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01 你认识我? 津港,雨夜。 海风从远方奔袭而来,裹挟着暴雨上岸,倾盆嘈嘈打窗。 客厅内暧昧流转。 姜昭昭衣衫半褪,娇柔的身体化成一汪春水般,融化在男人臂弯。 她视线模糊,仰头对上这样一张脸。 额前的碎发掩不住男人优越的眉骨,他眉峰浓郁,眼睛却很淡。 姜昭昭不喜欢这样禁欲的男人。 像是一盆冷水,会在任何时候迎头浇下来。 她人生已经有太多这样的时候,正是兴高采烈时,污水冰块淤泥迎头浇下来,醍醐灌顶,透心凉。 她蹙了眉。 “为什么皱眉?”莹着水光的双唇一撇,很有些不满意似的,抱怨,“不好看。” 男人眉间镌刻更深,把她的柔手拉下来。 一瞬间,姜昭昭觉得面前这个颜值优越的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裙摆已经被堆叠着上推在腰间,肉桂粉的蕾丝小裤柔软挂在瓷白的脚腕晃荡。 男人抵着她。喉结滚动,琥珀色的眸仁中,冷森被情欲覆盖。 下一秒,下半秒,她就会被吃干抹净。 现在才说“我好像见过你”,是不是也有点不太合适? 今夜烈酒过量,心痒难耐,让姜昭昭的胡思乱想断篇。 她咬着唇也没忍住闷哼出声,头顶上清洌的嗓音却砸下来:“第一次?” …… 天光大亮时,姜昭昭趴在枕头上,假寐。 陌生的男人背影霸道,慢条斯理地穿上白衬衫,系纽扣,系袖扣。 宽肩窄腰大长腿,人间好风景。 姜昭昭瓷白的小脸上,粉唇勾了勾。 为自己昨晚稀里糊涂带回家的艳遇感到满意。 她忍住浑身的酸困,翻了个身,面朝里。 希望男人能默默地走,避免掉亲密之后尚不知人姓名的尴尬。 结果,那荷尔蒙横冲直撞的清洌男声又往她耳朵里钻。 “帮我送套正装。‘西华里’,二栋七层。” 姜昭昭瞬间清醒,拥着被子坐起来:“你要叫人来我家?” 男人眉毛一挑,回头。 眼神瞭过那嫩白的秀颈,尤物般的锁骨,眼皮跳了跳:“装睡?” 姜昭昭脸色微红,假装不经意地拉着被子往上提了提,锁骨下大片白到刺眼的肌肤被藏起来。 她不甘示弱:“不可以让人来我家。” 男人嘴角漾起一丝玩味,迈起长腿,走近。 她明明看到他系了袖扣的,这会儿却只见白衬衣袖口翻折,露出一截线条劲紧的小臂。 男人解开领口,走到床边,俯视:“这件衣服没办法穿了。” 姜昭昭的狐狸眼抬起来,睫毛卷翘,眼尾上挑,内眦勾人。 这衬衫,的确有些皱。 但——“不能凑合凑合?”漂亮的女人,嗔怒时更加生动。 何况,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半仰,现在正对着他皮带锁扣的位置。 男人眸色微暗。 姜昭昭只看见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把袖口撸平,展示在她眼前。弯着腰,淡眸盯着她,反问道:“你说,能穿吗?” 淡淡的口红印,长长一条,擦在他衣袖上。 旖旎春色在姜昭昭大脑中回闪,他的大掌能轻松禁锢她一对手腕,柔荑被推到头顶时,衬衫布料拂过她的脸。 她攥着被角:“那你去楼下。” 男人似乎要无赖到底,大手钳住她的下巴,俯身凑近:“房间号,已经报过了。怎么办?” 他凑过来,灼热的鼻息掠过她的无瑕脸颊。 姜昭昭敛着嘴角,侧脸一躲。狭长的漆眸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对着男人的锁骨和块状胸肌吞了吞口水:“先生,接吻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亲密? 昨晚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 亲个嘴而已,这女人冷冰冰说太亲密? 男人嗤笑一声:“翻脸真快。” 门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这男人估计是有些身家地位的,手下的人来得这么快。 她在卧室,放任男人自己走出去,听见大门电子锁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再回来时,姜昭昭已经套上一件白色短袖款卫衣裙。 妩媚妖娆的面孔被封印,只留下淡漠清浅的神色。 只是那双笔直纤细、嫩生生的白腿,仍然让人浮想联翩。 男人毫不避讳,正面迎着姜昭昭,三两下脱掉白衬衫。 他肩膀刚毅,身前肌肉块垒分明。 她默默吸着气。 男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不是说不好看?” 姜昭昭眼波一闪:“先生,你有吃早饭的习惯吗?” 男人愣了。 一时不知道她这话里有几层含义。 “我这里没有早饭。” 这是赶人。 她走进盥洗室,捏着皮筋将长发绾成文静的低丸子。动作时,天鹅颈优雅,能隐隐看到颈后的纤弱骨节延伸往下。 “姜小姐,”男人对着镜子,换上黑衬衫,拨了几下刘海,将银色金属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我不得不说,你让我有点意外。” 姜昭昭顺着声音对上,才发现他已经幻化成冷淡矜贵的模样。 “你认识我?”她追问的时候,习惯性地眯起眼睛。卷翘的长睫交叉错落,秀眉轻拧,释放危险讯号。 男人见状,嘴角闪过一丝玩味:“姜小姐人美,声名远播。我身在津港的圈子,又怎会不知道?” “先生既然知道。这种事不提姓名,是基本的礼貌。” “哪种事?我们好像……还差一点?”正人君子,禁欲高冷,偏偏一张好看的薄唇,说这些荤素不忌的话。 姜昭昭心跳漏了一拍,面上波澜不惊地逐客:“慢走不送。” 津港上层圈子,最近趋之若鹜的,便是这一朵带刺难驯的野玫瑰。 长得招人,媚眼如丝,腰肢摇曳。 可昨晚,其实是第一次带男人回家。 因为酒醉,她甚至忘了是怎么引那人进门的。 姜昭昭生长在遥远的西南边陲,低热河谷区,玉南省。那里长夏无冬,一雨成秋。 而津港在北方,这里季风盛行,干旱少雨,海水浸渍土地,连自来水都有一股盐碱味。 猎猎北风,夹杂着大海凝结的盐粒,养不出这样白皙水润,皮肤娇嫩到吹弹可破的姑娘。 她的确要赶时间,今天是入职‘铭诺制造’的第一天。 为了表现出对这份工作的重视,她昨晚出门前就准备好了今天要穿的正装。 枪灰色的小西服外套,白色短袖衬衣,下身是同色系前开叉的包臀西装短裙。 衬衫胸口的扣子有些紧,让人对其下盛满的酥胸浮想联翩。 西装的第一颗纽扣又恰好收在胸线以下,盈盈一握的腰身被勾显出来。 长发卷成娆曼的大波浪,走到一楼大厅时,发尾摇曳。 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早上那个挥之不去的低哑嗓音又飘过来:“姜小姐,需要载你一程吗?” 男人的镜片在阳光下折光,他靠在车后门上,皮肤冷白,长腿肆意。 姜昭昭必须承认,这个男人英俊,吸睛。 但她打算拒绝。 还没开口,副驾下来一个可爱乖巧的年轻女孩:“闻总,我们出发吧?” 闻总…… 姜昭昭在听到这个姓氏时,呼吸一滞。再抬头看男人逼近的脸,陌生的轮廓下,眉眼慢慢和儿时青涩面孔重叠。 茂密的短发,优越的鼻梁,笔陡的下颌。 他是……闻铭?! 侧脸的碎发被风动,她盯着他樱红的薄唇,听他问:“昭昭姐,不记得我了吗?” ------------ Chapter02 放开我,总裁助理 闻言,姜昭昭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响响?” 闻铭的太阳穴跟着一跳。 他眸色微黯,不由分说带了强制的意味,抓住姜昭昭的手腕。 滑腻纤细到,似乎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记忆很遥远,却不模糊。只是——单薄瘦削的男生长成了高大的霸道总裁。 姜昭昭被闻铭的力度带着,向前踉跄了两步。 她从震惊中回过神,甩甩胳膊:“放开我,我不要你载。” 闻铭没有撒手。 他本来就严肃的眼神,晲着她一身过于火辣的制服,声音冷冰冰:“不是要出门?” 姜昭昭好不容易找回了重心,站定:“是。但我已经自己叫过车了。” 她还镇定地挥挥手机,试图佐证。 但一旁,那个乖巧的女孩子踌躇着上前:“女士您好,目前这里没有信号的。” 姜昭昭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两下,只有一个灰色圆圈在加载数据。 闻铭这人,可真是越来越腹黑了。 看见姜昭昭脸上一瞬而过的错愕,他捏着眼镜腿往上扶了一下,紧绷着下颌线拉开车门,面无表情看着姜昭昭弯着细腰钻进车里去。 七月流火,暴雨次日的清晨,太阳毒辣。 可车内气压低到,空气像是被冰冻。 闻铭从小就冷淡,唯独对姜昭昭热情。 但现在,恐怕是对人冷淡,对她,加倍冷淡。 八年了,姜昭昭也没想到能在津港碰上他。 还和他共度了缠绵悱恻的一晚。 她想到昨夜那些荒唐,神色不太自然。莲藕似的嫩白胳膊撑在车门扶手上,柔荑托着腮,脸转向窗外。 她知道,衬衫之下,闻铭的身材精瘦健壮,腹肌块垒分明,后背紧绷的肌理线条全是男人的味道。 他外冷心野,姜昭昭从小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野法。 禁欲冷森的脸顺着她平坦的小腹吻下去时,她弓起身子,在闻铭的宽肩和发硬的大臂上留下细细长长的抓痕。 当时他锋芒毕露,恶劣地咬了她。 大概是受不住那一瞬间,姜昭昭的婉转娇嗔,马上用唇舌安抚。 闻铭很懂技巧,让她轻易泛滥。 姜昭昭右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又眯起眸。 看来,这些年他过得声色犬马,精彩得很。 顺着车窗倒影,能看到男人一只耳朵挂着蓝牙耳机,目光盯着手中的平板,一副日理万机,谈笑间千八百万的模样。 俗。 俗不可耐。 这些精英,表面个个洁癖,甭管脑子里想些什么,一个个裤裆里倒是诚实得很。 姜昭昭到津港没几天,欲拒还迎,虚与逶迤的这些男人,没一个不想和她干那事。 闻铭察觉到她的冷笑,眼神睨过来。 但前排小姑娘比他早一步开口,转着头笑吟吟地问:“姐姐,您到哪里?” 顺手,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闻铭,一脸娇羞:“白茅根藕节水。” 车已经开出去老远,她竟然还没报目的地。 姜昭昭扯着嘴唇,眼角弯弯释放一个标志性的商务微笑:“不好意思。兴华道,‘铭诺制造’。” 再望一眼窗外,还好,行驶方向恰巧是对的。 小姑娘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看见闻铭敛着的嘴角。 继续用乖巧可爱的语气:“好的。” 姜昭昭不免多看了一眼小姑娘青春俏皮的发尾,闻铭常年喝这个茶,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 因为鼻腔黏膜太薄,他时不时会流鼻血。 男性生物,流鼻血总是会被往荤的方向揣测、嘲笑。 白茅根藕节水,能保证他不再面对那样的尴尬情况。 这方子,还是姜昭昭给找的。 闻铭拧开保温杯,薄唇抿了一口,给小姑娘一个鼓励的笑。 小姑娘更娇羞了。 他一向,不爱笑的。 …… ‘铭诚制造’,在津港最奢侈的租界大道这块儿有一幢大楼。 黑色的辉腾刚刚停稳,姜昭昭便挎着小包开门下车,上身弯俯时,后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细腰。 晃了闻铭的眼。这一本正经的西服,怎么就被她穿出一副十八禁的样子来? 镜片下的眼神一派无欲无求的清淡样子。 她敷衍地笑着,微微颔首对车内的人道:“再见。” “留个联系方式。”车窗伸出手,手机屏幕二维码亮着朝上。 低调的腕表,摩擦着凸起如小山丘般的腕骨骨节。 高冷,不怒自威。 昨晚,这双手…… 姜昭昭不自觉撩了一下头发,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经百毒不侵。 就当是一场阅后即焚的普通艳遇也好,她和他,没必要再过多牵扯。 细白的纤腿后退一步,脚踝连同裸色细跟9厘米的高跟鞋都出现在他视线范围里。 昨晚,那脚踝在他掌心里。 娇滴滴的软语从车窗外飘进来:“后会有期,闻总。” 闻总。 她叫他,闻总。 他是疯了,才会在她喝得意识尽失,被一个出了名的‘敢玩’的公子哥带着往外走时,把人抢了下来。 现在,她又倔又俏,就那么踏上台阶,往大楼里面走去。 闻铭眉心拧成‘川’,一个女人如果太有风情,连发丝飘荡的弧度都比别人摇曳。 …… 姜昭昭在玉南待不下去时,没想着往最繁华的沪城,也没去达官显贵云集的京城,转身来了津港。 这个曾经排名前列的大都市正在时代洪流之中逐渐没落。 没有高新科技产业,没有互联网大厂,没有私募、券商、投行…… 唯有一些老牌制造业扎根在这儿,远郊地皮便宜,市区交通发达,确实适合。 姜昭昭觉得,踏实。 制造业,是现代社会富民强国之本。 …… ‘铭诚制造’。 办理入职,在次顶层。人事部和行政部分礼而踞。 今天入职的有三人,负责办理入职的小陈一大早就接到指示,一位总裁助理要直接带到人事部经理办公室,另外两位负责商务宴请的公关人员,填表后由行政部接收。 姜昭昭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位身着低V束腰连衣裙的美女在填表。 看到她走过来,巧笑倩兮,站起身握手,倒是落落大方。 只是人事部的女孩像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拿眼白看她,甩过来一张表格:“填吧。” 姜昭昭没说什么,接过来,走到空桌坐在刚刚那美女一旁。 “你好,我叫方澜。” “姜昭昭。”她红唇一勾,媚气横生。 “昭昭,你好漂亮!” 姜昭昭的美,醉心迷神,张扬到不可方物。 她从小到大听惯了这种夸赞。 狐狸眼毛茸茸的睫毛抬起来:“谢谢。你也是。” 这边聊着,后面人事部的女孩们也在交头接耳:“那个公关怎么那么好看?得开多少薪资啊?” 小陈冷淡道:“八千。” “八千??八千能请到这种颜值的公关?这气质,这长相,这气场,当公关多给公司长脸啊!这叫什么?企业形象!这都能给咱们当老板娘了!” “嘁,”小陈颇为嗤之以鼻,“老板娘?想什么呢。不就是招来给人陪酒的货色。” 这话丝毫不加收敛,一字一字全都砸在姜昭昭和方澜的后脑勺。 相比于方澜脸上的一阵红一阵白,姜昭昭就要淡定很多。 她抬手拍了拍方澜的肩膀以示安慰,捏着手中的表格起身。 这时,人事部的前台又来了一位美女,齐肩直发,一开口就是飒爽的性子:“你好,我是来入职的公关人员。” 人事部凑在一起的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这个是公关,那前两个是谁? 姜昭昭就这么恰逢其时地把表格轻飘飘放在小陈面前的桌上,细腰斜倚,眼神轻飘飘扫了一圈,粉腮漫着笑。 小陈定睛一看:【入职岗位:总裁助理。】 ------------ Chapter03 抱歉,不入职了 这助理不是指秘书岗,而是中层。又因为待在总裁身边,所以手里会掌握一些公司事项的决策权,江湖地位甚至比高管还要高一些。 对姜昭昭而言,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是她对这行业不熟悉,对产品也不熟悉,HR承诺给她高管的薪资,中层的职级,做出来成绩之后再行提拔。 也很合理。 尴尬没有消失,而是从方澜脸上转移到了刚刚聚在一起开小会的几个人事部小姑娘脸上。 小陈从嘲讽变成结巴,拿起姜昭昭放下的那张纸:“姜……姜助理,我们经理一早就在等您了。” 姜昭昭是外来户,此时正需要立威。 声音软绵绵的,脸色也不难看,一张脸美不胜收。红唇慢悠悠开启:“不急,先让这位同事填表。” 她的气场,是像山雾一样弥漫开来的,轻飘,却不容置疑。 小陈闻言,慌忙抽出一张空白表格,双手递给那个齐肩发的姑娘。 姜昭昭继续漫不经意:“你是什么学历?” 小陈老实答:“大学本科。” “学的什么专业?” “人力资源。” “方澜,你呢?” 那边方澜也填完了表格。站起身,走过来的两步,很有商业范儿。 相比之下,姜昭昭这种搞‘制服诱惑’还摇曳生姿的,似乎的确更适合陪酒。 方澜是那种不笑不开口的人,对谁都一脸和煦:“本科,人力资源。” 姜昭昭眼波流转,顾盼生姿的眼睛盯着小陈:“这么巧?” 小陈被看得红了脸:“是,是挺巧。” 姜昭昭扬了扬下巴,动作时,脖颈雪白一片:“会喝酒吗?” 小陈自视清高,这种问题,自然立马表态:“不会,我滴酒不沾。” 言下之意,和负责商务宴请的公关不一样。 姜昭昭听完,笑意更浓:“懂了,你会的她也会。她会的你不会。” 结论一出,小陈的脸上就很难挂得住了。 恰好这个时候,人事部经理梁静出现,热络得不像话:“亲爱的,你已经到了?我带你上楼。” 姜昭昭漾笑,呵气如兰:“好。” 然后回头,给两位公关撑腰:“方澜,加我一下,下了班约饭。” 她这人最看不得别人不经过了解就随意评价别人,先入为主地通过各种标签给人家盖棺定论。 人生百态,每个人的思想和经历都是复杂的,怎么可以草率定义? 何况是大张旗鼓的恶意揣测。 收起手机,她跟着人事经理往电梯走。 姜昭昭走起路来,透出点慵懒的妖娆味道,妖精似的。 怎么看,也不像正经的总裁助理。 不知道上头的人是怎么拍板的。 想到‘上头的人’,再看姜昭昭这娇滴滴的花瓶做派,人事经理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姜昭昭:“姜助理,在您来之前,我们总裁是有秘书的。” 姜昭昭指尖撩起一缕卷发别在耳后:“嗯,正常。” “……” 电梯门开,两人步入。 人事经理发觉姜昭昭并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干脆直接说:“总裁和秘书的关系挺近的。” 姜昭昭眼风扫过去,浅笑嫣然:“不影响工作就行。” 人事经理点点头,将人送出电梯后站着等:“姜助理,尽头就是总裁室,我就不送您过去了” 看来,是级别没到。 还摸不到总裁的门。 姜昭昭秀眉微蹙,这公司人事部从上到下都这么喜欢嚼舌根么? 需要整顿。 她在总裁室门口站定。制造业的办公大楼果然和金融业的奢侈华丽风格不同,处处透露着那么点落伍和老土。 不,板板正正,踏踏实实。 再进一步,她听到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 一个夸张的,难以置信的男声:“昨晚没下手?那姑娘的丑成什么样,才让你子弹都上膛了又收了枪?” “啧。”姜昭昭翻了个白眼,明明调查过‘启航制造’,产品扎实,管理严谨。 怎么今天来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从上到下都透露着那么点岌岌可危。 她抬手,敲门前决定:观察两天,不行就撤。 “叩叩。” 门内交谈戛然而止,总裁室旁边带磨砂玻璃门的办公室倏然打开。 里面走出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孩,低着头整理工牌:“您好,是新来的总裁助……这么巧?!” 姜昭昭也跟着嘴角一抽。 这不是早上闻铭车里副驾上的那个女孩吗? “我叫苗书绮,你是今天来入职的,对吧?” 姜昭昭一边点头应着,突然有一个离谱的猜想,但她没来得及想。 “吱——”蛮有重量的棕色实木门,被小姑娘推开时,带着声急需修理的尖锐噪音。 姜昭昭蹙着眉头,抬头,擦过一个嬉皮笑脸瞬间被惊艳的眼神,看到了班台后,老式班椅上坐着的人。 新锐的气质,蓬勃的短发,禁欲的银丝细框眼镜,紧绷的下颌,和清晨当着她面穿上的黑衬衫。 ——闻铭。 苗书绮雀跃地走到班椅旁边,手臂搭在椅背上:“喏,新助理,满意了吧?” 他看过来时,清淡的眼睛波澜不惊。 倒是另一个穿着一身潮牌,和这里的‘工业风’很不相干的男人迎过来,伸出手:“你好美女,我是薛中信。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到我身边来工作?” 姜昭昭条件反射,伸了半寸指尖给他握。 女人的手,柔若无骨。 薛中信简直舍不得挪开眼睛,但还是努力回头望着闻铭:“闻总,这助理能让给我吗?” 剩下的半句用无声的口型:“反正你不喜欢这一款。” 闻铭眸底一片晦暗,眼神不动声色落在那只纤纤玉手上。 昨晚,她在他身下,千钧一发。 他察觉到阻碍感,咬了咬牙。又实在燥是意难以自消,只能拉着白嫩的小手顺着他的人鱼线往下探。 结果这手的主人娇滴滴的拒绝,蜷着手指不肯卖力。 姜昭昭的体收回了手,嫣然一笑不可方物:“抱歉薛总,谢谢赏识。” 水波粼粼的眸子一转:“闻总,我来就是想跟贵司交代一声:家里突发急事,恐怕没办法入职了。” ------------ Chapter04 还不走? 呵。 家里。 她有家吗? 不等总裁室的其他三人有任何反应,远处在电梯口等待的人事部经理步履匆匆地迎过来。 脸色很不好看:“家里有事?有事你刚刚还填表?你有没有职业精神?” 因为担心老板对他们工作出这种岔子而不满,人事部经理只能选择先发制人。 姜昭昭脸上云淡风轻,死咬到底:“抱歉,实在是事发突然。” 说完,细腰带动翘臀,微微欠身,便要转身离开。 闻铭在背后,淡淡开口:“李经理,她能走吗?” “?”李经理突然被点名,有点懵。 闻铭进一步提示:“合同签了吗?” 姜昭昭脚步一顿。 签了,昨天下午就签了。 这不是她的第一份入职合同,知道都是根据层级制定的统一模板,改也改不了,所以没什么好看。 当时签得痛痛快快,洋洋洒洒。 现在,娇艳的小脸细眉皱起,仔细回想,当时签字的那一页,上半部分好像还真的有‘违约赔偿’的字眼。 粉拳握紧又放松,班椅上的凌厉人影依然岿然不动。 半晌,磁性的声音淡淡开口:“姜小姐,我们的薪资待遇您都还满意吧?” 满意。 行业满意,待遇也满意。 她独身一人来到津港,急需落脚,安身立命。 签订了offer,昨晚才有心情去独自买醉。 姜昭昭敛着唇,李经理再次插话:“肯定满意啊,这都是我们谈定了的。” 她回眸一笑,撩拨了一下落在锁骨的卷发:“不太满意呢。” 薛中信把人请到沙发上,殷勤的倒了一杯茶:“姜小姐是吧,像您这样的人才,我们‘薛氏’是最重视的。您目标薪酬多少?” 这是哪来的二世祖? 姜昭昭纤手捻茶,语气悠悠荡荡:“薪酬倒也不是最重要的,晋升空间呢?” 李经理和苗书绮双双瞠目结舌,哪有当着人面挖墙角的? 李经理嘴角抽搐:“姜助理,您可是跟我们签了合同的。怎么能……” 姜昭昭水眸一抬,直勾勾地望着蒋中信巧笑嫣然:“薛总既然想挖我过去,自然是可以解决违约金的。对吧,薛总?” “那当然……”蒋中信被软绵甜语哄得心花怒放,大腿一拍。 “你倒是做一做她的背调,再掂量掂量。这人,你敢不敢用。”磁性的声线压过薛中信,依然听不出波动。 姜昭昭低眉,品了一口绿茗。 她不想和闻铭有任何交集,但偏偏她缺钱。 闻铭这话,是打定主意不放她走了。 想到这儿,姜昭昭右手捏着茶杯,脊背更加挺直了几分,纤手撩一下脸颊旁的发丝:“工资,加一倍。” 呵,还以为她有多大的口气呢。 闻铭手中捏着笔一松,“咔哒”一声落在桌面上。他没再说话,只下巴微微点了一下,这就是同意了。 一万五,变成三万。出去房租和日常花销,还能有结余。 如此,姜昭昭放下茶杯,红唇勾笑:“恭敬不如从命。” 李经理诧异的同时,也松了口气,连忙一步上前,双手握住姜昭昭的手:“姜助理,欢迎入职。” 她站起身,背薄腰细,微微欠身:“请多指教。” “您加入咱们的企业微信吧。” 姜昭昭掏出手机,扫码,下载APP。 “您职位特殊,闻总的私人微信也请您加一下。” 手白指甲嫩,她手上的动作骤然顿住。 是谁半小时前刚刚拒绝了人家的二维码来着? 这会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镜片下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眼看着她抬腿迈过去,一步两步,活色生香。 “闻总,我扫您还是您扫我?” 一只手臂撑在班台边缘,细腰往前探。白颈之下,被衬衫包裹的起伏,不难让人联想到,布料之下的汹涌风光。 闻铭没有说话,垂眸滑开手机,打开二维码推出去。 Bright:【你好,我是总裁助理姜昭昭。】 (以上是打招呼内容。) (你已添加了Bright,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闻铭看着屏幕上第一行字,清浅的眼睛眨了下。 他们已经7年没有聊天了。 身边青春活力的苗书绮挽着他的胳膊撒娇不满:“你好偏心,我这么久都没涨工资!” “绮绮,你还需要涨工资啊?反正闻总养着你,他的都是你的。” 李经理破有深意的眨眼。话落,苏晴适时的小脸一红。害羞的小声辩驳:“哪有。” 又偷看一眼闻铭,声音更小了:“我也想用自己赚的钱给你买礼物嘛。” 恰到好处,屋里四个人全都听得到。 “你还小,多学习。”闻铭脸色终于有了松动,安慰撅着嘴的小姑娘。 真行。 身边有人,昨晚还乱来。 接着闻铭的话头抛转姜昭昭:“姜助理,哪里人?” 他低哑的嗓音轻飘飘,真如同在问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了。 姜昭昭站直身体,意有所指,表情玩味:“玉南省,明城人。以为闻总还记得。” 此言一出,齐刷刷三道目光在她表情中探索,尤其苗书绮,从瞪圆的眼睛中,能看出小姑娘现在,应该是脑中警铃大作。 薛中信在远处的沙发上:“哟,老闻,认识啊?” 闻铭食指伸进衬衫领口,中指与大拇指在小山丘般凸起的喉结之下捏了捏翻领的布料。声音冰凉:“嗯。” 这下,苗书绮的眼神转到了闻铭身上。 “做过邻居。”他解释。 姜昭昭就那么站着。 腰线胸型大张旗鼓地摆在他眼前。 她打算离开,等着人事部分配工位,领办公用品,学习一下规章制度,如果有的话,还要参加入职培训。 这些流程,她熟透了。 姜昭昭:“李经理。” 闻铭:“李经理。” 两个人同时开口。 李经理果断侧身,颔首只听闻铭的吩咐:“重新拟一下姜助理的薪酬。” “好的闻总。”说完,人事部经理就毕恭毕敬的转身离开,顺带眼神示意姜昭昭跟上,等她拟好,直接签。 但闻铭点人:“绮绮,你去跟着李经理学习一下合同拟制。” “啊?合同吗?文书上面的工作,我不是很擅长诶……”苗书绮摇着闻铭的手臂撒娇,见到闻铭一脸的耐心,姜昭昭嘴角抽了抽。 闻铭变了,不是那个只讲黑白对错,毫不退让的铁板一块了。 身为秘书不会文案,姜昭昭笑:这是连装装样子都懒得装? 他语气和缓,轻轻推了一下人:“对你有好处。” 然后,苗书绮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闻铭示意姜昭昭坐:“我们聊聊。”他顿了顿,补充,“工作上的安排。” 姜昭昭利落地坐下,拿出手机。 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那边,薛中信仍然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晃荡着玩手机。 骨节分明的大手敲了敲班台桌面,“叩叩”。 姜昭昭抬了头,她的水眸就这么不经意间落入闻铭清淡如池的眼神中,投不出一丝涟漪。 她看着他,掌心向上,手指弯曲。这是一双好看,有气节的手。 “叩叩”,又一声,薛中信这才意识到是叫他。 茫然地扭过来,闻铭的声调像淬了冰:“还不走?” ------------ Chapter05 我身边总要有人 薛中信有一秒钟的迟疑,第二秒,这位纨绔大少才福至心灵,站起身,迈出步,关上门。 一整个行云流水。 闻铭的手机亮了。 听我说薛薛你:【昨晚如果是这个姑娘,你还能临崖勒马不?】 他绷紧下颌,关掉屏幕。 昨晚那姑娘,还真就是眼前这一位。 那会儿姜昭昭醉意很重,原本就水波粼粼的眸子染上迷离,像星子一般。 闻铭的寒意,在那枚灼热的甜吻落在他喉结的那一刻,尽数崩塌。 他想趁人之危,与她沉沦。 两个人影交缠着,跌落在姜昭昭卧室的床上。 那是个什么床呢?闻铭这辈子,都没睡过那么破的床。 那是个什么卧室呢?闻铭这辈子,都没有进过那么小的卧室。 那是个什么房子呢?闻铭这辈子,都没有踏足过那么老破小的地方。 但在他身下,娇气的能掐出水的姜昭昭,住那儿。 闻铭已经抵着她,可是明显的阻碍感和娇滴滴呼痛的一声“嘶……”结伴而至。 一个,刺激他的情欲。 一个,考验他的理智。 闻铭清了清嗓,手指扶了下眼镜腿。 姜昭昭脸上是客气的、有距离感的笑,冲着他晃了晃亮着的手机屏幕,页面是备忘录。“闻总,有何吩咐?” 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还是叫,闻总。 清淡眼睛黯了三分,他好看的手指握住鼠标,开始对着斜前方的屏幕安排。 “姜助理,企业管理专业,对吗?” 姜昭昭眼睛不眨:“是。” “行政和人事这块儿,管理起来没问题吧?” 姜昭昭:“我的权限到什么程度?” 闻铭瞟了一眼谈论起工作就神采奕奕的人,视线继续回到屏幕上:“行政方面,你拍板。人事上,中层及以下的结构调整、薪酬调整,不用向我汇报。” “但有一点,生产企业的行政工作和其他企业不同,切勿堆砌浪费,降成本为主。有空你先去安全部,把6S学起来。” “还有,人事上,一线工人必须放在首位。这是生产之本。” 他谈论公事的样子,和姜昭昭想象中完全一样。 思路清晰,一丝不苟。 姜昭昭低着头,手指一顿飞快输入,闻铭突然插了一句题外话:“还弹琴吗?” 她摇了摇头。“我刚来,前期肯定要先熟悉工作,谁来和我对接?李经理?” 闻铭:“嗯。” “好,那我去收拾工位,了解制度。刚入职,杂事一大堆。” 她对职场的熟稔,和对他的疏离,全都不避讳。 闻铭的心就那么抖了一下。 “昭昭……” “闻总,我先出去了。” 姜昭昭没等他说完,起身,把椅子往里推了半米,归位,然后微微欠身,转身离开。 直到木门又带着“吱——”的噪音关上,她抬手,看见手心一层晶莹的汗。 闻铭明明比姜昭昭小一岁,但言谈举止都透着上位者的老成。 她循着电梯下到32层。 再次踏进来,步调款款,人事部鸦雀无声。 她路过小陈的工位时,小陈眼睛紧紧盯着屏幕,脖子往下缩了半寸。 姜昭昭脚上高高的细跟敲打地面,一路泛起涟漪。 人事部经理办公室要往里走,姜昭昭轻轻倚上在门框。 围在电脑前的两个人,像在认证制备合同。她抬手,柔柔敲了两下玻璃门。 苗书绮先抬起头,一脸的欢迎与热情:“姐姐,你的薪酬调整马上好了喔。”她声音很脆,即便在大厅也清晰可辨。 姜昭昭立马感觉到背后投射来,新入职调薪资,这背后引人遐想的空间太大了,也容易树敌和招来不满。 薪资问题,无论在哪家公司,都应该是保密的。 姜昭昭皱了眉:“李经理,人事上的规矩,你要抓严。” 李经理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讪讪地应:“是。” 她收敛了神色,美眸循着这一层环顾了一周:“先帮我安排一下办公室。” 因为姜昭昭职位特殊,李经理只好在苗书绮的注视中,硬着头皮拨通电话请示上面。 姜昭昭转身,脸上漫着一层薄薄的笑意,在这一层的工位之间来回踱步。生产企业的氛围,是要比其他公司要枯燥一些,唯一鲜活的是方澜,远远地冲着她吐了下舌头,悄悄伸手打招呼。 她没来得及回应,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转过身,苗书绮捂着嘴巴呜咽着,重重擦过她的肩膀跑过去。 李经理追出来,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脸的不知所措。 “怎么了?”粉面之上,棕褐色的秀眉一挑。 “姜助理,借一步说话。” “姜助理,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跟闻总私交如何?”李经理从饮水机中接出一杯温水,双手捧给姜昭昭。 “一般。”她嘴角浅笑,“老实说,来面试前我查了公司架构,负责人并不是闻总。” 李经理脸上显得困惑,张口解释:“闻总是半个月前接手公司的,企业公开信息更新滞后也是正常情况。” 紧接着对面推过来一式两份的薪酬调整协议,李经理把笔业交到她手里。 签完,才听到李经理又开口:“姜助理,闻总让苗秘书把办公室腾给你。” 老板的新欢旧爱,李经理自然是哪个都不敢得罪。 ?? 姜昭昭再次站在总裁室门口时,听到闻铭在里面耐心地温声安慰人:“去轮岗,是对公司全面了解、掌握最有效的方法,对你有好处。” 然后苗书绮年轻到略显稚嫩的声音,带着埋怨又撒娇地强调说了些什么。 她听到闻铭又回了一句:“去吧,乖乖的。” 姜昭昭心脏好像倏然一下收紧了,心口、喉头都涌上一股酸涩。 但她知道,里面的人就要出来了。 她往后迈了两步,苗书绮从里面打开门时,姜昭昭是一副刚刚走近的姿态。 她很职业的姿态微微颔首,是上级对下级打招呼很得体的方式。 只得到人家小姑娘一声鼻腔里发出的轻哼。 实木的大门还“吱吱——”的没有合上,姜昭昭抬手敲了门。 “进。” 双手细白如葱,甲缘嫩粉,右手握着手机,左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前。 闻铭没有抬头看她,手中拿着笔对着文件写写画画:“有事?” “闻总,”姜昭昭按下心头的万千滋味,开口也是平淡的,“我也申请去轮岗。” 眼前的男人缓缓盖上笔帽,抬了头:“你有其他的工作安排。” “我对公司也不熟悉。” “我身边总要有人。” “我可以先去轮岗,您这儿的工作想必苗秘书是做惯了的……” “姜助理,”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责问,“你从前工作时,也这么和领导讨价还价吗?” 就好像是姜昭昭的虚张声势突然被戳破,她耳根难以察觉地红了,紧接着胸中像有一团气郁着。 闻铭只看到她胸口起伏了一阵,细长的脖颈都跟着绷紧了。 然后,惹火的红唇吐出一句刀子一般的话:“闻总,没想到你也有斡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一天。这是你遗传来的劣根性吗?还是你忘了,你最厌烦、最看不起的人是哪种?” ------------ Chapter06 她怎么能变成这样 闻铭被生生噎住,嚯得站起身,看着那双水波粼粼的眼睛。 他盯得很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印到那双他曾日思夜想的眼漂亮睛中。 却只从曼妙明眸中,看到了冷漠。 他吐出两个字:“出去。” 姜昭昭就这么轻盈转身,提着步子走出去,转身进了总裁室旁的带着玻璃门的办公室。 这儿私人物品不多,只有桌子上一些可爱的摆件,一看就是极其少女心的玩意儿。 闻铭给她安排的办公室就在这儿,和他的总裁室一墙之隔。 中午,闻铭再次踏出总裁室,看见姜昭昭坐在他门口那间办公室里。 她只占了那桌子小小一角,拿着公司产品手册看得认真,不时往手机里记录些什么。 那些可爱到腻人的,和工作没半毛钱关系的装饰品她动都没动。 他眼光往下,女人纤细的小腿在桌面下,上下交叠,白皙的如同象牙纯釉。 裸色高跟鞋边缘,娇嫩的脚背肉皮泛红。 闻铭身上渐渐涌起一股燥意。 他干咳了一声。 姜昭昭抬眸的一瞬间,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茫然。转而变成得体的笑意:“闻总,有何吩咐?” 闻铭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笔直站着,下颌的线条紧绷,陡峭硬秀:“晚上有商务宴请,你去置办一身衣服。” 她讶着脸,站起身低头看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品牌套装,剪裁考究。 姜昭昭细手叉在腰间,昂头,秀眉一挑。 这一身有什么不能去酒局的? 闻铭却只看见一身凹凸有致的曲线尽数暴露在他眼前,他喉结一滚:“买套随意些的衣服,记得拿发票,给你报置装费。” 他抬腿往外走去,姜昭昭探着身子追问:“多少钱标准?” 只见他已经拿着手机靠近耳侧,朝后摆了摆手:“随你。” 于是她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包,闻铭的声音远远的,在哄人:“绮绮,要不要叫人帮你搬?嗯,32层的独立办公室更大一些……” 姜昭昭嘴角抽了抽,这样一个温润细致的人,翻了脸却是那般冷漠。 一整个下午,她报复性地逛商场,时间久,价格高,把自己打扮一新。 反正她再人穷志短,也不是非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工作不可。 将近下午六点,闻铭的微信传过来消息。 闻铭:【观园太守宴,六点半。】 姜昭昭打车过去的时候,推开包间门,里面几乎满座。 桌面上凉菜已经上了,每个人面前都放了分酒器。 公司公关招聘成果倒显得很专业,方澜和另一个飒爽的女孩在场子里熟稔得游刃有余。 身为闻铭秘书的苗书绮却不在。 也是,这样场合,他怎么舍得那样稚嫩可爱的女孩儿来? 见她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 她换了宽阔版型的灰色西装,里面白色衬衫直筒裙子到膝盖之上,白领子之下松垮系了根黑色领带。 闻铭隔着酒桌接着往下看,她蹬了一双黑色中筒马丁靴,引他遐想的脚踝被遮住了。 这一身既商务又时尚,加上姜昭昭连头发护理都做了,此时一头柔顺乌黑的瀑布洒落在肩头后背上。 桌上的男人们全都虎视眈眈,闻铭若无其事喊了一声:“昭昭,到我旁边来坐。” 她的心倏然收紧。 闻铭身边原是有人的,听到这话,大家一起挪一挪,给他左手边挪出个空座来。 姜昭昭走过去,便有人打趣:“哟,闻总,有情况啊?” 闻铭一脸公事公办地介绍:“姜昭昭,我司新晋总裁助理,实力派。” 在座各位又是一惊。 这样一张脸的姑娘,肤色白里透红,肤质细若陶瓷,大眼睛翘鼻子,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有人认出她。 ——传闻中的‘野玫瑰’。 ‘启航制造’竟然得了这么一个大放异彩的‘门面’。 今晚这场合不算十分正式。 供应商,物流商,后勤服务的配套公司。因为闻铭也是初接手‘铭诚’,大家相互了解一下。 闻铭不喝酒。 姜昭昭大概猜得出原因是什么。 起初,闻铭也淡笑着对桌上人说:“姜助理今天也不喝了吧。” 但偏偏做物流这帮老总个个都是久经应酬练出来的海量,她不忍两位公关第一天入职就喝这么多,干脆端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酒场里的男人开始荤素不忌。大概察觉到闻铭和姜昭昭确实没有特殊的关系,两个人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街,话头纷纷对准了她。 “姜小姐这种美人,看着竟然眼生。” “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啊?” “闻总对美人宽松些啊,多给些私人时间,让我们沾沾光的。” 不需要闻铭开口庇护,姜昭昭游刃有余:“多谢老板们看得起,有需要昭昭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 水波漾笑,容易让酒醉七分的男人鬼迷心窍。 有满满一壶分酒器的白酒端到姜昭昭面前,语句赤裸,表情猥琐:“个人需求,也可以告诉姜小姐吗?”酒臭味喷在姜昭昭脸上。 闻铭眼皮抽了一下,不轻不重把手中羹勺磕在餐碟中。 姜昭昭却一丝眼风都没给他,细腰一扭白嫩手指轻轻推了下敬酒之人的手肘:“马总,谢谢您的抬举。” 她紧接着拎着茶壶,往茶盅里注入滚烫的绿茗。 紧致的下颌,修长的脖颈,粉嫩的手指,洁白的衣领。这一刻,闻铭仿佛看见年少时一尘不染,高高在上的山茶花。 白皙小脸上粉胭脂,玉指捏着那滚烫的茶盅,姜昭昭巧笑嫣然:“该我敬您的。敬您一杯热茶,祝您生活纯净,蒸蒸日上。” 袅婷的热雾就从她手中飘渺而上,她仿佛感觉不到温度似的。 这边马总听出她的嘲讽,已经变了脸色,狠狠拉着脸:“我他妈给你脸……” 话到一般,闻铭不动声色从姜昭昭手中拿过茶盅,脸色是冷的,热茶入喉一饮而尽,仿佛感觉不到温度似的。 桌上立马多了三分尴尬。 这桌上都是指着‘铭诚’吃饭的,见闻铭这样,纷纷埋怨马总的鲁莽。 而姜昭昭却知道,即便是与上游和配套,也不能撕破脸的。 她扭过脸甜甜地笑,半边身子往闻铭这边一贴,语气乖巧:“闻总,您对我们员工可真好~人家马总是跟我开玩笑呢。” “是啊是啊。”一圈附和。 他怎么觉得,此刻的姜昭昭,满身都是风尘与江湖的味道。 闻铭咽嗓中像有浓醋浇过,酸涩,抽搐。 他曾经爱不释手她恬静的性子,她怎么能变成这样。 ------------ Chapter07 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酒局散场,闻铭的身份自然在众人寒暄与目送中先行离开。 姜昭昭领着两个公关,把其他老板一个个交给司机或者叫了车。最后,她体贴给两位姑娘也送上路边的出租,挥挥手:“到家发个信息。” 一场无聊又煎熬的宴请,终于只剩她一个。 津港的风锐利又穿透,扑面而来一阵,酒醒了大半。 她住的偏远,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有轻轨。 一身曲线隐于衣衫之下,夜色中,姜昭昭的背影瘦削伶仃。 从那一年变故之后,独处时,她没有一刻不是苦涩。 她走到人行道的路口,信号灯正由红转黄。一辆沉稳的黑色的轿车停在她左侧。 绿灯亮,姜昭昭踏出步伐之前,轿车往右前方贴近她。 她这才注意到,是辉腾。 后车窗落下来,是闻铭。 几年过去了,他脸上已经不见年少时青涩,取而代之是成熟男人万事皆掌控于掌心的松弛感。 闻铭语气淡淡:“上车。” 姜昭昭提了一口气,弯下腰,又是那副又甜又柔的笑容:“谢谢闻总,前面就是轻轨站了。” 车里的男人不答话,下颌收得绷紧。 绿灯过了一轮。 后面有车排起队来,车喇叭响成一片,有人从车内探出头来:“美女,搞什么啊?要吵架回家吵去。” 姜昭昭低着头,催促:“闻总,我自己可以回去。” 又是闻总。 “美女,不行上我车吧?”一辆敞篷跑车停在辉腾旁边,里面的男生吹响一声口哨。 闻铭终于坐不住,下车拉着车门:“上车。” 她攥了攥手,钻进车厢时,玉指撩了一把长发,露出耳后一片玉白肌肤。 “知道自己招人,还在街上溜达。”他坐在旁边,不咸不淡扔下一句。 姜昭昭只想保持距离,不想和他牵扯,握紧手忍耐。 半晌,还是没忍住回:“所以是我的错?男人们讲荤段子、敬酒、轻佻地搭讪都是我的错?” “我是应该闭门不出?还是直接死了干脆?” “你看不惯,明天就可以辞退我。” 不过随口一句,招了她这么一大箩筐。 闻铭咽了口水,试图辩解:“我不是这个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高贵的男性?” 行吧,他闭嘴。 一直驶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她住的那个破小区‘西华里’。 姜昭昭一言不发,下车。 只见辉腾明明已经开出去十几米,又直直地倒回来。 闻铭说:“换个地方住。” 他只得到一个白眼,和一串硬倔倔的脚步。 姜昭昭今天早些时候就明白了,他把她留在身边,就是要羞辱她。 她曾经也住植被茂密,泳池碧蓝的别墅洋房,那不过是她人生中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烟粉色的发箍把额前碎发都打理整齐压着往后推,姜昭昭光洁姣好的脸在镜子前浮现。 这张脸,她本人是十二分满意的。 卸掉妆,清掉泡沫,承自天然,清丽无边。 方澜把她拉进一个三人群,里面有两条新消息: 【到家(OK表情包)】 【到家+1】 姜昭昭点开另一个女孩的头像,是公司的另一位公关,个性爽利,喝酒局气的东北姑娘,李爽。 Bright:【辛苦,早点休息。】 她很累,困到灵魂出窍,躺下,床单被罩上全是闻铭留下的气味。 这一刻,她眼角酸涩。一滴清泪顺着外眼角,没入发间头皮。 姜昭昭眼前瘦高的少年,双眼灼热真挚,掷地有声:“昭昭姐,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说完他抿紧薄唇。 此后悠悠岁月,她只听到诺言碎掉的声音。 多年蛰伏,生活容不得姜昭昭有任何棱角。即便在仅她一人的出租屋里,她也只允许自己掉这十秒钟的眼泪。 姜昭昭翻身下床,仰着头迅速擦了一下泪珠,找出一套新的四件套来。 这一晚,她的梦很乱。 闻铭出现的太突然。 她想逃,可背着重重的债务,只能窝窝囊囊安身立命。 第二天,一双水波粼粼的眼眸泛着淡淡红血丝,眼眶之下遮过一层粉底后的淡青色。 姜昭昭算好了公共交通的时间出门,出了一楼大厅,辉腾阴魂不散停在那儿。 她叹了口气,闻铭已经推门下车。 在后排坐定时,姜昭昭明确感觉到副驾驶苗书绮甩过来的眼刀。 小姑娘怨气很大,连基本的打招呼礼节都忘了。 姜昭昭暗暗叹气,闻铭这样冷血的人,也有为佳人昏头的疏忽。秘书这样八面玲珑的岗位,放了这样一位心肝宝贝。 她开口:“苗秘书,我们换下位置?坐后排我有些晕车。” 小姑娘惊喜回头,对上闻铭拧着的眉头。 “开车。”他声音冷淡。 “什么时候添得这毛病?” 姜昭昭无语,只能信口胡诌:“晚上睡不好,早上晕车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睡不好?” 她眼睛都瞪起来,简直要炸毛,继续编:“楼上邻居有点吵。” 总不能说,因为梦里混沌,全都是她站在闻家别墅前,卑微祈求的样子吧。 “都说了,换个地方住。” 姜昭昭侧过头,突然直视他。 左右躲不过,她倒想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前面坐着的那位,突然嗲嗲出声:“昭昭姐,你吃早饭了?” 闻铭脸色更差了。 姜昭昭不明所以:“没有呢,打算路上吃的。” “啊?那怎么办?我和闻总一起在家吃过了。” 一起吃早饭。 语句简单,信息量却饱满。 人家来宣示主权,姜昭昭本就无意掺和,干脆不再说话,挑着眉,一副看戏的神情等闻铭开口。 “绮绮。”他语气重,也掩盖不住字词间超乎寻常的亲昵。 小姑娘回过头来,撅着嘴巴,眼泪汪汪看着他。 姜昭昭这时候斜着薄薄肩膀,后背往车门上一靠,双手抱臂,一副松懈看戏的玩味。 笑着道:“可以。” ?! 苗书绮胸脯起伏着,眼刀再次甩过来。 闻铭只看到她明眸皓齿,仪态万千。 更有意思了。 她把话补全:“闻总的提议,搬家。我觉得可以。” “不过,住哪里呢?” ------------ Chapter08 她一向有这样的魔力 闻铭脸色和悦起来,嘱咐苗书绮:“关注下‘檀府’的房源。” “我不要!”苗书绮彻底情绪失控,尖叫起来。 姜昭昭只瞟了一眼:“我可以搬家,不过,要加钱。公司能报吗?” 闻铭气得脸色发白。 她明明那样娇贵的人,哪里住得惯‘西华里’那种地方。 他一片好心,她拿来做讨要补贴的筹码。 闻铭恨恨咬着牙:“我个人补给你。” 苗书绮在前排哭得抽抽噎噎。 姜昭昭头疼,她真的是欠,跟他怼什么,变成现在这修罗场的局面。 闻铭敲了敲椅背:“靠边。” 司机稳稳把车停下。 他说:“早餐,西餐中餐都有,想吃什么?” 她扫视一眼窗外,一家咖啡连锁,一家面包连锁,两家中式早餐连锁,应有尽有。 姜昭昭下车,闻铭跟出来,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贴身的半高领咖色短袖,下面是白色柔软布料的阔腿裤。 颈间搭着一条亮色花纹的丝带,他一个男人家,也不懂系法,只觉得像红领巾似的飘荡在胸前,衬得她一张小脸美到极致了。 那裤子腰线又非常刁钻,她的细腰仿佛不足一掌之宽。 闻铭跟着往前走。 前面风情摇曳的女人却突然转身,敛去了一脸笑意:“你有完没完?回去哄人。” 闻铭有一瞬的疑惑,然后明白了,回头望了一眼轿车。 他摆摆手:“不是……” 她也不听不是什么,跟着又是一句:“你陪着,我吃不下饭。” 闻铭脸色瞬间变了,黑着脸迈步回车上。 姜昭昭也不敢耽误时间,买了一个三明治,三口两口吞完,又端着冰美式往嘴巴里灌。 牛和马累了,还知道休息。打工牛马累了,给自己加一杯冰美式,继续卖力。 她走到车边,眼睛里有股潮意。 车子疾速行驶,闻铭告诉她:“今天去工厂。” 苗书绮已经不再哭泣了。 他朝她递过来一个黑色皮筋:“头发扎起来。” 昨晚的柔顺直发已经又变成轻盈蓬松的卷发,闻铭不懂,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精力折腾自己。 姜昭昭撇了一眼,却没接。自己翻开小包,里面有皮筋。她用五指当梳子,一分钟,长发变成花苞般的高丸子。 纤长白嫩的脖颈完全露出来。 顺手,将耳垂上一对金属质感的耳环取了下来。 轿车一路驶出市区,经过一片荒凉,进入港东开发区。 ‘启航制造’产品以冰箱、空调等大型家电为主。厂区很大。 生产方面的负责人早就带队等在门口,闻铭下车却不按他们的计划来,他拒绝了先开会的流程,侧头对这群人说:“先去车间。”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走,车间主任递过几套工服来。 姜昭昭接过来,颔首问了换衣间,跟着一位女工往前走。 她没有在生产企业待过,但昨天一点点闲余的时间,先学习了‘启航安全生产办法’。 除特殊的参观人员外,任何人进入厂房都要着统一工服,不得穿拖鞋、高跟鞋。 姜昭昭换了衣裳,看到备用的劳保鞋。防砸防穿刺,所以毫无舒适可言,鞋面和鞋底都是硬的,一只能有八斤重。 她走出去,已经换好衣服的闻铭低着眉,手臂搭在苗书绮肩上,和声细语地安慰。 其他人站在墙边等候。 “这是怎么了?” 车间主任虚掩着嘴巴解释:“苗秘书不愿意换衣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大家都是来工作的,能不能拿出点职业精神来? 姜昭昭又打量了一眼,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连衣裙,齐肩发一半披散着,一半扎成俏皮的半马尾。 妆容也是用过心思的。 不过是,为了悦他而容。 闻铭大概是又劝了几句,浓密的眉毛跳起来,已经开始不耐烦。 姜昭昭走过去,耐心规劝:“苗秘书,公司有安全规章,车间里不是爱美的地方。” “你的头发这么漂亮,可若一个不小心卷进流水线的滚轴中,整张头皮都被撕下来的案例也是有的。” 她吓唬她。 小姑娘蓄满眼泪的眼睛立马抬起来,眼前的姜助理,怎么就这么可恨。 姜助理身材高挑,盘亮条顺,闻铭眼里的惊艳又太灼人。 他想起了一句话:荆钗布衣,难掩倾城之色。 苗书绮跺了跺脚:“我不要换!” 人往厂区外奔去。 闻铭追了两步,把哭得颤抖的人拉住。招了招手,唤了一个女孩儿陪着苗书绮往办公楼去了。 姜昭昭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众人注视下走过来,他神情并未见到任何异常。 她多嘴,低声问了句:“你是第几次来厂里?” 闻铭面不改色:“第一次。” 姜昭昭讶异:“你以后怎么开展工作?” 他是总裁,下面分管生产的高层中层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底线地宠溺一个任性的小秘书? 闻铭大言不惭:“有你在,你的敬业我放心。” 姜昭昭确实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她看起来细皮嫩肉,但就生产效率、质量把控、厂区物流和各负责人交谈起来你来我往,头头是道。 闻铭跟在后面。 他是大老板,自有各个板块的负责人亦步亦趋跟着向他汇报。 他不需要探讨,只冷冷淡淡的“嗯。”或者神色严肃一声不吭。 ‘启航’厂区占地面积900多亩,一上午巡视下来,连闻铭都忍不住蹙着眉头。 姜昭昭在前面,依然颈长背直,姿态端得极度专业,时而虚心求教,时而犀利点评。 只是她走路的姿势已经不太自然。 劳保鞋穿着在流水线干活还行,可这一万多步巡视下来,活活像受刑。 他开口:“回办公楼,准备简单工作餐。” 姜昭昭换成自己的柔软衣服和高跟鞋出来,长长的裤腿盖住鞋面。 这次他被簇拥着走在前面,姜昭昭和几个年轻骨干跟在后面。她走得吃力,闻铭便配合放慢脚步。 厂区的办公楼不大,只有四层。 闻铭踏上台阶,走到阴凉的大厅一回头,看见一位容貌俊秀,工服干爽的年轻工程师正走在姜昭昭侧边,一脸热情滔滔不绝。 他眯了眯眸。 这位工程师他有印象,刚刚工艺部的老大夸人说:是十年一遇的高材生,手里活做得很快,质量又高,只是话少。 话少?闻铭冷笑,她一向有这样的魔力,再冷淡的男人也难免对她开屏。 他招手,唤了一声:“姜助。” ------------ Chapter09 他怎么就那么浑蛋 “哎,来了。”姜昭昭侧身又和年轻工程师交代了两句,煞有介事地迅速在本子上记录两笔。 她抬头时,眸中有神采奕奕的光。 下一瞬,便看见苗书绮蝴蝶一般扑到闻铭的手臂上。 姜昭昭步伐慢了下来,并且停在台阶前,重新低着头对着本子整理了手机文档,转发给闻铭。 等苗书绮和他两人之间亲密姿态放远了些,她才再次走近。 这会儿她像是完全没有脾气,把自己揉成一个人人可搓的面团,笑吟吟问:“闻总,是有什么指示吗?” 他听到她叫闻总,心里便针扎似的刺痛。 闻铭看到她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濡湿,妆也脱了些,倒尤显好底子和小女孩的萌态。 他心里燥意消了些,语调变得轻缓:“辛苦了一上午,先吃饭吧。” “好耶,正好我饿了。”苗书绮仰着脸,妆容精致,睫毛根根分明。 即便如此,人人都不如她。 所有工厂,无论私底下或晚饭局是多骄奢淫逸商K陪酒一样不落,白天的招待却总是朴素。 会议室圆桌,整齐放了一圈盒饭。 三菜一汤,两荤一素。 苗书绮坐在闻铭身边,姜昭昭便有眼色地坐去了他对面,隔着这间不大的会议室里,最远的距离。 依旧是那样,那帮年轻的技术员、工程师围着姜昭昭,她自来熟地融入进去,餐点时间怎么说都要比工作时氛围轻松些。 闻铭身边,苗书绮筷子索然无味地一下一下扒拉,抱怨:“吃不下,好难吃。” 厂里办公室主任面上就挂不住了,站起身弯着腰:“闻总,食堂里的饭怕是不合苗小姐口味……” 那帮朝气蓬勃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姜昭昭笑了,面若桃花,美眸飞扬。 那个独独对姜昭昭热情的工程师拿出手机,耳根绛红,扫了她的二维码。 她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闻铭冷着脸,将擦手的湿巾往桌面上狠狠一掼。 动作大,但因为湿巾重量轻,只是飘轻的落下,很弱的“啪”一声。 “大家都吃这些,你搞什么特殊?” 苗书绮愣了。 大概是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小姑娘一刹那哭得肩膀直抖,维持了一上午的全妆,就这么被眼泪冲花了。 姜昭昭瞟了一眼,简直想站起来提醒,这是工作场合,要谈恋爱回家谈去。 但她缺钱,便不能这么硬气。 她只能又抛出一些的问题,尽力把大家注意力吸引过去。 大家都乐意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工厂里从来没有谁能把无趣又毫无剪裁可言的工服穿得这么好看,女人的颈项修长白润,四肢纤细,光是看着,在座诸位都能赏心悦目到多吃两碗大米饭。 “闻总,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能到工厂里面吃这种苦。”主管生产的一把手,头发花白,风舒月朗,五十岁左右。 姜昭昭笑着谢过夸赞:“制造业很好啊。工业强,则国强。” 闻铭开始后悔带姜昭昭来,这儿的青年才俊,各个踏实上进,看起来仿佛每一个人都能给她纯粹坚定的爱。 他声音更冷了。 苗书绮的眼泪完全没有使他的心肠变柔软。 他又来了一句:“不想吃出去。” 小姑娘哭着跑出去了。 闻铭一个眼神,黄司机抓起车钥匙追出去。 下午的调研总结会,也是厂里第一次向闻铭汇报工作。 谁都没想到这个白面书生般的新老板,发了大脾气。 炮火集中给工艺部和设备部,那几位年轻的技术员和工程师被训得抬不起头。 姜昭昭诧异,她明明给了他提纲,厂子里问题重点在采购与配套上。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那位年轻的林工记了密密麻麻两页整改事项和下阶段工作重点,已经两个小时过去。 闻铭开始按照姜昭昭列的重点把会议议程往下推进。 她果真不是花架子,十几项提要,林林总总包括了总装车间、芯片恒温车间、高温岗位的管理要点与漏洞,等等。 这帮在车间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中年男人,开始对闻铭这位倨傲矜贵的年轻老板另眼相待。 结束时已经超过了下班时间。 闻铭没有留下用晚餐,稳步和姜昭昭一起踏出办公楼。 上车时,他绅士地帮姜昭昭拉开车门。 她倒没想到,苗书绮竟然没有走。 生生在车里等了这么一下午。 苗书绮撅着嘴,闻铭也没有说话。 姜昭昭直头疼。 工作了一天,身心俱疲,还要夹在这一对儿拎不清的中间受夹板气。 她干脆阖着眼睛睡去。 到天色彻底黑下来,车辆驶进城区,华灯初上,闻铭又是浅淡的语气:“去恒隆广场。” 姜昭昭迷迷糊糊睁眼,又听到一句:“带你买双鞋子。” 苗书绮已经开心地从副驾回过头来:“真的嘛?!” 小姑娘,没有被挫伤过自尊,不需要他来哄,人已经好了大半。 姜昭昭客气往前探身:“刘哥,方便的轻轨站口放我下车就好。” 闻铭心头的血一点点凉下去。 苗书绮已经在说商场附近好吃的法餐,某品牌新出的手链云云。 姜昭昭下车了,直挺的脊背,漂亮的蝴蝶骨,饱满的后脑勺。 她一个人,在这个物欲横流,黑暗森林般的社会,如同一只被虎视眈眈环伺的小兽。 闻铭的心好痛。 他怎么就那么浑蛋。 她回到又小又旧的租屋,两只脚胡乱把高跟鞋子踢掉,直直扑到卧室床上,把自己摔到不算柔软的床垫上。 休息了十几分钟,脚上的疼痛火烧火燎地愈发明显起来。 手机震了。 姜昭昭先打开林逢青的信息,对方问:【姜助理,到家了吗?】 她没回复,退出来。 她是没资格消受大好青年的关心的,她知道。 下一条,是闻铭。 【下次去厂里,会提前告诉你。】 Bright:【谢谢闻总。】 他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新消息,默默把对话框里已经打出来的:【脚上严重吗?】一个一个字删掉。 苗书绮拎着两双小羊皮鞋,拉着他去吃法式红酒炖牛尾。 闻铭木着一张脸,索然无味。 姜昭昭小脚趾和跟腱打出几个大大的血泡,她缩在狭小的客厅沙发上,拿一根牙签试着慢慢挑破。 她刚刚睡着了,醒来已经这个时间,将近十一点,实在懒得再出门买药。 敲门声响起来。 她刚刚点外卖了吗?翘挺的鼻子耸了耸,整个人有点昏昏的。 姜昭昭喊了一句:“放门口吧。谢谢!” 几秒钟后,敲门声又顽固地响起来。 纤细的手指一抖,脚上的血泡脓液渗出来。还没挑破的那只脚趿拉着拖鞋,她单脚蹦着去开门。 深更半夜,姜昭昭皎如月光的素净小脸上,眼眶红红一片,像受惊的小兔子。 她一只玉足向后翘着,脚上有几小块血淋淋的皮肉刺得他眼睛发酸。 姜昭昭手臂撑着门框,浑身都是警惕:“你怎么来了?” ------------ Chapter10 她有什么脸活着 他双手拎了满满的几袋东西。 姜昭昭秀眉一挑:“苗秘书呢?” 闻铭被噎得哑口无言。 她纤瘦的身体仍然在门口撑着,没什么战斗力,什么也挡不住,但态度明确:她不欢迎他。 闻铭手臂动了动,抖出购物袋的声音:“来给你送些东西。” 姜昭昭咬了咬嘴唇:“闻总一个月开给我三万元,我有需要可以自己买。” 闻铭盯着她。 他地位高贵,财力不虚,眼神中开始充斥上位者的压制。 她的目光迎向他,不惧,却越来越平淡。 闻铭身体莫名腾起一股燥意,高大的人突然弯腰,劲壮有力的小臂打横,托着柔软腰肢和匀称大腿把人打横抱起来。 姜昭昭惊呼了一声:“你干什么!” 他把人扔在沙发上,双手撑在她秀颈两侧,低吼:“不让进,前天晚上也已经进来了。” 他也不等身下人任何回答,蛮横地吻上去。 姜昭昭挣扎起来,弓着细腰,拳头乱打脚乱踢。闻铭通通照单全收,紧紧含着她娇嫩的双唇,她口中水蜜桃般香甜多汁的气息让他陶醉。 他试着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抚,又怕把人伤了。 他的唇舌强势攻城略地,却渐渐品出她嘴角的咸涩。 闻铭心中一顿,鸣金收兵,撑起身。 姜昭昭唇角向下,双手死死握着拳头,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眼泪潸然而下,却不闻一丝呜咽。 她委屈,悲愤,又似被羞辱。 神情差到了极点,脸色苍白像一个纸糊的娃娃。 闻铭喉结滚动一遭,心脏骤然缩紧。哑声吐出一句:“对不起。” 他站起身,把散落一地的袋子,及滚落而出的物品收拾出来。 姜昭昭抱着双膝坐在客厅一把椅子上。 她那样娇瘦,夜晚昏黄的室内灯光下,如一块悠悠泛光的璞玉。 闻铭张了张口,却拿不准往事该不该提。 他视线最终还是落在那一双白嫩脚上,刺眼的血泡上。 他下午就察觉到了,送来的物品中有棉签碘伏药膏。 有力而略微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踝时,她不由自主缩了缩。 不知道为什么,姜昭昭觉得要找些话说。 她哑哑开口:“我从来不会带男人回家……” 闻铭手法很轻,像呵护新生婴儿,冰冰凉的棉签落在她小脚趾上。 他没有抬头,沙哑的嗓子轻声细语:“我知道。” 姜昭昭又说:“你不该来我家。” 闻铭:“别多想。” 她看着他的动作,一字一字非常清晰:“我不想你来。” 闻铭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了,他说:“知道了。” 他帮她处理好了脚上伤口,把带来的小菜白粥,玉南米干一一摆在她那一张小小的餐桌上。 还有两个包装华美的购物礼盒留在沙发边的地上。 姜昭昭听见他最后站在门口说:“今天太辛苦了,而且你的脚,明天休息一天吧。” 她笑了笑:“没那么娇气。” 闻铭哑声两秒:“我尽快让人帮你看房子,这里不太行……” “我不搬。”她仍然笑着,头低下又仰起,“你帮我付钱,算什么呢?” 姜昭昭说:“我住这儿挺好。一个人,小房子,踏实。” 他实在不愿她住这里,每天来回通勤都要3个小时:“你早上答应了要搬。” 她眼光闪了闪:“回去吧,苗秘书还在家等你吧。” 闻铭眼神中带着震惊,他试图说话:“我和绮绮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昭昭摆了摆手,又要趿拉着拖鞋过来开门撵客。 他赶紧自己拉开了门。 他走出去,姜昭昭叫了一句:“闻铭。” 楼道里有霉味和灰尘,墙上到处是涂鸦。 闻铭回头。 男人高大,肩宽背阔。 下颌坚硬,鼻窄而挺。 多好看的男人啊。 姜昭昭水眸亮晶晶一片:“我们可以做普通同事吗?” 似乎觉得同事有点不太合适。 她补充:“普通的老板和助理。” 她没等到回答,只听“砰”的关门声。 楼下。 黑色辉腾在狭窄的小区道路上停着。 老旧小区,大概原始业主已经或租或卖几巡,这里目前的住户非常杂乱。 闻铭打开车窗,属于津港夏季的西南风灌进车厢,细品有一股抹不去的盐碱味。 他不太习惯津港的气候。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他觉得明城更好些。 气候温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四季如春。那时候姜昭昭就如同明城终年不败的花,笑靥灿烂。 少年的男孩女孩牵着手,眼里心里只有彼此。 闻铭回忆起她扎着马尾的那张脸,干净,纯洁,渐渐和今日车间内的姜昭昭重叠。 她的五官几乎没有改变,美貌却更胜从前。 远处有嘈杂的人声伴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过来,路过这辆轿车。 楼道口的垃圾桶散发着异味,闻铭摁灭烟头,车窗户合上。 安安静静,把情侣吵架、爆炒夜宵的杂音隔在外面。 他的思绪没被打断,回忆又重新回到明城。那时候男生们最常讨论的女孩就是姜昭昭。 人漂亮,家世好,成绩优。 据说,她的理想是当一位女明星。 年少的闻铭视线没移开书本,抿嘴笑了。姜昭昭对未来的憧憬,只跟他一个人说。 她对物理课程极有天赋,尤其在开普勒行星运动规律、万有引力定律以及三种宇宙速度的学习中表现痴迷。 高二时,姜昭昭房间的书桌上已经摆上了空气动力学与飞行力学的书籍。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捏着笔低头在草纸上一行一行地计算。 多酷啊。 他想到那时候的她,她从书堆里抬起头,把碎发别在耳后,带着解题之后的兴奋说:“闻铭,我要读最好的航天航空专业,我要到卫星发射中心去工作!” 这都市一角,有点落后,有点破败,有点逼仄。闻铭突然笑出来。 但仅仅半秒。 他心脏猛地一抖,动作比思路敏捷,利落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闻铭长腿一步三四个台阶往楼上奔。 七层是顶楼,他的脚步声之外听到有女人的叫骂与男声帮腔。 他的心毫无章法地扑通扑通跳动,一直坠下去。 越往上,吵闹的声音越清晰。 “给我砸!她有什么脸活着!” “生下来就是祸害玩意儿!他妈的老狐狸精生下来小狐狸精!” 姜昭昭站在客厅中间,房间内的椅子已经被掀翻,茶几、餐桌肉眼可见的所有物品都被扫落地下。 一碗白粥,有大半碗都撒在她胸前。汤汁淅淅沥沥浸湿她的衣裳,顺着上衣下摆滴在她的居家裤上。 姜昭昭好像完全没有知觉的木偶,只直直地站在那儿,双臂耷拉,脑袋低到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贱坯子……”为手的中年女人伸手揪住她的头发。 “住手!” ------------ Chapter11 谁教你逆来顺受 听到蓦然而至的声音,姜昭昭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 这状况不算最糟糕,起码是在房子里。杂而无章的邻居们谁也不关心隔壁发生了什么。 闻铭的声音,和青春期时不一样了。 区别于那个时候单薄的低压粗糙,他此刻的沙沉音色中又带着清凌凌的威势。 “赶紧走,不然我报警了。” 领头欺辱姜昭昭的中年女人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 这么多年了,她教训姜昭昭时,从没有一人为姜昭昭出头过。 中年女人眼中肆意的嘲讽和鄙夷:“哟。有护花使者了。”被岁月洗刷过的眼睛如同年久发黄但依然能用的扫描仪,对着眼前高大的年轻男人审视。 闻铭一身当季新款高定正装,尽管已经在白天的工作中压出褶皱,可依然能看出其并非凡品。 中年女人似乎有了些忌惮,往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踢开一堆瓶子。碘伏咕噜噜滚到墙角去了。 “小伙子啊,你是她什么人?你知道她什么身份吗?” 姜昭昭兀自冷笑,还有没有新的招了? 闻铭只看到她漂亮的、娇媚的头颅低着。 他的声音又飘过来:“给你们一分钟时间,马上离开这儿。” 他完全不在意中年女人话里有话。 “哗啦——”动静很大的一声,姜昭昭余光看到门口的鞋架整个被中年女人拽倒了。 女人尖叫起来:“我不离开你能拿我怎么样?!你不过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净知道护着这贱货!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报警。”闻铭站着像一棵雪松,岿然不动。 他眼神只如激光射线一般,牢牢锁在姜昭昭身上。 她的肩膀那样纤薄,黑发散在肩头、胸前,她衣服上白粥斑驳一片,她的脚趾,创口贴只有一半贴着,剩半截黏黏耷耷垂着。 他的司机跟了上来。 武警退伍,个头不高,皮肤偏黑,带着实战中肉身拼出来的气场,和中年女人带的一帮花拳绣腿很不一样。 司机站在他背后两米远,掏出手机。 “走吧兰姐,走了走了。” “改天再来,看她能躲到哪去?” 中年女人被连拖带拽地请走了。 随着踢踏脚步声渐远渐静,姜昭昭长长呼了口气。她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 她像是整个换了一个人,工作时的璀璨、夜晚的孤独、对闻铭的警惕和防备,通通都不见了。只剩一个木讷的躯壳。 姜昭昭的右耳鸣叫起来,她抬手重重拍了两下耳朵。 没有效果。 她叹了口气,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离,最后锁定在鞋架不远处的一块干抹布上。 好像看不见闻铭似的,脚上的血泡也不疼了,胡乱穿着拖鞋走过去,弯腰,捡起抹布,擦自己衣服上的白粥。 软薄的布料贴着轻盈的身体,粗糙的抹布并不能有效擦掉炖的软烂的米粒,姜昭昭动作了几下,变成粘答答的一团,衣服上状况更糟了。 她就站在那儿发呆。 闻铭站在门外,嘴角眉梢,统统紧绷。 他只能看着这一片的狼藉,肤白胜雪的漂亮女孩完全丧失了生气。 就像有一把火在他心口上熬。 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又苦又痛,窝囊的他简直缺氧。 “姜昭昭!” 闻铭大长腿迈进去,地面又发出一阵窸窣骨碌的声音。他的手指钳住她尖巧的下巴,红血丝瞬间布上眼睛:“会不会报警?!” 他也听不得回答,胸中那股情绪一股脑全部倒出来:“法治社会,谁教得你这么逆来顺受?!” “这是私闯民宅!这是恶意毁坏他人财物!这是诽谤!!” 声嘶力竭的声音,直直地咆哮在她苍白小脸正上方。 姜昭昭不说话。 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闻铭败下阵来。 他从她眼睛中,没看到悲凉、痛苦,他甚至没看到任何感情,那双风情美丽眼睛,成了一池死潭。 闻铭的情绪平复下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轻柔道:“先去换衣服吧。” 姜昭昭眼睛动了动,她一个字都没说,像一条小鱼,从他手中润无声地游脱。 她进了卧室,关上门。 一刹那间,泪流满面。 她习惯了无声地哭,她把衣服下摆从下往上卷起来,纤细手指抓着那堆叠的面料,往上扯,脱掉。 然后是裤子。 姜昭昭进了盥洗室。面前是四周水锈蔓延,由褐色锈迹包裹的镜子。她双手捂着脸庞,咬着唇,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流淌出来,顺着腕骨和小臂汇成溪流,在尖尖的肘部往下滴答。 她只穿了胸衣和小裤,双脚血迹混着脓液斑驳,双腿笔直纤细,细腰若柳,背如蝶翼,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7年了,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太多次。 是她该承受的,是她不能反抗,只能照单全收的。 她知道,哭到泪干,洗把脸,洗了衣服,整理了房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战战兢兢,等待不期而至的凌迟,的一天。 姜昭昭换了一件睡裙。她磨蹭了很久,以为闻铭已经走了,打开房门却看见他一只手捏着手机打电话,高大的身材,曲着长腿蹲在地上整理鞋架。 她的一只人字拖,被他端端正正放回归位。 听到她出来,闻铭站起身,已经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搬家。” 他只两个字。 姜昭昭:“我自己找房子。” “你是我的员工,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他沉了气,姜昭昭知道,这解释已经用尽了他的耐心。 她不再反对,麻利转身回屋收拾行李。 “你的脚还想不想要了。” “过来抹药。” …… 闻铭拎着她的行李,看着她上了自己的辉腾,心里一阵一阵激荡的不宁才渐平渐息。 姜昭昭能明显察觉到闻铭在生气。 她这样的处境,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半夜找个房子,对一个公司的总裁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搞不明白闻铭这‘气’从何而来,只能抱着自己的托特包包,沉默着不说话。 这是深夜的津港。 直沽河一河两岸,南岸是橙色灯光打亮的意式风情街,北岸是上世纪的万国建筑群。 ------------ Chapter12 闻总,姜助理 建筑很美,灯光很美,却无人欣赏。 数百年前这片土地曾经被前后九个国家设立租界,斗转星移,国富民强,鲜血和头颅都被鼎沸的平民之乐覆盖。 它曾受过伤,它曾无地自处。 现在,它歌舞升平,繁华美丽。 可姜昭昭的心里的黑洞,无人无物无情,可填。 她不知道闻铭要带她去哪,她有些无所谓了。 再糟,还能糟到哪儿去? 车子停在解放桥上。 这座桥伫立着,脚踏一河两岸上半年了。双立转式开合式全钢结构桥,风格独特。 让人莫名能看到时光流逝的具象化。 闻铭打开车窗:“老黄,你先打车回去吧。” 司机点头应好。 车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闻铭也不看她,目光只注视着远处明亮的钟楼。他问:“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吗?” 姜昭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淑兰,也不能算是一直这样。头两年,周淑兰对姜昭昭可以说恨得铭心刻骨,一刻也看不得姜昭昭母女还在这世上活着。 所以,她的处境可比现在糟糕多了,周淑兰能在屋里,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那时候,周淑兰非要把她拽到光天化日下,周围的邻居、同学、朋友、老师全都喊出来围观才肯罢休。 后来,周淑兰开始哭泣,焦虑。她回到家,看得到周淑兰坐在家里唯一的沙发上,哭得满脸泪痕,她妈妈就战战兢兢坐在旁边的小凳上陪着。 晚风吹打着桥体,像是无情钢铁振聋发聩的呜咽。 她推开车门,走下去。姣好的身材裹在宽松柔软的裙袍之下,没有了婀娜的光彩照人。 四肢纤细,豆芽菜似的,可怜巴巴。 她双手扶着桥侧的栏杆,长发被吹动,像海底的水藻漂浮在夜色之中。 闻铭看着她背影纤薄,那样的落寞感,让他心痛。他眼皮重重一跳,眼睁睁看着她左脚踏上栏杆最底侧的横梁。 他冲下车,仿佛眼前都黑了,以为又要失去她,血液从大脑中抽离,手脚都是麻木的。 绕过车头,他才堪堪顿住了步子。 姜昭昭双脚都踩在那横梁上,栏杆拦在她的胯骨部位。她的双臂微微张开,漂亮的脸蛋仰着,像一幅摇摇欲坠的画。 闻铭慢慢走到她身边,他说:“你应该保护自己,她那样子太过了。” 姜昭昭扭过头,朝他笑了笑。 眼睛、鼻子都因为刚刚的那场痛哭红红肿肿,一缕发丝被风抚弄到脸上。她声音囔囔的,淡淡的:“算了,我有什么资格。” 闻铭的心又开始痛。 他想开口劝慰,他想说他可以帮忙,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 他只能陪着她,吹了很久的风。 最后,他弯腰,抱着她的双腿,把人扛在肩上。 “闻铭!你干嘛!”双脚离地,身体骤然腾空,她吓了一跳。 姜昭昭的小腹被他的坚硬肩膀挤压着,粉拳扑通扑通锤在他肩上。 闻铭不但没觉得疼,竟然还不自觉地向上扯了扯嘴角。 ——终于,她不叫他闻总了。 他把她往车里放,姜昭昭提了要求:“我坐后排。” 闻铭把车开得很稳,没过两分钟,她倚着后车窗睡着了。 姜昭昭睡着时是很恬静的,他知道。今夜,她眉心多了一些些皱痕。 夜再深总要回家,路再远也有尽头。 黑色轿车稳稳停在地下车库后,闻铭下车,打开和关闭驾驶座车门的声音都缓慢轻巧。 她今天过得尤为不容易,他不愿扰了她难得的入眠,想抱人上楼。 默默拉开后门,姜昭昭已经端正地坐在那儿,眼神还没聚焦,却已经开口:“闻铭,我想和你谈谈。” “好。”他声音也有点哑。 闻铭蹲下来,尽管大长腿无处安放。 他这样谦卑,姜昭昭又想哭。 她哽了哽:“我们只做同事好吗?只做领导和下属。” 她第二次说这种话了。闻铭拧着眉头,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 “你要保证,我们不做朋友、故人、情人、炮友……” 她越说越离谱。 闻铭出声制止:“昭昭。” 姜昭昭固执:“你保证。” 闻铭只好答应。 “不要叫我昭昭。不要叫我昭昭姐。你只能称呼我,姜助理,姜小姐。” 闻铭没忍住:“好,但你可以叫我闻铭。” 姜昭昭抬手擦了把脸:“哪间房,闻总?” 闻铭低头,舌尖抵过后槽牙,抬手指着不远处电梯:“C座1701。” 她那倔强刮辣的劲儿又上来了,大大的包挽在行李箱的拖杆上,扶着箱子往前走。 她不要他送。 走到电梯口,又回头。 闻铭靠在后备箱那里,挺拔如白皮松树。 姜昭昭挤出一个笑:“闻总,这房租我还得起吧?” 他绷着脸,挥了挥手,没再说话。 她搬过多少次家,已经记不清了。 像这样的深夜,或者清晨,正午,傍晚。她拖着行李狼狈走过明城几乎所有的大街小巷。 但今晚,她有一点绝望。 她从明城逃到了津港。 周淑兰还是来了。 但她,还要活着不是吗? 她或许有错,或许没错,还未想通。 但罪不至死啊。 姜昭昭安慰自己,很快,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 1701大概100个平方,户型通透,装修考究。 干净的一尘不染,卫生间镜子闪着光。能闻到清新的玻璃水味道,这房子是刚刚被打扫过。 闻铭是有心的。 或许年少之事,想弥补一二。 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她查了地图,这里距离公司,步行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姜昭昭以急救面膜、精致的妆容和摇曳的裙摆迎接这新的一天。 新家的走廊、电梯、楼宇大厅都是豪华的。 她沉沉呼吸,对着手机背面的镜面壳练习一个微笑。 踏出感应推拉门,津港这个城市,太阳从升起来就是毒辣的。 姜昭昭撑着手掌遮阳望出去, ——又是辉腾。 她真觉得昨晚她说“谈谈”,是白谈了。 见她下楼,闻铭从车上下来。 姜昭昭:“闻铭,我昨晚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他愣了下神,随即右手捏着镜腿扶了一下。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句里没有任何情绪,闻铭说:“我记得,姜助理。” ------------ Chapter13 她本来就容易满足 姜昭昭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僭越了,毕竟他才是总裁,昨天晚上是总裁帮的她。 有他帮忙,搬家都要比从前轻松太多。 她干脆履行助理的职责,小跑过去帮闻总开车门,嫩白的小手在上车框挡着,毕恭毕敬道:“闻总,请。” 闻铭黑着脸,重重落座。 霸总就是难伺候,他怎么又生气了。 姜昭昭没话找话:“闻总,今天苗秘书没在?” 闻铭睨了她一眼,他真觉得现在他们两个还不如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了。 “没睡醒。”他声音冷到不行。 姜昭昭:“那我去坐副驾吧?” 闻铭咬着后槽牙:“副驾是绮绮的位置。” …… 姜昭昭托着腮,望着窗外,狐狸眼,毛茸茸的睫毛,眨了一下。 她抹了一下眼角,津港的太阳,还真是刺眼。 汽车驶到小区门口,停住。白衬衣黑西裤带着蓝色工牌的男人带着两个保安,弯腰对着辉腾后排敬了个常礼,应该是物业经理。 “闻先生,事情都办妥了。” 闻铭难得和风细雨,道了声谢。 “是我们该谢谢您呐,谢谢您提供工作岗位。”男人探着头,往车里看了一眼,闻铭旁边竟然有个女人。 仅一秒,又收回目光,客客气气:“闻先生,家里今天需要保洁吗?” 闻铭想了想:“下午吧。” 姜昭昭笑了,因为家里那个,还没睡醒。 看来闻铭和苗书绮,也是住这个小区。 闻铭已经拿出平板,开始办公。姜昭昭作为助理,自然不好意思在老板办公的时候看风景,干脆在生产板块的群里,学习日报。 ‘启航制造’,他们闻铭和姜昭昭踏进电梯时,里面还有三位维修工人,正在改造轿厢。 黄司机礼貌退了一步:“闻总,姜助理,你们先请,我等下一趟。” 三位工人叽里呱啦说着外乡话。 轿厢平稳上升,闻铭划着手机,一丝眼风也没给她。他只是问:“今天能正常工作吗?” 姜昭昭是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做好了准备每天接受打击的准备。 只要给她一个夜晚。 一个夜晚,就足够她释放脆弱,调整情绪,重固坚壳。 第二天就能焕发新光。 她也在努力呀,在拼命啊,妄想着,有一天职业的光芒总能遮掩身上难以启齿的污点不是吗? 于是她明媚地勾起唇角,红色波光潋滟,皓齿晶莹如贝。 她回答说:“没问题。” 已经有人等在总裁室门口。 见到闻铭立马迎上来:“闻总,咱们账户上流动资金……” 来人警惕地望了姜昭昭一眼,又一瞬被惊艳。 闻铭只一脸严肃,长腿往姜昭昭身边迈了一步:“乔部长,这是我新招的助理,姜昭昭。” 然后虚抬了抬手:“我司财务部部长,乔先良。” 姜昭昭礼貌问了好,闻铭领着乔部长“进去说”,她转身进了助理室。 这间办公室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的痕迹,书架上放了一整套公司的管理资料、高层档案、质量文件,是属于她的小天地了。 干涸的心小小雀跃了一下,她本来就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虽然因为周淑兰的出现,这份工作也变得岌岌可危。 但她只要在这里工作一天,就会努力一天。 因为姜昭昭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只有知识和能力可以让她丰盈。她,也只有工作赚钱可以傍身。 内线电话响起来,接通是闻铭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进来,一起听一下。” 姜昭昭拿了本子和笔,轻轻敲门进去,中年的财务部长正在向年轻总裁汇报工作。 乔先良面色很激切,言辞之间,‘铭诚’的财务状况出了很大的问题。 “闻总,账面上可以挪动的钱非常有限,我建议抵押。厂房和车床都是银行很乐意放款的资产,这样我们采购原材料、支付工资的时候不至于被动。” 闻铭一脸的淡定,姜昭昭却皱了眉。 见总裁沉默,乔先良再次输出:“冷凝器车间的折弯机,和总装车间的行车都是银行看好的。” 闻铭:“不抵押呢?” 乔先良脸部皱成一团,搜肠刮肚一分钟:“可以暂停控制芯片车间的研发投资,或者裁掉一条钣金件的生产线。” ??? !!! 姜昭昭明眸瞪过去。 闻铭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色,相比较财务部长的急切,总裁过于淡定,像个被控制的人偶。 “好,我考虑一下,你先出去吧。” “闻总,情况不乐观,事不宜迟啊……”一种忠言逆耳的为难姿态从乔先良身上赫然而出。 闻铭表情松动了:“老乔,我知道了。” 姜昭昭把人送出去。 回来,本子拍在闻铭的桌子上。 闻铭眉毛一挑,抬头:“怎么了?” 姜昭昭从这张英俊的面孔上看到一脸茫然。 从入职到现在,不过短短三天,这个公司人事部、财务部都暴露出了巨大问题,昨天通过一天的实地查勘,她看出采购部也有问题,但是闻铭全然没有发现似的。 她恨铁不成钢:“你是公司的负责人,你应该知道,一线工人是制造业的中坚力量,芯片是产品的大脑核心。” “裁工人?停止芯片研发?你是怎么想的???” 闻铭眼珠子缓缓动了动,语调无辜:“不是我想的。” “不是你想的,那你不会拒绝吗?工厂,本来就是重资产商业模式。账上趴不了那么多钱,这不是正常的吗?” 闻铭跟着她的话风:“是……正常的吧。” 姜昭昭彻底无语,她站在他对面,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往前探:“闻铭,你到底懂不懂管理和经营?” 她今天穿的雪纺裙子,布料垂坠轻盈。明亮的黄色花纹更显得她皮肤白如珍珠一般,有隐隐璀璨之光。 她曲线本就傲人,这个角度,更显得满溢。 两颗饱满桃子之下,承接的细腰盈盈不足一握。 闻铭耳根发热,他发现,她的双眼皮,其实有好几层细微的折痕。她眼睛睁得圆圆的,灵气逼人。 他暗暗沉气,良久,才张开口说:“不懂,也可以学。” ------------ Chapter14 她深深望着他 姜昭昭简直不可思议:“闻铭,2000多名工人,40多条生产线,6个车间分厂,你在这儿玩儿票吗?!” 闻铭伸手,捏住喉结下的衣领,往外拉松。 姜昭昭愣了。 他的手白皙秀长,骨节分明,暗暗的青色血管膨胀蜿蜒。 一如当年。 只是多了属于成年男人的力量与宽阔。 那时候,闻铭为了姜昭昭和别的男生打架,姜昭昭板着带有婴儿肥的鹅蛋脸:“响响,狗咬你,你也咬狗吗?你记住,我们是文明的生物!” 闻铭当时已经高过她一个头,也不想反驳惹她生气,百口莫辩时,就这么用手把衣领拉松,解开校服领口的纽扣。 现在,他把衬衫衣领拉松,捏着领带结往外放了一些。 姜昭昭突然觉得,自己越界了。 她不是那时候众星捧月的姜昭昭,他也不是她的少年了。 他早就,留她一个人了。 浓烈的酸涩泛上心口,姜昭昭气焰消了大半,低着嗓音道:“闻总,您再好好想想。” 闻铭的心倏然揪起来。 他站起身,叫:“昭昭。” 清丽曼妙的背影停下,回过头,看如今琼林玉树的男人。 他敛了敛嘴角:“无论如何,我废寝忘食,也要保住全厂工人的饭碗,保住产品的质量底线。” 姜昭昭五味杂陈,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迎面正碰上穿着夸张高奢老花logo的薛中信。 薛中信梳了锃光瓦亮的狼发背头。 看起来放荡不羁,又满腔热血的。这阔少走起路来风风火火,见着昭昭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露出悔不当初的神情。 “姜小姐,我出多少钱,你能来当我的助理?” “我负责工资按时发,你负责貌美如花。” “你在这儿等着,我必须好好跟闻铭掰扯掰扯。” 姜昭昭笑了笑:“谢谢薛总谬赞,我先忙。” 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文件里放着二季度财务报告。 这些年她因为频繁跳槽,她做的工作很杂。 所幸每一份,都认真对待了,加倍,加十倍的加班、努力。 可惜周淑兰一旦找上门来,威力太大。 没有公司能留她。 财务管理她懂,大学的时候,没有朋友,上完自己专业的课程,就陀螺似的去旁听其他院系的课。 她翻开,第一页的总览,明明财务部报了二季度的财务状况‘总体稳健’。 总裁室内。 蒋中信一脸兴趣地开口:“你那新助理……” 闻铭冰块一样:“我记得下周,孟婧恬回来。” 蒋中信呛咳了一阵,打开茶吧机旁边的冷饮柜,灌了一瓶快乐水。 仰躺在沙发上,两只腿交叠着放在茶几悠哉悠哉:“我是说,你那新助理,一看就很能干。跟苗书绮不一样吧。” 闻铭勾了勾唇:“当然。” 蒋中信:“你那电梯怎么在改造?一共就三层楼,底下30层不都外租出去了吗?也值当费劲改造?” 闻铭:“嗯,加强安保。” 蒋中信:“也是,你闻公子真身金贵。走到哪,哪不得重视啊。也不知道你收这么个小破公司干嘛,这行盈利很差的,费劲不讨好。” 闻铭绷着脸:“工业强,则国强。” 蒋中信坐起来,直直地看他:“你不是主攻智能制造吗?怎么这传统工业也入眼了。而且这体量,有失你的身份啊闻大公子。” 闻铭臊眉耷眼:“这体量,我也很难把控。” ??? “我的公司现在流动资金紧张,采购权被外放,管理松散。要变卖设备才能按时给付工人薪酬了。” ??? “我助理……觉得我能力不足,对我怒其不争,现在去做功课了。” ??? “你……能力不足?!你公司……没钱?!”薛中信挠了挠头,“大哥,你这唱得哪出?咱可是搂钱的耙子,吸财的磁石,那造币局的速度都赶不上你。” 闻铭唇角勾了勾:“总之,我现在,需要拯救。” 薛中信听懵了。 这越是看不透,越是不明觉厉。他干脆打了一瓶车厘子红啤,竖着大拇指打嗝:“老闻,真高!” 闻铭:“把茶几擦了。” 薛中信:“靠!你不是有助理吗!” “她不做这些,她做管理。” “你公司没保洁?” 闻铭郑重其事,皱眉强调:“我公司很穷。” 薛中信简直七窍生烟了,腕间系的超季丝带扯下来,老老实实擦了桌子,团成团,恨恨扔在垃圾桶。 他在闻铭的会客沙发睡了半晌,闻铭在班台后蹙着眉忙了半晌。 到中午时,姜昭昭履行助理的职责,内线电话打进来:“闻总,需要帮您安排午饭吗?” 闻铭抬眼,看了看那边睡相极差,四脚拉叉的薛中信:“今天薛总请客。” 薛中信困意未消,阖动眼皮。 “好的,那我” “你也一起吧,你要省钱。”闻铭一脸淡定。 “我自己可以解决午饭。”姜昭昭打算中午加班,把采购的招标文件也啃了。 “你要还我房租。所以,你要省钱。”闻铭绷着声线。 薛中信眨了眨眼。 他没等姜昭昭回答,就挂了电话。 薛中信继续懵:“请吃饭可以,你的限量版柯尼塞格……” “在明城。运过来给你开。” 闻铭站起身,抓了抓头发:“走吧。” 出门,姜昭昭跟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面上多了些愁云惨雾。 可这是领导者该承担的责任。 姜昭昭瞟了一眼,顺从地跟在后面,手机里还点着财经论:重资产配置后的经营策略。 她看得认真,蓦然撞上一堵人墙。 抬头,是白皙的劲瘦颈项,肌肉筋络好看,喉结似小山丘般凸起。 她闻得到清新的须后水味道。 她的心一阵狂跳,猛地后退半步,颔了首:“不好意思,闻总。” 闻铭喉结一滚。 他抬手,递给姜昭昭员工牌:“人事部送来的。以后,‘启航制造’这三层,乘坐电梯要刷卡。” 姜昭昭攥紧了卡片,挂在脖子上。 喉头,胸前,一阵热流翻涌。 她仰起头,深深望着闻铭:“谢谢。” 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真诚地看向他的眼睛。 ------------ Chapter15 活该他 闻铭的瞳色很特别,像落泪的月光,偏冷色调的银灰色。 亚洲人,这样的瞳孔很少见。 再隔上一层薄薄的镜片,显得他整个人清冷又疏离。 姜昭昭捕捉到他的善意。这是阻拦周淑兰行之有效的手段。 进入电梯,她纤薄玉润的肩膀前后摆了摆,像一只吃到蜂蜜的娇憨小狐狸。 薛中信看迷了眼,摇着尾巴的萨摩耶一样凑过去问:“美女,中午想吃什么?阿信哥请客。” 他身高和闻铭差不多,一米八五以上的大高个,此刻弯着腰,嬉皮笑脸的脑袋往姜昭昭眼前凑。 她闻到一股浓香的发胶味。 她还没来得及蹙眉,闻铭抬脚,车线细致的皮鞋脚背不轻不重踢在薛中信那条,带着哥特十字架logo的牛仔裤上。 闻铭语调幽寒:“站没站相。” “哎,你这人!”薛中信拍了拍裤腿,扬下巴,“想吃什么?” 闻铭:“‘耳朵眼’。” 薛中信:“行。”开始打电话叫秘书定位。 到了地方,姜昭昭才发现这是鼓楼附近一幢很有清宫殿特色的气派建筑,古韵非常。 平都菜和津港菜的融合。 羊鲍鱼,美味,滋补,温平,可惜姜昭昭全神贯注在业务钻研上。 闻铭看着她头都要扎进手机屏幕里废寝忘食,右手握虚拳,骨节敲了敲桌面。 “先吃饭吧,财务状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善的。实在不行,我那辆车先卖了。” 姜昭昭抚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仰起头,扣下手机。好几秒没有说话。 她喝了几口羊鲍鱼。 她说:“算了。你的车卖了,也就平均100个工人的月薪,连两天都撑不了。” “再说,总裁怎么能没车呢?” 她宽慰他:“财务状况没那么糟,有办法解决的。” …… 第二天早上,停在‘檀府’C座楼下的黑车,变成了迈腾。 闻铭站在车边,拉开副驾门:“姜助理,请吧。” 他连司机都辞退了,亲自开车。 “你爸他,不帮你吗?”姜昭昭第一次不回避两人的故识。 她记得,闻铭的父亲,是平都城里握着权的大人物。 闻铭的手指握了方向盘,他依旧很淡:“他是他,我是我。” 姜昭昭僵住了。 那一年,明城的雷雨季。 她从学霸校花,跌落到人人厌弃。 闻家别墅门口,17岁的闻铭也是这般冷淡。 滚滚乌云黑沉沉,排山倒海的压下来。连书上的蝉都不叫了。 那时他很清瘦,他梗着头,不看她。变声器的嗓音又粗又哑,闻铭说:“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那一瞬间,刺眼的闪电急骤劈向大地,巨雷随之轰响。 姜昭昭的自尊,和人生第一次的心动,全都碎在那儿了。 姜昭昭不再说话。 这个车,闻铭的长腿开着显得憋屈。 她扭过头,望窗外。她有点想哭。 她终究还是心软:“‘启航制造’状况没那么早,我们可以聘请一支专业的审计团队驻厂。必要的话,换掉乔先良。” 闻铭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听见她说,‘我们’。 所以他说:“好,听你的。” 苗书绮出现得很突然,汽车进入地库,猛然从明亮变成昏暗环境,大脑需要时间适光。 转下去的第一个车位,车灯一晃,猝然一个穿着精致香奈儿套装的女孩,张着双臂,拦车。 闻铭点了一脚急刹,姜昭昭在那一瞬间心跳飙升,人差点撞到前挡玻璃上。 在她搞清楚状况之前,闻铭已经奔了下去,一把拉过苗书绮,语气惊慌:“绮绮,没事吧?!你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换车!??”苗书绮在问闻铭,眼睛里的防备和排斥,却死死盯着车内的姜昭昭。 姜昭昭第一次见到一向淡然的闻铭失态,也听到闻铭向苗书绮解释:“绮绮,换车只是暂时的……” ……她宽慰他,他却在宽慰她。 身为助理,她为什么会觉得酸涩。 姜昭昭摇了摇头,下车,一笑嫣然:“闻总,我来停车吧,您先和苗秘书上去。” 她车开的不算熟练,但胜在有耐心,多打了几把方向,前进倒退调整,正正停在框内。 她锁车,背后阴影,忽的响起一串脚步声。 她吓得缩了一下肩胛骨,而后,又是闻铭的声音:“再开一下后排,我忘了拿文件。” 姜昭昭回过神来,冒出一身冷汗。还好,不是周淑兰。 “紧急文件还是机密文件?要我配合处理吗?”她递给他,看着他步履匆匆而带出的额头细汗。 闻铭还是淡淡的:“不用。” “那下次您打电话就行,不必再专程下来一趟。我拿也是一样的。” 闻铭顿了顿:“嗯。” …… 姜昭昭办事效率很高,一周后,审计团队进厂。 这期间,为了加速回款,闻铭亲自回了两趟厂里,盯生产、转运物流。 姜昭昭留在大厦,乐得清静。 闻铭在的话,几乎每天,苗书绮都要跑上来,找闻铭或撒娇、或啼哭、或威胁,想坐回紧挨着总裁室旁的办公室。 姜昭昭被连带,闹得头疼。 她甚至提议,不如再加一张桌子好了,反正这一层空间足够。 薛中信在一旁乐了:“敢情领导们客户们一来,就看见咱们闻总一左一右两位美女陪着。” 姜昭昭这才闭了嘴。 话说一般的老板,助理或秘书总会选一位是跟自己同性的,谁让闻铭找这么一位来过家家的秘书。 她冲着他办公室吐了吐舌头,活该他。 这天是周三,晚上津港制造业协会组织了和环保口、工商口的领导聚会,吃顿‘便饭’。 闻铭带着姜昭昭和两位公关一起赴局。 他一进场,就引起了一阵骚动。这是津港工业圈子里,最年轻的一位总裁。 姜昭昭走在他身后,明明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却格外袅袅婷婷。 她今晚穿了条复古油画绿的掐腰连衣裙,金丝绒材质,衬得她皮肤欺霜赛雪。 茂盛的黑发卷成拉美卷,嫣红的唇边勾起一抹盈盈笑意,宛如脉脉芙蕖。 她让场中所有女性都黯然失色。 ------------ Chapter16 那是另外的价钱 有位穿着厅里厅气POLO衫的老头,半开玩笑:“闻总,带这么一位助理出来,挡桃花。” “你看看,这跃跃欲试的小姑娘都不敢上前了嘛。都怕被姜小姐比下去啊。” 那人比闻铭矮了一头,却非要故作亲密地去揽闻铭的肩膀。 动作滑稽,姜昭昭没忍住笑了。 她低头虚掩唇角,发丝滑落,鼻尖很翘。 闻铭眉头松了又拧,拧了又松。 今晚宴席人多,职级有别,姜昭昭自觉带着一个公关到中层那边落座。 却听到高位那桌传出话来:“麻烦加个位置,我不胜酒力,我家助理代我。” 闻铭招了招手:“昭昭,这边。” 镜片下的眼睛,公事公办的清冷。 姜昭昭只好微微鞠躬道抱歉退席。 闻铭对着方澜交代:“我这边有姜助理就好,你们去应付那帮人。” 方澜也起身,笑了笑,一身柔和:“好的,闻总。” 姜昭昭贴在她耳边交代了两句:“东南角那家经理咸猪手,要小心。另外,配套和包材的厂家熟悉下,后续保持联络。” 方澜也应了。 姜昭昭落座,麻利把闻铭面前的白酒盅和分酒器移到自己面前。 细腰一挺,站起身。 玻璃酒盅在她细白粉嫩的指间,都被染得与众不同。她莞尔一笑:“各位领导,我身份不足,要代闻总,先饮三杯。” 秀颈一仰,洁白一片。她面色丝毫不改,仍是盈盈笑意。席间人立马叫好,也有人从位置上起身,为这不可多得的美妙人儿再添一杯。 姜昭昭没有二话,喝了接下来两杯。 她坐下时,闻铭看都没看她,右手却递过来一杯温水。 她刚入行,这种场合自有闻铭发言。只多听,多看,少说话。 她发现闻铭话也不多,只偶尔附和他人两句,发表下不痛不痒半落伍的管理理念。 酒席过半,有些人不再在位置上坐,站起身端着酒觥筹交错。 姜昭昭还要留神,盯着那边的李爽和方澜。 有人为了攀附领导,有人为了结交人脉,自然,也有人见色起意,循着她来。 男人的手油腻腻的,贴上姜昭昭的后背,表面却要装作和闻铭攀谈。 “闻总,年纪轻轻,已经是掌门人。让人敬佩啊。” 姜昭昭不动声色,身体往桌上趴了趴,和那人拉开些距离。 瞬间又被覆上。 闻铭谦虚:“马总,我是晚辈。” “有实力啊,不然这么漂亮的助理,死心塌地跟着你?” 姜昭昭错了下肩膀,往右一歪,又躲。面上仍是好看的:“我也是刚入职。” 镜片之后,闻铭的眼皮撩起来。 “姜助理具体在贵司负责哪些事务?”马总的矛头直接转向姜昭昭,脸也是油腻腻的,贴过来。 她游刃有余,笑容也难免一僵:“都是协助闻总。” “哦?那闻总分身乏术的时候,业务能不能直接找姜助理对接呢?” 马总掏出手机:“美女,留个联系方式?” 闻铭眼皮一颤。 姜昭昭柔柔地抬起手臂,用肘部给自己保证一个安全距离。她声音永远是那样软和,娇滴滴的:“马总,拿下手机。” 她开始侧身,低头摆弄小包。 这身连衣裙并不算暴露,领口将将开在锁骨之下一寸处,堆褶的设计。 但是这一副曼妙的身躯反而欲盖弥彰,马总眼神都直了。 闻铭伸手,拿过了姜昭昭的小包:“刚不是说没电了吗?” 他扫了一眼手机:“厂里有急事,昭昭,你跟我去一趟。” 劲瘦,骨节分明,微凉的手掌,贴着她的腰线抚过去,把细腰从马总手里接过来,道了声:“见谅。” 出了包厢,姜昭昭感觉到闻铭的手迅速抽离了。 他步伐很急很大,她小跑才追得上。 追到车前,才看见他脸色绷得像座冰山。虽然闻铭一向话少,但姜昭昭还是从他这次的沉默中敏锐判断出:闻铭生气了。 他正为财务头疼,也不知道这生产上又出了什么乱子。 姜昭昭吐了口气,她决定不要在他气头上招惹他,离他远一些。 她默默拉开了后排的右侧车门,坐进去。 闻铭看了一眼中控后视镜。 姜昭昭和他对视时,怂得像只鹌鹑。 她若无其事,掏出小镜子检查自己有没有因为酒意泛红。 前排,闻铭突然风狂雨横地下了车,三秒钟,她正倚着的车门被倏然拉开。 她坐着,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 连他的衣角都带着风雨欲来的怒意,姜昭昭抬眸,闻铭浅淡的眸子粹了冰:“真拿我当司机?刚才怎么没见你躲那么远?” 姜昭昭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仰着头,妩媚勾人的脸上,就这么多了些委屈。 闻铭一早就该知道,她就是太招人了。 她的妆脱了些,车内明亮的顶灯之下,鼻尖上一颗微小的棕褐色小痣显现出来。 露出风情之外的娇憨。 他心头的火卸了大半,手臂扔撑在门上。 “下车。” 姜昭昭顺从,细腰一塌,弯腰而出。 闻铭却并未后退多少,她被囿于他的臂膀之间。 冷淡的体温,冷淡的气息,冷淡的眼神。 他的西裤布料摩擦她的裙摆,两人近在咫尺。 姜昭昭深呼吸。 他就这么低着头,睨着她,左手拉开了副驾。 “坐。” 车辆驶上沿河路,车内的气压终于缓和了些。 姜昭昭问:“厂里怎么了?需要我现在调度哪个部门吗?” 她说话时,闻铭闻到她独有的桃味里掺杂了酒香。 红灯。闻铭侧头看她:“马占滕色胆包天,手里玩死过女人,你知不知道?” 姜昭昭茅塞顿开。 紧接着她提高了声调:“我第一次见他,我怎么会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离他远点儿。” 姜昭昭也扭过来,和他对视:“你的邪火别往我身上撒!” 闻铭回过头,目视前方,车辆起步。 副驾的女人还在说话:“闻总你给我付的是工资,不是窝囊费。如果需要我承受你这瞬息万变的脾气,那是另外的价钱!” 她是懂,怎么戳他的肺管子的。 ------------ Chapter17 全职女友,全职太太 闻铭握紧方向盘,冷白的手背爆起青筋。 姜昭昭默了。 安静了数分钟,闻铭抬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冷淡禁欲的脖颈之下,那分明的锁骨尤显性感。 闻铭放缓了语调:“以后,衣服换成高管风格的套装吧。” 他不想别人再把她当成酒宴男人堆里,花枝招展的花瓶。 姜昭昭却突然爆发了,她的声音像被踩到尾巴的幼猫:“猥琐、咸猪手、色胆包天,都是男人的错!和我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关系?!” “上次你就让我换衣服,这次还让我换衣服。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我只是想好好工作!赚点糊口的钞票!” “我这个人,生下来就是错!学习也是错!工作也是错!如今连穿什么衣服都是错……!!!” 闻铭再听不下去,急打方向,迈腾迅速靠向路边,双闪亮起来。 他右手扣住气到发抖的漂亮人儿,俯身拉到怀中,左手按掉了自己的安全带锁扣。 猝不及防的吻落下来。 闻铭的唇瓣冰凉,带着不由分说的压迫性,不准她退,不准她躲。赏心悦目的大手钳住她的下颌,不准她将他拒之门外。 姜昭昭不由自主地轻轻哆嗦,心头泛滥起酸涩。 他的吻是清洌的,刚刚饮过茶水的幽香。动作像是要把她生吞入腹,带着若有似无的吞咽声。 她抓紧了他肩前的衣料,像是天然的反应,乖巧阖上眼睛。 他窄而陡峭的鼻梁,银色高级的眼镜梁,逐渐模糊。 姜昭昭打了个激灵。 那时候,他不戴眼镜。 现在,也不是七年前了。 这样的吻,终究是来晚了。 细嫩泛白的骨节卸了力道,柔若无骨蜷在他胸膛之上。 她不配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 唯有闻铭一个人喘息不匀。 他松开她。 大掌仍覆在姜昭昭脑后,他和她额头相抵。很近,很近的距离,姜昭昭看见他眼睛紧紧地闭着。 这样,她就不用看到他冷淡的星眸。 “闻总,您这样,和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 闻铭的手臂剧烈抖动了一下。 姜昭昭继续说:“我不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贞洁烈女,您要说助理要到贴身服务的程度,我也不是不行。但有两点:第一,加钱。第二,您得无所属,不论是正牌女友,还是原配太太。” 他靠回自己的椅背上。 她坐得直,纤背,细腰,胯像一只名贵的美人瓶。 她拢了拢头发,那发丝像是能绾人心。 闻铭掏出烟盒,架在车窗上磕了磕。慢条斯理捻出一根,咬在嘴角:“然后呢?” “闻总这副皮囊,总比今晚那些男人更能让人下得去嘴。” 闻铭嗤笑了一声:“加多少钱?” 没轮得到她回答,中控台上,闻铭的手机亮起来。 黑暗车内的一点亮光,太过清晰。 【绮绮来电。】 “你快来……”小姑娘的声音可怜极了,虚脱乏力。 闻铭神色不太自然,把手机换到左耳:“怎么了?” 但姜昭昭还是听到了苗书绮的声音从他听筒漏出来。 小姑娘喝汽水,误食了果味鲜啤。 闻铭急匆匆的应了:“在家等着,我现在回去。” 车子在马路上飙起来,刚刚的话题被扔在一边。 姜昭昭反倒如释重负起来,她划着手机中的消息,在三人群里问:【结束了吗?都回家了吗?】 闻铭试着解释:“绮绮她酒精过敏。” 姜昭昭“哦”了一声。 她突然笑了。 那样媚眼如丝,声势赫赫的盛大笑容。 他问:“怎么了?” “闻总,苗秘书一不会文案工作,二不会饮酒,三做事情没有条理,四不能吃苦。您为什么觉得她能胜任秘书岗位呢?” 闻铭专心开车:“人事管理权在你手上,你觉得她适合什么职位?” 姜昭昭还真的认真想了想。 车子驶入‘檀府’地库,她幽幽开口:“全职女友,全职太太。我觉得苗秘书都能胜任。” 闻铭警告的目光投过来。 她仍挂着笑脸:“全职女儿?全职妹妹?也行啊。” 姜昭昭率先下车。 她才不管他什么反应。 她对小情侣之间,为对方不痛不痒的毛病紧张成生离死别的戏码很不感兴趣。 她刚进家门,物业门禁的可视电话便打进来:“姜小姐,晚安。” 自从上周起,这座楼宇的一楼大厅多了两个年轻力壮的保安。 物业服务极其周全,每天晚上她进家门后,必然能收到保安报的‘晚安’。 三人群里,李爽回复:【刚结束,准备回家了。】 姜昭昭:【好,注意安全。】 她今晚有些醉意,这会儿酒劲儿慢慢的上头。 冲了热水澡出来,脑袋里的昏昏沉沉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关节骨缝都开始弥漫顿顿的疼。 她了解自己,这是发烧了。 多年独居,早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像苗书绮那样,一个电话就有人赶回去关心的处境,姜昭昭是从不敢奢望的。 她对小病小痛,自己常犯的小毛病要吃什么药,了如指掌。 飞快点了利尿剂解酒用,体温计和退烧药,平时护肝养胃的丸剂也都备了一些。 自从来到津港,忙忙碌碌的,是她疏忽了。 姜昭昭洗了衣服,津港这边可以自然晾晒,不需要烘干。 是大厅的保安将药品转送上来。 她喝了解酒药,排了汗,跑了几趟卫生间,在扫地机嗡嗡运作中,困意升腾。 人生中竟然还有这样闲适的时分,‘檀府’这样的安保,周淑兰是不可能再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了。 姜昭昭嘴角噙着笑意,她的生活最近可圈可点。 她觉得满足,幸福。 至于闻铭的失控,他有苗书绮。女孩儿的绕指柔,有谁能拒绝呢? 姜昭昭想,她和闻铭,只不过是在人生的匆匆旅途中,再次擦肩罢了。 她睡着了。 发烧似乎也好了些。 额头、脖颈,手臂,脚踝,浸润着舒爽的凉意。 北方的海滨,北方的夏。 夜风吹动薄薄的幻影纱窗帘。 热烈又玲珑的身体。 这是她七年来,最心无挂碍的一夜。 夜色褪尽时,闹钟响起来。她有工作,那是有挑战但她已经捋清了思路的工作,她很喜欢。 她睁开眼。 左侧空置的枕头上,一张冷白而凌厉的脸。优越的眉骨,高耸的鼻梁,刀削般的下颌线。 ------------ Chapter18 因为你昨晚吻了我 他们重逢没多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出现在她的清晨。 床头,一小盆水,几块毛巾,一袋撕开的医用棉签。 姜昭昭眨了眨眼。 她撑着床垫坐起来。 这个男人睡着了也是好看的。 她年少时,蛮会挑皮囊。 他骨架欣长,裸露的小腿和手臂都有锻炼的痕迹,左手搭在床边,手掌之下有湿毛巾掉落在地上。 闻铭,他竟然也有会照顾人的时候了。 姜昭昭眼皮颤了颤,视线落在他一身极简却材质做工皆不俗的居家服上。 上好的奢侈品牌。 他和她,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冲凉做早饭。 闻铭从卧室中走出来时,正看见姜昭昭端着两只冒热气的碗放上中厅的悬浮岛台。 他大步走过去要帮她,两只碗已经“咚”“咚”两声,重重放在台面上。 汤汁洒出来一些。 姜昭昭跳着脚,两只手捏着两边的耳垂。 入骨的妩媚被烟火气浸染,不再像水中花,镜中月。像他庭院中,火红的凤凰木。 她转过身,抬头才看见闻铭。 脸上被烫到后鬼灵精怪的丰富表情就这么一秒消失了,她又扮上那一副吟吟微笑:“不知道闻总的习惯,做了两碗。您要吃要走都随意。” 闻铭上前一步,高墙似的堵在她面前,声音是晨起的低哑:“我吃。” 姜昭昭点了点头:“那洗漱吧。” 她找出一副便携牙刷,塞给闻铭。 闻铭满口泡沫时,想起他从酒吧抢人的那天早晨,姜昭昭冷着脸说:“我这里没有早饭。”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她对他,到底是比陌生人好一些。 …… 他坐在餐桌前时,桌上又多了两样小菜。姜昭昭没等他,一手划着手机,一手握着筷子。 这碗里,鲜绿的菜梗,红彤彤的番茄块,泛着焦光的嫩滑肉沫。 ——她做了鲜肉米线。 她在玉南长大,自然喜欢玉南菜。 闻铭舀了一勺汤汁品尝,鲜香咸酸,比那招牌老店也不遑多让。 “味道很好。”他夸赞。 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那时候,她是衣来伸手的小公主。 姜昭昭又笑了,她的笑,就像她的壳。 一笑祸国殃民,只是让人惊艳的保护色。 “不值一提,主要谢谢闻总昨天晚上的尽心服务。” 闻铭就知道。 他昨晚一进1701,就看到了岛台上,退烧药和消炎药没有拆封。 立刻松了口气。 大概是她刚睡着,睡相野蛮,一袭吊带睡裙,哪哪都没遮住,只染得一室旖旎。 卧室的微弱灯光下,姜昭昭当时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粉红。 她在发烧。 闻铭打了温凉的水,一遍一遍帮她擦拭,换来了早餐这碗,她亲手做的玉南味。 他觉得值了。 他若无其事,嗦完了米线。 而后,又有人来送正装。 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 他载她一起去上班,姜昭昭乖巧坐在副驾。 她今天穿了黑色V领真丝上衣,很复古的喇叭牛仔裤。腰间系了一条窄窄的丝绸,代替皮带。 饱和度很高的颜色,突出了她的腰线,系成蝴蝶结,柔软搭在侧后的胯臀。 圆圆翘翘,弧度完美。 闻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关于,她穿衣的意见和建议,大错特错。 他在工厂视察的那天就该顿悟的,姜昭昭的美,不在于何种衣装。 姜昭昭看着窗外,计划着今天要约谈的公司中层。 车厢内突然响起了音乐。 欢快的,甜到人心痒的女声:“有个简单的问题,什么是爱情?” “它是否是一种味道,还是引力?” 很能勾起人共鸣的律动,闻铭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情不自禁敲打着节拍。 姜昭昭揉了揉太阳穴。 下一句,这首歌竟然是男女对唱。 沧桑的男声:“从我初恋那天起,先是甜蜜……” “嘀。”姜昭昭果断伸手切了歌。 她试着滑动两下中控屏幕,找到财经新闻,醇正的女声播音腔:“创新驱动发展成效,在我国新能源汽车行业日益显现……” 姜昭昭舒服多了。 闻铭手指顿住:“你也对新能……” “闻总,”她打断他,“您对员工一向如此体恤吗?” ? “下班时间,贴身照顾?” 闻铭面不改色:“因公喝酒,如果出事,我要担责。” “深夜进入单身女员工家里啊,闻总。这事你蛮熟门熟路。” 闻铭喉结滑了一下:“事急从权。” 姜昭昭手臂撑在中控台上,纤瘦托腮,巧笑嫣然:“急吗?” 他感受到,她身上的娇娆。 他有点渴。 他点头:“饮酒后滥用药品,后果不堪设想。” 姜昭昭笑容更加绽放:“还以为,闻总是因为昨晚吻了我。” “您放心,我有常识,我也不轻视生命。” “倒是您啊,回家照顾了苗秘书,衣服都换了,又赶来我这儿。闻总,财务管理您不懂,时间管理您可真是专家。” 伶牙俐齿。 辩口利辞。 闻铭嘴角一抽:“姜助理过誉。” 姜昭昭卷翘绒密的睫毛,翻飞了两下:“闻总,那个吻……能抵多少费用啊?我得还您房租。” 嚣张。 且没良心。 ‘启航制造’电梯刷卡时,闻铭掀着眼皮,慢悠悠地看她。 升级改造完成,无卡人员不得进入。 这会儿,她倒是沉默了。 闻铭望着数字攀升的楼层,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只留给她一个说一不二的背影。 他开口,语气悠悠的:“以后你那儿的早饭加我一个。” “凭什……” 他从电梯门的反光中,看到她那过度防御,小野猫似的尖尖爪子又要露出来。 他堵住她的话:“抵5000房租。” 姜昭昭能屈能伸,只用了半秒就接受,然后认真问:“您有什么忌口吗?饮食有偏好吗?” 她跟在闻铭后面,踏出电梯。 “没有。” 闻铭推开办公室,姜昭昭从她的房间又冒出头来,一脸狗腿子相。 他觉得可爱。 下一秒,可爱的妩媚女人,一脸真诚:“闻总,只加您吗?苗秘书呢?她怎么吃早饭?要不您再加一些?你们一块儿来?” 闻铭七窍生烟。 ------------ Chapter19 你和我,没有其他人 他一把抓住姜昭昭的手腕,柔若无骨,纤细白嫩。 她被他带进总裁室,门被重重甩上,嗡嗡震颤着,他把人压在门上。 乌云压城的气压,铺天盖地包围她。 可是她就那么昂着头,倔倔望着闻铭的眼睛。 浅色,冰冷,警告。 他的脸,英俊而薄情。 他偏白的唇微掀:“你和我,没有其他人。” 姜昭昭轻笑,丰沛的唇红润,他是不是忘了。 昨晚,闻铭为了苗书绮风驰电掣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 “闻铭,你是对我……”余情未了吗? 她没来得及问出口,被他手机铃声打断了。闻铭看了一眼,便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走到班台后,一手搭在班椅的椅背,轻轻坐在桌面上,低着头讲电话。 闻铭只留给她一个设防的背影。 姜昭昭整理了一下腰间丝带,拉开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她计划详细过一遍设备部与采购部上半年的工作记录,她要申请去厂里。 她不想再去招惹闻铭,于是打了内线电话。 他接起来,语气是急切的:“你现在去一趟厂里。” “……好。” “不要自己去,小林带你。” 林逢青已经站在她门口,浑身都是技术人员特有的含蓄与严谨,侧身敲了敲门:“姜助理,走吧。” 姜昭昭不知道有这么快,火速整理了文件,跟着往外走。 林逢青待她彬彬有礼,语气温柔:“姜助理,今天去厂里干嘛?” “想去设备部和采购部了解下情况。” 林逢青思考了片刻:“这两天因为审计组,厂里有点人心惶惶。设备部相对好一些,采购部是老狐狸窝,你有尚方宝剑吧?” 她还真没,谢了林逢青的提醒,低头给闻铭发微信。 Bright:【我想去调设备部与采购部工作记录,请闻总下个邮件吧。】 林逢青的车,竟然是奥迪。 姜昭昭看了一眼,友好地打趣:“林工,青年才俊啊。” 林逢青帮她拉开了副驾的门。 而后启动车辆:“今天才知道闻总为了降成本,换了车。我这辆就不合适了。” 他解释的不卑不亢,也懂得人情世故。 姜昭昭还挺怕遇到一个又轴又固执的愣头青。 她笑了笑:“闻总应该不会介意。” A6从车位倒出去,车灯一扫,苗书绮挽着一位高高瘦瘦,穿着改良旗袍的女人。 她们往电梯间去了。 那女人背影有些熟悉。 车子驶出路面,海滨城市特有的暴烈阳光直扑扑刺进车内。 姜昭昭想到了,那个女人,是闻奕。 是她曾经的好友,也是闻铭的,亲姐姐。 所以,闻铭才着急。 让她到工厂去,不是为了助她推进工作。只是让她离开办公室的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她把挎包肩带卷在手里,握紧。 林逢青瞄了一眼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姜昭昭从包里掏出墨镜,勾唇:“没有,津港的太阳好毒。” 大黑金边框黑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其下,翘挺的精致鼻尖,深凹的分明人中,嘴角自然上勾的红唇,和尖尖下巴。 她察觉到林逢青的目光,侧过头来:“林工,今天怎么到公司来?” 林逢青收了眼神,目视前方:“一个优化的专利,请体系部门提交流程。” 她点点头:“谢谢你的顺风车,我昨晚没睡好,眯一会儿可以吗?” 年轻的技术工程师点点头:“当然。” 姜昭昭想起闻奕。 很淡颜美人的长相,细颈细腰窄肩膀,整个人如同春风中的柳枝,连头发都是格外柔软的。 性子却很冰凉。 她和闻铭情意绵绵时,曾经试图和闻奕建立友好邦交,但并未成功。 两家比邻而居六年,闻奕第一次踏进她家的门,是抱来了一箱子她的东西。 她的书、她的试卷、她的水杯、她送给闻铭的礼物,她……和闻铭的合影。 闻奕冷冰冰的脸,说:“以后应该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遇到任何困难,都别再找闻铭。” 来接的车就等在姜昭昭所居住的小别墅外,她住了18年,离开时,只和母亲一人带了一个小行李箱。 精美的物件、高昂的首饰、限量版的手办,都是去了意义。 姜昭昭那天投入到一场巨大的陌生中,她必须丢掉以前所有的习惯和生活方式。 那个纸箱,她没带走。 如今,看着苗书绮和闻奕倒是熟稔的。 …… 闻奕随着苗书绮来到33层,蹙着细眉仔细打量了闻铭办公室的角角落落。落座在沙发时,嫌弃的只坐了个边边,脊背挺的笔直,如同高傲天鹅。 闻铭只稳坐班台,一动不动,出言戏谑:“哟,请帮手来了?” 苗书绮的苹果脸瞬间通红。 闻奕睨了闻铭一眼,招招手:“绮绮,你也坐。” 苗书绮便乖巧贴着闻奕坐下,闻奕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响响,为什么要辞退绮绮?” “她能力不足。”闻铭眼皮一动不动。 苗书绮小声啜泣起来,就近近在闻奕耳边,她脸上挂不住,声音凌厉起来:“绮绮还小,原本就是来学习。能力不足,是不是带她的人不尽心?” 闻铭眼皮慢慢掀起,视线落在苗书绮身上。语气懒洋洋:“绮绮,你说,公司里谁敢带你?” 苗书绮骄纵跋扈,人事经理都要礼让她三分。 这会儿人,她手指使劲搅了搅裙摆,心一横:“姜助理啊,她谁都不怕。” 姜…… 听到这个姓,闻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霍然站起身,对着苗书绮:“哪位姜助理?办公室在哪?带我去看看。” 苗书绮立马跟着起来:“就在门口,就是我原来的位置……” 说着,拉着闻奕就往总裁室门口,要去看姜昭昭的办公室。 “嘭。”闻铭手中的钢笔重重落在桌面上,他还是坐着,镜片后的眼睛,没有半分温度。 闻奕回过身来:“响响,你也不必在这儿摔摔打打的。我就问你,绮绮还能不能继续在你身边工作?” 闻铭扯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客人来了10分钟,一杯热茶还没喝到。这样的秘书,给你好不好啊?” ------------ Chapter20 倒霉的也只会是她 苗书绮愣了,可怜巴巴迅速抹了一把眼泪:“我没把姐姐当客人。” “是,你把她当枪使嘛。”闻铭没一点客气,直到他手机震了震。 来自Bright的微信新消息。 冰冷的脸上神色和缓了一些,打开电脑,编辑邮件。 苗书绮已经站在总裁室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闻铭只盯着屏幕:“姐,老谢家的事,我要跟你聊聊。” 闻奕看着弟弟这样子,心知苗书绮这会儿耗在这儿,也实在是讨不到一丁点好处的。 “绮绮,你先去自己屋里坐一会儿。” 苗书绮不情不愿的走了,闻奕关上门之前,看了一眼紧挨着总裁室,那扇上了锁的磨砂玻璃门。 硕大总裁室,只剩下姐弟二人。 闻奕,苗条,单薄,却锋利冰冷的气场。 “响响,她回来了。是吧?” 