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卷 ------------ 1 不得已的犹豫 暮色四合。晚霞从走廊上一扇扇玻璃长窗外透进来,站在走廊尽头的人被渲染上了几丝暖意,他的脚下拖出长长的的黑影,像一根十二点钟的时针一样,指向嵌在墙里的怪兽。 远处的钟楼敲了七下,九月的阳光终于不情不愿地散去了最后一丝热力,把大地慢慢交托给黑夜,那个人笔直的站姿终于动了动,一头亮丽的铂金发丝成了幽暗中唯一显眼的颜色。少年咬紧嘴唇,猛地回身走开两步,顿住,然后又挪回到原地,继续保持站岗的姿势,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无比懊恼,似乎对自己的这种行为十分的不满,可又偏偏无法控制。 霍格沃兹魔法学校开学第一天,斯莱特林学院六年级学生,德拉科•马尔福已经在校长办公室前站了足足两个小时了。 如果换在几个月以前有人告诉他,他会一副蠢透了的样子傻站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前超过十分钟,小马尔福先生一定会给那个不长眼的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可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的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犹疑不决的时候,他甚至花了整整两个小时,也做不出一道“yes or no”的选择题。 “哦……该死的。”德拉科第七次重复了走开又回来的的行为之后,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不再计较形象地坐在走廊边缘的石阶上,他的魔杖在右手的手指间转动,偶尔触碰到左臂的时候,眼睛里就掠过一丝沉暗的戾色,冲散了十六岁少年柔和的脸部轮廓。 “得意洋洋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少爷,虽然很漂亮”,他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柔软,不禁咧了咧嘴角,摸着一个月来变得更加尖削的、隐隐透着一点淡青色胡茬的下巴,很想去问某个人,现在的自己,还当不当得这样的评价。 他呆了呆,忽然用力摇头,就像要把那丝柔软连带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块儿赶走。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一场稍微正常的对话,而以后这种可能更加趋近为零。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即使年轻的孩子们还躲在学校的庇护下假装不曾察觉,命运也固执地揭开了最残酷的一页,并用最强硬的态度递到每一个人的鼻子下面,不容不看,不容逃避。区分黑白的那条界限已经划下来,再没有所谓的灰色地带。 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德拉科,你在这里,我们找你找了一大圈。” “你在这里做什么?帕金森说你错过了这学期第一次级长会议呢。” 两个男孩忽然出现在楼梯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德拉科站起来朝他们走去,傲慢地说:“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们报告,高尔,克拉布。” “当然,当然,我们只是……” “闭嘴,跟我回去,你们的脑子还是留着思考今晚的宵夜吧。” 他带头离开这条走廊,顺着楼梯,往斯莱特林的地下室走去。 这件事情还是要慎重考虑,而且爸爸如果知道我动了这种念头一定要气坏的,或许我应该先告诉他一声。 ——他还关在阿兹卡班,你根本没法跟他商量任何事!这个理由你已经反复念叨了一个暑假了,你只是害怕了!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客气地指出来。 我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逃避!他在心里和另一个自己争辩。马尔福一直跟随黑魔王,邓布利多不一定能接受一个食死徒家族。 那么就不要这么挣扎这么害怕地想着要摆脱他了,乖乖的呆在他手下,为他做事不就好了? 不,他把马尔福家族当做一颗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他侮辱贵族的尊严,他折磨我的父亲!我不能再听任他毁了马尔福……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其实你只是不想和“那个人”站在对立面—— 和那没关系!等到我有了足够的筹码,我自然会去和邓布利多谈判,我会最大限度地保证马尔福的利益! ——你还要花多久才能让自己有足够的“筹码”?小马尔福先生?就凭你这颗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砰砰乱跳的脆弱的小心脏,你的那一点点勇气连站在黑魔王面前都会抖得像一只受惊的地精!你凭什么? 德拉科猛地在楼梯口停住脚步,他捏着扶手,一束月光从前面拱门间的缝隙里透进来,洒满他一身,精致的容颜苍白得好像随时会消散。 “我可以做到的,”他喃喃自语,“我会做到给你看。” 他抬起头看着那一块小小的天空,灰色的眼里渐渐盈满光芒。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在开学第一天晚上就把我叫来?” 德拉克刚一离开那条走廊,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就迎来了另一个客人。壁炉中翠绿的火焰猛地腾起,从头到脚都黑漆漆的男子抖着袍子走出来,当他看到办公桌后面的老人正仰面靠在椅背上,一脸疲惫的时候,斯内普的不耐烦变得更加尖刻:“而且我记得我告诫过你,不要过度消耗魔力,否则——哈,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你的左手受了一点点小伤——” “我当然记得,西弗勒斯,所以我不得不加快一些工作的步骤,以免来不及。”邓布利多挥了挥他焦黑的手,用愉快的语气说:“请先坐下吧,蜂蜜柚子茶,要来一杯么?” “不用了,”斯内普表情生硬地抱着双臂,“我一点也不闲,在这一点上你要喝的魔药无疑帮了大忙。所以有什么事情就赶快说。” 邓布利多微笑:“关于小马尔福先生负责的那件工作,你有进展么?” “完全没有,而且我记得我说过,暑假期间马尔福一家都被关在马尔福庄园,即使是我也没机会和那个男孩碰面,一切都要等到开学。” “莱姆斯说贝拉和纳西莎在八月的最后一天造访了你家?” 斯内普眉毛扬起:“你派人监视我的房子?” “当然不会,莱姆斯本来是替我去找你拿药,恰好碰到了那两位女士,他只好空着手回来——纳西莎还好么?” “怎么会好,她本来就溺爱儿子,现在正饱受折磨——黑魔王无疑达到了他惩罚马尔福家的目的,他根本没有指望德拉科会成功,他当然也猜到了她会找上我——趁机试验我的忠诚。” “她拜托你?” “是的,我和她立下了牢不可破誓言。”斯内普弯起半边嘴唇,讽刺地说:“向她保证我会帮她的儿子杀掉你。” 邓布利多轻松地一笑:“这无疑正中下怀。实际上,小马尔福先生刚刚才从我的办公室门口离开。” “怎么,他站在那里铺设陷阱?好让你一走出门就上西天?” “大概不是。他站在那里发呆整整两个多小时,什么都没做。” 斯内普脸上有一点点意外的神色:“你认为?” “我无法判断,所以这需要你去弄清楚。德拉科今天的样子看上去很惊慌失措,但不是我想象中那样脆弱得全然失去了主意,他像是在挣扎——显然一个不愉快的暑假也让他苍白消瘦了许多。”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注他,哦,还看得出来他瘦了。” “我关心每一个学生,一直都是。所以西弗勒斯,我希望你尽快弄清楚他的计划,他的想法。我有一种预感,这位年轻的斯莱特林朋友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趁着这个意外还没有影响到大局,我们要掌握住它。” 斯内普似乎觉得他的这个提议有些多此一举,但还是点了点头,回到壁炉里去了。邓布利多给自己倒上第二杯蜂蜜柚子茶,冲着对面墙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肖像一笑:“斯莱特林总是同时孕育大魔头和大英雄——你应该为西弗勒斯骄傲,他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英雄。” “是的!”画像里的前任斯莱特林校长没好气地说:“如果他不跟你这个老家伙混在一起的话,西弗勒斯会比现在出名一百倍!” “名利确实是诱人的东西,权利总会勾起人心中的原罪。而当我们一天天老去,就会发现一辈子辉煌的声望也比不上一刻心灵的宁静,”邓布利多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下来一只细小的水晶瓶,把里面银白色的物质倒在桌上的石盆里,“西弗勒斯无疑比我更睿智,因为我发现得太晚了点。” “心灵的宁静?”菲尼亚斯用高扬的尾音表示不屑。 邓布利多低头,冥想盆里的记忆旋转着,发出淡淡的微光,“是的,为此我们甘愿奋斗一生。” 霍格沃兹的第六个学年开始得意外平静,或者应该说是大家都为即将到来的动荡局势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却扑了个空。 德拉科站在大厅门口,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在走廊上涌动,心情烦躁。新生们在慌乱地互相询问教室的位置,老生们懒洋洋地拖着书包大声聊天,像他们一样的六年级学生则互相对比着课程表、讨论前一年O.W.L的成绩,这样太过普通平常的学校生活,倒让他感觉有点适应不良。 不管他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旁人的人生还是会平静地继续下去。 “哈利,打起精神来,今天下午是魔药课,我希望你们两个能给新教授一个好印象!” 德拉科循声望去,见格兰芬多的铁三角刚从餐厅里走出来,显然也被走廊上黑压压一片的拥挤人群吓了一跳,跟他一样选择了站在墙边略微高出地面的石条上。赫敏手里哗啦哗啦地翻着《高级魔药制作》,用严肃的眼神警告两个男孩,相比较她面对新学期和新课本兴奋又期待的状态,旁边的哈利和罗恩实在称得上是萎靡不振。 罗恩惨叫起来:“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些可恶的植物残片和动物内脏了!我以为我终于不用面对可怕的坩埚了!为什么……为什么,哦,梅林!” 哈利拍了拍好友的背,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赫敏显然被他们的态度弄得很不高兴,她合起书,正打算深入教导一下这两个已经对魔药产生人生观偏见的人,一个傲慢的拖长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看来一夜之后你的鼻子已经恢复得足够好了?波特。” 毫不意外地看到三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统一地转变成了厌恶。 德拉科迈着两条瘦长的腿,趾高气扬地朝他们走去,身上黑色镶了墨绿花边的长袍让他显得更加修长。如果从客观一点的角度来看,正朝他们走来的确实人称得上是个美少年,他精致、优雅,就好像油画里走出来的王子殿下。可是看着那和卢修斯•马尔福有七八分神似的铂金发丝和浅灰色眼睛,不由得让他们心中的厌恶又蹿升一节。 两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淡忘掉那个披着黑斗篷的男人,是他带领食死徒把他们困在神秘事务司,是他导致了小天狼星的死—— 德拉科的目光在三人中打了个转,哈利和罗恩正怒视着他,赫敏选择了转开脸无视。他侮辱他们已经成了习惯,他们憎恨他也好像是与生俱来。 “马尔福!替我向你的食死徒父亲问好!”哈利怒冲冲地说。 德拉科眯起眼睛,讽刺道:“很遗憾,霍格沃兹花了五年时间也没能教会你对长辈要有——礼貌” “一个马尔福,居然来告诉我们要有礼貌!” “是的,至少我不会去偷听别人说话,还愚蠢地以为能瞒过我的眼睛——” 哈利和罗恩掏出魔杖,没带跟班的马尔福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但立刻被赫敏拦住了。 “走开,马尔福!”她不耐烦说,扯了扯哈利:“不要理他,我不想第一堂课就迟到。” 三个人整齐地给了死对头一记眼刀,转身离去,德拉科怔了怔,心情复杂地跟上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转向通往地下教室的石阶。 身后独特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三人忍不住停步回头,见德拉科提着黑皮的书包迈着他一贯高傲的步伐,眼睛漠然地看着自己身前几米外的地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一个空洞洞的人偶。 赫敏皱了皱眉,罗恩抢在哈利之前怒道:“马尔福!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德拉科像被惊醒了似的抬头,顿了一下才冷冷地说:“我跟着你们?这里是通向魔药教室唯一的路!” “真意外,你竟然也进了高级班。” “韦斯莱也学会讽刺了,我应该献上我的夸奖,为你那终于增加了一点容量的大脑。不过——”德拉科冷笑着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走过,“我是以‘O’的成绩升入高级班,可和某些因为换了教授才能继续学习的人,大大的不同。”他把他们甩在身后,冲进了黑洞洞的魔药教室。他来的有点早,教室里只有一个赫奇帕奇男生正坐在角落里摆弄一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听见他走进来,连头也没有抬。 德拉科背靠在黑色的沉重大门上,那三个人的谈话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个混蛋马尔福……我敢说从五年级开始,他就越来越像他的老蝙蝠院长了!” “哥们,别生气了。”这是哈利无所谓的声音,“斯内普是他最喜欢的教授,没准有一天马尔福那头招牌似的金发也会变成和斯内普一样的油腻腻的软泥,这一点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另外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且我们犯不着和一个食死徒较劲魔药课的成绩。” 赫敏打断了他的话:“哈利,我再说一次——” “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伏地魔会标记他!” “马尔福还没成年,伏地魔不需要一个没用的手下!” 德拉科觉得一大块冰滑进自己的胃里,他不意外波特会猜想他接受了标记,毕竟在他眼里自己从里到外都是个食死徒,而赫敏的反驳却让他觉得受到了侮辱。 伏地魔不需要一个没用的手下。 德拉科咬住下唇,怒火上冲以后,不觉露出一个苦笑。他大概确实是一个“没用的手下”,伏地魔标记他只为了看他惊恐万状的样子,只为了让他的父母五内如焚。 他是应该为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而安心,还是应该为这种理由的“信任”而愤怒? 我是不是有用轮不到你们来评价!他不甘心地恶狠狠的想,摸着长袍里的魔杖,一瞬间很想拉开门扔出去一串恶咒,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以一敌三可不是一个好选择,他不想让波特立刻有机会给他的鼻子报仇。 门那边的哈利有些气吁吁,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压低声音说:“他今天很有些没精打采是不是?他爸爸入狱一定够他受的,马尔福的名声也要一落千丈了吧。” 赫敏又好气又好笑:“哈利,不要用这么幸灾乐祸的口气说话,那是斯莱特林的风格。” 罗恩嘿嘿笑着:“不要这么说,能看到那个一天到晚得意洋洋的家伙吃瘪,你也很高兴不是么?他昨天晚上还踢断了哈利的鼻子,害他差点就被拉回伦敦了。” 赫敏故作严厉地哼了一声,但没能掩饰住声音里的笑意:“好吧,希望你们能在魔药课上一样让马尔福吃瘪。” 哈利和罗恩哀叹着,三人开始朝这边走过来,德拉科几步迈到自己的位置上,他们就鱼贯走进了魔药教室。 合上大门转身的一瞬间,赫敏似乎感觉到一道视线从她的脸上飞快地划过,她疑惑地往那个方向看去,见德拉科正坐在角落里,垂着眼翻看摊在桌上的《高级魔药制作》,似乎根本不曾抬起过头。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马尔福听到了他们刚才的的谈话,赫敏又多看了他的侧脸一眼,那完美却冰冷的线条就像希腊时期的雕刻,一派苍白寂寞的美丽——可惜徒有其表,内在不过是个骄纵懦弱的家伙。 看来这个小贵族最近过得确实不太好啊。赫敏想起哈利刚刚的话,心中有一点复仇的快感,虽然她会阻止哈利对这个人过激的评价,但她知道自己不见得就会少讨厌他一点,甚至可以说: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憎恨每一个马尔福。 抱着祝福卢修斯•马尔福最好在阿兹卡班住够本的心情,赫敏把书包塞到桌子下面,端正地坐好,开始认真听她六年级的第一堂魔药课。 ------------ 2 无望的爱(上) “很好,马尔福先生已经成功的施展了无声的铁甲咒,斯莱特林加十分。” 听到斯内普的话,五分钟前刚做到同样的事的赫敏朝这边丢来一个愤怒的眼神,德拉科回以轻蔑和挑衅的一瞥,女孩涨红了脸,转过去继续对付她面前的纳威。而哈利则用更加仇恨的目光看着斯内普,简直要灼穿他灰黄色的脸。 开学四个星期,这种类似的情形几乎每节课都会发生。哈利不知为何忽然在魔药课上大放异彩,甚至超过了一向遥遥领先的赫敏,而在斯内普的打压下,黑魔法防御课俨然成了格兰芬多的噩梦。 德拉科第一次如此认真努力地学习,他每天疯狂地训练着自己,只想要最快地提升实力。他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马尔福高贵的血统并不仅仅带给他出色的外表和万贯家财,他的魔力和脑子,一点也没让他失望。 节节窜升的成绩加上傲慢的态度、总是能戳中痛处的嘲笑,已经让他成为“除了斯内普以外第二可恶的人。”语出哈利•波特,他们显然没打算瞒着他。 德拉科磨牙,狠狠地丢出一个昏迷咒。 “哎哟!你最近怎么这么拼命啊。”布雷斯的无声咒没能成功,只好小声念咒保护住自己,诧异地抖了抖手,他被震得手臂发麻了。 “因为你最近看上去更讨打了。” “我的魅力竟然能让马尔福爱上图书馆?” “是谁靠着我的作业,才几次逃过留堂补习的?” 布雷斯被堵住了,权衡了一下,决定迂回作战:“我很感谢你亲爱的德拉科……不过你这个口气怎么有点耳熟……啊,我想起来了,很像是格兰杰在教训她的两个绯闻男友!” “呯!”“嗖!”两声巨响,全班同学吓了一跳,停下练习往这边看,布雷斯被赫敏无声的昏迷咒击倒在地,德拉科正巧同时释放了一个缴械咒,于是赫敏代替倒下的布雷斯被击中,她的魔杖打着旋儿飞到了他的手里。 哈利和罗恩一跃而起,魔杖指住德拉科大吼:“魔杖还给她!马尔福!” “住手!”斯内普匆匆走过来,魔杖一挥弄醒了布雷斯,怒喝:“只在小组中练习!格兰芬多攻击其他学生,扣十分!” 哈利叫道:“马尔福抢了赫敏的魔杖!” 布雷斯拍着袍子上的灰尘,对自己被击昏的事情咬牙切齿:“是那个肮脏的泥巴种先攻击了我!” “你竟敢——是你们先说的坏话——”两个男孩顿时气得朝布雷斯扑过去,被斯内普一人一个缚腿咒定在原地。 “够了,有你们三个在的课堂真是灾难,看来你们都对无声咒很有信心、开始扰乱课堂了。那么波特,你可要出来和马尔福先生一起给全班做个示范?”斯内普用冰冷柔滑的声音讽刺着,哈利顿时涨红了脸——他的无声咒练习得还完全不行,令他气愤的是马尔福确实在这一点上做的比他好。 斯内普冷哼一声,挥手让全班继续练习,赫敏忽然噌地举起手:“我愿意做示范!” 她一向是最优秀的咒语高手,对自己竟然被纨绔子弟缴械有些出离愤怒,甚至做出这么冲动的举动。哈利和罗恩很高兴地朝她做了一个“干得好”的手势,斯内普漆黑的眼睛扫过全班,唇角泛起一个冷笑:“好吧,在此之前,马尔福先生,请把魔杖还给格兰杰小姐。” 斯莱特林们哄笑起来,赫敏甩着她长长的棕色卷发,站到德拉克面前,她漂亮的睫毛掩着琥珀色的眼睛,德拉科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甚至不能约束自己的视线粘在她因为怒气而变得分外红润的脸上。 “我的魔杖,马尔福先生。”她生硬地说。德拉科发现自己立刻乖乖地伸出手递出魔杖,然后被对方狠狠地抽走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一道咒语已经到了他面前。 匆忙施了一个铁甲咒,因为力道不够,他被击得踉踉跄跄地跌出好几步,斯莱特林以外的学生们大声叫好。 “嘿!德拉科,你可别输在一个女人身上!”布雷斯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德拉科走回原地,脸上微微泛红,赫敏扬着下巴,美丽的眼睛仍然聚焦在他身上,然而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德拉科的脸变得苍白,心里渐渐冰凉。 一直都是知道的,他和他们是天生不对盘的死敌,整个学生时代都在琢磨怎么让对方不好过,他在他们眼里是仗势欺人的小恶棍,从头到脚挑不出一处优点——虽然知道,还是无法忍受她的目光。 他们站在对立的两面,魔杖保持了最方便攻击的角度指着对方,德拉科却无法发出任何一条咒语,他被她影响得如此严重又明显,她不屑一顾。 他因为她挣扎着,辛苦地时刻压抑自己;他因为她惧怕着,担心随时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他满身破绽地站在她面前,他的正人生被迫面临着荒诞的抉择。 而她不屑一顾—— 赫敏心中一凛,面前的少年身上的气氛忽地一变,散发出了真正的杀意。马尔福一向是骄纵的,他漂亮的外形和举手投足间的富贵毛病,差不多也代表了“草包”的意思,事实上之前的五年中他不过是个中等成绩的学生,除了搬出身家找他们的麻烦,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可是此刻她被他的杀意迫得手心冒汗,他浅灰色的眼里有一团冰封的火焰,好像她是他人生里最大的障碍,是一个不得不除去的污点。 周围的同学们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斯内普皱了皱眉,似乎想要拉开两个人,这个时候德拉科的魔杖忽然动了——赫敏瞬间觉得他会向她丢过来一个阿瓦达索命——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下课铃响了,德拉科收起魔杖,踢开课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了三个人,哈利和罗恩看着脸色还有些发白的赫敏,小心翼翼地问:“赫敏?你没事吧?” 她定了定神,轻轻地说:“他想杀了我。” ------------ 3 无望的爱(下) 德拉科急匆匆地奔走,途中撞到了不少人,一概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瞪退,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团乱,根本无法思考,他一直走出了城堡,穿过宽阔的、翠绿的场地和魁地奇球场,直到海格那栋歪歪扭扭的小屋出现在眼前,他才约束自己停住脚步。 马尔福向来坚持利己主义,德拉科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伟大无私,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瞬间产生了“如果没有她多好”这么危险的想法。 就算没有她,你也逃不掉的……德拉科,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根本不是她的错,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闭上眼睛,深深吸气,清空大脑,启动大脑封闭术,把所有这些混乱的情绪和思想压下去。德拉科很庆幸贝拉特里克斯花了大精力教他大脑封闭术,虽然她是为了让他不要在邓布利多面前露馅而坏了她亲爱主人的好事。 她说他应该感到荣幸,即使会为这个任务付出生命。或许这个世界上关心他的痛苦、他的生死的,只有他的父母了吧……而他的爸爸还被关在阿兹卡班,每天忍受摄魂怪的折磨。 德拉科睁眼,看到一头灰蓝色的怪兽正蹲在海格小屋的门前。 鹰头马身有翼兽——有点眼熟,这似乎就是曾经差点抓断他胳膊的那只巴克比克。 回忆涌上心头,德拉科盯住怪兽黄色的眼睛,朝它鞠了一躬,巴克比克打了个响鼻,也朝他低下了长长的脖子。 “你倒是不记仇。”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拍着它的喙,巴克比克似乎挺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眯起眼睛,把一颗大头往他的怀里凑了凑。他嫌恶地砸了咂嘴,还是任凭它把喙伸进自己长袍的袖子里,然后靠着它健壮的、铺满灰蓝色羽毛的身体,在一棵巨大的南瓜背后坐了下来。 父亲曾经说这只怪兽被判了死刑,现在既然还活着,是谁救了它那是显而易见的。格兰芬多三人组向来喜欢管闲事,为了他们的混血巨人朋友,想点什么怪招放它逃走也很理所当然。 德拉科摸了摸左颊,他还记得那一年,赫敏因为巴克比克的事情,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她豁出了全身的力气,那一巴掌让他的脸肿了好几天。那是他这一辈子挨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耳光,当时就被打懵在当地,甚至忘了反击。 十三岁的自己,只觉得那三个人讨厌可恶到了极致,疤头波特处处抢风头也就罢了,那个“万事通”小姐也处处无视他,一点也没有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个低贱的泥巴种。 那时的他丝毫没有察觉,他每天乐此不疲的找茬,正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理由,他不过和所有刚刚情窦初开的愣头小子一样,想要逗喜欢的女孩子注意到自己而大肆捣乱,每一次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怒气冲冲、有时候甚至泪汪汪地瞪着自己、只有自己,他就觉得一阵满足。 从小被宠爱着长大,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言语和行为有多么刺伤她,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或者说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想,就算偶尔察觉到一点,也会立刻被当做无稽之谈抛开一边。 高贵的纯血巫师,马尔福的继承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泥巴种? 可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四学期的圣诞节,他站在闹哄哄的人群里看着她出现在高高的台阶上,浅紫光蓝色的礼服长裙勾勒出少女修长苗条的身姿,她的长发优雅地挽在头顶,嫣红的唇边挂着一个紧张、腼腆、但绝对甜美的微笑。 她裙纱摇曳步步走来,他心跳如鼓目瞪口呆。 她把她雪白的手搭在克鲁姆的臂弯里走进圣诞舞会的大厅,德拉科绝望的发现,自己在嫉妒——几乎燃烧起来地嫉妒。 目光收不回来地看着她,看着她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就像一只美丽的闪着光芒的蝴蝶;看着她和克鲁姆恣意谈笑,容光灿烂得胜过舞厅穹顶施过魔法的巨型水晶灯,耀眼得不能直视。 他搂着自己的舞伴,机械地转动脚步,整场圣诞舞会他就像一个灵魂出窍的跳舞机器,被帕金森操纵着一圈又一圈地旋转、旋转。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了舞会,回到床上的。 整整一个学期,他更加努力地讥讽嘲笑、恶意捉弄,尽最大努力让她和她的周围的人不好过,他渴望她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可好像这样就能杀灭心里不该存在的感情,可是每一次接收到这样的眼神,他就更加清楚自己和她之间堆积了五年的无可弥合的伤痕。 每一次侮辱,每一次挑衅,每一句“泥巴种”。 他害怕得无可复加,他希望这种“一时冲动”的东西迅速消失,但一切都是徒劳。 她和克鲁姆约会了,她因为跟韦斯莱吵架而偷偷哭泣,她被报纸写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荡妇,她成了勇士“最重要的宝贝”被关在湖底……她聪明、勇敢、善良、忠诚,她是生长在和他截然不同世界里的纯洁花朵,她身上散发着阳光,如此甜蜜地诱惑着黑暗里的贵族。 德拉科•马尔福,竟然会这样细致地关注一个人,竟然会为死对头难过,竟然会为一个泥巴种担心得坐立不安。所有的这些征兆不容得他无视,他越是清楚,越是愤怒恼恨,他无法接近她,他不能接受这种残酷过分的现实。 直到五年级的圣诞节,他在圣诞晚餐后看到母亲挽着父亲的手,骄傲又幸福地告诉她的贝拉堂姐,马尔福家族一向都是最忠贞的——他们对爱情至死不渝,对家人珍爱得胜过一切。 他们天生冷酷无情,因为所有的情都给了住进他们心里的那个人。 卢修斯•马尔福冲着他的妻子露出别人绝对见不到的温柔微笑,德拉科僵直在沙发上,一瞬间觉得整颗心冰凉。 他发誓,那是他听到过的最糟糕的消息,它让他的抗争全线溃败,只剩下了沮丧和绝望。在现今的危险局势下,如果这被别人知道,他毫不怀疑他的名声会在纯血巫师中一落千丈,而他的亲族会为了家族声誉立刻下手杀掉她,就连黑魔王也可能会把她抓来,或者折辱着处死以示警告,或者当做人质来威胁他…… 他爱上了一个不可以爱、也永远不可能爱他的女孩,她讨厌他、恨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这些都是他自己一步步造成。而现在所有他可以做的,就是在未来和她每一次碰面中逼自己维持住傲慢无礼的态度,那是他给她的保护,是他最后的尊严,也是他在一点点为了自己前十四年的飞扬跋扈,付出代价。 巴克比克呜呜地低鸣,把热烘烘的头蹭到他的脸上,德拉科忽然惊觉,自己的左边脸颊上,留下了长长一道冰冷湿润的痕迹,浅灰色的眼睛对上橙黄的圆瞳,他伸手摸了摸它羽毛丰厚的长脖子,站起来:“再见,巴克比克。” 怪兽站起来,倨傲冲着他点头,气派十足。德拉科扯开一个浅笑,慢慢地往城堡走去,这时已经是午后时分,魁地奇球场上不知何时堆满了人,哈利穿着魁地奇队长的袍子冲着人群大喊大叫,大概是正在选新球员,罗恩套着一个可笑的守门员帽子停在最高的那个圆环中间,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即使隔了那么远,也能看到他的脸色惨白得好像阴尸。 三人组中两个人都在了,那么……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看台上寻找过去,一边觉得的自己最好别这么做,一边怔怔地站在那,看她拍着栏杆大声地给罗恩加油。 他想要的,也只有——只能有这么多了。 抽回视线,德拉科一拢袍角转身,刚抬头就看到斯内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漆黑的眼睛透过黑发,正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 4 孰轻孰重 斯内普的脸看上去阴沉沉的,虽然他一贯都是这副表情。德拉科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刚擅自离开教室,有点不安,毕竟那个时候斯内普还没说下课呢。 “跟我来,你妈妈要见你。” “什……?!”德拉科大惊,急忙忙地跟上斯内普的脚步,兀自有点不敢置信:“可是她怎么进来的——现在学校可是全面戒严,连包裹都要拆开检查。” “我自然有办法。纳西莎太担心了,如果再见不到你她大概就要病倒了。我答应过卢修斯要好好照顾你们,当然要做到。”斯内普淡淡地说,他宽大的黑色斗篷像翅膀一样展开,那走路的架势简直有点像黑魔王:“那件工作,你有进展了吗?” 他的话让德拉科从心底小小的喜悦中惊醒,他有些心虚和慌乱,忙冷着声音说:“是的,一切顺利教授。” “如果有困难,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全力帮助你。” “谢谢,教授。” 斯内普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来到地下办公室,德拉科刚一推开门,就看到纳西莎扑到面前,她碧蓝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几乎喜极而泣:“德拉科!哦……西弗勒斯,谢谢你。” “你们谈吧。”斯内普冲她点点头,关上办公室的门。 纳西莎捧住德拉科的脸,感叹他眼里的血丝和消瘦的脸颊,心疼地把儿子抱在怀里,絮絮地问了半天生活琐事,直到男孩微红了脸低声抗议,才总算放开了他。 “看到你没事太好了,”她擦了擦眼角,笑着拉着儿子坐到壁炉边的沙发上,“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你受伤、遇险,或者被发现了关起来……德拉科,妈妈担心死了。” “我没事,我做事有分寸的,妈妈。你要相信我。” “当然我相信你……当然,我为你骄傲我的孩子,可是这太危险了,它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做的工作——” “不!他选择了我!”德拉科提高了声音,努力给自己打气,他不能让任何人怀疑他的忠诚和决心,“我可以做到的,妈妈,你不用担心,我的工作在稳步进行,一切都很顺利!爸爸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他看着母亲,提到父亲的时候带了一点警告的意味,纳西莎掩面低低地啜泣起来:“我已经失去了卢修斯,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德拉科,你要是有一点好歹……” 德拉科犹豫了一下,抱住母亲的肩膀,很不熟练地安慰着:“你不会失去我的,等我完成了这个任务,爸爸也会回来。” 纳西莎只是摇头,抱着儿子静静流泪,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你要快些纳西莎,我申请暂时开通的飞路网只有四十分钟。”斯内普贴着门缝低声催促。 “好吧,好吧,我知道。”纳西莎抹去眼泪,凑到德拉科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虽然我没法常来看你,但我会尽力想办法,帮助你的。” 德拉克吃了一惊:“你不用——” “放心,我会慎重行事,不会暴露自己、影响你。”纳西莎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问过西弗勒斯,你们很快就会有第一个霍格莫德周末,那一天你不要参加,呆在公共休息室,最好有同学跟你一起,这样他们可以为你作证——” “妈妈,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出来,他们会认出你!” “放心,我不会亲自出面,我拜托了贝拉——” “什么?!她是通缉犯!而且她绝对忍不住要弄点大动静出来,没准还会放一个黑魔标记——她不能出现在霍格莫德!”德拉科几乎是喊了出来,他这回是真的被弄慌了手脚。 “贝拉答应我她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她法力高强,不会被发现的。” 德拉科焦急地拉住她,还想劝说她放弃这个危险的念头,纳西莎已经站起来,打开办公室的门,把斯内普迎进来。 “西弗勒斯,太感谢你了,我这就回去。” 斯内普礼节性的弯了弯嘴角:“再见纳西莎,希望你今晚能睡个好觉。” 她含着泪微笑,再一次吻了德拉科的额头,走进壁炉,消失在翠绿的火焰里。 德拉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但他现在心乱如麻,无力控制。他板着脸,生硬地向斯内普道别,对他的询问只当做没有听见,就这么僵硬地回到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十来个学生围城四个圈子,安静地交谈、阅读,布雷斯正和一个四年级女生坐在角落里调笑,看到他出现,男孩立刻从女朋友身边跳起来,大笑着朝他走来:“德拉科,我听说格兰芬多今年的守门员是——你这脸色……你怎么了?” 他指挥脸部肌肉扯起一个惯用的高傲冷笑:“没事,我累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飞快地过去,德拉科坚持着保证每天高效率的学习,泡在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多,希望能用论文和练习咒语来冲淡心里的挣扎和不安。 但是毫无进展,无论是关于消失柜,还是关于第一个霍格莫德周末。 他很清楚地知道贝拉特里克斯姨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黑魔王最忠实的追随者、最称职的食死徒,如果说她面对一群毫无防备的霍格沃兹学生还能忍住胸中暴力嗜血的冲动,那么如果遇到了波特呢? 德拉科握着羽毛笔的手有些颤抖。她疯狂地热爱黑魔王,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曾经让她的主子失败过、甚至失去身体的救世主男孩,如果她看到波特,她绝对忍不住冲着他扔出一堆钻心咒。 好吧,黑魔王曾经反复强调波特是他的,他必须亲手结果他,贝拉或者不会杀了他,那波特身边形影不离的两个人呢?她一定会开心地大笑着,毫不吝啬地甩出两条阿瓦达索命的! 德拉科觉得自己的指尖开始变得冰凉,难言的恐惧从脊柱一直爬上头顶,他的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快乐药水的成分分析。他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在羊皮纸上飞快地罗列魔药的成分,分析它们为什么可以给人带来快乐的感觉,尽管他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过“快乐”了。 劝说他们三个不要去霍格莫德?他们会听他的才怪,只怕还会以为他要在那里做什么坏事,更加积极努力的要去阻止他吧?干脆出手敲昏了他?这更不可能,波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不管想在他身上做什么手脚,都休想瞒过邓布利多的耳目。 可是如果他去了霍格莫德,无论那里发生了什么,他都是最容易被怀疑的对象,尤其在他的父亲还关在阿兹卡班的现在,随便一条理由,就足够让他不能再回到霍格沃兹——那么承受黑魔王怒火和惩罚的不仅是他,更会是整个马尔福家族。 德拉科放下羽毛笔,翻开手边的砖头书,指尖滑过一长串植物的名字,查找他需要解注的那一种。 但就算他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贝拉姨妈不会因为他而变得温柔无害,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出手帮助那三个人,这是他必须要永远锁在心里的秘密,哪怕被察觉了一点点端倪,都只会更加迅速直接地害死她,害死自己。 是的,早在一年前,他就认了输,也下定了决心。 德拉科在纸页上逡巡的手指停住,他陷入在这个两难的局面中已经快要十天,巨大的压力、焦虑和痛苦让他疲惫不堪,以至于现在他眼中看到的文字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瞪大眼睛,逼迫自己去理解那一团细细密密的文字,并把它转变成自己的论文。 忽然有人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德拉科,你必须要休息休息,你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晕倒……”布雷斯担心地看着他,“你的脸苍白得像幽灵一样,这篇论文并不急着交,不要写了,快回去睡一觉。” “你竟然会跑来图书馆?”他不耐烦地说,揉着自己的眉心,努力克制本就十分暴躁的心情。 “或许你没有注意到,你又一次错过了午饭!”男孩受不了地叫道,被平斯夫人严厉的视线一瞪,急忙压低声音:“你这几天很不对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德拉科移开视线,声音冷了下来:“我没事,我很好。” “不管从哪方面看来,你都和‘很好’不沾边了!”布雷斯没有被他隐忍的怒气吓退,难得摆出强硬的姿态,“且不说你忽然变得勤奋得不像话,这学期你甚至都不带着高尔和克拉布了,他们昨天还跟我说你大概要因为上学期期末的事情和他们绝交……好吧,这些都是次要的,可是现在,看看你的黑眼圈德拉科!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容许这种东西出现在你脸上!” 这一番难得的长篇大论让德拉科震惊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应该火冒三丈,斯莱特林们习惯有距离地交往,即使是朋友,也不会去过多关心别人的私事,因为被关心的人往往并不见得会高兴。他积压的情绪在胸口膨胀,或许和人吵一架是个不错的选择…… 德拉科的脸上露出一贯盛气凌人的表情,站起来朝他逼近两步,正打算把这种多余的关心狠狠教训回去,一个抱着大堆书的女孩忽然从书架后转了出来。 看到两个斯莱特林剑拔弩张的样子,赫敏尴尬地停住脚步。 “你来干什么?格兰杰?”德拉科粗暴地说,他转开脸不去看她,只狠狠地盯住布雷斯,盯得他高大的身材生生缩小了一圈。 “我当然是来找书的,这里不是你家的图书馆,马尔福。”她不甘示弱地回敬一句,目光落在他面前书桌上那本《千种神奇的魔药植物》,不甘心的撇了撇嘴:“好吧,看来你先找到了……”她瞪了德拉科一眼,打算赶紧离他远点,猛然被迎面砸来的东西撞得险些跌倒。 “拿着这蠢书滚远点,不要把你身上的臭味传染了我们。”刚用《千种神奇的魔药植物》砸了她的少年冷冷地斜睨,赫敏气得一头卷发更加蓬松,抱住怀里的书,仰着头飞快地钻进另一排书架中间,消失不见了。 德拉科握紧的拳头悄悄松开,半垂了脸,没有一丝表情地站在那,刚才还充斥胸膛的暴戾气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层淡淡的、无助的感觉,流遍了他的四肢。 “咳咳,德拉科……” “……我真的挂着黑眼圈了?” “而且还是颇为严重的黑眼圈!”布雷斯见他好像没有生气了,急忙强调着说,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银质餐盒,塞到他面前:“我给你带了一点吃的,你现在拿着它立刻回宿舍去睡觉——书包我会帮你提回去。” “……好吧……”德拉科摇摇头,拿着餐盒站起来往外走去,忽然发觉自己又饿又困,几乎要走不稳路。 “明天是这学期第一个霍格莫德周末,你跟我去放松一下,你最近学习得太过拼命了。” 推着图书馆大门的手顿住,他的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声音却还是冷淡而傲慢的:“你今天太多管闲事,明天我可不打算再见到你了。” 明天……我真希望明天永远不要来…… 德拉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把自己扔上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几秒钟后,他被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人声吵醒了。 “德拉科,我们要出发去霍格莫德了,快起床。”布雷斯小心翼翼讨好的声音就像在宣判死刑。 哦不……他翻了个身坐起来,刚从深眠中醒过来的温暖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他呆呆地在床边坐了好几分钟,才在布雷斯一叠声的催促中穿戴洗漱,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斯莱特林地下室。 “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去了,我回去补觉。”他打着退堂鼓,实在不愿意去面对那个困难的选择。 “哎,你昨天可是从下午三点一直睡到今天早晨,还没补够?” “我觉得有点累,还是去看看书……” “德拉科,那只会让你更累,好了,放松一下去霍格莫德逛一逛喝点东西,你会好很多。”布雷斯好像打定主意要把他和书本隔离开一段时间,甚至不惜抵抗他不善的眼光,硬是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了城堡大门口。 学生们拥挤着排队出校,麦格教授正拿着长长的名单点名,费尔奇手里捏着一根古怪的棒子,把每一个出门的学生都从头到脚检查一遍。霍格沃兹今年全面戒严,连通往校外的密道都被封住了(他知道的那几条),他想要瞒着别人溜出学校,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眼看队伍前面只有十多个学生了,德拉科忽然奋力甩掉布雷斯的手,飞快地退出队伍。 他不能去,他不能为了自己这荒诞的感情不顾整个家族的安危,他不能让母亲更加担心,他不能…… 德拉科看着布雷斯龇牙咧嘴地被人流推出校门外,指着他气得跺脚,他一步步退到城堡大门边,然后看到三个人从门里面跑出来,一边争执着什么,一边挤进队伍里去。 十月的阳光是一种暗淡苍白的金色,朔风夹杂着细小的雪花抽在身上,寒意透骨。他站在巨大门扇的阴影里,看着赫敏光洁的脸颊映着雪色微微发亮,她的嘴唇和鼻尖被冻得发红,雪花落在她的卷发上,好像蒙了一层亮晶晶的钻石发网。格兰芬多三人组很快通过检查,罗恩揉着被费尔奇戳痛的肋骨,赫敏挽着两个男孩的手臂,一起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幕中。 德拉科的眼中于是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 他往后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凌乱的呼吸化成白雾,朦胧了他所有的表情。他想要清空自己的大脑,可是一个念头还是疯狂地在他心里蔓延生长:如果不久以后霍格莫德的方向升起巨大的黑魔标记,如果波特痛哭着送回两具尸体……如果这是他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少年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拳头用力地砸向墙壁。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他抬起眼睛看到麦格教授已经卷起名单打算离去,费尔奇拖动着一条瘸腿,拉着铁门上的链条,慢慢合起…… 好吧,好吧……他犹豫挣扎了十天建立起来的理智,在她一个离去的背影前分崩离析。 德拉科从阴影里跳出来,带着满身雪花,朝门口跑去。 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愿意替你下地狱。 ------------ 5 无法跨越的距离(上) 在伏地魔卷土重来的影响下,霍格莫德也不像原来那么令人开心了,许多商店都关了门,那些被木条封死的门窗和到处张贴的“注意事项”给学生们的情绪蒙了层阴影,更别提正在刮着的、夹着雪花和冰渣的大风,这实在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而对于一个不得不施了幻身咒、小心翼翼地跟踪三个到处乱逛的格兰芬多的铂金贵族,这简直可以说是他十六年来度过的最糟的周末了。 幻身咒不能真的隐形,它只是让人像变色龙一样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如果快速移动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德拉科站在一栋看上去快要塌掉的尖顶小屋边,用围巾和斗篷把自己紧紧裹起来,还是觉得四肢渐渐冻得要失去知觉。那三个人在蜂蜜公爵呆了半个小时,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到哈利和斯拉格霍恩谈了其中的二十分钟,秃顶的老教授看上去像是在奋力劝说哈利买下一箱蟑螂堆,而哈利在努力的推拒,最后终于获得成功。 教授离开蜂蜜公爵以后,他们三个看上去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很快推开店门往三把扫帚走去。德拉科远远地跟着他们,在酒吧对面找了一个稍微避风一点的角落里站好,然后就开始看着那扇厚厚的红松木门发呆。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给格兰芬多看门的地步。 德拉科捋了捋被风吹得凌乱的金发,寒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割,他全身瑟瑟发抖,零星小雪这时候变成了雨夹雪,他的斗篷很快变得又湿又重,像一块冰裹在身上。 “这鬼天气。”德拉科低低地咒骂一声,实在受不了地掏出魔杖弄干了自己的袍子,这个时候街对面接连两声铃铛响动,他急忙回头,见格兰芬多三人组正推着门从三把扫帚里出来,他们之前不远处是另外两个格兰芬多女生,其中一个是追球手凯蒂•贝尔,另一个大概是她的朋友,而她们现在正激烈地争吵着。 “这和你没关系,琳恩!”凯蒂歇斯底里地大叫,她怀里抱了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的包裹,重重地打开另一个女孩的手,急匆匆地往前跑去。德拉科深切祈祷波特不要管闲事,因为一旦跑起来他的幻身咒就很容易暴露了,可惜救世主一看到两个女孩的样子,立刻带头去追赶她们——好像那里有一个金色飞贼等着他去抓一样。 德拉科气得不行,无奈地攥紧魔杖正打算跟上去,他面前的空气忽然扭曲了,小小的爆破声中,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幻影显形,披散着凌乱黑发的脸猛地凑到他眼前。 “哈哈!看看这是谁?亲爱的德拉科侄儿,你为什么不听你妈妈的话,乖乖呆在温暖的被窝里?”贝拉特里克斯露出灰色的牙齿,用魔杖抵着德拉科的下巴,眼睛里闪动疯狂的光芒:“还是说你在这里要干点什么不该干的事情,背叛黑魔王?” 盯着她深色的眼睛,德拉科发现自己完全不用假装,就已经既害怕又愤怒地颤抖起来:“注意你的措辞,贝拉姨妈,马尔福竟然会背叛黑魔王?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的站在哪一边!” “是吗?可是你现在看上去很心虚、很害怕——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亲爱的?” “……妈妈拜托你是她太多事了!这是黑魔王交给我的任务,我会独立完成它!” 贝拉特里克斯疯狂地笑起来,沙哑的笑声和寒风穿过街道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你怕我抢你的功劳?哈哈哈……小子,你的想法真是太幼稚了。不过我要表扬你为黑魔王效力的决心,你可别学着你那懦弱的父亲!”她压制住德拉科愤怒的反抗,“你妈妈的主意说实话糟透了,可是我不能拒绝一个因为儿子冲昏头脑的女人对不对?”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好了,亲爱的侄儿。我敢打赌她的这个招数绝对不管用,你不用怕你的功劳飞走了。不过一场小小的混乱、或者死一两个人——也算勉强能补偿了我这一趟辛苦了。”贝拉特里克斯放开他,退后两步,得意地笑着:“我在你妈妈的基础上又加了点料,保证能让场面更加——”她做了个“pong”的口型,“热闹。” 啪地一声,她幻影移形了。 德拉科转身,再也无暇顾及幻身咒会不会被识破,沿着他们刚才离开的大路全力奔跑。地上的五行脚印一半被风雪覆盖,一半被其他脚印踏乱,他转眼就跑到了霍格莫德偏僻的一处街角,周围已经没有一个行人,前面是被冻得硬邦邦的泥地,而脚印在这里消失了。德拉科慌张焦急地环视周围,祈祷贝拉特里克斯所说的“热闹”还没有发生——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那是女孩子的声音。 德拉科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的膝盖发软,跌跌撞撞地跟随那持续不断的尖叫跑到小巷尽头,然后就看到凯蒂•贝尔双手张开、漂浮在半空中,她张大嘴巴,脸被恐惧扭曲,黑色的长发海藻一样疯狂地扭动,好像正承受着一百道钻心咒的折磨一样发出恐怖的尖叫。 三人组正和凯蒂的朋友一起试图把她从天上拽回地面,那尖叫不是赫敏的,她安然无事。德拉科悬起的心刚刚缓过一口气,眼角忽然看到雪地里一串闪动着诡异绿光的蛋白石项链—— “跑!” 德拉科大喊,抽出魔杖,然而太晚了,他的声音刚发出来,蛋白石项链就忽然跳起到空中,喷出大量泥浆一样的黑烟,把那五个人全部笼罩了进去。 “光明——光明破邪!”他又急又怕,抖动魔杖射出一团炫金的光芒,然而仓促之下使用出的咒语没能发挥足够的作用,如有实质的黑烟只被冲击得微微松动。德拉科咬了咬牙,朝着刚才赫敏站立的方向冲进去,他伸出手去,然后在黑暗中触碰到另一只。它冰冷柔软、轻轻颤抖,德拉科几乎能立刻判断这就是她。他抓紧那只手,把她整个人拉到自己身后,同时飞快地连着释放两个铁甲咒,挡住还在不断从蛋白石项链里嗖嗖射出来的黑魔咒语。 “怎么回事!”赫敏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回握他的手心里满是冷汗,失声大喊,“哈利?罗恩?” 德拉科咬住嘴唇,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自己并非她的好友里的任何一人。他不知道贝拉特里克斯到底在那串项链上做了什么手脚,或者那本来就是一件强大的黑魔法道具,黑烟忽然闪动着红光,他想起她临走时“pong”的口型,心中一凛,急忙喊道:“快跑开!要爆炸了!” 好像要印证他的正确性,浓郁的黑烟只用一秒钟就变得亮红发烫,德拉科拉着赫敏飞快地往一个方向奔跑,刚奔出五六米,背后就传来可怕的灼热感。 “轰!”剧烈的爆炸掀起两层楼高的火焰,他本能地把女孩紧紧地护在怀里,感觉自己被冲击气浪整个掀飞,然后重重地砸在一堵石墙上,他听见他的左臂咯吱一声钝响,剧痛直袭上顶心。 这还真是“热闹”。他疼得丝丝抽气,差点眼泪都流出来了,僵硬着身体地靠在墙壁上,一动也不敢动。贝拉特里克斯不负她的疯狂,这条项链如果扔到人堆里,只怕死的不是“一两个人”! 爆炸的巨响惊动了整个霍格莫德村,开始有人朝这边赶来,德拉科隔着爆炸的余烟看到哈利和罗恩在不远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人拖着一个昏过去的女孩,看起来除了受了点烧伤全无大碍,倒是他自己的左臂大概骨折了。 他真不敢相信有一天他会拼了命去救一群格兰芬多。 怀里的少女惊魂未定,德拉科听到属于赫敏的心跳隔着厚厚的衣服传来,一声又一声敲打着他的肋骨。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和书卷的气息,感觉到她柔软的发梢蹭着他的下巴。德拉科用尽全部毅力才克制住自己不伸出手去抱她,他屏住呼吸,只想尽可能地留住这一秒钟的温暖—— 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赫敏从带着优雅冷香的怀抱里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德拉科•马尔福苍白精致的脸,铂金发丝散乱在眉眼间,他微微垂着头,薄唇轻抿,浅灰色的眸子映着雪光,像一对美丽清澈的宝石,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赫敏大吃一惊,下意识的猛地一推面前的胸膛,从他的怀里跳出去,德拉科闷哼一声,扶着左臂,如果不是实在疼得说不出话来,他一定要痛骂这不知好歹的女人一顿。 “赫敏!你没事吧!”两个男孩确定凯蒂和她的朋友都没有生命危险,急忙往这边跑过来,见赫敏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刚松了口气,就发现对面墙边不受欢迎的人。 “马尔福?你怎么在这?” “有些人受不了片刻不出风头的生活,刚到霍格莫德一个小时,就能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我不过是被你波及的受害者。” 哈利还有些犹疑的表情顿时变成恼火:“我们刚被黑魔法袭击了!这又是你的那些食死徒同党——没准就是你干的好事!” ------------ 6 无法跨越的距离(下) 德拉科目光冷冷地看着中气十足的救世主男孩,他一整天又挨冻又受伤、还担惊受怕的憋屈全都变成怒火,忍不住开始喷射毒液:“被黑魔法袭击了?你看上去活得精神无比,倒是那两个女生受了不轻的伤,怎么,关键时刻躲在了女人身后?” 哈利和罗恩瞪着他,看上去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饱以老拳,赫敏急忙拉住两个朋友,用她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语气艰难地说:“马尔福刚才救了我……” 两个男孩本就瞪大的眼睛同时鼓了出来。 赫敏看了德拉克一眼,不甚确定地又加了一句:“而且刚才那两声提醒,好像也是马尔福的声音……” 三双眼睛充满疑惑地看过来,德拉科抬起尖尖的下巴,用最冷酷、最傲慢的声音,拖长了说:“如果我看清楚站在那里的是你们,我一定不会多此一举。我只看到一线绿光,还以为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呢。”他讽刺地一笑:“我愿意为我刚才的多管闲事表示深深的忏悔,本来我可以再也不用见到你们这三个愚蠢又肮脏的败类了。” “你……!” “还有,格兰杰,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积极——”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恶毒地拍一拍被她攥过的衣襟,好像那里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居然往我的怀里钻?很抱歉,虽然我一向愿意给女士们一个机会,但海狸鼠实在不在我的容忍范围之内,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把你身上的臭味传染了我!” 赫敏涨红了脸,她羞恼得眼睛里蓄起了泪水,哈利和罗恩气的快要炸开,两根魔杖快要戳到他的胸口,德拉科冷笑:“怎么,要攻击我?在我刚刚救了你们以后?” 魔杖顿住,德拉科悠悠然站起来,忍住左臂钻心的疼痛,在三个人愤怒不甘的眼神里,逆着循声赶来的人流昂然离去。 表现得很好,德拉科夸奖自己,他没有让他们察觉到他的本意,只可惜这已经是极限了。他怕他再晚离开一刻,心里的渴望和悲伤就会撕破他高傲的外壳,把那个血淋淋的自己,显露在她眼前。 受伤的左臂当然不能去校医院医治,除非他想用黑魔标记吓昏他们唯一的校医。这会儿还不到返校的时间,通往霍格沃兹的石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德拉科顶着越来越强劲的北风慢慢走着,任凭雨雪把他整个人湿透,寒冷麻痹了受伤的手臂,也可以麻痹他的思维,他的心。 为什么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 他爬上缓坡,穿过高大的铁门,场地上的积雪半融化,皓白的颜色也变得灰暗,绵延到禁林边缘,一直连接起堆满了阴云、同样灰暗的天穹。德拉科走过城堡半开的大门,尽量绕开常有学生经过的走廊,不想让人看到此刻自己凄惨的仪容。 一直以来对血统的偏执早就成了笑话,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立场来宣布“纯血至上”。从出生起就被灌输教育的贵族尊严,也正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他站在宿舍里,衣橱上镶嵌的大镜子上映出一个湿漉漉、脏兮兮、脸色惨白的少年,德拉科小心翼翼地脱掉粘在身上的湿衣服,左边小臂已经整个肿成紫红色,那上面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吞吐长蛇,像是在提醒他被恐怖和强权折断的骄矜。 镜子里的少年转开冰冷苦涩的笑,贵族的尊严,或许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早就没有人把它当回事了吧…… 德拉科用一只手困难地披上软袍,坐在床头,拿着魔杖开始给自己疗伤。接连丢出一串“愈合如初”后他的骨裂和脱臼似乎好了,可是淤肿一点也没有消。德拉科不禁扁了扁嘴,强撑着到现在的倔强开始被委屈代替——他何时受过这种罪,出力不讨好,受了伤还只能躲起来自己治疗。 努力把堵在胸口的那一团酸涩的感觉咽下去,德拉科紧锁着眉头,开始回忆有哪条咒语能消肿,这时宿舍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他惊得浑身一震,急忙用袖子遮住手臂,然后发现门口站的不是布雷斯,而是斯内普。斯莱特林院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捏住他的左腕捋起袖子,低沉柔滑的声音带着怒气:“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小心行事,如果你被开除——” “那不是我做的。” “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因为那件事愚蠢又拙劣,你已经受到怀疑了——” “谁会怀疑我?”德拉科打断他的话,心情本就十分恶劣,语气自然也不善起来:“是我救了波特!不然你以为我这只手是被巨怪袭击了?” 斯内普眯起眼睛,那语气就像在怀疑他是吞下了复方汤剂的凤凰社成员:“你救了波特?从刚才那场大爆炸里救了哈利•波特……?” “虽然我讨厌那个所谓的救世主,现在也很希望他最好下一秒就死于非命。可是主人说过,那个男孩是他的,谁都不能碰!” 斯内普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几秒钟以后,他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罐魔药放在床头:“喝一半搽一半,你的手臂明天早上就会痊愈。” “谢谢教授。” “下一次你要做什么,先跟我商量——” “我为什么要和你商量?”德拉科强硬地说,毫不退缩地迎着斯内普冷厉的视线:“这是我的工作,我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斯内普的两条眉毛皱起来,就像看着一个总是教不会的学生,压抑着不耐说:“我必须要帮助你。我答应过你的父亲要照顾你,我对你的母亲发过誓要保护你,我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 “多谢你的关心,教授,但我不需要。”他侧着头,扯开一个贵族惯用的假笑,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耐烦:“你等着看我怎么把那个老家伙送进坟墓吧。” 斯内普的目光闪动,片刻后,弯了弯他刀锋一样的嘴唇:“刚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你害怕极了,但看来现在你的勇气已经大大的增加了,是什么力量改变了你,德拉科?” 德拉科冷下笑容,感觉受到了侮辱,他怒冲冲地瞪视着他:“你这是在暗示我一直是个胆小鬼?” “当然不,我是在夸奖你的成长……好吧,现在你需要休息,这件事情以后再说。” 黑袍飞动,斯内普以来时同样的气势离开了寝室,德拉科靠在床上,看到布雷斯可怜兮兮地从外面探进来一个头:“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吗……我快冻僵了,哦德拉科,你没有去霍格莫德实在太明智了……” “确实太不明智了,所以我现在要睡觉了。安静,布雷斯。” 这真是冲动的明智,愚蠢的勇气。我不过是放纵自己选择了一个比较容易承受的结果——如果我去了,我大概会后悔得一辈子责怪自己,如果我没去,我一定会后悔得想要杀了自己…… 他让疲惫不堪的身体陷进柔软的被褥中,很快进入了沉眠。 ------------ 7 十六岁的暗恋(上) 霍格莫德的意外并没有在学校里造成多大的影响,大概是因为事件的主角们都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谈,即使最擅长挖掘八卦的人也没能让这个话题多进行一个星期,它最终以凯蒂•贝尔入院、格兰芬多不得不替换一名追求手这样不疼不痒的结果告一段落。 唯一不同的是,格兰芬多三人组在那之后就尽力躲着他,这对赫敏可不容易,德拉科去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不得不尽量坐到离他最遥远的地方去。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她每天抱着小山一样的书本到处找位子,最后终于一边鄙视自己,一边把图书馆最靠里面的一个角落霸占为马尔福专席。 他傲慢地宣布从今以后不许旁人靠近他的“私人位置”的时候,赫敏看上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末的天气变得晴朗起来,虽然还是很冷,但至少没有无休无止地刮风下雪。德拉科匆匆吞下最后一口早饭,他查看课表,确认今天只有晚上有一节天文课以后,就拎着书包从斯莱特林的长桌边站起来。 布雷斯看了看他的盘子,诧异地说:“又是图书馆?德拉科,你什么时候开始向拉文克劳靠近了?” “我可不想像你一样,每一次都把论文拖到最后关头。” “可是我记得这周的作业你昨天就弄完了——它们可帮了我大忙。”布雷斯笑呵呵地又叉起一个布丁,“得了,看看外面的阳光多美好,斯莱特林的王子不能总是把自己关在灰扑扑的图书馆里,女孩子们会很高兴在今天看到你走在湖边——” 德拉科刻薄地一笑:“那么就由你代替我去巡查领地吧,祝你交到这个月第四个女朋友。” “德拉科,别这样,连高尔和克拉布都恋爱了,不要辜负这美丽的十六岁青春丫~~~~” “高尔和克拉布恋爱了?”德拉科的脚步僵住,震惊地回头:“他们居然会爱上食物以外的东西?” “你没注意他们最近都不喜欢跟着你了嘛?” “那是因为图书馆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地狱,到处都是不能吃的墓碑。” 布雷斯笑得被布丁呛住,捶着胸口咳了好一阵:“你说得也太狠了!虽然……好吧,这是事实。” “我可不能像你一样继续悠闲地虚度光阴,”德拉科用堪称欣慰的眼神瞄了瞄不远处的高尔和克拉布,“你们就继续享受十六岁的‘青春’吧……” “你说这话可让可怜的帕金森怎么办,而且今天有……”布雷斯的后半截话被德拉科警告的眼神逼回去,他浑身一抖,忙不迭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您走好!您看书愉快!” 铂金贵族傲然离去,浑然不觉背后有大批缠绵的目光在给他送行。 “你说如果我告诉他……现在被女生暗恋最多的就是他和波特,德拉科会是什么反应?”布雷斯用手肘撞了撞高尔,摸着下巴说。 高尔含着满嘴慕斯蛋糕匆忙抬头:“你所(说)神马?” “没什么,哥们儿,再来一块黑森林吧。反正你的青春早就被撑死了。” 德拉科保持着倨傲的笑容走进图书馆,翘起的唇角慢慢抹平成一条锐利的直线,他站在两个书架拼在一起形成的暗角里,抽出魔杖,在自己的头顶点了一下。一种被凉水从头淋到脚的感觉让他哆嗦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德拉科飞快地朝着□□区走去。 他这一个多月来在□□区不知道翻了多少本书,可还是没能掌握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德拉科用魔杖从高高的一直捅到天花板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二十世纪的黑魔法道具》,揉着眉心,尽量把自己连着书一起藏到阴影里,慢慢地翻开了它。 消失柜,据说在上一次的伏地魔战争中很受巫师家庭的喜爱,因为它可以帮助人们在食死徒站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及时地消失那么一两个小时,虽然它很不好控制,有时候会把柜子里的人变到欧洲的另一边去,但在那黑暗的年代,保命才是第一要务。 这就是目前为止德拉科知道的全部了。他也曾私下收购过一些巫师家庭当初使用过的消失柜,但它们和博金-博克商店里的那个不一样,像是被简化的复制品,只能随机的把人或东西传走,上面也没有刻满艰深难辨字迹模糊的如尼文。 德拉科停下翻书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在膝盖上铺开,然后托着下巴再一次仔细地从头辨认那些扭曲的字母,同时再一次深深的懊悔自己前四年没有认真学习——如果他当时选修了如尼文那门课,他现在至少不会看这些文字就像看着一堆跳踢踏舞的蜘蛛,至少他知道应该参考哪一本书来破译它们……他已经把所有能找到的如尼文字典都拿来对照过了,全部都只能对上三成,这三成的意思也都是错乱的,完全不成逻辑。 坚持着翻完了那本厚厚的《二十世纪的黑魔法道具》,没有任何收获,德拉科挥动魔杖把书放回原位,烦躁地揉着自己的金发,这样漫无目的的检索他真是受够了,可他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分析消失柜的魔咒,更别提修好它们。 “你可以向邓布利多求助。”他的脑子里有个细小的声音在劝说他,“你可以现在就投靠凤凰社,这样他一定会帮你的,也许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挥一挥魔杖的事。” 德拉科摇了摇头,他不能让自己继续存着这种天真的幻想。 现实总是十分残忍的,在父亲被捕入狱之后,德拉科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才让自己清楚地明白并接受现实。他不能真的服从黑魔王去对付那些人,做不到对着自己的同类念出杀戮咒,他没办法作为一个食死徒来保全他的家族——而对于凤凰社,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男孩,一直以来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成绩,甚至在食死徒中间也不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可以接触到什么有价值的秘密,他除了马尔福这个姓氏——这个姓氏也开始摇摇欲坠,朝夕不保——对邓布利多还有什么价值? 如果他连这个消失柜都修不好,他拿什么条件来让凤凰社出动人马保护马尔福?如果他不能最快速度地提升自己的力量,凤凰社的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用看着他像小丑一样苦苦挣扎也伤不到邓布利多一根胡须,然后等着马尔福被黑魔王转手抹杀——就行了。 德拉科把脸埋进手臂里,颤抖的肩头还是泄露出他的不安和脆弱。 他一定要坚持住,就算孤军奋战,也要坚持住。德拉科绝望地想。他已经被逼得无法存身于黑暗,那么他至少要让自己有能力在光明立足。否则,还谈什么——保护? 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在平斯夫人的怒吼声响起以前,德拉科确定自己听到了“魁地奇”、“韦斯莱”之类的字眼。 哦,是的。他扶着自己的额头。今天是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的第一场魁地奇球赛,他依稀记得他请过假不上场比赛,没料到自己竟然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早晨布雷斯被他打断的下半截话,应该就是这个吧? 可惜就算他听完了,也不会有时间去观战了。 魁地奇就像以前那些无忧无虑飞扬跋扈的时光,被他丢到了遥远的回忆里。德拉科看了看窗外开始西斜的阳光,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图书馆。 ------------ 8 十六岁的暗恋(下) 他没有解除幻身咒,走廊上满眼的格兰芬多旗帜差不多已经说明了今天的赢家是谁,一群六年级女生就走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兴奋无比地讨论着今天精彩的进球。 “哦……哈利太棒了,你看到他最后抓到飞贼的动作了吗?他绝对不比任何一个职业选手差——他会成为霍格沃兹的克鲁姆!” “克鲁姆只有四肢发达,怎么比得上哈利又聪明又勇敢……他可是救世主!” “你当时明明喜欢克鲁姆喜欢得差点想转学。” “你去年还说你要去追马尔福,而哈利只是个想出名到不择手段的傻瓜——” 德拉科听到这句吃了一惊,心底有点小小的得意。那两个女生语气激烈,眼看就要吵起来,站在她们中间的一个黑头发女生急忙拦住了她们。 “好吧……”批判过克鲁姆的女生悻悻地说,“德拉科真的很帅不是么,你们谁没有梦想过他?而且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暴躁无礼喜欢欺负同学了——” “可他变得冷冰冰不理人了,我敢说现在还没有人敢去表白吧?” “但是……哦,想想吧,俊美的、安静的、冷漠的王子……漂亮的手指合上书,然后露出只为你一个人的微笑……你们说韦斯莱笑话店的爱情魔药会不会有用?” 几个女生一起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德拉科心底的得意消失了,他觉得背后一阵发麻,希望这条走廊快点到头。 自己什么时候树立起了这种见鬼的形象?以后绝对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算了,这两个太高难度,竞争对手太多,其实韦斯莱也不错……” “你要去和拉文德竞争么?她今天在看台上可是激动得差点昏了过去!” 终于出现一个岔道,德拉科急忙拐了进去,这里的学生更多,红黄色的海洋中一个个单独的银绿色分外显眼。孤独的斯莱特林学生,组成了孤独的斯莱特林学院。每一个纯血贵族都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倒豆子似的讲给别人听,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而这一刻德拉科忽然有点羡慕那些勾肩搭背、发出愚蠢的大笑的格兰芬多们,至少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咒骂可恶的如尼文来骚扰朋友的耳朵。 德拉科扯起嘴角,听议论像是韦斯莱今天的表现不错,是因为少了他的加油助威?他骑的那把横扫七星简直是可以进博物馆的老古董了。德拉克恶意地想。还是说几十年前生产的老扫帚能飞出和现在的扫帚不一样的曲线,导致斯莱特林的追球手没有预测到他的方向? 古老的……不一样的……方向? 他忽然激动得喘不过气来,没错,古代如尼文!方向!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个!现代如尼文和古代如尼文已经大大的不同,难怪他用现代的字典无论如何也翻译不出那篇文字!他曲起食指,用指关节抵着自己的眉心,又是高兴,又是懊恼:要是他前四年好好听课……他早就该想到古代如尼文了! 横亘在心中许久的难题终于有了眉目,德拉科高兴地加快脚步,明天是周末,他要用这两天时间好好研究一下古代如尼文,现在他应该去享受一顿难得轻松的晚餐,然后好好睡一觉。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看到了两个抱成一团的人,四肢交缠得简直已经非不清哪只手是谁的。 他被这种一点也不雅观的姿势震惊了,条件反射地退后几步才想起自己施了幻身咒。德拉科绕过两个黏在一起的人,努力分辨发色,迟疑地嘀咕:“韦斯莱……和拉文德•布朗?” 他心中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跳乱了几拍,德拉科细细地巡视四周,然后在一间半开的空教室门缝里发现了一小片灰色的衣角。 赫敏•格兰杰正站在门后看着那两个人。 四肢的血液都朝心脏涌了过来,德拉科朝前走去,然后在离门口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他透过门缝看着她的脸,她透过门缝看着正在拥吻的罗恩。 这个场景荒谬得让德拉科想要大笑。 他看着赫敏琥珀色的眼睛里开始蓄积水汽,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接一滴地滑落,每一滴都像石头一样重重地敲打他的神经。她紧紧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啜泣声,德拉科则紧紧的攥着双手,不让自己冲出去把那个红毛鬼踹翻了狠揍一顿。 他知道他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格兰芬多的女巫也只会掏出魔杖指向自己。 一个漫长火辣的吻——或者说是啃咬——终于结束了,拉文德站起来拉着罗恩的手,她发出尖锐的“咯咯”的笑声,像一只求偶的羚羊,一蹦一跳的往走廊另一边跑去,罗恩不得不一起蹦跳着追随她的脚步,等到红色和金色的两团跳跃蒲绒绒消失不见,赫敏退后了几步跌坐在教师的讲台上,抱住膝盖,哽咽着哭了出来。 多美好的十六岁青春…… 德拉科闭上眼睛,不想看到她有多伤心,更不想看到自己有多狼狈。 天色渐暗,走廊上的灯火自动亮起,就要到晚饭时间,走廊上越来越热闹,可是那细小的门缝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还是持续准确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就像海上女妖致命的魔咒,把他的脚牢牢钉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开去。 他让自己贴着门板站着,浅灰的眸子渐渐浸染悲哀的温柔,只是隔了两步的距离,这样看着她。 好吧……他有点自暴自弃地想,我在这里陪着你,不管你心里装着谁,你不是一个人,我在一直都在这里…… 霍格沃兹本届最聪明的女巫喜欢上她的傻朋友,是不是很可笑?可是他有什么资格来笑呢,他让斯莱特林的王子爱上了格兰芬多的泥巴种,他让天生的食死徒爱上了天生的凤凰社,所以他活该,他活该——永远只能这样站在暗处,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她。 哭声渐渐停止,门里的女巫站起身,用长袍的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德拉科缓缓蹲下身子,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卷东西,仔细地叠好,他顿了顿,挥动魔杖把银绿色的绣边变成了金红色。 然后放在门口,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需要的不是晚饭,他应该回到有求必应屋去,再去练习几条咒语,然后用密密麻麻的如尼文字来埋葬王子的暗恋。 ------------ 9 质问(上) 霍格莫德事件以后,纳西莎•马尔福的情绪变得十分不稳定,德拉科看着信上母亲凌乱的字迹,叹了一声,把信叠起来,然后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只木盒。 雕工精美的木盒里放的全是这学期她给他写来的信,眼看圣诞节还没有过,这盒子就快装满了。父亲至今没有从阿兹卡班里出来,纳西莎为了这个四处求人,花了大笔的钱,但除了让卢修斯搬到了一个比较干净的独立牢房以外,再没有任何的成果了。 德拉科知道,黑魔王的怒火还没有消退,他还没有看够他们的挣扎和痛苦,父亲能不能出狱,完全取决于,他的表演——他要让黑魔王觉得他是一个实力超群且很有升值空间的追随者,要恰到好处地聪明,有时候又要猜不中他的心思,但必须绝对忠诚地服从他的命令。 几个月前的自己,决计想不到有一天他必须要做这么屈辱、这么危险的事情。直到父亲入狱的那一天,德拉科才忽然意识到,从此再没有人会张开羽翼保护自己了,他必须直面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黑巫师、最残暴的君主,他必须要抛弃那些侥幸求安逸的心态,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地练习——练习魔咒让自己更强大,练习大脑封闭术来守护秘密,更要练习让自己表演得像一个完美的奴隶,才能稍稍抹去一点他的疑心。 可是黑魔王,马尔福永远不会做谁的奴隶。少年眯起眼睛,笑容依然完美,却暗藏了与年龄不符的冰冷,他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墨绿色的领带,走出寝室。 他来得稍微早了点,礼堂大厅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哈欠连天的学生,赫敏一个人坐在格兰芬多的长桌上,嘴里叼着一片吐司,身边既没有波特也没有韦斯莱。 德拉科一甩长袍的后摆,姿势优雅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南瓜汁。他从银杯的边缘上打量她,她瘦了一点,精神也不是很好,一边吃早饭一边还在不停地翻着她膝盖上的一本砖头书,看上去十足是一个饱受繁重课业折磨的优等生。 赫敏最近过得不好,她和罗恩陷入了历时最久的冷战中,一个埋头啃书只把对方当成空气,一个则示威一样和拉文德无休无止地亲吻。大概只有德拉科知道,赫敏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了多少次,她的泪水浸透手帕,泡得他整颗心沉甸甸,又酸又涩。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罗恩和拉文德牵着手嘻嘻哈哈地走进来,看到赫敏后两个人的表情一僵,罗恩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得离她远远的,赫敏则把头别开,根本不去看他。格兰芬多的铁三角难得地出现了裂痕,罗恩前两天在变形课上甚至公开嘲笑赫敏,故意模仿她举手回答问题的样子上蹿下跳,引得全班哄笑,赫敏哭着跑出教室,两人的关系于是恶化到了极致。 可是那个蠢货韦斯莱,他即使和她吵架气得她哭,也仍然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拉文德第五次发出大笑声,赫敏噌地站起来,用手帕擦了擦眼睛,收拾书包打算离开,这时金妮挽着迪安的手走进大厅,她因为拉文德的笑声皱了皱眉,故意甩着长长的红发对迪安说:“你看罗——罗多会逗女朋友开心,亲爱的,你要多学着点。” 迪安显得有些茫然,顺势点了点头,罗恩从拉文德的脸上抬起头,看到金妮,表情顿时十分不自在起来。 “不过我很庆幸你接吻的技巧不像他那么糟糕,”金妮靠在迪安身上,摸着他的短发,满脸的慈爱状,“可怜的拉文德,如果她被我哥哥啃坏了脸,我家还要出钱赔偿她呢。” 周围的学生们忍不住笑起来,罗恩涨红了脸想反驳,又似乎没想出可以反击的话,最后只好在同学们越来越大的笑声中拖着拉文德匆匆离开了礼堂大厅。 金妮耸了耸肩,打发迪安去一边坐,自己走到赫敏身边拍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位子上,得意地说:“我敢打赌他今天要饿肚子了——他们光顾着互相啃,早饭还没吃一口呢。” 赫敏勉强笑了一下,用叉子戳着自己那份煎蛋。金妮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打算转移话题:“嗯……你这块手帕在哪里买的,挺好看的。” 她本是随口一说,随即发现自己的赞美完全不到位——那应该说是一块非常漂亮的手帕。 纯白色厚实的织物看上去十分柔软,中间夹杂着极细的淡金色丝线,映着阳光的时候会反射薄薄一层光芒。金妮仔细看去,发现那些丝线并不是简单地织在布料里,而是用精巧的手法在上面盘成极其复杂华美的花纹,金红色的绞丝绣边包裹整张帕子,四角上还各缀着一颗小小的水晶,每一颗都是极其纯净的、透明的浅灰色,灵动无比。 “太美了,”金妮惊呼,忍不住摸了一下,那触感就像抚摸着美人的皮肤,柔滑细腻得令人流连,“这块手帕可不便宜,光是这角上缀的水晶就绝不是随便几十个加隆可以换来的,它们看上去像是魔法水晶呢!赫敏,你从哪来的?” “呃……其实这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 “……或者应该说是别人给我的……” “到底是哪个啊?”金妮疑惑地看着她,又摸了一下那块手帕,脸上露出一点羡慕的表情。 赫敏抓了抓头发,好像这样就能整理出思绪来解释一样,她把手帕收回书包里,看了看周围——德拉科急忙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切着培根——压低了声音说:“就是那天——魁地奇赢了斯莱特林的那天,你知道,罗恩他……” “我知道,我哥哥就是个大笨蛋!” 赫敏的视线移开一边,不想谈到他,继续说:“我无意中看到……他们俩在三楼的走廊尽头,嗯……于是我就躲到了一件空教室里……当我出来的时候它就摆在了教室门口。” “摆在那里,不是落在那里?” “是的,它整整齐齐地叠成五边形摆在那里,不会是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于是你就拿了……”金妮叹了一声,忽然表情有点严肃,“你有没有检查过,它会不会是——” “不是的,它上面没有一点魔法波动,不会是……”她往一边摆了一下头,“类似那个日记本之类的东西。” 德拉科听到她们的“担心”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好笑,金妮显然很相信赫敏的判断,立刻就放心了。她笑着向赫敏眨了眨眼“那么应该是一位温柔的绅士送给你的东西了,能用这么贵重的手帕,恐怕是个贵族吧?” “我不知道,看颜色应该是格兰芬多的人,可是我们学院里有贵族么?” “应该没有,贵族大都是斯莱特林。”金妮摆摆手,觉得这不是重点:“我就知道的,你这么优秀,人又漂亮,肯定有很多好男孩暗地里喜欢你。在你难过的时候偷偷留下一块手帕……普通这些愣头小子可绝对没有这份心。”她一边说着一边挑剔地看着迪安——他正朝着她傻笑。 “所以振作起来吧,拿出你的风采来,气死那个罗——罗——” 赫敏微笑起来,德拉科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拎着书包从她们身边走过,离开了礼堂大厅。他依稀听见她冲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马尔福最近越来越装模作样了是不是?帕瓦蒂她们却说他这叫‘酷’呢……” 如果你知道那是我的东西,它恐怕连帮你擦眼泪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他牵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倨傲笑容,把闹哄哄的人群抛在身后,今天上午的第三、四节是魔咒课,他现在还有两个多小时的空余时间,或许应该先去八楼…… “德拉科。”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斯内普黑袍翻飞,正从对面的楼梯上匆匆走下来,他在他耳边轻声留下一句话,顿时让德拉科整个人如堕冰窖。 “跟我来,主人要见你。” ------------ 10 质问(下) 黑魔王不会一时兴起召见任何一个食死徒,何况是他们这两颗深藏在敌方阵营的棋子,德拉科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紧紧揪着沙发上的钩花坐垫,觉得每等一秒钟都是一种折磨。 两个小时以前,斯内普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通过飞路网到了一个阴暗肮脏的小巷,然后抓着他的胳膊连续四次幻影移形,才在马尔福庄园门口停了下来。 是的,马尔福庄园,这个他从出生起居住了十六年的地方,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没有任何一个主人回到家需要通过一系列严密的检查,也没有任何一个主人需要在家里忍受一群粗鲁的食死徒的冷嘲热讽。 斯内普已经进入议事厅一个多钟头,紧闭的大门里没有任何声响,卡罗兄妹一直在房间的另一头盯着他,他没有办法知道母亲现在的状况……如果她知道自己被黑魔王召唤了,一定会经受不住…… 就在他紧张焦急得背上冒起一层冷汗的时候,一个粗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嘿,看看我们今天的客人是谁?小马尔福先生,你看上去白白净净的,看来日子过得可比我们享福啊。”狼人格雷伯克冲着他咧开满口黄牙,卡罗兄妹凑趣地大笑起来。 德拉科厌恶地别开脸。 “啧,看看这派头,贵族就是不一样,浑身香喷喷的。”格雷伯克走到他身边,故意低下粗壮的脖子,凑到他身上嗅来嗅去,好像他是一块肥美的牛排。 德拉科觉得自己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快要禁不住这样的挑衅,惧怕让他颤抖,怒气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他攥紧衣袋里的魔杖,声音嘶哑:“离我远点,你这个大块头。” “你命令我?!你这乳臭味干的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马尔福已经完了!小杂——”狼人咆哮起来,臭烘烘的口气几乎吹动他的头发,最后几个字刚要从他嘴里喷出来,德拉科的魔杖抵住了他的额头。 狼人愣住了,德拉科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竟然真的对这个残暴强壮的食死徒动手了。 “你是什么意思?小马尔福,你竟然向我举起魔杖?!”格雷伯克留着长长黄指甲的手——或者更像一只爪子——扣住德拉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德拉科觉得自己额头上的血管突突地狂跳,他看到狼人狰狞地张开巨口,舌头好像刚尝过鲜血似的通红腥臭,卡罗兄妹在一边对着他嘲讽地笑……他们丝毫不觉得他能造成什么威胁,因为他只是个没用、懦弱、娇生惯养的十六岁男孩…… 羞耻压过了恐惧,痛苦带来了勇气。德拉科控制住自己战栗的四肢,眼睛里的怒火变得暴虐——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要改变,他早就决心要改变!如果还在食死徒面前畏缩不前,他又有什么资格面对黑魔王! 咬着牙,冰冷的单词从他的舌尖跳出来:“马尔福有没有完,你想要试试么?” 卡罗兄妹在旁边吹起了口哨:“挺带感的嘛小少爷,你倒是胆子变大了!卢修斯也没有敢这么和格雷伯克说话,你——” 红色的光芒一闪,狼人立刻昏死过去,德拉科头也不回地甩出一道紫光,他一学期的苦练没有白费,阿米库斯立刻尖叫着倒地,四肢抽搐地惨叫起来。 “住手!你竟敢攻击我们?!你竟敢对她用钻心咒!” “这里是马尔福庄园!”德拉科的魔杖指着阿莱克托,连着两道咒语的成功让他信心大增,他高傲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露出残酷的憎恨,“我们很荣幸能把它献给黑魔王做他的落脚点,而你们,如果不是因为你们都是主人的仆人,你以为你配呆在这里?!” “你竟敢——!” “我有什么不敢?”他手腕一抖,在阿莱克托动手以前击飞了他的魔杖。紧闭的房门里开始有轻微的声响,德拉科飞快地封闭了大脑,他要让伏地魔看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用的小男孩:“或许你忘了,我还有个姨妈叫贝拉特里克斯,她既然敢对不听话的食死徒用死咒,我也一样!” 卡罗兄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高大的身量,即使肩膀还不如成年男子的厚实,但也绝不纤弱——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尖削精致的脸庞上真真正正地闪动着如贝拉一样疯狂杀意——议事厅的门终于打开,他们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甚至一时都忘了有可能会降临的黑魔王的怒气。 “看看,我们的小龙……德拉科,你已经长大了!” 低沉的、嘶嘶的声音响起,就像说话的人正贴在你的耳边朝你吹气。黑色的长袍轻拂地面,伏地魔从门里走出来,他张开双臂,血红的竖瞳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 房间里顿时充斥了恐怖的魔压,好像灵魂随时被他玩弄于手中,生命里只剩下恐惧和绝望……德拉科的魔杖不由自主地垂下去,四肢虚软。他顺从地走过去,让伏地魔冰冷的手环着自己的肩,他苍白的脸和颤抖的身体似乎取悦了伏地魔,黑魔王大度地挥了挥手,卡罗兄妹立刻如蒙大赦地架起格雷伯克离开了房间。 “西弗勒斯,你可以先回去了,我有些话要和德拉科谈谈。”伏地魔坐到德拉科刚才坐的沙发上,凭空变出一支红酒和一只高脚杯,“你可不能无缘无故地从邓布利多鼻子下面消失太久。” “可是主人,德拉科怎么回学校呢?他也不能——” “你没有看到刚才那几道漂亮的咒语吗?我相信他可以独立幻影移形。” “但他还未成年,如果——” “在我标记他的时候就抹掉踪丝了,西弗勒斯,我的仆人怎么能被那种东西束缚呢。你可以走了。” 伏地魔的语气不容置疑,斯内普只能在他低头去倒红酒的一瞬间警告地看了德拉科一眼,便恭敬地退了出去,他走到门边的时候纳西莎正好出现在那里,她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惊慌哀求地看着他,而斯内普只是点点头,就拉开她的手离开了。 “纳西莎,快进来,你不想见见你的儿子么?” 沉重的大门关上,沉默像巨石压在头顶,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德拉科却觉得身周的空气变得冰冷凝涩,他的血液好像都被冻得流动不畅,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头顶,连思维也变得不灵活了。 纳西莎颤抖着走过去,德拉科一动不动地垂头跪在伏地魔脚边,完全不去看她。 “主人……德拉科他……” “他做得很好,我看得到他的成长,他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食死徒,你和卢修斯都会为他骄傲的。” “那、那为什么、召唤……”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德拉科工作的进度。你太紧张了,纳西莎,坐下来喝点东西吧。”伏地魔的声音里听不出不悦,甚至挥动魔杖让一杯红酒飞到她面前。纳西莎急忙接住坐下来,指尖却抖得几乎抓不住高脚杯。 不再理会她,伏地魔转头面向德拉科,他极薄的、灰色的嘴唇似乎弯了一下,却没有问他“进展”:“听贝拉说,前段时间,你在霍格莫德碰巧解决了一场骚乱?” 没有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件最怕他问起的事情,纳西莎杯子里的红酒洒出来一点,德拉科笔直地跪着,用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好像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是的,那条项链我也只看到一眼,大概是一个强大的黑魔法道具。它应该是属于某个纯血世家的老东西,被什么不懂事的蠢货偷出来换钱——我那天在三把扫帚外面看到波特和蒙顿格斯吵架,说他偷了小天狼星家里的东西,那项链说不定就姓布莱克呢——” “你说得有道理我的孩子,我应该问问贝拉她是否见过这么一条项链。”伏地魔啜着红酒,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纳西莎,“可是如果我没有搞错,贝拉那天也去过霍格蒙德,这又是为什呢?纳西莎?” 她放下酒杯,从沙发上滑下去跪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德拉科心中像是被浇过一片滚烫的热油,眼看伏地魔已经举起了他的魔杖,竖起的瞳孔微张:“不要让我问第二遍,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的?纳西莎?” “主人!贝拉姨妈是来找我的!”他再也忍不住,膝行过去抓住伏地魔的袍角,急切地说:“妈妈知道我那天可以出学校,她本来想要来看我,但是贝拉姨妈说这不合适,所以——所以妈妈就拜托她来看我,您是知道的,妈妈一向疼爱我,想要给我带点东西,但是霍格沃兹最近不方便,她……” 把他凌乱地解释分辩、完全慌乱的样子看在眼里,伏地魔翻着嘴唇笑起来:“冷静,德拉科,我不会对纳西莎怎么样,她可不是我的食死徒。但你是的,所以你该知道这种不谨慎的鲁莽做法有多么不应该,如果你被人发现了,你可就回不去霍格沃兹,也完成不了我的嘱托了。” 德拉科放开袍角恭顺地跪在那里,再一次用力地封闭自己的大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已经知道了—— “所以我很遗憾,我不得不给一点小小的惩罚——钻心剜骨!” ------------ 11 忠诚(上) 纳西莎的哀嚎被压在喉咙里,德拉科倒在地上,一种无法忍受的剧痛从身体内部迸发,好像所有的骨节都被铁钳捏碎,再用断骨不断摩擦伤口,好像皮肤被一片一片从肌肉上剥下,好像血管被一根一根从身体里扯出来……那令人发狂的痛苦侵蚀他的每一寸神经,仿佛无穷无止的折磨足够让任何坚强的理性崩溃。 他会疯掉的……就像隆巴顿夫妇一样疯掉的……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勇气。他知道怎么施展钻心咒,也在动物身上练习过死咒,但他根本不理解,为什么它们被称为“不可饶恕”——因为那实在是超出道德范围的残害! 从小被宠爱着长大,别说挨打,连重话也没有被说过几句,所以波特的一句拒绝会让他耿耿于怀,所以赫敏的一记耳光能让他终生难忘……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这么脆弱,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向他的理智抗议,要他不惜一切代价地逃离这剧痛…… 也许伏地魔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几个钻心咒,他就会抱着他的脚哀哭求饶,把心里所有的秘密都供出来,只求一个速死。他佝偻着身体蜷缩在地上,额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磨破了,手指痉挛地刮过石板,指甲断裂也感觉不到。忽然一股力量扯起他的头,逼着他扬起脸睁开眼,德拉科费力地凝聚视线,正迎上了伏地魔血红妖异的竖瞳。 被剧痛冲击得破碎混沌的脑海中,划过一丝警惕的清明。德拉科觉得自己真该荣幸,居然让黑魔王用上这种手段来窥视他的思想,他松开紧咬的牙关,开始放声惨叫,然后用这一瞬间舒缓压力腾出的精力,拼命维持住大脑封闭术。 面前是最厉害的摄神取念大师,他没有一点把握能瞒著他。德拉科的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他在火车上踢断了波特的鼻子,他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讽刺三人组让他们暴跳如雷,他恶言侮辱了赫敏……德拉科忽然万分庆幸,自己这么多年和他们恶劣至极的关系。 多去想一想那些如尼文!那些消失柜上的文字,想一想你终于破译了它们以后有多高兴!想一想你分析那些魔法阵的羊皮纸,想一想…… 伏地魔的视线终于移开,剧痛消失了,德拉科跌回冰冷的地板上,费力地喘息着,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消失了一样全然动弹不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似乎是满意的轻笑:“很好,德拉科,很好。你是一个忠心的好孩子,也很勇敢,你面对钻心咒表现得可比大多数人都好,也比卢修斯好。” “谢谢,主人。”德拉科挣扎着把自己的肢体摆成跪着的姿势,振动干涩的喉咙,回答得恭敬、畏惧、又感激。他看到母亲就瘫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满面泪痕,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看上去随时都会晕死过去。 伏地魔的目的达到了,他折磨他,让纳西莎在旁边看,一个十六岁娇生惯养的少爷会屈服于钻心咒,一个溺爱儿子的母亲会屈服于心痛。他用一道咒语,换来一个不敢再心生反抗的马尔福家族。 但是他毕竟看轻了他,伏地魔愿意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不可能在钻心咒下还隐藏得住什么,他没有去深究他的思想,他没有发现他藏起来的记忆。 德拉科垂着头,四肢还因为刚才的剧痛而战栗着,而这个胜利让他的心在恐惧里重新升起了一些信心。伏地魔太了解人类的弱点,而完全忽视了人心的力量,他不会懂得马尔福对家族的爱,母亲对他的爱,他对她的爱……这一切黑魔王都不屑于去了解,或者说,他根本拒绝了解。 所以侥幸地,这一次,他瞒住了——他做到了! “看来你对那件工作很努力,而且超出我的预期,也有了不错的成果。伏地魔大人一向是赏罚分明的,所以——”他抖了抖魔杖,一张羊皮纸落在德拉科手边,“这上面的三条咒语我希望你能尽快学会。” 德拉科立刻显得欣喜若狂,他抓住那张纸,声音激动地说:“谢谢主人!我会的——我会努力练习,为您效力!” “不要再有那种愚蠢的行动。”这句话是对着纳西莎说的,德拉科急忙接口:“当然,当然!我绝不会再犯,谢谢主人的仁慈——我会独立完成那个任务——” 伏地魔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嘴唇:“你可以回学校了,德拉科,如果顺利的话,还能赶上晚餐。”他一挥手,紧闭的房门开启,他身后的黑袍就像一道烟雾,裹着他优雅的脚步离去了。 德拉科伸出手去,握住了母亲的手,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冰冷僵硬得像是一只石雕。他靠近她,看着她美丽的蓝色眼睛,努力地微笑:“妈妈……” “德拉科……”纳西莎全身一震,猛地用力握紧他,另一只手拂过他凌乱的发丝和沾染了血迹的脸,然后紧紧地抱住他,“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他在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就算你什么都没有做,他也会找理由来这么对我的。他不信任我们,我们也不必忠于他。” 纳西莎惊喘了一声,德拉科安抚地搂住她的背,他不能让自己显得软弱害怕,他现在已经是母亲唯一的支持,马尔福的未来,全数压在了他的肩上。 “我不会让你终日活在惊恐中,也不会看着黑魔王毁掉马尔福——妈妈,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相信我——你相信我的,对不对?” 她抱紧儿子宽阔的肩,用力点头,没有再流泪。 “小马尔福先生,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不然上课要迟到了哦。”一个矮胖的食死徒出现在大门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德拉科撑着膝盖站起来,扫了一眼手中的羊皮纸,然后一挥魔杖把它烧掉,他挺直了脊背,稳稳地朝门外走去。 ------------ 12 忠诚(下) 经受过钻心咒后幻影移形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经历,好几次德拉科都怀疑自己要分体了,显形的地点也比目的地偏差了不少。最后一次移形后他终于站在了那条肮脏阴暗的小巷里,他扶着潮湿的、黏糊糊的墙,闭着眼睛努力压制住胸口翻涌的恶心和无力感,如果不是只吃了一顿早饭后就一直折腾到傍晚,他现在一定会吐出来。 踩着地上的脏水钻进小巷里的一座壁炉,德拉科焦躁地等着路口的那几个捉迷藏的孩子跑开,才扔出一把飞路粉,喊出目的地的名字。 斯内普的办公室。 绿焰一闪,德拉科咳嗽着跌坐在地下办公室的地毯上,正坐在办公桌后批改论文的男人听到这边的声音,懒洋洋地抬起一对乌黑的眼睛向他看来,然后表情微变。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糟透了,甚至连西弗勒斯•斯内普都一副紧张的样子匆匆朝他走来,他伸手把他从地毯上拉起来安放到沙发里,然后从办公室的另一边召唤来一杯魔药:“舒缓剂,治疗钻心咒以后的神经阵痛。” “谢谢教授。”德拉科的声音开始不稳,也许是终于回到霍格沃兹让他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心里压抑了太多的紧张和害怕开始泄露出来。 现在还不是神思恍惚的时候,面前这个人也是黑魔王忠诚的手下,他必须要小心应对,不能让他察觉到一点端倪…… 斯内普一言不发地抱着手臂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把杯子里的魔药一饮而尽,直到德拉科用咒语简单治疗了自己的额头和手指,擦着脸上的血迹和汗水朝门口走去,他才开口叫住了他:“你做了什么事让主人对你用钻心咒?因为那件工作的进展?” “不,教授。”他简短地回答,表情带着抗拒。 斯内普扬起眉毛,似笑非笑:“你不信任我,德拉科?你怀疑我对黑魔王的忠心?” “我当然相信你的忠心,”德拉科也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再相信不过了,但这和我是不是要向你报告我的事情没有关系吧?” 斯内普垂下眼睛看着德拉科的手,他苍白的手指攥紧魔杖,却藏不住自己的颤抖:“你很害怕,德拉科,我可以帮助你……” “不!我不需要!他选择了我,所以我必须要独立完成!”德拉科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他想要迅速离开这里,他太疲惫,太紧张,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否则我将迎来的不止是钻心咒,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不是么?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抿紧了嘴唇,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审视的光芒,他刚想要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西弗勒斯?你在吗?我的圣诞晚会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了,可是你一直没有来,所以——”门开了,斯拉格霍恩穿着一件紫红色闪光的吸烟衫,头上戴着一顶有缨穗的帽子,满脸笑容地站在那里,看到正对峙的两人吃了一惊:“哦,西弗勒斯,这是怎么了?这位——” “马尔福。”德拉科移开视线,不耐烦看他似乎怎么努力都想不起自己名字的傻样。 “马尔福先生为什么在你的办公室里,还……”看了看德拉科有些虚弱的惨白脸色,斯拉格霍恩可不认为这对师生在进行什么轻松的谈话。 “马尔福先生正在和我探讨几个关于黑魔法防御术的问题,忘记了你晚会的时间,我很抱歉。”斯内普毫无诚意地道着歉朝他走过去,不情不愿地说:“……那么走吧,你这个主人可不能从你的学生们面前消失太久。” “当然,当然。”斯拉格霍恩像是猛地回神,大笑着拍着斯内普的肩膀,然后就像手臂能伸长一样,忽然一把抓住了德拉科,把他也拽了出来,不容分说就推着他们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这位马尔福先生也一起来吧,这么晚了还来和你探讨学习问题,真是个好学生。孩子,马上就是圣诞节了,你也该放松一下!” 我确实需要放松一下,我应该回去睡一觉,或者到有求必应室去——但绝不是去参加什么圣诞聚会!德拉科想要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可是老教授抓得很紧,他又不能太失礼地强行挣脱,于是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位斯莱特林就黑着脸被扔进了挂满翠绿、深红和金色帷幔的房间,里面有不少穿着礼服的学生正端着酒杯交谈,三人忽然出现,引来一片惊奇的目光。 “继续,继续!大家,继续!”斯拉格霍恩声如洪钟地大笑着,示意乐队不要停止奏乐,于是大家收回视线继续刚才的话题。斯内普被拖着朝一群看上去很像是魔法部官员的人走去,德拉科被留在门口,几个穿着鲜艳礼服长裙的女孩咯咯笑着从他面前走过,不远处布雷斯正背朝这边,和一个妆容明艳的女人交谈,他可不打算被那个大嗓门的家伙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德拉科烦躁地叹了口气,决定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一会儿就离开。 铂金贵族实在不能忍受自己衣冠不整地出现在一个晚会上,哪怕这个晚会在他看来十分低俗愚蠢,不过在此之前他也许应该给自己弄点吃的……德拉科朝着房间靠窗户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张摆着点心和黄油啤酒的玻璃小茶桌,厚厚的帷幔后面也应该是藏身的好地方。他刚走到茶桌边上,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忽然撞到他背上,那气息和感觉太美好、太熟悉,于是他飞快地转身,伸手揽住了那差点跌倒的腰身。 “哦,谢谢……马尔福?!”赫敏提着裙子站稳脚跟,看到面前的人吃惊地瞪大眼睛,然而下一刻她没有立刻从他身边跳开,而是推着他的胸口,和他一起躲到了旁边的帷幔后面,然后手忙脚乱地把帷幔放好,和他并肩靠在窗边。 一个急匆匆的脚步从他们面前走过,德拉科眯起眼睛,十分好奇是哪位能让赫敏害怕到宁可和他藏在一起,也不愿被找到。她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的皮肤光润白皙,褐色的长发松松地辫在脑后,发上简单地缀着几颗珍珠。 很美丽,不过,有点凌乱。 只是看着她,心里的阴霾就不知不觉地散去,德拉科笑了笑,声音超出他预计的柔和:“你这是搞什么鬼,格兰杰?” 赫敏的脸色发红,她飞快的瞄了他一眼,不自在地说:“嗯……我刚从考迈克那里逃出来,我是说,我丢下了他……” “考迈克?考迈克•麦克拉根?你的圣诞晚会男伴?怎么,他对你动手动脚了?” 察觉到他声音里的不爽,赫敏奇怪地抬眼。德拉科•马尔福今天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苍白,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阴影,整个人都蒙着一层疲惫的灰色,身上的校服也沾着泥点子且显得皱巴巴的,和他平日一丝不苟的整洁样子大相径庭。 灯光透过帷幔朦胧地照进来,他半侧着脸,从眉骨到下颌勾勒出一条流畅优美的曲线,长长的睫毛垂下,目光倦倦地、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赫敏一瞬间恍惚觉得那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在这种颇为友好的气氛里和死对头马尔福站在一起让她有点尴尬,赫敏别开眼睛,她是为了气罗恩才邀请了考迈克,没料到却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是的,嗯……差不多吧。我真不该邀请他,他就像一棵八爪树——” 德拉科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帷幔另一边影影绰绰的人群,语气平静地说:“能在短短一晚上就让你怕他胜过讨厌我,我得向他致敬。” 赫敏的脸更红了,她看了看德拉科毫无表情的脸,犹豫了一下说:“不,我是说你至少不会——上次你毕竟救了我们……” 她的嗓音是安静柔和的,没有怒气,没有吼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能让一种温暖甜蜜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德拉科一怔,他发现不能再让这种友好的对话持续下去了——不久前的摄神取念犹然在目,他的脑子现在就像挂在黑魔王手臂上的篮子,随时可能被他挑出来翻检,这种记忆太危险,他一定要尽可能减少…… 德拉科闭起眼睛,恢复了冷酷傲慢:“至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这倒是真的,我的审美还没差到那个地步。至于那件事情,我说过了,那是一次不幸的意外,我无比后悔打扰了你们去向梅林报道。” 赫敏被噎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还有一瞬间觉得马尔福不是很讨厌,尝试和他进行正常对话的自己一定是被考迈克搅昏了脑子。她怒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正打算离开,她面前的帷幔忽然被掀开,一颗满满都是黄色卷发的大脑袋伸进来:“哦!赫敏,你这个小机灵怎么躲在这里,我找了你——诶?!” 赫敏惊恐地看着考迈克•麦克拉根的头,又退后到了德拉科身边,显然在她心里,面前这位对她有着强烈兴趣的男士比身边对她毫无兴趣的人更有威胁性。麦克拉根走进来,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们俩,如果换做任意其他组合,他自然会往男孩女孩的甜蜜小秘密的方向猜想,可是赫敏•格兰杰和德拉科•马尔福?他们是躲在这里吵架还是决斗? ------------ 13 秘密 “你为什么在这里,马尔福?”麦克拉根沉默了一下,用真正单纯疑惑的语气问道。 德拉科一双漂亮的浅灰色眼睛冷冷地瞥向麦克拉根,几秒钟后,他说:“滚。” 顶着黄色卷发的大脑袋顿时僵住了。 赫敏有点想笑,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娇气的贵公子能散发出几乎不输斯内普的寒气,考迈克真的被吓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呆滞着,然后就一声不吭地乖乖退出了帷幔。 除了觉得他要做坏事时的“监视”,她从来没有关注过马尔福。赫敏眨了眨眼睛,此时她真的有些费解和好奇:似乎这学期她每一次见到他都隐约觉得这个人变得更难以捉摸,也更有力,更强大,好像一个习惯骄奢跋扈的小少爷忽然之间长成了充满力量的男人——不再是男孩——她简直有些不认识这样的马尔福了。 也许他真的被标记成了食死徒,才会有这样迅速明显的变化? 赫敏瞬间转过无数心思,但德拉科没有再理她,他掀开帷幔走出去,立刻被斯拉格霍恩扯到交谈的人群里去了。