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001 初来乍到 邑水县一高中坐落在邑水县县城的东南端,绿树环绕,清新壮阔。在当时的县城里,几乎看不到几座楼房,而一高中的校园里却有三栋楼房,这足以说明一高中是一个很大的单位了。不仅如此,一高中在历史上曾有过辉煌,在一九七八年的全国高考中,邑水一高中夺得滨江省全省第一名,考取四个清华,三个北大,来自全国各地的参观者络绎不绝。甬路两侧,写在黑板上的录取名单绵延几十米,路过的人都怀着仰慕的心情驻足观看。同学们在上课的时候经常起立鼓掌,欢迎走进教室听课的人们,在当时,一高中简直就是一个神的存在,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可惜这种辉煌没有延续下去,在以后的历届高考中,一高中再没夺得过第一,只是在一九八三年掀起过一次小高潮,考取两个清华一个北大。而在以后的几年里一高中的高考成绩直线下降,已经接近全省倒数第一了。 一高中的高校长对此心急如焚,他觉得教学质量的下降主要是优秀教师的流失。四年里,一高中有四位名牌大学毕业的老师先后离开,有的去了高校,有的回了故乡。还有两位主力教师被油田学校高薪挖走。优秀教师的流失如釜底抽薪,如果不改变教师队伍现状,一高中想重夺辉煌已根本不可能。 时间到了一九八七年,高校长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他得知,邑水县人事局分来一位名牌大学毕业生,此人叫田川,就是邑水一高中的毕业生。四年前,他以能进入北大清华的分数考取北方大学新闻系,谁也不会想到,四年后他居然回邑水工作了;还有一位,是女生,叫章楚涵,她分到邑水县教育局,是邑州市外语师范的毕业生,她也是邑水人,是三年前邑水中考状元,但她没念高中,而是念了中专。高校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两个人要到了一高中,他想以此打破教学质量逐年下滑的局面。 为什么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呢?因为田川本来要归人事局分配,而人事局是不往学校分人的,很多机关单位也都想要田川,高校长纵横捭阖,陈说利弊,才把田川的档案从人事局要到教育局,再由教育局分到一高中;而章楚涵呢,虽然她的人事档案是直接到了教育局,因为她是师范类,但她的学历是中专,而按照文件的规定,中专生的对口学校是小学或初中,所以,也得由高校长极力拔擢,才把章楚涵也要到了一高中。 一高中虽然是每况愈下,但学校的地位没有变,仍然是县团级单位,比教育局高一级,教育局长所坐的吉普车使用的是一高中的指标,高校长也是由邑州市委组织部认命的,和县委书记县长平级。所以,高校长说话还是有力度的,所以就促成了田川和章楚涵都顺利来到了一高中。 一九八七年的八月二十三日,邑水县一高中的老师们结束了暑假生活,开始正式上班了。田川章楚涵也以教师的身份走进了一高中的校园。 田川分到语文组,章楚涵分到外语组,语文组和外语组是在一个办公室办公,简称语外组,所以对于语外组来说这学期是进了两个新人。 早上八点,老师们陆续进入办公室,因为昨天非正式上班,大家互相都有了寒暄,包括和两位新人都有了交流,所以今天上班以后就基本进入状态了,各自忙着自己的活。 不一会儿,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办公室,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稍微带点茶色的眼镜,短齐头发,带几根银丝,一看就是领导身份。 他是教导处新上任的主任,姓孙,昨天和大家见过面了,大家叫他孙主任。 主任一进屋,大家就都起立了,因为是新主任吗,应该有礼节上的尊重,他就做手势叫大家坐下,大家就纷纷落座。 他慢慢走到语文组组长齐老师的身旁,说: “我说老祁呀,听教育局的人说明年高考就有考纲了,考纲规定了哪些课文是参加高考的,哪些课文是不参加高考的,但考纲好象是一时半伙还发不下来,我想咱也就别等考纲了。语文教学要有所侧重了,高考不考的文章我们就别讲了,你说是不是这个事啊?” “但问题是哪个应该讲,哪个不应该讲我们确定不了啊。”祁老师思忖着说。 “这个比较明显了,讲读课文一定是考纲之内的,阅读课文一定是考纲之外的。” 孙主任颇有自信地说。 大家都不作声,一双双懵懂的眼睛看着孙主任。 田川也没作声,但他心里说,这句话一点道理都没有。 田川比较崇拜原来的教导主任,原来的教导主任姓朱,朱主任也给学生上课,也教过田川,但上学期,朱主任调走了,到邑州师范学院当老师去了。不仅是朱主任,还有三个名牌大学毕业的老师在田川上大学这四年都调走了。所以昨天老师们还和他说,他是目前一高中唯一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了,但愿他别调走,给一高中撑撑门面。田川也很得意,觉得以后的工作会一帆风顺,因为毕竟一高中有名牌效应。 “你说的有道理。”祁老师有点勉强地说。 可能是对新来的领导要尊敬,可能是女人要崇拜男人,也可能是齐老师也确实没想好,所以她没有反驳孙主任的观点。 “既然你们没什么意见那就这样定吧。”孙主任说。 确实没人提出意见,田川有意见也没敢提。 “还有一个问题。”孙主任接着说, “听说一年级教材有了很大的变化,教学参考书也是新编的,但教材能够准时发下来,但参考书得等一段时间,你看这一年级的语文课怎么讲?” “那没有参考书,怎么备课啊,尤其是新课文,如果是以前我们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的课文,那根本没法备啊?” 宋老师说。 “是啊,说的就是这个问题啊,但是我们也不能不开课呀。”孙主任无奈的样子。 “那课后的习题咋做啊,也没有标准答案啊?” 一个年轻女老师说,她叫汪微,是去年暑期分到语文组的,他和田川构成语文组仅有的两个年轻人。 “那能不能这样啊,你们先讲文言文,文言文主要是讲解字词,不注重文章分析。”祁老师说。 “那文言文如果是没教过的也不好整,有的时候我们也翻译不过来。”郭老师插话了。 “翻译不都是有注释吗?可以照注释翻译。”祁老师说。 “你说的容易,如果那样我们还要参考书干什么。”郭老师有点不高兴。 “那这样行不行啊,新教材不能一篇也不保留老课文啊,我们先可会的教,不会的等参考书来了再学。”汪微又说。 田川一直没有吱声,也没人叫他吱声,其实从孙主任一开始提出考纲的问题到现在参考书的问题,大家的观点他都是反对的,他有点惊诧,孙主任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观点,而大家为什么还会同意他的观点,如果要是在大学里,如果是他和他的同学,说不定他早就发言了,还会等到现在,他会把他们驳得体无完肤,但这里不是大学,是邑水一高中,他面对的也不是他的同学,而是一高中的老师,而大部分又都是教过他的老师,面对自己的老师和教导处的领导,他必须谨言慎行,既然没人叫自己发言,那自己也就别发了,什么名牌大学,什么高才生,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就永远是学生,永远没有发言权。 “田川说说吧,看这事咋办。” 祁老师看看田川,说。 “反正明天教材就来了,不如我们明天再定吧,看看教材究竟有多大的改变。”他平静地说。 “那就明天再说吧。” 孙主任最后说。 孙主任回去了,大家开始做自己的事。田川陷入沉思。讲读课文是在考纲之内,阅读课文是在考纲之外,他觉得这句话一点道理都没有,孙主任也是一个教语文的出身,怎么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呢?退一步说,如果考纲真是这么简单,那还出考纲有什么用?直接在教材上说明一下不就行了吗? 因为教材还没有发下来,大家手头也好象没什么可看的,就以不同的方式来打发时间,有的是在整理桌面,有的鼓捣钢笔,有的端杯倒水。田川也觉得手足无措似的,他走出了办公室,向厕所走去。 语外组不在楼内办公,而是在校园北操场的背面的一趟平房里,在北操场的东南侧是厕所,离语外组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一去一回就是二百多米,他想用这上厕所的时间来消磨一下时光,也叫他好好地考虑考虑孙主任提出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考纲的问题。讲读课文和阅读课文的区别不是哪个考,哪个不考,而是这篇文章学起来费不费劲,内容浅显的课文就被列入了阅读课文,不好理解的课文就被列入了讲读课文,但容易理解的课文不一定就不是名篇,比如《项链》这篇文章就是阅读课文,因为它容易理解,但它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是很重要的,而高考出题考哪篇课文是与文章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密切相关的,而不是文章的难与易,所以孙主任说的阅读课文不能考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个问题,语文教材没有参考书,这确实给教学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但教师决不能因为没有参考书就打乱了教学计划,先讲文言文后讲白话文没有道理,教材都是把白话文编在前面,文言文编在后面,这也是课堂教学的顺序,怎么能给倒过来呢?老课文先讲,新课文后讲更是没有道理,教材编排是有顺序的,打乱顺序同样也是违背教学规律。 只讲课文不做习题也不行,那样不是完整的教学,也没法向学生交代。总之,不管有没有参考书,老师都得按照课文顺序去教学,并且是完整教学,没有参考书才能看出一个老师的本事,没有参考书才能看到老师的价值,如果没有参考书老师就不讲课了,那老师还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吗?所谓参考书是给老师做参考的,不是老师的必备用书,没有参考书就不讲课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是没法向学生们解释的。 然而,自己的这些想法能说出来吗?和谁说?是和朱主任说,还是和组长说,还是和宋老师和汪微说,说出来了他们会怎样看自己,尤其是在参考书的问题上,说出来了叫别人怎么办?自己是要坚持正常教学了,自己不相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一个年部这三个老师是共同备课呢?还是各行其事,这涉及到一个年部的团结,也涉及到一个年部的教学效果。 田川根本没有想到语文组的水平竟然是这样,孙主任作为教导主任更是匪夷所思。 下班了,田川和章楚涵最后走出办公室,昨天,外语组的组长郭老师给他俩一人一把办公室的钥匙,他俩不再为最后走出办公室发愁了,因为最后走出办公室的人要锁门,而门在开着的时候,锁头是锁在门把手上的,这个锁门的任务应该由年轻人来完成,所以,田川和章楚涵在有了钥匙以后,就故意走在后面,为的,就是给办公室锁门,以表示对老教师的尊敬。 “你先走吧,我来锁门。” 田川对章楚涵说。 “那麻烦你了。” 章楚涵半开玩笑地说。 章楚涵向自行车棚走去,田川也向自行车棚走去,老师们都骑车走了,章楚涵和田川走在后面。 一高中是在县城的东南端,大家出门右转向城里骑去,接近城边是一个十字路口,章楚涵和田川都向左转,前面是一个上坡,大家都下车推车走,章楚涵和田川也先后下车推着走。 章楚涵越走越慢,田川就赶上了她。 “上午语文组好热闹啊。” 章楚涵有点气喘吁吁地说。 “你都听到了。” 田川接应着说。 “你的发言很好。” “怎么好了?” “书还没来,瞎呛呛什么呀?等书来了 再说不行吗?” “你对考纲的问题怎么看?” “太离谱了,讲读课文在考纲之内,阅读课文在考纲之外,一点道理没有。” 田川觉得只有自己这么看呢?没想到章楚涵也这么看,她可是全语外组最年轻的老师啊,刚刚二十岁,还是一个孩子,居然能有这样的见解,看来她这个中专生不是一般的中专生啊,她中专毕业能到一高中来当老师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也很纳闷,上午讨论的两个问题,都没得到正确的解决,这颠覆了我对语文组的认知。” 田川有点感慨地说。 “看来你以后的工作不轻松啊。” 章楚涵接着说。 “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过了上坡,他俩都骑上了自行车,一前一后,没有交谈。 前面又是一个岔路,田川回头对章楚涵说:“我直行,你呢?” “我右转,下午见。” “下午见。” 田川独自骑车往家走,心情好多了,一开始他有点郁闷,他不理解语文组还有孙主任为什么都是这个水平,这就是邑县最高学府语文组的水平吗,这样的水平能教出高水平的学生吗?但章楚涵确实是一道亮光,她居然和自己的观点一致,如果她也在语文组,他就不担心语文组的水平了,这个小姑娘不仅长得清秀端庄,而且也不是一般的聪明。 学生正式上课了,考纲没有到,一年级的参考书也没有到,按照孙主任和大家商量的结果,三年级的阅读课文不讲了,一年级只讲课文不做习题。其实作为一年级来说,这个概念是很模糊的,课文和习题也是连着的,不做习题,课文也讲不好,但田川表面服从了,实际上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了。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当然他没有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因为他毕竟还是一位涉世未深的青年,命运还没有给他带来过任何惩罚,所以他的决定都是对当前考虑充分而对后果预料不足。 他觉得老师的权利也是挺大的,进了教室那四十多人就听他的了,你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教导主任是鞭长莫及的,怪不得党的早期领导人多是大学教授,因为大学教授传播真理很方便,这个道理他今天才感觉到。 他第一次走进他的班级,先来一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田川,是你们的语文任课老师,四年前我也是从一高中走出去的,所以我们即是师生也是校友,我毕业于北方大学新闻系,希望三年以后我们班有人考上北方大学,那我们就是校友——师生——校友。” ------------ 002 无话可说 他的开场白把学生都逗乐了,同时也有一点吁吁的声音,他们没想到他们的老师会毕业于这么好的学校。 “有一个情况需要说明一下,我们今年所使用的教材是滨江省新启用的高一语文教材,和老教材相比差别很大,有三分之二的课文是新的,而这套教材现在还没有配套的参考书,也就是说,在我讲这本书的时候,没有指定的参考材料, 完全是凭我个人的理解,这样免不了有讲错的地方,所以我们在学习这本书的时候要加强研究和沟通,集我们大家的智慧和力量,争取把这本书学好,这本书不是永久没有参考资料,而是参考资料出版的比较晚,现在还没有发行,我想,用不了多久,这本参考书就会发行的,等参考书到了,我们再回过头来把我们学过的东西和参考书对照一下,有错的地方我们再纠正过来,这样我可能丢点面子,但我不怕,我也想通过这一段的教学来验证一下,我胜任不胜任做你们的老师,但我相信我会胜任的,我也要求大家要认真学习,如果你们不认真也就不好判断我是不是胜任了。好,下面开始讲课。” 这一段话把大家的胃口全吊起来了,他们都希望快一点听到他们的老师在没有参考书的情况下是怎么给他们上课的,又是怎样带他们作作业的。 几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在老师们那忙碌的身影和学生那无形的脚步中悄悄地传递一种信息,有人说现在一年级的六个班教学进度不一样,一年一和一年二的语文课讲地慢,而其他的四个班讲得快,而在讲法上就更不一样了,一年一一年二作习题,其他四个班都不作习题。还有一种议论,那就是田川老师上的课非常好,一堂课一个变化,一堂课一种新意,听他的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学校要举办一个公开课活动,以组为单位,确定一名老师讲课,由其他老师听课,教导处主任也参加听课。 下午的第七八节课,语文组开会讨论公开课的问题,首先是确定人选,让谁讲呢?组长祁老师说:“大家考虑考虑,看这次公开课由谁讲好。” 沉思片刻,尹老师说:“还是叫老陈讲吧。” “不行不行,这几天我太忙了,没时间准备。”陈老师说。 人们知道陈老师是个老实人,不会说假话,大家也看到了这几天他忙得不可开交,他正在搞六课型教改的试验,每天都得为学生准备预习材料,找资料,刻钢板,还有油印,都得他一个人去忙,简直没有喘息的时间。 人们想叫陈老师讲课的原因是清楚的,因为他是语文组的一位比较有资历的老教师,当然也是语文组的业务尖子,并且他又是历来的先进,让业务尖子和先进讲公开课是符合情理的,况且以前组内有什么出头露脸的事也都是落在他身上,这次也应该如此,但如果他要是不讲,别人就好像没有多余的条件了,还能叫组长代表组里去讲公开课吗?那样是不是显得组里没有人了。 “大家再提一提,除了老陈以外,谁更合适一些呢?”祁老师在做启发。 “要不就叫宋老师讲吧,宋老师也算老教师了,有多年的教学经验。”乔老师说。 “我不行,我不行,我讲不好,并且这一阵子我脑袋也越来越糊涂,这不我兜里还装着药呢。”说着,他真的从兜里逃出个小药瓶。 别人没法勉强了,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他有病的样子,但关键时刻能掏出个药瓶来也算最好的证明了,宋老师不讲,又得考虑别人。 祁老师提出叫尹老师讲,尹老师说自己学历低不愿讲,祁老师又提出让张老师讲,张老师说领导印象不好也不愿意讲。 “要不就叫田川讲吧。”祁老师最后说。 “行。挺好。”大家一致同意。 “不行,我太年轻了,没有经验,还是叫老教师讲吧。”田川说。 “田川别谦让了,你是堂堂正正的大学本科,名牌大学,年轻有为,你就讲吧。”尹老师说的是真心话。 “对,你就是我组的希望,我组的新鲜血液。”乔老师也推波助澜。 “田川基本功扎实,储量丰厚,一定能讲好的。”陈老师在鼓励。 “年轻人应该闯一闯,你没看见现在都提拔年轻人吗?你又有学历,又年轻,不抛头露面怎么能行呢?”乔老师是在鞭策。 “不行不行,这是代表语文组的,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会给语文组丢人的。”田川在做最后的解释。 “不怕,我们大家帮你备课,有什么问题大家讨论研究。”祁老师是从组长的角度说。 田川觉得无话可说了,因为组长发话了,组长是他的恩师,他不能不听组长的,并且他也看出来了,大家都不愿意讲是谁也不想揽这个瓷器活,此时,谁要把这个事承担下来就是为别人减轻了负担,更是为组长减轻了负担,那么他田川还有什么推托的理由呢,更何况,大家毕竟还是比较信任他的,为什么不叫汪微讲呢,如果此时此刻大家真的都推举汪微,他又是什么滋味呢,如果他一再的推辞,大家会不会推举汪微呢,如果那样自己的脸面就更没有地方搁了,自己也会觉得不公道,恐怕现在汪微正想着大家推举她呢,自己千万不要再推辞了,再推辞不仅拂逆了大家的一番好意,而且也恐怕叫汪微拣了便宜。 人选的问题就这样确定下来了,讲什么呢?公开课要体现教改的特点,要充分发挥学生的积极性,这也是学校搞公开课的意图,那些老教师之所以不愿意讲,其根本原因就是不愿叫人们评头品足,都是二三十年的老教师了,在校内外都有一定的威望,怎么能因为一堂课叫人们说长道短呢,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干点工作,不会一鸣惊人,也不会一落千丈。 ------------ 003 热烈讨论 田川把教材拿过来,仔细翻检着目录,看那些没有讲过的课文,哪一课更适合启发学生的思维,能够引起广泛的讨论,但他没有发现一篇是理想的。这时,他想起了自己正要安排的作文,是《谈嫉妒》,不如就讲这篇作文吧,他觉得这篇作文还是有点新意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向祁老师作了汇报,祁老师说:“这个题目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你的这个论点,我也有点吃不准,你看这样行不行,下午的教研时间大家坐在一起议论一下。” “那好吧。”田川讷讷的回答。 下午的教研时间,语文组开会讨论田川的公开课。他首先向大家汇报了他自己的想法。 “我认为“嫉妒”这种情感是有两重性的,它既是催进剂,又是腐蚀剂,我布置这个作文的目的就是想让学生写出它的两重性来,要写出嫉妒的积极性来。”他说。 “你是说嫉妒有一种积极意义?”乔老师满脸疑云。 “是的。”田川惴惴地答。 “那你有什么依据吗?”这个语气和动员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嘛,我现在还找不到足够的依据,但我总是有这种感觉。”他的心里越来越忐忑了。 “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嫉妒大概是属于一种矛盾的情感,它既包含着嫉恨的意思,也包含羡慕的意思。”他慢慢地解释。 “词典上是怎么说的呢?”他向面对他的学生了。 “是对有才能、名誉、地位或境遇比自己强的人心怀愤恨。”他也象一个小学生一样的回答。 “那么说它是没有积极意义的。”他作出了结论。 “从词典上看不出这个意思。不过——”他不知怎么说好了。 “有这样的事算不算嫉妒的积极性呢?比如有的人在考上了大学以后就抛弃了原来的恋人,而她的恋人也因此而奋发努力,结果后来考上了更好的大学。”祁老师有心赞同田川的观点。 “那不能算嫉妒的积极性,嫉妒是一个贬义词,怎么会有积极性呢。”宋老师斩钉截铁。 “对。嫉妒没有什么积极性,它是贬义词。”尹老师也认真地说。 “通过查字典,嫉妒确是一个贬义词,字典上明确的说,嫉妒是对比自己强的人的憎恨,那么这种憎恨是不会有积极性的,我们不能用事物都有两面性这一哲学原理来理解这种情感,如果那样的话,恐怕杀人放火都会找出的它的积极性来。”乔老师有点揶揄的腔调。 几个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一抹暂短的微笑,象一道电光打在一团团浓黑的乌云上,刹那间,人们的表情又恢复了严肃。 田川的心里象是压着一盘石磨,他的心正在紧缩,粉碎。 有没有人能够象祁老师那样提出与自己相同的哪怕是相近的观点呢,田川在企盼着,他低垂眼睑,不敢正视周围的老师,他只希望那还没有发表意见的方位能够替自己说几句话,他可能是谁呢?陈老师?张老师?还是汪微?他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表态,如果剩下的三个人能够赞成自己的话,不也算是半数了吗? “恩——我记得圣经上有这样一句话,不要因为家境贫寒而嫉妒别人,不要因为自己丑陋而嫉妒美人,因为富裕和美丽都是上天赐予的——”陈老师说。其实这就有点讽刺的味道了。 田川的希望破灭了,看来不会有人同意自己的观点了,如果说有希望,那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汪微,因为她是年轻人。 “汪微,你说说吧,你们都是年轻人,也许有相同的见解。”祁老师还是争取最后的希望。 “恩——我的意见和各位老师的相同。”汪微说。 田川心里“轰”的一声,他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汪微果然没有赞同他,她也算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吗?难道对这个问题也保持着世俗的观点,然而,汪微是否愿意为自己讲话呢?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迷惑的表情,而在田川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轻蔑的表情,是啊,田川的心里非常痛苦,好像他根本没有资格和人辩论,即使是真理有时也可能在别人的轻蔑的眼光中被扼杀。 田川没有说什么,他也不想说什么了,他直感觉到一种悲哀袭来,这种悲哀要将他淹没了,使他喘不过气来。 讨论结束了,外语组长郭老师走过来说:“你们语文组讨论得可真激烈啊,弄得我们都没法备课了。” “对不起啊,下回我们小点声。”祁老师说。 “你们别小点声,我们还想借点光学点知识呢,但愿你们能天天这样讨论。”不知道这句话是讽刺呢还是赞赏。 “你说得是真的假的呀?”祁老师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语文组以前没出过这样的事。 “你问问大家,愿不愿意听你们的讨论。”他把脸面向了外语组的老师。 “我们愿意。”外语组的徐老师高声地说。 田川不知道外语组的老师们都对这个问题持什么态度,是不是有人支持他的观点,这时他是多么希望外语组能够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支持田川的观点啊,但他等了老半天,没人说这样的话,既然没人说这样的话,还对语文组的讨论感兴趣,还说学到了很多知识,那一定都是支持老师们的观点了,也就是说不仅是语文组的老师不赞成自己的观点,就是外语组的老师也是不赞成自己的观点,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连一个少数多数的局面都没有呢,为什么会一边倒呢?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 004 不必遗憾 “那么我们能不能问一问老校长呢?他可能会同意我们的观点的。”他现出兴奋的样子。 “不用问了,我问过了我爸爸,他也不同意我的观点,我想校长也不会同意的,如果他同意了,事情就会更麻烦,你说是不是?”他看着她。 “那你不能讲自己的观点吗?”她也看着他。 “你没有看到语文组的情形吗?我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讲自己的观点呢。”他苦笑了一下。 “咳,如果我在语文组一定会替你辩解的。”她现出遗憾的神情。 “不必遗憾,因为我们还年轻,所以我们的观点不被人重视,但正因为我们还年轻,所以我们能够在漫长的实践中看到我们的观点得到证明,如果没有人反对,我还不曾仔细的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我决心探索下去,或者是成功的兴高采烈,或者是失败的心悦诚服,但我毕竟会由此学到了很多东西,弄清了许多问题。”他一字一板的说。 田川很激动,两手紧紧的攥着拳头,那凄楚的面容重又焕发出刚毅的神采。 “我能帮你的忙吗?”章楚涵的声音很低。 “你?”田川凝神看着她,正碰上她那直视的目光,那目光充满了惶惑与欣喜,充满了执拗与自信,透过这目光,田川仿佛看到一颗年轻的心灵正在为自己而燃烧着,他努力的点点头,深情的说:“当然。” 田川把这个作文布置下去了,他没做任何辅导,他不想叫自己的辅导来左右学生们的思路,他想看看学生写作的真实情况,他想叫学生的写作来为自己做一个验证,他想看看有没有学生和他的想法一致,是什么样的学生和自己的想法一致。 两堂课的作文结束了,作文本都收上来了,田川加紧批改,他的想法得到了学生的验证,有很多学生都写出了嫉妒的积极性,只不过是论据有点苍白,但论点是新颖的,这些学生都是语文成绩比较高的学生。 他想把批改情况向祁老师说明一下,他想和祁老师说有很多同学的观点是和他一致的,但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说,他说了能证明什么呢?公开课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如果他再坚持自己的观点,有点太钻牛角尖了。 下课的时候,他回办公室,正好章楚涵也回办公室,在楼门口,他俩相遇了,如果是以往,他会快走几步或慢走几步,尽量不和章楚涵同行,以免别人说闲话,记得有个名人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有人说闲话的,事实上他和章楚涵已经有人说闲话了,甚至祁老师已经发出善意地提醒了,他也表态了,尽量不和章楚涵在一起,但是今天,他想和她在一起,因为他有话要和他说。 章楚涵并不回避田川,在这一点上她好像比田川大胆一些,也许是祁老师并没有提醒过她,其他老师也没有提醒过她,而凭自己的直觉,她好像还不太介意和田川在一起。 他俩都放慢了脚步,好像都有很多话要说。 “你说吧。” 她说。 “作文批改完了,有很多好学生,甚至说所有的好学生和咱俩的观点是一致的,这让我很欣慰。” 他低声说。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很明显,持咱俩观点的人证据都有点苍白。而持相反观点的人证据好像很充足,有很多的名人名言都说嫉妒是一种坏情感。” 他有点遗憾的口气。 “名人名言不一定都对,钱钟书就说烤地瓜味好闻,吃起来一般,而我还是觉得吃起来比闻起来香。” 她倒是不那么低沉。 一直低着头的田川突然把头抬起来了,像不认识一样地看着章楚涵,他不惊诧章楚涵为什么知道这句话,以她的聪明智慧,博览群书,博闻强记,是理所应当的,他惊诧的是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和他相识了,这将改变他的整个内心世界,使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是啊,钱钟书说婚姻是围城,外面的人想冲进去,里面的人想逃出来,但他和妻子杨绛的感情特别好,有人问他,你写出这句名言,为什么和妻子的感情还特别好呢?他说,吴承恩写出了《西游记》,但吴承恩没到西天取经。” 田川也一反低沉的语气,乐呵呵的说。 “他还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恋爱。” 章楚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脸颊有点红。 “这就更不对了,真正的恋爱太多了,他和杨绛就是真正的恋爱。” 田川一本正经地说。 “所以说名人说的话不一定都对。” 她紧扣主题。 “但最好是有位名人替咱说说话,并且是对的。” 他也没有忘记他们讨论的主题,没有在恋爱的问题打圈圈。 “有啊。” 她高兴的样子。 “谁?” “马克思啊,我昨天去图书馆看杂志就看到了马克思嫉妒他女婿的故事。” “这个故事我以前知道,但关键的时候没想起来,其实这个故事是可以用的,你真聪明。” 他用慈祥而爱慕的目光看着她。 “这不是聪明,是及时。” “及时是聪明里的上品。” 他感慨地说。 他俩一边走一边说着,田川的心情轻松了很多,毕竟有章楚涵同意他的观点,使他不感到太悲哀。 三天以后,公开课开始了,课堂设在四楼的阅览室,学生的后面坐满了听课的老师和领导。 “同学们,这堂课是作文讲评课,我们共同研究探讨一下我们上一次的作文《谈嫉妒》。 对于嫉妒这种情感同学们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嫉妒是一种很坏的情感,人不应该有嫉妒之心,另一种是,嫉妒是具有两重性的,它既有消极因素,也有积极因素,基本上是这两种意见。下面我们再深入的讨论一下,究竟应该怎样看待和认识嫉妒这种情感?请大家自由发言。” 田川精要简洁的把这堂课的宗旨告诉了大家,语气平和而稳重,从他的口气里听不出什么倾向性来。黑板上出现了几个醒目的大字“作文讲评——怎样看待《嫉妒》”。 几个领导和同学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黑板上,好像这道题也使他们吃惊和迷惑,一个个紧蹙起来的眉头说明他们也对这司空见惯的字眼开始重新审定了。 “我说。”一个同学从坐位上站了起来。 “好,王刚同学讲。”田川说。 ------------ 005 有所不受 “我认为嫉妒这种情感是有两重性的,它既是催进剂又是腐蚀剂,说它是催进剂就是说它能够给人以向上的力量,它使人奋发,使人上进;说它是腐蚀剂,就是说它有时能够叫人做出违背道德违背法律的事来,其结果是害人又害己。比如,三国时的周瑜就是因为有嫉妒之心才被诸葛亮气死的,这是嫉妒的消极因素在起作用,那么在我们的同学中也有人因为嫉妒别人比自己强,所以就刻苦努力,使自己的学习成绩有所提高,这就是嫉妒的积极因素在起作用。”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有位大作家说过,嫉妒是人类的大敌,可见嫉妒并没有什么积极性,你所举的周瑜的例子是正确的,也是典型的,但你所举的我们同学的例子就是不正确的,也不典型,不能说我们同学的进步有嫉妒心在起作用。” “我同意王刚的意见,既嫉妒是有两重性的,但是他提出的周瑜的事例我认为不可靠,据我所知,周瑜是病死的,而不是气死的,周瑜这个事例不能充当论据。”又一个同学发了言。 课堂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怎么周瑜不是气死的吗?” “《三国演义》不是明明写着三气周瑜吗?” “哎呀,那是小说不是历史。”同学们在私下议论着。 “大家静一静,有话请站起来讲。”田川说。 “刚才薛健同学说,王刚所举的我们同学的事例不足以说明问题,但据我所知,他在自己的作文中也是使用了周瑜的事例,现在看来,这个事例是假的,那么薛健有没有新的事例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呢?” “我一时还找不到。” “那你的观点就是靠不住的了?” “这——叫我想想。” 课堂气氛由激烈转入了低沉,由于周瑜的论据被推翻了,好像双方都失去了争论的能力,同学们搜索枯肠,但越是心急越是打不开思路,看着那一个个皱起的眉头,田川觉得应该引导一下。 “秦可同学说周瑜是病死的而不是气死的这是事实,《三国志》里明确记载周瑜“气度豁达”,说明他不是一个嫉妒的人,三气周瑜的说法是来自于小说《三国演义》,现在的问题是小说中的人物和事件能否在议论文中充当论据,我想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以的,但就周瑜这件事而言,我想它可以,因为《三国演义》是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写成的现实主义小说,人物的性格都是比较典型的,即使周瑜的性格违背了历史的事实,但在历史和现实生活中也绝对有象周瑜这样的人,这是其一;其二,《三国演义》不同于其它作品,它是我国最著名的四大小说之一,几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所以这部书里的人物也几乎被真实化了,有着广泛的影响,因此用这样的论据是容易被人接受的,鲁迅在《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一文中就曾写到:贾府上的焦大也是不爱林妹妹的,这不就是引用了《红楼梦》中人物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引用《三国演义》中的人物呢?” 课堂气氛又活跃起来,人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还想坚持自己的观点”薛健说。 坚持两重性的同学无话可说了,因为他们确实拿不出证据来,而另一部分人却纷纷举出实例,什么战国时的庞涓由于嫉妒孙膑而最后马陵道失败,什么秦汉时期的项羽因为疾贤妒能而赶走了范增最后乌江自刎,什么曹操不能容纳贤臣而杀死了杨修等等,他们发言时面带喜色,慷慨陈词,有的人还说嫉妒是一种瘟疫,应该消灭。 发言持续了较长的时间,但田川始终也没有表态,他注意观察那些持两重性的同学,他们都沉默不语,他们在想什么呢? 还有几分钟就要下课了,但田川仍然不愿表态,同学们的发言已经停止,从整个过程中看,该是水到渠成画龙点睛的时候了,错过了这个机会就意味着教学的失败,田川把眼睛紧紧的密了一下,又扫视了一遍所有的同学,说道:“同学们,我来总结一下。” 那些持两重性的同学都紧紧的盯着田川,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情很紧张,很焦虑不安。 田川的心隐隐的痛了一下,喉头蠕动着,艰难地说道: “从大家讨论的情况来看,还是趋向于第二种观点,既嫉妒是没有积极因素的,只有消极因素,看来还是多数人的观点正确——” 田川还想往下说,但发现一个同学举起手来,便说:“王刚,你有什么事?” “老师,我希望这堂课不算结束,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哪怕是一天,我们一定要找到有力的证据来和他们辩论,我相信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 “对,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另几个同学也站了起来,其中两位女生的眼里已浸满了泪花。” 看着他们的泪眼,田川有点激动了,此时,他真想呐喊一声,“同学们,我同意你们的观点”,然而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组里没给他这个权利。 下课的铃声似乎已经发出轻微的震响,老师们的心都在为田川跳动着,而田川却显得很沉静,他慢条斯理的对那几个同学说“你们有这个把握吗?” “有——” 这回答的声音不算响亮,然而却深沉浑厚,铿锵有力,它发自同学们的心底,它震颤了田川的灵魂,从这几个同学的身上,田川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一种青年人所特有的胆量和勇气顿时涌上心头。 “好,我钦佩你们,我钦佩你们!”田川显然是激动了,脸上全没有了那种沉静的表情,大概是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吧,田川又以他那种讲演的风度讲出了自己的观点。 “同学们,当我把这个作文题展示给大家的时候,我就逆料到会有一部分人写出新观点的,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就是一个变革的时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新的思想观念向旧的观念挑战呢?