闻铭把键盘一推:“什么回来?她回不来。她能回哪去?” “你知道我说什么,别跟我犯浑。”闻奕往前走,直直走到他办公桌前。 闻铭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根。 倏然,手里的东西扔出去,银色框的轻薄眼镜在桌面上滑了好远,“咔哒”很轻一声,落地。 他只注视只闻奕,看着闻奕微微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眼镜。 他薄唇动了动:“你想怎么着?” 闻奕气的心口起伏不定,抬高音量,压过他:“你想怎么着?!” 闻铭依旧那样坐着,不出声。 “为了她,你才买了这家小厂?为了她,在这样环境下办公?为了她,平都和明城的事儿都不做了吗?!” 闻奕发了很大的火,盘在脑后的头发都松散下来一缕。 她拂过脸颊,绾到耳后。 这件办公室面积不算小,但也实在过于简陋。硬装几乎是没有的,一间空屋子,塞了书柜、班台班椅、沙发茶几,又胡乱添置了电器。对于这样规模的企业,不算寒碜。但他是闻铭,他是闻家和丁家这一代,唯一的孙子。 闻奕声音放缓了些:“响响,不要犯傻。咱们家的担子,你得挑起来。” 闻铭手指捻了捻笔帽,又听到闻奕说:“让她走。有什么困难,我来协调。” 他摇了摇头。 闻奕沉气:“这事儿由不得你!” 闻铭开口,一字一字,重得砸在人心上:“我自己的事情,怎么就由不得我了呢?” “闻铭!!”闻铭是不像话,可这会儿苗书绮不在,闻奕实在没必要摆出太难看的脸色给闻铭。 她顺了口气:“给我个时间。为那个女人,你要在这儿耗多久。” 闻铭终于站起身:“我心里有数,你别管。” “响响,你留她在身边,对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闻奕弯下腰,捡起眼镜,放回班台上。 他喉结滚了滚,颀长的脖颈肌肉绷紧,像是极度纠结与忍耐,酿了半分钟,也只是低声一句:“错不在她。” 闻奕叹了口气,又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我会在津港待几天,让绮绮先跟着我吧。” 他跟着过来,提起沸水,极为耐性洗了茶坞、茶鼎、茶盅,选了一盏竹箬:“金骏眉?” 因为少了眼镜,露出尖锐内眦,他微眯的双眸显得深不可测。 姐姐点了点头。 闻奕喝了两盅,问了他生活,又叮嘱了安全问题,也知道苗书绮实在是个难缠的。 修长手指,缓缓把紫砂茶盅按在茶几上。 她这个弟弟,一副玉面书生似的皮囊,隐在袅袅婷婷的茶气之后,实在不是俗物,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可偏偏…… 她不得不再次提醒:“响响,你对昭昭的心,我理解。但我提醒你,她和咱们家没缘分。” 闻铭添茶的手顿住了。 茶壶往桌上一放,带着重重的情绪。 “只要姥姥姥爷还在,如果被发现你和她来往,倒霉的也只会是她。” 他怎么会不明白姐姐话中的好意呢? 他都懂。 但当年的事,他没法推卸。辩无可辩,是他自己放弃。 闻铭抬头:“姐,兰姨这段时间,也在津港。” 闻奕眼皮跳了跳:“昭昭还好吗?” 闻铭苦笑。 姐姐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什么昭昭,那不是她该关心的。 她正了正身体:“你和兰姨打过照面了?” 他点头:“嗯。她认不出我。” “我抽时间去看望她。” “让你助理,给你布置好一点的办公室!”闻奕起身要走,也不忘了再次审视总裁室一圈,皱着鼻子不满道:“她就这么点儿审美了吗?” 闻铭低着头笑:“好,我让她弄。” …… 厂里调取工作记录的情况,果然和林逢青预料的一样。 审计团队在会议室驻扎着,这边姜昭昭又来。 设备部的领导指桑骂槐讲了几句难听话,姜昭昭面不改色全接了,让人无法发作。 最后指派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帮她取文件时,也难免一脸厌恶的摔摔打打。 但总归资料是取到了。 采购部却不同。部门经理是戴着眼镜,皮肤黢黑的中年男人,一见到姜昭昭便笑着把人迎进办公室。 茶换了一泡又一泡,从工厂管理聊到企业愿景,津港与明城两地的风土人情谈了个遍,那双冒着精光的小眼睛在姜昭昭身上来回转圈。 可采购部的工作运行,老狐狸闭口不谈。 姜昭昭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却也在被试探情感状况的时候,敛住了笑意。 “张部长,我们还是聊一下工作吧。您看采购部的工作日报、周报、近半年的,打印纸质版还是发我邮箱?” 老张依旧笑呵呵,冲着办公室外厅里的采购部员工喊:“小诺,来一下。” 小诺带着姜昭昭,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姜助理您稍等,跟我去资料室吧。” 这一等,就等了一上午。 那小姑娘说是找不到资料室的钥匙,急得团团转,险些掉眼泪,可姜昭昭知道,这是采购部,表演得好一套下马威。 到了中午,林逢青发来微信:【姜助理,我带您感受咱们的员工食堂?】 Bright:【好。】 她起身,圆胯翘臀,一个抬手一个步伐都是风情,波浪卷在细腰之际绰约多姿。 但人一踏出采购部,就听到里面发出的一阵轻笑。 姜昭昭丝毫不觉得难堪,因为这番操作针对的不是她‘姜昭昭’,而是‘新任总裁的助理’。 采购部,水够深。 闻铭到达‘启航员工食堂’时,正看见姜昭昭被林逢青逗乐,笑得花枝乱颤。 ------------ Chapter21 女朋友和姐姐 他的车牌已经输入了厂区的门禁系统,这样不打招呼就来,厂里上层竟然没有一个得到通知。 直到脸色黑如锅底,吃着味道欠佳,过油过咸的米饭套餐。上次会议上被闻铭一通教训的技术总工弯着腰,小心翼翼叫:“闻……闻总?” 总工在他对面坐下,一板一眼地陪着。 正跟着总工汇报工作的年轻人倒是机灵的,默默在群里摇人。 没一会儿,各车间的主任和分厂厂长都赶到了。 姜昭昭后知后觉,端着餐盘往回收处送,才发现那边声势浩大围着一群人。 担心员工出现群体性事件,她走过去处理,越过攒动人头,里面竟然是闻铭。 闻铭没看她。 轻描淡写地说:“叫综合科主任和负责食材采购的人员来。” 他神情松弛了一些,既然来到了食堂,找相关负责人了解情况也是正常的。 很快,就有两个女人一路结伴,小跑着过来。 大家让出一个缺口。 “今天就餐人数多少?” 胖胖的综合科主任回答:“大概两千一百人。” “今天食材采购花费多少?” 瘦瘦的采购部专员战战兢兢:“报告闻总,这个不太容易核算。比如调料、米面油这些是我们常备的,绿通菜品是每日采购,比如红薯、土豆、胡萝卜类能够储存的,也……也是三五天采购一次。” 闻铭掀起眼皮,慢条斯理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最近一次采购新鲜蔬菜、块茎类蔬菜、调料、米面油的记录,调给我看。” 专员求助的目光投向张部长,哆哆嗦嗦:“现……现在吗?有些票据……商家还没提供过来……” 镜片后,浅淡的眼睛眯起来:“我记得上次开会,厂里已经全面上线了无纸化办公。” 他耐心坐着,不经意划两下手机,看来看不到采购票据是不走了。 张部长倒也淡定,站在人群中岿然不动。 等了六七分钟,那采购女孩儿的手机交到闻铭手中,他只扫了一眼。 “批量采购,倒是比个人线上采购,还要贵上三成。” 大概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女孩儿自他接过手机起,便深深的垂着头,再不和任何人对视。 张部长在这一刻才突然站出来,厉声呵斥:“小诺,这是怎么回事?!咱们采购部的工作重点是什么?!比价格、比品质!” 闻铭皱着眉抬手,制止他的一番好戏。 慕地,他眼光突然转过来,在人群中精准捕获了姜昭昭:“姜助理,采购部这半年来的工作情况怎么样,你来汇报。” 姜昭昭端着未放的餐盘:“闻总,抱歉,我还没了解到采购部的状况。” 他眉毛一挑,老张跟着拍大腿:“哎呀,都是我们这个小诺,小姑娘啊,马虎的不行,钥匙找到了吗?你快带着姜助理去……” 闻铭:“纸质文件,送我车上,姜助理下午跟我车回去。电子文件,企业邮箱发送,抄给我。” 这是摆明了要给姜昭昭撑腰了。 她之前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但今天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他看了看姜昭昭手里的餐盘,米饭软塌湿,菜色有焦黑,泛着厚厚的油光。 “先把东西放了再来说话。” 她回了声:“哎,好。” 又回到他这儿,一线车间工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们中午休息时间短暂宝贵,午饭都是速战速决。 闻铭问:“你们平时,吃这工作餐吗?” ‘启航’对员工的餐费补贴不算高,每人每天25元。但就津港制造业的行情来说,已经是最高的了。 他不等回答,只淡淡的:“一人打一份吃吧,今天咱们就来个食堂会议。” 食堂不好吃,所有领导都知道。 但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不吃。底下的科员和一线工人难以下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姜昭昭眉心跳了跳,刚刚那一份,油汪汪的,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也只勉强下肚三分之一。 闻铭给厂里的全体高层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带着姜昭昭离开时,没人看明白为何总裁从市里赶来,只为了吃一顿饭,发一通邪火。 但林逢青看明白了。 闻总,他是为了姜助理。 姜助理没理闻总的好意,一上车,只和一堆采购部文件坐在后排。 闻铭碍于车外相送的工厂管理层,不好发作。 车子开出去三公里,仍然在开发区。人烟稀少,低而大的厂房连成一片。 他刹了车,从驾驶位扭过身体,一只胳膊撑在中控。 “姜昭昭,你有没有良心?” 姜昭昭在墨镜下翻大大的白眼,红唇里的泡泡糖被她吹成圆圆的半透明球形,越涨越大。 “啪。”泡泡球破了。 她若无其事抽了湿巾,吐出来。软绵的嗓音像蛛丝缠绕人心:“闻总,准备让我挪到哪去办公?” 闻铭挑眉,白净的脸上,鼻峰被日光投下阴影。 姜昭昭看见他下颌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她挪开眼,不看这张容易让她失去理智的面孔。 她盯着她指尖漂亮的杏仁甲:“你女朋友,拉着你姐姐,来讨公道。不是吗?” 闻铭知道是怎么了。 他敛下唇角的笑意,蹙着眉,她只从他眼里看到冷淡。 他声音冷冰冰:“姜昭昭,你不觉得,你越界了吗?” 漂亮的,毛茸茸的,水波粼粼的狐狸眼,在墨镜之后无精打采垂下眼皮。 这个男人,他昨晚照顾她,今早吃了她亲手做的早饭,但他,不是她的。 他像一阵风,推门下车。 不由分说打开后车门,他坐进来。 隔着一沓三寸高的文件,倏然,毫无预兆,利落摘下了她翘鼻梁上架着的墨镜。 那一瞬间,他看到她眉眼间,迅速掩盖的失落。 “跟老板说话,这样可不礼貌。” 姜昭昭不懂,闻铭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他唇角勾了勾:“坐前面去。” 姜昭昭夺回墨镜,手腕却被他捏住。 光洁细腻如同瓷器的手腕,在他掌心显得那么纤细。 他往自己怀里用力,看着娇滴滴的女人在说:“不去。” 她继续说:“我要看文件。现在是我的打工时间。” 能说会道。 闻铭喉结一滚。 他一派森然,不可冒犯,缓缓吐出:“那我就要吻你了。” ------------ Chapter22 我回到你身边了 姜昭昭坐到副驾时,满脸气呼呼。 她这样媚眼如丝的外貌,两腮鼓鼓囊囊的时候,活像一只美貌无双的金吉拉。 闻铭抬手,捏她的脸颊。 姜昭昭伸手挡住,瞪着眼睛:“闻总,你不觉得,你越界了吗?” 闻铭不觉得。 他伸手,箍住她的脑后。 认真,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内眦下勾,眼尾上翘,叠着几层浅浅双眼皮的狐狸眼蓦然睁大。 闻铭把话说得清楚:“苗书绮,不是我女朋友。” 姜昭昭把脸别过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重新把墨镜戴上。 冷脸大半天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心情转好,手指有意无意敲打着方向盘,放情歌。 姜昭昭再一次把音乐切掉,随便调成一个新闻频道。 没有了氛围熏陶,她心头的热血自然而然凉下来。 她怎么能对他心软呢? 他这样一个谦谦玉冠,淡如白瓷的人,冷血下来,只叫人发誓要因他斩断情根。 闻铭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冷血的人。 是年少的姜昭昭错误估算了自己的分量,以为能成为他的例外。 她记得闻铭当年有一位好友,叫杨学杉的。和闻铭完全不同的性子,热情,自来熟,爱张罗事儿。 天生的大管家性格。那时候闻铭孤僻,成绩好家世好长得帅,杨学杉负责帮他挡桃花,每天和各种女生打太极拳。他呢,就安心地和姜昭昭谈恋爱。 忽而有一天晚上,杨学杉等在闻铭家门口,背着很大的黑色双肩包,校服松松垮垮掉着肩膀:“闻铭,我有点事儿跟你说。” 闻铭当时很不重视,说:“好,我先把昭昭送回家。” “啧。”杨学杉不满。 姜、闻两家当时比邻而居,到了闻铭家门口,其实也算是到了姜昭昭家门口了。 她笑着,手从闻铭掌心钻出来:“你们聊。” 杨学杉又:“嘁。” 闻铭直接伸手指人:“你什么意思?” 杨学杉:“没意思。” 她回家不过五分钟,坐在餐桌前喝温牛奶,便听到外面什么被撞翻的声音,接着,是拳拳到肉的殴打声。 依稀可以听见杨学杉不成句的谩骂:“我操……闻铭……你他妈……” 姜昭昭趿着拖鞋冲出去。 那是明城的春天,从西伯利亚远道而来的红嘴鸥,成群结队返回家乡。 随处可见花朵,空气弥漫花香,城市中绿意比冬日里更翠亮,姜家院落中,三角梅开得刚好。 闻铭像发了狂的雄狮,杨学杉完全被压制,他没有停手的意思。 姜昭昭扑过去,拉他的手臂。她的纤细胳膊甚至被他的力气带动着挥舞了两下,她几乎用全身的重量挂在他身上,闻铭才缓缓停下了动作。 姜昭昭半跪在地上,杨学杉吐了一口血水,堪堪就落在她休闲校裤的边上。 男生喘着气,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声音:“你他妈装什么好人……” “啪。”又是一拳。 “响响。” ——直到闻奕淡然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闻铭才找回了理智。 他没管躺在地上的好友,也没管穿着睡衣站在夜里的姐姐,仍是坚持,又把姜昭昭送进家门。 接着门厅的灯光,她看见闻铭的掌指关节发红严重,一定会肿。 她问:“怎么了?” 闻铭只低声,温柔:“没事,我可以处理。你早休息。” 姜昭昭低了低头,心想等他平复心情了,明天再问。 她点了点头,闻铭轻轻摸了一把她的马尾,拨动了她额前的齐刘海。他说:“明早老时间等你。” 那是她和闻铭,最后一次心平气和,怀揣爱意地说话。 姜昭昭没等得到第二天早上,一切就都变了。 她突然察觉到一脚急刹,整个人身子都被往前甩了一下。 年少时的事,好像一场半梦半醒的幻境。 她睁开眼,窗外是‘铭诚制造’大厦。尽管这栋大楼30层以下都被外租,冠名权却始终在‘启航’手里。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摘下墨镜。 动作只进行到一半,手背被闻铭的大手死死按住,他用力,把她的动作往回推。 从镜片下滑的缝隙,姜昭昭看到闻铭的脸,一片惨白。 他仍然固执,几乎暴力让她把墨镜重新戴上。 “闻铭!!”姜昭昭抓狂。 可只抓狂了半秒。 惨白也蔓延到她的小脸上。 车窗外,大厦一楼大厅下客区,也是进入楼宇必经的入口。 周淑兰贵衣华服,带着几位眼熟的保镖、打手,筛查式张望。 她的背影离迈腾也就大概一米半的距离。 姜昭昭每次看到周淑兰,都止不住的心里发慌,脊背冒冷汗,牙齿打颤。 先稳住的是闻铭,车子停到下客区,闻铭只打开驾驶位车窗的三分之一。 “二楼退租都搬完了吗?” 保安看见他的车牌,认出他,望了望周淑兰那帮人,冲着迈腾车咳了一声呵斥:“没有!快走赶紧走!别挡路!” 等周淑兰回过头往车里看,闻铭早就一脚油门开出了大厦前的小广场。 姜昭昭的双手握得紧紧的,指甲嵌进掌心。 “瞅你这点出息。”闻铭语气嫌弃。 姜昭昭说不出话。 这是她第一次,从周淑兰眼皮子底下逃脱。 原来,她不必一直站在那儿,迎接周淑兰劈头盖脸的谩骂,和路人围着一圈一圈的好奇与嘲笑。 他心里很堵,所以连说话都嗡嗡的:“中午没吃好,陪我吃下午茶。”。 她终于有了反应,点了点头。 每次紧张过后,突然飙升的血压和心跳不知所措之下,饥饿感总会尤其的汹涌。 他把车停在直沽河对岸的万国建筑群,这里唯一一座中式庙宇风格的建筑,原是某名门望族的祠堂。 如今成了间高档的咖啡甜品店。 阳光透过窗棂花格,落在红木桌上。 如此光影下,年岁好像被静止。 姜昭昭拿起银叉,狠狠剜了一块栗子蒙布朗,几乎小半个切块蛋糕就这么被她塞进嘴巴里。 闻铭看着她,漂亮的红唇包裹着食物,唇角有无辜的甜渣,他心驰神往的狐狸眼失去了神色。 他的心骤然一疼,握住了她的手。 难得一见的温情,和风细雨:“昭昭,我回到你身边了。以后,你不用再怕。” ------------ Chapter23 战况惨烈吗 刚刚点单时,姜昭昭像一个纸糊的娃娃,精雕细琢般的五官全部僵滞。 她看着闻铭拿私人手机点单,又掏出工作电话说什么“报警,不要放人上去,赶在下班高峰前解决。” 她明白他在做什么。 大厦的31-33层,连消防楼梯出入口都设了保安。姜昭昭怎么能不懂呢? 丰沛红润的嘴唇嚅了嚅,声音轻飘飘的:“谢谢。” 闻铭抬手,擦她已经滴落在腮边的眼泪。 他的指尖,是幽幽的凉感,带着一点点薄茧的粗糙,像细小的砂砾从她肌肤上滑过。 什么时候,姜昭昭开始因为他做的一点点小事,对他说谢谢。 他心里泛苦,但平心静气和她分析:“高叔还在位,兰姨不应该这样沉不住气。何况,那事儿不是你的错。” 姜昭昭黯然:“总要有人承担后果。” 闻铭:“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握了握她的手:“交给我。” 姜昭昭的心乱作一团,手指又揩了一把眼泪,眼波瞟向窗外。 尤物般的女人,柔软纤细的腰窝,泪波盈盈。 庭院中有纨绔结伴地,打扮好像嘻哈歌手的年轻人:“哟,这么漂亮的姐姐,男朋友还气你哭?” “姐姐,看看我。我只哄人,不气人。” 闻铭气得只想抄起咖啡杯扔过去。 姜昭昭看着闻铭,冷淡的眼睛被激怒,下颌紧绷到微微颤抖,鼻梁英挺。 她倏然又笑出来,朝着庭院中的男孩儿们挥了挥手,意思是没事。 闻铭铁青着脸,冰肌玉骨的手指捏起银勺,撇了一勺卡布奇诺上层的香草奶泡,他恶作剧地在姜昭昭唇上画一圈泡泡胡须。 姜昭昭想起什么,像是那一年,两个年轻人在咖啡店,隔着书本流转的纯情爱恋。 闻铭和她一起顿了。 他看着她的神情,风情被天然的萌态掩盖。 他突然站起身,高大颀长,玉树临风的身影伏下来,他略显冰凉的手指,捏住她尖翘如艺术品的下巴。 吻了上去。 姜昭昭仰着头,他凌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像这暴暑夏日的薄荷味无糖冰淇淋。 他浑身都似铁板一块,硬邦邦的。 嘴唇,却是柔软的。 她突然想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这些年,她身边故人一个都没有了。全部离她远去,对她避之而恐不及。 闻铭是最恶劣的那个,却也是现在,唯一对她伸手的那个。 她的心尖开始颤。 她贪恋他清凉的鼻息,她喜欢他窄而高挺的鼻梁。 闻铭吃掉了她唇上的奶泡,干干净净。 没有润舌的纠缠,他撤开时,姜昭昭美丽的口红全都褪了色。 闻铭仍然握着她的手:“昭昭,你不需要再忍耐了。兰姨做得太过分了。” 姜昭昭又何曾,几时想忍呢? 可是道德、情理,告诉她,只得承受。 看见周淑兰那一刻的惊慌与恐惧,还有周淑兰带来的一系列惨痛回忆,从涟漪泛成暴雨。 起初,她从高高云端摔入污泥,后来不过苟延残喘,周淑兰仍嫌她活得滋润。 姜昭昭也是能够理解的,太厌恶一个人,大概只有看着她日日住滩涂桥洞、一顿饱一顿饥地啃发霉馒头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可是偏偏,姜昭昭如同石头缝里的野草。 她失无所失、无所依仗了,竟然还能在酒吧驻唱。驻唱的工作砸了,她还能卖减脂餐维持自己的学费;减脂餐摊位被掀了,她又跑去街头巷尾,穿着厚厚地卡通服发传单。 她带着母亲东躲西藏,母亲在终日郁郁之中,早早病逝。 周淑兰终于松懈了,以为了结了。 谁承想姜昭昭拼到了全额的奖学金飞往欧洲。 周淑兰没那个本事拦飞机,但总能让她回国之后,不得光鲜。 漂亮的学历,亮眼的成绩,拼命的工作,没日没夜的加班,都抵不过一个中年女人纠缠到底的心肠。 姜昭昭的这一场眼泪,从咖啡馆一直落到迈腾车上。 津港的天空烧起鲜红如火的火烧云,这在明城很少见,因为那里没有海。 闻铭抱住姜昭昭,揽着她骨挺肌柔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摁进怀里。 直到姜昭昭安静下来,她靠在副驾,闻铭开始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 方向盘在他手里,油门刹车在他脚下,她这一刻像从前那时候一样了,顺从的,由着他带着她,去这儿或那儿。 大厦保安报警了,周淑兰被驱离。 可这个钻了半辈子牛角尖的中年女人,怎么可能接受?这么多年,姜昭昭只有乖乖挨收拾的份儿,她哪来的胆子报警?这大厦一层一层地安保,她哪来的运气? 周淑兰气急败坏透了,一定是有人在帮她,一定是姜昭昭勾搭上了什么了不起的男人。 她长得就一副狐狸精的样儿,专能勾男人的心,和她那个妈一个样。 姜昭昭和闻铭都知道,这个事儿,到现在,远远不能善了了。 周淑兰是什么人,她背后有什么能量,他们各自都清楚。 闻铭挂了电话,了解了派出所出警的情况,这间隙,问姜昭昭:“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回家吃吧。” 在津港,闻铭也算是初来乍到,周淑兰棘手,闻奕和苗书绮又盯他盯得紧,再者说,闻铭在闻家的处境大概也是有些尴尬的。 姜昭昭这个人,见了闻铭,脑袋就不由自主地帮他考虑。 “舂鸡脚,烧饵块,菠萝饼……的三鲜?” ??明城菜,明城菜,明城菜……津港菜? 闻铭轻轻笑,等红灯的间隙摸了摸她的长发。 她怎么这么可爱,连他的饭菜都给算上了。 闻铭还在打电话,车停在广场,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食材。 姜昭昭摇了摇头,今天下午,她有些应激,因为周淑兰,她不太愿意到公开场合的人群中去。 他一下车,就把电话打给闻奕:“姐。” “怎么了?不是去给人当定海神针?”闻奕怼人。 闻铭沉了口气:“兰姨来了。” “来哪?”闻奕提高音量。 “公司大厦。” 闻奕:“遇上她了?她还好吗?战况惨烈吗?” ------------ Chapter24 我算什么 闻铭哑然:“没。” 闻奕便懂了:“绮绮在Spa,明天我抽时间去看看兰姨。” 他终于有了笑意:“谢谢我的姐。” 人走进会员制的进口超市,人声比外间明显热闹起来。 闻铭手里快要暗掉的屏幕又亮起来,耳机里,闻奕问:“响响,你在哪?” 他勾勾唇,想到车里还有一个她,等着他采购了食材,回家与他作羹汤。 人生中,竟然还会有这样平凡、有烟火气的时刻,闲适又幸福。 他连声音都轻快了,说:“在超市。” “买菜,回家做饭。” 闻奕沉默了。 她这个弟弟,用别人的话来说,没有一丝人味儿。 自从妈妈去世后,这么多年,也只有遇着姜昭昭的时候,能对寻常人的菜肴美味提起兴致 只有遇着姜昭昭时,是一个有愤怒喜悦,的人。 良久,闻奕说:“吃完饭回家吧,我在家等你。” 姜昭昭坐在车里,望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少年时,就得到了她的爱。 她人生过了二十五年,只爱了这么一个男人。 他高大,体面,性格有棱有角,浑身都是被昂贵生活精心照顾的凛冽香气。 那时候命运的船尚为同途,他们以为能轻易爱个地老天荒。 她阖上因为哭泣而肿胀的沉重眼皮,忽而醒来,再张开眼,恰好看到闻铭推着采购车,踏着红色夕阳的余光而归。 他影子被拉得很长。 采购车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红的、绿的、黄的,色彩饱和,蔬菜瓜果甜品蛋和奶,应有尽有。 这是姜昭昭十八岁时,就畅想过的未来生活。 汽车停回‘檀府’地下车库,闻铭一手牵着姜昭昭,一手拎着重重的物资。 没人想挑明,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摆明了是没有结局的人,默契的享受仿若时空切换时,漏洞的这段时光。 她没问闻铭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也不想让闻铭关心她。 拎着食材进了厨房,把闻铭推出去:“你忙吧,或者看电视,自便。” 开放式厨房,他半靠半坐在岛台上,双手松散抱臂,看姜昭昭忙碌。 她从前从不会做这些,连杀鱼都怕的人,吃鸡脚时,要他把爪尖一个个剔除掉才行。 现在,她举着菜刀,对着生鸡脚皱眉。 闻铭心里一揪,低下头,眼眶发热三秒。 然后迈开长腿,把女人从砧板前拉开,拿下刀:“我来吧。” 姜昭昭瞪大眼睛:“你会吗?” 闻铭摊了摊手,仍是严肃的,反问:“我傻吗?” 他不傻,但姜昭昭笃定,处境再难,他过得也是少爷生活。 闻铭动作到利落,迅速从网上搜索了教程,从洗到摘,切菜剁肉,全部包揽。 姜昭昭只负责炒菜的核心程序。 闻铭忙完了,从背后拥着窈窕的人。她玲珑的胴体,隔着她的衣料和他的衣料,解他多年望梅的渴。 偏凉的薄唇落在她耳后的肌肤上。 姜昭昭像浑身过电,拿着铲子的手抖了一下。 她晃了晃肩膀:“去摆餐具。” 她声音也是好听的,妩媚入骨。 闻铭道了:“嗯。” 他撤开了一点,姜昭昭余光看到他弯腰从餐柜里拿饭碟。 毫无防备,闻铭整个人突然欺身过来,扣着她的后脑勺,和她接吻。 姜昭昭感受到他的热切,他的舌在她口中一通肆虐,掠夺她的每一寸香甜和空气。 他拿掉她手中的锅铲,反手扭关了燃气灶。 只剩下菠萝饼的酸甜与奶香。 他按着她的细腰,双臂紧紧抱着她。姜昭昭几乎要喘不过气。 只能如同暴雨中游到海面却依然缺氧的鱼,她红唇微张,由着他的舌尖撑开她的牙关。 姜昭昭大脑都被吻的迷蒙,只记得他抱着她的双臂,都有点颤抖。闻铭像是极力克制,又万分渴望。 面前的女人,是他尝过最美味的巧克力糖。 醇香中带着苦涩,苦涩之后,又是悠绵的回甘。 他贴着她的唇窝,黯黯地叹:“昭昭姐。” 姜昭昭身体一软,柔荑勾上他的颈项。 然后他说:“对不起。” 怀里的人明显僵了一下。 两个人相拥无言几分钟,姜昭昭从他怀里钻出来,再次扭开了灶火。 一切都猝不及防。 “呲……砰。”是燃气灶开关的弹响,也是她,重新穿上了壳。 她的壳无坚可破,那里面无情无欲无求,连委屈也没有。伪装,就是她华美的,精致的,让人惊艳的美貌。 姜昭昭的手艺很好,闻铭吃得出来,她是靠自己动手的这些饭菜,养活了自己七年。 所以四盘菜,他吃得干净净,抢着刷碗时,姜昭昭把他赶出了家。 闻铭站在走廊里,无奈又气恼地抓了两把自己的短发。 他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 既不能改变过去,也不能挽回什么。大概只是自私的想为他这逃兵和背叛者多挣一份心安。 他眸光闪了闪,这七年,她终究是自己熬过来了。 从那声“对不起”开始,姜昭昭又把他当成了外人。她应付他,面面俱到,疲惫与否不得而知。 姜昭昭,靠在洗碗池旁边失神。 今天一整天,从看见闻奕开始,她就乱套了。而后在厂里,他当着所有管理层的面给她撑腰,虽然他这总裁自己都岌岌可危。 再而后,他从周淑兰眼皮子底下带她逃。 她的妄念骤然盛大。 情爱和故人,不是她可以肖想的东西。 她姜昭昭这后半生,只要有一工作糊口,有几段安生日子可过,有独立于所有人之外,让她能栖身的屋檐片瓦,才是实际。 周淑兰,闻铭只挡得了一时。 前尘往事,是钉在她身上的耻辱架。 闻奕坐在‘檀府’1号的客厅。 她弟弟是汤足饭饱,一身烟火气的回来,眉宇之间却尽是懊恼。 她脖颈高昂,心却软了。走近了一些,低声王:“吵架了?” 闻铭一脸颓败:“我是谁,我算什么。有什么身份可吵。” 闻奕敛着唇角:“你也没错。情况特殊,毕竟咱妈……” “响响哥!你回来了!”苗书绮从主卧里跑出来,小燕子一样扑到闻铭的手臂上。 他僵着胳膊,看了眼姐姐。然后垂着眼皮,扮上满脸耐心:“嗯,吃了吗?” ------------ Chapter25 进去啊 苗书绮不懂事,闻奕是有意见的。 ‘檀府’1号是闻铭的置业,她却无所顾忌住进了主卧。 闻奕来到这儿,已经楼上楼下看了个遍,闻铭的起居,在二楼北向的房间。 但苗书绮的骄纵,总算还是有一点好处。 纵使闻铭没有任何表示,闻奕带她购物、美容全套一整天,苗书绮这会儿气也消了。 苗书绮嗲声嗲气的不行:“吃过了,你怎么没来找我和姐姐一起吃?” 闻铭继续僵着半边身体:“厂里比较忙。” 她讶异:“啊?!你又去厂里了?!” 继而转身对着闻奕,把脸皱成一团,抱怨:“厂里好辛苦的。” 闻奕自当知道,闻铭的耐心已经消耗见底了,她这个弟弟,但凡有其他人在场,自己是绝对不会硬着头皮哄苗书绮的。 她淡笑:“男人应该辛苦。绮绮,燕窝喝了吗?” 苗书绮点头。 闻奕:“那快去睡觉吧,今天做了护理,熬夜功亏一篑。” 苗书绮夸张地捂着小脸:“对哦!” 又抱着闻铭的胳膊摇了摇:“响响哥,你也早点休息哦。” 人走了,闻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闻奕想笑,恶劣地耸着眉毛,摊摊手:“有这么烦?” 闻铭坐回沙发上,垂着头。 闻奕冲了一杯桑桂饮,递到他手里。 他抿了一口,良久,抬起眸:“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 闻奕摩挲着自己那只杯子,附和:“高叔造孽。” 她又说:“兰姨这么做,也没想过有失身份?” 闻铭嗤了一声:“她有什么身份?西北大概有她的位置,南边儿和北边儿,呵。” “响响,别这么说。” 周淑兰和闻奕闻铭妈妈很有渊源,周淑兰成长于西北,大学时到了西南明城。 周淑兰在明城结识了丁芮,两人成为闺中密友,再然后,丁芮嫁到了京畿重地——平都闻家。 而周淑兰也在毕业之后回到故土,她丈夫于西南入仕,后调任西北,与周淑兰结婚之后,扶摇直上,如今,也因升迁而定居平都。 后来,丁芮亡故,周淑兰每到明城,必然回去探望丁父丁母。 也就是闻铭的外公、外婆。 被闻奕点了一下,闻铭止住了话头。 姜昭昭这边,打扫了厨房,贴墙而站。她不爱运动,保持身材的妙招唯此一个。 公关部李爽在群里问:【@方澜,你今天怎么没来公司?】 姜昭昭一直在忙,员工3天之内的请假审批到不了她这里,于是跟着回了一句:【有事情需要帮忙吗?】 没有回音,她也没有在意。 她自己也一箩筐的事儿,她自己也不知道,明天,她能不能去正常上班呢? 今天,闻铭大手一挥,连警都报了。 这会儿,姜昭昭后知后觉地害怕。以她的经验,周淑兰所有的暴雨腥风,她都要承受之如雨露君恩。从前她躲过,换来周淑兰揪住她的头发,那力度几乎是要把她的整张头皮扯掉。 周淑兰气急败坏地问:“你有什么脸躲?!你有什么脸活着?!” 那时候,周淑兰的脸就在她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生理性的疼痛让她眼泪弥漫出来,她从湿润的晕光中,看见周淑兰气到发抖的脸颊。 她的皮肤已经不再紧致,布着细纹的软肉颤颤巍巍,眼角有不甚好看的鱼尾纹。 周淑兰,她自然称不上慈眉善目,可姜昭昭知道,她也并非凶神恶煞。 周淑兰,她是一个把自己的情感、金钱、所有,都捆绑在了丈夫身上的妻子。是一个为了捍卫‘爱和婚姻’,而愤怒、偏激,渐成怨妇之相的女人。 而姜昭昭呢? 她想,她这一生,永远不会再相信爱情、婚姻和男人。 她和闻铭,说是年少的遗憾也罢,说是成年男女天雷勾地火也好,她深知这辈子和他再无缘分的。 或许只是,能够短暂地弥补一下,年少时不告而别的遗憾吧。 姜昭昭曾经很恨闻铭,但周淑兰来得多了,她反而慢慢释怀了。 这样的频率,这样的羞辱,他那样云端上的人,总会走散。 她只是,对闻铭的决绝果断,对他冰冷的心肠,有了准确的认识。 她吸了一口气,睡。 周淑兰她控制不了,明天她也控制不了,她能做的,是养精蓄锐。 姜昭昭洗了热水澡,这里的卫生间干净、亮堂,浴缸很大,是她这些年住过最好的房子。 爬上床,方澜在群里回了信息:【没事。】 她直觉不对,方澜是很热情的人。 她私聊。 Bright:【你怎么了?是昨晚喝多了吗?】 对方正在输入。 姜昭昭窝在被窝里等着,空调主机的嗡嗡震动,是最佳哄眠的白噪音。 ‘檀府’几幢高层之后,是一片容积率非常低的洋房与别墅。 ‘檀府’1号身踞最佳位置,一条人造小溪蜿蜒着绕了大半圈,整幢别墅私密性极佳。 闻铭坐在其中,他上了二楼,他喜欢那个现代派极简主义风格的小厅。 他对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说:“其实,高三的春天之后,我并不是没见过昭昭。” 那是大一的暑假,闻铭从平都飞回明城陪外公外婆。 晚上,跟着杨学杉混几个场子,大部分是同学聚会,同班或者不同班的,以及低一级长得漂亮的学妹也会被叫上。 闻铭在所有热闹的场合都很疏离,他自己占着角落。因为气场过于强大,通常无人靠近。 有小美女嗲嗲贴上去,也会被他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弹开身体的模样,给刺激到自尊。 那天,湿度很大。 暴雨就在不远处了。 杨学杉说:“听说海颜村有一间酒吧,那里面的驻唱歌手绝了,唱得好,说是比女明星还漂亮!” 闻铭什么都无所谓,只躯体跟着杨学杉凑热闹。 可到了地方,没进门,就傻了。 这酒吧是美式装修,一比一还原了老友记的场景。 他站在‘中央公园咖啡馆’的玻璃窗外,女驻唱就站在剧中菲比唱歌的那个地方。 曼妙的身姿,闻铭只看得到侧影。 杨学杉拉了一下他的肩膀:“进去啊。” ------------ Chapter26 是我心里有愧 十八岁半的闻铭完全动弹不得。 他的腿脚好像生了根。 那时明明是夏天,握着话筒架孑然而立的女孩却带了一顶白色的毛线帽。 长发垂顺,贴着脸颊,垂落肩头,又沿着圆润饱满的曲线起伏。 她纤薄的肩膀,漂亮的凹凸明显的锁骨皆可见。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抹胸,下半身,亮黄与灰色格子的衬衫扎成了裙子。 脚上是一双黑色中筒马丁靴。 完美无瑕,密绒长翘的睫毛垂着,看不清神色。 她没有过多的动作,始终一只纤手搭在话筒上,腰和胯随着律动,不经意的摇晃。 “许多话题关于我,就连我也有听过。 我想我宁可都沉默,解释反而显得做作。 夜把心洋葱般剥落,拿掉防卫剩下什么? 为什么脆弱时候,想你更多。 如果你也听说,有没有想过我? 像普通旧朋友,还是你知道我还是我……” 姜昭昭娇媚的嗓音,唱起歌却很空灵。但此刻,如一张16目的金刚砂纸,一寸一寸打磨在闻铭心尖肉上。 他心头的血肉被尖细凸出的铝矾矿石,勾裂擦伤。一丝一丝鲜血如珠滚动,闻铭眼眶一热,剧烈咳嗽起来。 杨学杉问:“怎么了?” 他低着头,碎盖刘海遮住眼眶的猩红。闻铭大口喘气,只滚动出一声:“不舒服。” “怎么了?我的大少爷。你这金尊玉贵的身子骨,我的天,赶紧走吧。” 闻铭连酒吧的门都没进,竟装病落荒而逃。 闻奕托着腮听了半宿:“她,确实惊艳。” 他急着抬头:“不是惊艳。是我心疼,心里有愧……” “打住。”闻奕站起来,“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启航制造’的事我当做不知道。其他的,别想。” 姐姐转身离开时,手心里把玩的物件不轻不重磕在长桌上。 那是一枚核桃。 百年狮子头老核桃。 皮壳与光气俱佳,沙仁,收缩纹,风化纹出神入化。一对上过画报的核桃,闻铭拿去逗猫,却被猫叼丢了一颗。 外公一句重话都没说,乐呵呵地说:“就送给响响玩吧。” 后来才听父亲说,那对核桃是老乡送的,当年时局动荡,外公端着枪运钨砂时,就带在身上。 闻铭盯着那颗乌红油润的核桃。 是夜,月明星稀,池有蛙鸣。 他知道是妄想,他也知道艰难的。 但第二天一早,还是按时敲开C座1701的大门。 家里阿姨是获过奖的。一桌子西式的,中式的,干巴的,滋润的,奶,茶,咖啡,果汁,应有尽有。 抵不过姜昭昭信手而出的…… 杭州小笼包。 闻铭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敷衍的摆着两笼外卖饭盒装的,白白胖胖的,圆鼓鼓的,包子褶的撑没了的……小笼包。 外加两个塑料碟,装着辣椒和醋。 小米粥,用材质很软的透明一次性杯装着。 他冷着脸抵了抵后槽牙。 直挺挺的坐在姜昭昭对面。 她很无辜的样子,莞尔一笑:“闻总,凑合凑合吧。” 姜昭昭看他能坚持几天。 他面不改色的吃完了,5000元买一个月22天的早饭,她就准备给他吃这些。 闻铭载着姜昭昭,启动车子:“审计那边查的怎么样?” 她抬眼:“把乔先良换了吧。” 他一口答应,又问:“采购部老张,动不动?” 姜昭昭摇头:“先不。采购这差事吃关系,各条线都在他手里,换了担心供应跟不上。” “从下面的副部长或骨干里选一个好苗子,慢慢把老张手里的盘子接过来你。” 闻铭启唇:“就按你说的来。” 车辆驶出‘檀府’大门,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年轻男人靠在车尾,像是在等人。 似乎有点眼熟。 他还没想起来,忽而,姜昭昭细而亮的娇嗓喊起来:“停车!停一下!” 闻铭被惊得猛踩一脚,姜昭昭立马推开车门,凹着细腰下去了。 露出一截白嫩的皮肤。 她袅袅款款,带着希望和憧憬似的,朝奥迪走过去。 他握紧了方向盘,第一夜,就不该对她心软。 让她这样花蝴蝶一般,扑去别的男人身边。 “林逢青,你怎么在这?”姜昭昭粉面红唇,十分美丽。 林逢青看了一眼迈腾,站直了,他同样不太苟言笑,却不似闻铭那样冰冷,更多的是内敛。 林逢青答:“昨天听说你住这里,正好我在市里,就想着送你上班。” 姜昭昭摆摆手:“以后不用这样麻烦,我蹭闻总的车。” 她倒是不避讳,林逢青瞬间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闻铭绷着下颌看着车窗外,微微探身的礼貌嘴脸。 姜昭昭站在林逢青旁边,乖巧得像芭比娃娃。 怎么看,怎么像带男朋友见家长。 “叩叩。”车窗被敲响。 缓缓落下的车窗,闻铭手握着手机,漫不经心撩起眼皮望过来,开口是淡淡的:“怎么了?” 年少时心动的人,再多看几次仍是惊鸿。 姜昭昭看见闻铭,心又变成鲜活的,会跳动的。 只是,年少时带着一阵一阵的欢喜,如今,带着一簇一簇的疼。 林逢青和闻铭打招呼,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闻总好。” 闻铭“嗯”了一声,似是随口一问:“今天不上班?” 林逢青:“昨晚夜班。” 夜班,熬了一夜,赶来见心上人。 真是让人感动。 闻铭手指抠着方向盘。 姜昭昭却突然把脸背到一旁接电话去了。 他只好继续寒暄:“总装的一次装配合格率能不能再提升零点五个百分点?” 林逢青思索了几秒:“可以,但要消除几个产线流程断点。” “多久能落地?” 林逢青:“下个月底前。” 闻铭:“本月有可能吗?” 林逢青:“那可能需要技术人员熬几个大夜,加班。” 闻铭:“辛苦了。奖金上一定会体现……” 姜昭昭一脸惊慌的扑过来,抓着闻铭衬衣的衣袖:“出事了。” 她扒拉了一下林逢青,匆忙说了句:“抱歉。” 便越过林逢青绕了车头冲上车,对着闻铭:“快点。” 闻铭根本不知道她说快点干嘛,下意识的踩掉Autohold,车子很迅速地起步。 窗户升上去,风声被隔在车外,闻铭才问:“怎么了?” 姜昭昭声音有点哆嗦:“方澜出事了。前天晚上宴请上出的事。” ------------ Chapter27 这事不该忍 昨晚,姜昭昭并没有等到方澜的回复。 屏幕顶端闪了好几次的正在输入,无声无息又变成了昵称。 姜昭昭已经忘了这回事。 请一天假而已,谁还没有一点调整不了时间的私事? 但刚刚,方澜语音里声音都是有一点恍惚的:“昭昭,来帮帮我。” “四季酒店,来带我走。” 闻铭整个人寒到要挂霜。 他还打着电话摇人,她听到他说:“梁律,我员工……” 他说:“我主张不和解,走法律途径。” 姜昭昭眼神睇过去,闻铭又说:“当然,主要还是看我员工的意思……” 他把车开得很快,又不断地打电话,那股浑然天成的捍卫正义的模样,让她心动,又让她胆寒。 姜昭昭在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那年闻铭的冰冷决绝,他有他的框架。 他们到四季酒店的停车场,闻铭按着姜昭昭的手腕:“你别下车,在车里等。上面估计很乱。” 他电话蓦然又响起来。 大概以为是处理这事的进度,闻铭看都没看,肌肉记忆一把划开,苗书绮的声音就这么不合时宜突兀地扑出来: “姐姐说,那条桂香颂歌是你买的吗?” ……闻铭有点错愕,大脑好像不转了,又肌肉记忆得回:“回去说。” 他挂断电话时,姜昭昭已经推开了车门快步走出去。 她今天穿的一套鹅黄西裙套装,宽松的廓形外套,裙子很有型,左腿那一半是百褶,右边那一半又是中规中矩的正装样。 商务,时尚,年轻,有腔调。 闻铭按了下眉心,追出去。 “你别去,我来处理。” 姜昭昭闷不吭声,妩媚的脸没有一丝松动表情。桂香颂歌,一条项链比他现在这个座驾还贵。 他掰过来她的肩膀,强迫她停下:“你喜欢那种场面?不怕误伤到你吗?我自己上去比较利落。” 姜昭昭跳动的心在刚刚,又冰冻了。 她低了低头,须臾便换上那副娇媚的神态,笑容漾出来,风情万种:“不是有你在吗?” 他拿她是真没招。 8层,走廊里果真一片狼藉。 年轻女孩呜呜的哭声,中年女人口中的谩骂,一帮或是亲戚朋友的摇旗呐喊。 姜昭昭突然觉得闻铭说得对,她不该上来,她有点应激。 闻铭好似感应,偏凉的大手捉住她的柔荑,他用力握了握,似是给她勇气。 也许姜昭昭长得,天然就是会让太太们生出敌意。 走廊上有人迎过来,是律所那边的人。也像是闻铭叫来的保镖。都是穿着正装的男人,挺恭敬的喊:“闻总。” 他问:“什么情况?” 他敛着眉,姜昭昭被他半护在身后。有时候她会觉得,他的声音低沉到,听起来古老的低音提琴,double bass。 这把嗓子是冷淡的,姜昭昭听到他有饱满感情的时刻,是年少月色下,他轻轻拥抱她:“昭昭姐,我喜欢你。” 姜昭昭有点焦急,听着来人在汇报,里面那男人姓蔡。当晚坐在方澜和李爽那桌,东南角的位置。 她提醒过方澜,中途和闻铭一起离场,方澜着了道。 她心里很揪,打断闻铭的问话:“我能先进去见她吗?” 门口,一帮人堵着。 闻铭回头看了眼姜昭昭的神情,知道她是真担心。冲着领头的西装男人扬了下下巴:“能吗?” 那人指了两个最魁梧的:“你俩,送她进去。” 事情没理清楚,人家老婆不依不饶也是有的。免不了一番推搡,总归两个彪形大汉护的好,姜昭昭被送进了房间。 那男人握着浴袍,看起来是很文弱的中年人,头顶有些稀疏,皮肤黑黄,鼻梁上架着衣服老式眼镜。 酒店方的管理人员一男一女,不尴不尬站在套房客厅去卧室的连接处。 姜昭昭走过去:“我进去看看她,我是她同事。” 方澜缩在床角,那上面被子已经不能称为被子,床单已经不能称为床单。 像一团白色的沼泽。 方澜所裸露的肌肤,脸上,手臂上,肩膀上皆有伤,且没衣服穿。 很不新鲜的羞辱手段,原配把她扒得一丝不剩。 姜昭昭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方澜身上,她拍了拍方澜的肩膀:“穿上衣服再说。” 方澜也就在这一刻,眼睛里才有了一抹回了魂的颜色。 方澜温润的声音夹杂着衰败和哑,她说她酒量不错的,和李爽一起站在路边等车,李爽的车先来了,姓蔡的站着和她寒暄了几句,再然后她醒来,就在这房间里了。 那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方澜只用两分钟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先开始要报警,和姓蔡的拉扯了一番,最后他竟然拿了她的手机,拔了酒店的固话,摔门走了。 方澜倒坦诚,老蔡走之后她冷静下来,她有了新的考量。她原不是什么清白之身,方澜觉得不如听从姓蔡的建议,拿一笔钱。 虽然,那人也真令人作呕。 姓蔡的再次回到酒店,已经又是一场夜间酒局结束,方澜报了卡号,让他打款走人。 结果他又来交缠,方澜说那钱是赔偿,不是嫖.资。 姓蔡的不依不饶,死皮赖脸。方澜躲进卫生间反锁,在浴缸里过了一夜。 再之后,姓蔡的老婆杀来了。 姜昭昭问:“你现在怎么想?” 方澜说:“我脑子好乱,你帮我想想。” 姜昭昭明白方澜不想闹大,否则这求救的电话不会打给她。她们不过刚刚认识,算是投缘的新同事。 姜昭昭来,处理完事情,方澜大不了离职重新找一份新工作。她自己社交圈的人完全不会知道这件事。 可是,这事算得上是屈辱。 她说:“公司给你做主,保证你隐私不被泄露的话。你会怎么做?” 方澜说:“可我只是刚刚入职的小职员,公司怎么可能愿意帮我收拾烂摊子。” 姓蔡的是合作方,私下拿钱了事,公对公的业务不受影响。 一个新员工对公司忠诚度有限,创造价值更加有限,为她搭上人脉和money? 方澜不太信。 但这事,不该忍。 ------------ Chapter28 我的人 方澜当然想告,她不过是参加了一个工作应酬的饭局。 姜昭昭和方澜在房间里,开始听到外面人们交涉的声音。 起先仍旧是中年女人的哭诉与尖叫,后来清脆的皮肤与皮肤剧烈碰撞的声音。大概姓蔡的是结结实实挨了几个耳光的。 动静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那女人发泄完了力气,家族里能话事的站出来,两方人交谈斡旋。 姜昭昭始终没有听到闻铭的声音。 她的气愤,是在方澜的眼泪中悄然而生的。这个事情受害者是方澜,却没有一个人来问一问她的想法。 姜昭昭等着方澜整理好头发,给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涂上了自己的口红。 “不管出镜多难,千万别放下体面。” 她“哗——”地一下打开门,那果决的,带着莫名狠意的动作甚至带起一阵风。 客厅里,冷静的谈判停下来,众人望着她。 整个客厅里,除了那位姓蔡的原配,只有闻铭一个人坐着。 甚至,他坐了主位。坐姿四平八稳,身上是莫名的上位者,睥睨荒唐众生的不可一世。 闻铭抬眼,也望向姜昭昭。 她上身竟只穿了一件白色裹胸。 他浅淡的,带着银色光泽的瞳孔震颤了一下。 如玉的锁骨,瓷白的肌肤,波浪般的起伏。 二十多岁的身体,比十八九岁,更显光泽。 简直璀璨。 那天,海颜村。 闻铭听到的最后一句是:“如果你想起我,你会想到什么。” 他握着手机站起来,径直朝着姜昭昭走过来。宽肩直背一堵高墙似的,对着姜昭昭挑了下眉毛。 疑惑的目光往门内探了一眼,才一目了然。 他熨帖的掌心按住她的肩膀,往里推了半米,回头对外间的人说:“先停一下。” 闻铭又走出去两步,对套房门口的保安小声耳语了几声,又回来。 姓蔡的原配自然不满意:“你说停就停啊?” 姜昭昭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停一下,但是条件反射似的冲出来:“你牛什么?!我们才是受害者!” 闻铭有点讶异,伸出一只手臂拦着她。 小臂肌肉紧绷,显出淡淡筋络。他今日的腕表是银色薄薄一片,很是内敛。 姜昭昭也是话先脱口而出,然后心砰砰砰跳起来。在别人正房老婆面前这么有底气,她还是第一次。 他没说话,姓蔡的拉着他老婆:“行了,消停吧。闹的生意做不成,你就满意了?!” 五分钟之后,闻铭从保安手里接过他车里常备的西装外套,还是那副冰冷的神色,不由分说披到姜昭昭肩上。 他一点都不温柔,动作硬邦邦的,像对待小婴儿似的,抓住她的左手,塞进衣袖,然后右边。 满屋子人,都等着闻铭又系上她胸前两颗扣子。 他又拉起她的手腕,卷着衣袖,眼睛直勾勾望着她的脸:“说吧。” 一番操作下来,姜昭昭早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回头:“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方澜看着闻铭,人在屋檐下,得听老板的意思。 闻铭开口:“凭自己的心。” 方澜不算懦弱的人,当然是自己站出来痛打七寸更痛快。 她走出屋门,昂首道:“我要走法律程序,我要报警!” 昨天早上,她衣衫不整时也是这么说的。 然而男女力量悬殊,被姓蔡的骚扰打断。 首先出离愤怒的竟然是姓蔡的老婆,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你是什么破烂东西?爬床的贱货,你还法律……” 姓蔡的倒底见过方澜这架势了,要淡定的多:“你不如说个数出来,今天闻总在,这个面子我一定会给。” 姜昭昭又一次:“什么数字?我们报警!” 她拉住气得浑身发抖的方澜。 方澜在这房间待了36小时,说是人生至暗时刻也不为过。她是那种不惹事也不怕事的性子,天生能为自己做趋利避害的谋划。 人对正义,多少都是有点向往的。 于是方澜说:“你用了什么方法对我下药?昨天白天,断了我和外界的联络方式。还有我身上的伤!都是你们夫妻两个的杰作!” “我要报警!闻总,我要报警!!” 闻铭听完,彻底黑了脸:“老蔡,手段这么脏?” 姓蔡的挠头,往闻铭跟前靠近,想解释:“闻总,她不过就是一个公关,这种人……” 闻铭严肃异常,挡着姜昭昭往后退了一步。另有保安上前,护着方澜。 他只是表态:“她是我司签了劳动合同的正式员工。” 公关又如何?他管定了。 姜昭昭这个角度,看得清闻铭后脑的每一根粗硬发丝。他皮肤平滑,颈后白而有力。 她想,闻铭尽管不善经营,可他是个很好的当家人。他对任何岗位,都没有有色眼镜。 闻铭话落,便有西装人士替方澜拨通了110。有经验的律师向着方澜开口:“女士,我建议尽快到医院留血样。虽然已经过了一天两夜,但药物应该还有残留。” 先扑过来的居然又是那人他老婆。中年女人,手腕戴着飘绿的翡翠,手指带着金灿灿的戒指。 “不能去!”女人说,“要多少钱?我们给!” 闻铭厌恶的,毫不掩饰,眯了下浅眸。 他声音很轻:“松开。” 但其中的威势,犹如寒冰,刺骨逼人。 姜昭昭知道的,他家里渊源,就算他不得家里宠爱,那滔滔底蕴也是卸不掉的。 “犯罪的是你先生,缠着我的人干嘛?”他真是,难得和无关紧要的人有这么多话说。 因为这句话,姜昭昭很没骨气的,心头像被羽毛,若有似无的扫过。 那中年女人,这才转而又去骂老公:“你个窝囊废,你有本事搞女人,你有本事就摆平!我本以为你不抽不赌不嫖,家里不管不问就算了你。可我儿子马上就要毕业,你惹了事,要是影响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姓蔡的梗着脖子回:“你闹够了没!要不是你把事情惹这么大,我一把钱就打发了!以后我在外面的事,你不要管!” 姜昭昭觉得可笑。 这对夫妇竟没人想到,他们是很恶劣的侵犯了方澜的人身权益。 …… 酒店另辟了一件行政房给闻铭。 也贴心送了一套普普通通的T恤牛仔裤给方澜。 方澜进了里间换衣服。 闻铭在会客厅,从背后俯身,和姜昭昭交颈。他鼻息流连在她颈畔,手指却挑开了她斜挎的搭扣小包。 毫无预兆,玉骨似的手指捻出一只口红,扔进了垃圾桶。 ------------ Chapter29 就穿我的 姜昭昭发火:“闻铭!!你!” 闻铭双手举起来,作投降状:“赔你。” 方澜换好了衣服出来时,协助处理事务的那批人也从走廊走进来。 姜昭昭接过方澜递过来的鹅黄色西装外套,打算进里屋换掉。 闻铭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说:“就穿我的。” 太暧昧了,姜昭昭瞪了他一眼。 他穿着很合身的西装,到了她身上,显得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那袖子愣是往上挽了两圈,露出纤细白嫩的手腕和脖颈,晃荡晃荡,豆芽菜似的。 倒有了几分从前的样子来。 医生和警察是前后脚到的,等医生抽完了血拿走留样化验,两个警察带着方澜先进了里间问话。 姜昭昭注意到,带队的警官对闻铭相当客气。 想来在津港这地界上,‘启航制造’着实算个不错的纳税对象。 旁边人浅浅跟闻铭谈着:“蔡老板这事,如果刚刚那位女士说的都是真的,已经涉嫌强奸罪、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他老婆大概率故意伤害罪或寻衅滋事罪,具体要看女士验伤的结果。” “另外,等血液报告出来,再看蔡老板持有的药品级别及数量。” 闻铭看了姜昭昭一眼,她义愤填膺的,和面对周淑兰时候鹌鹑似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说:“嗯。只要员工不和解,公司支持到底。” 他看着姜昭昭:“先走吧?这里有专业人士。” …… 闻铭带着姜昭昭去了恒隆,他兴致大好,给姜昭昭买了好些套衣裳鞋子。其中,还有两双奢侈品的平底鞋。 她第一次去工厂,脚丫子被劳保鞋狠狠摧残的那天,他就买了。 结果周淑兰一通砸,那两双她没来得及打开包装看一眼的鞋子就留在了‘西华里’。 姜昭昭眨着魅力四射的狐狸眼,纳闷:“这两个盒子怎么这么眼熟?” 她冒傻气的时候,太可爱。 而他赔她口红的时候,是这样的:“像她嘴巴上这个颜色的,都包起来。” 红滟滟。娇嫩欲滴。 柜姐很上道,立马:“先生,豆沙色系、红棕色系和蓝调色系,都很适合您女朋友的。” 人家还后退半步,仿佛很认真地打量着姜昭昭,补充:“皮肤白,什么颜色都衬。” 闻铭云淡风轻:“那就都包起来。” 他觉得仍不过瘾。 高低要给姜昭昭买两套进VIP室才能看的珠宝。 姜昭昭觉得他吃错药了,连连问:“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你都卖车了,你知不知道?” 闻铭这才收敛。 饶是这样,也是生平第一次,姜昭昭享受到,被商场人员亲自拎着大大大包送上车的情形。 从前她生活优渥时,买东西也全都是要看价格的。 这样的消费习惯,和她那时所住的高档别墅并不匹配。 如今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当然,她看到了那些人先生长,太太短一路鞠躬送到这里,看见竟然是一辆二十万迈腾时的大失所望。 这世道啊。 先敬罗衣,又敬首饰腕表,再敬座驾,最后敬皮囊。 有几个人,会敬人呢? 回‘启航大厦’的路上,闻铭好像心情不错。他问姜昭昭:“痛快了吗?” 姜昭昭双手插在他的西装口袋里,周身汲汲营营是他须后水的味道。 她说:“不痛快。” “明明是老蔡的错,他老婆不分青红皂白给了方澜一顿。你知道她多过分吗?她扒了方澜的衣服!我觉得,方澜这辈子都得有心理阴影。” 他:“那就治疗,让他们赔偿。” “那方澜岂不是治疗期间,一直要和这对夫妻纠缠?那她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阴影?” 他:“那公司承担费用。” 姜昭昭:“这是重点吗?他们凭什么就能这么轻易毁掉别人用心经营的安稳生活?方澜的简历我看过,她家境不好,全靠自己打拼,上学时成绩不错,工作后绩效考核也一直是优。” “这些,谁能看到?老蔡是色欲熏心,他老婆呢?那么肮脏的词汇,都是女人,她凭什么用到方澜身上?!” 闻铭的心狠狠痛了。 他那晚,听到了周淑兰是怎么骂姜昭昭的。 那么肮脏的词,凭什么用到姜昭昭身上? 他有些无力:“……好了。” 姜昭昭自己也愣了。 她沉默了很久:“希望老蔡能坐牢。” 闻铭:“我会让律师努力。” 车辆驶入租界大道后,姜昭昭突然紧张起来。 她差点忘了昨天下午那一幕。 现在她坐在副驾驶,脖子还伸得老长。 娇媚是刻在骨子里,只是今天,怎么这么三番两次的萌。 闻铭好心的没有卖关子,只说结论:“放心,周淑兰不会来。” 他怎么知道?! 她没问出来。 但因为这句定海神针,她彻底放松了。 车辆入库停稳。 姜昭昭:“你先走,我换个衣服。” 闻铭额角一跳:“在这儿?!” 姜昭昭一个白眼飞过来:“不然呢?在商场是谁不让我换?我难道穿着你的衣服上办公室吗?” ……也是。 闻铭下车,站着承重柱旁,点了一支烟。 幽红的星点,完美的侧脸,冷若冰霜的神情。 他是人间极品。 姜昭昭下车的那一刻,这么觉得。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掐了烟。 姜昭昭仍惦记着方澜,发着微信。 Bright:【你那边结束后告诉我,我去接你。】 闻铭突然叹了一口气:“感觉公司一团乱麻。” 姜昭昭想都没想:“没事,有我呢。” 她今天突然觉得他们离得很近。 她好像不那么排斥他了。 她甚至收了他那么多礼物。 她突然想起来,早上赶往四季酒店时,苗书绮的电话。 “你买了桂香颂歌给我。” 他买了桂香颂歌给苗书绮。 姜昭昭决定收回她刚刚的想法。 闻铭以为,他们的关系有了缓和。他步伐都变温柔,踏出电梯,接起电话:“姐。” 他还没听到对面的声音。 只觉得身后领着的那个,妩媚玲珑的身影,好像突然之间变了气场。 针织的连帽短袖下,是同一套的针织休闲五分裤。 深蓝颜色上,绣着几只蜜蜂与logo。 她甩着头发赶上他,超越他,进办公室,重重关门。 闻铭毫无防备,而她一气呵成。 他摸了摸鼻梁:这是又生气了?? 磨人的姜昭昭啊。 ------------ Chapter30 保证 一整个下午,姜昭昭查看了审计团队发过来的初步报告。 财务部管理层欺诈、账目舞弊,财务制度漏洞,设备折旧作假,采购溢价,专利保护不到位,员工冗余…… 她只能从目前资料最全的财务部开始着手,业务和人员挂钩,筛选可以培养的骨干。 闻铭这边,闻奕电话打过来:“我约了兰姨逛街。” 闻铭:“那绮绮呢?” 闻奕一口气差点没噎着:“响响,我欠你的啊?我帮你拖着兰姨,还得帮你带着绮绮?” 闻铭:“早上绮绮说,什么项链。” “我为了帮你,真的使了真金白银。” 闻铭捏着鼻梁:“……我谢谢你啊。” “不谢!欧洲风情街那边在拍电影,有她喜欢的小明星,我让人带她去了。你安心工作吧。” 这次,闻铭饮了一口茶,真的道:“谢谢。” 姜昭昭俯案忘形,听到门口“叩叩”。 闻铭站在那儿,又是那种淡漠:“下班了。” 她挤出一个笑容,水眸粼粼,明媚耀人。那是她的壳。 “闻总再见。” “?” “我还有些工作没收尾。” 她没再等到闻铭回应。 就好像他是老板,她是员工。 很简单的关系。 这座东临渤海的北方港口之城,夜幕笼罩,远处海面黑暗弥漫。 而城市之内,华灯四起, 从‘启航大厦’顶层的落地窗前俯望,可以看见随着直沽河蜿蜒起伏,架起的数座桥梁。 永乐桥有亚洲最大的津港之眼,夜色中散着粉紫光芒,映亮半个苍穹。金刚桥遥望三岔河口,那里,古老的运河至今仍然流淌。 盛世华章。 姜昭昭竟生出一些感恩来,自从到津港之后,她生活的确比明城安稳了。 手机里林逢青发来消息,问早上是否有紧急事务。 姜昭昭含糊其辞,表示已经解决。 林逢青拍来一张照片,他正领着几个技术员在流水线上调校过弯角度。 说是闻铭提高了工艺要求。 她摁灭了手机,从落地窗前转身,准备再过一遍生产参数。 一回头,闻铭双手插着口袋,目光幽幽望着她。 他怎么还没走? 姜昭昭坐回电脑前,输入开屏密码:“闻总,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 “派出所来电话,去接方澜。” 姜昭昭一滞。 对了,还有方澜。 人就在最近的派出所,路程很短。 一路上,姜昭昭都埋着头用手机工作。 闻铭:“别太拼命,工作是做不完的。” 姜昭昭扭过头来,商务性的标志笑容:“不拼命,怎么对得起闻总奖励我那么多置装费?” 他从来不陪女人逛街,只此一次送她礼物,被她称为‘置装费’。 “昭昭,”闻铭刹车,熄火,束住她左手的手腕,“桂香颂歌不是我买的,那是个误会。” !!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怎么知道,她在介意,苗书绮? 姜昭昭脸上多了三分尴尬,七分羞赧。 眼前那张难得见到表情的英俊脸庞,突然充满了玩味。 他看着她。 其实光线很暗,可不知道为何,闻铭就是看到了姜昭昭脸上的红晕,从饱满的腮边蔓延到了耳根。她的眼睛好像永远是湿润的,所以,眸中亮如繁星。 姜昭昭的心,跳得很快。 那年高三,午餐时间,她坐在教室闷闷不乐。 闻铭当时问:“饭菜不可口?” 是的,她家里没有全职保姆,只有维护花园、打扫卫生的钟点工。 那几天她妈妈出门,临时找了做午餐的阿姨。那人一看只做一个黄毛丫头的午饭,也不认真对待,只管糊弄。 当时她什么都没说,可闻铭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半个小时之后,送来了姜昭昭舅妈做的傣味拌饭。 那时,他能猜到姜昭昭想吃什么。 现在,他能猜到姜昭昭为什么生气。 姜昭昭想,他是懂她的。 闻铭已经下车,拉开了她的车门:“走吧,接人要紧。” 时隔几个小时,再次见到方澜,姜昭昭惊讶地发现,方澜已经恢复了七成。 她们两人等着闻铭在窗口前,签了几张文件,又见他很是得体地婉拒了‘喝杯茶再走’的提议。 为了方便姜昭昭照顾方澜,闻铭大发慈悲,不轻不重来了一句:“你也坐后面吧。” 他绅士地帮她们拉开车门。 男领导自然是不能过问这种事情的,稍不注意,就会有言语骚扰的嫌疑。 于是闻铭问:“需要订个位置,你们聊一下吗?” 姜昭昭说:“好。” 位置找得很巧妙,竟然在玉南路的尽头。 看见路牌上‘玉南’两个字,姜昭昭条件反射想和他对视。 就是这么的凑巧。 狐狸眼上睫毛浓密又娇娆,只一抬起,便撞入中控后视镜上,那对隐在克制的镜片之后的淡眸。 银色的细镜架,配上浅灰又带着银色微光的瞳仁。 闻铭,也在看她。 她等着方澜下了车,这里竟然是一间茶肆。在繁华的海滨道闹中取静,热茶,牛奶,简单的平都点心和耳朵眼炸糕。 津港确实是有茶馆文化的城市,这个茶肆一桌一椅,浴缸里的金丝荷叶和屋檐上的茅草皆有章法。 连方澜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姜昭昭见她眼睛,脸颊,都是未消的肿。也敏锐的察觉到,方澜对她,似乎没什么倾诉欲了。 今天早上,方澜应该是很渴望她出现的。今天晚上,却是不得不等着公司来接。自打出了派出所的门,方澜回避的态度就很明显。 这种事,不愿聊是正常的。 大概愿意聊,才叫做过于心大。 姜昭昭只说:“公司里保证只有我和闻总知道。你多休息几天吧。” 起风了。 津港多风。据说,即将进入雨季。 绿树浓荫,遮住了现代的五光十色,颇有了凭栏听风雨的意味。 方澜说:“一周,可以吗?” “可以。” 方澜吹着头,曾经精心修剪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手指拨弄着碗盖,茶上浮沫被撇在一角。她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 姜昭昭嘱咐了注意安全,保持联系之类的话,捏起茶桌上的手机,道了再见。 她摁了下屏幕,看到闻铭十分钟前的微信。 【我在外面等你。】 ------------ Chapter31 剖心 她今天心情是轻松的,如果能除去对方澜的同情和对老蔡夫妇的愤慨。 所以她踏出茶肆,往前走,看见那辆停在灯光下树荫中的黑色轿车。难得的,步履轻快,几乎蹦跳过去,像一只小猫。 姜昭昭猫着腰,敲了敲车窗。 没开。 她双手拢住,放在眼睛两侧,挡住杂乱的灯光,整张脸都快要趴在玻璃上:“有没有人啊?” 闻铭拎回来时,就看到这样。 白皙苗条的四肢,都黏在他车上。 冷寒的面孔也有了笑意,他“咳咳”提醒。 姜昭昭回过头来,那一瞬间,水眸像有烟花绽放。是藏不住的惊喜。 她站在那儿,海湾的风吹过盐碱地,抚动她的帽衫:“你去哪了啊?” 玉软花香的女孩儿啊。 比他记忆中更加娇媚。 他往前一步,衬衫擦着她的衣料,低音提琴般的声音浸了绵柔烧酒一般:“三角烧,要不要吃?”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话,却被她品的缠绵悱恻。 他的气息萦着她:“怎么这么快?” 姜昭昭耸了耸肩膀:“方澜想自己待一会儿吧。” “嗯。我找人来跟着。” 她仰头,颇为赞同:“这样最好!”骤然经历这种事,任谁都会担心。 她视线落在他劲瘦脖颈上,凸起的凌厉喉结。 闻铭,他是比年少时,更有味道了。 他带她去吃饭。 这是一家一百多年历史的西餐厅,据说封建王朝的末代皇帝迁出紫禁城在津港落脚时,也常常光顾。 富丽堂皇的高顶宽墙,老式夸张的水晶盘旋吊灯,仿佛闻得到岁月的味道。 他们被领进一间小厅,对角放了两张桌子,因相隔较远,彼此听不到另桌的言语,算得上开阔又兼具了私密性。 琴音悠扬,闻铭等着姜昭昭吃饱喝足了开口:“今天,有心情跟我聊聊兰姨吗?” 灯光很亮,姜昭昭看清他浅眸里的真诚。 尽管如此,她手里的银勺依然和例汤的草帽盆相碰撞,发出“叮——”一声脆响。 她从没想跟任何人聊。 也难为他把今天的事当做切入口。 还有点遗憾,这么好的氛围被破坏了。 怎么看,闻铭这一问都是处心积虑的。 她说:“我和她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没什么可聊。” 但是,闻铭不能让周淑兰毁了姜昭昭的人生。 他知道这次对话不会容易,即便,她不知道他也要剖开自己的肝肠,几乎要体会一遍筋脉寸断的伤。 姜昭昭想逃,握着凉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柠檬水。 那杯子刚刚放回桌面上,闻铭便覆住了她的手。 他的大掌,一看便知是从未体会过人世间的柴米油盐的。虽然此时‘启航’窘迫,但姜昭昭想,闻铭那个阶层,终归是跌落不到哪里去的。 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手也在微微的抖。 “昭昭,我想帮你从这件事中解脱出来。” 话音落,她的泪潸然而垂。 “可能吗?”她问,“我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 闻铭说得更加艰难了:“这种事,不该在对生活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不论是谁。因为还有很多别的事可做。” 姜昭昭连嘴唇都有些发抖,开口掺杂着呜咽:“我也觉得,可是,可是……” 她几乎无法讲话继续讲下去。 闻铭把她握紧杯子的手掰开,放在自己掌心,像是要给她支撑和力量。 姜昭昭抬起蓄满眼泪的眼睛,语气近乎乞求:“这里有人,而且好亮。我们下去说好不好。” 她知道闻铭一定会答应,因为这根本不算个请求。 可闻铭说:“昭昭,你没有错,见得了光。” 她红唇半张,心脏被震得嗡嗡作响。 “你没有错,见得了光。” 八个字,在她脑中石破天惊地炸响,这是第一次有她妈妈之外的人,这样告诉她。 连姜昭昭那生物学父亲,那个曾经非常宠爱她的男人,在事发之后,都恨不得她能如同苍蝇臭虫老鼠一般,别见人。 可是,她叫昭昭啊。 姜母去世前,只留一息尚存的时候,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 “昭昭啊,妈妈走了。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 “你知道昭昭的意思吗?” “昭昭,就是见的天日啊。” 闻铭仍在耐心等她开口,他陪着她,坐在明亮的四盏射灯之下。 姜昭昭便回握了他的手,她说:“帮我擦眼泪好吗?” 闻铭莫名的笑出来,他捻起纸巾轻轻擦拭她的面庞时,微微摇头。 她从中看出无限的宠意。 她开始说:“我也觉得,女人的一生,又不是离了男人就过不了了。” 闻铭额角跳了一下。 他只能继续听她说:“可是,可是,就是有些人,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丈夫,她们最看重的事就是婚姻。”她自己抬手,蛮蛮地擦了一把眼泪。 她问:“我们能说,她们有错吗?” 不能。 从某些角度来说,她们只是更加天真,也更加纯粹。 “爱情能让人放弃道德,婚姻能让人放下体面,更别说有人为了男人要死要活……” 闻铭额角继续跳。 他只能更紧握着姜昭昭的手。 她却抽出来:“闻铭,爱情好可怕。我常常觉得,男人女人最好别往一块掺和。为什么人总要谈什么情啊爱啊责任啊,明明做不到至死不渝。” 闻铭知道姜昭昭现在所指并不是他,可仍如同被打了一记耳光。 他打断:“兰姨的事情,必须尽快了结。她影响你太多了。” 他担心自己没说清楚:“我是认为,该付出代价的人,已经……,而且高叔他……” 闻铭突然觉得这话实在没法说出口,那个始作俑者的男人,好好的,商场混得风生水起。 可为什么女人们,却如同被困在囚笼? “你不会以为是我不想吧。”她自轻自贱,自暴自弃,“我有什么资格叫暂停?” “你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为什么没资格?”他只扔下一句,“我会帮你。” 闻铭没预料到,这谈话是真的进行不下去。 他在这话题中看见野玫瑰的颓败,她不鲜艳了。 他拉着她的手离开这称之为‘半部民国史’的酒店时,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闻铭送她到家门口,她望着他进电梯。 他回过身挥挥手:“回去吧。” 姜昭昭看着他长身孑立,不懂今晚闻铭的背影为何落寞得让她心一阵一阵地发痛。 他踏进电梯,门慢慢合上。 她突然追出来,似乎要闯进来。闻铭吓得立刻伸手掰住了电梯门。 “响响,你说,该付出代价的人,那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那一刻的姜昭昭,苍白到像是没有了魂魄。 ------------ Chapter32 缠绵与荒唐 他长腿迈出来,一把把人按进自己怀里。 姜昭昭扑在他怀里呜呜地哭,闻铭自己也红了眼眶。 他沉默着,等着她痛哭了一场。 他是她年少时的恋人,七年来,再没有另一个。 等带着抽噎的哭声稍稍平息,他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闻铭做事很有章法,现在便可窥见一斑。 他让姜昭昭坐在马桶盖上等,自己找出她的卸妆湿巾。 他还发了一条信息给闻奕:【今晚不回去。】 然后他弯下腰,一只手扣住姜昭昭的后脑,一只手捏着湿巾,去蹭她的眉毛。 她眉型很好,除掉那一层人造颜色之后,反而显得秀气。 姜昭昭直直盯着他的浅眸,那里面能映出她的面孔。 眼睛是肿的,眉毛是淡的,鼻尖是红的。 然后闻铭帮她擦拭睫毛,她顺从地,闭上眼睛。 姜昭昭的睫毛长而翘,拥挤且井然有序。 是很艳丽的狐狸眼,却因这一圈毛茸茸的睫毛,多了三分无辜,加了三倍风情。 她的睫毛在他手下,如同蝉翼,轻盈地微微震颤。 闻铭是想要认真帮她卸妆的,呼吸却渐渐粗喘起来。 她丰沛饱满的唇上,已经半褪的口红颜色在他拇指的揉搓下,晕出唇线。 他的力道越来越大,姜昭昭几乎坐不稳,她右手攀上他扣着她的小臂。 男人的小臂,尽是锻炼过的痕迹。 肌肉已经绷的硬邦邦,经络中脉搏的跳动,熨着她的掌心。姜昭昭几乎可以感受到闻铭血流的汹涌。 他的指尖也带着砂砾般的薄茧,一簇一簇电流,酥酥麻麻在她唇上绽放开。 姜昭昭的心跳被带动起来,她抬眼,和闻铭对视的一瞬间,发觉那双淡眸有了温度。 犹如一汪引人下陷的深潭。 盥洗室的灯光明亮,将他眼中的渴望暴露无遗。 她只觉得他的拇指还压在她的唇角,突然间带着喘息的吻就欺了上来。 姜昭昭今夜,很希望、很需要闻铭的吻。 她不等他探索,主动和他纠缠。 他的气息是清洌的,而她完全不得章法。 小巧的舌尖滑润如鱼儿一样,把他一团搅弄。闻铭口腔里全成了,水蜜桃气息的女人香。 因为哭过,也被他擦过。姜昭昭的嘴唇更加鲜嫩红肿,闻铭上位者的性格在这一刻细致体现。 他是耐心的,温柔的含吮,唇舌湿啧爱怜。放在她脑后的手,几近舒缓地抚着姜昭昭茂密的青丝。 今晚,她的主动和酒醉后的欲望完全不同,她染了情。 她渴望和他更加靠近。 她的双手柔若无骨,一边勾住了他的脖颈,一边拽着他挺括的衣领。 闻铭顺着她的力道更加欺身了几分,安慰地啄了她的唇珠,又轻吻如云朵绵绵的侧脸,拇指钳住她的下巴。 他的声音低哑,往日的冷森却被她的热烈融化。他就这么俯着身,如同降临,他叫:“昭昭。” 她对上他的目光,看见他眼尾的红,如炽如火。漂亮的,带着湿吻水莹的嘴唇喃喃回应:“响响。” 闻铭的额角,又跳动了。 他的喉,他的心,他的五脏六腑,都跳动了。 他只能以风卷残云似的骤吻回答她,席卷她的脸颊唇舌,攫取她丝丝的呼吸。 姜昭昭感觉自己突然腾空了,被堵着的娇唇闷哼出声。 她的腿缠绕在他紧绷的窄腰,白生生的纤细两条。 闻铭一只手托着她的臀部,一只手揽着她的细腰。悠长的吻,从盥洗室到客厅,闻铭落坐在沙发上,承受姜昭昭的所有体重。 她好轻,人又娇,他只得左手松垮环过她的后腰,右手摩挲着她的耳垂。 “昭昭,我们谈谈。” 偏偏姜昭昭这会儿没有骨头似的,人不住的往他身上倒,她头侧枕在他肩膀上,也是硬邦邦。 她不满,嘟囔:“好硌。” 灼热的鼻息,飘然的发丝,一起骚动他的颈项。 闻铭把人揽得紧了些,问:“我再吃胖些?昭昭姐。” 他心满意足得到一通粉拳伺候。 他叹了口气:“我是不是没有好好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为他的懦弱,为他的不勇敢,为他那年的落荒而逃。 姜昭昭的脸埋在他肩窝,扁了扁嘴,没有回答。她只静静感受着,闻铭的大手在她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如同对待娇嫩婴孩。 一室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琉光柔和,她动了动身体,找更舒服的姿势。 也是在这时,大门“砰砰砰——”被剧烈敲响。 她突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整个人蜷缩在闻铭怀里。 多年来,随时随地会迎头浇下的那盆冰水,那个永远没有截止的噩梦,又出现了。 闻铭也呆愣了一瞬,马上搂紧她,亲吻她的脸颊:“你回房间。”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 “砰砰砰砰!!”大门被砸得能听到冷轧钢板的震动。 他又吻她的额头,轻风细雨般的提琴音:“我说了,我会帮你。” 姜昭昭抬起头:“我来吧。” 她承受惯了。 他在呢,怎么可能让她独自面对? 闻铭握着她的手,又紧紧把她护在身后。 男人的身姿笔挺,宛如青松,他就是她的长城。 在剧烈砸门声中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闻铭不是没有过怀疑的。这座楼宇,周淑兰怎么能做到绕过保安进来? 他只是保护、安抚她的心过于急切。 于是一打开门,对上一张殷殷切切,布满眼泪的年轻的苹果脸。 那一瞬间,闻铭一个头两个大。 ——是苗书绮。 她往闻铭身后看了一眼,看姜昭昭的表情:惊慌、紧张、甚至浓重的悲戚瞬间。 姜昭昭在看见苗书绮的一瞬间,全部转变成了惊讶。 女孩就站在门口,也不往屋里踏,咬牙切齿,声泪俱下:“我就知道,你把她藏在这儿。” 闻铭彻底无语。 他又不能发火,只能欠了欠身:“进来说?” 苗书绮顺着他的动作,看见他和姜昭昭牵在一起的手。 应该说,是闻铭紧握着姜昭昭的手。 姜昭昭想要抽出来,她从没预料生命中会发生这样的事。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 荒唐。 她反感,厌恶,痛恨。 可他却握得更紧,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和她十指紧握。 ------------ Chapter33 我喜欢她 苗书绮把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猛地一跺脚,“你……你们!!”语不成句,尽是呜呜的哭。 又一趟电梯上来,走廊里响起焦急的皮鞋声。 “绮绮!” 姜昭昭第一次看到高岭之花似的闻奕会有这样担忧的眼神。 她们的眼神只短暂交汇,闻奕迅速移开了视线。 仿佛她们二人并不相识。 可是闻铭和姜昭昭脸上,那尚未散尽的柔情蜜意,她弟弟冰块一样的人,难得散发的热度,闻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闻奕替苗书绮擦了眼泪,也不进门,如同知心的大姐姐一样搂着苗书绮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责怪的目光给到闻铭:“回家!” 姜昭昭松开了手。 闻铭却不准,仍然死死握着。 她甩了甩,闻奕和苗书绮往回走了几步,并没有听到闻铭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就看到这一幕。 闻奕大概是要在苗书绮面前给弟弟一些面子的,又重复了一遍:“响响,回家了。” 闻铭声音又恢复了冰冷:“姐,今天我得陪昭昭。” 姜昭昭整个人已经被冷水浇醒:“闻总,我这边没有什么事了。” 又是闻总。 闻铭突然加重了语气:“昭昭。”他顿了顿,明确感觉到了苗书绮也在望着他。但仍字字清晰:“我和苗书绮,没有任何暧昧关系。” 姜昭昭讶异地抬起头看他,因为太过突然,晶莹的唇半张。 闻奕警告意味浓重,重重斥责:“闻铭!!” 那边,已经哭化了妆的苗书绮,伴着痛哭流涕而出的咕哝声音在骂:“你混蛋!” 闻铭的眼中只有姜昭昭。 她这样,娇媚卸掉,只余素颜的清丽,让他无法分神。 …… 闻奕带着苗书绮进门时,姜昭昭甚至有点底气不足。 多年被周淑兰打压下来,在这样情感类调解现场,她竟然自带矮人三分的自觉了。 职场上的雷厉风行,工厂内不怕劳苦,每天清晨的顾盼生姿全都不见了。 闻铭看着闻奕与苗书绮坐在客厅沙发上,而姜昭昭站在岛台一旁,脸色一阵一阵的冷森下去。 他也不坐,他站在姜昭昭旁边。 高大的男人,冷眼峻眉。面上却有了歉意:“绮绮,我是混蛋。” 闻奕松了一口气,而姜昭昭满脸不可思议的震颤。 “我是对昭昭太混蛋了。除她以外,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闻奕极具震慑性的眼刀飞过来,闻铭无惧对视:“姐,你知道的。” 姜昭昭浑身都是颤抖,终于绷不住。转过身,背对着苗书绮和闻奕,潮湿溢出来。 她低着头,那晶莹珍珠似的,簌簌滴落在针织帽衫的前胸布料上。 闻铭则面对着她们,一只手臂揽着姜昭昭的肩膀。她并没有在他怀里,和他拉开半身的距离,瓷白的柔荑捂着嘴巴。 她哭得时候,始终没有声音。 无声的眼泪,倒灌进心里。 干涸皲裂的新田,仿若遇到甘霖。 苗书绮抽抽噎噎了很久,才对着闻奕哭诉:“闻奕姐,他骗我!他明明说,姜助理只是小时候的姐姐。” 小姑娘“哗”的一下站起来,眉目怒睁:“你也说,我是你妹妹!对不对?” “这么久了,是谁陪在你身边?我陪着你从平都到津港!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护着她?!” 闻铭握在姜昭昭肩膀上的手倏然收紧。 他捏了捏眉心,把眼镜摘下来,轻轻磕在桌面上。 他沉了一口气,话语中竟有了谆谆兄长之意:“绮绮。我平时以为你只是娇养惯了,跋扈一些也无妨。可是,感情的事要凭我的心。” “我并不是靠你装傻卖乖,就能妥协的人。” 苗书绮显然没想到闻铭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小姑娘生气发脾气就把沙发上的抱枕乱摔,有一只直直朝着姜昭昭飞过来。 闻铭动作很利落,一把拦掉了。 他凝望苗书绮的眼神却成了十足十的警告。 他们姐弟二人对苗书绮忍让久了,久到苗书绮几乎忘了,他闻铭从来不是什么任人作威作福的信男善女。 小姑娘在他眼神中愈发崩溃,大喊:“为什么?!她是你姐姐,我是你妹妹,有什么区别?!” 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破音。 闻铭的嗓子是最稳的低音:“她是我喜欢的姐姐。” 那年山茶花开,暗香浮动,空气中弥漫着漫山遍野野蛮生长的青草气息,那是一种非常清新的汁液涩味。 他们走在学校远足的队伍最后,悄悄在校服宽大的衣袖掩盖之下勾住彼此的手指。 月亮亮如圆盘,一块上好白玉似的悬在空中。 那晚月色很美。 闻铭变声期的嗓音不如如今诱人,可脱口而出全是真挚:“昭昭姐,我好喜欢你。” 苗书绮终于接受挫败,低着头冲出门去,甚至连闻奕都被她推了一把,“嘭”地一声,大门打开又合上,被摔得震天响。 闻奕却不得不追,等电梯时,一脸的不容商量:“响响,我把话放在这儿,你和她没法儿有结果!” 闻铭并不回答,只说:“楼底下保安我的人,她跑不远!” 姜昭昭听见紧接着他就打起了电话,说什么拦住,把人送回哪里哪里之类。 闻奕一言不发进了电梯,临走也没给姜昭昭一个正眼。 她其实一直不懂,为什么闻奕一直以来对她的冷淡里,好像总掺了那么点敌意。 闻奕和闻铭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姜昭昭记得,那时候闻奕闻铭的妈妈已经离世,他们的父亲另娶,远在京畿平都。 位高权重,一双子女却被留在外祖父母家。新人在侧,姜昭昭家出事前的那年春节,平都出来了闻奕闻铭后妈怀孕的‘好消息’。 所以,闻铭后来在家里的地位应该蛮尴尬的。生父忽视,继母忌惮,能为其撑腰的外祖父母垂垂老矣,盘踞西南重镇半生,而权柄早已下移。 陡然间,荒唐的闹剧结束,姜昭昭突然间觉得她和闻铭之间,多了一些尴尬。 悸动的重燃猝不及防,闻铭的告白始料未及。 闻铭也看到懵懵的姜昭昭。 他把人拉进门,俯着身问:“吓着你没?” ------------ Chapter34 一室潮热 姜昭昭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是谁。 她可是被周淑兰教训了七年,什么样山崩地裂自尊被踩在地上摩擦的场面没见过?还能被苗书绮一小姑娘吓着? 她舔了舔嘴唇。 闻铭捏着软绵的脸颊揶揄她:“还有心思笑。” 那张清丽的,所有装饰都被他卸得干干净净的完美脸蛋仰起来,狐狸眼中难得显露出了俏皮。“原来有人护着,感觉这么爽。” 闻铭的心被针扎了一下。 这是他的女孩儿啊,是外人眼中千娇百媚的绝代佳人,只有他看到了她懵懂又容易满足的可爱。 他只碰到周淑兰为难她一次,就明白了这些年她受了多少苦。 他仍然弯着腰,双手撑着她纤薄的肩膀,淡眸此刻幽深灼灼:“昭昭,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姜昭昭的笑容就这么泯灭了。 即便没有闻奕提醒,即便没有闻铭那时候中途退场,她也明白和闻铭之间,只能是一场镜花水月。 当年她在家做‘独生女’时,她父亲高先生和闻父的地位尚且不能同论。 更别提如今。 她只是一个无家的浮萍。 闻铭看着她的秀眉慢慢蹙起来,素着一张脸开口:“响响,就这样不好吗?” 他板着脸,敛着唇角向下。 姜昭昭肩膀上他的力道和温度渐渐释放掉,竟然失落的感受多过了如释重负。 他慢慢直起腰和背,像一个失落的小孩。 她双手反撑着岛台,又圆又翘的臀部连着尾椎处清晰的腰窝。 因为莫名的心慌,她的上半身微微往前探着,显得纤腰细若蒲柳。 他要走。 她不能留。 姜昭昭低下头,看见他的皮鞋。车线工整,皮质油润。他还站着,她想,他还有话要说。 美好的容颜又重新仰起来,去寻找他的视线。 闻铭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她漂亮的狐狸眼眯起来。 闻铭的脸线条硬朗,鼻峰凌厉,眉骨高耸,下颌紧绷如刀削,老天对这张脸过于偏爱。 他冷着俊颜,像一个冒着白色冷雾的冰块。 冰块,正在解开他的衬衣纽扣。 姜昭昭吞了吞口水。 闻铭的动作是慢条斯理的,衬衫衣袖反卷着,露出精壮的小臂。 手指修长,骨节苍劲,皮肤冷白。 肩颈和胸前的肌肉形状依次暴露,精瘦健壮极具诱惑。 姜昭昭舔了舔嘴唇。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偏浅带着银光的眸子,是最懂蛊惑的鬼魅。 闻铭的手还在往下,白色衬衣的最后一颗纽扣也被解开。 衣料瞬间挣脱了束缚一般,飘逸垂下。 斯文禁欲的布料成了邀请,男人小腹块垒分明的腹肌,给她无法抗拒的教唆。 他靠近姜昭昭走了一步,再次俯身时,她感受到闻铭体温升高。 热度从他的肌肤蒸腾着催热她的脸颊与秀颈。 闻铭的大手扣在岛台上,握住她的左手。 他拉着她的右手,攀上他的肩。 姜昭昭只见一搭上去,就仿佛闸开了簇簇电流。 她情不自禁和他接吻。 和他裸露的紧绷的硬邦邦的肌肉贴合。 闻铭的身体像铜墙铁壁,能让她柔软身体稳落。 他的嘴唇也染了温度,起初是温柔的轻啄,而后变成引她呻.吟的啃嗜。 他一贯清冷,做这种事,也似乎没有太多耐心安抚她颤抖的心跳。 姜昭昭被闻铭握着手按在光洁冰凉的岛台上,眼前是一列整齐的四盏复古餐灯。 光线刺激的她闭着眼,于是,身下实木的纹理便丝丝可辨。 “昭昭姐。”他嗓音嘶哑,再睁眼,他遮住了灯光。 光线从他头顶背后打过来,透过他茂密发丝,留下斑驳稀碎的光斑。 他摘下眼镜,放在岛台上。 因为视力不清,浅眸迷离。 她艰难的无法应答,因为那只大手,松开了她的手。掌心如同沙砾厮磨过她的侧腰,然后是光滑的大腿,最后落在她脚踝。 闻铭的虎口轻松束着她的脚腕。 他低睨着看了一眼,脆弱的娇嫩的纤白的女人啊,简直堪折。 “我不好吗?”他说这句话时,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腿心作乱。 轻揉,慢捻。 姜昭昭秀颈躬向一侧,脸颊死死贴住桌面,拮取一片冰凉。 她咬着唇。 闻铭便用舌尖敲开。 他叫:“昭昭姐。” 她的狐狸眼便微微张阖回应。 “喜欢吗?”他指尖用力。 姜昭昭禁不住,舌尖顶着上颚:“……嗯。”瓷白的小手抓住他敞开的衣襟:“回房间。” 他弯下腰,扛着人走。 人被重重扔在房内鹅绒夏被上,五分短裤留在岛台边餐椅的椅背上。 深蓝色,针织,其上有金色手工绣蜜蜂,仿若采撷。 一室氤氲,一室潮热,人影交叠,房间内唯一冰凉的是缚着闻铭窄腰的金属皮带锁扣。 她在他手下绽放,浮沉,如溺大海,如曝过氧。 闻铭喘息着用淋浴的温水帮她清理干净,抱进被窝,又转回浴室。 她被折腾,困得失神。 隐约听到他讲电话,诸如“她迟早要面对”、“伤心也是一时的”、“过两天我再和她谈”。 姜昭昭很冷漠的,并不关心。 七年来,她被周淑兰暴击了很多次,若说有所领悟,那就是男人的事情交给男人自己去处理。 一堆烂摊子,自己隐在家庭之后工作之中,由着女人们狼狈交锋,未免太过低劣。 这一晚,她睡得焦灼。 闻铭从背后拥着她,湿吻和爱抚不时落在她耳后,肩膀和小腹。 昏昏沉沉间,身上的汗起了落,落了又起。 终于受不了肌肤上一层黏黏腻腻,姜昭昭睁开眼下床往浴室里去。 她套了一件白色卫衣短袖裙。 衣摆盖住大腿根,其下纤细笔直,嫩生生的双腿。 厨房里有动静。 她挪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不可置信闻铭竟然会下厨,抄着锅铲对着灶台的蓝色火焰。 他回过头,挑了下眉。 视线毫不掩饰,落在姜昭昭的腿上。 闻铭现在很明确的知道了,那双腿匀称布着些微的软肉,手感刚刚好。 他关了火,敛着神情迈过来,在她额头印一个神清气爽的吻。 “一会儿吃饭。” 姜昭昭:“嗯,我先洗澡。” 闻铭俯下身,微凉的脸颊掠她的耳廓:“我帮你。” ------------ Chapter35 你助理在谈恋爱 姜昭昭绷着脸,手心推开他的脸:“闻铭!” 她洗完澡出来,看见岛台上已有两个餐盘被端上了桌。 闻铭正拿往餐垫上放叉勺,就见到那女人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裹着浴巾往卧室里冲。 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他黑着一张脸,蛮大力道抓住她的手,把人按在梳妆台前。 姜昭昭敏锐察觉到,闻铭生气了。他脾气一向不好,又硬又臭。 但她不惯着。 她不欠谁的,谁也没资格把情绪强加到她身上。她甚至连周淑兰都不欠。 精致的脸上,眉毛和睫毛都是潮湿的,乌黑发亮,有水珠晶莹。 姜昭昭一板一眼:“你干嘛呀?!”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动作重了,闻铭闷闷的握了一下她的肩膀。弯腰从侧柜里取出吹风机:“头发吹干。” 她鼓了鼓腮帮。 正要抬手接,“嗡嗡”温热的风已经从他手掌处吹出来。 他以手指当梳,笨拙的,慢悠悠的吹她的发。 他生疏了。 年少时,他们常常在闻家的别墅游泳。那时候姜家的泳池只是个摆设,常年干涸。而闻铭家,外公外婆住在警备森严的疗养院,那么大的院子,通常只有他们姐弟两个。 于是每逢周末,姜昭昭常常和闻铭待在一块儿。如果约了朋友们一起下水,结束后别人嬉戏打闹时,闻铭就会帮她吹头发。 半躺的藤椅,亚热带高原的烈日照晒在遮阳伞上,姜昭昭眯着眼睛享受。 那边的气候,吹发其实算是多此一举。 但长发绾君心。 她极好的发质,弯弯绕绕在他手掌心,年少时无瑕的爱意流淌。 闻铭关掉了吹风机:“想什么呢?” 他从镜子里看她。 姜昭昭摇了摇头。 她起身走出来,甩了甩头发,边走边说:“今天工作很多。” “安全队要纠6S,人事部技能培训,工艺部报告上周次品率超标。还有方澜,方澜的事我要继续跟进吧?” 闻铭想了想:“方澜这边,你不用管。” 老蔡那个人能耐不大,但手段肮脏。他就算不咬人,也膈应人。 姜昭昭:“也好……闻铭,你这弄得是什么啊?” 核桃木岛台上,两个西点盘里,黑黢黢的……隐约能看出是两个长方形。 闻铭在后面,压着嘴角:“煎蛋吐司。” 他试图解释:“你冰箱里只有鸡蛋和面包。” 姜昭昭吐了口气,叉着小腰扭过来:“你会不会做啊?” 他哪里会做饭?他是被人服侍惯了的。 姜昭昭甚至可以断定,他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接手‘启航’这家体量不足,面对管理危机的公司。 闻铭低头,扶了下银丝眼镜:“不会。我可以学。” 这顿早饭姜昭昭终究是没吃到闻铭亲手做的。 她实在不忍心那些白白胖胖的面包和圆溜溜的鸡蛋被浪费。 此后几天,姜昭昭几乎住进了厂里。 采购部和财务相互推卸责任,几次三番争执不下。旺季生产紧张,她会随着管理层一起到车间帮扶。 欺霜赛雪的人儿,茂密长发挽起来,穿了一身和其他女员工无异的粉色防静电服。 她戴着防静电手套,手里握着气动风批螺丝刀。 林逢青来到芯片中心做焊接技术调研时,便一眼从女工中把她认出来。 她连打螺丝都是与众不同的,明明是娇柔的,动作中却透露出刮辣的爽利。新手,动作并不比对面同岗位的女工慢。 他站到她身后。 在车间,生产对上经营,总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东道主语气:“姜助理,大驾光临啊。没想到你竟然能来帮我们的忙。” 秀挺的鼻梁和丰沛红唇都被口罩遮住了。 她没有回头,专心在手中蚂蚁大小的螺丝上。 “哪里的话,林工。都是给公司出力。” “冷凝器流水线的技术升级今天小结,晚上要不要一起庆祝一下?” 姜昭昭还真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一线技术人员,毕竟坐在办公室做文件如同闭门造车。而这几天车间替岗,又过于单调,无法对产线有整体认知。 她说:“好呀,几个人?” 林逢青倒懂得变通:“人多会不会嫌吵?” 上游产线大概是焊接误差,流水线空了两个位置。姜昭昭得了空回头,眉眼弯弯笑了笑:“不会,我喜欢热闹。” 水波粼粼的清澈眼眸,偏偏是姨夫内眦尖锐,外眼角上挑的狐狸眼。 眼波流不断,苞温润之玉颜。 林逢青心头如同春风吹过,眼底有柔情流转。 姜昭昭已经回了头注意力重新回到手上重复性的动作上。柔媚的声音继续说:“你们挑地方,我请客啊!” 开发区,像模像样的饭店不多。 他们选了一间老字号的烧烤路边摊。 据说方圆几个厂的工人,都给这家店好评。 老板是个瘦高有些驼背的花白头发男人,一看见姜昭昭都直了。对着林逢青一直眨眼睛:“小林,新来的厂花啊?这一片,我告诉你,哪个人物都脸熟。没有比这小妹更漂亮的了。” 林逢青严肃纠正:“老张,姜小姐是我领导。” “哟,难怪呢,气质就是不一样啊,仙女下凡呢。” 姜昭昭很江湖气的进入话题:“有什么适合仙女吃的吗?” 老板一乐:“羊腰子羊尾巴羊眼睛珠儿,您能来不?” 她举着双手投降:“算了算了,这仙女不当也把。” 十指不沾阳春水,走起路来风情摇曳的女神,性格竟然这样飒爽。 她摆脱掉总裁助理的架子,才能更好听取技术员的看法。 林逢青坐在姜昭昭边上,手臂时不时搭在她的塑料椅扶手上,一桌的人便心知肚明,林工在追求姜助理。 都知道林逢青家境不错,年纪轻轻已经开上了奥迪,家又在本地,况且技术也拔尖。 争也是争不过的,干脆明里暗里的起哄。 物流部的骨干站起来:“姜助理,林哥,我敬你们一杯酒。” 姜昭昭托着腮巧笑:“为什么敬两个人?” 林逢青便站起身,如同护妻似的:“我替她喝。”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黑色大越野。 北美的孟家大小姐孟婧恬最近回到国内,拉着薛中信到津港开发区考察一块地皮。 大概是轧上了物流车散落的金属碎屑,车胎就瘪了。 他们停在路边,等救援。 听我说薛薛你:【老闻,你猜我看见谁了?】 闻铭:【?】 听我是薛薛你:【你们公司马上能出一对双职工了。你助理在谈恋爱。】 他推着镜头,手指划拉着屏幕放大,照片被传过去。 ------------ Chapter36 不会强迫你 闻铭在医院,收到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姜昭昭坐得背直腰挺,头发被绾成圆嘟嘟的高丸子。她身边有年轻男人手臂搭在她正后的椅背,看起来像是她被人圈在怀里。 第二张两人对面有人嬉笑着敬酒,姜昭昭仍是那样端坐,身边的年轻男人已经站起身,挡住她半个身位拿掉她面前的酒,明显的维护。 正直,上进,愿意爱她的男人。 他摘掉眼镜。 细细镜腿捏在手指间。 随着手指的捻动,眼镜垂着打转。 …… 姜昭昭当然知道林逢青的用意,也明白一帮年轻技术员起哄的乐趣。 大家一起回了厂区宿舍,只剩下林逢青和姜昭昭还坐在路边。她得体的微笑挥手和他们说再见。 林逢青手肘撑在桌面上:“昭昭,我送你回家吧。” 姜昭昭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这几天驻厂。” “林工,我们边走边聊?” 林逢青自然愿意。 忙着结账。 “林工,我付过了。说好了我请客。”她已经背上斜挎小包,礼貌中说不出的疏离。 林逢青惊讶:“和我出来吃饭,这么能让你付钱?” “我请大家的。” 她说着,沿着小路往前走。 开发区这块儿,厂区是先于道路基建建起来的。姜昭昭没少在物流商口中听到雨天泥泞时,他们如何帮‘启航’艰难把产品干燥完好运出去。 所以道路很新,没有裂纹和被重型卡车压出的不平。两旁没有连绵成荫是茂密绿叶,只有半大不小的树苗。 月光白亮亮地撒下来。 姜昭昭说:“林工,我们不合适。” 林逢青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迅速追上来:“昭昭,我是真的喜欢你。” 姜昭昭便转身,面对他,盈盈地笑:“那我谢谢你的喜欢。” 林逢青有点急色:“我会对你好的。我大学就获得了专利,有奖金。我是津港本地人,父亲是大学教授,妈妈是银行……” 姜昭昭倒吸了一口凉气,越是这样的家庭,她越是不敢招惹。 姜昭昭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林工,我们真的不合适。” 林逢青不自觉握了握拳头:“你是不是……跟闻总,在一起了?” 她愣了。 是吗? 不是。 她和闻铭永远没办法在一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姜昭昭的情绪变得低落,因此声音听起来郑重其事:“我和闻总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林逢青为少了一位强劲对手松了一口气:“昭昭,我听说,闻总背景深厚。‘启航’之于他,不过是随意练手的玩具。你们没有过度发展就更好,因为他……他肯定有自己的圈子。和我们普通人,相距十万八千里。” 所有人,都在提醒姜昭昭,她和闻铭的云泥之别。 她喉头泛起一波一波水浪般的苦涩。 但闻铭接手‘启航’并不单是玩票,姜昭昭猜测,‘启航’必须在闻铭手中交出满意答案,他才能获得平都家里的重视。 “昭昭?”见她不搭话,林逢青上前一步,试探着想牵住姜昭昭的手。 姜昭昭语气更重了些:“林工。” 月光勾勒了她的侧影。光洁饱满的额头,秀挺的鼻梁,尖翘的鼻尖,凹出漂亮的唇窝的丰沛双唇。 她像月光下清冷的仙子,那些巧笑嫣然不见,只缓缓吐出了一句:“我这辈子是没机会谈恋爱和享受婚姻的。所以,实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感情和时间。” “昭昭!”低音提琴一般,低沉柔和的清冷泛音。 林逢青先于姜昭昭回头。 闻铭站在迈腾门外,长身孑立。这个男人不需要豪车的加持,其周身的气度,举手投足其实已经暴露其地位和生活环境的优渥。 林逢青仿佛被压制,机械地喊了一声:“闻总。” 闻铭冰冷的浅眸更凉于夜色,只一瞬不瞬望着姜昭昭:“回家了。” 姜昭昭也回望着夜色中的闻铭。 一瞬间的欢欣被更多理智压制。 长睫毛垂着,柏油马路上有幽暗的光泽。 “闻总,我这周驻厂。” 她坦荡得没有一丝破绽。 闻铭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他食指蜷曲着,指节顶了下鼻托。 “冷凝器应用新材料之后,模具参数有变动。文件我放你办公室了,需要回去取一下。” 林逢青看出姜昭昭的迟疑。心一横,对闻铭说:“闻总,不如我带姜助理回去取吧。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闻铭沉默。 反手拉开了副驾的门:“昭昭,走了。” 她看着闻铭紧绷的下颌,知道他的耐心亟待耗尽了。 美好的女人低头咬了咬嘴唇,而后撩起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林工,我跟闻总回大厦一趟,你先回厂区吧。” 她弯腰上车,细腰纤纤一晃。 闻铭冷着脸关了车门,而后自己绕过车头进了副驾,车辆立马起步驶离。 只留给林逢青一声短促的喇叭鸣叫。 闻铭果然发作:“为什么不回家?” 姜昭昭脸别向窗外:“工作日志,我有发你。” 她在厂里忙碌,加班到凌晨两点,他有看见。 工作拼命也不是这么个拼法。 闻铭语气缓和了一些:“管理者,要学会放权。” 姜昭昭:“对,您不是把权放给我了吗?” 他睨了她一眼。 妩媚的脸,轻轻嘟起的腮边。 车内斑驳的暗影中,竟然看到一层若隐若现的细小绒毛。 她是在抱怨吗? 闻铭:“有推进困难的项目,告诉我,我来敦促。” 姜昭昭点了点头:“你不是忙吗。” 她没好话,闻铭竟然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浓密的眉毛一挑:“你在躲我?” 她仍然别着脸,不吭声。 车子快要驶进市区,街景树木变得盛大,仍没有玉南满目深绿浅绿嫩绿的宽阔大叶。 灯光还是辉煌,霓虹闪烁变幻。 闻铭右手拉着领带结左右扯动两下,松掉一颗纽扣:“我不会强迫你。” 明明是一句可以保持距离的冷淡承诺,一个一个字却烫在她胸口。 姜昭昭连耳根都开始烧腾起来。 他一脸高冷禁欲,这样的冰凉的话语,怎么就染了一车的情色。 ------------ Chapter37 他使了美男计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闻铭手肘撑着方向盘,俯身过来。 姜昭昭看着他脖颈是凸起的,随着呼吸起伏的,峻峭喉结。 她想起前几天,苗书绮哭过闹过的晚上。 他就这么对她使了一出美男计。 姜昭昭在他手下呜咽出声。两只柔荑抓着他的手腕,不知道该深入或浅出。 第二天早晨,他开车时,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她的指痕从他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袖口露出来。 那时候她才醒悟,她中计了。 她被他送上云端浮沉,竟然忘却了俗世的痛苦。 闻铭仍然在欺近。 姜昭昭艰难张口,喉中干涩:“别……” 她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闻铭的鼻息落在她额头上:“拒绝他。” 姜昭昭抬头:“???” 他喉结滚了滚:“林逢青。” “他喜欢你。” 姜昭昭心里,一汪死水深潭,注入了一滴蜂蜜。但是她撅着嘴,狐狸眼轻轻往上翻,比妲己还要妩媚:“你管我?” 闻铭抓住她的肩膀,薄唇擦过她脸颊。有微微尖锐的刮蹭感,是他唇质的干涸。 他微凉的体温几乎快要落在她身上。 中控台,闻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老闻,横刀夺爱,玩车.震啊?你那车空间行吗?抓紧换个加长……” 闻铭冷着脸,把手机挂断。 漏音断断续续传到姜昭昭耳朵里,她蓦然来了一句:“你平时,挺会玩儿啊。” 车.震?? 闻铭不掩饰地侧头睇了她一眼:“中信的电话。他一向胡说八道。” 话刚毕,车窗被从外面敲响。 几乎是玻璃完全滑下去的一瞬间,薛中信玩世不恭的脸几乎钻进来:“姜助理,好久不见啊。” 姜昭昭客气有礼:“薛总。” 薛中信:“姜助理就是漂亮。” 闻铭随着话音一回头端望她。 星眸水波粼粼,小脸瓷白透亮,长发乌黑茂密。 蒋中信:“听说咱们绮绮住院了啊。” 姜昭昭惊讶的看见闻铭蹙着眉,“啧”了一声。薛中信模仿姜昭昭的表情,眼睛瞪大,嘴巴微张:“啊?姜助理不知道啊。” “老闻,瞅瞅你们公司这同事关系多复杂。” 闻铭冷着眼:“孟婧恬在津港几天?不用回申城见纪氏那位?” 薛中信:“靠。”浮夸捂着胸口,面上全是演技,“姜助理,你老板怎么净戳人肺管子。” 薛中信走了。 闻铭的车子也重新开起来,姜昭昭八卦:“薛总挺有意思。” 闻铭手指点了点方向盘:“也就他了。天天带着别人未婚妻玩。” ? “孟家的官配是纪氏。金融圈子里早达成一致的事。” 是了。 他们那个阶层,姻亲虽然俗,却实在效果显著。 姜昭昭手心握紧了挎包的皮带:“那你们圈子里,你的官配是谁?” 苗书绮吗? 闻铭脚下一顿,匀速行驶的汽车被急刹了一瞬。他又若无其事起步,余光瞄了眼姜昭昭:“我哪有什么官配。” 姜昭昭突然心软了。 闻家父亲势大,可抵不过闻铭姐弟没有亲生母亲撑腰,后母强势,处境艰难。 她试着问:“‘启航’对你很重要?” 闻铭:“对。” ‘启航’是他筹谋已久,与她重逢的契机。 ‘启航’是闻铭,想要给到姜昭昭的生存保障。 “绮绮她没事,定期疗养。这几天借口心情不好,非要闹一场。” 姜昭昭没忍住嘲讽了一句:“闻总魅力大。” 他试图解释:“我一早就跟她讲得很清楚,她只是我的小妹妹……” 她打断:“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和我无关。” 闻铭被噎,只能:“嗯。” 车子径直驶进‘檀府’的地下车库。 她走上电梯,白皙的手臂撑着门框,脸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闻总,咱们没回大厦取文件呢。” 闻铭眯着眸,审视她。 她眼中有狡黠的光。 他喉里滚出三个字:“你躲我?” 偏偏他刚在车里郑重其事承诺了君子协定:“不会强迫你。” 姜昭昭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轻轻道了:“晚安,做个好梦闻总。” 电梯门缓缓合上。 他被生生挡在门外,看着她娇俏的身影成了一条线,消失。 姜昭昭回到家,大大的房子,整洁的空间,不该属于她的舒适。 最近风平浪静的让她觉得奢侈。 周淑兰已经在津港出现过一次,她从没敢想,自己竟然有这么长的好日子过。 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她房门被敲响。 心跳重如鼓擂,血液骤然奔腾的下一刻,低沉的男声在门外:“昭昭,是我。” 一瞬间,她手脚都卸了力的发软。 动作先于思考,打开了房门。 闻铭看到脸色苍白的她。 一目了然,紧跟着他的心脏抽搐了一下:“害怕?” 她退回到中厅,手撑着岛台:“你怎么又来了。” 闻铭兀自解掉了领带,挂在门廊衣架上:“你不适合一个人待着。” 昨天,闻奕陪着他去见了周淑兰。 那个中年女人慈眉善目,言笑晏晏,对姐弟俩无微不至嘘寒问暖,明明是很善良的女人。 直到他提到她的名字:姜昭昭。 周淑兰指着闻铭的鼻子骂:“你是不是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闻铭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在周淑兰的质问声中,一阵一阵地惨败下去。 闻奕当时焦急的拦:“兰姨,响响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想劝您往前看。” 闻铭怎么会忘呢? 他的妈妈在他眼前轰然坠地,渐出的鲜血飞一簇在他脸颊上。 优雅大方的妈妈在他面前失去了生命的活力,手脚已一种不可思议的怪异角度翻折抽搐,张着嘴巴快速进出气,如同搁浅的鱼。 丁芮临终前的半分钟,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的儿子。 “丁芮的儿子,怎么能帮那种人的女儿说话?!” 闻铭手握紧沙发扶手,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他以为足够强大了。 耳鸣啸叫不已,他只听到闻奕慌乱的声音:“响响。响响!” 周淑兰也立刻转了哭腔:“这孩子是怎么了?孩子,你别吓兰姨……” ------------ Chapter38 不放心她 “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闻奕和周淑兰一起,让闻铭平躺在沙发上,然后打开房间内所有窗户,保持通风。 一两分钟后,他渐渐缓了过来。 脸色仍是白的,嘴唇也毫无血色,一张肃杀的脸上,只有眼尾泛着一圈红晕。 周淑兰拉着闻铭的手,眼泪簌簌地掉:“芮芮这是做的什么孽,就那么撒手走了,还不是便宜了那些狐狸精!!可怜你们姐弟两个……” 闻奕使着颜色,微微摇头:“兰姨,别说了。” 闻铭手肘撑着膝盖,额头埋在手掌中,整个身体躬起来。 他开口,很是艰难:“兰姨,我再来看您。” 他起身就要走,闻奕自然放心不下。她打电话叫了黄司机来接。 闻铭就歪歪靠在沙发上。 那样魁高挺拔的人几乎去了九成的生气。 他昨天离开周淑兰下榻的酒店前,最后低沉虚弱的开口:“兰姨,她那边……” 周淑兰实在看不得昔日好友留在世间的孩子受罪,只能擦着眼泪应下:“你先去休息。” 闻铭的真正座驾其实是挂着黄牌的轿车,车子直接开进了某特勤疗养院,手背上第一瓶静脉滴注尚未结束,就接到了‘檀府’保安的电话。 说是苗小姐把‘檀府’1号主卧的一些装饰品咋了,也伤着了自己。 他捏着眉心,在病房里等着司机把苗书绮送过来,连病床都让给苗书绮。 小姑娘手臂上倒有伤,像是被玻璃陶瓷之类碎片划伤,闻铭沓着眼皮问:“伤到自己了?” 苗书绮堵着气,不说话。 闻铭在沙发上躺到深夜:“绮绮,回平都去吧。你在这儿有点什么事,责任我负不起。” …… 这会儿,姜昭昭看着他在她家里,主人的派头一样,吧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她才看到他左手的手背。 要赶人的话语说出口的那一瞬变了内容:“你生病了?” 闻铭也低头,左手背一个暗红色的针眼,非仔细观察不可见。 他低着头,黯黯道:“嗯。” 姜昭昭叹了口气:“要吃药吗?” 他摇了摇头:“不用,已经好了。” 可明明眉宇间全是疲惫。 她突然不忍心赶他走:“今晚你睡主卧吧,我沙发。” 他放下水杯,深深看了姜昭昭一眼。 这女人装作看不见,细腰摇曳进了盥洗室。 她一通洗漱,带着粉色毛绒发卡出来,竟然发现闻铭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坐在岛台前面眉头紧锁盯着屏幕,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处理棘手的工作。 姜昭昭咬着牙,心中暗暗重复三遍:“我就是一打工的,现在是下班时间。” 她趿拉着人字拖,回房间抱了枕头和夏被出来。 纤瘦的身体窝进沙发里。 她就是有这样的自觉。这房子是闻铭提供的,她客气一些,算得很清楚。 闻铭仍在工作。 衬衫的面料牢牢扒在后背上,白色之下,冈下肌和菱形肌形状饱满边缘分明。 他手指仍噼里啪啦打字,鼠标的咔哒声也不停歇。 姜昭昭干脆用夏被蒙住脑袋。 闻铭的动作似乎一直没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的叹气。 她恨恨的,认命的站起来:“是公司有什么工作吗?” 闻铭抬了头,蓬松短发被他抓乱了,浅色的眼睛仿佛迟钝了半秒。 “啊?吵到你了吗?” 姜昭昭撑着岛台,俯着身:“我说,是有什么紧急事务吗?” 她今天穿了上下分体的短袖、短裤居家服。 磨毛的材质衬得她软软糯糯,瓷白皮肤从锁骨便隐入了布料之下。 闻铭指了指手机屏幕:“我计划推进机器人车间。” “你建议从哪个板块开始试点?” 姜昭昭眼睛闪了下光,拉开凳子坐下:“两器车间穿管岗位,搬动重量大,员工手臂也容易划伤。钣金分厂的话,气味难闻,有污染风险,也很适合。” 闻铭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倏然就笑了一下。 那时候她提起竞赛的题目,聊意气风发的梦想,也是这样满脸憧憬。 可年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终究是被上一辈恩怨情仇中的错误与亏欠埋没了。 姜昭昭问:“你笑什么?是觉得公司现在的财务状况,不足以支撑产线升级吗?” “其实没关系,工厂的资金模式都是这样的。大投资创造利润,继而利润继续投资。” 闻铭点点头:“有你,相信咱们工厂很快会有起色。资金问题我来想办法解决。” 姜昭昭点了点头。 “你这两天要回平都了吧?”她记得,中秋前后的附近几天,是闻铭母亲的忌日。 以前,他年年祭拜。 闻铭眼中浮起了墨色,眉间的疲惫也又浓又重。 可是他开口却只说:“你一个人在津港,要小心。” 他知道她处境艰难。女人在职场本就不如男人方便,偏偏她是急行军的处事风格,做他的枪前刺刀。 得罪了人说肯定的,再加上她上周帮方澜说话,那老蔡手段很臭,他老婆也是个拎不清的。眼下,还有周淑兰在津港,再加上苗书绮…… 闻铭摘掉眼镜,搁在桌面上。 大概是真没适合,他的眼皮沿着眼窝的骨骼走向,双出又宽又深情的褶。 他说:“我明后天就走,要待将近一周。我会留一个司机给你,大厦、工厂、小区这三个地方是安全的,其他你暂时不要去。” 姜昭昭拒绝:“不用,我自己可……” 闻铭不容置疑,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上面列了密密麻麻的工作日程:“事情这么多,你必须听我安排。有个司机能提高效率。” 她好像没办法再拒绝。 闻铭的眼神扫过她的大腿。 她侧坐着,双腿恰好曲向他这边。两节匀称的,腻滑的白藕似的。 他能想到这么一副皮囊放在僧多粥少的工厂,一定处处都是觊觎。 他都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个赛道。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抚上她的碎发。 姜昭昭正认真研究着闻铭所列事项,其实非常精准。只是密集的像催命似的,相当饱和。 微凉的指尖带着电流,惊得她一激灵。 小脸躲了一下:“干嘛你。” 闻铭觉得渴:“睡主卧好不好?” ------------ Chapter39 不要嫁给别人 姜昭昭:“闻铭,我以为我们能正常相处。” 闻铭的冰块脸,从瞬间的惊讶变成失落:“能的。” 她装作视而不见,回到沙发上。 听见他低落的脚步进了盥洗室。 像是心尖被尖厉的小猫爪子挠了一下,开始是又痒又酥的电流感,痛感反而滞后了。 而后盥洗室的水流声哗啦啦想起来,姜昭昭的情绪开始不住的下沉。 姜昭昭能明白他想和她靠近的心,即便年少时的隔阂仍在。 她又何尝不想如此前那晚一样,入他的怀,吻他的唇。 人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姜昭昭失无所失,她只余了一层琉璃似的易碎自尊。 他处境虽难,可是他姓闻。 那时,她父亲姓高,恐怕她和闻铭的感情发展也尚需要争取。如今,招惹他,只会使事发时,自己跌落得更惨;结束时,更加狼狈不堪。 所以,她躲着。 闻铭半湿着头发踏入客厅时,姜昭昭一抹倩影钻在沙发里,小脸和口鼻几乎埋起来,夏被勾勒着她纤细背部。 曲线从她的小腰处凹下去一块,曼妙得如杨柳清泉。 闻铭重重把擦头发的毛巾掼在岛台桌面上,大步过去把人从皮质包裹中捞出来。 柔软身体一抱在怀,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气都烟消云散了。 她像是很累,他开始心疼,公司一摊子事他全都撒手,交给她是不是太吃力了。 闻铭把人轻轻柔柔放在主卧的床上。 他俯身在床边,眼神如有实质,寸寸描摹她的眉眼,欣赏她的皮肤,试图望穿七年欠缺的岁月。 他不知道该感叹人生不公,又或是感谢老天厚爱,她现在,好好的躺在他身边了。 闻铭贴着她的后背躺下,高大的身躯把姜昭昭完全包裹。 他的小臂圈着她的小腹,把她往怀里拉更紧些,夏末初秋,姜昭昭体温热辣。 熨贴着他,却一夜半梦半醒,不得好梦。 天将亮时,闻铭凉爽的吻落在姜昭昭后颈。 女孩一动不动。 仍是海风入城吹起床幔,进而吹动她的发梢。 他叹了口气,身体后撤了些躺平:“又装睡。” 姜昭昭猛地睁开眼,一个翻身坐起来,狐狸眼瞪得圆圆滚滚,语气是威胁:“闻铭!!” 她只见他小臂搭在额头上,揉捏着眉心。 遮住了上半张脸,反而觉得闻铭的嘴唇微微勾起了笑容似的。他回答:“我在呢。” 姜昭昭叉着小腰:“你说,你是不是无赖?” 闻铭也不回答。 干脆无赖到底。 长臂一伸,把姜昭昭带着倒下,她半个人都躺在他身上。 那样漂亮的脸颊,就枕在他胸前,锁骨之下的位置。 闻铭吻了吻姜昭昭的额头。 她眼眶都热了。这些年,她好想他。 虽然每一次想念都因为他最后一刻的冰冷戛然而止,但是姜昭昭没办法否认,他是月亮般高悬又清冷的少年啊。 闻铭左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他敛着下颌,隔着高挺鼻梁和她对视。 偏偏他在问:“昭昭姐。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 姜昭昭倔倔地答:“没有。” 那一汪清浅的眸子却算得上坦诚:“还以为你会经常在心里骂我。” 他的吻落在她的鼻梁。 姜昭昭抗议:“喂。” 闻铭没有停,逐渐升温的湿吻滑过鼻尖,他咕哝着:“别动。” 她竟然真的,顺从又乖巧,接受他的动情与欲望。 直到大手狠狠揉捏了一把她的大腿根,她的声音变得如春雨多情似的浸了水,又听到他微微喘息的气声:“那天晚上,如果我没有把你救下来怎么办?” 姜昭昭迷离着,口中只若有四五的丝丝绕。 闻铭干脆停了手下的动作,可他带给她的颤抖且尚有余波。 他把自己撑起来,直直地望着她,执拗地非要等到一个答案。 姜昭昭便抬起手,抠他的喉结:“那我就带别人回家。” 她知道,他说得是重逢那一晚。那是她没有认出他的一晚。 闻铭的眼眸开始弥漫危险:“你说什么?” 诱人的女人娇笑了一下:“我说,良宵不忍虚度。” 闻铭的手指骤然深入,发力,激得她袅袅流淌,秀颈猛然绷紧。 他看着她,听到嘴唇半张着:“嘶……” 他的鼻息和气泡低的声音抵达她耳边:“良宵有我。” 姜昭昭说不出话,全部身心都被他抛上云端。 最后,她被他抱起来,人坐在闻铭大腿上,和他交颈相拥。 滚烫,坚硬。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合她的大腿根。 “你没有别人,只能有我。”他的声音,他的体温,牢牢把姜昭昭圈禁。 他的声音,威严,笃定,强制。把情话说得像是不容辩驳的命令。 情欲未褪,姜昭昭眼尾愈发的热。 她想到一句话,一句调侃的歌词。 闻铭对她的心思,大概就是: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也不要嫁给我。 他不愿她有其他感情,可是,他给不了她任何。 不光闻铭给不了,像林逢青那样的家庭也给不了。 她甚至不会有那样的痴心妄想。 姜昭昭整个人软绵绵,湿答答。由着闻铭把她抱进浴缸清理。 瓷白的容器里,瓷白的人。 他真是忍功了的。 他还把她抱回床上,让她的脖颈枕在一侧边缘,湿漉漉的长发垂坠着,还有两寸就能碰到地面。 闻铭拉了吹风机的线来,俯身轻吻她的额头:“你睡个回笼觉。” 每次旖旎之后,她总是乏得眼皮都不想抬。 然后她在暖风嗡嗡的白噪音中听到闻铭说:“等我从平都回来,放一些换洗衣服在你这儿。” …… 津港到平都,一百五十公里。 只35分钟的动车车程,抑或两小时的高速。 闻家地位高,规矩也大。但这些天,姜昭昭似乎从来没有听过闻铭回去。 姜昭昭接受了闻铭安排的司机。刘哥为人踏实,个子不高,一身腱子肉。 起步刹车,变道超车。每一个步骤都稳的像是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可以当做驾照考试的参考视频。 她进了驻厂办公室,就收到了工艺技术研发投资报告。闻铭竟然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笔钱来,升级产线为之后机器人上岗做准备。 昨晚姜昭昭请吃烧烤的那帮年轻技术员,工作量瞬间翻倍。这其中,以林逢青为最。 ------------ Chapter40 姜助理,酷啊 她开始准备上午10点的专项推进会。 姜昭昭已经从昨天的晚餐中,确定了两位采购部的骨干人选。 会议结束后,她计划找那两位单独聊一聊。 只是还得搬出‘闻总’这把尚方宝剑。她职级虽然和各车间、厂办部门一把手相同。但手中没有权,进公司时间短,很多工作推进会有难度。 但在会议结束前,最后一项,厂里的综合办主任宣读了闻铭今晨下发的任命通知。 姜昭昭被进一步任命为总裁办主任,明确主抓职能HR部门以及行政部。同时,统筹负责厂区产线全面的升级方案,各车间、分厂、工艺部等生产部门负责人,直接向姜昭昭汇报。 她总裁助理的职位也并没有卸任,如此以来,人事、行政和生产全都抓在手里了。 闻铭手里,亲自把着的,剩下了财务部、采购部与质量部。 与会的那帮半老头子,以及从前克扣员工餐补、对技术敷衍了事的老人全都翻了个顶个的大白眼。 没想到近几年校招进来的年轻技术骨干竟然纷纷拥护她,‘浮躁’地带头鼓起了掌,吹起了口哨。 “姜助理,酷啊!” 但凡认真和她共事的人都清楚,姜昭昭此人虽然外表招人,但只要认真相处下来,会发现她身上比外表更加耀眼的是面对工作的那股拼命与韧性。 怀揣着事业梦想的年轻人,早就厌恶了职场的勾心斗角,谁不喜欢这样的实干派领导? 她抿了唇,站起身,简短的表态后宣布散会。 姜昭昭想对闻铭说一声谢谢。 若不是遇到她,她这段时间不能这么衣食无忧,职场上也没人愿意这么信任她,放权给她。最重要的是,闻铭为了她提高了多少安保的预算,她是知道的。她再也没有被周淑兰骚扰过。 