赫敏看到哈利、卢娜和斯内普也在那圈人中间,便小心地靠近了一点,哈利正努力避开斯内普的杀人视线,然后神色古怪地打量着马尔福,大概也对他这副苍白狼狈的样子觉得奇怪。赫敏顺手从路过的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一杯红酒,然后再走近几步,好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是的,我就是想当傲罗。”哈利看着斯内普,挑战地说。 斯拉格霍恩响亮地笑着:“你会是一名优秀的傲罗的!” 哈利咧着嘴笑了,卢娜却出人意料地用她飘飘渺渺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觉得你不该当傲罗,哈利。傲罗是腐牙阴谋的一部分,你们都知道吧?神秘人打算用黑魔法和牙龈病从内部搞垮魔法部。” “噗——”哈利喷出嘴里的蜂蜜酒,那一圈人除了斯内普差不多都笑了,德拉科克制地抿起唇角,用一只手撩了一下额前的铂金头发,赫敏蓦地发现他的腮边有一块干涸的血迹,指尖也带着伤痕。 谁会让马尔福在学校里受伤?他今天的魔咒课和魔药课都请了假,难道他出校去做了什么会受伤的事情? 赫敏心中一跳,忽然被人用力地从背后推了一把,她惊叫一声,手里的红酒全浇在了胸口。 周围的人都回头看着她。 赫敏涨红了脸,又羞又窘,她愤怒地回头看去,身后已经没有人,不远处罗米达•万尼站在人群里朝她露出挑衅的笑容,她最近正无比迷恋哈利,也数次对她总是“赖在哈利身边”表示过敌意了。 好吧,哈利,这又是因为你起的祸事,却落到我头上!赫敏恼火极了,礼服裙的料子十分轻薄,被浇湿了十分不雅观,她急忙忙地掏出手帕,打算去擦身上的酒水,又停住了手。 雪白的布料柔滑得像是美人的皮肤,四角上缀的水晶闪着美丽的光芒,要用这块手帕去擦红酒……好吧,她有些舍不得…… “赫敏!”哈利急忙跑到她面前,掏出魔杖用一个烘干咒把她从窘境里解救出来,赫敏感激地抬头,正巧看到斯内普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他灰黄的脸生硬地板着,黑色的眼睛里似乎压抑着震惊和怒火,他噌地转身,一把抓住了马尔福的胳膊:“斯拉格霍恩教授,时间已经不早,我想我们该走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和德拉克说。” 德拉科扭开脸看向一边,秀气的眉头皱起,根本不打算理会任何人。斯拉格霍恩惊讶地看着他们,打了个饱嗝,“哎呀,西弗勒斯,圣诞节嘛,别对你的学生太严厉——” “我是他的院长,严厉不严厉由我决定。”斯内普生硬地说。“跟我来,德拉科。”他几乎是拖着他飞快地离开了。 赫敏和哈利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又再一次被斯拉格霍恩抓进了他的炫耀的谈话里。 地下办公室的门呯地一声关上,斯内普丢开德拉科的胳膊,站在门口施了一个隔音咒,他啧了一声,又挥动魔杖念出一堆隔离咒和平安镇守,甚至加了探测咒和反窃听咒。 “我不明白,教授……”德拉科动了动被捏的生疼的手臂,不满地说,而斯内普没有理他,直到施展完最后一个咒语,确定这间办公室已经固若金汤、绝对不会被人听去一丝一毫了以后,他才气势汹汹地走到壁炉边的沙发里坐下,两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漆黑的眼睛盯住他,缓缓地开口:“你的记忆之书呢?德拉科?” 耳边仿佛炸起一串惊雷,他像是中了十个束缚咒一样呆在当场,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就算斯内普忽然指出他背叛了黑魔王也不会让他更觉得更惊悚,德拉科神色木然,浅灰的眸子恶狠狠地看着斯内普的脸,许久之后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斯内普迎着他的目光,严厉地、一字一顿地说:“不要跟我装傻!记忆之书是马尔福家嫡系继承人从出生起就会拥有的专属魔法物品,它必须一生贴身携带,代表了最古老纯血巫师家族之一‘马尔福’的高贵和尊荣!德拉科,它有多重要你难道不知道?”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德拉科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撞击着胸膛。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无数珍贵的魔法原料制成,用他出生时的头发编织成马尔福秘传的记忆魔法阵,四角上有他的本命水晶加护镇守,带着家族最高的魔法祝福。它会记录他的一生,它是他作为下一代家主的证明,它是他死后让后代为他编著传记的凭记,或者可以说,除了他的性命,他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就是那一卷“记忆之书”。 这本来是只有马尔福历代家主、现在只有他和他父亲才会知道的秘密,他本来以为没有人会发现,可为什么现在他会受到来自斯内普的质问? “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它为什么会在赫敏•格兰杰的手里?!” 他能怎么解释?记忆之书是不可能被偷走或者夺取的,它出现在别人手里只可能是主人的主动交付,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而它代表了什么意义——他不能让斯内普知道! “你倒很清楚。”德拉科抬起头冷笑着,他的手指掩在长袍下握紧魔杖,认真考虑了一下杀人灭口或是给他来个一忘皆空的可能性,“你从哪里知道这些?这件事黑魔王不知道,连我母亲也不知道,斯内普教授,我也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把你的手从魔杖上拿开,德拉科,”斯内普靠在沙发上,他的黑发黑袍隐入阴影里,唯有一张脸被跳跃的炉火照得分明,“这些是你父亲入狱以前告诉我的。” 德拉科吃惊地睁大眼睛:“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凭什么告诉你?”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阿兹卡班,纳西莎没有资格知道,而你还太小,他担心如果他死了,你大概就慌乱得根本忘记了还有这件事了!”他竖起手指阻止德拉科的反驳,继续说,“而我,作为他唯一还算信得过的朋友,卢修斯按照马尔福的规矩委托我成为他的见证人,他告诉我这一切,将来我就有权帮他把他的记忆之书送回马尔福家,保证他的一生不至于就此湮灭。” 德拉科咬住嘴唇:“他宁可委托给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他的儿子。” “我必须说你最近表现得很好,就像黑魔王说的,我看得到你的成长。如果卢修斯看到现在的你,他大概就不需要我这个见证人了。”斯内普难得用安慰的语气说,“除了你对我抱有的莫名的、完全没有必要的敌意。也许今天我们可以以成年人的身份好好谈一谈,德拉科,我只是想帮你。” 他看着斯内普的眼睛,他也许是认真的,但父亲信任他,自己却不可以信任他——如果他向斯内普坦白,差不多也等于宣告了自己并不是真心跟随黑魔王。 德拉科咬了咬牙,冷冰冰地甩出和以往一样的回答:“不,我不需要。” 斯内普猛地从沙发上挺直了身体,黑眼睛里射出了真正的怒火,紧紧地逼视着他:“你不需要什么?不需要我插手你的工作,还是不需要我知道,你的记忆之书出现在格兰杰身上的原因?摄神取念!” 遭了。 他没有想到、或者是潜意识里不认为斯内普会对他怎么样,他放松了警惕,他甚至没有施展大脑封闭术……德拉科猝不及防地往后跌倒在沙发上,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从大脑深处涌出来。 十一岁的小男孩站在长长的队列里,麦格教授举着名单叫出赫敏•格兰杰的名字,他看着那一头褐发的小女孩,一边向高尔嘲笑她的门牙,一边暗地里觉得的她挺可爱…… 十二岁的他懒洋洋地蜷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吃巧克力,赫敏和几个女生坐在书架的另一边讨论男孩子们,她说他是“得意洋洋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少爷,虽然很漂亮。”,他忘记了往嘴里丢糖果,不自觉地偷笑起来…… 十三岁的他大声嘲笑海格和巴克比克,赫敏涨红了脸朝他冲过来,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他捂着脸看着她走开,不知为何心里并没有怒火,却空荡荡地难受…… 十四岁的他……十五岁的他……十六岁的他焦急万分地奔跑在积雪的路上,用身体护住她,然后一起被爆炸的气浪冲飞……他把他的记忆之书放在教室门口,低声说他一定会保护她,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叫她“泥巴种”…… 六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的甜蜜和悲伤纠缠在一起,随着记忆被翻涌起来的痛苦甚至开始抵抗斯内普的摄神取念…… 德拉科抽出魔杖大喊:“盔甲护身!” 斯内普被他的铁甲咒击中,他踉跄了一下,魔杖歪到了一边,德拉科觉得眼前光影流动,忽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斯内普跌跌撞撞地走进一座破烂的屋子,房间中间倒着一个的女人,她碧绿的眼睛没有了光芒,红色的长发散开满地…… 斯内普跪在邓布利多面前哀嚎:“保证她——他们的安全。求求您。”——“那你给我什么作为回报呢,西弗勒斯?”——“作为——回报?……什么都行。”…… 少年斯内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面前站着一个黑头发戴着眼镜的男孩,旁边的一群同学全部都用嘲笑的眼光看着他,他心里的愤怒和痛苦无法抑制,于是他朝着一个有着红发翠瞳的女孩吼道:“我用不着她这种臭烘烘的小泥巴种来帮忙!”…… 德拉科心头巨震,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斯内普的手重重地打在他的手背上,他的魔杖飞了出去,眼前的画面消失了。两个人各自仰面倒在一张沙发上,喘着气,用恨不得杀掉对方的眼神憎恨地对视着,很难说谁心里的怒火更多。 斯内普双唇颤抖,脸色苍白,德拉科知道自己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壁炉里的火焰哔哔啵啵地燃烧着,好像掩埋在沉默之下随时会爆发的危险情绪。不知过了多久,德拉科忽然抬起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振动的胸腔里发出越来越响的笑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你疯笑什么!” “我疯笑什么?我笑两个脑子里装的都是‘泥巴种’的白痴……” 他疏忽了,斯内普也一样轻于防范了。他看到了他禁忌的记忆,而被铁甲咒反弹回去的摄神取念也泄露了他的——虽然只有极短的破碎片段,却和他惊人地相似的秘密。浅灰色的眼睛对上黑眼睛,他们好像都能从里面看到那隐秘的痛苦,日日夜夜,只能自己背负的煎熬。 各自挪开目光,他们谁都不能去嘲笑谁、谁都没有资格去指责谁。 斯内普记忆里的女人是谁德拉科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他知道,西弗勒斯•斯内普一直都是凤凰社的人,他惊叹这个看上去总是阴鸷诡谲的男人,居然有胆量在黑魔王身边做了双面间谍——至少自己从今以后可以松一口气,不用再小心翼翼地防着他了。 对于斯莱特林来说,有时候一种互相抓到把柄的信任比什么都牢固。 “滚出去,”斯内普嘶嘶地说,冰冷暴怒的气场全开,足以吓昏任何一个学生,“不许把你看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德拉科捡回自己的魔杖插回长袍里,同样冰冷地回敬:“你也一样,教授。”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累了,一天之内遭受这么多事情任铁打的神经也要撑不住。德拉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门口,拉开大门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我的记忆之书,我不打算收回来。” 沉重的大门关上,脚步声远去,沉默蔓延,许久,留在屋里的人才轻轻地说:“我明白。” ------------ 14 告白与回报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暴风雪几乎淹没了霍格沃兹城堡,圣诞节假期结束了。一夜呜呜呼啸的狂风终于停歇,德拉科穿着睡衣从床上跳起来拉开窗帘,群山顶上湛蓝连接纯白,阳光映射雪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因为神秘人重新得势,这一年圣诞节假期留校的学生比往年多了许多,但斯莱特林留下的只有他一个人。第一次没有回家去享受圣诞礼物和大餐,还要每天在餐桌上接受其他三个学院投来的好奇目光,德拉科干脆打包了一大堆面包和奶酪,在有求必应屋驻扎下来,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消失柜上的魔法阵。 于是一个假期过去,他超出预期地把那些模糊破损的咒文复原了一半,但是人也瘦掉了一大圈——德拉科在假期的最后一顿晚餐前冲回宿舍把自己梳洗打理干净,然后扑到礼堂大吃了一顿。他得承认,他的理智可以控制自己在那个又脏又乱的垃圾山里呆下去,可是他的舌头实在适应不了干巴巴的面包和奶酪。 习惯真是令人悲哀。尤其当布雷斯扑到他身上,满脸同情地追问他一个假期受了什么虐待变得如此瘦以后,德拉科发誓,以后再也不和自己的味觉过不去了。 “德拉科,再来一块草莓馅饼吧!这是我从法国带回来的,你一定会喜欢!” “大清早吃那么甜的东西,你不会反胃么。”他坚决地推开快要递到他鼻子下面的糕点盒子,鄙视地看了看嘴角沾了粉红色奶油的男孩,穿好长袍匆匆地离开了宿舍。布雷斯忙丢下糕点追着他爬上楼梯,然后发现公共休息室里挤满了人。 “怎么了怎么了?”布雷斯兴奋地挤进人群,惊呼,“幻影移形培训!太棒了,每人十二加隆,这真不贵!斯内普院长建议每一个在八月三十一日前年满十七周岁的学生都报名,德拉科你也来吧?我帮你报了!”他不等他回答,就掏出钱袋交出去二十四个加隆并且签上了名。 德拉科在人堆外围黑着一张脸,很想告诉那个假期回来以后就显得热情过头的男孩,他一点也不想交钱并且花时间去学习一条早就能熟练使用的咒语。 当一群人闹哄哄地来到礼堂大厅,似乎所有的学生都在议论幻影移形培训的事情,格兰芬多长桌上,哈利和几个学生围在一起兴奋地讲着什么,赫敏则坐在一边,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德拉科微微一笑。他知道她对于运动方面的活动总是不太有信心,比如魁地奇就是她决计不会碰的东西,现在一定是又开始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落在他人之后了。 你很聪明,很优秀,所以一定没关系。 他喝了一口枫糖红茶,门外开始传来扑动羽翼的声音,一头花斑猫头鹰轻巧地落在他面前,训练有素地抬起一只脚。 “那个,德拉科……”布雷斯看到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就趁机凑上来说。 “嗯?”他解下报纸,往猫头鹰脚上的小罐里扔了几个铜纳特。 “你看,你上一学期一直都行踪不定,常常闹消失……” “我好好地呆在图书馆。” “可是我经常在图书馆找不到你呀!” “我都坐在固定的位置上,是你没有好好去找。”德拉科展开预言家报,说谎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布雷斯看着他笃定的表情,疑惑了一下,决定放弃争论这个问题:“好吧,那么这学期你可不可以别那么单独行动?高尔和克拉布都说少了你这个老大,他们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了……” 德拉科沉默了一下,高尔和克拉布是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的,父母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刚开始也是出于家族要求才一直跟着他的。也许没有心机、也算不上是食死徒,但他绝不可能让他们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布雷斯也一样。也许他真的该和他们谈一谈…… “嗯,还有帕金森,她上学期一直都没有和你说上话,昨天跟我抱怨你连她的圣诞礼物也没有收……她可是真的很迷恋你呢,德拉科,你对她……”布雷斯开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德拉科停下手里翻报纸的动作,眯起眼睛。 “你想说什么?” “就是帕金森……”德拉科顺着布雷斯眼神看着长桌另一边,潘西已经站了起来,正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圆圆的脸上布满红晕,让她鼻子上的几粒雀斑都变得明显起来。闹哄哄的礼堂大厅里诡异地变安静了,一半的人停下正在做的事情往这边张望着,剩下的一半也在从眼角里偷偷瞄着,连哈利那一圈人都没有继续讨论他们的话题了。 德拉科没想到自己的“感情问题”居然能有如此高的关注度。 他抱着手臂站在大厅中央,黑色的长袍勾勒出高挑秀颀的身形,明明都是同样的校服,在穿他身上却优雅得好像最昂贵的礼服,每一根线条都华丽而完美。赫敏坐在人群中很从大流地看向他,冬日的阳光透过被施了魔法的穹顶,他在那一片清澈的光芒中抬起睫毛,眉目疏冷,金发垂肩,皮肤苍白得晶莹,就像是一座精雕细琢的玉像,美丽却没有生机。 耳边听到周围的人小声的议论和感叹,赫敏忽然发现,她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这位马尔福少爷露出以前那种惫懒恶毒的样子了:趾高气昂的,对什么都要指手画脚的,看谁不顺眼就大声嘲讽,心情不好就施恶咒……那时的他虽然也是一样的形貌,但绝不会像此刻这么有……好吧,她应该诚实地说——魅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安静冷漠,虽然依然会对他们恶言相向,但不再是全身都竖着刻薄的毒刺,随时随地准备攻击人。他似乎用寒冰封印了自己,同样是拒绝他人靠近,可前一个让人厌恶,后一种却能引人沉迷。 当然。赫敏严厉地看了看周围眼神迷离的女生们,表情有点像麦格教授。这只对于那些被他这副皮相迷住的人而言。 浅灰色的眼睛看向帕金森,德拉科忽然抿起形状美好的薄唇,轻轻笑起来:“你想说什么,潘西?” 他的笑容让过半的女生都红了脸,帕金森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她攥住自己的裙边,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颤抖地说:“我喜欢你,德拉科——不,我爱你!” 出现了!第一个敢于站出来表白的勇士!然而在一片或懊悔或羡慕的叹息中,德拉科的声音平静得有些无情。 “所以呢?” 整个礼堂的人都愣了,没有理解到这一句反问的意思,德拉科抬起一只手,瘦长苍白的手指曲成优美的弧度,轻轻抵着自己的脸颊,浅笑里带了点自嘲:“你爱我,所以我就得爱你吗?” 赫敏看到帕金森的背顿时绷紧,毛茸茸的后脑勺也整个僵住了。人群中响起小小的抽气声,没有想到马尔福居然会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对着表白的女孩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少年敛起笑容,他的目光飘渺地越过渐渐包不住泪水的帕金森,落向她背后的某处角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触到他的视线时露出了一点诧异,德拉科望着那双眼睛,嗓音变得低沉冰寒:“这不是我的义务。世上永远求不到回应的爱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他动作潇洒地把书包甩到背上,悠悠然往外走去,“布雷斯,下次不要多嘴,即使你觉得你是存着好心。” 布雷斯尴尬地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潘西捂着泪水从侧门跑了出去,而刚刚目睹了这一幕的学生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内容居然大多都是“果然吧,第一个挑战冰山王子的人失败了”,“好无情,但是好酷”,“你觉得他说这话是不是代表他其实有了喜欢的人”这类的话。 一眼望去,脸色红润讨论着某人的女生们,都因为德拉科的回答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布雷斯忽然觉得,一张上好的皮相还是配一个恶劣的性格才对,这样才会让这个世界不要那么失衡……他的十六岁青春…… “马尔福这是想说什么?”哈利迷惑地收回视线。 “我还以为他会很得意,不答应,不拒绝,把那颗脑袋炫耀地扬得高高的。”罗恩同样迷惑地和他对视。 “他看上去似乎更想表达:你配不上马尔福。”金妮摸着下巴,调侃地说,“另类的傲慢,不过女孩子吃这一套。赫敏,你说呢?” “他其实说得有道理。”赫敏移开目光,好像对墙壁上的一处雕花很有兴趣,“世上求不到回应的爱太多了……” 四人忽然都想到了什么,一齐红了脸。不过都和刚才的事情没有关系了。 时间很快进入了三月,积雪融化,但这并没有让天气变得温暖舒适起来,北风依然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场地和灰暗的山脉也加剧了人们心里凄凉阴冷的感觉。 德拉科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的练习和工作,剩下的一半魔法阵更加艰深,他花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破解修复它,加上练习咒语的时间,使他的行踪越发飘忽不定,除了上课、吃饭和休息的时间,几乎没有人能见到他。不过经过了上一次的教训,布雷斯也不敢再多嘴追问,直到他连续两次旷掉幻影移形课的时候,才龇牙咧嘴地表示了不满。 “是你擅自给我报的名,而且那种东西我早就掌握了,我为什么还要去参加什么培训?”德拉科叉着一块小羊排,懒洋洋地把他的怒气堵了回去。 布雷斯语塞。 消失柜已经基本修好,接下来只要试着运转不出问题,他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德拉科有了这半年来难得的好心情,至少在下午的魔咒课以前——马尔福家的猫头鹰用爪子拼命地挠着图书馆的玻璃窗,直到他把注意力从书本上转移到它身上。德拉科撕开红色的印泥,展开信纸浏览了一遍,脸色顿时一沉。 那上面是母亲熟悉娟秀的字体,表面上说的都是些不搭边的琐事,隐藏的信息却是:上次的事情贝拉受到了责骂,一直没有再被派出去工作,她觉得这是被我们的牵累,昨天独自离开了马尔福庄园,并说要“去给邓布利多心爱的小羊羔们一点刺激”。我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你要万事小心。 一点小刺激?!上次的一点小热闹是能炸掉半条街的黑魔法项链,这次的刺激又是什么?! 黑魔王的势力在不断壮大,即使是一直粉饰太平的预言家报,也不得不在最近接连不断的恐怖事件后隐晦地指出:魔法部和食死徒的对抗已经开始力不从心,而政府内部的争斗并没有因为外患而停止,反而越来越趋于白热化,只怕黑魔王的手早已经伸进了魔法部。黑暗越发浓重,恐怖的阴云积压在每一个人头上,他更是首当其冲,和凤凰社的合作必须要尽快达成了——更不用说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决心要带来“刺激”的贝拉特里克斯。 简单地回了一封信给母亲,要她多注意贝拉特里克斯的行踪。虽然知道这样的作用不大,德拉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阻止她“制造刺激”了,况且以波特绝对吸引麻烦的神奇体质,他敢说那些“刺激”一定和那三个人脱不了干系。 好像他还不够心烦,不够忙似的!德拉科瞟一眼不远处正傻笑着挥动魔杖,看上去无忧无虑的波特同学,额上青筋直跳。 梅林保佑赫敏快和救世主绝交吧! 他越想越觉得恼火,恶狠狠地抖动手腕,无声咒语把弗立维拿给他们练习燃烧咒的木头一瞬间烤成了灰烬。 “很好,马尔福先生率先完成了!不过下一次要注意力道,虽然你这个咒语用得没错,可是太强力了点。我们是只是要升起一堆火——”弗立维又变出一块木头摆在他面前,德拉科撇了撇嘴,用魔杖戳着那块木头,很怀疑“升火”这种事情他这辈子会不会自己动手去做,他还是觉得用燃烧咒把东西变成焦灰更适合自己的情况。 一个疏神,木头像是被泼了油一样猛地窜起了几乎有半人高的火焰,把旁边的两个斯莱特林同学冲得从凳子上跌下去,火苗甚至燎着了弗立维的胡子。 格兰芬多们立刻抓住机会乐呵呵地鼓掌起哄,回敬不久前他们对迪安的嘲笑——他又一次炸掉了他的木头。 “清水如泉!哦天啊……马尔福先生留下来,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讲一讲怎么控制魔力,好了,现在下课!你们要回去注意练习,下堂课还用不出这道咒语的人就得写论文了!” 同学们顿时都蔫了,哀声叹气地收拾书包离教室,德拉科愣在自己的桌子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甚至没有去回击哈利和罗恩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眼神——他居然被留堂了! 而且是因为“不能控制魔力”这么低端过分的问题!就连刚入学的小巫师也不会因为这个被留堂! “教授,我只是一时不留神……你真的不用……”德拉科脸色难看地听着弗立维啰嗦了足足半小时“如何控制魔力”的技巧,暗暗咒骂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去研究这种本能一样的东西,然后一个念头忽然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教授,照你说的这种方法,有没有可能一瞬间把魔力彻底切断,让自己的魔杖发不出咒语?” 弗立维几乎只到德拉科腰部那么高,他停止滔滔不绝的讲解,努力仰着头,疑惑地说:“如果你很刻苦去练习的话大概是可以的,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不想施咒的话不念咒不就行了?” “……嗯,我只是随便说说,下次我会注意不要把咒语弄过火了,现在我可以走了么,教授?” “好的,你去吧。这学期你的进步很惊人,马尔福先生,不管你周围的人或物发生了什么,那都不代表你本身。你只是霍格沃兹的学生,我希望你坚持下去。” 惊讶地看着这个小个子教授说出了几乎是在安慰他的话,然后抱着课本离开教室。德拉科反思自己最近的表现,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需要被教授安慰的事吧……他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木块,忽然用魔杖敲了它一下,嘴里念道:“烈火熊熊。”那木块闪了一点火星子,但并没有燃烧,而是漂浮到了空中。 也许他确实需要一点刻苦的练习。 ------------ 15 无法摆脱的过往 天色已经不早,今天的晚餐已经必定是会错过了,德拉科在魔咒课教室里把那块木头折腾到彻底散架以后,索性就拎着书包往八楼走去。走廊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愉快的谈笑着,他看着他们,蓦地有点怀念以前那些日子。带着跟班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每天以欺负疤头和泥巴种为乐,占了上风就洋洋得意,有时也会吃亏被他们反过来收拾……那时所有他需要对付的,就是三个同年级的学生而已。 那些时光就在十个月以前,现在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故事,他再也多没有办法和他的同学们一样悠闲地享受学校里的安宁,他和他们,已经身在不同的世界里。德拉科向几个凑在一起偷偷打量他的女生扬了扬唇角,看着她们惊叫着红了脸咯咯直笑,有点坏心眼地想,如果她们知道他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会不会吓得再不敢靠近他。 不是要谋杀校长,就是要对抗黑魔王。他也许该自豪一下,自己面对的都是如此高端的烦恼。 德拉科爬上八楼,沿着长廊走向挂了傻巴拿巴教巨怪跳芭蕾舞挂毯的那堵墙,背后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继续吊在十来步以外的地方,慢慢靠近他,然后躲在了左边的一座石雕——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后面。德拉科的手指捻着魔杖,想知道什么时候救世主哈利•波特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居然已经闲到有工夫来跟踪他玩了。 波特的那件隐形斗篷确实是好东西,他隐身得十分完美,一点都没有幻身咒不能快速移动的缺憾。不过大概正因为他对自己的斗篷太有信心了,他根本没有去隐藏自己的脚步声。格兰芬多总是这样勇气有余而不愿动脑筋,既然他可以在火车上看破一次他的隐身,波特怎么就不觉得他会看破第二次呢? 德拉科脚步不停,到了有求必应屋的那堵墙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右转,好像他只是碰巧经过了这里一样。哈利是知道有求必应屋的存在的,所以他经过那堵墙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没有跟紧,只是这一下就足够了。 德拉科忽然推开了走廊边上一间空教室的门,然后迅速施展幻身咒,退后到门对面的墙边上,身后的人到门响,立刻放弃了有求必应屋匆匆跑过来,德拉科数着脚步声,就当哈利走到门边打算探头往里面看的时候,山楂木魔杖悄无声息地射出一道昏迷咒。 黄金男孩吭也没吭一声就倒下了。 “你到底是怎么几次三番从黑魔王手底下逃生的,我真觉得不可思议。”德拉科砸着嘴,用脚尖挑开隐形斗篷,哈利躺在地上,眼镜歪到了一边,手里拿着一张地图。他伸手抽出那张地图看了一眼,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整齐叠起的一张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霍格沃兹城堡和各场地的一切细节,甚至包括许多通往校外的密道,其中大多是德拉科不知道的。更值得惊奇的是地图上许许多多不断移动的墨水脚印,每一对脚印边上都用极小的字母标出一个姓名。德拉科把地图仔细地看了一遍,他现在明白哈利这么多年来是怎么如此“活跃”而不被费尔奇抓住的了。 现在,属于赫敏•格兰杰的那双脚印正停在离这里不远的一条走廊上,她大概是和哈利一起上了八楼,哈利为了跟踪他一个人穿着隐形斗篷走了,她则在原地等着朋友回来。 德拉科看着那一对墨点,心里有点小小的挣扎。 不,我现在应该赶紧记住这张地图上的密道,然后把它塞回去傻瓜救世主手里,趁着现在没有人立刻到有求必应屋里去,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他心里这样想着,两只脚已经自动把他带到了那条走廊上——而不是这样傻乎乎地站在这里欣赏(他不吝于用上欣赏这个词)那个格兰杰发呆…… 赫敏坐在弧形落地长窗的窗台上,两只书包扔在脚边,她裹着一条长长的红围巾,下巴和嘴唇都埋在围巾里,正目光飘忽地看着窗外灰暗的天地。漆黑的砖墙和天光强形成强烈的明暗对比,少女柔和的身形嵌在中央,好像一副挂在黄昏里的古老油画。那一小方天地里有了她的存在,淡淡的清冷和温馨糅合在一起,静谧又美好,让德拉科不由得屏住呼吸。 赫敏纤细洁白的手指从宽大的长袍袖子里伸出来,正握着一样东西慢慢地摩挲着,德拉科不用看就能感觉到,那是他的记忆之书。 那是最贴近他生命的东西,和主人之间有着奇妙的魔法关联,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凭着这种关联感觉到记忆之书在什么地方、周围的环境大致如何。而当他靠近到一定距离内,记忆之书就会自动开始记录——比如现在,那四颗浅灰色水晶里一定闪动着淡金色的光芒了。 德拉科合起眼睛,他只是想要知道她是安全的,他只想要把他剩下的所有空白,都填满关于她的记忆。只要她身上带着它,他就能一直感觉到她。 这大概算得上是很卑鄙的手段了吧?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大怒地丢掉它,毁掉它,觉得拿着它都是脏手吧…… 距离他的昏迷咒击中波特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了,德拉科看着手里的活点地图,果然见麦格教授的脚印匆匆地从三楼的办公室里出来,代表邓布利多的小墨点也开始从禁林边往城堡移动,而另一对脚印已经到了八楼,就要走到他站着的这条走廊上了。凤凰社有了反应,救世主果然随时都在严密的保护之下。他借着走廊边上雕像和盔甲的掩护慢慢退回,当看清楚了来人的名字,德拉科忽然停住了脚步。 “格兰杰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西弗勒斯•斯内普像一个漆黑的幽灵一样滑进走廊,刻意拖长的嗓音低沉柔滑,仿佛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蛇。发着呆的赫敏被这个声音惊得从窗台上跳起来,局促地说:“我、我只是随便坐坐,教授……” “波特在哪?” “什么?我是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不要撒谎!格兰杰小姐,波特在哪?如果邓布利多的保护魔咒没有出错,他应该是在五分钟以前受到了攻击——” 波特身上的咒语十分强大精确嘛……德拉科摸着下巴,看到赫敏顿时慌了神,紧张地攥紧手帕,犹豫了一下,就说了实话:“哈利跟踪马尔福去了,现在应该在有求、在东面那条走廊上——” “跟踪马尔福?为什么?” “……他觉得马尔福在那里有什么阴谋……” 斯内普高深莫测地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往有有求必应屋的走廊走去,赫敏急忙提着书包跟上去。德拉科轻巧地走在他们前方七八米的地方,保证听得清他们的对话,又不会被发现行踪。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斯内普忽然看着赫敏手里的东西,忽然挑起话题。 “只是一条手帕。” “我从来不知道格兰杰可以用这么贵重的手帕了,你自己……嗯,买的?”他扬起的尾音带着恶意的怀疑,赫敏顿时涨红了脸:“这是、这是别人给我的!” “那位慷慨过头的人是谁?” “……不知道……” 斯内普发出一声讽刺的低笑:“原来是‘不知道’先生……不过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无疑它很漂亮,也很适合拿出来炫耀。” “我是很喜欢,但不是为了炫耀!”赫敏恼火地咬住下唇,立刻把手帕收到了长袍内侧的口袋里,拎着书包加快了脚步,打定主意再也不在别人(当然除了哈利和罗恩)面前把它拿出来。 斯莱特林院长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那么格兰杰小姐,你不惜一大清早地在这条冷冰冰的走廊上为你的朋友站岗——你觉得马尔福先生会在一条走廊上做什么?” 赫敏愣了一下:“哈利——” “我不是问救世主的想法,是问你。你不是格兰芬多的万事通么?” “我……?”赫敏显然没想到斯内普会问她这个,表情变得迷茫,德拉科心头一沉,看着她微张的嘴唇,不觉有紧张。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她轻飘飘地说:“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关心马尔福在做什么。” 斯内普又一次露出了讽刺的冷笑,眼光似乎无意地往德拉科的方向瞟过来,他和他的视线一触,顿时明白,他和赫敏的这些对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德拉科迅速回到哈利身边,把活点地图塞回他的怀里,然后躲起来,看着麦格教授在几分钟以后赶到,紧张地把男孩弄醒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只是中了一个昏迷咒以后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勒令他立刻去校医院。 “是马尔福!一定是马尔福攻击了我!我跟着他来到这里,他忽然不见了,然后我就中了咒语!”哈利恼火地挥动手臂,希望能得到肯定的回答,“赫敏,你有没有看到他,他如果想离开,一定会经过你那里。” 赫敏犹豫了一下,摇着头说:“没有,不过如果真是马尔福下的手……仅仅是一个昏迷咒有点不像他的风格吧?” “什么?仅仅一个昏迷咒,还——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呆了一下,终于不情愿地表示同意,“你说的对,如果是马尔福,只对我用一个昏迷咒简直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气鼓鼓地嘟着脸,赫敏被逗得一笑,拍了拍他的背:“总之你没事就好了。” “他一定是有阴谋!不然为什么晚饭都不吃要到这里来?!” “好吧,我相信马尔福一定没干好事,不过你再不走麦格教授就要关你禁闭了……” 斯内普在他们的对话时难得没有出言讽刺,他留在原地,冷哼着看着两人肩并肩地离去,夜色渐沉,一片冷寂。 “下次不要对波特动手脚,那对你没有一点好处。”走廊上的灯火忽然腾起,斯内普转身,冲着德拉科藏身的方向冷冰冰地开口。 “如果他不要再这么愚蠢地跟踪我。” 斯内普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要求对于救世主来说太难以实现,他的袍角被窗外灌进来的冷风扬起,就像在他背后展开了一对黑色的翅膀:“听了那位小姐给你的评价,感觉如何?” “斯内普教授,我不知道你竟然会管这种闲事。” “德拉科,我答应了卢修斯要照顾你,所以我必须警告你——”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我也很清楚,她不仅是‘不关心’我,她根本是‘恨’我——那又如何?” 德拉科从一副巨大的盔甲后走出来站在斯内普面前,斯内普翻起嘴唇,好像德拉科刚讲了一个蹩脚的笑话:“‘世上永远求不到回应的爱太多了’?什么时候马尔福也学起这种伟大的嘴脸了?” “我不伟大,我只是自私地向她索要我想要的东西罢了。” “你能从格兰杰小姐身上要到什么?” 德拉科盯着斯内普盛满嘲讽和不屑的黑眼睛:“原谅——也许和你一样。” 他灰黄的脸嵌在油腻腻的乌发里,瞳孔里的光芒在听到这个词以后摇曳着黯淡下去,那里仿佛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通向那些黑暗绝望的过往。不管用多少“现在”,也填不上心口的那道旧伤。 “你想劝我回头?”清秀的眉眼温柔地弯起来,“绝不。” ------------ 16 仰望天堂 连续两个星期的反复试验,从物品到活物,当一只金丝雀可以活着在两个消失柜之间往返几个来回以后,德拉科又一次站在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石雕的怪兽还是老样子嵌在墙壁里,他和半年前站在这里的心境已经是截然不同。 念出口令,沿着螺旋形的楼梯往上,一声一声的脚步清脆回响,塔顶上的光芒渐渐接近,好像他正从地狱迈向天堂——但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后抵达的不会是天堂,而是地狱里更深的深渊。 “德拉科,请进来吧,我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我办公室的口令。” 刚站到校长办公室门口,里面的人就很好客的发出了邀请。门自动打开,圆形办公室里洋溢着蜂蜜和奶油的清甜味道,德拉科看到坐在雕花木桌后面的白发巫师正端着一杯红茶,半月形的眼镜片后面,一双明亮的蓝眼睛里露出些许诧异——包括周遭历代校长的画像,他们已经开始奔走在各个画框里窃窃私语,讨论在种已经是壁垒分明的时刻,一个马尔福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才会跑到凤凰社头头的办公室里来。 斯内普果然是守口如瓶,邓布利多看起来是一点都不知情呢。 德拉科压抑了一下变快的心跳,迈着高傲的步子走到办公桌前,右手抚胸欠了欠身:“晚上好校长,我的口令是从斯内普教授那里问来的,他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提供给我这类的信息。” 邓布利多放下茶杯,微微一笑:“是啊,我可以理解。” 魔杖一挥,凭空变出了一把精致的软椅和配套的小茶几,办公桌上的茶具自动飞过去斟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他抬了抬焦黑的右手,声音柔和:“如果你不介意,德拉科,坐下喝一杯热茶。你特地来看望我这个无趣的老人,是有什么事情么?” 德拉科在软椅上坐下,为了这一天他付出了数不尽的艰辛,为了这个决定他受尽煎熬,而此刻开口时,声音却超出他预料地平静:“当然,不过我现在不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黑魔王的追随者来跟您说话。” 邓布利多扬起雪白的长眉:“那么,是伏地魔大人要你给我带个什么话?德拉科?” “不算是,”他的脸越发苍白,缺乏血色的唇慢慢弯起,“现在您是否还愿意和我喝一杯茶呢?” “为什么不呢,亲爱的孩子,即使是伏地魔本人来到了这里,我也一样愿意招待他一杯茶和一碟甜点,这和立场无关,只是个礼貌问题。” 德拉科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这大概就是您和他最大的不同。我可以坐在这里骂您是个疯颠颠的老混蛋,但必须跪在他面前亲吻他的脚背。”他浅灰色的眼睛抬起来,里面有一种强烈又飘渺的希望,“在上学期开学前一周,黑魔王给了我一个光荣的任务,就是在这个学年之内送您进墓地,否则马尔福家族就会变成历史……而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我的计划已经基本成功,只差一步实行了。” “你的计划?” “我可以打开一道霍格沃兹通往校外的通道,出口绝对不在您的掌握范围以内,食死徒可以通过这条通道大量涌进您的学校。” 邓布利多拿着茶杯的手停住了,他看着他,扬起一条雪白的眉毛:“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您,但您可以相信我确实可以做到,包括现在。” 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下,叹息着说:“我要承认这本来是一个聪明精彩的计划,德拉科,你做得比我预计中好太多。但在你把它透露给我的现在,这就不能保证你可以杀死我了。” “是的,但是凤凰社能借此除掉最中坚的食死徒,没有了他们的约束和带领,可以说黑魔王的势力会立刻散架也不为过。他要重整力量,会花一番大功夫,我相信您会把这变成打败他的一个大好时机。” 邓布利多的目光犀利起来:“你要背叛你的主人——你打算向我要求什么?” 德拉科扬起下巴,拖长的语调里带上了纯血贵族的高傲:“我可以竭尽所能地配合您,把我知道的一切情报都告诉您——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我的父亲从阿兹卡班出来,凤凰社从此负责保护马尔福家族。” “如果你杀了我,伏地魔一样会把卢修斯放出来。” “只是如果对不对?但只要我告诉了您,就是一定。” 老巫师睿智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轻轻地阖上:“我要承认我就快被你说服了……你很聪明,并且比我想象中更有勇气,也更——善良。” “善良对食死徒来说可不是一个褒义词,教授。” “我还是坚持认为这是一种赞美。”邓布利多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焦黑的右手:“我知道你接受了那个任务,也明白你的处境,所以我一直不与你碰面,也不跟你谈起这件事。如果他对你使用摄神取念,或者知道我对你起了疑心,你就会被暗杀——” 德拉科侧了侧头:“我得感谢您对我的关心。” “该说感谢的是我,感谢你今天来跟我说的这些话,感谢你站到了正确的道路上来。” 福克斯发出一声轻柔悦耳的低鸣,办公室里温暖的香甜味道似乎更加浓郁了,德拉科移开视线,不去看邓布利多脸上的表情:“各取所需,我没有您所谓的那种高尚情操。” “不,德拉科,我应该对之前五年来给你的评价而道歉。你很优秀,远超过你这个年纪能有的程度,也胜过了你的父亲。他因为惧怕而迟迟不能做出的决断,你做到了。巫师界不想失去一个这样优秀的纯血贵族,所以我希望你接受我的帮助——” “我今天不正是来向您寻求帮助么?” “你只是为马尔福家族寻求帮助,而不是你自己,因为我注意到你的计划里有一个重大的漏洞,就是你自己的安全。”邓布利多看着德拉科不自觉地抓紧了袍子的手,声音更加柔和,“告诉我真正原因,我才能真正帮助你——” “我当然是为了保全马尔福家族!”德拉科提高了声音。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你可以让我把你和你的父母都藏起来,我保证那个地方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安全。事实上我也正打算劝说你接受这个安排。” 德拉科看着邓布利多,漂亮的薄唇勾成冰冷嘲讽的弧度:“于是我就要躲起来,他存在一天,马尔福就一天不能见天日,我要像缩在洞里的老鼠一样,等着被你们拯救?” “如果是卢修斯,他不会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好,而你表现得太勇敢不像一个珍惜羽毛的马尔福了。”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但这不是一个懦弱的决定,没有人会鼓励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赴死。所以,能告诉我你坚持这么做的原因么?” 德拉科向他怒目而视,邓布利多仍然端着他的茶杯,表情平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猛地从软椅上站起来,抱着手臂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脚步越来越大。他看到书架上摆着的分院帽,脏兮兮灰扑扑,就和他刚走进城堡那一眼看到的一样,那一年他们十一岁,他偷偷地看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天堂。 却不知道他最终只能沉沦在地狱里,仰望天堂。 “您只是想知道我的弱点,是不是?”德拉科站在窗前背向邓布利多,声音因为强行压抑着情绪而颤抖,“黑魔王抓住的是每一个人‘怕死’和‘贪婪’的弱点,而您要控制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有效的弱点……尤其是最贴近黑暗的斯莱特林,这样掌握了弱点的工具才能用着放心。就像——就像斯内普教授——” “他竟然告诉了你?”邓布利多诧异地说。 德拉科顿住,有些懊悔提到这个,他拢了拢耳后的金发,像是在调整自己变得纷乱的心绪:“因为一个意外,我们互相泄露了一点秘密,但这也足够我判断他其实一直效命于你。” “难怪……我曾希望西弗勒斯能探听到你在做什么,而他一直没有给我答复。”邓布利多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雪白的长胡子上系着一个蓝色的蝴蝶结,下边缀着银链子,像是很多年前流行过的少女戴的发夹。“我不是要控制你,也没觉得自己曾经控制过任何人,西弗勒斯是一位勇敢的人,他凭着自己的意志做他决定要做的事。德拉科,命运太过变幻莫测,我们若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就已经是极其难得的成就。”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拨动链子上乳白色的石头坠子,微笑着说,“至于弱点……你不觉得那也是一种美好的东西么?弱点证明我们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证明我们的心里还有正义、希望、和爱……” “又是这一套‘爱’的论调!” “是的,伏地魔认为它是无稽之谈,他认为自己没有弱点,坚不可摧。但他已经被它打败过一次,我敢断言最终他也会因为藐视它而彻底失败。” “所以我现在站在您的面前,您也觉得是因为‘爱’了?”德拉科撑着额头,语调猛地拔高了一个八度,“也许您说的没有错,‘爱’是最强大的武器,大概也代表了某种所谓的正义——” “而你很勇敢地选择了正视它、保护它。” “可它也是所有灾难的起源!”他终于忍不住激动地喊了出来。 邓布利多看着少年涨红的耳廓,体贴地给了他几分钟安静的时间,他的魔杖轻轻敲着桌面,冥想盆悬浮在他面前,里面的记忆旋转着散发着银光。 他轻柔地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德拉科?” “您帮不了我。”德拉科抵着玻璃窗,声音低哑得近乎呜咽,“所以利用我吧,尽最大可能地利用我,只要能结束这场战争,请尽您最大的力量,保护这所学校,保护——”她——赫敏绝不会离开波特的身边,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随时可能会面临最恐怖的危险。 “我要您发誓,不让任何无谓的牺牲发生——但不要问我,不要再问我更多了。” “我愿意发誓,孩子,”邓布利多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到德拉科身边,“伏地魔必然会失败,但你还有很美好的未来——”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因为德拉科在他面前捋起了左手臂的袖子,苍白的皮肤上,一个黑魔标记如浓墨刻画,深深的烙印进肌理。 邓布利多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没有想到伏地魔竟真的会标记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德拉科看着他,长睫低掩的浅灰色眼瞳里,有流光暗转:“我没有未来了,教授。”他一半的脸被灯光照亮,一半的脸没入黑暗,“它会伴随我一生。” 明亮的蓝色眼睛渐渐变得湿润,溢满了温和的悲伤。 “疼吗?” 德拉科咬住嘴唇,表情起伏了一下,然后他说:“超级疼的。” ------------ 17 关心则乱(上) 德拉科以为,这一次的谈判以后,他会很久都不必见到邓布利多了,直到他认为凤凰社准备妥当,“计划”可以开始之前,自己都可以安静地享受一下这最后的校园生活。于是第二天清晨,当德拉科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心情几乎可以说是轻松愉悦的——好像他昨晚讨论的仅仅是暑假打算去哪里旅行。 德拉科从来不吝于自我赞美,而这一刻他舒展四肢望着自己床帐的顶部,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该不该夸自己一句——比如说——“慷慨就义”?他抬起一只胳膊压住额头,马尔福从来不做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不过是计算衡量过,然后用自己的筹码,去换了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可惜他的预料没有成真,德拉科坐在长桌前,刚给自己拿了一块馅饼,就看到格兰芬多的桌子上慌乱起来,平日和救世主关系不错的金妮、纳威、迪安、西莫等一批人匆匆离开。议论声就像丢进湖水里的一颗石子,一圈一圈地扩大,很快斯莱特林的桌子上也开始交流刚刚听到的故事了。 “听是说有人中毒了,就在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里,因为喝了一杯橡木陈酿的蜂蜜酒。” “什么毒?” “不清楚,据说那毒很厉害,现在那人就要咽气了吧,连邓布利多都赶到校医院去了。” “哈哈,是谁啊,会这么大清早地跑到教授的办公室里喝毒酒?” “赫奇帕奇的傻瓜没说清楚,好像是救世主的那两个死党里的谁,我希望是那个泥巴种!” 接下来的对话德拉科没有听见了,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开始隆隆作响,他猛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打翻了面前的南瓜汁。 “去给邓布利多心爱的小羊羔们一点刺激”——是啊,也许一杯蜂蜜酒是一种不错的刺激。他拼命克制着心里的恐惧,向旁边的人解释他只是想起来他把一样东西忘在了寝室,然后脚步不稳地走出礼堂大厅。 他为什么不早点完成修复工作?为什么不更努力一些,更快一些,这样就能早点告诉邓布利多这件事,也许他就能阻止它发生……德拉科在走廊上跑起来,他的心快要跳出胸膛,肺部几乎不能吸进空气,大脑也无法思考一个学生为什么要在星期六的清晨去拜访魔药教授,而斯拉格霍恩为什么要递出一杯毒酒。 他在校医院的门前停下脚步,高高的门扇开了一条缝,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人声。德拉科全身颤抖,他不能就这么走进去确认床上躺的是谁,也不敢认真辨认那里面是不是有哭泣的声音,而这时候斯内普从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空的装魔药的细颈瓶。 “教授……”德拉科声音微弱地说,几乎可以从斯内普黑色的眼睛里看到脸色煞白神色惊恐的自己。 “不是她。”他立刻说。 灵魂顿时回到了身体里,他深吸一口气,退后几步靠在墙壁上,才发现背上全是冷汗:“那……他呢?” “死不了。”斯内普皱起眉毛看着他,又露出了一贯的讽刺的表情:“你这样子太精彩了。我敢说现在任何一个眼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你有问题,德拉科,你的大脑封闭术还差劲得很。” 德拉科点了点头,轻咳了一声找回自己的声音,十分诚恳地承认错误:“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如果可以的话,也许你能给我一些指点,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显得有些恼火,虽然他并没有反驳。他在看到德拉科走向那道门缝往里张望的时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阻止他这么做,但终于没有出声。 校医院里很安静,拉着窗帘,亮着灯,床铺都是空着的,只有罗恩躺在其中一张上,他的肤色有点发青,紧闭着眼睛,仍然昏迷不醒。哈利和金妮坐在临近的一张空床上,赫敏正低着头坐在罗恩的床边。 德拉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停止了说话,让这间挺大的房间里静的能听见呼吸的声音,当然他也听到了罗恩在昏迷中发出的嘶哑的低语:“呃——敏——恩。” 赫敏猛地抬起头,力道大得几乎要扭着她的脖子,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红肿的眼角还在不停地流出泪水。 “赫——敏——”罗恩再次费力地喊出这个名字,她扑到他的床前,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呜咽着说:“是的,我在这里,罗恩,我在这里……” 哈利和金妮交换了一个欣慰又略带尴尬的眼神,一起坐到角落里去,留给他们两人单独的空间,德拉科从门缝前退开,盯着门环上一个古怪的雕花,唯有那轻轻的呼唤,和赫敏低泣的温柔回答,还在传进他的脑海里。 我在这里,罗恩,你吓死我了,我在这里,亲爱的…… 痛苦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没顶的冰冷瞬间包裹了他,德拉科紧紧闭上眼睛,然后缓慢地,他的脸上扯开了一个微笑。 除了微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 又一次看到她哭了,上次是因为他在和别的姑娘接吻,这次是他中毒倒在病床上。她的笑和泪总是和他有关,尽管他只是个冒失的红毛鬼,但她爱他——是的,她爱他。 德拉科告诫自己,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她会爱上别人,以她的聪明美丽,也迟早会赢得那个人的心。她会和她爱的人在一起,结婚、生子,幸福地活到老去,这就是他竭尽所能想要守护的全部。 她在天堂,他在地狱。他甚至不可以去说出充溢在心中的念想,而她的人生计划里也绝不会有哪一步和他有关系。 只要她没事就好……德拉科笑着,扶着墙壁转身,发现邓布利多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斯内普就在他旁边,神色漠然。 “德拉科,你为什么在这里?”邓布利多温和地问。 “碰巧路过。” 邓布利多走近几步,目光在病房里打个转,然后又落在德拉科身上,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这就是那个原因……”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德拉科绷紧了嘴唇,霍地转身,走出去两步,又停住了。他低着头挣扎了几秒钟,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里的强硬带着自嘲:“我是一个——只是一个食死徒,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校长。” “如果你坚持的话……” 德拉科轻轻点头,回头瞥了两人一眼,然后步伐优雅高傲地离开。邓布利多看着他走远,轻声叹息:“你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么?我得承认,我再一次被斯莱特林式的勇气折服了,西弗勒斯……” 斯内普哼了一声。 “他让我想起了当年的你,”邓布利多推开校医院的大门,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都一样的固执,喜欢藏起自己最好的地方,然后向着目标,不顾生死也要走到底。” “于是你要那个男孩和我一样,留在黑魔王身边为你效命?” “这是他的要求,就和你一样。而我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因为我曾经和你们一样……” 霍格沃兹最不受欢迎的教授板着脸,果断丢给了校长一个华丽的背影。 ------------ 18 关心则乱(下) 罗恩中毒事件到底还是在学生中引起了一阵恐慌,毕竟是一瓶从三把扫帚卖出的酒居然差点要了人命,而那恰恰是许多人惯常喜欢去喝一杯的地方。先是凯蒂,然后是罗恩,斯莱特林们谑称这是针对格兰芬多球队的暗杀,而下一个就会是哈利•波特了。 德拉科看到斯内普听到这些议论的时候,眼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在他晚上去接受大脑封闭术训练的时候,发现现任黑魔法防御课教授架起了三口坩埚,每一口里都熬着非常高深的、可以解许多剧毒的魔药。 只不过他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脸色阴沉得快要能滴出水来,德拉科觉得他能理解斯内普十分不爽的心情。 斯内普记忆里的女人竟然是波特的母亲,德拉科在十九年前的毕业照上找到了她,那是一个美丽的红发翠眸的女巫,麻瓜出身,纯正的格兰芬多,聪明优秀且厌恶黑魔法,这些特质很难让德拉科不联想到另一个人,尤其是他还在斯内普的记忆里,听到了那一声——“泥巴种”。 德拉科无从知晓斯内普和莉莉•伊万斯当年发生过些什么,但她最终是嫁给了斯内普的死对头詹姆•波特,然后死在了黑魔王手下。他差不多可以猜想到,西弗勒斯•斯内普从那天起,就把保护她的儿子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了。 “教授,你这是在有备无患么。”德拉科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把玩着自己的魔杖,斯内普正把一种闪着浅蓝色荧光的液体滴进其中一口锅里,魔药上腾起一团银色蒸汽,然后变成了鲜亮的紫色。漆黑的眼睛抬起来,斯内普冷淡地说:“波特是黑魔王的,让他能四肢完整地站在他面前,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波特真的是唯一能打败他的人?” “等你的大脑封闭术过关了,邓布利多大概就会告诉你了。摄神取念!” 德拉科握着魔杖的手一紧,急忙在脑海里和对方的魔咒展开了搏斗。 要达到“过关”的程度,比他想象中困难许多。面对伏地魔,仅仅阻止他侵入自己的思想是不够的,他要把他的脑子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里预备一套完整的记忆,随时方便伏地魔查看;另一部分要能在一瞬间展开足够抵抗摄神取念的防御,要不着痕迹,不能被发现防御的迹象;并且在完成以上脑内操作的同时,要保证自己脸上的肌肉一条都不能动弹——德拉科忽然很明白斯内普的万年冰块脸是怎么来的了。 比起这个,他之前学习的大脑封闭术简直就像儿童魁地奇和世界杯大战的区别,斯内普仔细询问了他上一次是怎么瞒过了黑魔王后,毫不留情地讽刺那简直是看到梅林复活在霍格沃兹跳草裙舞的概率,德拉科和马尔福家那天绝对是走了这辈子最大的运道,他得衷心感激那一道钻心咒,不然他蹩脚的抵抗绝对会立刻被黑魔王发现。 德拉科气得咬牙切齿,但没有办法反驳。如果不是黑魔王觉得他只是个娇气的小公子,如果不是他和她的记忆实在屈指可数,如果不是钻心咒掩盖了他的挣扎,如果不是他拼命抬出关于消失柜的画面……那短短的几分钟可以说是命悬一线,偏差一点点,他就会立刻成为阿瓦达索命咒下的亡魂。 而西弗勒斯•斯内普这样游走在刀锋之上,已经十六年。 德拉科在向斯内普展示了一堆在宴会上捉弄一位又丑又胖的女巫的记忆后,魔咒停止了,他往后倒在沙发上,表情还算平静,但呼吸和心跳乱成一团,拿着魔杖的手心里握满了冷汗。 “那是什么?小时候的恶作剧?”斯内普懒洋洋地说着,又往另一口坩埚里加了点药材。 “不,是我从昨天翻到的一本闲书里捏造出来的,马尔福的宴会上怎么会有这么没品位的客人。”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这算是一点小小的进步。但还差得远,你的脑子现在已经和一锅失败的魔药一样乱七八糟了。” “差不多,”德拉科撇了撇嘴,不甘心地说,“我休息一下再继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伏地魔召唤,大脑封闭术的完善刻不容缓,而这本来就是非常艰深冷僻的一门巫术。一个正常人每秒钟都要转过数个念头,清空大脑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要把好好的一颗大脑划分成两部分——从三月初的那场意外开始,德拉科差不多随时随地在和自己的脑子过不去,每周两次去找斯内普练习,都要折腾到大脑里一片混乱、晕眩得快要吐出来才肯罢休。 在他训练自己越来越面无表情,且“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的时候,校园生活仍然在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德拉科实在太忙碌、太疲惫,而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注意身边的事情,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居然有两只家养小精灵在跟踪自己,而且其中一只就是从自己家被解放出去的多比。 德拉科假装自己在仔细欣赏一只银质水壶上的雕花,从反光上看着两个小脑袋挤挤挨挨地凑在门缝里的样子,恼火得想笑。他再一次理解了斯内普每次看到波特时那种鄙视且憎恨的眼神——当你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为了保护某人的时候,对方却把你当成最大的敌人绞尽脑汁地想找你的漏洞——虽然这不是他的错,但也绝对不会令人高兴。 这段繁忙的日子里最轻松的一天,就是被布雷斯强行拖去参加幻影移形考试。不过虽然考试本身很轻松,可等待期间德拉科不得不忍受布雷斯在自己面前唠唠叨叨了整整一个小时。 用他的话来说,德拉科最近现身的时间太少了,而现身又没有在发呆的时间几乎没有,难得他现在身体和灵魂都在,他应该履行一个朋友的责任,让马尔福先生了解一下这段日子发生的“有趣的事件”。 比如格兰芬多对赫奇帕奇的魁地奇球赛上波特和麦克拉根上演的乌龙闹剧,让格兰芬多队现在的积分成了垫底;比如海格养的巨蜘蛛宠物死掉了,他为这个伤心得在上课的时候差点让两个一年级新生被炸尾螺烧死;比如罗恩•韦斯莱和拉文德•布朗分手了,拉文德发誓是赫敏•格兰杰从中作梗,破坏了她和罗——罗的大好姻缘…… 这些无疑都是让斯莱特林开心不已的新闻,布雷斯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德拉科给面子地保持着笑容,然后启动大脑封闭术,把那些从门缝里看到的画面掩埋到记忆的最深处。 若能轻易放手,那便不是爱;若能简单释怀,那就不是情。 自从发觉被家养小精灵跟踪,德拉科就不怎么去有求必应屋了,恰好在那里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他自然不会继续热心地去呆在那里绵延无尽的垃圾山里。三人组又恢复了以前形影不离的样子,赫敏常常会神情愉快地坐在图书馆里给他们两人修改论文,这让德拉克不得不把自己固定看书的阵地转移到黑湖边上去。 她在他眼前晃一圈,就能让他几个小时练习建立起来的成果被打散回原形。 四月走到尽头,英格兰大地迎来了生机勃勃的五月。气候一天天暖和起来,湖水融化,场地上铺起细嫩青草的绒毯,山峦也蒙上了鲜活的新绿,城堡周围的平缓山坡上,开了无边无际的罂粟花。暖风徐徐,缤纷的花海扬起透明的七彩光华,美好得不似凡尘。 在1997年的这个春天里,霍格沃兹的女生们有了一项特别的娱乐,就是去黑湖边的一圈老七叶树里偷看德拉科•马尔福。他常常倚在一棵有点秃顶的粗矮老树下,有时抱着一本书阅读,有时展开羊皮纸书写,有时他会半仰着脸遥望天空,铂金的发丝微微飞动,他的皮肤在老树满是节疤的粗糙树皮对比下显得更加苍白脆弱,消瘦修长的身体裹着黑色长袍,在抬手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优雅。 波光滟滟,树影幽幽,还有花香中全然不知自己变成了风景的少年。那时春风里美丽的轮廓,是目睹过的人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而赫敏看到这一幕时,已经是许多年后在潘西的老相片里了。 ------------ 19 坠落 完成了一次记忆分离和大脑封闭,德拉科觉得自己最近慢慢能有斯内普说的那种思想中一片空明澄澈的感觉了,他从书包里掏出变形课课本,打算给自己的论文添一个结尾,左臂忽然一痛,刚拿起来的墨水瓶掉到了地上。 德拉科握住手臂,脸上变色。 好像一块结冰的铁块忽然贴在温热的皮肤上,极度寒冷反而引起了类似于灼痛的感觉。这疼痛熟悉又陌生,因为他曾听斯内普、听父亲讲起但还从未亲身体验过——那是伏地魔在用他的黑魔标记召唤食死徒。时隔三个月,他又一次被召唤了,这一次不再是通过他人转达,伏地魔用上了对待一个真正食死徒的方式,命令他立刻去到他面前。 德拉科用魔杖敲了一下书包,把它送回自己的寝室,然后大步往树林深处走去,他的魔杖上射出一排排干扰追踪和隐藏行迹的咒语,走出数百米后,他足下一顿,整个人化作一道黑烟,贴着高山投下的阴影飞出了霍格沃兹的范围,然后直接在空中幻影移形。 这是伏地魔赏给他的那张羊皮纸上记录的法术,只有直接效命于伏地魔的食死徒才会被传授。几次转移后,德拉科按照黑魔标记传来的指示停在了一个荒芜的山谷里,一座尖顶的、破旧的小教堂隐藏在山坳里的乱石中,周围都是黑乎乎的荆棘。从这里往下,可以看到山谷开阔的地方有一座小镇,一些很有些年头的房子零星围成一个半圆,正中间是一个小广场,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德拉科走向荆棘中的建筑物,石阶上方是一扇又高又窄的门,他踏上阶梯的时候,门自动转开了。 “德拉科,很好,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你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的召唤。”伏地魔站在狭长的礼拜堂尽头,血红妖异的竖瞳在阴影中闪闪发亮,他的皮肤泛着珠白的微光,看起来更像一个幽灵而不是一个活人。五道黑影站在他面前,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地面,贝拉特里克斯发出神经质的低笑,左手还抓着她身边的纳西莎。 紧身风衣掐着女子纤细的腰身,美丽的金发从黑色的兜帽里露出来,德拉科看着母亲,她的脸色纸一样惨白,目光疼惜焦灼地锁在自己身上,三个月没有见面,她憔悴得好像一下老去了十年。纳西莎没有被标记,她严格来说不算是一名食死徒,伏地魔允许她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好心地为了让他们母子见面。德拉科只让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钟,就在伏地魔面前恭顺地跪下来。 “是的,我的主人,我迫不及待要到您的身边来。”他俯身亲吻他黑袍的下摆,身后的空气里接连响起轻微的爆破声,然后是斗篷窸窸窣窣地扫过地面,不断有巫师幻影显形在荆棘丛外,他们走进来,很快就挤满了不大的礼拜堂。伏地魔示意德拉科起来,和之前那五人站在一排,然后面向食死徒们张开双臂。 “欢迎,我忠实的仆人们,我的朋友们,”血红色的眼眸扫过整个大堂,恐怖的魔压倾轧之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伏地魔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因为他露出一个笑容,伸出一只细长的、蜘蛛一样的手,指向门外:“你们知道这个山谷的名字吗?” 贝拉特里克斯立刻迈出一步,兴奋地说:“是的,主人,这里是戈德里克山谷!” 众人噤声不语,德拉科抬眼看着外面发灰的天空和荒芜的山岭,有些惊讶于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镇居然就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出生的地方,但它成为巫师界最著名的山谷却不止是因为这个,更因为十五年前,伏地魔在这里败在了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手里。 戈德里克山谷见证了救世主男孩的出现,和那个黑暗时代的终结,然而此刻,阴云再一次笼罩了整个英伦大地,比十五年前更沉重、更浓烈,。 “是的,戈德里克山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念念不忘的地方。到今天为止,正好是十五年。”伏地魔慢慢踱步,巨蛇盘在本应放着圣经的圣坛上,懒洋洋地吐着信子,用尾巴扫着它主人的脚背。“有人觉得这里是神圣的,就好像他们相信了那个救世主男孩有打败我的力量,他们甚至在这里建立起了纪念碑和雕像——没错,我可以看到,一家三口的雕像,妈妈怀里抱着婴儿……” 食死徒中发出了讽刺的笑声,而伏地魔不动声色,继续用他低沉悠长的嗓音说:“你们都很努力,从最近我们达成的战果中,我已经能看到我们最终的胜利,看到一个完全属于纯血巫师的、干干净净巫师界。我很快就会证明所谓的救世主都是无稽之谈,伏地魔大人是法力无边的,任何胆敢阻拦我的人都只会被死神收走——包括他们宣称的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阿不思•邓布利多!” 兴奋的议论声顿时响成一片,巫师们交头接耳,显然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计划,唯有伏地魔身边的五人没有表现出惊讶,纳西莎还是直直地看着德拉科,眼中噙满了泪水。他忽然明白今天自己被召唤来的意义了。 “那么,德拉科,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你是不是能呈给你的主人一个满意的答案呢?” 他若是能给出肯定的回答,那么即将除掉邓布利多的消息无疑会让这些核心的食死徒们士气大振,更加忠心效力;若是不能,那他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甚至成为这个“十五周年日”的牲祭,让其他人目睹一下办事不利的下场,不敢再有二心。 德拉科地向伏地魔弯下腰,用自豪又谦卑的语气,缓缓地说:“是,我的主人,我幸不辱命,已经修好了消失柜,从此霍格沃兹再不是难以突破的禁地,我可以打开通路,让您的仆人来去自如。” 房间里顿时一片惊讶的抽气声,霍格沃兹号称魔法界最安全的地方,绝对不是徒有虚名。整座城堡,包括周围的场地和森林都被最古老最强大的魔法保护着,不能隐身,不能幻影移形,除了正面入侵,几乎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能潜入学校。但一条能来去自如的通道,则意味着这些魔法保护全都形同虚设,他们可以随时给睡在床上的凤凰社们一个绝对的死亡惊喜,还有什么比不会还手的敌人更让人高兴呢! “我想大家都迫不及待要回去母校重温一下当年了,”伏地魔也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抚摸着巨蛇的头,薄薄的嘴唇勾起来,“我很期待,德拉科。” “我已经有了很周全的计划,一旦成熟,我就会传出消息,带大家跟着我去欣赏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终结。”德拉科抬起头,迎向伏地魔蛇一样的瞳孔,放松身体,呼吸平稳,心跳沉着,按照无数次练习那样控制住自己的大脑。伏地魔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血红尖锐的目光几乎能划破他的皮肤,紧张在一点点升级,德拉科觉得自己的背上已经湿了一片,汗水快要顺着鬓角流下来的时候,他移开了视线。 ——第二次逃出生天…… 伏地魔肯定看出了他的紧张,但是在他的面前,不紧张才是不正常吧……德拉科缓缓呼出一口气,趁着伏地魔往前走了几步背向他们的时候,朝母亲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是的,德拉科,我相信那会是一场难得的盛宴!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我最忠心的仆人,我允许,允许你们都可以去霍格沃茨尽兴一场!”食死徒们欢呼起来,狼人格雷伯克发出一声咆哮,血红的舌头舔着嘴唇,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享用新鲜的血食。伏地魔微微抬手压下声音,满意地看着斗篷下一张张兴奋的脸,继续说:“等你们成功以后,你们都会得到伏地魔大人的奖赏。德拉科,你若能最终完成我的嘱托,马尔福家必然会重振声名,卢修斯也会回到我们中间。” 德拉科急忙再一次跪在伏地魔面前,表示了最诚挚的感谢和效忠的决心。这句话比起鼓励更像是威胁,然而差不多所有人——除了纳西莎和斯内普——都向他投来了嫉妒和审视的目光。马尔福家本就是最有权势的纯血贵族之一,上次因为卢修斯在神秘事务司的失败而惨遭黑魔王打压,但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这个小马尔福再次博得了伏地魔的欢心,那么巫师贵族阶层的势力划分又要大变了。 是现在立刻去拉拢关系,还是继续观望,立刻成了贵族们反复推敲思考的问题。 伏地魔没有去理会因为他这一句话引起的骚动,伸出一只手托住德拉科的手臂,作势要扶他起来,然后用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愉悦语气说:“对了,对了,作为庆祝,我今天特意请来了提议、设计并创作出戈德里克山谷里那座纪念雕像的艺术家,”他看着德拉科,苍白的蛇脸上泛起冷酷的微笑,挥动魔杖,一具人体缓缓从他的身后升了起来,“奥塔维•佩珀先生!” 隔着衣物被伏地魔触碰的皮肤战栗起来,寒气浸入骨髓,让他整条手臂都麻痹得快要失去知觉。那头发雪白的老人被魔咒束缚成奇怪的姿势吊在空中,一双浑浊的眼睛惊恐地睁着,大张着嘴却不能发出声音。伏地魔用魔杖指着这具动弹不得的身体,让他飘在了年轻的男孩面前。 难以言喻的恐惧迅速窜遍他全身,德拉科躲避着奥塔维聚焦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任由伏地魔把他从地上扯起来,脚下虚软得快要不能站立。 “主人……” “替我杀了他,德拉科。” 纳西莎晃了晃,贝拉特里克斯急忙用力握她的肩膀,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斯内普眉头一跳,目光仍然落在地面上,然后他转开了脸。德拉科艰难地移动自己变得干涩的眼珠,再看向伏地魔时,眼中不觉流露出了祈求:“主人,我……” “我知道你还年轻,但是如果你连一道死咒都用不好,又要怎么亲手替我解决掉阿不思•邓布利多?”伏地魔冷酷的仿佛金属一样锐利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血色的竖瞳艳丽无比,那里绝对不会产生任何怜悯和温柔,“我的仆人怎么可以不敢杀人?!与我为敌的生命就得被抹杀!德拉科,若你不能动手我也不会逼迫你,但我会很失望!拿出你的忠诚和决心来,证明你是我可以倚重的仆人!” 这几乎是宣布了从今天起德拉科的地位会大大不同,还在持观望态度的家族们都立刻决定了要大力拉拢马尔福家族。在周围一片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铂金发色的少年木然回头,看向悬在他面前的人。 奥塔维•佩珀看上去至少有一百岁了,深深的皱纹堆得快要看不清他的五官,松弛的皮肤上满是老年斑,他昏黄的眼睛对上德拉科浅灰色的眸子,那里是这座小教堂里的五十多人中唯一一抹清澈纯净的颜色,还没有被污染过的,年轻美丽的灵魂。老人的眼里开始源源不断地流下泪水,无声地挣扎嘶嚎着对生命的渴求,然而那少年终于颤抖着抬起魔杖指向了他。 他早就想到了,伏地魔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马尔福,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他,即使他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也习惯用他喜欢的方式来确认一回——比如说,杀人。 德拉科的手心里满是汗水,魔杖在他的指间打着滑,几乎瞄不准目标,他紧咬的牙关里尝到了铁锈的味道,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 每一次面对伏地魔,他都会发现自己的勇气和决心都还远远不够,他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他想要逃离黑暗,却不得不陷入更绝望的深渊;他想要保护,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想要一个原谅,却看着自己的双手染满血腥和罪孽。 黑魔王就站在他的身后,弯着唇角,眼里带着扭曲的愉悦,欣赏他的挣扎,期待着他的表现。若他今天不动手,那么以后马尔福就会彻底沦为弃卒,他再也休想接近食死徒的核心。德拉科逼迫自己和老人的视线相接,那眼瞳深处的痛苦灼伤了他的灵魂。他已经无法分辩什么是光明,什么是正义,什么是正确的道路,他不知道踩着无辜生命取得的胜利还有没有意义——只是所有这些纷乱的思绪都沉淀下来以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赫敏微笑的脸。 德拉科的眼中忽然闪过一线清明,山楂木魔杖对准了奥塔维,漂亮的唇瓣一碰,夺命的绿光充斥了整个房间——纳西莎闷哼昏死过去,食死徒们发出欢呼。 德拉科看到面前那双流着泪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连同他灵魂里希望的光辉,一起破碎,被埋葬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转身向伏地魔和食死徒们露出骄傲的笑容,。 我何必要去思考什么正义,什么原则,我的原则一直只有一个。 如果能让你的头上不再有阴霾,如果能让你幸福地活下去——我愿意替你下地狱。 ------------ 20 罂粟花海 详细安排好怎样入侵霍格沃兹,怎样隔离凤凰社、包围邓布利多,怎样撤退以后,伏地魔特许德拉科可以直接用黑魔标记通知在场的所有食死徒集合,参与霍格沃茨校长的谋杀行动。然后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诡异的嘶嘶声,巨蛇——纳吉尼,立刻游过来,愉快地开始享受它的下午茶。它用獠牙在五十多名食死徒面前撕开尸体,一块一块地吞噬下去,直到它长长的身体被撑成了奇怪的形状,才满足地哼哼着缩回伏地魔身边,勉强盘起来继续打盹。教堂的地面上留下一堆衣服和骨头的残渣,血迹洇染,腥臭浓郁得令人作呕。 那整个过程太血腥恐怖,连最疯狂的食死徒也别开了眼睛,不少人瑟瑟发抖,喉咙里拼命地咽下恶心和害怕。伏地魔姿势优雅地依着圣坛,蛇脸上带着笑意观赏到了最后,他细长的手指抹着巨蛇口边的血迹,留下了身边的五个人,命令剩下的人“高调地”离开。 德拉科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母亲,跟着人流退出了小教堂,戈德里克山谷上常年堆积的阴云更加厚重,一道道黑烟从山坳中升起,耀武扬威地在小镇上空盘旋几圈,然后往空中扔出一个巨大的黑魔标记。下面的人开始惊恐尖叫着奔走,食死徒们疯狂地大笑,用魔咒炸掉了几栋房子,才又升高,擦着天边惨白暗淡的太阳飞离了这片山谷。 这又会成为预言家报明天的头版头条吧?然后人们就会在那间小教堂里发现失踪了一个多星期的奥塔维•佩珀的残留物,这对最近宣传戈德里克山谷是希望之地(大概是因为没有争取到波特来帮助宣传)来鼓舞人心的魔法部,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伏地魔不愧是英国有史以来最大的黑魔头,每一次行动都计算好了最大的利益,如果不是他这个意外,现在马尔福家肯定已经乖乖地俯首称臣,连带那些古老的巫师家族,无疑都会更加忠心地追随他了吧。 德拉科站在荆棘丛中,仰头望着那闪着绿光的黑魔标记,他的魔杖在手中发出轻微的震动,像是在抗拒它刚刚施过的那个魔法,它年轻的主人则是面无表情地原地转了个圈,幻影移形。 化作一缕烟雾,贴着黑湖的水面飞向岸边青翠的树林,德拉科轻轻降落在他几个小时以前离开的那块林地里,和戈德里克山谷截然不同的明媚阳光,从枝叶间的缝隙里筛落美丽的光斑。他踩着地上刚露出新鲜绿色的地藓往外走去,然后在树林外的罂粟花海中,看到了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马尔福……?”赫敏听到脚步声从书本里抬起头,看清楚来人以后顿时一怔。 哈利和罗恩在图书馆里只写了两行字,就借口天气好,丢下作业拖着金妮和迪安去玩魁地奇了,赫敏被拉去观战,见那四人很快玩得忘掉了她的存在,就一个人散步走到这里,然后被这里如此美丽的花海吸引,忍不住坐了下来,没想到刚看了几页书就遇到了破坏心情的人。 德拉科僵硬地站在那里,侧开脸躲避着她的视线,赫敏合上手里的书,扬起秀气的细眉。按照正常的情况,马尔福应该在看到自己以后或者出言嘲讽,或者冷笑着走开,或者当自己是空气完全无视,但绝不会是这样呆在原地。 已经开始偏西的日头带着薄薄的、微醺一般的轻红,春风和煦,花海烂漫,赫敏耳边的散发轻轻飞动,马尔福却像是一道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的,黑白分明的阴影,无法染上丝毫温暖和色彩。 “你……”赫敏站起来,疑惑地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他身上的气氛和圣诞节那次比起来又变得不一样了,那时的马尔福是从纨绔散漫变得安静冷漠,而此刻,赫敏觉得这个马尔福似乎存在于和自己不同的世界里。那时的她会对这种变化觉得好奇,此刻的她却有点害怕,不想去深究缘由。 不到十米的距离,一边是暖春的花海,一边是极夜的冰原,他整个人浸入了没有尽头的黑暗和刺骨的严寒,把他和她分开在两边。 于是两人就这么陷入了沉默里,德拉科像中了石化咒似的一动不动地看向一边,像是在等着她走开,赫敏也觉得自己最好立刻这么做,但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停留在那苍白精致的侧脸上,即使对这个人再没有好感,也能看出他眉宇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脆弱,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赫敏咬住嘴唇,忽然想要去关心一个死对头实在是很困难又令人尴尬的事情,就在她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一句话来打破沉默的时候,草丛里蓦地窜出来一道灰影,直直地朝她冲过来。 “呀!”神经本来正绷得紧紧的,赫敏被吓得叫了一声,可是那条灰影似乎因为这声惊叫受到了更剧烈的惊吓,猛地一个转弯不及,就狠狠地撞在了两人中间的一棵小树上。 咚!! 一声闷响,小树被撞得歪了,冒失的灰影也一头栽倒,原来是一只野兔。赫敏为自己的大惊小怪微微红了脸,那只无辜的兔子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然后开始在原地跑圈圈,圆滚滚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怎么都走不了直线。 “呃,这?” “……扭着了脖子。” “哦……看来是的。”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兔子身上,赫敏悄悄舒了口气,德拉科终于没有继续当石像,他转过脸,握着魔杖的手抬了抬,低低地念了一句什么,一道白光过后,那只在两人中间持续歪着脖子跑圈圈的野兔整个兔一僵,然后疑惑地甩甩忽然被治好的脖子,弹弹耳朵,黑色的圆眼睛眨了眨,用比来时更迅猛的速度蹿回了树林。几秒钟后,赫敏坚信自己听到了又一声“咚!!”。 “……噗。” “……” 僵持的气氛松动了一点,赫敏把《高级魔咒大全》塞回书包,如果在六年级以前,看到马尔福去救治一只兔子她肯定会认为那是恶作剧,但由现在这个马尔福做出来,居然让她觉得很理所当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也许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嗯,德拉科,你还好吧?”赫敏看到对方仍然是一副神魂不守的样子,迟疑着问了一声,不料他空洞的视线倏地聚焦到了自己身上,那瞳仁清澈的颜色好像擦过薄云的满月,一刹那眼中闪过的光彩惊艳得让花海都为之失色。赫敏胸中一滞,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生对这个人迷恋不已 “你叫我什么?” 赫敏被他激烈的语气惊了一下,急忙补救:“德拉科……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因为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同了,你没有再那么欺……咳,我是说,你这学期还帮了我们几次忙呢。也许我们可以不再那么敌视对方——” “我是斯莱特林,我父亲是食死徒,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们能不再敌对?”德拉科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然而那上扬的尾音里没有惯常的嘲讽,而是平板生硬地近乎软弱。 这实在太反常了,面对这样的马尔福,赫敏来不及思考自己一时心软的行为会不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就已经放柔和了声音,安抚地说:“但这些都不能代表你自己——虽然一直以来我们都相处得不愉快,但我想你毕竟不是‘恶人’,你和那些食死徒还是不一样的……” 她没想到她的一句话会产生这么强烈的作用,德拉科的眼里有什么透明的壁垒碎裂了,冰冷和寂寞的情绪倾泻而下,他好像跪在圣坛面前祈求救赎的信徒,他直直地看着她,像是在求她能把他从黑暗中解救出来——于是她着向他伸出手。 德拉科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一下子惊喜得呆住了,似乎她给出了这个世界上最诱人的条件。赫敏微笑着,继续劝说:“你连一只野兔都愿意帮助,你不会真正的去伤害谁,你不属于他的那边,因为你不会像他一样剥夺无辜的生命——” 她的话再一次产生了强烈的作用,德拉科•马尔福蓦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赫敏仿佛看到一种名叫绝望的剧毒随着他的血液流遍全身,脸孔都蒙上了一层死气。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那里又装满了她最常见到的那种冷漠和讥讽。 “不再敌对?格兰杰,你的脑子终于因为看了太多书而坏掉了?你竟然要求一个高贵的马尔福和你们这些肮脏低贱自甘堕落的巫师和平相处?”德拉科抱着手臂,嘴边勾起冷笑,“你怎么会产生这样愚蠢的想法?我一直以为即使你这种女人从里到外一无是处,至少脑子还算好使——你竟然想要来拉拢我?” 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赫敏一时适应不能地看着他,刚才的软弱、温柔、和渴望好像都根本不曾存在过,他仍然是傲慢恶意地拖长声音,毫不留情地嘲笑:“难道是因为波特终于觉得邓布利多太老了靠不住了,需要大量招收盟友?还是因为韦斯莱家实在穷得要吃不起饭,想要我的资助?还是说——”他有意眯起眼睛,细细密密的睫毛掩着漂亮的眸子,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唇,高傲和魅惑在脸上一闪而过,“你也和那些女生们一样,想要尝一尝马尔福的吻是什么滋味?” 如果说前面的几句话赫敏还能保持理智地觉得他应该是有隐情,那么后面这几句完全是太恶意的侮辱,马尔福实在很有天赋,他永远可以用一句话就把所有的好印象破坏掉,让她觉得自己之前的示好简直是愚蠢至极。 赫敏收回手,咬着牙说:“如果她们看到你这幅毒蛇一样的表情,不知道还会不会觉得你很漂亮。” “谢谢,用毒蛇来比喻我是一种称赞。” “我愿意给你这样的称赞,因为我发现你永远都是一条自私阴毒的蛇。” 德拉科的手一动,赫敏比他更快地举起魔杖指住他,德拉科一瞬间似乎要笑出来,垂下眼睛盯着她的手,讽刺道:“于是正义的格兰芬多就要出手来除掉我这条毒蛇了?那太简单了是不是,格兰杰,你现在只要念出那道咒语——” “不要把我和你这种人相提并论!不许再侮辱我的朋友!”赫敏愤怒地打断他的话,魔杖威胁地抬了抬,她琥珀色的眼睛严厉地看着德拉科,雪白的脸颊上泛着怒气的微红,“我本来还以为能在你身上发现一些真正的高贵或者值得尊敬的品格,可惜你就算披着迷惑人心的外皮,就算摆出什么清高的姿态,你也不过只是一条毒蛇!” 一怒之下吼出这番话以后,意外地没有收到任何反击。马尔福似是呆了一下,忽然抓着胸口的衣襟,扶着身边的树弯下腰去,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有了丝毫血色。赫敏不禁有点后悔,正犹豫要不要收起魔杖,那少年已经转过身去,华丽的袍角翻飞,如一只黑色的大鸟分开漫天绚烂的晚霞,渐行渐远。 赫敏忽然有种错觉,德拉科•马尔福似乎就要这么消失在了罂粟花海里,万劫不复。 她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 21 神锋无影(上) 晚风带着暖意从山丘上吹下来,轻柔得好像上好的丝绸滑过皮肤,惬意无比。霍格沃茨的场地上还有许多学生在玩耍,一阵又一阵欢快的笑声让这仲春的傍晚更加温馨美丽。德拉科沿着黑色的石阶一个人走向夕阳下的城堡,本来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忽然蜿蜒遥远得不可思议。 快些,再走快些,快些把自己藏起来,连带刚才的记忆,一起封存到黑暗里去,不去回想,不去触摸。 他的腿上没有了力气,每走一步都是摇摇晃晃,他的眼被霞光照得不敢睁开,视力好像被定格在某一刻、某一幅画面,再看不见别的东西。 赫敏站在的花海深处微笑,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纤细柔和的手指舒展着,中指的内侧有常年书写留下的薄茧。她的身影美好得让他整颗心都在颤抖,阳光落在她的掌心里,她托着那一团希望的光明,说她想要和他不那么敌对,说他和“那些人”不同。 ——命运太过变幻莫测。邓布利多似是一语成谶。他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成了现实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握住那只手。 “因为你不会像他一样剥夺无辜的生命。”——“替我杀了他,德拉科。”——若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她绝对不会这样笑着向他伸出手了吧。 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剥夺了一个老人的生命,他攻击了一个无辜的灵魂,让它破碎痛苦,不得安息,在他的魔咒击中牺牲者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灵魂也四分五裂,被打上了不可饶恕的印记——他以这个代价换来了伏地魔的信任,但染满了鲜血和罪孽的手也再不能去触碰她纯白的世界。 德拉科看着她向他伸出的手,真正理解到了什么叫心痛欲死。 从侧门走进城堡,阳光被隔绝在建筑物以外,空荡荡的走廊上回荡着他不规律的脚步声,每一次呼吸都能带起胸腔里剧痛的战栗,那种痛苦简直可以超过钻心剜骨,它让人觉得活着就是一种的煎熬……德拉科走进一楼废弃的盥洗室,双手撑着白铜的洗手台,从灰扑扑的镜子里看到一张黯淡狼狈的脸。镜子里的人的铂金色头发失去了光泽,凌乱地散在额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涌出来,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流进肮脏的池子里。 伸出手触碰那尖削的下巴,泪水于是滴在手背上,惊人地灼烫,德拉科简直不敢相信这具冰冷的身体里还能流出如此温暖的液体。赫敏说得对,他只是一条毒蛇,他注定要盘踞在寒冷黑暗的洞穴里,就算披着再美丽的外皮,也无法带给她温暖和幸福。 他撩起一捧水冲掉镜子上积累的灰尘,水银镜面里的少年弯起好看的唇,心口悸动的剧痛越激烈,他笑得越优美。透明的水滴从宝石一样的瞳仁里流出来,沾湿了他食指上斯莱特林家族标志的蛇形戒指,蛇眼里镶着的祖母绿活了一样闪着幽暗的光,阴毒嘲讽地朝他吐着剧毒的信子。德拉科揪紧了左胸的衬衫,整个人蜷成一团,哽咽和笑声堵塞在喉咙里,让他很想发狂地尖叫,他想摘下这枚戒指扔到马桶里冲掉,他想用利刃剥去左臂上耻辱的标记,他想把他的心和洗不去的罪孽一起付诸一炬,交换一个解脱。 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常年没有使用的铜轴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来人显然也没想到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僵住了没有继续往里走,德拉科下意识地抬头,哈利•波特一只手抓着门把站在门外,震惊地看着镜子里德拉科满是泪痕的脸。 救世主永远都能挑最烂的时间来找麻烦。救世主永远都能用他的存在本身来让他火冒三丈。 德拉科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急忙转身抽出魔杖,哈利也立刻警觉地举起魔杖,同时把手里的羊皮纸塞回长袍的口袋里。德拉科知道那一定是活点地图,这个波特又在时时刻刻地监视自己,想要发掘出他正在做的“坏事”,却撞到了他在这里哭泣。 他还在浪费时间和精力来怀疑他,他更看到了他软弱狼狈的模样,他很有可能回去以后用嘲笑的语气把这些和他的朋友们讲起,她也一样会知道德拉科•马尔福不久前躲在废弃的厕所里像个懦夫一样痛哭……脑海里瞬间闪过的认知让德拉科觉得大脑充血,他憎恨地看着这个顶着光辉善良的救世主头衔却一天天不务正业的男孩,一瞬间很想就这么替黑魔王除掉他—— “昏昏倒地!” 他的手刚一动,哈利就抢先攻击了,德拉科侧身躲过咒语,警告性地炸掉了他手臂边的水管,冰冷的水流喷出来,把哈利冲得跌开几步,险些滑倒。他不能真的下手攻击他,然而波特显然没有领情,他半跪在水里甩出一条陌生的无声咒语,德拉科用铁甲咒挡开,趁着他还没有站稳身子继续攻击的时候,闪身躲到了一扇隔间的门后面。 哈利用魔杖指着他的方向,戒备又恼恨的样子,和她如出一辙。 ——你也不过只是一条毒蛇! 他的喉中哽住,不能呼吸。 你一定恨透了我,是不是?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很开心,是不是?德拉科扬起眸子,盥洗室里橘黄色跳动的火焰就像那时她背后的晚霞,她琥珀色的眼睛怒冲冲地看着他,就像她面前的真的是一条黏糊糊的爬行生物。 哈利抬着魔杖往前走了几步,德拉科深吸一口气,从门扇后走出来,扭曲了面孔朝哈利叫道:“阿瓦达索——” 哈利震惊又暴怒地张大了翠绿色的眸子,一边躲闪一边疯狂地挥动魔杖大吼:“神锋无影!” 胸口一凉,然后是撕裂的剧痛,像是被无形的宝剑砍过一样的巨大创口,深得能看到里面森森的白骨,鲜血汹涌而出,几乎是瞬间就染红了他整个人。德拉科踉跄着退后,扑通一声倒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水花,殷红的颜色扩散开去,生命的温度迅速从他的身体里流失。 “不——”哈利大惊失色,摇摇晃晃地朝他跑过来,看来也不知道这道咒语居然有这样的威力,“不——我没有——” 德拉科的四肢控制不住地痉挛抽搐,哈利在他身边跪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那道狰狞的还在喷涌鲜血的伤口,吓得似乎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看着哈利,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这个男孩,他的这副样子,到底要怎么去打败那个人,怎么拯救世界? 德拉科咳嗽着,受伤的肺叶撕扯地剧痛,嘴里喷出的都是血沫,寒意从心脏向四肢蔓延,他疲惫得撑不住眼皮,哈利却还在拼命地晃着他叫他不要闭眼。他恍惚听到有人跑进盥洗室,然后怒喝着把哈利揪开一边,德拉科没来得及分辨出那个声音是谁,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22 神锋无影(下) 钟塔上传来了悠悠的两声长鸣,被迫加班至深夜两点钟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又灌下去一瓶破解魔药,魔杖指着胸口上顽固的伤口念一遍咒语,看到那翻开的皮肉终于彻底重新长好,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点点。 神锋无影造成的伤口拒绝魔咒的治疗,他不得不配置了解咒魔药一点点弱化咒语造成的持续性伤害,然后再愈合伤口。庞弗雷夫人没见过这条咒语帮不上忙,斯内普索性让她去外面把门,一个人在里面忙了五个多小时,才算留住了马尔福一条命。 斯内普坐在一张空的病床上,动了动酸疼的肩膀,有点自作自受的感觉。其实从波特第一天在魔药课上忽然大放异彩他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他一直没有去拿回旧课本,结果才有了今天哈利误用神锋无影险些出人命的事情。 如果让人知道救世主男孩用黑魔法攻击了同学,这绝对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让伏地魔知道德拉科企图杀掉波特也不是明智的选择。斯内普把血人一样的德拉科弄走的时候,没有忘了警告哈利不许把这件事泄露给任何人,从这五个小时什么骚乱都没有发生的情况来看,波特这回总算是听了他的话。 躺在床上的人安静地合着眼睛,皮肤苍白得吓人,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就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斯内普看了看那将近一英尺长的鲜红的伤疤,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时校医院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转开,披着紫色斗篷的邓布利多匆匆走了进来。 “德拉科的情况如何?”老人坐到他身边,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凉气息,看上去比忙了一晚上的斯内普还要疲惫。 斯内普神色不虞,最终放弃了再次警告校长注意身体的打算,语气冷漠地说:“如您看到的,还喘着气呢。” “今天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刚才去看过了哈利,他的情绪还有些不稳定。”邓布利多给自己变出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酒,魔杖平伸,在德拉科的身体上方扫过一遍,露出一个微笑,“你把他治疗得很好,我敢说再过几分钟德拉科就能醒过来了,不过需要再喝一点补血剂。” 斯内普看着他的笑容,表情阴沉:“情绪不稳定?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不久以前你曾经向我指出,他必须要用自己的性命去终结黑魔王——” “西弗勒斯,我很抱歉——” “你把他宠得天真愚蠢,阿不思,就凭他现在的样子,我敢说他知道真相以后,一定没办法用自己的脚走到黑魔王面前——” “西弗勒斯,不要低估莉莉的儿子,他比你想象的更善良更勇敢,他无心伤害德拉科。” “不要在我面前这样理直气壮地提起她!” 斯内普嘴角的肌肉抽动,呼吸粗重,他用力摆了摆头,像是要把某些不受欢迎的词汇从耳朵里赶出去。 莉莉的儿子——这句话就像一剂解不开的剧毒,不管心脏变得多么干燥冰冷,总能从最隐秘的角落里蔓延开痛楚。可是他却告诉他,那个和她有着同样翠绿眼眸的男孩,命中注定和黑魔王不能同时存活。 他一直以来,到底是在保护什么? 斯内普看着床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少年,语调里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丝悲哀,如果她的儿子注定要用生命来给她复仇,他希望他至少能勇敢高贵地走到最后。 “德拉科今天刚去见了黑魔王,还被命令杀了人——奥塔维•佩珀,我肯定明天预言家报就会刊登出戈德里克山谷的恐怖事件,失踪数周的老艺术家惨遭杀害——阿不思,他用了阿瓦达索命咒,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邓布利多送到嘴边的杯子僵住了,他扭过头,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成分,斯内普冷笑着,讽刺地说:“你却和我说,哈利的情绪不稳定?” 老人闭上眼睛,许久以后,才发出一声叹息。 “哈利跟我讲了详细的经过,他说是德拉科试图对他下死咒,他慌张之下才误用了神锋无影,那是他在图书馆里看来的,并不知道会这么危险。” “哈!你相信?你明明知道这咒语是——” “我知道那咒语是从哪里来的,我相信,除了这个以外他没有说谎,我也相信德拉科——” “不,你不信任他,就像你一开始也不肯信任我一样。” “西弗勒斯,我没有不信任过你,我只是选择告诉你的时机。” “那么德拉科呢?你也在选择告诉他的时机?你还是觉得他没必要知道——”斯内普的声音停住,他看着那张惨白得毫无生气的脸,心底不情愿地承认,邓布利多之前说得没错,他如今的处境,真的很像他。 一个平生几乎没见过血的、养尊处优的小贵族,拼命练习艰深的记忆巫术,为了要去做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付出惨烈的代价来争取伏地魔的信任,尽管他知道多留在他身边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谋杀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即使是食死徒里,真的亲手杀过人的也不多,他们无一不是伏地魔最相信的心腹,无一不是满手血腥。 “德拉科的决心不输给我,也不输给你,我们都在这场战争中赌上了自己的灵魂——” “这件事里另有因由。” “我检查过他的魔杖,他最后施的一个魔法是铁甲咒。”斯内普对邓布利多这种固执的信任很恼火,掏出德拉科的魔杖打算递给邓布利多,忽然手上一顿。他想起来几星期以前,在练习大脑封闭术时,德拉科曾经对他使诈,嘴里念着盔甲护身,手上扔出摄神取念,他猝不及防险些真的被他击中。斯内普恍然:“德拉科特意去练习了控制魔力,他根本没有用死咒……” 邓布利多扬起雪白的眉毛,两人对望一眼,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惊讶,看着德拉科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皱着的眉头,似乎能猜到这里的前因后果了。 德拉科那时是在求死。 甘愿背负杀人重罪的决心也会被折断,在他从戈德里克山谷回来以后,是遇到了什么比这更令他痛苦的事情,才让他的精神不堪重负——能让德拉科以身涉险的理由只有那一个,能把他的坚强摧毁掉的,也只有那一个了。 ------------ 23 意外的博格特(上) 病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无意识的低吟,睫毛抖动了一下,缓缓张开,浅灰色的瞳孔空茫地转动着,隔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坐在床边的两人身上。 “我还活着……”他喃喃自语。 “马尔福先生对这个事实觉得很遗憾?” 德拉科慢慢动了动四肢,面无表情地低声说:“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该一时冲动不顾大局……对不起。” “德拉科,你该对自己道歉,”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哈利不知道那道咒语的威力,如果不是西弗勒斯碰巧路过一楼听到他的叫声,你可能真的会死的。生命是最珍贵的宝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放弃——” “不该放弃——没错,邓布利多教授,您从来都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您要制裁罪恶——所以您无需对我说这些。”德拉科打断他的话,浅灰色的眼睛里一片死寂,“我做了什么,您不可能不知道。” 邓布利多伸出左手,按住他冰冷的肩,德拉科低低地一笑:“因为私欲而杀人的我,其实和他没有什么不同。” “德拉科,那不是一己私欲——” “我就是因为一己私欲而动手的,如果向伏地魔效忠能达到我的目的,我一样会去做。”德拉科支撑着坐起来,因为扯动伤口抽了口冷气,“离这学期结束只剩下一个多月,教授,那个计划能快些进行了吗?” 让这一切快点结束,他已经不想再承受下去…… 哗啦!房间另一头的橱窗门忽然弹开,一只水晶瓶从里面飞出来,斯内普捞住瓶子,瞄了一眼瓶身上的刻度,就拧掉瓶盖直接塞到德拉科面前。瓶子里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发出腥甜的铁锈味,德拉科下意识地侧开脸,斯内普哼笑着,把瓶子扔到他手里,站起来说:“补血剂,喝掉这个你的伤就算治好了,要是弄点白鲜来擦擦连疤都不会留下。还想找死就滚远点,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邓布利多扬起眉:“西弗勒斯……” 斯内普退后两步,恶毒地拖长了声音:“看看你这懦弱的样子!德拉科,你以为死了就能逃避一切了么?你所谓的爱——” 嗖! 红光一闪,斯内普的魔杖在身前划一个半圆,挡住袭来的咒语,邓布利多抬手在两人之间施放出一道淡蓝色的透明屏障,几秒钟内至少有四五道咒语打在屏障上。魔咒的光芒四处激散,吹开了病床对面的窗户,凌晨的冷风顿时灌进来,还光着上身的德拉科被吹得浑身一个激灵,他停下动作怔了一下,扔掉魔杖复又靠回在柔软的枕头上,合眼控制着涌上心头的酸楚。 他所谓的爱在黑暗中生长,被绝望浇灌,满是毒刺的藤蔓上开出的思念,到底能有多坚强? 斯内普说的没错,他还是在想着要逃避。手指抚过胸口上长长的疤痕,德拉科还记得身受重伤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从来不了解什么是死亡,这十六年间的记忆在眼前闪过,有轻松和解脱,也有抱歉和不舍。 年幼时在马尔福庄园里无忧无虑的日子,成长后在霍格沃兹飞扬跋扈的光阴,父母的关爱,朋友的扶持。德拉科第一次发觉,一直那么性格恶劣的自己原来也有很多温暖的回忆。然而最终他还是个自私凉薄追求利益的马尔福,所有这一切都不能把他的天平从她那边扳回来。 当意识涣散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自己本应风光无限的人生就此夭折有多可惜,也不是父母会因为他的死去多么悲伤,他的眼前看到的还是只有一个赫敏,如果不能再见到她该多寂寞,如果不能保护她,他的人生就没有了方向。 心脏上尖锐的疼痛,沿着每一条神经扩散,比起五年级的圣诞节,他在这一刻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一败涂地。她的话和那道魔咒斩碎了他最后的软弱和犹豫,他已经没有退路,他就算是要死,也应该死得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对不起。”德拉科说,语调平静,再无波澜。 斯内普的黑眼睛冷冰冰的瞥了他一眼,起身朝门口走去,这时候敞开的窗户外忽然窜进来一团灰白的光,在屋顶上嚣张地手舞足蹈着发出尖锐的笑声:“哈哈哈哈!小马尔福少爷和他的院长吵架了!学生和教授打架咯!哈哈哈哈哈——!!!” “滚开!皮皮鬼!”斯内普的魔杖尖射出许多钢琴弦一样的丝线,皮皮鬼从没见过能把幽灵捆绑起来的法术,一个犹豫就被捆成了粽子,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扔出房间。皮皮鬼大骂着吐了口唾沫,没有实质的口水穿过墙壁消失了,但他身后吊着的丝线勾住了医务室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的小角橱,角橱呯地一声翻倒在地,另一个不明生物尖叫着钻了出来。 啪! 斯内普冷静的面孔扭曲了,他面前躺着一个女人尸体,艳丽的红发铺开,翠绿的眼瞳含着泪水,僵硬地无法合上—— “滑稽滑稽!”他挥动魔杖的幅度太大了,博格特被击退了数米,落到德拉科面前,然后—— 啪! 地板上出现了死去的赫敏。德拉科的魔杖不在手中,他抿紧嘴唇看着那具尸体,尽管知道那不是真的,脸色还是变得一片灰暗,邓布利多急忙起身把德拉科挡在身后,就在他举起魔杖的瞬间—— 啪! 邓布利多面前出现了另一位少女的尸体,苍白消瘦的脸颊一看就知道她长期体虚病弱,空洞的蓝眼睛正对着邓布利多,柔软的淡金色卷发上别着一个蓝色的蝴蝶结,蝴蝶结的下面还缀着银链子…… 德拉科抽了一口气,斯内普的脸色也是一变,邓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优雅地一划,博格特顿时化作青烟消失了。 余下校医院里的三人,各自陷入沉默中。 德拉科的视线落在邓布利多雪白的长胡子上,那里一直都系着的一个蓝色的蝴蝶结——他也一直都以为那是老校长扭曲的审美的产物。 邓布利多破天荒地躲避了他的的目光,没有说话,只用态度就明确表示了他不打算回答关于这个的任何提问。 “邓布利多教授,那是——” “我不想管你的博格特是什么意思,但是阿不思,在太多的事情上,你都欠一个解释。”斯内普接口说道,“而且,你还打算什么都不告诉德拉科地去进行你的计划吗?”他瞥了一眼德拉科,复又冷笑了一下,“他现在这个要死要活的样子,你恐怕难以让事情按照你的设想进行了。” 斯内普的语言向来是带着毒刺的,似乎不能每一句话都把人扎得血淋淋,就不能表现出他真实的想法。但这已经是今晚他第二次向邓布利多为自己说话了,考虑到斯莱特林院长的脾气,德拉科惊讶过后,觉得自己大概能把这些恶毒的语言,理解成斯内普表现出来的善意。 卢修斯是斯内普少得可怜的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之一,德拉科算是唯一被他默认的可以偶尔给予看顾的“晚辈”,而直到今天,他才算是得到了斯内普的承认——大概,还有一点点友情。 德拉科微微苦笑,是因为什么?因为他也被得不到的爱折磨到生死一线,因为意外交换了最隐秘的秘密,因为同病相怜? 只怕斯内普自己也不知道,也根本不会去考虑吧…… 邓布利多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疲倦地垂下头,雪白的长发和胡子似乎也失去了光泽。这样的邓布利多让德拉科觉得有点心慌,他忽然意识到,这位一直以来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白巫师,其实已经是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了。 “……我想你们也不会对一个老头的陈年旧事有什么兴趣。”他的右手撩起自己的胡子,蝴蝶结下的链子搭在他焦黑的手指上,和很多年以前一样闪闪发亮。 “事实上我确实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们,但今天实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西弗勒斯,你还要上课,德拉科,你的伤势还没好,而我也在外面奔波了几天了,你们知道,老人的体力总是比较差一点,所以现在还是让我们都去小睡一会儿吧。”邓布利多敲了敲装蜂蜜酒的玻璃杯,让它消失掉,在两人提出抗议以前举起右手严肃保证:“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星期六,等我的通知。” “好的,星期六。”斯内普干巴巴地说。 “我希望你们两个在这几天都好好休息,尤其是你,德拉科,我希望你能尽快恢复到最好的状态。”邓布利多微笑地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打算就在这十多天里进行那个计划了。” 德拉科心中一热,感觉到脖子上的动脉突突地跳着把大量血液输送到脑部,微妙的心情让他拿不准自己是在期待还是紧张,而斯内普却把两条漆黑的浓眉挑得高高地,语气凝重:“阿不思,德拉科还什么都不知道。” 邓布利多依然笑眯眯:“我有我的打算。” 