嫉妒一向是被人憎恶的情感,然而,我们却说他也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当然,要论证这个问题是很难的,因为在我们中国人的字典里,它是一个贬义词,又有哪一位作家能用这样的词汇去描绘历史的天才和伟大的人物呢?这就是同学们找不到论据的原因。然而,这种事实毕竟是存在的,前几天,电台播送了一条消息,说世界乒乓球组织要改变乒乓球的比赛规则,同学们想一想,我们中国已经蝉联了二十多届的乒乓球冠军了,西方国家怎么能不嫉妒呢?他们要打败中国夺走冠军,所以才做出了这样卑鄙的决定,这正是嫉妒之心在起作用。然而,也有另一种情况,据报载,欧洲乒乓球名将本格森在斯德哥尔摩做了膝关节手术,他说,我所要求的是不要失去明年一月四日至七日在香港举行的欧洲和亚洲的比赛机会,我们说,本格森对于中国人也是嫉妒的,但他却采取了积极的措施,这不就是嫉妒的积极因素在起作用吗?也许有人会说,本格森的举动并没有嫉妒的因素,那是我们的猜想,是的,假设我的猜想不成立的话,那么我给你举一个不是猜想的例子。大家都知道巴尔扎克这个伟大的作家把,当他读了司汤达尔所著的《巴马修道院》一书,读到滑铁卢战役一章时,他情不自禁地对人说:我简直起了嫉妒之心,是的,我禁不住一阵醋上心头,人家写得这样高妙、真实、我是又喜、又痛苦、又迷惘、又绝望。这就是巴尔扎克的自白,大家不会怀疑吧,然而,在这种嫉妒之心的驱使之下,巴尔扎克干了些什么呢?他写《司汤达研究》一书,对《巴马修道院》大加赞赏,并写信给司汤达,表示祝贺,难道这不是嫉妒的积极因素在发挥作用吗?” ------------ 006 再讲一课 田川稍稍停顿了一下,环视所有的人们,又高声说道:“无产阶级的伟大导师马克思也曾有过嫉妒的感情,当他的二女儿劳拉和拉法格订婚的时候,马克思说:‘我倒挺喜欢这个小伙子,但同时我也有点嫉妒他,因为他想夺走我的前任的私人秘书’那么这种情感在马克思身上又造成了什么恶劣的影响呢?根本没有,事实证明,并不是有了这种情感就一定会生成什么恶果来,关键是如何对待,怎样利用,对于一个品格高尚的人来说,即便有了这种情感也能遏制它的消极因素而发挥它的积极因素,难道不是这样吗?” “同学们,历史已经进入了八十年代,青年人更应该站在时代的前列,用敏锐的观察力,丰富的想像力和勇于探索求新的精神来观察事物、处理问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握时代的脉搏,跟上发展的形势,这次作文王刚等几位同学作得就很好,我们应该向他们学习!” 课堂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坐位间不断传颂祝贺称羡的话语,田川也以他的雄辩的论证、激昂的陈词和独有的魄力赢得了广大同学的赞誉。 不知是什么时候打的下课铃,也不知是在怎样的情感中,田川度过了最后的几分钟,公开课结束了,田川很高兴也很哀戚,高兴的是他在章楚涵的帮助下,使自己的观点得到了充分的论证,如果没有她提供的那条马克思和司汤达的论据,他可能还不敢提出自己的观点,哀戚的是他背叛了全组老师为他规定好了的结论,那么这堂课是免不了受到非议和责难的。 星期二下午的教研时间总结田川的公开课,教导主任也参加了,田川知道他们不会给他良好的评价的,因为那样就等于改变了他们自己的观点,都是站了半辈子讲台的老教师了,怎能在年轻人面前丢面子呢?或许他们还根本没改变自己的看法,要想改变他们的看法也是很不容易的,但他也没有把问题想得太糟,费了好大的劲,讲了一堂公开课,总该给一点好评吧,哪怕是四六开也行啊,他注意每一个人的脸,想预测一下他们要说的话。 终于,乔老师发言了:“首先我得说明一下,这堂课如果叫我讲我还讲不这样,确实讲不这样,不过叫我发言,我就斗胆的说一说,仅仅代表我个人,不一定说得对,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指出来,” 一般来说,在语文组的平时的会议上,谁讲话是没有这些穿靴戴帽之言的,显然,今天乔老师的发言就有些特别,语言也有些含含糊糊,“确实讲不这样”是什么意思呢?他把逻辑重音放在这句话上该是莫大的讽刺吧,田川的脸觉得有些发烧,他努力地克制着,忍受着。 “田川的这堂课能够引起学生的争论是好的,尤其是能够把典型的问题说清楚更是很好,不过——他后来的结论恐怕不可靠吧,这堂课是经过语文组讨论的,可好像田川没有按讨论的意见讲,对于最后的观点我还是不敢苟同。” “恩——我也是这样的感觉,田川的表达是没有问题的,课堂的气氛也很好,学生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但田川的总结没有按照我们讨论的意见讲,说心里话我到现在也不能同意他的观点。”陈老师也明确表态。 “很明显,田川是让学生的情绪给引导了,作为一位老师应该想法设法去引导学生而不能被学生所引导,如果老师老是被学生所引导,那么我们的教学计划就很难完成了。”宋老师说的也好象很内行,他摆出了一个老教师的架势。 “对。宋老师说得对,老师不能被学生所引导,这次公开课田川的主要问题就在这里。”陈老师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田川还是年轻,考虑问题不够成熟,但也没有什么问题,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其实这句话说得是最狠的。 老师们的评价显然是一步一步的深入了,还没过五个人发言,就已经出了结论了——失败。 田川的心猛的颤抖了一下,那本来还有些浑浊的头脑好像一下子突然清醒过来了,这最后一句话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失败,对于田川来说,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耻辱呢。 有史以来的最沉重的打击剥蚀着田川的心,他的脸色变得清紫,嘴唇紧闭着,可那些老师们又象墙倒众人推,更象从前就对他积累了很多意见,这一下子要一吐为快了,比上课之前的那次讨论还热烈了。 “咳,这一次也是天灾,如果要不是讲这个作文,也不会出现这个问题。”陈老师接着说。 “我看这样行不行,为了挽回影响,叫田川再讲一课。”尹老师说。 “哎,我看这个办法很好,叫田川再讲一课吧。” “好,再讲一课。”大家异口同声地说。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几乎所有的人都重复了这句话,好像这是对田川的最友好的表示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慈善的笑容,这使田川突然想起了鲁迅在小说《药》中所描写的民众看杀人的场面,兀的,心中跳出一个字眼——“可怜”,这是革命者夏瑜对愚民红眼睛阿义说的,而此时田川不也是成了人们所可怜的对象了吗,一种强烈的自尊心使田川忘记了自己所恪守的信念,也忘记了他们也都曾是自己的老师,呼的从坐位上站起来,说:“各位老师的心意我领了,可这堂课我没有再讲的必要了,如果说我还称职当一名教师的话,我想这堂课的失败也不会对我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也没有必要挽回,如果说我不称职的话,”田川突然把声音压低,“那么我也可以不干这个教师,我也请学校能够给我开个绿灯,我也可以离开学校,去找一份别的工作。对于我的这堂课,我想大家也没有必要再谈了,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几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田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谦逊的和蔼的极其有修养的田川不见了,一个一高中大家都曾喜欢的田川不见了,老教师们的古道热肠变成驴干肺了,老师们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祁老师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最后她勉强的说:“好了,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分析会就算结束了。 ------------ 007 南山散步 章楚涵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她没想到田川会在课堂上背叛了所有的老师,背叛了语文组的集体意见,讲出了自己的观点,当然这也是她的观点。她没有参加公开课的听课,听课的是语文组的全体老师,还有教导处的领导,还有各教研组的组长。她不知道田川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她不知道田川这么做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在讲课的前一天她还在为他提供有积极性的例子。 她觉得语文组的老师有点苛刻,在推荐人选的时候谁都不愿意讲,谁都不想叫大家评头品足,谁都不愿意冒失败的风险,田川为大家承担了这个任务,承担了这个风险,而大家对他豪不客气,说他的公开课失败了,谁能接受得了这个结论,尤其是一个年轻人,一个才刚刚参加工作还没有一个月的年轻人,这能怪田川发脾气吗? 然而,这发脾气的后果是什么,这等于与全体老师为敌,这以后和老师们的关系怎么处。 她觉得这是她为田川惹的祸,她觉得如果没有她支持他,或者说如果没有她多嘴,田川不会讲自己的观点的,因为她和他说过,是不是可以讲自己的观点,他明确说,他不讲自己的观点,他讲大家的观点,而到了课堂上他居然变了。 她觉得她对不起他,是她把他推到了老师的对立面,是她把他从一个活泼乐观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唉声叹气的青年,而这有可能改变他的一生。 田川和章楚涵又在操场上见面了,他突然感觉这操场有点象渣滓洞监狱的放风场了,在办公室的时候他是不能和她交谈什么的,因为祁老师有提醒,要和章楚涵少接触,但是在操场上碰见了总得说句话吧,他真感谢一高中为什么要设置这样一个操场。 “这事与我有关,我不应该多嘴。”她歉疚地说。 “你不要自责,我对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他显得很平静,略带微笑,但他感觉到了他的微笑很僵硬。 他没有多说,与她擦肩而过了。 她很难过,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回到办公室,章楚涵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起一本教材,翻开一个页码,但她根本没有去看,她还在回想着刚才田川说的话。 也许在整个一高中,只有一个人是同情田川的,那就是她章楚涵,她确认田川是有才华的,她确认田川的观点是正确的,她确认公开课是一个冤案,当别人都在想着田川的忤逆和不恭时,她想到的是他的那些精彩的课程。 公开课的风波好象过去了,一切恢复平静,但办公室的空气也凝固了,一点生气都没有,以往,老师们还偶尔说一个笑谈,现在,人人都是低头走路,好像互相都不认识,田川知道这是自己造成的,是公开课造成的,而这种局面什么时候结束呢?。 第七节课,学校安排老师晚上看电影,可以早走一会回家做饭,当大家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一点笑容都没有,好象那电影也根本调节不了大家的心情。 没有人招呼他一起去,包括祁老师,当人们都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看见章楚涵是走在最后,步履缓慢,也许她是在有意等着他,但她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走出办公室。 当老师们都走远了,他才离开办公室,锁好门,向自行车棚走去,他想一个人好好消化痛苦,等到回家的时候,他尽量装出平常的样子,他不想叫父母知道自己的痛苦。 晚上,他自己到南山去散步。南山上有一条土路,土路的两侧是果园,山的南面是一个村庄,这是一个很清静的地方,也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如果不是心中有什么愁事,一般人不会到这来散步。 走过山梁,背后的县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好像远离了尘嚣,他走了一程,觉得有点走远了,太阳已经落山,他开始往回走。 来的时候他是抬头走路,因为这段路他也好几年没走了,好像还有点风景,回来的时候他就低头走,因为他觉得也没什么可看的了。不想一想公开课的事,他也不甘心。 走过了山梁,他抬了一下头,好像是舒展一下身躯,然而,一个景象叫他惊呆了,章楚涵正向这边走来。 她是来散步吗?一个女孩子是不应该在晚上到这来散步的,这里是出过案子的。是到南面的村庄?也不应该,到南面的村庄应该走东面的大路,并且,她到南面的村庄干什么。是看自己来了,她知道自己会到山上来吗? 她走近了,他快步迎上前去。问:“你怎么上这来了?” “我来看看你。”她笑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我没什么。谢谢你。” “你受委屈了,与我有关。”她看着他。 “我说过我不后悔。”他低下了头,声音有点哽咽。 “你要坚强。”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能挺得住。”他勉强抬起头。 “我永远都会支持你。”她一字一板。 “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他有点平静下来了。 “你连电影都不看,也只有到这地方来了。”她也有点轻松下来。 “天都这么晚了,这地方不是很安全。”他话语里充满感激。 “有你我什么都不怕?”她的语气非常坚定。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他目视远方。 “那天你太激动了,我真想过去拦你,可又觉得不合适。”她却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那几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所谓文人相轻自古而言,咱不赞成人家,人家也不赞成咱,关系,不好处啊。”他很感慨。 “其实,他们叫你再讲一课并非含有什么歹意,我想他们是替你遗憾,而想叫你争口气。”她是想减轻他对老师们的怨恨。 “他们的用心可能是善意的,尤其是象祁老师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人有什么歹意的,可是那天我确实听不了那句话,叫我再讲一课,不就是重申我的公开课失败了吗,虽然我不想要什么名誉,但我怎么能受得这种侮辱啊,我真的就是那样蠢吗?”他说出了他的心结。 ------------ 008 我很高兴 “你不是那样蠢,你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所以你才愤怒起来,我是理解你的,然而,正象你所说,我们还年轻,我们能够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观点得到证明,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那样痛苦呢?我看你应该振作起来,象以前一样愉快地工作,这样不仅对自己好,对大家都好。”她想尽量地劝他。 “我也知道和同志们的关系疏远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好像再也没什么话能对他们说了,只能这样沉闷着,而越沉闷就越疏远。”他感到很无奈。 “虽然这次他们和我们的观点不同,但不能说他们就不是好同志了,我们还是要和他们搞好团结,这个道理你曾经向我说过多次,可这一次你为什么就做不好了呢?”她还是在劝他。 “难啊,古人都说非知之难也能之难也,今天我也算体会了这句话。”他苦笑道。 “我昨天在图书馆看报,看到中国青年报有一份征文启事。”她有点神秘地说。 “什么征文启事?”他不经意。 “是谈嫉妒。”她正视着他。 “什么?谈嫉妒?”他有些惊愕。 “是的。”她点头。 “怎么写的?”他来了兴趣。 “你想看吗?”她也现出高兴的样子。 “当然想看,可——”他有点疑惑。 “报纸在我桌里。”她看着他。 “那我们回办公室好吗?”他乞求的目光。 “好啊,我们走。” 他俩往回走,身体挨得很近,好像胳膊有偶尔的摩擦,因为路不是很平,好走的地方都不宽绰,而他俩还要交谈,关键是他俩的心已经连在一起了,所以身体会自然相吸,但田川也没介意,他以为这路上只有他俩呢,他也并不觉得尴尬,谁知一抬头,看见一个人走来,而这个人是他们班的一个学生。 他不知到跟前的时候应该和学生说什么,他和章楚涵走在一起,在这样一条僻静的路上,在这么晚的一个时光,但谁知这个学生一直没有抬头,就这么硬从他俩身边走过了,这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他俩不知说什么是好,所以他就是不抬头,不给他俩说话的机会,他是怕老师难堪,其实他完全可以向果园里走去,给老师让开一条路,但他没有这么做,也许他一时紧张也不知怎么做了,所以就只好低头。 这个误会叫学生带走了,即便是他们说了话,他也说不清楚,所以和不说是一个结果。 “他一定是误会了。” 学生走远了,他说。 “没关系。”她倒很淡定。 “不知他回去会和同学怎么说。”他有点担心。 “也许他不会和任何人说,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老实忠厚的人。”她在打消他的顾虑。 “如果对你有什么影响我会很不安。”他语气降低了很多。 “但我很高兴,行了吧。”她看着他。 “谢谢你。”他也看着她。 “以后用行动吧。”她歪了歪脑袋。 “好。”他点了点头。 他俩来到了办公室,章楚涵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报纸。 这是《中国青年报》的第二版,在版面的右上角有一个栏目,名称叫“青年热线”,在版面的左上角登有一则征文启事,征文的题目就是“谈嫉妒”,栏目里有三篇文章,虽然标题不同,但都是谈嫉妒的,田川认真地看着,没有一篇文章是和自己的观点一致的,有一篇署名小B的文章,是以一个学生的口吻写的,也是谈嫉妒的消极作用的,田川觉得这篇文章正是和自己班级里的大多数同学持一样的观点。 “报纸上的观点也是和咱不同啊,也许咱真的就是错了。”田川叹息着说。 “你能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写成文章投给报纸呢?”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文章是能写,但看来发表的可能性很小。这上面登了三篇,没有一篇和咱一样啊。”他叹息着说。 “试试呗,万一要是能够发表呢。”她倒是不服输的样子。 “行。我今天晚上就写,写完了你明天看看,但这事一定要保密,如果叫别人知道了,而文章又发表不了,这对我们不好。”他认真地说。 “你放心吧,我一定做好保密工作。”她象接受命令一样,眸子里充满了坚定。 “要不这样吧,你先回家,我现在就写,我好象有点灵感,等到回家后我怕灵感没了。”他思忖着说。 “我在这会影响你写吗?”她看着他。 “也不会。马上就写。”田川拿起笔来,皱了皱眉头,好象文思一下子就上来了。 田川坐在那里写着,章楚涵趴在桌子上看着,也就几分钟的工夫,田川把文章写完了。 “嫉妒”也有积极性 翻开词典查得“嫉妒”是“对有才能、名誉、地位或境遇比自己好的人心怀怨恨”,但我觉得这种概括不够完备。比如象小B同学说的那种感觉,其实也不一定都是怨恨。记得前些年,瑞典乒乓球名将本格森在斯德哥尔摩做了一次膝关节手术,他说,他做手术的目的,就是要打败中国队。小B的心情和本格森的心情大概属同一类型,小B为什么不挖掘“嫉妒”的积极因素,在学习上再一次拼搏努力,从而在班里形成比学赶帮的一种风气呢? 其实,面对比自己强的人,每个人的心态都是复杂的,有怨恨的一面,也有想超过他的一面。如果硬要把这种感觉称为“嫉妒”,那么我说“嫉妒”是消极性和积极性的统一体,是“腐蚀剂”和“推进剂”的统一体。让我们去遏制“嫉妒”的消极因素而发挥它的积极因素吧,这样,我们就不至于惧怕“嫉妒”的到来,并且会把感情上的怨恨变为理智上的拼搏。 滨江省邑水县第一高级中学 田川 章楚涵 1987,9,25 “你看怎么样?”田川直起身来,问章楚涵。 “我看很好的,但署名不要给我署上,文章又不是我写的。”章楚涵讷讷地说。 “如果这篇文章真的发表了,你的功劳要比我大,文章好写,但灵感不好找,我怎么会想起要写这篇文章呢?还不是在你的提示之下吗,但如果发表不了,就当没这回事,你也不会丢人的。” “我又不是怕丢人。”章楚涵有点委屈地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田川爱抚地说。 “明天就把它寄出去,然后就看造化了。”田川说。 “老天会保佑你的。” ------------ 009 发表文章 装好了信封,贴好了邮票,再按照报纸写好了地址,田川和章楚涵走出门来,田川的精神好多了,脸上又有了灿烂的笑容。 “哎,你手怎么会有中国青年报呢?”一边走着,田川一边说。 “我朝常老师借的。” “你真是一个有心人啊。”田川感慨地说。 “只是有心吗?”章楚涵看着她。 “那还有什么?”田川不解地问。 “还有情。”章楚涵把情字说得很重。 “对。还有情。楚涵,你的这份情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田川有点激动,声音有点哽咽。 “你怎么也叫我楚涵了?”她看着他。 “这不是你给我的选择吗?小章或楚涵。” “但你以前都叫小章啊?”她歪着脖子。 “以后叫楚涵了。”他喘着粗气说。 校园里,操场上静静的,没有人走动,学生们都在上自习,田川和章楚涵并排走着,在宽阔的操场上,他俩显得那么近。 这天晚上,他一直把她送回了家,他根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家的门口,她说:“你到屋坐会吧。”他说:“太晚了,以后会有机会的。” 她叫他转身回去,他说等你进了院我再回去,她恋恋不舍地打开了院门,艰难地迈进了院子。 他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在黑暗中仔细辨认这个胡同,他想找到一个标识,以便以后他自己来的时候也能找到她的家,他以后还会来吗?有理由来吗,尤其是自己来,他觉得不会有什么理由,但他还是想记住这个地方,记住这个简陋的胡同。 一个星期以后,下午三点多钟,高校长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团委书记刘翼敲门进来了。 “高校长,田川老师和章楚涵老师合写了一篇文章,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您看到了吗?”刘翼比章楚涵大,但比田川小,是大专毕业生,他为人特别谦虚,说话也相当有礼貌。 “恩?”高校长抬起头来,“什么文章?没看到啊,我这没有中国青年报。”高校长有些惊愕。 “我给您带来了,您看看吧。”说着,他把报纸递给了校长。 “你把田川和章楚涵给我叫来。”看完报纸,高校长说。 “好。”刘翼出去了。 不一会,田川和章楚涵来了,这是他俩自打参加工作以来第二次到校长室,第一次,是他俩报到的那一天,是田川先来的,田川还没有走,章楚涵就来了。呆了也就有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到语外组去了,对于他俩来说,校长室是一个比较神秘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是来不到校长室的,那么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呢?莫非,是有人说他俩什么了,他俩都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校长室。 敲门,进屋,他俩看见校长手里正拿着一张报纸,象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报的纸色有点发青,常看报纸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你俩这个文章我没看懂啊,这个小B是什么意思啊。”校长说。 “是这么回事,它这个征文不是发一期,我们是根据上一期的小B的文章写的这一篇文章。”田川说。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俩怎么会想到写这篇文章呢?”校长继续问。 “校长,我来回答可以吗?”章楚涵上前一步,说。 “当然可以了。” “语文组的公开课是田老师讲的,他讲的是作文讲评,《谈嫉妒》,本来他的观点和大家的观点是不一致的,就是说,和其他老师的观点是不一致的,所以田老师不想讲这个公开课了。但是,大家还非得叫他讲,叫他讲大家的观点,田老师勉强答应了,但到讲课的时候,田老师没有控制住,还是把自己的观点讲出来了。 在评价这堂课的时候,老师们都说这堂课讲失败了,叫他重新这再讲一课,田老师没有答应。我是赞同田老师的观点的,但我不是语文组的老师,所以我也没有发言的权利,正好我看中国青年报有这个征文,我就拿给田老师看了,我动员他写一篇文章发给中国青年报,他就写了,并且署了我们俩的字名。”章楚涵一字一板地说。 “你们俩呀,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啊,你们俩都是我特地要来的,田川的档案本来是送到了人事局,是我把他要到教育局的,楚涵按理是分到初中的,是我把你要到了高中,因为你当年中考的成绩是第一名,但你没念高中而是念了一个中专,公开课这个事我知道一点,也知道田川受了一点委屈,不过不要紧,如果不是受了一点委屈,你们能写这篇文章吗,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著《春秋》吗,年轻人,有一点波折有的时候是好事,几年前我们学校有一个规定,就是在上级报纸上发表论文类的文章是有奖励的,市级五十,省级八十,中央一级的一百。 但自从这个制度出台以后,还没有人能领这个奖金,我非常高兴这个奖金是从你俩开始领啊,你俩回去以后,我叫丁老师到语外组给你俩送奖金去,一个人一百,多少有点超出规定,因为是你们两个人写一篇,但也应该,因为这是在教学当中产生的文章,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论文,但也是说理性文章,关键是它是中央一级的报纸,是中国青年报。”高校长说。 “校长,我们不要奖金了。”田川说。 “是,我们不要了。”章楚涵也说。 “为什么?” “老师们对我们俩发这篇文章并没有好感,我俩也不想叫更多的人知道,你给我们发了奖金,影响就更大了,我们俩和老师们的关系会更紧张。”田川说。 “我就是想扩大影响,我就是想叫大家都知道,年轻人是有作为的,有些老教师思想陈旧,观念落后,虽然整天辛辛苦苦,但教学效果不好,语文组的作文题都是到材料上去找,而不是自己出,语文组就田川一个人是自己出作文题,别人都是到材料上去找,工作没有创造性,这怎么能行呢?你们俩不要有负担,要大胆的工作,有问题可以直接向我请示。” 田川和章楚涵回到了语外组,不一会教导处丁老师就给他俩送奖金来了,尴尬的局面果然出现了,他俩得了奖金,没有一个人表示祝贺,也没有一个人询问,更没有人张罗请客,只是祁老师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你俩还要继续努力呀。” 田川的心,象撕开了一个口子,疼且流血。 ------------ 010 真心相伴 高校长没有参加公开课的听课活动,因为他觉得这个活动就是为了应付一下教育局,没有实际意义,一高中老师的课他没少听,总的感觉是聪明的老师咋讲都是有道理的,不聪明的老师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讲不好课,所以他觉得关键的问题是人才,不是教法,好的教法得有好的老师,没有好的老师什么教法都白费。 但他没有听田川的课有点后悔了,因为他听到了很多议论,说田川的课讲砸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凭田川的才能怎么会讲砸呢? 他终于看到结果了,是他非常高兴的结果,田川和章楚涵合写的文章在中国青年报发表了,打破了一高中多年来的沉寂,这又一次证明了他的观点,关键是人才。 评职称的时候老师们都抱怨,老师忙于备课上课,哪有时间写论文啊,所以建议多看教学成果,忽略论文,可田川章楚涵刚参加工作两个月就有文章在中国青年报发表了,像这样的人才还愁写不出论文吗?教学任务重完全是一种托词,是没能耐的表现,他再一次为自己能够要到田川和章楚涵感到庆幸。 下班了,别人都离开了办公室,他俩没有走,田川本来不想这样做,不想叫大家说他和章楚涵好,但他也不忍心就这样和章楚涵一句话不说,她是帮助过自己的人,因为怕流言蜚语就不和她在一起了吗,最起码在眼前不能这样做呀,并且,他也不是主动和章楚涵说什么,就是在大家都走的时候他没有走,这样做不行吗? “为什么这样难呢?”章楚涵走到了他的跟前,说。她的眼泪在眼圈里转。 “无所谓,别太往心里去,他们是嫉妒我们。” “那应该有积极性啊。”她小声说。 “不是对谁都有积极性的。”他板不住乐了。她也破涕为笑。 “回家吧,没有过不去的山。”他说。 “我想和你说两句话。” “说吧。” “听说十一我们要到北戴河去旅游,你有什么打算?” “北戴河我去过,我真的不想再去了,现在关系这么紧张,能游出什么乐趣啊。” “那你不去也不行啊,不去叫老师们怎么想啊?” “我想过了,我跟祁老师请个假,就说我母亲最近身体不好,我照顾我母亲几天,祁老师也可能不信,但是,她也不能勉强我,因为她知道我的真正理由,我不去,还给学校省点钱,大家也会高兴的。” “你不去,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尴尬,但无形中又拉大了和老师们的距离,这样也不好,我们会越来越孤立。” “这个我也想到了,但去,你说我怎么走?和谁走,语文组有愿意和我一起走的人吗,而我和外语组的人走也不自然啊,更不能和别组的人走啊,我一个人走,也不是那么回事啊,总不能咱俩一起走吧,你看人家都是拿啥眼光看咱俩呀,咱俩再一起走那不又成了头条新闻了吗?我们制造的新闻还少吗?所以,我只能选择不去了,而不去的理由就只能是我妈身体不好,因为我回邑水就是因为我妈身体不好,所以这个理由还是可以说出的,尽管是一个假理由,但毕竟能够说出。”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两个和祁老师在一起走,祁老师是一个女同志,他又是你的亲老师,旅游的时候你应该照顾她,我呢,虽然不是语文组的,但是语外组的,语外组就三个女同志,祁老师还是老同志,我也应该照顾她,这样不就咱三个在一起走了吗?” “那汪微呢,她和谁走。” “她也应该跟着祁老师,那就咱四个在一起走呗。”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行。不过祁老师愿不愿意和咱一起走呢?” “她没有什么不愿意的,这事也不用商量,就是到时候咱俩往她跟前一凑合就完事了,她也不会反对,如果她真的不愿意了,那就咱俩一起走,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愿意和你一起走,哪怕别人说我和你谈恋爱了,我也不怕,但你也一定要坚强,要敢于面对,不管他们怎么说。你有这个胆量吗?” 章楚涵紧紧地盯着田川的眼睛,低声地说。 “谢谢你,能够在我这么危难的时候和我在一起,如果你愿意,不怕说,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田川眼里噙着泪花,他没想到章楚涵会说出这番话,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如果真是他和章楚涵一起走,那无疑向一高中的人们宣示了,他俩已经恋爱了,可事实上他俩没有恋爱,就是章楚涵同情他,所以不怕背负恋爱的名声,一个小姑娘是非常珍视自己的恋爱名节的,如果不是恋爱而让人说成是恋爱,一般人是不能接受的,而章楚涵居然乐于接受,这是一个朋友的真情,而对于这番真情田川也不好回绝了,他不能辜负了一个人的友谊,像这样的友谊恐怕一生都难以碰到,他决定参加这次旅游。 三天的旅游结束了,果然他俩是跟着祁老师走的,这个结果好像比较乐观,其实一点也不乐观,无形中祁老师背上了“叛变”的罪名,大家对祁老师也有意见了,还有人说祁老师是想把自己的闺女嫁给田川,所以不惜丧失原则,表示支持田川的观点。 教导处要检查教案,语文组的老师们把教案都交给了祁老师,祁老师把教案送到了教导处,不一会的时间,检查结束了,祁老师把教案发给大家,她对宋老师说:“老宋啊,教导处对你的教案不是很满意,你以后注意点。” “是教导处不满意呀还是你不满意呀。” 宋老师好象有一股无名火,他冲着祁老师说。 “当然是教导处了,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祁老师有点茫然。 “你不满意可以直说,不用往教导处身上按。” 宋老师眉头紧簇,象有满肚子的不满意。 “这怎么是往教导处身上按呢。是教导处检查教案,也不是我检查教案啊?” 祁老师也明显不高兴了,声音抬高了很多。 “那教导处说我的教案怎么了?” 他质问的口吻。 “教导处说你的教案太简单了,没有展开。” 祁老师也没好气地说。 “简单?有的人的教案只写了四个字,教导处怎么没说简单啊?” ------------ 011 问题复杂 这句话象一颗炸弹,把大家的精神都炸起来了,人们都侧过脸来看着他。 “宋老师,如果你对教案检查有意见你可以直接去问教导处,请你不要牵涉别人好不好。” 祁老师也正言厉色了。 “教导处并没有和我说我的教案不合格,我找教导处干什么?”他好象占着理了,歪着脖子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是我在冒教导处之名吗?” 祁老师的声音也抬高了。 “你冒不冒名你心里知道,你心里咋想的我也知道。” 宋老师自侍聪明的样子。 “那你说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狠狠地看着他。 “这大家心里都明白啊,不用我说呀。”他咧着嘴,打着手势。 “不行,今天你必须给我说,要不然咱俩就找校长去。” 祁老师气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行了行了,你俩都少说两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乔老师过来了。 “是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宋老师你不要再说了。” 尹老师也说。 在大家的劝说下,他俩谁也没有再吱声。 田川有点惊诧了,他不知道宋老师为什么对祁老师是这个态度,上班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第一次看到语文组的老师有这么不和谐的表现,那天,他看到宋老师在倒水的时候脚下踩着一个信封,他还以为是无意的,他过去把信封捡起,一看那是写给祁老师的信,不知叫谁碰到地上去了,而宋老师居然把它踩在脚下,今天看来,那天宋老师也许就看见了这个信封,而踩上去完全是故意的,他和祁老师有仇吗?为什么会踩人家的信封呢?而宋老师所说的有的人当然就是他了,因为他写过四个字的教案,不知宋老师是怎么知道的,而在刚才宋老师明显是把祁老师和他当做一伙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呢?这里是不是与自己有关呢,最近自己和祁老师来往的多一点,难道老师们都知道了,不过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看来问题很复杂。 他觉得他在语文组的处境很艰难,和章楚涵的友好叫老师们说来说去,恐怕已经是满城风雨了,他之所以压根就没想和章楚涵处对象,就是怕有这种结果,因为他俩年龄不相当,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又叫他俩不能不在一起,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他和章楚涵就要在一高中身败名裂了,哪怕是他俩真的结婚了,恐怕这桩婚姻也不会被人说成是真的爱情,他俩的名誉将一扫而光。而他和祁老师的交往也引起了老师们的关注,这大概也遭到了人们的误解,好象这与祁老师的女儿有关,他是不是已经成了脚踩两支船的人了,没成想到一高中还没到半年,自己却陷进了这种舆论的旋涡,而这种舆论也恐怕要一直持续下去,因为他既不能和章楚涵走到一起,也不能和祁老师的女儿走到一起,因为两个不可能,使自己和章楚涵的名誉正在受到损失,使语文组的团结气氛正在受到损失,这也必将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影响章楚涵的工作,影响祁老师的工作以及其他人的工作以及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没想到会出现这个局面,他想摆脱这个局面。 班级出了一件大事,一位男生出走了,两天以后在衡阳火车站服毒,被警察救了下来,公安局、检察院、教育局组成了联合调查组进驻了一高中,班主任李老师被停职接受调查,教导处叫田川代理班主任。 是因为一对学生谈恋爱,谈得比较疯狂,在课堂上女生就靠在男生的身上,影响极坏,李老师找那个女生谈话,问她怎么能在课堂上就靠在男生的身上呢?女生出语惊人:我没有骨头。李老师又找那个男生谈话,男生什么也不说,象地下党似的,晚上,他一个人跑到了池塘边静立,大家怕他投水,都去劝他,谁知第二天他就失踪了,全班上下都在找,也通知了他的家长,也上报给了学校,两天以后,衡阳火车站来了电话,说有一个学生自称是邑水一高中的,服毒未遂,叫学校去领人,这本是一个好事,没有了生命危险,大家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可谁知这个学生回来了,联合调查组也进驻了学校。