引起了秦铁鹰卫使的注意。 卫使拍马上前查看一番,见这座营有三万人,个个穿着魏卒的红衣黑甲,而营中却插着韩国的绿色纛旗。 这就有点让人不解了。 魏国崇尚火德,作为大晋的正统,延续周朝礼制将红色视为国色,这不假。 可是同样是晋国分支的韩国,为了体现火源自木,却是崇尚木德以绿色为国色。 虽然卫使也知道如今四国联合伐赵,但韩将率领魏卒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 这二者是什么情况,竟然搅和到一起,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卫使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打探一番,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们先过去。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惯例,更何况他们是秦国的客人,遇到这种情况,通融一下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到了大营之内,卫使就后悔了,毕竟他们这是去和赵国和亲,所代表的就是秦国对盟军的态度,如此一来岂不坏事。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当遇到韩将说明了来意之后,那白面小将竟然沉思良久,陡然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 “阁下可愿为吾等带路,我们正想取道古荥渡,直逼野王城下,正好顺路,吾定然对秦国公主好生照顾。”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送到嘴边的肉 卫使不敢相信地看看韩将子仪,问道:“将军确定?吾等可是要护送公主去和亲的?” 子仪却是壮志满怀,对此并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到了野王城下,自然分道扬镳,你我互不为难便是。” 卫使实在没话可说,只好拱拜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将军了。” 卫使嘴上是答应了,可心里却直犯嘀咕。 想想架着和亲的名目,身后却带了三万大军前来,送亲的队伍也未免显得太过庞大了吧?说出来那赵括就会相信吗? …… “贤侄,贤侄,哈哈,大喜事啊!” 赵括府上,这才刚刚和廉颇屁股没暖热,竟听到门外蔺相如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 来到赵括案前,拿起酒樽就灌了一口。 廉颇开口笑骂:“你个老家伙为何如此高兴,说来让老夫听听。” 蔺相如放下酒樽,回头对廉颇神秘道:“我告诉你,各路诸侯都出手了!” “嗯?” 赵括连忙问道:“伯父是说,四国为抢夺天下帝君之位,给赵国送钱了?” 蔺相如信心满满,戏谑地摇摇头,伸出一个巴掌道:“这次你猜错了,是五国,五国来贺,皆是出手不凡啊,哈哈!” 廉颇赶忙伸长脖子问道:“出多少?” 蔺相如两眼放光道:“多少?告诉你,最少十万金,多者乃是天价!” “竟如此神奇?!” 廉颇惊讶地瞪大两眼,难以相信他们竟然全部着了赵括的道。 “骗你不成!” 蔺相如转身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咂吧嘴道:“没想到啊,老夫也没想到,你说这些诸侯国君怎么就那么傻?不把钱花在军队上,竟然全都运到了邯郸?” 赵括却已是了然地笑道:“伯父忘了,我们的邯郸纸可是纸中贵族,一票在手,天下我有嘛!” “哈哈……” 三人相继大笑起来。 天子之位也许比较虚,可赵国货币可是实打实的抢手货,就算是所拉来的金银没有换来帝君之位,也能折换成令人趋之若鹜的邯郸纸,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相信任何一个君王都会经不起诱惑的。 顿了一下,蔺相如似有心事道:“不过据我所知,即使各路诸侯送来钱粮,但公孙衍那家伙还不肯罢兵,以担心赵国不履行承诺的借口,率十五万大军向野王挺进,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这个,廉颇和赵括都沉默下来,因为廉颇这次来找赵括,正是为了商议如何驱退西北蛮夷战事而来。 如今虽然有钱了,却并不代表危机解除,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 “伯父说的是,虽然盟军已三去其二,但十五万大军仍不可小觑,更何况齐楚两国也在伺机而动,将十万齐楚联军驻扎在博关一带,一旦发现有可乘之机,定然发兵攻入燕地,使得我赵国三面受敌,无暇兼顾。” 这个消息也是最近赵括得知的,博关位于齐国与三晋最重要的关口,也就是晋文公重耳流亡齐国时的居住地。 这里是为燕赵齐三国通衢之地,所占据的地理优势十分明显。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田单归齐,第一战就直接扼住了赵国的咽喉,随时准备给曾经的恩主一个回手掏。 深知此中险恶的三人一阵沉默,都在各自想着对策。 但最终二老却把目光看向赵括,不怀好意地呵呵一笑道:“怎样,贤侄你该出手了吧?” 赵括一脸懵逼。 如何?都得惯了赵括的力挽狂澜,一到关键时刻,就懒得多想,把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赵括表示很冤枉,现在他也在苦思对策呢。 赵括两手一摊:“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跟他们打喽,只要让魏国吃个惨痛的教训,其他的诸侯自然就老实了。” 廉颇闷闷不乐:“如此一来,又是一场困守战呐。” “为什么是困守战?”二人十分不解,异口同声。 廉颇无奈苦笑:“呵,都知道我赵国是只肥羊,他们又已穷地只能动兵,不是困守战还能是什么?” 他的意思二人明白了,若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那就凭借手里足够的钱粮耗死他们,等久攻不下,自然就会退去。 但是赵括可不会这么想,当即道:“老将军错了,越是这种三面埋伏的局面,越是要打一个漂亮的围歼战,誓要打出骨气,打出我大赵的威风才行,否则不足以震慑其他诸侯。” 听赵括这一说,二人抬头看向赵括。 廉颇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蹙着眉道:“但想要这个效果,可就是难上加难啊!” 蔺相如也道:“如今虽然邯郸城人多,但无可用之兵,他们皆来自四海,又如何敢让他们搅进来,乱我军心?” 说白了,赵括忙活半天,眼下还是没人。 赵括沉思着,眼睛来回动了几下。 “老将军,如今西北的蛮夷部落是何部为首?” 廉颇一愣,抬头看向赵括身后的版图道:“狄戎部落错综复杂,族群足有四十多支。” 说着廉颇便走上前去,赵括连忙转过身来,听他细言。 廉颇则拾起案上短剑,一一为二人指道:“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近百年时间,西戎部落对我大赵可谓俯首帖耳,也有一些蛮夷逃到燕赵之地成为属民,只有小股骚扰,从未像今日这般大举进犯,此次尤以匈奴在西北部声势最大,几年时间屡次兼并了十几个小的部落,势力范围也一举超过了东胡,成为狄戎中最大的部落。” 说着廉颇在版图上画下大大一圈,竟然全是匈奴人的势力范围。 蔺相如蹙眉道:“我听说秦国也在努力与狄戎抗衡,他们为何会容忍这匈奴一家独大?” 廉颇一声冷笑:“哼,若不是当年秦穆公平定西戎,现在秦人定然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指望那帮秦贼抗击匈奴,恐怕到死都看不到了。” 赵括摇头道:“也不尽然,秦国现在的策略是拉一派打一派,义渠王不就是很好的先例嘛。” 当年秦国被义渠压的死死的,就连宣太后也给义渠王当了三十年的情妇,才使得义渠和秦国相安无事共处了一段时间。 但是当秦国发展壮大起来的时候,宣太后亲手杀了义渠王,一举将义渠纳入秦国版图,可谓是养敌自重的高手,其杀伐果断才得以被世人知晓。 蔺相如却苦笑道:“奈何秦国解决了义渠之后,便安心发展秦国国力,对再往北的林胡置之不理,这是铁证。” 赵括心念一动,问道:“我听说,秦国在西戎边关驻扎了四十万大军镇压,可有此事?” 这话说出来,让廉颇和蔺相如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贤侄啊,道听途说不可信,若是那秦国真有四十万秦军,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秦国接连败退而坐视不理,此等谬论不听也罢。” 廉颇也道:“太昌君还是太天真了,此等谎话不攻自破,你怎么能轻易相信呢?” 虽然二人的语气十分肯定,这是谣传不可信。 但赵括始终都笃定地认为,也许谣言之中也会存在真相,就看有没有具有一双慧眼,能从万千鱼卵中识得珍珠了。 “既如此,暂且先不考虑秦国,我们还是先转身收拾魏国吧。” “怎么?贤侄已有对敌之策了?” 赵括呼哧一笑:“哪有什么对策,就凭魏国的十五万魏武卒就想叩我国门,只需三万铁骑,就可让其灰飞烟灭!” 二老凛然,问:“你的意思是,要让魏国灭种?” 赵括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言道:“何止魏国,我意一举将韩魏二国一同覆灭在我大赵铁骑之下。” “嘶!” 赵括断然冷哼:“他们也不打听打听,送到我赵括嘴边的肉,岂有不吃之理!” 二老一阵倒抽凉气,没想到赵括的野心这么大,打算把魏韩两国同时打回娘胎里。 若是这话传出去,恐怕赵丹此去中原逐鹿,那可就危险了。 雨过天晴,万象更新。 廉颇和蔺相如刚走到府门前,就有斥候来报,秦国特使谴公主嬴华嬴子鸢前来和亲,已经抵达野王城外。 赵括接过李齐送来的密报,当着二人的面拆开一看。 好家伙,魏韩三万联军竟然光明正大地跟在秦使身后,准备强势占据野王,和赵国开战。 赵括转身对廉颇一拜道:“老将军,看来战事送上门了,那就有劳老将军速往雁门关镇守,这边的事就交由我亲自主持吧。” 廉颇当即拜下:“请大将军放心,老夫定然使那匈奴不得寸进!” 送走二人,赵括拿着密信回到府中,将之重重拍在了几案上,口中吐出三个字:“公孙衍!” 这一次,若是不能直接将韩魏两国打趴下,赵括宁可把头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真是不打不知道疼,几天不想搭理他们,反而还以为我赵国的铁骑是吃素的。 “来人,备车,准备前往野王应战!” …… 噼啪燃烧的篝火前,嬴华扭头看向这位白面小将,脸上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嬴华身为长公主,一颦一笑都能使得身边的护卫低头不敢多看一眼,但偏偏在遇到了这位自称子仪的小将军之后,笑的频率明显多了几分。 “你说公孙衍那老头为什么肯把三万魏卒交给你?” 子仪怅然苦笑道:“在下不知,兴许是魏相实在无可用之人了吧?” “咯咯,你真是笑死个人哩……” 嬴华对这位木讷的小将越发觉得可爱,身为统军大将,竟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顿时让嬴华笑的前仰后合。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秦国公主嫁到 嬴子鸢却是一头雾水地看向嬴华,问道:“姐姐为何发笑,我觉得小将军说的也许是实情啊。” “傻瓜!” 嬴华对这位头发长见识短的妹妹着实无语,便止住笑声解释道:“你们可知,魏国大将多如牛毛,兵圣吴起便是出自魏国,更有乐羊、庞涓、公叔痤等诸多闻名遐迩的大将军,皆是魏国帅兵打仗的好手,怎么能说魏国没有可用之将呢?” 子仪好似挖到了宝,对嬴华顿生好感,便笑问道:“但你说这些都是魏国故人,现如今又有哪些将领呢?” 嬴华则出口即来道:“信陵君魏无忌门客皆是能文善舞的奇才,只要他振臂高呼,天下无数英杰俱可为其所用,再加上公孙衍能说会战,连当年的须贾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说,魏国缺统兵将领,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子仪一愣问:“照公主看来,此战魏国攻打赵国,以公孙衍为主帅,信陵君魏无忌为大将,胜算几何?” 嬴华惊奇道:“咦?你明明是韩将,为何以魏国自居,难道你是韩国的逃兵吗?” 子仪哑然失笑摇头道:“非也非也,你看我这身铁甲,又怎会有逃兵的模样?” 嬴华噘嘴道:“那就奇怪了……”随即水汪汪的大眼睛提溜一转,恍然道:“哦~我知道了,你们韩国实在无可用之兵,故只能派你这个青骡子来给魏国效力,是也不是?” 青骡子在民俗当中,有好淫的歧义,现在突然被一个漂亮的女子当众说出,顿时羞得年轻小伙满脸通红。 “公,公主,说的是……” 看到子仪身为领兵大将,竟然也会害羞,顿时嬴华和嬴子鸢吃吃地笑了起来。 嬴子鸢也觉得很可笑,只是笑的十分腼腆,完全和嬴华的爽朗洒脱是两个极端。 看到两位漂亮的秦国公主在火光的映射下笑颜如花,顿时让子仪有些心猿意马。 发觉子仪一直盯着自己的妹妹看,嬴华有些不乐意道:“喂,本公主可警告你哦,不准打我妹妹的主意,她可是已经有意中人了。” 子仪一听连忙拜道:“惭愧惭愧,后生失礼之处还请公主恕罪。” 嬴子鸢却被闹地小脸通红,嗔怪地扭身道:“姐姐,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嬴华却戏谑地笑道:“怎么?喜欢就是要大声说出来,有什么好怕的?” 子仪趁机问道:“敢问公主意中人何许人,也好让本将军死心。” 嬴子鸢还没来得及说话,嬴华却已经出口。 “说出来呀,怕你自卑,乃是当今赵国第一权臣,太昌君赵括!怎么样?” 子仪一听不以为然道:“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呀,不过你说的很准确,赵括除了弄权,估计也没别的本事了。” 听到他的这番言论,嬴华不怒反喜,连忙往子仪跟前凑了凑,道:“想不到你跟我想的如出一辙,君子所见略同,嘻嘻!” 子仪却看了嬴华一眼,不屑道:“你一介女流之辈,怎么也自称君子,在下可不敢与公主苟同。” 闻言嬴华俏脸一沉,掐腰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我们女子喽?” 子仪摇头:“请公主莫要误会,在下不敢,只是窃以为众生皆平等,只是阴阳有别,分工不同罢了,何来尊卑之分?” 嬴华看着他的眼神,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愤愤道:“你就是看不起还不敢承认,哼,当我不知?!” “不过我可告诉你,莫要小瞧了我,这天下大事我嬴华尽收眼底,没有我不知道的。” 子仪对她这番言论很是不屑,随口问道: “那公主不妨说说,这赵括帮助赵王变法,登临天子之位,又接连战胜秦国,还致使二位公主前来和亲,如何只是一名玩弄权柄的弄臣了?” 嬴华当仁不让开口说道:“说他是个权臣就是个权臣,岂容你来帮他辩驳,实话告诉你,他若不是凭借马服君之子的爵位,岂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嬴子鸢听不下去了,接口反驳道:“那照你这么说,接连战胜秦国,也是仰仗赵奢的名声喽?” “那还用问,当然是这样嘛,你想想,长平大战为何廉颇都已收到撤职的王命,却又为何愿意继续留在长平帮他?” “那陟亭之战又作何解?” 嬴华挺起胸脯道:“自然是望诸君乐毅仰慕赵奢的威名,故出手帮助赵括,才使武安君饮恨败北。” 嬴子鸢不乐意地撅起小嘴。 “反正赵括最后打败了武安君,就是比武安君厉害。” 嬴华趁嬴子鸢不备,一下子便抓住嬴子鸢的咯吱窝,嗔怪地笑骂道:“好你个嬴子鸢,这还没嫁给他赵括呢,就成了赵家的人了,竟然敢替他来说武安君的不是。” 两位公主嬉戏打闹在一起,引得嬴子鸢连连苦笑求饶:“姐姐饶命,奴家说的本就没错嘛……” “还犟嘴,连那赵括都说了,武安君乃是华夏千古第一统帅,小丫头却还要替他说话,该打。” 也不知是嬴子鸢触动了嬴华的心弦还是嬴华手指太灵活,下起手来让嬴子鸢叫苦不迭,连连求饶:“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小妹不敢了……” 坐在一旁的子仪却拦下嬴华惊奇地问道:“那你说说,自大周开朝以来,谁才是天下第一统帅?” 嬴华知是这年轻小将想要英雄救美,不过对这个问题很有一番琢磨,也不做作,便丢下嬴子鸢扬起俏脸道:“这天下第一统帅嘛,说起来可要复杂了。” 被嬴华放开,嬴子鸢也不敢再插嘴,只是向子仪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双手撑着小脸乖乖地当起了旁听者。 子仪借机拜道:“在下愿闻其详。” 嬴华低头捋了一下耳边的秀发,喘匀了呼吸这才道:“华夏若论战功赫赫,彪炳史册的统军将帅多如牛毛,但若论天下第一,本公主觉得只有五位可称得上千古第一统帅。” 嬴华伸出葱葱玉指道:“第一名,百家之祖姜尚姜子牙,兴周灭商,《太公兵法》流传至今,华夏第一兵祖。” “第二名,兵圣孙武,开兵学之先河,彪炳史册。” “三、亚圣吴起,铸魏武卒兵魂,使魏国称霸华夏百年。” “四,孙伯灵,兵圣之后,师从鬼谷子,身残志坚,助齐国推翻魏国霸主地位,其功不可没。” “五、突袭战鼻祖乐毅,一战攻克齐国七十城,又助赵括连胜我秦国,故屈居第五,无可厚非。” 说完嬴华还洋洋得意地左右看看,让子仪总算找到了一丝安慰,起码心中的战神乐毅算勉强挤入前五,这已经很不错了。 “姐姐,那你说半天,为何没有提起我秦国第一统帅?” 嬴华狡黠一笑,不好意思道:“武安君白起,无论怎样,他都是本公主心中第一,汝奈我何?略略略……” “呃,这……” 子仪与嬴子鸢只能相视无奈苦笑。 “公主虽说的有理有据,但在下想听当世谁可为第一统帅?” 嬴华撇撇嘴:“现在嘛,本公主觉得蒙骜上将军可为第一。” 绕来绕去,嬴华就是看不上赵括,更何况田单公孙衍之流,除了秦国的大将,剩下的全部被忽视。 “好啦,本公主就不和你们闲聊了,明日就要进城,先看看赵括那个家伙长什么样再说。” 说完嬴华拍拍手站了起来。 她看向嬴子鸢还坐在那,秀眉一皱道:“走啊妹妹,难道你还想跟这个青骡子彻夜长谈不行?” 虽然有心,但嬴子鸢也知如此不妥,只好起身与子仪道别,走到营帐前都不忘又回头看了子仪一眼。 回到营帐嬴华便点着嬴子鸢的额头嗔怪道:“傻丫头你是没见过男人吗?怎么见一个爱一个啊?” 嬴子鸢连忙辩解道:“姐姐我没有啊,你冤枉我了。” “还没有?”嬴华指着自己的双眼道:“你以为姐姐我眼瞎吗?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看着嬴子鸢扭扭捏捏,嬴华无奈叹气道:“别怪姐姐不事先警告你,他可是准备攻打赵国的,到时候你是要随太昌君共同出征呢,真要是战场上看到了,我看你如何面对!” 嬴子鸢转身小声嘟哝:“我又不会像姐姐一样,不爱红妆爱戎装。” 嬴华懒得和她解释什么,起身吹灯睡觉。 一道曼妙的躯体在黑暗中变得晶莹剔透,好似一尊玉石所雕刻的女子胴体,是那么地完美无瑕。 嬴子鸢压低声音道:“姐姐,这是在中军营帐,怎么你还是喜欢裸睡啊?” 嬴华回头嗔骂道:“睡你的,这还要你管,往里去,我都快掉下去了……” “哦……”嬴子鸢很不情愿地往里挪了挪。 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嬴华随即掀起锦被钻了进去。 “来,让姐姐摸摸,看妹妹长的够不够讨太昌君欢心。” “咯咯,哎呀姐姐莫要乱摸,痒……” “你这怎么行,我听说太昌君的妻室叫赵媛,才十五岁没有什么竞争力,但他有个侍妾叫叶儿,人家可是丰乳肥臀,很得赵括欢心呢,我可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甘拜下风,一定要胜过她才行。” “哎呀姐姐别说了,羞死人了。” “羞什么呀,我可是为你好,临行前母后专门交代了,要你我姐妹同心,不能忘了大秦的养育之恩呢,这是咱们姐妹二人的使命,一定得把功课做足了才行。” “姐姐,你怎么懂那么多啊?子鸢很是羡慕呢。” “羡慕什么呀,让你偷偷跟我多读书,可你总怕父王责罚,现在羡慕有什么用……” “呼呼……” 均匀的呼吸声在嬴华耳边响起,原来嬴子鸢这丫头竟然睡着了。 许久,嬴华幽幽叹道: “哎,有时姐姐也羡慕你这么无忧无虑,姐姐又何尝不想呢?但我是为长公主,爷爷交给的铁鹰卫,我又怎能轻易交给别人……” ------------ 第一百二十章 叫我师父我教你练功夫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邙山树叶的缝隙时,子仪所率领的魏卒们,已经在中军大帐前集结完毕。 “将士们,前面就是野王,我们只有一个目的,攻下野王,让赵种不敢小瞧我们!” 子仪意气风发,站在点将台上拼尽全力正在喊话。 其实三万人已是子仪这辈子带过的最多的兵,即使他们全都穿着魏国的衣服,也让他感到一阵自豪从心底油然而生。 曾经的杀神白起率领二十万大军都未能如愿战胜赵括,但今天他子仪就是要试一试,赵括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战无不胜。 “此战乃是突袭,一切当以快制胜,赵卒不是很能打吗?但我们这次偏不和他们来硬的,我们的任务是骚扰他们,拖住他们,只要不死,活到公孙将军率领大军来到,我们就是胜利!” “吼,吼,吼!” 由几名魏将带头,喊出了阵阵雄浑的气势。 公孙衍特意交代他们,一切行动要听这名小将指挥。 但三名万人将却很纳闷,凭什么相邦会这么肯定,这个毛头小子能干出一番大事? 从年龄上看,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纪,相邦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三万大军全部交到他的手上。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公孙衍已经将这三万人当成了弃子,正是为了让身为韩将的子仪带领他们去送死,然后从根本上,挑起韩国和赵国两家的深层矛盾。 子仪若是赢了,魏国正好顺势收了野王,挥军继续北上。 若是输了,韩王就欠魏国一个天大的人情,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就可以借势攻打韩国,就算不灭国起码也要占去韩国一些土地。 要知道,上党本就是韩国的土地,宜阳和渑池同样牵动着魏国的利益。 所以说,这场战役无论输赢,韩赵两国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便是一名鬼谷门下纵横家本该具有的睿智。 但公孙衍兴许忘了,他的对手赵括却从来不会按照套路出牌,就算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也敢举兵跟你较量较量。 什么君子大义,什么师出有名,在赵括的眼里都是臭狗屎,只要拳头够硬,管你那么多,先打了再说。 嬴华和嬴子鸢也早早地起床,梳洗一番后便听到校场上人欢马叫,于是带着铁鹰卫在一旁看热闹。 听到子仪那略显稚嫩的统军模样,嬴华不禁呼哧笑了起来。 这让嬴子鸢都忍不住憋笑提醒道:“姐姐,人家在训兵,你怎么能笑呢,太不礼貌了吧?” 嬴华却越发笑的前仰后合,手按着肚子转过身摆了摆手:“不行了,你别说了,我都快笑死了。” 身为秦国公主,见惯了秦国将领那老练的带兵手法,对于子仪这青涩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子仪虽然很努力,奈何经验有限,只能用略显笨拙的统军方式来带兵。 隔着军阵子仪就发现了秦军黑甲之间的那两道窈窕倩影,更发现了嬴华那如银铃般的巧笑。 于是挥手让各部且带去操练,抬步朝这边走来。 “不知公主为何发笑?” 子仪还是那个翩翩公子,即使刚从点将台上下来,也丝毫没有一名战将该有的雄风。 嬴华只想尽快止住笑,抹了抹笑出的泪道:“你是想把我笑死在这儿吧?你就不能有个将军的样子吗?就你这样还想去和赵军一较高下,还不如做个游侠儿,去闯荡江湖快意人生才是。” 子仪一愣,张开手低头看了看,抬头道:“我这有什么问题吗?” 嬴华呼哧又没憋住,赶紧摆手道:“带兵打仗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是听本公主一句劝吧……” 子仪眉头一皱,插起胳膊道:“这我可要和公主辨一辩了,那你说,领军打仗不该是这个模样,该是哪个模样?” 嬴华收起笑容打量了一下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需要我一个女子告诉你吗?” 子仪点头:“对,我说过,男女不分尊卑,只要你说的在理,我一定虚心改进,并拜你为师。但若说的不在理,就要当着三军的面,向我郑重道歉。” 嬴华也不顾嬴子鸢的阻拦,挺胸答应:“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不准反悔!” 子仪毫不相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有反悔之理!” 嬴华这才整理了一下心绪,在子仪面前迈开步子道:“正所谓带兵之道:古来名将,得士卒之心,盖有在于钱财之外者。后世将弁,专恃粮重饷优,为牢笼兵心之具,其本为已浅矣。是以金多则奋勇蚁附,利尽则冷落兽散……” 说着一抬头看向子仪反问道:“你刚才训话只以金利做驱使,这本就错了,若是没能注重军心之忧抚更是错上加错,故本公主笑你,难道有错吗?” “这……” 子仪一下子被说的哑口无言。 他也知道只靠钱粮来激发战士的斗志根本不行,也很想找更多的依仗让将士们奋勇杀敌,可是奈何嘴笨,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被嬴华一提醒便顿觉无言以对。 嬴华的讲解,甚至让一旁的嬴子鸢都感到一阵高兴,听到嬴华的话,连忙看向子仪。 “怎样?你输了,别站着了,赶紧拜本公主为师。” “呃,如此,还请公主明示,眼下我该如何带兵。” 嬴华却道:“不管,你先拜了师我才能告诉你。” 子仪一阵迟疑,自己一个堂堂将军,竟然还要拜一个小女子为师,说出来怕是会被人笑话。 但是眼下又事关和赵括的一较高下,只能叹气道:“也罢,愿赌服输,我便拜你为师又怎样。” 说着便抬手郑重给嬴华鞠躬作揖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嬴华俏脸一阵得意,扬起下巴道:“再拜,一个不够,得三个!” 子仪苦笑,只好继续作揖,补上两个,正好是三个。 嬴华背起手道:“这还差不多,徒儿免礼,师父我收下你了。” 说完便想转身就走,子仪一看这哪成,拜完师却不肯解惑,岂能被她把好事占了去,慌忙上前拉住嬴华的胳膊问道:“哎,公主不能耍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嬴华秀眉一蹙,纠正道:“叫师父。” “呃,师父,请为学生解惑。” 看到他态度诚恳,嬴华叹气道:“其实我告诉你吧,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无论如何你也赢不了的。” 说完转身拉上嬴子鸢就走,把子仪丢在原地呆若木鸡。 刚走出几步,子仪猛然大喝:“你站住!” 嬴华和嬴子鸢诧异地回头。 只见子仪捏紧拳头道:“我见你乃秦国公主便让你三分,怎料汝竟羞辱与我,我堂堂韩国大将,怎能被你如此戏耍,简直欺人太甚!” 显然,子仪这是怒了。 在他看来,军中无戏言,既然说了半天,却除了诋毁也不作出任何指正,这与戏耍何异?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嬴华发现子仪较真,便丢下子鸢朝他走去。 看着子仪嬴华歪头问道:“你真的想赢赵兵?” 子仪气鼓鼓道:“当然!” 嬴华重重叹口气道:“既然你都拜我为师了,不教点什么确实说不过去,那就不妨先教你一招防身术吧。” 说着便错身朝校场走去。 这把子仪彻底搞蒙了。 什么?她一个弱女子,却要教自己防身术? 这不是在开玩笑话吧? “还愣着作甚,走啊。”嬴子鸢随之走来提醒。 子仪这才木讷地点头:“哦好。” 校场之上,魏卒们原本在各处演练,不料却忽然看到秦国公主带着大将子仪走向沙场中央,纷纷好奇,便呼啦一声全部围了过来 几名沙场上正操练的将校被嬴华驱赶到一旁,然后在中间站定看向跟过来的子仪。 “今天丢人可是你自找了,若是吃亏可不许怪师父哦。” 子仪压根就不相信凭她一名弱女子能让自己吃亏,于是傲然道:“尽管来便是,我堂堂一名将军,怎会输与女子之手。” 嬴华无奈苦笑,看来不给他吃点教训,这徒弟着实难带。 于是抬头朗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来吧,我站着不动,你尽管来欺便是。” 子仪且不管那么多,顿时眼底忽然生出一抹厉色,脚下一动,便朝着嬴华冲去。 “师父,徒儿得罪了,看招!” 人未到声已至,子仪脚下生风,奔跑中摊开两掌,朝着嬴华藕臂抓去。 在此时的战国,男尊女卑这是普遍认知,然而作为赢氏子女,却有种草原人天生的彪悍在骨子里,再加上王族对子女的调教方式,从来都是崇尚武力的民族。 嬴华与子鸢不同,作为长女,从小就接受过刻苦的训练和名师指导,所以对摔跤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见子仪靠着一身蛮力如饿虎扑食般扑来,嬴华的脚下只是轻轻朝前挪动了一下,瞬间准确地抓住了子仪伸来的手腕,借着一个转身,刁钻地伸出一脚踢在了子仪的小腿骨上。 这一脚,力度拿捏的正好,又恰是捏住了对方的手腕,注意力全在手腕上,突然一脚让人防不胜防。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所有人不禁瞪大了双眼。 嬴华穿的小皂靴那可是木头做的鞋底,牛皮做的鞋面,为了牢固脚尖上镶嵌了铜片,若是角度合适,轻轻一脚就能踢断牛骨。 只见子仪因为胫骨吃痛,脸部表情瞬间扭曲,眨眼间整个人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只听扑通一声,子仪已是被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痛呼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他们谁也没想到,身穿皮甲身高比嬴华高出一头的将军,竟然只是一个照面,就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战国骑射巅峰赛 旁观的嬴子鸢忍不住赶紧用手捂住嘴巴,惊呼出声。 奔跑中小腿被突然撞击到,这种经历有过一次,恐怕谁也不想有第二次。 那种疼痛只要是人都会难以忍受。 子仪此刻疼得两眼生泪,在地上喘了几口气,便强忍着疼痛从沙地中站了起来。 现在他头发上和皮甲上都是沙土,显得十分狼狈。 嬴华则远远站着,巧笑倩兮。 望着场中的二人如此鲜明的对比,没有人怀疑,若不是他戴有护胫,恐怕这会子仪的腿早就废了。 “怎样,这一招想不想学?”嬴华巧笑嫣然,好像这件事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一般。 但刚才所有人都看到,就是这个看似柔若无骨的美女子,在举手投足间,就让高大的子仪摔了狠狠一跤。 这是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可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眼前。 子仪还是没忍住,揉了揉胫骨,抬起头看向嬴华。 倔强如驴,他怎么可能认输,只当是刚才小觑大意,才被嬴华使用巧劲略胜一筹。 “我不服!” 嬴华一笑:“好啊,再来!” 说着便错脚摆开架势,吓得子仪又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不服,但也不想在同一个地方栽坑。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仪又怎肯轻易服输。 心念电转间,子仪咬了咬牙,决定以己之长击彼之短。 到了这般境地,也由不得他再考虑太多。 “光能摔跤算不得什么,不如你和我比骑射,定教你甘拜下风。” 听到子仪说出比骑射,众将士心里一阵嘀咕。 “堂堂将军,竟然和一女子比骑射,真是把男人的脸都丢尽了。” “好啊,比就比,怕你不成!” “嘶!” 众人闻言连忙朝嬴华望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谁也没想到,嬴华竟然答应了他的挑战。 谁都知道,男女有别,对于骑马而言,男人骑马那种天生的稳定性,世人皆知,女子当然难以达到。 再加上子仪擅长使用弩箭,所背的巨弩绝对堪称天下难得一见的极品。 两相权衡,只要比骑射,嬴华绝无胜算。 可是嬴华想都没想,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这让一些将领不由地对她多了一丝敬佩。 但敬佩也仅此而已,更多的,是对嬴华的无知感到可笑。 一名将领在沙场上被一名女子摔倒,这不算丢人。 可若是因为赢得一场摔跤,就自认可以全面胜过将军,那可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几名将军看不下去了,上前对嬴华好言相劝。 “公主,要不还是算了吧,将军是给你开玩笑的,不必当真。” “是啊公主,还是算了吧,这场算你赢了将军,我们为你喝彩!” 但嬴华却不这么想,她知道将来是要去赵国当国母的女人,如果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都赢不了,何谈掌控赵国国运,救秦民与水火? “无须多言,今天我这当师父的教训徒儿,哪里容得下你们插嘴?” 嬴华一声娇喝,顿时场中变得鸦雀无声。 好心劝阻是为了她好,却被人家当成了驴肝肺,只能站到一边,听从将军安排。 子仪心里憋着一口气,当即挥手道:“那就校场上见吧,备马!” 转眼间,战鼓声起,校场之上众人林立,一场无意间的戏耍,却演变成了一场正式的武力较量。 这种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众多魏卒们都对校场上的较量翘首期待起来。 随着隆隆的战鼓声落下,一匹骏马从边缘飞驰而出,而在百步远的距离,立着两个稻草人。 那便是二人比较的目标。 为了彰显大将风度,子仪只是定下一条简单的规则,射中草人头部便算赢,若是二人同时射中,便继续将草人往后移动,直到有一人射空为止。 最先策马而来的是子仪,只见他骑在马上,单手持弩,无须瞄准,一箭便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草人的头部。 这一箭毫无疑问,穿过草人后又射出很远距离,直到消失不见。 说明子仪完全没有尽全力,故意让着嬴华,怕她输的太难看。 “好!” 军中一阵欢呼,对子仪漂亮的一箭给予最热烈的回应。 但嬴华却并不领情,随即骑着铁鹰卫的一匹黑马飞出,手中拿着的也是铁鹰卫最常见的劲弩,对着另一个草人射出。 铁鹰卫所配备的劲弩,正是从宜阳引进而来,属于秦国军队中最高级的装备。 其中所使用的机腱全部选用上好的牛筋,经过韩国最好的工匠制作而成,无论射击距离和劲道几乎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所以对于一百步,也就是一百多米的距离,一击必中无须担心。 但抛却弓弩本身所具备的威力以外,最考验的,是在骑马过程中,人对稳定性和目标精准的判断力。 风速、距离、时机、空间感等等都是这项技能必须掌握的要领,这些想通过耳提面命是根本达不到的,只有两个条件至关重要。 那便是天赋和经验。 光有射击天赋还不行,必须要两项同时具备,才能在众多佼佼者中脱颖而出。 只不过,这短短的一百多米,还不足以完全体现出来,看见嬴华也轻松射中,众人在一片欢呼声中,子仪随即再次出马。 这一次,稻草人的距离又拉到了一百五十步。 这也正是老秦人常说的一箭之地的距离,相当于二百米。 吕布辕门射戟的距离正是一百五十步。 不过这就是劲弩的好处,骑射时,在保持自身平衡的同时,还能保证全力输出,由此也成了骑兵作战最有力的武器装备。 弓弩之所以并称,是因为弓箭所具备的优点,是弩箭无法给予的,就比如仰射,便能很好地利用抛物线达到最远距离输出。 而弩箭绝难做到这一点,只能单一地选择平射。 如果舍弃掉远距离杀伤力,那么制作并不算太过复杂的弩箭就可以完全取代弓箭。 但是到目前为止,将领们对弓弩的喜好仍各占一半。 子仪不服气的是乐乘能够凭借力开十石弓,而达到了恐怖的五百步,近八百米距离的杀伤力。然而他凭借祖上传下来的弩箭制作工艺和射击天赋,平地射击却早已达到了六百步的距离。 一支弩箭能达到这个距离,绝对堪称史无前例后无来者,但偏偏因为没有经历过一场像样的战斗,他的光辉事迹却并不为人知。 在酒肆里遭到那些酒鬼们的嘲笑之后,子仪便毅然踏上了发誓扬名千古的征程。 准备名流千古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被一名小女子嘲笑? 此时他已是聚精会神,双手将弩托至眼前,随即果断射出一支利箭,瞬间再次击穿稻草人。 “吼!将军威武!” 放下箭,子仪回头挑衅地看了一眼嬴华,心道:“怎样?现在认输还不晚。“ 但嬴华又怎会轻易认输,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举将稻草人同样射穿。 瞬间便迎来了更加热烈的欢呼,面对子仪,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顿时子仪那股倔脾气上来了,大吼:“直接移至三百步!” 众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百步,一步六尺四寸,一百四十多厘米,三百步便是四百米? 一箭射出这般恐怖的距离,甚至可以在两军交战时,直接命中中军大将! 当初的乐乘也不过如此,若不是王龁老家伙有车盖挡着,还真不妨让他吃上一箭。 当然这也只是众人的猜想,要知道前面有大盾兵守护,只能平射的弩箭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威力。 小校一顿忙活,此时的稻草人头部已是稀巴烂,只剩一根木棍在那竖着。 视力若是不好,无论你技艺高超,恐怕也很难命中。 这便到了比拼天赋的关键时刻,同时也是巅峰对决,绝对可称之为战国骑射巅峰赛。 只见子仪端着弩箭放在眼前,眼睛瞄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木棍屏住呼吸。 他要在战马与稻草人呈一条直线时,抓住转瞬即逝的瞬间出手,否则一旦错过,弩箭的飞行距离就会变长,同时也会失去目标而落靶。 马儿打着响鼻,风在耳边呼呼的刮,此刻的子仪仿佛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眼中只有远在四百米开外的那道模糊的黑影。 突然,子仪瞳孔一缩,猛然扣动扳机,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战马好像踩到了一粒石子,猛地往上跃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不是太过明显,但也足以改变弩箭的射击路线。 射出的那一刻,子仪就发觉了异样,嘴里恨声骂道:“该死!” 不过一切都晚了,那支弩箭刺破空气,带着气流从木头顶端飞速划过。 落靶了? 众人一片静默。 只见小校跑到箭靶跟前,扬起一面黑旗。 “切,也不过如此!”嬴华轻蔑一笑。 她也在时刻担心子仪会射中,那一秒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嬴华射击天赋不输与子仪,她知道在那一秒,对于一名神射手意味着什么。 扪心自问,就连嬴华心里也不是很有把握。 毕竟两箭之地实在太远了,任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眼里看的没有误差。 “该你了!” 和嬴华擦肩而过,子仪明显带着深深的不甘。 若是嬴华也同样落靶,这只能代表她已经具备了一名神射手的入选资格,至于他自己,则无奈自认与青史留名还差一些距离。 嬴华不屑冷哼:“哼,去就去!” 正准备拍马,却回头对子仪道:“把你的弩箭让我用一下。” 子仪一愣,看向嬴华。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公孙衍送来的见面礼 子仪感觉嬴华的要求并非无理取闹,只是横瞪了她一眼,便乖乖将自己的心肝宝贝交到了嬴华手里。 嬴华掂量了一下弩箭的重量,撇撇嘴道:“有什么好神气的,原来是在弩箭上就比别人的重许多,怪不得能射那么远。” 子仪也懒得解释,拍马走到了一边。 这支弩箭,想要上弦都是一项极为考验臂力的工作,见嬴华努力半天都没能成功,子仪只好主动拿来帮嬴华填好箭头。 “谢啦。” 嬴华拿起巨弩,便深深地望了一眼远处的目标。 还好,现在不管怎么样,她都稳赢,再加上巨弩在手,和脚下的马镫马铁,应该还是有很大把握能射中的。 随着战鼓声再次响起,嬴华拍马飞出。 骑射,本就是诸侯们的必修课,由于嬴华天资聪颖,很受骑射王师的夸赞。 这一刻,她稳稳地托起弩箭,等候着时机到来,射出惊为天人的一箭。 “报~” 一声大喊打破了原有的安静,一骑斥候从辕门外飞入,随即拜在了子仪面前。 “启禀将军,赵军起兵两万从野王出发,前来征讨我部!” 子仪精神为之一震:“他们到哪里了?” “已行至距此地五十里的河内府境。” “好啊,他们终于肯来了!”子仪激动击节,又连忙问:“可知对方主将是谁?” 斥候一愣,不确定道:“据传闻,乃是太昌君赵括!” “嗯,他怎么亲自来战?” 子仪很不可思议地看看斥候,知道就算是问也问不出个结果。 只能抬头道:“传令各军,准备迎敌!” “呜呜呜~” 号角声骤然在军中响起,瞬间各部人马开始有序进行备战。 嬴华渐渐等马慢下来,放下了手中的弩箭。 真想着把弩箭还给子仪,却见他疾步带着三军将领前去升帐议事。 “姐姐,我们怎么办?” 嬴子鸢跑了过来。 嬴华道:“他们打他们的,走,咱们继续赶路,正好一睹太昌君风采。” 嬴子鸢一下子就高兴地跳起来,眼中冒起小星星。 “真的,那可太好了。” 看着自己的妹妹如此崇拜赵括,嬴华也只能无奈地苦笑。 世人皆知,赵括是娶了赵国公主为妻的,即使妹妹再怎么愿意,也是去给他赵括当妾。 但是自己就不同了,作为大礼送给赵王去当王后,将来姊妹二人定然同母不同命,给人当小妾的凄苦,嬴华是亲眼所见,她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像母后那样,一直活在华阳太后的阴影之中。 …… “太昌君,前面就是魏韩联军的营地了,不如我们直接杀过去吧,免得节外生枝。” 赵括站在战车上,手搭凉棚远远望去,果然看到天际线有一簇白色影子,安静地匍匐在那里。 回头看了一眼乐间,微笑道:“不急,且先在此安顿下来,慢慢和他们戏耍一番再说。” 乐间很无语,自从太昌君荡平燕国,自己就一直被雪藏在邯郸,就连父亲战死,也未能在战场上见上一面,只知道是白起杀了他,赵括已经帮他报仇雪恨。 然而这一次,听说又有战事,则想要子承父志,继续为赵国卖命。 可是赵括却把父亲的爵位传给了最小的弟弟,这让乐间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毕竟是燕国的降将,与父亲主动投靠不可同日而语,乐间也没说什么。 但想在此战中表现的心还是有的,毕竟如今赵国变法之后,爵位全部卖给了有钱之士,乐间花光了自己的财产,才买到了一个上将军的职位,不狠狠表现一把,都对不起花的那些钱。 赵括却在心里呼哧一笑,若不是故意放水,这大将军的职位就那么好入手吗? 第一个不同意的,恐怕就是廉颇了。 话说因此,廉颇想给廉苻买个上将军的官职,不料却被乐间捷足先登,很是扼腕叹息了一番。 但这事赵括决不能对外人道,如今赵国朝堂上,已经遍地都是他的人了,想要插手赵国国事,必须过了他这一关再说。 所以觉得在邯郸甚是无趣,借着魏韩联军已横渡黄河这个机会,赵括便决定带上一些精壮之士来溜溜弯,顺便训练一下刚刚组建起来的两万重骑兵。 至于赵王丹,现在也不在邯郸,则是摆上天子六驾,前往位于大梁东部的芒砀山组织围猎去了。 (注意区分邙山和芒砀山,邙山位于古荥境内,芒砀山则是刘邦落草为寇的地方……) 赵丹曾一度要求赵括同往,赵括则以战事未定为由推辞掉了,只派了心腹大将兼赵国第一神射手乐乘陪同。 这些诸侯们什么心思,他赵括都能一清二楚,想要借着秋猎的机会好好给赵丹上一课。 不过这对赵括来说并不重要,反倒希望赵丹最好在秋猎中出现个意外什么的,也好借着为天子复仇,直接出兵一个个地收拾他们。 所以晾他们也不敢去触赵括的霉头。 但赵括要去,也绝不是第一个去,身为大赵帝国的头把交椅掌舵人,要去也得等各国罢兵之后才去。 至于谁能得鹿,相信凭借乐乘的箭法,无人可出其右。 就算乐乘不济,诸侯们自然也会识趣,不敢和赵王抢这个风头。 如若不然,这天下除了赵括敢首当其冲,剩下各路诸侯谁与争锋? “魏武卒?这次我倒要试试,公孙衍到底有几分本事!” 等各部扎好营帐,赵括安然踏入大帐,首要任务便是升帐议事。 “启禀君候,公孙衍派韩国小将子仪为先锋,率三万先锋军,正向我军推进。” 斥候将军拜下,赵括将案头的一张地图顺便摊在了案头。 赵括头也没抬看着地图,问:“目前到哪里了?” 斥候将军连忙道:“已行至大封邑境内。” “哦。” 赵括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沁水南岸一处高地之上。 这个地方赵括有印象,直到后世都是一个偏僻小镇,在武王伐纣时,由于周武王在此点兵封将,故得名大封,说白了就是一个沙丘。 “看来敌将急于想和我一战呐,啊?” 确定了两军的位置,赵括抬头向乐间打趣道。 乐间则拱手道:“有太昌君亲自督战,敌将仍急于求败,看来定是初生牛犊啊,哈哈……” “哈哈……”赵括笑了笑,随即笑声落下,却看着地图沉吟道:“依我看,也不尽然,既然这么急着开战,定是有了必胜的把握,除非这支先锋是公孙衍故意送给我的见面礼。” 乐间闻言有些不解:“何为见面礼?” 赵括却望着地图摇头,暂时还不确定,只有打过一场才能见分晓。 “报,启禀君候,门外秦使求见。” “嗯?” 赵括抬头,蹙眉心道:“怎么这时候来求见?” 秦国进献公主和亲这事,赵括是知道的,吕不韦也在信中提到过,但两军交战之际,却在阵前求见,这倒让赵括很意外。 赵括一抬手吐出一个字:“传!” 传令官站在帐外大声唱道:“君候有令,传秦使……” 随着声音传到大营外,赵括带着乐间等将领迎出帐外。 抬眼一看,在旌旗矛戈林立中间,黑甲秦卫负责开道,一架崭新的青铜轺车缓缓驶入营内,随即在万众瞩目之下,轻纱被几名侍女掀起。 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庞出现在众人眼前。 赵括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个变成了两个。 两位身姿曼妙,粉面桃花,柳眉黛目的绝世美女下了轺车,便移步朝着赵括款款而来。 “嘶~想不到秦国竟有如此国色天香……” 乐间羡慕地看看赵括,忍不住惊叹。 其实说白了,乐间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直生活在北燕苦寒之地,他能见过什么叫美女? 切! 赵括很不以为然地抬起袖子,抹去鼻血,只见两位美女已经行至跟前。 “秦国安平(阳慈)公主见过太昌君,这厢有礼。” 二女双双拜下。 “呃,赵括有礼。” 赵括起身朗声道:“二位公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括刚刚又拱手拜下,一抬眼却看到自称安平公主的倩影一晃而过,诧异地回头却看她已经抬脚迈入营帐。 只见她抬起玉手摇了摇随口说着:“免礼免礼,快累死奴家了,还是进账内歇息一会才是。” “这?……”乐间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没想到还没坚持到赵括相让,人家就自己进来了? 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回头看向还站在那的阳慈公主,赵括很是不解。 “呃……”阳慈走上前,对赵括欠了欠身子,抬头也跟着迈入营帐:“姐姐你跑那么快,让我好尴尬的啊。” 赵括:“……” 众人:“……” 赵括看看众人,自己这才跟着进去。 一进入帐中,就看到安平公主已经急不可耐地拿起赵括的青铜水壶,仰头就往嘴里灌。 赵括赶忙想要阻拦:“暧,这……” 安平公主放下水壶,嘴里噙着一口水,咕嘟咕嘟咽下,用纱衣抹了一下嘴角道:“这什么这,本公主又没碰你的水壶,喝口水而已,你还能不让啊?” 赵括彻底无语了,自己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口若悬河。 也不知谁才是这大帐的主人。 难道秦国的女子都是这风貌吗?如此洒脱且不拘一格? 赵括不可思议地看向已经坐下来的阳慈公主。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英雄一怒为红颜 赵括看了看二人,又看看帐外手足无措的众将士,回头拜道:“二位公主,这里是军营大帐……” 赵括才刚开口,平阳公主就开口打断道:“原来你就是赵括啊?” 说完还看了一眼嬴子鸢,嬴子鸢立刻娇羞地低下头。 “我可警告你啊,阳慈公主就是我嬴华的妹妹,今后你要是敢欺负她,小心我教训你哦。” 说着还对赵括示威性地晃了晃粉拳。 赵括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娇蛮的公主,一上来就想教训一名将军。 长长吐出一口气抬头问道:“说完了吗?” 嬴华一愣:“说完了。” 赵括点点头,随即指向帐外:“那好,说完了现在就请二位出去,这里是军营,不方便女性在此逗留。” “暧,你……” 嬴华顿时生气地瞪着杏目,指着赵括道:“你好生无礼,我可告诉你,我是赵王的女人,将来是要做王后的,你竟敢对我下逐客令,难道你就不怕我告诉赵王,让他治你的罪吗?” 赵括顿时被气笑了:“拜托,请问公主,你认识赵王吗?就嚷着是赵王的女人,羞不羞?” “你……” 嬴华向来牙尖嘴利,可是没想到,一见面就被赵括怼地哑口无言。 她只知道赵括是赵国的权臣,一定是那种一脚踢不出个响屁还喜欢背后使坏的阴狠小人,但是今天一见,却完全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不但毫不避讳身上的冷傲无情,甚至还和一个女子斗嘴逞强。 这让她感到很没有面子,随即起身拉起嬴子鸢道:“子鸢,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走。” 赵括却嘴角一掀双手抱胸淡淡道:“出门右拐,慢走不送。” 一个被派来和赵国和亲的秦国公主而已,赵括还没打算好生供着,别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来这里为所欲为,赵括不打算惯她这个毛病。 听到赵括竟然也不怕二人就此离去,还乐呵呵地为她俩指路,嬴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歹她二人代表的是秦国的诚意,若是就这样走了,会对两个帝国的关系产生直接影响。 他竟然毫不在意?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嬴华反倒站住脚跟,被赵括的举动气笑了。 “好啊赵括,你就真不怕挑起两国的战事吗?你要知道,现在你们赵国已三面树敌。” 赵括撇撇嘴道:“你也知道我们三面树敌,如果秦国愿意,完全可以参与进来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觉得对我来说意义很大吗?” “这……” 嬴华彻底无语了,见过虱子多了不怕痒的,可就是没见过像赵括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什么叫多一个秦国不多,少一个秦国不少,难道泱泱大秦,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嬴华气地一跺脚:“哼,你要这样说,本公主还不走了呢!” 