斯内普像是被噎住了,灰黄的脸上掠过怒气,他狠狠地转身,黑袍在身后气势汹汹地翻涌,重重地关上了校医院的大门。 德拉科端着补血剂,表情漠然地看向邓布利多,然而校长只是冲他安抚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地离开了——邓布利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那一定是和“计划”有关。德拉科大口大口地把补血剂全部灌进嘴里,拍拍枕头,让自己舒舒服服地陷进床里,合起眼睛,心跳平稳。 他要让自己尽快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他已经有了为那一天赌上性命的觉悟,还有什么放不开,还有什么好担心。 ------------ 24 意外的博格特(下) 晴空万里,阳光里属于春天的薄寒已经不见踪影,夏天已经来临。霍格沃兹的学生们换上了轻软的夏装,女孩子们的裙裾飘飘,时不时地引来男生们的兴味的口哨。而作为斯莱特林第一花花公子的布雷斯居然没有去勾搭他的第不知多少个女朋友,而是哀声叹气地坐在位子上无意识地戳着煎蛋,这让刚走进礼堂的德拉科立刻疑心在他修养的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怎么了,被女人甩了?”他走到布雷斯背后,调侃地问。布雷斯全身一僵,然后扔掉叉子跳起来,捉着他的肩激动地大叫:“你回来了啊德拉科!” 他这一嗓子实在太高,引得礼堂大厅里近半数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德拉科把他按回位置上,在他旁边坐下来:“注意你的礼仪。布雷斯,我不过是家里有事回去呆了三天。” “可是,可是……”你家庄园里住着谁我可是知道的啊,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似笑非笑地把布雷斯的头掰转过去面对饭桌:“安静,吃饭。” 于是布雷斯立刻低下头去把盘子里被戳得烂渣渣的煎蛋送进嘴里,两秒钟以后反应过来,梗着脖子怒道:“什么叫‘安静,吃饭’啊!我还为你担心了好久……咳咳咳……” 德拉科对他施了一个安咳消,然后用一杯南瓜汁塞住他的嘴,周围的斯莱特林学生们都吃吃地笑起来,弄得布雷斯微黑的脸皮也有些红了,恨恨地瞪了德拉科两眼,低头吃早餐不再说话。 六年级的他虽然变得冷淡不爱搭理人,但因为收敛了原来的脾气,倒更让大家愿意亲近一些。德拉科一手撑着腮,慢慢嚼着糖浆馅饼,不动声色地听同学们说说笑笑地跟他讲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其中最让他们高兴的,就是哈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斯内普罚去关禁闭,不能参加今天的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格兰芬多队很可能在波特队长的带领下拿到有史以来第一个倒数第一了。 几个男生故意嚣张地大笑,冲着格兰芬多长桌吹口哨叫着“倒数第一”,小狮子们愤怒地回瞪,但明显底气不足。 德拉科当然知道波特为什么会被关禁闭,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正打算说点什么向救世主道个喜,就听见一个七年级学生兴奋地压低了声音说:“但我要说这几天最棒的还是戈德里克山谷的那场袭击,爸爸说魔法部长这两天只怕又要换人了,他们一直在宣传……” 德拉科的眼底沉暗,他不想去听他们讨论细节,转开脸,不料恰好迎上了赫敏朝这边看过来的目光。 哈利虽然听了斯内普的话没有把他们俩在盥洗室的事情说出去,但当然是不会瞒着赫敏和罗恩,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企图对哈利用“死咒”但被反击受了重伤的事情,没准连之前他哭泣的事情也都添油加醋地听哈利讲了一遍。 德拉科此时的心里倒释然了,他的视线在格兰芬多三人组中间一转,哈利正埋头啃鸡腿,金妮在对着哈利发呆,她旁边的罗恩看着赫敏,赫敏则看着他,神色有点惴惴。德拉科于是一笑,他的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得好像易碎的薄玉,眉目如画,淡色的唇角勾起的时候,让周遭不少女生看得呆了。 赫敏明显地怔了一下,表情更加不自然了。 先是她对着他说了一番过激的言辞,后是哈利的魔咒差点要了他的命,虽然说德拉科企图对哈利用死咒让他们都很气愤,但算下来似乎还是自己这边挑起的事端,理亏一筹。如果这个马尔福恶言恶语地向他们报复过来,甚至抽出魔杖就攻击,赫敏反倒觉得轻松,但他现在温和微笑的样子,让她觉得越发心虚。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傍晚德拉科揪着胸口的衣服弯下腰的样子,他转身离去的一瞬间,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哀伤。 无论她是讨厌他还是恨他,都无法忽视那么浓烈的,如同心碎的哀伤。 赫敏不明白德拉科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或者说她也不明白那天在花海中他所有的表现——不,应该说整个六年级的马尔福,她统统的不明白了。安静、冷漠、温柔、恶毒,他的态度变幻莫测,她已经被弄糊涂了,完全不懂他想要做什么。 德拉科已经移开视线,有一个低年级的女孩子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背后,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什么,递给他一张折好的信纸,然后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在斯莱特林们起哄的笑声中落荒而逃。赫敏看到他垂眼读信,从眉骨到下颌的线条流畅优美,就像几个月前他们一起躲在帷幔后时一样。在那几分钟里她和他并肩靠在窗边,德拉科的目光倦倦地、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那几乎可以称作是温柔。 赫敏忽然想,如果马尔福从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没有花五年的时间来和他们敌对的话,她大概也会像很多女生一样,偷偷暗恋着他吧。 可是世界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如果。 “嘿!哈利,快看这里,又有人失踪了!”罗恩忽然叫道,手里哗啦啦地抖着报纸,赫敏忽然意识到自己盯着马尔福看的时间久了点,她急忙回头,就着罗恩的手去读那一条报道了人员失踪的新闻。这时她隐约听到布雷斯•沙比尼惊讶地说:“德拉科?你要去哪,一会儿魁地奇球赛就要开始了。” “我不去看了,是斯内普教授找我有事。” “诶……不是情书啊?不过你真的不去么,今年的球赛你不但一场都没参加,连——” “我说了,我有事。” 马尔福的声音冷淡傲慢,不容辩驳,赫敏笑了笑,觉得自己一定是心中有愧才会乱七八糟想了这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是好是坏和她无关,现在她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赫敏加入了哈利和罗恩的谈话中,哈利还在为不能参赛抑郁,罗恩则紧张得手脚冰凉。于是她没有看到德拉科回头向布雷斯露出一个真诚温暖的笑容,他拍了拍他的肩,说:“但是谢谢你。” ------------ 25 死亡与价值 德拉科沿着旋转楼梯往校长办公室走去,现在整个城堡里空荡荡的,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群群带着玫瑰花结和帽子、挥舞着旗子和围巾的学生在阳光下欢声笑语地往魁地奇球场涌去。因为有别的事情不得不留在冷清的城堡里的学生大概只有他和哈利,他为了去和邓布利多商议怎样围剿食死徒,哈利则是去关禁闭,这对比实在是有些好笑……唔,但是斯内普应该也接到了邓布利多的纸条,没法守着他劳动了…… 德拉科他站在石雕怪兽面前,恰好看到斯内普从另一边的走廊上过来,于是他有意拖长了声音说:“现在波特赶去魁地奇球场,肯定还来得及吧?” 斯内普脸色冰寒,冷笑:“我给办公室施了全套的封锁和禁锢咒,保管他就算能解开比赛也结束了。而且如果我回去他还没完成工作,他就永远别想说起魁地奇了。” 德拉科嘴角僵住:“……教授,你像是在故意跟波特怄气。” 斯内普威胁地眯起眼睛,说出口令,钻进怪兽转开后出现的拱门,德拉科跟着他走上楼梯,发现他竟然没有反驳。 这是表示他懒得理他的话呢,还是默认了他是在怄气呢?德拉科走进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正端着茶杯站在窗前往外眺望,他忽然怀疑校长偏偏挑这个时间把他们叫到这里来,是不是有意要帮波特去参加比赛……毕竟那是他最宠爱的小哈利。 邓布利多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和往常一样变出两套软椅,笑眯眯地向他们推荐今日的茶点:锡兰红茶和葡萄干小烤饼。斯内普用不耐烦的哼声表示催促以后,他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德拉科,说:“你的气色可没有恢复到我希望的状态,这两天没有好好休息?” “我想我已经休息得足够了,尤其是斯内普教授擅自告诉所有教师我请假回家了,还让庞弗雷夫人盯住我,让我不得不窝在校医院一步都不能出来。”德拉科淡淡地说着,喝一口红茶。 邓布利多笑了笑:“西弗勒斯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 德拉科也笑了笑,是啊,所以你的救世主男孩现在正在滴水不漏的办公室里挠门呢。 一声悦耳的长鸣,凤凰福克斯从敞开的窗子外飞进来,火红的羽翼上光焰流离,好像还带着初夏温暖的太阳的味道,它盘旋着落在邓布利多的办公桌上,扬起颈项短促地鸣叫三声,然后消失在一团火光里。邓布利多似乎很满意福克斯带来的讯息,他站起来,刚要说什么,笑意忽然僵住了。 斯内普脸色大变,一步跨上去扶住邓布利多摇晃的身体,让他坐回椅子里,然后抽出魔杖对着他的右臂念出一长串咒语,邓布利多没有受伤的手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脸上蒙着一层黑气,紧紧闭上眼睛,竟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德拉科震惊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斯内普把咒语反复念了好几遍,又跑到办公室另一边从橱柜里翻出一只细颈瓶,往邓布利多颤抖的嘴唇里灌进去一大杯浓稠的金色发着光的魔药,他脸上的黑气才缓缓地退去——德拉科注意到那黑气不是消失,而是集中到他的右臂上,在斯内普的魔杖下一寸一寸地被压下去,退到手肘的部位就凝住不动,斯内普反复试了几次都没能把那黑气再压缩,便从魔杖里变出一片金属质的光包裹了他整条小臂,几秒钟后,邓布利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谢谢你,西弗勒斯……”他声音虚弱地说着,用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抬起自己的魔杖,把右臂上的光芒消去。他衣袖下透出的皮肤尽是焦黑的颜色,德拉科记得上学期开学时上看到他只是手指焦枯,那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受了点小伤,可现在看来,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严重扩散,邓布利多现在大概整个右小臂都被侵蚀掉了。 以邓布利多之能都不能破解的黑魔诅咒,英国最年轻的魔药大师都不能治愈的剧毒伤害。 德拉科看着仰面瘫在椅背上的校长,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从心底升上来,带来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恐惧——难道这个唯一令伏地魔忌惮的人,霍格沃茨的□□,快要倒下了么?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站在这里,为了什么要背负着致命的危险给凤凰社通风报信?如果邓布利多死了,他们要怎么打败伏地魔,就靠那个现在还在被关禁闭的救世主波特?! “邓布利多教授,告诉我您的伤很快就会痊愈。”德拉科咬着牙,目光凌厉又带着希冀地盯着他的脸,然而邓布利多温和地微笑了一下,轻轻摇头。 “恐怕我不能了,德拉科。” “那么告诉我您能活到消灭黑魔王的那一天。” “我本来想要用更柔和些的方式告诉你的,这真是个意外……但是对不起,我也不能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您不能了?”他霍地站起来,软椅和小茶几重重地翻倒在地上,茶杯呯地一声打得粉碎。德拉科像拔剑一样拔出魔杖,笔直地指着邓布利多,尖声怒喝:“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为您赌上整个家族,为了您能活着,因为您是所有抵抗黑魔王的人们心中最可靠的后盾和希望,因为您向我发誓要结束战争、保护他们,现在您就告诉我一声‘不能了’?!” “对不起,德拉科——” “我不需要这种道歉!您现在是不是还打算告诉我——哈,我们要相信哈利,他是最后的希望!” 邓布利多平静挥动魔杖把翻倒的软椅和茶几回归原位,打碎的茶杯也完好地搁回软垫上,温和地说:“德拉科,那天你只需要把食死徒放进来,剩下的事情——” “这是侮辱,”德拉科的嘴唇颤抖,他看了看沉着脸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斯内普,苍白的脸因为怒气蒙上了病态的红潮,“你们一开始就全部计算好了是不是?一开始就认定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带给你们的计划就是个笑话,看着我为了这个去努力甚至动手杀人很有趣是不是!” 邓布利多撑着桌面站起来:“我从未这样想过,关于那件事我也很难过……” “那么就让我看看,您给我起码的尊重!马尔福会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我不需要您的怜悯,不需要这种保护!”他往前跨出一大步,和邓布利多面对面站着,修长的身形,宽阔的肩,他差不多和他一般高大。少年秀美的轮廓里已经开始崭露出男子的坚毅刚强,他抿紧唇角,漂亮的眸子里再没有当初的软弱。 这一年来他经历过的磨练和折磨,已经超出很多人一生的分量,他再不能忍受面对命运无能为力一无所知的感觉,他要知道真相。 斯内普罕见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阿不思,德拉科有权知道。” 邓布利多弯着腰坐回椅子里,抬起焦黑的手掩着自己的眼睛,看上去已经疲惫不堪:“我总是太糊涂,在许多事情上,你们都比我更明智……” “教授,我并不是要质疑您的智慧,但我需要知道您到底在那一天打算做什么,如果就像您说的,您的时间不多了,那我即使把食死徒精锐引进来围剿掉,这也不能对形势有多大的帮助了,如果没有您的主持,这只会让黑魔王提高警惕,并且招来更凶狠的报复……” “你想得没错,德拉科,所以我并没有通知凤凰社成员这件事,那天所有的计划都将在我们三个人之间进行,那天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一个秘密,除非伏地魔被彻底消灭,这个秘密永远不能被公诸于世。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让你掺与进来的原因……” “您要……” “是的,我要在那一天死去,西弗勒斯会当着食死徒的面动手,这样你和你的家族都不会有危险,西弗勒斯会成为伏地魔最倚重的手下,你也能真正介入伏地魔势力的核心。接下来的一切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做好了所有的安排,哈利会带着我给他信息去肩负起他的责任,他将要踏上艰难的旅程,去寻找真正杀死伏地魔的方法……这场战争需要你们的努力,你们要帮助哈利——。” 德拉科看向斯内普,他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油腻腻的黑发垂在脸侧,冷冷地看着窗外温暖的天空,似乎他们说的事情和他全然无关。德拉科深吸一口气,肺里好像扎进了冰刺,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如此艰难:“你真卑鄙。” “是的,你说得没错。” “你要斯内普教授背负杀害你的恶名,尽管你知道这会让他一心一意保护的人更加痛恨他。你还要她跟着你的救世主男孩去跋涉赴险,于是我就一定会留在黑魔王身边随时随地看紧了食死徒的一举一动,确保他们的安全……” “我很抱歉。” “你怎么会觉得抱歉?你连自己的死亡都要计算成最有价值的方式,何况是我们?邓布利多,你真的是一个白巫师么?”德拉科惨淡地冷笑了一声,“可是我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安排真的是绝妙,但这里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你应该也看到了——” “不——” “杀死你的人不该是斯内普教授,应该是我——” “不,德拉科——” “不要怜悯我!” 德拉科退后几步,让自己站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温暖的光芒却化解不去笼罩全身的严寒。斯内普收回游离在窗外的目光,皱紧眉头,想要阻止他的话,但德拉科已经用嘲讽的语气对着他说:“你杀过人吗?像我一样,亲手杀过人吗?” 斯内普的身体一僵。 形状优美的薄唇轻启,一字一字,清晰无比,仿佛浑然不知,这是在把自己推进地狱:“你没有。我们不需要再增加一个杀人犯——斯内普教授必须留在霍格沃兹,否则这所学校会完全被食死徒占领,只有他能给予保护他们,至少把损害控制在可以挽救的范围。斯内普教授不能成为凤凰社的叛徒,因为他们还能相信他,危急关头他可以给他们提供有用的信息,这也许就能扭转整个战局!而我,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我的话他们也一个字都不会信。”他自嘲地弯起一个微笑,“你看,我留着我的清白毫无作用。” “德拉科,你不需要这样逼迫自己,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么你又做错了什么需要受这种致命的伤,需要这样计划自己的死?” 邓布利多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极度痛苦的神色,斯内普看向他,眼神冷厉:“你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若这黑暗无法终结,活十六年和活六十年有什么区别?这一点你不是比谁都更清楚么,斯内普教授!” 斯内普愣了一会儿,第二次发出叹息,他背转身去,面向窗外,不再说话。邓布利多张了张嘴,但也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虚弱,一手扶着墙壁走到书架中间的一扇小小的立柜面前,那柜子里摆着几百上千个水晶小瓶子,每一个瓶子里都装着一缕银色的物质,缓缓地盘旋着,仿佛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星河。他从第三层的架子上取下来一支瓶子,放在掌心里细细地看着,湛蓝眼睛里的怀念,无比悲哀,无比温柔。 风柔和地扬起窗边的纱帘,似乎带来了远处魁地奇场地上欢呼的声音,斯内普的黑色长袍微微飞动,太阳在慢慢升高,地面上的光斑缩短,最后完全退出了房间。德拉科看到邓布利多把手里的水晶瓶放到左边书架的第二格上,塞进了《诗翁彼豆故事集》和《近代魔法大事选集》中间,然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如果你坚持的话,德拉科。” ------------ 26 焰之守护神 最后一场魁地奇比赛最终却是格兰芬多大获全胜,金妮•韦斯莱捉到了金色飞贼,四百五比一百四的大比分赢得比赛,最终还是捧得了魁地奇奖杯,让等着看好戏的斯莱特林大失所望。 德拉科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愤愤不平地讲了比赛经过,暗叹波特没准真的是受了上天眷顾,不管中间再多波折,就算他自己不能上场,还是有数不清的人会坚持着帮他铺平通向胜利的路——这么算来,他现在不也是其中一员么? 直到大家总算说尽兴了,作为斯莱特林级长的马尔福才很不负责地给出总结:“赢了就赢了呗,有救世主在,格兰芬多的学院杯也好魁地奇杯也好,都是跑不了的。” 沃林顿见了鬼似的瞪着他:“德拉科,你居然会帮波特说话?” “我可不是帮他说话,这是邓布利多给他拯救世界的酬劳。”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里笑倒了一片,然而他不能告诉他们,这不是一个玩笑。 很快,哈利•波特和金妮•韦斯莱约会的事情成了整所学校最引人关注的新闻,然而围绕着两人的闲言碎语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哈利的心情,两人常常牵着手有说有笑的样子,无疑让喜欢哈利的女生们大受打击,让德拉科十分意外的是,他居然成了这件事情最终的受害人——失去了一大目标之后的女生们似乎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叼着粉红色信件的猫头鹰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出现一次,然后用爪子在铂金贵族的窗外挠得不屈不饶。 布雷斯笑了他几天,发现德拉科的态度忽然一变,开始收下每一封情书,每一件礼物,向每一个凑过来搭话的女孩子微笑,用贵族式的交际礼貌回应任何人的攀谈。他更加认真地上课,回答教授的提问,做出完美的示范,他也不再独自行动,由着布雷斯和潘西一干人等天天黏在他身边,甚至动手帮高尔和克拉布改了几篇论文。 人类其实真的是一种视觉生物,斯莱特林王子魅力全开的结果,就是短短十多天时间里,马尔福的人气直线上升到爆棚,连格兰芬多们也找不出理由来抵制他,倒戈的人数越来越多,于是波特的好日子到头了。 既然和三人组结下生死大仇已经是定数,德拉科当然不介意趁着这点时间狠狠地欺压他们为乐,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每天都在兴致勃勃地找茬,尤其是经过一学期院长大人的耳濡目染之后,找茬的方式方法更加高明,常常能气得波特一头凌乱的黑发都快要根根竖立,偏找不出法子反击。 这样的日子,也已经就要走到了终结。 进入六月,连续晴朗的好天气似乎从那天开始就再没出现过,天空上堆积着厚厚的铅灰色云层,空气里潮湿得像是能拧出水来,他的最后一节变形课却凑到这样的天气里,学习火焰变形术。 德拉科一手撑着腮,看着窗外细细绵绵的雨丝,黑湖上蒙着一层模糊的光晕,山峦起伏犹如浓墨堆染,层层蜿蜒到天边。麦格教授已经花了大半节课的时间来讲解梅普利定律,现在她正在教室里走动着,用魔杖在每一个学生面前放下一支蜡烛,十几个学生于是都傻傻地看着湿漉漉的烛芯,憋红了脸去努力感受书上所说的“温暖从胸口燃烧起来”的感觉。 “好了,现在都听懂了吗?”麦格教授回到讲台上,严厉地看着下面没精打采的学生们,德拉科侧着脸,格兰芬多三人组就坐在他斜前方的位置,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哈利低着头做出一个大大的“没听懂”的口型。 德拉科忍不住长叹一声。 实在不能怪他看波特怎么看都不顺眼,即使邓布利多向他们一再保证重申哈利是打败伏地魔的关键,可要把身家性命交托给这样的人,德拉科真心觉得这实在太挑战马尔福的底线。 “怎么了?你又不是用不来这道魔咒,叹什么气。”布雷斯摆弄着自己的那根蜡烛,问。 德拉科十分诚恳地答道:“我忽然觉得,要黑魔王心心念念地把这个波特当做自己的生死大敌来对付,他心里会不会特委屈。” 布雷斯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全身抖动地倒在桌子上。 “现在用无声咒点燃你们的蜡烛!弗立维教授早就教过这道魔咒了。” 德拉科伸手把布雷斯拔起来,右手指尖轻弹,面前的蜡烛悠悠地亮起来,顿时又引来周围一片仰慕的目光,连麦格教授也赞许地冲他点点头,不小心忽略掉了同样做到的赫敏。 赫敏低头只管专心看着自己的蜡烛,打定主意不去理会他,哈利和罗恩继续朝这边丢来愤怒的眼神,德拉科毫不在意地照单全收。 几分钟以后,总算所有人都点亮了自己的蜡烛。麦格教授十分挑剔地看了一圈以后,最后决定放过那几个小声念出“烈火熊熊”的人,她走回到讲台上,魔杖敲了敲自己的蜡烛,那一团烛火顿时爆散开,然后在空中凝成了五个圆环,像锁套一样在空中伸缩游走,煞是好看。让那火环在教室上空盘旋一圈,火焰变形解除以后,麦格教授问道:“火焰的变形和其他虚物质变形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当然,格兰杰小姐?” “其他虚物质变形的基本形态是简单的线型、球体,而火焰变形的基本形态是一种动物,每个人都不相同。”赫敏飞快地回答,顿了顿又说,“我认为,那应该就是每个人的守护神的形态。” 麦格教授满意地一笑:“格兰芬多加十分。说得很对格兰杰小姐,虽然这还没有成为一条定律,但从事变形学研究的学者们大都这么认为,火焰代表人心中光明的力量,它的变形——”她停住话头,皱起眉看着那只高高举起的手,“波特先生?” 哈利噌地站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德拉科,大声说道:“教授,据说食死徒是没有守护神的,因为他们抛弃了光明,那么如果是食死徒对火焰施变形术,他们的基本形态会是什么?” 教室里一片哗然。 麦格教授压下喧哗声,不悦地看着哈利,倒不是因为他的问题问得没意义,而是他明显别有所指。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一点,铂金贵族还是懒懒地倚在桌边,烛火在他的魔杖下忽明忽暗:“波特,如果你是想用这个法子来‘揭穿’我,那我不得不很遗憾地提醒你——你以为我还和你一样,只能对火焰勉强进行最基本的变形吗?” 斯莱特林的学生讽刺地笑起来,哈利显然真没有想到这一点,顿时呆在当场,赫敏扯着他的袖子想让他坐下来,可是格兰芬多的倔脾气上来,救世主男孩说什么也不肯就这么算了,翠绿的眼睛还是带着满满的挑衅,就这么逼视着他。 “食死徒的火焰会变成什么样子……看来你真是很想知道。”抢在麦格教授出言呵斥以前,德拉科开口说道。少年低柔的嗓音像是丝绸滑过琴弦,连温柔也透着无机质的冰冷,赫敏觉得他似乎是看了自己一眼,但马尔福随即垂下了长长的睫毛,从位置上站起来,轻轻一挥魔杖。 烛火爆散,和之前一样地在空中凝成五个圆环,德拉科让它们停在自己面前,挥挥手,示意身边的同学散开一些:“就请博学多才的你,来解释一下这些变形的意义吧。” 仅此一次,唯独这一次,他不想再隐藏。也许一生都不会为人所知的真相,也许永远都不能说出的一个字,他想要在这最后一节课上,当着众人的面,当着她的面,传达出来。 五个赤红的圆环猛地合在一起,焰光窜起几乎有一人高,四散的热浪掀起他的发丝和袍角,德拉科站在耀眼的金红色光芒中抬起魔杖,杖尖射出千万缕绚烂的光弧,那火焰一收一放,一头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动物显形出来。 “独角兽!”有人惊呼出声。 苍白秀长的手指穿过火焰的长长鬃毛,独角兽温顺地向他垂下头,圆润的眼睛澄澈无比,尽管是虚影,仍然带着圣洁不容侵犯的魔力。 魔杖一抖,独角兽蜷起身子,下一秒复又展开了灼灼华华的羽翼,灿烂到极点的尾羽仿佛是铺天盖地地散开,每一根羽毛上都燃烧着最璀璨的烟火,扬起高贵的头颅。 “天啊!是凤凰!” 巨大的火焰凤凰几乎填满了半个教室,那华丽的美景几乎令人窒息,德拉科举起一只手,凤凰在空中一声清鸣,身上赤红的光焰猛地变成更加灼热耀眼的白光,恍如一瞬间绽放了数不尽的纯白罂粟花,花瓣飘散之后,停在他手背上的,是一只白色的天鹅。 赫敏的目光一紧,半透明的天鹅全身光华流转,如果不是翎毛的尾端仍然带着火焰燃烧的形状,那简直就像是一只守护神。它慢慢地弯起优美的颈项,用小小的脑袋触碰到主人苍白的额头,德拉科唇角弯起一个浅笑,一扬手,火焰天鹅振开双翅,轻盈地在教室里盘旋一圈,然后穿过紧闭的玻璃窗户,消失不见了。 教室里的众人兀自出神,德拉科十分平静地收了魔杖坐下来,他面前的那支蜡烛已经只剩下短短的一小节,如豆的残焰,摇摇欲熄。 也许就因为太过执着,却早早燃尽了缘。 “对不起,麦格教授。”他轻咳一声,对自己搅扰了课堂秩序的行为道歉。 “马尔福先生确实在火焰变形术上深有心得,很精彩的示范,斯莱特林加二十分。”麦格教授的目光有些复杂,不疼不痒地总结了一句,显然不想再深究。她手一挥,在黑板上显示出论文的题目和要求,“下课前不能对火焰进行基本变形的人,要在下节课交这篇论文,现在开始练习,不明白的地方随时提问。” 于是沉浸在惊叹中的学生们立刻回神,没精打采地对着自己的蜡烛,开始练习魔咒。 哈利终于被赫敏和罗恩一人一边硬拽着坐下来,他看着赫敏尝试了两三次,成功让自己的烛火变成了水獭的形状,那是她的守护神;略略回头,就能看到马尔福已经熄掉了蜡烛,撑着额头,带着笑意纠正布雷斯抖魔杖的手势,忽然觉得心中十分的沮丧。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最拔尖的好学生,何况身边常年有个图书馆级别的优生,他不应该因为别人一个魔咒用的比自己好就这么难受……哈利试着对自己的烛火念了两遍咒语,梅普利定律他完全没懂,于是烛火当然也只是摇了两下,完全没有起变化。 但是那个马尔福,那个他一直觉得只会炫耀家世的马尔福……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那么困难的火焰变形术……不,或者应该说他一直刻意无视了马尔福的实力,他不愿意承认他这一年来恐怖的成长…… “赫敏,马尔福的那几个变形到底是什么意思?”罗恩偏在这时候问道。 赫敏抬起头,她的火焰水獭正拖着扁扁的尾巴在她的桌子上绕圈子,已经十分灵动可爱。她看了罗恩一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挥“移动图书馆”的本事给出标准答案。 “难道你不知道?”罗恩露出恍然大悟似的表情,放在平时哈利肯定会凑趣地加上一句话调侃赫敏,而此时他恨不得立刻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再问下去。 “我当然知道。”她鄙视地横了他一眼,双手抱在胸前,严厉地抿起嘴唇,摆出平日里准备训话的架势,但哈利还是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一丝黯然,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半是柔软,半是慌乱,似乎还揉进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而他知道,那情绪不是因为他们——这种认知让哈利心里更是一阵烦躁。 “火焰代表人们心中光明的力量。火焰变形的初始形态是每个人的守护神。这个定律还没有被巫师界完全接受,也是有原因的。”她铺开羊皮纸,在上面写下这两句话,然后在“火焰代表人们心中光明的力量”下勾了一笔,说:“否定这一条的原因,是因为一种黑魔法变出的火焰,叫做厉火(Fiendfire),那是带有诅咒的魔火,力量强大,每次施展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它几乎可以摧毁任何事物,一旦点燃就很难被扑灭,就算是食死徒也不敢轻易使用它。”赫敏顿了顿,羽毛笔指着“守护神”:“否定这个的原因……是如果施咒者心中的一种情感,或者说一种意志足够坚强,它可能会改变火焰变形的初始形态,比如……独角兽代表‘纯洁无私的正义’,凤凰代表‘不可摧毁的忠诚’……” “如果马尔福使用的是很高级的火焰变形术,可以任意改变火焰的形状呢?”哈利忽然问。 赫敏看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了他这句话里暗藏的私心,哈利目光闪烁地躲开她的注视,然后听到她继续解释说:“理论上是可以的,但仍有不少学者认为,别的动物形态固然可以用更高级的魔咒和娴熟的法力进行变形,但一些特定的、本身就有着强大魔力的魔法生物的火焰变形和其他的不同,是必须有某种特定的意志才能完成的……” “那最后那只天鹅又代表着什么?”罗恩没有注意到两个朋友微妙的情绪,继续发扬了好奇求知的精神,追问。 赫敏觉得喉咙里一阵干涩,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人低柔的嗓音,明明那么温柔,那么好听,却让她心里如结了冰霜一样疼痛着,说不出是憎恨还是悲伤。 就请博学多才的你,来解释一下这变形的意义吧。 他这样说着,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却在她捕捉到他的视线以前垂下眼睫,她发现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不知何时起变得像是两颗无机质的宝石,光华潋滟,冷冷地阻挡了一切的温情。 他虽然面对的是哈利,但她却感觉那句话是在对她说的。可是马尔福为什么要让她解读他变形的意义?他们的关系可以说是敌非友,最好也不过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马尔福是想要告诉她什么……赫敏潜意识里不想再去深思。 “赫敏?”见她就这么发起呆来,罗恩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她抬起眼睛,不禁半侧了脸往斜后方瞥去,德拉科正支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窗外绵延无际的雨帘。 “天鹅……”她有些艰难地开口,而这时候麦格教授忽然用魔杖敲了敲黑板,示意所有人停止练习,她和往常一样走下讲台,开始一个一个地检查他们的成果。 哈利和罗恩立刻停止话题,回过头去,不死心地希望能让自己的烛火产生一点变化,赫敏愣了一下,把已经到了舌尖上的词语又吞回肚里。 她为自己不用给出那个答案,狠狠地松了口气。 白色天鹅——或者说白鸟——北极星空的夏秋夜里最美丽的星座,它靠近北极星,永远贴近那颗明亮的恒星盘旋着——它代表了“至死不渝的爱情”。 ------------ 27 最后一夜【修】 难熬的一节课终于结束,能够完成火焰变形不用写论文的人不到半数,哈利和罗恩恹恹地抄下论文要求,这时变形课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四年级的拉文克劳匆匆跑进来,递给哈利一卷羊皮纸。 “谢谢你,吉米……嘿,是邓布利多的!”哈利顿时高兴起来,连忙展开羊皮纸,激动地说:“他要我去他的办公室,越快越好!” 哈利和罗恩赫敏对视一眼,三颗脑袋立刻凑到一堆,压低声音讨论了几句,然后哈利跳起来,把自己的书包往罗恩手里一塞,嘿嘿笑着冲出教室。 开始了。 “布雷斯,你先回去。高尔和克拉布,你们也先走吧,不用跟着我了。”德拉科提着书包从桌子边站起来,魔杖一敲把它送回寝室,他抓起搭在椅背的长袍穿起来,黑色的袍角扬起的时候,布雷斯蓦地觉得心中一阵不安。 “德拉科,你要去哪里?” “图书馆。” “我们和你一起去!”布雷斯抓住他的袖子,语调里不觉十分急切起来。 德拉科回头,皱起眉头:“我要去查一些天文课的资料,你们都没有选这门课,跟着去做什么?” “忽然觉得……我是说,那个……”布雷斯支支吾吾,努力组织语言。 德拉科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挑起一条眉毛:“你到底要说什么,难道又是受人之托,要骗我去哪里见哪个女生?嗯?” “才不是!”布雷斯恼火地扒着自己的头发,又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说:“我只是忽然觉得,你好像要不回来了似的……” 德拉科一怔,抿起唇角。 他确实是不能回来了,夜幕开始笼罩大地,他就要走上祭坛,那个黎明,不知道何时才能降临。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的隐瞒,就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保护了。 “就是去个图书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德拉科丢给布雷斯一记鄙视的眼刀,打开他的手,然后很自然很干脆地转身,扬着头,踏着一贯优雅的步伐,往外走去。 “德拉科!”布雷斯在他背后大声叫道。德拉科继续往前走着,没有回头。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他追了两步,又喊道。德拉科的脚步一顿,仍然没有回头。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相信你。所以,一定要回来……”斯莱特林到底是不习惯说这种话的,布雷斯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高尔和克拉布就更不用提了,辞不达义地在旁边帮腔几句,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德拉科背对着他们,叹了口气。 布雷斯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准,但也绝对不可能想到他将要去做的事,只怕他现在也正疑惑,不明白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到底是在表达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挽留的是什么吧。 他不曾向他解释过一个字,他却还是说出了“相信”。无条件、无立场、无回报地,说出了“相信”。 真是愚蠢,他们什么时候被格兰芬多传染了么?居然会说这么热血上头的话。 德拉科想要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却阻止不了胸口的酸涩蔓延。 父母,友人,他无法回报同等的坦诚,他欠他们的情谊,也许再也无法偿还,因为他的心只有那么小的一颗,已经自私地装满了另一个人 “既然相信,那就好好地回去呆着,等我回来。”他语调平稳,挥挥手,再次迈开步子,自始至终,不肯回头。 “他们出发了。” 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走廊上熄了灯火,淡薄的月光从长窗外照进来,两个一身黑袍的人影像是嵌进了夜色里,只能看到两对瞳仁在闪着幽深的光泽。 德拉科靠在窗边,银白色的光斑几乎贴着他的身体,却不能把他身上的黑色化去一分一毫,斯内普站他在对面,正望着窗外不算晴朗的夜空,合起手里的怀表。 “大概几时能回来?” “凌晨三点以后,他会提前给我信号。” “得到信号以后告诉我,我放食死徒们进来。” “好。” 德拉科摸着自己的左臂,用黑魔标记发出召唤时如烙铁一样疼痛还留在皮肤里,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一道十分强横的气息和自己的魔力联系到了一起,他在这里使用的任何一条法术,都能立刻反映出去。 伏地魔到底还是不放心,他要“亲眼”看到他念出阿瓦达索命咒才会满意,这道魔法应该是上一次聚会时,他抓住他的手臂作势要拉他起来时种在他身上的,若不是他现在的精神魔法修为已经颇为可观,肯定是无法察觉这种联系的。 黑魔王这是已经把自己当做一个值得忌惮的手下来控制了么?还是说只是对最喜趋利避害的马尔福保持了警惕?德拉科看一眼对面的男人,永远一成不变的黑袍,领口和袖口扣得严丝密合;永远冰冷生硬的脸色,讽刺的黑眼睛,尖锐的言辞。若非意外看到他的记忆,德拉科怎么也想不到西弗勒斯•斯内普,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守候十五年——就像也没人会相信,马尔福竟会为了一个泥巴种暗中倒戈吧? 他们站在这里的理由,在他人眼里,一定是微薄荒唐得可笑。 “斯内普教授,你是怎么遇到她的?”他忽然问道。 斯内普散发着寒气,狠狠地瞥他一眼。 “还有四个小时,我们难道要一直这么面对面地发呆下去?” “我觉得我没有义务进行这种无意义的谈话。”斯内普像是被人侵入了领土的狮子,发出警告的怒意。 “怎么会是无意义呢,”德拉科站直身体,舒展了一下腰背,淡淡地说:“过了今晚,我们再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去回忆了。” 斯内普因为他的这句话怔了一下,抱着手臂走开几步,一身的黑色融进黑夜,几乎要分辨不出他的轮廓,清冷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德拉科听到斯内普似是极小地叹了一声,喃喃地说:“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总之也是在分院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吧。”德拉科绕着弯套话。 斯内普冷哼一声,显然立刻识破他的用意,但还是回答道:“我早认识她两年。” “你对她不好?” “没有人会忍心对她不好。” “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为什么……”德拉科迟疑着,看到斯内普别开脸,冷漠的薄唇抿起,扯开微微苦涩的线条。 两年,他遇到她的时候,只有九岁,那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一定相处得很愉快,一定是有了十分深厚的感情,但最后他们还是分道扬镳,她终是抛下他,另嫁他人。 他曾经想过,若是他先认识了赫敏,若是他早些知道自己的心,他们之间的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而以斯内普和莉莉的情谊也只有这样的结局,那么就算他抢在波特之前向她伸出了手,未来……会改变么? “为什么?”德拉科终于还是不甘心地问。 斯内普不答。 尘缘因果是一个太复杂的劫,没有人会明白究竟是怎样错过,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可再多深情,也抵不过缘差一线。总会有人用随意的一个微笑,就夺走了他心中的至宝。 “德拉科,你支持黑魔王的想法吗?排除掉他的手段和方式,你觉得他想要创造的那个世界,是不是正确的?”斯内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移话题问。 “排除麻瓜和混血,‘一个完全属于纯血巫师的、干干净净巫师界。’”德拉科想着伏地魔说出这句话时疯狂的表情,摇摇头,“如果说分薄血脉会削弱巫师的魔力,那麻瓜出身的巫师就根本不会存在了。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借口,纯血家族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地位,黑魔王想要统治所有巫师。” 斯内普有些嘲讽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也会这么想?” 德拉科挑眉,冷冷地一笑:“这还用说?就算想得到,我也不会去做什么,这是我自己受益,哪有拆自己台的道理。除非黑魔王逼得太狠,他给马尔福的利益造成的损害,比混血统统治巫师界还大。”德拉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又用力摇了摇头:“他已经越来越暴戾,只怕那一天的到来也就是迟早的问题……所以,我的选择没有错。” 斯内普挑起唇角:“卢修斯倒是把你教得很好,有利必图,无利袖手,十足的马尔福嘴脸。”他看着少年年轻精致的脸,神色忽然有些黯然:“但你已经做得比我好了。” “比你好?” “我发现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时候……已经不能挽回。” 德拉科讽刺地一笑:“你觉得我还能挽回什么?” “至少,她还活着……” 冰冷的嗓音里出现了痛苦的裂痕,记忆如黑色的潮水倒灌上心头,斯内普笔直高傲的脊背像是不堪重负地微微弯曲,他一只手撑着额头,遮住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德拉科望着窗外朦胧的半轮月亮,知道此刻他应该保持沉默。 他记起前几天他去有求必应室查看消失柜的时候,曾无意中听见波特和特里劳妮教授站在八楼的走廊上说话,特里劳妮说她第一次接受邓布利多的面试时,曾经进入过传说中“先知”的状态,而斯内普那时在他们的门外偷听被人发现,打断了她的预言。波特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脸色顿时一片惨白,然后他的震惊和怒火如有实质地翻涌开来,连躲在一边的德拉科都能感觉得到。 预言,斯内普的偷听,波特的父母被黑魔王杀害,五年级害他父亲被关进阿兹卡班的预言球事件,斯内普的悔恨……德拉科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似乎能猜出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也许正是还是食死徒的斯内普把关于哈利•波特的预言告诉了黑魔王,直接导致了莉莉的死。 他看着斯内普,他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小几岁,刚从青年转向中年,正是男子最旺盛的时间,许多人还会带着少年的莽撞,不够成熟。然而比起卢修斯亮丽的金发和光洁的容颜,他的脸上似乎已经刻了一百年的艰辛岁月。 德拉科忽然发现自己从前的猜想并不准确,斯内普不是把保护莉莉的儿子当做第一要务,他是把它当做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 至少,她还活着。至少还能当着她的面,说“对不起”。他怀揣着无法忘记的眷恋和不能道歉的悔恨度过的一年又一年。或许……或许有一天,那就是自己的命运…… “你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他最终问道,嗓音涩然。 “那时黑魔王说,这世上还有很多女人,更美丽,血统更纯正,更配得上我。”斯内普却笑了,他的手仍然遮着脸,但德拉科能看到他的肩因为笑意而震动起来,越说越快,“我也这样想过,她死了,也许过一年,两年,我就会慢慢忘记,我一直等着,等着我能忘记……可是一转眼就是十五年,为什么我仍然和九岁时一样……她一定是恨死了我,不肯原谅我,所以她一丁点儿也不肯从我的脑子里退出去。” “多懦弱、卑鄙……我凭什么去要求她原谅我?我凭什么,凭什么去忘了她……”放下撑着额头的手,脸上满满的是嘲讽的笑,没有人知道霍格沃茨最不受欢迎的教授常年挂在嘴边的冰冷嘲笑,却是在笑着如此不堪的自己。 那是他的赎罪,他给自己的惩罚,他再也听不到那个女子说出一声原谅,于是他被困在她死去的那一刻,时间再也无法前行。他的灵魂还跪在那间破败的小屋里哭得撕心裂肺,看不到身后的沧桑荏苒,一晃十五年。 德拉科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他什么也不能说,因为他没有资格,因为他也是一样。 被称作最伟大的黑魔法师,声名狼藉的纯血统至上论的拥护者萨拉查•斯莱特林,最后却因为友谊破碎而黯然离开霍格沃茨。斯莱特林的骄傲和偏执让他们总是学不会放手,于是伏地魔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惜毁天灭地,他们则为了一个情字,赌上生命和荣耀。 她是他命里的魔障,他放不下,得不到,斩不断,忘不了。她是深深扎进他胸口的一根玫瑰刺,无论他怎样医治,也止不住那道汩汩地流着鲜血的伤口。 有多少爱,就有多少痛,那些无人知晓的悲伤,一天天的病入膏肓。 不知不觉中,钟楼上敲响了三声,已经是凌晨三点,斯内普又恢复到惯常冷漠的样子,他靠在墙上,仰着头,油腻腻的黑发挂在脸边,声音低哑:“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德拉科,让我替你动手——” “那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斯内普的黑眼睛向他看过来,刚才的那番对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以至于总是冰冷凌厉的目光,都疲惫得带着软弱:“你根本不懂你会面对什么,杀死邓布利多的罪名不是一个孩子能承担的,这不是你抢功劳争脾气的时候——” “我这么做,因为由我来做最合适,我没有那么多伟大的情操,我的目的很明确。”他忽然迈出一步,薄银的光华立刻照满他全身,黑色长袍下的苍白皮肤,如玉石般熠熠生辉,“所以,不用再劝我。” “信号?” “已经来了。” “那我先走一步了。也许黑魔王觉得他以后不再需要凤凰社密探,但为了那莽撞的波特更能听进去你的话——”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该怎么做。” “那么祝你好运,斯内普教授。”德拉科向他扬起一笑,转身走向有求必应室。他张开的手掌,然后慢慢合拢,似乎是要攥住一片的最后光明,留作怀想。 斯内普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苦笑慢慢爬上他脸上粗犷的线条:“二十八年和六年……那本该是我去承担的赎罪,德拉科,你却抢走了它。” ------------ 28 黑夜塔楼(上) 即使已经是夏天,凌晨的气温仍然是颇低的,罗恩缩在三楼走廊的拐角里,搓着冻得有点发麻的手指,一边轻轻跺着脚,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哈利和邓布利多今晚要去取得一个魂器——想到这个的时候,他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那实在是太邪恶的东西,这世上也只有伏地魔会疯狂到分裂自己的灵魂,但这也让他变得几乎不能被杀死,除非他们能消灭所有的魂器。 罗恩裹紧身上的袍子,十分怀念自己温暖软和的床,哈利这一学期揪着那个德拉科•马尔福不放,好像笃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今晚离开以前还加意叮嘱他们集合所有D.A.成员,巡视整个学校,时刻注意马尔福和斯内普的行踪。 “哈利和邓布利多一起离开了学校,这是他临走以前嘱咐我这样安排的——别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是,让我们相信哈利吧。”赫敏用给大家分配好巡逻地段以后如是说。 大家点头表示了赞同,然后各自奔向自己负责的地头,罗恩离开以前回头看了赫敏一眼,她向来精明睿智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他可以感觉得到,她虽然选择了相信哈利的判断,但并不愿意去怀疑马尔福。虽然罗恩自己也不觉得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子能闹出多大的名堂,但这个认知还是让他心里十分不畅快,以至于他现在开始盼望马尔福果真会干点什么被他们逮到—— 他刚刚这么想的时候,走廊上真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罗恩心头一跳,攥紧了魔杖,从藏身的墙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但走廊上太暗了,他看不到半个人影—— “韦斯莱,这么晚了,你是在梦游?”带着冰冷笑意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罗恩大惊,全力往前一扑要躲开此人,但对方反应比他更快,一个束缚咒就把他定在原地。 “你,你是谁……”他惊恐地瞪大眼镜,有心要转过头去看看站在自己背后的是谁,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那人又是一声冷笑,两步绕到了他面前。 “马尔福!果真是你!”罗恩又惊又怒。 “‘果真’,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当然,波特这一学期都在盯着我不放,他的想法,就等于是你们的想法……” “事实证明哈利是对的,你果然是有阴谋!” 德拉科抬起下巴,精致的脸上满是不屑和高傲:“因为我现在站在这里?那么不乖乖睡觉,鬼鬼祟祟地在走廊上游荡的你,不是也有阴谋吧。” “我们怎么会和你这种人一样!你是……” “我是什么?”他弯起唇角,恶意地笑着,“我是马尔福,所以只会做坏事?不过这些我都不感兴趣了,既然你说了是‘我们’,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些什么人……”他用魔杖点住罗恩的额头,浅灰色的眸子里亮起慑人的精光,罗恩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是他全然无力反抗—— “摄神取念!” 记忆从大脑深处被强行抽取出来,哈利告诉他们他要和邓布利多出去夺取魂器……赫敏在一个一个地安排D.A.的成员巡逻的地段……她说让大家相信哈利,尽管她心里并不愿意…… 遭了,让这个人知道了他们埋伏的地方,赫敏他们都危险了……罗恩一边这样焦急地想着,一边被昏睡咒拖进了混沌中。 德拉科摸着魔杖呆了一会儿,然后把睡死过去的罗恩藏在附近的废弃教室里,在他周围布置好防护咒语,然后锁上教室的门。 她相信哈利,却又不愿意怀疑自己?德拉科握住左臂,那里的皮肤一阵一阵地灼烫,食死徒们就快通过消失柜入侵霍格沃茨……他的决心虽然已经无比坚定,还是控制不住地觉得嘴里发苦。 此时她的信任,不久之后,会统统变成伤害。 德拉科在黑暗中辨认着方位,从刚才罗恩的记忆中搜索下一个应该去的地方。他一定要在食死徒们冲进来攻击每一个看到的活物之前,把那些所谓的D.A.成员都藏起来,尽管他讨厌他们,也不想有任何一人死在食死徒手里,加重罪孽—— 然后留下哈利,见证他的谋杀。 德拉科推开玻璃窗户,高举魔杖对着天文塔楼上方的天空念道:“尸骨再现!” 巨大的骷髅显现在黑夜之中,嘴里吐出狰狞的长蛇,惨绿的光芒比月光更加耀眼,整座城堡都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中。 他望着天空退开两步,身影倏地隐去。 寂静的黑夜里传来一声轻微的爆破音,虚空微微扭曲,两道人影出现在霍格莫德村空荡荡的街道上,浑身还散发着海水腥咸的气息。 “先生,你没事吧!”哈利焦急地问,用全身力气支撑着邓布利多,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两栋房子之间的阴影里,他就着远处路灯的光芒看着老校长的脸,他比任何时候都苍白、没有生气。 “不是特别好……毕竟那药水可不是什么健康的饮料……”邓布利多全身发抖,虚弱地回答,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这让哈利更加惊恐起来。 “先生——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们需要把你送回学校去,庞弗雷夫人——” “不,我需要……斯内普教授……哈利,你先看看学校的方向,是不是平安无事……” 哈利让邓布利多靠在墙边,跑到街道上仰起头往霍格沃茨方向看去,顿时觉得整颗心都浸入了冰水中,他僵硬地把视线转向邓布利多的方向,声音都颤抖起来:“先生——是黑魔标记——霍格沃茨的上空有黑魔标记……” 有黑魔标记出现的地方,必定有人死于非命。哈利还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特意要求赫敏和罗恩组织D.A.的成员行动起来监视马尔福和斯内普,如果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遇险……如果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使得黑魔标记出现在霍格沃茨上空……哈里不敢再想下去,恐惧让他全身冰冷,他求助似的看向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扶着墙壁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雪白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身上,胡子上的蝴蝶结往下滴着水,他明亮的蓝眼睛望向霍格沃茨上空,总是镇定如恒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哈利的心不禁又是一沉。 邓布利多是在为谁悲伤?莫非他也认为学校里已经有人遭了不幸?哈利搀了邓布利多的手臂,压抑不住焦急地问:“教授,这个标记是真的马?真的有人被——” “我们必须立刻回到城堡去,哈利,随便去敲几户人家的门,我们需要交通工具——飞天扫帚——” “好的,先生,我这就去。”哈利慌张地跳起来,这时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三把扫帚酒吧的背后,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低矮的小屋,应该就是酒吧的扫帚间。哈利立刻掏出魔杖,用一个阿拉霍洞开撬开扫帚间的门,发现里面正好有两把飞天扫帚。 “先生——” “很好,这真是幸运,来扶我一把——我相信罗斯默塔不会介意我们借用一下她的扫帚——哈利,穿上你的隐形衣。” 哈利从口袋里掏出隐形衣披在身上,然后骑上扫帚,和邓布利多一起一蹬地面,疾速朝城堡飞去。晚风在耳边呜呜呼啸,哈利听到邓布利多用某种奇怪的语言低声念着什么,一层层的魔力波动在他们面前散开,城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是邓布利多解开了城堡的防御魔法。巨大的黑魔标记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空洞的眼眶朝他们“看”来,一股隐隐的威慑让哈利心里越来越紧张。 他们停在天文塔楼上,邓布利多丢开扫帚,靠在钝锯齿形的城堡围墙上,哈利跑到楼梯口,紧张地往下张望着。城堡里一片寂静,夜色深沉,没有食死徒闯进来的踪迹,也没有学校师生奋力反抗的动静。若不是头顶的黑魔标记投下的邪恶绿光,这就和他每一个安然入睡的夜晚一样,找不出丝毫异样。 “先生,这会不会是虚张声势——”他回到邓布利多身边问道,却见老人越发煞白的脸色在绿光中显出几分死气,他的腿发软,甚至不能靠着围墙站立,焦黑的右手揪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快要不能正常呼吸。 哈利大惊:“坚持住,教授,我这就去找——” “西弗勒斯,去叫醒他,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快来见我——”邓布利多有气无力,但十分坚决地说,“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和任何人说话,不要脱掉隐形衣,快……” “可是——” “你发誓要听我的话,哈利,快!” 邓布利多用尽力气大喝,哈利看到他的唇角涌出了一缕血丝,他真的是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就快要撑不住了。他惊慌地匆匆跑向旋转楼梯,推开木门,一路狂奔着往斯内普的地下办公室跑去,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渴望最好能立刻见到那张灰黄阴鸷的脸。 “哈利——!” 他跑过三楼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时候,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响起,他被吓了一跳,险些在台阶上绊倒。 “谁——哦,胖妇人,对不起,我现在没空听你唱歌——”哈利抓住扶手稳住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打算趁着这条楼梯还没有转开以前冲向一楼。 “谁说我要唱歌了!太没有礼貌了你这小鬼!我是好心想告诉你,一个小时以前马尔福家那个漂亮的小少爷抱着你昏过去的好朋友——” “对不起!你说什么?!马尔福抱着谁?”哈利倒抽一口气,整个肺都疼起来,一个箭步扑到胖妇人的画像前大声问。 胖妇人看到他紧张成这样,洋洋得意地笑起来:“就是你那个麻瓜种的好朋友,那姑娘太凶了,我真不喜欢……” “赫敏被马尔福抓住了!快说他们去了哪里!快!” 哈利变了脸色,厉声喝问,胖妇人吃了一惊,捋着自己金色的卷发,不满地说:“他把她送公共休息室就走了。” “你怎么能放马尔福进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 “他有口令!”胖妇人怒了,她对自己的工作可是十分自信的。 “马尔福竟然有口令?!难道——”哈利心头一片混乱,马尔福知道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口令,这当然是从格兰芬多的学生口里问到的,但他相信没有人会把口令告诉斯莱特林——加上现在城堡里诡异的安静,他一个D.A.的成员都没有看到……难道说,他们竟然都被马尔福…… 想到天文塔楼上的那个黑魔标记,哈利觉得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 “让我进去,我要去看看赫敏——”他还来不及把口令说完,忽然有人从背后揪住他的领子,把他从胖妇人的画像前拖开好几步。哈利挣扎着站稳脚步,一扭头看到身后的人,顿时噤声。 “波特,现在是凌晨四点钟,如果你说不出一个理由你为什么会站在走廊上,我敢保证你的禁闭要一直关到下学期。”斯内普翻着嘴唇,漆黑的眼睛斜睨着他,表情十足地阴冷。 ------------ 29 黑夜塔楼(下) “邓布利多教授,你要的东西到手了吗?”哈利刚刚关上天文台楼的木门,从围墙的阴影里就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虚空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消散开去,德拉科缓步走出来,挥动魔杖在周围重新布下防御魔法。 “晚上好,德拉科。你的魔法又有进步了,刚才我都没有发现你就在旁边。” “谢谢夸奖,不过那不是我的防护魔法用得好,而是你现在魔力衰竭,当然,要瞒过波特这就足够了。”德拉科看着邓布利多死气蔓延的脸,淡淡地说,“你还真是把自己活着的最后一份价值都利用干净了,到这个地步都不肯把那个秘密告诉我和斯内普教授?” “什么秘密?” “魂器。” 邓布利多顿时脸色一变。 “你宁可让哈利把这消息告诉韦斯莱——别这么惊讶,我要知道他们今晚打算怎么捣乱,当然需要一条摄神取念,魂器是无意的收获——怎么,这是我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你和西弗勒斯的担子已经太重了……” “很多时候,你所谓的‘保护’真是让人火大。”德拉科恼火地说。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能为你们做的最后的事情了。”邓布利多慈祥地一笑,全身无力地往后依靠在墙上,完好的左手摩挲着手里的魔杖,“但我已经留下了足够的线索,对不对?” 德拉科想起那天他把装着记忆的水晶瓶塞进书架里,但他想要进入校长办公室拿到它,只有等到邓布利多死去,食死徒占领学校,由斯内普当上校长,甚至要他得到了伏地魔的信任允许他独自进出霍格沃茨以后——连这一步也被他计算在了其中。 “你如果把这些情报都告诉我们——” “这句话西弗勒斯也说过,但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我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它还随时随地挂着伏地魔的胳膊上。” 德拉科冷笑:“这就是你的信任。” “我绝对的信任你们,以我的生命。”邓布利多微笑,“当你们在你们现有的工作上行有余力,你们就有条件去拿到我留下的线索,然后继续我的工作,发现伏地魔所有的真相,你们对哈利的协助——” “协助哈利?你知不知道今晚他竟然让一群学生半夜里不睡觉去走廊上巡逻,好像他们能抵挡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精英食死徒!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并把他们全弄昏了藏起来,今晚死了任何一个学生,这都是我的罪过!马尔福不在乎这些,可也没有兴趣替救世主背黑锅!” 挽起袖子,手臂上的黑魔标记变得更加浓黑,骷髅头口中的蛇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缓缓地扭动着:“食死徒们已经通过了消失柜,我希望你的黄金男孩能乖乖听话去找斯内普教授,抢在食死徒赶到以前回到这里,而不是自作聪明的去救他的——哦,‘战友们’!” 邓布利多看着他气愤的脸,微微一笑:“德拉科,你在担心他们。” “我为什么要担心那群格兰芬多的蠢货!” “你怕他们受到伤害,不仅是她——但你不要忘了,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十六岁少年,他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德拉科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不要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相信哈利,相信他们,德拉科,因为你不能取代他的位置。”邓布利多说。 德拉科恼怒地转开脸,还想说些什么,城堡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他一抖魔杖解除了周围的魔法,几步迈到楼梯前,推开沉重的木门。 沉睡中的城堡终于被惊醒,嘈杂的脚步声、咒语击中物体的爆裂声,搏斗和咒骂的声音从黑洞洞的楼梯下方传来,格兰芬多塔楼和拉文克劳休息室的方向接次亮起灯光,然后很快有学生把头伸出窗外看到了天上的黑魔标记,发出惊恐的叫声。 德拉科抿紧了嘴唇,他拿不住现在城堡里的状况究竟是如何,现在是食死徒们撞见了巡逻的教师,还是他们终于忍不住冲进某个地方大肆破坏?也许是斯内普当着波特的面召集了凤凰社,这一举动无疑有助于保证他在社里的地位,但骚乱一旦发生,交战在所难免。 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在这以上造成的伤害,他只有承担。 很快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在楼梯的那头响起,德拉科退开几步,抽出魔杖直指向邓布利多,老人明亮的蓝眼睛看着他,那里又一次汇聚起温和的悲伤。 “德拉科,对不起。”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德拉科无所谓地偏了偏头,好像他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施一个最基本的悬浮咒。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胆小软弱的男孩子,他有了足够坚强宽阔的肩膀,去担起这副沉重的枷锁。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邓布利多望向围墙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连日的阴云似乎终于有了要散去的迹象,在群山顶上露出了一小块灰蓝色的天空。 生命如此短暂,生命如此漫长,邓布利多发现自己快要回忆不起年轻时候的事情,那时想要站在天下顶端的野心,那时权利和荣誉的诱惑,阿利安娜苍白虚弱的小脸,还有那个人站在阳光里向自己露出的灿烂笑容——他竟然都快要记不清了。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过,那些曾经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珍宝,早已经破败不堪,他们的爱恨纠葛都被风化成沙,寒风冷砾,苍凉得让他不敢触目。只有钻心蚀骨的悔恨,仍然流淌在血管里。 他扮演着阿不思•邓布利,一个多笑容慈祥、年高德勋、受人尊重的白巫师,他竭尽所能去创造一个平等自由、对麻瓜友善的巫师世界,他拼上性命去阻止伏地魔——这都是他该做的,因为上天要他活下来只有一个理由——赎罪。 世人都道他赢得了胜利,却不知他从那天起就失去了一切。 “德拉科,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受这个伤……”邓布利多抬起自己焦黑的右手,干枯的手指撩起胡子上蓝色的蝴蝶结,银链子闪闪发亮,“条件允许的话,请你去见那个人,告诉他……”他停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等着他,一直都是。” 德拉科疑惑地朝他看过来,什么也没有问,点了点头。 这样就够了,不论这句话最后能不能传到他耳里……但他终于说出来了,晚了一个世纪的回答,他终于说出来了。 邓布利多微笑着,扶着墙站起来,支撑虚软的膝盖往前走了一步,德拉科的手很稳,乌黑的杖尖正对着他的胸膛。因为他的一时软弱,不得不让这个年轻人背上杀害他的罪名,他似乎是以自己的死让他逃离了伏地魔的惩罚,其实是把他推进了更痛苦的深渊。 他们都比他更勇敢,比他更懂得,什么是珍惜,什么是爱。 对不起……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轰隆隆的脚步声一直逼近耳边,三条人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塔楼上的情况,赫敏猛地从斯内普背后冲出来,德拉科能看见她因为惊慌而变得煞白的脸,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拼命地向他跑过来,伸出一只手,几乎是哀求地叫道:“不——德拉科——” 你是想要挽救谁呢?是你敬爱的校长,还是——我? 他回头,向她露出一个温柔得近乎残忍的笑容,淡色的唇一开一合,念出那道咒语。 “阿瓦达索命!” 一道夺目的绿光闪过,没入邓布利多的胸膛,他整个人被击到空中,雪白的长发和胡子飘散开来,然后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大鸟,飞快地从围墙的垛口上掉下去不见了。 ------------ 30 王子逃逸[修] 赫敏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都被抽空了,贴近她心脏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剧烈震颤,所有的神经都麻木得失去知觉。她重重地跌倒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斯内普和哈利从她身边跑过,她看到斯内普灰黄的脸上满是惊怒,哈利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叫声却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隆隆地带着回音,怎么都听不清楚。 哈利发疯一般地冲那人甩出一串攻击咒语,却被对方十分敏捷地一一躲开化解,然后用一道强力盔甲护身挡在他们之间,抄起地上的扫帚,用粉碎咒击碎了另一把,哈哈大笑着飞下塔楼。 哈利顿时觉得心里一凉,他是斯莱特林的找球手,他飞得一点也不差,自己能用飞天扫帚从霍格莫德赶回城堡,他要就这么逃出去,简直太容易了。 “邓布利多死了!邓布利多死了!”下方响起食死徒们的欢呼,紧接着是学生们的惊叫和恸哭。 不能放过他,决不能放过这个凶手,他必须抓住他……邓布利多不会死! “追!”哈利咬牙切齿地喝道,声音里的浓浓的杀意和痛恨让赫敏身上一寒,斯内普跟着他,两人一起从楼梯飞快地跑下去。赫敏听到下面隐约传来德拉科冷冷的声音:“都结束了!走!”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赫敏觉得膝盖和手肘上火辣辣地疼,似乎是蹭破皮流血了,左边胸前震颤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下意识地伸手摸过去,指尖刚触碰到衣袋里的某样东西,就有一股异样的寒意蓦地升腾起来,把她激得浑身一颤。 她把那团东西掏出来,竟是那块她一直随身带着的手帕。 洁白的织物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薄霜,金色的花纹全都显现出来,四颗水晶里隐隐有银色的光芒在旋转翻腾,赫敏还来不及看清楚,那光芒就黯淡下去,只在她的手上留下一片冰冷湿润的寒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离她远去。 她仰起脸,觉得自己的头脑也像被冻住了一样,什么都无法思考。无意识地攥紧手帕,呆滞地看着头顶上那颗绿色的狰狞的骷髅头,惨淡的绿光里,渐渐浮现出来的,却是他在细雨绵绵的背景里挥动着魔杖,火焰在他面前变幻成神圣美丽的独角兽和凤凰,他微笑着,让天鹅从手臂上振翅而去。 那是永远悬在黑夜之中,永远不会熄灭的,至死不渝的爱情…… 冰冷的温柔,悲哀的甜蜜,怀疑和试探,厌憎和期待,他的每次出现,都能在她心里带起无数复杂的情绪——来不及拒绝承认,就已经烙印在心底。 她多希望……多希望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她还会在天亮的时候醒来,邓布利多还会坐在校长的位置上吃着早餐,那个讨厌的马尔福还会出现在图书馆里,翻着厚厚的书坐在最靠里的窗子边,晚春的风里带着馨香,逆光中是他冷漠苍白的脸。 原来我潜意识里已经开始相信他了么?赫敏把脸埋进手里,耳朵里塞满搏斗和惨叫。他袭击了巡逻的D.A.成员,包括自己,他杀了邓布利多,他把食死徒们迎进学校,每一分钟里都可能有学生或者凤凰社的成员受伤倒下,甚至死去,而这一切都是德拉科•马尔福亲手所为—— 哈利一个学期都在她面前反复说马尔福行踪诡异,图谋不轨,可她一直都不肯听,她甚至在心里替他辩解,他不过是家族立场不同,他不会造成什么真正的伤害——多愚蠢的自己!赫敏•格兰杰,你也是一样!被他那副皮囊骗了! 赫敏猛地抬起头,仇恨和屈辱像一团火在她的身体里灼烧,不去管自己还流着血的膝盖和手肘,她沿着楼梯飞奔下去,朝战斗得越来越激烈的礼堂方向跑去。 德拉科骑着扫帚,以找球手的精确技术躲避着到处嗖嗖乱射的咒语,他把魔杖按在左臂的黑魔标记上,向伏地魔报告自己已经得手的消息,并要求食死徒们立刻撤离。于是各处白热化的战团开始一起往门口聚拢,他看到狼人意犹未尽地从一个人身上爬起来,咧着血淋淋的大嘴,朝着他粗鲁地大笑:“好样的小马尔福!可你怎么不等我们——” 德拉科心中一滞,看不清那个被袭击的人是不是还活着,他按低高度,降落到食死徒们中间,冲着狼人冷笑:“等你们赶上来,然后再一起被凤凰社包围?”他挥手甩出一串咒语,把正在和卡罗兄妹缠斗的卢平击退,卢平用盔甲咒护住全身,震惊又疑惑地看着他——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够了!现在立刻离开!别让魔法部发现我们在这里——”德拉科喝了一声,带头从敞开的大门中飞出去,几十名食死徒聚在一起,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跟着他往外跑去,凤凰社到底是毫无准备,来的人手并不多,无法阻止食死徒们合力突围,贝拉特里克斯已经杀得情绪高涨,一路上疯狂地大笑着,不停地朝后面发射着死咒,德拉科不知道她是不是击中了谁,但他也要一起往后扔着黑魔法,墙壁坍塌,窗户炸裂,他们所过之处一片火海。 他生活了整整六年的学校,在一夜之间被破坏得满目苍夷。德拉科看着最后一名食死徒走出了反幻影移形咒的范围,他握着扫帚在空中打个滚,用扫帚挡掉从背后袭来的咒语,然后丢开手里残存的扫帚柄,稳稳地落在地上。 “好慢啊,波特,你差点就要赶不及和我说一声再见了。”德拉科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哈利,他在火光中冰冷残酷的笑容,让哈利额头上的伤疤如同火烧一样地剧痛起来。 “昏昏倒——”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吼道,德拉科轻轻一抖手腕,把他还没有念完的咒语击散。 “钻心剜——”德拉科反击了一道非常强劲的障碍咒,哈利被咒语的力量打得整个人倒飞出去数米,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摔断了。 “钻心剜——”他拼命支撑起上半身,疯狂地挥动魔杖,然后他再次被对方的咒语击得仰面摔倒。 “不要再学着用不可饶恕咒了,你根本还没那个胆量和力量。”他轻蔑地说。哈利仇恨地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不管自己会不会受到攻击,再次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马尔福追过去,他在这一刻恨他甚至超过了伏地魔—— “四分五裂!”从另一个方向射过来一道白光,德拉科敏捷地闪身躲过,往咒语袭来的方向看去,眼神顿时一沉。 赫敏分开大火造成的迷雾,带着全身燃烧一般的愤怒快步走来,她琥珀色的眼睛紧紧地锁在他的脸上,然而那里再也没有曾经因为他而产生的温柔和迷茫。 她无比坚定地——恨着他,她下定了决心——要杀了他。 德拉科的眼睛合起一秒钟,然后浅灰色的瞳仁亮起异样的光芒,如同爬行生物一样带着金属质地的冷硬,隔绝了他的痛苦,她的伤害。 魔咒毫无预兆地破开空气,她的魔杖旋舞劈杀,带着磅礴的怒意和仇恨和他战在一起。赫敏的运动神经确实比不上哈利,但无疑她的咒语学得更好,魔力也不输给任何一个纯血统的巫师。当她愤怒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时,数不清的咒语像暴雨一样向他袭来——这样施展法术当然会让施术者露出很大的破绽,可站在她面前的,大概是这世间上最后一个可能伤害她的人。 德拉科舞动魔咒,竭尽全力地挡下每一条咒语,他的手被魔咒的威力震得发麻,他被她逼得一步步倒退,她脸上刻骨的痛恨被咒语的光芒照得一明一暗,美丽的眉眼竟显得有些凄厉。哈利这时也缓过一口气,挥舞着魔杖加入战团,三根魔杖嗖嗖地射出各色光芒,三个年轻巫师周围的空气几乎被点燃,连地面都被震出一道道裂痕。 “还手!你这无耻的混蛋!懦夫!还手!”哈利厉声怒喝着,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相信你!邓布利多相信你!我不知道多少次和他提起过你的诡异行为,但他还是相信你!” 德拉科闷不作声,连续在身前划出三个圆圈,从稀薄的空气里变出一面半透明的盾牌,咒语敲在盾牌上,发出咚咚的钝响。 “但是你杀了他!你杀了邓布利多!你带着你那群邪恶的食死徒同伙进入霍格沃茨,你让他们屠杀你的同学——你这个没有人性的败类!”哈利叫得声嘶力竭,心里的悲痛和惊恐,快要涨破胸膛。 他刚才一路追来,脚下殷红的血迹几乎布满了整个学校,他不知道这一夜里有多少人受伤甚至死去,他找不到罗恩的身影,看不到那一头美丽的火红长发,他不知道他最重要的那几个人是不是还安好—— 德拉科咬着嘴唇,又一次转开了冷酷的嘲笑:“多么令人感动啊……同学之间的友情?只有你们这些愚蠢的格兰芬多才会需要那种东西,记住,弱者群居——” “闭嘴!马尔福,你的嘴里不配说格兰芬多!”少女尖锐的嗓音如利刃一样刺痛他的耳膜,“你只配一个人死在冰冷的巢穴里,你这条忘恩负义的毒蛇!” 德拉科的瞳孔猛地收缩,魔力如怒涛一样从他的身体里狂涌开去,空气微微扭曲,山楂木魔杖的杖尖射出一圈圈像烧红了的铁丝一样的丝线,哈利一个踉跄,被那红亮的丝线从头到脚捆了起来,顿时栽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叫声。 “多谢你给我的评价,格兰杰,”他回身用魔杖指着赫敏,她此时已经顾不上继续攻击他,匆匆在两人之间施放出一道铁甲咒,然后全神戒备的盯着他,口中焦急地叫着哈利的名字。 “放心,我不会杀死他,他是属于主人的,我可不能碰他。”德拉科举着魔杖退后两步,看向不远处正匆匆往这边跑过来的斯内普,阴冷地弯起唇角:“关于斯内普教授今晚的表现,我想我要好好地向黑魔王汇报一下。” 赫敏心中一凛,她记起邓布利多说过,斯内普一直作为凤凰社留在伏地魔身边的间谍,但他刚才帮着他们召唤了凤凰社,他一直跟着他们追过来,没有加入食死徒的战斗——这已经是背叛,如果马尔福真的把这告诉伏地魔—— “我不会让你——”她愤怒地举起魔杖,一种从未有过的怨恨和残暴从她的心头流遍全身,然后汇聚在掌心,幽幽地亮起代表死亡的绿光。 对面的少年看到她的手,似乎有点惊讶,但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十分敏捷地躲避,或者出手打断她的咒语,他垂下了手里的魔杖,铂金发丝散在额前,模糊了他的眼中的光华。 赫敏看到他竟然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毫无防备地,呆呆地出了神。 没有表情的脸,不知为何让她觉得眼中酸涩,控制不住地翻涌起泪水。 她暗暗咬牙,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再被他的姿态骗倒……醒醒吧,那是德拉科•马尔福,唯利是图,残忍无情,他们一家人都是天生的食死徒! 赫敏深深吸了一口气,最不可饶恕的咒语涌到她的舌尖—— “住手,格兰杰。”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按住她的魔杖,斯内普冷着脸从她身后走出来,他的声音似乎把德拉科惊醒了,斯内普低下头念着咒语慢慢解除哈利的束缚的时候,他开始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别让他跑了!斯内普教授,抓住他——”哈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马尔福走得越来越远,立刻大叫道。斯内普目光闪动,他起身回头,德拉科已经迈出最后一步,退到了校门之外。 挑起半边眉毛,漂亮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笑意,他就像是一条有着华丽斑纹和致命毒液的蛇,发出冰冷柔滑的嘶鸣:“再见,伟大的哈利•波特,下次再见的时候,你会死在我主人的手下——再也不会有那个愚蠢的老头保护你了。” 哈利被他的话刺痛,再次又悲又怒地咒骂着,挣扎着在地上摸索他刚才脱手出去的魔杖。斯内普的目光虚无地望着远方,漆黑的眼睛里不肯流露出一丝情绪。德拉科再退开一步,忍不住还是往赫敏的方向看去,冰冷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还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用魔杖指住他的姿势,咬着的唇角渗出血色,不知何时已经泪痕满面。 这算不算是,为他而流的眼泪? 心脏已经结满了冰霜,为什么还是会跳动着,喷射着热血,幽幽的隐痛随他的脉搏,流遍全身? 德拉科仰起脸,最后看了一眼霍格沃茨城堡,火势已经被扑灭,浓烟寂静地升腾,快要遮住天文塔上的黑魔标记,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这里有他少年所有的记忆,存留着他生命里最多的眷恋, “邓布利多教授,再见。”德拉科轻轻地说,在原地转了个身,化做一道黑烟倏地消失不见。 这世上唯一一个会问他接受黑魔标记疼不疼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亲手埋葬了真相,从今日起将不被容于光明,黑暗的前方,亦无人相扶持。 清风从湖面上吹来,阴云散开,硝烟也渐渐隐去无踪。 天亮了。 上卷·完 ------------ 31 卷末语 总想找到命运的,节点 让遇到你的时刻,向永恒蔓延 思念填平海峡 接春风度过 却看到爱绽开在你掌心 凋落在我眼前 当夜莺唱不醒玫瑰 月光晦暗 我流尽最后一滴血 守候誓言 黑夜的那头 等不到的黎明 等不到在阳光下的那一天 大声叫出你的名 如果很久以后 残香不再,旧相片上积起浮尘 我还想看到你双鬓斑白 哪怕扶着你的手 另有他人 青春已在某个漫长的夜里 沉沉睡去 我不敢醒来 不敢看这张只有题目的白纸 我和你的故事 已经结束,还未开始 ------------ 32 无法原谅 虚空中响起轻微的爆破音,昏暗的月光下,水面泛起波纹,大片芦苇中被分开一条道路,一个男子匆匆地朝前方走去。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沼泽边上一块坚硬的空地,低低地念了一句什么,那片空气被撕开一道裂痕,他飞快地闪身进去,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一只水鸟咕咕低鸣着掠过这块空地,冰冷的雾气漫上来,芦苇沼泽里一片凄迷。 “谁在外面?” “莱姆斯•约翰•卢平。” “一直以来你喝的最多的魔药是?” “狼□□剂。” 门从里面转开,卢平走进去,疲惫地用魔杖吸走身上的水汽,韦斯莱先生在他身后关上门,嘟嘟囔囔地说:“说真的,莱姆斯,你能不能换个问题,每次问出口都觉得很不舒服。” “因为这个问题我很确定他们想不出答案。”卢平说。韦斯莱夫人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莱姆斯,晚饭吃过了吗?要不要来一点牛肉汤?” “谢谢你,莫丽。不过我有重要的情报,亚瑟,你也过来。”卢平点点头,快步往起居室走去,壁炉边的沙发上坐着金莱斯和唐克斯,孩子们都聚集在楼梯下面窃窃私语,见到他进来,一起停了说话。 “莱姆斯……”唐克斯抬起脸,眼睛红肿,她看上去很糟糕,头发又成了一年前那种黯淡的灰色,整个人显得老了好几岁。 距离7月30号那日的大逃离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凤凰社里悲伤的气氛仍是无法散去。 “疯眼汉的尸体找到了,但落到了贝拉特里克斯手里……你们知道,她很热衷这类的游戏……” 唐克斯发出一声呜咽,用湿漉漉的手帕捂住脸,赫敏和金妮垂下了头。 “乌姆里奇从食死徒那里拿走了他只剩下的那只魔眼,说要把它按在自己的办公室门上,当做窥镜——” “不要说了!”罗恩叫起来,他紧张地看着脸色惨白的赫敏,伸手轻轻搂住了她。 “这太可怕了……”韦斯莱先生喃喃地说,“现在我们只能想,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哈利已经平安转移,多亏那个替身的主意……” “恐怕这还不算完……”卢平叹了一声,在唐克斯身边坐下来,唐克斯立刻握住他的手,卢平微笑了一下,随即表情严肃地说:“哈利现在暂时的安全,不仅是因为陋居这里的防护魔法够强大,还因为目前我们还算有魔法部撑腰—— “魔法部已经在为伏地魔做事了。”哈利接口说,“他们封锁了我所有离开的方法,所以我们才不得不用飞——所以穆迪才——” “是的,但毕竟还不是完全占领,他们还是对陋居进行了全力的保护,可是接下来我们必须要小心了,因为据可靠消息说,辛克尼斯已经中了夺魂咒。” 卢平的话让所有人都抽了一口冷气,金莱斯皱起眉头:“这么说来,现在魔法部的高官们只剩下斯克林杰了?” “恐怕是的,斯克林杰虽然固执己见,但至少还是在全力反抗神秘人。神秘人想要把整个魔法部都控制在手里,斯克林杰也成了必须被除掉的对象。” “要是邓布利多还在……”不知是谁轻声嘀咕了这一句,起居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压抑。那几个字像钢针一样狠狠地扎进胸口,让赫敏不由自主地战栗,罗恩看了她一眼,更加用力地把她拥进怀里。 那时发生的一切仍然烙印在她的眼底,稍不留神就会勾起痛苦的回忆。那夜里魔法界的擎天柱轰然崩塌,全校受到袭击受伤的学生和凤凰社成员有十三人,比尔被狼人咬成重伤。 这一切都被黑暗幕后力量压制下去,预言家报上只发出了邓布利多的讣告,把他的死因模糊的一笔带过,对其余的事情只字不提——他们知道,邓布利多一死,黑魔王几乎是立刻侵占了大半个魔法部,凤凰社的抵抗运动被迫从明转向暗。 形式变得越来越危险,如果魔法部彻底落入伏地魔手里,陋居也将不再安全……赫敏看向哈利,如果是那样,他们预料中的逃亡生活,大概很快就要开始了。 “邓布利多不在了。”哈利打破了沉默,“我们必须要自己想办法摆脱目前的困境,莱姆斯,我们要采取行动,不能让魔法部彻底被伏地魔掌握。” 卢平抿起唇角,欲言又止,金莱斯和唐克斯也没有接口。哈利惊讶地看着三个凤凰社成员,追问:“怎么了?你们觉得不是这样吗?” “只怕光凭凤凰社的力量,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他了。”卢平说。 哈利觉得一股怒气在胸口里膨胀着,他不敢相信,有一天凤凰社竟然会在伏地魔面前表现出退让:“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呆在这里等着他掌控整个魔法界?” 卢平见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急忙说:“听我说,哈利,现在食死徒的势力越来越大,我们不能从正面对抗,魔法部已经被神秘人掌握了一大半的力量,剩下的那部分人仍然不肯与我们合作,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暂时退避,保存实力。” 愤怒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他想要说服他们,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赫敏扶着罗恩的手臂,看着卢平,声音有点虚弱:“等到神秘人掌握了政权,回过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追杀哈利,全力剿灭凤凰社——把实力保存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意义?” “你很聪明,赫敏,但你高估了黑魔王的势力,他毕竟不能明着坐上魔法部长的位置,他还要顾及最广大的巫师群体的情绪,他要用各种手段让所有人‘接受’他的理念——不管是不是心服口服口——否则他的统治就不能成立。”金莱斯在这个时候沉稳地开口,“所以他不能十分明目张胆地大肆派出食死徒来追杀或是剿灭,那时候敌明我暗,我们手里掌握了情报——” “情报?”哈利十分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金莱斯,“你们这么有信心可以和黑魔王周旋,就是因为有‘情报’?” 金莱斯和卢平对望一眼,转开视线不再说话。卢平的表情有些犹豫,最后叹了一声,站起来说:“唐克斯,亚瑟,你们回避一下吧,还有孩子们,都出去一下,我和金莱斯有些事情要单独和哈利说——”他看了一眼罗恩和赫敏十分坚决的眼神,“好吧,你们两个也留下来。” “有什么事情不能让大家都知道?”金妮不满地说,但唐克斯已经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低声劝着把她推了出去,众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韦莱先生最后轻轻带上房门,锁扣一声响,起居室里安安静静地只剩下五个人。 “你说的情报——”哈利先开口。 “没错,是西弗勒斯。”卢平说,“那天以后,一直是我和他暗地里接头,接收情报。” 三人组交换了一个意料之中又十分惊讶的眼神,哈利想了想,问道:“莱姆斯……关于那个人,有消息吗?” 卢平温和的脸因为想到了什么,闪过一丝厌恶:“他现在已经是黑魔王手下几个最受信任的食死徒之一,卢修斯被他从阿兹卡班捞出来,”他皱起眉,似乎对于自己必须要说起这个人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最近报纸上报道的那些,针对混血巫师的伤害案件基本都是黑魔王派他去计划执行的……如此狡计百出,心狠手辣。我们……真是都看走了眼。” 赫敏咬住嘴唇。 哈利努力压制住心里的翻涌的恨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稳:“既然这样,斯内普——教授还能在黑魔王身边站住脚,你不觉得可疑吗?那天晚上的事情他肯定会向伏地魔报告,他现在既然得势,伏地魔的猜忌心又重——” “西弗勒斯这么多年潜伏在食死徒中,他自然有办法应付过去。” “那么如果斯内普是伏地魔安插在凤凰社的人呢?他给我们虚假的信息,让我们坐视伏地魔占领魔法部,那时凤凰社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请报上——” “哈利!”卢平严厉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对西弗勒斯有偏见——他的性格和大家都合不来——但他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证据?”哈利倔强地说。 “你离开女贞路时,那个替身七人的主意,就是他出的。正是这个主意,保证了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卢平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 赫敏和罗恩吃惊地吸了一口气,哈利感觉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把他的怒火统统打灭,他张了张嘴,终于不情愿地停止了争辩。 “哈利,你是我们的希望,你可以放心去做邓布利多交给你的事情,剩下的……相信我们,交给我们。我们会保护你,神秘人如果想要抓住你,就要先过我们的这一关。”卢平拍拍他的肩,和金莱斯一起离开了。 他们要把这些信息一层层传达下去,凤凰社没有了邓布利多,一切的运转都由卢平、麦格教授和金莱斯来安排了。 哈利一个人靠在壁炉边的沙发里,橙红的火光跳动着,翠绿的眼瞳里有一片化不开的阴影。赫敏坐到他身边,犹豫着开口:“哈利……关于斯内普教授……” “我知道,我不该那么想,不该那么说。”哈利闷闷地说,“可是我控制不住,赫敏,即使知道他应该是站在凤凰社这边,我还是讨厌他……” “我明白,斯内普教授一直对你不好……” 她刻意放缓的安慰的语气,让哈利觉得自己像一个赌气不顾大局的小孩,他忽然抬起头,声音里又有了怒气:“不,你不明白!我这样怀疑他是有原因的,不光是因为他对我的态度——”他咬着牙,挣扎着说,“你们还记得特里劳妮关于我的预言么?是斯内普把那个预言告诉了伏地魔!是他让他去追杀我的父母!” 赫敏和罗恩睁大了眼睛。 “特里劳妮亲口告诉我,他在门外偷听了预言,他恨我爸爸就像恨小天狼星,是他——”哈利觉得眼前蒙了一层雾气,在德思礼家忍受的十几年份的委屈和痛苦,像是忽然找到了宣泄点一样,统统朝着那个人身上涌去,如果不是他的告密,如果他的父母没有死去……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踽踽独行,无可依傍。 赫敏握住他的手,沉默不语。 “也许斯内普确实是为了凤凰社做事,也许他现在确实是想要保护我,可是我仍然怀疑他,我无法相信他。”哈利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恨他……即使是为了我的父母,我也不可能原谅他,赫敏,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哈利把头埋得很低,凌乱的黑发遮住他的脸,一滴眼泪打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她的皮肤。交握的掌心中全是冰冷的汗水,他能感觉到她在颤抖,他更加用力地抓紧她,还是觉得心里一阵阵翻涌起无助和悲痛。 “……哈利,振作起来,我们的战争,这才刚刚开始。”赫敏拍着他的背,只能这样低声地安慰他,过了好一会儿,哈利才算稳定了心情。赫敏冲他柔和地一笑,眼角瞥见罗恩正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和哈利握在一起的手,她不禁有点郝然,松开哈利的手,去拉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罗恩立刻咧着嘴傻呵呵地笑起来,赫敏靠在他的肩,继续说:“凤凰社会全力和食死徒们周旋,他们为我们争取到的每分每秒都是珍贵的,那个时候敌在明,我在暗,也能平衡一些我们人手上的不足。” “……好吧,希望你说的是对的,斯内普真的不会捣鬼。” 赫敏抚摸着这些日子来片刻不离身的串珠小包,坚定地说,“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行装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罗恩,你也要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哈利,你别的都不必想了,我们要去找——那个东西,所有的线索都在你的脑子里,你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才好,我恐怕我们能呆在陋居的安稳日子,也不多了。” 想到压在身上的重担,哈利深深呼吸,点点头。 “打起精神来,哥们,我们马上要迎来的是一个婚礼!你要相信我亲爱的妈妈一定能让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无比充实,忙得你再没精神去想那个老蝙蝠了。”罗恩用力拍着哈利的背,挤眉弄眼地笑着,方才还很严肃正经的气氛一扫而空。 赫敏坐直身子,斜眼鄙视地看着他:“白天让你干活的时候明明叫苦连天,我看你是因为马上能每天见到‘黏痰’才这么振奋吧!” 罗恩尴尬地摸着头发,不知道是被说穿了心思羞的,还是被她怀疑动机恼的:“她马上就是我嫂子了!” “可是你心里还是觉得她很漂亮,很想看她吧!”赫敏叉着腰,脸上似笑似怒,毫不客气地指出,“哈利就从来不去看她,他只看金妮!” “喂……”哈利被她这忽如其来的话弄了个大红脸。 “我,我是纯欣赏,欣赏!”罗恩有点恼羞成怒,“我们要客观地承认,芙蓉确实是我们见过最美丽的姑娘!赫敏,你敢说你没有看过漂亮的男孩子,比如——” 他的声音像被剪子剪断了一样戛然而止,赫敏玩笑的神情不见了,她背转身,顶着蓬松褐色卷发的脑袋微微低下去,掩饰自己脸上一瞬间约束不住的情绪。 那一刻,三个人心头同时闪现的,是他们最不愿意想起,一直回避提起的名字。 马尔福。 那个一直和她作对的,救过她的,让她信任过,又背叛过她的,在她眼前犯下滔天大罪,复又遁逃而去的,德拉科•马尔福。 她一直小心翼翼提防着不要想起的脸,被这句玩笑话蓦地拉到眼前。 “赫敏……我……”罗恩忐忑地捉住她的手,她却固执地抽了回去,几步走到起居室的窗边,然后低低地一笑。 “没事,可见长相并不能代表什么是不是?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看到漂亮姑娘就挪不开眼睛。” 哈利立刻大声赞成,接口过去开始调侃罗恩,她听着背后的两个男孩打闹说笑,纤细的十指交握,掌心冰冷,按住自己的心房。 希腊雕像一样的轮廓,苍白的皮肤和浅红的嘴唇,灰色眼睛的清澈得像是无机质的宝石,如此美丽,如此无情。她只要放纵自己想起他的样子,就能听见那仇恨如同跗骨的毒虫,一点点地在她的心里噬咬出无法填满的黑洞,她越是恨,痛苦的毒侵入得越深,可若是不恨,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如何面对那个人。 赫敏看着玻璃窗外的黑夜,陋居周围被设下无数防御魔法,魔力波动浓郁得连月光也照不进来,她的脸反射在玻璃上,秀美的眉眼间,渐渐凝结上一层凄凉冷厉。 “我明白的,哈利,”赫敏轻轻地说,“我也不会原谅他。” 永远不会原谅他。 ------------ 33 邓布利多的遗嘱(上) 八月的伦敦街头有一丝闷热,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穿上了最轻薄漂亮的衣服,年轻的男女们坐在街边喝着咖啡谈笑,顺便抱怨一下最近糟糕的天气——伦敦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长时间的阴天了,每天夜里寒冷的浓雾甚至能让气温下降到冰点。 “嘿,看看,又有一架飞机失事坠毁了,真不知道政府都在干些什么!”一个男青年愤愤地把报纸扔在桌子上,差点带翻了他的糖罐。 “几乎每一周都有一两起事故,更别提有人失踪、死亡——哦,上帝啊,难道是欧洲大陆的黑社会集体进驻了英格兰岛?”年轻女孩为自己的这句玩笑咯咯笑着,把肩上的金色散发拨到脑后,招手让侍者再来一份巧克力蛋糕,“我爸爸说,如果到了九月英国的社会情况还是这么一团乱,他就要开始把资产转移回大陆——我希望他能去法国。” 几个人聊了几句,就放过这个话题,毕竟这种社会局势还轮不到年轻人来操心解决,在他们看来,香奈儿最近又出了什么新款香水都比这更重要。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中年男子正埋着头读报纸,他身上穿着一件质地精细的黑色斗篷,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他忽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冰蓝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残酷的寒意。 “我真想去意大利旅游——地中海的阳光和沙滩一定能治好我的,你看看这天——”另一个褐色卷发的女孩托着自己俏丽的下巴,没精打采地望一眼头顶阴沉沉的天空,她的收回视线,扫过这条算不上繁华但十分精致的街道,忽然眼睛一亮。 “快看,那边那家书店边上……”她兴奋地压低声音招呼朋友们,于是四道目光一起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店门前的招牌边上,正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真丝衬衫,黑色长裤,手肘里挽着的黑色外套滚着的银绿色衣边,他的皮肤苍白,五官精致,眉眼轻轻抬起的时候,浑身优雅疏离的、十足英式的贵族气质,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伦敦的上流社交圈我也知道一些,怎么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孩子——他只要出席一次宴会就一定会出名的!”金发的女孩掩着嘴小声惊呼,那少年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径直穿过马路朝这边走过来,她心里不由得狠狠地一跳,迎着那双清澈的浅灰色眼睛,扬起自己最明媚的笑容。 “这位先生——” “如果能走得了,就快走吧。”他打断了她的话,低沉的声线里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音色,却冷冰冰地满是嘲讽,“这里很快就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国家了。” 四个年轻人都是一怔,看着他从他们的桌边走过,不远处一身黑袍的男子立刻站起来跟上他,那少年抖开他的外套,华丽的黑色袍角飞扬着,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的时候,那两人一起不见了。 “一群愚蠢的麻瓜……你迟到了。” “主人在我临走时把我叫去吩咐了一下,亚克斯利,他对你的工作进展很不满意。” 男人的身体一僵,沉着脸说:“我已经对辛克尼斯施了夺魂咒——”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亚克斯利,主人要的不是一个魔法部官员中了夺魂咒,他要的是整个魔法部。你上次所谓万无一失的安排还是让波特从包围圈里逃脱了,主人没有惩罚你,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谁知道他们竟然无耻地弄出来七个波特——” “若不是我那几日去了北边,主人的大计怎么容得被你们这些蠢货破坏!连最基本的应变都做不出来,这不是你的错,难道是主人的错?” 亚克斯利额上冒起一层冷汗,当时他是怕被抢了功劳,特意赶在他和贝拉特里克斯不在的时候拿出这个情报,没想到最终任务失败,反倒让他们免了责罚,更得信任。 “你脑子里天天惦记的都是怎么再去拆几座桥,怎么再弄翻几节火车?” 被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男孩这样指着鼻子教训,亚克斯利不禁怒气上涌:“你是来跟我给麻瓜讨说法——”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对方对着他举起了魔杖。 “你以为主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做好他交给你的任务,杀几个麻瓜就是表忠心了?今天我是替主人警告你!亚克斯利,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你觉得自己如此英勇,就去杀几个凤凰社的通缉犯,不要只知道玩麻瓜!” 德拉科•马尔福收回魔杖,目光在他灰败的脸色一转,看向马路两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如果不是魔法部里内斗不断,全然无法抵抗伏地魔势力的入侵,他今天也不会主动请缨来到这里——就算他什么都不做,黑魔王把魔法部纳入掌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若立下功劳,他获得越多的信任,就能有越多的权利……关键时刻,他才能帮得了他们。 “今天你只需要带人进入魔法部就可以了” 亚克斯利心中一跳,无论如何不想和这个大功劳擦肩而过,急忙说:“我是对魔法部里的情形最熟悉的,如果有我带路——” “这么说你之前提供的情报还有不尽不实的地方?还是怀疑我安排的计划?” “不——当然不会,我是说——很多细微的地方没有办法总结成情报,它们就在我的脑子里——” “我觉得我可以选择更简单的方法,比如一个摄神取念?” 亚克斯利被噎得说不出话了,德拉科不再理会他,快步沿着街道往前走去,然后在一辆轿车恰好在街角右拐的时候,侧身进入了那里的一扇窄小的小木门里——那里是麻瓜无法看地方。 亚克斯利憋得一张脸色十分难看,只能跟着他也进了那扇木门,德拉科已经用魔杖移开了堆在墙角的杂物,然后指着那里潮湿破烂的壁炉,暖红色的炉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他直起腰,向着亚克斯利伸出手。 男人挣扎着抓住自己长袍的衣摆,还想再说什么,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掏出一只玻璃瓶和一张羊皮纸,放到了对方手中。 德拉科掀开瓶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把羊皮纸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点点头,亚克斯利往炉火里扔一把飞路粉,两人一起跨进碧绿的火焰里。 “欢迎来到魔法部,贵宾通道013,请说出您的姓名和来访事宜。” “来访者,亚克斯利•罗尔,神秘事务司,陪同理查德•道格拉斯先生来提取他寄存的货物。” 火焰升腾,飞快地旋转中,两人被传送到了一条富丽堂皇的走廊里,两边均匀排着十二个精致华丽的大壁炉,走廊尽头的白色木门紧闭着,纯金的把手闪闪发亮。 “贵宾通道013,看来你确实用了不少功夫,生生在魔法部里弄出了一条新出口。”德拉科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似乎还是马尔福家捐钱修建的,今天通过这里拿下魔法部,倒也是物尽其用了。” “是,主人一定会记得马尔福家的功劳。”亚克斯利不敢再摆出高傲的姿态,不太甘愿地称赞了一句。 德拉科不置可否,一声铃响后,魔法声音再次传来:“来宾,请拿起徽章,别在您的衣服前。” 不远处的桌上出现了一个银盘,盘子里放着一枚水晶的胸章,上面写着“贵宾理查德•道格拉斯”字样,德拉科拿起它别在胸口。亚克斯利见他掏出水晶瓶就要喝,急忙凑上一步,为自己的功劳做最后的努力说:“德拉科,接下来允许我带你去神秘事务司……” 德拉科皱起眉头,语气生硬:“我说过了,你只需要领人进来,现在立刻出去,在外面等着。” 亚克斯利压抑着怒气:“那么他们……什么时候来?” “你无须知道。” “德拉科,你——!” “亚克斯利,你想要立刻回去庄园里接受黑魔王的怒火?这次的行动由我负责,若不是看在你一直还算用心的份上,今天你根本不会站在这里!”浅灰色的眼睛森然看过来,亚克斯利一怔,仿佛有一股恐怖的魔压负压在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德拉科转身,皮鞋底叩着光华的石板地面,步伐优雅地走向大门,亚克斯利看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勾起的漂亮薄唇,凉薄的浅笑,让他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寒。 这真的是一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人么……他谋杀邓布利多,替伏地魔惩罚折磨工作不力的食死徒,用狠辣的手段清洗混血巫师,现在甚至带头来攻打魔法部…… 德拉科•马尔福,印象中一直活在卢修斯羽翼下,懦弱无知的小孩……当初他被黑魔王标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不料那漂亮外壳下露出的真面目,竟是活脱脱一个小魔王…… 亚克斯利转身,瞬间返回那脏兮兮的壁炉中,等候着食死徒们的到来。 他不敢再当自己是老资格端着架子了,这回的工作若再出了差错,只怕今晚那少年就要奉了黑魔王的命令,来给他使用钻心剜骨了。 ------------ 34 邓布利多的遗嘱(下) 握住门把手,把玻璃瓶里泥浆一样的液体倒进嘴里,感觉全身的肌肉骨骼像是融化一样一阵扭曲以后,德拉科摸了摸自己变得陌生的脸,转动门把手,一步迈进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变形后的身体和他原来的身材差不多,倒省下一番换衣服的麻烦。德拉科跟着一群叼着信件的猫头鹰走进魔法电梯,里面站着一位中年巫师,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认得他是资料上魔法部长办公室的人,便朝他点点头:“莱克先生,你好啊,请问斯克林杰部长现在在吗?我有些事情要和他谈谈。” 那中年巫师愣了一下,面前这张脸很陌生,可是对方态度很自然,似乎认得自己,又和部长很熟的样子,多半是自己一时忘记了,这可是十分失礼,万万不能被发现。莱克尴尬地咳一声,用力看着那华丽礼服衣襟前别着的贵宾徽章,点头笑道:“您好道格拉斯先生,斯克林杰部长现在正在会议室,我正要给他送一些资料过去……部长预计半小时后要出门一趟。” “部长有事要出去?那真是不巧了。”德拉科拖长了声音说着,似乎十分遗憾地摇摇头,莱克看着他这一番动作,确实是普通人模仿不来的贵族气派,顿时更加恭敬地陪着笑说:“如果道格拉斯先生有急事,我去和部长说一声?” “部长今天还会回来么?” “四点钟回来。” “既然要回来就没关系了,我的事情也不要紧,”德拉科倨傲地说,电梯停在了魔法部长办公室所在的四楼,他走下去,冲莱克微微一笑:“不打扰莱克先生工作,我就去休息室等候部长到来。” 莱克微微躬身,看着那修长的背影,拼命思索这到底是哪位贵族,魔法电梯再次启动,莱克摸了摸自己半秃的头顶,叹了口气:“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最近记性真是太糟糕了,这周末去圣芒戈买两付记忆药水来吃吧……” 按照父亲的描述,德拉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魔法部长办公室,两个身材高大彪悍的傲罗守在门口,检查了他的贵宾徽章,又仔细盘问过姓名来意,才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去隔壁的贵宾休息室等待。德拉科推开房门走进去,环视这间布置得很有马尔福家特色的休息室,在翡翠色的天鹅绒长沙发上坐下,看一眼时间,还剩下二十分钟。 黑魔王失势后,马尔福家为了拉拢魔法部保住贵族地位,往这里捐献了大把大把的加隆。这些钱到底有多少是被投入了魔法部的重建和运转,有多少落入了高官的私囊,早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这些有着马尔福家冷漠华丽风格的建筑和家具,每一处精美的雕花,在他眼里都是屈辱。 若不是被逼无奈,父亲怎么会任由他们压榨勒索?谁会愿意把自己辛苦赚来的家底,投入这个无底洞?十五年如履薄冰的日子,用金钱买来的地位,所谓的高贵不过是在仰仗着贪婪掌权者的鼻息。他的父母用尽心力支撑起马尔福的骄傲,却又转眼被那个人踩在脚下。德拉科知道,他想要折断这个古老家族的傲骨,让他们成为他手中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先是用他的生命威胁他的父母,现在又用他的父母来牵制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德拉科给自己变出一杯蜂蜜酒,慢慢地摇晃着水晶杯里明黄色的液体,清澈的眼瞳里弥漫开阴霾,脸上闪过一片狠绝的厉色。 愚蠢懦弱的魔法部,该灭!残暴疯狂的伏地魔,该死! “请问,斯克林杰部长还有多长时间能回来?我和他约好了在下午一点半会面。”华丽的红木门轻轻转开,两个傲罗看到胸口佩戴着“理查德•道格拉斯”名牌的年轻贵族站在不远处贵宾休息室的门口,礼貌的口气里明显带着一丝不耐。 穿着墨绿色长袍的傲罗目光警惕地看着他,恭敬地回答:“您和部长约好了的?可是按照日程安排,今天下午一点半,部长是有事要外出的。” 看起来刚过三十岁的“道格拉斯先生”挑起眉毛,左手的三根纤细白净的手指优雅地拈着酒杯,右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只镶着宝石的华丽怀表,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我很确定就是今天,七月三十一日,星期四。我应了斯克林杰先生的邀请远道而来,是有一桩至少价值五十万加隆的合作要与他详谈,你却说他预定要外出,究竟是你在应付我,还是部长有意戏弄我?”他的声音冷厉起来,看样子打算立刻离开了。 两名傲罗心中咯噔一声,虽然从没见过这个年轻的贵族,但就凭他胸口最高档的贵宾徽章,还有这句五十万加隆,他们也不敢就这么任他离去。万一是真的,部长一怒之下怪到他们头上,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墨绿袍子的男人急忙说:“道格拉斯先生,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替你问问部长,好么?”他指了指办公室斜对面,挂着“联络处”铜牌的门,冷峻的脸上很不习惯似的露出一丝笑容:“那里有专门负责紧急联络部长的猫头鹰。” 对方倚在门边,修长的四肢舒展着,高傲地瞥了他们一眼,唇边弯起一个标准的贵族式假笑:“我的时间有限,这位傲罗先生,我在这里等你十分钟,现在是下午一点二十分,如果十分钟后部长没有改变主意,那我也没有留在这的必要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收起金链子,把怀表塞回怀里。 墨绿长袍的傲罗看一眼空荡荡的走廊,确认至少附近百米内没有其他人,从这里到联络处再派出猫头鹰最多只需要两分钟时间,最近的一处暗哨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赶到。 虽然被一再警告要小心戒备,但两个强壮的、身经百战的傲罗,要是在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年轻贵族面前,还不敢离开门口半步……连他自己都觉得小题大作了。 “好的先生,请您稍后片刻。”男人陪着笑,然后往离他不过五米远的联络处走去,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道格拉斯先生”的右手从怀里抽出来,漂亮的指间夹着一根魔杖。 懒洋洋靠在门框上的身体猛地跃起来,朝留在原地的那名傲罗扑过去!那傲罗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觉得一个硬物抵在自己背后,然后瞬间人事不知。 他的身体挡住了无声魔咒产生的亮光,但挡不住那细小的爆破音,另一名傲罗心中巨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飞快抽出魔杖,来不及转身,立刻给自己套一个铁甲咒,然而那四个音节的咒语他只念出一半,肩头一痛,全身动弹不得了。 五秒钟,他离开他的岗位五秒钟,两个傲罗竟然就这样被制住了!他们甚至没能施展一个咒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惊动另一处暗哨的都无法做到! 那傲罗又惊又怒,他的身体被漂浮起来,停在办公室门口,他的同伴好端端地靠在墙边,除了一双眼睛是闭上的,全然看不出已经被人击昏。“道格拉斯”站在他面前,右手中的魔杖指住他,左手兀自拈着那杯蜂蜜酒,目光中满是嘲讽。 “傲罗精英?”他似笑非笑地说,一口喝干酒液,水晶杯化做一缕白烟消散不见。 中年傲罗眼中的怒火快要喷出来,那人走到门口,向办公室镀金的门把伸出手去,他心里的愤恨中暗暗生出一丝期盼和得意来。 快!快握住那个把手吧!还是部长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们这些万恶的食死徒有一天会耐不住要闯进他的办公室!只要你握住这个把手,这条走廊上的魔法阵就会立刻生效,就算是黑魔王也休想轻易脱身,半分钟之内至少有一百名傲罗会赶到这里来,你就等着享受摄魂怪的吻吧!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修长的、白净的手掌,嘴角几乎忍不住要露出阴狠的笑容来,然后就听到那个带着轻蔑笑意的可恶声音再次响起:“灵魂出窍。” 这该死的,狡诈的食死徒!……傲罗脑中最后闪过一串痛骂,然后他身上的悬浮咒和石化咒都被解除了,他不由自主地满脸堆笑,冲那个年轻人谦卑地躬下身子,然后听从他的吩咐,施展魔法,为他打开了魔法部部长办公室的大门。 “一忘皆空!” 两个傲罗全身一震,眼睛失去焦距,在他们还没清醒过来以前,德拉科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抛下一个隔音咒,大步走向房间正中华丽的办公桌。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感觉一股久违的酸楚在胸膛里蔓延开来,德拉科扬起魔杖,轻声低吟:“邓布利多的遗嘱飞来!” ------------ 35 覆灭(上) 办公桌左边的一个抽屉顿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德拉科两步走过去,对着那个精致的锁扣念了一个阿拉霍洞开。 嗖! 一张包着金边的羊皮纸撞开抽屉飞向德拉科,他让它悬浮在自己面前,凝目看去,那上面是邓布利多特有的、漂亮的斜体字: “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莱恩•邓布利多,生于1881年12月23日,1971年开始担任霍格沃兹魔法学校校长职务,未婚。 我所有的财产都在霍格沃兹里,作为深爱着这所学校的校长,我非常乐意在我身后把它们都留在原处,包括我毕生收集的书籍、魔法试验器材、冥想盆,我想接任我的人会喜欢它们。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几样小小的纪念品想要特别留给我的几个学生。 我的熄灯器留给罗恩•比利尔斯•韦斯莱,希望他使用时能想起我。我的《诗翁彼豆故事集》留给赫敏•简•格兰杰小姐,希望她会觉得这本书有趣而教益。我留给哈利•詹姆•波特的,是他在霍格沃兹第一次参加魁地奇比赛时抓到的金色飞贼,以提醒他记住毅力和技巧的报偿,最后,还有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同样留给哈利,希望格兰芬多的勇气长存在他的心中。” 《诗翁彼豆故事集》……他还记得邓布利多塞进《诗翁彼豆故事集》和《近代魔法大事选集》之间的那个水晶瓶,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为了让他记住水晶瓶的位置,好日后去寻找,可既然邓布利多在遗嘱里特意把《诗翁彼豆故事集》留给了赫敏,那么那两本书的意义就不止是一个标记了,而是希望他去仔细详读……可是,他在遗嘱上提及这本书,魔法部的人当然会去他的书架上把它找出来,那么,那个瓶子…… 至于格兰芬多的宝剑,魔法部根本不可能真的交到波特手里!邓布利多在遗嘱上留下这句不可能完成的话,又有什么深意? 德拉科微微皱眉,魔杖在那张羊皮纸上轻轻一点:“复制成双。”一道微光闪过,面前出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羊皮纸。他把复制品放回抽屉里,上了锁,真品折起来塞进自己的长袍里,然后抬起魔杖,口中吐出一串晦涩的咒语,魔杖的顶端发出一片幽蓝的光芒,在整个办公室中一扫,目光停在壁炉边上的橱柜上。 他走到橱柜前,魔杖轻轻地、慢慢地往前伸出去,然后在离柜门还有一英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股暗暗的阻力挡在那里,如果贸然触碰,一定会引发那里设下的魔咒。 “有些麻烦了。”德拉科啧了一声,他已经听见门外远远地传来脚步声,斯克林杰会在一分钟之内走进他的办公室,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解魔咒、查看里面的东西、再把一切恢复原样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德拉科的目光在周围飞快掠过,几步退到一排书柜背后的墙角里,那里正靠近窗户,堆满了华丽的天鹅绒窗帘,从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橱柜这边发生的事情。德拉科给自己施了一个幻身咒,身体渐渐和背景融为一色,然后完全隐去不见。。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德拉科凝神细听,外面那两个刚被施展了夺魂咒和遗忘咒的人不知会不会露出破绽,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希望不要让斯克林杰察觉到什么异样。 “部长您好。” “你好特里斯,有什么异状吗?” “……您放心吧,一切安好,我们俩一直在这里看着的,保证一只苍蝇都没有飞进去。” “为什么你俩看上去精神很不好?” “唔?我觉得……我,我很好啊?您知道,早晨我吃了一个鸡肉三明治,我妻子把南瓜汁弄得太甜了——” 斯克林杰打断了傲罗特里斯明显有些逻辑混乱的话,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没发生什么就好,你们要保持警惕,记住,我们的敌人是一群卑鄙的、不择手段的、残暴的黑巫师,任何侥幸的心理都可能让你们失去生命!” 两名傲罗诺诺应声,斯克林杰施展魔法,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无声地转开,德拉科看着他进了房间,径直往橱柜的方向走去,没有去动那个放了遗嘱的抽屉,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刚才的行动留下了两处可能的破绽,都被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莫非天也助他成事,今日注定要让他顺利拿下魔法部?等斯克林杰把遗物交给三人组回来,一切已成定局,他自己也逃脱不得。 德拉科看着这个面色冷峻的男人,他比一年前上台的时候显得苍老了许多,消瘦憔悴,与前任福吉部长那富态圆润的样子截然不同,可见这个魔法部长当得实在不轻松。斯克林杰打开了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垫着丝绒布的银盘,银盘里放着遗嘱上的三件物品和一卷羊皮纸,想来应该是交付遗物的公文,而格兰芬多的宝剑却不在。斯克林杰从袍子里掏出一个拉绳小袋,把这些东西一样样拿起来放进袋子里,每一样都一再看过,表情显得很是不甘心。 德拉科冷笑一声,他早就料到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把东西交给赫敏他们,才一再拖着行动的时间,直到法律规定的时限到期,魔法部再没有理由扣押住这些东西,不得不按照遗嘱把它们交出去。这三样东西一定是经过了反复的魔法检验,可是他们未免太小看了邓布利多,当代最伟大的魔法师,如果他想要在遗物里留下什么线索给他看好的三个学生,旁人是绝对不可能发现什么的——包括他也是一样。 所以,对于无法经手这三件东西,德拉科倒没觉得有什么遗憾。 斯克林杰收拾好了东西,看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一点三十分,他抖了抖袍子,在壁炉边上的罐子里抓了一把飞路粉,然后消失在翠绿的火光中。 德拉科的身形慢慢显现,唇角轻轻扬起,挽起左臂的衣袖,把魔杖按在了黑魔标记上,顿时有一股晦涩黑暗的魔法波动无形地扩散开去,好像幽暗的湖水里被投进一颗石子,冰冷的涟漪带着死亡的气息,传向等候在个个角落里的食死徒们。 狩猎开始了。 ------------ 36 覆灭(中) 感觉到左臂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感,斯内普不适地动了动肩膀,他的面前是一面灰暗的、结满了蜘蛛网的墙壁,墙角支出来一只火把,火光黯淡,看上去随时会熄灭,火把的下方则挂着一个老式的摆钟。那钟摆上的镀金已经全部脱落,每摆动一下,那干涩的轴承都会摩擦着发出令人牙根子发酸的咯吱声。 斯内普对于某个已经丝毫不把自己当小辈的人把自己安排在此处甚是不满,他觉得他和那个刚刚过了十七岁生日的小崽子的任务至少应该换一下,可是万分不幸,黑魔王把指挥权交给了对方而不是他。 他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声,从长袍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嘴里念了一道咒语,那羊皮纸上顿时显现出复杂的的纹路来。这是亚克斯利昨天晚上交给他的东西,据他所说,是他带领手下的食死徒们大半年的心血成果,上面不光有魔法部的详细地图,还标注了所有埋伏了傲罗的暗哨和口令,如果他们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掉这些地方,然后率领大批食死徒忽然攻进来,不等那些每天只知道坐在办公室里聊天喝茶的魔法部官员们反应,这里就要换主人了。 老式摆钟的钟摆还在吱呀吱呀的摇动着,最后再看一眼地图,确认自己记清楚了那上面的位置和口令,斯内普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走到那堵灰暗的墙跟前,手掌轻轻覆盖在墙面上,然后仿佛有浓郁的雾气从他面前层层化开,光影涌动,他出现在了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精致走廊上。走廊深处隐约传来人声,斯内普的脚步悄无声息,仿佛一道虚无的烟雾擦着墙壁上的石雕,滑过壁灯下的阴影。 “谁?站住!”一声低喝忽然从走廊拐角处的一副装饰盔甲后响起,斯内普脚下一顿,面色冰冷地看着一名傲罗举着魔杖从那处暗门里走出来,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那傲罗趾高气扬地看着他,说:“部长有令,此处不得通行,立刻退去,否则我就要缴了你的魔杖了。” 斯内普淡定地转身,魔杖掩在袖口下射出一道白光,那名傲罗高傲的笑容僵在脸上,斯内普用一个漂浮咒把他放回那副装饰盔甲后面,然后继续往前走去,终是忍不住喃喃地说了一句:“怎么就能蠢成这样?” 他还记得十六年前的那段黑色的岁月,那时魔法部的精英傲罗悍不畏死,战斗到最后一口气也绝不退口,他们顶着阿瓦达索命咒给食死徒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他们面对钻心咒的折磨也绝不松口,而现在……斯内普的魔杖敲着画框念出口令,看着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靠在椅子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样子,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哭笑不得。他往那名傲罗身上丢了一个昏睡咒,实在不想再去看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第八个暗哨,有三处的傲罗自己跳出来朝他呼喝一番然后被击倒,有两处是他用口令敲开然后解决掉,有两处是空的,只有一处的傲罗和他交战了大约一分钟,但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终归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还是被他拿下了。 八处暗哨,六名傲罗,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利用地势偷袭一下,更没有一人传出去被袭击的消息,斯内普握着魔杖站在那个六芒星型的、暗金色的办公室大门口,看着上面挂着的“安全事务司”的牌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他这些年一直窝在地下室熬魔药,思维有些跟不上时代了,那人主动出手要替黑魔王攻下魔法部的时候,他还有些恼怒和不解,但现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如此懦弱昏聩的掌权者,借着黑魔王的手大肆清晰一番,或许对于整个魔法世界来说,是件好事吧? 耳边忽然想起了脚步声,斯内普往走廊的左边看去,灯火下有一人正大步走来,他身材修长,四肢和腰身正在飞快地瘦下去,黑色的头发褪成美丽的铂金色,瞳孔像是一潭深水沉淀出清澈的浅灰,他摘下胸口刻着“理查德•道格拉斯”的贵宾胸牌随手扔掉,同时被他丢出去的还有一大把魔杖。 “你好,斯内普教授,”他的魔杖挥动一下,巫师袍上黑色的绣边恢复了原本的银绿色,抖了抖袖口,也不理会对方黑如锅底的脸色,直接走到那六芒星型的大门前:“斯蒂芬斯。” 六芒星阵放出一阵光芒,他走过去,直接穿过了那暗金色的金属物质,斯内普皱着眉头跟上去,眼前光影一转,两人出现在了一间宽敞的的屋子里,一条又一条的长桌上摆满了水晶球和窥镜,房间的尽头还有五道大门,同样是六芒星的形状,但颜色各异。 “德拉科,辛克尼斯呢?”斯内普扫一眼这空荡荡的房间,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正在七楼最大的那间会议室里开会,我给他准备了足有二十英尺长的精彩发言稿,足够他把这次会议开到明天去。”德拉科的嘴角泛起一个懒洋洋的浅笑,手里的魔杖射出一道又一道的魔咒,把这个房间完全地和外界隔离起来,“当然,与会人员包括了几乎所有魔法部的官员,安全事务司一个不剩——哦当然,除了那些刚被我们料理掉的傲罗们。” “斯克林杰……” “斯克林杰在半个小时之前离开了魔法部,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应该正好有空请他去喝一杯。” “他去哪了?” “去做我想让他做的事情。教授,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亚克斯利带着一群人等在外面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控制这里。”德拉科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窥镜和水晶球,“斯克林杰到底是上次的战争中存活下来的人,虽然现在糊涂了,可安全事务司和傲罗部一直是牢牢捏在自己手里,我们的人基本无法下手,这里的魔法都是他亲手设置,所以——”他看着斯内普,仿佛有些挑衅地扬起一边的眉梢,“如何让这里停止运转,打开魔法部的大门,却要靠我们两人了。” ------------ 37 覆灭(下) 斯内普灰黄的脸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毫不留情地发出讽刺的哼声:“靠我们两人?你难道没有搞到这里的解咒就来了?” “我说过了,斯克林杰把安全事务司和傲罗部牢牢捏在手里,他现在谁也不相信,这里的咒语全是他一个人重新施展的,我们没有办法弄到解咒。” 斯内普眯起眼睛,勉强控制着自己没有喷出更加恶毒的话语:“难道你在如此重要、危险的行动开始以前,没有尝试过弄清楚——安全事务司的魔法全部是复合魔咒,要解除它不光要弄清楚它是由哪些咒语组合而成,连每一道咒语的顺序和魔力使用的强弱都不能出一点点错!” “讲解得十分清晰透彻,您不愧是霍格沃兹最优秀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德拉科轻轻一挑唇角,然后在斯内普黑着脸再次开始喷射毒液以前,开始吟唱出一长串晦涩的魔文。 大片银色的光芒从他的魔杖中喷出来,笼罩了他们面前的两条长桌,魔力波动蔓延开,斯内普惊讶地发现那些原本坚硬的魔法壁垒好像忽然变得温驯柔软,被他的魔杖指挥着,一层一层剥落下来。这种方法似乎和熬制高级解毒魔药很像,这道分析魔咒可以把不同咒语产生的魔力波动分离开,从源头上还原出这里的咒语——完成这一步以后,就可以有针对性地施展反咒,从而彻底瓦解掉这里的防御魔法。 这种解咒方法显然比目前绝大多数巫师通用的更精确有效,但很不常见,至少他自己就没有听说过这种魔法。斯内普的目光不由得变得探究,他看着德拉科念完最后一句魔文,银色的魔力光芒变得稳定了下来,好像液体一样细腻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然后消弭在空气里,他想了想,问了出来:“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破解魔咒?” 德拉科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抿紧了嘴唇,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斯内普抢上一步扶住他,让他坐到一张宽大的软椅里,他的手冰冷得吓人。 斯内普轻轻抽一口气,这十分明显是魔力透支的症状——虽然他才刚刚成年,虽然还欠缺一些知识和经验,但马尔福的血脉加上这一年多来他疯狂的努力,德拉科如今已经算得上是一名法力高强的巫师——在五分钟内把这样一名巫师的魔力抽得干干净净,刚才那个魔咒未免太惊人了! 德拉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成功,他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支水晶瓶,斯内普立刻拔掉瓶塞,把里面浅蓝色的魔药灌进他的嘴里,德拉科紧闭着眼睛,过了几分钟,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 斯内普给他施了几个魔力治疗的咒语,确定他已经有力气在椅子上坐稳后抽回手,咬着牙冷冷地说:“我不得不说,德拉科,某些东西似乎破坏了你原本还算聪明的大脑,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越来越像那些愚蠢的格兰芬多了!” 德拉科疲惫地抬起睫毛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挪揄,俨然在说“彼此彼此”。 斯内普重重地哼了一声:“那魔咒是无法控制的,它在直接抽取你的魔力——我真应该把刚才那精彩的一幕告诉卢修斯——如果解析过程再延长一两分钟,你现在的情况就不是一瓶魔力药剂能控制得了的,你的魔力可能受到永久性的伤害!也许马尔福家会出现有史以来第一个哑炮!” 德拉科的喉结滑动一下,微微苦笑:“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不然我为什么非要让你来配合我……纸和笔,我要立刻把结果记下来。” 斯内普浑身散发着愤怒的低压,但还是用魔杖把墙角处一张摆着羊皮纸和羽毛笔的高几搬到他面前,德拉科费力地抬起手,歪歪扭扭地写下十几条咒语,然后再次歪倒在椅子里,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示意斯内普拿起那张羊皮纸,喘着气说:“这些魔咒对于我来说还是太深奥了,要完美地破解掉,需要你来做。”看到他脸上仍然十分恼火的表情,又加上一句:“时间紧迫,你先控制了这里放他们进来,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不需要我们动手,我们会有一段空余时间,好好谈一谈。”他说着闭起了眼睛。 对方似乎瞬间就陷入了深眠,斯内普嘴角抽动两下,怒冲冲地拈起那张羊皮纸,仔细分辨着德拉科•马尔福有生以来最难看的字迹,开始一条一条地施展破解魔咒。 阴云堆积在八月的傍晚,连盛夏本应该带着暑热的晚风透着令人颤抖的寒意,人们纷纷躲进自己的屋子里,伦敦的街头变得冷清,唯有如血般鲜红的夕阳涂抹在这座城市上,仿佛在叹息地颂赞着死亡的美艳。 下午二点二十五分,第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穿着黑色长袍的巫师从魔法部的壁炉里堂而皇之地走出来,正式宣布了伏地魔带来的黑暗时代,第二次降临。 战争到来得毫无预兆,以至于很多巫师在看到食死徒如潮水一般疯狂涌入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抽出魔杖迎敌,而是逃跑。卡罗兄妹疯狂地大笑着,把魔咒射向那些背对着他们、手里甚至还抱着文件的职员,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控制了整个魔法部大厅和壁炉。贝拉特里克斯则带着另一支食死徒精英扑向官员们所在的办公室,遇到顽强抵抗的一律格杀,除了之前就暗地里投靠了伏地魔的官员,其他人全部被施展了夺魂咒。在这期间,魔法部所有的防御魔法、警报系统全部失灵,绝望的巫师们甚至无法往外传递出去任何消息。 下午三点五十分,食死徒们控制了魔法部,并且封锁了所有的通道——只留下斯克林杰将要使用的那一个壁炉,天罗地网,等他自己踏入。 德拉科坐在椅子里听了食死徒的报告,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没有理会那个男人讨好的笑容,他只是点了点头:“黑魔王要活的,抓到人以后送到我这里来。” 那名食死徒应了一声,退出房间,斯内普重重地关上大门,补上一道闭耳塞听,然后挑眉看着他,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地露出几分威胁意味。 一个多小时的休息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德拉科咳了一声,调整一下坐姿:“那个咒语——黑魔王施展过一次,就在——我刚接受标记的那会儿。 斯内普抿起嘴唇,那显然是一个十分不美好的暑假,尤其对于面前这位马尔福来说。 “黑魔王说他对马尔福庄园的防护魔法不满意,想要在原本的基础上增加一些魔咒,但那时我爸爸在阿兹卡班,没办法‘献出’破解咒语,于是他施展了这个魔法,想要解析整座马尔福庄园的家族魔咒。”他轻蔑地撇撇嘴,“他花了几天的时间,解析、记录、破解、失败,重新解析……然后他终于意识到延续千年的马尔福家族魔咒绝不是他随便就能研究出来的,至于说防护不满意……哼,那座庄园经历的岁月绝不逊色给霍格沃兹城堡,这简直是个笑话。” 德拉科的脸上扬起铂金贵族惯有的高傲假笑,就像一条露出了锋利毒牙的华丽的小蛇:“但是无论如何,这是一种非常强大且稀有的魔法,而黑魔王——或者说几乎所有英格兰巫师的魔法都源自于霍格沃兹,于是我派家养小精灵去把黑魔王记录分析的笔记全部复制了一份,在破解消失柜魔文的时候顺便在□□区里找到了它,然后花了点时间学会了。这次能够用上,也算是凑巧——” 他看到斯内普面色不善,急忙又说:“我并不是没经过考虑就用了它,毕竟复合魔法一般都是几名巫师一起完成的,斯克林杰的疑心病让他不愿意有第二个人参与进来,这里的魔咒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一个人的魔力波动毕竟变化不大,这让解析变得简单了很多倍,我也准备了所有必需的魔药,确保自己不会受到咒语伤害——斯内普教授,所有的一切我都计算清楚,并不是无谋而为。” 斯内普听着他的话,那浅灰色眼眸里闪动的精明智慧的光芒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他忽然发现,这个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变得如此睿智而勇敢,让他觉得他之前的担心似乎……全都没有必要。 德拉科盯住男人漆黑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我的父亲惧怕黑魔王,凤凰社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波特带着积怨和偏见,对你一直是半信半疑……教授,我这样详细地解释了我的行为,你明白了吗?” 斯内普的呼吸一窒——他在证明他的能力,他在向他请求绝对的信任。 不管愿不愿承认,这世上知道真相、可以信任的人,似乎真的只有面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了。 刀锋一样的唇角缓缓勾起,黑袍男子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大概因邓布利多之死没有其他食死徒的见证,黑魔王对他们两人仍然存着疑心,明里暗里从不让他们一起行动,这一回还是卢修斯以担心孩子为理由,挨了黑魔王两个钻心咒才求来的机会。 他们不能让黑魔王再增加怀疑,今天以后直到胜利他们大概都无法再碰面,也无法在未来的黑暗征途中互相扶持,但至少这份信任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帮助彼此留一分希望……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黑魔王已经决定让我担任校长,他要求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格兰芬多的宝剑交给他。” “邓布利多的遗嘱里留给韦斯莱一个熄灯器,格兰杰一本《诗翁彼豆故事集》,波特的是他第一次魁地奇抓到的飞贼还有格兰芬多的宝剑——马尔福的宝库里藏着一把妖精仿造的宝剑,我会给你送过去。” “我会找机会把真品交给波特。” “波特那个像筛子一样的大脑不会再随时随地透露情报给黑魔王了?” “邓布利多向我保证过,黑魔王恐惧那种精神连接,应该不会再尝试读取波特的大脑了——但是以防万一,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察觉到我们的行动。” 德拉科似乎笑了一下,继续说:“注意一个东西‘魂器’,这是那天晚上我在韦斯莱的脑子里捕捉到的词语,邓布利多让波特去寻找它,但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马尔福家的藏书毕竟比不上霍格沃茨。” 斯内普的身体似乎一震,但立刻恢复了正常:“我会去弄清楚的。” 德拉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漠然的脸,停了一会儿,说:“你当上校长以后,帮助我去一趟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大概在那里留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好。” “校长室里应该还会有邓布利多的画像……也许会有一点用处。” “如果它想要告诉我什么太容易不过了,我可以预见不久以后我每天都会出现在他的眼镜前。” “或许我可以在马尔福庄园里挑一个足够安全的壁炉,和校长办公室连起来。” 斯内普看着他,点了点头:“但你最好不要使用它。” “最好是不要让我需要用它。”德拉科站起来,一挥魔杖把桌上写着咒语的羊皮纸烧成灰烬,“如果……他们出现在学校,请一定保护他们。” 斯内普冷哼:“这个用不着你说。” 德拉科笑了笑,解除了房间里的所有魔咒,看着推门而入的食死徒们,高傲地抬起尖俏的下巴:“我想主人会对我们今天的工作感到满意的,斯内普、阿米库斯和阿莱克托留下来继续控制魔法部,贝拉姨妈和我回去向主人禀告。” 他往前几步,抓住被食死徒们抬进来的、浑身是血的斯克林杰:“你们每个人所做的我都会如实告知黑魔王,今晚马尔福庄园会有最奢华的庆功宴,我等着和你们举杯痛饮。 镶着银绿色绣边的黑袍飞舞,年轻的马尔福先生在食死徒们的欢呼大笑中幻影移形。 ------------ 38 拷问 黑色的烟雾冲破古老庄园上空厚重的云层,暮□□临的时候,两个人影出现在宽阔的、两旁种植了枞树的汽车道上,柔软的枝叶轻轻摇晃,树脂的清香让其中一个披着凌乱黑发的女人发出不满的鼻音,显然她更喜欢刚才充斥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干得好,德拉科,”贝拉特里克斯咧着嘴笑着,忽然一抖魔杖,把悬浮在少年身边的那具人体夺了过来。德拉科没有阻止,任由她带着那人体从自己身边走开几步,她用黑乎乎的手指抚摸着那男人沾满了血迹的脸,神情痴迷:“我终于为他做到了,我为他夺下了魔法部……我的主人……我迫不及待要见到他,让他听到这个消息,让他高兴……” “那么就快些,别让主人等急了。”德拉科淡淡地说着,快步走向马尔福庄园气派非凡的锻铁大门,他行礼一样抬起左臂,皮肤上的黑魔标记传来一阵灼烧感,然后他的身体就这样径直穿了过去,那黑色的锻铁好像只是烟雾构成的幻象。 这就是伏地魔改造失败后,在庄园的防御范围以外添加的魔咒,只有被标记的人可以自由出入。这种画蛇添足一样的“防御”,无非是那个人想要以此来宣布他对这里的占有权罢了。 德拉科的唇角流露出一丝冷笑,雪白沙砾铺就的车道笔直地通向前方豪华恢弘的宅邸,每一扇玻璃窗里都亮着灯光,道路两旁的喷泉溅起细细的水雾,一只美丽的白孔雀从紫杉树篱后走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又缩了回去。 除了举行大型宴会的时候,马尔福庄园很少会有这样灯火辉煌的样子,但空气里明显违反季节规律的严寒和四周死一样的寂静明显在提醒他,这并不是过去十五年里他曾经度过的那样美好的暑假。德拉科咯吱咯吱地踩着白砂往前走去,刚一迈上雕着华美花纹的阶梯,淡金色的大门便朝里打开,贝拉特里克斯欢叫一声,带着她的战利品穿过门厅,几乎是撞开了客厅沉重的木门:“我的主人,我们胜利了!魔法部已经属于您了!” “恭喜主人!主人是最伟大的王!” “永不失败,永不死亡!追随您是我和我的家族最大的荣耀!” “一切为了我主,为了我们的灵魂之王伏地魔大人!” 核心食死徒们立刻献上所有能想得出的溢美之词,如果不是还记得要保持住贵族风度,德拉科怀疑自己家的客厅会被声浪瞬间掀了房顶。他扶着青铜把手走进房间,一张装潢考究的、差不多有霍格沃茨学院桌那么长的桌子边,围坐着几十名穿着黑色斗篷的巫师,他们无一不是神情激动地望着主位上的那人,恨不得在脸上刻上“忠心耿耿”四个大字。 德拉科没有加入到他们热情洋溢的歌颂中,贝拉特里克斯开始详细诉说今天的大战,如果不是亲自参与过,他差点要以为是这个女巫单枪匹马挑了魔法部,抓了魔法部长。他安静地垂手站在门边,身边是一座大理石砌成的壁炉,虽然是盛夏季节,仍然烧着熊熊烈火,一面镀金的镜子挂在壁炉上方,正照着卢修斯•马尔福的脸。 马尔福庄园高贵的主人如今坐在长桌的末席上,仍然是一丝不苟的华丽仪表,却掩饰不住他满身满脸的憔悴。他透过镜面看着那双清澈的、浅灰色的眼睛,在触到他的目光时闪过一丝安慰和柔软,随即变得空洞无神——就好像他无数次在西弗勒斯脸上看到的那样。 德拉科移开了视线,脸上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漠然,卢修斯的手攥紧了自己的袍子,愧疚和痛悔化作痉挛般的剧痛,从心脏席卷全身。 是他选择了这个疯狂的黑巫师,以为他会带来马尔福重振威名的机遇;是他为了那些所谓的权位、金钱和荣誉,让马尔福落入如今的境地;他让他的儿子不得不维持着大脑封闭术,不得不服从那个人每一道残暴荒谬的命令,冒着随时会丧命的危险维系着家族的延续,用满手血腥换取父母最基本的安全! 他的手颤抖着,然后感觉到妻子细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从余光里看到她藏在兜帽和长发之下的脸,和他一样的惨白、黯淡,脸颊边的泪水在滚滚滑落。 卢修斯低下头,藏起了眼底里无边无际的怒火和仇恨。 对黑魔王伟大功绩的赞美声终于平息下来,长桌的那头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德拉科,我的仆人,过来,到我身边来。” 少年于是抬起眼睛,他的身姿挺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微笑,顺从地朝发出声音的人走去,然后跪在他的面前,亲吻他的袍角:“主人,德拉科•马尔福随时为您效劳。” 伏地魔苍白的手指抚过他柔软的铂金发丝:“很好,你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控制了魔法部,带回来部长,我很满意——不过,这里仍然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让我觉得疑惑,德拉科,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当然,我会言无不尽。” “贝拉告诉我,今天的战斗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强力的抵抗?” “是的主人,您的智慧和强大已经折服了魔法部里很多官员,我们今天只是去清理剩余的那些顽固不化的败类,在面对您的精英食死徒时,他们立刻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我很欣慰,德拉科,但是根据我所知道的,那些仍然愚蠢地信仰着死人和救世主的、所谓的凤凰社还在魔法部存留着一部分势力,我本以为这次能彻底拔掉这部分人,”伏地魔站起来,声音危险地拔高,“为什么,今天他们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冰冷的魔压爬上每个人的心头,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恐怖低沉。 “我信任你,德拉科,尽管你还年轻,但我给了你最高的指挥权,你要求西弗勒斯配合你,我也答应了。现在,你要如何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刚才还是功臣马尔福此时成了最可能通敌的叛徒,食死徒们看向卢修斯和纳西莎的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冷然。德拉科控制着大脑封闭术,在一片死寂中抬起头来,迎向伏地魔冷酷的血红眼睛:“这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主人,我感谢您的仁慈,让我有解释的机会。对于这件事情我现在还没有充分的情报证据,只有一个猜想。” 伏地魔死死地盯着他的灰眼睛,蛇脸上一片凌厉凶残,让所有的食死徒们都战栗着挪开视线。德拉科平静地看着他,继续说:“在上个星期六的那场行动中——很遗憾我没能参加——我听说凤凰社遭受了又一次沉重的打击,他们没有了邓布利多,又差点失去了救世主,我想他们一定也发现他们内部出现了问题,而且魔法部不再可靠。 “凤凰社仍然坚信邓布利多的那套论调,救世主男孩会带领他们获得最终的胜利。”他悠悠地停住话头,食死徒们适时地发出讽刺的笑声,伏地魔的脸色也稍稍缓和。“如果他们真如他们宣传的那样正义无私的话,今天我们一定会在魔法部见到崇高的凤凰社战士,即使死也要为魔法世界的正义战斗到最后一刻。然而可惜,没有,所以我知道,他们是放弃了魔法部,用保护救世主的名义掩饰他们的懦弱和伪善,同时还要说:不是我们不去救援,是因为魔法部不肯与我们真诚合作,才导致了他们的覆灭!” 他用满是嘲讽的咏叹调说完这席话,食死徒们的情绪明显被调动起来,就连贝拉特里克斯也为此发出了尖锐的冷哼。伏地魔红色的竖瞳微微张开,没有唇的嘴弯起来,就像一道裂开的刀伤:“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很高兴你看透了凤凰社那所谓的正义。” “在您的明智领导下,主人。”德拉科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仍然十分优雅地行了一个鞠躬礼:“我想在最后一点上,或许斯克林杰先生能做出中肯的评价。” “当然,当然!”伏地魔说着,亲手拖着德拉科的左臂让他站起来,他挥动魔杖,客厅中央的长桌忽然消失,略略抬手,悬浮在空中的斯克林杰被重重地丢到人群中央:“现在,德拉科,既然你们辛苦地把魔法部长先生请来做客了,我想你一定也愿意帮我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先生。在让巫师们知道魔法部打算听从伏地魔大人以前,我碰巧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他——” 贝拉特里克斯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兴奋地叫道:“主人,我愿意替你审问他!” “不,贝拉,这里毕竟是马尔福庄园,应该由主人来问候客人——”伏地魔血红的眼睛看着德拉科,蛇脸上露出愉悦的笑意,“是不是,德拉科?” 沉静的眼瞳里,终究产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纹。 拷问,伏地魔热爱的游戏。虽然接受了他的解释,虽然这一个多月来他也表现得足够积极足够狠毒,但毕竟没有任何人死在他手上……而伏地魔,从来只相信用鲜血和生命献上的忠诚。 他轻轻抿起唇角,似乎是将那些罪孽和痛苦狠狠地咽了下去,灰色眼眸中露出了他的“主人”最喜欢的,嗜血残忍的冷芒:“是的,这是我的荣幸。” “替我叫醒他,德拉科!” 他退开两步,山楂木魔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杖尖射出一股烈酒浇在浑身是伤的斯克林杰身上,酒精刺激产生的剧痛让他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惨叫,食死徒们顿时兴奋地鼓掌大笑。 “欢迎来到马尔福庄园,尊敬的斯克林杰先生,”伏地魔看到那个男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轻柔地说,他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全场的笑声,“魔法部长,哦不,已经是前魔法部长了。” 斯克林杰躺在地上,四肢还因为刺激不自觉地抽搐着,鲜血混合着酒精在他身下汇成一大滩红色,纳吉尼在伏地魔身边发出贪婪的嘶鸣。 “马尔福……当然,邪恶的马尔福,伏地魔的走狗,”他虚弱地冷笑着,鄙夷地看着正用魔杖指着他的少年,“迫不及待要投入黑暗,你那肮脏的灵魂连摄魂怪都觉得恶心!” 德拉科一脸冷漠,仿佛那只是一个被摔裂的南瓜。伏地魔看了他一眼,然后俯视着斯克林杰:“看来前任魔法部长对我们的待客之道不太满意,那么在谈话以前——”他抬了抬手。 “钻心剜骨!”一道紫光从年轻男孩的手中射出,躺在地上的人体立刻扭曲成诡异的角度,他长大了嘴,就像离开水的鱼一样拼命喘气,但没有再发出惨叫。食死徒们注视着这一幕,有的兴奋,有的狰狞,有的紧张,有的惧怕,然而握着魔杖的人脸上,仍然是一片冰封一样的漠然。 漫长的二十秒后,伏地魔示意他停止咒语。 “哈利•波特在哪里。” 斯克林杰缓过一口气,盯着伏地魔,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尽管折磨我吧,伏地魔!” “波特在哪?我知道你今天去找了他。” “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 伏地魔的手指抚摸着纳吉尼的蛇头,德拉科的魔杖一压,斯克林杰的身体又一次因为钻心咒而扭曲起来,他用嘶哑的声音发出凄厉惊人的笑声:“十五年前……我见证了、你的败亡,我相信……不久以后,我们又能见面了!” 伏地魔细长的鼻孔翕张着,血红的瞳仁里尽是凶光:“最后一次,波特在哪里!你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 “不、不、你见不到我了,如你们这种、邪恶的黑巫师,死后魂飞魄散,根本不配、到梅林面前——” 伏地魔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他的脸上满是愤怒和鄙夷,冷冷地看着那具在地上不停扭动的身体:“魔法部已经完了,救世主男孩不过是个笑话!伏地魔大人是不可战胜的,斯克林杰,你去等着你那些顽固不化的同事!等着那些血统肮脏的败类!让他们告诉你,伏地魔是如何挖去魔法世界的烂疮,如何建立起血统纯正的新巫师界!” “真遗憾,如果你稍微识趣一点,这个部长的位置就不用换成辛克尼斯了。”他说着,失去了耐心地挥了挥手, 食死徒们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唯有贝拉特里克斯的双眼灼亮惊人,纳西莎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卢修斯盯着自己的膝盖,握拳的掌心渗出了血丝。 精致的睫毛掩住了眼眸,德拉科抬起魔杖,这位精英傲罗、政治能人、铁血部长的脸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他仿佛又看到了奥塔维•佩珀浑浊的眼泪,看到了邓布利多虚弱的微笑。他世界里的黑暗融汇了鲜血,光明暗弱,却无法熄灭那个人的容颜。 “阿瓦达索命。” 绿光闪过,鲁弗斯•斯克林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伏地魔拍拍巨蛇的头,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用餐吧,纳吉尼。德拉科,跟我来。” ------------ 39 传承(上) 夜已经深了,他从地毯上坐起身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书房墙壁上的金色大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钟。 德拉科扶着墙壁慢慢走出书房,长廊尽头的宴会厅里隐隐传来喧哗声,食死徒们的晚会还没有结束。这是伏地魔复活以来第一次允许他们享受晚宴,马尔福的奢华和品味毋庸置疑,想必所有人都很尽兴,但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凑热闹。 身体里的疼痛还没有完全褪去,衬衣和头发被冷汗浸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一股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他抽一口冷气,德拉科掏出魔杖给自己施了一个烘干咒,努力活动四肢,希望现在的体力还能让他走到地下室去给自己熬一副舒缓剂。 晚风推动乌云,阴沉的天幕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一缕惨白的月光从那缝隙里投下来,正照在窗外的一个小喷泉上。他在那里停下稍作休息,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的阴影里传来。 “德拉科……” 他的身体一僵,魔杖立刻挥出一串隔音咒、防护咒和忽略咒,然后回头应道:“父亲。正好,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这是马尔福庄园,两个马尔福要见面却必须要如此谨慎,儿子的反应让卢修斯心中酸痛,但当他走近看清那张虚弱的脸后,心痛顿时变成了惊怒:“你……他又对你用了钻心咒?为什么!” “他要我在魔法部为他拿一样东西,但我没能完成。” “是什么?” 德拉科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轻柔得近乎耳语:“不是我没有完成,是我不愿去做,我让斯克林杰把它们交到了应该拥有的人手上。” 卢修斯露出惊恐的表情:“不,德拉科,你不该告诉我这些,万一他对我用摄神取念——” “父亲,你是一位强大的巫师,你会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伤害。”德拉科淡淡地说着,目光平静而坚定,直到卢修斯的情绪收敛起来,用一只保养得十分漂亮的手掩住自己的脸:“德拉科,这太危险了……” “难道我们现在的处境还不够危险吗?他把马尔福当成银行、当成奴隶、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他的疑心让他不可能信任任何人。若他胜了,我们会永远是黑魔王脚下卑微的奴仆,被他折辱,生死不由自主;若他败了,我们会是整个魔法界唾弃的罪人,马尔福的传承,可能会就此断绝——”德拉科把虚软的身体靠在窗沿上,握着魔杖的手指还在轻轻颤抖:“父亲,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卢修斯的脸色有些阴沉,然后叹息一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恨他,也知道再跟随他没有好结果。可是德拉科,我们已经没有办法选择阵营了。毕竟邓布利多——” 德拉科看到他眼里的疼惜和无奈,心中一暖,或许他的父亲之所以任由黑魔王在这里作威作福,是因为他的缘故——在他看来,杀了邓布利多的德拉科,已经与凤凰社成了死仇,没有任何合作的可能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不,不是如你想的那样。父亲,虽然很多事情我还不能向你详细解释,但请你相信,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马尔福的骄傲,为了你和妈妈——” 卢修斯一惊:“你做了什么?你……你难道一直在背着黑魔王——” 德拉科微微一笑,抬起眼睛,浅灰色的瞳在月光下清澈如水:“是的,一直都是——比如那些被我送进圣芒戈的混血巫师,他们本来会死在其他食死徒手上;比如没有凤凰社参与的魔法部之战,是我透露了消息,让他们提前撤离;还有已经交到了救世主三人组手里的,邓布利多的遗物——无论马尔福过去是怎样的,我都会弥补回来,我要赚取足够的筹码……父亲,你不能再犹豫了,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他在逼迫他,用自己的生命、马尔福的未来,逼迫他的父亲痛下决心。魔法部垮台,她和救世主马上会失去庇护所,他们将不得不开始逃亡,食死徒们会对他们展开铺天盖地的搜捕,他们不会对救世主下杀手,但麻瓜出身的赫敏一旦落入食死徒手里,绝对会凶多吉少。 德拉科攥紧了手里的魔杖,启用大脑封闭术压制住翻涌的情绪。他要有更强的力量,更高的地位,他要让黑魔王更器重他,成为他的左右手,掌握最及时的信息……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她,才能去研究邓布利多留下的信息,帮着那该死的救世主,消灭伏地魔。 卢修斯有些怔愣地看着他的儿子。他还记得他雪玉可爱的小包子脸,他软软糯糯叫爸爸的声音,他拉着他的衣角要玩具的样子,他在学校受了委屈写来抱怨求助的信……而一转眼,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拼命展开羽翼把他们护在身下,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走出了他犹豫了十五年的一步棋…… 风变大了一些,乌云被推挤着飘向远方,露出了头顶一片干净的、深蓝色的天穹,德拉科迎着月光的眼眸又一次变得空洞无神,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漠然,让卢修斯心中的痛楚再次蔓延。 是的,他真的不应该再犹豫了。 划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右手的戒指上,卢修斯低声念起一段咒语,从手指上摘下了那枚银色的戒指。指甲盖大绿宝石戒面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即使不算上它所代表的身份,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石。它的边缘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蛇,细长的身体环绕了整个戒面,正中央是马尔福的家徽。 他拉起儿子的手,魔杖指住他右手食指上代表继承人身份的蛇戒,随着他一句句念出的咒语,那蛇戒自动从德拉科的手指上滑下来,卢修斯收起戒指,换上了他的这一枚。 年轻苍白的皮肤,修长圆润的手指,碧绿的戒指莹莹生辉。卢修斯忽然觉得,比起自己,这枚家主戒指更适合他儿子漂亮的手指。 他笑起来,握紧那只因为震惊而想要缩回去的手,另一段神秘的咒文从他的嘴唇里流淌出来,无形的魔力包裹了两个人,同样的铂金发丝轻轻飞舞,整座马尔福庄园被这股力量引动,古老的建筑发出了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到的微光。 “我,卢修斯•马尔福,现传家主之位予德拉科•马尔福,从魔法起源的黎明,至光辉湮灭的黑夜,我请求历代先祖以血脉之力守护马尔福的子孙,吾辈一千二百三十二年之荣耀,从此刻起,与你共存。” 散布在整座庄园的光芒猛地一收,无形的魔力形成一股龙卷,融进德拉科的身体,那枚戒指轻轻震动,翠色中闪过一片明亮的淡金,银色的戒环自动收缩,恰到好处地束在他的手指上,在靠近掌心的地方,那个小小的,花体的“L•M”缓缓变幻,最后浮现出了“D•M”字样。 他伸手摸了摸他铂金色的发顶:“我把马尔福交给你了,德拉科。” “父亲……”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爸爸,我忙着争权夺利,忙着应酬交际,我没有亲自教导过你什么,却总是对你太严厉。”卢修斯露出一个微笑,没有高傲,没有算计,只是一个单纯的、温和的微笑:“除了给你大笔大笔的零花钱,再偶尔给你撑腰教训几个胆敢对马尔福无礼的人……我似乎就没有尽过什么父亲的责任了。” 德拉科摇头:“你爱我,也爱妈妈,我一直都知道。” “是的,我爱你们,德拉科,但我一直都自视太高,以至于看不到你们有多重要。直到我进了阿兹卡班,直到我被夺走了魔杖,我眼睁睁看着你出生入死却无能为力,我才知道,我有多爱你们。”他摸着自己光溜溜的手指,看着德拉科继承了马尔福血脉的秀美轮廓,笑得满足而欣慰:“等我察觉到的时候,你已经成长得如此好了,德拉科,我骄傲的儿子,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只有这个家主之位。我相信,马尔福会在你的手里走出眼前的困境,走向荣耀和辉煌。” “从今日起,家族所有的资源你都可以支配,你想要做什么,就尽管放手去做,你不需要向我们解释你的理由,只要是你要求,我和你的妈妈都会全力支持你。” 德拉科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咬住下唇:“……我需要……一个秘密的壁炉,能通向霍格沃茨的校长办公室。” 卢修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指着他手上的戒指说:“在四楼的那个小书房,靠窗第二个书架后面,有一个暗格,只有这枚家主戒指能打开,里面是马尔福庄园真正的地图,包括所有的秘密房间和通道,还有联系着很多古老城堡和庄园的阵法或是壁炉。那些都是千年前开通的,独属几个古老家族的飞路系统,一般不到危急关头不得使用。我的记忆里,似乎是有那么一个壁炉通向霍格沃茨的校长办公室——据说马尔福的初代祖先曾经与萨拉查•斯莱特林有过一些交情,壁炉也是那时候建的,还能不能使用,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爸爸。” 卢修斯的表情微微一顿,微有点慌张地转身,然后笑着说:“已经太晚了,再不回去你妈妈要担心了,你也快点去休息——你可以呼唤小精灵,去隐藏的药房给你取一支舒缓剂。” “好的,晚安,爸爸。” 他点点头,往走廊那头楼梯方向走去,在走出魔法屏蔽之前又停住了,轻声问:“我听说……西弗勒斯会继任霍格沃茨校长,德拉科,最后一学年,你要回学校继续读书么?” “……恐怕不行了,爸爸,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好吧,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会给你补办一个最风光的继承典礼。” 德拉科笑着应了,卢修斯走出一步后再次停住,他半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优雅的嗓音里终是带上了一丝震颤,如同落叶在湖面上沾起的细细水纹,柔软的涟漪,藏起所有的担忧和关怀:“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德拉科,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你更珍贵,就算失去了一切,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卢修斯迈着一贯优雅的步伐离去,德拉科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但又放下了什么似的,这使他的肩背线条变得柔软,脚步也更加轻盈。他一直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月光依然惨淡而冰凉,喷泉的水雾如细白的纱在风中流动着,拂过他的脸庞,沾湿了他的眼睫。德拉科望着远方树丛幢幢的阴影,任由那股湿意在眼里肆意蔓延。 对不起…… 他喃喃地说,视线因为水汽而模糊,德拉科仰起脸,再一次启用了大脑封闭术。 你唯一的一个要求,我却无法保证做到,你付出全部地信任我,我却骗了你…… 他抬起手,按住心口的位置,生命的搏动延伸向一个遥远的方向,只要凝神体察,他就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她的心跳,她的温度,她现在……很平安。 德拉科解除掉周围的魔咒,收起魔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承受过钻心剜骨的身体需要休息,他疲惫不堪的大脑,也需要一个睡眠来避免思考。 我会守护马尔福的荣耀,我会守护你们,可是马尔福的自私和顽固似乎是与生俱来,一千二百三十二年的血脉传承,也削弱不了。 对不起,你们爱我胜过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我的生命,却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 40 传承(下) 大概是卢修斯的最终表态让德拉科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又或者昨晚那杯舒缓剂药效实在太好,等到他睁开双眼,一道明亮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在卧室华贵的地毯上。 揉了揉眉心,德拉科从枕边抽出魔杖挥了一下,重重叠叠的丝绸窗帘自动拉开,阳光和新鲜的青草气息顿时充满整个房间。他抬起手挡住眼睛,靠着软枕坐起身,温暖的微风抚上他睡衣里面光裸的皮肤,德拉科一怔,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这不对劲——当然不是八月会出现这样的好天气不对劲——而是这种好天气出现在马尔福庄园,很不对劲! 从春天开始就聚集在庄园上空的阴云当然不会单纯是天气原因。邓布利多死后,伏地魔终于同意德拉科去阿兹卡班把卢修斯接出来,但附带条件是,为他组建起摄魂怪大军。 德拉科和其他九名精英食死徒一起执行了这个极度困难的任务,他们先用黑魔王传给他们的秘法在属于马尔福庄园的一片沼泽上建起一个黑魔结界,然后将阿兹卡班岛上的数百只摄魂怪驱赶过来,全部圈养在这片沼泽里。尽管他们有伏地魔亲传的黑魔法和大量魔药的支持,在完成这个任务以后,还是每人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恢复元气。 从那以后,马尔福庄园周围方圆十英里,再没有出过太阳,即使进入了最炎热的八月,这里的气温仍然如同深秋——当然,马尔福家在食死徒中的地位恢复到了卢修斯入狱以前,德拉科也成了黑魔王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匆匆扣上衬衫从床上起来,德拉科光脚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窗边,把两扇窗户完全推开。他探出半个身子,丝毫没有去欣赏花园里明媚的风景,只是望着晴朗的、漂浮着絮状白云的蓝天,眉头越锁越紧。 “毕比。” 啪地一声,一个穿着浅绿色茶巾的小精灵出现在他面前,它神情激动地鞠躬,几乎把长鼻子碰到地上:“毕比在这里,尊贵的主人!” 尊贵的主人,而不是少爷……德拉科动了动嘴角,适应了一下刚刚改变的身份,然后对小精灵说:“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小精灵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尖细的嗓音说:“老主人今天很早就起来,然后一直呆在三楼的饮茶室,夫人说今天天气很好,用过早餐以后就去了花园……” “停!好吧……”德拉科按着额角,他不该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向家养小精灵打探消息,“我想知道,那位大人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毕比丑陋的小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它曾经被黑魔王用钻心咒折磨过,总是对那位“红眼睛的大人”带着浓浓的恐惧感。小精灵揪着身上的茶巾,结结巴巴地说:“毕比只知道,那位、那位大人在客厅叫了毕比,问主人有没有起来,毕比、毕比说,还没有……”它打了个寒噤,“然后那位大人就离开了……” “和他一起走的有哪些人?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毕比惊叫了一声:“毕比、毕比没有偷懒,没有偷看大人做事!毕比立刻就回到厨房工作去了!” “安静。”德拉科喝止了小精灵想要撞墙的动作,懊恼地抿了抿嘴角。自从出了多比事件以后,马尔福的家养小精灵全部被命令不许停留在主人工作的地方,不许窥视主人在做什么,那时为了保护家族秘密的命令,现在却让他失去了最容易得知伏地魔行踪的方法。 他想了想,又问:“是什么时候出的太阳?” 小精灵被这陡然转变的话题问得很迷茫:“大约是上午八点钟,主人,那时毕比正好到院子里去浇花。” “是不是在那位大人离开以后?” “是的,主人,应该就在他们离开以后半个小时左右,就出太阳了。” 心里不安的预感越发明晰,德拉科挥动魔杖,衣柜的门猛地打开,几件衣物飞出来开始自动往他身上套。 “主人,毕比立刻为您准备早餐——哦不,现在已经是午餐时间了,毕比立刻为您准备午餐!” “不用。”德拉科整理着衣襟袖口,一根银灰色的领带自己在他胸口打了个漂亮的结,他把魔杖插到长袍里面,快步走进盥洗室。 “主人不能不吃午餐!主人最近又瘦了,夫人昨天还专门命令毕比——” “现在不要。”德拉科说。几分钟以后,一位仪容完美的铂金贵族出现在房间里,他扫一眼卧室壁炉上的挂钟,已经是十二点二十分。 “坏毕比!不能让主人吃午餐!坏毕比!”小精灵开始大哭着自我惩罚,德拉科被它弄出的噪音吵得头疼,冷下声音命令道:“停下,回到厨房去,刚才的话不许告诉任何人。”他快步走出去,然后听见身后的小精灵大声抽泣着赞美着主人的仁慈。 仁慈?这对他来说更像是讽刺。 德拉科冷哼一声,走下长长的楼梯,精致的袍角如流水拂过暗绿色的地毯。客厅里的长桌已经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坐着的唯一一人抬起头来,似乎吃了一惊,然后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 “午、午安,马尔福先生。”那矮小的男人站起来,颤巍巍地向他行礼。德拉科扬着下巴,微微颔首,然后架子十足地踱到他面前,看了看他面前摆着的、吃了一半餐盘,挑了挑唇角:“虫尾巴,我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这里,虽然马尔福不在乎多养一张嘴,但总有一只肮脏的老鼠在眼前爬来爬去,实在不符合贵族的审美。” 小矮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小眼睛里闪过一抹怨毒,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低着头站在那里,就像一个等着训话的乖学生。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德拉科抱着手臂,用一种既不耐又不得不屈尊降贵的语气说。 “……是主人早上带着所有人离开了。” 德拉科立刻收起脸上的不耐,露出恭敬又兴奋的微笑:“主人去了哪里?有没有命令给我?” “没有……” “那真是太遗憾了。”他的声音冷下来,“在我刚刚为主人完成了一件大事以后,他竟然没有命令我跟在他的身边……不过我会去问主人的,他是不是真的在离开以前没有提起我来。” 他在“真的”二字上咬了重音,毫不掩饰其中威胁的意思。彼得在马尔福庄园呆了一年多,他当然很熟悉这种口气——每一个渴望立功的食死徒在得知自己没有被选中的时候,都会这样威胁他来泄愤。 “主人、主人当然问起过您,但是……但是……” 德拉科看着他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心里的焦躁越来越压制不住。伏地魔带走了所有驻留在这里的精英食死徒,如果他猜想得没有错,还有圈养在马尔福庄园的数百只摄魂怪。这么大的一股战斗力,而且目前看来他们已经出发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他却还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难道——难道是伏地魔从别的渠道得知了波特的藏身地? 德拉科咬住自己的舌尖,担心和焦躁化作一股嗜血残暴的气息在胸中翻涌,他铂金色的发丝无风而动,目光里一片森然:“但是什么?” 这个年轻巫师身上危险的气息让小矮星全身发寒,他动物的本能告诉他,小马尔福先生现在心情很不好,这种不好的心情很可能不止用语言来宣泄,如果他再不回答,那只正握着魔杖的漂亮的手,很可能会给他来一个钻心咒。 “是莱斯特兰奇小姐!”在德拉科的魔杖要抬起来以前,小矮星发出一声尖叫:“主人提到了您,但莱斯特兰奇小姐说您需要休息,她说她愿意代替您——代替您带领食死徒和摄魂怪去搜索那些巫师家庭!” 搜索巫师家庭——那就是说他还不知道波特在哪里,但如今食死徒已经有整个魔法部的撑腰,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攻击巫师的房子,任意搜索或者逮捕可能对他们不利的人……如果凤凰社不知道这个消息,波特他们还是很有可能被发现。 德拉科稍微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浅灰色的眼睛冷冷地眯起来,:“莱斯特兰奇……哼!” 听出他语气里的恼恨,甚至连“姨妈”都不叫了,小矮星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精光,颤巍巍的声音里带着谄媚接着说:“但是她没有成功,主人让罗尔负责了今天的搜索,让莱斯特兰奇小姐去魔法部替回斯内普,主人说他相信斯内普,混血巫师家庭都由他负责搜索……” 终于问到了令他满意的消息,德拉科的心立刻落回了肚子里,有他在,他可以不用担心了……他装作没有看到小矮星眼里的诡谲,好像真的被他挑拨起了一腔怒火,德拉科的手指轻轻抚摩着魔杖,嗓音冰冷柔滑,如毒蛇吐出了猩红的信子,他脸上阴狠的表情让小矮星不禁又打了个寒噤。 “当然,主人的意愿高于一切,不过我很快就会向他证明,谁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马尔福的忠诚会帮助黑魔王直达那最伟大的胜利——”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袍袖一拂,转身离去:“既然是主人的恩赐,我就去‘好好休息’吧——如果他们能在今晚带回波特,哼!” 小矮星彼得虽然懦弱无能,但伏地魔对他还是很信任的,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一旦离开伏地魔,他必死无疑。既然伏地魔心特意留下了他,那他就安静地呆在庄园里,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应对。 德拉科让家养小精灵在花园显眼的地方给自己安了一套桌椅,一边享受着茶点,一边读《近代魔法大事选集》,阳光落满衣襟,却无法让那苍白的皮肤染上温暖。 一定要平安……无论怎样,请一定要平安。 ------------ 41 黑暗里的追踪(上) 今天,一位被我洗脑(= =|||)由哈赫倒戈成德赫党的朋友,在看了《Frogive》以后,很兴奋地给我打了电话,然后提出了一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建议。 “既然你说这篇文的定位是‘德拉科视角的最后两年’,想要完全贴合原著的话,不如在每一个你引用了原著的地方都加上注释吧!再在每章的结尾里都附注上同一时间段,哈利视角的主线剧情都发生了什么,这样带入感就更强了是不是?” 对于一个轻微考据强迫症的人来说,这个建议是要命的,我挣扎着答应了,然后苦逼地花了一下午时间翻书查资料重新完善大纲……因为上卷里小龙和主角三人都在学校,大致的活动还算在一个剧情里,我决定先从下卷的这章开始添加主线剧情大致事件,其他的以后再一一补上。 有兴趣的读者就看看,没兴趣也无妨的,这只是强迫症的产物……梅林保佑! 虫尾巴缩在一片银叶细藤的花架下面,他矮小的身材很容易就能隐藏在花叶的阴影里,但这里离园子中央那人只有十几英尺,他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连呼吸也尽可能地压低。 黑魔王并没有直接给他命令,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如果说彼得•佩鲁迪还有一样值得骄傲的特长,那就是他总是能很好地理解到伏地魔的话语背后的那层意思。他做了,伏地魔也许会问起,也许不会问;他没有做,伏地魔一定会给他惩罚;而他若是被发现了,伏地魔也绝不会说他是奉了他的命令。 他的主人每一步都会踏在最有利益的地方,哪怕需要数不尽的尸骨来做垫脚石,他踩在死亡之上飞跃死亡,生命在他的眼里只分成有用和无用两种——看,他多了解他伟大的主人。 小矮星用他的右手——伏地魔赐给他的,纯银色如同金属一样的手拨了一下眼前的花枝,年轻英俊的男巫正给自己倒了第四杯红茶,他悠闲地翻着膝上那本厚厚的大书,如同一幅大师笔下的华丽名画。可是即使是一副名画,一动不动地欣赏了一个下午,也足够让人失去兴趣了,何况他还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全身都绷着紧张。 宅邸的尖顶钟楼上悠悠然敲响了六下,阳光渐渐往西方敛去,湛蓝的天穹被抹上一层嫣然的紫色,薄云如丝绸擦过远处的山峦,这样一个美丽的夏季的傍晚,几乎能让人忘记正在进行的战争和杀戮。小矮星耗子一样的脸上忽然露出激动又痛苦的表情,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很多年前霍格沃兹的黑湖湖畔,他英俊潇洒的朋友们在坐草地上,仿佛会发光似的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而他仍然是胆小懦弱地缩在树木的阴影里,他看着他们炫耀,他们恣意大笑,他只能在一边鼓掌喝彩,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和渴望。(注1) 他羡慕他们拥有的一切,他渴望能像他们一样跋扈傲慢,让人仰视。但他的心底没有敬仰过他们,甚至也从没有过多少愧疚——一他们并不比他高尚多少,他们可以仅因为“看不顺眼”而把同学欺侮到生不如死,他小矮星做的,不过是在威逼之下告了密罢了! 花园中央的人忽然收起了手里的书,他抬头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用魔杖敲了敲桌子,召唤出一只小精灵。 “准备好晚餐,随时准备迎接主人回来。把我的那份送到我的房间里,在花园呆了一下午,我要先沐浴——”他的目光往小矮星这边扫过来,男人被吓了一跳,全身绷紧,却见那少年回头继续对小精灵说:“佩鲁迪先生今天也辛苦了,把晚餐也送到他的房间里去。”说完,他弹了弹纤尘不染的华丽袖口,优雅地往府邸里走去。 小矮星僵在藤蔓之间,看着他消失在大门里面,忽然咧着他的大门牙笑了一下。 就算你法力高强,地位尊崇,又如何?主人信任我,对你却始终存着戒心——就像那个斯内普——你们再看不起我,也要乖乖坐在这里让我监视—— 虫尾巴站起来,把袍子上沾着的枯枝烂叶摘掉,监视任务已经完成,他心情很好地去享用他的晚餐了。 确认背后那只老鼠不会再看到自己以后,德拉科的脚步越迈越大,他几乎是跑着回到了三楼自己的卧室里,他的手按着胸口,心脏悸动着,冰凉危险的感觉牵动着他,让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想立刻去到她身边—— 冷静,冷静!他对自己咆哮。这里是马尔福庄园,不能幻影移形,若是直接这样跑出去一定会被发现,那样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德拉科把自己馅进柔软的沙发里,攥着魔杖,紧咬着的下唇渗出血色。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时他正远在北方,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波特逃离了女贞路,她扮作假波特,在空中遇了险——而现在,现在一定是食死徒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巫师家庭,他们遭到了袭击! 怎么办?怎么办?危险的感觉越来越紧迫,难道他就什么都不做地等在这里?她——她可能会死! 德拉科猛地从沙发里站起来,声音低哑地叫道:“毕比!” 小精灵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魔药库——我是说马尔福隐藏的药库里有没有复方汤剂?” 小精灵尖声尖气地说:“是的主人,按照马尔福家族的规矩,这类特殊药剂都有一定剂量的储存。” “立刻去给我拿一些来!至少两个小时的分量!” “遵命,主人!”她打个响指,啪地一声消失了,德拉科看着小精灵刚刚存在的那片空气,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 没错!没错!马尔福庄园里不能幻影移形,但家养小精灵可以!他现在是家主,可以命令她带着自己离开!而伏地魔——伏地魔从来都看不起这些魔法生物,他是不会注意到他们特殊的法力的!(注2) 德拉科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简直连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下去,而小精灵做事的效率从来都是令人满意的,大概三十秒以后,她又出现在房间里。德拉科不等她把药剂递过来,就扑过去握住了她细小的、脏兮兮的小手。 “毕比,带我幻影移形——”他感觉了一下她所在的方位,“去……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注3)!” 小精灵大概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被尊贵的主人握住手,她的小脸激动得通红,一双大眼睛含着泪水,声音颤抖着尖叫:“是!愿意为您效劳,尊贵的主人!” 他被拖着穿过挤压的空间,两脚踩在潮湿的泥地上,德拉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芦苇丛里,他的面前是一座很普通的小村庄,数十道黑烟从天边黯淡的晚霞里疾速飞来,越过他的头顶,往芦苇沼泽的另一边飞去,风中隐约传来一些喧哗声,他顺着黑烟的方向看了看,从小精灵手里拿过那个装着复方汤剂的扁瓶子,然后对她说:“毕比,回到庄园里去,注意整座庄园的动静,一旦那位大人回来了,就立刻到我身边来。” 小精灵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啪地一声消失了。德拉科把瓶子塞到长袍的口袋里,再次幻影移形,他落在一个浅水坑里,周围仍然是大片大片的芦苇,一个歪歪扭扭、十分破烂的房顶耸立在不远处,人群惊慌尖叫和奔走的嘈杂声正从那里传来。 德拉科给自己施了一个幻身咒,分开面前茂密的芦苇,压低了身子往那边跑去。 食死徒的黑烟已经飞到那座房子上方,空地上一座巨大的白色帐篷开始着火,穿着礼服的巫师们向四面八方逃窜,很多人在幻影移形。德拉科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从上空传出来:“有人走漏了消息!快抓住他们!” 黑烟降落,一个又一个穿着黑斗篷带着银色面具的食死徒现出身形,把整座房子团团围住,咒语的光芒划破暮色,尖叫声里立刻夹杂了惨叫。德拉科藏在芦苇之间,目光在乱成一团的人群中游移,想要寻找到她的身影。 一个多月了,从那次在霍格沃茨的对决之后,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磨练魔法和执行任务上,不让自己有片刻的停歇,他封闭了大脑不去回忆,他以为他已经能镇定地面对她,却在此刻,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相思如狂。 赫敏……赫敏……你在哪里…… 他看到双胞胎兄弟背靠背对抗着三名食死徒的围攻,满脸伤痕的新郎脱掉礼服,挥舞着魔杖保护他的妻子;波特的小女朋友——那个韦斯莱家的红头发小女儿动作敏捷地对战着一名高大的食死徒,她的眼睛里不断地流出泪水,神情却无比坚定……宴席被击碎,餐具和食物散的满地都是,两名食死徒合力掀掉了帐篷顶,让狼藉的战场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中,德拉科趁着混乱又靠近了一些,但仍然没能找到她。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凌乱,似乎从心脏里流出的血液也变得冰冷,她还没有脱险……德拉科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温柔又痛苦的思念好像一株藤蔓植物,在他还未察觉以前就用根系渗透了他的整个灵魂,即使是练就了能骗过黑魔王的大脑封闭术,也无法阻断它的枝叶向着她蔓延。 德拉科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灵魂深处那条牵引着她的纽带,他对她的感应也变得更加清晰,原本只能模糊地知道她所在的方向和大概环境,现在却仿佛能透过遥远的空间,直接看到她的身形。 他忽然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找她,再不去看一眼那还在胶着中的战场,德拉科原地转了个圈,幻影移形。 注1:此处场景来自《凤凰社》第二十八章,斯内普的记忆里劫盗者四人的互动。 注2:见《死亡圣器》第十章,赫敏说:“伏地魔对家养小精灵的行为是不屑一顾的,就像所有把小精灵当畜生的纯种巫师那样……他永远不会想到小精灵也须具备他所没有的魔法。 马尔福庄园和霍格沃茨还有一些巫师世界的重要秘密场所是一样的,巫师不能幻影移形,但是小精灵可以,小天狼星为鄙视小精灵付出了代价,当然还有伏地魔。: 注3:陋居所在地在《密室》的第三章中有提及,乔治说:“我们在村子外面一点,奥特里—圣卡奇波尔。”同样说到这个的还有《火焰杯》的第六章,奥特里—圣卡奇波村背后就是白鼬山(这是故意的么?为啥偏偏是白鼬= =),韦斯莱一家和迪戈里一家去参加魁地奇世界杯的门钥匙就在白鼬山上。 德拉科并不知道陋居在哪里,只能凭借方向去了奥特里—圣卡奇波村。 主线时间:比尔和芙蓉的婚礼当天。婚礼从下午三点钟开始,食死徒来袭大概是傍晚。 ------------ 42 黑暗里的追踪(中) 黑暗散去,扑面而来的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德拉科一惊,瞬间施展两个铁甲咒裹住自己,然后飞快地往旁边闪去。他把自己藏在最近的一个遮蔽物后面,眼睛适应了光线以后,脸上顿时黑了一下。 这里很明显是一条麻瓜街道,灯火辉煌,行人如织,刚才的强光来自于前方一个巨大的发光的招牌,“遮蔽物”是一个铁制路牌,上面有一副很粗糙的地图——比起马尔福庄园的地图这简直就像三岁小孩儿的涂鸦,毫无精确度可言——路牌的最上边写着“托腾汉宫路”。 德拉科默记下那张粗劣的地图,皱起眉头,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走进这乱糟糟毫无美感的人流里,而且以这种密集程度——麻瓜的繁殖能力简直堪比老鼠!一条街上密密麻麻全堆满了人——幻身咒已经无法维持。总算这段时间的历练让他知道他现在的这身打扮出现在麻瓜世界很招摇,德拉科把复方汤剂揣到裤兜里,给自己的长袍来了个消失咒,对真丝衬衫变了型,让它变成一件很普通的麻瓜T恤衫,扯掉领带,然后解除幻身咒一步迈进拥挤的人行道。 她就在不远的地方……就在……穿过这条街以后,第一个小巷里…… 德拉科侧着身体分开人群,他身材高挑,铂金色的头发仿佛能发光一样,即使衣着还算“正常”,依然引得周围的人不断看向他,几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冲着他发出尖锐的大笑,德拉科狠狠皱眉,很想当街给她们几个恶咒。 这些愚蠢的、粗俗的麻瓜!这样下去,很可能暴露他的行踪。德拉科转过街角,进入一条脏乱的小街,然后心情更加恶劣地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一看就十分“不良”的年轻人朝他围过来,桀桀地笑着,即使不用摄神取念,他也能猜到他们脑子里那些肮脏的思想。 如今的魔法部是不会去管一起小小的“袭击麻瓜事件”的。德拉科脚步不停地朝他们走过去,魔杖在手中轻轻一抖,让他们全部像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地,勉强选了个身形和自己比较接近的人,他粗暴地拽下一撮头发塞进复方汤剂里,捏着鼻子两口灌了下去。 “你的味道简直就像呕吐物!”德拉科在他上踹了一脚,按照脑子里的地图继续往前跑,他的步伐轻快而富有节奏,确保能在受到攻击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这是他在战斗中磨练出来的本能——所以当他听到前方那噼里啪啦响、彻整条小巷的奔跑声后,一瞬间很想去把她劫走,不要再跟着那两个蠢货玩危险的救世游戏了。 “该死的,你们能不能有点危机感,不要走到哪都闹得人尽皆知!”德拉科很不贵族地骂了一声,这条巷子里一盏灯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背靠着脏兮兮的墙壁朝他们停留的地方靠近,然后听见韦斯莱大惊小怪的声音。 “真是活见鬼了!” 赫敏低笑了一下:“无痕伸展咒,但我相信我是弄成了,反正我把我们需要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波特和韦斯莱连连夸赞她的明智,三个人一边换衣服一边讨论着刚才的事情,德拉科躲在离他们不到十英尺的一段矮墙后面,压抑着想要探出头去看她一眼的冲动,他握着魔杖,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胸膛中冰冷的感觉终于得到缓解,仅仅是这样呆在她的附近,就让他凌乱的心跳平静了下来。 她像是专门针对德拉科•马尔福的剧毒,唯一的解药就是她自己,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 德拉科在黑暗中无声地苦笑,矮墙那边的三人终于收拾好衣着,赫敏还在安慰哈利婚礼上的人们不会有事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魔力波动从小巷入口处传来。 银色的面具发出微光,食死徒悄无声息地滑进来,显然已经听到了那三人说话的声音,德拉科屏住呼吸,他一动不动,像一抹完全融入黑暗里的影子,灰色的眼睛如蛇一样,冷静锐利地盯着他的猎物。 一步、两步、食死徒已经走到了矮墙边上,离他只有不到四英尺,他甚至能看到他得意地、扭曲地弯起的嘴角,还有举起的魔杖。 “快走,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停下。”赫敏说。 食死徒的手动了,但德拉科比他更快地射出了咒语,红光没入他的胸膛,他僵了一下,仰面向后倒去,德拉科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那具身体,不让他发出噪音。 ——如果被那三个格兰芬多听见,他们见鬼的肯定会傻乎乎地折回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德拉科把昏过去的食死徒放在地上,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然后咬着嘴唇,朝着他发出一道杀戮咒。 他要让伏地魔认为这是凤凰社的人在暗中保护黄金男孩。德拉科在黑暗里奔跑,把那具尸体远远地抛在脑后,冲自己狠狠地大叫。收起你那可笑的仁慈,德拉科,你更不能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放过他,如果引起了黑魔王的疑心,死的会是你全家人! 凤凰社绝不会只对一名食死徒用昏昏倒地这种咒语,如果他们不能把人抓走,就一定会直接杀掉——至少每次他们遇到他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念阿瓦达索命。 他远远地追踪在那三人身后,跟着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然后看着他们钻进了一间昼夜营业的破破烂烂的小咖啡馆。德拉科隔着街道站在一根脏兮兮的电线杆后面,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 十个月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三把扫帚酒吧外面,落着满身风雪,躲在角落里,守护她。 八月伦敦的街头,空气闷热得没有一丝风,一滴水珠滑落他铂金的鬓角,德拉科不禁有些羡慕那时的自己,他的灵魂干净纯美,他还没有染上罪恶和血腥…… 两股剧烈的魔力波动一前一后地落在他身后的两个街口,德拉科身形一转,藏了起来,他分别往那两条街道里看了一下,是两队食死徒,看起来不像是有计划的合围,似乎是凑巧一起追到了这里。左边有五人,右边只有两人,但其中一个却是负责搜查纯血巫师家庭的多尔芬•罗尔。 该死的,那三人身上一定被做了什么手脚,不然怎么会有食死徒接二连三地找上来!如果让这七人合力,他们恐怕不可能跑得掉了。德拉科咬了咬牙,迈开步子往左边的街道走去。 三对二,梅林的胡子,把你们格兰芬多愚蠢的勇气好好发挥出来,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 德拉科握着裤兜里的魔杖,一点点地把它塞到T恤衫的袖口里面,他耷拉着脑袋,脚步拖沓,走得歪歪斜斜,就像一个很普通的麻瓜年轻人,昏暗街道的那头,五名食死徒已经发现了他,发出兴奋的低笑。德拉科太了解他们,即使是在任务中,他们也不会吝啬于让自己享受一点小小的“乐趣”,尤其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一个落单的麻瓜,简直是送上门的玩具。 德拉科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在脑海里飞快地计算着战斗计划。这不同于以往那些掺杂着太多演戏成分的战斗,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食死徒——他真正的敌人。德拉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松战胜五名食死徒,些微的犹豫或者心慈手软都可能葬送掉自己的性命,现在他的目的不是击败他们,而是用最简单快捷的方法杀伤敌人。 五名食死徒已经朝他围过来,三名在前,两名在后,他们甚至摘掉了面具,眼睛因为兴奋而泛着血丝。德拉科抬起头,这张不良青年丑陋的脸上露出疑惑又惊慌的表情,他两条腿哆嗦着往后退,不小心被半截砖头绊了一下,跌倒在一堆等待回收的破家具边上。 食死徒们哈哈大笑。 白光一闪,一道灼热的银色绳索从他的袖子里飞出来,瞬间把离他最近的两名食死徒裹起来,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他们的身体往后栽倒,后面两人手忙脚乱地躲开,一时间没有办法还击。德拉科在射出咒语的同时往家具背后扑过去,他们旁边的金发男人愤怒地大叫,魔杖像剑一样劈向他。 “阿瓦达索命!” “阿瓦达索命!” 两道绿光在黑夜里划过,食死徒的咒语把一个破沙发击得粉碎,但他自己却没能躲过,杀戮咒从他的腹部穿过,他带着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重重地倒下了。 德拉科躬身躲在一个旧衣橱后面,握着魔杖,每一条肌肉都紧绷着,他调整着呼吸,扼杀掉心里最后一丝不忍和迷茫。 这是他以守护之名掀起的杀戮,从他敲开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开始,从他把记忆之书送到她手里开始,或者更早……从他爱上她开始,他就注定了会走到这一刻。 他站在邪恶的前方,正义的背后,他直面这场战争的最残酷的一面,再没有逃避和转圜的余地。保护决心要保护的人,背负应该背负的责任,挽回能够挽回的生命——他必须习惯,习惯战斗,习惯杀戮。他甘心为此负担越来越沉重的罪孽,直到死去—— “妈的,是凤凰社!” “快把他们解开!” 余下的两名食死徒尖叫起来,一人朝着他藏身的方向接连发射咒语,另一人则把魔杖指向被捆住的同伴。德拉科跳起来,往垃圾堆后方的一个路口跑去,他躲掉两条咒语,魔杖往后一挥,射出一个威力极大的燃烧咒。 轰!还躺在地上的两名食死徒身上窜起了接近白色的火焰,他们剧烈地翻滚着,却因为嘴巴被勒住甚至不能发出惨叫,正给他们解咒的光头男人被引燃了袍子,急忙从魔杖里变出一股清水浇熄自己身上的火苗,等到他扑灭了所有火焰,那两名食死徒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甚至发出一阵阵烤肉的香味。 他们狡猾的敌人已经消失在前方的小巷里。 两名食死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和暴怒,他们的这一番交战不到五分钟,自己这边就已经一死两重伤。虽然是因为对方狡计偷袭的缘故,但如此惊人的施咒速度和战斗能力,那绝对是个强大难缠的对手,如果就这么让他跑掉,他们回去绝对逃不过黑魔王的惩罚。 “那人是谁?”光头食死徒匆匆给伤者施了两个治疗烧伤的咒语,确保他们不会立刻丧命,咬牙切齿地问。 “没见过,但是我们必须杀了他!” 两名食死徒给自己上好防护咒语,全神戒备地追进了小巷。片刻之后,咒语的光芒和锐鸣划破了这里阴暗的夜色。 ------------ 43 黑暗里的追踪(下) 德拉科贴着墙壁,藏在两栋房子之间大约一英尺宽的缝隙里,呼吸急促。背上刚被咒语割开的伤口被汗水刺激得抽搐着疼,他咬着牙回转手臂给自己念了个治疗咒语,然后清理一新,以免让身上的血腥味引来敌人。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钟头,他按照脑子里的地图把两名食死徒越引越远,重伤了其中一人,自己也受了几处伤。 复方汤剂的效果就快过去了,他也感觉到那三人已经结束了战斗,但不知道为什么还呆在咖啡馆没有离开,这让他不得不继续和食死徒缠斗下去。现在那两人可不会再轻敌露出破绽了,要杀掉他们困难了很多。 格兰芬多的白痴,脑子里装的都是鼻涕虫的蠢货!波特该不是以为打退两名食死徒以后那里就安全了吧?为什么还不快点逃走? 汗水湿透T恤衫,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的体力和魔力都消耗了大半,脖子上的血管砰砰地跳动,在这片寂静危险的黑暗中格外明显。 “好吧……好吧!”他在心里恨恨地说,“这里离那个咖啡馆已经隔了三条街了,一旦复方汤剂失效我也不能再和食死徒交手。在这以前干掉一个,只剩一人的话,也不足为惧了!” 德拉科吸一口气,用漂浮咒从地上升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用力往街对面扔去。 啪!嗖! 几乎在石头落地的同时,一道绿光击中了对面的墙壁,德拉科猛地探出半个身子,朝绿光袭来的方向射出一个大范围的爆炸咒,然后迅速缩回去钻过这段只有一英尺宽,十英尺长的缝隙,跳到了另一条巷子里,他刚跑出两步,一道咒语击在了他护身的铁甲咒上。 德拉科一惊,一道黑影从屋顶上朝他扑过来,他立刻在身前施放一道障碍咒,然后双脚一蹬,窜进了旁边的一间房屋背后。几乎是同时,数道黑魔法击在墙角上,把那些砖墙都打塌了一半。 “呸,凤凰社的杂种,去死吧!” 看来他们真是学乖了,一人在街上搜索,一人在屋顶策应。他听见另一名食死徒瘸着腿跑过来,看来在刚才的爆炸里还是受了伤,他嘴里骂骂咧咧,两人分两个方向慢慢朝他逼近。德拉科抿住嘴唇,调整自己的肢体在最适合进攻的状态,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应对之策。 无论他攻击哪个人,都不能在另一人手下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再让他们走近一些,连脱身也成了问题……德拉科的魔杖在指尖转了个圈,往后退了几步,对准了自己身边的房子,低声念道:“霹雳爆炸!” 嘭!碎砖块和大量烟尘四溅开去,德拉科的护身铁甲咒被砸得差点溃散,他趁着两名食死徒无法判断自己位置的时候原地转了个身,准备移形到右面那名受伤较轻的食死徒身后,给他来个出其不备的索命咒。但一丝奇妙的感觉忽然在心头升起,他心神一晃,在最后关头改变了幻影移形的目的地。 几秒钟后,他出现在一个破败的小广场边上,四面都是高高的摇摇欲坠的破旧房屋,德拉科刚一站定就跨出两步站到了一排矮小的山毛榉后面,差一点就被赫敏看到。 “你们听到了吗?刚才那个声音?”她警惕地说,广场上几个昏暗的路灯只照亮了中间一小片地方,周围的建筑和植物都淹没在黑暗之中。 “没有,”罗恩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刚幻影移形过来,不可能这么快就被人发现,赫敏,你太紧张了。” “噢……也许,你说得对。”赫敏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哈利,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 终于见到她了……分别了一个多月,奔走战斗了一夜,终于见到她了…… 德拉科倚在一棵山毛榉上,他发现自己累得快要站不住脚,每一条肌肉、每一道伤口都叫嚣着疼痛,心却被久违的温暖包裹起来,即使如此悲伤,仍然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他的目光温柔又贪婪地锁在广场中央的那名少女身上,灯光映亮了她的脸,她的睫毛勾勒出一道柔和美丽的墨线,熟悉的侧脸,玲珑的唇角,她就像是永夜里的一线光明,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她让他思念得无法自拔,却又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赫敏牵起哈利和罗恩的手,走向11和13号的中间,然后消失不见了。 德拉科久久地望着那片黑夜,任凭大脑停止了思考,让所有关于她的记忆从封印里翻涌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纵自己去想她,放纵疲惫和软弱冲破封锁,他像每一个最普通的十七岁少年一样,傻傻地在夜色里望着他的爱人黯然神伤。 格里莫广场12号。原凤凰社总部,布莱克老宅。如果是这里的话,暂且是安全的吧……但他还是必须去查一下,万一食死徒真的借用魔法部的权利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估计是延迟了波特身上踪丝消失的时间——那这里也会很快被发现的。 他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脱身出来保护她,那样牵动灵魂的冰冷恐惧的感觉,他再不想体验到。 德拉科命令自己收回视线,轻声唤道:“毕比。” 啪!小精灵满面笑容地出现,朝他深深鞠躬:“主人,毕比一直都注意着庄园里的动静,那位大人还没有回来。” “那再好不过了,我正好能给自己收拾一下。”他看到他手上深褐色的皮肤开始变浅,很快恢复到了他熟悉的苍白颜色,德拉科最后望了一眼11和13号之间的那座看不到的房子,把手伸向小精灵。 “带我回去吧,毕比。” 赫敏从她的串珠小包里掏出几条睡袋,然后对着客厅里灰扑扑的沙发扔了七八个清理一新,终于让这里看上去比较能睡人了。罗恩坐在她的对面无意识地摆弄熄灯器,韦斯莱先生刚派来守护神报了家人平安的消息,但这并没能让他放心,脸色还是很难看。 赫敏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坐下来,透过灰扑扑的玻璃,看着外面小广场上昏暗的灯光,然而片刻过后,她发现自己只是不自觉地盯着对面那排山毛榉发呆。 “赫敏,你的包里有准备吃的么?我——你怎么了?”罗恩把熄灯器丢到桌子上,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你的脸色很不好。哪里不舒服?” “没……我只是……”她恍惚着说,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我……总是有种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什么?”罗恩顿时紧张起来,扑到窗户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把窗帘拉起来:“没有看到人,不过就算有食死徒跟过来了也没事,这里有赤胆忠心咒的保护,他们看不到这里——我姑且相信斯内普确实是凤凰社的人,不会泄密。” 赫敏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食死徒。” “不是?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我没有看到,但是……”她的手指绞着沙发上破旧的流苏,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我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 罗恩疑惑地看着她,撇了撇嘴说:“感觉这种东西是不能当真的,赫敏,我想你今天是太紧张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 罗恩看到她迷惘又挣扎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很不高兴,他握了握她的手,不想让她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好了,既然你说没有恶意,那可能是凤凰社的人在保护我们吧,更不需要担心了对不对——哈利在盥洗室已经呆了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他站起来往盥洗室走去,赫敏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口。 如果是凤凰社的人,为什么这看不到的保护,会让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难过?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一根纤细脆弱的丝线,连接向虚无中的另一个方向,她稍稍用力就能挣断它,但那毫无保留的温柔和无边无际的寂寞却让她战栗着,一步也迈不开去。 “哈利?你好了吗?”罗恩敲着盥洗室的门大声说,“我总觉得婚礼上的黑莓布丁味道怪怪的,你是不是拉肚子了?” 哈利没有答话,他推开门脸色苍白地走出来,坐在赫敏对面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狠狠地灌了下去。 “哈利,你必须要阻止他再侵入你的大脑,”赫敏担忧地看着他“这非常危险……” “我知道,我当然——”哈利烦躁地揉乱了自己头发,他不想让他们更担心,但是回忆起刚才看到的画面,他的心里却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催促—— 告诉她,把你看到的告诉她! “赫敏……他很愤怒。两名食死徒在追踪我们的时候被杀了,却不知道是谁干的……” “酷!赫敏,没准你的感觉是对的,真的有凤凰社的人在暗中保护我们!你们猜会是谁?莱姆斯还是金莱斯?” 但哈利和赫敏都没有接他的话。哈利抱着茶杯,掌心里的温热好像能熨平他心里的焦躁。他抬起头,看着赫敏美丽的琥珀色眼睛:“那个金发大块头的食死徒,他叫他罗尔,他让马尔福折磨他,因为他没有抓到我们。” 赫敏抿紧了嘴唇,面无表情。 “马尔福?”罗恩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他带着几分期待地追问:“马尔福有没有也挨几个钻心剜骨?” 哈利看着赫敏,发现她交握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不,他没有,他说——” 哈利感觉自己的声音就像记忆里的伏地魔一样,高亢、冷漠无情:“德拉科,我相信你。邓布利多、斯克林杰都死在你手上。孩子,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都去不了了。” 仿佛有一条毒蛇顺着她的背脊爬过,刻骨的寒冷传遍全身,赫敏感觉到那根纤弱的丝线忽然无声无息地断掉了,但她不想去思考这是为什么。她低下头,重新在她的串珠小包里翻捡起来:“哈利,你要牙刷吗?我带着呢。” 主线时间:《死亡圣器》第9章,离开婚礼之后的当夜。 ------------ 44 密会 八月一日对巫师家庭的大规模突击搜查以后,魔法部匆匆换了部长,皮尔斯•辛克尼斯上台。这个压抑又危险的夏季终于有了一段时间的平静——如果你忽略掉偶尔路过你家窗前的摄魂怪,还有《预言家日报》的某个角落里,用最小的字体最简短的语句报道的巫师失踪事件的话。 德拉科坐在三楼他卧室套间的小书房里,面前摆着这一个月来他收集的几张剪报。这些都是越来越荒谬无聊的《预言家日报》里难得的尚且有些价值的信息。其中有几条加大加黑的标题格外醒目。 “通缉追查——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死因。” “独家摘录——即将出版的邓布利多传记。(丽塔•斯基特著)” 还有今天刚收到的这份“西弗勒斯•斯内普接任霍格沃茨校长。”(注1)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绿宝石戒指上反射着幽深的光。还有半个小时,开往霍格沃茨的特快列车就要出发了,在过去的六年里,他都应该正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耳边有母亲絮絮叨叨地强调着在学校里的注意事项,高尔和克拉布会在站台上等着他,傻乎乎地笑着说,布雷斯已经帮他们占了一个包厢。 德拉科把这张刚剪下来的报道又读了一遍,“西弗勒斯•斯内普今日被任命为校长”——他敢说除了斯莱特林,其他三个学院的学生都会受惊过度昏死过去,波特会气得暴跳如雷,格兰芬多的宝石沙漏也许会在一个月之内被清空……他得坦诚表示他对此表示深切期待。 “原麻瓜研究课教师已经辞职”——这是当然,凯瑞迪•布巴吉就在他的面前被纳吉尼吞了下去。“将由阿莱克托•卡罗接任”——由一位食死徒教授执教的麻瓜研究课,学生们大概需要学习如何用各种“有趣”的手段杀死麻瓜?“阿米库斯•卡罗将出任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这真是太棒了,对不对?”他浅笑着端起手边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白细的泡沫,“至少缺课一年并不会带来什么遗憾了。如果我坐在教室里听那脑子像巨怪一样的卡罗兄妹讲课……”德拉科忽然看向门口,他的另一只手招了一下,书房的门自动打开了,“是他们的愚蠢先熏晕了我,还是我先忍不住给他们几个钻心咒?” “黑魔王大概不会拦着你对他们两人略施小惩,但那也不利于‘教授’树立威严,也许这就是他不要你回学校的原因?”站在门口全身漆黑的男人扬起半边眉毛,他的脸色蜡黄,气质阴沉,即使他的语气里全是讽刺,柔滑的嗓音仍然会让人联想到深蓝色的天鹅绒,“而你居然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我只是在庆幸自己今年不用去考N.E.W.Ts,教授。至于他留下我,不过是因为我还有其他用处,而控制霍格沃茨有你们三人就足够了——至少黑魔王大人是这么认为的。”德拉科站起来,优雅地向男人欠身一礼,“请进来,引开那些到处游荡的老鼠们并不容易,我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斯内普冷哼一声,反手关上背后的门,两人同时掏出魔杖给这间小书房加持了严密的隔离魔法,德拉科变出一张漂亮的雕花软椅,然后亲自动手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圆桌对面。斯内普大步走过去,长袍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羊皮纸递给他。 “这是我在学校藏书里找到的魂器的资料,不得不说……结果挺让人意外。” “听到你的这句评语,我差不多可以预见它对我们来说不是好消息了。”德拉科把羊皮纸接在手中捏了捏,用一种十分有马尔福特色的咏叹调拖长了嗓音说:“而你居然——把它们写了下来——还揣在身上——去见了黑魔王……?” 斯内普的黑眼睛微微眯起来,身上又散发出了让每个霍格沃茨学生闻风丧胆的恐怖低压,可惜的是面前的这位公然准备翘掉整个学年的七年级学生(给他开假条的正是黑魔王本人)对此已经完全免疫,德拉科挥动魔杖解开了羊皮纸上的缩小咒和忽略咒,然后抬头很淡定地看向面前怒气值满槽的斯莱特林蛇王:“保密咒口令?” “记忆。”斯内普黑着脸嘶嘶地说,“一个月不见,德拉科,如果不是头发的长度,我差点以为我见的是卢修斯——”他的话忽然顿住了,擅长隐藏起一切情绪的黑眼睛盯着他右手食指上的绿宝石戒指,那里面极其罕见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居然——他疯了吗!” “我应该重新评价一下你和我父亲的友情,”德拉科抖开羊皮纸,双眼专注地飞快浏览上面的文字,“马尔福家还有什么辛秘是你不知道的?” “很好——十七岁的,家主。”斯内普绷着脸在软椅上坐下来,“我想黑魔王只是拿走了卢修斯的魔杖,而不是拿走了他的脑子。或者他还觉得你不够‘受重用’?”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过问这件事。就算他不知道这是家主戒指,也该留意到它曾经在我爸爸手上呆了差不多二十年——也许在他看来,这枚戒指只是代表着一个身份或者话语权,他现在重用的马尔福本来就是我,所以我拿到它是理所应当的。”德拉科冷淡地说,“我们都不知道黑魔王的出身,可是从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上来看,我敢肯定他绝不是出自纯血贵族家庭。” 斯内普的眉毛皱了起来:“并不是出身贵族就能了解这种家族的机密。” “别不承认,你觉得如果黑魔王有机会完全掌控一个纯血贵族家族的所有资源,他会放过它吗?如果他也是一位家主,他会不知道家主,尤其是正呆在自己家族地盘上的家主意味着什么吗?我想我爸爸正是察觉到了这个,才放心把这枚戒指传给了我。”德拉科冷笑了一下,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恶意的光芒,“哦……想想看吧,一个最极端的血统论者,宣言要带领纯血贵族重新走向辉煌的黑魔王大人,其实是一个混血甚至——我真想看看那些贵族们知道这个以后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斯内普的表情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他把手指掩在唇上咳嗽一声:“卢修斯会为你骄傲,你已经青出于蓝了。” “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现在在马尔福庄园的处境其实比你想象中好很多。况且我们都很清楚,恐惧并不能帮助我们在他面前活得更舒坦——”德拉科淡淡地说着,眉梢眼角高傲坚强的弧度已经颇有马尔福家主的风范。斯内普忽然觉得,他似乎应该开始把他当成同龄人来对待,他有时候的表现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果敢可靠。 “那么我假定你已经解决了壁炉的问题。”斯内普垂下眼睛,端起面前的茶杯。 “当然,家主的好处还是很显而易见的。所以接下来我们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商量一下我什么时候去拜访你才不会不小心打搅到任何人——无论是那两位卡罗教授,还是前校长的忠心下属。” “你可并不是为了来拜访我。”斯内普讽刺地勾了勾唇角,“去破解邓布利多留给你的猜谜游戏大概要多长时间?” “保守估计两个小时,但介于那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留给我的‘猜谜游戏’,我恳请新任校长大人能为我争取到尽可能长的时间。” 斯内普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他放下茶杯,十指交叉着叠在一起,就像他每次站在讲台上注视着学生们一个个交上魔药样品那样,面无表情,却显得威严又深不可测。 德拉科静静地看着手里足有两英尺长的羊皮纸,把它翻了一面,那秀气整体的斜体字密密麻麻地在背面也写了差不多一半的长度。 大约过了一分钟,黑袍男巫的目光动了一下,德拉科仿佛能用头顶看到他的眼神一般,搁下羊皮纸,浅笑着抬起头。 “马尔福先生最近很闲?” “我们有一位温和体贴的主人,我的上一个任务昨天才结束,我想他会记得给我几天的假期。” 斯内普挑了挑眉:“我想新校长上任应该给霍格沃茨带来一股新的风气,开学第一天开一场集体大会能帮助教授和学生们了解一下我所代表的教学宗旨——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如何?” 德拉科笑了笑:“那位大人会很满意的。” “我期待明天晚上会看到一份令人满意的‘解密报告’。”斯内普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德拉科看着他黑袍滚滚的背影,忽然轻声说:“他们在格里莫广场12号。” 斯内普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脸上阴云密布。德拉科的手心里忽然腾起一团白炽的火焰,那张羊皮纸瞬间化作细细的灰尘,他平静地看着他空洞的黑眼睛,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悲哀:“你、我,比他们更有资格知道。” 斯内普却把目光转到了他手心的一缕细灰上:“马尔福先生什么时候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了?” 德拉科拍拍手,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冥想盆可不是邓布利多独有的东西——我说过,家主的好处是很显而易见的。” 新任霍格沃茨校长冷哼一声,解开房间里的隔离魔法,匆匆离去。 德拉科挥了挥魔杖,雕花软椅不见了,圆桌对面的茶杯被清空,自动飞回茶壶边上的茶盘里,好像这间小书房刚才不曾来过一位客人。他仰面靠在沙发里,刚才读到的关于魂器的消息一条条在脑海中闪过,心情一点点变得沉重。 魂器——藏有一个人部分灵魂的物体。即使肉体被摧毁也不会死亡,只要重塑一个肉身——就像四年级的时候他所做的那样——就可以再次复活。 邓布利多要波特去寻找魂器,可见伏地魔已经成功分裂了他的灵魂,甚至很可能不止一片。那么在所有的魂器被摧毁之前,他就是不死的。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那个人的强大,却不料他所知的仍然是冰山一角。 “我,在长生的路上比谁走得都远。”(注2) 伏地魔的蛇脸上带着残酷的满足感向食死徒们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以为这不过是因为他的法力高强,却不知他竟然以如此可怕的手段来——飞跃死亡。 一个不知道还能复活多少次的、法力强大、失去人性的残暴的疯子,这就是正掌握着他的生死的“主人”,他潜伏隐忍,拼上一切想要杀死的敌人…… 斯内普显然花了很大的精力去查证这些事情,他估计把霍格沃茨浩如烟海的□□区全都翻了个遍,那张羊皮纸后面甚至附注了灵魂分裂的方法、灵魂承载物的选择、灵魂的附着魔法这些差不多是失传了的东西。但德拉科现在已经无力去回忆和分析这些信息,他觉得自己像是溺在深冬的湖水里,冰冷和窒息没顶而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无助绝望的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忍受的痛苦和付出的努力忽然都变得如此渺小,她正跟着救世主,一边躲避着食死徒的天罗地网,一边去寻找那些可能是任何形态、藏任何地方的魂器,他不敢想象这将会有多困难多危险,可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德拉科咬着下唇,怒气让他苍白的脸泛起一层薄红。 他们两人为这场战争赌上了生命和灵魂,这样严重的事情邓布利多却不肯向他们透露一丝半点;卢平明明去过了格里莫广场12号,却不肯把他们的行踪告诉斯内普,尽管他是最能及时提供保护的人,并且也再三地递出准确消息来证明自己的可信——这就是格兰芬多的信任! 德拉科抬手掩着自己的脸,自嘲和苦涩翻涌着,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但是该死的,他们却偏偏都背着满身的怀疑、指责、唾弃、甚至仇恨,愚蠢又可悲地爱上了一个格兰芬多…… “主人。”一只家养小精灵忽然出现在他的桌前,恭恭敬敬地说,“斯内普先生已经和卡罗先生、卡罗小姐一起离开庄园了,没有人发现斯内普先生来过这里。” “很好。波比。”少年清澈的嗓音闷闷地从他的指缝里传出来,“你下去吧,让我静一会儿……我累了。” 对自己都如此残忍的人,如何会对他人手软呢?黑魔王是这样,邓布利多,你也一样。 如果你还真的奉行着你所谓“爱”的论调——希望你留给我的东西,不要再让我失望。 注1:这三条新闻分别来自《死亡圣器》第十一、十二章。 注2:这句话以及关于魂器的解释均来自《混血王子》第二十三章。 主线时间:1997年9月1日,哈利和德拉科他们的七年级开学当天。哈利已经收服克利切,并从蒙顿格斯那里得知斯莱特林挂坠盒在乌姆里奇手里,他们在这一天得知斯内普继任校长、赫敏把奈杰勒斯的画像收进了串珠小包。并且决定第二天就潜入魔法部盗取真正的挂坠盒。 ------------ 45 迷惑与谜题 阳光穿透铅色的云层,在山峦和湖水之间铺上一层薄薄的银灰微光,古老的城堡像是蒙上了黑色的面纱,失去了夏末应有的色彩和温度。 九月二日上午九点半,冰冷的雾气打湿了小巫师们的袍角,三十多名学生正排成队列,沉默地穿过场地走向城堡。如果稍微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些学生暗暗地分成了两队,人数少的那队衣着光鲜,长袍边缘镶着精细的墨绿暗纹,个个身姿挺拔,神色冷漠。人数少的那队人则显得比较随意且活跃,一边走着一边还在不停地窃窃私语。 斯普劳特教授看了一眼这些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们,那种泾渭分明的隔阂还有暗潮汹涌的敌意让她轻轻叹了口气。战争的阴影,终究是侵入了这片最后的净土,传承着知识和信仰的殿堂被那个人当做满足他野心利益的筹码,城堡最高的那座塔楼顶上,四学院标志合一的校旗还在迎风飞扬,而四巨头留下的友谊似乎已经荡然无存。 热情勇敢的格兰芬多,忠诚坚忍的赫奇帕奇,睿智精明的拉文克劳,孤高冷傲的斯莱特林,是所有的这些特质结合在一起,才有了霍格沃茨独有的神秘和魅力——而如今这个从内部四分五裂的霍格沃茨,还是她一直热爱的、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霍格沃茨”吗? 一千年前的那三个人没能留住萨拉查寂寞远离的脚步,而一千年后,又是谁先抛开了谁? 温和的草药学教授忽然觉得格兰芬多们口中不停冒出来的“邪恶”、“食死徒”之类的词语无比刺耳,闭口不言的斯莱特林们冰冷轻蔑的目光也似乎让这个九月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斯普劳特教授咳嗽一声,努力把语气放得更轻松柔和一些,想要冲散这里快要凝滞的气氛:“快一点孩子们,校长要求所有人必须在十点以前在大厅集合,缺席的人是会给学院扣分的。” 已经是老油条的七年级学生们我行我素,不为所动。斯普劳特觉得她真的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些半大的孩子,什么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东西,于是严肃地说:“虽然今天的课只上了一节,但下节课仍然要交一份贝里西科藤蔓的植株图,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今年还有N.E.W.Ts。” 她说完这些话,满意地看到两个学院的学生顾不上敌视和对立,十分统一地露出了“我恨作业更恨考试”的纠结表情,她加快脚步越过队伍,径自先往城堡大门走去了。 “N.E.W.Ts?她的脑子终于被曼德拉草的尖叫弄疯了么?好像我们还需要那些蠢透了的证书一样!”潘西看着斯普劳特的背影,嗤笑了一声,她的声音让刚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狮子们立刻重新集中仇恨,一齐朝斯莱特林的方向怒视过来。 潘西扬起下巴,双手抱在胸前,尖刻地说:“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谁才是应该顺从效忠的对象,说不定斯内普校长召集所有人,就是为了把你们这些泥巴种、血统背叛者从霍格沃茨清除出去——” “霍格沃兹永远不会向伏地魔屈服!