打开手机,却是闻铭的消息先弹了出来:【我已回平都,照顾好自己。】 姜昭昭因为事业升职而澎湃的心突然沉了沉,她没有答应重新和闻铭交往,却不知不觉想要每天都看到他。 在工厂躲了他一周,却在今天清晨他手中的吹风机风声中,迷恋上和他相处的甜。 中午,昨天的一帮小伙在食堂为姜昭昭摆‘升迁宴’。食堂所有的自选菜都被端上了桌,他们纷纷调侃,自从姜昭昭驻厂以来,大厨的水准都直线飙升了。 姜昭昭举着橘子汽水和大家碰杯:“以后我们大家一起,创新技术,敬畏工人!” 林逢青却没在,有人解释说,林工是年轻的技术工程师之首,大量的指标落在他肩上,恐怕最近吃饭、睡觉都要在车间的办公室解决了。 姜昭昭道“辛苦”,也没忘了吩咐各生产部门的办公室助理别忘了供应好主力干将的一日三餐。 饭毕,她接到了方澜的电话。 说正在工厂门口。 姜昭昭小跑着接了出去:“你怎么来了?” 她对着门口的保安点点头:“是咱们公司的同事。” 方澜才得以进入厂区。从面上,看不出方澜与从前有什么不同,仍是那样,开口之前先温柔一笑的样子:“没来过,都不知道咱们厂门禁这么严。” 姜昭昭解释:“厂区里有重型设备嘛,而且不停地有大型物流和叉车作业。严一点,也是为了安全。” 方澜拉了下姜昭昭的手:“认识你的时候,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厉害。” 姜昭昭谦虚:“我一点都不厉害,是领导给机会罢了。你是休假结束了吗?怎么没去大厦?” 方澜笑了笑:“你这会儿忙吗?方便带我参观一下办公室吗?” “当然。” 姜昭昭把方澜带到了行政楼上的那一间。‘启航’大厦,办公室的装潢已显过时,这边在开发区,又延续生产行业一贯作风,她的办公室更显得老旧和潦草。 方澜望着红色掉了漆的木质沙发,和她的转椅后三个并排的大铁皮玻璃柜,不可置信:“你职位这么高,没想到也能忍受这样的环境。” 姜昭昭“嗨”了一声,递了杯水给方澜:“工作嘛,把事情做好就是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今天想到来找我?” 方澜的消息倒是灵通,她的重新任命,连她本人也不过刚刚知道一个小时。 她望着方澜,头发剪到了齐肩,笔直垂顺地一刀切,加上微碎齐刘海,较之前多了些爽利与乖巧。 方澜撩了一边儿的头发,挽在耳朵后面:“闻总说,以后公关这个岗位就不放女生了。我想着……想着来厂里试试。” 难怪。 姜昭昭抿着嘴巴不经意微笑了一下。 这几天,她以为是闻铭与她的默契,由着她躲他。所以从前很频繁的商务宴请,她竟然一次也没参加过。 原来闻铭竟然直接砍掉了女公关这个岗位。如今的社会风气,虽然改变不了其他人的酒桌文化,但是‘启航’内部,算是从源头解决了问题。 她又一次觉得,闻铭和从前那个纯净的少年靠近了几分。 她的心雀跃了一阵。 姜昭昭开门见山:“这里和市区不同,进了车间,冬天冷夏天热,虽然咱们不是一线工人,但是也少不了长期泡在流水线上的。什么发型、皮肤、穿搭,统统都要舍掉了,你愿意吗?” 方澜点了点头:“来之前,闻总已经提醒过。” 她继续说:“做技术的话,需要大量扎实的专业理论来支撑,我们这种半路出家是比较难的。我这边需要的岗位,目前是采购部,要理清一下旧账。另外就是工艺部,新项目要上马,大量的文件及流程记录,类似于技术助理。你可以考虑考虑。” 方澜思考了片刻:“采购吧。希望我能帮到你和闻总。” “好。”她拿起手机,和采购部的办公室助理对接方澜的职位安排,又问:“那李爽呢,大厦那边有她的职位吗?” 方澜摇了摇头:“大概没有吧。” 姜昭昭便主动联系,李爽接受了另一个工艺部的岗位。 她吩咐两个人分别进入各自部门学习,又到了车间从钣金件喷漆流程入手工艺改善问题。 再踏出厂房,天色已经黑了。 没想到林逢青等在车间门口。 绿化的草丛里面有长短不一的蛐蛐叫,今天的林逢青比昨天更加拘谨,解释:“刚看到你在加班,担心你要回市里,就想着等你一程。” ------------ Chapter41 我没有其他女人 姜昭昭点头:“谢了,我还真的要回市里。” 两个人一起往门口走,月光洒在厂区内的水泥路面上,远远的,姜昭昭就看到门卫处等着两个苗条的身影。 她笑了笑:“从大厦刚来的新同事,应该是在等我。” 林逢青客气有礼:“那我今晚有光,要载一车的美女。干脆请你们吃饭好了。” 姜昭昭漾着微笑,举着手臂挥了挥:“方澜,李爽。” “昭昭。” 低沉冰凉的男声盖过了两个女孩儿的回应。 她这才看到道闸门外停着一辆方正的黑色越野。闻铭站在车旁,镜片折射了一簇月光。 他的气场是极其压人的,豪车就像他驯服的一头野兽。 林逢青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 姜昭昭的第一反应却是惊喜。 她不自觉往前小跑了两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你怎么回来了呀?” 闻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高二下学期,姜昭昭参加物理竞赛集训。闻铭担心她吃不好饭站在集训班的围墙栅栏外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下了晚课往宿舍赶的姜昭昭。 当时她也是这幅表情。 像是稚嫩孩童看到了最依赖之人,满脸的惊喜和热切。她跑向他时,马尾在脑后甩动。 青春四溢,没有烦恼。 那时候,她以为她会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闻铭回答:“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林逢青、方澜和李爽也分别和闻铭打招呼。 方澜温温柔柔地问:“闻总,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不了,你们玩。” 于是方澜挽着姜昭昭往林逢青那边靠:“林工,你要请我们吃什么啊?” 林逢青舒朗地笑:“随你们挑。” 意气风发的男男女女,爱情故事最好开始的时刻。 闻铭的声音淬了冰:“姜助理,你还要跟我回大厦加会儿班。不好意思。” 她只是穿了最简单的黑色T恤,牛仔阔腿裤。头发随意地高高绾在后脑。 转身时,纤瘦的身体腰细,胯圆,脊背挺拔。 姜昭昭“哎”了一声,满脸遗憾笑着和他们三人告别:“你们玩吧,下次再聚。” 她乖乖走到闻铭面前。 他享受她的顺从,心肠也柔软了几分,亲自绕过车头,帮她开车门。 姜昭昭扣好了安全带,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闻铭不说话,她便固执等着他回答。 谁承想他咬牙切齿般来了一句:“不回来,你就跟别的男人吃饭去,是不是?” 姜昭昭莫名其妙:“大家都是同事。吃个饭而已,这也扯得上男人女人?” 闻铭知道他这味儿吃得夸张。 手指紧了紧握着的方向盘。 车子驶上津开高速,他的声音才又闷闷传过来:“我也是你同事。你陪我吃饭。” 姜昭昭看他的侧脸。 高速上没有灯光,对向的车灯偶尔将车内照亮一瞬。 他冷眉冷眼的,天生高贵疏离。 此刻,眉眼,嘴巴,下颌,全都紧绷绷的。 她心里觉得甜。 闻铭早上出发,傍晚赶回,像陷入热恋的,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 似乎骨子里还有一缕热烈,来中和他过于冷淡的体温。 可他们不是恋人。而且…… “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姜昭昭一开口,声音中便有难免的委屈。 闻铭心脏不可控的疼了一下,仍旧面无表情。他瞟了一眼后视镜,打转向,提速,超车,一气呵成。 姜昭昭承受着马力十足的推背感。 他说:“我可以保证,那个女人不再骚扰你。” 她不说话。 他们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是因周淑兰而起。可事到如今,即使解决了周淑兰,闻家人也绝对不会自欺欺人。 车子更快了。 前方灯光明亮。繁华城市就在那里。 闻铭继续说:“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在‘启航’实现自我价值。” 姜昭昭怎么能不动心呢? 他没有看低她,也不曾把她当成娇养的金丝雀。 他只是给她信任,给她挑战,让她去闯。 年少时,巨变之下,少年的决绝。这么多年,她早已为他找好了辩解的理由。 闻铭又说:“而且,我没有其他女人。” 姜昭昭回答却苍白无力:“可是,我们两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你知道的。” 车辆突然急刹,像脱缰的野马被巨人死死拽住缰绳,轮胎发出嘶鸣。 收费站的抬杆出现在前挡玻璃前十公分左右的位置,大越野急停下来。 他只望了她一眼,姜昭昭甚至不能准确捕捉他眼中的情绪。 而后杆抬起来,闻铭冷着脸,肩宽背直打转方向。 他按开双闪,停在路边。 闻铭松开安全带,拉住姜昭昭的手臂,力道之大轻松带进怀里。 他心跳是澎湃的。 她听得一清二楚。 他轮廓分明的下巴,压在她头顶,呼吸不稳:“姜昭昭,你有没有良心。” 姜昭昭在他怀里。 眼睫毛一眨一眨,摩擦着他上好的衬衣料子。 闻铭今晚在平都,该有家宴的。明天一早还要到首都机场接外公外婆。 这些年除了开会,外公也都仅仅在妈妈忌日这天回平都。 可是不知怎么,看着那座威严低调的宅子,高朋满座,家里阿姨们和花匠、厨子,都围着叫“响响回来了。” 那时候闻铭的心中却极度烦闷。 他只想听一句,姜昭昭叫得“响响”。 姜昭昭知道,每年这几天,他心情都不会太好。当年他妈妈去世,他还是一个九岁孩童。 虽然她不知道,闻铭母亲因为什么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但是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状,是这辈子无法愈合的伤。 她决定做一个‘有良心’的人,柔柔的手臂,海藻似的缠住他劲瘦的腰身。 闻铭开始识别她的柔软。 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缠缠绵绵地问:“这么奔波,累不累?” 他低下头,钳住她的下巴,细细看她的水眸。 他深吻她。 车身之后,高速收费站红绿的霓虹无声。车身因此发出稀碎璀璨的折射光华。 这些年来,唯有姜昭昭,就是他的药。 那些他试图拼命忘却的日子,年少时日日的相伴,是失去母亲后,闻铭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 Chapter42 为了见你 闻铭含住她的上唇,吮吸。 缓缓离开,浅眸直勾勾望着她,想是要把她融化进眼球里。然后贴近,抿住她的下唇。 直到察觉到她呼吸变得潮热,身体在他怀里融化成一汪泉水。 他掐着她的后颈,声音如潺潺而过的溪:“饿不饿?” 姜昭昭点头:“给你卖命一整天,你说呢?” 闻铭勾了勾唇,给了她一个可以捕捉的笑意。他轻柔摸了摸她饱满的丸子头,然后身体撤回去坐正,系上安全带。 又好像很眷恋似的,拉过她的手,吻她的手背。 他说:“带你去吃饭。” 这个车挺高,所以下车时,姜昭昭由着闻铭握住她的腰,她才轻盈一跳,稳稳落入他怀里。 她说想吃海鲜。 北方的海鲜相较于热带,肉质更加紧实鲜美脂肪含量更高,姜昭昭饿得狠了,有些馋。 闻铭这个人,一旦化了冰,铁汉柔情起来,恨不得照顾她无微不至。 虽然他从小养尊处优下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技能很是笨拙。 却耐心十足,连海螺肉都一颗一颗挑出来,堆在她的餐碟了宛如一座小山。 姜昭昭在车上时,后来随手把丸子头解开来,现在一头浓密乌发,带着一整天绾起的卷曲弧度,悠悠荡在她后背。 在厂里这几天,她的妆一向化得很淡。 坚持了一整天到这会儿,已经晚上八九点的光景了。再好的妆面也经不起车间内各种温度的炼化。 可是她的素颜更加迷人。 眉毛形状漂亮,眼睛大而有神,睫毛成了自然的弧度,比平时多了乖巧,少了明艳,少了妖娆。 在人声鼎沸的海鲜馆,她是一颗静默着散发光华的蚌珠。 虽有她的壳,但依旧是美不胜收的。 闻铭,连她的壳都接受了。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纸巾帮她擦掉嘴角的油渍,指尖却若有似无扫过了她的嘴唇。 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激起一阵电流似的涟漪。 姜昭昭两片脸颊发热,飞上两片红晕。 多少年了,她很不习惯在公共场合被人照顾。 她伸出小手,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想借手背的凉意降温。 闻铭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整个人隔着餐桌上琳琅的餐盘,探身过来,用额头贴她的额头。 他冷白的皮肤全都在她眼前,浓茂的乌黑眉毛贴上她的细腻肌肤,鼻梁和她的鼻梁、鼻尖贴合。 他的清冽,和须后水消散了一整天的余味,汲汲营营的呼吸,扑面而来。 姜昭昭双手握成拳头,撑在桌沿。 一颗心几乎要狂跳出来。 闻铭缓缓撤开,眉心有些不解,说:“没烧啊。”低着眉盛了一碗海鲜粥。 她的喉嗓瞬间干涸,下一秒,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立刻用眼神搜寻,这周围有没有周淑兰的身影。 他低着眉盛了一碗海鲜粥,慢吞吞用勺子搅动着。 人潮如织,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店。 姜昭昭第一次意识到,周淑兰,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因为这个心魔,她已经接受了自己不能享受幸福和快乐这个事实。 闻铭把海鲜粥放在她手边,抬手喂了一口到她嘴边。 姜昭昭抿了一口,蟹腿的拉丝还在嘴边:“响响。” 闻铭的心脏骤然紧锁了一下,连手都要抖起来。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我在呢。” 姜昭昭水波粼粼的眸子望着他:“你说,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和周淑兰聊聊?” 她担心闻铭听不懂,还紧跟着解释了一句:“就是那天,‘西华里’你见过的那个人。” “我知道。” 闻铭在明城时候也见到过周淑兰。 那时候沉静冷清的姜昭昭,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自尊被人撕下来,连血带肉踩得稀巴烂的难关。 闻铭站在人群之后,浑身发抖,大脑嗡嗡作响。 他的血流直冲头顶,气愤,失望,一颗心如坠悬崖。 可被岁月沉淀之后,到了今夜,闻铭只剩下心疼。 他思索了片刻,抬眸时眼神坚定:“我陪你。” 姜昭昭条件反射的摆手,她不想,和周淑兰的接触一定布满难堪。她说:“我自己可以……” “昭昭,我可以一起。”闻铭伸出手,手指放松的,摊在桌面上,只微微蜷曲,等着姜昭昭把手放入他掌心。 他说:“相信我。” 海鲜店的灯光是又白又亮的,照的虾和蟹鲜红诱人,也映得人心无处躲藏。 姜昭昭从闻铭的目光中,看见真诚和亏欠。 她把手放上去,他握住她的时候,她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闻铭说:“等我忙完平都这几天,我来联系她,好吗?” 闻铭的身份虽然尴尬,可他姓闻。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办得到的。 他载着她,打开了车窗。 携着盐碱气味的海风吹进车厢,也吹动她丝丝绕绕的发。 她嘴唇是红肿的,下车前就被他亲吻得晶莹,又被一道加辣的海鲜激得更加嫣红。 白色的小脸上,红的唇,粉的腮,漆如墨的星眸。 娇滴滴的女人如同生命里极其旺盛的藤蔓,独自一个人在世间求生,也在闻铭的心上深深扎根。 姜昭昭很自然地走在闻铭前面开了指纹锁,她迈进去,换拖鞋。细腰弯下去,却见身后闻铭的影子没有挪动。 她眨了眨眼睛,问:“怎么了?” 闻铭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按着她的后腰,把人揽进怀里。 “我还要赶回平都。” 她讶异:“你跑一趟,就为了吃顿饭?” 闻铭手指绕着她的发,纠正:“为了见你。” 姜昭昭抬起头,下巴抵在他胸膛,小手不安分的,轻轻抠他的锁骨:“油嘴滑舌。” 闻铭失笑,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能安到自己身上。 他认真解释:“是真的。” 所以她踮起脚尖,奖励他一个甜甜的吻。 闻铭微凉的嘴唇,突然间装上来女人的炙热、柔软、丰沛、香甜。 他甚至开始想,爱情,真的让人晕头转向。 他想要加深这个吻。 怀里的人,细细的腰肢却突然后仰,像一条小鱼溜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姜昭昭陶陶然的笑着,眼里藏不住的狡黠:“路上注意安全喔,闻总。” ------------ Chapter43 还挺期待 闻铭伸手去抓人,那女人已经溜到门后,把他关在了门外。 他有录入指纹的。 可是姜昭昭还是从电子猫眼中看到,他捏着眉心浅笑了一下,然后清清楚楚道了一句:“晚安”。 她这辈子,也许注定了没有办法享受婚姻。 而闻名,恰好也不可能娶她。 如果能有幸谈一场以爱为名的恋爱,如果那个相爱的对象是闻铭。 姜昭昭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行。 她好像,还挺期待。 这一晚,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甚至幸福地用脸颊蹭了蹭枕头。 半梦半醒的,直到微信上收到闻铭的:【到了,睡着了吗?】 她才安心彻底睡过去。 第二天,姜昭昭醒来的第一件事,扒拉过来手机,稀松平常地回复:【昨晚睡着了。】 她页面还没退出,闻铭的消息已经过来:【醒了?等下有人给你送早饭。】 姜昭昭惊喜了一瞬,跳下床,对着门口的镜子调整了下凌乱的头发,趿拉着拖鞋往门口去。 果然,已经响起门铃的声音。 她笑着,一把拉开:“你怎么又回……” 然后明媚瞬间变成尴尬又不失礼貌的表情:“你好。” 是楼下大厅的保安。 穿着制服,实在又拘谨的年轻人,看见她的真丝睡裙,脸赶紧撇向一侧:“姜……姜小姐,你你……你的早饭。” 姜昭昭颔首,欠了身道谢,接过人家手里过分精致的包装袋。 她关上门,气得直跺脚。 她真的是!!闻铭昨晚将近11点才从津港往平都赶,怎么会这么早又出现? 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啊。 闻铭在问,早餐满不满意。 【如果不合胃口,明天给你换两家。】 姜昭昭撇了撇嘴:【这是你对女朋友的态度吗?】 够迁就的。 比小的时候还要体贴。 她喝了一碗豆粥,大概是中部地区的早点。豆香四溢,米香浓郁。软滑细腻,温温热热的熨帖胃部。 很舒服。 下一秒,姜昭昭看着手机屏幕咳了起来。 闻铭:【不是。因为你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 闻铭:【你重新考虑一下。】 闻铭:【和我在一起吗?】 姜昭昭把手机屏幕扣下,继续喝,喝完了那碗乳白色的稠乎乎的粥。 到了要出门的时候,保安的可视电话打上来:“姜小姐,车子已经等在负一单元门口。” 她今天选了一身利落的牛仔装。 背着黑色暗压花纹双肩皮包。 刘哥很有职业精神,等在车门边,看到她便向她鞠躬问好。 他们用的是闻铭的那辆迈腾。 驶出‘檀府’地下车库时,姜昭昭又看到路边停着那辆眼熟的A6。 车旁边立着那个年轻的工程师。 干干净净,内敛,上进,言之有物,很难让人心生反感。 她皱了皱眉:“刘哥,麻烦你靠着前边的车停一下,我说句话。” 车窗缓缓落下,姜昭昭客气又疏离:“林工,有事吗?” 林逢青往车内探了一眼,只有姜昭昭和司机。 “昭昭,是去接闻总吗?” 姜昭昭勾一个商务型的笑:“不是呢,直接去厂里。” 她手指搭在车窗按键,道:“厂里见,林工。” 林逢青往前踏了一步:“昭昭,我这里有一个技术参数调整,需要工艺部、设备部以及当班生产班组协调配合。” 姜昭昭:“需要拉一个会议吗?” 林逢青:“比较急。你坐我车走,我阐述给你,争取赶到厂里之前完成协调工作。可以吗?” 刘司机顺着中控后视镜,深深望了望车窗外这个姜小姐成为‘林工’的男人。 姜昭昭记得今天的生产安排,确实很紧凑。 她拎起小包:“刘哥,不好意思,今天让您白跑一趟了。” 刘司机:“姜小姐您客气,闻总吩咐我听您安排。下午需要接吗?” 姜昭昭想了想,在本来就饱和的生产任务中加入一个参数调整,晚上估计要加班,不如干脆驻厂。 “不用了,如果需要我打您电话。” 刘司机只能看着姜昭昭上了林逢青A6地副驾。 林逢青从扶手箱里拿出了三明治和牛奶递过去:“吃早饭吗?低脂无糖高蛋白,你们女孩子都爱吃这些。” “不用,我在家吃过了。”她掏出平板,问了开始询问林逢青需要她协调的具体工作。 一件一件记到备忘录里,然后逐项邮件沟通。 她深知,那里老油条很多,驻厂这些天已经遇到了不少扯皮的情况。所以,大小事项她都用企业邮箱沟通,事过留痕。 林逢青只好又把餐点放回去,面上倒是没有任何的不愉快。 流畅的和姜昭昭一一交代。 姜昭昭听了林逢青的表述,这次参数调整并不特别复杂。路程刚刚过半,车子仍在高速上,她已经安排妥当。 远处有乌云密布,宽阔的柏油路两旁,大叶女贞被先行到达的狂风吹得枝干摇晃。 林逢青往天上看了一眼:“津港的雨季要来了。” 姜昭昭:“这里雨季久吗?” 林逢青望了她一眼:“不久,一周到半个月左右。天气会转凉入秋。” 姜昭昭:“嗯。” “昼夜温差比较大,你出门可以多带一件外套。这儿不比你家乡,四季如春的。” 姜昭昭有点意外:“你知道我家乡?” 林逢青意有所指:“当然。” 他善意提醒:“厂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守旧派,这其中就包括我们部门老大。升级改造应该不太容易推进。” 姜昭昭也有预料:“是,这种事总归需要冲锋陷阵的。” 林逢青:“女孩子,牵头这种项目,很厉害啊。” 姜昭昭纠正:“这也无关男女,既然拿了这份薪水,工作肯定是要做到位的。” “我支持你。我们技术部这边,有事我给你顶着。” 姜昭昭爽朗地笑:“先行谢过。” 她一头扎进车间里,连综合办的小姑娘送来的午餐都忘了吃。 所以,当车间主任来叫:“姜助理,闻总要召开紧急会议。”的时候,姜昭昭人是懵的:“谁?” 对方毕恭毕敬:“闻总。” ------------ Chapter44 你被别人抢走了 姜昭昭一头雾水,这个人是疯了吗? 昨天早上去平都,昨天傍晚回津港。 昨天半夜去平都,今天下午又回津港?? 她摘下手上的棉线劳动手套,跟着车间主任往行政楼走:“会议主题是什么?” 车间主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知道呢,看着老板的脸色很差,估计要发火。” 下午两点,正是津港气温最高的时候。 偏今天是个风雨欲来的阴天,雨势越近,风反而停了下来,愈发的闷热。 姜昭昭一路跟着跑到会议室,发际线一层绒绒的胎毛发被细汗濡湿,鼻尖也布着晶莹的汗珠。 两个脸颊红扑扑,因为饱满更惹人心疼。 闻铭端坐在房间尽头的会议桌主位,果然满脸寒霜。 姜昭昭看见他的眼光闪了一下。 其余管理层也都正陆陆续续到达会议室,她看了自己的姓名牌,在闻铭左手边第一顺位。 她坐过去,同其他人一样,在弯腰落座时顺带问候“闻总好”。 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闻铭咬牙切齿,音量也丝毫不加收敛:“你上了其他男人的车,我就是在华盛顿也得赶回来。” 姜昭昭神色一惊,目光迅速环顾四周,还好大家渐次入场,互相攀谈,大概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她恨不得用上腹语:“你到底是不是来工作的?” 闻铭递过去一张湿巾:“那要看你是不是来工作的。” 姜昭昭对着手机背面,勉强照出影像,用湿巾按压着把汗擦掉。 听到他又说:“我的工程师,是已经无心工作了。” 她翻个白眼,不甘示弱地反击:“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闻铭手中的笔“啪”一声掉在桌面上。 整个会场安静下来。 人也差不多到齐了。 闻铭把台式话筒拉近了些,微微探着脖子去说话时,喉结异常的明显。 她看见他喉结先滚动一下,声音才跟着发出来。只两个字:“开会。” 他伸手,对着她做“请”的手势。这就是要她发言了。 姜昭昭人从线末质检室直接下来,跑到这,连个提纲都没有,暗暗在心里骂了生气“狗”。 手机屏幕却亮起来,来自闻铭:“产线升级中降成本的机会。” 她在说完通常会议开头的大白话后便迅速理清了思路,抛出降成本布局框架。 会议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林逢青才慌慌张张推门进来:“抱歉闻总,正在改线,中途不好停下来。” 闻铭点头:“辛苦,生产为主。” 会议开到两个小时的时候,也接近了尾声。 闻铭总结发言:“各部门统一配合姜助理调度。” 然后眼神单独给她:“昭昭,有困难随时向我汇报。” 明晃晃的给她撑腰。 姜昭昭公事公办的道了:“谢谢闻总”。 就听到闻铭说:“昭昭和林工留一下,其他人散会。” 她狐狸眼瞪过去,瞪的闻铭心里直乐。 他尤其喜欢她这些脱了壳的瞬间。 林逢青也不大自然,等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才走到会议桌的这一头:“闻总,有什么吩咐吗?” 闻铭抽出一张请柬,递给他:“你和我一起出席吧。” 是平都科大泰斗级教授举办的智能制造论坛与晚宴。 林逢青前几天就听说了这个活动,可惜只邀请相关企业负责人参加。 这宴会能交流工艺与技术,也能学习前沿理论,还能和行业内各大拿前辈结交,林逢青非常高兴。 他甚至有一点点激动对闻铭道了谢,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类宴会应该有助理、秘书或者公关这类职位的人员陪着闻铭参加。 于是林逢青问:“姜助理今晚也会去吗?” 闻铭一直敛着的眼皮,终于再次撩开,斜斜地睨了姜昭昭一眼。 而后才回答林逢青:“她不去。” 林逢青:“我看姜助理蛮有做工艺的天赋呢。” 闻铭饶有兴致,嘴边漾着玩味。继续睇着姜昭昭。开拓技术圈的好机会,林逢青倒不吝啬帮她争取。 但姜昭昭的规划应该是管理岗,这类偏技术向的,对她益处不大。 况且,除了方澜那样的事,闻铭对姜昭昭出席这类商务宴请,也多了几分警惕。 闻铭没接他的话碴:“你是不是自己开的有车?” 林逢青为了他的车比老板的车还贵而莫名心虚了三秒,答:“是的。” “我坐你车走。去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出发。” 闻铭看着穿工装的林逢青拉开会议室的门,眼神一转,落在姜昭昭一张明媚无边的脸上:“下班回家等我。” 一字一字,竟不偏不倚也落进了林逢青的耳朵。 姜昭昭深深怀疑,闻铭这一招是跟着苗书绮学的。 林逢青人只是停顿了一瞬,很快关上门离开了。 姜昭昭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你平都是不忙吗?” 闻铭也不说话,伸手把人提溜到会议桌上坐。他俯身,手臂撑在她两侧。 他的脸离她只有几公分,姜昭昭可以隐隐看见他眉心暗蓝色的血管走向。 这个男人是好看的。 可是他两片薄唇动了动:“妆花了。” 姜昭昭目瞪口呆,叉着腰挺起胸:“那又怎么了?还不是为了赶着开会?你知道从车间到行政楼多远吗?” 闻铭把人揽进怀里。 偏凉的脖颈,紧致的肌肤贴着她的脸颊。 他笑得胸膛颤动。 姜昭昭不理解,捉弄人有这么好笑? 这会议明明也没有这么急的。 可他催命似的。 闻铭埋着头,深深吻了吻她的头发。 第一次来厂里时,她满脚都是血泡。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他说:“没关系。” 现在,已经会撒娇了。 他就这么抱着姜昭昭,孩子似的,卸下身上硬邦邦的力道,显得乖顺。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早上你没回我信息,司机又汇报你被别人抢走了。” 坐车而已,闻铭说得这么可怜。姜昭昭那颗已经灭情绝爱的心都化了。 相拥时,窗外响起一阵一阵滚滚而来的巨雷。 震得玻璃都晃动。 天色也迅速暗下来。 雨点携着狂风如约而至,打在窗户上时,姜昭昭的思绪回到了酒醉后把闻铭带回家的那晚。 那也是他们重逢的第一面。 ------------ Chapter45 不是说,不会强迫我? 她当时,竟然没有认出他。 姜昭昭现在望着他那双银灰色的淡眸,明明和年少时相差无几。 那时候她问:“银灰色的瞳仁东亚人很少见吧?” 闻铭从对面书桌中抬起头,漂亮的手指握着笔认真解释:“我太奶奶是欧洲人。” 因为虹膜极度缺乏真黑色素而呈现浅色调,所以他相对而言畏光。 在阳光下眯着眼时,闻铭好像天生带给人一种危险与震慑感。 可是在今天,阴雨天的室内,他的浅眸,炯炯发亮。 闻铭抬手,捏住她的耳垂,细细摩挲:“现在考虑好了吗?” 姜昭昭掌根抵住他的肩膀:“这是在公司!” 他眉心一跳,补充:“我的公司。” 她耳根烧红。 因为他的另一只手,牢牢掐着她的细腰,把人往桌面上推。 她随着他的力度,逐渐后仰。 热气在两个人几乎消弥的距离中蒸腾。 姜昭昭整个人都要失衡,不得不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 美好的人,涟红的嘴唇:“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 闻铭眉梢一挑,直直看着她白嫩鲜滑的手臂。 明明是她搭在他肩上。 他声音低沉:“没强迫。” 冷冽气息喷涌上她的唇窝。 姜昭昭几乎感受到他嘴唇的触感,冰凉又柔软,像果冻。 右侧一整面长长的墙,是玻璃做的。合拢的百叶窗,透进来横向的排列整齐的光线。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会有人进来。” 闻铭的手移到她的下巴,带着力道,掰开她的下唇。丰沛,水润。 他只剩气音:“不会。” 他吻过来。 铺天盖地,温柔的,缓慢的,侵略性。 腰上那只大手,移到了她颈后。 护住她蝴蝶状的肩胛骨,也强制性地钳住她。 姜昭昭喉咙里不自觉流出一声:“嗯……” 闻铭便舌尖探入,加深这个吻。 她眯起眼。 ——“嘭!”一声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同时夹杂着大咧咧的男声:“老闻,我说你开个会这么墨迹!卧.草……” 是薛中信。 他的声音顿住。 姜昭昭的吻也迅速停下,她别过脸,埋在他肘窝。 真恨不得掐死闻铭算了。 屋内静得三个人的呼吸都同时消失了,只剩下外界瓢泼的雨声。 闻铭淡定的身体动都没动,察觉到她的动作,大手护住她,狠狠地冲着门口:“出去。” 姜昭昭没再听到门口的声音。 闻铭就这么欺在她身上,动也不动,等她稍稍会过来拿,蓦然对上他直白的视线。 “这么害羞?” 她的脸像熟透的番茄。 姜昭昭推了他一把:“你不是说不会有人进来?” 闻铭不假思索:“他不是人。” 他把目瞪口呆的人带起来,安慰显得苍白:“没事的,他看不清。” 姜昭昭:“……” “他比我们玩得花。” 姜昭昭:“???” 我们……玩什么了??? 她不能再听他胡说八道了,娇嗔着制止:“闻铭!!” 闻铭拉着她的手:“叫响响。” 姜昭昭扭过头,看窗外大雨在玻璃上汇成小溪,不理他。 高高大大的男人挪了一小步,到她现在视线的正前方。俯身,低头,握着她的肩,和她平视:“你应该这么想,他看见的是我,和他做朋友的人也是我,所以尴尬的人,应该是我。” 她还真的有被安慰到。 想想这么一个严肃冰冷的人,要因为这件事被薛中信的大嗓门取笑,姜昭昭禁不住扯着嘴角笑了。 然后,她的脸颊也被闻铭扯了。 “昭昭姐,没良心啊。” 他又在头发上亲了亲,才撒开手:“我去找中信,一会儿让老刘来接你。” 闻铭阔步走了出去。 他穿了灰色的西裤黑皮鞋,白衬衫束进皮带里。 他好像整日都是这样的打扮,正装焊在基因里。 顶多随意些,衬衫袖口翻卷起来,就算是休闲了。 姜昭昭在想,这样一个男人,他身上也是有枷锁的,事业也更是有压力的。 或许她快一些帮他把‘启航’扶上正轨,闻铭才能在他那个家获得更多话语权吧。 她拍了拍头。 她是谁,闻铭是谁?就算闻铭父亲和后妈有了小孩,对他有了隔阂,他也是闻家户口本上的人。 他的困难,就是在那个高贵的圈子少享受些资源。 而姜昭昭,是一无所有赤手空拳的。 轮得着她姜昭昭的‘圣母心’吗? 她拼尽全力,不过为了一日三餐,衣食和行。如果哪天,周淑兰肯彻底放了她,随便哪个城市都行,她买个小房子布置自己的小窝,活过这一辈子就是了。 …… 闻铭出了会议室,在走廊里就看见了吊儿郎当靠在墙上的薛中信。 “闻总,有情调啊。” “我以为你情欲未通呢,人苗书绮都住到你家里去了。你在那儿当和尚。” “你别说啊,刚刚那姑娘我虽然就瞅了那么一眼哈。那个白嫩,那小腰,那胸脯……” 闻铭恶狠狠回头:“你往哪看?” “不是,我就扫了那么一眼。” “那你可小心点护着你的眼。” 薛中信:“我靠,你什么意思。为了女人威胁兄弟是吧?要不是我,你能从平都那府里出来?” 闻铭走在前面,默不作声。 薛中信后知后觉:“你还说你这破公司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处理来着,你就是为了泡妞!!” 闻铭又站住,脸上阴气冲天:“别用这么庸俗的词儿。” 薛中信算是明白了,他今天看到那女孩儿在这位大爷心里还挺有地位。 于是找补道:“行,不看就不看呗。” 大丈夫能屈能伸。 闻铭没好气。 闷闷地站在大厅檐下,看雨帘。 津港的雨和津港人一样,哗啦啦的性格。雨水像是不管不顾劈头盖脸的下来。 薛中信抱臂站着:“咱们自己带车去呗,干嘛非得坐你员工的车?” 闻铭面不改色:“他车闲。” “我说,今晚这场合,你带个技术员过去算怎么回事儿?你花大价钱请的那位门面呢?你得亮亮家底儿给大家伙瞧瞧啊。” 雨声很大,砸向水泥地面。 在狂风风的拨弄下,雨柱一会儿往这儿,一会儿往那儿。 他声音很淡,却穿透了纷纷乱乱:“她不是我的门面,她是我的太阳。” ------------ Chapter46 见你,我用跑的 这样的天气也挡不住薛中信的惊讶,他从背后绕到闻铭面前。 闻铭站在平台边缘,所以薛中信下了一个台阶,雨水打在他头上、肩上。 “老闻,你来真的?” 闻铭没有犹豫:“她是我爱的人。” 薛中信仍不可置信,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淋雨。 他回到屋檐下,问:“你谈得了恋爱吗?你不是说,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姐姐?” 闻铭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 不远处,一辆A6开着双闪,顶着风雨驶近。 闻铭说:“上了车多跟他聊聊。” 薛中信不假思索:“聊什么啊?” 闻铭:“给他介绍个对象。” 于是闻铭坐在后排,一边操作工作的平板,处理平都智能汽车公司的事情;一边听着薛中信把林逢青的学习经历,大学专业以及父母的职业年龄都盘问了一遍。 停车后,当林逢青听着闻铭介绍‘蒋中信’三个字时,下巴都惊讶得快要掉到地上。 谁能相信这个话痨就是某大名鼎鼎能源部门一把手的儿子? 闻铭一入场,向大家介绍了林逢青‘年轻有为’后,便和薛中信一起进了VIP休息室。 真正的大佬都在里面,闻铭真正的身份也只有里面的人知晓。 闻家太爷爷是当年端过枪杆子夺天下的人。再往后,闻家爷爷在上世纪跟对了人,并且市场经济那一波浪潮中做出过突出贡献。新世纪后,闻父稳扎稳打,又娶了某西南大员的女儿。 太爷爷生前最后一处住宅在‘海’里,死后葬八宝山。 闻家爷爷退了之后,住在万寿路。那一片儿日常警戒。 闻父目前住什刹海旁一胡同的四合院里,家里配两警卫一军犬,房子产权是国管处的。 就这样,人们也都私下议论,闻父是被私人事务给切断了仕途,否则他能升得更高。到了一定级别,家庭必须是稳定的。 所以,闻铭和薛中信虽然年轻,也不耽误他们在VIP里仍然受到礼遇。 何况闻铭本人在平都做的智能汽车制造也相当出色,据说某测试产品零件国产率已经达到了接近90%。 按照国内的惯例,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材料控销,芯片供应这些重要的事情在这个奢华房间的几个人随口交谈中便敲定了。外面大厅里发表演讲、觥筹交错的那些人,也在奔自己的前程。 他甚至没忘了安排人给姜昭昭送暖身祛湿的药膳到‘檀府’。 毕竟滂沱大雨,有司机接送也难免沾染寒气。 闻铭能看出来林逢青很适合做‘启航’的技术领头人,有专业,也擅长社交,面对谁都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 唯独面对姜昭昭,会显露出热情。 他心烦地皱了皱眉,薛中信便眼尖的凑过去:“怎么了?” 闻铭斜了他一眼:“有合适人选没?” 薛中信一头雾水:“???” 闻铭:“介绍对象。” 薛中信:“你有病吧?给一个员工操这么大心?” 闻铭:“留住人才。” …… 他今晚仍要赶回平都。 明天一早,外公外婆的飞机就要到了。 但是不看她一眼,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 闻铭离开宴会时,有司机送了那辆大黑越野车来。他把车停在‘檀府’正门口,连自己的‘檀府1号’都没回,打电话叫姜昭昭下来。 ‘檀府’门口,街道宽阔,雨后也能干净地不见一片落叶,很少有行人经过。 打开车窗,他听到入园景观池里传出来的蛙鸣。 茂密的大树,树叶上留着一凹凹雨水,折射着明亮的暖黄色路灯灯光。突然就跑出来一个纤腰长腿,头发如海藻般在空中游荡的女孩儿。 她大概刚洗完澡,又涂了惯用的身体乳,山茶花的清香,添加了天然云母研磨的细闪粉,整个人在夜色中幽幽发光。 他本来是耐着心坐在车里等的。 看到她这样裙摆摇曳的,瓷白的脚丫挂了双人字拖便出来见他。 仿佛是一刻也不愿多等了,闻铭长腿买下车,朝着她的方向迈了几大步,张开手臂一把把人抱在怀里。 他拢了拢她的披肩,亲她的发,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晚饭吃好了吗?” 姜昭昭摇摇头:“味道怪。” 她没有说“谢谢”,她直接说她不满意。 闻铭倏然搂着后背把人提起来,在路灯下转了个圈。 她的长发、披肩、裙裾全部飞扬起来,轻盈无边。 姜昭昭猛然失重,随着闻铭突然的动作,双脚都腾空游了起来似的。 她觉得自己像蝴蝶,她感受到了自由。 那是一种自周淑兰出现后,再也没有奢望过的感受。 闻铭的时间有点赶了,但他还是温柔地问:“带你吃夜宵?” 她赏脸。 津港的深夜,大多都是烧烤,他们难得找到了一家南方馆。 姜昭昭喝一碗桂花红豆汤圆。 闻铭接过来,自觉用勺子扬着浓稠的汤汁降温。 他问得有些突然:“当年为什么没想着留在国外?” 姜昭昭倒好像不意外似的:“拿不到身份,也没有钱。而且那里好山好水好无聊,还是国内好。” 就算有高先生和周淑兰在,也是国内好吗?闻铭没问出口。 他盛了一颗圆圆滚滚的白胖汤圆,递到她嘴边:“小心烫。” 姜昭昭接过来,小心翼翼咬了一个小洞。 糯米Q弹,内陷香甜,唇齿之间尽是绵软。 她问:“平都的事还要几天?” 闻铭凝视着她问:“想我?” 姜昭昭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有什么想的?你每天都出现。” 她说的是实话,他听了却觉得格外可爱,引得他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是在算,等平都闻铭母亲今年的祭奠结束,去找周淑兰。 能预料到一定是劈头盖脸的狂风暴雨,但如果能解决,她就和闻铭谈一场不问结果的恋爱。 她仍然对他动心,也仍然耿耿于怀他当年的果决,和自己的落荒而逃。 他开始认真答:“大约还要三五天,得看我外公外婆什么时候回明城。” “明天开始,我就不能像这样每天回来了。” ------------ Chapter47 你该考虑婚事了 姜昭昭含着桂花香的汤圆点头,下意识安抚他:“我会照顾好自己。” 闻铭:“你别再跟别人走就行。” 她瞪目娇嗔:“我是为了工作!” 他毫不退让:“为了什么也不行。” 他对她有过度的占有欲。 但姜昭昭不吃这一套,同事关系她可以处理得好,工作的进度也一定要赶。 她一脸的挑衅:“闻总,关于我和男同事的工作对接,你需要脱敏。” “多遇到几次就习惯了。” 闻铭被气到脸色乌青,她乐得咯咯笑起来。 回‘檀府’的路上,闻铭眼睛泛起疲惫的红。 姜昭昭斟酌着,问他从前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你父亲对你,还好吗?” 他瞟了她一眼。 精致的,完美的小脸,是担忧和谨慎。 是她还记得他的失落之处。 闻铭心里暖,便轻声细语地答:“还可以。” 还可以? 闻家父亲那样的地位,还可以的话,儿子怎么会被‘发配’到平都? 姜昭昭撇了撇嘴。 闻铭好听的声音:“担心我?” 好样貌,好身材,好谈吐,和一把上佳的嗓子。老天真的是偏爱,让他全都拥有了。 偏偏他现在还学会了一招:不要脸。 姜昭昭耸着鼻子:“才不担心你。我操心自己还来不及。” 他低低笑了两声,夸她:“挺好。” 她还想问,后来他后妈生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算起来也要有七岁大了。 终究还是没能开得了口。 在世为人,谁还没点这辈子不愿提的事呢? 姜昭昭:“你待会儿要回平都吧?要不让刘哥送你?” 闻铭没说话。 她却想多了,自觉补充:“我明天可以自己轻轨到大厦办公。就是看你太累。” 闻铭:“是累。两天睡了4个小时,还要被你气。” 他在指她说的‘脱敏’。 他还挺记仇。 车子转了弯,檀府气派的大门在不远处。 门前的路灯下,站了一个吊儿郎当的混不吝,像是在等人。 再往前,姜昭昭渐渐看清楚了。 她整个人往下缩:“停!停车……” 闻铭挑眉:“?” “薛中信!他今天下午看见会议室……多尴尬啊!” 闻铭揉了一把她的脸蛋:“不尴尬。” 所以闻铭把车稳稳停在路边,绕过车头,亲手拉开车门,扶着腰请人下车。 薛中信把这行云流水的一套看下来已经足够惊讶了,再看清是姜昭昭时,惊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姜,姜助理啊……” 姜昭昭和闻铭对视了一眼,没忍住低着头抿嘴笑,她想起来下车前闻铭的话:“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他把人从到大门里,C座大厅的保安已经接了出来。 他揽着人,亲了亲她的头发,柔顺中沁着山茶花的香。 闻铭说:“劳驾。” 保安把人送回去。 薛中信开车,他回到车上副驾。 长腿一蹬,座椅缓缓的电流声往后移,后背也放平到最大角度。 闻铭阖上眼睛:“睡了。” 薛中信憋了一肚子的八卦,破口开骂:“我靠,你是不是人?” “你最近怎么了?转性了?欲求不满啊?下午工厂小妹儿,晚上姜助理。老闻,说实话,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闻铭撩起眼皮:“是吗?” 闻铭兀自点点头:“也是,孟婧恬是昨天回的申城吧。也不知道见到纪氏那位没有。” 薛中信求饶:“行了行了,睡吧你。” 车内安静了三秒。 薛中信还是忍不住:“不是,你不是还说你有个喜欢了很久的姐姐吗?你这可有点滥情啊。” 闻铭觉得以薛家祖传的智力,不该生出薛中信这样儿的。 他大发善心,给薛中信解释:“有没有可能,你说的那三个是同一个人?” 车辆快要驶进‘平津高速’的闸口,急急刹住。 薛中信一脸CPU干爆了的样子,扭着头:“什么意思?” 闻铭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快点开,我赶着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接老爷子呢。” “开不了一点儿,你给我讲讲。” 闻铭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叠着枕在头下,语调稀松平常:“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姜昭昭。” 越野车快要驶入平都四环,夜晚的平都和任何一个城市都不一样。 它规整,热闹,花团锦簇,盛世繁华。 它是属于他们的平都。 闻铭,闻奕,薛中信,他们在这儿恣意折腾,顺风顺水。 可也是姜昭昭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所以,他不那么爱平都。 车子停在闻家四合院门前,车灯大亮。闻铭下车,对车内的薛中信随意挥了挥手:“谢了。” 院子内传出两声犬吠,又很快安静了。 薛中信倒车,忽然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按下车窗:“老闻,你是真狗啊。” 为了追女人,买那么个半死不活的公司,做戏做全套。 闻铭实在困得没招,什么都没回应。踏进院子里,连廊下已经有保姆迎出来:“响响,忙到这么晚啊?” 他接过安神汤喝了,道:“阿姨晚安。” 正往楼上走,保姆又说了一句:“闻先生特意交代,明天和你一起接丁老爷子。” 闻铭顿了步子,良久,才回:“知道了。” …… 闻铭外公低调一辈子,这次来仍然没走西郊机场。 所以红旗车开进了平都国际机场。 但因为丁老爷子的乘坐,从西南飞来的这趟国航飞机停泊在距离廊桥位较远的地方。 闻铭和父亲的三辆车接到舷梯下。 接普通头等舱乘客的贵宾考斯特停在这一队车后面老远的位置。 他一大早就起来了,去了平都‘昭捷汽车研发中心’。 这里是他主业公司的核心大脑所在。 闻铭原想忙完直接去机场,和父亲在机场碰面,但闻先生竟然空出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10点钟,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那辆中控台插着旗帜的红旗轿车已经停在了‘昭捷’门口。 前后跟着两辆黑色轿车。 往机场去的路上,闻父开口问:“响响,听说最近收了津港的一个工厂?” 闻铭手猛然一握,又迅速恢复正常:“是,想关注一下传统工业转型。” “嗯。有困难告诉我。” 闻铭“好”了一声。 闻父:“你姐呢?” “她跟谢廷峥一块儿来。” 闻父:“响响,明后年,你也该考虑婚事了。” ------------ Chapter48 是他的女人 闻铭没出声。 闻父便望了他一眼:“有喜欢的姑娘了?” 在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打算把姜昭昭暴露在闻父和丁老爷子眼前。 所以闻铭摇了摇头。 闻父混了那么久官场,眼睛毒:“恋爱该谈就谈,但给不了人家的,别承诺。” 一开口,就是领导四两拨千斤的敲打。 闻铭脸色垮下来:“马上要见外公了,咱们别聊这恋爱结婚的事了。” 闻父脸色也是一僵。 父子两人直到站在舷梯下都没再交谈一句话。 警卫员扶着丁老爷子迈出了机舱,闻铭见状径直走到顶,代替警卫员搀扶着外公。 闻父接到舷梯一半处,接手搀扶老岳父。 闻铭又折回机舱门口接外婆。 车子开回了万寿路。 闻家爷爷、闻奕、谢廷峥等在那儿。 那对儿夫妻已经天人永隔,这姻亲却是一辈子的。无论丁芮生前,和闻父闹到多不愉快,无论丁家和闻家的隔阂有多深,某些利益已经由不得他们解绑了。 他们这阶级的婚姻就是这样,闻奕逃不掉,闻铭也不见得抗争得了。 与此同时。 苗书绮挑了个好时候,一个闻铭绝对不会出现在津港的时候,敲响了姜昭昭办公室的门。 她没来得及说“请进”,苗书绮已经走了进来,拉开他办公桌的客椅坐下。 仍然是那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连霸道也是可爱的。 一定是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女孩儿。 姜昭昭对苗书绮讨厌不起来。 但苗书绮说:“我们谈谈。” 她头皮一阵发麻:“其实,除了工作交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苗书绮双臂抱胸:“你这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吗?” 姜昭昭愣了愣,她在想,怎么样才能表述清楚自己的想法:“你是为了闻铭来的?” 苗书绮不卑不亢:“是。” 姜昭昭说:“那你应该找他谈。你想要的,如果只有他能给你,那么你找我是没用的。” 苗书绮倒坦诚:“他不见我。但你出现之前,他不这样。” 姜昭昭笑了:“我出现之前,你们什么样?在谈恋爱吗?” 苗书绮哑口无言。 一直以来,闻铭都和她讲得很清楚。是她喜欢,执意跟着他。也有不少人误解,以为她是闻铭的女人,闻铭从不反驳。 但苗书绮知道,闻铭只不过觉得误会他们的那些人无关紧要罢了。 苗书绮不想认输,所以说:“你和他不可能有结果。” “我知道。” 姜昭昭不是铜墙铁壁,她当然会难过。这句不可能有结果,不需要别人提醒,在她冒出想和他再尝试一次感情的念头之后,便犹如一根扎在心脏中的细小的刺,膈应,有异物感,时不时的,让人疼一下。 但她表面上淡定十足。 苗书绮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他家里比你所有的想象都要厉害,他们那阶层,婚姻不是你认知里那种自由恋爱后的结果。” “他们那阶层”,所以,苗书绮自己也不在闻家的待选范围内。 姜昭昭不动声色:“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苗书绮:“他又没有结婚……”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苗书绮的话音戛然而止。 小姑娘尴尬的神情都不自然了,姜昭昭贴心递过去一瓶冰水。 “我和你一样,如果可以,也只能拥有他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之前的这段时光。” “说老实话,我没有半点兴趣卷进男女的三角关系中。我之所以今天愿意和你对话,是因为我们两个都不是他的女朋友。闻铭,他也许值得去喜欢,但是他绝对不值得两个女人为了他变成敌人。” “你相信我,这世上任何男人都不值得。” “因为比男人和敌人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自由和快乐。” “你即便是劝退了我,也不见得得到他的感情。这么广阔的天地,为什么不去干一点更好玩的事呢?” 苗书绮被一大串话砸懵,选择性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怎么不去干一点更好玩的事?” 姜昭昭自嘲:“因为我没资格玩,我的第一要务是赚钱,养活自己。所以我得拼命工作。” “你进来之前,我也正在这么做。” 苗书绮的脸又红了:“那你不如我爱他爱得多。” 姜昭昭再一次见识到苗书绮的可爱,她简直想捏捏苗书绮的脸。姜昭昭说:“也许吧。但是爱得少也不可耻,因为有的人没那么好命,留着很多的力气去爱人。” 她光是要拼凑自尊,就已经要花掉很多力气了。 苗书绮觉得窝火。 姜昭昭的一切反应都不按照她想象的来。 姜昭昭可真怪。 苗书绮站起来,环顾了一圈大厦的这间贴在总裁室旁边的小办公室,吐露心声:“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破工作。” “我就是想来看看,能不能让你退出。我想着如果不能让你退出,那也要弄明白:除了你漂亮,他到底还喜欢你哪了。” “但我连这个也没看出来。” 姜昭昭走到她身边:“那我先谢谢你夸我漂亮。” “你能告诉我,闻铭哥他为什么喜欢你吗?” 姜昭昭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喜欢山茶花。” 苗书绮越听越糊涂:“我其实特别喜欢,他什么都由着我的那种感觉。”小姑娘不好意思低了头,“除了不能像我想要的那样喜欢我。” 姜昭昭干脆打破砂锅:“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苗书绮支支吾吾说了个轮廓:“我妈妈和我,都跟他妈妈有一些渊源吧。” 姜昭昭点了点头。 “要不要我请你吃午饭?” 苗书绮直白:“不要了,你那么穷。” 她把人送出去。 她真羡慕这样的女孩儿。 没来由的来,迷迷糊糊的走。人生烦恼是喜欢的人不喜欢她,除此之外,什么都拥有。 恰好这时候,姜昭昭收到了闻铭的微信:【生气了没?】 大概是大厦的保安,汇报了苗书绮来过。 姜昭昭不回答他:【请我吃午饭。】 闻铭:【?】 Bright:【我穷。】 ------------ Chapter49 吃饱一些 丁老爷子和闻家爷爷在主位方正的会客沙发交谈,闻父陪着。 这边闻铭和闻奕陪着外婆聊天,他那个准姐夫谢廷峥是个爱贫嘴的,外婆被逗乐,伸着枯树一般的手指点再谢廷峥的额头上:“你这猴儿!”。 这个家鲜少出现欢声笑语。 闻铭和闻奕打小就沉稳,不算活泼。丁芮走后,更是一个比一个冰冷下去。 闻奕注意到弟弟对着手机乐了一瞬。 然后闻铭出去打电话,她跟出去,听到弟弟安排人送餐到‘启航’大厦顶层。 他挂了电话回过身,脸上的暖意都未散去。 他很鲜活,有温度。 但闻奕不忍他走这条打不通的路。她脸色是冰冷的,眼神也是。 闻铭晃了晃手机:“苗书绮去找她了。” 闻奕眼皮一颤。 前天早上,闻铭带了周淑兰回平都,闻奕带了苗书绮。 这姑娘趁着今天他们无暇分身,又杀了回去。 但闻奕只说:“要是连苗书绮都搞不定,她也不用跟你往一块儿掺和了。” 这下轮到闻铭的脸僵住,他父亲的敲打言犹在耳。“明后年,你也该考虑婚事了。” ‘考虑’显然是个相对体面的说法。 好像他是有选择权的一样。 …… 因为丁芮的去世,闻家爷爷和闻父在丁老爷子面前矮了三分。 能拉拢感情的就是闻铭和闻奕这俩孩子,几个人的话题绕着闻铭的智能汽车、闻奕的实验室以及将要融入这个家庭谢廷峥。 丁老爷子比闻家太爷爷小十岁,比闻家爷爷大十岁。当年是老来得女有了丁芮, 闻铭闻奕先前还有个舅舅,也没活过四十岁。 死在戈壁滩,埋在青山头。 丁家外公外婆,白发人两送黑发人,任谁,都不免为之心痛。 所以丁老爷子每年进京入平都,有同僚故识来叙旧,有原先的部下探望。有上边儿领导会来慰问老同志,日程排不开也会由大秘代为出席。 迎来送往的事儿全都落在了闻铭肩上。 每家的职位,分管哪块儿业务,与丁家、闻家的亲疏远近,他一一记牢,倒背如流。 往年一天鞠躬握手,站起坐下,侦查倒水无数次,连手机在哪都不知道。 今年却不同了,一颗心也不知道在哪飘着,尤其是得到了苗书绮去找姜昭昭的消息之后。 不知道怎么,那天晚上,‘西华里’破旧的小房子里,她木木的站在那儿,低着头任周淑兰辱骂推搡的模样,在闻铭的脑中挥之不去。 终究是闻奕了解这个弟弟,她告诉了他,如果和他纠缠,姜昭昭就得面对更多。 一餐特供的宴席,他吃得索然无味。 权势滔天,家财万贯,不也没能留住丁芮的性命吗? 这个圈子,他所了解的,熟悉的,都是举案齐眉,同舟共度的夫妻。连高叔和周淑兰那样儿的,在不相熟的人看来也一定是甚为和睦的。 像闻父这样,发妻亡故后另娶的,倒是不多。 闻父另娶的那位,当年在家里再怎么作威作福,在外面也只能当个透明人。 闻铭摘下眼镜,撕开桌上的擦镜布包装袋,细细擦拭了镜片,镜腿。又取出那袋子里的鼻托,换上。 他高耸的鼻梁上留下两块椭圆形暗红色眼镜压痕,反而显得两只眼睛内眦更为靠近。 闻奕看着这样的弟弟,她从前以为,他该是明智的。 闻铭却觉得这宽阔的包间,悬挂澎湃山河图的墙壁,四通八达的吊灯,都让他窒息。 手机屏幕亮起来。 来自Bright的微信。 她拍了一大桌子精致的餐点,那不是她的办公室。 而是他的。 她的办公桌已经被文件堆满,勉强能挪出一块吃泡面的地儿,但这么丰盛的午餐,显然是超载。 姜昭昭居然有耐心全部一个盒子一个盒子打开,按照色彩或者大小什么的,摆的漂漂亮亮。 她传给他:【喂猪?】 于是闻奕隔着谢廷峥面前的酒杯,看见弟弟又绽开了一抹笑容。 闻铭修长的手指点点:【吃饱些。】 免得有别人又想要请她吃饭。 她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用了他的办公桌。 他开心。 手指随意的划着消息页,发现与她交好的那个女员工,方澜,发了两个关于采购的工作问题请教。 大概是心里觉得这人和她有关,所以他回复了。 退出去之后,却发现姜昭昭也没有再回复他。 但心情已经从雾霾转成了碧空,他侧低着头,竟然和谢廷峥聊了几句家常。 下午的时候,他们去密云。 闻铭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平都的规矩还是明城的规矩,从他妈妈走了那一年起,每年的祭奠都分为两次。 忌日前一天的下午,最好是日落西山之时,丁芮生前最亲近的人,她的一双儿女,要跪于墓前祭拜。 通常丁芮生前的好友会赶来。 这一场祭拜似乎和地位、权势、社会关系完全无关,仅凭心意。 这一次,周淑兰来了。 周淑兰挽着闻奕的手:“我只要在平都,我一定得来看你妈妈。” 人去了很多年了,音容笑貌都在脑海中模糊了。 他和姐姐跪着,上了香敬了酒,默默祭一祭人天生对母亲的渴望与想念。 周淑兰在这一刻,也不再为人妻为人母,为外人口中的‘高夫人’,为得不到丈夫心的痴怨女人。 她只是来看望她青春时的闺蜜。 闻家爷爷的车停在墓园之外等着,他每年都陪着孙子孙女来看一看儿媳,因为愧疚,从来不踏进去。 闻家父亲,在第一年来的时候,被儿女激烈痛哭着反抗了一次,从此也只在忌日当天出现。 天色暗,属于夜晚的凉意即将由地下弥漫出来时,闻铭、闻奕、周淑兰下山。 一百多公里外的津港开发区,林逢青莫名其妙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催得很急,说是今晚有饭局,饭局上有一位和他们家门当户对的女孩儿,和林逢青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薛中信在这种事情上,一向很有天赋。 更有天赋的是,姜昭昭下了班,脑袋昏昏沉沉的拉开迈腾的车门,后排里侧赫然坐着一个散漫的男人。 笑嘻嘻对她叫了声:“嫂子。” ------------ Chapter50 下次我们反锁门 姜昭昭被吓了一跳。 从周淑兰出现开始,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地位开始,她最怕这样从天而降的人。 心脏扑通扑通在胸口好像要跳出来,虽然嘴上并无异声,但整个人把车门往外拉到底,本能的自我保护向后退了一步。 这么一退,车库内昏暗的光线也挤进了车里几分。 她隐隐约约看清楚车里的人,悠悠长吁了一口气。 薛中信也发现他把人吓着了。 他从另一侧车门钻出来,笑嘻嘻的:“嫂子,是我啊。” 姜昭昭更迷茫了。 她回过头,看了看车库里稀稀落落有三两个人,并不往他们这个方向来。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问号:“薛先生,你找谁?” 薛中信脸上笑意更浓,他这大聪明,一眼就看穿闻铭还没把人追到手。 也是,这样人间尤物一般的大美女,没他这顶级僚机,老闻搞不定。 他一脸真诚:“我找你啊,嫂子。” 姜昭昭手扶着车门:“你能告诉我,谁是你哥吗?” 她压着嘴角的笑意。 她已经明白了薛中信的意思。 这么多年,鲜少有人开这样的玩笑。姜昭昭长成这样,说沉鱼落雁也不为过。 大学里她身边没人,蠢蠢欲动的男生很多。 但一是她没心情谈感情,二是母亲姜双状态很差需要照顾,三是周淑兰出现得很频繁。 在女生宿舍,在学校主干道,在操场,随时随地拦下她,对周淑兰来说,太过易如反掌。 如此几次,别说追她的男生。姜昭昭身边连一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都没有了。 她渐渐习惯任何事都独来独往。 当初杨学杉倒也这么叫过,那时他们都还是学生,总以为这样的称呼就变成了大人。 薛中信两手一摊:“老闻啊!” 姜昭昭意味不明笑了笑。纤细腰肢,弯腰时,细腰一塌,线条极度圆润的胯稍微摆了下,坐进后排。 那动作浑然天成的妩媚优雅。 薛中信跟到车上,关上他那一侧的车门。 “薛总,我只是闻总的助理。” “知道,暂时的嘛。”薛中信摆弄着手机,抬头,冲着姜昭昭又乐,“我喊他加把劲儿!怎么搞的,这么漂亮的姐姐,不下本儿怎么追得到?” “……”姜昭昭马上认输。 她发现薛中信这个人,不讲套路。 车子刚刚驶出地库,薛中信一脸的兴致冲冲:“嫂子,晚饭想吃什么?哥请你。” 姜昭昭被彻底绕晕了,这复杂又矛盾的人物关系。 她手机响了。 是林逢青。 “林工,你好。” 薛中信玩手机的手停住。 林逢青也是一副公事公办:“姜助理,下班了吗?产线调整需要一批新的物料,正好李爽在我这儿。我看方澜跟你也熟,晚上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姜昭昭看了一眼薛中信,这公子哥儿跟佛似的坐在那儿,那恐怕是甩不掉的。 “我这边有点事,你们吃吧。需要我来做的工作,邮件报送就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林逢青那边似乎顿了一下,而后说:“那好的不打扰您。” 电话刚挂断。 薛中信就迫不及待:“林工,是林逢青?” 姜昭昭倒奇了:“你们认识?” “不昨天晚上一块儿去那宴会的嘛。”薛中信嘴里还一直“奇怪,奇怪”的,抱着手机开始噼里啪啦。 她谢天谢地薛中信没再提昨天。 对,昨天。 闻铭要带林逢青参加晚宴,而后只剩他们两个在会议室,再然后薛中信冷不丁推开会议室门。 那一瞬间的尴尬到现在分毫不差地瞬移到姜昭昭的感受中,她庆幸他沉浸到自己手机里忙碌去了。 她也拿出手机。 于是闻铭从怀柔回海淀的路上,同时收到了姜昭昭和薛中信两个人的微信。 Bright:【闻铭!!】 听我说薛薛你:【你那个员工到底找不找对象啊?他怎么不去见人?】 闻铭先回复姜昭昭:【我在。】 退出去,又回复薛中信:【?】 姜昭昭没有了回音。 倒是薛中信那个对话框,一直正在输入中。 因为姜昭昭那两个叹号,他简直可以想象得出她脸色绯红一脸嗔怒的样儿。 这会儿,心情很好地盯着手机。倒是想知道薛中信能啰嗦到什么程度。 听我说薛薛你:【我可是托了我二舅妈她表姐的婆家嫂子,给你们林工介绍了一个360度无死角匹配的老妹儿啊。你知道匹配到什么程度吗?他是凹,人家就是凸。我让人约的今晚八点见面啊!他怎么没去?】 闻铭看了眼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现在七点十分。】 你怎么知道林逢青没去? 听我说薛薛你:【他打电话给我弟妹啊,要请我弟妹吃饭!】 闻铭皱着眉头:【?】 薛中信还在为自己一片苦心被林逢青无视而愤慨,完全没有多余的脑容量思考这其中的关窍。 刚刚姜昭昭在车下问:“你能告诉我,谁是你哥吗?” 所以薛中信想当然理解这个问号为:弟妹是谁? 他很贴心地解释:【姜大美女啊!】 闻铭这一刻,真的很想给薛伯伯打个电话问问:“当年生薛中信的时候,抱错的概率高吗?” 但事关姜昭昭,闻铭很贴心地多打了几个字:【你怎么知道他约昭昭吃饭?】 薛中信:【不是我说你,这么一大美女,你也能放心回平都去?我不得回来替你看着?】 他眼疾手快,对着姜昭昭偷拍了一张照片。 她正看向车窗之外。 津港华灯初上,万国建筑群为了配合有名的意式风景区,全部打上了暖黄色的壁灯。 车内是没有光源的,这张图逆光。 但闻铭放大了来看,夏末初秋的风钻过车窗,将她的青丝吹得唯美。 像素是糊的,可她的侧脸,秀挺的鼻梁,漆墨的双眸,纤细的脖颈。 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游离在城市的繁华之外。 妩媚的面庞,空灵的气质。 那么美,那么漂亮。 闻铭大概知道姜昭昭那一句嗔怒是为什么了。 她最怕尴尬,偏偏薛中信昨天撞见那个吻,今天就又去招她。 闻铭想了想,向她保证:【下次在公司,我们反锁门。】 ------------ Chapter51 嫂子,你说呢? 闻铭保存那张照片。 闻铭:【谢谢你帮我看着人。】 薛中信自信满满:【我办事,你放心!】 闻铭真的脑壳痛。 闻铭:【我们林工的感情问题呢?】 薛中信:【好说!】 姜昭昭坐进直沽河畔的百年老店‘燕春楼’,品尝咸鲜口味的‘温拌全贝’,这道菜真的很多香菜。 还好,她喜欢吃香菜。 她抬眼,看见窗外的‘津港之眼’。巨大的摩天轮,脚踏直沽河两岸。 与此同时,林逢青结束了加班,驾着A6驶出厂区。 经过车辆抬杆的门卫,刚满20岁的保安探出头来:“林工,今天又这么晚啊。” 林逢青:“嗯,夜班?” 保安眨了眨眼:“刚接班。林工,这儿有个姑娘找你呢。” 果然从保安室里款款而出一个身形苗条,身高中等的姑娘。白白净净,很是文气。 一开口就说某局长,林逢青父亲的顶头上司,让她在这儿等着,和林逢青认识一下。 林逢青不是没相过亲,但是姑娘这么主动的,还是头一次。 人家搬出了‘领导口谕’,林逢青只能将人请上车,载到市区好吃好喝招待了一顿。 薛中信猛然发现,“看着”姜昭昭这件事变得很有意思。 比如刚刚在餐厅,他走出露台给孟婧恬打了个电话,转身回来就有男人坐在姜昭昭身边的空位上。 那人拿着手机对姜昭昭说些什么,她轻轻摇头。 薛中信迈过去看,男人的手机屏幕上是微信二维码。 他也不说废话,大腾腾往姜昭昭对面一坐:“嫂子,多吃点‘全爆’,有营养,对我侄子好。” 那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直望着姜昭昭的肚子。 她实在接不住薛中信这说来就来的演技,只能扶额装死。 身旁那男的气急败坏,对着薛中信骂了一句:“神经病!” 摔了一把桌上的餐巾纸盒走了。 薛中信乐得靠在椅背上哈哈大笑。 因为姜昭昭早早让刘司机下了班,他们吃完饭,沿着永乐桥的亲水区往大悲禅院走。 薛中信毫无正形,笑嘻嘻地称:“嫂子你炙手可热的,我让你自己回家半路再被人拐走喽,老闻不得跟我翻脸啊。”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突然就和闻铭的关系进展到了这里。 很巧,有一部民国剧在这里拍摄。封了路。 姜昭昭打算绕道,薛中信却停下来脚步,他双手插着口袋,和闻铭的冰冷内敛很不相同。 这张脸不俗,头颅高高地仰着,脸上永远笑嘻嘻,拿出手机打电话。 意气风发。 很有点鲜衣怒马少年郎的风格。 很快,有一个典型的剧组工作人员穿搭的矮胖中年男人接了出来:“您就是薛少吧?” 薛中信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呛咳了两声:“醒醒,这是二十一世纪,请叫我薛先生。” 那人扶了扶头上的鸭舌帽,又扶了扶黑框眼镜,最后,双手在工装马甲的四个口袋上胡乱拍了拍,很江湖气地回应:“薛先生平易近人啊!我是老马,来吧,跟我来。” 薛中信冲着姜昭昭甩了甩头:“走。” 老马也不敢再胡乱称呼,视线转回到姜昭昭身上。 只一眼便露出经验:“请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都轮不到她张嘴,薛中信扒着人家肩膀:“诶诶诶,你怎么回事,你叫谁小姐呢?” 老马虚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胡乱说着:“错了错了。” “这位女士,请问您贵姓?” 姜昭昭抿嘴笑:“免贵姓姜。” “姜小姐不是圈内人吧?” 他们走过了缓冲区,越往前,地面上堆放的道具越来越多。还有席地而坐吃盒饭的群演,地上横七竖八放着的,姜昭昭也分不清是灯杆还是梯子,一只手提起裙摆,露出洁白的脚踝和小腿,兔子般轻盈跨过。 她摇了摇头:“不是。你们的工作蛮神秘的。” 她还客气地笑了笑。 波光粼粼发的水眸灿若繁星,鼻梁窄、挺、秀气,隐隐可见驼峰,使其美丽中带了英气。 但那双眼睛上翻折了好几层的眼皮,和密绒卷翘的长睫毛,又让她英气中更添妩媚。 人一旦笑起来,丰润的红唇露出晶莹的贝齿。 老马忽然间激动起来,视线再往下走:天鹅颈,蝴蝶骨,小小圆圆的胸部,杨柳细腰,花瓶臀。 她今日穿了新中式的旗袍,上身修身,小腰掐得刚刚好,下摆柔软垂坠,旗袍上是熊猫与翠竹的图案。 老马猛地一拍手:“有了!” 薛中信瞪着眼:“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老马却再也顾不上薛中信了,一把拉着姜昭昭的手臂往一堆坐在监视器前戴鸭舌帽的男人那儿带。 薛中信在后面喊:“你撒开手,你别拉她!哎!” “导演!导演!人我给你找着了!你看,这是不是玉珠姑娘!” 导演满脸油光地回头:“马上清场了,大呼小叫什……” 一簇视线,聚光灯似的,全落在姜昭昭身上。 薛中信从后面赶过来,把姜昭昭拉到自己身后,怒斥:“干什么你!” 导演很不满地“啧”了一声。 老马上前,大概是介绍了薛中信的身份。姜昭昭看见导演的脸,立刻,马上,笑出了褶。 导演就是导演,那情绪变化是得比演员更快。 他站起身,走过来,双手握住薛中信的手:“薛先生好,不知道这位美女是哪家的千金?” 姜昭昭担心薛中信胡言乱语,抢在他前面回答:“我是不是什么千金,普通人,打工人一个。” 导演闻言冲着她‘和蔼’地笑了笑。 目光仍对着薛中信:“不知道美女愿不愿意入行啊?我们这戏里有一个角色很适合她。” 姜昭昭惊讶了,伸手反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她才第一次进片场啊。 薛中信扭过头,姜昭昭从他脸上看到了兴奋:“怎么样,嫂子。要不要试试?” 他甚至都掏出手机要给闻铭发微信了:【老闻,捧嫂子当女明星,敢不敢?】 但姜昭昭摆了摆手:“谢谢您赏识。但是我没有这个打算,真抱歉啊。” 她拉了下薛中信的衣袖:“走吧。” ------------ Chapter52 为了追女人 剧组的人都看出来薛中信对这事儿有兴趣。 刚刚姜昭昭说自己就是一普通人,那么理所当然以为她就是阔少带出来一姑娘。 因此试着把人拦下来,劝说:“美女,这戏很棒的。” “是啊,这‘玉珠姑娘’一角,那平都的女演员,还有电影学院多少姑娘都来试遍了。导演看上你,那就是说你能火呀!” “姑娘,这进娱乐圈,可是现在最体面赚钱又快的方式了。” 姜昭昭只笑着摇摇头说“抱歉”,“我不考虑”,“谢谢。” 薛中信看着一堆人围上来,也有点烦,大手一挥:“都别嘚嘚了,让她考虑考虑。” 他说着,自然就带着姜昭昭往回折返。 而后老马追上来,怎么着都要加姜昭昭一个微信。 她推脱不掉,扫了老马的二维码,但仍没有松口:“我不适合这一行,您别对我抱希望。” 老马乐乐呵呵地答:“瞧你说的。你要是不适合,那这一行就没适合的人了。” 薛中信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们走了。” 他本意是想带姜昭昭看看热闹的,结果热闹没看成,她自己倒成了那‘热闹’。 两个人往东走,接近美术学院的地方,碰到了来接薛中信的车。 一辆沉稳霸气的迈巴赫。 姜昭昭坐进车里时,笑了笑。她有点乐不可支。 薛中信:“相当女明星啊?瞧给你美的。” “不是。”她堪堪止住笑,“感觉你的风格适合那种特别张扬的限量版跑车。没想到是这么……” “这车老气是吧?”薛中信满不在乎。 “有点儿。” “我高调不了一点儿。尤其津港这破地方,离平都那么近,我拉坨屎我爹都能知道。”话糙理不糙。 “真不知道老闻为什么非得来这儿买个破公司,要说自由,津港也不自由啊……” 姜昭昭笑意全都没了,眼皮垂着:“他也不容易吧。” 薛中信:“???” 姜昭昭吸了吸鼻子:“他家那么个环境,估计他爸也偏心吧。这公司再破也是他的心血,不做出点成绩,他又拿什么争取更多?” 薛中信:“??????” “你看你坐迈巴赫,闻铭连辉腾都卖了,都是为了救公司。” 薛中信:“……” 他默不作声。 闻铭安置完晚饭后的外公外婆,回到什刹海边儿上的家里。刚喝了一口安神茶,就收到了薛中信的信息。 听我说薛薛你:【狗,你是真狗啊!】 闻铭:【文明点。】 听我说薛薛你:【畜生!!】 闻铭捏了捏眉心,上楼。他就知道,和薛中信交流不能用普通人的脑回路预判。 他划到相册里,看那张天色要黑不黑时,姜昭昭坐在车里的侧影照。 有脚步声顺着实木地板传过来,越来越近。 沉稳,有力,不疾不徐,高不可攀。 “响响。”闻父没有敲他房门,只是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闻铭拉开门。 闻父穿了件白色短袖T恤。他鲜少这样打扮,在外永远不能穿无领T。因此他比新闻里多了一些平易近人。 但总归,还是不像个父亲。 他走进来,坐在闻铭这个套间会客沙发的主位上。“明天的祭奠都准备好了吧。” 其实自有秘书和助理去安排。 到了他们这种地位,连给自己妻子或母亲的贡品都不需要亲手准备。 闻铭也懒得说,“嗯”了一声。 闻父又说:“你那个工厂转型的想法不错。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重心不要放在津港。回来四处活动活动,等开春儿就要开会了,总不至于上头全换了将,咱成了孤兵。” 闻铭对这些事自然是没兴趣的,甚至是连反驳父亲的兴致都没有。只一味地装作听到了、听懂了、记下了。 他又说:“嗯。” “今天上边儿亲自派了医生来,给你外公诊了诊。那意思是,咱们最好做起准备,商量看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入石景山还是回明城。” 闻铭心里一惊:“外公病得很重吗?” 闻父摇了摇头:“算不上病,他是老了。医生说了,不会太快。但是身体机能老化,器官都在慢慢衰竭,血压、血糖、脉搏这些,都开始慢慢低了。外公外婆膝下只剩下你们两个血亲,自然要跟你们商量的。” 闻铭无助的“喔”。 外公外婆健在,就好像构成妈妈的所有基因都还在。 他觉得妈妈甚至就栖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她变成了风和雨,绿草和红花,她的碳元素散落在他四周陪伴。 他虽然已经过了二十五,不是小年轻了。 但是仍然接受不了外公外婆会死这件事。 如果他们死了,仿佛母亲在这世间就再也无处可寻了。 闻铭哑哑地应:“我找机会,侧面问问他们二老的意思。” “好。”闻父站起身来,象征性地环顾了一眼儿子的起居室,最后嘱咐,“明天一早,老时间。” 闻铭没说话。 他对他父亲憎恶多过了敬重,痛恨多过了崇拜。 他一直在等,身居高位的父亲什么时候能真诚地愧疚一下。 哪怕,只是在每年的今天。 可是闻父没有。闻父只是站起来,走出去,和新闻中视察工作时的状态别无二致。 闻父走到门口,步子停了下来。 他回头开口的时候,闻铭甚至有过一丝的期待。 可惜闻父说的是:“我今天说的事,关于你恋爱和结婚,慎重一些。” “你妈妈和舅舅都走了,咱们这边你又没有叔叔和伯伯,一个家未来全靠你了。” 闻铭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不入仕。” 闻父对这一点倒是没有强求:“你把芯片和电池做好,能突破西方‘卡脖子’的问题也好。” “不入仕,和你的婚姻问题,也没什么冲突。” 闻铭不是那么天真的人。 他们家立在这儿,权利交错,人情世故多了去了。联姻,就是最牢固的权利共享,也是最有效的利益捆绑。 他手机在五斗柜上震了震。 闻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位高权重,已经失去了‘苦口婆心’这项技能。万事只需要‘点到为止’,需要服从的人自然完成的整齐划一。 又是薛中信:【你为了追女人,还给自己安排戏份啊。卖惨,哭穷?炸裂。】 闻铭反锁上房门,认真回答:【我不能有钱。】 ------------ Chapter53 你没有想我? 听我说薛薛你:【怎么个事儿?钱多了咬手?】 闻铭不想和薛中信探讨没营养的话题了,只问他关心的:【送回家了吗?】 听我说薛薛你:【路上呢。】 听我说薛薛你:【装穷是什么招?你教教我。】 闻铭:【不适合你,你情敌有钱。】 听我说薛薛你:【我没情敌!!!】 听我说薛薛你:【啥意思?你情敌比较穷?】 闻铭明天还有正事,这会儿没心思和薛中信贫嘴。 他说:【有钱了,昭昭会走,会辞职。】 薛中信埋在手机里面抬头,看了眼靠在后座闭眼休息的姜昭昭。 不假思索:【她有病?】 【不是,她缺心眼儿啊?】 闻铭叹气:【她是心疼我。】 薛中信盯着手机里这行字,他觉得闻铭有点不要脸了。 但考虑到明天是丁芮的忌日,薛中信昧着良心:【是,我也觉得。】 姜昭昭从夜空彻底黑下来之后,开始变得沉默。 她自己也是失去母亲的人。 所以闻铭母亲的忌日,也让姜昭昭到自己的妈妈。 姜双。 年轻时一定是明城最风华绝代的美人。 姜昭昭的美貌承自于她,但据说,她大概只肖了姜双的三分精髓。 那么漂亮的女人,后来为了姜昭昭的生物学父亲,不再展翼,成了别墅里的金丝雀。 就连姜双死后,也没有闻铭母亲这样的待遇。 只得明城郊区,一座孤坟。 她以为,母亲生前的经历已经赎完了所有的罪。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并没有。 情感和身心的背叛,对任何一个人的打击都是巨大的。周淑兰在这样的打击中生了心魔。 每当周淑兰被心魔折磨,周淑兰所能释放的渠道,就只有姜昭昭。 周淑兰,已经知道了她在津港。 可是,周淑兰,已经很久没有找过她了。 久到那些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辱,那些走在大街小巷被人交头接耳议论的过往,好像成了上辈子的事。 车子沿途开过海河边的高档会所,已经看得到闻名遐迩的‘劝业场’。 那天晚上,她就是在这儿把闻铭带回家的。 ‘劝业场’临着一条津港最繁华的步行街,静待再次繁华。 如今姜昭昭那一晚就在它斜对角的街边小酒馆自斟自饮。 那儿的驻唱是从前她在‘海颜村’兼职的熟人。 所以姜昭昭在津港落脚后,成了小酒馆的常客。那晚驻唱不在,记忆中只喝两杯自由古巴,不该醉的。 但是人迷糊得很快,她记得确实有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叫:“美女,今晚有空吗?” 姜昭昭试着摇头。 只是非常微小幅度的动作,一瞬间天翻地覆的眩晕袭来就让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男人和闻铭长得孑然不同。 但她的意识又渐渐归拢时,已经在‘西华里’,她租的那间老旧房屋里。 那时她不知道攀缠着的男人就是闻铭。 她只是觉得,那么英俊的面孔,为什么要皱着眉。 薛中信收起手机,问姜昭昭:“嫂子,你……” 姜昭昭闻声回头,手指将一缕凌乱的长发绕到耳后。她笑着拒绝:“别这么喊,你叫我昭昭吧。” 薛中信就是这一瞬,对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不同有了确切的认知。 他有什么说得不顺孟婧恬的心意,从来都是对他拳头招呼。 看看人家闻铭的女人,柔得像椰林飘香,笑起来像星河烈焰。 但是薛中信不听。 除了孟婧恬能治他。 他死皮赖脸:“嫂子,刚刚为什么不接受他们的邀请?当女明星嘛,我和老闻捧你!指定能成!” 姜昭昭避重就轻:“他能有钱捧我?改进产线的钱都不知道要从哪来。” 薛中信散漫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一瞬,很快改口:“我出钱,他出力。” 姜昭昭眼神重新瞟向窗外,语调轻轻:“我当不了公众人物。” 她也没说什么,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 连神经大条如薛中信,竟然听出了她话里的一丝戚怨。 他听出来这句话的背后有巨大的隐秘和委曲。 薛中信大手一拍两人之间的扶手:“有什么难事儿?哥给你解决!” 她吸了一下鼻子,再次被他口中混乱的称呼给逗笑:“我也没想当公众人物呀。” 插科打诨间,车子已经驶近了‘檀府’。 她下车过了大门,走回C座。 姜昭昭意识到,这是她搬到这儿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在小区里走走。 闻铭在津港时,通常他带着她直接到了地库C座的电梯口。 她刻意躲着闻铭那几天,也有保安适时接出来。 姜昭昭脑中回响起闻铭的话:“这件事,我来解决。” 从那天起,她身边的安保措施肉眼可见地升级了。 从那天起,周淑兰在没出现过。 她忽然很想给闻铭打一个电话。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迎面出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看清来人,声音已经到了:“姜小姐,您回来。” 是她那座楼宇的大厅保安。 姜昭昭原本就是内心很通透的人,她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中信在闻铭的授意下照顾她,把她送回来,闻铭得到消息让安保接出来。 他在保护她。 她笑了笑:“辛苦你了。” ‘檀府’的环境很好,有亭台水榭。网上说,被茂密大树围起来的那一片别墅区,主人都非富即贵。 姜昭昭多年来已经养成了步履匆匆的习惯,并无探究欣赏之心。 她一回到家关上房门,闻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时间点掐得刚好。 是姜昭昭主动开口的:“今天很忙吧?” 闻铭沉沉地说:“有一点,很快就能回津港了。” 姜昭昭知道祭奠这种事,琐碎又压抑,她回答:“我不急,你多休息。” 闻铭已经躺在床上了,为了给她打电话,靠着床头坐起来。他没有开灯,四合院中一颗国槐已经开过了盛花期,发达的枝丫上树叶茂密,一阵风吹来,由灯光印在他的窗子上摇摇荡荡。 她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已经有些乏了。 她等着他道晚安,挂电话。 但是无线电波传输出来的语句却是:“为什么不急?你没有想我?” ------------ Chapter54 我想你了 姜昭昭不太招架得住这样的亲密,半嗔半怨地喊了一声:“闻铭!” 她听到他窸窸窣窣的低笑,大概是手机收声贴着肌肤,掺杂了几簇杂音。 然后他那把低音提琴般的嗓音,低低悠悠的:“我想你了。” 姜昭昭咽了口口水:“那你快点回来。” 闻铭好像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应了声:“好。” 有她在身边,他的心不再那么空洞了。 …… 产线调整,闻铭依照她的提议,从钣金车间开始。 姜昭昭要组织召开一个采购部、设备部、工艺部和车间的联合会议。 她出了个早门,结果还真有人比她更早。 ——薛中信。 昨天晚上姜昭昭言语里那一丝丝自弃的意味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搅的他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于是她的电梯已到达负一,就看见那个站没站相踱来踱去的人代替了原本应该来接她的刘司机。 “昭昭儿,早饭吃了吗?” 姜昭昭哭笑不得,昨天一口一个嫂子把她叫得晕头转向,今天成了京味十足的“昭昭儿”。 很奇妙的感觉,从前她那个生物学父亲会这么叫她。 她笑着问了“早上好”,又答:“吃过了,你呢?” 她的早饭是闻铭安排好,一大早由楼宇保安送上来的。 薛中信挥了挥手:“我凑合吧。” 姜昭昭从左边上车,薛中信从右边上车。 “今儿去哪啊?” 姜昭昭不失礼:“薛总要是不嫌麻烦,送我一趟到开发区吧。” 薛中信对司机吩咐了一声:“走。” 然后迫不及待回过身问她:“你是不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跟哥说,哥就见不得小姑娘为难……” 姜昭昭是感动的。 这么直白又大张旗鼓关心她的人,她没见过。 但薛中信话没说完,又急急地喊:“停车,停车!” 车子乍然从地库中开出来,直直地刹住。 薛中信的窗户降下来:“林工,这么早啊!” 林逢青靠在他那辆A6上,明显愣了一下。 姜昭昭也是听见林逢青的话,才探着身往窗外看。 这么着,就恰好和林逢青的目光对上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礼貌微笑,然后装作不知道林逢青在这里等谁,就挪开了视线。 姜昭昭并不是非闻铭不可,而是那件事后,她再也没有动过谈恋爱、走向婚姻这样的心思。 尤其像林逢青那样的家庭,父母的职业全部伟光正,她可以预见在林逢青的世界观里,对她的身世接受度为零。 既然不可能,干脆拒绝便是。 只是姜昭昭没有料到林逢青还真的有一点……说锲而不舍或死缠烂打都不合适,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也没顾上看林逢青的表情,只听见林在窗外对薛中信客客气气的:“薛总好。” 薛中信:“等人还是办事儿?” 有几秒的空白时间,姜昭昭听到林逢青说:“办点事。马上就走。” 他们关上窗,往开发区走。 薛中信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姜昭昭只好隐晦地回答:“很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不是我的事,我只是受牵连。” 薛中信问:“什么事儿?” 姜昭昭思忖着:“什么事儿我不好告诉你。只是有一年我在酒吧打工,驻唱。然后我这事儿的苦主把人家店砸了个稀巴烂,桌椅板凳还好说,后仓的存酒和一舞台的灯光音响,我可是足足还了两年。” 薛中信:“你会唱歌???” 有了昨天的交流,姜昭昭几乎要对薛中信的脑回路适应了。 她点了点头:“会一点儿。” 薛中信:“你爱听谁的歌儿?” …… 姜昭昭准时进了厂区的行政楼,迈巴赫掉头上高速,快速向平都驶去。 林逢青没有参会,安排了另一位技术员带着李婉来。 采购部张部长带了姜昭昭暗中通过气的骨干和方澜。 一场会议下来,各个部门要完成的工作和时间节点都安排得非常清晰。她最惊喜的是,李爽是一个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人。 李爽从前的履历中从未接触过技术部门,可是技术资料的归类整理相当出色。 散会后,姜昭昭约了李爽和方澜一起去吃食堂。 方澜放下餐盘,神秘兮兮地问姜昭昭:“听说以前餐厅很难吃,闻总发了大脾气,才有咱们现在的口福。” 李爽:“是吗?工人那么辛苦,吃不好饭怎么能行?闻总做得对。” 姜昭昭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她最近在车间里巡视得多,有不少主任和班组长也和她相熟。她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的,个个都笑脸相迎,寒暄打招呼。 方澜又问:“昭昭,闻总是不是为了你呀?” 姜昭昭:“为了我什么?” “采购部都在说,闻总对你的宿舍家具家电特别上心。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要驻厂,闻总才整治了餐厅这个大麻烦?” 姜昭昭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老板肯定是为了大家啊。” 方澜一脸的不信:“是吗?” 林逢青就坐在方澜身后那桌,埋头吃饭时,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遍。 他想起来那次全厂员工都为之较好的老板之怒。 那天应该是姜昭昭第一次来到厂食堂吃饭,他们俩聊了没多久,闻总就黑着脸来了。姜昭昭的一盘菜油腻腻的,她没吃几口,闻总也从那时候起,情绪更差。 而后当场问责了食堂的综合处和采购部相关人员。 这么一想,还真的多半就是为了姜昭昭。 他冷冷哼了一声,端着餐盘走了。 …… 平都,上午祭奠完毕,还要安排亲朋好友和领导战友的午餐。 闻铭回到什刹海的家,已经下午三点的光景。 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就看到薛中信手脚极度舒展地搭在沙发背和扶手上,睡没个睡相。 “在这儿干嘛?”他给自己沏了一壶茶,问。 薛中信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看了看闻铭,然后坐起来,揉着头发:“事儿都结束了?” “嗯。” 他低着头,愣了愣神。 总算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了:“你觉不觉得,你们那林工对我弟妹有意思?” ------------ Chapter55 你是真不怕老婆被拐跑 闻铭终究是没忍得住那个看傻子的眼神:“你觉得,我让你给他介绍对象是为什么?” 薛中信没睡清醒的嗫嚅:“不就是为了关爱员工……” 他双眼皮很宽的大眼睛陡然一亮:“你知道!?” “你知道他觊觎你女人?你还没把他给开了?你怎么想的你你……” 闻铭:“他有真才实干。以后昭昭能用得上。” 薛中信翻了翻白眼:“有能耐的人多了,老婆有几个?你也真不怕她被人拐跑。” 闻铭淡定道:“喜欢她的人也多。” 薛中信一拍大腿:“你还别说!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事儿!我昨天带弟妹去吃饭,竟然有人在薛大爷我眼皮子底下挖墙脚,我这个暴脾气!” “还有,我们碰见一拍电影儿的剧组,那导演也看上我弟妹了。” 闻铭皱了眉:“她不会进娱乐圈的。” “谁说不是呢!我弟妹当时,吓得脸儿都白了,一连儿的摆手。我觉得吧,她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得多关心关心人家。” “你知道吗?她今儿还跟我说,她会唱歌来着。还有人砸她场子……” 闻铭什么都知道。 他脑仁开始疼:“你给林逢青介绍那对象不行?” 薛中信总算想起来,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事儿,摸出手机就一通要求,让那牵线人成果汇报。 闻铭只听见他嘟嘟囔囔:“昨晚见面了啊,怎么今天早上还去堵我弟妹呢。” 薛中信还抽出空来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加把劲儿,抓紧转正了,还用咱使这些小手段?” 他起身,对着窗户,手机拨了号码,靠在耳边。 窗户外是浓墨重彩的国槐树:“老肖,安排林逢青出一趟长差。” “越快越好。看看今天下午还有没有机票。” 薛中信听得一愣一愣的,良久,暗暗骂了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别。”闻铭坐回沙发,一副心情舒畅的样子,竟然有心情跟薛中信贫嘴:“这地界儿不可能有资本家。哥们儿根正苗红。” 薛中信算是看出来了,闻铭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 “老闻,这么多年了。总算见到一个能让你有点儿人味儿的姑娘了。” 闻铭家世好,谈吐好,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有模样。四九城里跃跃欲试想追他的姑娘不在少数。 也有一些和他们一样,都是有头有脸的家庭。 但是闻铭从来就像那冬天里的屋檐蓝瓦似的,棱角分明,又冰又硬。 闻铭顺着他这话笑了。 压抑了一个上午、中午,这会儿说起来,他想给她发个微信。 姜昭昭收到信息时,林逢青恰好在行政楼她的办公室。 林逢青敲了门,进来,关门。 他站在她办公桌前,情绪摆在明面上:“姜助理,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姜昭昭眉毛一挑:“我哪种人?” 林逢青站着不动:“你跟闻总、薛总,都有不正当关系吧?” “你明明靠工作能力就能有大好前程,为什么要跟方澜似的走这条路?” 她原本打算对林逢青这离谱又恶意的言论装聋作哑。 但林逢青言语之间牵扯到了方澜。 在姜昭昭看来,方澜从那件事中抽身,回到正轨,一定是自己做过了艰难的心理建设。 那件事情她没错,她只是受害者。 却不承想已经开始被人在背后非议。 姜昭昭皱着眉:“林工,话可不能乱说。” “我欣赏你这样当面锣对面鼓地质问我,尽管你的问题,和你我之间的工作并没有关系。但是不要在背后诋毁别人。” 林逢青也不退让:“你说我诋毁。你也知道这是不好的事。” 姜昭昭起身,绕过林逢青,一把拉开她办公室的门。 “林工,我只解释一次:我的私生活一不违反道德,二不违反法律。你所说的那些,都是你的臆测。” 她压低了些声音:“我很感谢你之前欣赏我,但我们不合适。你的专业性、领导力、执行力,都很优异,希望我们在产线调整工作中,能做好搭档。” 林逢青只觉得脚底有千斤重:“可是我在闻总的车上看到你,今天早上,你又坐着薛总的车出门。” 姜昭昭手中的文件夹磕在桌面上:“我也乘你的车来到过厂区。我们发生什么了吗?” 林逢青眼皮一颤,抬头:“你们……可是……” 她叹了口气,连窗户上的百叶窗都拉开。津港的阳光很直白,猛地一下刺得人睁不开眼。短暂几秒后,看清楼下的厂房。矮而宽大的建筑,有上千员工在此每天劳作12个小时,以赚取养家糊口的薪水。 她就那么背对着林逢青,想到流水线上那些精益求精的产品,想到一双双带着劳保手套,连手套都被机油染黑的双手。 “林工,这个社会每个人都不容易,女性更是艰难。我这些年遇上了一些事儿,最近闻总和薛总都在帮助我。” 姜昭昭回头,脸庞如剥了壳的鸡蛋白,水眸目光灼灼,尖锐如针一般看着林逢青:“你看得到我的工作态度,对不对?但你这些捕风捉影的揣测一旦放出风声,我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泡影。我身上的标签,将像你说的那样,成为一个依附于男人的花瓶。” 林逢青嘴角动了动。 可忽然间被她的神情和语言击中,他哑口无言。 还好,他的手机响起来。 “肖厂。” 姜昭昭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但这个技术青年眼里开始流露出极大的兴趣,点头说了:“好的,我马上收拾。” 林逢青挂了电话,刚刚一瞬间压得他窒息的气氛已经散去。他晃了晃电话:“我去珠市‘润歌’出差学习。” 她眼前也是一亮:“机械手臂车间?” “是的。” 姜昭昭伸出手:“加油,林工。” 那是最前端的全球制造业标杆,制造以欧美十分之一的价格,效率却高出其10倍的人工替代产品。 技术员能有到那里学习的机会,很是难得。 姜昭昭真心为他高兴。 林逢青握了下姜昭昭的指尖,他从这一刻明白,那份柔软和甜糯,不是他能够拥有的。 “谢谢你,姜助理。” ------------ Chapter56 我申请转正 礼仪性的、同事间的握手。 林逢青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姜昭昭向闻总申请了这次学习机会。 他在误会她,而她在帮他争取事业发展的更多可能。 姜昭昭并不知情。 只是林逢青这一走,技术员里少了一员猛将。 姜昭昭是门外汉,技术专业她不插手,但亲自督阵,不能让进度慢下来。 她开始驻厂,一日三餐在餐厅用,醒了就上班,加完班就回房间睡觉。 三点一线的生活。 李爽跟着技术组,和姜昭昭的作息渐渐重合,两个人的寝室在宿舍楼同一层,李爽住两人间,姜昭昭的那一套布局更舒适一些。 两个人开始像学生那样,结伴吃饭,结伴回寝。 七年来,她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忙碌平淡的生活,也是第一次有了挽手走路的同伴。 姜昭昭忍不住哼唱那首老歌: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明白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这段时间。 闻铭的关心总是恰到好处。 姜昭昭回到宿舍,是最早的一次,下午六点半。李爽在她门口说再见。 她这个单人间的白炽灯一亮,老式内线座机立马响起来。 “姜助理,您回了吧?”是安全科的科长。 她温声道:“麻烦您。” 这似乎成了一种默契,每晚安全科的大姐推着板车来给她送一些“补给”。 有些包装很奢华,有些用原木色的木头箱子装着,还有些普通的快递纸盒。 另外,总精致得不像话的金属盒子,不同的形状。一层一层,或者分开的几个。 姜昭昭知道,那是他送来的夜宵。 津港的还不够,他还会让人来送平都的夜宵。‘四季民福’、‘酒仙桥’、‘簋街胡大’,竟然都被他搜罗起来。 她生物学父亲在平都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却是第一次平都的美食。 姜昭昭最近工作超过了负荷,饭量大增却不见长肉。一顿大快朵颐之后,她从那一堆箱子里拆出一个立式黑胶唱片形状的音响。 高音明亮,低音淳厚,人声干净。 她拍了照片传给闻铭,他看得直皱眉。狭小的宿舍里东西快要堆满了。 她的房间一向这样,不算整齐,却莫名其妙给他一种错落有致的感觉。闻铭觉得,那些凌乱摆放的水杯和发箍都有特别的,姜昭昭的味道。 Bright:【喜欢。】 闻铭:【喜欢音响还是送音响的人?】 姜昭昭很傲娇的:【音响。】 他从外公万寿路的房子下楼,钻进红旗轿车,看见这两个字。 这大院里明明种植的玉兰和银杏,闻起来却浓浓的松木精油味道。 垂柳枝条抽得很长,甚至落在轿车顶上。 车辆启动,闻铭暗暗笑了,认命地回复:【我的荣幸。】 出大院时,门口站岗的警卫对着车子敬礼。 今天,平都有火烧云。 大半年天都成了火红火红的颜色,居民楼、写字楼,以及长安街上雄伟庄严的建筑群全都被镀上一层饱和度拉满的金色。 这个城市的那些人物,有他们的使命和追求。 闻铭理解、尊重、崇敬,却并不向往。 他的目标瞄准了智能制造,再精细划分的话,可以说,他躬耕于新能源制造行业。 他是神秘的中国汽车领军人物,带领中国新能源汽车在产业化、市场化的基础上,迈入了规模化、全球化的高质量发展新阶段。 又因为他的身份背景,创业过程中,闻铭从未以真实姓名示于人前。 天窗大开,晚风吹过什刹海水面的阵阵涟漪,吹进闻铭的车厢里。 他回到国槐树下的院子里,火烧云在天际热烈地翻滚,宛如烈火燃烧的棉絮团,红得热烈而灿烂。 他绕到后院,那里有一片花圃。 是七年前,高考结束的盛夏,闻铭亲手栽下的。 七树山茶花,连成一片,已经不再是细嫩的枝苗。 亭亭如盖。 闻铭和闻奕吃了晚饭,饭毕,谢廷峥来接人。四合院中剩下他一个主人,闻铭干脆也离开家,驱车到研发中心。 姜昭昭身上那股势把项目推进到底的精神几乎感染了他,这一阵子,他除了陪爷爷和外公,公司的研发团队被他的速度压到喘不过气。 还好,他不是一个吝啬的老板。 除了丰厚的津贴,今天他为员工带来了丰盛的夜宵,大会议室开放给大家狂欢,自己则躲在顶层的办公室,不去扫大家的兴致。 姜昭昭狭小的宿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音乐如月光般倾泻,她的长发服贴地柔柔垂在双肩。 她的手机震了。 闻铭:【我的考察期通过了吗?】 姜昭昭被问懵:【?】 闻铭:【申请转正。】 Bright:【???】 闻铭:【姜昭昭同学,你考虑好了吗?我们重新交往吧。】 她考虑好了。 从她意识到自己,常常无意识地盼着收到他的信息开始,她想,七年过去了,她喜欢的人还是他。 只有他。 他曾经遗弃过她,他也给不了她以后。 姜昭昭认了自己的没出息,何况她原本就没那个命和任何人走进婚姻。 泛泛人生,一叶孤舟。 如果她只贪图有限时间的温馨与欢愉,又有何不可。 Bright:【等我解决了那件事,好不好。】 她在试着联系周淑兰。 这么多年,她只能被迫接受周淑兰从不预告地从天而降。 可是因为闻铭对她的保护,让她尝到了平静生活的幸运。 姜昭昭想和周淑兰达成一种协议:比如她永不踏进平都,比如她放弃继承权,比如她一生不得以真实身份示人。 哪怕她躲在壳下也好,这样,她才有资格去谈一场恋爱吧。 闻铭叹气:【非要解决?】 姜昭昭:【否则对你不公平。】 他不需要公平,这世界,对她才叫不公平。 这一晚姜昭昭没有睡好,也没等到闻铭的回复。 因为放下手机后,她理了一遍思路,不得不认识到一个现实:她联系不到周淑兰。 大概是高先生有幸升迁,他的家眷信息已经被相对保护起来,网上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事情回到最初,像个死结:只有周淑兰找她的份儿。 ------------ Chapter57 这是公司,注意影响 那么,怎么才能让周淑兰再次从天而降呢? 这个问题等同于:怎么逃出闻铭为她打造的完美保护圈。 他以金钱作用,建造了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安全区。只要她在他‘视线’范围内,周淑兰便无法攻击她。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姜昭昭向小酒馆的驻唱发了一条微信:【有时间吗?】 津港和平都得距离,近到可以共用天气预报。 昨天傍晚平都的火烧云,也为津港带来了万里无云的晴空。 姜昭昭早起头就有些昏沉,可今天是采购部第一批改装设备进场的日子。 她跟着质管部和车间一起验收,尽力找到屋檐下阴凉的位置躲一下。 李爽过来的时候,递给她一杯酸奶:“脸色这么差?补充一点糖分。” 安全科长在远处执行保障工作,听见李爽的话,格外留意了姜昭昭的脸。 验收的进度比她想象的缓慢,接近尾声时,姜昭昭额头忽地冒出大量的汗,眼前出现了金光。 她撑着头,人晃了一晃。 李爽在前面拿着平板认真记录着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 也是在这时,姜昭昭看到了闻铭。 她难受成那样了,还有心情反思自己什么时候发展的恋爱脑,生病了就期望看见喜欢的人从天而降。 可是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就是这一步,让她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打破。 整个人眼前一黑,往前栽了下去。 她落入那个微凉的、硬邦邦的怀抱时,已经失去了意识。 闻铭却吓得魂丢了半个。 他接到了安全科长的信息,放下平都的所有事,就往津港开发区赶。 司机顺着他的指示,恐怕一路上要吃够一年的罚单。 平日里见惯大场面的人,步伐都急了。 好不容易看见那个他担心着的人,一个目光都没对上,一个笑容还没扯开,那道苗条、柔婉的倩影竟然直挺挺倒了下去。 闻铭一个箭步接到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脚崴了,脚踝已经肿成了鸭蛋。 他半跪在水泥地上,双臂紧紧揽着她,冰冷的声音染上了焦急的温度:“昭昭!” 那双私人订制款的胎牛皮皮鞋,鞋面蹭在水泥地上,一片擦痕。 周围采购部、车间等所有工作人员都围上来,闻铭只点了安全科长和李爽跟他走。 姜昭昭横着,软绵绵躺在他怀里。 他横抱着她往厂区门口一路跑,安全科长气喘吁吁的跟着:“闻总,我叫厂医来。” 李爽描述着自己了解的情况:“姜助理她早上没吃饭,刚才脸色就发白。我给了酸奶,她也没喝。” 闻铭越听心里越重:这么多年,她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厂医诊室就在门卫旁边,接到电话一路迎着过来,这就碰到了。 闻铭把她平放在路边长椅上,让医生给她搭脉。 这时姜昭昭自己悠悠醒转过来,眼睛无神,浑身发力,看着闻铭的脸眨巴眼睛。 “低血糖。有没有巧克力?喂两块。” 李爽举着酸奶:“这个行吗?含糖的。” “可以。” 李爽利落扎开,吸管送到姜昭昭嘴边。 她一口气喝完了一整袋,闭了闭眼。 她觉得自己好多了,再睁开眼,仍然是闻铭的脸。 姜昭昭抬手,在闻铭紧绷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李爽吓了一跳,担心员工这样的‘僭越’会惹怒老板。没忍住,简直想要拉她的手臂:“昭昭,那是闻总……” 她眼神一亮:“真的是你啊。你怎么回来了?” 闻铭仍然僵着脸:“来抓你。” 姜昭昭迷迷糊糊的,瘪了下嘴唇:“抓我干嘛?你不在,我工作可累了……” 像撒娇似的。 他的喉结滚了一遭。 “你们先去忙吧,姜助理这儿有我。” 尽管李爽不放心,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和安全科长一起回到了验收现场。 找到了症结,闻铭重新把姜昭昭抱起来,往行政楼走。 那双手臂,一只禁锢着她的腰身,一只揽着她的大腿,很轻松让她腾空。 姜昭昭轻轻惊呼了一声,瞄了一眼厂医还没走远的背影:“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闻铭铁青着脸,睨她一眼。 她解释着:“这是公司……影响不好。” 他一言不发,双手却用力把人又往上颠了一下。劲腰再往后一仰,姜昭昭梗着的脖颈便在他力的作用下靠在他锁骨上。 女人的发香往他鼻腔里钻。 闻铭温柔下来:“很快就到了。” 他抱着她,进了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一进门,姜昭昭就挣扎着要下来:“好了吧。帮我叫饭,我吃了饭就好了。” 闻铭并不听,整个人重重坐在沙发上,她娇软的身子在他怀里也颠了一下,而后重量完全落在他大腿上。 她不重,甚至有些轻。压着他的力度刚刚好,酥酥麻麻的,温暖。 闻铭不放她下来,圈着她。手机屏幕就在她眼前,并不避讳她。 姜昭昭看见他拨了一个短号,把手机贴到耳朵边吩咐:“送些软和的粥,另外备一份适合低血糖吃的点心。” 她发觉他在生气。 因为虚弱,软绵绵地解释:“昨晚没睡好,今天早上忘了吃早饭……” 闻铭毫不客气:“就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 怎么就能称得上‘糟践’了呢? 她还嘴:“就忘了一次早饭而已,你哪来的脾……” 被他冷邦邦的声音打断:“这么弱,能陪我到几十岁?” 姜昭昭愣住。 她张了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忍住了。 这么说不合适。 应该说:“你的人生,怎么可能一直留我在身边?” 但听起来像欲拒还迎的请求。 她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丝微笑:“那我可亏了,我是要长命百岁的。” 闻铭揽着她细腰的手臂用力一箍,消除她和他之间的所有缝隙:“最好是。” 他低头吻她的头发:“先闭上眼睛休息。” 姜昭昭听话阖上眼皮。 她的额头贴着他的侧颈,感受着他年轻身体里,动脉的跳动,血流的汹涌。 ------------ Chapter58 先伺候你 他低眉看,她的脸是苍白的。 闻铭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原本今天的安排是上午休息,中午饭局,下午陪同外公接受铁路局的慰问。 但是接到安全科长的电话,说姜小姐可能生病了。他只觉得一阵血流都往头上涌。 心里也大概知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却按捺不下揪心的不行。 这个安全科长,是难得的‘启航’旧班底里可靠的人。人三十来岁,皮肤粗糙,国字脸,祖籍东北,姓郭。 闻铭找人谈了一次,加了工资,安排了两倍的外围巡防。 一是为了防周淑兰,二是这个厂终究要在姜昭昭的带领下发力,指不定有一飞冲天的可能,三是营造一种核心科技不可窥探的神秘感。 姜昭昭在他怀里,还真昏昏沉沉睡着了。 头上的汗止不住,一层又一层的,濡湿他肩膀、锁骨、胸前一大片衬衣。 闻铭眼看着她眉心越锁越深,整个人烦躁起来,打电话催。 没接通,但门外面一串急促的跑步声响,敲门声响了两声,而后黄司机推门进来:“闻总,餐来了。” “‘耳朵眼’的核桃流沙包,这个比较甜,还软和,先给姜小姐吃上吧。还有‘乾宫’的海鲜粥,‘潮粤居’的椰香糯米糊。” 黄司机一举一动都是训练有素的,几只碟子碗被整齐摆在桌上,“另有几样点心,晚会儿送来。” 闻铭挺满意应了一声:“辛苦了,你也抓紧时间去吃东西吧,晚会儿咱们返程。” 姜昭昭是听到这句话醒来的,她直起头:“耽误你的事儿了吧?” 并非她天生圣母,只是太清楚,处境艰难的人,会轻易被一点点小事为难到。 她这样虚弱,还在关心他。 闻铭把她的小脑袋按回她肩膀:“你就是我的事儿。” 他一手揽她在怀里,俯身,一手抽取湿巾,细细擦拭了双手,然后捏起一只宣腾腾圆滚滚的核桃包:“吃一口。” 姜昭昭伸手来接。 他却一躲:“我喂你。” 她完全不适应这么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脑子里一声尖啸,全是周淑兰次次指责她的那些语句:“你出生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你还说想自由?想快乐?” “你就该日日痛苦,天天忏悔。上不了厅堂,见不得光!” 闻铭看她一脸的痛苦,柔荑捂着耳朵。他一个手,轻易擒住她两只瓷白的手腕,拉下来:“怎么了?” 姜昭昭摇了摇头。 是昨晚的思绪太深,绕来绕去总在想,要怎么解决周淑兰的问题。 她愿意自断一臂,只要能弥补周淑兰人生的缺憾,或者赎掉一点姜双的罪名。 周淑兰的阴影,又一次投射到白天。 “昭昭姐,”闻铭这样喊她时,她仿佛听到掷地有声的承诺。 果然,他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或许可以依赖我。” 她没有。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解决不了的事,正是他最厌恶的事。 那一年周淑兰冲进明城的别墅区,光明正大,义愤填膺地掀了姜双的老底。 闻铭从前都很礼貌地叫:“姜姨”,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浅棕黄色的眸子只剩下厌恶。 那是一种极度冰凉的眼神,姜昭昭只和他对视一眼,就如同被液氮冻伤。 所以,这些天他帮着她防周淑兰的那些安排,姜昭昭都是诧异的。 毕竟她们辩无可辩,她母亲,姜双,有错在先。 姜昭昭的伶牙俐齿在这件事情上却只能无言。 她伸了伸脖子,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流沙包。 馅料口感细腻,宛如绸缎滑过舌尖,又密密织进桂花的香甜。 对味蕾和食道都是极好的安抚。 她运行迟缓的大脑渐渐重启。 闻铭见她吃得好,主动捏着剩余的半个又塞进她嘴巴里。 娇艳的样子全然没了,白的小脸,黑的长发,大的眼睛,眼下两团缺少睡眠的乌青。 腮帮子鼓鼓的,像囤粮的仓鼠。 他喜欢上这种把她当性情柔顺的小动物宠爱的感觉,指着那两碗温乎乎的粥:“喝甜的还是咸的?” 姜昭昭咽掉:“甜的。” 闻铭揽着人,弯腰,从茶几上取了粥端在手里。 他弯腰时,胸腔前的空间难免地被挤压。喉结就蹭着她的脸颊,有力的,劲硬的胸肌和腹肌一起朝着她的柔软压过来。 姜昭昭掌根抵着他,默默用力推了一把:“我自己来吧。” 可是他不放人,反而亲了亲她的耳廓:“我喂你。” 酥酥痒痒,她缩了下脖子。 已经立秋,津港今天却热得火辣辣。 闻铭这间办公室开足了冷气,嗡嗡的空气出风口的声音。 食物落胃,葡萄糖进入细胞氧化提供能量,她大脑的温度调节系统好像突然运作起来,开始觉得冷。 鸡皮疙瘩一瞬间爬了全身。 闻铭又把人往怀里狠狠塞。 “怎么觉得你体质这么差。” 她望着那碗白白的粥:“没有。” 他一口一口喂给她。 喝到第四口,姜昭昭忽然问:“你不是还要忙吗?” 闻铭眼皮抬也不抬,只觉得她在他怀里,全世界都顺眼了。 “再忙,不也得先伺候你吃饭?” 他哄起人来,那语气真的很宠。她总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姜昭昭抬头吻了一下他的下颌线,凌厉细腻的皮肤上,有扎人的粗硬胡茬。 她说:“你也吃一点吧。” 她现在真有了一点体贴的样儿,自己病了还惦记着他。 从前,姜昭昭可是蛮霸道的。 闻铭弄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是何滋味,只觉得胸口一阵热流。他说:“好,一起吃。” 干脆就着她的勺子喝起来。 他主动解释:“下午是我外公那边的事情,推不掉。你休息着等我,我办完事赶回来,好不好?” 姜昭昭也趴到勺子上喝一口:“我真没事。你不是给我安排了刘哥吗?还有安全科老于,技术部助理李爽。有事我可以叫他们。” 闻铭看着她伸着舌头皱了眉。 他再望下去,她舌尖很红。 下一次,闻铭汤匙靠近唇前,薄唇吹了吹:“觉得李爽不错?” ------------ Chapter59 你是我的了 姜昭昭说:“可交。” 李爽与方澜那种自来熟的性子不同,更加慢热。 她俩相处时很少问到彼此的私事,除了工作,偶尔聊聊发型妆容,服装搭配。 连明星的八卦都不感兴趣。 李爽说她不追星,而姜昭昭是过于敏感。 由于自己的经历,所以对窥探其他人的隐私都有一种羞耻感。 闻铭也赞成:“交朋友是好事。” 她豁然抬头,眼中有一瞬间的质疑。 而他的淡眸全是坦荡。 但姜昭昭好像觉得,闻铭对于她这七年来,压根没有朋友这件事,了如指掌。 闻铭:"嗯?"了一句。 她摇摇头,只等着他把汤匙送到她嘴边。 闻铭笑了:“嘴上说不要,身体倒诚实。”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白瞎她一副皮囊天生的媚骨横生,他好好说句话,她也能羞得耳根都发红。 柔软的身体又抱在怀里久了,血气方刚的男人很容易心猿意马。 闻铭又探身把粥放下。 这一探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再次挤压,娟柔的身体糯糯一团,完全在他怀里,好像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但是他还差一个身份。 闻铭掰着她薄薄的肩膀,和她对视:“头还晕吗?” 姜昭昭摇头。 凉薄的嘴唇贴上她光洁额头,吻了吻。“眼还发黑吗?” 姜昭昭又摇头。这一病,倒成了小哑巴了。 他再去吻她的鼻尖:“想好了吗?” 姜昭昭还是摇头。她想好了,但是要和周淑兰交涉。她甚至觉得自己无形中有一个概念,如果不和周淑兰打招呼就谈起恋爱,她会死得很惨。 因为周淑兰应该见不得有人爱她。 闻铭的嘴唇停在她的唇中之上,轻轻摩擦着娇嫩的粉色唇瓣:“那就我帮你想了。” 他吻她。 气息凛冽,动作温柔。 他该是个不苟言笑的君子,从不趁人之危。 但是姜昭昭香甜,诱人。 人人都道她是野玫瑰,可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山茶花。 姜昭昭承受他的吻,他的鼻息,气味。她给予他,心跳。 她有一种预感,就是这一刻了。 七年的陪伴和七年的别离,命运兜兜转转,把天南地北,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又引向了这一刻。 她不知道该期望,还是抗拒。 闻铭浅浅撤开了一些,因深吻而缺氧的她被放松。姜昭昭竟不由自主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明白了,她其实,跃跃欲试。 他仍然含着她的唇,一夜未刮的胡茬,刺挠着她唇周的皮肤。 呢泽湿喃中,他的声音如同玉南山中部落的传说,他会蛊惑。 闻铭说:“你又是我的了。” 她“嗯”了一声,小脑袋埋入他的肩窝。 有时候人只差这么一个身份,相处起来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女人的水蜜桃香,盈在他侧颈、耳畔、锁骨间:“响响。” 闻铭揽着她的腰身,心脏一派柔软。 外面响起了三声敲门“叩叩叩”。 是黄司机在提醒,出发的时间到了。 姜昭昭如同兔子一样,一惊。 他的大手扣住她后脑安抚:“今天应该陪你的。” 姜昭昭摇摇头。 七年前,上一次,他们结束得那么仓促。能有机会来弥补,已经是老天厚待。 他还是喂完了她一整碗粥:“想在哪等我?这里?大厦?还是家里?” 姜昭昭站起身,自然而然抬手帮他整理白衬衫的折痕。 往下看,他的西装裤更皱,大腿处明显的堆叠,大概是被她压的。 她秀眉拧着,颇为担心:“下午的场合正式吗?这裤子……” 闻铭俯下身,浓眉带动镜片后的浅眸笑:“怎么这么爱操心?” 他微凉的手指骨节刮了下她的鼻梁。 姜昭昭竟然不自然了一瞬。 少女时期的她自然是不需要操心的,妈妈什么都为她考虑周到,家里又有保姆,她只需要做她想做的事。 后来这些年,事无巨细思前想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闻铭看穿了她的不适,拉着她的手,亲一口:“我找人送一条换上。” 她点了点头。 但是她还是没回答。 于是他追问了一次:“在哪里等我?” 姜昭昭深呼吸,吐了一口气,忽而展颜:“猜得到才答应你。” 骄傲的,像只洁白的天鹅。 闻铭勾着她的脖子,搂进怀里,抱了又抱,胜券在握地说:“好。” 因为少吃了一顿早饭,她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他女朋友。 他都有点感激她的低血糖了。 闻铭来去匆匆,不过一个小时,她的身份已经变了。 姜昭昭坐在他走后空荡荡办公室,还没回过神。 他们是怎么就又遇到了呢。 她怎么就放下过去他对她的决绝了呢。 没有结局的恋爱,要怎么谈呢? 欢喜之后,有淡淡的失落。 人啊,就不能得到。一旦得到,总会贪恋更多。 …… 闻铭推掉的午饭,是公安部联合申城公安局、玉南公安厅以及‘中保特卫’组织的‘警企一家亲’活动。 这活动不止邀请过他一次,以往他总会去的。 明城是玉南的省会,不论丁老爷子还是闻铭本人,在当地都有相当的势力。 那边缉毒形势严峻,需要各种关系调度时,爷孙俩从来都是义不容辞的。 三四代人流传下来的情结,利国利民的事儿,在闻铭这里,没有推辞一说。 但今天,终归是姜昭昭更加重要。 可下午是国家铁路局到万寿路看望老爷子,耽误不得。 ‘京明高铁’明日通车,老爷子返回明城也大概就这几天,铁路局特邀老爷子做首批乘客。 收到消息时,闻铭是有些拒绝的。 外公外婆已经是近九十岁的高龄了,航程3小时已经显得吃力。 高铁要将近10个小时。 虽然这已经是从前不可想象的速度,但是闻铭听过闻父转达的外公身体状况,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没想到丁老爷子竟然十分兴奋地一口答应。 “我没多少机会,细看看咱们国家的河流山川了。高铁好,高铁好啊,能看到沿线的城市吧?” 外公拉着外婆的手说:“那时候哪里想过现在的日子?想当年解放战争,我们是双脚从粤市打到明城啊。老婆子,现在,一个白天,坐着,在陆地上,都能从天安门到大观楼!” “工业兴邦、技术兴邦、科学兴邦啊!” 老人精神矍铄。 闻铭突然理解了外公、太爷爷、爷爷以及父亲对‘位置’的留恋。 ------------ Chapter60 贱人,通风报信是吧 丹书铁券,是他们为这个国家拼过命的纪念。 