说完就要拉着子鸢重新回去。 “暧~” 见状赵括却不乐意了,伸开臂膀拦在她面前道:“好不容易气走了,怎么可以再折返回去,军中无戏言啊公……。” 话说到一般,赵括却不由地瞪大两眼。 “哎哎……你干嘛……” “嘭……” “啪啪……”嬴华已经在拍手。 “哎吆我的腰……” 赵括没想到,秦国公主竟然这么野,还没等帐下亲卫反应过来,嬴华一个擒拿手再加一个过肩摔,愣是让赵括体验了一把从美女香肩上飞过去的感觉。 亲卫一愣,赵括已被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赶紧上前搀扶。 “轻点,腰……” 在众人的搀扶中站起身,赵括瞪着嬴华斥责道:“你一个女人怎么这样,正说话呢跟我动手?” 嬴华俏脸一扬,掐腰道:“就动了,你能怎样?” “呵呵……” 赵括推开帮他拂去灰尘的亲卫,扶着腰走向嬴华。 “我看你一介女子,我可以不和你动手,但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王后,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来人!” 赵括猛然一声低喝,几名亲卫连忙站出拜下。 随即赵括抬起手指着嬴华和嬴子鸢沉声道:“将这二人给我押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们离去!” “喏!” 众亲卫一声呼喝,便扭头朝嬴华和赢子鸢围了过去。 看见赵括竟然来真的,嬴华才知道闯祸了,急声道:“哎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赵括一声冷哼:“现在知道讲道理了,早干嘛去了,押下去!” 即使嬴华身手不凡,但面对十几名彪壮大汉也感到一阵后怕。 三下五除二就被亲卫们按住了肩膀,一时动弹不得。 “赵括你敢对我不敬?” 几名亲卫连忙看向赵括。 但赵括却道:“还等什么,给我捆了丢到马厩里,拎不清自己就饿她三天三夜,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嬴华越发瞪大两眼,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赵括身为一名大将军,竟然对两位弱女子如此狠厉,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将军。 嬴子鸢却是满脸无辜地看向赵括,问道:“将军,奴家是来给您作妾的啊,难道……” 赵括却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摆摆手道:“无须多言,押下去。” “赵括,本公主会让你后悔的……” 很快声音就消失在了帐外。 后悔?这对赵括来说根本不知为何物,他只知道,若是因为两名美女就动摇了军心,会立刻导致这场战争走向失败。 到底孰轻孰重,赵括分的清。 如果嬴华手中多一把匕首,结局怎样可想而知,赵括可不想当那个试错小白鼠,直接拿下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敢触碰赵括的底线,这便是代价,别管什么秦国公主,还是将来的赵王后,只要到了这里不听从指挥的,一并都得严厉查办。 没有直接拉出去砍头,赵括已经很给秦国面子了。 身为统军大将,赵国的兵马大元帅,如果连两个女人都收拾不了,还怎么带领这两万重骑兵上阵杀敌。 “君候,铁鹰卫又当如何处理?” 乐间上前问道。 赵括深深吐出一口气。 目前大战在即,这些公主亲卫兵个个装备精良英武不凡,若是不以雷霆手段镇压,定会节外生枝。 赵括稍作考虑,对乐间道:“吩咐下去,这些人先好生招待,趁机夺了他们的兵器,一并拿下等战后再做打算。” ”是!” 乐间连忙领命而去。 一名万人将慌张走进来,对赵括拜下道:“君候,秦使随行的马车里,发现大量兵器。” 赵括一声冷哼:“果然居心叵测,把东西全部抬进来。” “是!” 万人将出账一声令下,就有十几名小校抬着两箱东西进入大帐。 等箱子打开,赵括放眼望去,在一些绫罗绸缎当中,竟然还藏着兵器盾牌,赵括眉头一皱,走上前去仔细查看。 偌大的箱子内,摆满了十八般兵器,非但有秦国青铜剑、骑兵厚背短刀、阔身短剑、还有两柄吴国弯钩、甚至魏国战斧、狄戎战刀、东瀛打刀、越国细剑、魏铁盾赵国牛皮盾等,几乎包含了天下所有短兵器。 “还要这个!”乐间拿来了一支巨弩,看构造十分精密且巨大,整整比普通弓弩大了一圈。 “嘶,这也不像是一个女子所用的武器啊。” 赵括十分诧异,看样子这也不像是准备行凶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兵器收藏家的武器库。 望着这两箱兵器,赵括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 难道刚才的确是错怪她了?这些难道真是她的嫁妆?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赵括此刻无心深究。 于是一抬手,让人先把这些兵器抬下去好生保管,等战事一过,再来找那两个秦国公主算账。 “报!启禀大将军,魏韩联军已向我大营逼近十里。” 赵括一抬头,眼中顿时充满杀意。 “传令,集结三军,准备迎战!” 一瞬间,吹角连营,无数骑兵纷纷翻身上马,与大营外集结。 赵括这次没打算跟他们绕弯子,只要他们敢来,就没打算放他们回去。 所以赵括将赵国两万精锐骑兵带在身后,只要一看到韩魏联军来到,必然掩军冲杀过去,让他们见识一下赵军铁骑的威风。 山地作战也许赵括还要多考虑考虑,可这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拼的就是敢打敢冲,来去无踪。 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原因,北方的匈奴,赵括已经忍他们很久了,正想借此机会练兵,总结经验也好对付那些同样骑兵为主,作战格外勇猛的匈奴人。 在此之前,那就别怪赵括开门见山,见面就放出大招了。 正如赵括所料,魏韩联军仍是十分谨慎,在茫茫平原之上,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摸索前进。 当披着铁甲的重骑兵们集结完毕,赵括便让乐间为先锋,将骑兵分为两个梯队,火速朝联军的方向疾驰而去。 乐间等这一刻,已经得待很久了,心中正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在见到联军的影子时,两眼顿时放出狼一样的绿光。 “随我杀!” “杀啊!” 一声震天的呐喊,惊扰地原野中的蛇鸟虫蚁一阵惊慌乱窜。 面对声势滔天的赵骑兵,坐镇中军的子仪竟有些后悔了。 听到两万这个数字,也许不觉得有多少。 可是当他真实面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色鬼面骑兵时,心里不由地感到一阵惊恐。 “快,结阵,准备放箭!”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韩国特产犟驴 “传令,散开!” 乐间看见对方准备放箭,一声令下,所有骑兵则彼此拉开距离,犹如一张大网,向着魏军缓缓包围。 子仪并没什么作战经验,但也清楚两军阵前,绝不能让对方对军阵形成包围之势。 不过公孙衍在给他这三万大军时,并没有为他考虑这么多,也不准备让魏武卒前来送死。 所以这些弓兵,其实就是一群背着弓箭的布衣农民。 “结阵,放箭,杀光他们!” 眼看着赵骑汹涌而来,领军大将有些慌张地大喊起来。 但这些弓兵即使想要多抵挡一些,也是有心无力,等看清了悍不畏死的赵骑精锐时,就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结阵?手中连个像样的盾牌都没有,拿什么结? 在两军距离只剩百米之时,这些魏国的弓箭兵们就早早地放出一箭,吓得纷纷向后退缩起来。 这些箭矢,在碰到重骑兵身上的铁甲时,只是留下一个白点就被马蹄踢到了一边,弓箭却很难对骑兵造成有效伤害。 刚一接触,就显出败势,无数魏卒畏战不前,最后直接丢下手中武器就向后跑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骑兵们冲入人群,便是一通乱刺,瞬间就将魏军杀的溃不成军。 子仪望着强悍的重骑兵,陡然心中燃起一股熊熊战意。 好男儿应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怎能贪生怕死抱头鼠窜? 于是大喝一声挥出一剑,砍死一名逃兵后,拿起一支弩照准一名朝自己冲来的骑兵,猛然射出一箭。 只见箭头带着无匹的气流,准确射在骑兵胸前。 箭头刁钻地从甲片缝隙中长驱直入,直接刺入心脏。 “嘭!” 那名骑兵猛然向后倒去,最后重重地砸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却再也没有爬起。 接着第二人,第三人,一个个都被射下马来,甚至还有一匹战马的眼睛也未能幸免,一声嘶鸣直接栽倒。 子仪仿佛发了疯一般,上箭,设计,丝毫没有任何停留。 他的每一箭射出,都能准确地给骑兵造成致命伤害。 只是眨眼的功夫,在子仪面前,就接连命中十余人,这种射击频率和准确度,已经大大超出了人类极限。 但一个人的努力终究抵不过两万骑兵的凶悍。 凭借着胯下快马,逐渐地将这群魏卒犹如羊群一般围在了一起。 同时,子仪感到两臂早已麻木,由于魏卒越聚越多,弩箭也失去了它的优势。 接连几名万人将被斩杀,导致许多魏卒彻底放弃了抵抗,只能为了寻求保命,不断朝中军靠拢。 “君候,接下来怎么办?” 看见赵括率领第二梯队赶到,乐间气喘吁吁地抬起面罩,在赵括面前拜下。 赵括抬眼望去,放下武器的魏卒们眼中尽是迷茫之色。 他们可能连怎么败都没搞明白,就已经成了赵军的阶下囚。 赵括手扶太阿剑,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得令!” 乐间当即拉下鬼面,钢枪一指朝着人群杀去。 “君候有令,杀!” “杀杀杀!” 猛然间,所有重骑兵由静转动,扬起长枪猛地刺入手无寸铁的魏卒。 这完全就是一面倒的杀戮,赵括眼睛望着魏卒一个个倒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这些人不能全部杀光,就不足以起到震慑作用。 赵括要让天下人看看,胆敢进犯赵国领地,惨死是他们唯一的下场。 忽然,赵括目光一紧,注意到了位于魏卒中骑在马背上的那名小将。 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仍在不停对重骑兵们射击。 他手中拿着韩国特有的弩,身后是绿色的韩字纛旗。 在万千红色之中,这一抹绿色尤为显眼,赵括想不注意都难。 乐间拍马来到,接连挡下他的两箭,只见子仪脸上一喜,连忙问道:“来将可留姓名?!” 乐间却大喝一声:“休要多问,取你狗命!” 见对方不愿通报姓名,子仪也不再说话,抬弩便又是一箭。 不料这一箭却又被乐间轻松斩落,转眼间乐间的长枪已经探到身前。 “贼将受死!” 乐间的武力,在众多年轻将领中堪称翘楚,完全继承了乐毅的武勇,其勇冠三军。 面对一名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韩国小将,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一照面就准备取他的项上人头。 孰料,子仪见来将武力了得,也不敢怠慢,看见来枪丢下弩箭便双手一探,竟然真的被他牢牢抓住。 乐间也不含糊,正欲抽枪再刺,然而下一秒,却错愕地发现,此人力大无比,手中钢枪竟然未动分毫。 这就奇怪了,天下能马上夺他乐间钢枪的,能有几人? 再次全力相争,却仍纹丝不动。 “汝是何人?” 子仪真咬牙握枪头,哪里有心情回答他的问题。 此时一名偏将飞驰而来,举枪便刺。 乐间大喝一声:“退下!” 枪尖堪堪擦着子仪的肩膀而去。 战场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乐间和子仪一人执一头,仍是互不相让。 赵括拍马来到,见此情景顿时了然,于是也不吱声,带着人马安静地看他二人较劲。 为了增加杀伤力,赵括为他们设计的钢枪枪头皆有倒刺,枪头与枪杆皆为一体铸造而成,其韧性不足但硬性有余。 按理论来讲,能抓住枪头与枪杆之间的子仪处于劣势,因为他还要时刻提防枪头上的倒刺不要伤到自身。 然而二人你来我往竟是互不相让,最后还是乐间想要取巧,便用腋窝夹着枪尾,双手暗暗往上用力。 子仪发觉力道不对,同时做出调整。 忽然,一声脆响,由一千二度高温所熔铸的钢枪,竟然生生从中间折断。 拿住一头的乐间大喝一声:“受死!” 不料子仪拿到枪头,也不打算和乐间硬拼,竟甩手朝乐间丢去。 乐间此时有些大意,只因着实没料到眼前这个愣头青会把抢到的枪头随手丢掉。 一愣神的功夫枪头已经到了眼前,便慌忙收势格挡。 但一切已为时已晚,只见枪头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面甲之上。 “叮!” 一声脆响,面甲也随之掉落,子仪终于看清了来人面目。 面甲一掉,顿时让乐间有些羞愤,想到身后还有赵括看着,便欲拔出佩剑活劈了眼前这个家伙。 但子仪是个倔驴,虽然手中已经没有兵刃,但也想徒手去接这一剑。 赵括见状这才开口喝道:“好了,留他性命!” 剑到半空乐间只能愤愤地收起佩剑,瞪他一眼这才拨马回去。 赵括骑马缓缓上前,扬起马鞭问道:“汝是何人,报上名来。” “吾乃韩将子仪!” 赵括不禁摇头苦笑:“我就纳闷,韩国特产是不是犟驴,韩非子如此,这韩子仪也是如此。” 于是抬头道:“吾且问你,可愿随我征讨匈奴?” 子仪却道:“你先回答我,那人姓甚名谁。” 赵括回头看一眼乐间,随口道:“他叫乐间,你问这个作甚。” 子仪一愣沉吟道:“乐间?原来他不是乐乘!” 随即昂起头慨然道:“那你告诉我,乐乘在哪,我找他去!” 乐间十分奇怪,这家伙一上来就问姓名,原来是在找乐乘。 可关键是,三万魏卒都死光光他也不管不顾,却一心要找乐乘有何贵干? 赵括疑惑道:“他另有调遣,你找他作甚?” “天下都说他是千古第一神射手,我要和他比试一番,看看弓和弩,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 众人一愣,赵括和乐间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地带头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货竟是为了比箭,这是在让人无法理解。 “既然你要与他比箭,那就更得跟我走了,不日我便前往大梁,他就在那里。” 听了赵括的话,子仪终于放下心来,对赵括点头道:“如此甚好,我这便随你同去。” 赵括随即转身,扬起胳膊大喊一声:“传令,收兵回营!” “暧!”子仪似乎想起什么,连忙出声对赵括喊道。 乐间回身看向子仪,怒喝道:“竖子好没礼貌,对太昌君竟然如此无礼?!” 见赵括回头,子仪却依然没有改口的意思,问道:“你可遇见秦国公主,她拿了我的弩,并未归还与我。” 赵括这才想起,公主还在营中扣押,并也猜出那支巨弩原来是他的。 “想要弩就跟我回去,剩下的都好说。” 说完便拍马而走,子仪当即紧随大军而去。 重骑兵所过,尸横遍野,引来无数乌鸦在战场上空盘旋。 这些尸体自然会有徒卒负责清理,他们会逐一割下耳朵之后,将甲胄武器弓箭等物详实地收集记录下来,以用作向朝中报捷。 “启禀君候,此战共歼敌两万九千人,阵斩敌万人将三人,缴获弓箭两万张,箭矢无数,一千支铁箭头……” 赵括挥了挥手:“好,知道了,且下去吧。” “是。” 等督军退下,乐间疑惑地问道:“君候,这仗打的甚没意思,不知公孙衍怎么想的,送来三万个人头却为何还未见踪影?” “呵呵。”赵括摆了摆手:“不用管他,现在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就看帝君秋猎战况如何了。” 公孙衍的计谋,在三万人全军覆灭都未露面时,赵括已经心知肚明。 无论他的算盘打的再响,也难逃赵括的慧眼。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秦国娇蛮公主 不足一天时间,就尽数吞灭三万魏卒,只此一战就足够震慑范雎和公孙衍。 果然不出赵括所料,很快,范雎的信件如期送到。 送信的信使是函谷关令,带着百名关吏向赵括交出了令符。 拿着令符,赵括轻笑着随手丢在案上,言道:“既然令符在此,范相的意思吾已知晓,至于换防之事,暂且不急,二三子且回去吧。” 关令顿时愣住了。 他们在来时就已经做好了撤防的准备,以为赵括一定会满心欢喜地接纳这份秦国的大礼,从而派遣赵吏前去接管函谷关。 但是没想到,赵括竟然如此大方,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君候有令,且先回去,怎么?听不懂吗?” 乐间大喝一声,吓得几名秦吏连连称是,这才慌忙拜退。 这些秦吏搞不懂其中的道理无所谓,只要范雎懂就行了。 其实不用赵括说明,连乐间都知晓其中的深意。 如今赵国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强大到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如果范雎不识趣,还在左顾右盼,赵括不介意再把纸和粮食铁矿的价格往上调高一些,让咸阳的贵族们无纸可用。 另外,范雎采纳了赵括的建议,派公主和亲,任命吕不韦在咸阳宫当差,这两项条件完成的还算满意,从今往后,秦国的国运已经和赵国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函谷关位于黄河南岸,其实赵国鞭长莫及,就算拿下函谷关也对赵国没有太大意义,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还给秦国,也好让秦国记着他赵括的好,别总想当颗墙头草。 但乐间不知道的是,赵括所考虑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无形中这也算是给了吕不韦足够的话语权,无论到什么时候,他吕不韦都得站在赵国的立场,去左右华阳太后乃至咸阳朝堂的政见。 这是赵括最稳妥的一步,只有这一步走好了,将来才能对统一华夏起到关键性作用。 如果吕不韦胆敢和赵括耍小聪明,赵括可以直接陈兵函谷关,断绝对秦国的一切经济援助,一旦两国决裂,对秦国而言,他吕不韦也会彻底失去价值,随时都会死在那帮朝臣的手里。 秦国的关令刚走,就看到韩子仪大踏步走了进来。 来到帐下,也不跪拜,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对赵括朗声问道: “请问,你说要带我去大梁找乐乘比试箭法,不知打算何时启程?” 乐间一看这家伙就来气,顿时沉声喝道:“竖子无礼,见了太昌君为何不拜?!” 韩子仪却挺起胸膛道:“在下既不是赵将,亦不是俘虏,为何要拜?” 乐间牙一咬就准备拔剑,却看到赵括抬手按了下去。 赵括看着子仪,面无表情问道:“那请问,既然你不服与我,我为何还要对你言听计从?” 赵括想的很明白,就像当初杀方洛一般,无论你再有本事,如果不打算效忠,那便只有一死了之。 赵括不喜欢滥杀无辜,但也绝不容忍自己有半点仁慈。 但在赵括看着子仪的眼睛时,却没有看到半点畏惧,有的只是一点执念。 对于这种人,赵括自觉还是很容易掌控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见赵括问的这么直白,子仪嗫嚅着道:“我,我可以为你打造劲弩,将制作劲弩的技艺传授与你,如何?” 赵括呼哧一笑:“这么说来,你对自己的技艺很有把握了?” 一说起这个,好像是提到了他的长处,子仪一挺胸膛道:“那是自然,我韩国劲弩天下无双!” 赵括两手一摊:“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你觉得我会只凭三言两语就相信你吗?” 说完,赵括眼中不禁露出轻蔑之色。 赵括的话好像刺痛了子仪的自尊心,正准备辩驳,一张口又好似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道:“哎对了,为何不见嬴华嬴子鸢两位秦国公主,她们去了哪里?” 见赵括皱眉,乐间问道:“你找她们作甚?” 子仪连忙解释道:“吾与公主还有一场比试未能完成,我这才想起来。” 赵括心中一动:“比试什么?箭吗?” “比试骑射!” 子仪说完,赵括心中的疑惑豁然开朗。 怪不得那个嬴华能徒手将自己摔倒,原来还真的是深藏不露。 赵括身为马服君之子,无论武力和谋略,绝对可以超越绝大部分同龄人,可竟然一不留神,在一名女子手中吃了大亏,现在想来,这绝对不是一次意外。 子仪的射术,赵括是亲眼目睹的,能让他都正视的对手,赵括不得不重新考量。 “现在正好无事,我带你去见她。” 说着赵括便率先抬脚朝帐外走去。 乐间没好气地提醒呆愣中的子仪:“还愣着作甚,走啊。” ”哦好。” 赵括带着一众亲卫和子仪朝着大营外围走去。 来到马厩前,赵括远远地就听到一声娇呼:“拿走,本公主不吃,速让赵王亲自来见!” 随即叮铃咣当一个铜盆被丢到了马厩外。 “好家伙,脾气这么大!” 赵括捡起铜盆看了看,铜盆竟是被踢地凹陷了下去。 于是提着铜盆将一众马夫拽到了一边。 “呃,是太昌君,都让一让。” 几名马夫连忙为赵括腾开了地方,却看到此时的两位公主已是蓬头垢面,双手被绑,坐在草甸上正怒目而视。 一进入马厩,马粪、马尿、马饲料的混合味道扑鼻而来,赵括不禁捂住了鼻子。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难民,怎么被捆到马厩里来了?” 赵括这辈子最痛恨蛮横不讲理的女子,上一世的遭遇现在都让他记忆犹新。 如今看到嬴华自作自受到这般地步,心里不禁感到一阵酸爽。 嬴华抬头一看是赵括,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立刻娇喝道:“赵括,今日本公主与你势不两立!” 说着就准备上前朝赵括踢腾,却被几名亲卫上前直接按住。 “咦?你是?” 子仪终于觉得眼前的疯婆娘很眼熟,疑惑地上前问道。 嬴华抬眼一看,更是羞地无地自容。 当初刚见面时,嬴华是何等高贵,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没想到几日不见,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这事搁谁身上,估计都难以接受。 “青骡子看什么看,让一边去,这里没你什么事!” 赵括无奈摇头:“看来饿的还不够,竟然还是这么娇蛮。” 随手把铜盆递给马夫,嘱咐道:“传我的命令,不准再给公主送饭,等公主亲口要饭再向我禀报,拿着吧。” 听到这话,嬴华更是瞪大杏眼,怒喝道:“赵括你敢!” 赵括也懒得搭理她,直接转身就走。 “姐姐……”在一旁凄楚可怜的嬴子鸢连忙向嬴华求饶,可是也无济于事。 赵括一走,嬴华哪里还有脾气,连忙大呼:“大青骡救我!” 韩子仪却是一脸为难,明知这是赵括的地盘,他哪里说得上话,于是急声道:“好,你等一会。” 说着赶紧跟上赵括的步伐,快步凑了过去道:“呃,太昌君,还请恕罪……” “不恕!” 赵括回答的很干脆,甚至连脚步都没放慢一下,径直原路返回。 现在子仪一着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又道:“君候大量,切勿与女子计较,放她一马便是。” 赵括回头看着子仪:“你让我放她一马?今天放明天放,你当我是放马的吗?” “呃……” 子仪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但是他就是死心眼,觉得嬴华也有可取的一面,故不愿就此放弃。 “太昌君!” 见赵括又要走,子仪直接跪下。 赵括停下脚步回转过身看向子仪。 “只要太昌君放过公主,吾愿誓死效忠太昌君,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呵!”赵括不禁哼笑一声。 随即吐出一口气,走向子仪。 “那我问你,你敢保证放开她,她不会和我拼命?” “这……”子仪被问地哑口无言,只因他真不敢保证这一点。 赵括看他木讷真诚,只好提醒道:“记住,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后,若是她见了我还是这个态度,那你三人就一起死,如此,你可愿立誓?” 子仪顿感一阵无奈,他不怕死,可关键这要求也不是他所擅长的,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犹豫了一秒,子仪竖起手指指天慨然道:“子仪愿立军令状,三日后若不能让公主回心转意,吾愿一同赴死!” 乐间不禁瞪大两眼看着子仪郑重其事地发誓,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帮助一名娇蛮公主,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就嬴华那个刁蛮公主,谁遇见不得头疼?他竟然自愿往枪尖上撞,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赵括却不管那么多,一箭三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好,我相信你,去吧。” “谢谢,谢谢君候!”子仪连忙拜下,随即慌忙起身朝马厩跑去。 看着子仪亲手去解开二人的绳子,乐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括。 连这种事赵括都有把握的话,那岂不是神了? “你别拦我,我这便回去告诉母后,尽起秦国之兵,攻打赵国!” “公主不可,公主你听我说!” 现在嬴华已经彻底被激怒,不顾子仪的阻拦走到赵括面前,指着赵括的鼻子骂道:“赵括,你给我听着,不报今日之仇,我嬴华甘愿以死谢罪!”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的地盘听我的 面对嬴华的气势汹汹,再看到她头上的稻草,赵括不禁感到一阵好笑。 “如果你觉得可以,尽管去便是,我不会拦你。” 赵括的语气仍是心平气和,根本不打算跟她一个女子置气。 他的话,冰冷而没有感情,有的只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从容和淡定。 见对自己的怒意毫无反应,嬴华心中顿感失落。 堂堂一名秦国公主,竟然被他百般羞辱,毕竟是在宫中娇生惯养,对于颜面看的比命都重要。 于是嬴华眼中恨意陡增,咬着贝齿恨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希望你不要反悔!”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赵国,赶紧回到咸阳王宫,将一肚子苦水向母后倾诉,然后披挂上阵,亲自带兵来讨伐赵括。 再或者,组织铁鹰卫,趁他不备之时进行行刺,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活的太舒服。 嬴华一跺脚,便兴冲冲朝外走去,子仪和嬴子鸢呼喊一声正欲追上去。 没想到赵括一伸手,将嬴子鸢拽住道:“嬴子鸢,范相向我提起过你。” 嬴子鸢一愣,被赵括忽然抓住,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有姐姐嬴华那样对赵括太多仇恨,反而却显得有些慌乱。 其实无论嬴华如何对赵括诋毁,但她心里,始终都将赵括当成了心目中的男神,尤其在见过一面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一见倾心,更是在被关进马厩之后,十分支持赵括做出的所有决定。 毕竟她最清楚姐姐对赵括的成见,来自于因为赵括杀了白起。 可是反过来一想,作为一名统军将帅,不正需要这样的杀伐果断吗?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如何成为受人敬仰的大将军。 嬴华饱读兵书,却始终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反而是嬴子鸢看的最为透彻。 现在,忽然被赵括拽住并问起,嬴子鸢犹如一只人畜无害的小鹿,惊慌失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到子仪跑过去将嬴华拦了下来,嬴子鸢放下心来,仰头看向赵括的双眼。 在那双冷漠深邃的眼神中,嬴子鸢竟然发现了一抹难得一见的温柔。 顿时整个心都跟着化了。 “君,君候……奴家……” 赵括勾起一抹微笑,伸手帮她摘去头上的一根稻草,道:“跟着你姐姐,只会让你受委屈,既然你是范相送给我的小妾,从今天起便是我赵括的人了,来人!” “君候!” 亲卫连忙上前。 赵括随口道:“带公主下去,好生伺候。” “喏!” 亲卫向嬴子鸢拜道:“公主,请随我来。” 说完便朝前走去,嬴子鸢怔了一下,抬脚跟去,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对赵括欠身施礼:“多谢君候收留。” “去吧。” 赵括挥了挥手。 而正被韩子仪拦住仔细解释的嬴华却看到了这一幕,扒开韩子仪对嬴子鸢喊道:“子鸢,何去?!” 嬴子鸢回过头大声道:“姐姐,奴家已是君候的人,劝姐姐莫要逞强,保重。” 说完便如小鹿一般,乖乖跟着亲卫朝大帐走去。 此刻她的心早就属于赵括,就连经过的风都是甜的。 一瞬间,嬴华的心如针扎一般,被狠狠刺痛。 来到赵国,她们这女儿身即使有再多不甘,可又能如何? 难道她会不知,此刻即使回到秦国,也绝不会如自己想的那般,可以为所欲为。 曾经的日子,已经随着嬴子鸢的离去,也荡然无存。 如今她能选择的,只有面对眼前这唯一的路。 千金不足惜,宁静价连城。 “公主,切莫鲁莽,定要三思啊。” 韩子仪仍在叨叨个没完,嬴华却陡然冷静下来,断喝道:“好了,莫再言语。” 话音落下,嬴华便转身朝赵括走去。 嬴华突然间转变,让子仪脸上一喜。 “淖!不足虑矣!” 他哪里知道,这不是他的功劳,而是因为赵括借用嬴子鸢刺激到她了。 只见嬴华一步步走来,赵括却淡淡一笑。 “赵括,你别得意,咱们的账以后再算,现在本公主要面见赵王。” 赵括轻笑:“公主莫要心急,赵王现在正忙呢,你想见他尚需要时日。” 嬴华抬手捋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发丝,冷笑道:“好,本公主可以等,不过我要你把铁鹰卫还给我。” 赵括笑着摇头:“这个恐怕办不到,请公主别多想,我只是在没确定他们对我绝对忠诚之前,担心小命不保。” “你!” 嬴华彻底无语了,她没想到身为堂堂一名大将军,竟然时刻把怕死挂在嘴边,而且还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实在是有够不要脸的。 但赵括哪里管她怎么看,铁鹰卫他又不是不知道,个个身手不凡,也许明面上他们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可难保阴沟里翻船啊。 赵括从来不会傻到,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女子的宽宏大量。 那样做,绝对是傻地冒烟,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现在赵括能做的,就是将这些铁鹰卫完全控制起来,什么时候嬴华对自己彻底没了复仇之心,再考虑把铁鹰卫交还给她,让她为己所用。 至于眼下嘛,只好委屈一下这些秦国来的精英们,去邯郸体验一下美好生活了。 赵括也不再和她多说一句,而是抬头喊道:“子仪!” 子仪连忙一路小跑在赵括面前拜下:“末将在。” 这使得嬴华不禁瞪着子仪,喊道:“好啊你个大青骡!” “呃……” 子仪赶紧把头低下,不敢多看一眼气的跺脚的嬴华。 赵括自顾道:“你不是要和公主比骑射吗?” 子仪一怔,连忙答道:“正是。” 赵括一挥手:“走,我给你找件趁手的家伙,给我赢了她,我重重有赏!” 说完便带人朝前走去。 这让子仪有些不知所措,赶紧转身对嬴华解释道:“公主切莫生气,仪为了救下公主,只能如此。” 嬴华一跺脚气愤道:“你这是认贼作父,哼,看我今日如何赢你,给本公主等着!” 说着便丢下他,气呼呼地快步离开。 子仪一脸苦楚,却只能把话咽回肚里,连忙快步跟上赵括。 来到帐中,赵括命人将巨弩拿了出来。 看到巨弩,嬴华惊呼:“这是本公主的,怎么就成了你送他的礼物?!” 赵括抬眼问道:“上面写你名字了?” 嬴华却气的不行:“这分明是我带到这来的。” 赵括呼哧一笑:“不好意思,到了这里,都是我的。” “你!” 本以为自己够不讲理的,可是没想到遇到赵括,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这简直就是强盗逻辑。 但没办法,这本来就是子仪的,现在到了他手上,也算物归原主。 子仪木讷地接过巨弩,才发现原来这竟是他的。 谁知还没暖热,就看到嬴华向他伸出玉掌。 “拿来!” “这……”子仪愣了。 “这什么这,本公主借你的弩一用,有意见吗?” 被她一提醒,子仪才想起,两人的比试的确到了嬴华出手的环节。 “好吧,给。” 子仪依依不舍地再次将巨弩放在了嬴华的手上。 “哼,这还差不多。” 巨弩在手,嬴华还不忘向赵括丢了一个得意的神色。 转了一圈还不得到她手上,看你赵括能奈我何! 但赵括却并不知道二人的比试什么情况,对子仪问道:“你把武器借给她,你用什么?” 子仪略显尴尬地解释道:“禀君候,我已射过了,失靶,的确该公主出手了,若她能射中,在下便是输了。” “我……” 赵括挠了挠头,没想到两人比试竟是这个情况,这还有什么好比的,明显是下错了赌注,必输的局面。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就一个弱女子你都赢不了,还想去找乐乘和你比试,做梦呢吧?” 遂又问:“靶有几步?” “三,三百步……” 赵括一愣:“多少?” 嬴华却扬起下巴道:“三百步,你耳朵聋啦?” 赵括回看了一眼嬴华,扭头对子仪道:“别比了,我没亲眼所见那不算,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俩比剑术,点到为止,谁赢我给他加官进爵。” 一听这个,嬴华不乐意了,争辩道:“这不公平,本公主本来就是赵国王后,凭什么让你册封,难道你就那么肯定他能赢了本公主吗?” 赵括却故作无赖地笑道:“我的地盘听我的,如之奈何?” 说完也不管嬴华如何气愤,转身走到角落,哗啦一声掀开了大木箱。 抬头对子仪道:“喏,这里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我让你二人随便挑。” 嬴华乍一看,这箱子有点面熟,等走近了看清楚,立马嚷道:“赵括,谁让你乱动了,这是本公主的嫁妆。” 但赵括就是要故意气她,回道:“我说过了,到了赵国的地盘,就得听我的,别说嫁妆了,连你都是我的!” 闻言嬴华指着赵括娇喝道:“你这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 但赵括根本就不甩她这一套,冷笑道:“怎样?要不要请公主再去马厩体验一下?” “你……” 赵括却随即走开:“赶紧挑,我在校场等你们。” 说完便带着乐间大步流星地走向帐外。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准备接受惩罚吧 “啐,登徒子有何了不起,等见了赵王,看我怎么收拾呢!” 嬴华愤愤地望着赵括离去的背影啐骂了一句,回头就没好气地对子仪道:“还有你,最好一会不要被打地跪地求饶。” 即使嘴上骂的凶,但嬴华也深知这场比试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决不能让赵括小瞧了她。 子仪谦让地请嬴华先挑,嬴华也不客气,上前便挑了两把吴钩拿在手中。 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锋利的吴钩发出阵阵呜鸣之声,随即嬴华对子仪冷哼一声,这才走出营帐。 只挥舞地那两下子,子仪就知道嬴华身手不凡,起码与她的骑射和摔跤是不相上下的。 这么一名娇柔的女子,竟然君子六艺样样精通,还能玩的比绝大部分人都要好,可想而知,她的娇蛮不是没有道理,肯定是吃了很多常人难以承受的苦,才不把大部分男人都不放在眼里的。 子仪遥想当初,单单为了练好骑射一项,师父就曾让他一整天不下马,连大腿内侧的皮都磨烂了,但也只能咬牙坚持。 只为掌握马背上的感觉,能做到人马合意,动为意使,便要熬过无数个疼痛难忍的日夜,才有了今天的水平。 更何况她一个女子,能做到这样,一定是吃了更多的苦,所以子仪看来,刁蛮任性一点也属正常,便并不放在心上。 来到校场上,子仪手里多了一对扩口剑和牛皮盾。 校场有现成的演武台,看见赵括来到,纷纷前来拜见。 赵括一挥手,让他们在台下负责呐喊助威,准备见证一场精彩的比武。 在赵军之中,比武打斗就是家常便饭,可今天看到场中竟是一男一女,实在是稀罕的不得了,霎时间就引来众多将士前来围观。 本以为只是私下切磋一下,没想到赵括竟然召集了这么多观众,这让子仪略有不安。 本身作为一名男人,去和一名女子比武,就已经很没面子了,再让如此多的将士围观,岂不是更让人羞愧难当。 此时子仪的心中,竟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这让他更加局促不安。 见嬴华来到面前,子仪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公主,咱们点到为止。” 嬴华却从来不怕当众比武,扬起俏脸道:“谁跟你点到为止,要战便战,休要多言。” “呃,好吧。” 赵括一看便知,子仪为人敦厚耿直,故意有心让着嬴华。 但赵括却只能摇头苦笑。 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嬴华全力进攻,他抱着忍让的态度就已经注定要输。 “你们二人这就开始比试吧,没有裁判没有规则,谁若能将对方打倒谁就算获胜。” 赵括交代了一句,便在躺椅上坐下,身后赵高负责给赵括端来盐焗黄豆,一边喝茶一边看二人打斗,美不胜收。 嬴华也不多看赵括一眼,提着吴钩对子仪拜了一下,随即便摆开架势,准备迎战, 子仪比嬴华高了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道:“你来吧,念你一介女流,我先让你三招。” “哼,谁稀罕你让,看招!” 说着嬴华脚下便动了起来,一身素色纱衣随着嬴华的动作,随风激荡,远远看去,嬴华的曼妙身姿显得格外飘逸,双手执钩朝着子仪冲了过来。 子仪说到做到,并不打算进攻,只是错开脚步,做好了格挡的准备。 但当嬴华来到跟前的时候,子仪心里有一些小小的后悔,面对双钩在眼前上下翻飞,端的是攻势凌厉,毫无可乘之机。 慌乱中子仪左手提盾右手执剑,连忙招架,却被逼地连连后退,身形略显狼狈。 台下一众将校挥舞着拳头,对子仪大喊道:“出手啊,打她,让她知道我们男人的厉害!” “就是,把她压在身下那才过瘾,打到她认输为止,那才痛快!” “嘿,看把你能的,人家是秦国公主,你以为就那么好对付啊,还骑在身下,我看你是想婆娘了吧?” “去你的,婆娘谁不想?!” “哈哈哈哈……” 台下众人一阵哄笑。 军营中的训练十分枯燥,他们这些兵油子就是喜欢开一些荤段子,一点小事都喜欢往女人身上扯,大家对此也屡见不鲜。 嬴华无心跟他们这些大老粗置气,全神贯注地和子仪打斗。 “叮,叮,叮” 一连接下嬴华三招,子仪一看自己右手虎口,已然被划出一道血印。 嬴华站定,撇嘴道:“怎样,还要不要让我?” 子仪仿佛也被激起了斗志,扬起短剑低喝一声:“好,三招已过,公主看招!” 话音刚落,子仪便龙行虎步,以盾在前,剑在后,猛然冲向嬴华蓄势待发。 子仪毕竟占据着身高优势,一招一式都是大开大合,让嬴华瞬间就感受到了来自力量上的碾压,接连挡住三剑之后,就感到胳膊有些酸麻。 于是调整攻防,尽量不与其正面较量,而选择迂回策略,在场中游走打斗。 一时间,二人竟打的腾展挪移幻影重重。 围观的将士们渐渐也安静下来,子仪的功夫他们都看在眼里,却万万没想到,嬴华一介女流,竟能和他打的不可开交。 扪心自问,若是换成他们上台的话,说不定连小鸡都得被割了,也照样得乖乖投降认输。 赵括蹙着眉头,看出了嬴华的用心,她是想借着灵巧的身法不断消耗对手,最后再厚积薄发一招制敌。 不得不承认,对于战斗,嬴华有自身独到的理解和想法。 如果照这样打下去的话,子仪早晚要吃亏,因为他心中似乎有坚持,始终都不肯出全力。 果不其然,两盏茶过后,嬴华凭借灵巧的身法和吴钩的优势,一举将子仪手中的短剑挑飞到场外,子仪自知没了武器,自然就是败了。 于是也不再费力格挡,直接开口认输。 “哎呀,真是可惜了,这输的也太窝囊了吧?” “秦国公主身手不凡,输的不亏,你要嫌窝囊你上,弟兄们给你呐喊助威。” “我才不去呢,这女娃出招刁钻的很,我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没享几年清福呢,我得多活几年才行。” “瞧你那点出息,把我们男人的面子都丢尽了。” “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做出头鸟。” “君候恕罪,末将败了。”子仪站在赵括面前垂头丧气。 “且下去休息吧,心慈手软,如何能成大事?” 赵括摆了摆手,让子仪退到一边。 嬴华站在中央冷哼道:“真是可笑,这么多大男人,竟打不过我一个弱女子,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赵括却扭头喊来乐间,问道:“战胜她,有把握吗?” 乐间看了一眼场中得意的嬴华,拱手道:“战胜她当不在话下。” “好,那你去。” 乐间一愣犹豫道:“君候,这,不太好吧?” 赵括眉头一皱:“难道你是怕她不成?” 乐间叹气道:“好吧,既然君候执意如此,末将这就将她拿下!” 说着便直接飞身到了嬴华面前。 一看乐间上来,嬴华顿时大喊: “好啊,你们跟我打车轮战是吧?” 赵括却放下咸豆拍拍手,站起身喊道:“公主,想见赵王,你得先赢了乐间将军再说。” 现在嬴华心中憋着一口气,就等着见了赵王,羞辱赵括呢,听闻这样说也不再多想。 “哼,当本公主怕你不成,战就战!” 乐毅却取下佩剑放到了地上。 作为一名率兵打仗的高级将领,乐间有自己的用兵法则,从来不愿向妇孺老幼用兵,这是父亲曾经教导过的,也是身为一名贵族应有的傲气。 看到他两手空空,嬴华不禁轻蔑一笑,低声哼道:“自大的家伙。” “等着认输吧!” 声随身动,眨眼间一双吴钩就已经逼向乐间。 如果是大秦战神嬴华,说不定乐间还能正视一下,但此嬴华非彼嬴华,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在乐间的眼里,她的这些招式全是花拳绣腿,跟战场上万千兵马当中的厮杀还差的很远。 “来的好!” 乐间大喝一声,欺身而上,端的是勇猛无匹,在吴钩即将碰到他肩膀的瞬间,竟堪堪腾跃而起,随即双手如爪,顺着吴钩摸到了嬴华的胳膊,再一个猛然屈身,竟是抵住了嬴华的小腹。 “嘭!” “啊!” 一个肘击撞得嬴华飞身朝后,手中的吴钩也不知何时落到了乐间的手中。 “嘭”地一声,嬴华的娇躯倒在几米开外,明显是被乐间一招制服,输的十分彻底。 “好!上将军威武!”一旁观战的将校们一阵欢呼,乐间却对嬴华遥遥拱手,转身退下。 “可恶!”嬴华愤恨地捶了一下地板。 赵括却抬起脚走到了嬴华的面前,啧啧摇头苦笑道:“哎,真是可惜啊,公主未能获胜。” “赵括,你无赖!” 嬴华指着赵括开口就骂。 但是赵括却是一笑道:“登徒也好,无赖也罢,总之你是输了,怎样?准备接受惩罚吧?” 嬴华不禁瞪大两眼,看着赵括百思不解道:“惩罚?你什么时候说过还有惩罚了?” 赵括一摊手:“当然,若是连惩罚都没有,何来奖赏之说?” “你……” 嬴华真是无语了,赵括一再突破自己对君子的认知,竟然如此厚颜无耻,真是开了眼了。 “你说,想要惩罚本公主什么?” 无论如何她都认了,只要让她面见赵王,非跟他好好算账不可。 赵括淡然转身道:“无他,只需今晚你陪我睡一觉即可。” 说完便带人朝台下走去。 一句话,嬴华仿佛遭受一道晴天霹雳,站在台上呆若木鸡。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说什么?让堂堂秦国公主,即将成为赵国王后的女人,今晚陪他睡一觉? 嬴华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她只知赵括在赵国可谓是只手遮天,却万万没料到,现在他竟然猖狂到了如此地步? 试问,如果这话传到赵王耳朵里,会作何感想? 但是他竟然轻飘飘地从嘴里说出来,而且根本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 这种男人就是强盗,想要跟她来这一套,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她必将誓死不从! “子仪,救我!”嬴华连忙朝子仪大喊。 “公主请自重!” 子仪回头看了看嬴华,却赶紧跟着赵括的脚步离去。 一个败军之将,指望他能有什么话语权,到头来一切还得按照赵括的意思办事。 为人臣子,就得有为人臣子的觉悟。 别看子仪是头犟驴,面对君臣纲常,他也照样得乖乖服从。 如果赵括一声令下,子仪不介意负责蹲在榻前,帮赵括推屁股。 “君候,阳慈公主已然愿在帐前伺候,末将愚见,不如且放过安平公主吧?” 等赵括坐下,子仪吭哧半天,对赵括拜道。 “韩子仪!” 赵括一指子仪怒喝道。 “末将在!” “若不是看在你还有用武之地,我不介意现在就砍了你!你还敢替她求情?” “呃,是。”子仪汗颜,赶紧退到了一边。 赵括站起身沉声道:“在这个地方,谁倘若胆敢对我不敬,那便以身抵罪,谁敢多言,定斩不饶!” 赵括的话音落下,帐下一片寂静。 就连躲在一角的嬴子鸢,都只是跪在那里,低头不发一言。 老虎不发威他们以为是病猫? 今天谁拦也没用,嬴华,他赵括吃定了。 定要让她知道,来到赵国,是龙就得盘着,是虎就乖乖卧着,就连赵王,若是胆敢存有异心,赵括不介意夺走他的王位,一脚踢进沙丘行宫先饿着再说。 如今边关告急,齐楚两国虎视眈眈,赵括心里正万分焦急,能和嬴华和颜悦色,已经算客气的了。 区区一个英国公主,还想骑在他头上耀武扬威,很可惜,她选错人了! “你!不是喜欢她吗?” 赵括一指嬴子鸢,看向子仪。 “呃,末将不敢!” 子仪怎么会不清楚,她是君候的小妾,若有异心,今后还怎么混? 此时的嬴子鸢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惊恐地看了一眼韩子仪。 “奴,奴家仰慕君候已久,还请手下留情。” 嬴子鸢即使即使再不情愿,但也知道,只需要赵括一声令下,今晚就必须成为韩子仪的女人。 但是,就算冒死,嬴子鸢也不愿成为砧板上的鱼肉,所以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连忙对赵括求饶。 赵括重重吐出一口气,缓缓放下手指。 嬴子鸢惊慌失措的小脸一下子戳中了赵括的软肋,他好像说过,今后她就是赵括的女人,自己还没临幸就将她送给一名小将,这着实有些太不仁道。 “算了,都下去吧。” 赵括摆摆手,众人如临大赦,连忙逃也似地离开大帐。 “子鸢,你留下。” 原本都已经跑到营帐前的嬴子鸢身子一颤,这才缓缓转身。 “君,君候……” 赵括扭头对赵高道:“你去门外候着。” “喏。”赵高连忙走下玄阶。 等赵括将帐帘放下,赵括这才开口:“过来,坐我身边。” 嬴子鸢低着头,迈开碎步跪坐在赵括一侧。 深深吐出一口气,赵括伸手将嬴子鸢揽在怀中,揉了揉她娇弱的香肩。 “别怕,刚才我可能一时怒意难平,才有成全你俩的打算。” 韩子仪看嬴子鸢的目光,他赵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为了收拢人心,他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别人? “奴家体谅君候的难处,不敢有半点埋怨。” 赵括点点头:“那就好。” 说着抬头看向子鸢漂亮到让人瞬间激动的脸庞,赵括轻笑着道:“今夜,不如你就留在我帐中,与你姐姐一同服侍我,如何?” “君候,这……” 嬴子鸢愣了一下,却没想到赵括竟然对她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让姐妹二人一起服侍他?这是嬴子鸢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作为赢柱的庶女,嬴子鸢始终都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 姐姐嬴华娇奢蛮横,无论什么都是最好的,父王对她也是百般宠爱,把一切父爱都给了她一人。 赢柱虽然在位仅仅数日,但做太子可是做了好几年。 在咸阳宫中,自然御女无数,太子殿后宫绝对不输与秦王嬴稷。 嬴稷又是一个工作狂,根本没时间管教这个储君,对他的淫逸的生活作风问题,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生在帝王家,若是没有更多子嗣传承,这也是很大的问题,所以不但不管,甚至还有一点放纵的意思。 嬴稷的勤政并未给赢柱起到榜样的作用,反而导致赢柱上位没几天,就猝死在嫔妃肚子上,也可能有嬴稷太强所给到的压力所致。 所以赢柱死的不冤,若是他多活几年,还指不定要把秦国带到什么路上呢。 不过赢柱一死,公主们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该减奉的减奉,该送人的送人,咸阳王宫那么大,需要养活那么多人,总不能有太多吃闲饭的女子需要养活。 自然而然,这些被送给外邦去和亲的公主,她们的命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现在赵括无论提什么要求,嬴子鸢知道都必须满足,如若不然,赵括心情不好,直接抬走送给属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嬴子鸢的一阵犹豫,赵括就当她是答应了下来,抬头对帐外喊道:“赵高!” 赵高连忙入帐拜道:“家主,请吩咐。” 赵括想了想道:“去让庖厨准备几个菜,今晚我要宴请众将,喝上两尊。” 赵高连忙低头:“家主想吃什么,臣这便去吩咐。” 赵括挠了挠头:“随便弄几样就行,炖几鼎羊肉,再烤点串,吩咐去河里弄点鲤鱼螃蟹什么的,秋天河蟹正肥,我馋了很久。对了,让庖厨把上次我教的山韭炒河虾来一份,那玩意大补,坚决不能少。” 赵高弯腰听着,心中一阵汗颜。 好家伙,这叫随便弄几样,直接就是满满一桌的菜,别的不担心,就怀疑他们吃完会不会流鼻血? 不过既然是赵括吩咐,现在时辰还早,一切还来得及。 于是答应一声,便一路小跑着传令去了。 趁着午休时间,赵括让嬴子鸢服侍自己睡下,紧接着便亲自试了试处子之身。 看到锦榻上留下的一点朱红,赵括满意地搂着娇躯,沉沉睡去。 梦中赵括看到赵丹举起铜鼎朝自己砸来,那恨之入骨凶神恶煞的样子让赵括醒来仍记忆犹新。 看来现在赵王对自己怨念颇深,心里正在暗骂他呢。 不过即使在梦中,赵括也毫无惧色,指着赵王的鼻子骂了他一个狗血淋头。 现在想来,也可能是到了赶往猎场救驾的时候。 其实各路诸侯的反应,早就被赵括了如指掌,让赵丹前去,完全是赵括故意放水,要不然他赵丹如何深切感受到,太昌君对赵国而言的重要性。 听说洛阳的周赧王姬延也去了,估计是去煽动各路诸侯共同伐赵勤王,想来赵丹在行辕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没有赵括在身边,就凭赵丹那点出息,还敢夺鼎称帝? 几路诸侯肯定群起而攻,赵括不去,赵丹根本镇不住他们。 晃了晃有些昏涨的头,一抬眼这才发现天色渐暗,赵高已经在塌前恭候多时了。 “家主,宴请皆已备齐,可否下令让他们前来赴宴?” 赵括一抬手:“可。” “喏。”赵高躬身退出,赵括便在嬴子鸢的服侍下,穿戴整齐,坐与中军帐下,静候嬴子鸢的侍女们一一端上美味佳肴。 上菜的空档,早就等的饥渴难耐的将士们纷纷前来报到。 当然,嬴华和子仪皆在其列。 赵括端起酒樽,站起身言道:“今日我请诸位前来,是有事相商。” “君候,您尽管吩咐,末将定当从命。” “对,吾等愿唯君候之命是从。” “好!” 长安君赵射,乐间,李瑶,赵牧等人纷纷拜下。 “诸位免礼!” 等众人抬起头,赵括端着酒樽慨然道:“吾自长平之战以来,受帝君恩典委以重任,担兵马大元帅之责日理万机,不敢懈怠。” 