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协议 林春晓很认真地在厨房里忙碌着,葱剪了葱须,剥了葱根上附着的皮,放在流水下洗净然后放进另一个装满水的池子中。池子里已经有焯过水的茄子,洗净的西红柿。转过身止将电炖锅的电源切开,打开盖子,刹时厨房里香气四溢,电炖锅里依旧咕咚咕咚地冒着泡,红烧肉油红色泽发亮。 从冰箱里端出一碗已经制好的肉酱,将锅烧满,依次放下大蒜末、葱末、葱末,再倒下一大勺肉酱,浓香扑鼻。将焯过水的茄子入锅,扁炒至发软散开,入盐、料酒、酱油、味精、鸡精起锅。顺手又做了一道西红柿鸡蛋汤。 将菜摆上桌子,端上已经做好的蒸鱼和红烧肉,洗洗后擦干,对着客厅叫道,“吃饭了。” 这个家庭一共有五口人,林春晓以及先生梁祺生,小姑子梁祺静,公公梁伟毅和婆婆赵玲。 五个人坐下来吃饭,除是轻微的筷子勺子触碰的声音,安静得很。这一直是这个家庭的习惯,食不言,林春晓来到这个家庭大约有五年了,也习惯了从吃饭吵吵闹闹到现在安静地吃完一餐饭,饭后,照例是林春晓收拾。 梁伟毅坐在椅子上开口,“这汤太淡了些。” 林春晓点头,“知道了。” 梁伟毅这才满意地起身走向客厅。 梁祺静看着爸爸走远,轻快地走到林春晓跟前,兮笑着,“别理老爸,人老了,嘴淡了总想吃咸的,嫂子烧的菜很好吃。” 林春晓笑着点头。 把厨房清理好回房间时,梁祺生已经洗好了澡躺在床上,还是一贯的位置,靠左,房间里是淡淡的烟草味,尽管这么多年一直闻着这个味,林春晓还是不太喜欢,她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从衣柜里搜出衣服,去了浴室。 打开喷头,温暖舒适的水喷到身上,林春晓无言地轻轻叹气。 大约花了二十分钟,林春晓走出浴室,梁祺生已经有些不耐了,他盯着林春晓叫道,“这个你看下。” 林春晓这才看到他的手里是两张纸,她的心扑咚的跳了一下。她走上前,接过纸,快速地流览一遍,最主要的意思是离婚之后自己能分到一套位于别苑小区的148平米的房子,另外有一百万现金,外加一辆雅阁。她知道,这是梁祺生能做出的最大的条件。看完了,她的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站在那儿,半响没有动静。 梁祺生等了又等,终是不耐烦,轻声叽笑,“还不满意?” 林春晓回神,有些茫然,隔了一小会儿,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我只是……真的决定好了吗?”她其实是在问自己,不管做了多少她以为充分的准备,可是到头来都有点舍不得。 梁祺生见状,挑眉,大约是在意外怎么反应如此平淡,却还是不住开口,“不满意?” 林春晓摇头,“不,很满意。”拿着纸,走到卧室侧面的书房,取笔俯身桌子上签下了名字。直起身,又看了一遍,无声地轻笑,却带着些凄凉的意味,返到床边,她将纸递给梁祺生,“什么时候办手续时,再通知我。” “你不闹?” “现在还有什么好闹的,你阔绰,这大约是你可以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梁祺生冷笑,“你很精明。” 林春晓没有回话,不然能怎么办呢,大多的财产都在公婆的名下,有钱人总是总一步就布局好了的。她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角,躺了进去。 床很大,约有两米二,两个人各自躺在床的边沿,中间看起来有巨大的空缺,但是两个人谁也无意往中间挪,谁也没有看谁,各自都在想着自己的事。 难怪今天他会回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林春晓难过地想。 一晃多日,这天梁家爷爷,如今75岁的梁声地产创始人生日,梁家聚到了酒店,二人协议离婚的事并未告知众人,且也未办理手续,所以林春晓还是和梁祺生一同去了酒店。梁祺生看着林春晓在酒店众人面前安静沉默、谦让低声的样子,始终还是为这个马上就要成为前妻的女人感到无力,她始终学不会大方待人。 两人回去的时候,梁祺生开的车,车窗外下着大雨。 “东西我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林春晓开口。 “你的速度倒是挺快的。”梁祺生的口气听起来有些不满。 林春晓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两个人马上就要成为陌路人了,心里也不动气,只干巴巴地说说,“嗯,所以请你把我送到别苑小区吧,麻烦你了。” 梁祺生挑眉,“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炖羊杂给爸爸吃的吗?” 这回轮到林春晓挑眉,她快速地低下了头看了一眼包,里面装着还热乎的绿本,想了想,“好吧。” 要说林春晓这些年的成就,就是锻炼了一手好厨艺,她烧出的菜能让人进门时闻到那个香味就垂涎不止。 羊杂怎么烧呢,这是很麻烦的一道菜,羊肉有腥气,羊杂更甚,梁祺生也算是吃过大大小小无数的饭店,但是他还真的没有在外面吃到过比林春晓烧得更好吃的羊杂了,羊肝嫩而不膻,羊肚软滑而有嚼头,汤鲜香却毫无腥气,细细品尝大约还能尝出一点酸甜,让人吃了口齿留香,再加上纯手工打制的地瓜粉条,碧绿的葱花夹杂其间,味美无穷。就连一向对吃的很挑剔的梁伟毅对林春晓这手艺也相当满意。 所以,这么多年来,梁家主厨的一直是林春晓,梁家的人也一直习惯下班了就回家里跑。 饭后,林春晓收拾好餐桌,她的动作比起往常来,慢了许多,在这个家生活了有五年,陡然真的要离开了,心底竟然有那么一丝不舍,她轻轻地笑了笑,她闭了闭眼睛,把眼角的泪意收回去。 “嫂子,动作快点,吃葡萄啦。”梁祺静开朗的声音传过来。 “知道了。” 梁祺静也是这个家庭当中唯一的性子活泼些,爱笑,贪玩,就如同她的年纪,二十一。 ------------ 二、离开 二十一,林春晓在那个年纪跟梁祺生已经恋爱了,绯缠浪漫,轻许盟誓。那个时候的林春晓,认为自己遇上了世界上最纯真的爱情,找到了执子之手,白头到老的那个人。只是,终究有些事情,在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偏离了她预定轨道不是那么一点点,再也回不到原路上去。 林春晓收拾好厨房,走到客厅,一家四口正坐在客厅围着一边吃西瓜一边看电视,她的心早在刚刚的回思百转中冷却下来,“爸,妈,我和祺生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今天开始我就搬出去住了。” 四个人当中,有三个人愕然。 “请你们多保重。” 三个人虽然惊愕,但是对这样的结局早就心知肚明,均是点点头,梁伟毅和赵铃很久以前,甚至可以说期待着这一天,只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两个人多少总得说点或是做点什么维持一下体面。 梁伟毅说,“这里还是你的家,有空回来坐坐。” 林春晓温顺地点头。 天知道这是多么虚假的谎言,离了婚,没有了那张纸,她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这里坐坐?也许这辈子都没有那个希望了。 唯有梁祺静,居然微红着眼跳过来,抱住林春晓,“嫂子,我舍不得你。” 林春晓笑笑,“我也舍不得你。” 梁祺生皱着眉头,站起身,“外面雨大,我送你。”他走向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林春晓无奈地笑笑,拍了拍梁祺静的肩膀,跟着梁祺生走了出去。 林春晓走到车库时,梁祺生已经坐到了车里,他的左手屈着,食指正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方向盘。 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车子发动,在这个漫天暴雨的傍晚,林春晓离开了梁家。 她选择坐在车后,不禁回过头,透过车后窗看着暴雨中渐渐远去的房子、树木,回过头来坐好,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在在前面开车的梁祺生的后脑,林春晓一阵恍惚,过往的时光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有甜蜜,有辛酸,有感动,有无奈,有不舍的片段,可是此时她的内心居然一片平静,很安静。 彷徨了这么长时间,她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闲下来了。 转过头,看着窗外,暴雨如注。 婚是要离了,班还是要上的,公司的规模并不大,掌舵人是如今已经75高龄的梁老爷子,梁家几个子女几乎全在企业当中,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家族式企业。林春晓在公司里并不能时时见得到梁祺生,跟梁祺生结婚五年,婚后第三年去公司上班,梁家人自然知道她,但是因为多半也瞧不上她,以致于上了两年班,公司里除了梁家人以外居然没什么人知道她是梁祺生的妻子。 这也是林春晓决定暂时不辞职的原因之一。 梁声地产集团,梁伟毅是副董事长,婆婆赵玲以前一直是财务总监,直到三年前脑溢血,病好出院之后就辞了工作。梁祺生现在是地产开发部经理,唯有梁祺静,现在还是大四。 不过她毕业后大约不会来这里上班,她已经明确放言,毕业之后人生自已规划。 林春晓一直觉着梁祺静是她最羡慕的人,青春,自由,活泼开朗。 林春晓只是广告策划部的一名员工,在梁声地产集团三百多个员工,实属不打眼。 临近下班,陈晓菁走到林春晓的位置旁,“中午一起吃饭?” 林春晓莞尔一笑,“好啊,这次我请你吃吧。” “这么大方啊,你发什么财了?我记得你一直是小气吧拉的。” 能说自己确实是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吗?有房有车有现金?林春晓哈哈大笑,“彩票中了”。 陈晓菁瞪大眼,“多少?多少?五百万?真的假的啊?” “嘿嘿,假的。”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拿出手机一看,皱头一皱,抬头道,“你先去吧,老地方,点一个小锅,两个人够了。”然后起身走出几步,接起手机,“喂,妈。” 电话那头是林春晓的亲妈吴心兰,她的嗓门很大,使得林春晓的手不得不摸到手机的音箱处遮住一些。 她沉默地听了一段,艰难地开口,“妈,我离婚了,以后我再也没有那么高的能力了。” 不出她所料,吴心兰大发脾气挂断了电话,她知道,不出10分钟,吴心兰还是会打电话过来的,她揉了揉眉心,捏着手机拎着包向门口走去。居然正好碰到了梁祺生,他也看到了她,两个人都没有停步,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就这么各走各地交错开。 林春晓有些郁闷,但是同时心里又松了一口气,总是要一步一步地来的,从最熟悉的人到陌生人,总要有这么一个过程,她很早的时候就学会这么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就过不去的。 这么多年,自己曾经过得很幸福,也曾经过得很辛苦。梁祺生又何尝不了,两个人婚姻当中苦苦挣扎,最终还是越走越远,或许,不能说谁对谁错,但是林春晓想,如果当初和梁祺生结婚的对象不是自己,他或许会轻松许多。 刚刚走到店门口,电话就响了,林春晓朝着坐在里面的陈晓菁招招手,示意自己接个电话。 这个时候,林春晓站在马路边上,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声音喧哗,她说,“妈,我离婚了……该尽的义务我会尽的,但是以后,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别这么逼我行不行。” 电话那头吴心兰显然并不打算就这样善罢干休,她恼怒林春晓居然离婚了她都不知道,显然是不把她以及家里放在心上,她不停地指责着林春晓,甚至指责她不应该离婚。 林春晓真的是有些累了,她也知道,吴心兰迟早是会找上她的,但是这一次,她绝对不放弃,她说,“妈,别逼我了,我累了。逼得紧了,你会找不到我的。反正我现在也要离婚了,你找他们也没有用,我都被扫地出门了,你拿什么威胁我?”说着,她挂了电话,关了机。站在马路上,阳光狠毒,一会儿注意,她已经觉得脖子后面、手臂火辣辣的,她的眼睛已经有了湿意,但是她低头擦了一下眼角,对自己说,“笑。”然后就真的顶着笑容进了店。 ------------ 三、失去 进店时,鸡宫煲刚刚端上来,两个人已经来这个店里吃了好几回了,每次点的东西也都是一模一样。陈晓菁已经看到了林春晓,大笑,“你来得真是时候,要不然我就吃完了等着你付钱。” “那当然,我狗鼻子。” 两个人相视大笑,煲汤很好吃,菜放进去也很有味,颇有些火锅的意思,但是汤里味精还是放太多了,甜得有些腻,什么时候自己去市场买个这样的瓷锅吧,买个电磁炉,买只鸡,再买些菜自己做着,岂不是更好吃?想着,林春晓抬起头对陈晓菁说,“什么时候去我家,我们DIY一下,我要离婚了,现在有了自己的基地。” 陈晓菁惊了忘了吃。 “我要离婚了,以后就是自由人士。”林春晓又说。 “那是为什么呀?”陈晓菁一脸震惊,陈晓菁大约是公司里唯数不多知道林春晓已婚的人,不过她也不知道林春晓的前夫就是公司里的总经理。 “有什么为什么的,情浓时就结婚了,情淡了就离婚了,不是很正常的?总不致于就一棵树上吊死两个人?” 陈晓菁没再说话。 林春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仿佛是一步错步步错,到了最后,人家看她什么都是错。不过林春晓认为在这段婚姻里,自己该承担绝大多数的责任,这点她是承认的,如果不是受她的拖累,她和梁祺生的婚姻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不过又能怎么样,生来世上,许多事并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有那么一些东西,是天生的,生而带来的,没办法改变。 所以,这段婚姻的结束,她有遗憾,但是她不后悔,她和梁祺生,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我还在想,我要不要辞职。”林春晓又放下一颗炸弹。 “我可以问问,你离婚跟辞职有什么关系吗?难不成你还爱着你的前夫,打算来个失恋的样子给他看?” 听到这样的话,林春晓笑了。“有可能。” “那你离什么婚?” “身不由已。” 陈晓菁知道林春晓不欲多说,也不问,“快吃快吃,菜都烂了。” 她想到两年前她来到公司的时候,那个时候,两个人感情已经有了裂横,她正是为了挽回婚姻来到公司。岂知,梁祺生见状,变本加厉,为了显示自己真的已经不爱她了,跟乔舒娜表现得不管是精神得还是生理的,统统出轨。最终,林春晓还是坚持不下去了,两年的时间,彻底地埋葬了她的希望,他们的爱情彻底地进了坟墓。 林春晓从来不敢跟自己家里人说自己真实的婚姻情况,他们生活在小县城一辈子,对都市的繁华有着充分的期待,却对都市的残酷一无所知,老家亲人对林春晓的婚姻就是:走了大运,嫁了一个有钱的有庭,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有一个大公司,家里有许多的钱。婚前哪一天吴心兰对林春晓的祝福就是:嫁给这样的人是你的福气,你要伺候好他和他家人。 其实哪真的有那么多钱啊,这几年林春晓呆在城市里,慢慢地也就知道,像梁祺生家庭这样的,确实算不错,但也就是不错,算稍微好一点点的中产阶级,买得起房子,开得起车,但要说多富裕,也是没有的。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和梁祺生之间的差距,只是她一直觉得,距离这种东西,只要经过努力,经过时间的冲洗,是可以拉近的,没晓得,却越来越远。再加上,结婚近五年,林春晓一直没能生一个孩子。 其实,第一年,是因为赵铃始终不愿意接受她,她是避孕的。中间两年,两个人一心一意想生个孩子,却始终未能如愿,后两年,就不用说了,两个人为数不多的同床,都是异梦连连,何尝怀孕?就连夫妻生活都勉勉强强,一只手可数得过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林春晓这么想,也许,命运就是这么曲折,相爱时不顾不切,不爱了还是各自回到原位,两个人的分开,是注定的。 林春晓是在快要下班的时候接到林小江电话的,林小江在电话的那头焦急中带着恐慌又带着哭音说:“春晓,妈没了。” 林春晓还觉着莫名其妙,问,“什么意思啊,什么没了?” 林春晓的母亲叫吴心兰,今年56岁,常年劳作,在林春晓看来,她母亲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活力,她一直以为那么能折腾的母亲会长长久久地在她的生活折腾下去的。 林春晓找了主管雷成成,请了丧假,请好假她顺着楼梯往上慢慢爬,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和梁祺生说,林春晓拿着手机,按下661,又取消,又再按661,她模模糊糊地想,家庭号都没退出呢,可是已经不是夫妻了,要退出了吧。 心里明明也感觉不到有多少伤心,可是眼泪就是顺着脸不断地下滑,她有些茫然,要离婚了啊,不是他的“妈”了啊,还打什么电话呢。 林春晓坐在阳台呆了一阵,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她坐了半小时,刷着手机看着各种各样的票,她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过家了,对于怎么订票显得有陌生,好在现在并不是什么节假日,票源充足,她订了晚上八点十分的动车票,那边的客车票就不用看了,夜里没车。做完这些以后回到办公室,已经下班了,陈晓菁正换好了衣服出来,说道:“大妞,我走了,明天见。” 林春晓喊住她,“晓菁,我家里有些事,接下去两周请假了。” “啊,请假这么长时间啊,什么事情很大吗?需要这么久?”陈晓菁担心地问。 林春晓瞬间没控制住,眼泪滑上下来,她心里也觉着奇怪的,她没感觉到心里任何的难过和伤心呀,只是茫然,怎么就掉泪了呢,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我妈去世了。” 陈晓菁抱了抱林春晓,“节哀,你赶紧先回去吧。” 林春晓拍拍陈晓菁的背,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到门口叫了滴滴,回到房子就开始收拾行李。可预见的回去的可能有一场大战需要打,老家的房子还有很多东西,她想想又去书房拿上了民法典,把前几天买的那些饼干、坚果、巧克力通通都装进了包里,然后出了门。 ------------ 四、救人 到了楼下滴滴始终排不到号,她又着急,想着是不是一边走一边打,万一一直打不到车,坐地铁可能还可以更快。于是拉着行李箱背着包沿路走,夜风很冷,也才出正月,还算是很冷的一个冬日的夜晚,在这个南方的城市里,又湿又冷的风吹过来,脸如刀割,好在她穿了厚厚的羽绒服。 到了天桥边,林春晓停下来想把拉杆箱的杆子压下去提着去,不经意间往边上一看,她发现楼梯边天桥下的路边躺着一个人,她迟疑住了,是不是要走过去看一下?就这么想着,她也没停步,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自己,这样的人多半不是精神有点问题就是惯性的流浪汉,生生死死的事情,自己和这些并没有关系。林春晓看了看表,算了算了就走了过去,转头看的那一瞬间,林春晓看见那个人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忽然眼前就闪过了吴心兰躺着山间的样子。 林小江在电话那头说,吴心兰被发现的时候就躺在茶丛里,是晨起上山采茶的茶农发现的,发现时人已经没有气了,也不知道她是几点钟就起床了,迎着风顶着雾,就想多采一点卖点钱,也不知道是发病的时候就死了还是一边在熬着痛一边呼救慢慢被冻死的。 林春晓还是站住了,她想着,是不是该去看下,如果真的是晕倒了,或者自己可以帮忙打个电话。 她没有迟疑多久,就转过身子拎着箱子往天桥下走去。 那是一个男人,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但凑近看以后,质量还挺好的,其中一个牌子价格也不算便宜,也有可能是仿品,她其实不大认得这些东西,平时热衷各种批发市场,后来被梁祺生说了好多次才勉强去专卖店买,也都还是相对平价的店。 他的脚上穿着一双板鞋,也是脏得很,脸侧着,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 林春晓上前蹲在一边,轻声问道,“你好,需要帮助吗?” 那个人毫无反应,林春晓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她拿出手机拔打了110,110让她察看一下人是醉倒了还是晕倒了还是怎么样。于是她一边拿着手机一边颤魏魏地过去闻了一下,没有闻到酒味。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地放在那个男人鼻子下方,感觉到了粗重的鼻气,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在电话里告知了确切的位置之后,那边让林春晓在原地守候,林春晓看了一下表,说道,“我现在赶动车,可能来不及了。” “请问您是几点的车?”那头的女声问道。 “东站,8点10分的车。” “这样吧,我们这边20分钟左右就可以赶到,到了以后我们这边送您去动车站可以吗?您那里到动车站大约20分钟可以到,不会耽误您的行程。” 林春晓想了想,就点了头。挂上电话她就调出打车系统,点了取消。 林春晓看着那个人,想到如果可以救你一命的话,也算是你我的缘份,又想到吴心兰,如果当时有人及时在边上打一个电话,是不是有可能就不用死了呢。可是没有如果,吴心兰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在山上遇到这样的人的概率也极小,她已经死了,没有如果了。 林春晓坐在一旁等了七八分钟,那个人却好像动了一动,林春晓有些害怕,但是想着110可能过不久就到,又提起勇气上前去,轻声问道,“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个人半天都没有反应,就在林春晓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时,那个人却撑起身子勉强坐起来。这个时候林春晓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脸上乱糟糟的,胡子遮住了整个下半张脸,一缕一缕地团在一起,看起来非常落魄。他用很低的声音说,“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 是一个意外的好听且年轻的声音。 “哎,有的有的。”林春晓连忙去把背上的双肩包卸下来,从里面拉出一个很大的袋子,袋子里面有刚刚临出门前准备带车上吃的饼干、坚果、巧克力,她把这个袋子解开口子,放在那个人前面的地上说,“你看一看,你想吃什么。” 男人看到了巧克力,手哆哆嗦嗦地拿了一块,撕了一会也没能撕下来,林春晓见状又拿了一块撕了包装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伸手取了放进嘴里。 林春晓这个时候离这个男人有些近,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有什么气味,却又很迟钝地分不清这是什么气味,反正这种味道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男人吃完了手里的巧克力,又伸手拿了一包饼干,这回包装顺利地撕下来了。 林春晓开口道,“你慢点吃,不着急,我已经帮你拔打了110,估计一会儿就会到了。” 男人听到这话,却忽然停下了进食,沉默了大约五秒钟开口道,“你可以把这些吃的留给我吗?”他的语气中有些急切,也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林春晓低头看了看堆在地上的袋子,迟疑地点头。 见林春晓点头,男人用很快的语速说道,“可以送给我吗?很抱歉,我身上现在没有钱,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可能想说我会还你,但他没说出来,就停了下来,大概是意识到什么,又说,“你有笔吗?可以留一个你的电话吗?” 林春晓有笔,但是她觉得没有必要,况且她也不想留下什么电话号码,就说:“没事啊,送给你,不需要还的,不值多少钱。” 男人快速地抓起袋子,一只手撑着地上起来,说道,“谢谢你,过会儿警察要是来的话,你就说我自己已经走掉了,麻烦你了。”因为嘴巴里塞满了饼干,说的不是那么清楚。然后,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转身快速离开。 看着男人快步消失的身影,林春晓慢慢地有些回过神来,忽然打了一个寒颤,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个男人为什么不愿意看到警察呢?想着想着,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又一想到自己没有留电话号码,又松了一口气。 她急忙拿出手机,想拔110,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鸣笛,没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那头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问,“女士,我们已经到了,请问你能看到我们的车吗?我们需要你示意一下你的位置。” ------------ 五、回家 林春晓起身背起包,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警车慢慢地朝她开过来。 不一会儿,两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官下了车迎过来,主动开口道,“请问刚刚有一个尾号是5578的手机报警,是你吗?” 林春晓点头。 “请你带我们去那个人那儿吧。” 林春晓呃了一下,“他已经走了。”想着刚刚那怪异的场景,林春晓还是说道,“好像精神状态有些不对,醒来就跑了,叫也没叫住。” 两个年轻的警官对望了一眼,“那请你带我们去刚刚他躺的地方看一下吧。” 林春晓转身带着他们来到路边,指着那里道,“就是那。” 年轻的警官上前看了一会儿,然后回来跟另一个警官说,“地上好像有血迹。”两个警官上前蹲下身子,仔细地看了一段。林春晓心里发紧,也跟着上前看,地上确实有血迹,不多,零星的一两点,延着那个人走去的方向洒着。 其中一位警官起身问道,“刚刚你有没有发现他受伤?” 林春晓有些茫然,呆了半响才摇头,“我,我没有,这边路有些黑,再说我也没有注意。” “好的,没事了。”说完递过一张表,“请您在这上面签个字吧。” 林春晓接过来看了看,签了字。 拿过表格,其中一位警官说道,“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您配合的地方,再打你电话,这样吧,我们先送你去动车站。” “麻烦你们了。”林春晓回头看了桥底下那人原来躺的位置,希望自己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好。 到车站的时候是七点四十,依然是人潮涌动,林春晓谢过了警察,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加入了人潮,或许是刚刚经历过了一些事,从下午一直开始被封锁的心松动了开来,排队的时候那些悲伤一丝丝地漫出来缠着她,人潮中熙熙攘攘前后都是人,四面都是声音,可是她觉得非常孤独、寂寞,那些悲伤啊,好像就这绵绵不绝的人一样,永远没有断流的那一刻,林春晓挤在人流当中,麻木地跟着,时间的流速慢得惊人。 林春晓的家,在沿海省份的一个多山地区的县城,那里山多路弯,至今没有通高速,更别提火车高铁什么的,高铁只能将她送到市里,动车出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出了动车站还可以看到零星地停着几辆车,几个抽烟的男人看到客人从站内出来,迎了上来说:“去哪里?包不包车?价格可以谈。” 大多数客人都是摇手,“不用了谢谢。” 问到林春晓时,她问,“去顺城多少钱?” 那人一看来了生意,马上热情起来,“您是一个人还是?”他伸头往林春晓后面看。 “一个人。” “顺城有点远,去的客人是有,回来要空车,又夜里了,400。” 林春晓点点头,“那谢谢你了师傅,我暂时不需要。” “不要走呀姑娘,去顺城的路不好开,400不算多的,你在这住一夜便宜的宾馆也要两三百,路费算一算也不多,走吧姑娘。” 林春晓没有停下脚步,还是明天再走吧,她刚刚在那边救了一个人打了一个报警电话,可是那个人却拒绝了警察,是不是什么犯罪分子?这件事情提高了林春晓的戒备心,大晚上一个人坐着这种车路上两个多小时,万一有什么事情怎么办?她拖着行李箱走出不远就看到了一个连锁宾馆,进去找了个房住下。 她没有睡,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不管是在车上还是下车,人来人往,她的注意力分散开来还好点。这会儿一个人呆着,过往的一切都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 算起来,她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到过家了。 两年前那一次流产,让林春晓对自己的母亲吴心兰彻底地死了心。 那个流掉了才被自己知道存在的孩子,原本是那个婚姻当中最后的希望,却因为母亲的自私、虚荣,因为自己的愚孝,孩子没了,婚姻也彻底失去了继续的可能。 虽然后来,林春晓渐渐想明白,那所谓的希望也只是自己的希望而已,一场婚姻,本来就不是一个孩子说了算的。 只是,萦绕在她心头的悲凉和愤怒让她一直迁怒于自己的母亲,两年来,她再没回过家。谁又知道,原来,两年后,竟然成了绝别。想到这里,林春晓满心荒凉。 母亲,那个勤劳、节俭、愚昧的母亲,就这样没了。 就这样枯坐着一直到天微亮,林春晓又起身背了包拖着行李箱到门口打了滴滴去客车站,一直到坐在车上,林春晓还是茫茫然的状态,她无法接受那个活力四射的母亲就这样去世的事实。 客车开上了公路,看着那条那么陌生又么熟悉的公路时,林春晓忽然感觉到了害怕,她忽然想掉头回去,躺进自己的小房子里,不管不顾,可是灵魂飞走了,躯壳的她毫无反应,甚至她的脸上还有很淡漠的表情,被定住了身体一样,她只能硬着头皮看着客车一点一点地逼近那个熟悉的县城。 到了车站是上午的八点半,县城里已经很热闹了,人来人往,林春晓没有叫车,拖着行李箱在又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走,那里的房子那里的街道那里的树,哪些是过去记忆中的,哪些是记忆中没有的,近乡情怯,初中开始她就在这个县城上学,一直到高中毕业,整整六年。 那时候的理想是,什么时候能在县城买一套房子就好了,那时候林春晓的家在离县城二十多公里的乡镇,初中开始住校,印象中家里一直很穷,两姐妹和母亲吴心兰,穿得都不好,常常衣服什么的也靠人家给一些。一直到林春晓结婚以后通过礼金的方式给家里买了房子,好在那时候梁祺生的母亲赵铃坚持写了林春晓的名字。 但是林春晓有预感,随着吴心兰的去世,关于这套房子的归属,还会有波澜,会有一场大战要打。 ------------ 六、悲伤 拖着行李到家时,是上午九点,隔得老远她就看到家的楼下已经搭好了棚,设好了灵堂。 远远地站着,听着锁呐的声音,看着那翻飞的白布,四处竖立的花圈。心中终是滴瘩一声,然后有什么东西引爆了。那远远看去小小地却又那么巨大的“奠”字,她就傻了,愣在那儿半天不动,慢慢地,眼泪要决了堤的洪水在脸上恣意起来,心中渐渐地涌上一股极度悲凉的绝望,原来,母亲,一直被自己嫌弃的母亲,真的是去世了。 最后还是她的姐姐林小江看见了她,叫道,“春晓。” 林春晓只觉得前眼发黑,走路摇摇晃晃,林小汪看到她的脸色白得吓人,赶紧上来扶着她去棚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又去搅了一杯糖水端过来让她喝下,这时边上已经很多人凑了过来,“春晓吧,这是春晓吧,好久没看到你了,这是越来越漂亮了呀,都认不着了,这是怎么了?”林春晓只是笑笑地回应,喝了糖水就示意自己要先上楼。 姐妹两个坐在房里,林春晓说,“姐,可以找点东西给我吃吗?我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 林小江一听马上起来,“你等着,厨房里有的是东西,我去找点东西来,你先靠一下。” 林春晓其实是从昨天中午吃完以后,就没吃了,前面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注意力太分散了,完全没有想到饿这回事,这会儿饿得发慌。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林小江端了一碗面上来,“楼下刚好有炖好的鸡,抓了一点面放进去。” 林春晓吃得狼吞虎咽。 吃到了半饱以后,打了一个嗝,忽然又吃不下了,她抱着碗坐在床沿。 从林小江的叙述中,林春晓总算知道了整件事情,也真切地意识到,母亲真的去世了,那个一直被她嫌弃的母亲,突发高血压,去世了。去世之前还在山上采着茶叶,这个时候的茶叶是最贵的,也是最难采的,一个个芽芽尖藏在茶丛里,要一个一个地摘,而近几年气候并不固定,常常是正月或是出了正月还忽然降温,那时候出了的茶叶就会被冻坏,然后损失很大,所以出芽了就整日要赶工期。听说,那天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袋子里的茶叶也就不足一斤,一斤一百八十二的价格。 林春晓很伤心,但是更愤怒。 可是愤怒不久就变成了绝望,母亲,一辈子苦难的母亲,终于还是去了,在自己和别人的嫌弃当中走了。 灵堂前相片上的吴心兰是早几年照的,笑得很灿烂,那个时候,也还算是年轻的,眼角也还没有下垂。 吴心兰的一生,算起来,也是一场悲剧。 两岁时,被林春晓的奶奶抱回家做了童养媳。林春晓的奶奶是一个刻薄的老派妇人,年轻时受着婆婆的气直到年老婆婆去世翻身做主人,对吴心兰并不好。打小吴心兰就是喂猪、割草、砍柴、洗衣、做饭。身边还跟着比她还要小四岁的小丈夫,自小的经历将她磨成了半个机器人。在她的眼中,只有婆婆、丈夫、七大姑八大姨,没有人将吴心兰当成一个人来看。干活时,她就是劳动力,等到十八岁成亲,她又变成了生育需要的机器。 岂料,婚后一连五年,吴心兰一直不能怀孕。 吴心兰更不被看成女人,童年、少年以及结婚后的被压迫的经历使得吴心兰彻彻底底地没了自己。 吃得少,干得多,穿不暖,没地位,一切都逼得吴心兰越发地朝着完全没有自己的道路上行走着。二十四岁,终于怀了孕,生下了林小江,又过了五年,才生下了林春晓,此后一直未曾有孕。这让林春晓的奶奶相当失望,没能盼到一个继承香火的孙子。林春晓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林春晓奶奶将一切原因都推到了吴心兰的身上,非打即骂。 林春晓自小看着母亲,心疼母亲,恨极了奶奶,十岁时,奶奶去世。可是吴心兰却再也做不成她小时候那个爱她的母亲了,吴心兰变成了另一个奶奶,她将所有的愤怒、不平、怨恨都转移到了林小江姐妹身上。对着姑姑婶婶叔叔伯伯却又完完全全是被奴役的状态,以至于林小江初中还没毕业,就不得不缀学。 林小江对吴心兰说:“妈,我不读书了,让春晓读,我来供。” 不到十六岁的林小江进城打工,当真供起了林春晓,过年过节吴心兰还动不动就去林小江那里索要钱财。那些索要来的钱财也并不是吴心兰花销掉,只是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借了出去,一借不还,而吴心兰,永远都是那一身破旧的、灰旧的布衣上山下山。 林春晓一直觉得,自己欠林小江的,这一辈子,当真是还不起了。可是这些年来,她一面忙着应付吴心兰的讨要,一方面极度害怕自己和梁祺生的婚姻状况,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关心林小江。 她欠的,何止是钱,更是一场人生。 可是最最糟糕的是,她没能把这场林小江用自己人生换来的人生,过得平顺一点点。 “妹夫不回来吗?”姐妹俩说到后面,林小江问道。 “姐,我这两年过得很不好,我和祺生过不下去了,我们要离婚了。”林春晓低着头说。 林小江很惊讶,在她的认知里,妹妹和妹夫都是体面人,是上过大学的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离婚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们身上。“怎么回事?你怎么都没怎么和我们说呀。” “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姐,我觉得有些丢人。” 是很丢人,林小江心里想,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她没有读过太多的书,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她见到的更多是年纪到了碰上一个合适的人互相相中了就结婚生子,她一度非常羡慕妹妹和妹夫的那种爱情,她在他们结婚的时候见过那个结婚的场景,就跟电视里是一模一样的,在众人的面前承诺不离不弃,他们那种才叫做爱情啊。 ------------ 七、计较 这种只在电视上看到的爱情能发生在自己妹妹身上,林小江觉得非常得开心和荣幸,也是她一度的骄傲。这个妹妹自小就比自己漂亮、聪明,她过得那么好,也是林小江在繁琐生活之余的一种安慰。 林春晓并不知道林小江的这种心理,看着比自己大五岁的林小江,头上已经长了白发,这么多年自己只知道每年会以给陆萍萍压岁钱的理由给点钱这个姐姐,剩余的日子疲于应付吴心兰,并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关心这个为她付出了许多的姐姐。 “姐,对不起。”不知不觉,林春晓说是这么一句话。 林小江摸摸林春晓的头,神情有些焦虑,“已经领证了吗?” 林春晓取了一张纸擦脸,“还没,这不妈这边就出事了吗,回去处理。” “那听我的,春晓,别离,女人年纪越来越大,你现在还年轻漂亮,又有感情基础,哄一哄他,离开了以后你找不到这样的条件的人结婚的,现在不是有什么技术吗?试管,对就是试管,去看一看,争取有个孩子,这样也能绑住他的心。” “我们签了协议了。”林春晓说。 “协什么议啊,只要没领证,就还是夫妻,听姐的,女人这一辈子全看命,前半辈子我们没有好命到一个好的家庭,后半辈子姐是没那个命了,你有啊,千万别放弃了,你看看妈再看看我还不知道吗?嫁汉穿衣吃饭,妹夫长得又好家里又有钱学问也高……”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穿着墨绿色羽绒服的小姑娘跑进来,“妈妈,妈妈,外面吵起来了,快去看看。”这个小姑娘叫陆萍萍,是林小江的女儿,今年4岁多,正是可爱的时候。 林小江和林春晓跟着出门,只见屋外两方人对阵,两个叔叔林永成和林永功两个人通脸胀红、目露凶光地敌视着对方,两人的身边各有两三个人拉着,只听林永成喊道:“你放屁,你看你家盖房子、办酒哪次不是嫂子那边贴给你的,还好意思说我,阿庭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不够住,还跟我抢这个房子,不服的话你拿出来算算看,这些年到底我们谁拿得多。” “一码归一码,这房子就是一人一半的,不要以为你是当哥的就可以胡吃。” …… 听着听着,林春晓啼笑皆非。 吴心兰这头还躺在灵堂里呢,为所谓的家族奉献了一生的她,并不能拥有自己的财产,这些她曾经名义上有过的房子,哪怕实际产权人是林春晓,这些叔叔们也理所当然地把所有权归属到自己的名下,这在这样的小城镇,是再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女性并不能拥有财产,当法律遇到民约民俗,小城镇上的人理所当然地认定了民约民俗。 林春晓已经脱离这个环境很久了,此刻过去那个生活在这个地方十八年的林春晓从城市穿越了回来,这些年,她并非毫无长进,想起临出门前自己带的那本民法典,她无力地笑了笑。 自己当时只是当一个灵光乍现的以防万一的举动,果然自己其实还是村里的林春晓,哪怕在都市生活了七八年了,依然对这块土地的枝枝丫丫不曾忘却,只是这一次,林春晓觉得,自己并不能再妥协了。 她看尽了母亲的一生,是牺牲、妥协的一生,自己尽管通过读书离开了小县城,但是带着卑微、感谢的心态走入了婚姻,始终无法在婚姻当中成长为那个可以站在另一半身边的势当力敌的人,最终还是被抛下。 回头来看,自己哪怕走出了这里,看起来是多了知识的武装,但本质上只是一个升级版的吴心兰,亏她多年来一直埋怨。 林小江嘴里说着,“怎么回事嘛,这种日子里吵架。”说着就要往前冲。 林春晓一把拉住,“姐,随他们吵吧。” 林小江回头问,“妈还在看着呢,也不嫌丢人,要吵别的地方吵去。” “姐,别管,妈还在看着呢,我想去看看妈,你和我一起去吧。” 林小江愤怒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反过来抓着林春晓的手,另一只手抹了抹因为激动而溢出的泪水,“走,姐带你去看妈。” 灵堂是按农村这边布置的,上面围着些道家的条幅,什么卧冰求鲤,什么郭巨埋儿,条幅是重复利用的,道士们上家用完了租给这家,再继续下家,字迹和图案色彩已不尽然非常清晰了,上面布满了陈旧的污渍。台子上两根粗大的红色蜡烛静静的燃着,香炉前香火婷婷袅袅,檀香味弥漫在灵堂的角角落落。绕到条幅的后面,吴心兰裹着绣花被躺在板凳搭成的木板上,安安静静,记忆中刻薄苦相的脸显得慈目安祥。 巨大的悲伤撞上林春晓的心头,眼泪毫不设防的如雨而下。嘴里却叫着,“姐,对不起,我没有能活出一个样子来,没有能把你帮我付出的人生过出一个样子。” 林小江其实听不出林春晓浓重鼻音加哭音的话里说的是什么,但是她能知道妹妹很悲伤,她紧紧地气球着林春晓的手,一直来因为势单力薄,母亲出事后什么事都听从族人摆布的她,因为林春晓的到来,有了主心骨一样立起来,往前那被压制的悲伤也就随着林春晓的哭泣而排泄出来,姐妹俩抱头痛哭。 接下去,姐妹俩很有默契地并没有提及梁祺生为何没到场的原因,林春晓是觉得没必要节外生枝,而林小江则认为妹妹肯定不会离婚,自己要劝一劝,林春晓以梁祺生在国外出一时半会赶不回来为由搪塞乡人八卦的嘴。 在这些乡人的眼中,梁祺生是实实在在的贵婿,城里人,土生土长的,家里非常有钱。只有在那个家庭里真实生活了五年的林春晓知道像梁祺生那样的家庭在城市里其实挺普遍,是中国数十个大城市中庞大中产阶级中的一员,有些钱,有个企业,但并不是非常有钱。 ------------ 八、卖房 林春晓这两年来都没有回过家,大家见她新鲜的很,围着她问这问那,甚至有亲戚已经上来打听梁家的企业叫什么名,让春晓回去给她家孩子留个工作这样的话了。 林春晓一概想方法拒绝,只把自己往卑微了无法作主方向引导。 众人心里一时鄙夷她怎么没有能拿捏男人的能力,一时羡慕她年轻纪纪就找了个金龟婿的幸运。 甚至还有人上手摸了林春晓的衣服,“哎呀,你家衣服质量可真好,多少钱买的呀。” 林春晓想起林小江初三,她五年级的时候,林小江成绩不算好但也不算差,普高还是可以有希望去读的,吴心兰尽管愚昧,也想过孩子总要读书,于是婆家娘家邻居家,但凡相识有点关系的,她都去借过钱,想给孩子续上学费,但穷在闹市无人知,每个人想的都是这钱借出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且女孩子读什么书啊,迟早要嫁人的。 最后以林小江初中毕业南下打工供林春晓读书为结束,在那种环境下,不早熟的女孩子是很悲惨的,林春晓被迫的一日一日逼自己成熟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有智商的先天优势,却凭借着努力的后天发力成为大家口中那个成绩还不错的丫头。 吴心兰是在林春晓婚后那一年搬到县城的,以梁祺生的出资,也是趁着吴心兰没读过书完全没有法律上的产权的概念,只说买了一套房子给她住这样的口头语然后把产权做给了林春晓。 不得不说,久居城市的梁家,对于中国的乡土,还是很清楚的,当时并没有能够预料到后来梁祺生和林春晓婚姻的破裂,但是这一套房子就变成了所谓的彩礼,堵住了众多亲属的嘴巴。 你知道吗?林家的那个二丫头家,一出手就是一套房子。 在法律与民约之间的对决,梁家完胜。 现在马上就要离开梁家的林春晓,通过这一事,再一次感觉到了知识的力量。 林春晓隐发不语,抽空到了中介挂了号源,然后继续回来配合着族人进行丧葬一事。 这套位于县城中心位置的榴式房子地段好,随着近几年房地产的起飞,这套 房子从当初买下的18万元变成了现在的市场价值90多万元,翻了几番。林春晓有自己的考量,她挂的价格足足比市场价低了十几万,以80万元的总价挂出,来访的电话自然络绎不绝。 便宜自然的有便宜的原因的,那些乡民可不顾什么法不法律,他们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在乡村历来习以为常的“绝户”,吴心兰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无一入赘,这套房子从民约民俗上就是由捧罐的林家男性后代继承,为此林春晓的两个叔叔互不相让,最后搞出了两个叔叔家各出一个儿子一人抱一边的模式送葬。 林春晓对此完全不发声,她对是谁抱着骨灰出丧没有任何意见,人已经死了,活不回来,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故而林春晓的两个叔叔林永成和林永功自以为,他们是再所当然地继承了这套房子,他们还住在县城下面的乡镇,前些年的脱贫攻坚让他们房子从山上迁到了乡镇,但是这几年县城发展大大超出了他们追赶的速度,房价像坐了火箭一样飞升,他们对这一套没有男性后代可以继承的房子早早就认定了是自己口袋里的东西。 林春晓对每一个打电话来有意愿购房的人说了这个事,十几万的差价也就意味着后续会有人上门来闹,也意味着他们不可以再找林春晓或是林小江让他们去处理这些事。 巨大的差价,还是让这套充满了法律与民约冲突的房子有了足够的买家,最终林春晓在大家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与买家完成了产权过户。 林小江对此一无所知,她婚后一直生活在县城下面的另一个乡镇,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地方的民约民俗,她出嫁之前听吴心兰的,出嫁生女后就归属了陆家,娘家的财产她自觉无份,长期以来她已经接受就这里默认的一切。 夜晚,林春晓和林小江睡在一屋,陆萍萍已经睡着了,林小江的丈夫陆能雄在相帮完了丧事后,今晚终于能彻底投身于摇筛子赌博活动了,这种活动一般见于酒宴相帮完以后的夜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简易的桌子前,摇声呐喊,你五元我十元他五十元地,热火朝天。 姐妹俩这几日都是睡在一屋,两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互相依偎着了。 林小江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怎么讨好自己家男人的绝活,细细地传授给林春晓,林春晓左耳近右耳出地听了半天,她难得有这样的时光,这一次自己离开,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以前的自己总说以后未来将来,其实人的一生说长很长,说短很短,以为的再见,有的人就是再也不见了。 如同吴心兰,随着她的去世,那些盘恒在心抱怨、嫌弃、纠结统统变成了悲伤和怀念。 林春晓拿出一张卡递给林小江,说道,“姐,你拿着。” 林小江接过看了看,“这是什么?” “姐,这房子我卖了。” “什么?”林小江大叫起来,“什么卖了?” “妈不在了,这房子我们留不住,我卖了。” “怎么卖了?二叔和三叔怎么会肯,完了完了,接下去他们肯定会找我们的麻烦。”林小江着急上火。 林春晓握着林小江的手安抚道,“姐,别急,你不说我不说,明后天我们一走,剩下的事就是买家和他们的事情了。” 林小江还是着急得不行,“不行的,春晓,你不知道二叔和三叔的脾气,这些钱到他们手里还好,要是到不了他们手里,要拿刀子的。” “姐,我这么和你说是我们两的事情,这个卡呢是我的名字,你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他们要是找到你,你就和他们一起骂我,我离这里天高地远的,他们找不到我也骂不到我,除了你,所谓的亲人还剩谁啊?我一直忘不了你初三一年他们的冷眼相待,妈妈这么多年来过成这个样子,他们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啊,他们吃人不见血。”林春晓轻轻地抚摸着林小江的手,说出的话却带着十分的恨意。 你看林小江的手,哪里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的手,只怕是赵玲的手都比他嫩。 ------------ 九、交底 “妈带着我们,都给二叔和三叔下跪了,他们怎么说的?” 林小江的思绪顺着林春晓的描述回到过自己初三的那年。 明明是盛夏,天气热得很,她们却冷得很,林小江记得他们说:“女孩子家家的上这么多学干什么,以后早晚不得是别人家的人,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读书花这么多钱浪费什么。” “姐,这房子是我的名,手续已经转好了,卖主答应一个月后再收房,我便宜了很多卖的,与其和二叔三叔他们纠缠,不如用钱打发别人去和他们纠缠。我反正以后是难得回来的,最多就偷偷去见见你,那些所谓的亲人,我也是不打算要的。这钱你拿着,我欠你的,何止了这点钱,一辈子都还不上了。要不是你,我上不了大学,进不了城。比起你来说,我更自私了一些,这些年来我只管自己,从来没有想到你,也没有给你做点什么。现在妈去世了,你也好好过日子吧,这些年,辛苦你了。” 林小江被说的泪眼汪汪,哭着推托,“春晓,这钱你拿着,我知道这些年你因为家里受了不了很多委屈,这钱你拿着。当初本来就是妹夫出钱买的,现在把这些钱拿回去,和妹夫好好过,也许他们看到这些钱,你们就会合好了。” 林春晓看着依然天真单纯,或者说是已经被完全不了解内情的林小江,心里知道这并不能怪林小江,在她的意识里,还是停在结婚是命的概念,离婚是很丢人的一件事。 可能林小江会比吴心兰好一点点,至少没有那种男人是天的想法,但可能也比天低不了多少。 她们已经把牺牲过成了下意识。 “姐,实话告诉你吧,我和祺生回不去了,我们已经领证了。对不起,骗了你。”半真半假的话,彻底让林小江没了言语。 林小江泪如雨下,“春晓,对不起,这些年,我和妈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 是的,添了很多的麻烦,家里连买一袋化肥也是找林春晓要的钱,自知傍上了一个有钱的连襟,陆能雄得意的很,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生于乡土的男人,有着极重落后的乡土气息,同时随着改革开放男女独立平等的思潮在网络等信息渠道的扩散,他对另一半的要求是独立而不平等,一直以来他对林小江只生了一个女儿也相当不满,他认为这是岳母家的基因不好,你看岳母就生了一个女儿,再也生不出儿子来,林小江只生了一个女儿也再没能怀孕,林春晓更是一个孩子都出不生来,他的内心中天然地觉得林家欠了他。 他也努力肯干,但是这几年来生活成本不断提高,家里老母亲常年生病,辛苦的很,每次没钱也都是林小江找林春晓借钱,年初借,年尾还,循环反复。对此林春晓从来不说二话,她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偷了林小江的人生,或者说自己的人生是林小江牺牲自己给的,所以帮扶也是理所当然。 “姐,你这样说就没有意思了,你对我不用说这些话,我现在只希望你和姐夫好好地过下去。你把这钱拿着,日后闹起来你就当作毫不知情,这个钱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姐夫,不,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放着就当作是你自己的钱,以防万一。日后闹起来,你就要说你不知道房子被我卖了,也不知道卖了多少钱,就说所有的钱都被我拿走了。这些年,他们也从我们这些拿走了不少,他们愚昧,我们不能把自己也垫进去。一个母亲垫进去,已经够了。” 林小江低头悲伤,重新抬起头来时,泪流满面,“春晓,姐虽然说比起来条件没有你好,但是姐姐好歹有你姐夫,你姐夫对我好。你在城里,压力不小,这些年我想你也过得很辛苦。” 起止是辛苦,吴心兰这些年从她们两姐妹身上弄走了不少的钱支援给了她的那些亲属,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县域,吴心兰既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婆家,而丈夫的早年去世更是让婆家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了她的身上。 所有的人都知道林春晓嫁了一个有钱人,于是吴心兰成了金矿,谁都要来挖一些。 吴心兰娘家有四个兄弟,也是从她这边时不时的有借无还地借钱。 林春晓看向窗外,窗外很黑,透过窗户,竟然还能看到星星的样子,最终还是转过头来说,“姐,我还好的,虽然离婚了,但是我分了一套房,我也没有孩子,以后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林小江愣了好一会儿,旋即低下头去,重新泣啜起来。 林春晓伸出手拍了拍林小江的背,又抱了抱她,“还算好,祺生……。结婚这么多年,我未曾对他有过帮助,其实以前一直跟抱怨妈的不是,想来想去还是我偏激了。终归还是自己的原因,我和祺生,确确实实有过爱情。可是,我们也仅仅只有爱情而已,消耗尽了,没了,离婚了,怨我自己。” 林春晓有些木然地看着前方,“我以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挂在他身上。那个时候我们相爱,结了婚。明明两个人,两个家庭差距这么大,我却毫无意识。只是欣喜灰姑娘的故事真实地发生在了我身上,变得是那么理所当然。结婚那么多年,祺生一直都是在成长,而我,始终是停留在相遇的那一年,脚步不一致了,时间久了,爱情自然没了。怎么能怨妈呢?”林春晓的目光仿佛透过了前方的墙壁,看向了母亲的遗体的面容,削瘦干枯,那个一生苦难的女人,被命运扭曲了生活和生命的女人,至始至终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的女人。 林春晓想,自己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走向了吴心兰的命运吧。 抱怨,恐慌,无助,一切的希望都在别人身上,总是从别人身上寻找希望,独独未曾从自己身上讨教希望?想着想着,林春晓的眼泪从眼眶当中喷涌而出。 “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 十、冲突 林小江有些吃惊,然后骇然地抱住了林春晓,“春晓,春晓。”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瞬间,林春晓想通了很多事情,像是脑袋里有一道闸门,被瞬间打开了,一切的东西豁然开朗。 有些东西,不是钱能解决的。有些感情,不是人自身能做主的。有些人,并非一直能等你明白。 林小江最终收下了那张卡,林春晓在那张卡里存了五十万元。 林春晓订的是下午三点的车票,但计划不如变化,在计划走的那天早上九点左右,有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女人来到了家里,大棚已经拆了,相帮的人也已经走了,但是几位叔叔婶婶还住在家里,开门扫地的婶婶被堂而皇之进来的女人给愣住了,那女人还想摸到楼上看,被婶婶喝止住,“你谁呀?你干什么的?” “我来看房子。” 婶婶莫名其妙,“看什么房子?” “我儿子把这房子买下来了,我来看看怎么了?”女人发出了让婶婶雷霆般的话,在她的观念里,这房子至少有一半已经是随着吴心兰的去世自动归入她家门下了。 “林小江,你给我下来。” 在楼上收拾东西的林小江莫名其妙地下来,才发现坏事了。 林春晓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卖家,卖家一开始也莫名其妙,说开了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买了房,一大早就就过来看房子了,这违反了卖家和林春晓的约定。 看到楼下的争吵,林春晓心里很害怕,心跳加速,她想了想这些年来吴心兰的委屈,想了想自己这些年来婚姻生活中的委屈,想了想自己对林小江这么多年来亏欠的委屈,给自己打气:春晓,来吧,战斗吧。 到了楼下,林春晓一把推开林小江,站在院子里,对着一圈围着林小江的叔叔婶婶姑姑们说,“房子是我我卖的,钱我也拿走了。如果不服,去法院告我。” 林永成头嗡嗡响,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资格卖我们的房子。” 林永功站在一旁附和。 林春晓的心跳加速,“我凭什么不能卖这房子,这是我的房子,产权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什么?这下林永成和林永功彻底傻眼,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产权证上写的是林春晓的名字,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村里买房,从来没有所谓的说证上写谁的名,大家买卖都是请个村里有名望的人,然后做个字据,请一班见证人吃个饭。 他们也知道商品房谁的名字贷款什么的,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套位于县城的房子也是走这样的程序,那些知识在他们的眼中就是电视上的东西,别人嘴里的东西,现实生活中他们理所当然地还是按他们旧的知识体系去走。 “放屁,林家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带走。”林永功挤出这句话。 众人议论纷纷,几个婶婶姑姑欲说什么,被林春晓冷然的目光刺了回去。 想着多年来吴心兰过的生活,林春晓更是愤怒得很,她从来没有为吴心兰做过什么,从前的她,以为钱就报答一切的亲情。 婶婶说:“你没有权力这么做,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们不管你们城里是什么规矩,什么法不法律的。这是在林家,林家的事情,林家的财产,只能由林家人来处理。” 林春晓冷漠地回答道,“我姓什么?我不是林家的人?不是的话你们结婚盖房子考大学凭什么要我出的礼金?你可以不相信法律,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了,房子我卖了,钱我拿走了,这是我应该得的,用我的钱盖起来的房子凭什么给你们?” 婶婶恼羞成怒,“你有本事以后都不要回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就是就是”。陆能雄也开始帮喝起来,他并不知道林春晓和林小江私下的动作,他只知道这房子卖了,钱全部被林春晓给拿走了,他没有占到任何的好处,以及他下意识地想,这对他是不利的,至于是哪里的不利,他没想到。 林小江听到这话,挤到陆能雄身边拉住他,不让他说话。“你干什么呀。” 陆能雄生气地抖着身体,“你拉我干什么呀。” 林永成听到这话说道,“对吧,能雄,你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你别以为你在城市里呆了几年,喝了几年墨水,就能指指点点,咱们祖宗留下的,几千年了,就你一个丫头片子也敢说。你别这么忘恩负义。” “你给过什么恩,说出来?”林春晓说。 “凭我姓林。”林永成回的牛头不对马嘴。 林春晓手指着林小江,“我姐初三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去叔叔您家借钱,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女孩子读什么书,还不是别人家的人。是我姐没有读书供我的,要骂我我姐有这个资格,你有什么资源。” “你反了你,你不是女的吗,你不是嫁人了吗,你不是别人家的人了吗,我没说错啊,你XXXX的。”林永成破口大骂。 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一会儿人群中爆出了“哇”的一声,只见林永功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屋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林春晓,你这个XXX,你今天不把钱拿出来,我们都别活了。” 林春晓如入冰窟,林小江早就上来挡在林春晓的面前,“三叔,你这是干什么呀。” 林春晓全身发抖,大脑发晕,血流全往大脑冲上来。 母亲的一生,寂寞而扭曲,没有人教会她爱,她也没能学会爱别人,一切都是在盲目而悲剧地活着。林春晓上了大学,偏偏又碰了一个梁祺生,在林家人的眼中,家大业大,有钱有财,成了金矿,想挖就挖。 于是,堂弟表弟上高中,母亲要给礼金,上大学,给礼金。堂哥表哥结婚,礼金,生子,礼金。叔叔舅舅伯伯搬家生病没钱反正都从找吴心兰。 ------------ 十一、警局 吴心兰自然是找林春晓,一哭二闹三上吊,拿来得的钱一分不落地入了别人的口袋,而她,永远穿着那几件破衣服,林春晓看不过去,总是买些衣服寄回来,然而就是那些衣服也都会被那些舅妈婶婶借走,一借不还,偏偏缺心眼的吴心兰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觉得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是人家瞧得上她们才会来借。 是什么造成了这些,难道是因为母亲不勇敢吗? 看看,今天就是因为自己买了一个在自己名下的房子,这些人,这些所谓的亲人,就要拿着刀逼自己。 她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知道他们这样做是违法的,大家也知道他们这样做是违反的,可是他们居然还有理由冠冕堂皇的拿着刀出来逼自己。 那么吴心兰呢?她从吴家到林家的时候,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还是儿童啊,还是儿童的她就去别人家当童养媳了,她有什么能力反抗呢? 林春晓害怕的要命,同时又愤怒地要命,她上前推开林小江,“三叔,你要砍人吗?来吧,砍啊,我死了……死了你也……你也别想好过,你会被判死刑,你的儿子女儿孙子走出门去通通会被说这是杀人犯的后代……对,还有审政,以后他们也别想去考什么工作”。 “你说什么,我砍死你,你这个杀千刀的,白眼狼,XXX生的。”林永功赤着眼就要砍过来,众人忙拉着她,另一头林小江拉着林春晓往后退,“春晓,别说了,你快走,走啊。” “我是XXX生的,那么你也是XXX的兄弟啊,那不是你也XXX生的。”林春晓挑畔到。 站在人群外的林永功的儿子女儿倒是还有些理智在线的,他们听到了林春晓的话,赶紧上前紧紧拉住林永功,开玩笑,林春晓说的那些可真是真的,万一真的让父亲在盛怒之下不说杀了林春晓,就伤到了要坐牢,是真的没法政审的,他们的孩子还在读书呢,以后总要读大学考个工作什么的。 同时他们也恼怒林春晓,这个丫头片子干什么呀,农村有农村的规矩,这房子就是他们的。 这时远处想起了警笛声,不知道是谁报了警。 一位民警上前说,“怎么还动起刀子来了,你想干什么呀?把刀给我放下。” 林春晓一看到警察到场,浑身的气势忽然就松了下来,她害怕极了,她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大声痛哭。 一群人被带到了警局。 进了警局的林永成和林永功二人忽然被捏破了的气球,显得萎靡不振,他们喃喃着林家的规矩什么的在为自己打气,但终究不敢大声叫,在公权力面前,他们怕得很。 “你说你们两个做叔叔的,人家要卖自己的房子,你们动什么刀子?房子在人家的名下,人家卖自己的房子,合情合法合理。” “警官,我们那里不是这样讲的,她一个嫁去的丫头片子,凭什么要走林家的东西啊,这是我哥的房子。”林永成说。 “你哥的房子啊,你哥呢?今天怎么没过来?”民警问道。 “我哥啊,我哥早死了。” “哦,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死了有二十来年了。”林永成回答得很用力。 民警被回答得振振有词的林永成噎住了,“这房子是谁名?” 这下林永成不敢回答了,他看了看林春晓。 林春晓说,“我的,我出钱买的,写的是我的名字。” 民警眼一瞪,“这不胡闹吗?你哥死了二十来年了,房子你侄女前些年用自己的钱买的放在她名下的房子,跟你们什么关系吗?你们再这样无理取闹,我这边要以违反治安拘留了啊,都什么事啊这是。” 林春晓当天就走了,林小江在车站抹着眼泪送她,“妹妹,对不起,你姐夫就是那样一个浑人。” 林春晓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她这些年来自己过得一团糟,也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和林小江聊什么,她一直以为姐姐虽然过得没有那么好,但至少没那么糟吧,这次一看陆能雄,她才惊觉,林小江似乎是过上了和吴心兰差不离的日子,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她在传统的陆能雄家,过得是很艰难的吧。 可是自己又可以说什么,可以做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姐,那张卡你千万不要被姐夫知道,我是在外面天高皇帝远,二叔三叔他们找不到我,你就不知道了,姐夫那个人看起来嘴巴也不是那么牢靠的样子,保不准要是知道这事会到处嚷嚷,到时候他们找上门来,我担心你吃亏。还有萍萍,也要为她考虑考虑。” 林小江抹抹眼睛,“萍萍我会带好的,这几年我也一直有在看病,就是怀不上,别为姐担心,姐现在也还不算很老,还可以的,要是再生个儿子,就可以了。” 林春晓张张嘴,又闭了,还是忍不住又说,“姐,有了妈这个事,你还不明白吗?你生了儿子又怎么样,男孩还是女孩,不是由我们说的算的呀,万一你下面一个还是女儿呢?还要继续拼吗?实在不行要不你也离婚算了,我带你和萍萍走。” “你说什么胡话呢,真是的,城里几年把你也过傻了,生不出来是没办法,怎么能因为这个离婚呢。”林小江笑了起来,“好了,别担心我,我知道怎么做的。” 林春晓还想说什么,也知道这一会儿说的也没什么用,于是又闭上了嘴。 林春晓是在从顺城回来的第二天去的民政局,梁祺生对林春晓请假两周的事一无所知,林春晓悲哀的想,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这天下着大雨,四月份的一天响起了初雷,轰轰的雷声连绵不断。 两个人民政局出来的时候,雨势正恐怖,像是天空破了一个洞,雨水简直是像瀑布一样冲下来,水顺着低洼处流,道路成了河。 “我送你吧。”梁祺生说。 林春晓没有拒绝。 ------------ 十二、手续 两个人坐进车里,车窗外的雨还是很大,路上的车辆很多,堵成了长长的车流,这场雷雨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要知道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还阳光灿烂。 林春晓坐在车后座,回过头,透过车后窗看着暴雨中渐渐远去的民政局、树木,回过头来坐好,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在在前面开车的梁祺生的后脑,林春晓一阵恍惚。 他们相识于大雪纷飞的冬季,在那个南方的城市里,那年的冬天却异常地冷,下了好几场大雪,漫天漫地遮住了一切,却带给那个城市无言的美。那被压在白雪下依然葱翠的叶片,显得可爱又美丽。 彼时林春晓18岁,梁祺生亦是18岁,花样年纪刚刚成人。 在那个寒冷的下午,图书馆里没有几个人,林春晓穿着款式老旧的薄外套,缩在图书馆的一角。她坐在地上,下面原本垫的纸巾,早就被挪出了数丈远,看得出神的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不时地一边翻书一边笔记,她的脸略有点儿苍白,神情专注,绑了一个马尾,发质干枯,发际的几缕头发垂落,在这一瞬间,梁祺生觉得她很吸引人。 至少坐在那儿,那么认真地旁若无人的样子,很是吸引人。 有时候,就是这么地奇怪。 两个人相恋之后,林春晓问梁祺生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自己的,梁祺生只是摇头。 那三年,是林春晓最快活的三年,她时常觉得那种幸福是如何地美,如何地虚幻,尽管现在事实证明,那真的是一场虚幻。可是那场虚幻的幸福在回忆起来,却又如何地真实,让人心酸流泪。 18岁的林春晓遇上了18岁时候的白马王子。 尽管不是骑着白马出现,但是梁祺生,确确实实,算是一个白马王子。 他长相英俊,家庭背景良好,学习优异,性格活泼开朗。 点亮了18岁林春晓的心。 每每林春晓回忆起那些的时候,心中既是一阵阵的幸福涌动又分明有一波一波的刺疼。 过往的时光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有甜蜜,有辛酸,有感动,有无奈,有不舍的片段,可是此时她的内心居然一片平静,很安静。 彷徨了这么长时间,她终于最后有一个结局了,这种一直不安地感知到最后肯定会出现的结果,心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转过头,看着窗外,暴雨如注。 临下车的时候,梁祺生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一眼林春晓。 林春晓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他。 他说,“保重。” 林春晓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点头微笑,“保重。”林春晓打开车门,拎起包,冲出了车门。 窗外的暴雨正当时,林春晓出了车门打开雨伞,就那一瞬间,已经被浇湿了身体,打了一个寒颤。 回到家里,全身湿透的林春晓冲进房间搜了几件衣物进了浴室,打开浴霸,打开水洒,将自己置于温水下方冲了好一会儿,林春晓方觉得渐渐暖起来。 还是结束了,虽然几经努力,几经波折。 洗完澡,林春晓觉得万分倦困,倒床就睡。午夜时分,林春晓从梦中惊醒,迷茫地看着暗夜里的天花板,泪水从眼角流下。 她坐起身子,曲起腿,靠在床背上,将头抵在了膝盖上,狠狠地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精神好了不少,起身开灯来到客厅,从桌上拿起水壶倒水喝,却发现没有水,只得起身去烧水。 烧水的空档,林春晓来到了阳台,打开窗户,走上了阳台。 午夜的风有些大,有些凉,将窗帘高高地吹起。 林春晓有些迷茫地看着窗外那红红绿绿彻夜不眠的灯火,心中思绪涌动。 这场婚姻如同一场梦,一半美好,一半丑陋。 在别人眼中,她是多么地幸运呀,偏远山区的小丫头,遇到了大城市的白马王子,顺利地留在了大都市,就现在这个房子吧,如果不是梁棋生,以她自己的能力大约永远都无法在江城这个地方买房子吧,可是现在她有了一套房子,属于她一个人的。 当年顶着家里反对的压力和林春晓偷偷领证,生米做成熟米,梁祺生就如同是一个英雄,身上带着太阳的那种光圈,迎面朝着林春晓走来,替她和他的未来下了一个赌注。 可是后来的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么迎着朝霞的人生,就越来越往山下走,再不复那段身上带着太阳光圈希望的样子了。 林春晓五年婚姻当中头三年在家做家庭主妇,最后两年去了公司上班,但总体的路线表现,公公梁伟毅和婆婆赵铃一直是对她不满意的。 林春晓自己,现在回头看看,对当时的自己也是不满意的,她已经拿到了多好的牌呀,奋力考了高中,进了大学,找到了如意的白马王子,还没毕业就结了婚,留在大城市,公婆家不说是非常有钱,至少对于她这样的阶层来说,算有钱了,一年一年,生生的把这些牌全都打烂了。 很多东西,人在其中,一直无法看清楚。直到有些端倪出来时,被恐慌、愤怒遮住了事情的真正问题所在,然后一步一步,林春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婚姻被弄得一塌糊涂。 还记得两个人偷偷领证的前一阵,赵铃找到了林春晓,她说,“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那就是会很幸福的爱情,我想林小姐有听说过。我相信你们之间是真的感情,可是感情不是一切,除了爱情,两个人在一起,还需要人生观世界观的吻合,林小姐,爱情每个人都能经营,可是爱情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终点。你就这么忍心让祺生一直这么迁就下去吗?有些环境的所造就的东西,不懂就是不懂,不要说阿姨残忍,与其以后你们相互伤害,还不如现在放手给彼此一个美好印象来得好。”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你懂我说的是什么,在施舍当中得到的爱情,不长久的。你和祺生,不是一类人,我了解我儿子,更了解你这样的人,恕我直说,林小姐和祺生并不适合,哪怕你们是相爱的,你们也不可能彼此相懂,这是爱情中最悲哀的地方,明明知道后果,干嘛还非得去撞墙呢?” ------------ 十三、回忆 “那又怎么样,有些东西,哪怕你再努力,你永远也无法跟上。” …… 一切,竟是预言,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方向走着。 或者,赵铃还是高估了自己,当年的她只是因为有了爱情而已,其实她并不聪明,甚至于很傻。只知道一见定终生的说法,却不知道还有一见误终生的说法。她和梁祺生,本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呐。 梁祺生出生良好,性格开朗外形俊朗。 而她出生于一个深山农户人家,家境贫困。 若不是因为梁祺生,林春晓可能会在助学贷款的帮助下读完四年大学,然后去找个工作什么的,但不大可能会在这个城市驻扎下来。 林春晓的心态多少是有些自卑的,眼界又多少是有些狭獈地。两个人爱到浓时,林春晓以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终身的依靠,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来的心安理得,她一直都是在被动地浮在爱情和婚姻池塘里,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淹死。 等到婚姻拉起警报时,她居然还傻傻地追到了公司,以为在眼皮子底下就可以阻止一切。 赵铃对林春晓的这种行为很不屑,一如多年前两个人结婚时。 梁伟毅倒是没有表态,但是林春晓知道,公公对自己的那种鄙夷是遮不住的,从梁祺生和她偷偷领证开始,他们就是不满意的,后来的结婚买房,后来的家庭主妇,后来的上班,每一件事情都做得不体面。 但是,在那一刻,林春晓已经没有能力去计较他们的反应。 她恐慌,她害怕,她以为到了梁祺生的眼皮子底下,就能拴得住梁祺生,拴得住自己的婚姻。她将梁祺生和婚姻当成了所有的一切,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没有了自己的目标。 距离,也岂是追得上的。 该走的还是走了。 林春晓在阳台上坐了许久,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厨房的开水已经没那么烫了,倒了一杯吹一吹,一口一口饮下,林春晓重新回到了床上强迫自己入睡。只是怎么也睡不着,隐隐约约地,脑子总是闪过许许多多的片花,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而悲伤。接近凌晨时,林春晓方才勉强入睡。 江城是一座很能淹没悲伤的城市,通晚的灯火,巨龙般的车流,喧杂的人来人往。一个人的悲伤在这座城市,实在是那么地微不足道。天桥下,流浪的人卷着破旧的被子唯有那黑漆漆的后脑袋露出来,车流也罢人流也罢,谁也没有认认真真地去看一眼。 走在路上,寒风依然剌骨,可是行道树已经悄悄开始发芽了,嫩绿的芽冒出了枝头。 林春晓一下班就跑了,她不想和陈晓菁更多的相处时间,自己心里很悲伤,可是她不愿意说,陈晓菁一脸担心的样子让她有点难受,她现在无法去倾诉或是改变。 两年的时间,她没有花多少心思在工作上。公司里的人虽然不知道她是梁祺生的妻子,却也知道她是空降的,有背景的,所以对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公公赵伟毅和婆婆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就连在公司里遇见,也只是点下头,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努力是枉然,只有她自己,依然觉着有希望而已。现在看来,那是一场赤裸裸的嘲笑,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林春晓没有目的地走在路上,她不知道可以干些什么,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她随意地走进了一家面馆吃面,面端上来时,卖相很好,气味也很香,可是吃在嘴里却怎么也不是味。 吃了两口,林春晓付了帐,来到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前行。 婚姻的开始,是因为赵铃的要求,作为梁家的婆婆非常不满意的媳妇,还拐了她的宝贝儿子偷偷领了证,一切的错误都是林春晓。 她要求林春晓总要照顾好男人的胃吧,于是,一毕业的林春晓就留在了家中,学着烧菜,赵铃甚至给林春晓报了一个班,学着中餐,西餐的各种烧法,还报了烘培班、家政班,林春晓从一个只会烧白菜豆腐的女孩,迅速变成了一个厨师和家务能人。 梁祺生曾经开玩笑说,这回自己娶了一个保姆,当时只是开玩笑而已,谁知道后来就变成了语言暴力,指着她说娶她还不如请保姆,她做的事,保姆一样能干。 赵铃对自己始终是不满意的,梁伟毅也是不满意她的,只不过林伟毅不像赵铃那样外露。整个家庭当中,或者只有梁祺静对自己好些,她总是时不时地送些衣服给自己,安慰自己。 在那样的环境下,哪怕梁祺生每个月有给家用,林春晓也是很少逛商场,实在是没得穿了,也只是去街道小店逛逛。 梁祺生看自己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爱慕慢慢地变成了冷漠,而她,三年的家庭保姆让她除了学得一身厨艺,一无所获。 梁祺生也曾试图让自己跟上他,奈何,有些东西又岂是一天两天可以变得了的。 梁家已经习惯了林春晓的家庭保姆的地位,而林春晓,也很自然而然地习惯了自己的保姆位置。 女人,真的是没有了经济地位,就没有了自我,又有谁能保证,一个男人能爱你一辈子。 哪怕你付出的,其实并不是在他付出之下,你的爱,也曾不比他的爱少,只是在他的爱消失之后,你的爱就已经变成了包袱,他已经避之不及了。再加上林春晓的家里,吴心兰动不动就打电话来各种理由要钱。 其实吴心兰要的那些钱的数目,在梁家人眼里,就是牛毛一根,那些几百几千的数目,一顿饭也不够。只是那种高处看人,那种鄙夷的心态,那种避之不及的眼神,已经让林春晓完全没有了尊严。 现在回过头去看,其实吴心兰只是很小的因素,最重要的是所谓的门弟,有时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林春晓不得不承认,如果梁祺生当年娶的不是自己,如果自己嫁的人不是梁祺生,两个人或者都会比现在要幸福得多,走的路要平坦的多。 ------------ 十四、初遇 忽然一个穿着运动套装的大男孩递了一份单子在她面前,正在回忆往事的林春晓被吓了一跳。 林春晓本能地让开,大男孩却对她一笑,伸手将单子递过来,“这位小姐,打扰您了,我们会所五周年庆祝活动,您看一看。” 男孩的笑容很灿烂,林春晓不觉地接过传单。 是一家运动会所,充1000送1000。 她拿着传单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折身朝着传单上的地址走去。结婚五年,林春晓从来没有过自已的生活,她没有朋友,家人也不在这个城市,没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她唯一的进步就是磨练了一手好的厨艺。 她对美容也没兴趣,最多逛逛街买买衣服买买包,梁祺生曾经很满足地看着她每天穿得漂亮而得体。只是渐渐地,流落于家务中的她不再打扮自己,曾经削瘦的身材也渐渐丰满起来,曾经灵活的大脑也在一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慢慢迟钝,再加上梁家人对她的不屑,慢慢地爱情就这么没有了。 会所在离那个大男孩不太远的地方,需要过一个天桥,她站在天桥上辩别一下方位,却看见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男人身形孤单地立在那儿,不知道为什么,她多看了他两眼。 他似乎在发呆,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注视,还是很早的早春里,却只穿着很薄的衣服,看上去单薄得很。 天桥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他和她,他站了许久,一动不动。 林春晓平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碰到路边的异常最多只是看一看就走的。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停下来看了很久,或者说等是很久,她想等他走开吧,等他离开天桥的时候她也跟着走,反正她也没什么事。 她并不打算介入别人的事情,但是他看起来很孤独很悲伤的样子。 等了很久很久,她忽然听到一声叹息,然后那个人身体向前,双手抓着护拦,一只脚往上抬。 林春晓吓住了,什么也没想,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那个男人。 那一瞬间,林春晓打了一个冷战,这个人的身上太冰了,冻着她了。 惯性使得男人腰部很用力地顶在了护拦上,然后倒向了一边,林春晓看见,那个男人用极其无助、空洞的眼神瞄了自己一眼,然后他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林春晓想,完了,惹上麻烦了。 林春晓从男人的身上爬起来,呆坐了一会儿,天桥上依然没有人经过,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打算报警。 忽然她的手腕被抓住了,力气极大,林春晓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那个男人的眼神依然茫然,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看了好一会儿,手忽然松了下来,他用很虚弱的声音说,“不要报警,求你了。” 火光电石之间,林春晓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天桥底下的那个人,相似的经历、男人相似的神态、相似的样子让林春晓身体的血液瞬间冰冷,她慌张地想爬起来就跑,却因为刚刚倒地时膝盖撞地有些疼痛,再加上过度惊慌害怕,又趴在了男人身上。 再待起身时,手腕又被男人抓住了,“陪我一下吧。”男人一开口,林春晓就发现了他的声音非常年轻,并且声声非常好听,但好听的声音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气息。“这也许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时光,我好难受啊,请你,在我临死之前,听我说说话。” 林春晓刚刚慌乱的心渐渐平息下来,那个男人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眼睛很大,脸上的胡子有些长,几乎盖住了下半张脸,昏暗的路灯下,林春晓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林春晓知道,这是他,那个天桥底下的男人。他脸上可视的部分看起来很脏,好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灰气,充满了绝望,充满了死气。 究竟是什么,让这个人,变成这样? 林春晓慢慢爬起来,然后伸手拉起地上的男人,男人顺势坐起来,靠在护拦上。 他好像很虚弱,很依赖林春晓的力气,坐起来时气喘了好一会儿。良久,冒出一句话,“谢谢你。”他抬眼看向眼前的女人,说道,“我记得你的脸,谢谢你的巧克力,可惜,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报答你。” 林春晓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你不用这么客气。” 她单脚跪坐在地上。“你冷不冷啊。” 男人没有说话。 林春晓自顾自地解下围巾盖在那个男人的身上,“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那个年轻的男人仰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是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我赖不下去了,那么美好又那么肮脏的世界,我是多么留恋。可是,我赖不下去了。”他一开口,成盆的悲伤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滚滚而来。 林春晓没有说话,悄悄地调整自己的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点。她想着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是报警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去死吧。 “曾经我以为我好幸运,好幸福,生活中要什么有什么,简直快无所不能了,藐视一切,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脚底下。恣意、放纵,回头看看,那时候的我多么地美好,多么天真。我以为我天生就是命好,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自大。我根本就是一个废物。”男人忽然呵呵地笑了两声,“你知道吗?什么是最悲哀的事情?”男人的眼神很空洞,笑起来的脸很凄凉。 “就是,自以为很厉害很被人追捧的我是天底下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没有任何的能力,去做什么,去决定什么,连活下去都不能。” 林春晓小声地说,“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极度需要倾诉,他完全没听到林春晓的声音,急不可耐地自顾自说道,“我爸死了,我妈坐牢了,只剩了一个废物的我,我曾经的一切都是他们给我撑起来的,现在剩我一个人了,原来我什么都不是”。 ------------ 十五、谈心 “上学上学不行,干活干活不行,离开了他们,我是废物。我不知道怎么办,哪里都没有路好走,每个人都围着我要债,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欠了多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原来什么都是笑话,都是自欺欺人。我的肩膀挑不了东西,我的双手干不了任何事情,甚至我的脑子,没有人需要,一切都只是一个笑话。”男人侧过头,看着林春晓说,“你说说看,我这种废物活着还有什么用?算了,算了,有什么意义呢,活着只是一种虚幻。” 男人轻声地笑着,说道,“我跟你还真是有缘呐,这半年多以来,陌生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真正伸出援手,你是一个好人。” “没有多少人是坏人的。” 男人又笑了一下,“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的心,比大海还难了解。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你以为你了解了,其实只是假像。” 这个人说话有些颠颠倒倒的,林春晓也顾不及去细想,“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我也活不了太久了,名字也只是一个代号,可能等我死了之后,除了我的妈妈,没有人会记起我。” “反正你都快要死了,说一个名字又有什么关系?死都要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又何须在意谁在不在意你。”林春晓说道。 这回,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春晓,似乎是在想什么,忽然莞尔一笑,林春晓见了这笑,心中一动,可真是年轻的笑呀,只听他说:“说的也是,陶然,我叫陶然。” “很好听的名字,陶然,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呵呵,我的名字也是古诗里有的哎,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会背吧,呵呵。”林春晓搜肠刮肚地想说些什么,“听起来,你以前似乎过得很不错哎,你知道嘛,我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可能你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去过我家那样的农村,没有高速,没有铁路,一山接着一山,可以坐客车。我算很幸运的,考上了大学,后来又嫁了一个城里的老公。” 男人没有说话,林春晓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只是在拖时间,“不过现在也不幸运了,老公跟我离了婚,我的妈妈也去世了。你说你爸不在了,你妈坐牢了,坐牢哎,还活着呢。你知道吧,我的妈妈人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两周前去世的,我以前可嫌弃她了,那时候我认为她是一个很差劲的妈妈,她是一个经历特别辛苦的人,从来都舍不得给自己穿好的吃好的。她是个童养媳,对哦,你们城里的人哪见过什么童养媳呐,我长这么大,也就只见过我妈一个童养媳。但凡有点肉,我妈都会留着我跟我姐,现在想起来,她不是不对我们好,她是不知道怎么对我们好。没有人给过她爱,她也不懂怎么去爱别人。我还一个劲地嫌弃她,我有两年多回去看她了,最后看到的是她的遗容,瘦不拉叽的。我好羡慕你哎,你的妈妈还活,活在世界上的那个地方,你知道她还活着,我的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了。” 说着说着,林春晓动了情,想起了吴心兰。 “你知道吧,我这样的人,能碰上一个城里的小伙喜欢上我,并且和我结婚,我从一无所有到别人眼中的有房有车,不知道多幸运呢。我以为,爱情能护我一生一世,现在才知道,没有什么能护我一生一世,这个城市,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走来,一个人走去。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个城市里还住着一个我。其实我们都是同路人,可是,我也还是舍不得死啊。死了就没了,再也看不到了,死了之后的世界在哪里?是什么样的?想着想着,我就会想到以前书上看到的一句话:迟早都是要死的,何必那么着急。” 陶然静静地听着,良久才说道,“是啊,不用那么着急,我只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并不是向往死。或许是我从前的日子过得太过优渥,现在才知道我是一无是处的废物,我养不活自己。”陶然叹了口气,“我很长时间没有正式吃过饭了,那种干净的饭,有筷子那种,再加上几个菜那种,我每天就喝点自来水,我甚至还垃圾筒里找吃的,就这样熬过来。上回,你的巧克力救了我一命,这半年多来,我就是这样,除了你的巧克力之外,是翻着垃圾筒过来的。我去过工地,但是我肩膀连那一担子砖块都抬不动,我的肩膀磨破了皮,第二天肋骨就断了一根,工地把我赶了出来。我去看店,三天收了三张假钱,哎,我哪里知道假钱是什么样的啊。我还抢过劫呢,对,上回你救我的时候,我被人打了,我去抢劫啦,我其实只是想跟他讨一下他手里的肯德基,我远远地就闻到那个香味了,巨怀念。但是他以为我抢他东西呢,我被打了一顿。我以为我会死了,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巧克力给了我点底气,烧了四天,又活了回来。你看,我连活都活不下去的人,有什么办法呢?我厌倦了,只是对不住我的妈妈,她还在里面等着我呢,她以为我等她的。” “陶然,其实我不比你好,只不过我运气好了点。”林春晓想了想,说道,“我嫁给了一个,不管是财富,还是家庭背景,还是能力都比我高许多的男人。他的家庭和我的家庭悬殊过大。”转过头,看着陶然,想了想说道,“我还没问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陶然虚弱地笑道,“爱情故事?” “也算吧,爱情婚姻故事,你相信爱情吗?” 陶然想都不想就回道,“信吧。” “你几岁了?”林春晓皱眉。 “和我几岁有关系吗?”陶然反问。 ------------ 十六、倾诉 “也不算有多少关系吧,我只是想知道你几岁了。”林春晓说。 “二十二。” 好年轻,林春晓心里想道,“那你听一听我的故事吧。” “我18岁的时候,遇见的我前夫,他长得帅气,高大。当然,那个时候,我长得也还不算差,没有胖到现在这个样子,尽管不算聪明,但是也算考了一个不错的大学。我来自农村,尽管算不上非常穷的地方,但是当时,我的家是一个非常穷的家庭。他来自城市,家境优渥。我们算是一见钟情,只不过我自卑,一直不敢接受他。他追了我快一年,两个人的差距很大,我婆婆找到了我,指出了我们的差距,并且让我们分手。”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差距的,在认识他之前。我买衣服永远都是找批发市场或是夜市的地摊。18岁时,我没用过任何的护肤品,不知道洗脸还要用洗面奶,不会用抽水马桶,不会用热水器,看到手机都觉得很高档。进一个大学的门都觉得自己很缈小,而门很宏伟。我小时候在村里,村里好小的,也就是后面去了县城上初中以后,慢慢地才看到了电梯、公共电话什么的。我刚出来读大学的时候,看到这边到处是高楼,到处是电梯,到处是车,还有地铁,那么大的商场,还有游乐园、公园,我好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些东西,都是在认识他之后,他带着我去的。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吗?好奇、害怕、自卑、自豪、欣喜……什么感觉都有了,我知道我和他的差距,也试图摆脱那段感情。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我知道我和他的差距是什么,什么叫门当户对。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离开他。那个时候的我们,很单纯,也很执着,有了爱情,就有了全世界。我们大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偷偷地领了结婚证,那个时候,他好喜欢我的,我也好喜欢他,我们不想分手,他说他害怕我会离开他。”林春晓一边说一边面带微笑,她在回忆起那些场景时,还是觉得很悸动的感觉,有些幸福,有些甜蜜。 “其实担心的哪里是他,我比他要担心得多,我害怕他会离开我,不要我,我再也找不到那么一个爱我的人或是我爱的人。不能说我完全不受金钱的影响,那些确实是加分的,但是当时,如果他不是那样的背景,我也会和他在一起,或许那样,我们会幸福得多。” “结婚并不是终点,只是另一个开始罢了,爱情在婚姻当中,不再是唯一,为了融入他的家庭。我听从了婆婆的建议,学了礼仪、烘焙、西餐、中餐、服装搭配……但是在当时,婆婆让我学的那些,也是确确实实我所需要的。然后一毕业,我就成了家庭主妇,头两年,我们还是很幸福的,虽然公公婆婆对我很不满意,但是他还是对我很好的。想法设法地哄着公公婆婆带着我去玩,送我小礼物,带着我出去吃饭见朋友。不过,后来还是变成那样了。有些差距不是努力就一定能补上的,或者说本身我也是一个挺有惰性的人,见有一个男人这么爱着宠着自己,我就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全心全意地倘徉在爱情的海洋里,一点也没发现婚姻的裂痕。” “我的前夫是一个比我要聪明的人,他比我更早地意识到我们的问题,开始催着让我去上班,带我去不同的场所。不过惰性已经培养起来的我,哪有那么好改变,再加上两年的家庭保姆的身份,一时半会也丢不开。我还是让他失望了,我们努力了两年,没有任何改变。后来,我也试图改变我自己,企图追上他,拖着不离婚,结果他出轨了,就这样,结束了。”林春晓一边说一边流下了眼泪。”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么懒惰,如果我早点醒来,如果我早点跟着他一起努力,一起进步,我们就不会是这样了。”林春晓一边哭一边说,“然后呢,我妈死了,就两周前。” “一直以来,我以为是我妈拖累了我的婚姻,所以是不是因为这样,她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留给我。陶然,你还活着,不要让你的妈妈后悔,像我一样,再也找不到她了。”林春晓很动情,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扑地滚到了地上。 陶然毕竟年轻,听着听着就共情起来,他有点忘记了自己的痛苦,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些奇怪但是看上去很善良的女人,他没有过样的经历。在半年之前他的生活中,一直都是活得相当自我。在后来的半年之后,又过得狼狈绝望。他有些傻了,只是愣愣地抬了抬手,却最终还是放在了地上。 “那你,还相信爱情吗?还相信生活吗?”最后,陶然问道。 林春晓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想了很多,但是语气却又非常坚定,“我相信,我还是相信爱情,相信生活。这么美的世界,没有爱,多可惜呢。” 陶然有些发傻,有点震撼,他活到二十二了,童年少年的他,过得肆意,年年出国旅游,要什么就有什么,是家里的掌中宝,是父母的眼珠子,从小上最好的学校,穿自己看得上的衣服,去最好玩的地方玩,年少的他就欧州、非洲、亚洲满世界地跟着父母游玩,他花过他数不清的钱,看过许多人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看到过的风景。可是,现在想起来,除了父母的爱,他从来没有能有过她说的那种爱,男人女人之间的爱情。 他以为的爱情,只是男人女人上床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无非就是那个目的。最后,玩得累了,找一个相当的女人结婚生个孩子,然后再接着玩。他的父亲,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他也一直以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难道不是吗?不是这个样子的吗? ------------ 十七、救助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泪流满面的女人,他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坐在天桥上,坐了很久,天桥下,车来车往,在这个不夜城的城市里,又有谁能知道两个伤心的人坐在桥上呢。午夜时分,风很冷,吹得两个人都僵了身体。 良久,林春晓才止住了眼泪,她说,“你饿吗?我请你吃东西吧。” 想死的意志一鼓作气,再而误,三而竭。陶然现在已经完全不想死了,他现在又饿又冷,听到林春晓的话,生怕对方要后悔,马上点头说,“好呀,谢谢姐姐。”他改口的又快又急,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悄悄地抬头观察林春晓的面色,有点惴惴不安。 林春晓不是没有观察到眼前这个男孩的脸部表情变化,她大约可以猜得出对方的小心思。 林春晓带着陶然下了天桥,往前走了很久才发现,两旁的店都关门了,再看看表居然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是了,这条街并不是主要商业道,边上都是住宅,平时夜里没有多少生意,一到九点半之后就会陆续关门的。 林春晓沉吟了下,说道,“不然就去我家吧,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也很饿了,我们烧点东西吃。” 陶然被眼前这个眼睛亮亮的女人温暖住了,这种温暖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这是他最近几个月第一次被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有个人很真诚地对他这么说话。 陶然说,“姐姐,我想去你那里吃饭,我现在真的很饿,但是我又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骗子,我之前在江城大学上学,上学期休学了,我不是骗子。” 林春晓笑了笑说,“好的,我知道了,你不是骗子。” 两个人走到林春晓的家里时,已经是快夜里一点了。 林春晓打开门,找了一双自己的鞋子给陶然,她也才搬这边来没多久,家里并没有鞋套,只有两双自己的拖鞋。 拖鞋给陶然有点小,不过他并不介意。 林春晓打开空调,扭头对陶然说道,“我烧点面条吧,家里也没有太多的备料东西,我刚从老家回来没几天,那个,我去烧面的时候,你先去洗个澡?” 陶然有点脸红,他知道自己身上很脏,胡子都已经到脖子了,又长又乱,身上一定也是散发着臭味,只不过这几个月他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他也闻不怎么到了。可是他没有衣服好换,而且这是一个单身女人的家,就这么直接让他去洗澡他觉得非常地难为情。 他惴惴不安地想,对方总不能看上他什么了吧,不过陶然在想,就算是对方真的看上自己什么了,他也愿意,现在他又冷又饿,这会儿让他干什么可能他都会乐意。 林春晓不知道陶然的想法,她没有等到陶然的回答,就回到屋里去找衣服。 这套房子以前是空置的,没有人住过,因而里面只有林春晓的一些衣服,最后找发一件夏天的T恤,又找了一件宽松的绸棉裤,然后翻出一件很久没有穿的浴袍,当时好像是商场里做活动买的旧货,上面的吊牌还没有摘下。 “那个,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别人的衣服,这几件是我的衣服,洗干净了的夏天的衣服,你穿里面过。你瘦,我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得下的,这件浴袍买来以后就没有穿过,你穿外面过,虽然开了空调,但还是会有些冷,你不要嫌弃。”林春晓说道。 陶然哪里敢嫌弃,“不会不会,谢谢姐姐。” “那行,你去洗澡吧,就那浴室洗吧,我去厨房烧点面。”林春晓指了指次卧的卫生间,她又去主卧拿了自己的浴沐露,找了一条新的毛巾,提了吹风机过来,递到陶然手里。 她往厨房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那个,你可以慢慢洗,我慢慢烧面。”说罢,走进了厨房。 立在灶台边,林春晓有些发蒙,今天,是不是在做梦啊,她真的捡了一个男人回家?这是什么剧情? 她回过身想走向客厅去看看,又止了步,转身走向冰箱前,使劲地打了打自己的脸,然后用水壶接了水开始烧水。 打开冰箱门,取了几个鸡蛋和一小把洗好的青菜,等水开了取了一个碗,丢几朵干香菇放里面倒开水去泡。 打开火,入油,熟练地煎好三个鸡蛋饼。 重新烧火入倒,放蒜末、姜末、葱末煸香,将并没有完全泡发好的香菇切碎倒进去炒开,抓了一把干虾米滑入锅中炒了炒,倒了点生抽和料酒,盖了锅盖焖了一会儿,然后倒好泡发香菇的水,再加入一些水。 她离开厨房,侧耳听浴室里的声音,等到水声没了,又听到隐约传来了电风吹的声音,她才开始继续烧面,她多放了一把面,又入了一些切碎的青菜,等待沸腾起锅,分开两碗装起来,一大一小。 面条盛好的时候,陶然正好过来。 洗完了澡的陶然皮肤很白晰,头发都长到肩膀的位置了,脸上的胡子则到了脖子的位置。他长得很高,目测一米八以上,眉眼间长得很好,透过那些露在外面的轮廓,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好看的男生,只见他规规矩矩地过来说,“姐,我来。” “好,小心烫。” 陶然本来想慢慢吃,这样也不至于太失礼,可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从第一口开始,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边呼呼地吹一边大口大口地咽,柔软的面条都来不及细嚼,就下了肚。 陶然觉得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面条了,那么香那么美味,色香味俱全。 捧着一大海碗吸哩呼噜的样子,让陶然吃得毫无形象。 陶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失礼,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林春晓想说你慢点,又想想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还是不要说了,看得出来,他确实很饿了。 两个人吃完了面,林春晓招呼陶然坐到沙发上,想了想说道,“陶然,介意聊一聊你的情况吗?你说你是江城大学的学生?” “是的,我在江城大学就读法律专业,大四了,去年我家出事以后,我办理了休学,家里的钱都被冻结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很不好意思。 ------------ 十八、洗碗 林春晓本来想问他接下去怎么办,但一想,接下去不就是跳桥么,如果不是自己路过那里恰好多管了一下,可能现在眼前这个人也就不在了,她想到了吴心兰,那个时候如果有人早点发现,也许也不会死吧。 “那个,陶然,你如果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了,你可以暂时住我这里,不过我需要知道有关于你的更具体的信息,你身份证带身上吗,我想看一下。” “身份证在的。”陶然起身,从自己换下来放在门口的外衣内侧袋子中找臵了身份证,拿过来递给林春晓,“我的其它东西都在……都在……都在那个……下,包括学生证什么的。”陶然的声音越来越小,完全听不清是在说什么。 “什么?” “……桥下。” 林春晓失笑,“破的就不要了,好的就拿着过来洗一洗,学生证什么的还是要的,你大四了,不接着读下去可惜,学费什么的我可以先借你,不过你需要给我个欠条。” 陶然沉默不语。 林春晓看了看手中的身份证,说道,“现在我们来聊一聊其他的,你说的零零散散,我知道的一知半解,既然接下去你要住在这里,我们互相要知根知底。” 陶然有些不好意思,尽管这半年来过得辛苦,但这样的好意摆在面前时,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他非常非常想接受,可是这是可以接受的吗?他非常难为情。 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接受的后果呢?以后怎么去报答这样的好意,那么多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在他家出事以后,避门不见,这个陌生的女人救了自己两次,现在还愿意帮助他让他继续学业,是可以接受的吗?这半年多来吃的苦,让他非常想相信这个人又害怕相信。 “我从小家庭条件挺好的,就是去年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就跳楼了,然后我妈就被抓了,亲戚们有的说是我妈逼我爸跳的,也有的说是我爸亏了很多钱,有说他赌博的,也有说他乱扩张,还有人说他什么对赌,还有说他套钱,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想去看我妈,但我没看到,我申请了法律援助,律师说我妈让他转交给我的话就是说对不起我,让我好好过。我名下的房子,因为账目有关系,现在也被封了,东西全拿不出来,我只拿了点生活用品。” “我以前日子过得挺好的,也挺能花钱,出事以后也有点急,平时对我挺好的那些亲戚在我爸妈一出事以后,就都找我要钱,我哪知道啊,他们说我爸借了他们的钱,这是民间借贷,要父债子还,我怎么还啊,他们就一直吵。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了,也没处去,以前大手大脚有多少花多少,出事以后又还了一些钱,结果一不小心就连学费和吃饭都成问题了,学校这边我又没有申请助学贷款的资格了。……这半年,我过得挺狼狈的。” “我也不是真的想死,我是真的过不下去了,给您添麻烦了,姐。”说着陶然就红了眼睛,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林春晓急忙抽了两张纸过去,“陶然,别哭,我知道了,我呢,这么大地方也就我一个人住,你就把你当成我亲弟好不好,住在这里,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人的一辈子,谁没能遇到点困难呢,算不准啊以后你有大出息,我这也是结个善缘。”林春晓笑了一下,“哎呀你知道吧,我这个人平时是胆小怕事的,这么多年来一无所获,就连这房子你看看,也是托了前夫有钱的原因,离婚才得到的,也许,你是我的另一张彩票呢。”林春晓用自嘲的方式说。 陶然开始对之前自己的胡思乱想感觉到有些难为情,急忙说,“姐,你很好,不管是您的前夫怎么样,结婚了婚后的一切就是共同财产,都有你的一部分的,不管你是呆在家里还是上班,他赚的都有你的一半的,离婚了过不下去了,这房子也是你理应得的啊。” “啊,是吗?学法律的就是不一样,以后多带带姐。” 陶然有点脸红,“姐,谢谢你。” “好了,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碗就你来洗,我去辅下床,你睡客房,我这里被子没这么多,你晚上可能需要将就一下。” 陶然点头,“麻烦姐了。” 林春晓走回房间,取出被套被芯,去了客房辅床,被子还没套好呢,就听见厨房传来“呯”的一声冒似陶瓷破碎的声音,林春晓急忙跑了过去。 只见陶然站在洗水槽面前,水龙头开着,他手里拿着抹布,地上全都是水,一只碗躺在地上的水里,已经四分五裂,陶瓷片散得到处都是。 陶然看到跑过来的林春晓,非常地窘迫,他不安地低声说道,“对不起。” 林春晓看到陶然洗好的另一个碗,上面的满满的是洗洁精完全还没有泡开的样子,抬眼道,“你以前洗过碗吗?” 半响,陶然摇头。 “你没用过洗洁精?” 陶然点头。 林春晓感觉自己头顶上长出了三条黑线,半响无语,最后她说,“我来洗碗,你在一边看着,以后总是要洗碗的,我教你洗。”林春晓接过陶然手里的抹布,一边洗一边讲,“往池子里挤点洗洁精,喏,洗洁精装在水槽边上,这里按一下就会出来。按个一两下就好了,不需要那么多。水龙头往这边转是冷水,这边转是热水,水放出来以后,就这样把洗洁精打成泡沫,然后这样洗。” 陶然默默地看着林春晓的举动,在心里头默默地记。 林春晓隐约地觉着,自己以后的生活,似乎有点麻烦了,自己一时的好心,是不是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问题啊。 洗好了碗,带着陶然走到刚刚的房间,“帮我一下吧,被子还没有铺好,帮着我就行,两个人可以快一点,现在已经很晚了。” 窗外,慢慢地开始飘起了雨,气温逐渐下降,雨幕中的江城,灯火辉煌,这是一个不夜城,再晚都是灯火灿烂。高楼大厦中每一个窗户后面住着的人合起来是无数的人,正是众多的人构成了这个不夜城,又有无数的悲观离合在那扇窗户的后面上演。 ------------ 十九、麻烦 接受陶然是一个临时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和决定带来的后果,是林春晓不能预料到的。 这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 比如林春晓现在要去给陶然买衣服,他放在天桥下的那几件衣服拿回来一看,几乎都没法穿了,基本都发霉了。她感觉还是会有些怪,男人的衣服她只给梁祺生买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被嫌弃,因为她习惯总是看打折店的衣服,并不是从个人适合的角度出发,所以后来梁祺生也就不要她去买衣服了。 这是林春晓近几年来第一次去给另一个男人买衣服,好在这个男人还不算大,还能算是男孩,所以林春晓找了家青少年的快捷连锁店,选了几套码子185的衣服,又去隔壁的店买了两双鞋子。她把这些拿回家里去以后,让陶然换了衣服,然后就带着陶然去理了发。 等陶然理了发须林春晓才发现,这个小伙子比原先自己认为的还要长得好,一米八四的个子,削瘦的身形,鼻梁高挺,眼窝很深,大约是前面二十来年优渥的生活给了他一种很自在的气质,近半年来生活的困苦,反而使得原本那种略微显得天真的气质消失了,显得稳重帅气。 理发师没忍住和林春晓打招呼:“你这弟弟长得可真好看啊,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 接着林春晓又跟着陶然去了学校,她以表姐的身份去为他办理复学手续,又去看了学生宿舍。 住校是陶然要求的,他此前从来没有住过学校,父母早早就为他在江城买下了一套房子,但是后来房子涉及到了连保连贷,出事以后,那套江城的房子也被查封了。 陶然打算周一到周五住学校,他的大学生涯都是打酱油的,自小生活优渥的他,对于学习并不上心,过去的按他的家庭条件也并不担心后面的工作,他还想过大学毕业后先去全世界游玩两年再考虑工作的事,也想过大学毕业后再去国外读两年书渡下金,只不过所有的打算都还没来得及,就嘎然而止。 陶然平时就住在学校宿舍,林春晓给他留了一个房间,反正现在家里没人,空旷,她也无意把房子出租出去。 陶然在还没有去学校的那两天,就还一同住在家里。 这时候林春晓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多大的麻烦。 尽管陶然已经尽自己的全力,不给林春晓添麻烦,但是两个人很快就发现,两个人之间对于“麻烦”的认知距离有多大。 林春晓也是在归置陶然个人卫生用品的时候将东西拎到侧卧卫生间时偶尔看见的,至从让陶然住进这间房间开始,她是第一次进入。 浴室地上全是水,有一些被带到了房间的地面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就扔在一旁的床上,浴室内垃圾桶的盖子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没能关上,并不满的垃圾桶中有很多纸团被扔在了地上,洗簌台上东西放得很凌乱。 林春晓瞬间发现自己的血压开始往上飙,她抿抿嘴,“陶然,你出来,我们需要好好聊一下。” 陶然还没意识到呢,带着轻快的脚步边走边问,“姐,什么事呀。” 两个人走到外面的客厅,林春晓说道,“陶然,你先去客厅的卫生间看一下。” 陶然莫名其妙地去看了一圈,没意识到什么,“姐,你让我看什么呀?” 林春晓说道,“陶然,你之前在家中,我是指一个人在这边上学的这几年,家务是谁搞的?就是说比如洗衣服、拖地、整理房间什么的。” 林春晓这么一说,陶然马上意识到了,他并不傻,他只是没有这种认知和习惯,“姐,对不起,我没想到。” 看到对方的认错态度这么好,林春晓怒气也消了,她想,这个人以前在家可能是真的完全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以后我们要同处一屋,你叫我一声姐,我也勉强把自己当成你姐,可能现在的生活和你之前的生活会很不一样,我们这里没有钟点工,一切都要自己来搞,诸如买菜、洗菜、烧饭、洗碗、拖地、倒垃圾、洗衣服等等这些家务,都是需要我们两个来分摊的。” 