原来是家长把老师告了,说是老师逼学生自杀,李老师停止工作接受调查。 大家都以为这个调查会很简单,谁知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都没有结果,李老师基本失去了人身自由,翻来覆去地被人谈话,几天下来已经没人样了,有人说他可能被判刑,可大家都觉得他没什么错,学生搞对象老师管管不行吗,他想自杀是他自己的事,老师能负什么责任呢? 田川觉得责任重大,代理班主任期间可别再出事了,他早晨晚上都来学校,几乎和学生生活在一起,他生怕再出点什么事,但大事没出,小事还是出了。 邑州师范学院来了几个实习生,语文组分到了三个,都是女生。师范院校女生多,这在一般院校里边是规律,但到重点大学就不一样了,重点大学一般都是男生多。田川也带了一个实习生,叫陈玉立,这陈玉立挺虚心好学,一天老围着田川转,不是问这就是问那,一口一个老师,叫得亲近感人,弄得田川有点不好意思。田川的办公桌是和宋老师挨着,宋老师在左,他在右,为了不妨碍宋老师办公,陈玉立就紧紧地靠着田川站着,有时她的腿都挨着他的腿,他隐约感觉到她身上的热量。 为了减少和陈玉立的接触他有时上完了课就到图书馆去看书,反正他晚上都是来学校,晚上他就在学生的教室里备课。 这天晚上,田川正在教室里备课呢,学生们都在安静地自习,陈玉立来了。一个实习生晚上来到了学生的教室也算正常,田川就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她就和田川唠了起来,学生们一看实习生和田老师唠了起来,就围过来听声,有一个学生手拿出一本日语教材,陈玉立就问他为什么拿日语教材,他说这是他姐姐用过的教材,他是好奇有时看一看,因为日本文字有很多都是汉字,他想看看凭这些汉字能不能看懂日本文字,陈玉立说那是两码事,日文也得学,她学的就是日文,这位学生一听陈玉立学的是日文,就拿过来教材叫她念几段,陈玉立就念了起来,她这一念不要紧,附近的学生都围拢过来了,没围拢过来的学生也开始打闲唠了,整个自习的秩序全乱了。田川感觉到了这个变化不好,但他也不好意思不叫陈玉立念课文,毕竟人家是实习生,是客人,怎么能阻止人家呢,田川也就和学生们一起听,其实田川也是学日文的,但他现在不敢插话了,他怕话越说越多秩序就没法恢复了。 ------------ 012 特殊能耐 值周老师来检查自习,一看大家乱烘烘的,就问发生了什么事,田川赶紧站起来解释,并向值周老师介绍陈玉立,没想到值周老师根本就没和陈玉立说话,转身就走了,弄得田川和陈玉立都非常尴尬。 不知道值周老师是怎么象孙主任汇报的,孙主任还找田川谈了话,除了批评以外还老是对他和陈玉立的关系有所影射,这叫田川很难接受,他想和孙主任解释,但孙主任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想和孙主任发火,但他控制住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发火的本钱了,他现在和老师们的关系够紧张的了,李老师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叫他当了几天的代班主任他又和孙主任干起来了,这很难博得大家的理解和同情,他强抑制心中的怒气,结束了和孙主任的谈话。 他觉得他被一层厚厚的土堆埋葬着,看不到一点光亮,他想耸身冲出这个土堆,去一个呼吸畅快的地方。 他和父母说,他想改行。他没说在一高中干不下去了,他一直是父母的骄傲,怎么能说干不下去了呢,他说在一高中很难看到发展,语文组长还得五六年才能退休,即使组长退休了,他也未必能接上组长,即使接上组长也不知啥年能当上教导主任,所以,在学校很难发展。父亲说,在学校干,当官是难,但要出口,比当官都难,县里有文件,本科毕业,五年之内不准出口,即便是五年之后,也得自己找接收单位,但咱在机关不认识谁,所以也找不到接收单位,你还是在学校干吧,大不了干一辈子老师,但起码是旱涝保收,可以做到衣食无忧。 田川说,咱老家不是有一个表叔在县委宣传部吗?能不能和他说一说,万一有希望呢。父亲说,老家的表叔其实算不上亲戚,就是一个乡亲,人家也不能给咱办事,再说,他一个宣传部的副部长也办不了什么事,所以找他也没用。田川说,那好吧,以后再说。 田川虽然是这样和父亲说了,但他还是想碰碰运气,不是他想当官,而是他确实在学校干不下去了。 李老师上班了,他卸去了临时班主任,觉得一身轻松。在一个没有课的下午,他向祁老师请了一个假,说带母亲到医院去一趟。其实他是想到县委宣传部找表叔。 走进县委大院,他有一种浑身紧缩的感觉,虽然县委大楼并不比一高中的大楼高,县委大院也没有一高中的大院大,但他知道县委是邑水县的中枢神经,县里最大的领导就在这个大院里办公,这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邑水县的精英。 在县委门口他有意放慢了脚步,果然收发室的一个年轻人出来问他找谁,他说到宣传部找唐部长,那个人就叫他在一个本子上登记签字,这个手续办完了,他才可以向办公大楼走去。 他先来到了宣传部的办公室,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猜想表叔的办公室应该在里边,但他不能径直走过去,应该先到办公室通报一声,这是起码的规矩,来到了县委大院一切都得按照规矩办,因为这是一个在邑水县最正规的单位,也是一个最严肃的单位,也是一个最讲礼仪的单位,他的举止言行要和这个单位的层次相匹配。 敲过房门,听到了“请进”的声音,他才慢慢地推开门,看见表叔正坐在办公桌前办公呢。 “田川来了,快请进。”表叔赶紧站起来迎田川。 “你毕业了,分哪去了。” 田川是家乡的名人,因为他考上了北方大学,好多他不认识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表叔更是了解他,因为宣传部对教育的事本来就敏感,何况他考的是名牌大学,他们又是一个屯的。 “我分到了一高中。”田川答。 “是咱们县一高中吗?” “是。” “你是名牌大学,不应该分到咱一高中啊。” “我妈身体不好,我为了照顾我妈妈。” “你妈什么病?” “是眩晕症,现在基本好了。” “啊,怎么样?工作挺好吧?” “不太好。” “怎么会不太好呢?” 田川把公开课的事简单和表叔说了一下。 “这事怨我,但后悔已经晚了,没法弥补,所以我想换一个环境。” “你想上县委来?” “是。” “上县委来太难了,首先是县里有文件,教师本科毕业五年之内不许出口,即使是五年以后,教师出口也要经过县委常委会研究,有谁能启动县委常委会啊,除非是县里的主要领导,再一个就是你有特殊能耐,但你刚刚毕业,能有什么建树呢?名牌毕业是一个光环,但也得有具体能耐,否则名牌也不行。” 表叔诚挚地说。 “那什么是特殊能耐呢?” 田川怯怯地问。 “比如你能写文章,在中央一级的报纸上发表过文章。” “中国青年报可以吗?” “中国青年报?当然可以,你有吗?” “有一篇,是和别人合写。” “能叫我看看吗?” “当然能。不过今天没带。” “什么时候发表的?” “一个月前,公开课以后。” “什么题目?” “是《谈嫉妒》” “是议论文?” “算吧。” “那好办,宣传股有青年报,你等我一下。” 表叔到宣传股找报纸,不一会就找到了。 表叔回来浏览了一下报纸,说:“你先回去,我拿报纸给常委部长看,有了结果,我给你打电话。” “我们组里没有电话,还是我来吧,三天以后我来一趟,你看咋样?” “行,三天以后你来。” 田川告别了表叔,回学校上班。三天以后,他又请了一次假再次来到宣传部。 “常委部长看了文章,非常满意,他说等哪天开常委会,他提交会议讨论,常委部长的意思是把你要到宣传部来,但常委会是否能通过,常委部长也没把握,所以你还是两手准备,回去好好上班,如果有了好消息,我给你校长打电话,叫校长通知你,如果没办成,我就不打电话了,一个月后如果你得不到消息,可以到宣传部来一趟。” 表叔说。 “那好。我不耽误你工作了,谢谢表叔。” 说完,田川再次告别表叔,回学校上班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表叔没有给田川打电话,田川虽然心里着急,但也不能去问,因为表叔说了,一个月以后可以去问,这时田川感觉最慢的就是时间。 高校长来到教导处,孙主任和吴副主任都在,他说:“有一个情况你俩发表一下意见。” ------------ 013 校长谈话 “什么情况?”孙主任说。 “宣传部郭部长找我谈过了,要调田川去宣传部,你们说我们是放还是不放啊?” “到宣传部?什么时候的事。” 孙主任有点惊讶,心想,这小子是哪来的门路呢。 “昨天的事。” 高校长不紧不慢地说。 “宣传部为什么要调他呀,理由是什么?”孙主任好象还有点不服气,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地中央。 “宣传部缺写材料的人,田川是名牌大学,又是文科,又是新闻系,又年轻,不正是宣传部所需要的吗。” 高校长还是不紧不慢。 “大学生不是五年之内不许改行吗,政策是他们定的,怎么他们自己又违反了。” 孙主任明显不高兴了,不知道是因为舍不得田川呢?还是怕田川有更大的发展。 “五年不许改行是师范生,田川不是师范生,他分配的时候档案是到了人事局,是我把他要到教育局的。”高校长解释。 “他走我们不反对,但我们缺人啊,课谁来上啊?” “课的问题我们再想办法,如果你也同意他走,那我们的意见就一致了。”校长说。 “那你是不是愿意他走啊?”孙主任问。 “我不愿意他走,但我同意他走。”校长沉稳地说。 “不愿意为什么要同意啊?” “不愿意是因为他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同意是因为县委要他,他到县委也会有发展,我们不能不听上级的指示,也不能耽误人家的前途。”校长慢慢地说。 “你是不是看中了他的那篇文章了,其实那篇文章很短,在写法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我看他是撞上了,因为那是一个征文,发表一个相反的意见,是为了活跃征文的气氛。”孙主任不服气的样子。 “你说撞上了我不同意,为什么别人撞不上只有他撞上了,一高中恢复十年了,国家级刊物一篇没有,田川上班一个多月,有了,是偶然吗?别的老师出作文题都是从材料上搬,都是别人做过的,田川是自己出,别人做过的还有新意吗?有,也是别人的新意,到你这就过时了,一年级没有参考书,别的老师就不讲习题了,但田川讲,这是什么,这是水平,这是底气。四年前语文组魏老师把高考作文题押上了,你能说是撞上的吗?是水平,是他的思维跟上了高考出题人的思维,田川的文章发表以后,我注意浏览报刊杂志,有关嫉妒的文章和故事不下十来个,这说明什么,说明田川的思维跟上了潮流,这是文章的问题吗?这是思维的问题,所以不要不服气,不要小看这篇文章。为什么宣传部要田川,就是看到了这篇文章的价值,因为宣传部是写文章的地方,他们知道产生一篇好的文章是多难,可惜,我们一高中做错了,我们否定了田川的文章,说人家的公开课失败了,这还叫人家怎样在一高中干,一高中原来有四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到去年为止,都走了,我好不容易要来一个田川,不到一个学期,也走了,因素很复杂,但这一次,主要是我们没能发现人家的价值,把金子看成石头了,还留人家干啥呀,所以我们必须放,如果我们不放,那说明我们一高中领导更愚蠢了,留人要留心,留不住心,留人没有用。”高校长一口气说了这些。 孙主任还想说点什么,一听高校长这口气,把想说的话都咽回去了。吴主任也没说什么,田川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教导处丁老师来到了语外组,说校长找田川有事,叫他到校长室去一趟,在屋的老师们听了这句话多少有点反应,面部表情有点变化,但谁也没说什么。田川跟着丁老师来到了教学楼。 “田川啊,为什么不想在学校干了?”落座以后,高校长平静地说。 “是因为和老师们的关系太紧张了。没法待了。”他小声地说。 “说心里话我是真想留你呀,不过常委部长朝我要人,我也不能不给,你是到县委去,是往高处走,又是县委领导亲自来要你,我怎么能不给呀,但你得等到放假才能走啊,剩这几天就放假了,语文组的课就别调整了,你看行吗?” “行。谢谢高校长。”田川有点激动。 “临别我想问你一句话。”校长有点迟疑地说。 “校长你说。”田川点着头。 “你和章楚涵——”校长没有把话说完。 “我和章楚涵本来没有关系,因为公开课,我们俩有了联系,她和我的观点一致,为我提供了一些材料,也是在她的提醒之下我写了那篇言论,所以署了我们两个人的字名,我承认我对章楚涵印象很好,她对我也很好,但我们真的不是谈恋爱,她比我小五岁,不是一个年龄段,但语外组目前的形势又造成我们俩必然要有一定的接触,这也是我要离开一高中的另一个原因,如果我不离开,恐怕要被大家误解,这对我,对章楚涵都不好,对语外组,对学校都不好,我离开了就平静了,谣言就没了,所以我必须离开。” 田川非常诚实地向校长解释。 “我懂了,你的选择是对的,到了县委要好好干,你会大有前途的。” 校长一边点头一边说。 “前途我没怎么想,主要是为了摆脱当前的境况,其实一高中有我很多留恋的地方,尤其是高校长对我这么好,我真不忍心离开,但不离开又不行,不离开恐怕也会给您添麻烦的。” 田川也是很伤感的样子。 “你是很优秀的,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 校长的语气很重。 “谢谢校长夸奖。” 田川点着头。 “回去以后要认真上课,站好最后一班岗,不要叫别人看出来要走的样子。” 校长嘱咐道。 “一定。那校长没事我就回去了。” 他请示的口吻。 “回去吧。” 校长站起身,目送他。 ------------ 014 调转成功 回到办公室仍然没有人问他到校长室干了什么,他也没说,象往常一样,他依旧备课上课,下班了,他们都往自行车棚走去,老师们都骑车走了,他没有骑,章楚涵也没有骑,她和他有点如影随形了。 “晚上我要到学校来一趟,你也来吧。”他说。 “好啊。” 她很高兴的样子。 “那就晚上再说吧,走,回家吃饭。” 他骑上了自行车,她也骑上了。 吃完饭田川就回来了,章楚涵也回来了。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田川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章楚涵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请求调转工作了。”他语气低沉地说。 “调转?上哪?”她惊讶。 “上县委,宣传部。” 他一字一板。 “什么时候的事。”她看着他。 “今天上午校长找我谈话了。” 他的声音很低。 “那什么时候走?”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放了假就走。” 他的声音更低了。 “为什么?” 她的眼泪下来了。 “我想离开这个环境,那天宋老师和祁老师的对话你也听到了,这事好象与我也有关,宋老师说的四个字教案就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的意思是祁老师对我好,对他不好,我不想在语文组扮演这个角色,我不想因为我给祁老师的工作出难题,另外,我和语文组的其他人也都算有隔阂,这样的环境我也实在不愿待了,所以我想换一个环境。” 他慢慢地给她解释。 “走就走吧,一高中确实不好待,原先我以为在一高中是不优秀的人不好待,现在看是优秀的人不好待,如果有地方要你,何必从这受罪呢?” 她低声说。 “我能够到宣传部,就是因为我俩写的那篇文章,我本以为这篇文章的作用就是为我俩出口气,没成想它成为我改行的敲门砖了,谢谢你,楚涵,没有你,没有这篇文章。” 田川有点激动。 “坏事变好事了,没有我多言,你不能和大家闹这么僵,我一直很歉疚,现在,你因为一篇文章改行了,我的心就轻松了。” 章楚涵笑着说。 他俩在办公室待的时间很短,田川就提议回家了,虽然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但办公室的灯光也很容易把生活辅导引来,有晚自习的老师也说不定到办公室来一趟,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也说不定要在窗前路过,所以,他不想在办公室久待,他不想叫别人知道他和章楚涵单独相处。 到岔路口的时候,他说:“用我送你吗?” “不用,也不晚。”她笑了。 “那骑上走吧。” “我们一起。” 他俩骑上了自行车,但他一直看着她,一直到看不见,他真是想送她,又怕被别人看见,而他就要离开她了,他什么时候还能和她见面呢。 第二天晚上田川有晚自习辅导,他来到了班级,问问题的人不是很多,他坐在一个空位上看书,有人敲门,他去开门,是祁老师。 “能出来一下吗?”祁老师说。 “能。”他点头。 “那我们到办公室吧。” 他俩来到了办公室。 “听说你申请调走了?” 祁老师有点忧伤的样子。 “是。” 他点着头。 “为什么?” 祁老师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他。 “都是公开课闹的,我不想在一高中干了。” 他直言不讳。 “公开课的事我有责任。” 祁老师现出歉疚的神情。 “老师,你别这么说,是我没听大家的话,是我把课讲失败了,我不怨大家。” 他非常诚恳。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但很为难,这回你要走了,我得把这句话说出来。” 祁老师慢慢地说。 “老师你说。” “其实那堂公开课我一开始是抱着犹豫的态度,但课讲完了以后我就同意你的观点了,我很欣赏你那堂公开课,我觉得那是我教师生涯里听到的最好的一堂课,谁知在总结的时候,大家的观点并没有改变,我看当时那气氛,我非常犹豫来说出自己的观点,因为大家也都知道咱俩的关系比较好,正当我犹豫的时候,大家叫你再讲一课,你愤怒了,我的话也没说出来。我很后悔,老师对不起你。” 祁老师流下了眼泪。 “没什么,祁老师,你不要难过,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果我还在一高中干,这个阴影恐怕很难抹去,但如果我离开了一高中,这段事就成历史了,并且说心里话,我也不是太喜欢教师这个工作,因为这个事如果我能离开一高中,我觉得还是因祸得福。” 他安慰着老师。 “如果你不怪罪老师,老师会轻松一些,如果你怪罪老师,老师会遗憾终生的。” 祁老师有点缀泣地说。 “我不会怪您,我说了我可能因祸得福。” 他重重地重复着。 “那老师祝你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取得新的成绩。” 祁老师现出高兴的神情。 “谢谢老师。” 他重重地说。 田川没想到他的教师生涯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父亲做了一辈子老师,他本来也想传承父亲的事业,但没成想他遭遇了这么多的变故,刚了解了一些教育的皮毛,他就要离开了,一想到将要离开一高中的校园,他还觉得有点留恋。 当新的生活开始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复杂,有留恋,有愧疚,有愤懑,有惦念,但更多的还是高兴,是解脱。他可以把过去的烦恼都忘却,他可以用他的全部青春和智慧拥抱新的一天。 上班的心情也好象比以前更开朗了,一高中是在县城的东南端,他上班要骑自行车,刮风的时候尘土飞扬,下雨的时候泥泞不堪,还有一个大上坡和大下坡,上坡的时候骑车费劲,下坡的时候聚精会神;到县委就不一样了,县委是在县城的中心位置,出了家门没多远就到县委了,也不用骑自行车了,显得非常悠然,县委中午还有食堂,象征性收费,看来比一高中优越多了,在县委上班,才有一种真正在县城生活的感觉。 他郑重其事地走进了县委的大门,看到了大院的值班员他打了一个手势,值班员并没有喊他,也许值班员把他当成熟人了,或者真的就知道他已经调进县委大院了。 见了表叔,他没想到又发生了一个变故,表叔说现在宣传部已经没有编了,他得先到文明办去上班,文明办虽然是一个独立的部门,但业务性质和宣传部差不多,也是归常委部长管,等宣传部有编了,再把她调到宣传部来。田川没表现出来多么强烈的惊讶,机关的事他也不懂,但他觉得表叔是值得信赖的,文明办也在县委大院,也是县委机关,也许真的就和宣传部差不多,文明办就文明办吧,他很高兴地到文明办报到了。 ------------ 015 下乡检查 文明办是在县委的偏楼的四楼,从这个办公的位置上看是不如宣传部了,宣传部是在正楼占了半个楼层,而文明办在偏楼才两个办公室,这足以看出文明办照宣传部还是差远了。但田川没有想那么多,他的最大愿望是离开一高中,而不是来到宣传部,既然宣传部没有编了,来文明办也行,是金子到哪都是要发光的,他觉得这句话很适合他现在的情况。 主任和副主任是一个办公室,干事是一个办公室,但因为前几天两个干事都调到宣传部去了,所以现在文明办没有干事,田川来了才有一个干事,所以这个屋子虽然是两张桌子,但只有一个人办公,并且电话还按在了这屋,这叫田川感到很优越,在一高中的时候打电话得到教导处,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就有电话了,有点大机关的气派。 “文明办是前年才成立的,过去叫‘五四三’办公室,我也是去年才来的,咱这个单位是一个年轻的单位。”主任在向他介绍情况。 “五四三是不是五讲四美三热爱啊。”他有点新奇地问。 “是。就是五讲四美三热爱,简称五四三。”主任说。 “我以前只知道有五讲四美三热爱活动,但不知道还有一个办公室。” “慢慢你就知道了,其实机关工作也好做,你刚来的时候可能会感到很神秘,开过两次会就什么都知道了。” 主任是五十多岁的年纪,说起话来没有领导的腔调,就象一个慈祥的老父亲,这叫田川感到格外温暖。 主任姓宫,原来是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副主任姓韩,原来是一个乡镇的党委副书记,韩主任对县里给他安排的这个职位不满意,所以就不好好上班,几天也来不了一次,所以文明办其实就两个人在工作,这还是在田川来了以后。 年末正是检查文明单位的时候,因为韩主任不上班,宫主任一个人检查也不象那么一回事,所以田川来了以后宫主任就赶紧安排文明单位检查,明天他们就要到供电局去检查,供电局是市级文明单位,是检查的重点。 田川象一个刚刚被征集的新兵,一枪还没有放过就上战场了,老主任好象也看透了他的心思,还对他做了阵前安慰:“别有什么压力,凡事都有我呢,中午会喝酒就喝点酒,不会喝酒就闷头吃饭。” 经老主任这么一说,他心里轻松多了。 上午九点多钟,供电局来车接他们来了,司机跑上四楼来接他们下楼,田川第一次感到文明办好象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怎么检查文明单位还得来车来接,而司机还要亲自上楼呢? 他们下了楼,走到一辆轿车前,司机打开了车门叫他们上车,田川多少有点忧郁,他感觉应该是领导先上车,他后上车,他也应该让领导一下,但领导是应该坐在前头呢还是应该坐在后头。 “小田你坐前面。”宫主任说。 他也不知这是领导尊让他还是凭他的身份就应该坐前头,但既然主任说话了就按主任说的去做吧,他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到了供电局的楼下,司机又引领他们上了楼,他们直接来到了供电局局长的办公室。 这是田川第一次走进一个局长的办公室,眼界打开,局长的办公室有三个校长办公室那么大,中间一个大空场,正面是一个大写字台,两侧和对面全都是皮面沙发,沙发前面是精致的茶几。这套陈设足可以看出供电局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单位。 “这是我们文明办新分来的大学生,叫田川,是北方大学新闻系毕业,在一高中教了半年的书,就叫县委给要来了。” 宫主任首先向局长介绍田川,弄得田川好不好意思。 “北方大学可是名牌大学啊,咱邑水县多少年才能考上一个。” 看来局长对邑水教育很了解,确实,自打一高中恢复以来,考上北方大学的只有两人。一九七八年考上一个,叫陈述,一九八二年毕业,留校任教。一九八三年田川入学,陈述找到了他,说,终于找到一个邑水老乡了,其实每年新生入学,他都要找老乡。至此以后,每年新生入学,他都和陈述一起找老乡,但直到毕业他俩也没找到。 但田川不能把这个故事讲给局长,只是淡然地说:“有点幸运成分。” 其实,他不是幸运,如果他胆子大一点他就考上清华北大了。 “小王,把水果端过来,我们就在这屋唠了。”局长出门喊道。 “哎,好了。”一道轻快的声音。 “这是我们办公室的王影,管文秘,兼打字员。这是文明办的宫主任,这位是——”局长在向王颖做介绍。 “田川,怎么是你呀。你不是念的北方大学吗?怎么回邑水了呢?”王影惊讶。 “北方大学也不能不叫我回家呀。”田川笑着说。 “怎么?你们认识?”局长看着王影。 “我们是同学。”田川说。 “是哪的同学啊?”局长好象有点不解。 “是一高中的同学,咱也没念过大学啊。”王影有点不好意思,脸夹掠过一丝红晕。 “啊,那同学就好办了。以后有事就你们俩联系了。”局长把手一挥,说。 “那没问题。”王影也迅速恢复了平静。 “我看这样吧,宫主任,我们先到下面走一遭,看两个供电所,然后在下边吃饭,县城的饭店有什么吃头啊。然后回来再汇报,你看行不行。”局长对宫主任非常客气,这也叫田川感觉到了文明办其实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单位。 “到了这就听你的了。”宫主任也非常客气,这叫田川感到机关的文明作风要比学校强。 “那好。王影,通知周局长,陪文明办下乡,去两台车,我和宫主任周局长坐桑塔纳,你和田川做二一三。”局长象下作战命令。 “好了。我就愿意陪领导下乡。”王影快步去喊周局长。 “走,把烟装上。”局长一边说一边给宫主任和田川装烟。 ------------ 016 全新感觉 “局长,我不会吸烟,我不要。” 他推辞。 “会不会得装上,洗不洗得泡上,喝不喝得倒上。”局长笑着说。 田川感到很新奇,这个顺口溜太好了,表面上是说三件事,其实是一句话说三遍,说三遍表示强调,田川再不能客气了。 田川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好处,觉得机关和学校真是差别太大了,怨不得有那么多的人都想跳槽呢,机关工作多风光啊,检查还给烟,下乡有车做,中午自然也要管饭了,这哪是工作,这就是游花逛景,他真庆幸那堂公开课,没有公开课,哪有他田川的今天,这叫因祸得福。 到了楼下,田川有点犯难了,门前摆着两辆车,其中有一辆是他们刚才坐过的,但他不知道哪个是桑塔钠,哪个是二一三,在轿车里面,他只认识红旗和上海,从来没听过桑塔纳,也不知道什么是二一三。他尽量把脚步放慢,并尽量靠近王影,他想叫王影引导他,不叫别人发现他心中的“小”来。 他想问一下王影哪个是二一三,但又没好意思张嘴,他自己倒不怕丢人,他怕给文明办丢人,作为上级机关到下面检查工作,居然不知道什么是桑塔纳,什么是二一三。 这时他倒羡慕起王影来了,虽然没考上大学,但在局机关工作,社会知识一定知道得很多,起码她认识桑塔纳和二一三,她可能还经常坐桑塔纳和二一三,这是上流社会的一种标志,如果他继续在一高中当老师,那么他的世面根本赶不上王影。 幸亏王影是走在他的前面,而且明显是在引导他向二一三走去,不知道这是她的快性子呢,还是她的礼貌,总之,田川觉得王影做得非常好,叫他走得很体面。 走到车前,王影打开了车的后门。 “请领导上车。”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先上吧。”他推让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应该。 “你是领导你先上。” 他不知说什么好,他不知这“领导”是客气呢还是调侃,拿职位说他当然不是领导,但他好象是领导机关,是来检查嘛。 他上了车,王影给他关了车门,又走到车的另一侧,自己上了车,他俩都坐在了车的后排,田川不知道这个坐法是什么意思,副驾驶的位置空着呢,如果说那是一个好位置,王影为什么不叫他坐在那里,是不是因为他俩是同学就应该坐在一起呢,他觉得坐车是应该有点讲究的,但他现在也很糊涂究竟应该怎么坐。 “真没想到能在这碰上你呀。”在车上,田川和王影说。 “我更想不到了,你一个名牌大学毕业怎么会回到邑水呀?” 王影的话里充满了崇敬。 “是我妈的身体不好,为了照顾我妈我就回来了。”他说明了自己回家乡的理由。 “大姨的身体怎么了?”王影看着他,语气十分关切。 “也没怎么,是眩晕症,打我回来呀,一次也没犯,好人一个了。”他笑着说。 “那都是你给带来的福气呀。” 她颇为感叹地说。 “你是怎么来的供电局啊。”他十分羡慕的口气。 “我是参加招工考试考进来的。” 王颖答。 “所有参加工作的人都需要考试吗?” “对。我们那一批一共有一百多人。” “那是怎么选择单位的呀?” “自己报名,然后按成绩录取。” “那供电局是不是最好的单位啊?” “也不能说最好,但起码是在县城里,大部分单位都在农村。” “那你是考第几分到供电局的?” “我是全县第一。供电局只招收一个名额,但报名的有八九十人。不是第一,来不了供电局。” “在情理之中,你是一高中学生会的学习部长,没考上大学是发挥失误,考工考个第一还不应该吗?” “跟你比天上地下了,我就是有个工作,没有事业。” “我也就是有个工作,谈不上事业。” 田川心里想,其实我不如你,我们单位一共三个人,单位除了有一部电话,没有任何资产,哪像供电局,独立办公大楼,又是二一三,又是桑塔纳的。 他们唠着,车开进了一个供电所,他们下车检查,局长和周副局长就介绍供电所的建设情况,有绿化情况,卫生情况,纪律情况,制度情况,看了一会,他们就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预备了烟和水果,唠了几句以后局长说不唠了,还得到下一家呢?供电所的所长就留他们吃饭,局长说不吃了,下回再说吧,所长就给他们装烟,田川说,我不吸烟,我不要,所长就硬把烟装在了田川的兜里,又是两盒石林,虽然田川不会吸烟,但他知道石林是好烟,得四块钱一盒,到现在他已经捞了十六块钱了,他没想到文明办是这么工作的,游花逛景,还有人给烟。 上了车,他把烟给了王影,说:“这烟给你吧,我也不吸烟啊,要烟有什么用。” “那不行,这是给你的,是我们的心情,你不要怎么能行呢?”王影推辞。 “你看我这兜鼓鼓的,象什么样子。还是给你吧。”他又说。 “那你可以先装在我兜里。” 她接过了烟。 “就归你了,我不会吸烟。”他干脆地说。 检查完了第二个供电所他们就开始吃饭。到了饭桌上,局长说,“没整几个菜,实惠的就行了,宫主任和田川又不是外人。” 但田川一看,摆了满桌子,有对虾,有螃蟹,真是太实惠了,他又一次地对文明办的工作感到惊讶了。 吃完饭,他们又回到了县城,桑塔纳直接开进了县委大院,二一三也跟进了县委大院,宫主任他们下车了,田川和王影也下车了。 “我说先去洗洗澡,然后再汇报,宫主任高低不洗,说也不用汇报了,看看材料就行了。”局长非常客气的和田川说,好象田川是一个领导。 田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吃完饭还带洗澡的,他第一次听说。 老主任接着说:“还汇报啥呀,这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只要你不踩高压线,没有一票否决,这文明单位就没问题了。” “肯定没有一票否决。”局长高声说,充满自信的样子。 “那上去喝点水吧。”主任让道。 “不了,我们回去了,你们也休息休息吧。”局长说。 他们上了车,田川和老主任站在那里目送他们,他们隔着车窗挥手,田川和老主任也挥手。他们走了,田川和老主任上楼。 王影他们回到了供电局,局长端了一杯茶水过来和王影说话。 “你这个同学看来很优秀啊,北方大学可不是一般的大学啊,仅次于北大清华” 他一边踱着步一边说。 “是。其实田川的成绩可以考取北大清华,是志愿没报好。发榜后我回一次一高中,录取名单都写在黑板上,摆在甬路两侧,田川是第三名,北方大学,第四名是北大,当时我就纳闷,北方大学怎么会排在北京大学前面呢?仔细一看明白了,是按成绩排的。”王影热情地回应着。 “大学生如果到了机关就象猛虎插上了翅膀,象田川这样的人应该是前途无量。” 局长右手端着茶杯,向前比画着。 “是啊,现在大学生很吃香。”她也迎合着说。 ------------ 017 额外收获 “现在大学生可不是一般地吃香啊,现在政府那院正副五个县长,都是大学毕业,金县长是从党委书记直接提的县长,连副县长都没当过。王县长只当了三个月的党委书记就当了副县长了,耿县长也只是当了七个月的党委书记就当了副县长了,都等于是火箭提拔,才县长就是工厂的一个技术员,一步就提到厂长,厂长干了一年就当了科技副县长,现在的大学生太吃香了,尤其是名牌大学。所以我说你的这个同学是前途无量。” 王影叫局长说得很惊讶,她知道现在的大学生很吃香,可不知道这么具体,她也不关心县领导的事,也不认识县领导,局长以前也并没有和她说过这方面的事,她以为局长的知识面和她差不多呢,今天才知道局长比她知道的多得多了,连谁干了几年党委书记都一清如水。 “他当官就好了,他当官我有可能还能借上点光。” 王影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人家前途无量与咱有什么关系啊,只能这样回应一句了。 “以后常联系联系,我看你俩很合适。”局长看着她,眼神有点异样。 “我能高攀人家吗?人家是名牌大学,我连大学都没考上。” 她笑了,她说的是真心话。 “那可不一定,他想在邑水找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有吗?所以我叫你长点心眼。” 局长双手往两边闪着说,好象有真知灼见一样。 局长回自己的办公室了,王影多少有点不平静,今天见到田川她真的是很高兴,因为是老同学相见,并且是在文明办工作,业务上有联系,以后会有很多方便,别的她真没多想,她觉得她和田川差得老远老远,但经局长这么一说,她有点不平静了,她和田川可能吗?如果真的象局长说的那样,那等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 王影已经参加工作四年多了,今年已经是二十六岁了,和她同龄的姑娘几乎都有对象了,有的已经结婚了,但她连对象都没有,以她的条件也可以说是不错的,父亲也是一名领导,自己又是一高中毕业,考工的时候是全县考了一个第一名,论长相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也很端庄。其实这些年来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不少,有很多人的条件也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她一份也没有答应,因为他们的条件没有达到她的要求,她的条件是什么呢?她的条件必须是大学毕业,她自己没有考上大学,她想把这个遗憾在爱人的身上得到弥补,但是她没有和别人说出这个条件,她觉得自己不是大学生,但搞对象要搞大学生有点高攀,所以她是以各种理由来回绝了别人的好意。她对自己考大学刻骨铭心,她对自己没有考上大学遗憾终生,她甚至在大学发榜以后还找了一个据说是县城里最有名的一个算命先生算了一挂,算一算她明年是不是能够考上大学,可谁知算命先生一看她的面相就说,你考上大学了,通知书都发下来了,她给了人家五元钱就回了家,大哭一场,以后她再也不相信算命的了。她本来想继续考一年,但考工的成绩叫她有点舍不得,当年考工全县录取了一百来人,但留在县城工作的只有十几人,真正在机关工作的只有三四个人,人们说你的工作是最好的,你就干这个工作吧,别考大学了,父母也和她说就干这个工作吧,明年考大学再考不上可咋整,就这样她参加了工作。 她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搞一个大学生的对象,但四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给她介绍的对象不下十来个了,但没有一个是大学生,所以她都回绝了。 和田川见面她确实高兴了一下,因为是老同学见面吗,但她真的没往对象上想,田川太优秀了,上学时就优秀,自己根本配不上人家,况且以他的条件说不定早就有对象了,还有自己考虑的余地吗? 局长的提醒只能叫她叹息一下,增添一点无谓的烦恼,她劝自己忘了这个念想吧,自己和田川是根本不可能的。 田川倒觉得大开眼界了,回想这半天来的工作,他觉得机关工作太轻松了,和当老师相比,这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游花逛景,有吃有喝,不是享受吗,但他也发现了一点问题,他觉得机关工作礼仪很重要,上车的时候,是领导先上车了,他们才上车,他和王影坐一辆车,王影叫他先上车,然后王影才上。回到县委大院的时候,老主任说上去喝点水吧,局长就说不上去了,你们也该休息了,其实这“上去喝点水”是送别的话,但表面上是相邀的话。看来机关是非常注重礼仪的,但要遵守礼仪并不难,很多礼仪是不用教就会知道的,这要比出一个作文题轻松多了,有一次他为了出一个作文题,自己跑到食堂的后面转悠了老半天,正好高校长有事从这里经过,高校长问他干什么呢,他说在想一个作文题,高校长说我也在这里想过作文题,看来当老师都是很辛苦的,一篇文章要经过反复的论证,这篇文章的主题有没有价值,符合不符合高考的要求,能不能锻炼学生的能力,学生能不能写得出来,这些都得考虑。检查文明单位哪用的着这么细致的思考啊,把条款一记,听听汇报,看看现场,工作就算完了,其余就是一路风光,吃饭喝酒,这样的工作简直是太好干了,和当老师相比,天上地下。 能够和老同学见面他也很开心,如果不是到文明办,他怎么会碰见王颖呢?他怎么会知道县里有那么多同学呢?尤其对王颖,他有许多优美的回忆。 说心里话,他对王影的印象很好,他说母亲的身体不好,她就说大姨的身体怎样了,他有多少年都没有听到有人朝自己的母亲叫大姨了,他真的感到亲切,感到温暖,回想在一高中的时候,尽管他和王影的接触不是很多,因为他俩不是在一个班级,但她给他的印象还是很多的,因为他是板报组的,她也是板报组的,他是学生会的,她也是学生会的,他们经常在一起写板报,也经常在一起开会,尤其是她写的那篇文章——《一壶水》,不仅是给他,而且是给学校的全体师生都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 018 美好印象 那是他们上高一的时候,学校开秋季运动会,老师号召同学们往大会上投稿,但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可写的,这时高校长拎着一个大水壶过来了,问大家喝不喝水,有的同学就把茶缸子送过去,校长就一杯一杯地给同学们倒水,水倒完了,校长走了,不一会的工夫大会广播站就播送了一篇稿件,叫《一壶水》,这篇文章就是王影写的,写的真切感人,通妥流利,同学们听到了这篇文章,有的都流泪了,当时校长给他们倒水的时候,他们不以为然,听了这篇文章以后,他们才开始感动,这一下子王影就出名了,这篇文章后来也登在学校的板报上,是他亲自写上去的,他一边写,一边佩服王影的才华和细腻的感情。