我们也绝不承认斯内普是校长!哈利会带领我们赢得这场战争,要等着瞧的是你们,邪恶的斯莱特林!”纳威从队伍里站出来,他大概已经有六英尺高,居高临下地看着潘西,顿时把她的气势压了下去。 潘西冷笑:“救世主?莫非就是《预言家日报》上悬赏一万加隆,被魔法部认为应该对邓布利多的死亡负责的通缉犯?” 纳威大怒,猛地抽出魔杖指向潘西:“不要以为那狗屁报纸能骗得了谁,是马尔福杀了邓布利多!” 斯莱特林们脸上倨傲的笑容微微僵住了,布雷斯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几乎所有人都多少露出了或敬畏、或不服的神情,而高尔和克拉布目光闪烁,却显得有几分畏惧。 扎比尼家族向来保持中立立场,所以他只是大致知道哪些贵族是站在黑魔王那边的,并不清楚他们中间的“等级”。现在从这些斯莱特林的反应来看——布雷斯风流魅惑的狭长眼眸中闪过一丝苦笑——整个暑假在贵族间私下流传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如今最受黑魔王器重的“马尔福先生”、凶名正盛的食死徒,真的就是和他一个寝室住了六年的金发朋友。 高尔和克拉布的父亲,似乎都成了他的手下呢。 他讨厌粗俗不堪的混血和泥巴种,但也并不看好正在带给巫师界无限恐怖和黑暗的,所谓的贵族领导者,他更无法想象那个表面冷傲内心柔软的德拉科,真的会用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去杀人。 布雷斯抿起唇,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惶恐——如果有一天他的朋友真的穿着黑袍戴着面具出现在他面前……他该怎么办? 如果他奉命来要求——甚至是胁迫扎比尼家加入食死徒,要求他跪在那个人的脚边成为他的奴仆……他该怎么办? 他是屈辱地服从,还是拿起魔杖和昔日的好友兵锋相向? “无话可说了吧!我昨天晚上亲耳听见高尔问斯拉格霍恩教授马尔福为什么没来学校,你们的院长大人可是吓得脸都青了,”迪安走到纳威身边,挑衅地对斯莱特林们说,“等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马尔福会第一个享受摄魂怪的吻!” 斯拉格霍恩胆小怕事,一直对伏地魔和食死徒的存在采取消极躲避的态度,但他毕竟是斯莱特林的院长,这句话从格兰芬多的嘴里说出来,让小贵族们的脸色都是一青。潘西气得尖叫起来:“你住嘴!你竟敢——!”她猛地抽出魔杖,然而格兰芬多们比她动作更快,十几根魔杖几乎是同时举起来对准了她。 “想要打架?我们随时奉陪!”金妮昂然说,“哈利教给我们的本事,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我们即使面对真正的食死徒也绝不退缩!” 斯莱特林们也抽出了魔杖,眼看事态就要演变成两个学院的乱战,布雷斯走上两步,按住潘西的肩:“斯内普校长不会高兴见到斯莱特林全都迟到的,级长。” 没有人会想要面对蛇王的怒火,潘西的手顿了一下,牙齿咬住下唇,片刻后冷哼一声收起魔杖。她丢给他们一个轻蔑威胁的眼神,带领斯莱特林们继续往城堡走去。 布雷斯落在最后面,看着这些原D.A成员们悻悻地收了魔杖,才转身追着队伍离去,不料他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迪安在身后朝他大喊:“你是不是为此感到自豪——有个成为了杀人犯的食死徒朋友?说出去能把某些软骨头吓得尿裤裆?” 格兰芬多们齐声哄笑,布雷斯停住脚步,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些满是挑衅的脸,他抿着唇角,想要用最毒辣的长句狠狠地回击,两秒钟后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的沉默让格兰芬多们大大地得意起来,层出不穷的恶意言辞汹涌而来,虽然绝大多数都针对的是德拉科,但布雷斯发现自己的手开始轻轻地颤抖,不仅是愤怒,更是后悔和悲伤。 他忽然想起了三个月以前的那个傍晚,他们刚结束了一节火焰变形课,德拉科抓起椅背上的黑袍大步离开,说要去图书馆查天文学资料。那时心里陡然升起的不安让他开口试图挽留他,而德拉科轻描淡写地挥手,飒爽坚定的脚步只是稍稍停顿,一去,就再也不回。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或者更早——德拉科就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什么。那一晚的惨烈的战斗中,邓布利多身死,霍格沃兹遭受重创,而斯莱特林是唯一没有学生受伤的学院。无论如何,他的朋友终究是选择保护了他们,把他们和致命危险隔离开来,而他独自一人,悄悄踏上了布满荆棘的前路。 “既然相信,那就好好地回去呆着,等我回来。” ——那时的他不知道,这却是他在对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布雷斯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的犹豫和惶恐似乎都随着这口气烟消云散。他既然早已选择了相信他,现在又何必再疑惑?无论是因为什么让德拉科做出现在的选择,斯莱特林的友谊里也许总免不了带着利益和算计,但建立在理智上的信任,永远比比那些热血上脑的人来得牢固。 布雷斯挺直了脊背,风流的眼角挑起来,对着正说得起劲的格兰芬多们邪邪一笑,似是在向他们宣布,又似是在确认自己的决心:“是的,再自豪不过了——” 你永远是我为之自豪的朋友,德拉科,我会等你回来的那一天。 彤云遮蔽下的城堡显出一派沉静和沧桑,正对着场地的高耸塔楼把苍白的天光分成明暗两边,最高的那扇拱形天窗后站着一条黑色的人影,在离他不远的另一座角楼里,有微暗的绿光在窗子后闪现。 斯内普看着校长办公室的窗帘缓缓合拢,袍袖一拂,转身下了塔楼。 壁炉里的绿色火焰摇曳着暗下去,窗边的矮桌上,精致的银色魔法仪器在轻轻旋转着,喷出珍珠色的蒸汽。年轻的来访者理了一下他华贵的斗篷,踩着柔软的地毯迈上台阶。五座高到屋顶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排满了珍贵典籍,壁炉对面是银杉木的办公桌,羽毛笔搁在写字石板上,墨水瓶旁边有一小篮滋滋蜂蜜糖,桌子的右手边依然摆着凤凰福克斯的栖木,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丝丝枫糖奶茶的甜香气味。 除去书架之间,原本摆放了几百上千个水晶瓶的小立柜上已经空掉,只剩下一个石头冥想盆还放在老位置上——邓布利多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关系重大的记忆留给魔法部验看,所以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校长办公室似乎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 “看起来新任校长不太喜欢在这里办公?我以为会看到满屋子的坩埚和魔药材料呢。”德拉科低声轻笑,走到最里面的书架前,苍白的指尖划过厚重书脊上一个个烫金花体的名字,心中默默计数,在书架第二格的第97本书上停住—— 这里接下来的两本应该是《诗翁彼豆故事集》和《近代魔法大事选集》,他亲眼看到邓布利多把那个装着记忆的水晶瓶塞在它们之间。虽然在得知《诗翁彼豆故事集》被列在了遗嘱上后,他就预感到那份记忆不会那么容易就到手了……可现在,看着掌下这两本完全对不上号的书,德拉科还是抿了抿嘴唇。 故弄玄虚的老家伙。 德拉科收回手,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这间不算奢华、但处处充满神秘魔力的办公室,把它和自己记忆中的画面一点点地对应。弧形墙壁上一排一排地挂满了历代校长的画像,他们此刻正和大多数时间一样,昏昏欲睡地坐在自己的椅子里,细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不过稍微来过几次的人都知道,这些穿着体面的老巫师们差不多一直都在偷偷眯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点“可以看到的乐子”。 校长们的画像……少年的目光一亮,飞快地找到了这间办公室里唯一一张空着的肖像画——就挂在办公桌的正后方的墙上。从这个角度看去,德拉科可以想象,如果肖像里面的人物还在的话,他会和生前一样,像是正坐在办公桌旁笑眯眯地喝着他的蜂蜜茶。 他凝目望向那张肖像画,画里空着的高背椅和正摆在办公桌后面的一模一样,椅子后面的背景看上去如此眼熟——没错,没错,就是这间办公室,那镶嵌在画框里的好像并不是一张魔法画布,而是一面镜子,正一丝不苟地把房间里的景物映照在里面。 他朝那副画像走近一步,几乎是同时,画面里的背景晃动一下,变成了一幅鲜红绣着金色花纹的帷幔,德拉科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又左右走动着变换角度,肖像里的背景仍然是帷幔,只有当他退回到书架边,正好摸着第三排第98、99本书的时候,那副肖像的背景才会变成校长办公室内的景物。 好厉害的心思,好厉害的法术。德拉科挑了挑眉,好像他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一样,浅灰色的眸子立刻就锁定了“镜子”内外唯一一处不一样的地方。他往左后方迈出两步,手掌按在了第三座书架靠外的侧壁上。 他听到背后那些肖像们产生了一丝骚动。 原本收藏了记忆水晶瓶和石头冥想盆的立柜在第二座书架外侧,而在画像里,这里才是嵌入了小立柜的地方。德拉科轻轻摩挲着光滑如蜡般沉乌细腻的木质,那些精细的雕花曾经在一千年以前是最流行的样式,而如今只有最古老的贵族家里,还能保存着一两件这样的家具珍藏——当然,作为一个马尔福,他几乎是立刻就读懂了这些雕花的意义。 他掏出自己的魔杖,点在花纹最下方的一个节点上,缓缓地灌入了自己的魔力,木质的雕花好像被浇了水、活过来一样缓缓地舒展开它的枝条,然后一只小巧的、差不多只有拇指那么大的知更鸟从叶片和花骨朵下面钻了出来。 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知更鸟木质的小脑袋,两秒钟后,它张了张嘴,发出一种贵族气质十足的尖锐女声:“口令。” …………邓布利多!! 一口气憋在胸口,让他贵族的冷静和优雅差点破功,德拉科恨恨地瞪着刚才还让他满心喜悦的知更鸟,额角直跳—— 口令也是靠观察这间愚蠢的屋子和随便几条线索就能分析出来的东西么!他虽然已经做好面对“解密游戏”的准备,但他想要“解密”的是白巫师留下来有利于对抗黑魔王的情报,而不是“解密”获得情报的过程!他今天潜入霍格沃茨已经非常不容易,难道要把剩下的时间全都浪费在愚蠢的“猜谜”上?!错过这次,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那份记忆! 邓布利多,马尔福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陪你玩……德拉科咬了咬牙,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回忆了一下校长大人独特的爱好,不抱希望地试探:“滋滋蜂蜜糖?” 知更鸟纹丝不动。 “冰镇柠檬汁?” “比比多味豆?“ …… “蟑螂堆?” 感谢马尔福遗传的好记性,他花了十分钟时间把自己能想得起的所有零食和糖果的名字全都试了个遍,接下来是所有霍格沃兹中曾经用过的口令、救世主亲友团还有凤凰社成员的名字、邓布利多跟他提到过的书名、地名等等等等,一直说到自己口干舌燥,最后那只小小的知更鸟干脆翻了个白眼(别问他是怎么从那漆黑的木雕的脑袋上看出白眼的),翻身藏到几片叶子下面,不理他了。 肖像们发出了细小的笑声。 德拉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给自己变了一杯红茶一口气灌下去,坐在书架旁的一把软椅里,揉了揉自己皱紧的眉心。 ——实在不行,剩下的工作交给斯内普吧?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在这里猜邓布利多的哑谜。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是邓布利多留给你的东西,连你都猜不出来,他更加不行。 ——可是我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口令都试过了,难道要我蹲在这把《诗翁彼豆故事集》和《近代魔法大事选集》全部念一遍? ——冷静,冷静,像一个马尔福一样好好想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拿到,你慢了一步,她就离危险更近一步…… 薄红的唇角抿得紧紧的,他的目光四处逡巡,希望能找到一丝灵光。距离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个多小时,初秋的风带着不符合季节的寒意,低低呜咽着从窗外吹进来,纱帘轻轻飞动着,让屋内的光影摇摆不定。他回忆起那一次差不多敲定了三个人未来命运的密会,邓布利多的伤感,斯内普的冷漠,他的愤怒和决然。 老人取下那一小瓶记忆时,是什么样子?他把它放在掌心里细细地看着,湛蓝眼睛里是满满的怀念,无比悲哀,无比温柔。 温柔……他留给他的记忆必定是对消灭黑魔王有用的,可是与黑魔王有关的记忆,怎么会让这个杀伐半生,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死亡的巫师,露出这种表情? 是的,这让他一直都有种奇妙的违和感,以前是没有临到面前,他也没有多去思考,而现在……德拉科紧皱的眉梢渐渐松开,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看看邓布利多设计的这一串机关,首先要找对看画像的角度,这个绝对是只有参与了那一次密会的三人——现在是两人——才会知道。然后……他死后魔法部,或者说食死徒们,肯定会趁机来他的办公室搜查一番,如果他们够仔细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现肖像画的玄机,然后也就可能发现这一片魔法雕纹。而这种雕纹失传已久,只有最古老的巫师贵族才有可能了解——目前大概也就剩下马尔福、布莱克、隆巴顿、扎比尼这四个大姓的传人——于是绝大多数可能来搜查这里的人都被排除掉,除了贝拉特里克斯…… 邓布利多当然不可能让这份重要的记忆有一丁点儿流落到外人手里的可能,所以他留下了最后一道保险——口令。 这个口令,一定是只有他德拉科•马尔福一个人才能想到的,邓布利多的温柔……和软弱…… 他倏然站起身,看着那一处魔法雕纹,口中念出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我等着他,一直都是。” “咔哒”一声轻响,书架侧壁旋开,一个一人高的小立柜从里面滑了出来。第三层的架子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只水晶瓶,一缕银色的记忆缓缓盘旋着,仿佛一个小小的星河。 他取下水晶瓶,按捺住心中的惊疑和猜测,快步走到冥想盆边,把瓶中的记忆倒进去,然后屏住呼吸,一头埋了进去。 逝去的时光如烟云聚散,他的双脚落在木质地板上,叩开了被封存在一个世纪以前的谜团。。 主线时间:1997年9月2日,七年级正式开始,三人组展开了策划已久的盗取挂坠盒行动,因为逃脱时罗恩被亚克斯利抓住胳膊,罗恩幻影移形分体受伤,且格里莫广场12号暴露,他们不得不开始野外逃亡。 ------------ 46 初识(上)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起居室,一个壁炉,一圈沙发,靠近楼梯的地方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摆了一些图集和图册,是所有学前的小巫师都曾看过的东西。淡橘色的墙纸贴得很整齐,但落了不少灰尘,屋子的主人至少有半年时间没有好好打扫了。紫红的窗帘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即使拉得严严实实,仍然漏进了一小缕阳光——这说明外面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而这间屋子里的人却拒绝享受天然的光明,正蜷缩在沙发一角,就着壁炉里的火光读着一本破旧的书。 德拉科刚想走近一些,“吱呀——”一声,另一头的一扇小门被推开了,一个高挑的少年从门里走出来。他看起来十八九岁,穿着一件不太干净的衬衫,浅棕色的长卷发似乎好几天没有打理过了,用一根发带胡乱束在脑后。他的手指格外地瘦长、粗糙,那是因为长期接触魔药——此刻他的手里正捏着一个药剂瓶,他一边走着,一边紧盯着那里面墨绿色的浑浊液体,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回神。 “阿不思……” 在德拉科认出这张年轻的脸以前,沙发上的人就轻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十七岁的邓布利多闻声抬头,愣了一秒钟,然后笑着说:“上午好,小阿利安娜,今天觉得怎么样?” “还是那个样子。”女孩跪起来,趴在沙发背上,纤细的手指绕着腮边一小撮金发,回了他一个笑容。她有着细致的五官、柔顺的金发、温润的蓝眼睛,但两颊消瘦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能透过娇嫩的皮肤看到下面隐隐的青色血管。 德拉科皱了皱眉,他记得阿利安娜比邓布利多小三岁,也就是面前的少女应该已经有十四岁了,而细弱的骨架,娇小的身量,看起来却和十一岁的小姑娘差不多。 因为她是个“哑炮”?不……恐怕,是多年顽疾缠身,才会如此吧。 “阿不思,你又在实验室里呆了两天了……”见哥哥又盯着手里的魔药露出思索的神情,少女伸长手臂扯了扯他的衣角,嗓音柔软,“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会累坏的。” “我没事,只是这个龙血溶剂用在炼金阵上的效果总是和我计算的不一样——”邓布利多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上的试剂瓶上,口中念着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然后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不该是他倾吐这些东西的对象,他停住话头,拍拍她的手,说:“呃,阿利安娜,我很抱歉,你饿了吗?阿不福思呢?” “他应该在后面的院子里照顾小羊羔们,昨天晚上他带我去看了,它们长得真好,都有我腰那么高了……”阿利安娜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高大优秀的兄长,她的目光透着儒慕又有几分胆怯,显然是十分希望他能留在这陪陪自己,却又不敢提出要求。 邓布利多低头看着妹妹,他想了想,然后露出一个德拉科从未见过的、宠溺又温柔的微笑:“好吧,我也确实累了,阿利安娜在看什么?哦——《诗翁彼豆故事集》,要我给你讲一个么?” “可以吗?”少女苍白的小脸顿时被点亮了,“但是……你看上去很疲惫了,需要睡眠……” “没关系,”邓布利多把手里的药剂放在沙发旁边的矮桌上——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它一眼——然后坐到妹妹旁边,拿起她身边的旧故事书,“现在是上午十点,给你读一个小时的书,正好准备午饭。” “好!”阿利安娜快乐地说,转身蜷进邓布利多的怀里,枕在他的腿上,蓝色的眼眸熠熠生辉,仿佛这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刻。 “从前,有三兄弟在一条僻静的羊肠小道上赶路,天色已近黄昏,他们走着走着,来到了一条河边,水太深了,无法蹚过……”(注一) 邓布利多轻声读着关于三兄弟戏弄死神的故事,德拉科对它太熟悉了,这是每一个小巫师都听过的睡前童话,当他知道这本故事被列入了遗嘱之后,更是研读了无数遍,整本书都能倒背如流…… 然而此刻,他看着这两兄妹在壁炉边,恍然如同看到了四岁以前的自己。那时的马尔福正在黑魔王失踪后的混乱时局中岌岌可危,卢修斯每天忙着洗脱罪名、拉拢权贵、瓜分利益,他常常一个月也见不上父亲一次。偶尔有空哄着他的时候,也是如面前的邓布利多这样,温柔下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和不耐。 错过的时间不会重来,等到卢修斯终于想到要回过头来疼爱一下自己的儿子时,他已经不会再趴在膝头央求父亲讲故事,而这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和研究中的哥哥,会不会有一天后悔错过了妹妹的亲近和依赖呢…… 德拉科走到他们身边,看着邓布利多的手指轻柔地抚摸过少女的金发,忽然目光一动。 她的发尾上扎着一个蓝色的蝴蝶结,下面缀着精致的银链子,那是——那是邓布利多一直扎在胡子上的那个蝴蝶结! 德拉科怔然,他忽然记起了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本书,丽塔•斯基特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他原本并不怎么相信那个女人的胡言乱语,但现在看来—— “咚咚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邓布利多放下书,走过去开门。 “阿不思,上午好,最近几天都没看到你出门,又在忙着写论文?”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这是今天早上刚出炉的锅型蛋糕,我在里面放了葡萄干和黑莓,相信孩子们都会喜欢……可怜的小阿利——” “您好,巴沙特夫人,”邓布利多打断了她的话,他高大的身材挡在门口,德拉科看不清站在门外的人,“谢谢您的好意,我们都很喜欢您的蛋糕。” “喜欢就好,只要我做了,就一定给你们送一份,”女人高兴地说着,似乎把另一个人从身后拖了出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孙,在德姆斯特朗读六年级,非常优秀,可是最近遇到了点麻烦……哎,总之,可怜的孩子,刚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我想他一定很需要一个像你一样聪明又和善的同龄朋友,所以就带来让你们认识一下……” 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侄孙却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爽朗地笑了一声,说:“你就是那个阿不思•邓布利多?我听说过你!据说你是近百年来霍格沃茨最优秀的学生!” “那都是教授和同学们的抬爱。”邓布利多微笑着谦逊,不温不火。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夸奖,因为我是德姆斯特朗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 德拉科走到邓布利多身后,从他的肩膀上往外看去,他已经猜到这个人的名字—— “——盖勒特•格林德沃!” 仲春季节的阳光温暖灿烂,那个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肆意地笑着,金发耀眼,俊美无伦。(注二) 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微微眯起,德拉科在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愉悦和欣赏,很显然,这个新来的年轻邻居,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 眼前的场景忽然变换,银色的烟雾飞舞盘旋,重新凝聚。 注一:故事内容取自《死亡圣器》第21章,“三兄弟的传说” 注二:见《死亡圣器》第18章,“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初遇时,邓布利多十七岁,刚从霍格沃兹毕业,格林德沃十六岁,刚被德姆斯特朗开除。阿利安娜的年纪在《死亡圣器》第二十八章,“丢失的镜子”。中阿布福思提到,她十四岁时精神病发作杀死了母亲,导致刚毕业的邓布利多不得不回家照顾弟妹,几个月后,在邓布利多、格林德沃、阿不福思的争吵中被误杀。 ------------ 47 初识(下) 他站在一间拥挤的卧室里。除了一间单人床和一个书桌,其他所有的地方都堆满了书本,床脚那头还有一大堆写算过的羊皮纸,东西非常多,但井井有条,毫不凌乱。房间的主人坐在书桌前,左手的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正在一边思索一边写着什么。 “扑通。”窗外一声闷响,邓布利多抬起眼睛,微笑着推开窗子,然后一只非常漂亮的、油光水滑的灰背隼飞了进来,半空中打个旋儿,眨眼间变成了美丽的金发少年。 “盖勒特,我说过,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登门拜访,我随时欢迎……不要总是从窗户飞进来。”邓布利多叹着气,但语气中一点怒意都没有,于是被教训的人也就只当做没听到,反而嘻嘻笑着,弯下腰把手臂亲昵地搭在邓布利多的肩膀上。 “阿不思,我忽然有一个新想法,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是关于——” “关于多种形态的阿尼玛格斯?”邓布利多笑着接口。 “你怎么知道!” “昨天我就注意到了,你的尾巴——抱歉,是你的变形的尾巴上有几根羽毛似乎变成了哺乳类的绒毛了。” 格林德沃眨着眼睛,侧过脸看着他的朋友,德拉科看到他额前金色的碎发扫过邓布利多的脸颊,半是抱怨半是赞叹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感谢梅林,让我遇到一个如此投缘且和我同样才华横溢的朋友——请原谅我的自夸,但我真是如此认为——可现在,阿不思,你的机敏和智慧实在让我损失了很大一部分成就感!” “我的荣幸。”邓布利多哈哈笑着,拈起他刚写了大半的羊皮纸递给格林德沃,“这个问题我在学校的时候也研究过,本来想把当时的一些结果写了给你寄过去的,结果你倒替猫头鹰跑了一趟。” 格林德沃哼了一声,接过羊皮纸,转身坐在旁边的床上,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中的一段问道:“你觉得阿尼玛格斯的变形数最多是三种?” “这不是变形术的极限,而是人的极限。”邓布利多悠悠然说,“你应该也发现了,第二种变形的难度比第一种大了数十倍,一个有天赋的巫师努力练习的话,一年左右就能练成。而第二种——亲爱的朋友,即使是天才如你,目前为止也只让你的尾羽有了一点变化——这是如今魔法知识水平造成的,如果变形术的魔法原理上没有重大突破的话,在有限的寿命里练成三种就到头了。” 格林德沃沉默了,仰面躺在床上,两臂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邓布利多翻了两页别的书,十多分钟以后见他还是一动不动,有些诧异的从椅子上探了半个身子过去,拍拍他的手臂:“怎么,你觉得不满意?” 格林德沃孩子气地鼓了鼓腮帮子,邓布利多轻笑一声,稍微俯低了一点身子,德拉科从他的上方可以看到少年清澈见底的眼眸,睫毛如蝶翼般扇动着,英俊的脸庞带着智慧的灵气,阳光开朗,实在难以想象在半个世纪之后,他会成为令整个欧洲战栗恐惧的魔王。 “阿尼玛格斯形态,无非是三种作用:隐匿,攻击,搜索,你是为了什么,想要更多种变化的,嗯?”邓布利多问道。 格林德沃抿了抿唇角,然后迎着上方和自己同样明亮的蓝眼睛,说:“隐匿——有效隐匿的基础上,攻击和搜索都能获得最好的成果。” “那么我们有幻身咒,有障眼法,更高级的还有隐形术,你为什么不考虑在这个方面突破呢?” “阿不思,这些低级法术的弱点你也很清楚——隐匿效果差、持续时间短,且容易被咒语破解。这种蹩脚的隐身,还不如用动物形态,出其不意来得有效。” “可是动物形态下无法使用魔法哦。优雅的格林德沃先生,你要去和敌人肉搏吗?” “所以……我们需要另一种,完美的隐匿。” “比如说?” “……比如……”格林德沃正想说什么,忽然发现朋友眼中越来越浓郁的调侃的笑意,他挑起眉梢,一把推开他,从床上坐起来,威胁地眯起眼睛:“邓布利多——” “好吧,好吧,”邓布利多赶紧举起一只手表示妥协,“你从来不是个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今天居然没有和我辩论关于变形极限的问题,如此顺水推舟的换了话题,我就知道你来的本意不在这里了。” 德拉科心中一动,条件反射地握紧了魔杖,即使知道这只是一段记忆,在危险和战斗中练就的敏锐直觉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他看到格林德沃脸上的笑意慢慢失去了温度,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邓布利多,清澈如蓝色天空的眸光忽然变得沉暗,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寒冬的湖水,波光泠泠之下,阴鸷和凌厉一闪而过。 邓布利多十指相对,两手合拢放在膝盖上,带着微笑安然与他对视着,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异常:“那么,你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呢?亲爱的朋友?” “一个无价的发现,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伟大构想——事实上,我就是为了寻找它才来到这里,来到戈德里克山谷。”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或许我能在你的寻找过程中帮上一点忙。” “你当然能帮到我,只是这个发现太过惊人,我担心贸然提出来,你会以为是我的异想天开。” 两人的语气都十分平和,但德拉科清楚地感觉到,格林德沃眼中隐藏的危险在节节攀升,他的魔杖在指尖旋转着,那样的神态和姿势与伏地魔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怎么会呢?”邓布利多仍然微笑着,“我清楚地知道你有多睿智、才华横溢,你的判断必定都建立在充足的证据和思考之上。盖勒特,我不会以为你是异想天开,只要你说,我就信。” 格林德沃有一瞬间的怔愣,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光暗流转。片刻之后,德拉科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喃喃道:“是啊,如果是你的话……” “什么?” “很好,那你就做好准备,可别被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情吓傻了。”格林德沃哈哈一笑,从床上跳起来,欢乐地拍拍邓布利多的肩,刚才的危险和阴霾仿佛只是错觉。他挥动魔杖念了个飞来咒,楼下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然后一本旧书“嗖”地一声从卧室的门外飞进来,被格林德沃捞在手里。 “……没错,我上次在你家看到过有这本书,”他飞快地翻到其中一页,递到邓布利多面前,“每一个巫师都知道,却从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宝藏,阿不思,最完美的隐匿,死神的隐形衣。” 邓布利多看着那一页故事,德拉科也凑过去,发现那是《诗翁彼豆故事集》上《三兄弟的传说》。 “死神送给三兄弟的礼物:老魔杖,复活石,隐形衣。阿不思,同时拥有这三样东西的人便是死亡的真正征服者,是不可战胜的,世界上最强大的巫师!” 邓布利多面露凝重,他想了想,说:“你如何认为这三样传说中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当然,事实上关于它们的线索一直都藏在魔法史书的各个角落里,却没有人发现——哪怕是我的姑婆,《魔法史》的作者巴希达•巴沙特,我在她的书和研究资料中发现了许多东西,而她一无所知。”格林德沃白净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你一定知道恶怪埃格伯特屠杀恶魔埃默里克后,获得魔杖的故事;(注三)还有三百多年前的妖精叛乱——他们屠杀了小汉格顿的巫师村庄,最后竟然有一个姓冈特的少年从死人堆里奇迹生还。是的,是的,还有这里,戈德里克山谷,我来这里正是为了寻找一个重要的证据——” 他从桌上拿起一只羽毛笔,在书页上画了一条竖线:“老魔杖。”在竖线上添了一个圆圈,“复活石。”在竖线和圆圈外画了一个三角形,“隐形衣。” 德拉科看着这个古怪的符号,忽然想起,邓布利多留给赫敏的那一本《诗翁彼豆故事集》的同一页的同一个位置上——同样在他复制来的那一本上——也有和这个一模一样的符号。它们很有可能正是同一本故事书。 “这个标志,代表了‘死亡圣器’,同时还是一个古老的、已经失传了的家族的标志。”格林德沃抬起头,向邓布利多微微一笑,“它其中的一支后裔,就在这个山谷里,是你的邻居。” 邓布利多皱眉,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显然没有理出头绪,格林德沃有些得意地用魔杖点了点桌上的墨水瓶,把它变成了一块小小的,残破的石碑。邓布利多目光陡然一亮,脱口而出:“佩弗利尔——这是山谷墓园里,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的墓碑,没错,他的墓碑上也有这个标记。”(注四) “是的,同样的标志我还在小汉格顿,冈特家的废墟里发现过,这个落寞的小家族真不得了,居然是佩弗利尔和斯莱特林两个伟大姓氏的末裔(注五)——前人留下的荣光终将散去,而我们的荣耀和辉煌,将由我们亲手创造。”格林德沃忽然伸出手去,握住邓布利多的手,他的眼神灼热,仿佛就要燃烧起来,“你,只有你,有资格和我一起,站到巅峰上去。不可战胜的死亡征服者,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注六)我们可以统一巫师,领导巫师,我们将不必辛辛苦苦隐藏在麻瓜世界的角落里。” 邓布利多的眼中有一丝犹豫和挣扎,而格林德沃不容许他退缩,他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温柔,又如此诱惑:“想一想你的亲人们,阿不思,你的父亲,母亲,妹妹……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巫师为了躲避麻瓜而造成的。我们被赋予了能力,这能力更给了我们统治的权利!(注七)” “阿不思,好好想一想我的话,以你我的才能,以死亡圣器的无上威力,我们可以改变这一切,未来将不会再有这样的悲剧产生。你的光芒不该也不能被束缚在这个小小的山谷里,我们生来就应该创造奇迹,应该开拓出一个新的时代,我们要让所有巫师自由自在地,正大光明地享受我们天赋的力量!” 格林德沃恳切地说着,带着强大的渴望和自信,他的眼神明亮,金发耀眼,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样,有着让人不顾一切服从追随的魅力。邓布利多抿着嘴唇,紧绷着脸,但从他紧紧回握的手上可以看出,这个年轻的、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的优秀巫师,已经被他的朋友说动了。 “谢谢你,盖勒特,我得承认你的想法很有吸引力,我会好好想一想——”邓布利多深吸一口气,放开格林德沃的手,侧过脸看向门外,“时候不早了,我得去看一看阿利安娜了。” “好的。我等你的回音。”格林德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变成一只灰背隼,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邓布利多并没有下楼去看望他的妹妹,他站在窗前,久久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山脉在暮色中化成一笔浓郁的苍青,薄红浅紫从山坳中向着天穹渲染,一弯薄薄的,银片一样的月牙高悬挂在云端。 他在非常认真地思索着,他面临的抉择将会改变他的人生,甚至可能改变很多人的未来。德拉科从这张十七岁的少年脸上,看到了几十年后名声显赫的白巫师的轮廓,而眼中的那一抹疑虑和担忧,显然是为了他的朋友,那一刻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阴狠。 他当然发觉了,这一点德拉科毫不怀疑。连自己都能察觉到的危险气氛,邓布利多若是无知无觉,那么他根本活不到一百年后,从容地死在自己手上。至于格林德沃的想法,德拉科也能大致明白——一个充满统治欲望,高高在上的独&裁者,绝不会喜欢身边有人能猜到他的心思,预测到他的想法——伏地魔也是一样。 他们只需要忠诚的奴仆,狂热且盲目的追随者,而最理解他们的,只有他们的死敌。 德拉科想到格林德沃的那一声低语,略带讽刺地笑了笑——或者,还有“朋友”吧。 “只有你,有资格和我一起,站到巅峰上去。”格林德沃认同了邓布利多与自己同等的地位,可是那冰冷疯狂、自私决绝的心里,怎么能真的容下另一个“王”?若能,他也不再是独&裁者,不再是黑魔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谷里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灯光,邓布利多终于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微的、长长的叹息,似是在说服自己,又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是我的朋友……”(注八) 他低下头看了看桌上那个小小的墓碑,脸上的忧虑忽然一扫而光,透出几分期待和兴奋,他挥动魔杖把它变回墨水瓶,然后坐下来,拖出一张羊皮纸,开始给他的朋友写信。 “是的,一切从寻找圣器开始!”邓布利多说着。眼前的场景消失了。 注三:见《死亡圣器》第21章,谢诺菲留斯对老魔杖的讲述。 注四:见《死亡圣器》,第16章,“戈德里克山谷”,赫敏发现了伊格诺图斯的墓碑上有死亡圣器的标志。 注五:见《混血王子》第10章,“冈特老宅”。冈特冲魔法部工作人员奥格登炫耀他的戒指,也就是复活石戒指,上面刻有佩弗利尔的纹章,还有萨拉查•斯莱特林的挂坠盒,表明他是这两个姓氏的后裔。 注六,原文见《死亡圣器》第35章,“国王十字车站”。 注七:见《死亡圣器》第18章。邓布利多给格林德沃的信件被丽塔曝光在她的书里,嗯,就是本章中邓布利多思考完以后写的那封。信件原文不在此赘述。 注八:见《死亡圣器》第35章。邓布利多说:“格林德沃失去了控制。他性格里的那种东西——我其实一直有所感觉,却总是假装没有发现的那种东西,此刻突然可怕地爆发出来。”盖勒特此时已经有隐藏的魔王属性了。 ------------ 48 遗恨(上) 他出现在一栋三层住宅的背后,左侧的小门向外敞开着,半人高的篱笆圈起来屋后的一片草地,篱笆外种着一圈苹果树,繁茂的枝叶很好地挡住外来的视线,让人无法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篱笆的一头圈着几只半大的山羊羔,正懒洋洋地啃着地上的草料,另一头,在一棵最粗壮的苹果树伸进院子的树枝下,被人用藤条和木板精心扎了一个秋千。阿利安娜坐在秋千上,小脑袋依靠着藤条,一边快活地摇荡着,一边哼着一支不知名的歌。 德拉科环视四周,发现邓布利多站在秋千对面的一扇窗户后面,他走近了往里看去,格林德沃就在他身边。 “你究竟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出发?”格林德沃抓着邓布利多的手臂,声音急切,邓布利多则显得有些无奈,含糊着推辞:“我很想和你一起去,但是,你知道阿利安娜身体一直不好……” “你的妹妹到底是什么病?如果你治不好,为什么不能送去圣芒戈?”格林德沃不解地问,“周围的邻居暗地里说她是个哑炮,可我明明在她身上感觉到了魔力波动。” 邓布利多看上去不太愿意说起这个话题,但格林德沃一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大有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意思。邓布利多犹豫着动了动嘴唇,最后叹了口气,说:“我家的情况很不好,盖勒特,我并非执意要隐瞒你,只因为这实在不是多么光彩的话题。” “我只知道你的父亲因为伤害麻瓜被关进了阿兹卡班——抱歉,这是我从姑婆那里听来的——你母亲的去世和妹妹的病似乎也和这个有点关系。” “是的……事实上,一切都是因为阿利安娜的不幸遭遇。”邓布利多低声说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她还只有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在花园里变魔法,而这一幕被三个麻瓜男孩看到,他们……对她做了很可怕的事情。痛苦的记忆让她对魔法产生了排斥,从此以后,精神就十分不稳定,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魔力。我父亲因为教训那几个麻瓜而被关进阿兹卡班,但我们不能为他辩解,因为——” “我明白,”格林德沃冷笑,流露出来的厌恶和仇恨甚至比受害人还要强烈,“《国际保密法》,巫师为了麻瓜而迫害自己的同胞,这种法律竟然也能被国际魔方协会通过。” 邓布利多摇摇头,不置可否:“于是我们搬到这里,把她藏起来,由我的母亲照料她,希望她能平安生活下去,而一切都还算顺利,直到半年前,阿利安娜又一次爆发失控,她错手杀死了我的母亲……” 德拉科被这样的真相惊呆了。邓布利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继续说:“我成了家里唯一的成年人,于是毕业后就回到这里,我想要治好阿利安娜,可是研制出来的精神药剂一直不够理想。”他怜爱地看着妹妹,眉宇间有些疲惫和无奈,“她的症状仍然时好时坏。我试图用魔药和咒语疏导她的魔力,让它们稳定下来,不至于因为她的情绪波动而轻易失控,可是现在最多也只能让她的发作时间缩短几分钟,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或许你可以试试,彻底消除她的魔力。”格林德沃说。 邓布利多吃了一惊:“那怎么可以!魔力对于巫师——” “可是你不觉得,若她没有了魔力,反而会活得更幸福一些?”格林德沃嗓音温柔,安抚着朋友的情绪。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阿利安娜,就像一个真正在关心着妹妹的好兄长一样——那眼底却在邓布利多看不到的角度里,闪过一丝冰冷。 邓布利多有些沮丧,但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也许是应该改变一下研究的方向。” “好了,阿不思,不要在这些事上钻牛角尖了,”格林德沃拍拍他的肩,“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出发去寻找死亡圣器,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我当然也想尽快动身,盖勒特,但阿利安娜和阿不福思需要我,我不能抛下他们……”邓布利多摇摇头,带着浓浓的忧郁和遗憾。 格林德沃漂亮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又瞟了阿利安娜一眼。邓布利多的心情他看得很清楚,他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地窝在这里,对于自己不得不在小山谷里虚度光阴觉得十分烦闷痛苦。格林德沃转了转眼珠,用他充满煽动性和诱惑力的声音劝导着他的朋友:“我明白,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你有你必须承担的责任,但是阿不思,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们应该懂得变通。” “变通?” “你想一想我们最近一直在研究的复活石,如果现在立刻出发去寻找,有几成把握?” 提到这个,邓布利多的脸上添了几分神采:“五成,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有用的线索,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有五成把握在两三个月里找到它。” “没错,两三个月中,我们有五成把握找到复活石,而同样的时间里,你是不是有五成把握治好你的妹妹?”格林德沃微笑着,意味深长。 邓布利多的眼中缓缓亮起了光芒,德拉科仿佛能听到他心中无法抑制的渴望和想法——复活石,起死回生,那意味着他可以唤回他的父母,他将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他更不必独自照顾生病的妹妹还有顽劣的弟弟,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去追寻他梦想…… “阿不思,你并不适合当一个保姆,或者一个医生,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才能获得最好的成果。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可是——” “好吧,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大可把她带在身边。我想我们两个人要保护好一个小姑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渡过这两个月,找到了复活石——” 邓布利多看着格林德沃,平静的神情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他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咔吧”一声响,两人齐齐回头望去,见阿利安娜摔在地上,大概是刚才荡得太用力,挂着秋千的那一根树枝折了一半,颤巍巍地挂在她的头顶。 瘦小的女孩趴在草地上,小嘴一扁就要哭出来。 邓布利多急忙跑出去,把妹妹从地上抱起来哄着:“有没有伤着?让我看看……”他掀起她的裙摆,见只是蹭破了一层皮,松了口气,说:“没关系,给你擦一点药就不痛了。阿利安娜是勇敢的姑娘,不哭不哭……” “呜……秋千……”阿利安娜缩在他怀里,细弱的手指攥着他的衬衫衣角,泪汪汪地说。邓布利多看一眼那跟树枝,柔声安慰道:“好好,哥哥一会儿就帮你修好它,现在先跟我回去擦药,好不好?” 阿利安娜乖乖点头,邓布利多正要抱起她回屋子里,跟在他背后的格林德沃忽然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何必这么麻烦?” 他掏出魔杖轻轻一挥,白光闪过,树枝和秋千立刻完好如初,然后垂下手在阿利安娜腿上一点,那一点破皮顿时痊愈了:“看,小阿利安娜,没事了吧?” “盖勒特,别——”邓布利多来不及阻止,格林德沃已经完成了法术,他看到怀里的少女脸色发白,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格林德沃手里的魔杖,微微皱起眉头:“你先让开,我——” “把你的手拿开,你这混蛋!”邓布利多的话还没出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叫,德拉科回头看去,见一个精瘦结实的少年站在篱笆外面,挥舞着手里的镰刀,背上还背着一大筐新割下来的嫩草。 “你说什么?”格林德沃眯起的眼睛,显然是被他的呼喝惹怒了。然而那少年毫不畏惧,丢下背上的草料,推开篱笆上的小门怒冲冲地跑过来,挡在妹妹身前,镰刀差点就指到格林德沃的鼻子上:“出去!我不需要你这个优等生在我妹妹面前炫耀你的魔法,从我的家里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格林德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握着魔杖的指尖有些发白,德拉科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邓布利多按下弟弟手里的镰刀,不悦地说:“盖勒特是我的朋友,阿不福思,你太没礼貌了。” “朋友,哈哈!”阿不福思冷笑,从邓布利多怀里夺过妹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按在怀里,不让她去看那让她恐惧的魔杖,“那么你的这位挚友知不知道你的妹妹身体不好,不能受到刺激,不能在她面前用魔法?对他的这种行为视若无睹,在你心里,阿利安娜算是什么!” ------------ 49 遗恨(下) “阿利安娜是我的妹妹,我当然关心她疼爱她。”邓布利多说。 “很抱歉,我没有看到你的关心和爱护。自从这个人——”阿不福思指着格林德沃,冲他的哥哥讥笑地说,“出现以后,你哪里还有一点心思来看顾阿利安娜?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希望你能从你奖状堆里出来,和她一起吃一顿晚餐,坐在一起说说话?我告诉你,我已经忍了很久,我受够了!” 阿不福思往地上啐了一口,气势惊人地瞪着他们,德拉科打赌,他绝对是唯一一个敢在黑白两大巨头面前这样说话的人。 “伟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带着你的精英朋友,去搞你们那见鬼的巫师革命去。我不指望你能觉得阿利安娜比你那什么宏伟的计划,什么圣器更重要;更不指望你会放弃‘整个巫师界的利益’留在这里,耽误你拿奖出名的时间!阿利安娜有我照顾,她不需要你施舍那一点可怜的爱心!” 邓布利多被他咄咄逼人的话说得脸色发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没能找到有力的理由。停了几秒钟以后,他叹了口气,似乎是默认了自己“不会留在这里”,转而说道:“阿不福思,你没有办法一直照顾她,你马上就要开学了……” “我不在乎,我可以退学!” “不行!”邓布利多断然道,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非常坚决,“阿利安娜的身体重要,你的学业也不能荒废!” “那么你要不顾她的死活,让她独自一人呆在——” “我不会!”邓布利多也被逼出了火气,他的眉头紧锁,湛蓝的眼睛锐利威严,“我在研究稳定她魔力的药剂,只要她的状态好一些,我就可以带着她一起——” “带着她一起?!”阿不福思气得差点尖叫起来,阿利安娜被吓了一跳,少年急忙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虽然愤怒得青筋直跳、嘴唇颤抖,手上的动作仍然十分温柔。他把她放回秋千上,然后转身挡在她面前,抽出魔杖:“你做梦,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邓布利多还想要说服他的弟弟,但格林德沃失去了耐心,他用魔杖指住阿不福思,德拉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隐隐如雷云涌动的黑暗:“够了,愚蠢的男孩,你根本不明白症结所在,只会在这里绊住你哥哥的脚步!我和你的哥哥会改变这个世界,巫师统治麻瓜,魔法不必再躲躲藏藏,那时你的妹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她不用被囚禁,不用被视作是威胁——” “不要跟我讲你们那愚蠢的白日梦,”阿不福思打断了他的话,“一个最简单的漂浮咒都可能会刺激到阿利安娜,你们居然试图带着她去幻影移形,这简直是谋杀!今天就算梅林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让你们这两个混蛋——” 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甚至带着不屑和轻蔑,这是一个天才——一个极度自信、想要掌控一切的天才所最不能容忍的——更何况他还是未来的黑魔王,到目前为止算得上友好的态度只因为他顾及了邓布利多。 格林德沃英俊的脸微微扭曲,德拉科心中陡然升起浓郁的危机感,邓布利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脸色大变、刚想要阻止他,格林德沃的手一挥,紫光一闪—— 砰! 阿不福思猝不及防地发出惨叫,他被一道钻心咒击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不,住手,盖勒特!”邓布利多立刻给弟弟解除咒语,大声喊道。格林德沃手上一顿,但阿不福思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对他发起攻击。格林德沃的眉峰扬起,脸上的戾气越发浓重,似乎打定主意要教训一下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冒犯他的男孩,德拉科看到他的魔杖在手中轻巧地挥动,只是一瞬间,就把阿不福思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嗖!嗖!嗖! 阿不福思狼狈不堪地在他的咒语中躲闪。邓布利多脸色铁青,替他挡掉两道割裂咒,然后释放出一道非常强力的障碍咒,想要阻止他们继续互相攻击——可偏偏就在这一刻,格林德沃为了追击大步往前—— 咚! 障碍咒击中了格林德沃,他反应敏捷地用了个盔甲护身,还是踉踉跄跄跌出几米远。金发少年捂住右臂,鲜血从他苍白的指间渗出来。 “你——”他抬起头,带着不可置信的惊痛看向邓布利多,下一秒,暴戾染红了他清澈的蓝色眼睛。 “不!盖勒特,我——”邓布利多喊着他的朋友,然而这一次格林德沃不再理会他,他全力施为之下,一道粗壮的红光擦着阿不福思的裤脚,在草地上轰出一个将近半米的焦黑土坑,要不是邓布利多及时拨歪了咒语,这一下就能要了阿不福思的命。 于是三个人的混战开始了。 德拉科站在草地中央,咒语的闪光和巨响如烟火一样在他身边炸开,他没有去关注年轻的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法术有多高超,因为他注意到被遗忘在一边、坐在秋千上的少女阿利安娜已经全身颤抖地缩成一团。她瘦弱的小脸白得发青,两眼瞪得大大的,那里面的恐惧积累到极致,转化成了混沌和疯狂。 ——她的精神十分不稳定,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魔力…… 德拉科吸了一口冷气,他下意识地朝她跑过去,然而阿利安娜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她发出一声可怕的、疯狂的尖叫,挥舞着两只手朝那三人跑过去,全身的魔力骤然外放,暴动的魔法让周围的一切都被白光笼罩,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视力。 德拉科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这一片记忆的世界剧烈摇晃,险些崩溃,那是因为记忆的主人情绪受到强烈冲击导致的精神恍惚……他怆然睁眼,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草地上躺着一位少女的尸体,苍白消瘦的脸颊,嘴角流下一道鲜红的血迹,空洞的蓝眼睛似乎还在看着邓布利多。她柔软的淡金色卷发上,是那个蓝色的,缀着银链子的蝴蝶结…… 是了,是了,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有点眼熟,因为,她就是邓布利多的博格特,他一生最大的恐惧…… “阿利安娜——!!!” 阿不福思凄厉地叫着扑向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少女,邓布利多软软地坐倒在地上,好像也失去了生命一样…… ########### 场景变换。邓布利多一个人站在书房里,对着墙上的一张照片发呆,那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五口,阿利安娜还是个小小的婴儿,被黑发黑眸的母亲抱在怀里(注一)。时间似乎距离那场惨剧只过去了几个小时,因为邓布利多的衬衫上还沾着几根草茎,战斗的痕迹宛然在目。 有人敲了两下门,随即走了进来,是格林德沃。他看起来已经收敛了情绪,唇角紧抿,脸色灰暗,但眼神十分的炽烈坚决,他走到邓布利多身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阿不思,我已经把后面都恢复了原状,你弟弟抱着……阿利安娜不肯动,他恐怕做不了什么了,葬礼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 邓布利多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格林德沃眉头皱了皱,他握住邓布利多的手,轻轻地把他拉过来面对自己:“这是个意外,我们都无法预料,也不愿看到,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必须要振作起来!” “阿不思,不要在自责和悲伤里迷失了自己,想一想你的志向,你即将光芒万丈的未来;还有我们的计划,我们的旅行,我们将要领导的伟大革命!” 邓布利多的目光终于动了动,格林德沃露出一个微笑,然而他低估了他朋友的伤痛,因为邓布利多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很抱歉,盖勒特……恐怕我不能跟你去了……” 格林德沃吃了一惊:“为什么?今天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是这不公平的世界造成的恶果,如果不是麻瓜——” “盖勒特,你不用再劝我,”邓布利多打断他的话,声音里全是黯然,“我很清楚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结局,我的罪孽不可饶恕……” 格林德沃咬住下唇,眼中闪过焦躁和怒气,他忽然逼近了他,用另一只手扣住邓布利多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来对上自己的目光:“我不愿意、也没有耐心和你争论,阿不思,如果你一定要把这一切归到自己的头上,那就做出什么来赎罪!如果我们有复活石——” “复活石真的能让人死而复生吗?”邓布利多看着他,静静地问。他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露出了一丝悲伤的苦笑,“我们谁都不知道,而对于你来说,那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阴尸大军……对不对?” 格林德沃的瞳孔微微收紧。 “我无意中在你的笔记里看到了这一步计划,但我让自己假装不知道。我麻痹我的良知,我告诉自己,只要我陪在你身边,也许能慢慢改变你的想法……因为你对我太过重要,我害怕失去你……” “那么就让我永远都这样重要!”格林德沃眼中的光芒晦暗不明,好像一片沉沉的雨云,细小的电光游走,有着危险又摄人心魄的美丽。他凑近他的脸,近到两人的呼吸相闻:“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能劝动我做出退让,阿不思,毫无疑问你是那唯一的一个。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也都不想离开对方。既然如此,那何不继续我们的理想——正如你所说,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影响我的决定。” “我无法再自欺欺人,盖勒特。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因为这个目标造成的伤害都能给巫师界带来一百倍的好处……然而我无法从阿利安娜的死上,找到任何可以带来的‘好处’。这样的伤害今天降临在我的头上,已经让我痛不欲生,无法承受——我又凭什么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让别人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原谅我们造成的伤害……” 格林德沃的脸慢慢离开他,面无表情:“你害怕了。” “是的,我害怕。”邓布利多说,他看着格林德沃,眼角有些发红,“我们想得太简单,对未来的预期太过理想化,当热血平静,理智回到头脑里,我才发现它的疯狂和不切实际。我怕我们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罪孽——它将不是一句借口就能抹杀的,也不是你我可以承担得起的——所以,盖勒特,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收手吧。” “这就是你花了几个小时想出来的结果?”格林德沃的手指用力,捏得邓布利多的下颌发白。他咬着牙,嗓音低沉冰寒,“因为她的死,你就要推翻我们所有的构想——罪孽?你是在怨怪我么?阿不思,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你亲爱的妹妹,所以连带我的一切都要远远的躲开了么!” “不是你,是我。”邓布利多平静地说,眼中如同死水,“这是我的罪孽,是我的狂妄无知,是我被权利名望的虚荣迷惑了双眼,是我……害死了阿利安娜……” “够了!”格林德沃怒喝了一声,他的手从邓布利多的下颌移到了脖子上,但他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握住自己最脆弱的命脉,毫不挣扎。 格林德沃按着那温热皮肤下跳动的脉搏,手指微微颤抖:“我曾经以为你会是这世界上最能理解我的人,阿不思,你太让我失望……既然你想要浪费掉上天赐予你的才华,那么你就在这里慢慢腐烂,赎你那见鬼的罪孽!” 他退后一步,放开他的脖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硬:“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的想法没有错误,我的计划是多么伟大!我会拿到那三件圣器,拥有自己的信徒,创建自己的政权。等到那一天,邓布利多!我会要你也拜倒在我脚下!” 德拉科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格林德沃的话几乎等同于宣布了他即将掀起的黑暗序幕,他以为邓布利多会愤怒,会阻止,会和他争吵。然而十七岁的白巫师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朋友,带着悲凉却又温柔的苦笑,看着他。 格林德沃用力甩开两人交握的手,转身拉开书房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邓布利多留在原地,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空掉的右手,许久之后,德拉科听到他轻轻地说:“好。” 场景再次消失了。 注一:照片见《死亡圣器》第11章,“贿赂”。 本章故事依据来自《死亡神器》第18、28、35章。 ------------ 50 绝殇(上) 德拉科落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不远处是一栋破败的、屋檐上长满了杂草的房子,正是他几分钟前才离开的那座邓布利多家老宅。 已经成了中年男子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正伫立在废墟前,半仰着头,目光似是在看着自己曾经的家,又似乎落在更遥远的虚无的地方。他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天鹅绒西服,披着同色的斗篷——这让德拉科颇为惊讶,毕竟几十年后的白巫师总是穿着花哨审美诡异,被纯血贵族们私下叫成老疯子。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少年时温润的轮廓像是被刀削过一样,没有了那股意气风发的飒爽,赤褐色的头发垂到腰际,一把胡子也快到胸口,只是还没有扎上蝴蝶结。 他还没有带上那标志性的半月形眼睛,但长鼻子已经扭歪了。按照丽塔斯基特所说,那是他的弟弟在阿利安娜的葬礼上打断的。 德拉科有些明白邓布利多暗示他看《近代魔法大事选集》的意义了。算算时间,此时的邓布利多应该已经获得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学术研究上也取得重大突破,论文著作享誉巫师界,并数次受邀出任魔法部部长,但他坚持拒绝,并进入霍格沃茨担任变形课教授,宣布要把自己剩下的人生全部用来培养年轻优秀巫师。 他被誉为三百年以来最伟大的白巫师,而格林德沃也已经是令欧洲大陆闻风丧胆的黑魔头,他的恐怖政权席卷了东欧、北欧巫师世界,至于迟迟没有把魔抓伸向西欧和英格兰岛——据说是因为怕了同样威名赫赫的邓布利多。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邓布利多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怀表瞄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德拉科急忙跟上他。他们穿过一条昏暗的巷子,向左一拐,来到了一个小广场上,这里有几家店铺,一个邮局,一家酒吧,还有一个小教堂。 邓布利多的如同一片黑色的剪影从行人身边滑过,他身上施了忽略咒,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绕过教堂,一排排墓碑在夜色里化成诡谲的阴影,邓布利多的脚步慢下来,似乎在数着排数,然后停在了一块青苔斑驳的花岗岩墓碑前。 就在他的脚步停下的一瞬间,广场中央的塔楼敲响了晚上八点的钟声,他身旁的空气忽然扭曲,黑烟从虚无中翻涌溢出,然后飞快地凝聚成人影,钟声便在此刻戛然而止。 依然灿烂的金发,美丽的蓝眸,岁月只在那张俊朗的脸庞上留下了成熟深邃的魅力。格林德沃抬手挥散最后一抹烟雾,他顿了顿,缓缓转身面向邓布利多。 “好久不见,盖勒特,”邓布利多伸手抹去墓碑上一层腐朽的落叶,语气平静得好像是在和邻居谈论天气,“算上今天,刚好是四十二年了。” 格林德沃挑了一下唇角,那一闪而逝的弧度如雪色的刀锋,冰冷刻骨:“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你竟然一个人?阿不思,究竟是怎么样愚蠢的自信,让你认为我不会动你?” 他的话音刚落,恐怖的魔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墓地,虫鸣风声都在这一刻静止,那种令人战栗的危险感又一次席上心头,德拉科全身僵硬,背上瞬间出了一片薄汗—— 上一次年少的他只是让他下意识地进入戒备状态,而这一次,却让他一动不敢动。他的杀意不像伏地魔那样尖锐疯狂,充满嗜血的狂暴,而更如蕴含雷霆覆压千里的乌云,那是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威压,让人几乎升不起反抗之心。 几乎同时的,几十股黑暗的魔法波动把这座山谷小镇包围了起来,那是格林德沃的信徒们在向主人致敬,向敌人示威。安静的夜晚顿时被打破,小镇中传来人们惊恐的尖叫,但十几秒以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知道是被控制起来,还是直接被杀害了。 邓布利多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他迎着格林德沃阴鸷的目光,温和地一笑:“我并非自信,既然约你出来,自然要首先表示出想要和你谈一谈的诚意。” “正义无私的白巫师,竟然会来和我叙旧么?” “盖勒特,我只不过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格林德沃的呼吸停住了一瞬间,冰冷的蓝色眼眸中闪过怒火,但一秒钟以后他就压住了所有的情绪,露出一个十分优雅的微笑来:“你的意思是,你还是我的朋友?” “是的,我一直认为我是的。” “那么我的朋友是不是还记得,他曾经和我约定过什么,答应过我什么?” 德拉科看到邓布利多的笑意黯淡下去,虽然还是一张平静温和的脸,却让人感觉他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悲哀。他垂下眼,于是没有看到格林德沃的蓝眸中溢出的快意和痛苦,眼底阴狠和森冷褪去,露出黑魔王坚硬如铁的灵魂深处,被掩藏的那一片柔软的旧伤。 夜色浓郁如墨,墓地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德拉科不明白格林德沃为什么要带着一种恶毒的快意去撕开两人之间最痛苦的伤痕,伤害了对方,也伤害了自己。 或许他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不在意,他仍然是恨的,即使四十二年不曾见面,他仍然记得年少时那两个多月投契无比、如梦似幻的日子;即使他们的理想相悖,他仍然记得他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终其一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再如这般走入心底,而他们却也永远无法再站在一起,。 “盖勒特,我还记得。”邓布利多轻轻地说,“我记得我最后说过那些计划太理想化,所谓的利益不能掩饰它所带来的破坏。” “顽固不化!我已经建立起了新的统治,上万巫师成为我的信徒,这可不是理想,这是实实在在的改变,难道你看不到?” “当然,这些年来,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在眼里。可是盖勒特,野心蒙蔽了的你的眼睛,让你看不到这些所谓的改变究竟造成了什么。你说你要和平统治麻瓜,却在毫无道义和怜悯地虐杀他们;你说你要让巫师生活得更快乐,却用恐怖和流血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你的信徒大多都是腐朽贪婪的贵族,他们追随你,不过是为了借着改革的名义给自己掠夺利益;你的统治压迫混血和麻种,让一半以上的巫师人口得不到基本的生活保障……这难道就是你想要带来的‘新的时代’?” “盖勒特,醒一醒吧,我不希望有一天看到你站到世界的对立面去,”他看着他,蓝色的眼睛恳切温柔,甚至透出隐隐的哀求,“趁着还来得及,我的朋友……只要你肯停下,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挽回,一起承担……” 格林德沃微微动容,他缓和了语气,但仍然不容动摇地说:“你远隔万里,哪里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你是被报纸上那些卫道士的危言耸听蒙骗了。我的下属做了什么我当然清楚,我不否认他们制造了一些流血事件,但那都是必要的牺牲,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必要的牺牲?什么是必要的牺牲?包括你修建的纽蒙嘉德,用阴尸、狼人、摄魂怪肆意折磨那些不肯服从你的人?当年你曾经对阿兹卡班的存在那么深恶痛绝,为什么如今又要做同样的事情?” 邓布利多的追问让格林德沃脸色一变,刚才的些微软化顿时不见了,他作势把他上下打量一番,一脸恍然大悟,讥讽地说:“原来如此,四十二年不肯见我,今天忽然想通了,要来劝我‘改邪归正’?你当我不知道威森加摩那群老家伙联名请你出手除恶么?他们答应了你什么?让你担任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我今天要是听信了你,伟大的白巫师大义凌然,可谓名利双收,从此英国魔法部长就是个摆设,你坐在霍格沃茨城堡里就能统治你的王国——真是好打算,好计谋!阿不思,你不愧是唯一有资格与我比肩的天才!” “我早就明白不能把权力交给我,因为我只是个懦弱的经不起诱惑的人。”他疲惫地阖起眼睛,手指摩挲着粗糙的花岗石,“我并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你明明知道。” “你只是没有答应他们引我出来干掉我,而我也不屑做这种事,否则今天你就不能活着离开了。”格林德沃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静冷硬,再没有一丝转圜,“他们可以不需任何理由地把我的信徒关进阿兹卡班,我当然也要修建一个足够体面的监狱,招待那些胆敢违逆我的人。” “用恐怖来维系的顺从,是不能长久的,总有一天他们的仇恨爆发,就会把一切都吞没——” “邓布利多,这是战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收起你虚伪的说教,我不想再听——莫非你以为四十二年以后,我还会对你言听计从?”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能劝动我做出退让,阿不思,毫无疑问你是那唯一的一个…… 当年的话语犹然在耳,邓布利多怔怔地看着格林德沃,眉眼间的悲凉再也无法掩饰,他苍白着脸看着他转过身,留下一个如四十二年前一样的,决绝离开的背影。 “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任何挡在我路上的绊脚石都只会被毁灭,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会杀了你——正好满足你所谓的赎罪的愿望!” 黑暗的魔压如潮水一般褪去,夜色恢复了几分暖意,虫鸣声幽幽响起,晚风摇曳着荒芜的长草,稀薄的月光落在高高矮矮的墓碑上。邓布利多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指尖把那花岗石墓碑上的灰尘和青苔一点一点地拨掉,德拉科直到这一刻才看清楚了碑上的字迹——那上面刻着坎德拉邓布利多和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立碑人的地方却只有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的名字。 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已经不肯原谅他,甚至连墓碑上,都不愿落下他的名字…… 阿不思邓布利多,就算有再多的名声,再多荣耀和赞誉……又有什么用?他已经被孑然一身抛弃在几十年前的小木屋里,在悔恨和悲伤中,慢慢让深渊一样的孤寂和生命融为一体。 “他不会被你说服的,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他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掩住自己的眼睛,“他们也不会再原谅你,为什么,还总是要抱着侥幸的期待呢?真是难看,四十二年了,你还是不懂么?” 他的魔杖从袖子里滑落在掌心,杖尖闪烁着细弱的白光,一笔一划地映入花岗岩中。 “我会的,这所有的罪孽,连带你的份一起,让我用剩下的一切,来赎清……” 低低的呢喃散落在风中,那抹高挑瘦削的黑色人影倏然消散,德拉科只看到那墓碑上留下一行漂亮的花体字—— 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 周围的一切又一次消失了。 ------------ 51 绝殇(下) 这一次他出现在一片漆黑的海面上空,寒风呼啸,冰冷的潮水从天边一层层汹涌而来。德拉科吓了一跳,然后发现自己并没有掉下去,他稳稳地悬停在云雾之间,前方几米处,邓布利多裹着一条银灰色斗篷,孤身一人立在苍茫的暮色中,赤褐色长发在狂风中翻飞,恍如一片沉淀着血色的波浪。 铅灰的彤云低垂,盈盈欲雨,夕阳失去了应有的暖色,天地间一片肃杀。远方的水面上凸起一片蜿蜒的黑色海岸,不断有闷雷般的炸响隐隐约约地传来,又随着起伏的涛声悄然弥散。邓布利多似乎在等着什么,一动不动地望着北方的天空,他的魔杖握在手中,一股充沛强大的魔力在身边一米的范围内流转着,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德拉科猛然想起一些秘闻,不禁骇然。 这种运使魔力的方法他只在马尔福家收藏的古书中看到,是传说中梅林才能施展的绝技。把全身魔力激发到一种神秘的状态,和外界空气中的自然能量沟通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这对魔力的控制、精神力还有身体状态都有非常苛刻的要求。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以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移动,可以无声地瞬间释放出任何高深强大的魔咒。而且因为能从外界补充自身魔力,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他保持在这种状态下,就可以永远这样战斗下去。 这样的邓布利多,是真真正正的天下无敌。 德拉科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老校长,他曾对他不择手段的算计感到过愤怒和不满,但在此刻,心底里又一次升起了深深的敬畏。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强大的巫师,却从没人想到他已经强大到这种堪称传说的程度,如果邓布利多愿意,他甚至可以成为巫师历史上的第二个梅林,而他却自那一日起拒绝了所有的荣光,他把自己关在城堡里,只承认自己作为一个学者和老师的身份——事实上,若不是因为1945年那场决斗,恐怕邓布利多的武力也不会广为人知…… 丽塔斯基说邓布利多推迟了五年才出手对付格林德沃,1945年……难道—— 轰隆! 晦暗的光芒闪过,恍若凭空一声惊雷炸响,两股极端强大的魔力对撞形成恐怖的气浪,甚至让下方的海水都被压出一个直径将近三十米的凹陷,然后又掀起一环环巨浪往四方荡开。 德拉科发现面前邓布利多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半空中有两道影子疏忽来去,魔咒的光芒如闪电一样在海面上划过。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黑色的影子试图穿过这片海峡,而银灰色的人影接连变换方位,次次都抢在前头拦下了他。 纠缠了两分多钟后,黑影发出一声怒喝,陡然停住一瞬,又极速朝前冲去,邓布利多高举起右手,仿佛神灵在虚无中召唤出威力无匹的雷电,耀眼的白光从天空直贯至海底,把岸边一块小山似的黑色礁石劈得崩散成一片乱石。 尽管德拉科的见识已经今非昔比,仍然被惊得脸色煞白。两道人影这时已经降落在乱石之间,格林德沃捂着右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海水中,狂怒又狠戾地抬眼瞪着面前的人。 “果然是你,邓布利多!” 白巫师微微阖起眼,默然无语。 时光回溯,延续了半个世纪的噩梦仍未褪去,他和他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兵戎相向的这一刻。上一次是他失手误伤,这一次却运使起最高强的魔法,决心要让他的野心在此折翼。 “我说过,我不会再手下留情。”格林德沃左手中闪过一道愈合咒,血迹消失,他甩了一下右手,一根形状特异的魔杖指向了邓布利多,“让开,或是死。” “没用的,现在纽蒙嘉德已经被攻陷,那些被你关起来的巫师都被释放了出来,很快就能恢复战斗力,他们会带着毁灭一切的仇恨和怒火参战。那些依附于你的贵族发现大事不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暗地里和我们接触,希望能‘提供我们感兴趣的情报’换取平安倒戈。”邓布利多温和地说着,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摇曳着幽暗的灵魂之火,平静而又怆然,“一切都结束了,盖勒特。” “结束了?”格林德沃疯狂大笑,“你还是这样自信得愚蠢,一群乌合之众能掀起什么风浪?你信不信,我若是把你的尸体丢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会立刻跪下来奉上自己的魔杖!什么正义真理,都是放屁!” 随着他暴戾的吼声,一道绿光朝邓布利多射去,而白巫师一动不动,身周缓缓流转的魔力陡然一放一收,化解掉咒语的同时,还将格林德沃逼得退后一步。 “……!”黑魔王眼中的疯狂顿时一敛,他惊异地看着他,随即脸色一变,“……你竟研究出来了……你可以施展那个——” “是的,但我并不想把它的第一次施展用在你身上。只要你就此停手不再参战,我可以放你离开,帮你藏起来——” “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会再信。”格林德沃冷笑一声,“一边说不愿与我为敌,一边在暗中步步为营,集合整个西欧的巫师力量对付我。你用五年时间布下这个局,不就是希望看到我身败名裂的这一刻!我真不该被你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骗了,小看了你的诡诈和心机!” 格林德沃英俊的脸因为恶意的笑意而扭曲着,他一抖手中那支形状奇特的魔杖,浑身升腾起强大的魔力,堪堪与面前的白巫师抗衡,“但我这五年也不是虚度,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死神的赠礼,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杖!圣器终于还是落在了我手中!” 邓布利多看了一眼那泛着奇特银光的魔杖——它正是未来的白发老校长所拥有的那根——却丝毫不见激动或惊慌,他长叹一声,喃喃自语:“果然还是只能如此吗……” 他不明白,他到底是走错了哪一步,为什么越是接近,越是伤痛,如同火焰和冰雪,共存的结果,只有毁灭……多么可悲的命运,多么可笑的羁绊…… “阿不思邓布利多,你说你还是我的朋友?”格林德沃带着冰冷的嘲讽,杀意凌冽地撕破呼啸的海风。 德拉科从未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惨痛的表情,邓布利多眼中的火焰惨淡地摇曳着,光影流转之间,尽是绝望:“是的,我一直都希望,我是的……” ——可我身后,却有无数生活在恐怖和黑暗中的无辜生命,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如阿利安娜一样,再也看不到幸福安宁…… “我给你最后一次‘朋友’的权利,决斗吧。”格林德沃的金发飞舞,魔杖中射出夺目的光芒,合身朝他昔日的挚友扑来,“你我之间,只有一个能存活!” 远方海岸——那是纽蒙嘉德所在的黑森林——已经没有声音传来,主战场上胜负已分,但决定这场战争最终成败的大战才刚刚开始。格林德沃的魔杖在空中画一个圆,汲起了至少一吨海水,然后把它变形成无数锋利的冰刃,暴雨一样朝邓布利多激射而去。 德拉科知道自己身在一段回忆里不会有任何危险,但还是躲到较远的一块礁石后面。邓布利多在身前变出一个透明的浅蓝色光幕,那些冰刃穿过光幕后全都成了细细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满向黑色的海滩。 这场战斗在很多著作中被提到过,不约而同地用“空前绝后”、“惊世之战”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它,但毕竟没有人真正目睹,邓布利多的闭口不谈又让人们对此充满好奇。德拉科曾读过一些学者对战况的推测,洋洋洒洒几万字的论文,分析他们可能用过的咒语、邓布利多如何发出制胜一击,而此刻他真的亲眼看到这两人的交手,才知道那些推测实在太过浅薄。 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相遇,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两个百年难遇、惊才绝艳的巫师碰撞在一起,无论是敌是友,这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三个可以与他们比肩的人。而这一战注定名垂青史,终成绝唱。 因为有了彼此,生命才不会变成一张平淡乏味的白纸,那些快乐、悲伤、矛盾、痛苦、悔恨、遗憾,也许并不美好,但却是他们都不忍舍弃的珍宝,被小心翼翼地,全部收藏。 海面上的一场大战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分钟,那些层出不穷的魔咒倒有大半是德拉科不认识的,至于什么昏昏倒地、统统石化之类被广为使用的攻击性魔咒,干脆就完全没有出现过。德拉科倒是看到格林德沃施了一个类似削砍咒的魔法,但邓布利多闪身躲过以后,他背后的礁石被平整光滑地分成了三分,仿佛那只是一块浇了巧克力的布丁。 再过了几分钟,德拉科发现格林德沃的速度慢了下来,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之下,即使是黑魔王也终于有些体力不支,他的开始减少移动,利用老魔杖增幅以后强大得超乎常理的魔咒继续攻击。而邓布利多银灰色的人影仍然鬼魅一样不断闪现,好像他根本不是在移动,而是直接穿过空间的裂缝,完全无视了距离的存在。 格林德沃金发下的脸颊白得透明,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眼中的焦躁越来越浓烈,最后汇聚成一种妖异的疯狂。 或者胜,或者死! 当邓布利多释放出一道的赤红色的火焰□□以后,本该轻松躲开的格林德沃停在原地,德拉科看到他的唇角带着诡谲却无比美丽的笑容,让那可怕的焰光穿胸而过! 他整个人被击飞出去,老魔杖脱手,血花如雨般在空中绽开,邓布利多的脸上满是震惊和剧痛,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个坠落的人扑过去,然而他的手臂刚揽住对方的腰身,一道浓郁的黑影如疯狂生长的藤蔓,从他触碰他的地方钻出来,瞬间盘满他全身。 噗! 护身的魔力寸寸尽碎,黑影勒入身体,滚烫的血液涌出,他仍然奋力拉住对方的身体,然后两个重伤的人一起落到了破碎的乱石海滩上,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 他赌他的不忍,而他明知是圈套,仍然无法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邓布利多苦笑着,身体仍然被困住而一动不能动,口中的血沫涌出,浸入格林德沃胸前,同样染满鲜血的衣襟里。 “你就这么恨我?”他轻轻咳嗽,全身的肌肉因为剧痛一阵阵痉挛,德拉科知道他们不会死在这里,心里还是紧张起来,因为这两人都伤得实在太重了,鲜血已经在他们身下洇开一滩。邓布利多喘着气,似乎不能支撑地垂下头,声音微弱得仿佛呢喃,颤抖的声线却温和如故:“……既然这样,我便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格林德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瞳眸中薄红的狂暴褪去,露出那久违的,清澈见底的,万里无云般的湛蓝。 可是这被硝烟和杀戮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再也不能重现初遇时一样的美丽无瑕。 “疯子,你这个疯子!”他破口大骂,嘴唇不受控制地吐出一条咒语,本想用来给自己保命的最后一点魔力缓缓流动,解开了那一记还在吞噬对方生命的黑魔法。缠绕在邓布利多身上的黑线消散了,失去禁锢后的身体再也无法站稳,两人一起倒在石滩上。 “我不会死,就算你死了,我也一样会活下去!死亡圣器,君临天下,这些都是我的,统统是我的!你这个顽固愚蠢的白痴——为什么——”他嘶哑地喊叫,血液和苦涩的气息哽住了他的咽喉,最终还是没能把堵在胸口的话语说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了虚无缥缈的正义和我作对,为什么宁可选择去爱那些低贱的麻瓜和泥巴种,也不愿留在我的身边?阿不思,这是为什么……我不甘心,不甘心!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串爆破音,五名披着斗篷的巫师幻影移形,带着浑身血污和胜利的喜悦,出现在乱石之中。他们一眼看到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顿时大惊。 “邓布利多教授!” “快给他止血——梅林啊,这是黑魔头!” “怕什么,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别让他就这么死了,所有的巫师都在等着他的审判呢!” 两人立刻被分开,一名穿着紫色长袍的女巫熟练地用咒语和魔药控制住邓布利多的伤势,另一个巫师在乱石中找到格林德沃被击落的魔杖,带着敬畏和狂热的崇拜,把它递到邓布利多面前。 白巫师漠然接过老魔杖,看着他们粗暴地给格林德沃止了血,然后用束缚咒牢牢地捆起来,漂亮的金发染满鲜血,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他死死地盯着邓布利多的眼睛,蓝眸中青芒慑人。 “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允许你有最后一个愿望。”他听见自己用公式化的平静声音说着,好像面前这个人与他从未相识。 格林德沃费力地低笑着:“纽蒙嘉德……” 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说:“好吧。你们就把他关押到纽蒙嘉德最顶层的牢房里,终身……不得释放。” “可是——” “去告诉威森加摩法庭,就说这是我的意思,不需要审判了——他毕竟是一位伟大的巫师,不宜当庭受辱。况且这样的惩罚,也足够了。” “……是。” 拒绝了他们送自己回去休息的提议,邓布利多站在海边,看着五名巫师带着格林德沃离去。堆积了许久的乌云被一阵雷声惊动,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黑色礁石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随着雨水混入大海,如同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消弭得没有了一丝痕迹。 “阿不思邓布利多,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他轻挥一下老魔杖,雨幕便在他头顶分开,乖顺地流到的脚边,没有沾湿他一丝袍脚,邓布利多抚摸着碎裂的衣袍下还露着粉红嫩肉的伤口,德拉科忽然意识到,他受了如此严重的黑魔法伤害,以后再也不能施展那个传说中的魔法了。 ——若非如此,几年后伏地魔又一次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他也不至于和这个后辈维持在势均力敌的状态,谁也杀不了谁。 德拉科看到邓布利多脸上的神情一丝一丝地变化,好像他所有的情绪和情感都像脚下的血迹一样被雨水冲去,再次挽起的温和微笑,已经与几十年后的老校长,一模一样。 无想无念,无悲无喜。 “是我输了。”他笑着说,“我赢了你,却输了一切。” ——世人都道他赢得了伟大的胜利,却不知他从那天起就一无所有了。 ------------ 52 无法面对的相见(上) 他被一股力量吸引着升起,天旋地转后,重新落回到了校长办公室的地毯上。冥想盆中的记忆在他离开的一瞬闪出红光,一缕缕盘旋的银丝就这么静静地燃烧起来,寸寸化成飞灰。 藏着立柜的书橱已经恢复原样,德拉科握紧自己冰冷的指尖,蜷着身子坐在书架旁的台阶上。记忆里的海风和雨水似乎真的落到了身上,寒意透骨,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才让自己僵住的大脑恢复思考能力。 这份记忆实在太惊人,德拉科相信,他是除去两位当事人之外唯一一个了解到真相的人了,可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才疑惑又愤怒。 他为什么,要把这样不光彩的隐私告诉自己?他知道斯内普的秘密是一个意外,而邓布利多若不特地留下这份记忆,那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和他之间的故事。 为了表达诚意而交换秘密?开什么玩笑! 在人们眼中,邓布利多的一生可谓光风霁月,活得比他的胡子还要清白干净。并非出身显赫,凭着过人的才华而行为巫师界的灵魂人物,终身未婚,也从未有过什么绯闻,一心一意都扑在霍格沃兹上。即使《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与谎言》最近卖得火热,但德拉科知道,绝大多数人,包括斯莱特林们,只是把它当做个消遣来看,偶尔带着点恶趣味拿出来说一说嘴——毕竟任何名人都有贡献出自己的八卦娱乐大众的义务——其实心里都没有当真。 德拉科在今天之前万万没有想到,伟大的白巫师真的与前任黑魔王交好,甚至一度被对方影响,产生了想要“征服世界”的念头——他苦涩又讽刺地一笑——难怪他如此提防斯莱特林,甚至不惜运用手段,潜移默化地把斯莱特林学院孤立出去,只怕是心有余悸,生怕其他纯洁可爱的小动物被狡猾的蛇带坏了吧? 神话里最擅长诱惑人心的生物,魔鬼的代名词,冷酷、诡诈、从头到脚都带着毒素……可是最后坚定地和他站在这条最危险的战线上的,却是两个最标准的斯莱特林。 若非学院之间尖锐到水火不容的对立情绪,他和斯内普的结局大概就会不同了吧?德拉科忽然明白了邓布利多面对他们时常常流露出的愧疚和悲伤,但他无法拒绝他们生命的献祭,因为他太需要利用这些来保护哈利,因为他们是这场战争取得胜利最关键的一招伏笔……因为他们无法背叛。 当毒蛇反被他的猎物捕获,放弃所有的孤高冷傲,华丽的身躯卑微到尘土里,试图用自己的毒牙献上保护,用冰冷的血液给予温暖……邓布利多也懂得,那种从灵魂深处生长出来的情感有多么疼痛,哪怕它要牵着你蹈入地狱的烈火,也无法反抗。 至于为何是留给他而不是斯内普……大概因为,斯内普已经是在绝望地赎罪,而他还在挣扎着乞求原谅……吧? 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也一定会按照他设计的那样去做。 “邓布利多,你这个老混蛋……”德拉科掩着自己的唇,沉沉泻出的声音,不知是讽笑还是叹息。 ——“德拉科,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受这个伤……条件允许的话,请你去见那个人,告诉他……我等着他,一直都是。” 是的,他知道了。从六年级直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零零碎碎收集到的线索链终于连接起来——邓布利多真该庆幸,他是一个头脑冷静擅长思考的马尔福,否则这道高难度的猜谜游戏,只怕永远也没有谜底了。 邓布利多到受到的黑魔诅咒来自伏地魔的一个魂器,那是个镶嵌着黑色宝石的戒指,曾经属于一个姓冈特的男人,而从格林德沃对冈特的分析中,那块石头很可能就是复活石。于是痛失亲人的邓布利多没能抵制住诱惑,他戴上了它,却没能唤回逝去的珍宝,反而让他本就逐渐衰弱的生命力加剧流失,最终不得不设计了自己的死亡。 邓布利多一开始大概只打算让他去阻止伏地魔得到老魔杖,而在最后关头得知他对罗恩韦斯莱用了摄神取念,知道了魂器的线索,所以他才说了那句话,希望他了解到进一步的真相,然后去见格林德沃。至于这份记忆中是不是还有他没挖掘出来的隐秘,在纽蒙嘉德他又留下了什么“谜题”或是“考验”,德拉科不知道,此时也没有时间让他仔细琢磨了。 想到自己的父亲被夺走的魔杖,还有被关在马尔福庄园地下室的奥利凡德,他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伏地魔很可能已经开始追寻老魔杖,如果让他得到这根威力无比的死亡圣器,还有谁能阻止他的黑暗统治? 德拉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是下午三点,他离开马尔福庄园五个多小时,斯内普的“全校大会”也快结束了。他揉了揉眉心,扶着书橱站起来,不小心手肘碰到了旁边的一个画框。 “哎哟!”画里面还在装睡的老巫师差一点从他墨绿色天鹅绒的大靠椅上跌下来。他扶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咳嗽一声,不满地说:“干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礼貌了——”他夸张地睁大眼睛,好像刚刚才看清楚德拉科的铂金色头发和身上镶着精致的银绿色花纹的袍子,高兴地说:“一个斯莱特林,一个身上有布莱克的血统的马尔福,我记得上一次看到你——”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德拉科打断他的话,仔细地看了看老巫师身上做工精良的袍子以及隐藏在领口的家徽,“来自斯莱特林的校长。” “没错,正是我,”奈杰勒斯显得很激动,“要在这里看到一位斯莱特林真不容易,虽然西弗勒斯现在是校长了,可是他目前为止还没在这里出现过,我知道他肯定是放不下地下室里那些可爱的魔药——哦,年轻的马尔福,看到你真好,新学期愉快。” 德拉科微微一哂,自己可不是来享受新学期的,他瞄了一眼周围一片红色为主,夹杂着蓝色和黄色的肖像们,对老校长产生了一丝同情(一个不得不常年和格兰芬多们呆在一起的斯莱特林),于是决定不拆穿他刚才一直在装睡偷看的事实。他礼貌地点点头,倒也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泄露出去——霍格沃兹里的画像们都有保密的义务,尤其是校长室里的肖像,除非是校长的命令,否则他们是不能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的。当然,若不是如此,那霍格沃茨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看到德拉科打算离开,奈杰勒斯有些着急,又说道:“对了对了,有件事情,我想我需要你帮忙通知一下斯内普校长,就在昨天晚上,有两个格兰芬多的学生不知道怎么偷溜了进来(格兰芬多的校长们纷纷睁眼,职责他违背了保密原则),我听到那个红头发的姑娘说什么格兰芬多的宝剑,这真是太糟糕了,他们居然想要盗窃如此珍贵的遗物——” 德拉科猛地回头,眸中绽出一片精光,沉声问道:“他们成功了?” “当然没有,他们根本不知道宝剑藏在哪。”奈杰勒斯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我们都已经很久没见到它了——上一次还是邓布利多慌里慌张地用它劈开了一枚戒指——不过以防万一我觉得你有必要告诉你的院长一声,那两个小坏蛋应该被狠狠地惩罚。” 换做是半年以前德拉科一定会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但此刻他满心都被另一句话占据了,他一步迈到画像面前,抓住画框追问:“劈开一枚戒指?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一枚镶着黑色宝石的戒指?” 奈杰勒斯没料到他对这个这么感兴趣,努力回想了一下,说:“大概就在一年多以前,确实是镶着黑宝石,不过我要说那个戒指做工太粗糙了,一定不是什么上等货——” 德拉科按捺着有些激动的心情,飞快地整理着思绪。他和斯内普之前都没找到摧毁魂器的方法,现在看来,欠缺的最后一环正格兰芬多的宝剑,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妖精的宝剑有这个能力,但邓布利多特地把它写进遗嘱里,正是为了这个——波特他们有寻找魂器的线索,他需要阻止伏地魔得到死亡圣器,现在摧毁魂器的方法也有了,这个复杂艰难的棋局,终于清晰起来。 德拉科快步走到书桌前,拖出一张羊皮纸开始把自己现在掌握的信息写给斯内普,刚刚落笔,脑子里又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他抬起头,用最恭敬的声音向奈杰勒斯说:“布莱克教授,我想……你在布莱克老宅中一定还有另一幅画像吧?” “唔,当然了孩子,可怜的我,现在也只剩下这两幅啦,那些不肖的布莱克后人……” “那么,也许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德拉科肃容说,“如果你在布莱克老宅里看到波特——或者是他的那两个朋友——我想你一定都认识他们,就找机会把刚才这句话告诉他们。”(注一) 奈杰勒斯一脸茫然:“什么话?” “邓布利多用格兰芬多宝剑劈开了戒指。” “为什么?”奈杰勒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在你是一个高贵的斯莱特林才和你聊了这些话,你可要知道,我们是不能随便把校长室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的。” “我……”德拉科还打算说服这位老校长,忽然身子一歪,碰翻了墨水瓶。 攥紧胸口的衣襟,战栗的寒意从心脏中一波一波地传来,他的嘴唇瞬间失去血色——这个感觉是——赫敏!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他左臂上的黑魔标记传来灼烧的疼痛,德拉科咬紧下唇,抖着手把书桌恢复原样,匆匆在羊皮纸上写下“老魔杖”,然后扑向房间另一头的壁炉。 “那就把我的原话告诉斯内普校长,他一定会同意的,千万记住,一定要告诉他!”德拉科严厉郑重地看着奈杰勒斯,消失在了翠绿的火焰中。 注一:见《死亡圣器》第15章。奈杰勒斯告诉赫敏邓布利多用宝剑劈开了戒指。 ------------ 53 无法面对的相见(下) 德拉科不知道那个脾气古怪的布莱克会不会把话传到,他还有问题想要问问邓布利多的肖像,但现在都没有时间了……伏地魔在召唤他,而赫敏同时遇到了危险,他没法子立刻去到她身边,只能压抑着担忧和焦灼,飞快地跑过昏暗的地下通道。 把密道的另一头在自己的卧室中打开,他用魔杖吸走袍子上的炉灰,确定自己看起来绝不像是曾出过一趟远门以后,德拉科拉开房门,朝食死徒集中的客厅快步走去。 漆黑的袍角,窸窸窣窣地擦过暗金色的长桌,伏地魔血红色的眼睛带着暴虐的怒气扫过战战兢兢的食死徒们,德拉科看到亚克斯利像团破布似的瘫在伏地魔脚下,显然是刚被钻心咒折磨过。 “你太让我失望,亚克斯利,”伏地魔冷冷地说,用魔杖撕扯着男巫的身体,他的宠物蛇盘在一边期待地吐着信子,希望主人能赐下一顿丰盛的晚餐。 “我要你抓捕黄金男孩,你却让波特大摇大摆地闯进了魔法部,大闹一场,又毫发无损地离开?甚至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他们在那里干了什么。是我太仁慈了,让你觉得可以这样糊弄伟大的伏地魔?” 亚克斯利拼命摇头,手臂徒劳地挥舞着,嘴巴一张一合,却无法发出声音。德拉科冷眼看着他的瞳孔放大,脸上的惊恐越来越浓,伏地魔终于解除了束缚咒,亚克斯利咳嗽几声,急忙忙跪倒在地,嘶声说:“我知道他们藏在哪!他们幻影移形的时候我抓着那个小妞,他们把我带到了一座房子的门口——” “哦?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带到主人面前?”贝拉特里克斯厌恶地打断他的辩解,又对伏地魔恳切地说,“主人,请让我替您去清理魔法部,我会让那些不听话的懒骨头都好好干活,几千上万的巫师竟然还抓不住一个不学无术的男孩——” “贝拉,这件事我会有判断,”伏地魔抬手,红色的双目仍然盯着亚克斯利,“那座房子在哪里?” “是格里莫广场12号!抱歉,主人,我以为我已经跟着他们到了目的地,我打算击倒他们,手上的力气就松了一点,被那个臭丫头甩脱,再次幻影移形了……” 德拉科的心脏一阵收缩。这个危险的食死徒差点就抓住了她,让她落在伏地魔手上。波特三人组失去了最安全舒适的避风港,从今天起,不得不开始在野外流浪逃亡了…… “格里莫广场12号?”伏地魔转头朝他看来,德拉科藏在袍子下的手指掐进自己的掌心,他不动声色地迈出一步,弯下腰恭敬地说,“那里是布莱克老宅,凤凰社的前总部,邓布利多死后就废弃了。我一直都有安排人手在那里轮班盯梢。” “但那里有赤胆忠心咒,所以他们一直都没有什么发现,不过这一次,若是他们真的带着亚克斯利幻影移形进了保护的范围,那咒语就算是破了。我在屋子周围布置了探测咒,三个人一起幻影移形的魔力波动没有了赤胆忠心咒的保护,就足够探测出他们逃走的大致方向了。”德拉科坦然和伏地魔对视着,“我认为,现在应该立刻带着亚克斯利去检查一下,若他说的是真的……”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亚克斯利大叫起来,“我被留在那栋房子的门口,本来想要进去检查一下,但——” 伏地魔一挥手,亚克斯利顿时又不能出声了。他红色的眼睛闪过冷芒,目光仿佛化成锐利的剑刃刺向面前的少年,让站在他身后的几个食死徒冒了满头的冷汗。一分钟后,伏地魔牵起一个扭曲的微笑,拍拍德拉科的肩:“做得好,德拉科。既然这样,那么亚克斯利还有点用处——贝拉,你带着他去搜查布莱克的老宅,德拉科,我给你五十名食死徒,所有他们可能躲藏的地方都不要放过,把波特带到我面前来!” 亚克斯利暗暗松了口气,贝拉特里克斯和其他食死徒们朝德拉科投去嫉妒的一瞥——带人去抓救世主显然是一件功劳更大的好差事。但当事人垂着头思考了几秒以后,跪在伏地魔脚边,语气平静地说出让食死徒们大惊失色的话:“主人,我会竭尽全力。但如果他们幻影移形之后,再转移一次地方,我就无法追踪到了。” 大厅里顿时一片死寂,伏地魔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眶周围的皮肤更白了,众人都以为德拉科会受到惩罚的时候,伏地魔却冷笑一声,魔杖指向亚克斯利,让他刚刚恢复了一点的脸色顿时又变得惨白:“若是那样,你就不用回来了。” 伏地魔带着怒气走出大厅,一阵黑烟翻涌之后,他消失了。亚克斯利整个人瘫在地板上,怨毒又惊惧地看着前方的金发少年。 伏地魔竟然已经这样倚重马尔福,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少爷,一句话让他从被主人厌弃的废物变成“还有用处”,再一句话使他将受到的惩罚从钻心咒变成了索命咒——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比绝望——真是好可怕的心计,好恶毒的陷害!德拉科马尔福是故意的!他在报复他!早知会有今日,他就不该为了争夺伏地魔的倚重,对卢修斯落井下石,明里暗里和马尔福较劲…… 贝拉特里克斯疯狂大笑,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亚克斯利离开了。其他食死徒们此时显然也想明白了刚才的事情代表了什么,再看向德拉科的眼神中明显添了几分恭敬和畏惧。 “五十名食死徒,五人一组。我给你们五分钟准备时间。”德拉科站起身,目光冰冷地扫过大厅里剩下的食死徒们,“在格里莫广场集合,不要被人发现。如果让我看到谁又因为玩麻瓜而误了事——”他拖长的尾音中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不容违逆的严厉,“我会替主人教你们知道什么是‘忠诚’!” 食死徒们齐声称是,然后匆匆离开了大厅。德拉科神色沉沉地看着壁炉中跳动的火光,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毕比。”他出声召唤家养小精灵,从长袍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做工十分精致的黑色零钱袋,递给小精灵,“还记得我交代过你的事情吧?三分钟内把东西都装进这里面,去吧。” 他不知道救世三人组为什么要冒着天大的危险闯进魔法部,但想来多半是和魂器有关,在这件事情上他无法帮助他们,那么至少——他可以护得他们安全。 付出那么多惨痛的代价,才换来马尔福今日的地位,赢得伏地魔的几分放心和信任,他耗尽心计布置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到来。 ------------ 54 林野相逢(上) 淡淡的星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铺着黄色红色落叶的地面上洒下一片薄薄的银色微光,偶尔有小鸟躲在树荫里发出悦耳的低鸣,吹面而来的风温软柔和,如果不是现在逃犯的身份,这绝对是个令人愉快的,美好的秋日的夜晚。 哈利捧着一杯热茶,弯腰钻出魔法帐篷,盘膝坐在地上。赫敏和罗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帘缝里传出来,哈利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走到十米开外,坐到一根大概是被雷劈断的、水桶粗的枯树上。 “忍一忍吧罗恩……我知道……很快会好起来……” “……疼……轻点……没有吃的……头晕……” “……我很抱歉……没有准备……哦罗恩……” 好吧,分体绝不是一种美好的体验,罗恩伤得不算重,但流了不少血,现在很虚弱,更糟糕的是他们并没有为野外流浪做准备,赫敏的串珠小包里没有任何食物,他们都认为晚上还能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享用克利切为他们准备的热烘烘、香喷喷的晚餐。 哈利看着赫敏坐在罗恩的床前,抚摸着他的头发,目光温柔得仿佛亲吻一样落在罗恩脸上,知道他这个时候应该把空间留给他们,让赫敏好好安慰一下伤员。可是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忽然其中两人变成了恋人,落单的那一个心里还是难免有了一点小小的寂寞和失落。 尤其是现在,他有太多疑惑和问题需要解决,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三个人能坐在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哈利叹着气灌下一口热茶,熨烫一下自己饿得发痛的胃,他摊开掌心,从乌姆里奇脖子上夺来的挂坠盒闪着晦暗的冷光,就像蛇怪带着死亡魔力的眼睛。 这是他费尽周折,得到的第一个魂器,可是他们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摧毁它,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能留下。哈利把邓布利多告诉他的所有的线索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然后绝望地发现他从未提到过一点关于毁灭魂器的方法。 日记本、戒指、挂坠盒、金杯、蛇,拉文克劳的遗物。 哈利随手捡起一根枯枝,无意识地在沙土上写写画画。邓布利多猜测伏地魔将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七片,并制作出六个魂器,分散地藏在任何可能的地方。邓布利多摧毁了戒指,他摧毁了日记本,挂坠盒在他手上,看起来目前为止杀死黑魔王的事业进展不错……日记本,对啊!他曾摧毁过一个魂器,用蛇怪的牙齿! 哈利精神一振,可是这股子雀跃只持续了一秒钟就消散了。他根本没办法弄到一根蛇怪的牙齿来毁掉挂坠盒。今天他们从魔法部逃出来,接下来要面对的必然是食死徒无休无止的追捕,他不能露面和凤凰社的人联系,更别提回去霍格沃茨。至于斯内普——哈利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张讨厌的、灰黄阴鸷的脸从脑海里赶出去——他绝对不可能向他求助,更不可能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就连邓布利多也说过除了赫敏和罗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魂器的事情,不是么? 想到邓布利多对斯内普的信任有所保留,哪怕只有一点点,哈利还是觉得高兴起来。他用树枝歪歪扭扭地在地上画了一根“毒牙”,瞪了它半天,好像这样子就能变出一根真正的毒牙一样。 走到现在,所有他已知的、可以去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他需要从邓布利多给他看的那些记忆中、留给他们的三件遗物中,寻找到新的线索,然后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不过在此之前,哈利揉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胃部,烦闷地揉乱了一头本就谈不上整齐的黑发—— 最重要的,是能吃上一顿饱饭啊! “哈利?”赫敏从帐篷里出来,冲他招招手,“已经十点了,换班吧。你进去休息一下。” “好的。”哈利从枯树上跳起来朝赫敏走去,刚想问一问罗恩的情况,赫敏忽然脸色一变,举手向哈利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听到了么?”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似乎有人来了。” 哈利觉得她是神经太紧张了,但很快地,他也从那晚风吹过树冠的沙沙声中听到了些许异样的动静。 “好像是……好像是有几个人朝这边来了。”赫敏抽出魔杖,声音有些发抖,哈利觉得自己的心渐渐吊起来,他握紧魔杖,背上因为紧张而冒起一层汗水。 恐怕不会有人在晚上十点钟跑到这种深山老林里来散步,如果对方不怀好意,那么情况可是大大的不妙。他们现在精神困顿,疲劳无力,罗恩刚刚分体,甚至无法幻影移形——哈利听到赫敏和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忽然有几只蝙蝠从前面的树冠中蹿出来,盘旋着飞上天去,然后,六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哈利还带着一点点侥幸希望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六个裹着黑色斗篷的巫师,一人在前,五人在后,围成一个扇形往这边走过来,明显是在搜索什么东西。更糟糕的是,其中的两个居然还是他们的熟人。 狼人格雷伯克咧着他的血盆大口,露出像两排小刀一样锋利的牙齿,在他斜前方,是一个有着铂金色头发的高挑少年。苍白的皮肤,薄红的嘴唇,俊美如画的眉眼……德拉科马尔福步履从容,就像从夜色中走出来的精灵,然而这赏心悦目的一幕却比狼人狰狞的脸更让他们愤怒和厌恶。 是的,他们永远也忘不掉那个夜晚……死亡的绿光是如何从他的魔杖中射出,如何穿透邓布利多的胸膛……赫敏咬住颤抖的下唇,仇恨带着冰冷的剧痛,像□□一样从她的心脏里流遍全身。三个月来压抑在心里的所有复杂情绪全都翻涌上来,她不想也不敢再去看他,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自控……赫敏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的时候,却好正对上了德拉科的视线。 她差点尖叫起来。 星光落入他浅灰色的眸子,依然如宝石般清澈美丽。那片无机质的冰冷和漠然中,仿佛藏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荒芜孤冷,坚决又温柔。 赫敏觉得自己像是中了束缚咒,怎么都无法挪开视线,她直直地盯着那双眼睛,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看到她了,透过布置在这里重重叠叠的守护魔咒,就像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关联,就像雪狼循着香味找到了盛开在冰原之下的紫罗兰——他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 “怎么样了,马尔福?有反应没有?”格雷伯克在后面不耐烦地问,德拉科转头看向狼人,赫敏这才回神,发现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十英寸高的精细仪器,正在飞快地旋转着,做着复杂的分析探测。 赫敏倒抽一口冷气,焦急地和哈利对视一眼,示意他一起往帐篷退去,随时准备带上罗恩逃走。 