他记得看望爷爷时,老爷子常常翻看的杂志册——国家地理。 闻家爷爷也曾经举着彩页,露出和外公同样的神情。 那时候老人家说:“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山河壮阔!已经和平发展七十余年,纵观世界史,有谁做到?!” 浑浊发黄的眼睛,炬亮如五星。 为什么老人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闻铭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到达了万寿路,铁路局还联合了国家物理工程院的领导一起慰问。 他从前对母亲的忌日心情很是沉重复杂,妈妈死得热烈而凄惨,他记得那是一条洁白的婚纱。 那样漂亮的细纱与蕾丝之下,包裹的躯体毫无生气,肌肤失去了光泽和弹性。鲜血盛开,暗红的浓郁殷透布料。 闻铭后来曾经在影视作品了看见过多次这样凄丽的殉情之相,配上撕心裂肺的背景音,可是他知道那并不唯美。 泥土与灰尘染脏裙摆,黄扑扑,在人们的惊叫和四手八抬混乱救治中,成一团一团的污水。 人类的血液流淌在水泥上,变暗,变干,散发出直抵生理反应深处的腥味,极其可怖。 那是闻铭的母亲,天之骄女,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千金之躯,留给他最后的记忆。 那样的遗容状态,此后成了梦魇,往后余生,不时,不断,出现在闻铭的夜晚。 她的离开,带给了闻铭与闻奕成长过程中无可填补的空白,和外公外婆于无人之处,整夜整夜凝望窗外的叹息。 却并未换得闻父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闻父后来另娶。 除却丁芮忌日前后对岳父母极端的客气与优待,他似乎心安理得的很。 成年之后,母亲忌日前后的待客往来,对闻铭来说,是必须,是责任。 是折磨。 闻铭今年有了待客搭子:谢廷峥。 这几番接触下来,他竟然对这个未来姐夫甚为看好。 谢廷峥满口地道的京片子味儿,天然擅长社交。 对谢廷峥而言,这都算不上社交。混个脸熟,以后遇上了,审批或者考核,互相给个面子的事儿。 今天谢廷峥一看见闻铭就觉得哪不一样,人是极疲惫的,往天里不苟言笑的严肃之态倒少了些,镜片之后看着有那么点喜气洋洋。 “响响,今儿心情不错啊。” 领导们都位置老爷子夸赞身体硬朗的间隙,谢廷峥低声来了这么一句。 闻铭应着:“哎。” 谢廷峥瞧见他频频低头关注腕表:“有事儿你就走,这边儿我支应着。” 闻铭不动声色摇头:“没事。” 没道理他一个做外孙子的,把一摊子丢给未过门的外孙女婿接待。 “我姐呢?” 谢廷峥笑答:“说是苗书绮看上一块石头。” “我说你们姐弟俩,对苗家那丫头不是一般的好啊。怎么着,那位就是将来我弟妹?” 闻铭条件反射摇头:“不可能。” 谢廷峥笑:“星星说,你在津港弄了个小厂。” 他点头:“是。做传统家电。” 谢廷峥:“下沉市场还是有空间的。有搞不定的告我。” 谢廷峥父亲曾任津港领导班子成员。 闻铭道:“谢了。” “别谢。你能告诉我星星喜欢什么吗?她喜欢吃甜食,却不爱吃水果。其他呢?她喜欢什么消遣?” 星星,闻奕的小名。据说当时丁芮取了‘文艺复兴’的谐音。 闻家爷爷也极喜欢,说也是‘伟大复兴’的谐音,还是红旗上的小星星。 闻铭还真的垂着眼皮想了想:“她追星来着,喜欢一男明星。叫什么,沈确?” 谢廷峥错愕。 闻铭:“就是演糙汉那个。” 他看着未来姐夫的反应,有点乐不可支:“你不会以为我姐肯定是特高大上的爱好吧?她俗人一个。” “……行吧。” …… 姜昭昭加班到晚上八点,安全科打电话,让她回行政楼办公室一趟。 她心里甜滋滋的。 下午,恢复好之后,她赶到车间。工艺部、技术部、质量部都已经在随货同行单上签了字,接下来是安装。 她戴着安全帽,穿着劳保鞋。虽说也是忙忙碌碌,可总有点心不在焉。 有点飘飘然的想,她和闻铭,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不断有人问:“姜助理,没事儿吧?” 她和人客气了一下午,低血糖已经没事了,有事的是她的心跳又乱又快。 少年在晚自习之后,回家的小路上,偷偷亲吻她时,姜昭昭也是这样的悸动。 少年,又回来了。 姜昭昭一路踏着路灯与星光,与来接班的夜班工人逆向而行。 仿佛她明明知道,这样的选择与人生该走的路背道而驰,却依然心甘情愿地去了。 她回到大厅。 安全科的人,一组两位,在大厅等她。 不是那么回事。姜昭昭一看见同事们的表情就明白了。 她一瞬间从粉色泡泡的世界中抽离出来,询问安全科长老郭:“发生什么事?” “蔡夫人来了。” 姜昭昭一时之间没想起哪一位是蔡夫人。 老郭解释:“为了方澜来的。” 姜昭昭明了。 她没跟进方澜的后续进展,一是公司的事情确实忙碌,分身乏术;二是闻铭承诺过会请专业人员捍卫方澜的合法权益;三是这个事涉及方澜隐私,她确实不想插手。 姜昭昭站在大厅,拨闻铭的电话,想了解方澜这件事的进展。 电话里,直到温柔的女声响起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只好去拨方澜的手机。 电话刚刚打出去,蔡夫人从接待室里冲了出来。人是怒气冲冲直接对着姜昭昭来的,伸手就打,老郭眼疾手快挡在了前面,一把握住那妇人的手臂。 但姜昭昭大的手机还是应声而落。 擦着灰色的光滑地板砖往前滑了一段,屏幕依然亮着。那角度,可以让蔡夫人清晰看见‘方澜’两个字。 “贱人,通风报信是吧?!”蔡夫人不是单枪匹马来的,但是她带来的人都被安全科拦在门外,只有亲生女儿陪着进来,一十八九岁的清秀小女孩儿。 姜昭昭眼皮,额角一阵痉挛。 蔡夫人和周淑兰的神态动作何其相似。 ------------ Chapter61 他来撑腰了 老郭一开口声如洪钟:“蔡夫人!请注意你的言行!” 像一堵墙,坚定不移挡在姜昭昭面前。 蔡夫人怒火攻心,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们员工勾引别人老公,破坏别人家庭,你说!是不是你教唆的!” 姜昭昭稳了稳心神,捡起手机。屏幕裂了,功能还正常。 她问:“这件事不是交给律师处理了吗?” “律师?!交给老鸨差不多吧?!”蔡夫人声音尖刻,“你也正给那贱.货打电话,你问问她在谁的床上呢?” 姜昭昭一颗心沉下去。 她吸了口气:“蔡夫人,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么晚了,您吃了吗?我请您吃……” “谁要跟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蔡夫人发怒时,眼中全是厌恶和鄙夷。 这种眼神她很熟悉,每次周淑兰空降她的生活中,哭诉姜昭昭的出身,指责姜昭昭与母亲姜双对周淑兰的生活造成了多么巨大的,无法弥补的伤害时,围观的路人和同学、同事,都会投来这样的目光。 姜昭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开始握着拳头瑟缩的发抖起来,她心里是有一点遗憾的。 她很喜欢‘启航’。 从来没有一个工作能像‘启航’这样让她发挥最大的光和热,她的学习能力、管理能力和拼命三郎的精神在这里得到极大的发扬,她也赢得了同事们的尊重。 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已经耷下来,毛茸茸的长睫毛下,那双水眸几乎向蔡夫人发出祈求。 那妇人们对她这样身份的人天然是只有痛恨和反胃,蔡夫人撕掉她的自尊时,丝毫没有考虑过姜昭昭和方澜的事情并没有关联。 蔡夫人伸出手,那手是年轻时辛苦劳作而人到中年之后开始养尊处优的。骨节鼓大,皮肉细嫩,带着碧绿的戒圈,直直地指向姜昭昭的面孔。 “你不过是偷人的狐狸精生下的贱种,没爹没娘的东西!真以为有几分姿色男人个个都听你的了……我呸……” 除了老郭板着脸,义正言辞地冲蔡夫人吼:“你不要血口喷人!有事情就解决事情,少来泼妇骂街这套!这里是工作场合!” 其他两个安全科的同事已经成了吃瓜状态,满脸的错愕、八卦的兴奋,他们已经不再是她的同事,他们将成为站在道德制高点肆意冷淡与羞辱她的人。姜昭昭太熟了。 蔡夫人冷哼了一声:“血口喷人?真可笑,私生女一个……” “把人轰出去!” 如雷贯耳。 厚沉的,短促的,低音提琴。 闻铭自夜色中来,声音先到,而后姜昭昭才看到那抹高大、挺拔的颀长身姿,从前门的暗处拾级而上,快步走进灯光明亮的大堂。 老郭应声而动,利落的专业擒拿姿势拖住蔡夫人的手臂,反剪至背后。 蔡夫人身边的少女忽然尖叫起来:“别碰我妈!” 闻铭已经走到姜昭昭身边,他不避嫌,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有没有事?” 她摇头。 他声音冷静了些:“老郭,好好把人送出去。” 没有子女愿意看到自己的父母狼狈。 老郭手下的力道一松,蔡夫人仍然骂骂咧咧:“什么狗屁公司,什么狗屁客户!培养婊.子的烂地儿!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些爬床的……” “蔡夫人。”姜昭昭娇滴滴的声音陡然响亮起来,没有丝毫的柔意,有了几分闻铭的冷淡。 她抬眸,和那位某位男士尊贵的合法妻子对视:“我不清楚,我司职员方澜和您先生又发生了什么。至少,这件事在我接手处理的时候,蔡先生是过错方,方澜只是受害者。” “但是我,和你,和你先生,和你今晚的情绪没有任何关系。” 闻铭察觉到手下的娇柔身体在抖。 微凉的手心,用力握住她瘦削的肩头,给她支撑,给她依仗。 “但您既然提到了我的身世,辱骂了我的母亲……”姜昭昭的声音开始哽咽。她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眼眶红红一圈。“我的出生不是我可以选择的。在您攻击我的事例中,我妈妈有错,我那个无情无义的生物学父亲有错,可是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错在哪?我是不是错在,我就不该活着?” 豆大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狐狸眼中溢出,滚落在她粉色的嘴角,自下巴滴落。 闻铭心里一痛。 低低叫了一声:“好了,昭昭……” 姜昭昭再开口,声音多了几分哭腔:“就如同让您今晚大发雷霆的这件事,关于您丈夫对您的背叛。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您丈夫有错,我们的同事方澜可能有错,可您没有错,您是被伤害的一方。” “我不明白,都是被动的人,您为什么要攻击我呢?” “就因为我孤舟一叶,独身一人,身世不堪。就该在工作场合,被您肆意攻击吗?!” 蔡夫人精致的卷发,已经脱松几缕。并不年轻的面孔,不可自抑地抖动着,绷了几秒,终于扑在自己女儿的肩上“呜呜”痛哭出声。 姜昭昭也不清楚,是不是闻铭的到来真的给了她底气。 这些年,她在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中始终沉默。 虽然她并未对那些人带来任何伤害,可是人们就是愿意用鄙夷的目光和恶毒的流言蜚语形容她。 而她过于扎眼的美貌,更成了她被妖魔化的佐证。 生而为人,她不抱歉。 因为她压根儿没有选择权。 闻铭拍了拍她的肩膀,反而把她放开。 这个时候,他和她的亲密,并不能带给她一点儿正向的作用。反而会让人更坐实龌龊的想法。 无非是,私生女,三观碎,靠男人撑腰,靠男人上位,诸如此类。 很不新鲜的论调,却能很有效率地毁掉一个认真工作、认真生活的女孩。 这一幕在工厂里从来没出现过,两个女人在哭,几个不同年龄、不同心境的男人束手无措。 闻铭身为高位者,出声转圜:“蔡夫人,不如进会客室休息一下。老郭,让人给蔡夫人沏茶。” 他又看向姜昭昭。 她站得好好的,脊背挺得很直。 ------------ Chapter62 她的正宫气势 姜昭昭懂闻铭在这时候撤离,是一种善意。 他要她成为‘她’,要让人们看到‘她’,而不是‘他的女人’。 她深呼吸了两回,仿佛情绪稳定下来,走到蔡夫人母子面前:“蔡夫人,请往会客厅吧。” 她刚刚一番输出,竟然似乎真的唤回了这位中年女人的一丝理智。 蔡夫人没说话,顺从地跟着女儿。 姜昭昭亲自给两个人斟了茶:“蔡夫人,现在咱们能好好说话了吗?我们的员工和您的丈夫,又发生了什么?” 那个小姑娘拿出了手机。 大概是拷贝了老蔡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姜昭昭的眼睛先往右上角的日期上瞟。 是昨天。 她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好”,忽地往下沉。 而后便是老蔡那油腻的嘴脸,胡乱一团亲在方澜柔美漂亮的脸上。 姜昭昭心脏一缩。 后面还有更劲爆的,但也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方澜全程并没有任何抗拒或挣扎的语言和动作,男.欢女.爱之声靡靡入耳,蔡夫人又一次凄怆地哭起来。 姜昭昭把手机推回给女孩儿,只能和和气气地问:“蔡夫人,这事,您想怎么处理?” 蔡夫人恨恨的,斩钉截铁:“让她滚!让她离开津港!” 姜昭昭只能讲道理:“蔡夫人,我们‘启航’和所有非一线员工签署的都有道德约束文件。您提供的这个视频……我们可以和方澜解除劳动合同。但是至于她离不离开津港,作为公司,我们也很难去干涉。” 蔡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么个结局。 她带着哭腔,本就已经开始苍老的眼睛,现如今眼角的细纹里都是明亮亮的泪水:“开除她有什么用?她现在和老蔡搅和在一块儿,你们开除了她,她没有了收入来源,老蔡可该是更心疼了!” “我是老了。我陪着老蔡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别墅奔驰,他对我越来越不当回事。” “这次,这个方什么的,竟然闹到了我的眼前!这还不够!律师都请了,眼瞧着俩人是撕破脸了,这一个月的功夫,又混到一起去了!” 一个妻子该如何拢住丈夫的心,这不是他们公司能够回答的问题。 这也原本,就不该是一个问题。 问题的根源,在于男人应该思考,如何约束自己生于道德之外的色心,和贪心。 “蔡夫人。如果您想让我们帮助您,使蔡总回归家庭。那我们恐怕是做不到。”姜昭昭明确地表达立场。 蔡夫人听了马上就又要翻脸:“我就知道!你是不可能站在我的立场的!你怎么可能懂……” 闻铭在门外,听到蔡夫人抬高的音量,推门而入。 薄削白皙的面孔,峻峭朗逸的线条,浑然全都是对她的担忧。 “我当然不可能站在您的立场,这世上谁都不可能真正站在别人的立场。像蔡总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蔡夫人,我建议您掌握好现有证据,离婚时多争取一些财产。从此和女儿天高海阔任鸟飞,不好吗?” “啪!” 蔡夫人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与玻璃渣四处飞溅,闻铭极度紧张冲过去到姜昭昭面前蹲下。 还好她最近在厂里,按照生产安全要求,整日穿长裤。 裤脚被打湿,他掀起一角仔细看了她的脚踝,洁白纤细,并没有受伤。 蔡夫人气急了:“我那天就看出来,你和那个狐狸精关系不一般!搞了半天,你是劝我退位让贤,好让那贱人登堂入室吧!” “她不是这个意思。” 闻铭整理好姜昭昭的裤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蔡夫人。 “当着您女儿的面,一定要闹得这么难堪吗?” 小女孩一晚上都是不自然的神色,唯独见到妈妈被老郭制服和刚刚给姜昭昭看视频的时候,显得机灵。 这会儿,女孩先于蔡夫人做出了反应:“我妈妈不难堪!是我爸爸的错,难堪的应该是他!” 得,又是一个和姜昭昭一样,以子状父的。 闻铭捏了捏眉心。 “这种事,我们公司是不好插手的。”他回答。 “这样吧,明天我们会找方澜谈话,也会依照您的诉求劝导。但您的家务事……” “我们自己解决。”小女孩又一次发言。 女孩儿拉着蔡夫人的手:“妈,回家吧。” 蔡夫人依然抗拒:“我不走,我走了就找不到你爸爸了。他今晚在哪?咱们根本就不知道。” “妈,你在这儿,也找不到他。” “走吧。你还有我呢。” 女孩儿蹲在母亲膝前,双手搭在母亲膝上,耐心劝导,鼓励。 姜昭昭觉得眼睛似被针扎。 她也曾经这样殷殷地问姜双:“妈妈,为什么啊?你后悔吗?” 姜双却不能同蔡夫人这样,抬起头与女儿对望。 姜昭昭记得,她的母亲把头埋得更低,两只手搅钻着:“是妈妈的错。妈妈给你丢人了吧。” 女孩儿带着蔡夫人离开,和姜昭昭擦肩而过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对她说:“我替我妈妈给你道歉。她心情不好,可也不应该伤及无辜。” 姜昭昭摆了摆手:“算了。” 闻铭也没忘了嘱咐女孩儿:“你可以留一下姜助理的联系方式。后续如果有公司能够配合的事情,姜助理全权代表公司。” 姜昭昭和闻铭一同把蔡夫人母女送出来,大厅只剩了老郭一个人。 刚刚,姜昭昭领着母女二人进会客室。 闻铭随即在大厅斥责了另外两位看姜昭昭笑话的保安。 “安保人员,任何时候应该以执行任务为首位。天天跟进跟出,哪位领导同事还能没有一点隐私的事儿?”他说得不算直白,可公司里人人都知道总裁性格冷淡,话更是少,一字千金。 和他们费这口舌,显然是生气了。 “嘴严的留下,嘴碎的,去人事科领离职补偿金,另谋高就吧。” 高位者,他骨子里就不是对人人都客气的。 好不容易办公楼恢复了安静,这个夜晚开始属于他们两个人。 姜昭昭却蓦然回头:“你为什么敷衍她们?” 这女人,很有一种正宫的气势了。 兴师问罪。 ------------ Chapter63 霸占你 老郭颇有眼色的去巡逻了,这会儿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个。 闻铭按着姜昭昭的细软腰肢,把人往怀里带。 他平日里冰冷倨傲的,这会儿倒是温和的不得了。他低着头,嘴唇凑近女人精致漂亮的耳廓:“我错了。” 微寒的气息,如秋夜凉风,扫过她的耳垂后颈。 那风有形,她无暇滑润的细嫩皮肤,被勾起一串小小凸起。 “不想她们霸占着你。” 他手指抬起,指背和骨节轻轻刮着她的后颈。 微凉,酥麻,像一片电流一浪一浪向远处泛。 姜昭昭缩了缩脖子。 她今天穿了鹅黄色极薄的贴身柔软开衫,白天工作时,很方便在外面罩上车间的工作服。 这会儿,很方便他的视线大张旗鼓地流连。 闻铭对她的身体是有过了解的,明明极为纤瘦削薄的人,浑身却无一处不绵软。 他爱不释手。 姜昭昭思绪还是乱的。 这种合法妻子、小三、烂黄瓜男人的戏码,总是让她思绪沉重。 所以当薄唇欺上来,厮磨她的唇瓣,渡过来清冽的,略苦的气息时,她整个人一激灵。 闻铭放在她颈后的手,张开,翻转,握住她霜肌细长的粉颈。 那一把她心动的低嗓,从唇齿交缠中发出声音:“紧张?还是害羞?” 可是他力道不减,姜昭昭只能抓着他胸前的衬衣,仰头承受。 她感受到他似乎是极渴,而她是他的梅子,是他的甘霖,他吻得很深,直到她小巧的鼻尖冒出晶莹汗珠,鼻翼急促张阖着。 闻铭松开她的粉唇,额头抵着她:“回家?” 姜昭昭点头:“好。” 他大手牵着她的柔荑,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和她十指紧扣。 牵着她,踏出行政楼大厅,往停车场走。 她明显缩了一下,脚步一顿:“别,这是公司。” 闻铭回头,垂着眸,推了一把银丝镜框:“怕什么?不想给我名分?” 姜昭昭被他拉着,又往前离他更近了些。 男人的身体是硬的,铜枝铁干。 这会儿已经过了白夜班交班的时候,安全科正因为刚刚闻铭的怒斥集合整顿。 有了他那句话,安全科的人再不会把蔡夫人挤兑姜昭昭的话露出半分去。 姜昭昭站在那台京A牌照的红旗轿车前,有些疑问。 闻铭低头,捏了下眉心。 囫囵着解释:“家里的车。” 今天下午,送走那些慰问的领导。闻铭又和铁路局留下的联络员以及万寿路的警卫,一块儿敲定了明天的流程。 丁老爷子年纪大,通车礼的一应流程都不参加。 一车厢内,除了外公和外婆,还有一位玉南省正在位的领导,一位铁建局的工程师,一位祖籍玉南的海外华侨企业家,另外一位年度感动人物,一位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剩余两个空位,是售出给自然旅客的车票。 他们仔细核对过那乘客的身份背景,结束时,平都的天已经擦黑了。 闻铭心里焦得很,他中午一人自说自话,自作主张,他说‘她是他的了’。 他急着赶回津港确认。 连司机也没带,车也来不及换,一路狂飙。 这一天两趟的跑下来,闻铭在平都的秘书,怕要多往交管那儿跑两趟了。 这车明显要宽敞的多,中控台交叉飘着两面红旗。 天然能带给人一种威重之气。 开发区回‘檀府’的路上,姜昭昭仍记挂着蔡夫人和方澜的事。 中年妇人天塌了一般的哭声,方澜在车里和老蔡双影交织的样子。 在她心里形成重大冲击。 既愤怒,又羞愧。想大喊,想骂人。 “这事儿怎么办?”姜昭昭看着窗外,心事重重的问。 闻铭很耐心的解释:“不是我要敷衍蔡夫人。这事咱们管不着。” “把方澜开了,已经算是尽了企业的权限了。” 姜昭昭又问:“当时,方澜不是要告老蔡的吗?这才多久?怎么……” 闻铭:“律师准备好之后,大概她那里出了什么事。回话来要私了。我安排人陪她和老蔡见了一面,她亲自发了消息给我,处理结果满意。” “我连和解的数额多少都不知道,这里头可没我事儿啊。” 他明白姜昭昭对这种事情天然的敏感。 她听得更加愁眉苦脸。 “她挺好一个人。为什么要……” 姜昭昭自己说着,轻飘飘的话便如自己给自己的当头棒喝。骤然停住。 一个人,一个好人,一个众人夸赞的好人。 未尝不会,做令人不齿的,破坏人家庭的第三者。 姜昭昭,最亲的人,便是这样。 闻铭腾出一只手,拉过她握紧的粉圈。 扯到唇边,吻了吻。 “你上来就说,让人家蔡夫人离婚。他们是夫妻,除了感情,还有社会关系、还有孩子、还有事业财产。人生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彼此相融了,要离,哪那么容易?” 姜昭昭这疑问藏了七年了:“老公出轨,让他滚不就行了?世上这么多男人,离了他就活不了了吗?还没有更好的了?” “蔡家的姑娘也那么大了,我看她倒比蔡夫人明白得很。把自己有限的时光,都耗费在这种抢男人上,很有意思?” 这话像一根针。 不,像一把匕首。 往闻铭心里快准狠地扎。 他的头一瞬间尖锐啸叫着疼痛,连胃都抽搐了。 车速正快。 他深呼吸了一遭,双手死死拽住方向盘。 “昭昭。未必人家争的是男人,争的是尊严。” 他们两个不适合讨论这种话题。 车窗之外,属于津港繁华市区的霓虹闪烁变幻。 姜昭昭叹了口气:“明天,我找方澜聊聊吧。” 车子俯冲进地库里,停住。 闻铭一言不发,手臂捞着她的细腰,手掌一掐,轻松把人拎起来,越过中控,姜昭昭落在他腿上。 她完全没有防备,惊呼之间,驾驶位向后滑,向后仰倒到底。 他扣着她的背。 她的柔荑撑在闻铭的硬邦邦的胸膛,掌心能感受到他肌肉的明显轮廓。 姜昭昭娇嗔:“干什么……” 男人就那么大马金刀地仰躺着:“一路都在说别人,怎么不关心我?” ------------ Chapter64 今夜津港为你而亮 姜昭昭努力找平衡,闻铭用力按她的腰。 她被蔡夫人一通闹给扰了思绪,心神不宁。 闻铭抬眸看过去,这个角度,她小脸饱满的,绝美。 她在开发区,一向都是束发,圆膨膨一个丸子在脑后。不似卷发那样慵懒妩媚,多了可爱与单纯。 这一件小衫,长袖,胸前一排珍珠扣,系得严实。 哪哪都遮住了,哪哪都凸显着。 姜昭昭这么俯身撑着,胸前的形状更是诱人。封闭的空间,娇弱的女人,美好的身躯,任他采撷。 闻铭从前觉得自己不是好色之徒。 但她总让他失去理智。 他这么风尘仆仆的,从平都到津港,一天两趟,是为了确认,中午时自己给自己挣得名分。 他双手,掐着纤腰,摩挲。 越来越大力。 “现在,我是你的谁?”闻铭问。 姜昭昭发觉他一向清凉的掌心,在升温。内眦勾人,眼尾上翘,妩媚的狐狸眼,被他的动作染上颜色。 她娇柔的声音:“我又没有答应你。” 镜片后,清澈茶汤般的浅眸,闻声一沉,释放危险。 他猛然松开柔若嫩柳的小腰。 姜昭昭便忽然失去了支撑,人往下跌,终点是他块垒分明的前半身。 可并没有到终点。 她被闻铭重新握住。 力度自胸口而起,他手指一抓揉,带来的电流让姜昭昭身体都软了大半。 “响响。”她咬着嘴唇,这么叫。 闻铭只觉得一阵冲动和燥热。 姜昭昭偏偏像卸了所有骨头,被他这么看着,脸也红,心也跳。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像探照灯,在她的面庞、细颈、胸前:“告诉我,谁可以对你这样?” 她握着粉拳,砸了一下闻铭的胸膛。 这女人,浑身都是软的,连声音都是软的,偏偏脾气是个硬的。 闻铭的食指寻到她鹅黄小衫,两颗纽扣之间的缝隙,伸进去。 姜昭昭低头,不可思议看着他的动作,脸颊红得涨血:“这是地下车库,有监控的!” 闻铭勾勾唇角,风情的女人,这样懵懂单纯的神色,让人心潮澎湃不已。 他告诫自己做个人,竟然并没有太过分。 指腹擦了擦她胸衣外面那层硬挺光滑的布料:“别怕,这车防窥。” 可是手指并没有撤出来,他今天戴了一款极薄、极低调的铂金腕表,金属的凉意隔着若无的柔软针织衫贴在她心口中央。 他左手用了一把力。 姜昭昭一手力,人又往下浮。 她看着他劲瘦的脖颈,凸起的小山丘般的喉结。 他的白色衬衫穿得一丝不苟,连最上面一颗明扣再往上的风纪扣都还系得板板正正。 银丝眼镜也闪着幽幽的冷光。 偏偏,他在对她做这样放浪形骸的事。 姜昭昭手指挪过去,桂粉色的蔻丹轻柔摸了一下那颗性感的喉结:“你呢?你会对谁这样?” 作乱的小手一秒被扣住手腕,她衣衫里的手指也转到她脑后,往下用力。 这次,她完全落入他怀里了。 她的心跳声在静谧的空间中显得异常清晰,像是擂鼓一般敲打着两人的脉搏。 当他的唇瓣终于触碰到她的甘甜润舌时,她不禁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既紧张又期待的颤抖。 闻铭一瞬间加深这个吻,直到她缺氧到水眸迷离。 他捏着姜昭昭尖巧的下巴,嗓音低如气泡:“只对你。” 从来都,只对你。 分开这些年,没有一刻不想你。 没有一刻不被悔意、歉意、愧疚,吞噬。 银灰色的眸仁,印入姜昭昭漆黑发亮的星点中,她看见他眼角弥漫起潮湿,听到他说:“对不起。” “我当时应该陪着你,保护你的……”七年前。 姜昭昭捂住他的薄唇,那上面,残存着的,是她的温度。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清丽的人,漂亮的脸,甜如蜜糖的话语。 …… 电梯里,光线充足。她的脸娇艳欲滴。 姜昭昭抬手,拆着发间的头绳:“闻总,咱们‘启航’虽然落魄,但您好歹也是总裁诶。你就这么告白啊。” “两碗粥,几块点心,就把我给打发了。” 那年夏天,狮子座流星雨。 学校大发慈悲给大家放了假,闻铭和姜昭昭坐在操场的草坪上。 第一颗流行划过时,银色,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幕这头而起,到尽头坠落。 闻铭穿着白色深蓝POLO领的校服T恤,扭过头:“昭昭姐,我喜欢你。” 姜昭昭当时是全校男生关注和讨论的对象。 有男生日复一日送她早餐。 有男生顶着校规在学校后山给她放烟花。 有男生黑了学校的广播台,大张旗鼓地唱情歌。 姜昭昭当时就耸着鼻子说:“你就这么把我打发了?真便宜你了。” 这么多年,小女孩的撒娇未变。 闻铭搂着人,低头吻她的发:“那要辛苦你,陪我共渡难关。” 指纹开锁时,闻铭站在她身后。 姜昭昭只觉得房子里扑面而来有花香,这房子有津港最佳赏景阳台,今晚,津港的夜景格外漂亮。 打开的房门让空气流通愈加顺畅,阳台的流行纱被卷起一角,她眼睛尖,看见那上面一捧山茶花。 洁白的,和苍翠茂密的松针,扎成一束,巨大的。 失我者永失。 可他的女孩儿心软,又一次给了他机会。 他换掉皮鞋,姜昭昭已经趿拉着拖鞋朝阳台跑过去。 她这才发现那里别有洞天,是足够她漫长一生,垂垂老矣时也能细细回味的大场面。 夜色深深,灯火闪亮。 津港的电视塔,正对着‘檀府’,屹立在渤海之滨的这座城。 它曾经是亚洲第一高塔,每逢节日典礼、举国欢庆的重要场合,会亮起灯光。 今夜,它背后的广袤夜空腾起了无数的无人机,组成一颗以天地为幕的爱心。 高大巍峨,其顶为碟状之冠。 擎天之柱,整体被打上通透的玉色的光。 那上面赫然映着:“昭昭。因为有你,日月皆明。” 姜昭昭的手,搭在更深露重的冰凉栏杆。 闻铭的怀抱从背后环绕过来:“‘启航’虽然落魄,但你值得最好的。” ------------ Chapter65 她送上她自己 夜晚的直沽河比白天波涛更盛,那河水混着东泄的泥沙,呈带有吸蚀之感的墨色。 两岸的夜景,和一眼望去跨过河两岸的十几座桥梁,今晚都亮起了粉色。 姜昭昭的心尖都在发颤:“这是……” “是我喜欢你的证据。是我七年来的赔礼。是新生活的开始。” 她回头,想看他的眼。 闻铭恰好低下头,亲吻她精致的耳廓。 一个郑重告白的亲吻,两个人的猝不及防。 干涸的薄唇,落在她光滑无暇的面。 姜昭昭明白,这关系不会太久。所以,她其实不需要承诺。 她只是想通了,或者她从未放弃过。 她是活生生的人,她本身,是无罪的。 她可以快乐,可以爱人,可以被爱。 是闻铭帮她隔绝了周淑兰,仿佛给了她一个小小宇宙,她试着重新融入人类的社会生活。 他握着她的肩时,那悬挂在天幕的由无人机组成的爱心,忽然成了绽放的烟火。变幻了几种不同颜色的形态后,如萤火虫一般在夜空中盘旋着飞散,撤退。 只剩下电视塔上,城中人全都能看到的那行字:昭昭。因为有你,日月皆明。 姜昭昭转过身,蜂腰纤背,靠着栏杆。 “那闻铭,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柔弱无骨的白嫩手臂攀上闻铭的脖子,将香甜的自己送到他口中。 他就以这昭告全程的表白为背景,亲吻他的女朋友。 今夜,津港为她而亮。 …… 他把她扔在床上的时候,一点都不温柔。 姜昭昭的身体陷进床垫里,又因为反作用力而弹起。 这个时候,闻铭的双臂落在来,撑在她的肩膀两侧。 夜晚时的闻铭,眼睛总比白天更熠亮。此刻,他的浅眸写满对她的浓重兴趣,泛红的眼尾,是赤裸裸的情欲。 姜昭昭抬手,粉嫩的指尖轻轻一拨,就打开了他的风纪扣。 闻铭的喉结滚动,眼睛直直望着她,挑了一下。 他示意她,继续。 妩媚的女人,正在一颗,一颗,解开这个西装革履的冷面男人的纽扣。 被衬衫遮掩的狂放不羁,也一寸,一寸,显露出来。 他那爬着青筋的冷白大手,用力一扯,姜昭昭身上可怜的小针织衫登时崩掉了一串的珍珠纽扣。 稀薄贴服的布料变了形,像是对他发出邀请。 他顺着她的脸颊、耳后、锁骨,一路吻下去,将粉色花朵,种在她心口。 一室暧昧的吞咽声。 姜昭昭呢呢喃喃,极尽娇媚之态,半羞,半挑逗的迎着吻,把闻铭的白衬衫剥净。 她的手指从他宽阔的肩膀开始,游走着,滑过他胸肌的轮廓,贴上他小腹的腹肌。 闻铭哑着声音:“喜欢?” 姜昭昭不吝啬夸奖:“练得不错。” 他一只手,轻松托起她又圆又翘的小屁股,她那匀称修长的腿,便就势缠住了他的劲腰。 她也有,无法言状的,渴望。 闻铭的手往下走,按住她牛仔裤上精致的细皮带:“以后,你就是我的健身房。” …… 闻铭看见手指见半红半粉的血迹时,已经是第二次不遗一物的抵住。 姜昭昭因他发愣而停止的动作,睁开迷离的眼睛,视线很缓慢、很缓慢的,聚焦在他指尖。 然后,他亲眼看着,一个女人从情动的粉色变成尴尬的猪肝红的全过程。 姜昭昭蒙着头,不肯从被子里出来。 闻铭赤着上身,套上西裤,问:“家里有没有备你那用品?” 姜昭昭点头。 “在哪?我帮你拿。” 她又在被子里摇头:“不用,就在卫生间。” “你先出去,别看我。我自己过去。” 闻铭站在床旁边,被气笑。 他不由分说,把人从被子里扒出来,托着腰和大腿打横,从床上抱起:“跟我还害羞?” 他把人送进卫生间,吻她的发:“要吃什么,喝什么吗?” 没有回答。姜昭昭伸手,把他退出门,然后“砰”,“咔哒”,她把他锁在门外。 她捂着脸,跺脚。 闻铭对着这扇大白门,摁着眉心。 这女人是真的不会照顾自己。 明明生理期,还不吃早饭,低血糖昏倒。下午跟着跑车间,以她那个性肯定会帮把手,时不时做一些体力活。 晚上,还那么跟蔡夫人母女耗。 他走到客厅,拿着手机叫人来送滋补的粥品。 姜昭昭磨蹭着收拾好自己,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做贼似的偷偷从卫生间溜出去,在凌乱的床单被子间翻找。 闻铭听到了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而后那女人又回到卫生间去了,接着,水龙头里水流的声音响起来。 好一会儿,他走过去。 姜昭昭专心地洗着手里的小裤,肚子隐隐作痛。冷不丁的,闻铭:“干什么呢?” 惊得她一缩。 她攥着湿漉漉的一小团就往背后藏。 闻铭已经明白了。 弄小裤上了。 他想说扔了重买,又怕她误会是他嫌弃。 于是他开口:“我来洗,你躺那儿休息。” 姜昭昭更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多难为情啊。 这女人犟劲儿又上来了。 他也就这么站着,人高马大,一脸寒意,对峙似的,伸着手一动不动:“我来。” 姜昭昭实在拗不过他:“你来就你来。” 她心一横,小裤被放在闻铭手心。 她跑走。到卫生间门口,还回头问:“你会不会啊?” 闻铭当然不会,他长这么大,就没任何衣物是需要他自己洗的。 但他有耐心试着学。 从置物架上找到粉色的小瓶子,内衣专用洗衣液,在那块小小布料上揉搓出绵密的泡泡。 他还光着膀子。 人生中竟然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了。 他还能更生活化。 姜昭昭半躺在沙发上,听见他那把天然就荷尔蒙爆棚的好嗓子喊:“老婆。可不可以给我准备几套居家服啊?” 老婆??? 她狠狠地愣了半天。 这闻铭,这这称呼,怎么这么快这么自然就变了。 她走过去,看见他把她粉色的蕾丝小裤拧干。 姜昭昭说:“你说什么?” 闻铭眼皮子都没抬:“可以帮我准备几套居家服吗?” 姜昭昭:“上一句。” ------------ Chapter66 别碰~ 他从镜子里望她。 她的睡衣都是柔和的居家款式,偏可爱的风格。 今天是娃娃领的纯白花苞裙,看起来很轻柔的布料,下摆在她大腿处捏出鼓鼓的饱满褶皱。 桃胸,细腰,花瓶胯都被藏起来,只两条白晃晃的细长的腿,交叠着,靠着墙壁站着。 闻铭把手中洗干净的小裤放进专用烘干机。 走过来时,贴着她,大手勾着腰,埋头。蜻蜓点水的亲了下她的嘴巴:“老婆。” 姜昭昭眼睛闪了闪。 小时候他就试着这么叫,气得她揪他的耳朵:“把我叫老了!” 她那时候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她父亲长期‘出差’,三两月‘回家’一次,父亲叫母亲‘宝贝’。 她一巴掌打在他鼓囊的大臂上:“油嘴滑舌。” 闻铭弯腰,托着圆圆翘翘的小屁股把人抱起来:“打人都没劲儿。” 姜昭昭还嘴:“还不是给你卖命累的!” 他坠坐在沙发上,人落在他大腿上。 有一瞬间的腾空失重感,姜昭昭手臂攀上闻铭的肩,小声惊呼。 闻铭看着她的嘴唇,仍然是丰沛的,但是有些发白,还有些被他肆意亲吻之后的肿胀。 他手指,慢慢,重重,揉她的嘴唇:“我给你找个助理。” 姜昭昭狐狸眼蓦然瞪大,笑起来是让星光都黯然失色的灵动:“哪有公司,总裁助理再配个助理?” 他想吻她,他便这么做了。 闻铭的声音,从交缠的唇舌间发出:“你是老板娘。” 他亲手把桂圆酿蛋,一小勺一小勺喂在她嘴巴里。 看着她慢慢恢复起色,娇气的女人,矜持的一小口,一小口。 看得他三心二意,心旌摇摇。 闻铭把姜昭昭哄上床睡觉,她今天乏得很,一碗暖呼呼的羹肴下肚,困意弥漫开来。 姜昭昭八爪鱼似的,拿他当个巨大抱枕。 小脸枕在他锁骨,柔荑搭在他胸上,细腿野蛮的曲着,压在他小腹的人鱼线和西裤的裤腰那儿。 毫不设防的人间尤物,就躺在他怀里。 他浑身上下,着了火似的,偏什么都做不了。 无妄之灾。 只能上下其手的,揉揉,捏捏。 怀里人还撅着嘴,眯着眼:“别碰~” 闻铭何止想碰。 直到她睡沉了,他翻身下床洗了冷水澡。 一身寒气,趴在床边:“昭昭,我还要回一趟平都。” 姜昭昭眼睛半张,意识还是混沌的:“又走。” 他充满了歉意,拉着她莹彻透白的手腕,亲吻一下:“最后一天,忙完就回津港陪你。” 她抽出手,翻了个身,说的话也含混不清的:“才不要你陪~” 他宠着她,笑。 …… 凌晨四点半,他轻轻关上房门。楼下保安准备好了冰美式,他取了喝一口,咖啡因直激天灵盖。 到负一楼的地下车库,红旗车旁边停了一辆悍马。 车外身大眼看去一片哑光黑,没有一丁点儿其他杂色。 又宽又高,像装甲车似的一台猛兽在那儿趴着。 闻铭按了下红旗车钥匙,黄灯闪动两下。 那悍马的车门到向应声而开似的。 竟然是闻奕从副驾驶上探出头来:“响响。” “姐?你怎么在这儿?”他下意识的反应走过去,托着肩膀帮姐姐下了车。 才看见谢廷峥从车头绕过来。 闻奕双手抱胸,冷着脸:“一天天儿的,魂儿丢这儿了是吧。” 闻铭:“找我有事?” 谢廷峥递了根烟过来:“响响,动静够大的啊。” 他接过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送到嘴角。 谢廷峥打了火,闻铭叼着烟蹙着眉,凑过去,烟尖儿亮起猩红。 一团混合着尼古丁和陈皮味道的白雾从他鼻腔袅袅弥漫开来。 料峭的下颌线,窄而陡的鼻梁和优越高昂的眉骨,在地库的光线下更显镌刻。 下一秒,闻奕抬起脚,脚背踢在他小腿上:“怎么那么多臭毛病?灭了!” 谢廷峥正低着头点火,听这话一哆嗦,把火给灭了。迅速把细长的白色香烟在手里攥成一团,一个抛物线稳准落在垃圾桶里。 闻铭见状,伸出手指点了点闻奕:“太凶。” 他站得直挺挺的,大大方方,站在闻奕面前又深深抽了一口。 在她下一脚招呼上来之前,把烟头摁在了灭烟沙里。 其实闻铭没有烟瘾,七年来,深夜想起姜昭昭时,会被五脏六腑之内留恋、记挂、愧疚、想念的情绪扰得心烦意乱。 每当这时,他会抽上一两根消愁。 自从和姜昭昭重逢后,口袋里、车上几乎连烟的影子都没了。 谢廷峥拿走了闻铭手里的车钥匙:“走吧。” 闻铭:“你这辆呢?” “一会儿司机来开。” 车辆驶上京津高速。 闻奕靠在副驾的椅背,昏昏欲睡。 谢廷峥瞟了眼后视镜:“响儿,给你姐盖个毯子。” 闻奕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对我能有这孝心?” 闻铭手伸过副驾的扶手,把毯子抛在姐姐身上,没好气:“我能让你冻感冒?” 谢廷峥乐了:“姐弟俩别一见面儿就掐。” 然后着重去安抚闻奕的暴躁情绪:“咱弟性情中人,多难得啊。” 谢廷峥又从镜子中看闻铭:“你也别怪你姐关心你,瞅你那脸色。也就是今天时间不合适,不然我非得见见我未来弟妹啊。” 闻铭笑着:“行,等得空儿。” 于此同时,闻奕瞪着眼:“什么弟妹?!” 闻铭在津港搞出的声势,谢廷峥自然能得到消息。 这一句两句的,谢廷峥大概看明白了,弟弟喜欢的这个女孩,姐姐大概是反对的。 可闻奕明明是一外冷心热,善良仗义的姑娘。 谢廷峥问:“哟,有故事啊?” 闻铭没吱声。 闻奕看着窗户外,黎明前的黑暗。 这一段路程,津港的异域风情夜景已经远远甩在车后,平都的繁华盛平之景还没进入视线。 这是两个都市之间的旷野。 她说话时,也难免有了那么点无奈:“她不适合我们家。响响这事儿,难。” 姐姐是担心弟弟撞南墙。 闻铭横着一趟,他真是困极了:“适合我就行。” 随手抓了外套,往头上一蒙:“睡了啊。” ------------ Chapter67 你比我段位高 谢廷峥看着闻奕眉头还是锁着,说:“行了,你也睡吧。咱弟心里有数。” 姜昭昭被手机闹钟叫醒时,第一条消息就是闻铭的留言:【休息吧,方澜的事交给人事部处理。】 但她还是起床。 方澜,是她进入‘启航’遇到的第一个人,始终对她都是善意的。 当初出事的时候,方澜也是给她打的电话求救。 今天,姜昭昭选了一套oversize的廓形孔雀蓝西装外套,裤子也是一整套的,又宽又长。 她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奢侈品老爹鞋。 这是她第一次去‘启航’工厂的那天晚上,闻铭送到‘西华里’的房子里去的。 那天,她的脚被劳保鞋打出的血泡,他记在了心上。 闻铭送过去的鞋子带盒一起被周淑兰踢翻,她记得上面撒了水培的绿植,一团糟。 那天晚上,行李收拾得匆忙,后来退租前,她自己悄悄回去一趟,收了回来。 姜昭昭站在穿衣镜前,今天飒爽的商务范儿十足,到是很适合去和蔡夫人以及人事部打交道。 至于方澜,她打算用真诚。 刘司机和迈腾等在楼下,载着她到‘启航’大厦去。 而平都,由谢廷峥驾驶的红旗车,在闻铭、闻奕换上得体的正装后,于八点前准时到达了万寿路。 警卫班一大早就开始在楼下戒严,接丁老爷子的三车小队沿着万寿路往南,没多远就到了复兴路国家铁路局。 今天的要客,在铁路局院内集中换乘两辆考斯特车。闻奕和闻铭,一人搀着外婆,一人搀着外公,一路陪同。 考斯特一路开到一号站台,有中央台的记者采了姐弟俩送外公外婆上高铁的背影。 这条‘京明高铁’是一条翻山越岭的巨龙,从首都打通到西南门户,是那些年先辈们峥嵘岁月里,无法想象的事。 高铁启程之后,今天‘昭捷’有一场关于新能源汽车领域刹车盘从零到一,突破纤维探头技术壁垒的新闻发布会。 闻铭不在‘昭捷’公开露面,但是发布会的贵宾厅,他要亲自感谢提供技术指导的科学家。 他在平都的日常,常常这样满,两天压缩到一日。 姜昭昭到了‘启航’33层时,方澜已经到了。 她像往常一样客气的打了招呼,打开自己的办公室:“进来聊聊吧。” 方澜的表现也没有任何异常,依旧是不笑不开口,见到姜昭昭先展露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容。 但人往姜昭昭的办公桌前一坐,第一句话就是:“我是来辞职的。” 姜昭昭倒热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说:“昨天晚上蔡夫人找来了,她说……” “她说的都是真的。”方澜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昨晚,蔡家女儿把视频拿出来的时候,姜昭昭就已经猜到了事实确实如此。可是她忍不住问:“为什么呢?” “当时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不和解,闻总和公司也是支持你的。你这样跟着老蔡,没名没分,还要辞职,值得吗?” 方澜冷笑了一声:“昭昭,我问过你,你和闻总的私交如何。你当时没有对我说实话。” “你觉得,你和我,有区别吗?” “都是靠男人,还要分出谁更高尚吗?” 姜昭昭原本就是挤出来的笑容收了起来:“我赚的是工资,不是包养费。” “名目不同罢了。没有闻铭,谁会把你放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方澜说姜昭昭与闻铭的任何事,姜昭昭都能和她辩一辩。可是唯独这句话,姜昭昭却知道方澜说的是实情。 没有闻铭,她不可能被这样信任,不可能被赋予这么多的权利,不可能大家那样服从她的管理。 方澜撩了一下头发:“我也想像你那么运气好,跟一个闻总那样的。年轻、帅气,关键还未婚。他之后不会娶你有什么重要的,最关键现在你不会像我一样被人像过街老鼠一样打骂,对吧?” “昭昭,你还是比我段位高啊。” 姜昭昭握紧了手心:“方澜,我和闻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早就认识。” “我知道,我私下找过闻总,也试着给他抛过鱼钩,他不接招。后来公司里那些事儿,我也不是傻子,不需要什么证据,一个男人这么支持一个女人,还能是为什么?” 姜昭昭:“今天咱们谈话的重点不是闻铭。” “你如果已经决定了要和老蔡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那就辞职吧。其他何必再多说其他。” 方澜人往后一靠:“好一朵纯洁的天山雪莲。” “姜昭昭。我当初相信你,把你当朋友。才向你求救。你是怎么做的?” 姜昭昭一头雾水:“什么我怎么做的?我第一时间赶过去,带了公司领导,带了律师,带了保镖,保障了你的人身安全和合法权利。我没有对不起你吧?” “是。”方澜又笑一声,“你还借给我衣服穿,免了我赤裸见人。借了口红给我,让我别颓废,低潮处也保持体面,漂漂亮亮去争取。” 姜昭昭望着她。 她想听听方澜接下来说些什么。 方澜说:“然后呢?你走了之后,我用过的口红,在垃圾桶。我穿过的外套,你直接丢在酒店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受害者,但对我的嫌弃还真是光明正大啊。” 姜昭昭一个人有大半还是懵的。 半分钟后,她心里苦笑了一下。 方澜对她的这些敌意,她还真的不冤。 只是口红是闻铭扔的,外套是闻铭不让拿的。 她后知后觉想来,大概这是他某种奇奇怪怪的洁癖。 不想她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姜昭昭没办法说这是误会,辩解也会显得很无力。 她又放低了姿态:“可是方澜,就算我们两个做不成朋友。你为什么要找老蔡呢?他品行恶劣,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你能预见这件事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方澜站起身:“可是他给我钱。” “赌博的爸爸,生病的妈妈,等着娶媳妇的弟弟,和要盖房子的老家。这故事,是不是挺俗套的?” 方澜一脸的满不在乎,好像可以完全抛开道德与爱情。人往姜昭昭的办公室外面走,边走,边挥手,和姜昭昭道别。 可是姜昭昭记得,那天早上,被堵在酒店房间里时,方澜控诉老蔡的那个表情。 她的屈辱,全都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 姜昭昭站起来:“方澜,想听听我的事吗?” ------------ Chapter68 是她应得的报应 两个人,这次坐在了姜昭昭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 这屋子本来就不大,所谓的会客沙发只是转角而坐的两个单人位,中间放着小小的圆形茶几,姜昭昭和方澜的距离拉近了。 无形之间,对立的情绪也就减弱了一些。 姜昭昭把一杯新茶,再次推到方澜面前。 “我和闻铭,七年前就是恋人。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成绩好,感情也好,我们都以为,会有光明的未来。”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我是第三者所生的小孩。” 方澜在这个时候,才流露出惊讶。 眼球明显震颤了一刹。 “确切地说,不光是闻铭知道了。我所居住小区的所有人,我学校的全体师生,我当时那个年纪所有的社会关系里的人,全部都知道了。” “我父亲的原配找了来。”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我妈妈和我父亲不是合法的夫妻关系。” “我以为,我父亲因为工作需要,长期出差。可实际上,是他在另一座城市,有一个真正的‘家’。” “我妈妈是第三者。”这句话,多难以启齿啊。 姜昭昭漂亮的,风情万种的眼睛垂下去,嘴唇都在发抖。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彻底毁了。原配不断地来讨回公道,我们原来居住的房子被收了回去,我妈妈的存款全部被追讨回去,而我也恰好满了十八岁,他不需要再付抚养费。” “无论从法理、情理、伦理上来讲,我和我妈妈,确实没有资格拥有那些东西。” “我妈妈自欺欺人了二十年,一朝事情败露,彻底社死。我父亲忌惮原配娘家的势力,又正值上升期,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在重度抑郁和双相情感障碍中挣扎了两年,消瘦虚脱,最终死亡。” “这是世人眼中小三应得的报应。但凡是一个合法的妻子,或者单纯的看客,都会觉得很畅快吧。可是我妈妈她,赔上了她的一生。” “即便今天,直到此刻,我做女儿的,也不能为她辩驳任何。” “我也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从前一直靠我妈接济,她为我舅舅买了房,按月给外公外婆寄赡养费。难道他们不知道,我父亲的真实身份吗?” “出事之后,为了脸面,和我妈妈断绝了所有关系。” 姜昭昭说到这里,早就泪如雨下。 她激动不已,这是七年来,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 她伸出柔弱的手,握住方澜的手:“方澜,你不要选这样的生活。” …… 姜双,九十年代初曾经小有名气的演员、歌手。 那时候港台的文艺之风吹遍亚洲,也将娱乐繁荣的势头带到了大陆。 她不同于那些摩登、前卫、时尚的风格,如同邻家女孩儿,干净,真诚。 高志,是那个年代的宝贝金疙瘩——土木工程专业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生。 才子佳人的故事,是缠绵悱恻的美好。如果高志对仕途没有过分的看重,如果他没有遇到能助他少奋斗十年的周家的话。 他一没有后台的知识分子,对口的专业是桥梁与隧道。 但是在明城单位报道时,分给他的工作是无关紧要也没有上升空间的基础路面养护。 直到那一年,西南与西北几个市局联谊,高志遇到了周淑兰。 他郁郁不得志,她父亲却轻易就把他调到了西北某重点高速桥梁建设工程。 高志升职很快,薪水成倍数增长。姜双便逐渐隐退,负责起高志的大后方。 因为他工作忙碌,工程在哪,人就往哪出差。当然,也因为他刻意躲避推辞,直到姜昭昭3岁那年,姜双才从一封他遗漏的介绍信中发现,高志已经在西北成了家。 姜双哭过,闹过,决绝过。 最后,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蹉跎了她这一生。 方澜眼眶也红了:“我从没想过,你……” 姜昭昭打断她:“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不值得同情。” “我是,想让你警醒。人生短短数十载,为什么不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呢?” …… 上午结束后翘班到恒隆,是姜昭昭第一次行使‘总裁女朋友’的特权。 她今天提了伤心事,身上又也不舒服,人又很少逛街。 匆匆选了两套男士居家服,就回了‘檀府’。 姜昭昭实在是疲惫,加上小腹一阵一阵的绞痛,她进了门就躺进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 睡梦中依稀有方澜双手捂着脸哭泣的样子,说着父母逼着要钱,说相恋三年的男朋友却不能像闻铭和姜昭昭那样支持她讨回公道。 说她破罐破摔,说着说着,那身形面孔全都成了姜双的模样。 姜双四十多岁,五官出挑,皮肤细腻,气质超群。眉眼间总暗暗含着疏解不掉的悲观和愁绪。 再然后是她濒死的时候,那样仙女一般的人,干瘪瘦弱如枯藤老树,握着她的手:“昭昭,妈妈去了,你就能堂堂正正生活了。” “妈妈对不住你,对不住这么好的女儿。” 那时她病床前只有姜昭昭,舅舅、舅妈直到人咽气了才来。他们住着妈妈送的房子,皱着眉头嫌弃:“姐姐啊,你真让咱们一家人都抬不起头啊!早走,早超生吧!” 而那个承诺爱她一生,又让她受别人唾骂欺凌的男人,竟然再也没有出现。 姜昭昭悲伤惊惧愤怒齐齐攻心,胸口喘不上气,胃和小腹连成一片,绞肉般的疼。 20岁的撕心裂肺,感同身受,通过梦境,再次包围了25岁的姜昭昭。 指尖发麻,头昏脑涨,疼得瑟瑟发抖,一切都像是真的正在经历。 让她渐渐平复下去的,是冰凉感。 好像掉进了一个铜墙铁壁的干燥舱房,姜双那简陋葬礼上的纷乱人声被隔绝,同时一股暖意落在她小腹上。 姜昭昭舒服了一些,挣扎之态慢慢消退,思绪渐渐浮上让人窒息的黑海,辨别今夕何夕。 有人唤她。 沉稳的,温柔的,音色浑厚缠绵的:“昭昭。” 她睁开眼,是闻铭。 薄削如镌刻的冷白脸皮上,全是心疼。 “是不舒服,还是做噩梦了?” ------------ Chapter69 陪你睡会儿? 姜昭昭人还是懵的,头往闻铭怀里钻了钻:“不舒服。” 闻铭被她小猫似的亲昵动作取悦,掐着她的腰把人抱起来一些,让她的头和肩都枕在自己大腿上。 他手中握着一个温热的盐敷袋,放在她小腹上,轻轻重重地按摩。 窗外的天光已经暗了,傍晚天色是略深的湛蓝。 姜昭昭伸手环住他的劲腰,眼睛还是闭着的,他的气味,总是那种浴后的清新,一阵一阵,透过衬衫往她鼻孔里钻。 她问:“你累不累啊?” 闻铭捏了捏她的鼻梁,语气中有教育的意味:“能不能先关心自己?” 他也真的是服了,这女人是真的不心疼自己。 昨天晕倒又来例假,今天还要赶着去上班。 他把怀里的人箍紧了些,皱着眉头,语气更差:“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姜昭昭吐了吐舌头:“你年纪轻轻,训人怎么有股爹味?” 闻铭低头,狠狠在她额头和脸颊上亲了一通。 “吃点东西?” 姜昭昭疲惫地摇头:“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觉多。 从前功课繁忙的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每天睡眠不足。 闻铭常常去姜家别墅做功课,好多次,姜昭昭就躺在院子的摇椅上睡着了。 暖风拂面,热带鸣蝉。 和此时此刻一样,是他人生中最恬淡安适的时光。 不同的是,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她,可以抱她在怀里,可以做任何亲密的事。 姜昭昭迷迷糊糊的,忽而被他有力的手臂禁锢着腾空,然后随着他的步频晃悠了几下,落入柔软的床垫中。 她睁开眼,看见闻铭一把扯掉了咖啡金的领带,解开领口的三粒扣子,露出性格的锁骨和隐约胸肌。 他说:“陪你睡会儿。” 她乖巧的不得了,竟然翻身坐起来,扯着闻铭的衣袖:“我给你买了居家服。” 精致的小脸因为不适更显白净。 她仰着头看他,闻铭忽然间觉得,就像是一个等待表扬的小孩。 他俯身把人按回被窝里,一把好嗓子极尽宠爱:“在哪呢?” 姜昭昭用眼神指了指门口。 银灰色的真丝材质,和他天生的浅眸相得益彰。 柔顺垂坠的材质,和他刚毅硬朗的线条,碰撞成她心里的烟花。姜昭昭贴过去,嘴巴在他下颌线亲了亲,又被他粗硬的胡茬扎得发麻。 姜昭昭拧着眉头翻了个身,像小动物一样毫不设防把脊背塞到他怀里时,闻铭终究没忍住身体内,人欲之后的那一点点暴戾因子。 他跨到女人柔情如水的身体上,手指钳住她尖尖翘翘的小下巴。 姜昭昭承受着,闻铭这一次的吻,铺天盖地。 他的手抚在她的纤腰上,唇齿炽烈的交缠间,听着她破碎的喘息,渐渐忘记了初衷。 她发觉闻铭的体温在升高,大手隔着睡衣的游走,激起她身体的阵阵电流。 她更加绵软,小腹的绞痛也被缓解,一小股热流涌出来。 姜昭昭侧了脸,嘴唇磨着他的耳垂:“不要……” 闻铭却好像得到了某种鼓励,力度可以称得上啃噬,啃噬她白颈的香甜,揉捏的力度更大。 他挑起她的衣服下摆往里探时,姜昭昭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她眸子水润润的,看着他,说:“要换一下……” 闻铭气笑了。 打从他在津港的小酒馆看见她,他就知道,她是能收拾他的。 他抱着人,把人送进卫生间。 等姜昭昭满脸粉红未褪,从里面出来,闻铭已经安排了人送餐:“睡不着了吧?先吃饭。” 她说:“好。” 于是他一大步跨过来,托着姜昭昭圆圆的小屁股竖抱起来,往客厅走。 闻铭的鼻息已经重新变得清凉,一簇一簇喷在她圆嘟嘟的胸口。 她伸出手,小拳头砸着他宽阔的后肩:“我自己能走!” 他很听姜昭昭的话。 闻声就真的把人放下来。 ——放在岛台的桌面上。 姜昭昭一米六八的身高,这样的高度却脚够不到地面。 闻铭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小孩儿似的把她圈在里面。 “我在呢,不想你累着。” 她的双脚胡乱踢了踢:“谁会因为走路累着?” 他呵气在她耳边:“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脚不沾地。” 脚不沾地。 这话被他说得又体贴,又别有意味。 姜昭昭挺直了脊背:“那是谁买我的早餐?” 5000块,买她一个月帮他做早餐。 闻铭低头勾了唇,抿起一丝弧度:“记仇啊。” 她哼了一声。 娇娇糯糯的尾音,惹得他心痒。 他喉结滚了一滚:“以后不会让你做,嗯?” 姜昭昭脑筋被例假折磨成了直的,脱口而出:“5000块也不让我赚了吗!知道这两套居家服都花我多少吗?” 他终于没忍住笑。 她只看见男人低着头,茂密黑硬的头发在她眼前一颤一颤的。 良久,他抬起头:“我给你卡,随便刷。” 他还捏着她窄而挺的鼻梁左右轻轻晃:“财迷样儿。” 姜昭昭从岛台上跳下来,额头撞到了他的锁骨。 像一条小鱼,从闻铭臂弯间溜走了。 她坐到沙发上:“我才不要你的钱。” 姜昭昭探着身体,打开侧几上的台灯,暖黄的灯光把这间昏暗快要不能视清的房子浇灌了温度。 她拉过小毯子把自己裹起来:“我意思是,我只赚我还赚的。工资。” 闻铭跟过去,他知道她介意什么。 她妈妈当年,因为花了高先生的钱,被周淑兰骂得狗头猪脸,非常难听。 虽然他至今为止,也依然认为,那后果是小三应得的。 可是她何其无辜。 闻铭半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心,放在膝盖上。 “是我主动上交的。” 姜昭昭不接话,从沙发靠背缝隙里摸出来一个遥控器,对着迎面的大白墙一按:“看电视吧。” 这年头,她一个一年看不了三次电视的人。 就这么恰好,是新闻联播的时间。 今天‘京明高铁’全线通车,手机上早就收到了各大APP的通知。 她心里也动了一下,毕竟明城,是她的故土。 但和大多数人一样,浏览了标题就算是已阅。 可央视视频配上字正腔圆的国家级播音员,效果却完全不同。 这则新闻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对年轻男女搀扶着穿中山装的耄耋老人走进车厢的画面。 ------------ Chapter70 大家认识一下老板娘 女人身影很薄,后脑挽着典雅的高髻,身着一席改良款旗袍。 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背直,一身儒雅的卡其棕西装。 透过高清镜头,也可以清晰分辨的好样貌、好气质。不仅仅是金钱可以滋养出来的一颦一动。 姜昭昭一直知道,闻铭家里是不能在舆论八卦中打出汉字的存在。 这一次,是具象化的体现。 他神情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仿佛在看一个荧屏中的陌生人。 等晚餐送过来,姜昭昭坐在岛台前划着手机,闻家姐弟在新闻中的截图已经冲上了热搜。 通篇的评论都是:【果然好看的已经上交给国家了。】 【高.干.文照进现实!】 【都让开,我老公怎么在电视上?】 她已经推算出来,闻铭闻奕搀扶的那对老人是外公外婆。 闻铭和姜家做邻居7年,说是来投靠外公外婆,但姜昭昭从来没有见到过两位老人。 前几年说是在任上,每一天的行程都是要提报给平都方面的。后来退下来,进了明城最神秘的疗养院,会有车子定期接闻铭姐弟过去团聚。 姜昭昭云淡风轻的样子,晃了晃手机:“你上热搜了。” 闻铭正在摆放餐盘,这点小事也不让她动手。一副决意要把她宠上天摘星星的样子。 听到她的话,抬头。 她笑起来,脸色比他刚回来那阵儿好多了。展颜既有万种风情。“需不需要我帮你撤热搜?我有朋友是娱乐圈大佬哦。” 闻铭又敛下眼皮,像是专注于手中的柴米油盐:“你不喜欢的话,就撤掉。” 姜昭昭撅着嘴:“怎么是我不喜欢呢?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呀。” 他早就知道,姜昭昭在读书期间过得极其顺遂,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交到了这些年唯一一个好友。 那位好友身家背景深厚,最妙的是,好友的哥哥是国内最顶尖安保集团的老大。 所以好友身边的安保措施自然是里三层外三层,因为此,也因为周淑兰的能量还不足以影响那么远。 姜昭昭算是在异国他乡度过了平静的求学生涯。 闻铭仔细研究着姜昭昭脸上的表情,坦白交待:“京里会有人撤的。” 这种弘扬基建精神,歌颂大国方针的正统新闻,怎么会由着现在‘娱乐至死’的精神,掰弯了风向? 姜昭昭讪笑了一声:“闻总,不一般啊。” 闻铭把筷子和勺子递到她手里,一脸的大言不惭之相:“那是,不看看我老婆是谁。” …… 姜昭昭以为,他们这段关系,远远没有必要公之于众。 第二天,闻铭在厂里召开产线调整阶段汇报。 他表示自己将进一步将公司交给姜昭昭打理,通过对姜昭昭能力的考核,她非常适合做一个职业经理人。 那么就意味着,这家公司,将转型成为类似于‘董事会’的形式。闻铭只需归隐幕后,实际的掌舵交到了姜昭昭手里。 她虽然年轻,可是工作作风干净利落,各方面事务上手极快,放得下身段,豁得出力气。 又有闻铭几次三番的撑腰,这一决策算得上是服众。 直到散会后,管理层刚刚起身还未散去。闻铭便理直气壮对综合办的主任大声交代:“以后我在的时候,姜总的午餐也送到我办公室。” 那天他在验收现场把人抱走,厂里本来就已经起了流言蜚语。 这样的操作,无异于板上钉钉。 综合办主任自然是职场的老油条,应对自如:“好嘞。闻总,姜总,还有其他吩咐吗?” 闻铭想了想,更加一筹:“姜总就先不用额外安排车和司机了,用我的就行。” 一干人,都竖着耳朵,又假装忙忙碌碌收拾东西撤场。 等最后一个人把门关上,闻铭也起身往门口走。 姜昭昭气得跺脚:“闻铭,你干嘛呀!” 他没有回答,一丝不苟地走到门口。 却并没有拉开门,而是抠动了会议室大门的锁扣。 “咔哒”,是反锁的声音。 姜昭昭的脸色是一瞬间,从白转红的。 他的暗示性太明显。 上次,他把她按在会议桌上亲吻,被薛中信一把撞破。 当时他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确实不会。 闻铭学会了反锁房门。 姜昭昭只觉得太阳穴都气得突突地跳。 但是—— 他当然只是逗她。 刚刚宣布了她升职,又那样‘明白’的‘暗示’。 如果现在在会议室里过火,对姜昭昭的形象会太过于轻薄。 他又‘咔哒’,转开了锁。 很无辜地摊了摊手:“大家总要知道老板娘是谁啊。” 老板娘? 姜昭昭好像没有这么想过。 她只是想和他谈一场恋爱,不问从前,不求结果。 只为了两颗,彼此相认的心脏。 闻铭意识到,姜昭昭对他没有该有的占有欲,是在早上。 临要出门,他在衣帽间转了三趟。 挠着头出来:“老婆,我的衣服在哪放啊?” 彼时姜昭昭已经穿戴妥当,波浪发,薄风衣,中筒靴。 飒爽中妩媚,妖娆中干练。 她张着漂亮的红唇,哑了声。 居家服是在她这里穿穿就脱的东西,出了门谁都看不见。 可是外装,也要她买吗? 她可没想着,要在闻铭身上留下什么别人看得出的,她的痕迹。 因为昨晚超清投影中,新闻上的惊鸿一瞥,她心中更加确认,闻铭和她,是没有未来的。 就和他谈一段恋爱。 等他谈婚论嫁,她便天高任鸟飞。 也算尝过了人世间的爱和欲,不枉她信任一场。 姜昭昭回到三楼办公室时,路上遇到的同事都颔首和说恭喜。 李爽敲响了门,她喊:“请进。” 李爽仍然是齐肩短发,直,垂,顺,配上朗利的五官,是和姜昭昭不同风格的赏心悦目。 姜昭昭起身,笑着迎过去,倒茶:“有事儿吗?来,坐。” 李爽坐下来,茶还没喝。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昭昭莞尔:“你真觉得不该说的话,就不会进来了。” 李爽沉了沉气。 “你不要放弃工作。” ? 没头没尾。 姜昭昭没懂,挑眉。 ------------ Chapter71 他绝对绝对完了 李爽喝了一口茶。 昨天,在大厦。同样她的办公室,同样会客沙发,坐在她对面的是方澜。 女人啊。 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女人啊。 而今天,对面的李爽忽然抬头,语气坚定:“无论你和闻总怎样,请你一定不要放弃工作。” “你是我见过,工作上最聪明也最拼的女孩。虽然,闻总很优秀……” “但是,工作比男人更能靠得住!工作能让你安身立命!” 这话,说得直白,说得幼稚,说得热血。 但姜昭昭分辨得清,李爽字里行间,全是好意。 她笑着,点头,郑重其事:“不会。” 李爽听到,好像松了一口气。 姜昭昭觉得人生的幸福,不过如此了。她有了男朋友,更重要的是,也开始有朋友。 她说:“谢谢你,把我当朋友。” 李爽也笑了,不扭捏,大大方方,为姜昭昭开心。 而后,李爽又问:“我听说,方澜她……辞职了?” 姜昭昭点头:“对。大家都有选择的自由吧。” 两个人正聊,门被轻轻的,象征性地敲响两声。 李爽的位置正面对着办公室的大门,在看清推门的来人后,爽利站起来,问了一声:“闻总好。” 姜昭昭这才手肘支着沙发扶手,浅浅,缓缓的扭动上半身,回头。 她今天的内搭是一件短衬衫,脱了风衣之后,露出一截白嫩的纤细。 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之上,尽显魅惑。 闻铭脑中只一句: 细腰争舞君沉醉,白日秦兵天下来。 还好,他不是楚王。 没有城池要守,没有黎民要护。 他的心,可以全部给她。 他向李爽点头示意了下,然后踱步进来:“我出去办点事,司机留给你。晚上一起吃饭,嗯?” 李爽再是泰然自若,也掩饰不住眼球的震颤。 闻总平日里,和他们开会是什么样子,她见得少,但是可没少听技术员们抱怨。 句句刺中要害,要求又高又严,冷冰冰的不苟言笑。 再想想,她在大厦电梯里也遇到过几次,冰块儿似的。 刚刚,李爽都还在想,昭昭怎么和这么一个人谈恋爱。 和冰块儿怎么谈恋爱啊? 原来,闻总对姜昭昭是温柔的。 温柔的,如同细腻的丝绸,顺滑而舒适。 姜昭昭没有起身,撩着发丝:“好的,公司有我呢。” 总裁没有离开,浅笑着弯下腰,双手撑住她的肩膀。 他的话,是这么说的:“我是来向你请示的,老婆。” 李爽攥了攥拳头:“那个,闻总,姜总,我这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闻铭竟然对李爽态度不错,眼神凝了一下她的工牌:“我这就走了,你们聊。” 姜昭昭就那么漾着笑,鼻腔里“嗯”了一声,带着幸福的小尾音。 …… 谢廷峥来了津港,‘启航’和当地单位一些陈年烂账,代替闻铭出面解决。 谢、闻两家的婚礼定在了十月。 闻铭对这个准姐夫相当满意,也记得谢廷峥和闻奕深夜接他回平都时说的那句:“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未来弟妹啊?” 再加上薛中信、孟婧恬,晚上,他组了饭局。 …… 姜昭昭出事的时候,刘司机甚至觉得这事情有点抽象。 闻铭的身份虽然对外并没有公开,但刘司机作为贴身跟着姜昭昭的人,自然是闻铭自己的司机老黄已经明示暗示过了他的真实身份。 况且以他来到津港之后,接手‘启航’之后的做派,于细微处受到的款待,懂行的人应该都能辨得出他背后的能量。 那人就这么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劫走姜昭昭时,完全一副黑.社会的做派。 那是午后三四点钟,秋日的津港风高气爽。 姜昭昭接到电话,称大厦的电路出现问题,需要紧急协调处理。 于是姜昭昭乘着黑色迈腾从开发区往市中心的租界大道赶。 即将驶入快速通道前,是一段如同辅道般的小路。 一个U型弯之后,赫然一辆面包车和一辆B级商务车横亘在路中间。 六七个社会青年,手里持着钢管和管制刀具站在迈腾周围比比画画。 迈腾的后车窗被一棍子敲碎时,姜昭昭发出了尖叫。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周淑兰有这样的手段。 周淑兰一向都是明火执仗的来,找她的晦气时,本尊冲在最前面,从来没有往后缩的。 直到姜昭昭被两个大汉加上,拖上那辆商务车,看到车里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年轻男孩。 姜昭昭想不起哪里见过这人,但她忽然很清醒:这次,不是周淑兰。 人是下午三点五十一分被掳走的。 闻铭是三点五十二分得到的消息。 偏偏就那么巧,他信任的那几个人个个都在场。 薛中信也是带着孟婧恬刚刚从申城回到津港,到市局和闻铭会合。 听到闻铭的电话,惊得下巴都要脱臼。直念叨:“这人谁啊?这么牛掰?” 薛中信对着孟婧恬,有一种‘要不要打赌’的姿态:“这人完了,他绝对绝对完了。” 三点五十四分,谢廷峥已经可以调动津港离开开发区所有路线的监控探头。 三点五十五分,精准追踪到两辆车牌。 三点五十七分,绑走姜昭昭的费家当事人接到电话,其承包的铝锭运输工程被终止。 三点五十八分,费家北美账户被冻结。虽然,那点子余额在孟婧恬眼里看来不过是三两‘钢蹦儿’。 但谢廷峥和薛中信都出手了,她也不能闲着不是? 闻铭一言不发,他只盯着找来的黑客,潜入商务车内的行车记录仪。 费家小少爷花天酒地,臭名昭著。 但好像没有什么暴力倾向。 他眼神上下左右丈量似的看着姜昭昭,笑得赤裸裸:“我说怎么有人英雄救美呢,原来姜小姐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啊。” “姜小姐,你说,你喝了我的酒,却被别人带走,这个账我要怎么算啊?” 姜昭昭自从上了车,并不挣扎,只是充满防御性地后靠着,缩在中排右侧座椅里。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反抗只是徒劳,力气要留在刀刃上使。 听了这句话,她忽然知道眼前这一位是谁了。 暴雨那晚,‘劝业场’斜对面街角的小酒馆。 她喝了这人送的一杯酒之后,就醉得几乎失去意识。 却误打误撞,醒来后套着白衬衫的英俊男人,后知后觉她才知道是闻铭。 是闻铭,从这人手里,带走了她。 ------------ Chapter72 我老婆在你儿子手上 姜昭昭握紧拳头:“你下了药?这是犯罪!!” 那人嬉皮笑脸,手肘支着膝盖往前一探。 闻铭在屏幕前闭了闭眼。 两三秒后,他睁开眼。 浅眸像是被岩浆滚过之后的灰烬。它不冰冷,但幽幽的,有那种吞噬一切的危险。 很难知道,表面的冷静下。内里是否是魔鬼似的火舌,能把一切都燃得无影踪。 他爬着青筋的大手,如午夜的魅白。 随意捻起桌上的手机,比着纸条播出一个电话号码。 姜昭昭对面,骤然拉近的那张嚣张的脸上,全是萎缩。 他说:“是啊,是犯罪。我这不刚拘完吗?” 他双手捏着骨节,发出咔咔作响的恐怖声音,脸上仍是淫.荡的笑:“抢人那位,他怎么不关我一辈子呢?嗯?” “你不还是落在我手上?等我待会儿慢慢享用?” 姜昭昭忍住胸口的恶心:“那你怕是要大失所望了。我今天不是很方便。” 那人看姜昭昭那个神情,动作,万花丛中过的主儿,一下子就懂了她特殊时期。 只觉得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了,笑得前仰后合:“姜小姐不会觉得,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吧?!” …… 费丰接到闻铭的电话时,人一整个是暴躁的。 费家在津港暗地里作威作福,打通了沿途多个节点的关系,见不得光的手段也用在了抢路线上。 能源行业的运输生意,量足,稳定,利润丰厚。是费丰求爷爷告奶奶拿下来的。 铝锭运输,是费家最为光明正大的合法生意。 毫无预兆的,突然间被叫停。 费丰糊里糊涂,不明白是哪了上面哪位爷的道儿。但是有一点很清楚:这种运输是一刻都不能停的,费家被撤下,立刻就会有其他家顶上来。 到时候,费家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了。 费丰的电话这时响起来,归属地为平都。 费丰这个人,狂的时候,连电话都是底下的小弟代接。 今天,直觉却认为这通电话应当客气。拇指粗的血痂往嘴角一叼,后槽牙咬着烟蒂:“你好,哪位?” 闻铭清冷不见涟漪的嗓音:“我姓闻。” 平都,姓闻。 京城的官场对于费丰来说,是他听得见看不清摸不着的地方。费丰并不知道平都闻家,但这样的开场白,勾起他行走江湖多年的敏感。 费丰稳住心神:“您讲。” “我老婆在你儿子手上,叫他十分钟之内把人送到最近的派出所。” 费丰脑中一炸:“上上月,是你把我儿子送进去的?” 费家行走津港,费丰的亲儿子被拘,这很影响在底下人跟着他混社会的威望。 闻铭显然没有耐心,手指放大平板上的地图,声音不大,语义却重:“应该是古青林派出所。” 费丰嘴角的烟一松。 自家儿子的行踪,对方已经掌握了。 像逗弄瓮中之鳖一样,上帝视角地凝视他。 做惯了地头蛇,谁又肯轻易认怂呢? 费丰暗暗骂了一声“妈的”。 他老婆突然冲进来:“老费,咱们攒的那笔钱被封了。” 这种角色,一旦遇上严打,随时准备跑路。境外留一笔不菲的养老钱,是山穷水尽之后的余地。 费丰电话都没挂断,这一次,真的大惊失色:“什么?!” 他冲他老婆吼。 电话那端的平度人却冷笑了一声:“费总,消息有点延迟啊。” 境内运输,境外资产。 绑人,放人。 费丰终于认清,这位平度人的能量,非他可以招架。 “闻先生,您消气。我这就让那兔崽子,放人,放人。” 闻铭警告:“最好是,晚一分钟,我不敢保证您还会有什么损失。” …… 姜昭昭对面这个色胆包天,吊儿郎当满脑子只有男女之事的精神小伙属实无语。 你说他绑架吧,他也不暴力。 把人架上车,反锁了车门算是结束了。 车子一路沿着快速通道不知道往哪边开去。 蓦然间,他手机呼啸起来,河东狮暴怒的声音劈头盖脸似的溢出来。 姜昭昭隔着老远,都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是叫他放人。 费少爷烦透了:“不是,姐姐。你是谁啊?” “你真的很扫兴!!上回害我进局子,这次让我爹来暴击我!!” 姜昭昭抿着嘴,当鹌鹑。趁这个精神小伙情绪稳定前,把她顺利放下车才是正经。 那少爷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儿,不耐烦用脚踢了踢驾驶座椅后背:“放人!放人!找个派出所,停车!” 司机望了眼道两旁的路标:“古青林派出所行不行?费少。” 又是气急败坏的一声:“随便!!” 姜昭昭暗暗叹气,有时候,跟错了人,司机就是个受气包的命。 她被推下商务车时,踉踉跄跄的。 严肃低调的派出所门口,停了一辆不合时宜的银色法拉利Roma。 前脸长得嚣张,像眯起眼睛蓄势待发的眼镜蛇。 泰坦银,阳光之下,平静地压迫着人。 姜昭昭当然知道是谁救她。 能救她的人有两个。另一个有着深情厚谊的朋友,在申城。 无论在哪,除了闻铭和许知意,这世上应该再不会有第三个人,再有心有力救她。 而现在,是在津港。 姜昭昭首先惊讶于,闻铭竟然有这么雄厚的财力。其次,这车好像也不太符合他忍辱负重,根正苗红的子弟,却要艰苦创业的路子啊。 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闻奕。 闻奕酷爱旗袍,今天一身经面为石榴红,起非常细小额浅藤灰和石英紫纬花。一字襟,更衬得她玉颈纤长,后脑一只栩栩如生的珐琅彩蝴蝶,颤颤巍巍,如展翅待飞。 偏偏她戴了乌黑的墨镜,神色也冷酷。 这么反差的装扮,配上她的纤薄,和清冷气质。 还真的,超凡脱俗。 竟然是闻奕来接她。 姜昭昭站在原地,愣着。 闻奕食指勾着眼睛的鼻中梁,往下一扯,直勾勾看着姜昭昭:“愣什么,进去啊。” 那费少又从商务车上冲下来,赶上姜昭昭,朝着闻奕吹口哨。 "哎,她我不能动,你呢美女,能认识一下不?" 说着就要上周抓闻奕的衣袖。 姜昭昭一把打掉:“你别碰她!” ------------ Chapter73 我没想进你们家 姜昭昭记得,闻奕有洁癖。 比闻铭还要严重许多。 闻奕回头看了一眼半个身子挡住她的姜昭昭,视线落在费家这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酒囊饭袋身上。 姜昭昭从眼神中,看到和闻铭一模一样的冰冷与威慑。 …… 费丰来得倒快,一踏进大厅,就是声如洪钟的江湖交际,人未到,声先到:“闻先生啊,真对不起,都是我们家这兔崽子……” 没承想站起来的,却是一位细柳扶风的优雅女人,津港这粗狂的风一吹就能飘走。 闻奕也只是站起身,一步都没往前踏,脸上更是没有任何表情:“我是闻奕。” 电话中的男人,现场倒成了女人。 也姓闻。 谢廷峥从所长办公室出来的,所长面对谢廷峥时的拘束,显而易见。 姜昭昭就坐在闻奕旁边。 这是姐夫哥和妻弟媳的第一次见面。 谢廷峥并不是没有被惊艳到。 但他清楚,这是不合时宜的场合。 他拉过闻奕的手,挽在自己臂弯:“费先生。姜小姐是我未婚妻非常重要的朋友。” 这和电话里的说辞不同,但这几位,看起来并不比电话里那位好惹。 所长亲自来叫姜昭昭,客客气气:“姜小姐,麻烦您配合我们做个笔录。” 费丰紧了两步上前,这一刻也没有大哥的气势了,颇有些点头哈腰:“小姐,您看看咱们能不能私下……就别麻烦警察同志了您说呢?” “不行。”闻奕斩钉截铁,“按程序办。” 姜昭昭做完笔录,已经是傍晚。 闻奕仍然带着那个清风朗月又侃侃而谈的男人等在派出所,等了一个下午,后挽的发髻仍然一丝不苟。 见她出来,只是淡淡是开口:“走吧。” 谢廷峥笑了笑,伸出手:“姜小姐你好,我是谢廷峥。” 姜昭昭握了手,跟着往外走。 到了派出所外的小广场,闻奕重新回过头来,站定,看着姜昭昭。 也难怪闻铭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 姜昭昭今天穿了米色的风衣,飒爽利落,那眼神和闻奕对望时,却让闻奕觉得,她的视线好像蛛丝,晶光明亮的,缓缓慢慢,落在人的身上。 缠绕,酥痒。 闻奕指了指旁边那辆坦克似的大车:“你坐他那辆吧,宽敞些。” 谢廷峥侧身一让。 但姜昭昭觉得不妥。 她莞尔一笑:“谢谢,我自己打车走吧。” 闻奕挑眉:“自己走?是想被谁再绑上车?” 谢廷峥揽住闻奕的肩膀,声音温朗的宠爱:“星星。” 他抬眸,看着姜昭昭:“姜小姐,她没有恶意的。一起吧,响响还在等你。” 姜昭昭沉了口气,经过斟酌:“那我坐闻奕姐的车。” …… 车内,气氛尴尬。 姜昭昭从小时候就不懂哪里惹到了闻奕,现在便扭着头看窗外。 已经离开了开发区,车子正往灯火通明处开。 闻奕却淡淡开口:“是我不让响响来的。他不方便出面。” 姜昭昭眨眨眼,“嗯”了一声。 闻家,以后自有闻家该有的儿媳妇。 闻铭出现在这种局面救人,自然不妥。 她视线收回来,目视前方,真诚道:“谢谢。” 人家肯纡尊降贵来救她,当然要谢。 他们的世界,所有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理成自然。姜昭昭,是闻铭的意外。 “不用谢。我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我弟弟。” 姜昭昭不再说话。 ‘悦榕府’气派的喷泉前,插袋而立的孑长身影,越来越清晰。 闻奕猛打方向盘,一个摆尾急刹。 不远处泊车生走过来,姜昭昭凹着细腰俯身而出,妖娆之姿,活像一只吐着舌信的蛇。 “你如果想进我们家,要学会在更恶劣的环境中自洽。”闻奕关上车门之前,面无表情吐出这句话。 姜昭昭回头,闻奕又有了那样的感觉。 她的眼神如同蛛丝,闪着透明的晶光,飘飘柔柔绕着人落下来。 她声音一向娇细,这会儿,也丝丝缕缕:“我没想进你们家。” 闻铭已经大步跨了过来,当着姐姐和未来姐夫也不避讳,一把把人揽进怀里:“吓着你没?” 姜昭昭仰起头,完全没有被一路上压抑的气氛影响似的,给他一个甜甜的笑脸:“没事儿。” 她在他怀里,仰着头。 细白的颈,乌黑的发,光艳照人的小脸上,天生精雕细琢的五官。 那万丈柔情的狐狸眼,脉脉望着他。 闻铭低头,一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 闻奕听了姜昭昭的话,气得险些转身离去。 谢廷峥停了车,推开门大步跑过来,拉着闻奕笑谈:“有气回去冲我撒,今晚可得给咱弟脸面。” …… 闻铭把姜昭昭带进一间包房,往里是一方小院子。 一尊半米高的慈佛于石架上,低眉渡人间。 他递过来一个方方的小包:“不是不舒服吗?先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又伸手指着衣柜,“都是你的尺码,选一件舒服的穿。” 她被人‘掳’走了一下午,说不怕是假的。 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浑身都不舒服。 闻铭的体贴是这样润物细无声于所有细微之处。 姜昭昭忽而想起下车时,闻奕的那一句警告:你如果想进我们家…… 她想,大概以后闻铭的妻子,会是一个极幸福的人。 她在盥洗室门口,深深沉气。 闻铭听见门锁的动静,回过头。 她选了一件棉麻质感的白色长裙,V领,阔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杂色,像月光女神的具象化。 他迎过来,一只手捧起她的下巴。 冰凉的指尖触感,摩挲着她刚刚出浴后炙热湿润的而后,和因为热水浸润而愈加膨满的脸颊。 还好,她没有异样。 今天下午,有那么几分钟,他简直起了要杀人的心。 姜昭昭硬着目光,读懂,然后宽慰他:“真的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闻铭不说话,揽着细腰的那只手臂却蓦然收紧,香香软软的身子靠过来,他只管深深地吻下去。 她仰着头,认真回应。 他现在,对她是很用心的。 她都知道。 ------------ Chapter74 舍不得你疼 姜昭昭被握着细腰,稍稍抱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整个人被按在冰凉的墙壁上。 她呜咽出声,终于被松开。 迎上闻铭浅眸中的华华灼光。 他气息不稳,粗浅交替,细细描摹她的发丝和皮肤。 姜昭昭双手,海藻般缠上闻铭的脖颈,娇娇的用力,他便配合的又探下来,和她再次贴近几公分。 她嘴角往下瘪瘪:“担心我?” 闻铭微凉,却被她染的湿润的嘴唇贴上来,吻了一瞬,又撤开。 镜片之后,那双眸子直直地望着她:“你说呢?” 她忽然被他看得心痒,吞了吞口水:“那怎么没问我哪里受伤?” 闻铭忽然埋下头,吻向她的脖子。 姜昭昭点起脚,搭在男人肩膀上的手臂都绷直了。 今晚他一次一次,撩拨得她心绪不稳。也许是下午的惊吓仍有余波,她只觉得心脏在胸腔中扑通扑通地颤。 微凉的嘴唇贴着她滑腻的肌肤,男声低语喃喃:“这里伤了。” 他说话时,她的颈部被柔软轻轻摩擦着。 行车记录仪里,闻铭很清楚看到,迈腾后车窗被砸开时,有飞溅的玻璃渣擦过了她的脖颈。 所以尽管她发丝遮挡,他仍然知道,这里伤了。 姜昭昭心里更加发痒,声音无限软糯下来:“那天晚上,你从他那儿带我离开的?” 闻铭仍亲吻着他颈间,揉捏着她的耳垂:“嗯。” 她缩了下肩膀。 “那你怎么没……” 那时他像刀俎,她就是他砧板上诱人的可口鱼肉。 闻铭没有回答,亲在她身上的力度逐渐加重,手指勾着她的衣领往下拉,那样的湿吻渐渐划过了锁骨。 她凌乱的,带着香气的呼吸,萦绕着他。 那吻变成了啃噬。 姜昭昭握着拳抵着他的肩膀:“嘶……” 闻铭这次才又撤开,平视着,看她。 他眼神里全是坦荡,可他在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那天晚上怎么没要了她。 他说:“舍不得你疼。” 他又说:“心疼你。” 姜昭昭喉咙都好像缩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抓紧了闻铭的衬衫。 包房这时突兀地被敲响:“老闻,弟妹还好吧?!” 清爽纨绔的大嗓门,是薛中信。 她被吓得整个人一缩,闻铭又把她搂在怀里,让她的脸贴在他胸膛的衬衫上。 “就来了。”低沉嗓音,听不出任何情欲的异样。 闻铭帮她整理了衣领,“跟他们一起吃个晚饭?” …… 他们一起出现在圆桌前时,姜昭昭不自觉想抽离被他握着的手指。 她耀眼,明媚,美艳不可方物。 可和周淑兰数年交手下来,已经落下了不配在公共场合有这样亲密动作的应激反应。 闻铭攥着她的手,抬起来。 像是故意要让大家都看到。 薛中信身边的女孩儿姜昭昭是第一次见。她望过去,那女孩也正好抛过来一个爽朗友好的笑。 小麦色皮肤,方圆脸型,线条分明。 眼睛是奔放自由的,毛茸茸的眉毛微微上挑。 那女孩儿穿了一套复古蓝的美式运动装,有天然活力四射的朝气。 闻铭抬抬手:“这位是孟婧恬,长居北美。” 又指向闻奕身旁的谢廷峥,说:“我未来姐夫。” 谢廷峥扬着手里的香槟:“昭昭,我和星星的婚礼在十月,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 闻奕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闻铭立马拖着音调:“哎呀,姐……” 孟婧恬和薛中信出来打圆场,孟婧恬主动拉着姜昭昭坐在她身边,不吝夸赞:“姜小姐真是好漂亮,难怪咱们闻总念念不忘啊。” 姜昭昭配合地娇笑,眼波飞起:“是吗?” 闻铭性格一向冷淡,不善交友,这一桌就是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人了。 他在把她,领向他的社交圈。 谢廷峥调笑着,向大家讲解前天晚上津港电视塔的轰动。 且不说所需要的钞能力,点亮塔必须要走的层层审批和内容审核都消耗日久。 姜昭昭也不是没想到过,那塔,岂是说亮就能亮的。 可这么听着谢廷峥三言两语的,薛中信又说:“峥哥,津港这地方,能有你办不了的事?” 谢廷峥却笑笑:“响响可没找我办。” 闻铭:“我摆不平的再麻烦你。” 谢廷峥给闻奕加了半杯热茶:“咱弟还能有摆不平的事?” 姜昭昭默默的吃着她面前的一盅春笋烩花胶,心想:他连‘启航’那些事都搞不定。 但闻铭手中的能量,好像确实不像她猜想的那样掣肘。 他救她的速度。 他在新闻联播中的背影。 他表白的排面。 其后更大的能量是:这样声势浩大的表白,却没有舆论风波。 他连新闻联播那样全国受众引起的热度都压得下去。 还有周淑兰。 从他遇到周淑兰两次之后,周淑兰再也没有出现过。 姜昭昭思绪飘远了去,又硬生生被闻奕淡淡的凉薄声音扯回来。 “整这么大阵仗,也不怕传回家里去。” 闻铭的余光落在姜昭昭侧脸上,她脸上漾着一层浅浅笑意,专心于盘中餐。 他吐出一句:“知道就知道呗。” 也是轻飘飘的。 她懂他们那阶层,那圈子的规矩。 结婚,会有由双方家庭正式认可的强强联合之选,例如闻奕和谢廷峥。 在此之前,多得是花天酒地,花样百出的女伴。 就算闻铭单单只是‘启航’的总裁,他也不会缺女人的。何况他还有京城平都的那一层关系。 闻家就算知道,也根本不会在意。 她心里有些被柠檬汁腌渍一般的失落。假如姜双是高志的合法妻子,假如没有周淑兰,姜昭昭或许真的能够畅想和闻铭的以后。 孟婧恬这时候爽声快意地插进话来:“闻奕姐,闻铭,有时间带着大家一起来北美玩啊。再过两个月,圣地亚哥可以徒步了。” 薛中信“噗嗤”笑出来:“你看看星星姐和昭昭,细皮嫩肉的。哪个像是能和你徒步的样子?” 气的孟婧恬掐他腰上的肉,薛中信龇牙咧嘴歪下来叫:“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所以我说圣地亚哥啊,那里难度比较友好嘛!” 闻奕也漫上一层笑意:“办完婚礼去找你。” ------------ Chapter75 一屋子天之骄子 孟婧恬看着姜昭昭:“昭昭也一起来。” 薛中信加码:“是呀姜小姐,让我们恬恬带你感受感受纸醉金迷的生活。” 姜昭昭故作惊讶:“薛总还不够纸醉金迷?” 果然孟婧恬一记眼刀飞过去,对薛中信又是一顿暴揍。 姜昭昭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门道。 这位孟婧恬是北美某华侨家族的女儿,其祖上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就在大洋彼岸安家,扎根,后来国内的生意和旁支一步步迁过去,孟家早就成了那边华人圈里顶梁柱一般的存在。 其财力无法估量,投资遍布全球。 简而言之,孟婧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或者说,这一桌在座地,年纪最大不过就是谢廷峥,今年三十岁。但各个已经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于他们而言,姜昭昭,才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边两人乱作一团,闻铭照顾着姜昭昭的感受也不时靠近低语安慰。 最后,还是谢廷峥提起杯,温润地开口:“今天让昭昭受惊吓了,我们一起干一杯,给小姑娘壮壮胆来。” 姜昭昭站起来:“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闻铭揽住她的腰,将她手中的香槟取下,换上一杯热姜茶:“不麻烦,是我没做好。” 难得闻奕也顺着说了一嘴:“这津港的治安,要好好管管了。” 谢廷峥应下:“听星星的,我马上安排。” 然后是清脆的,叮叮当当,水晶杯碰在一起的声音。 闻奕看着姜昭昭优雅饮了一口热姜汁,抚着裙摆坐下。 从小到大,姜昭昭的身段仪态都是极柔软的,举手投足都是天生的赏心悦目。今晚,显然是弟弟带她休整过了。 她不施粉黛,双颊泛红,眼睛永远那样,亮灿灿的。 闻奕也知道,这几年姜昭昭生活得极为艰难。 看到这样的水眸,不免惊讶。 人说岁月从不败美人。连闻奕也没想到,姜昭昭在接踵而至的多维度打击之下,仍然长成了这样鲜嫩的娇花。 于是,姜昭昭刚刚坐回位置上,就听到闻奕又一次发声:“治安不好,女朋友又长成这样,我弟弟确实不放心啊。” 闻铭正在给姜昭昭夹一只三文鱼咸挞,撩起眼眸慢慢悠悠:“姐,好了。” 姜昭昭退出去,闻铭招来女服务生,带着她往女卫生间去。 回来时,她才在门边听见闻奕很严厉地轻声斥责着谁:“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点儿正常人生活的样儿了,你来闹,我也是不答应的。” 姜昭昭已经握上了门把手的手指又松开,步子也往旁边让了让,听到门里面传出来隐隐女孩的哭声。 她从没问过闻铭这些年有过多少女人。 因为男人终究是不值得信任与期待的。 这一刻他喜欢她,惦记她,而她也觉得幸福,能接受肢体触碰的只有他,所以她和他谈恋爱。 至于从前与以后,姜昭昭从没想过奢求与追究。 所以尽管她明白,今天是闻铭把她带入自己社交圈的仪式,可她依然没有多少惊喜。 她待他,同年少时,完全不一样了。 姜昭昭后退了些,站在走廊尽头大大的落地窗前。 津港的繁华,财富,灿烂,属于里面那一桌人。 而她,只是路灯之下小小的人影儿,她是这座城市里,谋生的人。 甚至连闻铭,都可以买下一家公司,然后大手一挥全权交给她打理。 可是,姜昭昭却不能懈怠。 她明白,她这一辈子注定不如普通人,所以注定要比普通人走得艰难。 背后,他们所在的包间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姜昭昭回过头,恰好看到闻奕拉着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精致女孩往外走。 谢廷峥在斜后方跟着,明明是闻奕占了上风,仍然不放心地护着闻奕。 很尴尬的,闻奕和姜昭昭正好对上视线。 愣神的那一秒,姜昭昭看清了正在拉扯的人。 苗书绮。 姜昭昭漂亮的狐狸眼一眯,长睫交错着,双手抱臂交叠。 苗书绮忽然发了力,冲上来,闻奕被她带得一个踉跄,摔到了谢廷峥怀里。 “是不是你不让我留在响响哥身边?!” “你就是个狐狸精!响响哥为了给你排面,闹得圈子里沸沸扬扬!你知不知道……” “苗书绮!”闻铭从包间里踏出来,神色寒冷如同冬夜。 他鲜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苗书绮。 小姑娘听了,眼泪立刻如同决堤的河流,在全妆一张脸上横冲直撞。 闻铭走过来,一把护住了姜昭昭。低着头,蹙着眉心,和风细雨:“有事没?” 他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这样问她。 虽然,她真的非常厌恶面对这样的复杂男女关系。 可苗书绮腮边挂着眼泪,不可置信地看着闻铭:“响响哥,我就是想待在你身边而已。你为什么要把我赶回平都?这么多年,都是我陪着你的呀。” 闻铭语调又转凉:“这么多年,我并不需要人陪。” “我曾经说过很多次,你可以试着去国外读书,不读书也好,就环游世界。或者想要开一家小店也好,想要当一个网红也好。我全都可以出钱。可是你不愿意。” “我……我不要那些,我也不要你的钱!” 姜昭昭耐心耗尽,亲自开口:“苗书绮,去留学吧。” 苗书绮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红红的一圈:“你说留学就留学啊!你就是想把我赶出去,不让我待在响响哥身边!!” “你不去留学,就能待在他身边了吗?”姜昭昭一袭白裙,床边的晚风漏进来,卷起她的一侧裙角。 她声音是娇滴滴的,语调的轻缓温柔的,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死心:“你喜欢闻铭对吗?” 苗书绮沉默了好几秒,头越来越低,只看到精致的一头梨花卷。 闻铭握了握姜昭昭的肩膀,是无奈的哄意:“昭昭,我和她没什么……” 苗书绮就在这一瞬间猛地抬头,铿锵有力地说:“是!我喜欢他!” 姜昭昭能从小姑娘眼神中看到坚定。 像是那种不计后果,爱就爱了得永不回头。 姜昭昭唇角一勾,轻悠悠:“可是他不喜欢你。” ------------ Chapter76 把她扔到床上 “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你喜欢他干嘛呢?” “是为了自我感动,还是给自己找气受?” 闻奕看这个状况,由着谢廷峥半搂半抱,又回到了包厢之内。 长长的,吊顶坠着水晶灯的走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姜昭昭能看到苗书绮胸口的起伏不定,小姑娘果然一脸坚定,并且鄙视地回望过来:“谁喜欢你,你就喜欢谁?你那个不叫喜欢。” 姜昭昭低头一笑,纤细手指勾起垂落脸庞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又仰起头:“不是谁喜欢我,是就喜欢谁。而是谁喜欢我,我才会考虑。” “你那个不叫喜欢!叫选择!这才不是爱!”小姑娘脸上申请庄严得跟什么似的,宣誓自己的爱情信仰,“爱是非他不可。” 姜昭昭仍然毫无波澜:“那你爱他什么?” “爱他为我点亮电视塔?” “爱他带我和朋友吃饭?” “还是爱他为了我……” 她的话没能说完,被苗书绮握着拳头打断了:“姜助理,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嫁给响响哥?” “够了。我叫司机送你回平都。”闻铭又一次,对苗书绮不悦的开口。 姜昭昭肩膀晃动了一下,甩掉闻铭的大手。 她往前迈了一步:“首先,叫我姜总。” “其次,我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闻铭在她身后半个身位,看着眼前柔弱苗条,又曲线玲珑的背影,额角跳动。 “我只是想告诉你,男人到处都是,而且不过如此。你爱他,不如多爱自己。” “既然他愿意出钱供你读书,你为什么不挑一个能申请到的最好的学府?从硕士读到博士。也许外面天大地大,你能放心非他不可的执念呢?” “21岁的青春正好,耗费在一个不爱你的24岁老男人身上,你亏了。” 闻铭的额角又是一阵跳动。 但仍然维护着姜昭昭:“绮绮,去读书吧。” 苗书绮显然一时半会儿仍然不能相信姜昭昭的花言巧语,可闻铭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听姜昭昭胡说八道下去了。 他摁住她的肩膀,重新把她拉回怀里:“身体不舒服,下午又受了惊。我抱你回房间?” 看来,他今晚不打算回‘檀府’了。 姜昭昭刚想说“没事”,身体却已经被闻铭打横抱起来,骤然而至的失重感,让她不自觉环住了闻铭的脖子。 他嗓音很低,冒着气泡:“抱紧。” 闻铭一路把她抱回刚刚的房间,只在走廊里喊了一句:“姐,找人送她回平都。” 便把饭桌上的四个人和苗书绮全都抛在了脑后。 距离房间越来越近,她听到他的气息越来越重,步伐也急躁起来。 胎牛皮鞋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声音让姜昭昭发慌。 她敏锐地察觉到: ——他在生气。 闻铭一手托着她的臀部,一手用房卡刷开了门。 脚步未曾懈怠,进门后,反踢一脚关门,她听到“嘭”的一声。 他很不温柔,带着怒火似的,把她扔到床上。 姜昭昭落在柔软羽绒被的包裹中,试图反手撑着床垫坐起来。可是男人的铜墙铁壁已经欺压下来。 他双手撑在她细白的纤颈两侧,陡峭有棱角的鼻尖几乎擦着她的鼻子,问:“为什么没想过嫁给我?” 她看着他的浅眸,昏暗灯光中,简直可以喷得出火。 却无奈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从七年前就知道,男人都这样。 娶不了,也要占着。 闻铭伸手,箍住她的下颌:“睁开眼,看着我。” 姜昭昭真的睁开眼,看他。 他的鼻子很好看,眉毛也浓郁,眼睛、嘴唇却是淡薄。 “为什么没想过嫁给我?”闻铭眉心的蹙痕更深,重复着,想要听到一个回答。 她吸了一口气:“你们家不会同意。我也从来没有想过结婚。” 他又问:“为什么没有想过结婚?” 姜昭昭懒得解释。 当年的事,闻铭知道。 当年,他见过周淑兰气势汹汹的上门抓小三,那小三就是她母亲姜双。 如今,一两个月前,他也见到过周淑兰是如何找她的麻烦。 他见过她父亲高志,和她母亲姜双很熟,也知道她们母女两人当年狼狈不堪从别墅区搬出去住,而高志再也没有露面过一次。 她想,闻铭应该知道的。 她是小三的孩子,她怎么配有婚姻? 她也是负心汉的孩子,对婚姻缺乏基本的向往。 她动了动嘴唇:“没想过,就是没想过。没有为什么。” 姜昭昭仍然是这么的固执,这么的犟。 像是专门为了闻铭而生的药引,他如同远航之人看见陆地,奋不顾身的划桨,埋头,索吻。 他微凉的唇,又一次落在她嘴上。 气味清冽,力度,却不由分说。 她不高兴。 从看见苗书绮那时候就开始不高兴。 所以她用掌根抵着闻铭的宽阔肩膀,不让他压近。可显然,在绝对力量面前,这样小猫炸了毛的抓挠简直成了邀请。 她的两只手软小手,就那么被闻铭的大掌一把束缚,稍一用力,就被反推到了头顶。 闻铭横冲直撞,掠夺着姜昭昭浮浪大海所需的空气。 她不满的扭动着,又不自觉和他迎合。喉嗓里呜呜咽咽的抗拒,唇齿却和他缠绕湿啧。 那声音一寸一寸唤醒他的情欲,磨灭他的理智。 她的脖颈雪肌细长,染了她体温的薄唇便辗转往下,吮过她的下颌时,姜昭昭终于艰难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闻……闻铭……” 她声音里带着一种破碎与悲切。 情动之下的闻铭,脑仁“嗡——”啸叫着利刃划过一般锐痛了一下。 他俯在她的颈间,粗声喘着气。 女人的身体曲线凹凸,悠悠香味幻雾似的围着他。 一分钟后,闻铭总算捡回了理智。 他松开她的手,重新把自己撑起来。 先看到的,是被他欺负的晶莹肿胀的红唇。然后完美的脸庞,翘而小巧的鼻尖,让他魂牵梦萦的狐狸眼。 睁着,却好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 在这世上,姜昭昭,是孤独的。 闻铭心疼的,拇指轻轻揉搓她的脸,问:“你是不是,真的想和周淑兰当面聊一聊?” ------------ Chapter77 准备见面 她没说话。 红胀的唇角微微弯着向下,浓密茸茸的睫毛缓慢一眨,又一眨。 她当然想。 她被那个中间女人困住了七年。 是她见不得光,是她母亲罪有应得。 可周淑兰也同样被困住了,不是吗? 罪魁祸首高志平步青云,官场上一直在往上走。 高志留着初恋,又想要一个可以给他助力的岳丈家,有了婚生的儿子,还想要一个漂亮的女儿。 既要,又要,想要,还要。 可他不敬爱妻子,不善待初恋,不疼爱姜昭昭这个私生女。 将周淑兰、姜双和姜昭昭生生困在了他的无耻和怯懦里。 姜双撒手人寰,而姜昭昭,即便是周淑兰,又何尝不是在高志造下的孽缘中苦苦挣扎。 姜昭昭缓缓掀起眼皮时,让闻铭想到那年夏天曾经和她一起去看过的电影。 她的水眸中又起了一层蒙蒙薄雾,活像荧屏里刚刚幻化为人形的小狐狸精。 他身下的这副娇柔躯体,也过于契合他的心意了。 他的动作和吻,变得温柔。 闻铭身上已经升了温度,掌心变得烙人。这样的温度,覆着她平坦的小腹,轻轻重重,深深浅浅的揉捏。 她今天本来就劳累,又惊吓。 终于在他身下融化成一滩水。 迷迷蒙蒙地,最后被他抱进卫生间。姜昭昭伸着细白的胳膊把人推出去,自己收拾干净,一打开门,又由着闻铭把她横抱起来。 这一刻,不论他究竟爱她有多少。 起码他真的在宠着她,惯着她。 闻铭这次几乎捧着她,把她捧到床上去。他在背后环着她,只觉得抱紧的这女人好娇小。 他一早就知道,姜昭昭和他一样,对婚姻的认知,抵触大过于期望。 他不该心急的。 可是听着她漂亮的嘴巴说出来‘男人都那样’、‘我没想嫁给他’,一下一下戳他的肺管子,他失控了。 姜昭昭这会儿,绵顺得像小羊羔了。眉头轻轻拧着,鼻翼微微阖动,睡熟了。 他手下,她的皮肤,比她身上的丝绸睡裙还要滑。 闻铭吻了她的额头,又吻头发。 直到夜深,才翻身下床,拿着手机和平板去到了房间外的四方院子里。 …… 姜昭昭这一晚,竟然没有梦到白天被费家少爷掳上车。充斥她梦境的,又成了周淑兰。 她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周淑兰了。 仍然是劈头盖脸的打骂,大张旗鼓请过路的同学老师、同事老板都来看一看。 半梦半醒的,只看见透过玻璃窗,那个身影,肩宽背直,长腿细腰的背影,让她心安。 闻铭忙碌了一夜。 见她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过来拥着她,柔柔地拍,轻轻的吻。 看着她缩紧的眉头在自己唇下,像涟漪一样,荡远,趋平。 他发觉,有成就感。 早上醒来时,姜昭昭比平时憔悴。 她认床。 手机闹钟响,她苍白着脸,眼下一团发乌,叹了口气就要起床。 闻铭把人按下。 “你再睡一会儿,今天不去公司。” 姜昭昭睡眼松醒:“那要干嘛?” 闻铭坐下来,靠在床头,摆弄了一番手机,才掀开被子钻进去。 “别管,先睡。” 她把脊背牢牢靠近他的胸膛,小屁股又圆又翘,恰好嵌在他的小腹与胯骨。 这是一对完美契合的身体。 还有他身上,比她微凉三分的体温,偏偏就刚刚好抚平她心中的躁郁。 回笼觉总是最解乏的,在闻铭怀里的回笼觉,更睡得姜昭昭神清气爽。 醒来后,两人吃了午餐,闻铭确认了手机里的消息,牵着她的手说:“老婆,下午我们去见个人。” 姜昭昭还在喝烤黑糖牛乳,盯着手中产线升级进度,眼皮没抬,问:“好。见谁?” 他握着她的手,加重力道捏了一下。 “周淑兰。” 姜昭昭放下手中的材料:“你能帮我约到她?” 闻铭点点头:“一小时后,丽思豪。” 是一个提供高档下午茶歇的地方。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假的。 姜昭昭忽然心跳加快,紧张起来。 闻铭说:“别怕,我陪着你。” 她不是怕。 而是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跟周淑兰认真对话的机会。她不要求平等,因为天然的身份使然,她当然不能与周淑兰平等。可是,她总要有一个张口的机会吧。 今天,这个机会来了。 姜昭昭反握了一下闻铭:“我不怕,我只是想静一下。” 她独自,踱步到连着会客厅的院落中。 四方的院落,三面墙都是由石英岩打造而成。 那尊低眉的慈佛,座下的莲花袅袅吐着白雾。眉梢眼角,尽显悲悯。 她不求周淑兰原谅,也会承诺日后不会觊觎高志名下的任何财产,只希望周淑兰可以给她一个,为自己生活奋斗拼搏的机会。 她亭亭而立,就站在院中的静音喷泉前,隔着高低不一的缓流水柱,与慈佛相对而立。 佛度众生,众生,也度佛。 她母亲做下的错事,她一直在代偿。到今日,还尽了吗? 她原本耀眼闲适的人生,却被化上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污点。到今日,可以消除了吗? 她那当大官儿的生物学父亲,她无法宣之于口的出身。到今日,能隐去了吗? 闻铭站在落地玻璃窗后,凝视腰肢纤细,薄背挺拔的背影。 她渴望今天,也惧怕今天。 她渴望自由,惧怕周淑兰再给她不能承受的难堪。 他都明白的。 十几分钟后,姜昭昭回头:“走吧,我准备好了。” 她今天是极淡的妆容,浓密的黑头发束成高高马尾。 米白色的针织衫,浅咖色的毛巾绒阔腿裤。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温婉之中难掩清丽,最简单的衣服显得她像一个软软糯糯的糯米团子。 他们到达‘丽思豪’,比闻铭与周淑兰约定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 大面积用黑色大理石装饰的大厅,被地板、方柱和吊顶明亮的可以清晰映出人影。 他把姜昭昭送进这里唯一一个包厢:“你先坐,我在外面等。” 他给了她一个封闭的空间。 ------------ Chapter78 贱人就是矫情 周淑兰是一个人来的,和以往出现在姜昭昭面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今天,她是一个举止行为优雅妥当的贵妇,手腕上挎着一个皮质光泽细腻,却看不出品牌的包。 在他们的圈子,背某些品牌的稀有皮、限量款都不再是展示实力的手段。 不能背,不敢背,才是。 人到了一定地位,才会着意去表现‘亲民’。 这和从群众中脱离出去,是阶级壁垒的突破。 闻铭心下了然,大概是高叔的职位变动那事儿成了。 那么,他们夫妇两个就应该要忌惮更多。今天,姜昭昭这事儿,有缓儿。 他的冰凉薄唇勾了勾,站起来,轻轻抬手一挥:“兰姨,在这儿。” “哎,响响。这一阵子忙坏了吧。京里的事儿都忙完了?” 他请周淑兰坐下:“忙完了。” “我听说丁伯伯他们乘首日那趟高铁回去的?老爷子高兴坏了吧?” 闻铭笑着附和:“激动得不行。一直感慨发展迅速,后生可畏呢。” “他们对国家感情是很深的。”周淑兰也不光是只懂得抓小三,她还感叹家国大义,“毕竟老爷子可是舍了一个儿子出去的。” 闻铭点头:“是。” 周淑兰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过两天我回平都去,得空了也得拜访闻老爷子。他老人家见客不?” 闻铭摇了摇头:“不见得,有事儿您转告我就行。” “嗨,”周淑兰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儿,我就是去跟前儿尽尽晚辈的孝心。不麻烦你了,到时候我把东西给警卫员。” 闻铭道:“也行。” “今儿找我来什么事儿?我听说你新收那公司在‘兴华道’呢,怎么约这儿了?不让姨到你办公室坐坐?” 闻铭:“小打小闹,不成样子。” 他顿了一顿,声音多了几分郑重:“兰姨。” “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见个人。” 周淑兰乐呵呵的:“谁呀?都劳动响响你了。” 闻铭继续铺垫:“有点儿冒昧,您别生气。” “人就在里面那屋,请您给我个面子,好好聊。出来后,有什么话,您单独问我。” 周淑兰彻底迷茫了,不自觉转着左手无名指的铂金戒指:“何方神圣啊?” 尽管闻铭在周淑兰这里可以说是buff叠满,但当周淑兰看见闻铭推开门之后,等在里面的人竟然是姜昭昭时,她脸上的肉仍然一颤。 周淑兰后退了一步:“响响,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昭昭惊讶,周淑兰和闻铭,竟然认识。 闻铭却一派耐心的春风和煦:“请您和她聊一聊。” 他又强调了一遍:“有什么话,待会儿您单独问我。” 她不得不卖他这个面子。 闻铭,是她年轻时挚友的儿子,是西南退休首长的外孙。他爷爷能住‘海’里,为了低调住的‘万寿路’。他父亲正好的年纪,正当权。 周淑兰深吸了一口气,铁青着一张脸踏进包厢。 闻铭也进来了,不放心的交待姜昭昭:“昭昭,好好说。” 周淑兰这时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毛想了半分钟:“那天破房子里,来救她那人,也是你?” ‘西华里’小区,因为破旧,楼道光线昏暗。 再加上当时闻铭与周淑兰已经十四年未见,自当她是认不出他的。 闻铭颔首:“是我。你们聊,我去外面守着。” 他大长腿迈到门口,手搭上里面的门把手,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兰姨,有火气您就发。弄坏了什么东西,我赔。”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今天下午,周淑兰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发作了。 他出去了。 关门前,和姜昭昭对视,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周淑兰一动不动,坐在这间屋子里与姜昭昭相隔最远的位置,脸色黑如锅底。 以她行事冲动的性格来看,这么着真的是憋屈她了。 姜昭昭也不愿浪费时间,既然要谈,就要有诚意。 她开门见山:“高夫人,我是想当面请求您,以后咱们能不能相安无事?” 周淑兰抬着下巴,明明身高并不占优势,却生生给了姜昭昭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你既然有本事傍上了响响,我自然是动不了你了。何必弯弯绕做这一出来给人看?” “贱人就是矫情。和你母亲同样的,擅长装傻卖乖。” 闻言,姜昭昭低下了头,咬着嘴唇。 从上次闻奕带着闻铭和周淑兰见面之前,周淑兰就发觉了。‘大庭广众之下找到姜昭昭’这事儿,变得棘手了。 周淑兰清楚以姜昭昭的身段样貌,找一个愿意庇护她的男人并不困难。 她只是惊讶于,姜昭昭找的男人竟然是闻铭。 周淑兰冷哼了一声:“但我劝你,还是夹着尾巴做人。你还真以为,响能娶你,闻家能让你进门啊?你早晚有失去这座靠山的一天。” 姜昭昭抬起头,挤出了一丝笑容。 周淑兰的话,句句都难听。她竟然还挤得出笑容。 “高夫人,不瞒您说。我和闻铭在一起不过才三天,可这三天已经有三个人告诉我,我想嫁给他,是痴心妄想。” “我知道,我的身份背景,家世地位。配不上闻铭。所以,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白日梦。” “这次找您来,并不是为了耀武扬威。只是借着这么一个契机,想恳求您:就算我在他这儿鸡飞蛋打了,您能不能也高抬贵手。给我一个努力生活的机会,好么?” 周淑兰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忍不住的笑话,身体随着笑意抖动着,放声大笑起来。 “也就是你想过正常生活呗?那你是不是应该有正常人的背景和思维?” “当年你妈妈生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给我一个努力维护婚姻和谐的机会?” 周淑兰收住笑意,恨恨道:“你现在的遭遇,都是她当年造的孽。” 姜昭昭听着这些熟悉的,翻来覆去的话砸进耳朵里,她以为母亲生前的痛苦就已经赎完了所有的罪。可对于周淑兰来说,姜双的去世,并没能对冲掉她在一个丈夫不忠的婚姻中,所遭受的巨大痛苦。 ------------ Chapter79 我恨您丈夫 但起码这次,周淑兰没有带着帮手,没有带着高音喇叭,没有鲜明的条幅把她堵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这是七年来她第一次有机会和周淑兰坐下来谈。 姜昭昭双手推着骨瓷的甜点方碟,放到周淑兰面前。 “您是长辈,我该尊称您一声阿姨。但我知道,您不想跟我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可是,周阿姨。我母亲已经去世五年,您为什么不向前看呢?您生活……” “砰!”周淑兰终究没有忍住,一把将盘子打落。 白色的慕斯,乌红的车厘子,上好的手绘釉面。 瞬间成了一堆混搅不清的垃圾。 碎片裹着暗红的汁液,汁液又流进斑驳的慕斯膏体。 姜昭昭看见门把手转了半圈,停顿。 门却没有被推开,把手默默复了位。 外面服务生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被握着门把手的闻铭挡住。 “没关系,里面聊些事。” 姜昭昭眼睛瞟着那一坨由美食变成的污秽。 “周阿姨……” “别叫我阿姨,谁是你阿姨!”周淑兰稳坐如钟,声音是不屑和斥责。 姜昭昭深呼吸,沉沉吐了一口气。 试着继续开口:“周女士,我明白,在您心里,在普罗大众的心里,像我这样的私生女,是没有资格享受生活的。” “我应该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人人唾弃。最好把‘第三者’三个字刻在我妈妈的墓志铭上,让她生前身后的事都钉上永恒的标签。” “可是,您困住我的同时,也困住了您自己不是吗?” “您的生活本该像这一块精致的蛋糕,与我这样的人纠缠,您不划算。” 周淑兰冷笑了一声。 她竟然是个能说会道的。 从前周淑兰只知道她丈夫的这个私生女,长得仙女一般,无论她怎么欺凌,终日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样儿。 周淑兰烦透了。 还有姜昭昭那个妈,看起来好说话的不得了,却和她丈夫苟合了二十年。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你这张嘴,倒是像你爸。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哄人的话都说得出来。” 没想到,姜昭昭的低眉顺眼忽然收了起来,眉眼之间有厌恶,说出来的话斩钉截铁:“我没有爸爸。是我妈妈当初借了他一点子孙液,生下我。但对我来说,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周淑兰捻起面前的大吉岭红茶,不动声色观察姜昭昭。 周淑兰等着她继续说。 “您丈夫已经超过七年没有联系过我了,我希望这辈子我和他都不要再有交集。” “我向您保证,您丈夫的所有财产,我不会接受一分一毫。如果您愿意,可以请律师出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书,我全部接受。” 周淑兰挑了挑眉毛。 这个女孩儿比她儿子还要小一岁。 今天为了见她,显然可以去掉了装饰,浑身上下都是柔软的布料,显得姜昭昭毫无战斗力和伤害性。 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大眼睛含情脉脉,高鼻梁精致无双,和姜双竟有七八分像。 而且年轻,鲜活,鼻尖比那位更有线条感。 见事倒是很清楚,三言两句就能抓住重点,直击周淑兰心中的顾虑。 “姜昭昭,这些年,你应该很恨我吧。” 周淑兰放下茶杯,不轻不重飘出这么一句话来。 姜昭昭还真的认真在想。 大约十秒之后,她摇了摇头。 “我没有恨过您,但我恨您丈夫。” “他耽误了我妈妈一生,也深刻的,完全的影响了我。” “我知道,您很讨厌我妈妈,您认为她不配和您相提并论。可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给我的不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母亲少。我敬爱她。” “至少,在她生下我的时候,她不知道您的存在。” 周淑兰眼神猛然间变得凌厉,声音无限哀凉:“你出生的时候,我儿子还不到一岁。” 姜昭昭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好像忽然之间嗓子被一大团棉花堵着。 周淑兰继续说:“你是大年初一的生日?” 姜昭昭点头,声音气息不稳:“嗯。” 周淑兰叹了口气,悠悠道:“我儿子是你前一年,三月初六生。那年我们在兰城,干旱的春天从早上就开始飘起绵绵细雨。” “像浓密的稠雾。那一天,窗外简直不像是飞沙走石的西北,就好像,是我和高志向往的江南。” “我在产房疼了足足十个小时。昏厥过去之后,他们把我送到手术室抢救,我儿子也就剖了出来。” “我记得出手术室的走廊,高志握着我的手,在我病床左边。我父母陪在我右边。高志的手哆哆嗦嗦,他感谢我给他生了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他说老天都在宠爱这个孩子,好雨知时节……” 姜昭昭越听,越抬不起头。 她手心攥得越来越紧,骨节成了白色。 原来,她和她同父异母、素未谋面的哥哥,只差了九个多月。 那岂不是说明…… “可是,在我月子里,他就又有了你!!” “你来告诉我,这口气怎么咽下去?!” 姜昭昭的无力感从脚底而生,一种无从辩解的感受即刻扩散延伸到她的四肢百骸。 一个信任丈夫的妻子,一个刚刚生产的母亲,一个刚刚完成人生角色转变的女人。 在最需要丈夫关心、呵护,共同度过的时期,周淑兰选择了隐忍,自立。她依靠娘家,拉着她的父母一起,对小小婴孩付出无数的时间和精力,连同高志的那一份父爱都一并付出。对高志的早出晚归、频繁出差毫无怨言。 周淑兰支持他。 可是,他出轨了。 姜昭昭停顿了很久,再开口时,话语中多了一些小心翼翼:“我代表我妈妈向您表示歉意,她在未婚生育的情况下,起码应该谨慎核实身边人的生活状态。” “但我妈妈在当时,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真的也是受害者。他是我妈妈多年的恋人,我妈妈为了他放下如日中天的事业隐居……” 姜昭昭摊开手心,里面已经是密密麻麻殷着血的甲痕。 “抱歉,我不应该再辩解。” 周淑兰疲惫地摆了摆手:“算了。” ------------ Chapter80 更舒展的女性 姜昭昭有些愕然。 周淑兰勾出了一个很凄凉的笑容,那僵硬的肌肉调动中完全看不出喜悦,她说出的话却是在炫耀。 “老高升了,他这一步踏出去,从前那些事儿我也做不得了。” “今天就算你不找我,以后应该也很难再见到。” 姜昭昭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道一句“恭喜”。 周淑兰无意识摩挲着裸色光泽的指甲,问:“你遗憾吗?老高现在已经算得上位高权重,如果他帮你,你还何苦辛苦像蝼蚁一般打拼。” 姜昭昭这次果断摇了摇头:“周女士,我说过了,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我能拥有做蝼蚁的机会,已经很满足了。” 她仰起脖子,坦然一笑,露出贝齿:“蝼蚁也有蝼蚁的幸福。” 她唇角的弧度仿佛能照亮黑夜。 周淑兰在她的笑容里被惊艳了一瞬,这样的女孩儿,真能让人一眼万年。 