长安君赵射站出来道:“君候天纵奇才,乃可为不世之良臣,我大赵有君候相助,实乃吾辈之幸也。” 李瑶也道:“吾等仰慕君候,敢为天下先,实乃吾辈楷模,天下莫敢不从呼?!” 站在末位的嬴华不由地撇撇嘴,扭头看向一边的子仪。 嬴华而自在心中暗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战胜武安君以外,其他的一无是处……” “哎~” 赵括抬手谦虚地笑道:“诸位实在是太看得起我赵括了,你们越是如此,我赵括更加寝食难安啊,啊,哈哈……” 赵牧宽慰道:“君候您太谦虚了。” “不。” 赵括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叹气道:“如今天下尚未一统,而我赵国仍是群狼环视,一着不慎,机会使得我与诸位身处绝境,如此,我怎可高枕无忧?” 乐间站出来道:“君候尽管吩咐,若有用得着弟兄们的,吾等在所不辞!” “对,吾等在所不辞!” 等众人声音落下,赵括这才开口道:“那本侯就在此先替帝君谢过诸位了。” 一直竖起耳朵旁听的嬴华心中一动,莫非赵括准备还有大动作,要不然凭借他的性子,肯定不需要绕弯,直接下令就是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嬴华不由地抬眼审视着赵括的一举一动。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起兵勤王,直逼大梁 129. 不经意间,赵括的目光和嬴华对视了一眼,很快便又变得从容淡定。 她猜的没错,赵括的确有所图。 此去秋猎,也许会有大变故,所以赵括不得不重新考量眼前的局势。 赵丹已经成功吸引住了各路诸侯的火力,那么赵括该考虑的,就是将邯郸城牢牢看死,不得有任何风吹草动。 在这个大帐中,所有将领大多都是赵括的心腹,只有平阳君赵射是赵氏王族,被赵丹派来督军。 赵括如果想要有什么小动作,就必须顾及赵射的看法。 这让赵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当初临危受命,赵括身为四十万大军统帅,但也没有像今天这般,让督军时刻都跟在赵括身边。 然而这一次,赵王竟然对赵括有了防备之心。 所以赵括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事情已经到了不可不为的地步。 …… 自从长平之战结束,乐毅留守长平城,把长平视作赵国的西大门,在廉颇增筑的基础上,又特别严明了守城军纪。 城外阡陌之间,熙攘的行人担着柴赶着牛车,皆是脚步匆匆,他们要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城中,不然就得露宿郊外,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民。 城门开关皆有固定的时辰,一旦错过,即使是赵氏王族之人,若没有手令,也不得有半点逾越。 随着城内华灯初上,城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然而只听城楼上铜锣声响起,门吏们呼喝着开始驱赶人群,城门前的吊桥也随之缓缓升起。 此时,忽见北门城内,一骑大将系着红色披风飞驰而来,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支令箭对着城头大喊:“快开城门!” 快马渐近,城门校尉却看到了他手中的金色令箭,只见他面色一变,连忙对城门下的众人呼喝:“帝君御史到,行人闪开!” 只这一声喊,正缓缓上升的吊桥也停止上升,只见无数里民被城门吏卒推搡到一边,甚至一名老妇刚采摘的野菜也被洒落一地,却也顾不得去捡。 所有人望着红衣大将手中的金色令箭,皆纷纷拜服。 很明显,这是从邯郸都城传来的君令,寻常里民根本招惹不起。 随着马蹄声渐近,红衣大将没有丝毫减速,犹如一道闪电般踩烂地上的野菜,随即战马一声嘶鸣便顺着倾斜的吊桥,飞跃而下,继而消失在了城南茫茫官道之中。 野王大营,赵括已经和众将酒过三巡。 赵括举杯正欲开口,忽闻一声长“吁”,随即帐帘被掀起。 红衣大将手执金令捧过头顶,径直来到赵括面前,放下令箭便对赵括耳语。 “帝君秘令,命太昌君速率兵马,前往大梁勤王!” 赵括闻言面色一冷,直接拍案而起:“魏王他想做甚!” 赵射一愣,连忙问道:“君候,出什么事了?” 赵括深吸一口气道:“帝君有性命之危,命吾等速率兵前往大梁勤王!” “什么?!” 所有人都放下手中酒樽,怔怔地看向赵括。 即使一向对赵括冷眼相看的嬴华,也不由地有些紧张。 赵射连忙提醒道:“此事关系重大,君候是否先给帝君去信,也好确认一下。” 来人赵射认识,虽然是赵丹的禁卫大将,但也是赵括一手提拔起来的。 此刻他不太相信这名大将的话,担心这是一场骗局。 然而赵括却猛然看向赵射,冷声问道:“按照射君的意思,吾当对帝君的密令置之不理?” 赵射连忙摆手:“君候切莫误会,在下并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括猛然提高了嗓门。 “若是错失良机,平阳君可愿负起这个责任?” “不不,在下唐突,还望君候莫要见怪。” 真若像他说的那般,赵王危在旦夕,那绝对是十万火急,一刻也耽误不得。 可是如今,赵国四面强敌环视,稍有不慎赵国很可能就会灭种。 冒然向魏国出兵?难道要置赵丹于死地? 赵括对赵射一声冷哼,便不再搭理他,而是甩开袖子缓缓坐下。 “诸位且都说说吧,帝君危难,吾等该如何向魏国发兵?” 说着,赵括重新端起酒樽,垂下眼帘开始抿酒。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对答。 赵括的意思很明白,这是给一个机会让大家表态,如果说的对,可能需要背负谋逆的罪名,跟着赵括一起打江山。 若是说错了,很可能今晚就走不出这座大帐,立刻血溅五步! 无形中,每个人都开始在心中权衡利弊,究竟选择相信,还是质疑,全凭一念之差。 见众人没有人站出来说话,赵括放下酒樽缓缓开口: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没必要遮掩,实不相瞒诸位,帝君此去大梁吉凶难料,我想勤王缴贼,护我宗庙社稷,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说完赵括便不再言语,而是用深邃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此话一出,众将神情一愣,纷纷看向赵括的脸色。 嬴华听到这话,猛然心头狠狠一颤。 她此刻才发现,的确是她低估了赵括的野心,他不仅仅只想当一名权臣,而是打算篡谋天下!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众人不禁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赵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陈兵大梁城外,以雷霆手段昭示天下。 大赵的江山,是他说了算,谁敢不从,必死无疑。 大帐下一片沉默,李瑶看了看左右,出列拜道:“请君候下令,吾等愿随君候勤王缴贼!” 赵牧却心情一阵激动,天赐良机,恐怕只要出兵,帝君之位必然易主。 赵射却眼神一凝,心知大事不妙,赵括这是要谋逆! 现在赵丹在魏国,朝中蔺相如虞卿之辈,必然也是站在赵括这一边。 唯有平阳君赵豹乃是赵氏宗亲,不会力挺赵括。 可他势单力薄,又怎么和如今的赵括相提并论? 赵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是毫无悬念的碾压之势! 赵射心念及此,出列拜道: “君候,我大赵国如今兵强粮足,若是谁胆敢对帝君不利,定然踏平彼都,但此时帝君正在与五国会盟围猎,若是我军出动,必然让帝君身处陷阱,万望君候三思!” 赵射的话刚一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他,赵牧更是眼中露出一抹凶光,手却暗暗扶在了剑柄之上。 只需赵括一个眼色,他会第一个奋起将赵射刺死。 顿时间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准备随时见证血腥的一幕。 赵括淡淡地看向赵射,那一刻,赵射如坠冰窟,仿佛一只猎物被猛兽死死锁定,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他作为此次抗击魏军的督军,赵括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相信他。 赵括看向赵射没有出声,大帐之下一阵诡异的安静。 顿了一下,赵射连忙又补充道:“帝君若有不测,吾当力挺君候!” 这话说的不能再明显了,在是与非之间,赵射选择退而求和,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赵氏的天下,只要你赵括不弑君,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但赵括哪里是要他当墙头草,而是需要他对自己完全忠诚。 赵射在朝堂中虽然势单力薄,可在王族宗庙中,却有着不可忽视的话语权。 若能争取到他的支持,赵括必定可以平顺地继承帝君之位,让天下臣服之余,也为赵氏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杀戮。 所以现在赵括还不打算杀他,而是陈情利害,让他自行决定。 “射君可知,今日之宴你即来之,则已无后退可言?” “这……” 赵射愣了,他没想到,今晚的酒宴正是为他设下的圈套。 被赵括一提醒,赵射瞬间就想到,不管他答不答应赵括出兵勤王,也不管赵丹是死是活,这个谋逆的罪名已经稳稳扣在了他的头上。 不难预见,赵丹所面临的局面只有两个结果,生或死。 生,是因为五国发现了赵括图谋不轨,想要反其道而行之,引起赵国内乱,再群起而攻分赵国一杯羹。 死,则是因为赵国的精锐已然兵临城下,众人会以为这是赵丹想要将五国君王一网打尽,已经威胁到了各路诸侯的生死存亡,所以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想清楚了这两点的赵射忽然心头一震。 眼前的赵括是带着无可阻挡之势,将天下之势玩弄于股掌之间。 念及此,赵射垂首拱手拜下:“在下,但凭君候调遣!” 赵括嘴角微掀,赵牧也松开了手中的剑柄。 “幸得射君襄助,我赵国定然横扫天下!” 众将一听,连忙对赵括齐声拜道:“君候实乃天下之明君也!” 嬴子鸢跪在赵括身边,亲手为其斟上美酒,赵括端起酒樽畅然喝道:“诸位,为我大赵,共饮此樽!” “干!” 所有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这……”嬴华左右看看,她此刻只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心心念念的赵国王后之位,现在还没来得及见到赵王一面,就成了一名亡君的寡妇?! “众将听令,明日拔营,直逼大梁!” 众人一片齐呼:“喏!” …… 时值子夜,众人散去,帐下一片备战狼藉。 所有将领已是各自离去,赵括却亲口吩咐,让嬴子鸢与嬴华二位秦国公主留下。 坐在末位的子仪深深地望了一眼嬴华,最终也只能起身离席,向赵括拜退。 赵括满面红光地缓缓走向嬴华,只见嬴华惊慌失措地望向赵括身后,嬴子鸢正跪坐在那里,默默地垂下臻首。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与虎谋皮 看到嬴华一脸不服气,赵括就感到好笑。 嬴华还真是把老秦人的那股子倔脾气和傲骨集于一身,根本不容许任何人挑衅他们的尊严所在。 如果不是自己十分看重这些铁鹰卫,想要利用他们完成一项艰巨的使命,哪里有心去提升他们的凝聚力和战力,直接去雁门关选一批死士也比出力不讨好要强很多。 嬴华就是嬴华,她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性格的。 至此,赵括也懒得跟她计较,只能耐心跟她解释道:“你不要误会,铁鹰卫终究是秦国王宫的卫士,我无心将他们占为己有,不过在放他们离去之前,我需要他们为赵国做一件事情。” 赵括能安然放他们回去,嬴华压根就不相信,但似乎赵括没打算给她更多的选择。 “要做何事,你尽管吩咐便是。” 赵括笑了笑,随手关闭车窗,这才开口道:“我要他们潜入大梁,保护赵丹的安全。” “嗯?” 嬴华看向赵括,俊俏的小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赵括无奈苦笑,只好重复道:“我要他们去守护赵王丹的安全,他眼下还不能死。” 嬴华实在不能忍了,苦大仇深地娇喝道:“赵括,你到底想怎样?!” 赵括却笑着道:“公主你是不是曲解我了,我好像只说起兵勤王,也没说自己要当帝王吧?” 说完便也不再搭理她,自顾地吃起甜点。 “你……”嬴华指着赵括,却气地说不出一句话。 看到他这副模样,嬴华心里崩溃地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无赖泼皮登徒子,她嬴华见的多了,可就是没见过像赵括这般反复无常,随时随地都能让人生不如死的。 她想当赵国的王后时,赵括万般阻拦,不惜召集将领密谋发兵勤王。 可是等陪他一夜疯狂之后,眼看大势已定,她只能跟定他走上谋逆之路,幻想着尽快骑马上阵,去当一名所向睥睨的女将军。 可是等嬴华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她万万没想到,赵括竟然又杀个回马枪,想尽一名臣子的忠心,去保护赵王安全? 赵王不死,还如何君临天下? 这天杀的赵括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看她一步步为他崩溃,真的就那么好玩吗? 看了嬴华眼里满满的怨气,赵括长叹一声,为了减少一些负罪感,只好向她解释道:“不过你尽管放心,答应你的事我决不食言,女将军你当定了,赵丹死不死都妨碍不了我的决定。” 嬴华带着祈求的语气道:“但你可知,我当王后,是为了给范相一个交代,也是给万千大秦臣子一个交代。” 赵括点头:“这我懂,但你想过没有,赵王一死,我来当帝君,留给秦国的机会只会更少。” “我当然知道,只是,只是你……”嬴华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赵括解释了。 赵括接口道:“只是我不当帝君,你也无法成为王后了,对吗?” “算你识趣!” 赵括这么聪明,让嬴华无话可说。 赵括一笑,将嬴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用温暖的手掌摩挲着纤纤玉手宽慰道:“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吧,此次勤王,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扫清一切隐患,让那些一心向着赵王的死忠之士无处遁形。” 嬴华蹙着眉,疑惑地看向赵括。 赵括神秘一笑,道:“这赵国的江山是我赵括亲手打下来的,众人皆知赵王只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若是无人暗中帮助,是定然不敢对我有半点异心的,此行的目的,正是让那些对我不臣的官卿们看看,我赵括才是这天下的主人,他们若是想帮助傀儡帝君对我不利,那就只有一个结果,受死罢了!” 嬴华在一瞬间,仿佛醍醐灌顶,望着赵括的脸庞,越发觉得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一个执掌帝君生死的人,至于他是不是帝君,这还重要吗? 放眼华夏,能与赵括这种胸襟格局相媲美的,恐怕难觅其踪,即使她心中的千古第一相邦吕尚、管夷吾都难与其一较高下,更别提公孙衍了,纵横战国七十年,挂五国相印,到了赵括面前,竟连提鞋都不配。 跟上这样一个千古第一枭雄,她嬴华何止是得其所愿,简直就是赚翻了。 嬴华吐出一口气,抽离赵括的掌控,问道:“既然如此,君只是想保护一个赵王而已,为何说我的铁鹰卫尚显不足?” 赵括微微一笑,将身子靠在嬴子鸢的怀里,道:“那我若是让他们暗中保护,并完全听从赵王调遣,你能让他们做到吗?” “你这是要?”嬴华不解地看向赵括。 “我这么跟你说吧,除了不许对我赵括的人动手,其他的,赵王的愿望都可以满足,让他为所欲为就好。” 说完,赵括便不再看她,而是捏着嬴子鸢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犹如花瓣上的甘露,品尝一口令人心旷神怡。 “咳咳……” 嬴华收回目光,低头思索了一下。 赵括这样做的目的,她已经清楚。 其实赵括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人心,等赵王做够了,失去了人心,也就是他赵括站出来力挽狂澜的时候。 现在嘛,杀赵丹果然还不是时候。 “这应该难度不大,铁鹰卫完全可以胜任。” 赵括起身看着嬴华:“既然你说能胜任,那我就放心了,事不宜迟,今晚你便动身吧,记住,我要你以秦国公主的身份去面见赵王,并不得说出和我有半点瓜葛。” 嬴华奇怪地看了赵括一眼,这都什么人啊,你说没瓜葛就没瓜葛了?这两万赵卒也不是瞎子,可以不在私下议论此事。 不过这些对赵括已经不重要了,想要糊弄赵丹,他即使不信也得信。 当然,赵括也不担心嬴华会和赵丹有染,若是她不怕当寡妇,那便尽管去厮混,即使身死,也不值得同情。 对于这一点,赵括已经将嬴华牢牢掌握。 闲话说完,接下来赵括还得干一件正事。 一伸手,重新将嬴华拽入怀中,顺手便解开了她腰间的玉带,玩味道:“闲来无事,我们加深一下感情,顺便巩固一下昨夜战果。” 嬴华动了动嘴唇,却只能听之任之,如今她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属于眼前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 …… 众所周知,几字形的黄河在秦国的土地上流淌了千年,是为整个秦国的天然屏障,孕育出了一代又一代耿直的老秦人。 然而却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让秦国失去了这道屏障,从而也成了偏居一隅最弱小的国家。 早在魏武侯时期,由吴起所率领的魏武卒打的秦国满地找牙,一举攻占函谷关,将整个河西之地纳入魏国版图,使得秦国忍辱负重了数十年时间。 魏国长城,便是当时魏国霸主强势地位的最好见证。 从野王到大梁,隔着阳瞿和郑国,而在阳城和郑之间,横桓着一条百孔千疮的魏城墙。 这条长城从秦国渭南出发,一路到河内卷城(河南原阳县境内)向东至阳武,再折往西南紧邻韩国至密(新密),总长六百里便是当时魏国抗衡秦国的边境线。 然而如今,魏国的雄姿已不复当年,只剩下卷城至密这个七字形夯土和青石构成的墙垣。 赵括从野王一路东进,只行了半日,先锋军就已至魏国城墙山脚下。 阳瞿城下,赵国的旗帜刚一冒头,城头便一阵号角声起,众多魏卒惊慌失措地关闭城门备战迎敌,城内魏国里民皆人心惶惶,以为赵括率领赵军,是准备屠灭魏国里民。 过了阳瞿关隘,便是一马平川,两万骑兵便可长驱直入,在魏国城郭以外的土地上肆意驰骋。 “禀报君候,前方魏国城墙挡道又有重兵把守,若是绕行则破费周折,当如何是好?请君候示下!” 乐间来到轺车前禀报,赵括不做犹豫道:“传令各部曲,与城前列阵,叫城!” “末将遵命!” 待乐间拍马离去,赵括扭头看向嬴华。 正在系腰带的嬴华面若桃花,却也不愿正视赵括,只是轻声答道:“此事交给奴家便是。” 赵括连忙提醒道:“不要忘了我交给你的任务,此去不必折返,当速往大梁。” 嬴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遵命!” 说完,便甩开披风大步走出轺车。 一走出轺车,嬴华便看到了横桓在眼前的雄伟城墙,深吸一口气后,便从腰间摸出一支铜哨,旋即一声哨音直冲云霄。 跟在队伍后面的铁鹰卫听到这声特殊的鹰鸣,顿时面色一紧,拍马朝前方疾驰而去。 待见到嬴华立于车辕之上,鹰卫校令勒停战马连忙拱手道:“公主敬请吩咐。” 嬴华望着了他一眼,转而伸手一指。 “拿下城头,打开城门,随我前去大梁!” “是!” 鹰卫校令沉声回应,随即朝身后挥手:“铁鹰剑卫,随我来!” 说完便拍马直奔城墙,百余人哗啦一声紧随其后,待奔出赵军军阵,立刻一字排开,仿佛面前便是一马平川,直直地朝着城墙冲去。 乐间望见这一小股秦骑,从身后冲出,一时间竟忘了骂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这群人莫不是疯了,竟然想要直冲城头,如果攻城拔寨这么容易的话,还要我们何用?”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即恨之又干不过 但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就连久经沙场的乐间都瞪大了双眼。 转眼间,百余铁鹰剑卫已来到城墙脚下,随即翻身下马从腰间抽出一双短勾握于手中。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整齐划一地几个纵跃,犹如壁虎一般,快速攀爬到了城墙之上。 来到城墙之上,那些守卫城楼的魏卒都还没来得及驰援,便再次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 乐间望着城墙前留下的百余匹战马,再看看城墙上同样一脸懵逼的魏卒,若不是亲眼所见,还有城墙上留下的一道道划痕,他们都以为刚才自己是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神出鬼没,来去如风。 仿佛只有神乎其神,才能形容这匹一直都默默无闻的秦国剑卫。 “快,守护城门!” 城门校尉一声大喊,惊醒了所有魏卒,然而下一秒,却忽然飞来一支弩箭,准确无误地射在了他的喉咙之上。 嬴华收起劲弩,随即翻身上马,做好了冲入城中的准备。 只见校尉捂着脖子,痛苦地发不出声音,最后直接从城头栽落。 这些魏卒平时依靠着城墙之利,作威作福享受了无数偷偷进奉的私钱,又哪里会想到,会于是如此专业的暗杀的团伙。 这些人也许正面较量,不是那些真正的魏武卒的对手。 可任何事情都害怕有人钻牛角尖,将某一项小事做到极致。 他们从不与人正面较量,主打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混在慌乱的魏卒人群之中,一些警惕性较高的将校便在喊了一声之后,全都销声匿迹。 乐间眼神一凝,就看到城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冲出的竟是黑衣铁鹰剑卫,他们无声地来,又无声地去,跟随着嬴华回头又杀入城中。 见城门已大开,乐间一愣,便长剑一指,带着骑兵尾随杀入。 一座巍峨高耸的城门,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人攻破,简直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嬴华率领铁鹰剑卫突破阻碍,便又消失在了茫茫原野之中,一骑绝尘留下千古奇闻。 …… 远在古荥的公孙衍此刻收到魏王传来的王令,让他火速驰援阳瞿。 公孙衍却拿着信笺一筹莫展。 “这赵括是怎么想的,就不怕老夫率领魏武卒攻打他的长平吗?” 魏武卒,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装备精良,个个皆是万里挑一。 当年吴起就为选拔魏武卒定下了极为严苛的条件。 荀况在《荀子.议兵篇》中就曾提到:“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五十支箭,手执长戈、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早上至中午(日中)奔袭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三百亩田加豪宅)……” 根据估算,单单是甲胄武器就可重达50公斤,还要在半日内跑百里之地。这几乎就是人类的极限承受能力,却被这群人当成家常便饭,每天都在重复。 伊阙之战中,白起斩杀二十四万,让魏武卒损失殆尽。 但公孙衍不服,他想再创吴起曾经的辉煌。 所以经过一番斡旋,使魏安釐王一咬牙,下血本重新组建出了三千魏武卒,目前正在公孙衍的帐下听用。 可是这些魏武卒在公孙衍看来个个都是宝贝,损失一个都会让他心疼不已,公孙衍是打算用他们来迎战赵括的,不是想用他们去当炮灰,攻城略地的。 做好了一切打算,满以为赵括会在屠灭了三万炮灰后,得意洋洋四处找他开战,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丢下这十万魏卒,打着勤王的旗号,直接进兵大梁? 赵括竟然将他算的很死,料定了公孙衍不会轻易攻城。 即使公孙衍知道如此,也仍然无可奈何。 魏武卒能负重奔袭百里又怎样,难道还能有四条腿的马快吗? 现在阳瞿失守,公孙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括扬长而去,连一点回援的机会都没有。 …… 大梁以东百里,砀郡,芒砀山。 这里的风景秀美,山河壮丽,在红色霜叶的映衬下,仿佛是一卷红遍万里的山河水墨画,让人傲立山头,胸中豪气冲天。 姬延花白的须发在风中飞舞,望着山脚下五色行辕思绪万千。 他的目光始终都定格在赵国红蓝相间的纛旗上,眼底的恨意越发明显。 他不服,为何大周四百年基业,如今却混到了寄人篱下的地步,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大帐都被赵丹直接抹杀,让他屈居在了小小韩国的帐下。 回想到上元节在洛阳东宫,姬延还指望赵国能拱卫他天子的威严,和秦国据理力争。 可是转眼间,秦国被排挤到了一边,却换来赵国更加肆无忌惮,直接夺了他的九鼎! 如此遭遇,怎能让他这把老骨头继续龟缩在东宫? 于是他联合齐楚韩魏四国,开始向赵王施压,称帝可以,但必须返还九鼎到洛阳。 但吃进他赵丹嘴里的肉,怎么可能重新吐出来,很明显,计划泡汤了,赵丹一改往日的屈颜附会,竟然当众羞辱姬延,是为尸位素餐食其鹿而无一箭之力的腐朽! “王上,诸侯皆已聚齐,就等您了。” 姬延一回头,便看到韩王站在不远处,对自己拱了拱手。 “孤知道啦。” 姬延回转过身,对着韩王长长叹了一口气。 二人相视无语,姬延一抬手:“走吧。” 在几名宫人的搀扶下,姬延一步步地朝山下走去。 韩国大帐中,魏楚齐三位诸侯和属臣已坐与案前,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一抬头看见姬延带着韩王进来,纷纷向其施礼。 “诸君,今日召集前来,是为秘密协商,就不必行礼了,一切从简。” 等韩王进来,姬延便让韩王命人与帐外把守,这才坐在上位向四人开口。 “此次秋猎,他赵丹想要代寡人行天子之事,不知诸君如何看待。” 齐王建左右看看,沉声道:“如今赵国势大,觊觎帝君之位也未必不可,只是夺天子九鼎,想要九州臣服,定然不可容忍,吾齐国第一个不答应!” 众人看看他,没人响应。 想当年,秦国初始实行远交近攻之国策,正是齐国第一个响应,与秦王同流合污,并称东西二帝。 后来齐国被乐毅打残,从此便不再提称帝的事情。 现在说的振振有词,好像过去的事没发生过一样,这种行事风格只会让人嗤之以鼻。 楚王熊完沉思道:“现在说别的都是虚的,明日便是围鹿之时,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让赵王知难而退便可,若是对赵用兵,我楚国势弱,便不参与了。” 魏王一愣,看向熊完疑惑问道:“楚君何故如此,赵种此番作为实乃忘祖数典之恶行,人人得而诛之,怎能坐视不理,任由赵种一家独大?” “呵……”熊完冷笑一声,却也懒得回答他。 春申君叹气道:“命不由己,冷暖自知啊。” 此中意味众人一想就能知道,当初连纵伐秦,就属楚国出力最大,结果还被两家摆了一道,这让楚王如何不心寒? 现在又提伐赵,还想让楚国当冤大头,抛开楚赵两国交好不谈,但凡有点血性,也不会再相信他们。 魏王站起身道:“如今赵括已经率领两万精骑越阳瞿关直奔大梁,诸君若再无决断,待赵括来到,吾等必将大势已去。” 齐王看向魏王,皱眉道:“我就纳闷了,这大梁可是你魏国的都城,怎能让赵种来去自如?” 魏王横瞪他一眼,齐王建这个废物,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魏国倒是很想阻拦,奈何赵括神通广大,谁能拦得住? 姬延嘴角抽了抽,拍案而起:“尔等不可坐以待毙,先将赵丹拿下再说,晾他赵括也不敢轻举妄动!” 韩王连忙对姬延招手道:“王上切莫自乱阵脚,快坐下。” “哎!”姬延见无人回应,只能愤愤地坐下。 众人怎能看不出,赵丹只不过是赵括的挡箭牌罢了,一切底气都来自赵括。 若是想要凭借挟持赵丹,就以为能让赵括投鼠忌器,这完全就是异想天开。 莫要忘了,若是激怒了赵括,在座的诸位都别想有安稳日子。 如今最让这些人纠结的,就是即对赵括恨之入骨,可又偏偏干不掉他。 魏五大夫须贾坐在魏王身边,蹙眉沉思半晌,突然灵光一现,连忙附耳对魏王说道:“这赵丹毕竟是在魏国的地盘,不如先拿下赵丹,等赵括率军来到,便挟持赵丹,逼迫赵括替君伏诛,无论他答不答应,也定能使得赵国元气大伤,并俘获两万赵骑为我魏国所用,如此,大计可成也!” 魏王听了,顿时喜上眉梢,哈哈一笑大声道:“须卿果然好计策!”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魏王。 魏王便站起身大手一挥道:“诸位何必自扰,便依须卿之计,绑了那赵丹,又有何妨?”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却听闻帐外一阵呼喝。 心知不妙,却见乐乘在前开道,率领三千赵卒直接围了韩国行辕,接着护送赵丹来到了大帐前。 赵丹肥胖的身躯往帐前一站,抬眼扫视众人,冷声道:“谁想拿下我赵丹啊?说来听听!”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诸侯们万万没想到,赵丹竟然能不顾各路斥候的监视,径直跑到韩国行辕来为所欲为。 但他们哪里会想到,负责替赵丹解围的,正是韩王的乖弟弟,韩非子。 韩非念在赵括的知遇之恩,自知不能在赵括未到之时,让赵丹身陷囹圄,于是为了投桃报李,才解了赵国行辕之围,把秘密会盟告知了赵丹。 赵丹一听哪里坐得住,这便让乐乘负责开道,直奔韩国行辕兴师问罪。 看到赵丹一出现,姬延瞬间火大地站起来,指着赵丹的鼻子骂道:“赵丹,寡人限你旬日之内,将孤的九鼎还回东都,否则各路诸侯盟军,必定踏破邯郸城,鸡犬不留!” 赵丹一见姬延的胡须都被气地颤抖,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说出来都不嫌害臊,这时候想起是你的九鼎了?当初我赵国取走九鼎之时,你是如何躲在宫中不肯露面的?怎么?现在你以为这满堂诸侯,还是你一个人的?切,老不死的!” “你……” 姬延指着赵丹却气地憋不出一句话,被宫人扶着瘫坐在垫子上。 赵丹说的是实情,驱万名赵国民夫在洛阳运九鼎的时候,这老家伙只敢躲在寝宫骂娘,却不愿出面阻止,赵丹临走还去向他道别,也没见他说什么。 可现在仗着有诸侯们在场,姬延终于硬气了一回,没成想连一个帮他说话都没有。 姬延喘匀了气,仰天高呼:“天啊,睁开眼看看吧,我大周八百年国祚,竟要毁于赵氏之手,你就不怕遭天下人唾骂吗?” 赵丹嗤之以鼻冷哼道:“亏你说的出口,自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这都过去四百年了,还你的天下,该被笑话的是你吧!” 魏王实在有点看不过去,沉声喝道:“赵丹,你如今这么猖狂,还不是仗着有赵括替你撑腰,多行不义必自毙,即使夺了九鼎又能如何,终究要做亡国之君!” “放屁!”赵丹听见魏王这样说,立刻大骂道:“赵括?赵括不过是我王族养的一条狗罢了,若不是孤委任与他,他也不过是碌碌无能之辈,我泱泱赵国,岂能凭他一人?简直就是笑话!” 话音落下,帐下一阵寂静。 魏王轻蔑冷笑,全都看着赵丹。 乐乘听到这话,却默默地退到了帐外。 若是没有赵括,他还在廉颇帐下当一名裨将,哪里会走到今天封侯拜将这一步? 然而赵丹竟然无脑到经不起别人一点点挑拨,直接骂赵括是他的狗,那自己是什么?狗腿子吗? 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要替自己的前程去想一想。 现在乐乘深刻认识到太昌君常说的一句话:没有那装逼的本事,就不要装逼。 现在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退出以后,乐乘对两边亲卫挥了挥手,随即带着所有亲卫,默默退出了韩国行辕。 而彼时,诸侯们一看乐乘都悄悄退下,可赵丹还不自知,仍是一脸得意,疯狂对着众人口吐芬芳。 于是魏王一声断喝,直接吩咐左右,将赵丹拿下。 “汝等意欲何为?孤可警告你们啊,再敢近前,小心我灭了你们!乐乘!乐……”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几名卫士就朝他扑了过来,七手八脚便将赵丹按在了地上。 直到被压住头颅,赵丹艰难地回头,才发现形影不离的乐乘早已不知所踪。 在乐乘的眼里,他即使是死,也不能容忍有人诋毁赵括,就算是赵王也不行!否则这堂堂九尺男儿,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 一举突破魏国防线之后,赵括所率骑兵马不停蹄,直奔芒砀山脉。 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抵达到了芒砀山下。 而此时的赵丹,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嚣张神态,肥胖的身体上,犹如米其林一般被绑地死死地,悬挂在山头上一根歪脖子树上。 而在赵丹的脚下,则是一尊汩汩冒着热气的铜鼎,下面正有几名奴仆往鼎下扇风烧柴。 一看到赵括率军来到,魏楚齐韩周五国盟军共计三万精兵堵在山口,对于赵括如临大敌。 受尽折磨的赵丹见到赵国的大旗之后,立刻来了精神,一边努力挣脱一边喊道: “太昌君来了,太昌君可想死寡人了,快来救我下来,孤重重有赏!哈哈,你们给孤等着,我大赵的铁骑定将你们碎尸万段,反了,竟想要煮了寡人?你们这是想亡国,哈哈!” 任他叫的欢,却没有人搭理他。 只见乐乘带着三千近卫赶到,在赵括耳边耳语了几句,赵括淡淡一笑,让乐乘先下去休息。 姬延站在赵丹前面,用苍老的声音对山下喊道:“赵括,汝国君在此,作何感想?” 赵括呼哧一笑,回应道:“回禀天子,微臣不敢他想,只请天子快放了我家君上,微臣在此谢过。” “哼,放了他?放了他可以,先把九鼎给寡人还回来。” 魏王一听,这老东西真是老糊涂了,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九鼎呢,只要除了赵括,九鼎自然还是你的,急个毛线啊! 于是魏王赶紧补充道:“赵括,你家君主犯了天忌,今日吾等要替天行道,除掉赵丹,丢入鼎中将他给煮了!” 听听,这才叫迂回,这才叫策略,一步步请君入瓮,让他插翅难逃! 关键时刻,众人还是觉得魏王有八百个心眼子,对他暗暗竖起大拇指。 不料赵括却站在战车上,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好哇,魏侯想要替天行道,我赵括举双手赞成,等煮了君上,请魏王不要忘了分我一杯肉羹,以尝当初邯郸款待之恩,如何?” 魏王的嘴角狠狠一抽。 “好你个赵括,竟然还想弑君?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赵括却答道:“煮君上的是你们,又不是我赵括,何来弑君之说?” “你好不要脸,胆小如鼠!” 众人很懊恼,他们都把话说的这么明显了,他赵括就是不往套里钻,还口口声声要他们回报当初在邯郸的酒肉款待之恩,话说当初在邯郸,也没尝过酒是什么滋味好吧? 在他赵括心里,哪里还有为人臣子的样子! 赵括被骂地仰头大笑,对山上众人拱手道:“诸君,不如还是先把君上放下来,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吧,不然若是让我君上憋出病来,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赵丹闻言,疯狂点头:“括爱卿,你真是寡人的顾命之臣,寡人有括卿,夫复何求啊!” “你休想!”姬延打断赵丹恨声骂道:“呸!有何好谈,赵丹小儿夺我九鼎,蔑视群雄,若不杀他,难解寡人心头之恨!” 魏王又赶紧接话:“要想让赵丹活命也可,便由你以命救君以命抵命,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赵丹闻言顿时慌了,大喊道:“括爱卿,括爱卿快快救下寡人,寡人来日定当为括卿在宗庙中立碑,供万世瞻仰!” 魏王听了得意地点头:“如何,这个条件可还满意?” 赵括轻笑道:“满意,十分满意。” 魏王心里一动,喊道:“那还不快快下马,自缚其身,前来换下赵丹?” 赵括却没打算行动,而是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条件,请诸君先将我君放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再行事不迟。” 齐王建听不下去了,对魏王劝道:“魏王,别听他的,这小子在用缓兵之计!” 魏王当然听出了赵括话里的意思,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忠臣的赵括,他怎么可能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君王的名,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好哇赵括,你想玩花招,看我如何整治你这沽名钓誉之徒!” 说着一挥手:“点火!” 几名负责烧柴的徒夫,抽出一根燃烧的火把,便爬上架子,准备点燃吊赵丹的麻绳。 那麻绳十分粗壮,若是点燃,必然难以承受赵丹的体重。 绳子一断,正好可以掉到鼎中,到那时可就什么都晚了。 赵丹见状吓得大喊:“括爱卿,括爱卿快救救寡人!” 但徒夫哪里听他大呼小叫,只管把火探到绳子上。 “唉唉,不要开玩笑啊,快放我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绳子,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料,徒工满脸疑惑,拿起火把绕了绕,觉得没什么问题,又再次去点绳子。 可是,再点了两下,还是没点着。 魏王气地大喊一声:“废物,滚开,孤自己来!” 说完便撸起袖子,爬到架子上,夺过火把,一脚踹徒工下去。 再点! 赵丹再次被吓得哇哇大叫。 但叫了两声,他自己也不叫了,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连天都助我,不让孤死,尔等又奈我何。” 那绳子都快把火蹭灭了,却仍然没能点着。 魏王上前查看,火很烫手,再去一抹绳子,顿时恍然大骂:“谁特娘地把绳子做了手脚?” 一气之下,魏王直接把火一丢,随手抽出腰间佩剑,就欲朝绳子砍去。 这把王剑乃是精铁打造,锋利无比,一剑下去赵丹必定坠入鼎中。 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魏王的剑朝绳子劈去。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实至名归 此时最慌的非赵丹莫属,魏王抽出剑的那一刻,便直接吓地昏死了过去。 王剑在即将碰到绳子时,魏王停下手,抬头看向赵括道:“赵括,你真的不打算救你的君上吗?” 赵括却有恃无恐地耸耸肩,道:“你若想杀便杀,我可无能为力。” “你!” 魏王牙齿咬地咯咯作响,握剑的手也不禁渗出手汗。 如果不是公孙衍把魏武卒全部带走,别人就以为他会怕一个区区赵括? 但现在剑碰到绳子的那一刻,他还真下不去手。 赵丹若是死了,保证赵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大杀四方,让这些诸侯付出血的代价。 更令魏王抓狂的是,赵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场心理的较量,很明显是他输了,输的惨不忍睹,输的毫无悬念。 但他哪里知道,化妆成侍女的嬴华也在其中,若不是他及时止住了挥剑的动作,很可能在赵丹还没掉进铜鼎中,他就已经率先归西了。 嬴华在见到赵丹这副模样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若不是赵括的横插一脚,很可能她的花样年华,就得浪费在这样一个君王身上了。 如此一想,嬴华竟然朝赵括投来一抹感激的目光。 负责烧柴的所有徒工都是她的人,若是赵丹还能出意外的话,那才是无稽之谈呢。 赵丹此刻悠悠转醒,看到下面的铜鼎仍在冒着热气,便奋力挣扎着大喊:“放我下来,括卿,快杀光他们,把先把寡人放下来!” 赵括淡笑着开口:“诸君,听在下一句劝吧,咱们把君上先放下来,一切都可商量。” 姬延却连忙骂道:“放下个屁,若是不能把寡人的九鼎还回来,坚决不能放!” 赵丹一扭头,对姬延喊道:“你个老不死的,你怎么不上来试试什么滋味,不把孤放下来,你还想要九鼎?我呸!” “你再骂一个试试?!”姬延彻底暴怒,颤巍巍地爬到架子上,开始和赵丹对喷起来。 你一口,我一口,左一个呸,又一个呸,直接让周围的诸侯都感到碰上了两个泼妇骂街,总之骂的很难听,让人总想堵住耳朵。 楚王看看这群人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索性一挥手,带着楚卒们准备撤去。 魏王一看,楚王一走,就更势单力薄了,便赶紧上前劝阻。 好说歹说,楚王这才勉强留下,魏王自觉再这样任凭二人骂下去,人心非得散了不可,只好上前先把姬延劝下去,这才抬头看向赵括。 “赵括,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到底还要不要救赵王?” 此时赵括打了个哈欠,道:“救,当然要救,不过魏侯请你睁眼看看,你还有和我一较高下的资格吗?” 说着忽然拔出太阿剑,向前一挥,猛然间山脚下冒出无数支弩箭,指向了山头每一个在场的诸侯。 “魏侯、齐王、楚君,周王。孤劝你们,还是识相一点,放下赵候,咱们有事都好商量。” 众人连忙看向发声之人,原来是韩王,他身后跟着韩非,正在对着众人摇摇拱手。 “韩王?你这个叛徒!” 魏王和周王怒目而视,异口同声地指着韩王大骂。 “哈哈……二位,这不能怪孤啊,要怪就怪你们与太昌君作对,实乃不自量力。孤弃暗投明,何错之有?” “你……你这个韩狗,竟敢背叛寡人!” 姬延气的胸口剧烈起伏,随即看到魏王手中的长剑,一把夺在手中,气愤地走上平台。 “今日寡人要手刃了赵贼,夺回孤的九鼎!” 赵丹则瞪大两眼,大骂道:“老不死的,你敢,信不信寡人将你这把老骨头千刀万剐!” “你看寡人敢不敢?我呸!” 这会儿姬延已经彻底癫狂,双手举起长剑,毫不犹豫地朝麻绳砍去。 此时众人一阵心惊,纷纷看向那把精铁打造的长剑。 麻绳再粗,它也经不住铁剑的锋利,即使姬延已然行将就木,砍断麻绳也不在话下。 “噗通!” “啊!” 一支弩箭猛然射出,犹如闪电一般射入姬延的胸口。 姬延的身体猛地僵住,手中长剑落下,身体也跟着朝前栽倒。 但是下一秒,率先发出惨叫的竟然是赵丹,他那肥胖的躯体犹如一只皮球一般,重重地砸入鼎中,滚烫的热水四溅,吓得周围徒工连忙躲避。 赵丹惨叫着想要往上爬,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不料姬延的躯体重重砸下,直接让赵丹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整个山头人头攒动,却犹如石化了一般没有半点声响,只有鼎下的火还在噼啪作响,热气冲天而起,好似一团仙雾,带着姬延和赵丹的魂魄扶摇直上。 赵括眉头一皱,朝着嬴华的方向望了一眼,却发现她投来一个无辜的表情。 “不是我。” “可恶!” 陡然出现的变故,就连赵括都感到有些懊恼。 他明明那么相信嬴华,却没想到第一次交给她任务竟然搞砸了? 并且他也只是嘱咐保护赵丹的安全,也没说让她随便杀人啊。 嬴华趁着赵括不注意,悄悄看了一眼遁入山林的子仪。 此事的确不是她故意的,可子仪却有自己的想法。 赵丹不死,嬴华就得以赵王后的身份和赵丹相处。 赵括可以不替嬴华考虑,但子仪却认为,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现在好了,赵丹死了,姬延也死了,嬴华完全可以安心服侍赵括,而不必再为共侍二夫而感到不安了。 的确,子仪爱上了这个脾气暴躁的娇蛮公主,和子鸢相比之下,他终于认识到,嬴华才是这天下最好的女人。 “快,抓刺客!” 魏王从震惊中惊醒过来,指着子仪的背影大喝。 然而赵括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决不能再优柔寡断。 “传我军令,不要放走山上任何一人!” “喏!” 乐间大喝一声,对身后骑兵挥手:“所有人,随我来!” 那些魏王驱使的追兵硬是被赵括的骑兵赶回山头。 赵韩两军共计四万余人,转眼间就把这座山头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王指着山下骂道:“赵括,是你派的刺客弑君!” “给我闭嘴!” 如果不是赵括出声喝止,嬴华的弩箭就已经朝魏王射出。 齐王和楚王相互看了一眼,终于发现这次秋猎,如今却变成了赵括的圈套,整个天下都成了赵括的围猎场。 现在赵括也没心情和他们解释刺客别有用心,不是受他指使。 因为赵括明白,如今他已是百口莫辩,赵丹之死已是定局,只有想办法先稳定局面。 连弑赵周二君,赵括若是承认,就算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天下诸侯砍的。 所以在这件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决不能放走一兵一卒。 “你们都给我听着,各路诸侯不是想争九鼎吗?现在君上已死,我赵括愿将九鼎送回洛阳,谁想取便取,我赵括绝不染指,也不会多说一句!” 赵括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经过万千山石沟壑,犹如上古之音,回荡在众人耳边。 “但你们记住,这天下,是所有黎民百姓的天下,就算取了九鼎,又负了天下,天下万民,皆可人人得而诛之!” 山脚下,劲弩遥指,戟钺林立,在赵括的声音中发出阵阵嗡鸣。 “我华夏才仅仅承平几年,身为一方诸侯,你们看看自己是什么嘴脸?难道忘了,我华夏之外,无数蛮夷戎胡仍在对我华夏虎视眈眈吗?” “亡国不可怕,若是有朝一日,我华夏龙脉被蛮夷斩断,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嗡!” 魏王彻底傻眼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姬延和赵丹死后,赵括会以这样的言论,痛斥各路诸侯。 “亡国不可怕?断了华夏龙脉才可怕?” 韩非、嬴华、魏无忌、田健、熊完、黄歇、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这个坐在马上,慷慨陈词的赵括。 “循命而为,实安而完,名实相生,反相为情,故曰名当则生于实,实生于理,理生于名实之德,德生于和,和生于当。右主名……” 邯郸学宫,荀况忽然停止教学,目视东南方向,抚着胡须,疑惑为何刚刚心头一惊,似有大事发生。 “老师,既然右主名,是不是教导学生要以名为立身之本?” 一声稚嫩的呼喊,将荀况从疑惑中拉回现实,荀况看向这位九岁大童,呵呵一笑道:“非也非也,即为名,实、理、德、为。此中道理环环相扣,缺一不可为众望所归。罚你再将这一篇抄习一遍,就可明白其中道理。” 大童连忙拜下:“学生认罚。” 荀况看着这个叫李牧的孩童,却笑的更加开心。 正是李牧的到来,让李斯和范增二人都感到了压力。 李牧聪敏好学,尤其对兵法篇很有天赋,很得荀况的喜欢。 …… 芒砀山下,兴许是因为赵括的语重心长,终于让众人尽释前嫌,不敢再和赵括唱反调。 于是,山脚下的劲弩才收起,兵戈纷纷退下,赵括则骑着高头大马,徐徐走向赵国行辕。 “君候有令,各路诸侯速入大帐商议共讨匈奴之战事,不愿为伍者,可自行离去,赵国绝不阻拦!”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还未继位连谥号都有了 赵丹一死,放眼整个天下,将再难有人挟制于赵括,蔺相如在得知了赵丹与姬延双双赴死的惊天消息后,便连夜召集朝中老臣商议赵王继任之事。 赵括在行辕中与诸侯们商讨,拟出一道矫昭昭告天下,言明天子与赵王之死纯属意外,华夏各路诸侯纷纷签名落款,宣布各自领地对天子吊唁举行国丧七日,并立下互不侵犯条约,赵括以霸主之姿号召群雄共同起兵抗击匈奴,得到诸侯们积极响应。 冥冥之中,姬延之死似乎让各路诸侯重新凝聚成了一根绳子,没有人敢对赵括提出的各项条件做任何质疑。 商讨的结果是,九鼎让给谁都不敢要,都害怕担负篡谋天下的黑锅,于是赵括一挥手,下令将九鼎与姬延一同陪葬,由韩王负责举行大丧,将天子与九鼎一起葬于洛阳龙门,追谥周赧王封号,封大丘为不周陵。(此为杜撰,真实的周赧王墓在张家界永定区周祖陵) 周赧王到死都没想到,自己最在乎的九鼎,到最后竟然成了烫手山芋,送给谁都没人要。还得随同他一起埋入地下。更令世人啼笑皆非的是,赵括竟然给八十岁姬延的陵寝取名不周,意为不完整的周朝最后的男人,简称不完整的男人。 至此,周王朝彻底覆灭,华夏正式以诸侯联盟的形式徐徐向前推进。 秦国任命吕不韦作为代表,申请加入赵括为盟主的诸侯联盟,共同出力,攘外掳夷,华夏进入一个空前的和平繁荣时期。 在赵括的号召下(如果拳头和钱袋子并用算是号召的话……),抗击匈奴之势已成必然。 联军如下:魏国出兵十万,由公孙衍与魏无忌率领过长平入蓟郡,前往雁门。三万赵军护送齐楚联军通过博关,与魏国的十万大军一道共计三十万联军挺入雁门关。 而秦国戍边军,则由蒙骜为主帅,二十万大军在义渠集结,意在夺取西羌盘踞的河套平原。 七国联军搁置争议共同御敌,迎着凛冽的北风,冒着严寒缓缓向北挺进,将在来年开春,向匈奴胡人发起清剿。 在华夏千古之战来临之前,赵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十月,邯郸城内,一片忙碌。 为赵丹举行的大丧由原本定下的三个月,在赵括扶柩到来之后,以全民备战国力不足为由被改为旬日安葬。 这在君主礼制当中实为罕见,但赵括的一句话,无人再敢多言。 “即为帝君,当以天下为己任,岂可在乎丧葬之礼而废天下乎?” 既然赵括一言九鼎,原本是为储君的公子偃却战战兢兢地想请赵括来做赵国帝君,见到赵括就吓得大哭,说什么都不愿去戴王冠。 于是赵丹入土为安后,而朝堂之上,却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王位前的几案上,放着一顶鎏冕王冠,王位却空空如也。 朝堂下,赵括和赵偃一左一右站在首位,就连蔺相如和赵豹都和他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平阳君赵豹刚一站稳,就手持笏板躬身道:“臣奏请,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恳请君上登临王位,处理朝政。” 赵括和赵偃却齐齐拜下,带头齐声拜道:“臣等恳请君上登临王位。” 拜完,大殿上一片出奇的安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括干脆转身向对面的赵偃拜道:“臣恳请太子登临帝位,带领臣等审理国事。” 赵偃连忙转身对赵括回礼道:“臣恳请太昌君登临帝位,带领臣等治理天下。” 赵偃整个就是赵括的复读机,却根本无心当这个国君。 赵偃的心里很清楚,一旦当上国君,他又实在能力有限,注定要受赵括的摆布,赵括胸怀天下,这王位到最后肯定还要让给赵括。 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不当,也免得背负一个饭桶的骂名。 