林春晓看着陶然的眼睛,“是的,分摊,包括之后你去学校宿舍,也是一样,可能在你之前的环境里,这些都是有人帮你搞定的,原因是因为你父母付出了相应的劳动报酬。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学会去做这些事情,可能一开始会不习惯,但这些是必须要学会的。” 陶然连忙表态,“姐,我知道的,我……之前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我也完全没有去想这些事情,我现在知道了,我马上去收拾我的房间。” 林春晓叫住陶然说,“陶然,你别急,你先出来,今天我们就做一次大扫除,你跟着我一起干,然后再单位去整理你的房间。” “好的,姐。” 两个人忙了整整一天,从打扫卫生到做饭洗碗洗衣服到扔垃圾,几乎所有可以想到的家务,林春晓把能想到的家务都带着示范了一遍,林春晓才发现,陶然在生活自理方面就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孩子。陶然也才发现,原来人的平常生活中,有这么多的家务琐事。 两个人瘫在沙发上,“我怎么感觉我多了一个儿子的感觉,就是这儿子长得有点高。” 陶然又想笑又觉得难为情,“姐,我会比你儿子进步更快的,你等着看,谢谢你这么耐心地教我这些事情。” 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活,也不知道需要干这些事,尽管常识上也是知道肯定要有人干这些话的,但是在那个环境生活久了以后,就完全没意识到这些东西是要他来干的。 他并不排斥去干这些家务,相反他从林春晓的这些言行中,敏锐地感知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的在帮他,或许她有一部分的嫌弃,但这部分的嫌弃非常地真诚、非常地接地气。 林春晓摆手,“你记着你说的话,我会看着的,哪里做不好我以后就只会骂,不会教了哈,我要去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你这边自便。”说着她摇摇晃晃地回了房间。 ------------ 二十、辞职 关于是不是要辞职,林春晓已经想了很久了,她留在公司里并不开心,说是广告策划,其实这几年她并没有真的参与到策划当中。干的无非就是一些端茶倒水、复印跑腿的工作。 大家都知道林春晓是空降的,也猜测她可能是梁家的什么亲戚,这在像梁声地产这样的家族企业中,是很常见的操作。所以也没有人真的会让她去干策划的工作,同时又因为瞧不上她,也没有人会真的去教她去干这些工作。 梁家其他知道内情的人,更是瞧她不上,见面都不带打招呼的。 林春晓也知道自己现在出去找工作是没什么胜算的,本来想着能不能赖着,好歹也是一份工作,梁伟毅现在是副董事长,不看僧面看佛面,离婚的时候也没有和公婆闹得太难看,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他们还是愿意施舍给她的。 可是她又想,她留着有什么意义呢,她学不到任何的东西,得不到任何的成长。 以前还可以说是梁家的一份子,现在是什么,陌生人。 和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互相都尴尬。 林春晓决定辞职。 整个公司里,关系和她过得去的,也就是陈晓菁了,她约了陈晓菁一起吃饭。 陈晓菁直到这时,才知道林春晓是梁祺生的妻子,哦,不,是前妻。 陈晓菁不禁埋怨林春晓不把自己当朋友,林春晓笑笑,“我同你说什么?让你笑话我?” 陈晓菁一想,是啊,这近两年里梁祺生和乔舒娜出双入对,作为正宫的林春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不管是长相还是能力还是背景,林春晓妥妥的都不是对手。 虽然林春晓没有说什么,陈晓菁也能从他们过去的交谈中拼凑得出林春晓在那段婚姻当中委屈求全的样子。所以尽管她还有很多疑惑,但最终也没有问。 两个人一同吃了个饭,互道再见,两人也知道以后再见的可能性并不高,诺大的一个城市里人来人往,一个人能和另一个人一同走一段,就已经算是不错的缘份了。 林春晓决定先休息一阵子。 她找到了家附近的一家健身房,办了一张卡。 办卡的原因是因为,有一天半夜起床上完厕所,起身打开水龙头洗手,偶一抬头,她被镜子中的女人吓住了。 那个女人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下眼睑处巨大的黑影显得很憔悴的样子,整张脸肿得可怕,粗大的手臂加粗大的腰身,无一不显示着她过得很糟糕的样子。 她制定了计划,早晨闹钟定在了七点半,起床做早餐,吃完早餐出门,走九点到健身房,早上的健身房人不多,她不喜欢人多。 下午,她会上街逛,去商场逛,只逛不买,三点多去楼下超市买点菜,回家做个晚饭,看会儿书,晚上十点准时睡觉。 但她常常睡不着,到夜里十一点多、十二点多还睁着眼。 林春晓给自己订的课程表野心勃勃,每天两个小时的运动量,实际上林春晓每次跑步不到十分钟,她就受不了了,只能休息十几分钟跑十几分钟再休息十几分钟。 晚上的瑜珈馆她也没想着去跟,起因是有一天晚上她在瑜珈课的时候去试了一节,结果那里的女人身材个个顶好,神色鲜活,她一进去就自卑得很,腰也弯不下,腿也伸不直。 林春晓每天就跑步机上跑跑步,每次跑得气喘得不行了,就从跑步机上下来等一等,再上去跑一跑。 就这样过了半个来月,有天林春晓正在和跑步机死扛,边上忽然来了一个女人说,“你这样是不行的,没有核心,姿势不对,膝盖要坏掉的。” 林春晓抬头看,眼前的这个女人穿着粉色的工字背心,下身是紧身的瑜咖裤,勾勒出了女人姣好的身材。眼前的女人化了淡淡的妆,头发被高高地团成一团,脖子上挂着一串细碎的项链,闪闪发亮。 “我姓花,你可以叫我满满,我是这里的兼职教练。”花满满说,“你跑步的时候要把腹部收紧,感觉到腹部这里有股气提着,利用臀部的肌肉带动下肢跑,跑的时候双腿膝盖不要直挺挺的,微屈。肩膀打开,头挺直,跑的时候不要张嘴,可以吸气用鼻子,呼气用嘴,不用胸吸呼,用腹部进行呼吸,你再试试。” 林春晓听话试了试,她觉得还是非常得累,她不是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当然也有可能她并没有能理解对话的话,动作没做对。 其实她只想慢慢按自己的想法和节奏来,不想别人关注到她,但是她不是很擅长去拒绝别人的好意。 “我观察你几天了,你刚刚发力还是不对,呼吸也没有能和身体的动作保持一定的节奏,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可以和你聊聊健身方面的事吗?”花满满面带微笑地说。 林春晓知道接下去就要推荐课程了,但是看到人家脸上满满的笑容,她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那就麻烦你了。”她说。 “我给你来杯水吧,运动中可以补点水,少量多次饮用,我看到你流了很多汗。”说着,花满满就去端了两杯水过来,放了一杯到林春晓前面。 “我看你的体力不是很好的样子,平时不怎么运动?” 林春晓点头。 “我建议你先不要着急,需要我给你制定一个合理的循续渐进的方案吗。” “谢谢你。”林春晓迟疑了一下,抬眼看着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粉色的小背心,下身穿着同个色系的运动裤,脸上光洁而红润,淡淡的妆使得她看起来肤色相当均衡,眼睛很大,很有神,满含笑意。身材相当地好。在这样自信而活力的面前,林春晓总是难以控制地自卑,她竭力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以一种很淡定的声音问道,“需要多少钱?” “你明天过来,我先给你试一节课,钱的事再说。” ------------ 二十一、健身 哎呀,看吧,他们这些人提起钱来,都是这么淡定的。 “那好的,谢谢。”林春晓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第二天上午,林春晓依约来到健身会所,花满满早就等待在那里了,笑容满面的她马上倒了一杯水递到林春晓面前,林春晓内心是受宠若惊,表面上装成一副正常的样子接过水,对于花满满身上这种自然的状态,她非常渴望。 花满满一边走一边说,“上午的人会很好,下午会多一点,晚上最多,晚上会有排舞和动感单车什么的,不过不在这个教室,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体验。” 林春晓有些懵懂,看着那一排排的跳步机和各种各样的健身器材发呆。 花满满观察着林春晓的眼神,边走边介绍道,“这个是单车,这是卧推架深蹲架……春晓,这样吧,我建议咱们今天第一天开始,先程度轻点,先让我看看你的体力,以及柔韧性。” 林春晓转过身体看着她说,“好的,麻烦你了。”梁祺生常常说她不够大方,她试图做得大方一点。 站在跑步机上,速度调到快走,走了五六分钟,再将速度调成慢跑,就这样跑了十几分钟。林春晓气喘吁吁,心脏狂跳,大汗淋漓,不得不将跑步机关停走下来。 她慢慢停下来,花满满端着一杯水递给她,“深呼吸,呼……吁……呼……吁……跟我这样做。” 林春晓学着花满满的样子做着呼吸,前方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向下凌空看到街面,车来车往地地在马路上交织一起。 从前,梁祺生也带着她来到过健身房,她也跟着他运动过几回,只是她不喜欢运动,不喜欢流汗,不喜欢人这么多的地方,她放不开自己,总是担心别人对她的各种指教,她对这种指教没法坦然而真诚地去接受。那张梁祺生给她办的卡也就一直丢在抽屉,梁祺生约过几回被拒之后,再也没有提及过。 试课后,林春晓报了私教,交了大约30节的课时费用,她觉得自己迫切需要接受一些新的东西,从前就是因为自己固步自封,现在总是需要改变的,难不成一辈子要那样子吗?看着周边的人一个一个成长,越来越好,光鲜亮丽,而自己一直停在五年前的过去,止步不前。 她还接受了花满满的邀请,周末去爬山,和一个会员一起,她尝试着打开自己,一边害怕担忧着,一边说服自己强制打开去与别人接触、交往,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途径,别害怕,她这么告诉自己。 陶然是周五晚回来的,他告诉林春晓,自己去找了一个快餐店,周末打点工,林春晓对此并不能提供更多的意见,她是没有打过工的,大学时期她从乡下入城,见识到了太多自己不懂的东西,战战兢兢地跟着课内的课转,直到大二的时候碰到了梁祺生,然后理所当然地热恋,没毕业就结了婚,尽管后来去了梁声地产上班,也是后台操作的,恳求的梁伟毅,直接入的职。 上了班以后,也是打酱油的样子,除了梁家的人,尽管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和梁祺生的关系,但因为走了梁伟毅的路子,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和梁家是亲戚关系,对于这种家族企业里凭借裙带关系混口饭吃的人,其他人也是心知肚明。 因为林春晓还承担了家里的早餐和晚餐,所以经常是迟到早退,对此也没有人会发表什么意见,反而是梁伟毅会偶尔提醒她,上班要注意时间。 梁祺生那两年已经很少回家住了,和梁伟毅不同的是,梁祺生在中学时代,家里就已经富裕起来了,故而他对于梁伟毅、赵铃那种传统的家庭观念并不满意,对于林春晓的唯唯诺诺也从一开始心疼到后来的不满再到后来的漠视。 所以林春晓并没有太多的职场经验,她只对陶然露出笑容,大约意思是你真棒,但没有太多其它的表露。 而对于陶然来说,一个之前素未蒙面的大他几岁的姐姐,愿意借他学费,帮他买衣服,提供住宿,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温暖,这个人和父母亲戚都不一样,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她救了他两次,在他被所有的亲人抛下之后。 周六,多云的天气,气温相对温和。林春晓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又穿了一双深色的运动鞋,自己做了点早餐,岂知陶然也早早就起来了,她很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说着她顺手又抓了一把面进去,然后另外煎了两个鸡蛋,这么大的孩子,胃口大着呢。 陶然说,“今天我是上午七点到下午四点的班,春晓姐,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起来?” 林春晓说,“我今天约了人爬山,可能要很晚回来。” “哦,那行,我还有点时间,过会儿碗我来洗。”陶然已经学会洗碗了,洗得很干净。 林春晓应了声好,快手把面盛到碗里,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吃。 吃完后,她带了一瓶矿泉水加一袋面包片,然后按着手机短信的地址就赶了过去。 林春晓自从考了驾照,刮擦了一次被梁伟毅说了以后,就不敢再开车。 她担心迟到,所以早早起来,她需要坐四站的地铁,然后转公交车到约定的地方,林春晓到了约定的地点,又坐着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花满满。 花满满是开着车来的,她的车上还下来一位女性,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短发,面庞很漂亮,身材也是相当好。 花满满今天穿了一套修身的墨绿色运动服,衬托着她的身材很修长。她一看到林春晓,笑容满面地打招呼,“春晓,等了很久了吧,快上车,她们都已经出发去那边等我们了。” “非常谢谢花姐特地来这边接我。”林春晓说。 花满满点点头,算是一种回应,“快上车吧。”她看着林春晓上车坐好,又嘱咐道,“系好安全带,水带了吗?没有的话后备箱里有。” ------------ 二十二、朋友 “带了。”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丽娟,我们都叫她娟子,你可以叫周姐。” 坐在副驾上的女人回过头来打招呼,“你好,我姓周,叫周丽娟。” 林春晓笑笑点头,“你好,我是林春晓。” “很高兴认识你。” 林春晓说,“周姐,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她是真的很高兴,长达五年的婚姻生活,不是困在家务里,就是奔跑在公司和家务之间,五年之间她没有任何自己的生活,也断了自己所有的朋友圈。“听花姐说,你也在健身?” “嗯,刚开始不久。” 周丽娟脸上挂着明媚而温和的笑,“生命在于运动啊,通过合理的运动和合理的饮食,能让胖的人减掉身上多余的脂肪,让瘦的人增加身上相应的肌肉。同时也可以让人精神更好,睡得更香。” “不不不,我不要练成那样,一块一块的肌肉,健美达人一样,我欣赏不大来。”林春晓的脑海里想到电脑里那些参加健美的照片,个个肌肉发达,一块一块的。 周丽娟哈哈大笑道:“你误会啦。” 花满满在一旁接过话,“你可能不是太了解这方面,其实像我们普通的人,不可能练成电视里那样全身肌肉的,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运动量。你看我,我每天运动运动量在两到三个小时之间,我也没能练到那样是不?当然我只是兼职的偶尔去带带学生,这是我的兴趣。你看健身房里的黄教练,人家是专职的更专业的,也没有练成那样啊。肌肉呢,只是说能让你的身材更加地苗条,比如说110斤的肥肉多的人跟110斤肌肉多的人,在视觉上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同样重量的肌肉在体积上会比肥肉要小许多,并且一个身上肌肉多的人,他的代谢率就会高。” 关于这些林春晓倒也在网上搜了一些资料来看,但是也就是走马光花,她不禁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她怪自己怎么当时不看得仔细一点,这会儿出糗了吧。 林春晓用羡慕的眼光看向花满满,又看了看自己,“我看我是别想练到您这样的身材,只要肚子不要这么胖,能找到合适的衣服穿就好了。” “锻炼这种事情呢,不能着急,肥肉嘛也不是一天养成的,减掉它们肯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运动是一种长期的健康生活习惯,你要想着,运动不仅可以使你的身材变美,而且可以提高你肌体的各方面素质,而且能让你的皮肤越来越好看,因为运动出了大量的汗,会带着你体内大量的毒素。这样你就想着省了药费跟护肤的费用了,哈哈。” “那是那是,只是我的体力不好,才几分钟就流汗不止了。我看网上说,有氧运动需要半个小时以上才开始燃脂。我达不到那样的体力,我连半个小时都不到。” “这个不能着急,体力这种东西,要循序渐进慢慢来,你才刚刚开始呢,丽娟刚开始也像你一样,跑十分钟就跑不动路了,现在她跑步可以跑一个小时。” “真的。” 周丽娟点头。 “那你瘦了多少?” 周丽娟笑笑,“我可不是减肥,我是增肥,我以前体质相当虚弱。” “哦。”林春晓有些遗憾。 花满满听说了她的遗憾,解释道,“我的学员当中减肥成功的很多啊,其中一个人用了半年的时间,减了大约四十二斤,平均一个月七斤。” 林春晓情不自禁地发出“哇”声,一脸崇拜地看着花满满,“你是说,我用这种方法,也可以瘦下去?” “当然,并且用运动方式瘦下去之后,你的身材比例会更好,皮肤状态会更加年轻,更重要的是,减肥成功后,反弹的系数比其它减肥方式要小得多。” 两个人聊得很投机,一旁的周丽娟则面带微笑地倾听着。 路上的时间过得很快,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到了一个山脚下。山脚下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停车场的右手,是一个高一级的平台,上面镶了小石头,小石头的缝细中还长出了草,几张石桌摆放在上面,石桌边坐着七八个人。 花满满带着周丽娟和林春晓上前打招呼。 “我带来了一个新成员,林春晓。” 林春晓有些腼腆地笑笑,“大家好,我叫林春晓。” 林春晓发现,这些人仿佛关系很密切,一路上或是窃窃丝语,或是大声招呼,言谈之间熟络得很。 最近连日的雨,难得晴了十余天,空气干爽,风吹来阵阵凉意,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道两旁高大的树木,一阵风过,稀稀疏疏地摇下几枚落叶,飘于路旁。山间的野花,三三两两开于路旁,散发着淡淡地幽香。 这一刻,林春晓很开心,心里头许多的阴郁一扔而空,心情温暖而明亮。她对花满满说,“谢谢你。” “呵,不用谢我,如果你能觉得开心,我就很开心了。”花满满淡淡地笑着,看着前面那些热闹讨论着大笑着的人群,“我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开心些,让女人能更为自己活着点,健康点。你看到前面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大姐没有?她今年快五十了,一年前我认识她的时候,两百一十斤,有严重的高血压和脂肪肝,她老公要跟她离婚,而她已经严重得连路都走不太动。一年多的时候,人也瘦下来了,心态也好了,前阵子跟她老公离了婚,是她主动的。现在你看她活得多开心。” 林春晓看着前面那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正在和边上的另一个女人说着什么话,满面红光,哈哈大笑。但同时,她又有一丝疑惑,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决定问出口,“花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花满满看着她,“我觉得我刚看到你的状态跟一年前的马大姐很像,悲伤,忧郁,”花满满轻轻地笑,“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建达健身会所的股东,甚至好多员工都不清楚。我曾经也是感情失败者,但是现在我却要好好谢谢那个人,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今天。曾经被嫌弃的我,如今却有很多的追求者,你看,其实女人只要身材好一点,看起来年轻一点,脑袋不是那么傻的程度,再加上有自己的所谓的事业,爱情不是问题。可是却有那么多的女人看不开,将自己的幸福和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被动地因为男人爱你而幸福,因为男人不爱你而痛苦,这是多么悲剧的事情。” ------------ 二十三、送鞋 “如今的我,钱对我来讲已经不是问题,重要的是缘份,我也不是天天去建达,只是有那么一阵会去健健身。偶然间我发现了她们,”花满满看了一眼林春晓,“我觉得既然碰上你们,这也是一种缘分,我有这个义务提醒一下,千万不要走我曾经走过的老路。” 林春晓有一点感动,她已经在社会中缺席了很久,她不是太明白这个社会的变化之快。 对于花满满,她非常有好感,有好感之余却不免有些怀疑,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抬眼看看前面那些嬉嬉笑笑的女人,心中却一阵放松,也许是自己过得太过防备了,太过自卑了,不敢去接受别人的好意。 世界这么美好,人和人之间也是很美好的,何必总要去猜忌别人呢。 花满满拍了拍林春晓的肩膀,“不要有太多负担,我相信,你会找到更好的路的,也会有更好的男人。” 林春晓瞬间羞红了脸,同时心里不以为然地轻笑,怎么可能呢?这一辈子,自己是再也不可能遇上比祺生更好条件的男人了。 “春晓。”花满满忽然叫道。 “什么?” “下周三有空吗?” “有事?”林春晓问道。 花满满点点头,“下周三我要搬家,可以来帮我吗?” 林春晓想了想,“当然可以。” 花满满高兴地笑起来,“谢谢。” 林春晓也笑了,“不客气,我还没谢谢你呢,今天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快点走吧,她们在叫我们了。” 十个女人爬完山回来已经是中午近十二点,其中那个穿红衣服的马大姐提议一起吃饭,大家一致通过。 十个人找了一家海鲜楼,点好菜坐下来之后,花满满说道,“我们还是老规矩啊,AA制,春晓是第一次,免单,就一次,以后就没得免啦。” 林春晓有些不好意思,忙说,“不用,不用,一视同仁。” 周丽娟接过话头说,“不用不好意思,我们这些人第一次都是免单的。” 林春晓这才推辞了,她感慨地说,“我脱离社会挺久的了,这许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开心,这么快乐,谢谢大家。” 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女人说道,“最应该谢谢花小妹,让我知道了,人还能有这样的活法。” “是啊。”“是啊。”席间一阵地咐和声。 花满满只是笑着,隔了一会儿,趁着大伙儿都在聊天时,附耳林春晓,轻声说道,“周三别忘了。” 林春晓慎重地点头。 她很重视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是许久没有过的,不是因为家务,不是因为讨好。 周三,林春晓很早就坐车出发了,花满满的家在12楼,出了电梯找到花满满的家,按开门铃,开门的人是花满满,还有周丽娟,此外还有一个男人,长得很高大,正蹲在地上弄行李。 花满满大声招呼,“春晓来了,谢谢你能来帮我。” “不用客气,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 花满满的东西看起来很多,四个人整理得满身大汗,十点多的时候,那个男人接了一个电话,对花满满说,“抱歉,有点事情,我要先走了。” 花满满不在乎地说,“OK,谢谢你,今天辛苦你了,反正重的东西也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衣服鞋袜。我们自己来就好了,对了,帮我带下娟子好吗?她下午还有课程,估计需要回家洗个澡。 周丽娟说道,“不用不用,时间还来得及,过会儿再走。” “不用了,你跟张强一起走吧,他今天开了车,送一下你。我有春晓留在这儿帮我呢。” 林春晓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对啊,你们有事先走吧,我会在这里的。” 两个人走了以后,就剩下花满满和林春晓,花满满说,“都没请你喝杯水,你看你,也浑身大汗了,累了吧。我们先去喝口水吧。”说着,领着林春晓去了了客厅,客厅里很乱,大大小小的箱子成叠地堆在厅里,走路的时候需要很小心才能不碰到,花满满走到角落中翻了不翻,就拎出了两瓶矿泉水,扔给林春晓一瓶。 “春晓,来来,来这边看一下。”花满满一边喝水一边说,带头走到其中一个房间去。 林春晓跟进去一看,那是一个卧室,床上推着一堆的被套被单,还有一床的衣服,床下面则全都是鞋盒。 “春晓,姐送一双鞋子给你,上回爬山看了你的鞋子,其实不太适合爬山,那种算是休闲的,运动的鞋子一定要买得好点,女人要对自己好点。我看了下你的脚,大约是37码这样子,和我的鞋码一样,我这里有一双鞋,没穿过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搬家,我都要忘了,刚好,你过来试一试。”说着,从地上翻起一个鞋盒,从里头拎起一双鞋,试试看。”她递过来。 林春晓没有立即去接,她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一些不好意思,还有一些难为情。 “啊,对不住,姐这个人性子比较急,没有别的意思,你看到我的东西了,实在是很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没有没有,花姐,谢谢你,我只是很感动,除了……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林春晓上前红着脸接过花满满手中的鞋,坐在床边脱了鞋子试。 花满满赞赏道,“嗯,很不错,很好看。站起来走几步看看,合不合脚。” 林春晓依言起身走了两步,心中有些赞叹,“花姐,真的很舒服哎,你为什么不要呢?” 花满满笑道,“我的鞋子多的是,这双鞋子我还没来得及穿呢,送给你了,这样我也能少搬一双鞋。” 林春晓低下头,“那多不好意思,我又没帮多少忙。” 花满满过来搂住林春晓的肩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你上次穿的鞋子,瞧着你后来走路都有点簸了,是不是很挤脚?春晓,女人要对自己好点。你对自己好了,别人才会对你好,对自己付出了,别人才会对你付出。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别人又怎么爱你呢?你还这么年轻。”花满满说。 ------------ 二十四、再见 忽然她跳起来,“啊,看我,一直在这里说话,春晓,帮帮忙,我们需要快点,张强已经约了搬家公司,晚上就会过来,那搬家伙粗鲁得很,这些私人的东西,我可不愿意让他们看到。” 两个人赶紧开始整理衣服,花满满的衣服很多,并且衣服质量看起来都很不错,林春晓也不太好意思问价格。但是她多少知道这些衣服很贵,以前看梁祺生的妹妹梁祺静买的衣服,动不动就是上千上万,而那些衣服的标牌花满满这里就有许多。至于那双鞋子,林春晓还真不知道,她心里在打鼓,难道也是很贵的?回去得上网搜一下才行。 两个人中午就只吃了一点外买,一直整理到下午五点,才整理完毕。花满满对林春晓的帮忙又是谢了半天,又很抱歉地说不能请她吃晚饭,以后再补请,弄得林春晓很是不好意思,回家还带了一双鞋。 回到家时,陶然并没有回来,林春晓也实在是饿得坏了,她匆忙地冲了一碗泡面吃了,又洗了一个澡,然后打开电脑,拿起鞋盒搜起来。网上只有找到几个代购,价格居然都在四千以上,这下,林春晓吓住了,她没想到这双鞋子居然是这么高的价格。她拿起电脑,想打给花满满,搜到电话号码却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有按出去。 会不会自己太大惊小怪,想起花满满的那些衣服,其中的有一件大衣的牌子,林春晓也知道,梁祺静当初买了一件那个牌子的背心就花了一千八百多,那件大衣的价格估计不是小数目。 想了想,林春晓还是没有按出电话。 接下去的日子,林春晓过得分外地踏实,每天早早地起床,和面做包子,再煎个鸡蛋,喝杯牛奶。然后去健身,中午回来做一个中餐,然后睡一个午觉,看会儿书,吃点晚餐,又去健身。 当健身有了社交的意义了以后,她忽然觉得那些气喘吁吁的时刻也不再那么难熬了。 每周两节的私教课,她可以见到花满满,花满满也会经常发一个短信,提示她运动要注意的事项。 很快到了七月份,天气越发地热了起来,林春晓照例给陶然生活费,但是陶然拒绝了,他找了一个暑假工。 除了周末固定回来,平时他并不固定回来。 林春晓还是打了一笔钱给陶然,包括了下半年的学费,陶然延期毕业是既定的事实,尽管两个人没有就这件事情展开沟通过。 林春晓觉得自己相当地快乐,她从来没有发现,生活也是可以这样过的。 她不再需要早早地起来去菜市场买菜,想方设法地做着丰盛而不重复的饭菜,也不用蹲在家里洗碗擦地干干净净,衣服叠得整整齐齐。 她可以看看书,出去走一走,也可以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时光。 这天,花满满跟林春晓去逛商场,两个人正在逛着,忽然接到周丽娟的电话,三个女人于是聚在了一起。 “你们要买什么?”周丽娟问。 “春晓需要买一个运动内衣。” 周丽娟说,“我知道有一家店,专门买运动内衣,带你们去看看?” “其实我也知道。”花满满哈哈大笑,三个人一同走了去。 周丽娟又传授了许多穿内衣的知识,并且亲自帮林春晓挑了一件内衣,粉红色的,穿起来也确实舒服,只是这个价格也是相当地高,近两千块的费用,林春晓的曾经在别人眼中或许嫁个有钱的老公,但其实她真的没怎么见到过钱,做家庭主妇的那三年,梁祺生每个月给她一万块钱的零用,水电各种贷倒都不用她开销,看起来很多了吧。但其实林春晓每天要买菜,慢慢的家里的那些缺的什么纸啊、米面油也就全部都她买了,家里的那个阿姨也因为林春晓的能干后来干脆辞职了,一万块钱一家人的生活开支,他们的伙食惯来又挑,海鲜是必不可少的,其实也就差不多刚够用的样子。 三个人一起吃的晚饭,林春晓说要请,花满满却说上次搬家自己欠一顿,最后花满满买了单。 吃完饭,花满满就和周丽娟有事要走了,她们嘀嘀咕咕着合股的一个项目要开工,最近很忙,走得很急。 林春晓一个人走在路上,晚风拂面。 走过一个路口,正是红灯将要转绿,站在路口正要抬步走的林春晓却忽然看到了停在路口等着过红灯的车,车里头坐的那们似乎是好久都曾见的梁祺生。 车的窗户半开着,他的侧面很是好看,副驾驶上似乎是坐着人,不时能见到梁祺生侧头去说些什么。 那一刻,林春晓呆在了原地,直到对面行走的小人从绿变成了红,直到那辆车从眼前缓缓驶离。 曾经的山萌海誓,如今的沧海难为水,犹如覆水难收。 大二时,梁祺生抱着吉他在女寝外半夜弹唱《同桌的你》,醇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 两个人荷花池畔的初吻,生涩而美好,羞得月亮也躲在乌云后面,两个人笨拙而纯真,对着彼此说:“爱你一生一世,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 两个人的初次,在那家宾馆的床上,小心翼翼红着脸却不放弃地探索,因为疼痛而数次失败却又重头再来,珍宝一样哄着自己吻着自己的梁祺生。 …… 赵铃的反对,梁祺生对父母的愤怒,两个人偷偷领证的美好而害怕的心情,这一辈子,真的是没有了吧。 青春,唯一的,美好的,残酷的,都过去了。 从此,他的生活中,再也没有了她。她未来的人生中,再也没有了他。 张爱铃说在时间的、空间的无垠的旷野中,遇见你,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我们相遇了,却没能相守。 从此,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再见吧,祺生,再见吧,梁祺生。 ------------ 二十五、生病 花满满是一个朋友非常多的人,这从她接电话的频率中就可以看出。 在林春晓的眼中,花满满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她的身材和外貌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说话富有条理,反应灵活。 “春晓,你进步不小啊,你看你这腰瘦了许多了,以前看你穿衣服腹部都出来许多。继续加油。” 林春晓腼腆地笑着,“这要谢谢你和周姐,对了今天周姐怎么没有来。”平时两个人亲密得很,基本上只要看见花满满就可以看见周丽娟。 “啊,她去香港了,那边有个客户,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林春晓非常羡慕花满满跟周丽娟,她们外形亮丽,身形苗条,充满自信,要貌有貌要事业有事业。 只是林春晓很好奇,为什么两个人都单身,追她们的人照理说应该很多。 对此,花满满不以为然地说,“没碰上对的人,何必将就。” 对此,林春晓羡慕得很,羡慕这种不以为意的自信。 她一直对梁祺生抱着感恩戴德的感谢,以及添麻烦了的歉意。 大学谈恋爱的时候还好,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课要上,彼此还算有不一样的社交圈,林春晓的成绩也算好,长得也漂亮,自己有自己的生活。 结婚了就不一样了,进入到对方的家庭中生活,自己娘家全方位被碾压,吴心兰动不动就打电话来要钱让林春晓也觉得很难为情,可是她完全不能拒绝,因为她不给就是林小江给。 吴心兰动不动就会念林春晓白眼狼。 从一开始的买房开始,林春晓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抱歉,整个人也就越来越不自信,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梁家施舍的。 而花满满,让林春晓看到了松驰而又自信的生活状态,她很想自己也能有那样的状态。 花满满对林春晓的的减肥成果赞不绝口,她的腰围、臀围、腹围开始下降,尽管并没有下降到让标准的瘦的的状态,但是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持续的运动,也使得林春晓的皮肤状态好了不少,那一向苍白的脸变得富有弹性和红润。 林春晓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慢慢地走出那个黑暗的状态。 尽管在某些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会想起梁祺生,想到过去的美好,但是起码内心当中不再是那种绝望的感觉。 “春晓,过阵子有一个宴会,跟我一起去吧。”花满满站在一旁一边推器械一边说。 “宴会?”林春晓重复了一下,她想起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跟随梁祺生参加宴会时的场景,“算了吧,花姐。” “为什么?”花满满扭过头,“你这样天天宅在家里也不行啊,得出去多认识些人,提高自己的自信和人际,路是靠人走出来的。你总不至于就坐在那里坐吃山空吧,总有一天你得找工作的,多认识些人对你有好处。”顿了顿,花满满又说道,“再说了,那种宴会上的人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现在也许是用不着,但是积累一些人脉,对你以后总是有好处的。” 花满满把话说到了林春晓的心里,是的,她很害怕,五年的婚姻生活让她变得极度不自信。 林春晓最后还是答应了。 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她害怕,怕人对她的各种评价和指点,怕和陌生人打招呼和沟通,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看起来落落大方,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能让整个聊天看起来可以流畅持续。为数不多的经历里的她,都是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梁祺生笑语风声的样子,说一说推一推才能动一动,看着那些名媛淑女自然笑语宴宴的样子,那和她是两个世界的地方。 看着高兴的花满满,林春晓勉强地笑着。 和花满满分手之后,林春晓商场,跳过很高档的店面,找了几间看起来略为不错的门面进去,勉强选了一件有点看起来礼服样子的衣服,花了一千四百多块。 她又跑到连锁男装店,挑了几件打折的男装给陶然,她想到陶然好像没再买过衣服,穿的都是上回她买的那几件。 回到家时,林春晓她看到了门口的鞋子,她知道陶然回来了,进屋后却没有看到人。 林春晓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开心,有可能是因为她给他买了新衣服,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花满满勾起了她的不自信。 陶然很努力,可是他还是好多地方都不行的,比如烧饭,比如整理内务,比如拖地,有一回他可能是想干活,但是他居然拿着拖把放到脸盆台上去洗。 他一开始连洗衣机都不会用,更别提怎么熨衣服,也就是他身材好长得又好,皱巴巴的衣服穿在身上居然也还能看得过去。 林春晓此刻忽然很委屈,她还没生过孩子呢,就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超级大男孩的妈妈,事无巨细地手把手教导。 林春晓把衣服放在沙发上,来到陶然房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她心里更不舒服了,一股火冒了上来,她扭开门走进去大声叫道,“陶然,陶然。” 陶然躺在床上,没有反应。 林春晓又走进了些,大声叫道,“陶然。”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点怒火。 她扭开灯,凑近前去看,这才发现陶然的脸通红,她伸出手搭在额头上一探,陶然发烧了。 林春晓心下一惊,“陶然,嘿,醒一醒。”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了拍陶然的双颊。 陶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姐,你回来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怎么了,眼睛有点睁不开,你等我先睡一下,你碗留着给我洗。”说完,头一歪又陷入了沉睡。 林春晓看到陶然身上穿着的是那件女式睡袍,在这个已经可以穿短袖的季节里翻出了这件女式睡袍,可见他是真的觉得冷,那件睡袍是他第一天到这里来时,林春晓给他找的自己的睡袍。 ------------ 二十六、照顾 林春晓忽然就很自责。 这孩子,和自己的以前不一样,他是真的被千娇万宠地长大的。 其实已经很努力了呀,从要什么有什么到后来家破人亡,他从前在家可能是什么事都不需要做的。 来了这里以后,他沉默寡言,去学怎么洗碗、怎么拖地、怎么用洗衣机、怎么晒衣服,他一直有在观察自己怎么做,一直在尝试着努力学习。 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呆在这儿,他也没有多余的钱,他也没有亲人可以倾诉。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个孩子正在努力渡过他人生中最大的困难,人活在世界上,又有谁没有个难处。 以前生活中的那些事务没有人教他,他怎么可能会呢,就他以前的条件也不需要去做,自然是不会的。 林春晓搜出急救箱,拿了一根体温计,她用的最原始的那种体温计,跑到陶然房间坐在床边,“陶然,你把胳膊抬起来,测一下体温。” 陶然很迷糊,“姐,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 林春晓试了试把体温计从领口处塞进去,但睡袍里面的短袖领口不大,无法确定是不是放置到了正确的位置。 于是她解开睡袍,把短袖由下翻上去,把体温计放置好,陶然很瘦,薄薄的皮脂下是硬硬的骨头,身上的皮肤相当的白,病态的白。 那一瞬间,林春晓想起了吴心兰,去世之后躺在灵棚,身上盖着寿字被,那张瘦得见得骨头的脸。林春晓很是内疚,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孩子的。 陶然自从来了这里,自己也没有对他有多上心,无非是借了他钱,给了一个房间,偶尔做点饭分他。而这孩子也很识趣,学着她的样子洗碗拖地,他自己使用的那间卫生间也有整理的干干净净。 林春晓掐着表等了五分钟,取出体温计。 41度,她吓了一跳,有些发呆,然后马上跳起来,掀开被子,试图去扶起陶然,“去医院,陶然,去医院,这样下去很危险,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陶然只是嗯嗯地应了几声,他其实听不怎么清楚林春晓在说什么,模模糊糊说只听到有人在说话,他的肢体完全没有力量,只能斜斜地靠在林春晓身上。 陶然知道林春晓是在帮自己,他竭力配合林春晓想要坐起来,但是他浑身发软。 林春晓想给陶然换一身衣服,但没能成功,两个人最后就这样出了门。 林春晓一只手肘挂着包,双手扶着陶然下楼,坐出租车来到医院,扶着陶然坐在诊室外面候诊椅上时,林春晓已经大汗淋漓了。 而陶然已经歪在候诊椅上,彻底晕了过去。 林春晓大声呼救,引来了几个人,帮忙抬进了急诊室。 陶然被诊断急性肺炎,需要住院。 想想,林春晓有些后怕,如果当时,自己没有生气,觉得陶然不懂事而进门,后果会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神奇,如果那天林春晓不是多看了一眼天桥下,如果林春晓没有多管闲事过去瞧一瞧,如果林春晓没有将陶然带回家,那么现在陶然也许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陶然之前一个人流浪了半年,虽然常有受伤,也有过这病那病,却都没致命。 可是这次,他已经有了一个栖身之所,有了比之前好太多的照料,却莫名其妙地一场大病,这一病就病危,当晚就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林春晓一个人呆在医院里,拿着病危通知书吓得冷汗直流。 冥冥之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上帝。 它让一个人凭空出现,去救了另一个和这个人毫无关系的人,从此,两个人的命运都走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陶然是在第三天出的重症,到底是年轻人,生命力很旺盛,求生意志很强,用上了对症的药物以后病情好转很快。 当他回到普通病房时,看到双目通红的林春晓,只觉得万分抱歉。 记忆中其实他是一个很少生病的人,小时候发烧也是父母匆匆忙忙回来看他一看,就让保姆阿姨带着他上医院看病了,回家也是保姆阿姨守着。 看到了陶然醒来的林春晓,总算放下了心里的愧疚,累极了趴在床头就睡着。 陶然看着这个守在自己床边的女人时。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以描述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美妙,是一种原来有人在乎自己,有人在关心自己的感觉。 陶然是不缺关注的,过去的他家境好,长得也好,除了成绩差一些,这一个弱点在他的家族背景之下不算多大的毛病,甚至有人还说他很有松驰感,言语间表达了浓浓的羡慕的味道。 但这些别人各种说他的优势在他父亲过世、母亲坐牢、家族破产以后,全部成了原罪,他们说他没有礼貌、为人傲慢、不懂事、挥霍成性…… 从前有多好,后面就有多差,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好多事情,眼睛看到的都可以是假的。 那会儿,他确实是不懂事,冒冒然地就冲到那些父亲的好哥们、好兄弟面前让他们救救自己的母亲,被拒绝以后他心情激动地指责了对方,但他发誓,他说的那些话比起以前的时候,已经是收敛很多的。 可是这个养尊处优的青年,一旦失去了那个家庭的庇护,就不会有人再去容忍他了,甚至翻出过去他各种不懂事、不礼貌、不尊重人的言行,成为最佳的拒绝的借口。 只有眼前这个人,无缘无故,救了自己三次。 她在图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图到。 陶然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没有碰到过。在 他以往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来讨好自己,他的世界是热情的是光明的是开朗的,但一切的一切都如同飘在空中的云一样,触不可及,没有现下这种真实感。 在这个马上就要进入夏季的下午,陶然静静地看着那个睡觉的女人。 ------------ 二十七、赠衣 周六林春晓接到花满满的电话时,人正好在医院。 这几天她请了一个护工,陶然毕竟是男的,其它时候还好,但是上厕所的时候是没有办法的,他毕竟不是自己真的弟弟。 林春晓没有请全职护工,这位护工是邻床请的,陶然也就是上厕所、擦身体的时候需要他搭把手帮帮,工作任务不是不重,他也能兼得住,收费也就相较得便宜一些。 林春晓在家熬了稀饭送到医院,陶然在吃的时候,林春晓接到花满满的电话,她这才想起了花满满之前的邀约。 “花姐,我不来了,我弟弟住院了,这边走不开。”林春晓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陶然,对着电话解释,她本来也就没有多想去,现下刚好有了理由。 一旁的陶然却说道,“姐,你有事就去忙,你看,我现在几乎都没有什么事情的,再说还请了南叔,有事我会叫他的,别耽误了你的事。” 坐在一旁的护工也点头,“对对,你有事你去吧,我在这里。”被陶然称为南叔的护工很喜欢陶然这小伙子,况且他也不喜欢雇主在这里,这显得他没啥用武之地,他需要表现出来这钱拿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看到大家的反应,林春晓说,“那好吧,南叔,我弟弟就麻烦你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被称为南叔的男护工欣然答应,看着林春晓走出去以后对着陶然说,“你姐对你挺好的。” 陶然也盯着出口,说道,“是啊,我姐很好的。”他心说,你是不知道,她压根不是我姐,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如果你知道是这样,你可能会说她那个可真是太好了。 林春晓从医院回到家,冲了一个凉,换上了自己买的那件礼服。 她已经瘦掉一些了,尽管体重掉的并不是很多,但是镜子里的她穿着礼服像样像样的。 对自己很满意的林春晓在见到花满满后,花满满却表示很不满意。她看着林春晓身上的衣服,开口道,“先去我家吧,我看看我有没有合适的衣服给你穿一下。” 林春晓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花满满笑笑,“一般如果说要穿礼服的话,如果不是质量特别好的话,尽量不要穿这种看起来很正式的礼服,它会让人们把视线集中在你这儿,然后很容易发现这个礼服的样子……就是怎么说呢……对,容易让人有上台表演的感觉,倒是可以穿一些平时的相对的比较正式的衣服。” 林春晓不禁有些红了脸,嚅嚅地开口,“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我不要去了,我家里也是真有事。” 为数不多的经历当中,她的行头也都是每次被梁家人所嫌弃的,她是真的不知道。 越被嫌弃,她越不敢花钱,越不敢花钱,越没法把自己打扮得符合他们的审美。 花满满也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关系,你至少知道去买礼服,我以前就是牛仔裤上场。” 花满满与林春晓的身材相差了许多,花满满身材非常标准,腰是腰胸是胸屁股是屁股,林春晓还是有些微胖的。 但是花满满还真就找到了一件衣服,一款不注重腰身的上衣加裙子,配成一套的样子。 穿上衣服的林春晓站在镜子前面一看,心里想到,果然就是不一样,一点都没有那种廉价刻意的样子。 前面的那套礼服,确确实实给人那么一种浮夸气,一种我要去演出的迫不及待的舞台感。 而这套衣服,让整个人变得内敛而优雅。 花满满很满意效果,拍拍手说,“你穿着比我好看,我穿着太大了,送给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林春晓急急道。 花满满头一偏,笑着说,“有什么不好意思。” 林春花还想推辞,忽然又想到梁祺生以前指责自己的言语,说自己上不得台面,于是她按下了没有再说。 两个人到的时候,宴会刚刚开始不久,长长的自助台上摆满了各种吃食,宾客们手持一个小盘子,俱是挑一点点置于盘上。 花满满是带着林春晓过了一遍场,这让林春晓再次惊讶于花满满的口才和能力,花满满居然精通英语和日语。没一会儿,花满满就被好几位男士围住。 林春晓静静地退到一旁,她不禁想到18岁那会儿,自己成天看的那些小说。才子佳人,灰姑娘情节。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童话,也总是有些谎言,真真假假,让人无所适从。等到人清醒的时候,往往时机已过,再无反悔之可能。 自己何德何能,先遇到一个童话,又遇到一个童话。 结束了晚宴,林春晓又来到了医院,没坐一会儿,陶然就让林春晓回家了。 林春晓现在倒是不担心陶然了,他恢复得很好,基本上自己都可以自理了,况且那边还有护工,林春晓就嘱咐了几句回家了。 躺到床上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眼前总是一连串的画面,就这样,一夜未眠,凌晨五点,林春晓就索性起来,淘了米,放在砂锅当中慢慢熬。对待食物的时候,是林春晓最最安静的时候,也是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林春晓小时候经常被饿,吴心兰成天忙忙碌碌的样子,两个孩子有一顿没一顿的,林小江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被迫学了些简单的厨艺去对付自己和妹妹的一日三餐,小时候的贫困生活,让林春晓对所有吃的一切都很是重视,甚至怀着一种尊敬的意味。 她饶有耐心地用瓷勺子慢慢地搅着砂锅让米粒不至于粘锅,看着那圆润的大米逐渐地在水里翻腾,慢慢得肿胀起来开花,锅里慢慢地变得粘稠起来。林春晓取出一盒纯奶,慢慢倒到粥里去,然后又拿着瓷勺子轻轻搅动,直至重新沸腾起来。关火,倒入少许冰糖,轻搅至均匀,然后装到保温杯里,盖上盖子。自己也拿了一个碗,倒了一碗粥来喝。 ------------ 二十八、工作 林春晓很早就到医院了,陶然居然也醒了,看到林春晓有些意外。 他看到了林春晓手里的饭桶,默不作声,在粥快要喝完时,他忽然说了一声,“姐,谢谢。” 好像在两个人一开始时,这个谢谢就是陶然经常对林春晓说的词,林春晓也有些习惯了。 “好喝吗?”林春晓问道。 陶然点头,“很好喝。” 除去阿姨,这是第一个给自己熬粥的女人,连他的母亲也没有过的。 他有记忆开始,家里就已经很富裕了,他是家里的宝,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在家,他要什么有什么。后来爷爷奶奶不在了,他也上学了,从上学开始,他上的都是私立学校,没有缺过钱,什么衣服鞋子贵无所谓,只要他喜欢就可以,放假想去哪儿玩就哪儿玩,补课什么只要愿意,没有请不了的人。 但是,一切都是用钱来支配的,甚至在他和父母之间也是这样,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上寄宿学校,他应当是有哭过的,但是他不记得了。 放假回家,迎接他回家的只会是保姆,出国游也都是团队,所谓的研学,母亲虽然疼爱自己,但是因为事业繁忙,自己小学以后就是跟着保姆长大的,吃的也是保姆做的饭菜,放假一周一次,能见上一面父母亲也就是难得的了,更别提平时,鲜少有机会在一起。 忽然现在有一个人,关心自己,给自己煮粥喝,这种体验,陶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从高高在上的最高层到了最低层,从要什么有什么,糊里糊涂的金库般的生活到要什么没什么的生活,他是没有体验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种困难,因为他是直接从家里资产几个亿到人家说他家欠了几个亿。 原来地是要拖的,原来菜是要洗着切着烧出来的,原来粥是要慢慢煮的这种具象化的生活只有到了林春晓家里以后,才开始慢慢体验,原来真实的生活是这个样子。 林春晓觉着,自己应该要找工作了。 她已经在家休整了很久了。 陶然从医院回到家之后,林春晓也不用再两头跑,她开始寻思着找工作。 但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工作,她已经脱离社会很久了,只能每天上网搜一搜网上发布的工作地点在江城的招聘启事,或者就是去买江城日报,抱着整版的报纸坐在沙发上,勾勾画画。 陶然自觉恢得很好了,不过林春晓不让他做什么,整天让他躺在床上。 “姐,我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动动有好处。” 林春晓也不理,“还是躺床上去吧,你要知道这次我花了不少钱,以后你可要还我的。万一没有调理好,再来一次,我不是还要很多钱。快回去。” 陶然没有理会,直接坐在沙发上,“你在干什么呀?” 见说不动,林春晓也不再说,“找工作。” 陶然好奇地拿起一张报纸,看着上面勾勾画画的一栏栏,“文员?前台?仓库管理员?储备干部?都什么呀。” “我没有工作经验,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了,年龄也大了,不好找。哎,人家一听我27岁没有工作经验,都直接拒绝了。”林春晓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满面愁容。 看着林春晓那个样子,陶然有点难受,“姐,别急,我快好起来了,马上也能出去工作的。” “可别。”林春晓眼一瞪,“你现在是学生,好好上学,等你毕业了以后,有个学历,工作和待遇都是现在的你无法比拟的,你不是法律专业的嘛,以后当个律师,我也有一个有律师的弟弟了,还有,我又不是不要你还,你现在吃的住的,还有这次住院的费用,以后都是要还给我的,要利息的啊。”林春晓故意把话说的恶狠狠的。 “知道知道。”听到林春晓这样急呼呼恶狠狠的话,陶然反而很开心很自在。 “就是到时候不知道你找不找得到工作,你看你前面过得那么狼狈,啧啧,真不好说。”林春晓还是满面愁容。 陶然被噎了一下,满口无言,往沙发那边一坐,不再开口。 林春晓坐在沙发,也不在意,依然低着头勾勾画画,不时地瞅准号码打过去。 这边刚挂了电话,花满满就打来了电话。 “最近都在干什么呢?约你几次都不出来。” “找工作,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呆下去,坐吃山空啊。” 电话那头传来花满满提高音量的反问,“找工作?你要找工作?” “嗯。” “正好我也在找人,要不你来我这里上班?” “啊?”林春晓直起身子,“这样行吗?” “行行行,为什么不行?这样吧,明天早上你来我公司一趟,早上九点半,我在公司等你,刚好丽娟也回来了。” 林春晓知道,健身房只是花满满的一个副业,她和周丽娟合伙开了一家外贸公司。 “行行,那好的,谢谢了,花姐。” 挂了电话,林春晓心情极好,回到房间开始试衣服。 虽然是熟人,但这也算是应聘,总不能像平时的穿着。 她换了一套就出去给陶然看,“快快,你看看,我这样可以吗?” “姐,你怎么穿都很好看。”陶然的嘴巴很甜。 林春晓瞪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得意地笑了笑,“我要有工作了。” 次日一大早,林春晓就起床了,她这个人有个毛病,一旦心里有事,就睡不着,今天要去面试,而且大概率她是可以得到这份工作的,这让她兴奋不己,激动得一个晚上都没有怎么睡,不断地幻想着工作以后的美好场景。 早晨五点多,她就起床了,拎出一袋面粉,开始做包子,动静把陶然都吵醒了。 陶然起身来到厨房,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姐,这么早,干嘛呢?” “做包子,你再去睡一觉吧,过会儿吃包子。”林春晓用手撩了下头发,头发上也沾了一些面粉,陶然发现她在灯光下显得皮肤很好的样子,那一瞬间,陶然转过头去,心跳得有点快。 ------------ 二十九、生活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不用,反正白天也睡夜里也睡。”然后就坐着看林春晓和面揉面做包子。 这种具体的生活化的场景,在陶然的记忆中,是缺失的。 他的经历中,他想要吃包子,只要说一声,然后不多时包子就会变出来在桌子上,他想吃什么水果,水果就会在不久以后被切成块放置到桌上,他想要什么玩具,不用太久,那些玩具就会出现在他的屋子里,他想去玩,就会有人带着他直接进去。 包子是怎么做出来的?水果是怎么买来洗好切成块的?游乐园的门票是多少要排多久的队的?他通通不知道。尽管常识上他也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是不可能就变出来的,包子是有人去做的,水果是有人种然后买来切成块的,进游乐园大抵也是需要排队购票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过这个过程,没见过。 他就坐在一旁,看着林春晓揉面加酵母,又放糖又放盐,然后团成一团盖了一块布放边上。 他看着林春晓把肉洗净切块切片切条再切成肉碎,看着林春晓把香菇、萝卜切丁切碎,又加油盐酱醋,忽然哗的一声,热油泼到那成盆的菜里,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看着林春晓把那团涨大的面揉成了长条,变成了方块,然后变成了一张一张皮,然后加上那些菜,就变成了一个一个圆溜溜的包子,又看着那些包子一个一个放在笼屉里,点火,扑噗噗的,他仿佛可以听到包子在笼屉里发胀的声音,然后魔术一般,笼屉一打开,大大的包子就这样出锅了。 真是神奇,魔术一样细腻的生活如此具象化地在他眼睛展开,仿佛一张地图,又仿若是一个开关,忽然打开了一扇门,里面笑语晏晏,里面热气腾腾。 “真美,真好。”陶然喃喃到。 “什么真美真好,快来吃,包子熟了。”林春晓抓出三个包子放到碗里,递给陶然,陶然顾不得烫,他被勾引的馋虫直爬上来,一边吃一边哈气,大赞道,“真好吃,姐,你可以去开店了。” 林春晓很高兴,“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我跟你说我去过世界上好多地方,到处的美食都有吃过,但我觉得你做的最好吃,菜也好,包子也好。” 林春晓高兴地直点头,“今天如果工作确定不下来的话,看来我可以去开个店啊。” “工作?哦,你昨天说面试。” “嗯,我最近不是去健身了么,认识了一个朋友,叫花满满,她开了一家公司,今天让我去她公司看看。” 陶然心里很是替林春晓高兴,捧哏道,“姐,真是太棒了。” 林春晓是掐着点到花满满公司的,公司看起来不大,装修的却是相当的好,外面是一个有着十来个工作位的大间,看见有人进来而转头过来看,一位小妹急急急忙忙跑来说,“您找谁?” 林春晓说明了来意,小妹引着去了办公室。 花满满和周丽娟正坐在办公室里,看到她进来,齐齐转头。 花满满高兴地说,“来了,坐坐坐,上个月刚刚搬到这边来,很多东西还不齐全。” 周丽娟说,“我们的主要业务集中在广东和香港,你来呢,主要是做我的助理。电脑会用吧。” 林春晓点头,“会,会。” 花满满乐道,“人家以前也是大公司的员工好吧,你都不知道,太不关心了人家了吧。” 周丽娟呵呵地笑道,“虽然我们是朋友关系,但是职场无父子,尤其是我们这种投资公司。本来我的意思是想招一个有经验的,不过花姐都认为你行,我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听完之后,林春晓有些惶恐。 “你的主要工作是市场分析,整理做出报告提供文案,工资五千,三个月之后转正八千,转正后再办理保险。如果可以的话,周一就可以上班。” 林春晓有些吃惊,五千,这远远高出了自己的预期。 “我周一就可以上班。”林春晓急忙说,“只是,你说的这些,可能一开始我不会。”林春晓有些赫然。 “没事,我会教你,你身份证件带了没?”周丽娟问道。 “带了带了。”林春晓应道。 “跟我来,去一趟财务室。”周丽娟做事风风火火,推开门就快步走去,进入一个房间,叫道,“小赵,这是我们新来的同事林春晓,相关的手续你办理一下。” 小赵是一个大约三十出头模样的,已经笑着起身,“周姐,我知道了。” 周丽娟回头对林春晓笑笑,“我们公司比较小,人事财务方面的都是小赵负责,以后你有相关的问题就找小赵好了,这样你和小赵办理一下相关的手续,我先去忙了。” 林春晓连忙说,“您忙。” 二人目送周丽娟离开。 “春晓是吧,你好,我叫赵丽春,你叫我小赵就可以,你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件都带了没?” “带了的。”林春晓低头从包里取出银行卡和身份证。 “是这样的,按我们公司的规定,身份证需要先暂时放在公司,银行卡这边的信息我登记了以后就会还给你。”赵丽春解释。 林春晓不明白为什么身份证需要放在公司,但是她没有问出口,觉着反正大家都是这样的,她回答道,“好的。” 另一边的陶然上班的时候寻思着要不要发个短信给林春晓问问面试怎么样,但是一想昨天她那么高兴的样子,又说那个老板是相识的人,觉得工作大体是没有问题的。 忽然旁边的同事用手肘顶了下他的手臂,用压低的声音说,“嘿,你看那女生又来了。” 顺着同事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裙的姑娘,也正在看着他们,她见陶然在看自己,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并且说道,“你好。” “你好。”同事回了一句。 陶然只是回复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 三十、沉淀 等到陶然走开以后,姑娘凑到同事面前说,“他一直都是这么高冷的吗?” 同事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好像这个陶然平时是不怎么说话的,同事间说八卦他也不参与,但他就不一样了,他有着非常的热情,他神秘兮兮的说,“是啊,你别是看上他了吧?” 那个姑娘很是大方的样子,点头就承认,“是啊,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学生吗?” 同事暗暗咂舌,瞬间就把陶然卖了,“他叫陶然,几岁了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是江城大学法律系的学生。”同事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又说道,“我把他的信息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要把你的信息告诉我,我可以转达给陶然哦。” 那个姑娘咯咯地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我叫梁婉青,在江城电子科技大学上学,接下去大四,麻烦你转达啊。” 果然是年轻人,这么直接,他喜欢,同事心想,“一定,你现在需要来点东西吗?” “当然,给我来两杯生椰拿铁,一份提拉米苏,一份榴櫣千层。” 同事快速打单,将号码牌递给梁婉青,“你的号码,八号。” “谢谢。”梁婉青说,“小哥可一定要帮我把信息带到哦。”说着,她就把一张纸条塞到了同事的手里。 同事回了一个眨眼,看看自己手里的纸条,转身把小单打印出递到窗口,在陶然出来时候贴过去把纸条递给陶然,说道,“那位姑娘真的看上你了哎,她说她叫梁婉青,是江城电子科技大学的学生,马上就大四了,小哥,你的桃花运不错啊。” 如果是过去的陶然,可能会觉得很有意思,沉溺于这种青春的游戏当中。可是现在的陶然,每天只想着学习、赚点生活费,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玩这些游戏了。 他现在很珍惜上学的机会,带着恨不得把过去荒废的光阴全都要弥补回来的架势狠命学习,过去三年多来的大学时光,他有绝大部分的时间是不在校内的,无非就是点个名应个卯徘徊在不被退学的边缘,至于什么法律职业资格证他更无所谓,他不缺一本证书,当初之所以来江城大学是因为他是文科,高考运气也比较好,有了一个较好的分数可以上江城大学的法律系,全是凭着江城大学的名头才来的,他对法律并没有太多的喜欢爱。 但是现在,陶然知道自己没有过去那种吊儿郎当的资格了,他已经错过这一年的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报名时间,只能等到下一年份了,但这也不是坏事,以他过去那种态度,就算是今年他赶得上报名时间,也是通不过的。 陶然现在除了偶尔回林春晓那里,其余时间再打打工以外,剩下的时间日夜都呆在图书馆,为了省钱他买了那种粗制的绿茶,每天泡了满满1000毫升的浓茶,时不时就灌一口,用这样的方式抵制睡意。 他过去的书找不到了,他从与他同届但现在已经毕业的同学那里免费得到了书籍。 同学们并不知道他家出的事,只知道平时意气风发,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那个长得高富帅忽然就休学了,谁也联系不上,这次回来陶然随意就塘塞了过去,看起来他的人生拐了一个弯,但很快就又回来了。 只有陶然知道,他的人生不是拐了一个弯,而是换车道了,从前的他不用担心就业的问题,不用担心金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未来。 现在所有的一切,他都要靠自己去走了。 所以陶然现在对于那些风光雪月没有丁点的兴趣了,他现在只想完成学业,减轻对林春晓的依赖和负担。 “我现在对谈恋爱没有兴趣,如果下次她再找你,你可以对她说我很感谢她对我的欣赏,但我不适合她。”陶然说。 “这是好人卡吗?”同事摸了摸下巴。 陶然没有回答,他没有打开手上的纸条,而是走到后厨扔进了垃圾桶,他对她没有意思,也不想有意思,他现在也没有那个有意思的时间和条件。 他在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的林春晓的电话,她问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回家吃饭,说想同他庆祝一下自己顺利找到工作。 陶然本来就想着要回去的,不管是不是今天找工作是否顺利 下班的时候,陶然特地到花店买了一束花,他对店家说表示祝贺的花,店家给他包了一束向日葵,通体金黄的花盘,显得生机勃勃。 但是最后陶然没有能回家吃饭,他是在买好花以后看到的那个人。 那些讨要债务的人可能是雇佣了一帮人,专门来盯梢他。 陶然之前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就是被这些人给搞的。 陶然并不清楚那些人到底有多少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和父母以及父母经营的生意有经济上的往来关系。 过去陶然身上一直是有一些钱的,从法理上来说那些钱也和父母的生意挂不上什么关系,可是那时候他太天真了,什么事情都不懂,出事以后,看到那些人怒气冲冲的样子辱骂父母的样子,他着急上火得很。 事出突然,完全没有人指导陶然要怎么做,他在完全不知道那些债务到底有多少的情况下,没几天就把自己的钱全部搭进去了,并且是毫无保留地搭了进去,连学费和生活费都没剩下的那种。 现在可能是发现到他又回到学校了,债主们又开始找上门来。 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毕竟上一次他们就尝到了甜头,谁知道是不是还藏有后手,再逼些钱出来总是好的。 最好是逼着这个大学生出点什么事,闹出点动静来,引起媒体的关注,或许问题就能解决了。 但是陶然并不傻,他只是被过去的生活给抬得有些天真罢了,毕竟以他家过去生活的条件,他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精明和能干,现在这些让他烦心的事情在过去通通都是有人会帮他解决的。 +- ------------ 三十一、打架 他不再是刚开始出事的那个天真的大学生了,他自己本身又是法律专业,他知道从法律的角度上来说,要债怎么都要不到他头上。现在他的父亲死了,母亲坐牢,这本身就已经是为这个事情付出的代价了。 从法律上来说,他是一个自由独立的个体。 所谓的父债子还,更多的是过去封建时代所保留的一种传统,毕竟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家族的一切都是由孩子所继承的。 事实上,如果子女并不继承父母的财产以后,债务也是和子女无关的。 至于房子那些,相关的查封也就查封了,他并不清楚当时具体是怎么个连保连贷的性质,但是这些事现在就以他的能力,他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陶然最近回家都很谨慎,他不想这些事情牵扯到林春晓,她和这些事情是没有关系的,她只是一个帮助她的局外人。 人家只是好心收留自己,还借给自己学费和生活费,生病的时候又花了一大笔钱,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陶然很气愤,但是他也很冷静,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林春晓,编造了一个自己被导师叫去改论文的理由,然后拿着向日葵花束往学校走去。 那个人看到陶然往学校走,也跟着他。 陶然打了一个报警电话,挂了电话后他转了一个弯,他知道再前面不久学校边上有处砖墙,那里没什么监控,学生们平时懒得走大门,会从那里翻墙,时间久了以后,脚下的墙体有几块砖松了,被学生们挖了放在下面垫脚,平时就藏在墙上,这样不知道的人并不知道这墙松了,他趁那个人还没走到时赶紧伸手进去把砖掏出来搬到了转弯处。 然后往前走几步等着。 果然那个人一不见陶然的身影,就用连走带跑上前,结果就被堆在转弯处的砖块给绊倒了,他没有防备摔倒在地上,“呯”地一声伴随着惨叫声,抬头一看陶然在眼前冷冷地看着自己,那人的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起身就抓着陶然要打。 他个头比陶然要矮,但力气很大,陶然想着如果自己非要拼出全部的力气来,他也是可以可以打赢的,但眼下陶然并不想这么干,他顺从地让对方抓着自己的头发。 那人气急上头,打了陶然脸部两拳,鼻血瞬间喷射而出,陶然象征性地反抗几下,并不攻击对方,但给对方的感觉就是他要逃跑。有些人在压倒性优势的时候会失去理智,陶然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果然那个人一发觉陶然想逃,立马再用力抓着陶然,又用腿部顶了几下陶然的腹部,将陶然摔倒在地上。 陶然保护着自己的重要位置,时不时地装出反抗的样子,这让对方更有成就感反而激起了他的施虐欲望,就是这个家伙的父母,让自己损失了这么多钱。 警察过来的时候陶然已经被打地缩在了地上,那人在发觉警察靠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要跑没跑成,被抓了个正着。 这一下,因为是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涉及的人又是本校的学生。 做笔录时陶然对这伙人的不择手段又多加渲染,配上了陶然整脸的血,学校这边马上被惊动了,毕竟在学校上课的学生不是只有陶然一个人,现在普遍对安全事件都很重视。 那人故意伤害罪是妥妥地没跑的了,事后他供出了有好几个人通过某种方式雇佣他来骚扰陶然,这更不得了了,如果单纯地故意伤害还有可能是零星的偶然的,但是这种盯梢加上现在的故意伤害,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升级。 加上最近江城的扫黑除恶系列行动,根据被抓的那个人的供述,又驱车前往汀州抓了好几个人。 陶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林春晓,在报名的时候,他也没有将林春晓的电话号码存留在学校的紧急号码上,学校也知道他家里遇到的事情,在学校要通知家属的时候,陶然直白地说现在全家就剩自己。 他顶着一脸的血验伤时也就验了轻伤,但这也达到了陶然想要的目的,他并不想要伤害谁,更多的是保护自己,他希望那伙人从此不要再来找自己了,也不希望他从前的麻烦会影响到林春晓。 总是要长大的,对吧。 另一头林春晓开始正式上班以来,手忙脚乱但斗志昂扬,加上平时陶然都住校,不回来也实属正常,所以林春晓完全不知道陶然出的事情。 陶然继续早出晚归,每天除了打工就是学习。 他和宿舍里的同学的关系维持在普通的位置,毕竟除了他剩下的几位一起住了有三年,他一个半道插进去住的人培养多好的感情也不现实,并且他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 在他的刻意锻炼下,他已经学会了收拾好内务,这个与剩下几个维持狗窝勉强维持一个这是床的宿友们的内务情况,有了鲜明的对比。 陶然有时候挺羡慕他们的,他现在有点理解那一句话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这句话用来形容他的过去,是多么地贴切呀。 但怀念归怀念,过去是永远回不去的。 尽管陶然一边打工,一边林春晓也给了他一点零花钱,但是陶然舍不得花,陶然省了又省,终于凑到了一个周末买了张票回汀州,事情过去很久了,他并不知道父母那件事的案情怎么样,自从出事以后,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也是匆忙安葬。 他的脸上还带着淤青,从原本的发红发紫变成了现在的青黑色,显得有点吓人,他带了口罩和帽子。 他先跑到了公安局,但是他还是没有能见到母亲方家萍,这也是在陶然的预料之内的,毕竟这个案件有些大,公安局及检察院搜集证据的链条和时间跨度可能是非常长的。 陶然请求转告母亲,让其委托自己为辩护代理人,但由于现在还是在侦查阶段,哪怕是辩护人,按相关的规定,他也没法见到母亲。 ------------ 三十二、看上 陶然已经过了哭的时候了,在出事的那半年多时间里,他像被温室里忽然搬到了冰天雪地里的花,动不动就狂怒暴躁,无人的夜里他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无数的抱怨和悔恨。 他很想告诉母亲,现在自己还好,可是没有机会,不知道母亲在里面过得怎么样。 陶然又去给自己的父亲扫了墓,然后匆匆忙忙就要返回江城。 周末的动车站人来人往,几个安检口挤满了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些行李,显得行色匆匆,过了安检口以后拥挤的人潮总算退却了,大家分散到了不同的入口。 上电梯时,排在陶然面前的是一个女生,上电梯时袋子链条不知怎么地被勾住了,包被她挎在手腕上,手里另外提着一个行李袋,事发忽然她没防备,被链条接着后退了一步,眼看就要往下摔了,陶然一个箭步冲上家顶住,链条断了,女生在陶然的帮助下没有摔倒,她被吓得心跳加速、脸色发白、浑身发软,这种上下台阶式的电梯一旦摔倒,加上她又是长发,后果不堪想象。 女生回过头来说谢谢,她一看到陶然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莫名地熟悉,脱口而出,“是你?” 陶然看了一下女生,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但是他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说,“你没事吧?” “我还好,刚刚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现在都很后怕。” “嗯,现在没事了,那我先走了。”陶然步子大,一下子就从女生的后面走到了前面。 女生在陶然越过去的那一瞬,拉住了陶然的衣服,“你不认识我了?” 陶然很相信自己的记忆,他并不认识对方,女生从陶然的眼神里就知道了,她有些失望,“我叫梁婉青,去过你工作的店里,给你写过纸条。” 事情过去的并不久远,陶然还是回忆了起来,“啊,是你呀,很抱歉。” 梁婉青很失望,她知道对方可能并不记得自己,可是她也不想错过现在的机会,于是她说,“我刚刚的手被袋子拽伤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提一下行李?” 梁婉青长得很漂亮,今天她的头发被扎了一部分,后面的是披肩的略微的卷发,皮肤白皙,眼睛很大。 陶然无法拒绝女生的要求,于是替对方拎过了行李袋,被迫放低了自己的速度,和对方走在了一起。 梁婉青心中窃喜,她忽然很感谢刚刚的那个小意外,她控制住自己想要翘起的唇角,寒暄道,“我是去汀州玩的,你怎么也在汀州?” “我是汀州人。”陶然简短地说。 “呀,你居然是汀州人,真是太有缘了,我有个亲戚在汀州,这次是过来玩的,汀州有个楠溪江你知道吧,巨漂亮,漂流可好玩了,暑假的时候巨热闹,我不想旺季的时候去,就趁着这个便利周五过去了。” “欢迎呀,汀州确实很漂亮。”陶然说。 “对啊,还有汀州的肉丸、糯米饭、炒粉什么的可真是太好吃了……那什么,我在江城电子科技大学就读,今年大四了,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我对汀州很有兴趣,以后想去哪里玩的时候咨询你。” 陶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互加了微信。 拎着行李到车厢当中的时候,梁婉青碰到了同伴,她介绍道,“这是我的堂妹,梁婉青。祺静,这是陶然,我刚刚上电梯的时候包带被电梯扯住了,差点摔了,还好陶然帮了我,他和你一样哎,也在江城大学。”说到这里,梁婉青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她想起刚刚的谈话,陶然并没有告诉自己是哪个学校的学生,这么一来,陶然不就知道自己早就知道他了,不会以为刚刚她是故意的了吧? 天地良心,她刚刚真的没有注意到陶然在自己身后。 这真的只是一场巧合。 梁婉青的红瞬间就红了。 梁婉青全部看在了眼里,她出声缓解梁婉青的尴尬,“你好,师兄,我也是江城大学的,我现在大三,以后多指教。” 陶然点点头,将梁婉青的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说道,“我先去找我的位置了,再见。” “师兄,回江城了以后我和我姐请你吃饭,不要拒绝啊。”梁婉青忽然说道。 “那不用的。” “你救了我姐呢。”梁婉青捅了捅梁婉青的手臂。 梁婉青忙道,“是啊是啊,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可是大事,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可能是重伤了,搞不好是生命危险,你救了我一命呢,必须要感谢,说好了,回江城请你吃饭。” 陶然不想多说话,就点了点头,“那再见。” 看着陶然转身远去的背影,梁婉青捏了捏梁婉青的手,“啊,老妹,这次姐可真的谢谢你了,说吧,想要什么。” 梁婉青笑了起来,“那是必须的,姐,他就是你之前看上的人?可惜没看到脸,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个子气质都不错哎。” 梁婉青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看上的,我跟你说,他长得也很好看,不过你们是同校的哎,你居然都不知道他,他长得也不差,按理来说多少总听说过啊” 梁婉青也觉得奇怪。 两个人动车上就点开手机搜了起来。 果然,论坛里还是能很容易找到陶然的信息的,但都是时间比较早的信息了,陶然比梁祺静高了两届,在他那一届,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是一个富二代,性格很张扬,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就休学了。 后面可能是随那一届大多数学生的毕业离校,信息就很少了,偶然的信息是有人说看到陶然从事代驾业务。 看来他很缺钱,不仅在外面快餐店打工,还有从事代驾, 梁婉青和梁祺静推测,有可能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了,所以从之前的富二代到了现在都要打工,但是出了什么事,两个人查来查去并没有查到什么。 ------------ 三十三、吃饭 梁婉青回到江城的当晚就约陶然周末吃饭,但被陶然以写论文拒绝。 被拒绝了两次以后,她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并没有多少意思,但她没有放弃。 从那天起,她经常有事没事往江城大学跑,名义上是来找梁祺静,梁祺静在江城大学英语系就读的大三。 梁祺静主打一个配合。 梁婉青的人生中,大抵是没有缺过钱的,家里并不是大富,但也绝对不是穷的那一种,是比普通中产再往上一点点,不过她对此并没有什么评价的意思。从她有意识起一直到现在,她也从同学们的吃穿用以及各种信息当中知道自己家还不错,尽管比不了那种非常有钱要什么都可以的家庭,但过得比普通工薪阶层要好一点点,也是可以的。 无奈就以她隔天就找梁祺静蹭饭的频率,居然整个校园里走过来,走过去,就是无法偶遇陶然。 梁婉青想,果然小说是骗人的,那些电视剧啊小说里,走哪就遇见的戏码现实生活中根本就没有上演的机会。 于是她又只好去蹲点她知道的那个叫悠然时光的小吧。 对此,梁祺静作为掩人耳目的背景墙,就成天跟着梁婉青,她也实在好奇,这个陶然到底长得什么样。 网上是有一些零星的照片,但都是远景,看不怎么清楚。 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对于恋爱这种事,她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但是在连续跟了几天都没有见到正主时,两个人都有点偃旗息鼓,梁祺静的八卦之火已经撑到了极限,终于死心不再跟着梁婉青。 也就在这一天,梁婉青再次遇到了陶然。 这天陶然已经上完班了,匆匆离去,他要赶着去图书馆占位,在法硕考试和资格考试的功利冲击下,图书馆每天都巨多的人,往往晚上那么几秒,就找不到位置,那些屁股仿佛一动不动钉死了座位了。 陶然也学了网上的一些办法,比如放一个杯子或是一本不用的书或是杂志什么的占位,但常常到了就找不到,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坐了别人占好的位置。 “喂,陶然……陶然……”。陶然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和自己相熟的人都毕业了,他过去不求上进的样子压根就没有老师记得住他,所以下意识的他开始防备起来,难道那些人又来了吗? 只见一位个头中等,扎着丸子头,身形姣好的年轻姑娘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因为奔跑的关系,她的脸蛋红彤彤的,直到她走近了陶然才发现,这是那个动车站姑娘。 陶然记性还是不错的,他记得对方的名字叫梁婉青,“你好,婉青。” 梁婉青开心极了,帅哥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比起之前完全被拒绝只是单方面认识的状态,好了那是不知道多少倍。她喘着气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陶然,我终于找到你啦。” 陶然心里了然,“你今天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是呀,谁让你是大忙人,几次请你都请不动,我就特过来逮你,救命之恩怎么都要报答的,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请你吃饭可以吗?如果你今天没空,那我就明天再来找你,再不行就后天,你总不能每天都没有空吧,那样我会怀疑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你。” 陶然笑笑,他观察到姑娘身上的衣服鞋子,价格都不是很便宜的那种,属于年轻人当中的潮牌。 随着最近生活体验的下沉,他知道这些衣服的消费在社会阶级中,算是相对高的了,故而这个姑娘的家庭经济背景应该是不错的。他想自己再过半年一年,也就要实习了,考公他是没戏了,政审过不去,而律师这个职业很讲究人脉,所以他也无意与人交恶。 于是他说,“行呀,实在是不好意思,前几天我也不故意推托,我前阵子摔了一跤,脸摔青了,吃饭什么的总不好戴着口罩,故而也不好意思应约,见谅。” 梁婉青不仅一出手对方就答应了吃饭,同时还意外地得到了解释,心花怒放的同时又有些好奇,问道说,“怎么摔得那么严重,现在没事了吗?” 陶然说,“现在都消了,还好,皮外伤。但是我下午还真的有点事,我们下午联系好吗?” “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陶然笑笑,“没有大事,我就是最近功课有点紧张,需要去图书馆学习,你也知道现在图书馆的位置有多畅销。” “啊,是这样啊,行呢,那我下午把位置发你。” “好的,对了,你把师妹也叫上啊。”陶然说。 “师妹?”梁婉青疑惑地问。 “那天火车上遇到的,你妹妹。” “哦,好。”梁婉青有点失落,但马上又打起精神来,有进步了不是么,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不急不急,她劝慰自己。 梁祺静接到梁婉青电话的时候,吃了一惊,这就约上了,不过当她听到堂姐说对方让带上自己时,又有点了然,这个人情商很不错啊,他可能对梁婉青并没有什么男女上的好感,又不想拒绝,所以才顺上自己。 那有什么好说的,自家姐姐,该帮还是要帮的。 比起以前在梁声集团,林春晓自认为这次是正正经经的上班,随着上班的持续,林春晓慢慢发现了天满投资有限公司和她之前上班的不同。 午餐时大家常常聚一起,去外面找吃的,慢慢地林春晓发现公司几个年轻的妹子都在讨论房子,言谈之中颇为惋惜的样子,林春晓这才知道,原来几个姑娘是在惋惜自己名下的房子可惜不是真的是自己的,不然已经涨了很多了。 林春晓大为吃惊,她不太明白什么叫自己名下的房子不是自己的。 细聊才知道,原来是公司给买的房,林春晓更为吃惊了,这公司的服务这么好的吗?难道自己真的捡了宝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公司借用了几个妹子的身份证,利用她们的首套房资格买了房,然后公司给予给每个买房的员工一次性奖励2万元整。 ------------ 三十四、心跳 几个妹子惋惜完又嘻嘻哈哈地起来,在她们看来,这2万只是利用了一下自己的首套房资格,马上就可以获利,毕竟自己以后在江城买房的可能性只是一种很渺小的未知,但现在的获利是实实在在的。 林春晓并不想要这2万,她对于出借自己的身份买房这种事本能地抵触,但是一想,又觉得可能不会找自己,因为她已经不具备首套房的资格了。这时候她不禁庆幸了一下,毕竟她真的很不擅长拒绝。 以及,她还刷新了一个认知,原来这样也是可以的吗? 下了班以后,她回来用手机查了一下,居然发现这样的例子很多,更多的有提示风险,就类似第一套房资格啊、断供、贷款等等的风险,但林春晓也知道那些妹子难道不知道这个吗?肯定也是知道的,那么是什么原因让那些妹子依然选择承担风险呢?或许是那2万? 林春晓想着,什么时候问一下陶然,毕竟他是法律专业的,但是陶然最近一直没有回来。 她想了想,也对,现在那家伙应该是很紧张的吧,延毕了,比原来的同学要晚一年毕业,他应该是很忙的。 到了一个月试用期满了的那一天,林春晓请公司全体人员晚上聚餐,公司人少,全部的人加起来统共也不过18个人,花满满和周丽娟没空来,两人均以晚餐有约为由拒绝了,只说让大家好好相聚。还有四五个人因为各种原因也没能来。 其他人听了只乐,说老板不在场大家只会更开心,林春晓也很能理解,老板嘛,不管是工作还是应酬肯定都要更烦一些。 林春晓很喜欢和这些同事相聚,她总把自己放在大姐的位置上,但实际上她并不比其他人要年大很多,她只是结婚得早,莫名地就会把自己归到大姐姐的位置上。 但是对于她离过婚这件事情,公司里除了花满满和周丽娟,其他的人并不知情,她们只知道林春晓年纪轻轻就有一套大房子这一件事,羡慕得要死。 是以聚餐的时候,林春晓说自己不会喝酒,众人反而越是起哄要她喝。 林春晓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她记不得了,她的酒量不好,随便喝一点就能脸红上头。和梁祺生结婚以后,她就滴酒不沾了,企图着各方面都符合他们对于“媳妇”的要求去塑造自己。 但是大家说得也对啊,工作了怎么能不喝酒呢,一劝两劝,林春晓也就喝了一些。 还有,自己已经离婚了啊,梁祺生可能都已经开始了新一段的人生,自己也不能总是浸泡在过去失败的阴影里,想着过去如何如何,总是要朝前看的呀。 林春晓喝得有点多,好在没有完全醉死,她谢绝了其他人的相送以后,打滴回到了家。 进门以后,发现灯是亮着的,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难道自己出门前是忘记了关灯吗?再一凝神,才发现鞋架上有一双男式运动鞋,这才拍拍自己的脑袋,是陶然回来了。 陶然听到动静手持向日葵花走了出来,上一次祝贺的花没有送成,又被打成了猪头一样,他躲了整整一个月想着等林春晓上班一个月再回来祝贺,谁知道等了很久都不见林春晓回来。 他又不敢电话或是微信催,只能一直等,时刻关注着,是以大门一响他就出来了。他打开灯,才发现林春晓的脸红扑扑的,隔得远也能闻到若隐若现的酒味,这才想到,这多半是和同事去聚餐去了。 “你这花……是送我的吗?”林春晓一看到陶然手里的花,就问。 “是啊,姐,上次你上班我因为学校有事没来得及回来祝贺,今天是你上班满一个月的日子,特地回来祝贺你。”陶然将花送到林春晓手里,“姐,恭喜你上班满一个月了。” 林春晓非常讶异,心里涌上无法言语的滋味,这是一种被人看见的感动。 她捧着花,略微有点摇晃地俯身换了鞋,借着俯身的瞬间拭了拭眼角,走进屋里来问道,“你吃了吗?” “吃过了。”陶然快速回答,但是他的肚子出卖了他,一阵噜叽噜叽声在空旷的房内响起,他的脸上瞬间抹上一点红,他迅速转身装成往客厅走。 林春晓听到了笑了笑,“我去烧点面给你吃吧。” 陶然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时光,他现在越来越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了,他有意识地保护着它。尽管过去的经历让他对这个世界对别人多了很多的防备,但是对于眼前这个救了他好多次的人,陶然全身心地信任,在林春晓面前,他才能恢复几分天真。 陶然下厨还是不行的,他现在就打打下手,林春烧在烧面,他就在一旁洗点青菜。 林春晓放了一点肉丝和两个荷包蛋。 香味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 陶然吃得稀里呼噜的。 林春晓拿起手机点了一下,说道,“慢慢吃,我给你发了一个红包,虽然说姐以前也上过班,但是那时候我也没怎么正经地上,所以说现在才算是我的正式的第一份工作,我们学一学广东人,发是利,你收着,别嫌少。” 陶然哪会嫌少,当着她的面就打开了手机点开。 林春晓给他发了200元的红包。 这要是过去,陶然都随手的事,看不上的那种额度。但是现在,陶然非常满足,最重要的是一种我被人放在心上的这种重视感让他很满足。 “谢谢姐。”他说。 林春晓笑道,“客气什么,我还要谢谢你的花呢,我去找个花瓶放起来。”她这会儿烧了面条,出了一点点的汗,她觉得头也没有像先前那么晕乎了,于是起身想去拿花瓶,结果起身太急了,脚打了下滑,向边上歪去。 陶然赶紧去扶,然而林春晓马上又站住了,并未摔倒。陶然只觉得面前拂过一阵风,一股极淡的香味瞬间袭来又散了,但是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左脸颊处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的柔软地被触碰的感觉,他的心呯呯呯地跳了起来。 ------------ 三十五、做饭 但林春晓对此无知无觉,她站起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头还是晕的,她控制住自己的步态,抱着花往房间走,边走边说,“我还是有点晕,陶然,厨房你收拾一下,我回房间了。” 陶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应声,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烫,他装成若无其事地样子坐在桌子旁,一边吃面一边晕呼呼地回味着,心里想那是错觉吧?那不是错觉吧? 听到林春晓关门的声音,他才抬起手背测试了一下脸颊的温度,但测试不出来,手背也是热腾腾的。 他开始夹荷包蛋吃,荷包蛋被煎得很嫩,蛋黄介于流心和熟透之间,有点点糯糯地弹牙的感觉,面汤很烫,熏得他更热了,他想,他感觉到热应该是面汤的关系。 他忽然想到两个人最初相遇的那个夜晚,自己心里头想的林春晓对自己有没有其他的想法,如果真的有他也不介意的那个心理活动,脸上更热了。他在心里呸呸呸了三下,然后对自己说,别乱想。 陶然过去不是没有过女朋友,相反,他并不排斥这种情感接触,从高中起他就有谈恋爱,直到出事之前,也谈过了三四个女朋友,感情经验很丰富。 他清醒地知道,现在自己并没有谈恋爱的资本。 人在可以好好做事、奠定基础的黄金年龄也就那么几年,他已经荒废太多的时光了。 至少目前,他不应当分心去想这些事情。 吃完了面,他也就冷静了下来,他洗了碗收拾好厨房,想着他烧了一壶水倒进水壶中,放在餐桌上,然后才进屋休息。 林春晓接到要出差的通知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她自认为自己对公司的业务还不怎么上手,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能言会道的,何止不是能言会道,有时候简直是社恐,人一多就会脸红,说话勉强保持通畅的程度,但离能言会道绝对差得远。 看着林春晓紧张的样子,花满满笑起来,起身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你行的。” 出差的目的地是广东深圳,这个中国最早开始改革开放的地方 “总要有挑战的嘛,对吧,你以前也有工作经验,现在也过去一个多月了,是时候上手了,下周一吧,机票统一购,我会让丽春统一操作一下,需要什么信息你配合一下丽春。 “好的,花姐。” 林春晓紧张之余又有点开心,她从来没有出过差,以前在梁声集团的时候,她也没有什么出差的机会。 出差让她感觉自己是一个正式的员工了,有了所谓的这种工作的需要。 这种开心可能让那些职场上的老人很不理解,但是作为一个职场上年纪不算小的新人,林春晓暗自雀跃。 林春晓打电话给陶然,她想起两个人很久没碰过面了,她让陶然回来吃饭,顺便交代一些事情。 下了班林春晓就跑到了附近的一个生鲜超市,买了很多的食材,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开门。 听到声音的陶然走出来,一看就知道林春晓今天的心情很好,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伸手接过林春晓手上一堆,跟在林春晓的后面来到厨房。 林春晓转过头看着陶然,“你也过来帮忙吧,洗点菜顺便教你怎么喂活自己,我周二要跟着花姐她们去趟广东出差,时间不定,有可能是四五天,也有可能是一周。最近一周你就住在家里吧,也看看门,有电有水的还是有人在家放心点。我走之前给你做些东西放在冰箱当中,你热一热就可以吃,比如煮面条,煮鸡蛋什么的这两天我做着,你在边上看一看,当然了如果冰箱里东西吃完了,你真做不来吃,你就去点外卖吃,别给我把厨房给烧了。” 林春晓其实没必要说这些的,她下意识地想把这些信息找一个人说一说,表达出自己的开心,隐秘的一点点炫耀。 果然陶然很捧场,“春晓姐,你才上班没多久就能去出差了啊,你可真是太棒了。” 林春晓这才谦虚地说,“哎呀,我也觉得我不行,但是老板让我要跟着去呢,说我也到了要上手的时候了。” 陶然笑着应和。 他在一旁择菜洗菜,边听着林春晓的絮叨,感受着林春晓的好心情。 偶尔探头看一下林春晓处理食物,心里有一种很安定的感觉。 感受到陶然时不时地看着自己,林春晓扭过头呵呵笑道,“最近物价感觉涨了好多,前阵子我外卖点了一碗面条,上面就两只虾干,你知道多少钱不?三十二块,啧啧啧,我都可以出六七碗来了。” 陶然继续笑着,他想起自己面二十一年的生活经历间,对钱缺少概念,万事有卡,万事有手机,只看自己喜不喜欢,生日的时候请大家一起去一顿,花的上万的也有过。 直到近来的一年,忽然之间从云端到地面,狼狈不堪,但因为实在太没钱,反而又对钱没有概念,什么东西多少钱对他来说,没有一个互相的的联系,对定价缺少了解。什么样的东西应该是多少什么,多少的定位是贵的,多少的定价是便宜的,这些他还在继续学习当中。 林春晓想不到这些,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咧着嘴呵呵地傻笑了两声,接着回头处理食材。“我今天买了一只土鸡,这种土鸡可难得了,我们炖土鸡吃。哎,自从你来了之后,我的伙食好像变好了,反而就是费用高了,以后等你毕业了找到工作了,要对我好记得不。” 没听到声音,林春晓又回头说到,“听到没有?” 只见陶然正在看着自己,林春晓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陶然摇了摇头,复又低下头去洗葱。 隔了一会儿,又抬头道,“姐,你前夫怎么会跟你离婚呢?” 林春晓习惯性地回一句,“你说什么?”等回过神来之后,神情渐渐冷淡下来,“问这个干什么?” ------------ 三十六、出差 “你那么能干,他为什么会跟你离婚呢。” 林春晓没有回答,陶然也没有再追问。 她哪里好了呢,林春晓并不认同这句话,她现在开始相信赵铃一开始说的那些话了,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两个相差甚远的人凑在一起,注定是悲剧的结果。 再回想起梁祺生,依然有很多碎片化的想念,但也不再是初离婚时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时间是良药,足以抹平一切伤痕。 回过头去想想,林春晓多少有些感谢梁祺生,尽管最后离婚的过程有些不够体面,可是如果不是那样,自己可能也不会离婚吧,还会一直拖着。 城市里的人有着良好物质经济条件的滋养着,不会太过勉强自己,正如当初梁祺生要和自己结婚的时候一样,喜欢上了一个人,不管她的经济条件好还是不好,爱了就去追求,想结婚就偷户口本也可以结婚,完全没有一丝顾虑。 不爱了以后也是想要离婚就一定要离婚,不会为了所谓的习惯凑合在一起。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只是不爱了而已啊。 爱的时候哪里都好,不爱的时候哪哪都不对。 接下去的两天,林春晓有意识地让陶然每天都在厨房里看一看,她忘记了她只是去一周,但是看她的打算好像是要很久很久一样,陶然知道这是因为她很兴奋的原因,故而他也不泼冷水,高高兴兴地配合。 临走之前的一天,林春晓炖了一锅红烧肉放冰箱当中,去市场买了一些鸡蛋,教会陶然做荷包蛋。 临出门那天林春晓留了一千块给陶然,不停地嘱咐着,“因为我不在家,所以你每天回来看一看,权当看个家吧,这钱别乱花啊,以后要还的。” 隔了会又说道,“省着点,我就去一个星期左右,冰箱里还放了那么多菜,少花点。” 隔了会又说,“不过该花就该花,千万不要硬省。借你的啊,要还的。” 陶然失笑,“知道了,姐,我会省着点花的,我以后工作了会还你,我保证,一笔一笔我都记着呢。” 林春晓回了一句,“知道就好,我也记着的,你欠我很多了,还没收你房租呢。” 走到了门口,想着又回头说,看到陶然那笑意难忍的表情,硬生生地忍了下去,走出了门。 林春晓这回去广东,还是隔了四年之后再次坐飞机,她以前就只坐过一次飞机,她不晕车,也不算晕车,但是怕极了飞机刚起飞跟降落那刻。 同去的还有翁心怡,她比林春晓要早来公司一个多月,这次也是第一次出差。 花满满坐在林春晓的身边,轻轻地抓住她的手,“不要怕,把嘴巴张大。” 林春晓自然是知道的,她对着花满满笑一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飞机冲上天的那一刻,林春晓心中忽然涌起另一种感觉,这是一种解放的,自由的,轻松的感觉。 她的内心当中充满了对花满满的感激。这么几个月下来,花满满对她的帮助不是一点半点。 “花姐,谢谢你。” 花满满只是说道,“怎么这么客气,我也只是给一个机会,接下去还要看你自己怎么做。曾经的我,也是有一个大姐帮了我。” 林春晓有些讶异,她没有想到花满满也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去。 花满满看了一眼林春晓,笑道,“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的过去,那时候的我可比你惨,没钱没家人没处落脚,是那位大姐帮了我。可惜后来她移民美国了,不过我们至今都有通电话。春晓,接下去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的,好好努力。” 林春晓用力点头,没有将谢谢再说出口,只是心中却充满了感激的情绪。 到了广东,接机的是头一天上来的周丽娟,她难得出现了黑眼圈,但是神情却极其兴奋。一路上不停地说着广谛商城的项目。广谛商城是万达投资有限公司,也就是她们的公司所参与投资的项目,回报率相当地高。 因为林春晓是、翁心怡两个都是新手,并且很多业务、流程全都不懂,只能在一旁听着,顺便帮忙理些材料。具体的事务还是花满满跟周丽娟去跑的,饶是如此,两人也还是过得相当忙碌,不停地跑上跑下,复印材料,装订成册。 因为项目在香港,前期已都差不多确定了诸多事项,此次在深圳,多是一些香港那边的人过来洽谈,但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的也是英语,而林春晓当年也只是过了四级而已,几年的时光更是让她差不多遗忘了,所以林春晓既听不懂也看不懂的,成了瞎子加聋子。 翁心怡也和林春晓差不多,她们两个更多的是保镖的样子。 看着坐在那边小圆桌边,用英语侃侃而谈的花满满和周丽娟,林春晓无限羡慕和钦佩。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坐在小圆桌边上,不用说是流利的英语,只要是那样的自信满满,侃侃而谈,就好了。 晚上,四个人回到宾馆。 花满满自然是和周丽娟同一个房间的,林春晓和翁心怡同一个房间,两个房间就在隔壁。 夜晚了,四个人挤在花满满和周丽娟两个老板的房里,两张床上俱是成堆的资料。只是多数资料都是英文的,林春晓看不懂,只能听从指挥跑跑步复印装订而已。 四个人都很累了,夜宵吃的是泡面。 周丽娟顶着一对熊猫眼兴奋地说道,“这回好了,终于搞定了,接下去就是资金转过来就好了。” 花满满显然也是很兴奋,眉笑眼开的样子,“丽娟,你估计一下,这次回报率能有多少。” “我算过了,第一年的回报率就超过了100%,第二年能达到150%。” 林春晓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是投10万就有20万吗?” “这只是大概意思,第一年就能回本并且赚钱,第二年因为稳定下来之后,效益更高,第三年能翻两番。”花满满随口说。 ------------ 二十七、游说 林春晓倒吸一口气。 周丽娟笑起来,“你们好好干,跟着咱们花总,以后赚钱的机会多得去的,有时候不是没有赚钱的机会,只是没有人带你。我以前也这样,哈哈,刚开始赚了100万的时候,我可是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呢,觉得简直是太容易了。”周丽娟一边说一边爬起来走进浴室,“花总,我累死了,先去洗个澡,累着你们收拾一下。” 翁心怡小心翼翼地问道,“花姐,这个投资是怎么投的,股份全部是公司的吗?” 花满满正在整理合同,漫不经心地回道,“啊,资金差不多都落实好了,公司占绝大多数,我和周总都投了一点,不过占比不算很大,周姐比我多点,还有别的人,共计有八个亿。” 林春晓和翁心怡都吃了一惊,她们对这么多钱实在缺乏想象,林春晓问,“花姐,真的这么能赚钱吗?” 花满满一边理一边说,“差不多吧,这次相比上次,还少点。但是在现在的背景下,也算很不错了。” 林春晓心里很是久久无法平静。 林春晓回到房间时,算了又算。 翁心怡也睡不着,不禁和林春晓讨论了起来,“春晓,你说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啊,我看他们赚钱好容易哦,想要买房啊买车啊好像随随便便的,可真是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林春晓被逗笑了,“你这话说的,不过也真是的,感觉现在的社会啊,资本赚钱比劳动力赚钱要容易得多了。” “对吧,我也是这么认为,哎对了,春晓,你买不买房啊,据我所知,好像大多数的人都有买了呢,2万块哎,白拿的,我也想买,不过丽春说要再过一阵先,最近没有房子。” 隔了一会儿,林春晓才回答,“我可能不会买。”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离婚有房,毕竟她的年龄并不算大。 “啊?为什么呀?”翁心怡疑惑地坐起来。 林春晓说,“我个人的原因吧,我没有首套房的资格了。”林春晓本来不想说自己房子的事情的,但是想着花满满和周丽娟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所以隐瞒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的天呐,你居然是一个隐形土豪啊,你居然在江城有房子,春晓你太牛逼了吧,不过这样也确实是的,2万块钱和房子比毛毛雨啦,我真是太羡慕你了。”翁心怡感概完又躺回了床上,“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像花总和周总那样啊,我以前看港剧,可羡慕里面的人了,我觉得花总和周总就是那样的人啊,好羡慕她们。” 两个人随意聊了聊,又打起了哈欠,赶紧提醒对方睡觉。 但是林春晓还是睡不着。 她自小被穷怕了,小时候成天看着吴心兰为了生活东忙西忙,但都是穷忙,常常为了两个孩子的学杂费四处借钱。 这也是后来她没有办法在梁祺生面前挺直腰杆的原因,因为她对他,从一开始的平等到后面的仰视,一切都不是由她自由意志为指引的。 她从自己的世界硬生生地进入到梁祺生的世界,所有的东西她都不懂,是一种未知的状态。 可是现实中,并没有人能包容她的不懂、她的不会,等着她慢慢学。 他们理所当然认为她的无知她的落后在结婚后就忽然之间要会了。 加上娘家的各种索取,林春晓本能地自卑和讨好。 一直以来,林春晓的梦想是弄一个餐厅,她觉得这个是她为数不多地可以尝试的。 离婚之后分的了一百万加卖房子后又留了三十万,吴心兰去世丧礼算起来花了五六万,再加上这半年多自己林林总总也花了一些,前阵子陶然住院,由于没有医保,花了四万多,均没有报销。林春晓一直是一个谨慎胆小的人,她不会冒险也不喜欢冒险。当手上没有足够的钱时,她有些犹豫。 开餐馆,并不能一定保证就能赚钱,她去市面上转过,地段好点的能开餐馆的面积,年租金大概是三十万的样子,还不算装修,周转等等。 林春晓想来想去,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几个人又起程动车前往广西,那边据说是有一个很大的集观光、农业采摘、休闲度假、房地产的综合项目。 这几天,林春晓简直觉得自己的大脑要爆炸,过去她从事的无非是打打卡,上班复印点资料,贴着下班的时间去买菜回家做饭,和现在比起来,那简直就不是上班,无非是找个名头给她发那几千块钱罢了,小儿过家家似的。 这几天林春晓和翁心怡两个人累得大脑有些当机,跟着花满满和周丽娟身旁,被她们身上的那种自信、舍我其谁的气势所折服,她们默默地想,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可以有这种气质。 几个人订的都是二等座,周丽娟和林春晓坐在一起,翁心怡和花满满坐在一起。 “我听花总说你有向她咨询过投资的事?”周丽娟问道。 “啊,是的,就问一问,但花姐说要好多钱,我一听就歇了,我凑不出那么多钱。”林春晓说道。 周丽娟轻轻地笑了一下,“花总这个人很实在,总想拉一拉别人,其实这个项目我跑很久了,现在呢全中国都在搞乡村振兴,广大的农村地区绝对大有可为,国家对这一块也是倾力投入。过去几十年的城乡发展差距的前提是长期的剪刀差,农村以低价的农产品去支持城市工业发展。现在国家发展了,有钱了,接下去长期都会往农村投入……啊,我记得你也是农村出来的,你还记得小时候的公粮不,我就记得我父母晒谷,然后还要跳谷去交公粮。” 林春晓知道这些事,她也是长在农村的。 “现在好了,国家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去投资农村了,这其实也是接下去的一种趋势,不管是消费还是文化还是旅游,国家需要农村,我跟你也算是老熟人,跟你透个底,我们接触这个项目有一年左右了,一直在观察,也跑了好多次广西,可以肯定的是,赚钱是板上钉钉的事,明年就能拿回来全部的投资款,后面就是实打实的利润。老实说,我是不大愿意分给别人的,毕竟我的前期投入不管是从金钱还是精力上,都是花费无数,这种板上钉钉的项目,谁不想要啊,只是别人没有这个渠道罢了。但是花姐昨晚和我说了很多,她还是想拉一拉你,给你一个机会,这样呢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让出的是她自己的股份,等于是她赚的钱愿意给你,所以我今天和你聊聊,如果你真想要,就要抓紧点。” ------------ 三十八、房子 林春晓有点受宠若惊,她心里想花姐对自己真好,她只是昨天短信问了问,花姐说今天让周姐和她聊一聊,但是林春晓没有想到是聊这个,她嚅嚅地说道,“谢谢周姐和花姐。” “等今天我们到了要去的地方,你就知道了,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周丽娟说。 “那肯定是真的啊。”林春晓表态。 “我跟你说,我们现在的机遇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的一生其实也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就够了,抓住了风,猪都可以上天,一下子就能实现财富自由了。我们的项目一年后回本,第二年开始,至少是一比一的收益,持续个几年,你想想,有什么赚钱比这个更容易的?”周丽娟说的豪情壮志。 “一比一,就是说比如我投十万,第一年回本十万,第二年再来个十万,第三年再来个十万,是这样吗?” 周丽娟瞄了林春晓一眼,“你不要这么小家子气啊,十万比什么,一百万开始,第一年回本,一百万收回来,第二年就是赚一百万,第三年又是一百万,你可是真靠上班那几块钱,有限的人生里,怎么实现财富自由啊,这世界这么大,我们没看过的东西那么多,只有足够的经济支持,我们才能去自由地看世界,你说是吧。” 林春晓急忙说,“那是的,就是一个我也没有这么多钱,第二个我胆子也总是有点小,有点怕。” 周丽娟嗤嗤地笑了笑,“谁不是呢,不然怎么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古以来都是富贵险中求,哪怕知道地下就是金矿,你也总得拿起锄头去掘吧,你知道为什么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穷着过么,因为他们总是想要最好的,一谈到付出的时候又畏首畏尾,等到人家成功地挖到金子的时候,又会去计天呐他们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却不知道这些人就是机会挂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知道去抓住,甚至有时候还要去嘲笑那些去抓住机会的人:你看你们,这么好大喜功,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等着后悔吧。” 林春晓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着头,“周姐说的是,既然想要成功,就不能总是这怕那怕的。” “可不是么,春晓,我可跟你说,你遇到花总啊,算是你的福气了,她那个人啊,人生这么短,就算是有贵人,也不见得就成天都能给你遇上的。花姐也和我说了你的情况,她私下跟我说,和你投缘,想帮帮你,她可能是从你的经历中想到她自己了,她说可以帮你垫个50万,就是你投100万只需要出50万的实款,然后一年到期回本的时候,她收回50万,你就有100万的股本,到第二年以后,你就可以有每年100万的分红。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我们前面完全没有过这个先例,哪能别人赚钱还自己垫本,完全没得赚的这种事情呢,后来她又坚持说了,我也想,这毕竟是她个人垫本,和公司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也就无所谓了。” 听到周丽娟这么说,林春晓真的是诚惶诚恐了,她昨晚微信咨询花满满的时候,并没有抱着说就一定要投的决心,只是咨询一下,可是现在这样给周丽娟一说,自己似乎成了必须要去投的了,林春晓有些不安,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她有预感,如果她真的说出来,那么她以后也不用在这个公司呆着了,在旁人的眼中,那得是多么不知好歹啊。她犹豫了半刻说,“主要是我没那么多钱。” “你不是有房子吗?”周丽娟看了她一眼,“当然我不是说你把房子怎么样,房子是安身之本是吧,但是你守着这点无源之本,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就停在那里吧,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没看到现在媒体上分析的那些话,以后养老可能没有个千百万的,都是过得很糟的,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不抓住,以后你上哪儿去找呢。” “嗯嗯,周姐说的是。”林春晓只能回答。 “你也知道我们公司现在正在扩张,最近准备建立一个新的部门,投资部,花姐的意思是有意提你,但是这个总需要一个名头,你是后来的,总要服众你说吧。我先睡一下,昨晚睡得晚,你先好好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周丽娟把眼罩拉下来,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看着车窗外飞快略过去的景物,林春晓内心起伏跌宕,周丽娟说的不无道理,有多少人的人生是在默默无闻中衰老逝去。在改革开放经济腾飞的九十年底,汀州那边的民营经济起飞,是有多少饿死了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最后那些撑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成了全国知名的企业家,汀州也成了全国知名的民营经济的代表。 那时候的自己家是什么样的呢,吴心兰每日就靠卖点菜、采茶叶、养猪这种小农经济养活一家人,完全没有搭上那一波。 自己应不应该博一下呢。 广西的项目所在地位置有些偏,四个人下了动车就有车来接,是一辆七座的商务车,车沿着公路弯弯绕绕地开着,一直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一个他们叫天空城的地方,是一个视野看上去很开阔的盆地,盆地中一条河溪像玉带一样穿过来,溪里的水质非常清澈,非常的好看。 河溪大约过去一千米左右,有一些正在修盖的类似别墅的建筑,工作人员那份,那些正在建的建筑据说是天空城未来的酒店。工地上三三两两的人,林春晓有些奇怪,这怎么一点也不像她想象中的工作,以前她见过的工地都是吊车、卡车、工人来来往往,热火朝天的样子,可是这里的工地看上去很安静。 建筑的主体已经盖好,地面上成堆的建筑垃圾并没有拉走,荒草已经长到了那些山一样的建筑垃圾上面。这种画面严重地伤害了这个地方整体的美感。 ------------ 三十九、诱惑 似乎是在回应林春晓心中的疑问,对方的工作人员说,“我们最近已经拿到了相关的批文了,马上就能重启,你们这条溪河的方案非常好,在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溪流代表着财,你看我们这些住宅区的方位特别好,背有一座山峰,溪绕一个弯再下流去,这种是非常聚财的,我们项目的前期非常好,预订率非常高,就半年前卡在了环保上,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现在批文已经下来了,等资金一到位马上就开动了。” 