中年女人,参透一切的声音缓缓道:“你和你妈妈,你们这样的女人,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做蝼蚁呢?现在,你身边有响响了不是吗?” 周淑兰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刚刚所有的神色都收敛起来,只剩下一脸严肃地问:“响响母亲也已经亡故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姜昭昭不懂今天的谈话和闻铭的亡母有何关系,但她实话实说:“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丁芮是因为什么而死?” 姜昭昭看着漆亮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这里不真实,像是异度空间。 她品出这句话的古怪。 什么叫做,因为什么而死? 难道,闻铭的母亲是非正常死亡吗? 周淑兰眼神如扫描仪似的,精准捕捉她的表情变化。 她不知道,她果真不知道,闻铭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可姜昭昭是这么说的,这姑娘说:“如果他想让我知道,他会告诉我的。” 周淑兰蓦然一笑:“从前,我和你母亲,也都是如此信任过老高。你说对吗?” 姜昭昭心中闪过一片疑云,可很快压下去,因为今天和周淑兰的谈话,顺利得让她不可置信。 她觉得还应该再说点什么:“周老师,这个世界这么精彩,您如果多花精力欣赏和享受,一定比困在‘拯救婚姻’这件事情上更值得。” “广阔天地,应该有活得更加舒展的女性。” 这话,姜昭昭对周淑兰说,也是对郁郁而终的母亲姜双说,更是对自己说。 这七年,周淑兰毁掉了姜昭昭身边所有的社交关系。 周淑兰拥有别人羡慕的一切,可被最亲最近的丈夫,深深地辜负,他伤了她的自尊。 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人,只有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周淑兰、姜双、姜昭昭,都是挣扎的人。 周淑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良久:“姜昭昭,你知道吗?你别提明城和津港,就算是在京城平都,那也多的是无声无息消失的人。” 姜昭昭对望过去,她能读懂周淑兰的眼神。 如果周淑兰愿意,她恐怕有一百种方法已经去和母亲九泉之下相会了。 可周淑兰内心是知道,姜昭昭只是姜双被高志哄骗,生下的无辜生命罢了。 可这些年高志与周家已经深度捆绑,周淑兰的父亲日渐年长放权,高志却借着东风一路升迁,渐渐地,他的羽翼脱离了岳父的掌控。 可高志人已经到高位,离婚,私生活绯闻,影响他的升迁。 影响高志,就会影响周淑兰的儿子。 婚姻,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把一对怨偶,深度捆绑。 …… 大概是两个人聊得太久,闻铭清浅“叩叩”敲响房门之后,推门而入。 他首先看向地上撒落的蛋糕与盘子,然后视线扫过姜昭昭,看到她并没有受伤。 他开口:“兰姨,服务员来打扫卫生。” 周淑兰对闻铭自始至终都是和气的,人挪到一旁沙发上,姿态明显放松了。 “响响,她现在是跟了你了?” 平都子弟,从不缺女伴。何况,他是闻家独子。 闻铭走过去,牵起姜昭昭的手:“昭昭是我女朋友。” 周淑兰目光锁在年轻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上,怔了怔:“低调些吧,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姜昭昭随着闻铭一起,把周淑兰好生送了出去。 她甚至在周淑兰坐上黑色轿车后,僵硬的,肌肉记忆式地挥了挥手说再见,展示自己的社交礼仪。 很荒谬。 她和周淑兰,还再什么见。 最好一辈子不再见。 闻铭牵着她,往迈腾那边走,上了车就拉着她的双手,细细看:“受伤了没有?” 姜昭昭摇头:“你谈恋爱,你外公外婆会生气吗?” 面前的男人浅眸中闪过迟疑,姜昭昭懂了。 “你跟我谈恋爱,你外公外婆会生气?” 闻铭抬手,爬着青筋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想什么呢。” 姜昭昭转过身,面向前方:“以前从没听你说,你认识周淑兰。” 闻铭又一次伸手,隔着中控台把人搂在怀里,凉薄的唇印在她额头上,语气是缱绻的:“以前,我没在你身边。” “以后,不会了。” 她耸了耸鼻子:“你为什么认识周淑兰?” 闻铭启动车子:“她是我妈妈年轻时候的闺中密友。” 姜昭昭有点惊讶,这是什么修罗场。 所以姜双是周淑兰婚姻中的小三,闻铭的外公外婆一定知道。 那么,姜昭昭一定,不会被闻家接受了。 她暗暗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刚刚解决周淑兰这个大麻烦之后,心中升腾的喜悦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有些事,是无论她付出多少努力都没办法解决的。 她伸手,按下按钮,车窗缓缓降下来,独属于津港的,盐碱味的风飞扑到她脸上。 姜昭昭忽然打了个颤。 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她明明一直告诫自己,她和闻铭不可能有以后的。她能和他分享的时间,就是他进入谈婚论嫁之前,短暂的这段单身时光。 可是,姜昭昭刚刚,竟然认真地在为了闻铭外公外婆的态度发愁。 ------------ Chapter81 养得起你 她甩了甩头发,伸手,一把就轻盈拉掉头上的发圈。 一头瀑布般茂密黑亮的长发顷刻之间散落下来,随着风的形状舞动。 每次这样卷发松弛披在肩头的时候,总会显得姜昭昭格外妩媚。 闻铭余光扫了一眼,不由得柔情似水:“带你去逛商场?” 姜昭昭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中赶出去。 她手肘撑在中控扶手箱上,虚握着拳头,尖巧的小下巴撑在上面。 她笑得狡黠:“怎么,这是你们哄女孩儿的标准流程?” 闻铭睨了她一眼。 美貌的小狐狸似的。 他低着嗓音说:“我不懂流程,只哄过你一个。” 姜昭昭水眸一眨:“那看来我必须要赏脸给你这个机会了。” 闻铭便笑:“荣幸之至。” 他带她到‘梅江海信’。 这里比上次去的恒隆还要高端一些,从上到下全是奢侈品的牌子。 姜昭昭把包包递到闻铭手中,他自然而然接过去,笑着搂人。 她问:“你手头不是很紧吧?怎么当时就把车给换了?” 闻铭眉梢一挑:“再捉襟见肘,也不能养不起你啊。” 她立刻反驳:“我能赚钱,不需要你养!” 话说出口,又发现自己的工资也是闻铭开的,怪怪的。 “是是是,你不需要我养。”闻铭牵着她,往珠宝店里走,“不过我还没有自信到能空手套白狼的程度。”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不得供着?” 姜昭昭秀眉一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嘴滑舌?” 不是一向走的高岭之花风格吗? 他认真答:“只对你。” 还真是,句句有回应。 她对首饰研究不多。 这几年的生活,经不起她研究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漂亮石头。 按照她目前的薪资和可预期的发展,顺利的话,她大概要在十年之后才能成为这家店的消费群体。 可是现在,闻铭就指挥着柜姐把一款坠满钻石的项链戴在了她玉颈上。 璀璨夺目的火彩在她颈间流淌,她更像是月亮上的女神,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尽管闻铭早就把她的模样刻在心上,仍然移不开眼睛。 这才是姜昭昭应该过的生活。 柜姐看出闻铭对姜昭昭的宠爱,马上讨好着走过来:“先生,要不要为太太选一款戒指?” 姜昭昭连这款项链都不打算要,自然脱口而出:“不要。” 没想到的是,与此同时,闻铭也冷冷吐出“不用”两个字。 这样的反应,连柜姐都觉得尴尬。 姜昭昭伸手摘掉项链,她知道戒指是什么意思,那是一种承诺。而闻铭的承诺,她没资格要。 她记得,她母亲姜双手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么一枚戒指。 等他家里为他安排好结婚对象的那一天,便也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 她将项链轻轻放进托盘,却听见闻铭温和的对着柜姐说:“等我们结婚前再来选,现在,不够正式。” 姜昭昭心中一颤。 闻铭现在,已经是商场上来往奔走的人,场面话,早就信手拈来。 她嫩如白葱似的手指还没有收回去,忽而一个很熟悉的嗓音叫:“昭昭美人!” 闻铭眯起眼,手指扶了下镜腿,比姜昭昭更早对上那个人的脸。 是一个男人。 年龄似乎三十岁左右,下巴和脖子有络腮胡的胡茬,平头,双手插袋,走起路来带风。 穿着随意的棉麻衬衫,敞着怀,里面套一件黑色T恤。 这人长得很像一个人。 闻铭辨认出来,他长得像沈确。 那个被粉丝们成为‘糙汉天菜’,连闻奕都被迷住了的男明星。 今天这个人,五官和沈确有八分相似,气质似乎更加放荡不羁。 闻铭从姜昭昭的神情中看见了惊喜。 他看着娇俏的女人蝴蝶一样冲着那男人扑过去,两个地道的中国人来了一个热情似火的贴面礼。 闻铭不自觉,喉结滚了一遭。 姜昭昭却一拳头打在那人的肩膀上:“忙什么呢?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我?” 那人解释道:“去了一趟哥伦比亚,这不刚回国,就碰上你了。” 他终于注意到闻铭。 高高大大,斯斯文文,冰冰冷冷。 问姜昭昭:“你朋友啊?” 她都没来得及开口,闻铭那大长腿一步两步就迈过来,颇为商业性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闻铭。昭昭的男朋友。” 那人听了并没有握手,转头一脸质疑地盯着姜昭昭:“真的假的?!你谈恋爱了?!” “我不是在你这儿领了爱的号码牌吗?怎么还有人插队啊?” 姜昭昭推了他一把:“别胡说八道了。” 闻铭忍不住,又扶了一下镜腿。勾出一个拒人千里之外似的冰凉笑容:“昭昭,你不介绍一下?” 姜昭昭这才重新迈回他身边,伸出小手做介绍状:“沈岳,我朋友。” 闻铭牵着她的手,五指插进她的指缝中,十指紧扣着,装进自己口袋里,微微颔了首:“你好。” 他问:“我看你长得面熟,你跟男明星沈确,有什么关系吗?” 沈岳爽朗一笑,手掌在自己脑袋顶上扒拉了一下:“哎呦,那是我亲弟弟。看你这打扮,不像是追星的人啊。怎么着,要签名不?我给你要一张?” 闻铭又是淡淡一笑:“不用。” 沈岳看向柜台上,姜昭昭刚刚摘下的那条项链。 “喜欢这个啊?看你刚刚在试。” 姜昭昭:“谈不上喜欢,就是比画一下。” 沈岳:“愿意比画那肯定是入眼了呗。服务员,包起来。” 闻铭眼睁睁看着沈岳对着姜昭昭眨了下眼,听见沈岳说:“难得见到你喜欢什么东西,这个就当我送你了。” 闻铭手臂用力,把姜昭昭拉往自己身后。 他宽阔的背部挡去她大半个身体,对着沈岳的脸色异常冰冷:“不麻烦了。这是我送给我女朋友的礼物。” 沈岳便摆摆手:“那得了,我就不借花献佛了。我走了啊昭昭美人,有事随时联系!” 姜昭昭甜甜笑着跟人挥手:“拜拜。” 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淬了冰的浅眸。 ------------ Chapter82 对我,做些什么 闻铭没什么表情,捏起黑丝绒托盘里面价值七位数的项链,不由分说往她脖子上挂。 他动作时,浅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昭昭辨出他眸中冷森之意在攀升,不明所以。娇柔的小手抚摸他的眉心:“为什么皱眉?” 他浓郁的眉峰一动:“不好看?” 久别又重逢初见的那一晚,她就是这么说。 姜昭昭莞尔一笑,颈间钻石的火彩碎片状打在她紧致的下颌,妩媚中平添灵动。 她说:“很好看。” “但是我也不想你皱眉啊。” 闻铭看着她在怀里巧笑倩兮的样儿,心里那点吃味儿顷刻间就熄火了。 她生来就是拿捏他的,他用七年想明白这件事,然后认命。 姜昭昭由他带着,一口一个“老婆”,买了首饰买包包,买了包包又买鞋子。 那些柜姐一个个看闻铭恨不得上天帮她摘月亮的样子,各种限量版捧过来。 姜昭昭勾着闻铭的脖子:“怎么着,不过了啊?” 闻铭贴着她的额头:“庆祝你,重获自由。” 她近乎一张素颜,水眸亮晶晶的,唇角笑意漫上来:“开心是不用庆祝的,伤心的时候才需要这些。” 从十八岁那年的巨变之后,她能想到人生中最畅意的一天就是这样了。 周淑兰放开她,许她过自己的人生。 心中的轻松与暗喜已经登顶,已经不需要锦上再添花,烈火去烹油。 闻铭吻了她的侧脸,温柔的话语落在她耳边:“从今以后,你不会伤心的。” 她望着他的脸。 这一刻,他是真挚的。 姜昭昭点头:“我相信。” 我相信你。 进商场时的一身素气被闻铭换成一身盛况,再华贵的装饰也掩不掉她惊人的美貌。 姜昭昭走过导购喷洒的一洒香水雾时,听见闻铭接电话:“明晚吗?” 柑橘的香甜,混着青柠的辛涩,浸入她的衣服,贴上她的肌肤,侵占她的鼻腔。 她听见他又说:“我得向我女朋友请示。” 等闻铭挂了电话,姜昭昭笑盈盈看过去:“请示我什么啊?” “请示你,能不能赏光陪我出席工业协会晚宴?” 直到他们从商场驶出来,津港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 这座城的夜晚,是暖黄色的。 车辆明明穿梭在繁华的市中心,上世纪的欧式建筑群中,好像能嗅到外循环输入车内的,年代久远的木头潮气和铁栏锈味。 但再往上看,属于这个正在腾飞的国家的高楼大厦,擎天而立。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历史被抛在身后愈来愈远,这里的人民发愤图强,复兴就在咫尺可见的前方,耻辱的痛苦被一代代传承下来,没齿难忘。 姜昭昭今天,解决了跟着自己七年的,棘手的羞辱。 她托腮望着窗外,惊奇地发现,除了轻松,竟然有点莫名的空落落。 “喜欢那房子?” 姜昭昭闻声转头:“嗯?” 她眼中有疑惑的时候,面孔会变得清澈。像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清丽中尤显软萌。 他明明在认真开车,想到这儿,那晚她被酒气腌渍,抵住她的那一刻,那分明的阻碍感,和她吃痛的娇呼,忽然排山倒海涌入他脑中。 姜昭昭,她可不就是,未经世事吗? 偏生,长了这么一张,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脸。 车子进入地库停稳后,闻铭双手捧起这一张脸。 就是这么一个人,她温柔可爱喜欢撒娇,内里却又倔又犟。 她的眉眼,小翘鼻,丰沛的唇,白皙的颈,纤细的腰,薄薄的背上漂亮的蝴蝶骨。 从里到外,无一处不符合他的偏好。 姜昭昭在他手心里,望着他镜片后的淡眸,吞了吞口水。 他的眸色忽然有了变化。 有烨烨之光自眸底云蔚霞起,修长的指头捏住纤细的银色鼻横梁,将眼镜摘掉。 闻铭扣住她的后脑,微凉的薄唇吻下来,她听到眼镜被放在前控台的‘咔嗒’响动。 像是瞬间被打开了阀门,温柔的轻吻加深为唇齿间的纠缠。 他专注而深情,而姜昭昭的气息开始凌乱。 她被吻得骨头都软了,不自觉呜咽出声时,男人陡然撤开,覆有薄茧的手指,碾磨着她娇嫩的唇角。 他摘了眼镜,眉眼无比凌厉。 他问:“他是谁?” 手下的狐狸眼眨啊眨:“?” 她看见他山丘似的喉结滚动一遭,声音都哑了:“沈岳是谁?” 姜昭昭终于想起,珠宝店里他莫名蹙起的眉心中,戾气从何而来。 这男人,哪哪都好,就是爱吃这莫名的醋。 她勾起唇角:“一个朋……” 她的话被堵在喉嗓之中。 闻铭又一次吻下来。 箍在她脑后的手,开始渐渐不满足于这样。在她背后越来越重的揉搓游走,他的唇越来越炽热,湿吻拿捏着分寸,滑到她的唇窝,下巴,颈间,锁骨。 姜昭昭的脑袋渐渐发昏,伸手用手掌抵住他坚硬的胸膛,却被他一把,更紧迫地嵌在怀中。 他的吻,变成轻咬啃噬时,姜昭昭终于有气息可以发声,她的唇肿得晶莹:“回家,回家……” 她被闻铭蛮横从车里抱出来,明亮电梯里,闻铭也不放开她的嘴唇。 姜昭昭摇着头躲闪:“小心,有人。” 他停下来,凝望着她,锋利的眼睛眯着,情欲深掩其中:“不会有人。” 他上次就这么说的。 他上次这么说完,薛中信就闯了进来。 她再也不信了。 于是她小狐狸似的,把脸埋在他怀里,不可能露出来。 闻铭便玩味的,看着怀中倾城的尤物,耳根,脖颈,直到脚踝,都羞成粉色。 他把她放在明亮餐灯之下的岛台上。 长臂撑在她身体两侧,高大身躯自然地俯着,严肃冷森的人便有了点斯文败类的气质。 “还有人吗?” 他问时,气息不稳。 姜昭昭纤背一挺,两人的距离倏然就拉近了。 她的鼻尖几乎擦到他的唇峰。 闻铭眉梢一挑,看着她妖精似的,白藕细手臂缓缓攀上来,环住他的颈,呵气如兰:“只有你和我。” 媚眼如丝,娉婷婀娜:“你想,对我做什么?” ------------ Chapter83 她被剥干净 闻铭玩味地点点头,冰冷的脸上浮上深深的玩味。 撑在桌上的大手,顺着她的大腿,扶上她的腰肢。 姜昭昭那样狡黠地笑着,狐狸眼眼尾上挑,挑衅地看着她。 她有恃无恐,从没想过这样的结果是她不能承受的。 男人的大手猛然拉住她两侧衣襟,倏然用力,她的上衣便被剥了干净。 空荡的房间,落扣可闻。 满屋,都是她身上精致的珍珠纽扣,散落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 一瞬间,妩媚的女人变成受惊的小白兔,双臂交叉着护住胸前一片欺霜赛雪。 闻铭微微后退了一步,一瞬不瞬将她不遗一处收入眼底。 哪哪都遮不住,本能的慌张,像是对他发出诚挚的邀请。 他伸手,圈住她纤细白嫩的一只手腕,不紧不慢拉开。 姜昭昭还能挣扎,却根本不是对手。 他那对淡眸此刻像是让人言听计从的蛊,她乖乖放松,由着他动作。 他另一只手,指背在她胸衣的硬挺布料上缓缓刮了两下。 明明没有触碰到她,可是相应的肌肤却迅速生出波浪般的细小凸起。一阵一阵,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的皮肤,自心口起,涨潮一般,变成诱人的粉色。 姜昭昭看见闻铭伸手捏着领结,慢条斯理往外扯。 而后,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一颗一颗解开衣扣。 她看得出神,视线追着他的指尖,窥探他分明的肌肉纹理。 却毫无预兆落入虎口。 他冰凉的吻落在手指刚刚抚过的布料里侧,吮嗜她的软肉。 手指此时探入后背,一挑一错,姜昭昭身上唯一的束缚便也没了。 她不能承受,只能惊呼。 …… 第二天,晚宴在滨海道的‘皇家宴会厅’,不光是津港的工厂,京冀鲁的企业也来了不少。 姜昭昭字典里好像没有‘休息’这样的字眼,晨起时,闻铭把她压在身下告诉她:“你这个级别,不用天天去坐班,可以远程,随时随地办公解决问题。” 但她固执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这是我进公司带的第一个项目,我要仔细跟进。” 男人的手臂只稍一用力,柔软的身体便重新跌落。 他手指,缓缓,轻轻在她小腹打圈,意有所指:“快结束了吧。” 姜昭昭抵着他的肩膀,暗暗骂:“流氓。” 闻铭笑得胸膛发颤,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她被他喂了早饭,独自由刘司机带着去了开发区。 经过前天费家那起不太像样子的绑架,迈腾的副驾上多了一位体格让人无法忽视的壮汉小九。 竟然是从‘中保特卫’请来的。 傍晚,刘司机和小九把妆发完毕的姜昭昭送到‘皇家宴会厅’时,闻铭等在廊下的台阶上。 他今天穿了燕尾服,宽阔的肩膀更显平直。 黑色的昂贵面料,他贴合身体线条,凸显出完美的身材比例。领口处装饰有精致的灰紫色领结,和她的礼服颜色呼应,于细节之处流露高贵。 她到现在仍然有不真实感。 她和他的重逢,他润物细无声,又大张旗鼓无法抗拒地入侵她的生活。 然后带着她,迈向不同的世界了。 前尘往事,已成云烟。 她似乎会有美好的未来。 车门开,姜昭昭的柔荑搭在闻铭的手心。 她华丽的亮片晚宴礼服,以细腻的丝绸为底料,泛着微弱的光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汇聚了全场焦点。 闻铭牵她下车,用足了全部的耐心与温柔。 有津港晚宴上见过的同行,熟稔地过来打招呼:“闻总,今天带了姜助理来啊?” 他大大方方纠正:“现在是姜总了,也是我女朋友。以后‘启航’全仰仗她了。” 那些人眼神从姜昭昭身上一扫而过,有转瞬即逝的惊艳,再不像从前的饭局那般,恨不得用眼神将她生吞活剥。 有一些姜昭昭耳熟能详的企业家,见到闻铭,也都是礼让三分。 她渐渐察觉出不对味来,也不斟酌了,张口就问:“闻铭,你爸是不是又升官了?” 闻铭额角一跳,揽着她的细腰笑:“京里能话事的位置就那么几个,掰着指头数,他还能升到哪去?” 也是。 高屋建瓴,位高权重。 姜昭昭又问:“后来你多了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闻铭眼角一缩。 “没添。” 姜昭昭没听清似的,也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什么?” “没生下来。” 她顿住。 明明记得当初她和闻铭分道扬镳前,闻铭说过,他父亲另娶的那位太太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她端着香槟愣住,迎面已经有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走过来,带着上位者特有的那种朗笑伸出手:“响响,好久不见啊。” 闻铭欠身握手,托着她往前迎了一步:“薛叔,您也来了。” 那薛先生也看向姜昭昭,又回望闻铭:“这位是?” “薛叔,这是我女朋友,姜昭昭。”“昭昭,这位是威钢集团,薛董。” 威钢集团,央企巨无霸。 姜昭昭得体伸出手,商务性地一握。 她留意到这位薛董的眼神着意在她脸上停留了一阵。 而后闻铭和其简单寒暄了几句,没有聊任何事业与业务,分析了几句需要避讳的商场与官场变动。能听出来,他们很熟。 等薛先生和他们告别,被其他人围上来奉承之后,姜昭昭低声问:“薛先生哪里人?” 闻铭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耳环:“中信的叔叔,平都人。” 姜昭昭明白了,薛家也是巨无霸。 可薛中信和他相处时那种你来我往的游刃有余,他们那样的阶层,身家对等才能放心做朋友。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她神色一凛,闻铭敏锐捕捉:“怎么了?” “你不是很穷,很困难,‘启航’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闻铭张嘴想要辩解,却又有人过来打招呼。 “闻总,女朋友真漂亮!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儿啊!” 人家是攀谈的好意,也是社交的技巧。 又一次印证了姜昭昭的猜想。 闻铭实力不俗,这里大多数人跟他说话都带着不难察觉的恭维。 他低沉的嗓音却打断她思维的发散,他郑重说:“谢谢,等我们办婚礼,一定请你要来喝喜酒。” ------------ Chapter84 在车里脱 闻言,友人与姜昭昭的脸上同时写满了尴尬。 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相信他会娶她,更遑论别人。 闻家的接班人,就这么随随便便领出来一个女孩儿说要结婚吗? 可在这样的场合,姜昭昭只能点头附和着,微笑。 她忽然觉得累,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她担心,看惯了世间繁华,便再难习惯白粥清淡了。 闻铭却好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捏了捏她的手指,让她回神:“注意下今晚到场的金属矿业,今后厂里可以考虑产线溯源,从采买金属起到模具成型,全部做下来。还有精细化机械手臂生产商,‘启航’的自动化生产,一定会深入到主板与控制器车间。” 她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可是留住她的办法,仍然是工作。 因为他这番话,姜昭昭才忽然记起,她站在他身边,身份不仅仅是他的女朋友。 让她安身立命的,仍然是工作。 姜昭昭开始顺从地跟着他拜访、结识各路企业老板和职业经理人,这里面大多数人比她阅历丰富得多。 却无一不赞她思维敏捷,聪明干练。 晚宴尚未进行到高潮,一直跟着闻铭的黄司机匆匆走进来,走到他们二人身边:“闻总,闻部长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闻铭掏出手机,果然有一通未接来电。 姜昭昭暂时拿不准闻铭现在和他父亲的关系如何,何况人家父子之间,也容不得她发表意见。 她只当做没听到似的。 今晚,她想问的实在太多。 闻铭手指轻轻叩了两下她的腰,耳语:“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离开后,姜昭昭才开始注意到这个奢华的宴会厅。 穹顶之上的倒锥型水晶灯连绵成河流的模样,承重柱被塑造成不规则的白色枝干。 大概为了契合今天‘工业协会’的主题,现场布置了许多硬邦邦的蒸汽机、齿轮模型之类的东西。 姜昭昭捏着酒杯,寻到一张空着的小桌旁,坐下休息。 沈岳的微信这时候回过来:【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小酒馆?】 姜昭昭想了想:【今晚不行。】 沈岳:【警察拷走了两个月前那天晚上的监控。】 沈岳:【竟然有人赶在我的地盘办你。】 沈岳:【这事你别管了,我叫那姓费的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姜昭昭:【别,依法处理吧。】 沈岳:【你男朋友看着有点面熟啊。】 沈岳:【那晚带走你的人是他吗?】 姜昭昭:【……】 沈岳:【怎么就给他名分了呢?霸王硬上弓?睡出名分了?】 姜昭昭:【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前男友吗?】 沈岳:【怎么着?】 姜昭昭:【就是他。】 沈岳:【真出息,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跟我走。”和闻铭一模一样的语调,冰冷凉薄的女声。 姜昭昭从手机屏中抬起头,看见穿着黑色西装的闻奕。 闻奕今晚,带了闻铭同款的银丝眼镜,挺拔的白颈下半段隐入黑色高领T恤中。 西装剪裁很好,她流畅起伏的胸部,细腰,长腿,都被勾勒。 胸口左前方,别着一枚小巧的红色徽章。 举手投足,和这里的觥筹交错不一样。 姜昭昭觉得,闻奕今天的装扮,适合出现在国家大会堂。 见她眼中不解,闻奕不耐烦,重复了一遍:“跟我走。” 姜昭昭将香槟放下,回答:“我今天是跟闻铭一起来的,我等他。” “你等不到他,他今天晚上回不来了。不想给他添麻烦的话,就跟我走。” 她看着闻奕严肃的神情,闻奕像是来真的。 姜昭昭跟着闻奕,走了角落里的员工通道。 闻奕今天开的是一辆红旗标志的运动型越野车,姜昭昭在路面上没见过这一款。 一上车,闻奕先从后座拿了一套衣服扔进姜昭昭怀里:“换掉。” 姜昭昭:“?” “换一下衣服,你身上的太惹眼。” 姜昭昭:“在这儿换?” 闻奕翻了一个白眼,面朝着窗户背过身去:“都是女的你怕什么,动作快点啊,赶时间。” 姜昭昭没太明白赶什么时间。 但鬼使神差的依言照办。 察觉到她动作的拘束,闻奕好心提醒了一句:“前面是墙,其他几面玻璃都是单面可视,外面看不进来的。” 姜昭昭“哦”了一声:“我能问问,这是怎么了吗?” 她已经换好了,现在身上穿的,是一套纯黑色的登山装。 她干脆从车前台抽屉里找到一根蓝色圆珠笔:“借用一下。” 闻奕看着她,三下五除二用一支笔将头发利落的簪了起来。 姜昭昭的确是有魅力的。 闻奕发动汽车,她车技比闻铭还要迅猛,在地坪上发出一阵尖啸,加速驶出去。 闻奕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皱着眉头斥:“这么高调做什么,他任性你也不拦着。” 姜昭昭憋屈了一晚上的火‘蹭’的一下冒出来,虽然对方是闻奕,她也没有受这窝囊气的道理。 “你不能好好说话的话,前面路口把我放下。” “闻铭是个成年人,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做什么不是我能控制的住的。” 闻奕余光瞟了她一眼,语气有缓和的趋势:“你俩的事暂时不要见光。” 姜昭昭嗤笑了一声:“现在才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闻奕声音又重新抬高:“我之前是没有提醒过你们吗?出了事,你觉得是他受着还是你受着?” 姜昭昭嘴巴硬:“我不知道自由恋爱会出什么事。” 闻奕冷哼:“姜昭昭,你最好是完全不懂这个社会的默认规则。” 她仍然不甘示弱:“星星姐,你有冷嘲热讽的功夫,不如把事情跟我讲清楚。” 闻奕踩刹车脚力很重,姜昭昭整个人往前冲,额头险些磕在前台上。 红灯映在车内,映的闻奕胸前徽章更加鲜艳。 闻奕望着前方,像是突然平复了情绪,语气波澜不惊:“我身为闻家的女儿,都尚且需要联姻。你不觉得‘自由恋爱’这四个字,对闻铭来说太奢侈了吗?” 姜昭昭默了默,抬手擦掉眼角没出息滴落的眼泪。 “等他开始议亲,我会走。” 闻奕挂了档,车子重新冲出去。 “那他还真是,一厢情愿。” ------------ Chapter85 最好是欲拒还迎 姜昭昭只望着窗外:“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闻奕握着方向盘,扭头,深深看了姜昭昭一眼。 她不是在矫情,也不是欲拒还迎。 她脸上有无法忽视的遗憾与悲戚。 姜昭昭一开始不曾妄想,这样高官厚禄的家庭,会和自己有什么牵扯。 她对这样的阶层,这样的规则,没有半分向往。 这些人手里握着权柄,在事业上一点微小动作就能影响国计民生。他们运筹帷幄,深谋远虑,强大,进步,可他们无情。 姜昭昭所妄念的,不过是和闻铭之间,或许短暂的互相拥有。 他是她此生,为数不多的爱意与计划之外。 闻奕脚下的油门愈发加速,声音越来越冷:“最好是。” 她们的车子没有回‘檀府’,也没有往‘启航’大厦。 就在和平路,那幢著名的文物保护单位,由7亿多片古瓷片修建而成的瓷器小楼门前停下。 据说它门前的瓷狮子,曾经为最后一代封建王朝统治者站过岗。 闻奕带着姜昭昭走进与瓷狮子共享一盏路灯的书店。 这里灯光昏黄,层高很矮。 走进去,姜昭昭发现这家书本陈列可以被店主布置的凌乱。 极窄的通天木质书架互相形成甬道,所有书籍都是单本单册,偏偏最不搭的色彩会放在一起,一眼望过去,会觉得这里极其拥挤繁琐。 反而忽略了它的封闭与压抑。 闻奕带着姜昭昭往后间走。 她很少穿得这么运动休闲,举手投足,随着步频颤动的发丝,如同从精致的广告中走出来的一般。 里间有一面咖啡操作台,和复古的沙发。 在这种街区,会莫名觉得他们都有历史的气味。 闻奕倒来两杯水:“加冰吗?” 姜昭昭摇了摇头。 闻奕忽然想到前天一起吃饭时,弟弟对姜昭昭体贴的照顾:“来事儿了?” 姜昭昭抚了下头发:“快结束了。” “嗯。”闻奕没什么表情,一脸的冷淡:“红糖姜茶吧。” 姜昭昭无所谓,她心里看着闻奕问:“我能问问,闻铭去哪了吗?” “我爸来了。”闻奕把一套描着粉色牡丹的釉质瓷杯和碟放在姜昭昭面前的圆桌上。她脱掉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坐下时,姿态松散。 “?” 姜昭昭并不知道闻父如今做到了什么位置,只记得七年前,就已经是传说中的人。 想来如果用搜索引擎,可以很容易查到。 这样的人,通常所有日程都是提前安排的。 可是看闻奕这架势,和闻铭的不告而别,显然,这次闻父是‘突然袭击’。 闻奕灌了一大口冰水,她瘦得过分。 “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吗?” 姜昭昭摇了摇头,她只听说,闻母是死在闻铭面前。 “因为我爸有了外遇。” 姜昭昭抓着瓷杯手把的手明显一抖,心里翻腾着像恶劣天气的海浪,愈来愈中拍在胸膛喉嗓似的,情绪的海啸直扑得她身体都坐不稳。 闻奕好像没瞧见一般,继续说:“可笑不?我外公在西南那地位,我舅舅那样的归国科学家,那种家庭竟然养出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儿。” 姜昭昭耳中全是嗡鸣和啸叫,她抬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耳廓,必须听清此刻闻奕的所有话。 “因为丈夫的背叛。哦,不。我妈妈不仅仅把我爸爸看成寻常婚姻中的‘丈夫’,她是把他当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人’。” “那时候我们家没住进什刹海,大院儿里,她就那么跳楼,砸在响响面前。” 闻奕说得简洁。 姜昭昭却突然想起山茶花,红色的山茶花。 也叫断头花。 在开得最荼蘼的时候,它的凋零是整朵整朵跌落。 它不要留在枝头,显出任何的颓色。 一掉,便是一树。 一掉,便是彻底。 它带着‘失我者永失’的决绝。 它的花语是:你怎敢,轻视我的爱。 姜昭昭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无法直视闻奕。 那是一种感同身受之后,自动带入的羞耻感,愧疚感。 她妈妈,做了半辈子的第三者。 他妈妈,死于丈夫的背叛。 她垂着头。 良久,没有听到下文。 攥着手心,缓缓抬眼看去时,只看见闻奕脸上汹涌的,澎湃的,两行热泪。 于无声处,听惊雷。 面对歇斯底里的周淑兰时,尚且没有这样的切肤之感。可是年轻的,骄傲的,冰冷的闻奕在她面前流露脆弱。 姜昭昭不免觉得:那臭男人和第三者,都该死。 山茶花,不适合养在安逸的温室,应该生长在辽阔宽广的地方。 她习惯性的,又埋下头,嘴唇动了动:“对不……” 闻奕抬手,狠狠擦去眼泪:“有你什么事儿。” 闻奕饮尽余下的小半杯冰水,连同冰块,无情机器人一般‘嘎嘣嘎嘣’嚼碎,咽了。 “即便如此,我爷爷和我外公都没有分道扬镳。为着大局,为着各自手底下那帮有志之士,为着我和闻铭,丁家维持了和我父亲表面上的友好。” 人在高位,一旦有决裂,其下的实力与政治力量便也要分割。 已经实施的规则,正在建设的项目,投身于政局的,真心想为人民而搏的年轻人们,都要重新洗牌。 丁老爷子忍下丧女之痛,只为了他们谋划好的,那条利国利民的路。 “你说,他们的布局中有没有我和闻铭?百年大计,两代人老了之后,谁来接班?” “我们有必须要走的路。” “你说,我父亲能让闻铭就这么宣布一个毫无背景的你吗?在平都,在大院儿,在万寿路,在‘海’里,婚姻从来不是自由恋爱的结局。而是志同道合的势力之间,最好的纽带。闻部长多大的人物啊,连夜奔袭过来,我不带走你,你承受得住吗?” 姜昭昭也已经泪流满面。 “昭昭,我说得够清楚吗?” 姜昭昭试图解释:“我从来没想过涉足你们的世界,我想只是恋爱而已。他们……他们很多人都是有女伴的,不是吗?” 闻奕俯身,双肘撑住膝盖。 自下往上的眼神,一瞬不瞬盯着姜昭昭:“你把自己当女伴?” 她又矛盾的摇头。 “还是,他把你当女伴?” 她还是摇头。 “昭昭,你还是不懂。” ------------ Chapter86 别浪费他的心 姜昭昭本应该是能说会道的人。 可一牵扯到关于破坏婚姻的第三者,总是不自觉就矮人三分,沉默不已。 闻奕似乎懂得她的难堪,没有再绕弯子。 “你还记得,我爸后来娶了一位新太太吗?” 姜昭昭点头:“记得。她对你和闻铭不怎么好。” 闻奕扯着唇笑了一下:“她就是我爸当时出轨的那个第三者。” ??? 姜昭昭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一开始我们并不知情,后来,大概就在你们家出事前一周吧,响响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再后来,那女人孕八个月时流产,而后自请离婚,我再也没见过她。” 闻奕瞟了姜昭昭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能做到这件事的人,不止一个。无论是我爷爷、外公外婆、还是其他人……但我知道,是响响。” “我爸没有任何表示,在那女人走后不久,把我们接回了北京。我们住进了什刹海。” “昭昭,他天生就是适合那个丛林法则的人。” 像一头小兽。 他无声无息地蛰伏,在猎物放松警惕的时候,闪电般扑上去,獠牙锁喉。 他动作之迅速,决心之果断,你甚至嗅不出他吞下猎物的血腥味。 他替母亲和丁家出了一口恶气,也让闻家看到了下一代掌舵人震慑人心的能力。 姜昭昭从没想过,闻铭手上沾着血。 “为着我妈妈的事,我爸这些年给了我们姐弟两个极大的自由。我们可以为所欲为。” “但这并不是说,我爸他能容忍我们放弃姻亲这种最牢固的政场手腕。” “不是说,婚姻不稳会影响仕途……” 她记得妈妈曾说,高志是这么解释的。 高志用这一句话,困住了两个女人。 闻奕嗤笑:“手段不够,实力也不够,自然只能拿一张嘴哄人。” 姜昭昭听了直涨红了脸。 今天如果不是闻奕带走她,她就要和传说中的闻部长见面。 姜昭昭暗暗计较,她这个人,除了一副皮囊,竟没有一处拿得出手。 连事业都是闻铭扶持的。 闻部长那样的人物,大概不会采取任何的动作。 上位者一个眼神,足以让她刚刚筑起的自尊全部坍塌。 她是该感谢闻奕的。 她站起身:“我知道了。我会离开。” 闻奕继而后仰,极度疲累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金属耳环。 闻奕并不看她,只是又说了一遍:“昭昭,你还是不知道。” “如果我不说,响响永远不会告诉你,我们妈妈的事。” “他就是担心你像现在这样,无地自容。” “但是昭昭,我不是他。所以我首要关心的不是你,而是我弟弟。他的用心良苦,为了你所做的舍弃,心中的挣扎,我必须让你知道。” 姜昭昭嗫嚅:“我知道他很好……” “他想娶你。”闻奕的视线对过来时,炯如夜明珠。 姜昭昭心脏震颤了一瞬。 “他要对抗规则,或是舍弃规则。”闻奕站起来,到角落里缤纷的酒柜。 宽阔西裤,紧身高领针织衫,高挽的发髻。 姜昭昭看着闻奕,用青柠抹了杯口一圈,倒扣着蘸了碟子里粗糙的海盐。 她给自己斟了一shot特基拉龙舌兰,仰头闷掉。 “你讨厌绮绮吗?” “苗书绮?”姜昭昭仍然站着,下意识的反问。 不懂为什么话题又转成了苗书绮。 “是。” 她摇摇头,对苗书绮,实在谈不上讨厌。苗书绮没什么城府,对闻铭的喜欢明火执仗,她的任性和理直气壮,都是姜昭昭羡慕的。 “我妈妈抢救时,我爸在赣南出公务,司机接了我往寄宿学校赶。机关的人陪着响响在医院,几十号人,没有一个血液匹配。” “按说平都中心城区的医院,备血都是充足的。” “但那天就是她的命吧,城西出了事故,有受伤的工人和我妈妈同时被送到医院。” “我们这种人家,是不能跟人民抢血源的。” “后来工人先进了抢救室,全院广播寻人献血。有个男人抱着正在打点滴的小女孩,献血3次,600cc。” “那个小女孩,就是绮绮。” 姜昭昭无法想象,当时是怎么一个混乱的场景。 亟待抢救的母亲,生命已经流逝到了尽头。 仍有善良勇敢的人,从拥挤人潮挺身而出,用鲜血灌溉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见苗书绮的那个早上,辉腾的车内比她最近常坐的迈腾豪华有质感,奶油似的小姑娘从副驾回头,一脸娇羞:“闻总,白茅根藕节水。” 她明白了闻铭给苗书绮的那一抹耐心的,鼓励笑。 明白为什么苗书绮能力不足,人又娇气,他仍然把她带在身边。 也明白了,那天晚上,小姑娘哭着问:“我是你妹妹,她是你姐姐,有什么区别?” 闻铭的那句回答,是在狠狠撕裂苗家对母亲救援的感谢。 他当时说:“她是我喜欢的姐姐。” 当时,姜昭昭不懂,这句话的重量。 她跌坐回沙发。 抬眼望着闻奕:“我能来一杯酒吗?” “你身体可以吗?” “可以。” 姜昭昭过了七年没有朋友,没有社交,需要自饮自酌,借酒精消愁的日子。 一杯白兰地下肚,微微的飘飘然。 “你想我怎么做?”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一时之间,她捋不清思路,做不出取舍。 可姜昭昭知道,闻奕是善意的。 “我想你别浪费他的心。” 闻奕是姐姐,大了闻铭三岁,但弟弟从小就承担得更多。 他们小时候那那阵子,已经赶上了计划生育。 可丁家是例外。 丁老爷子年轻时军功无数,舅舅由外婆独自带大。 极其有学术天赋的国之栋梁,为研究国之重器丧命。 因此上面允许丁家的女儿生育两个,以慰老人晚年享儿孙之乐。 这么着,才有了闻铭。 妈妈离开后,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里,闻铭一直在照顾闻奕。 两个半大的孩子,从平都回到明城,闻奕说:“姐姐,我们自己住。我们回到明城,外公外婆就心安了,但是一直看到我们,他们会一直想到妈妈。” ------------ Chapter87 住下吧 丁芮的死被闻家压下来。 因为他们在金融方面的造诣,因为那时候正是世界银行项目推进的关键节点。 当时闻家太爷爷还在世,比现在丁老爷子还要年长。亲自把重孙和重孙女送往明城,不知道和丁家聊了些什么,总之,他们又这么表面和谐的过了将近十五年。 闻奕抬手看了看表,交代她:“你今晚先住这里凑合一下吧,‘檀府’先不要回了。” 闻奕不知道父亲第二天的日程,不确定他会不会下榻在‘檀府1号’,下意识的,想姜昭昭离闻部长远一些。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闻家父亲与子女的关系很脆弱,闻奕闻铭对闻父的防备心都很重。 姜昭昭答:“我可以住酒店的。” 闻奕睇了她一眼。 很普通的黑色登山装,防水面料的挺阔竖领把她细长粉颈都掩去一般,却愈发衬得她面孔精致,不足巴掌大。 被一根笔挽起的长发,有些松散。 碎发萦着她刚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毛茸茸的,盈满了湿润,让人恋爱。 闻奕开始理解闻铭对于姜昭昭,过度紧张的保护。 她站起身,拿起外套搭在小臂上:“住下吧,这里安全。再往里走是卧室,洗漱用品随便用。” 闻奕往外走,姜昭昭站起来追了两步:“星星姐,闻铭他……你爸他,会为难闻铭吗?” 极纤瘦挺拔的女人回过头,冷若冰霜的脸基础一丝笑容:“放心,他就响响这一个儿子。” 她往外走,背对着姜昭昭挥了挥手:“别送了。” 夜已深,这片街道算得上安静。 姜昭昭在外厅的书架之间,听见汽车平稳启动后,渐行渐远的声音。 她关上门,才发觉这屋子里,大概是长年累月被咖啡味道腌渍,那种苦涩的醇香,交织着纸张上的油墨气息。 她掏出手机。 闻铭的微信:【老婆,你先回家。】 看得出,他发送的时候很仓促。 还有几通刘司机的未接来电,她回过去,报了平安,才知道闻铭目前联系不上了。 姜昭昭惊讶之余,司机小心提示:“姜总,闻部长的车,屏蔽信号也是正常的。” 她轻轻道了“哦”,挂掉电话,往里间走。 穿过小小咖啡厅,果真有一间卧室。 民国风情的复古装饰,大约一米高的烟绿色墙裙,红木床是饱满的皮质床头,还有一扇圆形穹顶的小格栅玻璃门。 姜昭昭推开它,发现一方小小院落。 和那座有名的瓷器小楼之间隔了一席矮矮的铁质栅栏,那里面的白玉喷泉和各种瓷雕映入眼帘。 夜空中,今晚的圆月并不清冷,不知为何像是被多糅了黄色。 那月亮看起来像是暖玉,撒下那层薄薄的光辉便也有了温度。 姜昭昭坐在院中的赏景软椅上。 她当然没什么心思欣赏这唯一视角的美景,眼神放空了,心里却一帧一帧,试图捋清过往。 七年前,他们爱得纯粹而热烈。 可周淑兰找上门去,姜家被撕掉了所有体面。 那时候姜昭昭还不知道今后要面对怎么样的人际关系,只揣着对闻铭的极度依赖和信任,在那个暴雨的早晨,哭着敲响了闻家的门。 当时,开门的是闻奕。 因为闻奕的一向冷淡,她甚至忽略了那一天,闻奕眼中格外的厌恶。 那天是上学日,姜昭昭因为巨变请了假,而闻铭被闻奕叫出来时,竟然也没有穿校服。 闻铭踏出家门,站在屋檐之下。 姜昭昭面前是他,背后是倾盆而下的暴雨。 她拉起他的手,哭诉:“响响,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妈竟然……响响,我应该怎么办啊?我妈妈怎么办?” 那时候她没经历过风雨,被姜双保护得太天真。 她还不懂,人心会被眼神与话语杀死。 闻铭给她上了第一课。 青春的男生,个子已经长成,肩膀手臂却仍然单薄消瘦,连同手腕都是极具书生气的。 他的手慢悠悠,从她紧紧攥着的手心抽出来。 他看着她时,浅眸冷淡至极。 他说:“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姜昭昭震惊之中,看着他转身回了房内。关门时,没有再留给她一道目光。 他把她独自一人,留在了雨中。 直到今晚闻奕开口讲述之前,姜昭昭都没有原谅过那一天的闻铭。 她只是觉得合理,她只是觉得,小三的女儿,活该被看不起。 她现在和他在一起,因为她二十五年的生命途中,只爱过他。 因为她看到他,还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是一潭死水。 而现在,她忽然就原谅了。 姜昭昭,她始终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尽管姜双与丁芮,没有任何的直接关系,可是姜昭昭就这么原谅了。 他母亲,因为丈夫的背叛而死。 而她母亲,正是受万人唾骂的小三。 那时候,姜昭昭和姜双所居住的别墅、姜双银行卡里为数不多的存款,连同姜昭昭舅舅一家200平的房子都被周淑兰主张要回。 连一向靠吸姜双的血为生的舅舅与外公外婆,都在把她们榨干之后和她们断绝了往来,又何况是闻铭呢? 姜昭昭眼眶一热,忽然很想哭。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闻铭。 他究竟,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爱她呢? 是不是,如同背叛信仰那样的割裂呢? 那晚苗书绮在‘檀府’和他们对峙,闻铭护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她是我喜欢的姐姐。” 伤害苗书绮,闻铭一定很心痛吧。 可是他还是护着她。 无声的热泪落在手背上时,姜昭昭撇过头,抬手擦泪。 却无意间看见另一侧栅栏外茂密灌木之上隐隐露出的路牌。 这里离沈岳的小酒馆很近。 Btight:【你在小酒馆吗?】 沈岳:【嗯哼。】 姜昭昭揣着手机,出了门。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津港有名的销金窟‘劝业场’门口,停了一辆很容易让人忽视的迈腾。 斜对角正对着迈腾的,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小酒馆。 这是闻铭第二次踏进这里。 他一夜未眠,据理力争,拉门而入,见到他女朋友凌乱的头发,裹着黑色外套的背影。 她旁边坐了一个男人,英俊的,有足足野性男人。 那男人姿态懒散,背靠着墙壁,一只腿打弯踩在座椅上。 抽着一根雪茄,透过浓重的烟雾,盯着姜昭昭。 ------------ Chapter88 怎么脱? 他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噩梦,像姜昭昭这样的女人,多的是男人肯为她掏心掏肺。 可是他抛弃过她。辜负过她的信任。 他觉得自己不会是姜昭昭的最优选,也不是她的最终选。好像总会有坚定的男人出现,承诺些永远保护她之类的话,她就会挥挥手和他拜拜,再也不回头。 闻铭看到姜昭昭好端端地坐着,面前的桌子上凌乱放着几个已经喝空的酒杯。 酒吧的音响中,传出来的却是她的声音。 他记得她的歌声,记得她的声音由振动膜转化为电信号再由扩音器传输出来后的质感。 他上一次听,是在明城的海颜村,隔着一扇玻璃门,她唱: “如果你也听说,有没有想过我, 像普通旧朋友,还是你依然会心疼我” 那时候,闻铭发现,这个女人,能轻而易举让他心碎。 而今天,晨色朦胧。 不知是他的听觉一整夜精疲力尽之后的迟钝,还是一种疲惫的错觉,闻铭听着音响传出的声音,像是无措的呢喃。 “我们总把人生想得太坏, 像旁人不允许我们的怪。 好担心没人懂你的无奈, 熬过失去你漫长的等待。 我猜你一定也会想念我, 也怕我失落在茫茫人海。 没关系只要你肯回头望, 会发现我一直都在…… 你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失联的爱, 就算你的呼吸远在千山之外……” 他站了好久,才从侧后方看见姜昭昭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片状麦克风。 她身旁的男人收了腿,手掌搭上她的衣服布料,揽过姜昭昭的肩膀。 闻铭浑身的血液瞬间往头上涌,就要开口,就要动手,却听到那人先说话。 “昭昭美人,跟你男人回去吧。” 那人扬了扬下巴,姜昭昭便顺着人家的目光望过来。 他以休闲帽衫换掉了燕尾服,一夜不见,憔悴了好多。 镜片之下,是心力交瘁的疲惫。 下巴冒出青青的一层胡茬。 因此,面皮更加白皙。 凌厉的下颌线,陡峭笔挺的鼻子,薄唇,镜片之后是克制的汹涌爱意。 沈岳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男人,能让姜昭昭这样的封心锁爱的人,动了凡心。 姜昭昭丢掉麦克风,音箱中应声传来磕碰的杂音。 她扑过来。 甚至跃起一步,双臂紧紧箍住闻铭的脖子。 他弯下腰,迎合她。 双臂环住她的腰身,细得跟什么似的,他站直,她的双脚便离了地。 姜昭昭呜咽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往他耳道里面钻:“你怎么来了。” 她带着哭腔,那声音就像长了触手,沿着耳朵进入他的喉,然后下咽,抵达心房。 挠着他心尖上的嫩肉。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浑身都是壳,可是她偏偏能钻营缝隙,找到他的柔软。 闻铭侧头,吻了她粉嫩玉颈,有一半嘴唇印在登山服的衣领上。“来接你。” 姜昭昭完全把小脸埋在他颈窝,像取暖的小猫。 沈岳见不得这腻歪样儿,生离死别似的,深深吞了一口雪茄,挥手:“走吧走吧,我要打烊了。” 闻铭手臂很轻松地掂了一下,便把怀里玲珑的人儿改成横抱,一言不发迈了出去。 没多久,对街的迈腾发动离开了。 姜昭昭今天粘人的不得了,上车后也紧紧贴在闻铭怀里。 到了‘檀府’C座的电梯,她更是改了往日的羞涩,垫着脚尖,抓着他的衣领吻他。 闻铭一面埋头品尝她的唇香,一面唇舌交缠不清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昭昭?” 姜昭昭狐狸眼睁着,深深看他的眸,喘息间表白:“闻铭,我喜欢你。” 她几乎没有撤开,然后仰着头更依赖地吻进去。 电梯门打开时,闻铭抱着人往家里走。 他伸出手指开门时,她尖尖细细的小牙齿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嗯……”闻铭心口和小腹同时一缩,那一把上好的低音嗓子,发出沉沉的叹息。 揽在她腰部的大手收紧,迈进房间,把人放在岛台上。 他撑住她的肩膀,俯身弯腰,平视她,气息是粗喘的:“今天,是势在必得?” 姜昭昭不说话。 她那模样就像是风雨中等待更加暴烈击打的娇花。头发是凌乱的,脸上的妆几乎褪尽,只剩下睫毛膏在狐狸眼周围晕出一圈淡淡黑色,眼珠乌溜溜的,小鼻子又尖又翘,嘴巴连同下巴,被他吻肿,又被他的胡茬刺得发红。 她看着他,像倔强的小孩。 闻铭毫无防备,就见她抬起手,没有半秒犹豫,哗啦一下拉开了登山服的拉链。 从头到底。 她挺了一下,那形状便更加嚣张。 纤细的颈,精致的锁骨,一条洁白的抹胸,和妖精似的细腰。 闻铭一晚上的心力交瘁,根本架不住她今天清晨一出接一出的出招。 只觉得这样的视觉刺激之下,纤瘦身子上那一对绵软的饱满竹笋,他口舌都被熬干了。 他双手捧住她的小脸,那流畅的脸型曲线在他手心,像最完美的鹅卵。 他的额头抵住她:“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就是突然觉得,很爱你。” 爱到会像母亲,像周淑兰,像丁芮,那样失去判断和理智。 闻铭的心脏,联通着小腹,剧烈一颤。 “突然?那从前呢?” 她丰唇半启,呵着气,露出几颗洁白牙齿的边缘。 从前也喜欢,但她心里的首位是:理智。 他的手大张旗鼓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游移,覆在白色长条布料上。 不需要大脑的指令,手指已经回归原始人类般的,收缩,放开,用力。 绵软随着他的动作,鼓胀,邀请。 姜昭昭感觉来得很快,她的鼻息又开始起伏。闭上眼,是闻铭手启动车子,手扶着方向盘说:“周淑兰是我妈妈年轻时候的闺中密友。” 她花了一晚上,也没有捋顺这其中的关系。 她只知道闻铭应该是非常非常痛恨出轨那些事的,可是闻铭疼爱她,帮助她。 闻铭在做这样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镜片之后的眼睛仍然难免是冰凉的,他直勾勾的望着她,薄唇动了动:“怎么脱?” 姜昭昭挑了挑眉,双臂打直攀上他的肩。 他看到她晶莹的嘴唇一翘,在他视野里又拉近了一些。 但是她不回答,那神情,像是在等着他解题。 闻铭的人生中,鲜少有需要和同一难题死磕的时候,他实力足够,手腕狠辣,因此选择很多。 除了,只想要她这么一个女人。 现在,姜昭昭这样的姿态在他手里,他这辈子唯一的执念已经实现了。 他面色不改,大掌已经绕了路。 腹部的肉被挤压,薄茧的砂砾感钻进登山裤。 没有探到贴在那儿的长条形状。 他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严肃,他问:“结束了?” ------------ Chapter89 早就想要她 “走干净了。”她指的是例假。 她要他把握住此刻。 他开始放肆,并用眼睛细细观赏她脸颊和耳后渐起的粉晕形状。 “要不要洗洗?” 浴室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乖乖的坐进浴缸,白色皮肤,细的腰身,漂亮的脸颊,玲珑的曲线,瓷胚美人瓶似的胯。 姜昭昭是熨帖着他的心意长的,少一点便寡淡,多一丝就冗余。 他们一只手十指紧握,他用另一只手帮她洗,然后洗自己。 她看着他精瘦的腹部,那里有块状的肌肉纹理,两条分明的人鱼线往下…… 她用娇滴滴的眼神,和缠人的柔荑,让闻铭也踏进浴缸里。 少年时的爱是没来由的,从天而降的,也是纯粹的。 他们原本就是学校里面最引人注目的男生女生, 成绩好,模样好,上天所有的眷顾都给了他们这样的人。 总是一路回家,闻铭帮她揍跑过三次尾随着要她赏脸交朋友的人。 有外校的,有社会青年,胳膊和脖子都纹满了纹身。 他拳拳到肉砸下去,姜昭昭爱上他,是那么顺理成章的事。 她太轻了,在水中更是像浮萍。 闻铭两只手,几乎完全圈住她的腰身。 稍微一翻转,天地颠倒,成了姜昭昭在上。 隔着似有若无的水分子,贴着他块状的腹肌。 水龙头不停歇,潺潺水源注入缸内。 贪欲,私欲,情欲,占有欲。 暴长。 可是他一点都不急。因为,她,是他的了。“老婆。”他低哑唤她。 闻铭的人生中,后悔的事不止一件。 八岁那年,闻部长还不是闻部长。那晚他可以带着小儿子一起去酒局,但那天闻铭更新了电脑里的《使命召唤2》,他说:“我在家里爸爸,你去忙吧。” 就是那一晚,酒醉后,那女人爬了闻部长的床。 不幸中的万幸,那不是一个阴谋,只是一个觊觎别人地位与财产的女人。 其后,在得知那女人存在的七年之后,尚在高中的闻铭,在千里之外轻易解决了她。 还有十岁那年,他留在学校做值日。 如果那天他能早十分钟回到大院儿,回到家。 他是不是能救下窗台上的妈妈。 还有,还有。 七年前,暴雨天。他对待她的决绝,他亲手推开了相爱的人。 姜昭昭。 她今天虽然大胆,但仍然免不了青涩。 二十五岁的人,对人间欢好了解透彻,却从来没有机会实践过。 坦诚相见,又被他专心把玩,昭昭耳根都红透。 闻铭是男人,铜枝铁干。 柔软的身子贴过来,淡凝的香味入鼻便化作了火引。 一波一波的躁动袭来,大脑一浪一浪的昏沉。 他抱着人起身,浴巾只裹住她。 把人放到床上时,昭昭的手也没有撒开。 他被顺势带倒,双手撑在她香肩两侧,姜昭昭听见他问:“抱这么紧?” 闻铭拉下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她发觉,他已经升了温。 她解开了他的封印,烧沸他的冰凉。 沉浸在这温度中时,他的大掌拽住浴巾的一角,“哗——”大臂一挥,姜昭昭看到洁白的布像一盏降落伞。 被他抛向后方的空中,又因为其上水分的重量,闷闷落地。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白日宣yin。 她看见,听见,感受见。 金汤之固,还未开始就跋扈的逼迫她投降。 其实若说最后悔的,让闻铭夜不能寐,蚀心刻骨的,就是现在他两只手包裹住的这个女人。 父亲的出轨和母亲的死,终归是他们自己走的路,自己做的选择。 年幼的闻铭只是那无辜的承受方。 可怀中身下的女人,是他实实在在抛弃过的。 在她犹如雷击,最艰难的时候。 那时候闻铭痛恨自己,爱来爱去,爱上一个产生于道德之外的私生女。 可他用了七年,都没想出来姜昭昭错在哪儿。 负心的爸,糊涂的妈,没人征得她的同意就把她生了出来。 一个可怜虫,倒霉蛋儿,在别墅里住了十八年。 闻铭都想不通她们母女就那样,只拎了两个小皮箱就离开了。 难怪昭昭鲜少用奢侈品牌,难怪她们连住家保姆都没有,难怪她们的泳池常年干涸从不维护。 姜双其实是知道的,她们所享受的这些,能被人家随时随地讨回去。 姜双二十多年的年月,没有资格谈什么青春,算是活该。 可是姜昭昭刚刚满十八岁,就是这么不凑巧。她满了十八岁,那位高叔再也不用花一分钱了。 七年来,她只有靠她自己。 闻铭爱怜的吻她,和她香津痴缠,轻轻的吸,缓缓的食。 再往下,姜昭昭开始呜咽。 手指抓住了床单,脚趾开始蜷曲。 她的眼睛半睁半迷离,望着天花板。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纱射进来,是橙色的。 “抖什么?” 他撑起身体浮上来,目光描画她动了情的眉眼。 “好多。” 羞赧铺天盖地袭来,她抬手抓住他的肩膀,硬的跟什么似的。 姜昭昭呢喃不明:“你怎么……不……” 幻影纱,被秋日凉风吹得飘渺。 他说:“我好喜欢。” 柔软的布料,描画风的形状,有轻轻的旌旗摇曳似的声响。 进。她的话吞在喉中。 早就想要她,但她前几天在来例假,塑封的计生用品,他没准备。 今天,她缠人的紧。 缠的他心都化了。 难过美人关,原来是这么个难过法。 她鼻尖浮着香汗,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闻铭慢慢起来喝水。 他站在阳台上,这儿隐约能看见通往‘檀府1号’的绿荫小路。 他想起昨晚。 闻部长的派头不是吹的,闻铭现在也拿不定猜测,是周淑兰昨天回去多了嘴还是薛家小叔打的电话。 尽管他从开始就知道,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谈恋爱,早晚会传到闻部长耳朵里去。 但是那样的来势汹汹,就坐着他平时出公务的防弹车,还带了一辆警卫车,从平都冲过来,是闻铭所没有想到的。 他这个父亲,在后院起火一团糟的情况下,能走到这个位置,从来不是沉不住气的城府。 所以闻铭从接到电话,到被闻部长的秘书请上车,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来得及发了几个字给她。 结果闻部长的头一句话是:“你不愿意我再要孩子,我依你。但你婚姻大事,不能胡来。” 那么大的人物,竟然拿当年闻铭为母亲‘报仇’的事,做交换。 闻铭有无数说词能够搪塞,比如只是玩玩,比如逢场作戏。 总之,他能从长计议,像当年解决试图取代他母亲位置的那女人一样,润物细无声的水到渠成。 但听了那混账话,闻铭极逆反的顶了一句:“闻部长,我要是说不呢?” ------------ Chapter90 她的腰好像断了 闻部长一个能入宫觐见的人,好多年不曾听过这样的顶撞了。 若不是官场锤炼出来的忍耐与不动声色,恐怕一个耳光已经招呼上去了。 但人家已经刹住了奔袭二百里的怒气,声音放缓:“想想闻家和丁家,想想你姐,你任性不起。” 闻铭“呵”笑了一声。 闻部长一个眼神杀过来,就让人想到那一千古名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现代社会,和平年代,他的上位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血腥。 他是有政绩的。 他主张的政策,落地的项目,福泽百姓。 但是人到了那个位置,不知怎的,一言一行都有了仿佛尸山血海中淬炼出来的压制。 那眼神重于泰山。 父子两个,当然不能在车上吵。 “带路,回你家。” 闻部长应该是指闻铭在津港下榻之处。 但又遭到儿子拒绝:“别介,我那儿可没有防窃设备,您什么地位,您那金玉良言可别泄出去了。” 他静了静,又去盥洗室冲了凉水澡,出来看见睡得香甜的娇滴滴的女人。 姜昭昭浑身一丝不挂,他明明给她盖了薄被,可这会儿只盖住了腹部上下。 那修长的腿,纤细的手臂,薄被在胸脯上的蜿蜒起伏直勾勾往他眼睛里钻。 闻铭想到了什么。 他换了衣服,静悄悄地出门。 开车出门到超市,买了一大包的物品,又折返回C座。 姜昭昭前一晚上接收了过量的信息,清晨又被闻铭折腾了一大通,她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 可忽然间,被冰凉的水草缠住两只脚腕,突然溺进了水中,像有水怪在拖曳着她走。 挣扎之间,她睁开眼。 仍然是橙色阳光打进来的屋子。 她竟然被闻铭束着脚腕拉到了床边。 他严阵以待。 姜昭昭看见闻铭的脸。 欲念厚重,情色满天。 银丝眼镜被他摘下,孤零零放在床头柜的小灯下面。 闻铭弯腰吻她的脸:“老婆。” 姜昭昭松醒的丰唇阖动:“不是说,没有那个吗?” 他勾了勾唇,蛊惑她:“有了。” 她听到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 …… 姜昭昭头脑清醒地下床,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头重脚轻地往下栽,闻铭听到声音,从客厅里冲进来把人圈住:“做什么?我帮你。” 她咬牙切齿,心里把这个狗男人骂了一百遍。 最后吐出两个字:“上班。” 闻铭把她抱起来,到客厅沙发,像揽着孩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不疼了吗?”他还有脸关心她。 姜昭昭终于没忍住,恨恨地爆发:“怪谁?!” 始作俑者果断承担责任,声音像借了江南春风似的温柔:“怪我。” 他把人往怀里又塞了塞,恨不得做自己的私有物品,重复了一遍:“都怪我。” 姜昭昭满心的气闷,狠狠沉气。 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一定像是被男妖精吸光了精气的颓靡,肯定满脸都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可是他呢? 她忍不住看他。 那双浅眸炯炯有神,鼻梁窄而挺,面皮泛着釉光,连胡子都精心地刮过,她闻得到,清冽的须后水味道。 闻铭恢复了人形,矜贵,禁欲,带着上位者的压制。 呸,禁欲。 她已经二十五岁,很能体会这种事情的欢愉。 可仍然招架不住闻铭绵延的猖獗。 哭着求饶,被他视为奖赏。 咬唇无声,更勾起他的暴戾。 她累得睡过去,又醒来。 半梦半醒,夜半莺啼传进房间,窗纱在持续节奏的晃。 闻铭望着她的一脸古怪,自然不知道她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她眼睛红红肿肿,嘴唇也咬破了,刚刚说话,嗓音都是哑的。 他懊恼他真的过分了。 于是嘴唇贴了贴她的额头:“还疼是不是?” 姜昭昭点了点头。 她从前听说,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因为某些器官组织的成熟,和那一层膜的退化,就算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也不至于太痛苦。 天杀的,她太天真了。 亏他还抚着她的发,送.进去之前问她:“喜欢温柔的?” 闻铭的第一下,是很非常缓慢的。 就好像知道,她只能是他的,不急不忙,咫尺,毫厘。 甬开。 她已经很多了,可是,像凌迟。 姜昭昭抓着他的肩膀,紧紧蹙着眉头,秀颈仰得绷直。 她像是被他摧残的花朵,那神情太过惑人。 闻铭不得不承认,他的自制力,也不是那么好。 从年少时遇见她开始,就该知道的。 他母亲为爱痴狂死在他面前,他以为这辈子注定要断情绝爱的。 闻铭给她一个痛快,让她尖叫出声。 闻铭又说:“抹过两次药了啊。” 姜昭昭一粉拳打在他肩膀上:“别说了。” “别去公司了,休息两天。” 她眼皮一掀:“从此君王不早朝?” 闻铭蹬鼻子上来:“我保证天天把你伺候舒服。” 她瞪了他一眼,又挣扎着站起来,一下地,后腰好像被撞断。 闻铭这次也不拦着她了,懒懒散散坐在沙发上,看着撑着腰,走路也极其不自然的女人:“你确定,要这么去上班?” 姜昭昭气急了,捡起一个抱枕砸过来:“闻铭!!” 他接了抱枕,又没皮没脸地贴上来:“我在呢。走不成路,就让老公抱呗。” 想想昨晚上她在床单上娇声哭泣,求饶的模样,闻铭觉得今天,天上的星星也要给她摘下来。 他想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他一定会保护好她,就算是闻部长来了,也不行。 闻部长是生了大气的,但总归拿自己的儿子没办法。 尤其是当那张酷似丁芮的脸,冷着神情说:“我是我妈的儿子,她对感情是什么态度你清楚。” “她能为了爱去死,我也能。这是遗传。” “你要是敢碰我女朋友,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闻部长竟然忍得住,连这样都没有扇他。 闻铭第一次敬佩起自己父亲的忍耐力。 姜昭昭呸他:“什么老公?你是谁老公?” 闻铭竟然一脸无辜:“是对我表现不满意?” 她生平第一次这么无语。 闻铭这种看起来冷淡至极,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说起这种话来,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她自知绕不过他,干脆认命:“抱我去洗漱。” 闻铭愣了愣,心虚道:“好。” 半分钟后,姜昭昭看着镜中自己身上的痕迹,再次抓狂。 ------------ Chapter91 补一补 红色痕迹如同灼灼桃花,沿着玉颈香肩毫无章法,粗暴野蛮的盛放。 直到隐在真丝吊带的睡裙之间。 她洗漱完,忍住想咬人的心,重新回到床上。 反正今天是出不了门了。 闻铭在后面拥着她躺下,掌根一下轻一下重帮她揉着腰:“生气了?” 枕头砸过来。 娇气的嗓音是欢好之后的沙哑:“你属狗的吗?” 她这副样子,都是他施暴般放纵的结果。 现在她再怎么骄矜,娇气,娇柔,都是应该的。 他连饭菜都端上床喂她。 姜昭昭裹着薄薄的白色被子,头发乱糟糟围绕着瓷白小脸,卷曲着覆盖光洁的背。 闻铭大手隔着头发摩挲,揽着人把水牛奶方砖喂进她的樱唇。 她懵懵的,转头望着他:“你不是有洁癖吗?”竟然让她在床上吃东西。 可爱死了。 闻铭埋头,亲掉她嘴角的甜渣。 “找阿姨打扫就是了,我还能累着你?” “那我还能脚不沾地啊?”姜昭昭耸着小鼻子问。 他的心里柔软一片。 她什么样子,他都见过。 懵懂生涩的,是女孩儿。 动情轻吟的,是女人。 “嗯。你的脚还有别的用处。”又在荤素不忌。 姜昭昭瞳孔一缩,昨天,天色还没暗下来的时候,闻铭握着她白嫩的脚,描画他的人鱼线。 这会儿,她不客气朝他胸膛揣了一脚,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小山丘。 闻铭捏着鼻梁笑了笑,隔着薄被哄拍她,等人睡熟了,到阳台去处理工作。 ‘昭捷’已经被他打理成集团体系,供应链齐全的大块头,方向和战略性决策他拿主意,其他事项流程很完善,但每天仍有源源不断的OA审批拥进他邮箱。 ‘昭捷’扩张很快,不仅国内市场份额一骑绝尘,连欧洲和北美都开始领先。 闻铭批到新的生产中心立项与建设预算,敏锐发现这块儿地拿地格外顺利。 津港的地。 平都寸土寸金,无论是谁已经没有指标再批准新厂房,于是他们的新标的放在了津港。 他忽然想到了谢家,这么顺利,这么高的效率,大概是他那个未来姐夫起了作用。 闻铭把电话打给闻奕:“姐,谢廷峥给我办事了。” 闻奕完全不客气,依然冰冰凉凉的:“知道了。” “你安排一顿饭,我谢谢他?” “不用。”听不出她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心里揪了一下,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是和他血缘最近的人。 “姐,你不开心的话,也不是非要和谢家联姻。有我呢,我给你扛着。” “没不开心。”闻奕那边“嘟嘟”响了两声,有新的电话进来。“撂了。” 闻铭揉了揉短发。 他没有要做出牺牲的打算,比如如果闻家这一代注定要有人联姻,他来承担,换取姐姐自由。 这是不行的。 因为,他想要昭昭。 他的性格,是如果姐姐并不乐在其中,他就要掀翻这个规则。 管他是谁,没人能强迫他们姐弟两个。 闻家欠他们的。 如果权柄要依靠联姻维系,那这个家族的没落就是注定。 泱泱大国,高位,必须留给有能力的人。 他唯一的顾虑,是外公外婆。 他扣下手机,手指在笔记本的控制区拨动,目光停留在另一封邮件上。 姜昭昭再次醒来,是下午两点。 浑身的酸痛并没有减轻,大脑倒是清明了一些。 闻铭听到卧室的动静,立刻从办公桌前过来,又是蛮横的一把抱起来放在腿上:“渴了还是饿了?” 姜昭昭认真说:“想工作,项目的事情放心不下。” 他知道这女人拿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再过分缱绻就会生气,干脆出去取了她的笔记本递给她。 “远程办公吧?这个时间赶过去也要下班了。” 姜昭昭拼起来是没有上班下班之说的,但今天这形象实在不宜见人,只能噼里啪啦对着电脑一顿狂敲。 邮箱被堆得满满的,仔细检查,发觉是闻铭在督促工作进度,并要求全部反馈给姜昭昭。 模具转化,线路配套,正是她最操心的事项。 她忽然惊觉闻铭的管理能力非同寻常,相比起她的亲力亲为,他有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松弛感。 姜昭昭心中闪过一丝犹疑,当初她问闻铭:“你会不会管理啊?” 闻铭竟然回答:“不会,也可以学。” 七尺铮铮,竟然学这扮猪吃老虎的招数。 闻铭把自己的笔记本也拿过来:“怎么样,项目还顺利?” 他自己部署的,明知故问。 姜昭昭翻着白眼不说话。 男人凑近了些,把她往后揽,拥进怀里。 拉着她的手指,指到他的屏幕上:“看看这个文件。” 姜昭昭趴进了细看:“‘长征火箭有限公司’配件生产招标公告?” 闻铭点了点头。 这份公告是发给‘昭捷’的,因为它是制造业翘楚,可实际上,符合资质的生产企业全都可以投标。 “你不是担心传统家电市场缩水,‘启航’未来发展会走缓吗?如果加上这些项目呢?” 姜昭昭深吸了一口气,这对‘启航’着实是个转机。 她本人,也非常的感兴趣。 只是,不确定‘启航’有没有实力去竞争。 闻铭推了一把笔记本:“看看细则,我认为‘启航’是有希望的。航天工程,不一直是你的梦想吗?” 她果真拿着公司资料,对照细则,到了深夜。 他没有看错,她就是石缝中坚强生存的野草。 只要抓住一点阳光和雨露,就能拼命长大。 夜宵,闻铭给姜昭昭点了桃胶、燕窝、鸽子汤,他仍然耐心的掌根贴着她的腰身打圈:“补一补。” 姜昭昭敏感缩了下肩膀:“明天一堆事儿呢。” 她后来躺在沙发上,毛茸茸的脑袋枕着他的大腿,长发如瀑般散开。 仍然在研究投标航天火箭配件的可行性,最后平板滑在小腹上,呼吸渐渐平稳下去。 闻铭低头一看,她睡着了。 白皙素净的睡颜恬淡,眉眼清丽。 她情欲到顶时,脖颈,前胸,都会殷出妖娆的粉色。那种美丽,只有他见到过。 闻铭把人送回床上,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黏膜消肿止痛的药膏。 抓在手里,掀开被子俯进去。 ------------ Chapter92 老婆,露不出来 姜昭昭睡梦中抓住他翻身越岭的手指,疲惫的咕哝:“不要了~累~” 男人清冽的吻落在不可思议的下方:“抹药宝贝儿,抹了就不痛了。” 她迷迷糊糊地放松下来。 她信任他。 闻铭知道那里,莹肿,充血,有细碎的小小撕裂。 他本意虔诚疗愈,却忍不住心猿意马。 药膏味道弥漫开来时,闻铭忍耐的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汗珠凝在睫毛。 姜昭昭翻身,听到盥洗室哗啦啦的水声。 没多久,闻铭回来从背后拥上她,身上冰凉的水汽让她不自觉抖了一下。 他在耳边轻吻,低沉性感的嗓音不明所以地安慰:“别怕,我在呢。” 姜昭昭是被轻缓的闹钟叫醒的,一睁眼,那张高山白雪似的脸就在眼前。 她伸手,环着闻铭劲瘦的脖颈,香吻落在他的喉结上:“你怎么这么好,还帮我定了闹铃。” 他的女孩儿,没有起床气,有的是昂扬的生命力,干一行爱一行的责任心。 她被闻铭拥着起床,混沌的脑袋在微凉的胸膛上停靠,舒畅。 她抓着闻铭的手指,修长有力,竹节似的。 这双手前天晚上曾经一遍一遍抚摸她的五官,像是在揩擦她的欢愉痛色。 那动作,充满了占有欲和迷恋。 那时候,他浅眸幽暗,会下蛊的嗓音在她耳边呵气:“怎么这么多?我堵都堵不住……” 下一秒,给她痛快。 想到这些,姜昭昭脸颊越来越红,也越来越热。闻铭不解低下头:“怎么了,不舒服?” 他真怕他是把人给折腾坏了。 她摇摇头,去寻他的唇。 鼻息汲汲营营,彼此体温相渡,客厅蓦然传来一句带着明城乡音的中年女声:“响哥儿,太太醒了吗?可以吃饭了。” 姜昭昭吓得一激灵,人往下缩。 是闻铭用惯的阿姨,以后专门负责照顾昭昭。 她待人尊重客气,倒没有推辞。公司和厂里越来越忙碌,生活上确实顾不来。 阿姨一看到姜昭昭就喜欢得合不拢嘴,模样一等一的出挑,性格竟然也随和:“这么好的太太,我们响哥儿可有福气了。” 姜昭昭洗漱完,头发全部束在脑后,背直颈长,纤纤玉姿。 她笑了笑:“彩云姨,您叫我昭昭就行。” 闻铭把煎蛋切成小块块,往她餐盘里一放:“云姨,其他都听她的,这件事听我的。就叫太太,我爱听。” “诶!”阿姨又多看了昭昭两眼,忍不住地夸:“真好,真好。” “中州有一家老牌生产厂家,体量和经营方向都和启航很像,有机会我陪你去考察。”闻铭担心她加起班来不要命,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结果被狐狸眼一个眼风扫过来:“什么叫陪我考察,你的公司还是我的公司?” “我都是你的,公司自然也是你的了。”他说这话,也不避人。 等他西装革履,皮带腕表收拾妥当,眼镜一带,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模样又现形。 姜昭昭对着镜子暗暗骂了一句:“斯文.败类。” 闻铭弯下腰,双手抚着她的肩,从镜中看她。 黑头发红嘴唇白皮肤,他喉结一滚:“遮什么?” 姜昭昭拿着小粉扑往锁骨上拍打了几下,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啃的痕迹还没消。” 他无赖似的,伸着脖子用脸颊贴着她:“那你咬回来?” “我不像某人,我很乐意带着奖章出门。” 姜昭昭这次终于没忍住:“衣冠.禽.兽。” 闻铭轻笑着捏着她的后颈,用气音:“你的衣柜里没有深V和热裤,这些位置我已经很克制了……” 他坦诚过闻父没有其他孩子的事情之后,自然装穷也没有必要再继续。 地库里,原本他们的车位上,换成了一辆欧陆。 他亲自给她当司机。 送到厂区门口,正是管理层上班的时候,也是流水线工人白夜班交接的高峰。 人人对他恭让畏惧,来来往往的叫着“闻董,早上好”。 他一面颔首,一面绕过车头去拉开姜昭昭的车门。 抬手护着她的头。 人人都看到,闻董宠姜总,宠得没边儿了。 “你自己可以吗?” 姜昭昭疑惑问:“你不进公司?” 闻铭:“我还有点其他事儿,下班来接你。” 她竟无语凝噎:“你可真行。” 他把人拉近,吻了吻姜昭昭的额头:“老婆,露不出来。”浓郁的眉峰一挑,意有所指看着她细峋的锁骨,“那印儿。” …… 姜昭昭几天不在公司,办公桌上纸质文件堆成山。 她从文山中抬头,应声:“进”,看到出差归来的林逢青。 青年才俊,手里提着珠市的特产。 大致汇报了学习心得之后,她笑着夸:“不错,专业的就是强。尽快形成一份文档交给我,再来研究一下和咱们产线升级的关联性。” 女人笑起来,比从前更加妩媚,唇角眉梢都是被人疼惜过的韵味。 皮肤白皙之上更添透亮,漆黑的眸仁水波粼粼。 林逢青再开口并不算容易:“姜助理,哦,不,姜总……你跟闻董……” “聊私事的话,叫我昭昭就好。” 她比从前更加温柔了。 “昭昭,”林逢青咽了咽口水,“你和闻总是在一起了吗?” “是。”她起身,拿了一瓶纯净水,递给林逢青。 专业技术工程师,有潜力,是‘启航’势必要留下并且重用的稀缺人才。 姜昭昭不想成为他的意难平,她需要一个弥补他短板的得力伙伴。 她打开窗,秋风凉爽。 姜昭昭靠在窗台边上:“逢青,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林逢青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过来。 “你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从事专业契合的工作。长相好,学历好,家世好,前途无量。” “给你介绍对象的人,一定能把你家门槛踏破。” 林逢青惯性使然,试图辩解:“没有,你别……”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家乡吗?” “因为在那里,我永远没办法正常生活。我是私生女,” 林逢青眼睛蓦然睁大:“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无奈叹了口气,又倏然展颜,“要论谈婚论嫁,越体面的家庭,越要对我退避三舍。” ------------ Chapter93 站不稳,赖我 林逢青踏出她三楼办公室时,心中纠缠的情绪忽然间就飘散了。 他喜欢过她,成年人的心动,总是需要衡量的。 按照姜昭昭的说法,她身世不光彩,并且事情被哄传。 如果有传到津港的那一天,林家不可能接受。 她可以是他的同事,是她的领导,甚至可以是他的朋友,却不能成为他的配偶。 爱姜昭昭,是一件需要和世俗对抗的事。 小三的女儿,活得多惨都是被喜闻乐见的。 闻铭送了姜昭昭离开,打闻奕的电话。 “姐,在津港还是平都?” 闻奕冷淡的嗓音今天奇特的浸了温度,娇纤中竟然还有些哑:“怎么了?” “有事儿找你一趟。” 听筒对面传来一阵窸窣,闻奕才又开口道:“‘锦官道’16号。” 他今天正好要在市中心会见外商,智能制造全球展要从今年开始举办,国内企业撑起大半江山,举办方亲自莅临,邀请‘昭捷’参展。 闻铭赶到‘锦官道’已经午后,16号是非常规整的红缸砖木结构的三层英式住宅,外面围着一圈上白下红的低矮砖石围墙。 佣人将他迎进铁栅门进入院子后,是如荫的绿色草坪。 楼宇入口作券式洞门,两侧有绳纹立柱,门楣有浮雕装饰,上筑“人”字形雨厦,坡顶错落。 闻奕披着丝绸披肩,正走下旋转楼梯:“响响来了,坐。” 姐弟二人到宽阔客厅,闻铭注意到姐姐面有疲色。 “哪来的房子?” 这一片儿划为建筑保护区域,房产已经不允许买卖过户。 闻奕招手,佣人来沏了一杯莲子心茶。“谢家的地方。” 闻铭掀起眼皮:“真准备结婚了?” 闻奕竟然抿着嘴笑了笑:“下个月啊,就放在平都吧。” “结婚可是大事儿,你想清楚。” 以外面的平均结婚年龄来看,闻奕并不算大龄。可是以他们圈内的视角,各家恨不得早早就把联姻板上钉钉,达成一致的事务才好安安稳稳推进下去。 以闻家和丁家的背景,能让闻奕拖到这会儿,已经是开恩。 “嗨,”闻奕接过佣人端来的粥品,“我还能委屈自己不成?” “姐,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他话音刚落,有爽朗男声从门口响起。 “星星起了吗?”自然不需要等回应,再往前踏两步,就看到悦目赏心的两姐弟。 闻铭也正好看到谢廷峥。 几天不见,谢廷峥理了寸头,皮肤晒黑了两个度,比闻铭闻奕多了岁月感。这样的打扮,突然让他显得魁梧不羁。 谢廷峥放下拎着的精美包裹,大喇喇坐在沙发扶手,低头亲吻闻奕的耳廓时,闻铭看清他下巴处青色的胡茬。 他揽着闻奕抬起头:“响响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叫上弟妹。” 闻铭暗惊他们两个已经亲密到这个地步,看着姐姐一脸娇羞,忽然发觉是自己想得太多。 闻铭起身要走:“改天我请。待会儿我还有事,”他直起身,又想起‘昭捷’拿的那块儿工业用地,“谢谢你啊,峥哥。” 谢廷峥大手一挥:“嗨,捎带手的事儿。” 谢家的重心往津港迁移,未来能像丁老爷子那样,守一方黎民。 “响响最近看着,是舒心多了啊。” 闻奕轻哼一声:“胆子也大啊,跟我们家闻部长叫板呢。” 闻铭淡声道:“没什么大事。” 闻奕挑了挑眉毛。 谢廷峥自知这对姐弟的关系其实很好,毕竟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又因为母亲的事情,对父亲同仇敌忾。 只是两个冰块儿似的性子,那关心周到都是呛来的。 谢廷峥打圆场:“响响,我和你姐的婚礼准备放在王府井那儿,你看怎么样?” “挺好。” 闻铭在平都办事比谢廷峥方便,姐姐的婚事他义不容辞,补了一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言语。” 闻奕把谢廷峥留在楼内,自己送闻铭出来。 “放心了?”她知道因为婚期将近,弟弟担心她。 担心她没嫁给爱情,担心她成了闻部长政.治宏图的垫脚石。 闻铭轻嗤了一声:“没眼看。” “昭昭还好?” 闻铭点点头:“挺好。” “你们的事不好办,咱爸是跟你迂回呢。再说了,就算这边儿同意,姥姥姥爷那边也不能答应。” “姐,咱也是旗帜下关怀里长大的,长期抗战你是一点儿没往心里去啊。” “去你的吧。”闻奕抬腿踢他一脚,又似站立不稳或者乏力,险些摔倒。 闻铭钳住她一直胳膊把人扶直,谢廷峥已然冲了出来:“小心点儿。” “这么弱,多锻炼啊老姐。” 谢廷峥把闻奕搂过来,低头摸了摸鼻子,轻声一笑:“这都赖我。” 闻铭摆摆手:“走了。回见。” 他已经走出铁栅院门之外,又回过身看着闻奕,难得对姐姐流露温情一面:“平都姑娘,是该办一场四合院婚礼,挺好的。” 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姜昭昭竟然没接电话。 问了车间办,果然这女人又在加班。 手机放在车间内的办公室,她带着安全帽穿着防护鞋到总装的行车下面去了。 姜昭昭跟着一个在厂里干了八年的老工人,标记行车和地面配合不精准的问题。 综合办的小姑娘小跑着过来找她:“姜总,闻董请您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姜昭昭拿着本子头都没抬:“知道了,我这边等会儿就完事。” 她走出车间的时候,头发都被汗津湿了。 外面秋风凉爽,厂房里面热火朝天。 总装的部件都是大块头,机器不精确就需要人工取调整,不仅消耗人工岗位,也有很大的砸落风险。 她刚刚问了林逢青,现在珠市的企业已经启用了对接稳定系统,能够很好解决这个问题。 姜昭昭叩了两下门,推开:“怎么了找我?” 屋内三个人一起看过来。 闻铭坐在会客沙发的主位,采购部老张和另一个陌生人分坐两旁。 她收起脸上的亲昵,一秒变得客气:“闻总,有什么吩咐?” 闻铭玩味看着她,站起身。又对另外两位说:“今天就先到这儿。” 经过她时,他们礼貌颔首。 闻铭办公室的大门被关上。 他走近:“怎么这么久才来?” ------------ Chapter94 你很少主动,老婆 姜昭昭抬眸:“有急事吗?” 闻铭俯身下来,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有急事。” 她额头有碎发黏答答温顺的垂着,面颊因为劳累而潮红,眼睛仍是水亮亮的。 她摸了摸脸颊:“说事啊。看着我干嘛?” 他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微凉的薄唇贴上来,将清冽的气息渡给她。 他的吻来势汹汹,姜昭昭被他拥抱的力度逼得后退,后背撞到门上时,她脑后的那只手帮她撑住,护着她。 男人唇齿间都是荷尔蒙的气息,吻她时充满蛊惑,她玉颈丰唇,仰头承接他的温存。 她呼吸开始凌乱,那大手忽而转到她手腕上握住,吻的力道加重时,指腹带着碾磨的砂砾感辗转而上,和她十指紧握。 因为动情,闻铭的声音含混不清:“想你了,想吻你。” 她身后是锻铁铸金的现实拼搏,面前是云雾缠绵的炙热爱河。 她是一个瞬间从光亮中,跌落黑暗的人。 他曾在黑暗中,松开她的手。 留她一人好多年。 他打着灯笼再次出现,照亮她的夜空时,她喜欢他的光,却无法原谅。 后来才明白,他点亮的那盏灯笼,是失去母亲时就碎掉的心。 姜昭昭双臂环过他的劲腰,柔软腰身识别他紧绷的腹肌。 女人渐渐绵了身体,成了闻铭手中的猫。 直到她出声呜咽时,他手指撩开她半高领的藤黄色针织衫:“我看看,好点没?” 深红痕迹变成了斑驳的紫红,闻铭看得心疼。 捧着艳绝的小脸:“以后我克制一点。” 姜昭昭被他哄得脸红,干脆一仰头,尖尖细细的牙齿,咬住他的喉结。 天色黯淡时,闻铭把她牵上了汽车。 他偏爱黑色,也偏爱正装。 娇滴滴的姜昭昭走在他身边,永远显得妖娆。 她坐在副驾,小拳头忽然落在他肩头。 闻铭正发动汽车,抓着白嫩的手腕亲了一口,扭过来问:“怎么了?” “总装产线配备稳定系统,我是去给你汇报这个的。”姜昭昭嘴巴一翘,“被你打断都忘了。” “你呢?你找我干嘛的来着?” 镜片之后,他的浅眸中闪过一次笑意。“我为什么找你,刚刚已经告诉过你了。” 姜昭昭一懵,疯狂回想,确认他今天下午,没有给她任何工作安排。 闻铭扭头,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我说了,想你了,想吻你。” “轰——”欧陆的发动机轰鸣如同雷鸣一般炸响,车子腾跃起步,只听到娇软的嗓音半娇半嗔:“闻铭!!” 他带她径直回到‘檀府’,却没有走平时的地库入口。 有一个非常精致的角门,闻铭径直开进去。 姜昭昭在副驾上睡得迷迷糊糊,被闻铭抱下车,睁开眼是一个暗夜中依稀可辨是一个有着盛放的鲜花,以及错落有致景观的,绿意盎然的庭院。 “这是哪啊?”她有些累,人娇娇的靠在他肩膀上。 听见他低而动听的嗓音在说:“我们家。” 踏了三个台阶,闻铭弯腰把她放在地上。 他牵着她的手,放在电子锁的识别处:“录指纹。” 姜昭昭看着他俯身在她面前,看见他白皙的耳廓,茂密黑硬的短发,瘦骨紧绷的脖颈。 她看着他回过头,浅眸全是温柔:“第一次回来,要不要亲自打开?” 室内是欧式装修。 地面和墙壁都是浅色,‌搭配老钱风的繁琐主义皮质沙发,实木边几和精致的铜制灯具,‌这种风格注重细节和精致感,‌装饰品色彩饱和。 姜昭昭像是突然回到了在欧洲留学的那段时间。她出去时一穷二白,刚刚失去了相依为命又郁郁寡欢的母亲,拿到全额奖学金,可是生活费却没有着落。 机票是整晚整晚的酒吧驻唱赚来的,偶尔有嚣张的客人叫她下来陪酒,她会开个天价。 只饮一杯,然后继续回头台上,把着话筒头昏脑涨地唱。 但那是她七年之中最肆意畅快的日子,打工赚钱,交到了好朋友。 餐厅里,保姆阿姨已经准备好一桌子的菜肴。 姜昭昭仍然没有从懵怔中彻底回神,只走上前说:“彩云阿姨,辛苦你了。” 阿姨双手在围裙上一擦,笑得合不拢嘴:“辛苦啥呀,你们开心我不辛苦。” “我呀,照顾响哥儿这几年,都没见过他有这么多笑模样。太太,你是响哥儿的心尖肉。” 姜昭昭愣了一下。 “云姨,吃饭吧。”闻铭不动声色打断话题,一边拉着姜昭昭坐下,一边介绍:“主卧和书房、衣帽间,都在一楼。云姨住在配楼,二楼、三楼可以做开放式的电竞区,录音房,或者你喜欢的模型收藏室。” “等忙过这一阵,你来计划?” 姜昭昭看这个夸张的舒适的三层小楼,伴随了她七年的心虚感莫名涌上来。 她低了下头,说:“C座就挺好的了。” 闻铭握着她的手:“老婆,看着我。” 她一抬头,莫名的水眸里面就蓄满了清澈。 “错不在你。你有权利享受生活,享受好的生活。”他看着她,“只是,有件事情我必须坦白。之前绮绮跟着我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她住主卧。” 她开口,想说没关系的,她已经知道绮绮是谁了。 她也知道,他和苗书绮没有亲密关系。 闻铭没等她说话,继续说:“但是主卧我已经重新装修了。你认床,现在里面放的是C座的同款床。” 卫生间里,闻铭已经照着她的护肤品准备了全套。 衣帽间比C座大了三倍,除去她的衣服,又有一整面新添置的。 闻铭从身后拥着她:“周末品牌会来家里,到时候你选好款,让他们留下。” “公司里面,会给你安排一个助理,老刘你就继续用,‘中保特卫’那边的人也先留着。这样的话,得需要一个商务车了。” 姜昭昭想了想:“我想把钱用在产线升级上。” “一码归一码,苦啥不能苦老婆。” “不苦。”她转身,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已经很甜了。” 女人白嫩的脚尖点起来,可口的粉唇送上去。 闻铭品尝到一个清甜的吻,他心动的只剩气音:“你很少主动,老婆。” ------------ Chapter95 今晚不欺负你 姜昭昭秀眉一挑:“不主动吗?” “那你第一夜,是怎么进的我家?” 她和气如兰,撩拨闻铭的耳根。 一瞬间便身体腾空,尖叫出声。男人绷紧的手臂托着他的大腿和细腰,极具入侵性的吻下去,娇媚身躯被扔在崭新卧室的大床上。 同款的床垫,同款的柔软。 她身体下陷,又被微微弹起时,闻铭压迫着起身过来:“不疼了?” 姜昭昭双腿一紧,立马变成顺毛的小猫,水眸眨着:“疼的。” 她扁扁嘴。 闻铭喉结滚了几遭,她看到镜片后的浅眸,从深处灼起温度。 他一手把自己撑起,直勾勾地望着她,另一只手慢慢动作。 “咔哒”一声,她又听到银丝眼镜放置在床头柜上的声音。 浅色的眼眸,尖锐内眦,袒露在她姣妍的眼睛里。他眼底深处,升腾起毫不掩饰的欲望。 他直起腰背,一把扯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白皙的皮肤,肌肉的纹理,刺激着姜昭昭的心跳,血脉喷张。 年少时的白校服,男声粗哑,高而瘦削,手指温润如玉。 如今已经变了模样。 带着薄茧的大手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从衣摆下游曳而入,熨帖她滑腻的凝脂。 这具身体让闻铭爱不释手。 她颤抖着,指尖刻进他肩膀的肌肉上,想起他曾经蛊惑她的那句话:“以后,你就是我的健身房。” 前两天,他不遗余力的践行这句话。 他的力度和人鱼线,能解.渴。 闻铭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心疼你,今晚不欺负你了。” 他给了她欢愉,然后带着满身的薄汗帮她清理后,踏进浴室充凉水澡。 回来后,妖精似的娇柔女人已经带着七分甜和三分空落落睡了。 到了熟女的年纪,这种事疼过前几次,休息了一天之后,出了走路时些微的不适,倒真的已经不疼了。 闻铭从背后拥过来时,姜昭昭小猫似的转身过来圈住他的腰,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似乎还不满的抱怨:“好硌,哪里都是硬邦邦的。” 他摁着眉心,轻笑。 五指依然修长,携着细小沙砾一般,裹着电流,却带给她冰凉的油润。 ……是药膏。 他什么时候,揩到的药膏…… 他竟然,把药膏都搬过来了。 姜昭昭随着他的节奏嘤咛。 然后,她听见他的叹息:“好娇气。”“我喜欢。” 早餐时,姜昭昭跟闻铭说:“公司的销售部和经营部,我想招些新人。现在传统家电线上销售的占比也很重,咱们的团队有些滞后。” 他“嗯”了一声,大权下放:“放手去做。” “那么人员就会冗余,辞退老员工的话,按照规定要进行赔偿。” 闻铭放下筷子:“该赔就赔。我看过你以前的工作成绩,你只是没有遇到能扶持你的平台而已。你行的,‘启航’在你手里,我放心。” 姜昭昭忽然听出端倪:“你怎么知道我之前的工作?” 他抽了一张纸巾,虚掩在口鼻处咳了几声:“你简历上有。” 产线升级和销售部、经营部的人员迭代,一直忙到了九月底。闻铭一直在津港陪着,但国庆节,他必须要回平都。 在大家眼中,这是一个七天假期。 在他们的圈子里,是每年必须要重视的时机。大小内部会议,各地大员都会来京,团拜会,冷餐会,都是机会。 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天天夜夜和他黏在一起。 分开前的晚上,她格外黏人。但是闻铭顾忌着她总是劳累,只要了两次,便哄着人睡去。 结果第二天早上,姜昭昭一睁眼,就看见正上方,那张薄削的脸。 严肃的五官染着情,像天上神明堕入了人间欲望。 而她某个身体部位,已经先于她的思维醒来,开始接纳他。 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滴落在她娇俏的脸颊时,闻铭的力度换来了姜昭昭撩人的声音。 他大手贴住她的手,连手都是软的,柔弱无骨,惹人爱怜。 “抓着我的手。”低音提琴,Double Bass,惑人。 “……要来了……” 已经是9月29日,无论如何,今天他都必须要赶回平都了。 现在闻铭几乎不在厂里出现,姜昭昭身为这里的‘山大王’,没好意思在厂区门口和他温存。 他只见这女人乖巧优雅的,挥了挥手。 中午时,姜昭昭接到了他的电话:“已经到平都了吧?”她问。 可是他不回答,只是说:“你去大门口,帮我看看谁来了。” 她以为有政府部门过来检查和参观,忙换了一身得体西装,踩着皮鞋奔过去。 越跑越疑惑,竟然是一辆高调到离谱的,爆闪银的大G。 姜昭昭觉得这车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人几乎已经跑到了跟前。 那车的副驾驶座车窗忽而降下来,里面探出一张精致的面孔:“昭昭!好久不见!” 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许知意?!” “你怎么来了?” 她从人行通道走出去,大G上已经下来一位衣着潮酷夸张的男人,染着金色的发,将许知意接下来。 那男人浓眉漆眸,身材高大,腰细腿长。 极繁主义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累赘,只衬得他贵气十足,痞气溢出。 姜昭昭总算想起来他是谁,捂着嘴巴惊讶道:“许则匀?!” 勾人的狐狸眼望向许知意求证。 许知意是明艳挂的美人,从一个被爱包围的家庭中长大,动作表情都常常不经意流露小女人的娇态。 她胡乱介绍:“他是我哥。” 姜昭昭更惊讶了:“认识这么久,你也没告诉我,你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国民老公’啊。” 许知意甩甩头发狡黠一笑:“你长得这么漂亮,他爱上你怎么办?” 两个女孩挽着手往厂里走,姜昭昭说:“不知道你要来,下午还有一点工作推不掉,你在我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吧。” “好呀,正好我还没参观过生产企业。” 许则匀在背后开口:“你们玩。腓腓,小七留给你,有事打电话。” 姜昭昭回头:“许总,进来喝杯茶吧。” 许则匀笑了笑,婉拒:“平都还有事情要忙。” ------------ Chapter96 大白天的虎狼之词 这男人笑起来两个嘴角尖尖的,牙齿又尖又整齐。嘴巴翘起的弧度灿烂,仿佛能照亮所有黑暗。因为肌肉拉扯,卧蚕饱满起来。 鲨鱼笑,邪魅艳冶。 姜昭昭几乎要懂得为什么那么多网红和女明星前赴后继,只为争得他身边的一席之地。 两个女孩儿挥手和许则匀告别,看着那辆夸张的爆闪银一骑绝尘而去。 她一直都知道许知意背景神秘,在欧洲交换时,很多同学说她是某某富商之女,传得有鼻子有眼,姜昭昭和她关系最好,却从来不过问。 回国后,许知意回到申城,勇闯娱乐圈,一手创办了‘星光娱乐’,旗下艺人运营的相当出色。 尽管姜昭昭不常关注娱乐新闻,也能感受到这位年轻女总裁带领的公司势头很猛。 知意娇娇俏俏凑上来,挽住她的胳膊:“这儿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姜昭昭笑:“哪不一样?” “你说是又小又破,我当真了。可是明明这么有科技感啊!” “有一部分是刚刚升级的,老板比较给力,很支持我的想法。” 许知意刷着根根分明的睫毛,又卷又翘,眼睛忽忽闪闪看着她:“老板?就你那个弟弟吧?” 姜昭昭的脸倏然红了。 “我就觉得不简单,你知道在14亿人口中重逢的概率有多小吗?” 就像小溪里的水滴,流入湖泊大海,又重新回到最早的那条河流。 知意伸出手指,在她脸颊上点了点:“蓄谋已久哦。” 姜昭昭心脏一动,还真有可能。 她坦白说:“我跟他……也很难。” 许知意不以为意:“有什么难的,路在人走,事在人为!” 姜昭昭打开办公室的门,请她坐:“我这比较简陋哦,大小姐。” “很好啊,干净整洁。”许知意一屁股坐进她的真皮转移里,把电脑屏幕转给她,“我飞到平都又来找你,累得腰痛。” 姜昭昭欣然坐在客位,边工作,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怎么想突然过来?我吓了一跳。” “我们下了机竟然碰到你弟弟,我哥和他见过,打了个招呼,他竟然认出我,说你这几天一个人在。” “本来嘛,国庆假期我哥那个‘中保特卫’任务超级繁重的,我还不如来找你得了。” 姜昭昭笑着回答:“我早就想你了。” 闻铭的身份,迎来送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许知意许则匀兄妹俩飞来飞去都是VIP,碰到也正常。 只是她不知道,闻铭那个圈子和申城并不相同,他接送机,通常应该在西郊机场才对。 “那怎么没见你到申城找我去?” “我要自食其力嘛,投奔你算是怎么回事?”姜昭昭就这么一个好朋友,她真担心在申城周淑兰找过去,连许知意都失去了。 “行吧,我就没见过在自己男人公司,还天天卖命加班的。” 姜昭昭抬头:“我就是想把事情给做好。” 许知意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 古灵精怪的许知意没消停一会儿,竟然叹气。“哎,他要是不姓闻就好了。” 姜昭昭感到意外,忙问:“怎么说?” “他要是不姓闻,我一定签他!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在娱乐圈怎么行?” “可惜人家来头大,看不上我这仨瓜俩枣。” 这人说话怎么大喘气啊。 她无语的把注意力又转回面前的显示屏上。 那小公主还不依不饶:“你脸红什么?都是成年人了。真心换真心,力度换声音嘛。” 姜昭昭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去捏许知意的鼻子:“我的大小姐,大白天的别整这些虎狼之词好吗?” 结果这大小姐反而站起来,精致的过分大的小脸的发丝凑近来细细端详姜昭昭。 又一屁股坐回去,整个人瘫成一团泥:“哎,他不能就算了。连你也不支持我工作。” “你怎么就不能当一个名垂娱乐圈,享誉影视圈的花瓶呢?” 姜昭昭拍了一下许知意的手背:“我说了,我不适合,我做不了抛头露面的工作。” 小公主叽叽咕咕,拉着她扯闲篇,硬是把姜昭昭两个小时的工作计划熬到快下班才做完。 她站起身收拾文件,撩了一把头发别在耳后:“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请你。” 许知意都没张口,肚子肠鸣音替她回答:“咕咕噜~” 姜昭昭忍俊不禁:“这么饿啊?” 在工厂时,她习惯了淡妆,束发,长袖长裤。即便如此,依然隐瞒不掉旖旎的风情。 她的丰唇不画而红。 电话突然打进来,是司机老刘:“姜总,闻先生安排了餐点,现在要不要送上去?” 她看了一眼许知意,人饿得都蔫吧了。 “好的,送上来吧。” 是一家平都有名的玉南菜,她习惯的家乡味。 还有一家老字号的宫廷菜。 许知意抱着小吊梨汤吨吨喝两口,语气里竟然有些羡慕:“弟弟真体贴哦。” 姜昭昭打趣她:“哥哥太大条?” 话音没落,她手机又响起来,还是刘司机。 “姜总,还有一位许先生安排了人来送餐给您和刚刚那位小姐……” 姜昭昭不动声色,等着人又投喂一趟送上来。 她的会客茶几小,这次干脆连办公桌都摆不下了。 “知意,”她喊那个小仓鼠似的明艳大小姐。 “来看看这边的喜不喜欢?” 知意嘴巴一撅:“虐狗啊。” 她走过来,杏眸越来越亮。 柑橘三文鱼。 大西洋鲑是冷烟熏的做法,剁碎。由香草奶油做成奶盖覆其上,搭配切成大小均匀小丁的指橙。 白葡萄酒烩青口贝。 每一只都是饱满的,酒熏气扑鼻而来。 知意睁大眼睛:“‘王爷府’?” 姜昭昭笑着摊开手:“我可不知道,我没去过平都。” 她坐下,夹起一块傣味焖鸡。 知意手指蘸了一坨白蓬蓬的奶油,舌尖一舔:“是谁送的呀?” 姜昭昭托腮漫笑:“你说呢。” 大小姐竟然也会脸红,姜昭昭奇了怪了:“你哥诶,脸红什么?” 生动的脸庞呆住,小脚一跺:“我热,不行啊?” 再一句:“他一向会哄人的。” ------------ Chapter97 好想你,宝贝儿 许知意在津港待了几天,没住‘檀府壹号’,而是住一家全球连锁的五星酒店。 J·Hotel。 金九银十,国庆假期姜昭昭也没办法完全休假,她时不时要加班,因为许知意在,大多数工作安排在‘启航’大厦里。 许知意有时候跟着她来办公室,也噼里啪啦处理自己的事情。有时候两人一起去逛万国建筑群。 她们坐在意式风情区的长椅上,遥望直沽河对岸的世纪钟。 整点时,浑厚的钟声嗡嗡作响。 “津港和申城很像哦。十里洋场。”知意见过大千世界,享受繁华,创造繁华,她就生在繁华之中。 姜昭昭在这儿待了几个月,成了半个导游:“是的,据说解放北路和外滩最像。毕竟都是租界时候就有的金融街区。” 津港是渤海之滨。 申城是东海之滨。 一个能听到北方曲艺,一个哼唱吴侬软语。 两个女人像是各怀心事的山茶花与牡丹,两个大老爷们儿在平都,也不知道是怎样从忙碌中抽出时间,各式样的美食投喂过来。 许知意像小狐狸似的,冲着姜昭昭扎眼:“我们一起去平都玩吧。” 她摆摆手:“公司走不开。” 知意不知道,她从来不去平都的。 偏偏像是和平都杠上了一样,姜昭昭收到陌生号码的短信:10月10号,平都华尔酒店婚礼,欢迎你来。 她猜到是谁,把电话回过去:“星星姐。” 那边万年冰山一样的声音竟似融化,颇好声道:“昭昭。” “你在平都还是津港?” “津港,晚上回平都。” 姜昭昭忙道:“方便我现在过去找你吗?” 闻奕似是在确认日程,顿了一会儿才回答:“好,还是上次那个地方。” 她们两个人赶过去,瓷器小楼。 许知意正打算自己逛逛,但闻奕已经穿了丝绒的墨绿色旗袍,站在书店门口:“昭昭,你朋友吗?” 姜昭昭走过去,点点头:“是的。” 闻奕嘴角流露出一番笑意,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又望了一眼许知意:“不错。” “进来吧。” 闻奕又回头问知意:“你想进来坐坐,还是去隔壁参观?” 知意探头打量了一眼书店,又望着那边的小楼,显然瓷器博物馆的吸引力更大一些:“你们聊,我去逛逛。” “好。” 姜昭昭随着闻奕进入后间,几天不见,闻奕还真的柔和了。 闻奕也夸奖她:“衣服很漂亮,人更漂亮。” 她今天穿的黑色无扣针织开衫,里面浅灰色内搭,下身一个休闲的白色亚麻布料裤子和平底鞋。 温婉,松弛,五官的美更加凸显出来。 她更吸引人眼球了。 姜昭昭落座,闻奕走往茶吧台后面:“今天喝咖啡?” “好。” 她们关系似乎从那一晚开始忽然就缓和了,闻奕这人冷淡却不冷漠,千里冰封似的一张脸,跳动的心确实善良的。 但今天,闻奕格外友善。 姜昭昭低头,打开小挎包。 闻奕的目光跟过去:“新买的包包?很少见你用名牌。” 姜昭昭点头:“不是我买的,是响响送的。”她有点不好意思。 闻奕唇角一勾:“这是他应该的,下次我送你。” 姜昭昭连忙摆手:“不用麻烦,这些在我身上没用。” “怎么没用?你的美虽说不靠绮宝罗衫装扮,但是背一身昂贵的行头出去,那些垂涎你的眼神能少一大半。” 她笑说:“嗨,我能应付。”从小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星星姐,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 闻奕端着咖啡走过去放下,伸手结果实木的,很有重量的小盒。 打开的一瞬,她的手开始颤抖。 里面是一枚银质的,做旧风格,带着黑色纹理的不规则星星发卡。 闻奕目光黏在星星上离不开,没有抬眼,声音却再稳不住:“你怎么知道……” “小时候,我在响响房间的书里,看见过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闻奕小时候的照片,白嘟嘟,胖乎乎的小孩似乎刚刚会走路。小人儿身后跟着一个穿丝绸长裙的美貌女人,身材纤薄,气质高雅,笑容……像裹挟了盛开桃花的春风。 那时候大概闻铭还没有出生,那时候,丁芮的耳侧,就别了这么一个发卡。 闻奕也是想妈妈的,怎么会不想呢? 可是她是姐姐,她弟弟亲眼目睹了极其残酷的,母亲由生到死的全过程,她怎么能在弟弟面前表现出来脆弱呢? 当时闻铭10岁,闻奕13岁,刚刚进入青春期。 那发卡也许早就坏了,也许丁芮并没有戴多久,可是她的美,却这么永恒的,清晰的,镌刻在女儿的心中。 闻奕抬手,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 “谢谢你,昭昭。” 姜昭昭欠身,接过盒子,把发卡别在闻奕的发髻一侧:“我要谢谢你们,你和响响,都这么对我。” “昭昭。我们两家的事,是同类,却没有关联。何况,上一辈的事情,再怎么追究,你也是无辜的。年轻的时候,人总想要一个完美的爱人,她漂亮、聪明、无暇,像天上的仙女。” “可是我们都生活在处处规则,处处破坏规则的现代社会。又有谁能一尘不染呢?” “你不要因此,轻视你自己。” 良久,姜昭昭饮尽了一杯拿铁。 “但是星星姐,我答应了周女士,这辈子都不会去平都的。” “也算是,替我妈妈表达诚意,道歉吧。” “所以,你的婚礼,我可能……” 闻奕和她拥抱:“没关系,以后,总会常见面的。” 姜昭昭眼头也有点热,鼻尖酸酸,大概是想到,自己和闻铭,很难有这样的仪式了。“婚礼前有很多事情要忙吧?我就先走了,不耽误你时间。” 闻奕叫住她:“你有朋友了,我很开心。” 晚上,闻铭回到了‘檀府壹号’。 像丁芮忌日时,他在平都和津港往返的那几天一样,姜昭昭一回家,就看到他眉间有可以掩饰的倦色。 “你怎么回来了?” 闻铭走过来,宽阔的胸膛俯下身把她完全笼罩:“好想你,宝贝儿。” ------------ Chapter98 抵死缠绵 姜昭昭感受到闻铭心情的低落。 餐厅客厅连城一片,灯火通明。 保姆阿姨已经回了配楼。 一桌子饭菜色泽鲜艳,美好的如同模型。 她回报他,手臂勾住男人的脖颈,两人之间再无距离,手心感受着他跳动的脉搏:“我也想你。” 相爱的人交颈相拥,心跳共振,是最让人释放脆弱的时分。 闻铭的唇轻轻蹭着她的玉颈。 薄的,微凉的,干的粗糙的,有些微的刺痛。 虽然多年不见,但自从相遇,他们很少分开。 姜昭昭是依赖他的,仰着头呵气附和,温柔的吻渐渐变成带欲的吸舐。 她背后,大手覆盖的位置,升腾起一股酥麻。 她站立不稳。 娇软的美人从怀里往下滑,闻铭紧绷的手臂箍住她的腰身:“这就受不了了,待会儿怎么办?” 她不说话,吻上他荤素不忌的唇。 像闪电烈火,就在一瞬之间。她招架着他的掠取攻陷,飘摇抵挡,脑中一阵眩晕,呼吸急促起来时,清冽的男人撤开来。 又是那般,浅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在她眼中不遗余地的升腾起直白的情欲。 闻铭抬手,摘掉那副让人望而生畏的银丝眼镜。 姜昭昭清楚,摘掉眼镜的闻铭,就像接触了封印。 他开始变得危险。 他在那种事情上,放浪形骸。 恨不得把她的腰身,细腕,折成各种角度。 她被他抱入浴室,站在淋浴之下,看着水柱打在他肌垒分明的肌肉上,四下洒落。 姜昭昭头发被淋湿,魅惑的卷曲的秀颈、玉肩,灰色吊带还在身上。 她问:“你不开心吗?” 平都是昌盛的,能人汇聚的,摆棋布盘的,成大事的。 他偏偏还命好,生来就有资格当执棋的人,而非棋子。 如果不是那一年去往玉南,如果不是遇上姜昭昭,如果不是忘不掉她,如果不是无数夜里,他的心疼得犹如被上帝之手穿针引线。 闻铭在那儿,应该是意气风发的。 他会娶一位同样在山巅有名有姓的人家的女儿,拏风跃云,挥斥方遒。 像一个傀儡,像一个人偶。 但没有自我意识觉醒时,傀儡和人偶,并不痛苦。 闻部长的妥协果然是狡猾的,他可以和闻部长争论,却不能惹丁老爷子伤心。 临近十全十美的婚礼日,谢廷峥已经亲自去接了外公外婆来。 结果眼看闻奕的婚事落听,他们转头催促起闻铭来。 他自然不能告诉老人,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一个他妈妈最痛恨的那类人——小三,的女儿。 几乎百口莫辩,闻部长竟然拿出一副和蔼的态度来,摆摆手乐呵呵:“由着孩子去吧。” “那怎么行?!”老丁家一儿子奉献给了国家,一女儿献祭给了爱情,这外重孙女和外重孙子,他们自然格外仔细的为其挑选伴侣。 谢廷峥也是这么‘脱颖而出’的。 闻铭看着密集水柱下,针织的灰色吊带已经被浇透,玲珑曲线刺激他的视线。 他心头一热,埋头吻住怀中尤物。 水花和闻铭同时,铺天盖地的袭来。 “你说,我妈妈是不是很傻?” 姜昭昭睁不开眼,把他扯的更近,躲进他胸膛之下:“是挺傻。” 他手撑着墙壁,用下巴摩挲光洁的女人的脸,不说话。 他听见她说:“如果是我,我才不要自己死。我要宰了那个狗男人。” “怎么不说了?”闻铭低头,钳起她的下巴。 水柱又重新迷了她的眼。 她这么骂人家爸爸是狗男人,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就这么想着,闻铭一声轻嗤,唇角蹭着她的耳廓暗暗说:“你这波威胁,我收到了。” 要是敢乱来,他的娇软女人会宰了他。 她的腰枝细软,被水珠点缀的肌肤,雪白晶莹。 他手臂一托,她人被轻松抱起来。 后背被抵上冲得水淋淋的瓷砖,热水从头顶淋下来,氤氲的喷薄热气不断打在玻璃幕墙上。 她的腿,攀着他,像羊脂白玉。 几天未见,她被折腾的受不住时,扭头,漆眸哭得红红的求饶。 闻铭捏着她的下颌俯身亲吻,逐渐慢下来。 “说什么傻话呢?不会坏掉的。” “我怎么舍得。” 即便如此,第二天一早,睡梦的海浪中,有激烈的律动,水声响动。 姜昭昭醒来。 她整张脸都是妩媚的,绯红的,声音却天真:“你今天……没有……日程?” 好像很难让语句连贯。 他鼻息也粗重,倒比她声线还稳:“是你今天没有日程,老婆。” 丁老爷子对闻部长关于闻铭婚事的态度颇不赞同。据说,他生了大气拍了桌板,当天晚上,闻部长便把两个姑娘的资料递给了丁老爷子,让他掌眼。 闻铭觉得窝囊。 外公看他一脸的阴霾,拐杖在地板上狠狠敲了两下:“你要是有心仪的姑娘,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可还是不行,她是姜昭昭。明城里的事儿丁老爷子门清,何况当年周淑兰那阵仗真的搞得很大。 电流蔓延过她的四肢百骸,闻铭的喉结滑动着。 姜昭昭小手抠着他的肩膀,是一阵岩浆般涌动的热切。 津港的风,从海上来。秋日时节,已经转凉。 浴室中纱帘被吹动,懒懒的女人冷得一哆嗦,肩膀往水下缩。 闻铭低头吻她,然后起身关窗。 回来时,他捏着她的下巴:“昨晚又哭了。” 泫然欲泣。 她乐意接纳他,可脱去西服革履的他,还是让她吃不消。 “我好喜欢。”他眉梢浓郁,全是蛊惑。 姜昭昭秀芬,勾住他的脖子,仰头便咬住他的喉结。 她没用力,像小兔子一样,又奶又凶,毫无威慑力的警告。 闻铭挑了下眉:“喜欢轻的?” 这次,她没有迟疑,狠狠咬下去。 结果:“好了,知道了,喜欢重的。” 姜昭昭踢了踢水:“你过分,让我出去!” 闻铭顺从拿过浴巾,裹着人,横抱起来。 他习惯性,给她抹药。 姜昭昭侧身躺着,抓紧床单:“不用这个了……” “万一你疼起来,我在平都照顾不到。” 她有点黏人的劲儿了:“今天还要走啊?” 闻铭拿过吹风机,帮她吹头发:“要在那边忙到11号。” 潋红的嘴唇撒娇一扁:“你回来,就为了那个啊?” ------------ Chapter99 下次,我想在书房 自然是为了有事和她说。 可一见到她,就心猿意马。 吹风机的风和暖温顺,随着他的指尖抚过她的长发,发丝之间的水汽被慢慢风干。 闻铭的声音在这种白噪音里,竟然变得苍凉。 “昭昭,外公要我去见两个女孩。” 她的脖子手臂,四肢都僵硬了,心跳紧缩,带来一阵一阵疼痛。 是她了解的那些尘封往事,给了她奢望。 这个男人可以抛却心中的阴霾,爱她,照顾她,支持她的事业,愉悦她的身体。 可是闻铭终究不是自由的。 几代人,从军功、政绩到奉献,那是丹书铁券一般的荣耀,不能割舍。 这是她的宿命,她一早便知晓的宿命,却因为贪恋这俗情的温暖,误以为自己可以拥有。 她闭上眼。 有眼泪从眼角滑落,滑过她洁白无瑕的脸,没入茂密的发。 “响响,我搬出去吧。” 还有工作,还有‘启航’,她毫无保留地耗费了很多心血和体力…… 女人娇瘦的身体开始抖动,漂亮的嘴唇向下扁着,哭泣,却没有呜咽之声。 姜昭昭想习惯了这样哭,心酸委屈,不让人听。 连细而精致的锁骨都凹起来。 闻铭把人箍在怀里,吻她的脸,吻她的头发:“别说傻话。” “你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不会放开你的。”她听见他这样说。 姜昭昭耸着鼻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粉色的,有点渗血的圆乎乎一圈牙印,绕着他山丘似的喉结。 “那怎么办?” “闻部长瞒着我做的,还不知道那两位是谁家的姑娘。我想见一见,对症下药。” “老婆,可不可以?” 可是她不是老婆,怎么说不可以? 她不说话,可闻铭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做错了计划。 身上还有和他纵情后的痕迹,眉角眼梢的红,鼻尖的红,却是因为委屈。 他怎么能让她承受这些。 还好,这也是这一趟他回来的意义。 姜昭昭忽然腾空,落在紧绷的肌肉上。他喜欢这样抱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她的身体,被他完完全全的包裹。 “我再想办法,不会去见的。” 他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她抬起头,狐狸眼望着他:“那你外公那边怎么办?” 丁家老爷子,在明城有很高的威望,对闻铭、闻奕两个都很好。 于情于理,姜昭昭不想让老人家伤心。 或是于国家人民,都有功劳的老人,因为她的存在而和儿孙生气,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是姜昭昭实在无法说出,让闻铭去走个过场这样的话。 她原本的打算,是等事情到了他要回归家庭,联姻相亲的时候,就退出。 但知道了闻奕说的那些,她又怎么舍得再离开呢。 她是生活在黑暗的人,他凝着碎掉的一颗心,打起灯笼来找她。 可闻铭本身,也是一个孤独的人罢了。 地位,光鲜,家庭,背景,财富,不过是蒙在孤独之上的障眼法。 闻铭捏着她的下巴:“他很忙的。” 想开了也是,老爷子只听反馈就行,又不是跟着他去见面约会。 “那你今天还走吗?” “晚点走。咱姐的婚礼快到了,今晚和谢家吃饭,我的在场。” 妈妈不在了,他的睁大了眼睛,再仔细考核谢廷峥这人可堪托付。 她跪坐起来,紧紧搂着闻铭的脖子,脸颊和他相贴。 “响响,谢谢你。” 闻铭笑,他的姑娘有点傻:“谢什么?” “谢谢你,喜欢我。” 闻铭抚摸着她的后背,隔着亚麻质感睡衣的面料,依然能感受到她脊柱圆润的小凸起排成一溜。 她为什么要谢他? 她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她这样的长相性格,多的是男人能不顾一切去爱她。 而她的机会,只给了他。 闻铭其实是没有选择的,他只能爱她。 年少时就遇见了最惊艳的人,之后鲜花盛放便再也无法让他驻足。 但他有心逗她,声音坏透了:“谢人,要有诚意。” 姜昭昭:“?” “下次,我想在书房。” 她生气的从他身上滑下来,站在他面前:“闻铭!你是不是原始人!” 对她,确实是的。 很难压抑的原始冲动。 从前对她是愧疚,心疼,想爱护。现在,却只想狠狠蹂躏,看她在他的肆虐里哭。 这天,许知意也将被许则匀接走,要往平都待几天,然后启程回平都。 于是晚上,许则匀来津港接人时,请姜昭昭一起吃饭。 还是在万国建筑群,他选了一家老牌的津港菜。 姜昭昭开始喜欢上这些一百多年的建筑,它们有时光留存的气息。 “抱歉啊昭昭,第一次吃饭应该请你吃点新鲜的。不过腓腓很少到津港来,咱们陪她吃些特色。” 许知意的这个哥哥,真接触起来,和网上那种风流倜傥,花心海王的形象相去甚远。 虽然痞气十足,却也不能不评价一句绅士优雅。 姜昭昭客气道:“工作忙,品尝美食的机会少,这次还是沾腓腓的光。” 她还惊讶得发觉这位许则匀像有超能力,按照他的国民度,出街应该会有明星效应被围观拍摄,可是他们这一路倒风平浪静的很。 “闻先生已经到平都了吧?” 他竟然,还对闻铭的行程了如指掌。 许则匀迎上她惊讶的目光,勾起唇角,他要的时候邪魅,眼眸熠亮。 他夹起一个鸭丝卷,布在许知意盘里:“不烫。” 而后才仰起头,重新对着姜昭昭:“这次谢闻两家的婚礼,我们公司负责一部分安保。所以最近和闻先生有一些对接。” 那个婚礼要来许多人,有职级要保密私人行程的,自然有警卫负责。 其他人以及场地安保则交给了‘中保特卫’。 姜昭昭了然。 许知意则狡黠地眨眼:“我哥知道可多八卦了,但是嘴特严。” 他确实知道很多,比如眼前这一位姜昭昭。 走在人群中,不能忽视的存在,脸庞胜过珠宝活动现场的所有女星,万种风情皆在水眸细腰之间。 却活得如过街老鼠。 那是和京城平都的一位官员有关。 再比如,闻先生身份神秘矜贵,扑他的女人从平都排到了明城,却无一人能入眼,曾单身多年。 ------------ Chapter100 荷尔蒙的冲击 姜昭昭听了许知意的话,忍不住揶揄她:“那你谈恋爱可要小心,你整个骑鬼火染黄毛的,你哥下一秒知道。” 许知意竟然真的仰着头问:“要不我谈一个?” 许则匀面不改色:“你可以试试。” 