但不知为什么,高考以后,他听说王影没考上大学,这真是太遗憾了,凭她的才华怎么会考不上大学呢?但自从毕业离校,他就再也没有和王影见过面,今天的见面已经是时隔已经快五年了,他也没好意思问当年高考的情况。 回到家里,他把剩下的两盒烟给爸爸了,述说这一天的经过,他还说他碰到他一高中的同学了,是一个女同学,他说这个女同学其实在一高中的时候学习是不错的,也是一名学生会的干部,不知怎么的就没考上大学。 “那你没问问她搞没搞对象啊?”妈妈着急了。 “这第一次见面怎么能问人家搞没搞对象啊。”田川笑着说。 “你该搞了,有相当的就处吧,搬大了好姑娘就没了。”妈妈还说。 “别着忙,有合适的我会考虑的。” 他安慰妈妈。 晚上,他到办公室来看报纸,因为家离县委很近,来办公室很方便,他白天发现办公室有很多报纸,有人民日报,有滨江日报,有邑州日报,还有精神文明报,这可比在语外组强多了,语外组一共三十多人,才有一份报纸,就是邑州日报,而文明办才三个人就有五份报纸,看来机关和学校真是不一样,论学习环境,其实机关比学校强多了。 尤其是精神文明报,他觉得这是业务指导性报纸,他应该研究研究,但白天没有时间,所以,他就想晚上来了。 坐在办公桌前,还没看报纸呢,妈妈的话又回响在他的耳边。 搞对象真是一个很复杂的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有时他自己都不清楚,所以也没和爸爸妈妈多说。 在学校这半年,由于和章楚涵走得太近了,他真萌生了搞对象的念头,可这念头刚一出现,就马上被自己掐回去了,章楚涵才多大呀?和自己差五岁,和人家搞对象不明显是占人家便宜吗?人家章楚涵也不能干呀,章楚涵和自己走的近完全是她对自己的工作感兴趣,自己可千万不能理解歪了,如果理解歪了那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但眼前不一样了,王颖是他的同学,年龄上最多差个一两岁,根本不是问题,王颖是一高中学生会的学习部长,智商肯定是不错的,没考上大学可能是失误,毕竟考工她是全县第一。供电局办公室秘书,这对女性来说,也是一流工作了,如果和王颖搞对象不是很般配吗?但王颖这样的条件应该早就有对象了,甚至可能结婚了,所以自己也不要胡思乱想了,还是研究研究业务吧,想到这里,田川就拿过一份报纸,坐在那里看了起来。 第二天上班,仍然是检查文明单位,这次检查的是石油公司,石油公司也非常客气,说要派车来接,宫主任说不用接,他们走着去就行了。 石油公司的书记是一个女的,特别客气,朝他们叫首长,弄得田川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他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恭维啊,除了受恭维他还觉得这检查文明单位真是一个绝好的学习机会,各行各业的知识他都会了解一点,如果把文明单位都检查完了,他是不是就成了一个社会通了,好象他就没有不明白的东西了。 吃完中午饭回来,宫主任说:“小田啊,你说咱办一个简报行不行啊,我看各单位的汇报还真都挺好的,咱可以通过简报的形式给它发出去,那样显得咱文明办的工作多有生气啊。” “我看可以,简报的事我可以做。”他痛快地说。 “但办简报也很麻烦啊,不仅要写文章,还要刻蜡纸,还得油印,你能忙过来了吗?” 老主任说话很有艺术,他的意思是这些活都是你一个人的。 “没问题,白天没时间我还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 田川显出无所谓的样子。 “那就太好了,那咱就办,文明办的活呀也就咱爷俩干,韩主任他也不好好上班,总是对县委有意见,其实我更不愿意他上班,净说一些落后的话,真活一点都不干,来了还不如不来。我看咱爷俩干也挺好的。” 老主任的话把田川说得心里热乎乎的,人家是主任,咱是干事,可老主任却说咱爷俩。 “其实文明办正是应该再来一个两个人的,咱三个人少点。” 田川也把老主任当近人了,所以说了一点带建议性的话。 “咱现在是还有空编,但人不好找啊,好人都在学校呢,但现在学校放人很难啊,得经过常委会,不能干活的人我还不想要,一共就四五个人的单位要有一个两个不干活的,就占百分之五十了。” 老主任说话很幽默,也很有体会感,看来是多年的机关工作给了他很多经验。 “您说得也对,宁缺勿滥。” 他迎合着说,心里却想,文明办还有空编,那意思是还是可以进人的,如果——,他想到了另一个人,但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生活不会那么如意。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办简报啊。” 他回过神来,接着问。 “其实现在就可以办了,我们已经检查两个文明单位了,我看这两个单位的汇报都挺好的,我们应该给他们写在简报上。” 看来老主任也是一个很性急的人,只是没太好意思说,其实这正对了田川的性格,田川心里想的也是马上就办。 ------------ 019 勇挑重担 “那行,那我就开始写。” 他明确表态。 “打蜡纸的事我想是这样,现在有几个好的单位都有四通打字机,我们就求他们打字,好的单位一般都是文明单位,求他们这点事他们也是能办的,这个话我去说,但你得你跑。” 老主任想的很周到,虽然他也算一个老粗干部,不太懂文字,但想问题还是很细致的。 “没问题。那供电局有没有四通打字机啊,我的同学不是在那吗,如果他们有,我和她说就行了,找我同学。她不是管文秘吗?” 田川觉得也应该为单位的工作出一份力,幸亏第一天工作就认识了一位同学,他觉得供电局的条件应该是不错的,而且,他对王影的印象也不错,心底下,他有再次见到王影的想法,也许是妈妈说的那句话起了作用。 “它我还真不知道,但你可以问一问,如果他们有,求他们就更省事了,供电局有钱,他们也不在乎那几张蜡纸钱,我们一共出个五期六期的也就完事了,文明单位检查完了,我们就不出了。” 老主任说。 “那行,我一会问问。” “你问吧,我琢磨琢磨明天去哪检查。” 宫主任回他自己的办公室去了,田川拿起电话开始给供电局打电话,他一拿起电话就感觉特别好,在学校的时候打电话得到教导处,现在多好,电话就在眼皮底下,机关就是机关,和学校就是不一样。 “喂,是供电局吗?”他播通了一个号码。 “是。你是田川吧。”是王影接的电话。 “是啊,还是老同学,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乐呵呵地说。 “可不,老同学的声音怎么能忘呢?”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 “王影,我和你说一个事。” 他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尽管说。”她还是那么清脆。 “我们文明办啊,想办一个简报,但是我们没有打字机,县委的打字机也是笨打字机,是敲铅字的,我们主任想用四通打字机,说四通打字机的效果好,不知道你们单位有没有四通打字机啊。” 他简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有,我现在用的就是四通打字机。” 他回答得特别痛快。 “那你可以为我们打几张蜡纸吗?” 他的语气非常客气。 “没问题。咱们是关系单位,这点事我就做主了。”她的声音更加清脆了,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那太好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过去呀?” 他请示的口吻。 “什么时候都行,我恭候你。” “那就太谢谢了。” “老同学不用客气,你要我们打字是看着我们了。” 田川向主任汇报,说打字的事说妥了,主任说那你就去吧,赶早不赶晚。他下楼骑车去了供电局。 文明办的工作真是风生水起,常委部长非常满意,他看了文明办的工作简报,对主管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副部长说:“你看人家文明办的工作,比咱部里做得好啊,一份简报把文明单位建设的情况都反映出来了,咱农村精神文明建设怎么没想起来呢,以后县城的精神文明建设和农村的精神文明建设要做好沟通,城乡精神文明建设要同步开展。” 常委部长说的县城的精神文明建设是指文明办管的这一块,主要是指文明单位,而农村的精神文件建设归宣传部管,主要是指文明乡镇,文明村,但从常委的角度说,因为他是主管意思形态的县委领导,所以,他是县城农村都要管,所以他也非常在意文明办的工作。 虽然文明办是主管县城的精神文明建设,但因为很多县直单位都有分支机构在农村,而这些分支机构也是归文明办管的,比如,农业银行在农村有很多营业所,供电局在农村有供电所,农机局在农村有很多农机站。所以从管理文明单位的角度看,文明办要比宣传部的业务多。 和副部长谈完了话,常委部长就开始看报纸,他从报架上若干报纸中单拿了一份《精神文明报》,这是四川省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办的一份报纸,也是全国唯一的一份精神文明报。看完了一版,看二版,当翻到第二版的时候,他的眼前一亮,一篇文章登在二版的头题,叫《关于文明单位荣誉称号的逻辑思考》,他为什么对这个题目感兴趣呢?因为他觉得,目前文明单位称号比较乱套,有“文明单位”“文明工厂”“文明机关”“文明学校”“文明村”“文明乡镇”等等,而文明单位又不是终身制的,比如“文明工厂”,如果下一个年度这个单位不是“文明工厂”了,它的牌匾就应该摘下,收回文明办,那么这个牌匾还能给谁挂呢,只能给新命名的文明工厂挂,而不能给新命名的文明学校挂,这样就造成了牌匾的浪费,其实工厂也好,机关也好,学校也好,乡镇也好,都是一个单位,都可以称做文明单位,为什么要起那么多的名呢?但这个问题究竟怎样解决,他真的没想好,所以他就对这篇文章特别地感兴趣了,而尤其叫他感兴趣的还不是这篇文章,而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他是田川,田川,这不是刚刚到文明办工作还不到一个星期的田川吗?难道不是这个田川还有别的田川吗?那标题下面明明写着:滨江省田川。 他拿起了电话,“喂,文明办吗?宫主任在不在?” “宫主任,电话。”田川说。宫主任总是在他的办公室呆着。 “喂,部长好。”常委部长的声音他是很熟悉的,一听就听出来了。 “精神文明报上有一篇文章你看没看啊。” 部长直接说。 “什么文章?我没看啊。” 老主任有点迷惘。 “一月二十五日二版头题有一篇《关于文明单位荣誉称号的逻辑思考》,署名是滨江省田川,是不是咱们这个田川啊?” 常委部长提示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等我问问。” “田川,精神文明报上有一篇文章是你写的吗?” 他赶紧问田川。 ------------ 020 如实汇报 “是。”田川回答。 “是。田川就在我身边。他说是他写的。” 老主任又对着听筒说。 “这篇文章可是写的不错呀,在精神文明报上发文章可是不容易啊,它相当于中央一级的报纸,田川这个人我们是要对了,要告诉田川以后要多写,要多写理论方面的文章,精神文明建设现在缺的就是理论。” 常委部长赞赏地说。 “好好,我会告诉他的,哎,部长,田川就在我身边,你亲自和他说说吧。” 老主任赶紧说。 “这样吧,你叫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还不认识这个人呢,我当面和他唠一唠。” “那好吧,我现在就叫他去。” “郭部长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你去吧,小田啊,我是一个大老粗,对文章的东西不懂,也不看报,你以后要多和郭部长接触,这样对你是有好处的。” 老主任非常认真地说。 “那好,我去了。” 田川随即走出了办公室。 到了郭部长的办公室,郭部长先和他客气了几句,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的,但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你怎么想起要写这篇文章啊?”郭部长问道。 “我刚到文明办就看了一些文件,觉得文明单位的称号有点混乱,在我的办公室里现在还放着一大堆牌匾,有一块牌匾的名称叫‘文明文物所’,我想在我们县里可能就一个文物所,那么它被评上文明单位了,给它发了这样一个牌匾,那么这个牌匾放在文明办,证明它已经不是文明单位了,或者是级别有了变化,那么这个牌匾还有用吗?没用了,制这一块牌匾得一百多块钱,闲在那里没用了。如果当时不给它发这样的牌匾,就是发一个文明单位的牌匾,这块匾它不用,别的单位还可以用,这样就节省了制作成本,这是从经济上说。 从文化上说,文明单位创建活动没有一个严密的和规范的称号体系,在行文和交流当中都非常不得劲,现在把文明单位和文明乡镇并列使用,其实在语言和逻辑上很不规范,乡镇也是一个单位,应该包括在文明单位里,为什么还单提文明乡镇呢,那么文明单位和文明乡镇是什么关系,文明单位和文明学校又是什么关系,文明学校和文明工厂是什么关系,文明乡镇和文明村又是什么关系?条例上没有说明,使用上非常随意,这样就造成了文明单位称号的混乱使用,既不方便工作,也影响文明单位创建活动的形象,本来是精神文明建设的一个活动,可称号使用混乱不堪,这还哪有文明了,这是自毁形象。所以我想把这个问题说清,使文明单位创建活动更规范,所以就写了这篇文章。” 田川一五一十地向部长汇报着。 “你的这篇文章把称号的问题说清楚了,把我也说明白了,我不懂什么叫内涵与外延,但你的阐述叫我明白了什么叫内涵与外延,通过逻辑关系把文明单位的称号关系说明白了,有助于文明单位创建活动的理论建设,有助于文明单位创建活动的长期发展,以后你要多写这样的文章,也体现咱文明办,咱宣传部的理论功底,提升咱文明办、宣传部的机关形象。” 郭部长非常感慨地说。 “好,我以后一定努力。” 从郭部长那回来,主任已经出去了,他给田川留了一个条子,“小田,我到药店去一趟,然后就直接回家了,明天上午的单位已经联系好了,九点钟咱俩出发。” 老主任真是太平易近人了,走了以后还要给他留一个条子,他真的很感动,和这样的领导在一起工作真是很幸福,这和在一高中的感觉太不一样了,一高中的孙主任就是一个教导处主任,但他老摆一个官架子,说出来的话还没道理,宫主任是正科级领导,但一点架子都没有,就象一位慈祥的父亲。他想,如果是章楚涵也在文明办工作,也摊上这样一位领导该有多好啊,他已经离开她快一个月了,一点联系都没有,有时他走在街上,免不了左右张望,他就是想看看路上有没有她,但一次也没有看见,你说一个小县城,为什么相识的人都不能偶尔见上一面呢?他多少有点沮丧。 电话铃响了,是王影,自从那次检查文明单位,他和她的电话就一直也没断过,办简报的蜡纸都是从她那打的,她那还有速印机,供电局的文秘办公室成了第二个文明办了,由于工作的关系,他和她的联系紧密了,有时没事也互相通一个电话,在机关工作真好,电话随时可以打,联系方便多了。 “喂,有什么指示。”他说。 “恩,我想叫你请我吃顿饭啊,你看行吗?” 她有点怯生生地说。 “没问题,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早就应该请你了。” 他答应得很痛快,其实他就早想和她吃顿饭了,只是找不到理由。 “但不是这个原因啊?” 她的声音又变得娇娇的,散发一种磁力。 “那是什么原因啊?” 他真的是有点不解。 “有人在报纸上发表论文了,他不应该请一顿吗?” 她有点诘问的口气。 “怎么你那也有报纸啊?”他乐了,没有正面回答她。 “文明单位能没有精神文明报吗?我都为你自豪,在那么高级别的报纸上发表了论文,名牌就是名牌啊?” 她赞叹地说。 “好了,你就说从哪吃吧。” 他不想就论文多说什么,好象吹嘘似的,但他心里确实很激动,毕竟精神文明报是全国性报纸,而他第一次投稿就发了一篇两千多字的论文,这完全打破了他对报纸的迷信,他觉得他是完全可以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 “从哪吃我还真没想好,你说从哪吃就从哪吃。” 她非常爽朗地说。 “那——我一时也真想不起来从哪吃了。还是你想吧。” 这是他的心里话,他这个人对吃不是很在意,到饭店就不会点菜,但他的胃口很好,几乎没有不吃的东西,也是吃啥啥香。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啊,我不叫你请吃饭了,叫你请我看一场电影,请吃饭太贵了。” 她又改变了主意了。 ------------ 022 理清思路 爸爸不吱声,妈妈总是言里言外的盼着儿媳妇,他们这趟房住着八户人家,房主都是各个学校的老师,因为这片房子就是教师住宅,而这八户人家里,有四位年轻人和田川的年龄差不多,但是都比田川小,除了田川,那四人都没有考上大学,因此,田川是这趟房的骄子,爸妈也为他骄傲了好几年,但今年爸妈有点不骄傲了,因为那几个年轻人都搞对象了,有的还结婚了,当他们把对象带回来的时候,就经常在门口碰上,在热情的交谈之后,年轻人高高兴兴地走了,留给田川爸妈的是一脸羡慕和无限地期盼。 田川理解爸妈的心情,家里本来就人口少,而他应该搞对象了却没有对象,过日子过得是人气,是圆满,该着有对象的时候却没有对象这就不圆满,爸妈当然心里就着急。 他遗憾和王影重逢得太晚了,才一个月,虽然双方有了一点默契,但都没有说明,如果是两个月呢?恐怕就能说明了,以他俩的发展速度,两个月是足可以说明的,虽然以后还可以联系,还可以继续发展,但这个春节好象不能和恋爱交织在一起了,如果是真的恋爱就应该到一起去过年,如果不是真的恋爱,过年就不应该有什么接触了,其实在春节期间,青年男女能够一起行动那百分之九十都是恋爱关系了,不是的应该主动回避,什么会同学了,会战友了,那都不是春节期间的活动,春节是亲人们在一起,当然这亲人就包括恋人。 一场电影加深了他俩的感情,但是他俩谁也没说什么时候看第二场,尽管第二天的晚上他俩又见了一面,但是她是以看材料的理由去的,谈话并没有新的进展,这一次他虽然也把她送回了家,关系明显强于一般的同事,但是他俩谁也没有说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见面,而上了班以后,居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了,他觉得已经没什么理由再给她打电话了,工作上没什么事了,简报也不出了,还有什么理由打电话啊,他盼望着她给他打电话,但没有盼到,他也闹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然而,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去过一九八八的春节吗?田川有点不甘心。 他最终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因为他好象找到理由了。 “王影,我这有几本挂历,你看你用不用啊?” 他说话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发抖,他怕对方识破了他的计谋而笑话他。 “你哪来的挂历啊?” 她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 “都是检查文明单位的时候人家送的,我们家也用不了,所以我想——” 他的心里不发抖了,语气掌握得很好。 “你想什么?” 她急切地问。 “我想如果你需要的话就给你。” 但他还是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为什么要给人东西啊,还不是有所贪图,可这贪图会不会被人耻笑啊。 “我当然需要了,我姐还朝我要挂历呢,我还没给要着呢?” 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如果王影说不要,那他太没面子了,不要挂历就是拒绝接触的意思,很多人都去买挂历,这白给都不要不是拒绝的意思吗,幸亏王影没有拒绝,他这个大男人的面子暂时保住了。 “那就好了,正好我这有,不过是我给你送去呢,还是你来拿呀,还是你来拿吧,你看行不行。” 他的胆子有点大了,他觉得她对他确实是有意思的。 “行。那我什么时间去呀?”她痛快地说。 “你现在就可以来。” “那好吧,我现在就去。” 他终于可以和王影见面了,但王影来了他说些什么呢?还是她拿了挂历就走,还是在办公室里唠一会,在办公室里唠嗑显然不得体,孤男寡女在一起唠什么呀,叫主任看见了不好,叫别人看见了也不好,但如果不唠,那就太浪费这次机会了,见面的理由不是很多的,这次是给人挂历,下次还能给人点什么,不给什么拿什么理由见面,关键是自己想在春节之前把话说透了,自己是想今年的春节她能成自己家庭的一员。 他拿起了笔,在稿纸上写道:王影,有些话想和你说但羞于当面,就写在纸上吧,如有表达不完整的地方你可以想象得之。 自从我们久别重逢,我觉得有一种缘分在降临,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是开启了一种新的生活,春节快到了,我非常期望能够和你以一种全新的身份来迎接这个春节,但不知你对我的感觉如何,如果你也有同样的想法可以给我打电话,如果是我唐突冒犯,就等于我什么也没说,我们还是很好的同学。 田川 一九八八年二月一日 田川把这封简短的信装在了信封里,王影来的时候他把信和挂历一同交给了她,并嘱咐::“这封信回去以后你单独看一下。” 王影回去了,不一会就来了电话:“一切都听你的。” 频繁的约会开始了,在年前的几天时间里,他们互相拜望了双方的父母,大年三十,王影就以一个未婚妻的身份来田川家过年来了,这个年比去年就热闹多了,田川的父母也非常高兴。 年三十的晚上,田川和王影出去看灯,县政府搞了一个春节灯展,从文化馆的十字路口到县政府的十字路口大约有五百米的距离,路的亮侧摆满了各种展灯,有水泥厂的,有化肥厂的,有电机厂的,有农机厂的,有罐头厂的,有砖厂的,有酒厂的,有羊毛衫厂的,有被服厂的,有针织厂的,还有县直各机关单位,农村各党委政府,都展出不了不同造型,不同风格的灯,八十年代末期县营工业正是好时候,也是计划经济时期,县里下个令,谁敢不服从啊,所以整个街道就变成了灯的海洋。 因为七点半还得看春节联欢晚会,而人们的晚饭时间也都是五六点钟,所以,留给看灯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几乎全县城的年轻人和部分老年人还有很多从农村赶来的人都拥挤在这五百米的街道上了,真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整个街道就象一个偌大的车皮,而两边的展灯就象车厢板,看见的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而在最拥挤的地方,人流就象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前推后涌。 ------------ 023 意外重逢 一开始田川是用自己的双手扶着王影的两臂,把王影放在他的身前.虽然人流拥挤,但他还尽量和她保持大约有五厘米的距离,他不想叫她的后面有挤压感,因为才刚刚确立恋爱,他也不好意思挨她挨得很紧,他也怕她说他乘人之危,但后来这点距离保持不住了,人流确实是太挤了,他的双手扶着她的胳膊都碍别人的事,于是他就试探用自己的双手来搂王影的腰,王影没说什么,很顺从的就躺在了他的怀里。 随着人流的拥挤,他的双手就越搂越紧了,一是怕她脱离他,二也是想借此亲近她,爱抚她,而王影对他的依偎就更紧了,还把头往后紧紧地靠在他的颌下,他就开始亲吻她的秀发,她的耳轮。他的双手开始在她的胸前移动,一会去搂她的下腹,一会又搂她的胸部,她都欣然地承受着,他和她的身体已完全融合在一起了,他的下身紧紧地靠着她的臀部,她也欣然地接受着,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灯展上了,而是在尽情的享受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他感觉,他和王影的感情已经不是一般的感情了,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就是她的丈夫。 过完了年田川自然是照常上班,年初单位工作不忙,田川的主要工作就是看报纸。 今天宫主任来的比较早,田川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果然,宫主任进屋就说:“今天有一个人来报到,我们俩做迎接工作。” “是谁来报到啊?”田川有点措手不及。他知道文明办还有编,但他真是不希望有人来呀,他在心中默默地等一个人,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幻想,但他就是不希望这个编被别人占用。 “是个女同志,叫章楚涵,也是从一高中来的。” “章楚涵?” 田川瞪大了眼镜。 “对。很熟悉嘛?” “太熟悉了,一个屋的同事啊。” 田川就是没说,他俩都被语外组的老师看成是恋人了。 “这人怎么样?” “这人非常聪明,又年轻,才二十岁,她是八四年邑水县中考状元。” “这下文明办可妥了,一个名牌大学,一个中考状元,不愁工作干不好啊。” “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主任。” 田川也笑着说。 “章楚涵来了主管办公室,看家望门,咱俩打外,检查指导。” “我看行,这下不担心没人接电话了。” “章楚涵和你对桌,一会她来了,问她有什么需要的,你去办。” “给她买个水杯吧,再买两条手巾,还有香皂,香皂盒,人家是女同志,别和咱用一个。” “好。” 说话间,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一听,就是女同志的声音,因为声音比较清脆。 “是不是来了?”主任说。 “我看看。” 田川起身向门口走去。 “宫主任,楚涵来了。” 龚主任也走了出来。 “田老师,你从这干啥呢?” 看见田川,章楚涵惊喜地说。 “我从这等你呢。” “这位是宫主任,也从这等你呢。” “小章你好,欢迎来到文明办。” 宫主任和章楚涵握手。 “我们到屋里说吧。” 田川说。 “你先进。” 宫主任对章楚涵说。 章楚涵走进屋,然后是宫主任,然后是田川。 “叫小田给你介绍介绍吧。” 落座以后,宫主任说。 “好。” “我们文明办是两个办公室,北边那屋是主任室,这屋就是你我的办公室。往北还有五个办公室,是县委政法委。往南挨着我们的两个办公室是县报社。楼梯南侧是水房卫生间,挨着水房卫生间是机关党委的三个办公室。偏楼四楼就是这些单位。文明办目前算你四个人,还有一个副主任姓韩,基本不上班,我也没见过。” 田川说。 “以后文明办的工作就是我们三个干。韩副主任我认识,但是在文明办我也没见过他,听说是身体不好,明年就退休了,所以他也不想上班了,我也没找过他。我也是去年才接的文明办主任,对文明办的业务也不是很了解,基本上是按上级的文件做。我是大老粗,你俩是有文化的人,所以以后的工作多依仗你俩啦。” 宫主任笑呵呵地说。 “有宫主任掌舵,文明办的工作一定能做好。” 田川说。 唠了一会,宫主任叫田川带着章楚涵去买工作用品,他俩就下楼,去了商场。商场就在县委门口旁边,非常方便。田川走在前面,章楚走在后面。他俩都有神情自得的样子。 曾几何时,他俩走到一起都得拿出勇气,怕老师们说闲话,怕学生们好奇。如果拿数量来说,其实他俩在一高中单独交谈的次数不及应该交谈的次数的十分之一,他有多少话相对章楚涵说呀,他当时的苦闷是一次两次能诉说得完的吗?如果他有地方倾诉了,他何必要上南山。但现在不一样了,是老主任派他带章楚涵买东西,他俩走在一起再也不必回避别人的目光了,田川觉得没有过的惬意,章楚涵也觉得非常惬意。 买完东西他俩回到了办公室,向主任汇报完,他俩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时他才有时间问他所关心的问题。 原来,在田川从一高中出来没几天,章楚涵的母亲就升职了,做了人大的副主任,因为上级有要求,县级人大必须配备一个科技副主任。本来组织部是想叫她爸爸做,但她爸爸不做,然后组织部又动员她妈妈,她妈妈考虑年龄大了,做技术也很辛苦,所以就答应做了人大副主任。 一次她妈妈到一高中调研,正赶上一个教师找高校长谈话,那个教师原来是教英语的,后来到后勤工作,听说教师要评职称,她坚决要求上讲台,高校长说现在讲台没位置,她就说有人学历不合格,她指的就是章楚涵。其实章楚涵中专毕业教高中是有点牵强,但上级也没有明文规定中专毕业不能教高中,只是在分配的时候有一个对应关系和原则,一般是本科毕业教高中,专科毕业教初中,中专毕业教小学,但在实际操作中需根据具体情况,拿外语科来说,小学没有外语课,中专毕业的外语老师都是教初中。所以章楚涵最次是教初中,高校长把她要到高中也不违规。但那个老师确实是专科毕业,比章楚涵的学历高一档,所以她就要求上讲台。领导不答应她就赖在校长室不走。 高校长说人大领导来了,你先回去,等领导走了我们再谈,这个老师才离开校长室。 ------------ 024 改变称呼 因为这个场面被章楚涵妈妈撞到了,所以校长就和章楚涵的妈妈解释了几句。章楚涵的妈妈说,既然章楚涵的学历教高中不太合规,还是别叫章楚涵上课了,这样造成别的老师不服,也给领导添麻烦。校长有点为难,不叫章楚涵上课,对章楚涵也没法解释啊,章楚涵是他从教育局要来的,也不能退回去呀,章楚涵的妈妈就说,那不行就考虑改行吧。 由于她妈妈是人大副主任,和县里领导都好沟通,并且中专生出口也不经过常委会,所以很快就落实了去文明办的方案,这样,章楚涵就来到了文明办。 “都是机缘巧合,我没想到,你也没想到,我们都顺利来到了机关,我的感觉,在机关还是比当老师强,从待遇上说,机关有三十元的下乡补助,但老师没有,一个班主任辛辛苦苦一个月才七八块钱。机关一个月还给罐一次罐,比较准时,一高中也不准时,罐一个罐不敢烧,怕烧没了连不上,县委机关有食堂,中午不愿回家可以在食堂就餐,一顿饭五毛钱。一高中老师们没有电话,打电话得上教导处,在机关,像咱俩,办公桌上就有电话,非常方便。语外组打壶开水得走老远,在咱办公室打开水就几步道,上厕所也几步道,还有一点是当老师时间太不自由了,风雨无阻,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在机关没那么严,早点晚点都无所谓,总之我感觉到机关比当老师强,所以我也很高兴你能到机关。” 田川尾尾地说。 “这办公桌也比语外组的强啊。” 章楚涵乐呵呵地说。 “语外组的叫三屉桌,人家这个叫两头沉写字台,外语组是造革面,人家是玻璃砖。” “嗯,是比当老师好,咱俩唠这半天了,也没人打扰,在语外组可哪有唠嗑的时间啊,二十多人一个办公室,还有学生出出进进,一点自由都没有。” “一个水泥地面总也拖不干净,人家是套花水磨石,一拖铮亮。” “真的挺好,真的挺好。” “唯一比不上一高中的就是一高中是正房,文明办是偏房。” “偏房也很明亮啊。” 快到中午了,老主任拿着报夹过来了,主任那屋没有报架,主任看报纸从办公室拿,一个小小的文明办,订有六七份报纸,语外组才两份报纸,看到这一切,章楚涵打心眼里高兴。 他们三个人又唠了一会嗑,到下班时间了,便一同走出了办公室。老主任走在前头,田川第二,章楚涵第三,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容,像和谐幸福的一家三口。 田川的一篇论文在精神文明报上发表了,这是他来文明办发表的第二篇论文,常委部长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并鼓励他继续努力,发表更多的论文。章楚涵收到田川的感染也想写点什么,于是就写了一篇散文,投给了邑州日报,也被发表了。田川和章楚涵成了县委大院的红人。有人说,田川和章楚涵在文明办都待不了多久,也就一年半载就会被要害部门要走。他俩自己也感觉,他俩受到了大院人们的关注,这对以后的发展肯定是有好处的,至于离开文明办,他俩都没去想,时间太短,也没有离开的必要,在文明办,也长很多见识,学到很多东西。也许在别的单位还学不到这些东西。 文明办的一个主要职责是管理文明单位,全县上下有一百多家文明单位,遍布全县各个行业,文明办要对这些文明单位进行考评,这个过程就是了解邑水的过程,包括有多少乡镇,多少企业,多少机关,以及各行各业的运行状态,还有党和政府的组织结构,人大政协的工作只能等机关知识都可以通过文明办的工作得到学习,而这个过程也非一年半载能够结束,所以田川和章楚涵都觉得要学的东西很多,他们要扎实工作,在工作中学到更多的东西。 田川和章楚涵都在看报纸,这是他俩的必修课,因为他俩都要写文章,都要在报纸上发表,所以就得研究报纸,报纸有什么栏目,需要哪方面的文章。今天章楚涵看的是精神文明报,精神文明报是四川文明委主办的,是全国唯一的一个精神文明专业报纸,田川已经在这省文明办由份报纸上发表两篇论文了,连邑州市文明办都非常重视这件事,特意给田川来过电话,因为省文明办由讲评,各地文明办工作人员在专业刊物上发表论文是衡量各地文明办工作的一个重要指标。章楚涵也想尝试一下,看自己能不能在精神文明报上也发表一篇论文。 “哥,你说文明单位是什么?”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题。 对于这个称呼,田川接受了,虽然章楚涵来那天他俩确定了互相的称呼,章楚涵朝田川叫田哥,但章楚涵一次也没有这么叫过,而是直接叫哥,田川也没有纠正过。 关于这个称呼,其实有过铺垫,那就是田川在离开一高中之前和章楚涵有过一次谈话。 “以后再见面我就不叫你田老师了。” 章楚涵有点哀戚地说。 “那叫什么?” “叫哥。你看行吗?” “行。” 田川答应了,他觉得这个叫法有点亲密,但以后他们还有机会见面吗?即使有,也不会经常,为什么要拂逆人家的好意呢?没想到他俩又来到了一个办公室,天天见面,但已经答应人家的事不能反悔。 “文明单位是一个荣誉称号啊。” 田川不假思索的说。 “那这报纸上怎么说文明单位是先进集体呢?” “先进集体的说法是错误的,文明单位就是一个荣誉称号。评上文明单位的单位不一定真的就是先进集体,没评上文明单位的单位不一定不是先进集体,在没开展文明单位创建活动以前也是有先进集体的。” “可是这句话是出自《文明单位管理条例》啊,是权威文件啊。” “这证明写文件的人一不懂逻辑,二不懂修辞,文明单位做为一个概念它要外延相等,比如说我们评选了一百家文明单位,那这一百家单位真的都是先进集体吗?不一定,可能有的就是弄虚作假,我们考评的时候主要是听汇报,看环境,我们也不查账,不审计,就是你查账了审计了就保证都是真实的吗?所以,左边文明单位的数量是不等于先进集体的数量的,这就证明对文明单位这个概念下的定义不对,如果左边是文明单位,右边是称号呢,数量就相等了,你评选了一百家文明单位就要给一百家单位发扁。这就是概念。那么修辞呢?就是我们平时说去检查文明单位,检查的是称号吗?不是。检查的是有这个称号的单位,这在修辞上叫借代,就是用这个称号来代替这个单位,所以,这里涉及到逻辑和修辞的问题,有人不懂逻辑,也不懂修辞,所以就稀里糊涂把文明单位说成是先进集体,包括很多搞精神文明的专业人员。” 田川一口气说了这些。 ------------ 025 咬文嚼字 “你把我说明白了,哥,你真厉害,其实制定条例的人水平不如你。” 章楚涵由衷地说。 “制定条例的人不一定是名牌大学毕业,不一定是中文专业。” “看来还得读名牌啊。” “那看干什么,如果咬文嚼字呢,最好是经过专业学习,但在实际工作中,如果不是当老师,咬文嚼字的时候不多。” “哥,我没念过大学,没读过高中,知识差远了,你以后要多帮我。” 章楚涵诚恳地说。 “互相帮助,没有你的帮助,咱俩能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文章吗?你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从各个地方都能看得出来,也许你没考大学是点遗憾,但你二十岁进机关工作可是不小的优势啊,机关讲论资排辈,咱俩同一年进机关,如果都干五年提拔,你提拔的时候二十五,我提拔的时候三十,如果平均五年提拔一次,到退休你比我多提拔一次。所以,你的起步很高。” 田川笑呵呵地说。 “我还没想这些,我只是想能和你在一起,能多学点东西。” “我也向你学。” 一次温馨的谈话结束了,田川觉得章楚涵就是聪明,能够发现工作中的问题,如果连文明办的工作人员都说不明白文明单位是荣誉称号还是先进集体,那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太不称职了,章楚涵二十岁进机关,凭她的聪明应该有大发展,并且她妈妈还是人大副主任,她应该说是有基础的。 章楚涵写了一篇《关于文明单位荣誉称号的逻辑思考》,发表在了《精神文明建设》杂志上,当然这篇文章得到了田川的指点。《精神文明建设》杂志为滨江省文明委主办,和《精神文明报》是同等级刊物。常委部长给章楚涵打来电话,表示祝贺,鼓励多写。 其实文明办和宣传部的工作性质差不多,只是宣传部的工作范围大一些,但就文明单位的管理而言,文明办的管理范围大于宣传部。文明办是管理县城的文明单位,包括县城单位在农村的分之机构,而宣传部只管理农村的文明单位,就是文明乡镇和文明村,因此就业务内容说,文明办和宣传部有重合的地方,这也是后来解散文明办的原因之一。但在一年之内,文明办在省级刊物上有三篇论文发表,而宣传部呢?一篇没有。所以常委部长对田川和章楚涵格外关注,也在宣传部的会议上指出,宣传部的人要向文明办学习,钻研业务,提高能力。 尽管文明办是一个小部门,只有三个人,在县委的偏楼办公,而宣传部二十来人,是县委的主要部门,在县委的正楼办公,但此时在常委部长的心里,文明办强于宣传部,县委大院所有关注写文章的年轻人,都知道田川和章楚涵的大名,见面都非常礼貌打招呼,田川和章楚涵仿佛就是县委大院的新星。 文明办要对文明单位进行中期检查,农业银行有两家营业所是县级文明单位,都是在距离县城很远的两个乡镇,路也不是很好走,老主任要求在一天之内要把这两个单位看完,行长说这两天行领导班子要到市里开会,能不能推迟两天检查,老主任是一个急性人,他说推迟不了,因为市文明办马上就来检查了,在市文明办检查之前,县文明办必须检查完。