花满满凑到林春晓和翁心怡这边说,“你们看,这个地方怎么样?” 翁心怡拍手道,“真的好好看呀,花总,这个地方太美了,不说别人,到时候一建好我都想过来住,那个房子的位置真棒,不知道多少钱啊?” 花满满笑笑,“现在前期嘛,不是很贵的,首付20万就可以了,便宜吧,一套别墅内部分两套的样子。” “天呐,不算贵啊,就算不投资,买来我自己住也可以啊。” 林春晓也真心实意地说,“是真的,如果以后搞好以后,就是不拿出去投资,自己住也很好。” “这个只是一期,以后呢这边还要开发农业种植、采收、旅游为一体的综合项目,在那边,你们看。”花满满手指着远处,“那边到时候会盖一个大型的水上项目。” 林春晓往那边看去,那边就是一片的绿色,看不出什么,但是她配合地点点头。 “现在最好的是什么,就是风景,就是资源,就是生态,这个项目被环保卡了一下,我倒是更有信心了,说明这里的主办方对未来的预期一定是可持续发展地,政府的监管一直在。这种地方开发好以后,人流量一定是巨大的,收益非常地可观。在现在乡村振兴的背景下面,大有可为。”花满满仿佛看到了以后的样子,踌躇满志的样子。 “你们不要小看这里,不要看现在是这个样子,你就看九寨沟,以前不也就是山里的几个小湖嘛,经过开发、宣传,现在是全世界有名的景区,那些是国字头开发的,以前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现在就不一样了,国家需要放开资本,鼓励社会资本进入,你们想想看,以九寨沟那种体量,如果是民营资本的投入,那得是多少的钱啊,是吧。” “可不是么。”那名工作人员上前,“市里的意思是要把这里开发成世界一流的综合性集住宿、农业开发、旅游为一体的项目,政策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关系都打通了……周姐,周姐知道的,就是上回您见到过的那位赵副市长您知道吧,最近一直在跑这个事。” 周丽娟点头,“是啊,在国家对农村地区加大投入,反哺乡村的背景下,以后这些地方啊都会变成寸土寸金,我们也是托了政策的福利了。” 忽然远处有两个人远远地招手,那名负责人看了说,“我们过去吧,那边准备好了,今天呀请你们吃一吃我们这里的水果,完全按当季的一点科技都没有的纯天然按自然的时间生长的,肯定会刷新你们城里吃到的水果,你们都不知道现在为了运输,很多的农产品都以牺牲口感为代价。” 一天下来,林春晓眼饱了,胃也饱了,这边的东西真的好吃。 回去的前一天,花满满请大家去做水疗。 “明天就回去了,今天请大家来做一个水疗,以后那里也会开发水疗的,但会比今天体验的更高级,当然了价格也会更高一些,今天就先请大家在这里体验一下,以后大家来享受的就是更高级的了。”花满满如是说。 “接下去就要进入筹措资金的环节了,有很多的方式,例如这边的酒店到时候会采取认购的方式,春晓和心怡你们两个这次是有福气了,别人只能耳边,你们是眼见为实。近水楼台先得水,一期的认购首付也就20万,酒店投入使用以后,这边会有专业酒店工作人员提供服务,刨去服务费用,利润部分投资方和业主会按3:7的比例进行分配,装修都不用业主们出钱,直接投资方这边装了,等于业主们只投个房子的钱,房子还是业务的,就可以白白得一个收益,这么好的事情也就一期的是最多的,数量非常稀有,我和你们花总啊各投了10套,你们两个也想不想,是不是跟点啊,现在不投,以后可不要眼红我们啊。”周丽娟闭着眼睛说。 林春晓和翁心怡对眼看了看,点点头没有说话。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翁心怡美滋滋地说,“我好心动啊,我回去要想想办法,不管,那溪这么美就算是过来住着躺在床上醒来,把窗帘一拉,看到外面的美景,我也愿意啊。” 林春晓说,“确实是很好,我也好心动,你说花姐和周总他们是怎么积累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周总不是说过么,富贵险中救,一点点风险都不担的话,钱怎么会自动跳进来呢。” “也是,就跟买彩票一样,总要先去花了买彩票的钱,然后才能拥有中500万的可能吧,如果连彩票都不买,那是不可能会有500万的。” 两个人各自躺在床上唏嘘一番,睡了。 林春晓是早上很早的飞机,晚点晚了差不多近两个小时,回到江城时已经过午饭时间,下午了。 花满满邀着林春晓一同吃中饭,林春晓却惦念着陶然,赶着回家,婉拒了花满满的邀请。 路上,林春晓想着,家里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她把陶然当成一个大男孩,他什么都不会干。 林春晓到家门口时,手提着大包小包,因为不想蹲下来寻找钥匙,所以她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门口敲门,毫无悬念的没有人应答。 林春晓只好把大包小包放在地上,蹲在地上左找右找,终于在角落处找到了钥匙,打开门,将东西拎回门内。 ------------ 四十、端倪 关上门,屋内很安静,林春晓舒了一口气,这是她的第一次出差体验,出门的时候紧张兴奋,而现在回到家了,一颗心才落到地面。 屋内并没有林春晓想象当中的那么凌乱,反而的不管是地面还是桌子都很干净。 她打开冰箱,冰箱里甚至有新买的菜和牛奶。林春晓没有告诉陶然,自己什么时候回来,所以陶然并不知道林春晓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林春晓满意地点头,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大男孩长大了,她这么想着,回房洗了个澡出来,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没一会儿就犯困了,于是她回房睡了一觉。 起来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外面隐约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起身换掉睡衣,打开门房顺着声音来到了厨房。 只见陶然系着林春晓的那件围裙,正在炒菜,尽管看起来还有点生涩,但是和过去那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陶然已经截然不一样了。 察觉到后身有声音,陶然的唇角马上泛起了笑,似乎是有点警觉又似乎很期待很高兴的样子,意料之中又像意料之外地和林春晓打招呼,笑得很灿烂又有点羞涩,他像小朋友向家长邀功那样乐滋滋地说,“姐,你醒啦,我在做菜,你去等等,马上这个菜就好了,然后吃饭。” 他这句台词想了很久了,想着怎么若无其事地表现出来,自己以家人的语气说出让对方出吃饭的话。 果然他看见林春晓笑了,只见她满意地点头,“陶然你真不错,连炒菜这么高难度的事情都会干了,小伙子真棒。” 陶然嘻嘻笑,“那是,我什么人呐,你得给我颁奖才行。” 林春晓切了一声,正想反驳,忽然想到前阵子网上看到的书,上面说什么接纳鼓励,于是她改口,“给你颁一个大大的奖,陶然真能干,非常厉害,我去等着吃啦。”说着,林春晓转身去看电饭煲,“饭已经好了哎,那我去打饭。” “好的,我这个菜烧好了就来。” 林春晓打好饭去了饭厅,看着桌子上已经烧好的两菜一汤,有些啼笑皆非。一个炒鸡蛋,明显黑焦了,糊糊的黄黄黑黑的一大团。一盘鸡翅,比鸡蛋正常点,至少有形状,但也是黑焦的。另一碗汤也不知道是什么汤,油厚厚的一层,上面飘着点葱花,已经开始泛黄。她犹豫地拿起筷子,想了想又放下,想了想又拿起来,只是看着实在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味道。 没一会儿,陶然端了一盘炒青菜出来,他看着林春晓手里的筷子,紧张地坐下来,“怎么样?怎么样?” 林春晓正想实话实说,忽然想起曾经有一次梁祺生下厨,自己狠狠地嘲笑了他一次,从此梁祺生再也没有进过厨房。于是开口道,“很不错啊,进步很大,味道突破了卖相,真的不错的,对于以前都没有干过的人来说,这样的进步,已经非常让人吃惊了好吗,相当了不起了。”她张嘴就说。 陶然很高兴,他这几天为了练这些菜,下了好多的功夫,光是这双手就被油烫了好多回,日常林春晓在的时候,他不大好意思来厨房练手,担心林春晓看到会大惊小怪或是笑话自己。 他看过林春晓炒鸡蛋,觉得这个最简单,于是就去超市买了数板鸡蛋,早上三四个,中午三四个,晚上三四个地练习,再慢慢扩展到别的。 两个人坐下吃饭,林春晓终于知道了那碗汤是什么,磨菇瘦肉汤,虽然油多了些,但是味道竟然还能入口。 陶然看着林春晓吃得还算香,心里也很高兴。 林春晓说,“不错不错,真是没想到,让我大吃一惊。我还以为回来,家里乱七八糟的,没想到很不错嘛,进步真不小。” 林春晓夹了一点青菜,呃,盐放太多了,不过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出来,等到青菜咽下去以后,慢条斯理地去喝了口汤说道,“要不,咱们结拜一下吧。我嘛,房子也很大,你也没有收入,我也不忍心收你房租。我就认你当弟弟,结拜金兰,亲的那种,没我老家还有一个姐姐,同个爸妈生的那种,下次带你见见,等你找到工作了也可以住在这里。怎么样?” 陶然说,“我不是已经叫你姐了嘛?我们现在就是姐弟啊。” “那不一样啊,结拜金兰,就是亲的,以后要送嫁的,懂不懂,你就是小舅子。” 陶然忽然就有点不高兴,又不敢表露出来,“姐,你多吃点,再给点意见,我也好再进步进步。” 林春晓胃口并不是很好,今天又是飞机又是客车的,况且对于她来说,桌子上的这些菜确实差了一些。 于是林春晓就想着转移话题,忽然就想到了困扰自己的事情,“对了,陶然,我有件事想咨询一下你。” 陶然很开心,有一种被掷重对待的感觉,他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你说。” “我这几天不是出差了么,去了深圳然后又去了广西,看了好多项目,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是一个金融投资公司,这次有好几个投资项目,一个是整体项目的投资,另一个呢是广西那边有一个天空城的投资项目,不在前面我说的那个投资项目里面,是另外的。我们都去看过了,稳赚的,资金额都是十几个亿呢,我很动心,但是我本身也没有什么钱,也没有什么底子,又有点害怕,想听听你的意见。” 陶然听得云里雾里,“姐,你慢慢说。一下子是这个项目,一下子又不包含这个项目,我听不大懂。” 林春晓于是从头细说了一遍。 人都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陶然在听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林春晓的那种激动,她的言语中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和对她说的那些项目的憧憬,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陶然很开心自己能得到林春晓的信任,她愿意将这些东西告诉他,问他的意见。 ------------ 四十一、兜底 按陶然对自己的了解,他并不是认为自己是那么有能力的人,他以前只是一个在父母臂弯中生活得衣食无忧的天真富二代。除了能用钱解决一切外,其它方式的解决他是直到最近才知道的。 换句话说,从来没有人会像林春晓这样,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商量”的人来这么正式地咨询自己的意思,这让他受宠若惊。 于是他更加认真仔细地听林春晓说,详细地问,拼凑更多的细节,他还去找了纸和笔,一点一点把林春晓话中的花姐、周总,什么负责人,天空城,农业开发、住宿酒店、钱的金额一一记了下来。 越听、越记,陶然越觉得,这个公司不对劲。 他抬头看了一下林春晓,眼前的她说得满面春风、双眼放光。 等到林春晓停下来以后,陶然说,“姐,我们把你说的第一个投资项目说成A,把第二个投资项目说成B,把第三个就是你们工作的内容去拉投资说成C。先说A,A项目你说的意思是一股是100万,但是花姐愿意帮你垫资50万,然后一年期满后100万归还你们,你收回本金50万,花姐收回垫资50万,以后的每年分红都是100万,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陶然对钱没有太多的概念,在他有限的人生体验中,父母挂在嘴边的都是几百万几千万的,所以他也不以为意。“那你有多少钱?” “我没有很多钱,就算满打满凑,出了一个50万,我也就没有什么现金流了,那是我能也的最多的了。周总还说,公司要成立一个新的投资部,她说花姐想让我当经理,但我是新人,如果毫无作为就提我,好像也不太好。”林春晓算着自己的小算盘,钱她不可能完全花光的,那头还有林小江,万一需要用钱呢。 陶然抿嘴,“那是的。” 林春晓眼神亮晶晶的,“花姐对我真好,对吧。” 陶然没有回复这句话,继续说道,“B的项目就是说那边的房子,首付20万,后面月供什么的都不是很清楚对吧。” 林春晓点头。 “C项目就是你说的那个投资部,等于前面的A和B项目是你的投名状,然后你可以成为这个部门的领导,对吗?” 投名状三个字一出来,林春晓莫名地有点迟疑,她这次点头的速度没这么快,微微停了一下才点头。 “姐,你说你们周总有提起过这套房子,所以她们都知道你有一套房子,除了这套房子,你还有其他的房子吗?” 林春晓眼一瞪,“我就一套房子。”她想怼一下,又觉得这个男孩并没有恶意,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清澈的光,他是真心地在帮自己分析。 陶然说,“姐,你知道为什么以前我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吗?” “为什么?”林春晓顺着问道。 陶然叹了口气说道,“因为那时候我的背后有我的父母,我不需要考虑考不考得上高中,他们会帮我找各种各样的家教,无所谓是多少钱,只要那个老师好,一对一带我。我也无所谓考什么大学,因为他们总归是会有办法的。我也无所谓大学读几年可以毕业,因为他们会想办法。无所谓毕业后是不是有工作,我可以一直不工作他们也会给我钱花,我如果不工作自己搞创业,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总会有办法叫他们同意,钱没了也没事,因为他们继续在那里,不管我怎么折腾,只要不杀人不犯火,他们都有给我善后的能力,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林春晓听了这话,有些茫然起来,她瞬间想到了梁祺生,想到了自己的大学时光。 “后来出事以后,我也是很艰难的才慢慢发现,我没有再可以给我兜底的人了,我现在和你的以前一样了,姐,我的父母他们,没有能力再帮我兜底了,我不毕业不会再有人帮我来收拾,我不找工作也不会有人再帮我出面,我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想着想玩就玩,想睡就睡。” “可是你说的这些和我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呢?” 陶然看着林春晓,“当然有关系了,如果说我以前的底气是我的父母,那以你现在留在这座城市的底气是房子,它让你能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下去,而那50万是你的所有,你这一次如果没能成功,以后就回归到零的状态,不会有人帮你顶着这部分损失。” 林春晓默然,她知道陶然说的是事实,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陶然,其实我也是汀州人,是汀州下属的县区顺城人,我家从小就很穷,后来读大学以后才知道原来汀州在全国是这么有名,但是我那个村里好像并没有走出去的人,说白了就是闯劲不够,都说富贵险中求,就是中彩票不也是先要去买了彩票才有可能中吗?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很懦弱很胆小,但你说的那些我一直都明白,只是自己骗自己,对自己说你看这一次机会你错过了,所以你永远都富不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在我妈、我姐的眼里,是一个有出息的,上了大学,在大城市稳定下来,但其实之前一直都是吸我前夫家的血……不知道这么形容对还是不对,就是我们家境相差很大,然后我们家的人以为我很有出息,但其实我很没有能力,但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们对我有出息的认定,这是对他们曾经对我付出的一种背叛。现在我妈走了,我总要学着长大,以后我姐,我姐姑娘……我上次回家,发现我姐开始了我妈的一个轮回,我已经有预感,我需要顶上我姐当初对我的付出那样地对她。” 陶然对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体验,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汀州的万方集团。” “万方?”林春晓大学就来江城了,大学之前她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家里也没有什么有文化的人,接触信息的渠道很有限,“我不知道。” ------------ 四十二、骗子 陶然仿佛舒了一口气,“我爸妈创办的企业叫万方集团,他们以前都是公职人员,后来下海经商,赶上了改革开放和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那几年,集团成长得很快,但是后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忽然之间我爸就跳楼了,我妈就坐牢了,后来我从那些追债的人以及公安局的相关信息,网上也找了一些,拼凑出来,我父母涉及了非法集资,金额超过了十个亿。” “十个亿?”林春晓倒吸了一口气,她见识没这么大,十个亿对她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数目。 “只能说是至少十个亿,具体的消息我并不知道,现在还在调查当中,这么长久以来我也没能见上我妈,只是我自己根据那些报道和别人的话中搜出来的信息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我父母并不是纯粹就是骗人的,他们有正规的企业,一开始就是服装起步,后来有涉及了房地产、煤矿,但是最后的结果,有很多人的钱是要不回去的,我爸死了,我妈也坐牢了,就算把我们家所有的财产变卖了,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陶然深深地看着林春晓,“姐,我觉得你们那个公司不太对头。” 林春晓有点惊讶地看向陶然。 “你说深圳那边的项目是什么?”陶然问。 “地产,商城。” 陶然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现在,房价已经是高位运行,政策随时有可能对这一区域进行调控。不可遇的风险还是有的,要多慎重点,项目地在哪里?” “香港。” “是的,香港。”陶然用很肯定的语气反问道,“香港那边还能开发什么房地产?那边好小的,而且吧那边开发非常非常难,以前XXX就是因为想要开建更多的商品房,降低香港的房价然后那边的豪门不肯,硬生生地就下台了。姐,你们平时往来的文件信息你有没有保存的,我可以看一看吗?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说起来,林春晓就觉得很沮丧,“我已经五年没有接触过英文了,这次去那边大多数的文件都是英文的,看起来很专业,我几乎看不懂,我就是跑腿,全是花姐和周姐搞定的,谈也是她们去谈。” “你是说他们什么东西都没给你看,就是这样出去跑了一圈,然后就要投这个钱吗?” 林春晓沉默下来,经过陶然这么一反问,她发现还真的是这样,她去公司那边上班,说是什么市场分析,但林春晓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好像并没有真的说有去从事那份工作,更多的就是复印文件、跑腿,网上收集一些国内房地产数据而已。 这下,她彻底坐不住了,“不会的,不会的,花姐和周姐对我很好,带着我玩,还送了很多东西给我,很贵的,她们干这一行都这么多年了,况且也不仅仅是我,我基本上都没有投资什么,还是花姐,花姐说帮我垫一些,对了,我拿她送我的鞋子和衣服给你看,她对我很好的,不会骗我的。”说着林春晓起身回房间去找,她有些心神不宁,陶然说的并非没有可能,可是她实在是不愿意相信陶然说的这个。 林春晓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鞋子和衣服,她半跑着捧出来交给陶然。 陶然没看一会儿,他就知道这鞋子是仿品,衣服倒是没看来出来,“姐,这鞋子好像是假的,衣服我看不出来,没什么标记,但这样的衣服外面的定制很多。” “什么?”林春晓伸手拿过鞋子,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来是仿的。 陶然伸手拿过来,“我妈喜欢买这个牌子的鞋子,我也买过她有一双这种鞋子,你看这里真的话会有条线,这个标记是要上一点的,还有舌头这里背面的材质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林春晓有如同夏季被一桶冰水泼下来的感觉,浑身发冷,在自己数次对花满满表示的感谢当中,花满满从未透露出过一点点这个鞋子是仿的反馈。 “姐,这双算是高仿的了,就是买要也好几百呢,你别难过。”陶然看到林春晓这么难过,以为是因为钱。 林春晓忽然想起来,“陶然,我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看一下,花姐和周姐是不允许我们用微信传输资料的,说是网上不安全,都是用的U盘,有一天U盘找不到,周姐又急着用,我就擅自用了QQ传送,我看可不可以找得到记录,打开给你帮我看看。”说着林春晓打开手机,她脸色发白,手指发抖。 陶然在一旁看了林春晓的样,不禁有点担心,“姐,别急,慢慢来。” 林春晓打开了文件,全是英文的,陶然不由得有些脸红,英文方面他其实也是半桶水,以前读书的时候,父母虽然花了巨资从小送私立贵族化教育,但他成绩一直不怎么样,为此还曾经差点去国际学校,是他一力反对才没去成,初高中是大量的一对一,硬生生地拔了成绩,高考运气也不错,才进了江城大学,去了大学以后,他更放肆,几乎是混着日子过的,每天各种玩,四级也是非常勉强才过的,但是现在在林春晓面前,他不好说自己曾经的荒唐。 “姐,你发给我,我们翻译一下?” “嗯?”林春晓疑惑了一下。 陶然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可以截图出来,然后通过微信翻译一下,比我看得会更准确一点,不是吗?” 林春晓恍然大悟,忽然觉得自己可真傻,这么久了这些资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来覆去,她只想着我的水平可真菜,这些都看不懂,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用微信翻译看一看。 翻译出来了,两个人相顾无言,这通篇的英文资料确实是和建筑相关的,但却是一个关于古建筑如何规划和布局的报告。 这下,林春晓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汗水不可控制地一颗一颗从林春晓的头上冒出来,她感觉到自己手冰冷。 ------------ 四十三、安慰 她坐在那儿,双目无神,死死地盯着陶然的手机页面。 “这翻译,准吗?” 陶然发现了林春晓的不对劲,忙把手机放边上,说道,“姐,你别担心,你钱还没投下去,一切还来得及。况且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就凭一份文件,也不能说明什么,本身建筑和古建筑也是相通的不是。”陶然信口说。 “对对,只是我们的猜测。”林春晓喃喃道。“你知道吗,花姐对我很好的,我很相信她,她带着我健身带着我去交朋友,花姐还是我的健身教练呢,我在她的指导下瘦了很多,她教会了我正常健康的饮食方法和锻炼方法,她的照片和名字就做成海报挂在健身房里的,还有公司啊,公司也是很正规的公司啊,我还交了五险一金,公司里营业执照也都是有的,装修的也很好的,不会是假的对不对?”林春晓看着陶然问。 陶然安慰道,“对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们不是说它们是假的,姐,有我呢,我是法律专业的,我现在上课可认真了,别担心,别害怕,来,跟我一起深呼吸,我们先冷静下来。” 林春晓忽然之间就想哭,她控制着眼泪,“陶然,我真的是太笨了,太没用了。”过来的那种别人的指责,你真的是太没用了,你怎么这么无能,你怎么这么上不了台面,是啊,别人真的是没说错,她是真的上不了台面,真的太没用了……疯狂的负面评价瞬间涌上心头,吴心兰的脸、林小江的脸、叔叔们的脸、梁祺生的脸、梁伟毅的脸、赵铃的脸,一张一张地浮现。 陶然大着胆子把椅子向林春晓挪过去,抽了三张纸递了过去,然后尝试地把头伸过去把林春晓的脑袋带到自己的肩膀上,林春晓没有拒绝。 陶然可以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是在哭泣,她并不想让人看见,可是他是那个知道她的哭的人,她在他面前流眼泪。 这一刻他的心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是被信任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以前的他是被人哄着捧着,高高在上,后来的他是被各种追骂。 刚出事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少爷,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要求那些靠着他家吃饭的亲戚去帮他解决问题,没想到如同树倒猢狲散,每个人都躲得远远的,直到舅舅骂他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然后闭门不见的时候,每个过去对个点头哈腰现在却横眉瞪眼的时候,他想请亲戚帮他凑学费的时候,他还了钱没计算后面的生活费的时候,他们中最好的也只是施舍般地给了他几百元,是的,他们笃定他家起不来了,几个亿啊,一个死了,一个坐牢了,剩一个他,天真无知要成绩没成绩要能力也没能力的学生。 可是现在,他是被需要的,眼前这个救了他三次的人,这么脆弱地表现出来,他居然站在这里有能力去安慰她,而她也愿意相信自己信赖自己,这是一种多么奇怪而美好地体验啊。 他,原来也是被需要的。 他,原来也是可以被倚重的。 林春晓只是哭了一小会儿,发泄了以后理智有点回归了,她说,“我先去洗个脸。” 然后两个人挪到沙发那边,林春晓讲,“陶然,谢谢你。” “姐,别这么说,你都救了我好多次了。”陶然脸有点红,他还停在刚刚那个奇妙的拥抱中,但是这种话肯定不能说出来,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真不错。 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姐,我的建议是那个经理什么的,先不要去想那个职位,首先你是去上班的,不是去投资的,你也说了公司搞得正规的样子,不一定就是骗人什么的,只是我们不参与就行了,如果真的是集资什么的,万一以后算诈骗,那么领导的数额是按整个部门下属的金额算的,我们毕竟没有人可以给我们兜底,所以还是算了,你说呢。” 听了陶然的话,林春晓想,也是啊,“是的,只不过我现在有点激动,想到花姐对我这么好,我有些不相信她是在骗我,但是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并且我现在最怕的一点是,我担心我自己没办法正常上班,我怕我会忍不住去问花姐,我现在心里除了害怕还有一点愤怒。” “愤怒什么?”陶然问。 林春晓叹了一口气,“小时候我家很穷,我读书是我姐供的,她初中就辍学了,供我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一直想好好做出点什么事,让其他人以及我姐知道,并没有白白供我,可是我没毕业就结了婚,那些钱并不是我的,我并没有什么能力,现在还离婚了。尽管我从来没有对我姐说过什么,但是我自己早早就想着,我对她是有义务的。” 林春晓继续说,“我不大能拒绝别人的好,花姐对我很好,如果说是有意识地靠近我,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那么有钱的人,而且我们的相遇,真的就是非常的偶然,设计我并不符合逻辑。” “姐,有没有可能,并没有设计你,只是碰巧呢。”陶然说。 “也是,也有可能,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林春晓苦笑。 “姐,要不你明天先请假,先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刚好以出差为理由?”陶然果断地说。 “好。”林春晓现在对陶然的话是无脑跟,她被打击的再次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害怕、胆怯、无助,她不断地回忆整个事件的全部过程,完全没有看出来这件事能值得怀疑的地方,如果不是陶然,她可能真的就在热血澎湃中下注了。 陶然看着脸色苍白的林春晓,说道,“姐,你需要休息一下吗?” 林春晓摇头,“不用,我睡不着。” “那我去弄杯水你喝一下吧,你等我。”陶然一溜烟地跑进厨房,没一会儿又伸出头,“姐,有红茶吗?” ------------ 四十四、分析 “红茶?没有哎,我平时不怎么喝红茶。” “啊,那可惜了。” “哦,我前两天回来酒店里的红茶包有带回来,我找找看。”林春晓说,她起身回房间拿来红包茶,“晚上喝茶是不是不好,会睡不着的。”她下意识地说。 陶然眨了下眼睛,问道,“那你不喝你能睡着吗?”说着就拿着红茶包进了厨房。 也就十来分钟,陶然端出了两杯奶茶,淡咖啡色的液体被装在透明的透明玻璃杯里,陶然把其中的一杯塞到林春晓的手里,“姐,你尝尝,这是我以前在上学的时候学的,可好喝了。” 林春晓尝了一口,茶香中和了牛奶的腥味,牛奶淳厚的口感又中和了红茶中的涩味,甜度很合适,是林春晓这种嗜糖人士爱好的口味,她又喝了一大口,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 陶然见状,心里也很得意,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甜的东西,会让人感觉舒服一点,以前在上学的时候,大学是没怎么好好上,但乱七八糟的杂书和怎么玩,那是研究了个够。 “很好喝。”林春晓举着奶茶说道。 “你喜欢就好。”陶然笑道。 “陶然,你说有没有可能,公司,就是以项目为名骗取别人的投资呢?”林春晓问。 “不知道呢,也有可能,反正你先不要去做那个部门经理就是了。” “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对花姐和周总说,周总的那个意思就是说花总想让我做那个经理,然后我去投资。”林春晓心里还是不怎么知道去拒绝,她觉得花满满对自己还是挺够意思的。 “你是觉得那个花姐对你很好,你不好去说出你不投资这种话吗?”陶然问。 “差不多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们对谁都那么好呢,只不过在你面前包装起来让你感觉只有对你这么好呢?” 林春晓愕然,并不是不存在这种可能,林春晓回忆了最近上班以来的相处模式,往往是花满满提出一个头,然后就由周丽娟和自己聊,聊的时候一般会选择花满满不在的时候,然后把花满满放在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位置,由周丽娟完成说服的部分。 陶然继续说,“我们再整理一下思路,第一种可能,公司就是借助项目的名义拉集资,这部分目前法律上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但是一般情况下如果资金链接不上或者社会影响不好,很容易就会变成集资,搞不好就会成为诈骗。如果公司本身就是为诈骗设立的,一切都是为了骗取别人的投资,所有的东西都是伪造的,就为你们的这些钱,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少?”陶然问。 林春晓想了想说,“应该没可能,那装修挺好的,而且我也上了那么久的班,大家确实都有在上班。” “那好,第二种可能,公司成立的目的并不是诈骗,公司是正规的,只是现在可能某些方面出了问题,比如说这份文件是不小心混进去的,或者说是意外,或者说公司现在有了一点点困难,需要做一个样子给大家看,让大家对这个公司有信心,需要一些资金补资金链。” “不排除,但是花姐和周总,始终让我觉得有些奇怪,花姐一直对我很真诚的样子,还有爬山聚会的那些人,好像也都是有相关的投资的,她们,她们有意让我看到这些投资的人都有很多的投资以及过得很好的样子,花姐送我的鞋子,我曾经多次就这双鞋子对花姐表示过感谢,明确提到过这鞋子这么贵不好意思收什么的,但是花姐从来没有否认,也就是说她没有告诉过我这鞋子是仿的,这点我觉得有些奇怪。”林春晓说。 “等等,”陶然把这些都记到了本子上,“那就是说第二种可能性,真伪还不清楚,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或者是半真半假的。” 林春晓用力地点头。 “第三,公司是真的,手续也是真的,但只有花姐和周姐两个人是主谋,其他的人都是像你一样并不知情,不排除这中间有一些项目,可能真的存在,也就是说通过项目的名义把大家的钱归拢在一起,但程序有可能全是合法的,就好像类似集资一样,以合法的手段把大家的钱“借走”。陶然说道。 林春晓听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陶然,我觉得,第三种可能性很大,我去的这几个月,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但是彼此之间并没有谈到说股份什么的,完全没有,除了这一次出差,当然也有可能我并不知道他们私下是有说的。而且几个月当中,花姐和周姐以不同的名义带着至少好几个人去过广东,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同我有过一样的经历,但是他们都没有说过,对了周姐也悄悄地嘱咐过我,让我还要和别人说起这些事情。” 听着确实有很大疑点,陶然在纸上写写画画。“姐,不管哪种可能性,我们现在呢都缺少证据,我们也知道这当中有问题,但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我的建议是你不去当经理,拒绝投资任何的款项,就只上班,当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至于这边钱的事情,你就说房子出了什么原因抵押有困难,什么理由嘛就说这房子已经涉及了抵押或是担保。” “那到底是抵押还是担保?” 陶然其实有些记不得了,他之前上学真的就是非常糊弄的,常常不去,都是混在要被扫地出门的边缘,大部分时候真的涉及到学分的时候就临时抱佛脚,整夜去刷一些选择题,背一些概念,这种临时性的记忆在考试过去没多久常常就变得模糊,他已经从和林春晓的聊天中判断出了这房子是林春晓离婚后分得的财产,所以要编一个理由最好就是抵押或是担保,他大约记得这两个原因房产也是可以过户的。 但是陶然不好和林春晓说自己学艺不精,“就说抵押吧,房子卖不出去,钱凑不齐,让她们再给你一些时间,然后你一方面拖时间一方面可以观察她们的反应。” ------------ 四十五、应对 林春晓忧心忡忡,“我怕我应付不来。” 陶然说,“姐,你没问题的,在她们的眼里,你们本来就是很着急要投股凑钱,一时着急或是一时兴奋想不出来也是合理的,如果她们真的是骗你钱,那么可能会找一些理由说你可以晚点交,但会催你赶紧筹钱。” 林春晓绞着手指头,“你不知道,我很容易被别人看出来的,以前就经常被说怎么一点点假装也做不到位……我……我很没用的。” 陶然盯着林春晓的眼睛,“姐,你很棒的,不说你做的那些菜,就说你做的面,很普通吧,但是哪怕外面好些网红的店我觉得都完全没有和你做的面相比,非常好吃,还有你看你平时会把生活安排得非常有条理,哪怕刚离婚没多久,你马上就可以在别人眼中的失败中站起来好好生活,你还去健身,你是一个非常有生活热情的人。” “你还非常非常有同情心,你会去帮助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流浪汉,敢于冒险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带回家,这是非常需要勇气的。”同时也非常的冒险和莽撞,当然这个陶然不会说。 “你还非常聪明,你的初始条件在别人看起来,可能是牌最不好的那一种,但是你通过努力学习来到了江城上大学,你还无所畏惧条件的差距勇敢地去尝试了在别人眼中不合适的婚姻,不断地去努力试图维护自己的婚姻,当婚姻出了问题以后,你也还是非常勇敢地接受了失去,这是多么难得啊,没有一蹶不振,姐,有多少做不到你这样,不敢去接受好的东西,也不敢去接受失败。”陶然使劲地吹。 林春晓被说得有些迷糊,“啊,这是真的吗?” “当然了,这是真的,就说这一次吧,先不管她们是不是骗人的,至少工作你也抓住了,你还赚了前面的工资,你也通过求助于别人也就是我发现了这当中有问题,你看她们公司开到现在,你也说了那么大的资金量,其它上当的人都没有发现其中的不对,只有你,只有你去怀疑了,去发现了。”陶然一见林春晓开始迷糊,马上加大了吹捧。 “所以,姐,你没问题的,你明天先请假,理由就是去想办法筹钱,后天去告诉他们筹钱很不顺利,你想要卖房子的时候才发现这房子是有抵押的,没有人接手,房子卖不出去,然后你就说你还在继续想别的办法。” 林春晓还是犹豫,“那我会脸红,心虚怎么办。” “别人又不是住在你心里的,人在着急的时候也会显得脸红,焦急,你到时候只要眼睛要看着别人,不要躲闪,人家会将你的这种脸红心虚的表现理解成焦急的样子。”陶然说道。 “这样也可以?” “当然,可以的,姐。” 陶然不断地给林春晓打气,两个人深夜一直说到凌晨,陶然不断地顶着困意一直到实在掩饰不住困意了,这时林春晓才想到陶然刚出院不久的呢,忙结束谈话各自回房休息。 林春晓感到非常的庆幸,内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以及抱歉,这个小了自己五岁的男孩,在遇到了家破人亡的巨大困难面前,给了自己那么多的支持和帮助,林春晓感到了很多的难为情。 同时,她也真的被鼓励到了。 尽管她也意识到了陶然说的这些话,是意图鼓励自己,把话往好的方向说,但是难道他说的不是真的吗?也是真的吧,自己没有别人眼中那么差的对不对,至少这一次在陶然的帮助下,自己没有贸然上当。 林春晓躺在床上又想了很久,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是到了办公室,然后去上班,然后没一会儿就露馅了,然后梦里的花满满张开血盆大口。 然后她似乎可以意识到这是梦,在梦里说这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然后梦境奇迹般地又重新来了一回,她又一次到了办公室,然后她提醒自己,要记得看着对方的眼睛,果然这一关居然就过了,对方真的没有发现她的心虚。 林春晓这一觉并没有睡很久,有点转醒以后马上就起来了,她现在有些兴奋。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不好的,是差的,可是好多这种不好的差的都是在事情结束以后给自己的定义。 而现在,那个不好的差的结果并没有发生。 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刻,林春晓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庆幸。 你能行的,春晓。她这么对自己说道。 次日,随着陶然和林春晓的分析,他们认为天满投资有限公司是“钓鱼”空壳公司的可能性更大了,林春晓在没有那么激动、惊慌的情况下,回忆起来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公司里除了自己以外的,有几个员工的文化层次都不是很高,有两个好像是拆迁户,这是有一天大家一起外出吃饭时偶尔聊天知道的。 而且所有的纸面的资料,除了大家所谓调研分析出来的东西除外,大部分都是全英文甚至还有德文,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但是之前林春晓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非常盲目地相信着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花满满和周丽娟常常组织那种户外活动,平时每周都有一次,有时候是爬山,有时候是喝茶,有时候是吃饭,喝茶和吃饭的活动一般地点都是那种户外网红店,几乎每次在活动中间,她们都会接几个全是外文的电话,或者是英文,或是德文,然后大家都表现出一付贵人事忙的样子,花满满大多大数的时候都会眯着唇角笑,在此之前林春晓将这个笑理解成了谦虚。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态去上班的林春晓,发现自己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差劲,她也能扬得起笑脸,继续和别人按素日里的模式继续相处。 上班没多久,手机忽然收到了信息,是花满满,她发来文字信息:春晓,你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 四十六、危墙 林春晓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手机去了花满满的办公室。 “进来。” 林春晓打开门,里面只有花满满一个人,她坐在椅子后面正在捏额头,看起来有些累的样子。 “春晓,进来吧,把门关上。” 林春晓依言关上门,然后走到花满满对面。 “坐。” 此刻的林春晓满心戒备,她不断地回想起陶然说的那些话给自己打气,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要投,她觉得自己仿佛在面临一场战斗的感觉。 “昨天心怡找到我,说她愿意投,我原本是想着要组建一个投资部的,我意向中这个部门的经理是你,但是你也知道,我不能什么根据都没有就直接拉你做经理,所以春晓,你要不要投一些?”花满满的脸上很真诚。 林春晓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开始胀红了,她心里不停地去回想陶然那个兜底的说法,“对不起,花姐,我本来是很想投的,结果我昨天去咨询抵押贷款的时候才发现,房子居然已经抵押了,之前过户的时候没注意。” 林春晓现在庆幸她并没有把自己还有一些现金的事情告诉花满满,不然她觉得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拒绝。 “不不,我并没有让你把房子押掉的意思,房子这个东西处理起来也很麻烦,难道你没有别人那里可以挪一下,或者说你没有存款?” 林春晓摇头。 “那这样的话我只能任翁心怡为新部门的经理了,不好意思,春晓。” 林春晓忙摆手,“不不不,花姐,是我应该说对不住您,辜负了您的一片心意,您不要怪我就好,你对我够好的了,主要是我实在是没有钱,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那你出去帮我叫翁心怡过来吧,谢谢。”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春晓自己心虚,她感觉到花满满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疏离。 林春晓从花满满的办公室出来,走到翁心怡前面说,“心怡,花总叫你过去一下。” 眼见着翁心怡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果然,下午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个会,会上花满满介绍了此次出差的重大成果,然后宣布了要新组建一个投资部,翁心怡因为这次出差以及投资的优秀业务能力,暂时被任命为经理。 会上重新调整了公司的薪金组成结构,从原先的固定工资变成了底薪和抽成。 林春晓听得坐立难安,会议结束以后她一直有点恹恹的,倒不是说丢了经理的位置,而是她总觉得自己对不住花满满的期待,以及那种心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全感。 林春晓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公司,可能干不久了。 事后,林春晓才得知,陶心怡出差回来的第二天,就投资了广西的天空城项目,又投了香港的项目,总计120万元,同时直接从临时工转到了业务经理的位置,工资也从8000涨到了20000一个月。 林春晓不是不惋惜,哪怕她知道这个项目有很大的概率是如同陶然说的,非法集资,她还是有点惋惜,她从来没有过那样高的工资,她想如果以前的她也有可以有一个那样高工资的正当的职位,是不是梁祺生家里人就不会瞧不上自己了呢。 她想到了以前看电视看到的动物世界,饥渴的羯羊明明知道水坑边就有猎食者在等待,它依然无法抵制住对水的渴望而跳进去。 而她,已经明明知道这个风险非常大的情况下,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悖动,如果不是陶然,她可能已经跳下去了。 她没有将这个话对谁说,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结。 如同她对于花满满充满了愧疚一样,哪怕是在陶然分析以后,他们得出结论这是大概率不安全的前提下,她对花满满还是充满了歉意。 大概就是林春晓这个人,在过去的岁月中,得到的好意太少,所以对于每一点的好意,都存着放在心上。 接下去的每一天,林春晓都觉得很难熬,不知道为什么,工作就好像是前面有一个面纱,在没有掀开以前,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正常。 那层面纱一揭开,一切都变得那么理所当然。 几乎每周都要开例会,每个例会上就是通报每个员工的投资额进度,除了林春晓和另一名叫施琪的女生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了进度。 林春晓简直如坐针毡,她决定辞职了。 林春晓去找了花满满,不出意外地,花满满劝服了她,甚至说道,“春晓,如果你实在没钱,就我先借你二十万吧,你给我写一个欠条就行,等以后那边的项目稳定下来了,你再还我。” 林春晓被花满满的一席话说得更加歉疚,“这怎么好意思,花姐,我不可能总是借你的钱的。” 回来的路上,林春晓想,莫非她和陶然的分析是错误的?不然花满满为什么会这么有底气呢? 对此,陶然的分析是,“姐,你老板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有问题。要不,还是去找别的工作?” 林春晓也是这个意思。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真的要辞职的时候,她还是很不舍,她在想,是不是她真的就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一点点风险都不敢冒,可是她想到陶然的那番兜底论,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没过两星期,陶然对林春晓说,“姐,要不你还是辞职吧。” 林春晓讶然,问道,“为什么?” 陶然说,“我咨询了我的老师,他同时也是一个比较知名的律师,我和他说了这个例子,他认为这有极大可能就是集资诈骗,他的意见是尽快离职。” 尽管林春晓有些舍不得,这是她某种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但是她也觉得自己还是要走的。 但是面对花满满的挽留,她还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她。 这是她自认为,为数不多的朋友。 对此陶然并不这么认为,没有猎人会和猎物会真正成为朋友,不需要把自己看得这么高。当然这个话陶然并没有说,陶然出了一个主意,他说,“姐,你就说你得了什么子宫肌瘤,比较大的那种,不仅要手术,术后还要很久的调养为由去递交辞呈呗。” ------------ 四十七、水溪 林春晓讶然地看着陶然,“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的意思是陶然怎么能这么灵活地,用这种方式避开自己出不出口的话,然后还实现了辞职的目的。林春晓想想自己,不仅木讷还非常老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那一种,完全不像陶然那般灵光。 陶然却会意错了,嘻嘻笑道,“这不网络上都有的嘛。”他以为林春晓说的是他怎么知道的子宫肌瘤。 辞职以后,林春晓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闷闷不乐。 她觉得自己非常失败,婚姻经营不好,工作也搞不定,沮丧得很。 忽然间她想到了林小江,或许可以趁着现在没什么事情回一趟顺城,去看一看林小江。念头一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地回顺城看看了。 她交代好陶然,让他在繁重的课业后,要记得时不时回到家里看看。 陶然也能看出来她的状态不好,但是陶然现在自己本身非常地忙,他已经延毕了一年,不能再延毕了,同时他还在准备国家司法考试,他以前都是摸鱼着学过来的,现在从头再来,这个考试并不简单,号称天下第一考,他每天都忙着各种网课和刷题。 陶然说,“姐,那你回去吧,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春晓打电话给林小江表示自己回家住一段时间,她在顺城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房子已经卖了,所以她要回去只能是去林小江那。 但是她并不打算住林小江家,她的打算是住宾馆里。 三个多小时漫长的动车,再两个多小时的客车,再一个小时的城乡公交车,林春晓来到了林小江家所在地水溪镇。 她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个宾馆,乡镇的宾馆就是那种普通的民居改造成的,一个房间加一个卫生间,就没了,收费也不贵,一晚上128元的样子。 水溪镇,顾名思义,镇的中心有一条溪,溪宽约三十来米,溪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冬日里那些已经枯黄了的芦苇立在溪滩上,一束一束高大得很,溪流水质清澈。 林春晓背着包提着袋子漫步在河滩边上的游步道上,慢慢地朝着记忆中的林小江家的位置走。 这个地方林春晓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林小江生孩子那一年,她有来过一次,距今有四年多了。 接到了电话的林小江抱着陆萍萍,顺着游步道一路下来迎接林春晓,晚霞中两个人迎面撞上,隔了百来米,就彼此笑了起来。 “哇,萍萍,记得小姨吗?”林春晓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到地上,然后伸手过去就抱陆萍萍。 陆萍萍有些羞涩,但还是扑了过来。 “萍萍,我给你带了礼物,来,你先下来。”林春晓把陆萍萍放在地上,然后从地上的包装中拿出了一个盒子,“你看,是好看的娃娃,她有好多衣服可以换呢,还可以梳头发挂项链。” 陆萍萍哇了一声,对着盒子透明的包装爱不释手。 林春晓看了看陆萍,这边亲热地挽起林小江的手,“姐,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妹夫呢?”林小江弯腰拿起放在路面上的东西,往后探了探头,并没有看见梁祺生,她已经把上一回林春晓说的要离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当成真的。 林春晓很无奈,“别看了,我离婚了,领证了,他以后不是你妹夫了。” 林小江木呆若木鸡,她完全没有想到居然真的离婚了,“你这个人怎么说离就离啊,你以后怎么办啊?” “我不好好的吗?”林春晓嘟着嘴说。 林小江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不认可林春晓做的事情,但是这个妹妹一直是她的骄傲,学习好长得也好后面嫁得也好,在这个妹妹成长的过程中,她承担了一部分父母的职责,对林春晓,林小江不仅有对妹妹的感觉,还有一部分对女儿的感情。 在她的心中,妹妹应当是顺顺利利地。 “你说你,糊涂了,谁和谁在一起不是磕磕碰碰的,就因为这样就离婚,那还能有几对夫妻啊,大家不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合的嘛,离婚了以后怎么再找一个条件那么好的?”在林小江看来,梁祺生长得好,家境也好,脾气也不错。她的衡量是从农村的角度去看的,只要男人不打人,会有自己的活干,能养家就是很不错的对象了。 “姐,我离都离了,再说这些干嘛呢。哎呀,我都好几年没有来过水溪镇了,你结婚的时候,还有生萍萍的时候我来过,后来就没有来过了,真漂亮啊,这条溪,还有这个游步道,我记得以前没有的呀。” “这都是后面修的,最近不是乡村旅游嘛,到处都是搞这种游步道。”林小江说。 林春晓抱起陆萍萍,两个人说着话,慢慢走到了林小江家。 小镇不大,一条大马路穿镇而过,数条小街巷串着,大部分的房子就集中在这个区域,林小江家不临街,在第三排的位置,后面就是一大片农田。 林小江的婆婆就站在家门口,看到三个人走过来,就远远地迎上来,嘴里说道,“哎呀,亲家姑娘回来了,快进来坐,就等你吃饭了。” 门口还站了很多人,有陆能熊的兄弟陆能虎一家,而陆能熊也早忘记了吴心兰去世时的那场冲突中他自己说的那些话,现在显得很开心的样子,远远地就说,“哎呀,春晓回来了,快点进来,你姐从早上就开始忙起来了,大家就等着你吃饭。” 四岁多的陆萍萍抱着盒子避开奶奶,躲到林春晓的后面。 只见一个小男孩,比陆萍萍高一点点,他看到了陆萍萍手里的盒子上前就过来抢,陆萍萍马上叫道,“抱,抱,姨妈抱。” 林春晓赶紧抱起了陆萍萍,那小男孩一下子撞上来拉着林春晓的裤子,“我要,给我。” 林春晓有一丝迷茫,她看着小男孩,心里想到,这么霸道的吗? ------------ 四十八、担保 一个约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扑上来,抓住小男孩的手,“明明,怎么这么没礼貌,过来。” 林小江的婆婆赶紧解释说,“这是萍萍的哥哥,他就是好奇一下玩具,萍萍,把玩具给哥哥看看。” “我不。”陆萍萍把头埋进林春晓的肩膀处。 “你这小气鬼,哥哥就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陆萍萍哇哇大哭起来,林春晓忙抱着陆萍萍转开,心里想到这是当着自己的面也这么说,可想而知私下是什么情况了,她不由地有些心疼地抱紧了陆萍萍,四岁多的小女孩身上还是软软地香香的。 “亲家姑娘,让你看笑话了。”林小江的婆婆说。 林春晓勉强地笑笑,跟着来到厨房,林小江已经继续去烧菜了。 林小江的婆婆过来想把陆萍萍抱走坐她那边,陆萍萍不肯,于是林春晓说,“阿姨,让萍萍坐我这里吧,没事的。” 陆能熊开了酒,倒了一杯酒递过来,林春晓急忙说,“姐夫,我不会喝酒。” “你这是看不起姐夫是不,不会喝酒也要喝一点,难得来姐夫家,怎么着也要陪姐夫喝一杯啊。”陆能熊瞪着眼睛说。 陆能熊的哥哥陆能虎也在一旁帮腔,“可不是嘛,满上满上,来喝一点。” 这时候林小江端着一盘菜过来,“我妹妹不会喝酒,你以为跟你似的,一顿没酒都不行啊,人家平时不喝酒的。” 陆能熊汕汕地笑笑,把端出去的酒杯又收了收,对着陆能虎说,“我这小姨子啊是文明人,不喝酒,那春晓就喝点饮料,咱们哥俩陪点酒。” 林春晓有点尴尬,但她也的确不想喝酒,于是就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谁知道,陆能熊和陆能虎两个人喝酒也能喝得嗨起来,菜刚上完,林小江才坐下来没吃几口,两个人就已经喝到了面红耳赤,说话大舌头的程度了。说着说着,陆能虎就开始对着林小江说,“我说弟妹啊,亲家姑娘也在这里,我这儿子啊明年就要上一年级了,想着我们这乡镇的教学质量没有县城的好,明年我们想去县城去读,但是这买房子的钱不够,我和能熊已经说过了,你们借我二十万,怎么说陆家现在就这一个根,读书读得好以后也能去城里工作,像亲家姑娘那样是不是。” 林小江说,“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能熊这几年打工,养个家也就是勉强过得去的样子。” “弟妹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找好了,我信用社有熟人,说好了你们去贷款,人家特许可以贷20万,亲家姑娘担个保,就可以了。” 被提到名的林春晓心惊肉跳,一下子就呆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事情? 自己第一天上门,人家就计划好自己去签字担保,所以如果自己没回来的话,还要打电话叫自己回来担保? 还是说他们在得知自己要回来的那两天,就计划好了贷款这件事? 怎么看都像是在特意为她搞的贷款? 脸面有这么大? 林小江满面通红,内心感到非常地难堪,她对陆能虎夫妻俩想去县城买房是早有所知,也知道他们一直在筹钱。陆能虎也和她说过借钱的事,当然只是一大家子人吃饭的时候,陆能虎对着陆能熊说的,因着自己坐在陆能熊身边,所以林小江自动理解为这也是和自己打招呼。 但是这个贷款是怎么回事? 让林春晓担保又是怎么回事? 她对此完全不知情。 因而此刻她的心里既是难堪,也有愤怒,也有对陆能熊的失望。 陆能熊知道吗?他是知道的吧,不然他此刻怎么这么冷静就坐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端着酒杯,好像没有在看自己,但眼角分明在看着自己的反应? 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是什么?同意?还是不得不同意?还是不同意但不说想让她出去说? 林小江激动地站起来,“这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啊,她凭什么给我担保,而且我凭什么要去贷款,以后拿什么还。” “怎么还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当前的事情是需要买房子,明年才能去城里上一年级,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口吃,这边款子都没贷下来,房子都没有搞定,讲什么还贷款的事啊。再说了,我又没有向亲家姑娘借钱,贷款的是你们俩人,亲家姑娘作为弟妹你的妹妹,担保不是很正常的么。再说了这点钱对亲家姑娘来说不是毛毛雨嘛,只是签个字,然后等我这边房子买下来以后就可以拿去贷款,然后就可以还上了嘛。”陆能虎不以为意地说。 “你拿什么去贷款,你是一次性全款吗?”林小江早就知道陆能虎他们钱是不够的,现在县城的房子很贵,一次性付款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早就想着首付比例多付一些,然后剩下的进行商业贷款。 “是不是一次性全款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到时候去抵押出来还你那个钱就是了,弟妹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也没有说让你资助我一部分了,只是借你的名贷点款,一家人分得这么清楚做什么,我也是做大哥的,我们陆家唯一的孙子现在要上小学了,你们帮助一下怎么了?”陆能虎火冒三丈。 在他看来,这件事情是早早就谈妥了的,在以前吃饭的时候提过一次让他们帮着些,这就已经是谈妥了的。 “我不同意,我们自己都没有买房子,萍萍就比晓明小一岁,再晚一年也要去读小学,我们也要买房子的,我们也要去县城。”林小江愤怒地说。 她的脸部胀得通红的,双拳紧握。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里上学不是一样的,明明是我们陆家现在唯一的一个孙子,必须要进城去读。”林小江的婆婆忽然就插了一嘴。 “可不是么,萍萍还早着呢,明明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哪头事急你不知道啊,又没有说萍萍不给读,只是女孩子也没必要这样花钱培养,以后长大了反正不都是嫁出去的。”陆能虎说道,“况且又没有让你出钱,门路我都找好了,只要你们去签个字就行了。” ------------ 四十九、自私 林小江看着桌子上的人。 陆能熊到此刻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自顾自地喝酒。 “能熊,你就不说一句吗?”林小江愤怒地问。 陆能熊这才抬头。 他要说什么呢?他并不同意陆能虎的说法,自己去贷款让他买房,但一家子兄弟,人家只是说借自己的名贷点款,让自己怎么反对?况且一旦这笔贷款有了林春晓的担保,那么真的以后陆能虎还不上钱,不是还有林春晓吗? 所以这个事情是万万不能由自己去同意或是由自己去反对的。 如果同意,得罪的是林春晓。 如果反对,得罪的是哥哥一家以及父母。 最好的办法就是林小江自己一手搞定,同意的话,有林春晓保证最后的还款,不同意也是有林小江一手去面对哥哥一家和父母的怒气。 是以,陆能熊依然不表态,只是站起来安抚林小江和林春晓,“坐下坐下,大家这不都是在讨论吗,坐下坐下。” 林小江没有坐下,夫妻多年,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丈夫的小心机,他是一个相当自私的人,但凡与他家里人发生的一些他的立场也不同意的事情,往往都是推着自己出去,让自己一个人去解决。 “我不同意,凭什么女孩子就没有必要花钱培养,法律上都说是男女平等的,你们去看看乡政府里面的条幅,都是说男女平等的,凭什么说萍萍就不可以去县城上学。”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陆萍萍的哭声。 原来陆晓明趁着陆萍萍不注意,拿着她刚刚放在一旁的玩具就跑,陆萍萍不肯上前抓着娃娃,两个人扭在一起。 林小江的婆婆正在气恼林小江不同意签字呢,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到了陆萍萍的脸,又用力扯她的脸,手里抢过了玩具,“你哭什么哭啊,东西借哥哥玩一下怎么了,年纪小小的和你妈一样,小气得要死。再说了这个娃娃一看就是这是女孩子的玩具,晓明只是看一看,又不会要你的玩具,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学着这么小气做什么。” 陆萍萍一个才四岁多的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些话。 只知道哥哥抢了自己的玩具,自己还被打了,心里委屈得很,于是大声放哭起来。 林春晓一个箭步上前,抱起陆萍萍,“阿姨你平时都是这么处理孩子之间的矛盾的吗?你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萍萍也是你孙女吧,你这么用力打孩子做什么?是打给我看还是打给我姐看?” 林春晓平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但同时她也并不是一个心思愚钝的人,她只是在长期的婚姻生活中,一直是被压着的,这头不停地向她要钱,那头不断地看着她娘家身后一串的扶贫对象,慢慢地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人。 但其实,从小她就是一个特别有自己思考的人。 此刻林小江婆家人的那些话和行为激起了她内心的愤怒,如果说对于梁家,她有着深切的自卑和歉疚,这些内心上的负债使得她无法也不能去做什么抗争,最多就是用示弱的方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么对于陆家,她现在是火气全开,她一眼就知道陆家的人现在就是把自己当肥羊看待。 同时她也悲哀地发现,林小江就是一个小号的自己,如果说自己一头是梁家,另一头是林家。 那么林小江现在就是一头是陆家,一头是林家。 有什么差别呢,以前在林家的眼里,梁家是那只肥羊。 现在在陆家的眼里,林春晓就是站在林小江背后的那只肥羊。 不宰白不宰。 林春晓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身材削瘦,过去每次见到自己都是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她在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还算慈祥,但此刻生气的时候刻薄相尽显。 “亲家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玩具是我送给我侄女的,林小江是我姐,萍萍是我姐的女儿,我送玩具给我姐的女儿,然后别人抢了我送我姐女儿的东西,你当着我的面去打萍萍,你是在打她还是打我?是我不够周到,上你家门还要准备玩具平衡好你们家内部的情况。这孩子比萍萍大一岁吧,不是说明年上一年级了吗?就是这么有教养的?随意抢妹妹的玩具然后打妹妹?”林春晓火力全开。 大家伙一听这话,目瞪口呆,陆家的人平时并不能随时见到林春晓,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见到林春晓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样子,还以为她是一只小白兔。 老人家噎了噎,心里想骂又不好骂,毕竟这头还想求着人家签字,她赤红着脸一把抓过陆晓明的手就敲下去,“你也是的,眼皮子浅,什么玩具没见过,要去抢妹妹的。” 陆晓家哇哇大哭,顺势就躺在了地上。 林春晓冷笑起来,“阿姨是打给我看的吗?我今天第一天到这里,这是我来我姐家的第一个晚餐,我饭都还没吃上一口,然后你们就在酒桌上商量好了贷款的事,顺便把我需要做的事情也安排好了?你们是早有预谋还是说临时起意?” 这下,陆能熊喝不住酒了,他满脸通红地起来,一半是喝了酒,一半是被林春晓的话熏的,“春晓,没有的事,坐了一天的车了,赶紧坐下吃点饭,小江,叫春晓坐下啊,妹子都没有吃上一口饭,真是招待不周……大哥,我妹子还没有吃上饭呢,先吃饭先吃饭。” 林春晓斜眼看着陆能熊。 “姐夫,这饭我还吃得下吗?我才进门坐下来,屁股都没热,就演了两出好戏给我看,算计好了我姐去贷款,然后让我去签字,然后当着我的面说我买礼物只买了一份,你家脸面可真大,我这还没吃上一口饭呢,等我真吃上一口饭,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还这口饭的恩情……”。 林春晓火力全开。 一旁的陆能虎也是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酒喝的还是被林春晓说的,他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亲家姑娘的嘴皮子了,他显着一脸很生气的样子,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 五十、恼怒 陆能虎家的那口子一看丈夫都走了,赶紧站起来弯腰捞起还在地上打滚的儿子,跟着就走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林小江的婆婆见状也跟了出去。 一桌子就剩下尴尬的陆能熊、林小江、林春晓,以及还在抽泣的陆萍萍。 林小江指着陆能熊说,“你说你,人家就这么对着我说,你就坐在边上喝酒一句话都不吭,是真的想着我去贷款万一还不是就我妹还,还是说想借着我的口去拒绝?” 她再也忍不住了,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自私鬼。 从来都不会站在她身边帮着,只会把她推出去,让她成为炮灰。 另一个原因是今天这一切都让妹妹看到了,她一直假装自己过得还好的样子,现在表面的那点原来也就称不上光鲜的东西,但好歹也是一层遮羞布被扯了下来。 她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失望。 陆能熊不敢得罪陆春晓,但并不意味着他害怕林小江。 他是那种典型的对内不对外的人,或者说他有着那种底层人民特有的精明,知道谁可以得罪,谁不可以得罪。 陆能熊恼羞成怒,他听到林小江这样说,反而坐了下来,自己倒酒自己喝,连着喝了四杯,酒意上头,脸更红了,也熏得他脑子发晕。 借着酒意,这股子晕乎乎的势头,他略大着舌头说,“我能说什么啊?大哥说话的不是事情吗?有本事你也给我生一个儿子出来啊,你是知道别人怎么说的吗?他们说我没种,我没种吗?是我生不出儿子?你自己看看你们家,你妈生不出儿子,你生不出儿子,小姨子,不也生不出来孩子吗?谁的问题,谁的问题。” “姐夫,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孩子生男还是生女取决于男方,你可以去医院问问看,去查一下自己。” 陆能熊并没有真醉,他不敢骂林春晓,只对着林小江骂骂咧咧,“就买个房子怎么了,就签个字的事情,他们买了房子以后怎么还款是他们的事情,关我们什么事,他们又没跟你借钱,你急什么急。” “还不上呢?你来还吗?这边贷的款是首付的钱,后面还有月供呢?怎么还啊?人家是你儿子还是萍萍是你女儿,你这么想要儿子,去给别人当爹啊。” 呯啷一声,陆能熊把手中的酒杯用力地掷了过来,他是干农活的人,力气很大,尽管林小江在陆能熊做出扔酒杯动作的时候就把头偏过去了,但还是没能完全避开,一下子被砸到了耳朵,她感觉就是一麻,随之而来的就是火辣辣的痛。 酒杯顺着惯性砸到墙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陆萍萍被吓得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林春晓,头埋着不敢看自己的父亲。 林春晓抱着林春晓上前拉住林小江,愤怒地说,“姐夫,你这是干什么,是想打我还是想打我姐?是不是要让警察过来一趟。” 林小江的耳朵很快就冒出了血,滴滴嗒嗒地流了下来。 陆能熊一看见出血,有点心虚,又马上强硬起来,“不就是出点血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就下了凳子走了出去。 一顿饭吃成这样,林小江觉得很愧疚,但更多的是难为情,她坐着也不顾不得止血,只是双目发愣,眼泪顺着眼睛就扑扑地往下趟。 林春晓本来想把陆萍萍放下来,无奈陆萍萍一直抓着林春晓不放,她只好抱着陆萍萍去打了水,然后抱着陆萍萍坐在林小江的边上,仔细地帮林小江拭去耳朵边上的伤,伤口并不大,在耳廓的位置,但耳朵边上有点肿,但是新鲜的红肿下面看起来还有那种发黑的肿,难道刚刚打了马上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联想到今天晚上的样子,林春晓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同时也被自己的联想吓得胆战心惊的,“姐,你这里还有伤,是因为姐夫以前也打过你吗?” 林小江摸了摸林春晓摸的那块地方,摇头,说道,“春晓,对不起,我不会同意贷款的,你也别放在心上。” “这个事你道歉做什么,姐,我看你这脑怎么还有别的伤,这是姐夫打的吗?还有,就拿这件贷款的事来说,姐夫自己明明也不是那么同意的,就这样放你一个人出来和他们这样对着的吗?平时也是这样?”林春晓问道。 “那毕竟是他哥哥啊,还有他妈在边上,他能说什么,我反正是一个外人,婆媳天生不对付,就让我去做这个坏人呗。” “难道不正是因为你是外人,他们是亲兄弟,所以他们之间怎么说话都没事么,再怎么吵,他们都是亲人,而你和姐夫只是婚姻关系,如果离了婚了就没有关系了。” “又小孩子脾气了不是,怎么总是把离婚挂嘴上,对了,你回去继续要找祺生啊,看是不是可以复婚。” 林春晓简直无语了,自己这头刚被打,马上就操心妹妹复婚的事情。 林春晓不知道自己是要生气还是感动。 “姐,你别劝我,我不可能会复婚的,他也不可能会接受我的,我们已经到头了翻篇了。倒是你,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姐夫经常这样对你吗?” “怎么对我?” “就是这样打你啊。” “没有。”林小江一口否认。 “那你头上为什么有一个肿块,下面全是瘀血,一看就是旧伤,不是今天打出来的。”林春晓质疑,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小江。 “前几天上山摔了。”林小江抱着头站起身开始收拾桌面。 林春晓越看越觉得林小江这是在避重就轻,但是林小江真不说,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是她心里又急又气,想着追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只能站起来帮忙一起收拾,陆萍萍看到两个人谈完了,却抱着盒子过来拉着林春晓的衣服不放,林春晓只能放下收拾的手,抱起陆萍萍。 陆萍萍趴在林春晓的肩膀上,“姨妈,要不然你把娃娃带回去吧,我以后去你家玩,明明会抢我的东西。” ------------ 五十一、家暴 林春晓安慰她,“姨姨已经说过他了,他不会再抢的。” “你走了他就会抢的。”陆萍萍说。 林春晓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抱着陆萍萍,看着收拾桌子的林小江,心里一阵气苦,这些不美好的体验让她瞬间回到了小时候。 过去,吴心兰带着她们姐妹两人,生活过得很艰难,她们只能去捡别人不要的东西,但凡要是和别人起冲突,吴心兰总是要求她们把东西让出去,以求得一时的清静。 这未必不是吴心兰在长期的挤压当中学会的一种生存技巧。 但是对于那时候还是孩子的林春晓来说,非常的苦闷。 晚上,林春晓本来想着去住宾馆,但陆萍萍说什么都不放林春晓走,林小江也一个劲地劝道,“你都回来了不住家里去住宾馆算怎么回事啊,我床早就收拾好了,被子也都晒好了,干净的,赶紧去宾馆退了,花那个钱干什么。” 林春晓没有去退房,因为晚上就算去退房也不会退钱。 这天晚上,她住在了林小江家里。 床上用品都是提早晒了的,有着阳光的味道,她睡的是楼房的第三层的后面一间房,靠窗可以看见一大片农田,窗外不远处就是那条穿镇而过的溪流,夜晚,隐约的淙淙的流水声音很是悦耳。 姐妹俩坐在床边说着话。 林春晓小声地问林小江,自己给她的那些钱,陆能熊知不知道。 林小江摇头,“我不能告诉他。” 林小江没有对林春晓说的还有很多,陆能熊这两年都没有怎么找到事情干,偶有散工出去打一打,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家挖点地种点菜,没赚到什么钱。 不仅如此,他还迷上了赌博,确切来说,他一直有些小赌的爱好,但以前只是小赌,一张扑克打个一角钱这样,消磨时间。 这两年因为也没什么事情干,当然也有可能他找不到事情干的大部分原因也就是因为他赌博,常常晚上半夜三更回来,次日中午起床。 但这些林小江不好和林春晓说。 主要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 陆萍萍抱着林春晓,说要跟小姨睡。 林春晓也就同意了。 坐了一天的车的林春晓也有些累,倒头就睡。 结果睡到一半,被陆萍萍吵醒,她可能是做梦了,带着哭腔醒来说害怕,要找妈妈,林春晓一看手表,夜里十一点多,于是她起来抱着陆萍萍下到二楼找林小江。 林小江迷迷糊糊打开门的时候,一见就乐了,一边抱过陆萍萍一边说,“就跟你说,和你睡不了的吧,给我了,你快去睡吧。” 林春晓的睡眠不是特别地好,特别是这种中间被强行打断了睡眠清醒以后,再入睡起来就非常管困难,所以尽管她还是很困,也只能是躺着床上迷糊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楼下有砸东西的声音和骂声。 林春晓迅速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吃惊地穿上衣服打开门,只听见楼下不仅有骂声,还有压抑住的声音。 她快速走下楼。 二楼的门关上了,她侧耳听了听,陆萍萍没醒,打骂声是从一楼传来的,林春晓又走到一楼。 一到一楼就看见陆能熊拉着林小江的头发往门上撞,额前全是血。 林春晓看见林小江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大的声音。 她是在担心吵醒了萍萍和妹妹。 林小江的衣服已经被撕了下来,一大块布料从肩膀处垂下来,挂到了腰下方,她双手环着自己,勉强能抱住自己的上半身,陆能熊却扯着她的裤子,醉醺醺的他完全失去了辨别的能力,只把厨房当成了房间,就想脱了林小江的衣服,只听见他嘴里嚷着,“我生不出儿子,我怎么生不出儿子,我生给你们看。” 林春晓肝胆俱裂,手里拿着手机就扔了出去,然后快步下楼抄起边上的塑料凳朝陆能熊扔了过去,陆能熊已经醉得很了,压根无法辨别是什么朝自己飞过来,也没有躲开的能力,就被扔了一个正着,额头被砸了一个洞,血顺着就滚了下来。 林春晓扶起林小江,林小江感觉无地自容,脸色忽白忽红。 她拉着自己的裤子躲躲闪闪,一边还用另一只手推着林春晓往楼上走,嘴里说道,“春晓,上楼。” 林春晓气得浑身发抖,她甩开林小江的手,扑到地上去拿手机,质疑道,“这是强奸,是在家暴,我要报警。” “报什么警啊。”林小江试图抢过电话,“你还嫌我不够丢人吗?” “丢人的难道不是他吗?你丢什么人。”林春晓长得比林小江高,她摸着手机,手机的屏幕已经打破了,但万幸功能还在,她高抬着手就按下110。 “春晓,求你了,这里和你们城市不一样,不要报警,报警了以后我有什么脸面还要在这里过着。” “过不下去不要过,你跟我走。” 一听这话,林小江泪水就流了下来,至少有个人和她说你跟我走这样的话,但是林小江还是不愿意报警,她哀求道,“求求你了,春晓,别报警,我还有萍萍呢,我不是一个人。” 她试图上前抢电话时,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声音, “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我姐夫强奸和家暴我姐,这里是水溪镇……水溪镇……姐,这里是水溪镇哪里?”林春晓回头问。 林小江提高声音说,“警察同志,这是误会,没有这些事。” 林春晓直接说,“我不知道这里具体的地址,车站边沿着河往有一个大木塔那边走,走到河中间有一片溪滩长着松林,就在对面巷子走进来前两米百,请你们快点。” 陆能熊已经从刚才被砸的剧痛的迷糊中清醒过来,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血,嗷地叫了一声,抓起落在自己身边的塑料凳就砸过来。 林春晓抱着林小江转过身,挡住了凳子砸过来的瞬间,她发生痛苦的“嗷”的一声,凳子四分五裂地散开来,她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背部去减缓了冲击力。 ------------ 五十二、怒火 林小江自己被打没什么,看到林春晓被打就不行了,她一把拉过林春晓护在身后,“陆能熊,你喝了一点马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发什么酒疯啊。” 如果说前面的陆能熊是醉到了人事不分,那么剧痛之下的陆能熊酒意已经被驱散了很多,他本意是想去打林小江,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基本上每次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后果,无非就是几天不和他说话罢了。 但是林春晓被他打到还是在意料之外的,在他的认知里,打老婆是家事,打到小姨子肯定不行,特别是这个小姨子嫁得还很好,背后还有妹夫呢。 他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一点。 他指着林小江,“你给我过来,我们的家事你把小姨子掺和进来算怎么回事。” 闹成这样,邻居们也被吵醒了,住在隔壁的陈能虎、林小江的婆婆赶了过来,咣地敲门,三个人谁都没有去开门。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林小江的婆婆一冲进来,被陆能熊脸上的血被吓了一跳,“天呐,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打的,林小江你给我过来,是不是你。” 林小江的婆婆上前扶着陈能熊,一脸的心疼。 林春晓一听,再也忍不住了,她忍着背部的疼痛大声喝道:“你这个老妖婆,你是瞎了吗?你看不到我姐头上的血吗?你就是这么偏心的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姐打的?你儿子什么德性你不清楚吗?护短护成这样你是在犯罪你知道不,包庇!敢情因为我姐不是你姑娘,只是你儿子的老婆,所以你可以这样偏?” 林小江的婆婆在一开始听到林春晓的话时,莫名地有些心虚,但是马上她就理直气壮起来。 这在农村不是很普遍的吗?床头打架床尾合,又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不是亲家姑娘没事瞎嚷嚷,事情也许早就结束了呢。 她嚷起来,“你去问问邻居们,你姐在我家我对她不知道多客气,换做是以前,这种生不出儿子的早就被休了,哪还能轮到亲家姑娘你这样指着长辈骂?” “男人脾气就大点的,女人就温柔点哄一哄,打两下算什么回事,夫妻之间斗嘴怎么了,亲家姑娘这么计较做什么呢。 林春晓指尖发抖,可以感觉到气血自脚往头顶上冒,她的眼中喷出熊熊的火焰,“你就是这么做长辈的?你眼睛长的是为也好看的吗?你瞎了看不到我姐和我都被打了,我告诉你没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是法治社会,我跟你说没完,我要报警,这是家暴,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犯什么法啊,人家是夫妻,人家过夫妻生活,也就亲家姑娘你,婚是不是白结了?人家夫妻的事情你掺和什么?今天晚上要不是你没事找事瞎掺和,事情早就结束了。”林小江的婆婆也气得火冒三丈。 “所以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是吗?以前他打我姐的时候,你们就躲在隔壁听着我姐被打的声音是吗?看到你儿子头上流血了,你心疼得不得了,那我姐呢?我姐就不是人生的,不是肉做的?她的血就是不是血?”林春晓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想哭,泪眼汪汪的样子有多无能就有多无能,白白拉低了自己身上的气势。 可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就是不停地往外面趟。 如果说林小江遇到的是这种赤裸裸的明晃晃的不待见,用这种体力的方式暴击。 那么过去那么多年的岁月,她的爱情在生活面前,卑微成了什么样子,最终因为这种卑微,葬送了它的生命。 怨吗?怨的。 恨吗?恨的。 可是斯人已逝,前人的教训,后人到底有没有记住呢? 都说人类最大的教训就是永远记不住教训。 林春晓在想,其实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林小江,现在不就正在妥妥地走向吴心兰的那条路上吗? 因为生不出想要的孩子,被忽视甚至恶意满满,然后各种各样的所谓的“帮助”去让要求她们姐妹承担,不就是吴心兰曾经走的路吗? 枉她一直痛恨吴心兰,她又比吴心兰勇敢了多少? 一时之间,林春晓怒火中烧。 林小江的婆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叫看着打着啊,男人喝醉了安抚一下就行了,洗把脸拉上楼,第二天起床就没事了,亲家姑娘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还有,哪有谁家的老婆会把自己的老公打成这个样子,没天理了,打的还是男人的脸,男人的脸最不能打的不知道吗?” 林春晓看着同样满头是血的林小江说道,“我看你的眼睛真的是长着只为平衡你这一张脸的,有用吗?这是瞎了吧。我姐头上这一脸的血你是看不到?我背上的这个伤,哦,你看衣服都破了,你是看不到?看不出来是你儿子先动的手是吗?今天要不是我在,是不是就是把我姐打死了你们也不会下楼来看一看?” “哪里就打死了,又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不每次都好好的吗?今天要不是你没事找事闹大,能这么严重吗?就是夫妻之间的事情,瞎掺和什么啊。”林小江的婆婆脱口而出。 林小江拉着林春晓,“别说了,春晓,上楼去。”她披头散发的,这会儿勉强拢起了自己的衣服,不至于袒胸露乳,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到门口门被打开,有一个邻居探头进来看,然后后面跟着几位,嘴里说着。 “哎呀,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啊?” “就是啊,真是的,打什么架啊。” “我的天呐,都流血了,怎么打成这样,你们这是干什么,一家人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开的。” “你看,那个小江身上,衣服都破了,这是干嘛呀,酒喝多了也要回楼上啊,这么性急。” 他们都围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林春晓甩开林小江,“我不,凭什么?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事没完了。你是当我姐背后没人,所以随便欺辱她是吧,我姐嫁到你家,欠了你什么啊,任劳任怨,你们就是这么对她的是吗?” ------------ 五十三、警察 林小江的婆婆也泼出去了,“有什么用?啊?这么多年生不出来一个儿子,一个后都传不下去,没和她离婚已经很对得起她了,你还要怎么样?像我们家这么厚道的人家已经不多了?人家怎么说的她,不会下蛋的鸡娶来干什么。” 林春晓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幼年时受过的别人指着吴心兰骂的那些话全从都记忆里飞了出来,那个时候,那些人就是这么骂吴心兰的。 在幼小的林春晓眼里,那些人就是在骂自己。 她一度很生气很愤怒,什么叫不会下蛋的鸡啊,难道自己不是人吗?自己不是孩子吗?只有男孩才能被叫做人吗? 吴心兰拖着两个孩子省吃俭用,一切紧着娘家和婆家的兄弟,自己穿得破破烂烂的,生活的苦难让她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反而没有那么有耐心,动不动就是打和骂。 但这些是吴心兰的错吗?是的,她固然有错,不分是非不明是理,可是环境有给她让懂分是非明是理的条件和时间吗?没有人包容她,没有人给过她温情,所有人都是把她视为一个物,一个生产后代的物。 付出和牺牲就打在她的脸上。 在那些人的眼里她就是该付出,该牺牲的。 林春晓只听见自己脑袋“嗡”的一声,一股血就往头上冒,双目赤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上蹦,她转头拉住林小江的手,“姐,离婚,离婚,萍萍以后是我们家的孩子,不是不会下蛋的鸡么,萍萍是什么,啊,我们是什么,啊?”她又转头对着林小江的婆婆说道,“你又是什么?” “你说离婚就离婚,我们家当初是花了钱娶了的,你说得轻松,离婚你给多少补偿,以前我儿子年纪轻轻的,现在都这么大的,这么多年的青春去哪儿陪?”林小江的婆婆高声喊道。 林春晓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从这么一位老太太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这是跟自己要青春费吗?往常看报纸看电视,都只是说女人去讨要青春费,现在连男人也开始讨要青春费了吗? “就他长成这样还有什么青春费?倒是现在年纪大上来了总要说他老了,没有人再能说他丑,你就感谢人都要变老这件事吧,好歹现在别人只说他年纪往上长,还能遮一遮丑。还有你们家人是长年纪不长脑子吗?你要说青春费,谁没有?我姐没有吗?” 这时候外面围观的邻居不知道是谁喊到,“警察来啦,警察来啦。”语气中满满的看戏的意味。 “哎呀,警察来了哦,你们别吵了。” “警官,是这里,这里。” 外面顿时热闹起来,不多时,进来两位穿着制服的民警。 林小江的婆婆顿时一僵,“是哪个破落户报的警?” 林春晓拉着躲闪的林小江迎上去,一边回头叫,“是我报的警,怎么了?” 警察一到场就试图驱散围观群众,“夜很深了,大家伙不要围在这里了,回去睡觉我,快回去睡觉,这还带着孩子呢,快回去睡觉。” 众人嘟嘟嚷嚷地被赶到让门外,一名警察跟着后面关上了门。 林小江的婆婆迎上去,“警察同志,你看,你看我儿子被打成这样。” 警察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一个衣服破破烂烂满头是血,另一个男人也是满脸的血外加一身的酒气,还有一个女的披头散发的,背部衣服破了,隐约也见血了,问道,“怎么回事,一个一个来说。” 林春晓指着站在一旁的陆能熊说:“他家暴我姐,还试图强奸我姐,婚内强奸。” 这话一出口,林小江往后躲了躲,扯着林小晓的衣服下摆,小声说道,“别说了。” 一名民警不禁面露笑容,“你的法律学得不错啊,婚内强奸的概念都知道。” 林春晓也是无意间看到陶然在听什么刑法的课,讲的那些例子很有意思,偶尔也去那个网站搜来听一听,让她大为意外,原来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丈夫违背妻子性自由意愿,强行与妻子发生性行为就是婚内强奸,这也是违法的。 “他这头上的伤是谁打的?”另一名民警指着陆能熊问。 “我打的,我一下楼就看见他按着我姐往门上撞,你看这头上的血和伤就是那时候撞出来的,还意图强奸我姐,我就用凳子扔过去制止了,他就马上用凳子砸过来,我这背部的伤就是这么来的,他的力气比我要大得多,我只是阻止,他是伤害。” 两名民警对视了下眼神,“行吧,两位女士,你们去披件衣服吧,外面还挺冷的,去警局一趟吧。” 确实,深秋的深夜里,寒风刺骨,可能刚刚大家都心情激动,一直也没感觉到冷,警察的话仿佛一下子刺破了某个防护罩一样,林春晓感觉到了异常的寒冷,她赶紧看向林小江,只见林小江的嘴唇都发紫了,赶紧扶着她上楼换衣服。 车上,警察严厉地批评了陆能熊。 从警察来了以后,陆能熊表现得一直很安静。 他也很懊恼,晚上的酒喝得实在是太多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和动作。 在警察批评他这样做不对的时候,他也一直在点头承认。 深夜的水溪镇非常安静,车窗外除了路灯星星点点,万家灯火俱灭,大家都睡了,从林小江的家到水溪镇派出所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 林小江的婆婆从上车起就一直在给民警道歉,民警一句,“不是跟我道歉,你儿子要跟他老婆,还有小姨子,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人家也是人,能罢休吗?” 林小江的婆婆马上转头来给林春晓道歉,“亲家姑娘,咱们家里的事,就不麻烦人家公家了吧,他们平时感情不错的,就是今天不是吵了嘴嘛,心里不爽多喝了几口,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我们是粗人,就原谅你姐夫这一回,啊?” 林春晓抱着自己,看着车窗外,不言不语。 ------------ 五十四、观念 林小江的婆婆很恼怒,但当着警察的面,她又不敢表示。 她想找林小江,但是林小江位置在后面,她又不能站起来,只能一脸愁苦地看着前面的路。 忽然,林春晓说到,“警官,是不是需要验伤的?” 年轻的那个警察应了一下,“对,鉴于伤情不是特别的严重,你们血也都止住了,所以我们先回派出所做笔录,笔录完了以后再去验伤。” 林春晓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到了警局,各自做了笔录。 做完了笔录的陆能熊期期艾艾地走过来,对着林小江说,“老婆,对不起,我昨天酒喝多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们回家吧。” 林春晓挡在林小江的前面,“回什么家,你那个家还能回去吗?还敢回去吗?酒喝多了就这样所以一切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吗?我姐要跟你离婚。” “离什么婚啊,亲家姑娘,这是家里的事,别上纲上线的,夫妻之间吵吵架很正常的。” 林小江的婆婆在边上打盹,一听到离婚马上醒过来说到。 “你如果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林春晓怒目而视。 这时林春晓注意到一名警察的眼睛朝着她向后努,林春晓顺着他的眼神回头,只见林小江木然地坐在那边,她这才注意到,从去医院到来警察局的这一路上,林小江都异常的沉默。 她上前抱住林小江,林小江的眼睛涮得流了下来。 验完伤,林小江跟着林春晓回到了宾馆。 天光已经微微放亮,山的边缘隐隐放光,可是两个人都不困,她们在宾馆的床上并排坐着,依偎在一起。 “姐,对不起。” 林小江摸摸林春晓的头,“傻丫头,你说什么对不起,是姐姐自己不够争气。” “姐,离婚吧,跟我走。” 林小江不说话,手轻轻地摸着林春晓的头发,缓缓说到,“春晓真的长大了,懂得保护姐姐了。” “姐,家暴是会上瘾的,打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没完没了,长痛不如短痛,离婚跟我走好吗?”林春晓说道。 林小江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姐,我昨天就发现过你头上的伤,姐夫以前还打过你是不是?” 林小江手抚了抚头,“那个伤啊,还真不是他打的,就是上山干活的时候摔了一下,刚好摔到了石头上,就起了一个肿包。 她又叹了口气,“你姐夫,也不是经常打吧,以前倒是不会打人的,以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喝酒,年轻的时候你姐夫还是挺能干的,我们感情也挺好,每次我要是和他妈有什么矛盾,你姐夫也顺着我,就这几年,可能年纪也上来了,我又一直迟迟没有能怀上,不知不觉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姐,如果离婚的话,你跟着我去江城,我现在的房子很大,足够你住的,城市里对于离婚的人也没有什么歧视,你不用担心。”林春晓把脑袋靠到林小江肩膀上说道。 林小江一边轻轻地摸着林春晓的手,一边说道,“我去城市以后怎么生活呢?萍萍要是不带走留给他们,我不放心,他们不会虐待萍萍,可是肯定也没有说对她很好的,现在小学到初中都是义务教育不需要钱她不会失学,高中除非她成绩很好可以免学费,不然如果是一般般只是过得去甚至是不好,肯定也就失学了,没妈的孩子多苦,我见过太多了。” 林春晓果断地说,“把萍萍也带走,在他们的眼里,女儿就不是可以传承血缘关系的孩子,我哪里住得下的。” “住得有了,那生活呢,我上哪儿去可以找到一个可以带着她又能赚得到钱的工作,她还有两年才上小学,我没有一技之长,就算是你那里有地给我住,以后呢,我们的路走要自己走去啊……春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现在能保护我了,你也不知道我曾经多么高兴,你可以从农村走出去了。” 林春晓带着哭音抱住林小江,“姐,对不起,我都没能帮上你。” “哪里话,你帮我们很多了,我们盖房什么的不都是找你借的钱,还你你又没要,我知道妈也总是找你要钱,不然你也不至于和妹夫过不下去,你和妹夫真的没可能了吗?” 林春晓有些烦躁,在这种时候林小江还在关心自己能不能复婚,“不可能了,不管是我还是他都不会回头,但是现在这个事不是重点,我们在讨论的是你的事情,姐夫这样家暴你肯定是不对的,萍萍在这种环境下也不可能成长得很好,而且你如果始终生不出儿子,你想想妈妈,你想变成她吗?就算是你怀孕了,能保证第二个就一定是儿子吗?” 林小江有一瞬间的茫然,可是马上她又说,“你不懂,你走出去了,我走不出去,在这里至少我还有一个家,萍萍还有父母,我出去能干嘛?养活我自己可能问题不大,可是萍萍呢,我根本就没有带她又赚钱的能力,他们总是萍萍的亲奶奶和亲生父亲,如果说他们对萍萍都这样,我不相信以后我再找一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可以比他们对萍萍还要好。” “姐,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就这样带着萍萍生活也可以啊,婚姻本身是因为爱情,并不是因为婚姻而去结婚啊。”林春晓很生气。 林小江居然还笑了起来,肿胀的脸上,青青紫紫,笑起来扯到了伤口,有点痛,“真是乖孩子,果然是读书人,因为爱情结婚是你们这些人可以有的事情,对于我,哪有什么爱情,和谁不是过,我一个人,养得了自己就很好了,怎么可能把萍萍养好,如果我要养她,就必须要跟着一个人啊,妹妹,你上了大学,有了知识有了文化,长得也好看,那时候也年轻,所以可以碰到也是文文静静的大学生的妹夫,我进厂工作,一天十二个小时上班,我也就只能碰到和我一样的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人,我们这样的人,和谁顺眼就在一起了,谈什么爱情啊婚不婚姻的,也就是找个人过一起,在对方没力气的时候互相顶一顶。” ------------ 五十五、迷茫 “春晓,姐和你不一样,姐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没有其它的能力,不能离婚的。还有你,离什么婚呢,你以后怎么找得到比妹夫还要好的人,这世界上或许有爱情,能遇上一次就已经很幸运了啊,遇到了就要死死抓住,不要放手,至于没遇上的,就这样过着呗,至少我们都比妈好多了不是么。” 林春晓说不上话,心里又急又气,“就是因为妈啊,有她这样前面的路在给我们看着,我们还要走上和她一样的路吗?生不出孩子是她的错,别人那么认为她也那么认为,所以每个人都欺负她,一件好看的衣服都要想方设法从她那里拿走,她可能还没死呢就想着那个房子怎么搞了,那些东西关他们什么事,就是这么无耻的理所当然认为,全是他们的,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男的体力上有优势,欺负人吗?” “姐,你的婆婆你也看到了,并不把你真的当成自己人去看待,姐夫你也知道,昨天他明明自己也不愿意贷款,非要逼着你去反对,不就是你不反对的话是你同意贷款的,我去签字担保,万一还不上了就我去还的意思吗?如果你反对了,错也不在他,是因为你反对所以贷款不成的,所有人都会说你的不是,这样的男人,你还要跟着他干嘛?” 林小江一阵迷茫,良久才说,“那你说我可以找到什么样的男人呢?我长得不好看,读书也不好,没有技术没有能力,也不会说话,木愣木愣的,你不知道我以前多想逃离那个家,能熊愿意要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都不知道多开心。农村里的事情和城市里的事情,不一样,春晓,你长得好看,又有文化,以后的人生你要好好地走,姐也不劝你复婚什么的了,你也别劝姐好吗?” 林春晓一阵气苦,忘记了背部的伤,一下子躺在床上马上被痛得弹了起来,嘴里嗷的一声,“痛痛痛。” 林小江一阵心疼,“你趴着,这个死酒鬼。” 几个人的伤都是看着严重,但是验出来也就是一个轻伤。 林小江并不想离婚,也不想起诉,于是也只是教育了一通就让他们几个人出来了,林春晓不让林小江回家,拉着她回到了宾馆。 林小江放心不下陆萍萍,但是看着受伤的林春晓,她又不能直接一走了之,只能呆着宾馆。 林春晓看出来林小江的不开心,她也觉得很迷茫。 法律早就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很多前人的教训也明明白白写在那里,家暴是违法的,可以找公安、妇联,也可以离婚,可是事实上,又怎么样呢。 都说了人类的教训就是记不住教训。 所以这些都是真的吗? 两个人在宾馆里睡了一上午,两个人是被饿醒的,脸上青青紫紫的太难看了,还好林春晓的箱子里有一包口罩,两个人带了口罩到镇上找吃的,随意进的一家店本来想着摘了口罩在店里吃。 结果一进店里就听到两个人在讨论昨天晚上谁谁半夜听到了警笛声,哪里的路上谁谁家半夜打架,打到派出所去了。 小乡镇就是这样,方圆不出五公里的样子,街这头的不都不到一天,就传遍了街的那头。 于是两个人点了两个炒菜,装了两盒饭,打包回宾馆吃。 吃着吃着,林小江说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要离婚了吧,哪一天我离婚了,全镇马上就知道了。” “那有什么关系,离开这里,去外面生活。” 林小江笑笑,“哪有这么容易,离婚我分不到任何的财产,家里的那个房子虽然说当时我是找你要的钱,但是你没有收,也没有打什么欠条,那房子是以能熊的名义批的,这里的房子不像城里的房子,好像有什么集体还是商品的区别,别说妈已经走了,就是没走,我回去可能还不如这里,这样的我离婚,凭什么能带走萍萍,他们家虽然重男轻女,但绝对不肯让我带走萍萍的,我一没工作二没钱的。” 林小江说得不无道理,都说离婚,母亲放不下孩子,怎么带得走呢?带走了又怎么养呢? 林春晓有些垂头丧气。 暴力是肯定不对的。 但是离婚,离婚又是那么好离的吗? 诚如林小江说的一样,农村的女人离了婚,并不占优势,分户分户,分的是户,不是人,集体土体的产权是按一个户走,这个户多一个人,就多一块地,少了一个人,集体将土地收回去,重新分配,但是那走掉的人离开了这个集体,就不再享有集体土地。 就如同林春晓,考上了大学,户籍迁走,家里就没有她的土地了。 林小江结婚,老家的土地收走,嫁到水溪镇,这边户里多一个人头,集体再相应地分出这个人的地来,一旦离婚,地就又归回了集体。 房子是集体性质的,说得好听婚后财产,怎么分呢?执行不起来的。 自己无非是走了运,遇到的是梁祺生,城里人,对于像林春晓这种小山村出去的人,算是有些资产,离婚一套房一些钱,分也就分了。 农村的人,怎么分呢?就是一个人拎着她的东西,也就分了。 连孩子都很难带走啊。 林春晓戳着手里的饭,变得毫无胃口。 陆萍萍用陆能熊的电话打来,电话那头的她哭哭啼啼地问妈妈去哪里了。 林小江骗着说自己陪姨妈去外地去一个星期就回来。 林春晓在一旁看着讲电话眼含柔情的林小江,想着自己过去那个意外流产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自己和梁祺生是不是不会离婚呢? 一个软软的香香的孩子,会抱着她叫妈妈。 哪怕这样子被暴力对待以后,就隔了两天,也会因为孩子再去点开暴力自己男人的电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所以孩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一个明显破破烂烂的婚姻,因为她,居然也还能不至于完全破碎。 ------------ 五十六、思考 想着想着,林春晓又摇头。 不是的,孩子并不是婚姻的维系,自己和梁祺生,就是不因为孩子,也会要走到离婚这一步的,她在他的面前一直没有办法真正地做自己,无底洞式的家庭无解,除非他家摆脱了她才能摆脱那个无底洞式的输血,她没有了梁家才有借口去义无反顾地去反抗。 可以说梁祺生给了她依靠的同时,也给了她耍赖的理由。 她理所当然的依赖,他们顺理当然地索取。 这么多年,已经把所谓的感情消耗光了。 至于林小江,为什么不敢离婚,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没有勇气,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是按着那种已知的路径往前走的,哪怕那个路径风景不美,道路崎岖,但是因为这是她看到的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路走,所以不管多难,都是已知的,对遇到的那些困难、苦难都是有预期的,这给她带来了一种确定的安全感。 不说林小江,就连自己,跑到公司去是为什么? 所谓的挽留,真的是因为爱梁祺生,不愿意失去梁祺生吗? 还是因为害怕,不愿意、不敢接受那未知的路呢。 从林小江初中毕业出去找工作开始,姐妹俩就没有太多时间整日呆在一起了。现在两个人整天都呆在一起,白天带着口罩出去逛街走路、爬爬山,有点回到了童年的样子。 林春晓知道,林小江肯定是不会离婚的了。 于是她想,怎么样也要让林小江这一回,至少最近先不要回家。 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拉扯,至少这几天,可以让陆能熊忌惮,并不是没有后果的。 很多所谓的不是东西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其实在婚姻当中也是这样的,一方强了如果另一方不及时调整赶上,那么就是一方越来越强,直到失去平衡。 但是这种外加的压力,促使而成的平衡可以保持多久呢? 陆能熊与其说忌惮的是林春晓,不如说是林春晓家的家庭,一旦他知道林春晓已经离婚,那么后面会怎么样? 林春晓不能想象。 姐妹俩原本是想等养着身上的伤至少不痛,再回家。 但计划不如变化。 陆萍萍高烧,林小江火急火燎地赶了回去,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到现在为止唯一的一个孩子。 她顾不得什么东风西风,此刻女儿就是她所有的。 林小江走了以后,林春晓睡不着,打开手机,关注了顺城以及水溪镇当地政府的公众号,又关注了妇联的公众号。 然后在网上开始查家暴的相关法律信息。 看来看去,最后她无奈地一下躺到了床上,却又给背部忽然而来的疼痛给刺激地挺了起来。 咧着嘴发出嗤嗤声。 忽然她闪过刚刚乡政府公众号里转发的一则信息,她急忙打开手机看,那是一则县里的工会组织的培训月嫂的信息。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看,是陶然。 “喂,陶然。” “姐,怎么办怎么办,水龙头的开关坏了,怎么都关不上了。”电话那头传来陶然手忙脚乱的声音。 “别急,你去把总开关关了,总开关位于客厅的厕所水台下面,我系了一个蓝色的丝带,往左拧紧就可以了。” 电话里传来“吧嗒吧嗒”的跑步声,只听到电话那头长舒了一口气,“啊,总算关上了,谢天谢地。” 林春晓想象了一下电话那头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一声。 陶然的脸瞬间就红了,他清了清嗓子,“姐,回家的感觉怎么样?我过几天就放假了啊,如果到时候你还没回来的话,不行就我去顺城找你吧,我还没有去过顺城呢。” “你不是要考试么?现在可不能放松了,已经错过了一年,明年耽误找工作的。” “知道了。”陶然闷闷不乐。 “对了,陶然,我想咨询你一点事情。”林春晓忽然想到陶然是法律专业的学生。 “什么事呀?”陶然有些讶异,同时心里也莫名地美滋滋的,不自觉地就挺起胸膛。 “就是一对夫妻,男方有家暴,应该怎么办?” 这是什么?没前因没后果的,怎么回答呢? 怎么办?能怎么办?离婚,不然就继续过着?但陶然知道,林春晓肯定不是想要这样的回答。 “想离婚吗?”陶然挑了一个方向问。 “就是……好像双方都没有离婚的想法。”林春晓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片刻,略支吾地说道。 陶然叹了口气。 “那又能怎么办呢?家暴,不想离婚,别人也没有办法啊,如果有离婚意愿的话,还可以说在财产分割,孩子抚养权上面想想。”陶然说道。 “也是啊,如果不离婚,夫妻之间好像也没法搞,找妇联有什么用吗?”林春晓问。 “找是可以的,但是这种介入很有限,最多就是上门来调解,我可以问一下这个人是谁吗?”陶然有点好奇,这才刚回到顺城,按理说林春晓这几年一直生活在江城,在顺城那边应该没有太多的社会交往关系才是。 林春晓沉默了半晌,就在陶然想放弃的时候,她开口了,“是我姐,昨天晚上我……姐夫家暴我姐,我也打了他,还报警了。” “什么?你有没有受伤?”陶然担心地问。 “我用我背挡了一下,不过不严重,已经去过医院了。” 陶然乍听之下吓一跳,尽管马上就听到林春晓说自己伤得并不严重,但还是心里头酸胀得很,那种不自觉的担心又引发出了异乎寻常的愤怒,陶然本能地克制住自己的语气,不让这种愤怒表露出来。 “那就好……你报警做得很对,不管后面离不离婚,报警验伤留下记录,以后万一有什么可以处理的这个就是一份证据。”陶然克制着,一平一板地说着 “可是我姐说她不离婚。”林春晓叹了口气,几经踌躇,也没有办法很好地表达出自己的忧思。 “现在不离,可能是……是因为有很多其它的顾虑,以后谁也不知道啊,万一以后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呢,先把证据保存好。”陶然有些笨拙地想要安慰林春晓,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 五十七、培训 一时又想到自己叫林春晓姐,那他叫林春晓的姐姐叫什么? 姐姐的姐姐? “你说得对!”林春晓吸了一口气,振奋一下精神。 船到桥头必有路不是。 挂了电话以后,林春晓继续看那个乡政府转发的工会信息,抓起宾馆备地纸和笔,将上面的要求记录了下来。 需要顺城县的户籍、年龄50周岁以下,政府免费组织培训,培训完成后参加考核,通过后发相关的月嫂证书。 林小江之所以害怕离婚,原因有好几个。 第一、受了观念的影响,害怕别人会议论自己离婚哪里不好。 第二、担心陆萍萍,害怕没办法拿到陆萍萍的抚养权,她一个人养不起陆萍萍,害怕会耽误陆萍萍。 第三、没有可以让自己和陆萍萍生活过得下去的技能。 这个事情急不得,一个人的观念转变并非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 但是吴心兰的悲剧绝对不能再发生在林小江的身上,她和林小江的悲剧也绝对不能再发生在陆萍萍的身上。 它们就好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遗传的密码,上一代人通过朝朝暮暮的生活一点一滴刻进后面新生的人的体内,总有一个要站出来去斩断那个链条。 林春晓知道现在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来帮自己了,过去有梁祺生,以后呢就只有她。 求助的人和帮助的人只有她。 想通了以后她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 她点击那个链接后面的电话号码,记到了手机上,一直等到八点半以后才打了那个电话,“喂,你好,请问你那边是会开设一个月嫂培训班是么?我以前也是顺城人,但后来户籍转出去了,我也可以来学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对不起,不可以哦,我们这里暂时只接受顺城户籍的人,因为我们这个是政府主办的一个再就业的相关培训,经费补贴的审计工作要求必须是顺城的户籍。” “那我可以只参加培训,但不参加考核么?我可以缴纳相关的费用。” “你等等,我问一下。”电话那头传来放置电话筒的声音,约莫过了三分钟,那头再度传来声音,“顺城户籍的可以免费参加培训加考核,您如果不参加考核的话就随堂听听课,也是可以的,但相关的书籍和教具不可以赠送给您,您可以自己去购买。” 林春晓非常高兴,“太谢谢了,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到时候过来您这儿看一下是什么样的书籍和教具,我自己购买就可以了。” 林春晓想,这个培训的时候只有一周多,自己和林小江一起报名,既可以这一段时间隔离开林小江和陆能熊之间,让陆能熊至少有一种“老婆家里还是有人的,并没有没有人管”的意识,也可以顺带着“逼”着林小江无法以其他的理由拒绝。 冷静下来的林春晓知道,生活到底是自己的,林小江不愿意离婚。 她能做的或许并不是现在,而是以后呢。 或者说,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现在多做一点看到以后的东西,也许看得是不准的,但总要去看看吧。 次日大约是上午十点半,林小江带着陆能熊和陆萍萍过来了。 陆能熊期期艾艾地说,“春晓,对不起,我昨天酒喝多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听说打伤了你,实在是对不住。” 陆能熊自己没上过多少学,对于读了大学的人本能地有一种尊重在里头。 特别是经过了这次的事情,陆能熊对于这个上了大学马上就能在城市里找了一个有钱人结婚的小姨子,有了更多的不一样的类似怕的成分。 人家说打就打,说报警就报警。 况且,说说别的好的地方吧,不说远的,就是家里那栋房子在盖的时候,如果不是小姨子帮忙,那要费的劲可就多了去了,更别提平时大大小小的事这个小姨子都是有钱就出钱,没有二句怨言。 他对比自己经济强的、学习能力强的、地位高的人本能地有一种“畏”。 陆能熊最为忌惮的就是林春晓身后的那个家庭,尽管他压根就没有具体地接触过那个家庭中的任何一个人。 对此林小江和林春晓心知肚明,她们本能地知道,与其说陆能熊是在害怕林春晓,不如说是林春晓嫁的家庭,才是他现在这样克制的原因。 对此林春晓也心知肚明。 她没有给陆能熊好脸色,她的背部擦了药,包上了纱布,显得背部有点鼓。 陆能熊见了,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他是一个粗人,平时干农活身上受点小伤再正常不过了,在他看来,这点伤不重,就好像他对自己脑袋上的伤也并不是很在意。 但是小姨子不一样,一个读书人,嫁的人又是体面的人家,平时干的都是些精细活。 陆能熊给了林小江一个眼色,林小江回瞪了一眼他,上前拉着林小江的手,“春晓,走吧,回姐家吃午饭,午饭都在准备当中了。” “我不去,没脸去。”林春晓一想到昨晚的大戏,那些围在外面看的邻居,就真觉得没脸。 林小江却没有这种意识,她常年生活在这个环境中,边上谁家出了事都是这样围观的。 林小江看了一眼陆能熊,后者走上前来,“对不起,春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昨天真的是因为我喝多了,我浑……你看着我是一个大老粗的份上,别跟我计较,回家吃饭吧,难得回来一趟。”他讪讪地笑着。 “姐夫,你现在是觉得我姐娘家没人了就这么欺负她是吗?你妈怎么说的,不会下蛋的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男孩子女孩子怎么就不一样了呢,以前的农村说干活必须要是男的,不然务农都没办法,但是现在好多都是机械化了,出去上班很多也不是非得男的才可以,怎么能那样说我姐呢?”林春晓一边装,一边也真的还是很气愤,于是说出来的话也就显得更为真实。 ------------ 五十八、计谋 陆能熊头上开始冒汗,“是是是,这个确实说得不对,我们也不是说重男轻女,只是我们这边风俗你知道的,毕竟和城市不一样,再说我们已经有个姑娘了,总是想着再生一个男孩,儿女双全嘛。” 屁,说得好听。 林春晓心里说道。 又僵了一会儿,林春晓说,“姐,我有个事和你商量。” “你说。” 林春晓看了一眼陆能熊,然后对林小江说,“我这次回来会呆久一点,想让你学一个月嫂的证,做点准备,以后,以后你来做我放心点。” “小姨子你这是有孩子了?”陆能熊一蹦三尺高,他看多了港台的电视剧,那里面都是母凭子贵,有了孩子地位才会稳。 林春晓白了他一眼,“没有……这不是准备的嘛。” 林小江却是知道林春晓离婚了的,这恐怕是一个借口,她一时弄不清楚妹妹怎么想的,但是现在当着陆能熊的面,又不好开口问,只好说,“可以的……是吧,能熊?” 陆能熊高兴地说,“那是必须的呀,小姨子开口向我们提的这点要求,怎么说也要满足。” 林春晓这才说,“我知道我们这里下周有一个月嫂培训,我想带着我姐去县城里住两周在那边培训。” “两周?”陆能熊觉得这时间太长了,家里的活都没人干,饭也没人烧。 “是的,两周,萍萍没人带的话,我们可以带去,她也乖,我们应该可以带得住的。”林春晓说道。 林小江没说话。 陆能熊一咬牙,就答应了。 林春晓这才装着不情不愿的样子跟着去吃饭,吃完了饭马上就带着陆萍萍回到了宾馆,她这两天没什么事,就带着陆萍萍玩。 她感觉自己有点把自己投射到陆萍萍身上了,看到了这个小姑娘,就想到了自己。 陆萍萍看着有点不爱说话,眼睛大大的,听到小姨说这几天可以带着自己去住宾馆,她很开心。 陶然还是不放心,打了电话给林春晓,得知林春晓还要继续在顺城呆着,时间不定时,他就有点着急。 尽管平时两个人并不能天天见到,甚至有时候一周只在周末见一次,但是这一次陶然特别的抓耳挠心,是担心吗? 