她看见许知意撅了撅嘴巴。 饭后,兄妹两个把姜昭昭送回‘檀府’。 下车前,许则匀还回头很有风度地递过来一张名片:“腓腓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姜昭昭道了谢,也和许知意道了别。 回到家,有保姆阿姨准备好的安神茶。 她收到闻铭的信息:“早点休息,我抽时间回去看你。” 假期接近尾声,姜昭昭开始忙碌。 稳定系统和职能部门人员的更迭足以让她天天加班。 午饭时,李爽打了套餐来和她一起吃。 却见到姜昭昭还在对着电脑忙个不停,小茶几和旧沙发被换成了一套餐桌餐椅。 精美的几个饭盒放在上面,还没打开。 姜昭昭抬头:“一起吃,稍等我一会儿。” 李爽利落的整理着餐食:“你忙。” “菜有些多了,你看看产线升级推进小组的工程师,还有谁没吃饭的,叫来一起吧。正好开个小会。” 李爽马上摇人,来的是林逢青和一个负责无人化物流的技术员。 再见面,林逢青已经不像从前在姜昭昭面前谨慎示好,重新变成了对专业和要求清晰分明的严谨理工男。 从菜品的稀有,菜色的精致,即可推断这餐的价值,已经安排餐点的人,对姜昭昭的用心。 但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沉浸在感情中似的,工作起来,拼命三郎。 偶尔还会住在厂里的宿舍楼,想到了什么,就拉着夜班的同事一起熬。 她办公室里的这张餐桌,也成了饭时会议桌,李爽、林逢青、以及采购部的骨干开始频繁出现在她的餐桌上。 闻奕结婚那一天,姜昭昭成功换掉了采购部老张。 补签了竞业协议,赔了一笔补偿金,采购部正式改天换日了。 也是这一天,李爽从工艺部转到总裁办,成了姜昭昭的助理。 第二天,姜昭昭踩着月色出门时,看见了停在厂区门口的欧陆。 她像蝴蝶展翅一样扑过去,闻铭已经下车来迎。 男人禁欲又高冷,西装革履,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镜片后的浅眸中,只有她。 他低低展着手臂,向她敞开怀抱。 娇软的女人就这么冲撞进来。 闻铭埋着头,在她的颈窝深深呼吸:“不累吗?怎么今天还加班?” 姜昭昭不明所以:“今天有什么特别吗?” 闻铭按着她的后腰贴向自己:“肚子不疼?” 大概是多年来心情压抑的原因,姜昭昭的例假一向不太准。 但是她更惊讶于闻铭竟然记住了她的生理期。 “这么晚赶回来,就因为担心我肚子疼?”姜昭昭坐进副驾驶,扶着敞开的车门,抬头问他。 星空下俯视时,她的小脸莹白,巴掌大,丰沛的唇潋滟着红色,让人想要吻她。 于是他便这么做了,弯腰,埋头,亲吻她。 长手臂撑在车顶,男人的窄腰长腿,尽是荷尔蒙的冲击。 “不想你不舒服,当然要回来。” 但姜昭昭说她还没来。 闻铭的眉头皱得更紧:“科学研究表明,例假推迟是因为你身体内血液储存量不足。” 他启动汽车,又在等红灯的时候扭过头来,仔细描摹她的眉眼,然后得出结论:“没吃好,也没休息好。” 姜昭昭争辩:“哪有。你每天像喂猪似的,我都长胖了。” 闻铭漫不经心扔出一句:“那是给你一个人的,不是要你做会议餐。” 她眨了眨眼:“你都知道啦?” 他瞟了一眼方向盘,打转向,车子驶上开发区到市里的高速路。 “知道,我的餐一半都进了林工的肚子。” 姜昭昭莫名的心虚,吞了一口口水。 闻铭带她去吃广式炖盅。 花旗参猪肉盅,铁皮石斛排骨盅,青橄榄鲍鱼盅。 “补一补。” 姜昭昭撑着下巴,眼神可怜巴巴:“我可不可以只喝一碗银耳?我都长胖了。” 他拿她没办法。 招手添了一盏燕窝。 望着其他几盅,闻铭也实在食量有限,干脆又加了几份,叫人送去‘启航’,犒劳夜班的辛苦。 然后,闻铭眼神流连过她的细腰,又拂过毛衣玲珑的起伏:“一会儿我试试哪胖了。” 姜昭昭咬牙切齿:“闻铭!!” 他乐得胸膛颤动,看着她双颊的红晕笑了好一阵儿,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吃吧,不逗你了。” “公司有没有什么难事儿?” 姜昭昭脱口而出:“经营部还没招到合适的人,倒也不十分急,但是铺市场就要滞后了。” 闻铭点点头:“还有呢?” “融资问题。” “产线升级之前,咱们的流动资金是够用的。现在升级工程正在进行,离回报周期还早,资金周转有些吃力。” “所以我考虑融资。” “嗯,需要多少?”资金问题是意料之中,‘启航’体量摆在那儿,之前又不算多出类拔萃,闻铭早就准备好了这笔钱。 结果这个女人说:“我自己想办法。” “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我不能老依靠你。” 闻铭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桌面,似乎在思索,最后点头说:“行。” 这是一家小店。 晚归的白领,谈生意的老板,体力劳作的工人。 津港话,东北话,中原话,夹杂交织,人声可亲。 姜昭昭喜欢上这样的环境。 自土地里生根发芽的烟火气,和周淑兰不再突然出现的松弛。 太过惊艳的人,只是简单往这儿一坐就抓人眼球。 美的极具侵略性,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欧陆停在‘檀府1号’。 闻铭解开安全带,手指按下按钮,长腿一支,驾驶座向后滑动。 他就在这个时候揽住姜昭昭的细腰,一掐,娇软的女人就被他抱着越过中控,落座在他身前。 大手正从她的纤背往前缓慢擦移:“我看看,哪儿胖了?” ------------ Chapter101 不要了,你停 她被闻铭出车上抱下来时,双腿打颤。 他也没怎么着她,只是已经对她敏感的位置了如指掌。 闻铭帮她清洗了送上床,半靠在床头。 又香又软的女人已经睡着。 姜昭昭枕在他的小腹上,鼻翼微微阖动,两个人呼吸渐渐同频。 他这几天属实忙碌,一个婚礼前后内外竟然有那么多事务要对接处理。 谢廷峥完全按照闻奕的心思来,尽管闻奕已经摆明了从简,可谢家和闻家这位置上,门庭若市。 他担心姐姐累着,娘家这边的大小事都汇到他这儿,连‘昭捷’的事务,都搁置了一些。 婚礼过,可算有时间回家来看昭昭。 这会儿,拿着平板,抓紧处理着‘昭捷’的事务。 ‘昭捷’已经拥有了量产的能力,最近的研究方向内部高层产生了分歧。 有人主张造中低价位家用车,让寻常百姓家率先享用新技术。 另外一些人主张造顶级豪车,最新的技术,最顶级的材料,全部堆砌上去,打造自主豪车品牌。 闻家的几代人,从战争年代扛着枪打拼过来的,潜移默化影响进骨子里的东西就在这儿。 ——闻铭不是一个彻底的商人。 他虽然尚未从政,但他心里是有百姓的。 智能制造与新能源造车的初衷,就是为了服务百姓。 造豪车,最终目的是为了提高品牌影响力。 闻铭计划好了。他从孩提时期耳濡目染,就知道有一个词语叫做:两条腿走路。 他邮件中回复:第一步:造普通家用车。第二步:造超跑。 超跑,比豪车难度更大,更能展示这个企业,乃至这个国家的工业水平。 他工作到后半夜,怀里的人慢慢出了一头的冷汗,唇色也变得苍白。 小小的身子不断地扭动,后背弓起来。 “怎么了?”他托着腰把姜昭昭抱起来,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下巴贴着她的额头,浅眸中化不开的担忧,“做噩梦了吗?” 怀里的女人慢慢醒来,下腹绞痛。 她痛经。 咬着嘴唇说:“来例假了。” 闻铭惊讶地抱着她往卫生间去清理:“上次不是没这么疼?” 姜昭昭摇摇头,她也不清楚。 夏季会好一些,入秋之后,疼痛便会加重。待到隆冬,痛经起来,像是腰腹处被狠狠碾压一般。 都是这几年才添的毛病,小时候倒还好一些。 闻铭在卫生间外等着她,听到水龙头的声音,敲门:“放那儿吧,我来洗。” 抱她的时候,蹭在他睡裤大腿处,也有。 姜昭昭拉开门,小脸惨白成一片:“扔了吧,换新的好了。” 闻铭这会儿真是心疼得舍不得她走一步路,又把人抱回床上。 当着她的面,三两下扯掉了睡裤,精壮的大腿,和鼓鼓囊囊悉数暴露在她面前。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儿。” 高大的,半祼的,肌肋膨胀的人往餐厅走去。 她听见外间忙忙叨叨似的,餐具锅沿碰撞的声音,然后看见他端着一个小小的,雕着山茶花的欧式瓷杯。 姜昭昭闻到黄姜的辛辣味。 “什么啊?” “红糖姜茶。” 她很不可思议:“你煮的?” 闻铭:“我热的。是算着日子,让云姨提前准备好的。” 他小心翼翼地简直想要以口渡给她,姜昭昭连连摆手:“哪儿就那么娇气了。” 男人太阳穴一跳:“还不娇气?” 有时候,他还没开始发力,身下的人就颤巍巍嚷着:“不要了,你停,你停……” 难为闻铭那种时候还有耐心哄:“宝贝儿,缓缓可以。停可不行。” 闻铭看着她乖巧地喝完一整杯,狠狠亲了一下姜昭昭的额头:“我喜欢娇气。” 爬上床,他隔着被子拥抱她。“我身上凉,不挨着你了,睡吧。” 他哄了姜昭昭睡觉,又把弄脏的衣服收到卫生间。 几乎不假思索的,还是把她的小裤洗了。 这快要成为他的一个癖好。 仿佛因为这个举动,他成了这世界上最贴近姜昭昭的人。 一套流程折腾下来,闻铭似乎只圈着被子里的人,眯了一小会儿,天就亮了。 他踏出去告诉阿姨昭昭疼得厉害,让阿姨弄一些能缓解的食谱来。 闻铭还问:“她是不是劳累过度?” 保姆阿姨思考了半天,颇为认真地开口:“响响,女人这个病,要个孩子就好了。” 他居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然后发现,连一个像样的可行性汇报都拿不出来。 ——生孩子,不是他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 这是两个人共同的决定才行。 也就是在晨光中思索的这段时间,闻铭收到了一个消息。 姜昭昭这一觉睡到了正午,她眼睛上被人贴心蒙了眼罩,秋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直射在床上。 超白玻璃过滤掉了津港冷冽的盐碱气,只把被褥连同其下休息的人儿,都烤得暖烘烘的。 她撑着床垫坐起来,这会儿小腹是潮湿和下坠感,不适,但比昨天晚上已经好了太多。 床尾凳上,闻铭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真丝材质不曾侵吞他的任何线条。 布料贴在背肌上,像是柔软与力量的碰撞。 他好像没听见她的动静。 姜昭昭歪着头一看,果然耳朵里带着蓝牙耳机,大概在打视频电话。 “你怎么还没走?”她醒来第一句竟然是这个。 闻铭这次听到了动静,回头,大概是对着电话对面,说了一句:“我老婆醒了,晚会儿说。” 他走过来,坐在床侧,握着她的手:“还疼吗?” 姜昭昭回答:“一点点。” 她又重复:“你怎么还没走?” 她记得明天是闻奕三朝回门,婚礼时有一部分日程排不开的宾客,会在明天出席宴会。 今天,他应该一大早回平都忙碌才对。 闻铭捏住她的鼻梁:“这么想让我走?” 她摇头。 “还以为你急着跟林工一起吃午餐呢。” 姜昭昭翻了个白眼:“你醋坛子啊?!” 他没再插科打诨,似乎斟酌了一下语言,又似乎打好了腹稿,一开口,还是让她始料未及。 “昭昭,周淑兰出事了。” ------------ Chapter102 闻先生的人 确切的说,不是周淑兰本人出事了。 是周淑兰的父亲,西北要员,周老爷子突发疾病去世。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铁石心肠,抑或是缺少同理心,再或者这些年着实因为周淑兰活得更辛苦。 姜昭昭看着他的眼睛,长发柔顺,披在肩头。 乌黑发丝之下,隐约能觑到一点儿莹白的肌肤。 姜昭昭面无表情,问:“那怎么了?” 周淑兰已经是奔六的人,想来周父也八九十岁了。 难不成人人都能长命百岁吗? 姜昭昭的母亲姜双,连50岁都没有熬到,就撒手人寰了。 她出殡那天,只有姜昭昭一个人的哭声。 一个人,要和自己的生身母亲永远告别了。 长久的父亲缺位,她要和相依为命的另一个灵魂告别了。 那时候姜昭昭的痛是撕心裂肺的,好像尖锐玻璃刺穿心脏,直直扎进肺里。 随着呼吸,拉扯血肉,刺痛,然后血液汩汩热流。 那一天外婆是沉默的,舅舅却厌恶的回头:“小声点,光彩吗?” 那是姜昭昭彻底和母亲的娘家撕破脸:“你们吃她的血,喝她的肉,那时候怎么没想着光不光彩呢?” “她这一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可不包括你们!” “我从来没见过你们支持她,成为她的依靠!我只看到一群蝗虫!你们都是蝗虫!她是蜡炬成灰,可也为你们点过亮!” 外婆似乎是毫无犹疑的,一巴掌打了过来。 年轻时候卖过苦力的老太太,年老之后腰椎的毛病显现出来,弯着的脊背压低了身高。 枯藤老树般的手够不着她的脸,这一掌落在了姜昭昭的脖子上。 姜昭昭到今天都还记得那一巴掌的滋味,很重,却不疼。像一个烙铁烙在了她关于亲情的记忆中。 闻铭不知道他这么解释,姜昭昭能不能懂,他试图客观的表述,掩去他心中的猜测:“高叔前一阵升了,现在周家又后继无人。这就是变天了。” 姜昭昭眨眨眼睛。 闻铭试着又问:“如果高叔来找你……” 姜昭昭条件反射似的:“不可能。” 七年了,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连姜双从病重到去世,都不曾露过一面。 闻铭解释:“高叔他们夫妻不睦已久,他年龄也到了,做到这个现在这个位置上,算是达标了,也到头了。” 她还是不懂。 从生物学上说,她和高志之间的关系无法抹去。从法律上来说,她甚至将要在高志老了之后,对他负起摆脱不掉的赡养义务,如果他这么要求的话。 可是从社会伦理,以及姜昭昭和周淑兰达成的一致条件,关键是从姜昭昭自己的内心出发,她不愿意和高志有任何关系。 “我从来没想过他的事。”姜昭昭这么回答。 闻铭帮她披上开衫,把她从被窝里薅出来:“你现在可以想想了。” 姜昭昭蹲在马桶上,大脑混沌一片。 她忽然发觉,自己曾经所说的“不恨周淑兰,只恨高志”,这句话是虚伪的。 她恨周淑兰。 她恨周淑兰拿自己的丈夫束手无策,却把全部戾气都转架到她的身上。 她恨周淑兰,让自己七年的青春年华,孤独、黑暗。 更忽然的是,姜昭昭发觉自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周家刚刚垮台,她已经敢腹诽周淑兰了。 看来,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也是她人性的黑暗一面。 闻铭总算在早饭时发觉,姜昭昭真的有点恍惚。 “也不用想太多,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了。” 姜昭昭说:“可我真的想不出,会来什么水,什么兵啊?” 可他也仅仅是猜测,而且,他一心都在姜昭昭身上,恐怕思路不够客观,扰乱判断。 他揉了揉肉她的头发:“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我这几天可能回不来了。” “兰姨毕竟和我妈关系很好,周爷爷的葬礼,我得去。” 姜昭昭木然点头说:“好。” 似乎有什么事情遗漏了。 这是一个周末。 闻铭无论如何不同意她再去公司加班,但还是没拦住这女人在花园里支起了电脑。 她还在研究那一套针对民间企业的航天火箭配件招标公告。 北方的秋天,天高云阔。舒朗的秋风一阵起,头顶的白杨哗啦啦应声附和。 有物业的园丁来修剪草坪,惊讶地发现C座的那位大美女已经搬到‘檀府壹号’闻先生家了。 紧随其后的是物业的家政,他们打扫这里的卫生已经是做惯了的工作。 自从姜小姐搬进来之后,不仅花园被重视了,连室内都有了女主人的气质。 终日鲜花与香薰从不懈怠的。 闻先生也不再住二楼的客卧,看贴身衣物都在姜小姐的房间里。 大家虽然不知道闻先生何方神圣,却很默契的意识到,这位姜小姐,和从前那位苗小姐大大不同的。 她是闻先生亲自交代,要礼遇的人。 “住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小区还有这么个角门。”姜昭昭和善的跟园丁老伯搭讪。 被阳光眷顾了肤色的老伯背着割草机笑道:“这不是角门,这是专门为闻先生开的门。其他住户是不可以通过的。” “闻先生身份尊贵,隐私和安全都要保障的。” 闻家势大,闻家爷爷和闻父在入仕之前都曾经在平都大学教书,如今门生已经遍布各行合业,成翘楚,成砥柱。 丁家威望高,西南一带大批要员都是丁老爷子带过的兵,领导过的部下。 闻奕结了婚,闻家剩就这么一个香饽饽。 确实尊贵。 尊贵的人正从厅内走出来,到姜昭昭面前时,屈膝半跪下来,将手里拿的薄羊绒披肩围在她腰腹之处:“别小瞧秋天的风。” “凉到的话,下个月还会疼。” 他把披肩拉好,两个人顿时都有些愣了。 那是他们分开的前几天,还没有让知道命运的笔,为他们书写的是注定要疏远的关系。 青春期的女孩,身体机能发育尚未完全。例假周期也常常变化,在姜昭昭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袭击。 白色的校服裤子,晕脏一大片。 闻铭等不到姜昭昭放学,找到教室来。也是像这样,他脱掉自己的外套,系在姜昭昭腰间。 姜昭昭睫毛像小扇子似的一扇,突然就想到忽略了什么。她低头,看着闻铭的浅眸:“他……是不是也会去?参加葬礼。” ------------ Chapter103 一见美人心意乱 “当然。” 岳丈去世,再大的官也要跪下痛哭一场。 何况,周家虽然不如闻家和丁家那样根系庞大,可是在西北,也有一众同僚故旧。 从高志对待周淑兰与姜双的态度,从高志处理周淑兰与姜昭昭的操作来看,闻铭总觉得此人情淡义寡,既要想要还要。 闻铭依旧半蹲在地上,抬手抚摸姜昭昭的脸庞:“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给他吗?” 她眼球骤然紧缩了一瞬,只说:“别跟他提起我。” “好。” “我也不想听到他的消息。” 闻铭看得到她脸上的纠结和苦楚,起身把素着一张脸的姜昭昭搂住。 她的脸上雪色如玉,乌溜溜的黑眼珠全是迷茫。 “昭昭,有我呢。现在是我们的新生活了,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护着你。” 闻铭从前也以为姜昭昭真的不在乎,可到了此刻才明白,一个那样的父亲,是能切实对一个姑娘造成致命打击的。 从小时候“爸爸过年回来吗?”,到小学作文“我的父亲”,高志行踪不定,鲜少回家,连工作都保密。 就这样,小小的姑娘也曾经写出一篇全校范文,还就是《我的父亲》。 坐在爸爸肩膀看灯花,泳池里被爸爸托着腰腹启蒙,爸爸妈妈陪着小小的姑娘一起在游乐场嘻嘻哈哈。 这些,姜昭昭都曾经有过,但很少,偶尔,确切来说,只有一次。 因为拥有过,更加羡慕别人每天都有爸爸陪在身边的快乐。 闻铭只能待到中午。 他陪她吃了午饭,总算发现姜昭昭这样失魂落魄不能行。无奈走出花园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回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叹气:“工作,去不去?” 姜昭昭漆眸忽然焕发了神采似的:“啊?” “收拾一下,去大厦见个人。” 谁啊?总不能又是许知意? 闻铭把她送到‘启航’:“我来不及了,赶回平都。” 他轻吻她,在大厅门口和她告别。 姜昭昭大概知道了,在平都,闻铭的座驾就是那个稳重严肃的黑色红旗车。 这会儿,司机老黄已经站在车门口等他。 她踮脚,送上一个吻。 女人的馨香,让人沉迷。 闻铭修长的手指勾卷着她玉颈边的一缕发:“别太辛苦,家里有饭。” 什么辛苦不辛苦。 姜昭昭在‘启航’,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这是幸福。 这社会物欲横流,流量时代,全民皆兵。假设有一个人一朝成功,那么底下至少有一万人努力奔跑,却没有拿到任何奖励。 而她来到津港短短几个月,旧人重逢,事业飞升,爱情甜蜜,卡里第一次有了六位数的存款。 ——也是了,闻铭给的待遇高,住房、衣食住行,全都捧到她面前了。 没有消费,她变成一只貔貅。 貔貅走上顶楼,闻铭办公室房门打开,她疑惑走进去。看见会客沙发上一个陌生的男人。 却也有点熟悉。 姜昭昭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士见她来,起身微笑。 她穿了职业套装,枫叶一样的颜色,头发是羊毛卷。微微弯腰:“你好,我是姜昭昭。” “姜总你好,我是方望北,请多指教。” 姜昭昭更觉得熟悉了:“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对面男士的气质像上世纪富家留学公子,温文尔雅,含蓄有加,一板一眼。“上个月,我们在闻总办公室见过。” 他南方口音很重,夹杂着粤语的咬字。 姜昭昭伸手请人坐下,不等她问,方望北就开口:“闻总说,您这边需要一个懂运营与规划市场的人。” 她眼前一亮。 经营部的缺,她已经面了不下十个人。 ‘启航’人事部的水准如何,姜昭昭从入职的第一天就知道。只是‘生产大于管理’,她人整天在工厂里泡着,实在分身乏术再来重洗HR们。 方望北,是闻铭推到她面前的人。 那自然是优秀的,甚至是‘启航’请不起的。 但人家还是绅士递上一份A4纸文件:“这是我的简历。” 太优秀了,跨国公司,超前商品的项目,或者是国内新媒体平台,线上运营爆款10+。 姜昭昭暗暗吃惊,小庙里要供大佛了。 她吞了吞口水:“方先生,您的期望薪资是多少?” 方望北扬唇一笑,手指隔空点了一下姜昭昭手上拿一沓纸:“他们请我,要一年三百万。但是闻总请我,一个月,两万。” 他的动作像TVB的男星,虽然她算是主人,但方望北穿着英伦风的西装,衬衫领部由蓝红相间的丝巾系上一个平衡结。 方望北身体后仰,大臂搭在沙发椅背上,笑起来脸上有一个酒窝。他着意望了她一眼:“姜小姐也请我,那么我可以,”他伸出一根食指,“一万块。” 姜昭昭吞了吞口水,连李爽的薪资都有一万了现在。 她不是那么黑心的人。 “好,就两万月薪吧。我们还付得起。”她半开玩笑。 ——她用了‘我们’。 方望北听了,只半秒微怔,爽朗一笑:“好。恭敬不如从命。” 姜昭昭再接再厉:“方先生什么时候能上班?” 方望北一拍大腿站起来:“现在。” 姜昭昭:“啊?” 她解释:“今天周末。” “对,一见美人心意乱。”男士拎起公文包,颇有些自嘲,“那姜总,周一见。” 姜昭昭心情变好了,她送走了方望北,自己留在办公室。 明明假期期间也来办公过的,她这间办公室竟然忽然被改造了。 原本这一层的公共区域就算宽阔,除了总裁室和紧靠总裁室的助理室,还有长长的走廊,以及一片空地。 据说闻铭买下‘启航’之前,这儿的上一任领导喜欢乒乓球,那儿原来放了一张乒乓球桌。 现在,那一片空区被划进了姜昭昭的面积。 她原来的小小办公室彻底改成会客区,办公位背靠的一面墙被拆掉,开阔的开间后面放了一张大大的办公桌。 她让自己彻底陷入那一张大班椅,透气皮,人体工学,支撑到位,舒服至极。 闻铭的短信适时而至:【满意吗?】 ------------ Chapter104 你老婆跟别人跑了 姜昭昭莞尔:【人还是屋子?】 闻铭:【是有哪一样不满意吗?】 她托着腮,两条白玉似的小腿交叠起来,露出小女儿态:【没有。】 闻铭真的忙碌起来。 宴前筹备、酒会,宴后安排送客,一次次握手寒暄。闻家公子,为人严肃冷淡,却玉树临风,这名头在平都是彻底响了起来。 他从前也算不得低调,只是颇少社交。 小时候原本是有一批大院儿里的玩伴,后来丁芮去世,他去了玉南,那段时间消沉,和平都这边几乎断联。 再后来他上大学,满世界读书,哪个学校都待的很短。 他和普通人上学是不同的。 不用纠结分数,不用纠结专业,看中哪个教授有新研究,越前沿的,他便申请。 不是次次都能成功,但总归一直有好学校和名师相伴。 学成之后筹备‘昭捷’,短时间内新兴高科技企业的迅速崛起,离不开年轻的他呕心沥血。 闻铭,是能沉得下心的人。 那个唯一能扰乱他心神的人,七年前,在明城;七年后,在津港。 闻奕的这场婚礼,算是让这些高门大族,天潢贵胄们,彻底记住了闻家下一代的主人。 他有平都子弟的自信从容,却少了几分戏谑与贫嘴。快要一米九的身高,一张白面皮,比电影明星还挑眼。 太吸睛。 薛中信把他送上往西北去的飞机,连连摆手:“你自己惹下的阵仗,我可帮不了你得罪那么多人啊。” 拐弯抹角的要结亲说媒的人几乎将闻家门槛踏破。 闻铭看着薛中信,觉得好笑:“酒局上那么多女孩儿,看你左右逢源的很。” 这大爷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哥们不是讲究一个‘片叶不沾身’吗?现在不行了,小孟同志管得严,哥们日子不好过啊。” 他还不嫌事儿大,手拍到闻铭的肩膀:“我说你,一面儿是排着队的笑脸,要给你当丈母娘。一面儿是要去和未来老丈人面对面,你可以啊。” 闻铭好心情好像瞬间被一扫而光,他对别人可以游刃有余,可是对待高志,还真的有点……不知该以什么态度交谈。 最后只扔下一句:“有空了,帮我去看看昭昭。” 薛中信还真的走了一趟津港,却扑了一个空。 ‘檀府壹号’没人,‘启航’大厦没人,连开发区的工厂里也没找到姜昭昭。 薛中信纳了闷了,想到姜昭昭那一张蛾眉曼睩的脸,和风姿绰约的身段,他脑中警铃大作,一个电话甩过去:“老闻,你老婆跟别人跑了。” 闻铭刚下了飞机,靠在后座一连倦色往皋城市中心赶。 听着薛中信一惊一乍,条件反射的直起身,揉着眉心,定了一秒才不耐烦的问:“什么?” 薛中信:“你老婆不在津港啊。” 闻铭遗漏了什么。 他无声挂了电话,继续揉捏着眉心。 有一瞬间她又要泯于人海的惊惧弥漫上心头,闻铭打过去一个电话,无人接通。 他的心剧烈的砰砰跳起来。 手指敲了敲司机的椅背,示意车辆靠边。 闻铭不浪费多余的动作,薄薄的手机在手上旋了一圈,他打通许则匀的电话。“许总,有个事问你。” 她有时候会让司机老刘休假,但是‘中保特卫’的安保是全天候的。 就算她赦假,他当初雇安保的要求就是‘暗中’。 不监视,不汇报,只保证安全就好。 许则匀消息回的很快,语音打来:“闻总,你女朋友在明城。” 明城。 他们相遇相爱,并且一起成长的地方。 闻铭定了定,车辆重新启动。 他捏了捏鼻翼,皋城空气干燥,一下飞机,他就不适。 这儿离天空很近,两块又大又厚的云朵压在车辆行驶路线的正前方,好像一个加速就能钻进棉花糖里。 开上大桥,这儿的黄河真有一种惊涛拍岸,磅礴东流的气势,飞沙走石带起一阵土黄色的风。 闻铭不喜欢西北,西北不如明城。 窗外笔直而瘦高的大树掠过,他忽而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偏颇。 西北也有相爱的恋人,只是,他的爱人,在明城。 他下一个电话,拨向明城方向。接电话的,是一位医生。 那人问好:“闻先生。” 闻铭扯了一把领带:“当年那个病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太久了,记不得了。 医生仔细回忆,然后斟酌着回答:“大约是在十月中旬。” 十月中旬,是了。 是他遗漏了。 他只顾着自己忙,以为姜昭昭那天的失魂落魄真是因为他提起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原来,是她母亲的忌日。 可话又说回来。 闻铭爱姜昭昭。 但如果真让他随她一起去祭拜姜双,他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爱的只有姜昭昭,并不包括她周围的一切。 闻铭的母亲在天上看着,他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也不能去向一个第三者叩头鞠躬。 哪怕她,生养了他的爱人。 闻铭重新靠回一辈上,仰着头吁了口气。 从侧窗,能看见他凸起的,彰显荷尔蒙的喉结。 他算了时间,祭拜之后,赶到明城,接她一起回津港。 车子驶入了殡仪馆。 停在一个广场前面,广场上为了一圈纪念石碑。 闻铭沿着石碑往里走,迎面有祭奠的来宾走出来,有人在议论:“怎么没看见高处长?” “听说昨天还在呢,劳累过度吧?” “哎,是的。办白事确实是累人累心。”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时光穿梭一般回到那一夜——被姜昭昭从‘西华里’的小破房子里赶出来,他坐在辉腾里面,车窗外一伙嘈杂的人声路过。 闻铭大脑炸响,一瞬间停住了步伐,往回走。 他跑起来。 …… 姜双长眠的这座墓园算不得体面,摊开来说,这里面,埋的人,大概生前都是穷人。 草坪旺盛的几乎没过大腿,树木和灌木疯长,淅淅沥沥的小雨凝成珠,挂在她的睫毛上。 这是姜双去世五周年的忌日,和从前四年一样,只有她一个人来。 她无法对着冰冷的石头说话,身单影只,垂手而立。 “昭昭。是昭昭吗?” 身后,传来陌生又熟悉的,中年男声。 ------------ Chapter105 谁打你? 她回过头,第一反应是:舅舅。 是不是他年纪大了良心发现,想起了这个姐姐。 美貌动人,自毕业起就赚钱补贴家用,后来对他事事有回应,给他买房,给他拿出彩礼钱的姐姐。 姜昭昭回过头,眼神扫过这一片墓园。 潮湿,混乱,破败。 花溅泪,草木深。 不是舅舅。 ——舅舅的打扮没这么考究,保养不会这么得宜,还有一点,虽然她并不想承认: ——面前的人,有一种长衫在身的,文雅,书生意气。 她呆愣了三分钟,发觉这张上了年纪的脸,和她有三分相似。 鼻梁,下颌。 都像。 以及,他穿了行政夹克。 男人几乎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眼底就红了一片。他眼角已有细纹,鬓角藏匿的少许白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他循着她的愣怔回望她。 唇色偏深,因此抖动更加显眼:“昭昭……” 这声音,听着竟像是如鲠在喉。 姜昭昭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步伐却已经先头脑一步迈上去。 她把妈妈的墓碑挡得严严实实,脱口而出的是:“你一直知道妈妈死在这一天?” 高志显然没想到,七年未见的父女相认,他女儿先问出的是这么一句话。 久在位置上,左右逢迎,向上有交代,向下有回应。 唯一想来一叙血肉亲情的姜昭昭,开口竟然带着狂妄,目中无长辈的责怪。 她应该过得不太好,她应该把他当做救命稻草,久旱甘霖才对。 可是,在这场雾蒙蒙的,若有似无的,落在人肩头毫无声音的细雨中。 姜昭昭挑战了他身为父亲的权威。 高志几乎要动怒。 可是,到底是他亏欠女儿,不仅亏欠了女儿,也亏欠地下躺着的这一个。 那女人,当年生得那样耀眼,竟然不到五十岁就成了一把灰。 就葬在这么一个……这么一个,毫无章法的地方。 他想,他确实应该解释。 给这个女儿一个解释。 姜昭昭要什么解释?母亲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时候,他没出现。母亲等着球蛋白续命,她疯了一样求爷爷告奶奶,站在医院门诊大厅放声痛哭的时候,他没出现。周淑兰把臭鸡蛋,砸在她头发上时,他没出现。 现在,她需要什么解释? 高志的话毫无新意:他爱的是姜双,可是时不待我,没有人脉就爬不上去。好男儿自然要追求功名利禄,于是他娶了高干千金周淑兰。 他是不同意周淑兰为难她们母女的,但是正值事业上升期。他是公职,身份特殊,万万不能在那个时候,在这种事情上现身。 再卖卖惨,说什么周家老爷子看不起他,他势要出人头地才能一雪前耻。然后是和周淑兰这些年过得很痛苦,他夜晚的梦中,梦中的爱人,都是姜双。 还真的是,一点新鲜的都没有。 这年头,当渣男也太容易了。一套负心的说法,从聊斋志异里的赶考书生,到姜昭昭面前的高志。恨不得流传上下五千年。 她妈妈是死于抑郁症,食不下咽,长夜无眠。 有的是看错了让的后悔。 有的是对高志原配的忏悔。 有的是对她这个独生女儿的心疼。 她死得那样惨,到现在,只余一座孤坟。 姜昭昭木然地听完高志的所有狡辩,她总算明白她的那些腹黑是从哪而来的了。 ——承自于高志。 这个男人,依靠妻子娘家而顺遂升迁。 可他岳丈尚在停灵,便迫不及待来到昔日的情人坟前来表深情。 姜昭昭撩起眼皮,慢悠悠地,看向高志。 那一瞬间,高志愣了。 她太美了。 美过了年轻时的姜双。 因为这份美,他才开始真正后悔。原来,那个轻而易举就被他哄骗过的女人,生下这么可爱动人的女儿。 很快,漂亮的丰唇开口:“你是做官的,又不是做戏子。演起来有完没完?” 高志的眸光暗下来。 不可爱。 这个女儿完全不可爱,完全没有姜双的顺从。 她没有停下,下一句,才真正是埋了七年:“你不配做爹,更不配做男人。真的,我宁愿我没父亲,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还没死?” “啪——”清脆的耳光声。 姜昭昭挨到这一巴掌,结结实实。 她右耳开始耳鸣。 她完全不觉得痛,也不觉得烫。 她觉得——爽。 她让这个不负责任,坑害了她母亲一辈子的男人愤怒了。 愤怒也是一种负面情绪,凭什么她们低入尘埃,而他平步青云? 中年男人了,高志依然是高大的。他的手掌宽而硬,不留余地地打上去。 姜双死后,姜昭昭在她坟前竟然挨了两记耳光。 明明都是他们欠她母亲的。 姜昭昭简直觉得,好笑。 可笑至极。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姜昭昭和高志都没有撑伞。 默默无声的,在这个本该肃穆的地方对峙。 雨水冲刷在她脸上,她可以在掩护之下肆无忌惮地流泪了。反正,无声的哭,她最擅长。 小三,插足他人婚姻,破坏他人家庭,足以让一个女人完全的社会性死亡。 她回想着,想起小时候母亲半夜侧身,背对她,微微耸动的后背和肩膀。 她今天才懂,姜双那时候,就在哭。 雨更大。 高志有些站不住了。 他试图拉一把他的女儿,他七年未见的私生女,七年未见,却一见面就受了他一巴掌的,私生女。 她不动声色避开,视线被雨幕干扰模糊。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看花了眼。 墓园的入口,似乎出现一柄黑色的大伞。 大伞越走越近,登到他们这一排,转弯。 竟然是径直冲着他们而来。 伞面蒙住了来人的脸。 越走越近。 她看到那人考究的全羊皮鞋塌在雨坑里,熨烫得体的黑色西裤,裤脚摔起泥泞。 黑伞已经到了她面前。 握着伞的手一扭,伞面上移。 露出那张脸:眉峰浓郁,眼神却很淡。 银丝眼镜的镜片后,藏着如滇红茶汤一般的瞳仁。 闻铭知道站在姜昭昭对面的另一个男人是谁,可他看也不看。 他只看见,她红肿的半张脸。 他的声音,冷过南极的蓝冰,似乎用七味真火也无法融化。 他只是问:“谁打你?” ------------ Chapter106 把她扒光 这场面,谜底写在谜面上。 可姜昭昭看见他对高志视若无睹。 颀长的身子,微微探着,大手一把钳住她纤细的手腕,把她从暴雨之中,拉入伞下。 闻铭揽着她,手臂劲瘦,臂展很宽。随便两个动作,伞从右手度到左手,再换回右手时,他的左手已经把脱掉的西装披到她身上。 他全程都没有抬眸,凛着一张脸。 上位者的低气压,带给敏锐的高志,很浓厚的压迫感。 闻铭带着姜昭昭离开,擦肩而过时,才不轻不重的睨了高志一眼。 高志立马有了判断:是个人物。 竟然有男人,眼睁睁看着年轻人从他面前带走他女儿。 高志,就是这种人。 也许是西装外套的内里,还带着闻铭的体温。 他体温本该是偏凉的。 可是姜昭昭淋了一上午的雨,此刻只觉得,这衣服好温暖。 她打了一个冷颤。 闻铭便把人搂的更紧。 行至墓园之外,他带她上车。 找最近的酒店,一言不发把她身上湿透的布料全部扒光,然后,把光溜溜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可怜肉体塞进浴缸里。 温热的水,让她汗毛都立了起来。 闻铭仍旧没有说话。 他关上浴室的门走出去,姜昭昭听到他不断接打电话的声音。 客房门时而微不可查的开合,偶有客气的女声。 她在浴缸里又哭了一场。 闻铭端着一杯冒着白色热气的姜茶进去时,看到那双漂亮的,风情万种的狐狸眼,红的像兔子。 他把茶杯放在一旁的大理石案几上,捏过她的下巴,语气很重:“不会躲吗?” 硬得像钢枪一样的女人,终于在这句话之后,蓦地重新娇软起来。 她湿漉漉的手臂攀在他腰上,清丽的小脸扑在他大腿上,呜呜痛哭。 她哭出声响。 这是第一次,闻铭对着这一副鬼斧神工般的身体没有原始的欲望,只有满腔,满心,满脑的心疼。 他衬衫西裤,正装革履,拥着她。 她一丝不挂,脆弱的肩胛骨这他怀里,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起伏。 两个灵魂,在交合。 “好了。”闻铭再开口,声音已经融化。柔得不能更柔了,手指抚着她的湿发,“没事了,我来了。” 等她哭个够,他把姜茶送到她唇边。 小猫似的,小口小口咽着。 裹了浴袍把失了魂的让抱出来,仔仔细细的擦干,闻铭拿出消肿止痛的药膏。 长长的手指灵活拆开包装,叹气:“这个药,除了那儿,以后可不兴再用在别处。” 姜昭昭眼皮惊跳了一下,正在用指尖蘸取药膏的男人却面不改色。 他把药膏抹在她脸上,动作轻得像对待一件国宝文物。 “你怎么来了。”这是今天,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小哑巴似的,由着他拉着,去这儿,或那儿。 闻铭鼻腔一酸,他忽然在想:姜昭昭的信任,到今天为止,好像只给了他一个人。 他挑拣着说:“打不通你电话。” 姜昭昭声音小小的,手指搅动着浴袍的腰带:“应该是在飞机上,调了飞行模式。” 他放下药膏,又冲了药汤给她:“姜茶效果有限,喝这个预防一下。” 她也不怕苦,仰头一饮而尽。 端着空空的杯子,姜昭昭问:“你今天还有日程吗?” 闻铭忽然觉得,这一刻,她眼神有点空洞。 还能有什么日程? 为了她,从西北,赶了已经停止值机的航班的要客通道,不可思议的速度到达这个西南重镇。 如果当时没有正要起飞的航班,恐怕他会申请特批航线。 他摇摇头:“没有。” 姜昭昭:“那我想睡一会儿。” “好。” 姜昭昭:“要你抱着睡。” “……好。” 他身上浸了雨水的潮气,快速在浴室里冲了给热水澡,拥着她入眠。 姜昭昭还真的睡着了,只是身上的热汗一浪又一浪。闻铭惊得心惊胆战,毫无睡意。 就那么搂着,守着,胳膊麻了,腰也有点僵硬。但他真的不想她生病。 大概姜昭昭睡着之后一个小时左右,闻铭得到了消息:【高先生下午五点的航班飞皋城。】 而闻铭和姜昭昭登上飞机,说在夜间,晚九点,算得上是红眼航班。 傍晚的时候她醒来,绝口不提墓园的事。只等他问:“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要出去走走?” 姜昭昭摇头:“想回津港。” 明城不好的回忆太多,今天的尤甚。 反而开始想念那个刮海风的城市。 落地时,她思维很跳跃地喃喃:“还没有看过津港的海。” 闻铭揉了揉她的头发:“津港是入海口,海水是浑黄的。” “泥沙入海,河水被荡涤成蔚蓝,沙子变成了沙滩。” 哪有这么一回事。泥沙入海,下沉,到底,还是泥沙。 可是他懂得她的意思。 好像在说,连河流沙土,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是姜昭昭三个字,却是一辈子的私生女。 洗无可洗,辩无可辩。 闻铭顺着她说:“什么时候想去看?” 姜昭昭眼里无光,嘴唇却勾了勾:“晴天。” “好。”他答应她。 回到‘檀府’,智能家居系统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新风。 她乖巧又踏入浴室折腾一通,带毛茸茸的发卡出来:“家里现在可以看电影吗?” 闻铭正拿着电脑处理工作,一抬头,忽然觉得今夜的姜昭昭,像一个孩童。 需要正常的家长陪伴的孩童。 他合上笔记本:“可以。” 她选了喜剧片,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闻铭揉着眉心,头痛。 看到第三部,她终于又俯在他腿上入睡。 闻铭又陪了她一个白天。 手中的事务一刻也耽误不得,键盘抡出火星子。对待姜昭昭却始终和风细雨的。 她没提姜双忌日那天,高志说了些什么。 她不说,他便不问。 可是到了第三天,闻铭必须要离开了。 他喊了李爽,方望北和林逢青来。 也顾不上那年轻工程师是不是仰慕姜昭昭了,他得让她工作。 这女人,一工作起来,才会把那些事忘掉。 西北周父的停灵已经到最后一天。 闻铭原是为了母亲丁芮与周淑兰的交情去的,事到如今,却是必须要走这一趟了。 ------------ Chapter107 拼命想抓住 闻铭出现在皋城,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他对周淑兰的感情很复杂。 如果没有姜昭昭,那么周淑兰就是他亡母生前的好友,是会认真去看望外公的重情之人,是一个对他温和关心的长辈。 可是他爱上姜昭昭。 从前姜昭昭生活中的有些艰难,是周淑兰造成的。 闻铭其实完全不赞同一个原配去找私生女的麻烦。因为每个人,她出生的时候,都是无辜的。 父亲母亲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情难自持,就把她造了出来。 可人在事中,这能清晰分明的又有几个? 他不喜周淑兰难为姜昭昭,但说到底,周淑兰不算一个坏人。她和他母亲一样,是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他又一次踏上殡仪馆的那个纪念广场,这一天,往周家设灵之处吊唁的人明显增多了。 这是这位地方高官,肉体存在于世的最后一天。明天,他的四肢百骸将化成一捧灰,成为生命最初的,碳元素。 但周父的一生,显然算得上是幸运的。他有政绩,人走了,经由他笔下的惠民制度还在。墨宝还在。 从这一点来讲,再往上,整个上流阶层,都是幸运的。 因为他们可以流芳。 而太多人,一生只如夜空流星,划过,不留痕。 甚至流星,也是幸运的。 因为,它至少,发光。 而丁芮,姜双,乃至周淑兰,以他有局限性的眼光,可以预见的未来。 社交关系中,将很少有人记得她们。 全部都是傻女人,为了不值得的男人,为了抓住虚无缥缈的所谓感情。 闻铭进入礼堂。 远远看见高志和周淑兰并排站立,在水晶棺旁,迎着宾客的方向。 周淑兰脸部苍白而浮肿,尽显疲态。 不像‘西华里’那时候一脸的愤怒与戾气,亦没有了和他来往时的从容与和善。 闻铭忽而想起,那天周淑兰和姜昭昭谈完,从包间内出来。中年贵妇,举止得体,淡声和他抱怨:“可笑不?那丫头竟然和我说什么,‘广阔天地,女性应该活得更加舒展’。” “她那种生活,懂得什么叫舒展?” 舒展。 闻铭忽然明白。 不是高定珠宝,下午茶。 不是插花,不是品牌邀请手绘沙龙。 舒展,是要有自己能够为之长期努力的事情。是奔头。这是事情,最好有实用性,获益性,以及,一点点的高尚性。 那么除此之外的事,就不需要耗费太多心力抓牢。有就享用,没有,也不妨事。 闻铭懂了姜昭昭的‘舒展’,她是对的。 他已经走到致礼区,从一侧台桌拿了一支白色菊花,等排在他前面的一家人鞠了躬,和周淑兰夫妇握手致意之后。 他颀长非凡的身影鹤立。 眉梢,眼角皆是肃穆。缓缓,深深鞠躬,敬献鲜花。 从病重到去世,再到守灵,还要谢礼,迎来送往。周淑兰整个人差不多是呆的。 直到年轻的躯体拢住她:“兰姨,节哀。” 周淑兰回过神,撑着闻铭的肩膀,对他的脸看了又看,骤然恸哭:“响响……” 她是独生女,娘家的下一辈亲戚关系很远了。 高志这边的人,又与她不睦。 儿子对这种名存实亡的家庭早已厌倦,长居国外,连外公葬礼都没回来。 事到如今,反而是她自己闺蜜的儿子,来吊唁,来看望她。 闻铭扶着周淑兰往里面走,这个女人斗志昂扬了半生,父亲走了,她似乎很清楚,她倚仗的大山没了。 所以今天,她走路竟然已经开始佝偻。 闻铭和高志擦肩而过。 他八风不动,一丝眼风也没留给高志。 可高志如果质疑一秒,都是对不起多年钻营的名声。这个人,这个年轻人,这个高大严肃又天生压迫的年轻人。 这个人今天安慰着周淑兰,前天却带走了姜昭昭。 高志觉得这里面有一个死结,有什么地方不对。 除了高志本人,竟然还有另一个人,能把姜昭昭和周淑兰串联起来。 一手提拔扶持高志的老人,冰凉僵硬地躺在鲜花环绕的水晶棺里。与高志争吵却又事事帮他解决的妻子,众人眼里的‘高太太’,他法律上的配偶,进了休息室。 今日吊唁的现场络绎不绝,高志沉着脸色,剑眉之间全是悲痛与遗憾。周全的应付着政、商、民间团体各方面的人。 高志和闻部长,应该是同一类人。 不,闻部长该不屑。 闻部长一身傲气,鲜少钻营,和闻铭一样,生来就在这个万人之上的阶层,在国外学成归来,填补国内空白。 闻部长甫一入仕,便政绩斐然。 是一个好官,但未必是个好人。更谈不上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闻铭陪着周淑兰在休息室喝了一盏茶,耐心劝导了诸如“人总有一死”,“急病走得快,老人他少受罪”,“劳碌了一辈子”之类的话。 他捻起一块点心,塞在周淑兰手心,让她佐茶。 犹豫了很久,还是撩起了眼皮,一双浅眸定定望着周淑兰,仿佛要看穿中年女人的灵魂。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的不忠,而死,而不好好活。 闻铭把话咽了下去,再开口,是郑重的提醒:“兰姨,外爷爷不在了,你要……防着点。” 防着点谁?他不好说。 周淑兰怎么会不懂?她这一生拼命想抓住的,是丈夫的心,以及受人敬仰的地位。 周父咽气不久,高志已经露出了不同以往的办事风格。丧事、治丧流程、亲戚安排,全要按照高志的想法来。 时移世易,高志已经成了这个家里最高的话事人。 七年。周淑兰自以为握着高志的把柄,有周家在,高志只有俯首的份。 却不想一朝养虎,虎啸归林,要咬的是谁。 前不久,她还对丈夫的那个私生女说,她丈夫坐到了更高的位置,为了谨慎名声,她不再为难那私生女了。 这几天,守着周父遗体的这几天。 高志已经对她不再客气。 是了,周淑兰没有靠山了,高志的把柄,也就不再算得把柄。 闻铭最后道了抱歉,他还有事要忙,不能再相陪。 走出礼堂,西北的阳光直白热辣,大风携着砂砾扑在身上。 有人追了出来。 ------------ Chapter108 阿铭 “昭昭还好吗?” 追出来的那个人这样问。 真不巧,姜昭昭,她现在不算太好。 这又是一个周末,可是对姜昭昭来说是工作日。 坐上这个位置才明白,工作日休息日,对于在顶楼办公的人没有分别。 老生常谈的一句:把公司当成家。 她一大早就到了公司,方望北上任后动作很快,只需抽调两个人做下属,以官方文件注册了全平台的社交媒体账号。 方望北说:“首先,要让消费者意识到,‘启航’不是落伍的,而是严谨的。” 他策划了一系列‘走进当代工厂’的短视频拍摄,明天周一,他计划拍摄员工食堂。 还好。姜昭昭居然松了一口气。 员工食堂几个月之前被闻铭收拾过一顿之后,卫生程度,新鲜程度,美味程度,都拿得出手。 他们一拍即合,而后姜昭昭带着方望北去见一位供应链服务商。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正常的。 直到他们降到负一,司机老刘和‘中保特卫’的小九已经站在商务车两侧等。 姜昭昭微笑颔首,准备上车。 突然间一个女人走上前来:“姜小姐。” 姜昭昭疑惑地看过去,其他三个男人也看过去。 她完全不认识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见过。“你是?” 女人穿着运动夹克,水蓝色的牛仔裤,登山鞋,高高的马尾。 望着姜昭昭笑了笑,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姜小姐,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司机老刘一脸探究。 方望北双臂环抱,嘴角玩味,一脸看八卦。 安保小九魁梧如山,已经迈步踏过来。 那位女士连连摆手:“喂,只是聊一聊。”她率性做了一个‘投降’似的动作,“你们也太吓人了吧。” 姜昭昭现在是‘启航’总负责,出了方澜的事,她首先考虑这是不是又一个蔡夫人? 不对,情绪不对,‘蔡夫人’笑不出来,年纪也不对,这个女人很年轻,有朝气,有一种很西方的魅力。 那是供应商?还是经销商?不等她再多思考了,那女人向前走了一步,依旧笑:“姜小姐?” 姜昭昭商务礼仪那一套学得本来就很好,这几个月大权在握,现在更是手到擒来。她伸出手:“你好。” 那女人有点惊讶,但伸出手:“你好。”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姜昭昭是白皙,欺霜赛雪的白,另一只手颜色更深。 “找个咖啡店坐一下吗?” 姜昭昭想了想:“出了大厦最近处有一间茶馆,不知道你习惯吗?” 女人回:“茶馆也可以。” 两个人一路乘电梯从负一上到一楼,再走一段路,进茶馆。 小九远远的跟着。 姜昭昭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不对,如果这个人是商业伙伴,那么她应该抓住这几分钟共同步行的时间,自我介绍。 她们落座,姜昭昭要了一壶滇红毛峰。 阳光下她看出这个女人的肤色,不是深,而是小麦色。当下非常时兴的颜色,很多女明星和上流社会追求运动风,以证明自己有足够多的时间与金钱去攀岩、徒步、冲浪,等等。 晒到这么漂亮的蜜色,后期维护要花很多钱。 那个女人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薛幼淇。” 姜昭昭笑了一下,眼睛在说: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所以薛幼淇补充:“薛中信是我哥。” “喔~”姜昭昭拖长了尾音,恍然大悟,心中几乎绷紧的警铃瞬间放松,“你好你好,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仔细看,薛幼淇和薛中信长得真有五分相像。 “响响哥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姜昭昭一口气瞬间又提起来,警铃大作:“没有……” 薛幼淇:“姜小姐,你跟响响哥不合适。你们的事我都知道,青梅竹马,命运羁绊,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人家倒更像主人,明朗的笑着谢过了服务员,然后拎起茶壶来斟茶。 “但是,你们就是不合适。” “这话很不新鲜。”姜昭昭嘴角笑意很浅,但没有失态,她不动声色。 薛幼淇简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你知道响响哥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姜昭昭捻起茶杯:“你说。” “就是之前响响哥刚回平都的时候,闻伯伯和我爸带着我们两个吃了一次饭。” “后来我们约着玩,我叫了我哥,一来二去,他们两个就熟了。” 约着玩…… 一来二去…… 这一位不是苗书绮,她比苗书绮要厉害。 但姜昭昭不接招,她点了点头:“挺好的。” “这次星星姐婚礼,他是男宾相,我是女宾相。他执婚书,我送戒指。” 傧相。很老式,有底蕴的叫法,像是经过了家长首肯,摆给众人明示。 可是,闻铭没提过。 或许是他不想她知道。 她怎么又陷入了这种境地。感情的事,为什么总是不能一对一? 不对,这不对。 因为闻奕也没提过,那一晚在瓷器小楼旁的书店,那个待人冷淡的姐姐说了很多话,可姐姐没提这个薛妹妹。 姜昭昭心神定了一定:“有什么话,你应该找他说。” 薛幼淇再一笑,脸上绽出两个大大的酒窝:“我只是替你可惜。姜小姐美艳无方,为何不把青春浪费在有希望的人身上。” 姜昭昭把茶杯磕在茶桌上,“叩”的一声,不轻不重。她看了看窗外,小九在花圃旁佯装看街景。 她说:“我和他在一起,不算浪费时间。” 薛幼淇脱口反驳:“可是你能做响响哥的太太吗?” 姜昭昭:“我通常喊他阿铭。” 没有,她很少喊。 只在床上喊。 薛幼淇不甘示弱:“可是我比他小,阿铭不合适。” 很好,她在说她老。 她只是迟了半秒开口,薛幼淇马上又逼问:“响响哥那样的人,津港于他而言是太浅的滩,不够折腾。以后,你能陪他出席人头攒动的各种场合,面对镁光灯吗?” 姜昭昭失去耐心。 “他目前好像不太需要这类活动。” ‘启航’,还没这么大的排场。 对面的眼睛忽然睁大,不可置信:“天呐,你还不知道响响哥的产业?” 薛幼淇夸张捂住嘴巴。 ------------ Chapter109 你和几个姑娘玩过 这场谈话不算长,姜昭昭拎着包出门,十秒钟,商务车就停在她面前。 方望北发现,和会见的商业伙伴洽谈时,姜昭昭捏着空杯,佯装喝水两次。 道别时,她将手拎包忘在沙发上。 他凝了一眼女人细腰圆胯的背影,拎起来。 上车后,轻轻把包搁在她小腿边:“姜总,心情不好?” 姜昭昭很疏离的一笑,眼睛瞟向窗外:“有点累。” 方望北颇感兴趣的看着她:“这么拼事业的女人不多。” “这么拼事业的漂亮女人,很少。” “像你这样长相身段,这样拼的,我只见过你一个。” 姜昭昭没有回头,仍然望着窗外,长发将她颈肩和背部线条遮盖完全。“我就当方总是在夸我。” “为什么这么拼?” 比漂亮女人更漂亮的女人这才回头,头枕在后座上,姿态慵懒:“因为我不光是女人,还是穷人。” 穷人? 方望北错愕,但斩钉截铁:“跟了闻先生的女人,不会穷。” 姜昭昭蓦然坐直,语气是在分辩:“我没有‘跟’他,我是在和他谈恋爱。” 方望北失笑:“抱歉,是我用词不当。” 他说话莫名有一股雅致的粤语味道。 姜昭昭重新靠回椅背:“没关系。” 反正那么认为的人,不止方望北一个。 今天一个苗书绮,明天一个薛幼淇,姜昭昭呵笑。 是她太天真,还是闻奕的话太可信? 闻铭这样的身份地位,他是平都闻家和玉南丁家唯一的独苗苗,‘启航’上下两千多人,不过是他闲暇时候玩票。 他怎么可能没有过女人? 何况,他的温存,他的力度,他的嵌合。是征服,熟练的征服。 姜昭昭目送方望北下车,眼睛又涩又疼。 她电话响起来:“要不要来机场接我?” 他是铁臂阿童木吗难道?脚底一冒火,全世界的飞来飞去。 大半天时间,津港皋城这么折返。 姜昭昭心中酸涩之气更浓,他这样的赶时间和心疼,究竟是不是只给她一个人? 如果不是的话,闻铭要耗费多少精力,这样大张旗鼓地安抚女人? 她声音很小,但是闻铭听清了,她在乖巧地说:“好。” 商务车的中间没有挡板。 闻铭和姜昭昭分做第二排两个坐椅上,他像小孩子一样,掌心越过扶手,握住她纤长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 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大拇指。 她现在还不太想让他看出她的异样,于是勾勾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只是去吊唁而已,鞠躬献花,又不是吃席。当然可以这么快。 闻铭觉得姜昭昭这话问的奇怪,但他也不想关于那场葬礼的任何事。 所以他回答:“西北比较无聊。” 姜昭昭笑:“怎么可能?听说那里有黄河轮渡,是很不一样的气骨、” 他把她的手拉到嘴边,爱怜地缓慢吻了一吻:“那下次和你一起去玩儿,我一定会觉得有趣。” 她眼睛湿润了一下。 中午,薛幼淇说‘他们一起出去玩,一来二去什么的……’ 姜昭昭没忍住,脱口而出:“你和几个姑娘出去玩过?” 闻铭彻底惊讶。 姜昭昭从来不会提别的女人。 她感怀身世,对着种事只有一种态度:要么只有她,要么没有她。 闻铭不想骗她,但真的掐着指头算了算:“除了我姐和孟小姐,其余没有。” 孟小姐是薛中信那花花公子动真格哄着捧着的人,和孟小姐出去玩,自然是薛中信带的。 姜昭昭沉了口气,他没说实话。 她闭上眼睛,不再聊天。 闻铭握着她手的力度却紧了紧:“累了?” “嗯,中午见了人。” 如果他追问是谁,她就打算挑明,可是他没问。 他只是说:“那你睡一会儿,晚上想吃什么?‘滨海路’新开了一家法餐。” 法餐。呵。 她什么时候消受得起法餐。从小到大,再到这七年,她是越过越艰难。 法餐是平都那圈子里该享用的,轮不到她。 姜昭昭的情绪一消沉,就是这样什么都往坏处想。 她没办法。 她手指按下按键,身体往窗外侧了侧:“不吃,没有胃口。” 其实姜昭昭并没有睡着,也没有睁开眼睛。 也不知道是第六感还是什么,车辆行驶了一段时间,她觉得快要到家。 她把‘檀府壹号’当做‘家’。 她似乎大错特错。 他在哪个城市有几个‘檀府壹号’?她不知道。 他有他的事业,并非只是‘启航’,她也是从别人嘴里听说。 闻铭横抱着装睡的人,径直走进去送入主卧。耐心把她当个布偶,左提右拉剥掉她的外衣外裤,塞她进被窝。 姜昭昭就那么不肯睁眼,装得气息匀称。 直到听到他迈出主卧,似乎是到餐厅去和彩云阿姨说话了。 她呼了一口气,抬眼望了一周这个房间。 她想,等下一次闻铭离开,不管出差还是办事,总之她会偷偷搬出去。 她原本就不奢望和他有瓜葛。 想着想着,门把手“咔”的一声。 真烦,闻铭又进来了。 姜昭昭只好把眼睛闭起来,装睡。 她的常规操作。 她竖着耳朵,记得刚刚这间屋子的黄昏光影。闻铭的脚步似乎是走到了金色的墙壁之下,他在那张罗马椅上坐下了。 真过分,闻铭一定知道她是在装睡。因为那张罗马椅远远地正对着床尾。是面对着。 通常,如果在主卧办公,他应该坐床尾凳才对。 但是姜昭昭憋着气,她势要睡到底。 去他的绮绮妹妹,淇淇妹妹,呸。 男人都一个样。 可是,她从小就不擅长一二三木头人的。在那样一堆镜片后的浅眸注视下一动不动,睡姿放松,也太难了。 算了。 挑明就挑明,谁怕谁。 姜昭昭“呼”的一下,瞪着眼睛坐起来。 才看到正对着的男人在她动作之后,摘了蓝牙耳机,从平板中挪出注意力来。 闻铭的神情,是从集中的注意力中抽离的样子。 他站起身:“醒了?” 四两拨千斤?她倒是哑口无言了。 于是又缩回去:“没有。是发癔症。” 但闻铭还是走过来,他在床边坐下,床垫便随着他的动作下陷。 而后,他握被子,被子裹着她如玉雕般的肩膀,深情凝视,语调温柔:“为什么不高兴?” ------------ Chapter110 她的肉很会长地方 她故作不懂:“我哪有不开心?” 闻铭沉了一口气:“你没有抱我。” 他语气中竟然像是有埋怨。 机场到达层,他站在津港盛气凌人的秋风中,以为他的女孩儿会像小燕一样扑过来,女人香盛满怀。 但是没有,姜昭昭只是坐在商务车,靠内的那把座椅上,朝他招手:“闻铭,闻铭!” ‘中保特卫’的小九只负责安全,不进行姜女士的日程汇报。 他不知道她中午和一个运动派老钱风的女人喝过茶。 姜昭昭现在抬手环住他。 她情绪不高的时候就这样,乖顺,话少,回避。 闻铭试着理解:“因为我今天去周爷爷葬礼吗?” 其实不是。 “因为我见了兰姨?” 其实也不是。 “因为我见了……他?” 他?姜昭昭被薛幼淇突然的出现闹昏头了,她现在才醍醐灌顶的想起来,皋城,葬礼,高志。 高志这个人啊,你说他善于钻营,畏惧权势吧,岳父葬礼,多少眼睛都能看到。他竟然抽出时间潜回明城。 你说他重情重义,思念深爱过的人?他却在姜双墓前掌掴姜昭昭。 闻铭都在想,这个人,可真是贪心。 她环着他,一动不动,呼吸轻轻浅浅的扰动着他的侧颈和耳根。 闻铭起身一些,捧着她的脸:“看着好些了。” 姜昭昭点头:“好了。” 可是那些红肿的,能看出高志用了多大力气的指痕,印在闻铭脑中。 上午在太阳光下,当高志追出来问:“昭昭还好吗?” 他只是转过身。 阳光晒得他皮肤白到炫眼,他借着身高优势,睨视高志。 高志站在屋檐之下,是急匆匆追出来的,黑西装黑衬衫黑皮鞋,他看不清高志脸上的情绪。 闻铭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他只是那么凝着高志。 大概五秒八秒。 也许十秒二十秒。 可是高志感受到的威压,像是时间被静止。 他那么年轻,气场却那么强硬。 他就那么沉默地转了个身,就走了。 高志却读出绝对的警告。 但不用等他落地,高志就能从周淑兰嘴里知道,他姓闻。 闻铭把姜昭昭从被子里抱出来,第一次问:“他为什么打你?” 打人需要什么为什么? 不就是强对弱的霸凌,野蛮对文明的释放,生物学父亲一露面就要摆的那一套谱。 她心情不好,没工夫讲那段强行的辩解和你来我往的争吵。 “没有为什么,他想打就打了。” 她好可怜。 闻铭吻上去。 今天她的牙关有些紧,他哄着润着,掌心贴住她的细腰,才有了可乘之机。 姜昭昭一面身体软下去,一面脑袋里又冒出一个无厘头的问题:闻铭是时间管理大师? 她知道他投资了一些项目,盈亏和他有关,管理和他无关。 还知道平都人物往来,闻部长已经不需要亲自出面,全部委派给他。 还有玉南的警企合作,大概听他打过几个电话。 以及爷爷和外公,两个隐退的人物,围绕他们依然有大量的工作和博弈拉拢,很多时候,闻铭都要应付。 闻铭还要花费大把大把的时间陪她。 除此之外,他目前这个阶段还有没有好妹妹,姜昭昭持怀疑态度。 但是,闻铭还有另外的产业,姜昭昭已经肯定。 她很多次夜里醒来,看到他在床尾凳和C座的阳台对着笔记本忙碌。 那时候她从来没想过他在忙什么,她以为除了‘启航’,闻铭其他的投资也都要耗费点心血的而已。 还是说,‘启航’,也不过是他一笔寻常普通的投资? 她的思路就这么信马由缰,热吻渐渐冷却下来。闻铭抵着她的额头,有些喘息。 “别气,他今天问你了,我没搭理他。” “啊?” 闻铭很少这么说话。 姜昭昭惊讶,又问了一遍:“什么?” 闻铭那一把好嗓音,现在像是小学生在告状:“他今天问我,你还好吗?” “然后呢。” 他一本正经的,镜片之后甚至藏着一点自豪:“我没说话。但是我瞪了他一眼!” “……” 不知道哪来的笑点,可是那团由薛幼淇带来的情绪毛线球,像是突然被人扯到了线头。骨碌骨碌越扯越长,那球也就越变越小。 她笑了,天色暗下来,她的笑却把这间屋子照亮。 白色的牙齿晶莹如贝,红的嘴唇丰沛像樱桃。 樱桃……很甜。 闻铭的衬衣领口已经开了一颗扣子,足够姜昭昭看清楚凸起的,昭显荷尔蒙的喉结在滚动。 他又覆上来。 她终于开始识别他的清洌,她脑中的弦像是被弹了一下。 嗡嗡作响,把她从猜疑中震出来。 是不是,只是他有自己的事业而已? 为什么,区区一个薛幼淇,一个简短的聊天,就能扰动她的坚定? 姜昭昭觉得,是自卑心在作祟。 她是美丽的,却是私生女。这样两个特征加持上来,无端的,加倍的,惹人觊觎。 她是有拼命的,有能力的。可是她施展拳脚的舞台,也是闻铭买来,放在她面前,捧着她在上面表演。 姜昭昭回应他的吻。 她不应该自卑,因为他们之间有爱。 她开始投入,喘息着升温,手指像羽毛,轻轻去摸他的喉结。 闻铭轻轻笑了一瞬,声音在她唇角含混不清:“就这样,就不气了?” 姜昭昭往后一扯,眼睛忽闪忽闪,嘴巴是肿的:“还气。” 他捏着她丰腴的脸颊:“到底气什么?” 这女人真的很会长。 她脸蛋是圆润的,下颌,下巴和脖颈却纤细。 胸部是饱满的,柔软隆起诱人的曲线,腰身却细得不堪一握。 闻铭看着,等着她回答。 他好喜欢。 她决定掀起一角。 她问他:“为什么,当初告诉我‘启航’很困难?为什么,要把‘辉腾’换成‘迈腾’?” 也真是不懂,她的思路为什么跳跃得这么快。刚刚不还在说皋城那一位吗? 他老实回答:“为了留住你。” “如果当时‘启航’很顺利,你才不会留下。” 哈,他竟然来倒打一耙这一套! 姜昭昭怄气,秀眉一挑。 可是她看着他,不错过他眼中任何皱褶。他垂了垂眼皮,抓着她的双手:“但是我赌你担心我,怕我收拾不了烂摊子,会留下来帮我。” ------------ Chapter111 给她支一张床 漂亮的女人一脸愠怒,坐在床沿,噘着嘴双手叉腰:“闻铭!!” 闻铭两根手指指天,投降。 “我错了。我知道,开始你以为我处境不好,我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追女人而已,犯得着三十六计。 堂堂闻家独子,连装穷卖惨这一计都用上了。 姜昭昭斜睨着漂亮的狐狸眼,长长睫毛在眼睑下洒片阴影:“失信人员,留观查看。” 这一晚姜昭昭没有留在‘檀府壹号’。 她去了厂区,和技术部与体系部一起准备投标‘航空配件’的配套文件。 闻铭知道她心情不好。 他以为,因为姜双忌日,因为高志忽然出现,因为高志那一巴掌。 人人都有心情阴天的时候,有人会选择独处,有人会疯狂宣泄,姜昭昭的出口,是工作。 他不能把她当金丝雀,虽然她一副皮囊太过娇娆,可她是能展翅高飞的雁。 第二天一早,闻铭罕见出现在厂区门口。 七点,还不到白夜班交接的时候。 开发区的小树被秋日晨风吹得哗啦啦,朝阳顺着低矮而宽阔的厂房坡顶洒下光影。 也不算太罕见,一个月来个一两次吧。 他不提公文包,提了一个大饭袋。 原本要发消息给她,到顶楼吃饭。但夜班保安告诉他:“姜总昨晚加班了一个通宵。” 闻铭皱了皱眉。 要怎么才能让姜昭昭相信不是每一个男人都不可靠,生活中并非只有工作可以握紧。 他轻轻敲响她的办公室,里面没有人应门。试着转了门把手,没锁。 窗户没关,她俯在沙发上睡觉,黑发被晨风漫卷。 他深深深呼吸两次,才控制住胸腔里的气!算了,这女人,不是第一次不懂得照顾自己。 闻铭脱掉西装,和其他所有他的西装一样,看不见logo,但你就是能感觉到它的贵。 姜昭昭这睡姿可算不上雅观,她整个人是趴着的。 一支腿高高抬起来,搭在沙发背上。 四角八叉。 加了餐桌后,换了这个小小的二人沙发。 闻铭开始想,难道要在办公室给她支一张床? 他轻轻用西装盖住她的腰背和臀部,生怕把人折腾醒了。结果刚一松手,迷蒙的漂亮眼睛张开来:“你怎么来了?” 她这样懵懂,让他想要过分。 他俯身,摁着细而软的腰身,微凉的薄唇吻在姜昭昭的脸颊上。 闻铭这样轻柔得爱不释手,她的心便跟着颤。 如果不知道他另有非常庞大的产业,姜昭昭应该是很信任他的。 她此刻应该和他一起,在那一辆磨砂黑的欧陆上。大概会讨论周淑兰和高志,或者沉重些,聊聊姜双,聊聊丁芮。 可是闻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于是姜昭昭也无法坦诚。 他一边打开饭袋,将里面各种精致的小盒子都摆放得好看。 这件事有点难为他了,从前姜昭昭就知道,就算闻铭处境再艰难,他过的也是万事都不需要亲自动手的少爷生活。 何况,他生活根本不艰难。 有权,有势,年轻,富有。 除了和她一样失去了妈妈,他的命怎么这么好。 闻铭打开一个食盒的盖子,拿在手里,又是昨天的一脸幽怨:“昨晚你不在家,我没睡好。” “咳咳咳……闻,闻总好。”倒霉催的李爽,刚一推门进来,就听到她家董事长,神秘矜贵严肃高冷的闻铭同志,在和女朋友撒娇。 姜昭昭忍着笑看见闻铭脸上飘过半秒的尴尬,他真的教养风度极好。 姜昭昭晃了晃手机:“来了?摆一下,一起吃早餐。” 李爽连忙上前,三下五除二把桌面整理得干净又温馨,对着两位分别颔首:“闻董,姜总,我吃过了,你们用吧。” “辛苦。” “一起吃嘛,上午还有好多工作。吃饱一些。” 一个同意了李爽走,一个非要李爽留。 最后,李爽依然拗不过姜昭昭拼命拉着把她按在餐桌前。 董事长一次一次给总经理夹菜,吹粥,喂到嘴边。 李爽只吃离她最近的那一碗甜豆花,缩着脖子,当鹌鹑。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解救她。 是方望北。 方望北礼貌地敲开总经理室的门,就看见闻先生殷勤地举着一把勺子,姜总娇艳把脸撇向一边。 以及被城门火殃及的李爽。 他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把文件打开在姜昭昭和闻铭中间。 “走进工厂”系列短视频,要在今天中午拍摄员工用餐画面。 人是闻铭请来的,自然是非常信任方望北的能力,才会特意请来给姜昭昭用。 于是打断了方望北阐述的‘为了让年轻人对工厂生活感兴趣,意识到现代工厂与纯工业时代的区别……’ “可以。到时候我和姜总一起去。” 姜昭昭咽掉黑咖:“中午还有投标会议……” “投标项目组的人也要吃饭。” 方望北多聪明的一个人,立马捧场:“太好了。年轻人很喜欢亲民的高管。” 于是整个上午,厂区综合办与食堂的所有员工都严阵以待。方望北领着经营部的员工把所有死角都检查个遍,请来的摄制组架起六组机位。 中午十二点零五分,员工用餐最高峰。 闻铭和姜昭昭一前一后端着餐盘,排队,自选菜。还有投标项目组的一些人,林逢青、李爽等,随机排在用餐队伍里。 也真是奇了怪了,津港开发区一个两千人的厂,竟然出了这样男才女貌、年轻有为的领军人。 ‘启航’最近企业文化做得很好。 流水线工人又被班组长特意交代过,闻铭和姜昭昭随机坐在一张饭桌前,和大家边聊,边吃。 姜昭昭还推出自己的餐盘,请旁边的女工尝一口她盘子里的炸鸡。 后厨,连备菜、运菜、称重结账都是小机器人与无人化物流的体现。 一支短视频,以小窥大,可以看出‘启航’轻松、向上、平等的职业氛围,与满满的科技感。 视频是中午拍的,剪辑是下午做的,发布赶在晚上八点二十,网民最闲,最容易出赞转评热度的时间。 ------------ Chapter112 是不是后悔? 午饭后姜昭昭去车间。 ‘启航’已经有20年,所有的管理者中,从来没有一位像她这样的频率‘下’车间。 连一线的工人她都认识了好多。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雷厉风行的。不到半年的时间,完成了对主要部门的领导大换血。 产线调整推进得很快,资金吃紧,她一面要带着采购部一起,去谈更好的付款方式。另一面,还有投标工作,参与航天配件生产,是荣耀,也能缓解资金压力。 可今天她有一些心不在焉。 林逢青向她汇报工作时,连续两个问题都要问两遍。 他眼神询问,望向李爽。 李爽想了想,提示姜昭昭:“姜总,忙了一整晚,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她才从那一堆对闻铭的怀疑中抽离出来。 她不能这样。 这背离了她这场恋爱的初衷,和对人生的畅想。 应该开诚布公。 应该不蔓不枝。 她是她自己,才不要为了任何一个男人疑神疑鬼。就算他是闻铭,也不行。 姜昭昭叫了散会,用五分钟的时间续了一杯咖啡。她日程还没有过完,等晚上,和他谈一谈。 和往常一样,踏出厂房走在水泥路上,已经是月升日隐。 一路疾步走到办公楼下,顶层的灯竟然没亮。 他没等她? 午饭后分别,闻铭说让她忙自己的,他回办公室等。 也没说是她的办公室,还是他的办公室。 姜昭昭视线往下寻,落在三楼总经理室的方位。 好,她的办公室也没有亮灯。 她步伐忽然慢下来。 已经做好了一腔准备去提问,那个人忽然走掉了。 商务车停在办公楼的坡道前,见她来,老刘把车灯打开。 两道白茫茫的光射过来,小九站在副驾车门旁:“姜小姐。” “闻总呢?”姜昭昭没忍住,多问这一句。 其实这一句是正常的关心,浓情蜜意,推心置腹时。但小九今天听出质问的语气。 魁梧的年轻人着意看了姜昭昭一眼。 这位漂亮的女士一向如春风和煦的,虽然相貌张扬曼丽,但观察下来,性子实在是柔和坚韧。 甚少咄咄逼人。 今晚,她眉眼之间确实少了些欢快。 小九说起话来是闷声闷气的,他只回答该回答的:“闻先生下午先行离开,吩咐我们等你。” 很好,下午就走了。 她踏上二排,也确实是累,人往座椅上一瘫。 老刘问:“姜总,咱们去哪?” “回家。” 姜昭昭握了握手指,内心咆哮,她要搬走!她一定,今晚就搬走! 睁开眼睛纠正自己的话:“去‘檀府壹号’。” 那是他的家,却未必是她的家。 一路上,越想火气越盛。 男人就不能自己处理好情感关系吗?非要薛幼淇找到她面前。 还有那个薛幼淇。 为什么女人总爱摆出一副‘正宫’姿态?就像周淑兰那样,被一个‘高太太’的名头困住了多少年? 姜昭昭想起薛幼淇的神情。 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很吃惊:“啊,你不知道?!”然后迅速转变成理所当然那种,和闻铭肩并肩那种,略带睥睨的神态。 “哦,响响哥那个事情很重要的。没告诉你也正常。” 她气死了。 她踏过‘檀府壹号’花园的小径,脚步声似乎比从前要重。 厅堂里的灯光亮着。 说明他在家。 姜昭昭沉了一口气,“唰——”一声拉开大门。 彩云阿姨小跑出来,竖着食指比划:“嘘——” “怎么了?”她有点奇怪。 “响哥儿生病了。”阿姨似乎火上还煨着汤,手里拿着锅勺,示意姜昭昭跟着她往厨房走。 阿姨声音压得很低。 “下午回来就看着没精神得很,刚医生来过,说是发烧了。” “哎,太太你说,响哥儿是整天不要命的拼。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哪有他这么劳累的呀。” 阿姨是好意,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确实劳累。姜昭昭心想,他瞒了她那么大的事情,那个‘庞大’的事业,要耗费很多心神吧。 但这次…… 对,平都,津港,平都,皋城,明城,津港,皋城,津港。 姜昭昭在心里过了一遍他的行程,也是一惊。 确实太累。 况且西北暴晒干燥,西南潮阴多雨,津港又多风。连续高密度的气候转换,是铁人也要生锈。 她还是心软了。 轻声说:“我去看看他。” 阿姨却捉住她的手:“响响特意交代,不让你去,怕传染给你。” “先吃饭吧,是不是最近肝火旺?我炖了芩连半夏竹茹汤。你一定要喝一些。” 姜昭昭踌躇:“他一个人行吗?” 阿姨点点头:“可以的,家庭医生来过了,这会儿已经在配楼住下了。” 她怅然若失。 他好像……可以被人照顾得很好。完全不需要她。 她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坐在餐桌旁。桌面上摆好了她一人食的饭菜,热汤,水果,甜点。 姜昭昭食之无味。 闻铭不是没离开过,她更不是没有一个人在这张桌子上吃过饭。 在那漫长的看不见天日的至暗七年里,除了和母亲一起,她所有的饭几乎都是自己吃的。 可今天不同。 她生气,怀疑,沮丧。 他生病了,有阿姨,有家庭医生,有司机,有助理。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很远。 她瞥见一束花。 在客厅,茶几上。虽然她对客厅的使用率非常低。 简直不知道刚刚为什么竟然没看见,那是那么扎眼的一束花呢。 红色的山茶花。 她趿着拖鞋愣怔地走过去,看见每一朵都高昂着花头。 陪着九星叶的浓绿细长。 山茶,倔强的不卑不亢。 谦逊又孤傲的花头上竖着一张精致的卡片,上面是手写的钢笔字。 【老婆,向你道歉。】 他根本不知道错哪了,可是他却要买很难成束的山茶。 姜昭昭捏着那张纸片,不知道该不该掉眼泪。 “是不是后悔跟我闹脾气?” 身后忽然传出来的声音,像低音提琴。 她蓦然回头,两只眼睛亮得像小鹿:“你怎么出来了?不是生病了吗?” 闻铭确实虚弱。 他穿着一身棉麻的居家服,吸汗,却不如真丝的贵气。但显得格外年轻。 脸色很白,粗硬的短发都乖顺了几分。 他抬肘,撑着墙壁的棱。 ------------ Chapter113 你最好看 他声音仍然是好听的,但没有了平时有那种令人畏惧的低气压。 气息不是很稳,听起来会让人怜悯。 姜昭昭走过来扶他:“你快回屋休息去。” 闻铭却自动后退一步,拉开一点点距离,伸出一只手拒绝她靠近:“会传染。” “睡不着,听到你回来了,就下来看看你。” 他明明病着,但还是想着她。 她眼眶有点湿,捏着那张卡片扇了扇:“我有什么好看。” “好看。你最好看。”闻铭站起身,因为发热全身的骨节都又困又疼,肌肉也酸困。 他的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几乎要站不稳。 听见她鼻音浓重的娇嗔一句:“花言巧语。” 姜昭昭还是要凑上来挽着他。 闻铭低头,失笑一声。指了指抽屉:“戴口罩。” 那很正常的白色医用口罩,在她脸上大得松散。 他头晕得厉害,连步伐都像踩在云雾。见她靠过来,手臂揽住她,卸了一点重量在她肩上。 “不气了?”这么近,她才听出来闻铭声音也是被高体温灼透的沙哑。 像是提琴通过电流经由音箱流出的白噪音。 气!为什么不气?他凭什么瞒着她! 但是,和一个病人要怎么生气? 姜昭昭只觉得搭在她肩膀的手臂都是滚烫的,他体温一向略低一些,烧到这种程度,一定很难受吧? 她说了句半真不假的话:“不气了。” 她任由他拄着她的肩,拿她当拐杖。这样总比保姆阿姨、家庭医生,等等,就能把他生活安排的绝对妥帖要好。 她更像一个真正的女朋友。 她带着他走回主卧,惊讶的发现被子床单铺得没有一丝褶皱,智能新风系统,让这里飘着淡淡的香。 床头柜,没有药,没有水。 姜昭昭纳闷:“你刚刚怎么睡的?” 闻铭的颈部艰难调动肌肉,昏涨的脑袋抬起来:“二楼……” “病成这样,你怎么不睡主卧?” 哪里还来得力气再上二楼? 闻铭继续撑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和他正对面:“病成哪样?发烧而已,一晚上就好了” 他还有力气拧她秀挺的鼻梁:“你认床。” 因为这句话,姜昭昭陡然哭出来。 眼泪不止两行,一行接一行,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闻铭心里揪着,他会错了意,却给了正确的反应:他把她搂进怀里。 “昭昭,你值得所有的好。所以,不必因为这一点小事哭。” 她那么美丽,比那些主动的被动的所有的对他投怀送抱的女明星和所谓名媛都要美丽。 ——闻家的公子,即便没有那个市值三千亿的庞大智能制造集团,也多得是女人爬他的床。 姜昭昭想,她再相信他最后一个晚上。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 她阻止闻铭再上楼:“就在这休息,我扶不动你。” 保姆阿姨听到动静跑过来,闻铭已经快站不住了,整个人压在姜昭昭的肩膀脊背上,还在犟。 “算了。”阿姨在这个时候发挥一个长辈的作用,手中锅铲一挥:“响响就住下。我叫医生来给太太配一些预防药。” 他倒在床上,把她带俯在他身上。 姜昭昭眼睛是湿润的,睫毛凝成一簇一簇。鼻尖红红,玉色的脸。 可惜闻铭高烧过度,想法很多,躯体却毫无挣扎之力的睡过去。 半夜,家庭医生很克制的敲响主卧的双开门。 姜昭昭把横在自己小腹上的劲壮手臂拿下去,下床开门。 她热死了,虽然明显感觉到闻铭的体温已经不如几个小时前高。可他这人像螃蟹似的,她稍微一动,就被他视为挣扎,然后钳得更紧。 医生递给姜昭昭两袋冲剂:“中成药,预防和巩固最好。” 她用开水冲化,靠在床边,一边喝,一边看医生给他操作。 “体温还没降到理想温度,给他补充一点电解质水。退烧药再吃一遍,另外加一些助眠的。闻先生最近劳累过度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昭昭的错觉,好像家庭医生说到这里时,瞟了她一眼。 很好。家庭医生也是惯常照顾他的,是在责怪她没有照顾好他对吧。 姜昭昭默默翻了个白眼。 但当医生问:“需要我帮忙闻先生服用吗?”的时候,她还得连连摆手:“我来我来,你去休息吧。辛苦了。” 几片药而已有什么难? 闻铭都多大个人了。 二十三分钟后,姜昭昭扶额敲开了配楼里,医生暂住的房间的门。 “那个……能不能换成和我喝那个差不多的,冲剂?” 医生:“?” 姜昭昭挤了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他睡得太沉,药片不太好喂进去。” “好的,等我几分钟。” 她站在门口,看医生在一张桌子上打开铝框箱子。 暗暗骂:妈的,臭流氓。 闻铭。 她准备了适宜温度的水,融了电解质粉末,掌心托着另外两种药片。 闻铭却死活叫不起来,她扶不动,他也不张嘴。 姜昭昭没办法,只能把电解质水含在口中,吻着他的唇渡过去。 他配合的很好,她的唇皮一沾到他,他就抬着下巴迎合。每一口,姜昭昭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可是起身来,闻铭的眉头依然紧锁,像是非常难受的样子。 姜昭昭没办法,站在主卧的床旁,对着他那张病容憔悴的俊颜骂了一百零八句脏话。 最终,她握着新的三种颗粒冲剂返回来。 医生说,红色那包是给她的。 医生还说,预防的药一定要再加重一点…… 所以当手机里六点半的闹铃响起来,姜昭昭面无表情,甚至狠心起了床。 她真怀疑闻铭提前知道了她要兴师问罪,故意来了这么一套苦肉计。 继把她当成人肉喂药器之后,他把她当握力计用!雪白柔软被他捏揉出斑斑指痕,他仗着发烧,听不清指令似的,估计加重,欺人太甚。 姜昭昭才不管他好没好,反正闻铭昨天自己说,睡一觉就好了! 所以她今天继续加快推进日程。 直到上午十点,安保领导的电话打过来,厂区门外站着一个相当有气势的,来自玉南的中年男子找她。 ------------ Chapter114 她可太不清白了 姜昭昭以为是高志。 一下子激起了她体内的暴躁,她直接摁断了电话,号码重新拨给小九:“把门口那个玉南的中年男人赶走。” ‘中保特卫’的实力,她是相信的。 直到五分钟后小九的电话回过来:“姜小姐,他不肯走,要见你。” 姜昭昭第一次当着人的面爆粗口:“见他妈……” “是一位有军衔的。” ? 那就不是高志。 姜昭昭大脑迅速检索,她确认,自己绝对不认识任何一位有军衔的人。 但她对军人有天然的信赖,交代完手头的工作,她走出去。 门口停着一辆红旗车。 不是对方来找她的呢?为什么不下车? 姜昭昭皱了下眉头,就站在门口保安亭的外面,亭亭玉立。 年轻的保安说话带着津港的口音:“姜总,您在介干骂呢?” 她笑笑,和保安闲谈两句。 车内的人明目张胆的观察她。 他发现这个女人很像一种花,他是个粗人,不识花草的。但是在玉南那位老领导的警卫班时,他每周从疗养院山上到市区别墅群接星星和响响,那半身腰就有这种花。 冬天开放,春日凋零。 气息热烈,生命力旺盛,枝繁叶茂开得荼蘼,却会在某天清晨,整朵整朵,整树整树的掉落。 它们从不凋零,而是带着似革命者的决绝。 姜昭昭今天穿一件宽松款堆堆领粗纹路的帕斯高灰毛衣,下身是偏复古的水洗蓝紧身牛仔裤。 厚实的布料包裹出她大腿及臀部起伏如沙丘般的姣好曲线,脚上蹬一双中筒骑士靴,干练中不失时尚。 七年的艰难生活,导致她原本的衣橱中并没有高档衣服。 可即便是网上淘来那些再不能更评价的衣裳,她天生有审美的穿搭,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搬进‘檀府’之后,她的选择变更多,因此妩媚之外,愈发脱俗。 她余光看见红旗车的车门打开,里面下来一位中年男人。 “您好,是姜总吗?” ‘姜总’,开口竟然是职务称呼,难道是来谈业务? 姜昭昭疑惑地迎上目光,只半秒,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嘴里绝对不会谈任何‘业务’。 他目光中是军人特有的坚定与凝视,你不会觉得被打量,只想到四个字:目光如炬。 “您好,我是姜昭昭。请问您是?” “邱东声。” 来人伸出手和她握时,姜昭昭完全没觉得在和一个男性握手,她只觉得那人手心全是茧痕,手掌宽厚的像白杨树,莫名让人觉得,他握过枪。 “姜总,方便聊一聊吗?” 邱东声伸手做‘请’,指向红旗车的方向。 姜昭昭有被掳上车差点绑架的不好经历,即便眼前人一身正气,她仍然选择拒绝。 “到我办公室吧。”女人得体一笑,像春风拂过什刹海的水面。 她带着这位邱东声先生迈上办公楼三楼,她门上挂着的职位还没有换掉:【总裁助理室。】 “邱先生喝什么茶?” 邱东声扫了一眼她的办公室,可以称得上简陋。 办公桌,文件柜,占了大半的面积,一眼就能看出那张餐桌被当做会议桌用,上面堆着厚厚的会议资料。 邱东声在那张窄而小的双人沙发上坐下,这个办公室是没有位置喝茶的,显而易见,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应该很难挤出时间来喝茶。 他看着这儿那儿,全都堆放的厚厚文件,不合时宜想起四个字:案牍劳形。 “凉白开,谢谢。姜总,您还没有问我是谁。” 姜昭昭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拉着客椅坐在邱东声对面:“不知道邱先生方不方便告诉我您的身份。” 是个聪明的女人。 “我原来是响响家里人的警卫。” ?她脸上的错愕掩饰不掉。 他说他是玉南人,又说原来是警卫。那么邱东声,是那位几乎可以写进历史书里,住在西南驻兵疗养院的亲信。 他们这样的家庭,是没有什么‘少爷’与‘小姐’的,大家都是同志。 邱东声一时拿捏不准姜昭昭是因为‘响响’错愕,还是因为‘家里人’错愕,还是因为‘警卫’两个字错愕。 闻铭在外行事,甚少透露真实身份。 因此,企业家闻铭,和平都圈子的闻家公子,通常被人割裂来看。 以为是两个人。 邱东声不是做思想工作的,谈话那些,他不太会。只是多年刚正不阿的气势逼人。 他开门见山:“请问姜总是在和响响谈恋爱吗?” 遂而补充:“抱歉,叫惯了。响响,是闻铭的小名。” 姜昭昭手指攥着袖子,不知道为什么,像有陷阱似的。她斩钉截铁:“不是。” “闻总是我的领导,我只是打工的。” 她得体一笑。 邱东声闻言心里一疑,面上仍不动声色的慈善的笑着。 当然也并不算慈善了,鹰一样的眼睛,做不太熟练这种表情。 那位老领导,威震西南,军功赫赫。 年轻时,曾经扛着机枪跨过北疆那条流传在战歌里的马訾江。 冰天雪地里一枪一弹打出的地位。 但人上了年纪,实际比想象中更关心小辈。昨天‘启航’的视频一经上线,辗转到丁老爷子手机里,老人带着花镜仔仔细细看了数十遍。 起先是赞闻铭管理有方,而后发现大镜头里,他的外孙一直和那位容貌气质太出众的女人站在一处。 老人又看了一遍。 这次发现他们在餐位上,面对面而坐,外孙望着人家笑的时候,眼中常年的冰封化了。 丁家失去过一双子女,对待后辈的婚事,比闻家更豁达。 丁老爷子首先是希望闻铭首先能够开心,幸福。 他低调了一辈子,奉献了一辈子,也忍不住动用一点儿特权——让在平都的老部下一大早便找来,来看看那个姑娘。 邱东声觉得有点遗憾,又问了一句:“冒昧一问,姜总是否单身?” 姜昭昭硬着头皮:“是。闻总是一位很有魄力,游刃有余的领导,您放心,我没想过高攀。” 邱东声觉得他大概是吓到小姑娘了。 “婚姻自由,人人平等。姜总待人有礼,能力卓群,样貌出众,家世清白。不算高攀的。”他试图帮老爷子留住这个外孙媳妇。 家世清白。 四个字,如同惊雷,轰隆隆在姜昭昭脑中炸响。 她可太不清白了。 原来那个阶层的人,连警告,都这样和煦的不动声色。 姜昭昭心跳飙到一百八,很久没有出现想那种心悸翻涌着涨潮一般淹没胸腔。 她可太清醒了。 ——论家世,她矮人半截。 ------------ Chapter115 生理性的喜欢 姜昭昭站起身来,两只手使劲攥着,硬生生向邱东声鞠了一个躬:“邱先生,您抬举我了。我对闻总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我……我是不婚主义!” 不婚主义? 邱东声面上仍然四平八稳,内心却盖戳定论:那可不行。 响响不是普通经历上成长起来的孩子,他从小就被冲击,缺失。 他必须得拥有一个幸福温馨的家,治愈他的童年。 邱东声此时,单纯站在一位关心闻铭的长辈的角度,有此感想。 继而他不再探讨这个话题:“姜总不必紧张,只是闲聊。听说响响在这儿有个工厂,我恰好路过,为让家里人放心,便来看一眼。” 姜昭昭心已经跌到谷底,看看,一保证不沾闻铭的边,话题都没那么危机四伏了。 她坐下,肉眼可见呼了一口气。 邱东声内心OS:这姑娘是真抵触婚嫁话题啊,可惜了,可惜了。 “邱先生想了解哪方面?要不要到车间里去看看?” 救命。邱东声一辈子军戎生活,根本不是来时差工厂的。 他硬着头皮问了一些浮于表面的问题,最后要了一份网上都可以查到的财报纸质版走了。 姜昭昭提着十二分精神回答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内心越来越确认:这位邱先生,只是为了来警告她的。 闻铭是天之骄子,几个家庭的宝。 从哪漏出一点风声,就立马有人来叩着她的脑门请她醒醒。 一家人连个衣角都不必露,一个什么从前的,警卫班的,就把她打发了。 姜昭昭竟然行尸走肉似的恭恭敬敬把人送上车,脸上得体的笑容,肌肉连半毫米的差池都没有。 她没再去厂房,身心俱疲回到了办公室。 她倒在沙发上,想起昨晚从背后包围她的熨烫。 闻铭轻车熟路,烧得发干的掌心贴合着她的腰。 往上,线条骤然隆起,柔软的起伏让他爱不释手。 往下,是平坦紧致的,这个世界上只有闻铭知道,姜昭昭是水做的。 这男人待她算得上宠爱,有求必应,但上位者的身份披的久了,做什么都不做选择。 所以闻铭同时向上,和向下。 ——在他吃了退烧药和助眠药,神志迷蒙的时候。 他只是爱她这副身体。姜昭昭想。 他对她这副身体,是生理性的喜欢。闻铭想。 姜昭昭揉了揉脑袋,无力锤了锤沙发上鼓囊的方垫。 窝囊。 真窝囊。 他的事业瞒着她,窝囊。 她的狗屁家世无法提及,窝囊至极。 她和以往所有选择相同:化悲愤为动力。 俯在办公桌前,过各种方案,审各种预算,回各种邮件。 直到下午五点。 接近下班时间。 她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以为是李爽:“你今天不用加班,一会儿到点就下班吧。不用等我。” 优雅有磁性的男低音:“你男人还在家病着,你要在这儿废寝忘食?” 姜昭昭握着笔的手抖了一下,头都没抬,“我还没忙完。” 闻铭低头失笑一声。 他走进来,坐在上午邱先生坐过的那一张沙发上。 他知道吗?他知道家人已经派部下警告过她了吗? 是来负荆请罪的吗?她不接受。 闻铭敏锐的发现,她拿着签字笔做批示时,气性很大。 他一觉睡到上午十点,身边床单是空的,有残留的香味。 医生来看过,体温已经正常了,人还有点虚弱。 他捂着发懵的头起身,客厅,花园,餐厅,溜达了一圈。 确认只有阿姨,医生,和园丁陪着他在家。 闻铭拿过手机,未读消息一百三十七条。 很好,没有任何一条来自‘小姜同志’或者‘Bright’。 明明昨天晚上还很关心他啊? 小小的办公室,两个人。一个在办公桌前忙碌,一个手指轻轻叩着沙发扶手,玩手机。 窗户开着,太阳落下,从海上来的风越来越烈,百叶窗被卷出阵阵声响。 可是,房间里的空气怎么好像越来越不够用。 闻铭嗅觉敏锐,左前方方向,风雨欲来。 他试图缓和气氛:“这么拼会不会太累了?要不要请个人帮帮你?” “啪”签字笔被重重丢到文件纸上的声音。 他有点惊愕掀起眼皮,迎上她的目光。她眼里似有火,又似冰凉。 “什么意思?” 她的嘴角不自觉带出一点微微向下的弧度,鼻翼张阖的幅度比平时更大。 狐狸眼瞪得圆溜溜的,叠了几层的绒密睫毛颤动着,酝酿着一场巨大风暴。 闻铭知道她心里不痛快,试图安抚她。 “你需要休息。” 他在说什么啊?她不需要休息,她需要工作!! “对。”姜昭昭冷笑一声,“这工作是你赏我的,你要我休息,我当然要休息。” 她说,‘赏’。 闻铭蹙着眉:“昭昭,冷静点。不要说这种话。” “哪种话?闻总。这么一个体量我都要喊累?你不累吗?听说,你有一个商业帝国啊。” 他瞳孔震动,好像突然明白她的‘气’从何而来。 不是因为高志。 是因为他。 他试图解释:“对。‘昭捷’是我的。我是想找到一个好时机告诉你。” 呵,好时机。 据说,姜双发现多年的恋人高志已经开具婚姻介绍信三年时,高志也是这么狡辩的。 我想告诉你,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好时机。 等等…… ‘昭捷’? 行业翘楚,国产新势力,领航全球……那个‘昭捷’吗? 她眼睛瞪得更圆,冷笑:“怎么敢劳动闻总大架?!你不用开口,自然会有人告诉我。” 这话里气氛不对。 闻铭灵敏发问:“谁告诉你?” 他眯起眸,镜片后的浅眸释放危险。 他走近来,姜昭昭仰起下巴。她的下巴尖而翘,一小坨紧实饱满的软肉,很有些孩子气。 她声音低下来,眼神中有什么东西黯下去:“你自有平都那些千金大小姐匹配对不对?他们父辈成绩斐然,家底殷厚,你们之间的关系纵横交错。” “昭昭。谁告诉你这些?” 他走过来,不再任由姜昭昭胡说八道。 长腿绕进她办公桌后,手臂扫了一下桌面。双手轻轻一握,便把她抱坐在办公桌上。 ------------ Chapter116 其实你介意的不得了 他长臂支着桌沿,微微躬身,把她圈进在他的方寸之间。 熟悉的气味。 闻铭没有用香水的习惯,姜昭昭知道,那是他须后水的味道。 清洌的,微凉的,熟悉的体感又回来了。 姜昭昭莫名有点鼻酸,却倔强地仰着脸和他对望。 她用了斩钉截铁的语气:“你不知道谁告诉我,只能说明,在你心里,会这样告诉我的人有很多。” ??? 毫无逻辑,却无懈可击。 闻铭低头,差点被她的可爱弄笑场了。 他这样在她面前低着头,姜昭昭越过他的颈部线条,看见的肩膀和后背三角肌、斜方肌,富有荷尔蒙的肌理线条。 闻铭的鼻息喷在姜昭昭耳根,她习惯性微微颤抖。 薄唇已经贴近,再贴近,他吻她的颈。 却被躲开。 她偏着头不再看她,掌根抵着他。他能感觉到,今天她用了特别大的力气要把他推远。 闻铭顺着势撤远。到现在,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想怎么惩罚我?”低音提琴仍在蛊惑。 “我们只是谈一场恋爱,没有契约。我为什么要惩罚你?” 好的,她真的在生气。 哄不好那种。 闻铭看着她的眼睛,漆黑,发亮,水润。 他坦诚,并迅速服软:“我错了。” “我带你出去散心好不好?现在季节正好,我们就去圣地亚哥徒步。” 圣地亚哥,徒步。 谁的提议来着? 薛中信的孟小姐,爽朗,爱笑,小麦色皮肤。 薛中信的妹妹,同样小麦色,爱运动,爱远足。 姜昭昭:“我不去。” “你去吧,你们四个人刚刚好。” 闻铭:“??” 她话锋里只留了这么一点点的线索,可是闻铭用半秒钟就想得明白。 ‘他们四个’,‘家世相当’。 他在她面前,不急不缓拿出手机。 指纹解锁,屏幕亮着,离她眼睛那么近。 他拿得很平,虽然从姜昭昭的角度屏幕是倒着,但是依然看得清他每一步操作。 他手指划动着通讯录的导航条,有很多政商界如雷贯耳的名字从他指缝中转过去。 姜昭昭看见他拨通了薛中信的电话。 他按了免提。 那边薛中信很快接起来,声音懒散,二五八万的:“怎么着啊哥。” 闻铭声音冷得能冻铁:“管好你妹妹,否则朋友没得做。” 他气死了,老婆是多不容易追回来的!! 姜昭昭也惊讶了,闻铭是很内敛的人,生意场上都是疏离客套,真正的朋友很少。 少到她只听过薛中信一个。 她抬头望他的眼,浅眸中似乎在认真生气。莫名的讨好型人格控制住嘴巴:“算了……” 薛中信的大嗓门通过大音量直抵天灵盖:“我靠,她还没放弃你啊?真能作妖。我这就回家收拾她。真的,这几天光顾着替你挡拆那些排着队想见你的丈母娘了。” ??!! 什么叫排着队的丈母娘? 有些人,死于话多。 闻铭面无表情挂断。 姜昭昭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讨好型人格已经一命呜呼。 那一声“算了……”还真是……可笑。 她几乎快要哭出来:“什么叫排着队想见你的丈母娘?” 闻铭简直不知道今天一天,怎么会出这么多的bug。他疯狂打补丁,却仿佛在拆了东墙补西墙。 他再次坦白:“最近想要给我说媒的有点多。” “都是中信帮我扛。” 这句话也惹出她的眼泪来。 汹涌的,开闸的,止不住的。 她抽抽噎噎:“你以后会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姑娘。” 闻铭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字,清晰无比:“我只会娶你。” 姜昭昭哭着,嘴角翘起一个难看的弧度,她试图笑。 “不可能。我们两个不可能。你姥爷一定会要求家世清白。” 闻铭:“?” 闻铭:“我姥爷?” 他眼神:你确定? 他这次怎么也猜不到邱东声会出现,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丁老爷子会玩新媒体软件。 直到从她哭泣的,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拼凑出上午的情形,他才打给邱东声。 这次,他没有当着她的面划手机。 也没有打开扬声器。 邱东声曾经在玉南跟了闻铭外公近十年,如今已经升迁至平都任职,怎么说都算他的一个长辈。 闻铭将手机贴在耳边,走到办公室的一角,几乎是这间屋子里,离她最远的直线距离。 她看见他手撑着墙壁,听那位邱先生在电话对面说些什么。 没多久,闻铭挂掉电话,却迟迟没有回头。 食堂视频能被丁老爷子看到,并且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他老人家看到,绝对不在闻铭的猜想范围之内。 外公比他想象的,还要爱他。 外公的爱,不限于为了他和姐姐,忍辱与闻家做和睦之相。 那样的人,他生活中原本全是国计民生,国际局势,国家地位。 原来,和世间万千祖父一样,最记挂的,是自己家的孩子。 他仍然背着身站着,姜昭昭本就在泥泞里的心,更是一点一点下陷。 直到闻铭回过头,他的浅眸,在抵抗夜色的白炽灯下,变得黯淡。 姜昭昭等着他宣判。 闻铭实话实说:“昭昭,我不能因为我们的事打扰外公。” “等他询问你,询问你的家庭。这对你,对他,都太残忍了。” 姜昭昭已经没有泪了,她冷笑一下:“所以你信誓旦旦很多次,要娶我。其实你介意的不得了,你的家里也介意的不得了。你根本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 他发声开始变得艰难:“昭昭,你冷静一点。” “外公他年纪大了。况且,他不是普通的老人。” 她冷笑:“当然。他是我高攀不起的老人。” 看,她还是不够了解,也不够相信他的家庭。 闻铭认真解释:“不,他不是普通的老人。他是活着的老兵。从北境之外的战场上活着回来,又参加过西南再往南的战役。他是共和国的勋章。” “我们每个人,这城市,其他城市,这国家所有城市的人们都仰赖于老兵。可兵老了,就会死。” “老兵越来越少,他是其中一个。” “他衰老的眼睛应该看更久的繁荣,见证国家日益的昌盛。没人有资格惹他生气。” ------------ Chapter117 我们不要再走下去了 “惹他生气。”姜昭昭从桌子上跳下来,胸腔不自觉地起伏,“所以在你心里,我的存在会惹他生气。” 闻铭走到茶吧机前,拿一杯温水给她,试图让她平复心情:“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她原本是会发脾气的,可七年间棱角全被磨灭。 既羞愧又愤怒,令她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声响:“没有我们,没有从长计议,都是你给我不切实际的希望,我一开始就说了这只是一场恋爱而已。” 字与词之间,夹杂着她的呜咽。 他的心被揪得疼。 “不是不切实际,是我认真决定的。” 他走过来,手心搭上她的肩膀,手臂用力把人往怀里带。 但,他被甩开了。 细嫩的手臂爆发惊人的力量,一张小脸上挂着泪珠,惹人怜爱,眼神中几乎有一种决绝。 姜昭昭说:“我不玩了,我要分手。” 她立时立刻便感受到,闻铭周身的那种低气压,压制的人不得不与他对视,接受他眼神鞭挞的上位者气势弥漫开来。 他摘下眼镜,“咔”的一声放在办公桌上。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了捏眉心,再张开眼皮时,浅眸里的光聚焦得灼人:“你说什么?” 姜昭昭抠着桌沿,吞了吞口水。 她才刚刚从桌子上下来,又像玩偶一样,被他抱上去。 他霸道地用虎口钳着她的下颌,要她和他对视。 姜昭昭只能用那双含情的眼睛直面他:“分手。” 她咬字清晰,可是为什么,又有两颗泪珠滚落出来。 “姜昭昭。”显而易见,闻铭生气了,他叫了全名。 “不是我女朋友,只是我的下属,不婚主义。”他慢条斯理,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她盈满的眸。 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擦掉她嘴角的泪。 “姜昭昭,你什么时候能够不蔑视自己,才是我们应该考虑外公的时候。” “闻铭,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倒打一耙的本事。” “是你的好妹妹来找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然后是你的家人,哦,不,我哪配得上你的家人。”她情绪开始激动,强行伪装的那些淡定逐渐崩塌,委屈中隐藏着微不可查的胆怯。 姜昭昭打掉他的手,动作蛮横对待自己那张比艺术品还要惊艳的脸,擦了几把眼泪后,眼线开始晕花。 “警告的话,不用你们亲口说,亲自来见我,自然会有人屁颠屁颠帮你们办了。然后你继续做出这一副用情至深,坦荡至极的样子。” 闻铭不要被她的思路带着走,她不准他碰她,他只能始终这样圈着她。 “首先,薛幼淇不是我的好妹妹,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其次,邱叔不单单是警卫员,他算我半个家人。” “最后,他到这儿来,不是来警告你,他只是想替我外公来看看,你是怎么样一个姑娘。如果他的话有任何让你觉得不舒服,我替他向你道歉。” 姜双的忌日,高志的一巴掌,薛幼淇的拱火和闻铭关于‘昭捷’的隐瞒,已经让姜昭昭在感情上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思考能力。 七年来,她本就已经成了一个不相信感情的人。 和闻铭的温存,就像是和命运的一场豪赌。 这场赌博里,有闻铭细致入微的爱护、将‘启航’全权交由她管理的信任,以及闻奕的真诚背书,姜昭昭才敢下注。 可是她关于爱情,刚刚筑起的信念,就像一个琉璃塔。 一次一次微小的震动里,就这么轻易地碎了。 “那你呢?”姜昭昭眼眶通红,她哭得厉害,眉头,眼梢,鼻头,脸颊,一片粉红。 “你的大企业,我从来不知道。你和我谈恋爱,还有那么多相亲去应酬。” 他眉角一挑,否认:“没有。” “没有去应酬相亲。一次都没去过。” 她最介意爱情里不止两个人,他又怎么可能去做? “当时,如果你知道我有‘昭捷’,一定不会帮我打理‘启航’了。昭昭,我只是想留住你。” 错了,全错了。 姜昭昭忽然笑出来,那笑里带着一种悲怆。“你说,高志当初是不是也这样骗我妈妈的?瞒着她,等她发现,然后说,是因为离不开她,为了留住她” 闻铭一愣。 语气重了几分:“昭昭,不要钻牛角尖。这完全是两回事。” “我瞒着你,是我的错。薛幼淇找你,也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姜昭昭明白。 他道了歉,这两件事今天晚上就解决了。 可是关于闻家和丁家无法接受她这件事,无解。 “那你外公呢?”她死命扯着话题,重新绕回来。 闻铭重复:“当你能够平等地看待自己,我们再谈外公的事。” “这世界生来就不平等。我怎么平等地看自己?” “你妈妈因为小三死的,他女儿因为小三死的。而我,我就是另一个小三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被接受?闻铭你告诉我。” 姜昭昭的情绪分崩离析,像受伤的小猫一样尖叫起来。 她狠狠推了闻铭一把,闻铭担心她受伤,担心她过激,让开来。 “你为什么要把我放在这个境地?” 她哭着,奔到沙发处,开始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外套。 因为眼泪,因为迅猛的痛苦,她鼻音很重,喉嗓中全是呜咽。 她喜欢他。 她爱他。 可是她无法面对他尊贵的家庭,和那些神圣的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家人。 “你去哪?”闻铭看到她穿衣服的动作开始混乱,试着靠近她,还想继续安抚她。 姜昭昭已经穿好了外套:“你知道的,七年来,婚姻已经不在我的计划范围之内。” 她疏忽了,她以为企业宣传片不会有那么大的传播能力,却没想到在他外公面前露了脸。 当年周淑兰与姜爽的事情在明城传得沸沸扬扬,凭一张和姜双七成相似的脸,丁家太轻易就能获得她的姜昭昭的身份信息。 所以,当邱东声表明身份,姜昭昭所有的尊严早已溃不成军。 “闻铭,我们不要再走下去了。” 她决绝地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廊中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 Chapter118 留下她 姜昭昭独自坐在‘檀府壹号’的餐厅,看着彩云阿姨准备好的夜宵时,人还有点懵。 她是带着积压了很久很久的委曲,酝酿了两天的情绪,和爆发了一瞬的愤怒走出那间办公室的。 ——只走出了半个身位。 闻铭扣住她的手腕:“我不同意。” 你说,我们不要再走下去了,我不同意。 姜昭昭声音还是含混不清的,情绪失控到发抖,脸上湿成一团。 也难为她这个时候还有思路,她认清了现实一般,强硬道:“谈恋爱需要两个人同意,分手只需要一个人同意。” 闻铭把她扯到怀里,抱住扭动着抗拒的玲珑身体,承受着劈头盖脸的粉拳。 竟然被她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他摁着怀里的人,换了一种问法:“你要去哪?” 她本来就娇媚的声音带着呜咽的腔调,竟然说出志气来:“我要离开你,离开津港,我要到一个全新的城市去。” “我自己生活,我不结婚,我不要面对别人的审视和拷问。” 闻铭知道她气极了,伤心极了。 因为她的出身无法辩驳,因为每个人,都是需要有来时的路的。 因为人类打从自我意识觉醒开始,就会问:“我从哪里来?” 只要不从哲学的角度讨论,那么无论从生物学还是社会学来说,每个人,都来自于他的父母。 譬如闻铭自己。 他来自于闻部长和丁芮。 这句话他可以堂堂正正的说出来。 譬如林逢青,追求姜昭昭时,非常自豪且坦然:“我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银行高管。” 可姜昭昭呢? 在世俗的眼中,在她自己的心中,她的父母是见不得光的。 高志,姜双。 这两个名字是不可以放在一起的。 这两个名字在一起,是对一个家庭的背叛,对社会伦理的挑战。 闻铭曾经天真过,在两个月之前。 以为解决了周淑兰,就能够帮姜昭昭扫去长久以来在她心头遮天蔽日的挂碍。 可惜不是。 他的大手不停地抚着她的背,越来越缓,越来越柔。 直到让她的气息平静下来。 “我不会让任何人审视你,拷问你。” 姜昭昭摇头。 好难,真的好难。 可闻铭知道怎么把她留下:“你走了,‘启航’怎么办?” 半年来这里的所有改变几乎都仰赖于她过度耗费的心血,加班的点滴日夜。 她差点就又被他忽悠,迟疑了一秒,脑袋又绕过弯来:“你是‘昭捷’的老板,你能把控比‘启航’体量大几十倍的企业。‘启航’不会有事的。” “可是产线升级方案、融资计划和物流调配系统都是你在负责,换我,会耽误时间。” 他的声音不急不躁,把事实摆在姜昭昭面前:“中层干部和技术人员的框架也是你搭建的,我不见得用顺手。” 姜昭昭:“……” 他真的知道她舍不得什么。 她舍不得‘启航’,因为她真的把‘启航’当事业。 闻铭不再逼迫她:“我们都先静一静,你不用走,我走。” 姜昭昭脑袋还被他搂在怀里:“???” 闻铭:“你暂时先回‘檀府壹号’住吧,我不打扰你。” 他用了‘暂时’,和‘打扰’。 这么客气,又带着三分疏离。她要怎么拒绝? 她没有拒绝。 茫然被闻铭牵到商务车上,商务车把她送到‘檀府’专为‘檀府壹号’开的大门口,闻铭下车,挥手和姜昭昭说拜拜。 姜昭昭在彩云阿姨的催促下端起桂花桃胶羹。 她喝了一口,自己都理不顺,和人家提了分手,却住在人家房子里鸠占鹊巢算怎么回事儿。 她喝完粥,果断、利落从餐桌前站起来,要去收拾她为数不多的行李。 很好收的,因为她身外之物很少。 前些年总是搬家,习惯了颠沛辗转。 这半年稳定下来,可是所有目光可及的东西都是闻铭添置的。 对,她一个人完全搞得定。 就这么想着,姜昭昭转身往卧室走。 “太太,再喝一点安神茶吧。” 彩云阿姨人很好,对待她既关心,又从不越界,连细致程度都和对待闻铭一模一样。 姜昭昭摆摆手,说:“不喝了,谢谢……” 一回头,中年偏老的和蔼阿姨,双手端着小小的碗,殷殷地看着她。 自从姜双去世,她再没从别人那里享受过这样的长辈呵护的眼神。 她怎么忍心拒绝呢? 于是改口:“好,谢谢。” “太太,您就不用跟我说谢谢了。”彩云阿姨像是如释重负,轻轻把安神茶放在姜昭昭刚才坐的位置上,脸上笑容温和的不得了,站在那儿等她。 她真的喝完。 因为离开了‘檀府壹号’,离开了彩云阿姨,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关爱。 姜昭昭放下碗。 彩云阿姨:“太太……” 姜昭昭试着告诉阿姨,她和闻铭已经分开了:“阿姨,您叫我昭昭吧。我和闻铭已经……” 彩云阿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打断了她的话。 “昭昭啊,” 她转变得好顺口。 “我今晚上陪你在主楼住可以吗?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我一个人住配楼,总是睡不踏实。” 那还真是不太行,因为她今天就要搬走了。 但一抬头,阿姨正指着皱纹给她看:“睡不好觉,感觉人都憔悴了。” 得,一个人睡配楼都不行,让阿姨一个人守院子,岂不是太残忍? 姜昭昭满脑的无语,内心把闻铭骂了三百六十遍,怒加了三碗安神茶。 哭是很消耗力气的。 安神茶的食材又太货真价实。 本该失眠的夜晚,她竟然沾床就睡着了。 另一边,薛中信完全是看戏的不嫌事大:“哥,不是我说,你也太狗了。” “你那什么操作啊?装穷,装傻,卖车。人姜昭昭盘靓条顺,人什么级别?” “你也就是把人捂得严实,没让平都那帮色胆包天的给看见。不然分分钟把老婆给你撬走了。” “要哥们儿说,你赶紧拿钱砸吧。” 闻铭摁着眉头,猩红的火点在他指尖明明灭灭:“她就是因为知道了‘昭捷’,才要跟我分手。” ??? 薛中信:“好抽象啊。” ------------ Chapter119 哄老婆我会自己来 “你妹来捣乱,还有邱叔吓到她了。” 薛中信告饶:“我这就押着她来给你赔罪好吧?” 闻铭声音冷淡,语气却格外郑重其事:“给昭昭赔罪就好了。” “不是吧哥。” 薛中信从一堆公子哥儿中间起身,来到包间外,直挠头:“你认真的啊?” 薛幼淇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唯一怕的就是闻铭。让她跟闻铭低头简单,让她跟姜昭昭低头,那不是要命吗? 闻铭在昏暗的房间吐出一口白色烟雾,空气中被染上尼古丁与陈皮的气味。“怎么着,你想让我打光棍?还是……想让我当你妹夫?” 薛中信狗鼻子敏锐嗅出危险:“没有,绝对没有!我马上带着我妹去帮你哄老婆。” 闻铭不留余地地纠正:“哄老婆我会自己来。你们家薛幼淇这叫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行,买单,买单。” 他的有多喜欢找虐,才会想让闻铭当他妹夫? 天生一张臭脸,偏偏五官能唬人,惹得薛幼淇犯花痴,天天跟家念叨说闻铭那叫‘禁欲’。 关键薛局和薛董一个二个的,天天拿‘昭捷’当标杆。 拜托,那可是新兴行业领航标,一枝独秀那种。从某种意义上说,闻铭算得上一位开创者,真正引跑智能时代的企业家。 要闻铭进了薛家当女婿,估计薛中信那要当导演拍电影搞文艺的崇高理想,得被丢出家门自生自灭。 薛中信坚决要守好薛家的大门。 第二天姜昭昭醒得很早。 身边没有那个让她感到舒爽的清冽体温环绕,这张双人床显得太空旷。 她失神了一两秒,想起昨晚在办公室的那一段争吵。 哭得太凶,今天果真有点头疼。 她在想要不要走,明明做题在餐桌前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是想到那间办公室,就不光只有争吵。还有一沓一沓的文件,产线升级之后的全面数智化转型;打造可持续供应链,开发企业群的共享价值;坚定实施平等雇佣与绿色工厂。 这些,潜移默化中,成为姜昭昭的梦想。 她睡眼朦胧,打开手机。邮件就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手机直嗡嗡震动了一分多钟,才停下来。 那么多的未决事项等着她。 志向相投的技术工程师需要她这个管理人员的支持。 全厂两千多名一线员工,需要更加省力高效的工作。 姜昭昭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起身,认命想:‘启航’这步棋,闻铭下得真是好样的。 他给她一个舞台,让她心甘情愿不下场。 洗漱完出来,天色也不过是初泛白。这是秋天的清晨,在津港,意味着寒凉。 姜昭昭裹着宽大的居家毛衣开衫,海藻般的长发被她夹在脑后。 从主卧出来。 轻盈而糯香的早饭气息已经充斥着欧式穹顶的走廊,她走得慢,隐隐听见人声。 “你不叭叭的挺能说吗?等会儿别装哑巴。”男声。 “你会后悔的!我会告诉爸爸,你和别人的未婚妻谈恋爱!”女声。 姜昭昭:???这是现场直播新鲜的瓜吗? 下一句:“怎么着,你响响哥哥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了,你想害他出家当和尚啊?” ??? “我才不想他出家当和尚,我想……” “不,你不想。”男声斩钉截铁,“你不是见过姜昭昭了吗?怎么还在当梦女啊?他都有姜昭昭了,他还看得上谁啊。” ???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姜昭昭“咳咳”两声,客厅里变得落针可闻。倒是彩云阿姨先从厨房里冲出来:“太太起床了?” 关心的眼神从上滑到下,大惊失色扔了锅铲,提着拖鞋跑过来:“哎哟太太,这北方秋天是不能光脚的。下次例假会受罪的呀,响响又要心疼了。” 姜昭昭:“……” 薛中信这时候大大咧咧从沙发上站起来,挥手打招呼:“嫂子,我带我们家阿宝来蹭个早饭。” 阿宝。 姜昭昭顺着薛中信的话看过去,阿宝。 嗯,原来是薛幼淇。 难怪这声音陌生又熟悉。 小姑娘仍是一身老钱风运动派的穿搭,整个人闷着头耷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一副听天由命,爱咋咋的样子。 姜昭昭都跟着惊讶,薛中信是怎么做到天不亮就把妹妹从被窝里拎出来,让她出现在这儿的? 他正拍着薛幼淇的肩膀:“阿宝,叫嫂子。” 薛幼淇撅着嘴巴:“……” 姜昭昭沉了一口气,谢过阿姨,穿上拖鞋,对着薛幼淇浅淡一笑:“你好,又见面了。” 又对着薛中信:“蹭早饭跟云姨说就行,毕竟我也是在这借住的。” 借住??? 薛幼淇眼前一亮。 薛中信掌根撑着额头:不是吧不是吧,真因为薛幼淇的骚操作,把姜昭昭心态搞崩了?闻铭一定会真的跟他断交吧。 他咧嘴一笑,挤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容:“嫂子,说什么呢。都是阿宝不懂事,她一直觊觎闻哥来着,我已经严肃批评她了。” 姜昭昭坐在另一座沙发上,仍然是淡笑:“为什么要批评?很般配啊。” 薛幼淇眼前更亮:“是吧??” 紧跟着“哎哟”一声,是薛中信一巴掌打在她后脑勺上。 “道歉。” 半夜被薛中信抓起来,路上已经被念叨了一路。什么感情的事情讲究你情我愿,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为什么不能光明磊落,在哪学的绿茶招数。 吧啦吧啦一通批评,把薛幼淇砸懵。 原本就有血脉压制,此刻听见薛中信几乎是低吼。薛幼淇一个激灵站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然后又迅速坐下,对着薛中信:“这样行了吧?” “行了。”姜昭昭手一挥,抱胸的双臂把开衫衣领拉紧,“说到底也不是因为她。” 她今天眼皮还有些肿,因为昨晚哭过,鼻尖和两腮反而比平时更显的饱满充莹。 天光彻底亮起来,朝阳把草坪的露珠照射的如同晶莹的贝母。金色的光线透过落地窗,落在餐厅氤氲的烟火气中。 薛幼淇坐在姜昭昭对面,开始食不下咽。 她前几天怎么会忽视这一张面孔的美貌? 她意识到哥哥说的话是对的:他有姜昭昭了,他还看得上谁啊? 看不上,谁都看不上。 ------------ Chapter120 他要她,只要她 姜昭昭一面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面心不在焉。 她昨天说了分手,她昨天说了要走。 她真的被丁老爷子的警卫员吓到,她也真的觉得心里好累。 【老婆今天消气了没?】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弹出这么一行字。 姜昭昭脸周一热,迅速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直到她乘着薛中信的大G往开发区的路上,她重新把那条微信翻了出来,咬着嘴唇:【没。】 今天商务车像往常一样来接她,被薛中信支使走,司机老刘和特卫小九陪着薛幼淇逛商场,薛中信本人亲自担任姜昭昭的司机。 “嫂子,跟闻哥生气呢?” 姜昭昭不想聊这个,看着窗外的脸突然回头:“薛总,孟小姐是谁的未婚妻啊?” “吱——” 车子突然刹车,轮胎在沥青路面上磨出两条深色痕迹,车内两个人的脑袋重新往前挡玻璃上冲过去。 姜昭昭心脏跳得要飞出来,紧紧攥着安全带,薛中信的声音简直惊魂未定:“姜昭昭女士,你这样会把天聊死的。” 她冷笑一声:“你别把我撞死,就谢天谢地了。” 薛中信重新踩油门,踩出了一种不甘示弱的气势。“姜昭昭女士,我能采访一下你吗?‘昭捷’是很顶尖的企业了,为什么会因为‘昭捷’嫌弃闻哥啊?” ‘嫌弃’??? 她配吗? 她终于明白,薛中信只是天生爱凑热闹,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昭昭今天的口红色号是羊绒暖棕,很职业也很秋冬。她脸上娇柔妩媚被搞事业的高级感取代,简淡的眼妆衬得人愈发庄重。 北方的树叶会在秋天变黄,这是她从前在明城,没有看过的景象。海风起,匍匐过大片的盐碱地,冲着开发区的小树和厂房张牙舞爪。 车窗外,树叶哗啦啦地奏鸣。已经有叶子开始从枝梢变成蝴蝶飞落。 这景色,带着一点粗犷的冷肃。 姜昭昭说了一句真话:“高攀不起。” 薛中信却好像听到一句夸张的笑话,他臂展不错,手臂一抬,拨下姜昭昭面前的遮光板:“你照照这块镜子,你这张脸,跟了谁能算高攀啊?” 车子停在距离‘启航’的最后一个红绿灯前,天地良心,薛中信看着她的脸,发自肺腑地说:“大杀器,别浪费啊姐姐。”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一句调侃。 薛中信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跟着姜昭昭进了办公楼,如果不是她彻底拒绝,她真怀疑薛中信会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入定。 她把人赶出去,薛中信争分夺秒地替闻铭解释:“哎,闻哥对你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但姜昭昭有时候宁肯他是假的。 他只有一家‘启航’时,她可以帮助他,和他一起成就。 可是他有‘昭捷’,他背后有闻家,丁家。 那她姜昭昭算哪根葱? 手机在震动。 【老婆,今晚我可以回家住吗?】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细嫩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Bright:【不可以!】 闻铭收到消息,紧锁的眉头倏然展开,不动声色的乐了。 不可以就不可以吧,只要还是他老婆。 闻铭发消息出去:【大厦有点事情,需要借用你的助理。你有事情找薛中信,他闲得很。】 薛中信:我呸。 没办法,家妹做错事,当哥哥的折腰赎罪。 姜昭昭今天的时间被昨天一夜之间涌出的邮件给彻底填满,所以心安理得接受了薛中信亲自送饭上门的‘助理服务’。 那些待办事项就像能够掐点定时一般,在准点的下班时间全部处理完全。 薛中信除去中午代替闻铭伺候姜昭昭吃了一顿饭,也生生在闻铭的顶层办公室待了一整天。 说是顶层,其实不过四层。 什么破办公室,不过百十来平米,比津港失去那幢偏老的大厦还不如。 他待的无聊透顶,从来不知道追女人需要花费这么多的代价。 有限的时间里闻铭有那么多能该拜年这世界家用车格局,乃至智联生活中人机交互的成就可以达成。 