即使幻影移形会让他的伤势更重,也顾不得了! 那种仪器她曾在《二十世纪最杰出的魔法仪器发明》中读到过,拥有非常可怕的五英里的探测范围,虽然因为太过精细而无法用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但在这种荒郊野外,是抓捕逃亡巫师的不二选择。他们为了隐藏行迹而布置的守护魔咒此时就像黑暗中明晃晃的篝火一样,把自己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她应该感叹一句不愧是马尔福么?连魔法部的傲罗也不见得能拿出这种贵得吓人而且娇贵无比的魔法仪器来搜人。赫敏紧张地咬着牙根,心中不抱希望地祈祷最好这个仪器因为今天使用过度而失灵了……几秒钟以后,让她大吃一惊的是,梅林似乎真的听到了她的祈求——因为马尔福皱了皱眉,冲跟在他身后的食死徒们说:“没有反应,换下一处吧。” 赫敏庆幸之余,疑惑地看着德拉科手里正转得轻灵优雅的仪器。哈利则是松了口气,他刚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身体忽然又紧绷起来。 该死的,他居然忘记把刚才随手画在地上的字迹擦掉了! 赫敏感觉到他的异样,拉住他一只手,目光里带着询问,而哈利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焦灼地盯着德拉科一步步走向他刚才坐过的枯树,树干下一小片没有被落叶覆盖的沙土,他在那里写下了六样魂器…… 哈利懊悔的想杀了自己,明明面对着如此危险的环境,他竟然还是没学会谨慎,如果被马尔福看到了那些字迹,发现他们的踪迹事小,若是他报告给了伏地魔,让他惊觉他们在惦记着他的魂器……那真是万事大吉! 他就这样把这件关乎整个巫师界未来的事情搞砸了! “还是没有?你确定你没看错?”狼人不满地说,德拉科的目光一寒,冷笑了一声:“格雷伯克,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格雷伯克对他还是有些畏惧,但仍然梗着脖子昂着头,态度强硬:“我们已经找了一个晚上了!你不是说布置在那个什么广场上的探测咒可以锁定波特逃走的方向么,你画的那张地图上的位置我们全都仔细搜过了,这里是最后一处——” “你别忘了,我们一共有十组人,我们这里没有发现,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德拉科冷冷地说着,继续缓步往前走,哈利觉得他的脚简直就像带着刀尖似的一步步踩在自己的心脏上,他只希望夜色中马尔福不要注意到地上的字迹。赫敏顺着他的视线也发现了什么,她再次绷紧身体,随时准备战斗—— “但是你有这个东西——”格雷伯克呼哧呼哧地指着德拉科手里的银色仪器,怀疑地看着他,“这可比其他人靠眼睛和感觉找厉害得多,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亚克斯利故意——” 呯! 钻心咒的紫光在狼人身上炸开,这个快要两米高的大块头发出一声狼嚎一样的惨叫,倒在地上。德拉科苍白的手指从黑斗篷中伸出来,魔杖直指,脸上一片平静,有一股如有实质的森然杀意从他身上散发开去,让另外四名食死徒恐惧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我可以原谅你对我的质疑,但决不允许你指责我对主人的忠诚。”德拉科像看着一具尸体似的看着狼人,声音寒意渗人,“亚克斯利算是什么东西!我要除掉他,就像碾死一只鼻涕虫!你以为高贵的马尔福会像你那长满肌肉的大脑一样,为了这种愚蠢的想法,而耽误主人的大业?你——居然怀疑我要故意放掉波特?!” 他站在薄薄的星光中,高傲冷酷,强大夺目,俨然有了几分黑魔王的气势,明明是熟悉的身型熟悉的脸,却让赫敏觉得无比陌生。 她已经亲眼看到他杀死邓布利多,她知道他成了伏地魔最得力的手下,早已不是曾经坐在图书馆的窗下认真看书的,那个和她同年级的同学……而当此刻她亲耳听到他的说出这番话以后,为什么……还是会觉得窒息一样的难过? 赫敏自嘲地笑了笑,挥去胸腔中一丝牵扯着她心神的困惑和寒冷,德拉科已经走到那一截枯树边,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哈利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然后就踩在了那一块没有落叶的土地上。 梅林保佑!哈利觉得这几分钟的经历简直比在魔法部盗取挂坠盒还要惊心动魄,他用力握了握赫敏的手,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庆幸。 没有人注意到马尔福脸上闪过的苦涩和惊讶,他在脑海中飞快地重现了一下刚才那一眼瞄到的字迹,转身站在那里,长长的斗篷遮掩下,不动声色地用脚把它们统统抹掉。 哈利波特,你什么时候能不要这么破绽百出?不过——你还真是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给我! 德拉科讽刺地弯起唇角,收回魔杖,冷冷地看着额头抵在泥土中痛苦喘着气的格雷伯克,说:“不要再在这里耽误时间,继续搜查,既然你不相信,不妨和我分开——不过我要提醒你,别太轻敌,你可别忘了,不久前才有两个蠢货在追捕他们的时候丢了性命呢。” 狼人恨恨地看着他,终究没有敢再说什么。哈利和赫敏惊喜地看着六人转了个方向打算离开,不料他们才走出不到十米远,两人中不知是谁的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咕噜——” 梅林啊! ------------ 55 林野相逢(下) 赫敏和哈利同时捂着自己的肚子,绝望地看着狼人的尖耳朵弹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身朝他们扑过来:“在这儿!他们就在这儿!我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马尔福一挥魔杖阻止了格雷伯克疯狂的动作,皱起眉头,问身边的其他食死徒,“你们听到了吗?” 四个食死徒一起摇头,狼人急了,他愤怒地咆哮着,长着肮脏长指甲的手指指向哈利和赫敏所在的方向:“就在那儿!我听到了人的声音,马尔福,你若是再想敷衍过去——” “抓到波特我就是头等的大功,格雷伯克,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懂不懂的‘思考’。”德拉科的语气越发低柔,像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所有人都听出来他真的生气了,这让食死徒们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大步朝格雷伯克指着的方向走去,心中数着步子,然后在魔咒形成的屏障前停了下来。 心中暗暗叹气,不愧是脱线的救世三人组,不愧是狼人野兽般的直觉。他今天若不卖力表演一番,是蒙混不过去了。 德拉科感觉着赫敏越来越紧张的心跳,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睛看不到,心却能看到的那个“她”——举起了自己的魔杖。 赫敏盯着那乌黑的杖尖,它距离魔法屏障不足一英寸远,马尔福的唇角似乎要扬起一个微笑,眉眼间恍惚闪过的温柔,又在下一刻定格成了冷酷的表情,他纤细漂亮的指尖挑起魔杖,划出一串复杂的弧线。 “防御瓦解!” “速速现形!” “魔力重现!” …… 赫敏觉得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马尔福用非常高超的手法施展了一个又一个破解防御和反隐匿的魔咒,强劲的魔力甚至带起一小股逆风倒卷回去,拂开他脚边的枯叶,扬起他额前的发丝。她张着嘴,困惑地看着面前闪烁的咒语的光芒,那些明明打到他们防御屏障上的魔咒居然一条也没有起作用。 她的防御魔咒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了?不对……她甚至觉得那层无形的防御更坚固有力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是无能为力了。”一轮咒语结束后,德拉科回头讽刺地看着格雷伯克,做了个“请”的姿势,“或许应该请你这位更加高明的巫师来试试,能不能从这团空气里挖出救世主?” 狼人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他可不会几条魔咒,看到其他几名食死徒也都用不耐和嘲讽的眼神瞪着他,格雷伯克朝地上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了。 德拉科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你们就跟着他去再搜搜周围吧,免得他回去以后在主人面前抱怨我们不尽力,他可是和亚克斯利关系不错呢。”剩下的四名食死徒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是在说狼人有可能把没抓到波特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以免亚克斯利受到死亡的惩罚。马尔福现在的权势如日中天,德拉科或许没什么事,他们这四个小兵的命运可就难说了,这让他们对狼人的不满顿时到达了满值。 毕竟已经出来奔波了五六个小时,在一个地方多折腾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尽快完成搜查,回去喝一口热乎乎的黄油啤酒。一个光头的中年男子向德拉科谄媚地弯腰一礼:“马尔福先生的尽忠职守我们都看到了,您仔细搜查了我们经过的每一寸土地,救世主确实不在我们搜查的范围内。” 德拉科牵起半边唇角,朝那几个食死徒挥挥手,他们向他行一个礼,然后朝狼人离开的方向,匆匆追去。 赫敏和哈利一动也不敢动,虽然他现在是“落单”了,可他们直觉向马尔福出手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就站在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慢条斯理的撩开丝绸斗篷,把魔杖插回袍子里,然后贵族气十足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手。赫敏眼尖地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手帕被带出了他的衣兜、掉在了地上,但马尔福没有察觉,他原地转个圈,整个人化作一团黑影,幻影移形了。 逃出生天的两人握紧对方满是冷汗的手,等了几分钟以后确定周围真的没有人了,才惊魂未定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哈利把地上那个东西捡起来,两人一起回到帐篷里,看到还躺在床上睡得雷打不动的罗恩,两人相视一眼,又后怕又好笑。 哈利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用袖子擦着鼻子上的汗珠:“今天晚上……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赫敏,你的防护魔咒真是太厉害了,马尔福那种……”他想到刚才他杀气凛然的样子,施展魔咒的手法,不由得把“草包”二字咽了回去,“搞得声势那么大,也没能破解掉。食死徒都是一群邪恶的蠢货,我看他们的水平没准还不如D.A.里的同学呢。” 赫敏勉强笑了笑,坐在哈利身边,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心中满是疑团。 真的是他们太幸运了?幸运到那么巧仪器失灵,那么巧没看到哈利留下的字迹,那么巧……马尔福的破解魔咒学得太烂? 她觉得这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的理智,可若非如此,那么马尔福今晚的行动中可就大有深意了。赫敏强迫自己不要再顺着这个危险的念头想下去。 ——她怎么可以这样荒诞地期望,那个从认识起就一直是死敌的恶毒男孩,那个杀死了邓布利多的凶手,竟会故意对他们手下留情! “赫敏,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哈利把刚才捡到的东西递给赫敏,她下意识地接过来,触手柔软丝滑,赫敏变出一团蓝色的魔法火焰,然后看清楚手里的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丝绸的零钱袋,上面绣满繁复华丽的三色堇花纹,袋口缠着银色丝绳,绳脚上一边坠了一颗小指大的翡翠,上面精细地雕着马尔福的家徽。 “真是骚包的马尔福。”哈利惊叹地看着那翡翠漂亮的光泽,啧啧摇头:“这么小一个钱袋能装多少东西,可光是这两颗翡翠就比里面的金加隆值钱了吧。” “那倒不是。”赫敏摩挲着钱袋上的花纹,感觉到一种熟悉的魔力波动,“这好像不是一个普通的钱袋……它也被施了无限伸展咒。” 哈利看着赫敏解开钱袋的绳子,一整只手臂都伸进了袋子里,然后从里面掏出来一只银质大方盒,她揭开盒盖,里面竟然塞满了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鳕鱼派! 食物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三个人空空如也的肚子同时叫起来,罗恩也挣扎着从熟睡中醒过来,一脸梦幻地盯着赫敏手中的餐盒。 “天啊……我一定是眼花了。”罗恩呆呆地说。 “我也有这种感觉……”哈利吞了吞口水。 “……我想我应该先检查一下这里面有没有下毒,”赫敏抿紧嘴唇抵制诱惑,扶着额头说,“为什么马尔福会在身上带这么多吃的?他们又不是出来野餐的!” 可是半个小时之后,饥肠辘辘的三人组还是享用上了一顿丰盛美味的夜宵。赫敏最后不得不承认钱袋里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只能猜测这是马尔福给他和他的手下们准备的物资,而他们至少打算在野外经行十天以上的大范围搜查行动。 这个巴掌大的零钱袋里有一顶豪华帐篷,隔音保暖,自带简单的隐蔽和防护咒语。十几件做工精良的衣物、六条防水保暖的皮毛斗篷(罗恩认为这证明了它确实是为刚才的搜查小分队准备的)。各色常用魔药和解毒剂,一只坩埚、一套魔药工具、一套简单的炊具。二十多本实用书籍,一打反侦察窥镜,三把匕首,甚至还有一支备用的二手魔杖。 除了这些之外,赫敏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真正的钱袋,里面有三千加隆,五千英镑(哈利对于马尔福竟然会准备麻瓜钱币大吃一惊),最让他们兴奋的还是装在施了保鲜咒的餐盒里的大量食物、蜂蜜、茶叶、奶酪、巧克力,至少够他们在野外享用一个月,也不会饿肚子。 赫敏把这些东西清算一遍以后,三个人面面相觑,有了如此强力的物质保障,未来的流浪和冒险忽然也不是那么艰辛得难以面对了。 罗恩抓了一大把金加隆,又一枚一枚地把它们扔回钱堆里,打了个饱嗝儿,叹息着说:“梅林啊,我从来没觉得马尔福是那么可爱……他简直是我们的福星。” 赫敏不满地横了他一眼,给他冲了一杯热可可:“别光顾着那些钱,你最该高兴的是有了这些魔药,你的伤两三天后就能痊愈了。” “只要能吃饱肚子,我的恢复力绝对比狼人还厉害。”罗恩喝了一大口可可,满脸幸福,然后又嘿嘿笑了两声,“你们说,就算是马尔福,丢掉了这个钱包也够他生气肉疼一阵子了吧!” 赫敏无奈地抄起手靠在沙发里:“大概吧,包里的东西加上这个钱袋本身,差不多价值一万加隆了。” “随时随地揣着一万加隆在身上,真是万恶的贵族!”罗恩眉飞色舞,受伤以后的委顿虚弱都不见了。哈利往嘴里扔了一颗包着糖霜的夹心巧克力,回味了一下美味丝滑的口感,然后带着几分恶意说:“如果他没抓到我们就不能回去……那今晚他们都要露宿野外了吧?” 两个男孩对视一眼,脑海里幻想一下有洁癖的马尔福黑着脸嫌弃地看着铺满落叶的地面,不知道该坐还是该躺,然后又被秋天子夜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同时大笑起来。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地播报着失踪巫师的名字,英国仍然被黑魔王的恐怖阴云笼罩着,危险重重,前途坎坷,但这些在此刻都不能影响三位年轻英雄的好心情。帐篷里跳动着温暖的火光,欢乐的笑语隐隐透过门帘传出来。 山林幽寂,深蓝丝缎般的天穹上悬挂着星子,正北方的天鹅星座正是最明亮美丽的时节,仿佛一双温柔不悔的眼睛,沉默地围绕着他的至死不渝的挚爱,盘旋……盘旋…… 主线时间:三人组从魔法部逃出来,在举行魁地奇世界杯的那片森林里扎营。哈利在当天晚上看到伏地魔向格里戈维奇逼问偷走老魔杖的小偷,然后杀死了他。 ------------ 56 思变(上) 幻影移形离开那片三年前举办过魁地奇世界杯的森林后,德拉科没有立刻赶回去,他迎着微凉的夜风不徐不疾地飞着,薄云仿佛最上等的丝绸,温柔地拂过皮肤,心中的痛楚不知是被抽离还是被压抑到更深的地方。德拉科废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才运行完一遍大脑封闭术,把不断在眼前流连重放的那张脸藏了起来。 在格里莫广场的那些日子她应该过得不错,脸色健康,琥珀色的眸子更加明亮坚定,苦难并没有磨损她的美丽,反而使她沉淀出更加夺目的光芒,沉着睿智,勇敢温暖……就像他一直思念着,渴盼着的那样,让他迷恋深陷,又遥不可及。 因为不到这黑暗彻底消散的那一刻,他便永远无法站在她的身边。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他们的路都还很漫长,而他能为她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九月之后,寒冬很快就会到来,希望那个精心准备的钱包能让她过得好一点。德拉科摸摸自己冰冷的脸,睫毛微颤,自嘲地一笑——明明连生命都朝不保夕,他居然还能如此龟毛地担心她吃不饱穿不暖,他真是越来越不像一个马尔福了…… 可是——抬手按上自己的左胸,神色一黯,又立刻恢复了平静漠然。 德拉科飞回马尔福庄园的时候已经是子夜了,花园和大宅一片宁谧,只有正门那里还亮着一丝灯光,显然伏地魔没有回来。他无声无息地落在庄园的锻铁大门前,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伏地魔这样行踪飘忽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回想起来,正是从波特成功逃出女贞路后开始的。他曾经猜测黑魔王的经常性失踪,或是在给自己争取更多盟友,或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波特——天晓得他为此担了多少心——但现在他肯定,伏地魔是在四处寻找老魔杖。 可是有谁能想到,传说中神秘的老魔杖、死亡棒,正是老校长在所有人眼皮子下面使用了很多年的那一根呢? 德拉科穿过花园,迈上门厅的阶梯,灯火猛然一亮,淡金色的大门自动转开,他带着一股夜晚的凉意走进去,等在门厅里的两个人一起回头,看到他以后,其中那名食死徒立刻迎上来,脸上露出恭敬的笑容。 “马尔福先生,您回来了。”男子一边鞠躬一边瞄了他一眼,见那张精致的脸上一片冷漠,看不出喜怒,含在嘴边的话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也不知道今天的行动结果如何,若是眼前这位大人正在不高兴,他贸贸然带人回来,惹恼了他……亚克斯利就是前车之鉴了。 可惜他身后的人没有体谅他的担忧,直接越过了他,挤到了马尔福的面前,挺起胸脯,发出小姑娘似的、甜腻的咯咯娇笑:“看看,这不是亲爱的德拉科么?还记得你的乌姆里奇教授吗?当年我就觉得你是个难得的好学生,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少年灰色的眼睛眯了一下,那名食死徒顿时觉得背上冷汗直冒。乌姆里奇不过是个副部长,就连正经魔法部长辛克尼斯也不会这么说话,她莫非不晓得马尔福现在是黑魔王最倚重的食死徒之一么! “怎么回事?”德拉科没有理会在他面前蹦跶的粉红□□,只盯着那名食死徒,冷冷地问,“主人的命令是保护魔法部,清算损失,谁允许你擅离职守了?” “是……乌姆里奇女士说她要亲自——” “没错,作为魔法部高级副部长,我有义务亲自过问这次的事件。德拉科,事关紧要,我需要和卢修斯谈一谈。” 食死徒眼前一黑,冷汗顺着脖子流了下去——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乌姆里奇要么就是个白痴,要么就是个没有实权的摆设,连马尔福换了家主都不知道——他怎么会被她威逼利诱一番就傻乎乎地领了她来啊! 德拉科弯起了唇角,看了看脸色难看浑身发抖的食死徒,难得好心情地说:“既然副部长女士有要事,那么请随我来——你回去魔法部吧,下一次还有这种情况,你该明白应该怎么办。” “是,当然——”绝不能再把这种蠢货带进马尔福庄园。男子应了一声,飞快地冲出门厅,简直连一秒钟也不想多呆。德拉科冲乌姆里奇微一点头,转身进了平日食死徒们聚集议事的大厅,一身粉红色的女人面带疑惑地跟着他走进去,左右看看,有些不满地说:“德拉科,我想我要说的事情是很重要的,安全起见,我想你应该带我去卢修斯的书房,那里我也去过几次——” “女士,这里是黑魔王平日里议事的地方,我想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德拉科打断她的话,注意到她在听到那个人以后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至于我的父亲——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正在修养,不方便见客。” 乌姆里奇怔了一下,德拉科拉开椅子,坐在长桌边自己平日的位置上,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魔法部的任何事情,或是你有什么要求,都只管跟我说就行了。” 毕竟是在副部长位置上坐了好几年,乌姆里奇从这几句话里面回过味来,张着嘴看着德拉科,目光有些呆滞了。 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年级时,因为一个“调查行动组组长”头衔而得意非凡的小少爷,虚荣肤浅,好大喜功。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侮辱格兰芬多,让波特和他身边的所有人不好过……那一年食死徒闯进魔法部,卢修斯马尔福被捕入狱的事情还是她经手的,她一直都以为马尔福就此失势,成了谁都能啃一口的肥肉…… 可是现在,她看着德拉科优雅地靠在椅子上——就在主位左手的第二位,那绝对是一个显赫的位置——回想起刚才那名食死徒对着他说话的语气态度,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对食死徒现在的内部状况完全不了解…… “怎么了?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么?”德拉科把魔杖抽在手中,摩挲着乌黑油亮的杖身,微微一笑,“让我猜猜看,是为了魔法部的‘损失’,希望马尔福给予补偿?” 那个笑容美丽得炫目,乌姆里奇却觉得她看到的是一条华丽的毒蛇冲她张开嘴,亮出致命的獠牙。她退了一步,干巴巴地说:“德拉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波特从魔法部逃走这件事情实在太严重了,他也确实给魔法部造成了一些混乱,但这都不重要,我来的目的是为了——” 明明已经心虚胆怯,却还是东拉西扯,绕着“损失”这个主题不松口,德拉科听了一会儿,彻底失去了耐心。 山楂木魔杖笔直地指向这个虚伪贪婪让人恶心的女人,此时的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五年级时的自己究竟要有多混账,才会一天到晚跟在这个女人身后,以被她“赏识”为荣? 乌姆里奇全身一僵,然后尖叫起来:“你想做什么马尔福!我是魔法部高级副部长——” “我当然知道你的职务,女士。”他轻轻一抖魔杖,缴了她的械,笑容越发优雅,“事实上我挺高兴能见到你的,否则也不会让你进到这里来。我回来的时候还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弄到魔法部的消息,毕竟我不方便亲自去——摄神取念!” 堆满蕾丝花边、干花、蝴蝶结、猫咪瓷盘的办公室;办公桌上厚厚一摞粉红色封面的小册子,印着醒目的金色标题:泥巴种——对祥和的纯血统社会的威胁;凤凰社成员们的监视报告,亚瑟韦斯莱被标注为“头号不良分子”;哈利波特的通缉布告,赫敏和罗恩也有一样格式的通缉令……德拉科毫不留情地加大咒语的力道,在乌姆里奇痛苦的叫声中,狠狠地翻搅她的记忆。 在一个个混血或麻种巫师的审判书上写下严酷的判决;收受贿赂,搜查巫师家庭,私藏他们的财产;和手下英俊的男巫调情;向另一个副部长抱怨最近一年都没有机会见到马尔福,因为只要威胁诱劝一回,白孔雀就会私底下交上来大量钱财,正如以前魔法部长所做的那样……德拉科冷笑一声,然后他终于找到了有价值的记忆—— “是啊——一件古老的传家宝,”乌姆里奇坐在审判席上,得意地炫耀着她丰满的胸脯上一个金闪闪的挂坠盒,那上面有一个用细碎的绿宝石拼成的“S”。在她身后,赫敏紧张地盯着那个挂坠盒——虽然她用复方汤剂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来。 “‘S’是赛尔温的缩写,我与赛尔温家族有亲戚关系……”她还在这样得意洋洋地说着的时候,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只拿着魔杖的手,红光一闪,画面戛然而止。 后面那些乱哄哄的记忆他没有再看下去,德拉科停止了咒语,看着瘫在地上眼神涣散的乌姆里奇,她的脖子上仍然挂着那个挂坠盒,但是失去了那种神秘美丽的光泽,以至于他刚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那么很明显,这只是个“复制成双”的蹩脚赝品。至于那只手里的魔杖……他也碰巧认得,那是让伏地魔暴跳如雷的、属于波特的冬青木和凤凰尾羽魔杖。 日记本、戒指、挂坠盒、金杯、蛇,拉文克劳的遗物……波特他们冒着天大的风险混进魔法部,就是为了夺取这个挂坠盒了,它的真正名称在他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马尔福,你居然——你背叛——” “一忘皆空!”德拉科冷冷地念出咒语,然后用魔杖把她从地上弄起来,坐在长桌另一边的一张椅子里,几分钟以后,乌姆里奇迷茫地睁开眼睛,在看到对面的德拉科以后,目光深处划过了一丝恐惧。 “乌姆里奇副部长,关于你刚才所说的我都明白了,我会加派人手,保证魔法部不会再受到这样的袭击。”德拉科带着公式化的贵族微笑,白皙的双手合拢放在桌面上,表示尊敬且没有敌意,“至于这次你们蒙受的损失,我也会详细告知主人,仁慈的黑魔王会给予追随他的信徒们公正丰厚的奖赏的。” “哦,好的……当然……”女人肥胖的脸上露出隐忍的贪婪神色,她咯咯娇笑着站起来,用自以为甜美迷人的眼神看着他,“马尔福的信誉没有人会怀疑,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德拉科。” 他忍耐着她放肆地打量他的目光,把这位副部长女士送出马尔福庄园。德拉科转身,星光洒在这座恢弘壮美的大宅上,沉淀着铂金贵族一千多年的骄傲与尊荣。 古老的巫师血统在衰弱,混血和麻种形成了巫师社会的新兴利益阶级,这必然带来权力的分散和贵族的没落,而纯血贵族盲目的骄傲和拒绝改变更加剧了这种衰落。当有一天贵族们发现曾经最低贱的巫师居然有了可以与他们抗衡的势力,他们鄙夷唾弃、更惶恐不安,于是才有了为了“维护纯血利益”,以恐怖来血洗平民巫师的黑魔王。 可惜这种恐怖血洗的结果,只是让本已经腐朽不堪的纯血贵族们更加迅速地耗尽了千年积累的财富和生命力。上一次伏地魔失败以后,就有七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姓氏就此消失,而他的父亲动用了一切关系和手段,付出了大量的金钱,才勉强维持住了马尔福表面上的风光和富贵。 而如今,面临着再一次掀起的所谓“纯血战争”,他早已清楚看到,伏地魔给纯血贵族们带来绝不是新生,而是更彻底的毁灭。如同乌姆里奇这种人并不在少数,一边羡慕着他们的尊贵,想尽办法和他们拉上所谓的血缘关系,往自己身上镀金;一边又瞧不起他们的固执和没落,贪婪地想要压榨出最后一点利益,津津有味地欣赏曾经高贵不可一世的他们,坠落尘埃的凄惨模样。 德拉科握紧自己的魔杖,熟悉又陌生的强大魔力在身体里涌动,乌姆里奇看着他那种令人作呕的眼神,让他心中一种隐藏的渴望忽然熊熊燃烧起来——还不够,作为马尔福现任的家主,他做的还远远不够——给马尔福带来屈辱的并不止是伏地魔,更有这些见风使舵的卑劣小人,他决不能容忍马尔福的骄傲再一次被践踏! 白色沙砾铺就的车道上落满星辉,德拉科越走越快,血液在胸中烧灼,他苍白的脸上泛起薄薄的绯红。他不能再满足于仅仅是保护赫敏和家人的安全,他更要在打败伏地魔的过程中,挣到伟大的功勋,他要为自己的家族在战后谋得一条光明的出路——没有人可以再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他,没有人可以再威逼马尔福用金钱来赎买,所谓“掌权者”施舍的尊荣! 而这份功勋如今就摆在了他的面前——日记本、戒指、挂坠盒、金杯、蛇,拉文克劳的遗物。从韦斯莱脑子里获得的零星词语,从斯内普的手中获得的魂器资料,从邓布利多留下的记忆中,从奈杰勒斯无意的一句话里,还有波特写下的这六个词语。 德拉科轻声笑起来,他忽然有些感激哈利波特的粗心还有乌姆里奇的贪婪,因为他们俩的倾情泄密,亲手销毁一件或是两件“魂器”,并不是不可能的了。 主线时间:《死亡圣器》第14章,“小偷”。上一章内容也在这段时间里发生。关于乌姆里奇的记忆,详细见第13章,“麻瓜出身登记委员会”。 ------------ 57 思变(下) 搜查波特的五十名巫师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庄园里,一群人战战兢兢地等了两天,伏地魔才带着一身恐怖的黑暗魔压出现,在得知结果之后,顺理成章地把怒火宣泄到了倒霉的亚克斯利身上,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食死徒就这么成了纳吉尼的加餐。 草草处理完这件事以后,伏地魔竟然什么都没有吩咐他们去做,就这样急匆匆地再次离开了。 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大厅里,德拉科和其余几人一同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他看着伏地魔带着他寸步不离的宠物蛇,黑色的袍角掩饰不住焦躁地消失在视线里,唇边缓缓勾起讽刺的笑意。 黑魔王的脑子一定是和他的灵魂一样被切片了,他到底是太信任他的这些“仆人”,还是真的认为老魔杖无所不能?现在魔法部掌握在食死徒的手中,凤凰社的人没有了邓布利多和救世主,被压得完全不敢露头,如此发展势力巩固统治的大好时机,他竟然抛下一切,一心一意地去找一根魔杖? 德拉科随着一行人走出大厅,等在外面的几十名食死徒纷纷朝他们行礼,他环视身边这些最核心的食死徒——杀人狂,疯女人,狼人,真是太棒了……仅剩的两位有头脑的追随者,碰巧都是间谍! 灰眼睛对上黑眼睛,斯内普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黑袍滚滚地朝门口走去。可是没等他的手摸到大门,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叫住了:“等等,西弗勒斯,先别急着走!” 现任霍格沃兹校长顶着一张寒气逼人的冷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回头:“有什么事?” “你已经很久没有向主人汇报过霍格沃茨的情况了,我想我需要了解一下,在你的管理之下,那群小崽子是不是都安分懂事?” 斯内普的薄唇扭出一个刻薄的笑:“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贝拉,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任何事情。” 贝拉特里克斯把她满是黑色乱发的脑袋凑到斯内普面前,桀桀地笑起来:“但每一个忠心的仆人都有义务替主人监督别人是否在认真为他效劳——卡罗兄妹为什么没有来参加这次的会议?你为什么不让他们露面?” “我并没有不让他们露面,黑魔王召唤的是我,而霍格沃茨城堡必须随时要有我们的人监视。他这么交代我的时候,你也在旁边,贝拉,或许那个时候你碰巧打了个瞌睡,或者最近的操劳让你的脑子出了点问题,我会很乐意提供一份魔药,为了同为黑魔王效忠的这份交情。” 贝拉特里克斯怒不可遏,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就像刚刚吞下了一个鼻涕虫。食死徒们对于她用各种办法找斯内普麻烦、然后再被对方的毒舌气得魔压乱飙已经见怪不怪,心照不宣地都往旁边缩了缩,然后压抑着兴奋看戏。德拉科听着蛇院院长这一串气死人不偿命的华丽长句,倒是小小地怀念了一下那个总是缭绕着烟雾的魔药教室……和一起上了六年魔药课的同学。 “你一向是会说话,西弗勒斯,主人仁慈地给予你信任,但我会帮他盯紧你——盯紧你们所有人!”她说着,看了一眼到正打算上楼去的德拉科,少年眉毛一挑,停住脚步,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自从上次搜查巫师家庭事件以后,他亲爱的贝拉姨妈就对他越来越不满,德拉科知道这其中有小矮星彼得的挑拨,但更多的是她对自己的嫉恨,她似乎是把以前对卢修斯的不满都转到了他的头上。 贝拉特里克斯继续说:“我可是知道的,就在昨天,韦斯莱家的那个小姑娘和隆巴顿家的哑炮溜进了咱们这位新上任校长的办公室,想要偷走格兰芬多的宝剑!西弗勒斯,我可是记得主人要求你把宝剑交出来好好保管——” 这句话一出口,食死徒们都是一震,斯内普的神色纹丝不动,讽刺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正如你所说,那把宝剑早就存放在妥当安全的地方,它不可能从我的办公室里被‘偷走’。” “问题不在于宝剑是否被偷走,而在于你隐瞒了这件事请——” “隐瞒?”斯内普打断她的话,黑色的眼睛中寒光凌冽,“几个愚蠢的小巨怪尝试了一次毫无意义的行动,你认为这种事情值得用来打扰黑魔王,在他明显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亲自去做的时候?” 贝拉特里克斯想到了伏地魔行色匆匆的样子,噎了一下:“韦斯莱和隆巴顿都是邓布利多的死忠分子,他还在遗嘱中特别提到过格兰芬多的宝剑!他们的行为一定是和救世主有关——” “凤凰社成员都是所谓的死忠,也许你更应该去关心亚瑟韦斯莱每天早晨吃了几个三明治,没准那也是邓布利多死前特意嘱咐过的!而不是因为几个未成年的小巨怪的古怪行为胆战心惊——贝拉,我竟然不知道——”斯内普夸张地拍了拍手,感叹着说,“一个已经死去半年多的人,还让你如此畏惧。” “我怎么可能畏惧——” “那么我真是不能理解你今天晚上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目的了。” 斯内普抄起双手,柔滑的嗓音像冰冷的毒蛇擦过耳畔,“如果你觉得这真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现在就召唤黑魔王,亲自告诉他吧!” 贝拉特里克斯灰白的脸被气得快要憋成酒红色,她在知道这件事以后本能地感觉其中有什么更深层的意义,而且绝对是对伏地魔很不利的。本来想先质问斯内普一番,然后要求他同意自己审讯那几个学生,得到确切结果以后再向黑魔王汇报。不料几句话交锋之后,这件事成了一件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而自己完全就是在嫉妒斯内普,借题发挥无理取闹。 她觉得自己是被绕进去了,事实根本不是如此,但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她恶狠狠地瞪着斯内普,她对他的忠诚一直存着怀疑,无奈这个男人实在太狡猾…… “我要求严惩那几个学生,”贝拉特里克斯干巴巴地说,“他们需要被钻心咒好好教育一下。” “谢谢你的关心,处罚决定在他们被抓到后五分钟就决定了,现在正在阿米库斯的眼皮子下面进行着呢。” “哦?是什么处罚?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她仍然不死心地追问,希冀从斯内普的脸上发现点什么,“德拉科一定想了解一下他的校友们最近的日子过得如何吧?” 没料到她忽然就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德拉科挽起贵族式的假笑:“校友们?英国的巫师有几个不是从霍格沃茨出来的,这样算下来,我需要关心的‘校友’未免太多了。”他扶着乌黑油亮的雕花栏杆,一步步走上楼梯,“卡罗兄妹不会让你失望的,贝拉姨妈。” 马尔福消失在二楼的走廊里,意识到庄园主人逐客的意思,下面的食死徒纷纷离开了。斯内普瞥一眼贝拉特里克斯难看至极的脸色,拉了一下身上的黑色斗篷,傲慢地朝门口走去。 “希望你下次能找到一些更有创意的罪名来指责我,而不是这样浪费我的时间——我不比天天窝在这里吃吃睡睡的你,霍格沃兹的校长是很忙的。” 随着他关闭的淡金色大门,门缝里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尖叫:“——斯内普!!” ******************* “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一张羊皮纸嗖地一声飞到他面前,差点贴到他的鼻子上,德拉科一把捞住纸条,冲刚刚出现在房间里的男人笑了笑,“我的拼写没有错误,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 刚离开马尔福庄园五分钟的现任校长松开毕比的小手,可怜的小精灵被他身上的冷气吓得摇摇晃晃,冲德拉科鞠了一躬就啪地一声离开了。斯内普坐到书桌前的软椅中,从他手中抽过那张写着“老魔杖”的羊皮纸,脸色沉沉地看着他。 “小精灵真是一种美好的生物啊。简直比猫头鹰飞路网幻影移形加起来都管用。”德拉科感叹,“看来这个法子没问题,以后我们要交换情报就方便多了。” 斯内普冷哼:“明明是贵族特权。” “贝拉特里克斯把那些格兰芬多偷宝剑的事情抖出来,若是落到黑魔王耳中——” “我能拦着卡罗兄妹一次,不可能永远不让他们见到黑魔王,这件事本来就不可能永远瞒住,不过,”斯内普讽刺地一笑,“你觉得他现在能从这里面发现什么?” 德拉科笑了笑,不再提这件事。 他越发觉得,伏地魔真的不会是什么高贵出身,因为任何一个有权势的纯血贵族家庭里长大的男孩子,多少都会接受这方面的教育,作为一个正在领导战争的“革命者”,他这种毫无政治眼光表现,恐怕不是“不想”,而是“不会”吧。 用魔杖在书桌的一角敲了几下,那里的一个紫藤萝雕花的笔筒像活过来了似的,藤蔓一层层散开,然后从下面浮出来一个古朴的石头盆子。 “冥想盆……我以为这种炼金制品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了。” “至少目前还没有人能成功制作,这个是我从马尔福的地下室里翻出来的,和邓布利多的那一个属于同年代的作品。”他用魔杖指住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抽出一缕银色的物质,轻轻落在石盆之中,“线索太多太杂,说起来浪费时间,你直接看吧。这里面有不少是‘记忆的记忆’,我只能抽取其中最重要的片段,但足够让你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斯内普看了他一眼,埋下头去。 给自己倒了一杯锡兰,德拉科端着银杯踱到窗边,初秋的夜空晴朗高远,月亮刚在天边露出细窄的一牙,零星几点星子像洒在深蓝天鹅绒上的碎钻,清冷又神秘。 他忽然发现,自从他逃出那座死亡的塔楼之后,他眼中的世界就总是夜晚……杀戮的夜晚,阴谋的夜晚,恐怖的夜晚,孤冷的夜晚,被痛苦和思念纠缠着,彻夜难眠的夜晚。 这样的夜晚,他还要熬过多少个,才能迎来黎明?他贪恋着心中缠绕的那一缕温暖,好像溺水的人绝望地抓住落到眼前的蛛丝,哪怕希望再渺茫,也不忍松手。 回想坐在霍格沃茨的大厅里偷偷瞄着她吃早餐的清晨,图书馆里有意无意从她身边经过的午后,教室里暗中较劲比赛谁先完成咒语的时光,魁地奇球场上,缩在人群里看她欢呼大叫地喊着其他人的名字……点点滴滴,如此清晰的,幸福又酸楚的回忆,竟已恍如隔世。 他留下的记忆并不长,只有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谈论死亡圣器、波特留在沙地里的字迹、乌姆里奇关于挂坠盒的记忆。斯内普很快看完,坐回软椅中陷入沉思,德拉科喝下杯中最后一口清苦的茶水,也回到了书桌后面。 几分钟以后,蛇王先开口了:“所以,你让奈杰勒斯告诉我——” 德拉科点点头。 “哈利波特……”斯内普狠狠地磨着牙,冷气全开,“和他父亲一样,脑子里长的都是芨芨草!幸亏是遇到了你,否则一切都完了!” “是幸运,其实也是必然。”德拉科笑了笑,“我是故意去找到他们的。” “你是——”斯内普顿了顿,然后有些讽刺地看向他长袍左胸处同色马尔福家徽绣纹,“我差点忘了,那位格兰杰小姐身上还有你的记忆之书,你要找到她的位置连思考都用不着。既然如此,你不妨尽早把格兰芬多的宝剑偷偷塞到他们的枕头下面?” 德拉科撇撇嘴:“尽早给他们有什么用?他们知道怎么用么?我这边刚请奈杰勒斯把用法透露出去,那边他们就逃离里了布莱克老宅了。” “这一点上我得夸赞一下你的万事通小姐,不知道她出于怎样的思考,她竟然把那幅珍贵的肖像塞到了自己的包里。就在我出发的前几分钟,奈杰勒斯才跑来嚷嚷着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并且强烈要求我解救他可怜的肖像。” 因为“你的万事通小姐”而心跳乱了一拍,德拉科的魔杖挑起冥想盆里的那缕记忆,让它在魔杖尖上静静地焚尽。 “我的线索就这么多了,那么你呢?” “本来我是没有什么新发现的,不过看了这些——你一定想不通为什么格兰芬多的宝剑能销毁魂器吧?” “没错。” “我猜想——如果波特写在地上的那些真的就是魂器的话——到现在为止,已经被销毁的魂器,除了那枚戒指,应该还有日记本。” “日记本……”德拉科猛然睁大眼睛,“难道是二年级的时候——” “是的,那件事情卢修斯做得错有错着,不过他一定没有详细告诉过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只知道波特闯进所谓的密室,并且据说用格兰芬多的宝剑杀死了一条蛇怪。”斯内普抿了抿唇角,不太愉快地想到那年又一次因为波特的英雄事迹而失去的学院杯,“并且带回来一个破掉的日记本,上面有一个似乎被铁钳灼烧过的大洞,而那绝对不会是剑造成的伤痕。” “那个日记本也是一件魂器?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卢修斯告诉我,那是黑魔王很郑重地交给他要求他保存的东西,并且在复活后得知日记本丢失以后,暴怒地用钻心咒折磨了他半个小时。他差点以为他就要步隆巴顿的后尘了。”(纳威的父母都因为钻心咒而疯掉了) 德拉科的手猛地攥紧,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他压抑了一下情绪,又问:“除了宝剑,那个密室里还有什么能毁掉一个魂器?”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蛇怪的毒牙,或者说,蛇怪的毒液了。” 德拉科的眼前一亮:“最强的剧毒,造成无法挽回的毒素伤害,唯独凤凰自愿流下的眼泪可解——没错!它是最邪恶的毒液,甚至比魂器更黑暗——” 斯内普一贯阴沉的语气也微微上扬:“真不错,我们一下知道了两种销毁魂器的方法,在《无法破解的死亡魔法》中提到过,和蛇怪毒液的破坏力相当的,还有厉火呢。” “妖精制造的刀刃会吸收强化它的东西——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宝剑有了新的功能!”德拉科一口气说完,心中沉淀的疑惑解开,顿时全身一轻。能和聪明人说话的感觉真好。他感慨地看了看面前的院长先生。每天不得不面对一群粗鲁无脑食死徒,他连张嘴都觉得累得慌。 “所以,为了马尔福,你决心要加入消灭魂器的救世主行动中了?”斯内普忽然说。 德拉科怔了一下,抬眼看向斯内普,那双总是盛满嘲讽的黑眼睛沉淀着冷静和智慧,让他本来做好准备要用来掩饰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他垂下眼睛,抚摸着自己的魔杖:“他们都不知道。但我必须要做。” 他知道,这会是极度危险的选择,他的父母一定不会同意…… 斯内普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平静地说:“我想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一趟纽蒙嘉德,老魔杖一定不能落入他手。一旦黑魔王回过头来盯着这里,我们又什么都不敢轻易去做了。” “你——” “在我的记忆里,霍格沃茨似乎有一份极其珍贵的珍藏……如果我真的能找到它,那会是一个惊喜。”斯内普站到了房间的正中央,“而现在,我必须立刻回学校去了。送我到黑湖吧。” 德拉科咬了咬下唇,召唤出家养小精灵,斯内普捉住她细弱的胳膊,回头看了他一眼,薄薄的唇角微动,但终究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看着这位最可靠的盟友消失的地方,半晌之后,牵起一个真正的、欣慰又苦涩的微笑。 斯内普不会反对他的,就像邓布利多接受了他几乎是自我牺牲的计划一样——因为他们都太懂得,那种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的心情,他们失去得太多太多,生命仅剩下的这一丝光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在手中湮灭。 只是邓布利多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人最终竟能挖掘出这么多的秘密吧? 德拉科抬头望向窗外的星光,手指轻挥,书房里的灯光顿时熄灭了。 主线时间:《死亡圣器》第15章,“妖精的报复”。哈利遇到迪安等人,得知金妮和纳威试图偷取宝剑,奈杰勒斯说了宝剑的用法,罗恩马上就要傲娇出走了。 ------------ 58 迷梦(修改补完) 大雨初霁,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泥土和植物的香气,山林间弥漫着一层薄雾,灰色的卵石河滩在晨光中闪着微光,那些圆润的石头好像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美丽的珍珠,小河的水势也因着昨夜的大雨涨了不少,微微有些浑浊,低吼着奔流而去。 赫敏裹着一条厚厚的毛皮斗篷钻出帐篷,抱着一杯热烘烘的蜂蜜茶坐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上,盯着脚边的一朵车矢菊发起了呆。 她做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梦,荒谬又惑人,让她一边惧怕否认着,一边忍不住地一遍遍回想。 停止,赫敏格兰杰!你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如何找到下一个魂器,或是如何得到格兰芬多的宝剑,最差……也该多想想罗恩。 她喝下一口甜暖的茶水,脸色黯然。 罗恩……罗恩……她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会抛下肩负的使命,抛下相交七年的挚友,哪怕她追着他哭泣哀求,依然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幻影移形离开了。 赫敏看着红头发少年在雨中的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罗恩。她记忆中的他是个简单快乐的男孩子,七情上面,毫无心机,喜欢和厌恶,羡慕和嫉妒,他都会很直白地表现出来,即使有时这种表现显得很幼稚气人,但也不影响他善良真诚的本质。 赫敏知道,和哈利或者自己比起来,罗恩并不很出色,也算不上多聪明多强大,但他会站在他们身后,无论何时,只要她回头的时候,总能第一眼看到他的笑容。 阳光爽朗的笑容,认真笨拙的关心,便是这样平凡的陪伴,一点一点渗进她的心。她想要的只是如父母一样安稳幸福的家庭生活,更自信并不需要一个显赫的婚姻来抬高自己,所以她选择了他,顺从、或者还带了几分纵容催促地,让自己爱上他。 恋爱的过程中有波折,有别扭,但即使是罗恩和拉文德如胶似漆的时候,她的内心深处仍然充满信心——那个迷糊又傻傻的男孩子,根本离不开她。 至少在今天以前,她都是这样认为的。或者——她苦涩自嘲地动了动唇角——这一直都只是她的盲目自信、自欺欺人? 但是最重要的是,在他离开一夜之后,擦干眼泪,她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伤心难过。 一只手伸进自己长袍的内袋里,那里一直都保存着一块非常漂亮的手帕,她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但却仿佛总能透过它感觉到一份执着的眷恋。赫敏的手指下意识地流连着织物柔软光滑的触感,好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温暖和抚慰从指间传入胸口,纾解了堵在心中忧郁苦闷。 赫敏的心跳乱了一拍,不期然地又想起了昨夜的梦境。 她梦到自己在一大片盛开着勿忘我的花田中,绚烂如梦的紫色从脚下盛开到天边,她仰面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胸膛。天穹如盖,白云袅袅,淡金的阳光落在眼睫上,她听到他沉稳的心跳,他温柔的呼吸合着微风吹拂在脸上,她甚至能在眼角看到几缕铂金色的发丝和她的褐发缠绕在一起,轻轻飘扬。 她嗅不到勿忘我的香味,萦绕在鼻端的,是一缕若有若无的优雅冷香。明明十分陌生,却又从心底的某处透出熟悉感,就像……就像……很久以前的那场风雪中,将她从致命的黑魔爆炸中救出来的那个怀抱一样。 赫敏不敢回头,她的理智在谴责她危险的念想,感情却让她留恋在他怀里,十指交握,只是这样默默无语地看着云卷云舒,光阴缱绻,岁月静好,幸福得令人落泪。 为什么……总会在危险的时候遇到他,悲伤的时候想起他。不知何时落入心里的种子,在她刻意无视之下顽强地生根发芽,她一次一次地掐断,他则一次一次地挽起破碎的思念,纤弱的藤蔓蜿蜒开来,细细密密地缠绕在了心间。 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挣断它…… 赫敏忽然用力握紧他微凉的手指,不愿再去回忆邓布利多死去的瞬间,用这个亲眼所见的事实来反复强调他的罪孽,消灭心里关于他的念想,只是一次,就这一次……闭紧双眼,翻了个身,脸颊贴上温热的胸膛,手臂缠上对方劲瘦的腰身,耳畔仿佛响起悠长的叹息,一只手拂去她眼角渗出的泪。 她喃喃地告诉自己:这是做梦,只是一个梦,她只是太累了——权当仅仅是因为这个梦太过美好,让她今夜放纵自己,就在这个怀抱里,沉沉睡去…… 一滴眼泪落进茶杯里,杯中她眉眼的倒影顿时破碎,赫敏猛地回神,揉揉眼睛,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那只是一个荒唐的梦而已,她醒来的时候当然是躺在帐篷里自己的床上,而不是在什么勿忘我花田中,那个人仍然是心狠手辣的食死徒,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不曾存在过,她爱着的人是罗恩韦斯莱,而不是—— 赫敏的动作陡然僵住了,微张着嘴,目光直直地盯着大约一百英尺外的一小片野生醋栗的灌木丛,乳白色的雾气中,竟然依稀站着一个人。 她的视力非常好,以至于她甚至能看清楚对方滴着水的铂金色发梢,他全身都湿透了,精致的黑色长袍半敞开,衬衫有些皱巴巴地黏在身上,脸色苍白,浅灰色的眼睛好像是一汪融化的雪水,目光盈盈地,正在看着她, 这不可能——赫敏用力闭眼再睁开,那人影的轮廓渐渐模糊,仿佛这林间的晨雾一样,被山风一吹,就悄悄消散无踪。 不——她陡然站起来,茶杯跌在石滩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她像着了魔似的往哪个方向跑过去,然后手臂猛地被一把抓住了。 “赫敏,你要到哪里去,你……你怎么了?”哈利的鼻梁上还没来得及架上眼镜,一双翠眸迷蒙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赫敏收住脚步,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同昨晚的梦一样,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要不我们多休息一会儿再上路?”哈利犹豫着说,“昨天那雨可真大,一直下到天快亮才停,吵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但赫敏却朝他微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声音平静地说:“先吃早饭吧,最晚十点钟我们又要换地方了。” 她挥了一下魔杖,一只平底锅、一个茶壶、两套餐具从帐篷里飞出来,赫敏点了点地面,燃起一堆篝火,锅子自动飞到火上,开始兹兹地煎起鸡蛋和培根来。 起身走到刚才她坐的地方,把摔碎的杯子恢复原装,给自己续满,然后往哈利手里也塞了一杯蜂蜜茶,他愣愣地看着她,嘴巴里堵着许多打算用来安慰她的话,不小心把茶水呛到了鼻子里。 “看来你真的还没睡醒,等转移了地方就把挂坠盒给我吧,你去补个觉。”赫敏说。 哈利捂着嘴蹲到一边去咳嗽,满心的不解。他昨晚分明听到她的哭声断断续续一直到后半夜才停止,以为今天早晨会看到一个萎靡不振的赫敏,以为她会殷切地望着树林,拖延着时间期望看到那个红头发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拒绝承认这也是他此刻的希望——结果他发现她除了眼睛有些红肿,其他居然一切正常。 “赫敏……你——” “我知道。”她打断他的话,给他的盘子里盛上煎鸡蛋和盐焗培根,又切了一大块面包一起递到他面前,“但是别问,我什么都不想回答。”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方才的惊鸿一瞥还在眼前抹之不去,就像在夜色里盛开的罂粟,对她来说是不可触碰的禁忌的美丽,她慢慢嚼着面包垂下睫毛,不许自己再去看那个方向。 是的。她拉着哈利的手,幻影移形离开这片河滩。 那是禁忌,赫敏,忘掉那个荒诞的梦,你触碰不起。 ******************** 德拉科站在醋栗灌木丛后,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孩,看他们吃饭、整理行囊,直到幻影移形离开,周围的防护咒语失效,地面上缓缓浮现出一小块篝火的灰烬。 幻身咒把他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并不是毫无破绽,但他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因为她不会仔细来查看,她的心里一直在拒绝承认他的存在。 昨夜送走斯内普之后,忽然被她剧烈悲伤惊慌的情绪惊动,他立刻离开了马尔福庄园,一路飞驰赶到了这片森林里,正好看到赫敏哭着追出帐篷,大声喊着罗恩的样子。 她哭得声嘶力竭,而那个红毛白痴头也不回地幻影移形离开了。 面前几米外的空地里,就是他们休息的帐篷,他的心能感觉到赫敏的悲伤,记忆之书被泪水浸透,她压抑的哭声清晰无比地透入他的耳膜,即使暴雨呼啸,河水奔腾,也不能模糊一丝一毫。 下唇被咬到渗出血色,他撤掉了护身的魔咒,让寒冷的雨水倾泻在自己身上,皮肤被风雨打得生疼,很快身体就冷到麻木,让他感觉不到胸中的痛苦,也不会知道自己脸上流下的雨水还是泪水。 不要哭……不要哭…… 德拉科贴着守护魔咒的透明屏障,目光痛楚地看着她的方向,他已经要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躲在一边看着她为了另一个人哭泣。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她的名字,直到她太过疲惫而沉睡过去,千呼万唤求来的一丝感应,终于微弱地连接起他和她的心。 德拉科来不及体会这份忽然来到的惊喜,小心翼翼地捉住这一丝联系,就像生怕惊走了停在指上的蝴蝶。将抚慰和怜爱不停地传递出去,一直到暴雨停止,黎明降临。 她醒来了,头脑恢复冷静,心中一片清明。然后在他意料之中地,胸口传来的温暖开始消散,那一条连接着她的丝线越来越微弱,最终还是断开了。 德拉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用魔杖抹去他们留下的所有痕迹,雨水还在顺着头发滑落到衣领里,他闭起眼睛,唇边扯起一个空茫的微笑。 这就是他喜欢的赫敏啊……聪慧、理智、善良、极强的正义感、富有同情心——但会在面对大是大非的时候,变得无比绝情。 慢慢从灌木里走出来,一动不动在雨中站了一夜,再强壮的身体也支持不住了。他跌坐在石滩上,觉得每一个关节都像结了冰一样,任何动作都痛得钻心,连魔杖都要握不住了。他刚往自己身上丢了个干燥咒,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幻影移形的轻微爆破音。 德拉科停下动作,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救世主刚刚离开就有人来,莫非是——他脑子里的各种猜测分析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那个明晃晃奔跑过来的红色脑袋噎回去了。 罗恩•韦斯莱一身狼狈不堪,像是刚刚跟谁搏斗过一番似的,来来回回地在那里寻找着他的伙伴,德拉科看着他脸上半是着急、半是不情愿的样子,怒火在胸中灼灼燃烧。 有了他上次送来的物资,他们现在日子过得绝对算不上艰苦,弄到了挂坠盒,又刚刚得到奈杰勒斯透露的情报,他本以为他们就算不激动振奋,至少也会静下心来好好谋划接下来的事情,结果——他真的想不出来,韦斯莱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山楂木魔杖指向那个人,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催促他,往那个总是惹是生非的蠢材身上扔一打钻心咒,让他也体会一下,他日日忍受的痛苦和煎熬…… 强大的魔力在指间流转,这双令食死徒也畏惧的手轻轻颤抖,德拉科眼前闪过赫敏在雨中痛哭的样子,最终颓然低下了头。 尽管他认为罗恩•韦斯莱是个蠢货、无赖、脑子里只剩下肌肉的混蛋,但他在他面前,永远都只是一个可笑的失败者。不管他付出了多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将那个女孩视作胜过生命的珍宝——可她爱的人是他,一直都只是他…… 从稀薄的空气中变出食死徒的银色面具,掩住自己苍白狼狈的脸,扯起长袍的兜帽,他解除幻身咒,身影幻化成阴暗的黑烟,从河滩上飞掠向对岸。他看到罗恩像只受惊的兔子,整个人缩到了一块较大的礁石后面,他回头朝着他的方向冷笑一声,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幻影移形。 他已经耽误了一个晚上,现在必须要去寻找的地方,叫做纽蒙嘉德。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片漆黑的海面,灰色的云层覆压到水平线上,北方那一片凸起的黑色海岸,一如不久前他在邓布利多的记忆中所看到的那样。 那里是一片禁忌的黑森林,比起阿尔及利亚的魔法森林,巫师们更加不愿意踏足这里。关于前任黑魔王的传说,还有种种可怕的谣言,加上官方的刻意宣传,那个纽蒙嘉德所在的岛屿俨然成了死亡之地,不少人甚至坚信,只要踏足那里,就会受到可怕的诅咒。 这片辽阔的海域上的魔力封锁仍在,就像霍格沃兹一样,任何巫师都不能幻影移形越过这里,而当年不可一世的荣耀武功早已被胜利者消灭掩埋,现在竟已经没有人知道纽蒙嘉德究竟是什么样子,具体在哪里。距离一九四五年的那场决战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德拉科不知道,那个曾经惊采绝艳的人是不是还活着,又已经被摧折成了什么样子。 他腾身而起,黑色的长袍像巨鹰的羽翼在身后展开,迎着亘古不息的海风,朝对面飞去。 ------------ 59 纽蒙嘉德的忏悔(上) 一夜风雪过后,天空终于放晴了,纽蒙嘉德的黑森林银装素裹,无数棵一人合抱的高大杉树遮天蔽日,阳光穿不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即使是正午,林中依然昏暗如同傍晚。地上并没有多少积雪,倒是堆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枯枝败叶,一脚踩下去竟能陷进半截小腿。 时至严冬,鸟兽绝迹,这片广袤的森林里,寂静得令人心悸。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在树木之间滑行着,他的掌中托着一个十分精细的银色仪器,散发着微弱银光的魔力波动如水波一样一圈圈蔓延开去,周围五英里土地上的任何魔力痕迹都无处遁形。 他用这种地毯式的搜索方法已经把整个岛屿找了个遍,中途倒是发现了几处魔力痕迹,可惜那不是巫师遗落的魔法物品,就是曾经的黑魔势力设下的小据点,还有一次他居然遇到了一个小小的妖精家庭,他的出现让它们惊慌失措,尖叫着冲他发起攻击,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地飞离了它们的领地,那十几只小妖精可不是好对付的。 距离第一次登上这座岛屿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为免引起伏地魔的注意和其他食死徒的疑心,马尔福庄园的主人总是需要时常露面,他往往离开两天就要回去一次。而岛屿和陆地之间的海域不能幻影移形,这样下来,倒有多半的时间都是浪费在路上,搜索进展缓慢得让他心焦。 一个多月以前,格里戈维奇发臭的尸体被发现在他自己家的客厅里,据调查是死于杀戮咒。德拉科知道这一定是伏地魔干的,就像把奥利凡德关在马尔福庄园的地窖里一样。他不知道黑魔王寻找老魔杖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发现格林德沃曾经拥有过它,然后来到纽蒙嘉德——他可绝对不想与自己的“主人”在这里碰面。 这期间他又借助家养小精灵和斯内普碰了一次面,鉴于救世主最近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因为德拉科一直没有再感觉到赫敏强烈的情绪波动——两人商量以后,决定推迟将格兰芬多宝剑送去给救世主的计划,当务之急,仍然是尽快找到那座神秘的纽蒙嘉德。 地势渐渐爬高,德拉科飞过一片山脊,眼前陡然一亮,昏暗的森林中出现了一块大约有两个魁地奇球场那么大的空地,更惊人的是,这里居然没有一丝冰雪,严冬之中仍是绿意盎然。 青草覆盖了黑色的岩石山体,细细绒绒的,像一块最上好的手工羊毛地毯。一条清澈的温泉从碎石中涌出,浪花晶莹,水声清脆,然后在草地正中间汇成一个小小的池子,的白色红色的野花绕着它盛开着,仿佛是细碎的钻石镶嵌在一块美丽惊人的蓝宝石周围。 薄纱一样的水雾氤氲缭绕,蔚蓝的波光若隐若现,恍如梦境一般美好。 在黑森林里跋涉了好几天,陡然见到如此美景,任何人都会心情一松,想要去池边洗一洗浑身的寒意,满脸的风尘。德拉科轻轻落到地面上,脚下终于不再是厚厚的枯枝,飞行了那么久,他确实是有些累了。收起手里的仪器,朝着温泉走去,但两步之后,他陡然停住了。 他踩着的是细密的青草,刚刚没过脚背,草茎之间露出黑色的细小石子,虽然隔着靴底,他却感觉脚下的触感有些微妙的异样。 这是近一年来随时身处于危险中养成的警惕本能。 抽出魔杖,仔细地打量草地和温泉。如果这里是因为地热而形成的景致,那么周围绿草与冰雪的分割线未免太过明显了,好像温泉的热量到了一个距离就陡然被切断了一样。德拉科隐约猜到了什么,慢慢蹲下身子,伸手去摘面前的一小朵白色野花,眼前却蓦地一黑。 有人从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握住魔杖的手陡然绷紧,骨节都泛起了白色,德拉科没有动,没有反手攻击这个忽然靠近的人,因为这轻轻的笑声是他魂牵梦萦的音色,吹拂在耳后的气息太过熟悉,他发现自己的嗓子一阵干涩,片刻之后,才轻轻唤出声:“……赫敏?” “猜对了哦,德拉科!”她咯咯笑着松了手,然后转了个身站到他的面前。瓷白的脸颊映着雪色,光洁无瑕,鼻尖和耳垂冻得有些发红,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的样子,她的唇角弯弯,正在对着他微笑。 那是从未在他面前绽放过的、温柔快乐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赫敏眨眨眼,半真半假地抱怨着,两只手伸到他面前,“你看,我的手都冻僵了。” 德拉科没有说话,他碰了碰她冰凉的指尖,解下自己的皮毛斗篷给她披上,双眼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赫敏的脸微微一红,垂下眼睫轻声说:“我就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了。哈利和罗恩更多是把我当成同伴,是他们可靠的‘哥们儿’,而不是一个需要体贴和照顾的女孩子……”她抬起头嫣然一笑,握住他的手,“不提他们了,这里好漂亮,德拉科,陪我走走好吗?” 泉水泠泠,碧草如丝,拂面而来的风温暖如春,赫敏褐色的卷发轻轻飞扬,露出一截白腻秀气的颈项。她的声音像是带了魔力一样蛊惑着他,德拉科任由她拉着自己,慢慢朝着那一池温泉走过去,只希望这一小段路永远不要结束。 “我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岛上来?” “我来找一个人。” “是谁?这里可不像有人烟啊。”她好奇地歪了歪脑袋,“难道是伏地魔让你来的?” “不。”他仍然专注地看着她的脸,“是邓布利多。” 赫敏的笑容恍惚了一下,然后惊讶地掩住嘴:“邓布利多?你怎么会——” “伏地魔本人也许很快也会光临这里了。”距离温泉还有三步的距离,他停下了脚步,“他和我要找的是一样东西。” 赫敏拉了他两下,见他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便回身偎依进他怀里,柔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你找的这件东西,也是为了我,对不对?” 清冷的灰色眼眸微动,德拉科向她垂下脸,她便凑上去,嫣红的唇离他的唇只有一指的距离,呼吸交缠着,她美丽的睫毛上沾了一层水汽,目光朦胧而妩媚:“德拉科,你会一直保护我,一直对我好,你会永远爱我的,是不是?” 她想要拉着他再往前走,但德拉科的脚牢牢钉在原地,他抬起手合在她的秀发上,低低地叹息:“我爱赫敏格兰杰,直到生命的终止。”他看到她眸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温柔又悲伤的微笑,“我想要让她的世界里再没有危险和阴霾,我想要她能快乐幸福地度过一生,我想要有一天,我能站在阳光下,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对她说我爱她……” “所以,在此之前,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德拉科拉开她搂着他的手,把她的身子推开,声音冷淡下去,“停止这种愚蠢的试探吧。” “赫敏”的脸色一变,然后又咯咯地笑起来,她摸着自己的脸,问:“我不明白,我哪里不像她?” “你和她看起来一模一样,”德拉科冷冷地说,周围美丽的景色变得朦胧起来,就像一幅被水渍晕花了的水彩画,“但她不可能这样和我说话,这样对我笑——” 可即使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真的,仍然不忍心打破这个幻象,哪怕这个“她”是在试图将他带向死亡…… “我既然能瞒过黑魔王到这里来,又怎么会顶着一个筛子一样大脑随便就让你看透我的记忆?你太小看一个马尔福了!” “有意思,有意思——”“赫敏”看着他,笑得满脸嘲讽,她的身体变得透明,最终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灰色光团,飞快地消失不见,“我允许你来见我了,马尔福小子!” 周围的迷雾轰然散去,露出了荒芜嶙峋的真面目,漆黑的山石狰狞陡峭,他的面前是一段刀削斧凿的险要断崖,只要再迈出两步,就会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崖下便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惊涛怒吼,漆黑的大浪拍在绝壁上,卷起无数雪白的泡沫,声势惊人。 德拉科转身,一条结着冰雪的石阶斜斜地通往山巅最险要的顶峰,高大的圆形塔楼矗立在那里,就像一只黑色的狰狞巨兽,正阴沉地看着他。 他转开一个浅笑,纵身飞了上去。 ------------ 60 纽蒙嘉德的忏悔(下) 真正见到纽蒙嘉德以前,德拉科曾疑惑过——一座荒废的、没有任何看守的监狱,哪怕它曾经比阿兹卡班更凶名赫赫,如何能困住一个如格林德沃一样强大无比的巫师?即使他没有魔杖,想要脱逃出来仍然易如反掌。 德拉科绕着塔楼飞了一圈,然后震惊地发现,这座监狱所有的出口门窗都已经被堵死了,而周围的魔咒只有把这里隐藏起来的作用,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有强力的魔力禁锢。 再往外一层的,便是他刚才经历过的能窥视人心的幻境,这种接近失传的魔法确实非常强大,即使是他这个在伏地魔面前也能滴水不漏的脑子,也被看到了几分记忆——但它的作用也只是阻止外人进来,而不是防止里面的人逃脱。 从刚才的情形来看 ,分明是里面的人在操纵着幻境。格林德沃并非以彻底的失败者的身份被关押在这里……他只是在自我囚禁。 他封闭了这座他亲手建造的监狱,把它变成了自己的坟墓,转眼间,就是半个多世纪。 德拉科一直飞到了塔楼最高的一道女墙边,那里有这座建筑上唯一的窗户口——它也仅仅是黑色岩石上的一道窄缝,大概只有老鼠能从这里钻过去。他悬浮在窗口,点亮了自己的魔杖,往里面看去。 那是一间窄小的石室,绝对不会比德拉科卧室里自带的盥洗室更大,除了对着窗子的墙边有个低矮的石床,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德拉科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一个人真的能在这种地方活五十多年么……这样活着,甚至比死去更可怕…… 石床上一堆破烂的毯子动了动,然后一副干枯的骨架坐了起来,头发和眉毛都掉光了,每一寸皮肤上都堆满皱纹和黑褐色的老斑,深陷的眼眶里是一双看不出颜色的浑浊眼珠,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德拉科实在无法从这个……“身体”上,看到生命的痕迹。 “马尔福。”他的声音低哑干涩,好像两张摩擦的砂纸,“是了……追随伏地魔的英国纯血贵族,他最有势力的手下,据说一直忠心耿耿,就像我的老巴曼一样……” 他用怀念的语气絮絮地说着,太长时间没有开口,语气有些古怪的生硬感,因为难得遇到一个能说话的人,忍不住地打开了话匣子:“我呆在这里以后,只有他还坚持每年来看我,不管怎么赶都赶不走……像个苍蝇一样在我耳朵边念叨外面发生的事情……什么新出现的黑魔王,想劝我离开这里……哼……不过五年以前他就没有出现过了,也许——” “如果您说的是巴曼德克朗姆先生,我要很遗憾地告诉您,他正是在五年以前去世了。他的几个孙儿不合,德克朗姆家族最终分裂成了好几支,已经彻底从东欧的大贵族里除名了。” 格林德沃怔了一下,堆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干枯的手拍了拍石床,然后咧开嘴,牙床上光秃秃的,只剩下最后两颗后槽牙,“看起来我还是比那位后辈黑魔王成功得多,至少在我失势以前,我的信徒中从未出过叛徒,在我失势以后,依然有人对我绝对忠诚。” 德拉科微微躬身:“当然,如果我的主人是您,大概我也不会铤而走险了。” “即使是为了你心心念念的小情人?”格林德沃讽刺地笑起来,“我记得英国的纯血贵族都是一群老古董,宁可妹妹嫁给哥哥也要维护血统纯正,而马尔福的继承人居然为了一个泥巴——” “请您不要说那个词!”德拉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格林德沃略有些讶异,又看了他几眼,嗤笑着说:“难怪,难怪那个老疯子会派你来找我,看来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了?也被他那一通什么保护麻瓜的理论洗脑了?” “邓布利多教授的得意学生是救世主,我不过是碰巧和他的目的一样,于是有了一场合作罢了。” “合作——哈,莫非他也老得力不从心,对付一个小辈的所谓黑魔王,也要跟人‘合作’?他怎么不再来一次辉煌的决斗,光荣的圣战?”格林德沃冷笑,他说得太快,以至于有些喘不上气,一手按着胸口半伏在床边痛苦地咳了一阵,脸上灰褐色的皮肤下翻涌起一层病态的红潮。 “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愚蠢……就算你们又一次除掉了一个黑魔王又怎样?你以为就能迎来‘幸福的新生活’么?哈哈,他的——凤凰社对吧?他的追随者去和食死徒死磕,两败俱伤之后壮大得利的又是谁呢?” 德拉科皱起眉峰,瞳孔微微收缩:“您是说——魔法部?” 格林德沃笑道:“不坏,不坏,你这个小子确实聪明,难怪刚才一眼就能看破我设下的幻境——那些贪婪腐朽的官员背后是中小贵族,或许没有哪一家比得上你马尔福,可一旦联合起来给你下绊子,你又如何?” 德拉科咬住了下唇。他确实从未想过这个方面——因为他们现在都乖乖地服从了伏地魔的统治,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脸谄媚的笑容,而上一次乌姆里奇出的丑也是因为她背后没有势力,根本不知道马尔福如今正在黑色政权里如日中天。 他想要亲手消灭魂器,也只是希望马尔福能在战后有一个好名声,不会再次被伏地魔牵连…… “你的主子以武力镇压的时候,他们就乖乖听话,只要你们不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甚至乐得浑水摸鱼,趁乱大捞一把。等所谓的正义之师打败了邪恶,他们又能站出来以官方的名义——哦……抚恤遗孤,悼念英雄?哈哈!再发表几篇赞美的文章,一人赏几枚勋章,正义的英雄们就乐颠颠地回去过日子了,他们仍然政权在手——小子,你认为五年、十年以后,这股子崇拜热情半点不剩了,英雄们又会怎么样?” ——是的,他们仍然要生活在腐朽的统治之下,忍受政府的刁难,那些人可以用法律来剥夺他们应有的权益(就像现在正推行得如火如荼的《麻种巫师调查法》一样),若是觉得他们的名声太大太好,甚至会用更多的卑劣手段来抹黑他们,比如丽塔斯基特那种人…… 他可以想象,如果战后他们真的势力大减,如马尔福或是斯内普这样曾经的食死徒,他们也许根本不容许让公众知道他们所作的一切…… 德拉科的目光里渐渐透出慑人的杀意。 “他从未跟你提过这些,是不是?哼,那个伪善的老疯子,他全都明白,只不过是不想‘制造杀戮’,妄想依靠自己的名气来压住那些人?”格林德沃放慢了语速,他费力地呼吸着,就像一个破掉的风箱,“愚蠢、自不量力的愚蠢!我记得巴曼提到过,他还曾被校董们一致表决取消了校长的资格——” “您说的校董之一正是我的父亲,”德拉科缓缓牵起一个艳丽的微笑,“我十分感谢您告诉我说的这些,确实是我欠考虑了……不过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格林德沃看着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人,嘴唇扭成诡谲的笑容:“来得及……?” 德拉科平静地说:“腐烂的疮口,需要用锋利的刀挖掉烂肉才能愈合。” 格林德沃停了几秒钟,尽管他的眼睛已经混浊得完全没有光泽,德拉科还是觉得自己从那瞳孔深处看到一丝不减当年的凌厉神采:“很好……小马尔福,被老疯子教育过,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竟然还能产生这样的想法?若是让你的校长大人知道了,第一个会把你打入地狱的人就是他了!” “我当然不会用您的老办法……”他白皙的手指抚过自己的唇角,笑容残酷决绝,却又美得惊人,“我只不过是去向我现在的‘主人’提个醒儿——我不会放过想要伤害她的人,也不会容许马尔福的荣耀在我手里蒙尘。” “你想要的未免太多了,贪心可不是好习惯。” “是的,我也做好了准备为之付出一切。” “哈哈,哈哈哈……好小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敢为了自己的欲望掀起腥风血雨,担得满身罪孽——我竟真的有点欣赏你了!” 格林德沃收起笑容,声音变得低沉,仿佛耳语一样哄诱着他,“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威力无穷的的老魔杖、不可战胜的死亡棒……你想要拥有它吗?年轻的马尔福?” 德拉科一怔,他一直焦急地寻找老魔杖,是因为担心伏地魔得到了它变得更加不可战胜,但并没有想过要自己拥有它——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力量,想一想吧,如果你得到了它,你不必屈辱再地匍匐在他人脚下,你能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有了绝对强大的武力,还有谁能从你的手中夺走属于你的东西?” 德拉科心神一晃,眼前忽然浮现起了许多许多的画面。 他杀死了伏地魔,取代哈利波特成了真正的救世主;他收服了食死徒的残余势力,将马尔福推上了最辉煌的巅峰;他出任了魔法部长,扭转斯莱特林被孤立被仇视的处境;他修改了麻瓜保密法,并出台新法律,让麻种巫师和混血巫师在魔法世界拥有了公平的地位…… 他的亲人朋友都过上了平安幸福的日子,而赫敏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她说他才是真正的英雄;他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健康可爱的儿女,有一天他和她的眼角都有了细细的皱纹,肩并肩地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送他们的孩子坐上前往霍格沃茨的列车…… 不——这是格林德沃又在用幻象诱惑你,快点清醒过来! 他用力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急促。 ——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拥有了老魔杖,这些都可能会变成真的!为什么你要一直忍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你不能站在她身边?都是因为你的力量不够!力量还不够——! 德拉科双手攥紧,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燎原大火一样席卷了他所有的心神,只要他说是,只要他点头,那令无数人疯狂的老魔杖,就唾手可得…… 脑海中忽然闪过邓布利多明亮的蓝色眼睛,一段记忆翻涌起来,瞬间冲散了那些令他沉迷的幻象。 ——年轻的格林德沃躺在血泊之中,看着邓布利多嘶声大叫:“我不会死,就算你死了,我也一样会活下去!死亡圣器,君临天下,这些都是我的,统统是我的!” 他以前没有注意到,格林德沃这样喊着的时候,目光中全是疯狂的悲哀,他死死地盯着邓布利多的脸,那种近在咫尺却永远触碰不到的绝望撕心裂肺,那是无论用多少时间,多少力量、荣誉、名利、金钱……都填补不了的伤痕。 德拉科忽然发现,从他们谈话开始,格林德沃虽然表现得满不在乎,语气一点也不友好,但话里话外都十分关心邓布利多的现状。 担心他衰老了斗不过伏地魔,担心他心慈手软将来收拾不好残局;故意讲起中立贵族的阴谋,也是想诱使马尔福这个大贵族,去替他除去危险的缘故吧…… 他将自己关在这个黑暗狭窄的地方,度过的五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到底是因为恨极,还是因为不舍? 夹杂着细碎雪花的海风扬起他的发丝,寒气扑面,让德拉科神智一清,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轻笑出声。原来那份记忆下隐藏的竟然是这样的隐秘……难怪——难怪邓布利多选择了他,来向他传达那句话…… 浅灰色的眸子泛着清澈的光芒,看向那个已经枯槁得不成人形的黑魔王:“如果真的拥有老魔杖就能拥有一切,为什么您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您想要的,真的得到了吗?” 格林德沃脸上戏谑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虚弱的身躯陡然放出惊人的魔压:“你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老魔杖并没有帮助您达成愿望,这世间上有很多东西,不是靠强势和力量就可以夺到手的,”他顺着脑海里的一个声音这样说着,好像他一开始就是这样认为的,“邓布利多从您的手里得到老魔杖以后,再没有用它来夺取什么,它只被用来拯救——” “既然你知道老魔杖在他手里,还来见我做什么?!”格林德沃厉声说,“拥有老魔杖的伟大白巫师,只要他出手干掉伏地魔,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不明白你们到底在瞎折腾什么?!” “因为——”他在和你的决斗中受了重伤,不再如你记忆中那般强大无敌了…… 德拉科顿了顿,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避免告诉他一个事实,面对一位生命之火已经快要燃尽的老巫师,这实在太过残忍…… “因为阿不思邓布利多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 世界有一瞬间的凝固,似乎连亘古不息的海风都停滞了,格林德沃单薄的胸膛急剧起伏,几秒钟以后,他像一只暴怒的老狮子从石床上跳起来,恶狠狠地朝狭窄的窗口扑过来。德拉科觉得如果不是这些坚实的石壁挡在两人之间,他一定打算用仅剩的几颗牙齿来咬断他的咽喉。 “你说他死了?你居然说他死了!我不相信!你这个小混蛋!你怎么可能杀死他?!摄神取念!” 灰蒙蒙的混浊眼珠死死盯着他,尖锐如针的暴戾魔法朝他袭来,德拉科没有运起大脑防御术来抵御他的魔咒,他回视着他,任凭他闯进自己的脑海疯狂搜索关于邓布利多的记忆…… 邓布利多虚弱地躺在椅子里,右手焦黑的魔法诅咒不断地蚕食他的生命力……邓布利多说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他们最终商定了要由他来亲手结果他,换取伏地魔的信任……邓布利多脸色苍白地靠在塔楼的墙角,白色的胡须上扎着的蓝色蝴蝶结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绿光闪过,他翻身跌落下去…… 德拉科感觉到格林德沃的精神剧烈震颤,魔咒中断了,他耗尽了身体里仅剩的力气,瘫倒在石室的地上。 “他会受到无法治愈的黑魔伤害,是因为一枚镶嵌着复活石的戒指,伏地魔把它做成了自己的魂器,而邓布利多太想念……他没有抵挡住诱惑,戴上了它。” 他以为格林德沃会继续追问,如何会知道他的事情,但老人忽然爆发出疯狂的大笑。 “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你不是觉得复活石没有用么?你不是认为死亡圣器不值一提么?!你最后居然死在这样愚蠢的事情上,死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哈哈,哈哈哈!” 他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恶毒地盯着德拉科,声音痛苦又快意:“你知道老魔杖是怎样传承的吗?所谓的不败魔杖,是因为只要上一任主人被打败,它就会自动易主,它的主人永远是胜利者!他以为他故意死在你手上,你就能得到老魔杖的效忠了么?” 格林德沃伸出一根枯瘦的食指指着德拉科,好像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诅咒落到他身上:“不会的,你没有打败他,老魔杖的主人仍然是,也永远是邓布利多!就算你找到了它,也只不过是得到一根最普通的魔杖!你们无法战胜伏地魔,你会失去一切,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德拉科被他疯狂的目光盯得有些恼怒,念头转过,又化成了一声叹息。 格林德沃当然会把这份悲痛和怒火发泄到他身上……若今天是他听到了赫敏的死讯,他一定不会比格林德沃表现得理智多少。 老人还在不停地笑着,那笑声里没有欢愉,没有痛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苍凉,他的呼吸粗重破碎,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因为喘不上气来而死去,如果说方才这具衰老不堪的身体里还有一个孤傲的意志在支撑着生机,那么此刻,连这个意志也已经消失了。 心念尽断,万念俱灰…… 德拉科不由想起了他年轻时的容颜,就在不久以前,他还看到过他靓丽金发,白皙的皮肤,湛蓝如天空的双眼……那时的他自信、英俊、走到哪里都像发光体一样夺目耀眼,那也是邓布利多留在心里的,关于盖勒特格林德沃最美好的回忆…… 德拉科阖起了眼睫,不忍再看他现在的样子,在离开这里以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格林德沃先生,邓布利多教授死前,有一句话要我代为转达。”他轻轻地说着,格林德沃迟钝地转动眼珠,狂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要我告诉你——他等着你,一直都是。” ——前人留下的荣光终将散去,而我们的荣耀和辉煌,将由我们亲手创造。 我等着你。 ——到那一天,邓布利多!我会要你也拜倒在我脚下! 我等着你。 ——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会杀了你! 我等着你。 ——阿不思邓布利多,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我等着你,我等着你,一直都是。 等着能和你一起创造辉煌,等着能看到你醒悟,等着能死在你手里,等着有一天,你会再见我一面。 可是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回头? 德拉科忽然明白,邓布利多把那份隐秘的记忆留给他,固然有告知他死亡圣器的存在、希望他助哈利一臂之力的意思,但也许更多的,是寄托了他对格林德沃的思念。 和格林德沃的相遇,也许是他的污点和耻辱,是导致他在剩下的一百多年时间里痛悔愧疚的原因,但同样的——无法否认的,也是他一辈子不能忘却的珍宝。 那个精明理智了一辈子的白巫师,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的这句话里,再没有算计,也无关大局,他遥望着生命里的最后一缕晨光,仿佛又见到了初见那年的温软春风里,少年飞扬美丽的金发。 这只是他对他,迟到了一个世纪的回答。 原来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和他的生命就连系在了一起,支离破碎的回忆,铺满血色的前路,一个世纪的猜忌和拒绝,层层垒起的冰冷心防……原来他不是只爱天下,他也并非只剩仇恨;他心如死水地顶着白巫师的荣光度过的后半生,他自我囚禁在黑暗苦寒里煎熬的五十年。 他们都太聪明,太倔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错过,这一生的苦恨遗憾就如一场无悔的黑色噩梦,他们终究还是互相纠缠着,如约定那样,沉沦下去了…… 格林德沃的笑声戛然而止,几秒钟以后,泪水忽然从他不再清澈美丽的眼睛里汹涌而下,瞬间布满了整张苍老不堪,仿佛骷髅的脸。德拉科默默地转身,迎着腥咸的海风,飞下这座陡峭黑暗绝峰,身后的老人发出沙哑的哭声,哀鸣泣血,痛彻骨髓,像是要用尽他灵魂里最后的力量,宣泄那沉积了一生的、再也来不及告解的悔恨与悲伤。 “阿不思,原谅我……!” 主线时间:《死亡圣器》第16章,“戈德里克山谷”。哈利和赫敏在圣诞前夜来到戈德里克山谷,见到了邓布利多家的墓碑,和波特家的遗址。 ------------ 61 牝鹿与天鹅 海面上忽然飘起大雪,星光黯淡,灰白的雪片被朔风卷成一个个漩涡,海天间只见一片苍茫。 德拉科用铁甲咒裹住身体,顶着强劲的风势越过无边无际的黑色巨浪,他的皮毛斗篷随着“赫敏”掉到海里去了,潮湿的寒意渗入骨髓,隐隐作痛。咬紧牙关,随手给自己加了个保暖咒,反而加快了速度。 上次淋了那一夜的雨以后,他只在路上匆匆灌了一瓶退烧魔药就急着赶往纽蒙嘉德,两个月来片刻不歇地奔波,即使是年轻身强力壮也有些吃不消。但此刻胸中的情绪就像闷在烟囱里的炉火,他需要这样冰冷的狂风来让自己恢复冷静。 ——你会失去一切,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阿不思,原谅我……! 德拉科启用大脑封闭术,把这些画面压制下去。那位老巫师,已经不久于人世了…… 从格林德沃最后的那些话来看,邓布利多在决定要死在他手里的时候,应该是打算让他继承老魔杖的。但他担心一个斯莱特林会经不住力量的引诱而堕落,故意设下那么曲折的方式来磨练考验他,留给他的记忆里也有几分警醒的意思……可惜邓布利多对老魔杖的了解不如格林德沃,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败而亡”会让这根神奇的魔杖就此断了延续千年的传承。 在他死去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老魔杖了。 德拉科有些失望,又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不必再担心伏地魔,现在看来让他找到老魔杖才是更好的选择——他没有获得任何力量,反而更狂妄自大,并会失去最后一点警惕心。 至于如何收拾那些墙头草的中小贵族,让魔法部来个彻底大换血,他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他现在虽然可以调动食死徒,但要想让他们去和那些蛰伏的中立势力打消耗战,这种命令从马尔福的口中说出来,当然是比不上从伏地魔本人口中来的效果好。 德拉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就在他刚纽蒙嘉德回到马尔福庄园的时候,左胸和左臂几乎是同时传来尖锐的寒意,来自赫敏的危险感觉很快平静下来,而伏地魔的愤怒节节攀升——波特又一次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脱了。 他似乎早有预感波特会去戈德里克山谷,特别安排了十名食死徒,甚至将自己的宠物纳吉尼也放在那里,如此“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却还是失败了。 黑魔王的怒火简直要烧掉整个马尔福庄园,而德拉科就在他疯狂地朝食死徒们喷洒钻心咒的时候——当着斯内普等几位核心食死徒的面——将这股可怕的怒火,引到了魔法部还有那些中小贵族身上。 “如果魔法部的人真的一心一意为您效力,波特绝不可能跑得掉,不管是范围性反幻影移形咒,还是派出傲罗监视整个戈德里克山谷,动用他们的权力,都是很轻易的事情。”德拉科迎着伏地魔嗜血的红眼睛轻声细语地说,“罗尔也想过申请魔法部派人帮忙,但那些官儿找了各种理由推脱了,是不是?” 他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金发食死徒,男人绝望的眼睛顿时一亮,开始拼命点头——这是他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怎么可能说一个不字? “我觉得,魔法部还是由忠心于您的食死徒来掌控比较好。主人,到了此刻还妄想着留退路两边不得罪到底的人,不配追随您。” 斯内普的脸苍白无比,黑眼睛里险些泄露出了主人的情绪,贝拉特里克斯难得用极为赞赏的目光看着他,连伏地魔也收起暴怒,露出一丝残酷快意的微笑。 “看来是我这个主人让我的小蛇饿着了,”他伸出手指,划过少年薄红色的唇角,“应该喂一些血食了。” “为您效劳是马尔福的荣幸,我的主人。”德拉科跪在他的脚边,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 连续三个日夜,马尔福庄园灯火通明,黑袍银面具的食死徒在大厅里进进出出,带着伏地魔血腥的命令,惊惧又兴奋地准备执行这个会令整个魔法世界天翻地覆的行动。暮色四合的时候,年轻的马尔福家主端坐在三楼的书房里,水晶高脚杯里的酒液如鲜血一般,在灯光下折射出美丽惊人的光泽。 “呯!”书房的门猛然被推开了,黑袍男人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反手锁门,魔杖射出一道闭耳塞听咒,然后大步走到他面前。 “晚上好,斯内普教授,圣诞节快乐。”德拉科一仰头喝光剩下的半杯红酒,抬起精致的长睫毛:“宝剑顺利取来了?” 斯内普咬着牙根,冷哼一声。 “那就好,”德拉科朝他笑了笑,站起来披上斗篷,走到房间中央,召唤出家养小精灵,“出发吧,没准我们还来得及在天亮前回来拆礼物。” 斯内普扭起嘴唇,像是在努力把舌尖的毒液吞回肚子,黑着脸抓住毕比的一只小手——可怜的小精灵瑟瑟发抖,看起来就快被吓昏过去了。 德拉科安抚地摸摸她的尖耳朵,垂下眼睫:“毕比,亚格林致黑森林。” 啪! 沿着北海岸绵延的针叶林广袤无边,沉寂的黑夜微微扭曲,他们悄无声息地落在森林中央厚实的雪地里,小精灵鞠了个躬,逃也似地幻影移形离开了。 积雪映射微薄的星光,朦胧勾勒出两条人影,其中较矮的那人挥了挥魔杖,将两人隐藏在了幻身咒中。德拉科凝目打量周围,左胸中微弱的感应朝更北边的方向牵动他的心,便迈开步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斯内普一声不吭地黑着脸,即使在冰天雪地里,校长先生身上的寒气仍然让人无法忽视。 德拉科皱眉。向伏地魔献策之前,他就把自己在纽蒙迦德得到的信息都告诉了斯内普,他当时脸色不好,德拉科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惊讶。可是过了这三天,斯内普看起来非但没想通,怒意倒像是更深了——看他这模样,要不是送宝剑给波特这件事十分重要,他是根本不想来见他了吧? 德拉科放慢脚步,他看到斯内普的左手藏在长袍的袖子里,露出小半截雕刻精美的银色手柄,顶端那颗红宝石就像暗夜里的火种,闪闪发亮。格兰芬多的宝剑,据说只有真正的格兰芬多才能拿到的秘银宝器,需要无以伦比的勇气、需要心中充满正义、善良……德拉科不由得露出一抹带着讽刺意味的浅笑——是那群狮子编造了宝剑的神奇能力,还是这条毒蛇被感化了? “我以为,我们至少算得上是的‘战友’,”德拉科冷声说,“斯内普先生,或许选择今天来完成这件事不太合适,而你需要重新考虑一下立场。” 斯内普怔了一下,咬着牙硬邦邦地说:“恰恰相反,我觉得需要冷静头脑清醒一下的是你,马尔福先生。” “我确定自己非常清醒。” “你清醒?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当然知道,我相信在十天之内,精锐食死徒就能带来一个令主人满意的结果——您只需要坐镇霍格沃兹就好,这些脏手的活计不用您去做。” “你也知道是‘脏手’!”斯内普瞪着他,好像他是个论文得了“T”还要强自狡辩的学生,“你知不知道只是这三天就有七名在魔法部任职的巫师被抓,他们至少有一半会在食死徒手里丢掉性命,黑魔王的那张名单已经增加到259人,这都是因为你的几句话——” “那又如何?”德拉科冷冷地打断了他,带着祖母绿家主戒指的食指在男人眼前划过,仿佛他手下就是那份关系到259名巫师的性命,和整个魔法界未来的“死亡名单”。浅灰眼瞳中透出的冷锐狠绝,竟让斯内普也心头暗惊:“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被这一声斩钉截铁的宣言噎住,斯内普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在口中打了个转,最终只能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 “那么,您是不是能提出一个更好的办法让他们乖乖交出手中的利益和权力?”德拉科笑得嘲讽,“这些人宁可死也不会吐出到嘴的肥肉,教授,我太清楚这一点了,这是贵族贪婪的天性。” 斯内普默然。 损耗凤凰社的力量,却让魔法部代表的中小贵族成为战后真正的获益者,这当然是斯内普不能接受的。在德拉科将格林德沃的话以及自己的分析告诉斯内普的时候,他即震惊于所有人都犯了这种灯下黑的错误,又为难于怎样下手解决这个难题。 最终,却是德拉科在黑魔王面前说出了那番话,用最残酷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撕毁了新兴贵族多年搭建的牢固利益网络。经此一役,他们也再没有力量翻起什么风浪,更别提战后□□。而斯内普一边因为德拉科的心狠手辣而愤怒,一边在内心深处松了口气。 看,问题解决了,不用他出面,不用受怀疑,不用把这么大一笔血债记在自己头上。即使只有一瞬间,但他真的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三天来一直纠缠着他的那股自我厌恶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就算如此,也应该让我来说。” 德拉科摇摇头,没有接口。 斯内普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是的……他不能做,也做不到。 卢修斯称得上果决心狠,但他坚持贵族的洁癖和自持,杀人都有代劳,不曾亲自动手。他西弗勒斯斯内普冷心冷情,除了自己关心的那一两个人外,旁人死活他一概不理,但上一次的战争中他的任务是守在坩埚边上,最多不过见死不救——除了莉莉——无论直接还是间接,他也没有杀过人。 也许他真的受了邓布利多的影响而变得顾虑太多,但斯内普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就这样看着他在那条鲜血与罪孽铺成的路上渐行渐远,无法回头。 ——可是,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德拉科紧紧盯着他,视线越来越锐利,斯内普的目光竟有了一丝躲闪,少年忽然笑了笑:“别告诉我你忽然同情起那些人来了。”借伏地魔的手清空了魔法部,战争结束以后,食死徒占据的位置自然会空出来,大权轻轻松松就全盘落在凤凰社和黄金男孩手里——难道让他指望波特用颗长满肌肉的狮子大脑,去一个个斗倒那些老成精的家伙? 何况,他们也不算冤枉。若不是光顾着去清洗麻种和混血的巫师,掠夺财富,波特的逃亡路肯定不会如现在这么轻松,伏地魔是把自己的智慧和灵魂一起切片了,才会一时没想到这一点。至于马尔福的名声——且不说当时听到他说了那番话的人战后还能活下几个,就算传了出去,凭那些失势的中小贵族,又能把马尔福怎么样? “我这回可说是帮了波特的大忙,教授,你不该谢谢我?” ——那个男孩必须死! 邓布利多临终前交代给他的话回响在耳边,斯内普脸上的痛苦一闪而过:“我不需要你帮他!” 抬起左手,将格兰芬多的宝剑递到少年面前:“就到这里吧,把剑送过去,别让他们发现。” 德拉科却没有接,他看着那宝剑上鲜艳如火的宝石,忽然轻轻地说:“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会更后悔的,教授。” 他的声音平静到漠然,仿佛说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斯内普冰冷僵硬如岩石的心脏,却久违地翻涌起悲凉和酸楚。想要保护的人,将注定与伏地魔同归于尽;倾心爱慕的人,也许永远不会原谅他的罪孽……不惜一切不计手段,游走在黑暗与光芒的边缘,背负血腥步步沉沦的苦痛,又有谁会比本人承受得更多呢? 他挽救不了莉莉的生命,改变不了波特的命运,连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也给予不了丝毫庇护……他是在气恼自己的无能为力,迁怒了德拉科罢了。 但是,他们早已没有退路。 黑眼睛对上灰眼睛,一样的空洞漠然,大脑封闭术下掩藏的决绝,谁也不比谁更少上一分。既然阻止不了,便让我助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快——在穿透这黑暗之前,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停下脚步! 斯内普吸了口气,一切的情绪都归于平静。他放下左手,抬起了右手,张开的掌心里,是一只细小的水晶瓶,里面的半瓶青黑色液体散发出诡异的魔力。 “这是?” “蛇怪毒液。” 浅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德拉科拿过水晶瓶,即使隔着魔法容器,仍能感觉到那种带着腐蚀和毁灭气息:“是密室那条?” “密室只有蛇老腔能打开,那条蛇怪只能烂在地下了。”斯内普嘴角扭曲成一个讽笑,显然把这笔账也记在了波特头上,“这是霍格沃兹里的藏品,是我当上校长以后才能拿到的珍藏,也可能是这世上最后一点蛇怪毒液了。” 德拉科露出笑容,小心地将瓶子收起来,“谢谢,我正需要这个。” “……小心使用。”斯内普警告地看着他,“只需要一滴,就足够毁掉所有魂器,也足够让你死上几十次。这个瓶子也是出自妖精之手,其他容器根本无法承受,你取用过后,要立刻还给我。” “我自有分寸。”德拉科说着,停下脚步。他们已经走到了森林最深处,不远处的积雪之中,有一片小小的湖泊——或许应该说是泉水汇成的水池——水面冻着一层厚厚的坚冰,镜子一样映着天顶的星光,银辉点点,寒气如烟。 “她……他们,就在那边了。”德拉科望着北边越发浓密的森林说。斯内普点点头,忽然将宝剑投出,秘银剑身仿佛虚幻一样穿过冰层,沉入水底。 “要拿到格兰芬多的宝剑,总得付出点勇气。”斯内普说着抽出魔杖,看向德拉科,“把人引过来。” 两根魔杖同时挥动,一头银色的牝鹿从斯内普的魔杖里跳了出来,德拉科却变出一团魔法火焰,然后让它变形成了一只白炽的天鹅。 斯内普皱眉:“你的守护神呢?”接受黑魔信仰,放弃光明的巫师才会无法施展守护神咒,德拉科绝不在此列。 “它的样子变了……”少年的脸色有点不自然,“我怕会引起他们怀疑。” 样子变了……当然,守护神的形态会因为主人强烈的感情而改变,好像他的守护神变成了和莉莉一样的牝鹿,那么德拉科——斯内普努力回忆了一下——格兰杰的守护神,似乎是……一只水獭? 眼前的铂金贵族,俊美高贵,冷傲强势,而守护神却变成了一只傻乎乎喜欢追着自己尾巴玩的水獭……斯内普的眼中顿时浮起一丝嘲笑。 德拉科冷哼,瞄一眼那冰冷凝滞黑乎乎的水底,再看向斯内普:你其实就是在记恨波特让你没法回收蛇怪尸体吧? 于是魔药教授的脸又一次黑了。 德拉科轻声一笑,挥动魔杖,让白色的火焰天鹅朝赫敏的方向飞去,牝鹿迈开美丽的四蹄,轻巧地追着它,钻进茂密的黑色森林中。 说什么怕用守护神会引起怀疑?德拉科,你明明是希望她能猜到你,想起你,否则,为什么偏要变出这只天鹅…… 夜色深沉,天鹅绒一样的浓黑笼罩天地,牝鹿和天鹅在林间穿行,耀眼的光芒仿佛明月降临大地,盖过了天上的星光。就在那藏着宝剑的水池不到一公里远的地方,惊动了两个躲藏在这里的人。 “哈利……”赫敏从帐篷里钻出来,她被哈利赶回去休息,但一直没有睡着。 “嘘……”哈利阻止她的话,惊讶地盯着那两只发光的灵物,牝鹿停在离他们不足十米远的地方,用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带来一种无法解释的熟悉和亲切,天鹅在牝鹿头顶盘旋,冲着他们发出柔和的鸣叫。 赫敏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在看到那天鹅的瞬间,她几乎是立刻就确定自己曾经见过它。尽管它看起来更洁白、通透,外形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尽管理智告诉她那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 天鹅看了她一眼,和牝鹿一起转身离去了。 “哈利!”赫敏轻声叫道,两个人没有丝毫犹豫地跟了上去,光焰凝结而成的身体无声无息地滑过雪地,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它们领着两人越走越深。哈利的脸上满是急切,眼里只有那只银白色的牝鹿,他可以用生命打赌,它是为他而来的,他相信牝鹿停下来的时候,会让他走近它,它可以为他解答无数的疑问…… 至于那只天鹅,他下意识地不愿去思考它从何而来。 牝鹿跳过一块堆满积雪的岩石,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哈利,天鹅轻盈地扇动翅膀,悬在它的背后。当哈利和赫敏气喘吁吁地翻过岩石的时候,牝鹿忽然消失了。 “不,等等……”哈利冲着那银光散逸的地方跑过去,但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赫敏紧张地看着天鹅,它没有和牝鹿一样消失掉,而是落在雪地上,抖了抖它丰盈美丽的白色翎羽,细微的白色光焰从它的翅膀上似雪一般散落,它脚下的冰雪飞快地融化,赫敏发现那是个完全被冻结的小池塘。 “过来……”她在池塘边蹲下来,小心翼翼冲它伸出手,天鹅温润的目光看着她,发出悦耳的低鸣。 “过来,到我这里来……”她呼唤着,那双眼睛里摇曳的光芒温柔缱绻,如此熟悉,如此动人。 冰封的池面完全融化,天鹅的颜色从纯白变得越来越透明,哈利发出一声激动的惊呼,显然是在水底发现了什么,但赫敏只是渴盼地看着它,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是直觉地希望它不要离开。 “赫敏,是格兰芬多的宝剑!”哈利压抑着声音喊着,点亮了魔杖,赫敏心中一惊,但这时天鹅忽然朝她游了过来。 “是你……”她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天鹅的游到她的面前,屈起优美的颈项,小小的脑袋触碰到她的额头,那微弱的暖意一触即散,它像一抹被吹散的雾气,完全消散在黑夜之中。 埋藏在心底的隐痛,悄悄翻涌起来,她动了动嘴唇,低下了头。 “有人来了。”德拉科忽然出声,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戒备地打量四周漆黑的森林,斯内普皱起眉头,把魔杖举高了一些。 那边的两人丝毫未觉,在尝试了飞来咒无法拿到宝剑后,赫敏挥舞魔杖试图给池水加热,哈利苦着一张脸,开始哆哆嗦嗦地脱衣服。德拉科看到黄金男孩念叨着“勇气、胆识、侠义”,浑身抽搐着跳进那冰冷刺骨的水里,尽管此刻心情复杂,仍然忍俊不禁。 这里有哪门子的侠义?不过是某人在趁机报复。波特应该感谢他刚才融化了池上的冰雪,不然那水温绝对会冻得他惨叫。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德拉科眯起眼睛,魔力在指尖灵动流转,随时准备出手,几秒钟之后,“呼啦”一声,水池对面的树后钻出了一个火红的脑袋。 池边的少女听到声音回头看去,两人顿时都僵住了。德拉科的魔杖顿了顿,缓缓放下去。 雪夜本就严寒的空气变得更加凝滞,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场在两人之间升腾起来,似乎是惊喜,似乎是尴尬,罗恩无意识地扭着衣角,心虚地看着赫敏过分平静的脸,苍白无力地冲她笑了笑:“……嘿,我回来了——我是说,如果你……还要我的话。” 一片死寂,赫敏缓缓站起来,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德拉科闭起了眼睛。 池水忽然剧烈涌动起来,潜下去捞剑的波特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在水下拼命挣扎,吐出大串大串的气泡。冻结的气氛顿时被打破,赫敏扑回水边,大声喊着哈利的名字,罗恩愣了一秒钟后,衣服都没脱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很快的,一个人和一把剑被拖回岸上,赫敏扯断了那条试图勒死哈利的链子,将挂坠盒丢在一边,然后挥动魔杖将两个快冻死的人烘干,哈利感激又崇拜地看着面前气势惊人的女巫,哆哆嗦嗦地往身上套衣服。 接下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他们能消灭一只魂器,他们会和好,然后继续一起寻找下一只魂器……德拉科看到哈利把宝剑塞到罗恩手里,鼓励他去砍死那只“迷惑了他”的挂坠盒,赫敏脸上带着激动和怒气,站在一边,看着她失而复得的男孩。 “成了,走吧。”德拉科低声说,拉住斯内普的胳膊,幻影移形离开了这片森林。 主线时间:《死亡圣器》第19章,1998年圣诞节,哈利和赫敏从戈德里克山谷逃出来,继续流亡。哈利的魔杖在和纳吉尼的搏斗中断了,读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平生和谎言》,对自己一直坚信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 62 马尔福庄园(上) “马尔福先生。”食死徒微微躬身,垂低视线,他的面前有一只放在银色雕花沙发椅背上的手,白皙修长,食指因为主人的沉思无意识地一下下敲着椅背,一枚足有指甲盖大的祖母绿戒指套在这根漂亮的手指上,戒面上雕着一条小蛇,仿佛活了一样闪动着慑人的光芒。 “怎么,今天庄园出了什么事?” “不,一切都正常,只是莱斯特兰奇夫人带回来一个人……” “谁?”椅背上的手停止动作,食死徒不禁把腰又弯下去几分。 “是卢娜洛夫古德。夫人认为她与哈利波特过从甚密,应该能从她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东西。”食死徒说着,抬头瞄了面前的人一眼,“她审讯了她,然后关到地下室去了。 “哼……”坐在华丽的银绿色大沙发里的人冷笑一声,“问出了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我只听见审讯室里的尖叫,也许……” “如果真的有用,她早就炫耀开了。古灵阁里的妖精动不了,地下室的要犯她不敢动,这回不过是弄来一个玩具罢了。”那只手不耐烦地挥了挥,“以后这些小事不用特别来告诉我。” “是……”食死徒回答着,笑得有点谄媚,“夫人最近努力得很,想争回黑魔王大人的宠爱,不过莱斯特兰奇家早就没落,怎么能和高贵的马尔福比呢……” “主人的信任不是争来的,你努力为他尽忠,他自然会给你应得的一切。”年轻的马尔福家主冷淡地说,“同样的,你做了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回报。” “当然……兰斯家族侍奉黑魔王大人,马尔福是大人最忠诚的仆人,我们自然以您马首是瞻……”食死徒的笑容加深几分,他抬起头来,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少年低垂的眼睫倏地抬起,浅灰色的眸光泠然看向他,男人喉头一哽,行个礼,退了出去。 厚重的木门慢慢合上,食死徒下意识地摸一把自己的额头,吐出一口气:“马尔福真是一代比一代难对付……这位才刚成年就这么厉害,难怪老马尔福那么早就传了位置……莱斯特兰奇没事找事,不就是嫉妒自己的侄子爬到自己头上去了么?女人,哼!” 他站直了身体,看了看那紧闭的、雕花描金的大门,满意地离开了。 #################3 豪华的茶室里,华丽的丝绸大沙发,羽毛垫子和靠枕堆得十分柔软舒适,穿着华贵浅蓝长袍的少年靠在沙发里,带着祖母绿家主戒指的手抬起,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毕比。” “是,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壁炉边的家养小精灵,恭恭敬敬地弯腰答道。 “在送去的食水里加魔药,你知道要怎么做,别让她死了。” “是,主人。我会照顾好那些人,但您需要休息了……” “去吧。” “……是。” 小精灵消失了,德拉科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苗,眉间淡淡的褶皱一直没有松开。他对卢娜的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父亲是《唱唱反调》的主编,最近因为发表“不良言论”被食死徒重点关照过。被那个疯女人抓回来,卢娜能不能熬下来活着离开,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 对魔法部的大换血已经进行了三个月,血腥的大捕杀到了尾声。这三个月里德拉科殚精竭虑,几乎所有重要职务都被收拢到食死徒手里,中小贵族的势力网被打散,纷纷依附到大姓贵族之下,马尔福明里暗里的势力,扩张了一倍不止——也可想而知,黑暗势力膨胀到了怎样的地步。 伏地魔对这样的成果很满意,但即使形势如此大好,他仍然没有想过一举覆灭凤凰社,捕杀哈利波特,让多年的野心一朝成真。他把大权扔给了心腹食死徒,还是一心一意地寻找老魔杖,常常十几天也不会露一次面——这让一直很担心凤凰社会陷入危险境地的德拉科又是庆幸,又是摇头。 伏地魔,到底比不上格林德沃,他是个强大的黑巫师,但不是个成功的政客…… 斯内普掌管霍格沃兹,马尔福掌管大本营,和辛克尼斯一同分管魔法部,莱斯特兰奇掌管对角巷,重点监控古灵阁。这是如今食死徒的势力形势。德拉科的计划布局已经一点点完成,可是如今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的新难题。 山楂木魔杖敲了敲桌面,桌上忽然出现了四把形状各异的金属器物,一把没有鞘的短剑,一根发簪,一支羽箭,一根手杖。 虽然曾以出神入化般的冶炼手艺闻名魔法世界,但妖精们最辉煌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他们早已不再碰铁锤和矿石。还留存世间的“妖精制造”已经极其稀有,德拉科翻遍了马尔福家族的珍藏,也只找到了四样,当然这样的成绩已经够让所有贵族眼红羡慕了。 如今这四件精致美丽、价值连城的珍品的某个不易被察觉的部位,都有一小块蛇毒腐蚀留下的痕迹,发簪上的一段叶梗几乎变成黑色,手杖的伤痕最轻,但也无法达到强化自身的效果。 不是所有“妖精制造”都能如格兰芬多宝剑那般工艺高超,且纯由秘银打造,一千多年光洁如新,吸收所有能强化它的东西——否则它也不会成为魔法世界最广为人知的神兵。 厉火之术德拉科早已学会,但那种邪恶的火焰几乎无法扑灭,一烧起来就可能引发一场大灾难,想要不被伏地魔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只考虑蛇怪毒液的原因。可是……如果找不到一件能承载蛇毒的利器,难道他要直接用毒液往魂器上浇?斯内普会恨死他的…… “咚咚。”茶室的大门被敲响,德拉科目光一凝,桌上的四样银器瞬间消失,他挥动魔杖打开房门,发现站在外面的是一位披着美丽金发的女人。 “妈妈?”他站起来,有些惊讶,“你怎么出来了。” 如今的马尔福庄园进进出出的都是丧心病狂的食死徒,卢修斯被剥夺魔杖以后,德拉科为了保护他们,让夫妻俩搬去了庄园西边的花园休养,严令不许其他人进入。伏地魔也似乎默认了他的作法,后来的食死徒集会都不再召见这两人,卢修斯和纳西莎也就越发深居简出。他们明白,他们的存在对于伏地魔来说,只是一颗制衡德拉科的棋子,只要安安稳稳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黑魔王就会安心重用马尔福。 这半年多以来,都是德拉科主动去看望他们,上任家主和夫人一步都没有走出那座花园。 纳西莎端着托盘走茶室,将手里的食物放在小圆桌上,按着德拉科的肩让他坐下。她纤细的手指抚摸儿子越发冷峻苍白的脸:“吃点东西吧,你太累了,我的德拉科。” 浅灰色的眼睛眯起来:“是毕比?” “是我命令她说的,”纳西莎把盛着午餐的盘子推到他面前,又倒了一杯红茶,“德拉科,我们都很担心你。毕比说,你这一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过觉,好好吃过饭了。” 