他听说林春晓被打的时候,心里又愤怒又难过。 他惊讶地发现,他对林春晓的关心和挂念,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父母刚出事的那个时候,他也很难过、焦虑、痛苦,但和现在这种感觉也还是很不一样。 那是什么感情呢? 是爱情吗?也不像啊。 陶然不是一个乖学生,长得好看又有钱,性格飞扬,爽朗大方,有很多朋友,他从初三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了,一年换一个或是两年换一个,已经有过很多段感觉经历的他,自认为对爱情已经懂得很了,对他来说有感觉了就谈,感觉淡了就分手,痛快得很。 陶然暂时把自己对林春晓的这种担心挂念归为亲情。 尽管父母宠他,但是他没有过那种短距离被亲近的爱着的感觉。 所以当他得知林春晓要不定期地呆在顺城时,他有点觉得自己像被抛弃的小狗,心里很不乐意。 “你给大姐报一个月嫂培训班就是了呀,你为什么要跟着去上呢?”陶然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不乐意。 “我姐在这那个环境呆久了,我感觉已经被PUA得差不多了,就跟我以前一样,习惯性地去讨好别人。一个月嫂培训班,在她眼里不是不必要,她也不是不想学,而是比不上家里做饭带孩子更重要,如果让她自己去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当下的利益而不是以后的利益。只有我跟着去,利用这次家暴后面的契机,我姐夫就不会拦着。” 陶然没什么姐妹情深的体验,他没有兄弟姐妹,表字辈和堂字辈也是他家条件最好,小时候在家都哄着他,他长得又好看,从小读得私立学校,为人也是有一些傲慢的,加上他正经在家的时间也不多,所以没什么感情,他有些不理解林春晓对她姐姐的感情。“那你到底要呆多久?” 林春晓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想我呆在这里,我姐夫他多少会忌惮一点吧,不过他忌惮的也不是我,而是我前夫家,他还不知道我离婚了。” 陶然撇嘴,“欺软怕硬么这不是。” 林春晓笑笑,她长在农村,对农村的这套生态很了解,“农村底层很多都是欺软怕硬的,为什么很多家庭必须想着要生儿子?就是因为在长期的体力劳作的环境中,农村地区繁重的种地、砍柴、修路、盖房等等重体力更需要以男性为主体的劳力,女性在这方面存在天然的劣势。” 在过去家里没有男丁的家庭是会被欺负的,在宅基地、土地分割上都无法抢得过别人。 “家里要是没有兄弟或是兄弟很弱的,嫁出去的姑娘也很容易被瞧不上,这些嫁到农村的姑娘在农村的风俗中不享有娘家的财产继承权,同时在婆家的财产所有权也是依附于丈夫的身上,一旦要是离婚婆家的东西带不起产,娘家的财产权也无法得到支持,所以农村地区的女性害怕离婚。” “所以我想,现在说什么让我姐反抗,不再惧怕,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要解决她谋生的后顾之忧,不依托在男性成员身上的谋生。陶然,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过去的我没有能有自己有效的一个成长的通道,最终只能附依在别人身上,结果另外一个人走得很远了,而我跟不上,最后只能是分手的下场,这是我的上一段婚姻教会我的。” 技能的学习不是为了离婚,但要有离开的勇气必须要有自己的实力。同时也许不被离婚的底气,也在于要有自己的路可以走。 她只是运气好,读了大学,又碰到了梁祺生,离婚后哪怕暂时没有工作也有栖身之所。 ------------ 五十九、课题 过去了林小江护了她,现在轮到她护林小江了。 陶然无话可以说,他对林春晓说的这些,确实没有办法有深刻的体会,他不理解。 但是万物不离其宗,他在想他自己,假如当初他有好好学习好好发展自己,会不会就不至于在父母一出事之后,手足无措,万般无奈,最后逼得数度想要自杀了事,会不会可以早一点不说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至少在发生事情以后,让父母可以觉得儿子也是可以商量的人,而不至于最后两眼一抹黑,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都知道并且认为,他陶然,并不是一个可以商量主事的人呢。 所以父亲自杀前,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母亲被抓前,他也一无所知。 所以在出事以后,他贸然去到那些过去对他父母奉承的人面前颐指气使,最后天真的他被扒光了所有的钱,也被扒光了所有的傲气。 陶然最后只能叮嘱林春晓要保护好自己,悻悻然挂了电话。 最近的陶然算是如鱼得水,他已经习惯了每天高强度的学习,这给了他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充实的体验。 他的脑子一向活络,长得又好。 过去只是不需要太多的脑子,他也可以过得很好,足够的钱给了他足够任性的资本。 但现在不一样,除开了资本的帮助,他需要动用脑子。 甚至,包括色相。 长得好也在很大程度了帮助了他,他知道梁婉青喜欢自己,从对方的眼神和说话以及各种举动中,他看得出来。 在他过去的生活里,这种感觉从来没有错过。 梁婉青确实是喜欢这个男生。 她想尽了办法,她知道自己的父亲私交关系很好的严立元,是江城大学法律系的系主任,近期正好梁声集团赞助之下,江城大学法律系有一个学术调查,课题正好就是关于汀州民营企业财产权与法律保护,需要组建一个课题组赴汀州调研,于是梁婉青利用这层关系,去找了严立元,让陶然进了这个课题组。 得知这个消息,陶然自然是很高兴的,严立元在江城的法律界地位很高,能有关系进他的课题组,陶然的导师都对陶然另眼相待。 梁婉青也跟着严立元一起过来,只说对汀州的文化感兴趣,想蹭着边去汀州玩玩。 谁都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陶然自然也清楚,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而且他现在有一个认知,何必把自己看得太高呢,人家喜欢的是他,其实也不是他,谁又真正了解他呢。 就连他自己,也未必了解自己,过去的那个他和现在的这个他,是同一个人,也不是同一个人。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看上的时候热情和浓烈,就停在当下是最美好的,对方不打破这个界限,他也无意去拒绝或是去接受什么。 陶然马上把自己要去汀州做调研的事告诉了林春晓。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顺城和汀州走高速也要两个多小时呢,但是陶然硬是觉得心里的焦虑马上就少了,有一种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的感觉。 事实上,陶然一直没能见到林春晓。 林春晓在顺城工会边一千米左右的位置找了宾馆,带着林小江和陆萍萍晚上就住在宾馆里,白天去上课。 陆萍萍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林春晓买了几本绘本,买了一个串珠游戏,晚上就带她看看绘本,白天就把串珠带到教室边,让她自己在一旁玩,她也不声不吭,就自己一会儿翻翻书页,一会儿玩串珠。 陆萍萍只是小,并不是傻。 她本能地知道奶奶喜欢哥哥,不喜欢她,而且不止一个人一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过让她妈妈生一个弟弟。她并不是不喜欢男生,但是她不喜欢那些人在她面前说的这些话,所以现在可以和小姨和妈妈住在县城的宾馆里,她很开心,更何况晚上的时候小姨经常会带她去游乐场玩海洋球,这些都是乡镇没有的。 林小江也从一开始进来惴惴不安担心家里的鸡、家务没人干、地里的菜浇水等问题到现在兴致勃勃地投入到学习当中。 对于农村里长大的,又生过一个孩子的林小江来说,老师教的这些什么换尿布、拍嗝、抱的姿势、怎么喂奶一点都没问题,初中毕业的她理解地老师说的那些什么黄昏闹、黄疸也没有太多问题,相反这让她进入到了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教学学习阶段,这让已经几十年困于家务的她,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她也从一开始的“陪妹妹上课”到“我要上课”状态的一种转变。 这种转变是林春晓乐于见到的。 有多少人是不想改变? 还是没有机会改变? 如果说一个人习惯了一条路,从来不知道另外一条路的风景,哪怕那条路的路口就摆在眼前,如非必要,又有谁会放弃一条走惯了的知道是前面哪里有坎哪里有石头哪里有坑,通通可以避得开的情况下,贸然去选择一条完全不熟悉的路呢? 就跟现在的读书一样,绝大部分的家庭让自己的孩子努力去读书,去鸡娃,不就是因为看到了前面的人走这条路,后面都过得很好的样子,然后知道了这条路通向哪里,才一股脑地都去走这条路吗? 林春晓想着自己小时候,更多的村里的人抱着的都是想读就读,不想读也无所谓的态度。还有一些人就更直白点,读书出去又能怎么样,那么点工资,而现在需要这么多的投入,不读也就不读了。无非是因为那时候读书后的收益不高,他们没有预料到当那些孩子长大以后的世界,原来知识真的是可以赚钱的。 入夜,萍萍已经睡了,姐妹俩躺着聊天。 “姐,等你有了这个证以后,就不要再去做那点手工活了吧,收入不固定,而且那种来料加工,不管你做得多熟练,下一波换一点工序或是别的东西,马上又要重头再来,没有什么技术的积累性。” ------------ 六十、交谈 “月嫂就不一样了,谈不上多高深的技术,但是需要的耐心和时间以及很多的技巧,没有具体的带过孩子,有些东西是练不出来的,现在一个好的月嫂在城里也是供不应求,我昨天搜了搜顺城这边的中介信息看了看,这边的月嫂一个月也有一个月7000元到10000元的样子,现在我们毕竟还算年轻,这个活也可以干得动,多少也可以余些起来,萍萍现在还小,读书也花费不了几个钱,可是以后高中、大学呢,学费生活费也是一项开支。”林春晓说。 整个水溪镇的农民,平素就种种地,春天采茶,闲下来的时间就做来料加工,但来料加工几乎没有固定的,有时候是做小手工,有时候是拆布头,有时候是做珠花,有时候是贴塑料膜…… 一个月里补贴个家用,动作快的人每个月能有两千左右的收入,对于农民来说,挺不错的,但是要说致富却是远远不能够的。 “可是,干这个我可以顾得到家里,洗衣做饭,萍萍也能带得住。”林小江说道。 这也是事实,月嫂的工资是高,但是一个月是没日没夜的,在这个没日没夜的时间里,她不可能兼顾得到家务和带孩子。 “姐,你打算惯着姐夫到什么时候呢?男人也是可以干家务,可以带孩子的。条件摆在那里,现在他不愿意去干活,你被困在家里,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又能有什么样的改变呢?” “萍萍现在还小,是需要你在边上,但是不管什么样的路,总有一得一失,你每天陪在她身边,洗衣做饭,以后你也只能是洗衣做饭,像妈妈那样,采茶,攒一点钱出来供一供孩子,别人骂了就忍一忍熬一熬,总是会过去的,过去了以后呢?” “萍萍长大了以后,她看到的是什么?她看到的是她的母亲挨着骂受着打,把她带大,这就是女人的路,是她认识的那条路,甚至有可能是理所当然的路,就说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萍萍呢?是不是也忍心以后她过这样的生活?” 一番话说得林小江悚然起来。 是啊,自己可以熬,孩子呢? 怀里惴着林春晓给自己的50万元,她接受的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也不敢告诉萍萍的爸爸,但是以后呢,50万元很多,很难攒,普通的农民要是有50万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但是花呢?以后买房,萍萍读高中,大学。 还有,自己一直想生一个儿子,儿子生了以后,萍萍真的还能高中大学地读吗?他们有这个能力吗? 林小江迷茫了。 “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婆婆你也看到了,让她带萍萍,萍萍肯定有委屈可以受的。” 林春晓看着林小江,慢慢说道,“姐,为什么你要忽略姐夫呢?他是萍萍的爸爸,他也可以带。” 林小江苦笑着说,“乡下人哪里和城里人一样,他一天在家都呆不住的人,活干完了就巴不得出去喝酒吹牛,哪里是带孩子的人。” “所以你就是天生带孩子的人吗?一个家庭,如果你出去赚钱做顶梁柱了,那他,让你一个人顶着吗?这样的人,你居然还想着再生儿子?再说这一次的培训,正好是那个机会啊,不是吗?姐夫并不知道我离婚了,就借着这个机会你出去干活赚钱。”林春晓不由得又开始气恼,但是她也知道苦恼没用,心里暗暗克制着说道。 林小江若有所思。 良久,林小江回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总是担心。” “萍萍四岁多了,过了年就五岁了,早上八点到幼儿园,下午五点回来,周末再报个班什么的,尽量减少让姐夫带的时间,很快就会上小学了,我觉得完全可以操作。”林春晓继续诱导。 “你姐夫不会同意的,报班也是钱。”林小江犹豫地说。 “姐,那是需要姐夫出钱的前提下,他说什么你没办法阻止,但是如果家里的收入都是你带来的,你要报班,他怎么反对?再说还有我呢,大不了这个钱我来出,对不对。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困难,但是,姐,撇开这些困难,你是不敢去走还是真的因为你不能去走,我说的是你出去赚钱这件事。” “如果说妈妈那时候,是真的被困住了,外头没有钱赚,那么现在政策这么好,政府免费组织培训,中介也就在那里,月嫂的缺口也真的很大,不存在找不到活干的前提,你还是想顺着妈妈那条路走下去吗?让别人说你生不出儿子,丈夫在外面被人嘲笑了,喝一顿酒就回来揍一揍孩子,生了儿子的大哥让你去贷款让你的妹妹给你担保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你觉得再这样下去,妈妈那个结局离你有多远?”林春晓说着说着,眼泪就滑了下来。 林小江瞬间就呆住了。 吴心兰的人生轨迹对于姐妹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很愉快的回忆。 太多的不得意,一路看着吴心兰这么过来的,难道自己真的也就要成为吴心兰的第二了吗? 此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这不禁让她有点胆寒。 良久,林小江才说道,“春晓,你说得对,妈妈以前是无路可走,我现在,和妈妈不一样,我愿意去试一试。” “姐,先把证挂出去,假如说你可以接得到活,一年不要多,比如五个,那么就是四五万,你做这个手工活,每天勤勤恳恳一个月也就一两千块,趁现在年轻干得动,而且这也是一种技能积累,带得多了,就熟练了,哭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母乳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怎么消除尿布疹,怎么抱对孩子更好,怎么清洗孩子会更舒服……这些都是技能,对不对。” 林小江心里有一种惧意,惧怕什么呢?又说不上来。 不说自古以来,林小江并没有看过很多的书,学历也就初中,她所处的不管是以前打工的厂里,还是后来结婚有孩子以后在村里,见到的都是男人主外,女人主内。 ------------ 六十一、温暖 陆能熊的家庭是传统的那种,男人干地里的重活,比如翻地、插秧、种稻、打稻、种菜、收割等。 女人就干地里的轻活,拔菜、清洗、洗衣、做饭、带孩子。 所有的人理所当然、顺其自然,从祖辈到父辈。 但要说林小江就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吗? 就如这次被打的事情,林春晓报警,林小江当然觉得丢人。 现在全镇的人都知道哪里有户人家的女人被打了,报警,警察出动了云云。 但是,有了林春晓的介入,似乎打人的人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啊。 报了警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些恶劣的后果啊,反而自己是受益的。 陆能熊最近对自己体贴入微、嘘寒问暖,婆婆在见到自己以后也不再是冷脸相对、指桑骂槐。 那些当晚围着说这说那的邻居,时不时地也在和陆能熊说“你这是打得太凶了,连警察都来了,都是一家人,也是别人家的闺女啊”等等这样的话。 这是过去林小江没有体验过的。 林春晓是在培训班结束的前一天晚上接到陶然电话的。 陶然说相关的课题调查在周五的时候就要结束了,大家打算周末的时候来顺城玩。 陶然并没有想去顺城打搅林春晓的想法。 他的确是想去顺城的,也的确是想去找林春晓的,看一看她生活的地方。 尽管顺城归属汀州,两地相距不甚远,但陶然从来没有过去顺城,在此前也从来没有对顺城有过兴趣。 他现在是对顺城感兴趣,但现在不适合去顺城,不能这样一群人去。 只不过世间的事,大多是巧合加意料之外。 课题组的指导老师严立元居然就是汀州顺城人,说是有两年没有回过顺城了,此行刚好有周末,就顺道要回一趟顺城。 课题组有几个学生嚷着要去顺城看一看,结果就全部的人就打算去看一看了。 林春晓有点惊讶。 同时也表示了欢迎。 陶然说,“姐,我没有去过顺城,我会先和同学们一起行动,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候方便的话,我可以去找你吗?” 林春晓面带微笑,只觉着羡慕他们这种读书时代的感情,她说道,“当然可以。” 挂上电话以后,她对林小江说,“姐,明天我不陪你上课了,我需要请个假。” 林小江很诧异,她问道,“谁来的电话?你有什么事?” 林春晓不知道怎么向林小江介绍陶然。 总不能说自己捡了一个大学生,现在收留人家住在家里,不仅如此,还花钱供他上大学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林春晓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是我的房客,江城大学的学生,也算我的师弟吧,他们刚好在汀州市里做一个调研,这周结束了,想来顺城玩玩,他想让我带着去走走看。” “明天不是才周五吗?”林小江记得培训的考核时间是在周五上午十点半。 “你不参加考核了吗?”林小江问。 林春晓展颜一笑,觉得现在说出实话,也不影响什么了。 “我不参加考核了……姐,其实我本来就是没有报名的资格的,这是政府举办的针对顺城户籍的一个劳动技能提升工程,我户籍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迁出顺城了,我担心如果我不参加的话,你可能会找各种理由推托,所以我提前买了课本和相关的道具。” 林小江瞬间就愣住了,继而胸口处涌上一股异常温暖的感觉。 她多久没有过这种被小心刻意地哄着走的感觉了,哪怕是吴心兰,也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 她是姐姐,所以人都认为她应该要去帮家里付出。 她是女儿,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要帮助母亲。 她是妻子,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对家庭负责。 她是母亲,所有人都认为养育付出是她的义务。 她控制住自己的泪意,避免让自己显得那么矫情。 这种被关爱的感觉,是长期以来她所缺失的。 “谢谢你,春晓。”她抱了抱自己的妹妹。 林春晓觉着有点不好意思,“姐,明天下午我会过来,你证书拿到以后,就去中介挂一挂试试看吧,一开始我们的收费可以挂低一点,现在市场上对月嫂的需求量很大,工资也很不错,同时门槛也不是很高,咱们可以尝试一下,走得出去以后,以后不管是离婚还是不离婚……”。 “我绝对不是要你离婚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当你有能力以后,你可能可以更有底气保住婚姻,或者说当婚姻实在不堪的时候,哪怕是离开,也可以有一条路可以走。” “我知道的,春晓,谢谢你,我的妹妹。”林小江吸了吸鼻子。“那房客后天才来,你明天请假干什么?” 风吹过,拂起林春晓的头发,只见她笑道,“这几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在劝你走出去,我在想,我又何尝不是需要走出去。” “我只是比你多一个大学毕业证,其实我什么都不如你,姐,这么多年,我一直靠的是婚姻,并不是靠我自己得到的。” “我需要走出来我自己的路,我现在并不知道我的路在哪里。但是我想到了所谓改变,所谓勇气,我早早就有了驾照了,但是第一次独立开车的时候刮擦了,我就再也没有开过车了。” “我想明天早上去顺城的驾校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到一位教练陪我练一练车,我的驾照也该重新用起来了,我觉得是时候可以做出一些改变了,从开车开始。” 林小江愣住了,继而笑了起来,她摸了摸林春晓的头,“去吧,你不用担心我和萍萍,萍萍很乖的,我们搞得定。” 林春晓点点头。 周五这天,早早的就能看到碧空如洗,林春晓顺着手机上的导航找到了顺城的驾校。 昨天晚上她就从相关的公众号上找到了有关教练的联系方式,联系到了一位教练,以半天200元的价格从早上七点一直学到中午的十一点,整四个小时。 林春晓是有驾照的,只不过她从有了驾照以后,就没怎么开过车。 ------------ 六十二、故人 原因也很简单,在她第一次开车刮了以后,被前婆婆赵铃说了两句怎么这么笨,从那以后她就放弃了自己开车。 被否定的感觉太糟了。 当时的她满满的那种由下往上看的怯意。 害怕别人说她这个不行,那个不好。 可是越那样,她就不敢尝试,越不敢尝试,就越处处犯错,处处小心的结果就是处处不会,处处踩雷。 现在,她决定再重新把车开起来。 林春晓,你行的!她对自己说。 驾校的教练是位女司机,她特意找的女司机。 以前学车的时候,自己被骂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女司机会好点吧,她这么想。 林春晓有点磕巴地对那位女性教练说,“教练,我希望不管我开得好,还是不好,都请你不要骂我不要说我,只告诉我需要怎么改进,可以吗?” 那位教练挑挑眉,爽朗地说,“没问题,但是我平时说话大声惯了,如果我不小心大声点,你就提醒我。” 林春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到车了,起步自然而然各种手忙脚乱。 女教练一开始还是柔声细语的,后面也不免大声嚷嚷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林春晓就说,“教练你的脾气真好,我以前听说驾校教练都很能骂人,没想到你的脾气这么好,我都开成这样了,你只是大声一点点,都完全没骂我。” 女教练讪讪地闭嘴,又继续开始和风细雨。 四个小时下来,林春晓终于学会了开车,虽然还有点磕磕碰碰的。 临行前,女教练看了看林春晓,说道,“妹子,你真棒,很会说话。” 林春晓笑笑,心里诧异的同时其实也认为,今天的自己确实挺机灵的。 但这是她第一次获得“很会说话”这样的评价。 原来只要自己走出去,并不难的。 也许是会犯错,也许会做不好。 但走过那种困难的时候,看见阳光了,别人会说你很不错。林春晓笑笑。 她与林小江约的是十二点钟在宾馆大厅见面,告别了驾校教练。 林春晓找到了一家租车行租了一辆车,深吸了一口气,发动汽车一路上控制着紧张地开着车来到了宾馆停车场,出了一头的汗。 毕竟现在没有教练坐在边上,她还是有些怕的,但是当把车停进了停车位的时候,林春晓非常有成就感。 你看吧,我也行的。 与林小江她们碰了面,又退了房,他们把行李搬到了车上。 林小江很吃惊,她完全没想到林春晓说干就干,不仅学了车,还把车给租了回来,不仅如此,还开了回来。 林春晓带着林小江找到了一家中介,把林小江新鲜出炉的育儿嫂证书挂了上去,又留了林小江的电话号码。 然后她开着车,带着林小江母女回到了水溪镇,尽管林春晓不愿意见到陆能熊,对于她来说,陆能熊一家人让她觉得很可怕。 但是她知道,现在的她就是林小江的保护罩。 他们因为对她有所忌惮就会相应地善待林小江,所以她得跟去,以示她对林小江的在乎,以示林小江的背后也是有力量的。 这次她见到了林小江的公公,那个上一次去了陆能熊姐姐家而没能见到的陆能熊的父亲。 他大约七十出头的年龄,看上去却比林小江的婆婆要年轻一点点,他一回来明显感觉到林小江的婆婆在家的地位一下子往下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又沟通了什么。 林小江的婆婆好像完全忘记了前段时间两个人发生的那些冲突一样,仿佛被抹了记忆。 人前人后一口一个“亲家姑娘”叫得很欢。 林春晓也跟着抹掉了那天的记忆一样,仿佛是第一天上门,热情地问候起来。 演戏么,谁不会? 慢慢地,她才知道,陆能虎的希望并没有完全放在林小江夫妻身上。 她公公这次去了陆能虎、陆能熊姐姐家就是为了买房的事,也不知道是借钱还是什么方式,反正搞定了首付的事情。 所以用不着林小江夫妻去贷款了,也就用不上林春晓去担保了。 这是两头下注啊。 不管哪一头下注成功,就可以了。 只是他们没料到还搞出了派出所这件事。 但事情并没完。 晚饭的时候,林小江公公忽然对林春晓提出了一个请求。 与其说请求,不如说是要求。 他直接说请亲家姑娘帮助一下大姐家的儿子解决一下工作的问题。 就是这么直接说的,笑眯眯的。 大姐家的儿子大专没有多久,一直呆在家里,学的是国际贸易专业,这种万金油专业近几年来遍地开花,要说学什么吧,好像也说不出来。 林春晓也就笑笑,忽然之间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做出痛苦的样子,嘴里叨叨着,“姐,你过会儿帮我看看,是不是收疤了,有点痒。” 林小江的公公一下子就哑了火。 对啊,不久前,几个人还打了一架,去了派出所,去了医院。 林春晓在林小江家过了一夜,她对林小江说:“不要因为习以为常就默许家暴的存在,反抗才能制止,以后有事就报警,没事的,你看咱们这次报警不也没事吗?” 林春晓在林小江家呆了一天两夜。 周日早晨她开着车去见的陶然,但是她非常意外地见到了一个熟人,在离江城遥远的顺城,她见到了梁祺生的堂妹梁婉青。 两个人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一开始梁婉青都不大敢认,眼前的这个人明明那么地像堂嫂,又那么地不像。 她不仅瘦了,看起来也阳光得多,脸部不再是那种寡淡的低沉的感觉,带着明媚的笑意,看起来很自然地和自己打招呼。 她一开口,梁婉青就知道这人就是自己的前堂嫂。 在梁婉青的记忆中,那位沉默寡言的堂嫂有着一副好听的声音,每次家族聚会中存在感都很低。 就在上半年的时候,她还听父母讨论说着堂哥终于离婚了。 江城很大,上千万的人口,谁和谁要是失去了一定的关系散了出去,大概率就很难再见得到,更何况是出了江城以后。 ------------ 六十三、爬山 哦,对了,那位堂嫂似乎就是汀州的人,梁婉青第一次觉得,世界这么小,自己喜欢的那个男生叫那位前堂嫂为姐,所以他们是表姐弟关系吗? 陶然是个多聪明的人啊,一看这两人的表情就知道她们是旧相识。 正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询问一下的时候。 林春晓主动说,“哎呀,这不婉青么,大老远的咱们也能在顺城见着,可见真是有缘。陶然,这是我前夫的堂妹。” 陶然心里咯嗒一下。 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控制住心里那种不知名的不舒服,勉强笑到,“啊,这么巧,看来也不需要我介绍了,婉青,这是我姐。” 因为严立元周六晚上、周日都要去拜访故人,所以调研组的大部分人在昨天傍晚就回了汀州市。 只有陶然和梁婉青留了下来。 陶然本来就是想见见林春晓,这都到顺城了,这么近的距离,不见一见总是心有不甘。 与其说对顺城有兴趣,不如说是对姐姐出生、成长的地方有兴趣。 梁婉青求之不得,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陶然心里一时懊恼,他在兴奋之余忘记考虑梁婉青了。 自己进入课题组本来就是这位她一手促成的,并不是课题组的人却非要利用私人关系跟着过来,大家对梁婉青的心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陶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一时兴奋忘记了这碴。 可是已经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去,何况梁婉青是严立元好友的女儿,他又是凭借着这一关系才进入这个课题组的,更不能拒绝。 但年轻人嘛,也就懊恼了一会儿,就放开了,带着一起走走加深联系也挺好的,多个朋友多条道。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们两个人居然是旧识。 并且是那样的旧识。 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开心的感觉。 但很快,马上被林春晓开车过来这件事给压住了。 在他的记忆中,林春晓没有开过车,他一直以为她不会开车,“姐,你会开车的?” 林春晓这两天是一腔勇气作祟,一动念就去做了。 对于她这样的新手来说,开车累得很,需要全神贯注地,只不过她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前面的二人笑道,“是啊,驾照都快蛀虫了,想着回来练一练,看是不是可以试着开起来,就去租了一辆,带你是没问题的,但是再带着婉青的话,我就有点小负担,要不然还是陶然你来开吧,你们想去哪儿玩,我带你们去。” 林春晓是知道陶然会开车的。 她知道陶然要来顺城以后,做了一些攻略。 从前她在顺城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不上学的日子也都是要在家干活,并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玩耍。 陶然从林春晓的话里感觉到了一种“自己人”的气息,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他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愉快地说,“好呀。” 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林春晓了,她又瘦了一点,看起来却仿佛大变了一个样。 倒不是说脸部,而是整体的气质,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但陶然无法形容出来这种改变到底是什么。 林春晓到底是顺城人,她带着两人去顺城的国家级生态自然保护区玩。 尽管发展生态旅游很多年了,但是并没有形成太大的产业,故而保护区内还是很原始而且纯朴的, 保护区位于深山中,车沿着道路蜿蜒往上爬行,车窗外却风景秀美,尽管是隆冬时节,窗外却绿意满满。 车子不时地穿过溪谷和梁桥,淙淙的流水,谷岸两旁风景如画。 穿行了一个小时,车子就到了保护区。 因为是非节假日,景区内人极少。 一条碧绿透明到见底的溪流从保护区的深山间流出,河底溪鱼清晰可见,高大的树木沿着溪流两侧依次排落,溪旁巨石耸立,巨石上方光滑而干净。 几个人到了山脚下,突然天空竟然开始飘起了雪粒。 梁婉青最开心了,年轻的她对浪漫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爬山,青年男女,天降初雪,这不就是影视作品里最浪漫的场景描述吗? 她自动忽略了林春晓的存在。 这时林春晓的电话响了,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翁心怡,这个有大半个月没见过的名字,让林春晓心里一激灵。 她稍稍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接起电话。 “喂,是春晓吗?” “是,心怡,好久不见。” “春晓,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呐,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广西看的那个项目不,现在那边要成立一个农牧养、种、收循环为一体的公司,现在开始融资,可好了,投50万,过两个月就可以回报10万,可以说有20%的收益呢,我特地给你留了一股。” 林春晓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总是担心着天满投资有限公司会爆雷,尽管自己已经离开那了,但是不自觉地总还是忧心。 一听翁心怡是拉投资的,马上就松了下来,“啊,不好意思,心怡,我最近钱都借给我姐买房子了,我就不投了,谢谢你啊。” “这样的啊,只是转个两个月就可以拿到10万,春晓,可以去借啊,转一下马上就这么大的回报,多好啊。” “那两个月后回来的是10万还是60万?”林春晓淡定地问。 那头支支吾吾,最后说,“10万的利润啊,50万是股本。” “我没这么多钱,也不想借款,谢谢你了啊心怡,我这会儿有事就先不和你多聊了。”说完也不管翁心怡是什么反应,林春晓就挂上电话。 她一再庆幸,想起离开天满投资公司之前的那一阵子,每天就在忧心怎么应对上面的考核。 林春晓隐约觉得,天满投资公司离要爆雷的那一天不远了。 翁心怡已经开始杀红了眼,连她这样一个因为没有投资而离职的前任员工都不放过地进行电话骚扰,是不是说内部的融资压力已经很大了呢。 一会儿雪粒子已经变成了小雪花,落地即融,纷纷的小雪花顺着风旋在空中。 林春晓往前一看,两个青年男女并排着往上走。 男的穿着黑色的短款羽绒服,下身深蓝色的牛仔裤,女的穿着米白色长短羽绒服,同人同色系的黑色运动鞋,单单就是背影,也显得青春靓丽。 ------------ 六十四、回城 似曾相识啊。 她这才恍恍忽忽地记起来,眼前的这座山,她和梁祺生是来过的啊。 那唯一的一次来到顺城,她带着梁祺生来过的地方,两个人还一起登过顶的。 怎么前面自己在计划的时候,居然就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呢? 人的遗忘,原来是这么快速的吗? 原来以为一生一世的,原来只有在特殊的时候,忽然才会涌现出来记起那瞬间想要一生一世的心意。 以为那些心意早已经在破碎的生活面前消解得无影无踪了,原来还在心底的,只不过都是一些残影碎片了。 “姐,你快点呀,落后啦。”陶然注意到落在后面的林春晓,停下来唤道。 梁婉青在一旁问道,“陶然,你们是亲姐弟?” “不是啊,远房亲戚。”陶然含糊地说道。 “可不可以告诉一下我,你姐的名字。”梁婉青小声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她并不知道前堂嫂的名字,平时她们两个人为数不多的接触里,都是称呼堂嫂。 但现在离婚了,而且人家是陶然的姐姐,自己总不能继续称呼人家为堂嫂吧? 陶然挑挑眉,“春晓,姓林,叫林春晓”。 梁婉青略微觉得有点狼狈,清了下嗓子后说了声谢谢。 她看着走近的林春晓叫道,“春晓姐,我跟着陶然也叫你姐吧,可以吗?” 林春晓笑道,“当然可以。” 梁婉青笑起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位弟弟?” “陶然是我远房的表弟,所以没见过。”林春晓听到自己这么回应梁婉青。 回答倒挺一致,但梁婉青的意图并不在这里,远不远房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借这个头和林春晓搭话,一些关于陶然的信息,她想从林春晓这里挖。 于是路上,找了一个陶然微微在前面的时候,她就小声问林春晓,“春晓姐,你知道陶然他平时喜欢什么吗?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家里父母怎么样?和蔼吗?家里情况怎么样?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林春晓笑了起来,她可以感知到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孩的某种心意正焕发着勃勃生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不知道,但是应该是没有女朋友的。” 她避重就轻地并没有回答关于陶然家庭的情况。 梁婉青并没有注意到林春晓的避重就轻,因为她全部的注意都被一句没有女朋友给惊喜到了。 幻想中自己已经到了女朋友的位置。 乐了一会儿,她还想问什么,却发现陶然已经注意到她们俩在说悄悄话了,只好作罢。 “你们在说什么呢?”陶然问。 “我在向你姐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梁婉青手一摆,看着陶然的眼睛说,她想看看陶然的反应。 陶然笑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来问我呀,有没有女朋友不是应该我最清楚的吗?”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梁婉青笑兮兮地问。 林春晓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样子,想着,年轻真好。 她不是怀念从前,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了。 但她也是在怀念从前,曾经的她也有过这样的美好。 保护区内往山上的路沿溪而建,一路上叮咚声不停,细细的雪花在山谷里随意地飘着,不多时,树木上有了细微的落雪。 此山有一千六百多米,石阶从山脚一路辅向山顶,越往山上走,石阶越发陡峭,有几处地方甚至是七十度的坡度,铁链按在一旁的柱子上,人要拉着铁链向上行走。 梁婉青已然气喘得很,拉着铁链问道,“春晓姐,往上……还有很远吗?” 林春晓一边喘气一边说,“还有很远,我们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 听到林春晓的话,梁婉青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我……我爬不上去了。” 尽管这样说,但是她始终坚持着往上。 谁说女追男隔成纱的,纱个鬼。 再往上去,树木植被从几十米高大的阔叶林变成了三四米高的杂木林,林木上挂了些许的冰霜。 往远处看,山尖上银装素裹,漂亮得很。 三个人从早晨的八点半开始爬,一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回到县城,一路上三个人都腿摇手抖的,倒是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的感觉。 林春晓带着累极了的他们去吃了顺城的特色小吃,然后打了顺风车回汀州,再坐动车回江城。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陶然一进门就说道,“姐,对不起,我不应该带着别人来找你的,但是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陶然想的是自己去林春晓就算了,还带了别人。 带了别人就算了,结果还偏偏是她前夫的堂妹。 至于开心,则是开心什么呢? 不知道,就是很开心。 林春晓理解成了陶然对梁婉青有意,带着一个姑娘去劳烦她接待很不好意思。 但是她自己也是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很能接受并且理解。 于是她笑道:“你说的对不起是因为婉青认识我的原因吗?那没有什么关系的,我也没必要躲着不见人,而且她喜欢的是你,以后和你的交道会比较多,我只是偶然见一次,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见的。以后等你毕业了,有了工作,可以搬出去的啊。” 陶然发现自己被误解了。 莫名的心里就觉得有点不高兴,但是不高兴什么呢? 不知道。 林春晓说的并没有什么错,不是吗? “我没有喜欢她,我是说没有男女生喜欢的那种,我和她算是朋友,这次我可以进严教授的课题组,是因为她给我牵的线。”陶然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梁婉青同行的原因。 林春晓“哦”了一声,“那挺好的呀,那姑娘我以前打的交道也不是很多,我以前不怎么擅长于打交道,也就处在认识的范围,不过看起来她是一个挺乐观大方的姑娘,你们都这么年轻,长得也很般配。” “我和她只是朋友关系,我很感谢她帮我进了严教授的课题组,仅此而已,她喜不喜欢我是她的事情,我不能拒绝她喜欢我,但是我确定自己对她没感觉。”陶然着急地说。 ------------ 六十五、副业 察觉到陶然的情绪波动,林春晓以为他这是不好意思,笑道,“这是你们的事,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陶然的心仿佛被火粹炼着的铁条,一下子高温灼烧,一下子冷水浸泡。 见林春晓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看她完全不怎么在意自己说不喜欢梁婉青的样子,也不说话了,气乎乎地把行李往屋里搬。 林春晓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在想或许是爬山累了? 也是,下山的时候犹觉得只是腿有些抖,但是在过去了那么久以后,现在不仅是觉得双腿发抖,并且全身酸胀麻痛。 摇摇头。 林春晓拖着行李回房,勉强收拾好行李,洗了个澡也就睡了。 林春晓开始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尽管常常有自己老了的感觉,但实际上自己也就二十七岁,以后还有长长的未退休的人生,要怎么过下去。 第一份工作是走后门得来的。 第二份工作是被看中的杀猪盘。 林春晓也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自从离职以后她就没有去健身房了,就害怕再碰上花满满。 现在想了想,自己都交了年费的,为什么不去呢,就当做是一个熟悉的人,总要去面对的。 于是林春晓收拾好自己,制定了一个作息的计划。 每天早上起来会去附近的公园爬爬山,到上午十点半去买点菜,然后走路回家,中饭以后睡一个午觉,醒了以后去健个身。 就这么持续了半个月,居然一直没有碰到花满满。 林春晓喜欢做吃的,也喜欢摆盘,有时候她也会将做好的拍张照片,发到朋友圈上,收到一片点赞的时候还挺有成就感的。 有一天,陶然发微信过来说:姐,你这个营养餐可以多做三份么?我有同学觉得这个营养餐可以当成减脂餐,想跟你买。 林春晓很开心自己做的菜得到了认可,欣喜地回:可以。 然后她算了各种材料,每份往上加了十二块的人工费。 一个月下来,林春晓的客户群不断地扩大,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月收入居然突破了一千五,意外之喜。 而另一边的陶然,则在寒假结束之前,得到了去金城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机会。 实习的机会是陶然的老师翁亦帆牵的线,他平时就在金城律师事务所执业。 由于陶然是延毕的,他在这之前并不认识陶然,但是这个小伙子头脑非常灵光,有着那种并不让人讨厌地恰到好处的热枕,见到他的时候“翁老师”叫得很真诚。 并且,他还参加了系主任的课题组,汀州回来的时候系主任对他的评价非常高,只说可惜了没有通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 于是翁亦帆找到了陶然,问他愿不愿意去金城律师事务所实习,并且言明实习工资并不高,一个月可能也就一千来块左右,没有任何形式的补助。 陶然没有什么是不能干的,他知道人在没有起势的时候,所有的机会就都是这种看起来不起点的,一点一滴的开始。 当他脱离了曾经家庭给予他的那种优越条件以后,那些家庭教育中给他看到的细节,他完整地移植了过来。 他并不笨,相反他非常的灵光,很擅长抓住这些机会。 过去的他之所以不会,只是因为不需要罢了。 陶然在谢完了老师以后欣然接受了这份实习的工作。 当天晚上他就请了梁婉青以及上回几个一起去汀州的同学约饭,告诉大家这个消息。 陶然隐约地知道,这个机会离不开梁婉青上回给自己争取进的课题机会,课题并没有结束,需要持续到次年三四月份。 投桃报李,从感情上来说,他没有对梁婉青有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喜欢梁婉青,出于朋友的那种喜欢。 这个女生个子中等,长相良好,有着很好的教养,和不让人讨厌的边界感,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最重要的是,陶然非常清楚人脉的重要性。 他是法律专业出生的,但是母亲的案底让他以后不可能进入公检法这种国家公务员的序列,律师是他以后最佳的职业了。 可能是家庭出身的原因,赋予了陶然一些本能,他早早地就明白人脉的重要性,并且也懂得需要去维护这种人脉。 陶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不是人家喜欢他,他就需要去回应对等的喜欢的。 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一种很私人的、很特殊的东西。 有时候更依托于情感上的自然反应,而不是理智上的好或者不好,值或者不值。 陶然愿意去回馈的仅是作为朋友的部分,针对的是梁婉青对自己的这种帮助,但回馈并不包括他自己的情感世界。 梁婉青欣然赴约。 梁婉青对陶然越来越满意,也越来越喜欢,这个男生不管是在个子还是长相还是教养上面,都让她越来越觉得是一个非常值得交往的人。 遗憾的是,陶然看起来对谁都是客客气气、温和有礼,这也显示出,他并没有对自己区别于其他人的回应。 这不免让梁婉青有些失望。 但恰恰是这种带着距离感的交往,让梁婉青觉得自己更加喜欢陶然了。 这使得陶然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可以被头脑冲昏了没有自己想法和主见。 这意味着他有着坚定的意志和目标,是那种很有自制力的男生,不管是对学习还是生活,哪怕在一些别人很着急的场合,他也从容不迫。 也就是陶然不知道梁婉青的这些想法。 不然他会哈哈地笑出声来。 谁又能想得到,就在不到一年前,也同样是其他人,对他所有的评价就是今天梁婉青对他评价的那些所有品质的反义词。 吃完了饭,大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大家配合着梁婉青,毕竟从江州追到汀州,又从汀州到顺城。 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就看清楚了梁婉青的企图,所以他们自觉地将梁婉青留给陶然处理,各自打车回家。 梁婉青喝得有一点点多,酒精把素日里放在心里的那些话都放了出来,在陶然送她回家的车上,借着酒劲对他表白,“陶然,我真的很喜欢你,怎么办?” ------------ 六十六、一拒 陶然可以可以透过前面的镜子看到司机一副吃到了瓜的表情,挤眉弄眼的。 他并不打算满足司机师傅的八卦欲。 淡淡地说到,“婉青,你喝得有点多了,我带了瓶矿泉水了出来,你喝点看看。” 说着把手里的矿泉水塞给梁婉青。 没等梁婉青反应过来,就开始看手机,假装打电话,他在手机里存了一个并无法接通的号码,偶尔会用到这一招。 梁婉青也并非真的喝醉,她一看到陶然这样的反应,也知道对方并不想给自己难堪,所以才选择了这样的回应方式。 她看着他拨打电话,并且脸上显示着很急的样子,于是也是闭了嘴,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到了目的地,陶然不放心梁婉青,下车送她回家。 夜晚的风吹着人的脸有些生疼,陶然站在顶风的一侧,多少可以拦住一点风,问:“会不会很冷?” 梁婉青俏皮道,“我说很冷的话怎么办?你脱下衣服给我?” 陶然笑了起来,“马上就到了。” “我知道你刚刚有听到我的话,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你是一点都不喜欢我?还是说只是现在不想谈?”梁婉青仰头问。 路灯下的梁婉青面庞秀美,年轻的脸上带着微笑,娇俏可爱,大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 陶然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到,“对不起,婉青,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现在的状态,可能不会去喜欢任何一个女生,同时我也不希望现在的我去喜欢任何一个女生,我没有能力负担起任何的事情,所以爱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能是一种负担。” 梁婉青有些失望,又有些释怀,这果然是一个很有理智的男生。 她带着笑意说,“所以是因为我出现的时机不对是吗?” 可是怎么办,你这么说,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梁婉青在心里头说道。 陶然一直送梁婉青到了楼下,然后说,“我就不上去了,你到了以后发一个短信给我好吗?” “好呢,谢谢你,陶然,再见。” 两个人互道再见后,陶然转身走了出去。 陶然回家的时候,林春晓正在准备清洗一些次日要用到的食材。 两个人打了声招呼,林春晓就闻到了一阵酒味,“你喝酒了?” 林春晓有点吃惊地问。 陶然点头,不明白她这样吃惊的原因。 林春晓其实是一个经历特别简单的人。 在和梁祺生结婚之前,受的是以前吴心兰教育的模式影响,认为学生不应该喝酒,不然脑子会坏掉这一套。 所以在结婚之前,她几乎滴酒不沾,在结婚之后,因为自卑以及对自己的要求,平时要喝酒也是非常少量地喝一点点。 所以她的思维还停在过去学生不应当喝酒这一套。 “你是学生哎?”她说。 陶然马上笑了出来,“姐,你真可爱。” 他很满意地看到林春晓不满的一瞥。 事实上,陶然很早就会喝酒了,他在高中的时候就学会了喝酒。 他的父母在体制内呆了十来年,后来下海经商,对于喝酒应酬的这些规则了如指掌。 早早就带着陶然学习着社交上的一切,甚至早早就和他言明,不管是谁都要早早地掌控自己的酒量。 免得在以后一些场合控制不住酒量,喝多了说错话做错事。 并且,陶然自认为自己的酒量是很不错的。 “姐,我实习有着落了,寒假开始我去金城律师事务所,今天就我请几个同学一起吃了饭,庆祝的同时也顺便感谢一下,下学期学校里也没啥事了,喝得不多,我没醉,真的。” 林春晓想想觉得脸有点微微的红,她这是真的当人家是孩子了,其实他都有二十二岁了,早早就是成年了啊。 她微微移开脸,祝贺道,“恭喜啊,要上班了,大人了呢。” 陶然双眼亮晶晶的,“谢谢,姐,谢谢你,我是说真的,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又不是不要你还的,这么感激做什么,哈哈,我去倒杯水给你。” 林春晓转身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喝酒了,来喝点水吧,水有些烫,小心点,接下去要实习了,明天去衣服买两套,不能再穿成学生的样子了,不过好在你个子够,身材也标准,好买。” 听到林春晓这样夸自己,陶然美滋滋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红,有点发烫。 “对了,我想咨询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问你,你上次说你要考的那个什么证,叫什么法律什么证。” “法律职业资格证。”陶然说。 “对,就这个证,考来可以干什么?谁都可以考吗?” “是很多法律从业人员的入门证吧,我这么说应该更贴切,我记得好像没有什么限制,本科毕业就可以?我查查。” “你帮我查一下,我收拾好了,坐沙发上说。”林春晓朝客厅走去。 陶然端着水一边走一边查信息,走到沙发边坐下来。 手机内信息已经出来了,“只要是本科毕业就可以报的,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考。”林春晓迟疑了下说到。 她看着陶然一脸疑惑的样子,解释道,“我最近觉得,我需要多储备一些常识,法律知识是最实用的常识了,我以为很不容易得到的工作,谁知道是背后的人织着网在等着我们往里面跳。” “还有我姐,我一直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到底过得怎么样,这次回去才知道,原来她真的过得不怎么样,我想帮帮她,可是说出来的话无非就是你要离婚,家暴是不对的这种空洞无力的话。” “这并不能怪你,人家处心积虑地接近你,防不胜防。”陶然安慰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看你一个局外人一眼就看穿,说到底是我的知识储备已经远远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 “还有我姐,不管她以后怎么选择,我想要更好地托住底,首先总要我自己先稳住,怎么稳呢,我在想,一个是知识,一个是能力,两者都要往上提才行。” “我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的,我总是要走出去的。尽管有时候我认为我已经老了,但是我总是要担起我的责任不是。” ------------ 六十七、调查 “你哪里老了啊,姐,你还这么年轻。”陶然看着林春晓的脸,确实觉得她并不老,甚至还很好看。 成熟的脸庞上并不是那种校园里可见的天真活泼的样子,但是林春晓的眼睛本来就很漂亮,形状很好,眼神又柔和。 说起话来嗓音很柔嫩,明净白皙的皮肤上五官均匀地分布着,不点而红的嘴唇。 陶然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内心的悖动,然后嘴巴渴得厉害。 他为掩饰自己不自然的眼神,赶紧端着水想要喝。 “嘶……。”水很烫,瞬间就烫到了嘴巴。 陶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水杯发出“哐咣”的声音。 落在地上碎了,淌了一地的水。 林春晓吓了一跳,“赶紧去用冷水漱下嘴巴。” 陶然哈着气狼狈地去浴室漱口。 “渴坏了吧,水是刚刚烧的,忘了提醒你。”林春晓略带歉意。 陶然不敢再看林春晓,含含糊糊地说,“不关你的事,我去房间把书拿出来给你看看。” 他简直是逃回房间的。 他借着找书的空档不断地深呼吸。 平复好心情以后,他才拿着早早就捏在手里的一本书出来递给林春晓。 “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分成客观题和主观题,报名一般是在六月份左右,客观题在九月,需要客观题考过了才能经进入主观题的报名考试。” “主观题一般排在客观题考完后的20天左右。客观题的成绩一般保留两年,意思就是当年的客观题考过了,但是主观题没考过,客观题的成绩可以保留到第二年,第二次只要考主观题就可以了。” 林春晓看了手里的书,扬了扬,翻了翻,“就一本?” “不止的,这本是刑法,考试内容上八科:理论法、刑法、国际法、民法、民事诉讼法、刑事诉讼法、行政法、商经法。” “客观题180就过关了,主观题108分,两科都能通过的话,就可以申请法律职业资格证了,但是这个证很难考,有天下第一考的说法,主要是因为有八科,从理论到实际的案例分析,难度很大。” “难道你这个法律专业的也考不过吗?”林春晓有些诧异。 她看着书上的内容,确实,这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字本身是不难的,每个字都认得到,但所有的字放在一起有一种莫名的催眠的感觉,特别的拗口。 陶然脸略微有点红,“我前几年没打算要考这个证的,本来也就没有打算要在毕业以后从事法律方面的职业的,也没有认真地学,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我现在有认真学了,争取明年一次性通过。”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学吗?有一些不懂的请教你,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习。”林春晓不好意思地问。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了,书也可以不用买了,可以共用的,我教你去哪里刷题。”陶然兴致勃勃地说。 “那太好了。”林春晓的眼睛亮亮的,有一个专业的人士在前面带着她一起走,她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 陶然又是一阵心悖。 他想,肯定是我今天酒喝多了。 这一天下午,林春晓刚睡好午觉,想着要换身衣服就去健身房的时候,门铃响了。 林春晓很疑惑,她在这座城市没有什么熟人,她这两天也没有上网买东西,也没有订什么外卖。 透过猫眼往外一看,居然是两位穿着公安制服的人。 她吓了一跳,打开门,开一条小小的缝,看着门外两个民警,略带紧张的语气问道,“你们什么事?” 她心里想,这是找错人了吧! 人家并没有找错人。 天满投资公司暴露雷了,那一只长久以来高高挂在上头的靴子终于落了地。 而林春晓涉及了一张以她身份证开户的银行账号,需要配合调查。 林春晓是第一次去公安局,而第一次去公安局的她就见到了调查室,这个她只在电视、电影里的神秘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屋子,昏暗的灯光,一张办公室前面两把椅子,对面一把椅子。 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 民警看起来还挺友善的,尽管也没什么笑容,但语气相对温和,其中一位民警还给林春晓端了一杯水。 他们详细地询问了林春晓在天满投资有限公司的入职情况、入职时间,特别是关于公司拉动职工投资以及让员工拉动社会投资的具体情况。 林春晓详细地回忆了关于去广东和广西两个地方出差的全部过程,以及交代了自己离职的原因。 同时,她也回忆起了在入职时公司中关于要求上交身份证件的事情。 身份证是在离职以后才拿到的,平时需要的时候可以去人事部门领回来,用完以后继续上交。 她在回答的过程中身体微微颤抖。 或许是因为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或许是因为自己真的逃过了一劫,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以这样严肃的方式回答问题。 总之她的心跳一直有些快,心里有些紧张,但是她的目光始终看着民警,没有逃避。 关于银行卡的事情,林春晓完全不知情。 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办过这张卡,对于这张卡的存在处于毫不知情的范围。 林春晓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并未能洗脱嫌疑,他们表示还需要时间去调查取证,并要求她手机二十小时开机,随时联系。 在进到公安局之前,林春晓第一时间打了陶然的电话,咨询了相关程序上的事情。 故而在她一出公安局时,陶然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二人相视一笑。 林春晓满面笑容,一半无奈一半庆幸。 “谢谢你,陶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可不是么,要不是眼前这位年轻人,自己今天可能就真的是变成犯罪嫌疑人被关进去了。 陶然担心坏了,尽管知道大概率只是配合调查,但只要没看到她出来,总是满满的担心。 “姐,咱们回家吧。” 意外的是,过了两天,林春晓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一接起就问,“你是林春晓吗?” “对,请问你是?” ------------ 六十八、意外 “翁心怡你知道吗?我是她母亲。”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阿姨你好。”林春晓连忙说道。 “我不好,我想问你,你以前跟我女儿是同事对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漠当中带着愤怒。 “对,不过我在两个多月前离职了。” “你倒是好啊,你是知道了公司有问题,所以早早地离职吧,我女儿跟着你一起出差,投了大量的钱,你一分钱没有投,在公司出事前没多久离职,你是不是同伙?” 林春晓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不是,阿姨,这种话不能乱说的,我比你女儿入职的时间还要晚,去出差的时候也是一起去的,只不过我没有投资,后来因为承担不住压力就离职了,也因此避开了损失,但是你女儿没有离职,继续在那里工作,然后投了钱有了损失,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提高了声音,“你们是同事,你明明知道有风险,你为什么不提醒她?但凡你说一句,她也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还被抓了进去。” “你是要负首要责任的,现在请律师也要钱,这个钱必须你来出。” “你等着,我已经知道你家在哪里了,你跑不掉的,你必须要给我女儿请律师。” 林春晓觉得茫然,自己这是穿越了? 还是重生了? 还是穿书? 怎么电话那头老妇人的话她听不懂呢? 什么叫她要出钱请律师,和她有什么关系? 林春晓默默地按掉了电话。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按掉,再响,又按,又响。 最后林春晓把这个号码加入了黑名单,没一会儿又有一个新的号码打了进来,林春晓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愤怒而暴躁的喊声,“你还有脸挂我电话?你这个罪犯,你再敢挂我电话试试看!” 那就试试吧,林春晓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林春晓上网搜了案件处理的程序。 案件一般分为立案、调查取证、起诉、判决的程序,整个过程短的需要数月,长的需要几年。 林春晓回忆自己在公司里的活动,确定自己没有接触过任何办卡的事情。 那么那张涉及了交易的卡片,应该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办理的,但是现在的银行不都是有脸部对比才能办卡的吗? 所以他们是怎么绕开自己利用自己的身份证办卡的? 对此,陶然说,现在这些手段多了去了,作为普通人,也并不需要去了解清楚这个过程,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和林春晓没有关系。 林春晓没有将那通奇怪的电话放在心上。 她认为,这是翁心怡家里人因为翁心怡的被抓而起的一种没有逻辑的泄愤。 临近春节。 这是林春晓离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以往都是和“家人”一起过的,而现在和她一起过年的,只有陶然了。 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年前,需要准备需要准备一些零食、水果,以及年夜大餐和初一、初二两天的食材。 陶然已经放假了。 林春晓调侃到自己抓到了壮丁。 往年的年前采购,都是林春晓一个人完成的,一大家子过年间吃的东西不少,需要很多趟才能搞得定。 而现在有了陶然,多一个劳力拎东西,林春晓别提多高兴了。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吧。 在一开始的时候,林春晓觉得这个人给自己带了好多的麻烦,可是现在他就像真的亲人一样,帮助自己避了大坑。 所以那些书上说的是真的吧,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管他,那么他固然不幸。 但是她呢,也就无法避开后面的骗局了。 林春晓准备好好地过一个春节,既是感恩,也是开始。 两个人一大早到农贸综合市场,这个地方的菜会比超市的品种多一些,并且更新鲜,在价格上也相对地便宜一些。 陶然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过去他基本没有买过菜,甚至没有做过菜。 再后来开始买菜也只是去超市,他从来没有来到这样的农贸综合市场了。 临近过年,街头巷尾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树上缠着小小的一串串的小灯,街头的一些店面也开始贴上了一些对联。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市场里,各式各样的摊位排列得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新鲜水果的甜香、烤肉的焦香、还有各种调料的混合气味。 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摊主们的吆喝声、顾客的议价声、市场的喧嚣声此起彼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人间烟火味。 陶然跟着林春晓后面穿梭在摊位之间,挑挑选选,有一种奇异的非常踏实的感觉。 过去的人生,好像是另一个世界,高高在上,浮在那里。 而现在,仿佛是一种舒醒,脚扎在泥土里,上面是阳光和空气。 林春晓和陶然都是汀州人,汀州靠海,是以汀州人的年夜饭上头少不了海鲜。 不过林春晓过去在顺城的生活,比较困难,虽然没有什么新鲜的海鲜,但偶尔的带鱼和小炸鱼也少不了。 过去的五年,她都是按梁祺生家的年俗准备的食材。 两人一路上买了梭子蟹和虾,买了一只鸡,又买了一些牛肉、猪肠和猪骨头,再买了一些菇、生菜、萝卜、西红柿和土豆,又去买上一些水果和坚果,买了一点巧克力。 然后开车到了商场,林春晓碎碎念,“新的一年,又长了一岁了,买一套新衣服给你。” 陶然也没推辞,他享受这种被看到的感觉。 开着车回到了车库,由于东西太多,一次性拎不完,于是陶然把东西放到门内,又下去车库拎东西。 林春晓正在收拾,忽然门口有异响,以为是陶然,她赶紧跑出来正想说什么。 却见是几个陌生人,他们站在她家门口,向里东张西望。 林春晓疑惑地问,“你们是谁?找谁呀?” ------------ 六十九、冲突 门口站着三个人,一男两女。 男的和其中的一个女的年纪比较大,头发花白,穿得也较为朴素,脸上满是汗,那女的开口道,“林春晓在家吗?” 林春晓一看眼前三人,她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三个人。 林春晓看着他们,“我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你,就是林春晓?”刚刚那个还询问语气的妇人马上面带凶光地问道。 林春晓本能有一些紧张,迟疑道,“对,你们是谁?找我有……你干嘛?” 对方还没等林春晓说完话,就上前扯着她的衣服就是往前一拖,“你这个臭娘们,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给我还钱。” 林春晓只觉得自己头皮剧痛,对方拉着她的头发就往外走,完全不顾她弯着腰被拉着的样子。 她双手扯着对方的手,减轻头皮的压力,大声反问,“钱?什么钱?我不认识你们。” 老妇人气轰轰地说,“你认识翁心怡吧,我是她妈,你给我还钱。” “还什么钱?我没有向她借过钱。”林春晓辩驳道。 “心怡说过,她在财务室电脑见过你的账号,那些钱你也有关系。” 林春晓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眼前这三个人是翁心怡的家人,就是前几天打她电话的人,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找到她家,也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有这么可怕的认知。 “那个卡和我没关系,是他们偷办的卡……。” “管你有没有关系,钱就是到你的卡里去了,你给我还钱。”老妇人的力气极大,拖着她的头发就往电梯口走。 正在此时,电梯门打开,是陶然拎着东西上来了。 “陶然。”林春晓大叫道。 陶然一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就过来扯着老妇人的头发用力一扯。 老妇人一痛,松开了手去抓自己的头发。 陶然趁松开,一把拉过林春晓到自己的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三人一看林春晓来了一个高大的帮手,一时也不敢上前,只嚷道,“林春晓欠我们的钱,欠钱还钱天经地义。” 陶然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林春晓。 “就是那张公司冒用我身份证办的卡。”林春晓说道。 陶然了然,他板着脸说,“我是金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你们这叫私闯民宅,涉嫌故意伤害,你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刑法,马上给我离开。” 对方的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第一次出声,“你吓唬谁呢?她欠我们钱,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 陶然冷笑,“她是我姐,你说我是谁,至于我是不是吓你,你确定要试试看吗?” 他个子高,眼前的三人只到了他的肩膀处,他俯视着他们,“我是林春晓的弟弟,也是她的律师,她没有欠你们的钱,她也是受害者,现在要追究天满投资有限公司盗用她的身份证办取银行卡,损害我当事人的利益,你们要再不走,我这就报警。” 陶然拿着手机,点了一下,放在耳边。 那头年纪小一点的女人见状,赶紧拉着两个老人,“姐,姐夫,我们走吧,人家有律师,走吧。” 三人看了看陶然,眼见着电梯没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到底从楼梯处走了下去。 陶然和林春晓两人捡了地上的东西,进屋关了门。 陶然说,“姐,你过来我看一下,有没有受伤。” “没打我,就是拉我头发,头上有点痛。” 林春晓摸了摸头顶,把手取下来看一看,“应该没事。” “我看看。”陶然扒开林春晓的头发,看一看头发,“有点子红,但没有出血。” “还好你及时回来了。”林春晓有点后怕。 “他们是怎么找上门的?”陶然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翁心怡并不知道我家住在哪里,而且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会认为这个钱和我有关系,我在警察找上门来之前,我都不知道有我这样一张卡。” “不管怎么说,接下去你要注意安全,我有家里的钥匙,平时不会敲门,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管谁敲门都不要进,如果有情况就报警,然后打我电话,我有空就会马上赶回来的。” 林春晓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搜索天满投资公司,网上出现了一些信息。 这才知道原来公司两个老总被抓了一个,不知道是谁,同时还有一个业务经理被抓了,翁姓。 翁姓,是翁心怡吗? 林春晓大吃了一惊。 所以说花满满和周丽娟两人,逃了一个,另一个被抓,翁心怡也被抓,是这个意思吧。 事实上,她在上次接到翁心怡的电话时,就觉得非常不对劲了。 林春晓在翁心怡说的那些话当中,听出了一种疯狂的味道。 翁心怡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不投资而自动从天满投资公司离职的。 她不愿意自己投也不愿意去拉动别人投,所以最终没有办法在公司中呆下去。 但是翁心怡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打电话过来游说自己对天满投资公司的项目进行投资。 说明她已经有些不择门路了。 也可以侧面推敲出来,天满投资公司内部已经逼得相当的紧了。 林春晓再次庆幸,自己能在之前脱身,真的由衷地感谢陶然,帮助她躲过了这一劫。 林春晓把手机给陶然看,“他们应该就是翁心怡的家人。” 陶然拿过手机看。 “像翁心怡这种一般需要判多久?”林春晓问陶然。 陶然皱眉,“现在还不知道,不清楚检方会按什么罪名上诉,也不清楚具体涉及了多少的金额。” “也不知道花姐和周总,哪个被抓了?” 林春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就私心上来说,她一直还是挺感谢花满满的。 但是上一次陶然帮她分析的时候,她心里一阵的后怕,她知道自己只是被盯上的一只“羊”。 她们知道自己有房,从去上班到后来的出差,再到后来的诱惑,无一不是一步一步地让这些员工投钱。 ------------ 七十、天真 她们可能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也可能是第一次做那样的事情。 林春晓发现自己其实是不了解花满满的。 她一阵唏嘘。 陶然把手机还给林春晓,说道,“你等一下,我去拿电脑。” 他回房间取来笔记本电脑,开机。 “通常一件案子要经过公安机关立案、调查取证、移交检察院、起诉、判决这样的流程。” “现在立案是肯定立案了,应该是处在调查取证的阶段,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你的卡涉及的。” 林春晓说,“他们刚刚有说了,是翁心怡在财务那边电脑看到的。” 陶然若有所思,“那么就是你在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用你的身份证办理了卡。往这卡里存钱应该是你离职以后,不然你多少总会知道一点的,现在不知道这样涉及的人,有多少个。” 陶然打开电话,找到了一个网页,点了几下,找出几个法条,指给林春晓看,“姐,你过来看。” 电脑了停着一个网页上,上面全是法条,“我把这个网页发你了,查法条就可以从这里查,你不是说一起考么,可以从现在开始,刚好现场有例子,从这里作为切入口开始学。” “天满投资公司涉嫌的刑法,刑法是司法考试中的一门,就以这个他们用你的身份证办理的银行卡,涉及的罪名可能有伪造、变造金融票证罪、盗用身份证件罪、涉嫌信用卡诈骗罪,根据犯罪情节的严重程度,可能会面临不同程度的刑罚,包括有期徒刑、拘役、罚金和没收财产等。” “从现在开始,就习惯这种文字的表述,我是建议主客观一起开始学,不然到时候客观题考完二十天就马上进行主观题考试,时间会来不及的。” 林春晓晕晕的,这就进入学习了? 但她马上调整了状态,凑上前来,主要是她也想知道花满满她们到底最后会怎么样。 “所以,最终会怎么样,现在并不确定是吧?”林春晓问。 “是的,根据金额的大小,危害程序的大小,配合程度,有没有立功,在一定范围内是会有变数的,这就是律师、法官、检察官在法庭上的较量,有没有那个罪,往重了判还是往轻了判,还是有一定的空间。” “这看上去还挺有个人能力发挥的空间啊,很高大上的样子,也不知道花姐最后会怎么样,我知道她做的事情是不对的,犯了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那种有……指责的心态,有可能是因为我逃过去了,并没有真的被骗。”林春晓一直记得自己最初的状态。 尽管那时候花满满是故意同自己接近的。 但是她带着自己健身、户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于花满满来说是假的,只是一种营销、拉人的策略。 但是于当时的林春晓来说,确实是给她找开了一扇窗口,让处在黑暗中的她看到了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原来是可以走得出去的。 陶然看着林春晓,想,如果说自己以前是那种对生活没有落地的天真,那么林春晓这种算什么呢? 被生活善待的人,往往会对后来的一切都抱有美好而天真的想象。 被生活苛待的人,大多会怀有恶意或者戒备的心理。 但是林春晓,算不算是被生活苛待的人呢? 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区,幼年家庭贫困,有着糟糕的原生家庭,婚后生活不如意,离婚,被骗,失业……可是为什么她的身上还是能看到那些天真的想象呢? 可能在别人看起来,那是蠢,那是傻。 可是在陶然看来,那很美好,一种非常非常美好的东西。 并没有被糟糕的生活碾在脚底。 可能是还不够糟糕? 可是作为和林春晓出身完全不一样的陶然,过去的生活从来没有被经济或是别的打压着,一路顺风顺水,也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了。 但是那半年多的生活下来,一下子让他整个人都转了一个向。 他认为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林春晓的这种对别人的好的期待。 在他身上,更多的是戒备。 如果自己以前就能够抓住机会,好好学习,可能家里可以给他提供的资源会比现在多得多。 父母两人的工作都很忙,常常不着家,但都是爱他的,从他上学到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补课一对一从来没有眨过眼睛。 同时对于他没考好的时候也不会斥责,尽管陶然和父母之间一直缺乏那种深度的沟通,但是就亲子之间,他们是给了他很大的宽容和自由度。 当然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 他算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吧。 在成长的时候,有一对爱他的父母,托着他。 在落难的时候,遇到了林春晓, 这个人尽管大了自己很多岁,但并没有那种实际意义地被生活、工作蹉磨得失去了同情, 没有戴上那种都市人特有的冷漠、疏离,还带着一些对人世间、他人的赤忱,以至于让自己刚刚好就这样活了下来。 陶然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自己了,他迅速地成长,也在迅速地变得冷酷,他可能永远都学不会林春晓的那种温暖。 说林春晓傻,确实是的,对于花满满那种处心积虑的人到现在还抱着可惜、同情的成分。 可是如果不是她这样,自己可能早早地就不在这个人世间了吧。 甩甩头,把这些念头甩出去,陶然继续就和林春晓从天满投资有限公司的这个例子翻到了刑法中有关于经济犯罪中非法集资的一些法律条例,又对着刑事诉讼法中关于拘留、逮捕学习了概念和时间,以及不同主体程序上的差异。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两人有模有样地准备着年夜大餐。 “喝点酒吗?”林春晓问。 陶然说,“可以呀。” “那就喝一点点。”林春晓在过去是对酒是陌生的,在漫长而短暂的未成年阶段,她没什么机会碰到酒。 旁人以及书上都是说读书不喝酒,她也一直秉持着这个原则。 ------------ 七十一、传票 大学没毕业就结了婚,又是和公婆一起住,很少有喝酒的场所和机会。 所以对于喝酒,她抱着一种期待以及一点点的兴奋,一种不需要被允许就可以做的成人的快乐。 她噔噔噔地跑过去,取出了一瓶白葡萄酒,笑笑。 “我早早就买了,想尝尝味道,但我一直觉得酒其实不怎么好喝,我是不是可以加糖?我怕别人笑我,在你这里没关系,你应该不会笑我。” 陶然一听,绷不住笑出声来。 林春晓瞪了他一眼,找补道,“你笑也没关系,我不怕你笑。” 说着把酒放到桌子上,自己去冰箱找了一罐冰糖,“你把酒打开啊,我拿两个杯子。” 家里没有高脚杯,只拿了两个透明玻璃敞口杯,拿着勺子放了一几颗糖到杯子中。 “你要不要糖?”她问。 “我就不要了。”陶然拿着酒,往两个杯子中加了一些,看到那个好几颗糖的杯子,滞了一滞,又往里面多倒了一点。 “哎呀,你倒太多了,这样就不甜了。” 结果林春晓又往里加了一颗糖,完了还用筷子搅了搅,一直到融化了。 端起来喝一点,才道,“这样才好喝嘛,哈哈哈,你确定你不要试一试?” 这下,陶然知道,林春晓确实是不会喝酒了。 很少有人会往酒里加这么多糖,然后还说好喝。 想起来,他又嗤嗤地笑了两声。 “笑什么呀,快吃菜,先说个祝福的话啊,祝你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新年红包我给你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啊,以后不给了,祝贺你又长大了一岁。” 陶然这下有些吃惊了,赶紧站直,犹豫了片刻,双手接过,“谢谢。” 林春晓哈哈笑起来,“哎呀,站起来干什么,快,快,坐下吃菜。” “希望新的一年里,我们继续成长,变成更好的自己。” 林春晓举起杯子说,“干杯。” 她的眼睛闪闪亮亮的。 陶然想,这个春节,真好。 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他又有了一个家。 春节一过,两个人在假期里就继续学习。 林春晓一个法律的门外汉,自己听课半懂半不懂,颇为费劲。 常常是一节课下来只记住了例子,什么李四王五赵六的,糊里糊涂的。 现在有陶然在家,就例子时会讨论一下,也会有对去哪里听课,怎么做笔记,怎么查法条等进行指导。 林春晓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就放假的几天,进步飞快。 她选择听的第一门课是刑法,听了几天的天书,后面两天居然也可以对着书听得津津有味。 林春晓采取先看一节的书,把不懂的画出来,然后再听课,根据听课的理解把笔记做书上。 如果听不懂再返回去重新看书这样的方法。 速度虽慢,但慢慢地总算也能有一点点跟上去了。 林春晓大学的专业是生物技术。 那时候上的大学,对选专业一事完全不懂,刚好也就这个专业分数够上江城大学的,就选了这个专业,对于以后的就业什么的也没有太多的考量。 林春晓后来想,如果当时有人在边上指导一下自己,会不会好很多。 对于林春晓来说,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就业,毕业以后她所有的上班经历和专业完全没有关系。 生物技术就业的方向一般要么就是制药企业,要么就是体制内,对于制药企业,她毕业后近五年的空白,已经不是他们需要的人了。 看着也还年轻,学历挂出去也是挺好的,但是现在居然找不到工作。 林春晓也有些迷茫,至于看书考证,林春晓倒是纯粹被林小江的事件刺激的。 但是这个证考下来可以干嘛呢?她不知道。 尽管听陶然说,这个证非常难考,但是据说就是真的考了证,就业也并不是特别的容易。 特别是像她这种非法律本科毕业的人。 好在林春晓送餐业务虽然零零散散,但也慢慢地有了几个稳定的客户,但这种收入并不多。 也就是因为没有房贷,以及手上还有几块钱,目前的生活还可以持续得下去,但是难道以后真的就要靠这个为生吗? 还没等林春晓苦恼多久,一纸诉状,将林春晓告上了法庭。 原告方是江城市明达商业银行。 林春晓这才知道,天满投资公司利用她被留在公司的身份证,不仅冒用她的身份开户办卡,还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抵押贷款。 之所以事发是因为天满投资公司出事以后,在相关的媒体上有了曝光。 江城市明达商业银行这才得知担保方天满投资公司爆雷,同时在贷款合同留下的电话号码无法打通,无法联系到了贷款人,所以一纸诉状将林春晓告上了法院。 林春晓切切实实地因为自身的经历而又一次进行了相关的学习。 她简直是哭笑不得了。 她为之前一直还在担心花满满的那种情绪抱歉不已。 人家哪里需要自己的同情和担心啊,反倒是她这只挂在蜘蛛网当中的小虫子需要担心呐。 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那些被拉出阴霾的美好时光中的笑脸,一次又一次觉得怎么如同看戏剧一样。 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单纯了吗?还是纯粹只是因为自己愚蠢呢? 现在想想,自己是真的蠢吧,无缘无故带着诸多的好意,自己何德何能会遇上那么好的事,居然也就相信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人居然是可以这么的无底线。 林春晓看着传票上那一百万的贷款,简直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安静了一会儿,默默地把自己抱着一团,缩在房间里,这一天她拒绝了那些外卖的单子。 有什么用呢? 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抵不过自己错误带来的后果。 陶然一直熬到了下班的时间,就乘着地铁飞奔着跑回了家。 进门后他来到林春晓的房间,敲了敲门。 林春晓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你回来了?” ------------ 七十二、开解 陶然扬起一抹笑,“姐,我今天没吃饭,想着回来煮点点面,一起吃好不好?” 他看了看林春晓,也不等她回答,就去了厨房。 春节假期,他学会了番茄鸡蛋面。 番茄烫了去皮切碎,烧锅入油,炒好鸡蛋,再把番茄炒出沙,然后加点了盐入水,水开后入面,再加点小青菜,也就半小时不到的样子,面就出锅了。 汤色浓郁,香味扑鼻,这是一年前的他怎么都不会的。 两个人坐在桌前吃面,林春晓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她怔怔地坐着,忽然道,“陶然,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傻,我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看上我?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自视甚高,以为世界都会围着我转,我作为一个长期以来没有什么好运气的人,凭什么就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到我的头上?我是不是真的太没脑子了。” 陶然心里一钝一钝的疼痛,“不是的,我当时的情况比你那时候要糟得多,可是我遇上了你,我何德何能,你没有骗我,你也没有别有居心。” “世界上的好和坏,都有很多很多,只是这一次,她盯上你了而已,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就好像对于那些洄游的鱼一样,对于守在河当中的熊,总有鱼要被它逮到,这不是鱼的错。” “你很好,很好,很好。”他一连说了3个很好。 “你救了我三次,那时候你和我无缘无故,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善良不是错,错的是利用了你善良的人。” 林春晓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头发略微凌乱,身上戴着浅绿色的素色围裙,穿着白衬衫的他脸庞青春逼人,高挺的鼻子上方温和的眼睛,略带担心地望着自己。 “我一直很感谢花姐的,是她带着我运动,带着我交朋友,让我觉得我没有这么糟。” “可是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呢?怎么可以这么无底线呢,从头到尾都在骗着我,一环又一环。” “我很怨我自己,我妈妈和姐姐供着我读书很不容易,好好的婚姻也给我搞得支离破碎,以前想着等自己有能力了要好好保护母亲的,让她不必那么辛苦,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到她就走了。” “还有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不知道我的前夫对我有多好,他的父母一直反对他娶一个我这样的农村出来的女孩子,他顶着压力护着我,带着我去领证。” “可是我做了什么,我一方面不能好好对自己的妈妈,却不断地从前夫那里索取去给我的母亲,然后这边对我的母亲很多的抱怨,从来没法处理这中间的矛盾,一方面也不能好好对自己负责,不断地消耗前夫和他家庭对我的容忍,我有的,不过是他们对我的包容,直到消耗完了为止,我觉得自己真失败。” 陶然不像继续谈她前夫的事,就转移道,“是啊,她很坏,盯上你了,可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怎么不是我的错呢?你看你都没有和她相处过,我只和你那么一说,你马上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如果不是你,我这里的房子和我手上的钱早就没了。” “当局者迷啊,姐,你那会是最低落的时候,别人的好意,你又怎么知道那是伪装的,就好像抢劫犯,他只是想抢劫,并不是因为你而去抢,是你还是别人,他都会实施。” “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脑子,也算是上过大学的人了呢,难怪别人会和我离婚。”林春晓沮丧地说。 陶然温和地看着林春晓,“不,你只是因为善良,以及太贫乏了,不是指知识,更多的是一种物质,长期以来的积累。” “可能在你的上一段婚姻当中,你是带着仰视的视角去的,你知道的,我以前家庭条件很不错的,我谈过一个女朋友,在我大二的时候认识的,她是小城市考到江城来的,父母为了她付出了很多。” “从学前班开始,她学了有古筝、画画、围棋、游泳、乒乓球、舞蹈、主持人,最后选了古筝和主持人一直学着,初中花了高额的钱去了私立学校,高中也是,那时候我对她家人的评价是什么呢,父母把自己的愿望强加到她身上,说了类似鸭子自己不会飞,偏要生一个蛋孵只小鸭子,拼命让这只鸭子飞。” 他说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点点的难为情,也有一丝释怀。 “我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傲慢啊,满满的优越感,那时候我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家族里所有的人都宠我,什么都理所当然。我是后来自己家倒了才知道,支持是多重要,而很多支持都不是说无条件的,更多的是带着各种各样的附带条件,接受这种支持就意味着接受附带的条件。” 他看着林春晓的眼睛说道,“比如你,家里为了让你上学,所有人都拼出去了所有,而你承载着这样的所有,后面对家庭的付出就是所谓的代价,只是因为你拥有的不够多,就跟小池塘一样,太阳烈几日就晒干了,如果是大海呢。” 这些话,是陶然在后面的时光当中回想起以前得意时看的那些书,猛然回忆起来的,在当时怎么都不懂的话。 到了后来自己走到那个境地中时,看过的那些东西就悄然浮现了上来,原来书上说的是这么回事呀。 而林春晓,从来过的都是紧巴巴的人生,从来没有过得意时去积累的那些书和知识,有一天就出一点,那么哪来的松弛感呢。 所谓的傲慢就是用自己那些有条件积累出来的松弛感去嘲笑别人的局促,又有多少人知道,别人的局促其实也是用了很多的支持才做到的啊。 陶然心里满满的担心。 以及内心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酸涩,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林春晓。 看到她的这个样子,总能让他回想起当时站在桥边上的自己,绝望和孤独,满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个过来的力量,自己现在是不存在的吧。 而那个给他力量的人,一次一次地遇到困难。 ------------ 七十三、法庭 他的心里,喷涌出很多他不知道怎么去描述的情绪,有难过,有不舍,还有一些心痛。 陶然也有一丝的茫然,但他没有时间去顾及,他只想去安抚好这个看上去很难过的人。 林春晓可以感受到陶然的安慰。 她也很感动。 “谢谢你,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她反过来想要安慰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急切的年轻人。 “条件不一样,也就没有可比性,我还是被善待了的。” 她遇到的是梁祺生,他们有真诚地爱过一场。 两个人的婚姻开始,小心翼翼,红着脸看着对方,愿意给对方一个承诺。 只是缘分就那么多,自己做得又不够好,消耗完了。 可是人生还要继续,错了就改道重来,也只能再重来,承担后果就是了,也只能是承担后果。 收拾好碗筷,两个人坐下来分析。 身份证是当时公司要求放在公司的,贷款本人不知道,签字非本人,操作非本人,亦非本人所使用。 林春晓异想天开,“我可不可以自己给自己辩护?” 陶然挑眉。 “我想自己给自己辩护。” “为什么?”陶然问道。 “从来都是因为可以依靠,从来都是因为希翼别人给我的温暖,所以不管多大点东西,都想去回馈,哪怕那是明晃晃的裹着蜂蜜的毒,还觉得人家是对我多好呢,我这是多缺少爱啊,以至于连眼睛都睁不开,是代价我也认了,我要给自己辩护一场,就当做是告别吧。” 陶然想劝,想想又没开口。 也可以吧。 有什么不可以呢。 两个人拿了书出来,又上网找了一些案例。 翻着翻着,林春晓就笑了起来,她笑道,“这都什么事呀,过家家似的。” 说完,心里一怔,可不是么,可不就是过家家一样的么。 过得太认真,反而就过于在意了,舍不得一点点,反而最后吃了大亏。 花满满,再见。 谢谢你给我上的这一课。 传票上的开庭日期是三个月之后,时间也还是有的。 陶然也就这个事咨询了自己在金城律师事务所跟的师傅夏金圣。 夏金圣听完了事件的过程,觉得这件事倒也不算复杂,自辩倒也不是不可以。 正好又听说两个人都想考法律职业资格证,就说这件事倒也是挺好的切入点。 涉及了很多理论到实践的点,可以就着相关的章节好好进行一个深入的学习,这样可以不让学习停在书本上,毕竟从考证到实际的操作,还是很不一样的。 夏金圣对于陶然这个实习生很满意,虽然来事务所没有多久,但是这个人长得好,不多话,眼里有活。 他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尽早进入状态,是一个好苗子。 陶然每天下班以后,就和林春晓就关于这个案子的前前后后进行讨论。 两个人反复的模拟法庭上原告和被告进行对话。 针对相应的章节,反复地看书和听课,再反复地讨论延伸。 林春晓慢慢地也就从之前那种萎靡的状态中走了出来,越发地有了精神,这边的订餐活动也有了一些固定的客户,尽管收入不算多,但也聊胜于无。 到了后面,林春晓甚至都感觉自己开始期待起开庭来了。 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想要新生的感觉。 这一次的自辩,林春晓不知不觉地给予了它一种特殊的意义。 差不多二十几天后的样子,林春晓接到了公安机关打来的电话。 林春晓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公安局,拿了自己关于身份信息被冒用,天满投资有限公司的违法活动与她无关的相关证明 这对于林春晓来说,至关重要。 它是接下去林春晓那场自辩当中最重要的证据。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也不长,日子很快就滑到了这一天。 陶然请了假去旁听。 林春晓把车开进了法院的停车场,下车前看着陶然那严肃的脸,噗得笑了笑。 “放心吧,没问题的,就是有问题,我也想好了,我会去兜着的,还可以二审呢。” “哪来的二审啊,明晃晃的这个我们胜诉的,人家只是因为天满投资有限公司出事了,出现了预期违约的情况,所以人家才起诉的,本身这债务和你就没有什么关系。” “知道了知道了。”林春晓说。 这几个月模拟以来,最大的变化就是陶然话唠了。 动不动就要给她洗脑。 什么错不在于她啦。 什么不要想太多了。 陶然这个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好像都能说得一些出来,有理有据的,听得多了,还真别说,越来越觉得他说的那些话是有道理的。 陶然有一时的内伤。 “知道了知道了”这几个字怎么听都有一股子敷衍的气息。 林春晓穿了一套西装,她又瘦了,化了点淡妆,现在看起来很精干的样子。 一旁的陶然也是西装,两人走进法院时,旁人还以为他们是律师。 进了三楼,两个人分道而行,陶然进了旁听席,人并不是很多。 要说林春晓不紧张是假的。 三个月以来,陶然陪着林春晓在家中模拟了无数次,就各方面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有进行了预演。 但再怎么演练,和实际的法庭还是不一样的,法庭的布置也是参照了相关心理知识的吧。 格局比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更要庄严一些,人一走进去,自然而然心就提了起来。 林春晓警醒自己,装成自然的样子,控制住自己想要左右相看的冲动,直视前方,走到了被告席上。 她注意到了坐在下方的陶然,实在是这个小伙子太出色了,一坐在那儿,全场的眼光就不由自主地往他那里看一看。 “哗。”林春晓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被告席上,就一个人?没有律师? 大家不由自主地往入口处看了看,没有人。 林春晓心里很紧张,腿肚子有些发抖,但是她面带微笑,克制着自己全身的肌肉,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原告席。 原告席那边坐了两个人,想来一个是原告代理人,一个是律师。 ------------ 七十四、自辩 几分钟后,一位书记员站起身来。 她开口道:“……请所有人保持安静,不得在法庭内大声喧哗、交头接耳或进行其他影响法庭秩序的行为。所有人在发言或提问时,必须起立并面向法官,发言完毕后请自行坐下。请尊重法官和其他法庭工作人员的权威,服从他们的指示和安排。请勿在法庭内拍照、录像或录音,以免干扰法庭的正常进行。当事人和律师在陈述或辩论时,请保持冷静、理性,不得使用侮辱、攻击性或煽动性的言辞……” 林春晓的心剧烈跳动起来,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穿着制服,一板一眼地念着法庭纪律。 可是从她嘴里跳出来的词,莫名地搅动着林春晓的心脏,林春晓可以听到它在噗咚噗咚地跳着。 仿佛有风吹过的声音。 稳住,林春晓,稳住,你可以的。 “全体起立。”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落下,一名身穿法袍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法律,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 身穿法袍的中年男人走到审判长的座位坐下,后面一男一女坐到了陪审员的位置上。 审判长对着下面颔首。 林春晓忽然之间就静了下来。 好像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审判长看了看被告的位置,问道,“你的律师呢?” 林春晓面带微笑,昂首道,“我就是我自己的律师,我给自己辩护。” “哦?”审判长语气上扬,仿佛略有趣味,“你是律师?” “不是,但我正在准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 审判长点头,“现在请原告简要陈述案件事实理由及诉讼请求。” 原告律师开始陈述诉讼请求,基于借贷人的担保方天满投资有限公司的爆雷,江城市明达商业银行请求借贷人提前归还贷款。 审判长听完以后说道,“请原告方上交相关的证据。” 在收齐了相关的证据以后,审判长转头看着林春晓说道,“被告对此有什么意见请发言。” 林春晓说道,“这笔贷款并不是我借的,我对此一无所知,我确实是于去年在天满投资有限公司有任过职,天满投资有限公司利用我压在财务室的身份证件,冒用我的身份向明达商业银行进行了贷款,明达商业银行在没有核实清楚的情况下放贷,这个责任应当是明达商业银行自行承担的。” 陶然坐在旁听席上,安静地看着在上面自辩的女人。 她的头发被束成一束,脸上化着简单的妆容,眼睛闪闪发亮。 “被告有证据吗?” “有的。”林春晓打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黑色公文袋,这是前几日特地临时买的,她取出公安机关出具的证明,递了上去。 审判长接过相关证明,仔细地看了看,又交给两旁的陪审员看。 原告席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种结果,还是说有预料到,或者说他们见过的世面多。 那位原告和原告律师面色自然。 仿佛就是在等着这个结果。 案件最终择日宣判。 但是毫无疑问,林春晓赢了。 公安机关的证明就是铁证,明达商业银行在没有尽到核实的前提下放贷,这个责任需要他们自己承担。 事后,林春晓才知道,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份证被冒用贷款。 几乎所有的天满投资有限公司的员工都涉及了身份证被冒用。 明达商业银行应该是出现了漏洞,他们也已经知道了,之所以去上诉,是因为必须要法院的一张判决书。 这样才能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打算赢,只是走一个过场。 但是对于林春晓来说,这个意义不一样。 花满满终于从她那里被祛魅了,她就是一个骗子,从头到尾都在骗自己,利用自己。 以及,林春晓好像知道自己想干嘛了。 她并不想做律师,考法律职业资格证更多的只是出于一种对知识的需求。 那天在法庭上看到书记员在宣读法庭纪律的时候,她在想,如果是自己站在那里的话会怎么样。 答案是,她会觉得这样很棒。 林春晓变得更加的忙了,除了要继续上课,她又找了一些关于怎么成为法官的信息来看。 但遗憾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成为法官的机会,她看了很多公务员招考的公告,几乎相关的职位都要法学本科、硕士学历。 她并不是法学的专业。 “并不是,如果真的想走到那个位置,也还是有机会的。”陶然说。 林春晓望向陶然,双目放光,“怎么说。” 最近的林春晓经常双目放光。 陶然感觉自己接不住这样的状态。 他移开对视的目光,不自觉地舔舔唇角,然后说到,“公检法系统内部,会有一些调岗的机会,其中法院内部调岗最多,有些离开法官的位置,也有些具备了资格的可以去这个位置,但是这几年的趋势是,法官的任务很重的,开庭很多。” 林春晓无所谓,她还不能理解到任务很重是什么概念,毕竟她现在失业中,闲得很。 忙是多好的一件事呀,说明有事情可干。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看法院的其他岗位,先进去再说?” 陶然点头,“是的。” 林春晓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是太谢谢了,陶然,你真的是我的,嗯,机器猫的口袋吗?人家是口袋掏一掏,就有宝贝,我是时不时地要找你问问方向。” 陶然避开林春晓的笑脸,嘿嘿了两声。 陶然最近觉得自己不对劲。 几乎是判决书下达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他为了这一天熬了很久了。 他发现在面对林春晓的时候,他会莫名地心慌、开心、难过、酸涩,还有很多讲不出来的很多情绪和反应。 特别是最近的三个月,为了帮助林春晓,他每日都早早回家,两个人一起学习,一起对练。 陶然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知道这种状态不对。 这有些脱离了人和人之间正常的普通的情感,以前他一度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感激而产生的一种对于家人的眷恋。 ------------ 七十五、拒绝 陶然不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他谈过很多个,从高中开始。 但是这种感觉,只有在谈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出现过,那种心脏收缩带来的酸麻,没有及时回复他短信电话,约好的时间没有出现的那种期待。 再后来的那些恋爱,虽然也是欢喜的,但是没有再出现过那种羞涩的、无法把握住的情绪激动。 所以,自己这是对林春晓产生了爱情的感觉? 陶然觉得不可置信。 陶然不认为这是嫌弃的意思,他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和林春晓并不合适。 林春晓不仅大自己五岁,还有过一段婚姻。 陶然的父亲现在不在了,但是母亲还在的。 就在不久前,陶然在一个援助律师的帮助下,陶然见了母亲一面。 母亲的状态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差,只是言语中对他充满了抱歉,在陶然名下的那些房子因为涉及了担保,全部被封了,后面大概率都会被拍卖。 父母亲以前在体制内,后来下海创业,体面了一辈子,却在想再博一把的时候对赌失败,以至于父亲的思路乱了。 想最后博一博,借了高额的民间借贷,最终越滚越多,直到资金链断裂。 觉得无颜再见那些亲人朋友的他最终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到了自己的妻子方家萍身上。 陶然见到方家萍的时候,那个一生都要好的女人,已经很平静了。 她笑着和陶然说,好好生活,很抱歉他要一切从零开始了。 从前高高挽起的头发,现在只简单地绑着马尾辫,素颜的她脸上老了很多,以前还觉得年轻漂亮的妈妈,现在仿佛是六十几岁的人了。 方家萍是一个非常傲的人,她绝对不会认可自己的儿子找一个比他大五岁,并且有过婚姻的对象。 但是最重要的是,陶然觉得,所谓的母亲的想法,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那些无法言明的东西,他清楚地看到贯穿于他的心上,他自己不认可林春晓,他自己觉得不合适。 他,不应该喜欢上林春晓的。 林春晓不好吗? 不,很好,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再次发现了心底那些藏得很隐蔽的傲慢的链条。 对的,他打从心底里认为,他和林春晓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没有那么勇,去接受一个看上去有些“傻气”的女人,尽管这种“傻气”才是他现在之所以还活着的原因。 这个事实的发现,让陶然觉得自己很卑劣。 没有勇气接受自己喜欢一个人,并且打从心底里觉得对方配不上他。 而他还住在那个人的房子里,用人家支援他的钱上大学,吃的每一口饭都是对方的,这样的陶然,怎么能让骄傲的他接受得了呢。 林春晓对于陶然要搬出去租房子住的这个事,显得并不惊讶。 这让陶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 他勉强找补道,“翁心怡她们家人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这个案子最近在圈子当中也是挺火的,还有人外逃没有抓到,应该没这么快结束,如果再来找你,你就报警,打我电话。” 林春晓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男生,心里头居然涌出了一种吾儿初长成的感慨,不禁露出微笑,“行了,我知道的,你就好好学习好好赚钱,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 在她的眼中,陶然是一个讲究的、自尊心很强的男生,两个人刚合住的时候,她可以看得出他在过去应该是很少做家务的那一种,不知道洗碗也不知道怎么用洗衣机,不知道拖地也不知道做饭,一起买过几次菜,菜在他的眼里只分为肉和菜,肉就是动物的肉,菜就是植物,非常简单粗暴的划分方法。 但是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学会了,迅速地成长。 她并不知道过去的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是从他的言语中,自我评价中似乎和她的生活比起来,是一个生活富裕并且任性的被宠爱的孩子。 然而除了一开始他的笨手笨脚,他似乎没有留给她太多成长的痕迹,仿佛也就那一阵子,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精明能干,彬彬有礼,懂得很多,说话很有温度,时时提点帮助自己。 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男生。 她有一种自豪感,仿佛这是自己种出来的瓜果,长得比别人家的好的那种自豪。 陶然最近多次婉拒梁婉青,一是因为工作忙,二是因为林春晓的自辩的需要,他每天下班就是陪着她一起学习一起练习。 基本抽不出时间。 现在判决书下来了,赢了。 陶然也就放下来心来,踏踏实实地逃避起林春晓来,日日早出晚归,尽量避开两个人的碰面寒暄。 恰在此时,梁婉青又约了他,陶然也就应约了。 他不打算接受林春晓,更对梁婉青无意。 有些话,要早早说在前头。 有些事,要早早做在前头。 避免更大的伤害。 两个人约好了在一间要“遇见”的小餐馆里见面。 “遇见”开在长青路上,从金城律师事务所过去并不远。 但很不巧的是,下班的时候,陶然的老师翁亦帆最近刚好打赢了一场官司,请着事务所里的同事聚餐,作为学生的陶然不能拒绝。 于是陶然发短信给梁婉青,说了自己这边的事情,想着改日再约。 梁婉青好不容易等到陶然有空相见,不肯放弃,于是将相约的时间改成了晚上的九点。 陶然很清楚梁婉青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姑娘真的是很不错,和自己不管是在年龄还是其它方面,都很合适,可是自己对她并没有产生别的感情。 陶然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渣的人,尽管也谈不上有多高尚。 但是面对一个很喜欢自己,而自己不喜欢的人,非要因为外在的条件而勉强接受,既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对他人的不尊重。 陶然并不想在这个阶段谈恋爱,更对结婚没有任何兴趣。 ------------ 七十六、婉青 他还年轻。 感情这种事情,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明明不喜欢非要凑一起,伤害的不会仅仅是一个人。 陶然晚上喝了一些酒,好在他的酒量很不错,并没有醉。 但等他结束了聚餐,赶到“遇见”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半了。 那个姑娘坐在位置上正在玩手机,桌子上点了几个冷盘,两小碟蛋糕,见从门口进来的陶然,很开心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前阵子我有些忙,你也知道的,马上要毕业了,事情会有点多,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陶然一脸的歉意。 梁婉青并不喜欢这样说话的陶然,这显得自己和他的距离很遥远。 这个男生,一直是这样彬彬有礼,但保持距离的样子。 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好了,知道了,快坐。” 她隐约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 “你喝酒了,给你叫一杯柠檬水吧。” 说着她就在手机上下了单。 “要一会儿才到的,你先吃点蛋糕吧,这里的蛋糕味道挺好的,甜的东西吃一点也可以解解酒。” 梁婉青把一小碟蛋糕推到陶然前面。 “谢谢。” 陶然说,但并没有去动蛋糕,他不饿,也没觉着醉。 “马上就毕业了,你对以后有什么想法吗?”梁婉青问。 “我打算上班了,我已经和金城律师事务所这边达成了口头约定,等毕业证书下来就签合同。” “不打算读研,或者……。” 梁婉青抬头看着陶然,“有没有打算和我一起出国。” 这几乎已经算是一种明示了。 梁婉青并没有出国的打算,尽管家里父母有这个意向,但是她没有这种意向,她只是通过这样的话来试探陶然,她还是不甘心。 陶然定定地看着梁婉青,温和地摇了摇头。 “我不打算再继续学业了,我的情况更适合直接就业,谢谢你,婉青。” 梁婉青心中很失落,她明示也好暗示也好,陶然都是在拒绝,她感到很灰心。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说道,“陶然,是我哪里不够好吗?我感觉你总是在拒绝我。” “你很好……。”陶然开口,但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不想收到好人卡,所以我很好,但是你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我喜欢你,我们又不一定说就是结婚,试一试也不行吗?马上就要毕业了,以后大家事情更多了,人的一生不长,人海茫茫我认识了你,就不能给我们一个机会吗?” 陶然默然,最后还是说,“对不起。” 陶然清醒地知道,他不喜欢梁婉青,同时他也没有想要谈恋爱的想法,可能近很多年以内,他都不会考虑结婚,既然如此,没必要去耽误彼此。 梁婉青有一瞬的难堪,拿着桌上的奶茶假装低头喝奶茶,缓解了眼部的酸涩。 不多时,服务员送了柠檬水上来,梁婉青那边已经恢复了正常。 “蛋糕你不吃,水喝点总没事吧,放心,我不会霸王硬上弓的,水里没药。” 陶然抱歉地笑笑,伸手拿过柠檬水喝了一口。 见陶然喝了水,梁婉青道。 “那以后我们还继续朋友不?我有事还能找你不?还能约你出来喝茶吃饭不?”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随时奉陪。” “这还差不多,我可不可以问你一点可能超出我们之间关系的话题?”梁婉青还是不甘心。 陶然看似温和实则清冷的眸光看着梁婉青,梁婉青有微微的不自在,但不愿意退缩,她在等着陶然的回答。 “你问吧。”陶然喝了一口柠檬水。 “你是因为不想谈恋爱还是因为不喜欢我,又或者说是因为你有喜欢的女孩了?”梁婉青用略微急切的语气说。 陶然心里一咯噔。 说的都是事实。 他是不想谈恋爱,也是不讨厌梁婉青,并且他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了。 但他肯定不能将这些话这样告诉梁婉青。 “我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会以工作为主线,这是目前我最重要的事情,我不想因为任何事而影响了这个主线的发展,我这种心态下,不管和谁在一起,都对她不公平,我不会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放在感情上面。” 梁婉青心一下子放下来,只要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占了他的心,那么以后自己就是有机会的。 “知道了,我并不想给你压力,但是不说我又不痛快,我也还年轻,所以我们继续保持朋友的关系,等哪一天你觉得你没那么忙了,有精力有时间考虑感情的时候,希望你可以看到我,好吗?” “还是不要给我们彼此压力吧,我们就当朋友,哪一天你遇上喜欢的合适的男生,不妨去接触接触,我可能也没有办法给你这样的约定,人生很长,人生又很短,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确定,婉青,不要把眼光局限在我身上,你是一个很漂亮也很优秀的姑娘,这绝对不是好人卡,我说的是真的,只是刚刚好现在的我,不适合你。” 梁婉青笑了笑,心里半忧半喜。 忧的是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喜的是自己的眼睛真不错,光这些话说出来就足以见这个青年的心理广度。 可是怎么办,他越这样,她就越喜欢。 梁婉青长得漂亮,学习也不错,家境也好,懂得打扮,见过的世面也比同龄的同学要多一些。 她见过好多会讨好人的人,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有利可图的时候,欢欣雀跃,满面奉承。 她这样的条件,先喜欢的别人,可能换一个人,就会紧紧地抓着她了,有什么损失呢对吧。 她已经竭尽将自己可以展示出来的东西都掏出来给陶然看了,陶然知道自己的家境,知道自己家庭和江城大学法律系主任的关系,自己有能量操作让他进课题组,多么明显的明示啊。 可是他看起来完全不为心动。 怎么办,好舍不得呀。 