但是他全都拿来追姜昭昭,陪姜昭昭。 吃午饭时,薛中信暗中仔仔细细偷偷瞄姜昭昭的五官。 确实好看,惊为天人。 可是,真有那么好? 要知道前天晚上电影节颁奖典礼的女明星们也都不错的。 关键是,她们甚至不需要闻铭消耗时间去追。 还有平都那么多赵家的唐家的冯家的大小姐,各个气度不凡,谈吐优雅。 关键是,每一家的父辈都能给闻铭礼遇。 闻铭统统都不多看一眼。 薛中信想不通。 他发呆。姜昭昭抿了一口锡兰红茶,轻声问:“发什么呆?” 也许是一上午的忙碌工作太累,她声音中有疲惫。 薛中信回过神:“没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思路不对。 孟婧恬不是他认识的女孩中最漂亮的,不如女明星婀娜,不如大网红明艳,不如平都那些有名有姓的千金和闻家合,脾气臭,一言不合就给他脸色看,甚至还背着与申城某基金集团公子的婚约。 可是他要她,只要她。 爱是不能对比的,不在于一个人够不够好,够不够美,而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恰好那个时候,恰好是她。 薛中信接到闻铭的消息,开车带姜昭昭到津港更加靠近东南的一个区。 若在一百年前,青沽比如今的申城外滩更加繁华,更有影响力。 姜昭昭一上车就昏昏欲睡,直到车子稳稳停住,薛中信打开窗,让呼啸的海风唤醒她:“到了,姜昭昭女士。” 她迷蒙的睁开眼看向窗外,这是一片河道。 堤坝荒凉,风声猎猎。 停着一艘游船。 以姜昭昭浅薄的人生经验来判断,这条船并不算大。 她蓦然看了看薛中信:他不会把她卖了吧?渤海湾,可不是一个能偷渡活人的好地方。这个季节,风浪大。 薛中信朝着那艘船努了努嘴:“直沽河。去吧,他在等你。” 直沽河? 这里,和市区里五光十色的河面还真不一样。 他们已经驶出了青沽的繁华区域,无限趋近于这片工业土壤中,最渺无人烟的地带。 她下车,有一道白光自船上打到她脚下,照亮她的路。 ------------ Chapter121 你不必追逐我 这是一片空旷的水泥地。 通往小船所在的河道边。 河道上并没有像样的泊船位,隐隐地,姜昭昭透过浓郁夜色看见那个她熟悉的高大身影。 薛中信的车子掉头离开时,直替闻铭捏了一把的汗,这破船,这破地方,是哄不了女人开心的啊。 他那个卓越的脑子,也有宕机的时候吗? 青沽比市区更靠近海岸,北方的海岸。 闻铭在船头看见她的长发被从海上来的大风粗暴抛卷,因此显得她整个人愈发纤细。 光线,树木,什么都没有。 天地为幕,踽踽独行一般。 他长腿一迈,下了船。很急促的,迫不及待的走到她身边,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臂按住她纤薄的脊背,让她陷入自己怀里。 姜昭昭像一支细弱的小草,在狂风中找到起身的港湾。 她的心跳重如鼓擂,犹如他们重逢,她第一次认出他的时候。 人在他怀里,被他俯身埋头,就着猎猎的海风亲吻。被他吮得头脑发晕,手指脱力,却不自觉追逐着不放。 瞻前顾后,又因为心虚发脾气说分手的昨天算什么呢?姜昭昭想不明白。 可是手臂已经勾上去,环住他的脖子,连呼吸,鼻息,气息,统统乱作一团。 她想他。 虽然只是分开住了一晚。 他为什么是闻铭呢?他偏偏有那么显赫的家世,他的祖辈带着荣光不容僭越,他的母亲又死的那样决绝。 她和他的出身,是根本的无解。 也许打破阶级壁垒去追求爱情是值得歌颂的,千百篇诗歌自古以来就那样写。 可还有道德的壁垒。 他们是绝对的,两端。 他是一个普通的,泯于人海的路人甲多好。 不,也不的。 路人甲也不行。在国内,大概有99%的家庭,在子女恋爱婚配时都要过问对方家庭的情况。 剩下的1%在哪,姜昭昭不知道。 也许连那1%也没有,99%只是为了这件事听起来更严谨一点。 没有什么家庭,能心甘情愿接受一个私生女。亲可以没有亲家,但亲家不可以见不得光。 广阔天地,应该有更舒展的女性。 这句话,其实说姜昭昭说给自己听。可惜,她远远做不到舒展,她被钉死在出身羞耻这根十字架上。 热切的吻似乎被快速流动的空气降了温,怀里的人渐渐冷静下来,闻铭又吮了一吮她丰沛的唇峰,而后薄唇贴上她的额头。 光洁饱满的皮肤辨识出他今天嘴唇很软,因为被她香津浸润消融过一次的缘故。 闻铭知道,她的心又在煎熬。 他拉着她的手,揣进自己风衣的口袋里,帮她整理好夹克的衣领:“先上船,带你去看入海口。” 她说,她还没有见过津港的海。 闻铭牵着她上船,大海的潮汐开始影响近海的河流。她站不稳,他用一只手臂稳稳托住她的腰。 纤细得像一株小草,可这小草有旺盛的生命力。 他的声音落在她耳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怕不怕?” 姜昭昭惊讶望着船舵的位置明明还站着一位男士。 闻铭补充:“他会下船。你怕不怕?” “怕的话,我陪你,让他来开船。如果不怕,那就我们两个。” 姜昭昭几乎能听到入海口的水浪声响了,细小河流,奔腾到海不复还。 她问:“你会吗?” 会开船吗? 他点点头:“我有船舶驾驶证。” 然后埋头更近,拇指揉搓着她的耳垂,声音便落在他指尖激起的电流处:“有你在,我不会乱来。” 姜昭昭低低地回答:“那就我们两个。” 闻铭对着那位男士轻轻抬着两根手指朝外一挥,没一会儿,男生下了船。 飘飘荡荡的,八米长的小船,只剩他们两个。 闻铭掌舵,牵着她的柔荑环在她臂弯。 要出发前,他看着她的眼睛:“今天风浪不小,真的不怕?” 她摇摇头。不怕,只是有点紧张,一点点。 船舶顺着河流而下,越往前,船身摇晃得越厉害。 “昭昭。”闻铭在风浪中喊她。 “嗯?” “为什么说分手?”他目视着前方的水况,却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 一定要这个时候问吗? 姜昭昭抓着他衣袖的布料,风声浪声叠加在一起的交响乐中,她必须很大声音地喊出来,才能让近在咫尺的他听见。 “我不想费力仰头,去追逐你的高度。” 船身剧烈地颠簸,闻铭却站得很稳,风浪中她丝毫不怀疑,她说可以倚靠他的。 “你现在有‘昭捷’,以后呢?你会在一个高于云霄的位置起步,去走一条你父亲、爷爷、外公所走的,未竟的,没有尽头的路。” 那条路上并不拥挤,也从不向下兼容。高志用尽全部从政生涯,所获取的,是一个犹在邱东声之下的职位。 就是那样的职位,也足够人仰望了。 “我不会。”闻铭看了她一眼,立马又收回眼神,转舵,回避太大的浪。 “是我追你,是我离不开你,是我用了七年才重新拥有你。你不必追逐我,我来找你。” 她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这一叶孤舟已经逼近波涛迭起的海平面。 津港人视直沽河为母亲河,它上吞九水,中联百溪,下达渤海。 可以说,有了直沽河,才有了津港。 市民们所见的入海口,如今被塑造为一个极具工业风特色的巨大公园。一整块连起的平整到没有任何坡度的沥青路面,可以表明那里是填海造陆的成果。 但今晚他们的航线是闻铭特批下来,不在公园,也不在港口,是一种野生的味道。 闻铭不再说话,越靠近河与海的交汇,水流越是毫无章法。 他抬手指了一下左边,姜昭昭抱紧他的手臂才能看见。朦朦胧胧的炮台轮廓,和劲风鼓荡的旗帜。 这是入京咽喉,津港屏障。 小船被潮浪掀顶,姜昭昭踉踉跄跄,根本无法站稳。闻铭干脆环过她,掌握着船舵的双臂给她隔绝一个安全空间。 可还是不行。 这时候的小船骤起骤落,她从前所见有限的海浪是柔和的,而现在像驾驶越野在翻越坡度落差极大的石阵。 姜昭昭转过身,闭着眼,紧紧环住闻铭的腰身,她耳朵贴在他绷紧的胸膛上,因此听到他震动发声。 “泥沙入了海,也仍旧是泥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束缚。昭昭。” “我知道你恐惧什么,在你做好准备之前,绝对不会让你面对那些。” ------------ Chapter122 想不想换一个身份? “你的出身不能选择,我的也同样不能。”狂风浊浪中,闻铭说的好大声,“因为这个推开我,对我不公平。” 他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今天,是在澎湃的大自然浪潮掩盖之下。 姜昭昭被颠得说不出话,只知道死死环住他的腰,眼睛都紧紧闭着。 闻铭埋头看了一眼,不免失笑:“不是说想看津港的海?” 她想象的是坐在海滩上静静吹海风而已,哪里想过真的在这一叶孤舟里面体会惊涛拍岸。 “怕的话,我们返航?” “不要。”她拒绝得斩钉截铁,才看清自己想要劈风斩浪,和他风雨同舟的心。 她睁开眼。 其实看不太清什么,不住的有水花,或者干脆是一整个浪扑到身上。 带着浓重的海腥味和盐碱气,不小心进到眼睛里,又涩又疼。 船底和海浪不停地撞击,发出颠簸的巨响。 “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闻铭问,“要不要再往远处去?” “不不,不要了。”这次真的想回去了。 想象中百舸争流、奔腾到海的场景,通常蒙着传奇和浪漫的滤镜。 实际来体验,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海水和泥沙。 他失笑一声:“抱紧。” 他带着她返航。 已经够紧了,闻铭还是吓她,要她抱得更紧。 因为听到她说“不要了”。 她嗓音娇软,像黄莺。在床上说这句话时,会激起他新一轮的鞭挞。 闻铭非常,非常爱她欲拒还迎时,欺霜赛雪的身体泛出的那一层粉红。 他一人掌舵,波涛浪雨中享受姜昭昭的拥抱。他的爱人多么可爱,即便她经历那么多坎坷。 她的委屈无法直抒胸臆,也没有一腔孤勇,可他还没有开口道歉,她已经朝他张开怀。 “我不想,像我妈妈那样。”姜昭昭的喃喃,让闻铭的心揪成一团。尖锐的,无法忽视的心疼。 “不会。”他已经调转了船头,往内港折返,“不会像你妈妈那样,也不会像我妈妈那样。我保证。” 姜昭昭不知道,她体验中短短的几个浪,钟表中分针已经走了两圈。 他们真正的同舟共济,接受了两个小时内所有的跌宕起伏。 船是什么时候平稳下来的,终于只剩下发动机轰鸣的声响。怀里娇滴滴的身体,却依旧这样严丝合缝地贴着。 衣服已经湿透,闻铭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后脑勺:“是不是吓到了?” 姜昭昭没有被吓到,她只是把那句‘对我不公平’听到了心里。 风平浪静,狭小的支线河道,她抬起头,吻上他的喉结。 触感仍然是清洌的,嘴唇却品尝着厚重的海盐气味。一天的忙碌工作,嘴唇隐隐有干裂的细碎小纹路,上船前又被他吻得肿胀。 这会儿,海水的涩蛰释放如蚁酸般,激起一阵痒而麻的微末痛感。 这种痛感让人欲罢不能,像那一晚他带给她撕裂时的感受。疼,瑟缩,却想再尝一尝。 闻铭低头,找她的唇。 只是含吮的一瞬,就发觉姜昭昭的不同寻常。他叹了口气:“这就开始抖了,待会儿要怎么办?” 她软绵绵地嘟囔:“是海水……” 是海水。他知道。 因为她的甜里也搅扰了海水,唇角的海盐清流冲破厚重的奶盖流入口腔,他把人打横抱起来:“想回家,还是在这儿?” 在这儿??? 不。 她迷蒙着眼睛摇头,闻铭才在耳边解释:“不远就有房间,我抱你过去?” 姜昭昭勾着他的脖子:“我想在这里洗个澡,然后,还是回家里睡觉。” 好乖…… 他心里一片柔软。 她认床。 但衣服都被打湿了,黏黏的好不舒服。 闻铭说:“好。” 闻铭自九月底以来就不停地奔波,中间隔着周老爷子的葬礼,姜双的忌日,高志的掌掴,薛幼淇的挑衅和邱东声的突然造访。 他其实舍不得离开她,抽到空隙就马不停蹄地回来温存,可是姜昭昭想他。 做好了决定要和他分手的第二天,就想他。他隔着手机叫‘老婆’时,更想他。风浪摇摆中听见他震动有力的心跳,实在想她。 这几乎是荒凉的空地,却有一排连成排别墅。闻铭抱着她下船,走到灯火通明的那一幢。 这里不像‘檀府壹号’,有全套智能家居系统,她要等温水注满浴缸。 等待的时间怎么能浪费? 她心甘情愿被闻铭放在洗手台上。背后,是一面宽三米的LED灯带高清镜面。 可以一览无余照清楚她纤薄脊背,如玉如琢肌肤之下的细小骨节。 微凉又带着颗粒感的一只手,附着着蓬勃的青筋,有力量,且克制。 闻铭埋头,与她交颈相拥。 就着这个姿势摘掉袖扣与腕表,冰凉的金属被遗落在洗手台上,他开始升温。 指尖有薄茧,顺着脊柱的纹理,若有似无抚着,一路往下。 “老婆,”他哑声微颤,浅眸中情欲翻涌,“别再和我说分手。”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腰身劲瘦而绷紧。 她自然是发自深处地想他。 他便往深处不遗余地的给。 直到一缸温热的水注满,水面被人工造浪。一浪一浪越过水面汇聚在大理石字面上,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再不间断。 后半夜,娇嫩的身体在陌生的床铺上怎么都睡不踏实。 他吻了她的额头起身,缓缓退出,衬衣一抖,穿上身盖住肩膀和后背的甲痕。 给她套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将人捞在怀里:“老婆,回家了。” “嗯……” 她累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是惩罚吗? 惩罚她说了分手,今晚才会折腰。 今晚来接的是一辆加长轿车,闻铭干脆让她面对着他,坐在他腿上。 感受实实在在的女人重量,让她嫩白的脸枕在他肩上。一身风雨之气已经洗尽,她身上交融着他的味道,呼吸却还是香甜的,一簇一簇柔柔喷在他颈窝。 车外从城郊滩涂的黑暗,逐渐亮起城市的繁华。已经几乎看不见行人,景观照明也已经关了一半。 但怀里的人还是懵懵懂懂地清醒了一些。 这样如同孩童的姿势在他身上,她浅浅一动,闻铭紧闭的眼皮便掀开。 疲惫的折痕使得显得深情,浅淡的眼睛里温柔尚未化尽:“醒了?” “嗯。” “昭昭。你想不想,换一个身份?” ------------ Chapter123 禁欲?重欲。 狐狸眼陡然睁开,她这会儿全素颜没有一点点妆,密绒的睫毛扫过他颈部的皮肤,引出一阵痒。 “什么?”是她想得那样吗?换一个身份? 从女朋友,换成什么? 她为什么期待,又想逃开? 闻铭圈着她脊背的手挪到细软腰肢上,略用些力气握了一下:“你实在不想面对那些的话,我可以给你换一个全新的身份。” …… 全新的身份。 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究竟想哪样?姜昭昭自己都搞不清。 闻铭发觉怀里的人刚刚的清醒转瞬即逝,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以为她睡着了,结果香嫩娇软的身子又轻轻一动。 她是忘了在他腿上坐着,怎么动,都会有点要命。 闻铭的喉结贴着她弹软的脸颊,莫名一滚,手臂把人圈得更紧。 姜昭昭不出声,那就是对他这个提议并不满意。 “想不想换都看你,无论怎么样我都陪着就是了。”他说话时喉结的震动就在她唇边,叫她忍不住轻轻地咬。 “嗯……”他低沉又压抑的一声轻叹。 “不换。”她手指抠着他衬衣领口硬挺的布料,两个字,竟然能把撒娇、引诱、嗔怪几种情绪拉满。 姜昭昭没生气,看来,是入海口的风浪起了作用。她谈及此,变得平和了。 闻铭掐着她的腰,往下用力按了按。 她自然感受到他的异样,眼前这个男人,眼神淡漠,看着禁欲清绝,可她体会过,他实则是重欲。 他周身矜贵无比,放在这浮华世间常有一种纡尊降贵的感觉。 这也是姜昭昭过度敏感的源头所在。 总觉得她拉着他堕落进了太过寻常的一餐一饭。 姜昭昭推了一把他的胸膛,他身后是座椅靠背,她身后是禁锢的双臂。这一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两人之间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多出一丝一毫的缝隙。 “干嘛呀?”每次情事之后,她的嗓音总是过分娇滴滴。 惹得每次他以为已经餍足,却屡屡卷土重上。 闻铭顾及着,还在车上。“为什么不换?”他问。 “不想我妈妈太孤单。”她孤单了大半辈子,死后,名下合该有一个女儿的。 他双手交叉,扣着她的后腰:“就算换了身份,祭奠也能照常的。” 姜昭昭还是摇头:“我就是来自一段没有婚姻的冲动中,不必粉饰太平的。” “还是你觉得,我们要走下去,我必须要一个不同的身份?” 闻铭果断答:“没有这回事。只是想给你提供另一种选择。” 她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那我不选。” “好。” “我要记住妈妈的爱和错误。” “好。” “提醒我自己,别犯和她同样……” “不会。”他听到她的喃喃,终于松开引他流连忘返的腰身,双手捧住她的一张小脸。 他认真看着她的嘴唇,莹红,水润,微肿。虽然微肿,还是没忍住凑上去深深吮着。 “我只要你。” 前方的问题似乎依然无解。 可就如入海口的浪。 河水如此平静,到最后还不是融到风起云涌的深蓝大海里去了。 到了‘檀府壹号’,闻铭抱着她下车。原本就宠得厉害,每每一场情爱结束,总觉得对她过于暴戾了些。 温柔便成倍数往她身上加。 这温柔也没扛过今晚,越往卧室走,姜昭昭坐在他腿上撒娇挪动的燥意便重新惹出来。 步子越走越急,呼吸越来越重。 直到他简单粗暴把人扔在床垫上。回弹中,姜昭昭狐狸眼中露出点点羞怯和多多妩媚:“不要了……” 他双臂撑在她肩膀两侧,眼神只盯住娇艳欲滴的唇:“手表,还摘不摘?” 闻铭记得,第一次从小酒馆回到她租的小房子里,手表不经意擦过她腿心,那一瞬间她的颤抖。 姜昭昭:“摘……” 他俯身,问住她的嘴巴。 缺氧的感觉又来了,晕晕乎乎,身体像是飘向云端。 她的掌根抵着他的肩膀,听见他用气音说:“那就不摘。” 冰凉的,金属的,以及包裹着斯文衬衫的手臂。 她看见他额头开始凝结汗珠,女孩的柔荑往后,抓住枕头的两只角。 “抱着我。”他眼中情欲太浓,让姜昭昭言听计从。 那是属于她的香甜和柔软。 汗珠已经滑到鼻尖。 她的理智和思考快要被全部掠夺,只剩欢愉。 “昭昭,我会娶你。” 姜昭昭在这一瞬间秀颈后仰,指甲在他背后的肌理中留下细长痕迹。 她丰沛分润的嘴唇半张,迷离的眼神望着天花板,大口呼吸。 她是被海浪颠来倒去,拍打顶涌的鱼。 闻铭疼惜的吻落下来,落在她的眉眼,落在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心。 “你会嫁给我。” 他用了祈使句。 她在凌晨五点,才重新被抱上床入睡。这么短的睡眠,不该做梦的。 可是姜昭昭就是梦见,闻铭为她栽了整整一个院落的,山茶花。 她醒来时,日上三竿。 穿着拖鞋冲出来:“你怎么没叫我?我还有很多工作呢!” 男人在午间的青草地中回头,手边放着一盏欧式瓷杯装的红茶。 闻铭莞尔,按灭了手机装在口袋里,扣住她的手腕,把娇嫩玲珑的人拉进怀里。 她跌坐在他的大腿上,连拖鞋都掉了一只,伶仃的脚腕冷白,像玉。 “你昨天布置那些事项,他们今天一整天都做不完。” 他轻轻捏她的脸蛋:“休息好了吗?” 姜昭昭木木然点头:“嗯。” “饿不饿?”他嗓音磁性。 “饿了。”她实话实说。 是昨晚他折腾的太多分,今天她浑身酸困,连声音都有一点沙哑。 那一点沙哑,像小猫爪,悄悄伸出来一下,挠闻铭的心。 他浅眸一闪:“正好,我也饿了。” 饿了…… 总觉得他一语双关,话里有话。 直到她的身体再次腾空,他抱着她往室内走。姜昭昭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小手攥着他的衣领:“不要了,不要了。” 闻铭挑眉:“嗯?” 她声响小到心跳里:“肿了……” 冷白削薄的脸一愣:“这么娇气?” 姜昭昭瞪他。能怪她娇气吗?他也太,也太…… 她的脸埋到他颈窝里,还在嘟囔:“不要了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人被骤然放下,再睁眼,是在餐桌前。 对着那双冷淡的浅眸里全是坏笑:“不要什么?不要吃饭?” ------------ Chapter124 你在疼 肿了。 闻铭怎么会不知道。 连药都是抹过了的。 这会儿想要逗她玩的心情涨起来,俯身撑住她的椅背,呵气在她耳后:“哪里肿了?” 恰好彩云阿姨端着燕窝羹出来:“太太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舒服吗?” 闻铭就那样俯在她肩头一阵失笑。 直到姜昭昭气得去握他的手指,他才抬起头看着那一晚晶莹粘稠的汤羹:“水很多啊。” 阿姨在厨房里听到,探个脑袋出来:“不多,我煨了一上午,胶感正好。适合给太太补身体。” 补身体…… 闻铭抬高音量应了一声:“好嘞。” 然后又在她耳边呵气问:“那怎么还会肿?” 姜昭昭的脸在这一天深秋的正午,彻底红成猪肝。 闻铭半蹲着,拉着纤细的手腕道了好久的歉,反思了自己的不温柔和不克制,以及让阿姨看见了斑驳的床单。 才把一碗汤羹完整的喂进姜昭昭嘴里。 这么可爱,这么娇媚的姜昭昭,他哄不够。 他向小姜同志汇报了要忙一会儿公务,把人吻得七荤八素,才心满意足的上二楼,进书房。 在门合页关上的一瞬间收敛笑容。 ——圈子里隐隐开始传,京城某高官与已逝旧日女明星的婚外情,并有辗转的小道消息称他们育有一孩。 这八卦竟然已经传到了闻铭这里。 诚然,无论是‘京城高官’还是‘平都高官’,这些字眼都是上不了任何社交平台的。 但是这阶层自有他们能懂的暗语。 何况如果科学上网,到墙外一看,被曝光的这位高官升迁之路已经指向西北或西南。 姜昭昭出现在院子里时,闻铭刚刚把这些消息收入眼底。 首先,百姓口中的‘高官’和圈内人口中的‘高官’级别差了万千。 其次,人在高位,犯错的机会太多。好官多,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却通通都不够多。这种事不算新鲜,未必就是指那姓高的。 最后,姜昭昭的敏感已经在从前的一周之内接连受到冲击。 闻铭实在不愿意她因为这种神出鬼没的消息影响心情。 官员绯闻不算新鲜,要么以此为突破口,被调查下马。要么成为坊间百姓往后多年茶余饭后的隐秘八卦,在交头接耳的渲染中失去原本的真相。 要么,有人镇住消息来源,让所谓‘猜测’如硝烟飘散。 这已经一两个小时过去了,闻铭打开手机,查看是否有其他进展。 姜昭昭是闲不住的人。 脸上绯色褪去,在沙发上略坐了坐,便回衣帽间换了一套简约干练的衣服。然后扶着栏杆,往二楼上去。 ——不是第一次了,和他,已经很多次了。 可还是抵不过他的肆虐,昨晚的后遗症,就是今天没出息的腿软。 姜昭昭扣了扣门。 闻铭开门很快,可是房间里有浓重呛鼻的烟味。 也许是错觉,姜昭昭看见他脸上一秒种的愁容。 “怎么了?公司有事?”她也没搞清,这个‘公司’,她问的是‘昭捷’还是‘启航’。 闻铭摆了摆手,扶了一下镜腿,浅眸重新变得柔和:“没事。你怎么上来了?” 他轻轻抚着她的耳廓。 姜昭昭耸了耸鼻尖:“有点工作想去大厦处理。” 闻铭叹了一口气:“就不能休息休息?” 语气中全是无奈的宠溺。 她摇摇头,两只手一起抓着他的掌心:“闲不住嘛。” 闻铭便没办法迟疑,搂着人:“我送你去。” 结果只下了半层楼,他就不干了。 他看出了端倪:“昭昭。” 被粗暴疼惜过的妩媚容颜回眸,眼神中娇娆流淌的肆意:“嗯?” “你在疼,回房间休息。” “不要。”她嘴巴撅起来。 却是无效反抗。 整个人已经又一次被他抱起来。 姜昭昭几乎快要习惯了:只要闻铭在身边,她真的不需要自己走路。 虽然他的理由很欲色:他说,她的腿还有别的用处。 闻铭把人压在床上抹药,明明是血肉生生契合过的身体,她还是羞的整个人弓起来。 这次,他却好像真的变回正人君子,耐心的程度,让她在他脸上几乎看到‘虔诚’。 他强迫她休息,拿个平板在床尾凳上陪着。 等姜昭昭再听到声响,是客厅玄关处有几个人在交谈。她坐起来,闻铭已经不在房间。 “昭昭,望北和小李有紧急事务找你汇报。”闻铭回头看见走廊中,穿着月白色居家服的姜昭昭时,面上的表情滴水不漏。 于是二楼的书房变成临时会议室,他俯在她耳边说:“平都有事找我,晚了你就先睡。” 闻铭下楼,交代阿姨记得睡前送安神茶给她喝。 …… 高志有野心,有抱负,有手段。 却没有心。 有心的男人不会在岳丈刚刚离世,妻子悲痛欲绝的时候提出离婚。 尤其,还是在岳丈一手扶持晋升的情况下。 闻铭这样的身份,也有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比如高志久居人下,在家里,总认为不够被尊重,话语权薄弱。 他畏惧周老爷子的地位与手笔,却厌恶周淑兰的掌控欲和歇斯底里。 为着姜双和姜昭昭的事,周淑兰无数次深夜里压低了音量和他争执。语句颠来倒去,无非是职责他狼心狗肺、道貌岸然、负心薄幸。 高志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终于在高志和周淑兰开始步入六十岁大关之前,周老爷子竟然一场急病驾鹤西去了。 他不需要再忍。 左右职位做到了头,往上再无升迁可能。平都的位置,对他一个农村出身的让来说,足足够的了。 儿子因为周淑兰常年的歇斯底里也与她不睦,想必她为了儿子将来接亲娶妻的大事,也不会再拿着姜昭昭做把柄。 一不做二不休,现在不离什么时候离? “我忍到现在已经是极致了。”高志这样对周淑兰说。 “忍??”周淑兰何曾想过大半生蹉跎过去,竟是这么个结果,“究竟是谁在忍?是谁背信弃义,是谁养了情妇十几年?是谁把我的脸面踩在地上?” “好,是你在忍。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再忍了。”这个男人,他翻脸时候太无情。 周淑兰早该预料的。 ------------ Chapter125 我家领导管得严 他当年为了稳住周淑兰和周老爷子,对待姜双母子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世上没有隔音的房子。 两个人在周老先生的葬礼之后,就在休息间这么大肆吵嚷起来。 这个家定海神针刚刚往生,便已有吊唁的宾客录了音,编排了文字,悄悄传出去。 闻铭在津港,完全摸不准这事情到现在发酵到了什么地步。 人们常说,夜晚的长安街,只对平都城里的权贵开放。那些写字楼里的小蚂蚁,都已经乘着公交与地铁,回到五环外的出租屋。 而隐在顶级公寓和胡同里的豪车在此时发动,驶向纸醉金迷的俱乐部。 闻铭是稀客。 闻家风头盛,丁家威望高,尽管连圈内都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昭捷’的幕后大佬,可是到了这种场子里,依然被奉为座上宾。 他低调,又极有分寸的一一寒暄,既不上牌桌,也不爱唱K。只是坐在一旁沙发上,三不五时和大家闲聊,便有各种类型的柔软身体想尽办法贴过来。 他从前没这个心情,现在有了昭昭,更是觉得其他所有都是庸脂俗粉,语调姿态,未免太过矫揉造作。 矜贵清绝,浅淡的眼神冷冷睨到那些扑火的飞蛾身上,蓦地叫人心里一凉。 这地方其实没有三教九流,并不像其他圈子那么混杂。因为在他们这位置,金钱反而成了其次,那是别人的货币。 但这些人用不着货币。 他的姓,他的脸,就是通行证。权利与资源,绝对不会往下溢淌。 女孩儿中有些是大家闺秀,多半已经和在场某位男士结了婚订了婚,——否则她们不会跟着来,她们骄傲得像天鹅,自有她们自己玩乐的地方。 这一帮子弟们,顽劣地承袭父辈祖辈对伴侣的称呼,在外叫她们‘小于同志’、‘小石同志’,各种小同志。 另一些女孩儿的名字也好记,或许是露露,Lucy,这两年有可爱点的另类点的,叫什么丢丢,懒懒。个个都想要别致一点,反而千篇一律。她们不受优待,要想办法讨男人的开心。 这场合最能听到暗涌里打哑谜的各种小道消息。关上包间门,所有秘辛都成了可以高谈阔论的明话。 但高志级别不够,闻铭坐了一个钟头,饮了两杯马天尼,都没等到他想要的消息。 倒是单身的‘小同志’们,罕见地往这儿来了好几位。谢家大哥谢廷屹直乐:“响响,你可得常来。平时我们见不着这么多妹妹。” 薛中信搂着孟婧恬进来时,没听到有人叫‘同志’。关键是小孟不是同志,他们起哄随着薛中信一起喊她恬恬。 闻铭也打招呼:“恬恬来了。” 孟婧恬眉毛一扬,大大咧咧:“就你自己?昭昭呢?” 这话一出,房间内不知道多少双耳朵竖了起来。昭昭?听起来像女人的名字。 但圈内没有叫这两个字的。 不都说闻家这位公子,洁身自好,从不养女人? 他却毫不避讳,一脸的光明磊落:“跟家开会呢,拼得很。” 一提起她,他冷峭的脸上就像冰川在消融。 孟婧恬一乐:“你俩绝配,都是拼命三郎。” 那边儿牌桌上有人听不下去,调侃:“恬恬,你一来就把咱们闻家大爷的行情给搅和了啊。” 闻铭也不恼,只跟着玩味,谈笑间轻飘飘一句:“别贫,我家领导管得严。” 这是官宣。 薛中信都能听到一屋子少女怀春,玻璃心哗啦啦碎掉的声音。 谢廷屹从弟弟和弟妹那儿多少知道一点内情,这会儿端着酒杯来打岔:“不忙了?难得见你来。阿峥去接你姐参加一个文化部的活动,一会儿就到。” 闻铭应了一声:“好嘞。” “二筒。”牌桌上突然有了声响:“哎,你们听没听说周家内事儿?” 有人接腔:“哪个周家?” “啧。就西北那个,做基建的。” “那老爷子不是前一阵儿去世了吗?我记得我二舅还给订了花篮。怎么着,人都没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是周老爷子那女婿,姓高的。” “姓高的?”显然这屋子里对高志有印象的人并不多,那人混不吝接了一句,“平都姓高的多了。” “说是前些年包养女明星来着,外面留一孩子。” 牌桌上一通嗤笑:“缺心眼儿吧?搁这儿买一赠一呢?” 外面有女人的老爷们儿很多,有些简直比换衣服的速度还快。真正留种的却少。 原因有些令人啼笑皆非:首先是这高干的血脉留在外面麻烦,其次是留了孩子人就不好踹了。到了结的时候,那得狠狠丢一块儿肉。 闻铭不动声色,撑着额头,拇指压着眉梢,静静召服务生来了一杯诺吉托。 场子里不乏有聪明人,看牌者立马有人出声:“私生女吧?要是男孩儿,周家能让留下来?” 立刻有人附和:“是么,这平都的官,甭管咱认不认识。既然有消息流传,说明多少还是有点儿实力呢。哪能让野孩子分一杯羹啊。” “哈哈哈敞亮”一群人附和着哄堂大笑,笑着笑着,那声音渐渐寡淡,零星,最后鸦雀无声。 闻奕仍是一身黑西装,胸前别着五星徽章。里头高龄的紧身黑毛衣,更衬得她孤傲清冷无比。她靠在门口,双手抱臂,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任谁猛地一对上她的眼神,都难免想起来‘江湖’中流传已久的那件事:闻部长的第二任老婆,孕七八个月时意外流产,无声无息消失在平都的生态链中。 这件事是圈子内也不能讨论的事情,也是闻铭手腕稳狠的最佳佐证。 闻铭一声不发,他无所谓对他的猜测,当年那事儿是他设计的,可也是那女的贪得无厌,罪有应得。 你布了饵,也得有不怕死的来咬勾才行。 倒是高志这事,在这一件屋子里,三言两语就被人猜了七七八八…… 直到谢廷峥跟上来,搂住闻奕削瘦的肩膀:“小闻同志,怎么不进去坐啊?” 她脸上一松,朝着丈夫巧笑倩兮:“等着你呢。” 立马有人掀了篇儿的附和:“哟,撒狗粮啊。” ------------ Chapter126 饶了我吧 闻奕跟孟婧恬问了好,径直走到弟弟身边坐下:“怎么着,出什么事儿了?” 他捏着眼镜架,摘掉放在桌面上:“出去打个电话,回来说。” ‘檀府壹号’里,方望北拉着李爽和姜昭昭开小会,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终于在李爽第四次看手机时间时,姜昭昭开口:“小爽就先回去吧,最后一点我和方总敲定。” 李爽便爽快拎着包站起来道再见,人到了庭院之中,不知道为何迟疑了几秒,又折返回来:“姜总,你送我一下吧。” 姜昭昭展颜一笑,和李爽的关系已经超越了上下级,是可以互相信任的朋友。 她拎了一盒云姨做的糕点,递给李爽:“走吧。这是阿姨拿手的平都点心,你尝一尝。” 秋日的月亮最是清亮。 玉盘一般挂在深蓝的夜幕上,照亮小院的草坪。 两个女孩儿一起往门外走,李爽开口时有点踟蹰:“昭昭,我谈恋爱了。” 姜昭昭喜笑颜开:“真的?!” 她和李爽、方澜是同一天进入‘启航’的,方澜的经理让人唏嘘又遗憾,李爽的向好势头便让她更加欣喜。 李爽扶了下腮边的直发,似乎欲言又止。 下一秒,姜昭昭帮客人按开欧式铁栅门,看见了路灯下静静等着的A6。 她了然,豁然。 转过身冲着李爽眨了眨眼睛:“是林工啊!我太大条了,竟然没发现!” 林逢青已经走过来,带着青年工程师那种严谨与朝气,自然而然接过李爽的宝宝和食盒。 也叫了一声:“姜总。” 姜昭昭依旧是开心:“是加班吗?” 林逢青按部就班:“是的,产线升级收尾工作交给小张。投标我们在跟进。” “辛苦了。”她捏了捏李爽的脸,态度亲昵,“以后我要少拉着你们加班了,放你们多多放松去。” 月光下,也能看出李爽的脸红。 心动时的她,比平时更美。 “我们不会影响工作的。”李爽抬手,声音朗朗。 姜昭昭挥一挥手,轻轻把她往车上推:“好啦!工作不就是为了生活?” 她站在那儿朝着两人挥了挥手,转身回到庭院。方望北已经提着笔记本,捏着手机走出来:“姜总,我们明天恐怕要去一趟申城。” 说是申城有一家企业,产品与‘启航’有异曲同工之妙:体积大、重量足、货值高。但是品牌形象年轻化做得非常好,线上走量也很有突破。 姜昭昭不假思索:“好的。” 凡是和工作相关,她从不迟疑。 …… 平都俱乐部,闻铭在顶层露台。 这里,能俯视一整条长安街的夜景。与之交错的鼓楼大街横贯四九城南北,串联起永定门与正阳门千百年间的所有辉煌。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挂了电话,回到室内。 乍一看孟婧恬和闻奕分坐在转角的两个沙发上,薛中信拄着一根台球杆站在一边儿,谢廷峥干脆坐在闻奕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和谐的,温馨的,出双入对的。 他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闻奕立马一巴掌赏到他肩上:“一身的烟味儿!” 待他端起旁边的柯林杯,咽了一口诺吉托,姐姐又是一句:“这会儿喝点儿薄荷水,我就闻不到你身上的酒气了吗?” 闻铭递过去一个‘饶了我吧’的眼神。 闻奕深深叹气,语气中仍然难藏烦躁:“她怎么了?” 没应酬没招待的,闻铭轻易不会沾烟和酒。 “就兰姨家出点事儿。” 闻奕眉头一皱:“已经叫人扒出来了?” 他捏了捏眉心,重新把眼镜戴上:“还没。我叫她去申城躲躲。” 薛中信和孟婧恬听得云里雾里,刚要开口问,通通被谢廷峥拦住,仨人另开一张扑克牌桌。 “躲躲也好。要我帮什么?” 闻铭往后一仰,冷白的脖颈露出大节,喉结滚了滚:“不用。” 他把柯林杯放在姐姐手里。 “这么麻烦,后悔吗?”闻奕看着他一脸的疲累,心里泛起酸涩。 闻铭默不作声。 良久。 “姐,要不是她,我都想不到真有人能这么倒霉。”闻铭一阵失笑。 “好了。命里该有的能怎么办?她这不是遇着你了吗?会好的。” “我还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她。”闻铭浅浅的眸望过来,闻奕有一双和他同样淡漠的眼睛。 “那么漂亮,我为什么不喜欢?”她环顾了这屋子一圈,“只是觉得你们两个要在一起,未免太难。” 闻铭惊讶:“你倒没想她妈妈那些事儿?” 闻奕翻个白眼给他:“我想了,就有用吗?” “再说了,如果咱妈还在,也希望你快乐吧。她也不能由着闻部长从这屋子里拎一个家世样貌相当的,就塞给你。” 说话间,包厢门口又是一阵寒暄。闻铭一抬头,倒是申城那位许则匀来了。 他不是这个圈子的,但这圈子里哪一家没当过他‘中保特卫’的客户?再加上这个月平都有国际经济论坛,许则匀在这儿倒是合理。 许则匀花名在外,这回来带着一个小模特。一进包间就把人扔在一旁,他自个儿笑着喝着,不经意对上闻铭的眼睛,便过来碰一杯。 “我的人用得还趁手?”许则匀一开口,就是落拓不羁的口气,明明不是平都人,一口京片子说得倒不别扭。 闻铭笑笑:“许总调教有方。有小九护着昭昭,我很放心。” “别介,你女人长成那样,你还是别放心的好。” 听了这话,其他人一窝蜂的凑上前来:“这得是天仙吧,能得咱们‘国民老公’这么夸奖?响响,什么时候把人带来给哥儿几个瞅瞅。” 闻铭戏骂了一声:“去你们的。” 最终还得和缓了神色,脸上漫一层笑意:“到喝喜酒的时候自然会见到。” 待大家都又各自玩乐,闻铭找到叼着烟的许则匀:“昭昭明天到申城去。” 许则匀熠亮桀骜的眸子一眯:“我们家那祖宗这回该开心了。” “还得劳烦你们帮我照顾着点儿,”闻铭借个火,也燃起一点明明灭灭的猩红,“我这儿走不开。” “好说。” ------------ Chapter127 闻铭,流氓 姜昭昭一落地申城,就惊讶见到前来接机的许知意。 她惊讶的不得了:“你怎么知道我来?” 许知意只神秘兮兮忽闪着眼睛:“不是有小九跟着你吗?” 她笑了笑,一把揽过知意的肩膀,向她介绍:“方望北,我们经营部总监。” “方总,这是许知意。” 两个女人站在这儿,实在太过吸引人眼球。一个娇娆如千万年才能修成的狐狸,一个明媚如同天上的日光。 许知意比姜昭昭娇小一些,此时仰着头:“喂,我改名字了。我现在叫:孔知意。” 方望北便伸出手,笑容绅士又优雅:“孔小姐,你好。” 孔知意狡黠一笑:“方总,大湾区人?” “我喺香港人。”方望北口音切换自如,“孔小姐好耳力啦。” “为什么改姓啊?”姜昭昭好奇。 “‘许’是我妈妈的姓咯,我爸爸家在澳门。那边人丁薄,让我改回去姓‘孔’。” 姜昭昭点点头:“那你哥哥现在也变成‘孔则匀’了吗?” 孔知意的苹果脸蓦然一红:“他没有。” 然后自嘲一般笑得开朗:“还是大名鼎鼎的许则匀咯。” 方望北属于实干派,虽然这一趟差是闻先生的私心,但他还是尽可能安排了有效的行程。 两天下来,姜昭昭居然没有腾出时间和孔知意单独吃一顿饭。 她回到酒店已经晚上十点,闻铭的视频通话就在这个时候打过来。 他看上去比姜昭昭还要疲惫。 他背后的光线是暖黄色的。 姜昭昭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把束着头发的皮筋解掉。乌黑的茂密卷发,便像一汪温泉般流淌下来。 “你在哪?”她声音还是那么娇莹。 闻铭晃动了一下摄像头:“平都家里。” 能看出来是很考究的中式装潢,所见之处的家具皆泛着上好木头被悉心保养的油光。 “怎么那么累?”她走进盥洗室,把手机支在洗手台的支架上,抬手,慢慢摘着耳环和项链。 酒店的灯光很足,这个位置从下网上,仰打着她纤细的腰身和嫩白的秀颈。 闻铭知道,那双手手指纤细,掌心却有恰到好处的肉感。她握住时,是让他心满意足的柔软。 他喉结滚了一遭,再开口,声音已经比刚才沙哑:“想你想的。” 姜昭昭听出这音色细小的不同,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凑过来,盯住屏幕中闻铭的浅眸。 她问:“生病了?” 要命了,闻铭几乎可以看清她双眼皮细细的几条折痕。如果她此时就在他身边,他便可以品尝她的香甜。 闻铭支着腿,不自觉地后仰,后背和脖颈都贴到沙发椅背上:“没有。” “真的?” 她的唇是红的,却不够丰沛,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干纹,让他觉得渴。他想,她缺少一个吻。 如果有这样一吻,那张微微翘起的红唇会变得饱满莹润。 “没生病,只是有点忙。” 不忙的话,无论多远,都会去看你。 她撤远了一些,因此,闻铭得以看清她的细腰。 他嗓子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熬。 他又唤了一声:“昭昭。” 又不对劲了,这声音。 姜昭昭再次凑近,看见那张薄削的脸蹙着眉,似在忍耐。再然后,她发觉因为他的后仰,手机反而远了一些。继续定睛,她判定他的手一定是搭在大腿上握着手机,因为…… 她看到那布料掩盖不住的嚣张尺寸。 她的脸一刹那便赧红,娇滴滴的声音跺着脚嗔了一声:“闻铭!!!” 他沉了沉气,掀开眼皮。 屏幕中的通讯已经被挂断。 闻铭忍不住摁着太阳穴嗤笑自己,这女人,这能要他的命。 姜昭昭气呼呼的洗了澡,吹干头发,闻铭的视频才有一次打过来。 她装没有听到,不接。 却熬不到第三遍铃声响起。 于是接起来便凶巴巴:“干嘛!臭流氓!” 那边男人的好嗓音低低笑着告饶:“都说了想你,刚刚那不就是证明?” 你看,龌龊的事,被他说成缠绵的情话。 姜昭昭只好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要出门?”他身后的背景,已经不是室内。 “给你看看山茶花。” 画面一切换,她看见一片你红色的荼蘼花朵。一树一树,在暗夜里太过张扬。 她惊喜得眼睛冒光:“这是哪?好漂亮!” “还是家里。” 她默默看着那些花,美好得像一幅油画。 “你家里竟然种了山茶。” “我亲手种的,七年了。”他语气淡淡的,似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那一年明城,少年少女的情话,被山间的山茶听了个完整。 闻铭看到屏幕中的人,水眸泛起薄雾。他轻声地哄:“等你回来,带你来看。” 姜昭昭耸了耸鼻尖:“我不去平都的……” 他却掷地有声:“能来。” 他透过屏幕看她的眼睛,她穿过镜头看他亲手栽种的山茶。 时间的流淌仿佛都缓慢了。 直到姜昭昭听到对面镜头里有威严浑厚的声音叫:“响响。” 不知为什么,她手一抖,差点就要挂断。却见闻铭神色如常,对着屏幕仔细嘱咐:“早点休息,日程不要安排太满。好好吃饭,别累着自己。” 闻铭挂了视频,转身,说闻部长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人走到闻部长这个位置,没有表情,简直骇人。 好似下一秒,就有雷霆之怒。 父子二人走到茶室,一坐下,闻部长开门见山:“你确定要找那个人当你岳丈。” 比起从前看中那些,级别未免差得太远。 一提起和姜昭昭有关的事,闻铭在他面前就像炸了刺的刺猬,语气不善:“他怎么了?你俩半斤八两。” 闻部长没这么容易被激怒。 闻铭伸了伸长腿:“昭昭说她没有父亲。那我哪来的岳丈?” 闻部长只一声冷笑。 “星星工作做得很出色,家里这一摊,你要是不爱管,交给你姐也是一样的。只是,”闻部长冰凉的眼睛看着儿子,杀人诛心,“你的婚事,怎么跟你外公交待?” ------------ Chapter128 狠狠惩罚她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谈判对决,直击要害,似乎成了天生的技能。 儿子和老子的角色,从来都没有哪一方单纯的压制。 比如闻部长会老,而闻铭愈发接近壮年。 最难以调和的,是闻部长最在意的东西,闻铭却毫不在意。譬如权势,譬如传承,譬如功勋。 闻铭在意的,偏偏是闻部长毫不犹豫就会丢掉的东西。譬如爱情,譬如从一而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冷起来,让闻部长都觉得寒:“你威胁我?” 闻部长摊手:“怎么可能。” 闻铭就这么“唰”地站起来,将才茶盘掀翻在地:“我这边,绝对不会让外公听到消息。我相信您的手能伸的更长。如果他知道了,我想那一定是您漏给他的。” 宜兴的紫砂,英国的骨瓷,罕见的太平猴魁,就这么毫无章法撒了一地。 闻部长一巴掌扇过来:“翻天了你?!” 闻铭梗着脖子,生生挨下这一巴掌。到这会儿才肯说些真心实意的话:“我会找机会跟外公提昭昭的事儿。您要是想绝孙,就去给我使绊子吧。” 他看着闻部长的眼睛,那是一对没有感情,唯有威压的瞳孔。 掷地有声:“姜昭昭,我娶定了。谁也拦不住。” 官员的绯闻向来比娱乐圈的传说难压。因为网友们用暗号交流,带着城市和分管业务的蛛丝马迹,让整个故事更加扑朔。 再说姜双虽然去世了,且隐退的早,但毕竟是华语乐坛露过面的人物。 他几乎花了整整十天的时间,雇佣的那支公关队伍仿佛在互联网中走街串巷,才讲那些消息一一关闭。 而这一晚上,仍然滞留申城工作的姜昭昭接到了孔知意的消息。 那小公主拉了一个群,里面是她们留学期间关系还可以的几个朋友。 对孔知意来说,算是朋友。她开朗活泼,走到哪都能吃得香。对姜昭昭来说,算是能一起玩乐的熟人。 小公主说,想聚聚。 立马有人提议了一间知名度蛮高的酒吧。没想到孔知意竟然拒绝:“就没有更有意思的地方吗?比如……搞‘男色’的!” 姜昭昭舍命陪君子。 好吧,也不算舍命。 毕竟这里清一色的年轻男模,要模样有模样,要身高有身高,要腹肌有腹肌。 她知道在申城这地界儿孔知意出不了什么岔子,便笑着叫她:“放心大胆的玩儿!” 于是在夸张的摇头光束直射下,她看到有皮肤似吸血鬼般终日不见阳光的年轻男人,半跪在孔知意身前,引她喝下一杯金色的马爹利。 孔知意有心事。 一杯酒下肚,开始念叨哥哥各种不好,骂许则匀没心肝,欺负人,诸如此类云云。姜昭昭直觉得好笑,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儿似的和哥哥闹矛盾。 但孔知意的酒量也未免太差。 歪到姜昭昭身上的速度那么快,简直让她猝不及防。小姐妹们一起把孔知意扶出来,已经看见她那辆火红火红的SLS跑车旁有司机在等。 但她喝晕之前好像告诉姜昭昭说,让姜昭昭带她走。她不要家里的司机带她走,因为她讨厌许则匀! 虽然捋不清这话里的逻辑关系,但姜昭昭还是把车钥匙递过去,然后礼貌道:“腓腓今晚跟我一起住。” 姜昭昭带着她上了闻铭安排在申城的一辆高大的商务车。 从玩男色的‘欢喜’到酒店的路途还没走一半,孔知意的手机便啸叫起来。她醉了还仍然死死攥着手机:“肯定说许则匀!他那么多女朋友!我才不要接!” 然后姜昭昭的手机也此起彼伏响起来。 直到听见听筒里许则匀失了魂一样急切的声音,直到商务车靠边10分钟后,横冲直撞一路逆行过来的大越野,直到看见许则匀一张脸煞白的毫无血色。 姜昭昭才从他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事情的经过:孔知意的座驾,那辆张扬明媚的SLS,遭遇了严重车祸。 车辆当场报废,副驾的位置几乎成了一堆废铜烂铁,司机送入医院抢救。 醉得软成一滩的孔知意被许则匀抱在怀里,姜昭昭看见这个常年挂在热搜上,陪着各种女明星小网红谈恋爱的男人,亲吻着孔知意的额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有点震惊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子了吗? 原来兄妹之间还可以这样相处? 许则匀把孔知意送往车上,自有他的司机照顾着,人又折返回来,意味深长看了姜昭昭一眼:“姜小姐,早点回去吧。” 凌晨四点,姜昭昭终于明白那位‘芳心纵火犯’的眼神中,意味深长是什么意思。 ——许则匀怎么会有姜昭昭的手机号码呢? ——闻铭听到许则匀说,姜昭昭去‘玩’了男模会是什么感想呢? 她在他压在身上耳朵那一刻,就有了答案。 她是猛然惊醒的,因为身体上被重重揉捏的触感。 一声尖叫后,低音提琴般的好嗓音将她瞬间的恐惧堵在唇齿之间:“现在知道怕了?” 闻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因此他的腰腹,今夜便格外有侵略性。 她惊魂未定,被吻得缺氧,脑袋发懵:“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是指房间。 “进哪?”他浓重喘息,身下、手下的动作统统咄咄逼人,“这儿?还是这儿?” 姜昭昭没做好准备,一瞬间的刺激感像电流直抵天灵感。 所以那娇滴滴的低声吟唱便过于勾人。 他原本已经准备休息,却被许则匀一通电话震得心里一惊。 什么车祸、酒吧、蓄意、男模。 闻铭抓着钥匙冲下楼,开着很少出山的迈凯伦一路飙到平都国际机场。 又是要客通道,那头等舱的座椅对他来说也如座针毡。 京申线的空姐对贵宾见怪不怪,却也忍不住好奇,是什么让这一位出众的先生脸色差成这样。 上位者散发的低气压之下,几乎没人敢上前服务。 直到他落地申城,有雨滴在狭小的窗面划出斜斜的水线,闻铭手机上收到许则匀所大概的描述。 一颗被命运之手蹂躏着悬在半空的心,才重新回归胸膛里跳动。 他必须要惩罚她。 狠狠的。 ------------ Chapter129 哪有人这样送钻戒的 闻铭的惩罚通常是姜昭昭不能承受的。 因为太娇媚的脸庞上,那样的泫然欲涕,激起他无休止想要把她拆吞入腹的肆虐欲望。 约过凌晨,直至天光大亮,太阳高升。 依旧没有停息的,大张旗鼓地挞伐。 闻铭第三次叫服务员换床单时,姜昭昭躲进卫生间。她躺在浴缸里,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的余浪还未散尽。 她心里暗骂他的埋头苦干,却在他踏进浴室,俯身弯腰半跪在她跟前时,忍不住双手又攀了上去。 “昭昭。” 他赤裸上身,却穿着得体的西裤。 是一副不是人间疾苦的好身体,冷白皮肤上,肌肉块垒分明。几道渗血的甲痕便愈发惹眼。 她累得不想睁眼,小脸直往他颈窝里埋。 嘴唇还有微微的颤音:“想睡觉……” 她听到他轻笑的气音,大手扣着她的脑后安抚:“累着了?” “是不是娇气?”他声音是无尽的缱绻,像哄逗一个乖巧猫咪。 姜昭昭小声嘟囔:“才不是,是你,是你太……” 完全没注意闻铭拉着她的手指把玩。 “是我太什么?”他沙哑的嗓音就那么串进了些痞味。 她又不傻,不再说话。 左手的无名指忽然贴合上一股冰凉的感觉,像电流。 姜昭昭蜷了蜷手指,金属感。 不是电流。 耳边,男人的呼吸清浅。 几乎停滞。 紧绷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却震得她心尖发痒。 她从他铜枝铁干的包围中扯出来,低头,看见无名指上闪烁的火彩。 夺目。 好大一颗。 明明灿灿,赫然可观。 姜昭昭仰起头,内眦勾人,眼尾上挑,眼皮的褶皱层层叠得。须臾之间就被眼泪蓄满,一滴,两滴,滑过她鹅卵般滑腻的脸,自下巴滴落,没入水中。 闻铭便钳着她的下巴,再去吻那已经红肿的嘴唇:“哭什么?” 他攥住她的手,也拉到唇边,吻一吻那颗冰凉、无暇、透白的钻石:“好看。很衬你。” 哪有人这样送钻戒的? 她身上一丝不挂,曲线和肌肤在清澈的温水下可以一览无余。 姜昭昭小拳头砸在他肩上:“你怎么这样……” 闻铭把人揽在怀里,手掌覆着她光洁的背。蝴蝶似的肩胛骨在他掌心下,颤动。 他有一种奇异的开心,像一股熔浆从四肢百骸注入,最终汇聚到心头。 他胸膛开阔,仰着脖子清朗地笑了几声。 很少,从来没有,听到过闻铭这样的笑。 他埋头,吻她的耳廓:“你会嫁给我的,对不对?” 姜昭昭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没关系,闻铭有办法让她开口。 所以浴室里,沙发上,餐桌前,都留下她破碎的啼吟。 过了午,她被闻铭喂过饭,再次被扔回床上。 他就那么撑着双臂,低头看着她。好漂亮,好可爱,好娇气。 闻铭已经将近二十五岁,十八岁从明城回到平都,进大学,留学,创业,各种酒局,场合。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可他不喜欢和她们的肢体接触,觉得她们身上的香味太浓太俗。更不理解,身边那些朋友、熟人,为什么在男女之事上那么热衷。 可她天生来治他的。 起伏的曲线,恰好的肉感,柔软的身体,可以被他弯折成各种姿势。 姜昭昭被他抛上云端,又坠落海面,浮浮沉沉,她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脱水。 她指尖软软,腰也塌:“不要了……,刚换的床单。” “刚换的床单,才更要好好用。” 姜昭昭直到下午,才有机会仔细欣赏她的钻戒。 主钻是椭圆形,镶嵌于精心雕琢的铂金戒托上,大小几乎超越了所有日常所见,宛如一颗纯净的露珠凝固于时间的河,闪烁着既温柔又坚定的光。 那光芒,如晨曦初露,似烈日当空,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诉说着永恒与承诺。 两旁是两颗梨形副钻,顺着戒臂往指腹延伸,更显她手指羸弱纤长。 “什么时候买的?”她由他牵着出门,腿软腰乏,走得很慢。 “平都有一家亚洲唯一的法国定制品牌,7月份的时候他们总监到中国来,我们见了一面。” 从拍到宝石,到确认款式,然后纯手工制作。闻铭搂着她的腰,借给她一点力气:“没想到这次法国人这么有效率,不到半年就完工了。” 闻铭把人牵向副驾,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吻。 他们应邀到孔知意和许则匀的家里去做客。 许宅。 位于申城淀江西边的庄园式住宅区‘东华一品’。 这里一共只有六户人家。 占地面积大得惊人,穿过一片高而密的树林,不见真人,却能感受到已经进入安保范围之内。 许则匀开着一辆蓝色跑车亲自接出来,闻铭跟着驶进去。 过了停车平台,再往里,便可忽而见到一片苏氏园林建筑。 不像住宅,倒像风景区。 “昭昭,昨天吓到你了吧?”许则匀穿的一身极繁风格潮牌,黑色的毛衣开衫上几朵颜色夸张的手工刺绣花朵,下身是废土风格的宽松牛仔裤。 这几个月,姜昭昭在闻铭源源不断塞进来的各大品牌服装中,已经修炼出火眼金睛。 许则匀身上全是秀款,和闻铭一身全无logo的黑色西装大相径庭。 因为身份,闻铭的一应穿着都是低调。低调,却不容忽视,因为质感太好。 从原材产地,到针织方法,手工缝制,一套流程都是有讲究的。 姜昭昭今天笑得格外婉约:“没有吓到,腓腓今天怎么样?” “她没什么事。”许则匀让一根烟给闻铭,却见闻铭瞄了一眼手里牵着的女人,默默摇了摇头。 那根烟后来回到了许则匀的耳后,他这样的人,自有招蜂引蝶的魅力。 再往里走,许家有一个自己的人工湖,湖面上飘着两张木质的古式小舟,沿湖而生,是树梢上仿佛挂着小灯笼的柿子树。 姜昭昭简直要惊叹了:“你们家好大啊。” 闻铭也忍不住打趣:“他们家有钱。” 她想到了什么似的,仰起头问:“平都,你们家也这么大?” 什刹海的地界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这么大的宅子。闻铭逗她:“闻家没那么多钱。” 许则匀吹了个口哨拆穿:“闻家还需要用钱来堆?昭昭,用钱能解决的事儿,你男人能解决。用钱解决不了的事,你男人也能解决。” ------------ Chapter130 好事将近啊 闻铭:“但是她能解决我。” 许则匀倏然一乐,浓眉漆眸,远处就见着孔知意朝着她们三人扑过来了。 姜昭昭明明看见许则匀已经张开了双臂,却被孔知意绕过,直直冲着她来了。 “昭昭,这位是谁?”孔知意眨着眼,明知故问。 闻铭尚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不远处主院门口,已经有休闲打扮的中年女人在招手:“则匀,这边!” 孔知意噘着嘴:“偏心。” 还不忘了跟姜昭昭继续吐槽:“我爸我妈,都偏心许则匀!” 许则匀走在最前,去跟许母拥抱。 两个女孩儿挽着手,闻铭的目光全在姜昭昭一人身上,落在最后。 闻铭知道许家做的是航运生意,这种行业,能环洋运输的,全球也就这么几家。 据说,许家夫妇是亲力亲为派。 但今晚一见,却让闻铭觉得意外。孔时、许岚这对中年夫妇身上完全看不到常年出海的样子,保养得当,笑容真诚,很有活力。 孔知意拉着姜昭昭往前走两步:“爸爸妈妈,这就是我好朋友,姜昭昭。” 姜昭昭自然是道叔叔阿姨好。 孔知意又戳她腰间的软肉:“昭昭,这位也要介绍一下哦。” 姜昭昭的生活中,很少需要见到长辈。她自小就没有见过高志那边的任何亲属,自然没有爷爷奶奶、叔伯姑姑。 而‘第三者’、‘私生女’的身份被周淑兰拆穿后,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也逐渐断了往来。 没有朋友,没有闺蜜,自然没有任何与长辈相处的机会。 这样一个天生媚骨,妩媚难藏的大美女,也难免有一点紧张。 许岚走下一步台阶,眼神怜爱包容:“早听腓腓一直念叨,有一位天仙似的朋友。今天果然见到了。” 姜昭昭又一次道谢,然后展颜,站到闻铭身边:“这位是我男朋友,闻铭。” 可是她挽着闻铭的纤纤玉手上,分明有一颗钻戒,让人无法忽视。 许岚笑着恭喜:“闻先生,好事将近啊。” 闻铭既知许家,许家也自然了解他是谁。 许则匀原本午后就要往平都去的行程,因为听说父母想宴请闻铭和姜昭昭,又半路折返回来。 他知道,眼前这一对佳偶,是很不容易的。 闻铭淡然递上两份礼物:“叫我闻铭就好。” 晚餐尚在准备,男主人孔时领着许则匀和闻铭进侧厅,这儿是一间雅致书房。 孔时,澳门人。 闻铭听说他是那个年代的赴美留学生,求学期间结识了人生挚爱许岚,因不忍她一个女人背井离乡,从此就回了内陆发展。 孔家在澳门是很有实力的,他这一走,算得上是抛家舍业。 没想到和闻部长相当的年纪,却看起来年轻得多。羊毛衫之下,不难看出有锻炼的痕迹。 孔时是开门见山的做派,坦白说:“今天既邀请闻先生上门,确实有点事情麻烦关照。” 求闻铭办事的人很多,这样敞亮,开门见山的却不多。 孔家是昭昭的朋友,‘中保特卫’对昭昭的保护又一直尽心尽责,闻铭很客气:“您说。” “则匀一直往来西南,他做的事有些危险。我和则匀母亲,是知道你外公在西南很有影响力。” 许则匀却抬手打断:“爸,没事的。不至于。”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孔时对许则匀,全然没有闻部长和闻铭之间那样剑拔弩张的关系。 父亲即使不赞同儿子,也是眉眼慈悲的。 再转向闻铭,更是多了几分托人办事的谦卑:“是希望则匀万一在玉南遇到了难事儿,能沾一沾老先生的光。” 以‘许氏航运’的地位,孔时应该没什么机会需要对人这样的姿态说话。 但丁老爷子鲜少因私事动用公权力,闻铭还是多问了一句:“许总,具体在玉南做什么?” 许则匀仍是一副蛮不在乎:“没什么事儿,哪就能劳动你们家老爷子了。” 孔时把事情讲了一遍。 闻铭抽了两支烟才听完。 隐约能听到院子里,女人们赏月的银铃笑声。岁月静好,生活美妙。 修长的手指将猩红摁灭在黑金石灭烟盘里:“这事我们义不容辞,需要哪个部门协助,直接联系我。” 许则匀仍然是一脸的放纵不羁,轻飘飘道了一声“谢”,便要出去看看孔知意。 孔时苦笑着向闻铭解释:“兄妹俩还跟小孩儿似的,闹别扭呢。” 闻铭表情已然动容:“挺好的,知意吵吵闹闹,很可爱。” “被认真爱着的女人,都很可爱。” 他心里倏然一震。 可是从前那七年来,姜昭昭几乎没有被善待。 他见到她时,却依然觉得,她是那么可爱。 他从前只为孔时和许岚的爱情动容,孔时爱许岚,爱到事业叫‘许氏’,儿女都姓‘许’。 原来今天才知道,在许则匀故事里,最浓墨重彩的那对伉俪,是毫不夸张的可歌可泣。 他们一起吃了饭,闻铭干脆带着姜昭昭和许则匀一起返回平都。 许则匀尤其喜欢自己开车,一辆银色大G不仅往返京申,也经常从申城到明城穿梭 闻铭吩咐司机跟在许则匀后面,挡板放下,便把姜昭昭往腿上抱:“好一点了吗?有没有比出门时好一点?” 那会儿她脚一沾地,就喊着腿,又烫又疼。 当然有好一些,但姜昭昭撅着嘴巴:“没有,还是好疼。”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开口是让人浑身发热的抱怨:“你每次都弄肿我!” 车窗外,是一片雾蒙蒙的夜色。 这是和平的年代,这是经济腾飞的土地,这是安居乐业,百业繁荣的国度。 富贵迷人眼的申城在车尾之后越退越远,他们会穿行过一座又一座大小不同,却各有特色的城市。 闻铭叹了口气,大手细细摩挲着她的腰和小腹,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每次都看还很多水。” 他吞咽了一下喉结,怀里的女人像受惊的小鹿,捂住他的嘴巴:“你在说什么啊!” 闻铭低头失笑,嘴唇蹭着她的手心:“就以为你还想再要。” ------------ Chapter131 打定主意要娶回家的 姜昭昭举手投降:“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再说了。” 怎么这么可爱! 闻铭抱着她,让她枕在肩上:“睡吧,有我在。” 她困极了。 人在他怀里,梦中都是孔时和许岚相处的样子。 原来除了姜双、周淑兰和丁芮,这世上还有人拥有那么完美的婚姻。 她从前很难想象,真的有人相处二十多年,相看两不厌。 孔时的风格,不像高志那样花言巧语。 他一整晚都笑着看小辈们玩闹吃喝,不经意又恰到好处帮许岚布菜、添酒。 中年的许岚,脸上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褶皱,都是幸福的纹路。 她依然会像小女孩那样天真热忱,靠在丈夫的肩头:“腓腓,昭昭,你们看。月亮好圆。” 孔时的吻,是绵长的,满足的,毫不避人的落在许岚头发上。 害孔知意念叨了一晚上:“虐狗了,又虐狗了。” 闻铭摩挲着她指间的那枚钻戒,看见俯在自己胸膛上的小脸,隐隐有恬淡的笑容。 她的生活,真有在慢慢变好。 让他觉得安定。 两辆车子驶入华北地界已是后半夜。 闻铭和许则匀如同所有普普通通的男人一样,趁着皎洁月光,站在服务区的花圃前抽烟。 他抽烟很少,偶尔一根,沉迷尼古丁上头带来的眩晕感。 他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 许则匀望着那辆加长轿车的方向,意有所指地打趣:“闻公子,有失水准啊。就这么把钻戒给送了?怎么没整出点动静。” 闻铭无奈地笑:“她不爱张扬。” 他深深吸入一口焦糖气息的烟雾,语气轻飘飘:“你知道她是谁了吧。” 许则匀浪荡一笑:“我说,这年头,谁还瞧不起谁啊。凭本事说话呗。除了生死,没什么值得挂怀的大事儿。你劝劝她,放松一点儿。” “她被桎梏太久,没那么容易。” 许则匀一愣。 浮云蔽月,要等一阵风来,月光才能重洒人间。 谁又知道呢?也许下一阵风吹过,已经是太阳的天地。 人人都有躲不掉的命运,人人会面对摆脱不了的恶意。 许则匀摆了摆手:“公关和保密,是‘星光娱乐’和‘中保特卫’拿手绝活。有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闻铭拍了拍许则匀的肩膀:“得嘞。” 两个人就在这里说再见了,许则匀要赶往平都,姜昭昭却答应了周淑兰永远不会踏进平都。 他陪着她,回津港。 “则匀,”闻铭蓦地在许则匀身后喊了一声,待他回头,那把好嗓子掷地有声,“为了你妹妹,注意安全。” …… 隆冬,是传统家电行业的淡季。 姜昭昭从钣金车间、控制中心、总装车间各批了一条流水线和一队熟练工,由林逢青牵头,试生产航天火箭两个型号的配件。 她自己则把精力转移到了经营部与财务部。整个冬天,姜昭昭大多是在兴华道‘启航’大厦度过的。 大半年过去,‘启航’的财务状况已经好转太多。 方望北也真的有几把刷子,坦言他时间宝贵不会在‘启航’任职太久,姜昭昭便抓紧时间跟着他学。 这天下班,闻铭发了信息说在大厅门口等。罕见的没有亲自上楼来接。 ‘启航’的员工早已经对闻铭给姜昭昭的宠爱见怪不怪。 姜昭昭还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便拿着本子和方望北一起走。下了电梯,她把本子往前一推:获客成本,要低于这个数字对吗? 方望北便探头去看她手里的笔记。 也是在这时,闻铭低沉的嗓音穿透而来:“昭昭。” 她循声抬头,不免地蓦然紧张。 竟然不是闻铭自己,除了薛中信、谢廷峥,还有四五个和他们一样浑身上下透露着昂贵的年轻男人。 那些人一见姜昭昭抬头,便轰然起哄:“嫂子好!” 方望北见状,很识时务地让到一边。 在闻铭走上来之前,已经有人在戏谑着‘挑事’:“哟,嫂子公司这么帅气的男同事,响哥得有点紧迫感吧。” 闻铭无奈地摇头,笑着把姜昭昭揽入怀。 “别理他们。” 薛中信则走上前和方望北握手问好,一副相对熟稔的样子。 闻铭在姜昭昭耳边悄悄解释:“他们偷袭我,悄悄跟着我来接你下班。” 姜昭昭小声问:“都是你朋友?” 闻铭的朋友在圈子里并不算多,但这阵子大概是他心情好,人虽然大多是留在津港陪姜昭昭,在群里却活跃来一些。 再加上孟婧恬回北美前,一个劲儿伙同薛中信、谢廷峥讨论闻铭的女朋友多么多么漂亮,此女只应天上有的论调。 一时间大家的胃口都被吊得足足的。 这天,正巧谢廷峥回津港办事,一众人一拍即合,坚决要给闻铭来一个措手不及。 真见到来姜昭昭,才知道对她美貌的夸奖绝非虚言。 任何词汇都比不上她真的站在这里,带着微微的娇羞,一颦一笑极其婉约妩媚的样子。 连冬天的黑色大衣都被她穿出孤傲的风韵。 “难怪响哥藏得紧,不给兄弟们见哈。这比老石前一阵儿带的那位影后还要惊艳嘛。” “就是,响哥不给力啊,嫂子这模样来做实业不是浪费吗?随便给个资源,必火啊。” 那位老石这才接话:“不懂了吧,响响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回家的。女明星的身份哪方便进闻家啊。” 说着说着话题就难免又往他们圈子那门第之念扯。谢廷峥这个做姐夫的力挽狂澜:“去你们的。我弟妹那跟你们这些花花公子似的,人跟响响一样,做实事的,懂不懂啊你们。” 闻铭觉得聒噪,鲜少开口,只牵着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累不累?” 姜昭昭摇头。 “那跟大家一起吃个饭?” “老方也一起。” 一群人乌泱乌泱,最后还是到老牌的北安饭店吃饭。 这好像是他们这群弟子们的特性,在平都就是建国饭店、便宜坊、鸿宾楼。 总之都是老牌的,透着一种家传的富裕感。 “响哥,这么漂亮的嫂子,你是打哪追来的?” 这就像每一对认真确认了关系的情侣必须要经历的流程:向狐朋狗友们交代恋爱经过。 ------------ Chapter132 追,玩命追 闻铭就那么轻飘飘地回:“小时候捡的。” 小时候??? 几个人都是一脸懵,只有薛中信藏不住事,满脸都是‘我知道快问我’的嘚瑟。 转而几人又去观察姜昭昭,这么一张脸,会是他们小时候的任何一位玩伴吗? 闻铭笑着补充:“打明城捡的。” 云淡风轻。 丁芮的事虽捂得严,可瞒不过圈内人。 这一桌子,都大约知道闻铭当时是为什么去的明城。 一时之间都斟茶喝酒,有嘴贫的乐呵呵打岔:“南方姑娘就是水灵。” “闻哥没事儿把嫂子往平都带带啊,叫那帮想往咱跟前塞人的经纪人、娱乐公司看看,照嫂子这规格来。别以为咱没见识过美女啊。” 闻铭的脸色先姜昭昭一步垮下来:“憋不住屁就滚蛋。” 姜昭昭鲜少听闻铭这样粗俗地骂人,又土又霸道,没忍住翘着嘴角笑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放一盅煮栗子在她面前:“饿了吗?先垫一下。” 以栗子为主料,‌配以栀子花和米糠水。‌被明火烤上了色,口味甜香,‌颜色鲜黄。‌ 见姜昭昭还算适应,闻铭脸色和缓了一些,伸手指着桌上一个个的:“我好不容易讨个媳妇啊,把人给我吓跑了你们上哪赔?” 刚开玩笑那一位叫向子的便顺坡下驴:“赔不起赔不起,你这媳妇金贵。” “你们俩,谁先追得谁?” 又有人像听到什么大笑话一样喷出来:“一堆人看见嫂子眼睛都发直,这还用问么?” “关键咱响哥不像个能纡尊降贵追人的啊。” 闻铭举手投降:“行了行了,不是捡的。追,玩命追。” 姜昭昭瞪了他一样,继而电话响起来,是厂里边儿李爽打来的。 姜昭昭驻大厦的这段时间,李爽在厂里起到一个‘总经理代言人’的作用。 她接起来,身子往后一退,冲着闻铭摆了摆手,意思让他们接着聊,不用管她。 一时之间,桌上混不吝相互耍贫嘴的说笑虽然没断过,但一桌子老爷们儿也都奇了,她说的那些‘试产参数、切割冲孔、折弯成型’还有什么‘技术图纸,业绩证明’竟然不是耍花腔。 方望北坐下桌子对面,看出大家的惊讶,免不了替他这位‘女老板’开口:“女中豪杰,聪明能干,很拼的。” “所以方总一环游世界的人,在津港停留这么久?” 方望北扬杯一笑,看着闻铭,意味深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姜昭昭挂了电话,正听他们聊到闻铭好福气,家里姐弟和睦,闻部长和闻家老爷子那位子坐得又实在稳,他这脾气秉性,还能陪着媳妇一直在津港躲清净。 言下之意,除了薛中信和谢廷峥、方望北几位,他圈子里其他人竟也不太知道闻铭和如今如雷贯耳的‘昭捷’有什么实质联系。 她蓦然想起纪录片里,几十年前的热血年代,戈壁滩上有一句叫人心生敬佩的标语: ‘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 后来沙漠中先后腾起两朵蘑菇云,军事实力做后盾,才有了如今四通八达的基建、高铁,和经济全面腾飞。 姜昭昭忽而想起闻铭那个没有留下后代,在功成身退后,因公患上绝症的舅舅。 想来,闻铭是有这个基因与家庭熏陶的。 几辈人鞠躬尽瘁,真难为他在她这儿那么多温柔了。 也忽然不再介意他那么久没告诉她‘昭捷’的事儿,闻铭手里有许多投资和项目,各城市都有,但主要集中在平都和明城。 连姜昭昭都开始拿了分红做投资,闻铭的财富自然是更加难以估算。 他们两个都没有太大的物质需求,事业带来的成就感仿佛比金钱要大得多。 “嫂子,响哥这脾气可难为你吧?” 姜昭昭实话实说:“他对我很好的,没见有脾气。” 老石惊奇:“你没见着他刚刚骂人?” 她摇摇头:“他逗你们玩呢。” 一桌子人目瞪口呆,闻铭是个什么人?可以说他手腕狠辣也不为过,只不过生了一副蛊惑人的好皮相。 京里边儿上一辈儿,外头有人的不算稀奇事儿。闻部长后娶那个,既然能上位,指定是手里握着什么要害的。 但闻铭就是能默不作声掀起一场搏命厮杀的腥风血雨,那事儿办得可以说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闻家那位小太太被撵走得干脆利落,谁敢说闻铭是个善茬? 但是谁有能说这事儿闻铭有错?能知道小太太事儿的,大约也都知道丁芮的事儿,儿子为母亲抱不平,简直人人称快。 但姜昭昭笑得媚眼如丝,淡淡说:“闻铭很温柔的。” 平时是挺温柔的,除了在床上。 “我敢有脾气吗?不瞒你们说,也真跟她冷过一回,”他夹了一只胖嘟嘟的蟹黄汤包给她,语气不咸不淡,“我不夸张啊,七年没睡过一顿好觉。” 他手里比划着。 任谁听着都像个玩笑话,一桌人哄堂大笑起来,就在这个当口,闻奕推门进来了。 “今儿这么热闹。” 谢廷峥拉开身边的椅子,却被闻奕抚了一下:“你吃吧,我坐昭昭那儿去。” “星星姐,来护着弟妹啊?我们不欺负人的。” 闻奕真就在姜昭昭另一侧坐下:“我还真是不放心你们那破嘴。” 闻奕近来大有接下闻老爷子原先一部分差事的意思,平都城里头忙得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谢廷峥摇着头笑笑,闻奕也就是看着冷傲,实际上小女孩儿一个,偏偏看见闻铭和姜昭昭,就天生的保护欲爆棚似的。 他远远和闻奕对面而坐,隔着觥筹交错的人影,手指摁在电动转盘的边缘,把鸡米锁双龙定在闻奕面前。 “先吃。” 闻奕耳根一红,只管往自己餐碟里夹。 低头间,无意便看见了姜昭昭无名指上的钻戒。 闻奕拉起她的手看了一阵,拍了拍她的手腕:“很衬你。” 然后轻飘飘扔下一句:“既然带着戒指了,什么时候回家吃顿饭?” ------------ Chapter133 爱不爱的,太明显。 姜昭昭明知道闻奕是善意的,但还是没忍住心底一震。 闻奕是在点他们,她和闻铭该见见家长了。 闻铭只扫了一眼姜昭昭的神情,便摇头:“急什么,再说吧。” 她听了,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心他的体贴。 终究心里还是有一片荒凉。 但桌上这帮人没一个好糊弄的:“再说?我跟你说啊响哥,别人不急着结婚就算了。你要是不急的话,我怎么觉得那么悬呢?” “就是啊,咱整个平都城,哪儿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是不是啊老方?” 方望北的笑天然带着大湾区人的老派和优雅,竟也符合着点头:“是。” “老方,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说说,嫂子身边人多不多。” 方望北:“用你们平都话来说:乌泱乌泱的。” 添柴加火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大,把闻铭都给气笑了。 他憋不住,撂出一句话来:“放心,绝对不叫你们省下这一份红包。” 这一餐饭吃完自然是不尽兴,闻铭落座时就叫人提前定好了海河边上的观景酒吧。 一晚上营业额超过六位数,今晚只对他们开放。 今晚闻铭的兴致着实不错,在朋友起哄中喝了不少酒。 一帮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兴头上来了,也不过和这高楼之下路边摊那些小年轻一样,吆喝着要看闻铭和姜昭昭喝一个交杯酒。 要按往常,他们肯定要带一批花朵一般鲜嫩的女孩儿过来的,大家在夜色中扮演的你侬我侬亲密无间,实际上天一亮,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都不认识谁。 闻铭自己不参与,但也看惯了那些玩乐。但今晚不一样,他知道姜昭昭厌烦那些,也害怕看到女孩们在男人手下惺惺作态的样子,让她想起亡母的可悲。 只有酒精和音乐,虽另起了牌桌,也实在吸引力不够。大家注意力主要还是在他俩身上。 谢廷峥揽着闻奕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听见这边儿霎时间尖叫四起。 姜昭昭端着酒杯,和他交臂。 两个人,一个娇娆曼丽,身量纤纤;一个高大硬朗,肩宽背直。嘴角都噙着些莫名流淌的笑意,两对深情的眼睛,里面仿佛只有彼此。 般配。 姜昭昭被闻铭一整个圈在怀里,周围全是他的清冽,帮她隔绝掉光怪陆离,给她一个安稳的港湾。 她才刚刚仰头,闻铭已经一饮而尽了。 他手指压住姜昭昭的杯口,抽出来,别无二话替她喝了。 其实不用,姜昭昭今晚开了酒荤,再说平时也多少喝一些的。 其他人难免起哄闻铭护媳妇儿护得太紧。 于是作为惩罚,恶劣的游戏又升一级,有人问:“第一次什么时候?” “在哪儿?” 姜昭昭抓着他的衣袖。 闻铭一个抱枕扔过去:“去你大爷的。” 他们在一块儿,有些时候跟女伴的床笫之事也拿出来浑说。 都是头一回见闻铭这样对女人,自然跃跃欲试尺度往大了来。 谁不记得先前苗书绮跟着闻铭屁股后面时,他偶尔出来放松一趟,进了包厢,连一个眼风都不给苗书绮的。 那小姑娘也不错,骄纵一些,仗着些什么渊源,闻铭对她很阔绰。 要说男女之间的照顾,大家先前以为闻铭就是那般冷淡。今晚一见着他对姜昭昭这架势,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爱不爱的,太明显。 晚上过了十二点,谢廷峥心疼闻奕劳累,便道别先走了。场子里只剩下姜昭昭一个女孩儿,她也有点不自在,闻铭后来交待了大家该怎么玩怎么玩,账都记给他。 其实这屋子也没人在乎谁付这个钱,毛毛雨而已。不过今天毕竟是闻铭的主场。 闻铭揽着姜昭昭,让她枕在他的肩膀上。 车辆起步,直沽河两岸的暖黄灯光倒影在河面上。 姜昭昭望着河景出身,她伸手开窗,却被闻铭拦住:“北方风凉,喝了酒,当心感冒。” 她回头冲着他一笑,眼里有愁绪。 为了今晚闻奕的话发愁。 闻铭淡淡说了一句:“今晚他们过来,虽然不是我本意。但是平都圈子不大,消息马上就传回去了。” 姜昭昭默不作声。 闻铭又问:“有点怕?” 她点了点头。 闻铭叹气:“你怕什么?他们也没有多光鲜,你也没有什么不堪,大家都是平等的人。” 姜昭昭:“话是这么说……” 闻铭:“理也是这么个理。” “你真应该见识见识闻部长的做派,学学那心理素质。”当年出事,闻部长在丁老爷子面前跪了三个晚上。 最后丁闻两家达成一致,他只是待老爷子更客气了,可从没有像姜昭昭这样惊弓之鸟的。 姜昭昭吞了吞口水:“我算个什么人物,怎么能跟闻部长比。” 闻铭掰着她的小脸,吻她的额头哦:“你是无辜的,他是始作俑者。你比他强太多了。” 他这人就是有这一点好,因为本身就生于权势,所以不畏权势。小时候还是惧怕父亲的,自从丁芮的事儿出了之后,闻铭一身硬骨头全被激发了出来。 他无所谓,大不了鱼死网破。 但闻部长不敢。 托闻铭的福,闻部长这辈子只有丁芮生的这两个孩子。他也担心后继无人。 “小姜同志,”他这么叫她的时候,语调格外郑重,“做好准备,跟我回平都一趟吧。” 姜昭昭脸色依然是垮的:“可是我答应了周淑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闻铭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啸叫起来:“怎么了?” 对面是闻奕:“兰姨病倒了,身边没有人。赶紧回平都。” 闻铭按了按眉心:“行,你歇着吧,我过去。” 闻奕:“带上昭昭一起。” 闻铭:“……” 闻奕:“听我的。” 他不需要复述,听筒里的声音已经全都漏到姜昭昭的耳朵里。 姜昭昭眼皮塌了塌:“我去看看吧,她也是个可怜人。” 车子驶到光明桥掉头,在城区辗转之后,驶上黑蒙蒙的高速,往祖国心脏城市驶去。 ------------ Chapter134 咬别的地方 大多数中国小孩儿,跟着爸爸妈妈看世界的第一站就是首都。 小时候姜昭昭竟然没发觉,班里的同学都有一张和天安门的合影,独独她没有。 她马上26岁,才第一次踏进这座伟大的城市。 虽然已经是后半夜,可临近过年,仍然保留了一部分景观照明。 霓虹灯火通明。 街道横平竖直。 姜昭昭睁大眼睛,几乎忘了呼吸。闻铭握了握她紧紧攥着的手:“咱们先去军一附院看看情况。” 这里地库大得像迷宫,豪车之繁多就像车展。与此对比强烈的是挤在柱子后、墙围边打地铺的陪护人员,他们有些人衣衫褴褛,有些人在抹泪哭泣。 人与人之间,由所持财富带来的差别是这么直观。 姜昭昭从出了电梯就跟在闻铭身后,抓着他的手越握越紧。 她担心遇到高志。 她不怕,但觉得厌烦。 然而闻奕电话里所说的竟然是事实,完全没有夸张。 ——周淑兰身边没有人。 她刚刚经过抢救,尚未脱离危险期,人在ICU。外面陪护区却没有她的家属。 闻铭到护士站询问,答复是她丈夫是政要,抽不开身,万事由医生之间电话沟通。 儿子在国外,还没赶回来。 也等着见了主治大夫,大夫也听出来他们没资格在周淑兰任何一项治疗决定上签字,便让他们回去休息,最多留一个人在即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 闻铭留了电话,拉着姜昭昭的手:“回家。” 她一路上步伐都有些踟蹰,到了车上,老黄启动车辆,她才仰着头问了一句:“回你平都的家吗?” 闻铭嘴角漾起一股幸灾乐祸似的笑,向她解释什刹海边上闻家小院的布局—— 一楼有客厅餐厅书房主卧,紧挨着主卧一小房间是闻部长的贴身警卫室。 他说:“我的房间在主卧正上头,二楼。” 姜昭昭听得冷汗都要流下来:“我不去。” 态度果断,不容商量。 闻铭笑着不说话,只大手在她背上拍啊拍。 越拍,她心越慌。 这一折腾,天都已经亮了。 灯光散场,冬天清晨属于北方的薄雾如约而至。 在姜昭昭看来,这座城市的朝阳都比其他城市要神圣一些。 她紧张了一路,终于在接近目的地时看穿了闻铭的恶作剧。 他根本不是带她到那幢小院去。 闻铭搂着肩膀哄人:“你累了一晚上,该叫你一到家就躺屋里睡大觉。但那边儿人多,是是非非的,麻烦。” 确实不合礼数。 所以他带她来‘缦合公馆’。 这儿的地理位置好得吓人,户型大得可怕。姜昭昭怀疑,即便拍摄霸总电视剧的剧组都租不起这儿。 可这符合一个老平都子弟、一个蓝海行业巨无霸公司持有者的身份。 房子是全方位智能系统托管的,从她进家门开始,浴缸里已经开始注水。 等闻铭带着她从衣帽间换了居家服,她被压在全身镜前索取了一个悠长攫掠的吻,再踏进浴室时,那一池清澈,温度刚刚好。 她被抱坐在远离淋浴区的沙发上,带着哭腔求饶:“我一晚上没睡了,好累……” 嘴唇被狠狠吮住,闻铭还拨着她的头发安慰:“乖,放松,不用你出力。” 可这是平都,她哪里放松得了? 整个人在闻铭怀里颤颤,他还以为她冷。抱着人吻了好久,他薄汗都出了一层。 怀里的人仍然紧锁着眉头。 闻铭伸手抱她,把人举起来,放进温暖的浴缸里。 他抚着她的头发,后背,眼尾嫣红一圈,仍克制着问:“这么紧张?” “怕什么?高叔都不怕,你不该怕的。” 姜昭昭深深呼气。 文不对题地反问:“你这儿怎么这么多女孩儿的东西?” 自从‘昭捷’在她面前曝光,闻铭便加多了回平都的频率。那么大的公司,的确有很多事务要处理。 闻铭挑了一下眉。 俯身吻住她,等她呼吸急促,等她脸颊发红,等她的手去攀了他的脖子,才轻轻撤开回答:“都是你的尺码。” 连主卧的大床,都是津港的同款,他早就把她规划在他的生活中了。 大尺寸的原型浴缸,一个人有点空。 闻铭迈入,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 “是因为这个不开心?”闻铭失笑,“力气都用在你身上,难道你不知道?哪有精力想别人。” 再说有了昭昭,再没有人能入眼。 她翻身,捂着他的嘴:“我不知道。” 纤背窄腰,冰肌玉骨,她这个姿势趴着,胸前的曲线未免太诱人。 闻铭在她面前,从来坐不到坐怀不乱。 他呵气在她耳边:“那是怎么了?你说,我听。” ……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被撞得语不成调。 连咛声都变得破碎。 她从里到外抖得不成样子了,不住喘息着缩紧,小脸往他肩膀里埋。 尖尖细细的牙齿落在他耳垂上,闻铭才掐了一把她的腰提醒:“小姜同志,咱们还要去探病人的。” 他拍了一把她又圆又翘的臀部:“咬别的地方。” 直到被他吹干头发抱到主卧的大床上,姜昭昭整个人都还是未降温的粉色。 他给她套上柔软的长袖长裤居家服,自己又折返回去收拾妥当回来,床上的女人已经睡着了。 像一只恬静的小猫,乖得让人心疼。 闻铭到衣帽间又检查一通,明明各大品牌上新,他都会给她挑最好的定制款,可等人真到了,却总觉得不够。 他打电话给平都这边的助理,让联系品牌再送一些珠宝、饰品、包包来。 他当然能读懂昨晚上,那一帮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们,眼里的惊艳。 男人是很直白的生物。 她漂亮,抓人眼球,她是他的。 也没能休息多久,下午四点,闻部长的私人电话打了过来。 在平都,一举一动自然是逃不过闻部长的注意。 “既然把人带来了,就到家里吃顿饭。”闻部长拿儿子没辙,还不如直接成全。 结果闻铭看着姜昭昭那睡颜,分明就是还在梦中。便压低音量回答:“我安排一下日程。” 闻部长忍无可忍:“你比我谱还大?!” 闻铭捏了捏眉心:“好,家里吃?” ------------ Chapter135 什么时候说生小孩 六点,姜昭昭穿了一件奶昔白的大衣出门。 闻铭早上吓唬她一阵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她真要到那所前后有警卫,街道不允许拍照的宅子里去了。 他握着她的手让她别紧张。 姜昭昭这会儿竟忽然有了心情开玩笑:“最多不结婚呗,我紧张什么。” 闻铭听得呼吸一滞。 她太鲜活,年少时候白色校裙,酒桌上绿丝绒吊带,工厂里深蓝色劳保服装,一幕幕在他脑子里飞转。 不结婚,开什么玩笑。 他昨天晚上分明听到方望北跟那帮人说,要不是闻先生在,方望北都想要追姜昭昭了。 港岛和澳岛那边先前跟内地风气不同,有钱人家有二房三房,公之于众出席活动。 那边人追起女人来也相当有一套。 闻铭揉了一把她的脸:“放心,绝对把你娶回家。” 进了这条胡同,姜昭昭蛮神奇地发现这里还能有行人和游客。 她问了一句,闻铭笑:“又不是旧社会,都说了人人平等。” 但是她进闻宅还是要接受警卫检查证件,闻铭并不先进去,抄着口袋站在姜昭昭后面等着。 踏进了门槛,闻奕迎上来。 闻铭笑了笑,又带点儿埋怨的口气:“不是叫你歇着吗姐,那项目你好久没休息吧。” 闻奕表情不多,人淡淡的:“这算不上累,我心不静,来陪陪昭昭。” 姜昭昭算是知道,她从前对闻奕的印象是大错特错的。闻奕并不难接近,甚至善解人意,更谈不上冷若冰霜、自命清高。 只是觉得闻铭和她难有结果,便不愿多加来往。 可自从闻铭为了姜昭昭跟闻部长硬碰硬,她对姜昭昭的态度便跟着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还有一点,姜昭昭看不透,闻铭却看得明白。 ——谢家氛围和谐,与闻家很不一样。谢廷峥这人温和如春风雨露,叫闻奕也感染了。 姐姐婚后变得更加柔和快乐,这么看,这婚事倒是结对了。 谢廷峥陪着闻部长在客厅里喝茶下棋,闻铭转到小厨房瞅了一眼,姐姐姐夫俩人带回来的山珍海味叫他们家六十来平的厨房堆满。 他倒是空着手回来的。 姜昭昭要带礼物,被闻铭睨了一眼:“他想娶儿媳妇抱孙子,该他给你准备礼物。” 她被闹了个大红脸,小声嘟囔:“我什么时候说生小孩了……” 闻铭走在前面,闻奕挽着姜昭昭走进去。 棋盘上现在是炮双卒对单车,双卒在中路,闻部长胜局已定。 谢廷峥笑着认输,站起来叫:“昭昭,快进来坐。” 闻部长坐着,岿然不动,只慢慢抬起头。 闻铭叫了一声:“爸。” 姜昭昭便随着叫:“叔叔。” 这时候闻部长的目光才落到姜昭昭脸上,也只是停了一瞬,转而又落在闻铭脸上。 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甚至带了一些轻蔑。 还以为他这儿子是多么理想派的感情,搞了半天还是看脸的。 闻部长身份特殊,这会面自然跟寻常家庭不一样。姜昭昭的身份背景他又了解,也没办法话家常。 气氛一度很冷。 但谁都明白,这已经是闻部长能做的最好了。 ——他要是不同意,那姜昭昭压根进不了这间院子。 这回就算是认了脸了,闻部长在饭桌上问了谢廷峥和闻奕一些项目情况,交代了一些政策偏向。 姜昭昭暗暗心惊,这些内部消息,也许再过五年外面的人也不见得听得到。 闻铭握了握她的手。 什么大事都不避着她,算是把她当家里人了。 ‘昭捷’的事不仅在国内,也关键在国际上。闻部长说交代了一些关键国家驻外大使,另外外交部会发一些通稿,顺便问了问核心零件有什么难题没有。 最后,竟然连姜昭昭的工作也没有落下。 她老实回答说,想投标航天配件,另外看中了豫中的一家农用机械厂,想合作往科技农业方向发展。 闻部长眼中闪过一丝惊奇,问闻铭:“你的主意?” 闻铭摇头。 农用机械,他也是第一次听姜昭昭说。 姜昭昭便开口解释:“西部大开发,还有整个华北平原,三农问题虽进展惊人,但上浮空间仍然很大。” 闻部长是站在山顶看世界的人,这些自然了然于胸。却没想到她一年轻女人有这样的眼界。 “放手去做吧,必要时可以考虑收购豫中公司。” 一桌子小辈皆是一喜,这就是对这准儿媳满意的意思了。 饭后,闻奕和闻铭两辆车先后驶离。 闻部长纵横一生,临到老了,终于还是觉得家中太过凋敝。 谢廷峥带着闻奕回了谢家老宅,闻铭知道姜昭昭在这儿待得不舒服,两人还是回‘缦合’去。 他问:“什么时候想到的农业器械?” 姜昭昭坦言:“很早,看过一些纪录片就留意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闻铭点点头:“以后可以大胆去做了。” 他又问:“对闻部长有什么不适没有?” 他担心。因为闻部长是和高志一样可恶的男人。 姜昭昭摇头:“我看过你父亲的简历,网上可以查到那种。他是个好官。” 能称得上不负黎民。 她看着闻铭:“但他伤害了你和姐姐,还有你母亲。所以,我觉得……还挺矛盾的。” 闻铭松了口气:“昭昭,你快要解脱了。” 她学会了一分为二地看问题。 负心的人在他处有建树,被负心的人,当然更有权利追逐生活。 她快要做到了。 更舒展的生活。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仍然没等到周淑兰的消息。闻铭决定回‘昭捷’处理几份合同。 姜昭昭眨着眼睛:“我可以去吗?” 闻铭倏然一笑,他这阵子笑容真的多了。 “当然。” 然后他看着她翻出来一个帆布包, ——家里给他准备了那么多昂贵的各种皮质限定款,她都没选,竟然选了一个不知道谁送的文创帆布包。 姜昭昭往包里塞平板、纸质笔记本、笔、闻铭失笑:“你是去出差?” 她仰着头眼神无辜:“考察学习啊,‘昭捷’诶!国际标杆,这机会多难得。” 闻铭忍不住笑她傻,做主帮她拎了一个铂金包:“摆正位置,你可是老板娘。” ------------ Chapter136 被爱好似有靠山 闻铭为人处事向来低调,奈何从小生活的环境早就给他镀上了不同于众人的矜贵之色。 在‘昭捷’,他从不搞一言堂,知人善用,尽量贴近员工。但谁都知道,这位老板身份神秘到不可议论,再怎么纡尊降贵,也算不上平易近人。 但今天不同,所有人都看到那个终年没有表情的老板牵着一位天仙一样的女人。 他们穿过办公区,一秒钟之后,整个楼层的键盘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速录比赛现场的动静也不过如此。 【卧槽,好漂亮。】 【是女明星吧?】 【是新人吗?我饭圈女孩咋没有印象?】 【有没有导演签新人?】 【配一脸啊我的天,闻总像修勾。】 闻铭叫了技术部和营销部总监进办公室。 【我想起来了!我在津港工业协会见过姐姐的照片!】 【哇,做工业的?保养这么好,膜拜。】 如此这般全公司的键盘忙喋不休了一上午,全在背后蛐蛐。 闻铭对着姜昭昭努了下嘴角:“这下全公司都知道我不是单身了,你要对我负责。” 姜昭昭陪着闻铭一起,接连在‘启航’总部和研发中心出现了三天。 他解决‘昭捷’的问题,她处理‘启航’的事务。这是他们到达平都的第四天下午,闻铭终于接到了军一附院ICU的电话。 姜昭昭在车上又恢复了到平都来第一天的情景,这个人进入一种莫须有的紧张状态。 按说被爱好似有靠山。 她现在已经有了靠山。 但也说不出来是对周淑兰三个字的应激,还是对高志的复杂感情。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甚少回家的父亲,对她算是疼爱。 后来变成一个玩弄母亲的骗子,消失七年。 再到高志在姜双的忌日当天出现,却又在墓碑前赏了她一个大耳巴子。 姜昭昭被闻铭牵着进入特需病房时,人还多半是懵的。 果不其然,高志在。 高志在周淑兰病床旁边坐着,这个人放松而闲淡,情绪平和的像病号的陌生人。 眼睛里没有一丝紧张。 姜昭昭余光瞟了一眼,不看高志。 当着周淑兰的面,高志大概也不好跟姜昭昭说话,于是跟闻铭点了头算是打招呼,就出去了。 闻铭这会儿倒没有当时在殡仪馆时的骇人态度了,也点了点头。 等关门的声音响完,周淑兰艰难开口:“响响,帮我把床摇起来。” 这种病房的病床是不需要手摇的,闻铭按了按钮,周淑兰在病床的支撑下慢慢靠坐起来。 姜昭昭仍然站在房间角落。 周淑兰是病中有气无力的语调,叫她:“到我跟前来。” 姜昭昭往前迈了两步:“周女士好。” “就叫阿姨吧。” 姜昭昭觉得眼眶有点湿:“周阿姨好。” 周淑兰顿了顿,叹气:“你妈妈可惜了。” 姜昭昭绞着手指头不说话。 “这里边儿有我造的孽。”病床上的人,声音是那么哀凉。 姜昭昭摇头,一串眼泪珠砸下来,掉在她驼色的开衫上。当年周淑兰确实逼得紧,给姜双造成了非常大的精神压力。 但怎么说呢。 敢做就得敢当。 自作孽,就是不可活。 “我真是傻,为了这么一个男人,蹉跎了半生。”周淑兰握住了姜昭昭的手,“对你们,也太……” 姜昭昭有点崩溃了:“周阿姨,这事怎么说也没有您的错。” 周淑兰:“昭昭,以后好好生活吧。” 她病了五天了,儿子就算远在南极,回平都的时间也足够了,可愣是没出现在病床前。 她为了高志的婚外情、私生女发疯的那段时间,是彻彻底底遭了儿子的厌烦。 有时候周淑兰想,儿子大概真的是继承了高志的冷漠绝情。 这会儿,反而是闻铭和姜昭昭在。 她又看着闻铭:“平都城里,最傻的两个女人就是我和你妈妈了。” 高门大户的人家,怎么就培养出这样为爱痴狂的女儿。 一个死的干脆。 一个活得像行尸走肉。 男人婚礼上那些将气氛推向高潮的誓言,她们信以为真了。 多傻。 闻铭抿着嘴唇:“兰姨,别这么说。” 周淑兰眼眶湿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她撒手人寰的闺蜜。她说:“跟昭昭好好的。” “昭昭,等我好了,咱们成立一个心理方面的基金会或者民间组织。帮助在婚姻中被背叛而不知所措的人,怎么样?阿姨邀请你,你来不来?” 姜昭昭剧烈地痛哭起来:“当然。” 闻铭想让姜昭昭多休息,可她实在看不惯周淑兰病床前无人照管,虽然有价格不菲的专业护工,她仍然坚持每天探望。 其实那天从周淑兰病房出来,高志就站在门外走廊中。一看见姜昭昭,高志就一副悔过、想念、疼爱,总之,是慈父那样的表情。 姜昭昭默不作声,躲闪着高志的目光。 高志干咳了一声,开口:“昭昭,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爸爸。是爸爸对不起你。” 闻铭往前挡了一步:“高叔,昭昭有我呢。” 闻铭和闻家的能耐,自然是比高志要大的多。 高志这时候不知道姜昭昭已经见过了闻部长,只说:“以后受了委屈,回家里来。” 姜昭昭在心里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她第四次去看周淑兰时,仍然没见到高志的身影。 本不该问的,但没忍住问了。竟是除了那天,高志再也没来过。 周淑兰很平静的说:“已经找了律师,等身体情况允许就申请离婚。” 她为了这场婚姻歇斯底里七年,最后又默默无声捡回体面。 闻铭已经在平都待了十天,大半年来,这是罕见事。大家的消息四通八达,再加上那晚在津港的朋友渲染,他应邀带着姜昭昭往俱乐部去。 他不是爱呼朋唤友的人,可也不自闭,低调不代表没有社交。 今晚人更多,有其他大院的子弟,也有的比闻铭大几岁,已经入仕站稳了脚。他进了门爽朗笑着介绍:“这是我们家小姜同志。” 听这称呼,包厢里大半的人抬起头。“哟,响响。这是事儿已经订下了吧。” 闻铭含糊了一句:“订不订的,我还能把人放跑了?” 牌桌上客客气气叫闻铭来打两圈,姜昭昭便推他过去:“我去那边坐一会儿。” ------------ Chapter137 没这么宠的 平都孩子接触社会物料丰富,大院子弟尤甚,因此小时候也更加早熟。 为了抢男女朋友,男生之间茬架,女孩们之间揪小辫的事也数不胜数。 到了婚配年龄,各家之间既合作又竞争,闻铭这样模样英俊作风干净的,成了圈子里女孩儿的竞相争取的对象。 结果大部分中间人连闻铭的面儿都没见上,连闻家的门槛都没踏进去。 他竟然直接领了一圈外女孩儿来,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 几个圆角沙发,零零散散坐着的女孩们,都有意无意瞟着姜昭昭。 按往常,这聚会来不了那么多圈内女孩。 今天,非常罕见的,女孩儿们拧成一股绳,想看看所谓‘姜昭昭’是何方神圣。 姜昭昭今晚可以打扮了一下,拉出一点细细上翘的眼尾线,脸庞白皙,鼻子翘而挺,饱满的唇瓣是水润的烟熏石榴红。 这包厢大的出奇,姜昭昭随意坐了一个空余沙发。她虽是鲜少出席这种场合,但一张绝世的脸放在这儿,自然没有怯场的道理。 手机里的工作邮件是源源不断的,她处理了几封,思索的间隙发觉这里的即兴演唱极具风格和格调,音量很小,绝不会盖住玩乐的声音,却让人想更加听清楚一些。 姜昭昭走过去,问她能不能唱一首。 所有女孩儿都惊呆了,跟着男人出来,还要表演节目,这不自降身价吗? 牌桌、斯诺克旁边的男人们也都安静下来。 她明明就在人影对面,闻铭的眼睛却好像越过山海,凝望她。 姜昭昭唱的是一首什么歌,大家都没有注意。只知道她那歌声极美,像是漂浮于人间炊烟之上。 后面音控室里的沈岳带着一脸惊讶与属于伯乐的兴奋冲出来,却在看清姜昭昭的一瞬间了然于胸。 等到她唱完一曲,安静的包厢渐次响起声音,继续刚才的热闹。 沈岳也不避嫌,张开双臂:“昭昭大美人,好久不见。” 闻铭眼皮子重重一跳。 薛中信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怎么着啊哥,又一个情敌?” 沈岳其实不是普通人。 不到四十的年纪,国际三大电影奖项的最佳配乐拿了其二。在音乐人这个非常吃人生感悟的行业中,他被人称为天才,和中国音乐最后的希望。 全中国能请得动他出来接私活的人恐怕不多。 而沈岳今晚在这儿,恰好是他接了一部关于平都子弟的电影的音乐总监制。 他是来采风 姜昭昭知道沈岳在给她‘抬咖’。他平时都是叫‘昭昭美人’,听起来像亲近的玩笑。 什么时候叫过大美人? 像是凡俗对美貌的仰望。 闻铭推了牌,让薛中信接替准备迈过来。姜昭昭身旁一个年轻女孩儿已经发起了不露神色的攻势: “姜小姐,您能不能跟我们自我介绍一下啊。” 姜昭昭此时懵然不知这话里的坑。 她还友好地一笑:“我叫姜昭昭,目前算是定居津港。” 那女孩摆了摆手:“不是啊。我是说,你是谁?” 另外有人帮腔:“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不?” 姜昭昭懂了。 她看着发问的那个女孩,浅色套装,乌黑直发,裸色口红,一副素颜懵懂无知的天山雪莲样儿。 又瞧往牌桌那边,闻铭已经黑着脸大步往这边来。 来保护她,来给她撑腰。 姜昭昭心中有什么东西,压抑已久,好像突然坍塌似的,她笑得仍然毫无破绽,声音不大,却清晰:“我母亲是姜双。” 闻铭一下子步伐顿住了。 屋里也有几个人物,大概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却是极度爱听怀旧金曲。 手掌一拍,惊讶又高昂的声音把这消息传到的更远:“姜双?是原先那个大歌星吗?” 还有人记得她母亲曾经的闪耀。 姜昭昭倔强的,突突狂跳的心脏,瞬间溢满一种酸涩又抽搐的满足感。 多好。 但这屋里都是人精,是有人听过周老爷子女婿的绯闻轶事的。 升迁,依傍,旧爱,歌星,私生女。 这些词串联起来,真相呼之欲出。 每个人的眼神都很精彩。这屋里最惊讶的是沈岳与闻铭。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从来的。 沈岳作为见过她被周淑兰碾压过的‘故友’,替她捏了一把汗。 打着茬往她脸上贴金:“天后的后代啊!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今儿晚上算是来值了。” 冷不防有人毫不遮掩地嗤笑一声。 一个尚未混到核心圈子的外地来平都人员的,私生女。 大家的眼神不住在姜昭昭与闻铭之间乱窜。 一个身世不堪的女人,闻铭面子上挂得住吗? 那样一张英俊的脸,被下了面子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可闻铭唇角下颌的弧度甚至没变分毫,直走到她面前,才露出对她独有的温柔:“还想不想唱?” 姜昭昭摇头:“过过瘾就行了。” 他便拉住她的手:“不累的话再陪我打会儿牌?” 她乖巧点头。 一屋子人已经够惊讶了。 沈岳却没忘了裹乱:“我说,你怎么老从我这抢人?谈了恋爱就成你的私有物了?我们老朋友之间叙叙旧都不成?” 姜昭昭都想为沈岳鼓掌,这话说得也太有水平。 这是不动声色的撑她到底了。 闻铭便抱歉的笑了笑:“那你们聊,媳妇儿,困了来找我。” 沈岳戏足的“啧”了一声。 可今晚的夜算是长的到不了头似的。 姜昭昭刚刚和沈岳聊完:“他们总会知道我是谁,与其以后猜测议论,整的跟小报似的。还不如坦荡一回,反正我就这么着了,我也不指望他们活。” “那一场兵荒马乱里所有人都以自己的方法解脱了,难道还让我一被动接受的小辈,躲藏自苦一辈子?” 沈岳伸了大拇指:“闻先生这思想教育课,成果显著。” 她走过去,坐在闻铭旁边。 却被他手臂揽着腰,直接提到大腿上,完全抱住。 一桌子男人,无论是对老婆或者对小蜜,没有宠成这样的。 这时包厢大门轰然打开了。 也许并没有‘轰然’,是姜昭昭了解事实后,自行脑补的背景音。 那个男人走进来时,闻铭看了一眼,表情就僵住了。 ------------ Chapter138 有我,谁敢欺负你? 来的人应该是在这个圈子里也比较边缘化,姜昭昭能回忆起当时他进来,跟寥寥几个人客气有礼的打了招呼。 整个包厢安静了一瞬,她心还想着,敢情今天晚上不只看她一个人的热闹。 那人后来拎了一把椅子,坐在闻铭斜对角,跟牌桌上的人聊一些离岸账户,外汇波动,船期清关等,听起来像外贸上的事。 闻铭仍然把人搂着,他身上一阵一阵须后水的味道往她鼻腔里扑,让她在这种浮躁的场合里,困意渐起。 但工作电话打过来,她挣了一下,说:“我出去接一下。” 闻铭在她额头吻了吻:“好。” 姜昭昭埋头进了卫生间,说是供暖压力大,津港开发区让企业配合限电。 她安排着停了三组生产线。 隔间外面,女人们的声音讥笑讽刺:“闻家就这么一个公子,闻部长真能让她进门?” 姜昭昭确认,外面的人知道她在里面。 故意说给她听罢了。 有人附和:“是啊,闻铭大好前程,没有一个得力的岳家,这,这……” “嗨,他不上位,正好给别家一点机会呗。但就是……就算他不上位,出席什么场合的,太太也得能带出门才行吧。” 也有人稍稍反驳:“还行吧,这种事挺多的。我觉得她不错啊,就咱们几个,机关里挂点闲职,人家那才叫事业。” 尖细的女声惊呼:“家里没有依仗,当然需要拼一拼啊!不搞一些花头,怎么能让男人高看一眼?” 姜昭昭叹了一口气。 大半年前,如果她听到这话,会羞愧难忍。 但闻铭在她身边久了,次次都为她撑腰,无数次跟她说,‘你是无辜的’。 她也无从辩驳,自己究竟是不是无辜。总归那些年高志养她和姜双,一定是用的夫妻共同财产。 但他既然敢要这个女儿,无论从法律还是情理上来说,养到18岁是必须的。 姜昭昭扭开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走出去。她俯身洗手,修身的针织衫下摆自然顺着脊背往上牵扯,露出一截嫩白细腰。 弱柳扶风,刺了别人的眼。 为首的女孩把手中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嘟囔着:“就这样的,养在外面的了呗。还真要娶回家啊……” 女人们拉开门,喋喋不休的议论戛然而止。 闻铭一袭白衬衫,大概是玩牌的时候放松开了,下摆从西裤里拉出来,忽然露出了一些散漫不羁的劲儿。 他叼着烟头噙在嘴边,天然一张冷淡的脸,有些不耐烦似的靠在那儿。 见了姜昭昭,才把烟灭了,牵住她的手:“怎么这么久?” 她摇了摇头,只简单说:“公司的事儿。” 再回到包厢,是薛中信接替了闻铭的位置坐在那儿码牌,见他们进来就招手:“昭昭,要不要来玩几把?” 因为刚刚几个卫生间里见到的女孩儿都在休息区,姜昭昭不愿意过去。就点了点头,仰头跟闻铭说:“我想试试。” 她说什么,闻铭从来没有不依的。 他只是掀着眼皮慢悠悠往牌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还在。 人比闻铭瘦削,皮肤是海外的阳光恣意晒出的麦色。 和闻铭的对家不紧不慢交谈着,有一种隐藏很深的老派革命者派头,却隐在马球开衫与休闲裤之下。 姜昭昭接了薛中信手里的牌,玩了几把。她不甚在乎输赢,闻铭自会托底。再说,‘启航’在她手里边,业绩相当亮眼。按照全权职业代理人的聘用合同,她一个绩效考核期内能拿3%的股份。 上次和方望北一起在申城出差,她还用六位数投资了一个小的自媒体工作室。她升任总经理之后,月薪拿到助理时的三倍,自己的钱自己拿主意。 不知道打了多久,屋子里哄乱热闹的劲儿没停下过。这牌桌周围越来越热闹,不断有人过来看一眼战况。 姜昭昭手里捏着一张八条,忽然有人唤了一声:“昭昭。” 这声音有一点特别,似曾相识。 她循着声音抬起头,发觉说话的人也很熟悉,浑身上下,眉眼之间,都让她有一种天然的熟悉之感。 闻铭比她反应更快,手臂搭在她椅子背后,也定定的望着那人。 那人手插在口袋里,已经站起身,看不出太多表情,没头没尾又问了一句:“都挺好吧?” 姜昭昭张了张口,还以为是闻铭的熟人,习惯性应了一句:“挺好的。” 那人摆了摆手:“那就好,保重吧。” 接着对闻铭郑重说了一声:“回见。” 闻铭站起来,两个人在她眼前握了握手。 她都没注意到,这一刻,屋子里静的几乎没有声音了。 愣是等到那人推门离开,她脸上收获的视线又多了一些。 玩到后半夜,闻铭都司机老黄来接。 车子已经驶到霄云路,快到家门口了,闻铭才不咸不淡的开口:“昭昭,那人是高贺。” 高贺。 这名字姜昭昭没听过。 她迷茫的转过头,从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高贺,高志与周淑兰的儿子。 比她早一点出生的,在合法婚姻中出生的,在父母健全的家庭中成长的,高贺。 同父异母的兄妹,搁在古代还得论个嫡庶。今晚高贺看起来只是陌生的,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的,没有父亲血脉一脉相承的亲近,没有母亲们的痛苦和纠缠。 姜昭昭打开窗,冬天属于平都的肃杀与带着工业气息的冷空气涌了进来。 闻铭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晚有没有人欺负你?” 她摇头。 到了地库,进了电梯。 倏然双臂抱住闻铭的胳膊,笑得天真烂漫:“你和高贺都不说什么,其他人哪欺负的了我?” 她现在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与看法了。 因为已经有人这样坚定的选择她。 高贺回来了,周淑兰那边姜昭昭打了招呼,第二天下午,她和闻铭一起回了津港。 这段时间,几乎快要习惯闻铭周围那帮朋友的京片子口音,带着平都子弟的贫嘴和骄傲自信。在天子脚下成长起来一代又一代的少年们,接受最好的教育,姓氏是他们最好的资源。 而闻铭的普通话说得更周正,为人也属最内敛。 ------------ Chapter139 宝贝儿,心肝儿 人的命运有时候是这样的,如果不是闻部长对家庭的背叛,不是丁芮为了可笑的誓言送命,闻铭绝无可能在明城待上七年。 那么他不可能和姜昭昭做了邻居,日复一日的,跟在她身后上学、放学。 白皙、纤瘦的倩影,惊鸿一瞥的漂亮眼睛,握着笔的修长手指,思考时长发如云,渐渐,渐渐住到了他心上。 从此其他环肥燕瘦的笑容,在他眼中,再无颜色。 而姜昭昭的命运呢? 若不是周淑兰无休止纠缠她七年,多少人对她望而却步,闻铭还有机会重新拥有她吗? 他钳住她的尖巧下巴,去寻她的唇纠缠。 含住丰沛的粉色,嗫嚅着叫:“老婆。” 离了平都那个京腔京韵的环境,他的称呼从‘媳妇儿’又换回‘老婆’。 她此刻粉唇微启,面色潮红,乌发落在莹白如玉的肩头,也缠绕在闻铭的脖子上。 她眼底有一层水雾。 他的腰腹不间断的发力,迅速加快的节奏中,她嘤咛到极致,最终发出夜莺一般婉转的娇啼。 闻铭便掐着她的腰,鼻子,眼睛,嘴唇,锁骨,亲个够。 喃喃的,这会儿姜昭昭又成了‘宝贝儿’,‘小心肝儿’。 很快到了过年,生产企业为数不多的好处,就是新年假期会比较长一点。 两个人去了一趟日韩,姜昭昭参观一些制造业工厂,国内有很多管理经验由此引进。 闻铭在境外通常不用真实身份,扮做她的助理全程陪同。 这样全新的体验,让他在东京酒店的塔景房不加节制。姜昭昭被折腾得在浴缸里都能睡过去,手指抬不起来,柔柔挂在他肩膀上。 闻铭的拇指摩挲着她的眉眼,控制不住的膨胀,发力。 水里的她像一条滑溜溜的美人鱼。 美人鱼终究又被他捉出来,裹了浴巾放在外厅的沙发上。 她哼咛的去推他,却使不上力气。 “好乖。”闻铭吻了吻她半湿的发,下一秒,又俯身上来,让她食髓知味,决口溃堤。 第二天闻铭神采飞扬,姜昭昭却精神萎靡。 很多次了,她始终搞不懂这里面的道理。明明出力的是他,每次却都是她累得四体不勤。 闻铭护着姜昭昭,向接待方解释:“姜总水土不服,身体微恙。” 一边的日方代理小姑娘眼睛一亮,用生涩的汉语问:“那我晚上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这男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面容矜贵,举止绅士,是足够让岛国的女人们趋之若鹜了。 姜昭昭气得眼睛一闭:“走不动了,今天考察就到这儿吧。” 她第一次工作中任性。 闻铭哄她开心,一个电话过去,银座的蓝血品牌全部安排团队上门服务。 姜昭昭挑挑拣拣选了几样,闻铭做主,对着下一季的高定手册选了好多,由品牌直接对接回国。 落地平都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闻铭问姜昭昭:“过年要不要回明城?” 她果断摇头,从来没有想过回去。 这女人就是太懂事,若无其事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枯藤老树和大红灯笼:“我想回津港休息休息。” 从姜双离世后,哪一年,哪一个团圆的节日,不都是她自己过的? 刚开始觉得凄凉,孤单,眼泪流一整晚。再摊上高志忙工作不回家的话,她躲到哪都有周淑兰来找麻烦。 后来慢慢习惯了。 闻铭故作了一瞬的惊讶与失落,连语气都低沉下去:“你要让我自己回去跟闻部长过节?” 一句话把姜昭昭给噎住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闻铭就把她抱起来,跨坐在他腰上。 劲腰紧绷,英俊的脸上哀愁淡淡:“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啊?” 他那么高,这样把她举起来,姜昭昭伸手简直可以够着这里挑高夸张的天花板。 姜昭昭只能抓紧他衬衣的后领,带着一半茫然点了点头。 所以除夕这天一早,闻铭就带着姜昭昭从‘缦合’回什刹海。 两人尚未成婚,警卫还是要按照规章查看姜昭昭的证件。 她刚刚递过去,闻铭便抬手从执勤人员手里抽出来:“算了。” 他扬了扬下巴,看到闻部长已经穿戴妥当准备出门。 闻部长保养得宜,身材微微发胖,个体比闻铭矮一号,难得的是没有大肚腩。行政夹克一上身,那种万民敬仰的气势立马显露出来。 见了儿子带着女朋友,这位高官难得露出了一点富有亲情的笑容。这笑容与团拜会、国宴、与民同乐等在新闻联播上表现出来的都不一样。 闻部长说:“你们先回万寿路吧,我还有公务。” 除夕这天,大约是慰问活动。 闻铭握着姜昭昭手重新回到车上,他最近喜欢开一辆顶配的路虎,她注意到,近几次见闻奕,闻奕倒是不开小跑车了,改乘红旗车。 姜昭昭问:“为什么要回万寿路的房子?” 闻铭摸了摸她的脸:“因为我爷爷在。” 姜昭昭屏住气不吭声,简直想从车里逃走。 闻铭不给她机会,一脚油门起步。除夕,是平都城里一年到头最冷清的时候了。 过了明天,虽然万千写字楼里的打工人尚未返程,但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一窝蜂涌进来,一睹太平盛世首都的繁华景象。 所以行驶起来畅通无阻,车速很快。 她还想挣扎:“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闻家爷爷比丁老爷子小一些,同样政绩斐然,有很多希望小学由他题名。 闻铭还是那一套说辞:“你准备什么?你等着收红包就行了。” 这样的家庭没什么时间能像寻常人家一样,自家人热闹吵嚷。 万寿路闻家爷爷的小楼坐着好几位或自愿或奉命来拜年的各级干部,闻铭大大方方将人领到爷爷跟前,姜昭昭跟着他叫了一声“爷爷好”。 闻家爷爷乐乐呵呵让保姆给两人端一碗甜羹。她跟着闻铭不住地迎来送往一上午,这就是她关于他生活的又一印象。 他举止谦卑却无奉承之姿,面容骄矜而礼节完全,而这边保姆对闻铭照顾的细致程度让姜昭昭震惊。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不必说,连穿脱皮鞋保姆都会蹲下帮忙。 可两人自重逢以来,相处中明明姜昭昭才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待宾客全都送走,闻部长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六点过后。 ------------ Chapter140 很晚了,住下吧 六点半,闻铭准时拨通了外公外婆的视频。这几乎成了每年一个雷打不动的惯例。 这个时间公务彻底结束了,两边家里宾客都退完了,距离密集的电话铃声拜年还要一两个小时。 片刻的安静,属于这一对有着弥深的隔阂,又因为后辈血脉而紧紧相连的亲家。 打视频之前,闻铭把姜昭昭拉进内厅,让她坐下先看电视,他去去就来。 他可以带她见所有人,唯独无法面对外公外婆。 所有人都可以不在意她的出身,可闻铭甚至无法在外公外婆面前开口。 而这种事情,闻家代罪之身,在丁家面前是说不上话的。 他还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契机。 那边其乐融融挂了电话,闻铭进来看姜昭昭,她脸上并没有异样的神情。 但外公轻飘飘一句催促:“星星成了家,年夜饭多冷清,响响要抓紧了。” 其实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她耳朵里。 两个人陪着闻部长和闻家爷爷守在中央一套前到晚上十点多,值班的警卫都被叫进来放松放松。 果然在春晚观众席前排的圆桌看到了闻奕和谢廷峥夫妇,守到十二点钟声敲过,闻爷爷拿出一沓红包。 他作风朴素,只是取一个吉祥的意头。警卫及孙子一圈派过去,最后唯一厚厚的那个,给了姜昭昭。 一阵笑声之后,闻铭牵着姜昭昭和大家告辞。 连闻部长都发话:“很晚了,住下吧。” 闻铭坚持离开,在汽车启动时把油门踩得震天响,保管整个万寿路大院都听得到。 两人一没订婚二没结婚,他带着她住下也不是不行,但不合适。 这院子里的人挺奇怪的,明明各家都有那么多离经叛道,玩得花的事。可一到这种节日,各个都披上极度传统的外衣。 他自己不在意,却不愿意姜昭昭再被非议。穿过盛世盛景,他们回霄云路。 大年初一,姜昭昭被强制开机。 她伸手往后,去抓枕头。被闻铭揽腰抱起来,和他对坐。 他要她看着。 毛茸茸的狐狸眼长得很大,眼神因为动情的水雾更加清亮,她漆黑的瞳仁看起来无辜又震惊。 他的坚固和动作简直是对这娇花一样的身体,实施暴虐。姜昭昭撇开脸,脸颊已经红成火烧云的颜色。 闻铭的大手便钳住她的下颌,直吻的她浑身发软。 房间里是涟漪被拍打的声音,飞珠溅玉。 他把她清洗完毕,姜昭昭在浴室涂抹带着细闪的身体乳时,闻铭亲手撤下湿漉漉的斑驳床单,为她选了一件高克重的黑色抗寒羽绒服。 “想不想出去玩?” 他们来到什刹海冰场。 这是老传统了。 那个冰场上一代一代迎风冲浪的少年,后来成为泱泱大国里的中流砥柱,传奇人物。 姜昭昭去衣帽间搭了明黄与黑色交织的某大牌毛线帽子与围巾。 再配一个大大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闻铭低头吻她,便有镜框碰撞在一起的细碎声响。 他失笑一声:“这样看不像姐姐,太嫩。像小妹妹。” 姜昭昭秀眉拧得简直要锁在一起:“平时都很像姐姐?” 闻铭立刻澄清:“怎么可能。” 她嫩得跟什么似的,明明就是水做的。 姜昭昭骑一个粉色海豚形状的手滑冰车,笑容无忧无虑像六岁孩童。 她眼睛眨一眨,说话时嘴巴里呵出白色雾气:“那一辆车上好像知意他们一家四口啊。” 闻铭循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浅淡的眸子在阳光下眯起来。 “可是,她哥哥怎么吻她的手???”姜昭昭受到了惊吓。 他弯腰帮她调转方向:“你看错了,不是他们。” 因为先前闻铭交待了,丁老爷子身边的人不准把姜昭昭的存在往回传,怕老爷子动怒。 所以闻铭与姜昭昭的事情和她料想的一样,悬空暂停在这儿了。 他们两人开始平都,津港两边跑。仍然跟着他住‘缦合’,也非常偶尔的回什刹海那边吃饭,但再往下推进的进展却是没有。 姜昭昭知道这个事情急不得,她也不能催,只默默做好自己的工作。 ‘启航’完成产线升级后,紧跟着产品就完成了迭代,在新布局的经营营销团队操作下,订单数量一再攀升。 转眼春末夏初,她跟着闻铭回平都多了,渐渐和他一帮发小儿们熟悉起来。 她性格又好,招人喜欢,他又实在爱得紧,慢慢的对闻铭有所想法的那些女孩儿们渐渐都不再出现了。 姜昭昭见到的多是太太们,正牌女友,要么就是圈外电影学院、舞蹈学院、戏剧学院的小女孩儿,每一个都鲜嫩漂亮。 有人巴巴地上来问:“姐姐,可以签个名吗?” 闻铭搂着她,笑得胸膛颤动:“你认识她?” 女孩摇摇头:“不认得,但姐姐肯定能红。我在剧组里客串影后的丫鬟,影后都不如你漂亮的。” 孟婧恬刚刚推门进来,已经听明白了,朗声笑着打断:“同学,她不出道的。” 女孩震惊:“啊你长成这样不进娱乐圈真的很浪费……” 孟婧恬是刚刚下了飞机被薛中信接到这儿,她长途飞行惯了,洗了手洗了脸出来,就喊昭昭:“打一局斯诺克?” 闻铭立时站起来,沉着一张脸:“不行。” 一桌子男人都跟着笑:“响响,小气了啊。” 姜昭昭纤背细腰,圆胯好似一盏美人瓶,下身是翘臀大长腿,拿着球杆往桌案上一趴,一屋子人都挪不开眼睛。 她是闻铭心尖儿上的人,本来不该多看的。况且这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是比商场里摸爬滚打的那一批调性好了不知道多少。 偏偏那一副身段,太轻易就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等她换了击球方向,转过身,胸前也有好风光。 那一把和她对打的张海洋,是他们一帮发小中的老大哥,愣是红了脸把球杆一放:“我部里有点事,回去参加个会议。” 闻铭拉着脸把人裹进大衣里。 那天晚上进了门,他在玄关处就开始要她。 他眼高于顶,这副身子太合他心意。自然在别人眼中,她也像一只可口的小鹿。 这女人他无论如何都要娶回家里来,否则外面不知有多少猛兽雄狮,好像就等着他松手。 他对她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总能轻易漫过他所有理智。 ------------ Chapter141 眼泪汪汪,可怜兮兮 今晚孟婧恬在,闻奕忙得晚,一行人会和后又玩了一阵,姜昭昭和闻铭回到‘缦合’地库,又是后半夜。 白天早些时候,姜昭昭去看了周淑兰,蛮严重的缺血性脑卒中,俗称脑梗,有赖于平都医院领先的医疗技术,竟然恢复得不错。 只是右手不再灵活,精细动作与重体力动作都无法完成。 姜昭昭猜不出周淑兰是用哪只手在离婚协议书上签的字。 她病了之后,人比之前圆缓了许多,听说高贺这次回来,原本是要陪她康复后带她出国。 但周淑兰拒绝了,说儿孙自有他们飞翔的天空,可周淑兰的青春与记忆全都和这片土地有关,她走不了。 她开始着手基金会与心理协会的事宜,高贺与这样的母亲关系缓和了很多。 当着高贺的面,周淑兰不带任何情绪:“有空了也可以回去看看老高,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人。” 姜昭昭神色僵硬了一下,扯出一抹浅笑:“嗯。” 周淑兰脸上有一瞬间的释然。 姜昭昭从周家出来后,高贺追出来:“你和他的关系自己做主。” 她竟然道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谢谢。” 高贺挥了挥手。 像是一场纠缠了七八年的噩梦,终于到了天亮的尽头。 姜昭昭今晚格外的缠人。 闻铭刚刚停了车,纤细又凹凸精巧的身体就靠过来索吻。 两个人没有公务的时候,闻铭习惯了不用司机。 她仰着纤细的脖颈由着他湿吻落下,男人的手臂圈着细柔的腰肢一用力,她便跨过中控坐在他腿上。 驾驶座在微微持续的电流声中缓缓后移,她的后腰抵着方向盘,眼泪汪汪,可怜兮兮。 “怎么了?”接个吻而已,他还没干嘛,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闻铭问得优雅绅士。 他现在隔着两层布料都能单手解开她后背的搭扣。 微凉的手掌已经借着开衫的遮挡,顺着细腰的皮肤往上,她好柔软。 姜昭昭心脏怦怦的跳动,憋了一晚上的话都还没问,慌忙阻止:“别……车窗,摄像头……” 这是国内一线小区的地库,安全性,私密性都是极好的。 他用虎口托住,手指勾住最紧贴皮肤的布料往下一拉。 软弹蓬松。 如同戚风蛋糕,云朵一般漫出来。 闻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认命一般,镜片之后的浅眸逐渐变暗,但是他情欲蒸腾的前兆。 怀里的女人还在试图挽救:“别……” 他失笑,她点的火,自己不知道吗? 他绝对不会让她有任何暴露风险的,比她自己还要珍爱她。 女人香一阵一阵往鼻腔里扑,他凑近,鼻尖轻轻地蹭着。 