她回想着刚刚从毕比那问出来的消息,连卢修斯都震惊于自己儿子的大手笔,纳西莎更不敢相信,那会是德拉科一手主持的事情。 “你在做的事,我和你爸爸都知道了,”纳西莎握住德拉科的手,眼角微红,“德拉科,我希望你记住,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活得快乐幸福……” 德拉科拍拍母亲的背,安抚地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纳西莎知道她的儿子早已不是赖在她怀里撒娇的,需要父母庇护的孩童。她看到他飞快地成熟、成长,看到他为了家族和父母拼杀、谋划。纳西莎为他骄傲,可是如果能选择,她宁可他还是原来那个傲气又有点胆小的男孩。 那双漂亮的眼眸还会带着稚气,干净明亮,清澈见底——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已经让她看不透的沉暗漠然。 “你接手整个马尔福毕竟只有半年,还有不少东西是你没能掌握的。”她的语气变得坚定,压低了声音说,“你爸爸要我告诉你,现在是最关键、最困难的时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一定要告诉我们。毕竟——我们也是经历过上一次黑魔王战争的成年巫师。” “孩子,你要相信你的父母,别什么都自己扛着……” 纳西莎留下这些嘱咐后,悄悄离开了,德拉科慢慢嚼着母亲带来的午餐,目光黯然。 可是妈妈,我要做的这件事,你们不会支持,不会高兴的。一只细长的水晶瓶忽然出现在掌心,他看着那青黑色的危险液体,唇边有一丝苦笑 消灭魂器太危险,他其实并没有几分把握,坚持这么做,到底有几分是为了马尔福,有几分是为了心中的那个人?他期望她的原谅,期待她会重新看到自己,期盼她心里的天平终有一日会向他倾斜——他让他的父母担心受怕,违背他们的嘱咐,只是为了这样渺茫念想…… “赫敏……”他低声吐出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能唤出来的名字,左胸猛然透出一股尖锐的冰寒。 德拉科脸色大变,豁然站起来,攥紧了魔杖。 这是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而几分钟后,他感觉到属于赫敏的气息,竟然出现在了马尔福庄园门口。 他们不可能自己跑到这里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被抓住了! ------------ 63 马尔福庄园(中) “我知道他的脸肿了,夫人,但就是他!”粗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突兀地响起在夜幕中,“如果您靠近点看,可以看到他的伤疤。还有这儿,看这个女孩,就是一直跟他同行的那个泥巴种,夫人。毫无疑问就是他,我们还拿到了他的魔杖!在这儿,夫人——” 德拉科的步伐平稳地,一步步走下楼梯,大厅门外挤着六七名食死徒,地上滚着五名俘虏,斯卡比奥揪着其中一人的头发,把他的头凑向灯光指给贝拉特里克斯看。 “带进来吧。”她扬起粗黑的眉毛,说。 俘虏们被推搡着押上台阶,在华丽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一串泥脚印。贝拉特里克斯粗暴地推着被指认是“哈利波特”的男孩,格雷伯克咧着又脏又臭的大嘴,目光贪婪地在唯一的那个女孩身上打转,似乎已经在幻想那细嫩皮肤下鲜血的美味。 左胸中传来的冰寒让他的手微微战栗,德拉科飞快地计算要怎么解开这个危局。贝拉特里克斯应该是守在古灵阁的,为什么偏偏是今晚出现在庄园里!有这个疯女人在,他要怎么保住他们,还要不惊动伏地魔,让贝拉特里克斯拿不住把柄? 该死的,只会闯祸的救世主! 德拉科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赫敏惊恐的脸,他优雅地走下长梯,浅蓝色绣着繁复花纹的袍角流水般拂过大理石的台阶,声音冷漠地响起:“怎么回事?” 三名俘虏都是一僵。哈利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低下脑袋,打定主意不说话,因为声音肯定会使他暴露,罗恩半张着嘴一副吓呆的样子,赫敏被身后的食死徒揪着一头长发,使她不得不仰着头。大厅顶上奢华的水晶吊灯投下炫目的光彩,赫敏看到德拉科马尔福迈着两条瘦长的腿朝他们走来,俊秀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懒洋洋的微笑,铂金色的头发光滑亮丽。 他的视线和她交汇,那双眼睛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却如此熟悉,明明是清冷无情的浅灰色,却带着一股温柔安抚的魔力。赫敏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霍格沃茨的图书馆,贵族少年高傲精致,平民少女聪慧美丽……他们即将面对的,不过是一场互相斗气的争吵罢了。 半秒钟后,褐色眼瞳中的恐惧,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德拉科的眼睛移开,带着威压看向那几个脏兮兮的食死徒。 “马尔福先生——”斯卡比奥立刻凑过来,指着那个整张脸都肿起来的人,激动地说:“是哈利波特,我抓住了他!” “是‘我们’!”格雷伯克怒道,看向德拉科的眼神有一丝畏惧,语气老实不少,“他们躲在亚格林致黑森林里,藏得可深了!要不是他们说了黑魔王的名字,我们还发现不了这些家伙。” 贝拉特里克斯冷哼一声,似乎对狼人的态度很不满,她高傲地抬高下巴,斜眼看向已经比她高一头的少年:“来得正好,德拉科,我想你对你大名鼎鼎的同学一定印象深刻,过来看看,这是哈利波特吗?” “注意你的措辞,贝拉姨妈。”马尔福抱着双臂,冷冷地说。哈利透过双眼的缝隙,看到那张脸朝他低下来,似乎在仔仔细细地琢磨他脸上每一个细节,哈利甚至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肿得红通通、亮晶晶的大脸。 哈利暗暗感激赫敏的急智,如果不是她在最后关头给他的脸来了个狠狠的蜇人咒,那么他们现在面对的很可能已经是伏地魔了。 德拉科打量了他一会儿,精致的眉头皱起来:“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们搞的。”格雷伯克呼哧呼哧地说,“也许是在树林里被什么东西蛰了。” “我看是他们自己搞的鬼!”贝拉特里克尖声说,忽然用魔杖狠狠地抵着赫敏的脖子,“是不是你干的,泥巴种?!” 赫敏被戳得痛叫一声,整张脸憋得通红。“——别碰她!”罗恩大叫,贝拉特里克斯一记重拳打在他脸上,他被打得整个人倒在地上,站在旁边的食死徒立刻补上几脚,击打声在屋里回响。 “不!别打他!那不是我做的!你们可以检查我的魔杖——”赫敏挣扎起来,但贝拉特里克斯回过身,又一次掐住她的脖子。 哈利分明看到马尔福的目光一瞬间沉暗,仿佛有冰冷的杀意掠过他的眼底,让哈利觉得背上一凉。少年抬起一只手,指尖扫过他肿得硕大的额头,语气轻柔:“这东西是不是伤疤?” 贝拉特里克斯立刻被吸引了,丢下赫敏凑过来,几乎把鼻子抵到哈利的额头上:“……绷得很紧,见鬼,居然肿成这样!德拉科,主人不是称赞过你的咒语学得不错么?你可以让这张脸消肿吧?”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贝拉姨妈,我的咒语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给人治疗怪病的。”马尔福的语气越发轻柔,那拖长的丝滑尾音很有几分神似蛇院院长,“保险起见,我建议把他们关到地下室去,如果明天还不能消肿,我们还可以从圣芒戈叫一个医师来——” “明天?我等不了明天!既然这里已经有了格兰杰和红毛的韦斯莱,那么这一个很有可能是波特——”贝拉特里克斯说,她捋起袖子,露出左臂上的黑魔标记,但马尔福比她的动作更快,他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很可能?如果不能有十分的把握,你贸然召唤黑魔王,是想害死这里所有的人吗?” “你竟敢!拿开你的手!德拉科!”贝拉特里克冷笑着,试图甩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拖延时间,一个人向主人邀功——” “对不起,莱斯特兰奇夫人,”格雷伯克看着两个高层食死徒争执不下,似乎已经遗忘了屋子里还有一群人,忍不住插话道。他虽然叫着贝拉特里克斯,但目光一直看着马尔福:“波特是我们抓住的,赏金也应该是我们的——” “赏金!”贝拉特里克斯嗤笑。 德拉科淡淡地点头:“当然,你们现在就可以去领你们该得的酬劳,等哈利波特的身份确认以后,你们还可以来领取那十万金加隆。” 几名食死徒顿时大喜,狼人舔着嘴唇,咧嘴笑道:“那就谢谢马尔福先生的慷慨了!人都留在这里,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他们将手里的俘虏推到房间中央,高兴地朝大厅门口走去,但贝拉特里克斯忽然挣脱了德拉科,大声叫道:“站住!那是什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名搜捕队员身上,他的一只手藏在背后,还是有一小截银色露了出来。 德拉科心中一沉,不由得咬牙切齿,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某人的那张脸揍得再肿一些——那分明是他不久前才送到波特手上的格兰芬多宝剑! “一把剑。”那名搜捕队员警惕地看着贝拉特里克斯,“这是我发现的,所以它已经是我的了。” “把它交出来!”女人的声音里满是惊怒,红光一闪,那名食死徒立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的同伙们怒吼起来,纷纷抽出魔杖,德拉科抢上一步,将宝剑捞到了手里。 “德拉科!”贝拉特里克斯大怒,“把它给我!” 少年没有理会她。他凉凉地浅笑着,指尖摩挲宝剑精致的剑身:“看看这是什么?格兰芬多的宝剑?如果我的记忆没问题,它可是斯内普亲手交给你,然后保存在莱斯特兰奇家的金库里的。贝拉姨妈,你就是这么看管主人交给你的古灵阁?” 贝拉特里克斯的脸色蜡白,目光中的狠戾如欲嗜人。 “昏昏倒地!昏昏倒地!”她气急败坏地大吼,突然出手了,那几名搜捕队猝不及防,纷纷咒骂着还击,但一分钟不到就全被击倒在地。他们的魔法远不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对手。 “你们是从哪拿到的?说!”她拍掉狼人的魔杖,咬着牙低声问。她的魔杖里迸出一条火线,灼得狼人惨叫一声。 “当然是在这些人的帐篷里!哈利波特的帐篷里!放开我,你这个臭娘们!我抓住了哈利波特,你竟敢对我们动手!” 红光穿过格雷伯克的头部,粗鲁的声音戛然而止,贝拉特里克斯一脚把狼人踢开,吼道:“把这些渣滓弄出去,全给我关起来!” 噗!三只家养小精灵出现在大厅里,看了看贝拉特里克斯阴沉得可怕的脸色,又看向德拉科。 德拉科点点头:“照她说的做。” 小精灵们鞠个躬,拖着屋子里横七竖八的、昏死过去的食死徒消失了。贝拉特里克斯的脸色因为小精灵们的态度而更加难看,她的目光在德拉科和宝剑之间打了几个来回,握着魔杖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挤了个笑脸出来:“把它给我吧,德拉科,这东西很重要,我要把它送回金库去……” “我恐怕你的金库已经不适合放置这么贵重的东西了。”德拉科冷淡地说,“它应该保存在我这里,以免再次流失出去。” 贝拉特里克斯的脸扭曲了:“你怎么敢?你居然这样和我说话!我是你母亲的姐姐——” “一切以主人的意愿为最高,如果因为私人关系而耽误主人的大业,又怎么称得上是他最忠诚的仆人呢?”他仍然微笑着,那笑容十分美丽,却透着一股危险的异味,“贝拉姨妈,我想你不会反对的。” 女巫僵住了,她的手指曲曲张张,强大的魔压从她身上释放出来,俘虏们沉默地看着两名食死徒对峙,哈利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里,闪出厌恶和庆幸。 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食死徒,斗得越厉害,对他们越有利。他们必须找到机会逃出去,而且一定要带走那把宝剑,否则就不能摧毁魂器—— “好,好……”僵持了一会儿后,贝拉特里克的嘴唇哆嗦着,退后几步,“宝剑你可以带走,但是我必须要审讯这些人!” 三人组同时打了个颤,一股可怕的寒意渗透全身,所谓的审讯是什么意思,不用想也能猜得到。德拉科的目光陡然一厉:“审讯?” “必须!” “我想我必须提醒你,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波特,我们就不能让他受伤,他是属于黑魔王——” “我没有说要审讯这个丑八怪!”贝拉特里克斯怒道,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中透出浓浓的恐惧:“拿着宝剑,随便你要藏在哪里!虫尾巴!”她忽然对着一侧的边门叫道,门缝立刻打开一点,露出半张怯生生的丑脸,“给我把这些俘虏关到地牢里去,除了——除了这个泥巴种!” 她猛然伸出手,将赫敏扯到面前,少女惊叫一声跌倒在地上,贝拉特里克斯用她的尖靴子踢了她一脚,让她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 “不!”罗恩大叫,“你可以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贝拉特里克斯给了他一记无声咒,咒语重重地击中他的胸口,罗恩疼得弯下腰去。 “如果她在审讯中死了,下一个就是你!”女巫狠戾地看着倒在脚下的赫敏,德拉科全身肌肉紧绷,拼命克制自己想要动手的欲望。 本来已经颇为有利的形势陡然倒转,他百般周旋,夺回了宝剑,让贝拉特里克斯不敢立刻召唤伏地魔,只要拖过这一阵子,晚上他就能想办法让他们脱身——可是这个疯女人,为什么忽然一定要审讯! “这里是马尔福庄园,你是否弄错了谁才是主人?!”他的声音森然,灰眼睛里的冰冷的怒意逼视着贝拉特里克,俨然是被挑战了家主尊严的大贵族发火的样子。如果是平时她就算不甘也要给几分面子,但此刻,她的眼睛里泛起血丝,毫不退让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居然说我不知道——” “是的,你不知道!你以为主人最信任你吗?那些最重要的事情他只会告诉我!只会托付给我!”贝拉特里克疯狂地尖叫,她猛然拉起自己的袖子,一根手指悬停在黑魔标记上方,只差半厘米就要按上去:“放下你的魔杖,德拉科,否则我现在就召唤他!与其以后被他发现,不如现在大家一起来承担他的怒火!” 寒冷的、战栗的恐惧包裹了他的心,那不是来自他的情绪,而是来自她……德拉科抿紧了嘴唇,长袍下攥着魔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疯狂,不惜和他撕破脸,也一定要审问赫敏——他的脑子和心绪一样乱成一团,但已经没有时间再想办法了,那根手指还停在黑魔标记上方,德拉科知道,她只要按下去,黑魔王就会在几分钟内降临马尔福庄园。 那时他就再也无法保证她的生命了。 ------------ 64 马尔福庄园(下)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你‘必须要知道’。”德拉科忽然微微一笑,转身坐到壁炉旁的沙发里,将宝剑放在铺着绣花桌布的小茶桌上,然后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虫尾巴,把俘虏关到地下室去,看好他们。” “是……马尔福先生。” 罗恩拼命挣扎着,但是他不能发出声音,虫尾巴抬起一只银色的、好像带着金属手套的手,用魔杖推着俘虏们一串儿离开大厅。贝拉特里克斯从袍子下掏出一把银色的小尖刀,恶毒地在赫敏的咽喉旁划来划去:“你们从哪里弄到宝剑的?说!” “捡到的——那是捡到的!”她的眼睛里渗出泪水,颤抖着说。 “撒谎!钻心剜骨!” 赫敏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四肢抽搐着,在地板上扭动,德拉科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红,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轻啜了一口酒液,让那鲜红色的液体染满自己的唇。 你所承受的痛苦,同样也加诸在我身上。 “你们还在我的金库里拿了什么,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没有去过!求求你——没有!” 不可饶恕咒产生的疼痛集中在胸口,剧痛仿佛将心脏撕成碎片,随着跳动的脉搏传遍全身的痛苦,有多少是因为记忆之书的灵魂关联,有多少是因为她? “你们是怎么闯进我的金库的?是不是刚才那个肮脏的小妖精帮助你们的?!” “不——我们今天晚上才遇到他,我没见过他——” “我不相信!钻心剜骨!钻心剜骨!” 他保持着优雅的姿势,软软地靠在沙发里,甚至能不避开视线,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极度痛苦的样子。她的眼泪打湿了整张脸,长发如垂死的花枝在地板上颤抖,贝拉特里克斯狞笑着,用小尖刀在她手臂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一刀一刀,他都牢牢记在心里,终有一天,他会要伤害她的人十倍偿还! “你这个骗子,龌龊的泥巴种!你们一定去过我的金库,否则不可能拿到那把剑!不可能!” “真的没有——求求你!”赫敏的惨叫声嘶力竭,“那不是真的,那是仿制品,仿制品!” “仿制品,这个倒也有可能。”德拉科悠悠地插口,他感觉自己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正满怀杀意、痛不欲生,一个却还能用他自己也惊讶的平静语气说话。“妖精造的宝剑,自然是妖精最清楚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但如果宝剑是假的,至少证明你的金库还挺安全。” 贝拉特里克斯被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她喘着气站起来,小尖刀还插在赫敏的手臂上,她把她奄奄一息的身体踢开:“虫尾巴!去把那只妖精抓上来!” 德拉科又啜了一口酒,手指平稳,没有一丝晃动,另一只手则握住魔杖,藏在袖口下对准了贝拉特里克斯。他在打赌,赌那妖精够聪明——他若能熬得住刑罚坚称剑是假的,那么两人还能撑过这一劫,如果他说那是真的,暴怒的女巫一定会杀掉所有知道的人灭口。 真到了那一步——他也顾不得了! 很快的,拉环被带进大厅,贝拉特里克斯拎着他,把他凑到那放在茶桌上的宝剑旁边:“看仔细,你这个肮脏的妖精,这把宝剑是真的吗?” 如此近的距离里,他有八成把握能一击制住贝拉特里克斯。德拉科垂下睫毛,水晶杯里的液体殷红如血,美丽又狠绝的光彩在他的眼底漾开,目光微微转动,正对上了赫敏被泪水浸透的眼瞳。 她在看他。 流着眼泪,满身伤痕和痛苦,赫敏躺在马尔福庄园奢华的地板上,那目光中没有厌恶、仇恨、惊恐、哀求——没有一切他猜想的情绪,只是那样空荡荡地,看着他。 他的呼吸一窒,一阵更猛烈的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他放下酒杯,手指抓住胸前的衣襟,细小的颤栗被掩饰在冷漠的表情下,好一会儿,才缓过一口气。 “不是,这是赝品。” “你肯定?如果出了岔子,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不痛快!” “当然,我很确定,它是假的。”拉环说。 贝拉特里克斯如释重负,紧张和恐惧都消失了。她将拉环丢开,满脸笑容:“很好,让我召唤黑魔王吧!” “我再说一遍,贝拉姨妈,在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波特以前,我不允许你这么做。”德拉科冷淡地说,“你要真是迫不及待,带着那个丑八怪去你的古灵阁,随便你召唤。” 贝拉特里克斯哼笑:“你会让我带走?” “为什么不呢?功劳也要有命来享用。”他站起来,拎起宝剑,步履从容地朝楼梯口走去,“况且他本来也不是我俘获的,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马尔福也不愿让主人失望。” 贝拉特里克斯僵住,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上二楼,在转弯的时候半侧过脸瞟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轻蔑让她咬牙切齿,怒火高涨。 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马尔福也不愿让主人失望——她要是抢着把那个丑八怪献到黑魔王面前,就成了不是一心一意侍奉主人的不忠之仆了?她总觉得这个理论有些不对,但是——她找不出话来反驳。 “德拉科马尔福!”贝拉特里克斯恨声说,还是匆匆离开大厅,往庄园外赶去。 一晚上,只是等一个晚上!那小子虽然比他爹还讨厌,但至少说话很算数,古灵阁是黑魔王交给她全权负责的地方,虽然那妖精说宝剑是假的,但她还是要在自己的金库里看到真的那把才能放心,而且那里还有…… 她穿过庄园门口的铁栅大门,幻影移形离开了。 ######################## 朔风低啸,落地大钟敲过了深夜十一点的钟声,马尔福庄园的灯火逐渐黯淡下去,寒冬已到末尾,进入三月以后,虽然不再降雪,但气温仍然很低,夜里的严寒丝毫不逊于深冬。 四楼卧室的壁炉里烧着熊熊炉火,坐在火边的人仿佛是一座冰雪雕像,那十一响钟声缓缓散去后,冷凝的眸光终于动了动。 魔杖在壁炉边的墙壁上长长短短地敲了几下,德拉科端起桌上的一只银杯,掀起墙上忽然出现的一道帷幔钻了进去,那帷幔在他身后晃了晃,又隐没在墙面上华美的花纹中。 “荧光闪烁。”点亮魔杖,低着头沿着狭窄的阶梯往下行走,几分钟后,他来到了一度黑黢黢的石墙前。德拉科举着魔杖在墙上仔细寻找了一会儿,在左边第十三块石砖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和庄园密图上画的一模一样,他熄灭魔杖,将右手食指上的家主戒指按进那个凹陷里,轻微的魔力波动散开,石墙泛起一层极淡的灰光,德拉科往前一步,穿过了墙壁。 眼前的场景陡然变幻,潮湿阴冷、带着一股腐败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德拉科的脚刚一踩上地下室的地板,立刻挥动魔杖撒出去数道咒语,牢狱里的囚犯们顿时都陷入深眠,甚至有人打起鼾来。 心跳不由微微加速,他没有点灯,只凭着感觉,朝那个无比惦念的人走去,绕过正好挡在这堵墙前面的杂物,他看到地下室西边的墙顶上有个小小的通气孔,不知是什么光亮从那个巴掌大的孔洞里透出来,微弱的光斑正落在一撮褐色的秀发上。 德拉科加快脚步走过去,瞳孔忽地一缩。 墙角里铺着一块脏毯子,赫敏侧着身子躺在那里,罗恩在她身后,正紧紧地抱着她。 他启用大脑封闭术,垂下眼睫。 这是明智的作法……她被钻心咒折磨过,又受了伤流了血,地下室里又湿又冷……要给她取暖,这当然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德拉科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那环住她的手臂,他在她身边跪下来,放下银杯,轻轻拉起她受伤的手臂,搁在自己膝上。 一块明显是从衬衣上撕下来的、脏兮兮的布料裹在那伤口上,暗红的血迹濡湿了小半织物,德拉科看着那个粗糙的包扎手法,不满地皱眉,指尖一点一点解开布条。 凝固的血迹拉扯伤口,赫敏在熟睡中发出低哑的痛呼,德拉科抿紧嘴唇,对着伤口用了一个止痛咒语,然后把布料清理一新,放在一边。 通气孔投下的微弱光线里,白皙皮肤上那个狰狞的伤口呈现在他眼前,德拉科咬紧下唇,嘴角渗出一丝血红——“mudblood”耻辱的词语,被深深地刻进血肉,德拉科甚至感觉自己右臂的同一个地方传来剧痛,这个曾经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词语,一次又一次,让他痛苦悔恨,刻骨铭心。 赫敏……十二岁的我傲慢无礼,狂妄自大,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绝想不到会有今天……他用魔杖变出一股温暖的水流,清洗伤口上的血污,然后一遍遍念愈合咒语。贝拉特里克斯用的是一把普通小刀,伤口上并没有带着魔法伤害,那至少一寸深的伤痕很快愈合,直到剩下一条血痕的时候,德拉科停止了咒语。 不能让伤口完全愈合,否则会被他们发现……德拉科把刚才解下来的破布条原样绑回去,指尖触碰到的皮肤柔滑冰冷,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到她的脸上,灰眸中死水一样的漠然泛起涟漪。 秀美的眉心轻蹙,两扇睫羽不安稳地阖起,细腻的脸颊血色尽失,泪痕宛然,因为忍痛,两瓣唇上细细密密都是齿印,整个人透着一股受过钻心咒折磨的虚弱。 三个月了……圣诞节的雪夜之后,又有三个月零八天不曾见到她,德拉科轻握她冰凉的指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手臂放回原位。 再忍一忍,过了今晚,我马上会救你出去…… 托着她的后颈,稍微把赫敏的头抬起来一点,他端起装着舒缓剂的银杯凑到她唇边,魔药润湿干裂的嘴唇,她无意识地咽了两口,一些药液顺着唇角溢出来,赫敏的脸侧了一下,忽然吐出一个极低极轻的词。 “D……” 拿着药水的手顿了顿,德拉科俯下身子,凑近她的脸,仔细倾听那微弱的声音。 “德拉科……”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几乎连心跳都停止,想要确认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赫敏的眉皱紧,手指慢慢屈起,攥住他落在她手边的袍角:“好痛……德拉科……”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脸,赫敏仍在熟睡中……整个地下室的人都在熟睡,她不是发现了他,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她是梦到了他? 赫敏格兰杰竟会叫着他的名字呼痛……他可不可以认为,在她的梦境中,他们并非不死不休的敌人……他是她,可以信赖亲近的人? 渴望地看着她微微翕动的嘴唇,德拉科听到自己的呼吸艰涩沉重,每一口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如此痛楚,手掌颤抖地合在她的发上,胸中的狂喜和悲伤快要炸开,连声音都哽咽难言:“我在……赫敏,对不起……我一直都在……” “痛……” “我知道,我知道……” 放下银杯,握住她的手,感觉那手指虚弱的回握,此时的一切,是他梦里也不敢想象的美好。德拉科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左胸中连接着她的牵绊前所未有地温暖,仿佛有脉搏一样搏动着。他浅灰色的眼底,那些冰封酷寒的冷厉化为融融水光,一滴泪从他眼中落下,正打在赫敏慢慢松开的眉心。 “赫敏,原谅我……请……看到我……” 她的唇边仿佛有了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手指松开,陷入了更深的沉眠中。 很快的,我保证,绝望的黑夜就会过去,艰难苦痛再不会困扰你,你会在阳光下欢笑,你会幸福美满……赫敏,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远处的钟声响起,十二下长鸣之后,少女眉心的泪痕渐渐干涸,浅蓝长袍的王子,已经悄悄离开了。 主线时间:《死亡圣器》第23章“马尔福庄园”,1999年3月,哈利因为说了伏地魔的名字被搜捕队发现,三人被抓获后送到马尔福庄园。与此同时,哈利看到伏地魔找到了纽蒙迦德,逼问格林德沃老魔杖的去处,格林德沃嘲笑了伏地魔,拒绝回答,被伏地魔杀死。 ------------ 65 精灵之殇(上) “它在哪里?” “不,它不在这里,我也从未拥有过它,你找错人了。” “你撒谎!”黑色斗篷下伸出一只苍白细长、宛如蜘蛛的手,紫衫木魔杖指着逼仄石牢里的人,伏地魔的愤怒像烧红的烙铁压在哈利的额头上,让他猛地从深眠中惊醒过来。 哈利痛得丝丝吸气,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他看到一座高耸的圆形塔楼,他幽灵一般漂浮——不,那不是他,是伏地魔,伏地魔漂浮在黑色岩石上的一道缝隙前,血红蛇瞳里满是冰冷的怒火。 “杀了我吧,伏地魔,我很高兴死去。但你永远得不到你要找的东西,你不明白……你有太多事情都不明白……”一个骷髅一样的人靠着墙坐在简陋的床板上,哈利震惊于这样的身体里竟然还有生命,而他甚至能从那张已经苍老得分不清五官的脸上,看出平静和安详。 那不是因为平安喜乐——那种安详来自绝望……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留恋,除了灵魂和肉体尚未分开,他已经和死去没有区别了。 伏地魔的魔杖里发射出一道紫光——那是钻心咒,但被击中的身体毫无反应。瘦骨如柴的老巫师对他张口大笑,满嘴无牙:“已经没有任何魔咒能伤害到我!我比你幸运,因为我最终还是懂了……虽然太迟,但我懂了!而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所以你不可能赢的!那根魔杖绝不会,永远不会是你的——” 伏地魔的蛇一样的竖瞳张开,脸上露出可怕的阴狠表情,但那老人笑得越发愉快:“杀了我吧!你能做的,也不过是杀了我而已!” 耀眼的绿光充满牢房,哈利的伤疤撕裂一样剧痛起来,他不由发出一声痛呼,离他不远处的赫敏和罗恩顿时被惊醒了。(注一) 罗恩从熄灯器里放出一团光球,赫敏立刻爬起来挪到他身边:“哈利,你怎么了?” “受伤的人是你,赫敏,你别乱动。”罗恩拉住她没有受伤的手臂,略有些不满地说。 “我没事!”她甩了甩手,随即惊讶起来,“我……没事?”赫敏摸了摸受伤的右臂,罗恩从衬衫上胡乱撕下来的布条还是老样子,包扎得乱七八糟,但布料上居然没有血污,干干净净的,一点也不像曾在他身上穿了一个星期。被钻心咒伤害过必定会出现的神经阵痛症状也没有,她现在除了肚子有点饿,嗓子沙哑以外,居然没有什么别的不适了。 怎么会这样,就算是恢复力可怕的吸血鬼,也不可能被钻心咒折磨了十几分钟还活蹦乱跳,难道是—— “赫敏?你没事吧?快回来躺好——”罗恩看到她呆滞的样子大急,他的声音吵醒了其他几位狱友,卢娜揉着眼睛,轻飘飘地说:“发生什么事了,罗恩,我看到你的鼻孔里飞出来很多骚扰虻……” 哈利忍不住笑了,但这时地牢口那边隐隐传来说话声,赫敏做一个安静的手势,示意大家仔细倾听。 “把人都召集起来,霍格莫德出现大批凤凰社,似乎是想要闯进霍格沃兹——”那嗓音如此熟悉,只是通过微微上扬的尾音,眼前似乎就能浮现出德拉科马尔福冷漠高傲的精致脸孔,他纤长的睫毛半掩着美丽如宝石的浅灰眼瞳,薄红的唇边弯起漫不经心的微笑……赫敏被自己忽然柔软起来的心情惊吓到,摇摇头,集中精神听着上方的对话。 “是,马尔福先生,全部?” “庄园当然要留几个人看着——虫尾巴留下,那种胆小如鼠的东西去了也没用,你再选三个人,其他食死徒立刻在大门集合,十分钟后出发。” “是!” 脚步声远去了,黑暗中一片寂静。哈利摸了摸自己已经完全消肿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禁雀跃起来:“嘿,十分钟后出发,那就是说——” “十分钟以后,这座庄园里只有四名食死徒了!”罗恩兴奋地说,“我们有机会逃出去——” “可是我们没有魔杖,也打不开这扇门。”卢娜很诚恳地说,赫敏好像还嫌冷水泼得不够似的加了一句:“这种大贵族的家传庄园都有很完备的魔法防御,何况是马尔福,除非有人放我们出去,否则……我们没有逃脱的可能。” “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等死?”罗恩气哼哼地说,“哈利的脸已经消肿了,马尔福一定会把他交给伏地魔!等那群该死的食死徒回来,就更别想逃走了!” 囚犯们都默然了,哈利垂着头僵在一边,过了片刻,迪安发出一声类似抽泣的鼻音,罗恩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地踢了铁门一脚。 赫敏就着漂浮在低矮天花板下的光球,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们会逃出去,我们不会有事——这种直觉来得真是毫无理由。赫敏抚摸着额头,嗤笑自己的妄想,但是下一秒钟,竟然真的有脚步声沿着楼梯往地牢走来。 囚犯们对视一眼,全部噤声。很快地,一个矮小的男巫出现在铁门外:“什么声音,你们在里面折腾什么!”他尖声细气地说,罗恩正打算骂回去,赫敏忽然握住他的手,把他拖到铁门边,贴着墙藏好。 福至心灵一般,地牢里的囚犯们立刻都藏起来,哈利躲到铁门另一侧,所有人屏住呼吸——虫尾巴趴在铁门的小窗口前往里张望,豆大的黑色小眼睛陡然瞪圆了:“什——怎么回事?!人呢?” 他惊慌起来,立刻打开铁门,举着魔杖走进来——赫敏简直不敢相信她灵光一闪想到的主意居然这么快就奏效了——或者说她没想到会有食死徒这么好骗。虫尾巴只迈出一步,哈利和罗恩猛地扑上去,一人捂住嘴,一人抢魔杖,三个人无声无息地搏斗起来。 赫敏掩上铁门,卢娜和迪安围过来试图帮忙,但他们扭成一团在地上不断翻滚,根本无从下手。虫尾巴的魔杖里迸出一串火花,那只银色的手穿过罗恩的胳膊,死死地卡住哈利的脖子。 哈利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如欲滴血,赫敏拼命想掰开那些手指,但那只银手十分有力,狡猾地藏在罗恩胳膊下面,如果罗恩松手,他就可以使用魔杖了。 “你想杀死我?”哈利艰难地说,“我可救过你的命!” 光球沉沉浮浮地悬在低矮的天花板下,哈利的眼里因为呼吸困难憋出了泪水,翠绿的眼眸直直地看着虫尾巴,并不如德拉科那种宝石般的璀璨华美,却像一泓纯澈柔软的湖水——和那位热情美貌的格兰芬多女巫,一模一样。 遥远的记忆豁然翻涌在眼前,霍格沃兹古堡的阴凉下,魁地奇球场旁的草地上,他的朋友们在肆意欢笑。那些一同度过的青春岁月里,他曾经躲在小天狼星背后看詹姆斯抓飞贼,曾经听卢平补习过变形术,曾经尝过莉莉从家里收到的糕点糖果,曾经被称作“掠夺者四人组之一”……直到,他投向了伏地魔。 胆怯羞涩的格兰芬多男孩,一朝堕落成卑鄙懦弱的食死徒,他依然被忽视、被轻蔑、被嘲笑、被使唤,但这一次,再没有人会把他从阴影里拉出来了。 小矮星彼得的嘴角微动,银手指忽然松了一下。 哈利没有想到,他猛地挣脱出来,手仍然捂着虫尾巴的嘴,罗恩反应迅速地抽掉了他的魔杖,老鼠一样的男人满脸恐惧,他从主人那里获赠的魔法银手移向自己的喉咙。 “不——”哈利急忙去拉那只紧紧扼住虫尾巴喉咙的手,但那些金属一样的手指如此有力,就像刚才扼住他的时候一样,根本无法撼动——这是伏地魔在惩罚他一瞬间动摇了的仆人。 虫尾巴翻着白眼,吐出舌头,脸色变得铁青。他在地牢肮脏潮湿的地板上挣扎滚动,但丝毫无法抗拒死亡无情的逼近。 ——跟随我,彼得,我会让你得到比你的朋友们更风光的权势和财富,否则,就去死! ——彼得,你来做保密人,伏地魔不会想到的,他会来追我…… ——莉莉和詹姆,小天狼星!你怎么能!(注二) 他羡慕他们拥有的一切,他渴望能像他们一样跋扈傲慢,让人仰视。这十六年来,小矮星彼得一直在说服自己,詹姆和小天狼星与他交好,不过是希望身边能有一个崇拜者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他不会愧疚,因为他们也不见得有多高尚无私,没少联合起来欺侮其他同学;如果不是他在学校里和他们走得太近,黑魔王也不会找上他,他不会成为食死徒,身败名裂…… 是的,都是他们的错!自己是被迫的,无辜的…… ——“彼得佩鲁迪?没听过这个姓氏。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没错,有谁再敢欺负你,我就把他揍扁!” 怯生生缩在墙角,收拾着被人撕坏的书包的男孩抬起头,两个黑发同学的脸上还有打过架的痕迹,他们向他伸出手,露齿而笑,秋日的阳光太过耀眼,太过温暖,让他潸然泪下。 “力劲松懈!”罗恩用魔杖指着银手,但是毫无效果。小矮星却忽然疯狂大笑起来,那笑声一点一点挤出喉咙,嘶哑破碎,几乎难以辨认:“詹姆!小天狼星!我比你们强!比你们强!我可以为了一个讨厌的男孩而死,你们呢!你们呢!你们这些傲慢的、自私、自以为是的——” 笑声中断,虫尾巴最后抽搐了一下,一动不动了。 注一:伏地魔和格林德沃的对峙来自《死亡圣器》第23章。 注二:回忆来自《阿兹卡班的囚徒》第10章、19章。 ------------ 66 精灵之殇(中)捉虫 “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哈利呆了片刻,回头冲同伴们说。迪安扶着奥利凡德,卢娜抱起昏过去的妖精拉环,他们越过小矮星彼得的尸体,沿着楼梯离开地牢。马尔福庄园的大厅空荡荡的,水晶吊灯熄灭了,壁炉里的火焰也只剩下黯淡的小火苗,周围一片漆黑。 柔软的羊毛地毯让他们的脚步微不可闻,哈利飞快地跑到门口,把大门推开一条缝,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招手示意同伴们速度离开,很快的,大厅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赫敏,快!”哈利低声催促,但她低着头,脚步迟疑。 “怎么了?” “……”赫敏摇摇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可怕的夜晚只过去了几个小时,那些残酷的折磨好像还存留在脑海里,催发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她畏惧着,又像被诱惑了一样,目光不受控制地往壁炉旁那条华贵的沙发看去。 炉火微弱的光亮只能照亮壁炉前半米不到的地方,赫敏却觉得自己能清晰地看到银白雕花的椅背、暗绿丝绸的软垫。穿着浅蓝色长袍的少年曾端着酒杯倚坐在那里,目光中撕裂般的痛苦和他冷漠的脸形成过于强烈的对比,赫敏甚至觉得那是另一个她从未真正认识到的灵魂,正透过食死徒德拉科·马尔福的躯壳,这样悲伤地看着她。 而下一秒钟,他放下酒杯,闭上眼睛,苍白纤细的手指攥住胸前的衣襟——和一年前的某一天,她在罂粟花海中看到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太奇怪了,他身上的矛盾太复杂,让万事通小姐一直引以为傲的智力也感到束手无策。从六年级开始——或者更早开始——关于马尔福的千丝万缕的细小线索忽然汇聚起来,一点点连接,向她勾勒出一个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的奇妙假设—— “赫敏?怎么了?”哈利跑回她身边,拉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 刚才那么多的念头其实只花了几秒钟,赫敏收回心神,指着沙发前的绣花小茶桌,好像她一开始就打算这么说一样:“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哈利立刻紧张起来,他握住从小矮星彼得手里夺来的魔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黑暗中,某样东西正发出比壁炉中的火苗更炽热红亮的光芒。 “是格兰芬多的宝剑!”哈利惊喜地叫出来,一把将宝剑抓到手里,而桌子上还随意地丢着他们被搜走的魔杖。 “赫敏!”哈利抓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和武器跑回她身边,将那根葡萄藤木魔杖塞到它的主人手里,“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的细心,我一定活不到今天!” 他拖着她飞快地钻出大门,冲着门外等得忐忑不安的伙伴们露出大大的笑容,罗恩拼命地抽气,根本没注意到哈利递过来的魔杖:“格兰芬多的宝剑!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它了!” “我也一样。”哈利的凤凰尾羽魔杖在戈德里克山谷被折断,现在用的是从马尔福丢失的那个钱袋里找到的二手魔杖,他把虫尾巴的那根给了卢娜,“多亏了赫敏发现了。我想是因为拉环说了这宝剑是假的,所以马尔福才没有把它藏起来——” 啪! 一道亮红的咒语打在他们身后的灌木上,六人猛地弯腰,在他们左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两名食死徒出现在花园的喷泉边上,一边朝他们发射魔咒一边追过来。 “跑!”赫敏大叫,六个人朝着庄园的大门拼命跑去,食死徒在他们背后高声大叫,哈利看到另一个黑色人影从前方修建得整整齐齐的树篱后钻了出来。 “昏昏倒地!”他指着那名食死徒大喊,男人敏捷地一个侧身躲过昏迷咒,但刚好被卢娜发出的石化咒击中了,他仰面倒下去,六人正好噼里啪啦地从他身边跑过。 “谢谢!”哈利说,赫敏这个时候反身释放了一个大范围障碍咒,两名食死徒撞到了透明的墙壁上,踉跄着倒退几步。 “太漂亮了!”罗恩吹了声口哨,但赫敏的眉头紧皱:“快点,我们要出了大门才能幻影移形。” 拖着伤员和一只昏迷的妖精,从宅邸到大门的数百米转瞬即至,六人站在庄园门口高大的铁栅门前,上面没有锁,但两页门扇严丝密合,哈利焦急地推着铁门,它连晃都没有晃一下,看上去更像一面墙而不是一道门。 “阿拉霍洞开!”他的额头冒出一层汗,魔杖敲着铁门,发出钝钝的回响,仍然没有任何效果。有魔杖的三人还在和那两名食死徒搏斗,迪安一手架着奥利凡德,一手拎着拉环站在他旁边,焦急地叫:“还有没有别的咒语?开锁的——” “你们休想逃出去!”一名食死徒狰狞地笑着,“唯有被主人标记的人才能通过那道铁门!你们这一路至少触动了十个警报咒,马尔福先生马上就会回来了!” 哈利的心揪起来,他的两边是至少三米高的紫杉树篱,而铁门比树篱还要高出来一截,如果时间充裕,他们也许可以打倒那两名食死徒以后,想办法爬出去,但迪安恐惧的惊呼立刻打消了他的希望。 他抬起头,早春的清晨看不到太阳,只在彤云密布的天际泛起一片清冷的白光,一道又一道黑色烟雾正朝这边飞速而来。哈利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也许他应该感谢马尔福庄园强大的反幻影移形魔咒——他们必须先飞过庄园前方大约两公里的距离,而不是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场逃亡离失败不会超过一分钟了。哈利绝望地想,退后几步和他的伙伴们站在一起,罗恩和卢娜握着魔杖的手在颤抖,而赫敏苍白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盯着天空,亮得惊人—— 也许她还有什么办法?她是最聪明,最能干—— 啪! 一声爆响出现在六人中间,哈利低头,看到了刚刚幻影显形的家养小精灵多比。 “哈利·波特!”他瞪着一双巨大的眼睛,全身哆嗦,但十分坚决地说:“多比来救你了!” “针对巫师的反幻影移形咒对家养小精灵没有用!”赫敏叫道,一把抓住小精灵的手,“你也能带人幻影移形离开这里,是不是?” “当然,格兰杰小姐,多比可以!”他大声说着,挺起单薄的小胸膛。 “一次能带几人?” “多比没试过,不过多比想五个人应该没问题——” “非常好!”赫敏冷静地说,一边伸手把卢娜和迪安推到多比面前,迪安手里仍然有奥利凡德和拉环,赫敏又把宝剑塞给了卢娜,“现在你立刻带着上他们,去——” “比尔和芙蓉的贝壳小屋!”哈利接口,“那里有防御魔咒,可以让我们藏一段时间!” “没错,贝壳小屋,多比,你送完他们,要马上回到这里接我们,好吗?” “是!”多比伸手抓住了卢娜和迪安,消失在刺耳的爆破音里。对面的食死徒立刻发现猎物少了几个,他们发出愤怒的尖叫,从充作掩体的大理石雕像后冲出来,凶猛地朝他们攻击。三人组靠在一起,挥动魔杖,危机之下显然能比刚才的躲闪追逐战发挥得更好了,十秒钟后,哈利和赫敏连续几道昏迷咒击倒了他们。 ——还有三十秒。 黑烟迫近庄园大门,在五十米外,带着银色面具的食死徒纷纷落地,赫敏看到贝拉特里克斯黑黄的脸和肿眼皮,在她身后,几名食死徒分开一条路,马尔福庄园的主人显出身形。 他的脸上似乎涌动着冰冷的怒火,全身魔力鼓荡,发丝和长袍张扬地飞动,手里的魔杖笔直地指向他们。 贝拉特里克斯龇着黄牙,像猫捉老鼠一样看着被困在铁门口的三人,尖锐地笑着:“哈哈,看看这是谁,哈利·波特!现在你还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德拉科?” “我很高兴抓到的确实是波特。”德拉科冷硬地说,“但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接到你的支援信号,刚带人赶到霍格莫德,他们就逃出了地牢!” 贝拉特里克斯一窒,本能地想要怒骂,可是事实似乎确如他所说的那样。她手下的人里面有内奸!贝拉特里克心里掠过惊慌和愤怒——但是,只要能抓住着三个人,什么失误都不是问题了! 食死徒们几十根魔杖指着并肩站立的三个逃犯,步伐稳定地朝他们走去,重新被抓住,关进地牢不过是十几秒钟后的事情,赫敏的手心里满是滑腻腻的汗水,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迎面走来的那双浅灰色眼睛,宝石般的华美光芒冷漠至极——但唯独没有杀意。 她忽然笑了。 距离已经缩短到只有十米,哈利呼吸沉重,罗恩的膝盖微微发抖,然而就在此时,一声爆破音突兀地响起。 贝拉特里克斯警觉地皱起眉,她身边的马尔福脸色一变,魔杖陡然挥出! 禁锢空间的魔力如黑色阴影,飞快地朝他们笼罩去,虽然他应变已经非常快,但这仍然赶不上幻影移形的速度。在贝拉特里克斯的怒吼中,超过四十名食死徒眼睁睁地看着一只丑陋的小精灵抓住他们重要的囚犯,消失得无影无踪。马尔福的魔咒只差了0.1秒,还是没能抓住他们。 整个马尔福庄园忽然陷入了恐怖的沉默中。 “好,非常好!”德拉科收起魔杖,咬牙切齿,全身暴虐的魔压让食死徒们心中暗惊,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怒火,“在这么一大群食死徒‘精英’的眼皮子底下!你们活像一群杵在路边的灌木!”他狠狠地吐出“精英”这个词,虽然骂的是全体食死徒,但眼睛灼怒地看着没来得及发出咒语的贝拉特里克斯,“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地向主人报告,在我被惩罚以前,希望你们都想一想怎么承受主人的怒火!”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庄园,傲慢的食死徒们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一个人说话,连贝拉特里克斯也没有。 他们都在掂量着,自己的命够不够承受伏地魔的怒火。 ------------ 67 精灵之殇(下) 预料中的惩罚并没有让食死徒们等太久,事实上只过了一天多,伏地魔就降临在马尔福庄园,德拉科弯下腰迎接他的时候,在他黑色的袍子里看到了一截熟悉的魔杖——黑中泛金的接骨木,盘绕整个杖身的雕花,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德拉科知道,这就是在魔法世界掀起了延续千年腥风血雨的老魔杖。 它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住在纽蒙迦德的那一位,应该已经逝去了吧……德拉科的唇角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不管不顾地追寻了十个月的死亡圣器终于到手了,伏地魔此刻的心情一定很好,可惜,他不知道这根魔杖已经跟着他的上任主人,一同死去了。 “开始吧,德拉科。”伏地魔坐在议事长桌的主位上,手指抚摸着纳吉尼的头,冷酷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桌旁的食死徒们低下头去,德拉科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将他离开的这大半个月的事务讲了一遍,当然没有漏掉一天以前的越狱事件。 贝拉特里克斯的黑眼睛阴鸷地盯着她的外甥,如果说一年前她还会因为纳西莎对这个男孩有那么一丁点儿看顾的意思,那么现在他已经是她在食死徒内最大的敌人。马尔福的势力膨胀得太惊人,德拉科不仅在食死徒中聚集了庞大的势力,更让伏地魔对他十分信任,而且从最近这段时间看来,这份信任竟然已经不比对她的差,这是贝拉特里克斯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黑魔王,她为了他甘愿在阿兹卡班一关十三年,她才应该是伏地魔最倚重的臂膀,最信任的食死徒!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能和她平起平坐! 在食死徒会议上站起来向黑魔王报告事务的人本来是她,可是一个月以前的一次针对中立贵族家族的行动失败后……贝拉特里克斯的手攥紧自己的魔杖,愤怒又不甘。她最近的任务总是不顺利,而每次失误都会导致伏地魔的天平向马尔福倾斜…… 她仔细地听着德拉科的话,打定主意只要他的讲述有一丝偏颇,她就会立刻挑出来予以反击,可惜直到德拉科坐回座位上,她都没有抓到发言的机会。 清亮悦耳的嗓音,平静且带着自责地将整件事情非常详细地报告了一遍,包括他自己出于稳妥的考虑而阻止了贝拉特里克斯立刻召唤黑魔王,包括他疏忽防范只在庄园里留下了四个人——这四个人中除了已经死掉的虫尾巴,都是追随莱斯特兰奇的! 德拉科诚恳地解释,这是因为贝拉特里克斯在头天的事情上对他多有指责,为了避嫌所以特地挑选了让她放心的人——伏地魔哼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更加阴冷了。 “主人!”她受不了这种审视的目光,这是对她的忠诚最大的侮辱,贝拉特里克斯猛地站起来,大声说:“我恳请您允许,让我去追捕那个男孩,我以我的性命保证,我会把他带到您的面——” “坐下,贝拉,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伏地魔轻柔地说,她脸上不甘的表情已经证明了刚才的话没有半分虚假,鲜红的蛇瞳又落到德拉科身上,少年的眼睫一动,温顺地离开座位,跪到他的脚边。 “你给出的解释,我暂时接受了。”伏地魔苍白细长的手指滑过美丽的铂金色发丝,感觉到这个年轻优秀的仆人身体轻微的战栗,这让他升腾着怒火的心里泛起一丝愉悦,“但犯了错就应该受罚,你说是不是,德拉科?” “是,我的主人。” “钻心剜骨!” 可怕的剧痛袭来,德拉科低着头,十指深深地陷入地毯里,全身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抽搐着,他用尽了所有的毅力才让自己保持着跪姿,没有惨叫着倒下去。食死徒们胆战心惊地看着马尔福,汗水顺着他白皙的脸颊划落,每一滴都让他们心中的恐惧上升一截。 连最受宠、在整件事情中做得最好的马尔福尚且如此,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惩罚……? 令人窒息的两分钟过去了,伏地魔抬起魔杖,轻柔地抚摸着杖身,好像那是他最怜爱的情人,他的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食死徒们,他们纷纷躲开,仿佛那视线会灼伤他们的灵魂。 “起来,站到我身后来。”伏地魔说,他一挥魔杖,大厅里的长桌和椅子通通消失了,德拉科努力控制着痛苦的肢体,站到伏地魔右后方一米远的地方,而另一边,是他寸步不离的宠物蛇纳吉尼。 贝拉特里克斯向他投来嫉妒怨毒的视线,被允许站在那个位置,是伏地魔给予食死徒最高的荣誉。 “那么,留下来的三个人,站出来。”伏地魔的竖瞳微微张开,一条缝似的鼻孔因为怒火和兴奋翕张着,他举起刚刚到手的死亡圣器,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它一场配得上它身份的洗礼。 残忍的夜宴才刚拉开序幕。德拉科站在伏地魔身后,冷冷地看着纳吉尼吞噬食死徒的尸体,就在一年多以前,他用颤抖的手杀死了第一个人,接下来的“进食”让他做了近一个月的噩梦,甚至看到红色的东西都会想呕吐——而现在,他已经可以平静地欣赏由自己一手造成的惨剧,他的眼睛依然清澈美丽,却已经映入了太多死亡。 我不后悔。 他看着那丑陋的巨蛇,它是波特最难接近,却是他最容易得手的一件魂器,它将会是他的战利品。这一场精心布置的计谋,让他救出了赫敏,除掉了莱斯特兰奇的死忠,让那些还在犹豫的食死徒重新认识了黑魔王的恐怖和杀戮,这会帮助他们更快地做出最佳选择——而且,他还赢得了伏地魔更多的信任。 信任我吧!德拉科在没有人看到的阴影里弯起唇角。越信任我,我才能让你跌得越重,粉身碎骨,永不翻身! ################# 冰雪消融,褐色的泥土中钻出了第一颗青草的嫩芽,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喷泉洒下细细的水帘,被风一吹便如纱一样舞动着,一只白孔雀从树篱上飞下来,用它漂亮的小脑袋轻轻蹭着主人的裤脚。 德拉科收回落在西方天际的视线,手指摸了摸它的翎毛,白孔雀满意地鸣叫一声,踱着步子,仪态万方地走了。 他再次往西方看去,确认自己刚才感觉到的并没有错——赫敏,或者说是救世主三人组,去了古灵阁。 从马尔福庄园惊险的出逃只过去了一个星期,他们就去了另一个更加危险的地方,那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地盘,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把他们撕成碎片的机会。 德拉科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缺乏热力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但拂面而来的冷风中已经有了一丝春天的暖意,他疲惫的大脑清醒了一些,将这些天来千头万绪的事情清理一遍。让贝拉特里克斯那么惊恐的原因并不是一把可能被盗走的宝剑,她反复逼问赫敏“还拿了什么”,说明她的金库里一定有比格兰芬多宝剑更珍贵、更重要的藏品——既然连波特也对它感兴趣了,那么它很有可能,是一件魂器。 日记本、戒指、挂坠盒、金杯、蛇,拉文克劳的遗物。 他在心中默念。六件魂器已经毁掉三件,一件天天在他鼻子下面爬来爬去,那么在古灵阁里的,一定是金杯或者“拉文克劳的遗物”了。 德拉科揉着眉心,不知道应该高兴魂器销魂工程有了新进展,还是担心那三个人又把自己失陷在古灵阁。而更糟的是,即使梅林保佑,他们得手并且顺利逃出来,也绝不可能不暴露行踪。 然后,伏地魔就会知道他们在寻找他的魂器,他们会丧失先机,并且遭到最疯狂的追捕…… 想到那时候伏地魔可能做的事情,德拉科觉得太阳穴抽抽着疼,他走过洁白沙粒铺成的小路,半人高的冬青木后面,是纳西莎最钟爱的玫瑰园。花园中间有一座精致的亭子,尖尖的顶上有镀金的马尔福家徽,四根柱子和横梁上雕满花纹,上面讲述的是马尔福先祖跟随萨拉查·斯莱特林在极北的魔法森林里和妖精战斗的故事。 纳西莎很喜欢抱着他在这里享受下午茶,用轻缓的声音把纯血贵族的辉煌和骄傲娓娓道来,当他去霍格沃茨上学以后,下午茶则成了她期待未来的儿媳、孙儿的时间。德拉科窘迫地逃走几次,慢慢的就不来了。 现在,玫瑰娇艳的花枝因为摄魂怪造成的寒冷和缺少照料枯死了大半,空无一人的华丽亭阁,阴沉天光下萧瑟的寒风,古老的庄园仿佛一位光鲜亮丽的美人,显露出疲惫凄凉的老态。 德拉科摘下一朵花蕾,不像往年那种半个巴掌大的丰满花朵,它只有拇指尖大小,深绿色的花萼已经失去活力,永远不再有绽放的可能。德拉科眼中掠过一道光芒,苍白的掌心中,那花蕾忽然一层一层地展开了。 微弱而甜美的玫瑰花香在风中弥漫,他让花朵从掌中飞起来,落到半枯萎的植株上,好像是那荆棘在死亡中又开出了新的生命。德拉科抬头看向正朝他走来的英俊男人,脸上扬起笑容:“日安。很久没有见你出来散步了,爸爸。” 卢修斯的蛇杖敲打着自己的掌心,节奏有些散乱:“德拉科……” “其实我也正好有事情想去找你呢。” 卢修斯停下动作,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什么事?” 德拉科从长袍里取出一只银质长盒递到卢修斯面前,按一下盒子边上的簧扣,盖子便轻巧地弹开,那华贵的深绿色天鹅绒垫子上,是一根崭新的魔杖。 “这是我私下让奥利凡德专门为你制作的魔杖,相信它会和原来龙心肌腱那根一样,让你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卢修斯看着那根魔杖,久久没有接过。他的儿子已经和他一般高大,俊美宛如雕像的脸上,是绝无可能改变的决心。 他叹了口气:“你决定了。” “是的,爸爸,从我被迫接受标记那天起。”德拉科说。卢修斯能从他平静的声音里听出刻骨铭心的屈辱和仇恨,每一次下跪,每一次折磨,每一次出手沾染的血腥,马尔福的毒蛇并不曾被黑暗和恐怖折断骄傲,他把华丽的身体低伏在尘埃里,只为了等候反噬的那一天。 同样的绝境,父子两选择了不同的路。卢修斯的眼角忽然泛起红晕,为自己当年的胆怯,也为儿子今天的决绝。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伸手接过魔杖,白皙的五指攥紧杖身,魔杖尖端喷出一片金色薄雾,欢乐地依恋在主人身边。 “我希望有一位拿着魔杖的父亲。” “你现在已经有了。” 德拉科笑起来,他的魔杖挥动,空气中的阳光凝聚,显现出一长串名字来:“爸爸,记住这张名单,他们都将是马尔福的附庸。” “将是?”卢修斯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微变,“这已经是一多半食死徒家族了。” “我的‘主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摄神取念大师,即使他现在已经癫狂得有点神志不清了,我也不可能明着来。”德拉科将光芒挥散,“食死徒里如莱斯特兰奇那种家族太少了,他们因为恐惧、权力、金钱聚集在黑魔王手下,我不过是让马尔福成为一个愿意替他们遮挡一些风险,可以带给他们更直接的权利和金钱的存在。” 卢修斯摇头:“这种关系并不可靠。” “所以我会让它变得可靠。”德拉科望着西方天际,那里仍然是一成不变的浅灰色云层,但是不久以后,从那里迸射出来的火星将会将引爆笼罩在英国、乃至整个西北欧洲大陆的恐怖硝烟。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危险又从容:“这是一场战争。爸爸,等时机到来,我需要你帮我扭转整个战局。胜利不仅是黑魔王的败亡,马尔福还要在战后瓜分到最大的那一块蛋糕。我们已经站在危险和辉煌的巅峰,除非拥有足够的力量,我们无法全身而退。” “德拉科……”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想好要说的话终究一句也没有说出来,他拍着儿子的肩膀,重重点头,“我们是一家人。” “我——” “等一下,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卢修斯说着,举起他从不离手的蛇杖,他的魔杖点在蛇杖中间念了一句咒语,透明的魔力波纹包裹着杖身,那平滑的金属表面忽然飞快地旋转起来,顷刻之间,杖身上出现了一英尺长的一道凹槽,一抹璀璨的银光流泻出来,让德拉科在周围布下的魔力屏障一阵波动。 “这是……!” “‘精灵之殇’,它和格兰芬多的宝剑出自同一位妖精大师的同一个熔炉。”卢修斯将那细长的利刃从手杖里取出来,送到德拉科面前,“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在冒险中得到了三分秘银,两份铸造了他的宝剑,剩下的一份被反复精炼,最后成了这把短匕,并把它送给了他最重要的朋友。” 德拉科看着手中的宝物,它很轻,只和一根魔杖的重量相当,一掌长的剑刃仿佛是月光铸成,美丽但不耀眼,挥动起来无声无息。它的手柄是十三朵蔷薇盘绕而成,虽然是秘银雕成,却栩栩如生,好像凑近一些,就能闻到她们散发出来的花香。 那娇艳的花瓣包裹之中,是一行花体铭文:送给萨拉查,我永远在你眼前,我永远在你身后。 格兰芬多送给斯莱特林的礼物?德拉科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惊讶了,两个学院的对立已经延续了几代人,而传说中萨拉查的死亡,正是因为创始四巨头的友情破裂。 那华丽的字体和格兰芬多宝剑上的一模一样,显然也是他亲手刻上去的。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他没有送给关系更融洽的拉文克劳或者赫奇帕奇,为什么……是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离开霍格沃茨大约十年以后,将它托付给了马尔福先祖保存,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似乎是预见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德拉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不传给自己的后代,或者留在霍格沃茨里?” “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没有人知道祖先们的到底有什么纠葛。”卢修斯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了,它现在是马尔福生死相传的至宝,在你之前,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它的秘密。” 德拉科抬起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卢修斯一贯冷傲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情:“但是,它没有你珍贵,德拉科,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你更珍贵。” “我……” “我听你妈妈说你这三个月来一直在找妖精锻造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想,这把短匕可以帮到你。”他伸出手臂,轻轻拥抱了儿子,然后猛地转身离去,像是害怕他看到自己的表情,“我为你骄傲,德拉科,我和你妈妈永远在你身后。” ------------ 68 决战来临(上) “你说什么?”伏地魔高亢冷酷的声音在古灵阁里回响,原本十分气派的大理石厅堂变得破破烂烂,柜台、高凳、天平还有大块大块的彩色玻璃残片——那是从穹顶上掉下来的——它们全都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钱币和宝石散落得到处都是,金光闪闪,十分诱人——但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去看它们。 几十名食死徒围成半圈站在伏地魔身后,他的右边是惊怒的贝拉特里克斯,脚边正跪着一只哆哆嗦嗦的妖精。 “主—主人,是、是冒—冒名顶替者……闯进了—莱斯特兰奇家的金—金库……”妖精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他躲闪着,不敢去看那张怒火中烧的蛇脸,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抖得几乎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语。 “冒名顶替者!”伏地魔的魔杖顶端迸射出一道细细的黑色闪电,在妖精的皮肤上立刻出现焦黑的伤口,他痛得抽搐了一下,但拼命咬住嘴巴没有发出声音。伏地魔暴戾的血红色眼睛向贝拉特里克斯看一眼,声音越来越高:“古灵阁连假冒的小贼都识别不出来了?他们是谁?” “是……是……波—波特和两—两个同伙……” “那么他们拿了东西了?”伏地魔宽大的袍袖飞舞起来,魔压让整座古灵阁里的生物都觉得呼吸困难,一种可怕的恐惧烧灼着他蔑视一切的心,“说!他们偷走了什么!” “一个——一个小金—小金杯,主人……” 伏地魔发出一声暴怒的尖叫,他不敢相信,那是他唯一的弱点,他的珍宝,他长生不死的希望——不可能有人知道,那个愚蠢的男孩怎么可能发现他的秘密! 蜘蛛一样细长的手指高高举起,老魔杖中爆发出夺命的绿光,食死徒们四处逃窜,但伏地魔疯狂地杀戮着这些带给他噩耗的人——妖精死去了,所有出现在他视野内的巫师统统被杀死,而贝拉特里克斯惊恐地叫了一声,瞬间幻影移形逃出去了。 阳光透过被巨龙撞塌了一半的穹顶,照亮这片遍地尸骸的废墟。伏地魔站在尸体中,怒火烧尽了他的理智,胸中的杀戮欲望在无限膨胀——邓布利多,也许是那个老东西指使的,已经死掉的失败者,居然还在和他作对!他应该先去查看一下……虽然他绝不认为那男孩会知道他藏宝的地方。 湖,小屋,霍格沃兹——伏地魔的蛇瞳收缩,连古灵阁的金库他们也能闯进来,那么霍格沃茨呢?他应该命令斯内普加强警戒……当然,告诉斯内普那男孩为什么会回去是犯傻,信任贝拉特里克斯和卢修斯就是重大失误。 原以为那个女人还算忠诚,他对她太过仁慈,让她居然已经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肆笼络食死徒里的贵族势力了!最近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总会出现纰漏,他不会再把重要的任务交给她…… ——如果那男孩真的去了霍格沃兹,他绝不能容许他再次逃脱出去!伏地魔腾空飞起来,脑海中出现一张俊美的脸,眉峰冷傲,灰眸如冰。 德拉科马尔福——他似乎还算是七年级的学生?很好…… 哈利猛地张开眼睛,他浑身湿透地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左手抓着那只让伏地魔暴跳如雷的小金杯。他的两个朋友正焦急地看着他,赫敏手里还拎着一套衣服和一个断了绳子的皮袋——那是海格送给他的,里面装着金色飞贼、镜子碎片和他折断的凤凰尾羽魔杖……是了,在被捕前不久皮袋的绳子断了,他随手放在桌子上,一定是赫敏在发现他们被包围的时候把它收进了她的串珠小包——哈利再一次由衷地感激她的细心和机敏。 “哈利?哈利!”赫敏见他目光涣散,着急地拍着他的脸,哈利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他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湖水,全身冷得发抖,但他的心如此激动,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下一个魂器在霍格沃兹!” “什——” “我看到了,他很生气,他杀了很多食死徒,”哈利飞快地换着衣服,把皮袋上的扯断的绳索打个结,挂回自己的脖子上,“他不放心,他要去查看另外几个是否安全,戒指、挂坠盒,我想他会最后去霍格沃兹……但是我们必须立刻赶过去,因为他要通知斯内普——要派马尔福来抓我们!” “马尔福?”罗恩不屑地撇了撇嘴。 “罗恩,不要小看马尔福。”哈利难得没有附和罗恩,他回想起马尔福庄园里他和贝拉特里克斯针锋相对的模样……那张让他深刻厌恶的脸没有改变,但马尔福似乎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看那双充斥着冰冷和危险的灰眼睛……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已经不是学校里那个靠爸爸和跟班撑腰的小混蛋了。 “如果遇到他,一定要小心,而且还有斯内普——” “哈利,”赫敏不赞同地说,“斯内普教授是凤凰社的人。” “哦,好吧!就算是这样,可是他也不能拦着马尔福对我们动手对不对?” “哈利,他——” “得了,别讨论斯内普的事了,”罗恩□□来,抓着乱蓬蓬的红发说,“可是我们要怎么去霍格沃兹?报纸上说那里至少有两百只摄魂怪!” 赫敏咬住下唇,她刚才想说的并不是斯内普,那一瞬间心中鼓荡的异样情绪,让她很想把自己关于马尔福的猜测都说出来,可是——她的脑海中过滤这两年来所有关于德拉科的片段,最终定格在眼前的,仍然是索命咒击中邓布利多的瞬间。 不管听起来多么真实,她没有任何证据,那只是猜测,哈利和罗恩不可能相信,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是源于理性的思考还是自己的感情用事。 而且——就算他真的不是忠心于伏地魔,也并不代表他一定站在凤凰社这边,从这么多年对马尔福的认识,他站在自己那边才是最有可能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那些似乎在暗地里帮助过他们的事情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是他不想让伏地魔一边倒地赢得胜利…… 反作用的破解咒,零钱袋里的大量物资,雪地里指路的火焰天鹅,透过酒杯的悲伤眼神……她试图用这些来说服自己,但刚才的分析无疑才是最符合现实的,赫敏的情绪低落下去,然后又被自己满心遗憾的感觉惊住了。 为什么会遗憾?为什么要如此希望那个德拉科马尔福其实是属于凤凰社的? 就像有一堵墙在她的脑子里,挡住了最重要的那一段真相。思绪变得混乱,赫敏觉得太阳穴发烫,忽然有什么东西盖在她的头上,两只手一左一右地被抓住了。 “哈利?” “我们要立刻去霍格莫德,赫敏,抓紧了。”哈利拉好隐形斗篷,说。 三个人在原地旋转,倏然消失在渐渐暗淡的夕阳里。 # 伏地魔像一道死亡阴云,匆匆地从他身边滑过,笔直地朝着庄园大门走去。这大概是食死徒有史以来最短的一次会议,从出现到离开,他们的主人在马尔福庄园停留了不到十分钟。 他下令召集所有食死徒、搜捕队,和麾下的魔法生物,要他们全部待命,准备战斗。然后留下了两个人,进行了大约五分钟的密谈。 食死徒们全都离开了,被赋予了特殊任务的两人还留在空荡荡的大厅。斯内普的黑眼睛看着伏地魔消失的地方,脸上慢慢浮起冷笑:“在那里。” “是的,最后一个,在那里,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们的。”德拉科也在笑,但显得比斯内普高兴多了,伏地魔暴怒的命令让他心里一直紧绷的担忧终于松下来——对于那三个人来说,世界上没有比霍格沃兹更安全的地方了。 德拉科用魔杖把地毯上大蛇留下的泥泞痕迹清除掉,语气平淡又笃定:“他们总算是干成了一件事。通知凤凰社吧,这将是最终的一战了。” 斯内普皱眉:“最终一战?在霍格沃茨?” “很遗憾,但是波特会去霍格沃茨,黑魔王也会去,他要从城堡里把波特抓出来,于是整个学校的人都会站出来反抗,保护他们的救世主男孩。”德拉科侧了侧头,“好吧,也许不包括斯莱特林。” “一群学生去和黑魔王决战?”斯内普扯起嘴角,“你什么时候和邓布利多一样天真了。” “是凤凰社,霍格沃茨,还有我们。” “他手里有食死徒,有狼人、摄魂怪、阴尸、巨人!”斯内普不耐烦地说,“也许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力量。马尔福先生,别告诉我你觉得靠凤凰社还有一座城堡就能战胜他全部的黑暗大军。” “既然我们现在有了杀死黑魔王的办法,当然比硬碰硬的开战好。不过霍格沃兹可不单单是一座城堡——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代表的就只是我?” 斯内普看着德拉科,脸色微变。 “我这一年里,可不光是忙着讨黑魔王欢心。”德拉科温和地浅笑,绕过这个话题:“六件魂器已经被消灭四件,现在只剩下霍格沃兹里的那件,还有——蛇。” “你成功了?” 德拉科点头,从袍子里拿出一支水晶瓶,瓶子里青黑色的液体比原来少了一小半。他把它递到斯内普面前:“我得感谢你,它简直棒极了。” 现任校长的黑眼睛眯了一下,并没有问他打算怎么做,他收下这支珍贵的“魔药原料”,说:“于是你要回学校夺下那件魂器了?” “不,属于我的是那条蛇,学校里的那件是你的。” 斯内普这回露出了罕见的惊讶:“我?” “是的,由你来毁灭它,不过为了尽量降低他的警惕,毁灭的时机很重要……最好还得是众目睽睽。”德拉科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这一年足够你荣登‘霍格沃兹校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校长’第一名。实际上,我们已经把整个‘光明阵营’得罪完了,最不幸的是我们还得拼命让他们赢得最后的胜利。” 斯内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笑出声:“贪心不是好习惯。” “给自己铺好退路是一个合格的斯莱特林应该做的事。” 斯内普报以嗤笑。在巫师的战争中,如果没有邓布利多那般足以抗衡黑魔王的武力,再缜密的计划也充满危险的变数。而两个一直用生命进行豪赌的斯莱特林……真是没资格说这句话。 “现在出发?” “我还要处理一点小事情再去——像个乖学生一样,从校门走进去。” 斯内普冷哼,然后大步朝着门口走去,德拉科看着他黑袍滚滚的背影,在他将要迈下阶梯的时候,忽然叫住了他:“学生们一定会参战,如果可以的话,让斯莱特林也参加吧。” 蛇院院长扭过头,再次露出惊讶的表情。 “为了战后的地位……不过那好歹也算是属于四个学院的学校。” 男人露出了晦涩的微笑,转身离开。至于这场战争的胜败,他们完全没有提过——不是胜利,就是死亡。所以,他们绝不会输。 主线时间:《死亡圣器》第27章“最后的隐藏之处”。三人组从古灵阁成功出逃,伏地魔发现他们偷走了自己的魂器,陷入极大的恐慌中。 ------------ 69 决战来临(中) 德拉科解除了周围的防护魔咒,然后给自己变出一把大沙发,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厅里。他伸出左手,白皙的掌心托着一段温润的银光,十三朵蔷薇盘绕的剑柄上,镂刻着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的铭言:送给萨拉查,我永远在你眼前,我永远在你身后。 不知道应该感慨,还是觉得讽刺。两位始祖在一千多年以前相濡以沫的友情,变成今天他们的学院几乎是水火不容的敌视。而这把从萨拉查手里传到马尔福家的宝物,将会杀死他在世上的最后一点血脉…… 纠缠不清的缘分,就像命中注定的劫难,他们谁也挣脱不了。 在看到这把短匕以前,德拉科本来是打算让斯莱特林学院退出战场,保存实力的。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如果萨拉查·斯莱特林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他不会希望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变成死仇,更不会希望……在霍格沃兹最危急的时刻,他的学院却袖手旁观。 那是霍格沃兹的斯莱特林,也是斯莱特林的霍格沃兹。 斯内普知道应该怎么做。 微凉的剑身贴着他的皮肤,她的气息已经有了些细微的改变。如果说格兰芬多的宝剑吸收的是蛇怪毒液超强的破坏力,那“精灵之殇”则是直接被赋予了毒性。 被她攻击和被蛇怪咬中一样,是中毒,而不是被腐蚀——尤其在对付活物上,这将让伤害发作的时间延长,他也就有更充足的时间逃离了。 “对不起……”德拉科叹了口气,将短匕收回长袍里。 他的父母在无条件地支持他,卢修斯把这件宝物交到他手里,但他并不知道他的儿子要用这把短匕去做多么危险的事情……即使消灭一个魂器能获得的利益再大十倍,他们也不会愿意他这样做的。 山楂木魔杖轻灵地划动,稀薄的空气里飘起一行行淡金色光芒组成的句子,然后飞快地消失,将消息传递给血脉相连的另一位马尔福。片刻之后,德拉科眼前浮现出父亲银白色的字迹。 一切在我控制下。 卢修斯·马尔福下定决心以后,立刻又恢复到原来高傲果决的样子,他带领马尔福平安度过了上一次战乱,德拉科相信他能用最短的时间收服住那群食死徒——但是,在他们的预期里,还有一点小麻烦需要解决。 漂亮的手指轻轻敲着沙发的椅背,大约五分钟以后,门外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德拉科无声地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这一年的“成绩”确实很不错,至少这些贪得无厌的贵族更愿意承认自己的地位,而不是已经和他们打过将近二十年交道的父亲了。 爸爸现在一定很不高兴。他这样想着,魔杖在指尖旋转。不过立威这件事情,还是让已经做顺手的我来吧。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四名衣着光鲜的巫师立刻就看到独自一人端坐在大厅中央的德拉科·马尔福,他身后的壁炉里炉火烧得正旺,橙红色的火光给那张过于苍白的脸涂上一抹暖色,明明暗暗的光影里,德拉科的神色似乎也变得难以捉摸。 看到马尔福明显是早已料到,并且是故意在这里等他们的样子,四人顿时有些不安。他们停下脚步,为首的罗德·兰斯轻咳一声,说:“马尔福先生……” “主人已经下令,我必须马上去霍格沃兹,将波特献到他的面前。”德拉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手指仍然在一下下敲着沙发扶手,本来并不大的声音却在大厅里十分清晰的回响,空气里危险的压力越来越浓重,让四名巫师的额头渗出一层汗水。 “即将到来的是一场荣耀的战争,我们会迎来伟大的胜利,和最辉煌的时代——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活到享用战果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转一圈,然后落在兰斯脸上,微笑着说,“我不喜欢绕圈子。作为主人最信任的仆人,我可以让你们驻守在最容易取得功绩的战线上,当然也可以把你们调去送给凤凰社当开胃菜——兰斯先生,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男人的胖脸微微扭曲了:“当然,当然……但是我—— 灰眸收缩,视线像森寒的钢针直刺在男人身上,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德拉科根本不给他辩解说话的机会:“还是你们觉得,我的父亲,一位尊贵的马尔福不够资格统领你们?你认为自己更能够胜任吗,兰斯?” 兰斯家主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条鼻涕虫。 “我告诉过你,做了多少,就有多少奖赏,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明明可以夺取更大的功劳!赢得更多的奖赏!罗德·兰斯不甘心地想,这些念头像野火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燃烧着,甚至让他忽然忘记了畏惧,也忘记了面前这人的手段。他慢慢直起身子,挑衅地迎着对方冰冷而凌厉的视线,不肯退后。 卢修斯不过是被黑魔王当众剥夺了魔杖的废物,靠着儿子才能活到今天,小马尔福硬要把他老子推上来,还不是打着包揽大权、在战后一家独大的主意! 如果他能在德拉科分身乏术的时候取得指挥的权力——谁知道这场大战以后,兰斯家族不可能如此时的马尔福一般辉煌鼎盛? 可恨的是那些胆小鬼,一个个甘心当马尔福的垫脚石,被卢修斯随便一威吓,竟然只有三个人敢跟他来——没有这个小马尔福的同意他就无法命令那些食死徒,否则,他早就动手取代了卢修斯,而不是来找这个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小子了。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肯跟你一起来吧?”德拉科忽然说。罗德满是贪欲的脸顿时呆滞了一下,他回过神的时候,那坐在沙发里的少年忽然扬起了一个十分美丽的笑容,他站起来,身姿颀长,铂金色的发丝在微微飞动,两根白皙修长,宛如美玉雕成的手指夹着魔杖,姿势优雅地指向了他。 “因为他们都知道活着才能享受一切。” “你——!”恐惧冲上脑门,他急忙去拔自己的魔杖,而一道耀眼的绿光已经充斥了他的视野。罗德·兰斯睁大了充满血丝的双眼,在倒下去的最后一刻也无法理解,德拉科·马尔福怎么敢就这样杀了自己—— “因为,他们都比你聪明多了。”随着这个声音,四根被击飞的魔杖同时落在地上,德拉科抬脚迈了过去。剩下的三名巫师惊惧地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少年,那精致俊美的容颜,此刻在他们眼中已经如伏地魔一样狰狞可怕。 “你是里克·兰斯,罗德的侄儿?”德拉科走到尸体前,冲站在旁边脸色惨白的男巫温和一笑,那三十多岁的男人僵硬地点了点头,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他真是挺有先见之明的。”德拉科弯腰从那做工精细的礼服胸前扯下一枚红宝石胸针,然后将这代表兰斯家族家主身份的宝物随手扔给了里克,“现在你是家主了。” 里克的眼睛陡然瞪圆了,下一秒,激动的红晕浮上他的脸颊,他的嘴唇哆嗦着,深深地弯下腰,好像生怕自己的声音不够表达出足够的忠诚,他差不多是大喊着说:“是!马尔福先生……兰斯,兰斯家族愿意永远为您效劳!” “我喜欢聪明人。”德拉科拍拍他的肩膀,好像他只是在自家庭院里招待来串门的邻居,“现在带着你的叔叔去你该去的地方。把刚才的事情告诉那些等着看结果的人,你们知道应该怎么做,对不对?” 三个人拼命点头,他们扛起尸体,飞快地跑着,恨不得下一秒就从小马尔福的视线里消失掉。德拉科能看到里克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枚胸针,指缝中甚至都渗出了血红。 这就是贪婪,永远无法满足的贪婪。 那些人当然会不甘心,一边希望他给他们遮风挡雨,一边妄想能在马尔福身上咬下一口肥肉。不过这些最多只有一百多年家谱的中小贵族,稍微比较够资格、又够愚蠢会跳出来和他作对的,也只有一个兰斯而已。罗德试探他的底线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果不是他太不走运,凑在今天这个关键的时间来出头,他也不会下这样重的手,杀鸡儆猴。 这具尸体被抬到那些食死徒面前,他们必然再不敢反抗卢修斯的命令。决定命运的胜败就在此一举,他绝不容许因为这些人的愚蠢而出什么差错。可是……他的父亲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德拉科脸上的轻蔑的笑容里,不知不觉泛起了苦涩。 他到底是……回不去了啊…… 一道又一道大门在他身后合拢、关闭,马尔福家主迈开从容不迫的步伐,他右手食指上的家主戒指放射出一道隐秘的魔法波纹,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庄园。灯火熄灭,流水静止,连孔雀也不再鸣叫,马尔福庄园似乎进入了一种神秘的沉眠中。 他穿过黑色铁栅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恢弘的宅邸,化作一道黑烟飞上云霄。 ------------ 70 决战来临(下) 四月已经悄悄来临,在过去的上千年里,霍格沃兹此刻都应该是披上了浅绿色的春装,天空澄蓝如洗,城堡外直到黑湖的场地上全都长出一层毛茸茸的草芽,绕着铺满卵石的河岸,老七叶树的嫩叶下藏着杜鹃和灰斑鸠,那些急性子的野花甚至已经在石缝里开出一片片的姹紫嫣红。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中只能看到无尽的灰黑色天穹。 下午三点过,西方的云层就只剩下一抹有气无力的昏黄,摄魂怪带来的严寒让气温近似冬天,连城堡尖尖的房顶上还挂着没融尽的薄冰,迎面而来的风,仍然会刮得人冷到骨头缝里。 布雷斯暗暗地骂了一句,把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紧一些。 他们正排成长长的方队,沉闷地穿过楼梯和庭院,往城堡大厅走去。从这一学期起,所有学生都不允许在城堡里自由活动,每天上完课就必须呆在各自的公共休息室里,晚饭前集合,然后在卡罗兄妹的看管下前往大厅用餐。半个小时后,再全部排着队,回宿舍或者去图书馆。 卡罗兄妹说这是为了要教会他们“遵守纪律”,但谁都知道,他们是要监视学生,打压反抗,防备救世主男孩混进来。 斯莱特林的右边是格兰芬多,然后是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队伍。如果凑近一些,就会发现除了斯莱特林以外,其他三个学院的学生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伤,而格兰芬多的方队里甚至有不少空缺的位置,从一年级到七年级,没有一个人是完好的。 “快点!你这个臭烘烘的泥巴种!”阿米库斯咒骂着,抬脚踹在科林克里维身上,他踉跄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也没有吭一声,他身边的同学立刻伸手扶了他一把,两人交换了一个小小的微笑,继续安静地往前走。 这样的反应很无趣。阿米库斯吐了口唾沫,大步往队伍前面走去,然后在一个赫奇帕奇女生身上继续发泄他的脾气。布雷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学院,除了那些最疯狂的食死徒家庭的孩子,一大半斯莱特林学生都沉默着——任何一个正常的孩子都不会因为看到自己的同学被无理虐待而感到快乐,即使他们一直都相处得并不友好。 同样阴暗的天光下,衣着光鲜的斯莱特林们气氛冰冷而沉重,而伤痕累累的格兰芬多之间,却充盈着一股坚定的温暖,更远一点的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也有了相互扶持的默契。 布雷斯苦笑。两位斯莱特林出身的卡罗“教授”,在这一年来用尽一切手段试图让其他三个学院乖乖听话,但他们只赢来了越来越坚定的反抗。不断有学生被抓走,或是接到了父母双亡的噩耗离开学校,恐怖也未能让这些未成年的孩子屈服。那四个记录分数的大漏斗里,唯有斯莱特林的绿宝石多得快要溢出来,可这带来的并不是荣誉,而是其他三个学院讽刺敌视的目光。 风光无限却又空前孤立的蛇院,并没有因为外部压力变得团结,甚至暴露出了更多矛盾。学生的地位取决于父母是否在黑魔王手下得势,于是出现了数个互不相让的小团体,中立家族的孩子被排挤,那些家族亲戚里有混血或是麻种的学生,则成了欺压嘲笑的对象…… 在这黑暗笼罩之下,友谊似乎已经成了一个笑话。最讽刺的是,这黑暗还是由宣布要让斯莱特林登上最辉煌顶点的人一手造成的。 袍子忽然被谁从后面踩住了,布雷斯的身子歪了一下,他没有回头,拉住自己的袍子从对方脚下扯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抖了抖,身后传来几声嗤笑,他也只当做没听到。 这种程度的恶意,布雷斯早已经没感觉了。而若是放在一年以前,扎比尼家的大少爷愿意用所有的学院杯和魁地奇冠军打赌,他绝对会把胆敢招惹他的人揍成猪头。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霍格沃兹了。 布雷斯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情就像这天空一样,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冰冷阴云,他呆了一下,然后发现灰白色的天穹上,那些讨厌的黑点儿变多了——那是把守在城堡外面的摄魂怪。 奇怪地逆着它们移动的方向望过去,布雷斯的看到远处有一团极为明亮的白光在黄昏中燃烧着,所到之处,摄魂怪们纷纷四散逃开。 它穿过黑湖边那排光秃秃的山毛榉,穿过结着薄冰的魁地奇球场,向着他们的方向,越走越近,终于惊动了场地上的学生和教师。所有人停住脚步,两位卡罗教授骂骂咧咧地从队伍另一头跑过来,朝着光源举起手里的魔杖:“站住!谁在那儿!” “我怎么看着有点像……一只独角兽?”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这句话马上就被证明是对的——那白光走过钟楼,停在距离队伍不远处的喷泉雕塑边上,舒展身体,完整地展现在所有师生们面前。它的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白炽火焰凝成的独角兽昂然傲立,华美的鬃毛在猎猎飞舞,隔着十几米远,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融融暖意。独角兽旁边的少年穿着斯莱特林校袍,身姿颀俊,容颜精致,给人的感觉却和旁边的火焰截然不同。 他像一潭阳光无法照透的沉寒湖水,宝石般的灰色眼睛平静地朝他们看过来,让卡罗兄妹把所有的脏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德拉科马尔福拍了拍火焰独角兽的背,白色的火星如雪花一样飘散开来,独角兽跺了跺前蹄,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叫,美丽的身体缩成一朵拳头大的火焰,然后彻底消失在他的掌心里。 这一瞬间的风华太慑人心魄,以至于独角兽消失了几秒钟后,那极度明亮的画面还停留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马尔福已经站在斯莱特林队伍前,然后在数百人震惊的视线下,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 布雷斯瞪圆了风流狭长的眸子,喉头一阵发闷,他忽然很想像那些一直被他鄙视的格兰芬多一样,扑上去给久别的友人一个拥抱, “马尔福!你怎么可以在这里使用守护神咒!”阿莱克托愣了一下,然后尖着嗓子叫道,德拉科笑容不变,只随意地瞟了她一眼。 从上一场战争中幸存下来的食死徒们对他这个飞快蹿升的年轻新贵不服气,德拉科心知肚明,而且早已面对过比这强烈得多的恶意。时至今日,还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话的人可不多了。 他的时间紧迫,不打算也没耐心来应付两位卡罗教授。德拉科的魔杖在指尖打了个圈儿,正打算用最直接的办法回答她的问题,一个尖锐嘲讽的女声已经冷笑起来:“那是火焰变形,白痴!” 这声音虽然是响起在斯莱特林队伍里,但学生们对食死徒的仇恨显然高过了学院间的矛盾。潘西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个拉文克劳男生接口:“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怎么会认不出守护神?” “卡罗教授不需要认识什么是守护神,她只需要会舔神秘人的靴子就行了。” “可是她好像连靴子都舔不到。” “那就舔斯内普的吧!” 格兰芬多一反常态地安静,斯莱特林里平时最爱出头的几人也没有说话。卡罗兄妹的脸色铁青,两根魔杖同时朝着学生们举起来,但德拉科闪身挡在他们面前,一只手攥住抓住了他们的魔杖。 “放手!马尔福,否则我连你一起教训!”阿米库斯暴怒地吼叫,他们的魔杖正对着德拉科的胸膛,这让不少学生倒抽一口冷气。 一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见过他们怎样用钻心咒折磨学生,用索命咒虐杀动物。布雷斯和潘西紧张地掏出魔杖,高尔和克拉布却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气势汹汹的卡罗兄妹。 “哦?是吗。”被威胁的人仍然浅笑悠然,“我给你们动手的机会。” 卡罗兄妹握着魔杖的手僵住了。 精美天鹅绒长袍包裹着的胸膛离魔杖不足一臂远,阿米库斯坚信自己咒语可以瞬间穿透他的心脏。可是面前这双含着平静笑意的灰色眼眸似乎正透着一股冰冷的威压,一滴冷汗顺着阿米库斯的鬓角滑落,他压抑着心里的惊疑和愤怒,试图抽回魔杖,对方仍然牢牢地攥着魔杖的另一头,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你别太——”他哽着脖子吼叫,马尔福的视线却忽然从他身上移开了。 城堡半开的大门里,斯莱特林院长斯拉格霍恩正拎着袍子一颠一颠地跑出来,发现这里僵持的情况,顿时惊叫:“梅林啊,这是怎么回事?卡罗教授——哦!”他瞪圆了眼睛,海象一样的胡须抖动着:“马尔福先生!” 德拉科漂亮的睫毛闪了一下,眼中的冰冷被瞬间掩藏起来,他松了手转身看去,任斯莱特林院长涨红的脸膛,紧张得手指都在一曲一张。 喜欢收集“潜力股”的魔药教授终于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过很可惜,马尔福不能成为他的得意门生了。 “下午好,斯拉格霍恩教授。” “你……怎么……”斯拉格霍恩一副快要心脏病发作的样子,揪着自己的领子,结结巴巴地说。 “我要销假。” “啊?” “我要销假,教授。”德拉科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您知道的,上学期我因为家里的一点私事申请了休学假,现在我要回来上课了。” “上课?”斯拉格霍恩显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德拉科点头,微微歪着头,居然一脸羞涩:“我可不想错过N.E.W.Ts,如果不能全部拿到优秀,爸爸不会放过我的。” ……你骗谁啊! 斯拉格霍恩哭笑不得,德拉科绕过他,自顾自地走进斯莱特林的队伍里。潘西激动得满脸红晕,立刻站到他身边,布雷斯耸了耸肩,站到另一边,高尔和克拉布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蹭到了他身后的位置上。 队伍很快恢复平静,阿米库斯低声咒骂了句什么,粗鲁地把斯拉格霍恩推开,然后大吼着:“快走!赶不上晚餐,饿肚子的可不是我!” 学生们继续前行,沉默之下,隐隐地有一种不安定的东西在酝酿。他们进入大厅,几千支蜡烛沉沉浮浮地悬在魔法穹顶下方,学生们很快地在各自的长桌边坐下来,大厅里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本就阴沉天穹乌云滚滚,仿佛即将降下一场猛烈的雷雨。 格兰芬多们的目光集中在德拉科身上,那仇恨灼热得让神经迟钝如高尔都脸上变色,但德拉科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似的端坐在桌边,仪态完美,微笑迷人。 “德拉科……”布雷斯终于忍不住往他身边凑近一点,低声说,“你究竟是回来做什么的?” “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德拉科瞄了他一眼说。 布雷斯摸了摸鼻子,苦笑:“想问的多得很,不过我想你不会回答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问?” 布雷斯脸色暗了一下:“你真的——” “什么真的?我真的是回来上课的,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你能拿到几个N.E.W.Ts?”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眉眼间满是戏谑的笑意,好像这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星期四的傍晚,他们在结束了一天的课业以后,一边等待晚餐一边闲聊。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分离了一年的黑暗时光, 布雷斯看到德拉科搁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上带着一枚华贵的祖母绿蛇戒,一道淡淡的伤疤从虎口划到手腕,年轻细腻的肌理上,被烙满了战争的痕迹。 就像他此刻虽然笑得轻松,仍然会从漂亮的容颜下透出森然威压,自始自终不去理会格兰芬多的敌意,不是因为傲慢,而是真正的不屑。 ——不屑与一群没有离开过校园的孩子斗气。 布雷斯胸中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情绪,他咬住下唇,虽然知道不要搀和进去才是最明智的作法,可他就是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被德拉科也当做这样的“孩子”来看待。 “德拉科,你回来要做什么?”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肃容问道。 长桌上忽然出现了丰盛的晚餐,一身黑袍的斯内普不知何时出现在校长席上,他乌黑的眼睛冷冰冰地扫过,学生们立刻停止窃窃私语,埋头吃饭。 德拉科端起一杯南瓜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暗地里窥视自己的视线,仇恨、鄙夷、惧怕、阿谀……包括那些一直迷恋着他的那些女生,包括他的朋友和跟班,克拉布的眼神里,更藏着和许多食死徒们一样的狂热野望。 有什么能比这更能证明,如今的德拉科马尔福是多么凶威赫赫,名声狼藉?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被锁上威森加摩最高法庭,然后被赐予摄魂怪的吻?这些人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唯一例外……就是面前这个一向擅长躲避麻烦,此时却脑抽了一样非要凑上来的家伙。 “你真的是布雷斯扎比尼?”他终于迎着某人甚是无礼地瞪着自己的眼睛,脸色古怪地问,“不是喝了复方汤剂的狮子?” 布雷斯的眉毛快要竖起来,小麦色的皮肤翻涌起愤怒的血色。 “愚蠢的友情。”他故意摇头啧啧感叹,然后在少年要炸毛的时候,在长桌下拍拍他的手,“吃饭,等会儿有得忙呢。” 左胸传来熟悉的悸动,德拉科知道,他们已经来了。 主线时间:《死亡圣器》第28章“丢失的镜子”。三人组来到霍格莫德,在阿不福思的帮助下躲过食死徒的搜查。阿不福思为他们打开通往霍格沃兹的密道,纳威来迎接了他们。 ------------ 71 霍格沃兹的守护(上) 远处传来的钟声隐隐约约,赫敏暗自计数,总共是七下。天色早早地黑下来,彤云千里,无星无月,夜幕严丝密和地笼罩着大地,外面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轻手轻脚地穿过上了年头的木门,眼前是空无一人的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 “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赫敏皱起眉头。晚上七点,应该是公共休息室正热闹的时候,要不是哈利等不及,她是十分不赞成这个时间来的。 “不知道,我也有几个星期没回来了呢。”卢娜轻快地说,用魔杖把壁炉里的火苗挑得旺一些,然后拉开一幅蓝色的丝绸窗帘,推开后面的一扇拱形窗。 “你在做什么?”赫敏被一块炸开的木炭吓了一跳,“我们会被发现的!” “没关系,你不觉得屋子里太闷了嘛?我想他们一定是去图书馆了,你知道,就快考试了嘛……”卢娜很乐观地猜测。 赫敏的目光投向墙边那一排排比图书馆还气派的、直通到屋顶的巨大书架,一脸怀疑。 “这就是罗伊娜拉文克劳。”卢娜指着门对面壁龛里一寸白色的大理石像说。 两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赫敏凑在哈利耳边低声说:“我出去看看,你藏好。” 哈利点点头,让赫敏从隐形衣下面出去以后,又小心翼翼地移动方位,藏在不远处的书架后面,自己不被发现,就是保护朋友最好的办法。隐形衣已经不够让他们三人藏起来,而赫敏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要和他一起来,考虑到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哈利最终很没义气地把罗恩一人扔在了有求必应室里。 想到红毛男孩一副被抛弃的大型犬似的哀怨表情,哈利窃笑了一下。赫敏已经走到石像跟前,仔细端详这尊拉文克劳的雕像。女人的眉眼生得十分美丽,没有瞳孔的眼睛竟似仍然有神采一样,带着挪揄的微笑看着她,让人心生敬畏。她的头顶上带着一个精致的圆形头冠,那华丽繁复的样式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妖精之手,在最靠近发丝的底部还有一圈细小的文字,赫敏想了想,爬到了雕像的底座上去仔细看。 “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她轻轻读出来。 “我没听清楚,那是什么?”哈利抬高声音问。 卢娜飘渺地笑起来:“哈利要变成拉文克劳的幽灵吗?灰夫人它们会欢迎你的。” 赫敏回头,见哈利把隐形衣掀开了一半,露出一个只有肩膀以上的身体“飘”书架旁边,她的眼角看到门口的方向闪过一道红光,立刻大叫:“趴下!” 哈利和卢娜下意识地俯低身体,昏迷咒擦着他的头发击中了书架,一本本厚重的大书掉下来,把哈利砸得跌了一跤。赫敏惊恐地看向忽然洞开的休息室大门,在她举起魔杖的一刹那,阿莱克托粗短的食指按上了左臂上的黑魔标记——哈利捂住伤疤,痛得咝咝吸气。 她召唤了伏地魔。 赫敏从雕像上跳下来,朝冲进来的两名食死徒连连发射咒语,心脏因为这个念头而缩成一团。哈利和卢娜敏捷地找到了最近的遮蔽物,准备开始反击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让他们都愣了一下。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德拉科马尔福出现在门口,目光十分不善地看着卡罗兄妹。 “在做什么?当然是做你没做到的事!”阿米库斯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哈利,脸上有一种狰狞的狂热,“你还太嫩了,马尔福小子!你以为主人完全信任你了吗?是他告诉我们波特会来拉文克劳塔楼——”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着魔杖朝哈利逼近,赫敏缩在书架后面,看到马尔福轻轻笑起来。 “果然是太嫩了。”他笑着摇摇头,魔杖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他的指尖闪动,两道咒语快得不可思议地射出来,几乎是同时穿过了两名食死徒的身体。 卡罗兄妹一声不吭地扑倒了。 “德拉科?”另一个男孩从他背后探出头,震惊地看着两位摔成大字型的“教授”,问出了哈利同样也很想问的问题,“你……不和他们一边的?” 德拉科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下,冷冷地看了一眼布雷斯,看得他打个寒噤,莫名其妙。 “我不喜欢有蠢货跳出来打扰我的工作。”马尔福说,他的魔杖并没有举起来,但带来的压力比刚才面对两名成年食死徒更大。哈利的伤疤在突突地跳着疼,伏地魔正走在地道里,心中带着狂喜——那个男孩被抓住了,他要先检查了挂坠盒再去收拾他……那花不了多少时间…… 马尔福迈着悠然的步伐,笔直地走进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三人藏在哪里,布雷斯按照他的吩咐堵在门口,看起来有些迷茫。 怎么办?怎么办!哈利看着马尔福冷酷苍白的脸,仇恨的怒火让哈利几乎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和他决斗,但赫敏在身后死死地拉住了他。 “你们是在找这个?”德拉科站在刚才赫敏的位置上,仰起头看着拉文克劳的雕像。 哈利的心一沉——不,他不可能知道! 马尔福低声读着冠冕上的文字,哈利的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水,他感觉到伏地魔已经站在湖边,从空气中抓住一条锁链,再拉出那条他和邓布利多一起坐过的平底船…… 没有时间了,马尔福难道是想拖延到伏地魔赶来……? 他将隐形衣卷起来塞进长袍里,冲赫敏和卢娜打了个手势,然后打算战斗—— “马尔福先生,我希望你立刻从拉文克劳的休息室里出来。”一个他们绝没有想到的声音响起来,马尔福立刻举起魔杖转身,站在门口的人已经不是布雷斯,而是一脸严肃的麦格教授。 “晚上好麦格教授,您怎么来了?”德拉科说,但赫敏完全没有从他脸上看出意外的神色,甚至也没有从猎人变成猎物的惊慌,好像没有发现自己正被一名教授三名学生包围在没有出口的房间里。 她咬住下唇,居然有点担心起来。 “校长的命令是,所有人都要呆在大厅里。马尔福先生,也许你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麦格教授的魔杖指着他,目光中似乎跳动着细小的火焰,面对这个杀死邓布利多的凶手,即使是最公正的麦格也无法再把他当做自己的学生来看待了。 “为什么啊……”德拉科叹了口气,他往哈利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似乎知道无法当着格兰芬多院长的面抓走波特,慢慢垂下了握着魔杖的手,他绕过卡罗兄妹,往门口走去,“那么我现在可以回礼堂大厅去吗?” 麦格教授眉头一皱,她正想说话的时候,倒在地上的卡罗兄妹突然跳起来,恶狠狠地朝她扑过去! 麦格教授猝不及防,险些被阿米库斯撞倒,她的魔杖中喷出一条银光闪烁的绳子,把食死徒紧紧地捆成一团,哈利立刻从书架后面跳出来,用几个石化咒击倒了阿莱克托。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只持续了几秒钟,但他们发现马尔福已经不见了。 阿米库斯犹自挣扎不休,龇牙咧嘴,眼中一片混沌。“居然是夺魂咒……”麦格教授给了他一记昏迷咒,神色复杂地看着门外,摇了摇头,“这样的本事,再过几年,他完全可能成为下一个黑魔王……”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升起一阵寒意。麦格收回目光,再落到哈利身上的时候,顿时又恢复成那个严厉的变形课教师:“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波特!” “我——”他张了张嘴,眼前忽然浮现出一片漆黑的湖面,伏地魔从阴森可怖的绿船上站起来,走上湖心小岛……刹那间,他看到已经空掉的石盆——药水下面的挂坠盒不见了—— 伏地魔的暴怒让他的伤疤剧痛起来,赫敏扶住哈利的身体,对麦格教授说:“教授,伏地魔要来了。” “不要说那个名字——” “现在怎么叫也没关系了,”哈利声音沙哑地说,“他已经知道我在哪儿,那两个混蛋已经召唤过他了……” 麦格教授像是承受不住地跌坐在近旁的一把椅子上,揪着自己的领口,一脸震惊。 “我们没有时间了,他越来越近,教授,我在按照邓布利多的吩咐行动,我必须要在城堡里找到一件东西——” “你在按照邓布利多的吩咐行动?”麦格教授的神色变了。 “是的,教授!”赫敏说,“学校会变得危险,我们必须把同学都疏散出去,有一条路可以让同学们安全离开——” 麦格教授笔直地站起来,目光变得坚定:“格兰杰小姐,一条几百上千名学生都能通过的路?” “没错!” “很好,那么——”她挥动魔杖,变出一张银色的网,将卡罗兄妹吊起来,悬挂在天花板下面,然后示意哈利去扶起中了昏睡咒的布雷斯。“把你们的计划仔细说一遍,现在我们立刻去大厅——所有的教师和学生还都呆在那呢。波特,你尽管去找,我们会抵挡那个魔头!” ------------ 72 霍格沃兹的守护(下) 赫敏跟在麦格教授身后,当面前这扇熟悉的大门转开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11岁,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走进霍格沃兹,走进魔法世界。那一年,命运朝她打开一扇她以前从未想象过的门,将她的人生轨迹完全改变。 礼堂大厅里烛火通明,四个学院的长桌旁坐满了学生,或者看书写作业,或者凑在一起切切私语。正对大门的教师席上,斯内普端坐在正中央,十指合拢,面无表情,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所有霍格沃兹学生都十分熟悉的冰冷低压。 他们几个的到来,让整个大厅安静了一下,然后像一锅煮开的水一样沸腾了。 “快看,那是哈利波特!” “是他们三个,他们不是通缉犯么!” “哈利!哈利回来了!” 学生们站起来,格兰芬多们激动得想要围上去欢迎英雄,而斯内普放大的声音像一块巨大的冰丢了下来:“安静!坐下!” 他站起来,第一次没有奉送哈利一通讽刺作为见面礼,而是严肃地看向麦格教授:“麦格教授,你擅自离开,就是为了把波特带来向大家展示么?” “擅自离开的可不光是我,斯内普教授,”麦格教授指了指布雷斯,他刚醒过来,还在迷迷糊糊地揉眼睛,“但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稍后再讨论,现在,我要宣布一件事情——” 斯内普凉薄的嘴唇翻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要开始喷洒毒液的时候,他却又坐回去了,甚至还向麦格教授做了个“请”的姿势:“洗耳恭听。” 斯莱特林们震惊地看着自家蛇王,连麦格教授都被呛了一下,她示意四名学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匆匆走到讲台上。 “黑魔头要来了,霍格沃兹将迎来战争!”麦格教授的第一句话就让全体哗然,她没有理会下面的混乱,提高了声音,飞快地开始安排学生撤离:“……路线就是这样,疏散工作由费尔奇先生和庞弗雷女士负责监督。级长们听到我的命令后,组织你们学院的学生——哦不,韦斯莱先生!” 靠近教师席的墙面上忽然出现一个两人宽的门洞,满头火红的罗恩韦斯莱从里面走出来,大声说:“从这里离开学校!” 紧接着是纳威、弗雷德、乔治……藏在有求必应室里的学生和凤凰社的成员们一个接一个地从门里走出来,立刻分散在整个大厅里,控制住整个场面。麦格教授责备地看一眼那些逃课的学生们,但掩盖不住脸上的笑容:“这就更方便了,级长们负责让学生井然有序地到达疏散地点。” 罗恩跑到哈利和赫敏身边,一脸兴奋地说:“嘿,太巧了是不是,我敢打赌是城堡在帮助我们,今天这道门刚好是通向大厅的——”(注一) 哈利咧着嘴笑起来,但眼前令他感到幸福温暖的画面忽然消失了,他漂浮在冰冷的夜风中,目光看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堡,巨蛇挂在他的肩头,懒洋洋地吐着信子,他的心里充满了大开杀戒以前的冷酷和残暴。 赫敏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妥,她扶着他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响彻了整座霍格沃兹城堡,淹没了所有人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准备抵抗。” 学生们惊恐地尖叫,他们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它像是透过每一寸墙壁、地面渗透出来,冷酷、高亢、清晰,仿佛是沉睡了千年的恶灵,用恐惧包裹了整个霍格沃兹城堡。 “这努力是徒劳的,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让宝贵的巫师的鲜血白白流失。” 伏地魔的声音吹拂在每个人的耳边,有胆小的女生抱在一起哭出来,赫敏和罗恩苍白着脸抓住哈利的手,目光灼灼。 “把哈利波特交出来,你们谁也不会受伤。把哈利波特交出来,我会让学校安然无恙。把哈利波特交出来,你们会得到奖赏。” “我等到午夜。” 死一般的寂静吞没了整个大厅。所有人都把脑袋转向哈利,几千道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让他像中了石化咒一样动弹不得。然后,斯莱特林的长桌旁有人站起来了,那是高尔和克拉布,高尔显得有些畏惧,而克拉布的脸扭曲着,举起了魔杖。 “坐下!”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哈利惊讶地看到,第一个开口阻止克拉布的人——居然是斯内普! “教授,您在说什么?!波特就在那儿,只要我们把他抓住——” “我说,坐下!”蛇王发出愤怒的嘶嘶声,高尔被吓得立刻坐倒,克拉布则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斯内普。 现任校长从高背座椅上站起来,走到讲台正中,他比麦格教授高出一个头还多,漆黑的长袍包裹着结实修长的身体。赫敏忽然朝哈利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而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他一直痛恨着的男人,此刻居然如一座高大的山岳,带来无比的安全感。 “事情就像麦格教授说的这样,黑魔王先生也已经发表了他的意见。”斯内普挑起半边唇角,“现在,请教师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四位院长站到你们学院桌的头上来。” 教授们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就位了。斯内普的黑眼睛扫视整个安静的大厅,然后厌恶地看了哈利一眼(这一眼反而让哈利松了口气:斯内普看起来没有中夺魂咒),他扬起头,大声说:“要撤离的学生,跟随你们的级长准备离开,五年级以上的学生如果选择留下来战斗,就站到你们的院长背后去!” 这句话可以由任何一位教师来说——当然除了两位卡罗教授——但唯有从斯内普口中说出来,就给人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麦格长大了嘴,弗立维差点揪掉自己的小胡子,而斯拉格霍恩苍白着脸,冷汗像小溪一样地往下淌。 “西弗勒斯——这——我不敢肯定这是明智的,想要阻拦他是非常危险——” “谢谢你的提醒,霍拉斯,你可以带着学生离开,斯莱特林的院长有我就够了。” “什么——” “斯莱特林属于霍格沃兹,”斯内普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不管你们以为它是向谁效忠,至少这个时候应该做出选择了。” 赫敏激动地抓紧哈利的手:“我说过——我说过,斯内普教授是凤凰社的人,哈利——” 学生们明显被斯内普完全和角色属性不符的话震住了。斯莱特林学院里那些食死徒家庭的学生们纷纷站起来,几秒钟以后,克拉布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叛徒!” 斯内普的黑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蠢话!斯莱特林属于黑魔王大人,斯内普,你是食死徒,弄清楚你的身份!” 大厅里顿时一阵骚动,而斯内普的双臂抱在胸前,纹丝不动地站在台上。 “我对于你所说的那个‘身份’不是很明白,克拉布先生。”蛇王露出一个标准的斯莱特林式假笑,“我的身份是霍格沃兹校长,这个全英国都知道。” 克拉布的嘴一张一合,像是被拖出水面的鱼,但斯内普没有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他的魔杖轻巧地挥了一下,那十几个学生的魔杖立刻全部飞了出去:“鉴于你们对我的判断有些不同的意见——费尔奇先生,我希望你把他们带到地下室,让他们都好好地呆在魔药教室里,直到我有空再来听他们的见解。”他扫一眼满大厅的学生和教师们还没回复正常的表情,皱了皱眉头,冷喝一声:“——都傻站在这干什么,全部给我行动起来!”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大厅里爆发出欢呼和掌声,声浪几乎要吹散魔法魔法穹顶上的乌云。费尔奇瘸着一条腿,推着那十几名被缴械的学生离开,剩下的斯莱特林们僵硬地坐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其他三个学院。 乔治韦斯莱跳到格兰芬多的桌子上,朝他们吹个口哨:“来啊,你们这些小坏蛋,一定是怕了吧!” “有胆子就留下来!” “可怜的斯内普校长要成光杆司令咯!” …… “一定要我留下来,就是为了等着这个?”布雷斯搔了搔脑袋,自言自语,“可是你没有交代清楚,我是要支持校长先生还是——”他看了看那些垂头丧气地离开的“准食死徒”,决定擅自将德拉科的意思理解为留下来战斗。 布雷斯从斯莱特林的长桌边站起来,走到了斯内普身边。 “我们才不怕你们!”潘西尖叫一声,也朝斯内普跑去。 赫敏看着一个又一个斯莱特林学生走向斯内普,她笑着,忽然又很想哭。四个学院决定并肩作战的这一幕一定会成为霍格沃兹校史上最辉煌的一页……我们都是属于霍格沃兹的,我们站在这里,为了保护自己的学校而战斗,为了未来而战斗……那些所谓的隔阂、对立、仇恨……此时此刻都如此微不足道。 我们可以放下一切,站在一起……你看到了吗…… 她仰起脸,努力把浮起的眼泪收回,千百支蜡烛就像洒在夜幕上的星斗,荧荧之火,却能照亮整个天际。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赫敏忽然抚过自己的唇角,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她凑到哈利耳边说了句话,然后拉着罗恩悄悄离开了。 