然而赵括所顾虑的是,许多事情还需要他亲手去做,若是当了国君,什么大小事情都一股脑地往他头上推,到时候精力有限又一切都虎头蛇尾,别因此什么事也没办成,却变成明朝的木匠皇帝,那可就要被天下人耻笑了。 嬴华猜的还是挺准的,他赵括就适合当一名权臣,要没有人在上面当替罪羊,反而会浑身不自在。 一个是担心能力有限,权威不足而不敢当这个帝君。 一个是担心精力有限,琐事缠身而懒得当这个帝君。 两人你来我往相持不下,蔺相如却灵机一动,劝慰道:“二位且莫要推辞了,不如一切交给天命,掷周来定夺帝君可好?” 堂堂赵国的帝君之位,要靠掷周决定,这不是来搞笑的吗? 但偏偏蔺相如的办法竟得到了大臣们的一致认可。 不认可又能怎样,总不能强迫公子偃去当这个傀儡吧?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皆点头同意用这个奇葩且幼稚的办法裁决。 赵豹连忙摸出两枚周王铜钱,立下规矩,两人各丢一次,大周通宝为正,花为负,谁若得正即为天命所归。 赵偃捏着铜钱,心狂跳不已,咽下一口唾沫,才将铜钱丢向空中。 一圈大臣的眼睛随着铜钱被抛起,乍一落地,便随着铜钱看去。 不料铜钱并未在原地打转,而是直立着朝殿门的方向滚去。 长安君赵射心中想法很多,现在赵丹也死了,等着拥护赵括上位的心也随之灰飞烟灭,他十分畏惧赵括,却不敢让他来当自己的顶头上司。 于是迈开腿飞快上前,直接一脚踩在了铜钱上。 “快拿开!” 赵豹连忙大喝一声,赵射这才把脚缓缓挪开。 “嘶~” 等众人跟上来看清了钱币上的字之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这是天意啊。” 赵括微笑着举起钱币:“该我了。” 说完便开始将手中的钱币忽上忽下地来回试探,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瞪着眼看向赵括的手上下起伏。 “都看好喽。” 随即赵括并未抛起,而是往下一压,轻轻地把钱币丢在地上。 如果赵括也是正的话,二人还得重来一次。 谁料钱币毫无悬念地落下,连蹦都没蹦一下,只是一番旋转,胜负已然明了。 是负。 赵括坦然对赵偃拜道:“愿赌服输,臣等恭请大赵掷王登临帝位。” 众人一愣,跟随赵括对赵偃附和拜下:“臣等恭迎掷王登临帝位。” 赵偃一脸懵逼,这刚一上位,怎么谥号都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赵偃再推辞,只能由宦使令相请,缓缓走上王位,完成了历史性的一坐。 “寡人得太昌君相让,才登临帝位,今后还请太昌君尽心辅佐,故,寡人加封太昌君为安国君,享君候之大礼,赐入朝不趋不拜剑履上殿之尊,假节戊掌生杀夺爵之权,诸卿谨记。” 赵括连忙带领朝臣拜道:“帝君英明,臣等恭祝帝君万年,大赵万年!” 他一个小孩子,当然害怕赵括委曲求全而迁怒自己,于是一当上帝君,就极力拉拢赵括,想抱上赵括的大腿。 这也是赵括想要达到的效果,自然欣然接受。 节戊使连忙将节戊呈到赵括面前,赵括沉吟了一下,伸手将之拿起,放在了胸前,朝赵偃拜道:“臣谢帝君恩宠,定然恪尽职守,不敢懈怠。” “安国君,今后请多多指教。” 赵豹上前对赵括拱手作揖,一番极力恭维,众人也纷纷效仿,一时间赵括却成了殿中的核心人物,身边围拢着赵括,仰慕崇敬的言语不绝于耳。 眼看着赵偃被冷落到了一边,赵括抬手朗声道:“诸位袍泽,我赵括承蒙帝君信任,实在不敢辜负众望,如今我赵国百废待兴,仍需诸位恪尽职守,恭维就不必多说了,若有人胆敢阳奉阴违玩忽职守,本候仍会严惩不怠。” 听到这话,所有人这才冷静下来,深知赵括是那个公私分明杀伐果断的赵括,不一定喜欢听别人恭维,这才各回其位,继续议论军国大事。 蔺相如出列对赵偃拜道:“启禀帝君,如今我大赵戍边战事仍未定下,攘夷掳敌仍是头等大事,还望帝君明示。” 赵偃则看了一眼赵括,这才开口道:“此事乃安国君一手操办,寡人就不参言了,请安国君尽心全力督办即可。” 蔺相如扭头看向赵括,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是为赵国当下国策,赵括就必须担起这个担子。 赵括一笑,也无须多让,便开口道:“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各路诸侯也纷纷响应出兵,我赵国只需安守边关,保证钱粮输出即可,至于打到什么程度,就看各路诸侯的决心了。” 蔺相如问道:“安国君可是旨在消耗各诸侯国力,而故意如此?” 赵括哑然失笑。 “蔺相请自行思考,若是我赵国只出粮不出兵,又如何去做那号令天下之人?” 说着一顿,慨然道:“抗击匈奴,本就是我赵国分内之事,若是此事仍瞻前顾后,又如何激励各路人马奋勇杀敌?匈奴遗祸华夏多年,一直难以彻底扫清。故,此战我意亲自前往督战,定然一举荡平贼寇,使其永世不得骚扰边关。”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开府议四司 赵括的直抒胸臆让在场的大小臣子都倍感惊讶。 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些匈奴胡人不过都是一些未开化的野民蛮夷罢了,根本不屑与他们为敌,也从未正眼瞧过他们。 但是他们哪里知道,对华夏历史了如指掌的赵括,对匈奴的痛恨,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匈奴这个游牧部落,在整个华夏历史中,都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曾数次影响着华夏的历史进程,甚至华夏文明数次都险些被他们踩在脚下,几近遭受到灭顶之灾。 也许现在还只是他们凶残野蛮的冰山一角,但赵括知道,在接下来的数百年后,先后有秦抗匈奴、五胡乱华、五代十国、宋金、元朝、清朝…… 即使如此,无数华夏男儿们,浴血奋战,无数次用生命捍卫着华夏文化的尊严。 李牧、蒙恬、霍去病、卫青、班超、窦宪、窦固、耿夔、岳飞、戚继光等等这些各个历史时期,抗击外族入侵的英雄们,他们的名字和事迹就如同一部部壮丽的史诗,永远镌刻在华夏的丰碑之上。 即使经过无数岁月的洗刷和流逝,但他们那种以身报国,慷慨赴死的精神,犹如茫茫瀚海中的一座灯塔,将时刻照耀着赵括前行的道路。 看到赵括对此次与匈奴作战如此重视,蔺相如连忙进言道:“贤侄,你可知动用数十万大军,深入蛮荒之地,其消耗十分巨大,而匈奴皆以马背为家,来去如风根本难觅其宗。战事一日未果,依我赵国目前国力而言,很难坚持数月,只需一个月,定然不堪重负啊。” 赵括看向蔺相如,只是嗤之一笑。 “伯父莫要忘了,这世间,没有我赵括做不成的事!” 说着问道:“大丈夫之志岂可受酒肉铜臭所困,当驰骋疆场,抛头颅洒热血,厉万险而矢志不渝也!” “但……”蔺相如仍是一脸愁容。 “好男儿当战死沙场这不假,可壮志也不能当饭吃啊,总要替将士们考虑身后事啊。” 赵括一笑置之慨然道:“此事不必伯父提醒,孩儿已有万全之策。” ”何为万全之策?” 赵括振臂一挥:“君可记得秦之锅盔?今年贩纸所得百万黄金,我欲全部换成小麦,尽起全国之民,制作锅盔!” “嘶!” 满朝文武,皆为赵括这番话吓得后退一步。 为了攻打匈奴,赵括竟然出手如此阔绰,不顾国力是否能够支撑数十万戍边联军,强行进入全民备战。 这种手笔,绝对堪称史无前例的一项壮举。 “贤侄,切莫穷兵黩武,误我大赵之千秋万代啊!” 赵括猛一转身,狼一样的目光看向蔺相如。 “上卿蔺相!” 这一声大喝,直接喊出了蔺相如的爵职,使得满朝文武都跟着身体一颤。 赵括这是飘了吗?竟然因此与蔺相如大吵,还直呼其职爵,言外之意便是赵括想用官爵之尊强压蔺相如一头。 众人不禁唏嘘不已,想不到当初赵括蒙难时,蔺相如极力帮助赵括,可是到了如今,赵括被封安国君候,第一个发威的,竟是蔺相如? 看到蔺相如陡然间暗淡下的目光,赵括也可能发觉刚才一时没有把控好脾气,随即缓声道:“伯父怎可说这是穷兵黩武,若是匈奴不除,才是真正地误了天下子民!” 蔺相如不再言语,对赵括深深一拜,便转身缓缓朝大殿外走去。 他老了,也许不该阻碍年轻人去闯荡属于自己的天地。 所有人都站着没动,就连殿外的廉苻都只是欲言又止,蔺相如摇了摇手,阻止住了廉苻想要上前搀扶的手,然后走到玄阶台前,扬起老脸看向天空。 “文王、先王、繆公,老臣,来找你们了……” “噗通!” 陡然间,蔺相如佝偻的身躯轰然倒下,吓得廉苻连忙跑上前大呼:“蔺相!蔺相!” 这时,所有人才知道,赵括这一气,直接把蔺相如气走了! 纷纷惊慌失措地挤出殿外,前去查看老上卿的境况。 等赵括快步来到,赵豹抬头看向赵括。 “安国君,老相邦走啦……” “伯父!”赵括猛然扑上前去,抱住了蔺相如干瘦的躯体。 公元前259年,赵掷王元年,冬。 三朝老臣蔺相如一命归西,死谏与正阳殿前,享年七十六岁。 赵括痛心疾首,命人以君候之礼厚葬蔺相如,追封为都烈侯,享赵氏太庙祭酒之位,永垂不朽。 蔺相如的一生,从繆贤举荐给赵惠文王至今,完璧归赵、渑池之会、刎颈之交、负荆请罪等斑斑事迹,无不彰显老相邦对赵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文士之风壮怀激烈,其丰功伟绩如累累硕果,永存华夏史册。 赵括亲自前往相国府披麻戴孝,以义子身份跪于灵前指天为誓。 “匈奴一日不除,我赵括无以为家,愿承老相邦之志,扬我国威,使天下庶民皆以华夏后裔而倍感自豪!” 在赵括指天发誓之后,蔺氏八子感激涕零,皆愿追随赵括前往边关,身先士卒勇跃杀敌。 寒冬已至,是赵括来到战国的第二个冬天。 幕府之中,赵括正召集中上卿、左右都尉、上下参事前来共商国事。 如今赵括贵为人君,执掌赵国一切国事,将原有的少府、御史府、司徒府、太尉府四府并为安国府,史称开府议四司,集军事、行政、检察、民生于一身,比相国府都要高出一级。 特殊的时代造就特殊的人,而赵国如今的政事,皆全部落在了赵括的肩上。 “启禀君上,吕不韦来信,秦地已冬种完毕,将小麦以每石三十钱的价格惠售给我们。” 赵括眉头一皱:“这个吕不韦越来越不像话了,答应贩我百万石军粮,以支持盟军抗击匈奴,用三十万石就想糊弄过关吗?” 中司徒连忙拜下:“还请君上息怒,他还说,秦军驻守边塞共计四十万大军,开销甚巨,还请君上见谅。” “我谅他奶奶个腿,告诉他,没有五十万石粮草供应,就别想在我赵括面前听一句好话,着命他赶紧把剩下的二十万石送过来,若有延误,小心我断他财路!” “是!” “还有!”赵括脸色一边,看向中司徒。 “你收了他多少好处,一并交出来吧,我不想治你贪污受贿之罪。” 中司徒连忙伏下身子:“属下知罪,还请君上莫怪,我这便回去将所收金银一并送来。” “去吧。” “喏!” 中司徒退出议事厅,偷偷抹了一把冷汗,怪不得那吕不韦舍得花重金收买他呢,原来他明知赵括要骂他呀。 他挨骂也就算了,竟然连自己也给挂上了贪污受贿的罪名,实在可恶。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还是尽早把这笔钱送到安国府吧,什么事到了赵括这里,真的很难逃脱他的法眼。 最近赵括趁着冬天,狠狠斩了一批贪污犯。 这几个字眼全是赵括发明的,这些官僚士族是万万没想到,赵括打匈奴的积极性高,打击渎职的力度却更大。 但他们哪里知道,赵括完全是随便找个借口搜刮这些士族大家的财富,只用了短短两个月,就搜刮到了百余车财宝,即使那些富足大户把赵括恨地牙痒痒的,也是无可奈何。 谁不知道,如今掷王还在贪玩的年纪,三天两头地往宜阳跑,和韩王一起在闾肆里玩的那叫一个畅快。 尤其姬延死了以后,东宫中的嫔妃们全都被赶到了宜阳,那里的美姬简直让二王玩出了各种新花样。 赵括对此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这赵国本来就是他和蔺相如挑大梁,如今蔺相如被自己给气死了,还顺带收了相府的八个儿子,多干点也只能认命。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用这句话来形容如今赵括的心态,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启禀君上,廉颇老将军传来消息,魏国主帅公孙衍正处处与他作对,据不接受老将军安排,非要把大军驻扎在关内,说是不可让大军置于关外是非之地。” 赵括一拍几案骂道:“公孙衍这个老家伙,就知道不会让我省心。” 一抬头对太尉赵射道:“告诉老将军莫扰,待我亲自前去教训教训公孙衍,另外帮我送一张裘皮给老将军,就说他的老寒腿要多注意保暖,就不要在关外驻扎了,先回关内,等天气转暖再考虑战事。” “臣遵命。” 赵括抬眼看看,这些人都太老了,是该更新换代了。 想到这里,赵括看向坐在下手的荀况道:“先生,邯郸学宫的事情,你就交给韩非吧,带过了年,便随我一起出征如何?” 荀况一笑道:“君上是想让在下带上学宫几名优生一同前往吧?” 赵括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知我者,非先生莫属。” “哈哈……” 荀况一顿道:“也好,若是我将此事告诉那几名小鬼头,恐怕会高兴地手舞足蹈。” 上卿虞卿连忙恭维道:“国师之高徒,皆是我赵国栋梁之才,有安国君提拔,将来必成大事。” 看见虞卿夸赞,荀况的笑容忽然在脸上落下。 只因为此刻他竟然想起了高徒赵丹。 为了成全赵括,收赵丹为徒被拜为国师,这是他做出最大的牺牲。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星将做 荀况垂眉思索了一番,抬头对赵括道:“不如让韩非随你出征如何?” 赵括一想,探过身问道:“先生可是想说,韩弓劲弩,此战匈奴多为骑兵作战,故想让我带上韩弩迎战匈奴?” 荀况微笑点头:“正是此意。” 赵括坐回软垫手指敲着几案在心中一番计较。 不愧是鬼谷子的得意弟子,一出口就点醒了赵括。 原本赵括以为,尽起中原数十万大军,讨伐那些穿着羊皮袄匈奴,只需要采用围剿的办法,一步步将匈奴蚕食掉即可。 但是现在想来,那些匈奴兵悍不畏死,一定会誓死抵抗。 若是不能以碾压之势让他们肝胆俱裂,他们战斗的意志是很难打垮的。 由此也不难想到,想要彻底将他们完全歼灭,是会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如此一来,也很难打出中原华夏的气势和威风。 此战,可想而知,林胡、东胡、甚至西北的月氏和东北真番(朝鲜),这些狄戎部落都会看到可乘之机,趁着中原人和匈奴交战定然元气大伤,就会乘虚而入群起攻入中原。 到那时,可能赵括就会成为千古罪人,无论杀死多少匈奴人,都难以弥补给华夏造成的重创。 那赵括必定真成了蔺相如所担心了,穷兵黩武,斩断华夏龙脉,从此定然遗臭万年。 现在荀况提醒赵括,步骑作战根本达不到震慑的要求,那么赵括目前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尽数让盟军配备韩弓劲弩,对匈奴造成远距离杀伤,让匈奴无处遁形。 这样既改善了中原马力不足,被牵着鼻子走的窘况,也避免了己方的损耗,为华夏积攒下足够的生命力。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士兵的命没了,那可就连同华夏文明都要跟着一起葬送。 想到这里,赵括豁然站起身道:“先生,我准备前往一趟宜阳,还请先生随行。” 荀况当即拜道:“愿凭调遣。” 赵括转而看向虞卿道:“召集将作司,随我一同前往!” 虞卿连忙拱拜:“遵命!” “对了,让他们带上火药,我要去做一件神兵利器,兴许能用得上。” “喏!” …… 赵括先让荀况和虞卿前去准备,自己则先回府上准备。 迈入院门,抬眼就看到嬴华正在教嬴子鸢射箭,发现赵括来到,嬴子鸢连忙放下弓箭,趋步给赵括行礼。 “奴婢见过君上。” 赵括随意挥手道:“免礼。”接着脚步未做停留,径直迈入寝宫。 嬴华站着没动,却很是诧异地和嬴子鸢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双双跟着赵括进入寝宫。 赵括站在堂屋下仰头喊了句:“叶儿?!” “来啦。” 叶儿碎步从厢房内跑出来,看见赵括便屈身拜下:“奴婢见过公子。” “你去帮我收拾一下行礼,我要去一趟宜阳。” “去宜阳?” 叶儿一愣,看向赵括。 随即犹豫道:“公,公子,二位公主刚嫁入府上,家主这就急着去宜阳吗?” “嗯?” 赵括一愣看向叶儿。 “为何有此一问?” 嬴华小声道:“你想要什么姿势没有满足你吗?为何要去宜阳?” “姐姐……”一听这个嬴子鸢就拽着嬴华的衣角摇晃,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红霞。 “呃……” 赵括一拍额头,这些女人……为何一提宜阳就想到那事,真是服气她们的脑回路。 赵括脸色一沉:“我这是去办正事,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想什么!” “原来是错怪公子了,奴婢知罪,这便去收拾。” 叶儿慌忙逃开。 嬴华却仍不信,一把挽住赵括的胳膊:“那不行,我也要去!” 赵括一转身看向嬴华,叱问道:“还嫌给我惹的麻烦少吗?我问你,那个子仪抓到了没?” 一听这话,嬴华不禁吐吐舌头。 这一次害死赵丹和姬延,属于她的严重失职,只要敢犯犟,赵括就会拿这事跟她说事,搞得她最近看见赵括就害怕,早已没有了娇蛮公主的威风。 “这,这个嘛……呃……” 嬴华一阵沉吟,赵括看着她躲闪的眼神,似乎看出点什么,立刻抓住嬴华的手腕道:“说,是不是子仪有消息了,我告诉你,弑二君可是重罪,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我可警告你,包庇逃犯者同罪论处!” 嬴华拼命挣开赵括的手,说道:“哎呀你弄疼我了,不就是死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警告你,我们三个肚子里可都怀了孩子的,虎毒还不食子呢,你就那么狠心?” “什么?你们三个?” 赵括赶紧扭头看向叶儿。 叶儿小脸一红,默默点头。 赵括陡然惊喜地抓住叶儿的胳膊兴奋道:“好哇,我要当爹了?!” 嬴华见状一瞪眼,指着赵括喊道:“赵括,你好偏心!” 赵括一回头:“不偏心就不是我赵括了,人家叶儿前后伺候我几年,劳苦功高,我偏心怎么了?有意见啊?” 叶儿也自知地位卑微,赶紧对嬴华和嬴子鸢欠身道:“公主请息怒,奴婢知错了。” 赵括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挑衅地看向嬴华:“怎么?有我在,你还敢欺负她不成?” 嬴华撇撇嘴转身道:“切,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小肚鸡肠。” 说着拉起叶儿道:“妹妹不必自责,姐姐不会怪你的。” 转而看向赵括道:“实话告诉你吧,韩子仪现在已经拜入廉颇老将军帐下,正在替你守卫边关呢,你难道还要杀他吗?” “呵!“ 赵括不齿一笑。 “我何时需要他来守边关,他不过是等着找乐乘一较高下罢了。” 嬴华动了动嘴唇,却也无话可说。 不过看现在赵括的态度,也没打算将他置于死地,只要知道这些,嬴华就放心了。 毕竟子仪是帮了自己,就算不是赵国王后,起码现在也是安国君的正妻,在赵国乃至整个诸侯王之间,都具有足够的话语权。 不过只是苦了范雎,入赵制括的计划彻底泡汤。 按照他睚眦必报的心性,估计会恨的咬牙切齿吧。 但现在嬴华是赵括的人,怎么可能还去替一个外人伙同坑自己的丈夫,吭赵括就相当于吭自己,至于他恨就让他恨吧,外人怎么想,对于嬴华来说不重要。 …… “公子,还坐民车吗?”叶儿看了看赵括身后跟的嬴华和嬴子鸢,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括无奈叹气,挥手道:“走吧,上轺车。” “奴婢遵命!” 三人顿时欢天喜地,跟着赵括便钻进了这辆特制六驾超豪华战车。 “哐,哐哐……” 一阵鸣金开道,赵字纛旗在前,秦铁鹰亲卫骑马护与两侧,巨大的轺车从热闹的邯郸街头驶过,引来众多民众俯首膜拜。 而在轺车之后,荀况坐在驷马车驾内,与他同乘的便是李斯、李牧、范增、李信四位得意门徒。 赵高坐在豪华轺车的车辕上,扭头看看后面的驷马车驾,不屑一笑倍感优越,脸上的得意越发明显。 而在驷马车驾后面,却是一长溜双马车。 这些车驾内,坐着少府令虞卿和将作司的三星将佐们。 当然,三星将做是赵括给起的,其实之前将做等级共分为三个等级。 分别是,少将作、中将作、大将作。 将作这个称呼渊源很深,所囊括的范围十分广泛。 春秋时代百家争鸣,其中就包括鲁国将作鼻祖公输班,而公输一族又以木工见长,于是门下弟子分散于各路诸侯,为王公贵族们制作弓剑刀兵、甲胄车辕、凿刻石工、修建宫殿陵寝。 而各国城墙的版筑技术,便是源于公输一族。 以上只是分类,就拿制作兵器甲胄的将作,又可以细分为弩师弓师、冶炼大师、鞣师(臭皮匠)、制剑师、铸鼎师等等不一而足。 在众多繁杂的工匠技艺当中,却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 掌握了一门大分类技艺的工匠只有一个称呼,既是将作。 掌握了两门技艺的则是少将作。 以此类推,等成为掌握四门技艺的大将作时,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铸造赵括手中的太阿剑的两名冶炼大师,欧冶子和干将两人其实都称不上中将作,最多算是少将作。 可想而知,大将作何其难得。 但赵括从洛阳东宫却挖到了一群拥有四门技艺的老妖怪,这些人天赋异禀也穷其一生所学,才堪堪掌握了四门技艺。 只要有了这些人,赵括脑海中的所有高科技就可以付诸行动,让天下人很快就会见识到科技的力量。 如此,赵括此来宜阳胸有成竹,借助宜阳山得天独厚的铁矿资源,要赶制一批派的上用场的神兵利器。 在凌厉的北风中,宜阳山铁矿,聚集着数十万徒众,他们光着膀子,浑身污黑,真夜以继日地开采着山中的铁矿资源。 当轺车停下,赵括面对如墨的天然画卷,长长吐出一口气。 “君上,我们来这里作甚?” 赵括回头看向虞卿,呼哧一笑:“老上卿,命令将做们准备开工!” “什么?” 虞卿惊得差点下巴脱臼。 辛辛苦苦赶路来到宜阳山,赵括竟然打算让这些七老八十的大将作来当苦力,给他开山? “君上,臣没有听错吧?”虞卿使劲掏了掏耳朵。 赵括双手插胸慨然道:“你没听错,召集所有三星将做,我要先给他们开个会,说明一下此次的任务。” 说完,转身都赵高道:“去,到宜阳城召集所有铁匠。顺便也把韩王和帝君给我叫来,让他们全部来此集合。” “下臣遵命。” 赵高连忙答应一声,便在亲卫牵来的战马前,让亲卫将他抱到了马上,一声呼喝扬起马鞭,随即扬尘而去。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纵奇谋 138. 采矿这个行业由来已久,主要以露天开采和井栏开采相结合的办法作业。 但即使发展了千年,由于奴隶制的影响,开采矿石依然使用着最原始的人工,用藤条编制的背篓,便是他们唯一可以借助的工具。 宜阳山头,漫山遍野,全是这些已经累地弓腰驼背,但也在砥砺前行的城旦刑徒们。 他们身上背着重重的矿石,步履艰难地一步步走下山坡,甚至有的人一脚踩空,会连同身上的矿石一起滚落下来,就算粉身碎骨,也最多引来同伴的一声低呼,却仍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在兵卒和上位者看来,他们的命本该如此,跟旁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赵括看到这些矿工采矿麻木且无助的脸庞,给他的直觉便是,按照这样的开采效率,要开采到什么时候,才能支撑起赵国的强国梦想。 于是赵括决定,若想实现心中的目标,第一要务是解放他们的双手。 至此,一辆轨道手摇式矿车跃然出现在赵括的脑海。 这种手摇矿车,工作原理就是利用了杠杆传动飞轮的原理,使得满满一车矿石,能轻松在矿洞中传送,其操作简便,效率奇高。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改良后的矿车依然活跃在晋省各个煤矿之中。 不过在此之前,赵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传令,让那些更卒傜旦们全部到山下集合。” 赵括一声令下,山上所有矿旦徒夫们,便乌泱泱地朝山脚下聚拢起来。 等得到短暂的喘息之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 负责看守的韩卒们看见赵括一上来就蛮横地阻止开采进度,想多问几句,但看了看赵括身边甲胄分明的亲卫们,也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忽然,从官道上出现一大群旌旗,待众人抬眼望去,率先出现的是赵国红蓝相间的赵字大旗,紧随其后的便是绿色韩字大旗。 “赵帝韩王驾到……” 内侍一声唱和,所有人连忙躬身拜下,只有赵括带着嬴华荀况等人傲立其中,目光看向这两位刚从闾肆赶来的帝王。 赵偃刚走下六马轺车,虞卿率领一群赵国将作们拜下一片高呼:“帝君万年……” “安国君……” 赵偃犹如犯了错的小学生,快步走到赵括面前。 他看了看这黑山蓝天,扭头对赵括怯怯地问道:“不知安国君将寡人约到这里,所为何事?” 赵括牵起嘴角一笑:“无事,只是让帝君前来见证一些事情。” 赵偃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问见证什么事,便答道:“如此甚好。” “韩王驾到。” 韩王随之走下轺车,众韩吏连忙高喊:“君上万年,下臣恭迎君上。” “都免礼吧。” 韩王挥了挥手,深一脚浅一脚地也朝赵括走来。 远远地就开始对赵括拱手:“哈哈,安国君好就不见,别来无恙啊。” 赵括瞥了他一眼,冷哼道:“韩王,最近闾肆美姬可还满意?” 一提起美姬,就让韩王有些心猿意马,连连摆手含笑道:“哪里哪里,身为诸侯,怎敢贪恋美色,只是略尽雅兴而已,不足挂齿。” 赵括恍然道:“哦,你看我这记性,韩王是受,此事我该问问我家帝君才是。” “啊这个嘛……” 韩王一阵冷汗直流,赵括真是毒舌,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让他很没面子的好吧。 一时间韩王被憋了个满脸通红,连忙瞄了一眼赵偃。 “是不是啊帝君?”赵括随之看向赵偃,赵偃连忙摇头:“寡人不知君候所问何事,寡人不知……” “呵,实锤!” 赵括深深吐出一口气,随即道:“二位君王如何,臣不敢妄言,只是奉劝二位,切莫荒废了国事。” “那是那是,嘿嘿……” 二人偷偷互相看一眼,心道一声好险。 “既然二位驾到,时间不早,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丢下一句后,赵括转身爬到一个小山头,面对着山谷前站立的众人,朗声说道。 “诸位,今日将韩国与赵国两国顶尖将做汇聚一处,欲在此举办一场万世瞩目的大赛,诸位请看!” 说着赵括抬手一指,便是那座黑压压的铁矿山脉。 “我要你们尽展所长,在那座山头,以最短的时间夷为平地!” “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个山头足有百丈高峰,这些劳工在这里不知流下多少血汗,却也只是采去三分之一都不到,而如今,赵括竟然要求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将它夷为平地? 众人反应过来之后,一片哗然。 赵括笑着道:“不过你们放心,所有物资开销皆由我赵国出资,比赛时限为一个月,若是能够夺冠者,参加的所有将作连升三级爵位!” 赵偃一听高兴地拍手道:“这个主意好,他们肯定完不成,安国君这是在替寡人省钱呢。” 韩王却使劲地挠了挠头:“安国君莫不是疯了,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啊!” 赵偃回头对韩王道:“寡人看来,此事绝不可能,愚公之志尚且未能如愿,更何况用极短时间?” 两个君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下面的徭役官吏和将作们了,更是把赵括的话当成了疯人疯语。 见抛出连升三级的诱惑他们都不为所动,赵括知道他们还没想到其中奥妙。 于是赵括又再次提醒道:“世人皆知,韩弓劲弩,我就是不知道,这韩国的将作技艺如何精湛,能否做出可撼动天地的巨弩了。” 等赵括说完这些,所有人不禁一愣。 对呀,安国君只说要将此山夷为平地,但也没说不能借助工具啊。 念及此,一名韩国的将作壮起胆子大声问道:“请问安国君,君说的可是不择手段,无论借助任何人力物力,皆可?” 赵括点头一笑:“正是此意!” “唔……”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括是打算借助这次大赛,为讨伐匈奴而制作神兵利器来的。 至此,众人豁然开朗仰头大喊: “请安国君放心,吾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君上所托。” 一时间群情激动,纷纷扬起双臂,对赵括大声回应。 别忘了,那可是连跃三级爵位,就算是一头猪,恐怕也能飞上天。 赵括抬手压下众人的欢呼,等全场寂静下来,又指向自己的车驾道:“另外本君宣布,那里有一批我亲自研发的黑火药,尔等尽可取用,只需向虞卿报备即可。” 黑火药的威力,众人略有耳闻,听说能在空中炸出一个巨大的烟花来,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制作,赵国的将作们也守口如瓶,将此配方视为绝密,据传是安国君亲自交代的。 今天为了支持这次大赛,赵括竟然慷慨拿出了所有黑火药让大家尝鲜,这对于一名常年钻研工匠技艺的三星将作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 谁不想一鸣惊人,最后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兵利器,最后名利双收,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顿时,整个山谷都沸腾了,即使连那些整日被辛劳折磨的傜旦们也禁不住地手舞足蹈。 若是真像赵括说的那样,一举将山头夷为平地,他们还需要整日和沉重的石头打交道吗? 这甚至就是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幸福瞬间。 赵括振臂一呼:“好了,此事有二位国君见证,绝无半点儿戏,诸位,现在便行动起来吧,我会与二位国君一同见证你们亲手创造奇迹!” “哄!” 无数人都为之欢欣鼓舞,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求自认高明的将作,为他们指点如何参与研究。 顷刻间,人群分为韩赵两派,他们分头行动,开始计划如何制作心中的神器。 韩国,弓弩最为专精,在他们眼里,能不能将山头夷为平地不敢想,但最起码赢过这些赵国将作,绝对是轻而易举。 他们这些人里,有制作投石车的将作,也有冶炼铁矿的将作。 一大群人聚集在一名留着长长髯须的老将作身前,开始听他统一指挥。 老将作从一名小小城旦做起,经历了无数风霜岁月的洗礼,也学习到了可以安身立命的诸多技艺,所以在他的心中,早已描摹出了神兵的大致框架。 老将作以弩箭的发射原理为框架,将之无限延伸,结合投石车的巨型武器的威力,命人砍伐巨木作为支撑,又创新性地加入火药弹束,以此准备一举撼动山石。 将这个武器的蓝图描述给众人时,所有韩将作感到热血开始飙升,已经为连跃三级爵位想好了如何去享用。 而赵国这边,虞卿十分聪明地前往赵括帐下讨教秘术,赵括神秘一笑,果然用几句话就让他恍然大悟。 “卿不见这漫山遍野皆是铁矿,何不利用手边铁矿,冶炼出一个厚重的中空铁柱,再往里面塞入火药,利用火药点燃后的爆炸力,将填入其内的弹珠推送出去?” 听完赵括的描述,虞卿不禁张大了嘴巴,不禁对赵括伸出两个拇指,深深拜服道:“君上,臣受教了。” 站在一边的韩王偷听到了这个创意,一声不吭地走出大帐,准备前去跟老将作探讨一番,教教他如何利用这难得的小道消息,去为韩国创造更大的价值。 赵括望着韩王仓皇离去,只是微微一笑。 赵偃却皱眉道:“安国君,如此天纵奇谋,为何不知避讳韩王,我赵国的神兵利器怎可让他全数学了去?”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史诗级神兵 139 赵括哈哈一笑,对赵偃一伸手,手中却多了一沓纸,说道:“帝君请看,这是什么?” 赵偃一愣看了看纸道:“这当然是括君所做的邯郸纸,不知君为何有此一问?” 赵括随手将纸转身赠与嬴华,回头对赵偃道:“此纸才是我赵国的兴国之道,而与火药而言,乃是我华夏中原的振兴之道。二者同样珍贵,帝君以为,究竟二者孰优孰劣乎?” “寡人不知。”赵偃想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 赵括一笑,回身问荀况:“先生,可知其中奥妙?” 荀况抚着胡须呵呵一笑道:“纸虽能使我赵国衣食无忧,但与火药而言,始为护国安邦之策,自然火药要比纸重要,然而若无纸之根本,又何来火药之威?故二者缺一不可,互为掣肘。只是君上……” 荀况顿了一下,笑着对赵括问道:“君为何愿使火药传与韩国,难道就不怕韩国阳奉阴违,将来用火药作于我赵国吗?” “哈哈……” 赵括开怀大笑。 从荀况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这是故意对赵括的反问,其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笑声落下,赵括慨然道:“若想使韩国彻底臣服与我赵国,只需收服民心即可,何须大动干戈劳民伤财呢?!” “君上果然高见!”荀况不由地对赵括夸赞道。 赵偃却仍是听的一头雾水,但这对赵括来说已经不重要,只要让荀况明白,他赵括将来的志向是一统天下,这已经足够了。 只要此战打出赵国的威风,彻底消除外患,内忧自然消失于无形。 赵括的这招杀鸡儆猴,可谓用的恰逢其时,集天时地利人和之大成。 待将韩赵两国所研制的神兵利器收于囊中,放眼天下莫敢不从? 嬴华将纸紧紧捏在手中,听到三人谈论的天下大势,深深地望着赵括的背影,心中十分震动。 他便览群书,无所不通,不似青年人的骄狂,却有着难以捉摸的老练沉稳。 身为联军的三军统帅,其高瞻远瞩的目光实在是令天下都为其拜服。 嬴华以自身强大的天赋和一生所学,都尤为不及其一二,放眼华夏千古,又有哪位统帅有如此超凡卓越的魄力呢? 姜尚?孙武? 到了赵括的面前,似乎都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直到此刻,嬴华才意识到,是自己大大低估了眼前的安国君,甚至为此之前的种种言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 可能这便是自惭形秽的真正含义吧。 嬴华不由地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赵括的生命种子。 不知等到他降临世间之时,又会创造出怎样的波澜壮阔呢? 服侍在两旁的李牧赵高李斯范增等人,对赵括更是敬佩地无以复加。 只见赵括一挥手,抬脚率先向帐外走去:“走,请帝君与先生随我一同去游览一番!” 荀况与赵偃一同击节道:“善!” 随即大帐内人群随着赵括的步伐,朝山谷中泾渭分明的两方阵营走去。 赵括抬头望去,山谷中已经架起了高高的熔炉,冒起了滚滚浓烟。 无数铁矿煤炭被众多徒工集结于一处,虞卿早已在此设下重兵把守,严密把控着各方用度。 看见赵括来到,虞卿便拿着一张图纸匆匆来到。 “臣已依照君之嘱咐,让大将作画下图纸,请君上审阅。” “嗯。”赵括接过图纸,低头看去。 只见图纸上用狼毫笔画着一个其丑无比的笨重家伙。 但这在众多顶尖将做眼里,已经算是巧夺天工的神作了。 虞卿见赵括看的仔细,便不由地挺起了腰杆,准备接受赵括对他工作上的肯定。 看了一会,赵括这才把图纸传给荀况,抬头对虞卿点头道:“虽然已经有了大致雏形,不过还有很多细节仍需精进。” 虞卿回头看看,就连一向高深莫测的荀况都没有挑出什么毛病。 没想到赵括却说还需要精进? 这让虞卿心里有些不服。 难道这张集所有大将作共同研究的图纸,还不及赵括的一个信手拈来的想法吗? 安国君未免有些过于自信了。 “何处细节需要精进,括君请明示。” 荀况看完刚把图纸交到赵偃手上,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赵括一伸手,赵偃便赶紧将图纸放在赵括手中。 赵括抬头张望了一眼,赵高连忙趋步上前,趴在了赵括的面前,供赵括以背为案。 图纸被平铺在赵高背上,接着赵括一伸手,虞卿赶紧递上笔,赵括拿着笔一愣。 虞卿恍然哦了一声,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制墨盒,赵括伸笔在上面蘸了蘸,这才开始落笔。 在原先的轮廓上,赵括又整整加大了一圈,又巧妙地画出椭圆的炮膛和上面一圈圈竹节似的波纹,最后还有一根细细的引线。 转眼间,一个红衣大炮跃然纸上,赵括抬笔审视一番,又在旁边画上了几个犹如竹笋形状的弹头。 众人连忙伸长脖子看去,皆是一头雾水,根本看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拿去……” 赵括轻轻吐出一口气。 虞卿赶紧拿起图纸又仔细看了一眼。 “请问君上,这……” 赵括道:“弹药威力奇大,所以炮膛必须足够结实,其中填充火药的重量一定要计算得当,否则很容易炸膛。” 说着一顿又道:“至于弹头,可采用黄铜制作成一个弹壳,再将火药填充进去,用实心弹头做成尖锥紧密嵌入弹壳上,如此便可更深入目标物,扩大爆炸威力,至于弹壳末端的厚度,则需要多次试验之后,才可确定,所以要靠大将作们群策群力,我知之甚少,就不做参考了。” 虞卿整个人看着图纸,听到赵括的一一讲解,整个人都已经麻了。 就这些都足以耗费无数将作穷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技术性难题,却被赵括几句话说的明明白白。 即使这样,赵括仍说自己知之甚少。 这还哪有天理可言,若果他所知道的能算太少的话,天下的将作们岂不算是无知? “呃,安国君您太谦虚了,臣这就把图纸拿给将作们看看。” 虞卿一阵汗颜,拜别赵括和赵偃,跌跌撞撞地前去找大将作们开会去了。 众人看不出什么门道,自然也没有虞卿那般震惊,赵括则淡淡一笑,挥手道:“走吧,咱们再到韩王那里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一群人簇拥着赵括和赵偃,乌泱泱地朝韩国的将做司走去。 此时韩国的将作们在一座简易凉棚下围了一圈,只有韩王站在最前端,正在以自己的理解为将作们讲解。 韩使令一看到这么大一帮人过来,连忙慌张仰头高呼:“赵国帝君、安国君驾到……” 听到韩使令的报号,一群韩国将作如惊弓之鸟,哗啦一声赶紧转身看去,随着赵括一步步走近,纷纷躬身行礼:“吾等见过赵王,安国君。” 赵括却笑看着韩王,只见他看见赵括后,尴尬地搓搓手,客气道:“不知二位君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赵括一抬手打断他,依然挂着笑容道:“无妨,你们继续,我和帝君前来,只作旁听,并无他意。” “呃这……” 韩王一脸为难。 原本还正商讨着如何偷学赵国,想不到赵括亲自来到,他们还如何继续。 望着韩王拘谨的样子,赵括呼哧一笑道:“你放心,既然我能当面说出,就不算秘密,你们大可以作为参考,我不会见怪的。” “啊,那如此甚好!” 韩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要有言在先,所有技术只可借鉴,绝不能照搬,如此也就失去了竞赛的意义。” 韩王连忙点头:“那是那是,只可借鉴,不可照搬。” 老将作对赵括拱手道:“请安国君放心,吾等虽才疏学浅,但士子傲骨还是有的,绝不做那苟且之事。” 说完,老将作还撇了一眼韩王。 刚才韩王极力要求他们,要完全按照赵括的主意,将巨弩改成铁炮。 然而老将作却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就算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坚持己见,要各取所长,只做借鉴改进,不愿偷学照搬。 “嗯”赵括点头:“那就好,不知你们研究到哪一步了,吾愿闻其详。” 韩王这次将目光看向老将作。 不得不承认,根据赵括刚才坦言,正附和了老将作的建议,此刻估计也只有他最有发言权了。 老将作见状,当仁不让地踏前一步,指向中央临时搭建的桌案。 “安国君请看,这便是老朽准备制作的神兵利器。” 言外之意,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使得韩王也有了些许底气。 赵括放眼望去,在一张大大的木板上,真密密麻麻记载着如何制作炮弩的具体流程。 韩国没有赵国那般财大气粗,敢使用草纸作为书写载体,只能依然使用老办法,在木板上作画。 不愧是韩国顶尖制作强弩的大师,现在已经把巨弩的各个零部件制作要点和设计要求,精细地写在了上面,让所有参与的监工都一目了然。 将作们之间流传着一个潜规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老师傅总要留一手。 然而这个道理在老将作面前不存在了,因为赵括所答应的,只要参与其中就可连升三级爵位,绝对可以弥补老将作的所有缺憾,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而韩王更是极力赞成,让韩将作们齐心协力来完成这件史诗级巨物。 因为只要赵括肯兑现承诺,整个矿山的徒工都有可能得到赵国的封赏。 多几个人接受封赏,也就说明韩国子民又多了一些实力。 说是封赏给个人,但韩国的子民不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赵国的贵族吗? 如此巨大的诱惑,韩王又怎肯轻易放过。 ------------ 第一百四十章 安国神弩对阵红衣大炮 赵括仔细将老将作的设计图看了一遍,点头肯定地说道:“利用弩车发射火药,这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创意,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些地方可以改进一下。” 说着拿起一根木棍,指着中央的效果图说道:“比如这里,能否将转盘换成齿轮,再把填放箭矢的箭匣增高一些,下面用杠杆之力让箭匣前后运动,如此便能够形成高频率发射。” 老将作一看,为难道:“如此,岂不是要损失很多动能,从而减弱射击距离和威力?” 赵括淡淡一笑,微微摇头道:“老翁理解错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抬手招来一名弓弩卫兵,将他的弩取过来开始给众人做示范。 “你们看,假如在这支弩的基础上,设计一个箭匣往里填充十支箭头,如此,每次发射之后,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填充箭矢,只需抬起箭匣再重新放回去,箭头便可正好落下,进而可以做到快速连续射击!” “嘶!” 等赵括演示完毕,众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因为作为韩国制作铁弩的顶尖技术性人才,只有他们听懂了赵括所谓的连弩工作原理。 按照赵括的演示来看,十分具有可行性,无论是巨弩还是一般的弓弩,都可以利用这个办法,实行连续发射十支箭矢的目的? 老将作这才恍然大悟,惊问道:“安国君此设计是出与何人之手,竟能如此神奇?” 赵括仰头哈哈一笑道:“是谁发明的已不重要,尽管遵照便是。” 赵括总不能说是偷学了诸葛连弩的设计原理,就算解释他们也理解不了,索性让他们放手去做便是,至于叫什么自然无足轻重。 “另外,为了减少卡顿,你们可以派人到赵营学习一下如何制作弹头,将所有箭头上的火药束全部换成弹头即可。” 说完,赵括便带着人畅然离去,留下众多韩国大将作们围着那支劲弩研究了起来。 最终在老将作的建议下,为这架巨弩起名为安国神弩,以谢安国君指点之恩。 宜阳山依然如火如荼,只是在不经意间,树立起了两个高大的脚手架。 其上的人上上下下,不断地完善着两件惊世之作。 韩赵两方阵营里,双方阵营的工匠大师来回穿插,将两家的技术各自融合,取长补短,却形成了两件风格迥异的神兵利器。 时光荏苒,短短一个月转瞬即逝。 一门口径达到了404厘米的红衣大炮赫然将黑洞洞的炮口,照准了那座不小的山峰。 与之相对应的,是韩国将作大师的惊天之作。 一架由黄檗原木做弓身,黄藤荆䅼为弓弦,经过木将作精心打造和熟制以后,又采用赵括的意见,换上了黄铜弹头作为箭矢,犹如一架准备点火的火箭一般,斜斜地刺向同一座山峰。 今天,便是这两件神器的开山之作,究竟谁能拔得头筹,还只是一个巨大的疑问。 赵括站在架起的观景台上,身后是赵王和韩王率领众臣围观。 在此之前,老将作们已经试验了很多次,他们克服了种种难题,终于等到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日子。 “吉时已到,开……山……” “呜呜呜……”等筮史官一声令下,两军阵营前响起阵阵号角之音。 伴随着号角声,韩赵两边的架子上,两名老将作各自检查了神器的各个部件,最后双双蹬上高台,分别取下一支红绿令旗,将之高高举起。 “填弹准备!” 装满火药的炮膛前,几名壮汉抬着金色弹头,将之缓缓滑入炮膛。 韩王看着这些弹头,心头狠狠一抽。 这可都是钱呐,这一炮弹下去,不知要花费掉多少钱两。 他扭头看看赵偃,果然还是大国之君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根本不将这些花费看在眼里。 韩王见状,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不过幸好,这些花费皆由赵公子买单,小小韩国也终于扬眉吐气一回,试试这土豪之物到底有多大威力。 填弹、调校、点火、发射。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红衣大炮率先发出一声惊天巨响,足有一人大小的炮弹被这声巨响带入空中,飞速朝山峰撞去。 “轰!” 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强横的撞击力,顷刻间就点燃了弹头内的火药,随之猛然爆炸,地动山摇。 无数山石滚落,众人连忙抬眼望去,只见一炮之下,就削掉了整个山头,引来无数惊呼。 “该我们了!” 韩国也不甘示弱,随之下令发射。 韧性十足的弓身在一阵阵齐声呼喝声中,齿轮徐徐转动,滑膛在一步步后退,整个弓身被拧成麻绳般的黄藤蔓极限拉弯,几乎到达了它所承受的极限。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粗大的藤蔓终于落入凹槽,正好挂在了箭镗的末端。 两名大力士各自举起铁锤,只需老将作一声令下,便狠狠砸下机栝。 “嘭!” 巨大的弹射力,使得所有人的耳膜都感到一阵嗡响。 “啾!” 载着弹头的尾信划破天空,发出一阵破空声,如一道闪电一般,飞向山头。 “轰!” 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使得所有人都不禁捂起耳朵,激动地望向山头,看看箭头所造成的效果。 尘烟散去,无数巨石纷纷滚落,那座山峰早已不知所踪,被彻底炸成了一座平顶。 “好!” 赵括兴奋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只要试射成功,就是迈出了一大步,若假以时日,无论是连弩炮,还是加农炮,都会如约而至,让整个华夏都为之振奋。 “传我命令,各部轮番发射,谁若最先发射完毕,既是获胜!” 赵括一声大喊,所有将作们都卯足了劲开始行动。 两边顿时都开始忙碌起来,韩国是忙着齐心协力转动齿轮,从而将巨弩绞弯了一次又一次。 那些箭矢炮弹,则一股脑地朝山体射去。 而赵国这边,则是刚刚发射完成,便再次填入火药,重新填入弹头,进行点火发射。 “不行啦,炮膛实在太热了,不能再装填了!” 填药手慌忙大喊,老将作却大喝:“浇水降温,继续!” …… “轰,轰,轰!” 韩赵两国,你方唱罢我登台,轮番对山体进行轰炸。 小小一座山峰,哪里经受起如此轰炸,在飞沙走石之间,开始渐渐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些被炸地稀巴烂的碎石里,饱含着珍贵的铁矿,那些矿工们在见识了如此高效的开山之后,纷纷高举双手,感谢安国君为他们减去了大部分劳力。 而赵括此刻也看了个清楚,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客观的事实依据。 火炮虽然威力巨大,但却持久力不足,而巨弩虽然威力有限,比较原始结构上存在缺陷,但好在效率惊人,第一时间就将十支箭矢发射完毕。 最终,韩国阵营中率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明显已经超过了赵国的红衣大炮。 但赵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只要让火炮再加以改良,将炮膛改成滑膛炮,那么将注定所向睥睨无人能敌。 不过现在用来对付那些野蛮的匈奴兵,已经完全足够。 此时,赵括大声道:“我宣布,韩国将作胜利,所有参与人员,皆可连升三级爵位!” “好采,彩彩彩!” 众人顿时一片欢呼,疯狂地跳着叫着,并开始有组织地跳起社戏,尽情抒发着心中的激动之情。 就连韩王都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地跑到场地中央,加入到了韩民们的社戏之中。 而赵括则走向赵国的阵营,径直对老将作们道:“各位辛苦,连续一个月以来,你们对我赵国做出了卓绝的贡献,为此,我宣布,每人可获得货币万钱,以作嘉奖!” 老将作们十分惊喜,他们没想到,赵括竟然如此大方,就算输了比赛,也依然对众人如此慷慨。 于是一个个激动地连忙拜下,齐声高呼: “臣等谢过君上!大赵万年,帝君万年,安国君万年!” “哈哈哈……” 赵偃率领众臣走上前来,高兴地对赵括拱手道:“安国君真是有心了,为我赵国制作出如此神兵,定可一举踏平匈奴,功在千秋,利在万代!” 赵括却回头对赵偃道:“帝君,待我出师北伐之日,定要用好这些将作,让他们继续研发,早日使我赵国屹立与华夏之巅。” “括君尽管放心北伐,寡人定不负括君所托,完成这一壮举。” 赵括笑笑趴到赵偃耳边小声道:“另外,韩国的赏赐可分批发放,尽量让他们留在赵国,此事万望帝君放在心上。” ”好!” 赵偃爽快答应,和赵括相视仰头哈哈大笑。 赛事很快落下帷幕,赵括命人将这两件开山之作拆解开来,一件件拉回邯郸,准备在前往北伐之时,将这两件振国神器一并设立在雁门关的城头。 临行之前,赵括专门为韩国的将作们画了一个手摇矿车的图纸,让他们按照图纸大批做出来,以此提高挖矿效率。 老将作捧着图纸,不禁潸然泪下。 扬言得遇安国君这样的神人,他们这些老将作愿意誓死效忠赵括,但凡赵括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一定冲破一切阻碍,前往赵括身边效劳。 赵括满口答应下来,因为如今照赵国正是用人之际,尤其对于技艺精湛的工匠,简直到了求贤若渴的地步。 …… 北原之地,本就是苦寒之地,再加上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天山下的冰川,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一丈之厚。 云中,匈奴最大部落驻守之地。 匈奴大单于头曼,此刻正坐立不安地穹庐内来回踱步。 因为此刻,他遇到了自当上大单于以来最大的难题。 各部落首领围着烤全羊,却一口也吃不下去,纷纷一筹莫展地等待大单于拿主意。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联军的灾星,匈奴人的克星 在北方狄戎各部落之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双方一旦发生交战,就可将战败方的男人杀死,而留下女人和孩子。 如此不断战斗,各部落也在不断融合。 借着中原大乱的时机,匈奴这匹黑马迅速崛起壮大,离不开一个人的出现。 头曼,一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又充满东方智慧的男人。 刚刚成为大单于的头曼,在短短三年时间内,接连与周边的东胡、月氏、娄烦、乎揭作战,凭借一己之力,让匈奴这个族群得到了无数的牛羊和女人。 