他的镜片沾染了深夜的凉意,面皮冷峻,整个人仍然是矜贵自持的体面。 闻铭隔着布料吃。 姜昭昭的手又攥紧了他的领口,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依靠方向盘和他大手的支撑才坐得住。 闻铭又叹气。 人往后撤离了一点点,抵着她的额头问:“怎么了?还没告诉我。” 她声音不稳,合着吞咽口水的声响:“你是不是追过雅怡?” “谁?”闻铭一下子从氤氲情绪中抽离出来,蹙着眉。 “雅怡。”他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姜昭昭扭捏起来,弱弱解释,“张海洋太太的表妹。” 闻铭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像是在认真思索。 她以为他在认真思索。 却不知她的眉眼,挺翘的鼻子,被他视线爱抚了无数遍。他在想,待会儿要好好吻她。 良久,久到她忍不住追问:“嗯?” 闻铭斩钉截铁:“没有。” “可是,”姜昭昭撅撅嘴巴,“你送过她花。” 张太太说,她表妹保存着闻铭送的一捧鲜花,已经四五年,被她制成了干花,永生。漂洋过海带回国。 闻铭也送过姜昭昭鲜花,可是“你才送我几次啊?你都送过别人。” 她好可爱。 他忍不住现在就要她。 可是不行。 他担心会害她走光,她是他的。 闻铭耐着性子,打开车门把她抱下车。他抱着不松手了,用大衣把她裹住,在她耳边保证:“没有。” 这辈子他只送过三个女人花束:丁芮,闻奕,姜昭昭。 噢不对,是有一个。在北美实验室,做一个课题小结时,有女孩儿问他:“莱昂教授只带过我们两个中国人,等我上台,可不可以送我一束花?” 他送了,以同胞的身份。 而且他明白张太太为什么这样误导她, ——因为那一局没有打完的斯诺克。 姜昭昭听到他的答案,为吃这样的飞醋感到羞赧。 他时间一向很长,今晚这一句两句小小的质问、抱怨,狠狠取悦了他。 所以闻铭更温柔。 他带着她,在沙发上,在餐厅岛台,在衣帽间的穿衣镜。 大手体贴地护着她的细腰,和后背脆弱的蝴蝶骨。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爱她。 是从始终对她的爱不释手中,确认的。 做这些事时,他退化,变得野蛮。 她是他一个人的小鹿,圆圆的狐狸眼无辜清澈,水草丰美,适合被按在爪下。 她一簇,一簇地颤抖。 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软成一团泛,酸,手指抓着他的肩膀和大臂。 娇滴滴的嗓音变得干哑,闻铭于心不忍,抱着她去接一杯温水。 顿挫的步伐鞭挞她的灵魂,她好不容易喝到一口,又被他忽然的发力尽数打翻在地毯上。 姜昭昭二十六岁了,十八岁时爱着的那个少年,助长了她的心魔,又驱赶了她的心魔。 用一整晚的时间,体罚她,取悦她。 她沉沉睡去,闻铭拿起手机,看见来自明城的未接来电,13通。 闻奕的,4通。 什刹海宅子的固话也打来过2通。 闻铭心里蓦然一紧,门铃已经响起来了。 他心里突突的跳着,很深很不好的预感,像瘴气黑雾弥漫上来。 门后的液晶屏上,是闻奕。 她陪着孟婧恬坐Spa,从会馆一路冲过来。一进门就大惊失色:“响响,外公他……” 闻铭留了手写的字条,孟家的私人飞机申请了航线飞往玉南省明城。 消息瞒的很紧,不像明星的私生活风吹草动就大平台小报纸乱飞。 姜昭昭睡到第二天上午,因为身边没有熟悉的温度而醒。 她浑身酸困,好像被人揍了一顿。 狗男人。 她骂完,看见那张笔锋苍劲的纸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过去。 Bright:【外公严重吗?】 删掉,那样付出、隐忍、威严的老人,她这称呼有一种谄媚讨好之嫌。 Bright:【老人家还好吗?】 没有音讯。 她洗了一把脸,不知为什么也觉得心神不宁。 就好像提前知道了天上一颗星星将要陨落。 这样的心慌意乱中,许则匀的电话却不期而至,语气里都是神秘,邀请姜昭昭假借工作之名明天下午之前到达申城。 ------------ Chapter142 呼之欲出 收到闻铭的回复时,姜昭昭正处在一个匪夷所思的party上。 她刚刚拉着孔知意,请大舅哥许则匀把关,给孔知意挑一个男朋友,来解救这个母单女孩儿。 下一秒,全是滩涂沙石的海岸线上空亮起璀璨烟花,最后两朵由英文拼成。 ——Marry me?My little sister. 人群震惊,欢呼,而后是游艇狂欢。 姜昭昭噼里啪啦打字:【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但是我跟你说!许则匀向孔知意求婚了诶!求婚!!!他们是兄妹诶!!】 【竟然不是亲兄妹!】 【好神奇,她说喜欢她哥哥!】 申城显贵,可以操纵各行业的二世祖,背后拥有无法估算财富的年轻富豪来跟姜昭昭搭讪。 许则匀和孔知意缠绵拥吻,招待朋友的空隙帮姜昭昭挡掉桃花:“她有男朋友的,不行。” 人喝多了,平时架子颇大的纨绔公子也变得缠人,许则匀挡着人的手,郑重警告:“这位是我们的贵客。” 是国内传统制造业的拓荒者。 是孔知意最好的朋友。 是‘昭捷’未来的老板娘。 是平都闻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姜昭昭身份很多,很多的身份中,除了出身那一个,其他都不会被人看扁。 后来孔知意单独安排一位保镖给她,她进入游艇上为她预留的房间,看到了闻铭的那条文字回复。 【外公病危了。】 闻铭说过什么来着? 丁老爷子,是共和国会呼吸的军功章。自卫战,反击战,他身上积年累月的伤,震慑着南境长长国境线外侧的乌合之众。 姜昭昭觉得自己在经历历史。 姜昭昭很担心闻铭。 他母亲走了,母亲的父亲也要撒手人寰,他的来路快要断章。 五天后,她坐在津港‘兴华道’启航大厦的三十三楼,看见新闻联播有一分钟的时间在播放西南军区丁某某同志讣告。 庄重肃穆的殡仪馆,各领导与部委单位,敬献花圈。 他们家庭那样盛大,身边跟着秘书组、警卫组、保姆等一干人等,姜昭昭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从那天之后,姜昭昭开始每天收到花。 红色的,红贝拉,黑佗助,吉普赛女郎。 粉色的,十八学士,上羽飞鸟,复色期望。 白色的,雀丽尔琳,雅子,萨维达的梦。 各色品种的山茶花,不管适不适宜扎成花束,全都被他搜罗而来。 堆满了‘启航’大厦她被扩大精修后的办公室,堆的‘檀府壹号’满室花香。 因为她在他怀里娇嗔的第一句:“你才送过我几次啊。” 他就寻遍平都与津港两地的山茶。 可是闻铭开始滞留明城,明城路远,还有外婆需要陪伴,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面。 姜昭昭猜想,老爷子临终是不是有遗言。 现在的日子很好,她已经不再奢望婚姻。 转眼到五月的中午,闻铭打来视频。依旧是白衬衫,银丝框,一脸的从容。 他面对她的时候是温柔的,即使隔着屏幕。那后面的院落有一点眼熟,太阳和白云都和她曾生活在明城时一模一样。 “老婆。”他叫她,目光流连。 姜昭昭笑一笑,讲她兼并了一家纸箱厂,‘启航’的员工队伍又扩大了,以后包装成本也会降下来。 闻铭问:“有遇到什么麻烦吗?累不累?” 她摇摇头:“不累。明晚有一个供应链的晚宴。” 闻铭蹙着眉头:“让林逢青和李爽去。” 她抿抿嘴:“他们请假了,去拍婚纱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水波粼粼的眸子里有羡慕和失落。 他喉结滚动,侧了一下身。把镜头全让给景色,姜昭昭一愣。 “你看这是哪?” 她太熟悉了,是闻铭和闻奕居住的别墅。 有两三年,因为姜双不爱在她们的房子里招待客人,姜昭昭放了学就往隔壁闻家的别墅里跑。 那儿甚至有一张她的书桌,和闻铭的桌子面对面。 院子里的泳池是碧蓝的,东南角种一棵桂花树,月亮如玉盘的夜晚,满院草木都是丹桂的馨香。 他浅眸薄唇,重新出现在屏幕中:“昭昭,想不想回来看看?” “不要。”她条件反射一般,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不想回明城,那里是我一生最屈辱的地方。 ——可是,我们在那里相遇。 闻铭面色变得诚恳:“昭昭,最近我得留在这儿陪外婆。” 姜昭昭什么都不问,笑得很甜:“应该的,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她比外公年岁小一些,少年时便做了夫妻。她始终坚守后方,没有外公那些战场上炮火留下的伤痕与后遗症。 但她是一位母亲,儿子献给了国家,明珠宝贝一般呵护长大的女儿,被为爱痴狂击垮,留下一双尚未成年的外孙和外孙女。 从那时候起,老太太的精神就像剧烈地震后垮塌的废墟。她身体是硬朗的,但思维和情绪变得迟钝。 这样的迟钝,或许变成了保护层。痛彻心扉的人生,麻木反而成了一种解脱。 外公去世后,她在疗养院开始变得暴躁。 闻铭将外婆接回了原来的别墅。 他说:“还好。只是暂时离不开人,她需要时间。” 有一点点沉重的话题。 他转而问:“你是不是瘦了一点?” 姜昭昭站起来,后退两步:“没有啊。云姨都把我给喂胖了。” 他蹙着眉,一尘不染的镜片之后,眸色渐暗。夏天来了,衣服的面料开始变得很薄。细腰和前胸,都在镜头前一览无余。 她穿一件黑色褶皱泡泡袖V领衬衫,下身是亚麻灰垂坠感极好的高腰西裤。 细细的皮带束出曼妙的腰身。 闻铭声音变得低哑沙磁:“昭昭,反锁门了吗?” “干嘛?”她浑然不知,在镜头前转了个圈圈。听到他这样问,双手撑着膝盖弯腰,完美脸庞凑到屏幕前,“锁门干嘛?” 要命。 这个姿势,呼之欲出。 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 忽然意识到他想干嘛,秀芬地捂住摄像头,咬牙切齿:“闻铭!!” ------------ Chapter143 待会儿,别喊疼 电话那一端的男人,身高腿长,颈直背阔,肤色冷白,笑得疏朗。 阳光明晃晃撒下来,将树叶的形状斑驳描绘。 闻铭笑得像个混蛋。 “我在呢。”他这么说。 他开始真正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像是十四五年之后,才从丁芮的死亡中走出来的,劫后余生的小男孩。 第二天晚上的宴会,这时候姜昭昭已经有了实绩。她坐主桌,不再被当成公关,也不再有令人作呕的咸猪手。 一年时间,她在津港站稳了脚跟。 她客气和人碰杯,心中不无感慨。那时候人人当她是可随意攀折的野玫瑰,可她在闻铭的支持下,长成一树孤高又谦卑的山茶。 她可以顶着严寒盛放,也不再畏惧荼蘼绚烂时告别。 今晚林逢青和李婉都不在,但没关系,财务部,采购部,工艺、技术、营销,都已经完成了一年前老旧积弱的清洗,换上姜昭昭一手挑选提拔的新一代主力军,‘启航’,朝气蓬勃。 姜昭昭喝得有些醉了。 她今晚带了两个技术部的男生,此刻也正与其他公司交谈着。 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中并不端酒,而是两杯鲜橙汁。 “姜总,”这人来打招呼,可是模样并不像商务人士,有一股三教九流的江湖味,“冒昧打扰。” 她只觉得这人眼熟,并想不起是谁。疏离且得体地接过那人手里的玻璃杯,轻轻碰了一下:“你好。” “最近生意不好做,姜总能不能松松手?赏点单子做做。” 姜昭昭又着重看了中年男人一眼,依然没能记起这人是谁。“有业务对接可以找我们工艺部或者采购部的。小陈——” 中年男人举杯打断:“我这单子,必须姜总亲自点头。” 水波粼粼的狐狸眼眯了起来:“你是哪位?” 男人一笑:“姜总,贵人多忘事啊。我姓费,原本经营一家运输公司的,托您的福,最近喝西北风。” 姜昭昭想起来他是谁。 费丰。 她初到津港时,被费丰的儿子在酒中掺了药,后来又被他儿子绑架未遂。 姜昭昭包容心强,但从来不是能够以德报怨的人,她脸色一僵:“抱歉,爱莫能助。” 放下果汁转身要离开,却被费丰又拦了一把:“姜小姐,不要赶尽杀绝嘛。” 陪同姜昭昭出席的一位年轻男人已经看出不对劲,开始往这边来,姜昭昭不愿纠缠,于是闭口不言。 费丰却仍然没有放弃:“儿子我已经教育过了,但我们也得吃饭不是?” 她仍然不说话。 费丰本就年长她二十多岁,又在津港横行霸道惯了。 直到她最近一直是一个人待在津港,想她应该有点自知之明,没想到一番低姿态下来,这女人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费丰的笑容变成了威胁:“姜总,您的工厂最近是经营得不错。可您也总得回家是不是?我劝您得饶人处且饶人。” “难不成,你们那安保科能一天24小时的保护你?还是说你傍的那位平都公子,还真能管你一辈子啊?我费家在津港,也不是……” “她这一辈子我管定了。你有意见?” 姜昭昭后腰突然熨上一只宽大又没什么温度的手,听觉和触感同时辨认,她身体一抖,抬头,对上那双静默在镜片之后的淡薄眼眸。 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这双眼睛忽略众生,唯独只她一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 她的声音被费丰压住,“不是,你谁啊你?”费丰明显在闻铭气场的压制下势弱,但脸上挂不住,试图强行挽尊。 闻铭面无表情,只揽着细腰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薄唇印在她发顶吻了吻,抬手捏起她的酒杯,和业内相熟的人士致意。 他一个眼风都没留给费丰。 只陪着她略站了站,便低头俯在她耳边问:“回家吗?”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廓形短袖,腰间松松垮垮打了一个结。下半身是灰色包臀西装裙,点缀着一些凌乱飞落的英文字母,一双长腿笔直匀称,肤色白得让闻铭想起香甜的奶油冰淇淋。 细看,胯上别了一只小巧的泰迪熊。 清绝冷淡的男人也不禁失笑,捏了捏那个可怜的小熊脑袋:“怎么这么可爱?” 姜昭昭由他搂着往外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出了大厅,闻铭干脆把人打横抱起来。 这样的柔软,这样的馨香,这样的重量,终于实实在在抱在怀里了。他心情大好,吻了一下她的鼻尖:“不想我回来?” 她自然水雾着一双眸子摇头:“你不用陪外婆吗?” 她看见他山丘似的喉结滚动:“除了陪外婆,老婆也要陪。” 司机老黄对他两人这样的亲密显然见怪不怪了,一脸淡定地下车,帮闻铭拉开车门。 姜昭昭余光看见费丰追了出来,却被老黄的关门动作恰到好处隔离在门外,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看见费丰冲着车子作了揖,摆摆手走了。 闻铭重新把她抱坐在大腿上,前面的挡板升上了。 他不由分说吻她的唇。 姜昭昭一碰上这样的清冽就浑身发软,一向挺直的脊背如同小猫似的,酥酥麻麻的用小臂攀住他的脖颈。 他含着她,因此口齿不清:“想我了吗?” 她手指摸着他的喉结,声音娇到不行了:“……嗯。” 闻铭撤开了一些,拇指细细地抚着她的眉眼,低沉的嗓音开口是一本正经:“哪儿想?” 姜昭昭脸颊一红,觉得那双浅眸的温度也太烫人。于是扑进他怀里,小下巴放在他颈窝,尖尖细细的牙齿轻轻咬他的侧颈:“不告诉你。” 闻铭用气音笑了一声,大手捏了一把她翘屁股上的软肉:“待会儿别喊疼。” “不喊疼。”她有骨气,已经这么多次,已经这么久,她已经契合了他的形状。 他便捏着她的后颈,像摆弄一只小猫,把人从怀里提溜出来,逼着她和他对视:“也别喊累。” ------------ Chapter144 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姜昭昭一哆嗦。 她总是喊累。 她不敢嘴硬了,很识时务:“哪里都想你。” 城市的景观照明透过天窗洒进车厢,她的眼睛清凌凌的,他吻上去。 人坐在他怀里,短裙只堪裹住一点点的肉体。就着这个姿势,可以做的太多了。 被闻铭吻住的眼睛再也没睁开,两抹秀眉逐渐紧紧拧起来。 是怎么回事,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喘息。 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捏着她的后颈。 鼻息汲汲营营在她唇边,耳边,鼻尖,下巴流连。 闻铭微凉的指尖被染上湿漉漉的温度,手下的动作仍没停下。 姜昭昭却被他欺负的晕晕乎乎,又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他后颈粗硬的短发像短毛刷,抵着她光洁的额头,又刺又痒。 柔嫩丰沛的唇贴着他的脉搏,求饶中带着凌乱的心跳:“不要……” 闻铭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也能发出小狗喝水的声音。 听起来,小狗很爱喝那盏水。 贪婪的,肆意的,发狠的声音。 暗夜中,他浅眸发亮:“就是这么想我的,嗯?” 怀里的女人已经完全泄了力气,柔柔弱弱由他的长臂裹着,她说什么都是被他肆虐掠取的结果,干脆她不再说话了。 闻铭失笑一声,知道她扭着小脾气。薄唇落在她头发上安抚,也难免失笑:“我很喜欢。” …… 夏日的黎明,原本应该亮起的天空阴的很重。 风从海上来,紧接着强烈的上升气流为津港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 又是一年六月。 密集豆大的雨滴将‘檀府壹号’的落地窗嘈嘈打响时,简直让床上重叠的两道人影不知今夕何夕。 姜昭昭不知道喊了多少次累,连疼也泫然欲泣地喊了。 被他撞了一晚上,人无力酸软到几乎要晕过去。 闻铭把她抱进盥洗室,她干脆由着他清理,闭着眼睛在浴缸里做了半个梦。 少年少女就着月光在山茶树下接吻,那吻是蜻蜓点水的,单纯不交织情欲的,爱意蓬勃的。 那时的天空即便夜晚也依然晴朗,未来一片坦途,姜昭昭从不问闻铭为何喜欢她。 她值得喜欢。 学校里那么多男生喜欢她,可是她只选择闻铭。 因为他们对她都是垂涎,可闻铭让她觉得信任。 她到今天才后知后觉,闻铭这个狗男人,他只是藏得更深。 姜昭昭再被闻铭抱回床上时,雨势没小,天却亮了。 她一晚上没有睡多大会儿,打算补个回笼觉。于是拿过手机,安排一下今天的工作。 结果,闻铭刚刚上床把人裹在怀里,就听见姜昭昭轻巧发出了一声震惊:“我靠……” 闻铭鲜少听她这样直白的表达,觉得好笑,忍不住睁开眼睛:“怎么了?” 姜昭昭唰地一下坐起来,纤细的手凌乱地揉着自己的长发,似乎又把手机上的消息确认了一遍:“我过几天还真的要回一趟明城。” 那里是让她跌落地狱的地方,是把她的自尊全部撕破的地方。而他,同样在那儿带给了她彻骨的寒冷,让她的信任轻飘飘摔碎在雨中。 可是她还是说“回”明城。 她童年的记忆,人生的第一次悸动,与母亲的相依为命。 明城,是姜昭昭的故乡,也是他们相遇的地方。 闻铭也坐起来,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 她眨了眨眼睛,双手捧着手机递给他。 他做了一晚上那样的事,放浪形骸。换来她此刻小脸苍白,一双大眼睛便格外的无辜。 他接过来,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才浏览屏幕上的内容。 是姜昭昭和‘知意小公主’的聊天记录。 孔知意在和姜昭昭说,两周之后,邀请她到明城参加婚礼。 孔知意,和许则匀的婚礼。 姜昭昭先是惊讶:“我真的没想到,他们真能结婚!兄妹诶,你不知道,当时,求婚现场所有人,一整个大震惊!” 闻铭像看小孩儿一样,满眼宠爱看着她大惊小怪。 然后又纳闷:“可是为什么选在明城呢?我还以为,像他们那样的人结婚,会选一个欧洲什么中世纪的古堡,或者太平洋的小岛,再或者,更加新奇盛大的地方呢!” 闻铭摸了摸她的头:“那你最喜欢哪个地方办婚礼?” 姜昭昭好气,他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被他疼爱一夜的女人两腮鼓鼓,闻铭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好言好语解释:“许则匀是明城人。” 姜昭昭:? 闻铭:“他求婚时,你就应该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了,对吧?” 姜昭昭点头:“嗯。” “那他是明城人,有什么奇怪?” 姜昭昭思考半晌:“可是他为什么会在知意家长大,还叫他们爸爸妈妈?他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愿意小孩寄养在别人家?难道……他和我们是一样的人吗?” 家庭不幸福,背叛与被背叛,消沉与歇斯底里? 她盯着他问:“也不知道,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啊。” 闻铭又吻了吻她:“是很伟大的人。” 姜昭昭不太懂,可也没有机会再加深思考,因为又被闻铭抱在了怀里。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搂着人躺下,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嗯?” 姜昭昭声音越发小了,她坦言:“我没想过……” 闻铭虎口掌着她的下巴,让她仰头与他对视:“为什么没想过?” 他吻她,深深浅浅地吻得她晕头转向。 然后撤开,摘了眼镜的眼睛这样凌厉,眼神示意她回答。 姜昭昭嘴巴有点肿:“就觉得很遥远吧,不太可能……” 他又吻她,这次连手下都重新开始用力。 救命,姜昭昭吓得呜咽出声。 她的腰,她的胸,她的肚子,她的大腿,她哪哪都还没休息好呢。 闻铭又松开,再问:“什么时候考虑我们的婚礼?” 她撒娇耍赖,人往他怀里钻。 嗫嚅着:“我现在就开始想。” 想休息,想睡觉,狗男人。 她感受到他笑了,胸膛、喉结都在颤,揽在她后背的手爱怜地抚了抚:“趁这个机会,跟我一起见外婆?” ------------ Chapter145 突如其来的催生 她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要,我还没做好准备。” 她还困着,他自然不能逼她。 只搂着人拍着,听着她呼吸变得浅而匀长,这是他人生中,温暖的具象化。 外婆的身体机能比外公那时候好多了,但情绪和反应迟钝。 只是迟钝,却不糊涂。 闻铭迫切的想让妈妈的妈妈见一见他爱的人,但姜昭昭心中似乎对于外公外婆有着一种带着红色滤镜的崇敬。 丁老爷子是可以写进现代史的崇高之人,丁老夫人是他的糟糠之妻,两人共度近七十年的风雨人生,经历至痛,相互鼓励,具有奉献精神的模范伉俪。 而姜昭昭始终摆脱不了她的出身。 她自卑。 他都知道。 闻奕那边已经得了信儿,他到了津港。午间,电话打过来,让他晚上回平都家里吃饭。 自从闻部长并未为难姜昭昭,已经接纳她开始,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罕见有了开始和缓的势头。 他答应了。 一向觉少,怀里的女人被他累得仍在酣睡,闻铭便靠在床头划着平板办公。最近难得陪伴,他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直到过了正午,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走。主卧的房门被有礼且克制的敲响三声。 闻铭轻而缓的下床,静着步伐走过去打开门,云姨小声问:“吃饭吧?” 他顺着这个方向回头看她。 细细薄薄的一片人影,被完全拢在夏被之中。只有小脸庞和脚丫儿在外面露着。 每每看她累得这样软成一滩,连手指头都抬不起的样子,闻铭总是后知后觉的自责,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已经二十五岁,并不是愣头青小伙。很不该尝过一次,就没日没夜的想着。 再说和她失散在人海的这些年,身边投怀送抱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他从来没觉得对男女之事有什么兴趣。 可姜昭昭却不同,他爱上和她嵌合的快乐。 严丝合缝。 跌宕起伏。 他被澎湃的荷尔蒙刺激,心脏剧烈的收缩。她是他的药,是他的兴奋剂。 闻铭合上了门,随着云姨去餐厅。 “我先吃,让她再睡一会儿。” 云姨隔着门,空空张望了一下,眉宇间有心疼和担忧:“再累么,饭还是要吃的呀。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吃吧?快20个小时了,人要饿坏的。” ……她吃了。 吃得他血气直冲后脑勺,颈部,手臂,脖子,哪哪都青筋暴起来,血脉喷张。 闻铭记得他握着她的后脑勺,把人拉起来,她唇角有幼滑的晶莹。 他心疼坏了,重新压着她,吻一遍又一遍。 青天白日的,他竟然开始想这些靡靡之画面。闻铭不自然地咳了一阵:“我等会儿叫醒她。” 他还着意问:“有没有炖一些汤水给昭昭补补?” 云姨这回有了笑模样:“有的,火上煨着呢。响哥儿,你年纪也到了,和太太感情也好的,云姨问你喔,太太的肚子,有没有动静啊?” “咳咳咳……”闻铭被突如其来的催生枪得一阵紧咳。 他和姜昭昭,一定会有孩子的,只要她愿意。 他们的孩子,必须来在婚姻之内,礼成之后。 这两点,上闻铭一早就确认好不能更改的信条。 现在社会开放,可昭昭心境特殊。 所以无论再怎么情难自持,闻铭每次都认真周全地做了措施。 他缓过来这口气,笑了笑:“早晚的事。” 云姨这次笑得更开心,直夸昭昭:“太太很乖的,我做的饭菜她都赏脸的。就是太辛苦,咱们这样的家庭,何苦让她早出晚归的喔?我饭菜给她营养上,可是休息不够也是不行的啊。” 今天实在太有普通家庭闲话家长里短的气氛,他已经有十五年不曾经历过了。 他多进了一碗小米海参粥,跟云姨保证:“这我得说说她,叫她注意着自己的身体。要不,咱俩心疼不是?” …… 姜昭昭怎么也没有想到,孔知意和许则匀的这场婚礼,从平都京里到玉南省、明城市,一级一级都得到重视。 她隐隐猜到许则匀的身份。 却仍然被热河低谷区这一场酣畅淋漓,无拘无束,亲友同乐的喜庆婚礼所震撼。 这天上面领导也正好安排了人来看望丁老太太,闻铭便没有去参加婚礼,留在别墅里待客。 昭昭这边,是八年来第一次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穿梭在这座亚热带城市。 她以前从来没有进入过他们婚礼礼仪部分的场地。 ——竟然是某公安机关家属院。 整个院子除了金色尖顶门匾,各家各户的窗户阳台都张灯结彩。 姜昭昭从来没发现孔知意是这么接地气的一个人,这里的人按月发薪、一日三餐分明和知意的生活毫不相关。 知意从小生活在有私人飞机的家庭,求婚时许则匀送她的礼物是私人娱乐游艇,在申城,许宅的面积几乎超过了明城的市政花园。 可是她今天笑得那么开心。 他们连婚车都是敞篷双层游览公交,一车人载歌载舞。 ——据说,这辆公交车的司机曾经受到过许则匀生母还是生父的帮助。 姜昭昭听不清了,因为她看见迎风招展的新郎新娘,脑袋怎么越凑越近。 她站起来故意很大声地打趣:“喂!还没有让新郎亲吻新娘呢!” 大家一起哄的大笑,快乐几乎感染了整座城市。 但豪门婚礼当然不能只尽与此,礼成之后的主场地在明城郊区几十公里之外的一片高原草原上。 这是抚龙江边,雪水融化带着格桑花的清香汇聚成滔滔江水。这一江生命之源将往东南奔腾不息,数千年来皆是如此。 而后,它会穿过国境的边界,直往东南亚另外两个小国流去。 国境之南,这江水将会变得浑浊、邪恶,包庇、触发、帮凶,成为那些国际通缉的大案要犯实施犯罪的温床。 但这里是明城室内,早有各路品牌服务商把这里打造成由鲜花搭建而成的城堡。 孔知意换了一套私人定制的缎面婚纱,优雅无比的在台上拿着话筒认真说:“我要把捧花,送给我最好的朋友——姜昭昭。” ------------ Chapter146 开开心心参加婚礼 姜昭昭一脸惊讶地上去,和孔知意拥抱时,许则匀也冲着她点点头。 娇俏如太阳的新娘神秘兮兮眨着眼睛:“快快彻底拿下弟弟喔!” 这样规格的婚礼,通常至少要忙碌三天。 婚礼前一天的单身Party,婚礼当天,以及婚礼后一天的茶酒会。 许则匀夫妇竟然在婚礼当天的下午,抽出时间来。 知意换了一件浆果色珠光缎挂脖连衣裙,青春洋溢,热烈奔放,但穿在新娘子身上,着实低调。 她拉着姜昭昭:“昭昭,带我们去拜访你家外婆啊。” 姜昭昭震惊而且迟疑:“外婆?” 姜双葬礼过后,她和外婆家已经断了联系。 一辆银色大G停在她们身边,驾驶位车窗落下来,一张戴着墨镜的倜傥不羁的笑脸。 新郎官竟然亲自开车。 许则匀一甩下巴:“走了,两位美女。” 她被孔知意拖上车时,依然搞不清状况:“为什么要去看外婆啊?” 知意也觉得有点神奇:“这不是应该的吗?很多人来都会拜访她老人家的诶,就看她接不接受了。” 姜昭昭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知意挠了挠头:“她厉害啊!” 可怜两个公司里叱咤风云的女总裁,连这点事都聊不明白。许则匀打着方向盘,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窗外的街景却越来越熟悉,低的砖墙成荫的绿树,满墙灿若云霞的紫薇花。 姜昭昭喉头一紧,心跳的速度立马提了起来,她开口都有些艰难:“许总,咱们这是去哪?” 许则匀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昭昭,不用这么生分,叫我则匀就行。” 车辆转了弯,‘南泽公馆’的门头已经出现在这条人流、车流都很稀少的小路尽头。 她走过无数遍这条小路。 和闻铭前后脚上学、放学、后来并肩,再后来,由着树叶枝丫的遮挡拉拉小手。 姜昭昭这才反应过来,孔知意说的‘外婆’,并不是她的外婆,而是闻铭的外婆。 她攥紧了手心,连额头都开始冒出细小的汗珠:“则匀,停车。” 她声音不对劲,知意很着急地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停一下啊!” 大G急刹在路边,迎头已经有一辆柯尼塞格驶过来。 许则匀扭头,难得他桀骜不驯浑身吊儿郎当的人,竟然有温和的时候安慰人:“别怕昭昭,闻总来接你。” 姜昭昭这一侧的门已经被拉开。 亚热带夏季罕有的清洌之感,衬衫西裤矜贵光鲜的身影裹过来:“昭昭。” 大大眼睛里面已经蓄满了一池的水,一开口泪珠就垂了两行:“我不去。” 她没做好准备。 她既没有做好准备去见他外婆。 更没有做好准备重新回到‘南泽公馆’。 别墅区的住户向来不算密集,可人人都知道15幢家里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儿。 模样身段明明就是个女明星坯子,偏偏头脑还清楚,学理科,能打遍同级的所有男生。 公示榜上,她名字在第一位,照片在头一个。 谁家有个青春期的男孩,不喜欢姜昭昭? 但她高三二模之后的那天晚上,闻铭在花园对杨学杉挥起拳头的那个晚上,她拉完架回到家里,走到餐厅,才和今天一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了,餐厅、客厅,一地破碎的残渣,分明是被打砸过。 姜昭昭站在一楼喊妈妈,最终在主卧看到姜双瘀血的嘴角,和青紫的颧骨。 那是一个无眠之夜,她给母亲上了药,听着她说天方夜谭一般的:高志有合法妻子和婚生子,并不是姜双和姜昭昭。 高志的家在平都,他把姜双从初恋变成第三者。 难怪,难怪别的同学都随爸爸姓,姜昭昭却随妈妈姓。 大家都说,因为高先生爱护妻子,思想开明,体谅姜双怀孕分娩所受的苦。 原来,只是因为姜昭昭是私生女。 昭昭,连这名字都带着一语成谶的意味。 光明正大,可鉴日月。 那时候她只有十八岁,埋怨母亲,质问母亲,最后又无可奈何的和母亲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长。 后半夜,太阳的光将要刺破暗夜的时候,15幢楼下响起了一阵嘈杂的人声和高音喇叭。 姜昭昭透过窗户看见一行七八个人,听到他们总归在骂什么破鞋、兔崽子。 这次连花园里的花盆都遭了殃。 别墅区的其他人家都被吵醒,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只有15幢,漆黑一片。 姜昭昭的脊背在颤抖。 现在是白天,可想到那些她就脸颊发烫,后脑勺一阵一阵地发麻,恐惧和屈辱的心悸颤抖从心脏扩散到四肢百骸。 闻铭握住她的指尖,为她带来一股凉意。 他俯身探进车厢内,镜片之下眼神是平和的:“不想去就不去。别怕。” 知意完全弄不清状况:“这是怎么了?昭昭怎么……” 话没问完,被许则匀牵出了车。 姜昭昭埋着头,不看闻铭。她的哭一向没有声音,鼻尖是红的,眼泪一滴跟着一滴往手背上落。苍白的脸强装着镇定,反反复复扣她饱满圆润的杏仁状指甲。 闻铭心疼得像什么似的。 干脆迈上车,把她抱在怀里。 他没有同她说话,而是拨通了电话,叫人出来接许则匀夫妇。 她不想抬头,不想看。这是她从前的‘家’,不止是看他外婆这么简单,他凭什么私自做决定。 闻铭能看懂她的委曲,他没解释什么。 很快小路尽头闻奕亲自接出来了,她这次跟着上面领导一起来的。 纤细的一抹身影,带着三四个人随着许则匀的指示打开后备箱拎出十几箱子礼品。 闻奕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站在车外吩咐了一句:“我带昭昭的朋友进去,你们出去兜兜风吧。” 他等她情绪稳定了一些,绕到前面去,把车开远了些。 她开开心心来参加婚礼的,他也没想着逼她。没有谁是有意的,不过是弄巧成拙,闻铭只能打开车窗,陪她静静地待着。 姜昭昭不愿意和他讲话。 她知道闻铭的用心,他想带她见完了所有家人,让所有人接受她。 可是‘南泽公馆’不行。 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暗度陈仓,更不行。 ------------ Chapter147 昭昭,我只要你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姜昭昭渐渐止住了眼泪。 闻铭在驾驶位,她在后排。 这是他第一次冷处理她的情绪。 她才发现现在车窗外是他们两个高中后花园的栅栏。 校园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一靠近仿佛就闻得到书香。 虽然正值暑假期间,可是耳边似乎开始渐渐听到朗读的声音、上下课的铃声,餐厅的舒缓音乐。 这是明城最好的一所高中,教室呈巧妙的八角形。一层五个班级,所有教室的前后门打开时,可以从五班的最后一排看到一班的讲台。 闻铭会在每天放学之后出现在三楼的楼梯扶手处,她收完书包,一抬头就能看见玉树临风的少年。 现在,少年和她坐在一个车厢里。 她总能从人群中,从烟酒味道里,从鱼龙混杂的香水味汗腥味中,敏锐识别出属于他的清洌气息。 像是她干涸生活中的一场甘霖。 闻铭看着倒车镜,浅浅淡淡的出声:“他们来了。” 姜昭昭一下车,便被小跑而来的孔知意抱了满怀。这姑娘一看见她就满脸的抱歉和惊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昭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儿是你家。” “我也不知道你……” 她越说,声音越小。 姜昭昭拍拍孔知意的后背:“没事的,没事……” “我就是想着和你一起回去看看老太太,我以为你们早就见过了,对不起对不起。” 许则匀的事,明里暗里得到了丁家的支持。 就算丁家不支持,但凡赤诚之人,但凡有一颗热忱之心,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明城,总归都是想要见丁老爷子一面的。 如今丁老爷子不在了,这家空留老太太一人。来往的宾客眼见得少了,可总有重情重义者,如同许则匀和孔知意这样,搬了板凳阳光下院子里,围在老太太膝下,哪怕只是聊一些花鸟鱼虫。 原来不是闻铭要暗度陈仓。 她沉沉呼了气,一时之间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 孔知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对不起,简直把她所有郁结都击散了,她要说多少没关系来还? 失笑间,蓦然撞入闻铭的眼睛。 他站在路边,白衬衫不知什么时候挽起了衣袖,双手散漫的插进裤子口袋。 如此平凡的街道,他明明卸掉了一身的板正和高冷,依然落拓得像高山白雪。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她终于肯看他,才走过来:“不生我气了?” 姜昭昭低着头嘟囔:“你也不解释……” 他不动声色把人搂过来,一只手仍插在口袋里,探着身低头对着孔知意笑了笑:“新娘子最大,说什么对不起?” 他是替她表达友善。 闻铭扫视了一圈,只看见许则匀和孔知意。他吻了吻姜昭昭毛茸茸的眉毛:“最近平都事多,姐姐劳累得很。今晚还是我陪外婆,你和姐姐一起去party玩?” 孔知意站得不远,又刚刚好心办了错事。本来就是热情好客的性子,这会儿更是殷勤:“闻总,老婆和姐姐都放心交给我们好了,保证照顾到位。” 姜昭昭捏她的鼻子:“今天你是新娘,怎么能让你照顾人?” 许则匀听了上前一步护妻:“得了,我算是听出来了,这人是归我照顾了。” 闻铭云淡风轻:“都还没祝你们新婚快乐。” …… 晚上的Party依旧是露天的,许则匀带了申城最好的日料与法餐厨师团队,再加上澳门孔家的私人调酒师,所有入口之物水准不可谓不是享受。 鼎沸的人声与被赋予幸福意义的音乐之下,姜昭昭听到抚龙江迭起的浪涛之声。 与那一晚,闻铭带着她,一叶孤舟驶出入海口的惊涛骇浪不同。 它是母亲河,水流混着泥沙低吟着大自然对儿女的爱恋。 明城好,明城连江水都是温柔的。 明城葬着她的母亲,明城有守卫山河的老人,明城,有什么错呢? 她甚至在这里遇到了闻铭。 年少的闻铭,成熟的闻铭。矜贵的他,冷淡的他,行业领军人物的他,京城高干子弟的他,共和国功勋后代的他。 所有的他,组成了一个,给予她无限温柔与满腔爱意的他。 “为什么怕外婆?”闻奕捏着酒杯,薄薄的人五官冷艳,和闻铭一样的浅眸,在夜晚发出柔和的光。 姜昭昭坦言:“也说不上是怕吧。就是再回到那儿,感触挺复杂的。” “理解。” “而且,你们外婆……不,老太太,怎么说呢?像书里会歌颂的人物。” 丈夫前线保家卫国,她在后方独自带孩子,并且组织妇女先进队,训练、学习、帮助孤寡老人,你能想到的好事,老太太一样都没落下。 闻奕了然一笑:“很多人去看望他,都给我一种感觉,不像是看望老人,倒像是去拜佛。” 伟光普照,睥睨众生的佛。 拜佛之人或许别无所求,有的只是一颗虔诚的敬畏之心。 闻奕和姜昭昭对视:“昭昭,书里歌颂的人物也是有血有肉的。外婆她爱闻铭,她会接受你的。” 闻铭来接她们两人时,时间还很早。 老人家生物钟与年轻人不同,闻奕回的晚,外婆便要等的晚。 他们送闻奕回‘南泽公馆’,也许是心情被开解了,也许是借着夜色的掩护,姜昭昭比白天更勇敢的观察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大体没有什么变化,细看,却完全不同了。 机动车道被拓宽,人行道变窄,树梢上挂着长短不一,高低错落的黄色小灯,像仲夏流萤。 闻奕和他们道别,姜昭昭顺从地跟着闻铭去入住J·Hotel的总统套。 他们竟然为她把主卧的双人床换成了‘檀府壹号’和‘缦合’的同款。 闻铭把她压在床单上:“昭昭,你想要什么?” 他明知故问。 姜昭昭想要爱情、婚姻、光明正大、有且仅有。 他都知道。 薄唇带着低体温,深深浅浅的吻落在她的眉心、鼻尖、唇窝。 她的嘴唇被慢慢的啃嗜,缓缓的抿住。 柔荑发软,头脑发昏。 姜昭昭的视线变得朦胧。 闻铭动情时,那一把能蛊惑人的嗓音带着低沉的颤:“昭昭,我只要你。” ------------ Chapter148 姥姥给你姑娘大红包 他们的分别有些突然。 姜昭昭原本在明城的行程有四天,却在第三天清晨接到电话,‘启航’投标航天火箭配件的产线试产时,出现了不能被接受的误差。 豫中一家与航天制造公司合作已久的传统工厂,也遇到过类似的状况,并且已经顺利解决。 投标在即,姜昭昭的事业心闻铭一向是知道的。 他只能由着怀里绵软的身体钻出来,突然中断了温存。然后认命地帮她清洗、准备早餐、吹干头发,最后送她上了飞往豫中的航班。 闻铭回到‘南泽公馆’16幢时,一向早起的老太太都还正在进早餐。 见到外孙,便招了招手叫:“响响,来陪姥姥吃饭。” 他坐到闻奕对面,询问着外婆昨晚睡得怎么样。 老太太回答问题总是很慢,要在没牙的咀嚼中思考很久,才眯着眼答了一句:“星星在,姥姥睡得好。” 闻铭故作吃醋似的,像小孩一样埋怨外婆的偏心:“那我在的时候呢?难道睡得不好吗?” 老太太由保姆伺候着喝了半碗粥,最后才睁开已经浑浊的眼睛。 浅色,像琥珀,像滇红茶汤。 “响响,什么时候把你那姑娘也领回来陪姥姥吃顿饭?” 闻奕一乐:“姥姥,什么姑娘?” 老太太语气肯定:“响响有对象了。” 敢情老太太眼清目明,一切迟钝都只是在保护自己隔离在失去至亲骨肉的痛苦之外。 “这您都看出来了?”闻奕一边吃,一边划拉手机处理工作,一边拿余光瞟着外婆,察言观色。 闻铭倒是淡定。 老太太由着保姆用绵柔湿巾给她擦嘴、擦手,语气是属于耄耋老人的老态龙钟:“我呀,看见响响对着手机傻乐。” 闻奕跟着笑。 但下一句就让她眼眶潮热。 “这孩子,好多年没有这么笑过。”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是哪儿的姑娘?带来给姥姥看看,姥姥给大红包。” 闻铭捻着汤勺,抬起来望着外婆浑浊却莹润的眼睛,掷地有声:“好。” …… 豫中省会商绿市,姜昭昭一下飞机就感受到内陆城市的干燥与酷暑。 也许是季节原因,这里并没有新闻里面夸张的灰色雾霾。 街道上的花坛多为墨绿的冬青,高架桥上开出不输玉南的荼蘼花卉。 晴空万里,她实地学习的公司园区里,法桐绿荫如盖。 盛夏的阳光热烈而耀眼,滚烫的水泥地面反吐出热气腾腾。中部地区,积淀的浓厚文化底蕴,悠扬蝉鸣声如穿越千年而来,奏响着夏天的旋律。 林逢青带着一位技术骨干,以及采购部姜昭昭一手提拔的经理已经到了。豫中这边负责对接的女孩洒脱泼辣,饶是这样,看见姜昭昭一身细皮嫩肉带着安全帽穿上劳保鞋就要往车间里钻,也是一脸惊讶。 ‘启航’团队笑称,对美女总裁身体力行早已见怪不怪。 第二天,姜昭昭独自留在商绿市做余下的对接确认工作,林逢青他们则启程往西走,到洛城。 那里有更专业的,可以参与大国重器研究、制造的军用工厂。 林工启程时,商绿就下着大雨。 本地人说,七月份,确实是这里的雨季。旧城区的排水系统跟不上中原崛起的速度,去送人的司机回来,说路上的窨井盖已经像小小喷泉一样像路上吐水。 姜昭昭按照约定前往商绿经济新区的工业厅参加‘津豫制造业合作计划’探讨会。 窗外的倾盆大雨如银河倾泻,狂风如野马般肆虐,将城市的喧嚣淹没在磅礴的水世界中。 一位穿着浅蓝色衬衣、中等身材、白白净净的中年男人望着会议室的窗外,宽慰姜昭昭:“这里夏天是这样的,一块乌云飘过来,黑云压城地就开始下雨。等这一阵风来,吹散了乌云,说停也就停了。” 她点点头,认真阐述了津港的营商环境优势与局限性,两地可以互补,相互扶持取长补短的项目有很多。 午饭原本是中场休息,可大雨一刻不停,街道上已有严重内涝之势。 工业厅的领导和各企业负责人,一路顺着楼梯从三楼往二楼的内部餐厅去,有人惊讶地呼了一声:“呀,快看,大院已经淹了。” 姜昭昭顺着落地窗往外,旗杆下的广场上,行走时可以看出积水已经没过了成年男子的膝盖。 出于常年政府工作的敏感,工业厅领导当机立断:“下午会议取消,请各位迅速乘坐可靠交通工具返回居所。” 姜昭昭便随着这幢大楼里所有工作人员往一楼大厅走。 年轻人多是愉快轻松的,内陆长大的孩子对于水有着天然的热情。 哪怕今天这里既不是河流也不是大海,只是由雨水形成的小小池塘。 有活泼的女孩子和姜昭昭搭话:“你是哪个科室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她莞尔一笑:“我是津港的,今天来开会。” 那女孩吐了吐舌头:“难怪。像你这样的大美女,我如果见过一定会过目不忘的。我叫卢雪琳。” 姜昭昭便伸出手:“你可以叫我昭昭。” “好的昭昭,你住哪里?” “海滩街那里。” 卢雪琳眼睛一亮:“我也住西边呢!我们顺路!” 昨天接待姜昭昭的公司今天是安排了商务车接送她的,姜昭昭便邀请卢雪琳:“那你坐我的车走吧?我送你,免得淋雨。” 卢雪琳欢欣雀跃地跟着姜昭昭,上了车之后开始向她讨教护肤经验。 车子尚未驶出工业厅办公大楼的地下车库,姜昭昭就接到了李爽的电话:“姜总,津港往豫中的航班延误了。服务台提示目的地有特大暴雨,你那边还好吗?” 按照计划,李爽应该在今天下午抵达豫中,来协助姜昭昭完成数据采集和保密文件签署的工作。 姜昭昭这时候看了一眼车外。 顺着地库的坡道上去,水涝是浑浊的黄色,由于前车的行驶,形成了浪。 她捂着收音孔问:“师傅您好,路还能走吗?” 爽朗的中原男人哈哈一笑:“放心吧姜总,咱们这个车底盘高,乘风破浪没问题。” ------------ Chapter149 越往里,水越深 卢雪琳也笑嘻嘻地在惊叹:“好大的雨啊,昭昭,还好有你,不然我肯定变成落汤鸡了。等明天天晴,我请你喝胡辣汤好不好?” 姜昭昭查看着手机里的消息,点头答应:“好。” “那我们加个微信?” “嗯。”她向卢雪琳展示了二维码,就着卢雪琳的热情往下聊,“你今天多大了?” 卢雪琳乐呵呵露出两只小虎牙:“23!” “哇哦,刚毕业就考上了编制吗?” “是的。”卢雪琳皱吧起一张小脸,连说带比划,“你都不知道我刷了多少真题。我觉得足以把我老家的房子墙壁糊满。” 姜昭昭跟着问:“你老家哪里的?” “陕北山里的咯。”卢雪琳一定是天生的乐天派,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考上豫中唯一一所985。” “前途无量。” “我老家的人都这么说。可惜我恋爱脑,谈了一个商绿的男朋友,就考到工业厅留在这里了。” 姜昭昭温柔反驳:“不算恋爱脑。稳定又光明的生活,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可是我比较羡慕你啊!你这么年轻,咱们差不多大吧?可是你有司机,有助理,今天这个级别的会议,你一定是高管咯。昭昭,你的年薪很高吧?” “也还好。其实赚多少钱也无非都是一日三餐,晚上有一张床睡觉就够了,你说对不对?” 卢雪琳眨了眨眼睛:“也不是啦。这都是你们有钱人编出来哄我们不要仇富的说辞,我懂的!不过我可不仇富,我就是想啊,能有一套小房子,把我爸妈接到城市里来,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打打牌跳跳广场舞。” 这样踏实质朴却让人不由自主会心一笑的平常愿望。 姜昭昭用手机抵着下巴,想了想,问:“你学校不错,公考又进了省厅,英文水平应该很好吧?” 卢雪琳实话实说:“语法和词汇量是没问题的了,但是我口语蛮弱的。你知道的,小镇做题家通病啊。” “如果我请你翻译一些工业文件,应该不算违纪吧?” 小姑娘狡黠一笑:“中译英?还是英译中?” “前沿英文资料,要求交上来的中文必须精准。我先传你一份试稿,请工程师评估之后给你千字定价,你看如何?” 卢雪琳简直两眼冒光:“好啊好啊!你真的太好……” 车辆停住了。 司机面色凝重:“姜总,咱们过不去了。” 两个女孩儿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窗外,姜昭昭拨开车窗帘,惊讶地发现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森林中,宽阔的双向八车道几乎淹成了河道。 地下排水系统被彻底击溃,黄浪的水流几乎有了奔涌之势,前后左右都有行人正在弃车往地势高的地方逃。 闻铭的视频这个时候打进来:“昭昭,商绿市气象局一个上午发了三份红色暴雨预警……” 姜昭昭正试图打开车门。 ——水流的压力仿佛来自四面八方无所不在,连推开车门都成了一个急需力气的动作。 “我在隧道入口,水深,汽车开不过去了。我们现在打算涉水找个安全的地方。闻铭,我先挂了。” 她语气不自觉开始急促,抬手安抚着卢雪琳,都没来得及看屏幕中那个她深爱的脸庞。 她和卢雪琳合力才推开了右侧的车门,一下车,巨大的恐惧便从脚底蔓延开来。 这水湍急,又浑浊的可怕。你根本无法辨别脚下是什么状况,或有被冲过来的杂物,或是绿化带的低矮灌木,或是树坑泥沼,再或者是平坦的沥青马路。 不,一片汪洋,什么都分辨不了。 不远处有同样从车上刚刚撤下来的市民,和她们一样震惊、恐惧,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昭昭,你跟着我。商绿的路况我比你熟,来你牵着我的手。” 姜昭昭手扶着汽车轮廓走到车尾,才发觉在左侧下车的司机已经无法和她们汇合。 她们站在城市立交隧道入口的坡道中央,司机已经被水流的力量带着蹒跚往更左侧移动。 她只能大声地喊:“你先自己找安全的地方!!” 逆流而上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有共享单车、广告牌顺着冲刷下来。姜昭昭不经意地回头看,更深的担忧与恐惧涌来上来。 ——她们是在隧道入口,在她们车头前方,还有车辆。 越往里,水越深。 车门便愈发难以打开,车辆也会被洪水带着往再深的地方滑。 姜昭昭犹豫了。 卢雪琳正弓着身,拉着她的手往前用力。感觉到不同寻常的阻力,回头问:“怎么了?” 姜昭昭目色沉沉:“里面还有人吗?” 她指着隧道。 卢雪琳一时也有一些愣住。 水流变大变急的速度很快。卢雪琳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大概只犹豫了三五秒钟的时间:“没事的,汛期各公立单位都有安排人员值班,公安消防武警更是24小时待命,这里会有人管的。” 姜昭昭回看着,的确依然有人从里面走上来。 和她们一样,下半身全部没入水中了,手挽着手,两个,三个,都是艰难。 卢雪琳也有点急了,左手拢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声喊着问:“里面还有人吗??” 有人回头张望,有人气喘吁吁地摆手。 卢雪琳心一横,更大力拉了一把姜昭昭:“我先送你到高处去,然后联系来救人。快走。” 姜昭昭深知,她和卢雪琳这样的小身板,再往回返也是徒劳,反而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她咬咬牙,眼眶已经滚烫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外走。 明明在往坡上爬,水深却并没有变浅,依然在胯部的位置。姜昭昭越走,内心不好的预感越强。 卢雪琳护着胸前的小包,牵着姜昭昭,一下不注意脚下就会踉跄。 “雪琳,不要管你的包了,有手机是不是?没关系,湿了坏了,我之后送你一个。你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她没听到卢雪琳的回答。 因为斜前方两个背着书包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儿突然接连摔倒在水中,其中一个还推着一辆山地车。 大概是山地车被冲走,巨大的作用力将人都带得无法站稳。 眼疾手快的,姜昭昭不知道是从哪里爆发的洪荒之力,她在这样的水流中竟然跨了大大的两步。 ——她和卢雪琳一人抓住了一个男生。 不断地踉跄,甚至灌了两口洪水之后,姜昭昭堪堪和男生一起站稳,上方,两辆小轿车亮着双闪被水流涌过来。 ------------ Chapter150 只是被冲散了 躲避之间,姜昭昭和卢雪琳被冲散开来。 他们仍在坡道上,但已经走出了隧道的穹顶。密集打滴的雨滴铺天盖地地打下来,一瞬间衣服就湿了。 雨水挂在睫毛上几乎成幕,姜昭昭开始看不清周围的状况。 她拽着那个单薄高挑的中学男生,一路念:“加油,加油。” 姜昭昭生平第一次对‘雨’生出敬畏之心。 像天上有一条抚龙江,流到了尽头忽而整整一江的水倾倒向人间。 路面的栏杆处不断趴着人朝下喊:“快出来,快往外走!” 商绿市无数量电动单车,因为浸泡在雨水中短路失灵,车上警报声响成一片。 她只能和中学男生死死地拽住彼此,抵御水流的冲击,被雨水洗刷得抬不起头,便埋着头往上面走。 姜昭昭看到淹成这样的情况,下车的时候就把手提包留在了车里,现在手机铃声一遍一遍在口袋里响着。 完全腾不出手来接电话,她知道大概率是闻铭。他担心她,因为刚刚她太过匆匆地挂断。 她艰难抬头瞟了一眼,卢雪琳和另一位皮肤黝黑的男生在他们右前方不远处。 再然后,手机没有响动了。也正常,姜昭昭的衣服全部湿透了,手机里也进了水。 他们再往上走,被路边呼叫的人们拉了一把,轻松多了。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开阔的大型十字路口,现在变成了一片汪洋。人们在抱怨雨大无法按时到达目的地,也有人被洪水冲走,又被交警揽腰抱住,谢天谢地。 还有许多物品遗失在水流之中的痛心疾首,以及身边人们互相安慰着“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 中学男生亦步亦趋跟着姜昭昭,又带着她躲进路边一间大厦的门厅底下:“姐姐,谢谢你。刚刚要不是你拉住我,估计我也出不来了。” 少年脸上惊魂未定的紧张未散,眼睛里却是真诚的。 他们被困在这儿了,所有人都被困在这儿了。 这个路口放眼望去,肉眼可见的交错街道上,人们都挤在路边各种商店的屋檐之下。 少年带她来的这个大厅算是宽敞,抹掉脸上的雨水,姜昭昭才发现这里原本是一间影院。 手机正如猜测,已经完全黑屏。 男生身高高一些,手机在书包里面保存得当,姜昭昭借来要给闻铭报平安,可电话根本播不出去。 没有信号。 每个人都成为与社交网络断联的孤岛。 面对这样的困境,大家脸上都是茫然。 家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一定开始想要母乳了,病中的老父亲急等着镇痛的药,客户等着上千万业务的报价。 十万火急,但自然灾害面前,人人如蝼蚁。 能做的只有等待。 其实站在门口往外看,能看到陆续有警车开过来。但同样搁浅在那里,穿着浅蓝色制服的警察下了车,便套着荧光色的背心一趟一趟把困在水中的妇女儿童往路边台阶上送。 这样的情景在姜昭昭看来显而易见的是:这次暴雨已经超出了这座中部最大城市的承受能力,本地的救援力量无法顾及这么多人。 她的管理才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冲到前台问:“能不能烧热水?有没有泡面?面包?必备品?” 如果雨一直不停,今晚大家都要困在这儿。 “这是我的身份证,押在这儿。如果天黑大家走不了,就麻烦你们提供给大家饮用水和充饥的食品。” 前台望着一旁同样望洋兴叹的老板。 姜昭昭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上,脸上的淡妆几乎被完全冲掉了,尤余下吹弹可破的肌肤再这样冷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苍白。 她继续说:“您记个数量,之后我一起付账。” 那老板短袖下露出一截花臂,个头不高,体态偏旁,脖子上挂着彰显‘身份’的大粗金链子。 他手里夹着半截烟,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姜昭昭。 姜昭昭轻轻跺了一下脚:“您看,我身份证在这儿,而且我的手机确实是坏了,再说现在也没有信号……” 中学男生这时候发出声音:“我家在前面两个路口,这是我的学生证。待会儿您给大家发食物吧,我妈妈也会来结账的。” 那胖老板呵笑了一声,不等姜昭昭再开口:“有你们什么事儿?” “大家既然来到我这儿避雨,那是咱们得缘分。这点子吃得喝得要什么钱?绝对不会叫你们饿着。” 姜昭昭眨了眨眼,反应了半晌才看穿男人粗狂外表下的善良。 她道了声谢谢,见那人又呵笑,赶紧解释了一句:“替我自己要吃的那份谢谢您。” 外面的雨依然没停。 内涝的水已经涌上倒数第二个台阶。 姜昭昭有点焦躁,往外走。那几名警察仍然在水里,她打算挨个门市房问过去,烧一些热姜汤备着。 人没探出去,就被少年扯住了手臂:“姐姐,你想干什么?让我去吧。” 那老板已经换上了一双防滑鞋,嫌弃地睨了姜昭昭一眼:“那小瘦身板瞎掺和什么?一边儿待着去。” 他贴着墙根走进雨中。 风雨警报人声嘈杂,她听见金链子大花臂的老板嘟囔:“我爹98年汉城抗洪牺牲的,我能让一小孩儿,一女人在这儿涉险?” 她探着头,雨滴再一次扫过她的脸。 眼泪便如此,藏匿其中。 天黑之后,繁华的省会陷入黑暗。 如果能从高空俯瞰,会发现这座已经走向国际化的城市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了。 在智能科技已经开始蓬勃发展的云纪元,一座千万人的城市断水、断电、断网。其引发的巨大生命与财产损失不可估量。 如果你再回到那个离被淹没的隧道仅仅500米远的十字路口,能看见人们拉起长长的绳子,尝试了许多次往隧道里面深入,却一次一次被后面的人拽回来。 水太深了,雨还没停。 谁都不想看到身前活生生的人消失在洪水之中。 姜昭昭心里还有一丝希望,没事的,可能卢雪琳只是跟那个皮肤黝黑的男生被冲散了,就像她们和司机被冲散一样。 虽然皮肤黝黑的男生已经找到了他的同伴,卢雪琳也许就在街对面某一家商店里。 等雨停了天晴了,她们有联系方式的,她能确认卢雪琳的平安。 ------------ Chapter151 不行,你不能去 花臂大哥开放了所有放映厅,无偿提供给今夜无法回家的人们休息。 隔壁餐饮店里所有的食材都消耗光,人们谦让着端出一碗一碗的热面条。 姜昭昭睡不着。 外面雨水的声音,警笛的声音,偶尔有人的喊叫断断续续。 她下楼,在大厅里和大哥聊天。 无非聊聊商绿,聊聊汉城,然后津港、明城,平都。 国内的城市都是一样的蓬勃向上,无论哪里的市民都有坚强勇敢拼搏的底色。 何况国人有属于自己的安全感,情况虽然糟糕,总会有人来救的。 姜昭昭向大哥说起今天刚认识的小姑娘,陕北人,山里长大,学习优异,高考985,毕了业进省厅,前途无量,为人乐观,踏实可靠。 大哥坐在按摩椅上,嘴里的烟就没断过。 店里的始终指向九点,街道的汪洋中愈发嘈杂起来。老板站在门口,跟邻居用豫中话聊了几句。 她听到他的语气愈发急切起来,起身跟在大哥身后问:“怎么了?” 大哥猛然把嘴里的烟蒂啐出来,踩在脚下。隔着大家合力用店里的纸箱、靠垫、板凳等临时堆成的防水垒回头说:“你上去休息吧。南边地铁口恐怕出事了,我去看看。” 姜昭昭哪里是能袖手旁观的人,换了双防滑胶鞋跟上:“我学过急救。” 她在明城和欧洲都参加过志愿者培训,那是为数不多在她最衰败低落的时候,人们不会用有色眼镜看待她的角色。 一路走过去,有一两公里远。水深,雨势隐隐有转小的趋势。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男女有别之说了,救人要紧,她前面是那位大哥,后面不知道是谁,挽着手往前摸索着走。 后来马路对岸开始亮起了几盏手电筒的白光。 这边的人群里像呼应一般,有光的让人朝着对面晃了晃。 涝水灌入地铁隧道,有一趟列车被困了在那儿。 令人心惊的消息。 一趟列车,那该有多少生命? 当时守在地铁口接力救援的姜昭昭并不知道,有乘客拍摄的车厢内灌水求救视频在断续的信号中上传网络成功。 后半夜,在全国人民的关注中,热搜爆了。 凌晨时分,暴雨并没有放过商绿市,以更强的一波极端降水冲击而来。 姜昭昭跪在地铁口高台的台阶上,脸上、脖子上、浑身,不知道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一刻不停地救人。 救人,就是和阎王爷抢时间。 但时间总不会因为人命关天而定格,天边终于开始渐渐泛起白光。 她知道不断有人加入这场接力救援中,知道不断有壮年男子腰上绑着由各种临时物资串联起来的绳子往深处去。 警笛响了一整个夜晚。 “昭昭。” 她开始幻听。 可是两手交叠掌根频繁用力下压,为昏迷的人做心肺复苏的动作却停不下来。 “昭昭——” 她听到的是很好听的嗓音,低沉沙哑有磁性,声音中几乎有失而复得的颤抖。 姜昭昭不可置信,可回望过去,看见穿着红色救生衣的闻铭。 眼泪就这么一瞬间决堤,整个人变得抽抽噎噎。可是呼叫、干涸、紧张来一晚上的嗓子就这么发不出声音。 她连手下的动作都没停,心里不住在想:你怎么来了。你竟然来了。 闻铭走近,不影响她的动作,只是弯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要跟着消防员下水去摸排底下是否还有人没救上来。 姜昭昭这时候才猛然站立起来,一把抱住来他劲瘦的后腰。 她的脸贴在救生衣发硬的布料上,哭腔浓重:“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她是自私的。 她不想他涉险。 她紧箍着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是劳累过度后脱力的表现。 穿着消防常服的一堆人也有人劝:“闻先生,您留在上面统筹吧。” 他是功勋后代,也是烈士遗属,还是高官之子。 知道他身份的人,没人敢让他冒险。 可闻铭并不这样想,为国家,为人民,是他们这样家庭流在血脉里,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的选择。 他转身搂着姜昭昭安慰:“现在救援力量不够,我去帮忙,很快回来,好吗?” 这一晚上,姜昭昭身体已经远超负荷。 她连再多一个字的争论都没说得出口,人像一摊泥一样倒下去。 …… 姜昭昭再醒来,人在快速行驶的商务车里。 她手上打着吊瓶,稍微一动,闻铭立刻敏锐地看过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不用等她问,他就在交代:“我们现在回津港去,不能占用商绿的医疗资源。你有不舒服一定说出来,已经出了豫中省,随时可以停车就诊。” 姜昭昭摇了摇头:“我没事。商绿情况怎么样?地铁怎么样?隧道?隧道里还有人吗?” 闻铭看着她,沉重地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清楚。 救援持续进行,可是令人痛心的画面已经有不少。 昨天中午姜昭昭那样紧急地挂了电话,后面持续无法接通。 闻铭很快调了商绿的现场情况查看。 还好,他赶在商绿全城断网之前做出了预判。从明城到商绿的距离太远,闻铭飞到豫中省最南边的小城降落。 然后直接联系当地防汛指挥部,当机立断带上当地所有救援设备,与部分消防和武警战士一起,星夜启程赶往商绿。 他们是第一批进入城市内涝核心区域的外地救援力量。 商绿市所有大小领导忙得焦头烂额,任他是平都闻家还是玉南丁家,都抽不出分身来接待。安排了两位向导带着他们往内涝最严重的地方挺进。 商绿是内陆都市,他们却需要开冲锋舟才能一路进去。向导摇着头,说某某路隧道预估多少多少人丧命的数字。 闻铭平时八风不动的人,愣是听出了一头冷汗。 此刻姜昭昭这样问,闻铭只能说那里情况真的不乐观。 他给姜昭昭喂了一口温水,觉得她实在是瘦了。 瘦瘦的,苍白的,眼下一团乌黑的,她木然忽闪忽闪睫毛:“卢雪琳呢?” 闻铭并不知道什么卢雪琳。 ------------ Chapter152 高风亮节,身先士卒 精致又脆弱的脸低着,吞声饮泣。 她哭得太漂亮,让人心疼。 闻铭本来在安排‘昭捷’的外务部与行政办公室对接捐款与救灾事宜,看女朋友这样,手里的事情自然全部停下了。 小心翼翼不碰到她还打着点滴的手,把人抱在怀里放在腿上,细细安慰。 他从她语焉不详的语句中拼凑出关键信息。 刚认识的小姑娘,在隧道出口被冲散。 有联系方式。 商务车就近下了高速,助理下车很快买来手机和补卡,姜昭昭登录进去,发了微信。 他们已经又往北驶过三个城市,姜昭昭依然没有收到卢雪琳的回音。 闻铭安抚着,商绿市通信大面积中断,他是依靠卫星电话和防汛指挥处联系的,卢雪琳一时无法回复微信,也是正常。 她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体力还没恢复,更是清楚,这个时候让闻铭把太多精力花在她身上是添乱。 他是她的爱人,可也热爱这个国家的人民,还是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领头人。 她窝在他怀里,听着不断地打电话协调全国各地可以救援的大型设备,安排‘昭捷’拿出巨额赈灾捐款,雇佣专车运送专业技术人员,一面解决商绿市受灾市民断粮、断水、断电、断网的问题,一面还有更加专业的地铁灌水与隧道淹没。 民生和人命。 一处比一处更揪着人的心。 以至于撤离商绿时,闻铭都没有动用公用力量,现场医生采取措施告知他病人暂时安全,但劳累过度血糖太低后,他背着她一路往北走。 有些地势高的街道水位较浅,老乡骑着电动三轮车将他们送到高速口。 那个时候天才彻底亮起来,暴雨已经停了,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可怜从出生就金尊玉贵长大的高门公子闻铭,这辈子头一遭这么狼狈。顶着雨,乘着这太接地气的交通工具。 被极端降雨天气造成严重内涝的城市不止商绿市区,其周围郊区也不同程度受灾。驶出商绿时,闻铭已经看到其他省市赶来救援的车牌。 半梦半醒,姜昭昭也知道闻铭忙碌着处理推进了好多事。 后来手背上倏然一凉,是拔掉了点滴。 中午,他们停在豫中的边界休整。 闻铭把姜昭昭放在靠门的座位上,打开车门,让阳光撒在她脸上,肩上,腿上。 她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身上穿着他的宽大白色棉质短袖,饱和光线沐浴下,思绪、理智都迅速回笼。 姜昭昭苍白着脸,喝一口闻铭喂过来的甜粥,乌黑漆亮的眼珠一转,猛然抓住闻铭的手:“我们得回去。” “我们回商绿去,那里正需要人手。” 闻铭:“都安排好了。” 姜昭昭:“可是我懂急救的……” 闻铭:“没有可是,那里需要专业救援人员,需要更健康强壮的队伍。你昨晚已经做得很好。” “昭昭,救灾不是个人英雄主义。是一场众志成城的集体接力。你要相信,没有你,其他人也能完成得很好,这和公司管理是不一样的。” 阳光有点刺眼了。 真奇怪。 这里也是华中平原,距离商绿市不过二百多公里,可是已经似乎不见雨的踪迹。 属于盛夏的干燥、蝉鸣,阳光毒辣地晕出光圈。 仔细听,能听到男人女人,老年人青年人,过路人都在议论商绿市所遭遇的千年一遇极端天气洪涝灾害。 她仰了仰头,阳光更直接作用在面颊上,仿佛能晒干眼眶里的泪。 卢雪琳还没有音讯。 昨晚在地铁口,她看着一个一个人进水里救人。有女人和小孩蹲在高处哭泣,有人浑身湿漉漉地奄奄一息,有人毫无反应被合力拖出来时宛如一摊骨泥。 这是姜昭昭经历过最恐怖的急救,以往通常她只为某些公共活动做准备。 尽管考取急救证书的过程中已经做过相应的心理培训,仍然抵不过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时心底腾起的悲凉。 她不敢想,不敢问,不敢看。 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身心力竭,但仍像机器一样完成使命。 和死神抢时间。 她看着闻铭:“那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他站在车外,阳光在他发丝、肩颈都镀着一层金色。他伸出手臂,拥着她的肩膀和后背,把她按向怀里。 姜昭昭的脸贴在闻铭劲瘦紧绷的腰腹之处。 她听到他的声音令人安定:“老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她的眼泪濡湿他的T恤。 闻铭甚少穿T恤的。 他日常的场合都需要正装,为了她深入受灾区域,换上了黑T和工装裤。 头发没有定型,便多了洒脱,更显年轻。无论何时何地,这个男人总是显眼的。 姜昭昭扁了扁嘴,冷不丁冒出一句:“意不意外,你这辈子还有如此深入祖国基层的时候。” 闻铭气笑了,轻轻弹一下她的脑门:“我什么时候脱离过群众?” 她下巴抵在紧绷的腹肌上仰着头:“闻总,高风亮节,身先士卒!” 他由着她胡言乱语,将就着吃了饭,继续往北走。 姜昭昭这回有力气刷手机。 #商绿暴雨#,#商绿地铁#,#商绿下穿隧道#,#商绿成孤岛#…… 热搜上,红色的词条全是关于商绿。 越来越多的视频在网络上传播,她看到她陌生的,熟悉的,预料到的,和始料未及的场景。 推着单车逆流而上的少年,洪流中紧紧抱着孩子的母亲,以及串起人墙艰难的互帮互助。 抬起头隔着车窗,对向的车道上陆陆续续都是带着红色标语驶往商绿方向的救援车辆。 这是独属于这个国度的速度。 抵达津港,迈进‘檀府壹号’的小院时,保姆阿姨第一次从楼宇内迎了出来。 直直迎到花园的门外。 姜昭昭一下车就看见抹着眼泪的阿姨,她像个孩子一样被阿姨抱住。 她闻到中年女人身上,积年累月的家务劳作浸染出属于洗涤剂的清新和青菜的苦香。 干净的,让人踏实的味道。 云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闻铭和姜昭昭?一个瘦了一圈,一个极度疲惫。 玲珑曼妙的身段隐在宽大白T下,露出一双匀称的白腿,膝盖、小腿,落着不合时宜的青紫斑痕。 “太太……” ------------ Chapter153 无心插柳的契机 阿姨拍着昭昭的背,一遍遍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一早得了信儿,先说太太困在灾区了,又说响响亲自去找了。 可怜她照顾闻铭这些年尽心尽力,向来把闻铭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虽然这样说有僭越和攀高枝儿的嫌疑,可是保姆阿姨对他们两个关心是实实在在的。 姜昭昭洗漱完毕,第一件事儿就是以个人名义向商绿市消防中队捐款。 百姓遇到危险可以向消防官兵求援,而消防官兵永远一往无前。 卢雪琳仍然没有消息,姜昭昭却已经开始收到公司员工的询问。 “姜总,这是你吗?救人的是你吗?” 有人拍了姜昭昭俯身台阶上,专心救人,口对口人工呼吸的视频传在网上。 她外貌出众,细皮嫩肉与身后背景中浑浊的洪水和狼狈的人群形成剧烈反差。 这种反差使得和她有关的视频燎原式传播。 虽然她也狼狈,衣服湿,头发也湿,瓷白的脸都脏了几块。 却顶着这张我见犹怜的面孔,沉着冷静动作利索行救人之势。 姜昭昭一向不愿出现在众人面前,突如其来的曝光量让她觉得惶恐。 闻铭沉着气替她思考:“算是无心栽柳的契机,随着‘启航’的扩张,你不可能一直当无名之辈。” 因善举而被路人周知,总比到时候因为‘美女总裁’这种标签出现在大家视野中,要乐观得多。 网友对‘美女总裁’的刻板印象,总要深扒其背后的男人或背后的家世。姜昭昭经不起这样吹毛求疵的凝视与审视。 而现在她是一个看似柔弱却勇敢救人的坚强女人。 闻铭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老婆,你原本就属于更广阔的人生。这次曝光,我们可以听之任之,不推波助澜,也不要刻意掩盖。这样不算是占用公共资源。” 她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心跳达到一种恐慌的,恐惧的,不可置信的,有巨大不好预感的极速。 她手机里那些关于商绿大雨的视频中,有一抹豆绿色的身影。中等身材,不是很瘦,看不清脸。可姜昭昭认得视频中,被抱在胸前的粉色小包。 她当时告诉卢雪琳,不要管手机了,坏了她会送她一个新的。 姜昭昭在到了花臂老板大厅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跟卢雪琳道歉。她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手里才捏了几个钢镚儿,就开始露出一副丑恶资本家的嘴脸了。 ——卢雪琳护着小包根本不是心疼手机,而是为了脱困后联系救援。 一定是这样。 可现在手机视频里,那个背着粉色挎包的身影,景深很靠后的背景中,似乎用力抓住一个什么推车,然后被一起带倒在后方的湍急水流中。 水流的尽头是下穿隧道。 那里面,有的车浮了出来。从短视频平台和新闻报道来看,那个隧道今天已经有三个其他地市的消防车辆驻扎救援,但进展缓慢。 姜昭昭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进展缓慢,意味着灾情复杂,救援难度大,生还几率……渺茫。 她吃不下饭,又不想闻铭和阿姨为她担心。 躲在花园里偷偷落泪。 闻铭从书房走出来,站在餐桌面前,往外望看到她。 纤弱的背影,仍然那样袅袅婷婷。 她受到了惊吓,人类在自然灾害之前的渺小,和亲眼见证了生命的消逝,很容易产生应激心理。 他不逼她此刻就恢复,放她独处。 直到夜色开始笼罩,津港的夏夜要吹来温热的海风,一双微凉带着薄茧的双手握住姜昭昭的肩头。 姜昭昭没有抬头,肩膀却扑簌簌抖动起来。 “司机,司机已经报平安了,那边已经有信号了。” 他拉她站起来,和她拥抱,箍着细腰看着她:“老婆,这是好事。” “可是卢雪琳……” “这是自然灾害,昭昭。你可以哭,可以难过,但不要陷进去,更不要自责。” 姜昭昭做不到。 “我们一起从车里出来的,她拉着我……要不是她拉着我,也许我现在也在那个隧道里面……” “都怪我。都怪我邀请她和我一起,如果她没有坐我的车,她可能,可能……” 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可能。 闻铭之后让她冷静:“我已经告诉了救援队,有这个女孩儿的消息,第一时间联系我。” 姜昭昭继续抽咽:“可是我吃不下饭……” “那就不吃。我抱你睡觉,好不好?” 他不动她,只是拥着柔软身体靠在床头。听她喃喃说暴雨中的事。 一天一夜的暴雨,也许很多人,要用一生去治愈。 闻铭收了她的手机,让她暂时隔离在商绿的现状之外。试着讲一些‘启航’的业务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后半夜,姜昭昭睡了。 她手机里消息井喷。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她手机的通知没有设置隐藏内容,所以闻铭看到一条一条弹出来应接不暇的:自媒体、新媒体、传统媒体。 他想娇养起来的,比山茶花还要美丽的,足以惊艳众人的爱人就要脱离津港和平都的小小天地,做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了。 闻铭就是知道,他就是很确定。 因为姜昭昭的风情,美貌,谈吐,她现在的‘启航’,都不允许她匿在人群里泯然众人。 她原本就是一颗澳白,莫名因为上一辈的事情染上淤泥,可终究,终究要这样莹润闪烁的。 她灼灼其华。 他想上下其手。 可姜昭昭今天情绪不对,他再多渴望,也要忍耐,因为他爱她。 可她是他的,也不需要太多顾忌。于是大手拂过她塌凹的腰线,往上,拢在一捧软绵之上。 手指难免想要动作,但他是闻铭,闻公子,闻总。 他放下姜昭昭的手机,打开自己的。 联系‘昭捷’的公关部,公关部总监一接起电话就问:“老板,网上疯传的‘救人西施’,是不是老板娘啊?” 闻铭摁着眉头:“这名字太俗,引导着换一个title。另外,请大家监控着舆论,额外的工作,额外的奖金。” ------------ Chapter154 水做的软香暖玉 指令不胫而走,‘昭捷’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研发中心、销售中心、生产工厂、校企合作实验室的员工全都知道了: 网络上迅速走红的那位救人的仙女,是自家老板娘。 姜昭昭一觉醒来,手机里翻不到底的消息,把卢雪琳的头像挤下去,淹没。 她焦急,可是手机的震动一直不停。 闻铭从她背后拥过来,下巴抵着她额发顶,语气清浅,却也不难察觉出其中的小心:“还没消息。” “我刚打电话问过了。”他的手穿过腰身,握住她虚搭在小腹上的小手,抓着她的手指用力攥了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只是一个人工隧道,不是湖泊、河流,更不是大海捞针。救援力量到位后,两个超大马力的抽水泵在隧道两端作业,不需要什么驻防指挥联络,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那里的最新进展。 无非是只看得到车被淤泥包裹的车。 因为依照网络规则,审核通过的视频是看不到人的。 看不到遇难的人。 卢雪琳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很想让姜昭昭存一丝侥幸心理来拉高心情。 可是她不是小孩儿了,她总要接受。 萍水相逢又不告而别。 姜昭昭一转身,双手紧紧环过他,抠着他后背的肌肉纹理,嘴唇碰着他的喉结,细白的脖颈仰到底,向他索吻。 她这一觉醒来,整个人回魂了一半。 还有另一半需要安抚,安慰。 闻铭满足她,抠着她的后脑,攫取她的空气,掠夺她湿润的每一寸。 他一向渴望她,她任何时候的任何需求,他都能荷枪实弹地满足。 丁老爷子辞世之后,两个人见面大大减少。姜昭昭现在又脆弱得不像样子,他竭尽所有温柔。 水做的温香软玉。 一年前,重逢的第一晚,她就知道他手指太长,指尖的茧竟然有要命的力度。 后来他说,以后她是他的健身房。 他做到了,所以薄茧消失了一层。 但闻总太聪明,太懂得掌控。除了玩水的声音,清晨的主卧,万籁俱静。 姜昭昭咬着嘴唇,秀眉锁得让人想要凌虐。“嗯……” 娇滴滴的女人声。 他的血气方刚在太阳穴突突跳过之后,直直奔涌往后脑勺。 他兀的发狠,手臂的肌肉和青筋绷紧得明显极了。 …… 快要两个小时后,姜昭昭被他从盥洗室抱出来,裹好了浴袍,再一次抓起手机。 闻铭按了下去,语气不由分说:“先吃早饭。” 他可以由着她,不思茶饭那么一两顿。却心疼的不许她无视自己的身体。 她手机在他左手里,人被他拉着右手带到餐桌前,喝一碗桂圆桃胶羹。 姜昭昭喝的透明橙黄的胶质粥见底,转过头,语调轻缓:“响响,她遇难了对吧?” 听到‘响响’两个字,闻铭浅眸一亮。然后他听到后面的问句。 骨节分明的大手摘掉银丝框眼镜,捏了捏鼻梁叹气:“是。” 继而他掀起眼皮,看她水灵灵的眼眸。 姜昭昭只是得到了一个这36小时内越来越确认,越来越没有其他可能的回答。 晶莹的眼泪仍然‘啪嗒’滚落一滴,落在了碗里。 她抬手,用掌心抹了一把眼泪:“她家在陕北,家境困难,有年迈的父母。你说我是去看望,还是打一笔钱?” 闻铭戴上眼镜:“首先,你要清楚,卢雪琳遇难不是你造成的。你出自出于善意,想要让她乘车避雨。按照她在商绿的住址,如果不是搭乘商务车,她需要乘坐地铁。就是被灌入洪水的那条线路。” “或者步行,或者公交。商绿现在还有人踩空在下水道尚未打捞上来,还有人在公交车站的十字路口被冲过来的树桩撞击……” “昭昭。出于人道主义安慰、帮助,我支持。但别自责。” “你没有错。” 她很容易自责。 就连面对周淑兰近乎‘霸凌’的对待,都会自责。 姜昭昭的手机里竟然有周淑兰的未接来电,已经掀过了前尘往事,看到了手机上的视频,来关心她现在有没有撤回到安全地带。 还有孔知意、闻奕、孟婧恬、李爽,甚至方澜都发来语音问候。 真的好神奇,短短一年,她身边织起了一层社交网。虽然不如别人的厚重琐碎,但这些人对她善意。 姜昭昭略过顺着网线搜索到她的社交账号的网友以及所有媒体,有些狐疑地看着那条来自‘昭捷’公关部的消息。 他们帮她撤掉一些因为衣服湿透而被浑话觊觎的视频,引导舆论正向发展。 她问:“你什么时候安排的……” 闻总的效率名不虚传,否则怎么可能要管理那么大巨无霸公司的情况下,手里捏着一大把投资的情况下,还有精力用‘启航’做梯子,如此费心费神地追女人? 她处理手机消息的这些时间,闻铭已经找到了刚刚问题妥善的解决方法。 想要帮助卢雪琳的父母,可以捐赠一笔钱打入合法的第三方账户,每月定额向他们的账户支付生活费,医疗费用也由此账户实时支付。 闻铭这样说完,然后告诉姜昭昭:“其实,她只是你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她摇了摇头。 卢雪琳是一个努力向上的生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姜昭昭一样如青草般生命力顽强。 如果没有遇到那一场极端降雨,她们会成为朋友。姜昭昭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闻铭说:“这次商绿需要帮助的人很多,我想捐钱。除了给卢雪琳父母之外。” 他支着额头笑:“你有多少钱?” 她绩效好得离谱,手里握着9%‘启航’的股份,年薪也算我国内上游,还有自己做的一些小投资。 姜昭昭算是有钱人了,可是这些钱做慈善是不够看的。 但她一派赤诚地抬头:“反正银行卡里那些都可以啊。” “这么大方?” 姜昭昭有一点点骄傲:“这有什么?捐了再赚咯,反正我有赚钱的能力。” 闻铭捏了捏她的腮帮:“不对。” “你还有一个会赚钱的老公。” ------------ Chapter155 美色误人 姜昭昭脸色一红。 整个人并不能调动起饱满的情绪,心情还被暴雨拉扯着:“什么呀,我要用自己的钱捐款的。” 他眼眸一眯:“我的就是你的。” 姜昭昭退他一把:“我不要,我要我自己赚的。” 不算是从他手里赚的。 她的薪酬都来自于她为‘启航’创造的利润增幅。 因为动作,厚实的浴袍斜襟露出她颈下一片玉白。 那个地方让闻铭爱不释手,吃了又吃。 她胸前的粉红晕染都褪尽了,那是她动情时的昭章。 其他地方,紧致,炽热,有很多的水。是让闻总在股东大会上,都会分神痴想的港。 他把所有暴戾都用在里面。 光天化日,闻铭一秒抽回思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 然后一本正经的诱哄她:“糟糕的男人才会让女人花她自己赚的钱。他们压榨女人的身体,生儿育女;把控女人的情绪,还要卑鄙的让女人劳动负担开销。” “昭昭,你男人不是这样的。” “你赚的钱,是要自己留着傍身的。我赚的钱,才是给你花销的。” “你拿着它们去做慈善、投资、买珠宝宝宝、裙子鞋子,做什么都可以。” 赚钱没有意义。 对北方男人来说,赚了钱交给媳妇,看到媳妇的笑脸和为柴米油盐计算的那种时刻,才有意义。 闻总,闻董,不需要钱。只需要昭昭每天、每周、每月,给他一点零花。 气氛到这里很足够。 ‘昭捷’的公关抽调了三人小组专门跟进姜昭昭在网络上曝光的事宜,恰好姜昭昭换好睡袍之后,他们来到‘檀府壹号’前厅门口。 而闻部长罕见的工作日下午有时间,刚刚打电话要和儿子聊一聊。 闻铭昨天已经给了她关于这次公关的建议,但拿主意还是看她自己的意思,他不会越界。 所以安心的吻了她,由老黄开车载他回平都。 一路上,闻铭都没有意识到,因为闻部长对姜昭昭的宽厚,使得他对自己父亲的认知出现了多大的偏差。 ——闻部长多大人物啊,从闻家爷爷到如今传下来那些堪扶国祚的政策,那种挥斥方遒的操纵感,那种爱民如子的家长心态,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接受唯一的儿子潜心科技学术,从商,而不从政? 姜昭昭是在网络上曝光。 闻铭敏锐的行动力,调动救援力量时的把控能力,以及他麾下‘昭捷’的捐款,则在平都干部圈子里曝光。 人人恭维闻部长虎父无犬子。 这场暴雨下的救援,不仅是姜昭昭无心插柳的契机,也是闻部长认为,闻铭从此入仕的最佳时机。 “你原先是担心她身份融不了咱们圈子是不是?现在不会了,她有‘女英雄’的光环,再者我听说她生父那边儿已经办完离婚手续了。” 既然没有配偶了,也就没有什么婚生子、私生女之说。人人都只道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不是同一个老婆生的就好了。 可笑不。 困住了三个女人半生的,压在心头重如泰山的事,换个时刻就这么荒诞又简单的轻轻揭过。 闻铭摇头。 他拒绝。 “智能制造是我一生的事业。” 况且也真的有为姜昭昭考虑的想法。闻部长这种自欺欺人的说辞怎么可能瞒得住那些三不五时三五成群的太太们? 金字塔尖的圈层哪有那么容易就放外人融入了? 高志本身的级别也根本不够看的。 况且当领导太太是需要有很强的服从性与附属性的。她不可以。 她有如泉涌一样多的想法,和废寝忘食的精力。闻铭得保护着,必须保证她有不被打扰的自己的事业。 因为忙工作时的姜昭昭,反而是最开心的。 闻部长多年从政,怎么可能这点看穿人心的本事都没有? 气急败坏指着闻铭的鼻子:“就为了一个女人?理想抱负都不要了?!” 闻铭冷静的像冰块:“我有理想,只是和你的不同路而已。” “当官太太还委屈她了不成?!” 他不置可否:“我爱她,不会叫她受一丁点委屈。” 闻部长气得坐回沙发中:“那她爱你吗?她就舍得叫你从天上龙变成池中蛟?”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闻铭没有一丁点儿的委屈。 他能想到她给他最完美的爱,就是她像一树山茶花那样兀自冷傲、又谦卑的生长。 她负责美,负责做自己。 就是他最爱的模样。 知道闻奕得了消息回到什刹海胡同里的闻家院子。 配着警卫和警犬的四合院,产权归国管处的宅子,漆黑厚实的防弹车身。 天子脚下的市民们,踮脚,爬梯子,够星星月亮也够不着的阶层。 闻部长的女儿胸前憋着红色徽章,手里拎着低调的尼龙包,随意一扔:“爸,是嫌我做得不好?” 闻部长哪有这个意思? 睨了她一眼:“别裹乱。” 闻奕腰背直了直:“那是怎么着?嫌我是一姑娘?嫁了人了,继承不了您的衣钵?啧。” “闭嘴吧你。” 闻奕是个能干的,闻部长没少听她上面领导和对接部门夸她。再说天地良心,闻部长虽然办了许多不是人的事儿,但重男轻女的思想他可是一点没有的。 “那响响想做什么做什么呗。你这边儿我挑起来,还是说您老了,一双儿女都得摆在身边儿?” 胡搅蛮缠吗不是? 闻铭走出门廊,漫不经意却郑重道:“谢谢啊老姐。” 闻奕摆摆手:“你恰好不喜欢,我恰好喜欢,谢什么?” 闻铭冲着里头努努嘴,摇摇头,姐弟俩人像小时候一样凑到一处笑了笑。 下一分钟,闻铭就笑不出来了。 闻奕接到明城的电话,对面问:“星星小姐,接到老太太了吗?” 闻奕:“???” 对面:“老太太一大早天不亮就非得去看你去,我怎么看她没降落西郊机场,怎么落到津港去了呢……” 闻铭骤然腾起一身冷汗。 当时一则食堂宣传视频都能让外公看到,更何况现在铺天盖地的消息。 二老身边是有关注短视频与社交媒体的人的。 他昨晚上就看见网上有他背着姜昭昭在洪水走行走的视频。 那会儿只顾着握在手里的她的心跳。 柔软的美色,让他遗漏了一处警铃。 ------------ Chapter156 小姜 黑色红旗车高贵稳重,从平都往津港疾驰。 闻家姐弟两个坐在后排,闻奕一转头,就看到自己弟弟眉头紧紧蹙着,双手搭在大腿上。 再仔细看,膝盖上方板正的西裤料子都被他手心抓出了褶皱。 闻奕“啧”了一声:“有这么担心?姥姥不会怎么着她的。” “再说她现在也是一独当一面的总裁了,暴雨洪水中都能淡定救人的人,你别护那么紧。” 闻铭冷哼了一声,还是身高有优势,睨了姐姐一眼:“那你这当领导的是怎么回事儿,我听说在老谢家,谢廷峥当着老爷子的面还喂你吃饭啊。” 闻奕清冷的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挂不住,声势弱下来问:“怎么都传到你那儿去了。都怪他……” 闻铭呵笑了一声打断:“就是,都怪姐夫。” 这一句两句的调侃让闻铭突然放松了点心情,悠悠叹气神色凝着担忧:“就是担心姥姥会提起那些事。” 丁芮的事。 涉及到糟糕的丈夫,可怜的原配,该死的第三者。 这些梦魇般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在姜昭昭生活中,她刚刚经历了商绿的暴雨,现在原本就正经历着情绪问题和认知反应。而恰好她又被网友看到了,还要抽出精力来应对采访与公关。 现在,外婆不打招呼直接从明城飞过来。 闻铭的心乱得跟什么似的。 担心外婆的身体,担心姜昭昭,也后悔没有把她在网络上的消息压下去。 为了让姜昭昭留在他身边,他是不是有点自私了。 如果她的爱人不是闻铭,也许这一辈子她不需要去面对公众,不需要为了会不会被扒身份而惶惶。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阵震痛。 闻奕对这个弟弟还是了解的。 姐弟俩都是外冷内热,看起来不好相处,实际心思却很细腻的人。 原本就是细腻的人,却因为母亲那样突然决绝的离世为自己套上了一层冰罩子。 她劝慰着:“放心吧,外婆不是那样的人。她是因为爱你,她希望你有个家。” 一个没有伤痛的家,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一个能真正做港湾让他停靠的家。 因为闻奕出嫁时,外婆曾握着她的手说同样的话。 外婆什么都懂,也同样把自己装在一个冰罩子里。 而做弟弟的怎么能不懂姐姐的疼爱?她自己的工作天天忙碌加班,婆家也是大家庭,自然有一大堆人和事要应付。可是听到明城的电话,还是和闻铭一路往津港来。 走到‘檀府壹号’正廊下,就看到姜昭昭陪着外婆在主位三人沙发坐着,‘昭捷’的几位公关陪在下首。 闻铭进门,老太太笑了一下。 她丧偶不久,人生又实在的苦,笑得并不开怀,却有着对后辈十足的慈祥。 那几位员工如蒙大赦地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闻铭,等着他说了一句:“辛苦了,你们先回吧,有什么事线上沟通。” 主厅只剩下外婆、姜昭昭和闻家姐弟,闻铭着姜昭昭脸色没有异常,暗暗松了口气。 云姨上前来撤掉旧茶杯奉上果盘,顺口问闻铭闻奕午饭吃得怎么样。 老太太也跟保姆闲聊着:“响响这边儿有你照顾,我是很放心的。” 彩云阿姨笑容可掬:“哎,老太太您头一回来这儿,可多住几天吧。” 丁老太太笑了笑不言语,对待姜昭昭与闻奕闻铭也别无二致,像对待已经相处很久的自家后代。 “小姜,我是看到了网上那些视频了。你很不容易啊,救人不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的。” 姜昭昭挽了一个低丸子头,对老太太的夸奖受宠若惊,纤细的手指挽了一绺碎发到耳后,闻铭看到她红红的耳廓边缘。 她声音是得体的:“当时没觉得在救人,那种情景中谁都忍不住要出手的。我恰好会那些,就做了。” 丁老太太夸奖姜昭昭,暮老的眼睛却看着闻铭:“不错。小姜模样好,性子也好,有上进心。” 闻奕听出话里有话,在什刹海四合院的那一套又拿了出来:“哟,姥姥,是我长得不够美了对吧?” 老太太笑着伸出手指点点闻奕:“皮猴儿。你这性子倒越来越像小铮那孩子了。” 人上了年纪,皮肤发梢指甲仿佛都流失了水分。手臂,手指,皮肉像在骨骼上挂不住了一般,踆皱松垮,枯藤老树。 闲话家常了一阵,老太太突然点了名:“响响,你这儿书房在哪?带姥姥去看看。” “星儿,你陪着小姜再吃一点儿吧,她中午没吃什么。” 闻铭掺着外婆往二楼上走。 人老了,腿脚还算利索,但无论如何速度上不来了,这几个台阶走得缓慢。 仿佛这才是十几年来闻铭熟悉的外婆。 思路缓慢、情绪迟钝干瘪,因此隔去了大悲大痛。 而不像刚刚,精神矍铄,思路敏捷,连口齿都异常清晰。 闻铭的书房一向是同样的风格,平都什刹海、万寿路乃至明城的疗养院,白色的装修,书桌书柜座椅电脑,全都是白色的。 整个房间的色彩靠不同的书籍来点缀,没有任何装饰品。 可是‘南泽公馆’和这里却不同。 老太太一进去这间书房,瞬间就明白了,楼下那天仙似的姑娘,是她宝贝外孙子的‘故人’。 同样多了一些火箭、卫星的模型,女孩的彩色本子,女孩儿的零碎发卡,女孩儿的卡通水杯。她喜欢草绿和粉色。 老太太和闻部长最大的不同,是和孩子们之间没有隔阂。所以,她开门见山:“响响,说说吧,那丫头怎么了?” 闻铭猛然间被问得一头雾水。 他俯身弯腰,紧着力道让外婆落座在转椅上。 老太太语速不快,也因为声带松弛,音色不再清亮。但闻铭听得清楚,外婆在说:“她是哪一点儿让你没法儿把人领到我们跟前儿?” 活了八十多年,眼明心亮的老太太啊。 她有什么不明白的? 姜昭昭分明就是当初‘启航’食堂坐在闻铭对面的那个女孩儿,可外公问的时候,闻铭遮过去了。 老太太是稳得住的人,许是国籍?或者国内不常见的信仰?或者是父辈敏感地区敏感身份? 不对,口音不对。 那么,还剩下一种可能。 ------------ Chapter157 大结局一团圆饭 闻铭分明已经从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神中,读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发黄的眼珠洞穿世事,殷殷望着外孙子,希望他亲口说出来。 闻铭望着那双眼睛,和母亲那么想象,温和,色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深邃。 说不出口。 他觉得灼热,滚烫。 他一直告诉姜昭昭,出身不是她能选择的,她是无辜的,她的出现并不是原罪。 可为什么面对这双眼睛,还是觉得难过。 “响响。”外婆又唤了他一声,“小姜,她是能让你笑的人。她很好。” 一股酸意浓烈激荡,直冲到闻铭心口,喉嗓。 “她很好。她就是从前住在‘南泽公馆’15幢的那家女儿。” 老太太眯着眼,想起了陈年往事。 那一年,是丁芮离开的第七年。七年间,丁芮生前的好友周淑兰每逢年节都会和他们通话、寄送节礼。偶尔,周淑兰亲自上门拜访,得体温婉,春风一样试图抚平一丝丝老两口生命中的伤痕。 可是那一年,周淑兰像花朵枯萎一样衰败了。 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那双失了光的眼睛便尤为悲哀。老先生老太太并非不近人情,留周淑兰吃完饭,才听到她哭诉和自家女儿何其相似的遭遇。 丁老先生听完一言不发回了书房,老太太耐心宽慰了一阵,却不知道周淑兰听进去了多少。 这些年,周淑兰闹得厉害,老太太多少也是知道的。 闻铭说完这句话,老太太很久都没有开口。 一老一少,落针可闻。 身体里有传承的血脉在流动,也许是想起了那个,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人。 津港的夏天,也有蝉鸣。 但这间装了隔音玻璃的书房只听到新风系统均匀的白噪音。 闻奕和姜昭昭挪到了院子里,坐在蝉鸣之下,阳光映在院子里那一片向日葵的花瓣。 已经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候,太阳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西斜。 火红的凤凰木旁,闻奕漫不经意:“紧张啊?” 姜昭昭鲜少露出了一点小女孩儿那样的神色,内敛又害羞。她点头:“特别紧张。总觉得老人家高尚完美的,能塑雕像。” 闻奕笑了:“也是血肉之躯,那些奉献啊,无私啊,高尚啊,不过为了将某种精神具象化,让人们向往。” “不用紧张。反正无论她赞成还是反对,响响总不会放弃你的,对不对?” 这话没毛病。 可姜昭昭彻底笑不出来了。 这样明亮的光线下,也清晰可见她的脸色一阵一阵发白。 也许每个人都知道,姜昭昭不适合他们的家庭,更不适合出现在老太太面前。 她很久没有这样,想起自己的出身,在意自己的出身。 她姜昭昭,是不是因为她姜昭昭,闻铭要为了爱,削足适履。 二楼书房,终究是老太太先开口的。 “响响,如果姥姥不同意,你预备怎么办?” 闻铭看着外婆,他说不出太残忍的话。在外面一呼百应的青年权贵,这会儿话里话外有了据理力争的意思:“姥姥,她是个很好的人。您跟她聊了,也看到了她做的事儿,父亲母亲也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 老太太拉着外孙子的手,手背覆着他拍了拍。 他早已不在他们手心,他的手修长而宽厚,足足能把外婆的人完全握住。 “你既然明白这些道理,为什么不把姑娘堂堂正正领到姥姥跟前来呢?” “如果不是我亲自过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能让你开怀的这个女人?” 闻铭的心简直震动,不可置信地望着外婆。 原来,她并不反对么? 老人沟壑纵横的面庞上留下两行热泪,她唇角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闻铭心神都乱了,捏着纸巾轻轻擦拭:“姥姥,您别哭,别激动。” “响响,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想起你母亲吗?”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们这样门户出来的女儿,怎么会为了别人的错误去买单?” “我可以接受,有的人最看重理想,有的人最看重资产,有的人最看重奉献,有的人最看重权柄,有的人最看重感情。这些‘信仰’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生来就不同,成长环境差距更大,我都能尊重。” “我独独不能接受,她竟然用生命,为了别人的错误买单。” 闻铭反握着外婆的手,感受她手心传递出澎湃的情绪波动。十几年了,她年轻时守着家,中年时失去了儿子,踏入老年,又失去了仅剩的一个女儿。 她从来没有开口述说过,她的恨,她的痛,她的爱,她的……怒其不争。 可生命是传承的,顽强的。 她的外孙女闻奕找到了幸福,千年冰山上独自盛开的雪莲一般的姑娘,如今有了一些被娇养的牡丹的样子了。 雪莲和牡丹都是好的。 可人类是群居动物,处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社会关系中。 牡丹,便更好。 一年来,她的外孙子也愈发沾染了生活气。那些警卫、秘书,说他是‘跌下神坛’。 可明城照顾过闻铭的保姆,以及津港这一位保姆,都能看穿这是多么向好的转变。 连保姆都看得穿,外婆怎么会看不穿呢? “响响,你这样掩藏她的出身。她这样在意她的出身,何尝不是另一种‘为别人的错误买单’呢?” 人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人皆有来处。 可那仅仅是一个来处而已。 若来处能提供阳光雨露养分,花朵自然能够茁壮生长。若来处是淤泥不堪,工业废料—— 像高志那样为了功名利禄折辱爱人,为了极度地自私又漠视妻子,那样的父亲。和糊涂的母亲。 那么,那一朵小花,小草,应该向着太阳奋力拔高。 ——姜昭昭做到了。 可还有一点她没做到:抛弃那堆垃圾,无视那堆垃圾,兀自向前。 闻铭搀扶着外婆从二楼下来时,看见坐在庭院中的姜昭昭,她搅弄着手指头。 他把外婆交在闻奕手上,走过来,从背后牵住她的手,拥抱她:“昭昭。” 她眼神中有恐惧,惧怕听到那一声宣判的钟声。 可转过身一抬眼,看到的老太太,虽风烛残年,却目光柔和,冲着她点点头。 老太太对闻奕说:“小峥在不在津港,叫他过来。咱们一家五口,今晚吃团圆饭。” ------------ Chapter158 大结局二婚事办了吧 闻奕噗嗤一笑,侧弯着腰枕在外婆肩头:“您叫他,他敢不在吗?” 老太太喜欢外孙女现在这性子,气得直笑,拧着闻奕的耳朵直骂:“皮,皮,皮。” 闻奕便又笑又跑,往保姆阿姨的身后躲:“阿姨,今天你要受累了,我们要在家里大开吃戒。” 保姆依旧用围裙擦着手,满脸堆满笑容挤出的褶子:“哎,好嘞好嘞,不受累,哪儿就受累了。” 可是她怎么说着,竟然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一家子人中龙凤,可团圆的开心的时刻,实在太少。 祖孙两个在楼上单独聊天之后下来,在场的几个人都默认彼此都知道了关于姜昭昭的事。 老太太问话更无所顾忌,提起姜双业仿佛只是提起一个普通的母亲。 “小姜,你母亲如今在哪儿生活?” 闻铭脸色蓦地一凛,这事他刚刚没有跟外婆提,想来周淑兰纠缠的那些事,老太太也只知道凤毛麟角,并不知道事情究极如何发展的。 姜昭昭眨了眨眼睛。 母亲离世已经五年有余,她可以坦然说出来的:“我妈妈病逝了,葬在明城。”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又望向她:“每段关系的结局都是分离,别太挂怀。往生的人已走,活着的人,咱们好好生活才是。” 微凉的掌温熨着她的后腰,之前在院子里还四处漂泊的心,此时稳稳在胸腔归位了。 及至晚饭前,老太太来时带的一保姆暂停了手里在厨房跟彩云阿姨一起忙碌的活计,伺候老人家吃药。 ‘昭捷’的公关三人又回来,在院子里跟姜昭昭聊着。姜昭昭明确表示不会借由‘商绿暴雨’的事情吸引热度,但正常有利于‘启航’和‘昭捷’发展的宣传会配合做。 ——过了老太太这一关,连姜昭昭自己都清楚,她是‘昭捷’准老板娘的身份迟早要曝光。 公关选了一些电视向的传统媒体,以及在网络中有正向影响力的新媒体,与智能、财经相关的自媒体。 姜昭昭筛选一轮之后,公关现场联络,几通电话下来,竟然把她明、后两天的日程都排满了。 谢廷峥大马金刀的推开院门就往里面走,没一点客气的。见了坐在园艺桌前开小会的昭昭就开口调侃:“哟,大英雄啊昭昭。咱们家思想觉悟你妥妥排第一,我们都得往后稍稍了啊。” 姜昭昭站起来应了一声:“廷峥哥,姐姐在里面呢。” 没想到后面跟着一个更大模大样的,进了门就吹了声响哨:“昭昭,又漂亮了啊。闻哥舍不得让你吃是不是,瞅瞅这小身板儿瘦的。” 话未落音闻铭绷着脸出来,老太太的声音也从厅里传了出来:“是蒋家小子吗?” 薛中信忽然被噎似的直直噤了声,缩头缩脑来了一句:“姥姥在啊?”一边儿应着:“哎,姥姥,您耳力真神了,是我是我。” 薛中信对着餐厅的一面落地窗,就着已经黯淡的暮色,将梳得夸张的飞机都拨弄平下去,才做出小跑的样子跑进厅里去。 姜昭昭在小桌前,双手抱臂抿着嘴笑了笑,看着闻铭说:“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怕姥姥。” 她未免也太可爱。 闻铭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在额头上印上一个结结实实的,清洌微凉的吻:“悄悄告诉你,姐夫也怕姥姥。” 姜昭昭在他怀里仰着头,眨巴着眼睛,缓缓用白嫩小手捂住了慢慢长大的嘴巴。 “真的假的?” 他头一歪,在她脸颊上也亲了亲:“真的。” 有了谢廷峥和薛中信来,餐桌上热闹的阖家欢乐的氛围又上升了八个台阶。 “唉,你们都是一对一对的,只有我的恬恬还在西半球。” 老太太熬了一天,精神有点跟不上了,并不知道谁是恬恬。却想起来前阵子到‘南泽公馆’看望过她的一对新婚小夫妻。 “怎么去西半球了?小匀出国,有人保护吗?案子虽然了结了,小匀的身份珍贵,还是要多注意的。” 隐秘而伟大,确实弥足珍贵。 薛中信听了个驴唇不对马嘴,挠着头把酒杯磕在餐桌上:“不是,姥姥,小匀是谁?您看看我脑袋顶上是绿色的吗?” 闻铭今天依旧是一身的衬衫西裤,袖扣翻卷了起来,结实的手臂浮着青筋,搭在姜昭昭的椅背上。他睨了薛中信一眼:“人家可是‘芳心收割机’,你跟人家也就差了三千万的女粉吧。” ??? 薛中信并不发达的大脑运作了十几秒,突然醍醐灌顶一拍脑门:“你说老许啊?许则匀?” 闻铭微微颔首。 薛中信便转身冲着老太太:“姥姥,您是不是喝晕了。许则匀开了全世界最大、最有影响力的安保公司!可再没有人比他更安全了!” 老太太:“你不懂。” 谢廷峥:“你不懂。” 闻奕:“你不懂。” …… 合着就他不懂是吧? 薛中信求救似的看着昭昭:“你也懂?” 姜昭昭忍着笑点了点头:“刚懂。” 最终还是谢廷峥好心解救薛中信,把话题岔开问老太太:“姥姥,到了津港了,今晚就住家里吧。” 老太太这会儿又清醒了似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闻铭:“我就不在这儿叨扰了。” 两千平的别墅,除了主卧和配楼,其余全部都是书房、影音室、收藏室、衣帽间,甚至有一间看起来设备究极专业的录歌房。 连一间客房都没有,显然,别墅的主人是不希望被人打扰的。 人活到八九十岁,怎么会连这点尊重都不懂? 老太太在津港停留了三天,白天来‘檀府壹号’,常能看到来采访的媒体们。姜昭昭举止得体,应对自如,云淡风轻的描述中,不时会杂糅着心头涌起的无力感与悲伤。 确实,是一个真实、勇敢、善良的姑娘。 三天后,老太太由闻奕和谢廷峥带着前往平都。丁老爷子离世以来,她还没有踏进过万寿路那一处房子。 在万寿路的房子里,老太太见到了等候在楼下的闻部长。 女儿死后,面对这个女婿,让她挤出笑脸也不太可能。等着闻家爷爷一起来入了座,保姆奉了茶,老太太不容辩驳地开口:“三年孝期后,把响响和小姜的婚事办了吧。” ------------ Chapter159 番外一 一个月后,姜昭昭再次去到商绿市,依然能在路上看到全国各地牌照的拖车。 它们载着糊满泥巴,面目全非的轿车或SUV,驶向不同的修理厂。 仍在夏季,阳光毒辣。 街上人们行色匆匆,忙着上班、下班。手里拎着蛋糕或蔬菜,有妙龄女孩怀中抱着新鲜花束。 人们的生活似乎全都回到了正轨。 但繁华的十字路口,仍有外地的消防、武警驻扎点没有撤走。他们悬挂着红色条幅:“危难时刻见忠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重装劲旅来了”、“联勤保障”、“如需帮助,请来找我”…… 闻铭陪着她坐在后排,她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卢雪琳的父母和男友在酒店等着和她见面。‘启航’将在商绿市郊接手一座已申请破产的厂房,姜昭昭在那里规划了汽车配件生产线,能够帮助当地政府解决1000个就业岗位。 另外,她同一个月前拜访的那家豫中公司也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 姜昭昭日程这么忙,还是坚持先去看望卢雪琳的父母。 大雨褪去了,街道与墙壁都冲洗干净,冲毁的树木绿植都完成了补种。 但有人永远,留在了那场暴雨里。 那是一对朴实、拘谨的老人。 他们感谢她的捐赠,想听一听女儿生前最后一天的故事。 丁老太太知道这个事,电话打来得特别及时:“我也是曾经失去孩子的母亲,我的心理疗愈方法也许能帮助她们走出难关。” 他们对姜昭昭的道歉表示不理解: 你们都是受困在暴雨中的人,彼此哪有确保对方生命财产安全的责任? 卢雪琳的男友甚至还感谢姜昭昭:“她生命的最后一天依然交到了好朋友,这怎么说都是一件……让我们觉得有一点点宽慰的事。” 看看,世界多美好。 姜昭昭仔细为二老讲解了捐赠的详细内容,听到无数声:“谢谢,谢谢。” 他们目光里带着紧张与局促不时地瞄向闻铭的方向。 一米八九的个子,女娲精心捏造的脸,下颌锋利,鼻峰陡峭,镜片后的双眼清浅锐利。 不苟言笑。 这样的气质,倒不像来看望人的。 分明带了十足十的压迫感。 姜昭昭不自然地轻声咳了一下:“这是我男朋友,他只是看着严肃,人很好的。” 老夫妻面面相觑,卢雪琳男友硬着头皮打了招呼:“你好。” 闻铭:“嗯。” 算了,这种气场实在不是一般人能直视的。 “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他说的明明是真心实意的好话,可天生的矜贵和高高在上气场,还是太有距离感。 男孩吞了吞口水,觉得还是姜昭昭更平易近人些。虽说她漂亮妩媚得太离谱,可她温和的,抚慰人心的微笑。 “姜女士,其实您不用捐赠,我也可以照顾叔叔阿姨的。” 怎么可能?爱人去世,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这样年轻的人总要再找的。 哪怕他想坚持,家人、朋友、世俗,也会无一不想把他拉入有伴侣陪伴的生活。 那是一种虽然背弃最初的爱,但大多数人,普通人,必须一头扎进去的普通生活。伤痛,愈合,遗忘,以不同的人,新的感情来充沛自己的生活。 到时候,对前女友父母的资助,将会变成对现女友的不公。 可他现在说的这番话,也一定是真心的。 姜昭昭点了点头:“你有你的心意,我有我的心意。” 卢雪琳为救人而死,当地政府领导亲自到卢家颁发了见义勇为奖章,奖金抚恤金,再加上姜昭昭的捐助。 虽然无论多少钱财都买不平他们忘记女儿的痛苦,但总不至于让他们再为了衣食发愁。 商绿两天行程之后,姜昭昭和闻铭继续往西,去洛城。 一个月内,林逢青往返洛城和津港三次,一面在洛城军工企业学习进修,一面回‘启航’主持技术大局。 行政与商务事宜对接完成后,李爽留在津港督促姜昭昭各种指令的推进。 一见面,闻铭罕见的上前一步,刷存在感。 ——虽然这样的身高体格长相,从来都不需要刻意。 但还是压向林逢青伸手握住:“辛苦了,为了公司。听昭昭说,让你和女朋友聚少离多。” 邪了门了,闻铭虽然是个对员工一视同仁将就人人平等的领导,但绝对做不出这种体贴关怀下属私生活的事。 自从林逢青第一次在‘启航’工厂园区见到闻铭,他什么时候得到过这样额外的照拂? 加倍的工作,严肃的态度,严格的要求,林逢青都习惯了。 姜昭昭站在闻铭身后失笑,从青春期开始,到重逢后又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儿,闻铭还是敏感的为她吃味。 就因为林逢青追求过她。 晚上商务宴请之后,他们到洛城一家不对外开放的预约制小酒馆放松。 一踏进门,姜昭昭敏锐发觉闻铭那根雷达又响了。再往里看,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下巴和胡子有络腮胡的胡茬,平头,oversize宽大的夸张logo黑T,双手插袋,走路带风。 姜昭昭从闻铭上臂一侧探出头,招手:“天呐,沈岳?好巧!” 闻铭嘴角一抽。 确实巧,这人是打算把小酒馆开成连锁吗? 沈岳冲着姜昭昭扬了扬下巴,落拓的笑容里道不尽的熟稔:“昭昭美人儿!” 闻铭和林逢青落座,姜昭昭兀自去跟沈岳聊天叙旧去了。 下班时间,闻铭路上说就当是朋友,林逢青原本也就是不卑不亢的性子,这会儿突然生出一百零八斤反骨:“闻董,那个是姜总熟人吧?” 闻铭眼皮都不抬:“老朋友了,她落难时收留她那种。” 林逢青真有点惊讶了,口不择言:“那您怎么弯道超车了……” 他勾了勾唇角,也就是看明白了沈岳不喜欢姜昭昭这一款,闻铭才有机会把那么多种课程上完。虽然他上得很紧迫,每个人都看出他在压缩求学生涯。 因为他知道,男人都是善变的,尤其是搞文艺的这一帮人。 从大一暑假在海颜村隔着玻璃见到姜昭昭唱歌,尽管他再三犹豫纠结,她的时态、动向便再没逃出他的视野。 闻铭目睹过她的困境,从不敢直视,当场逃跑,到确认爱意,付诸行动,布局‘启航’,他用了将近六年。 ------------ Chapter160 番外二 他有自己要渡的关隘。 六年中,他曾经在跟着她辗转过明城大小酒吧,无疑都是沈岳帮她牵线介绍。闻铭通常只站在门外,偶尔走进去坐到最遥远不起眼那一桌。 还看着她套着厚重的布偶套子,在闹市街道分发传单。 后来她到欧洲交换,闻铭曾经待过她同一个大学两个月。也在内心纠结最深的时候,逃到地球上离她最远的南美。 可是没用,都没用。 这么近,那么远,都只让他更渴望她。 下定决心那天,闻铭在母亲墓前待了三个小时。 青烟直上,他磕了头。 他要她。 今晚,月中悬。 姜昭昭跨坐在他腰间,尖尖细细的牙齿咬上他的脖颈。 她俯身,软嫩小手摸过他小腹时,闻铭脑后一阵一阵地发麻。 “咔哒”,静谧房间中,听到皮带锁扣弹响。 他的眼镜已经摘掉了,蹙着眉缓缓掀起眼皮:“今天这么主动?” 她技术一般,容易半途而废。可他还是吃这一套。 再因为他的尺寸,多少次了,若他为了尽兴太过身体力行,第二天她还是会肿。 这是洛城最好的一家酒店,他们入住的房间曾经被某影响力极强的正国级领导下榻过。 自那以后,这间房对寻常旅客是不开放的。 从落地窗向下俯瞰,穿越一千多年历史屹立的厚重城楼灯火通明。 微凉的手指在她胯上使力,姜昭昭还是对尺寸心惊。 爱意攀上顶峰时,她往下坐。 这是一张完美的脸,能让众生倾倒,尊贵的闻家公子翻越千山万壑,甘愿驻足。 这张脸肉眼看见的泛起红色,潮红,涨红,羞赧的红。 高山白雪一样的男人也止不住地倒抽一口气,遏制住那股冲动,钳住她尖巧的下巴吻她。 “宝贝儿,继续,还有一点儿。” 炙热的,一汪,专属于他的,地心的泉。 深夜,闻铭容易失控,控制不好力道。 握着她细白的后颈,强制着,带着她,沉沦其中。 …… 四年后。 又是一年平都的仲夏,丁芮去世已经超过二十个年头。 周淑兰从贵妇风变成了休闲风,浅浅碰了姜昭昭的杯:“还以为你们早就会办仪式。” 闻部长仕途坦阔,截止去年底,‘昭捷’旗下七个子品牌成功上市。‘启航’,也在上交所鸣锣开市。 上个月,一对正装革履的俊男靓女,在纳斯达克敲钟现场拥吻照片亮相纽约时代广场,并在全球范围内迅速吸粉。 姜昭昭今非昔比,周淑兰也更加舒展自信。每个人都向好的方向不遗余力地前进着。 姜昭昭如今几乎吃惯了特供。 因此连这次见面的老京式茶馆都是自家旗下的。 和闻部长那些白皮包装拿钱买不到的特供不同,闻铭为姜昭昭挑选的这家有机供应,实实在在砸了一大把的真金白银。 因为去年冬天从北美落地申城,姜昭昭出了机场直接去看了知意。 从那时她说,她喜欢小孩儿。 要小孩儿,就得重视母体保养。否则披着这样完美的皮囊,谁能坦然接受走形和衰老? 闻铭从食疗养生与食材本身入手。 姜昭昭对周淑兰笑了笑:“工作忙,又抽空念了两年书,所以就到了现在。” 她没什么话里有话,周淑兰脸上却挂不住了。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桌子上,双手推过来:“是我当时气急攻心,毁了你求学的那几年。这点,算是我祝福你和响响百年好合,也是感谢你,后来还肯劝我,女性要活得舒展那些话。” 姜昭昭戴上了墨镜。 窗外是满园红墙金顶,碧绿湖水翠绿树木的八王爷府。 夏天,园中暑热。 可游客络绎不绝游览其中。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有这样好的高空俯瞰视角。 她真诚道了谢,充满谦卑的小辈姿态将红包塞回了周淑兰的包包里。 她从那些陈年往事中走出来了,但依然不觉得有资格收来自周淑兰的红包。 “您说哪里的话,兰姨。您的心意我和响响都收到了。这些,就当是我支持您创立女性协会。” 也说不上是巧合还是处心积虑,姜昭昭腾出时间见周淑兰的这会儿,有人找到了什刹海闻宅所在的胡同。 因为闻家公子的婚事,这胡同从昨天一早开始戒严。 闻铭在一楼书房,听见院子里头警卫报告,有一位来自陕北的,姓高的人来贺礼。 说是官职不足挂齿,但和闻公子有些渊源。 闻部长脸色乌云密布,看着闻铭穿了新衬衣,浓黑的短发梳成后背,迎了出去。 闻部长怎么能不意难平呢? 闻家几代人的厚积,熬到了闻铭这个紫微星,他才干,人物,胆识,筹谋,是闻家薄发的希望。 他是有机会登高的。 四年来,闻部长对待姜昭昭表面上和风细雨,实际上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闻铭的游说。 他儿子有机会写进现代史,写进政治课本,写进国家大事记。 可闻铭只说,写进经济论,科技纲要也不错。 那怎么能一样呢? 这样优秀的一个儿子,放在平都圈子里也是无人能望其项背,竟然要周旋一个靠女人上位,不入流的岳家。 可是闻铭愿意。 满平都都知道,为了这个女人,闻铭是可以不管不顾的。 高志负手站在胡同口,迎着阳光,看见他高贵的女婿。 气宇轩昂,肩平背直。 发际线四方圆角,额头饱满开阔,鼻梁高挺。 哪怕他不姓闻,也是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高志笑的整张脸像一张刚出锅的油饼,伸出双手去握,都没察觉到弯了脊梁。 这不是老丈人见姑爷该有的表现。 闻铭只昂首一站,并不理会高志的示好与讨好,睨了一眼:“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高志表情僵在脸上,直觉额头上密密渗出汗珠,多年官场浸润的素养,让他不能抬手去擦。 他继续笑:“你和昭昭的婚礼,看看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没有。”闻铭打断得斩钉截铁,“只需要你别出现,现在,以后。除非她主动联系你。” 高志慌张了一些:“她毕竟是我女儿……” “她无家可归的时候,你没想起她是你女儿。她当初被欺负,你没想起她是你女儿。就连她三年前阑尾炎在军总医院,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现在,她要当闻家媳妇,你来问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闻铭目光从高志脸上移开,毫不掩饰地嗤笑,“怎么着,高先生,是担心我们闻家能力不够?” …… 婚礼前一天的晚上,姜昭昭抱着孔知意的儿子上演爱的亲亲。 没想到嘴巴被小朋友的手掌捂着,奶奶圆圆的小团子只叫:“爸爸,爸爸!” 许则匀无奈笑着伸手把快一岁的儿子接过来:“臭小子,牛啊。第一个拒绝姜昭昭的人出现了啊。” 满堂宾客笑成一团,薛中信也端着酒杯直摇头。 孔知意笑倒在姜昭昭肩膀,靠着她说:“臭小子从小都不要我,恨不得一天24小时挂在爸爸身上。” 婚姻四年,十月怀胎,当妈妈十一个月,孔知意完全看不出已经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简直和她们当年在欧洲留学时一样,像个学生妹,明媚的小太阳。 许则匀直到现在也不敢回忆孔知意生孩子那一天,四个佣人保姆精心伺候,科学照料的孕期,竟然在预产期当天突发了高血压、高血糖和尿蛋白三个加。 人直接在申城国际妇产医院特需门诊直接被担架飞奔送进手术室,许则匀跟在医生护士身后,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带来的腿软。 他曾经在边境翁乙,越过南境线与暴雨在热带雨林追赶躲藏时,都没有达到那一天的心率。 薛中信看着这样父慈子孝的场景,不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红了眼眶。 和孟婧恬已经一年多没有见面。 有些感情终究要被国籍、站队、资金背后的政权势力和太多感情之外的因素阻隔。 闻铭坐在长桌对面,隔着觥筹交错看他爱了超过十年的这个女人。 明天,她会成为她的新娘。 白的皮肤红的唇,黑眸之中波光潋滟。她的脸天生充斥着坚强的生命力,和一点点倔强,与从前别无二致。 苗书绮跟男朋友咬耳朵:“你瞧瞧我哥哥,像不像花痴?” 这一周王府半岛的最佳楼层全部被闻铭包下了,男人们在行政酒廊单身狂欢,姜昭昭安排了朋友后,洗漱完倒在床铺上。 在我们国家,准新娘是没心情期待第二天的婚礼的。因为彩排、待客、迎来送往已经耗得精疲力竭。 她睡得很快。 半梦半醒间,有人从背后拥过来,微凉的手掌落在她小腹上。 她翻了个身,乖巧地把自己塞进闻铭怀抱里,娇滴滴的语气:“不是说,今晚不能一起住吗?” 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埋着头吻得她浑身发软,头脑蒸腾得云里雾里。 姜昭昭听到那一把低音提琴似的好嗓音,沙哑,情欲:“你喜欢孩子,咱们,生一个?” - 全文完。 愿每一位身处困境中的女性,都能及时抽身,另寻一方天地。 莫因他人之负,反思己身之误。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如遇爱人,爱到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