四张长桌渐渐空了,低年级的学生们跟随级长从门洞里离开,四名院长的身后聚集着战斗力量——拉文克劳有十多名高年级学生,赫奇帕奇五年纪以上的留下来一多半,而麦格教授在不停地把年龄不够的格兰芬多学生从身边赶走,斯拉格霍恩一个人愣在斯莱特林桌旁——选择留下的学生们都围到斯内普身边去了。 “金莱斯!”麦格教授终于把克里维轰进了门洞,匆匆走上讲台,“你来安排作战方案,西弗勒斯——”她扭头看向斯内普,脸上有些为难,“我刚才在拉文克劳塔楼看到了——” “我知道,我会去找他。”斯内普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霍拉斯,如果你不打算走的话,那么斯莱特林学院还是交给你带领了。” 斯拉格霍恩像是吓了一跳,然后吭哧吭哧地走上台,把不太情愿临阵换将的斯莱特林们带下去了。 “很好!”麦格教授点点头,然后忽然就出现在哈利面前,“你不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什么?噢,”哈利一怔,“是的,没错!” 他的心里被敬畏和感动涨得满满的,差点就忘记了魂器的事情。哈利冲麦格教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现在就去!” 他轻快地跑出大厅,没有看到斯内普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 就像这片夜幕,深邃宁静,漠然却温柔。 斯内普高举双手,声音威严地穿透了黑夜:“石墩出动!” 注一:《死亡圣器》第28章“失踪的冠冕”,纳威告诉哈利,有求必应屋的出口每天都会通向不同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被食死徒们发现。此时是城堡有灵,给他们开了个方便之门,主场作战这点福利应该有的吧~ ------------ 73 最后的魂器(上) 伏地魔的声音响彻整座城堡的时候,德拉科正站在一条通往天文台的楼梯上。靠在窗边,正北方向迅速集结起死亡的阴霾,他眼下的千年古堡张开了最神秘、最强大的魔法防护,微薄的光芒蕴含着强劲的魔力,将摄魂怪们驱赶着退出霍格沃兹的范围,逃得不够快的几只,直接就被守护魔法绞碎了。 决战的帷幕已经拉开,高傲的伏地魔,藐视天下的黑魔王,你以为你会摧枯拉朽地摧毁这里的一切么? 德拉科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木质的窗台,家主蛇戒上的祖母绿幽光闪动,他的眼瞳却比这块价值连城的宝石更明亮,形状优美的嘴唇弯起,十分美丽,极度危险。 伏地魔仍然在防备他。一边让他进入霍格沃兹抓捕波特,一边又给卡罗兄妹下了命令。若不是他通过记忆之书的感应找到赫敏,顺手帮了他们一把……很难说伟大的救世主会不会真的就这么被抓走了。 德拉科冷哼一声,越发坚定了要把剩下的两个魂器收归囊中,当做“辛苦费”的决心。 不过卡罗们还是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伏地魔认为波特会去拉文克劳塔楼。再加上赫敏他们特地跑去“参观”拉文克劳的雕像……德拉科有足够的理由判断那个藏在霍格沃兹里的魂器,就是传说中属于拉文克劳的智慧冠冕。 他现在只需要等待——等待波特找到它,然后将它夺下来。德拉科把窗子推得更开,冰冷的夜风吹在他微微发烫的脸上,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要看到最后的魂器毁灭在自己手里,迫不及待要将那份精心准备的大礼献给伏地魔,让这差不多是笼罩了他一辈子的阴影彻底破灭! 楼梯下方忽然传来脚步声,德拉科警惕地转身。此刻这座城堡里所有的人都应该集中在礼堂大厅里,谁会跑到这来…… 一个毛茸茸、裹着颜色奇怪头巾的脑袋出现了,然后是蜻蜓一样的大眼镜,层层叠叠的披巾——德拉科放下魔杖,哑然失笑——特里劳妮打着酒嗝儿,摇摇晃晃地走上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空雪利酒瓶子。 “谁,谁在那儿?”她迷迷糊糊地说,忽然气愤地挥舞着手里的酒瓶子,“你想——干什么!休想再拿走我的酒!” 德拉科懒得这个理醉鬼。 特里劳妮扶着楼梯继续往上爬,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酒……两个加隆……都藏起来……神奇的房间……别想找到——” 德拉科一怔,记忆里的某个画面呼之欲出,他猛然大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疾声追问:“你说什么?神奇的房间?” 特里劳妮被吓了一跳,不满地挣扎:“放开——神奇的屋子!很多人在里面藏过东西,非常多的东西——哼,不过我有标记——”她忽然捂住自己满是酒气的嘴,警惕地看着德拉科,“不,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她用力推搡,又开始嘀嘀咕咕地抱怨总是试图收缴她藏酒的管理员,德拉科松开手,因为他已经将那个画面完全回想起了。 藏着很多东西的地方——不就是那片堪称壮观的垃圾山么!他曾经为了修复消失柜在里面蹲了差不多一个学年,怎么可以不记得——难怪隐约觉得那个冠冕眼熟,因为他根本就亲眼看见过! 它就戴在一个丑男人的半身石像上,离消失柜只隔了两条小路,德拉科甚至已经能清晰地回想起从门口经过它的路线…… “你是——嗝,不是费尔奇?你是谁?”特里劳妮说了半天,终于发现面前的人并不是老费尔奇。德拉科只上过她半学期的占卜课,这位喝晕了的教授呆呆地看着他,显然想不起他是谁了。德拉科不打算再做一次自我介绍,他转身快步往有求必应屋所在的八楼走去。 “等、等一下——”特里劳妮说,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喑哑,“……荆棘盛开……曙光来到之前,死亡将要降临……” 德拉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将占卜教授最喜欢的死亡预言丢在脑后。 梅林的胡子!那个房间里如果有人就不能重复开启,为什么我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转眼就跑到了那条八楼的走廊上,用力拍着纹丝不动的石墙,证明他的预感果然成真了——德拉科黑着脸,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按照他们的计划,斯内普把所有学生和教师集中在礼堂大厅,组织抵抗和疏散,他就可以自由地在城堡里寻找魂器……计划很美好,可别告诉他那该死的疏散通道那么巧就在有求必应屋里吧! 给自己套了个幻身咒,没好气地坐在墙边的一座石雕下。反正她现在很安全!自然有人比我更着急!德拉科咬牙切齿地想。 ——那个应该比他更着急的人,现在正围着海莲娜拉文克劳转圈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恐怖的魔压倾覆,让夜色浓稠得像冰冷的海水,令人心悸窒息。城堡内的灯火一层一层地熄灭,死一般的寂静滋生了更多的恐惧,耳边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天穹上的阴云被推动、堆砌,然后让一缕惨白的月光投向了大地。 德拉科半阖双眼,魔力在身体里流动圆转,保持在随时可以战斗的巅峰状态。黑魔标记微微刺痛着,但伏地魔不知为何没有催促他,也许他认为这座城堡不过是手到擒来,并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杀戮充满期待? 铛—— 德拉科猛然张眼,站起来望向城堡最高处的钟楼,十二下沉重悠长的钟声撕裂死寂,远远地传出去,像是宣布进攻的战鼓。 漆黑的夜色中迸射出几道强光,然后是一声尖锐的惨叫!德拉科没有理会外面彻底打响的战斗,他把手掌贴在石壁上,那隐晦的魔力波动已经改变了。 德拉科轻笑,他在墙壁前转过三圈,然后一脚迈入忽然出现的门里。 ### 我需要那个藏东西的地方……我需要那个藏东西的地方…… 哈利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恳求,他的身后战斗的喧嚣,每一道咒语的爆破声都可能意味着伤痛和死亡。 “冷静点,哈利。”罗恩在他身后说,怀里抱着许多又长又弯的蛇怪牙齿,赫敏的口袋里揣着被摧毁的赫奇帕奇金杯,只要想到这是他们两个人——只是他们两个——一起做到的,他就觉得十分兴奋。 “我没事——但我们必须要快点。”哈利说,墙壁上浮现出一道门,他们立刻跑进去,门在身后重新关闭,四周一片寂静。 哈利抬头仰望这一片垃圾堆积起来的城市,咽了口口水。 “哈利……你真的记得那玩意儿放在哪儿?”罗恩小心翼翼地说,“不然我觉得……找起来可能要费点功夫。” “冠冕飞来!”赫敏举起魔杖大喊,可是这间屋子和古灵阁的金库一样,拒绝了她的召唤。赫敏显然已经猜到会这样,于是她转身向两个同伴说:“我们分开找吧,是一个丑老头的半身石像——” “带着假发和冠冕,放在一个大柜子上!”哈利接着说,然后选了一条小路跑开了。 两个同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哈利满头大汗,目光匆匆扫过堆积高耸的垃圾山,桌椅板凳、衣帽鞋袜、瓶瓶罐罐……上千年的时光里,成千上万的学生把他们的东西藏在这里,也许是恶作剧,也许是为了躲过检查,也许怀着期待……他的心脏忽然一阵痛楚,他看到了去年德拉科马尔福花大力气修复的那个消失柜,他没能阻止他的阴谋,只能眼睁睁看着邓布利多死在他眼前…… 垃圾堆中的小径仿佛会自己挪动一样,哈利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周围的东西陌生中带着眼熟,他不敢肯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 哈利更加用力地跑起来,在绕过几个垒起来的沙发时,他猛然发现了什么,脚下打着滑停下来——那个放在大柜子上的丑男人石像!脏兮兮的假发套还挂在它头上,但那个冠冕已经不见了! 一定是他的同伴找到了——哈利大喜,他沿着小路往前跑,大声叫起来:“罗恩!赫敏!你们在哪——” 垃圾山飞快地退后,面前渐渐出现一面石墙,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跑回入口的地方了,一个人正站在慢慢打开的门洞前,哈利的目光落在那美丽的铂金发丝上,喜悦顿时变成惊惧,他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那不是他的朋友,是德拉科马尔福! “昏昏倒地!”他毫不犹豫地挥动魔杖,但对方的身手比他更快,德拉科脚步转动,身子轻巧地让过他的咒语,然后两步闪出门口。 哈利分明看到他半侧过脸露出讽刺的微笑,还有他左手拿着的那个古旧褪色的王冠。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魂器不能落入这个邪恶的食死徒手里——他会把它交给伏地魔,所有人的牺牲和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他愤怒地大叫,追着马尔福冲出去,昏暗的走廊上洒满玻璃碎屑,墙边那一排拱形窗的玻璃全都被震碎了。爆炸声、燃烧声、建筑垮塌声,巨人的怒吼、狼人的嚎叫,还有不知是谁发出的痛苦惨叫……这些声音混合起来冲击着他的耳膜,哈利透过只剩下光架子的窗扇,看到那笼罩着整个城堡的魔法防护正在一片片剥落,就像在火焰下卷曲、破碎的羊皮纸。 唯有那丝毫不为这残酷战争动容的半轮白月,一如故我地向人间投下浅淡清冷的银光。 他咬紧嘴唇,用魔杖指着那个站在走廊上的少年。和他的满身狼狈不同,马尔福的校袍整洁笔挺,礼服一样优雅地勾勒出他好看的轮廓,铂金色的头发像丝绸一样散发着微光。他的脸因为月色而显得有些朦胧,美丽的唇角轻轻弯起,但那眉眼间是不容看错的冷漠无情。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微笑着,对着邓布利多挥出死亡的绿光。 哈利觉得身体里冰冷的血液一点点升温,很快就变得沸腾,仇恨和愤怒让他额头上的伤疤突突直跳,他的嘴里满是苦涩的血腥味。 “你在这里干什么,马尔福?”哈利冷冷地说,他挪动脚步,背靠着有求必应屋的大门,期待赫敏和罗恩能尽快出现。 “干什么?”德拉科扬了扬左手,破旧的冠冕在他的指尖飞起,然后落回手心,“无聊了,随便出来逛逛。” 哈利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冠冕,如果让马尔福知道他的目标是它,就更难从他手里夺过来了:“主人正忙的时候,他的看门狗居然不去帮忙咬人?” 恶毒的讽刺没能激怒马尔福,他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挑着冠冕转圈,语气平静:“救世主波特比以前会说话了,可惜——”他灰色的眼睛斜睨,“不要妄自揣测黑魔王的意图,你的愚蠢还是那么让人作呕。” 哈利大怒,他想狠狠地骂回去,却发现以往用在马尔福身上的句子都不行了:只会躲在跟班背后的小混蛋——只会向爸爸哭鼻子的胆小鬼——他哽了一下,怒吼:“你这个邪恶的食死徒!懦夫——” “懦夫?”德拉科轻笑一声,一手把玩着冠冕,魔杖将哈利的攻击一一拨开,“尊敬伟大的救世主,你能从我这个懦夫手里,把你想要的小宝贝拿走吗?” 哈利的脸色一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错过今晚,也许就再没有机会来报复他这么多年的憋屈和厌憎,德拉科像一条瞄准猎物死穴的毒蛇,开始肆意喷洒毒液:“救世主波特!你看,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你要的东西就在这,有本事,你就来拿!” 马尔福伸出左手,古老的冠冕静静地躺在他白皙漂亮的掌心里,离哈利不过三米远,他僵在那里,却痛苦地意识到一个现实——面前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骄纵的草包少爷,他打不过他! “没有帮手,没有保护,你还能干什么?”德拉科冷笑,“先是邓布利多,然后是穆迪,今天是整个霍格沃兹城堡!你以为你今天能站在这里是靠的什么?自以为是的蠢狮子!” 哈利握着魔杖的手颤抖,他红着眼睛,仇恨地看着马尔福的脸,而对方完全不在乎他的态度,他冰冷的灰眼睛仿佛燃烧了起来,那种强烈的厌憎和怨怒令人吃惊。走廊的另一头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哈利的手忽然动了,钻心咒的紫光擦着他的耳廓击中他身后的一套盔甲,马尔福躲过砸下来的铁头盔,毫不留情地还了他一记重击。 剧痛侵袭上脑门,哈利被他的魔咒打得倒飞起来,背后重重地撞在墙上,然后像一个破麻袋一样摔回地面,细碎的玻璃渣子划破了他的脸。他透过歪掉的眼镜,看到一身黑袍的斯内普从走廊那头跑过来,手中的魔杖指向马尔福。 太好了!哈利从未如此感激斯内普的出现,他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冠冕”就昏了过去。 ------------ 74 最后的魂器(下) “抱歉,一下子没忍住。”面对气势汹汹的斯内普,德拉科收起魔杖,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只是一个昏迷咒而已——你来得太慢了。” 斯内普冷哼一声,将哈利悬浮起来,让他平躺在一块没有玻璃渣子的地面上。德拉科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校长大人臭着一张脸飞快地用魔杖把他脸上、手上的伤痕简单治疗了一遍。 “斯莱特林有多少人留下来?”德拉科问。 “你就这么确定会有人选择参战?”斯内普讽刺地说,“像你这么愚蠢的、明知危险还要往下跳的斯莱特林——” “别这么说,教授。这话怎么听都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 斯内普的脸又是一黑,他从哈利身边站起来,抱着双臂看向德拉科,一对漆黑的眸子沉暗暗。 “我猜至少不比拉文克劳少。” 蛇王不置可否。 “因为在学生们看来,摆在眼前的斯内普,比传说中的黑魔王更可怕。”德拉科摸着下巴,赞叹地打量着他这一身威吓了整个霍格沃兹学生长达十六年的黑色低压,“可怕的魔药教授绝对是不少小巫师童年的梦魇之一——” “真可惜,我没能成为马尔福先生的噩梦。”斯内普威胁地扯着嘴角,灰黄的脸在帘子一样的油腻黑发后面,露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德拉科见好就收,报以礼仪完美的贵族式微笑。窗外纷飞的魔咒光芒将两人的脸照得一明一暗,片刻之后,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都消失了。 “希望你已经想好要怎么用它。”德拉科将冠冕递到斯内普面前,黑袍男人抿着唇看了它一眼,摇摇头:“我不需要它。” 德拉科挑眉:“怎么了?” “我已经当着全校师生、包括凤凰社主力的面表明了立场。我鼓励斯莱特林为霍格沃兹参站,从这里回去以后,我也会加入到防御战场上——德拉科,我不需要它了。” 少年的灰眼睛眯起来。 “拿着它,在适当的时候毁掉它,你已经代替我背负了污名——” “斯内普教授,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德拉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记得我有代替你担过什么污名。” 斯内普不悦地皱起眉,最终决定拿出最大的耐心来劝说这个固执骄傲的贵族:“杀死邓布利多的人本该是我——”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我去年就已经做出过解释。那是因为由我动手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德拉科往后退了两步,姿势优雅地靠在窗边,唇边流露出一丝嘲讽,“校长先生,过去的一年来我们合作良好,我不希望在最紧要的关头,你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斯内普沉沉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瞳不似平日的空洞漠然,它们映着魔咒划过夜空的痕迹,闪动着一种复杂的光彩,让德拉科的表情微微僵硬了。 “已经够了,你做得够多了,德拉科。”斯内普似是溢出一声叹息。凤凰社屡次逃过食死徒的围剿,实力一分未损,魔法部根深蒂固的腐朽全部推翻清洗,混血和麻种的调查令被中断,没有激发起更严重的仇恨和冲突,救世主活蹦乱跳地活下来……到现在,魂器也接近全部销毁。 面前的少年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岁,在这个年龄里,换做当年的邓布利多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年轻的马尔福似乎在一夜之间成长,接下父亲肩上的整个家族,接下白巫师几乎是强人所难的重托。 德拉科低笑起来,他久久地望着石墙上已经关闭的大门,仿佛能隔着厚厚的砖石看到赫敏的脸,琥珀色的双眸光华潋滟,她发丝轻扬,披着满身温软阳光的馨香。他能透过记忆之书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心跳,那些不属于他的善良温柔,智慧美丽,早已生根破土,荆棘上盛放的血色花朵,让黑暗里的贵族无处可藏。 他们都被困住了,被一份融入骨血的爱恋,绝望地困在那个女孩带来的甜蜜和苦涩中,痛不欲生,却甘之如饴——他的记忆和生命,在马尔福甘愿将记忆之书放在赫敏哭泣的门扉之外的时候,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德拉科的手指拂过左臂,衣袖包裹下的耻辱印记灼灼地疼痛:“他在召唤我了。” “一定要去?” “如果我不出现,那一千多名食死徒,很可能让战局瞬间倒转,我不希望看到一座堆满尸体的破烂城堡,即使最后赢得了胜利。”他顿了顿,“我比任何人都更容易接近那条蛇,只有除掉了最后一个魂器,一切才能迎来终结,这是‘最大的利益’,不是么?” 斯内普再次抿起嘴唇,垂下眼睛,哈利仍然昏迷不醒,眼镜歪在一边,脏兮兮的额头上,那个闪电型的疤痕鲜红如血。 冰冷干燥的心脏,窜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男人脸上面具般的冷酷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他怆然闭起眼睛,然后点了点头:“你去吧,我会——保护好他们。” 德拉科将冠冕放在身边的窗沿上,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向了有求必应屋的石墙。苍白的月华穿过窗扇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被镀上一层薄银,清澈的浅灰色眼瞳里,光芒如水波一样轻轻沉淀。 “西弗勒斯——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 斯内普的手指在长袍下攥紧,冷冰冰硬邦邦地哼了一声。 “活下来,我的朋友。”——我们比谁都更有资格,迎接明天的晨光。 德拉科迈开坚定的步子,背向着那个眷恋地撕扯着他灵魂的方向,走向他最终的战场。 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走廊的墙壁被震得一阵晃动,碎石和灰尘簌簌而下,扑了斯内普一身一脸。他像石雕一样立在原地,没有使用大脑封闭术,却还是满心的空茫。 ——伏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体内。 ——当他毅然赴死时,就意味着伏地魔的真正完结。 这是邓布利多给予他最大的信任,这是他藏在心底,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的秘密。他必须亲自把它告诉那个保护了十六年的男孩——哈利波特他自己,才是最后的魂器…… 斯内普的脸扭曲起来,那双常年熬制魔药的、精确平稳的手在轻轻颤抖,他从袍子里拿出一支水晶瓶,然后将魔杖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抽出一缕银色的记忆。 将记忆装进瓶子里,然后塞进仍然昏睡着的哈利的手心,这几个简单的动作,让斯内普笔挺的脊背不堪重负地弯曲,他脸上刻满艰辛的粗犷线条,时隔十六年,再次露出了惊恐和悲痛。 都结束了吧,这一场旷日持久的赎罪,这荒芜可笑的一生。我把属于你的真相也留在记忆里,我的朋友,这是我最后能帮你做的了。 斯内普取下冠冕,豁然转身,黑袍滚滚地大步离去。他的身体里,积淀了大半生的刻骨憎恨在熊熊燃烧。 伏地魔,是时候轮到你,来付出代价了! ### “哈利,哈利!”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焦急地呼唤,额头上的伤疤火辣辣地疼着,他费劲地睁开眼睛,眼镜斜挂在鼻梁上,让赫敏的脸看起来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哈利,你怎么样?冠冕呢?”赫敏焦急地问,哈利心中一惊,立刻就清醒过来。他挣扎地坐起身子,发现他们三人就在有求必应屋前的走廊上,外面的激战仍然在继续,可是他的手里没有冠冕—— “马尔福——不,是斯内普。”哈利揉着额头说,“马尔福拿走了冠冕,我追着他出来,然后斯内普来了——” “等等,你是说冠冕落在了马尔福手里?”罗恩倒吸一口气。 “不,我不知道,我昏过去了,也许斯内普已经把它抢回来了。” “那和被马尔福拿走有什么区别——” “罗恩,斯内普教授是凤凰社的人!”赫敏尖锐地打断了他的话,“也许你已经忘了,在几个小时以前他还组织了学校的抵抗战斗!” “好吧,对不起,我这不是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嘛。” 赫敏很火大地瞪着他,哈利在她再次开口前抢着说:“总之我们现在必须要找的斯内普,毁掉冠冕——赫敏,活点地图在你那对吗?” 但她露出犹豫的神色,没有立刻从串珠小包里掏出地图:“哈利,我想在那以前,我们得先看看这个……”她伸出一只手,“这是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攥在手里的。” “这是——”哈利接过那水晶瓶,一脸疑惑,“记忆?可是赫敏,我们现在没有时间——” “听我说,哈利。”赫敏按住他的肩膀,“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在你醒来之前,伏地魔宣布暂时停止进攻,食死徒们已经全部撤退了,但是——”她难过地咽了口唾沫,“他要你在一个小时之内去见他,否则下一轮攻击,他将亲自上阵……” “去见他,在哪儿?” “哈利,听着,这很荒唐,我们可以——” “在哪儿!” “在禁林。”罗恩嘟嘟囔囔地说,“但是你别指望我们会放你去。” 哈利沉默了,他从赫敏手里拿过那支装着记忆的水晶瓶,扶着墙壁站起来,他的脚腕一定是在马尔福的最后一击中受了伤,刚一落地就觉得钻心地疼,赫敏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帮他站稳。 一个小时……他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毁掉冠冕,然后就只剩下那条蛇了……但赫敏说得对,这份记忆里可能有很重要的线索,说不定是邓布利多留给他的,他必须要马上看—— “好吧,现在,我们分头行动,”哈利整理思绪,看着他的两位伙伴,“我去看这份记忆,你们带着蛇怪的毒牙去找斯内普——” “我和你一起,哈利,”赫敏却说,“你的脚受伤了,不能一个人去。” “没错,你不能一个人,免得你头脑一热真的跑去禁林。”罗恩点头,“不过我力气大,还是我陪你去吧。” “你去找斯内普!”赫敏将毒牙和活点地图一股脑地塞到罗恩怀里,不容置疑地说,“就这么决定了!” 罗恩被她的气势瞬间压倒,万分不情愿地去见他最讨厌、最害怕的魔药教授。赫敏给哈利的脚脖子施了一个治疗咒语,然后架起他的一只胳膊:“记忆……需要冥想盆对不对?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校长办公室。”哈利低声说。 他们匆匆穿过布满碎石和玻璃渣的走廊,激烈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城堡里异常安静。他们看到被咒语打破的石像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楼梯的扶手被炸掉了一半,地面上拖曳着一条长长的血痕。赫敏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她似乎极其期盼知道什么,又害怕那一直被遮掩的真相,无数乱七八糟的思绪和画面在她的脑子里此起彼伏,让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校长办公室里都不知道。 哈利把记忆倒进了冥想盆,抬头看向赫敏。 “我……”她的脸色发白,石盆里银色的丝缕在舒展、旋转,像一个漩涡吸引着她,但另一种陌生的胆怯正紧紧揪住她的心,赫敏咬紧下唇,冲哈利摇摇头:“你看吧,我在这等你。” “怎么了?”哈利很惊讶,“我们可以一起。” “不,我想……它是留给你的,以前邓布利多也只给你看过……” “邓布利多也说过,你和罗恩是我可以绝对信任的。赫敏,没有什么不能让你知道。” 赫敏退后一步,坚定地摇头:“不用,你只要把结果告诉我就可以了,时间紧迫,哈利,快点。” 哈利没有再劝说她,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进去。赫敏跌坐在一张软椅里,一只手撑着额头,低声苦笑。 我是怎么了? 罗恩在密室里向她告白了,可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甚至还比不上斯内普站出来宣布斯莱特林参战时激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似乎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待她发现,有一个人就站在面前等待她伸出手……可是她的心、她的眼仿佛被浓郁的迷雾遮掩了,怎么看,都看不透。 他一直在靠近,而她一直在拒绝。真相越是临近,患得患失的心情越是强烈,格兰芬多的女巫最终竟然只能如此怯懦地缩在一旁,等待他人来向她宣布命运。 我只想知道他究竟站在什么位置上。赫敏这样告诉自己,努力把那张脸从眼前挥散。她不愿也不敢去期待更多的东西,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将会沉重得让她负担不起。 赫敏按住自己的心房,激越的搏动一下下撞击她的肋骨,她从长袍里将那块一直贴身保存的手帕掏出来,四颗浅灰色的水晶微微发亮,她的手指抚摸着柔软洁白的织物,一下一下,就这样怔怔地出了神。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大战之后的硝烟融和着血腥味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校长办公室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墙壁上的肖像们在窃窃私语,靠近窗户的矮桌上,那些邓布利多最喜爱的银器轻轻旋转,喷着淡蓝色的蒸汽。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好像一只巨乌贼从水底下钻出来的声音,哈利直挺挺地站起来,然后呆滞地挪动脚步,坐在赫敏的对面。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阴尸,赫敏吓了一跳,试探地问:“哈利?你怎么样?” 哈利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赫敏不知道她现在的神情有多么激动,美丽的琥珀色眼睛里光华灼热,她从未如此惧怕又渴盼地看着他,像是在哀求他,把那个她等待已久的答案说出来。 “马尔福——”哈利的喉咙干涩,他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这才是赫敏最期待听到的名字,“他不是食死徒……他一直是凤凰社的人,是邓布利多请求他杀死自己,请求他留在伏地魔身边——” 赫敏的眼中迅速积攒起泪水。 “他……把冠冕给了斯内普,然后……” “他在哪里?”赫敏从椅子里站起来,抓住哈利的手急切地问。 “他要杀死那条蛇,他去了伏地魔身边——” “那条蛇——伏地魔在哪里?哈利,你能做到——到他的脑子里去看看!” 哈利顺从地闭起眼睛,尽管他并不愿意赫敏去找马尔福,但是他知道现在谁也拦不住她……他的心里充满了羞愧和震惊,为斯内普和马尔福所做的一切,也为他即将迎来的最终命运…… 他站在一间破败又十分熟悉的房间里,墙纸被水渍侵蚀,大块大块地剥落了,窗户上钉着木条,只有他面前的一扇大开着,他可以透过窗户看到一片漆黑死寂的城堡。 他的面前站着许多熟悉的脸孔:贝拉特里克斯、罗道夫斯、罗尔、卢修斯……还有德拉科。 “……让斯内普先继续留在学校里,我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他用冰冷残酷的声音慢慢地说着,纳吉尼在他的脚下盘成一团,嘶嘶地吐着信子,他抚摸着手里的魔杖,心中升腾着强烈的杀意,“现在去准备最后的攻击。我要在天亮以前,站在霍格沃兹的礼堂大厅里。” 食死徒们低头行礼,依次从门口退出去,他叫住了队伍最后的人:“德拉科,你留下来。” 哈利抽一口冷气,他的视角回到校长办公室,赫敏还站在他面前,焦急地看着他。 “他在尖叫棚屋——大蛇就在他身边,他要食死徒们去准备进攻,把马尔福留了下来——” “尖叫棚屋!”赫敏重复了这个地名,她忽然拥抱了哈利一下,“谢谢你,哈利。” 她松开他,跑了出去。 ------------ 75 一夕的黎明(上)修 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最终他的身边再次恢复寂静。哈利放松四肢,让身体后仰,他躺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眼睛看着高高的、一直抵上天花板的拱窗,好像斯内普的银色牝鹿刚刚从那里跳出去。 他没有精力再去想很多东西,比如为斯内普十六年的保护感动,比如为邓布利多的欺骗而愤怒,比如那个一直很恶毒很讨厌的马尔福,为什么会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选择站在凤凰社这边……他也没有去想罗恩是不是成功毁掉了冠冕,或者赫敏为什么要去尖叫棚屋——事实上,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 这就是他花了十六年,终于迎来的真相。他觉得很荒谬,但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是伏地魔从那个预言里选中了他,“两个人不能同时存活”——他和伏地魔一直都理解错了,那不是说他们之间会有一人幸存,他们必定共同赴死,谁也活不下来。 斯内普说得没错,他就像一只等待宰杀的猪,生命的长短取决于他会花多少时间消灭魂器,他一分一分地削弱伏地魔的生命,就等于是推着自己踏上牲祭的祭坛。1981年的那一道索命咒,将两个血海深仇的人锁在一起,同生共死这样美好的词语,如此可笑地被加诸在他们身上。 哈利从沙发上坐起来,将冥想盆里的记忆挑出来,装好,然后摆在邓布利多曾经办公书写的桌子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恨他,这位数百年来最伟大的白巫师用一句话让斯内普为他效力十六年,用一个请求让马尔福做成了最危险也最成功的间谍,用一个谎言,让哈利努力拼搏,终于赢来属于他的宿命。 可也正是这个老人,用尽自己的力量、智慧,甚至生命,换来了今天的局面。一切都要结束了,冠冕在斯内普手里,他肯定会毁掉它;马尔福去对付那条蛇——哈利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承认他比自己能干得多——也不需要他担心;救世主男孩如今只需要再做最后一件事:死。 哈利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沿着螺旋楼梯缓步向下。他谁也不恨,邓布利多确实很了解他,他不会逃避,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听任旁人为他去死。他沿着昏暗空旷的走廊慢慢往楼下走,手腕上十七岁生日时得到的那块表告诉他,距离伏地魔要求他投降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多分钟了。 真好,刚刚够他从这里走到禁林。 哈利用隐形衣把自己裹起来,沿着大理石楼梯走向礼堂大厅,他看到一个年轻女孩仰面躺在楼梯上,她的胸口全是血,已经没有呼吸,哈利不认识她,只能从她校袍上翠绿的绣边知道那是一个斯莱特林。 他停下脚步,痛苦地闭上眼睛,两个赫奇帕奇的男生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搬起她的身体,把她抬进礼堂,和其他殉难者放在一起。哈利悄无声息地路过了在把一具尸体从瓦砾下挖出来的奥利佛•伍德,路过了在给一个受伤的拉文克劳抹草药的纳威•隆巴顿,他看到礼堂里坐满了人,他们走来走去,互相安慰,或是跪在死者面前哀悼……他看到红头发的韦斯莱一家围在原本属于斯莱特林的长桌边,罗恩正在狠狠地拥抱一个黑皮肤的男生。 “谢谢你,谢谢……”他泣不成声。布雷斯•扎比尼窘迫地忍受着格兰芬多式的道谢,他的背后躺着重伤昏迷的弗雷德,韦斯莱夫人抚摸着孩子的头发,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好吧……说真的,其实我特喜欢你们的笑话店。”布雷斯终于挣脱了罗恩,咧着嘴躲到还算理智的乔治身后,“回头给我打个八折怎么样?” “说什么傻话!”乔治抹掉脸上的泪痕,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你是我们终生免费的贵宾!” 哈利一瞬间对他充满了感激,他不敢想象弗雷德•韦斯莱会死去。虽然这样的庆幸有些自私,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那一排排尸体,他惧怕会在那里看到熟悉的面孔,知道是谁在为他而死…… 他留恋地看着金妮,她脸上的泥污被泪水洗出一道雪白的痕迹,哈利紧紧抓住隐形衣,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掀开它冲到她面前拥抱她,他渴望有人拦住他、留下他……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必须离开—— 哈利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绕过秋•张,经过斯拉格霍恩……许许多多熟悉的人,还有这座带给他温暖的城堡,这里是他的家,他、伏地魔和斯内普这些被遗弃的孩子,都在这里找到了家…… 他已经走出了大门,海格的小屋和禁林的边缘遥遥在望。哈利把手伸进脖子上的皮袋里,掏出邓布利多留给他的金色飞贼,他的嘴唇贴上冰冷的金属,轻轻地说:“我要死了。” 飞贼裂开了,哈利没来得及看清楚掉在他手心里的是什么东西,因为一到凌厉的咒语朝着他的方向射来,把头顶的石梁打出一个大洞。 “是食死徒!”有人高喊着,礼堂顿时沸腾,所有人丢下手边的事情,抓住自己的魔杖准备迎战。哈利呆愣地看着远方朝着他们奔跑过来的人群,魔咒的光芒在空中交叉纵横,打得无比激烈。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四点四十五分,距离伏地魔的一小时时限还有十五分钟,为什么新一波的攻击又开始了?! 至少上百只摄魂怪擦着地面朝城堡扑来,空气中霎时充满了可怕的寒意,两只高大的银狼擦着他的身体跑出来,微弱却无比勇敢地迎上去。哈利回头,看到脸色惨白的唐克斯,她受了很重的伤,一条手臂以可怕的角度扭曲着挂在身边,卢平看上去也没有好多少,但他们依偎着缩在一截坍塌的墙壁后面,脸上甚至带着平和幸福的微笑。 “呼神护卫!”哈利掀掉隐形衣,大喊着挥动魔杖,他的牡鹿从杖尖涌出来,追着两只银狼冲向摄魂怪。紧接着是银兔、狐狸、银狗…… “哈利!”纳威和他的守护神一起从大厅里冲出来,一边向他打招呼,“看到你没事真好!”然后勇敢地扑出去应战。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差点哭出来。 摄魂怪被击溃了,它们四散逃窜,夜晚重新变得温暖。但在它们之后,带着银色面具的食死徒们已经越过了防线! “莱姆斯!”一名食死徒飞奔着越过残垣,挥舞着绿光击向重伤的卢平,哈利惊惧地大喊,他的咒语朝着那名食死徒激射而去,却来不及阻止死咒—— “盔甲护身!” 一堵透明的屏障骤然横亘在卢平和唐克斯身前,哈利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一道绿光从另一个方向毫不留情地穿透了那名食死徒的胸膛,而最荒谬的是,绿光的源头居然是一个穿着食死徒一色长袍、但没有戴面具的中年男人,他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转身骂骂咧咧地扑向下一个银面具。 我一定是眼花了。 哈利觉得自己傻透了地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卢修斯•马尔福冷冰冰的、嘲讽的脸。 “波特先生,伟大的救世主要在战场上睡着了么?也许我也应该给你施几个铁甲咒?”他拖长了声音说,挥动魔杖将又一名食死徒击倒。 “马尔福先生,”哈利的舌头差点打结,“你,你救了莱姆斯……?” 卢修斯像看到什么恶心的呕吐物一样皱紧眉头,一边战斗一边跑开了。 哈利躲过几道乱飞的咒语,战场上已经一片混乱,金莱斯从楼梯上跑下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攻击带面具的!只攻击戴面具的——哦,住手,亚瑟!”他强行把正要朝卢修斯扑过去的韦斯莱先生拉开,“他不是敌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哈利一把扯住金莱斯的袍子,大声说,“食死徒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是大好事,哈利!”男巫抓着他躲到一根石柱后面,声音激动,虽然笑容很像是牙疼,“从西弗勒斯那来的消息,一直聚集在东面战场的近千名食死徒临阵倒戈——” “啊?!” “他们之前一直没有投入战斗,应该是伏地魔为最后进攻留下的精锐力量。” 哈利咧着嘴,他想自己现在的笑容一定和金莱斯一模一样:“可是——这怎么可能——” “好像是马尔福带着他们直接去偷袭了驻扎在禁林里的部队,因为森林里太暗了,等到两边人打了一阵子才发现不对劲,但是伏地魔已经暴怒,于是——”金莱斯哭笑不得地抬头看向战斗正酣的卢修斯,他似乎下达了什么命令,于是没有带面具的那批食死徒们开始纷纷脱掉制式长袍,更加明显地和敌人区分开来。 “于是老马尔福就趁机煽动这些人,索性冲破了正面战场的食死徒阵营,往我们这边汇合了。”他一个劲地摇头,“太——阴险了!” 哈利不得不深深地赞同,他和金莱斯从石柱后面冲出来,加入到越来越激昂的战斗中。这批被狠狠地摆了一道的巫师满腹怨气,出手格外狠辣,哈利听到他们一边战斗一边乱七八糟的咒骂,似乎本来就与其他食死徒颇为不合,一边惧怕黑魔王残酷的惩罚,一边又对马尔福抱有敬畏和利益上的依赖。 黑魔王的摄神取念太可怕,食死徒无论是否真的臣服于他的□□,也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叛乱。德拉科花了一年的时间笼络、离间、分化了这些贵族,他只字不提背叛,却在最后关头设下陷阱,让他们在恐惧和利益的驱使之下集体倒戈。 这一手暗棋,让伏地魔猝不及防,瞬间扭转的不只是战局,叛变严重打击了食死徒的士气,就像在伏地魔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哈利想到了记忆里德拉科对斯内普说的话,他无法想象马尔福是怎么拨动乾坤,颠覆战局,他额头上的伤疤似乎要炸开了,前所未有的剧痛让他蜷缩成一团——伏地魔气疯了,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去等那一小时的期限,他带上了自己最忠实精锐的食死徒,朝着城堡杀来—— “波特!”麦格教授跑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哈利紧紧抓住她的袖子,痛苦地说:“让大家退回来……教授,他来了!” 麦格教授脸色顿时大变,她转身高喊着,命令迅速被传递出去,大厅里的食死徒被逼退,凤凰社们在城堡正门外组织起一道防线,卢修斯带领他的队伍守在他们后面。哈利扶着纳威的肩膀往外走,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一截倒塌墙壁上的斯内普。 他的袍子上有几道伤痕,薄唇紧抿,目光锐利地看着伏地魔浩浩荡荡走来的方向。 至少两千名食死徒像万顷雷云覆压霍格沃兹城堡,巫师队伍后面,还聚集着狼人和十几个小山一样的巨人,在他们高大的身躯后面,也许还有大量阴尸和别的什么黑魔生物……如果不是卢修斯带来了近千人的精锐黑巫师,仅仅是数量上的对比就足以让人感到绝望。(注一) 鲜红的蛇瞳疯狂嗜血,不可一世的黑魔王面向胆敢抵抗他的人群,他的手里是那根传说中的老魔杖,只身一人,就让战场上所有的几千名巫师全部噤声。 “你们已经彻底地惹怒了伏地魔大人。”他的声音尖锐狠戾,刺得人耳膜生疼,“我本想赐给你们恩典,我本想保护珍贵的巫师血液——可惜你们却愚蠢地选择了不可抗拒的死亡!哈利•波特——”蛇瞳从哈利身上划过,然后狠狠地落在卢修斯身上,几乎要从瞳孔里喷射出死咒,“卢修斯•马尔福!我会让你们知道背叛我的下场,让你们知道死亡也会是享受和赐福!” 恐怖随着他的声音风暴一样肆虐,伏地魔的死亡宣言像千斤巨石岌岌可危地悬在每个人头顶,不少人开始瑟瑟发抖。哈利却看到卢修斯挺直了身体,下颌微抬,仍然一派高傲的贵族风姿,他的身边站着纳西莎•马尔福,她苍白的脸上带着那种骄傲的神情,居然像极了奔跑着去和纳威并肩作战的隆巴顿夫人…… 哈利压抑着心头窜起来的奇异感觉,他把目光转回到伏地魔的身上,而他此刻正紧紧地盯着斯内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竖瞳微微收缩,眼睛附近的皮肤更白了。 “忠于我的人,将会获得奖赏。”他陡然放缓了嗓音,向斯内普伸出一只手,“你很好,西弗勒斯,很好,现在,回到你的主人身边来,把那个东西交给我——” 哈利大吃一惊,他没有在周围看到罗恩,难道冠冕还没有被销毁——斯内普没有说话,他挑唇而笑,从断墙上跳下来,缓缓朝黑魔王走去,左手伸进袍子,然后掏出了那个古旧的冠冕。 “不!” 哈利大叫,他推开纳威扶着他的手,拼命朝斯内普跑去。伏地魔露出残忍胜利的笑容,但下一秒就僵在他丑陋的蛇脸上。 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古堡战场上几千人的目光下,斯内普扬起手,冠冕轻巧地飞起来,他右手的魔杖笔直地指向了它。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斯内普微笑着,他能看到微薄的晨曦在冠冕上折射出迷幻的色彩,伏地魔的脸因为狂怒和惊惧而扭曲,他脚边盘在魔法保护球里的大蛇忽然痛苦地嘶叫,它的身体里流出乌黑粘稠的血水,黑色的烟雾从它张大的巨口中溢出,扭曲、挣扎着,消失在空气中。 这一刻,是毒蛇潜伏已久的绝命反噬。 这一刻,将此生所有的伤痛、绝望、仇恨、屈辱,如数奉还! “厉火熊熊!” 深红色的火焰从魔杖中喷射而出,瞬间化作一条凶猛的火蛇,一口咬中了冠冕!伏地魔的灵魂碎片凄厉地惨叫,冠冕在空中剧烈震动,然后猛然炸裂。 过人的聪明才智是人类最大的财富。 漆黑的眼瞳映照出智慧冠冕最后留下的刹那光影,斯内普忽然很不斯莱特林地想:原来爱真的是人类最大的勇气。 “不——!” 伏地魔发出可怕的咆哮,他的魔杖狠狠劈下,剧烈的绿光如一道粗壮的闪电,划出骇人的白炽光痕。哈利的身体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在他的大脑做出判断以前就扑了出去,用尽所有的力量撞向完全没有打算要躲闪的现任校长—— 死亡的绿芒瞬间穿透了两人的身体。 战场上诡异地寂静了一秒钟,同时倒下去的,却是三个人。 “主人——!” “哈利!”罗恩拼命从人群后面挤出来,金妮像一颗炮弹似的冲过去抱住哈利的身体,她的手颤抖地抚摸着他的嘴唇、脖子、胸口,然后在所有人焦急的目光中,哽咽着大喊:“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人群爆发出欢呼,罗恩长长地出一口气,他退开几步,把空间让给赶来的庞弗雷夫人和医师们。 伏地魔的死咒之下,两个人居然都还一息尚存,这简直是个奇迹。罗恩咧着嘴笑着,用力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他抬起头,发现远方有一个人影正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褐色的长发在硝烟中飞动,罗恩怔愣:“——赫敏?” # 注一:在《死亡圣器》第36章中,罗琳写到为抵抗伏地魔死去的人是五十多个,但电影里的人数就比较壮观了,黑压压冲锋的那一片,估摸人数要上千。于是我也就综合了一下,毕竟整个英国巫师界的大决战,如果战场上就几百人,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一千人已经是能翻转战局的力量了,人家巫师走的是精英路线。 ------------ 76 一夕的黎明(下)修 泥土里的隧道狭窄逼仄,她气喘吁吁地匍匐前行,呼吸里尽是污浊的霉味,赫敏点亮了自己的魔杖,依靠着那小小的光点往上爬。她还清楚地记得三年级时她和哈利追着小天狼星通过这条隧道,第一次来到尖叫棚屋的情形,那时的大黑狗和小灰鼠都已经不在人世,那时的狼人教授已经有了妻子和儿子。 三年级的时候,德拉科在做什么呢?是了,他故意挑衅巴克比克而被抓断了胳膊,他嘲笑海格,然后被自己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四年的光阴转瞬而逝,她对他的关注其实少得可怜,以至于记忆仿佛都有了断层。曾经傲慢又懦弱的漂亮少年,好像前一刻还在叫嚣着炫耀家世、欺负同学,眨眼间就安静冷漠地坐在图书馆的窗下,再然后,就是塔楼上的谋杀,就是以罪恶的食死徒之名,站在了反抗阵营最危险的战线上。 赫敏没有看到那份记忆的内容,她不知道他潜伏在黑魔王身边经历过多少苦难,也猜测不出他隐藏在黑暗中,默默地伸手帮过他们多少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比她所能想到的更多。 奋力地往前爬着,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眼睛也变得干涩。赫敏也不知道自己不管不顾地来到这里想要做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德拉科?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狭长的亮光,赫敏屏住呼吸,用最轻巧的动作爬上隧道尽头的土台,出口被一个旧木箱堵住了,声音和光线都从一条狭窄的缝隙里透出来,她全身紧绷,贴着那缝隙朝屋子里看去。 “我的命令是抓住波特,德拉科,你让我失望了。”伏地魔坐在靠近壁炉的一张椅子上,纳吉尼漂浮在空中,一个星光闪闪的透明球体保护着它,巨蛇抬起三角形的大头,似乎在好奇地打量站在房间另一头的少年。 她怎么来了? 德拉科听到伏地魔危险的质问,立刻往前走了几步,恰好挡在赫敏藏身的墙壁前,朝着伏地魔恭敬地弯下腰:“我很抱歉——主人,是我去晚了。” “晚了?”伏地魔的手指摩挲着老魔杖,姿势优雅,似乎漫不经心地反问。 “是的,我到达霍格沃兹的时候,波特已经联系了麦格。您知道教师们差不多都是亲近凤凰社的,他们把全校学生和老师都集中在礼堂大厅,波特也呆在里面,我——无法从那里把他带走。”德拉科说着,暗暗有些焦急。波特醒来以后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去找斯内普吗?赫敏为什么没有呆在救世主身边,呆在安全的城堡里——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而波特居然就这么放她一个人到伏地魔的地盘上?! 他觉得他永远都不能理解狮子们的思维模式。 “这么说,是没有阻止他们的斯内普的错了?” 没错,是斯内普的错!肯定是他擅自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们……否则,否则她的心里,不可能传来如此温暖的呼唤…… 德拉科装作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当时两位卡罗不在场,只有斯内普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我认为莽撞地去阻止他们的行动会暴露身份,反而更加不明智。至少他现在还好好地留在城堡里,能继续为您效劳——” “那么卡罗们到哪里去了?你在城堡里待了接近六个小时,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德拉科惊讶地抬头:“难道不是主人您给他们下达了命令?”他皱起眉头,“我——在进入城堡以前见过他们一面,并要求他们协助——但他们说您另有命令……” 伏地魔冷哼一声。 德拉科十分遗憾地说:“我一直想要找到波特,后来也没有再看到他们,一定是那些老教授下定决心要反抗您,所以抢先对他们下手了。” “哦?”伏地魔的声音变得尖锐,“一直在寻找波特?那么你知不知道,前线刚传来一条很有意思的消息:抵抗我的学生中竟然还有斯莱特林!德拉科,这又是为什么!” 赫敏的呼吸紊乱了一下,德拉科像是被吓到似的退后两步,将她的声音和动作挡得严严实实。他咬住下唇,低着头,脸庞因为羞愧和愤怒而微微涨红了。 “我——十分惭愧,我的主人。”他一字一句地说:“斯莱特林里仍然存在肮脏的败类,他们不能理解您的苦心,甚至甘愿让自己高贵的血统蒙羞,和那些低贱的混血和泥巴种混在一起!”他激动地昂起头,迎着伏地魔可怕的红眼睛,就像一个最狂热的信徒一样发誓般地说,“这些人不配追随您!请允许我回到战场上去,为您把这些玷污了斯莱特林之名的东西清理干净!” 他的表情和动作太自然、太生动,连赫敏一瞬间都怀疑他究竟是在伪装还是真心如此。伏地魔低声笑起来,老魔杖夹在两根细长的手指间,像是捏着一根指挥棒。 “不用着急,我的孩子,”他站起来,走到德拉科身边,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很欣赏你,德拉科,知道为什么吗?” “我——”他漂亮的灰眼睛崇拜地看着伏地魔,“万分感激您的赏识。” “你很忠诚,很理智,很聪明,你有让人赏心悦目的高贵和优雅,并且永远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知道怎样不去触碰底线——德拉科,你是个完美的仆人,比你的父亲优秀多了。” “为您效劳是马尔福最大的荣幸,我的主人。”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伏地魔站在德拉科面前,“而现在我有一个疑惑,一个难题,也许你能为我解答。” “主人?” 伏地魔伸出他细长苍白、像蜘蛛一样的手,手中是那根老魔杖,“你认识它,对不对?” “这是——邓布利多的魔杖。” “没错、没错,它曾经是属于邓布利多的,但它更有一个名字,你一定听说过——死亡棒,命运杖,老魔杖,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根魔杖。” 德拉科赞叹地看着它,心中猛然一沉。 他的计划直到现在都完美无缺地实现了,城堡的抵抗战斗、夺取魂器、让父亲名正言顺地接下东面战场的指挥权……只要他杀死巨蛇,安全逃离,就可以发出消息,让那近千人的队伍狠狠地直□□食死徒战场的心脏。 一切都很顺利,唯有现在——伏地魔为什么要忽然和他讲起老魔杖? “魔杖是巫师最亲密的伙伴,它们蕴藏着很神奇的秘密。奥利凡德告诉我,我的紫杉木魔杖和哈利•波特的魔杖有着孪生杖芯,所以我杀不死他。于是我换了一根,我用了你父亲的魔杖。”伏地魔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他把玩着手里的魔杖,像是在娓娓地讲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整理着思绪。 “可是,卢修斯的魔杖一遇到波特的魔杖,就炸成了碎片。于是——我给自己找到了第三根,最强大的魔杖,最强大的伏地魔,这是多么完美的组合。我找到了它,我把它从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坟墓里取出来,可是新的难题来了。”伏地魔冷酷的红色眼睛看向德拉科,语气低柔地问,“为什么它不肯为我效力呢?德拉科,我感觉不到它的力量,它的灵魂,它在我的手里就像一根最普通的树枝——这是为什么?” 德拉科仍然一脸的驯服和恭敬:“也许是——这不是真正的老魔杖?邓布利多老奸巨猾,也许他在自己的坟墓里放了一根假货,妄图蒙蔽您——” “不!这是真的!多少年我亲眼看着它在那个老疯子的手里,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它的每一根木纹,记得它发射出咒语时强大迷人的威力——”伏地魔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它拒绝我,因为我还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德拉科微微合眼,弯起了唇角。 赫敏就在他身后,记忆之书准确地指出她的位置,他和她只隔了不到三米远,还有一堵破烂的石墙。他忽然有些感激斯内普,感激她能在这个时候呆在他的身边。 近在咫尺的温暖,触手可及的爱恋,还差一点点就会降临的,属于他的黎明。 他曾在决战来临前的傍晚,看着霍格沃兹的城堡悄悄地想过,过了这一天以后——过了这最后的黑暗以后,他将会迎来什么样的人生? 他可以再次光明正大地坐在斯莱特林的桌边,周围的目光中不再带有敌意。他可以脱下沉重地包裹全身的长袍礼服,左臂上不再有那个丑陋屈辱的烙印。他可以站在阳光下,抱着一束玫瑰大声叫着那个女孩的名字,告诉她他默念了许多年的那句话,她可能会惊讶、恼怒、羞涩、拒绝,但绝不会再向他露出憎恶和仇恨…… 太阳升起以后,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他忽然不再想知道了。 是啊——伏地魔不是老魔杖的主人,那根魔杖已经随着他的上一位主人一起死去了,是他亲手杀死了毫不反抗的邓布利多,亲手掐断了死亡圣器延续千年的传承。 没有了老魔杖,伏地魔的力量不会变得难以战胜,他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已经连一根普通魔杖都不如的“圣器”上,于是德拉科悄无声息地为黑魔王编织了一张绝杀的巨网。 他算尽了一切,唯独算漏了自己。 是啊——伏地魔当然不会甘心到手的老魔杖却毫无作用,他当然会去寻找那个原因,他杀死了盖勒特•格林德沃,于是他和邓布利多一样,对老魔杖的传承没有真正了解。 唇角的微笑渐渐扩大——但即使伏地魔知道老魔杖已经失效又怎么样?只要还有一点可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尝试,为了那个飞跃死亡的荒谬梦想,伏地魔脚下的尸骸,早已堆积成山。 德拉科轻轻将两手背在身后,赫敏可以看到一根纤长的食指按在祖母绿家主蛇戒上,马尔福家古老的魔法启动,将决战开始的消息传递给他血脉相连的父亲。 他直起身体,仪态优雅,浅笑雍容。他明明是如此的不甘和憎恨,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缓安宁,魔力随着他的血液活泼泼地流转,他甚至可以泰然看着那双狰狞血红的眼睛,听他说出自己意料之中的句子。 “德拉科,老魔杖属于杀死它前任主人的那位巫师。是你杀死了阿不思•邓布利多,这是你最辉煌的功勋,但是我很遗憾——只要你还活着,老魔杖就不可能真正属于我。” “主人。”他平静地说,单膝跪下,虔诚而专注地仰望着伏地魔。也许十年以后他可以与黑魔王一战,但绝不是还不到十八岁的现在。赫敏的心跳声就在他的耳边,她在想着他,灵魂相连的温暖羁绊从未如此强烈,好像她那双让他无比眷恋的手正牵着他的手,让他可以勇敢地说出接下来的词语。 “我请求您——赐予我符合贵族之身份的,体面地为您死去。” 他是自私多疑的斯莱特林,只要还有一点可能,他也绝不会容许伏地魔再有任何机会存活下去。蛇瞳对上少年清澈的灰眼睛,伏地魔赞叹地挥了挥手,让巨蛇从它的魔法保护球中滑出来,他抚过德拉科美丽的铂金色发丝,然后牵起他的一只手。 “我真的很遗憾,德拉科。”伏地魔说,“我记得你为我做的一切,马尔福会在我的统治下永远辉煌强盛。” 赫敏全身颤抖,她狠狠地睁大眼睛,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咬得指关节上鲜血淋漓。 “亲吻这位王子的手背吧,纳吉尼。” 她看到德拉科朝她微微侧过脸,从眉骨到下颌的曲线如此流畅优美,长长的睫毛垂下,在他如玉的脸颊上投下瑰丽的浅影,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狭小的缝隙,倦倦地、轻轻地落在她脸上,温柔得不可思议。 巨蛇展开身体朝他游来,露出巨大的毒牙,德拉科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精灵之殇滑落在他的掌心里。 你永远无法杀死我。伏地魔,即使是死,我也不会给你一丁点机会,老魔杖不会属于你,所谓的长生不死也不会再属于你。 妖精打造的利刃无声无息地滑进身体,蛇怪的剧毒流遍全身。这是格兰芬多赠给斯莱特林的诺言,在千年以后,再由斯莱特林还给格兰芬多幸福静好的时代。 巨蛇张开狰狞的獠牙,穿透他的手臂,已经变成剧毒的血液,汩汩流进它的咽喉,十分钟以后,它就会带着那块灵魂碎片一起灰飞烟灭。 “够了,纳吉尼。”伏地魔冷冷地开口,他用魔法再次保护起巨蛇,然后带着它离开这间屋子,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漆黑的死寂中,赫敏发出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呜咽,她开始拼命地推着面前的木箱,挣扎着从墙洞里爬出来,扑向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要……血……有毒……” 他用一道铁甲咒把她隔开,然后倒了下去。赫敏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像被抽去了骨骼,她在距离他一英尺远的地方跌坐在地板上,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赫敏……”德拉科努力振动自己的喉咙,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呼唤她的名字。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渐渐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透过记忆之书传递来的心跳声,无比鲜活美丽。 “我……我在……”赫敏扑在透明的魔力屏障上,他宝石般的眼瞳里流出泪珠一样的血痕,鲜红的血液缓缓在身下洇开一大片,就像她心中飞快扩张的惶恐。她总是留不住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从指缝中滑走……她总是看不懂……他的心。 “原谅……我……” “我原谅你,无论是什么,德拉科,不要……”她终于痛哭起来,“让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去找庞弗雷夫人,德拉科,求求你——” 救赎降临了,也许我也不应该再怀抱遗憾。 许诺你的未来,我做到了。许诺你的幸福,在你的手中。既然已经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我宁愿它随我一起离去。 我宁愿你永远不知道,我爱你。 魔力屏障消失了,赫敏的身体陡然失去平衡。她扑倒在他仍然温暖的胸膛上,月轮西沉,启明星也失去光泽,一抹清新的晨辉突破云层,穿过那扇唯一的窗子,洒落在他们身上。 可是那铂金般美丽耀眼的少年,已经在她怀里停止了呼吸。 ------------ 77 请原谅,我爱你(上)大修 这不可能…… 赫敏呆呆地支撑起身体,德拉科•马尔福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睑合拢成两道优美的弧形,他的嘴唇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下一刻就会醒来一样。 这一定是个荒谬的玩笑…… 她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塔楼上,大脑被冻住了一般无法思考,她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讨厌的马尔福一定又在骗她,她的聪明睿智一到他面前就起不了作用…… “德拉科……”你的心藏在无数层面具的后面,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你用傲慢冷酷的面具骗我,你用恶毒讽刺的面具骗我,你用谋杀者的面具骗我,你用食死徒的面具骗我……现在,你又带着这张仿佛沉睡的面具,骗我说……你死了? 她颤抖地叫着他的名字,用魔杖清理掉他身上的血污,任何肮脏的东西都不应该沾染在铂金贵族的衣袍上。她掏出那张贴身收藏的手帕,慢慢擦掉他眼角的血痕,手帕上的水晶暴起一团极明亮的光彩,然后彻底黯淡下去,变成四颗浑浊的灰色石子……金丝织就的花纹消失了,金红色的绣边也褪成了银绿。 她伏下身子,像几个月前的那场迷梦一样,把脸颊贴上他的胸口,用手臂拥抱他的腰,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再捕捉不到令人安心的沉稳心跳声,萦绕鼻端的优雅冷香,随着他的体温,一点点地消散。 王子的魔法消失了,她终于捉住了真正的那个人,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些一直遮掩着她的眼睛和心灵的迷雾,似乎都凝结成了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泻,赫敏空白一片的大脑里忽然翻涌起无数的记忆,所有和他有关的片段,无比清晰地在眼前重放,而她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赫敏记起了他在霍格莫德把她从黑魔法爆炸里救出来,记起他们曾一起躲在圣诞宴会的帷幔后,他在罂粟花海里揪着衣襟弯下腰去……他在星光清冷的森林里,隔着重重的守护魔咒看着她,眼里转瞬而逝的微笑。 啊……我终于懂了。赫敏喃喃地说。 抗拒、憎恨,还有刻意的忘记和漠视,所谓的理智和坚持只是借口,因为我怕我会爱上你。我期盼你和斯内普一样不是食死徒,期盼斯莱特林能留在霍格沃兹……德拉科,因为我已经爱上你…… 在你离开我的时候,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爱上了你。 赫敏站起来,握住他的手,用最温柔的力道,把他的身体背起来。 让我带你回去。 德拉科的脸贴着她的颈项,温凉的触感说不出的美好,他们从未如此贴近,亦从未如此遥远。他藏得太苦,她懂得太迟。 她背着他经过绿草初萌的湖畔,经过静悄悄的森林,经过刚被战火□□的战场,然后她远远地看到斯内普抛起一团烈火,冠冕和巨蛇几乎是同时化作劫灰。 德拉科,你看,你所做的没有白费,一切就要结束了。 罗恩第一个发现了她,然后是卢修斯和纳西莎,他们没有再去理会倒下的三人是死是活,发疯似的朝她跑过来,然后立刻就夺走了德拉科的身体。 他的重量远离了她,微凉的手指最后擦过赫敏的脸,纳西莎把儿子死死地抱在怀里,惊惶地叫喊:“德拉科,德拉科!怎么会这样,你把他怎么了?!” 赫敏没有办法回答她,因为纳西莎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再没有一丝贵族风度地嚎啕大哭,卢修斯张开双臂拥抱他的妻儿,总是冷漠的脸上泪水纵横。 布雷斯跑过来了,潘西跑过来了……他们围着他痛哭……但赫敏都看不到了,她没有资格陪他们一起去为他哭泣。罗恩拥着她的肩膀,把她从悲痛的马尔福身边带走,她随着他回到凤凰社中间,哈利正躺在金妮的膝上,她抱着他的头,全神贯注地细数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 斯内普已经被医疗班抬走了,但他们没有去动哈利,因为就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有被食死徒们包围着的伏地魔。战场上一片诡异的寂静,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场搏击比赛,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谁能先站起来。 赫敏盯着伏地魔,没有理会罗恩的追问。她发现她已经不再惧怕他,所有针对伏地魔的情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恨,平静、冰冷,这让所有的思绪都变得无比清晰,她已经知道自己接下去应该做什么。 哈利一定会醒来的,伏地魔也是。他能感应到魂器、能看到伏地魔的思想是有原因的,她其实早就隐隐约约地猜到了…… “哈利?”金妮感觉到他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顿时惊喜地叫起来,但几乎是同时的,远处禁林的方向传来了骚动,大地在轰隆隆地战栗—— “那是什么!”罗恩惊叫,食死徒队伍的后方猛然被绞碎了,成百上千的马人洪水一样冲出禁林,利箭纷纷射向食死徒中央。紧跟着他们的是大量的夜骐和鹰头马身有翼兽,它们展开巨大的翅膀,低飞掠过战场,用利爪和锋利的喙把狼人啄得嗷嗷惨叫。 “迎战!”金莱斯高举魔杖,凤凰社们还有叛变的食死徒跟着他冲进战场,在另一边格洛普抱着海格从界墙外冲过来,他带领着霍格莫德的老板和店员们,一边跑一边用手里的大树桩拼命往食死徒身上砸。 礼堂大门内忽然涌出浩浩荡荡的小精灵队伍,他们愤怒地尖叫着,挥舞着他们的餐刀和银叉,对准食死徒的腿肚子死命地又刺又砍。克利切和毕比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高声喊着它们主人的名字,硬生生把多比的大嗓门都盖下去了。 赫敏已经没有心思去为小精灵们的奋起而感动,哈利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他一跃而起,对面的伏地魔也愤怒地推开贝拉特里克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新一轮的大战展开了,伏地魔看到他的食死徒军队正在被冲散,顿时愤怒地大喊着,朝着人群中扔出大量攻击咒语,师生们被逼迫着节节后退,直到一群人都堵在了礼堂的大门前。 “让开!”赫敏拨开挤在身前的同学们,冲到哈利身边,连续几个威力强大的魔咒打向伏地魔,他收回攻击的魔杖挡开咒语,暴虐的红眼睛抬起来,而赫敏平静地与他对视。 “看看这是谁?”伏地魔讥笑,“又一个哈利•波特的保护者——一个泥巴种小姑娘?” 他身后的食死徒配合地发出哄笑。 “已经结束了,你无法再伤害我们任何一个人。”赫敏说,贝拉特里克斯咒骂着朝她发出一道索命咒,但被她轻而易举地挡下来了。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哈利吃惊地看着她,赫敏冲他微笑,哈利的表情一顿,他明白了—— “没有错,”哈利干脆利落地说,“我下定了决心,为了阻止你再伤害这些人,我准备了去死——” “你没有!”伏地魔嘶嘶地说,“这不是哈利•波特的做派,你只会躲在别人身后,一个靠别人为他牺牲而活下来的小男孩!” “没有谁。”哈利说,他感觉到了掌心里的硬物,那是邓布利多留给他的复活石,“我下定了决心——我做了和我母亲一样的事情,这是最古老神秘的保护魔法——所有我爱的人,你折磨不了他们,你再也别想杀死任何一个人——” 贝拉特里克斯怒吼着再次动手了,但结果还是一样的,他们手中曾经威力无穷的咒语被轻巧地挡开,学生们纷纷出手,最中坚的食死徒和一群小巫师展开搏斗,那些咒语全部都会在最后关头偏掉、移位,怎么都无法击中他们。 麦格、斯拉格霍恩和金莱斯堵住了伏地魔拼杀,卢修斯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浑身散发着可怕的冰冷杀气加入了他们,高深的黑魔法成打地扔向伏地魔。韦斯莱夫人忽然气势惊人地冲出人群,她刚刚从弗雷德身边离开,带着满脸的仇恨迎战贝拉特里克斯,两个女人的周围出现老大一片空地,红发的孩子们站在战场边挥舞着拳头给妈妈加油。 “再也——不许——碰——我的——孩子!”莫丽叫道,她的魔咒击中了贝拉特里克斯的手臂,又一道咒语从她的背后穿透了她的心脏。 女巫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倒下去的瞬间,看到了纳西莎冰冷的脸。 最忠诚的食死徒死在自己面前,伏地魔暴怒地尖叫,手中迸发一道刺眼的光芒,魔咒的威力瞬时逼开了对手,但四人毫发无伤。 “你只剩下你自己了!”哈利站在了伏地魔面前,周围忽然变得鸦雀无声,“魂器已经没有了,只有你和我,你还记得那个预言吗?两个人不能同时存活——” “你以为活下来的会是你?”伏地魔讽刺地说,“是什么竟然让你胆敢这样想?因为你那所谓的爱,还是你确信你掌握我没有的魔法,或者拥有一件比我更厉害的武器?” “二者兼而有之。” 伏地魔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比叫喊更可怕,冷酷又疯狂:“爱没有阻止邓布利多从塔楼上摔下去,没有阻止你的泥巴种母亲被我像蟑螂一样碾死,我有数不清的黑暗大军,我拿着这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杖!”他凶残地盯着哈利身后的人群,“我会把你们全部都杀掉,所有胆敢阻拦我的人!” 赫敏听到他狂妄的宣言,忽然觉得十分好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出声来了:“你的军队在哪里?” 伏地魔回头,他发现他的追随者已经被冲杀零散,不少人看到贝拉特里克倒下后就开始偷偷逃走,更多的人被制服、被收缴了魔杖,牢牢捆绑起来,然后像垃圾一样堆积在一起,凤凰社成员在看管他们。 伏地魔只剩一条缝的鼻孔翕动,赫敏恍然不觉他充满杀意的目光,平静地说:“你从来都不懂——你不懂邓布利多教授为什么而死,不懂卢修斯•马尔福为什么站在我们身后,你不明白斯内普教授为什么毁掉你的冠冕,你也不知道你那条宝贝蛇——为什么会在你的眼皮子下面忽然死掉。” “我不需要知道!”伏地魔说,“即使今天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们也休想阻拦我,我的手里有老魔杖——” “老魔杖从来都不属于你!”哈利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里充满一种温暖又酸涩的感情,他的眼前清晰地浮现起三个人的脸,承诺用一切来保护他的斯内普,决心赴死的邓布利多,还有站在校长办公室里,喊着由自己动手才能有“最大利益”的德拉科。 “邓布利多的死不是你安排的,他选择了自己的死亡方式,你以为的你的仆人——斯内普和马尔福,他们从来都不是你的人——” “他们都死了!”伏地魔冷酷地说,“无论他们耍了什么花招,我杀了德拉科,老魔杖已经属于我!伟大的伏地魔,永生不死,永不消亡!” 人群里一阵骚动,卢平和麦格教授一人一边死死压住卢修斯,不让他冲向伏地魔。 “你还是没听明白吗?里德尔!”哈利冷喝出伏地魔一直妄想逃避的这个名字,“邓布利多的死是他们策划的!他不败而亡,老魔杖的力量已经随他消失了,因为再也没有人能从他手里赢得魔杖!” 伏地魔的胸膛剧烈起伏:“你竟敢!” “是的,我敢!”哈利说,他的朋友们纷纷围上来,赫敏、罗恩、金妮、纳威、卢娜……所有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们,他们全部站在一起,面向孤零零脱离了食死徒队伍的伏地魔。 “邓布利多爱我们,所以他平静地计划了自己的死亡;斯内普爱着我的母亲,所以他甘愿做了十几年的密探,他迎着你的索命咒毁掉冠冕;德拉科爱他的父母,所以他选择潜伏在你身边,他瓦解了你的统治,他让这一千名本来追随你的巫师在战场上举起魔杖反抗你——” “——他以自己的生命,带走了你的最后一个魂器!”赫敏颤抖的声音,接下哈利的话,“你从来都不懂,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你所看不起的爱——让我们所有的这些人,站在你的对面。” “忏悔吧,我们愿从容赴死,只为让我们爱的人,在没有阴霾的世界里,幸福地活下去。” 咒语仿佛涌上了每个人的心头,哈利抖了抖手上这根从德拉科留给他们的钱袋里找到的二手魔杖,迎着伏地魔举起来。一轮火红的初阳跃出湖面,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赫敏看见德拉科在光芒里向她微笑,他的手覆盖上她的手,掌心的温暖融合在一起,凝聚成强大无比的力量。 她听见了伏地魔高亢的尖叫,救世主男孩和他生死与共的同伴们一起举起了魔杖,高声呐喊: “除你武器!” “盔甲护身!” “阿瓦达索命!” 咒语在他们之间炸开了,金色的火焰像熔岩一样迸射,伏地魔的绿光被几十名同学共同施展的铁甲咒弹回去,和哈利的红色咒语一起,穿透了他自己的胸膛。 已经失去威力的老魔杖像一根最普通的树枝般炸开了,伏地魔踉跄着后退,他空无一物的双手张开,鲜红的蛇瞳向上翻起,然后重重地倒在霍格沃兹结着薄冰的操场上。 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所有的仇恨和黑暗都像是阳光下的露水,随风而逝,了然无痕。用一生来超越死亡的伏地魔,就像一个他最看不起的凡人那样平凡地死去,甚至已经没有任何人,会为他哭泣了。 忏悔吧……爱从未抛弃你,是你从一开始,就拒绝相信它…… 赫敏紧紧地闭起眼睛,身边的欢呼和咆哮离她那么遥远,泪水沾湿了她的睫毛,她面向那一轮绝美的初阳,扬起最美丽、最幸福的笑颜—— 黎明到来了……德拉科,你看到了吗? ------------ 78 请原谅,我爱你(下)继续大修 “高一点,再高一点!”韦斯莱夫人叉着腰站在梯子下面吼叫,“不对,歪了,再往左一点!” 帕西韦斯莱站在梯子上,满头大汗地用魔杖把一根根彩色绸带挂到她母亲指定的地方,双胞胎用他们的笑话店产品把整个礼堂大厅的墙壁都画满会跑动、发光的图案,趁着他们的母亲一不注意,就在斯莱特林蛇的身子上添了两只蝙蝠翅膀。 “赫敏!”罗恩抱着一大盆槲寄生跑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上午都没见着你。” “我在地下室照顾斯内普教授,”赫敏说,她从芙蓉手中接过一套礼服,朝罗恩点点头,“我现在要把衣服给他送过去了——槲寄生是放在礼堂门口的。” “哦,是的,我知道,我——”他还想说什么,但赫敏已经抱着礼服转身走掉了。罗恩的脸顿时垮下来,看向芙蓉:“那个老蝙蝠有什么好照顾的,赫敏已经呆在他身边三个月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称呼那位校长先生。”芙蓉耸耸肩,把草莓一个一个放在奶油蛋糕上,“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阿利要是听到了会骂你的。” “是哈利,哈利!”罗恩哼哼了一声,“连金妮和哈利都要订婚了,可是她最近都不理我——” 芙蓉挪揄地瞄了他一眼:“你向她求婚了?我看是被拒绝了吧。” 罗恩的脸红起来,一边嘟囔着“女人真麻烦”一边把槲寄生搬去门口了。 “你弟弟真的没问题吗?”芙蓉挑起一根秀气的眉毛,往比尔嘴里塞了一个草莓。青年搂了搂妻子的腰:“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吧——哦,天啊!”他瞪着礼堂一侧已经快变成调色板的墙面,那是唐克斯带着几个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学生负责装饰的宾客区。 “扎比尼在哪?不,随便来一个斯莱特林吧!”他痛苦地揉着额头“我已经对他们的审美绝望了,我宁可这里变成一片冷冰冰的绿色!” 芙蓉咯咯直笑,她把蛋糕车推到准备区域,然后去帮金妮梳妆打扮了。 几乎只是一转眼的时间,1999年的夏天到来了。 距离那场可怕的大战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在战争中被摧毁的城堡也快要修复完毕。黑魔王的统治彻底倒台,全国各地被施了夺魂咒的人逐渐恢复正常,阿兹卡班里的无辜者被释放,重新关满罪大恶极的食死徒。 斯内普仍然坐在霍格沃兹校长的位置上,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领导者,获得了梅林一级勋章,被授予为威森加摩荣誉巫师称号,他享有的声望已经直追十年前的邓布利多。凤凰社的成员飞快地融入空出了大量职位的魔法部,金莱斯已经被任命为临时部长,正式掌权也不过是这个夏天之内的事情。在他们的掌控下,战犯受到了审判,死去的英雄获得应有的荣誉;舆论对这场战争有了非常公正的评价,斯莱特林头上的黑巫师光环也削弱了许多,当然,要彻底抹除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巫师贵族中,马尔福家族彻底一统江山,那位十七岁家主所作出的功绩震惊了整个巫师界,年轻英雄的名字像曾经的救世主男孩一样家喻户晓……卢修斯已经重掌了家业,贵族们与混血和麻种的对立在渐渐消融,而今天的《预言家日报》更爆出消息,马尔福夫人再次怀孕了,并且很可能邀请西弗勒斯斯内普做即将出生的小马尔福的教父…… 而今天,是哈利和金妮在霍格沃兹礼堂里正式订婚的日子。 赫敏抱着礼服,匆匆走下楼梯,斯内普仍然住在那间阴冷的地窖里,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的坩埚和魔药搬到塔楼上的校长办公室去。 尽管……他已经不能再熬制魔药了。 “出去!”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吼,赫敏停住脚步,几秒钟以后,救世主男孩耷拉着脑袋,从蛇王的地窖里蹭了出来。 “又被赶出来了?哈利?”赫敏笑着说。 哈利身上雪白的礼服被溅上几滴墨水,他用魔杖把衣服弄干净,然后看着地窖门口,一脸熊熊的战意。 “我不会放弃的!教授,我会继续说服你,直到你接受治疗为止!”他大吼一声,然后轻快地朝赫敏点点头,继续去准备他的订婚仪式了。 赫敏推开地窖的木门,用魔杖把地上刚刚用来砸了救世主的墨水瓶恢复如初,这个时候,地窖里的壁炉忽然腾起了翠绿的火焰。 “今天这是怎么了?”斯内普恼火地看着从火焰里走出来的马尔福夫妇,“一个接一个闯到我的地窖里来,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西弗勒斯,今天身体好一些没有?”卢修斯完全无视老朋友极度不欢迎的态度,他扶着纳西莎的手让她坐在沙发里,浅灰色的眼睛看向赫敏。 “格兰杰小姐,我们有几句话向和你的校长谈谈,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哦,好的,马尔福先生。”她在看到那熟悉的浅灰色时微微晃神,然后露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退出地窖,轻轻掩上了门。 “还没有恭喜你,纳西莎,今天的报纸我看到了。”斯内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然后将写了一半的魔药手札收好,“宴会是在晚上,你们——” “不,西弗勒斯,我们是来请求你。”纳西莎说,她的眼睛微微发红,“我们已经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现在只有来问你了。” “是记忆之书,西弗勒斯,德拉科是不是把他的记忆之书托付给了你?”卢修斯说。他依然是高贵俊美的,但眉眼间多了许多疲惫和苍老,失去爱子的打击让最重家庭的马尔福差点崩溃,若不是不想让德拉科的一番心血白费,卢修斯是不可能这么快振作起来,站出来主持家业的。 “——我很抱歉,我不是他的见证人。” 卢修斯的脸上露出一抹失望和悲哀,他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有任何一点关于记忆之书的消息,我恳求你能告诉我……西弗勒斯,我不能让德拉科的一生就此埋没,而我们——甚至连他最后的回忆都不能找回……” 斯内普沉默了,他看着坐在壁炉边的老朋友,依稀还记得那个少年曾经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一身刚经受过钻心咒的狼狈,悲伤而倔强地看着他。 我的记忆之书,我不打算收回来。 他这样说着,支撑着极度疲惫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开。他把他最宝贵的东西留给走进他心底的女孩,那一卷记忆之书,承载着德拉科所有的挚爱和决心,他愿意让自己剩下的所有记忆里都写满她的名字,他愿意以生命来守护她的平安。 那是一个马尔福所能奉上的最高诺言,一旦给出,就再也收不回来。 真是傻透了……可是,既然他不后悔,他也不愿违背。 “卢修斯……我很抱歉。” 纳西莎捂着脸,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斯内普用他最柔和的语气说:“德拉科的一生不会埋没,他所做的一切将被记录进魔法史,他是这个时代里,最杰出的巫师——纳西莎,你很快就会重新成为一位母亲了,他也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兄长而自豪的。” “谢谢你,西弗勒斯。”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眼角,“报纸上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希望你能成为……斯科皮的教父。” “斯科皮?是小家伙的名字么?”斯内普似乎笑了一下,“我乐意之至,实际上,错过了上一次的机会一直是我的遗憾。” “你也要保重身体……”卢修斯和朋友握手,“就算是为了见小家伙一面……” 他的声音黯淡,斯内普仿若不觉,抬手送夫妻俩离开地窖。马尔福晚上也会来参加波特的订婚仪式,虽然他们对波特仍然看不太顺眼,但这是贵族必须的外交礼仪。 再过了几分钟,赫敏重新走了进来,微笑着说:“教授,是散步的时间了。” 斯内普没有说话,赫敏熟练地帮他起身、坐在舒适的轮椅上,把身上的罩衣脱下来,再在膝上盖了薄毯子,放上他喜欢读的书,然后推着他走出地窖。 上午十点,气温宜人,阳光清澈,仲夏的风光正好。赫敏推着斯内普走过刚刚修葺好的小径,然后来到了黑湖边的那一片七叶树下。 “教授,这里可以吗?光线正好,树荫也很清凉呢。” 斯内普点点头,安静地翻开膝盖上的书。 赫敏微微一笑,她松开轮椅,然后在最老的那棵秃顶老树下坐下来,背靠着粗糙的树皮,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 她不想回到那被布置得花团锦簇的礼堂去,不想听充满爱和赞美的欢声笑语,更加不想……面对罗恩的目光。也许她比斯内普更享受每天的散步,享受这里宁静的湖风和泥土芳草的清香,云卷云舒,岁月静好,让她可以清空自己的思维,放肆地去思念某个人。 “格兰杰小姐,你怎么还呆在这儿?”斯内普开始赶人,“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天是‘责任重大’的伴娘?” “您当然没有记错。” “那就请你快点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在这打扰我。”斯内普的低压气场仍然十分强大,但声音里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虚弱,赫敏看着他已经花白大半的黑发,压不住心里沉甸甸的酸涩。 伏地魔的索命咒同时击中了他和哈利,哈利死去的是身体里伏地魔的灵魂碎片,斯内普却被摧毁了身体里所有的魔力,他不能再使用魔咒,甚至连最喜爱的魔药也不能再熬制。当他在圣芒戈里醒来时,所有人都担心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可斯内普的表现却无比的平静。 赫敏那时在病床前,看到的是一位终于舒展了眉宇的蛇王,他浑身的阴霾扫尽,似乎满是喜悦和轻松,可眼里分明已经没有了生的意志。 斯内普像是终于完成了漫长旅途的游子,他已经太疲惫,心愿已了,责任已尽,再没有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心灵,将他挽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赫敏向庞弗雷夫人恳求,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她一直是聪明能干的姑娘,无论是帮他整理笔记、处理材料或是熬制魔药,都能完成得一丝不差,这才终于让斯内普默认自己的地盘里常驻进一个格兰芬多。 其实她知道,她坚持呆在斯内普身边,除了是真心想让这位可敬的教授生活得更舒适一点,还因为挂在地窖里的那副德拉科的肖像——尽管画上的少年永远只是半垂着双眸微笑着,如果没有那浅浅的呼吸和偶尔飞动的发丝,简直和一副麻瓜的油画差不多了。 赫敏常常会站在那副画像前想,他一定也是太累太累了,所以才从不肯说话,也不肯抬起眼睛,再看这个世界一眼。 “教授……是哈利要我一直陪着您的,他怕到时候仪式开始,却找不到您了。” 斯内普严厉地抿着唇角,然后万般不耐地冷哼一声:“我不想去参加什么愚蠢的订婚仪式——” “那怎么可以?您是哈利最亲近的长辈了,礼服也为您准备好了呢。” 斯内普的脸黑得吓人,他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不再理会这个可恶的格兰芬多小女巫。 三个月过去了,斯内普的身体一天天衰竭,巫师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也留不住他身上飞快逝去的生命力,赫敏只能看着他的白发丝丝丛生,看着这个坚强地走过了十六年黑暗光阴的男人,油尽灯枯。 圣芒戈的医生说他必须接受灌注魔力的治疗,否则可能活不过一个月,而斯内普坚决不肯。哈利一边每天去劝说他再被蛇王的毒液喷出地窖,一边迅速决定要和金妮订婚——他无论如何都想让斯内普参加他的订婚仪式,尽管他很可能给他一通诅咒而不是祝福。 赫敏坐在树下,一只手托着下巴,湖水在阳光下跳动成柔软细碎的光点,偶尔有一只水鸟从芦苇中窜起来,擦着水面往远处飞去,留下一线银亮的水痕。 “教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她忽然开口说。 斯内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想这个问题只有您能回答我。”她站起来,走到斯内普的轮椅前蹲下来,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仰起脸看着他。 “还有什么是万事通小姐不知道的?”斯内普哼笑一声,翻过一页书。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赫敏心中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她忍耐了三个月的问题说了出来,“我不明白,德拉科为什么要那么做。” 斯内普的黑眼睛似乎闪了一下,仍然面无表情:“做什么?如果你要和我讨论关于德拉科马尔福先生的生平,我建议你去问正在写书的那位——巴沙特教授。” “不,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在六年级忽然做出那个选择,被公布出来的理由说服不了我——为了正义,为了家族……如果仅仅是这些他还有很多别的路可走,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危险的那一条?” “格兰杰小姐。”斯内普冷淡地说,“我以一个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所能付出的最大的诚意和善意提醒你——它不是什么值得好奇的学术问题。” “可是我所了解的德拉科——” “你所了解的?”斯内普打断了她的话,有些讽刺地说,“你了解他什么?格兰杰小姐,我不得不指出,你的问题已经涉及隐私,你打算以什么立场来让我回答你?” 赫敏咬住下唇,直直地盯着斯内普,不再说话。 湖风仍然温软地吹拂着,斯内普又翻了一页书,而赫敏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好像她今天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一样。校长先生烦躁地拨开额前的头发,然后重重地合起书本,打算再次赶人,但一个极轻的声音响起来:“如果我爱他呢?”。 “什么?” “我说,如果我爱他,我爱德拉科马尔福,斯内普教授,您肯为了这个理由回答我吗?” 斯内普的黑眼睛看着少女的脸,一层淡淡的水色从琥珀色的眸子中泛起,她的目光坚定灼热。 “这听起来更像一个恶作剧,格兰杰小姐,你是在戏弄我吗——” “他死在我的面前。”赫敏轻声说,斯内普抿住嘴唇,移开了视线。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原谅我’。”她努力地呼吸,每一个字都让心脏里传来绞痛,赫敏站起来,向斯内普深深地鞠躬:“我不是在开玩笑,教授,虽然已经太晚了,但我想要真相,关于德拉科马尔福的真相……” “为我对他所有的误解,为我错过的所有时间。教授,我恳求您回答我。” “格兰杰小姐,这太愚蠢了。”斯内普说,就像看着一个连疥疮药水都熬不好的笨学生,“你寻找的答案不会改变任何事,除了带来更大的痛苦——他已经走了。” “但我还在。”赫敏微笑着说,“教授,我愿意把剩下的生命,全部用来爱他。” 他的表情顿住了,斯内普摩挲着书背,闭起眼睛。 如果故事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为什么还会在落幕之后徘徊不去。就像格林德沃错过了邓布利多,莉莉错过了斯内普,赫敏错过了德拉科。生死离别之后,无法拥有彼此的未来,你希望看到的,是释然遗忘的幸福,还是刻骨铭记的悲伤? 她若愿背负你的爱继续走下去,德拉科,你会答应吗? 斯内普不知道,他听见风细细地从耳边吹过,仿佛他和她还并肩躺在家乡的河畔,阳光下的小河在树丛间流过,纯白色的雏菊在她手心里悄然绽开。 “我记得你有一张手帕。”他忽然开口了,“被你——捡到的那张。” “教授?”赫敏有些不解。 “带上它,去他的画像前,至于他会不会回答,就看你自己了。” “谢谢您,教授!”赫敏跳了起来,冲他扬起美丽的笑容:“午餐以前,我会来接您回去。” 斯内普看着赫敏渐渐消失的背影,脸上忽然浮起一个真正的微笑,他能透过树木的枝叶看到操场上升起来的礼花和气球,莉莉的儿子即将牵着另一个有着耀眼红发的女孩,展开他全新的生活。 不再有阴谋,不再有死亡,他们可以站在阳光下肆意地欢笑,带着所有已经逝去的人的祝福,幸福美满,直至老去。 呐,莉莉,你也会原谅我了吧? 书本从他的膝盖上滚落在草丛里,斯内普望着那一汪碧绿的湖水,波光潋滟,一如他所深爱的那双眼睛一样。 西弗勒斯斯内普卒于1999年7月1日,享年39岁。 全文完 ------------ 79 卷末语 犹然记得当年在同学的课桌上翻到第一本《哈利波特》的时候,我还是个初中生,那会儿的原著已经出到了《凤凰社》,电影貌似也拍到第三集,可是孤陋寡闻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了这部“很红的童话”。 那会儿正装文艺少年苦读《古文观止》的我对童话表示了鄙视,然后抱着随便瞅瞅的态度买下了一本《魔法石》,没想到就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更没有想到一看就是十年。它伴随我从少年走向青年,从校园走向社会。当11年8月我在电影院里看完最后一部hp电影,走出影院,抹掉眼泪,然后怅然发现,我人生中最后一个童话,就此结束了。 我也曾偷偷期望着会收到霍格沃兹的来信,幻想每天学习魔咒的课题是多么有趣,也曾傻乎乎地拿着根树枝比划,还要煞有介事地念:“羽加迪姆,勒维欧萨!”《哈利波特》在我心中已经不再是一部少儿读物,罗琳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全新的、完整的世界,就像托尔金创造了西方中古神话世界,金庸古龙创造了武侠世界,还珠楼主创造了中国仙侠世界(QYNN创造了脑残世界?),这样的作品,我更愿意称它为文学名著。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及原著中最喜爱的人物——西弗勒斯斯内普。 并非没有想过想写一篇教授同人,但当我开始构思的时候,却发现我对他无从下笔。斯内普可以说是HP中最不完美的角色,他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和不幸,但这些最终都成了命运磨砺他的砂轮。苦难让他坚强隐忍,爱情让他善良虔诚,守护让他无私睿智,死亡让他成了让我们刻骨铭心欲罢不能的一道伤痕。他已经是一颗极度璀璨的钻石,每一个折射面都是最完美的,少了任何一刀,他都不会成长成最后的那个他,都不能激发出他所有的美丽和光彩。 我越是读他,越觉得自己的一支拙笔无法给他增色一分,若要重新给他设计个甜甜蜜蜜的一生,这样疼爱斯内普的作者已经有很多,而我又觉得这不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一个不再爱莉莉的斯内普,他将在彻底改变的世界中,成长成另一个陌生人,我祝福他的幸福美满,但不得不说,他不是我最爱的那位教授了。 最后我只能满怀敬畏地罢手,把主意打到了德拉科马尔福同学身上。 平心而论,原著里的德拉科并没有多少值得我们喜爱的特质(请暂且忽略电影里Tom给这个角色加的分),比起哈利,他自大、傲慢、刻薄、懦弱,对人不友好,学习也没见得多勤奋。他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从来都是自我为中心,不顾及他人的想法,任性妄为地伤害身边的人。 从表象来看,他其实挺像詹姆波特(当然只是在针对斯莱特林上,哈爹对朋友还是很好的),因为“看不顺眼”而对哈利百般刁难。我想如果他的本事够高,手下小弟够给力,没准“倒挂金钟”这种恶性事件会再现在哈利身上也不一定呢。 但德拉科不仅仅于此,他更是个充满矛盾的角色,他生在食死徒世家,崇尚纯血,崇尚黑魔法,却在本质上没有丧失单纯和善良——他不愿意看到他人的死亡,他在面对邓布利多时流露出的痛苦和心软,注定了他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食死徒”。这两种极端的特质在他的身上碰撞,就像少年时期的斯内普,德拉科是一块璞玉,只是他没有经过足够的磨砺,最终也只能泯然众人,未能成为绝世之璧。 于是我想,如果命运给他磨难,给他爱情,逼着他走上如教授那般最艰辛的道路,这个漂亮的少年,也一定会带来感动和惊喜——于是,我最终写下了这篇《Forgive》。 我抱着一种敬仰的态度读过七本《哈利波特》,每一个人物内心深处的思想和性格转变,都是真实存在、环环相扣,是故事推动了人物的成长,是人物决定了故事的结局。 我其实并不喜欢写同人,因为我很怕我喜欢的人物会在我的笔下失色。在决心动笔写这篇同人以后,我也钻了不少牛角尖,翻了不少书,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不是在轻松愉快的写小说,简直像是在写论文。《Forgive》的故事完全遵照了原著发展,唯一的改变就在于德拉科爱上了赫敏(当然这是在原著中没能满足我的遗憾),我用德拉科的脚步重新走过最黑暗、最艰辛的两年时间,所有的故事和人物,就在这个唯一变量之下,走出了一个不同又相似的结局。 比如邓布利多留下的回忆,我斗胆根据原著中的蛛丝马迹,还原了他和格林德沃的相识、相知和决裂。当德拉科带着邓布利多的遗言来到纽蒙迦德,当格林德沃痛哭着喊出“原谅我”的时候,我想他们之间的一个世纪的故事,也不会再那么孤单凄惶。 比如斯内普没有杀死邓布利多,没有承担更多的仇恨和责难,他可以继续为凤凰社提供情报,让失去领导的反抗阵营不至于在黑魔王的迫害下损失惨重。他可以堂堂正正以校长的身份带领霍格沃兹抵抗外侮,可以站在伏地魔面前毁掉冠冕,向他报复一生的苦恨——最后,他更能获得那个他保护了一辈子的男孩的尊重和爱戴。我想在他念着莉莉的名字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也不会再有那么多悲伤和遗憾。 比如卢修斯不再那么狼狈落魄,斯莱特林不再背着满身骂名地退场,他们重新赢得了尊敬,属于霍格沃兹的四个学院,将重新构架他们的友谊。比如弗雷德、卢平、唐克斯……这些在战争中牺牲的人们,因为斯莱特林参战和食死徒倒戈而活了下来,我想立场和身份的隔阂可以在并肩作战的友谊中消融,若干年后他们会记得对方是“和我一起在那个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家伙”,而不是“讨厌的贵族or泥巴种”。 我不得不让德拉科死去,因为他代替斯内普走上了那条最艰险、背负着爱与背叛的荆棘之路,这是必死之局,但必须有人来承担命运的重负。他做到了,并且做得非常出色,他不再是原著里懦弱无能的少年,他一步步地成长起来,爱着赫敏的德拉科勇敢无畏,带着家主之戒的德拉科坚强睿智。他为这个世界开启了一个更美好的时代,他为心爱的姑娘撑起黎明的蓝天,他将被人们永远记住,也永远刻进赫敏的心底。 我想他听到赫敏哭着说“我原谅你,无论是什么”的时候,他的付出和爱情都得到了回报。 爱是人类最伟大的力量,这个故事,是三个男人关于爱的救赎。错误的可怕不是无法弥补,而是没有一颗勇敢的心,去求得原谅。在他们之后,也许还会有一个少年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位与他身份迥异、信仰不同的女孩(男孩?),而他们之间将不会再隔着难以跨越的深渊,他可以在阳光下,抱着玫瑰、红着脸,大声叫着她的名字说:“我爱你!” 关于《哈利波特》的感动和理解,诸位读者都不会比我少,在此亦不再多言。笔力有限,最终完成的作品仍然有各种不足,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喜爱,原谅我时不时的卡文,时不时的断更,如果没有你们的留言鼓励,我很可能没办法坚持把这个故事写完。另外对希望我再写校长文、教授文、或是小天狼星主角的各种HP同人的读者们,我也在此道歉,正如前文所言,我想我已经把我心中的HP写完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开同人。 敲完最后这几个字,才发现又过了十二点,刚刚过去的是千年难遇的“爱你一生一世”,那么我也在这里祝福大家新年快乐,愿天下有情人别像我文里写的那么苦逼,都要幸福美满,终成眷属。 以上,合掌。 陈夜枫于2013年1月4日 ------------ 80 lost lover(一) 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着。 有人成长,有人老去,有人新生,有人死亡。他们是我的亲人、朋友;是我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我会为他们高兴或是难过,但那些情感都像是隔岸观花,迟钝而模糊。 也许对我来说,时间已经在那一天永远停止了。 --------------------------------------------- 2003年5月16日 预言家日报 加黑加粗的大标题下是一张彩色的魔法照片,一袭大红色长裙的姑娘将手交给面前的青年,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一个优美得体、却又十足冰冷高傲的微笑。 弗雷德韦斯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坐在餐桌边,见鬼了一样盯着手里的报纸,把那个老长的标题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绝对没有理解错误之后,忍不住高声叫起来:“乔治!乔治!这可不得了啦!” “怎么?安吉利娜终于咬掉了你的耳朵吗?”乔治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去你的!利娜比你那个艾丽娅温柔多了!”弗雷德骂了一句,又有些焦急地喊道:“是我们的小布雷斯大大的糟糕啦!” 嘭!乔治幻影移形出现在餐桌前,手里还攥着一根正在拼命挣扎、喷洒着五颜六色臭汁的羽毛笔,他凑过去就着弗雷德的手看了一眼报纸,脸上露出了和他兄弟一模一样的,见鬼了的表情:“潘西帕金森要结婚了?新郎居然不是布雷斯?” “当年的花花公子花了五年都没搞定一个姑娘。” “上个月明明都约会了,结果一眨眼就和别人订了婚。” “白瞎了我帮他准备的生日礼物,他一定没有好好地送给潘西。” “等等,生日礼物?”弗雷德怀疑地盯着乔治,“我怎么不知道,你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 乔治没有搭理他,只是满脸遗憾地看着手里那只挣扎得累了,正在呼哧呼哧吐泡泡的羽毛笔,整个起居室已经臭得像是掉进了地精的粪坑:“那我们这件最新杰作怎么办?我还准备让布雷斯拿来签署他的就职文书呢!” “嘿!”弗雷德一巴掌按在乔治的脑门上,“你先跟我说说生日礼物是怎么回事?别的都没关系,但你可赔不了布雷斯一个帕金森小姐。” 乔治撇了撇嘴,他用手捋了捋羽毛笔尾巴上的毛,这支笔哆嗦了一下,终于安静下来。掏出魔杖将臭汁清理干净,乔治在弗雷德对面坐下,罕见地叹了口气:“和礼物有什么关系吗?其实我们都知道,潘西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他。谁又能想到,那场笑话一样的告白…… “已经五年了,”弗雷德也叹了一声,“虽然不想这么说……但那家伙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情敌了。” “简直是个祸害。” “可怜的布雷斯,他喜欢的男人和喜欢的女人都抛弃了他。” “所以为了我们的友谊——”乔治挥舞着手中的羽毛笔,“让我们帮助新上任的国际魔法贸易标准协会副会长开心一下?” “好嘞!”弗雷德打个响指,叫来了猫头鹰。 -------------------- 春天已经到了末尾,初夏带着一丝的暑热登上英格兰岛,这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赶着去上班的伦敦市民发现今早的街上出现了许多奇怪的人,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行色匆匆,身上穿着繁复隆重的礼服,这绝对不会是新千年的街头时尚。尤其在距离唐宁街不远的这条巷子里,简直像开了一场英国近千年来的礼服展示会。 “要我说,金斯莱这几年的努力真是没有白费,是不是,哈利?”韦斯莱先生小心翼翼地驾驶他刚改装好的汽车,从半空中滑进这条原本人迹罕至,但现在已经塞满了巫师的小巷,“我觉得这次就算不用麻瓜驱逐咒也没关系,巫师们已经和麻瓜世界……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接跪’?”。 “是接轨,爸爸。”弗雷德别扭地动了动脖子。坐在他对面的哈利脸色有些虚弱,他不确定是因为和他一样觉得呼吸困难,还是因为车窗外正冲他挥手的奥利凡德。 “向日葵。”乔治冲他挤挤眼睛,弗雷德觉得如果不是领结正勒着他的气管,他一定会笑出声——那个古怪孤僻的魔杖制作人今天看上去开心极了,他穿了一件宝石绿的长袍礼服,脖子上端端正正地带着一个巨大的绣着金色花纹的拉夫领——分明就是一朵会走路的向日葵。 这是注定会在魔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日子,大战之后这破而后立的五年时间,让英国的巫师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其中最明显又直观的当属新建成的魔法部了——它距离唐宁街只有一个街区,巫师的存在已经是英国政府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据说部长先生还带着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觐见了女王陛下。上午10点,新魔法部即将举行剪彩仪式,随后还有一批新上任官员的就职典礼,与哈利波特一届的,被称为“奇迹的一代”中,也有几位年轻人将在这一天正式迈入他们更辉煌的舞台。 韦斯莱先生终于停好了汽车,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开着他心爱的“铁皮小家伙”飞行,更别提车上还坐着满满当当的一家子,莫丽韦斯莱也没有冲他吼叫,甚至还提出要为它制作一套天鹅绒坐垫。 “好了,孩子们。”他庄重地把车钥匙塞进胸口的衣袋里,挽起妻子的手,满面红光:“魔法部官员有专门的观礼台,我只能带上一个人——” “请带着您的妻子前往荣耀的观礼台吧!韦斯莱长官先生~” “乔治!” “是的妈妈,我们会乖乖地坐在下面,不会乱跑,不会把奇怪的东西送给别人——” “还有不许动你们的领结!这是基本的礼仪!” “好的妈妈,我保证。” 莫丽满意地看着面前站得整整齐齐的四个男孩,最后一次整理了他们脖子上笔挺的领结,又警告地看了一眼双胞胎,才与韦斯莱先生一起离开。就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双胞胎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扯掉这根折磨了他们一早上的丝带,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金妮一边笑一边帮哈利松了松领口,大难不死的男孩咳嗽几声,抹了一把额头:“我真的觉得部长先生还需要继续努力。” 罗恩努力地呼吸着:“我劝过你的,你现在应该已经坐在主席台上了。” “可是如果我们没有和你们一起出发,亚瑟现在肯定是穿着那条紫色的苏格兰裙了。”哈利说。 三个韦斯莱男孩的脸都绿了。 哈利笑起来:“而且我也不想坐在那里,你们知道的——我已经受够被人注目的感觉了。” “别这样哈利,帕西羡慕得不知道暗地里在被窝里哭过多少回了。”弗雷德说,他身边的罗恩开始不自觉地伸长脖子到处张望。双胞胎交换一个眼神,乔治便笑嘻嘻地伸了个懒腰:“好啦,我们真的不用听妈妈的话,像一年级的新生一样抱团去上学,我和弗雷德要去找——你们明白的,所以待会儿见吧!” 哈利一脸祝福地目送他们离去,回头挽起金妮的手,然后拍了拍脸上开始不自然泛红的罗恩:“你也要加油,哥们儿,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罗恩胡乱地点头,攥紧了手里的盒子。 ------------ 81 lost lover (二) -------------- 他们没有去找自己约好的女伴,弗雷德和乔治随着人流走向小巷尽头的咖啡馆,温润的黄木色招牌下是爬满常青藤的拱门,新魔法部的入口比原来光鲜了太多,这让许多巫师看起来都松了一口气——毕竟没几个人喜欢被马桶冲出去的感觉。 门口的四名傲罗拿着长长的名单口,还在慢条斯理地检查宾客们的请帖,怀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九点一刻,弗雷德有些焦急:“等我们找到他,恐怕……”他的话还没完,就看到咖啡馆的黄铜门猛地被推开,一位高挑的年轻人匆匆跑出来,那张近段时间频繁登上预言家日报的脸,立刻引来了周围巫师们惊讶的目光。 “布雷斯!”乔治亚低了声音惊呼。 他显然没有心情搭理任何人了,布雷斯的手已经摸到了魔杖,马上就要幻影移形。双胞胎早有心理准备地朝他扑过去,但另一只白皙秀美的手掌从布雷斯背后伸过来,暗光一闪,无声无息地就夺走了他的魔杖。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弗雷德简直想为这一计高超的缴械咒鼓掌了。 “还给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现在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冷静下来,扎比尼先生!”一条纤细的人影从常青藤后走出来,淡金色的礼服长裙映衬雪肤红唇,褐色的卷发被一只银发夹挽在一侧,她看起来像媚娃一样闪闪发光——弗雷德差点没有认出来这位以博学和严谨闻名的霍格沃兹魔药学教授。 面对赫敏·格兰杰责怪的目光,布雷斯也下意识地缩回了抢夺魔杖的手:“赫敏——你不明白,我现在必须——”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让他们瞒着你的。”女巫压住他的肩膀,“布雷斯,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就职典礼了,你还有一篇非常重要的演讲,这是我们大家几年的心血,我不能让你现在因为一时冲动——” “哦!去他的演讲!”一贯风流优雅的年轻人低吼,“你凭什么下这样的命令?格兰杰小姐,你未免手伸得太长了!既然你也知道就职典礼还没有开始,我必须警告你,你还没有权力指挥傲罗,更无权拦着我,让开!” 双胞胎被他激烈的语气吓了一跳,但赫敏并没有生气,她抿紧的唇角绽开一个温柔的,却又似乎悲伤莫名的微笑:“你不用去找她,她会来这里的——她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今天又怎么会缺席呢?” 布雷斯脸上愤怒的血色瞬间褪尽,赫敏摇摇头,她的魔杖轻点,让他略微凌乱的额发和礼服又恢复了光鲜笔挺的样子,然后轻声说:“你可以在这里等着她——弗雷德和乔治会愿意陪着你,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对不起……”布雷斯苦笑一声,“我不该冲你发火,其实我都明白……” “没关系。”赫敏安抚地笑了笑,她将布雷斯的魔杖塞回他的手里,然后提起裙摆转身离去。身后的青年无力地靠在缠满常青藤的柱子上,喑哑的声音低喃着:“就算我找到她又能如何呢?她已经做出了决定了,她只是不爱而已……” 弗雷德看到赫敏的脚步一顿,然后那个窈窕端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黄铜的门扉里。 ------------------------ 一路应对着许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巫师的问候,赫敏经过纯白色的大理石走廊,迈入了新魔法部的礼堂大厅。被施了魔法的穹顶洒下初夏清澈的晨光,大厅的正中央仍然是一座金色的喷泉雕像,只是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女巫师不再高傲得不可一世,他们正一脸慈爱地看着围绕在身边的妖精、家养小精灵、魔法生物,甚至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麻瓜。赫敏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头,她仍然看不惯那个麻瓜崇敬卑微的样子——但不得不说,这比以前已经有了太大的进步。 她快步经过喷泉,再往后是一道扇形的、铭刻着魔法重大历史事件的金色阶梯,泉水漫出水潭,丝丝缕缕地顺着阶梯中间的水渠倒流上圆弧形的肖像墙前,在那里汇成一汪湖水,背景里的青山和古堡栩栩如生——这是巫师们投票选出的,霍格沃兹中最令人难忘的湖山景色。 赫敏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住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望向那面魔法墙壁,上面挂着的两排肖像画都是近百年来为魔法界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她早已将他们的名字和生平熟记于心,她更知道,那其中最耀眼、最年轻的一副——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家里都没有哥哥的肖像?”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赫敏像是被烫着一样收回视线,她退开两步,然后发现卢修斯·马尔福正牵着一个小男孩儿站肖像墙前——站在德拉科马尔福的肖像前。 卢修斯温和地摸了摸儿子梳得一丝不苟的铂金发丝:“因为……你的哥哥只有这一副肖像,他是一位伟大的巫师,我们不能独占他。” 小男孩努力昂起头,画像上的少年依然是双目低垂,微笑清浅,这么多年来他不言不动,也没有别人能进入他的相框。不到五岁的他还不明白马尔福的继承人为何会寒酸到只有一副肖像,也不太懂父亲每次说起这位哥哥时黯淡的语气。斯科皮·马尔福皱起他稚嫩的、却已经精致如画的眉毛,小大人一样地安慰道:“放心吧,我以后也会成为像哥哥那么厉害的巫师,有很多很多肖像,当然其中一幅也要挂在这面墙上—— “不!”卢修斯脱口而出,他甚至弯腰把小儿子抱起来揉在怀里,“你只需要快乐地长大,我们希望你的肖像会安安稳稳地挂在马尔福庄园里,到时候我和你妈妈还可以监督你每晚记得刷牙。” 斯科皮被父亲突然的亲昵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忽然发现赫敏正站在阶梯下望着他们,小脸蛋腾地红了。卢修斯湿润温柔的灰眼睛立刻恢复了冰冷高傲,他把儿子放下来,重新牵着他的小手,矜持地朝这位麻瓜出身、如今风头正劲的年轻女巫点点头,然后从另一侧走下阶梯。 斯科皮忍不住扭头又瞥了那条淡金色的人影一眼:“那是谁?” “赫敏·格兰杰。” “我知道这个名字,”小男孩因为自己能答上问题而眉飞色舞,“她是哈利·波特的好朋友。” “奇迹的一代。”卢修斯哼笑一声:“我可没看出来他们哪里担得起这样响亮的头衔,格兰杰在学校的时候,最出名的外号是‘海狸鼠’呢。” 斯科皮笑起来:“这听起来还挺可爱。” 卢修斯低头戳了戳儿子的脑门:“好了,你妈妈不会喜欢听到你提起她的。她现在是霍格沃兹的魔药学教授,等你上学了以后,还能再见到这位海狸鼠小姐。”他顿了顿,又略带嘲讽地摇摇头,“不,大概过了今天,她就不用再回去那座城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