如今匈奴人的疆域,“地南接燕赵,北暨沙漠,东连九夷,西距六戎,胡、貉之地,积阴之处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地涸泽(硷)卤,不生五谷”,惟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头曼单于依阻其中,制作弓矢…是其苑囿也”。 这里依山傍水,气候适宜,黄河两岸沃野千里,是畜牧和狩猎的好地方。 正是因为去年北方被严寒笼罩,冻死了无数牛羊,头曼这才趁着公孙衍前来游说的机会,把牛羊放牧到了赵国的领地,直逼雁门关,准备一举攻下,为匈奴的子孙万代占据这处水草丰沛之地。 然而,由于廉颇老将的到来,一直奉行坚守不出坚壁清野的作战计划,无论匈奴兵们在长城之外如何叫嚣,赵边兵们始终都不愿和他们正面作战。 要知道他们这些游牧民族,打到哪里,就把牛羊女人带到哪里,一边放牧一边征战,由于数量庞大,只要在一个地方驻守一个月,这里就将成为寸草不生的戈壁滩。 如今在云中已经驻扎了快三个月了,各部落的牛羊都已经饿的皮包骨头了,战事却一直没有进展。 如果这一战,再没能获得新的领地,头曼就不得不考虑率领族群往更远的阴山盆地休养生息了。 阴山盆底,是他们最后的大本营,是匈奴人进犯中原的底气,若是将那里的水草吃光,匈奴人将彻底失去最后的保障。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头曼还不打算西退。 “大单于,您倒是拿个主意啊,部落的勇士们实在等不及了!” 呼著邪看着头曼已经转了十几圈了,忍不住起身瓮声催促道。 他是乎揭族的酋长,只因看着匈奴接连打败东胡娄烦,便率领族群归降到了头曼的帐下。 头曼粗声骂道:“给我闭嘴!” “这……哎!” 呼著邪不敢和他顶撞,当即一拍大腿,重重叹口气只好重新坐回。 头曼停下脚步,瞄了他一眼。 眼睛咕噜转了一下,随之叹气坐下道:“这次必须尽快打一场硬仗,让那些中原人见识到我们的威风。呼邪头领,你们部落的勇士最勇猛,若能拿下雁门关,我赏你牛羊万只!” 呼著邪抬头看一眼头曼,知道他的意思是让乎揭部落的勇士打头阵。 可是来到云中三个月了,中原人的强悍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并且依据城墙之利,若是强攻,损伤会十分巨大。 呼著邪晃了晃大脑袋,嗫嚅着小声道:“那不行,我部落的勇士死光了,谁来为我战斗?” 头曼粗眉一皱,瞪着他道:“让你战便战,若是畏战,便只有一死!” “那也不能让我单独出战吧?起码要一起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头曼噌地站起身,如一座山丘一般一步步走向呼著邪,他眼里放射出头狼一样凶狠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皮裙下带的是卵,你以为你是女人吗?再敢多言,只有一死?!” 呼著邪心里一惊,颤声道:“我……” “报!” 忽然穹庐外一声报号,让呼著邪暗暗松了一口气。 皮毡掀起,斥候裹着一股寒风进来,见到头曼便单膝跪下抬手击胸道:“禀报大单于,雁门关外中原人打起来了!” “什么?中原人?和谁打起来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激动地互相看了看。 头曼快步上前,抓起斥候再次确认。 斥候指着身后道:“中原人,中原人起内讧了,雁门关上除了赵国,我还看见其中有魏国和齐国的旗帜。” “这是真的?”头曼激动地一把抓住斥候的衣领。 斥候慌张道:“属下不敢隐瞒!” “下去再探!”头曼一把将他推开。 “着!” 待斥候退下,头曼怔怔地站在那里出神。 难道公孙衍真的说到做到,准备和匈奴人里应外合,齐心协力打败赵国? 以头曼敏锐的直觉,觉得这件事十分可疑。 他从不认为公孙衍会和他们这些野蛮部落串通,去让中原人打中原人。 无数次的经验告诉头曼,这一定是个陷阱,因为每次中原人打起来,他们想去分一杯羹的时候,就会瞬间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先把外族打跑再说。 无数次都让这些蛮兵们很无语,看他们打的那么激烈,只是想趁火打劫一点地盘而已,都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的节奏。 但是无论他们有没有内战,匈奴人仍需要不断扩张才能满足他们族群的生存。 所以这个情报是真是假,都不由得他们不相信。 念及此,头曼毅然转身看向呼著邪。 “我再给你五万勇士,务必在三日之内,抵达雁门关,记住,一定要快,否则等他们得知我们来犯的消息,定然会停战一致对外的。” “五万?这是真的?”呼著邪不敢相信,头曼此次竟然拿出这么大的魄力。 要知道,整个匈奴族群的骑兵才刚刚十万,头曼愿意拿出一半兵力跟他共进退,足可以看出头曼的决心。 “对,五万!” 头曼当即扭头看向一边的东胡部落领主碴儿汗沉声道:“你这便回去准备一下,带上你的五万勇士随呼著邪一同出发!” “呃……” 呼著邪额头一阵冷汗落下,好吧,他想收回刚才的想法。 …… 雁门关城内,廉颇坐在主位上与堂下众人议事。 魏国统帅公孙衍、魏无忌、齐国田单、楚国景阳副将项燕、韩国逃兵子仪,还有副将乐乘、司槽将军李齐等人皆纷纷坐与下手。 “听说安国君要亲自前来督战,老将军不知做何打算?” 公孙衍捻着胡须对廉颇问道。 廉颇看了他一眼,自知公孙衍打的什么算盘。 辛辛苦苦从魏国跋涉千里,到了雁门关却是龟缩不前,敢情他们跑这么远,就是来出兵不出力,混饭来了。 赵国国力是强大,但也经不起这数十万大军不停损耗。 多让这些人在这驻留一天,廉颇就心急如焚,很想直接出关迎战匈奴。 可是现实条件,他却看的清清楚楚,让谁去关外诱敌深入,就是没有一个愿意单独出战的,最后迫不得已,只好让各国都出一部分兵力,在关外驻扎,摆出剑拔弩张的架势来,诱使匈奴人前来劫掠。 但唯有一点,是廉颇不能理解的。 这赵括也不知怎么想了,让这么多诸侯之兵来坐吃山空,实在是有欠考虑。 要知道对付这些匈奴兵,只要有他老廉颇一个人足矣。 这些人即使来了,只会添乱,根本用不上他们。 所以廉颇心里堵着一口气,准备在赵括来到雁门关之前,让他看看,没有他赵括,也能打败这些匈奴蛮子,让他们尝尝赵国边兵的勇猛。 可能说边兵不是太严谨,因为自从赵括提出屯田变法,眼下全是一些刚从郡义兵蜕变而来的新兵蛋子,他们并没有太多和匈奴兵作战的经验,和过去的边兵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但廉颇没有任何怨言,即使是新兵蛋子,也必须经历一场大战才能从新兵蜕变成一名合格的戍边兵士。 廉颇收回目光,长长叹了口气道:“诸位不必为此商议了,抗击匈奴,只要我一人即可,你们尽管在城头看着便是。” 随即站起身道:“吾意已决,明日便率军埋伏匈奴,等他们进入埋伏圈,便会率军痛击匈奴,定然让天下人看看,我赵种之魄乃战无不胜!” “老将军,在下愿随老将一同出征!” 廉颇放眼望去,最末位的韩子仪一脸激动,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凑热闹。 “哎,你?” 廉颇实在不想搭理他。 区区一名韩将,来到边城就没让他省心过,如果不是看在赵括有密令的面子上,恨不得直接将他拿下,丢到马厩里喂马。 可是,一个韩国,却只派来一名乳臭未干的愣头青,对于和匈奴的战事能有个卵用? 更何况这家伙一来,就嚷着要和乐乘一较高下。 试问,谁有那闲工夫搭理他?大家都很忙的好吧! 一次未果就跟在乐乘的屁股后不走了,但凡逮到一丝机会,就会上前彰显自己的射术,射一只飞雀,帮乐乘射个飞镖什么的。 上次在城头,众人正在听廉颇分配营地驻扎的事情,一个不注意,一只飞鸽被射了下来,公孙衍看着眼熟,拾起来一看,正是自己诱敌深入给头曼写的信,扭头拿给廉颇看,顿时让廉颇大发雷霆,气的差点蹦起来,连韩王的全家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这才作罢。 可骂也不起作用,这韩子仪两耳一塞,就当听不见,依然我行我素,让廉颇一点办法也没有。 众人暗地里给他起了一个绰号:灾星。 意思就是公孙衍说的,诸侯联军的灾星。 对于此都算是客气的了,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匈奴人派到联军这里故意捣乱的细作。 军营中有他在,仗着为赵括立下大功的身份,简直就是众人的克星,实在让人不厌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老将廉颇 韩子仪见廉颇看不上他这个光杆司令,连忙挺身而出道:“请老将军放心,在下绝不会给老将军添麻烦,老将军但凡有用的着的地方,在下定当不遗余力。” 廉颇随意地挥挥手:“你随意吧,看你还有一技之长,便让你随军罢。” 子仪脸上一喜,连忙拱手:“多谢老将军容留,在下定不负所望!” 公孙衍却冷笑:“呵,老将军还能指望你什么,不出错已是万事大吉了。“ 子仪正欲搭话,没料到廉颇却脸色一沉道:“此战凶险,子仪虽无所成,但也知耻而后勇,不像有些人,来都来了,竟然畏战不前?!” 公孙衍一听,瞬间就胀红了脸。 “老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魏军跋涉千里,将士们需要休养生息,在下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上阵杀敌,有此顾虑,还请老将军见谅。” “呵。” 廉颇剜他一眼。 “魏相当老夫不知,魏军之所以如此疲敝,正是因为是从古荥远道而来吧?”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公孙衍。 话里的意思都听的明白,这些魏卒皆是准备攻打赵国的,没想到赵括直接杀奔大梁,并且还一举让赵丹和周王双双归西。 这一结果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就连魏王也吓得不敢吱声,偷偷让公孙衍借着攻打匈奴的幌子,总算是稀里糊涂给蒙混了过去。 假如没有抗击匈奴这场战事,恐怕魏国就会调转矛头,向赵国开战。 如此一来,两国可就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 公孙衍还在想着保存实力,廉颇怎么可能会给他好脸色? 见公孙衍吭哧半天无话可说,魏无忌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老将军莫要见怪,既然今日诸位能齐聚一堂,共商天下大事,便要先搁置争议,共同御敌才是。” 不愧是名望最高的信陵君,几句话就平息了尴尬的氛围,赢得众人暗暗叫好。 见众人赞许的目光,魏无忌沉吟了一下慨然道:“既然老将军有此意,在下便当着诸位面的妄言几句。” 说着便偷偷看了一眼公孙衍。 现在公孙衍确实老了,想当年在六国之间纵横捭阖谈笑风生,何其洒脱自如。 可是到了这个年纪,却渐渐成了老顽固,一心想要打倒赵国,帮助魏国重新回到魏文候时期的霸权地位。 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魏国的国力已一去不复返,再也难以恢复往日的辉煌。 其实历史本没有对错,不过是强者之间的游戏罢了,他公孙衍不服天命,想要和天斗,又难免露拙,不禁使了解他的人感到扼腕叹息。 魏无忌对廉颇深深一拜,也让廉颇的气消了大半。 “诸位皆知,雁门关乃是赵国的边塞,是为进取中原的北大门。但今日各路诸侯皆为抗击匈奴而来,自是懂得唇亡齿寒,若是赵国不敌匈奴,我们中原诸侯也休想高枕无忧,故才有今日之同仇敌忾。” “但,诸位莫要忘了,吾等远道而来皆为客军,抗击匈奴仍需赵之主力。但今日,诸位却要主家出兵雁门关,而吾等客军坚守关隘,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魏无忌的话,顿时让公孙衍惭愧不已,黄歇君更是击节道:“信陵君所言不虚,天下没有客人驱逐主人的道理,既如此,我楚国愿为先锋,去会会那匈奴!” 田单也算赵国半个属臣,当即道:“好,我齐国也愿出兵,与楚军共进退!” 见齐楚联军纷纷表态,魏无忌这次啊看向公孙衍。 不管怎么说,兵权还是在公孙衍手中,若是他不发话,魏无忌是没办法出声的。 见状,公孙衍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拱手对廉颇道:“魏卒愿凭老将军调遣。” 廉颇看到众人终于肯主动请缨,脸上也不禁有些动容,欣慰地摆摆手道:“诸位请坐,刚才是老夫过于急躁了,还望见谅。” 说完,便大步重新回到了主位。 大战在即,现在也不是靠意气用事的时候,思索片刻廉颇这才开口道:“根据可靠消息,匈奴的大单于头曼已经开始集结兵力,向我雁门关进发,我欲诱使匈奴人更加深入,一举将匈奴的生力军全数吞下,永绝后患。”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原本以为廉颇让各路诸侯驻扎关外,只是为了浅浅地勾引一下匈奴,然后再迎头痛击,把他们打疼了,自然就不敢再战,远遁阴山,只能算是暂时的退敌之计。 然而万万没想到,连日来老将军一直选择忍气吞声,没日没夜地查看地图研究策略,竟然是为了彻底铲除匈奴,让他们百年之内都再也不敢寇我边关,这妥妥的就是一场歼灭战。 保卫战和歼灭战,从本质上就有着巨大的差异。 广义上讲,是把敌人全部消灭,其中所需要深谋远虑要比保卫战要多的多。 具体来说,保卫战是依靠坚城之利,只要敌人不敢来犯,既是最大的成功。 可歼灭战就不一样了,那是要放弃坚城,出城迎战。 其中最考验的,是每一名士兵的斗志和武力。 当面对成千上万如黄河之水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兵时,对步兵的杀伤力将会十分巨大。 如果有一点疏漏,使得匈奴人突破了包围圈,再返回来大杀四方,很可能把歼灭战变成反歼灭战,致使无力回天,长恨九天。 长平之战时,就因为方洛跟着白起打惯了歼灭战,根本就不会坚守不出,所以才被赵括利用了他这一点,两面夹击致使一代名将含恨自刎。 倘若换任何一人,只要不是白起的手下,赵括都不会铤而走险,拿将士们的性命做赌注,去奔袭城高墙厚的野王。 很幸运,赵括赌赢了,才取得如此大的成功。 但如今一向擅长坚守的廉颇,竟然准备对匈奴人尝试一次歼灭战的打法。 这不禁让人感到有些提心吊胆。 “老将军,当三思啊。”身为战国统帅中,屈指可数的存在,也仍对廉颇的这一战法有些心底发虚。 因为他知道,匈奴骑兵一旦和中原的步兵短兵相接,最容易吃亏的便是两条腿的步兵。 而望着来去如风的匈奴人,中原人向来都不敢正面相抗。 即使是常年戍守边关的赵骑兵,也定然不及一二。 可是廉颇却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赵括辛苦组建起了抗击匈奴联军,就一定是为了替赵国去除匈奴一大隐患。 其二,打退了匈奴,中原诸侯最终还是要剑拔弩张,刀兵相向的。 如果不趁此机会消磨一下各诸侯的兵力,他廉颇又怎么有脸向赵括交代?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廉颇从来不服老,自认依然能勇冠三军。 可是自从与雷河一战之后,廉颇便自觉时日无多,他要在有生之年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于是廉颇抬手按下田单的话,脸上挂着笑容安慰道:“诸位不必多虑,那匈奴人再勇猛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抵挡我五十万联军吗?!” 黄歇苦笑:“老将军此话倒是不假,那匈奴兵虽然个个凶悍,但草原地广人稀,最多也才二十万人而已。但老将军当知,兵法有云:少则守之,倍则战之,五则战之,十则围之。而如今匈奴势大,我军充其量也只是五倍与敌,何谈歼灭?” 廉颇微微点头,手却按在剑上。 等黄歇说完,廉颇畅然一笑,起身道:“春申君所言有理。但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诸位请看。” 说着便一把掀起身后的一个大大版图。 版图之上,赫然是从雁门关至云中的全貌。 其上则用五色描绘出了五道醒目的箭头。 原来老将军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只等各路诸侯同意出兵了。 廉颇拿起长剑,指向版图所画箭头解释道:“我与数月以来坚守不出,幸而窥得匈奴族群栖居运动之全貌,此战老夫已有十足把握将之一举歼灭,故得此图。” 众人扭头看向地图,已足以见识到了廉颇的用心之处。 廉颇依然侃侃而谈:“雁门关是为重兵把守,匈奴其最终目的便是此关,故以此不难看出,其时,匈奴人已退无可退,必有攻下此关的决心。若是联军以数倍兵力屈居关内抗衡,虽可退敌,但也难以大展拳脚,因此,会使联军战力大打折扣。” 说着廉颇一顿,又道:“另安国君传来消息,秦军已西出武关,欲与联军合力直逼阴山。我们虽有五倍兵力,若加上秦国,可算七倍,此战,将大有可为!” 听到这里,公孙衍面色一凝,随即慨然道:“若真如老将军所言,兴许诸位果真可立不世之奇功也!” “哈哈……” 廉颇扶着胡须大笑,算作肯定了公孙衍的猜想。 遂继续道:“此战若想彻底围歼匈奴,五十万大军可兵分五路进攻,逐步将匈奴向阴山驱赶。” “老将军请吩咐,楚申息多年未战,此战愿为先锋,直逼云中!” 景阳则情绪高亢,当即拱手请战。 “老夫正有此意!” 廉颇直接指向黄色箭头:“十万楚军可为先锋,从雁门出发,长驱直入,不过在此之前,齐卒、魏武卒各为左右两翼,齐卒为右翼,从雁门东进阳关,再从阳关出发一路向西北进发。魏卒则从西路代关北上,待匈奴两面成合围之势,赵国边骑则与楚军互为掎角之势,迎战匈奴先锋军,围歼匈奴,便只在一念之间,扬我华夏中原之浩瀚天威!”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战不退 黄色的枯叶上裹着一层白色的寒霜,寒风袭来,枯叶便开始微微颤抖,仿佛一个倔强不屈的战士,正在面对着狂风怒吼。 天际传来隆隆的滚雷声,枯叶更是开始剧烈颤抖,蓦然间,声音由远及近,越发变得震耳欲聋,直至一只马蹄以泰山压低之势猛然踏下,随即飞离,紧接着一只接着一只,无数马蹄踏过,彻底将枯叶踩入沙土之中。 “呼喝喝……”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如潮水一般的匈奴兵呼号着,手中举着明晃晃的弯刀,快如闪电地一往无前,瞬间就淹没了整个荒原。 呼著邪和渣儿汗率领着八万匈奴先锋军,向着雁门关杀奔而来! “部落的勇士们,趁着他们在内战,给我冲,杀过雁门关,那里就有无数白嫩的女人等着你们呢!” “哦吼吼,冲冲冲!” 所有匈奴人叫嚣着,望着越来越近的联军营垒,露出了狼一样的目光。 曾经正是这群匈奴人,杀地雁门关以外的官民无处躲藏,并无情地挥下弯刀,砍下他们的头颅,沐浴在中原人的鲜血中,高举双手,放声大笑。 这一次,联军在关外对峙,正是他们乘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在呼著邪的眼中,那些迎风招展的五色旗帜仿佛就是胜利在向他们招手。 “跟我杀,杀光他们!” 眼看着越发逼近,对面的营垒中却毫无反应,呼著邪大喝一声,催动战马,一个腾跃便跨过了鹿角阵,随即飞奔而入。 可是就在他贪婪的双眼看向空荡荡的营内时,这才发现竟是一座空营。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可恶的中原人闻风丧胆,竟然集体消失,他们定然是提前得到了匈奴人入侵的消息,全部撤离到了关内。 “可恶!” 呼著邪一脚踢翻萤火,点燃了帐篷,便翻身上马,将弯刀狠狠劈下。 “继续前进,杀到雁门关!” “吼,吼,吼!” 无数匈奴兵并未过多停留,将营旗践踏在马蹄之下,继续向雁门关逼近。 …… 雁门关的城墙之内,廉颇集结了楚军和赵骑足有十五万人,严阵以待地等待着一场大战到来。 城头上,无数锋利的箭矢蓄势待发,甚至还有床弩,安静且冰冷地护卫着面前茫茫原野。 骤然,匈奴人的呼号声随着风声传来,立于丘陵上的五军营寨旗帜被砍翻,随之匈奴骑兵便如蚁群一般,杀奔而来。 “弓弩准备!” 号角吹响,所有守卫在城墙上的弓弩兵齐刷刷地将箭头指向远处。 乐乘立在门楼之上,望着由远及近的匈奴人,正在心里计算着本部弓弩的射击范围,只要匈奴一旦踏入,就会毫不留情地挥下令旗,使万箭齐发。 大,作为一名老兵,如今已经成为乐乘帐下的一名二五百主,也就是千人将。 抗击匈奴是他从血脉里迸发出的激情,只要能杀死一名匈奴人,哪怕没有封赏,他也愿意一直杀下去。 “放箭!” 传令官一声呼喝,所有人都鼓足了劲将箭矢射向空中。 漫天箭雨当头落下,使得许多跑的最快的匈奴骑兵人仰马翻。 呼著邪知道,即使用这八万人的性命,攻下雁门关,也绝对会得到更加丰厚的回报。 当他看到城头只剩这些弓弩兵之后,看来城防空虚,所猜测的果然不假,由此更是看到了破关的希望。 有些匈奴人已经开始甩动铁钩,只要让他们足够接近城墙,就可以将钩子丢到城墙上,然后顺着绳子爬到城头,他们便会距离成功更近一步。 “上,上,跟我上!” 顶着不停落下的箭矢,无数匈奴人发了疯一般地涌向城墙。 他们知道,只要蹬上城墙,这些弓弩兵将彻底失去还手之力。 廉颇知道,此时正是突然出城迎战的最好时间,于是深吸一口气,猛然大喝:“传令,开城,迎战!” 城关三道巨大的城门轰然开启。 “杀啊!” 城门之下,猛然涌出无数骑兵和长矛兵,他们手持长矛跟随骑兵的步伐,向着正在攻城的匈奴骑兵便冲了过去。 正在观战的呼著邪猛然心头一喜,这些愚蠢的中原人,竟然放弃城防,终于肯出城迎战了。 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停止攻城,给我杀光他们!” 所有正在涌向城墙的匈奴兵们立刻跳转马头,朝城门而去。 乍一接触,无数人惨死当场。 但是等呼著邪回过神来,却错愕地发现,那些赵国边骑竟然人人都凶悍异常,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生生为后面的长矛兵们开辟出了一条通道。 所过之处,匈奴人不过一个回合,就被无情的钢枪刺穿了皮袄,饮恨落马惨死。 “这是怎么回事?!” 呼著邪瞪大了眼睛,发现更多的匈奴人都打不过对面的赵边骑。 从何时起,他们竟然一夜之间拥有了如此强悍的骑兵? 但很快呼著邪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原来那些骑兵无论甲胄武器,还是战马的武装,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凭借着手中利器,可力敌三名匈奴兵都不在话下。 仿佛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呼著邪连忙大喝:“先杀骑兵,长矛兵们先不要管他!” 毕竟重装骑兵的数量还是少了,等匈奴人全部围过来时,就失去了左右屏障,被凶残地匈奴人直接扑倒,最后惨死于马蹄之下。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让紧随而来的楚卒有了可乘之机,蜂拥着用更加残暴的方式,奋力击杀马背上的匈奴人。 战场在无限扩大,呼著邪在面对如此强硬反攻时,已经知道夺关彻底泡汤。 但作为先锋军,却只能死战不退,祈祷长生天保佑,能拖到头曼主力到来的时刻。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遥远的地方,同样爆发着一场惊天大战。 魏齐两国左右夹击,杀奔头曼主力。 让公孙衍为之骄傲的魏武卒更是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在万千匈奴骑兵的轮番攻击下,组成一个个圆形盾墙,力战不衰。犹如沧海的一叶孤舟,使得匈奴人短时间内久攻不下。 魏武卒装备精良,重在攻守有度,错乱有秩。 而齐之技击则是依靠灵活的身法和超高的战斗技巧,面对散乱的匈奴骑兵则更加散乱,但强就强在,每一名齐卒都身怀绝技,騰展挪移无从琢磨。 然而,无论多么花哨的动作,都很难弥补匈奴人凶残的巨大落差。 魏齐两国皆是刚一开战还能使出浑身解数站稳脚跟,可是等匈奴的首领们看出了门道,派出强悍无匹的大力士前去破阵时,一切防御都成了摆设。 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又每日以牛羊为食的野蛮民族,从来不缺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勇士。 只是一个冲锋下来,就让有序的阵型被冲击地七零八落。 最终,防守和进攻已经难解难分,双方赤膊上阵,能够战胜对方的唯一办法,就是比拼谁更不要命。 廉颇的计划本没有问题,可唯一遗漏的便是以为人数上的优势可以弥补单兵武力上的不足。 这种想法用在赵国边兵身上,仍没有问题,可偏偏只在中原征战的四国兵卒们,却不具备直面匈奴人的战力。 战斗从清晨打到了黄昏,而得到的战果便是,边关前呼著邪所部折损五万,后退至营垒以西二十里,赵楚联军折损五万,其中大部分都是楚卒。 而公孙衍的魏武卒损伤一万,长矛兵损失殆尽。 田单的齐卒损失五万,损失直接超过一半。 但令人震惊的是,匈奴大单于头曼的本部并未参战,损失的共计八万人,都是其他两个部落的勇士。 狡猾的头曼留了一手,他似乎早已料定了最终战况这样的局面。 “呜呜呜!” 日落黄昏,所有人已是精疲力竭,一阵牛角号声骤然响起,大单于头曼终于决定出击,率领五万本部人马生力军,冲入战斗之中。 田单和公孙衍猛然瞪大眼睛,一眼便看出了头曼的用心。 “大事不可为,下令,退回关城!” 负责夹击的左右两翼如潮般迅速撤退,但头曼并不打算追击,而是向前一指,直奔雁门关廉颇本阵。 廉颇猛然看到天际出现的匈奴援军,就知道中了头曼的奸计,随即下令退回关城,率领本部亲卫队,蹬上城头,准备迎接头曼的致命一击。 …… “放箭,给我杀!” 大此刻已是精疲力竭,麻木的双臂快要失去知觉,然而他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他还不能停下来,一但停下,自己的头颅就要被匈奴人的弯刀割下。 可是面对蜂拥着挤上城头的匈奴兵,所有人都鼓起身体内仅剩的一丝力气,奋力反抗。 “将军,你的弓已经没有了用处了,给,我这还有一把弩,咱们再比!” 乐乘随手接过子仪递来的劲弩,一声不吭地继续填箭,射击。 “五十七、五十八……” 子仪仍是满脸兴奋,站在角楼上,专挑冲上来的匈奴大力士下手,一射一个准。甚至他还能帮乐乘一起基数,嘴里还不停地念着数字。 只要乐乘射死一个,他必定要跟着射死一个,一步也不想落下。 因为之前,乐乘借着弓箭之利,先发制胜,子仪却在努力追赶之中。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安国君驾到 不论韩子仪在旁边如何碎碎念,乐乘只是凭借本能射着箭。 忽然,一支利箭直奔乐乘而来,但乐乘好似没有察觉一般,刚刚射死一名正抡动着流星锤的匈奴大汉。 “将军小心!“ 子仪注意到这支箭,话音未落,抬起劲弩便射向那支弓箭。 “叮!” 千钧一发之际,韩子仪准确射中,危难之时竟是救了乐乘一命。 乐乘回头看了他一眼,韩子仪笑笑,正欲开口说点什么,乐乘便已再次投入到阻击敌军之中。 子仪很是无趣,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 “我杀七十个了,再不努力,你可就赶不上了。” 蓦然间,韩子仪惊喜地抬头,却看到乐乘冷冷地对他说了一句。 “好嘞,你就瞧好吧!” 顿时韩子仪觉得浑身再次充满激情,仿佛重新找到了自信。 “呵,这家伙。”乐乘无奈苦笑,随即抢先一步射死一名壮汉,韩子仪的箭矢紧随其后,但堪堪慢了一拍。 可怜的匈奴壮汉,刚刚蹬上城头,还没来得及大喝一声,就被两支弩箭先后射中,最后只能怒瞪两眼,直接从城头上掉了下去。 但,即使二人再如何努力杀敌,终究还是难以阻挡住匈奴人的强悍。 他们穿着肮脏的皮袄,身形矫健快如疾风,上到城头,便开始抽出腰间的弯刀大杀四方。 “启禀老将军,将士们快撑不住了!” 廉颇一脚将传令官踹翻,怒喝道:“撑不住也得撑,后退者,死!” “是!” 传令官慌忙答应一声,转身跑向城头,传达着廉颇的命令。 此刻的雁门关暗无天日,兵马喧嚣着,身入其中者,无不凭着一腔热血,拼命地厮杀着。 廉颇怒目而视,沉声喝道:“所有人,随我登城狙敌,人在城在,城破身死!” “属下遵命!” 话音一落,廉颇便一甩披风,手提青铜剑率先走下城楼,顿时便加入到了这场厮杀之中。 老将廉颇,年逾古稀,虽然是满头白发,但在冲入敌人之时,身上所散发出的猛将之威,犹如气化实质般地,变成了冲击波,几个挥舞间那些凶残的匈奴兵便身首异处,死状惨烈。 一时间,赵兵们士气高涨,奋不顾身地与匈奴人比拼着,究竟谁才是世界上最勇猛的男人。 在无休止的战斗中力竭而亡,仿佛便是所有人的最终归宿。 匈奴的大单于头曼坐在马上,观看着城头上的战斗,目光一凝,便看到了老将廉颇的身影,只要有他在,估计多么勇猛的部落勇士都不肯能将他打倒。 “取我牛角弓来!” 头曼一声大喝,便有两名亲卫抬着一张巨大的牛角弓送了上来。 这张牛角弓,弓身由寒铁打造,再缚以两只二十年老牛的牛角,弓弦则使用老牛最粗壮的牛筋精制而成。 这支弓,由于其体型巨大又用料特殊,想要拉开此弓,需要具有十二石之力。 七百二十斤,三百六十公斤的力量所射出的箭可想而知,能射千米绝不在话下。 错石分金,当得称上天下第一神弓。 只见头曼单手将其抓起,随即左手平伸,右手抽出一支足有一米多长的箭矢,稳稳地搭在了上面。 “开!” 随着头曼咬牙一声低喝,他手臂上的肌肉犹如山丘一般,青筋暴起。 众人惊讶地望着头曼,只见牛角弓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弓弦已经深深嵌入到了头曼的牛皮护手之中。 当牛角弓被拉成了满月,头曼迅速调整角度,只听砰的一声,箭矢离弦,快如闪电地朝城头射去。 目标正是在奋勇杀敌的老将廉颇。 “老将军!” 韩子仪耳朵一动就察觉到了不同的声响,顺着破空声望去,惊惧地大喊一声,随即慌忙射出一支弩箭。 另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韩子仪全力射出的弩箭,却在那支箭矢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其势如破竹,直接将弩箭矢一分为二,但去势仍未减弱,奔着廉颇汹涌而来。 挥过一剑后,廉颇此刻才终于惊醒,但箭矢已经来到面前,随即赶到脚踝一痛,身体随之一个倾斜,箭矢堪堪擦着廉颇的发髻略过,如银瀑的白丝瞬间顷洒开来,犹如一尊无可战胜的战神,回头看向那支箭矢,深深地嵌入身后的砖石之中,箭瓴而自还在不停震颤。 发现乐乘真奇怪地看着自己,韩子仪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脚下不由地往后推了退。 亏这小子想的出来,竟然在关键时刻,选择射廉颇的脚踝,变相地又救了廉颇一命。 不过他这一射,估计廉颇想要再战都不可能了,众多亲卫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一箭未果,头曼愤恨地将牛角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知道,想要再射廉颇已经不会给他机会了。 “传令各部落的勇士,全力进攻,杀光那些狡猾的中原人!” “杀杀杀!” 更多的匈奴人蜂拥而上。 被扶到墙角坐下来的廉颇气喘吁吁,此刻他的脚踝正钻心地疼。 “老将军,下令撤退吧,若是再不退,弟兄们就要被打光了!” 赵豹一身布衣,作为王族督军,带着司尉李齐连忙上前劝道。 “不!” 廉颇忍着剧痛挣扎起身,李齐赶紧伸手搀扶。 站起身后,廉颇遥望关内,随即收回目光道:“让将士们再坚持一下,你们看!” 说着手一指后方的原野,赫然出现一支赵字纛旗,远远地正在朝这边疾驰。 “是安国君!” 李齐激动地一声大喊,顿时让众人为之精神一振。 “来了,是安国君,安国君来救我们了!” “吼!” 廉颇周围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仗打到这个地步,一支生力军的战力是何其难得,赵括的出现,直接影响到了胜利的天平。 这让所有得知安国君赶来支援的兵卒们,都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随之所有人愤然转过身,朝着还在疯狂进攻的匈奴人杀了过去。 转眼间,城头上的战斗已经明显向着赵军倾斜,直接被赵军的勇猛赶下了城头。 赵括站在战车之上,看向城头的混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如果再来晚一步,恐怕就会悔恨终生,于是抽出太阿剑猛然一声大喝:“冲出去,给我杀!” 随即赵括身后的重骑兵们催马快速朝城门冲去。 边卒们看见这些重骑兵来到,连忙为他们打开城门,站在两边高声大喊着。 在这一刻,所有人心中的愤怒都被激发到了极点,丢下城门不管不顾,便被裹挟着冲出了城门。 头曼惊觉这是一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骑兵部队,虽然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他知道,是时候跟中原人进行最终决战了。 “部落的勇士们,雁门关城门已开,随我杀过去!” 头曼终于开始催动战马,率领着本部人马迎着赵括的重骑兵冲了过去。 可是令头曼大感意外的是,这些重骑兵身披重装战甲,却没有闷头冲锋,而是在匈奴人发起冲锋时,齐齐地勒停战马,齐刷刷地端起了手中的劲弩。 乐间站在最前面,面甲下的眼神越发凌厉。 “准备,射击!” “嗖!” 猛然间,从重骑兵的手中,射出一片如蝗群般的利箭。 此时的匈奴兵们才发现,想要躲避已经为时已晚,便硬着头皮继续冲锋。 在他们的意识之中,只要从敌军的第一波射击中活下来,就是他们通往胜利的捷径。 前排的匈奴骑兵倒下一片,便又有匈奴骑兵前仆后继,继续向前冲锋。 在这钟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能多争取到一秒,就可能关乎生死存亡。 可是令头曼万万没想到,眼前的重骑兵们一波接着一波,甚至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便是赵括来迟的原因,在出发之前,赵括又特地赶制了一批连弩,这批重骑兵是第一个配备连弩的精锐部队。 “第二梯队,交叉射击,不要停!” 乐间大喊着,所有连弩开足马力,对着冲来的匈奴骑兵就是一阵狂射。 匈奴骑兵们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密集火力给打蒙了,甚至就几个幸运的匈奴人单枪匹马地冲到跟前,回头看看无一人跟随,竟然忘了自己来干什么来了。 很遗憾,结果是最好的答案,他的身体和战马都被接连不断的弩箭射成了筛子。 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中原人的劲弩能一直发射,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头曼一眼就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拽住马缰大喊:“撤,撤退!” “不要冲了,大单于有令,快撤退!” 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全部跟着头曼掉头就跑,然而却忘了,这次来的是重装骑兵,虽然战马的负重增加不少,可是铁蹄踩在松软的荒原沙地,瞬间就让战马感到极度舒适。 乐间没打算就这么放他们离去,于是一声令下,率领三万重骑兵尾随而来,势要将眼前这些匈奴兵赶尽杀绝。 他们跑,他们边射边随,他们夺路狂奔。 连弩的便捷性,其便携性和持续性这两个优点,在此刻被完全凸显了出来。 无数部落的勇士在撤退的路上,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就被疯狂射来的弩箭给扎了一个透心凉。 “呼著邪、渣儿汗,快,掩护我们!” 头曼虽然个头很大,但他跑起来的速度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位部落勇士。 他回头看到紧咬不放的这些重骑兵,心中便生出一计,眼底的险恶仿佛一把利刃,直接射向负责指挥的乐间。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计中计,围中围 头曼凭一己之力坐上大单于的头把交椅,所凭借的不仅仅是强悍的体魄,更重要的便是他那百折不挠,敢打敢拼粗中有细的头脑。 哺育他的部落被月氏扫灭,从七岁便被月氏大酋长看中,留在身边当奴隶。 当他长到十二岁的时候,趁大酋长熟睡的时候,用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了他的心脏,从此后,独自一人逃到了最苦寒的阴山北原。 那里有百兽之王东北虎,有凶残强壮的棕熊,有狡猾可怕的狼群,头曼就是与野兽斗智斗勇,艰苦走过了前后十年时间,让这个集机敏、胆魄、野性于一身的男人,一举成为了草原上最强大的男人。 在带领匈奴走向强大的无数场战役之中,头曼身上的特性更是发挥地淋漓尽致。 现在,用一把连弩就想将他置于死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乐间跟随赵括打过的多场胜仗,让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多少都有些骄狂了,经过短暂的接触,他觉得匈奴人也不过如此。 于是看见头曼带领残兵忽然停下来,嘴角一掀便指挥重骑兵跟了上去。 “蛮贼,速速受死!” 乐间大喝一声,众人便再次抬起连弩。 不料头曼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愚蠢的中原人,你抬头看看,这是哪里!” 乐间惊觉,举目四望,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追着匈奴人到了一片山谷。 常年征战的经验告诉他,这里很可能有伏兵,不由得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废话少说,给我杀!” 乐间大喝一声,挥军就欲冲上前去。 猛然间,山谷四周涌现大批匈奴人,原来是呼著邪和渣儿汗两支败下阵来的休息之地。 即使连弩可以一连发射十矢,但也架不住四面八方的匈奴人围攻。 乐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急忙调转马头想要撤退。 头曼眼神一凝,冷哼道:“哼,想走?把战马留下!” 说完便下令:“杀光他们!” 顿时所有匈奴兵发出一阵嚎叫,从山谷四周倾巢而出。 直到此时,乐间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被他们全部包围,所带来这些重骑兵将全部葬送在这里。 冒然追击,乐间本就犯了大忌,可此时又哪里还有后悔的机会,只能尽快突围逃出生天。 “所有人,跟我来!” 乐间瞅准一个包围圈薄弱的环节,带头朝那里冲去。 可是就在即将突围成功时,眼前忽然出现无数举着弓箭的匈奴兵,眨眼间便射来无数箭矢。 幸亏重骑兵的铠甲将他们保护的很好,没有铁甲恐怕他们全部都得葬送在这山谷盆地之中。 “上将军,我们跟他们拼了!” 重骑兵们此刻也知在劫难逃,愤然选择与这些匈奴兵同归于尽。 忽然,头曼手中多了一把牛角弓,他死死盯着乐间,手上的十二石弓已经拉满。 “嗖!” 一支箭矢猛然向乐间射去。 乐间瞳孔一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头曼锁定,今日恐怕就要死在这个狡猾的大单于手中。 “叮!”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斜后方射来一支利箭,直接改变了射向乐间箭矢的方向。 两支箭矢碰撞出一阵花火,最后双双折断。 “乐间兄莫慌,小弟救你来了!” 只听一声大喝,众人连忙朝后望去。 乐字大旗陡然竖起,乐乘带着嬴华和子仪以及三万弓弩兵出现在高地山丘之上。 …… 赵括一进入雁门关便蹬上城头,与廉颇汇合。 廉颇一生经历过无数大小战役,但只有今天在见到赵括的那一刻,一双老眼溢出浑浊的泪水。 “安国君……” 廉颇喊出这个称呼,竟然一时有些哽咽。 雁门关是阻挡匈奴人的唯一关隘,其对于赵国的重要性自不必言说,若不是赵括及时赶到,恐怕老廉颇将因为决策性失误,而痛失雁门关,就算此战侥幸活命,也无颜面见赵王,只能饮恨自裁以谢罪。 “老将军还望见谅,路上遇到点小事,险些误了大事。” 赵括说着便上前握住了廉颇的老手。 廉颇激动地摇头微笑道:“不晚不晚,安国君来的正是时机。” 赵括笑笑不置可否,抬头看向关外道:“老将军请看!” 廉颇连忙起身顺着赵括的目光望去。 此时乐间已经带着人马杀了出去,正在用连弩狠狠教训着头曼的匈奴兵。 廉颇惊喜地问道:“他们手中的弩箭为何如此厉害,竟能对匈奴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呵呵。”赵括一笑回答道:“此为连弩,可连发十矢。” “连发十矢?!” 廉颇一听,赶紧仔细查看,果然那些匈奴兵想要冲锋,奈何却不得寸进,来一个死一个,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好啊,这是在太好了,简直犹如神助!” “哈哈!” 赵括和廉颇相视,畅快地大笑起来。 随即赵括一挥手:“吩咐下去,把神兵抬上来!” 但此时廉颇的注意力还在乐间与头曼的战斗中,嘴中不停地啧啧称奇,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对赵括的话置若罔闻。 多少年了,他何曾打过如此畅快淋漓的战斗,只见乐间杀的那些匈奴人毫无还手之力,己方却根本没有半点损伤。 然而当头曼率领大军如潮水般撤退时,乐间一马当先追了上去,使得廉颇似乎看出了不妙,连忙扭头对赵括喊道:“安国君,快鸣金,匈奴人狡猾,当提醒乐间将军小心有诈。” 赵括也深深地望了一眼,无奈苦笑摇头:“此刻鸣金恐怕来不及了,这乐间是杀疯了,憋了这么久,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可如何是好?” 望着这些矫健的重骑兵,廉颇怎么会舍得袖手旁观? 赵括淡淡道:“不过也好,此举当可为吾等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 廉颇疑惑地一回头,彻底愣住了。 只见一架架床弩被徒夫抬上城头,又在各个将作的亲手操作下,逐步完成了组装,甚至还有一些黑黢黢的铁疙瘩,也随之被架起,朝向关外。 “这,这是何物?” 赵括笑着解释道:“此为红衣大炮,而那些老将军自然认识,便是韩国床弩。” “红衣大炮?床弩?”廉颇满脑袋的问号,对赵括问道:“怎么?你把韩国灭了?” “哈哈……” 赵括洒然一笑道:“让韩国出点力,何须将他灭掉。” 此时廉颇实在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仍是疑惑:“那这些床弩我倒可以理解,何谓红衣大炮?” 赵括倒有些为难了,只能回道:“倒用时,老将军自然会知道。” “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去营救乐间将军吧。” 说着神色肃然沉声喝道:“乐乘听令!” 乐乘原本站在廉颇身后,听到赵括陡然叫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赶紧站出来拜道:“末将在!” ”命你率领本部人马速去营救乐间将军。” “这……” 正准备应诺,乐乘却是一愣,疑惑地看向赵括。 谁不知道,乐乘的本部人马全是一些守城的弓弩兵,让一群弓弩兵去营救驯如疾风的骑兵,这不是开玩笑吗? 抛开弓弩兵们能不能与匈奴兵短兵相接这一短板不谈,以弓弩兵的奔跑速度,再怎么也赶不上骑兵的速度吧? 到时别没有营救成功,反而又搭进去数万弓弩兵,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就连老将廉颇都忍不住犯迷糊,奇怪地对赵括问道:“安国君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赵括却胸有成竹道:“放心,只要你能赶到,那头曼定然不敢全力拼杀,去吧。” 虽然心中还有疑惑,但既然赵括如此肯定,乐乘也没有不从之理。 当即轰然拜道:“末将遵命!” 说完起身一挥手:“本部且速速与我前去!” 一时间,城头开始忙碌,大也开始招呼着自己的一千人,汇聚在了乐乘的身后。 “夫君,我也想去!” 嬴华主动请战。 赵括回头一看,微笑点头:“去吧,一切小心。” 嬴华顿时喜上眉梢,学着男人的样子对赵括拱手:“末将遵命!” 嬴华路过子仪的时候,不由地瞟了他一眼,子仪眼睛一转,悄无声息地挪动步伐,跟着嬴华和乐乘便挤下城头。 “咱们三人合力,看看谁能把头曼射死,就算谁胜,怎么样?!” 子仪跟在二人马后,还不忘想着和乐乘的赌约。 嬴华回头看他一眼,嗤笑道:“你做梦呢吧,头曼可是匈奴人的头领,力可开十二石弓,你说射死就能射死啊?哪有那么容易!” 子仪撇撇嘴:“那又如何,十二石弓,只能发一矢,我们可是三个人呢,有那么难吗?” 乐乘则道:“到时我们见机行事,安国君的意思我懂了,其实就是让我们前去将匈奴人激怒,然后再把他们引到关下即可。” 嬴华惊奇地望向乐乘:“咦,小乐乘可以啊,竟然能揣摩到夫君的用意!” 乐乘眉头一皱:“我可不小,二十五了!” 嬴华呼哧一笑:“还是太年轻,哪有我家夫君大,同样二十五岁,我夫君已是数十万兵马大元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是千古第一统帅!” “嗯?”子仪疑惑地看向嬴华:“不对啊,你之前不是说姜尚才是,赵括连提鞋都不配吗?” 嬴华剜他一眼:“要你多嘴,快赶路啦,哼!”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昏 当乐乘等人出现在山谷上方时,头曼狡诈的目光狠狠一缩,看到这批人来的突然,但也个个都气喘吁吁。 以步卒追赶骑兵,这么愚蠢的做法顿时就引起了头曼的怀疑。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这群步卒的身后,一定会有大股伏兵在等着自己。 于是头曼便悄悄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外面的动静。 然而在强忍了三人极为难听的嘲讽之后,却愕然发现,他们本身就是乐间的援军,哪里还有别的援军。 顿时头曼血脉偾张,再也无法忍受三人的叫嚣,于是大喝一声,尽起身边各部蛮兵,向着山丘发起冲锋。 “糟了,大块头要发飙了,我们快撤!” 嬴华看到头曼的骑兵就要冲上来,心中顿感不妙,连忙对乐乘劝道。 乐乘则取下长弓皱眉道:“现在不能走,快掩护乐间将军突围!” 子仪也不遑多让,抬起巨弩就射出一箭。 “要死大家一起死,怕他不成,跟这些蛮兵拼了!” 嬴华蹙眉冷哼:“哼,就你逞能!” 虽然嘴上这么说,嬴华的手中却多了一把劲弩,带领着麾下百名铁鹰剑卫也加入到了阻击匈奴兵的行列。 他们虽然成功挡住了大部分的匈奴兵,但对于已经围上乐间的那些人,却无可奈何。 乐间见状心知此时决不能恋战,已是带领着重骑兵且战且退,准备前去与援军会合。 “杀光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头曼猛地将牛角弓丢在地上,毅然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刚才一连射出几箭,却全部都被拦截下来,此时实在是没什么耐心和他们比拼射术了,索性不顾前方凶猛的箭矢,命令身边所有部落的勇士冲上去,杀光这群不自量力的家伙。 没有了头曼射来的箭矢,三人压力骤减,此时才有余力来帮助重骑兵退敌。 他们居高临下,发矢如雨,但那些匈奴人实在太多了,稍一喘息就会蜂拥而上。 乐乘身后的箭筒在急速减少,忽然,他一伸手竟然抓了个空,心头不禁一惊。 “不好,箭矢射完了!” 慌忙抬眼看向身边的子仪和嬴华,但他们的处境和自己也差不到哪去。 “快,撤退!” 乐乘朝着乐间大喊了一句,乐间奋力击退一名部落酋长,回头便看见那些弓弩兵已经偃旗息鼓,没有了箭矢可射。 “传令,结阵,撤退!” 所有重骑兵开始向乐间身边汇聚,有条不紊地朝后移动着。 乐乘此刻也急了,抽出佩剑,一脚踹下冲上来的匈奴兵,挺剑狠狠刺进对方的胸膛。 但战马身负重装,平地尚可,一旦遇到爬坡,就会显得异常艰难,可是只有朝山丘撤退,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漫山遍野的匈奴兵越聚越多,若是被他们完全淹没,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这些重骑兵。 乐间猛然割断马背上的绑带,大喝一声:“全部脱下战甲,快!” 他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只见重骑兵们脱下装备,顿感一身轻松,战马也重新焕发出活力,奋力朝着山坡向上攀爬。 虽然负重减轻,但同时也失去了保护,骑兵们的伤亡正在不断扩大。 就算乐乘如何着急,此刻也箭筒空空毫无办法。 “乐乘将军,弟兄们快坚持不住了。” 嬴华和子仪一人一边,拼尽全力阻挡着从两边涌上的匈奴兵。 这些匈奴人实在是太过强悍,凭借着四肢发达,发了疯一般朝上涌来,试图将这股失去的弓箭的援军一并吞下。 可是眼看着就要成功登顶,将这些人完全包围,头曼却猛然听到两边响起冲天的呐喊声。 乐乘等人欣喜地朝两边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公孙衍和田单的中军纛旗。 “将军,快看,我们有救了!” 嬴华差点高兴地跳起来。 乐乘却重重吐出一口气,差点昏倒过去。 如果魏军和齐军再不赶来,恐怕这几万人全部都得埋骨沙场。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二人主将,只因为自从对头曼本部人马扑了个空,便迷失在了这茫茫的大草原上。 直到经过艰苦行军,偶遇了几波小股匈奴兵,捕获到一名蛮兵一打听才知道,头曼原来就在这里。 两边涌来的援兵彻底击碎了头曼要将他们全部吞下的计划,只能咬牙下令全部撤退。 当各自收拢了部队,双方都已经没有了战意,临走之时,头曼回头狠狠望了这些中原人一眼,毅然带着所部退回云中大营。 狼若回头,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头曼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只不过是想暂且退兵,重新计较如何夺关。 回到云中,头曼便将呼著邪和渣儿汗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也知道,接下来的战事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索性一挥手,让他们滚回去好好休整,准备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去。 而公孙衍和田单这两名老将,也深知此战,盟军吃了冒然进攻的大亏,与乐乘乐间汇合之后,各自汇报了战况,无奈地重重叹息一声,灰头土脸地带兵往雁门关撤退。 此战,匈奴人折损五万,盟军则损失了将近八万,甚至其中还包括赵括带来的一万精锐骑兵。 得知如此战况,廉颇怎能不气,结果一气之下把身体也气出病来,导致卧床不起。 昏黄的油灯下,亲卫队长为廉颇端来一碗参汤,真在给老将军一匙一匙地喂着。 征战多年,老将军从来不带女眷上战场,一切内务也皆是由亲卫服侍。 “安国君?” “嘘……” 亲卫看到赵括披着披风走来,连忙正欲大声通报,却被赵括连忙制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括抬眼便看到卧榻上的老人,已经虚弱地睁不开眼。 赵括走到跟前,伸手将碗接在手里,拉了一个绣墩坐了下来。 亲卫队长愣了一下,一看是安国君,便连忙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来,老将军再喝一口吧。” 廉颇无力地摇摇手,道:“不喝了,我这条老命活的够久了。” 