行长说,既然这样就叫党办主任陪你检查行不行,领导班子确实没有时间。老主任说那当然行了,也不一定非得行长陪着。 早晨八点多钟,农行党办的张主任就来到了文明办,和老主任说,去这两个所的道太不好走了,还不是在一个方向,估计得一天的时间,今天来的又是吉普车,帆布棚的,五指露风的,你就别去了,叫底下人和我们去就行了,老主任说行,那就叫田川和章楚涵去吧,章楚涵还没下过乡,老从家里闷着,这回也出去透透风,章楚涵听说老主任叫她和田川一起下乡,乐得心都要飞出来了。 上午检查了一个单位,吃完中午饭又奔赴另一个乡镇,晚饭是在距离县城一百多里地的一个乡镇的小饭店吃的,吃完饭以后,天色已经乌黑,这家小饭店是这个街面上唯一的一家饭店,附近没有厕所,要上厕所得走出去老远。他们吃完饭以后正准备上车回县城,章楚涵说想上一趟厕所,饭店的人指引了厕所的方向,章楚涵多少有点为难,因为天已经黑了,她有点害怕。田川说,我带你去吧,他俩就沿着一条小路向远方走去,走到厕所跟前,他说你去吧,我从这等着你,章楚涵就向厕所里走去,章楚涵刚走进厕所,就“吗呀”的一声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赶紧往厕所里跑,这时,一条大黄狗从厕所里窜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喊“别怕别怕。”而此时的章楚涵也在往外跑,她见田川向自己跑来,就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并且紧紧地抱住他,浑身还在颤抖。 他明显地感觉到她浑身在发抖,所以也没有推开她,为了叫她感到安全,他还轻轻地用双臂拢着她的腰,幸亏是在晚上,又是这样一个偏僻的山村,所以也没人看见。也幸亏章楚涵比他小五岁,他完全是把她看做自己的妹妹,如果是同龄,这样搂在一起,就是没人看见,那自己的心会平静吗? 待了一会,田川觉得章楚涵不抖了,就说:“好了,去上厕所吧。”章楚涵十分勉强地站直身体,说:“那你在门口站着,我害怕。”“我站在门口,你去吧。”他又把章楚涵送到了厕所里,而他就站在门口。 回来的路上,他和章楚涵坐在了吉普车的后排座,张主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俩没有告诉张主任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仍然说着其他的话题。天色已经大黑,车内也非常昏暗,他们的谈话渐渐停歇了,车开得很慢,章楚涵的胳膊就挨着田川的胳膊,田川穿的是一件短袖衫,而章楚涵穿的是一件没袖的连衣裙,他俩的胳膊几乎完全地重合了,天气闷热,毛孔里始终在往外蒸发汗珠,这时的人们是最不愿意身体挨着身体的,尤其是皮肤的净接触,会给人带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但他俩的胳膊紧挨着,田川却觉得有一种非常凉爽的感觉。 其实田川此时已经恋爱了,只不过时间还短,田川也不确定恋爱是否成功,所以他没有和章楚涵说。 ------------ 026 抓紧结婚 他决定把自己的事告诉章楚涵,这样两个人就都明确了自己的位置,在以后的相处过程中把握好分寸。 正好文明办要下发文件,还得叫王颖打蜡纸,趁章楚涵在屋,田川熟练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唉,还得打一份蜡纸啊,有时间吗?” “有。过来吧。”对方说。田川撂下电话。 “这是和谁说呢,这么亲密呀?” 章楚涵笑着说。 “供电局办公室王颖,是高中同学。” “仅仅是同学吗?”她又笑着说。 “你猜对了,我俩搞对象了。下面向你介绍一下啊。田川趁这个机会把他和王颖的事情告诉了章楚涵。” “祝贺你呀,找到了心上的人。” 章楚涵微笑着说。 “以后我要留心,有好小伙给你介绍一个。” 他很郑重地说。 “我才多大呀,先把工作干好吧。” 文明单位检查工作要持续一个多月,明天打算检查第一幼儿园。章楚涵给教育局党办打电话,说了检查文明单位的事,党办主任说马上请示领导,一会给回电话。过了一会,教育局电话来了,说这几天局长工作特别忙,誊不出时间来,能不能过几天再检查。宫主任接过电话,说我们要检查的市第一幼儿园,只要幼儿园领导在,教育局党办在就行,不一定非得局长在,党办主任说,那行,幼儿园领导在,明天可以检查。党办主任又说,如果文明办主任来,没有局领导陪有些失礼,明天能不能叫下边人来,要不然我们党办也不好意思。宫主任说行,反正田川和章楚涵都是从一高中出来的,本来都是教育局的人,就叫田川和章楚涵去吧,我也正好干点别的事,检查的事就这样落实了。 第二天,田川和章楚涵就去第二幼儿园,党办说用不用来车接,田川说不用,又不是领导,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走过去就行了。党办说,那也行,我们也走过去,第二幼儿园会和。 第二幼儿园是在县城的最南端,和县委老干部局是一个院,田川和章楚涵是先到了单位,八点过一点出发的,教育局党办一个主任一个干事是从家里直接去的,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检查就结束了,因为他俩不是领导,所以检查不是那么正规,幼儿园长要做书面汇报,田川说不用了,简单说说就行了,材料拿回去看,他俩也没到各个教室去检查,这是他俩事先商量过的,也不是领导,检查什么呀,不好意思。 不到十点钟,他说该回去了,园长说得吃了中饭再走,他俩说不吃了,才几点啊,回单位还要写材料。 党办主任说既然这样你俩先回去吧,我还有个送孩子的事得和园长商量商量,这样他俩就先出来了。 第二幼儿园和老干部局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两栋楼都是坐落在院子的南面,楼的北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中间是一条甬路,花园是被榆树墙围着,榆树墙有齐腰那么高,剪得平整如邸,好像在上面铺一点东西人就可以躺在上面睡觉,榆树墙长得很密,真的象墙一样,人既不能迈过去,也不能分开榆树走过去。 他俩往前走着,隐约听见后面有马车行进的声音,幼儿园的南面是一个村庄,这条路通向那个村庄,有马车经过也是很正常的。 他俩往路的一边靠,准备让马车通过,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不是一般的马车,他俩不约而同的回头,一辆马车飞跑过来。 “快跑。”他拉起章楚涵的手拼命往前跑。 这是一辆没有赶车人的马车,很明显是马车毛了,有可能是在车老板离开马车的时候毛的,更关键的是这辆马车是绑着挎杆的,好像是刚拉过饲草或芦苇什么的,而这个挎杆的宽度几乎是占满了整个甬路,也就是说,如果这个马车要是不停下来,他俩是没有地方躲的,或是被惊马踩踏,或是被挎杆撞倒,这都是有生命危险的。 跑有二十多米远的路程,终于跑到了甬路的尽头,他俩躲到了牌楼柱的后面,马车呼啸而过。 章楚涵已精疲力竭,一下靠在田川的身上,田川就轻轻地扶着她的胳膊。 “没事了,没事了。”田川安抚地说。 “太危险了,如果没有你拉着我,肯定叫马车撞倒了。”章楚涵还有点气喘吁吁。 “没有我,你自己也不会来,所以没有这个如果。” 田川笑着说。 章楚涵有点缓过来了,他俩继续往单位走。 回到单位,田川还在回想这件事,前几天在农村,被狗追了,章楚涵扑进他的怀里,今天被马车追了,章楚涵又靠在他的身上,虽然都是偶然,但也有必然,必然就是他和章楚涵以后可能经常在一起去文明单位。因为各单位对文明办的重视程度是不一样的,有独立党委的单位或设有党办的单位对文明办就重视一些,因为独立党委或党办就是管精神文明的,和文明办属于对口。平时他们业务也不多,有文明单位检查正好是彰显了他们的作用,要个车安排点饭都是正常要求,也显示了他们的作用,但如果不是专门党委,行政领导的业务量很大,有时精神文明建设就排不上号了,所以你要检查文明单位,行政领导可能就没时间陪,但文明单位检查也有自己的时间安排,有时也不能等,所以在没有主要领导陪同的情况下也得去,那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宫主任是正科级领导,党委书记出身,如果宫主任检查文明单位没有局长或书记陪那显然不对等,所以宫主任也会以各种理由不去检查,而叫田川和章楚涵去,因为文明办也没有别的人,他俩也不能说不去,这就非常容易造成田川和章楚涵出成双入成对的现象,而田川觉得这样对他和章楚涵都不好。 但目前不好改变这个现状,如果说能够小小地改变一下,那就是他田川结婚,成为有家室的人,这样他和章楚涵的接触就能减少议论,文明办就两个干事,一同出去进来是因为工作,大家也会理解。 王影很高兴和田川结婚,虽然相处的时间短一点,但她觉得田川是值得信赖的,她愿意和他相守一生,一个星期见一次面,她觉得难以平抑她对他的想念,王影的家住在铁道北,其实铁道北和农村差不多,连路灯都没有,上班下班还得过爬道,有的时候爬道撂杆了,老半天过不去,铁道北也没有油漆路,化肥厂的大烟囱冒的黑烟,在地面形成了很厚的尘土,行人的脚步又把尘土拍起来然后又落在行人的身上,年轻的姑娘从这里上班一天就得换一次衣服。 ------------ 027 燕尔新婚 铁道北还地势低洼,一下雨道就特别不好走,好几天都骑不了自行车,她早就在铁道北住够了,她想,如果她和田川结婚了,或是住在田川家,或是租一个房子,怎么的也比住铁道北强,关键是能天天和田川在一起了就比什么都幸福。况且,她现在是和妹妹住在外屋的小北屋,拥挤而不便,如果她结婚了,不仅她自己方便了,他妹妹也方便了,并且田川的家离供电局很近,她上班也方便了,她早就想和田川结婚了,但考虑相处的时间很短,结婚了怕社会的舆论不好,所以就没好意思提出来,这下田川提出来了,正好是给瞌睡人送了一个枕头,王影怎么会不同意呢? “为什么这么快就结婚啊?” 尽管如此,她还是要问一问他。 “这样两地很辛苦,我一个星期看你一次也觉得间隔太长,去太勤了,对你家也是一个打扰,你还有弟弟妹妹,我在你家也不好待,你来我家吧路途还太远,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想结婚,我们在一起住,一切都方便了,你也给你家减轻了负担。” 他给出了一个十足的理由。 “那我们结婚了房子怎么办啊?” 她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不想出去租房子,就和我爸妈在一起过,你在你家不是和妹妹住小北屋吗,到了我家就咱俩住小北屋,其实住小北屋两个人满可以的,出去租房子还得花房租,我们自己还得做饭,是花钱不得好,另外,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不得我爸妈给咱带吗,出去租房子带孩子也不方便,你看我的打算可以吗?” 他用征询的口气。 “那我要是和你爸妈住不好怎么办啊?”她没有直接回答。 “没什么住不好啊,我爸妈挺喜欢你的,我看你的性格也挺好,一家人有什么住不好的。”他充满信心。 他俩没有说得太多,王影是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田川,她相信他,她盼望着和他过上甜蜜而幸福的生活。 他和王影踏上了结婚的旅程,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是带了二百元钱到北京旅游了一次。 因为没有单独安家,结婚以后是和父母在一起生活,所以田川也没什么可准备的,王影的家庭条件也很一般,也没带什么嫁妆,田川把自家外屋的小后屋收拾了一下,就成了他和王影的洞房,婚事办得简朴,但王影没提出什么意见,高高兴兴地和田川一起生活了。 章楚涵为田川买了一份礼物,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小盆景,一个高山翠柏的造型,大概是象征他和王影的婚姻万古长青吧,田川把它摆在北面的小窗户台上,有时他会对着它看老半天。 小两口是甜蜜的,王颖没有任何家务可做,衣服只要放在洗衣盆里,婆婆就给她洗了。婆婆手巧,会做衣服,自己家里有一台标准牌缝纫机,田川清晰地记得是花一百五十元买的,但当时家里只有五十元,但妈妈坚决要买,因为妈妈会做衣服,有了缝纫机就轻快多了,何况,大队只有这么一张缝纫机票,妈妈是强烈要求大队把这张缝纫机票给自己的,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可票是拿到手了,但钱不够。妈妈叫爸爸想办法,爸爸勉强从学校借了五十元。还差五十元,实在没法了,妈妈给大姨写信,要借五十元,大姨夫是军官,每月挣一百二十元。大姨接到信以后,马上寄来五十元。到现在十年了,这五十元也没还上,不是彻底还不上,而是和大姨的日子相比,永远不用着忙。 当时街上流行一种旗袍,婆婆也给王颖做了一件。同事们都说好看,纷纷要求给自己也做一件,王颖和婆婆说,婆婆说行。不几天,婆婆就接了好几个活,王颖在单位这人气啊就直直上升,同事关系老好了。 小北屋也就有六七平米的面积,除了一面炕,还有一个小过道。炕上能睡三个人,当时人们把这个小屋叫老头间,因为房子是教育局盖的,格局都一样,所以就给这个屋起了个名。田川的爷爷奶奶都在农村,所以这个屋就归田川了,田川结婚,就成了他和王颖的房间。 晚上睡觉,小门一关,小屋显得非常紧凑。炕上再放点衣物,就只有睡两个人的地方了,两口子往被窝一钻,想不亲密都不行。 这小炕还有一个跑炕炉子,是修在外屋,是防止煤气中毒。虽然是夏天,每隔十天半月,小炉子也烧一下,防止炕面返潮,当然这些都不用田川和王颖了,妈妈会想得非常周到,田川和王颖就只有享受的份了。 每天上班前,田川都会把王颖的自行车扳到门前空地,如果埋汰了就擦一擦,王颖只要吃完饭,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就可以出门骑车走了。 和她在娘家相比,王颖过得就是公主生活。 在娘家,她要负责灌罐,买粮,买煤,因为父亲工作太忙,而兄弟姐妹,除了她,妈妈谁也信不着,能者多劳,就只有叫王颖吃苦了。 王颖在婆家被宠上了天,心里那个甜蜜啊,总是在睡觉的时候才和老公表达。 田川也觉得结婚以后,心里平和多了,和章楚涵再怎么过从甚密,他都觉得能够摆正两者的关系。 田川到市文明办拿一张表格,是《文明县城申报表》,表格有一个栏目叫主要事迹,也就能写500字,他先把表格叫章楚涵看了,以便叫她知道这件事,他干什么工作都是尽量叫她知道的,而不是直接向主任汇报,他觉得文明办就两个干事,虽然是事有分工,但应该是互相通气,当一个人有事不能上班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是可以替代他的工作的,即便不是章楚涵他也会这么做,何况他和章楚涵的感情这么近呢,他不告诉她觉得是对她的不尊敬,他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什么隐瞒。 “向主任汇报呗。” 她看完以后微笑着说。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的满足感,她知道这是属于田川的业务,完全可以直接向主任汇报,但他是先叫她看了一遍,而她看得还是很认真的,她觉得田川的业务也与她有关,田川的所有事都与她有关,她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田川把表格拿给了主任看,主任看了一遍,说:“行。这个表格就由你负责填吧。” “我先打一个草稿,你看一遍,合格了我再往表格里填写。” 田川说。 “不用,直接填就行,你写的东西我还有什么信不着的,另外评上评不上文明县城也不在这张表格,关键是硬件建设,硬件建设别的县城没法和咱比。” 主任说。 田川一想主任说得也对,姜还是老的辣,这点事叫主任看透了,省文明办已经对县城进行了检查验收,评选工作已经结束,填表只是一个履行程序的问题了,并不是评先工作的关键环节,况且他田川也已经来文明办二年多了,文明办的业务他已经滚瓜烂熟了,他的文笔更是没有挑剔,填这样一个小表格真的不需要打草稿。 但他转念一想,还是应该打一个草稿。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先写一个草稿,叫主任看看,合格了再填。” 他对章楚涵说。 “行。” 她还是微笑着答,她想,你太谦虚了,其实这个小表格是完全可以直接填的。 也就两分钟的时间,田川把材料写完了,他叫章楚涵看,章楚涵说挺好,他就拿过来叫主任看。主任说:“写得很好,简明扼要,把咱那点事都写出来了。” “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叫楚涵填吧,楚涵的字比我的漂亮多了。” 他说。 “你的字也不错,不过楚涵的字确实漂亮,那就叫楚涵填吧。” 主任说。心想,我怎么得到这么两位干事呢,又有才华,又有修养,配合默契,单位有这样的人干工作还怕干不好吗?给这样的人当领导那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啊。 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田川说:“主任说叫你填,你的字比我漂亮。” “主任是这么说的吗?” 她乜斜着他。 “不信你问主任。” 他很严肃的样子。 “我不问,但我知道主任不会这么说,但我可以填,不过我更正一下,我的字没你漂亮。” 她又乜斜了他一眼。 “你填了就行,说不说不重要。” 他也笑了。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眼。” 她还是用眼睛瞪着他。 “你的字确实比我漂亮。” 他重申道。 “但没有你的文章写得好。” 这次她没有瞪他,而是很认真的的样子。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章楚涵就把表格填完了,除了事迹一栏,别的栏目也都是章楚涵自己填的。填完以后田川说我给市里送去,就拿着表格去了主任办公室,主任说送去吧,他就回来告诉章楚涵他去市文明办了。 田川和章楚涵都觉得这事就算完了,就开始琢磨别的工作,没成想第二天市里来了一个电话,是市文明办检查指导科的李科长打来的。 ------------ 028 知识竞赛 他很严肃的样子。 “我不问,但我知道主任不会这么说,但我可以填,不过我更正一下,我的字没你漂亮。” 她又乜斜了他一眼。 “你填了就行,说不说不重要。” 他也笑了。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眼。” 她还是用眼睛瞪着他。 “你的字确实比我漂亮。” 他重申道。 “但没有你的文章写得好。” 这次她没有瞪他,而是很认真的的样子。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章楚涵就把表格填完了,除了事迹一栏,别的栏目也都是章楚涵自己填的。填完以后田川说我给市里送去,就拿着表格去了主任办公室,主任说送去吧,他就回来告诉章楚涵他去市文明办了。 田川和章楚涵都觉得这事就算完了,就开始琢磨别的工作,没成想第二天市里来了一个电话,是市文明办检查指导科的李科长打来的。 “我看了你们写的材料,这个材料不行啊。” 李科长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 “啊,是哪个地方不行呢?” 田川问。 “哪个地方不行——” 李科长拉着长声。 “如果不行的话我拿回来重新写。” 田川没等李科长的回答。 “重写也恐怕不行。” 李科长还是含不出冰吐不出水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呢?” “怎么办——” 李科长还是拉着长声。 “要不我现在就把材料取回来?” “等我考虑考虑再说吧。” 整个通话的过程李科长始终也没有把话说明白,这可把田川送进了五里雾,材料是经过章楚涵看过的,也经过了主任的审批,他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李科长为什么说不行呢? “这事怎么办啊?” 他和章楚涵说。 “等着吧,他也没说叫你取材料啊。” “那和不和主任说啊?” 他征询的口气。 “不说。” “为什么?” “因为市里没有明确的态度。” “那你说市里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他有可能是刁难我们。” “他为什么要刁难我们。” “李科长那人我看就不正道,上次来检查文明单位就和人家矿长说,我看你们煤矿离果园很近啊,那苹果长得真好,这是什么意思啊,想要苹果吗?没有深沉,多掉价啊,还市里领导呢。” “我当时也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好。” “所以我想他是用材料刁难我们,想叫我们有所表示。”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不能和主任说了,看主任为难,写一个材料有什么可表示的,我看他们应该对我们有表示,如果没有我们县,他的文明县城怎么报,那几个县行吗?我们是为市里做了贡献而不是给市里添了麻烦,谁给谁表示啊。” 田川有点气愤地说。 “这就是思路不一样了,他觉得是他为我们争取了指标,所以他想要点好处。” “先别和主任说,看他到底怎么样。” 过了几天,市里又要全县的群众性精神文明建设总结,字数在三千字以上,这回田川没用章楚涵写,因为这回不是填表,他写完了以后叫主任看了,主任说没意见,他就叫王颖到单位用打字机打了出来,第二天他又往市文明办送材料。 邑水区的文明办副主任洪大姐也去了,她送的不是打印稿,而是手写的,出了文明办的办公室,田川问洪大姐:“你们用手写的材料上报,领导没意见吗?” “有啥意见,我们都是手写的,不瞒你说,我们的材料就是写一个初稿,以前有几次上报材料,也是打印的,但李科长总是说不行,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改了,最后我说那就麻烦李科长给改一改吧,结果李科长就给改了,我看也没什么改动,但是经他手改的,就不能不合格了,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他五百元钱,以后我们的材料都是写一个草稿,然后给他俩钱,省着他刁难。” 洪大姐小心翼翼地说。 “也行,不过领导得认可啊。” 田川说。 “一开始我们领导也不认可,但是我把我们写的材料和李科长改的材料都叫主任看了,问他有什么区别,他说没区别,我说那就是刁难,后来我们主任就认可了。” 回到单位田川把这事和章楚涵学了。 “我猜得对吧。” 章楚涵得意地说。 “对。你高明。” 田川夸奖地说。 “那这个事和主任说不说呢?” 他问。 “不说。” “为什么?” “事情还没有明朗,也许他不敢像刁难洪主任那样刁难你,你是谁呀,在精神文明报发了好几篇论文了,市里的人们都知道,连市文明办的人都没有发表论文,你发表了,他说你的材料不合格他好意思说嘛,所以我想他只是试探一下,看你上不上钩,你不上钩,他就不敢再试了。” 章楚涵肯定地说。 “如果下回他再和我说材料不合格我就说就那样了,写不好了,我看他怎么说。” 田川笑着说。 “我想他不能再提这事了。” 过了很长时间,李科长果然没有再提起材料的事,而文明县城的命名文件已经下来了,邑水县城是省级文明县城,通过这件事,田川对章楚涵更加钦佩,这个小姑娘是既有才学,又有灵气。 滨江省文明办要举办全省规模的文明单位创建活动知识竞赛,要求每一个县区都要出一个代表队,竞赛分两轮进行,第一轮是各市的比赛,各市比赛的第一名参加省里的比赛。老主任对这次比赛充满信心,决心要在全省拿一个第一名,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觉得邑水县文明办的实力是最强的,哪个县的文明办有北方大学这样学历的人才啊,章楚涵也不简单啊,也在《精神文明建设》杂志发表了文章,那天市办的耿主任还给他来了电话,说邑水县文明办不得了了,已经在省级刊物上发表三篇文章了,老主任也很会说,他说,邑水县是什么地方啊,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耿主任说你就吹吧,老主任说不是吹,就这三篇论文就够其他县区的文明办撵五年了,耿主任说那是不假,就是十年都未必撵得上。 有了这股底气,老主任就非得拿这次全省知识竞赛的冠军,一个代表队是三个人,田川算一个,章楚涵算一个,还缺一个人,老主任就琢磨到哪去借这个人。 “我看有一个人最合适了。”章楚涵偷摸和田川说。 “谁呀?” 他叫她的神秘搞糊涂了。 “我王姐。” 她小声地说。 “不行。” 他明确表态。 “怎么不行?” 她看着他。 “哪有两口子上阵的。” “也没人说不许两口子上阵啊。我和你说,借这个人是非常关键的,如果他弄砸了我们俩的努力就白搭了,主任的梦想也就破灭了,你知道老主任就要退休了,他想创造一个辉煌,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我们一定要帮他完成这个愿望,所以,我们借这个人一定是知根知底的,不知根知底,我们借来了就不能退回去,勉强合作会有好的结果吗?” ------------ 029 马到成功 章楚涵象个小大人似的向他阐述可以两口子上阵的道理,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分析过问题,包括公开课她支持他的观点,也只是提出一个观点,并没有加以阐述,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她的阐述能力,今天他领教了她的阐述能力了,以这个能力和思维她是完全可以写出高质量的论文来的,她是一个奇女子。 “那也不知道老主任愿意不愿意啊?” 他基本同意了她的意见,只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回旋余地。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现在他也是没有好的人选啊,我看这话咱得先说,如果老主任把人借来了,咱再说还不赶趟了,怎么,咱俩嫌主任借的人不中用啊,咱先说了,老主任就不能再借人了。” 她好象不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姑娘,而是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老者,她分析问题条条是道,看她平时古怪精灵的样子,没成想她考虑问题这么缜密,叫田川在心里暗暗称赞。 “那我得和你王姐商量啊,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啊。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啊,还有,人家单位同意不同意啊。” 他象拿着一张盾牌,而章楚涵拿着的是长矛,他被章楚涵逼得是一步步退去,但他退得高兴,退得幸福,他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就是他心中的女神,他愿意拜倒在女神的脚下,愿意匍匐在她的身前。 “单位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他们不是想进省级文明单位吗,文明办求她这点事还不行啊。” 看来她把文明办这点业务也玩转了,表面嘻嘻哈哈,内心却洞若观火,她还会使用手中的权利了,如果将来有机会,她一定会做一个好领导。 “那你说咱是先和老主任说呢?还是先和你王姐说呢?” 他开始征求她的意见了,他相信她的思考和判断能力,他不想自己再反复琢磨这个问题,他觉得有她思考也就足够了。 “那还得先和我王姐说,万一我王姐不同意或没时间呢?” 她考虑地确实很全面,知道哪个是矛盾的主要方面。 “那行吧,我回家和她商量商量。” 他终于把手中的盾牌放在了地上,向她举手投降了,他看到眼前的胜利者,心情无比舒畅,这就是他认识的章楚涵吗?老天怎么会把这么聪明而漂亮的姑娘放在了他的身边,叫他整天看着她而高兴,想着她而幸福。 王影敬佩有知识的人,因为她也算有知识,她高中的时候成绩是相当不错的,所以她一入学就当了学生会的干部,是学习部部长,但随着年级的增高,她觉得她越来越有点力不从心了,她一学习时间长了脑袋就疼,这时她想起了自己脑袋上有几个疤瘌,是小的时候打架留下的创伤,也许就是这个创伤影响了她的成绩,她最终没能考上大学。 王影同意去参加知识竞赛,她也想为老公的工作做一份贡献,田川把自己的想法和老主任说了,老主任非常高兴,章楚涵又对王影做了一番介绍,老主任对这次竞赛充满必胜的信心。他和供电局的局长说,要为王影请个假,参加市里的竞赛,只是竞赛的那一天,平时不用请假,局长毫不忧郁的答应了,这样,代表队就算组建起来了。 田川到市里把竞赛题目拿回来了,大家开始分工背题,田川说抢答题都由他一个人背,必答题是个背个的,这样就减轻了章楚涵和王影的负担,王影还担心田川的压力太大,田川说,不用担心,这一页纸我看五分钟就能背下来,王影不信,田川说那我就表演给你看,他把一页纸看了五分钟,然后就背,王影照单一看,一字不错,她今天是见识到了一个高材生的水平了。 市里的竞赛如期举行了,邑水代表队不费吹灰之力夺得了第一名,其实一看那阵容,别的代表队就泄气了,别的代表队都是从低下抽调的人组成的,多是学校的老师,唯有邑水县的代表队是以文明办为主体,只抽调了一个人,知情人还知道,这个人还是田川的新婚妻子,而田川的大名已经在文明办远扬了。 过了一个星期,他们就到省里参加比赛了,老主任从石油公司借了一台轿车,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了省里。 省里的比赛果然残酷,必答题都是分数相等,不分上下,关键的就是抢答题了,但在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每一次抢答,都是章楚涵第一个按响抢答器,而且还不犯规,而田川的答题,更是行云流水,侃侃而谈,在这样的情境中,他们夺得第一名,那就是毫无疑问了。 当主持人宣布邑水县代表队夺得第一名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王影对章楚涵说:“你太厉害了。” 她俩都热泪盈眶。 他们回来了,那种兴奋,久久不能散去。 文明办的工作真是如日中天,可这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危机,宣传部郭部长给田川来了一个电话,叫他写一篇三千字的论文,题目是《论群众性精神文明建设》,要求两天时间交稿。 田川没敢问这篇论文是干什么用的,他只想尽快把论文写出来向郭部长交差。 整个打电话的过程章楚涵都是屏气凝神地听着,虽然她听不太清楚郭部长说的是什么,但从田川的语气里她也猜到了一二,这是郭部长要调田川上宣传部了。 时间过得太快,好像一切都在昨天,好像她刚刚从一高中走来,她和田川在一起还没有呆够,但田川要走了,她的眼窝立时充满了晶莹的泪珠。 田川看着她,没有吱声,他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因为他判断不了郭部长是什么意思,叫他上宣传部吗?好像时间还太短,但如果不是这样,写论文干什么呢?这应该是一种考察,一种考试,因为宣传部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必须是笔杆子才行,但他自己算笔杆子了吗?宣传部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但如果不是叫他上宣传部,他不是空欢喜一场吗?他不想叫自己欢喜又失落,所以他不想把这件事确认为上宣传部的考察。 “你要走了。”她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眼睛有些湿润。 “也不一定,先写好论文再说吧。” 他淡淡地说。 “那就赶紧写论文吧。” 她低声说。 “好。你把省里那几份文件拿出来我看看。” ------------ 030 又要离别 她赶忙去打开卷柜,给他找材料,也许是太着忙了,也许是心情有些沉重,把柜门打开以后,里面的一堆材料掉在了地上,她赶紧弯腰去拿,一起身,脑袋撞在了打开的卷柜门上。 “哎呦。”她喊了一声,赶紧用手去按头部,身体摇晃,象要摔倒一样。 田川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不要动,不要动。”他说着,用手去摸她的头部。 “是这吗?”他说。 “是。” 她微弱的声音。 “没大问题,没出血,待一会就好了。”他安抚道。 “我真的舍不得你走。”她说。 “也不一定就是走。” 他安慰她说。 “很明显,部长是给你一道题做,你通过了就走了。” 她还是细声地说。 “也许通过不了。” 他苦笑着。 “没有你通过不了的事。” 她的声音大了一点。 “就是走也没走远,不就是这个楼那个楼吗?” 他说得很轻松。 “走了我们就永远也不能在一起工作了。” “那不好说,即便我不走,你也不一定不走,我们俩不可能在文明办退休。” “但时间太短了,我真的没待够。” “还不一定走不走呢。” “好点了,我继续给你找吧。” 她离开了他。 “我自己来吧,你坐那歇会。” 他心疼地说。 “不用。过劲了。好了。” 他帮她把掉在地上的材料捡起来,她重新整理了一下卷柜的上格,把他需要的几份文件拿出来放在他的桌面上。 “你看是不是这几份文件。” 她怯生生地说,生怕拿错了文件耽误了田川的大事。 “是。没错。” 他微笑着看着她。 “那你看文件吧,我不影响你,我到别的屋待一会。” 她低声说。 “没那么严重,你从屋待着吧。” “那我把卷柜整理整理,你看文件吧。” 她还是想出了一个不影响他的理由。 “好。” 她离开座位,来到卷柜前面,打开卷柜的门,开始整理里面的文件。 他的目光从文件上离开了,转移到她的背影。 第二天上班,章楚涵来得很早,擦桌子拖地,擦沙发,打开水,拖走廊,连杏黄色的卷柜都擦得铮亮,像刚刷过一遍油漆似的。 以前这都是田川干的活,等她来了,就享受这窗明几净的环境了,但今天她不想叫他干了,因为他要走了,并且这两天他要写论文,也没时间干,所以她要早来,把每天他干的活都干了。 田川来了,左右环顾。 “你赶紧写论文吧。” 她说。 “写完了。” 他淡淡地说,坐在椅子上。 “那什么时候交上去呢?” “她问。” “你说呢?” “早交有早交的好处,晚交有晚交的好处。” “继续。” “早交呢,说明你写的快,也证明你的水平,但这要看怎么理解了,如果文章他们相中了,证明你写得快,如果对文章有意见,怕说你没认真对待,没把领导交办的事当回事。” 她思忖着说。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还是按时交,不早交。” 田川点头说。 “另外这件事不要告诉宫主任,因为郭部长是直接给我打的电话,也不知道给没给宫主任打电话,写文章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还没有明确答案,所以还是不告诉宫主任好,我之所以快点写出来,也怕宫主任白天有事找我,我不能因为写文章耽误了单位的工作,尤其是在宫主任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补充说。 “我明白了。” 她点头说。 过了一会,宫主任来了,说要带他下乡,田川就和宫主任下乡了。 第二天下午,田川把文章给郭部长送去了,郭部长说放我这吧,我有时间看看。 田川回到办公室,电话铃响了,章楚涵拿起电话,说:“我是文明办。” “田川在不在?我办公室童焕书。” “啊,童主任你好,田川在,我叫他接电话。” 章楚涵把听筒递给了田川。 “童主任你好,我是田川。” 田川客气地说。 “你有时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童主任也很客气地说。 “好,我有时间,我马上过去。” 田川放下了电话,但他并没有马上动身。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去了就知道了。” 他和章楚涵说。 “总之都是好事,你去吧。” 章楚涵深情地看着他。 “那我去了?” 他像请示。 “去吧。” 田川出门了,章楚涵坐在椅子上有点哀伤,田川肯定是要走了,像他这样有才的人怎么会留在文明办呢?他应该走,只不过他走了她有点伤心,一个是她的好朋友离开她了,另一个是居然没有一个单位给她打电话,看来还是自己不行,没有田川有知名度。 到了童主任的办公室,童主任非常客气地给他让座,倒水,递烟,田川说不会吸烟,就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童主任则坐在了另一只沙发上。 “童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吗?” 田川低声说道。 “啊,是这个事,市委办公厅呢给各县分派了一批调研题目,但现在咱县的调研员很少,工作也很忙,要完成这些题目很困难,但我也不想把题目退回去,因为这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市委办公厅还要搞论文评比,还要出书,是正式出版物,所以如果能够评上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帮助完成一个题目,如果这个题目入选了,署名是署你的名,但单位还是要署县委办公室,市里也不会较这个真。我想如果将来有机会,你也可以调到办公室来,要说锻炼人还是办公室锻炼人,文明办毕竟是一个小单位,接触的面也窄。” 童主任不紧不慢地说。 “那你看我能完成这个论文吗?” 田川只就论文的事问,并不关心是否能够调过来,其实他很关心调过来,但他不知道童主任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不能表现浅薄,虽然文明办这个单位不咋样,但他做人的尊严还是有的。 “你试试吧,我估计没问题。” 童主任肯定地说。 “是什么题目呢?” 他进一步问。 “我想把一篇叫《如何看待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给你写,你看怎么样?” “要写多少字?” “3000。” “多长时间交稿?” “一个星期咋样?” “一个星期肯定能够交稿,但合不合格就不好说了。” 田川笑着说。 “我估计没问题,但说心里话何不合格不是我说了算,是市里说了算。” 童主任也笑着说。 “那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好,以后多联系。” 田川回到了办公室,一五一十地像章楚涵汇报他见童主任的经过。 ------------ 031 单位撤销 “我想童主任和郭部长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考察你,都是想要你,但又不通过组织说,这样他们有一个回旋余地,看来你走是肯定的了,但你要做好选择,是上宣传部呢?还是上办公室。” 章楚涵有点低沉地说。 “也不一定是真想要我,即便是想要,文章也不一定合格,先写了文章再说吧。” 田川看出了章楚涵的心情,有两家单位叫他写文章,但没人叫章楚涵写文章,相比之下章楚涵不能一点伤感都没有。 田川甚至想,如果宣传部的文章通过了,宣传部要他了,他可以到宣传部去,如果后来办公室的文章也通过了,他可以向办公室推荐章楚涵,他可以和办公室童主任说,章楚涵的文字能力是很强的,甚至他可以帮助章楚涵写文章,如果她能在省或中央报纸上发两篇文章,看来她到办公室的希望还是挺大的。 田川又给办公室写文章,当然也是从家里写的,也没叫宫主任知道,他不想暴露出他想走的意思,如果事情不成不如这样悄无声息。 一个星期以后,他把文章给办公室童主任送去了,童主任说要往市里送,市里什么时候看完也不好说,田川说我倒不着忙听结果,我就是想为办公室完成一件任务,当然如果选上了那就更好。 这几天章楚涵仍然来得很早,收拾完了屋子她就等田川的消息,但十来天的时间过去了,田川没有消息。 “论文的事还没有消息吗?” 她战战兢兢地问,象要打碎一件瓷器。 “还没有。” 他低沉地说。 “也许部长太忙,还没来得及看。” 她在安慰他。 “也许是部长看完了没好意思和我说。” 他淡笑了一下。 “你已经在省级刊物上发表两篇论文了,还得了奖,部长也夸奖你了,所以这篇论文只是走一个形式了,部长不会苛求的。” 她再一次地安慰,并找到了理由。 “其实不走也挺好,我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写成文章,等我把要写的东西都写完了再走才好。” 他说的是心里话。 “到了宣传部或办公室你也可以继续写呀。” 她抬眼看着她。 “那不一样了,离开了这个环境感受就不同了。” 他轻微地摇着头。 “也许你总也有写不完的时候。”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眷恋。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满足了,我如果能写出一百篇论文来,我想就应该是有成就了。” 他微笑着。 “那样你就可以不离开文明办了吗?” 她的声音提高了很多。 “可以。” 他点了点头。 “那,我帮你写吧。” 她晃了晃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宣传部还没有来确切的消息,办公室当然就更没有消息了。县里倒是开了一个机构改革动员大会,县委副书记在大会上作了一项宣布:撤消文明办和政研室。撤消的理由是这两个单位业务不足。撤消以后,文明办的业务归宣传部,政研室的业务归办公室,人员等待分流 一夜之间,文明办这个单位就没了,弄得他们几个人好不沮丧。 “撤就撤吧,我快退休了,撤不撤无所谓,你们两个都年轻,分到哪个单位都比文明办强,文明办单位太小,连个中层都不叫设,要不然你俩也应该当个股长什么的,文明办撤了,你们俩的最大可能是到宣传部,因为业务归宣传部了嘛,人员也应该归宣传部,文明办的业务归宣传部了,我想宣传部有可能还成立一个股室,专门管城乡的文明单位,也许这个股室也叫文明办,但它不是一个正科级的单位了,只是宣传部的一个股室,是一个股级单位,如果这个股室成立了,我想田川非常有可能做这个股室的股长,因为郭部长对他的印象特别好,对于文明单位的业务而言,田川是最权威和最内行的,所以他非常有可能做这个股室的股长,而楚涵有可能做这个股室的股员,这样,你们俩还可以在一起工作。这不是很好吗?另外,如果这个股室成立了,那么这个股室就是宣传部最好的一个股室,管着一百多家文明单位,手里攥着指标,到哪都高看一眼,哪个单位都有认识人,到哪也好办事,所以文明办黄了对你们俩来说都是好事,不是坏事。” 喘了口气,老主任又说: “即便文明办不黄,你们俩也不会在文明办待得很久了,我以前也没和你们俩说,有单位想要你们,田川有人要,楚涵也有人要,是我不想给,所以也没和你们俩提起,,谁给我干工作呀,我是有点自私,这下好了,文明办黄了,我也把不住你俩了,你们到宣传部,干几年都会得到提拔,所以说文明办黄了是一件大好事。” “但我们和你真是没待够啊。我们在一起工作太愉快了。”田川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这一辈子都走了七八个单位了,你们才走两个,还远着呢,我希望你们俩到了新的单位都好好干,争取早日得到提拔,我看到你们提拔我会高兴的。” 老主任语重心长。 “田哥会得到提拔的,我不行。” 章楚涵低声说。 “你也行,你俩都非常优秀,我们在知识竞赛中得了一个全省第一,我十足了,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工作还没得到过全省第一呢,没成想在文明办实现了,我很十足,我感谢你俩。” 老主任有点激动。 “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决不辜负主任的希望。”田川说。 “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上班了,你们俩最好还先坚持,看单位有什么事没有,但也不用坐班了,业务没了,我来还有什么意思啊,如果有什么事,你俩到家去找我。” 老主任做最后的交待。 “行,你就不用来了,我们俩还来,有事我们去找你。”田川说。 老主任不上班了,韩主任更不来了,到现在其实田川和章楚涵成了没妈的孩子。文明办撤消了,文明办主任当然也不存在了,虽然组织上没说免去老主任和韩主任的职务,但单位都给撤消了,业务也归别人了,你还给谁当主任啊,所以两位主任不上班也算正常。但田川和章楚涵还得来,单位撤消了,办公室还在,电话还通,领导说等待分流,没说不上班,工资还开,食堂还吃,不来好象有点不对劲,另外,两位主任是无所谓了,分哪去都一样,他俩还得关心什么时候分流呢,万一是县委来了电话,他们接不到怎么办,所以田川和章楚涵还是坚持上班。 上班也没事了,他俩就看书,章楚涵念了一个函授,这下可有时间学习了,田川从家里拿来了《唐诗三百首》,没事就从那背诗,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背了唐诗二百首,象《长恨歌》,《琵琶行》啊这样的长诗他都能倒背如流,但这么长时间没背了,有点生了,所以他就重新背,他觉得诗歌只有背下来才叫会,不背下来不叫会,不背下来你就使用不上,比如写文章的时候你想引用一句,你不背下来怎么引用啊,所以他就坚持背诗。 ------------ 032 打发时光 又过了几天,宣传部的郭部长给田川来电话,叫他到宣传部去一趟,他和章楚涵都激动了一下子,以为分流有信了呢,可谁知田川回来却说,部长说了,本来他是想要他到宣传部来的,没成想有个机构改革,机构改革要求人事冻结,所以他暂时去不了宣传部了,得等待县委的统一分流。 又过了几天,办公室的童主任也来电话了,说他的文章被市里选上了,准备出书。办公室本来想要他,但赶上了机构改革,要求人事冻结,等解冻再说吧,估计时间也长不了。 田川从来也没算过命,不知自己是什么命,怎么两个好的部门都想要他就赶上了机构改革人事冻结呢?但人事冻结的时间估计也不会长,等解冻了,他不就可以到要害部门了吗?所以他也不为此而惆怅,惆怅的是一旦解冻他就有可能离开章楚涵了,他真不愿意离开她,他觉得和她在一起工作是最幸福的,但男人,奔的还是事业,总不能因为愿意和章楚涵在一起就不到要害部门去工作吧。 他俩的心又都平静下来,等就等吧,好好地待上几天也挺好,工资照开,什么活也没有,农民想找这样的事,他找到了吗? 田川到水房去打水,正好报社的杜总编也去打水,在水房,杜总编说:“文明办黄了对你来说是好事啊,郭部长说,田川要是过来我们得使用一下,看来郭部长对你的印象非常好啊。” “郭部长啥时说的?”他笑着问。 “昨天我去汇报工作说的。” “郭部长怎么会说起这个?”他又问了一句。 “我也是想朝郭部长要人,你说这报社算我才四个人,我寻思文明办黄了,你们俩能不能过来一个,郭部长说是人事冻结,看来就是不冻结我也要不来了,你得到宣传部去。” 杜总编很恭贺地语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冻啊,这才刚刚冻上。”他笑着回应。 “不会时间太长,一共才你们几个人,安排一下不就完了吗?你到宣传部,我看最次也会给你一个股长,并且是大股的股长,要不然怎么能叫使用一下呢?”杜总编重重地点着头,以加强他的语气。 “到哪说哪吧。”田川倒表现得轻松。 田川往回走,心中充满快乐,到了办公室他尽量做出平和的样子,他不想叫章楚涵看出他高兴的样子,如果叫他看出来了,她问他,他将怎么回答,单位都黄了,他怎么还乐得起来,是有好的去处了吗?他不能把刚才杜总编和他的谈话内容告诉她,那样她心里会不好受的。 撤消文明办并不是邑水县的单独行为,邑州市各县区的文明办都撤消了,可能全省都是一个令。虽然是机构撤消了,但工作场所没有撤消,办公室还在,电话还通,只是人员等待分流,也没有人说是上班还是不上班,但这个问题好像没有必要叫真,过了几天,人员分流了,这一页不就掀过去了吗。 田川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要抓紧时间把古典诗歌都背一背,在机关工作,尤其是搞写作的,心里装几百首诗,写起文章来就会行云流水。 下班了,他和章楚涵一起往外走,以前老主任上班的时候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老主任走在前头,他和章楚涵走在后头,象一位父亲带着一儿一女,现在,老主任不上班了,就剩他们两个一起走了,田川拿钥匙准备锁门,正好章楚涵的衣兜挂在门把手上,田川以为她走出去了,没成想她的身体又回来了,他们两个撞在了一起,由于章楚涵的个子比田川低,她的头正好撞在田川的颏下,有一绺头发卡在了田川的领钩里,这样他俩就分不开了。 “别动别动,我的头发卡在你衣钩里了。” 她笑着说。 “那咋办啊?” 他两手往后背着,生怕做出搂她的动作。 “咋办?给我摘下来呗?” 她咯咯地笑着,好象很愿意出现这种情况。 “那你等着啊,我慢慢给你摘。” 她稳稳地站着,他一点一点地往下摘头发,由于要低头看头发是怎么卡住的,他的额头就挨在她的秀发上,一股温馨的发香钻进他的鼻孔,她稳稳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摘了老半天,他终于把头发全摘下来了。 “好了,可以走了。”他说。 “给人家好好捋捋。”她说,仍然站在那里。 他用手给她捋头发,一点羞涩的感觉都没有,象她真是他的妹妹。 “好了。走吧。” 他温存地说。 她走出门去,并不是一直往外走,而是转过身来看他锁门,他把门锁好了,她才跟他并排往前走。 出了楼门,碰见从正楼出来的人,并向他俩打招呼,他看对方的目光有些异样。县委大院能有一百多人,但象他和章楚涵这样出成双入成对的真是很少,以前有老主任在,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走,他觉得很自然,别人看他们的目光也很自然,现在老主任不上班了,他和章楚涵走在一起就有点不自然了,尤其是在大院的人们面前。 但章楚涵似乎没有这种感觉,他也觉得没法回避她,这时他就盼望县委早点给他俩分流,他觉得这样时间长了,会象在一高中一样,他俩又会成为大家舆论的焦点。 但在他的心里并没有焦急的感觉,他真的和章楚涵没有待够,他想永远和她在一起工作,虽然他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想和她分开得这么早,分流是早晚的事,单位都黄了,分流还会很久吗?就象那句话所说,冬天都过去了,春天还会很久吗?也就一两个月的事,自己好好珍惜吧。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但对田川和章楚涵来说,新的一天和过去的一天没什么两样,他看书,她也看书,他们都是在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哥,你给我讲一个故事吧。”她放下书本,说。 “讲什么故事啊?”他转过脸来。 “讲什么都行啊。” 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好象还在说话。 “我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吧。” 他慢吞吞地说。 “好啊,我就愿意听你自己的故事。” 她笑得拍起手来。 “这个故事给我的印象很深,跟你说一遍,会增加我的幸福。” 他象卖了一个关子。 “那就说吧。” 她的眼神充满期待。 ------------ 033 苇塘淘鱼 “我十五岁那年和我的一个伙伴到东苇塘淘了一次鱼,我和爸妈请示,爸妈不同意我去,因为到苇塘淘鱼不比在家跟前,要骑自行车走出去20多里,那时的苇塘很荒凉,父母不放心。但我的兴趣却被伙伴逗引起来了,就向父母说,那个孩子比我年龄大,有到苇塘淘鱼的经验,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们也不往远走,不出30里地,淘着淘不着都无所谓。在我的一再要求下,父母同意了。那一夜,我好容易才睡着,激动得不行,第二天早早起来,和伙伴披星上路了。 我是第一次到苇塘淘鱼,什么都不懂,只管跟着伙伴往前走。到了苇塘,我俩走在一条水渠里,因为是冬天,水渠的冰也冻得很厚,冰上的苇子、蒲草都割走了,水渠便成了路。我抬头远望,偌大个苇塘一望无际,心想,我们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有鱼的地方呢? 走着走着,我的伙伴他停下来了,对我说:就在这了。我很诧异,心想,这是水渠,又不是坑,这里能有鱼吗?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这就是一个坑,说不定会有鱼的。我满脸疑云,说:这明明是条水渠嘛,怎么是坑呢?他说:所谓坑是在冰下面的,我们是小股淘鱼的,淘不起大坑,只能选择没有水或者有少量水的小坑,而这样的坑或者是在小的水渠里面,或者是在苇田里面,但苇田和水渠都被厚厚的冰盖着,而冰面又是平整的,怎么判断哪块冰的下面是个坑呢?这就要看冰的颜色和苇子、蒲草的密度了。 一般来说,水深的地方蒲草和苇子就少,这有可能是夏天的时候有人从这里挖泥叠埝,泥被挖走了,自然蒲草和苇子也被挖走了,当然也就形成了一个坑,但因为这个坑不是很大,所以在冬天冻冰的时候,冰面并不能塌下来。除了苇茬子和蒲草茬子少以外,水深的地方冰面是发亮的,而无水或少水的地方冰面发黑。我听他这么一说,仔细一观察,确实在我们的脚下,有一块大约3平方米的冰面,比 别处的冰面要亮得多,也几乎没有苇茬子和蒲草茬子,我暗地里佩服他真是一个淘鱼的高手,今天是叫我长了见识了。 我俩在这块亮冰的周围打了四个冰窟窿,有一个是准备淘水用的,其余三个是叠埝用的,因为这虽然是个坑,但周围也没有完全冻死,必须在冰下面叠埝,和周围的水隔开。准备工作完成后,我俩就开始淘水,用的是柳棍斗子(淘水用具),大约淘了半个小时,他爬下了身子,让我压着他的腿,把头伸进了冰窟窿,观察了一会儿,上来了,对我说:“你看看吧。”我仿造他的动作,只见里面是一个水坑,坑里还有水,但看不到鱼。“看到了吗?”他问。“看到的都是水啊,没有别的东西。”我回答。“仔细看。”他又说。“还是没有看到东西。”我说。“没有看到水在动吗?”他又说。我仔细一看,水确实在动,水面是无数的波纹。“是啊,都是波纹。”“那就是鱼,在水里面游呐,快上来吧。” 他说得我好高兴,觉得他太伟大了,不仅能发现坑,还能见水识鱼。在他的指挥下,我俩又淘了有十分钟,就已经有鱼跟着柳棍斗子出来了,他说:“不淘了。”就去拿洋镐刨冰。我说:“还刨冰干什么?”他说:“装鱼。” 我说:“装鱼不是有驮筐吗?”他说:“驮筐不行,得刨冰坑,坑里装水,这样鱼就不会死。”刨完了冰坑,又往里倒了两柳棍斗子水,他就拿起了网抄子,往冰窟窿里一插,一提,就是一网兜子鱼,再一插,一提,又是一网兜子鱼。弄了有四五下,他说:“你也过过瘾吧。”就把网抄子递给了我,我还是仿造他的动作,也同样,清一色的鲫鱼,活蹦乱跳的,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太令人兴奋了,插了一会以后,又淘了两下水,再探进头去,把干滩上的鱼用网抄扒拉过来,整个的淘鱼过程就基本结束了。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俩共淘有四十多斤鱼,都是二三两一个的,活蹦乱跳的,而且特别的干净,那股鱼腥味带有水下的一种特别的清新,又好像是一种甘醇,特别地沁人心脾。这个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苦,什么叫累,只感到一种自豪,一种欣慰,一种快乐。 第二天我们俩就到集上去卖鱼,一个人卖了四十多块钱,觉得象发了一个小财一样,好几天都平静不下来,第三天我俩又去淘鱼了,还想发一笔小财,但连续好几天都没有淘到,这十我才明白,到苇塘淘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要运气。 但在那个寒假我俩还有第二次收获,过完年了,快开学了,我俩还想到苇塘去碰碰运气,这次去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期望了,冰都快开化了,苇塘里凡是有一点希望的地方都叫人们翻地瓜似的翻遍了,当时我就想就即便是有了探鱼器,象日本鬼子探地雷似的也很难找到鱼了,因为人们已经淘了一冬了,有的地方都淘了两遍了,还能有鱼吗?但我俩呆着没事,还被第一次淘鱼的收获所鼓舞,所以就又去了。 快到中午了也没找到坑,我们俩也没信心了,就开始往回走,苇田也和稻田似的,在偌大的一片苇田里划分多少个方块,每一个方块都用土埂子相隔,土埂子的土是哪来的,就是从下边挖一个沟,划分方块是有利于灌溉,因为在入冬的时候,苇田里是装满水的,水结冰以后人才可以在冰面上割苇子,所以割完了苇子,围田里是相当平整的,表面就是一层冰,但到了快开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水沟里的水基本都沉下去了,冰和水之间有一个很大的空间,所以有的冰面就塌陷了,露出了原来的水沟,鱼应该是在沟里的,所以每碰到一块塌陷的水沟,我们俩就下自行车看看,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存在鱼的可能,连看了好几个水沟,都没有一点收获,有的水沟,已经一点水也没有了,裸露的就是黑土,哪还有鱼的存在啊。 已经快走出苇塘了,我俩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但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水沟,我俩想,再最后看一次吧,如果什么也没有,就彻底回家了。 水沟并没有全部塌陷,很多地方上面还是一层厚厚的冰,但冰下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从塌陷的地方可以钻进去,我钻了进去,里面有一种潮湿的感觉,往里走了几步,脚下已经不是黑土了,而是一层薄冰,看那样子薄冰是禁不住人的,冰下好象是水,我用拳头去砸薄冰,冰破了,掀开冰块,一个景象叫我惊呆了,原来冰下是一层厚厚的虾,有十公分厚,虾被水涵养着,都活蹦乱跳的,一个也没死,我赶紧叫伙伴把拖筐拿进来,一捧一捧的往拖筐里装,足足装了两拖筐,这个意外的收获叫我俩特别兴奋,第二天我就又去卖虾去了,一个人又卖了二十多块钱” ------------ 034 历险故事 田川的故事讲完了,他讲的是兴高采烈,她听的是聚精会神,她希望能天天听他讲故事,可他没有那么多的故事,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不知道下午怎么过,如果没有新的故事,那就只有继续看书了。 “哥,你还给我讲故事吧,你的故事真好听。”下午上班了,她还叫他讲故事,看她那撒娇的样,他真不忍心辜负她。也许这样的时光不会太多了,也许他以后再没时间给她讲故事了,他也愿意再给她讲一段。 这时,他的故事突然从心中升起,好象是听到了章楚涵的召唤,他自己都纳闷,平时觉得什么故事都没有,怎么此刻突然有故事了呢? “我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历险故事吧,好象还不是一个。”他象一个故事老爷爷似的说。 “好。快讲,快讲。”她高兴地拍着手。 他心想,这要是没有章楚涵,生活将是多么地单调啊。她就是他的开心果,她就是他的欢乐树。 “我的生活总的来说是比较平静和稳定的,没有什么曲折的经历,从校门出来就当老师,然后就到机关,但有时回想自己的过去,还真有几次危险的经历,并且每一次也都有很大的后怕,所以自己也总在想,在生活中注意安全是非常必要的,也可以说是生活的第一要著。 第一次历险大概是在五六岁的时候,那时我家住在黄土公社中学,中学离公社街面还能有二里路的距离。学校有一个平板大马车,有时要到公社去拉东西。从学校到公社的路其实就是一条河沟,所以不是很平坦,而那个车老板又是一个急三火四的人,总是要把马车赶的很快,有一次这个马车又要到公社去拉东西,我就坐车跟着去玩,这种平板车上有一个大木头框子,也就是车的箱板,但这个箱板不是固定的,有的时候装上有的时候不装,而在装上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设施,所以当车在行进中颠簸的时候,这个大木头框子也在车面上上下颠簸,有时会颠的很高然后再落下。 那一天车赶的很快,大木头框子就上下的颠簸,有好几次木头框子就差点砸到了我的脚,我就在车里左右的躲避,我想如果是被砸上了,都有可能将脚砸烂,如果是颠得太高了,落下的时候砸到了头,就有可能砸昏或砸死,但由于是主动跟着人家去玩的,再加上人小也不敢说话,所以也一直没敢吭声,这一路上终于没有出事,当时我就想以后再也不坐这个大板车了。 第二次历险是在十来岁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到山上去玩,突然有一个小伙伴发现不远的地方有三只大狼,我们一看都下哆嗦了,就赶紧趴在了地上,怕狼发现我们,幸亏狼没有发现我们,如果发现,真有生命危险。 第三次历险大概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和几个小伙伴到北沟的堤坝上去玩,当中有一个沈阳的下放户,好象比我大两岁,人长得很单薄,大家就有欺负他的意思,当时我手里有一把小刀,好象就是八分钱一个的那种削铅笔的小刀,我就拿着小刀象人家比画,没曾想那人向我踢了一脚,正好踢在我的手腕上,我就觉得自己的下颌有一丝疼痛掠过,但也不重,所以也没当回事,但那人的拳脚令我震惊,我再也不敢向人家示威了。 回到家里,我拿起小镜子自己一照,发现自己的颌下有一道小红印,才有一种后怕,凭当时的情形,那个小刀尖非常有可能将自己的颌下划破,甚至是刺得很深,生命危险倒不至于,但是如果需要包扎治疗就麻烦了,村里离公社的医院十五里路,自己受罪不说得给家长添多大的麻烦啊,并且又不是别人拿刀刺的,是自己拿刀叫别人给踢的,责任也得在自己,所以自己当时就想可不能有事没事的乱逞能了,更不能无故欺负人,因为被欺负的人可能有一种极强的反抗力,这种力量可能是他平时发挥不出来的,就象两国打仗一样,中国很弱,但中国还是把日本打败了,因为这种反抗的精神是无穷的力量。 第四次历险大概是在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时我爸已经在县里上班了,有时回家要在早上赶火车回县城,而从我家到火车站车站还有十五里地,需要我用自行车送他。有一次我俩早晨又出发了,走到西边的一个屯子,要路过一个石板桥,由于桥面很高,我爸带着我骑不上去,我就下来了,把自行车推到桥面上,到了桥面上以后,我爸叫我坐上,我使劲的往上一串,由于用力过猛就一下子坐到自行车后面衣架的外面去了,摔在了桥板上,我很庆幸没有摔到河里去,虽然河里没有水,但有裸露的石块并且还有一米多高的距离,如果是摔到河里是相当危险的,幸亏自行车是走在了桥的中间,如果是靠桥边走那就有危险了。 第五次历险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到邑水一高中来读书,我们家到县城也不通汽车,得走十五里地上火车站,当时我们屯有两个人读一高中,上学和回家都是一起来一起走,我胆小,不敢截车,他俩胆大,总想截车,我也就跟着截了。那时候在道路上跑的有一种叫“虾爬子”的手扶拖拉机,车厢不是很高,有一个人就去拦那拖拉机,但拖拉机不理我们,我那两个同学就在拖拉机不减速的情况下爬上去了,我也跟着爬,我是第一次爬车,没有经验,搭手的位置是选在了车轮的前面,就是自己狠劲的追车,然后在有一定提前量的情况下,选择车厢的某一个位置往上爬,我选择的位置靠前了,自己还没有爬上车就觉得车轮从自己的脚面子上碾过去了,忽悠一下,没有什么疼痛感,自己就接着爬,终于爬进了车厢。 后来我分析,之所以自己没有被车轮碾伤,是因为车厢里没有什么东西,所以车体不是很重,再加上车行有一定的速度,路面又不是很平整,所以车轮从自己的脚面上跳过去了,如果是重车,车速再慢一点,恐怕就把自己的脚碾扁了,说不定都得落下残疾。 第六次历险是在上大学以后,二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一次寒假回家。我家搬到了县城,在离铁路不远的地方住,铁路往下卸木材,大家都去扒树皮,木材是盖房子用的檩子,一大堆,但堆的不是很结实,因为就是从车皮上扔下来的不是码好的,我上去的时候也是觉得有危险的,但考虑自己年轻,身子灵活,所以也没太在意,当然扒树皮的还有别的人,你不抢先上,恐怕树皮就让别人扒走了,所以我就上去了,在扒的过程中果然檩子就滚动了,不是一根而是好几根,我们就在滚动的檩子上左右跳串,幸亏腿脚灵活,没有叫滚动的檩子砸中,如果要是砸上了,是非常容易砸骨折的 ------------ 035 看望同学 第七次就是咱俩在二园内被马车追赶,其实那次也很危险,如果咱俩不回头,就叫马车撞倒了,也有生命危险”。 他娓娓地说。 “那次没有你拉我,我就完了。” 她后怕似地说。 “没有我拉你,你就不在那条路上了。” 他笑着说。 “没成想你还有这么多的历险经历。我好象一次都没有,对,就有一次,是和你共同历险。”她挥着手说。 “没有故事了,看书吧。” 他说。 “看书。” 她拿起了书本。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分流仍然没有消息,这时县委倒传出了另外一个消息,县委要下派一批后备干部到农村任职,任村的党支部副书记,任职时间是一年,要吃在农村,住在农村,在城里生活惯了的人谁愿意到农村去呀?但县委有一项规定,以后提拔干部,没有在农村任职经历的人不提,这就给很多年轻人打了气,好象从农村回来就有希望提拔了,尽管有很多困难,但也都服从了组织的需要,打起行囊,到农村任职去了。 文明办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尽管章楚涵天天守在电话机旁,也没有得到任何通知,她到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田川,不下乡就不能得到提拔,她是关心他的前途,尽管她不愿意他离开。 她到政法委去讨要下乡的名单,他看到了名单,名单里没有田川,她回来和田川说,县委把我们遗忘了。田川说,不是遗忘了,是注销了,他俩不属于任何一个单位的人,因此就没人管了。 以田川这个年龄,他是应该到农村任职锻炼的,上一次下乡就有他,但这一次没有了,也没有任何人向他解释,他多少有点不痛快,不到农村去任职就得不到提拔,有再高的学历有用吗?而下一批任职锻炼是在什么时候?还有没有下一批?机遇是稍纵既逝的,虽然他明白这个道理但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他的心里有点着急了,情绪有点低落,虽然和章楚涵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但是不能不考虑今后的发展啊。 “如果文明办不黄,我想这回下乡任职的人应该有你了。”她说。 “也许吧,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只有等。” 其实他心里很着急,但还是装出很平静的样子,他也是怕她着急,想用自己的情绪来稳定她的情绪。 “难道一个分流就这么难吗?” 她叹息着说。 “咱哪知道啊。” 他也表现出无可奈何。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看来她明显是着急了,只是每天没有说。 田川想和她说,你应该问问你妈妈,你妈妈不是人大副主任吗,应该知道县里的情况,或者就直接想办法给你调走,不等待分流了。后来一想,还是别问了,以他和章楚涵的关系,章楚涵知道什么情况不会不告诉他,不说就是没有。退一步说,就是章楚涵通过她妈的关系给她调走了,把她调到组织部,宣传部,办公室,纪检委,他也只能表示祝贺,绝不能问,你是怎么走的,更不能说,叫你妈也给我调走吧。他就是等待分流,绝不和章楚涵比。他觉得,公开课的事,已经是章楚涵对他的最大的帮助了,足可以叫他感念一生,他以后要尽量报答她,而绝不是给她添什么麻烦,她再好他都不会眼气的,他能帮她就尽量帮她,不能帮也决不做有损她的事。 田川觉得这样的日子很难过,坚守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捞着下乡的机会,如果再这样坚守,不知道大院的人们怎么评价了,单位都黄了,为什么还要坚持上班啊,主任副主任都不来了,为什么章楚涵和他还来呀,这是境界吗?这样的境界有点迂腐了,但是如果不来,和章楚涵怎么说,说咱俩都不上班了,显然是管的太宽了,你来不来你自己决定,为什么叫章楚涵也不来呀,即便章楚涵同意了,也不来,那单位有点事怎么办啊,谁来接电话啊,万一哪天要是给他们分流了,结果市委找不着他们了是不是他们的过错啊,主任副主任无所谓了,都岁数大了,分哪去都行,可他和章楚涵还都年轻啊,因为不上班影响分配是不是得不偿失啊,但也不能说我不上班,你上班,你在单位等着接电话啊,你不上班凭什么叫人家上班啊。这个问题田川一时想不清楚。 “你没事出去溜达溜达吧,我一个人看办公室就行了,总待在办公室里也闷得慌。” 章楚涵说。 “有什么可溜达的。” 他没精打采的样子。 “找同学串串门,你不是有很多同学吗?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 “那也行,我明天到邑州看看,邑州也有我很多同学。” 田川好像打开了一扇窗户,心里略显敞亮一些。 前几天到市场买菜,碰见了白庆生,白庆生也是高中同学,考取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毕业后一直未见。哈尔滨工业大学是重点大学,田川以为他毕业后应该分到大城市,没成想在家乡小县城见面了。 白庆生说他本来分到滨城电视机厂,但因为工资太少想辞职到深圳,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在邑州制药厂做推销员挣得很多,所以就辞职来做推销员了,因为父母都在县城,所以他有时会回家看看父母。 因为都赶着买菜做饭,所以他俩没有多唠。 分开以后田川就敬佩白庆生的勇气,好好的国营企业不干了,大城市也不待了,到邑州药厂来做推销员,推销员与汽车专业有什么关系啊,四年大学是不是白念了,不念四年大学不可以做推销员吗? 邑州有很多同学,起码有三四十位吧,但毕业以后几乎都没见过面,唯有白庆生见了一面,如果到邑州看同学,首选的应该是白庆生。 ------------ 036 准备卖药 第二天吃完早饭,他就坐公交到邑州来找白庆生了,下了公交打听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了邑州制药厂的大致方位,又坐市内公交坐到了终点,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了邑州制药厂。 这是一片新厂区,围墙,厂房都是新的,路边的树还用草绳打着绷线。 走进大门,登过记后,他向办公楼走去,也是打听了好几个人,他找到了白庆生的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 看到田川,白庆生很惊讶地问。 “没有事。想找你待一会。” 田川平静地说。 “没有事?你没上班吗?” 白庆生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田川坐在凳子上。 田川坐下了,简单地说了单位撤销的事。 “要不你和我一起做推销员吧,这个工作辛苦点,但挣钱,今天你来得很巧,因为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所以我没出去,往日,我不坐办公室,都是出去卖药。” 听了田川的叙述以后,白庆生说。 “你怎么想起来做推销员呢?这和你的专业也没啥联系啊?” “田川说。” “和专业是没啥联系,但是如果有激情,一样能够干好,干中学呗,我大学同学有五个人都分到了滨江汽车制造厂,但有三个人都辞职了,包括我,那两个人去了深圳,进了外企,干的也不是本专业。收入是滨江的好几倍,我本来也想到深圳,但偶然一个机会,我得知邑州制药厂待遇也很高,尤其是做推销员,如果干好了,收入是工人的好几倍,所以我就来应聘推销员,应聘推销员的门槛不是很高,主要是看业绩,没有业绩叫你干你自己就不干了,因为底薪低,全靠提成,你来做推销员,我介绍一下就行了,我能干好,你也能干好,重点大学我们都考上了,我们什么干不好啊,什么专业不专业的,卖药那点专业,不用刻意学,工作中你自然而然就会了,主要是能吃苦。” 白庆生说。 “你说我也辞职吗?” 田川问。 “你现在不用辞职啊,单位不是黄了吗,也不用上班了,你就卖药呗。” “但这犯不犯毛病啊,毕竟是有单位的人啊。” “你先试着看,单位找你再说,你在药厂做兼职,不办录用手续,挂靠在我名下,如果单位找你,你可以随时回去,如果卖药挣钱了,能达到我这个程度,我考虑你可以辞职,或停薪留职,现在不是可以办停薪留职吗?” “你方便说一个月挣多少钱吗?” 田川有点迟疑地说。 “五百以上。” “那是我半年的工资。” “所以要抓住机会。” “其实也犯不了什么大毛病,现在机关都允许办实体了,县委组织部就办了一个装修公司,宣传部在贩卖木材,如果文明办不黄,也得办实体,这是县委要求的,只不过机关办实体收入归单位,我个人卖药收入归自己。” 田川说。 “是啊,如果单位找你,你说我办实体去了,往单位交俩钱也行啊。” “有道理。” “现在做买卖挣钱啊,我妈前院有个小两口,就是从集市上卖鞋,从批发市场进一双布鞋五元钱,到集市上可以卖到二十五元,有一次他俩一天就卖了70双鞋,挣了一千四百元。我表弟卖羊肉串,买一斤羊肉才十多块钱,可以穿70串羊肉串,每串卖五毛钱,一斤羊肉挣二十元,一个晚上可以卖几十斤羊肉串,也挣好几百。” 白庆生啧啧地说。 “我刚才来的时候,在公共汽车上,有个男乘客看售票员长得挺漂亮,就想法和售票员说话,说得售票员不耐烦了就不好好搭理这个乘客了,乘客就说你一个小售票员有什么了不起的,售票员就说,我一个小售票员一个月挣五百元,你挣了了吗,我当时很惊讶,我以为售票员顶多也就挣百八的,她说挣五百,我都有点不相信,我以为她是吹牛。” 田川说。 “有啥不相信的,现在大客车都承包了,说是公家的,其实是个人经营,过去坐公交,你得到车站上车,现在你站在路边一招手,车就停了,承包以后坐车的人比以前方便多了。” 白庆生深有感慨地说。 “是,现在小面包里都准备小板凳,没有坐了就坐小板凳,过去没有坐就站着。” 田川也感慨地说。 “所以现在做推销员也得益于交通发达了,服务也好了。过去你扛点东西上车,谁管你呀,也管,叫你给东西起票,现在你扛东西上车,售票员大老远就把你接过去了,也不用给东西起票,竞争啊,车多呀,你不拉,他拉,像过去就一辆车,服务不好你也得坐,所以就服务不好了。” 白庆生笑着说。 “是。要想服务好,就得靠竞争,过去你上商店买东西,服务员不搭理你,现在你上商店,服务员像夹道欢迎似的,一个劲地问你买点啥,如果你不买东西都不好意识上商店了,这热情有点过分了。” 田川又笑着说。 “咱卖药也是啊,那次我到一个医院公司推销,经理说咱邑州的鸭梨好吃,我说是,邑州的鸭梨好吃,下次我给你带点,结果这次我就不谈推销的事了,打闲唠。没过几天,我又去了,扛了一大袋子鸭梨,肩膀子都磨出血来的,经理看我挺辛苦的,主动说买我的药,这份买卖就成了。” 白庆生得意地说。 “看来卖药真是很辛苦啊,还需要查颜观色,投其所好。” “不辛苦能挣钱吗,有一次我用自行车驮药,怕把药瓶整打了,就背在身上,八十斤啊,我就背着骑车,一颠的,鞍座坐下去了,我也不敢下车啊,因为上车很费劲啊,就坚持骑,鞍座一下去它就活动了,还左右摇晃,狠劲不得劲,另外高度降低了,伸腿也费劲啊,弹性也没有了,等到了地方,我慢慢下了车,就觉得屁股那块骨头疼,我还以为咋地了呢,过了两天,好了,我也没想到会把鞍座压下去啊。” 白庆生有惊无险地说。 “是,我们骑自行车,有时鞍座活动,但主要是左右摇,不轻易坐下去。” 田川笑着说。 “所以干活要想到每一个细节,尽量每一个环节都不出现问题,如果考虑不周就会出问题。” 他和白庆生唠了很长时间,白庆生说要去办公室取工资,田川说我回去了,白庆生说中午吃饭,田川说饭就不吃了,你挺忙,不多打扰,他俩最后商定,后天田川就到药厂去,和白庆生一起卖药,白庆生说我带你三天就行,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干,现在还有很多空白点没有走,你来了,正好填补这些空白。 田川回来了,准备后天去邑州。 ------------ 037 不想分流 田川上邑州有两个想法,一个是他确实想逃避一下章楚涵,他觉得人们对他俩已经有议论了,连主任副主任都不上班了,两个干事还坚持上班,是有境界呢还是有什么贪图,一男一女总是形影不离能说是为了工作吗?单位都黄了,哪还有工作啊,并且他已经是结婚的人了,这还不象在一高中,他俩都是单身男女,这一个有妇之夫和一个小姑娘整天泡在一起能不叫人说闲话吗?