她的眼睛看着陶然,陶然一开始还想忽视,管自己喝着水,直到盯得实在久了才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我怕我说了你不高兴。” ------------ 七十七、喜欢 “那可不可以不说?”陶然略带无奈的语气说道。 梁婉青笑笑,“那给点面子,这里的小吃做得很好吃的,知道你是吃了饭过来的,但我还是很想你尝一尝,然后再夸夸我。” 她拿着勺子去挖蛋糕,蛋糕很甜,也有些苦,带着巧克力独特的香味。 陶然只好拿着筷子去吃了点,然后说,“确实不错。” “对吧,下次务必没有吃饭的时候再过来。” 两个人坐着吃了一会,就散了。 今天梁婉青开了车,说着要送陶然,可是陶然并不想现在就回家。 于是他找了一个借口说自己还有班需要加,最后梁婉青把他送到了金城律师事务所。 我下次约你,你可不要又想方设法拒绝,你知道的,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很优秀,真的。” 陶然温和地笑着,“行,路上小心。” 晚风徐徐,四月份的天气很舒服,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花香。 陶然告诉自己,等自己毕业了,正式签了合同,就搬出来住吧。 既然不合适,就别耽误,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时光飞逝地来到了六月,陶然和林春晓都报了律师职业资格证的考试,陶然也正式毕业了,签了合同。 陶然的执行力很强,在快要领工资的那个月就去找好了房。 但陶然并没有完全搬出林春晓的家。 之所以说没有完全,是因为他在金城律师事务所边上租了房子,小小的一间,但也很少的衣物和书籍什么的还放在林春晓家。 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马上毕业就业就搬离,自己还欠了人家一大笔钱,这样搬走显得很不妥,要搬也还是要等这些钱还了再搬。 但这个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陶然发现自己舍不得。 是的,他舍不得。 他喜欢上林春晓了。 而林春晓,对此一无所知,完全不把他当外人,更确切的说是不把他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 在她的眼中,自己是那个被救助的,被可以信任的,弟弟的角色。 不是站在那儿的一个异性的,有魅力的男人。 如同梁婉青看自己的那样的眼神从来没有在林春晓身上出现过,一丝一毫都看不见。 这让陶然觉得很庆幸,同时又很恼火,一种矛盾的心理。 更重要的是,无处渲诉自己的这些不为人道的心理。 他很想要找谁去倾诉,又非常清醒的知道,这些东西最好就永远地埋在心里,烂掉。 林春晓现在孜孜不倦地学习。 学习完以外的时间就是做些蛋糕、冷饮、饼干、减脂餐四处送货,生活得自律且规律。 对他的欢喜和纠结,没有一点点的知晓。 这让陶然感很庆幸的同时又很溃败。 搬家定在陶然领了第一个月工资之后的一个周六。 陶然做司机,开着林春晓那辆车将大部分的衣服、书籍和其他的生活用品运到了他的新住处。 两个人提着东西到楼上。 陶然说,“姐,你坐在这里就别再下去了,也看看我的新住处,剩下的东西我自己搬,你等我啊,房子比较小,你先自己到处看看。” 林春晓也不推辞,她含笑点头,“那你小心点啊。” 进门脱鞋,然后把堆在门口的纸箱往里面拖,理得相对整齐以后,她就好奇地观察起了陶然的新住处。 房子的格局很简单,一室一卫,房间大约15个平方左右,一张床靠着墙,床已经铺好了。 林春晓瞬间想到陶然刚来自己家的第一个晚上,铺不来床的样子,现在已经得心应手了,铺得很整齐。 她满意的点头,唇角溢出微笑。 对于自己的指导使得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孩子成长为如今这个样子,有一种非常强大的成就感。 一张桌子一头抵着窗户,一头抵着床,桌子前面一张简易的椅子,桌子上方是一叠厚厚的书。 靠墙的一侧,有一个简易的小小衣柜。 很简单的布置。 陶然上来的时候,看见林春晓正坐在椅子上,翻着桌子上的书籍,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起身过来接了把手,抬头看见陶然脸上的汗渍。 说道,“我看你这屋里连空调都没有,江城的夏天没空调可吃不消啊。” “有的,已经和房东联系过了,过两天会过来装的,这两天就先克服一下。” “那就好,住这边确实离你单位会近很多,可以省一些通勤的时间,有空的时候也回家来住住,看看姐。”林春晓说道。 陶然抬眼看向她。 她是真的把自己当亲人了,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对她产生的感情。 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其它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想法。 更不知道眼前她救过几次的人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上她,觉得两个人并不匹配的这种心思。 她一无所知。 这一刻,陶然心里深深地抱歉。 在抱歉的下面,还藏着更难以启齿的东西,那是什么,妒忌。 对,就是这个,怎么能只有自己单方面的喜欢呢。 林春晓笑吟吟地帮着他把箱子推到衣柜那头,拍拍手,还说道,“你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有金子。” “安啦,你放心,我现在不会这么傻了,我已经进化了,不会再受骗的。”林春晓以为陶然是不放心自己。 陶然进屋换了鞋子,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衣柜里空空如也。 里面只有几张被钉在一起的纸,他将纸取了出来,递给林春晓。 “姐,这是我写的借条,接下去我开始上班了,工资也高起来了,你借我的钱我慢慢的分期付款。” 递过去的手有轻微发抖,这是一种仪式感,代表着自己和林春晓的界限,被自己用这种借条的方式划下来。 他有些难过。 林春晓却开心得很,她有一种吾家儿女初长成的喜悦。 她笑吟吟地摆手,“不急不急,你刚上班,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别苛待了自己。” “我像是那种会苛待自己的人吗?”陶然微笑。 “那好吧,那我就拿着了。”林春晓笑嘻嘻将纸叠起来收进包里。 ------------ 七十八、清醒 她抬着喜滋滋的脸说,“我觉得我现在是一个大财主一样。都有点不想放你这个绩优股走了,要不是家里离你上班的地方实在太远,你也不必搬出来,还可以省一点房租,我反正也不租出去。” 陶然的心噗噗地跳,他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 可是,对他来说,现在她的一频一笑都很容易影响到自己。 尽管他一直在克制,但是仿佛越克制他越控制不住自己。 “可不是么,损失一百个亿。”陶然勉强打趣道。 “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这餐我请你去外面吃。”他说。 “必须的,你发工资了,要好好宰你一顿。”林春晓笑起来。 两个人住在一起的那么长的时间,几乎没有在外面吃过饭。 开车到了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两个人乘电梯来到了餐厅,位置早约好了。 林春晓在商场的一楼出了电梯,她对陶然说,“你先上去,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行,慢慢来,不急。” 陶然坐下没多久,也就二十来分钟吧,林春晓捧着一束花进来了,双手递上花束,“乔迁之喜。” 花束的中间还插着一个红包。 “这是什么?”陶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 “红包啊,你的乔迁之喜,我没包多,就意思意思,祝贺你。”她看着陶然的眼睛说到。 那种熟悉的酸胀感又上来了,陶然竭力控制着自己要发抖的手。 他接过花束,用另一只手拿出花束中的红包,摩擦了一阵,嘴里说到,“那我可就收了,谢谢姐姐。” “你都叫我姐姐的嘛,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觉得我们也和亲生的差不多了,我这感觉怎么像是弟弟长大了结婚了一样的感觉,哈哈哈,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姐啊,苟富贵莫相忘。”林春晓开玩笑。 哪里敢忘呢。 怎么能忘呢。 陶然低着头说,“这里的芥茉虾是特色菜,很好吃。” “托弟弟的福了。”林春晓搓搓手心。 弟弟? 是啊,在她的心里,自己是弟弟。 她对自己从来就是这么光明正大的。 陶然拉开椅子,请林春晓坐下。 林春晓看着这样的陶然笑道,“真好,真的长大了,这么帅的弟弟为我服务,你都不知道我的心在噗噗地跳呢。” 她在开玩笑。 陶然表面上微笑,心里却在苦笑。 她是不知道,他的心真的是在噗噗地跳呢。 他伸长了手借着调整花束,移动了一下椅子,尽量让自己离她更远一点,可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还是顺着空气飘了过来,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有力地搏动着。 “今天我没有点酒,你想喝点么?”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林春晓摇头,“开车了,酒就不喝了吧,过会饭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她正拿起桌子上的平板在看菜单。 “我们来点饮料吧,你要喝什么?” “你先点你爱喝的吧,我的自己点。” 她一耸肩头,说好吧。 不一会儿,柠檬虾、口水鸡、沙拉、鱼片、小蛋糕和饮料都上来了。 林春晓夹起一个柠檬虾咬了一口,眼睛眯起来,另一只没有拿筷子的手在空中舞了舞。 “哇,真是太好吃了,这是幸福的感觉,我一定要多吃几个,看下次可不可以做得出来。” 她又夹起一块仔细看了看,说道,“可惜了,这得要现炸才好吃,不适合外送,不然我又可以学一学了。” 最近她的副业开展得不错,一个月收入也可以勉强站住了两千这个档,生活得俭朴一些的话是可以持续的。 两人吃完了以后,林春晓送陶然回家,路上碎碎念。 “要继续学习啊,下了班有空就带带我,争取今年我们都过,以后呢我们就是有法律职业资格证的人了,毕业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给我,我永远是你姐姐。” 陶然发出“嗯”的声音,他坐在副驾驶,不敢转头去看林春晓。 车窗外车马如龙,灯火通明。 她是真的完完全全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让陶然更觉得自己的卑劣,这样的人,他,觉得她不适合他。 夜深人静,陶然摸出了三个红包,一个是她上班发工资的时候给的,一个红包是春节的时候林春晓给的,另一个红包就是今天给的。 她好像很喜欢发红包。 除了父母,谁给过他这样宽广而没有要求回报的接纳呢。 没有。 想哭么,想哭。 可是他不能哭,理智的清醒和情感的纠结。 情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他还有很多的事情。 就像方家萍说的,他需要从零开始。 不管是谁,都不能耽误自己,同时他也不想去耽误任何人。 就这样吧,时间会把一切都带走。 他将两个红包压在心口默默地想。 陶然的离去,并没有给林春晓带来太多的困扰。 她现在很忙,每周会抽出三到四天的时间中的一个小时去健身房里走一走,每天早早去买菜然后准备食物,再加上外送工作。 回来后看书刷题,一般就到深夜了。 就连林小江,林春晓都没有太多的联系,可以说她的人际关系匮乏得很。 林春晓现在觉得,所谓的成长其实是一个系统。 自己紧紧地担心林小江,介入她的生活,但没有足够的能力指导帮助,那么这种介入可能是一种扰乱。 以前的吴心兰也好,自己也好,现在的林小江也好,大家都是生活在她周围的人、工作、经济、教育等织成的一个系统里面。 某个人的一段话、几个动作、一点钱,是没有办法真的帮助一个人走出原来的固定路径的。 要介入别人的人生,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有着强烈的付出的决心,也不足以真的可以改变。 自己有的无非只有一套房,一点点钱罢了,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可以继续多久呢? 如果林小江真的选择离婚,以后的路怎么走,自己真的可以去帮助得了她吗?可以让她的以后过得比现在要好吗? 林春晓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家暴固然是错的。 但是选择离开了以后,后面的人生,才是最难的。 结婚也好,离婚也好,都只是一个开始,并不是结束。 ------------ 七十九、考试 不管是林小江,还是自己,林春晓都需要好好去规划,以后的路,怎么样才能走得下去。 一味地批评啊家暴是不对的,必须离婚,离婚以后呢? 林小江说得对,她并不想将陆萍萍扔下,那么不扔下的条件呢? 怎么才能带走那个孩子?怎么才能带好那个孩子?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这些才是重点。 所以还是先把自己立稳吧,把所有的精力和资源都用在自己身上,先突破自己。 只有自己有了突破,有了扎实的底子,才能有所谓的真正的帮助。 说几句话,骂几句话,打几次架,都是简单的。 更重要的是选择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所以陶然和林春晓两个人,一个忙着工作、准备考试,再加上刻意的减少联系;另一个也在忙着工作、准备考试。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滑到了九月的客观题考试。 考试的前一天,陶然回到了家,他们约好了第二天一起去考场。 进门的那一刻,陶然异常的紧张。 他站在门口,往自己身上已经看了很多次了,自己穿的是不是得体。 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门入内。 林春晓穿着一套浅粉色的家常服,头发简单地扎了一个丸子头,面容光洁而饱满。 见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抬头先笑,“哎呀,我们的大律师回来了,换好鞋子就过来坐,我算的时间刚刚好,现在去把汤端出来就可以吃了。” 桌子上已经摆了三个菜,林春晓就端了一个汤出来,陶然洗了手就自觉地去盛饭。 “不错啊,出了校园工作了就是不一样,以前是长的就是学生的那种帅,现在才两月呢,就有了那种职场的味道出来,你在你们事务所,很受小姑娘们的欢迎吧?” 林春晓打趣道。 陶然板着脸,感觉到热度马上就从脖子上往上窜。 他悄悄地深呼吸,努力维持着让自己不要红脸,装成坦然的样子笑道,“可不是嘛,全给我迷倒了。” 他能听到自己说的话,但是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嗡嗡嗡地响,看起来说话还口齿清晰的,但其实他思路有些混乱。 在他的刻意疏远下,两个人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见面了,两人平时交流就在微信上。 一见面之下,陶然发现自己的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疏远而改变什么。 事实上,这两个多月,只要他一静下来,就止不住地想念。 哪怕是当初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想念。 每天的夜深人静,他都在盼望时间快点过,这样到了考试的前一天,有理由可以见一见林春晓。 时间快点过,包括考试的时间也快快过,这样时间的流逝,他总会慢慢地忘记。 可是两个多月真的过去的时候。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对林春晓的这种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少。 这让他有一些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这种兴奋完全不是由人的理智可以控制住的,只要是想到一个人,见到一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整个吃饭,陶然的心思全不在饭菜上,好吃难吃也吃不怎么出来。 心里又酸又甜,眼前的人的一颦一笑,一筷一勺的动作,都让自己觉得又甜蜜又害怕。 好不容易吃好了饭,陶然赶紧主动承担了洗碗的责职。 “工作了和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会不一样,你们工作中是不是都电视上那种好帅好帅的,走路卡卡卡的有风?”林春晓倚着厨房门问。 “哪有啊,都是很多琐碎的,简单的说我现在就是打杂吧,复印资料整理资料泡咖啡跑腿。”陶然一边洗碗一边说。 “这么帅气的打杂小伙,算他们赚到了。” 林春晓嘻嘻笑。 “我先去休息了啊,今天不打算看书做题了,晚上要好好休息,明天好好考试,你整理好也早点睡,被套我换新的了,空调你进去自己打开。” “好。”陶然简单地回答。 听到身边脚步的离去,一直高高提着的心终于缓缓地落下去,控制着自己没有转身去看,安安静静地洗碗。 仿佛这些碗都是有感情的,这些碗是林春晓用过的,也有自己用过的,盛在碗里的菜也是她亲手烧的。 油乎乎的碗仿佛也不油了,泡沫打着滑滑的,转在手里上感觉有些发痒。 洗好碗回到客厅,看着林春晓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已经关上了啊,真想和她说说话呀。 他站在厅里看了几秒,选择回到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被子发出阳光清新的气味。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的轻微的声音,离这个房间不远的另一个房间,就睡着她。 他的手轻轻地抚过被子。 陶然,稳住,就这样让时间缓缓滑过去就好了。 考试的时间是在上午的9:00,两个人七点就起来了。 考试地点安排在一个高校进行,高校在新校区,在城市的边缘,从林春晓住处开车到考试地点需要四十几分钟。 两个人计划着八点钟要到校,停车加寻找考场,时间安排得宽松一些。 早餐是昨天就傍晚林春晓准备的三明治,烘焙过的三明治里夹着培根和鸡蛋,外加几片黄瓜和一点点的肉酥,很美味。 林春晓先吃,陶然开车,等林春晓吃完了找一个位置停下车,再换过来林春晓开车,陶然再吃。 因为是吃饭就坐在了后面的驾驶位上。 陶然现下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边吃一边看林春晓了,只要避开前面后视镜的角度就可以不让前面的人发现。 说好的稳住呢? 陶然唾弃自己。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知道,自己又没有改变整个事件的进程,只是偷偷地看几眼啊。 两个人不会有结果的,既然没有结果,现在也还在喜欢当中,偷偷地看几眼又何妨呢。 陶然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专门吃早餐。 这次的考试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只要没有取得法律职业资格证,他就没有办法真正的进入律师的行业,也就没法真正的从零开始走到一定位置。 ------------ 八十、报喜 他现在的收入要承担房租和吃饭,还有平时的开销,紧张得很。 更别提还要还林春晓的钱了。 到了考场停好了车,两人去找考场。 他们的考场分配在了在不同的楼,约好了考好再去外面吃饭。 饭盒由各自拿着放在黑色的手提包里带进考场,毕竟九月的江城,天气炎热得很,放车上太阳晒一小时就没法吃了。 考试进行得很顺利。 结束时两个人约好了在学校A橦教学楼的树下等。 陶然出去时已经看到了林春晓,两人一同走到车边。 林春晓先去开了空调,然后两人在车外等了一会。 “感觉怎么样?”林春晓问。 “还行吧,你呢?” “我感觉不怎么行,有一些题目都看不懂,不过反正ABCD全部选好了,也许我就过了呢,是吧,哈哈。” 两个人等车内温度降一些才上车。 上午来得早,停车的位置比较好,一棵大树下,树荫正好遮着车。 尽管天气炎热,至少车身没有火烤似的烫,加上开调的助力,车内慢慢冷了下来,这时两人才取出饭盒开始吃饭。 饭盒就是糙米饭加两个鸡蛋、一点酱牛肉、长豆角,还有几个小西红柿,再加一瓶牛奶。 很健康的伙食。 吃完了饭,收好饭盒,林春晓拿出了两个小毯子,拿了一张递给陶然。 “我在后面休息,你就把位置放下来,我们都休息一下,下午还有一场呢,不管睡不睡得着,休息一下总好的。” 说着又抓了一把糖一样的东西递过去。 “我准备了一些黑巧克力,下午的时间有可能会犯困,你拿着,我怕等会儿忘记给你。” 陶然接过来放进包里,“好。” 摇下座椅,闭上眼睛,耳朵里可以听到车内轻微的呼吸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困了,居然真的就睡了一会儿。 陶然是被林春晓叫醒的,看着她眼帘下的黑眼圈,陶然忍着自己没有去问她怎么样。 起来收拾一下继续去考试。 下午结束的时候,感觉有些精疲力尽。 也没什么回去烧的想法了,直接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小店慰藉五脏六腑。 “考试成绩出来应该要十几天,出来之后十几天马上就要进行主观题的考试,所以不管现在你预估的自己考得怎么样,都要先准备主观题的考试,如果等成绩出来以后再准备考试,时间会来不及的。” 回去的路上,陶然叮嘱道。 “知道的,你也是,好好准备,这个过程太累了,我想一次性就通过,没有勇气再来一年了,一起加油。” 林春晓的脸色有微微的发白,是真的有些累了。 “我来开车吧,送你回家,我再滴滴回去。”陶然控制不住自己一阵一阵的心疼。 “不用,花这个钱做什么,开车的力气还是有的,我只是兴奋过得了头,总算考好了,晚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林春晓拒绝。 送了陶然,林春晓回到家,匆匆地就洗了一个脸,连澡都没冲,就钻进被窝昏睡了过去。 她其实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很兴奋的状态,睡不怎么着,一股气提着到下午出考场。 太累了。 第二天林春晓就恢复了作息,越到最后的关头,气越来越散,一定要熬一熬,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她老老实实地按照陶然的嘱咐,马上从客观题考试的状态中走出来,进入到了主观题的复习。 主观题难度大多了,毕竟客观题只有选择题,而主观题是要把整个思路写出来的。 她不是法学生,只是凭着自己上课的听讲和笔记去做的复习,第一天,一个字都不出来,她只好去抄答案。 她告诉自己,从零开始,一步一步来。 稳住,为了自己,也为了林小江,更为了吴心兰。 为了以后。 成绩出来的那个晚上,陶然在考试出来的前十分钟给林春晓发的微信,提醒她成绩马上要出来了。 林春晓回了一条:收到。 成绩是凌晨零时出的。 陶然查好了自己的成绩,222分,有一点点的高兴,但不多。 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年,有多努力,现在的这个结果,是自己应得的。 不仅客观题,还有主观题,他都要过。 陶然对自己有着非常大的信心,莫名地认为,他就是可以过的。 是的,他一定可以过的。 这一年多,他每天都学习到很晚,夜以继日,想要将过去溜走的时光都捞起来,赶上去。 但他现在更焦急的是林春晓的成绩。 他知道林春晓的账号和密码,因为当时是自己一起给两个人注册报名的,所以他都记着。 心里有一个人,就总是挂着那个人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有一个好好努力的方向,希望老天一定要善待她,给她一个好的结果。 等了两分钟还没有等到林春晓的信息,就没按得住去查了林春晓的考试成绩,181出现的时候,他简直要蹦起来了。 比他知道自己考过了还要高兴。 他忍着没有给林春晓报喜,等着她自己给自己报喜。 又过了五分钟,他才收到林春晓的报喜:啊啊啊,我太开心了,陶然,我过了,我居然过了。 下面附带着一张成绩截图。 陶然看着那行字,笑意慢慢地爬上了脸庞,他把手机屏幕压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祝贺你,林春晓! 林春晓,你真棒! 查成绩的那个晚上,林春晓很紧张,几次输错了密码,好不容易输对了密码又无法显示页面,汗都出来了。 成绩出来的一瞬间,一蹦三尺高。 她报喜的同时,也问了陶然的成绩,得知他也过了。 她开心地回道:啊啊啊,晚上我不睡觉了,我要通宵学习,两周后就要考试了,好紧张呀。 当然她并没有真的通宵,她知道节奏的重要性。 好歹是应试教育也曾经千军万马走过独木桥的人。 要知道她那时候在小县城能考上江城大学,在地方上也是轰动过的人。 因为家境贫困,喜报送到家里,村委还凑了自己一年的学费呢。 ------------ 八十一、主次 但计划不如变化快。 主观题考试开始的两天前,她意外地接到了林小江的电话。 电话那头林小江说她买了来江城的票,想带女儿过来呆几天。 林春晓敏感地意识到,林小江出事了。 她很冷静地克制住自己追问她出什么事情的冲动。 问清了时间,约好了出站口的地点,就挂了电话。 她告诉自己,别乱想,别乱节奏,马上就要考试了,一切等考试结束。 林春晓第一时间到陶然的房间,将为数不多的几件留在这边的男式衣服、洗涮用品收拾起来,又整理了一下使得房间看起来没有人住的样子。 然后她关上了房门,本来是想锁上的,想想不妥,所以还是决定将东西收拾了先送到陶然那边。 但她心里头想着这间房以后还是要留了下来的,还是要给那个孩子一个家的,不管他回不回来。 打开另一个房间,重新收拾了一下,又铺好了床。 这套房子有三房三卫一厨两厅一书房,房间是够的。 只不过为了防止林小江看到男式衣服,要来问什么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要收将陶然的东西收拾起来。 收拾好以后打电话给陶然,二人约好了考试前一天,陶然过来住的,现在林小江的到来,这个计划要改变了。 陶然是在电话响了五声以后接的电话,“姐。” “陶然,我姐这两天要来江城,所以后天晚上,你不能到家里来了,我已经把你的衣服和洗涮用品都收拾了,后天带过来给你,我想了,其实像上次那样考试当天早上出发,人也挺累的,不然这一次,我们去考试点的附近,找一个宾馆住下吧,这样可以轻松一点。” 林春晓接通了电话就开门见山。 陶然一时之间迷糊了一下,“啊?你姐?” “对,我姐,我猜想她可能遇到了一些麻烦,但是大后天要考试,所以我现在先不去想她遇到什么问题,明天晚上我可能就会出去住,熬过考试了我再去了解。”林春晓已经想好了对策。 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在最后两天功亏一篑。 林春晓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一旦真的是林小江出了什么事,自己要是问出来,绝对是稳不住的。 所以她只能先躲出去。 “好的,需要我帮忙就说。”陶然说。 “现在不用,等考试完了再说吧。” 挂上电话,陶然怅然若失。 他一起想着要慢慢地从林春晓的生活中退出来。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将剩下的东西搬了出来,理所当然的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再回去。 挺好的。 真的好吗? 好的吧。 心里流过浓重的不舍和悲伤,一种强烈的孤独油然而生。 林小江是次日上午到达的江城,林春晓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动车站,等待的时候就在那看历年答案。 见到林小江的时候,她一度没有认出来。 她脸上戴着口罩,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还围了丝巾,一手拉着一个墨绿色的旧的行李箱,一手牵着陆萍萍。 是她发现了林春晓,走到她跟前来说,“春晓。” 她的声音有些哑。 林春晓笑了起来,扫了一眼林小江,马上就蹲下身子,“萍萍,有没有想小姨呀,快过来让小姨抱抱。” 陆萍萍开心地扑到她的怀里,用还带着奶音的声音软软地说道,“我想你了。” 林春晓抱起陆萍萍,对着林小江说,“姐,走吧,我车停下面,需要走几分钟。” 十月的天气骄阳似火,三个人走到车旁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 林春晓放下陆萍萍,打开车锁,开了空调,然后把行李箱搬到后备箱。 “上车吧,一会儿就会凉下来了。” 林春晓把陆萍萍抱上后座,林小江坐在陆萍萍的身边。 林小江始终没有拿下帽子和口罩,林春晓透过后视镜看了一下林小江。 两个人的眼神在后视镜对视了一下,林小江马上移开了视线。 有问题。 林春晓马上在心里提醒自己,别开口,忍住。 回到了家里,林春晓说,“姐,我需要去买一些菜,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林春晓知道,林小江肯定不会跟自己一起去,果然,林小江用低哑的声音说,“刚坐完车,有点累,我就不去了。” “我要去!”陆萍萍叫道,“小姨,我和你一起去。” “萍萍,我要去买菜,买很多菜,你要是去的话,回来的路上我会抱不动你了,你在家陪妈妈好不好。” 她担心自己在路上会忍不住去问陆萍萍,所以她拒绝了陆萍萍的请求。 “萍萍,你要吃什么菜呀,小姨买回来给你好不好。” “我不要吃菜,我想要玩具,小姨,你买给我的娃娃被晓亮抢走了。” 陆萍萍泪眼弯弯地说,“我想要娃娃。” “陆萍萍!”一旁的林小江出言警告。 “姐,别说萍萍了,萍萍,那小姨等下一定带一个娃娃回来给你,你在家陪妈妈好不好。” “好。” 林春晓直起腰来,对着林小江说,“姐,到家了,你的帽子口罩和丝巾都可以取下来了,透口气,我今天不问你发生了什么,后天我有一个考试,很重要,有什么事情等我考完试以后再来处理,我先去买菜,还有,下午我会出去住,考试结束我再回来,我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会忍不住要去问你。” 林春晓说完就出门了,这是她特意留出的时间。 本来上午她是有时间去买菜的,但是她特意在考试之前减少与林小江的接触,以防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林春晓特意选了一个娃娃带回来给陆萍萍。 林小江还是戴着口罩和帽子,围着丝巾,想要过来一起收拾买回来的菜。 林春晓把菜放在地上,拿着玩具娃娃出来,蹲下身子,“萍萍,过来,看小姨给你买什么了?” “娃娃。”萍萍开心地扑上来,“我不把娃娃带回去,晓亮就抢不走了。” 林春晓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林小江跟着林春晓走到厨房,想着一起收拾菜,被林春晓制止了。 “姐,你坐椅子上吧,就这样陪我就可以了,我会收拾的。我买了鱼,排骨,牛肉,青菜,土豆,豌豆,葱姜蒜家里都有,我教你一下怎么用天然气,和你家那边的煤气是一样的,只不过你看这下面的门打开,里面有一个总开关,晚上睡觉之前记得关上就可以,往左转到转不动就是是关上,往右转就是打开。” ------------ 八十二、同住 林春晓抬头看向全副武装的林小江。 “对不起,姐,我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考试,我先不陪你,等我考完试以后再说,匙钥我放桌上,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不出去,我买的这些够你和萍萍这几天吃的,家里没电视,平板我留下来给你,放你床上,密码发你手机了,萍萍要是实在呆不住,你可以带她去楼下小区里转一转,这里很安全的。” 林小江避开了林春晓的目光,点头道,“知道了,你先忙你的事情,我会照顾好自己和萍萍的。” 不多时,林春晓就拿了一个行李箱,离开了家。 在她离开后,林小江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她慢慢拿开了自己帽子,解下了口罩。 只见她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纱布所包裹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脸上青青紫紫,可恐得很。 林春晓驾车来到考场附近,几个大的宾馆都只有今晚的房源,而没有明晚的房源。 林春晓最后找了一个快捷酒店,晚上的房源不缺,但明晚的房源只剩一个双人房了,林春晓要了这个双人房。 订的时间太匆忙了,早被订走了。 住下来以后,她把地址发给陶然,就投入到了学习。 她强迫自己收回别的心思,一门心思投入到看题当中。 对她来说,主观题要比客观题难得多。 客观题有些不懂的,还可以就几个答案之间选一选,不会就选c。 但是主观题不行,必须要通过文字说明理由,写明所依据的法条,讲出相关的结论才行。 这一步林春晓走得很困难,这十几天来连健身房都停了,每日除了送餐业务,就是窝着刷题。 这最后两天,林春晓也不打算刷题了,就看看答案。 到了宾馆就拿出了理论法的题目来背。 陶然是临考前一晚到的宾馆。 林小江的到来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陶然的新住处离考点更远,打车也需要近一个半小时。 地铁通往高校园区的路线还在建设当中,主观题的考试是从上午九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一点钟,耗费的体力很大,所以要保存好体力。 附近的宾馆因为没有提早预订,也因为考试这一天都约满了。 林春晓说,“还是考试更重要呢,要不你就来和我挤一挤吧,有两张床呢,没事的,跟你一起住我还揩你油了呢,这么大个的帅哥和我住一起,怎么着我都不亏啊,哈哈哈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陶然被撩得浑身发烫。 他一度很害怕林春晓发现自己的心思,有很多的担心。 既担心万一被发现了林春晓从此会躲避自己,从此自己失去这样一个姐。 又担心万一林春晓知道了自己有这样的心思,顺其自然地真的来撩拨自己,而不是现在这样光明正当地开玩笑,这样自己也会失去这样一个姐姐。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是陶然不愿意也不能接受的。 于是陶然只能装成一脸正气的样子说,“姐,这可是你说的啊”。 纵然心里百般的纠结,陶然也要硬着头皮去。 况且这次考试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这直接关系到他接下去是不是能够申请成为实习律师。 不仅是工资有变化,对他能够接触到的学习到的都有非常重要的关键作用。 考试的前一晚19点多,陶然来到宾馆,林春晓给开的门。 陶然买了一盒西梅。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东西,正想过会儿要去买一点呢。”林春晓接过西梅拿去洗。 标间很小,有两张床,林春晓自觉地将靠窗的那一张床留给了陶然。 多少总是有一些拘谨的,不管是心里没有想法的林春晓,还是心里有想法的陶然。 林春晓穿着家居服坐在床上吃西梅,“你不来两颗?” “我刚吃了饭,特地给你带的。” 林春晓满面春风,“你真好,对了,我让你带了耳机,你带了吧,我可能会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害怕会吵到你,所以才让你带的耳机,我是一边听别人读,然后跟读。” 她用另一只手把手机的页面调出来给陶然看,“这是我在网页上看到的分享,她在读,然后我就听,觉得挺适合我的。” “你背吧,不会影响我的,你把你的这个链接也发我一下,我也听听看。” 陶然带了耳机,他也需要背诵理论法,最后夯一下。 “对了,我把你衣服带和洗涮用品拿出来先吧,明天上午出发前就会退了宾馆,东西先放我车上就可以了,对不起,不是故意不让你住的,我姐可能会在我那里住很长的一段时间。” 林春晓跳下床去打开箱子取出东西。 “说什么呢,收留了我这么久都没有收我房租,我已经很开心了。” 陶然拿过林春晓手里的袋子。 一时觉得手里的袋子很重。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就这样慢慢地拉开物理的距离。 不管自己有多想,对于这种物理上的阻隔,总有一天,这种欢喜会慢慢地消失。 但那是以后的事。 至少今天晚上,对于陶然来说,是一个坎。 她基本不发出声音,偶尔会跟着念一念,但声音很小。 但他自己心里有鬼。 在他戴着耳机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听到她的声音,细腻明亮的声线就是会透过耳朵的边角一点点地渗透进来。 不管陶然将耳机带得多紧实,都会一丝一丝地漫过来。 陶然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听力原来这么好。 简直是特异功能了。 林春晓的声线非常好,很符合陶然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对于那种空谷鸟儿鸣叫的脆音的想象。 但此刻那声线不再是悦耳动听,像动画片里化成烟的妖精,一丝一缕,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上来。 陶然调整注意力到视频上,没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被拉过去。 好在他前期准备很充分,就这最后一天也不怎么对考试内容有焦虑。 所以到了后面,他反而放松了,让自己就这样安静地“窃听”。 林春晓按照自己的习惯,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睡得着,到了二十二点就熄了她那边的灯。 她招呼陶然,“我要先闭眼了,耳机有开着,我按了定时,自动会关闭的,所以你如果需要背诵的话,不需要考虑是不是会影响到我,放心地背。” ------------ 八十三、祺生 “好。”陶然听到自己回答。 林春晓听着听着,还真的就睡了,她最近是真的累了,每晚都学到了零点。 林小江的到来多少又冲淡了她对于考试的紧张心理,尽管她克制着自己不要过多的去想林小江遇到了什么事。 但总是不自觉会去思虑,最终都是发现自己思虑的时候,就动用克制力把注意力给拉回来。 但陶然睡得不好。 他看到林春晓躺下去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被子下方隆起的幅度,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过去自己看过的影视作品。 激素的分泌可真是够烦人的,完全无法利用大脑的理智压住,只能任由情感的思绪不断地飘远。 要命的是,也不知道是几点,隔壁居然响起了异常的声音。 快捷酒店的墙板都是隔的,并不是特别厚的墙,夜深了以后那种有规律的床的撞击声音特别明显。 陶然紧张的脚趾头都缩了起来。 他小心地观察睡在不远处的林春晓,她睡得很安稳,均匀的呼吸声在那种有规律的撞击声中隐约可见。 他转过身子去,面对着林春晓的背影,在心里头慢慢地描摹。 春晓。 春晓。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两人次日是被闹钟吵醒的,七点钟的闹钟。 两个人迷茫地钻出被窝,一时没清醒,看到另一个人时皆吓了一跳,不禁对视一笑。 这一刻的感觉,陶然居然觉得奇怪极了。 是一种在秋日的果园里看到了硕果累累的极为丰盈的美好的感觉。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睁开眼看到她的瞬间,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有发丝糊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上有被压红了的印痕。 在她看到他时笑起来的那一刻,他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陶然赶紧移开目光,“早。” “早。” 两个人轮流去卫生间洗漱换衣服,然后一同去餐厅吃饭。 林春晓吃得很简单,就是两个鸡蛋加一片面包片,再调了一杯牛奶咖啡。 她拿出两个杯子,在陶然面前晃了晃。 “等会儿带点牛奶咖啡去考场,提提神。” 这种被考虑到的感觉真好。 陶然看着得意的林春晓,唇角泛起一抹笑意。 早餐后,林春晓调了两杯的牛奶咖啡,然后和陶然一同去退了房,奔赴考场。 陶然是在铃声响的时候才走出的教室。 他的腿长,一步顶别人一步半,两三下就窜到了教室的楼梯。 打开微信的瞬间,他就看到了林春晓发给自己的信息:陶然,不好意思,我姐夫找到这边来了,我必须要先走回去看看,衣服我先带走,下次再给你。 他第一时间拨通了林春晓的电话,电话响了整整十几声,那头一直没人接。 陶然一下子就焦急了起来。 她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吗?怎么连电话都不接呢? 他们两人原本约好,考试结束后一同去吃个饭,然后再由林春晓开车送陶然回去,陶然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放在车里。 林春晓的这场考试,四个小时的时间,居然每一分每一秒都扎扎实实。 她提早五分钟交了卷,走到教室后面拿起自己的包。 第一时间去上了一个卫生间。 洗了手以后,出来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现在的她肚子饿极了,牛奶咖啡早就喝得一干二净。 她和陶然约好了要在教学楼下面的那棵树见的,然后一起吃个饭。 手机一接触到信号,就嘀嘀地疯狂叫个不停,涌进来数条短信。 林春晓看着那个号码,眯起了眼睛。 随后她打开微信给陶然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往停车场走。 一边走一边退出微信,然后打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是梁祺生打的,他们两个人从离婚以后,就没有再联系过,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恍如隔世。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熟悉又陌生的男性低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春晓?” 林春晓愣了两秒,马上找回声音说,“是我,我上午有一个考试,手机关机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记忆中的甜美嗓音,让梁祺生也恍了下神。 他想起来大学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马上就被迷住了。 梁祺生清了清嗓子,“你的姐夫今天找到了我,说你姐姐失踪了,想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信息。”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我好像办错了事,你姐夫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了。” 短短的两句话,在林春晓的脑海里转了两圈,她沉吟了下。 “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楼下,往停车场方向走了,她把手机按下放进包里。 陆能熊在林春晓结婚的时候,是有来过当时住的地方的,他也知道梁祺生上班的地方。 谁知道他就直接找到了梁祺生。 一时之间,林春晓迅速地在脑子里想过会儿需要怎么讲话。 自己向他们隐瞒了离婚的事情,就在上一次去水溪镇的时候,还借着梁祺生的势去唬住了他们。 现在陆能熊知道了这些事,肯定会很生气的。 第二,梁棋生也知道了自己借着他的势去唬别人的事了,他应该也有一些情绪。 一时之间,林春晓就头疼,脑海里开始迅速地组织语言,一会儿推翻一会儿又重新组织。 也就四十来分钟,林春晓就到了,刚下车时就看到了梁祺生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炎热的天气里,他站在树下,穿着带暗纹的黑色衬衫。 她看到他的眼神中滑过一抹意外,然后沉淀下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他看到林春晓走过去,仰着头看向他,她的额上还带着汗,阳光下亮晶晶的,她的唇角带着笑。 那一瞬间竟然仿佛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个校园里的姑娘。 但不是的,那个校园里的姑娘分明是生涩的。 而眼前的女人风风火火,气质不一样。 她一上前来就未笑人先语,“祺生,好久不见,给你添麻烦了。” “你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梁祺生皱着眉头问。 ------------ 八十四、重逢 林春晓没想到他们时隔那么久见的第一面,梁祺生说的居然会是这么一句话,不禁愣了愣神,“是的。” 梁祺生又问,“车里没开空调?” “不是,我有些着急,对不起,我需要向你道个歉,我几个月前有回过老家,但是我没有向他们说我们离婚的事……。” 林春晓心里艰难地犹豫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家里人有些难缠,我在想借你的势用一用,扯张虎皮当旗子用用,我没想到他会找上你,是我没处理好,给你添麻烦了。” 前面的话一说出口,后面的也就没那么艰难了。 林春晓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块骨头一样的东西被取了下来,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是了,紧张做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责备自己也无济于事,不如坦然面对。 “你要喝点东西吗?我早餐是七点多的,午饭没吃,现在觉得有点饿,可以赏脸请你吃点东西吗?”林春晓扬起笑脸说。 梁祺生又有一些愣神,这个女人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 身材从之前臃肿的状态变成如今的匀称一致,短袖加西装裤再加小白鞋显得青春而利落。 身上流出一种自然的青春的松弛的气息,没有了那种畏畏缩缩的感觉,笑得也更明媚了。 梁祺生点头,走在前面为林春晓带路,“离开我以后,你似乎过得很好。” 林春晓闻言的第一反应是讶然,而后失笑,过得好吗? 母亲去世,自己被骗,进过警察局,上过法庭。 还真的是丰富多彩。 但不管过得怎么样,她都已经失去和梁祺生诉说这些的资格了,总不能说我过得不好,经历了很多事吧。 于是林春晓选择简单的回答,“就这样吧。” “你居然还是开车过来的,你以前都不敢开,怎么叫你去开都不去尝试。”梁祺生又说。 “是啊,有需要了嘛,上次回老家请了一个驾校教练,练了一天,硬着头皮上的。”林春晓笑道。 “你变了很多。” 听到梁祺生的话,林春晓一阵开心。 “变好了对吧,我也觉得我变好了。” 闻言,梁祺生又看了看林春晓,一阵讶然。 以前的她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眼前的女人脸眼眉明明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但是又分明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没有再回话。 两个人走进一家店,林春晓看了看上面的店名,装修得很有档次的样子。 其实按她现在的饥饿程度,她很想吃碗那种装修很平民的路边小店的面条。 放上个鸡蛋,一勺猪肠,一撮香菜,再来一点醋,美味。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 进店以后她点了两块提拉米苏,点了一份乌冬面。 她抬头看向梁祺生,“你喝什么?咖啡?” “我自己来吧。”男人说道。 林春晓把菜单调了一个头推到梁祺生前面。 提拉米苏很快就上来了,林春晓把其中一块推到梁祺生前面,“我记得以前你喜欢甜食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变,不介意的话来一块,我先吃了哈。” 林春晓拿着叉子吃起蛋糕来,看着她动作很快,几口就吃完了,但并不粗鲁。 “你确实变了很多。”梁祺生又说。 林春晓还是饿,她还在等乌冬面。 “总是要变的嘛,去年到今年,我们都从27变28了,就算是不明显,皮肤、头发、细胞其实都有在变,现在在你眼前的,可能整个都更新换代过的。” 梁祺生唇角弯了一弯,“看起来,确实年轻了一些。” 眼前的女人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状态了,或者说现在的她比起刚相识那会儿的她,感觉更放松,更年轻的一种状态。 这不禁让梁祺生有些好奇,同时也有些懊恼,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 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整个人的状态是越加往上走的,而现在一离开了自己,就感觉接触到了阳光雨露,一下子就活了。 “说说正事吧,我上次回家,发现我姐被家暴,反正一地鸡毛,这次我姐确实是来找我了,大热天的带着帽子围着丝巾带着口罩,她应该是又被家暴了,我都不用想。” “我这两天有一个考试,所以在外面住了两天,我姐夫不知道这套房子的地址,又因为我的误导,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所以才去找的你,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我会处理好后面的事情,接下去不会再麻烦到你的。” 过去,梁祺生在听到林春晓说的这些她家里的事情时,没结婚前以及刚结婚的他,心里全是心疼。 再后来慢慢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嫌弃。 再后来变成了冷漠,而现在的心情居然是新奇。 她好像在离开自己的这一年多里,滋生了新的生命,就见面的这短短的数十分钟,屡屡使自己对她感到新奇。 “不用对我说抱歉,是我做错事情了,我说了你家的地址,并且他知道了你已经离婚后,表现得很惊慌后看起来又很生气的样子,你姐夫长得还是人高马大的,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很讲道理的人,真的发疯起来你们两个女人应付不了的,过会儿我陪你回家,我要善好我自己的后。”梁祺生说道。 林春晓听见这么说,有心拒绝,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有善后的意思就是说确实是麻烦到他了对吧。 所以为了解决以后有可能还要牵扯到的麻烦,他需要跟着去,看着事情解决了他才会放心。 她眨眨眼,没再说话,正巧这时,乌冬面和咖啡也上来了。 林春晓确实饿了,乌冬面也烧得不错,她快速而斯文地吃完了面。 “对了,你妈去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春晓听到梁祺生说道。 林春晓拿了一张纸擦嘴巴,然后叠好放一旁,“我姐夫告诉你的?” 梁祺生没有回答,一双探究的眼睛看着林春晓,答案不言而喻。 “我们离婚了,我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应该再麻烦你。”林春晓淡淡地说。 ------------ 八十五、伤害 梁祺生皱眉,“那时候还是在我们的婚姻续存期内,我们还是夫妻,我还要叫她一声妈。” “如果不是因为我临时请假,找你推了几天,那几天我们应当就办好手续的,婚姻只是一种形式,况且,现在说那些做什么,都过去了,叫妈反正她也听不到,那些事情是我的事情了。”林春晓说到。 其实那时候,梁祺生已经对她家的事感到了无比厌烦了,无穷无尽的麻烦的事。 不是要钱就是要工作,大到盖房结婚,小到买化肥饲料。 按他说的话,他是结婚,不是扶贫。 可不可以麻烦她管好她自己家里的事,不要把他家当成金矿,毫无廉耻地像水蛭一样扒着。 回忆到过去,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沉重。 “你有事可以先忙,我现在自己可以处理得了。”林春晓抬头看着梁祺生的眼睛。 “我没有闯了祸就把祸给别人处理的习惯,吃好了我跟你一起去。”梁祺生不悦地回答。 这是在暗指自己吗? 过去的她是真的太依赖他的,所有的事都让他帮着处理。 当然林春晓现在认为,或许并不是自己真的太依赖他,而是那时候的她,真的能力太弱了。 “那我吃好了,我们走吧,坐我的车,完事以后我送你回来。” 林春晓也不矫情,她在他面前,就如是透明的,五年的时光,他清楚她家里的枝枝末末。 梁祺生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见他没反驳,林春晓起身走在前面引路。 其实也不用引,刚刚的车停在哪里,两个人都是知道的。 上车,系好安全带,车辆缓缓向前滑行。 气氛有点尴尬,林春晓清了下嗓子,没话找话。 “你结婚了吧,有没有要做爸爸?” “你是在探查我的隐私?” 林春晓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她闭了闭眼睛,说道,“对不起,越界了。” “没有,我和她分手了。”梁祺生回答。 林春晓不敢再搭话。 其实婚姻的后面两年,梁祺生就从那个阳光开朗的大学生慢慢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话不留情面,做事果敢。 想来,五年的婚姻,对他的伤害真的很大。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家庭,被吓到了吧。 有电话,必是要钱,指定安排工作,仿佛欠着他们的那样的要求。 从一开始的大学生对着爱情和婚姻的向往,掏光了自己从小到大积攒的小金库。 然后那边变本加厉地向他父母搜刮,直接带人上梁声集团讨要工作、当着众人的面跟他要钱……生生地把他逼成了后来的样子。 对她避之不及。 林春晓愧疚。 自己应当早点放手的。 那个记忆中阳光开朗,还会害羞的男孩啊。 “你怎么不说话?”梁祺生问。 啊? “我,我要开车,我担心开错道。” 这是借口,林春晓对自己说,她后来的送餐服务全是自己搞定,偶尔还会顺带做个滴滴师傅,这个区恰好是有几个固定的客户,所以路比较熟悉。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梁祺生的话。 “你今天考什么试?” “法律职业资格考试。” 梁祺生惊讶,“你考这个干嘛?” “学习嘛,我想考到证以后,去找找法院的一些岗位,看可不可以考一考。” “你要考公务员?” “还不知道呢,我需要不限专业的。” 梁祺生不再回话。 他的心里其实有了很大的起伏。 他并没有和乔舒娜走下去,他对他们两个人的定义不是爱情。 乔舒娜对他是引诱,他对乔舒娜则是逃避,破罐子破摔。 结婚以后,梁祺生受到了家族上上下下的否定。 他从家族中被夸奖的赋予厚望的老大到惊讶他怎么选择一门这样的婚姻,再到后来林春晓家人各种他们这个圈子中平日见不到的操作,让梁家上下受到了一致的震撼。 早早就脱离了那个层次的家庭,看到的都是体面,至少表面上是体面的。 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么撕破脸明目张胆的我嫁了一个女儿到你家,所以你是理所当然要扶持我一大家子人。 从钱到关系到工作的直白的操作,一个一个都当成了大瓜来吃,简直是把梁祺生父母的脸扯下来放在地上踩的感觉。 加上林春晓毫无原则的妥协。 他一度想要从婚姻中逃离,但始终不得法。 最后就和乔舒娜互有目的走到了一起。 他利用她得到了自由,她利用他得到了想要的财富。 那两年,他疯狂地想要离婚。 离婚以后,他确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整一年多不去接受前妻的信息,这让他自在了很多。 但同时,就好像痛苦没了,被阻隔了,但快乐也没有了,消失了。 过去的那些时光,美好的记忆,都被现实打得七零八落。 他好像失去了像那个时候那种对方一笑心头马上就涌出来很多美好的情绪的能力了。 一天一天的日子,就这样麻木地往前走着。 当他知道原来林春晓的母亲在自己和她离婚前的那一阵去世时,他的心忽然被击中了。 这一段婚姻中,不仅是自己受的伤吧。 林春晓也是同样满怀期待,然后鲜血淋漓的吧。 没有支持没有底气的一个姑娘,突然进入了一个和她从前没有一点儿一样的环境。 那些她的亲人,以为她的手上抱着的是金块,不停地抢夺。 而她完全没有发展出拒绝的能力,同时也得不到任何别人有效的建设,只会被别人推动着索取。 最终被伤得体无完肤。 那时候,还没有领离婚证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一个人回去面对母亲去世后的一摊子事,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呢? 那时候,自己就被提早放到了离婚证上的那个位置了吧,尽管当时还没有办理手续。 林春晓并不知道梁祺生心里的起伏,她一直盘算着过会儿见了陆能熊的时候,自己需要怎么才能控制得住场面。 梁祺生一同过去,其实是再好不过的了。 尽管两个人已经离婚了,但只要他在场,陆能熊应该是会收敛着一点的。 ------------ 八十六、恐吓 她的车开得快速而平稳。 看得出来平时没少开。 梁祺生坐在后头,看着前面那个熟悉而陌生的人,沉默无语。 林春晓将车开到车库,两人从电梯上去。 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外面围着一圈人,见到电梯门打开。 那波人都朝电梯看了一眼,又转移视线。 林春晓心里一紧,他们看的方向是自己家。 她快步走出去,只见陆能熊在那里喘着粗气吼道,“林小江,你这个死娘们,你给我开门,再不走我继续砸门了。” 门口的地上有一块石头,地面上瓷砖被砸坏了一大块,漏出了底下灰色的水泥,渣子散得到处都是。 门被砸了凹进去一片,浮起一些泛白的金属光泽。 “陆能熊,你有能耐啊,你以为是你家吗?你这是犯法你知道吗?这是我家,我的财产,你想通过暴力的方式进入我家,《刑法》第一百八十五条规定,非法侵入他人住宅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林春晓大步上前,用力拨开人群就冲进去,冷着脸大声说道。 她其实压根不知道这条法律是第几条。 她只知道是在《刑法》里头,也有这个罪,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刑期,反正只要说出来能唬得住眼前的男人就行。 陆能熊果然一时被三年有期徒刑吓住了。 他转过身,看到林春晓,气势一下子往下降,肩膀缩了起来,背部也弯了下去。 “春晓,你回来了,小江是不是在你家?她把萍萍带走了。” 林春晓冷冷地说,“你别给我转移话题,谁给你的权力砸我家的门?” 陆能熊支支吾吾的,忽然看到站在外面看热闹的四五个人,马上怒火转移到他们身上。 “看什么看,给我走开,再看我挖了你们的眼睛。” 那几个人被唬了一唬,他们是邻居,被巨大的声音给吸引出来的,见这户主人回来了。 热闹快没了,又被针对,也怕引火烧身。 嘴里说着“野蛮人”。 然后就回去了,但他们并没有进门,只在远处站着观察这边的动静。 陆能熊看到跟在后面的梁祺生,一时又激动了起来。 “春晓,原来你早就离婚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在骗我。” “我为什么骗你,你不知道吗?”林春晓仰着头,眼神冷静。 反正都离婚了,反正梁祺生也都知道,反正也无所谓了,剥光了大家一同凉快吧。 “盖个房子也要叫我姐跟我借钱,有想好什么时候还我了吗?前年你家包了那块地说买化肥需要转的两千块,你还我了吗?哦对了,上回你爹还说让我给你姐的儿子在他们家公司找个工作呢,你不记得了吗?” 陆能熊胀红着脸,“这不是你骗我们吗?早早就说你离婚了哪还来这么多事,你一个女人连自己的老公都抓不住,哪来的脸上我这里说教。” “我老公抓不住,你老婆你抓住了吗?我至少没有打我老公,你怎么打你老婆的忘记了?派出所你白走了是吗?”林春晓顶过去。 身后的梁祺生护着林春晓,一脸面瘫状。 心里在咆哮,这是谁? 这是林春晓吗? 那个只会畏缩着躲在后面笑笑的林春晓吗? 那个动不动就羞红脸不说话的林春晓吗? 陆能熊气的脸都发黑了,“你给我开门,那是我老婆我女儿,你凭什么带走她们,我跟你说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什么法不法了,连你都打。” 梁祺生正想出声。 忽然旁边的电梯打开,里面传来一声暴吼,“有种你给我试试看?” 电梯里出来一位个子至少一米八的年轻人,穿着白T加运动裤加运动鞋。 他神情肃穆大步过来站在把林春晓往自己身后一拉,他手里拿着一张白色挂着蓝色带子的证件样东西,在陆能熊前面晃晃。 “非法强行侵入他人住宅,影响他人正常生活和居住安全,经要求或教育仍拒不退出,严重影响他人正常生活和居住安全的,这些行为都被认为是侵犯了他人的住宅安全权利,应当按刑法相关条例判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我是金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你要试试吗?” “陶然?”林春晓低呼,“你怎么过来了?” 陶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瞪着眼前这个面色发黑的人,毫不犹豫地向后嘱咐道,“春晓,报警。” 对面的陆能熊傻眼了,“报什么警啊,这是我小姨子家,我老婆和女儿都在里面。” “报警,听到没有。” 陶然头也不回,大声说道。 林春晓瞬间理解了陶然的意思。 此事没有糊弄的中间地带,陆能熊没有上过太多的学,脑子里是僵化的老的农村的那套体系,老婆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吵架也好打架也好这是家事。 他只是上小姨子家,想要把老婆孩子带回去。 只要不给他足够的教训,他还会再来,这次是砸门,下次有可能就是砸人。 他在那个环境呆得已经被固化了。 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 类似有些人一打孩子就解释这是我的情绪一时没控制住。 真没控制住吗? 怎么不敢对着陶然打,不敢对着梁祺生打,而是打林小江,说要打林春晓这样比他弱的人呢? 想明白以后,林春晓果断地拿起手机就拨打了110。 “你好,我要报警,我这里是别苑小区5幢1201,有人想要强行侵入我家……对,请你们快点。” 陆能熊急眼了。 “林春晓,你什么意思,我老婆孩子被你带走了,我来带走她们有什么问题,你,你欺负人,你们以为人多就欺负我是吧。” “你试试,等下你就知道什么叫做欺负你了。” 陆能熊想着扑上来,但一看到眼前的三人。 明显自己不占上风,又担心真的有警察过来,于是赤红着眼睛凶了三人几眼,就小跑到电梯前,一看电梯还没下来,就从边上的楼梯走了。 三人站在门口,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一致看向林春晓。 林春晓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没有出声。 ------------ 八十七、处理 一个是前夫,一个是半路认领的弟弟。 都是光明正大的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味。 她清了清嗓子,指着陶然向梁祺生介绍,“这是陶然……。” 说什么,弟弟?梁祺生知道自己没这个弟弟。 对别人可以说远房,对结婚五年的梁祺生来说,一眼就会被看穿。 人家一问,是什么弟弟,怎么解释? 本来正大光明的关系,好像一说这个词,就变得暧昧起来。 她张着嘴,最后说,“是我朋友。” 她又指着梁祺生对陶然做介绍,“这是梁祺生,我前夫。” 这个开口就自然多了。 两个男人互相握手,互道,“你好。” 怎么莫名其妙变冷了? 林春晓摸摸手臂,觉得有点奇怪。 她取出钥匙,避开脚上破碎的瓷砖,打开门,“你们进来坐坐啊,我过会儿再送你们回家。” 打开门的瞬间,里面忽然冲出了一把扫帚,林春晓在下意识往外一退,陶然眼疾手快把她往外一拉,避开了扫帚。 “姐,是我。”林春晓大声叫道。 林小江一呆,扔下扫帚,着急着过来,“春晓?你受伤没?” 她的嗓音带着哽咽,屋里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妈妈,你快回来,我害怕。” 林小江抱住林春晓,“对不起。” 林春晓拍拍她的背,“进去再说,陶然、祺生,你们也进来吧。” 林小江和陆萍萍被吓坏了。 林小江因为一身的伤,这两天白天都呆在屋里没出去,也就昨天傍晚有带孩子去楼下小区转了一转。 直到下午忽然听到门口有声音,还以为是林春晓回来了。 也幸亏林小江多一个心眼,想到林春晓应该是有钥匙的,于是打开猫眼看了看,结果发现是陆能熊,吓坏了。 死活没敢开门。 邻居一开始听到外面大喊大叫,就出来问。 陈能熊问林春晓是不是住在这里? 邻居并不知道业主的名字,只说这几天有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进出的样子。 这让陆能熊确定林小江母女在屋子里,后来叫着一直没反应。 他恼羞成怒,就撞门,发现门太结实了,撞着没什么反应。 于是他去到楼下小区绿化带上捡了一块石头上来砸门, 陆萍萍吓坏了,一直问林小江,外面是怎么回事,林小江只说有人敲错门了。 她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门外用暴力的方式想要进来,她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能让她对自己的父亲有太多的负面印象。 再后来撞击声忽然停了,又有开门的声音,林小江下意识就以为是陆能熊要进来了,所以拿着扫把就冲了出来。 “哎,妹夫,你也来了,快坐。”林小江抱着陆萍萍招呼梁祺生。 又看到边上站着一位年轻高大的男子,“这位是?” “我叫陶然,是春晓的朋友,我就跟春晓一起叫您姐姐好了。”陶然从善如流。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林春晓过去开门,是警察。 “你好,刚刚我们接到的报警电话,是您打的电话吗?” 林小江一听报警,马上抱着孩子走出去,“不好意思,我们家庭内部的矛盾,现下已经处理好了。” 林春晓看了她一眼,“不,不是家庭内部矛盾。” “春晓!”林小江大声叫道,“还嫌不够丢人呐?他是萍萍的爸爸。” “林小江,他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对,你们是夫妻,我管不了,但这里是我家,你看到没有,他把我家门砸成这个样子,把外面的地砖砸成这个样子,今天如果不是陶然和祺生陪我过来,刚刚在门外,他就要把我打成你这个样子了?他是萍萍的爸爸,那他是我的谁?他对我有恩还是我对他有情?”林春晓怒吼道。 林小江并不知道他们在外面的冲突,这个房子的质量很好,隔音效果除非是直接砸到门上,不然一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一听之下,她瞬间就慌了,“什么?他还想打你。” 林春晓顺势而下,“他对自己的老婆都能打得下手,你觉得他对骗他没离婚但实际已经离婚的老婆的妹妹能有多少的包容心?” 她就是要利用林小江愧疚的心理。 林小江被PUA太久了,已经被所谓的家庭、父母之间所谓的道德绑架了。 “对不起,春晓。”林小江低哑着嗓子说。 “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但是陆能熊我这次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离婚也好,不离婚也罢,这是你的事,但他打到我家来,还要打我,这就是我的事。”林春晓说得掷地有声。 林小江嚅嚅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进来以后,梁祺生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的大脑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一次一次地被刷新固有的记录。 他从来不认识这样的林春晓。 他在想,如果以前的林春晓,有现在这个林春晓的一半,他们的婚姻,还会变成那样子吗? 一时之间他五味杂陈。 这名叫陶然的年轻人,似乎和林春晓的关系很亲近。 他可以肯定在以前,林春晓不认识这个人。 那时候的林春晓社交简单,一路围绕着自己转,人际关系清楚得很。 所以这名年轻人,是在他们离婚之后认识的。 民警现场拍了照,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然后让她签了个字就走了。 等这些事情结束了以后,林春晓对陶然和梁祺生说,“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在这里吃饭吗?冰箱里菜都有的。”林小江挽留道,她直接看向梁祺生。 林春晓知道林小江是怎么想的。 在林小江的心里,大约自己和梁祺生还没有离婚呢,可能只是吵架,毕竟她只是听自己说,一种意识里的认知和实际里的认知,还没有统一起来。 甚至哪怕她有林春晓确实已经离婚的这种的认知,也会在想,我应该要大力促使我的妹妹、妹夫他们复婚。 林春晓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有些开始发麻。 ------------ 八十八、萍萍 于是她果断地说,“他们都很忙,没空在这里吃的,你们说是吗?” 梁祺生第一眼看向了陶然,陶然第一眼也看向了梁祺生。 他们互相认为对方是这个房子的闯入者,需要赶走对方,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道,“是的。” 林春晓松了一口气,拿起车钥匙,“走吧。” 可这时,林小江犹犹豫地说,“能熊不会再回来的吧?” 剩下的三人看了看,陶然打破了安静道,“……春晓,我留下陪会儿姐和孩子吧,你先送梁大哥回去。” 梁祺生看了陶然一眼,陶然也看了他一眼。 梁祺生莫名有一种被对方乘了先机的感觉。 林春晓点头道,“行,那就麻烦你了。” 梁祺生跟着林春晓坐上电梯,开口道:“后来认识的朋友吗?看起来很年轻。” 林春晓不以为意地回答。 “是,比我们年轻,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对了,好像和婉青是同学还是朋友来着,婉青好像挺喜欢他的。” 梁祺生略有诧异,“小这么多吗?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林春晓看了一眼他,“这种事情,就不必要和你说了吧,今天谢谢你了,还陪着我跑一趟。” 梁祺生被反驳了一回,非常吃惊,他已经习惯了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林春晓。 在被反驳的时候,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不爽来,于是也就不再说话。 两个人坐上车,一路无语。 车窗外已经进入下午傍晚时分,天边的云彩如同被火烧了一样,通红地映在天边。 梁祺生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一直没问出口,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些疑问并不适合问。 对于无孩离婚的两个人来说,少了那一张结婚证,就算是熟悉的陌路人差不多了。 不管以前有多少回忆,都随着离婚证的到来,而封印了。 临下车时,梁祺生说,“饭点到了,要一起吃个饭吗?” 林春晓摇头,“我家里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今天谢谢你了,下回我请你吃吧,希望你可以赏光。” 这些客套话,梁祺生平时经常听到,成年人的世界下次就是指没有,对吧。 但他很惊奇这种客套话居然从林春晓的嘴里吐出来。 要知道过去的她是一个顶顶不大方的人,话说不来两句的人。 过去的她,事事依赖自己,而现在,自己是被她用客套话应付的人。 看着林春晓远去的车子,梁祺生心想,为什么一个人离婚后的变化可以这么大呢? 林春晓去送梁祺生的时候,屋子里就剩下陶然和林小江母女。 林小江看了看表,就说:“真是麻烦你了,小伙子。” 陶然乖觉,“不麻烦,姐姐你好,我叫陶然,在律师事务所工作。” 陶然很清楚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无非是笑容加良好的语言再加体面的职业,屡试不爽。 果然林小江不再那么疏离了,惊讶道,“你是律师?” “以后是,现在还只是实习律师。” 林小江再看陶然的眼神中带着欣赏。 “这样,时间不早了,我先去把米放着煮,过会儿您就一起吃个便饭吧。” 陶然也不客气,“那就麻烦你了。” “萍萍,你先下来好不好,妈妈去把米放着烧,不然小姨过会回来没饭吃就要饿肚子了。” 林小江抱着陆萍萍到沙发那边,把她放到沙发上。 她转头对陶然说,“那麻烦你帮我看下孩子可以吗?” “没问题的。”陶然展示着自己英俊而无邪的笑容。 他转头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戒备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子。 寻思着开口,“哥……”,陶然正想说哥哥陪你玩好不好,一想这小女孩叫林春晓为小姨,那么如果叫自己哥哥的话,岂不是自己和林春晓差辈分了? 他及时改了称呼,“你叫萍萍对吧?叔叔来陪你玩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他不说话。 陶然略微窘迫地移开视线,正好看林小江一会儿蹲着,一会儿又去找凳子,上上下下地忙着什么。 陶然于是走过去问,“姐,需要帮助吗?” 他凑得近了,才闻到似乎有一种味道,一种腐臭的气味,但不是很重。 是什么烂起来了吗? 他的个子很高,马上就注意到了林小江头顶上盖着一块厚厚的纱布,这是受伤了吗? 不仅是头顶,还有她口罩遮不住的左眼眶和左额,都有明显的乌青。 林小江躲避着陶然的视线,连连摆手,“没事,你坐着,我在找油呢,油壶里的油用完了。” 陶然下意识地走过去,打开橱柜左下的柜门,拎出了桶装油,略微有成就感地笑着,“在这呢。” “谢谢你了。” 陶然动作娴熟地将油倒入油壶里后,把油放了回去,关上柜门。 林小江看着陶然的背影,一时之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难道是他家的格局和春晓家的格局是一样的,同个厨房品牌的同一套产品? 但就算是同样的,他又怎么会知道春晓家的油是放在那个柜子里呢? 陶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陆萍萍一开始对这个自称为叔叔的男人有些戒备,总是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用警惕的眼光看着他。 “你是叫萍萍对吗?” 陶然自认为自己很有亲和力,谁能拒绝又年轻又帅气又爱笑的大男生呢。 但陆萍萍足足有十几分钟始终警惕这个男人。 她拿了一些画纸,在茶几上画画。 陶然不禁有一丝的挫败感。 他坐在一旁也不靠近,慢慢地观察着女孩。 这个女孩头发应该是被绑成了一小扎在后脑勺上,后来因为可能因为哭闹,头发散了下来,垂了一总分在额边。 她一开始还会时不时地看看陶然,但画着画着逐渐就似乎沉浸到了画画当中。 陶然一开始只是随意地坐着,不打扰女孩,以期降低女孩的戒备心,以待慢慢可以拉近两人的关系。 但看着看着,陶然就觉得有点意思了。 小女孩的手部握力很好,拿笔很正确而有力。 ------------ 八十九、奇怪 她的画用色很灰暗。 画面中一个小人,绑着一束长发,似乎是一个女孩,上衣有带着一朵花,但她只有两个火柴腿,直线的两条。 并且画面上的人物只有眼睛和鼻子,没有嘴巴。 女孩的不远处有一个门一样的口子,口子边有一个黑色的嘴巴挡在门边上,很大,足足有小女孩的两倍大,让整个画面显得很压抑。 陶然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孩子,画风是这个样子的吗? “萍萍,你这画的是什么?你画画的时候手部肌肉很棒哎,线条很好。”陶然放轻声音说。 大约是能感觉到眼前的男人是在夸自己,陆萍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画画。 “小姑娘画得真好,可是嘴巴还没有画起来呢,萍萍把她嘴巴加上去好不好,这样肯定就很漂亮了。” 陆萍萍抬头看了看陶然,隔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出声,“她没有嘴巴。” “为什么?” “她不能说话。” “她为什么不能说话?” 陆萍萍慢吞吞地在嘴巴上方添了一些黑色的线条,“爷爷会打她。” 陶然更茫然了,这姑娘他记得现在是四五岁的样子吧,还是一个小萝卜丁。 但是他怎么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说话呢,她的话里有好多怪异不能理解的地方。 “为什么爷爷会打她?”陶然又问。 陆萍萍用笔很用力,嘴巴上方黑色的线条显得很粗。 她答非所问道,“他很害怕,裤子没了,很痛。” 陶然听得有些吃力,这几句话陆萍萍说的声音有些低,勉力听着才知道他应该是“她”。 蓦然间,他有一个很不好的感觉。 他看着认真在画画的小女孩,她很瘦,垂在耳旁的头发随着她用劲,一晃一晃的。 不会的吧,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他看了看那边的厨房,想到林小江脸上的口罩。 对的,她始终没有把口罩拿下来,自始至终。 陶然用很温和的声音问,“裤子为什么没了?” 陶然等了很久,陆萍萍始终没有回答他,直到他以为不会有答案的时候。 他听到了一个足以爆炸的回答,“爷爷。” 陶然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一直到林春晓回来。 饭是林春晓、陶然、陆萍萍三个人吃的。 林小江借口肚子太饿,在厨房里提前吃了一些没有同他们一起吃饭。 饭后,林春晓送陶然回家。 往常的时候,陶然一般是会拒绝的,地铁会更方便,但今天,林春晓说要送陶然回家时,陶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两人坐车上,陶然才沉重地说,“姐,我有话同你说。” 林春晓讶然地看着陶然。 陶然极少有这种严肃的时候。 “我们一边开车,一边说吧。” 林春晓想节约点时间,她还要回家处理林小江受伤的事,姐妹两人还没有时间和空间两人呆一起,好好把事情聊开。 “先别开吧,就在这里,话很短的,你听我说完就可以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很方便的。” 林春晓这才知道陶然不拒绝她还是因为有话想要单独和她讲,“行,你说吧。” 陶然却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这到底只是自己的一种猜测,同时也属于隐私,有很多人是不乐意别人知道这些隐秘的事情的。 但他不舍得不说。 眼前的这个女人,受到的伤害够多的了。 林小江身上的伤,陆能熊千里追妻,暴力砸门,陆萍萍的异常。 所有的线索都让他不安。 车内的空气一时有些低迷,就在林春晓要开口的瞬间,陶然开口了。 “前几个月,我跟了一个案子,家里长辈猥亵了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母亲一怒之下报警了,变成了刑事案件。” 林春晓不明白陶然为什么忽然说到这个案件,但她知道陶然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个案件。 陶然停顿了一下,“我刚刚在上面看了一下陆萍萍的一张画,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好像把画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了,你呆会上去可以看一下。” 陶然没有复述自己和陆萍萍之间的那些对话,现在说的这些,已经够了。 林春晓如遭雷击。 送别陶然以后,她浑浑噩噩地回到楼上,梦游一样地回到客厅。 林小江正在洗碗,陆萍萍看到小姨回来了,很开心,去拿了自己的娃娃跑到林春晓的前面,按着她的腿就往上爬,窝在林春晓的怀里。 小姑娘身上还带着幼儿的那种软乎,她今天吓坏了,连午觉都没睡着,这会儿有点打瞌睡。 她歪在林春晓的怀里,就慢慢闭上了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林春晓抱着陆萍萍,视线移到茶几上,一眼就看到了陶然说的那张画。 在林春晓看来,这画只是色调有些灰暗,小孩子画画本来就是这样,天马行空的,不是吗? 不多时,林小江已经收拾好了厨房,走到客厅中,看到林春晓抱着陆萍萍,就伸手过来抱陆萍萍。 林春晓看了看戴着口罩的林小江,看着她额上明显的乌青,有些沙哑地开口道,“姐,我们需要聊聊。” 林小江知道肯定逃不开的,她也无路可逃了,只能逃到妹妹这里,这是她最后的避风港。 她抱了陆萍萍回房,在昏暗的房间里,她看了看陆萍萍睡着的脸蛋,又俯身亲了亲她的脸,盖上被子关上门来到了客厅。 “姐,你把口罩取下来吧,肚子饿吧,先去吃点东西。” “刚刚你送那个人出去的时候,我吃了一些,不饿。”林小江坐在沙发上,手放在耳朵边,垂着眼,取下了口罩。 只见她左脸包括左额、左眼角、左脸颧骨一大片淤青,呈现出可恐的紫黑色。 她的嘴角裂了一个大口子,有缝合的痕迹,可能是因为消毒不过关或者是感染,肿起来有渗出了血水。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轻微的肉的腐腥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林春晓知道林小江有受伤,但不知道她的伤这么重。 ------------ 九十、医院 她简直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你这都发炎了!” 林小江睁着茫然而淡定的眼睛看着林春晓,她摸了摸伤的地方,“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她过去长期的那些不友好的经历,让她对于苦难、痛苦的耐受力非常高。 导致她对生活本身有着近乎麻木的承受力。 林春晓对于林小江来说,不仅是妹妹,还是女儿的存在,林小江代替着吴心兰承担了一部分妈妈的职责。 林春晓所走的路线尽管对于她自己来说,是失败的。 但是对林小江来说,那是一种区别于林春晓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带着想象的另一条路。 所以她希望陆萍萍以后也可以像林春晓一样,一路读书,去大城市里生活。 所以尽管生活一直并不是很宽裕,她对于陆萍萍学习上的付出很支持。 幼儿园的老师对她说陆萍萍很有画画天赋的时候,她马上将陆萍萍送到了镇上唯一的一个画画培训班。 哪怕陆能熊说她是在瞎浪费钱。 读书是天生的,会读的就是会读,不会读的就是不会读。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她不信。 林春晓这个走出去顺利留在大城市的老鼠,给了她极其大的一种鼓励。 至于自己么,不要紧,伤了总是会好的,药吃一吃就好了。 林春晓却冷着脸,直接要林小江抱上陆萍萍,驱车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 林小江抱着陆萍萍,看着妹妹平静的脸,知道妹妹现在其实是很生气的,小心地说到,“不用的,真的,很快就好的。” “姐,我现在没有跟你讨论这个必要性,你照着我说的做就可以了。”林春晓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以及恐慌。 她似乎有点理解了以前梁祺生对她的愤怒了。 然而,现在没有梁祺生了,对于林小江来说,林春晓是她的主导。 梁祺生和自己,可以离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但是她和林小江,没有这条路可以走。 所以林春晓必须要站起来,强硬起来,不管心中多恐惧和害怕。 哪怕那些力量再强大,她也要带着林小江一路闯过去,她一边开车一边想了很多。 不停地在心中劝自己,把愤怒的力量分一些出来给理智。 想一想,接下去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对林小江,对陆萍萍是最好的。 看到妹妹的这个样子,林小江有点局促不安。 一行人到了医院,林春晓给林小江挂好号,又带到急诊门口,然后把陆萍萍从林小江手里接过去,一路沉默。 果然是感染了,医生给林小江的头部重新清了创面,又将嘴角的线拆了重新缝合。 “重新缝合很影响收疤,头皮没事,头发还会继续长出来的,但是脸上这边给你用美容针,因为创面太大而且有感染,大概率是要留疤了,三天后过来换药,一周后拆线,掉痂以后要可以用一些祛疤的药,尽可能淡化疤痕。这边给你开了抗生素,过会儿去药房取。” 回家的路上,姐妹俩也是一路无话,林小江内心是感激、不安,还有很隐秘的一丝踏实。 自小以来,受伤了,吴心兰就是说没事,很快就好了。 结婚以后,不管是伤了哪里,也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来对待,更多的是粗糙的一句,吃点药就好了。 疼痛也好,生病也好,就是靠着熬,熬好的。 但是妹妹说不行,强硬地带着她来看病,看着那么生气的妹妹,她感觉到自己是有人在乎的。 她的心里暖暖的。 回到家以后,已经夜里23点多了。 把熟睡的陆萍萍放到床上,关上门,姐妹俩坐在客厅里,正式开始谈话。 林春晓单刀直入地指了指陆萍萍的画,“姐,你在我面前要说实话,萍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你遇到的这一次家暴有没有直接的关系?你有没有报警?” 林小江并不明白林春晓为什么要指陆萍萍的画。 她对画并不了解,没觉得画有什么不对,但她听得懂林春晓说的后面几句话,她一时之间不好说出口,也不知道怎么说。 林春晓也不催她,就看着林小江。 良久了,林小江才小声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慢慢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明天也没有什么事情等着我们去处理。” 林春晓手里拿着画,看了看,她也看不出来什么。 无非就是色调比较灰暗一些罢了。 但她此刻不停地想到陶然说的那个案子,所以是在说萍萍,萍萍也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想到这里,林春晓又看向林小江。 林小江眼睛垂着,并没有看林春晓,仿佛还在组织语言。 又过了很久,她在断断续续地开口,“我不是考了证嘛,后来我还真接了两个生意,6000的价格一个月,我不怕累,这个收入比我做那些手工真是好太多了,比能熊那边种点米啊菜啊卖多很多,能熊也很支持我去,但萍萍没人带嘛,就把萍萍放家里她奶奶带了,总是和晓亮打架,一天到晚不是发现她脸破了就是手破了,和她奶奶吵了几架,能熊就劝我,孩子没什么不打架的,我可恼火了,和能熊又吵了几次……”。 林小江说话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说着说着主线就断了,跑到别的线上。 林春晓告诉自己,别出声,忍着,她说着说着会说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段地。 林小江越说越激动。 随着她上班,由于这种班是一去就一个月,平时萍萍都只能放在家里婆婆带着,婆媳关系反而更加紧张了。 林小江说了一大通,终于说道,“我,我有一天发现,发现萍萍,萍萍老说屁股痒,然后有一些脏东西,内裤也总脏,还很难洗。” “我就带去查,开了药也总不好。我刚好结束了一个工作,下一个预约的时间也没到,回家有一天就发现吧,萍萍的爷爷有对萍萍……。” “我就很生气了嘛,我就说我要买房子,我要去城里住,这不是他哥要买房子嘛,还到处要担保借钱的,我们也借了一点,我就要他哥还回来,我说我也要买房。” “我没把你给我的钱说出去,我只在他们说我哪里有钱买房的时候,我说我会向你借,结果他妈就不乐意了,说反正你有钱,问我干嘛不多借一点,银行还要那么利息什么的。” “我就很生气了,和她吵了起来,不小心就打上了,你姐夫就很生气,动手了,我没打得过他,一气之下就抱着萍萍跑了。”林小江说完,偷偷地小心看了看林春晓的脸色。 ------------ 九十一、巨浪 尽管林春晓的心中是惊天的巨浪,但她面容淡定,神情冷漠。 居然完全应验了陶然所说的话。 “那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林春晓淡淡地问。 林小江小心地看了看林春晓,“我,我不打算回去了,在这里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干,带好萍萍。” “没有离婚的打算吗?”林春晓又问。 “离婚啊……毕竟他是萍萍的爸爸啊,如果离婚了,萍萍就没有爸爸了,以后别人都会说她的,说她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这是林小江真实的想法,她和林春晓不同,她对自己的父亲是有记忆的,那时候的时光再怎么样也比后来只跟着母亲生活的时候要宽裕幸福得多,有人会抱她哄她。 模糊的记忆不是特别清楚,但是那种开心、快乐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没有一个男人的家庭在农村很受欺负。 所以她认为父亲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 “那你有没有想到过,萍萍的爸爸有一个会猥亵孙女的爸爸,你只要和他没离婚,就无法断绝他接触到萍萍的机会。” “以及你只要和他不离婚,萍萍就一直看着,慢慢地趋向认同,男人打女人是可以被允许的,哪怕妈妈被打成这样,也是可以允许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他们会将再生育一个孩子这件事拉到你的头上。” “当你再怀孕的时候,你不会有再去赚每个月六千的机会,那么你们现有的金钱和能力可以让你远离你的公公婆婆独立生活吗?有不让萍萍的爷爷接触到萍萍的能力吗?” “最后,你说你不回去了,你就住在这里,你有想过我吗?” “姐夫今天的行为你看到了,你不开门,他就拿着石头砸门,他明明知道这是我的家,只因为怀疑你和萍萍在里面,就这样情绪代替理智,他今天是没喝酒的。” “哪一天喝了酒做出更过分的事,比如拿刀杀人,不管是杀我还是杀你,也要说他是可以被原谅的吗?” 林春晓以一种很缓慢的语速,慢慢地说出这些话,将所有的愤怒都放在言语的下面,试图用理智引导林小江去思考。 林小江果然也是,脸色越听越白,是啊,林春晓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刚刚因为说得激动起来而调整起来的放松状态,又渐渐地随着林春晓的话而流失了。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紧握,她可以怎么办呢? “难道,难道我只能离婚吗?”她喃喃自语。 林春晓略微同情地看了一眼林小江。 “不然呢?生活中大部分的事情都没有甘蔗两头甜的好事,更多的是这头甜,那头就没什么味道,甚至苦,没有人在结婚的时候好好地就想折腾着要离婚,每一个选择的背后,有一些好的地方就必然带着一些不好的你不想要的东西。” 林小江听着林春晓的话,心里不停地在重复,原来是这样的吗? 她想要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和自己不一样的童年,然而这注定是走不了的路吗? 因为她有那样一个爷爷,因为她有那样一个爸爸。 离婚从来没有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对她来说,那个成本太大了,不仅乡亲们会指指点点,以后孩子也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孩子的爸爸肯定是要再婚的,他会有其他的孩子,以后萍萍就不会有爸爸了。 “你是在担心你,或者萍萍会被指指点点吗?”林春晓像看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似的说到。 林小江看向林春晓,一脸惊讶。 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林春晓自己从农村走出来,不说现在还对那里完全知晓,但过去的体验没那么容易消散。 “你说了,你和萍萍以后要在这里生活,你可以完全不必去接触过去认识的那些人,你以后有新的生活,萍萍也是,她以后有新的生活。” 林春晓的话,仿佛一朵烟花一样,忽然就在林小江的心里炸了开来。 对啊,她想着以后要带着萍萍,离开那个地方,不在那个地方生活了,以后会在这个地方谋生,萍萍以后也将在这个地方上学,不必接触到他们了。 林小江忽然就流下了眼泪。 “所以,如果要离婚的话,我,要怎么做?”她磕磕绊绊地说出这句话。 一直提着心的林春晓终于可以把心放下来了。 “姐,我有点饿了,我去削点水果我们吃吧,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几个梨。”林春晓起身,削了一盘梨,她特意把梨削得小块了一些。 林小江嘴巴还无法张得太大,小块的梨更好合适。 只不过因为林小江强大的对疼痛的耐受力,让别人感觉她好像对这些疼痛无所谓。 但林春晓在心里想,谁天生有这样的耐受力的,无非是被生活一步一步蹉磨出来的。 在那种环境里,就必须要发展出这种钝感和耐受力,她才能活得下去。 “现在我们来聊一聊策略吧。”林春晓说道。 “策略?”林小江有些不大懂这个词,一头雾水。 林春晓轻轻一笑,“对,策略。” “你这次没有报警对吧,在发现萍萍被猥亵的时候,以及再次家暴的时候,你都没有提到报警。” 林春晓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出来,以她对林小江的了解来说,她有着强烈的那种“家丑不外扬的”想法。 其实林春晓更想质问林小江,为什么不报警,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因为现在翻旧账无碍于当下问题的解决。 林小江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好报警,他是萍萍的爷爷,干了这种事,以后萍萍怎么做人?” “人家会一生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的,老的我就不管了,他自己没脸,身为长辈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没脸就算了,可是萍萍还那么小。” “乡下的人嘴有多碎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这事,以后动不动就要在萍萍面前说,甚至以后等她长大了结婚了都翻不过去可怎么办。我后面没报警也是想赶紧跑,带着萍萍,不想让萍萍在留在那个家里了。” ------------ 九十二、环境 林春晓点头。 林小江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农村地区,这种事情的发生,很多都是当成花边新闻,甚至会去翻查掩藏底下的细节。 错的一方固然错了,轻飘飘的一句那个“畜生”也就没了。 但是那个受害的一方,却终身要在别人的谈资中被一次次地提及,反复地去描写其中的细节。 一次一次地在受害者的伤口上撒盐。 更不提三人成虎,往往一段话经过三个人,就会演化成可能和真正的事实完全不一样的内容。 随着传播参与的人多了,真和假都不会再重要。 在那个环境中,耳睹目染,慢慢的会趋向选择一种当下有利的模式,降低生存的危险。 渐渐地就合理化。 林春晓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带了一抹坚定,“你听我的,我给你安排。” 林小江莫名地有一种落地的感觉,一种被保护着被牵引着的感觉。 有一种虽然前路不知,但是有一个人在前面指引着她,使得她那种无依、彷徨、害怕的情绪少了很多,她对着林春晓重重地点了点头。 “报警呢只是留一个证据,有助于我们到时候把萍萍的监护权,就是判给你的概率更大。”林春晓说道。 “那怎么办?我没有报警。”林小江有些焦急。 “不要紧,上一次家暴的时候我们报了警,有证据了,这次虽然不是当场去的医院,但是你去包扎和今天去医院的病历都可以作为辅助的证据,以及昨天姐夫来这里砸门,也报警有记录留下来了,这些事足以证明他并不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不是一个合格的喂养的家长。” 林小江的心放下来了,说道,“那就好。” “但这个还不够,你还要证明,萍萍跟着你,比跟着她父亲可以得到更好的料照以外,也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前景,简单的说就是你的经济实力。” “经济实力?”林小江对这个词理解得也有点点困难。 “对,就是赚钱的能力,比如她学习、穿衣、吃饭这些的保障能力,所以姐,你必须要出去找工作,你不是说你在老家已经有过两次月嫂工作的经历了吗?等你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去上班。” “那萍萍怎么办?” 林春晓深深地看着林小江。 “有很多种方式的,先干几个月的月嫂工作,证明你的能力可以养得起孩子,然后可以转成育儿嫂,现在城市里好多白领白天上班,孩子没有人带,或是家里老人带不过来,就会请一个白天的育儿嫂过去帮忙,工资可能比不上月嫂,但是也很不错的。” “如果以后你们都要在江城生活的话,萍萍的幼儿园,就要在江城上了,这样白天可以送幼儿园去,在你还没有时间带她的这一段时间里,我暂时也还没有事情做,可以下午我接,晚上跟我睡。” “等到以后,你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有了,可以转成育儿嫂,找那种白天带孩子的工作。”林春晓说道。 “那怎么行,多耽误事,我这个工作只要一开始,就是一个月基本不着家,你又没有带过孩子,而且让你帮我带孩子,多说不过去。”林小江不同意。 “萍萍五岁多了,明年就可以上一年级了,你现在赶紧开始上班,交社保,明年可以有一个入学的资格,入学就放到江城,先不要管户口,也不要管学校好坏,先解决住得下来的问题。” “等以后离婚了,户口自然就可以解决了,我把家里客厅、厨房装上监控器,以后可以有电话手表。” “慢慢的萍萍是会长大的,她以后的开销是会越来越大的,随着她小学开始,初中,高中,大学。你手上钱还在,我手上也还有一些钱,以后等离婚了,合适的时机再买个小房子,解决后面学区的问题,再转学,我觉得这不是没有问题。” “还是那句话,甘蔗没有两头甜的,我们先要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解决好不好的问题,一旦你有了稳定的经济收入,再加上陆能熊家暴历史,离婚加上抚养权,没问题的。” “真的吗?”林小江面露惊喜。 “对,先把眼前的走下去再说。”林春晓坚定地说道。 第二天,林春晓去找了物业,告知了楼道损伤的位置,要来了工人师傅的电话号码,又修好了门。 也不知道陆能熊是不是回去了,一直没有再找她们。 林春晓一边给陆萍萍找幼儿园。 一边带着林小江和陆萍萍一起,每天去公园里公园里走一走,带着她认识周边的环境。 然后带着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和林小江一起做菜,然后再送外卖。 下午和晚上就林春晓自己看书做题。 林春晓报了离江城不远的善宁县的公务员。 竞争可以小一些,岗位是善宁县财政局的工作人员,她想的是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并且她并不以为这一次她就可以考得上,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考试。 就这样大约过了半个月,陆萍萍的幼儿园终于找到了。 那是离家不远的一个普惠性幼儿园,幼儿园设施比较老,但胜在离家近,价格也不算很高。 陶然在金城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开展很顺利。 他长得高大帅气,为人不卑不亢,什么方面的话题都能聊上两句,又很有界线感,不轻易去八卦别人或是介入别人的话题,一看就是那种很有教养的人家出来的。 并且他很懂得如何说话,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人也很勤快。 从他实习开始,他一直是保持在早半小时到单位的习惯。 将昨天的桌子上的资料重新分类一下,然后看一看自己的记事本,提前把窗户打开透一透风,那个早晨他也继续这样的作息,八点半到的单位, “你好。”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略有点拘谨的女声。 陶然回头一看,玻璃门外站着一位满头白发的女性,神情拘谨,一只手攀着玻璃门,一只手绞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这个女性看着非常眼熟。 ------------ 九十三、成功 陶然的记性很好。 几乎是在瞬间,就想起来了那三个去找林春晓的男女,这个满头白发的女性就是那三个人之一,她看上去更苍老了。 “你好。” 陶然没有显示出任何情绪,她来到这里,就是潜在的客户,这也是夏金圣一直教他的。 律师是一种职业,同医生一样,不管这个人是好还是坏,他们救的是生命,至于这个人本身是好还是坏,并不是医生需要评价处理的。 律师也是一样,他们代理的是案件,不是人,他做的事情是好还是坏,自有法律去评判。 “小伙子啊,你是不是律师,我要找律师。” 老妇人完全没认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她的声音有些干哑,显得有些急切。 “不好意思,律师们还没有上班,你先进来坐一下吧,我这边给你做一个登记。” 陶然知道老妇人来的目的,索性将老妇人请进会客室,又去拿来了登记表。 老妇人连连摆手,“我不识字,小伙子,我要找律师,小伙子你帮帮我。” “你别急,这样,你说我写,等我们写完,律师也就到了。” 陶然起身去端了一杯水,然后在边上为老妇人登记。 陶然这才知道老妇人姓高,江城本地人,早年一家人住在江城地郊区那一带,后来随着江城的不断开发扩大,家里的房子和土地都被划入了征地范围。 一下子从农民变成了城里人,一家三子一女共父母得到了五套房子并三百多万元的拆迁款。 老妇人是其中老二的配偶,她们家得到了一套房并六十万拆迁款。 老妇人育有一女,也就是翁心怡。 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大学毕业以后,工作也是一直换来换去并没有一个定性,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公司上班,还升了职,工资待遇都不错,全家都开心得很。 又听到孩子回来把公司那些投资的项目吹得天花乱坠,所以家里的几个亲戚都有投了一些钱。 几个亲戚的钱共一百六十几万投资于天满投资有限公司,前期说是返还也只返了二十万。 但是翁心怡最后被抓了,因为担任了一个什么公司经理的位置,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老妇人着急得很,通过亲戚找了一个律师,对方直接开价十万,最后在亲戚的周转下,交了五万块钱,他只是去见了一面翁心怡,传达了一个翁心怡在里面怎么样的信息,后面就没什么动作了。 老妇人又气又急,最后才知道那位律师并不怎么专业,就是混饭吃的。 于是找了亲戚大吵大闹,最后怎么处理得不清楚。 老妇人经过了打听,找到了金城律师事务所。 最后夏金圣决定接下了这个委托。 下了班,陶然找了家街边小店吃了晚饭,缓步走回去。 他最近工作上其实过得很好,忙碌的工作更多挤占的是他的时间,但每每忙过以后闲下来的时候,就不断地会想起林春晓。 但他现在彻底地搬离了她的家,随着林小江母女的到来,他再也回不去了。 这原本是他计划当中的最好的样子,因为林小江母女的到来,更早地实现了计划。 但真的搬出来完成了分离的计划以后,陶然他心里过得很不好。 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自己原来规划的那些。 安静地等待着自己心里头的那些喜欢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过去。 尽管他谈过恋爱,但是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是因为过去的他得到的太容易了吗?没有舍弃过吗? 因为想要的,都可以得到,所以不曾体验过想而不得的生活。 几次拿起手机,想要给林春晓发点什么,一次一次地又放下手机。 说什么好呢? 都显得那么刻意。 而且既然自己明明知道,和她不可能是一起,又何必要让人家知道,去招惹别人,这多么不负责任。 在过去,自己最唾弃的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几次想开口问林春晓处理好陆能熊的事情了没有,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但几次都问不出口,因为他多少可以发现自己的心底的那抹挂羊头卖狗肉的心思。 林春晓没有选择向自己求助,这不就是很说明什么了吗? 一直以来,是自己依赖着她生活。 主观题考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他终于等到了名正言顺的时机。 陶然考了128分。 他预期自己可以过,但可以高这么多的分数过,也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向自己的师傅报告,而是选择是给林春晓打电话。 他特意等了两分钟,给林春晓报分的时间。 真的是度秒如天。 他在心里一秒一秒地数。 两分钟一到,他马上打了电话给林春晓,岂料一直在通话中。 好不容易接通电话,陶然和林春晓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过了没?多少分?” 原来成绩一出来,两个人就互相打对方的电话,结果导致双方一直都在占线中。 林春晓考了111分。 陶然在电话里看,听到林春晓开心到微微变形的声音,心底的快乐像岩浆一样,突突地往外冒。 “祝贺你。”陶然克制着要满出来的动心说道。 “也祝贺你。”林春晓的声音像是跳动的小鸟的声音,轻盈得很。 “最近那个,姐……你姐夫有没有找你们的麻烦,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就说。” “知道的呢,他暂时还没有来找我们,我可以处理得了的,你忙你的,我行的。” 可能是考试过了的原因,林春晓的声音里带着轻快。 十一月初的天气,天高气爽,舒适得好,阳光从路边绿化树间晒下来,微风轻轻地拂过。 林春晓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被注入了一道超级强的能量源,点亮了她的内心。 我是很棒的,我也是可以的,我是很好的。 林春晓对自己说。 林春晓心中满满的是斗志。 只因为她的今后不会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她需要负担起姐姐和萍萍的指路的作用。 告诉她们,在这个城市里,离开了家乡,也可以生活得下去。 ------------ 九十四、吵架 接到陶然电话的时候,她正同一个同小区的一个住户那里买了一些二手的绘本。 她打算让林小江带着陆萍萍每天看一看,这是为以后的育儿嫂的工作进行的一项准备。 过去的林小江虽然赚不了太多的钱,但大多数的时间都消耗在了家务以及手工活上,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真正去陪伴陆萍萍,哪怕她已经尽量地在节约时间了。 但是来到江城以后,相较于她在水溪镇来说,每天都有大量的空余时间。 以及当她看到林春晓在这个年纪还每天看书考试,说着很多她并不懂的话时,她也渐渐趋向认同了。 重要的是要提前培养一些习惯。 本来是想迟点去取绘本的,但是那个妈妈急着赶上午的动车,所以早早的林春晓就去取绘本。 半路上一看时间不够,居然就上午八点了,于是在楼下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查分。 她和陶然正说着呢,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春晓。” 林春晓一边说话一边转头。 陶然听到电话那头的林春晓带着诧异中有着一丝丝惊恐的声音说,“姐夫?” 陶然马上打开手机打车的界面,找了一辆车,一边对着电话那头说,“姐,稳住他,等我到。” 他的心仿佛装上了翅膀,恨不得这一时这一秒就可以赶到。 那头的林春晓并没有听到,她慢慢地站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陆能熊脸上挂着笑容,手里拿着一袋苹果,很开心地说,“春晓,我买了一点水果过来,你姐消气没?我过来带她们回家了。” 林春晓简直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有特殊功能吗? 记忆清除术? 那天那样大的阵势,过了几天就消除了记忆? 以为别人也不会将这种伤害和过往的不快放在心上了,消除了回到最开始的时候重新来过? 林春晓要被气笑了,她冷着声音说。 “不敢,我怎么敢让她们跟你回家,我姐头上的伤都烂起来了,重度感染,这几天都在医院,你现在还敢上门来跟我要人,说什么带她们回去?你的脸呢?” 陆能熊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不会的,哪里就这么严重了,那些医生都是骗人的,就是想赚你们的钱,也就是我不在场,我在场的话这钱他肯定就赚不走了。” 林春晓已经被刺激得不再为这种奇葩的言论感到震惊的地步,她感觉他就是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也好像是正常的,“我姐不会回去的,你走吧,就当你没有来过,你要是再来骚扰我,我要报警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她们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女儿,不跟我回去难道一直住你这里啊。” “我不会让她们回去的,我姐要是再和你在一起,她迟早有一点命都没有。” 陆能熊很不理解这个小姨子的话,“祖祖辈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哪有几对夫妻没打过架的,倒是春晓你,明明早早就离婚了,还充什么大头呢,你也知道离婚倒霉的哇,这次事情本来就是你姐做得不对,作为一个媳妇怎么能去打自己的婆婆呢,有人打我的妈,我还不去制止,我还是儿子吗?” “你自己不瞧瞧你们做的是人事吗?她为什么要搬出去你不知道啊,你记得你自己是一个儿子,那你记不记得自己是一个父亲,她是我姐,我帮她我愿意,你哥是我什么人?你们家当我是什么人?” “春晓你说这个话就过分了啊,我们家人一直很尊重你,你有文化,读过书,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一个农村老太太的话你也能当真啊,再说了我是你的姐夫,我的家人也是你姐的家人,又不是给,只是借,你有钱为什么不能帮一帮他们啊,亲帮亲,一家亲啊。”陆能熊振振有词地说道。 林春晓觉得再说下去的意义也不大,但是她又不能往家里走,不能把这个人往家里带,于是她转身想往小区外走。 陆能熊往前在一站,挡着她,“春晓,小江是我明媒正娶的,花了钱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见,萍萍是我女儿,我跟你说,我现在是在跟你讲道理,要是你这样都说不清,我就去砸门了啊。” “你再动一次试试看,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也来做过笔录,我本来还想着不然我就不告了,你也没什么钱,修理瓷砖和门我花了近五千,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以为我是谁?我是你妈,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容着你?”林春晓站着盯着陆能熊的眼睛说。 陆能熊搓着手,“哪能啊,你都不知道我现在住在旅馆里,钱都花钱了,这样吧,不回去也行,我也呆在这里,住在一起这样也可以。” “凭什么?” 陆能熊睁大眼睛,“你在说什么话呢,我是你姐夫啊,我这要没钱了,旅馆里住着又加吃饭,我要住你家去,等你姐什么时候养好了,我们就再回家去。” 林春晓本来并不想说离婚的事情去刺激他,因为她认为陆能熊的情绪控制能力有些糟糕,并不适合在现在这个时候去捅破。 但她实在克制不住了,“很快就不是了,我姐会和你离婚,你这样的男人不够资格做她的丈夫。” “你说什么?离婚?” 陆能熊果然被激得呼吸声粗大起来。 “你安的什么心啊,自己男人不要你了,你现在也想让你姐变成你那样,你知不知道没有男人的女人以后连祖坟都进不去的,孤苦伶仃的。” “祖坟有什么好吸引人的吗?外面公墓这么多,也就是你们买不起公墓的人才在那里说,仿佛能葬在祖坟里有什么光彩似的,人活着的时候都不痛快了,还要去墓里痛快?” “你说这种话就不怕以后回不去了吗?” 林春晓看着陆能熊冷笑起来。 陆能熊最近在这个小姨子手上吃了几次亏,知道这个小姨子很难对付。 心里不由得有一点点紧张,但一想到自己只是找老婆孩子,有什么可紧张的,于是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林春晓却开口了。 ------------ 九十五、思维 “我妈死了,房子也卖了,放心,我从来就没有打算死了再葬回去这种事情,你也不要同说结不结婚有没有祖坟的事情,我连孩子都没有。” “对,我是离婚了,但又怎么样,我比你过得好多了,我有钱,你有么?我在江城有一套房子,值多少钱你知道吗?你有什么?” “县城里想买套房子还要通过你老婆向我借钱,你作为一个男人,连在外面吃住的钱都扛不住,算什么男人?跟我说死后怎么样,你现在活着的时候都比不上我,所以只能期待一下死了以后的事情吧。” 林春晓说出来的话简直让陆能熊急得跳脚,他发现这个小姨子嘴巴锋利起来的时候简直比刀子还要厉害。 “好好好,我也不必跟你讲什么道理了,你告诉我小江住哪里,我现在就把她带走,你这是瞧不上我是吧,以后也不用来往了,我也没有你这个小姨子。” 陆能熊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 “我凭什么走,她们要和我一起回去才行?我说呢,以前小江那么听话的一个人,就你去了一趟我家,就开始变了,居然还抱着孩子跑到江城来,都是你指使的。”他气轰轰地说道。 “你有本事自己去查啊,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打老婆算什么本事啊,她住院了,有本事去把她住在哪家医院给找出来。” “你说不说,我不打女人的啊,你再这样我也没办法了,到时候你不要叫痛。” 林春晓不由地笑了,她斜着眼睛看着陆能熊,“不打女人?” 陆能熊胀红着脸,“小江不算,我们一家子人关你什么事,快说,她住哪家医院?” 正在此时,忽然从陆能熊后面跑来一个人,把林春晓往后一拉。 他站在陆能熊前面指着道,“又是你,上次没被抓进去关几天,很不如意是吗?” “陶然?”林春晓看到忽然出现的男人,惊讶地叫出声。 陶然没有回答,只是抓着她的手微微地用力了一下,马上又放开,给她传递一种安抚的感觉。 “你是谁啊你,我告诉你林春晓,不要欺负我文化没你高,林小江是我明媒正娶的,花了钱的,就是我陆家的人,这个道理就算是说到中央上去也是在我这边的。” 陶然张口就道,“根据法律的规定,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就是指结婚自由,同时也包括了离婚自由,家庭暴力属于应当准予离婚的情形,家庭暴力不仅是民法范围,还是刑法范围,你涉及故意伤害罪,就算是你的妻子,她也是一个独立人格的人,不管你上诉到哪级法院去,你的道理都说着不上。” 