赵括淡淡一笑:“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嗯?” 正准备冷笑,廉颇忽然听出不对味,猛然睁开眼,却错愕地看到是赵括坐在榻前。 “安国君?你亲自来看望老朽?!” 赵括苦笑:“老将军年事已高,我赵括一向在老将军面前以子侄自居,叔伯病危,来探望一下岂不正常?” 廉颇二话不说,就准备起身,却被赵括赶紧按了下去。 “老将军莫起,躺着歇息便是。” 一时间,廉颇把头放在绣枕之上,顿时感到十分惭愧。 “想不到老朽这戴罪之身,也配让安国君亲自探望,真是折煞老夫了。” 赵括打断道:“不,老将军劳苦功高,区区一点小错,岂能就此一概而论,老将军切莫自责,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嘛。” 廉颇摇摇头,眼角的一行浊泪顺着脸颊掉落在绣枕上。 “此战,老夫乃是犯了轻举冒进的大忌,数万将士的性命,皆是因我一人而死,如此大错怎能轻饶?” 说着廉颇抬起手,赵括连忙握了上去。 “安国君,老夫一生杀敌无数,只有一事相托,还望安国君答应。” “老将军请说。” 廉颇长叹一声,道:“老夫一生可谓是在沙场之上度过的,所斩敌将没有数万也有数千,只是在老夫心头,始终都有一个症结未解。” 赵括点点头,默默地看着他。 “老夫窃以为,这天下纷争,不过是同室操戈罢了,若遇外敌,皆可共同御敌,不在话下。” “老夫杀了那么多人,竟然没有半数是狄戎蛮兵,每念及此,都深感愧对这九尺之躯。” 说着看向赵括,以诚恳的目光望着他道:“所以,老夫想请你帮我杀尽匈奴蛮兵,使其百年都不得再犯我中原,你拉来的那些什么红衣大炮还有什么安国神弩,看来威力定然非同凡响,老夫想请你答应,这些神兵利器无论多么强悍,都只可针对外族,绝不可向六国用兵……” “老将军……” 赵括连忙止住廉颇的欲言又止,说道:“老将军定然益寿延年,何故要和侄儿交代这些。” “安国君,老夫所言皆字字肺腑,切莫以为这是在和你开玩笑啊,咳咳……” “老将军莫急,且慢慢道来,我听着呢。”赵括急忙安抚。 廉颇急切地咳嗽了两声,这才继续道:“天下战乱纷争已数百年,而我中原各路诸侯的国力却早已大不如前,想当年赵武灵王时期,我赵国动辄集结百万大军不在话下,可你看看现在,聚集四十万大军就已经是倾国之兵,但你再看看如今的匈奴兵,单是马背上的兵卒就有数十万,我六国合力与之抗衡,还力不从心,长此以往,这天下终将要被这些蛮夷所攻破,到那时,你我无论立下多少战功,就算是统一了天下却败于匈奴之手,也是无法逃脱罪责的千古罪人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昏。 对此,赵括只能哑然失笑,对廉颇好生安慰道:“既然老将军不想当千古罪人,便起来继续战,定然不能倒下啊。” 廉颇无力地摆摆手道:“我老了,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赵括闻言却忽然灵机一动,看着廉颇道:“老将军,我倒有一计,可使诱敌深入之妙计!”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地狱之门 “什么?长平君廉颇死了?” 议事厅下,田单和黄歇等人不禁瞪大两眼,难以置信地望向赵括。 公孙衍看向站在赵括旁边的师兄荀况,见对方面色平淡,毫无悲痛之情,心中顿时升起一个大大的谜团。 前几日还看老将军精神矍铄,毫无半点征兆,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暴毙? 要说是因为打了一场败仗,急火攻心突然死去,倒是勉强说的过去。 可是回头一想老将军身经百战,什么大小阵仗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战不利导致想不开呢? 虽然觉得另有蹊跷,但看赵括言之凿凿,便也不做多问,只能哀叹一声言道:“长平君戎马一生,想不到竟死在征讨匈奴的战事上,也算死得其所吧,还请安国君节哀。” 平阳君赵豹指着公孙衍便骂道:“亏你说的出口,要不是尔等延误战机,未能重创匈奴,老将军又怎会一命归西!” 听赵豹这么一说,众人冷漠的目光纷纷看向公孙衍和田单二人。 公孙衍被憋了个大红脸,田单则愤愤不平道:“平阳君,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都是按照老将军指示排兵布阵的好吧,这事怎么能怪到我们的头上呢。” 赵豹冷哼道:“依我看,你二人未能拖住匈奴主力,分明是故意为之,皆是为了各自保存实力,当老夫不知!” 景阳则出口道:“诸位切莫再吵了,若是因此乱了军心,老将军在天有灵又怎能瞑目?当务之急,吾辈当继承老将军遗志,商讨如何对付匈奴人才是。” 春申君黄歇点头道:“大将军说的是,如今匈奴仍对雁门关虎视眈眈,当尽快拿出对策才是。” 说完便不由地看向低头正在悲愤之中的赵括。 “此事还需安国君站出来主持大局才是。” 赵括低头沉吟了一下,悲恸地摆摆手道:“老将军乃是我赵括之楷模,如今身死括已无心再战,诸位,还是率兵各自回朝复命去吧,吾欲为老将军守灵七天,待廉苻等人从邯郸前来吊唁,再在雁门关为老将军举行国丧。” 听到这话,众人不禁震惊地抬起屁股。 景阳连忙劝道:“安国君,此时老将军的丧事万万不可声张,否则定会使匈奴人乘虚而入,乱我中原啊!” “是啊,楚将军说的及时,若是匈奴人得知老将军身死,定然会举兵来犯,大丧之日,我们又如何御敌,还请安国君三思!”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对赵括劝说,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千万不能因为繁文缛节,而坏了军国大事。 但其中,只有荀况和公孙衍沉默不语,他们似乎都隐隐揣摩到了赵括的用意。 但赵括一抬手,制止了众说纷纭,慨然道:“诸位莫再相劝,老将军劳苦功高,我赵括定然不能因此草草了事,即刻我会派快马回邯郸,向帝君通报此事,吾意已决,为老将军举行大丧!” 说着便毅然站起身,目视门外,所有人即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 毕竟雁门关是人家赵国的,各路诸侯身为盟军,也只能客随主便。 “如此,我魏国愿留在雁门关,以保大丧期间关隘无虞。” 见公孙衍表态,景阳也站起身道:“我楚国也愿留下。” “齐国如是也!”田单赶紧拱手。 赵括看看他们,却是摆了摆手:“多谢诸位相助,只是大丧期间俗事繁多,我赵国就不挽留诸位了,还是请便吧。” “这……” 所有人都傻眼了,又要大操大办,还不让其他诸侯参与防备匈奴人,也不知安国君到底怎么想的。 “安国君三思啊,那匈奴大单于头曼,实乃凶狠狡诈之徒,他绝不会跟你讲什么中原礼数,定然会发兵攻打关隘,此不得不防也!” 但此时的赵括却听不进任何人劝说,当即决然道:“此事已定,无须多言!” 说完,便转身走下厅堂,不再搭理这些人。 荀况看了看众人,笑着拱手道:“诸位,我家君上近日丁忧,恕不款待,请自便。” 说着便丢下一屋子的诸侯联军,带着嬴华和子仪乐乘等人离开了厅堂。 三日后,雁门关的城头,五彩盟军的战旗全部被撤了下来,只有白幡在空中飘荡,让整个雁门关看上去一片惨淡。 一名匈奴斥候在茫茫荒原上把城头一览无余,连忙拨转马头,朝着云中大营疾奔而去。 偌大的穹庐内,头曼两眼一瞪,当即站起身惊问:“什么?你是说廉颇死了,联军原地解散?!“ 斥候跪在他面前,急声道:“此事千真万确,属下看的清清楚楚。” “好,你下去吧。” “着!” 等斥候走后,头曼便开始踱步。 站在一旁的呼著邪和渣儿汗互相看了一眼,深知此事关系重大。 “好哇,廉颇死了,放眼赵国,谁还能阻挡我部落勇士的步伐?!” 头曼忽然停下脚步喃喃道:“这会不会又是狡猾的中原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呼著邪上前一步道:“大单于千万要小心啊,那些中原人狡猾的很,不得不防着点。” 渣儿汗则冷哼道:“五国联军都已经撤了,这还有假?若是圈套,他们能拿什么跟我们斗?!” 头曼一抬手沉思道:“不管是不是圈套,只有试了才知道!” “可是大单于,听说最近雁门关上设下很多床弩,不得不防啊。” 渣儿汗不屑道:“床弩又怎样,能比大单于的牛角弓还厉害吗?你怕个卵?” 虽然明知道这是渣儿汗拍的马屁,但头曼很是受用。 只见他摆了摆手:“言过其实了,不过即使床弩厉害,但部落的勇士迅捷如风,床弩一次只发一矢,那廉颇真是老糊涂了,竟然以为用此等拙劣的办法就能抗拒我部落勇士的铁蹄,真是可笑至极。” “报!” 忽然帐外一声报号,只见一名斥候匆匆而来。 “禀报大单于,阴山斥候传来紧急战报,秦国尽起三十万大军,朝我阴山大营逼近。”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呼著邪和渣儿汗不禁惊出一声冷汗。 头曼眼神一冷,蹙眉道:“秦军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在这种时候用兵?” 呼著邪急切道:“阴山乃是我部落的根本所在,大单于不可不防啊。” “不!” 终于,头曼猛然大笑起来。 “他们以为,我头曼首位不可兼顾,定然不敢轻举妄动?哈哈……” 笑声猛然停止,头曼阴险的眼眸骤然射出一道精光。 “这正好说明了雁门关空虚,是廉颇临死前搬来的救兵,想要以此阻止我部落的铁蹄?简直就是做梦!” 随即头曼喝令道:“传我的命令,尽起云中大军,直取雁门关!” 被头曼一阵条理清晰的分析,众部落酋长们心中豁然开朗,纷纷单膝跪下。 “着!” …… “呼呼呼……” 部落的牛角号骤然吹响,无数匈奴兵犹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了雁门关外。 头曼手搭凉棚一目千里,映入眼帘的竟是城门大开,毫无防备的雁门关。 这道关隘,阻挡了多少勇士的进攻的步伐,今天竟然让他们看到了无限胜利的希望。 而那些负责守卫关隘的赵军,全部披麻戴孝,在关外为廉颇进行招魂仪式。 如果看到这一幕,换成中原诸侯国的话,就算是深仇大恨,也得偃旗息鼓暂时退兵。 可他们忘了,来到他们眼前的是手段卑劣残忍的大单于头曼。 想要头曼按照中原文化礼节行事,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见到匈奴人已经发起冲锋,一队队披麻戴孝的赵军依然我行我素,围着廉颇的灵柩和前后数十辆轺车大跳社舞,声势动天。 “给我杀光他们!” 头曼一声令下,勇士们催动着胯下战马向着关城冲了过去。 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洞开的城门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孝字军的反应。 按照头曼的猜想,这些孝子贤孙在看到匈奴人来到的那一刻,一定会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可是距离无限拉近之时,陡然头曼好像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披着白色披风的赵军,陡然以迅捷的速度排成纵队,而那些轺车和灵柩也哗啦一声掀起了白幔。 无数支奇形怪状的弩箭被抬起,照准了这些真拍马迎面冲来的匈奴人。 城头上,数十门红衣大炮迅速调转炮口,随着乐乘一声令下,火把瞬间就引燃了引线。 嗤嗤的声音响起,好似死神的脚步一般,真一步步让这些来犯的匈奴人,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发射!” “轰,轰,轰……” 大炮猛然发出一声咆哮,朝着匈奴人狠狠砸去。 而子仪和嬴华则身先士卒,手持缩减版的安国神弩,二话不说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一时间,这些填装了火药的箭头如狂风暴雨一般射入人群,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终于为匈奴兵们打开了一扇地狱的大门。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炸响在身边响起,那些里面填满了火药的铁疙瘩由于猛烈撞击而引燃了火药,一瞬间,铁片被火药炸裂飞起,朝着四面八方散射开来。 一名部落大酋长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到一枚黑黢黢的炸弹砸落在他的脚下。 猛然轰地一声,直接连人带马被炸上了天,最后重重倒地。 而他的脸上,已经插满了爆炸后的弹头碎片。 强大的冲击波使得地面为之震颤,无数匈奴兵在此刻人仰马翻,毫无生还的可能。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斗才刚刚开始 头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抬眼一看冲锋在最前面的部落勇士已经被轰成了肉渣,顿时心中大骇。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末日的场景。 这哪里是人可以造成的伤害,分明就是长生天派他们来惩罚自己的。 “撤,快撤!” 一瞬间,人群中发出一阵大喊,头曼一看,竟然是渣儿汗已经被吓得退了回来。 头曼牙一咬,眼一瞪,噌地一声抽出弯刀,大骂道:“废物,谁让你们退回来的,给我冲上去,冲上去就是胜利!” 渣儿汗哪里还有心思听头曼在这逼逼叨叨,直接发了疯般地从头曼身边逃走。 “你这样做,是为部落的勇士蒙羞!” 说着头曼猛然挥起弯刀朝渣儿汗的后脖颈劈去。 可是不料只感觉手上一轻,一道仿佛闪电一样的流光从手边划过,随之手中弯刀和手一起忽然掉落,而听到耳边一声炸响,再抬眼一看,渣儿汗的肩膀上空空如也,头颅不知飞到了哪里。 胯下战马又向前冲出十几米的距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啊,我的手!” 直到此时,头曼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是一片模糊,他的手和弯刀都已不知所踪。 子仪收起神弩,吹了一口气。 “呵,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子仪小心!” 嬴华喊了一声,随即发出一矢,堪堪让一名冲到眼前的匈奴兵脑袋炸开了花。 “卧槽,吓死乃翁了!” 韩子仪被吓了一跳,仍心有余悸地抬起神弩就是一番狂射。 头曼终于认识到,自己这是不幸中了赵军的埋伏,他们竟然借着为廉颇办大丧为幌子,故意引诱匈奴人上钩。 “呸!可恶狡猾的中原人,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骂完一转身,大喊:“随我撤退!” 但还没等头曼迈开步子,就听到一阵叽叽咕咕刺耳的木轮转动声。 老廉颇忽然站在一座沙丘上,一眼就锁定了位于大军中央的头曼。 在这种时候,冲在最前方的匈奴人已经退了回来,而位于后方的中军还没来得及撤走,一时间所有人都挤在了一起乱作一团。 头曼眼神一凝:“廉颇,原来你没死,可恶!” 廉颇仰天大笑:“老朽就算死,也得死在你后头,头曼,今日你我便做个了结,去见你的长生天去吧!” 说完目光一凝,挥出长剑怒喝道:“全体射击!” 几辆中型安国神弩早已蓄势待发,廉颇一声令下,只见大力士抡起巨锤狠狠砸下,猛地神弩往后一缩,手臂粗的弩箭便嗖地划破长空,直接朝头曼中军射去。 “大单于,这,这是什么?!” 呼著邪惊恐地张大嘴巴,望着奇怪的巨大箭头,即使搜遍了脑海中所有弩箭的样貌,也找不到一样与之相匹配的箭矢。 头曼一见却哈哈大笑道:“这个廉颇真是老糊涂了吧,这么好心怕我没钱花,特意给我送来金器,真是有心了。” 廉颇却只是冷哼一声:“给你送金子算什么,就怕你消受不起。”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巨大的箭矢携带着青铜弹头落入人群,一瞬间便发出阵阵爆炸的轰鸣。 这种特制的弹头看似圆滚滚,其实就是皮薄馅儿大,里面塞了满满的火药和铁硝,只要受到剧烈撞击就可以直接爆炸。 这样做的缺点很浪费火药,并且在运输过程中都要小心翼翼,虽然有点浪费,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还是有的。 头曼一个不防,差点被冲击波从马背上摔下来,等他坐稳时,抬头一看,就看到又有一支直直地朝自己射来。 “呼著邪!” “啊!” 呼著邪还没反应过来,却被头曼扬起马鞭挥动之间,硬生生将呼著邪从马上拽了过来,紧接着硕大的弹头便砸在了他的胸前。 “轰!” 猛然间,呼著邪厚实的身躯化成了一阵血雾,竟然顺带将头曼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两名大将接连被轰成肉渣,满脸是血的头曼,便再也没有了继续战斗的信心,赶紧爬上马背大喝着掩护撤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望着战场上留下的数万匈奴人的残肢断臂,就连那些尾随而来的嬴华和子仪都忍不住一阵干呕。 眼前的场面实在太震撼了,想不到过年用来宣泄喜庆的烟花,稍加改良竟然能拥有这么大的威力。 “轰轰,轰轰……” 赵括站在战车之上,率领边关守备军倾巢出动。 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正是全体赵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什么狗屁穷寇莫追? 今天,赵括就是要完成曾经的誓言:“犯我强赵者,虽远必诛!” “传令三军,目标云中,前进!” 一向以马战为依仗的匈奴人,竟然也混到了今天的地步,被数万手持连弩的步卒逼得步步后退不敢上前。 此时,千人将赵大,身负十筒箭匣,率领本部兵卒,手中端着人手一支的连弩,行走在广阔的草原上,心中升腾起万丈豪气。 曾几何时,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劣势,竟然因为安国君的出现,使得攻守易形了! “犯我强赵者,虽远必诛,杀,杀,杀!” 匈奴人的恶行犹如光幕,快速闪过每一名赵卒的脑海之中。 那些耀武扬穷凶极恶的匈奴人,那些惨死与他们弯刀下的无辜边民。 燃烧的家园,荒废的田园,以及那些被强行掳走,被他们肆意蹂躏的赵国女子。 每当那一幕闪现出来,都会使每一名赵卒心头如针扎般疼痛,恨不能摇身变成战无不胜的杀神,杀遍这世间所有的不公和贪婪。 头曼的马快,但也快不过赵卒们复仇的决心。 此时头曼气喘吁吁,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天际。 一条黑色直线仍在远处缓缓蠕动。 “可恶!” 眼看着身后便是云中大营,那些老弱病残此刻已经站在穹庐前,准备迎接凯旋大军的到来,看看为她们带来了什么样的战利品。 然而,当看到连头曼也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样子,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所有人!” 头曼钢牙一咬,猛地回头。 以往的经验告诉头曼,无论敌方多么强大,只要到了大本营,他们也绝不敢再把这些马背上的民族逼上绝路。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匈奴人一旦被逼到绝境,就会拿出超出平常百倍的战力,与敌方拼个鱼死网破。 这一刻,头曼不打算再后退,他也无路可退! “长生天在看着我们呢,拿出你们的弯刀,随我杀!” “杀杀杀!” “哈!” “呼喝喝!” 所有匈奴兵都拿出了百倍勇气,重新朝着逼来的赵军发起最后的冲锋。 “行止!” 赵括一抬手,所有赵卒全部停下脚步。 守护在身边的精骑往后退了退,露出了身后的神弩兵。 “咵!” 神弩兵们向前迈进一步,直直地瞄准了冲来的匈奴人。 乐乘高高举起手,目光注视已经彻底陷入癫狂的蛮兵们。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直到看清了匈奴人凶恶的表情,只剩下一百步距离的时候,乐乘狠狠放下佩剑。 “嗖嗖嗖……” 无数携带着弹头的箭矢飞出,狠狠射中了马背上匈奴人的胸膛。 “嘭,嘭,嘭……” 犹如连珠倒豆般,弹头纷纷炸裂开来,即使那些身边未曾直接被射中的匈奴人,也被紧随爆裂开来的铁砂溅射,声声惨叫不绝于耳,匈奴人开始成片成片成片地倒下。 “都让开!” 只听一声大喝,子仪亲自上阵,抬着一座加强版的神弩,将之扛在肩头,他的身后,则由嬴华操作,娇嫩的玉手直接放在扳机上,毫不犹豫地往后猛地一拔。 “嗖!” 子仪一米八九的大个子,竟然由于强劲的后坐力,直接扛着神弩坐在了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他到底囧相,而是盯着发射出去的箭矢,朝着头曼直直射去。 只剩下一只手的头曼,依然凶残无比,迎着射来的箭矢咬牙挥下弯刀。 “嘭!” 一股巨力直接荡开了弯刀,紧接着发出一声炸响。 “啊,我的眼!” 头曼想要去捂脸,却发现两只手都没了知觉,直接倒下马来,狠狠被自己的马蹄踩在了胸口之上。 这个野兽一般的男人,却在这一刻,口喷鲜血,惨死在众多分沓而至的马蹄之下。 “大单于死了!” 不知是谁一声喊,所有匈奴兵都仿佛受到晴天霹雳,呆愣了一下。 回头看向早已被马蹄踏成肉泥的头曼,刹那间,所有匈奴人的斗志瞬间抽离了身体,几乎忘了正身处战场。 头曼力大无比,残暴而狡猾,是所有部落勇士心中的英雄级领袖人物,然而就在这一刻,还不知道敌人长什么样,竟然就落得惨死的下场。 “好!” 赵卒之中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为了庆祝开战以来获得的最大战果。 然而赵括却知道,战斗远没有结束,头曼死了,真正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吩咐下去,继续挺进,点燃他们的帐篷,不放走任何老幼妇孺!” 赵括的声音十分冰冷,他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个时候不选择斩草除根,将来必为后患。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还会回来的 所有匈奴骑兵皆已经倒在了神弩面前,而赵括一挥手,护卫在两侧的黑骑士便踏着无可阻挡的气势,直接冲进了云中大营。 猛然间,一支竹箭落在了黑甲骑士的胸口,黑骑士抬起头,看向射箭之人。 原来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噌”的一声亮起新月剑,去势不减便将孩童的头颅直接带起。 “我的孩子!” 一名梳着脏辫的匈奴女人冲了出来,举起一把弯刀就要上前拼命,然而黑骑士以同样的待遇,让他们母子一同去见了他们的长生天。 黑骑士一往无前,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 可刚一回头,就发现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出现一名十岁的男童,他手起刀落,弯刀正好抹在了黑骑士面甲下的脖子。 “嘭!” 黑骑士重重倒地,只剩下重装战马还在向前奔跑。 十岁男童刚一上马,顿时就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调转马头便冲向成群结队的黑骑士。 可即使他一腔孤勇,却也难敌众多黑骑士的连番进攻,只是几个回合下来,手中的弯刀便被挑飞了出去。 赵括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牧和李信。 二子见状,顿时就明白了家主的意思。 “拿下那名孩童!” “喏!” 李牧和李信此时早已看的血往上涌,正想去会会这个年龄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匈奴人。 拍马上前只一个回合,二人左右夹击,便将之丢在了赵括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赵括冷漠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说,家主问你呢!” 赵牧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 随即一名跟在身边的匈奴小孩道:“他是大单于头曼的长子,挛鞮冒顿!” 赵括一扭头,李信便直接一剑干掉了那名多嘴的孩童。 “你就是冒顿?” 此时大营内已经尸横遍野,无数老幼皆死在了黑骑士的剑下。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冒顿虽然被两人按着,但也丝毫没有减弱那份傲气。 “呵……” 想杀死他很容易,只需要赵括一个眼神,他就会人头落地。 但赵括偏偏知道这个叫冒顿的孩子。 他便是鸣镝弑父的冒顿。 可能头曼到死都不会想到,这个令他感到无比骄傲的儿子,将来会一刀砍下他的头颅,顺利继承大单于的王位,继而创造出了比他父亲更加辉煌的战绩,一举荡平了西戎之地。 最关键的是,鸣镝弑父中的鸣镝,便是演变到后来的袖箭。 这种袖箭杀人于无形,操作也十分简便。 抬手间就能射出一道利箭让人防不胜防。 还有一点,此人心肠毒辣绝对不输与他父亲,为了弑父可谓是费尽心机,并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先是让身边跟随自己的勇士都配备袖箭,然后经常有意无意地指一些小动物,比如牛啊羊啊,如果谁反应慢了,没有杀死小动物,他就会直接让人杀了他。 久而久之,身边的勇士养成习惯,只要他指哪就射哪,根本不会考虑太多。 结果就在不经意的瞬间,冒顿指向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大单于,勇猛无比的头曼就这样死在了乱箭之下,含恨九泉。 不过赵括可不想养一头白眼狼,但赵括看中的是冒顿的那股狠劲。 “咱们谈个条件如何?我可以不杀你,但你现在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带上你的同伴,去往更远的北方吧,只有那里你才可能活下来。” 冒顿幼小的心狠狠一颤,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赵括。 他也许不知道赵括在这个时候为何选择放他一马,但他知道,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按照他的话去做。 “滚呐,没听见吗?”两人狠狠将他推倒在地上。 冒顿再次看向赵括,确认了一下他的眼神。 只见赵括背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原来他所说的是真的! 遥远的北方到底有怎样的凶险,他不知道,但很确定的是,如果现在不走,他当场就得死! 于是冒顿一声不吭地爬起身,踉跄地朝后跑去,跑出十几步回过头,看到赵括仍然没有杀他的意思,于是大喊一声:“我还会回来的!” 说完,便奋力朝前跑去,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冒顿并没有同伴,而是唯一幸免于难的匈奴人血脉。 赵括之所以放走他,完全是不想再让大军继续深入北方苦寒之地。起码,现在还不具备那个条件。 杀光了云中大营中的所有匈奴人,赵军一举收获了数不尽的牛羊和战马。 荀况站在赵括身边,目光望着前方的茫茫草原,问道:“你就真不怕那小子将来找你来报仇?” 赵括淡淡一笑:“呵!找我报仇?我希望能等到那一天。” 说完便是一声长叹。 荀况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跟着轻笑。 是啊,一名十岁男童,纵使他具备了前来报仇的实力,起码要等到十年以后。 十年! 兴许会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孤身一人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安国君了却了这个心愿,是不是该回身去完成统一中原的大业了?” 荀况十分玩味地望着赵括。 这一路跟随赵括而来,所见所闻让荀况确定了只有赵括才具备横扫天下的实力,至于公孙衍或者田单之流,他们最终是会被历史的车轮所淹没的。 荀况时刻都没有忘记师尊交给他的任务,要么合纵要么连横,总之是要尽快平息这天下战乱,也好救民与水火。 很显然,赵括是他最容易完成使命的捷径,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天命之人。 赵括却苦笑着摇摇头:“先生说笑了,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我赵国已经倾尽了所有国力,接下来想要轻易动兵,估计还需要一些时日养精蓄锐才行。” “哈……”荀况笑笑,朗声道:“你安国君的能耐岂止如此,骗得了别人,可逃不过我的眼睛,光是纸钱就已足够赵国迅速重回巅峰,六国耳,对安国君来说,何足挂齿?” 赵括饶有兴趣地看向荀况,问道:“是吗?先生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荀况洒然一笑:“那是当然。” “呵呵……” 赵括不置可否,他心中的远大理想,又怎么可以轻易让外人知晓,就算知晓,恐怕也无人能够理解。 区区一个中原的确不算什么。 可赵括却很清楚,除了中原之地,更有天下九州皆要臣服与他一人的统治之下。 所以当那个徒有虚名的赵王又有何用,赵括更需要的是当那个安邦定国,镇九州龙脉的始皇帝,如此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机遇,赵括又怎肯轻易放过。 “传令,班师,回朝!” 威严的大赵铁骑凯旋,所过之处,万民敬仰。 此一战,彻底奠定了赵国的霸主地位,一举将河套地区纳入赵国的势力范围,所得土地分给下面的将士,引来众多天下士人的侧目。 而秦国在蒙骜的率领下,借着赵国之势夺了阴山之地,两个超级帝国并肩而行,屹立在了华夏中原的西方和北方,使得各方蛮族纷纷来朝称臣,为这两个帝国巨头,奉献出最丰盛的贡品。 然而赵括一回到邯郸,便一头扎进了将作府,将在此战之中所吸取到的经验,进行优化升级。 有荀况这位大家为赵括招揽贤者名士,赵括如今最不担心的便是人才问题,而是更关注军工品的发展。 在此战中暴露出的诸多问题,都让赵括深切体会到了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至理名言。 于是不惜花费重金,广招天下鲁门将作,为攻克技术难题出钱出力。 首先便是连弩的设计,如果还是借助弹射力的话,射程会受到极大阻碍,再加上需要在前方安置笨重的弹头,更是大大增加了阻力,这是最令人头痛的问题。 依靠火药的爆发力,来推进弹头的穿透杀伤力,这个办法赵括不是没想过,可是目前光是弹壳的撞针装置,他都克服不了,总不能再倒退回去,学着中世纪的西方,去发明火枪吧? 赵括的野心并不大,但最起码的毛色98K半自动步枪总是可以研究研究吧? 要不然每次上战场,都得背着沉重原始的铁弹头箭矢,其杀伤力真的很有限,就好比头曼最后的突围就很明显,若不是靠着人多势众,到底能不能彻底做到零伤亡,都是一个未知数。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啊呸…… 这一天,赵括刚刚吃了一鼎羊肉,站在阁楼的阳台上,面对这绵绵春雨,而自愁眉不展。 现在嬴华、嬴子鸢、叶儿三人的肚子越来越大,眼看着再有三个月就得临盆。 目前赵括的当务之急,便是给自己即将出生的三个孩子,取几个响亮的名字,但是想了一圈都没能想到几个觉得满意的。 赵匡胤?赵公明?赵灵儿? 这些都感觉很俗的好吧。 此时嬴华挺着肚子来到赵括身边。 估计是怀孕的原因,嬴华已经一改往日娇蛮的性格,变得温顺可人,一上来便微笑着劝道: “夫君,听说最近在邯郸城中,兴起了一家酒肆,乃是赵王专门从宜阳搬过来的一家最大的酒肆,若是夫君烦闷,可去小酌一杯,其中名流汇聚,说不定可让夫君得到一些启发。” 赵括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 第一百五十章 谁言寸草心 那酒肆谁不知道,是赵偃收集的各国美女,专门为邯郸的贵族提供休闲娱乐的地方。 “给孩子想名字,去那种地方?你这脑回路够清奇的啊。” 嬴华小嘴一撅道:“奴家本就是真心实意的好吧,听说荀卿也经常去呢,为何夫君就去不得?” 赵括撇撇嘴:“没空!” 他最近忙着思考如何突破技术壁垒,制造出惊世骇俗的大作呢,哪有那个雅兴? 嬴华小声提醒道:“听说赵王专门调教,几乎个个都是出口成章,皆是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你,真的不想去体验一下……”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去的。” 赵括毅然决然道。 嬴华望着赵括的脸色玩味道:“很多人才都在那里论六国大势呢,夫君确定不想听听天下士子的心声?” “我堂堂……”说到一半,赵括一顿接着道:“我堂堂安国君,当然要多听听士民的心声,以此也好制定我赵国国策,去,帮我把赵高和李牧等人叫过来,我要他们随我一起去。” “奴婢遵命!” 嬴华屈身一礼,欢欣地转身为赵括摇人去了。 赵括望着她又笨又轻盈的倩影,不禁无奈苦笑。 她的心思赵括哪里不知道,是因为如今三人都怀有身孕,不方便伺候赵括,害怕赵括去打十五岁小娇妻惠公主的主意,所以才极力赞成赵括去风月场消遣。 但很明显,她这是多虑了,即使赵括去了风月场,也该照顾娇妻也得照顾,毕竟男人嘛,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年轻一点的。 不过,她所说的荟聚天下士子这一点,的确打动了赵括。 有句诗说的好:“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赵括倒要瞧瞧,这些自命不凡的士子当中,到底有没有真材实料。 邯郸城坐北朝南,从龙台宫到南门正阳门之间,便是一条通天大道,人们称这条街为天街。 赵偃跟韩王厮混在一起,着实很懂风月雅士的喜好,于是便斥巨资在天街最繁华的路段,修建了一座三层三进院的复式庭院。 最先看到的便是一座崭新的朱门大院,一进入大门,一栋五间琉璃灌顶,飞梁画栋的敞亮大厅,便是庶民们喝茶聊天的地方。 而穿过茶厅,第二进院落,便是两层的酒楼。 能来这里消费的,皆是一些巨贾富绅,如果觉得一楼独饮不过瘾,便可移步二楼。 但凡能上到二楼的,便是七国当中的大雅之士,他们聚集在这里,谈古论今甚至讨论诸侯们的功过是非。 在这里,不分国界不受律法约束,皆可以畅所欲言,直抒胸臆。 赵偃为了广开言路,还会时常开设捭阖大会,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场士子们的辩论大赛,可以力冠群芳,技压群雄,最终摘得桂冠,获得赵王为其买单的优厚待遇。 不要以为只是省了一顿酒钱,能得到天下霸主的认可,也就说明从此仕途必将一片光明。 甚至在捭阖大会时,经常会有一些巨贾藏于人群之中,其目的就是为了提前瞅准谁更具有潜力,从而会出手为他花费重金,在朝堂之中谋个一官半职,从此便可以平步青云,直上云端。 所以酒楼才是这座庭院的灵魂所在,至于后面的闾肆,自然是酒后供达官贵人们享受惬意人生的去处,由于花费颇贵,但也难免一些有识之士来这里消费一晚,希望以此能和达官显贵搭上一点关系。 为此,赵括特意穿了一身布袍,带上荀况和几名家童一起下了马车。 看到停放在门口的豪车骏马,赵括与荀况相视一笑。 相比他们的张扬,他们所乘坐的双马民车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影响门吏一眼就认出了安国君。 看到赵括朝门口走来,高大威猛的门吏慌忙就准备报号参拜。 话还未出口,就被赵括轻轻托起。 “吾等今日前来想要隐瞒身份,不必多礼。” 门吏闻言连连点头:“在下遵命,君请上座。” “不必费心。” 丢下一句话,赵括便抬脚迈入了庭院。 看到赵括和荀况二人带着四名男童,并未有护卫私兵护送,便知道一定是到处游学的学士,两名侍女便迎上前来,屈身向荀况行礼问道:“先生请问是喝茶还是吃酒?” 荀况无奈地看了赵括一眼,挥手道:“吾等吃酒,请店家安排上座。” “是。” 侍女连忙起身扭头娇呼:“上宾六位!” “诸位请随奴婢来。” 几人真准备跟着侍女穿过茶厅,却忽然听到一角有二人正在争辩地面红耳赤。 “你墨家有何可炫耀的,若论正统,当属鲁门才是天下第一将作名门。” “乃妤的,你竟敢辱我师门,今日非要与你鲁门争个高低不可。” 听到这两句,赵括停下脚步,扭头朝二人望去。 荀况也回过头,顺着赵括的目光望去。 只见二人虽然长相清秀一身英气,却是一身布衣竹冠,一眼就看出皆是地位低下的士子。 赵括正欲朝二人走去,却又听到一角有人出声。 “吾观二位皆是饱学之士,为何能在大庭广众下喧哗,还是各自散去莫要滋事才是。” 赵括看向发声之人,直接爆出一声:“卧槽,这家伙也在~” 荀况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今天真是出门看日书了,竟然在这里遇上了韩非。 韩非端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态势,想要为二人出来主持公道,却没想到扭头一看,正好与赵括四目相对。 “师尊?仙师?” 念叨一声,也不顾上多管闲事了,赶紧抬脚匆匆向赵括走来,随即拜下道:“学生见过师尊,仙师。” 赵括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韩非的一身朴素的布衣,问道:“我说韩非,你不是在新郑帮你王兄打理朝政,偷偷摸摸跑到赵国来作甚?” “呃,这……师尊请听学生解释。” 还解释个求,这家伙明显是想来挖他师门的墙角回韩国,赵括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自从赵括在宜阳铁矿成功举办了一场开山大赛,顺便也让韩王尝到了甜头,面对着自己家里的铁矿山,当然想要励精图治,搞自主研发,于是才派韩非来赵国挖掘人才。 好一个韩非,商业头脑不怎么样,学业却是与日俱增,竟然想连他师尊的看家本领都学到手。 赵括一抬手:“不用解释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师徒三人既然能在这里偶遇,不如就去后院酒肆喝上两杯吧。” 韩非哪里敢多嘴,连忙拱拜:“学生遵命。” 正欲抬脚,赵括伸手一指:“把那俩人也带上。” 韩非一愣赶紧答应:“喏!” 但此刻他的心却在滴血。 这两个人韩非已经注意很久了,真打算上前套套近乎,将之收入麾下,却不料被赵括逮个正着,并且一眼就看出了二人所具备的潜力。 被师尊横插一脚捷足先登,韩非的心在滴血,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上前,与两人客套一番,并主动掏钱为二人结清了差钱,这才带着二人随赵括而去。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想不到吵个架还能遇上这泼天的富贵,世事无常,属实让人难以预料。 不过听说前面相请的是安国君赵括,想着正愁走投无门,却忽然被心中的偶像看中,心中难免有些兴奋。 此时正值午时,二楼大厅下的人稀稀落落,唯有四周雅间已是人满为患。 大厅中是酒足饭饱后捭阖天下的场所,一般都不敢主动坐在厅下。 可是今天赵括一行直接成了九个人,雅间也坐不下,索性在中央找了块软席坐下,招呼侍女前来点一些吃食。 赵括点了几鼎炖羊肉,和几碟下酒小菜后,便抬眼打量了一下韩非左侧的二人。 这二人一人留着山羊胡,一人没什么胡须,看来稍微年轻一些,不过他们谁也不服谁,连多看一眼对方都会嗤之以鼻。 “你二人刚才为何争执,且说来让我为你二人主持公道。” 一听赵括如此说,二人顿时便升起一股豪气,抢着想要在赵括面前表现一把。 赵括一抬手,直接指这稍微年轻一点的让他先说话。 俊秀后生对赵括拱手道:“在下斗胆,吾乃宋国墨家弟子翟衡,见过安国君。” “嗯,你说。” 翟衡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后墨弟子。 在春秋百家争鸣时期,儒、杨、墨三学被世人广为流传,称之为当代三显。 墨家秉持的思想是:“兼爱,非攻,尚同。” 墨子姓墨名翟,宋国人氏。 其声名远博,更是一度与孔子齐名,只不过与孔子所走的贵族路线不同,墨家弟子大多是一些来自底层的穷苦士农,所以一度在世人眼里,便是个极其神秘的民间组织。 然而墨家经过百年演变,也被分裂成了两支流派。 前墨善辨,注重“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的墨家思想,提倡以法治国,无规矩不成方圆。 后墨巧于工作,注重实用以守为攻。鲁门所擅长使用的墨斗,便是出于墨门,更有卡尺流传后世,一直是很多工匠们的手中法宝。 见一报家门,赵括便是已经了然于胸,翟衡便不再多言,直言不讳道:“请安国君评评理,他鲁门凭什么说我墨家的器物不足与之相比,在下甚是不服!”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纵奇才 翟衡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山羊胡不屑一顾地冷哼了一声,抚须道:“口说无凭,拿出真材实料让诸君看看,孰优孰劣自有明断。” 说完对赵括拜道:“吾乃鲁国公输班门下八代弟子公输成,见过安国君、荀太师。” 荀况看着公输成,言道:“二三子不必争论,当各自献出宝物,安国君高下立判。” “这有何难!” 翟衡当即从怀中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木方匣,捧在手中进献给荀况。 荀况拿在手中,左右看了一眼,便已了然,转手呈在赵括面前道:“括君,此物着实巧妙,是为乾坤锁。” 听到荀况的话,翟衡挺了挺胸膛,瞥一眼依然一脸傲气的公输成。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公输成嗫嚅着嘴唇,见赵括正拿在手中端详,便没有说话。 正如荀况所言,这的确是个乾坤锁,其实在赵括眼里,更像是一个九宫魔方。 只见其上以六色着染,又被完全打乱,一般人见此物,都会感觉毫无头绪,束手无策。 这便是翟衡的骄傲所在,声称能打开此物者寥寥无几,除非这个人天资聪慧,心中暗藏乾坤,方解其中玄机。 公输成之所以如此卖力嘲讽,正是因为自命不凡,很想将乾坤锁拿在手中把玩把玩,悟出其中玄机,也好偷学一项独门绝技。 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嘲讽,这个翟衡好像是怕被他解开玄机一般,就是不愿让他多摸一下。 但区区一个九宫魔方,对于赵括来说实在没什么难度。 正在两人还在互相瞧不起时,赵括已经开始动手,只是随手转动了几下,却听到咔哒一声,乾坤锁便应声而开,里面的一颗快要生锈的铁珠竟已被赵括捏在了手中。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全部都愣了一下,翟衡更是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看向被打开的乾坤锁,又看看那颗铁珠,不由得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赵括。 荀况心中狠狠一颤,他对赵括的了解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赵括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世间还有什么难题是他做不到的? 荀况身后的学童们,更是伸长了脖子,看着那颗珠子两眼发光。 公输成则一改高傲的神色,心中对赵括早已佩服地五体投地。 赵括随手将珠子放在案上,看到大家的表情,扯出一抹微笑道:“诸位为何用这种目光看着我,能打开此物,完全出与偶然,请不要见怪。” 赵括说的是实话,这东西想要打开容易,但是要论做工,能做出来才是真本事。 赵括自认是做不来的,所以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很不自在。 可是别人理解不了,赵括哪里不知道,对于一名理工男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但翟衡已经不由自主地为赵括献上了膝盖。 “安国君真乃千古不遇之大才,我翟衡甘拜下风!” 这个乾坤锁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作成功的,可是自从做成以后,就连他自己都做不到不用思考就能打开的地步。 但今天,却被赵括漫不经心地轻易打开,实在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赵括只好将珠子放回,重新将之打乱,伸手递给荀况道:“这个其实真的没什么,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荀况看着连连摆手:“我看还是罢了,对此物况毫无头绪。” 赵括一怔:“先生这么怂?连试都不敢试?” 荀况苦笑道:“若论经史子集,况还可说上一二,但对此物,实在有心无力。” 荀况心里苦,赵括哪里会懂。 你自己天才也就罢了,总不能要求身边人个个都是天才吧?这样未免有些太难为人了。 赵括不禁释然一笑:“那也难怪,先生属于文科,自然对理工不感兴趣,倒也可以理解。” 说着转手看向李斯,问道:“李斯,你可敢一试?” 李斯仿佛被天降横福,连忙拜道:“多谢师叔,孩儿愿意一试。” 拜完便上前接过乾坤锁,如获至宝,引来周围几名家童艳羡的目光。 赵括看了李斯一眼,在几名学童之中,李斯算是头脑最聪明的,其他李牧赵高李信,皆各有所长,但赵括并不觉得他们能和李斯比聪明。 毕竟在未来,秦始皇的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这三样重大举措,皆是李斯一人操办。若是他不聪明,这天下估计就没聪明人了。 艳羡李斯的不只是几名孩童,还有一旁的公输成。 他是一直翘首以盼能得到赵括的注意,奈何一直没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括把乾坤锁交给一名小孩子。 不料赵括扭头看向公输成,笑着问道:“乾坤锁确实十分玄妙,只是不知,阁下可有何宝物,以证明阁下所言不虚?” 突然被关注到,公输成慌忙拜道:“在下不才,愿向君上进献木牛流马设计图!” 赵括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根据《三国志.蜀传》记载,木牛流马乃是诸葛孔明的发明专利,可是为何会在战国时期听到这个词,难道史书记载的还能有错? 念及此,赵括连忙一伸手:“拿来我看看。” 荀况很不解他所说的木牛流马为何物,不过看赵括急切的反应,应该又是一玄妙之机。 公输成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草纸,恭敬地呈到了赵括的面前。 赵括一看,这是自己生产的纸,打趣道:“够奢侈的啊,看来此图定是汝呕心沥血之作。” 赵括一笑,气氛也变得活络起来,公输成苦笑:“让安国君见笑了,成实在是无奈之举,只因这纸太过便利,在下所得钱两全部用在了买纸上,惭愧惭愧。” 听到这话,赵括第一反应便是有人从中获利,导致纸价难以降下来。 不过这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便是先搞明白这木牛流马到底是何物。 想着这些,赵括随手打开草纸,一辆手推车的设计图跃然纸上。 看到这件简陋的四脚手推车,赵括的心里着实有些失望。 不过再看其中所加入的齿轮助力设计,也难免眼前一亮。 在这张设计图中,为了增加四条腿的运动助力,除了利用杠杆原理以外,公输成还别出心裁地用几个木齿轮作为动力转换,很好地解决了前进时的动力输出。 赵括看了几眼就已经明白,随手将图纸递给荀况,看着公输成点头道:“木牛流马的确很有创意,阁下不辱师门,佩服。” 荀况看完便将图纸放在了赵括案前,赵括抬头问道:“先生作何感想?” 荀况抚着胡须道:“此物果然玄妙,若是用来在山路运送粮草,定然会有不俗的效果。” 赵括一笑:“若是与我设计的矿车相比呢?” “呃……”荀况一愣,不禁摇头苦笑:“君所设计的矿车,实乃千古罕见之神兵利器,无论实用还是便利性,都已超出世人认知,此物又如何能与神器相比,君莫要开玩笑了。” 公输成闻言一愣,不禁诧异地看向赵括。 “宜阳铁山上的矿车,却是安国君所设计?” 荀况回头看着公输成,笑道:“阁下觉得那矿车,不是安国君设计,又能是何人可具备天纵奇才?” “啊这……” 一时间公输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虎躯一震便对着赵括轰然拜下道:“君若不弃,成愿拜君为义父,甘效犬马之劳!” 翟衡看到公输成想捷足先登,抢了他的风头,如何不急。 于是忙随之拜道:“俺也一样!” 赵括与荀况互相看了一眼,不禁仰头大笑。 赵括抬手虚按道:“二位切莫如此,我还年轻,暂时不收义子。” 这场面,的确让赵括感觉心里怪怪的,两个人虽然精于工做,可是让一个年岁比自己还大的人拜为义父,这属实让人无法接受。 见赵括拒绝,公输成急忙道:“请君莫要误会,我二人空有一身所学,飘零半生却未逢明主,君久负盛名,使吾等之仰慕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今日得遇安国君,实乃吾辈三生有幸矣,故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君能不弃便知足矣。” 翟衡连连点头称是,等他说完也赶紧说道:“俺也一样!” 荀况笑着抚着胡须,扭头对赵括劝道:“吾观二人是真心相随,君上不如就收下他们吧,我赵国也正值用人之际,何不与之结成忘年之交,以服天下士子之心,自成一段传世佳话。” 赵括苦笑摆手:“将他二人收到麾下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这义父之名,吾实不敢当,不如就拜为主公便罢,从今往后,吾定教二人立下不世之奇功。” 二人闻言欣然跪拜道:“属臣参拜主公!” “二位快快免礼!” 赵括亲手将二人扶起,慨然扭头喊道:“来呀,赐坐!” 旁边侍女答应一声,便飘然而去,不一会儿功夫,就给两人一人抬了一张几案,请二人入座。 重新回到座位上,几鼎炖羊肉就被一个个侍女端上来,赵括一挥手:“上酒,上好酒!” 此时大厅下顿时其乐融融,而在卡座之中,引来无数人拍手叫好。 “好彩!” 忽然一声大喝,引来赵括的目光。 只见一名身着华服的年轻人一袭醒目的鱼白长袍,腰系一条铜镶玉的玉带,一派翩翩公子之风,迈下卡座,朝着赵括拱手拜道:“在下郑邦,见过安国君。” 赵括疑惑地看向这位公子哥,眉头一皱疑惑道:“郑邦?” 还没等赵括反应过来,坐在一旁的韩非却惊讶地看向他,起身道:“子徒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简直离谱到家了 “呃……” 名叫郑邦的贵族公子,抬眼一看韩非也在场,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事闹的,本就是韩国人氏,想来赵国寻求发展机会的郑邦,却在投名之后才发现,韩国公子也在场,这就有点让人难堪了。 韩非上前一把握住了郑邦的手,言道:“子徒兄,你我兄弟多日不见,原来你在这里,王兄可还惦记着你呢,最近别来无恙啊?” 郑邦连连点头,挤出一丝笑容:“还好还好。” 韩非一转身,对赵括拜道:“师尊,子徒兄与学生乃是莫逆之交,乃是水利之大师,今日得见,实乃缘分呐。” 说着便要拉着郑邦的手说道:“子徒兄,走,咱们这就随我去见王兄,他找你有要事相商。” 一听到是水利大师,赵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去帮助秦始皇修郑国渠的郑国,国与邦,赵括差点傻傻分不清,心里直呼那些史官们可真会玩文字游戏,明明叫郑邦,却非要给他改名叫郑国。 “公子非!” 赵括忽然出声叫出韩非的称呼,听在韩非的耳朵里边却十分刺耳。 没想到师尊生气了? 韩非拉着郑邦的手,这才扭头看向赵括。 “师尊?” 赵括吐出一口气。 也罢,这徒弟是个直性子,兴许不懂得人情世故,不应该和他计较。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但也起码知道尊师重道吧? 竟敢在赵括的眼皮子底下挖人,让谁见了都得生气。 “你这是何意?这里是邯郸,不是你们的新郑!” 赵括重重吐出几句话,直接把韩非和郑邦都干愣了。 看来安国君是真的生气了,而且生的气还不小。 韩非赶紧松开郑邦,拱手道:“请师尊息怒,学生只是求才心切,故有失礼数,还望见谅。” “我见谅你个大头鬼!” 赵括一指郑邦道:“你来告诉公子非,来此地的目的何在!” 郑邦当下拜道:“回禀安国君,在下来此,正是为了谋求安身立命之地。” “你听听!” 赵括差点气炸了,今天必须要韩非给个说法不成。 但韩非偏偏是个直性子,根本就没听出赵括对郑邦的惜才之情。 话又说回来,郑邦也并未表露出有多大才干,自然在旁人眼中,赵括的言行本就有些反常。 毕竟有翟衡和公输成的前车之鉴,他还没见识到郑邦的本领,就如此求贤若渴?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韩非连忙解释道:“启禀师尊,子徒乃是韩国名门士族,学生以为区区一名士族,师尊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故,学生所言若有不妥,还望师尊指正。” 赵括没工夫跟他唠嗑,直接问道:“那你可知,韩王请郑邦所为何事?” 韩非理所当然答道:“学生不知,猜想应该是为了帮助韩国发展民生罢了。” 这一点,韩非倒是猜的很准确,韩王正是想利用最近宜阳的税收,为韩国引黄河之水,也好增加一点农业保障。 可是赵国又何尝不想尽快增加粮食产量问题。 赵括毫不客气地怒怼道:“就韩国那点屁大的地方,东一块西一块的,家里有矿还是咋地,就敢张罗修建水渠?就不怕水渠没建成,就亡国了吗?” “啊这……”韩非直接被怼得哑口无言,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荀况听了都不禁呼哧一笑。 安国君损人也太狠了,韩国地方狭长这不假,东一块西一块还不是你安国君的杰作吗?问人家里有矿咒他亡国这事,多少都有些不太厚道。 但赵括哪管厚道不厚道,在关键时刻若是不能为自己争取,还当什么战国霸主。 再者说,赵括说的本来就是实际问题。他韩王以为修建个水渠就那么好修吗?就凭他手里的那仨核桃俩枣,防守各路诸侯蚕食都费劲,还修水渠?倒不如先修修脑子再做打算。 历史上,他也没干成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啊,赵括凭什么要让他占着茅坑不拉屎,去浪费郑邦这样的稀有人才? 如今河套地区已经归入赵国的势力范围,出了雁门关,那里还有广袤的大草原。 赵括可不想浪费那里的土地,郑国一出现,首先映入脑海的就是若让黄河从几字形变成一个凡字形,那么赵国的雁门关直至秦国的武关口,长城以北的大片戈壁滩,都将被母亲河把这里变为一片富庶之地。 这座水渠若是打通,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时间,可能都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 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来做这一件事情。 但同时所能带给赵国,乃至整个华夏的好处,必将是改变历史脉络的重要节点。 无论水利、人文、农牧、漕运,这些都将迎刃而解,背靠青藏高原这座天然屏障,势必会成为华夏文明的后花园,为整个华夏民族都将带来不可估量的后备保障。 念及此,赵括也不给韩非解释的机会,直接一挥手道:“回去告诉韩王,这个郑邦我赵国征用了,让他安心替我赵国守好宜阳,今后自然少不了他的美女大炮。” “美女?大炮?” 大炮这个词一出口,每个人都各有想法。 荀况是觉得,对于韩王来说,正求之不得……enmmm,也许吧…… 可对于韩非来说,那就有点太吓人了。 一炮将匈奴大军全歼的传说,至今都为人津津乐道。 韩非自认韩国的劲弩再怎么厉害,也不敢跟赵国大炮叫板。 所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不舍地看了一眼郑邦,垂下头道:“一切尽凭师尊安排。” 赵括也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郑邦道:“阁下可有兴趣来为我赵国做事?” 郑邦见赵括成功帮自己摆脱了韩非的纠缠,心中感激不尽,连忙拱手拜道:“多谢安国君抬举,在下正有此意。” 荀况却站出来问道:“汝且说说,你有何长于他人之处?” 赵括没有说话,转头赞许的目光看向郑邦。 有荀况一问也好,否则也难以服众,也正好借此机会考验考验他。 郑邦见荀况是为安国君的幕后别驾,有此一问也属情理之中,又得到安国君鼓励的目光,便挺起胸膛傲然道:“在下其实乃一介布衣,只因祖上精通《水经》又屡立奇功,故被韩王奉为水侯,世袭罔替已是第三代,虽已袭爵,但终日无所事事,只能继续钻研家中古籍,今日学有小成,特来邯郸谋求一官半职,也好一展半生所学。” 听到这里,韩非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果然,一个好汉三个帮,一坨烂泥万人踩。 如今韩国式微,竟然连养的侯爵人才都会主动向赵国示好,看来韩国已是必亡之势。 听他这番介绍,荀况十分惊讶赵括的眼光,竟然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人才,这令他不佩服都不行。 在古人的世界观里,水为万物之始,只要哪里有水,就有生命的延续,这也是必然的自然规律。 水对人们生活的影响更是不可或缺。 但与古时的傍水而居有所不同,社会发展到了今天,单单依靠在河边生活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 故而,能准确掌握地上河流走向和地下水脉络,对水道地理了如指掌的经水师便赢得了万千追捧,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甚至在民间流传大禹治水的传说,也正源于这个高贵而又神秘的行业。 “哈哈,好,很好。” 荀况对此赞不绝口。 他首先想到的是,但凡有这种经水大家,以后赵国民众的生活就会立刻提高一个档次。 随即荀况拜向赵括道:“君上,此人实为大才,若加冠国师之位,使帝君恩泽四海,定指日可待!” “呵呵……” 赵括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是看向郑邦问道:“既然你是祖传三代为经水师,可知这大河之水,当如何驾驭?” 赵括的问题一出现,就直接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想不到安国君的野心这么大,竟然想要去驾驭黄河水。 即使经天纬地之能,恐怕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能驾驭黄河水吧。 但令人更想不到的是,郑国却是一脸郑重地开始分析:“君若问大河之水,虽然很难,但也不是不可为。” “嗯?” 谁也没料到,郑邦还真敢接这个千古难题。 话说曾经的大禹,也只是为了疏导黄河水,而没想过要驾驭它。 “哦?何解?”赵括瞬间就来了兴趣。 这可真是,离谱妈开门迎离谱,离谱到家了! 只见郑邦郑重其事道:“大河之水素来以浑浊凶猛著称,可谓是水中之猛虎,世人皆谈河色变,然,根据《山海经》记载:南即从极之渊也,一曰中极之渊,深三百仞,惟冯夷都焉,大河也。” 说着话锋一转:“冯夷既是水神,而不才祖上正是冯夷后裔,故,放眼天下,君欲都大河,今世唯有我郑邦可助君耳!” 好大的口气! 就连荀况都不淡定了,瞬间觉得郑邦虽有些本领,但也未免太过自负,竟然自比冯夷水神? “那你说说,大河到底该如何治理?”荀况很是不服地问出这句话。 郑邦轻轻一笑,从容有度地向前迈出一步。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就是想种地,能有什么坏心思 郑邦沉吟了一下,朗声道:“太师所问的这个问题,也正是在下苦思冥想了无数个日夜,心中才有了完备的措施。” 顿了顿,郑邦继续道:“千百年来,大河奔流不息,河水源自昆仑墟,本是无根之水,然,只因有汾渭二水,将秦地黄沙卷入大河,才使得大量淤沙左右冲积而不可控也。” “故,淤沙多,则河难治,行军运粮皆避而远之,修桥铺路也难如登天,沃土千里使粮食丰收,此为强秦崛起之屏障,使六国百万大军望而却步,堪称无懈可击也!” 见他说的头头是道,荀况已是和颜悦色,又问:“公子说了这么多,皆是大河之利弊,所谓都大河而兴天下却只字未提,此是为何?” “哈哈,以太师之睿智,又如何猜不出其中端倪。” 郑邦爽朗一笑,道:“只有了解了这些,想要治理大河,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说着神色肃然,眼神犀利地望向西北道:“从秦国上郡为始,燕地下郡为终。以砖石筑一道千里水渠横跨大河东西,截断天山之水尽归赵国所有,千秋伟业则水到渠成!” “嘶!” 此言中所牵扯的秦赵关系问题,使得荀况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转头荀况看向目光深邃的赵括,相信赵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此时郑邦和赵括的对话,顿时引来无数侧目,更有许多有识之士开始小声议论。 “若如此,从黄河的源头上挖一条横贯东西的人工河,赵国的确能得到很大的好处,但随之给中下游所造成的影响,定然是无法估量的。” “是啊,秦国依据黄河几字形的天然屏障,抵御了无数次六国的进攻,若是截走大部分河水,水流变细,函谷关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再也不复雄关天险之美名。” 又有人道:“挖一条大运河却要夺取秦国屏障之根本,这无异于让秦国对赵国彻下防御,两国将再无天险可守。” 说着两手一摊:“这就好比推倒了两家的院墙,今后谁有实力,就可在对方的院子里来去自如,弱者只能忍气吞声,强者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如之奈何?” 闻者摇摇头叹息道:“估计秦国很难答应?两国相争,受难的乃是天下百姓。” 初言者却道:“依我看来,此计若行得通,定然惠泽大赵万民。足可使赵国的铁骑踏平秦国,看他敢说半个不字。” 有人不禁摇头:“然而这对于如今的赵国国力来说,一手修渠,一手强军,实乃雪上加霜之难事,难啊,难如登天!” 韩非听完郑邦的叙述,顿时不说话了,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的确没必要再去面见韩王了,因为从这个办法中不难看出,郑邦在暗中帮助韩国,使赵国和秦国引发矛盾冲突,从而同时削弱两个强国的国力和挑拨两国关系。 其中的利害关系,韩非才刚刚悟到,但他不知,赵括已然明白了郑邦的用意。 赵括并不认为自身具有王霸之气,只要虎躯一震,那些秦国权贵们就会俯首帖耳地同意,将上游的水直接流入赵国。 赵括不介意干一些损人利己的事情。 然而赵括又十分明白,中下游的黄河河水泛滥,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屡见不鲜,给中原农耕和植被生态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破坏。 但这一点,赵括深知就算说出来也没人能懂,就算懂了也会被无视。 用一句路人的话说就是:几百年几千年的事情,关你屁事?值得你费尽心思,劳民伤财地干一件自己看不到边际的蠢事! 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短命王朝,隋朝,杨广在位仅仅十四年,却修建了出了一条属于世界的大运河。 曾有史书评价其:“在隋之民,不胜其害也,在唐之民,不胜其利也!” 有人说隋炀帝是暴君,但赵括不觉得他们说的对。 最起码,前有秦始皇建长城,后有隋炀帝修运河,这两项壮举就是华夏文明的瑰宝,留给后人的一笔巨大财富。 说他们是暴君,赵括第一个会站出来反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政治美术家”罢了。 不过美术家也好,暴君也罢,赵括就是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其他人的意见和看法与赵括来说,都是扯淡。 几字形的竖弯钩,是囊括了秦国、赵国、韩国、魏国,乃至齐国,这五国的文明大动脉,若想撼动,既是与整个天下作对,如果将此计划公之于众,定然引来无数天下人的唾骂。 可是作为一名穿越者,赵括又何曾害怕被人骂过? 与其听这些路人的七嘴八舌,倒不如只相信荀况的那句话:人定胜天! 在赵括的眼里,事情要办,但前提是不能损伤到赵国的根本利益。 其实他很清楚,赵国的子民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要当一名安分守己,祈求风调雨顺的小农民,打到哪里就把地种到哪里,如果谁胆敢阻碍到这个小小的梦想,那么就不妨举起镰刀灭了他,顺便继续安心种地。 燕国如此,匈奴如此,到了秦国和韩国面前,也依然如此。 其中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修水渠你是专家,我听你的。但是玩政治,你还菜了点” 赵括淡淡吐出几句话,使得郑邦和韩非都不由地心里一震。 “师尊,不知此话何意?”韩非小心地替郑邦问道。 “呵……” 赵括一声轻笑,没有回答韩非,而是直视着郑邦道:“你的建议我已经采纳,不过所有劳役,需要韩国鼎力相助。” “师尊,这……” 韩非一听就急了,连忙就想上前劝赵括几句。 不料赵括沉声低喝:“你最好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韩王,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随即也不管韩非呆若木鸡,洒然站起身道:“近日,我会亲自去一趟咸阳,你们各司其职,待我归朝之时,我要看到可以令我满意的实施方案。” 说完喊道:“赵高。” 赵高赶紧拜下:“下臣在。” 赵括一抬手:“去,带公子邦到府上办理入职。” 赵高心念一动,问道:“敢问家主,公子邦是何职爵?” 这个赵高越来越懂赵括的心思了,问出的问题,立刻揪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众人纷纷看向赵括,都想知道他会如何安排郑邦。 赵括轻轻吐出几个字:“少府少卿,掌水司都尉……” 此话一出,引来周围人士阵阵低声议论,无不为郑邦这样的人才感到有些大材小用。 人人都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好好的韩国侯爵不去享受,却非要跑到赵国来当少卿,这郑邦也太容易满足了吧?估计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但偏偏赵括就能将他拿捏的死死,丝毫没有给郑邦半点多争取的机会。 “遵命!” 赵高赶紧拜下,起身给郑邦使了个眼色。 郑邦虽然有一点点失落,但好歹算是成功投到了赵括门下,少卿就少卿吧,只要能一展所学,职爵待遇皆是浮云。 “在下谢过安国君,定会倾力相助完成千秋大业。” 赵括挥挥手:“嗯,去吧。” 随着赵高把郑邦领走,赵括这才收拾心神,把注意力放在公输成和翟衡身上。 有了郑邦的对比,此二人心里对赵括的感激之情已是无法言表。 最起码单以身份来说,郑邦要比他二人都要尊贵,可是到了赵括面前,却并没有享受到更多优待,随手只是给了一个少卿的爵位,不升反降。 再看他们自身就不一样了,起步便是庶民,一跃成了安国君的座上宾。 同样是拜在赵括门下,这种无形的心理落差,让二人很是惬意。 “你二人莫要得意的太早,若是在我回朝之时,未能完成我的计划,也照样将你们扫地出门。” 公输成连忙拱手:“请主公尽管吩咐,我公输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翟衡:“俺也一样!” “嗯。” 赵括点点头,一挥手:“先喝酒,吃完了咱们去三楼雅间坐坐,我再给你们安排具体任务。” “谢主公!” 二人互相看一眼,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身为一名将作,像郑邦那样能够位极人臣,从此将技艺所学发扬光大光耀门楣,乃是他们毕生的梦想。 但是在遇到安国君后,这个梦想却是如此触手可及,怎不让人心旌摇曳。 鼎食羊肉,以樽饮酒,待酒足饭饱,更有三楼的活色生香,这一切对于二人来说,都仿佛是在做梦。 赵括一边吃着羊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荀况,随口道:“先生有话但讲无妨,不必顾忌他们。” 荀况闻言好整以暇地放下玉箸,开口问道:“君上,难道秦国之行非去不可?” 赵括嚼着嘴里的羊肉,侧头笑道:“你是担心此行会有无妄之灾吧?” 荀况拜道:“君上明鉴。” “哈哈……” 赵括爽朗大笑,不禁摇头调侃道:“想不到先生一生恃才自傲,也会有如此妇人之仁,先生你可真是让括大开眼界啊,啊。” 荀况哪有心情和赵括调笑,却是一脸担心:“如今咸阳对君上可谓是恨之入骨,不得不防啊。” 接着又苦口婆心道:“此事只需谴特使送信即可,又何须君上以身犯险,如此怎能不令人担忧?”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吃了个大瓜 见荀况这么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赵括也不好继续调笑他。 于是郑重也放下玉箸,看向荀况正色问道:“但先生想过没有,若是此行我不亲自前往,又如何能证明我赵种胸怀坦荡,肩负天下兴亡之重任呢?” “可……” 荀况还想说,却被赵括抬手打断,低头沉吟了一下,侃侃而谈地开口:“此去我欲定下秦赵两国的多项举措,三言两语可能难以表述清楚,即使全部落于纸端,恐怕实施起来,也会遇到诸多阻碍,故,秦国我是非去不可。” “至于先生所担心的个人安危,完全不必多此一虑,难道先生忘了,我有左右护法,去秦国也权当省亲,晾他们也不敢动我半根毫毛。” 听到赵括这么说,荀况点点头才放下心来。 毕竟赵括有安平公主和阳慈公主在身边,严格算起来,也算是秦国的姑爷,只要懂得利用华阳太后在朝堂的权威和这层裙带关系,相信是没人敢乱起杀心的。 念及此,荀况叹息道:“君上难道忘了楚怀王乎?此去虽没有性命之忧,但秦国之臣民不比山东六国奉养周礼,秦人尚武,民风彪悍,若是激起民愤,后果不堪设想。” 荀况的意思:有楚怀王的前车之鉴还能看不出来,绑架、狡诈、勒索,这些手段秦国玩的还是很溜的,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赵括沉思着点点头。 荀况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仅长平一战,赵括就杀了包括武安君在内的数十万秦军,只要听说赵括踏上秦国的地盘,保不齐哪个铁憨憨给赵括来个背刺,那可就属实死的有点冤了。 赵括虽然很怕死,但也知道有些事决不能因小失大。 只要朝堂上能站住脚,想要万无一失,办法总是有的。 “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我倒有个办法。” 赵括仰头喝下一樽酒,待侍女斟满这才开口道:“去之前,我要矫昭天下士子,令秦国权贵不敢轻举妄动。” 荀况闻言一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君上高见,此计妙哉!”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闻赵括只言片语,荀况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所在。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赵括越是默不作声地前往秦国,定然会引来很多麻烦。 但越是大摇大摆并且让所有人都知道,赵括去了秦国。 那么不用说,他们自己就得好生保护赵括的安危。 如果赵括在秦国出了半点闪失,就会直接导致赵国向秦国宣战,那将是秦国目前无法承受之重,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闻言,无不为赵括的妙计颔首称道。 赵括却在心里一阵嗤笑,这办法早就被各位历史名人给用烂了,自己只不过是信手拈来罢了,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诸葛孔明就是此计的践行者,使刘备计赚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把人气死还能灵前吊唁,哪一次不是命悬一线,还能从容有度,其实正是把人心利用地淋漓尽致,可谓运筹帷幄之典范。 他敢绑架一个试试,如今的赵国有神弩大炮,当初的楚国怎可同日而语? 要知道,现在在位的是不满一岁的嬴政,不是老奸巨猾的嬴稷,有华阳太后这位老丈母娘在,他们还能反了不成! 荀况散去心中担忧,便敞怀和赵括一番推杯换盏。 两人喝的面红耳热,君臣关系也变得十分亲密,荀况放下酒樽,侧身对赵括道:“君上既然去意已决,况便向君上再献一计如何?” “卿尽管说来。” 赵括吐出一口酒气,几樽赵酒下肚,此时明显已经有些微醺。 荀况叨了一口小菜,笑问道:“不知那姜姬如今如何了,君上可有心与她?” 赵括一愣:“嗯?姜姬?卿何出此言?” 荀况好整以暇地抬头看向赵括道:“君上可能不知,那姜姬如今已被公子嬴衢盯上了,只是姜姬一心替白起哺育儿子不为所动,如今生活很是凄苦,君此去邯郸,尽可前去探访一番。” 赵括却如坠雾里,蹙眉问道:“嬴衢是谁?探访姜姬与我又有何宜?” “哈哈……” 荀况解释道:“君上只关心军国大计,却不知那嬴衢乃是赢柱之子?” 赵括笑了一下:“赢柱二十个儿子,这我哪记得过来。” 荀况跟着苦笑道:“但这个嬴衢却有其独到之处。” 说着看看听得入神的翟衡和公输成,干咳道:“咳咳,此人不喜少女却独爱人妻……” “呵……”赵括干笑了一下,心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少妇自有少妇的快乐,何必少见多怪,咳咳……” 赶紧先喝口酒压压惊先。 不料荀况又说了一句话,却让赵括直接把酒又喷了出来。 “公子嬴衢与华阳太后有染……” “噗!” 赵括感觉吃了个大瓜,他喜欢少妇也就罢了,怎么连后妈都没放过? 侍女连忙抽出手绢,替赵括拭去嘴角酒渍。 扭头看看侧耳探听的几人反应也没好到哪去,纷纷都惊掉了下巴地看着荀况。 赵括伸手拿过手绢自己擦,惊奇问道:“此话当真?” 荀况肯定点头道:“此乃咸阳谍报,岂能有假!” 赵括默默地点点头,眼睛来回一瞥,顿时就明白了荀况所言妙计为何。 荀况是想让赵括通过接近姜姬,顺便拉上嬴衢站到自己这一边,作为华阳太后的义子,又是小情人,让他多为赵括吹吹枕头风,一切事情岂不是就好办多了? “不错,先生之妙计,我会考虑的。” 两个人的对话,总是让旁人听得一头雾水,虽然不解,但也不敢多问。 见赵括一起身,众人纷纷随之离席,恭候在一旁。 伸了个懒腰,赵括一挥手道:“走,咱们到三楼坐坐,谈点正事去。” 众人跟着赵括,在侍女的引领下,朝着后院走去。 不料刚踏入厅堂,迎面就看见帝君赵偃正左拥右抱地从楼梯上下来,在前面负责开道的,是平阳君赵豹和长安君赵射。 厅堂下令吏侍女们一片拜伏,恭送赵偃还朝。 赵括抬头一看,嚯,这爷仨挺懂得享受啊,结伴而来? “臣等叩见帝君……” 赵括身后众人也纷纷拜下,只有赵括却只是拱了拱手。 赵偃一看是赵括,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到底还是个弱冠之年的孩子,即使有帝君之名,但见了权倾朝野的赵括,也依然会感到惭愧。 赵偃连忙抬手:“诸位爱卿,此处并非朝堂,无须多礼。” 待众人起身,赵偃看向赵括,只见赵括促狭一笑问道:“帝君在此间可还玩的尽兴?” 赵豹身为老臣,其实他是来找赵偃商量朝政的,至于是什么朝政,肯定和赵括脱不开关系,在这节骨眼上被赵括撞上,也难免老脸无处安放,对赵括的眼神也闪烁不定。 赵射倒是很识趣,他本来就是赵括安插在赵偃身边的眼线,如今看到赵括来到,于是便瞅了一眼赵豹,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几人的心思在赵括眼里,与白纸无异。 “有劳安国君挂念,寡人很是尽兴。” 赵偃做贼心虚,同赵豹一样,不敢直视赵括的目光。 不过他们的阴谋诡计对赵括不起什么作用,自然赵括也不必放在心上。 于是笑了笑道:“尽兴便好,不过臣还有一事要与帝君商讨,还望移步楼上,我们君臣再喝上几樽,如何?” “啊……”赵偃迟疑地沉吟着,赵豹见机连忙上前替赵偃解围道:“安国君就不必为难帝君了,帝君不胜酒力,不如改天与君把酒言欢。” “啊对,寡人实在有点不胜酒力,今日确实喝了不少了,下次……”说着赵偃还装模作样地摸着额头,顺势让宦使令伸手搀扶。 可是赵括哪会看他演戏,一抬手道:“不喝酒也好,那就请帝君随臣上楼,臣有要事请帝君做个见证。” 说完一伸手:“帝君请!” 赵偃与赵豹对望了一眼,看这架势,想走都走不了了,只好轻轻叹息一声,一抬手:“既然如此,便上去吧。” 叔侄二人戚戚哀哀地互相瞄了一眼,只能转身重新蹬上楼梯。 赵括嘴角微掀,心里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敢在这里被自己碰上,可真是天赐良机。 举国之力挖渠搞军备竞赛这种劳民伤财的事,不在这种地方说,等到了朝堂上,又难免不了一场唇枪舌剑。 借着酒劲办大事,这才是赵括留下赵偃的最终目的。 君臣众人上到阁楼进了最大的雅间,一坐下来就有一种朝堂议政的即视感,使得坐在最末端的翟衡和公输成感到一阵局促不安。 看这架势,还怎么敢玩女人,原来以卑微的身份被强行拉入贵族的行列,竟然是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但赵括却并未急着向赵偃禀告什么,而是直接让侍女送来笔墨纸砚,闷头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满满一屋人的雅间内,此刻却安静地出奇,只有侍女的研墨声和赵括手中狼毫笔落在纸上的沙沙作响。 所有人都安静地盯着赵括的玉冠,只有荀况站在旁边却看的越发仔细。 荀况脸上惊奇的表情,让众人知道,恐怕这又将是赵括的神来之笔,不知又会有何种神器即将降临赵国。 随着侍女为赵括斟茶的声音落下,赵括面前的案上,已经摊开了满满一桌子稿纸。 其上面密密麻麻,犹如鬼画符般,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形状,若非饱学之士,根本看不出有任何门道。 抬起笔,赵括重重吐出一口气,眼睛欣赏了一眼满意之作,这才抬眼看向二人。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赵括将几张稿纸分成两份,一份让侍女给公输成送去,一份则送到了翟衡的手上。 “你二人先看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我提问。” 说完便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其他人。 李斯偷偷看了看怀中已经打开的乾坤锁,却又将之重新打乱,藏在宽大的袖袍中,不想被别人发现。 但这个举动,还是被赵括看在了眼里。 如果李斯炫耀自己出色完成了赵括交给他的乾坤锁,也就会预示着赵括将收回这把乾坤锁。 他虽然一直在低头玩弄,也才刚刚打开,但他还没有摸索出其中的奥妙,所以,他还不想交出去。 对此,赵括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抬手向赵偃拱拱手。 “帝君,臣刚才所画,乃是我赵国强国之本,还望帝君开恩,赐我十万金,以赀用度。” 赵偃心里哀嚎一声,他就知道,赵括盛情相邀来到楼上,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正如心中所想的那样,想要安国君平白无故的好,那简直就是做梦。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话说带这么多人来潇洒,他赵括也不需要花自己的钱吧? 看见赵偃一时为难,赵豹满脸堆笑地探着身子。 “安国君,欲作何惊天之举,竟要十万金?” 赵括一笑,说道:“说出来我怕老公叔老眼昏花,不辨是非。” “呃这……” 吃了颗软钉子,赵豹瞬间老脸通红,哑口无言。 赵括抬头打量着厅堂下奢靡的装修,笑问赵偃道:“若臣猜的不错的话,这座闾肆帝君花了不少吧?” 赵偃连连摆手:“呃,不多不多……” 赵括随即接口:“不多是多少,百万金?” “……” 赵偃额头一阵冷汗直流。 赵射连忙帮赵偃解释道:“帝君虽然花费甚巨,但此乃是得利之所,故,百万金不多……” “啊对,得利之所……” “呵呵,是……”赵括点点头,却冷笑了一声。 花一百万金建造一座闾肆,除下款待之用,每天只能获得茶肆和酒楼那点万余钱的营收,这个理由用的真好。 不过赵括的目的不是跟赵偃算经济账,而是想办法把他腰包里的钱往外掏一掏,免得钱多烧手,让他夜不能寐。 赵偃看实在骑虎难下,犹豫着道:“不就是十万金嘛,为社稷,寡人给就是了……” 不料赵括淡然抄起手道:“帝君可能误会孤了,十万金乃是起始资金,后期可能还要十倍有余。” “什么?后面还有,十倍有余?” 听了赵括的话,赵偃一愣,和赵豹互相看了一眼。 这可倒好,眨眼间,赵括狮子大开口,所需用度直接翻了十倍! 如果这话换做任何一人说出,赵偃会毫不犹豫地将之一剑杀了,即使不杀,起码也能一纸诏令,罢了他的爵职,随便找个借口打他几十廷杖丢到街上。 但赵括明显不是别人,乃是手握重兵,朝堂之上跺跺脚,整个天下都要为之震动的大赵安国君。 赵偃无力地委顿在坐榻之上,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对于赵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服从。 赵豹诧异地看看左右,咽下一口唾沫,问道:“安国君所欲为何,竟要这么多钱?” 赵括却看向另一边。 此刻翟衡和公输成看着图样上的各种零件,已经完全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许久,缓过神来,抬头与赵括对视。 愣了一下,公输成拿起图纸,绕过几案,拜服在了赵括面前。 “朝闻道,夕可死。主公之神机,神鬼莫测,属下虽九死而不得其一,还望主公明示!” 翟衡也被公输成的惊呼声惊醒,连忙随同拜下:“主公,俺也一样。” 这二人的举动,顿时就引来了赵偃和赵豹等人的好奇,都很想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使得他们竟能陷入癫狂。 赵括哈哈一笑,抬手道:“想学技术,跪着可不行,起来吧,待我为你二人一一讲解。” “万谢主公!” 公输成把图纸举过头顶,趋膝放在了赵括面前。 画上最中央,是一个四缸发动机的模型,说是发动机可能不太准确,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四门蒸汽动力发动机。 赵括以最原始的方法,设计了一个以蒸汽动力为核心的发动机。 虽然原始,具备很好的容错率,却为以机械为专长的公输成提供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其中最关键的部分,便是随着蒸汽加强,使四套活塞来回上下起伏,从而形成了一整套动力输出,让一个小小齿轮,实现快慢可控的无限转动。 只要有了这套动力系统,将来的火车、轮船、甚至汽车,都将进入一个快速崛起的时代。 至于所需要的煤炭,众人还以为赵括让郑邦挖运河是心血来潮的神来之笔,但他们哪里会想到,郑邦所提出运河路线,恰好是经过了赵国的几个重要的煤炭矿区。 甚至在黄草连天的大草原上,蹲下来随便用手一挖,都能挖到矿质优良的煤炭。 一边挖煤还能一边开通运河,这种好事,赵括怎么可能不心动? 经过赵括对公输成简单的一番讲解之后,公输成茅塞顿开,欣喜地捧着图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再一抬头时,翟衡心情一阵激动,因为他也被图纸上,画的好像烧火棍的东西,深深地吸引住了。 赵括将这把步枪的图纸摊在案头,指着其中几个螺旋纹言道:“这个叫弹簧,是以精铁炼制打造而成,其中的技术难点便是所用精铁的韧性,必须足够强。若想达到使用要求,就必须在冶炼过程中,添加大量碳元素。” 说着又指向子弹图道:“还有这个,弹壳必须用黄铜打造,至于底部撞针撞击的点火处,则需要你们不断研究之后,看看是采用低碳铁还是铝芯,我所告诉你的乃是基础理论,仅仅作为参考,至于具体如何实现,还需要你们根据多次试验效果而定。” 一支步枪的拆解组装其实并不复杂,算起来要比蒸汽式四缸机的难点要少很多,赵括只是讲解了几点之后,翟衡已经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赵括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二人道:“我所交给你们的这两样东西,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雏形,待我从咸阳回来后验收。” 随即看向呆若木鸡的赵偃众人,说道:“至于经费,全权由先生掌管。” 荀况默默地拱拱手。 赵括沉声又道:“记住,此物乃是我赵国兴盛之根本,决不能让外人轻易获取。” “先生。” “臣在。” “挖渠采矿、研发蒸汽机、神机这三件事我就交给你来督办,所有从事开发研究项目的核心人员,统一管理,警惕各国细作渗入其中。” “况定谨记!” 赵括这才欣然拜向赵偃。 “帝君,臣所做一切,皆为振兴赵国,臣不在邯郸,还望帝君对先生鼎力支持,定不可再荒废朝政。” 此刻,赵括摇身一变,竟对赵偃谆谆教导,毫无奸雄之姿,使得连同赵豹都以为,之前是他们恶意揣测安国君了,想想自己的言行,顿时就感到自惭形秽起来。 赵偃连忙回礼道:“括君尽管放心,区区百万金何足挂齿,寡人定当竭尽全力,使我大赵昌盛万年!” 赵豹上前对赵括也是深鞠一礼,哽咽道:“安国君为兴邦之策,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老夫实在愧不能当,在此向君候赔个不是,还望君大人大量,莫要见怪才是。” 赵括长身欣然笑道:“哈哈,老公叔言重了,只要吾等上下同心,江山可定,未来可期矣!” “括君说的是,未来可期!” 赵偃此时心情大悦,说完一抬手喊道:“来呀,上酒,上歌舞!” 大厅之中,顿时就有众多美姬身穿薄如蝉翼的透明纱衣,迈着轻盈的步伐,鱼贯而入厅下,纷纷如燕雀一般,飞到了诸人的身边,亲昵尽心地服侍众人开始饮酒。 赵豹雅兴大发,击掌唤来乐师,跪于一侧开始击打弹奏,巨大的雅间之中音乐顿起,而那些青色纱衣的美姬们,便盈盈而起,随着音乐的节拍,在场中开始轻歌曼舞。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伴随着阵阵低吟,如期如诉,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这些美姬的胴体,在纱衣下若隐若现,仿佛是人间惊鸿一瞥的回眸,看在众人眼里,竟是那么地令人神魂颠倒。 赵射更是端着酒樽忘了喝上一口,嘴角的哈喇子都流入樽中,竟也毫无察觉。 赵括则随着节拍,拍着几案,随着她们的曼妙的舞姿,低声和唱。 如此大型歌舞,恐怕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快意,就算是后世的古诗词歌舞大会上的舞蹈,和眼前的实景演出相比,也还差的很远。 穿越以来,这是赵括第一次玩的这么开心,索性起身加入到美姬们的舞蹈当中,抽出佩剑开始舞剑,曲转游弋间,犹如绿叶丛中的一支黑色巨擘,使众多美姬为之迷醉,瞬间就变成一汪清水,将赵括紧紧围绕其中。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安国君访问秦国 在黄河的几字拐口处,是三江汇聚之地。 这里地势平坦,支流很多,是典型的黄河冲积平原地貌。 除了函谷关,这里便是通向秦地的重要关隘。 渑池县所辖的延津渡口,如今属于赵国的势力范围。 现在秦国与赵国交好,延津渡口也顺理成为了两国之间互通的重要桥梁。 由于洛阳与延津隔江相望,至使这里日渐繁荣起来。 来往客商繁多,尤其商贾更是为了寻求发展机会,驻足在这里,与各种茶肆酒楼之间传说着曾经吕不韦的商业传奇。 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响起一阵鸣锣开道声,众人纷纷翘首张望,一个赵字纛旗赫然出现在街道上,使得众人连忙挤到两边,驻足围观。 “快看啊,这是安国君的车驾!” “什么?安国君赵括怎么会来到延津?” “呵,这你都不知道吗?安国君已经公告天下,要亲自前去访问秦国呢。” “照这么说,安国君这是打算乘船去咸阳了?” “看架势,应该是。” 人群中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嗤,我看他就是趁着春暖花开前去游玩,访问?只不过是找的借口罢了。” 但大多数人却是一脸艳羡:“啧啧,安国君一出,车驾无数,从者数千,如此奢靡,试问天下,谁能如此?” 宽大的轺车内,赵括坐在榻上,目光望着车帘前街道两边的人群,随即无趣地继续闭目养神。 此次前往咸阳,赵括做了充足的准备。 首先让乐乘率领十万边骑在云中驻扎下来,名义上是在那里放牧,但看到赵字大旗,同样在阴山一带游弋的蒙武瞬间就提高了警惕,连忙指挥十万秦军与赵军遥遥相望。 只是一战,赵军的威名就使得各路诸侯闻之色变。现在突然调转马头朝秦国领地逼近,这如何不让人紧张? 对峙是必要的,一点小摩擦也是难免的。 但这些对赵括而言都不重要,现在赵括还不想向秦国开战,最重要的原因,是赵国急需要充足的时间发展民生。 只要赵国的普通民众的生活优越,不用开战,自然各路诸侯都得对赵国趋之若鹜。 所以陈兵阴山外,这也只是其中一项,赵括还为秦国带来了另一份大礼。 炼钢术! 只要秦国愿意跟赵括合作,赵括可以和秦国签订一份收购协议,并将炼钢术免费送给他们,并且会亲自指导他们投资建厂,直到生产出第一批钢铁后,再放手回到赵国。 对此,赵括却只有一个要求,秦国生产出的钢铁必须以赵国为第一出口贸易国,价格只要定下来,便不得随意更改。 赵高掀起车辆跪在赵括面前:“家主,前面就到渡口了,轺车过江还是继续西进?” 赵括抬起眼皮吐出两个字:“过江!” “遵命!” 赵高爬出轺车,转身对子仪吩咐道:“家主说了,过江。” 子仪便拍马朝队伍前方疾驰而去。 无论骑马还是步行,这些都好办,只需要乘坐渡船就可以了。 然而轺车宽大,一艘渡船根本无法承载轺车,更何况还不能让车里的赵括感觉到太多颠簸。 如此,只有一个办法可行,便是让十艘舢板并联在一起,再用数根长长的麻绳系在舢板上,在众多纤夫人推马拉下,让轺车平稳地停在舢板上。 随着一声号令,麻绳的另一头便有无数纤夫开始用人力与湍急的河水做斗争,一点一点地让舢板逆流而上,直至将舢板拉到河对岸,再把轺车推下舢板,才算是圆满完成一次引渡。 赵括让两位公主的车驾先过去,而自己则等到最后过江。 随着纤夫们整齐划一的呼号声,几艘舢板开始在江中缓缓移动。 带着浓重秦腔的喊号声,顺着江水隐隐飘进了赵括的耳朵里。 “老少爷们纤上肩喽……诶好!” “拉纤用力别偷懒来……哎吼!” “脚下用力往后蹬喽……诶哈!” “身体前倾莫张望来……哎吼!” …… 听到他们的呼号声,赵括嘴角微掀,身体倒在榻上,左脚压右脚,不由地感到一阵惬意。 只要过了洛水,便可以向咸阳长驱直入,可是此刻的咸阳宫恐怕早已乱作一团,为安国君来访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在距离纤夫们不远处的河岸上,犬丘县所有大小官吏都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 他们是华阳太后亲自派来作为秦国代表,前来接引赵括前往咸阳。 耀眼的太阳下,照在人身上有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可是此刻犬丘县令和县尉县丞等人,皆是满头大汗。 他们站在这里已经足足有两个时辰了,从早上一直到中午,看到赵括的大旗后,真想抱着赵括的大腿好好哭一场。 “快看,安国君,安国君终于来了!” 县尉五大三粗,看到赵字旗便大喊了起来。 “你就别喊了,本县令知道!” 县令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县尉,心里对他的莽撞很是不屑。 屁本事没有,整天就知道渣渣呜呜,眼下这种情况,谁见谁心烦。 但到底还是县丞心思缜密,虽然看清了车上插的是赵旗。但看轺车则完全是出自秦国将作之手,稍一思付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小声对县令道:“大人,以下臣之见,这乃是安平公主和阳慈公主的车驾吧?” 县令定睛一看,可不是吗?从飘荡的轻纱上就不难看出,那车里分明是两道倩影在其中。 “吩咐下去,别弄错了,你去负责招呼两位公主,我亲自来迎接安国君。” “属下遵命!” 说完,县丞就赶紧向一边招手,喊道:“所有侍女往那边等候,准备迎接公主回家!” 哗啦啦一声,那些青衣婢女们连忙按照县丞的指示,在最左侧站成了一排,仿佛要接受检阅的部队一般,神情肃穆而井然有序。 而在县令身后,则是一大群英姿焕发的执戟卫士。 他们并非秦国的卫戍正规军,而是由县令招募的郡义兵。 但即使如此,也和赵国的郡义兵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从装备上,就已经十分接近正规秦军的标准。 再说精神面貌上,看来也是每日酒足饭饱没有生活上的困扰,看上去红光焕发精神抖擞。 对于这些郡义兵,县令很满意。 犬丘距离咸阳已经不足百里,严格算起来也是京畿之地,自然也不能丢了秦国的颜面,让远道而来的安国君看老秦人的笑话。 “下臣恭迎安平公主,阳慈公主,属臣祝公主永葆青春,千年永驻,大秦万年!” 嬴华和嬴子鸢相继下车,县丞便带着众多侍女拜下施礼大声高唱。 今天嬴华和嬴子鸢穿的都是大红色的纱衣,虽然衣服宽大松散,但也能看出二女皆是已到了临盆之时,走起路小心翼翼,两边侍女更是倍加用心地搀扶伺候。 “嗯,免礼吧!” 自从怀孕以后,嬴华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少了一些刁蛮,却多了一份成熟端庄。 “大赵国,安国君到……” 赵高刚跳下岸边,便赶紧仰头高唱,引来无数人将目光都落在了那驾巨大的轺车上。 随即,车帘掀起,赵括低头走出轺车,欣然站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中。 “安国君,外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县令大老远便堆起满脸笑意,开始对赵括作揖行礼。 但是赵括垂眼一看,眉头不禁凝结在了一起。 他这次前来,是代表的一方大国来和秦国谈合作的,可是秦国却只派了几个郡县的小吏来迎接大驾,这是什么意思? 赵括当即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来见我?去,告诉范雎,他若是不能亲自前来,我这便回去!” 丢下一句话,赵括便头也不回地重新钻进了车驾内。 开玩笑,刚一踏进秦国的领地,他范雎就敢给赵括来个下马威,他以为赵括就那么好打发吗? 真当自己是老谋深算,以为这样就可以使这次谈判占据主动权吗? 县令一下就愣住了,想不到安国君竟然这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颜面,使得这么多人都跟着白忙活了一场。 但是赵括哪里会跟他解释太多,至于这件事该怎么办,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处理。 赵括只坚持一条,不是范雎来接见,坚决不会踏进咸阳城一步。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县尉彻底没了主意,只能来问县令。 县令虽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这事安国君给打的,就算再疼也得忍了。 “还能怎么办?你这便亲自骑快马,前往咸阳拜见相国,将安国君的原话告诉他便是。” “是!” 县尉答应一声,挥手喊上几名小弟,翻身上马,朝着咸阳疾奔而去。 嬴华和嬴子鸢也发现赵括退了回去,看看县丞那不知所措的脸,姐妹俩不约而同地也跟着重新回到车驾里。 不管怎么说,她们如今是赵括的人,就算回了娘家,也绝不会站在秦国的角度去对赵括劝说什么。 赵括让她们头朝东,她们就绝不会头朝西。 这本身就是为人妇之道。 县尉一番快马加鞭,很快便来到咸阳城相国府门前,一身风尘仆仆,直接面见范雎。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范雎看了看一脸焦急的县尉,挥手将之驱退,随即便在房中开始来回踱步。 赵括嫌泱泱大秦礼数不周,这本无可厚非。 就算让他这把老骨头前去迎接也绝不是无理取闹。 可是范雎却故意这么安排是有他的道理的。 秦国在得知安国君赵括亲自前来秦国拜访时,整个朝堂上下瞬间就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意见。 以武将为首的蒙骜和王陵都极力要求派兵拿下赵括,也好要挟赵国将宜阳山铁矿的所有权归还给秦国,另外还要边关塞外的赵国边骑退出阴山,从此保证不会兵犯秦国边境。 武将们想的倒是简单,但身为秦国的老臣,范雎怎么可以坐视不理,任由他们胡闹。 要知道,如今赵国已经十分强大,光是重骑兵就发展到了五万人的规模,更何况还有神弩神机这两个国之重器,分分钟就能马踏咸阳,纵使老秦人不怕死,也架不住大炮的轰击啊。 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范雎出此下策,也好稳住赵括的脚步,先尽量安抚朝堂上的这批莽夫。 别到时候赵括一到,众将军带兵把咸阳给围了,非要杀赵括不可,那可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幸好,赵括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所以拒不下船也算是和范雎来了个里应外合。 可是赵括在船上就当是游山玩水,他范雎却有的忙了。 他要在赵括到来之前,肃清整个咸阳城内的兵户。 利用手中不多的禁卫军,扑灭掉任何不稳定潜在因素。 所谓的兵户,这些人世世代代当兵,父死子替,无穷无尽。 赵括一举歼灭四十万秦军,其中大部分都是这些军户的子孙兄弟,面对杀父之仇,他们可不会管那么多,一旦有人振臂一呼,就定会对赵括的车驾群起而攻。 范雎的办法是,将大部分军户都谴往边关驻守,不准在咸阳城逗留。 虽然是大部分,但仍有不少军户还留在咸阳,不过已经在可控制范围之内了,若是没有大事,是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另外就是蒙骜和王陵等高级将领的私兵。 如今蒙武在前线执掌边关大军,蒙骜却风风火火地从边关返回咸阳叙职,早不来晚不来,为何非要在这个关键时刻回来,肯定是对赵括另有所图。 秦国人恨赵括,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 可是,事到如今,秦国还真的与赵国有一战之力吗? 范雎不敢想象两国开战的那一天,但起码知道,赵括腰缠万贯之时,也没有把秦国赶尽杀绝,甚至还开通了纸铁贸易往来。 单从这一点来看,赵括对秦国还是有一些善意的。 虽然不多,也足以让范雎茶饭不思,整日想着如何让两国关系更进一步,达到更深层次的合作。 今天,赵括主动向秦国递来橄榄枝,范雎不想错过如此天赐良机,只有尽心替赵括计划好迈入秦国后的每一步。 至于藏在心底的小私心,在此刻已经不值一提。 曾经赵括当众羞辱他的这个仇,范雎没有忘记,但在军国大事面前,只能再往心底压一压。 “黑伯,备车,前往左相府。” 踌躇片刻,范雎还是决定要再找吕不韦商量一下。 他毕竟和赵括走的最近,让他帮忙出出主意,兴许会好办许多。 范雎的青铜轺车辚辚行走在咸阳城的青石街道上,只需一盏茶的工夫,便停在了左相府的门前。 范雎的老管家黑伯上前叩开朱红色的府门,随即大门打开,露出一位家老苍白的头。 黑伯赶紧拱手:“请家老通报吕相,范相亲自来访,请吕相出门相迎。” “好,请范相稍候,下臣这便去禀报……” 再次关上门,家老迈着迟疑的步伐,心里还念叨着,今天这是什么风,把吕相的死对头范雎给吹来了,真是稀奇。 苦笑着摇摇头,加快步伐前去向吕不韦通报。 吕不韦正在让小妾给他吹箫,家老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吕不韦仰头不耐烦地说了句“什么事?” 家老躬身在门前小声道:“家主,范相来访,请家主相迎。” “谁?!”吕不韦猛然直起身子,把小妾都掀到了一边。 “右相范雎来访。” 家老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 “嘶……”吕不韦挠挠头,瞬间就想到了是为了赵括的事情而来的。 如今吕不韦在华阳太后那里大放异彩,凭借着健壮火热的胸膛,也让华阳太后品尝到了成熟男人的好处。 说起华阳太后,不得不提一嘴。 赢柱在时,兴许还能把持把持,但又因为不孕不育,最近这几年生活甚是寡淡无味。 可是自从吕不韦进宫以来,对她是百般讨好,正是虎狼之年的华阳太后,哪能经得起吕不韦的刻意接近,一来二去便在暗地里,将吕不韦迎上了秀榻。 吕不韦是谁,家中姬妾成群,对男女之事经验绝对老道,当然知道如何在榻上让女人欲生欲死。 华阳太后又收了赵姬的孩子做秦王,如今的吕不韦在秦国朝堂堪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正处于事业巅峰时期。 可是范雎这位老牌相国,在朝堂上根深蒂固,曾多次当众羞辱吕不韦,是靠女人上位的男人,直接让吕不韦下不来台,闹个不欢而散。 吕不韦也曾在华阳太后身边吹过枕头风,可是不起什么作用。 原因就是嬴稷虽然死了,但王族中的权贵们势力仍不容小觑,所以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对于范雎的刁难,让吕不韦睁只眼闭只眼,能过一天算一天吧。 但今天,似乎是上天对吕不韦的眷顾,却只因为安国君来到秦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范雎都放下架子,亲自前来府上拜访? 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就算是为了赵括而来,但吕不韦自认对赵括了如指掌,只要跟他虚与委蛇,定然可以顺利将赵括的怒火转嫁到范雎的头上。 如今纸铁之利已经让吕不韦在秦国站稳了脚跟,吕不韦自认翅膀硬了,自然要想办法摆脱掉赵括的控制。 商人唯利是图的嘴脸,在此刻的吕不韦身上,展现地淋漓尽致。 吕不韦不打算晾着范雎,身为一名合格的政客,就要拥有足够的深谋远虑,追求的是放长线钓大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和谁撕破脸的。 “哈哈,范相大驾光临,让您久等了,快快里面请!” 一打开府门,吕不韦就像换了一个人,笑脸盈盈地快步上前,亲自为范雎掀起了车帘。 范雎从车里钻出,站在车辕上和吕不韦拱了拱手。 “吕相,老夫冒然打扰,只因有十万火急,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范相言重了,快请!” 两个人一阵客套,便相携迈入了府门。 来到厅堂下,二人刚刚坐下,范雎便开门见山道:“吕相可知,安国君已经到了秦国,此刻还在犬丘等老夫亲自前去迎接呢。” 吕不韦一愣:“在下实在没想到,安国君来的这么快,不知老相国作何打算?” 