另一个就是下乡任职的事叫他有点不痛快,不下乡就不能提拔,可偏偏赶上一个分流,他和章楚涵都成了没人管的孩子,其实他整天上班真的不是为了和章楚涵在一起,而是为了遵守单位纪律,即使没有章楚涵,他也会天天上班的,他这样忠于职守,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是不闻不问,好象他和章楚涵都是赖在文明办了,上班反倒有人说闲话,不上班好象是正常的,也开两天小差吧,省着谁一看见就是他俩的身影,也叫人说他俩也太执着了,执着地都有点傻了,有点不正常了,况且,他开了小差,单位还有一个人呢,有章楚涵值班,什么事也耽误不了。 章楚涵并没觉得他是在回避她,因为这个主意是她出的。她想,一个大小伙子整天闷在办公室里有什么意思啊,叫他去走走吧,有一个人看家就够了,并且他也不能天天去邑州,他有时间去,可别人哪有时间陪他呀。 田川在考虑不上班怎么和章楚涵解释,实话实说肯定是不好,人家看办公室你去挣钱,好象有点不道德,另外他卖药一定要做到保密,如果叫章楚涵知道了说不定就叫章楚涵最好的朋友知道了,她的最好的朋友也许就告诉了另一个最好的朋友,这样他的事就叫大家知道了,虽然这不是犯法的事,但还是不叫大家知道好,因为他毕竟是有公职的人,是属于捞外快。 他想出了一个理由,他说母亲的眩晕症有点犯了,身边有点离不开人,所以他想从家看几天母亲,他觉得这个理由是可以成立的,他为什么回到家乡啊,不就是因为母亲有眩晕症吗? 第二天,她又来办公室上班了,临下班的时候她和章楚涵说,想休几天,因为这几天母亲的身体不太好,可能是跟自己的分流有关,老太太有点上火了,所以他想从家陪几天母亲,章楚涵说那你还来上啥班啊,今天就不应该来,明天赶紧别来了。 田川多少有点愧疚,章楚涵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没有和她说实话,他想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把实情告诉她的,他对她有隐瞒,真的心里很不好受。 他一连五天没有上班,他卖药卖上瘾了,这五天的收入已经超过他一个月的工资收入了,虽然有的款项还没有进帐,但凭他的感觉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时他的想法就是单位可千万别给他分流啊,哪怕叫他干上两个月,他也会积累一笔小财富。 他很忙,但他必须来单位一趟,他要对章楚涵有一个交代,他是晚上来到办公室的,办公室里干干净净的,连他坐的椅子都一尘不染,看来每天她都坚持打扫卫生。 他坐在椅子上,久久地看着对面的椅子,仿佛章楚涵就坐在那里,心里升起无限感慨,他是多么希望能够天天陪在她身边啊,也省得她自己孤独,然而,他不能这样做,以前是两种原因,现在又多了一种原因,要出去挣钱啊,人家都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说不定单位黄了还是一件好事呢,古人不是说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吗?如果能在分流期间挣一笔小钱,那生活会滋润不少。但是,怎么和她说呢,他明天还得去卖药,他要出远门,他没时间和她见面了,给她写一个纸条吧。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稿纸,在桌面有一个小笔筒,里面装了几支油笔,他拿出来一支。 楚涵,好几天没上班了,不是我母亲的病有多重,而是我觉得天天上班要面对异样的眼光,那天档案局的黄哥看到我说,怎么还上班啊,我都觉得无话可说了,尤其是咱们俩天天都上班,还没有业务,别人也可能说闲话的,所以我决定暂时不上班了,从家里看点书,等待分流吧,如果你听到了什么消息,可以在办公桌上给我留一个纸条,我搁几天会在晚上去一次。如果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在家休几天,我坚持去几天,总之咱俩有一个人上班就不错了,就够有境界的了,如果咱俩都上班不仅会有人说咱俩傻,咱俩心里也不平衡,县委的领导知道咱俩在天天上班吗?所以我想暂时以这个方法对待县委,你不是在念函授吗?我上班也影响你看书,你抓紧学习吧,这也是县委给咱的一个机会。 田川 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十九日晚 写完了纸条,他走过去,把纸条放在了她的抽屉里,而不是放在桌面上,这个纸条虽然没有什么暧昧的东西,但他还是不想叫别人看见,万一要是有一个人和楚涵一起走进了这个办公室,不就看到了这个纸条了吗,但是不可能有人和她一起拉开她的抽屉。 他觉得有点对不住章楚涵,面对一片真诚的她,他向她撒了一个谎,但他觉得这是善意的,善意的谎言连上帝都会原谅的,他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有了这句话,他的心里会好受些。 一晃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分流还是没有消息。这时有人给章楚涵介绍了一个对象,叫赵松林,在人民银行工作,章楚涵也很满意,就投入谈恋爱了,也没觉得时间怎么难过,田川呢,继续给药厂卖药,挣了很多钱,当然更不想早点分流了。 黑水县人民医院采购科科长给白庆升打电话,说医院急需五十件葡萄糖注射液,要求中午必须送到,白庆升说没问题,就和田川一起去给黑水县人民医院送药。邑州市通往黑水县有两条路,一条是大路,油漆路面,一条是小路,土路面,但走大路要比走小路多走五十多里路,所以白庆升和田川选择走小路。他们的送药车是一个微型小面包,白庆升开车,田川坐车,田川不会开车。走了两个多小时,都十点多钟了,他们来到了黑水县城的边缘。有一条小河在前面,小河不宽,但很深,从河底到路面得有一人多深,小河上原本有一座木桥,但不知什么时候被水冲垮了,他俩调转车头往回走,想找一个岔路进城,但岔路都是农田路,车辙很深,他的小面包根本走不了,如果再往回走就没有岔路了,只能返回邑州,如果从邑州再走大路到黑水县城,那中午之前无论如何是赶不到的,当然这可以和医院解释,说小路的木桥被水冲垮了,药品不能及时送到。但这只是一个药品送不到的原因,而一旦医院急需这部分药品呢,万一有危重病人呢?这个解释有什么用,所以田川决定背药过河。 但背药过河并不轻松,一箱药五十多斤,一共是五十箱,够他俩背一阵子的了,而田川还不让白庆升背,因为白庆升是司机,河沟能有一人来深,上下都非常艰难,并且城边子的河底也不一定干净,可能会有玻璃碴,铁屑之类的东西,如果把白庆升扎伤了,不能开车了,那就更麻烦了,所以他决定自己背。 ------------ 038 突发洪水 白庆升非常犹豫,但他觉得田川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药不及时送到是属于失约,失约是做买卖的大忌,他不想失约,背药过河很危险,他一旦受伤又没人开车,所以他同意了田川的主张,由他一个人背药过河。 足足背了两个多小时,田川把五十箱葡萄糖都背过去了,膝盖和胳膊肘都出了血,汗水如注,他又到城里租了一辆三轮把药品送到了医院。 当医院采购科长听说他是把药背过河的,深受感动,说,只要你还为药厂卖药,黑水县人民医院就绝不买别人的药,并且一律是现金结账。 当田川揣着卖药款回到小河边,并把药款交给白庆升的时候,白庆升哭了,他说,“田川,你真是汉子,咱俩要是不挣钱天理不容。” 田川没有把这个故事讲给任何人听,包括父母和妻子,他怕他们心疼他,要想挣钱就得能吃辛苦,不吃辛苦哪能挣钱呢?他给父母的都是欢乐,都是告诉他们自己挣了多少钱,可以过幸福的生活了。 田川在外面卖药,章楚涵在办公室留守,他俩的生活好像与邑水社会隔绝了,各个部门都在忙什么,章楚涵也不知道,因为自从文明办被撤销,章楚涵没有参加过一个会议,而章楚涵上班就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着,她觉得到其他单位去串门会影响人家的工作,也显得自己很无聊,她现在多少有点自卑,因为县委根本就不管她了,她也没有脸面到别的单位去串门。 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今天的日子和昨天没有什么两样,章楚涵也照样来到单位上班。 但她哪里知道,就是在今天,就是在她下班的时候,铁道北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能够影响多少年的大事,铁道北发水了,现在已经是一片汪洋。 铁道北地势低洼,铁道北一片汪洋,而铁道南却丝毫没变,因为是晴天,所以铁道南的人谁也没有想到铁道北会发大水。 消息很快传到了邑州市委,此时的邑州市委书记叫刘宝奇,刚刚上任一个月,他听说邑水发水了,很严重,就说到邑水看一看。 市委书记要视察灾情,这是一个很大的新闻点,也是一个叫邑州的老百姓认识刘书记的绝好机会,所以市委秘书长很快就通知了报纸和电台,叫他们火速赶到市委大院,准备跟刘书记去视察灾情。 同时,邑水县委机要室接到了邑州市委的电话,说刘书记要到邑水视察灾情,叫邑水县委领导陪同。 邑水县委马上行动,商量就是在邑水县城的爬道口会和,因为在爬道的北侧还有一段不长的高地,在此可以看见发水的基本情况。 一个小时左右,邑州市委的视察车队了到了爬道南侧,刘书记坐的是丰田蓝剑大吉普,这是一个在当时很豪华的车,后面还跟了一台奥迪2000和一台北京吉普,奥迪2000是市水利局的领导,吉普里是报社和广播电台的记者。 陪同刘书记视察的是邑水县委书记,叫邓宝钢,还有水利局的领导,在这里有一个人很显眼,他穿的是警服,腰间还配了枪,这个人紧跟邓书记寸步不离,他是邓书记的秘书叫王福和,他刚刚从公安局借调来不久,编制还在公安局,所以他还有带枪的资格,有人说邓书记借王福和来就是给自己当保镖,因为不是公安局的人没法配枪,但王福和来的时间也短,究竟是不是保镖,也还没有定论。 市县领导见了面,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探讨灾情。 “最近几天邑水上游降水很大,导致邑水河河水上涨,在背面的山脚下,有一个村子叫荒山村,就是那个村子,村子离河套很近,由于套堤决口,导致村子被淹,还有铁北这一块住宅,现在水深大概有一尺左右,没有人员伤亡。” 在爬道的北侧,邓书记向市委刘书记汇报。 “那我们到荒山村去看一看吧。” 刘书记说。 “还是别去了,到荒山村只有眼前这一条路,现在已经被水淹没了,行车很危险,走着去又太远,荒山村不会有人员伤亡,因为村后面就是山,多大的水都不怕。” 邓书记说。 “这条路是土路还是砂石路。” 刘书记问道。 “是砂石路。” 邓书记答。 “砂石路是可以走车的,我们过去看看,要不然来了一趟,隔岸观火不太好。” 刘书记说。 “天已经晚了,光线不足,行车不安全,还是别去了。” 邓书记还是坚持说。 “这样,大家就别去了,你陪我去一趟,坐我的车,我的车底盘高,马力大,於不住,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马上就回来。” 刘书记坚持说。 “那行吧。” 邓书记觉得没法再坚持了,就同意了刘书记的意见。 刘书记又对市委秘书长说:“就这样吧,你带人留守在这,我们很快就回来。” “你能去,大家也能去,记者肯定要去,我们几个人也不留守了,大家一起去吧。” 秘书长说。 “也行。赶紧行动吧。” 刘书记显然是有点着急了。 “那就都去吧,还是各坐各的车,我打头。” 邓书记果断地说。 “那我们上车吧。” 他又转向秘书长说。 “好。大家上车,注意安全,不要掉队。” 秘书长说着,大家都上了车。 那个时候。人们还没有手机,即使是领导也没有,因为手机在中国还没有上市,人们也没有救生衣,即使是领导也没有,因为那个时候国家还很困难,那个时候防汛救灾也没有气垫船,冲锋舟之类的东西,唯一现代化的就是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坐上了进口好车,诸如奥迪桑塔纳,丰田之类,而今天这个场景,也只能是靠进口好车和洪水对抗了,所幸水位并不是很高,所以大家也蛮有信心到达荒山村。 道路已经被水全部淹没了,路成了水中路,发水的水和平常的水不一样。当然都是浑水,夹带大量泥沙,所以不可能透过水层看到地面,之所以车队还沿着道路前进,是因为道路两边有蒿草,蒿草还有很大一部分露在水面之上,路两边的蒿草指示着路的边界,车队在两排蒿草之间前进。 还没有走过三分之一,险情出现了,水面猛涨,超过了汽车的排气筒,邓书记的车首先抛锚了,刘书记的车虽然还能走,但也不敢走了,因为水位上涨很快,他的车很快也将抛锚。 大家下车,弃车步行,只是司机留下 ,负责车辆,几个司机都来到头车,看看能不能启动汽车,争取前行,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们继续努力。 水位涨的迅猛,已经过腰了,大家开始手挽手,大家明显感觉到了浪头的压力,此时的行为与其说是视察灾情不如说 ------------ 039 火速回家 水位继续上涨,已经到胸了,看来还要涨,而此时他们已走完大半行程,与其后退不如前行,他们迎着风浪艰难前行。 水上不时飘来各种杂物,木头,树枝,柴禾,粪便,天色暗淡下来,远处的事物已经看不清,只觉得周围就是一片汪洋,大家的惊恐感越来越强了,刘书记仍然在鼓励大家,大家在喊着口号前行。 “加油,不要停,加油,不要停。” 大家手挽着手,高喊口号往前走着,但其实他们已经不能前进了,水大浪急,他们不被大水冲散就不错了。 一个大浪劈来,像有雷霆万钧之力砸向已经精疲力竭的人们,当浪峰过后,重新再钻出水面的没有一半人了,他们被大水冲散了,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包括市委书记刘宝钢,县委书记的秘书王永和,还有电台的记者宋晶晶。 黑夜完全笼罩了水面,即便是还露着头的人员也只能自己顾自己了,谁都没有能力接近另一个人,几分钟之后就谁也看不到谁了,各自听天由命。 其实荒山村的老百姓早已经上山了,一个伤亡都没有,而铁道南的人们仍然过着太平的生活,丝毫没有受到发水的影响。 但市委书记一行人的遭遇立刻被传到上级,省武警总队调来了冲锋舟,寻找被大水冲走的人员。 当东方已经发白,新的一天慢慢开启的时候,洪水已基本退去了,田地里已经露出了挂满黄泥的庄家,只是在很多坑洼处还有积水,有的也达一尺多深,武警战士陆续找到了几位幸存者,有的是抱着树枝,有的是抱着电线杆,有的是趴在居民的房顶上,但市委书记刘宝奇,县委书记邓宝钢的秘书王永和,还有电台的女记者谈晶晶还没有找到。 活着的人都被送到了医院,他们都已经精疲力竭,生命奄奄一息,没有找到的人继续寻找,早晨七点半,县委大院刚刚上班,人们就从收发室门前看到了一块醒目的牌子:“各单位除一人留守,其余立刻到火车爬道口集合,有重要任务。” 落款是县委办。 县委办从来没发过这样的通知,看来一定是和昨天铁北发水有关。 八点,章楚涵上班了,看到了这个牌子,问值班员老马:“马叔,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和发水有关。” 老马说。 章楚涵仔细阅读通知,各单位除一人留守,但文明办已经不是单位了,还用不用留守,但你说不是单位,办公室还在,电话还在,问题是有了问题向谁请示呢,由谁请示呢?由主任请示?两位主任都不上班了,田川也没上班,由她请示好像也不太相当,她算什么呀,并且现在上哪去找领导啊,都不在办公室啊。并且各单位还要有一个留守人员,文明办就剩她一个人了,也就她能留守了,毕竟还有两个办公室,还有一部电话,看来也是需要留守的,那自己就留守吧。 章楚涵上楼。 她到政法委,看看有没有人,政法委没人,她到机关工委,机关工委也没有人,这是文明办的两个邻居,也许他们还没有来,也许他们到爬道集合了,整个四楼就她一个人,看来她是应该留守了。 中央和省里都来人了,全县城的机关干部都到铁北找人去了,田地里还有很多积水,那一片民居被洪水掠过一遍,留下厚厚的淤泥,足有一尺多深。如果人被埋在淤泥下,是很难发现的,而清理淤泥更需格外小心,所以搜救工作十分缓慢。 很多机关干部的腿脚都被折断的蒿草、庄家扎伤了,胳膊也是一道一道的伤痕,连续地搜救使很多人都精疲力尽,但大家仍然连续奋战,因为毕竟还有三个人没有找到。 中央、省、市很多新闻单位都来了记者,一时间邑水成了全国的新闻中心。 这一天,田川正在洛阳市推销药品,晚上在宾馆看电视,看到了一条新闻:滨江省邑州市发生特大洪水,邑州市委书记刘宝奇,邑水县委秘书王永和、邑州人民广播电台记者谈晶晶,在视察灾情时被洪水冲走,现仍下落不明,搜救工作已持续两天两夜。 市委书记被洪水冲走了,这是多大的水呀,他的家里怎么样,章楚涵的家里怎么样?他赶紧奔火车站,恨不一下子飞到家里。 时间很紧,来不及买票了,他直奔检票口,检票员把他挡住了。 “我是滨江邑州的,家里发大水了,市委书记都被洪水冲走了——” 还没等他说完,检票员就抬起手来,说:“赶紧过,赶紧过。” 早晨七点,他在邑州下了火车,坐汽车回邑水。 到了家里,他赶紧问爸妈,发了多大的水,爸妈说,你问王影吧,我说不好,王影说,其实就是铁道北发水了,铁道南和平时一样,他问,那为什么把市委书记冲走了呢?王影说,市委书记是去视察灾情,车在水里灭火了,这时水就涨起来了,他就没跑出来。 吃完饭,他来到单位,他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章楚涵也来了。 “你可真有主意,市委书记都冲走了,你都不来上班。”她说。她没问这些日子他都干什么了,好象也没必要问。他不是说过吗,没什么事,就是不愿意上班,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正好昨天有点事,所以今天才来,怎么,有咱们什么事吗?” 他还是没有说他卖药的事。 “各个部门都去找人去了,但没人给咱下通知。”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几天你都在吗?” 他又问。 “都在,我每天都坚持来一会,至少坚持少半天。” “难为你了,如果你不来,我就得来几天,不然有什么事我们连个通知都接不到。” 他歉疚地说。 “还是我来吧,我连看看书。” 她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那也好,不过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找人啊。” 他征询的目光。 “也没人通知咱啊,咱跟谁去呀。” 她双手往两边散着。 “也是。也不能咱俩一组啊。” 他一边从地中央踱步一边说。 “这县委也是的,都这么长时间了,对咱也没个说法。” 她虽然是坐在椅子上,但焦虑的心情也不次于他。 “这一发水就更没说法了,人还没找到,哪有时间考虑咱的事呀,一个市委书记得顶多少个咱俩呀?况且还牺牲了,县里还有心思管咱吗?我们一开始都想天真了,以为十天八天就能给咱安排呢,从现在的情况看一年半年都是它呀?” 他心情平淡地说。 “我还无所谓,这样会把你耽误的。” 她心疼地说。 “那也没办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 042 三个选择 很深重的,而不是一句客套话。 尽管章楚涵觉得田川今天表情有点异样,但也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内心世界,要尊重别人的内心世界,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不是什么都可以直接问到底的。 “发水没救灾,也没上班,还入了党,我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田川又自言自语道。 “我一直也没怪罪组织,不管咱俩,政研室的几个人也没分,这不是哪个人的因素,是组织因素。” 章楚涵认真地说。 “但这办事效率也太慢了,小二年了,咱俩是普通人,咱俩要是科学家,得耽误多少发明啊。” 田川笑着说。 “咱俩要是科学家就直接被调走了,不能呆到现在。” 章楚涵一脸认真的表情。 “也对。” 今天,他俩唠了很长时间,直到中午快下班了,他俩才一起走出了办公室,他俩肩并肩地走着,一点没有规避别人目光的感觉,因为田川觉得,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走在一起了,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偶尔这样走一下,别人不会说什么闲话的。 虽然单位是黄了,但办公室还在,电话还在,公章还在,主任副主任也没有免职,只是没有业务了,但不影响办理入党的各项手续,所以田川和章楚涵顺利办完了各项手续,就成了预备党员了,文明办黄了二年,但好像没有影响他俩的政治进步,但他俩也说不好这证明了什么和预示着什么。 但入党以后生活依旧回到原样,县委还是没有给他们分流的动静,田川上了两天班,又去卖药了。 但这回他没说妈妈病了,他和章楚涵说,妈妈的病好了,但他习惯不上班了,在家看看书挺好的,章楚涵说,你在家看书吧,有事我通知你,我在单位也是看书,顺便听听消息,田川说如果你有事不上上班我就来几天,咱俩来一个人就行,章楚涵说,我来吧,我在家没事。 这种状态又持续了半年,田川卖药卖得正起劲,但邑州制药厂宣布停产了。据说这是一家军队办的企业,是在机关办实体的背景下产生的,企业是属于个人承包性质,工人都是临时招聘,因为是药品分包装企业,所以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企业经营全靠销售,所以给销售人员的提成也很高。一开始只是试生产,但最终手续没有办下来,所以被勒令停产。 白庆生上深圳了,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公司,他说田川也可以去深圳,学文的在深圳也很好找工作,但田川没能做出这个选择。母亲的病是好了,但自己已经是有家的人了,王颖就要临产了,他要做爸爸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去深圳呢,白庆生已经辞掉了公职,但他还有公职,还照常开资,所以他辞掉这个公职也有点可惜。 但挣钱挣惯了,冷丁不挣钱有点不适应,靠工资生活只能是癞蛤蟆打苍蝇将供嘴,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家里的窗帘是用牛皮纸做的,田川说想换一个布窗帘,但一个布窗帘得十来块钱,但家里实在是没有这十来块钱,所以就一直等到开工资。 结婚以后,王颖的工资自己支配,不参加家里的生活开资,过日子是自己和爸爸的工资,虽然也能过得去,但确实攒不下钱。自打卖药以后,不仅是可以攒钱了,而且还攒了很多。 攒了多少呢?当时他们住的房子值三千元,这一趟房一共是八户,田川攒的钱可以把这一趟房都买下来。当然王颖不知道有这些钱,她就知道婆婆天天往家买鸡鱼肉,因为她要生产了,所以婆婆就给她增加营养。婆婆知道她爱吃香瓜,所以就天天往家买香瓜,吃的瓜子扔在门前的地面上,地面上长了好几棵瓜秧,别人家的门口一棵瓜秧都没有,看瓜秧就知道谁家吃的瓜多了。王颖也知道田川卖药挣了钱,但以为就是多买点瓜,实在没想到可以买下一趟房啊。 田川说不挣钱心里不好受,必须还得挣钱,但干什么呢,经过了多天的考察,他想卖烤食。 他说卖烤食很挣钱,能和卖药相当,就是辛苦点,但想不辛苦是挣不到钱的,但卖烤食需要两个人,得她和王颖一起干,父母说你和王颖商量吧,我们没意见,但王颖坚决不同意,她说我宁可不吃香瓜也不卖烤食,卖烤食太掉价了。 因为王颖要生孩子了,所以这个事不能争论,即使卖烤食也要在生孩子以后,起码是产假以后,现在因为这个事争论对王颖心情不好,有可能影响孩子健康。 那没事干什么呢,先上几天班再说吧,二年多没上班了,上几天也应该,毕竟工资一分没少,还入了党,也不能说县委太对不住自己。 来到办公室就是和章楚涵唠嗑,在院子里碰见人他就不好意思,因为总会有人问他,“分哪去了?”他总是无奈的摇摇头,“还没分。” “得自己想办法啊,要不就耽误了。” 好心人会这样说。 “不耽误也干不了啥。” 他只能这样说。 正在田川无所适从、百无聊赖的时候,章楚涵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宣传部来的,宣传部说叫田川到宣传部去一趟。 “你说是分流的事吗?”田川问章楚涵。 “我想是了,我们都分流二年多了,听说这期间是人事冻结,现在可能是解冻了,你是香饽饽,当然有很多单位要你,但你要慎重选择。”她说。 “回来再说吧,我先过去。”他说。 “等你的好消息。” 她看着他,眼睛有些湿润。四年多了,他们也许就此分开了,他到了宣传部,可她会到哪里呢?他们还会在一个单位吗?他们还会在一起欢声笑语吗?他们还能互相帮助吗?他们还能互相倾诉吗?这些话都在她的眼睛里,也在他的眼睛里。 他很庆幸这几天上班了,不然章楚涵接到电话怎么告诉他,还得给王颖打电话,王颖还得回家告诉他,这样会不会耽误事。 “你现在有三个选择,或者说是四个选择,一个是宣传部,一个是办公室,一个是档案局,一个是组织部。这四个单位是各有利弊。宣传部比较清闲,累不着人,但提拔的时间可能要慢;办公室是滚钉板,但提拔的可能要快;当研究员的三四年就有提拔的,在宣传部没有七八年不行。在组织部提拔的速度和宣传部差不多,但组织部提拔的地方要比宣传部好,在组织部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多干几年少干几年都行,组织部本身的待遇好,在外边也吃得开,但到组织部也得论资排辈,你到宣传部可以把你文明办这四年当成你宣传部的工龄,因为你来的时候就是以宣传部的名义要来的,但到了组织部你得从头干。这几个单位最不好的就是档案局,在档案局几乎没有被提拔的可能,因为从系列上说它不属于县委,它是属于政府的一个局,只不过是从县委这个院办公,它不是要害部门,也没有常委,所以在档案局做干事基本上可以干到老,年轻人最好还是不要往那里去,已经去的人也是为了做一个跳板,跳到别的部门然后再提拔。从我现在掌握的情况看,这四个部门都是缺人的,但别的部门也有可能缺人,只是我不掌握,另外缺人不缺人是相对的,如果是人才,哪个部门都缺,如果不是人才,哪个部门都多,文明办黄了二年多了,大院的人都知道你们两个都是有学历的,尤其你是名牌大学毕业,还写了那么多文章,所以都想要你,但宣传部要你是最有理由的,因为文明办本身就是宣传部系列,文明办黄了业务已经归了宣传部,所以人员也应该归宣传部,但这并不是明文规定,明文规定就是分流,既然是分流,也有到别的部门的可能,所以,这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了,如果你来宣传部,那就简单了,今天就可以过来,如果要到别的部门,当然还要和别的部门沟通,基本就是这个情况,你自己考虑考虑。” ------------ 043 最终决定 到了宣传部,唐部长和他说。 “叔,等我回去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可以吗?”他说。 “可以。但时间要快,组织上已经给你们耽误二年了,这二年可是黄金时期啊,就这么过去了,不应该再耽误了,早点决定好早点上班。如果到宣传部来,还有一大堆活等着你呢。”唐部长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叔,我回去了,我最迟明天给你回话。”他说。 “不。我还有点事,叔。”他讷讷地说。 “有什么事,说吧。” “小章,部里怎么安排的,我可以问问吗?”他怯懦地说。 “暂时还没有考虑,部里只想要一个人,确切地说,部里只想要你,当然,别的部门也缺人,她也剩不下。”唐部长说。 回来的路上,田川走得很慢,他在考虑应该上哪个部门去,尤其是唐部长说,宣传部有一大堆活等着他,如果他上了宣传部肯定不会太轻松,但他下海挣钱的念头还没有打消,他想办停薪留职,如果要停薪留职的话,不应该到要害部门,到要害部门就辜负了领导的好意,显得很不够意思,人家要你了,是想叫你干点活,可是你提出停薪留职,那当初为什么要来啊,你不来别人还可以来呀,这不是把单位的事给耽误了吗?如果是上档案局,恐怕会好办一些,因为档案局没什么业务,也不是要害部门,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行,你有多大才能到档案局都用不上,所以你停薪不停薪与单位关系不大,如果你下海能为单位交俩钱,那单位乐没法的,因为档案局穷,他缺的是钱,而不是人。 回到了文明办,田川向章楚涵说明了这些情况,他问章楚涵:“你说我怎么选择呢?” “我想你还是去宣传部,我们本身就是宣传部系列,你到宣传部属于顺理成章,宣传部也是最早要你的,宣传部长也是最了解你的。另外,文明办黄了,业务拿到了宣传部,宣传部有可能再增设一个股,专管群众性精神文明建设,你过去了以后极有可能做这个股的股长,如果这个股管原来文明办的业务,应该是宣传部最好的一个股,如果你当了这个股的股长对今后是大有好处的,在资格上你也不算新人了。上办公室你年龄有点偏大,并且伺候书记太辛苦,你到宣传部算有工作基础,到那就能得到重用,到别的部门不一定立即就得到重用,宁为鸡首,无为牛后。” 田川很感动,其实在分流这个问题上,他和章楚涵是有利益关系的,如果他去了宣传部,章楚涵就有可能去不上了,而如果他不去,章楚涵就有可能去,这一点章楚涵也应该是清楚的,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章楚涵却力促田川去宣传部,并且说得条条是道,这足以表现她的真诚和仁厚,这不能不叫他感动。 “但我还是不想上宣传部。”迟疑了老半天,他说。 “为什么?” “我母亲的身体不好,我得经常照顾我母亲,到了要害部门,时间要紧,业务要多,一切都得以工作为重,但我母亲确实离不开我,我就挑一个最清闲的部门吧,有事也好请假。”他说。 “大姨的身体不是好了吗?” 她疑惑地问。 “最近还是不怎么好,所以我要经常陪着她。”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章楚涵显得非常遗憾。 田川没有说自己想下海经商的事,因为他觉得为时尚早。 第二天,他又来到了宣传部,和唐部长说:“谢谢唐部长对我的关心,但我有点特殊情况,我妈妈的身体不好,经常需要有人照顾,这也是我大学毕业回家乡的原因,前二年我妈的身体好象没事了,但这二年又不太好,一犯病了就离不开人,所以我不想到宣传部来了,我要选择一个最轻闲的部门,有事也好请假。”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现在宣传部也真是忙,搁两天就得下乡蹲点,搞社会主义教育,得吃住在农村,你这种情况也显然不适合。” 唐部长也遗憾地说。 “是啊,你说我要是到了宣传部就得上第一线,领导指哪打哪,怎么能请假呢?这叫忠孝不能两全啊,如果档案局能要我,我上档案局,档案局不下乡,有事也好请假。” 他想尽量把自己的理由说充分,他在心里对唐部长,这个表叔,也有点愧疚,因为他没有和他说实话。 “不过我替你有点遗憾啊,宣传部正缺你这样的人啊,下乡蹲点都把你打篇上了,还等着你写材料呢?” 唐部长又说。 “实在是没办法,我也是愿意来宣传部啊,领导都对我不错的。” 虽然理由不是真的,但感情是真的,他确实感谢宣传部。 “行。那就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还是可以来的。” 唐部长最后说。 告别了唐部长,田川又回到了文明办,他和章楚涵说,他要到档案局去,和领导谈谈工作的事。 田川的到来叫档案局的局长很诧异,他根本没想到田川会主动要求到档案局来。 “那么多的好部门你都可以去,为什么要来档案局啊?”周局长问。 “我母亲身体不好,我要经常照顾我母亲,我寻思档案局工作不是太忙,也不怎么下乡,有事也好请假。” 他同样把这个自编的理由说给了周局长。他这样说并不是想藐视档案局,而是提前放出一个信号,一旦他将来停薪留职了,可能还是把母亲的病作为理由。他觉得周局长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而拒绝他的,毕竟在县委大院工作了四年多。对大院各部门的情况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档案局忙是不忙,但现在关键是没有懂业务的人,屁大点事都得请示市里,我也不是本行,也不懂业务,所以我就想要一个懂业务的人,最起码是大学毕业,你要能来那就好了,你是名牌大学毕业,又是学文的,档案那点事你算学都赶趟,其实事是没有多少事,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这有的人连常委会和常务会都分不开呢,你说这工作咋干呀。啥事都向市里打听,人家还很热情,说要亲自来一趟,来一趟又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说和邑水的感情深,想来看看,其实都是混饭混酒来了,哪有这样的好差啊,还是我们请人家,打车费我们还给报销,到这没有半个小时的活就张罗吃饭了,吃饭还是好饭店,一桌都是二三百,我一年要俩钱都给他们吃饭了,他们吃得很乐呵,云山雾罩的,我不乐呵啊,我得掏钱啊,所以我就想找一个好人,把业务拿起来,一年省的饭钱都够给职工搞福利了。我听说人事解冻了,也知道你在等待分流,也想和组织部说要你到档案局来,但我也没好意思说,谁愿意到档案局来呀,不用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就是一个初中生也不愿意到档案局来呀,你看那些有能耐的人,科局长的孩子,都没念啥书,不都到组织部,办公室了吗,还有纪检委,能耐差一点的到了宣传部,谁愿意到档案局来呀,如果你愿意到档案局来,那我是求之不得,耽误工的事你不用考虑,档案局的业务不多,你耽误点工也没问题,只要你能来我就高兴了。” 周局长非常实在地说。 ------------ 044 相互嘱托 “但我也不是学档案的,我来也得算学。” 田川觉得周局长对他的期望太高了,所以这样说明了一下。 “但你有文字基础啊,现在我们的人都没文字基础,一个大学毕业的也没有,你来了咱不算有一个文化人吗?” 周局长使劲地扭动着他的脖子,言辞特别恳切。 “那您如果能够接收我,我就来档案局。” 田川向周局长正式表态。 “接收接收,你来了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就去办,把你母亲照顾好,单位那 从档案局出来,田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本来母亲现在好好的,可他却说母亲有病,多少有点对不住母亲了,但也没办法,好象这是唯一的理由,是一个能够叫人相信的理由,是一个有基础的理由,自己确实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回到家乡的,所以为了眼前的利益自己又不得不延续这个理由。 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很好,郭部长已经到县政府当常务副县长去了,在文明办黄了不久就去了,如果郭部长不走,他说不去宣传部好象与良心下不去,当年是他主动找的宣传部说要到宣传部来的,也是郭部长到一高中和高校长说的,现在文明办黄了他说他不去宣传部了,对得住郭部长吗,况且郭部长还想使用他一下,他怎么能拂逆了这种好心呢?郭部长走了,他就没有这个负担了,他就可以去实施他的发财计划了。 他出去以后,宣传部来了电话,唐部长叫章楚涵过去一趟,她去了宣传部。田川回来的时候,章楚涵还没有回来,过了一会,章楚涵也回来了。 “出去了?” 他问。他没问她具体到什么地方去,是不是与工作有关系,宣传部已经要他了,但还没听说哪个部门要她,他有点不敢提这个敏感的字眼了。 “恩。到宣传部去了。” 但她主动说出了具体地地方。 “什么事?” 他猜这一定是工作的事了,所以他敢问了。 “工作的事。” 她平静地说。 “宣传部要你了?” 他倒是很兴奋的样子。 “是。” 她的声音很低。 “那好啊,咱俩终于都有工作了。” 他的声音抬高了很多。 “这个机会是你给我的。” 她非常感激的样子。 唐部长和她说,宣传部本来是想要一个男的,因为男的好下乡蹲点,但田川家里有困难,不想来宣传部,想去档案局,所以宣传部考虑把你要过来,因为你的文笔是不错的,在邑州日报发了好几篇文章,所以宣传部也不想放走你这个笔杆子,蹲点的事再考虑。 “不能这么说,其实到哪个部门都差不多,各有利弊,但你到宣传部还是比上别的部门强,正象你所说,你到了宣传部,文明办这四年没白干,也算有一定资格了。” 田川有点哀伤地说,因为他就要和章楚涵分别了。 “但你——” 她欲言又止。 “没什么,也许过二年我也会去宣传部的,我们还会在一起工作。” 他尽量做出高兴的样子。 “但愿你能早点来。” 她低着头。 “我努力,我把我妈伺候好了,我就申请去宣传部。” 他笑着说。 “我等着你。” 她有点笑不出来。 “和松林好好处,我等着吃你的喜糖。” “好好照顾我王姐,我等着当姑姑呢。” “一定。” “一定。” 田川到档案局上班去了,在经过了二年的游民生活以后,此时,邑水县城开始安装程控电话,三千五百元钱一部,他毫不忧郁的按了一部,他要为自己下海经商做准备了。 章楚涵搬到正楼办公去了,她被安排到了社会宣传股,社会宣传股是宣传部的一个大股,原来就有四个人,添了一个她就是五个人了,在文明办存在的时候,文明办是管农村的精神文明建设,宣传部是管城市的精神文明建设,具体的就是由宣传股来管,文明办黄了,农村的精神文明建设也归了社会宣传股管,所以,把章楚涵安排到社会宣传股也算应该,宣传部暂时没有成立新的股室,这恐怕也和郭部长的调走与田川的没来有关,分流的时间太长了,最初的设想都被时间的流逝淹没了。 田川被分到了档案局的档案管理股,工作很清闲。坐在办公室里没啥事,他就琢磨写点啥。档案局订了一份《现代家庭报》,《现代家庭报》搞了一个语言文明征文,他觉得这个他可以写,这几年净和语文文明打交道了,他一个上午写了两篇文章,下午就寄给了报社,第四天头上报纸就给他登出来一篇,并且是这个栏目的首篇,第二个星期又给他登出来一篇,是这个栏目的第二篇,档案局的人们看到了这两篇文章,一开始都有点不敢相信是田川写的,以为是重名了呢,但一打听,确实是田川写的,大家继续关注这个栏目,但这个栏目没有发第三篇文章。田川也纳闷,一个栏目为什么只发了两篇文章,语言文明的文章就这么难写吗?还是没人肯写,他弄不明白。 档案局的人们立马对田川另眼相看了,名牌就是名牌,大家都知道他是名牌大学毕业了,但大家也有一个疑问,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为什么要来档案局工作呢,但很快他们又找到了结论,那一定是要害部门没位置了,用不了二年,田川一定要到办公室、组织部,最次也得到宣传部,象他这样有学历和有能力的人怎么会长久呆在档案局呢? 