陆能熊张着嘴巴,一时说不上话,什么什么法,什么什么应当,意思他听懂了,就是他这么做不对,是可以离婚的。 “我xx你xx的,别以为你们是城里人就欺负我不懂什么法律,我就不同意,看你能拿我怎么着。” “我警告你,你不要再靠近林春晓的家,基于你上次的破坏行为,给我的当事人造成了严重的身心伤害,如果你胆敢再靠近林春晓家,我会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只要你靠近,马上就会被抓去坐牢,我一点都不是在吓唬你,我的职业是律师。”陶然冷冽道。 陆能熊看了看陶然,又看了看林春晓,手指了指他们,面若黑锅,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最终甩着手愤怒地转身走了。 “你没事吧?”陶然看向林春晓。 他刚刚车到了小区门口,就跑步进来,这会儿心跳还快得很。 林春晓摊开手,左右看了看,“你看吧,没什么事,大庭广众之下的,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陶然板着脸,“还是不能大意,这人情绪控制能力太差,尽量不要接触,你姐姐……我以后叫你春晓吧,不然在你姐面前,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特别是春晓两个字从自己嘴巴出来的时候,心跳忽然就加速了。 明明是特别简单的两个字,组合在一起,代表了某个人了以后,就变得鲜明起来。 仅仅只是从嘴巴里吐出这两个字,仿佛都有一小股电流刺激着。 陶然不得不祭出了终极大法,眼睛聚焦在林春晓的眉间,他发现自己现在压根无法直视林春晓的双眼。 心里狼狈得很。 “可以的呢,那就叫我春晓吧。”林春晓很痛快地说道。 “你姐姐已经决定要离婚了吗?”陶然问。 “是我推动她起意离婚的,她在那种环境里太久了,那种不幸福的婚姻,或者说那种我认为不幸福的婚姻,在那个环境里是常态,长期呆在那个环境里,她已经趋向认同那种婚姻了,反正大家都是那么过的,如果不是萍萍的事,她应该不会跑来找我。” 陶然沉默,他并没有在那种环境生活的体验。 工作了以后,才会发现,委托人有各种各样在他看来匪夷所思的一些想法和行为,一度让他觉得这世界的奇怪,仿佛大家就不是在同一个世界一样。 但是,诚如林春晓所说,会不会,真的大家只是在同一片土地,呼吸着同一团的空气,但真的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呢。 环境决定思维,生活在高原地区的人就会相应地进化调整身体的各方面机能去适应高原的阳光、空气、海拔,他们去往低海拔地区的人会醉氧。 而生活在低海拔地区的人也相应地就身体各方面机能适应了低海拔的生活,他们去往高海拔地区生活则会缺氧。 正如北方的人来南方看到菜市场的人买几根葱,买半斤肉,摊主居然还会帮忙切,觉得不可思议。 和南方的人去北方看到别人在冬天买大白菜几百斤买一样吃惊。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以自己固有的思维,去想象一个和自己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的另外的人的思维想法,不仅不对,还很傲慢。 从高高的位置指责别人,你怎么不离婚?你怎么不赚钱?你怎么不想办法? 有时候又何尝不是一种何不食肉糜。 ------------ 九十六、幸运 “所以,萍萍,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陶然小声说道。 林春晓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是的,还好你提醒了我,我也是以这个为切入口劝的我姐,如果不离婚,以后她就会变成第二个我妈妈,萍萍就会变成第二个她。” “在那种环境呆久了以后,大家都遵守的规则会变成理所应当,但是离婚的话,我姐没有固定的收入,尽管目前来说大概率也可以离婚,要到抚养权,但是以后呢。” “我姐那样的环境,之所以不敢离婚,很多也就是因为离婚了以后她预期并不能比离婚前过得好,所以她觉得当下可预期的比如家暴啊她可以容忍,因为比起那种熟悉的模式她更害怕离婚了以后未知的路径。” 陶然一边听一边点头,“离婚当下的决定是痛快,后面怎么走才最重要,你姐姐是幸运,有你。” 我也是幸运的,遇上你。 陶然在心里默默地想。 林春晓苦笑道,“是我幸运,如果没有我姐对我的付出,我早早就失学了,不可能有现在的一切,现在她遇到困难了,理所应当我也要去反馈她的。” 那我对你,又可以反馈什么呢?陶然想。 一时间,他有些迷茫了。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以为的林春晓和自己不般配,究竟是哪些地方不般配,自己计较的到底是一些什么东西。 这一段时间,他努力思考,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对未来的预期是怎么样的。 他发现自己要比林春晓单簿得多。 你看她,虽然种种不顺,但身上的力量感与日俱增。 比如这次的事,他以为她会向自己求助的。 害怕对方知道自己喜欢上她,从而会赖上自己,毕竟在过去好多的事情当中,她看起来那么弱小的感觉,随随便便就认识一个健身房的人,也能差点搭进去几百万的资产,被冒名贷款吃官司。 可是什么东西,给她忽然就加了这么多的力量感,从他搬出去以后,似乎从很需要他的状态忽然就到了现在这种什么都不需要他的状态。 陶然忽然很惶恐。 林春晓并不知道陶然的想法,她继续说道,“我最近在思考,怎么样能突破这种固有的路线,只有让我姐看到离婚以后的路是可行的,不比她以前差的,她才会有勇气,所以我在想,暂时也不离婚,先拖几个月,让我姐找到赚钱维持生活的路径,然后培养一点耐力和信心以后,再去离婚。” 陶然一点都不意外林春晓说的这些话,她正在以非常迅速的方式成长起来,权衡利弊,“那萍萍呢?” “萍萍肯定要带走的,放在那边,有一个那样的爷爷,那样的爸爸,如果不加以干预,可能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她肯定要带走。” “但是我一直在想,也许我姐没有报警,也并不就是错的,她现在还小,可能对她来说是很大的伤害,但因为记忆的关系,并不是过于深刻,而且也及时地就介入了,所以我在想,不需要去强化她的这种记忆,就当做是父母要离婚,然后妈妈想要她的抚养权,就这样处理吧。” 陶然一边听一边点头。 林春晓说的这些东西,对他何尝不是一次学习,这些话当中含着很多的东西,过犹不及,适可而止,去支线留主线。 她是怎么成长的呢? 现在的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在天满投资有限公司那时候的那种“任人唯亲”的气质了。 感觉忽然就变成了一棵树一样,对于林小江和陆萍萍来说。 撑起了一片天空,一条路。 “这几年其实好很多了,以前乡下的女孩子生存的环境更不好,在我小时候,我妈没有阻止我继续读书,不管她在其他方面做得怎么样,至少这方面做得已经是高出了平均水平了,人还是不能脱离了环境去评价什么,你说对吧?” 林春晓等了几秒钟都没有等到回答,转头去看陶然,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有些苍白。 她用肩膀撞了一下对方,“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陶然突然如梦初醒,他的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嘴里支支吾吾地应和着,以期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嗯嗯……没有没有。”他慌里慌张地清了清嗓子,又咳嗽了两声。 林春晓疑狐看了看陶然,“真没有啊。” 陶然没有听清楚林春晓后面说的话,尽管想继续聊下去,但为了掩盖自己真的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他只好转移话题。 “对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那个翁心怡的父母委托我们律师事务所了,前阵子的事情,我一直没和你讲。” “哦?翁心怡她怎么样?” “还好的,我跟着我老师有见过她一次,目前我们了解到的她的金额并不是特别的巨大。” 林春晓微叹,“她也是被人骗了。” 陶然笑笑,“你现在要干什么?我可以帮你。” 林春晓看着自己放在石凳上的书,“我买了一些绘本,想给萍萍看的,正想送回家里去呢,你上午没事吗?” “没事呀,我们也很久没见了。”陶然上午本来是打算去事务所加会班的,是他自己想去,有一些资料带回来不合适,他本来想着自己周末没事,去多看一看多学学。 “也行啊,祝贺我们考试成功吧,我上午还要去买些菜,都耽误了点时间了,我先把书放回家,然后去买菜吧,我姐和萍萍在家,只能在家庆祝了……对了,我买了一辆电瓶车呢,有些地方开车不方便,过会儿我们电瓶车去市场。” 陶然咽了咽口水,“我不会骑电瓶车啊。” 林春晓看了他一眼,“没让你骑啊,我骑。” 林小江不知道陆能熊今天的到访。 林春晓和陶然一致选择不告诉她。 林小江被告知陶然和林春晓考了一个什么法律的证,然后路上碰到,就决定一起过来吃个饭。 林小江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她对这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很有好感,不仅因为他是林春晓的朋友,更多的是那一天他有在帮助她。 但同时,她心里有一个不上不下的疑惑,就是上一次陶然对于林春晓家的熟门熟路。 ------------ 九十七、没成 于是她在边上旁敲侧击,“你看着很年轻,多大了啊?” 陶然笑着回答,“二十三啦,大学毕业了,现在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林小江知道他应该是年轻的,但不晓得这么年轻,毕竟西装会让人看着成熟一点。 “你和我们春晓好像很好哦。” “啊,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关系。”陶然说道。 林小江还想问。 林春晓在厨房叫着,“姐,你在那边干什么呀,快来帮忙”。 林小江只能回道,“来了来了。” 陶然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和林春晓对好口供。 他心里担心林小江要问什么话,万一自己说什么和林春晓和她讲的东西对不上,尽管问题不会很大,但总归是不好的。 林小江走到厨房,林春晓正在和她解释,“上午出去拿书的时候,遇到了点事,被耽误了,这些外卖都是中午和晚上要吃的,要快点弄出来。”林春晓解释道。 等送完餐,回来再烧午饭,吃饭的时候已经中午的十二点半了。 陶然搓着手叫道,“哇,今天来值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像这样一顿大餐了。” 桌子上有给孩子准备的糖醋排骨,色泽鲜亮,糖醋混合的甜酸味扑面而来; 酸辣藤椒白切鸡,黄白色的鸡肉浸泡在料调里面,星星点点的藤椒、小米椒、蒜茉让人口齿生津; 蚝油生菜,碧绿可人; 水煮硬壳虾,典型的汀州菜; 肉丸汤,则是前几天林小江自己做的,也是汀州那边的特色菜,陶然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 “我今天舌头都要吃掉了。” 陆萍萍听到这话咯咯咯笑。 “陶然,上次你一下子就帮我找到油了,你家的房子装修和春晓这边很像吗?”林小江一边吃饭一边问。 陶然和林春晓一下就直起了背,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林春晓决定说一部分真话,“其实吧,姐,陶然以前在这里住的,他是我的房客,后来毕业了,工作的地点离这边比较远,就不太方便才搬出去的。” “哦,房客啊,就以前就你们两个住在这里啊?”林小江吃惊道。 “姐,你以后在江城呆久了就知道,这很正常,很多像这样的房子还隔在四套,分给四个人住呢,合租很正常的。”林春晓振振有词道。 “姐,这个事情再城市里很正常,陶然吃菜吃菜。” 林春晓的事业单位考试没有进面,她心里很失望,但其实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已经脱离了学校的那些做题模式这么多年了,一直到十月份主观题考试之后才正式进入考试准备,对于考试的那些基本上都不是很熟,每次的模拟卷分数就不高。 而林小江的脸上伤掉痂以后,也开始了找工作的路。 但她也不顺利,人家一看她是一个新手,前面只有过两个月子经历,中间又停了这么多没有工作,怀疑她的专业性。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够专业性。 在江城这边尽管月嫂需求量很大,但是对于月嫂的要求也相应地更高。 姐妹俩每天就一同做一些外卖,经过了大半年来的积累,生意是好了一些,但月收入也就三千来块钱。 好在房子不需要月供,也没有什么车贷,三个人的一日三餐倒也不成问题,但是也就是需要磕磕绊绊的节俭的生活就是了。 夜里,陆萍萍已经睡着了。 姐妹俩坐在沙发上聊天。 “假如不是我和萍萍,你一个人生活的话,应该会轻松很多。”林小江不自觉地带着愧疚说道。 “姐姐,说这些没有意义,你也不想麻烦我的,只是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萍萍总不能继续呆在那个家里。”林春晓安慰道。 “其实……。”林小江欲言又止。 林春晓用眼神安慰她,鼓励她说下去。 “我前阵子接能熊的电话了,他说我们搬县城去住,可以买房就买房,不能买房就租房子,你说我和萍萍如果在江城真的生活不下去,回去也未必不是办法。” 林小江说话的声音很低,她知道林春晓一直对于自己这种不够坚决的态度有微词,也知道林春晓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 陆能熊说的她这个妹妹可真是厉害,林小江在自豪的同时也不禁带了一点点的依赖,更有一点点的畏惧。 显然,林春晓也知道这些,所以她并没有批评林小江。 她是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现在这样子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因为我自己能力有限。” 林春晓几度欲将自己上当受骗的事情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几次都吞了回去。 这些事情告诉林小江,有什么意义呢? 她并不能理解。 现在之所以林小江一切都听着自己的安排,虽然是一边忐忑一边跟着走,但心里到底是因为一种相信妹妹很厉害的“权威”。 因为她自己过得不好,解决不了生活中的那些问题,泥沼中挣扎的时候,是这个妹妹出现拉着她,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在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办法的困难。 从吴心兰去世卖房子开始。 她渐渐意识到这个妹妹和自己的不一样。 也意识到了有些话,有些事可能是听妹妹的比听自己的要来得正确。 一旦这种权威被打破,林春晓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所以她不能冒险。 但是她也有一些茫然,自己这样做是对的吗? 网络上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某个程度上来说,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他人,他人选择的命运,一个另外的他人要去干涉,困难且很容易不得好。 但是凡事没有绝对,真的放任吗?她打从私心里就做不到。 吴心兰的命运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付出被异化为理所应当,甚至在她还没有死的时候就已经规划好了那套并不属于他们名字的房子的归属,无视法律的规定。 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并不会最终就变成那样。 可是万一呢? 网上有一句话,叫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还要大。 ------------ 九十八、差错 这句话固然是有极端偏颇的地方,但是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林春晓也知道,并不是农村就不好。 农村有很多纯朴的善良的地方,就如当初自己考上江城大学,村委会的帮助一样,大家你一点我一点的帮她凑了学费。 只不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几千年来农村都是生活在整个经济社会当中的最底层,上层阶层、城市以各种并不是故意的方式维持社会的运转,就不得不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最终最弱势的那一部分人变成了被牺牲的对象。 而近几十年来,农村村民的生活可能是这个国家数千年来有史最好的时代了,便这么一点时间,不足以养出知礼节、知荣辱。 自己也没有力量去让他们做到,所以只好流向对她更友好的城市。 所以从某个程度上,林春晓是要感谢梁祺生的,是他带着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而现在,自己有没有能力帮助林小江看到那个不一样的世界呢? 有的,林春晓告诉自己。 想到这里,林春晓对林小江说,“姐,别急,我们现在至少吃饭是没有问题的,做事情嘛也没有随便成功的,至少我们住在这里不需要房租,你不觉得你住在这里比以前会更舒服一点吗?” “他人自己的问题不应当由你去负责,陆能熊离开了你过得不好,那是他的事,你的任务是带着萍萍远离那种伤害,你现在有这个条件可以做到,可以去试一试,为什么不呢?” “满打满算你来到这里也才两个多月,哪这么容易随便就过成理想的样子,城市里又不是遍地是金的,对吧。” 林小江不由得有些红眼,“春晓,谢谢你。” 在这里的两个多月,是她结婚以来,最自在最舒服的两个多月。 没有繁重的田间劳动,没有没完没了的“不下蛋的鸡”的辱骂,不用担心不知道何时会下来的拳头。 她只觉得自己没用,给不了陆萍萍想要的生活。 同时也对于自己到底能不能在城市里生活下去的恐慌。 “这样吧,我明天开始,出去找找工作看看,我们这边外卖的单子并不多,你一个人也可以忙得过来,早上先把萍萍送到幼儿园,你再去买菜,送货的时候就看那个导航,我应该没这么快找到工作的,这几天教你怎么用导航。” “买菜的标准你就按我的标准来,卫生一定做好,厨房里的那个摄像头也是一种记录和证据,至于那个客户群,号码因为在我这里,你先参与进来,慢慢到时候交给你管理,暂时也不要去做什么月嫂了,萍萍这边也需要人,我们总要先生存下去。”林春晓一字一字说道。 林小江重重地点头。 林春晓一边带着林小江上手她一个人操作,一边找工作。 林春晓找工作并不顺利,她没打算随便找一个工作应付。 体制内的工作她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考得上,现在加了林小江和陆萍萍两个人,她并不能心无旁骛地一心考试。 环境变了,计划也只能跟着变。 既然以后不一定可以考得上,那么现在找工作就要定位以后是可以一直干的,也是可以有相应积累的工作。 林小江并不理解,一个是她以为找一份工作有个收入就行了,至于什么工作有那么重要吗? 二是春晓是大学生哎,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找工作不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情吗? 对此,林春晓除了和林小江科普一些现在大学扩招,以及自己为什么不能随便选择工作的知识以外,并不没有太多的办法可以消除林小江的刻板思维。 她再一次庆幸,至少还不算太晚,不至于林小江真的变成了吴心兰第二,那样可能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但想归想,行动起来太难了。 婚姻生活已经将林小江搓磨成了粗糙的,对生活细节没有感知力的人。 林春晓尝试着放手,让林小江自己去承担买菜、制作食物、外卖的工作,对接还是由林春晓来。 第一天就出了问题。 往常林春晓买菜的时候,尽量都选最新鲜的,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去找。 做生意的人也精明,慢慢地也就知道了林春晓每天都需要买很多菜,毕竟是一次性采购,比那种零售的普通居民买的菜要多,而且几乎每天都会来买。 所以约定成俗地以比其它客户低廉的价格和留着更新鲜的菜卖给她,当然因为林春晓对食材的要求,很便宜的价格肯定是拿下不来的,毕竟这些都需要成本。 近来很长一段时间,自从林小江得伤好了一点,林春晓每日去买菜都会带上她和陆萍萍,等陆萍萍上学以后,就每日和林小江去买。 尽管一开始只是带着减轻林小江不安的出发点,但后来林春晓反而觉得这样可以让林小江慢慢开始接手。 固定的摊位,摊主也会拿出固定的菜式,大家都有默契。 但林春晓一放手,林小江自己去买菜,尽管林春晓无数次和她说过她们这种生意,讲究的是信任、新鲜、实惠,所以一定要保证质量关。 但林小江过惯了粗糙的生活,以及常年呆在那样的环境中,对于所谓的新鲜和价格并没有太多的敏感性。 在好一点的菜与次一点的菜价格相差很多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往价格低的那边往下倒。 她的观念中,新鲜也好不新鲜也好,反正都是菜,吃得下去就好,她自己本身对那些没有任何的要求。 食物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生存的需要,和美味谈不上关系,一旦和所谓的价格相对上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牺牲所谓的口感。 因此,林小江尽管一开始是想按着林春晓先前带着她去走的路子去的,但是一旦到了市场,在面对别人吆喝时,马上就被吸引过去了。 最终没有去林春晓带着她走的那几个约定俗成的固定的摊位上买菜。 在制作食物的时候,林小江也秉持了自己一贯的原则,这些其实在林春晓带着林小江一起进行餐点制作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了。 ------------ 九十九、谈话 对于林春晓挑出来的不够新鲜的材料,林小江依依不舍。 只是在面对着比她更强势的林春晓面前,她既不愿意动用自己的思考,也不没有违抗林春晓的意志的想法。 所以在以林春晓为主导的情况下,一切都和顺平静。 但一旦林春晓离开,林小江独立制作时,这种骨子里的节俭就不再能被约束得到。 有一点点发黄的,有一点虫洞的,她也舍不得扔了。 哪个菜看着哪个部分不是很新鲜的,她也就把那些看着明显不好的切了扔了,剩下的继续留着用。 这天送出去的餐几乎都收到了差评,联系客户的工作依然由林春晓来搞定,她的客户比较固定,都是过去的老客户口口相传的方式,将这种外卖的业务逐渐扩大的。 于是几乎是送餐后没多久,马上就收到了反馈。 “春晓,你是将业务外包了吗?”附上一张照片。 “老板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啊?今天的怎么这么敷衍?”附上一张照片。 “我是听阿晶说你这里的减脂餐实惠又美味,就这个样子?是不是我加错了人了?”附上一张照片。 林春晓本来赶一场面试,一家小型的律师事务所,需要招聘一名实习生。 她果断地打电话临时请假,这也就算是丢了这场面试了。 她原先的计划是林小江这边继续在家撑起外卖的这些东西。 然后自己去找一家公司上班,陆萍萍上学放学林小江可以顾得到,同时自己出去上班,两个人贴补着家用。 不然以现在三个人一个月三千左右的收入,其实是有些捉襟见肘的,因为生活并不仅仅是吃饭就够了。 还有幼儿园的学费,三人的衣服,交通费、医药费、水电、物业费……。 事实上,只要林小江一个人扛不住这个业务,那么林春晓还真的不能扔开自己跑去上班。 这一份不算大的收入,可以说现在完全是三个人生活的唯一来源。 林春晓在微信上一个一个道歉,并全部承诺明天重做一份,对于不接受重做一份的,林春晓都给予了退款。 为了减少开支,林春晓今天没有开车,她是算好时间去面试的,这会儿坐在地铁上一个一个处理,处理好以后,车子还没有到站。 林春晓看着窗外黑洞洞的隧道,一时感到筋疲力尽。 自己是不是太过高估自己了。 自己一个人都生活得不好的人,还企图拉着林小江和陆萍萍,是不是太狂妄自大了? 她真的能带着林小江和陆萍萍在这座城市立足、生活下去吗? 林小江就像那根没有长出自己内芯的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倒向哪里。 林春晓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在她面前露出“我不行”的时候,她大约就会马上带着陆萍萍回到水溪镇,继续那种“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日子。 可能会因为陆萍萍的事去抗争一下,但是不会选择离婚,会用各种理由安慰这毕竟是爷爷,以后不要再发生就好了,这只是意外。 这一次带着陆萍萍来江城找自己,可能是她最有勇气的一种尝试了。 一旦这种尝试没有给她相关的正反馈,她会马上缩回自己的蜗牛壳中。 这种事情,自己从小到大见到的还不够多吗? 就不说林小江了,说说林春晓自己吧。 过去的五年婚姻生活,又何尝不是墙头上的那根没有芯的草呢,凭借着风从哪边吹就倒向哪里。 只不过她比林小江幸运的是,遇到的是人品、财力都相对过得去的梁祺生,所以不至于被啃了骨头吃了肉最终一无所有。 她并不比林小江厉害多少,只是命运终究是更眷顾她一点罢了。 想到这里,林春晓又觉着自己需要支棱起来。 下了车,回家的路上,她一遍一遍地想着自己要怎么去和林小江沟通。 她没有太多的例子可以借鉴,于是她想到陶然过去是怎么安慰自己的。 被骗的时候、被上诉的时候。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以一个战士的姿态回到了家。 林小江见到回家来的林春晓,还在诧异,“你不是说你上午十点半有什么面试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我推了那个面试,没想到那么远,坐着地铁去一个多小时都还没到,我想想算了。”林春晓勉强挂起一个笑容。 “我这边送餐都结束了,效率还是挺快的吧,平时我们两一起,也都没这么快,我觉得这个工作我应该也可以胜任,不是那么难呢。” 林小江挂着满面的笑容向自己的妹妹炫耀。 在这一刻,林小江还真觉得自己挺棒的,很有成就感,她并没有认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够。 常年那种对生活能过就过的低级的需求,使得她的审美、她的要求水准也很低。 是以她完全没有对她今天做的料理比往常要差很多有所察觉。 也就是这里差了一点,那里也差了一点的嘛,总归是要入口的。 她甚至还觉得自己买的这些菜比林春晓买的便宜很多,想着过会儿要跟林春晓炫耀推荐。 林春晓换了鞋,走进客厅,“姐,我正想和你讨论一下这个事情?” 林小江看到林春晓一脸的严肃,奇怪道,“什么事情?” 林春晓调整自己内心的情绪,带上淡笑,同时又是那种别人一眼可以看起来的是假装的微笑。 “姐,今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向我投诉,说今天送去的料理不行,我给所有的人都承诺明天重新送一份,对于不愿意的我也退费处理了。” 林小江的笑容瞬间卡在了脸上。 “什么?”林小江设想了很多的情形,比如炫耀自己找到了更便宜的原料供应,炫耀自己更早地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但她独独没有想到现在的这个情况。 她以自己生活在水溪镇的生活常识来推理,大家习惯了便宜买便宜卖。 对于一些“瑕疵”产品往往存在着很强的侥幸心态,你知我知,毕竟总是不计较的更多,最多无非就是嘴巴上用口头的计较方式去争取一下价格的起伏罢了。 ------------ 一百、弥补 面对林春晓的这种反馈,林小江那种愉快的、满足的的成就感就忽然消散了,转向了另一个极端。 “那怎么办?今天亏了很多吧?对不起,春晓,我又不是又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林小江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内疚。 “姐,过来坐下,我们聊一聊呢。”林春晓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走到茶几前的沙发上坐下。 林小江则有点不安地走过来寻了一处坐下。 “亏不亏钱这是其次,就是这些客户都是口口相传积累起来的,一旦他们失望,以后就不会再订餐了,就目前来说,这是我们唯一的收入,我、你、萍萍都要靠这份收入来维持生活。”林春晓说道。 “我给你添麻烦了,要不然我还是带着萍萍回去好了。”果然,林小江自卑感一上来,就想要缩回去。 “姐,我现在没有怪责你的意思。” 林春晓盯着林小江的眼睛。 “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我刚离婚那会,差点上当受骗,几乎要把这个房子都填进去了,那时候我很自责,后来有一个朋友和我说,那不是我的错,别人有意存心骗我,而我并没有太多的社会生活的经验,会因为人家特意设的局而受骗,很正常。” “啊?”林小江睁圆了眼,“那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 林春晓摇头。 “都已经过去了,那件事情现在并不重要了,我想说的是,你以前一直在水溪镇生活,带着那边生活的烙印和习惯,用你过去的生活的常识和习惯来继续来这边的生活,这并不是你的错,不要动不动就说回水溪镇这种话。” “你忘了妈妈了吗?我们寄回去的钱,她从来没有花到过自己身上,买得好一点点的衣服,最后都莫名其妙给别人穿着,结婚、盖房、买农具、上学、买化肥,没钱就找妈妈要,妈妈理所当然地找我们要,那种没有自我的生活,你是想以后变成妈妈那样,还是说让萍萍变成另外一个我们吗?” 林小江悚然一惊,摆手道,“怎么可能会那样呢,我们是因为爸爸死得早。” “真的是因为爸爸死得早吗?你自己想想看,陆能熊打了你多少次?就我知道的,亲自参与的有两次,那么之前我不知道的呢,不管是别人还是你自己都是用夫妻没有不打架的,床头打架床尾和来跟自己说那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萍萍的事,你会来找我吗?”林春晓说道。 “还有萍萍,我们至少没有经历过萍萍这样的遭遇,对于一个还懵懂无知的孩子来说,伤害有多大,你居然还想着要带她回去吗?” 林小江不再回话,双手放在膝上,局促不安的样子。 “姐,这一次投诉,不是你的错,你在那个环境,可能你自己也好,身边的人也好,对于这种吃的方面没这么多的要求,但是城市里的人不一样,他们对于有一些东西的品质,会有和我们不同的要求,因为我们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这种要求和价格,他们会权衡利弊,发现在别的地方没有这样的性价比,所以才会选择从我们这里买。” 林小江因为林春晓说这不是她的错,而感觉到了一种暖意,她顺着林春晓的话点头。 林春晓再接再厉,“但这虽然不是你的错,但确实是你的责任,但你不要自责,没有人能一开始就能在不同的环境中切换自如。” 林小江抬起头,用有些迷惑、不解、自责、不安的眼神看她。 “就像我刚离婚的时候一样,我要开始和与过去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别人盯上我的房子,我还被起诉过,一切的一切,我都要慢慢去学习适应,你也是一样的,明天继续我们一起买菜,然后我再想想看,做一些新品带着给客户,算是一种补偿,要维系住这一份收入,你觉得这样可行吗?”林春晓说道。 林小江有些受宠若惊,“那你的工作?” “以后再说。”林春晓坚定地说。 这其实只是对林小江这么说,林春晓却知道,自己短期内不太可能出去上班了。 一个人的习惯模式改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小江对于口感与节俭之间的冲突,远远不是一顿谈话可以解决的,甚至有可能终身都无法改变。 在三个人没有另外开源的渠道出现之前,林春晓断不能放弃目前的这个来源。 她有一些迷茫。 困在这里,走不出去,收入又暂时没有办法提高,以后怎么办? 还有林小江的婚姻,何去何从,在没有足够的经济托底之前,离婚对于林小江和陆萍萍来说,真的是可以走的一条路吗? 如果说要帮助林小江走出一条她自己可以走的路,而不必一直依靠着自己的路,那么那条路又在哪里? 自己是真的有能力去帮助她们吗? 晚上的时候,林春晓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个烤箱、面包机,还有一些面粉之类做点心的材料和工具。 在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她很擅长做一些甜点。 那时候家里从来不缺什么小蛋糕、饼干的,她有时间,又舍得用料,做的东西自然要比外卖买的要好很多,所以在当时很受梁家的欢迎。 其实那些小玩意真的花心思下去,做起来也是不难的,无非就是要细心加耐心罢了,需要很多的时间和观察。 离婚以后,烤箱、面包机这种东西自然是不能带走的,而这些东西也并不是生存的必须品,没有了工具,自然也就没有再做过那些。 林春晓想,明天送餐的时候肯定不能只送原来订的东西就可以。 信任建立起来难,毁掉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尽管送餐的业务并没有赚很多的钱,但那是一家人的生活的主要来源。 如果说做一些中式的减脂餐、饮料、芋圆什么的林小江可以帮得上忙,那么蛋糕、饼干什么的林小江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 一百零一、依靠 当晚上林春晓在厨房鼓捣着要做小饼干的时候,林小江就只能和陆萍萍站在一旁看了。 林小江一直在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林春晓直接一句,“姐,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也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事情发生了,解决就好了,没关系的。” 这是林春晓从陶然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学到的,不指责,只要解决事情的本身就行。 不管是孩子,还是成人,成长的过程中,错误是难免的,是要记住错误的感觉,还是避免犯错,是因为恐惧不再去犯错还是因为不想犯错而不再犯错。 尽管林春晓并不是十分地明白,但是她觉得自己进步了许多,至少现在自己的心里完全没有批评。 林春晓做了一些巧克力小饼干,十分成功,香浓的巧克力的味道从打开烤箱开始弥漫在整个屋子内。 陆萍萍因为要上幼儿园,所以时间一到就哄她去睡觉了,答应好第二天让她起来吃饼干,于是不管她多依依不舍,最后还是先去睡觉了。 林春晓和林小江两人将这些咖啡色的饼干一份一份用塑料袋套起来,又装进精美的盒子里。 “这要很多钱吧?”林小江不自觉又开始问。 林春晓没料到长时间不做了,一次就这么成功,也很有成就感,说道,“嗯,不是很便宜,不过这也算是新品,也许以后这也能开发出来呢,是吧。” 何止是不便宜,林春晓用料一直都很好,这次又带着想要道歉的意味,成本比那一盘子减脂餐的成本还要重。 林小江还要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来。 林春晓拿了一个碟子,上面放上些巧克力饼干,招呼道,“姐,我们也来尝尝吧,尝尝我的手艺。” 林小江对这些东西缺少品尝的能力,坐着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尝了尝,只觉得有微微的甜,甜中又有些泛苦,“这,怎么是苦的?是不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林小江记得林春晓在包装盒前尝的,明明很满意的样子,当时她让自己尝,自己拒绝了。 林春晓笑笑,“就是这个味道的,城里人吃东西,都说不怎么甜是对甜品最高的评价。” 林小江吐吐舌头,简直不太能理解。 又要吃甜,又要不甜的。 次日送餐时,林春晓将每一份减脂餐里都带了一小份饼干,意料之中地收获了所有的好评,甚至当下就有人下了饼干的小订单。 林春晓的业务范围并不是很广,就住在周边的几个小区,远的地方送起来也不划算,开着电瓶车,吹着风回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总算事情没有往最不好的方向去,是吧,自己也有能力不让事情越来越差是吧。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林春晓停下车,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串非常熟悉的数字,虽然没有名字,但是第一个数字都是她曾经背过的,是梁祺生。 接起电话,梁祺生就说,“听你姐说,你在找工作?” 林春晓并不知道林小江是什么时候和梁祺生有过接触的,犹豫了一下便说,“是,前几天有在找工作。” “你有法律职业资格证,是吗?” 林春晓心里呯呯跳,她舔舔嘴唇说道,“是的。” “有没有兴趣去法务部工作,不是梁声集团,是我一朋友的公司,他们的法务部缺人,不过工资上可能没有那么高。”梁祺生说。 林春晓并没有马上回答,狂喜和犹豫来回切换,很快就被梁祺生察觉到了,他说,“你考虑一下吧,毕竟你不是专科毕业的,也离开职场很多年了。” 林春晓嗯了一声,说道,“谢谢你,祺生。” 梁祺生嗯了一下,“考虑好了就打电话给我。” 挂了电话的林春晓,刚好车开到了一条小河旁,她把电瓶车停在边上,走到小河边,坐在河边的椅子上,看着河面波光粼粼发呆。 对于自己来说,梁祺生伸出的这个橄榄枝无非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自己刚刚有了证,工作也算很对口,从这里开始。 可是自己真要去上班的话,林小江怎么办? 林春晓并不想再像过去那样,只出钱养着吴心兰那样地对待林小江。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光给钱给物,最终也许也可以让一个人走出当下的困境,但更多的时候,会不会像是吴心兰那样的下场,因为自己并没有很好的支撑自己生活的能力,而那些习惯地伸过来的手又无法拒绝,就只能可着两个女儿使劲的压榨。 林春晓记得自己的母亲,在林小江还没有出去打工之前,并没有像后面那样“不要脸面”,尽管也没什么能力和魄力,尽管也是任别人欺负,但是她努力种菜、采茶、养些牲畜卖一卖,在别人和她说女孩子读什么书反正都是别人家的人的时候,尽管不反驳,但默默地竭力供养着姐妹两人。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林小江去打工以后,自己考上大学,和梁祺生恋爱,结婚,慢慢地那些伸出来的手变本加厉,慢慢地把母亲带到了那样的境地。 没有一个环境,没有一个人去拉一拉她,告诉她,不要那样子,可以另外那个样子的。 现在的林小江,就仿佛是以前的那个吴心兰,向左还是向右,不同的命运。 林春晓捂着脸,在寒冬的风里,流下了眼泪。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有人打进来电话,林春晓没去管,涌上来的心酸、疲惫一时多得很,现在没有人可以靠了,家里另外的两人都靠着自己,自己绝对不能倒,眼泪也不能让她们瞧见。 林小江动不动就想着要退回去,退到那个会对她家暴的男人身边。 陆萍萍小小的年纪,遭遇到了自己亲爷爷的猥亵,却没有地方可以说。 她们的依靠只有自己。 林春晓以为自己会哭很久,可是也就是没过几分钟,她的情绪就好多了,仿佛随着那些眼泪都流走了,身上没有带纸,林春晓就抬起衣服,用袖子擦了擦,对着空旷的溪流喊道,“加油,春晓!加油,春晓!” ------------ 一百零二、安慰 情绪调整得差不多了,她拿出手机看,打来电话的原来是陶然。 她瞬间想了起来,自己昨晚给陶然发了微信,说自己做了一点小饼干,问他要不要的,他回了说今天午休的时候过来拿的。 林春晓清了清嗓子,自觉把嗓子调整到不那么异常的时候,回拨了电话。 “喂,陶然,我这会儿还没到家呢,马上就可以回来,你到哪里了?”林春晓装出轻快的样子。 陶然还是听到了电话那头带着鼻音的声音,略微紧张地道,“你感冒了?” “没有没有,就刚刚送餐,可能吹了点风,你到哪了?” “我在楼下了。” “啊,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挂了电话,林春晓骑着车往家里赶。 两人楼下见面的时候,陶然一看就知道林春晓有哭过了,粉底明显被冲散了的痕迹。 他的心仿佛被锤子砸了一下,很想问她怎么了?因为什么而哭泣?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嘴巴,指了指她的脸,说道,“需不需要整理一下?” 林春晓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赶紧对着电瓶车的镜子看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脸上的粉底被眼泪冲开了。 她讪讪地看了看陶然,有点不好意思,想着补一下,但是自己出来并没有带什么散粉,也没法补。 还是陶然带了纸巾,他去一楼花园一处水龙头接了点水,把纸巾打湿过来让她擦。 “谢谢。”林春晓说道。 “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陶然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他现在十分后悔那时候搬出去。 但凡他在,总多少可以帮帮春晓的吧,“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的地方?” 他尽量使自己激动的内心不被关心的语言带出来,以一种看起来平静的语气问道。 “还好,你等等我,我先去楼上把饼干拿下来,我确实有一件事,想咨询一下你的意见。”林春晓说道。 “好的,你慢点。” 看着林春晓离开的背影,陶然再也无法维持住那个淡定的样子,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自己并不能真的帮上她,一度以来都是蹭吃蹭住,还要花她的钱去交学费。 就说自己现在上班了,那点开支除了房租以及素日的开销,并不能存下许多来。 陶然隐约想着放弃,什么配不配的,她哪里配不上自己呢? 可不可以放手去认真地谈一场,什么风光,什么想回老家给那些人好好看看自己混得出头,有那么重要吗? 她无非也就是大了自己五岁,男性的平均死亡年龄要小于女性很多年,其实这个程度上来说,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可是就算这样又能怎么样? 自己现在这点收入,能给她多少的帮助呢? 陶然一时之间陷入了迷茫。 林春晓下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十一二个纸袋子,很精巧的样子,“这是我昨天做的饼干,你拿去分一分同事吧。” 陶然没有客气,他顺手接过来,“谢谢姐。” “你还有没有时间?”林春晓问。 陶然看了一下手机,“还有的。” 林春晓笑着指了指凳子。 陶然依言坐下。 林春晓理了理思路,说道,“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法务部的工作。” 闻言陶然抬头,“那挺好的呀。” 林春晓苦笑,“是挺好的,可是我在高兴完以后,忽然在想,我可能并不能去。” “为什么?”陶然不解。 “我姐和萍萍现在呆在我家里,我并不想,我一直养着她们,也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 “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会离婚的吗?主要是因为我妈,以及我妈身后的一群人,习惯了向我和我姐伸手要钱,说他们怎么样,不如说是我和我姐给他们养出来的习惯,你说如果我一直养着我姐和萍萍,会不会以后她会变成第二个我妈?” 林春晓看向陶然,眼里充满了迷茫,“就算是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我妈,以为结了婚了,他的条件比我的条件好这么多,所以理所当然地依赖他,我家里的那些人也通过我去依赖他,他不是没想着要带我,可是那时候的我既自卑又有傲气,一味地沉浸在我终于可以争口气当中的狂喜之中,面子以及看着过去看不起我的人现在求着我的感觉,迷失了自己。” “没有人告诉过我,真正的靠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我以为我靠着自己努力上了江城大学,找了一个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人结婚,这就是我的努力,这是靠我自己得来的,可实际上我一点一点地耗尽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我妈他们习惯和我要钱,我习惯了和他要钱。” 陶然伸着手,想要抚摸林春晓的背,给她一点力量,但是从前做惯的动作。 因为自己心里面的小心思,心跳动得厉害,竟然不敢去抚摸,只好用温和的眼神鼓励林春晓。 “昨天我本来有一个面试的,是一个小型的律师事务所,我想找一个实习律师的职位,但还没到公司呢,就接到了好多的客户的投诉。” “我姐习惯了节俭,用料上差一点、新鲜上差一点、摆盘上差一点……各种都差一点以后,就差好多了,这些小饼干就是我今天做了送给客户的,我姐没有能力一个人做下去,但是现在如果我停掉这份工作,我去上班赚钱养她们,她永远都无法自己走出去,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而且我好像有一点点委屈,凭什么我要这样……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姐那时候才初中毕业,一个人去汀州打工,给我寄学费、寄生活费,我才有那个机会读高中,上大学,恋爱结婚,而她早早地遇到了我姐夫,结婚生子,我觉得我做得再多,都不足以弥补她对我的付出。” “可是你知道吗?我发现我心里有很多的愤恨,她为什么这么上不了墙,动不动就跟我说她要回到水溪去,她不是不知道那个男人家暴她,不是不知道萍萍有被她爷爷……”。 “她明明知道这份工作对我们很重要,可是她还是搞砸了,最难过的是,我竟然理解她为什么会搞砸,为什么会这样节俭,舍不得用好东西,对她来说,这些已经是最好的东西了,你看她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出去说四十来岁,也一点都不夸张……。” ------------ 一百零三、建议 陶然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下来,眼里带着温柔和心疼。 “不,春晓,你并不自私,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善良,最温暖的人,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姐也是,为什么她会跑到江城来找你,就是因为她知道你不会拒绝她。” “你自己过得并不如意,经过了很多的困难,可是你还是愿意这样去帮助她,尽管曾经她帮助了你,但是那时候早已经过去,你知道有多少凤凰男、孔雀女的说法吗?” “你可以不管我的,也可以不去管她的,可是你没有。我以前也不懂的,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有的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而有的人不仅没有,还要偿还很多的东西,你非常非常棒了。” 对我来说,你非常的优秀。 是那么的善良而有力量,在自己还有很多困难的情况下,对别人不离不弃。 陶然自然认为,过去的自己,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就是现在的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林春晓抬头迷茫的脸,“我不自私?我这样想也没错?” “你没错,君子论迹不论心,你非常棒了。” 陶然坚定地说,只是他知道,他现在的心里都是在忍耐自己的情感溢出,疼惜她遇到的困难而自己没有办法帮助,羡慕她面对困难时候的勇气和决心。 她是一个多么勇敢、纯粹的人啊。 林春晓被鼓励到了,两个人相处以来,陶然亦师亦友,对她的帮助很大。 本来已经做好的决定,但是自己内心无法控制住的难过,被陶然这么一说,就坚定了下来。 “你说得对,有想法也是正常的,我其实刚刚就想民好了,那个法务部的工作机会,我就不去了,只是我自己有些想不通,太难过了,好不容易有的机会,凭白就错过了。” “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我也会努力的,以后一起努力。”陶然心里呯跳,他说的话有了双层的含义,尽管这个双层的含义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啦,你好好管自己走,这是我家的事,我总不能一直依赖别人的,要想着办法去解决,有你这样陪我说说话就够了,对了,你现在毕业了,有工资了,婉青是一个很好的人,你有没有和她再联系啊?” 林春晓心情缓解了一些了,又开始了惯性的八卦,这些年轻的少年人的恋爱对她来说太美好了,她忍不住就想去探听。 陶然的脸黑了一大半,他控制住内心的恼怒。 脸因此变得冷漠起来,他只能用冷漠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恼怒。 “你可不可以不要像那些大妈大爷一样,一见面催人谈恋爱,催人结婚呀。” 林春晓看他那个样子,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哈哈地乐。 看到林春晓的笑容,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一时的放松以后,陶然内心中的恼怒消散了许多。 哎,有什么关系呢,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自己做的嘛。 “春晓,我有一个建议。”陶然忽然想到。 “什么?” “你现在的业务范围太窄,就附近的几个小区,其实你可以注册一家小店,把业务范围扩大一点,这样就可以不用什么都自己送餐,各种包卖的平台都可以搞起来,既然暂时反正出不去工作了,何不干脆放下心来做得大一点呢……”。 “我们公司的那些律师们也是每天中餐都在发愁午饭,有些人自己带餐,有些人出去吃,有些人点外卖,只要你的东西足够好,市场是有的,当然也要有耐心就是。”陶然说道。 林春晓仔细地听了,“你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我现在这样是没有什么成本的,一旦选择注册开始,随着成本的投入,风险也会在加大。” 陶然点头,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说道,“是的,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是趁着午休过来的,现在差不多到点了,路上还要时间,我先回去了。”他晃了晃手上的袋子,笑道,“谢谢了。” “再见!”两人挥手道别。 陶然走了以后,林春晓又坐了好一会儿,拨通了梁祺生的电话。 也没有多少寒暄,林春晓就直接进入正题。 “谢谢你,祺生,我对那份工作很心动,但是我现在的条件可能没办法出去工作,我姐现在也来江城了,带着萍萍,有一些麻烦,我的需要帮着一起处理掉,下次有空请你吃饭啊!”。 对于林春晓的拒绝,梁祺生再一次诧异了,他一时冲动说道,“你上次也这么说,请我吃饭,也没什么下文。” 林春晓被噎了一下,这不就是一种客套嘛,但既然人家这么说了,她只能说到,“那我下周约你吃饭吧,你有想吃的什么东西,也可以和我说。” 梁祺生其实那一句话说出去就后悔了,只不过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总不好收回来,只能硬生生地接下来。 “客随主便,你订好地方了再告诉我。” 挂了电话以后,他一度有些不舒服。 一是其实他完全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伸手去帮助林春晓,仿佛是下意识的。二是自己居然跟前妻讨饭吃? 自从再见到林春晓,过去那些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的感情,在回忆的搅动下,那些面目可憎的岁月有居然在时间的洗刷下,变得并不是那么面目可憎,比起这一年多平静无波的生活,那种愤怒居然显得很生动? 这是有病的吧。 你瞧,她一如既然还是家里那么多事情,只不过现在他可以脱出身来了,不需要被拖着下水。 可是为什么他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不是滋味呢。 一心一意追求到的自由,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并没有多美好。 当他得知林春晓在找工作时,想到她遇到的困难,他就完全没控制好自己,就选择了去帮助,他还在告诉自己,就一次,帮一下吧,下次要保持距离,不能再让她缠上。 他什么都想到了,但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拒绝。 ------------ 一百零四、变化 她,离婚以后,好像确实不一样了。 梁祺生看着发黑的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 林春晓回家了以后,有和林小江讨论了一下关于注册的事情,但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林小江在愧疚心作祟之下,总觉得林春晓是因为自己所以被迫无奈才这样,毕竟现在这种只是送送周边几个小区的模式,不怎么需要成本。 但是她也很明白,就目前一个月三千块钱的收入,三个人生活真的有点捉襟见肘。 林春晓没有当场下决心。 过了两天,林春晓约了梁祺生吃饭。 她常年都没有什么出去吃饭的体验,自然也不知道哪里好吃什么,就找了一个社交软件看周边餐饮的评分,最终选了一个叫“遇见”的餐厅。 梁祺生要晚上六点多才有空,说是有一个会议。 林春晓在约定的时间来到餐厅。 她拿着平板划开菜单,点了几个冷盘,点了一块小蛋糕,拿着叉子一边吃一边等一边想。 没多一会儿,梁祺生就到了。 “现在的点菜系统可真先进啊,好像好多的餐厅都直接就用这种平板进行点菜了,也不需要有人站在边上等,也不需要纸上勾来勾去了,你看看我点了这几个菜,你看需不需要再点一点其它的?” 林春晓把平板推过去。 两人夫妻多年,除在最开始的一年,偶有出来吃饭,后面的四年多再没有过两个人一同外吃饭的时候。 这一次反倒是这么长久以来的第一次。 梁祺生拿过平板看了看林春晓点的菜单,又点了两个,将平板推了回去。 “对了,我想咨询你一件事情。”林春晓说道。 梁祺生挑眉,示意她直接说。 “在说之前呢,我先要谢谢你还能想着我,不计前嫌帮我找工作,主要吧你也知道我家。”林春晓不好意思地笑。 夫妻多年,她家什么样子他一目了解,也没有必要遮掩。 “挺乱的对吧,我姐带着孩子来到江城了,我呢这一年多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工作,就通过微信搞了一些小区的食物外卖活动……就是那种盒餐啊、芋圆啊,主要还是盒餐,我最近在犹豫要不要干脆去注册一个店面,然后扩大一下外送的范围。” 梁棋生并不懂这个,他平时很少会看朋友圈,基本没有以这样的方式买过这样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经营模式。 “为什么不去上班?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有什么成长的地方吗?你姐的问题需要她自己去处理。” 梁祺生拉了拉领带,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子暴躁,在这一刻他又开始感谢自己已经离婚了。 这些事情和自己再也没有关系,这种毫无边界感的混乱,并且将混乱推给别人解决的模式,是过去多年来他们争吵的焦点。 林春晓苦笑,更深的一些东西似乎无法对梁祺生说,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想要获得他的意见,但是梁祺生的环境和自己的环境差距很大,有些东西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好在这时,菜上来了,“先吃点东西吧。”林春晓说。 居然没有再说下去? “你变了很多。”梁祺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点。 林春晓苦笑,怎么可能不变呢,“我并不想像你那时候对我一样去帮助我姐,完全地依赖你,最终甚至失去她自己站起来的能力。” 她抬头看着梁祺生的眼睛。 “我想带着我姐可以学会的方式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但是她现在还不行,如果正经上班的话,通勤时间就会占据很多时间,特别是下午孩子放学的时候,我现在这样的方式可以帮她接送一下孩子,我想她后面是跟着我一起卖东西还是去做育儿嫂什么的,慢慢地她有独立的能力,就可以有勇气离开我姐夫。” “离开你姐夫?什么意思?” “她之所以带着孩子来找我,是因为被家暴了,不止一次,我支持她离婚,但是她总是很害怕……。” 看到梁祺生深沉的脸,林春晓及时刹住话头,“对不起,这些话不应该同你说的,我们还是先吃。” 梁祺生低头切肉,心里一阵感叹,看吧,自己的选择还是对的吧,如果不是已经离婚了,这些事情现在需要处理的就是自己了。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哥,春晓姐,你们今天也在这里吃饭?” 两人抬头一看,是梁婉青,跟在梁婉青后面的是陶然。 他们惊讶地看着。 堂哥?林春晓的前夫? 陶然心里马上控制不住升起一股子警觉来,他们还有联系的? “好巧吧。” 梁婉青莫名的兴奋,有一种自己进行的地下恋情被发现的刺激,主要是自己真的很想陶然被家里人认识,尽管陶然现在并没有表示接受自己,但是这种在外面约会被双方的哥哥姐姐发现,多刺激浪漫的一件事。 “他叫陶然,是春晓姐的弟弟,是一名律师。陶然,这是我哥,梁祺生,梁声地产总经理。” 梁婉青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她没有去介绍林春晓,毕竟两边都熟悉。 陶然眸眼里闪过未知的深沉,他伸出手,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你好。” “你好。”梁祺生伸出手,两个人简短地握了手。 陶然看向一旁的林春晓,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大衣,下身是黑色长裤,脸上淡妆,满脸淡笑地正在和服务生说着什么。 只一眼就足以让隐秘的喜欢爬上了心脏,拉动着它扑咚扑咚地跳起来,他移开视线。 “哥,春晓姐,我们在3号桌,先过去了。”梁婉青的视线在梁祺生和林春晓的脸上,笑嘻嘻地说道。 “行呢,你们去吧。”林春晓俏皮地眯眯眼笑道。 陶然控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想法,跟着梁婉青来到3号桌,3号桌刚好在另一个头,可以隐约看见林春晓他们。 “你说我哥和春晓姐这是要复合吗?”梁婉青说道。 陶然看了她一眼,否认道,“应该不是吧。” ------------ 一百零五、二拒 梁婉青点头。 “也是啊,不然我婶婶他们可要恼火死了,以前他们结婚的时候闹得我们整个家是鸡犬不宁,据我妈说吧,春晓姐的家里条件差,她就像那个樊胜美知道吧,就有一部电视剧的主角那样,天天要扶贫自己家里人,什么都找她要……啊,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 她瞬间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是林春晓的弟弟,说的这些话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理解成一种贬低。 如果说以前她对这个前嫂子的贪婪不知底线式的讨要,有站在她父母亲的角度进行过一些声讨的话。 在后来认识了陶然以后,对这个前嫂子都转成了同情和讨好。 刚刚自己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话的倾向会不会让陶然对自己产生一些误解? 梁婉青的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好在陶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他还点了点头,“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我,是什么事情?” “啊,大惊喜哦。”梁婉青俏皮的笑笑。 陶然面带微笑,眼睛却在梁婉青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向远处,他们好像谈得很好的样子,气氛很融洽。 难道真的有复合的倾向? 一想到这个,心里就莫名的不自在。 看到陶然没什么反应,梁婉青有一点点的不高兴,“好啦,我也不卖关子了,年后我也要去金诚律师事务所上班呢。” 这回,陶然注意力被拉了回来,“你去金诚律师事务所上班?干什么?你的专业又不是法律。” “会计啊,会计也可以去事务所上班的嘛,又不是只能干律师。” “会计来律师事务所上班?” 梁婉青感觉到陶然言语中的不接受,不高兴地道,“我又没有想学到什么,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这样也不行吗?” 陶然正色道,“婉青,对不起,我以为上回我说得挺清楚的了,我们是朋友关系,对不起……。” “你不用提醒啊,我又不是不知道,反正都要找一个地方上班,哪里不是上班,我去事务所上班也可以啊,反正都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再说了你也别总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这样任意单方欺负我,我也没有就要你一定要答应的意思啊,我家里条件好,工作的事又不需要发愁,我为什么不可以凭着自己的想法和爱好去选一个地方实习呢?” 梁婉青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了下来,心里堵着一团气,她一手抽过纸巾按了按眼角。 她不是不明白陶然说的那些话。 但她就是不甘心,越被拒绝,她越觉得自己更喜欢陶然了,让她放手越发觉得不舍。 毕业以后她就呆在家里,也没有想着上班,父亲一直想让她进入梁声集团,毕竟家里的孩子们毕业都去了梁声集团,但她一点点也不想去,在家与父亲熬了很长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父亲同意自己去金城律师事务所上班,经此一役,父亲也知道陶然,通过严立元了解到这个男生是一个品质、学习能力、人品都很过得去的人,梁伟才也就通过个人的关系让梁婉青去金诚律师事务所上班了。 这其实是关系户。 陶然对此反弹很大,简直可以说是反感。 如果说前面,他很感激梁婉青将自己介绍到课题组,包括后面自己可以来金城律师事务所实习也有梁婉青一开始介绍课题组的这部分帮助。 但现在梁婉青自己跑来实习,可不可以理解面一种跟踪? 这让他有了警觉。 讲真话,一直以来他并不真的那么反感梁婉青。 这是一个漂亮、大方、体面的姑娘,说话做事都不让人反感,自己也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 但是现在陶然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没有界限感了,他一味地强调朋友关系,是不是会让梁婉青以为就是还可以再进一步呢。 陶然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喜欢上林春晓是意外,他以前没有打算过和林春晓有后续的发展,一直在选择离开。 但是他也没有打算找一个自己没感觉的人做妻子。 他的经历告诉他,人生充满意外,未来很重要,但是当下的感觉也很重要,不管以后好不好。 如果当下不喜欢不投入不高兴不兴奋,畅想中的未来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谁知道是不是可以到那一天。 想到这里,陶然说道,“婉青,晚上这一顿饭我来付吧,毕竟上一次你请了我吃饭,你选择去哪里上班,是你的事情,但希望你做的这个决定的理由不会是因为我,那样我会很愧疚,我也承担不起成为这个决定的理由,这个责任太重了,我会很有负担的,我一直当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陶然又看了一眼远处,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她还不知道,我现在能力还太差,不足以担负得起她和我的未来,所以暂时选择不表白,但我不排除以后等我的能力可以负担得起的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对她还有那份感情,我会和她说的。” 梁婉青脸色大变,瞬间面白如雪,她抖着嘴唇问,“是谁?我认识吗?” 陶然略带怜悯的语气说道,“对不起,这样吧,你看起来有点不舒服,我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 梁婉青想说不要,但是她说不出来,心脏被揪成了一块,又痛又羞耻。 不要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 拒绝了一次,又被拒绝一次,而自己毫无死心的这种有些死乞白赖的样子,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陶然站起身来,带着歉意弯了弯腰,走到柜台结了账,然后出门。 走了有几百米远,陶然拿出手机,给林春晓打电话。 他告诉自己,我有正当的理由。 以此掩盖他看到她和别人一起吃饭心中的不舒服的感觉,尤其那个人还是她的前夫。 手机那头响了四声左右,传来了林春晓的声音,“喂?是陶然吗?什么事情?咦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 一百零六、爱情 “是这样,我有点事,需要先走了,婉青好像有些不舒服,麻烦你告诉一下她哥哥,可能还要拜托他送回去,账我已经结了。” “咦?你不是和她出来吃饭的,怎么就这么走掉,是不是不好呀?”林春晓的回话充满了不解。 陶然看着夜空,吁了一口气,抱着不清白的心思说道。 “我拒绝了婉青的表白,算我欠姐的一个人情吧,麻烦姐姐了。”陶然没等林春晓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被挂了电话的林春晓一脸茫然,她看着梁祺生说道,“那个,婉青好像有点不舒服,我们过去看看吧。” 她感到自己的话底气不足,莫名有一种做家长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梁祺生早在林春晓说“你不是和她出来吃饭的,怎么就这么走掉”的时候就去看梁婉青了。 在林春晓说完了后面一句话时,他就发现梁婉青好像起身往门口跑去。 梁祺生站起来就追了出去,林春晓一脸茫然地跟着起身。 追到门口又想起自己账没结,跑回来结账,然后再跑到门口,只见梁祺生拉着梁婉青,梁婉青的脸哭花了,变成了一个泪人,夜幕下脸色苍白如雪。 林春晓顿住脚步,往后退了一退,向梁祺生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不方便上前,先走。 走了几百米远,确实看不到他们了。 林春晓马上拨了陶然的电话,她有预想,他们可能是吵架了,所以这会儿打电话可能是打不通的,谁成想电话才响了一声,那头就接了起来。 林春晓卡了一下,害她都来不及调整出指责的语气,“你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陶然清冷的声音,“在你前面。” 林春晓抬头一看,陶然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的椅子上,见到林春晓,他站了起来。 林春晓走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呀?” 陶然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春晓,仿佛在观察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林春晓拧眉,“陶然?” 陶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春晓伸手,踮高了脚,在陶然眼前摇了摇,“没事吧?” 陶然忽然一笑,在夜幕的灯光映照下,让林春晓忽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电视剧中刚幻化成人的狐狸精的笑,风华绝代。 林春晓的心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仿佛没有见过世面的凡人被这个笑容迷惑了,一时仿佛被下了魔法,手脚仿佛失去了控制,动不了一点点。 两人面对面站着,互相望着对方,感觉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林春晓忽然就醒了过来。 要死了,她心里在想,我这是怎么了。 她猛地眨了下眼睛,用力地摇头,又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不是,你怎么跑了?” “梁婉青下学期要去我们事务所去实习了,冲着我去的,我刚刚又拒绝她了,我发现我好像太温和了,她不仅没有放弃,还追到了我的公司,这让我很不自在,我也很不高兴。” 陶然缓缓地说,嘴上说着不高兴,但是看着他的脸,似乎还挺高兴的样子,笑得灿烂。 林春晓觉得自己心里毛毛的,这孩子是憋出什么问题了吗? 最近有发生了什么压力很大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自己最近对这孩子是不是关心太少了? 她悄眯眯地吞了吞口水,试图安慰道,“啊,这个,确实有点过分哦?” 其实她心里也分不清是过分还是勇敢。 但是此刻她本能觉得要顺应陶然,他是在生气吗?还是被气得有些神经失调了? 怎么笑得这么灿烂? 总不能是高兴吧?高兴还拒绝? “姐姐,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陶然笑得春风拂面。 一瞬间,林春晓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磕磕巴巴地答道,“没,没问题。”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上了车,林春晓估摸着时间出过去一点,可能情绪也消散了一些,试探性地问道,“陶然,你这是生气啊?还是开心啊?” 陶然反问,“你觉得我这是生气啊?还是开心啊?” 咦?这个口气不太对啊,他平时好像并不是这么说话的,自己这是没选对时机? 她呵呵地假笑的两声,强行转移话题,“今晚天气挺好的哦。” 仿佛正验证她的话,忽然车窗上就落下了雨滴,又没有一会儿,居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气氛有点尴尬,林春晓深觉着今天晚上真是怪了,是一个不适合开口的日子,于是强行挽尊扯出一个笑容,不再看陶然,把注意力放在开车上。 陶然的笑意更深了。 暴雨打在车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陶然是刚刚在店门口想通了一些事情的。 固然,梁婉青这种完全不顾及他的意愿的表达方式,让陶然觉着很生气,有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 但是等自己从餐厅出来以后,站在外面给林春晓打完电话,抬头看着远处五光十色的城市灯火。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有一种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感觉。 梁婉青多勇敢啊。 明明自己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得出来她也很难过,但总是隔了不用多久,又会向自己展示她对自己的喜欢。 这固然有些让自己不喜欢,但何尝不是一种勇敢。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勇气的。 自己曾经也是像她那样,无所谓失败的,意气风发。 所谓的拒绝无非是诱惑还不够。 转头笑一笑,继续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失去这种任性的呢? 自己死两回以后吧,自以为看清了世界的真实面貌,想着所谓的成功要回头给那些瞧不起的人好好看一看。 然而,人的一生,哪有那么多以后呢? 假如,自己当初不是被林春晓所救,那么现在所有的一切所思所想所求都是不存在的。 假如,自己并不能真的成就所谓的成功,那么给那些瞧不起自己家伙的人看什么呢? 抱着让别人看得见自己的想法去经营自己的生活,以为像林春晓这样大自己五岁,结婚又离过婚的女人配不上自己,他到底是在瞧不起自己还是瞧不起林春晓? ------------ 一百零七、想通 仰或是,他仿佛看到梁婉青在那个角落里笑话自己。 她好歹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所想,竭力追求。 那么他呢? 所谓的观念到底是给别人看的,还是给自己过得更舒心的一种指导? 既然遇见,就是一种上天赐予的缘分,于地球数十亿的光阴中,不早不晚,那个人与自己处在同一段时空中; 于地球的数十数人中,不早不晚,那个人与自己处在同一个地区,于桥下、桥上,她向自己伸出了手。 从此,自己认识是这个人。 从此,这个人认识了自己。 看着旁边这个闭嘴开车的女人,陶然真的很想笑,但是他忍着没笑,看着前面玻璃被雨刮器来来回回清扫得变得通透,又马上被雨幕覆盖的样子,陶然忽然觉得自己身心通畅。 周一,陶然回到了汀州,在律师的帮助下,他又一次见到了母亲,母亲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变化并不大。 除了头发好像变得更白了一些,看着一切如旧,她仿佛是适应了里面的一切,隔着桌子与自己笑。 “啊,长帅了,也成熟了。”她说。 陶然拿出自己的律师实习证,给方家萍看,“妈,我毕业了,还考取了法律职业资格证,现在在江城金城律师事务所实习,老师们都对我很好,我做得也很好,明年就可以成为正式的律师了。” 方家萍拿过证书,看了又看,又抬头看陶然,“果然长大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陶然低下头,“我听金律师说,这个案子,可能判得会很长。” 方家萍笑笑,不以为意又或许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知道的,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干了这么多年,又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后果什么的想得都很清楚了,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看到你现在可以走出自己的路,我就放心了,我只是在遗憾,我可能不能陪着你看着你以后工作的样子,没办法看着你结婚、生子,爸爸妈妈拼了一辈子,最后竟然什么也没有能给你留下。” “妈妈,没事的,虽然没有留下吧,但是过去的那些我都见过了,也体验过了,以及……”。 陶然低下头,酝酿了一下继续说,“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遗憾,等你以后见到我的时候,我可能不会是你们曾经那么成功的样子,我觉得我做不到你和爸爸这个样子了,你会不会觉着遗憾。” “时也命也,如果是我刚进来那会儿,我可能还会不甘心,但是在这里面的一年多,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我们为人父母辛苦打拼一辈子,最后的这个样子也没法说是什么好榜样了。过走了这一遭,我现在只希望你可以幸福地,简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是我以后唯一的心愿,不要学你爸爸,做错了事,就要去承担。” 曾经的女强人,现在却用很和顺低缓的语气说着这些话。 陶然笑了一笑,“妈,我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我差点学了爸爸了,只不过我比爸爸有运气,两次都被人救了,是一个比我大5岁的姑娘,有些傻但我很喜欢的姑娘,你会不会有什么想法?”陶然说道。 方家萍愣了一下,脸上无笑也无悲,“你这么说,是想要我什么样的回答?我自己呆在这里面,还能给你什么样的回答?不管我介不介意,实际上都没有任何办法了,既没有办法去阻止你也没有办法去支持你。” “当听到你刚刚那么说的时候,我心里的第一想法就是,你当时一定很困难了吧,对不起,是我和你爸没有做好,亏欠你了太多,小时候忙着生意,把你丢在家里和爷爷奶奶一起,后来爷爷奶奶去世了,又把你丢进了寄宿学校,回家也只是和阿姨一起呆着,现在回过头来,我什么都没有剩下,你爸爸没了,我付出一切的事业也没了,攒的所有的钱也没了,我现在只剩下你,只要你能活着,和顺平安,一切都可以了。” “我还希望,哪一天侥幸我还能出来的话,还想见见你,等着妈妈好吗?如果有一天我能出去的话。” “知道了,妈妈。”陶然隔着桌子伸出长长的手握了握方家萍的手,“妈妈,是她借了我学费,还给我提供了住处,帮我出了生活费。”陶然又说。 听了陶然的话,方家萍不免有一些不好的联想,“总不会是包养你吗?”方家萍犹犹豫豫地说道。 陶然哈哈笑起来,“哪能呢,老实说那会儿她就是真要包养我,我可能也会真的同意的,妈妈,我那时候都要跳桥了,还是陌生人的她一把抱住了我,安慰了我半天,还带着我去她家,让我住下,让我去复学……”。 “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呢,只把我当弟弟,我写了借条给她。” 陶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我觉得她大了我五岁,虽然她长得还可以,但是我觉得光从长相上来说,我长得比她更好,她还离过婚,我一度觉得我以后要报答她,但是不能结婚的,我想过要离开她的,毕业找到了工作以后搬出来了,但是我现在发现,不是她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她。” 方家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儿子,长久以后叹了口气,“我原本想说我不同意,但是听你说了这些,我又觉得只要你活着就好了。” “妈,她离过婚的。” 方家萍愣了一下,瞬间又明白了什么,简直是要气笑起来,“你要不要干脆把所有的你认为的有可能我不接受的东西都一次性说说完?不需要在我身上动用这种小心思的。” 陶然笑了起来,“没有了,就这些了。” 方家萍看着他,“你真的是长大了,算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好管你的事情,你就自己做主吧,从小我也没怎么陪着你,那时候你好多的事情由着你自己做主了,以后也继续你自己做主吧。” ------------ 一百零八、小店 “谢谢妈妈。” 回到汀州的陶然没有惊动自己所有的亲戚,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随着自己父母的出事,烟消云散。 曾经的怨恨也随着这一次和母亲的碰面,烟消云散。 其实他们倒也不欠他什么的,无非是没了一些人情味,但是上帝也没有完全放弃自己,至少送了一个林春晓到自己的身边。 他转到街头,去吃了一碗鱼,又让店家帮他打包了一些半成品,想着带回去给林春晓。 有人能让自己带礼物的感觉,第一次这么美好。 林春晓决定听从陶然的建议,毕竟现在送餐的业务全靠朋友圈,范围也仅限于附近的几个小区。 但她并没有选择自己一个人干,都说创业是败家第一名,三个牛皮匠顶个诸葛亮,她打算拉个人入伙。 说来也巧,林春晓同一幢楼住十一楼层的一位业主。 这位业主名叫蔡佳丽的业主有一次表露过想要找事情做的意图,但是因为家里有一个孩子要接送,所以没有办法那种朝九晚五的工作。 有天她给自己孩子订午餐时有询问林春晓这个行业收入怎么样,看起来有一些心动的样子。 林春晓微信联系了这名业主,并带了自己做的两份小蛋糕上门拜访。 微信上其实已经聊得很开了,此次见面其实只是更进一步地了解一下。 蔡佳丽的意见是既然要合伙,就干脆把风险再分摊一点,范围再扩大一点,于是她又约了同幢的一名叫缪明霞的一位业主一同进来。 缪明霞和蔡佳丽差不多同龄,要比林春晓大个八九岁的样子,两个人都是家庭主妇,但家里条件都是挺不错的,蔡佳丽曾经在上市公司上班,缪明霞则是一个知名民企的高管。 蔡佳丽是因为生了孩子请公婆来带孩子,爆发了剧烈的婆媳矛盾,最终自己辞职在家带娃。 而缪明霞则是因为在孩子三岁多的时候发现了孩子有轻微的阿斯倾向,最终决定辞职带娃,现在她的孩子已经十二岁了,马上面临着要上初中,各方面都发展得不错。 三个人统一商量下来,三个人以林春晓出资40%,蔡佳丽和缪明霞各30%的成本投入。 店名就叫春晓颂,蔡佳丽和缪明霞觉得春晓这两个字的寓意很好。 缪明霞联系了小区的物业,在小区边上租了一家小店面。 主要是住宅区不让作为店面注册,不然都不需要花这个钱,好在这个小店面并不临街,房租成本很少。 至于林小江,林春晓觉着一家三口人,自己、林小江、陆萍萍,两个大人不能绑在一起。 既然林春晓决定不再出去上班,那么就林小江出去上班,不能两个人捆在一起,这样哪怕一头有点问题,至少另一头还可以。 然而月嫂的工作确实是工作时间漫长了,且很封闭了,整个月都没办法回家,所以林春晓建议林小江可以做育儿嫂。 说是建议,其实是要求,但就是如此,林小江看上去也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可能习惯了在家庭中处在支配的位置,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很拒绝的样子。 她认为自己可以经过学习,继续做料理。 林春晓认为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其实有一些害怕,毕竟做料理的方式是跟着林春晓,模式她都熟悉,而育儿嫂,特别是在江城这个她除了林春晓,其它人都不熟的情况下,本能地有一些畏惧。 但最终,工作的机会来得突如其来。 同一个小区的不同幢,有一户人家,夫妻俩都是白领,家里有一个1岁的女婴,原本男方的妈妈在这里帮着他们带孩子。 但一直在老家的公公忽然生了急病,没有人照顾,婆婆只好回老家照顾,但这边孩子也离不开人,而女方的父母早已经去世,故而寻找帮忙带孩子的人的时候很着急,发了信息在业主群请人帮忙介绍。 他们的需求是早上八点过去带孩子,下午七点夫妻下班,育儿嫂再下班,也不需要干家务。 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小区,夫妻俩见了林小江一面,都很开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了一个人,开了价格一个月六千的价格,林小江对此尽管心里也有一些忐忑,但对于这个收入也很满意。 除了有一点,就是这个这个上下班的点她没办法接送陆萍萍。 对此,林春晓的解决方案是她去接送,陆萍萍再过半年多就要上小学了,她并没有江城的户籍。 促使林春晓去注册的原因之一就是,可以把利用这个小店,把林小江的社保交了,陆萍萍上学的事情总要解决,私立学校的费用实在是太高了,她们并不具备去上私立学校的条件。 林春晓接到陶然电话时,正在和蔡佳丽、缪明霞在小店里搞卫生。 陶然赶过来时,手里提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对着她们打招呼,嘴里热情地叫道,“蔡姐、缪姐好!” 关于林春晓决定要注册扩大经营的事都有在微信上与陶然交流沟通,陶然也提供了很多的想法,还帮忙拟了合同。 “哎呀呀,好帅的小伙子呀。” 陶然大方地笑道,“我找春晓有点事。” “去吧去吧,这里也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们俩来搞就行了。”蔡佳丽和缪明霞挤眉弄眼地道。 林春晓被她们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一边洗手一边道,“这是我弟弟。” 蔡佳丽平素喜欢看些小说,脱口而出,“弟弟好,现在流行姐姐和弟弟。” 林春晓正经惯了,一听到蔡佳丽的话,心里呯呯跳,忙看了一眼陶然,担心他会听到,发现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手机在看。 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嗔了一下蔡佳丽,“蔡姐,真是我弟,他脸皮薄。” 是么?蔡佳丽看林春晓那红若桃花的脸,不出声。 “去吧去吧,记得顺便把我们拟的供应商的合同也请陶律师看看啊。” “晓得啦。”林春晓走出去,叫了一声,“陶然。” ------------ 一百零九、鱼圆 陶然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可以走了?哎,那蔡姐、缪姐下次见啊。” “好嘞,陶律师慢走。” 如果她们观察得仔细的话,会发现陶然的双耳通红,他全程都有听到了,只是担心林春晓会尴尬,所以假装看手机罢了。 这个年龄段的姐姐们都这么放得开的吗? 什么叫现在流行弟弟? 但更重要的是,陶然居然发现自己的心里甜滋滋的,一点儿也不反感她们这样对着林春晓说,甚至还满心想着她们可以多说一下,这样他可以观察一下林春晓的反应。 他吸收了林婉青的经验教训,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觉得林春晓对自己有男女之间的感情,所以自己绝对不可以像梁婉青这样贸然,一旦对方对自己起了反感的心思,那么自己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婉青,对不起。 婉青,谢谢你。 陶然在心底讲道。 其实他真的也不反感梁婉青,如果她那么坚持的对象不是自己的话,他还要去赞赏一声。 “你拿了什么东西?”陶然听到林春晓问道,提了提手上的包装,说道,“这是我在汀州买的鱼圆。” 林春晓有一点点吃惊,“从汀州给我带的?你回汀州了?” “是啊,昨天回去的,今天一早就回来了。” 林春晓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你是回去见你妈了?” 陶然点头,“是啊,昨天见到她了。” “伯母怎么样?”林春晓关心地问。 “挺好的,最近可能要移送检察院了。”陶然的声音听上去挺轻松的,可能也是接送了,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又能怎么样。 林春晓转移话题,看着袋子上的包装,说道,“这鱼圆我好像吃过啊,以前在汀州那边玩的时候,有见到过这个牌子,蛮贵的呢,但很好吃。” “是挺好吃的,难得回趟汀州,想着也没有东西好给你带,成天在你这里蹭吃蹭喝的,你都想着我,我怎么着也要回赠一下不是,也许吃着吃着你也可以吃琢磨一下怎么做,改善一下江城这座美食荒漠土壤结构呢,真要研发出来了,也可以缓解我相思之苦。” 话一出口,陶然就觉着自己说话不对,怎么能说相思之苦这种话说出来呢。 他心里有鬼,只害怕林春晓听出来什么意思,会有什么反应,悄悄地抬头观察着林春晓的表情。 却见林春晓还挺高兴的样子,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探头看了一看。 “对啊,汀州的鱼圆是挺好吃的,晚上煮来吃吃看,你要和我们一起吃吗?” 本来林春晓没有发现自己说错话的瞬间,陶然是松了一口气的,但是马上涌上心头的是失望,极度的失望。 虽然明白地知道她现在对自己并没有男女方面的感情,但是真的验证她对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情。 陶然感觉到内心非常失落,有点恹恹地说道,“不了,我昨天请了一天的假,今天要赶回去加会班。” “那你忙,对了,我过会儿传给你一份合同,有空的时候你帮我过一下眼。”林春晓说道。 “什么合同?”陶然挑眉。 “我打算固定几个供应商,让他们每天给我送菜,这样我就不必自己跑市场了,拟了一份合同。” 陶然竖了竖大拇指,答道,“好的,我先走了啊。” “路上慢一点。”林春晓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袋子,很开心,这孩子是特地送来给自己的。 好不容易回一趟汀州,心里也有自己,还想着给自己带礼物呢。 林春晓心里暖暖的。 林春晓把鱼圆拿回家放在冰箱里,然后出发去接陆萍萍。 陆萍萍隔着栏杆看到林春晓就弯起了眼睛,从那的眼睛里泛起笑意,小小的人排在队伍的后面,隔空相望,不急不躁地,但等被老师一领出来马上就扑了过来,“小姨。” 林春晓一把抱住她,“哎呀,可算接到我们可爱的萍萍了,和老师再见。” 陆萍萍转过身子,对着老师招呼,“老师,再见。” 林春晓拉着陆萍萍,两人手一晃一晃地往家的方向走。 “晚上我们一起吃鱼圆好不好?也可以叫鱼丸。” “什么叫鱼丸?”陆萍萍从小生活在顺城,顺城那边并没有鱼丸,那边靠山,更多的是山珍。 “就是用鱼肉做的一种食物,把鱼肉打成泥,做肉丸那样做。” 说到肉丸,陆萍萍就可以理解了,“好的呀,我要吃鱼丸。” 过了一会儿,陆萍萍又问,“小姨,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不用回老家了吗?” “当然啦,你想留在这里吗?” 陆萍萍重重地点头,“我想留在这里,不想再回水溪去了。” 长久以来,林春晓并没有真的和陆萍萍谈论过这个话题,今天她却忽然想和孩子聊一聊,“为什么?” “他们都对我不好,我不喜欢爷爷。”陆萍萍说,“我不喜欢他那样对我,很不舒服。” 林春晓忽然眼前涌上一股湿意,她蹲下来,看着陆萍萍的眼睛,“对,他做的是错的。” 陆萍萍又说,“我害怕。” 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是需要一种肯定。 林春晓抱了抱她,“那以后我们就不回去了,一直呆在江城,在这边上学,以后就在这边工作,好不好。” 陆萍萍点点头,“好,那爸爸妈妈会离婚吗?”她又问。 林春晓想了想,“会。” 陆萍萍马上红了眼睛,“不离婚可以吗?” 林春晓想了想,她并不想在孩子面前说她的爸爸有家暴妈妈的行为,不管陆萍萍自己是不是知道,对于现在这个年龄来说,有些东西和她说的话,还是太早了一些。 那些东西,本该是成人去承担的,而不是孩子,她选了一个比较婉转的方向,“不离婚的话,你爸爸可能会总想你们还要回到水溪去。” “那离婚了以后,爸爸还会是我的爸爸吗?”陆萍萍犹豫地说道。 “会的,他还是你爸爸。”林春晓说得很坚定。 ------------ 一百一十、喝酒 其实她的心里一点儿也不坚定。 但这是以后未知的事情,至少目前,好像只能往这个方向走。 有时候林春晓也在想,自己是否对林小江干预过多,如果以后一切顺当也就罢了,如果不顺呢? 可是林春晓真的看不下去林小江被打得满头是血茫然无措的样子。 她们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父母的保护,一切是凭着自己小心翼翼对身边环境的摸索,选择自以为对的方向去野蛮的评估成长。 所以如果这时候自己不去伸出手,她可以靠谁? 回家林春晓做了鱼圆,特意留了一点晚上等着林小江回来再吃。 直到林小江进门,看起来一脸的兴奋,林春晓挂着的心方才放下去了一部分。 不是不担心林小江会认为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不支持她的,现在看到她还算兴奋的样子也可以推算得出来今天一天她应该是应对得比较顺利的样子。 也算是对现下自己迷茫的挣扎中一点点好的消息了吧。 等着林小江带着陆萍萍去房间时,林春晓就换了衣服,走到了车库开了车,来到门口买了两包瓜子、一包花生,又想买几瓶啤酒。 结果说听装的正在做活动,于是就拿了一打的听装啤酒,回到车时,用导航随便找了一座公园。 夜里的九点钟,城市里灯火通明。 林春晓来到一座到九峰山的公园,车顺着公路往上开,这个点公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把车开到了山顶上,这里的视野很好,前面是万家灯火,身后是参天的古树。 林春晓下车,找到了一块大石头,把一打的啤酒装上去。 回车里取了瓜子、花生,还有一个坐垫、一床毛毯放在石头上。 然后爬上去,坐在坐垫上,夜晚山头的风有点大,她打开毛毯披在自己身上,发出满足的微叹。 然后开了一瓶啤酒,皱皱眉,她不怎么喝酒,所以这个酒对她来说并不觉着好喝。 赶紧开了瓜子,剥着瓜子缓解这种刺激。 觉着瓜子的肉实在太小了,于是又打开花生来吃,果然还是肉多一点的更下酒,有了花生醇香的口感,啤酒感觉起来也就没有那么难喝了。 一边吃一边喝,忽然就笑了起来。 夜晚的山顶俯看下山,城市的灯火通明让人有一种现世安稳的感觉,一丝丝孤寂缓缓地从心底爬了上来。 一边喝一边看一边想,觉着自己也挺厉害的吧,别人专科都不一定一次性可以考过的证自己也考来了。 从前不敢面对吴心兰的她居然能勇敢地卖了房,在林小江被家暴的时候冲出去保护她,数次面对陆能熊的时候也能说话有理有据的。 还有了公安局、法院一日游的体验呢。 这些自己过去惧怕的,不能的,现在居然都能自己承担了下来,并且都做得不错的样子。 可是慢慢的,心头忽然爬上来一丝委屈,委屈瞬间爆发扩大,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那丝委屈来得又急又凶,很快就鼻涕眼泪纵横了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找纸,袋子里还放了一小包纸的。 她感觉到自己很委屈,也感觉到自己很累。 梁祺生说那一家公司想要人的时候,她是多么想去上班啊,过去没有好好开始的那些错过,多么想从现在开始一点一点的纠正,然后理所当然地按部就班。 考了一年的证,看着论坛里谁说那么难那么难的证,自己居然能一年之内,就真的过了,尽管自己数度想着这个真的太难了太累了日日夜夜的学习,但是真的过了的时候,狂喜、自我肯定、我也不是那么差的种种感觉历历在目。 但是自己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份工作。 是自己清醒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并没有人逼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头还那么多的委屈不平。 是不是应该满足的,自己从农村走出来,考上了不错的学校,尽管没经营好婚姻离婚了,但碰到的也算是负责任的男人。 在江城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 可是道理归道理,还是觉得好委屈啊,到这个年龄了,没有多少可以护保自己的东西。 以为成绩不错,结果读了个大学结个婚还离婚了,上个班被养了猪,自己就好像是对于城市规则一无所闻的乡下姑娘,横冲直撞,到处碰壁。 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落落大方,没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最为难的是,她清楚地知道,为什么母亲会那个样子,怨都没有地方可以怨,只因为自己从那个地方出来,清楚地知道他人的苦难更甚于自己。 自己是在埋怨林小江吗? 不是的,是她当年牺牲了自己,供着自己上学,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那么自己真的不埋怨林小江吗? 不是的,她真的怨林小江,到这个程度了还犹犹豫豫。 而她,清醒地放弃了工作。 所谓的这种外卖,谁不能搞呢,手巧一点,勤快一点就行了。 可是林小江不能胜任,而自己也无法真的丢下她不管,更不能自已就去上班,让林小江真的呆在家里带孩子。 靠着别人,依赖成自然,如同自己一样,最终搞丢了那个年轻的时候愿意承诺自己一生一世的人。 林春晓越想越委屈,可是却没有办法和别人诉说。 她可以想的到别人说的话,无非就是没有人要你管啊? 这是你自找的呀。 每个人都应当对自己负责,这是你自愿的。 为什么做这些事情的,会是自己呢。 衣服口袋的手机一直在响,林春晓并不想去看手机,只顾自己哭得稀哩哗啦的。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并没有退路。 以后顶在自己和林小江母女身后的,只能是自己了,也只有自己了。 良久,已经收了眼泪的林春晓,才拿出手机来看,发现是陶然,一连打了五个电话,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回拔了过去,被秒接起来。 “姐,你没事吧。” 林春晓清了清嗓子,“我正想问你呢,没事吧?” ------------ 一百一十一、陪伴 陶然听到了林春晓有浓重的嘶哑的声音,好像是那种哭过以后的声音,马上说道,“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你有什么事情吗?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陶然怎么肯等到明天,他现在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可以赶到她的前面,说话时不由得严肃起来,“你直接说你在哪里就好。” 林春晓很少听到陶然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说到,“我这会在……,”她移开手机看了一下定位,“九峰山。” “你定位发一个给我,我马上到。” “不用吧,陶然,我回来,你在哪里?” 陶然一字一字加重道,“你发定位给我,马上!”然后就挂了电话。 林春晓一时迷糊了一下,她都告诉他自己在山上了,这个点来山上能帮他解决什么事呀? 但是他看起来那么着急的样子,自己再要去反驳什么,会不会让他更着急? 林春晓打开手机发了一个定位给陶然,写道:别急,慢慢来,注意安全。 陶然收到这个信息时,提着的心放下了一点点,会这么嘱咐自己的人说明她现在情绪还是相对稳定的,应该还好。但是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半夜三更爬什么山?又把自己的嗓音哭成这样呢? 陶然打了车,不断地看着手机上导航的路程缩短的情况,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林春晓的身边。 她是一个人吗?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好揪心啊。 她不是一个人?和别人跑到山上去?更揪心了。 心里左摇右摆的,一会儿担心她的危险,一会儿担心她佳男有约,好不容易挨到了九峰山定位地点,沿着定位地点终于在昏黄的灯下停着一辆车。 陶然下车,一眼就看到了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裹着毛毯的女人,在这清冷的山上仿佛是一只狐精,狐精朝自己挥着手,嘴里嚷着,“这里,陶然。” 一时之间,陶然居然有一阵眩晕的感觉。 仿佛那个女人坐在那里很久了,就等着自己。 甩甩头,把这种荒谬的感觉赶走,快步走过去。 远远地居然闻到了酒味。 自己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她原来是一个人躲着喝酒? 然而,陶然居然发现自己一点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反而雀跃兴奋,自己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状态的林春晓,这种不防备的可爱的狐精一样的女人,她包着毛毯,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皮肤极好的样子,开口就带了一丝酒气,“打车过来很贵吧,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要找我?” 陶然立住,定定地说,“我担心你。” 林春晓看着认真的陶然,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讪讪道,“对不起,我没事,我就是忽然想找个地方呆一呆。” “你哭了?”看着边上袋子里的纸团,陶然说。 林春晓更不好意思了,“酒后……失德。”她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说酒后什么,勉强找出了失德两个字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上来坐,喝点酒暖暖身子不?我还买了花生和瓜子下酒的。” “你本来打算喝完酒以后开车回去的?”陶然有点生气。 林春晓也听出了陶然话中的怒意,有点奇怪晚上陶然的气场好像有些不对,莫名的怎么从弟弟翻身做了哥哥的感觉,有点瑟瑟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毛毯道,“我带了毛毯的,不会酒后开车的,本来就躺车里休息一阵,明早再回去。”越说越小声。 陶然看着林春晓好像小心翼翼怕自己生气的样子,忽然心里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了,他撑着手一下子跳到大石头上,坐下来,“怎么来喝酒也不叫上我,是不相信我?” 听到陶然话语中的轻松,林春晓心放了下来,笑道,“你有自己的事情,我就是想找个地方随意放松一下。” 陶然看了看一打酒,挑眉道,“你打算都喝完?” 林春晓摇头,“怎么可能,我的酒量要是喝完了估计得睡个三天三夜,我这才喝了半瓶不到,就觉得头有一丢丢晕了,也就是追求一个意境,想着以前看那种小说啊看电影啊,里面的人都是一醉解千愁什么的,大口喝酒,挺有意思的,我也就是……庸一下风雅罢了。” “那我真要喝了,等下可真没人开车啦,得明天早上才能回去。”陶然说。 “我本来是算好明早回去的,店也还没有正式开始营业,明天送的餐也不多,但是你得要上班吧,不然我们回去好了?”林春晓说到。 “姐姐你这就不对了吧,我这么大老远赶过来,说两句话你就赶我走啊?” 林春晓一阵尴尬,“那,你喝一点?明早回去没关系?” “晚上我们就舍命陪君子?我还真没有半夜三更在山上喝酒的体验呢,挺新奇的,嘿,你看,还有星星呢。”陶然抬头看天空。 林春晓跟着抬头,“是啊,有星星,我小时候村里的晚上,星星比这里还多呢,月亮又大又亮,夏天的时候,我跟着姐姐去抓萤火虫,可好玩了。” 陶然想了想,连着拉开两听啤酒,把林春晓手中那半听拿走,“酒喝太慢了苦的,来,我们晚上干脆放肆一把,喝个痛快。” 林春晓俯身想拿回那半听啤酒,“干嘛呀?别浪费,酒对我来说反正也都不好喝,苦不苦的不要紧。” 陶然把那半听啤酒放在远的地方,拉住林春晓,把一听开了的啤酒递上前去,“这个是新的,不喝了也要浪费的,我们喝这个,干杯一个?” 林春晓糊里糊涂地就拿着酒与陶然碰了杯。 “碰杯的,要喝完的哦,不然要罚酒?” “什么?这么一大听,喝不完喝不完。” 陶然却不听,喝了两口中,然后得意地朝着林春晓摇了摇瓶子。 林春晓好笑地看着他,闭着眼仰头也喝了起来,一开始喝的时候确实有点儿呛,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大口喝了几口以后,忽然就爽口了起来,她拿着啤酒罐子放前面疑惑地看看,“原来得大口喝才好喝啊。” ------------ 一百一十二、瓜子 陶然看着林春晓,眼里全是笑意,他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心,剥了壳剩下仔递给林春晓。 “你自己吃,我会剥的。”林春晓说道。 陶然取了一颗吃,又把剩下的递上去,“吃吧,我不喜欢吃瓜子,就喜欢剥。” 林春晓觉得这样有点怪怪的,有心拒绝,看着陶然那真诚的脸,又担心是不是会伤到这孩子的心。 于是缓缓地伸手从陶然手心里抓出了瓜子,瓜子粒小,手指尖不免地在陶然手心连续地触碰。 陶然觉着仿佛有一股电流由脚底快速地往上,一直到头顶盖、发丝,全身不禁有点战栗起来。 他勉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把手心放在衣服上搓的冲动。 恰巧一阵风过,林春晓却会错了意,“你冷吗?” 她抖了抖毛毯,“我这毛毯好大的,要不分你一点?” 她把毛毯抖开,坐成与陶然面对面的样子,然后把毛毯放中间,盖住两个人的腿,“我们来个夜谈吧。” “先说说你的吧。”陶然先发制人,“你晚上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林春晓仰头灌了一口酒,又剥了几粒花生扔嘴里,这会儿可能有点酒精上头了,头脑有点晕晕的,正好说话。 “因为我在可惜啊,我好想去那个被我拒绝的职位的,我出了学校以后,就没有像今年这样努力过了,从前不懂事,好好的学历扔着没有用,浪费的时光,想回到过去那样可以自由努力的时候,却发现没有条件了……。” “我也不知道在怨什么,就是有点子难过罢了,又不能在我姐面前说,有点嫌弃我自己,我姐以前对我多好,我后面有学上都是因为我姐,可是我现在发现我有时候在恼怒她不思进取。” 陶然默默地剥着瓜子,看着林春晓一口一口地喝酒,并没有出声。 “备考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激动人心的想法,考试啊,律师啊,法官呀,但是事业编也没考上,律师也没当上,最后还是回去继续搞原来的东西。” “我发现自己心里头有些怨我姐,她为什么不能好好过好她的生活,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经营好她的生活,我自己过得一团糟,结果她过得比我还要糟,我恨自己没有帮她的能力,也恨她为什么这么没有自尊,被打了还要劝我不要报警,孩子被爷爷侵犯了只知道抱着孩子跑来找我,这是要问我怎么办吗?” “这是要把我拖下去,让我去做决定,这不是自私吗?她是当妈的,不敢和自己的老公自己的公公对着干,倒是跑来找我要我出手,可是我怎么敢?” 林春晓神情淡漠,如果只听声音,并不以为她有什么激动的,但是脸上却两行泪,静静地从眼眶里滑落。 “去年回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虽然表面上大家好好的,可是有时候,我就是可以感觉到她在怪我多管闲事,这边脸都没有好,那头就跑回家里去了,一家三口跑来找我邀请着我去她家吃饭,开开心心的样子,她是这边打架那边和了,就剩下我一个坏人。” “这次更干脆了,直接跑过来往家里头一住,也不说离婚,就说在这边住着,哪一天哪句话说得不顺了,就说我要回水溪去,真的这样为什么要过来找我呀?就是想让别人出头嘛。” “可是最最难过的是,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啊,如果我像她那样初中毕业就去工厂打工,然后二十出头结婚,一结婚还要供自己的妹妹,完全没有机会以好好长大就被迫变成了父母,我可能做的还不如我姐啊,她这是没地方逃了,所以只能逃到我这里来。” “我觉得自己好委屈,又觉得自己好浑蛋,我好难过啊,我既不能好好地做自己,彻底地自私为自己想,又不能完全放开真的彻底去帮助我姐,全心全意。我又觉得自己做得很棒了,因为家人丢了自己的婚姻,又觉得自己好混蛋,明明是我自己的能力问题,因为失败的婚姻找一个借口屡次就把自己撇开。” 林春晓连哭起来也是安安静静,只见眼泪不见声音。 陶然剥好了一把瓜子,伸手抓过林春晓的一只手,把满满的一捧的瓜子都倒到她的手心,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示意她,“吃吧,下酒。” 林春晓看着很清醒,但已经有些糊涂了,酒精给了她胆气,她木然地一口酒一口瓜子,继续唠唠着。 忽然她打了一个酒嗝,往后摇了一下,马上又直起身来,嘴里喃喃道,“哎,后面没靠背啊。” 陶然赶紧起身,把毛毯抖开披在她身上,自己坐在她身边,让她靠着自己。 她喝得有些多了,也开始醉了,嘴里唠唠着不怎么听得清楚的话,陶然看了地上,已经躺了好几个空罐子了,她的酒量可能也就到头了。 忽然林春晓拉开毛毯就要起身,“你干嘛去?”陶然问。 “我要上厕所,厕所呢?”林春晓趴身边一看,爬了下去,站在地上,又转身很凶地指着陶然,“你不要过来,不许过来。” 陶然憋住笑,说道,“我不过去。”他打开手机的亮光,“厕所在车后面,你小心点,手机打开手机筒。” 林春晓一边开灯一边嘟喃道,“用你说,我又不傻。” 陶然彻底憋不住笑了,哈哈地笑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林春晓摇摇晃晃地回来,“好冷啊。”她来到大石头边上,却怎么也爬不上去,“糟了,这床怎么变这么高了?” 陶然伸手用力一拉,就把她拉了上来,抖开毛毯将她包着。 岂料林春晓一把拉开,喝道,“继续喝,我没醉。” 她拿了一听啤酒,但怎么都打不开,陶然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来,打开易拉罐的拉环,然后递给她。 林春晓一边喝一边说,“悄悄告诉你一件事情,这是我第二次喝这么多呢,醉过一次被骂了,再也不敢喝多,不能醉,因为害怕说错话,做不了事。” ------------ 一百一十三、偷吻 那时候好像是喝醉了吧,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次日被婆婆斥责丢人现眼,梁祺生倒是没说什么,反而背着婆婆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 只是从此,自己因为惧怕本来就被看不上,处处刻意小心,反而也失去了梁祺生。 陶然也不安慰,她并不需要安慰,她现在只需要说。 夜里的山风有些冷,陶然也缩进毛毯里,两个人靠得极近,近得陶然可以看见林春晓脸上绒毛。 这个大了自己五岁的女人,看着还像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有着柔嫩白皙的皮肤。 细细的头发被风吹得左右飞,她一边喝一边喃喃着一些话,有些他听得清楚,有些他听得不清楚。 然而他并不在意,他多么开心在这个时候,自己可以陪在她身边,听着她那些有意义的或是没有意义的过往、抱怨。 人生在世,这些大多数的呢喃并无人在意,古往今来,这个地球上生出了多少可爱的人,又有多少人转成白骨。 而自己何其有幸,在这漫漫的历史长空,于这颗星球上,在江城的那座桥上,那个女人拉着行李箱,迟疑地朝自己走过来。 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天骄之子却猛然发现随着父母的倒塌变得什么的都不是,他们费尽心思无非就是想将他父母有可能留给自己的东西扒得干干净净,没有人想着他怎么办。 只有她,那个当时正在最困难的姑娘,朝自己伸出了手。 他何德何能,被她多看了两眼。 林春晓已经靠在陶然的肩头睡了过去,陶然很想就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山风愈冷,尽管有毛毯包着,还是能感到钻进来的寒气。 他担心林春晓要感冒,摇了摇肩膀,轻声叫道,“春晓,春晓,走吧,回车里睡。” 身边没有人应,她睡着了。 陶然伸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脸,手抚摸过那柔嫩的皮肤,心头升起一股子冲动,一直往上冲击着大脑。 他大着胆子俯下脸,靠近她的额头,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在她的额头处轻轻地贴上唇,喃喃道,“春晓。” 他的心如小鹿乱跳,脸颊滚烫,轻轻地移向她的唇,贴上自己的,好像小偷一样,刚一触及,就匆匆移开,只觉得唇瓣发烫。 然后仿佛做贼一样,需要给自己一个找事情做的理由。 他半抱半扶地托着林春晓朝车里走去,打开车门,把她放到了副驾上,又放下了椅背,把毛毯盖在她身上。 自己去收拾了地上的垃圾,把座垫和没喝完的啤酒放到后备箱。 然后才坐在驾驶位上,放下座椅,拉过毛毯的一角,盖住自己,转头看着林春晓的额头、鼻子、脸颊、嘴唇,一点一点扫下来。 心里似火,又似风,一点点轻扫心田。 他喃喃道,请你等我,林春晓,请你等等我。 林春晓是被陶然叫醒的,发现自己睡着了,车子已经回了小区的楼下,她揉着眼睛说。 “嗯,我怎么会在车上睡的?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这一句后,昨晚的记忆忽然就涌了进来,第一反应是着急,“呀,你也喝酒了,怎么就开回来了。” 陶然笑道,“现在都马上就天亮了,我就喝了一点点,早醒了。” 陶然的酒量极大,天生的,但是为了安全,他也等了六个小时以后才以三十码的速度开回来。 他想无限缩短这一夜,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无限长该有多好呀。 与她一直呆在一起,然而再慢的速度也开到了,天马上就要亮了,如同午夜南瓜车,水晶鞋的主人终于要现出原形,大家又都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中。 现在的自己不管哪一方面,都没有办法去帮助林春晓,没有办法给她更好的生活,所以必须要回到现实的生活中,至少要把欠她的那些钱都还了以后,再说什么爱不爱的事情。 经过一场磨难,陶然也算是知道了,想要得到些什么,总不能是空口无凭的要的,总要拥有要的资格和实力。 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实力呢。 就现在自己的样子,真要恋爱,还不如说是包养关系呢。 这样万万是不能的,陶然认为自己并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但被“包养”也是万万不能的。 要包养也只能是男人养女人,哪能反过来。 梁婉青最近心情很不好,一怒之下删了陶然的微信,等事后又加回来,又删了又加了。 陶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持续通过,两人并没有多余的互动,然而这种模式更让梁婉青生气,好像自己并不能让对方有一点点的介意,完全被忽视的感觉,这让梁婉青愈发生气。 她心里很清楚,最好就到此为止,然而怎么甘心呢。 从来无往不利的她,遇到了滑铁卢,他就这么牛气吗?凭什么?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家里条件不错,长得也好看,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哪个人对她不是千娇万哄的。 那次回家以后耍着性子说不再去律师事务所上班了,又被梁伟才训一顿,说她做事有头无尾的。 梁伟才本来想着女儿继续读研,无奈女儿自己并不想读,也没有考上,所以就想着直接去梁声地产财务部上班的,奈何梁婉青并没有什么事业心,反而用一套歪理说服梁伟才,说什么自己并不想空降,不想特殊,只想实实在在凭着自己的实力。 梁伟才自然了解自己的女儿,他知道那个叫陶然的在金诚律师事务所,所以女儿想着去金城律师事务所也是冲着那个男生。 得知女儿被拒绝以后,梁伟才反而对这个男生另眼相看。 又通过关系了解了一下那个男生在学校的情况,也就顺其自然了,自己只得这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也不舍得女儿委屈。 好不容易考了一个三本院校,也没想着说要像大哥家的两个孩子一样,反正不缺吃穿,只想着这个女儿以后的人生顺顺利利的。 虽然梁婉青读书不怎么样,但至少看人的眼光可以,大学毕业找一个靠得住的对象,也无不可。 ------------ 一百一十四、求助 但谁知道都顺从梁婉青的要求,自己也打好了关系,去金诚律师事务所上班了。 结果有一天晚上回来,女儿气冲冲地就说不去上班了,一吵之下,居然又被那个叫陶然的男生给拒绝了,这下梁伟才也生气了。 