范雎却是苦笑地摇摇头,两手一摊:“如今朝中对安国君恨之入骨,老夫能耐几何吕相你又不是不知道,兹事体大,老夫实在是力不能支啊,当之奈何?” “如此……着实难办啊……” 闻言,吕不韦愁眉不展,却根本没打算接范雎的话茬。 他的意思很明显,安国君点名要你去迎接,你不去那是你的事,至于关乎安国君的人身安全,你范雎都在武将们面前说不上话,更何况我一个新上任的左相,即使有心也是无力啊。 但范雎既然找上门了,心中肯定已经有了办法,所以见吕不韦不肯接招,干脆自己言说:“吕相,你素来与安国君交好,不如,就由你来迎接安国君进入咸阳,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全权由老夫负责,保证可以万无一失。” 听到这个提议,吕不韦看着范雎,眼中闪过一抹恶意。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范雎,仅是这一个办法,就把最大黑锅甩在了吕不韦的背上。 只要吕不韦去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算在他的头上。 说的倒是很好听,安全问题全部让他负责。 可是真出了事情,赵括哪会听他解释那么多,会直接一剑先砍了身边秦使再说。 只见吕不韦冷笑着道:“老相国是担心安国君不好相处,害怕引火烧身吧?” “这……” 范雎老脸一红,没想到吕不韦说的这么直白,对他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吕相怎可如此揣测老夫,老夫世受三代秦王王恩,为大秦之兴衰死而后已乃是老夫之本分,又怎会经不起这区区一点蝇头利害考验。” 说着范雎拂袖而起,撇着吕不韦冷哼道:“吕相若是不愿配合,老夫尽可离去另想他法。” 说着也不管侍女为其斟上热茶,转身就欲离去。 “老相国请留步。” 吕不韦赶紧起身前来拦下范雎。 范雎见他终于肯妥协认错,这才回过身来劝道:“吕相,大秦之兴亡皆在此一举,你我当尽弃前嫌勠力同心啊!” 吕不韦皱着眉点点头道:“老相国说的极是,只是,只是在下还有难言之隐啊,实在不便亲自去接见安国君。”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赵氏三公子 范雎觉得和赵括不好相处,但吕不韦又能好到哪去? 不过吕不韦却想借此机会,好好为难一下范雎,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心念电转间,范雎便看出了吕不韦心里的小九九,叹了口气重新坐回道:“你有何难言之隐,大可以与老夫说明嘛。” 吕不韦看着他坐回去,心里暗暗得意,只是脸上却还在叫苦不迭。 “老相国有所不知,只因我还欠那赵括许多钱两,故不敢与其相见。” 范雎一愣道:“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嘛,如今你贵为大秦左相,一点闲钱给他就是了,何必躲躲藏藏?” 吕不韦连连摆手:“那可不是一点闲钱,足足五万金呢!” “什么?你怎么欠他这么多?”范雎惊讶地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急切道:“哎吆,我说的五万金都是少的,当初我是答应他,卖到咸阳的纸利要分他一半呢,可是迫于朝中关系,价格一压再压,哪里还能达到赵括的要求,如此一算,但是差价又岂止五万金?” 听完吕不韦的解释,范雎沉默地看着吕不韦。 因为当初要求压低价格贩卖的,是他范雎以铁血手段强制他这样做的,可是现在吕不韦再次提起,这是打算让他认下自己曾经犯过的错,承担起这笔损失的赔偿金。 口口声声说是吕不韦钱安国君的钱,不如说是秦国欠赵括的钱。 至于他和赵括之间的君子协议,鬼知道是真是假。 范雎瞬间就明白了吕不韦的意思,只要他点头答应下来替他偿还五万金,吕不韦还是可以替他去迎接赵括的。 范雎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可是摆在他面前的,还有别的可以选择吗? 安抚城中军户,使蒙骜等将军们心平气和地接受秦赵交好这件事实,除了范雎,换任何一个人都是做不好的。 犹豫了片刻,范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既如此,五万金我会如数禀告太后,还请吕相尽管前去便是。” 吕不韦大仇得报,欣然起身拱手笑道:“既如此,在下这便前去犬丘,请老相国放心便是。” “那就有劳吕相,老夫还有要事,便就此告辞!” “老相国请便……” 望着范雎颤巍巍地蹬上轺车,吕不韦挥手送别,迈入府门便不由地仰头大笑起来。 那范雎如何知道,这五万金完全是吕不韦凭空捏造出来的,在赵括那里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华阳太后、范雎、赵括…… 他们这些人,通通都要被他吕不韦玩弄于鼓掌之间,很明显,如今的吕不韦的确有些飘飘然了。 志得意满的吕不韦关上门,又和小妾云雨一番之后,这才悠哉悠哉地唤人来服侍他沐浴更衣,率领府上私兵家臣,亲自前去迎接赵括进入咸阳。 …… 赵括此刻却已是急的满头大汗。 他急的不是一直没人来接见,而是因为嬴华和嬴子鸢还有叶儿三人同时腹痛,根据随行来的产婆禀报,赵括就要喜当爹了。 三辆轺车中,此起彼伏地传来阵阵女人的嘶喊声,使得整个随行队伍彻底沸腾起来,围着三辆轺车,前前后后地忙碌起来。 而赵括却站在自己的轺车上,伸长了脖子,要看看三人谁第一个出生。 眼下的医疗条件十分有限,没有剖腹产也没有产前准备措施,若是遇到大出血或者脐带绕颈等事情,十个能有九个会来个大小不能两全。 就算是专业产婆,最多趴在那里帮你喊两句:“用力,快用力!”不到万不得已,她们是不敢轻易上手的。 不过幸好,这三位女眷体魄还是很好的,虽然养尊处优,但也喜爱运动,希望老天保佑三人都能顺利产子。 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侍卫婢女们也忙地头昏脑胀,猛然从最后面的轺车上传来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 赵括眼前一亮,慌忙扶栏而望。 那是叶儿的轺车。 “叶儿生了!” 还没等赵括反应过来,紧接着第一辆和第二辆也分别传出啼哭声。 三个人果真一起生了! 听到这三道啼哭声回荡在耳边,赵括心情瞬间就放松下来,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轺车中,安然坐了下去。 不一会,三位产婆用小褥子裹着三个胎儿,跪在了赵括的面前。 “奴婢恭喜安国君,喜得三位小公子。” “快,让我抱抱。” 赵括一下子抱住了三个此刻已经安静下来的臭小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穿越三年了,今天可谓是赵括最开心的一天。 看到这么可爱的三个娃被自己抱在怀中,天真无邪的咿咿呀呀,赵括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赵括终于有了一些感动,这是他赵括的儿子,将来是要学习一身本领,继承宏图霸业的接班人,这让赵括心中更加豪情万丈。 赵括抱着三个小子,抬脚走出车厢。 一抬眼,所有侍卫随从皆是仰头望着自己。 “请安国君为小公子赐名!” 轺车前,众人拜伏一片,赵括深吸一口气,大声喊出了三个名字。 “赵龙、赵真、赵云!三子以长极幼,皆为我赵括之子,以告天下!” “安国君威震八荒,三公子名震寰宇!” 众人齐声高呼,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犬丘县令连忙亲自送上绢帛玉佩等作为贺礼,希望沾一沾喜气,被赵括如数接纳。 县令扬言:“安国君一踏入秦国的地盘,就喜得三位贵子,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真是可喜可贺。” 但赵括听一听笑一笑也就罢了,并不会浮想联翩。 于是吩咐犬丘县丞,就在洛水岸边举行飨宴,以此告诫天下,与四方百姓同享安乐。 这点小事,对于县丞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接连几日组织村民前来岸边,恭贺赵括喜得贵子,顺便吃上几顿义粥,说上几句漂亮话。 乡民们毕竟还是比较淳朴的,安国君势大,不管曾经给秦国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但那些毕竟和自己关系不大,和赵括有深仇大恨的那些军户们,便早已被范雎派遣到了边关,很少有在其中的。 不过百密总有一疏,总会有些漏网之鱼,看到赵括如此风光,暗地里却恨地牙痒痒。 飨宴结束,赵括命赵高给县丞送去了一百张赵国货币,充作此次宴请四方乡民的开销用度。 县丞虽然极力推辞,但这事赵括下的命令,赵高也不敢有半点违背,县丞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货币,望着赵高离去,心中对安国君更增加了一丝钦佩。 但赵高前脚刚走,韩子仪便率领安国君的亲卫军闯入府中,宣布安国君的君令。 “飨宴贺礼中,发现浸毒绢帛,责令所有参加飨宴之人等,全部到江岸边集合,接受审查。” “什么?竟有此事?!”县丞顿时大惊失色,不可思议地看着凶神恶煞的赵括亲卫。 韩子仪并未多说什么,收起令书一挥手,县丞便被架了出去。 河岸边的空地上,数百人被亲卫们围在中间,赵括站在架起的高台上,用太阿剑挑着一件一丈见方的红色绢帛,冷声问道:“现在,你们只有一次机会,是谁干的谁心里清楚,我不想滥杀无辜,但此事已经触犯到了我赵括的底线,请自行站出来领罪,如若不然,所有人都必须一同赴死!” 赵括的眼中泛着凶光,这一次是真的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赵括兴致勃勃地一一查看热情的乡民们送来的贺礼。 不料却发现了一卷比较湿润的绢帛,赵括仔细嗅了一下,顿时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这上面竟然侵染了鸠毒,如果再晚发现一天,等鸠毒干了,这件事很可能就会无人知晓,而穿着用鸠毒制作的衣物或者给孩子扯个小褂尿布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歹毒的计谋,这让赵括如何不恼火。 人群之中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站出来敢承认这件事。 但一听赵括说的如此坚决,他害怕真的如赵括所说,一个不留,于是擦掉额头的冷汗,连忙爬向高台。 “安国君请息怒,我们秦法严苛,只要安国君给在下一天时间,定然能帮您查个水落石出,将行凶之人绳之以法交到您手上,请……” 但是还没等他说完,赵括迈开步子来到台前,一脚将县令踹了下去。 “我的事情,我自己就会处理,何须你来出手?!” 赵括的声音越发阴冷,谁敢保证,这县令就一定不是罪魁祸首? 让他帮忙,还不如赵括自己来。 “说,这到底是谁干的?” 赵括猛然一声大喝,吓得所有人一阵哆嗦。 很明显,凶手不在其中。 但是这一切似乎对赵括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对方手段十分拙劣,略显仓促,这个办法也算不上多聪明。也被赵括轻易识破。 但赵括恨的是,竟有人如此歹毒,想杀自己也就罢了,竟连三个刚刚出生婴儿都不肯放过。 若不能拿出一个狠厉的反击,对仇人起不到警示作用,今后还怎么行走在天地之间? 赵括重重叹了一口气,见还是无人愿意上前,便转身对等候在场下的韩子仪挥了挥手。 韩子仪眼神凌厉,此刻也猜出,这是安国君给自己下达的命令。 将在场所有乡民全部杀光,包括县令县丞在内,一个不留。 子仪随即从背上默默取下劲弩,手下所有亲卫也随之把弩箭瞄准了众人。 “安国君,你这是何意?” 猛然间,所有人惊恐地看向赵括的背影。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 赵括猛然转身,眼中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赵括之子,既是吾之逆鳞,今日,你们之死,便是要告诉天下人,人敬我,我敬之,人若负我,我必杀之!” “杀!” 最后一字吐出,子仪手中的劲弩猛然发出一阵狂啸,快如闪电地射入了县令的胸口。 县令缓缓低头看向胸口,最后指向赵括,却是不甘地轰然倒地。 紧随其后的箭矢无情地收割着数百名秦民的生命,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之前还和颜悦色的安国君,翻脸比翻书还快,下令杀死他们时,竟也毫不犹豫。 面对着倒在血泊中的数百具尸体,子仪一时有些慌乱。 “君上,我们是否暂时避一避?” 但赵括却一摆手道:“不用,通知下去,让死者家属自行认领,若有上前寻衅滋事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 子仪轰然应命,率领亲卫把守在四周。 很快,安国君杀死数百乡民的事情不胫而走,迅速在大秦国上下扩散开来。 “什么?安国君一来就屠杀了整个犬丘县?这怎么可能?!” 吕不韦已经行至半路,却忽然得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顿时惊地差点站起来。 他瞪着双眼,缓缓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心中却在计较着该如何应对。 这是一起十分严重的外交事故,若是按照谣传的那样,那么秦国和赵国从此以后,就别想安安稳稳地坐在谈判桌前商量什么,留给他们的唯一选择就是迎战。 可是吕不韦又很清楚,范雎之所以让自己前来,正是为了促成这次和谈,使得双方都能冷静地看待事实。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再有谣传者,罚髡刑三年劳役!” “喏!” 吕不韦望着传令官退下,眼中的担忧却并未减少。 他知道,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制止了明面上流言蜚语,但也难免这个消息传入那些将领们的耳中。 总之安国君的这个举动,实在让他很被动,一上来就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难道他就不知道,这秦国上下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若是一个不慎引起公愤,所有文官的努力都将白费。 可不管怎么样,现在吕不韦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犬丘,亲自去面见安国君,不能再让这起事情进一步恶化。 鬼知道那些秦国武将们会不会捷足先登,比自己先赶到犬丘,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当他慌慌张张见到赵括时,心里暗暗抹去一把冷汗。 幸好,事情还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现在补救还都来得及。 “安国君,你可急死我了,君怎可在秦国的地盘大开杀戒啊?” 赵括一看到吕不韦伏在案前,冷哼道:“怎么?秦相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教我如何做人吗?” 吕不韦有苦说不出道:“哎吆,安国君您就是我祖宗,我哪敢教训您呐,一切皆是为了安国君的安危着想啊。” “行了,你就不必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说吧,为何范雎没来,却把你派来了?” 范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赶紧膝行到赵括案前,扒着几案道:“您有所不知,如今大秦的朝堂乱的很呐,随时都有兵变谋逆的可能。所以范相为了君上的安危,特意在朝堂中震慑三军,就等安国君前往啦。” 不愧是深知赵括底细的吕不韦,几句话就把轻重缓急说的明明白白,就怕赵括再次发飙,转身打道回府,那这一烂摊子,可就得他吕不韦一人收拾了。 只要赵括还在这,就得给吕不韦一个说法,给秦国一个说法。 毕竟这可是数百桩命案,如果没个说法,让秦律如何服众? 可是赵括却抱着双肩,仔细审视着眼前的吕不韦。 他发现,这段时间不见,好像吕不韦有要摆脱掌控的趋势,要不然现在说话的语气,竟是处处站在秦国的角度,甚至还替他的死对头范雎开脱? 这绝对不正常! 赵括心念一转,冷眼看着吕不韦,淡淡道:“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这些人是我杀的,但范雎不愿亲自来接见我在先,他们想毒害我的三个儿子在后,所以这些人死有余辜。” 说着话锋一转盯着吕不韦问道:“以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了断?” “嘶这……” 吕不韦低下头来一阵沉思。 曾经的吕不韦身在各诸侯之间,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最是擅长处理各种关系矛盾。 今天这件事,赵括非要考考他不可。 “有了!” 只是转眼间,吕不韦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 “君上,你看这样行不行,就说是这些村民无意间触犯到了安国君,所以被手下误伤,只需君上拿出一点钱财,聊表歉意即可……” 没等他说完,赵括已经将身体靠在了身后的榻板上。 “吕不韦啊吕不韦,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我的,对吗?” 赵括的手指敲在几案上,没有多看他一眼。 很显然,赵括已经很生气了,如果吕不韦再多说一个字,赵括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敢出去,继而让整个秦国准备接受他赵括的怒火。 吕不韦很聪明,他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得罪赵括。 “君上,君上冤枉臣下了,臣万死不敢相忘君上的大恩大德。” 赵括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目前还不是拿吕不韦开刀的时候。 “我来说个办法,你去执行便是。” 吕不韦赶紧拜下:“臣愿洗耳恭听。” “张贴告示,就说是范雎故意派人行凶与我赵括,却被我全部抓住就地正法,秦国要为此补偿赵国百万两黄金并让范雎亲自负荆请罪,如若不然,两国唯有一战!” “啊这……” 吕不韦愣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仍是高高在上的赵括。 赵括果然还是赵括,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还是原来的那样有仇必报蛮不讲理。 现在是他杀了秦民,还反过来说是秦国要加害与他,人都杀了,却仍是一副愤恨不平的样子,还要堂堂相邦负荆请罪? 吕不韦瞬间委顿在地:“君上,臣窃做不到啊!” “吕不韦!” 赵括忽然加大了声音,吓得吕不韦一个冷颤。 赵括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别以为你当上秦相了我就不敢杀你,实话告诉你,我所说的是为我好,也是为了你和范雎好,如你再不识抬举,小心我连你一起和秦国活埋!” “咕嘟!” 吕不韦狠狠咽下一口唾沫。 别人这么说,可能会被天下人笑掉大牙。 但安国君这么说,那就是能说到做到的事情,晾谁也不敢忽视。 他在临行前准备的所有说辞都用不上,此刻吕不韦才发现,在见了赵括以后,只有唯命是从才能活命,说多了都会变成临终遗言。 见他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赵括一甩袖子怒斥道:“滚,限你三天之内办成此事,若是等我自行离去,后果自负!” “好,好,我这就去!” 吕不韦连滚带爬地滚下轺车,双脚踩在地上,却仍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之前在范雎面前的淡定从容,此刻早已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脸上的惊悸。 如果三天之内不能让范雎捧着百万两黄金负荆请罪,恐怕赵国很可能会对大秦扬起屠刀。 念及此,吕不韦也不敢再多逗留,连忙爬上自己的马车,匆匆而去。 赵括掀起车窗,望着吕不韦乘坐的轺车渐行渐远,扬起的一路烟尘还未尽数散去。 他心中的云雾却在此刻拨云见日。 在这人吃人的乱世中想要苟活,就必须比他们还善与钻营计较才行。 老秦人的铮铮铁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泯灭的,只要这天下是赵氏的天下,他们就永远会在反抗的路上。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国仇家恨,怎会因为你的拳头足够强大,就会选择完全妥协? 这说出来很可笑也很幼稚。 但赵括已经试探了很多次,纸铁都用上了,只能说收效甚微,犹如鸡肋。 灭取秦国势在必行,但绝不是现在。 此行赵括的目的,表面上看是带着赵国的诚意,跟秦国谈上几项诱人心动的大买卖。 但最重要的是从内部分化秦国,从而让王族和贵族之间自相残杀,待到最后,赵括就可以坐享其成,甚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秦国。 所以,赵括必须让秦国人知道他赵括的厉害,并且还要激化王族与外戚之间的矛盾,使得他们在不断发展中,还不断内耗。 吕不韦很明显,现在是华阳太后的人,而范雎却从一名外戚,渐渐变成了王族中德高望重的老家臣,可以说他的权力正因为吕不韦的介入,而渐渐被边缘化。 赵括的这一举动,却又恰好给了秦国朝堂一个错觉,一向对吕不韦百般宠爱的赵括,现在却有意厚此薄彼,正在向范雎靠拢。 无论文臣还是武将来看,这绝对算是一个很明显的风向标。 至于这些苛刻的条件,不过是赵括放出的烟幕弹罢了,相信范雎身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一定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武将们叫的再凶,他们也不敢率兵围城,最多站在边上,象征性地为某人摇旗呐喊罢了。 新的一天,风和日丽。 “禀报家主,荀卿从邯郸派来一队人马,说是为了庆贺三位小主顺利诞生,特意挑选了精壮之士作为增派的护卫,还请家主检阅。” 赵高伏在案前禀报。 “哦,这么快?” 赵括放下毛笔,用铁砚压住写了一半的纸,朝赵高一挥手道:“走,带我去看看!” “下臣遵命!” 赵高赶紧一骨碌下了车辕,又搀扶赵括叮嘱小心脚下。 赵高一直躬着身在前引路,时不时回头说着话。 “家主,荀卿还说,特地为家主准备了一份神秘大礼,等家主一见,肯定大喜过望。” 赵括一笑:“有这种事,那我还真的要亲眼看看了。” ------------ 第一百六十章 国可废,律法不可废 渡口处,红底绿字的赵字大旗迎风招展。 李齐容光焕发傲立在前,而他身后,则是百名甲士神情肃穆地站在那里。 还未走到跟前,赵括就看到了李齐肩上扛的三八大盖。 心中一喜,不禁加快了脚步迎了上去。 “君上!” 李齐看见赵括,就迫不及待地拜下,被赵括当即扶起。 “将军快快免礼。” 扶起李齐之后,赵括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他手中的武器上。 “这就是荀卿要送给君上的神秘大礼!” 说着便单手送到了赵括面前。 赵括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亲手设计的安国神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翟衡做出了样品,专程派李齐送来检验。 赵括欣喜地将神机接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眼精美的枪身,转而眼神一凝,咔咔拉动枪栓,抬起枪口瞄准一支船桅两眼一闭就扣动了扳机。 这个姿势简直帅翻了在场的所有人。 只听啪的一声炸响,赵括只感到肩膀一震,枪口便射出一颗子弹,顺着所指的方向飞了出去。 虽然没射中,但已足以让赵括感到心中一阵狂喜。 拿着枪高兴地喊了一句:“这实在太好了,竟然真的给他们造了出来,哈哈……” 子仪却是满脸疑惑地问道:“君上,这有什么好的?看着吓人,但也没多大威力啊。” 说完还有疑惑地看了看安然无恙的船桅。 赵括的兴奋,别人怎么会懂。 转身将神机交到了子仪手上道:“你拿着!” 子仪连忙双手托举着这支一米多长的木棍子,脸上却一脸懵逼。 赵括随口道:“李齐,你去给他做个示范!” “好勒!” 李齐二话不说,转身接过递过来的另一支神机,单手熟练地压下枪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瞄准身后的船帆,直接扣动扳机,众人连忙望去,一声枪响之后,船帆上就多了一个透明窟窿。 赵括高兴地大笑:“哈哈,神不神奇?!” 此时的子仪已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连箭矢都不用,竟然可以造成这么远的伤害。 他连忙端起手中的神机仔细看了一下,李齐则摸出一颗子弹帮他按进枪膛,鼓励着道:“过去试试。” 于是子仪学着李齐的样子,把枪往脚背上一杵,两腿夹紧枪身,用单手拉动枪栓,单手提枪瞄准枝头上的一只麻雀,砰地一声,麻雀应声落地。 看着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麻雀,子仪瞬间就激动地涨红了脸。 按照这样的速度和精准度,起码可以射出四百米距离。 他实在不敢想象,配备了安国神机的一支百人小队,会具有怎样的威慑力。 于是子仪已经被手中的这把武器给彻底征服,犹如面对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赵括回头对李齐问道:“此次你们带来了多少神机?” 李齐不好意思地腼腆一笑:“不多,只有十支。” “足矣!”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生产出了十支合格的安国神机,这种效率,已经很满意了。 按照这个标准,再稍微加以改进的话,批量生产绝对不在话下,甚至不用三个月,两个月的时间,生产流水线就可以在赵国境内建成投入使用,到那时,赵括要所有兵卒都配备上安国神机,让赵国的神机大军名扬天下。 “传令,原地休整,准备迎战!” 所有人为之一震,纷纷响应。 …… 正如赵括所料,吕不韦离开犬丘之后,心中对赵括已经产生了无法释怀的恨意,于是将赵括的话添油加醋地传达给了范雎。 次日清晨,咸阳城内已是一片波诡云谲。 范雎一夜未眠,看了一眼位于章台宫前的日冕,位于右侧的钟楼恰好发出阵阵钟声,预示着辰时已到,文武大臣们该上早朝了。 “吉时已到,上朝……” 宦官悠长清亮的嗓音,回荡在众人的耳边,仿佛是催魂令一般,使得许多人都为之一个激灵,抖擞了精神按部就班排好队,一步步登上面前的玄阶。 这是他们每天都要重复的事情,却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新鲜事在这里发生。 范雎也可能是年岁大了,有时很容易在朝堂上打瞌睡,但是今天不同,他知道,今天朝堂上的决定,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大秦国未来的命运。 跟在他身后的是吕不韦,却深深地望了一眼在他前方的范雎,心中不禁一阵冷笑。 范雎果真是老了,在昨天告诉他赵括这么过分的要求后,竟然默不作声,毫无想要一雪前耻的欲念。 如果这件事放在任何一名年轻人身上,恐怕会立刻怒发冲冠,提剑先和赵括拼一拼再说。 众人来到章台宫大殿下,面对着帘子后面的华阳太后,以及她怀中刚满一岁的秦王赵政,手捧笏板高声唱和。 “臣等叩见秦王、太后、秦王万年,大秦万年……” “众爱卿平身,赐坐……” “谢太后……” 众人分两列跪坐,刚坐下来,范雎就看了眼自己手中笏板上记载了几个字,抬手侧身道:“启禀太后,老臣有事请奏。” “范相请讲。” “安国君目前仍在犬丘,臣欲亲自前往迎接安国君面见太后,请太后示下。” “嗯?” 华阳太后顿了一下,疑惑问道:“昨日吕相不是替你去迎接他了吗?为何还要去?” 范雎就知道,肯定是吕不韦昨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华阳太后。 瞬间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完了,恐怕这件事要办砸。 吕不韦借机道:“启禀太后,下臣无能,并未被赵括放在眼里,彼更扬言要范相亲自负荆请罪,才肯随来咸阳,下臣只好作罢,无功而返。” “什么?赵括怎敢如此放肆?!” 华阳太后的语气中,瞬间就露出不善。 殿下众人嗡嗡议论声响起:“是啊,这赵括实在是太猖狂了,杀了我大秦子民还要范相负荆请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哼,我看那赵括就是故意来我秦国找事来了,根本没打算好生相与!” 蒙骜看了一眼王陵,对方立刻心领神会。 这种时候若再不站出来请命开战,还以为这满堂文武都是是软蛋不成? “太后,臣愿率两千禁卫军前去将赵括拿下!” 范雎一看赶紧阻拦道:“太后,此事万万不可,王陵将军暂且坐下,切莫莽撞行事。” 蒙骜不喜道:“范相,先王在时,你一直极力支持与赵国开战的,为何如今却如此惧怕赵括?” “是啊,范相如今这么惧怕赵括,就不怕灭了我大秦的威风?” 一时间,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却对范雎投去鄙夷的目光。 范雎抬手虚按苦心劝说道:“诸位,诸位听老臣一言,再做决断不迟啊。” 等所有人的声音落下,范雎这才长出一口气道:“诸位你们可曾想过,秦国与赵国如今不宜开启战端,否则以我秦国目前国力,必将使我大秦雪上加霜啊。请诸位三思,定要忍辱负重,且待渡过此难关,将来必可一雪前耻啊。” “老丞相真是老糊涂了,别人都杀到家门口了,哪里还有什么来日方长!” “太后!” 吕不韦一声断喝,供水道:“请太后下令,命右庶长王陵率军前去缉拿赵括,定要严惩不贷,还我大秦子民一个朗朗乾坤!”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众人纷纷响应。 就连一贯站在范雎身后支持的上卿王绾,也不得不低头无语。 “哎呀你们,这,这是要葬送我大秦啊……” 太后清了清嗓子,尖声喊道:“都别争了!” 大殿下顿时一片安静。 “既然他赵括踏入我大秦的土地,就要按照大秦的律法制裁,秦可废,大秦律法不可废!右庶长王陵听旨!” 王陵虎躯一震,连忙起身拱拜。 “臣在!” “命你率领三千禁卫军,前去捉拿安国君赵括,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臣,遵命!” 得到这样的结果,范雎直接委顿在坐垫上,苍老的双目望向殿外的天空。 …… 大秦禁卫军,乃是披坚执锐的秦国精锐,其装备也堪比秦之锐士,几乎已经武装到了牙齿的高级兵士。 他们每人三匹战马是标配,劲弩,短剑,长矛一样都不少。 华阳太后一出手,便是直接派出三千禁卫军,这对于赵括所带不足千人的随行队伍,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王陵毫不怀疑,当场就能把赵括和他的队伍扑灭,是完全可以进行实力碾压的强大存在。 出了咸阳城,来到渭南之地,王陵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不管赵括愿不愿意配合,他都要杀杀赵括的威风,好好替大秦出一口恶气。 “王翦,距离犬丘还有多远?” 副将王翦连忙拜道:“启禀将军,距离犬丘只剩十里。” 王陵一听,随即下令。 “全体上马,先冲过去杀一些赵卒再说!” “得令!” 年轻的王翦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就碰上了以多打少,以强欺弱的大好时机,扬名立万就在今日,怎能让他不为此激动异常。 “传令,全部上马,准备随我杀过去!” “杀!” 禁卫军们一阵高呼,跟着王翦坐下快马,便直奔而去。 一场毫无悬念的遭遇战就此展开,也是两国和平相处以来,第一次正面碰撞。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漏网之鱼 看到赵字大旗,所有禁卫军猛然齐声发出一阵呐喊。 “杀,杀光赵卒,捉拿赵括!” “杀光赵卒,捉拿赵括!” “杀啊,驾!” 眼看着赵括已经出现在不远处,王翦更是催马疾行,手中长剑已然高高举起。 “闯入赵地者,死!” 猛然一声爆喝,赵括嘴角微掀,只是一个侧身,便从身后涌出一队手持劲弩的亲卫。 “冲过去,杀光他们!” 王翦一声大喝,秦军禁卫们迅速取下身后劲弩,转眼间双方已经越发接近。 “放箭!” 两边几乎是同时下令,所有弓弩在同一时间发出一阵破空声。 这几乎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若不出意外,三千禁卫军面对不足千人的赵括亲卫军,哪怕一命换一命,也必然能实现活捉赵括的指令。 很明显,秦军这是想要利用人数的绝对优势,来碾压赵括。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箭矢射出,王翦再一抬头望去,却错愕地发现原本赵卒站立的地方空无一人。 原来赵括早就料到,秦军铁骑会前来,便率先在地上挖了很多陷马坑。 这些陷马坑足有半米宽,一米深,完全可以蹲下一个成年男子。 这种战壕,十分利于步兵伏击骑兵,即轻松又省钱,堪称骑兵们的梦魇。 一轮对射下来,赵卒毫发未损,却让匆忙赶来的秦军禁卫们吃尽了苦头。 赵括让挖的壕沟一重接着一重,错落无序,专捡战马的步幅,怎么扯淡怎么来。 无数战马在侥幸跨过了第一道壕沟以后,便再难与幸运二字沾边,只见一个挨着一个,竟然全部栽倒在了第二道壕沟里面,而那些踏着同伴躯体看见第三个距离刁钻的壕沟时,便很不情愿地也掉了下去。 然而远在第六道壕沟里的赵卒,却还能时不时地探出头,给秦军来上一箭。 特制的箭头在接触到马身或者甲胄上时,不由地发出阵阵爆裂的炸响。 许多秦军惊恐的发现,座下战马已经彻底失去控制,无论怎么狠命扯拽嚼口,马儿都不愿再往前一步。 前面的不愿冲,后面上不来。 谁也没想到,这些装备精良的秦国禁卫军,竟然和赵括一个照面,就已经被收拾地如此狼狈不堪。 王翦见状,慌忙勒停胯下战马,放声大喊道、:“停止进攻,撤,撤退!” 王陵眉头一皱,怎么也没想到,这还没见到赵括的面呢,折损这么多人马,岂不是很丢人,于是大喊一句:“戳,谁让你们撤退的,冲,冲上去!” 王翦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了如此可怕的对手,连忙劝道:“将军不可啊,前面全是陷马坑,不可轻举妄动!” 王陵对这位新晋族侄很是不满,立刻大骂道:“阵前哪有不死人的,传令,全部下马步战!” 王陵今天就是不信了,如此精锐的禁卫军在手,面对数百名赵卒,还收拾不了他了! 既然是王将军下令,王翦也只能随着将士们翻身下马,众人挺矛再次向赵括发起冲锋。 “放箭!” 无数特制弹头的箭矢飞射而来,王翦急中生智,大喊:“快跳进陷马坑!” 他这一喊,不知救下多少英勇冲锋的禁卫军。 但是刚躲进去,头顶却没了动静。 跟随在王翦身边的小校头戴铁胄,顶着红色盔缨却十分显眼。 赵括笑着对身后招招手,子仪连忙凑了上来。 “看见那些红色盔缨了吗?” 那么醒目,怎么会看不见,子仪连忙点头:“看到了。” “我命你只要看见一个出来,就射杀一个,你能办到吗?” 子仪神情一肃,点头道:“请君上放心,下臣定不辱命!” “好!” 赵括回手一指:“这十几把安国神机,全是你一个人的!” 说着喊道:“李齐。” 李齐慌忙拜出:“末将在!” “你来专门负责给子仪将军上弹药!” “末将遵命!” 就算只有一只手,赵括也照样委以重任,这使得李齐心中十分激动。 “子仪将军,你就只管发射,跟不上你用,算我李齐的!” “有劳了!” 二人说话间,就看到一阵喊杀声响起,子仪目光一凝,端起神机就是一枪。 “碰!” 巨大的后坐力让子仪的肩膀随之一颤,听到这惊天的响动,吓得王翦又赶紧趴了下去。 紧接着又是砰砰砰三声枪响,四个为首的将校皆是眉心铁胄之上,出现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他们怒瞪着双眼,死不瞑目,根本不知道是被何种暗器所伤。 甚至令那些上前掀起头盔查看死状的同伴,都不由地吓得一惊,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不敢近前。 只见取下铁胄之后,脑后面皆是一片血肉模糊,外表上看只是一个小小的黑洞,却没想到杀伤力竟然如此巨大,里面连头盖骨都给掀掉了。 “怎么回事?” “将军,将军请看!” “啊!” 王翦见了都被吓得惊叫出声。 可是再看左右这么多人呢,也不能因为死了几个小校,就畏战不前。 “冲,冲上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王翦知道,这时候还不能后退,只有再拼一次,才能回去向王陵禀报。 “杀!” 秦军们先是抬手先放一波弩箭,却被早有准备的赵军轻松躲过。 紧接着,韩将子仪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所有人都停下手,看着他一个人如何秀操作。 只见李齐单手填弹拉枪栓,早已忙地满头大汗,连看都不看,填好子弹顺手一拉枪栓便丢在了子仪的肘下。 而子仪则冷漠地摸枪瞄准扣动扳机,一连串的动作好似是流水线上的螺丝工,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多余,每一发子弹都准确无误地送入不同方位的秦军。 有一瞬间,赵括仿佛出现了幻听,还以为己方手里已经配备了半自动突突枪。 “哒哒,哒哒……” 抬头看向秦军阵地,此刻已经倒下一大片,而无一例外,全部被爆头。 “没子弹啦!” 李齐大喊一声,随手将一把空枪丢在地上,顺势瘫倒在了土坑一旁,仰头大口喘着粗气。 赵括微微一笑,现在弹尽粮绝,刚刚好。 因为对面的秦军已经被这几百具尸体给吓得魂不附体,不敢再轻易露头。 抛头颅,洒热血,他们都不会害怕成这副模样,可明明对方只启用了一个人,就能在举手投足间,射杀如此多武力不凡的将士,轻而易举就让头浆爆裂,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天花板。 而匆匆赶来的王陵,在亲眼目睹了手下惨烈的死状后,便瞬间没有了战意,连连带着人马向后撤退。 “去,活捉秦军主将!” 赵括只是一挥手,数百名手持神弩的卫士齐步上前,开始进行最后的清退扫荡任务。 王翦躲在战壕里,身边早已没有了可用之人,眼看着被逼到死角退无可退,只能凭着一腔热血,举剑朝亲卫军们冲了过去。 在老秦人的骨子里,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像他这种冲锋的姿势,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然而韩子仪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随手一挑枪头,枪托便狠狠砸在了王翦的额头。 赵括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呸,要杀便杀,何须多问?!” “哦?嘴还挺硬!” 起身看看四周横七竖八的秦军尸体,赵括抬手捶了一下韩子仪的胸口,笑骂道:“你说你,怎么天生就是一个神枪手的料,让我说点什么好?” 赵括说完一阵苦笑。 其实今天的目的是震慑,并不打算大开杀戒。 但是没想到刚上手,韩子仪竟有如神助,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这还让怎么玩?彻底惹毛了秦国,自己这几百人恐怕全都得交代到这了。 想到这里,赵括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对王翦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告诉太后,我赵括是带着诚意来和秦国谈判的,如果再敢派兵来镇压,我不介意调动红衣大炮,让你们尝尝厉害。” 说完一甩袖子冷声道:“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王翦很惊讶,他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可是没想到赵括竟然选择放他一马?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王翦用护腕擦掉嘴角的血迹,瞪着赵括的背影恨声道:“今天你不杀我,日后我王翦定然会还你的,告辞!” 赵括一愣:“什么?王翦?!” 猛地转身看去,只见王翦已经提着自己的剑,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在那里,他的战马还在原地吃草,王翦的单薄的背影在夕阳的映衬下,更显单薄,翻身上马,远远看了一眼赵括,便调转马头,一声大喝。 “驾!” 没想到,一时大意,竟然放走了一条漏网之鱼。 战马带着王翦扬长而去,但是赵括始终没有痛下决心,让韩子仪将他射杀。 “君上,为何不能斩草除根?!” 赵括摇了摇头,转身洒然离去。 “不用了,随他去吧,兴许将来,还可为我统一华夏,立下一番旷世奇功。” 话虽这么说,其实赵括很清楚,王翦将来必然不会为己所用。 可是真若让赵括只为一点个人前途的担心,而去对一名弱冠之年的年轻人痛下杀手,赵括还是做不到。 杀白起是他必须做的一件事,但若是连王翦也杀了,未免显得他赵括太过草木皆兵了吧。 毕竟,如今赵括有长枪大炮,想要统一华夏,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于十年或者二十年后的事情,谁还能说的清楚? 王翦追上了王陵,王陵很是惊奇王翦竟然死里逃生,甚至一度怀疑王翦已经成了赵括的内奸,对王翦的描述也是爱答不理的神情。 他现在想的是,先火速赶回咸阳,将这里的战况报告给太后,让那班老臣负责定夺才是。 是打是和,反正王陵是领教过了,至于两国真打起来,自己也不必去背负不战而退的骂名,反而对他是件好事。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国事不可废 回到咸阳,王陵将战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范雎。 范雎一听,却是一阵苦笑。 他看了王陵一眼,说道:“此事,将军可禀报给左相才是。” 话说的很明显,捉拿赵括的主意是吕不韦出的,你挨打了得找他说理去,找我干什么? “范相,这恐怕与朝纲不符啊……” 王陵却是一脸为难。 掌管廷尉禁卫军的是你范相,哪有挨了打不找父母,却去找邻居的? 而范雎却是冷哼了一声。 不让打不让打,现在好了,打出事了知道来找我诉苦了? “走吧,我带你去将战况禀报太后。” 范雎无奈地摇摇头,拿上腰带随手系在腰间,大步踏出府门。 披着浓重的夜色,范雎乘车带着王陵和王翦,朝甘泉宫行去。 甘泉宫是为太后寝宫,没有召见不得入内。 但范雎知道,即使再烂的摊子,有先王嬴稷临终前的嘱托,他也不能不管。 看见前来奏请面见太后的,是老相国,甘泉宫司礼监御史令熊伯却是一脸为难。 “相国啊,太后亲口示下,戌时以后不问国事。” 范雎却恭敬地拜道:“此事实乃十万火急,老夫恳请老御史通报一声才是。” “老相国快快请起。”熊伯实在是为难地不知说什么好,急切道:“老相国真是折煞老奴了。” 谁不知道,此刻华阳太后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若是随意冒犯到,那可是会被杀头的罪名,身为侍奉了华阳太后二十年的老家奴,熊伯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严重的后果。 多少年了,华阳太后自从楚国出嫁为秦国的太子妃,就没如今这么快活过,赶在这时候去触她的霉头,不是找死是什么? 忽然,熊伯灵机一动,道:“老相国,老奴倒有个主意。” “老御史快讲。” 熊伯顿时趴在范雎耳边如此这般一顿嘀咕,即使站在旁边的王陵和王翦伸长脖子,也没有听到半句。 只是等他说完,范雎却皱眉道:“如此可行?” “只要老相国能办到,必然可行!” 如果过了今晚,秦朝还没作出回应,很可能赵括就会打道回府,准备和秦国开战。 这时候范雎早已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能顾及那么多,当即一跺脚道:“好,就这么办!” 说完,便让王陵和王翦在这等着,他去去就来。 就在清冷的月光下,王陵和王翦爷俩面面相觑,又转而各自扭过头去,欣赏起这难得的大秦深宫中的皎月。 就在二人苦哈哈等的大半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公子嬴衢慌忙收起桌案上的情书,扭头装腔作势地答道:“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话音落下,情书也被压在了床头,嬴衢又好像不太放心,连忙把被子弄得凌乱一些,这才趿拉着木屐走向门口。 抽下门闩,嬴衢一愣:“范相?你怎么来了?” 范雎一看,嬴衢剑眉星目甚是英俊潇洒,顿时心里很是满意,拉着嬴衢的手就往外走:“来吧,就你了!” “老相邦,这是要带本公子去哪?” 范雎头也不回,只管拉着嬴衢匆忙道:“不用多问,太后找你有要事相商。” “太后?” 嬴衢一愣,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太后已经命令熊伯对他三番五次地邀请,前往甘泉宫商量要事。 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后妈又想老阴抓小鸡了,净干那点龌龊事。 可是如今他早已是将全部身心暗暗许给了姜姬,哪里还有心去伺候老太后? 于是一把拂去范雎的手,停在院子中道:“哎呀相邦,你怎么也跟着参合进来了?” 范雎当然懂他说这话的意思,但现在也容不得他过多解释什么,于是便再次拉起他的手道:“你且随我一同前去,待叩开太后的殿门,就算你大功一件,如何?” 嬴衢却一声冷笑道:“老相邦,你不会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吧?我只要去了,太后怎肯轻易放过我?” 他这是被太后骗怕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多走一步。 范雎心里焦急,当即对嬴衢喊道:“嬴衢,国难当头,你就是这样共赴国难的吗?身为赢姓王族宗室贵胄,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便怒指向他身后的三间瓦房。 嬴衢好像被触动到了心里的自尊心,猛然哈哈狂笑起来。 “哈哈,真是可笑,我赢姓宗亲,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你……” 范雎在这一刻,气地差点吐血,脚下险些站立不稳。 嬴衢却不管不顾,继续大放厥词:“我堂堂王族后人,今天竟也落得这般田地,你说,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老臣尸位素餐,一手造成的?现在你竟然来问我?啊!” 说完,一仰头张开臂膀道:“爷爷,你把孙儿收走吧,孙儿不想活了!” 范雎不忍地闭上双眼,两滴浊泪顺着脸颊落下。 他没想到,自从嬴稷归西之后,大秦的王室竟然落到这般地步,需要靠一个晚辈的肉体,去迎合一个老女人的口味。 这简直就是昭昭国耻,世代不可夺。 范雎一时情难自禁,随之仰头喊道:“先王,睁眼看看,看看你的子孙吧,他们未死在战场,却要伏与女人的卧榻之下,这,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若是今日,不能让太后定夺,我大秦国祚就会不保,纠纠老秦毁于嬴衢一人之手,列代先王,如何能够瞑目啊!” “什么?范相说的,果真这么严重?” 范雎一发起疯来,嬴衢却冷静了下来。 搞半天,这老头真的不是来为太后当说客来了,原来是他错怪他老人家了。 范雎一回头:“那还有假?!” 嬴衢一挺胸膛,挥手道:“既如此,我这便带你去见太后!” 说着便大步朝外走去。 这个嬴衢转变的太快,差点没让范雎反应过来,只是一愣后,便赶紧跟了上去,大喊道:“公子,门外备有马车,等等老夫……” 只因为嬴衢忽然断了和华阳太后的关系,却遭到吕不韦的疯狂报复,让华阳太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嬴衢贬为庶子。 现在嬴衢也憋着一口气呢,正想找太后当面好好理论理论。 呃,兴许这是嬴衢一个人的想法,不管别人怎么想,嬴衢是坚决不会同意赢姓的江山,败在自己的眼前。 老秦人,就是这么哏纠纠! 三人站在宫门口,总算是等到了范雎带来的贵客。 嬴衢一下马车,便直冲冲地往宫里闯,却被熊伯拦了下来。 “公子,且容下臣前去通报一声。” “滚开!” 嬴衢可不管太后定下的那一套,径直推开熊伯朝里兴冲冲走去。 范雎一看,咦,到底还是公子在太后面前硬气,于是赶紧招招手,带着王陵和王翦匆匆跟了上去。 熊伯一边拦着,却一边跟着嬴衢的脚步,两人一直有说有劝到了寝殿门前。 嬴衢正欲抬手拍门,大殿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 此刻华阳太后正欲发作,抬头一看竟然是嬴衢,顿时脸上浮起两片潮红。 (鬼知道是先前的,还是刚有的……) “公子衢,你终于想通了?” 话音刚落,却看到了范雎的老脸也凑了上来,吓得华阳太后一声惊呼,赶紧捂住了胸口。 此刻的嬴衢也觉得不好意思,关键是这时候的华阳太后确实有几分姿色,甚至穿的也比较清凉。 难免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道:“咳咳,太后,我听说范相有国事相商,太后却晚上不理朝政,故冒昧前来试探。” 此时华阳太后已是靠着门板,心中小鹿乱撞,却还要故作镇定道:“休要胡言,国事一日不可废,本宫怎会不理朝政,范相,深夜前来,可是禀报已将赵括捉拿,故来请示?” “呃,这……” 范雎心里一阵纠结,这女人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那赵括有那么好抓,还用深夜来禀报吗?直接杀了多省事。 “太后,事情可能恰恰相反,我们的三千禁卫军被赵括给打了回来,接下来如何应对,还请太后示下。” “什么?被打回来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王陵与王翦连忙拜下:“太后,臣有罪!” 华阳太后此刻对想要冒出头的吕不韦狠狠瞪了一眼,伸手示意他继续躲着,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赵括不好对付,一切便依范相所言吧,明日一早前去负荆请罪……” “谢太后宽恕……” 几人刚一拜下,却忽然听到大殿内发出一声低喝。 “不可!” “嗯?” 众人慌忙抬头望去,却看到吕不韦出现在了殿门前。 “吕相,你怎么在这里?” “呃,我嘛……” 一时间吕不韦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华阳太后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说你个死鬼,难道一会你都忍不了吗?先把他们打发走,这时候你冒什么头啊?看你怎么解释。 如果吕不韦胆敢说是来和太后私会,可能连这个大殿的门都出不去,就得被就地正法,太后也保不住他。 当然吕不韦也不是省油的的灯,沉吟了一下便解释道:“下臣今日又仔细想了想,国事不可废,便连夜来找太后商议国事,原来这么巧,诸位也都在啊,哈哈。” 听这话,估计也只有王翦相信这是真话了吧。 华阳太后不由地裹了裹深衣,感到夜风似乎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