自从田川到了档案局章楚涵去了宣传部,两个人一直没有见面,算来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有点出乎田川所料,虽然不在一个单位了,但还是在一个大院啊,走的是一个大门啊,怎么的三天五天应该邂逅一次吧,但居然一次都没有,田川想看看章楚涵到了宣传部有什么变化没有,因为宣传部也应该算县委的主要机关,宣传部的人应该有点大机关的风范,记得在文明办的时候有一次替宫主任到市里开会,中午市文明办招待吃饭,饭菜都摆好了但领导就是不发话开吃,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文明办的三位主任同时起立迎了上去,他还觉得这是市里的什么大领导呢,后来一介绍就是市委宣传部的一个副部长,其实和市文明办的主任是平级,但三位主任却像对待大领导一样客气,敬酒的时候首先是敬这位副部长,感谢他在百忙之中光临文明办的午餐,这件事给田川的印象很深,也增加了他对宣传部的神秘感。 ------------ 045 部门差距 在县委大院,他也觉得小部门的领导看到大部门的干事都特别客气,像对待领导似的,因为不知几年以后他们就是大领导了,所以提前尊敬一下,总比等人家当上领导以后再尊敬要强,万一要是有求人家呢,万一要是向人家要点大米花生苹果什么的呢,其实在机关大院,有些文明和礼貌都是虚伪,掩盖的都是私心杂念,但在表面看来却相当文明,这也使田川改变了他对大院文明的一开始的看法。 但他想看章楚涵并不是想敬仰她一下,从心里说他是想她,所以就想看她,当然他可以随时给她打一个电话,也可以随时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因为毕竟是四年的同事,有事没事都是可以见一面的,但田川一次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也一次没去过,他总是觉得大院的人们对他和章楚涵的关系有议论,出成双入成对已经形成了人们的印象,好容易分开了,可以更正人们对他俩的印象了,如果再没事见面,那么就会证实人们的印象,这样对他俩都不好。 当然打一个电话也是不可以的,因为他和她都不是独立的办公室,他打电话和她接电话都会有人听见和看见,所以为不叫人们议论,他连电话都不打,也许章楚涵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 想来想去田川觉得没能和章楚涵见面还是因为两个部门有一定的差别。宣传部在正楼,档案局在偏楼,正楼的人们都很正规,按点上班,按点下班,而偏楼的人们就不这么正规了,九点钟上班的人也有,而下班呢,基本四点半就都走了,而正楼的人们一般都能坚持到五点。 当然下班的时候,田川也基本是四点半,单位的人都走了,包括局长,他还坚持什么呢?这样看来在档案局也很好,工作清闲,可以干很多家务。 那么中午呢,中午为什么也没看见过章楚涵呢?也许章楚涵改吃食堂了,但他不吃食堂,而是出大门回家了,这样就看不到了,也许章楚涵下乡检查工作去了,中午根本就没回来,所以也没看到。 那么早晨呢?早晨为什么也没看到,大概是他俩上班的时间不一样,也许老天就是不想叫他俩再见面了,这样对他俩都好,所以田川在思考了很多理由以后觉得思考这些理由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不见面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见面呢?想念,想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的。 党史办要出一本书,给几个会写文章的年轻人分任务,田川领到两篇文章,章楚涵领到一篇文章,这个文章不是很难写,章楚涵把文章写好以后没有直接交给党史办,而是到档案局来叫田川看,她最相信的人就是田川了,她写的文章怎么能不叫田川看呢?不再写信 田川根本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个理由叫他和章楚涵又一次的见面了,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党史办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编一本书呢?县委大院的工作都有什么可以横向联系的地方呢?叫一个大部门的人和一个小部门的人有机会在一起商量一下工作的事,看来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是老天把它藏起来了,必要的时候老天会把它拿出来的。 田川说她的文章写得很好,没什么改动的。其实这不是他的心里话,因为办公室里还有别的人,在别人面前他是不能说章楚涵的文章有问题的。 别人一看他俩在讨论文章就编个理由出去了,男女相见总是要带点神秘感的,更何况章楚涵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而田川又是一个非常有才的男人呢?所以别人也不愿意做一个电灯泡。 “到不了那个程度吧,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呀?”她仰着脸说。 因为屋里没有了别人,所以她的声音有点娇。 “但如果要真的看这篇文章写没写好,光看文章是不行的。”他开始正式谈自己的看法了。 “那还看什么呀?看人啊。”她老长时间没有和他说话了,她不想就事论事。 “要看基础材料,要看你的文章是不是把基础材料的东西都写出来了,我是这样以为的,现在我们手头的基础材料都是很宝贵的,也都是十分有限的,我们再找别的基础材料也找不到了,我们把基础材料变成故事,以后的人们主要是通过这个故事来了解这一段历史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把这仅有的基础材料用好,能用的都用上,如果我们用少了那就是没写好。” 他一本正经地说。 “对。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哪天把基础材料给你拿来,你对照一下看写得怎么样。” 她也变得正规起来。 “行。” 他痛快地答。 “哥,我总想写点东西,但不知写什么呀,你帮我出点题目吧。”她又变得兴高采烈。 “写东西最好是结合自己的工作写,写业务上的东西,即便不是工作研究,工作论文,也应该与工作有关系,我发现现在有人写文章不是与工作有关系,而是与职业有关系,比如办公室的几个人也经常在报纸上发豆腐块,什么要过一个节俭的春节啊,什么秋季要注意防火啊,这和他们的工作有联系吗?没什么联系,在办公室做研究员不是研究如何过春节的,也不是研究怎么防火的,这些题目与他们的工作没什么联系,只能说是与他们的职业有联系,因为他们是县委研究员,是拿笔杆子的,为了证明他们是笔杆子,所以要在报纸写点文章,但有深意的文章他们写不出来,所以就只能写点时令话题,到什么时候写什么,而这些文章又往往是别人写过的,或许他们就是翻过旧报纸,然后改头换面一下,又因为报社和他们有点联系,所以他们的文章差一不二也就发表了。我觉得写这样的文章没意思,我前两天写了两个小言论,发在《现代家庭报》的征文上了,都是关于语言文明的,其实我还是站在文明办的角度来写这个文章的,因为文明办的人最应该关心语言文明了,我也是非常在意这个话题,所以我看到了征文启事就有一股冲动,一连写了两篇,而这两篇都被他们采用了,后来我就想,其实这两篇文章最适合你写了,因为你在宣传部,管的就是语言文明,你写了这样的文章说明你对你的工作是很上心的,是有思考的,这样叫领导知道了也会增加对你的好印象,以后如果再碰到这样的题目我告诉你,你写比我写强。” ------------ 046 又到一起 一提到文章的问题,田川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因为也只有在章楚涵面前他才能说这些话,才可以显摆一下,他觉得章楚涵很欣赏他,而别人并不欣赏他,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怎么的,田川觉得是男为悦己者说,就是把自己的真心话都说出来。 “我离开你这两天,你就发表两篇文章了,也不告诉我。” 章楚涵用埋怨的口吻说。 “就是两篇小短文,有什么可告诉的。” 田川虽然是这样说着,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是两篇小短文,但这样的文章好写吗?为什么这个栏目只登了两篇文章就不登了,不就是因为没有人写吗?或者说写的不好,这可是面向全国的报纸啊,是面对亿万读者,所以这两篇小文章应该也是不简单的。 “报纸在哪呢?快叫我看看。” 她欣喜的样子,张着两只手,像是刚从房檐底下飞出来的燕子。 田川把报夹子拿过来,找到那两文章叫她看。 “写的真好,我为什么就写不出来呢?” 她嘟着嘴,自艾自怨道。 “也不是写不出来,而是你没碰到这个征文,如果你碰到了,你也写出来了,文章就是简单的那几句话,如果不是放在这个栏目里恐怕没有发表的价值,所以写文章还要注意编辑在想什么报纸想用什么,如果他不想用,你写的再好也不行,当然这要与平时的思考做基础,如果你平时没有思考,就是你知道编辑想用什么了,你也会觉得无话可说,等你想明白了,这段时间已经过去了,编辑在想别的了,所以你的文章又过时了,那么怎样才能跟上编辑的思考呢?我想一个是常看报纸,了解报纸的走向,另一个就是把心思搁在工作上,研究自己的工作问题,使自己成为一个在这方面有独到见解的人,那么只要报纸杂志有这方面的需求了,我们写的文章就很容易投中,即使报纸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我们可以做大文章,写论文,发表在专业刊物上,在专业刊物上发表文章是最容易被领导赏识的,这不仅能证明你的文笔,而且证明你是专心工作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田川又兴致勃勃地说。 “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思考什么呀,你教教我。” 章楚涵歪着脖子看着他,像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东西。 “比如文明单位的事,那年咱评文明单位,粮食局机关主动提出不要文明单位称号了,自己主动把牌匾摘下来了,我看这个事就可以写,一般的单位都是争这个称号,有了问题想法掩盖,但粮食局出了问题自己主动摘牌,这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作风,文明单位评比应该提倡这种作风。” 他慢慢地说。 “那这个我可以写吗?”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的。 “可以写。” 他点着头。 “还有什么可以写呢?你再给我出一个题目。” “还有一个事我觉得也可以写,现在很多人都住楼了,但我发现了一个现象,有的人家为了保持室内的卫生,把鞋脱在门的外面,放在了走廊里,这样你家里是干净了,但走廊了埋汰了,个人的环境干净了但公共环境埋汰了,讲卫生不能是这个讲法啊,这不都应该是文明办管的吗?” 他有点激动地说。 “那这个我也可以写吗?” 她歪着脖子问。 “可以。” 他点着头。 “那我写完了你给我看。” 她象连珠炮似的,清脆的声音一串接着一串。 “行。” 他还是点着头,他成了鸡钳米了,老是点着头。 “那我都写了你写什么呀?” 她又歪着脖子问。 “我也有写的,我想写一个大一点的。” 他重重地说。 “写什么?” 她赶紧问。 “我想写档案工作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他一字一板地说。 “没成想你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她的声音真的象银铃一般响亮。 “我不是在行烦行的人,其实我对教书也是很感兴趣的,但失败的是同志关系没有处好。” 他有所感悟地说。 “这不能怨你,你也可能因祸得福。” 她也郑重其事地说。 “但愿吧。” “这个题目够大了,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写成功。” 她手攥着拳头,象是为他而鼓劲。 “试试看吧,现在工作也不忙,不写点啥整天坐在屋里干什么呀?” 他轻松地说。 “你是一个最会利用时间的人。” 她诚挚地说。 “还可以吧。” 他笑了,心想,我利用时间的事你还不知道啊,我为什么要到档案局来呀,但将来我会告诉你的。 章楚涵的两篇文章都在邑州日报发表了,她在县委的名气越来越大,当有人问起她写的文章时,她总是淡然一笑,说那是在工作中碰到的事,所以就写了,她不想做过多的解释,说多了她也解释不清,她总不能说都是田川给她出的点子和给她修改的文章吧。她不能把他俩的秘密告诉别人。 因为章楚涵的文章是发表在邑州日报上,而邑州日报是各部门必订的报纸,而章楚涵到县委大院也好几年了,所以人们也都知道她这个人,很容易把她的文章和她本人对上号,而田川发表的文章是在《现代家庭报》,虽然报纸的规格超过邑州日报,但很多部门并没有这个报纸,所以很多人也不知道田川也发表了文章,所以一时间章楚涵在县委的知名度都超过了田川。 县委要成立县志办公室,由档案局的一个副局长牵头,做县志办的主任。县志办公室是一个临时机构,编完了县志就解散。 田川被抽调到了县志办,作为编写县志的主力,开展前期工作,随着工作的深入,田川说人手不够了,如果不加人,就不能按时交稿,主任说你看谁行啊,田川说我来县委的时间短,不了解情况。主任说我看宣传部的章楚涵好象不错,在报纸上发了好几篇文章,你看怎么样。田川说我和章楚涵在文明办是同事,这个人文笔很好,字也写得漂亮,主任说那就和宣传部商量,抽章楚涵吧。 章楚涵也被抽到了县志办,并且县志办还借了两间办公室,就是原来文明办的那两间办公室,主任那间做了县志办主任的办公室,另一间就是田川和章楚涵的了,也就是说,还没过两个月的时间,田川和章楚涵又走到了一起,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办公室,不知是缘分还是什么。 ------------ 047 一起过河 主任不怎么过来办公,他主要还是忙活县委办那头的事,县志办就剩田川和章楚涵了,有时他俩会对视而笑,心里说:咱们怎么老也分不开呢? 除了工作以外,他们还多了一个话题,因为田川当爸了,得了一个大闺女,田川很不自主的经常讲他闺女的事,言语之间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女儿是非常的疼爱。 他还没有见过赵松林,因为一直没有时间,他觉得他应该见他了,说见而不见,显得没有诚意,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应该见见他。 章楚涵把赵松林叫来了,说哥想见你,她就是说哥想见,而不是说田哥,赵松林来了,也朝田川叫哥,叫得他有点热泪盈眶,田川一看赵松林挺好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说话,他也很高兴,中午他请他俩下饭店吃饭,就他们三个人。 编县志要拍很多照片,其中一幅是邑州塔,邑州塔是一座辽代古塔,在老县志里本来有一幅照片,但后来邑州塔经过了修缮,所以新县志应该再拍一张新照片,章楚涵和主任说他想和田川一起去,因为她还从来也没看过邑州塔,她想到实地看一看,主任说那就去呗,他俩就上路了。 上邑州塔要坐公共汽车,下了公共汽车要淌一条小河,这条小河并不是很宽,但是河滩比较大,得在河滩上走老半天才能淌水,并且河滩都是石头,特别难走,田川有心领着章楚涵,又觉得不太相宜,他就尽量把脚步放慢,但走了一会章楚涵终于受不了了,就说:“你领着我吧。”田川这才伸出了手。 河滩空阔,不见一个人影,这也叫田川很放心,如果是旁边有人,他还真不敢领着章楚涵。 如果是没有人,他真想多领她一会,和她相识以来还没这么长的时间牵着他的手,可此时的时间怕是进入时空隧道了,时间越长显得过得越快,那么长的河滩恐怕一眨眼就会过去的。 他有心徜徉一会,好好体会一下她的体温,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就对章楚涵说:“你还记得不记得老主任讲的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 章楚涵一脸迷蒙的样子。 “他说有一年啊他们村有一个老地主,家里有二百块大洋,怕红卫兵抄家,半夜里跑到邑水河,把二百块大洋全扔河水里了,以后他们再到邑水河来找,一块也没有了。” 田川用沉痛的语气说。 “我还记得,太可惜了,你说二百块大洋到现在得值多少钱啊。” 她也沉痛地说。 “我估计得值个一万两万的。” “那我们找找吧,万一要是找到一块两块的呢?” 她认真地样子。 “找找。” 他也认真的样子。其实他俩心里都明白,大洋是找不着了,但他们可以把脚步放慢,这样自欺欺人是不是可以延长他们的牵手时间呢?显然,章楚涵也是愿意田川的大手攥着她那纤细的小手,这样她会感到安全感到温暖感到幸福。 尽管他俩放慢了脚步,但还是不觉不由的来到了水边。 本以为是有一个石头桥,就是踩着石头过河,但好象是上一次发水把石头桥冲坏了,所以就根本无桥可走了,怪不得河滩道上没有人,可能是人家都知道没有桥了,所以就谁也不从这走了,时节已经是深秋了,水特别的凉,谁还从这走啊。 水流很急,能听到水冲石头的哗哗的声音,几块突出的大石头在激流中伫立,掀起耀眼的浪花,水估计也能有一尺深,如果叫章楚涵淌水过河,显然有点困难,更何况水是很凉的。 “我背你吧。”他笑着说。 “背得动吗?”她看着他,并不想谢绝。 “背得动。”他把身上的书包带紧了紧,怕相机被水淹了,然后就俯下身去,说:“上来吧。” 她趴在了他的身上,他双手向后搂着她的两腿,使劲的把她的身体往上串了一串,她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头上。 他慢慢地在河水里走着,他生怕把她掉进河里,他任凭那刺骨的河水侵袭他的肉体,他感觉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章楚涵的身体,他和她的心已经融在一起了。 过了河还要走一段很长的河滩,他俩的手很自然地攥到了一起。 田川觉得他又掉进情网了,虽然他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但他总是还想多看她一眼,他觉得多看一眼不算道德败坏。 他们终于到了邑州塔,邑州塔是在村后的一个山脚下,虽然历史很悠久了,但对于附近的人来说太平常了,邑州塔也不是那么高大伟岸,也就有四层楼那么高,并且就是一个孤零零的尖塔,周围再没有别的附属设施了,所以也形成不了旅游景点,也没有游人来观瞻,这倒正符合他俩的心意,他俩真的像恋人一样手拉着手,围着尖塔观看,只有在照相的时候他俩的手才分开,田川的心里理由就是地面凹凸不平,他怕章楚涵摔着,所以他要拉着她。 自从这件事以后田川发现章楚涵和他越来越随便了。她养了一盆文竹,放在窗户台上,她想把枝蔓引到窗帘盒上去,就自己登上了窗户台,田川说,“你加小心别掉下来。” “那你不过来保护我。” 她用埋怨的口吻说。 他过去了,站在她的身边。 “你扶着我。”她说。 他用两手去扶她的腿。 “往上扶,那不是重心。” 他的手往上串了串。 她的身体就在他的面前,屁股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他嗅到了一股特有的幽香,他真想用鼻翼去挨她的身体,他想把她的幽香都存在自己的肺管里。 外面进来一个人,他回头一看,是赵松林。 “快下来吧,松林来了。”他说。 她下来了,赵松林并没有什么异样,他非常尊敬田川,他觉得他和章楚涵的关系就是兄妹。 赵松林是到机关党委来办事,顺便到这来看看,但田川觉得很尴尬,他离章楚涵的距离太近了,他的手在扶着她的臀部,他的脸也几乎贴着她的臀部,哪个男人应该有这么亲密的动作呢,除了老公,那就是情人。 他觉得他和章楚涵来到县志办是一个错误,本来文明办都黄了,也分流了,他和章楚涵也分到了不同的部门,心中的美好都可以永久的收藏,可偏偏又到了县志办,整天在一起工作,象两片阴极和阳极的磁铁,如果不是放在两个地方,它们能不粘合在一起吗? ------------ 048 一筹莫展 从一高中出来就是为了逃避,不上班也是为了逃避。可逃来逃去还是逃在了一起。难道天生注定和她就不能分开吗?但这样相处是多么危险啊。 他想他还得和章楚涵分开,这样天天斯守在一起一定会出事的,当他用手去扶她的臀部的时候,他真想把脸也贴在她的臀部上,他在犹豫是不是要珍惜这个机会,赵松林来了,是他的脚步声延缓了他的动作,使他不至于在赵松林进屋的时候显得太尴尬。赵松林走后,他俩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材料,他的笔帽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腰去捡,笔帽滚到了桌子底下,他也钻到桌子底下,他从桌子底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章楚涵,好象是一种满足,他觉得他这个动作一定不会被章楚涵发现,他没法向章楚涵表白,他是多么想多看她一眼啊,哪怕是她的一根头发,他都觉得能演化她的整个形象。 但在表面上,他又尽量不看她,这种内心想看而表面不敢看的状态有时叫他动作异常,理智和情感始终在争夺着他,如果情感占了上风,他有可能做出一失足而成千古恨的事,比如,他抱了章楚涵或亲了章楚涵,如果章楚涵也迎合,那他一定是发生情变了,一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家庭和一个正准备建立的家庭就必然要破裂了,如果章楚涵不迎合,那他的脸还往哪里放,他这个哥哥还怎么做,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一种痛苦的幸福和幸福的痛苦在折磨着他。 他想逃避,但怎么逃避,是他离开县志办还是章楚涵离开县志办,怎么离开,怎么和领导说,从一高中出来他可以说是同志关系太紧张了,是公开课造成的,这个理由很充分,但在县志办,有什么理由,如果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是不是叫人笑话,这种消息会不胫而走,这会给自己和章楚涵带来多大的影响。 正在田川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传来,县委提拔了一批女干部,章楚涵名在其中。 这批女干部都是到农村乡镇做副乡镇长,听说上级有要求,一个乡镇必须有一个女乡镇长,这叫很多女同志拣了便宜,很多男同志都干了十年二十年了,也没当上副乡镇长,而有的女同志到机关才几年,就当了副乡镇长了,这上哪说理去。 但也有人说了,农村工作不是女人干的,提拔的这些人用不了几个月就得回来,有的乡镇都一年没开支了,到了农村还得整天随礼,一个乡镇管二十多个行政村,一个行政村有书记、主任、会计、民兵连长、妇女主任一干人员,二十多个行政村就是一百多人,加上乡直单位好几十人,几乎是个个星期六星期天都有办事的,你不随礼,到换届的时候就没人选你,你随礼,连工资都不开,搁什么随呀,所以很多副书记副乡长在农村干了几年,一看也没什么升头了,就赶紧要求回来了,有的回来没有位置就是在机关做一个干事,保留一个副科级。人们预料这些女干部也大多要走这条路。 但章楚涵的情况可能要好一些,她去的东河镇是全县经济条件最好的乡镇,毗邻油田,财政收入高,工资标准高,年终奖金高,之所以章楚涵去了一个好乡镇,是因为她是从宣传部提拔的,是县委的主要部门,所以人们都很羡慕章楚涵,而有的人被派到了条件不好的乡镇,就主动找组织部,哭鼻子摸眼泪,说宁肯不提拔也不去,组织部说这是县委的决定,不去也不行。 时间很紧,任命公布的第三天就要求报到,章楚涵不得不向县志办交接工作了。田川的心里很释然,一个是章楚涵得到了提拔,这是他没想到的高兴事,一个是他俩终于可以分开了,不用担心以后闹出什么事来,而在临别之际他也不用顾虑他和她的交往会叫别人说出什么闲话来。 “这次机遇很好,关键是你去的乡镇好,不用遭罪,就是离家远点,但也没什么,单位有通勤车,也是很方便的。”他说。 “其实条件好我也不愿意去,人家都说农村工作不是女人干的,农村工作主要是收税,齐负担,一个女人天天到老百姓家去敲门,东村一天西村一天的,一个女人,干了了吗?” 她还是忧心匆匆。 “也不都是那种情况,不好的乡镇没有机关工作,干部也不在机关待,收完了税就回家了,机关大院也没人,好的乡镇有机关工作,你文笔挺好,能写材料,又是去了一个经济条件好,办公比较正规的乡镇,所以你不会干不了。” 他尽量给她分析有利因素,打消她心里的顾虑。 “到那干着看吧,干不好就回来,还当干事。” 她明显有点信心不足。 “尽量别回来,能克服就克服,有多少人想去还去不上呢?” 他还是鼓励她。 “恩。” 她点头答应。 “但也不要勉强,不要硬撑着,尤其是不能象有的人那样,喝大酒,打大麻将,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男人。” 他真的是以一个哥哥的角度来说这句话的,其实他本来不想说,但不说好象也没机会说了,女人到农村当干部不容易,他真是担心她。 “是。” 她还是点着头。 “尽量不喝酒,宁伤感情,不伤身体,狠劲叫你喝酒的人都不是真心对你好,交他不交他都行,行为要有底线,因为女同志和男同志不一样。” 他觉得有些话还是没有说透,所以就再次叮嘱。 “恩。” 她还是点头,只说一个字。 “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找档案局的几个人作陪。” 他改变了话题。 “不用了,又不是别人。” 她低声说。 “得吃。你到部里时间短,请你吃饭的人不会很多,你的老同事就我一个,我能不请你吃饭吗?这是给别人看的,也是给你壮行,县委对你很够意思,把你派到了最好的乡镇,哥们对你也得够意思,要叫你走得高高兴兴,风风光光。” 他有点激动地说。 “看你,还什么都懂,我以为你就会写文章呢?” 她笑了,低下头。 “我会的东西还有很多,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有点意味深长。 ------------ 049 放弃经商 田川打电话把老黄大哥叫了上来,说:“我妹妹当副乡长了,我今天晚上要请我妹妹吃饭,以示祝贺,作陪的是咱档案局的几个哥们,黄哥,你说,咱们到哪去吃呀?” “你——,是什么标准啊?” 老黄大哥忧郁地说。 “标准要高一点,要有卡拉OK的。” 他坚定地说。 “一般的地方就行了。” 章楚涵客气了一句。 “不行,一定要高标准,我妹妹这次走的是最风光了,去了一个最好的乡镇,所以饯行也要高标准。” 田川高声说,做着手势。 “那你看九九九行不行,是刚开业的,包厢条件好,有卡拉OK。”老黄说。 “行。那就九九九,晚上五点,行不行。” “行。”老黄说。 晚上五点,他们来到了九九九饭店,这是一个刚开张的饭店,门脸装修很豪华,都是钛金的门框,玻璃们。他们要了一个带卡拉OK的包厢,大家落座了,一共是八个人,除了老黄,档案局还有五个陪客的。上了四个菜,田川来了一个开场白: “各位,今天我请各位作陪,祝贺我妹妹楚涵被提拔为河东镇的副镇长,我和楚涵共事多年,我把她看成是我的亲妹妹,今天,我妹妹提拔了,我高兴,来。喝白酒的,一大口,啤酒饮料随意。”他喝了一大口酒,别人也都跟着举杯。 大家轮番举杯,轮番祝贺,气氛很热烈,喝了一阵,田川离席,他拿起了话筒,叫服务员找了一首歌,他唱了起来: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茫茫…… 所有的人都把筷子放下了,都被这歌声感染了,章楚涵更是流下眼泪来。 大家都被这种气氛感染了,都被这种真情感动了,老黄大哥说:“田川,到这里吧,叫楚涵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就赴任了。”其实他是不想叫大家来参与这个气氛了,他想给田川和章楚涵留下一个空间。 “那好吧,你们先走,我结帐。”他眼含热泪。 “你把楚涵送家去,我们先走了。”老黄说。 “好。谢谢黄哥。” 其他人都走了,田川到吧台结帐,章楚涵就站在他的身边。 “走吧。”他说,他俩走出了饭店。 他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她说“哥,你回去吧。” “好。”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钱,放在她的手里。“不给你买东西了,自己喜欢什么买点什么。” “不。我不要。”她推脱,她感觉这叠钱不少,至少得有五百块。 “不要推辞了,哥有钱,比你想象的要好。”他笑着说。 “哥。”她不知说什么好。 “进院吧,我看着你。” 她很不情愿的打开门,进了院。 “哥。” “关门吧。” 她关了门,但他仍然站在那里,像是这个庭院的守护者。 王颖生了,是一个女孩,母子平安,田川很高兴。但妈妈有点不高兴,妈妈想抱孙子,不想抱孙女,因为现在是独生子女政策,不能生二胎,所以妈妈想抱孙子的愿望就没法实现了。 心里不高兴,干活没有劲,妈妈和田川说,你多带带孩子吧,妈妈有点带不动,田川说,行,我多带,其实田川知道妈妈是心里不高兴,但为了不叫王颖看出妈妈不高兴,田川就尽量带孩子,说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多带,因为田川多带了王颖并没有累着,所以王颖对婆婆也没有什么怨言,一家人住在一起还是满和谐的。 田川觉得带孩子也很累,他的腰都累疼了,下了班基本就没有喘气的时间,幸亏是上班不累,上班就等于是休息了,所以田川又一次庆幸来到档案局,如果是去了宣传部,下乡蹲点,他怎么带孩子啊,如果他不带孩子,妈妈也不愿意带,王颖就要多受累,王颖多受累也会造成脾气不好,这样一家人就很难相处。 但这种情况意味着短时间之内他不能有下海经商的念头了,按部就班的上班吧,其实上班就是带孩子,下海了就不能带孩子了。 转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年来他也一直在县志办工作,和别人的接触很少,和章楚涵的联系也不多,只是通了几次电话,章楚涵在乡里主管文教卫生,到县委大院办事的机会不多,田川也没机会到东河镇去,但田川也觉得这样很好,他不是希望他能和她分开吗?怎么分开了还想着见面呢?就是想也要控制,不能把想法变成行动。 章楚涵下乡以后,县志办没有增加人员,主任问他是不是再抽调一个人,他说不用了,自己多干一点就有了。其实是他心里没有合适的人选。要害部门的人不可能来县志办帮忙,非要害部门他也不知道谁会写文章。另外,和章楚涵一起待惯了,好像和别人也待不来。有时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发呆,看着对面的椅背,好像章楚涵还坐在那里,他愿意这样发呆,他不想叫别人影响他发呆,所以他宁可自己累一点,也不想叫办公室再添一个人。 一般年轻人都不愿干这种枯燥的工作,一年连一次酒都喝不上,也不接触领导,主要是和一些资料打交道,但田川还干得挺来劲,一点怨言都没有,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看着他独来独往的身影,人们都说田川是一个非常本分的人,干这么枯燥的工作居然干得这样认真。 而田川觉得这个工作很好,因为这个工作可以看很多资料,掌握很多知识,尤其是有关邑水的知识,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他的知识没少掌握,但有关家乡的知识还掌握很少,通过编县志,对家乡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名人轶事都有了大量的了解,他觉得,他从现在开始才是一个真正的邑水人了,因为他可以对邑水说出一二三了。 宣传部的董部长从门前走过,正好田川没有关门,田川就和董部长打了一个招呼,董部长就说,到你屋待一会。 董部长是宣传部主管新闻的副部长,在宣传部位列他表叔之后,宣传部一共是四个副部长,具体分工都做什么田川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董部长是主管新闻的,邑州日报经常能看到他写的文章。 “工作忙不忙啊?”董部长客气的说。 “没什么事,县志快编完了,就剩收尾工作了。” ------------ 050 第一写手 他不吸烟,所以也没有烟让给董部长抽,他连喝水的习惯都没有,所以他的暖瓶里连开水都没有,他的办公室几乎没有人来,更没有领导来,所以他也没有接待任何人的准备,但董部长来了,他确实有点尴尬,一点招待都没有,他是属于不会来事的那种人,县委办有一个人,本来自己不会抽烟,但兜里总装着一盒好烟,别人要还不给,专门等和领导说话的时候给领导,田川觉得这种做法太肉麻了,他宁可不当官也不做这种肉麻的事,但从现在看来,如果兜里要是有一盒烟,给领导递上一棵,肯定要比不递强。但既然没有了,他就尽量用最和悦的语气来和领导说话,这里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县志办撤了你想做什么呀?” 董部长说话的速度也很慢,他是属于那种文质彬彬的人。 “回局里呗,也干不了什么呀。” 他微笑道。 “如果调你到宣传部,你能不能去呀?” 董部长换了一个姿势,非常庄重地说。 “宣传部?宣传部能要我吗?” 他还是微笑着,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怎么不能啊,一年前宣传部不就要你来的吗?听说是你自己不愿意去。” “是。当时我妈身体不好,为了照顾我妈,所以没同意到宣传部,因为宣传部经常下乡。” “现在宣传部下乡的时候也不多了,就是下乡也是当天去当天回来,也不从农村住了,都啥年代了,谁还在农村住啊?前几年宣传部大型活动太多了,又是庭院文化,又是社会主义教育,弄得人人都得下乡蹲点,现在这些活动都结束了,宣传部的人也就不下乡了。” 董部长说着宣传部的情况,看来他是愿意田川到宣传部去的。 “是啊,这几年宣传部的工作挺红火的,光书就出了两本了。” 他是顺着董部长的话茬说,因为他也不想很快就表态,因为他还不知道宣传部为什么要他,还是董部长个人的意思,如果是董部长个人的意思,那他着急表态就没什么用了,自己同意去了宣传部再不同意他反倒不好意思。 “是。去年邑州市委宣传部一共开了三个现场会,在咱邑水就开两个,没什么用,时间一过啥都过了。” 看来董部长对宣传部的工作并不是很赞赏,他是主管新闻的,而现场会都不是新闻的现场会,也不是他的功劳。 “那现在宣传部还缺人吗?” 他想把话题往正事上拉拉,解除他心里的很多疑虑。 “咋说呢,不干活的人不缺,干活的人缺呀。” 他有点感慨地说。 “张良调到市里去了?” 张良是社宣股的股长,前几天他听说张良调到了市委宣传部。 “是。” “是他主动去的还是市里要的。” 他接着问。 “是他主动去的。” “那现在谁是宣传股的股长了?” “现在还没有股长。” “反正活是有人干的”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活也干不好啊。” 董部长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怎么干不好啊?” “宣传部有一张小报你知道不知道?” 董部长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他, “小报?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 “宣传部自己办了一张报纸,叫《致富指南》,办了好几年了,一个月一期,这个报纸是由我主管,主要干活的是张良,现在张良走了,就没人办这个报纸了,所以我问你事情多不多,我有心把你调到宣传部,帮我办报纸。” 董部长有点把事情说明白了。 “办报纸?我行吗?” 田川用这种口气来表示自己的谦虚。 “你有什么不行的,你写了那么多文章,其实你是县委的第一写手,只是没在那个位置上,现在县委无论是做研究员的还是搞新闻的,谁的写作水平也赶不上你,如果你是到了重要位置,你会大显身手的。” 田川没想到董部长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有所求时美言多,看来董部长是真想要他了。 “部长过奖了,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但他还是谦虚地说道。 “你考虑考虑,我觉得你到宣传部还是比在档案局强,在档案局有可能这一辈子你都出息不了。” 看来这不是董部长个人的意思了,这应该是宣传部的意思,或者说董部长的意思已经和常委部长说过了,要不然董部长也不会说得这样恳切。 “那行吧,我考虑考虑。” 田川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董部长走了,田川在考虑是不是到宣传部去,从档案局到宣传部应该说是很简单,只要是宣传部同意要了,办个手续就过去了,这可不象从学校出来,又是经过学校,又是经过教育局,又是经过常委会,尤其是经过常委会,那是要动很大干戈的,一般人你根本就提不到常委会上去,因为自己是一个特例,是常委部长亲自举荐的,县委书记又对自己有很好的印象,所以自己才顺利的从一高中调到了文明办。 他到表叔唐部长的办公室,商量到宣传部的事,表叔说那挺好的,宣传部怎么的也比档案局强,在宣传部干个七年八年的就能提一个小官,下乡最次是闹一个副书记,在档案局,一辈子可能都闹不着副书记,既然表叔也这么说了,他就决定到宣传部去了。 当初不去宣传部是因为他想下海经商,后来上级有文件不叫停薪留职了,他的下海打算也就停止了。既然在机关干,他当然想去一个好的部门,而在这个时候董部长主动来找他,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 田川的女儿一岁多了,取名叫平平,因为孩子聪明伶俐,所以爷爷奶奶特别喜欢,奶奶完全改变了对孙女的态度,视为珍宝,所以也就不用田川操什么心了,家里墙上挂着一本挂历,都是电影明星,奶奶只教了一遍,平平就都记住了,邻居来串门,平平就表演认挂历,一个明星都不会说错的,邻居们都说这孩子太聪明了,奶奶听到别人的夸奖也高兴,也不分是孙子还是孙女了,就是一个劲的喜欢。 有一次田川说平平讨人喜欢,妈妈好像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话,她之所以喜欢平平,是平平自己讨得的,而不是做奶奶的主动去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