一次拒绝还可以说那个男生不是那种重利、虚荣的人,但是一再拒绝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女儿自然是宝,别人不可以觊觎,但是也万万不能被嫌弃。 一时之间,梁伟才怒气冲冲,既有冲着梁婉青,更有冲着陶然,反而坚持要梁婉青去金诚律师事务所上班了。 原本只是随意打了招呼,这回认真起来反而带着梁婉青去请了金诚律师事务所的几个大律师吃了一顿饭。 一时之间,梁婉青反而被架了起来,不得不去。 她到底是有些害怕梁伟才的,按照梁伟才的说法,不争馒头争口气,这个班必须要去上。 如果真选择这样不去,那么那几个熟人知道她是因为男人而去上班,又因为被拒绝而不去上班,这成什么了,人家指定得笑话他。 梁婉青垂着头,一声不吭地任梁伟才吧啦吧啦地说着,心里实在是委屈极了。 梁婉青自觉自己长得不错,家境也不错,性格也还行,这么被拒绝还是第一次。 也算是激起了斗志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他。 可是再怎么喜欢也是有心志的。 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就是一张脸长得帅点,个子高了点。 她看着别人怎么女追男都是一追一个准,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这么难。 梁婉青跑到了梁声的产梁祺生的办公室。 “哥,我都约了你好几次,你都不来,我只好来这里找你来了。”她嘟着嘴说。 她现在没有别的人好找,只有这个堂哥见识过她最狼狈的样子,勉强可以算作是同盟军。 她一腔的愤恨和痛苦没办法向谁诉说。 梁祺生很无奈,她那是叫约了好几次吗? 从那一晚上开始,梁婉青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找自己,不是喝酒就是诉苦,几次以后,梁祺生就以自己工作忙拒绝。 虽然自己也并没有比梁婉青要大很多岁,但这种校园爱情故事仿佛离自己很久远了。 或者说其实自己压根就不想回忆,过去有多美好,后来就有多痛苦。 难道自己过去也是像梁婉青这样的? 这个认知让现在的梁祺生很不喜欢。 以及,隐藏在心底的一个认知:林春晓在离开自己一年多以后,越来越好的状态,让他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尽管自己是厌弃了她的,也不希望她以后和自己有什么交集,但是看到离开自己以后的样子竟然让他数度控制不住自己去回忆曾经美好的过往时,让梁祺生有些无法接受。 他一再力劝自己,我怀念的只是青春,并不是她。 可是他没有完全控制住自己,借着送她回家、给她介绍工作等等继续联系,更意外的是,居然还被拒绝了。 过去那个贪婪而软弱的女人,好像不见了,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明明是她,但却和他认识的那个女人相距甚远,倒是与刚相识的那会儿有些相像,这种认知让梁祺生有些害怕。 但至于在害怕什么,梁祺生却不想去深究,甚至连这种害怕他都嗤之以鼻。 偏偏梁婉青不放过自己,居然问道,“哥,你以前和嫂子是怎么相恋又怎么在一起的?教教我好不好?” 梁祺生黑着脸,“你没看到我的下场吗?更何况那个男人一点都不喜欢你的样子,倒贴换来的爱情,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啊。” “不一样,陶然不一样,他是那种很认真的人,一旦他认真起来和我在一起,会好好经营我们的生活的。” “第一,他现在想认真的对象不是你,第二,你才见过几个人就妄断什么他是那种很认真的人,我记得你以前也是这么说你的前任的。”梁祺静和梁婉青的关系不错,回家时常会唠唠这些。 梁婉青苦着脸皱着眉,“我以前还小,不懂事,眼光也不好,这回不一样啊哥,我眼光巨好,看人准准的,准没有错,但是他就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啊,哥,我现在是失恋啦,我好难受啊,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失恋的人?” “左转下楼,你爸在五楼,你去找他倾诉。” 梁婉青更不敢,她舍出去自己所有的脸,求得了一份工作,又折腾着不去上班,已经被梁伟才训了一顿了。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地叫道,“我怎么办啊,哥,我好丢脸啊,以后还要去那边上班,怎么办啊。” 梁祺生没理她,“我现在要去开会,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我等你,哥,晚上你请我吃饭,我需要你的力量,哎呀,祺静要是在多好啊,她比你会安慰多了。”梁婉青趴在沙发上,怀念梁祺静,可惜大四一毕业,她就出国去了。 梁祺生关上门,走了出去。 等梁祺生结束了会议已经是下午的六点了,打开门,梁婉青已经走了,她等不住自己的,她只是想找一个知道她爱情故事的人去倾诉,倾诉自己碰到了多么合适的一个人,以及自己多么苦闷。 梁祺生知道那种感觉,自己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候的他是一个充满了阳光的单纯的少年人,以为自己碰到了天底下最真的爱情。 如梦如幻般的一场爱恋、一场婚姻,消耗了他所有的热情。 后来的日子里,他对她的一切厌恶,都与自己最开始的那一份爱恋一样炽热,而现在那种蠢蠢欲动的探究是什么? 林春晓接到陶然的电话是在晚上的十点多,他向自己求助,说梁婉青喝醉了,一直在发自己短信打自己电话,但自己这时候并不适合出面。 林春晓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还有这个作用,去解决别人的桃花。 然而,她不得不去,放着一个醉醺醺的姑娘在外头,怎么说都不安全,更你何况这个姑娘也算是自己的亲人,曾经的。 ------------ 一百一十五、通透 林春晓说道,“陶然,婉青是一个挺好的姑娘,长得漂亮,家庭条件也很好,现在也马上就毕业了,如果不讨厌的话相处着不是也挺好的吗?” 陶然回答,“我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是没有了爱情就不能生活的人,我希望不管是我的爱情还是说以后的婚姻,都可以更纯粹一些,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做得到我父母那样的事业高度了,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征服的欲望,所以我为什么要接受一个不喜欢的人的追求?” 林春晓好一阵没说出话来,甚至在心底有些羡慕可以说出这样话的陶然,自己以前如果可以这样纯粹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过成那样,哪边都想讨好,结果哪边都没有讨好到。 “春晓,晚上就麻烦你了。” “哎,说这话干嘛,见外了啊。”林春晓说到,又笑了一回,“陶然,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挺通透的,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如果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可以像他这样处理,是不是不会像后面那样子。 陶然有些惊讶,自己在她的眼中居然是这个形象?他的心里小小的开心起来,咳了一声,勉强收敛心神说道,“有可能过去,我没有怎么过那种想而不得的时候,所有自己想要的愿意的都有争取过,也尝试过,所以就没有太多纠结?其实我以前是有一些冷漠的,对别人不怎么在意,也可能是家里条件太好了,无所谓别人给或不给?当然我并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些。” 在过去那些时光中,陶然也不是没有荒唐过的,只是这些过往,他并不愿意让林春晓知道。 这个人,是他以后心之所往,他希望给她看到的,都是美好的样子。 林春晓驱车来到了酒吧的停车场,进入酒吧门口,左拐右拐地找人,最终在吧台处看到了梁婉青。 梁婉青一个人靠在吧台,已经醉得很了,“春晓姐,你来啦?我好想你呀!” 她忘记了自己打过陶然的电话。 林春晓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有些好奇又有些拘谨,抱着梁婉青的手说道,“婉青,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声音乱轰轰的,我都听不到你说话。” “我不回去,春晓姐,我又被陶然拒绝了,我怎么办啊,我好丢脸啊!”梁婉青一口喝掉杯中的酒,对着林春晓吐气说道。 浓重的酒精味熏得林春晓有些发晕,她头向后靠抓着梁婉青的手。 梁祺生找到她们俩梁婉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愣了一下,然后上前扶住梁婉青,问道,“你怎么在这?” 林春晓诧异,“你也来了?婉青打了……我电话。”只能把这个名头按自己身上,总不能按陶然身上吧。 梁祺生看了看一旁的梁婉青,敢情她打了好几个人的电话? 抓过梁婉青的手机,然后用她的指纹进来,看到她也就是给梁祺静和陶然打了无数个电话而已。 梁祺生正是在梁祺静的求助下过来的。 梁婉青看着两个人,笑呵呵地说,“哥,嫂子,喝酒。” 听到这样的称呼,林春晓不免有点尴尬,解释着,“她好像喝多了。” 梁祺生皱眉,说道,“你拿上她的包,先把她送回去再说。”他架着梁婉青往外走。 林春晓拿着包,跟在后面。 梁祺生把梁婉青放到车里,回头说道,“你也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林春晓摆手道,“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你把婉青带回去就好了。” “等下我再送你过来吧,我想和你谈谈,谈谈陶然。”梁祺生说道,“上车吧,先把婉青送回家去。” 陶然? 林春晓直觉要拒绝,但是梁祺生已经打开了车门。 想了想,谈就谈吧,毕竟名义上还是挂着姐弟呢,姐姐出面处理弟弟的事情,也算应该的吧,林春晓上了车。 “陶然这个人怎么样?哪里毕业的?家里情况怎么样?有房子吗?父母干什么的?”梁祺生一出口就跟家长对家长一样的口气。 林春晓不知道怎么回答,本来这些话是不应该由着自己来回答的,但事到这里,也不得不说,自己还挂着陶然姐姐的名头呢,“陶然家在汀州,江城大学法律系,没有房子,只有母亲在世。”林春晓简短地回答。 避重就轻,梁祺生心里想,又是一个等待解救的灰小鸭吗? 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 离婚后一年多,两人实在碰面不多,没必要出语伤人。 但是有可能察觉到了自己内心对于这个已经成为前妻的女人的好奇,梁祺生很讨厌自己的这种蠢蠢欲动,一直在控制自己想要出口伤人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能控制住,冷笑出声,“我这个妹妹从小生活比较单纯,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孩子,比较宠她,我所走过的路没有必要让她再来一次,你和你弟弟说一下,既然不喜欢,就不要招惹。”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针对性太明显,显得他还在对过去的往事斤斤计较。 林春晓却好像没有察觉一般,只是淡淡一笑,“知道的。” 所谓的悔,对于过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那一段婚姻,梁祺生是最大的受害者吧。 既然已经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看到林春晓的这种反应,梁祺生更懊恼了,然而也更生气了。 这种别人已经走出来,而自己依旧在斤斤计较的感觉太不好了。 他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出语伤人的冲动,一路无言地送梁婉青回家。 在回酒吧的路上,林春晓说道,“祺生,你说有话对我说,现在婉青不在这里,就可以说了,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我会回去转告陶然的,让他注意保持朋友的距离。” “你上回没有去做法务,接下去想做什么?” “哦,对,这件事我也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你,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感觉有点辜负了你的好意,其实就是我家里那些破事呗,你知道我姐和萍萍现在住我家,我搞了一点子外卖的东西,就吃的嘛,生意也不说很好,生活还过得去的样子,本来想着我去上班,结果谁知道我姐搞不定,现在就想着她去上班,我继续在家维持着,等哪一天她可以自己独立了,我再考虑出去上班的事情吧。”林春晓很自然地说。 ------------ 一百一十六、道歉 在梁祺生面前,更大的脸都曾经没有过,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你这样为他们付出,打算到什么时候过?”梁祺生的言语间带了一些怒其不争的语气。 “谢谢你,祺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不过有些东西,我可能没有办法同你说得清楚,我没办法扔下我妈,现在她去世了,说一句可能难听的话,我是松口气的感觉多过于难过的,现在剩下的我姐,我是不可能不管她的,对不起。” 梁祺生很不高兴。 过去要同林春晓结婚的时候,那些亲戚们都说,门当户对有多重要,过去他们每每这么说时,梁祺生都嗤之以鼻,只有自己真正结婚了,遇到了一个和自己不管是生活环境还是处世观念完全不同的另一半时,才知道大多数人生活总结下来的经验教训有多真。 他永远都记得林春晓母亲来江城时住在家里时给自己的惊吓,自己回家着急上厕所,回来就去了客厅的厕所,掩着门的黑乎乎的厕所里自己的岳母两脚各踩着一张凳子上厕所,看他进来还淡定地朝他打招呼。 然而这么痛苦的往事,既然已经离婚,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把这个前妻抛之脑后,她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为什么在甩开她的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之后,长久以来徘徊在心头郁郁不得发的感觉是什么?尤其是再见之后发现她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婚而过得更不好。 只有自己还留在过去对过往计较。 梁祺生勉力把自己从不好的感觉中拔出来,问道,“你都做什么吃的卖?” 记忆中,林春晓做吃的是挺好吃的,不管是正餐还是那些小零食。 说到这个,林春晓就笑了,“什么都有一点,你也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只有喜欢做点吃的,没想到还真的就这个给我留了一口饭,现在不过是给小区里那些白领做健康餐,现在的人上班中午也随意吃一些,有的也不想自己准备盒饭,我就帮着一起准备一下,偶尔也做一些饼干蛋糕什么的,不过主要的还是餐盒配送。”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当年的梁祺生就是被她的声音吸引住的,“你明天做几款饼干过来给我,公司过年需要订做一点饼干送客户。”梁祺生说。 林春晓愣了一下,马上惊喜道,“呀,那太好了,谢谢你呀。” 梁祺生抿嘴,“做得好一点,我找几个人试吃一下。” “好的好的。”林春晓一口回答,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打开手机操作了一下,“那什么,我刚刚加了你微信,你通过一下呗。” 两人后面的一段时间,着实有点不堪,急于摆脱林春晓的梁祺生用尽了除上诉以外的任何办法,微信都删了。 听到林春晓的话,梁祺生点点头,“你弟那里,你回去好好和他聊聊,我刚刚话冲了点,他做得挺好的,如果不喜欢就请有他一直拒绝,讲真话,我不大愿意我妹和我一样。” “我知道的,陶然会比我懂事一些的,他家里以前条件挺好的,教养得挺好的,只是前几年出了一点事情,如果说他们真的有那个缘分在一起,应该不至于到我们这样,以前,我很抱歉。” 梁祺生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为什么你以前,不能像现在这样,哪怕就一点点。”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出口的,总想要知道一个为什么,更多的可能还是在计较,既然计较,有可能自己的心里头压根就没有过去,这点让他愤愤不平,为什么会过不去呢。 林春晓也想到了过去,她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两个人生活环境太不同了,天差地别,鱼怎么可能懂鸟为什么会怕水,鸟怎么可能会懂鱼为什么可以离开水呢。 最后只能化成一句,“对不起,我那时候,可能太天真了,经历太少,也不担事。” 可是能怎么说,怎么说才能懂。 漏水的房子,永远破旧的衣服,咸菜炒一炒五花肉就是最好的菜了,没见过马桶没有上过电梯的她来到江城,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更不论被亲戚们说着攀上了对他们来说是鱼跃龙门一样的亲事,从此梁祺生变成了他们通过林春晓可以吸得血,甚至直接跳过林春晓,直接找到梁祺生要钱要工作。 可能还是要怪太虚荣的自己吧。 直接往梁祺生背后一躲,生生地把这个当年那么爱自己的人给吓到了。 自己那个时候很浑蛋吧。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吴心兰的离世,带走了林春晓最大的道德包袱。 只能说两个人没有缘分吧,梁祺生给她的最大的礼物就是她明白了,自己必须要自己站起来。 吴心兰的离世,则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在相对富裕、文明、法律的城市生活久了的人,怎么理解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种农村呢,靠拳头、靠宗族、靠道德维系着的亲缘和生产,生活在那里的人被绑得死死的,过去的吴心兰,又如现在的林小江。 但凡那时候的林春晓,可以勇敢一点,不要像一个无底洞式地把娘家的一切摆上来,但凡自己勇敢一点去面对,也不至于让梁祺生怕成那样。 只能说,两个人还是缘分不够吧,只有过了这样失败的婚姻,林春晓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吧。 “到得了,你下车吧。”梁祺生冷淡地说。 林春晓看了看窗外,回了一句,“谢谢,我明天下午把饼干送过来,微信别忘记通过一下哈。” 梁祺生看着下车的林春晓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着那个红色的信号,点开,通过,翻林春晓的朋友圈,她设置了三个月可见,大部分信息都是她拍的料理,图片精美,看不出一丝一毫过去的样子。 慢慢地,他的心里就产生了一丝怨恨,为什么那时候,你不能像现在这样,哪怕一点点呢。 ------------ 一百一十七、业务 为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完全接受了,为什么在离开我以后,你越来越好了呢? 梁祺生并不觉得自己还爱着林春晓,毕竟过去的那两年多,全心全意只想摆脱这个女人八爪鱼式的纠缠,但是看到她现在的这个样子,他又很不甘心,所以那时候她是爱自己的吗?还是说只是把自己当成冤大头,把自己当成摇钱树,从此变成她们家源源不断的财源? 也许,自己应该要想开,走出来的,不是谁的错,只是两个人相遇的时候都太年轻,各自并没有真的成长成为可以去解决那些困难的成熟的人,所以从互相相爱到互相伤害。 梁祺生打开窗户,一脚油门,车快速地驶出去,冷风灌进来,似乎愤怒没这么多了,可也似乎更多了。 林春晓来到了工作室,对,现在制作餐饮都搬到了工作室这边,与蔡佳丽、缪明霞商定了制作三款饼干送过去当样品:巧克力饼干、芝士饼干、坚果饼干,饼干由林春晓来制作,其余的送餐则由蔡佳丽、缪明霞完成。 林春晓对于自己要去梁声地产办公区那边,心里一直发颤,但是她没有办法将这种害怕的理由对蔡佳丽、缪明霞诉说,这是自己的过去,她并没有想要将过去那些往事对别人诉说的欲望,甚至想隐藏起那一段往事。 毕竟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有些悲伤最好是自己吞,不然很容易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春晓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的,为了吃饭,加油! 然而,她确实挺恐惧的,要去面对过去那些瞧不上自己的人。 梁声地产是一个典型的家族式企业,尽管这几年也开始转型,但是梁氏的大多数人,都在里面任职,他们都认识自己,过去明里暗里的挤兑过自己,同时对于后来的离婚也都在拍手称快。 现在自己要有一个失败者的选手闯入他们的世界,面对他们有可能的冷嘲热讽,尽管大概率并不会有明面上的,但林春晓还是很害怕。 但她也知道,如果可以做成梁祺生给的这个单子,或许也是必要的一个切入口,单靠朋友圈里那些零售的模式,利润很有限。 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不要把自己当成过去的那个和他们有过关系的林春晓,现在自己是离婚后的林春晓,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只是一个供应商,做生意嘛,没事的,不要怕丢脸。 就这样,下午上班的时候,她发了微信给梁祺生,送了饼干过去,每种饼干她都做了三小盒,包装得挺精致的样子。 结果一进楼下大门,就被陈晓菁看到了,她瞪大眼睛,围着林春晓左右转着看,“你是林春晓吗?是你吗?” 林春晓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转得我头晕,是我,不好意思,我今天过来找梁总谈点事情。” “梁总?”陈晓菁眼睛溜溜转,小声附耳道,“那不是你前夫吗?” 林春晓点头。 陈晓菁竖起大拇指,“能屈能伸,厉害,话说你怎么变这么多,好看了,现在像个小姑娘似的,果然一胖毁所有啊。”她有些郁闷地拉了拉自己腰间的肉。 林春晓笑笑,“我先过去啊。” 陈晓菁挽着她的手,“我和你同行一段啊。” 两个人挽着手走着走着,忽然有个人停下来,“你是,林春晓?” 林春晓抬头一看,是郑为为,这人是梁伟才的小姨子,也就是梁婉青的姨妈,靠着梁伟才的关系在梁声地产上班多年,“你手上提着什么?”她问。 “你好,我现在开了一个店,做一些小东西卖,梁总从我这订了一点饼干试试。” 郑为为摆手,撇着嘴过去了。 陈晓菁悄悄和林春晓说,“你和她说什么,她家里开了一个烘焙的店,这一年多我们这边工会的福利全部是放在她家的,看了你家的饼干,她岂不是要把你当成是她家的竞争者。” 林春晓张嘴,“那我,是不是做错了。” 陈晓菁拉拉她的手,“错了就错了,你也不知道,走吧,梁总在等你呢。” 林春晓一路上,确实心里很忐忑,也碰上了诸多的熟人,一脸惊讶地询问她来这边做什么,在他们的想法里,林春晓是一个失误闯进他们生活的人,离婚后消失,是再正常不过的,现在过来,确实让人有些不解。 到了梁祺生办公室,他并不在,上午的行程有变动,一时赶不回来,只交代了秘书收好林春晓带来的饼干。 林春晓吁了一口气,微信上与陈晓菁打了招呼就走了。 一直到下午的四点,林春晓接到梁祺生的电话,让她制作芝士味的饼干六百份,让她拟好相关的价格和合同。 林春晓喜出望外,加上另一边蔡佳丽那边要的也是芝士味的饼干有一百多份,总算有开张的感觉了。 很快,又一年的春节到了,林春晓另外做了一些卤猪蹄和牛肉送给陶然,由于林小江和陆萍萍在家,也不再方便邀请陶然来家里,但在她的心中,早就将陶然当成了家人。 陶然也很懂,将过年的奖金转账给林春晓,林春晓也没有推辞。 算算,还欠着林春晓八万多块,在过去这八万多块还不及自己出去玩两趟的钱,谁成想还起债来可真难,尤其是陶然现在工资并不高,加上自己的衣食住行,每个月剩不了多少。 他窝在小房间里,拿着笔算了又算。 想着所里面那些大律师的收入,羡慕得直流口水,他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一天啊。 过完年以后,梁婉青还是去金诚律师事务所上班了,她完全不敢和父亲再说不去上班的话,她在想她要有胆子这么做的话,她爸可能会砍了她。 尽管她是家里的独生子女,父亲一直想她可以去梁声地产上班,但是梁婉青对这个很排斥,家里只要认识的人,都是在梁声地产上班,梁婉青一想这个就觉着没意思。 ------------ 一百一十八、发现 然而,要说去金诚律师事务所上班,也还真的就是为了陶然,现在也就是硬着头皮去上班的。 没想到去上班了以后才发现,金诚律师事务所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光合伙人就有三十几个,原来也并不是抬头低头就可以见到的。 这让梁婉青松了一口气。 然而同时也让她微微有些失落,哪怕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呀。 但是他们工作的地点不在同层,如果不是刻意去的话,还真是一天可以见不着一面。 但现在梁婉青是万万不愿意刻意的了。 哪怕心里很想,也不能由自己再主动了。 梁婉青有些心灰意冷。 陶然也知道梁婉青有来上班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律师事务所,在她来上班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单身的小律师们都在说财务室来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陶然一猜就是梁婉青,果然后面就听到小律师们有在说到了她的名字。 陶然现在的心全部放在了工作上,他如同海绵一样吸收着一切的知识,想着独立执业的那一天,可以胜任并且及早做出成绩,就只能利用现在实习的时间,去学习和了解。 两人在同一个单位,也见过几次面,陶然冲着梁婉青打招呼,并没有显得很特别的样子,就完全是把梁婉青当成了同事的样子,这让梁婉青很不是滋味,果然在爱情的世界里,先动心的那个人是处于下风的。 不过这也让梁婉青减了一些尴尬,陶然并没有像有的男生一样炫耀或是得意于自己喜欢对方,这种事梁婉青在大一的时候就遇见过,很low,然而这不恰恰证明了这一次自己的眼睛是真好嘛,只是又太好了点,结果是一个完全不喜欢自己的人,也不因为自己的条件比其他女生要好而有所将就。 陶然最近也没空见林春晓,原因自然也是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并不占优势,不要说林春晓一看就真的是把自己当弟弟,哪怕就算是把他当一个男人,他又有什么优势去持续呢。 以前的自己,可以玩,有的是重新起来的机会。 现在的自己,却没有太多那样的机会了。 林春晓是那种一看,就不是可以玩的人,做什么都点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这也是陶然之前一直觉着两个人不适合的另外一个原因,就从恋爱的角度上看,她并不是一个适合的玩的开的人。 陶然惊讶的发现,如果是结婚,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这是他在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想法,他也说不清楚林春晓哪里吸引到了自己,竟然让自己有了哪怕是结婚也可以的念头,甚至是很甜蜜的想法,对未来的诸多有了很多细节上的想象。 婚姻,现实一点说,如果是以前自己的家境,可能承担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但现在不行,完全处于另一方不对待的位置所缔结的婚姻,很容易因为感情以外的事情而导致感情本身的不稳定,林春晓前一段的婚姻就是这个样子,陶然并不想重蹈覆辙。 所以他现在必须竭尽全力的努力,争取在林春晓下一个潜在的对象没有出来之前,让自己占据那个位置。 是以他忙得连饭都舍不得匀出太多时间去吃,如饥似渴地吸收一切尽可能的东西。 每天早上早早的他第一个到办公室,给自己老师的办公室清扫一下,然后练习写作各种文稿,看各类案件的庭审。 夏金圣对于这个助理非常满意,勤快,脑子动得快,嘴巴甜,喝酒也很能喝,为人大方,长得也好,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不用几年,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律师。 自己从事这个职业很多年了,做到现在,有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有没有拼劲,陶然一看就是那种很有进取心并且很有能力的人。 在这个领域里也是各种投资、人脉的,对于这个一个以后肯定会很优秀的律师,留给别人培养还不如给自己,夏金圣也不藏私,把陶然当成自己人,尽心地带着他,这也是给自己以后拓条路。 二月底,还未出正月,万方集团非法集资案开庭审理,案件没有公开审理,没有当庭宣判。过后陶然得知母亲方家萍被判无期徒刑,那只一直高悬在空中的靴子总算落了地。 梁婉青在财务部,接触到了每个人的详细信息,这些信息与人事部共享,她注意到陶然的个人信息表上父母亲一栏只填了母亲方家萍一人,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好像是在哪里有见到过的。 她记下了这个名字,下班回家后搜,没想到出来的信息很多,大部分都与万方集团有关系,以及最近的一则判决书的信息,主角正是方家萍。 结合了万方集团曾经董事长的姓氏,以及汀州这个地方,还有方家萍三个字,梁婉青似乎知道了什么。 陶然曾经的家境很好,是一个富二代,万方集团最辉煌的时候要比梁声集团资产要多得多。 但是新的疑惑又来了,据梁婉青知道的信息,林春晓家境条件非常差,曾经家里是住山沟沟的,在和梁祺生结婚以后,才由伯母一家出资在县城买了房子,一家人才开始到县城居住。 据伯母和自己的母亲沟通时,梁婉青总结的信息,就是林春晓家里穷得很,全是穷亲戚,成天上门打秋千,过分到连买玉米饲料钱的几千块钱都会找林春晓名借实要。 那么林春晓不可能会有陶然这个弟弟这一门亲戚的存在。 因为万方集团出事情是在林春晓离婚前的半年多。 真有这么牛的亲戚会需要等林春晓结婚以后远上江城来打秋风? 为此,她还发信息给梁祺静,反馈回来的信息是并不知道一个叫陶然的人,也从来没有听说林春晓那边的亲戚有什么有钱的,据梁祺静说,林春晓的亲戚好像都是在顺城,并没有听说有在汀州的亲戚。 ------------ 一百一十九、开悟 那么陶然这个弟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梁婉青又找了一个周末,去探望赵铃,赵铃自从中风以后,康复了几年,退出了工作岗位,一直在家里,对于梁婉青的到来,显得很开心。 梁婉青假装不经意间提起了林春晓,慢慢探知的消息不断地互相验证,最后得出结论,林春晓并没有一个叫陶然的富二代远房弟弟。 结合到那天晚上,陶然探头的眼神,梁婉青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林小江在江城慢慢地从原来的惧怕,到现在的自在更多。 只要不下雨,就会推着小宝宝下楼去玩,小夫妻俩很喜欢年轻的林小江带娃的热情,他们把这个带出去玩叫户外,他们就喜欢林小江每天带着小宝宝去户外。 林小江有些惊讶城市里带娃的样子,这对她来说很轻松,干活了农活的她有的是力气,只是带小宝宝天天出去玩,这多好啊。 于是只要没有雨,林小江就推着小宝宝出去到处看到处玩,小宝宝才一岁多点,正是好奇喜欢热闹的时候。林小江会推着她去陆萍萍的幼儿园门口逛一圈,顺着栏杆看一看里面的孩子,偶尔也能看到陆萍萍在草地上玩,小姑娘知道妈妈现在的工作是给别人带小宝宝,她会跑出来与小宝宝对对掌,小宝宝开心地嘎嘎笑。 然后林小江会带着小宝宝继续在边上的小区内转一转,也同别人聊聊天。 小区有一些宣传栏,上面经常会轮换着贴一些宣传海报。 什么文明创建、什么垃圾分类、什么抑郁知识,还有家暴的家暴的海报宣传。 竟然连这种海报,都有的吗?林小江每天路过时,会停下来看一看。 有一天,同小区也是帮别人带娃的,平时会一起打打招呼的一个住家阿姨也推了小车,看见林小江站在宣传栏前看,上来打招呼,一看到海报的内容,笑咧着嘴说,“哎,我前男人就打我,我是离婚了跑这城市来的。” 林小江大吃一惊,扭头去看。 那人见林小江吃惊的表情,反而吃吃地笑了起来,难得找到一个愿意会听她说这些的人,她也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话撂得一干二净。 她姓潘,重庆人,远嫁到离重庆很远的边陲小镇,生了两子,那边经济条件落后,环境相对差一些,暴力事件也多,男人性格火爆,但潘阿姨是重庆人,性格也不输男人,两人常常打到拿刀子的份上,几度住院,最后潘阿姨在小儿子考上大学以后就跑了,和男人离了婚。 潘大姐比林小江要大二十来岁,五十多岁的她看着慈眉善目的,乐呵呵地笑,笑声爽朗。 她说,“妹子,我看你站这好几次了,姐是过来人,和你说道说道,这男人啊,给根杆子就往上爬,打人这事有一次就有无数次,别听他嘴上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这话,当年我要不是因为我儿子,早走了,谁受那个气,妹子,我是到了现在才明白,早早走我也不一定就养不起儿子,我都走得太晚了,我大儿子没能带走,他现在变得和他爸有些像,妹子,姐姐说句实在话,如果你也碰到了这种男人,早点离婚吧。” 林小江听得满腹愁肠。 这个和她过去接收到的信息截然不同。 “可是离婚,总是不好的。” 潘大姐也跟着说,“是啊,要是好好的,谁想离婚啊,所以这些男人,脑子真不够,都什么年代了,还想用拳头解决。” 林小江有些无语地看着潘大姐开始歪楼,“我那傻儿子,好的学不去,偏偏学了他爸的那些,好在他媳妇力气比他大,这不,前两天还打电话给我说被老婆打了,要我说就活该。” 林小江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妈?自己儿子被打了还这样幸灾乐祸。 兴许是看到了林小江的表情,潘大姐哈哈一笑,“这有啥的,我媳妇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每次都是我那傻儿子自己挑事,人菜瘾大,有什么办法。” 有天晚上,林小江把陆萍萍哄睡以后,找到了林春晓,支支吾吾地对林春晓说,自己想通了,要离婚。 林春晓非常讶异,自己说了无数次,林小江也是犹豫来犹豫去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好像通了? 林春晓赶紧正襟危坐,表现出自己很认真对待的样子,眼睛看着林小江。 “我,我平时带孩子要下楼去逛,认识了一个也是在小区里带孩子的大姐,年龄比我还大二十多岁,聊着聊着,发现她也是离婚以后来到江城的,就……聊多了,我也想通了,我没办法带着萍萍回去和公婆生活的,和你姐夫,也谈不上有太多的感情,我想通了,我没必要守着他,我一个人也可以带得住萍萍。”林小江支支吾吾的说。 潘大姐的爽朗和若无其事,给了林小江巨大的勇气,她也通过宣传栏上的信息看到了很多知识,原来家暴是违法的,公家的机关是可以介入的。 林小江和陆能熊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感情,无非是年龄到了,陆能熊长得也过得去,又出得起彩礼,糊里糊涂也就跟着结婚了。 要说林小江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是真的过得不怎么样的。 陆能熊没有什么手艺,也就是在家里种种地,偶尔出去打打零工,又有着林春晓的接济,过得不好也不坏。 如果不是出了陆萍萍的事情,林小江断没有离婚的念头,可是陆萍萍的事情一出,林小江也怕了,就算自己不怕被打,那陆萍萍呢,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要和陆能熊过一天日子,那个老浑蛋就是陆萍萍的爷爷,以后死了陆萍萍还要给他披麻戴孝,想来就嗝应。 林春晓在心里头给那位大姐竖大拇指,“姐,有一个问题,就是看姐夫这个样子,大概率不大可能和你协议离婚,就是可能得上诉。” “什么协议离婚?什么是上诉?”林小江认真地问。 ------------ 一百二十、离婚 她心里头有了离婚的念头,自然想问个清楚。 “协议离婚就是好聚好散,家里有什么财产有什么钱,孩子的抚养权,两个人通过合同的方式立下来,然后去民政局领结婚证。起诉就是有一个人不同意离婚,另一个人就到法院去告,让法院判两个人离婚。”林春晓放低声音说道。 闻言,林小江有些踌躇,她喃喃道,“那得多丢人啊。” 法庭啊,这么多人坐着,看着两个人吵来吵去,然后判定离婚还是不离婚的。 林春晓想象如果是陶然是她的话,而自己是林小江的话,陶然会怎么说话,想了想,又想不出来,只觉着陶然会说话,虽然没有办法完全学来,却也给了林春晓一些思路,“想想萍萍,想想我们以后也不会回到顺城去生活的,姐,到时候我借你一些钱,你也在江城买一点点房子,把萍萍的户口落到江城来,以后你们就是城里人了,如果不离婚,可能永远你们都没有办法在这里,他们家一定会想办法捞出你这五十万的。” 林小江马上被诱惑到了,一正一反,越想越觉着如果以后萍萍就生活在江城,变成江城人,多好呀,遂下定决定,“好,等年过了就去起诉。” 等年过了林小江并没有去起诉,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实在抽不出空来,除了双休日,林小江并没有空,这个工作对林小江来说不算很重,又是同个小区内,工资待遇也行,小夫妻两口性情也好。 倒是林春晓劝林小江,不必急于一时。 但是,种子种下来了,慢慢地在生根发芽。 林小江越来越觉着,江城这个地方可真是一个好地方,风景秀丽,人和人之间说话都很温和,以前自己一边带孩子一边干家务还要赚钱,婆婆总说自己没用。 现在自己就带个孩子,人家每个月还给自己这么多钱,还会对她说谢谢,辛苦你了。 这让林小江越来越觉得留在江城真好。 她把林春晓的话放在心上,悄悄地留意起江城的房价来,城区肯定是不行的,市区肯定是不行的,就那点钱,首付都不够,所以就是江城边上的一些地区。 留在江城,未必不是不行的呀。 林小江和小夫妻碰面交流的时间并不多,每天早上林小江会准时到,然后交接十几分钟时间,小夫妻就会出门去上班。但有限的交流时间里,时间久了,小夫妻也知道了林小江在看房。 小夫妻很惊讶,慢慢地也就了解到了林小江的遭遇,很是同情。 四月初的时候,小夫妻告诉她,奶奶会在五一之后过来呆一阵子,但可能呆不长久,这是因为林小江和小夫妻他们申请了假期,小夫妻和奶奶商量后做出的决定,本来早早就想请假期了,但因为老家那边孩子爷爷的病情一直没有太多的好转,所以一直往后拖。 他们很满意林小江带孩子,并不想换人,只想着林小江离婚以后继续回来帮忙带娃。 林小江也是在这几个月当中,才知道原来城里对于这种所谓的家暴,很少有人会认为女方应当忍下去,也没有人劝她说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原来林春晓过去告诉她的那些东西居然都是真的。 一旦心里那种原来不是我的错,原来打人是不对的,原来离婚也不是不可以的这些想法一旦解放,林小江就愈发坚定了离婚的念头。 没有人是喜欢被打的,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和顺平乐,原来人是可以被好好地对待着的,这样的请求并不过分。 林小江感觉自己在慢慢地回血,慢慢地活了过来。 开始规划起了离婚之后的生活 四月中旬,林春晓带着林小江抽了一天空回到了顺城,向顺城县人民法院提交了诉状。 开庭的时间还不知道,但按规定,总也就是后面的一个多月左右,总不会两个月。 林春晓要和林小江回顺城,但是陆萍萍是一个问题。 两个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回去肯定没问题,麻烦的是开庭那一天,林春晓作为近亲属,为林小江辩护,但是陆萍萍怎么办,亲眼见证父母的离婚吗? 法庭上不知道会撕到什么样的程度,父母的恩怨是父母的,和孩子无关,肯定不能带到庭审上,而且林春晓还有其他方面的顾虑。 除了陶然,她没有人可以求助。 但是陶然作为一个年轻的男人,一个人带着陆萍萍在江城好几天肯定不合适,对此陶然只是轻轻一笑,“我已经请好假啦,我也跟着你们去顺城就行了,也不要坐什么动车去了,直接开车回去。” “这样太麻烦你了,你这边工作也很忙。”林春晓觉得很不好意思,陶然帮她的已经太多了,如果不是真的没有人求助,她不会求到陶然身上。 一接到林春晓的电话,一听她的请求,陶然心里美极了,能被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求助说明自己在她的心里,是可以被信任的,转头他马上就跟领导请了假。 他近来都是一天当两天用,每天扑在工作上,大家都见得到,所以对于他说要请几天假去办理私事,夏金圣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姐,可以帮到你我开心的,你不需要跟我说这样见外的话。” 林春晓很安心,陶然好像就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对于她遇到的困难,他从来没有躲开,都是尽心地帮着她一起度过。 她自己也很懂得总结教训了,过去的自己就是太依赖梁祺生了。 现在的她懂了,她想到了初中学到的课文,舒婷的致橡树。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其实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应当都是这样子的吧,不过份依赖把自己变成菟丝花一样的攀藤,也不能将别人当成这样这样的存在,所以不管是自己还是林小江,都需要学会自己成长。 ------------ 一百二十一、改变 依赖的另一面,也许是控制,又或者是嫌弃。 已经受过的伤没必要再来一次。 所以林春晓一直等着林小江自己想要离婚,打架需要自己先上,旁人才能帮。 所以她哪怕气愤哪怕很急,也没有帮助林小江解决所有的困难,有些东西,得要自己来。 总算是让她等到了,这也更坚定了她的想法,哪怕是对于陶然,也不能消耗彼此之间的这种信任,尽管自己帮助过他,也并不是永远消耗不完的。 “完事了以后,我们去泡温泉呗,顺城那边有一个很出名的温泉。” 陶然心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猛地转头看着林春晓。 林春晓奇怪地看着陶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带上我姐还有萍萍,虽然那个温泉在我家乡那边挺出名的,但是我们都没有去过。” 陶然仿佛坐云霄飞车,高高地飞起马上落下。 哎,单方面有想法的人伤不起。 “我打算把萍萍,被侵犯的事作为争取法官同情的理由进行呈述,已经申请了不公开审理了。”林春晓想了想,对陶然说道。 “嗯。”陶然点头。 “不这样的话,我担心萍萍的抚养权会很费劲,她已经满三周岁多了,我去找了一些资料,好像好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会判给父亲,好像在常理上,如果父亲不是太不堪的话,没有重大过错,又会争取这个抚养权的话,好多都是判给父亲了。可是萍萍不能留在那个家,会毁了她的。” 陶然看着林春晓,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得到过的苦难而去拒绝什么,他看着她一路蜕变,既不自怜自怨也没有歇斯底里,人生在世,简单地说说道理很容易,难的是怎么样在困难的情况下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慢慢顺起来,尤其是在低谷的时候,这很难。 如果当时,自己有林春晓的这份心性,或许不会被他们哄地把父母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一股脑的让出去,导致最后自己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然而,如果不是这样,可能他也就遇不到林春晓了。 他可不可以理解成,他注定是会遇上她的? “那这个事没有相关的证据,如果对方否认,怎么办?让萍萍上庭当证人?”陶然问。 一说到这个,林春晓就有些无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哪怕是争取法官的同情,但是如果陆能熊否认的话,萍萍不上去,只凭我的话可能证据性不足。我又不想让萍萍上庭当证人,她还小,过度强化刺激她这一段记忆,对她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法庭那种场所,双方父母对簿公堂。 “况且,不管我姐夫对我姐怎么样,对于萍萍来说,他都是爸爸,如果在法庭与自己的爸爸面对面,也不好,她还小,人生的路还很长,少一些恨对她来说或许会好一点点。”林春晓看着眼睛的虚空处,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陶然沉默了一瞬,心里在想,为什么一个被伤害了这么多的人,会这么柔软,陶然回忆起以前的自己,刚出事那会儿,他满世界找曾经和他父母有渊源的人,最后被骗钱直到最后一无所有,每过一天,都愈加的愤恨,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对人性的绝望。 也就是他实在是在过去的生活中,被保护得太厉害,抢劫也仅仅是因为自己饿了好几天肚子,还以失败告终。 如果说但凡有点活下去的能力,又在那个环境中呆得再久一些,是不是自己真的就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如果不是遇到林春晓,陶然认为,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 当然,前提是,他可以活得下去。 他很好奇,林春晓的这种善良、不怨怼的力量是哪里来的,在律师事务所上班的这些日子,看到了太多互相怨怼的亲人、夫妻,抢孩子的或者是都不要孩子的,在法庭上当着孩子的面互相揭短。 他不禁问出口,“我在工作中,见到过好多……嗯,就是那种当着孩子的面,因为都要抚养权,互相指责,揭短,也有一些是因为见不到孩子,然后咨询怎么办,就是离婚了以后就在孩子面前说另一个人怎么样。为什么你……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能这么想?” 林春晓转头看向陶然,眼神柔和,“因为你呀!” 这个答案出乎陶然的意料,他一手指着自己,“因为我?” “对,因为你,我离婚以后,接着就妈妈去世,曾经讨好我的人,因为我妈妈的去世,马上去抢房子,只因为在过去的乡下,女性是没有什么财产权的,更像是一个物件,所以我爸妈没有生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她一去世,那个房子就被家族里的男人自动的划入他们的所有范围,那是我第一次勇敢捍卫自己的权力,我把房子卖了,和他们吵了一架。” “但是,我的感觉并不好,我被抛弃了,有一种很孤单的感觉,我很没用的感觉,那时候我整日里都不怎么见人,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没有目标,没有价值。” “后来,是因为你,你帮助我保住了房子,帮助我打官司,重要的是在这整个过程中,你并没有指责我,给我一种……就是那种我做错了事,但你没有再说你怎么这么没用,怎么这么傻这样的压力……从小我妈就是这样说我的,说我是一个女孩,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这么多事,不过为她小小辩解一下,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努力供我的……我妈脾气很暴的,动不动就打我和我姐,我姐比我打,被打得更多,动不动就会骂我们说都是因为我们她才这么辛苦什么的。” “遇见你以后,我发现,你并不会这样去指责我,你身上有一种很平……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气质,就是你和我说话重点不会放在我错了这上面,而是会放在接下去怎么办这上面,并且当我不听你的话的时候,你也不会批评我。” 陶然被夸的,脸不禁红了起来,“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然而他的心里暖烘烘的,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油然上了心头。 “你是没发现你这么好吧,说话真的好重要的,你这种不指责的沟通方式,我以前没有体验过,也可能是我经历得太少,以前在家里我是被那种很传统的打压式长大起来的,可能比打压式还要过分,就很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你都不知道当我发现我被骗的时候,心里的那种紧张、害怕。” ------------ 一百二十二、建议 陶然心里默默地说,那是因为房子是你的,而当时我“寄人蓠下”,怎么可能会用批评的语气,没有那个立场啊。 当然,陶然并不会傻到把这个话说出来。 “我没有被好好地对待过,所以也没有那个好好对待别人和很多事情的能力,所以好多看起来好好的事在我手上也会变得不好。” “哪里,这个就不对了,你很好。”陶然急急的辩驳。 林春晓笑一笑,“是呢,我现在也觉得我很好,我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不会的东西,怎么能说我不好呢,因为好或者不好一方面是客观事实,另一方面是评价,那么我只是客观事实的不好,但是从评价的角度来说,一个没有吃过苹果,不知道苹果是甜还是酸的人,然后有人非要这个人答一个题目苹果是什么味道的,那么他答了苦的,又有什么错呢。” 她的语气很松弛,“我要试着原谅我自己,放下我对我妈那些错的执念,人的成长离不开环境,我是,我也是,回头去纠结的意义只在于,比如现在我姐和我如何利用过去我们的伤,避免萍萍也走同样的路,我不希望萍萍去纠结她的爸爸好还是不好,往前看才是归途。” 说得真好,陶然心里鼓掌,然后他也就真的鼓掌起来了。 林春晓脸红红的,略有羞涩地看向陶然,仿佛一个孩子在寻求鼓励一般。 陶然心里一动,说道,“我觉得你好棒,不以自己曾经过得怎么样而去要求别人也要体验那样的苦楚,而是经由自己的思考以后再去以一种最理想的道路去期许。” 他想说的其实还有很多,春晓,你说你是因为我而有这样的改变,那我又何尝不是因为你而变成现在的样子。 是你拉了我一把,给了我看到后来的机会,看我相信了这世界上原来还是值得好好活着的,也是可以好好地活着的。 然而陶然并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他本能地觉察到,眼下并不是自己表白的时机,不然,自己的下场可能和梁婉青差不了太多。 “真的呀,听到你这样认可,我真的好开心,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萍萍不必如我和我姐那样,不管这个爸爸真的好不好,反正她会去江城生活,就让她自己认为自己的爸爸好,留有一份对自己父亲的好感,长大了以后到底符不符合她的这种预期,等那时已经长大了有力量的她再去自己看,这会对她的成长更好的吧,你说对不对?” 怀着对父母的恨长大,哪怕当中有一些爱的成分,是怎样的扭曲,林春晓自己已经有过了,不希望萍萍再来一次。 陶然点头,忽然心头涌上一计,“我有个建议,可以私下拍一个视频,虽然也还是要萍萍去回忆一些东西,但是比直接在法庭上当证人要好得多,她还小,出于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这种方式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林春晓眼前一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对呀,这种方式既可以不用面对面,又可以当成一部分的证据去用,但是怎么拍好呢,直接去问萍萍?也不知道怎么问啊。” 陶然眨眨眼,“自然是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办啦?” “专业的人?”林春晓有些迷糊。 “医生啊,心理医生,和医生沟通好,由医生引导。” 林春晓恍然大悟,“对,心理医生,太棒了,真是要谢谢你了,帮了我们大忙了。” 梁婉青在陶然请假的时候就知道了,尽管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关注他,可是越这么告诉自己,越控制不住去关注他。 陶然请假的理由是回老家,所以他是请假回汀州。 梁婉青自从上回对陶然和林春晓有所怀疑以后,立马就想到了林春晓,她也是汀州那边的人,所以他们是一起回去?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梁婉青在陶然假期的前一天,在微信上向林春晓订了一盒饭,想着试试看林春晓是否会送餐,以此判断林春晓到底有没有同陶然一起,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林春晓居然开店了。 她给自己发了一条链接,那是订餐的链接。 附言:婉青,你可以直接在这个平台上下单,会有外卖员送餐上门的,非常感谢你的支持呀。 梁婉青吃了一惊,点开链接,这是一个很正规的外卖平台。 这下,梁婉青才重新点入林春晓的朋友圈,一如既往的各种餐的文案,往前找了找才知道她早在春节前就开了店,自己没有看到,错过了。 看她的朋友圈,好像有些单子还是会通过微信送的,但局限于很近的地方。 梁婉青马上换了一个策略,点开微信输入:姐,我后天有一个聚餐活动,想做一些小吃,和一个大一点的蛋糕,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的? 不多时,微信里传来了一些图片,图片下面附带着文字说明,有关于原料、口味和价格。 梁婉青继续发送信息:都不是特别懂,我明天下班以后过来看一看行吗? 很快,那头回复:可以的,不过明天我不在,我同事有在的,我把她的电话号码发你,到时候你联系她可以吗? 梁婉青心头一凉,手指翻飞:你去哪里呀?如果你不在就算了呢。 她看着手机上出现一行字:我明天要回汀州一趟呢。 梁婉青没有再继续回复后面的话 她的心里只有自己证实猜测后的震惊,果然,陶然是和林春晓一同去汀州。 所以,陶然喜欢的那个人,会是林春晓吗? 梁婉青的脸瞬间苍白如雪。 先不论自己可不可以接受陶然不喜欢自己的事实,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陶然居然可能选择喜欢一个大他这么多的离异的不管是从长相还是身材还是年龄还是家境上,都完全不如自己的一个女人,这难道不是一种侮辱吗? 梁婉青仿佛觉着自己就是一场笑话,自己对着陶然的付出,对着林春晓的坦诚,而他们仿佛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傻瓜,看着她出丑,看着她出笑话。 ------------ 一百二十三、背景 她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下了班回家时,发现姨妈郑为为也在家里,梁婉青打了一声招呼。 “婉青下班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吗?”郑为为关心地问。 正巧梁婉青的母亲郑好好端着一盘菜出来,“什么不舒服?” 郑为为扭头说,“我看婉青的脸色有些差。” “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梁婉青随口编话。 “那赶紧开饭,你们俩个先吃,我这边再炒个青菜就可以了。”郑好好边说变回厨房。 “爸爸不回来吗?”梁婉青问。 “不回来,晚上就我们三个人吃。” 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碗筷,然而今天梁婉青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味同嚼蜡。 郑好好关心地问,“怎么了?不是很饿吗?快点吃。” 梁婉青只好回答,“可能是饿过头了,反而有点吃不下,我慢慢吃就好。” 郑为为点点头,“对对,慢慢吃,你这上班这么忙的吗?连饭都没有空好好吃了,要我说啊,你就是去家里公司上班就好了,跑外边去做什么。” “为为,先别说了,让婉青慢慢吃吧,精细的人确实是在很饿的时候一下子吃不进去的。”郑好好说。 吃了一会儿,郑为为说,“姐,你知道吧,我前阵子看到那个梁总的前妻了。” “祺生的前妻?那个叫什么春晓的?” “对对,就那个,比以前漂亮多了,也瘦了,不过你知道她来公司干嘛吗?她拿了很多的饼干,说什么是梁总和她订给客户,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婚都离了了,怎么还这么阴魂不散,这几年的血还没吸够还是怎么的,怎么梁总也不避点嫌,婚都离了,怎么还藕断丝连的?” “姨妈,你说你看到林春晓和我堂哥还有联系?” “可不是么?这人可真绝啊,一门婚姻吃到底,以前是一人升天,鸡犬成仙,现在婚都离了,还巴着这块肥肉不放,姐,你可要和姐夫说说,你也知道我家里条件就那样,也就这两年开了一个蛋糕坊才好一点,这个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啊。” 郑为为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自己和林春晓一样,也是姻亲关系要到的工作。 那一次见到了林春晓以后,郑为为看到她手里提的一大袋饼干。 于是就打听,原来梁祺生有向她有订了好几百份的饼干。 这些东西自己家的蛋糕坊里都有做。 凭什么要给一个离了婚的前妻去搞呢? 地产公司的活动多,经常承办什么活动,什么糕点什么的一直是从自己家的蛋糕坊里订货的,现在这么一分,搞不好以后被分走的量越来越多。 郑为为自己又和梁祺生没什么太大的交情,平时只是公司里见面点头招呼地交往,所以也不好去说。 只好来姐姐这里念一念,怎么说林春晓已经是离了婚的,总有一个亲疏的关系,总不能比她还要亲吧。 “再说了,姐,梁声地产是梁家的,姐夫也是梁家的呀,对吧,你同姐夫说一说,让他去和梁总说说,梁总是他晚辈,讲讲总有用呗。” 梁声地产是由梁声,于九十年代开始创业,建筑包工开始,一直发展到现在的。 梁声一共生了二子二女,后来生意做大了,繁忙起来也没有多少时间顾得上孩子。 梁伟毅是老大,他小的时候梁声还没有发迹,有时间在家教育孩子,管理也严格。 所以梁伟毅一路读上了大学,轮到了梁伟才的时候,梁声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也没有多少时间管,梁伟才比较贪玩,有缺了管教,所以最后他只得一个高中毕业,还是花钱去的。 等梁声地产正式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长大了。 梁伟毅生的一子一女,均考入江城大学。 于是尽管梁声并没有从董事长这个位置退下去,还占着董事长的位置。 但近几年随着梁声身体情况的衰老,实际业务已经在梁伟毅的掌控之下了,近几年更是由于梁祺生的成长更甚至于梁伟毅,以至于集团的业务隐约有到梁祺生的手里。 后来随着赵铃生病,无法再胜任工作,所以财务总监的位置才多了出来,让梁伟才担任。 又因为梁伟才并无实际的财务工作的相关知识和能力,又请了一位专门的财务副总监协助他处理。 近几年,梁祺生更是开始对企业有开始转型考虑。 不同于梁伟毅与集团算是从早期发展阶段进入的,更有人情味。 梁祺生到集团上班时,已经到了梁声地产的鼎盛期,所以他的考虑更为多面和职业一些。 对于现在梁声地产内部架构人多攀亲带故的人事关系、业务关系头疼得很。 这个现象并不仅仅止于某个人,而是一个整体的现象,就连他自己家也是如此。 梁伟毅任梁声地产副董事长,梁祺生一毕业就入梁声地产,现在更是出任梁声地产高层职业,赵铃过去是财务总监,生病以后退下来,由梁伟才顶上。 上行下效,上面如此,下面也是如此,每个部门都有和梁家沾亲带故的员工。 这几年尽管房价高高在上,地产企业还是走得顺顺当当,不管是融资还是地产开发也都如火如荼。 但是梁祺生觉着,地产行业只是众多业态中的一种,这个世界上不管是什么,都不存在永远的上升趋势,有高就有低,这才是常态,是以这几年他一直辅助着梁伟毅在谋划收缩地产规模,开始谋求转型。 梁伟才学历不高,后期尽管也读了一个本科过来,但基本就是靠花钱买的,在梁声地产里面,说话最管用的还是梁伟毅、梁祺生。 梁祺生除了娶了一个不靠谱的老婆,才干还是很有的。 尤其是近几年,感情不顺事业顺,眼看着一日日的成长。 所以郑为为也就只能指望着郑好好可以吹一吹枕头风,但心里十分忐忑不安。 上层的手指漏一漏,自己家在下面接一点东西,就可以吃得很不错,人家手指要是真拢起来,自己家的蛋糕坊业务那可就是一落百丈了。 但郑好好也没法给她一个准确的回复,她自己也是文化程度不高,能有现在的地位,她归于自己命好。 ------------ 一百二十四、不甘 把郑为为弄到梁声地产那边上班,已经同梁伟才磨了很多年了。 也就一年多前林春晓的离职以后,才顶她的缺,然而因为郑为为年纪大,文凭又不高,最终只去了安保部。 梁声地产总部的安保并没有采用劳务派遣的方式,是集团内部的一个部门。 但要再多的话,她也没有那个底气和实力。 倒是梁婉青说,“姨妈,你也别太着急,有空我去堂哥那里说一说。” 梁婉青因为和梁祺静年龄相差不大,尽管梁祺静是学霸,成绩比自己好了一大截,但不妨碍两个堂姐妹成了很好的朋友。 因为梁祺静的关系,所以梁婉青和梁祺生关系反而更亲近一点。 郑为为一脸的感激,“那可就真是谢谢婉青了。” 梁婉青勉强笑笑,“姨妈多吃点。” 饭后,梁婉青当着郑为为的面直接打电话给梁祺生,电话响了好几声那头才接起。 “喂,哥,你在哪?”郑为为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有事?”梁祺生还在公司。 “有点事,你在哪?” “我还在公司,晚上我还有事,如果不是很急的话,就以后再说。”梁祺生回复。 “你还没下班啊,刚好我这会在家,给你带饭,顺便找你有事。” “不用了,我已经订好餐了。”梁祺生拒绝了梁婉青的提议。 “那行,那我就直接过来了。” 说完也不等梁祺生的反应,直接挂了电话,起身就去穿鞋,“我哥还没下班呢,我先过去看看。” “那你慢点啊。”郑好好叮嘱道。 “知道了。” 一路上,梁婉青都在想着怎么和梁祺生沟通,梁祺生这人精明,没两三下就会知道自己的目的。 但这种事怎么说都还是有些丢脸的,然而梁婉青现在管不了这么许多。 到了公司,发现梁祺坐在办公桌前看材料。 “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急事必须要现在过来,我晚上还有个客人需要去见见。”梁祺生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道。 梁婉青纠结了一路上,这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进门找了一张沙发坐下,半晌不说话。 梁祺生一边在看文件,也没有着急着催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你过来就是坐坐?不是说有事找我?怎么不说了?” 梁婉青心里想着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得先把郑为为的事说出来。 “哥,我姨妈家庭条件没那么好,就一个蛋糕坊靠着公司有点收入,今年条件才好一些起来,我听她说在公司里她的工资并不高,还好靠着做一点蛋糕点心什么的……。” 然而梁婉青看着梁祺生那张平静深沉的脸,莫名的有些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虚什么,于是有点说着不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梁祺生并没有出声,反而平淡地继续点头,示意梁婉青继续。 梁婉青只好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听说你从林春晓那里订了一批饼干,我姨妈有点担心,我妈就让我过来问问。” “林春晓?”梁祺生略略反问。 这丫头素日里都是春晓姐、春晓姐的叫,忽然之间用很生硬且加重的语气说林春晓三个字,他敏锐地发现梁婉青的语气有些不对。 梁婉青心里头有气,也不再愿意称她为姐,但也总不能对着堂哥说你前妻什么的。 但心里又愤愤不平,只好点她的名字,梁婉青年轻,脸上到底藏不住什么,用力点头道,“对。” 然而梁祺生并没有给她期待中的那种反应,近来年来他也算有一些经历了,高位呆了几年,也算有了一些心机,他知道梁婉青来找自己,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她姨妈的事情。 这个叔叔早年没有得到太多好的教育,生性贪玩,婶婶当时只是这个叔叔众多女朋友当中的一个,不小心怀了孕,所以被迫娶了这个婶婶。 他们的感情不能说很不好,但也绝对谈不上好。 婶婶家境普通一些,性情说好听了点就是温和,说难听了点就是软弱,嫁进来以后完全有些平衡不住梁伟才,多年来也只得一个梁婉青。 梁伟才在这种男女感情上虽然玩得开,但也不是没有底线,至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离婚或是把女人带进家里来,或是有什么私生子私生女的情况发生。 按后来某个知名影视明星的说法就是无非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 尽管梁家算不得一个很传统的家庭,但到底只有梁家的老大梁伟毅有一儿一女,且梁伟毅家一儿一女均是那种成绩很好,至少学业上很少让人操心的情况下,梁婉青却依然单纯天真,不得不说明梁婉青的脑子并不是特别的聪明。 当然也绝对不是笨,可能只是家庭富足的情况下,婶婶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反而甘于安心于家庭,带娃、伺候公婆,所以导致这个堂妹显得很单纯,安于现状,没有太多的心机和想法。 以至于现在自己一看,马上就能看出来梁婉青来找他的主要原因绝对不是因为郑为为,这个事和林春晓脱离不了关系。 她一个大学刚毕业的人能和林春晓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因为那个陶然。 果然梁婉青还是憋不住了。 也知道自己怎么着都瞒不过梁祺生,索性直白地说,“哥,你和林春晓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应该知道陶然到底是不是她的弟弟,是不是她的亲戚?” 梁祺生挑眉,“你问这个干嘛?” 梁婉青不答,继续说道,“陶然以前家庭很好,万方集团你知道吧,就是那个董事长跳楼的那个,汀州的,网络上沸沸扬扬的,那个跳楼的就是陶然的父亲,我在想,春晓姐如果有那么一个有钱的亲戚,以前还会过成那样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梁祺生不悦道。 梁婉青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到底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娇养的小姑娘,家里宠着,年轻又漂亮,大家都哄着她。 她忍了一路委屈这会儿终于倾泄出来了,“我就是想知道,陶然拒绝我的时候说他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的人是不是林春晓,我知道这样很不对,很没有自尊心,但是我就是不服,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是别人比我好看比我年轻比我有钱,也就是算了,那个林春晓有什么,凭什么。” ------------ 一百一十五、计划 梁祺生一拍桌子,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喜欢谁关我什么事?你来我面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想干什么?要我绑他过来娶你还是把你绑他家去?” 梁婉青抽抽噎噎地道,“哥,对不起,我现在很难受,祺静又不在家,我怎么办啊,我知道我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哥,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 梁祺生大怒,然而他又没有丝毫的办法,最后丢了一包纸给梁婉青,然后起来走到落地窗前面。 良久,梁婉青情绪才稳定下来,说道,“哥,对不起,我只想知道,林春晓到底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弟弟。” 梁祺生肯定不能回答,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也只有在刚毕业那会儿的自己身上有过,而现在梁婉青到底也不过是和自己那会儿差不了两岁。 并且事实上,他的心里震动得比起梁婉青来说,只大不小,只是现在的他学会了隐藏想法罢了。 “婉青,感情这种事,历来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哪怕是你情我愿的情况下,也未必能走到底,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缘分没到不能强求,你现在刚毕业,年轻就是本钱,好好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最近,梁祺生以自己还要见客户为理由,支走了梁婉青。 然而,他的心却开始起伏不定。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脸,那是过去的生涩的林春晓,怯怯的眼神,可是却很纯真的笑容。 第二张脸却是后来更加生怯的眼神,和想说不敢说,想做不敢做的拧巴的样子。 第三张脸却是前阵子见过的那张松驰的、无惧的、自然的笑脸。 久违的那种悖动,再次款款而来。 仿佛是过去那段岁月并不曾死亡,一直潜伏在干渴的土壤底下,跃跃欲试。 所以那个陶然到底是什么人? 真的是如同婉青所说的那样的关系吗? 然而以梁祺生对林春晓的了解,她那个人过于分明,一是一二是二,不会有那种对自己隐瞒的心机。 所以她说的弟弟,至少她的心里应该是当他是弟弟的。 那么这个所谓的弟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及他对于林春晓,真的如同婉青所说的,有那样的心思吗? 梁祺生一个人站在窗前,久久地望着窗外。 这一橦楼是早年梁声买下的一块地,算是梁声地产发迹的起始点,在后来梁声地产发达以后,梁声在这块地上盖起了梁声地产的总部大楼。 在现在看来,楼不算高,八层的样子,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很普通。 但在以前,也是很是出过一阵风头的。 然而随着岁月的变迁,曾经锐意进取的梁声地产,感觉就像是一艘常年在海上奔波的的航船,日积月累地船身上遍布长满了各种藤壶,船员老化,失去了活力。 就如同红楼梦林黛玉出场的那个贾府一样,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积弊己久。 如果说房地产可以一直如同现在的热度一直延续下去,可能短期内也并不会导致企业怎么样。 但梁祺生以为,这世界上没什么永远,哪怕在人们的眼中看起来房子会向太阳永远东方升起一样永远上涨,但梁祺生不信这个,他更信客观规律。 他多次和梁伟毅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但首先要整顿的就是集团里的人事、财务,但是梁伟毅迟迟下不了决心。 看看梁婉青当时进来的那个样子就可见一斑了。 她来找自己,应该是经过她的母亲和姨妈的许可的,走进来向自己提出请求的样子,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如果不将这些附着于船身的藤壶剥离,不将那些只想分一杯羹坐在船上等着船自己前进的员工清扫出去,那些真正干事的有能力的员工,迟早会死心。 这些现象,其实早早就已经开始显现了。 梁声集团对外招聘,都是非本科不得应聘。 而那些凭着关系走入门的,有初中毕业的也有高中毕业的,像林春晓这种大学学历的了了无几。 这一次的事,未必不可以利用一下林春晓和郑为为这一件事情,以小撬大。 接下去端午会有一个酒会活动,或许可以试一试。 林春晓接到梁祺生的电话时,正在打包回顺城的行李,听到手机微信发出了提示音,她就放下了手上正在收拾的东西,先去看信息。 她的好多业务就是用微信联系的,服务业很注重及时性,人有时候的兴趣就是当下,所以回信息及时也是一个看起来很小但很重要的细节,留住客户当下的需求,有些需求往往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消失了。 晚上也还有其它的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交代。 春晓颂原本只有三个员工,就是三个股东。 然而最近的工作量有些大,所以又从同小区雇了一个也是与蔡佳丽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宝妈,平素就在家全职带娃,开了工资一个月三千,在孩子去学校的时间做一做,宝妈也很乐意。 春晓颂的员工工资都只有三千,包括三个股东也是这个工资,只不过她们三个人除了工资以外,会另外有分红。 蔡佳丽和缪美霞的业务能力很强,又能说会道,揽过了她们孩子学校晚餐的一部分业务。 学校的午餐是自己有订餐的,但晚餐因为好多学生有晚托作业的需求,但是学校并不提供晚餐,而家长们对于干净、卫生的餐饮需求一直很大。 这一块业务也是量很大的,并且客户集中,相对来说送餐开展起来利润反而相对高一点。 她这一次请假三天,也还是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交代清楚的。 打开手机一看,居然是梁祺生,两个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联系过了。 她只在春节之后去结了账,那次以后就没有见过面了。 网上有一个言论,好的前任最好就要跟死了一样。 这话说得有些偏激,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感情在的时候不管多浓多美好,时过境迁,万物生生灭灭,生活中人来来往往,大家走向了不同的路,何必去打搅,况且所谓的往事也都是难堪更多一些。 ------------ 一百二十六、破冰 如果说刚离婚那会儿,林春晓对于梁祺生还是很难以割舍,那么现在已经没什么了。 这就是没有孩子的好处,不像林小江,哪怕是家暴那么严重,因为有了陆萍萍,还是无法完全割开那一段婚姻。 微信上,梁棋生发了信息:我这里下个月有个酒会,时间还未定,需要准备1000人份的小蛋糕、甜点、饼干什么的,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谈一谈。 林春晓大喜。 什么好的前任最好就要跟死了一样,放屁。 这么优秀的前任,必须要好好维系,必须要活奔乱跳的,有什么面子比钱更重要吗? 没有! 林春晓遂回道:我明天后天大后天,有三天不在江城,需要回家一趟,所以需要等我从顺城回来以后,再去联系您,可以吗? 收到信息的梁祺生看到这个“您”字,陷入了沉默。 他怎么没有发现过去林春晓有这一方面的特长? 都说汀州人是中国的犹太人,所以这个犹太人的基因开始觉醒了? 怎么以前不觉醒,一离开他就开始觉醒? 梁祺生莫名不爽。 他回道:我过两天有点事,但明天下午14:30会有一小时的空。 他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但等了好长一会儿,也没看到对方的信息发过来,正想发问时,信息发来了: 是这样的,我明天一早的车要回顺城,我姐要离婚,后天开庭,我去给我姐做辩护(近亲属可以辩护),非常感谢您可以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回来马上联系您,您看这样可以吗?我这两天会先想好一些单品,到时候一并带过来给你看一看。 话的后面还带着三朵玫瑰花。 梁祺生不知不觉就笑出了声,她以前就这样,想要讨好的时候就发一朵花给自己。 直到后来两个人关系交恶,他拉黑了她的微信。 他没有再回她的微信,看着满屏的“您”字,他心里不爽,并且他也想试一试,看她在自己不回她微信之后,会怎么做。 大约半小时以后,微信收到信息,是林春晓的:非常感谢您给我的这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我回来够会第一时间联系您。后面带着一个傻笑。 您您您,刺目得很。 所以这个人,并不是不懂得,你看,她多么会顺杆而上、在商言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过去那个畏畏缩缩的人,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差异如此明显? 梁祺生并没有太将时间沉溺到这个问题上,他现在的事情很多,他想要做的事阻力很大。 已经严重被人情拖累的梁声集团,在房地产看起来蒸蒸日上的现在,犹如烈火烹油,船大难掉头,如果现在不开始整理这个问题,很难说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活下去。 这个问题,梁祺生和父亲梁伟毅有过很多年的探讨,但一直没有能得到满意的方案。 有些事,可能是需要破冰的,试一试才能看到路。 开庭前一天,林春晓与陶然轮流开车,从江城到顺城。 有陶然的陪同,这是一个正经的律师,林小江的担心平顺了不少。 在江城,她对陆能熊一点都不惧怕,但随着离顺城越来越近,过去的记忆不断地闪现,她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的恐惧的。 林小江一直在问,“万一不判我离怎么办。” 林春晓安慰道,“别担心,姐,我们有家暴的报警记录,没问题的。” 林小江无比的后悔跑江城那一回自己没有报警。 她看向窗外,正是柳绿花红的时节,窗外风景秀美,然而林小江压根无心欣赏。 事实上,她判断得很对。 接到诉讼通知书的时候,陆能熊非常生气,反了天了,只有男人休女人的份,怎么有女人上法院告自己说要同自己离婚。 倘若是别人,他一定会去笑话旁人连自己女人都管不住,揍两拳不就好了吗。可是现在是他自己的老婆。 他没有想着找律师,打林小江电话又没有人接听,只好找了大专学历的外甥查了查相关的法条,才发现自己的情况很不妙。 逼得他只好去找了律师,几千块的律师费对他来说很贵,但不得不出,别看他不时能言善道的,一旦到了法庭那种公家场所,就会说不上话来。 并且律师和他说,有过家暴的历史,一般当庭判离,现在的重点是陆萍萍的抚养权。 陆能熊没有对律师说实话。 关于陆萍萍被爷爷猥亵这件事,一是他不认为这是需要说的,毕竟是丢脸的事情,同时也认为这个当时并没有报警,只要不承认就可以了。 法庭上,曾经的夫妻对簿公堂,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林小江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经过几个月江城的历练,林小江尽管有些胆怯,但并不害怕,反而有一些奇怪的兴奋,曾经以为被打是因为自己真的哪里做得不够好,而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打人真的是不对的。 林小江并不傻,当她明白过来以后,过去有多隐忍,现在就有多愤怒,以及看着陆能熊那愤怒的脸,还有一丝报复的痛快。 法院同意了不公开审理,毕竟涉及到了未成年人的隐私。 在得知不公开审理以后,陆能熊方的律师心里咯噔一下。 他问陆能熊,“你还有没有什么隐瞒我的地方?” 他想来想去,一个离婚案件,应该不至于不公开审理,但法院方给出的理由是涉及未成年人的隐私,那未成年人的隐私就只有陆萍萍,他想着难道家暴也有陆能熊打陆萍萍? 他看陆能熊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你打孩子?” 陆能熊连连摆手,“不不,我没打过孩子。” 他确实没打过孩子,最多就是比较懒散,不怎么上心罢了,但陆萍萍怎么说也是他唯一的孩子,也很乖很听话,所以怎么会打呢。 陆能熊并不清楚不公开审理代表着什么,所以他一点都没往关于陆萍萍爷爷身上去。 所以他一点都没觉着自己有隐瞒律师的东西,“你一定要帮我抢到女儿,律师。” ------------ 一百二十七、辩护 只要女儿在手,林小江就跟脱不了线的风筝一样,女儿是她的心头宝。 “被告的诉讼请求是要和原告结束婚姻关系,以及女儿陆萍萍的抚养权,以及位于水溪镇镇中路8号的产权分割。” 审判长看着手上的数份书面证据,一份是公安局那边警情处理的文书,还有产权证的证明材料,以及结婚证复印件。 还没等被告律师开口,陆能熊就急着开口道,“好呀,我妈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现在不仅要离婚,还要女儿的抚养权,连我家的房子你都不放过,我还没有跟你要青春损失费呢,你倒有脸……。” 一旁的被告律师被惊呆了,反应过来以后急忙制止陆能熊。 这个人,是这么不可控的吗? 刚进来的时候像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的,多看一眼周围都不怎么敢的样子,怎么一坐下来就这么虎。 “原告以感情破裂为理由诉求离婚,我方当事人并不认可这个理由,我方当事人受教育程度不高,且常年生活于乡镇,对于相关法律及道德的水准应当以当地的普遍标准来衡量”。 “我方当事人与原告缔结婚姻十一年以来,对于供养妻妹上学、岳家丈母娘家务及供养战战兢兢,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尽管言语上出于农村人的质朴,会有一些偶尔的埋怨,但是行动上是一直是支持的。” “直到2018年10月带着被告带着女儿陆萍萍不辞而别,拒绝接电话也拒绝见面,完全不给我当事人解释和整改的时间和空间,我方当事人认为双方感情基础还是有的,不同意离婚。” 林春晓拿出一本病历和几张照片,“这是我姐于2018年10月来江城时,去医院留下的病历,当时她是因为遭遇到了家暴,惊恐之下只能跑江城来找我,这几张照片是当时我给她拍的。” “惊恐之下她并没有报警,这是我知道的第二次家暴,家暴不会是无缘无故,其实有一次我在场的时候,陆能熊的母亲亲口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打打马上就和好了,说我多管闲事,说明之前还有数次家暴,这足以证明陆能熊有家暴的历史。” “婚姻中的暴力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姐和陆能熊已经失去了共同生活的信任基础,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做婚姻的赌注。” 审判长拿到病历和照片,和陪审员轮流看,照片上满脸青紫,尤其是嘴巴处的缝合,和头皮上的伤。 “这个伤,可见当时打的可是真狠。”一名女性陪审员低声说。 “被告对此有没有话说。”审判长问。 “审判长,我需要咨询原告几个问题。”被告律师说着道。 审判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小江女士,2018年10月那一次家庭纠纷发生之前,你是否有辱骂及殴打你丈夫的父亲。”被告律师问道。 林小江怯怯地看了眼林春晓,看到林春晓点头之后,方才点头道,“是有发生一些争吵,但那是因为,因为……。”林小江没能说出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被告律师并没有等林小江说出后面的话,他要的只是林小江的回答,而不是其他的内容,“问题二,我的当事人平时对你们的女儿,有没有尽到抚养的义务?” 林小江想了想,陆能熊平时对陆萍萍还是不错的,不打也不骂,也会抱着她哄她,接送画画班也因为自己在做手工活,而大多数都是他接,于是要林小江点点头。 “陆萍萍已经六周岁了,我的当事人结婚十一年,只得这一个女儿,宠爱得很,原告从去年10月带到江城以后,电话不接,面也不让见,这严重地剥夺了我当事人作为父亲的权力,我当事人不同意原告的诉求。” “位于水溪镇镇中路8号的房子,是以我当事人的名字审批下来的集体土地性质宅基地,是在其父母亲的帮助下盖起来的,二人均没有固定的收入,盖房及后续的资金大部分是由我当事人及他父母姐妹凑的款项。”律师拿出了一本房产证及两张纸, “这是当时我当事人给其姐姐的借据复印件。” “明明……。”当时盖那个房子,林小江有跟林春晓借了三万块钱,后来一直没有还,她一听对方律师把林春晓借的钱这一块漏了,马上急了,被林春晓拉了拉手臂,没有说出来。 林春晓取出了一张纸,“这是盖房之前我姐和我借的钱,我没有借条,所以无法证明这个钱有用到盖房子上面,这个钱一直没有还,因为我姐一直没有什么固定的收入,我无法证明这个房子我有借了钱,所以这个转账记录我没有证据显示用到了盖房上面,但我确实有转账给我姐三万块钱,并且这个钱后来一直没有还给我,因为我对我姐的信任,所以没有打欠条。” “至于陆萍萍的抚养权,陆能熊并没有抚养好陆萍萍的能力,2018年10月我姐之所以连报警都不敢,匆忙带着孩子跑江城来找我,是因为被告律师所谓的家庭纠纷,是因为我姐发现陆能熊的父亲,陆萍萍的亲爷爷,有猥亵陆萍萍的行为。” 此言一出,尽管是不公开审理,但庭上依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被告律师明显愣住了,回过神以后,他转头看了一眼陆能熊,以眼神询问。 陆能熊脸色通红,“你在瞎说什么的,我爷是萍萍的亲爷爷,平时抱一抱总是有的,怎么往这上头扯,你这以后让萍萍怎么做人?” 林春晓没有理他,继续说,“事后,我姐与陆能熊的父亲发生了冲突,然后被陆能熊打,我姐连夜抱着陆萍萍乘坐顺风车来去了市里,再来到江城。” “由于当时那两天我有事在外,并没有呆在家里,所以没有及时带陆萍萍去医院检查。” 审判长皱眉,“原告有无证据?” “我这里有一段录像,是江城大学附属第一人民医院心理咨询医生与陆萍萍的对话,还有几张照片,是事发后陆能熊赶到江城找到我家地址,以暴力手段将我家门口砸坏的现场照片,还有报警的记录,以及被破坏的门及地砖的维修费用和相关的材料。” ------------ 一百二十八、胜诉 审判长敲了敲法锤,严正道,“这些材料为什么不提前提交?” 林春晓看了一眼陆能熊,“因为我本来是没打算要提交这些证据的,指望陆能熊作为一个父亲,能够在我们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自己可以意识得到他的父亲对于孩子的伤害,毕竟对于孩子来说,亲生爷爷对她做的这些事,算是童年最大的伤害,这是构成犯罪的吧。” “肯定是你指使孩子这么说的,如果……。”陆能熊恼羞成怒。 律师按住了陆能熊,示意他别开口,他一开口就要糟,不管是说话的言辞表达还是情绪。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你们事后不报警?”律师反击道。 林春晓冷冷地看着陆能熊,“因为侵犯陆萍萍的是她亲爷爷,而陆萍萍现在年龄小,很多事并不懂,过分强调她亲爷爷对她的伤害于她的成长没有帮助,不管是检查还是报警,都需要一遍又一遍地让她去复述当时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这种复述的伤害可能不亚于事情的本身。” “陆能熊对这个事心知肚明,依然想要争取陆萍萍的抚养权,请问你一个做父亲的,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置于何地?” 面对大家投射过来的目光,陆能熊面红耳赤,嘴里只喃喃着,“你瞎说。”并没有能说出其他的话。 法庭外,陶然带着陆萍萍在县城边上的一座公园逛,淙淙的流水清澈见底,小小的石斑鱼在水里灵活地游来游去,卵石被溪水冲刷得极为干净,溪水两旁古树参天。 两个人挽着裤腿,坐在大石头上。 陆萍萍叹了一口气,“叔叔,他们去打官司,这样就可以离婚了吗?” 陶然问,“你希望他们离婚吗?” “我又希望,又不希望,爸爸对妈妈不好,我也不喜欢爷爷,小姨说了,只有离婚了,我才能一直在江城那边生活,我想要在江城,可是要呆在江城的话,我就不能和爸爸一起,但爸爸会打妈妈,所以只能离婚吧。” “你都懂啊,太厉害了。” 陆萍萍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陶然,“小姨说,不管离婚还是不离婚,我的爸爸也还是我的爸爸,可是如果真的离婚了,我就不会这里了,我要去江城,是不是就见不到我爸爸了。” 陶然想了想,做了一个比喻,“就好比你非常喜欢吃糖,但现在你牙齿开始蛀了,现在医生说你要吃糖的话呢你的牙齿就会蛀得更厉害,后面就会补不了,甚至就要没牙齿了,现在你是选择要你的牙齿呢还是选择吃糖?你不能两个都要,选择吃糖,牙齿就保不住了,选择牙齿,你就不可以吃糖了。” “不能两个都选是吗?” “是的,现在不可以两个都选,但是你会长大呀,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可以选择回来和爸爸在一起,还是让爸爸和你走,到时候你也不用担心你爷爷了,因为你长大了有力量了,有本领了。”陶然说。 陆萍萍的眼睛瞬间就发亮了,“对呀,我会长大的。” “你要不要去找找小螃蟹?”陶然问。 “要。” 两个人从石头上下来,淌进水里翻起石头来。 直到陶然的电话铃声响起来,他接了电话,笑眯眯地和陆萍萍说,“走,我们去接你妈妈和小姨去。” 公园到法院车程十分钟,接到了林春晓和陆萍萍,就直接往温泉地出发了,车上大家并没有回避陆萍萍,直接说了判决的结果。 当庭宣判林小江和陆能熊离婚,陆萍萍抚养权归林小江。 他们没有说抚养费的事,事实上大家已经做了无法拿到抚养费的准备,包括拿着那栋位于镇中路的房子事情出来说事,也只是搅局,重点并不是怎么分割房子,而是占据自己有利的地位。 由于众人并没有停在这件事情上,说了几句就一带而过,陆萍萍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太多的悲伤,很快就被车窗外的风景吸引住了。 她还很小,注意力转移得也很快,林小江怜爱的手抚了抚陆萍萍那细嫩的头发,对着窗外如画的风景笑了,这是第一次舒心的笑。 五月的顺城,正是最美的时节,满山的红的、粉的、紫的、白的杜鹃花、金樱子花、蔷薇花,像瀑布一样从山上倾泻而下,墨绿淡绿交织起来的绿植把大大小小的山峰织成了让人心旷神怡的绿毯,空气中花香、草香迎面而来,淡淡的又无处不在。 林春晓开了导航来到了顺城的另一个乡镇,一个叫云瞭镇的地方,乡镇不大,但镇边缘有一口大温泉,位于云瞭镇一个叫瞭溪的山谷里。 顺城是一个山地县,但山的海拔都不会很高,大多数都是千米以下。 然而在瞭溪这个地方,平地一个巨大的山谷,上下落差极大。 过去技术不发达时,人们为了行走,建造了石头山道,每一级台阶都有不到两米宽的样子,从山谷的这头往山谷下蜿蜒,再往上爬到山谷的另一头,人力行走需要两个小时,古道旁巨木参天。 温泉就位于山谷下,现在有直接公路到下面。 谷底建是一个酒店,他们今天就住在酒店里,酒店外面造了一个儿童游乐场,陆萍萍看到开心极了。 一个劲地向林春晓确认,“小姨,晚上我们真的能住在这里吗?” 林春晓含笑点头,“对呀。” 没一会儿,陆萍萍又过来确认,“小姨,晚上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林春晓又重重点头,“对,没错。” 林小江一边心酸一边高兴一边担忧,“这里房费很贵吧。” “是啊,有点贵,但也不是总住是吧,这件事情办完了,以后就很少回来了,住一住也无妨。” “谢谢你,春晓,也谢谢你,陶然。”林小江现在跟着林春晓一起叫陶然的名字,相处得多了,也就慢慢熟悉了。 陶然挠挠脑袋,“大姐客气了。” 陆萍萍一直在儿童游乐场玩,吃饭的时候一直着急早点吃完。 ------------ 一百二十九、浪漫 最后林小江说,“我带萍萍去玩,春晓你就带陶然逛逛吧,他第一次来顺城吧,带他多看看。”她并不知道上一回林春晓学车,就是为了带着陶然去玩。 “姐,你放心吧。” 饭后,林春晓问陶然,“去走走,你想去哪里?” 陶然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旁边一保安恰巧路过,说道,“你们二位是来旅游的吧。” 他笑眯眯地打量着陶然和林春晓,心里判断这是情人,还是谈恋爱,还是夫妻。 也不等陶然和林春晓的反应,他自顾自地说,“顺着这古道往上可以走走,现在都装了灯了,很方便的,这条路以前全部需要人走,很难的,还有一个传说哩。” 他看了一眼两个人,发现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致勃勃的表情,越发得意起来。 “传说以前有两个恋人,一个住峡谷的这一头,一个住峡谷的另一头,后来两人为了长相厮守,就开始造这个路,一块一块石头开始镶,等路做好了,他们也白发苍苍了,他们最后在一座桥边相拥含笑而逝。” “那以后就有人把这条路叫做情人路,把这个山谷叫情人谷,把那座桥叫情人桥,传说啊只要一男一女走一走情人路,过一过情人谷,坐一坐情人桥,就能长相厮守啦。” 保安说到最后,还手舞足蹈起来。 林春晓听得噗呲一笑,笑声让说得正起劲的保安和听得正起劲的陶然双双侧目,她红着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说者有意的保安讲得口水四射。 听者有心的陶然听得顿生兴致。 他耐不住性子问道,“请问大哥,这情人桥又在哪里?” 保安手指着夜幕中路灯点点盘旋往向的山道说,“往这情人路一直向上,走到顶上面有一段平路,现在做成绿道了,很好认的。” “沿路道往右走两公里左右,有一条很宽的溪,溪上有石头一块一块镶在河道上的,那些一块块的石头连成一座桥的样子一直到河对面,那些石头桥叫矴步桥,也叫情人桥。” 林春晓往保安手指的方向看,只见夜幕中路灯星星点点,一直盘旋蜿蜒往上,一直到路灯看不见为止,不禁惊叹,“这爬上去,再两公里,这得多久啊?” 保安抬头,一脸看嫌弃她大惊小怪的语气,“能有多远啊,往上爬最多两小时也就到了。” 被嫌弃的林春晓默默闭嘴。 保安拿着手机看时间,“哎哟,这也才六点多,年轻的时候不浪漫一下还等到老了以后就没那个体力浪漫啦。” 保安走了以后,陶然一直盯着那个山道看。 林春晓咽咽口水,直担心陶然要爬山,主要是今天早上有些紧张,起得很早,这会儿没有太多的体力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陶然亮晶晶的眼睛转向林春晓,一脸“我想要爬这个山”的跃跃而试。 林春晓企图说服陶然,“你听他瞎吹,这个温泉很早就出名的,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传说,什么情人路情人谷情人桥一听就是现在为了搞旅游给创造出来的,假的。” “你看这山,这么高,五月的季节,蛇已经出洞了,你也看到这边的生态这么好绿化这么好,这山上有蛇的。” “春晓,好不容易来一次顺城,以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来,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就陪我走一走呗,什么情人路情人谷情人桥是骗人的,但是你看这山这么漂亮,夜色这么美,旅游不就是图个美吗?求你了。” 陶然高大的身子弯下来,做一个祈祷的姿势,脸部的表情可怜兮兮的,就差像只小狗一样吐出舌头了。 不知为何,林春晓感觉到自己心里重重一锤。 有些不敢看陶然的眼睛,她并不想去的,但是歪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应,“走吧走吧。” 陶然大喜。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林春晓无比懊恼自己一时的口快。 然而夜幕下的古道真的美极了,路旁的灯光并不是很亮,昏昏的黄色的光浅浅地洒在古道上。 两旁苍天的巨树在夜幕下高耸入云般地挺立在古道两旁,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地盛放在树下,淡雅的清香匍匐在夜色中。 古树上方是高远的苍天,黑茫茫的底色上星星点点的繁星镶着,在巨大的夜空幕布中闪闪发亮。 石阶是就地取材的石块敲打而成,长年累月的行走已经将石头的边缘磨得光滑圆润,在灯光下反射出浅浅的光芒。 路两旁的杂草被收拾整理过,干干净净的石阶顺着山势一路向上。 两人行进的速度很慢,走了大约十分钟才想起来没有多去买一瓶水,只有林春晓吃饭前车里带的一瓶水,两个回头看长长的山道,面面相觑。 “算了吧,你手里还有一瓶水,我就不要了。”陶然信心满满地说,主要是他担心回去以后,林春晓会变卦,她现在一脸后悔的样子,如果现在要回去九成九不会再跟着来。 所以,这个机会万万不能给。 “你看,你的这瓶水还有大半瓶呢,你一个人喝应该够的。” 那瓶水林春晓只喝了两口,瓶中还剩下大半瓶的量。 林春晓并不知道陶然的想法,她这会儿一想着要回去,从头再爬,心里也不乐意,于是就顺着陶然的话点点头。 眼下的时节,并不是什么节假日。 整个温泉峡谷没多少人,真是灯比人要多得多,有一种包场的感觉。 酒店里头也是空空荡荡的,本来晚上约了要去泡温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得回去。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看着兴致勃勃的陶然,想着他一路跟着自己,就因为陆萍萍没有办法放心地交给别人,一路上给了自己好多的建议,又教着自己怎么去辩护,说了好多的技巧。 想到这些,林春晓的心就柔软了下来,钱债不好还,人情债更难还。 所以爬山算什么呢,爬吧。 好在峡谷的风景很不错,近几年顺城在搞生态旅游,这也是一个重要的景点,山道两侧被收拾得很干净。 ------------ 一百三十、心跳 夜晚的山风徐徐,五月的山中,气温舒适,不热也不冷。 “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生活上的也可以说一说,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林春晓问。 陶然心里头如同花蜜淌过,小人不停地在心里头疯狂呐喊,有的有的,有很多困难,就是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 但是再怎么样,这种心思现在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流露出来,陶然故作潇洒地抖抖肩。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非常好啦,我是谁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无敌的。” 林春晓吃吃地笑起来,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陶然大学时代里的“不学无术”。 然而这就是青春呀,多好,自信、张扬,“可不是么,长得又帅,嘴巴又甜,人又勤快。”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你的美食坊开得怎么样?” 两人最近见面都比较少,大家各自忙着,很少聊这种工作上的事情。 林春晓眼里闪着小小的光,“好多了,佳丽姐和明霞姐人脉多,以前都在大企业里干过,干活利落,审美又好,东西都比以前做的看起来更上档次,包装也提升了,上个月除了工资外,我分红还拿了两千了。” “哇,姐,你这是要往富裕阶层迈进啊,苟富贵勿相忘。”陶然抱抱拳,开着玩笑。 林春晓有点点自豪,又不愿意显示出来,总觉着有点难为情,她清清嗓子,开始转移话题,“对了,你和婉青到底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呀,我不喜欢她,就这么简单,不喜欢就不能耽误人家对吧。” “我怎么听婉青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林春晓问道。 一听这话,陶然的心跳迅速爬升,本来爬山的过程中心跳就加快了,再一听林春晓这么说,仿佛自己心底的秘密被发现了一般。 陶然不得不用手去压了压胸腔,热气渐渐地爬到了脸上,满面通红,呼吸都变得急促些了,“你信她还是信我?” “废话,那肯定信你。” 陶然沉吟了一下,仿佛下了一个决心,“那就是,她说得没错。” 林春晓很想翻个白眼,所以陶然说的信谁的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 “你的同学?同事?还是以前的白月光?”林春晓追问。 陶然只笑笑。 林春晓用手肘撞了一下陶然,“说呀!!” 陶然看着她一笑,“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以后你会知道的。” “切,神神秘秘的,我还不想知道呢。”林春晓说道。 “别说我了,你呢?对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我是指感情方面?”陶然假装淡定地问道,实则心跳加速。 “哎呀,你这个小不点,大人的事问这么多干什么。”林春晓觉得有点儿尴尬。 尽管只和陶然相差了五岁,但她自觉自己已经走过了一段漫长的婚姻,和陶然并不是同一个层级的人。 她问陶然是属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陶然反向问她,这算什么。 “哇,林春晓,你可不能双标啊,你问了我,我都乖乖回答的。” 林春晓瞪了一眼陶然,“怎么和姐姐说话的,叫什么?林春晓?给我叫姐。” 走得虽然慢,但毕竟一直是上坡,林春晓有点气喘,话说出来也就缺了点气势。 陶然做了一个鬼脸,“别扯话题,快回答问题,林春晓!” 他自觉说完这话以后,预判林春晓会上来抓他,所以话一出口,就往前跳了两级台阶,快步向前跳。 果然,林春晓在话音刚落就追上了去,伸长手臂过去抓。 然而晚了一步,已经预判到的陶然,已经跳出了好几米远,他人高腿长,没几秒就窜了出去。 林春晓追得气喘吁吁,陶然始终和她保持五个台阶的距离。 追了十来个台阶,林春晓一屁股坐石阶上,“我不行了,好累,陶然,我们回去吧。” 陶然现在浑身上下都满满的活力,他走下台阶,故作镇定去拉起林春晓的手,“走吧,我拉你。” 林春晓有点吃惊,欲拉回手,轻轻地使了一下劲,没成功。 陶然的手很暖,简直可以说有点烫,用力地握着她的手。 眼神含着林春晓看不懂的东西。 莫名地,林春晓有点害怕,又使了一下劲,还是没成功。 陶然用力一拉,说道,“走吧,我拉你。”他抓着林春晓的手,用力地往前拽。 林春晓很想说,陶然,你放手。 可是又莫名的,觉得不好意思,陶然应该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家人很好的一个人吧。 对,他是弟弟啊,看到自己很累了,他又很想要去玩,担心自己放弃,没有人陪着他去,所以拉着自己的手,害怕没有陪伴。 一定是这样的。 林春晓不再出声,默默地往上走。 倒是陶然,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和胸腔那颗跳动剧烈的心脏,担心这种跳动会顺着手延伸到林春晓处,让她察觉,于是转移注意力。 “运动的时候,切忌一下子剧烈一下子完全静止,要匀速地一直往上爬,会有一个极限期,很想放弃,挺过这个极限期,你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爬山的时候,不要用嘴呼吸,可以用嘴呼气,用鼻子吸气,收腹提臀,用臀部和大腿的力量带动小腿往前走,这样会轻松一些。” 手心很热,陶然一直没有放开,走在林春晓的前面一点点,拉着她。 林春晓再也说不出回去的话,可能是爬山的缘故,心跳加速,汗慢慢地从皮肤下钻了出来,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按陶然说的去做,缓步跟着。 夜晚的山风微凉,走着走着,那股子尴尬和因为肢体接触的心跳渐渐地也就没了,转成了持续上坡的耗氧和体力消耗的双腿酸软、心跳加速,开始喘起粗气。 现在如果不是陶然拉着她,她真的要爬不怎么动了,她依赖着这点子力量,反用力抓着陶然,努力将‘我们回去吧’五个字吞了回去,都走到这里了,怎么也要爬上去吧。 ------------ 一百三十一、美丽 她看着依然脚步轻盈地陶然,羡慕地想,年轻真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上话,陶然说着工作上的一些趣事,林春晓附和。 快爬完坡时,林春晓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陶然依依不舍地放开手,林春晓接起电话。 “喂!姐……啊,我现在在爬山,我带着陶然去爬山了,没这么快回来,温泉是泡不成了,你带萍萍去泡吧,那边据说有鱼疗,就是很多小鱼会吃脚上的死皮,萍萍应该会觉着很好玩的……回来?没这么快,我们才爬到一半呢,有一个景点带他去看看,嗯嗯,好的……知道的,我会照顾好他的啦。” 挂上电话,林春晓用哀怨的眼神看向陶然,“我本来想带你来体验一下这里特有的温泉鱼疗的。” 她虽然生在顺城,但是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玩过,以前是生活困难,后来远离顺城,来这里玩也是第一次。 什么温泉啊鱼疗啊,哪有情人路、情人谷、情人桥吸引人,陶然心里悄悄地笑着。 他装作没听到林春晓的抱怨,往前一跑,跳到上面的路上,“以后我再带你来玩呀,春晓,快点呀,我们到平路了。” 真的到平路了,爬这个山花了足足一个小时。 平路上路灯比山道上的路灯要稀疏,昏暗的灯光错落地分布在道路的一侧,使得夜空中的星星更亮明亮。 悬崖上的杜鹃花影影绰绰,花香洒满了一路,忽然,空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 林春晓瞬间忘记了疲惫,抓着陶然的手臂兴奋道,“陶然,快看,萤火虫哎,居然有萤火虫哎。” 陶然没有见过真实的萤火虫,他从小生活在城市里。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一闪一闪的小东西,“原来这就是萤火虫,等着,我去抓一只来看看。” “小心,这东西很脆弱,你要用手捧,不要用指尖捏,容易死的。” “知道了。” 看着往前跑去捉萤火虫的陶然,林春晓也跟了上去,不一会儿,陶然就用手捧着一只萤火虫过来了。 萤火虫在陶然捧起来的手心里一闪一闪的,“好可爱呀。” “是呀,我都多久没有见过萤火虫了,小时候,在我家边上,每年到夏季,就巨多的萤火虫,我和姐姐经常去捉萤火虫,我妈会骂我们,然而她会一边骂一边拿一块布包着篾条,做成一个灯笼的样子,让我们把萤火虫放进去玩。”林春晓心情复杂地说。 过去的那些岁月,蜜少刀多,回忆起来都是苦多于甜。 “你妈,对你们还是有感情的。”陶然说。 沉默了一会儿,林春晓说道,“有的吧,我对我妈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候会劝我自己,不要去恨我妈,因为她不得已,她这辈子过得很苦,没有什么人是真心给过她爱,从童年开始,就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怎么去爱别人,我经常劝自己,我和我姐能活得下来,就是我妈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陶然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林春晓说。 “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伤害也是我妈给我的,她不停地索取、不停地骂我、不停地帮助别人向我索取,老实说,我以前昏招频出,想要留住婚姻,与其说我很爱,不如说我很害怕。” “害怕?”陶然轻声追问。 “是的!害怕!我害怕我的婚姻失败,我妈会崩溃,会骂我,会像别人对她那样来对我,我好不容易才有一种可以让他们看得见我,羡慕我,忌惮我,让我在我妈面前有那么大的底气,可是这个底气不是我自己的,是婚姻,我不敢回到顺城,害怕面对她的指责和索取,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躲我的前夫身后,让他去面对。” 陶然想安慰林春晓,慢慢地张开手掌,露出了停在他手心的萤火虫,萤火虫一闪一闪的爬了一会儿,发现囚禁它的禁固消失了,遂飞了起来,慢慢地消失在了夜空中。 他犹豫了一会儿,勇敢地伸出手去,想要去拉林春晓的手,但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现在没有爬山的借口,要以什么掩饰自己的心底的想法? 有些东西,时机未到,强行成长只能是死亡。 “可是春晓,我觉得你好勇敢,好厉害,过往的失败,以你那时候的力量,并不能避免,然而你去试了去走了,虽然没有成功,但你没有停在当下,哪怕是躲在别人的身后,也是当时你的尝试,你一定很担心很害怕,然而你有推动着……你的前夫,去帮你处理,本质上,这是一种求助,愿意去信任,希望可以得到帮助。” 林春晓笑了起来,“陶然,你可真能瞎掰,这也能扯到勇敢上头。” 陶然有点脸红,但灯光昏黄,反正林春晓也看不到,他理直气壮地说,“这就跟一个还没有学会走路的孩子,本能地去拉着大人的手辅助自己,然后被甩开了,不管这个大人因为什么原因,想让孩子自己学着走,心烦孩子怎么还没有学会走路……都不是孩子的错啊,他就是腿还不够有力气,还不会走路嘛,所以摔倒了没什么好丢脸的。” 不会走路的小孩? 学走路的时候抓着别人的手,被甩开了,摔倒了不丢脸? 林春晓听到这话时,沉默了下来,不觉间有泪水溢了出来,她不敢伸手去擦,唯恐被陶然发现。 然而,陶然怎么可能没发现呢,他强装着没有发现的样子,假装惊讶的语气说。 “咦,前面有一个好大的萤火虫,我去扑来看看。”说着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与林春晓保持了五步左右的距离,让林春晓放心地倾泄自己的情绪。 看到往前走的陶然,林春晓松了一口气,连忙擦了擦脸,收拾情绪。 越往前走,灯光越稀疏,萤火虫也越多。 真美呀,两个人都在心里不禁地感叹。 此刻还是五月的中下旬,萤火虫也只有少量的出来,不能想象再过一段日子,这里萤火虫漫天飞舞的盛况,该是多漂亮啊。 ------------ 一百三十二、星星 陶然轻轻说道,“春晓,你看,多美,自然界的一切,不管多神奇,存在的就是存在的,也有其存在的理由,我在想,我们人也是这样的,不管是怨恨还是痛苦还是想放弃,都是被允许的。” “你妈妈给过你爱,你爱着她的这部分,你妈妈伤害过你,你可能恨着她的这部分,都是可以的。” “如同我也是这样,我曾经一度活不下去想要死的时候,我想当时如果谁给我一把刀让我去杀那些骗我的人,当时的我也会去做的,也许我真那样做了,法律会制裁我,但当时我那种愤怒的情绪是真实的,所有我们走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各种机缘和巧合。” 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与空中星星点点的繁星交相辉映。 林春晓看着这个在夜幕里年轻的英俊的脸,说着这些温柔的话,不禁心跳如雷,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茧而出。 怎么可以这么温暖呢! 第一个温暖她的人,是梁祺生,可是最终她没能抓住,错过了。 而这种被温暖的心跳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她有些慌,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欣喜,和不知所措。 “所以,没关系的,想恨的时候,就去恨,想爱的时候,就去爱。”他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林春晓掩饰着自己狂跳的心,一声不吭,跟着往前走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低低地说,“好。” 在萤火虫和繁星的陪伴下,两个人很快就看到了保安说的溪,以及情人桥。 溪很宽,足足有五六十米,水很浅,可以透过那些在溪面上露出来的卵石看得到。 而所谓的情人桥就是一块一块的石块被镶在河里,远远地看去,月光反射在溪面上,一排矴步镶嵌在河道中央,漂亮极了。 陶然心跳如雷,低声说,实则催促道,“姐,上去走一走吧。” 他一直记得保安说的话,走一走情人路,过一过情人谷,坐一坐情人桥。 他的前面二十几年,尽管衣食富有,但好像没什么执念,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有的,在别人的眼中,他看起来那么潇洒。 然而其实他是过得很空,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唯后来从高高的空中掉下来,家破人亡,遇到了这个人,才滋生出了一点点执着,想要得到。 老天垂怜,孤独的人生路上,有了一个想念。 林春晓不知陶然心里的想法,她被眼前的美景彻底地吸引住了,来到来了,难得见此奇景,肯定要上去走一走的。 月光下这些常年被溪水冲刷的石块一个一个的角都被磨成了圆形,泛着冷冷的光,走在石头上,微风拂面,凉爽惬意。 陶然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回头伸出手,示意林春晓把手给他。 林春晓再次心跳如雷。 月光下的陶然仿若一只狐狸化成的精怪,动人心魄,她仿佛被迷了心志。 茫茫然地就伸出了手,被陶然一把抓住,往前走去。 林春晓说服自己,这就是亲人、朋友,怕自己摔倒,帮自己呢,别多想。 走了一小段,陶然小心翼翼地说,“月光太亮了,有点刺目,我们坐一坐吧。” 已经走了情人路,过了情人谷,现在就剩坐一坐情人桥了。 他严格按着保安说的话一步一步地做。 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一定要完成呀,他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林春晓也正有此意,不为别的,就因为现下眼前所见,真的是太美了,“嗯嗯,坐一下,休息一下。” 陶然看着林春晓坐下来,赶紧也坐下来,他仿佛听到‘叮’的一声,任务打卡成功。 坐下来林春晓就喝了好几口水,一路上喝一点喝一点,水已经剩不多了。 她看了一眼陶然,“你要不要喝点水,如果不嫌弃的话。” “要。”陶然马上说,怎么可能嫌弃,这是求之不得。 陶然接过水,背过身去,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这些水仿佛是沙漠降水,下去的一刻,心田的那一片荒漠在大脑里瞬间开成了花海,甜得很。 他悄悄地咧开了嘴。 “你笑什么?”林春晓仿佛听到了笑声,问道。 陶然忙收起唇角,“我笑这里的风景啊,没有白来吧,你看,真美。” 是的,眼前的一幕是林春晓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画面了,溪水叮咚,月华如水,岸边萤火虫四下飞舞,繁星如钻。 她屏住呼吸,良久才说,“谢谢你,陶然,如果不是你,我就见不到这么美的画面了。” “是我要谢谢你,春晓,如果不是你,我也见不到这么美的画面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彼此看了一眼,又迅速地移开目光,各怀心思。 “陶然,我正想问你呢,总觉着你通透,你以前学过心理学吗?” 陶然一静,旋即一笑,说道,“我以前吧,比较叛逆,年轻的时候心理咨询过一段时间。” 林春晓恍然大悟,“对不起。” 陶然哈哈一笑,“现在的我已经没事了,反倒是最近愈发受益,感觉自己越来越……嗯,好了。” 岂止如此,如果说前面的生活在他是飘在空中的气球,在别人的眼中过着无忧的生活,不说要什么有什么,也是基本上不缺什么了。 只是曾经的他,一度觉着生活在空中一样虚幻,而现在的自己却踏实地长在了土壤中,生根发芽。 过去的他,连喜欢都没有办法竭尽全力,如同生活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水晶罩子中,看着外面花开,那么鲜亮然而却始终隔着,不闻花香也无法触碰其娇嫩的样子。 父母生意繁忙,回家跟着阿姨,住校跟着老师,有什么困难也会有父母派出的员工解决,不行就捐一栋楼换取儿子需要的资源。 想一想,他好像是高高在上的水晶罩王子? 空心人一样的存在,没有欢喜也没有太多的苦痛,初中有一段时间,他拒绝去学校,后来就开始看心理医生,一直持续到了大学。 直到后来的意外,罩子碎了,他直接被推了下来。 ------------ 一百三十三、好梦 是林春晓带着他重新生根发芽。 此情此景,陶然觉得,这一生,有过这么一晚上,这是多美、多幸运的事情啊。 这一晚上,他们坐了很久,回到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结果回程时,路旁的路灯因为是定时开到夜里十点,所以都灭了。 好在一路上月光如瀑,繁星点点,反而增添了更多的趣味。 林春晓悄悄地回到房间,摸了一瓶矿泉水,担心吵醒林小江和陆萍萍,她走到卫生间喝水,洗了脸,她摸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做贼一样,就怕被发现然后被问。 没什么好不能问的,对吧。 去的时候有和林小江打好招呼了。 但为什么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欢呢?好像偷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又好像是做了一个梦。 林春晓翻过身,看着住在同一间房另一张床上的陆萍萍和林小江,两人睡得很安稳,均匀的呼吸。 晚安!好梦! 林春晓默默的说道。 林春晓一回来就发了微信给梁祺生,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她拨打了梁祺生的电话。 有利益,面子算什么,把钱赚了再说。 电话那头梁祺生表示明天中午的飞机,下午六点左右会来公司,到时候让她直接去公司等他。 林春晓笑意盎然地点头,单子没有丢掉就好。 次日,林春晓早早起来开始忙活起来,与工作室里的工作人员分了下工,自己又赶着做了一些饼干、点心、小蛋糕作为样品,掐好下午的时间四点半的样子,林春晓就出发前往梁声集团。 做生意嘛,总是要提早一点的,林春晓是在下午五点多一点的样子到的梁声集团大楼。 周六大楼前面空荡荡的,走进去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楼的保安室有一个人正在打瞌睡。 一见林春晓进来就说,“周六不上班,有事周一过来。” 这人也是七拐八拐的亲戚,他认出了林春晓,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婚都离了,也不用客气什么,索性就当作不认识。 林春晓微微一笑,“我和梁总约好了,下午在这里等他。” “那你上去等吧。”那人手一挥又继续打磕睡来。 下午17:30,郑为为过来接班,说道,“谢谢啦。” 那人交代道,“别的也没什么事,就是那谁,梁总的前老婆,就那个乡下的,手里提着一大袋好像是蛋糕还是什么的,说是和梁总约好了,要在这里等梁总,我让她上楼了。” 郑为为挑眉,“梁总经理不是出差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人打了一个哈欠,今天本来就不是他的班,他只是因为郑为为家里有事,所以帮着代了两小时的班,他向郑为为挥手,“我先走了。” 郑为为冷笑一声,关于梁总出差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这几天因为前几天梁婉青去找梁总,她急于知道后果,所以跑郑好好家跑得有些勤快,正好前几天梁伟才回家吃饭,就说起了滨岛那边有一个项目,梁祺生最近都有出差去那边。 按正常的班次,本来夜里头是需要值班的。 因为今天郑为为临时家里有事,所以请同事替了自己两个小时。 而她又知道,梁祺生确实是出差去了,她还特地打电话问了办公室那边,那边也是郑家大哥女儿,大专毕业以后也排了进来,在办公室上班,回答是梁祺生并没有今天回来的行程。 领导不在的时候,晚上大部分时候都是没事的,一开始只是几个沾亲带故的人会提早离开,安保部也不例外。 反正也就是和安保部部长打个招呼的事情。 所谓安保部部长就是听着高大上,其实就是相当于几个保安的负责人一样。 梁声地产真正有大型活动时候都是聘请的专业安保,至于梁声地产集团自己的安保部,只负责总部这一块,平素也没什么事情。 因为看中了安保部负责人需要的文化水平不高、管理水平也不需要高,于是梁伟平的丈夫黄旭,也就是梁声的大女婿就被提到了安保部部长的位置。 慢慢地安保部也成了梁家那些文化水平不够不足以去其他部门的,年纪又有点大的亲戚的安置点。 平时会和办公室通气,如果没有领导加班,就象征性地到下午六点钟就回去了。 郑为为完全没有上楼通知林春晓的意思,一到了六点钟直接锁了门就走了。 她存着心思要报复。 上一次,林春晓的那些饼干,她记着呢。 让你这个落破户也来和我抢生意。 林春晓是算好了时间的,算着梁祺生和自己约定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左右过来等。 然而一直从等到了19点,也一直没有等到梁祺生。 肚子有一点饿了,于是将手上的点心放在会客厅的桌子上,想着去外面吃点东西再回来继续等。 下楼才发现傻眼了,门居然是锁着的。 林春晓自己过去就是这样走后门进来的所谓“亲戚”之一,她自己素日上班就是晚到早走的,从来没有怎么遵守过这里的考勤。 这也是一种习惯成自然,上行下效,那些围着梁家来梁声地产过来讨口饭吃的人,哪怕一开始进来是想着好好上班的,也慢慢地被带动着。 毕竟看人家都这样就可以,我凭什么要按规章去的心理,属实也是没办法,如果你不这样顺着大家一起,反而会被说傻,甚至被排挤。 只不过林春晓过去从来没有往深处思考,过去的她既没有这样的思考能力,也没有这样的眼界,只是一心一意想要讨好梁祺生罢了。 没有出过井的青蛙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广。 林春晓很饿,她今天从早到晚一直在工作,做了好几种作为样子的点心和小蛋糕,过来的时候只吃了一点点东西,本来打算顺便请梁祺生去吃个饭的,毕竟梁声地产这样的客户,如果可以保持稳定的供销关系,业务量不是外面的零散小单可以比的。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被锁了,打了梁祺生的电话,没有打通,也不知道是不是飞机晚点的关系, ------------ 一百三十四、被抓 于是林春晓想了想,给梁祺生打了一个电话,然而他的电话没有开机。 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他几点回来。 林春晓又返回到会议室,望着自己带来的点心和小蛋糕吞口水。 不行,这些是给梁祺生的样品,上次他并没有回自己的短信。 毕竟是自己想要得到单子,虽然昨天给他发了自己几点来的信息,可是梁祺生也只是回了一个嗯,还不能确定他的想法,所以这些样品不能吃。 但是她并不确定梁祺生几点会到,既然回了一个嗯,说明这是双方都约好的,所以他肯定会来。 这点林春晓还是有信心的,梁祺生一直是一个比较正派的人,哪怕是后来的出轨,她也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逼得太紧的关系。 林春晓在这里上班多年,正经的班没怎么上,不正经的那些倒是学了个全。 这栋楼是2000年左右盖的,具体是哪一年盖的,林春晓不记得了,但是那个时候还算比较体面的楼。 到现在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社会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楼也有一些老化了。 一楼有一处靠近后院,平时作为杂物房的房间,有一扇门常年关着,但其实锁是坏的。 底下的人心知肚明,因为这公司里关系户众多,迟到早退很普遍。 但大门那边出去,从楼上几个高层的办公室落地窗户看出去,一览无余。 所以有时候迟到早退多了,或是不方便被领导看见的时候,大家就会从后面那个常年关着的门进出。 那个门外顶着一张桌子,但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因为门是向里开的,也就是伪装成一个仓库放杂物间的样子。 只是出门的时候得要从那桌子上面爬出去。 林春晓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梁祺生,于是决定从后门溜出去找点东西吃。 然后在门口等,她并不想供出郑为为的事情,毕竟这是人家公司内部的事情,没必要自己去当枪使,她只是想拉点业务罢了,没有必要树敌。 林春晓返回楼上,拿走了饼干和小蛋糕,返回一楼从杂货间打开门出去。 她爬上桌子,把东西放在桌子的一角,回身半跪在桌子上将门小心地关好,再跳下桌子,再取走饼干和小蛋糕,准备从后院这边溜出去。 哪里知道,她才起步,就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车窗大开,亮眼的路灯下,面色铁青的梁祺生坐在驾驶室直直地盯着自己。 林春晓的脑袋轰地就炸开了。 完了完了,这下要说不清楚了。 以前在这里的时候多次操作,一次也没被发现,那时候要是被发现,好歹还算自己家人。 现在这样夜里头自己从人家的大楼里从后门爬出来,以这种鬼鬼祟祟的方式偷摸离开,手里还拎着东西,怎么说得清楚? 林春晓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其实早就在梁祺生的设计当中了。 那日梁婉青回去以后,梁祺生在办公室呆了很久,想了很多。 回到家的梁祺生主动找了自己的父母,开了一个会。 赵铃很吃惊,自从她那一次的中风以后,她就基本以康复和养生为主。 毕竟她中风的时候,年纪还不算大,只因为过于劳累才导致的脑部血管破裂,也因为年纪还不是很大,且出血量不多,又因为治疗得及时,所以口歪眼斜了大约半年多,就恢复了。 但因为身体的原因,再回到原来的岗位上是不可能的,于是提了辞呈,后来又因为种种因素,并没有完全离职。 她有注册会计师的证书,所以挂了一个证书到财务部,但也只是挂了一个证,挂了一个名,领取一份工资,人并没有实际去上班。 而现在,梁祺生说要找梁伟毅和赵铃一起开会,这属实让她吃一惊,找梁伟毅有事,可以理解,可是找她一个早就闲于家中养生的人,做什么? 梁祺生有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这几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越来越雷厉风行,远超性格温和的梁伟毅,大胆而果断。 比起梁伟毅,反而是梁祺生越来越有梁声地产创始人梁声的影子。 过去梁声也是最看重这个孙子的,事实上他也是打算以后要将集团交给梁祺生的,毕竟他是自己唯一的孙子。 只是谁知道这个自小优秀的孙子会将自己一局,一进大学没多久居然就谈起了恋爱。 谈恋爱也不要紧,谁知道他选了一个山沟沟里头来的小丫头腻歪。 和一个山沟沟里头来的小丫头谈恋爱也不要紧,谁知道他居然偷了家里的户口本直接和小丫头领了证。 这可把梁声给气坏了,直接住了院。 过程也就不讲了,反正梁家那一两年简直是鸡飞狗跳。 但是梁伟才完全不堪大任,好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打交道倒是一把好手,公关能力很不错,但是要作为一个地产集团的领导者,那完全不够。 只有大学毕业的梁伟毅和赵铃是自己可以看得上的,而梁祺生是唯一的孙子,并且除了婚姻上,其它方面可圈可点。 所以就在鸡飞狗跳之间,梁祺生还是被拘着回到了梁声地产。 结果谁知道,峰回路转,梁祺生居然终于发现自己和那个山沟里来的小丫头过不下去,离婚闹得沸沸扬扬,要不是因为考虑到对公司的影响,早就上诉离婚了,也不至于一拖就拖了那么多年。 那段婚姻带给梁祺生的,除了后期的鸡飞狗跳以外,更多的是磨炼。 那几年婚姻不幸的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梁声地产的发展上,变身为一个工作狂,现在在公司里几乎与梁伟毅平起平坐,以至于大家都有预期,公司最后迟早要交到梁祺生的手里。 梁祺生的计划是,拿赵铃、黄旭、郑为为这三个算相对亲近的亲戚,作为杀鸡给猴看的鸡,就以林春晓为切口,当然他这会儿并没有对梁伟毅和赵铃说出那个作为切入口的供应商的名字叫林春晓。 ------------ 一百三十五、做戏 以这个为切入口,开始去清理整顿那些迟到早退混日子,文凭不足以够得上梁声地产,进来就躺平的这些寄生在梁声地产的寄生藤壶。 这件事他已经考虑很多年了,当初梁伟毅安排林春晓去梁声地产上班时,他就很反对。 做人做事,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怎么正? 所以他打算拿自己的母亲开刀。 赵铃自然不爽,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她早年也是一个高材生,和梁伟毅结婚后进入梁声地产上班,不管是对家庭还是对集团都是尽心尽力。 中风也是因为那时候连续加班过度疲劳,现在大量的亲属都在那边上班,凭什么要找自己一个劳苦功高的人来开刀? 然而梁祺生最终还是说服了赵铃,或许也并不是完全是说服,是赵铃压根没觉拗得过梁祺生。 梁祺生已经打好了主意,这几年的梁祺生越来越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商人,果断而冷酷。 而他说的那些东西,梁伟毅和赵铃岂有不懂,儿子成长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他们很欣慰。 要实现他说的那些东西,自然不会是清理三个而已,只是借助这样的切口做给别人看。 接下去可能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换血、大改革。 梁祺生算准了林春晓现在需要拓展业务,必然不愿意放弃自己这条前夫大鱼,急着想要这个订单。 他查过,周六这天值班的人恰好是郑为为。 郑为为这个人学历不高,没多少文化,发展路径和林春晓差不了太多。 小城市出生,在郑好好嫁了梁伟才以后,一家子慢慢地来到了江城,依赖着梁声地产的建筑工程,她的丈夫以及公公都在工地上干点活。 林春晓离开以后,她进了梁声地产。 因为没有文凭,最后只得安排进了安保部。 因为看到梁声的产后勤诸多的工会福利,以及素日里什么酒会、回馈客户的西式点心的利润有可图之处。 她用她的名义开了一家蛋糕坊,请了一个师傅,婆婆在那里看看店,主要的业务还是依托梁声地产。 此人性情狭獈,喜欢占小便宜。 自己同林春晓订过一次饼干,她必然看在眼里,所以今天她的班,算准了自己出差。 他把自己回程的时间向办公室通报是周一,而办公室那边有一个郑家的眼线,所以郑为为肯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去搞一下林春晓。 是以他其实早早应这边等着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林春晓居然这么有耐心,一直等到近19才从这个后门出来。 他装着一脸震惊的铁青色看着林春晓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居然奇异地涌起了一股子作弄的恶趣味。 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校园,那时候,两个人偶尔也会作弄对方,看着对方意料之外的目瞪口呆,然后得意地笑,滚作一团。 林春晓很尴尬,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一开口就是,“你听我解释。” 一切都在梁祺生的预料之中。 梁祺生示意林春晓上车。 这正合林春晓的意,必须得解释清楚啊。 她把饼干和蛋糕带上车,讪讪地找话题。 “你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肚子饿了没有?先来点蛋糕,很好吃的。” 梁祺生其实很喜欢甜点,他有一个很中国人的胃,对甜点的评价就是这个甜点不是很甜,很好吃。 生活多年,林春晓自然知道。 然而梁祺生没有回她,他看着她说道: “晚上这个事,我需要一个解释,过会儿你跟着我先去一趟警局,我需要你的笔录以及相关的记录,至于蛋糕和点心放在我这里,过几天我会打你电话。” 林春晓目瞪口呆。 警局? 自己是爬了一次后门,可是她真没干嘛? 林春晓急急地就要开口解释。 结果梁祺生一眼看过来,马上开口堵她的嘴。 “今天我的飞机晚点,很不好意思误了约定的时间,本来应该请你吃饭倒个歉,但是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停了停。 “我对于我公司里居然有来去自如的通道的存在深觉着可怕,今天出来的是你,如果是小偷小摸进去,岂不是会把我公司搬了个遍,一家大企业大公司,居然有这样的漏洞。” “看你这熟练的程度,爬了也不仅是这一次吧,所以我现在的问题是要先解决这个事,过会儿希望你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从这里面从后门出来的这个事。” 林春晓肚子奇迹般地不饿了,她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然而她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出来。 完了,自己好像摊上大事了。 梁祺生开着车转到大楼前门,将车停好以后,拔打了报警电话,也不过就是十来分钟,警车就赶到了。 林春晓麻着脸,跟着警察跑前跑后,指认地点。 梁祺生一个电话就将黄旭喊了过来,黄旭来到公司大楼时,看到现场的警车、面色不虞的梁祺生,以及站在梁祺生和警察中间的木着脸的林春晓,一时之间愣住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总的前妻过来撬了老总的保险箱?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梁祺生冷着脸,看着黄旭,半点笑意都没有,看得黄旭心里发毛。 盯了好一会儿,他说道,“黄部长,你们部门就是这样上班的吗?” 一句话说得黄旭冷汗直流。 “公司的规定是什么?后面那个门是怎么回事?假如我今天没发现,是不是哪一天我一上班,公司得被人搬了我才会知道?在家里我叫您一声姑父,您是我长辈,在公司里我是你的上级,亲兄弟明算账,警察我也叫来了,做个勘验、笔录,规矩怎么定就怎么走。” 一席话下来,黄旭浑身冷汗。 素日里他身为部长,溜号少不了他的份,他甚至都不知道今天是谁值的班。 抖着手机划了又划,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查到今天的班是郑为为。 很好,这也是另一个关系户。 郑为为赶到公司时,看着现场的警车、警察等众人,还有铁着脸的梁祺生,和白着脸满头汗的黄旭,忽然头皮一紧,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 一百三十六、订单 林春晓被带到了警局,做好了笔录以后,夜都已经深了。 梁祺生带着她去外面找了一个小排档吃了一碗面,几口下去,脑子也就开始转了起来。 晚上的事情不对劲。 她抬眼就看梁祺生。 梁祺生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隐隐中透着疲态,然而只有相处了多年的林春晓知道,那些疲劳的眼睛下面闪着兴奋的火花。 对,兴奋,多年来的相处让林春晓知道了梁祺生在兴奋的时候,经常是这样的面无表情。 两人到底是年少一起过来的,彼此一对眼就知道对方的想法了。 梁祺生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开口道,“你配合我,我也不亏待你,以后梁声地产的饮食业务就给你了。” 林春晓满心的疑问,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尽管做了一回“小偷”,上了一回警局,饿了一顿,背了一回锅,但换回来了以后长久的业务,这也不算亏? 林春晓心里算来算去。 看着面目表情丰富的林春晓,梁祺生心里终于平衡了。 “我们要将这个事,以合同的方式订下来。”林春晓说道。 这个男人不简单,设计了这么一场大戏,不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明他早有这些想法,亏得自己以前居然还想着跑到公司上班企图留住他。 林春晓恨不得打开以前自己的大脑看看,到底都是什么呀,没被卖了可真是算托福了。 闻言,梁祺生挑挑眉,这丫头进步了啊,从以前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到后来敢于和自己谈判,再到现在居然知道要跟自己签合同,以法律的方式固定下来。 梁祺生点头,“你合同拟好以后打我电话。” 听到梁祺生的回答,林春晓放下一半心来,她知道,梁祺生这人还是很重诺的,有一说一。 回家的林春晓并未和任何人透露这一晚上的精彩,甚至对蔡佳丽和缪美霞也没有说起这个业务是怎么来的。 两人开心得很,她们并不知道梁祺生是林春晓的前夫,只晓得这位男士应该同林春晓有点交情。 但是因为林春晓对于合同的拟定并不是特别在行,在参考上网上的范文以后,林春晓拟了一份合同。 最终想了又想,还是请陶然把了下关。 陶然一看梁声地产,大吃一惊,不免要询问。 林春晓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梁祺生演的大戏告诉了陶然。 看着微信上形容得绘声绘色的文字,陶然心中警铃大作。 梁祺生和林春晓,她们在最青春无敌的时候相识相恋,复合的危险性非常高。 陶然心里急得团团转。 他现在非常后悔那时候自己非要作死搬出林春晓家。 如果现在没有搬出来,哪怕后来林小江来到江城投奔林春晓,林春晓应该也是不会赶自己走的,自己大概率可以以房客的身份继续赖着。 现在这样子可怎么是好。 然而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在微信上回了一个“好”。 顺手将合同保存了下来,然后快速地打出一行字:给我两天时间,我仔细看一看,到时候我会打印出来送过来给你。 林春晓回:不用这么麻烦,看好以后直接传给我就行,我们店里也买了打印机了。 隔了一会儿,林春晓看到一行文字:不行,我必须得亲自送过来,姐姐得了一个这么大的订单,我必须要蹭一顿饭吃吃。 看着这行文字,林春晓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怎么回事?陶然还真的从来没有跟自己讨过饭吃,这是第一次。 陶然在这种比较职业上的事情上,很少向自己这么发嗲,以前吃饭也好还是给红包也好,都是自己主动的,他从来没有主动向自己要什么东西。 这是陶然打的字吗?往上一看名字,没错,这就是陶然。 看了好一会儿,林春晓才发了一个“OK”的手势,回了三个字:没问题。 回到了江城之后的林小江,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爱笑了,也更自然了,她好像如同一截度过漫长寒冬的枯木,在温暖的春风中生根发芽,再度焕发了生命。 对未来的美好期盼自然而然地在心中展现,那是一幅生动的、另人向往的画卷。 然而林小江的雇主,那对小夫妻那边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孩子的爷爷的病一直不好,五一的时候跟着一起来到了江城。 这边大城市的医疗要比他们老家要好一些,正好也有地方住,于是就想着来这边大医院好好做一个检查。 谁成想,一查就查出了骨癌晚期,前头生病迟迟不见恢复,还以为是因为上了年纪恢复得慢。 小夫妻俩人收入都不错,然而面对高额的医疗费,两人也一时难以凑出。 男方婚前在临海区有一套小房子。 那边的地铁早年就说在规划,到现在也还没有建成。 临海区以前是独立于江城外的一个小县城,后来随着江城的扩大,成为了江城的边缘区域,那边的房价相对低很多,也不限购。 林小江在次日去带孩子的时候,听到小夫妻两个边收拾上班的东西边说,得知了房子的事情。 她不禁当场心中一动,马上向雇主表达了自己想要买房的意愿,但需要回去和家人商量。 晚上下班回来想和林春晓说一说。 谁知道林春晓迟迟未归,她也没有打电话,她知道妹妹这回陪着自己回去打官司,工作上的事情应该耽误了很多。 很晚的时候才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冲出来一看,是林春晓。 “今天怎么这么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林春晓并没有同林小江说实话,总不能自己被设计爬了前夫的公司被抓了个正着,然后警局一晚游吧? “没事,姐,你怎么还没睡?有事等我?” 林小江难得不好意思地低头,于是就把临海区那边小房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好事呀,我们查查看。” 两人拿上手机开始查。 雇主因为着急着套现,开价也是中规中矩,要比网上中介开出的价格要便宜很多。 ------------ 一百三十七、看房 妹妹是她的引导者,因为有妹妹一点一点的勇气的支持,她才有机会走到这里,有机会过另一种不被指责、抱怨、打骂的人生。 所以她一听到林春晓愿意给她买房时,她马上就哭了。 是的,在她的心中,是妹妹给她买房子。 不管林春晓给她的那50万,还是后来需要补足的钱,最初都来自于林春晓,并不是她自己的。 所以她买房子,需要林春晓的首肯,也需要林春晓的帮助。 她是真的很想要一个房子,一个家。 一个她可以永远住的地方,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不会因为吵架了说“你给我滚”这种话。 然而她缺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没有旁的人可以求助,只有林春晓,只能求助于她。 从知道这套房子开始,她一直在忐忑不安之中。 她知道林春晓借自己的这些钱,以自己目前的收入,何年何月才能还得上啊。 但她想不了这么多了,她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了。 所以一听到林春晓说出了帮自己买的这个话,她马上就落泪了,是一种不敢相信的惊喜。 “谢谢你,妹妹,谢谢你,可是这个钱,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你。” 林春晓拍拍林小江的肩膀。 “慢慢还,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姐,现在的你多好,以后就是江城人了,萍萍,也可以留在江城了。” 林小江破涕为笑。 “姐,既然要买,我们明天去就看得仔细一些,加快速度,萍萍那边也等着呢,接下去还要有一堆的事情要做。”林春晓交代道。 林小江用力地点头。 晚上上课以后,林小江因为激动、兴奋,迟迟不能入睡。 她转过身子看着睡在旁边的陆萍萍,伸手去将她那覆在脸上的碎发撩到一旁,心里很满足。 然而,林小江却似乎不害怕了。 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次日,掐好时间去送了两单的林春晓,按约定的时间来找林小江,她抱着孩子站在门口。 两人站在门口等雇主会面,林春晓逗了一会孩子,雇主那边正请假过来,她们一起坐雇主的车去房子那边,因为孩子需要坐安全座椅。 雇主姓王,陕西人,大学就考到了江城这边,大学毕业以后就留在了这座城市。 那时家里头也还算殷实,城区的房价一次性下手有些困难,但临海那边那时候房价还不错,就买了那边。 结了婚以后,又凑了首付在现在的小区买了房子。 临海那边的房子就一直出租,直到去年租客退租,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租客,也就空着。 王先生一边开车一边道,“林姐,我家囡囡现在可喜欢你了,姨姨姨地叫,你买了房子以后,是不是就要搬到临海区那边去住了?” 林小江看了一眼林春晓,回道道,“我女儿,你见过的,下学期一年级了,如果说合适的话,下学期就要去那边上学了。” 王先生一听就说,“呀,我那房子正好,门口不到300米的地方就有一个学校。” 这些林春晓和林小江在昨晚就查过来了,不过此刻,姐妹俩都没有出声。 王先生又说道,“林姐,我真是舍不得你啊,你以后搬那边以后,这两头的距离,我家的妞妞你就没有办法带了呀,现下我家的情况,我爸那头需要人照顾,也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林小江回道,“真是不好意思。” 王先生哈哈一笑,“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孩子上学要紧。” 林春晓说道,“王先生,其实你可以请个护工。” “护工?”王先生摇头,“我妈这个人不乐意的,她会心疼钱。” “她心疼钱,你就从钱这个角度说服她。” 王先生奇道,“怎么说?” “你想想,请个人带孩子,一个月支出6000元,护工一天费用200元。不管是不是高于这个价格,反正实际去付钱的人会是你,你就说200,甚至自己找个理由,往更低的价格去说,什么朋友家的人啥啥的,但是那头一定要和护工约好,向你爸保密,不然你妈很容易知道。我看你有一米八几吧,你爸是不是也很高大?” 王先生点头,“对,我爸有一米八一呢。” “重吗?” “重的,一百七八十斤吧。” “是吧这么高的个子,这么重的体重,在医院里头如果行动自如就算了,但接下去不是要手术吗?你妈一个人抬也抬不动,翻也翻不去,如果不请护工,您和您妻子还得有一人请假去医院里头帮忙。” “其二,我不知道你妈多少岁,但是日日夜夜呆在医院里头,照顾生病的人不比照顾孩子要轻松,如果真的把老人累着了,你们俩才真是麻烦。” 王先生悚然一惊,叫道,“还真是。” 林春晓笑了笑,“这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孩子又小,钱这边万万不能断开,人力也不能断开,不管是钱还是人力,都需要可持续,所以请个护工在医院照顾你爸。” “然后你们上班、下班,你妈在家带孩子,下了班你开车带你妈去医院看看,周末去照顾照顾,这样可以轮换得开来,你说呢?”林春晓建议道。 王先生猛地点头,“说得对,说得对!今天可真是谢谢你了,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真是太感谢了,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只想着我爸妈不会同意,可把我愁死了,晚上回去和媳妇好好商量商量,真是太感谢了。” “太忙了,太累了,每天就付着生活、工作听一切,家里又有一个孩子,老人又生病,只想着怎么应对生活中的方面,所以也就没什么空余的空间去想到这些了。” “我听我姐说,你们夫妻两个都很厉害的,两个都是硕士毕业,我们外来的人能在江城做到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很厉害了。”林春晓恭维道。 “哪里哪里。”王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得意起来,可不是很不容易嘛,想想当初就业、结婚、买房、生娃的事情,王先生一阵感慨。 ------------ 一百三十八、发现 一路说着,也就到了要到的地方。 名叫囡囡的小姑娘一坐上车就开始睡,车停了就开始醒了,呀呀呀地叫着。 解开安全座椅的安全带,林小江就在车后座给囡囡换了尿不湿,然后抱着跟着王先生的后头上了楼。 这是一个老小区,楼房都不高,六楼的样子。 没有电梯,房子在五楼,一梯两户,都是小小的格局。 套内面积只有40个平米的样子,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屋子里头倒是什么都完整,有床有沙发有桌子,都铺上了防尘布,空调、洗衣机、冰箱什么的都有,厨房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样子。 王先生说道,“我们最早也是住在这里的,后来条件好一些了,上班一直在那边,又因为结婚想着以后孩子的事情,需要一个大一点的地方,凑了首付才搬到市区那边。” 他对着屋里头指点,“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用过的,后来房子租了给别人,东西也就一直留给别人用了,主要是对面有一个小学,学区还挺好的,所以房子还是挺好租的,有些人住得远,想着孩子上学近点,就会租这边来。” “林姐现在如果你要的话呢,这些家具也就送你了,也都是旧的,用了好些年了,你看着如果不好了再换就是。” “这里的价格呢,你也可以去中介问一问,我和你开的已经是很实在的价格了,同样边上同小区的房子你可以看一下,一般全价要比我的价格高五六万的样子,我也是比较着急要钱,加上你也是一个实在人,如果要的话,明天就开始走手续,如果不要的话,晚上我也就挂中介去了。” 林小江看了看林春晓,没有说话。 王先生又带着走到客厅,就一个厅,吃饭和休闲的区域都在一处,他拉开窗帘。 指着窗外道,“你们看,这里可以看到学校,就那边露出一个国旗的那里就是,很近,走过去可能也就三五分钟吧,以前我和我老婆住在这边的时候,常常往那边走走,边上有条溪,溪旁还是可以散散步的。” 林春晓和林小江两人走到窗前,往窗外看了看。 窗外不远处是一条马路,马路对面有一个小区,刚好有一条小巷子从边上走去。 顺着巷子的边角看去,隐约可以看见一面国旗,看起来,那个学校确实很近。 林小江里里外外走了又走,看了又看。 最好,林春晓说道,“王先生,我和我姐姐晚上回去商量一下,然后再回复你,晚上就回复你,你看可以吗?” 王先生爽朗地说,“行的,本来这么大老远过来,看了房子,怎么说也带你们去边上看看,但是你也知道,我家现在离不了人,林姐,我反正已经请假了,回去以后你就回家吧,明天早点过来可以吗?明天早上我得去趟医院,医生约了我明天去谈话。” 林小江满口答应。 林春晓接了一个电话,是陶然的。 接起电话,陶然说道,“姐,我合同弄好了,下班后拿过来给你。” “哦,好呀,我这会儿在回市区的路上,到了给你发短信。” “回市区?你去哪儿了?”陶然问道。 “见面说吧。” “那姐姐你请我吃饭吧!”陶然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道。 林春晓已经见识过了陶然撒娇的文字版,现在来了一个语音版,手臂上的汗毛不禁都立起来了。 她摸了摸手臂,匆匆应付道,“嗯嗯。” “姐姐,我要吃烤肉!” 陶然的“姐姐”两个字感觉特别嗲,林春晓心里被电得直接一抖,赶紧回道,“好好,先挂了。” 林小江坐在林春晓边上,奇怪道,“谁呀?” 她又注意到林春晓摸手臂的动作,问道,“你很冷吗?” 林春晓继续摸摸手臂,“没事没事,姐,那过会儿萍萍你自己去接吧,我有点事,晚上就不回家吃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觉地没有提起陶然,心里总觉着有点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梁婉青并不是故意要听陶然打电话的,她正巧有点事情需要下楼找人签字。 按了电梯,也不知道楼下在干什么,电梯一直停在一楼不动,所以她等了一会儿,就决定走楼梯,反正也就是一层楼的事情。 结果刚打开楼梯间的门,就听到有人在讲话。 这讲话的声音一听就很熟悉,是陶然。 他用一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气说:“那姐姐你请我吃饭吧!” 那是撒娇吗?是陶然吗? 是那个看起来一直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实则冷漠地把自己隔在他人好几米之外的陶然吗? 梁婉青感觉到自己的血一下子被放干了一样。 姐姐?他叫的姐姐,是林春晓吗? 猜测一步一步地被验证。 不,不可能的,自己不可能输,怎么可以输给那个女人,那个乡下来的被扫地出门的女人。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然而此刻完全管不住自己的身体,满脑子都是各种恶意的词汇。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蹭蹭蹭的就跑了过去。 此刻楼梯间的陶然已经打完了电话。 听到楼道上方传来下楼的声音,他并没有好奇是谁,只是想拉开门回办公室。 他手刚放在门把上,后面就传来了一个女声,“所以你就是喜欢这个又老又丑的二手货,也宁可不要我是吗?” 陶然诧异地回头,看着从上往下跑来的怒气冲冲的梁婉青,一时之间并没有回过神来。 梁婉青因为从楼上到楼下快速地跑步,脸已经由雪白变成了通红,她的脑袋一直嗡嗡叫,有点听不清、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话。 “输给谁我都可以忍,输给她我不能忍,我还真以为你们是什么真姐弟,我应该早就要察觉的,你看她的眼睛很不单纯,凭什么?我长得哪点不如她,她一个乡下进来的人,要什么没什么,如果不是我哥,她连这个城市都呆不下去,要钱要房子买个化肥都要打电话跟我哥要钱的女人,凭什么和我比。” ------------ 一百三十九、反驳 陶然的脸迅速从有点惊讶的表情转为铁青。 “我不敢相信,这种没有教养的话会从你的嘴巴里,喜欢谁还是不喜欢谁,是我的事情,也是我的隐私,轮不到你来干涉,没有办法回应你我很抱歉。” 陶然冷冷地看着梁婉青。 “但是,请你收起你身上那股子傲慢,你出身好不是看不起谁的理由,出身差也不是什么原罪,你命好,出身好,也没有赋予你说三道四的资格。” “对,我就是命好,怎么样?就她,靠脸靠低声下气哄着我哥结婚,然后要房要钱,我哪点比不上她。” “你非要我评价是吗?那我就说了,在我看来,你哪点都比不上她。” “是,也许你比她年轻,你比她有钱,你比她有气质,但是我不喜欢你,你听明白了吗?” “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去诋毁她,就算她曾经哪点让你看不上,觉得配不上你哥,他们也已经离婚了,她付出了她的代价,她以后的人生和你、和你家人没有什么关系。我也祝福你以后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人,幸福快乐。” 梁婉青哭道,“我可真是瞎了我的眼,居然觉得这样的你不错,你和她差得到哪里去,一股子穷酸味,本姑娘还不稀罕了。” “抱歉”。陶然看了看梁婉青,说出了两个字,然后转头就走。 梁婉青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陶然,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你可以去课题组,是因为我去找老师说了话的,你不可以这样。” 闻言,陶然一阵无言,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说,“婉青,我很感谢你帮我的这些,接下去我说的话,有可能会伤害到你,但是我认为,我还是需要说出来。” “我们俩的关系,是朋友关系,既然是朋友,你帮助我或是我帮助你,是针对我们俩之间友谊的回馈。” “是,你一早就向我表示了你是喜欢我的,我是在明知道你喜欢我的情况下,接受了这种馈赠,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陶然看着梁婉青,“我能反馈给你的,只有我的友情,并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的。”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我是家里阿姨带大的,我不到一周岁的时候她就来我家里了,从小给我洗过屁股、擦过嘴巴、洗过拉稀的裤子,如果按你的逻辑,给我某种馈赠,我就要给她想要的反馈,难道她说想要我做她儿子,我就真会变成她儿子?” “你是给我一些帮助,我也愿意回报我力所能及的好意,但这个好意并不包括我的感情,也不包括我需要包容你诋毁我在意的另一个人。” 说完,他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拿开梁婉青的手,拉开门把就走。 他的心,曾经是满地的荒凉,是那个人救了他,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生命,还有心理上的。 春晓,过去的你究竟承受了多少的恶意? 从梁婉青的只言片语中,陶然可以看出过去她在那个家庭,该是多么地不被接纳。 想一想,自己一开始发现喜欢上林春晓的时候,不也是马上就想到了两个人的不般配么。 他闭了闭眼,旋即睁开。 好在,都还来得及。 林春晓是先回的春晓颂,有个账目需要核对一下,她把信息发给陶然以后就开始核对账目。 每天,三个人都要核对,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她今天下午走得急,没有核对完。 陶然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核对到最后一小点了,“你坐一下,我马上就好。” 陶然把合同放在一旁。 搬来一张椅子,跨开腿反向坐着把两只手交叉叠在椅背上,脑袋则搁在手背上,安静地看着林春晓。 林春晓感知到陶然的目光一直在看自己,她加快速度把账目核对完,问道,“怎么了?” “姐,你好厉害啊,谈下来这么大的单哎,会不会很忙啊,还要招人吗?” 林春晓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哪里就需要那么多人呢,现在有四个人,而且这种不是每天常态化的,活动嘛,又不是每天都有。” “不是还有食堂的点心供应么,这个是每天都有的呀。” “这部分现在四个人应该也可以搞得定,就是忙起来晚上可能也要上班……也对啊,偶尔加班也没什么,但经常加班的话,是不是应该要订一个制度下来,偶尔的加班干活,可能不会有什么关系,但是经常的话,又没有相应的补偿,会不会不太好?”林春晓说道。 陶然竖起大拇指,“姐姐,你现在可真的是越来越棒了,想的东西越来越深远越来越仔细。” 林春晓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呀,如果真有你说得那么好,我还能到现在这个样子。” 陶然正色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了,又好看又能干又仔细的,姐,我可不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说。” “夸赞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也许真诚,也许不那么真诚地赞赏,但是对于你是实实在在的,我发现有时候我说你好的地方的时候,你会特别的……不好意思还是说羞愧或者是别的?” “总之我发现你好像必须要谦虚一下,其实如果你心里很喜欢别人的夸赞,那么把这种喜欢明白坦然地反馈出来给对方,这样也会让夸你的人也会觉得好开心的,比如现在的我。”陶然用幽默的语气说道。 林春晓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陶然。 “以前有个人告诉我,我们中国人习惯在别人表扬你哪里好的时候,总是会用一些看起来贬低的话来回应,以示自己的谦虚,但其实心里是很开心很认同别人这样夸自己的,这样就会形成典型的心口不一,说的人和被说的人没有能一条主线的反馈,但凡换一个心思没那么巧的,可能会增加很多沟通的成本和误区,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 林春晓回道,“那我应该怎么回?你说得对!这样?” 陶然煞有其事地点头,“你说得对!” ------------ 一百四十、灵感 林春晓若有所思,“你这个说得也有道理啊,小时候我成绩还不错,别人和我妈说的时候,我妈就会回‘这丫头脑子笨得很,再不勤快点就完了’。” “对吧,以前别人要夸我长得好看,我爸就说我成绩差,别人要说我聪明,我爸就要说我很懒。” 林春晓不禁笑了起来,“文化特色吧,整个历史一脉下来都讲究内敛。” 陶然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里了呢?” “那我们走呗,还要吃饭呢,一边走一边说?” “行啊,我要吃烤肉。” “可以,你看看你想去哪里吃。” “我知道有一家,我老早就想去吃了,可是一直舍不得,今天要沾姐姐的光了,我中午就控制没让自己吃饱了呢。” 陶然起身,把椅子挪开,伸手拿过在桌子上的纸递给林春晓。 “合同在这,过会儿你看看,还没有没什么需要补充修改的地方。” 林春晓接过合同,放进包里,关了灯,走到外面又锁了门,“你说的那个地点离这儿远吗?” “不是很远,可以走过去的,那边车可能不是很好停。” 林春晓没有什么意见,尽管今天跑来跑去有些累,但精神状态还不错,五月的江城,气温很舒适。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今天去干了什么呗?”陶然说道。 林春晓不禁笑起来,“我陪我姐去看房子了,在临海区,主要是那边是一个学区房,萍萍下半年不是要上一年级了么,价格也很合适,我们凑一凑,也能凑得起来,以后顺城肯定是回不去了,都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房子一买,我姐也就会定下来了。” 这仿佛是一个炸弹,一下子就把陶然炸晕了,是幸福的晕,这是多么大的惊喜啊。 陶然呆滞了一会儿,心里头马上就活泛开了,眼珠子一转,立马有一个计划涌上心头,他克制着内心的狂喜,“怎么这么突然?” “赶巧吧,我姐现在不是给别人带孩子么,那户人家在临海区有一套小房子,最近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就需要卖。” “小江姐肯定好开心了,可是临海区离这边不近哎,以后你们不是不能住一块了?”陶然问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有点担心她去那边以后,工作也要重新找,又一个人带着萍萍,但总归是好事,是吧,重新开始了新生活,对我姐来说,挺好的。” 陶然点头,这当然是好事了,而且是大好事。 想到自己的计划,慢慢地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起头,怎么实施,越想越激动,嘴巴情不自禁地咧了开来。 林春晓瞥了他一眼,笑起来,“我姐买房子你这么开心啊。” 陶然一惊,慌忙道,“那可不,小江姐也算是苦尽甘来啊,萍萍也是,以后就不用回去了,可以在江城这边安家了,这还不值得开心啊。” “是啊。” 想了想,林春晓说道,“我姐钱不够,我打算帮她凑全买房子的钱,我想让她写一张欠条,你觉得我这样会不会过分?” 陶然侧目,“你认为你过分吗?” 过分吗?林春晓认为自己不过分,可是心里头很不安,好像自己这么做是对姐姐不住的感觉,以后有人知道了,会不会讲自己。 到底心里还是没能完全摆脱这些介意、担心别人评价的点、 林春晓说道,“我的心里头仿佛站了一个正义使者,一直在看着我,对着我说你这样对曾经竭尽全力帮助你的姐姐,合适吗?其实这么多年的来它一直站在心里头的某个角落,催促着我要去报恩。” 她说完这些话,转头看了一眼陶然,看到陶然以一种温和地、鼓励的面部表情看着自己。 又继续说道,“那个它一直在催促着我要风光地走给那些人看一看,叫他们曾经那样对自己家及自己,所以我妈去世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反思我自己,他们有的要求很离谱,就买饲料、买化肥、孩子上学等等,但是我好像一边厌烦一边给,我在想,我到底是愿意的吧,就是其实是我自己愿意给的,因为想看到他们对我的羡慕、佩服。” 然而这些东西随着吴心兰的去世,失去了这个她最想炫耀的人以后,到底成空。 陶然没有过这些体验,然而他试着调整自己,以一种安抚的语气说道,“那时候的你,一定很累吧。” 闻言,林春晓鼻头有点发酸。 “累吗?好像除了这个以外,是兴奋,想着看别人的反应,其实到后面,我也确实也没一开始那么兴奋了,那种想要给别人看看我现在多好的心思少了很多,可能因为那时候离婚保卫战打响了吧,顾不上那些小心思了。” 听到这里,陶然不禁问道,“姐,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前夫,以后你们还有机会复合的话,你会怎么想?” 他的心里扑通扑通跳着,对林春晓的回答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听到这样的话,林春晓只是失笑,“怎么可能呢,他费尽思想地要离婚,我们回不去了。” “我是说假如。” “假如?那我想一想啊,以我的条件,可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吧,所以,大概率是答应?” 林春晓想了一下,回答道。 听到林春晓的回答,陶然的心都要凉了。 他着急道,“你的条件很好啊,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 说完又一想,不对,现在人家是大企业公司老总,自己啥也不是,如果说更好,是什么更好?有岐义。 “我的意思是,可以找到可以给你比他更能给你幸福的人。” 闻言,林春晓笑道,“谢谢你了,陶然,哎,陶然,你说的那家店是不是前面那家店,烤肉。” 陶然抬头一看,啊,不知不觉就到了,“对,我们进去吧。” 两人进入店里,正巧还有一张桌子只能坐两个人,前面排队的是四个人,所以就让给了他们。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陶然有心做戏,于是全部点了肉。 ------------ 一百四十一、烤肉 林春晓在一旁看着,“来点青菜?不来点菜吗?” “我都很久没吃过肉……啊,不是。” 陶然一说完,就装成不小心说出心里话的样子捂着嘴,眼神惊慌地看着林春晓。 林春晓并不知道陶然在演戏,笑道,“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多可怜呢,现在这个年代还说很久没吃到过肉,晚上多吃一点,多点一些。” 陶然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做低头反思状,又带着敷衍的急慌慌的语气说道,“嗯嗯,好。” 林春晓见状,疑狐道,“陶然,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 陶然就不好意思地抬头飞速看林春晓一眼,又马上移开眼睛,说道,“我没事,姐,我先去把单子交给服务员。” 林春晓看着他走向服务员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过了一会儿,陶然端了两杯饮料过来,递给林春晓一杯。 没一会儿,肉都上来了,有送了一盘子的生菜,包着肉吃,陶然动作麻利地开始烤肉。 肉被切得很薄,一放到烤盘上头就迅速变色,没几下,薄薄的肉片就好了,沾一沾烧烤料,裹着一片生菜,陶然递给林春晓。 “姐,你快吃,这里的烤肉可好吃了。” 林春晓也没有客气,接过烤肉就吃起来,两个人边烤边吃,很快就吃了一盘。 林春晓心里想了又想,开口道,“陶然,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要记得和我说,别一个人扛。” 陶然迅速地看了一眼林春晓,用筷子戳戳肉。 “就是房东又涨价了,我,对不起,我本来想着我上班了就不能再给你添负担的,想着好好存钱慢慢要还你钱,但是实习的工资不高……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闻言,林春晓松了口气。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刚工作就是这样的呀,哪有人一开始工资就很高的,你不要总想着还我钱,现在你只是刚开始,工资少点很正常的,如果自己那边有困难的话,我的钱缓一缓,不急着用的,如果还是有困难,和我开口就是了。” 陶然捣头如捣蒜。 “知道了,谢谢!就还有一个问题呢,我那房子不是隔起来的么,厕所估计是改过的,管道总不是很好,经常堵塞,叫了好几次通的了,但回回都叫,很麻烦。” 林春晓寻思道,“这倒是一件麻烦事,这样是比较讨厌。” “……我怀疑房东是不想租我房子了,我听邻居说,好像房东接下去不大想租了,想装修起来不知道干嘛,现在故意这样让我们走,又是涨价又是不给修厕所的,我想如果接下去大家没退租的话,他是不是还有别的花招,因为签了合同,不好直接反悔。” 林春晓是去过陶然租住的地方的,很小的空间,确实是好像由一个套房分隔成几个房间出租的。 “太过分了。” “可不是么,那里的空调也不好,还说是新的呢,我怀疑就是二手的空调。” “可惜了,我那里离你单位太远,不然等萍萍上学了,你倒是可以回来住,反正我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 “真的可以吗?”陶然垂着头,声音小小的。 “我本来想着我都工作了,总是自立起来的,可是谁知道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又是房租又是水电吃饭,还有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林春晓无所谓,毕竟房子那么大,自己一个人住也是空得很。 “只要你不觉得远,等我姐她们搬走以后,你就搬回来呗。” 陶然抑制不住开心的语气,“那……。” 他本来想说,我要给多少房租给你,一想自己营设的形象就是房租太贵吃不起肉的形象,硬生生地忍了回去,“给姐姐添麻烦了。” “赶紧吃。” “我来,我来烤。”陶然刻意的讨好。 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所谓的要把欠林春晓的那些钱还了,再来想后面更进一步的事。 然而此刻的他却毫无被打脸的尴尬,反而在心里头庆幸自己脑瓜子灵活,及时转过弯来。 林春晓说的那些对于梁祺生复婚的可能性的言论,尽管虚无飘渺,但确实有点给陶然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上班的这几个月以来,不管是实际的工作过程中,还是平时听律师们的聊天过程中,发现离婚夫妻的复婚还是有一定比率的。 对此,那些律师有一套理论,据说人在三观、审美定型以后,喜欢的人都是相似的,有可能因为很多原因离婚,但下一次找的很容易还是和前夫或是前妻类似的人。 当然,这只是众多理论当中的一种说法罢了。 事实上在陶然看来,大部分离婚的夫妻多半是因为生活中总有一些难以调和的原因,才会离婚的,复合的概率并没有那些律师们说的那么大。 然而,事关到林春晓,陶然就没办法这么淡定了,不管概率大还是小,如果一个人存在或不存在那种概率,都是百分之百的事情。 万一林春晓就是那个复合的百分之百呢? 至于什么钱要先还清了的这种想法,就当自己没有想过吧,什么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 好在自己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泼出去的水了。 而且,自己欠着林春晓这么多钱,反而是一个有利的条件吧。 世界上什么关系最牢固,债权人和债务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最牢固的那一种吧。 以前自己看书的时候,有一段内容大概是这个意思,就是在家庭内部,付出的越多,责任心就会越强,背叛家庭的概率就会越低,因为投入的成本过多,所以会愈发珍惜自己高成本的投入。 就跟赚钱一样,从父母处拿钱花与自己赚钱花,妥妥的会更珍惜自己赚的钱。 所以林春晓在自己身上欠的钱,投入得这么多,会加深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关系。 对不对? 陶然回答自己,肯定对的,必须对的。 ------------ 一百四十二、心机 不然他拿什么与梁祺生争? 他们大学相恋,可以说是最青春最美好的时候相遇,日常听林春晓唠叨,几乎从来不说梁祺生半点不好,所以林春晓对他是否还有感情? 陶然自认为在情场,自己不说是高手吧,也是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的了。 对于这种双方一方不管是在财,或是在貌,又或是在才,或是在地位方面远高于另一方的时候。 只要那个位置处在更高端的人回心转意,大部分处在低的位置上的那个人,其实是很容易因为种种因素而更难有拒绝的力量。 现在的梁祺生,不管是哪方面,都要比自己更有优势。 这让陶然很有危机感,现下也顾不得是不是会有“被包养”的疑虑了,能”被包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他完全忘记当初自己想的要先还钱,然后双方清清爽爽开始这一回事了。 打脸就打脸吧,至少当下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先去占据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有利地形再说吧。 这个计划在林春晓一把合同发给自己的时候,他就有想过。 但当时碍着林小江和陆萍萍还住在那边,并不方便,所以想一想也就过了。 林春晓心软,特别是觉得自己救过她,帮助她很多,所以她会特别真诚地为自己考虑。 自己只要露出收入很低现在生活很困难的样子,有很大的概率,会得到她出手的帮助。 谁知道就是这么刚刚好,林小江居然要买房搬走了,这是不是可以说,连老天也是在帮自己呢? 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小人,但也顾不得了。 林春晓不知道陶然脑海里的弯弯绕绕,她近来没有太多时间去健身房,所以晚餐会控制一下食物的摄入,吃到不饿,也就不吃了。 她叫了一壶开水,一边喝一边看陶然吃。 陶然正值新陈代谢高的时候,食欲旺盛,特别是烤肉沾上醮料以后,香得很,他又有心演“没肉”吃的形象要给林春晓看,所以吃得很是尽兴。 林春晓的钱都存了定期,时间都还没有到,但林小江买房子的事情更大,林春晓去银行取了钱。 过户办理得很顺利,林小江也正式成为有房一族了。 拿到房本的那一刻,她的眼里积蓄了泪水。 这个初中就开始出去赚钱养家的女人,从来没有过属于“她自己”的个人财产。 没结婚前,一切东西都是家里的,那个家里的户主是吴心兰。 结婚以后,一切东西也是家里的,那个家里的户主是陆能熊。 这是她第一次,有着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财产,是她名下的,属于她的。 看着开心的林小江,林春晓也很感慨。 吴心兰、林小江等等这类女性,文化程度不高,大部分的人生轨迹很有限。 在一个很小的地方过着每日做家务、劳作这样重复性的生活。 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去县城里走一走,没有看到外面世界的机会也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在有一些农村地区,女性是没有财产权的,在娘家的时候,所分来的一切是属于家庭的,类似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分田到户,未成年子女是没有资格分户的。 一旦这个女性离婚,属于这个家庭的田产带不走,而娘家那边也回不去,林春晓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有些农村地区的女性不敢离婚的原因之一。 所以林小江有了自己的“恒产”以后,会不会就从此更有勇气地去生活呢,从此萍萍的命运也会和当初的她们会不一样了呢? 总要去试一试对吧。 办理完过户以后,林小江又回去带孩子去了,林春晓也继续回到了工作室。 她把合同给蔡佳丽和缪美霞看,打算统一了意见以后,再发给梁祺生。 这种事要趁热打铁,自己帮了他一回,趁这个情分还没凉的时候订下这个单子,也不枉自己跟着跑一场龙套。 蔡佳丽和缪美霞很吃惊。 这算是第一份正式的相对固定的长期的供应合同,常年下来,足以养活一家小的蛋糕坊。 她们看向林春晓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心里头又对林春晓多少高看了一些。 作为合伙人,细节的地方她们并没有问太多,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以前在她们没有加入的时候,林春晓是一个人撑起那些业务的,总是有她独有的过人之处。 等到三个人忙好,空闲下来看完合同,已经是下午了。 林春晓将统一好意见的合同发给梁祺生,也一时没有回应。 林春晓也不以为意,继续干自己的活。 梁祺生收到林春晓的合同书,转手就发给了助手,他最近没有空搞这些小的、细的东西。 “你把合同拿法务部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按流程走,以后公司里这些小点心就从这家供应商走。” 他最近忙得很。 那天的报警,事发突然,大家一开始都没有回过神来,当下都以为是丢了什么重要的文件或是贵重的物品,又是勘查又是笔录的,搞到了大半夜。 但谁也不知道,事态的发展渐渐地脱离了大家的预料。 郑为为、黄旭被开除,紧接着像赵铃这样吃空饷的员工被开除,赵铃可是梁总的母亲,过去在集团内部身处高位。 接着一大波靠着关系进去的梁家的亲戚和梁家亲戚的亲戚都被要求补了学历证书。 对于达不到学历要求的一律需要参加了相关的从业资格考试。 所谓从业资格考试是公司人力资源部整理的试卷,针对不同的岗位在具体实际工作的相关内容设置的。 然而大部分的关系户哪里做得出来,他们平时就是来混口饭吃的,是真的混饭吃的那一种。 一时之间,上下宛如地震,没几天,就有人直接找到了梁声。 这两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的梁声,已经很少参与公司的实际运营了。 梁祺生接到梁声电话时正在工地上,电话里头与爷爷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祖孙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梁声对于这个孙子这两年的表现,很满意。 ------------ 一百四十三、相劝 梁祺生离开工地后回到了家。 没离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为了避开林春晓,他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外面。 离婚以后,也延续了离婚前的模式,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外面。 不管赵铃如何催促让他回家住,他也不为所动。 当初和乔舒娜在一起,尽管并没有同林春晓一开始那样的认真,但是折腾了那么久以后,他好像失去了好多的热情。 那时候的他好像只是想着怎么同林春晓分开,对于感情,或爱情,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值了。 他和乔舒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公司里算人尽皆知,包括梁伟毅和赵铃。 他一直以为父母对于自己和乔舒娜,至少是不反对的。 直到他离婚以后,赵铃马上出面找了乔舒娜。 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没多久乔舒娜就辞职,两人分了手,乔舒娜离开了公司。 梁祺生就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 对于自己和乔舒娜之间的事情,他们之所以冷眼旁观,只是利用,利用这件事让林春晓死心。 那一瞬间,他有些替林春晓不值。 赵铃中风康复的那一年多,全是林春晓在照顾的她。 感情归感情,他确实想离婚,但自己想要离婚,父母这么对她,他又觉得有些替她难过。 他回家和赵铃大吵了一架。 吵完了以后,他足足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家。 梁祺生不是小孩子了,回首过去,他早就发现了这段婚姻之所以最后变成这样,并不单单是林春晓的问题。 固然林春晓那种糟糕的原生家庭拖累很重,但真的全是因为这样所以最后才那个结局的吗? 梁伟毅和赵铃两人都是大学毕业,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很稀少,真正算得上是天骄之子。 他们在有了梁祺生和梁祺静以后,对教育也很上心,两个孩子一路成长上来都算是别人家的孩子。 所以夫妻两人一直很得意于孩子的养育过程,对孩子们看起来也很开明,这也是梁祺生会做出偷户口本结婚这种事的基础。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会是很好的父母,他是这么对林春晓说的,‘我的爸妈是很好的人,他们会对你很好的。’ 然而,事情就是从结婚以后开始变的。 慢慢的,梁祺生才发现,所谓的开明、民主,只是父母其中的一面。 另一面是,梁伟毅和赵铃两人,尤其是赵铃对孩子的控制一直是如影随形的。 过去只是因为自己一直可以满足他们的期待罢了,所以用不上那些手段。 结婚以后他们要求梁祺生和林春晓要住在家里,不允许两个人同自己分开过。 要求林春晓做家庭主妇两年,要求林春晓要避孕一年…… 梁祺生这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如同他婚前和林春晓说的那样:我的父母都是很和蔼很会包容的人。 自己和林春晓没有孩子,婚后渐行渐远,确实有两个人不会处理感情有关系,然而也和父母之间的刻意有关系。 他们始终没有认可过林春晓。 梁祺生回家冲了澡,换了衣服。 又到楼下蛋糕店随意买了点吃的拎着,来到车上坐在驾驶位上,随意地吃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皱眉,属实太甜了点,没吃几口感觉肚子不饿了就扔在了一旁,驱车前往梁声处。 梁祺生的奶奶在梁祺生小的时候已经去世了,此后梁声一直未娶。 年纪大了以后,身体差了,他就一直住在一个离城区不是很远的高端的疗养院里。 平时除了几个孩子,他极少见人。 梁祺生在想,这次爷爷找自己,八成是梁伟平找上梁声了。 到了疗养院,梁声正在房间里听戏,见到梁祺生,乐呵呵地说道,“毛毛来啦,快坐快坐。” 毛毛是梁祺生小时候的名字,现在这个名字也只有梁声会叫了。 两个人叙了一番祖孙情,才慢慢转入了正题 梁声的意思是让梁祺生不要做得太过,毕竟是自己家人,现在的家业也不缺那点子吃的,能放就放。 过去的梁声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大约是现在不怎么管事,心态平和了,看着温顺了许多,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梁祺生却是有备而来的。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长长的人事名单,上面至少有多于三分之一人都是各种各样的关系户,这些人员名单都用黄色的笔画了底色。 看着这些长长的名单上面的黄色底纹,梁声一时沉默。 “爷爷,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我们已经安逸太久了,大家都认为房价会永远高涨下去,您经历得多,见得也多,公司是您一手创立的,以前就总听您说起过去当包工头的事情,哪里都要捏着紧紧的,才有了现在的集团。” “可是历史的规律绝对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咱们现在是挺好的,但是以后呢?集团负担着这么多人的生计,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么多人,事也不怎么干,总想捞一点好处,很伤那些真正想要做些事情的人,居安思危啊!” 梁声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杀伐果敢的人,这几年随着他退居幕后,人也越来越慈眉善目,但并不代表着他真的慈眉善目。 他看着手上的名字,一行一行划下去,沉默不语。 半晌,他丢开名单,问道,“你这离婚也够久了,也需要重新找一个了,我快要八十了,现在最大的心愿也不是什么事业不事业了,这些以后是你们的事情了,毕竟是我的孩子,找到我了,总需要给个说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回去和你爸说一说,我现在老了,就想养养身子,多活几年,争取看到第四代的出生,剩下的你们自己搞。” “是。”梁祺生低头道。 “现在来说说你的事。”梁声笑眯眯地说道。 梁祺生大概也知道爷爷想对自己说的是什么,于是主打的一个一言不吭,恭耳倾听。 果然,梁声说道,“你和春晓离婚时间也不短了,也该要再找一个了,爷爷都快八十了,也就剩下这一个心愿,早点能看到你的孩子,抱上一抱,也算是圆了我的心愿,你龚爷爷最近也住这里来了,他有一个孙女前阵子从国外回来,不管是学历还是教养还是长相,都与你般配得很。” ------------ 一百四十四、吃瓜 梁声取出一张纸,“这是那个姑娘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她比你小四岁,这个岁数差这是最合的了。” 梁祺生接过纸条,沉沉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爷爷。” 离开疗养院,回到车上,展开手上的纸,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写着一个名字:龚甜,后面是一串号码。 不同的人,待遇不同。 那时候的林春晓,如同一个误闯进另一个世界的人,不仅是自己怯怯如生,那个世界的人也并不友好接纳她。 换成了这个纸面上的姑娘,想到了爷爷那笑眯眯的脸。 能说自己的爷爷、父母错了吗? 又能说林春晓错了吗? 他的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股子烦躁。 想着,他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助理,问了一下合同的进展。 助理回答到法务部已经审过合同了,接下去可以进入流程了,会通知林春晓过去签字。 挂上电话后,梁祺生翻到了林春晓的电话,犹豫几番,最终还是没有按出去。 退出界面又来到了微信上,点开微信,是一个漂亮的蛋糕头像,再点开,发的都是那些吃食的广告,看上去有模有样,很是敬业的样子。 脑海里不自觉跑出梁婉青同自己说的那些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两人也没有孩子,没有什么多余的羁绊,离了婚就该当是和旁人一样对待了。 然而梁祺生最终没有控制住自己,在微信上回了一句:法务部已经过了合同稿了,明天会有人联系你。 完了以后,也不等对方回复,按了手机放在一旁,驱车离开。 天气一日日地热了起来,林春晓除去日常工作,还需要帮助林小江一起跑学籍、整理屋子。 房子已经空着有一段日子了,家具还好一些,擦一擦就好,新的旧的都可以再用一用,但是家电需要一个一个试过去,坏掉的要请人来修理。 林春晓给陆萍萍买了一个书包。 本来还想着给陆萍萍买一些换洗的衣服的,最终还是没有买,还是留一些给林小江自己来吧。 她紧紧地记着,自己对梁祺生的过度依赖、吴心兰对自己的过度索取。 这些并非是一天两天就养出来的,长年累月的不知不觉当中可能就会让一个人放弃自己个人的成长,全心仰仗着别人。 现在林春晓谨防着这一点,不仅是自己要避开这个曾经让自己摔了大跟头的大坑,也要让林小江学着避开。 晚上的时候,陆萍萍拿到了书包,开心极了,一直抱着不放。 自从顺城回到江城以后,陆萍萍开朗了许多。 她是一个早熟的孩子,早早就知道了父母要离婚以后,她就会跟着母亲在江城这边生活,自己不必回去再同爷爷奶奶一起居住了。 又加之买了房,林小江明确告诉自己以后就永远会留在江城了,会去新房子那边居住。 再也不是之前那种不确定的状态了。 以后一直可以留在这边上学,尽管需要离开小姨,去到离这里有一些远的地方,可是陆萍萍还是好开心。 次日,蔡佳丽因为孩子学校里有活动,需要家长的参与,于是临时请了假。 剩下的三个人显得更忙碌一些。 请的帮工姓秦,平时林春晓会称她为秦姐,上午十一点钟,她就下班回家做饭去。 而缪明霞的儿子在学校不回来吃午饭,老公午饭也不回来吃,所以她和林春晓则留着继续干活。 “春晓,你姐房子买下来了?”缪明霞和林春晓唠着家常。 “是啊,买下来了,暑假后期就会搬走了,昨天我跟着一起去那边区教育局问了入学的事情,大致没什么问题了。” “那不是等她们走了以后,你家就你一个人住了?你家房子的那个面积很大,一个人住着也怪可惜的,有没有想过把房子租出去,然后自己换个小的来住?” 缪明霞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有人最近正巧需要找房子。 那是一个公司的副总,新近来到江城,一时也没打算买房,拖家带口的,想找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小区租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住。 “还是不要了,我有些怕麻烦,搬来搬去的很麻烦的,再说了我弟,就是陶然,他现在租的房子房东可能不太想租了,等我姐她们去了临海区,他会过来住。” 缪明霞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年轻的帅气面庞,“就是那个陶律师?” “对。”林春晓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麻利得很。 缪明霞若有所思。 几个月下来,和林春晓和林小江相处的时间长了,慢慢也就知道了林春晓的一些事情,包括林春晓的离异身份,林小江的“离婚大战”,以及她们家就只有姐妹二人。 据周末过来帮忙的林小江说起来,这个陶然好像是林春晓的朋友,只因为年纪小了她四五岁,以后姐弟相称。 相处了这么久,林春晓这个人,缪明霞多少是有些清楚的,这个人做事认真、干活麻利,身上有一股韧劲。 但可能是过去社会关系一直很简单的关系,身上还保留些一些很纯粹的、近乎天真的气息,不是说这种气息不好。 相反,她很欣赏这样的人,没有太多的心机,做人做事会很干脆而直接,很赤忱,是一个值得放心托付和交往的人。 但同时,这样的人对于他人会缺少了一些应有的防备。 缪美霞在职场上被历练多年,自然而然地对别人会有一丝审视和不经意的防备,这并不是说个人意愿想或不想的,这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 例如这个陶律师,就缪明霞的观察,似乎对林春晓并不仅仅有林春晓口中的姐弟关系那么简单,他看林春晓的眼神不是很清白。 缪明霞以前多年分管人事,看人自有自己的一套。 要是林春晓是已婚,她可能会多嘴提醒一句。 可是林春晓早就离婚了,现在是单身。 那个陶然看着长得又高又帅,气质仪表非凡,是一个极好的人。 他们两个人,男的未婚,女的未嫁,那有什么关系,往深处说,哪怕就是真的谈起恋爱,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 一百四十五、开除 不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反而是她乐于看到的。 缪明霞比林春晓大很多岁,因为孩子离开职场。 素日里也会看看韩剧什么的,被那里头的浪漫爱情故事迷得不要不要的。 如今看到陶然居然如此“步步紧追”。 趁着林小江她们搬出去的时候,找理由要搬到林春晓家,心里对这个弟弟刮目相看的同时油然而起了一股子期待。 以林春晓这种板板正正的穿件衣服从上检查到下、一丝不苟的人,这两种人的人设,不是很好磕吗? 她是不知道以前陶然就住在林春晓家这件事,也不知道过去林春晓和陶然之间的故事,不然估计追“CP”追得会更加起劲。 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就和自己的先生吕韩八卦起了自己追的“CP”。 吕韩很配合,二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一番。 话题逐渐偏离,开始自顾自地编起了后头的情节发展,两人的儿子在书房做作业,一边做一边摇头。 在别人的眼中,夫妻两人都是那种体体面面的人,私下却无厘头得很。 末了,吕韩说道,“怎么说你们也是合伙人,现在这么多个月下来,也是朋友了,该要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的,别让她吃亏了。” “没什么好吃亏的,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最后不结婚,也不会吃亏,你是没有见到过陶律师,比你还高,比你还帅,还年轻,白白净净的脸,别说结不结婚的,就是摸一摸抱一抱,也是值了哇,咱们去泰国看表演还要花钱呢,那打了灯光化了妆,我跟你说,陶律师比那些人妖还要好看,关键还免费,值。”缪明霞就差流出哈喇子了。 吕韩很无语。 说归说,缪明霞还是打算日后找机会提醒一下林春晓的。 任何东西都有正面反面,很少有十全十的不好,但也没有十全十的好,任何东西有馈赠的同时也是有代价的。 “对了,我们那边的防雾护目镜、口罩和头罩你帮我多看看,有没有便宜一些的,你上回不是说产能还过剩么,特别是口罩和头罩,先拉两箱过来给我呗,算了,这玩意保质期长,你拉个十箱吧。” “就你们那个小地点,能存多少,知道了,我会看着的,看有没有哪里要清库存的,那种会便宜一些。” “你别管我们怎么放的问题,只要有东西,总是可以放的,生意不好做,能降点成本就降一点成本,现在我们也算是上正轨了,还是不能省这个,你别说,那个抖音号一开,视频一看,好多人都被吸引过来了,那个陶然还是有些想法的,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现在好多人都冲着我们干净卫生又好吃来下单子的。” “知道了。” 吕韩一开始还真没看上缪明霞她们的这个生意。 他在一家医疗耗材公司就职,因为房子早早就还还贷了,所以缪明霞辞职也没有产生太多经济上的负担。 没成想,这个小作坊还真的越做越好了。 梁婉青是绝对想不到,郑为为那一场子事,最后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比起梁伟平、赵铃这种纯粹的家里人,郑为为这种关系的人又算是远很多了。 事发突然,加上又是郑为为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现场又是警察又是黄旭部长的,乱轰轰的,那时候郑为为一声都不敢吭,毕竟自己早退是事实。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后果居然这么严重,自己和黄旭部长竟然是第二天就被开除了。 而后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开始了内部大清理。 她一时之间脑袋一片空白,马上就找到了郑好好。 郑好好又找了梁伟才。 梁伟才知道的更多一些,连黄旭和赵铃等人都被处理了,他马上就明白这是梁伟毅在借机找事整顿。 梁伟才尽管平时工作能力并不是特别突出,但是毕竟多年职业经历下来,也绝对不是傻子,这时候谁上前去碰谁会被顶。 再加上自家这边也就一个妻妹郑为为被处理,相较于梁伟平,还轮不到自己出头,所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果然,梁伟平直接找了梁声。 但出乎意料的是,梁声居然没有介入。 风暴没有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警察那边经过现场调查,又拷走了监控,当然他们查肯定不是查什么考勤。 那些监控放在那儿很久了,当初买的时候储存的时间很长,就是有备着哪一日要看的,当然自从装了以后,并没有人去管它,时间久了也就成了摆设。 安保部这边也就是例行一个公事,开是开着放那,反正晚上头也没有人正经地值班,谁会去看那些监控。 结果监控查出了有些人将公司的一些财物往外带。 东西都不是什么太贵的东西,但也经不住累加,一加就加出了构成盗窃的案件,直接构成了刑事犯罪。 而构成盗窃的人不仅仅是一人,有一大波人。 仿效成风,大家也是有样学样,就拿一些打印纸、抽纸巾、塑料袋、平时没有发完的礼品,公司放在仓库用不上的椅子、电器,淘汰下来不好用的电脑显示器、鼠标什么的。 大家在拿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把事情往盗窃上头想,反正是自家亲戚的公司,大家都顺一点,自己也跟着顺。 很快,警察又介入了工地那边,工地那边更严重一些,什么吃回扣什么,偷卖钢筋什么的,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倒是那些平时累死累活,一份工资干两份活,正经被招聘进来的员工,一边是旁观着,一边心里头隐隐有了些期待。 风气就是这样的,你不干活,我要干你的活,咱们工资一样,任谁时间久了都要不服气。 郑为为到了郑好好家,也不明说抱怨梁婉青,就是成日哭丧着脸。 不仅工作没了,蛋糕坊那边的业务也没了,离开了梁声集团,店面本身的经营的利润根本养不活这家店。 也就好在她家在工地干活的两个人都还算是老实,没有找出什么问题,那边也不需要什么学历。 ------------ 一百四十六、距离 但是郑为为这回出的血量很大了,自己一家好不容易才搭上这个关系,过了不到两年的好日子,就这样被赶走,她很不服气。 然而比起郑为为来说,更不服气的是梁婉青,被郑为为明里暗里说了两句,就开始掉了眼泪。 一时埋怨起梁祺生的不近人情,又埋怨起郑为为的不知好歹,更是埋怨起了林春晓的阴魂不散,怎么哪哪都有她。 梁婉青去找了两回梁祺生,梁祺生都避而不见,最后让助理给了她一本很厚的书——《史记》,什么意思?说自己不学无术? 梁婉青更气了。 家里头这边不顺,工作也不顺。 梁婉青并不是一个勤快人的人,当初来到事务所上班,就是为了追陶然。 然而这事明里暗里都成了笑话,但梁伟才不许她离职,不但不许她离职,还请了财务部的同事吃了一回饭,请大家好好带梁婉青。 大家没什么不可以的,梁婉青也是正规大学毕业出来的人,虽然不算勤快,但也绝对不会拉垮,该干的事还是会干去的,只不过没有什么激情罢了。 素日里梁婉青在事务所这边,并没有刻意想要见去见陶然,当然也没有刻意避开他。 再大的地方也就只有两层楼,梁婉青和陶然总是不可避免地偶尔会见面。 陶然好像不记得楼梯间发生的事情一样,两个人碰面的时候,他依然会对梁婉青面带微笑地点头招呼。 然而只有梁婉青知道,这才是真实的陶然。 他仿佛有一张面具,随时戴在脸上,不管之前遇到了什么,说了什么恶言恶语,事后会会当作没有那回事一样,继续微笑和平时那样相处。 可是他真的忘记了吗? 肯定没有,梁婉青还记得陶然那些冷漠而认真的话语,吐字清晰地从他那好看的嘴巴里说出来。 有一回,梁婉青见到过陶然被同个公司的另一个组的律师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骂,似乎是有一个案件当事人一开始咨询的是那个组的律师,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又转到了夏金圣的手上。 那位律师认为夏金圣这组抢了自己的案源,找夏金圣当成对质也没什么必要,但找陶然一个助理捏一捏是没有问题的。 现场骂得很难听,陶然面色一脸淡然,带着歉意而包容的表情,一声不吭地任那位律师说。 然而转过了几日,梁婉青就见到陶然一脸如常地继续朝着那位律师打招呼,哪怕那个律师完全没给他好脸色。 她看到陶然还是恭敬地欠身按着电梯门,请他先出电梯。 这让梁婉青隐约觉着,陶然和自己想象的并不一样,他和她身边的那些男生也不一样。 她没有见到过同龄的男生,会像他那样。 而自己,现在好像就被陶然放在了和那个律师差不多的位置上。 陶然似乎真的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几乎可以算作是同龄人,而自己以及身边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数人并不能做到如他那样……应该叫什么呢,能屈能伸吗? 两个人那天在楼梯间吵得很凶,然而几乎是第二天,再次碰面的时候,他就已经仿佛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对自己点头微笑地打招呼。 就如过去他们没有吵过架一样。 然而这种和善的微笑似乎是一种武器,是一种盾牌。 她明明看着他微笑和熏的脸,淡淡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然而却始终隔了一定的距离。 你靠近一步,他就退一步,你退一步,他又进前一步,始终保持着那个距离。 他对谁好像都是带着这种微笑,带着这种善意的亲和。 回忆起来,好像只有他们在顺城那一次,在和林春晓一起爬山的那一回,陶然似乎才掀开那个玻璃的罩子,露出真实的微笑来,不假的,真诚的,好看的微笑。 所以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以为他很好靠近,其实那只是他一种面对除了林春晓以外的人的伪装吗? 八月中旬,林小江正式结束了王先生那边的工作。 下午林春晓忙好了以后,开着车带着林小江和陆萍萍,以及她们的行李正式去了临海区。 前几次去临海只是整理屋子和修理家具,而这一次去则是正式地开始了两个人独立的生活。 提早去临海区是林小江自己提出来的。 她想趁着陆萍萍还没有正式上学的这一段时间,要去那边摸一摸菜场、衣服店、医院等等日常生活中可能会接触到的地方。 两地相隔这么远,总不好出什么事情都要找林春晓吧,也来不及。 林春晓有多忙,有多支持自己,林小江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和自己家里的那些破事,林春晓应该不至于和妹夫过不下去,她始终心里怀着愧疚,然而她没有办法,过去的她必须要林春晓的帮助。 而现在,林春晓几乎付出了她可以付出的一切了,前前后后,给自己的五十万,又加后面办理过户、剩余房款,又送了一台空调给自己,林林总总,林小江不是不知数的人。 况且,来到江城这么久以来,林小江发现,原来林春晓说的那些话真的是对的,原来城市的人真的不会看不起离婚的人,原来离婚的人在这里也可以养得活自己。 那些人对林春晓都很宽容,在知道自己要离婚的时候都是各种给自己打气,在自己离婚以后也无半点瞧不起的眼色,这让林小江放松了不少。 最重要的一点是,接下去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以前事事有林春晓的帮助。 而以后,自己还要重新找工作。 过去她可以出去带孩子赚钱,可以早出晚归的,是因为有林春晓帮自己接送陆萍萍。 以后在临海区,没有林春晓在边上帮助自己接送,全部都需要自己来的话,自己势必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放心的那边一招呼,这头马上就走,况且找工作也需要时间。 房子买了,自己手上还剩了好几万块钱,林小江瞬间就有了许多的底气。 ------------ 一百四十七、介绍 菜是上午就买好的,到了临海区的家以后,做了几个菜,三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饭。 然后碗向洗碗池里一堆。 三个人就这么一同出门去走路。 林小江和林春晓走在两旁,陆萍萍走在中间,三个人手拉着手在马路边散步。 这是林小江这么长久以来,第一次,这么的放松。 临海区过去是一个县,是前几年才加入江城的,变成一个区,到处都在咣当咣当地修路。 但是这个声音听在林小江的耳朵里,怎么就这么的悦耳动听呢。 “姐,那过会儿我就要回去了,你和萍萍以后自己在家里,晚上要注意锁门,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知道的,你放心吧。” 姐妹俩对视一笑。 林小江搬走了以后,房子顿时就空了下来,偌大的房子内,就剩林春晓一个人了。 习惯了人多,顿时一个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好在,陶然快要搬过来了。 这天上午干完活,蔡佳丽忽然叫住了林春晓。 “春晓,我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就是担心会不会很唐突你。”她一边洗手一边说。 “佳丽姐,你说吧,我听着呢。” 林春晓把洗净的毛巾挂起来。 蔡佳丽一边搓搓手,一边看了一眼边上露出不赞同神色的缪明霞。 牙一咬,还是说道,“是这样的,上回我小姨不是来这里给我送酸菜么,见了你,就向我打听你的情况以后,这不就想给你介绍对象。” 林春晓傻眼,“这就不用了吧,佳丽姐,谢谢小姨厚爱,但是我现在没有再婚的打算。” “可不是么,我也这么和我小姨说的,我小姨三天两头就来找我,说什么肯定是因为我不尽心。” 蔡佳丽双手合十,“春晓,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我小姨因为我表弟的事情,这两年来愁死了,老是缠着我还不够,关键是还总去我妈那唠唠,我都被俩老太太唠唠得不行了。” 林春晓很为难,她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再婚的念头。 然而,看到蔡佳丽双手合十的样子,她又不忍拒绝。 “那说好的佳丽姐,我只是配合着去一下,我真没这个想法,不然你和你表弟说一下,我们两僦去应付一下老太太?” 她不大愿意违背自己的想法,也不愿意看到蔡佳丽为难,于是折中说道。 “真是太感谢了,没事的,你就是去走过场,这两年我表弟也见过好多女生了,都没什么后文,所以我也就是请你帮我应付一下那俩老太太。” 蔡佳丽的表弟一名高中数学教师,两年前离婚后一直没有再找到合适的对象。 缪明霞和蔡佳丽关系不错,在知道她要给林春晓介绍对象时,缪明霞想起了那个小律师。 但人家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单纯就是自己追cp。 两人私下在一起时,她捅了捅蔡佳丽的手肘,“那个小律师!” “你还真当真啊?”蔡佳丽说道。 “那可不,你看那小律师看春晓的眼神,摆明着是不清白的,多帅啊又年轻,还会脸红呢。” 缪明霞不禁星星眼。 蔡佳丽笑笑,“偶尔做做梦是一回事,现实生活是一回事,我表弟挺好的一个人。” “挺好的那是因为什么离婚的?” “也是一脑门的官司,我小姨挺强势的,前弟媳个性也挺强,不是放开二胎了么,他们家里一直催他生二胎,前弟媳不乐意,我弟工作也忙,年年带重点班,感情可能也出问题了吧,就离婚了。” 缪明霞一听婆婆强势,就说,“你看你这带的滤镜,婆婆强势,这边工作也忙,哪来那么好啊。” 蔡佳丽一听,也就不说话了,总归是自己小姨,自己总不好去说什么。 “春晓现在自己过得也可以,有房有车的,何必去趟那池子水。” 蔡佳丽双手一摆,“我已经被我小姨催了很久了,要给我弟介绍,这不上回给我送酸菜看到了春晓,得知春晓离异无娃,就一直找我,我也就想应付一下。” “还是小律师好,有颜有身材。” 蔡佳丽眼皮一翻,“你少看点韩剧吧。” “看韩剧怎么了,生活已经这么苦了,总要给大脑来点子糖。”缪明霞嘟喃着。 没过两天,蔡佳丽的表弟——杨先生约了林春晓见面。 这天正好是陶然来林春晓这里拿车钥匙的时间,陶然需要车子过去搬点东西。 林小江离开以后,陶然马上就同林春晓预约了搬家的时间。 说起来,他还是在现在的小房子这边,工作起来更方便的,毕竟这里很近。 从住的地方到事务所几乎就十分钟的走路时间,通勤时间非常过短,几乎可以是随叫随到。 当然,两害相权取其轻,对于一年前的陶然来说,肯定是学习、工作更重要。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却是觉着林春晓更为重要。 他和林春晓相差五年,在旁人的眼光看来,他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来得及。 而林春晓在旁人的眼光看来,却是快要而立之年。 如同自己之前犹豫的那般,大约没有人会觉着自己和林春晓是一路的,这才是让陶然最着急的地方。 对他来说,毕竟学习也好,工作也好,是跑不掉的,努力并不是一时一刻的事情,是长长久久的事情。 但林春晓这边,是正值婚恋的最佳年龄,尽管离过一次婚,可是在陶然的眼中,这一年多以来,她变得越来越好看,变得越来越自信,变得越来越有魅力。 几乎每次见面都能发现她身上又发生了些许的积极的变化,他唯恐别人也发现了这些积极的变化。 所以,回到林春晓那里,是当下最迫切的事情。 但是他最近有些忙,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人用,接下去还要出差,所以在出差之前他想完成搬家的事情。 于是两人约好了次日,林春晓开车过来帮他一起运东西,这样可以省下大两百的搬家费用。 主要是陶然的东西不算多,搬下家他还是可以做得到的,没有花这个钱的必要,并且他也非常开心林春晓愿意来帮他。 ------------ 一百四十八、相亲 但是现在林春晓要去相亲的时间,恰好与陶然搬家这个事情冲突起来了。 林春晓只好打电话给陶然,“陶然,我晚上有点事,你自己过来拿车钥匙,自己搬一下吧。” 陶然一开始不以为意,“好的。” 东西不是很多,无非就是几件衣服和几双鞋子,还有一些书籍,外加一些生活用品罢了,一辆车后备箱就够了。 他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姐,你晚上什么事情呀?” 没想到林春晓支支吾吾的,就是没有说什么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坦坦荡荡地对陶然说自己要去相亲的事情,总觉得有点羞涩或者说不好意思。 这反而引起了陶然的好奇心。 “姐,是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吗?需要我的帮助不?” 林春晓左思右想,相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自己本来也就没有要结婚的想法,只是去帮一个忙。 于是她心一横就说了,“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约了晚上。” 这对陶然来说,不亚于炸弹爆炸。 自己日担心夜担心的事情,居然马上就爆了。 “什么?” 相亲?没听错吧? 陶然的心提了起来,咽了咽口水,“怎么忽然就决定要去相亲了?” 林春晓避重就轻,没有回答陶然的话,“钥匙我给你放在门外花盆的底下,你自己去拿。” 不同于火急火燎的陶然。 林春晓是第一次相亲,哪怕是想着就走过场的,也还是有一些紧张。 她化了一个淡妆,照了好几次镜子,唯恐有失礼之处。 杨诚武是江城一所重点高中的数学教师,刚满33岁,育有一女,离婚的时候归了女方。 他中等的个子,戴着黑框眼镜,不胖不瘦的身材,说话慢条斯理的。 林春晓寻思着,那天和蔡佳丽说得很清楚,应该会和她表弟说清楚的吧,至于费用,就和对方AA好了。 杨诚武却是这两年多的第好几次相亲了。 到这个年纪了,自己也离过婚,对方多半也是离过婚的或者是大龄的,相亲的时候总是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无外乎多少都会有一些性格、身体、经济等等方面不协调的地方。 再加上杨诚武过去和妻子感情也还算好,也就是因为家里婆媳不和,加上工作繁忙,又加上二胎的冲突,所以才离婚的。 所以他对于相亲也没那么上心,也算是应付一下自己父母,尤其是母亲的焦虑,走一走过场。 故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没有下文。 然而,他在第一眼见到林春晓时,心里马上被拨动了一下。 林春晓穿着一袭长裙,头发中规中矩的一把往后束着,至少有一米六五的个子,看上去很匀称的身材,不算瘦但也绝对不算胖,很健康的样子。 她淡施粉妆,远远走来,未语人先笑。 近前来弯着眼笑问,“您是杨先生?佳丽姐的表弟?” 杨诚武连忙站起来,“你好,我叫杨诚武,您是林春晓?” “对的,杨先生,您请坐。” “你是我姐的朋友,叫我诚武就行了,我也跟着我姐叫你春晓,你看可以吗?” 林春晓从善如流,点点头,“那我就叫你诚武了”。 “不好意思,我姐都和我提前有说过了,今天麻烦你了。” 杨诚武略略低下头,“我妈总是在操心我的事。” “双亲健康,能为你里外操心,也是另外一种幸福。” 杨诚武笑笑,“你喝点什么?” “我来杯生椰拿铁吧,对了,今天我们的费用AA吧,你看行不行?” “你就不要客气了,你是我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姐都跟我说了,你能前来我就很开心了,怎么好意思让你付钱。” 林春晓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相亲,一直有些紧张,连着几日在网上搜相亲应该注意些什么,结果一搜出来好多相亲奇葩的事件和人物。 眼前的杨诚武和她这几天在网上搜着看到的都不相符,不禁也就慢慢放松了一点。 “那就谢谢你了,杨……诚武。” 两人慢慢地都放松下来,气氛也融洽一些起来,当成普通朋友一样聊聊天,慢慢地就谈到了前一次婚姻的失败之处。 一个说“我的前妻挺好的,就是性格有点急,和我妈有些不对付。” 一个说“我的前夫挺好的,就是纯粹感情不合了,自然分手。” 说完各自相视一笑。 杨诚武问道,“我听我姐说,你并没有再婚的打算,可以问一问为什么吗?” 林春晓抿抿唇,“也没有为什么,爱情有过,婚姻也有过,一个人的日子还没有过够,也不想勉强自己再去削足适履。” “为什么是削足适履?”杨诚武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前妻会和自己的母亲闹成那样。 在他看来,日子还能过,所以也不明白为什么前妻后来执意要离婚。 “大约就是,两个人来自不同的家庭,恋爱的时候可以不管各自的家庭,结婚却需要进入对方的家庭,负担起很多曾经不用管的东西,所以不得不收敛或是改变。” 林春晓看了一眼杨诚武,只见他还是有些迷糊的样子,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时,咖啡和甜点都上了。 杨诚武把甜点推向林春晓,“你尝尝,这是最近新开的一家店,挺有艺术气息的,我也是第一次吃,你尝尝看。” 林春晓也就取了勺子挖了一点点品尝,并没有多吃。 “我是真不大懂,我和我的前妻是高中同学,感情一直很好,毕业就结婚,她也是老师,两个人工作都有点忙的,生孩子以前都还好,有了孩子以后,矛盾一下子就多了。” 林春晓不欲多说。 过去的她不大懂得交浅言深的害处,如今却是懂了的。 交情没到那份上的真诚,最后要么是伤了别人,要么是让别人伤到了自己。 曾经的她一个劲地想融入梁祺生的家庭,对每一个人都很真诚以待,然而现实给她的锤子不少。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一个倾听者,多听少说,多点头少反对。 ------------ 一百四十九、相遇 “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吧。” 杨诚武点头,“我离婚以后,我妈一直很急,隔三岔五就会让我去相亲,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一直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过着,我想请问一下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吧,自己养自己是可以的,如果说起爱情什么的,我在想,再怎么样大约也比不上年轻那会儿来地美好而浓烈了,再找一个人,比年轻那时候去适应的成本都要大得多,现在不想别人迁就我,也不愿意去迁就别人,或者换一种浪漫一点的说法,就是缘分没到?” 林春晓说得挺谨慎的。 得到林春晓的回答,杨诚武多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很真诚,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柔声细语的,挺好看的一个姑娘,说话也慢条斯理的。 “你说的话,好有道理,让人感觉你平时应该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假装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听到这话的林春晓,一改之前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好感。 两个人初次见面,忽然这样说话多少有一些冒昧。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就低头去喝咖啡。 杨诚武没听到回答,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林春晓柔柔一笑。 “诚武,你是佳丽姐的弟弟,我就当你是朋友了,我说真话,你别介意。” 杨诚武点点头。 “假装这种事,于你可能可以哄一哄你妈,算一益处,那么对于我,有什么益处?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一句话说得杨诚武有些面红耳赤。 “对不起,我来之前确实没什么想法,只是在和你聊了聊以后,发现你挺有想法的,对你挺有好感的,我在想,如果是你,我并不介意深入了解一下。” 林春晓深深地看着杨诚武,几欲开口,又忍了下去。 倒是杨诚武看到她想说又没说,直接道,“春晓,你有话可以直说。” 林春晓顿了顿,“现在的我,可能没有力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也无意做戏,更无意哄骗谁,对不起。” “没有没有,是我唐突了。”杨诚武红了脸,心里反而对眼前这个女人略微上心了。 接下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话。 结果没一会儿,杨诚武接到了学校的电话。 听完电话,他不好意思地说,“我班级里出了点事,现在必须要回去处理一下,账我结了,你可以坐一坐,楼上是画展和书馆,你可以上去看看,下次再给你赔罪。” 林春晓点点头,“好的,你先去。” 杨诚武一念起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能看得出来,那句话引起了林春晓的不满,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 但学校那边不得不去,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口快,只不住地道歉。 林春晓也就起身笑着欠了欠身,没有再回答。 看着他出去的身影,复又坐下。 咖啡没有喝完,桌上的小蛋糕也没有吃完。 林春晓没有动小蛋糕,倒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生椰拿铁。 过去她没怎么喝过这个。 活得太小心了,事事拘谨,越拘谨别人越看不上,越看不上越拘谨,形成了不好的循环。 反而是离婚以后,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的受骗,一步一步被迫之下慢慢地伸出了触角,去探索生活的一点一滴。 感觉自己慢慢地也就放开了。 她按了一下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也不必这么早回去。 杯子里的咖啡还剩很多,素日里自己也很少有一个人这样坐着喝点东西的时间。 正惬意地喝到一半。 忽然前面走过来一个人站在了她的前面。 林春晓含着吸管抬头看,竟然是梁祺生。 她忙移开吸管,脸露微笑,“好巧。” 确实是很巧,梁祺生晚上也是约会,和龚甜。 两人已经见面多次。 龚甜学的是画画,回国以后开了一个咖啡馆,这次她邀请梁祺生来自己新开不久的咖啡馆坐一坐。 咖啡馆一共上下两层,上层是画廊、书籍,下层是咖啡加美食,弄得有模有样的。 梁祺生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他知道龚甜家不缺钱。 出资给龚甜,开一个这样的咖啡馆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他什么也没挑明。 长到这个年纪,多少学会了怎么说话,他客套地夸赞起龚甜有经商头脑。 咖啡馆确实是弄得挺有品味的样子。 龚甜带着他在二楼逛了逛,就回到一楼坐着,聊了会儿天。 后来龚甜来了客人,需要亲自去招待。 于是梁祺生自己一人坐楼下点了点蛋糕吃。 尝了一口,他就没有再吃的了。 这里的甜点不好吃,可能是迎合了市面上的口感,也可能是重头戏并不在于吃和喝,所以弄得有些中规中矩的。 坐着坐着,不成想就听到后面一桌的女生的声音有些相熟,不禁回头看,是林春晓。 看起来,她在相亲。 梁祺生没有什么急事,还要坐着等龚甜,于是也就一边喝水一边等,居然就坐着听完了全程。 听到她说起自己上一段婚姻“我的前夫挺好的”,又听到了后面她说的那些话,竟然觉得有些神色恍忽。 赵铃脑中风那一段需要人照顾的日子,全都是林春晓一手照料过来的。 赵铃自认为自己是高级知识分子,又在企业中位居高位,指点江山,不料忽然就中风了。 那一段时间,她的脾气变得很差,叫了护工,没有一个能呆得长久,不是被骂这个就是被嫌弃那个。 最后是林春晓日日夜夜从家和医院两头跑,吃饭、洗澡、上厕所,样样亲为。 以前赵铃处处刁难林春晓,病好了以后,尽管还是不喜欢林春晓,倒再也没有刻意为难过她。 二人上一回警局出来以后吃面,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现在听着林春晓说的那些话,梁祺生不禁心生动摇。 曾几何时,他有见到过林春晓这样地拒绝别人。 她说她不想结婚,说起“爱情什么的,再怎么样大约也比不上年轻那会儿来地美好而浓烈了,再找一个人,比年轻那时候去适应的成本都要大得多,现在不想别人迁就我,也不愿意去迁就别人”。 ------------ 一百五十、曾经 这和过去他见到的林春晓是多么不一样啊。 过去的她对自己、母亲、父亲、叔叔、伯母、姑姑等等所有人的百般讨好和迁就,没有半点当初校园的风采。 最初的她,那个校园里的奔跑的姑娘,还是很有棱角性格的。 鲜活生动。 看到那个男人的离去,梁祺生还是没忍住自己,站起身走到了林春晓的面前,坐了下去。 他看着她的脸说,“为什么没有想要重新开始?” 他本来是想说为什么现在会说这些话?然而自己一回神,发现好像这种话像怨妇计较一样,并不适合,临时改了口。 林春晓有些诧异,不明所以地回答,“什么为什么?” 梁祺生盯着林春晓的脸,自从离婚以后,她好像变漂亮了,又变得能说会道,又回到了校园那时候的她。 是了,以前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就是因为她能说会道的,谁知道结婚没多久,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而在离婚以后,她居然又慢慢回去了。 “你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拒绝?还是因为真的不想结婚而拒绝?还是因为喜欢别人而拒绝?” 林春晓有些听不懂梁祺生的话。 今天的他显得有些奇怪。 “我喜欢谁?”她问道。 梁祺生想到梁婉青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这些话自己来说不合适。 然而他心里很多的东西,也有好多复杂的情绪,却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说。 他最近有一些恍惚。 龚甜以及她的家人对他很满意。 他的家里对龚甜也很满意。 他是离异,她未婚。 成人的世界,好像上了时间加速器一样,事情的发展速度远远高过年少的时候。 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候和酝酿,年龄和家世各方面相对等,双方见面也没有表示出不快的地方,于是很快双方的家庭就进入了下一步订婚的程序。 梁祺生对此没有太多的情感起伏,不反对,也没有那么多的期待。 然而在见到林春晓相亲之后,不知为什么,内心诸多起伏。 不同于离婚前的死缠烂打,离婚以后,林春晓没有再主动找过自己,仿佛就真的一切全部放下了。 反倒是自己,好像时不时会回忆起过去那生鲜灵动的时光。 这不是计较是什么。 他不傻。 梁祺生没有回答林春晓的话,反而顾自说到,“我要订婚了,婚宴上的甜品还是交给你吧。” 闻言,林春晓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脸,“恭喜你了,没问题的,我一定会用心的,你放心好了。” 梁祺生看着林春晓的脸,她没有露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他想到那时候林春晓对自己的围追堵截,心里头不快,不禁问道,“你是真心的恭喜吗?” 林春晓诧异地抬头。 不然呢? 不甘,然后投毒? 她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是真的放下了,不会再缠着你的,现在是很真诚地祝福你。” “为什么你可以放不下和放下之间来去自如?” 自如吗? 只有林春晓知道走到今天,自己是跨越了怎么样的山山海海。 林春晓认真地看了看梁祺生的脸,发现他面色有些不虞。 这是客户,不能得罪。 她告诉自己。 然而普通的敷衍,她也不想。 想了想,她说道,“过去的人生教会了我,妥协换不来任何我想要的东西,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并不是因为单方面想就可以改变的,有很多的因素,经济、能力、运气……,勉强自己去迎合,可能并不能得到想要的。” 梁祺生神色莫明。 “为什么过去的你?不能这样?” 林春晓看着远处,三三两两坐着的人,“可能是必须要经历,所以才懂?”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能不能那么勇敢?”梁祺生想到陶然,想到自己,问道。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问的。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必要执着。 然而他还是问出了口。 林春晓想到了陶然曾经问她的问题,假如梁祺生想要复合的话,自己会不会同意。 那时候自己的回答是什么? 愿意对吧。 可是事实上,她不愿意。 几经踌躇,她说道,“我很羡慕我那时候的勇气,甚至有些妒嫉那时候的我,能遇上那么勇敢的你,我很高兴那个人曾经那么勇敢过,有过那样的机缘。现在我希望以后你会幸福,也希望以后的我也会幸福,我们都要幸福。” 如果换成是当初的我,义无反顾。 而现在的我们已经走得太远,回首过去,彼此身上都长满了伤痕,仿佛是应激一样,看到那个人就回想起以前的不堪。 不是不能改正,只是不能同那个人一起改正,彼此无法再触碰,才能相安无事。 放过自己,放过你,互相祝福,才是最好的归途。 林春晓笑得很真诚,“祺生,你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你会幸福的。” 说完了,她又弯起了眉眼,“谢谢梁总的订单,我会让别人吃了你的订婚宴就心心念念等着下回的结婚宴。” 梁祺生木着一张脸。 林春晓几欲想起身,又没得到回复,只能坐着。 心里头想着,我的祝福也算是很真诚了,怎么还是这样一张脸? 好在这时,远处一个穿着很时尚的姑娘走上前来,上前就把胳膊放在梁祺生的肩上,唤了一声,“祺生?” 林春晓看到这个动作,马上就知道这姑娘就是那个梁祺生订婚的对象,于是她马上站了起来,“您好,刚刚梁总正在和我商议你们订婚宴上的甜品。” 龚甜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马上笑意浮在脸上。 她直起身来上前伸出手,“你好,我叫龚甜,本来我还想着说……,既然祺生已经决定了,那就拜托你了。” “感谢信任,这样,龚小姐,我加一下你微信吧!有什么需求您就在微信上和我说?” 也不知道龚小姐知不知道自己是梁祺生的前妻,算了,这种事情交给他自己处理吧,自己只要赚到钱就行了。 ------------ 一百五十一、搬家 龚甜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让林春晓扫码。 林春晓扫好码,然后写了自己的名字,把手机放入包中,说道,“梁总,龚小姐,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忙,龚小姐有什么要求可以在微信上同我说,我这边也会弄一个初步的方案到时候发给您看。” 她对着他们欠身,拿起包,走了出去。 只能说两个人没有缘分吧,梁祺生给她的最大的礼物就是她明白了,自己必须要自己站起来。 吴心兰的离世,则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在相对富裕、文明、法律的城市生活久了的人,怎么理解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种农村呢。 靠拳头、靠宗族、靠道德维系着的亲缘和生产,生活在那里的人被绑得死死的,过去的吴心兰,又如后来的林小江。 但凡那时候的林春晓,可以勇敢一点,不要像一个无底洞式地把娘家的一切摆上来,但凡自己勇敢一点去面对,也不至于让梁祺生怕成那样。 只能说,两个人还是缘分不够吧,只有在经历过了这样失败的婚姻之后,自己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吧。 林春晓一边走一边想。 现在这样挺好的,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走。 她从心里真诚地希望,他们幸福快乐,最好事业越来越好。 有了前面自己警局半夜游,总算梁祺生也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只要他事业有成,自己事业就有成。 林春晓回家时,陶然正搬好东西,蹲在客厅里整理分类。 门一开,他马上走到了玄门,焦急地问,“怎么样?” 他着急地想要知道林春晓相亲的后续。 看中了?没看中? 林春晓被吓了一跳,“什么怎么样?” “相亲啊。” 林春晓一听,还是有点不自在,这种话题好像不太适合和弟弟拿出来八卦啊。 然而看着陶然眼中那么火热的“欲知后事”的眼神,又没法拒绝。 她清了清嗓子,“就是别人介绍了,我也不好拒绝,所以就是去走下过场而已。” 林春晓以为陶然是在担心,自己万一相亲成功就要结婚,然后他就要搬出去。 “我现在还没有开始情感生活的打算,你就放心住这儿吧。” 然而陶然听了反而更焦虑的样子了,他满脸写着我有话要说,然而又一句话都没有说。 等了又等,他说道,“你不愿意开始新的感情,是因为还忘不了……梁总吗?” 闻言,林春晓说道,“呀,正要和你说呢,你说巧不巧,晚上相亲也看到他了,他要订婚了,还把订婚宴上的甜点制作包给我了。” 陶然猛地扭过头,“什么?订婚?” “是啊。” 林春晓拿出手机,点开龚甜的微信,“姑娘长得很漂亮呢,我看到晚上相亲的那个咖啡馆厅里有挂着她的照片,她好像是老板,那个咖啡馆开得好有品味的样子,楼下咖啡左,楼上是画廊,我本来想去楼上看看的,结果碰到他们我就没好意思上去。” 陶然默默地看着林春晓兴致勃勃的样子,问道,“你不难受吗?” 林春晓愣了一下,“还好吧,可能早早就已经有准备了,离婚了嘛,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总要有新的开始的。” 她停顿了一下,“也可能是因为我现在自己过得也还行,也可能是我真的放下了,所以对于他的幸福,挺能接受的。” 陶然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林春晓换好了鞋,站在玄关处说道,“我现在有房有车的,也养得活自己……哎呀,和你说这个干什么,你东西搬好没,需不需要我帮忙啊?” 陶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什么感觉。 高兴吧,好像是应该高兴的。 可是看她不仅仅是不愿意和别人,是完全没有再次开始新一段感情的样子,又有些失落。 他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跟着林春晓来到客厅,东西已经大部分都被搬回了房间。 “你都收拾好了。” 陶然点头,“我那边还没到期,留了一点点生活用品放在那边,过阵子我自己带过来就行。” 林春晓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陶然看了她一眼,忽地鼓起勇气,说道,“姐,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可能在别人眼中,各方面都和我不是很相匹配的人。” 林春晓瞬间想到梁婉青,“所以这就是你拒绝婉青的原因?” 陶然没有直接回答,想了一想,才说道,“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看着林春晓继续盯着自己,像是还在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样子,陶然又继续道,“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开始一段感情的,那时候的我功课很紧张,延毕了,上学还是因为你借我的钱,感情不是当下需要的东西。” 他看着林春晓。 “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欢她。” 林春晓点头。 “姐,我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春晓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烦意乱,走到冰箱处取出了冰水,倒了两杯端了过来,递给一杯给陶然,自己猛地喝了一口,感觉心略略静了下来。 两人走到沙发处坐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各方面不匹配是指什么?”林春晓问道。 陶然不敢看林春晓的眼睛,“就是,就是条件。” 林春晓感觉自己明白了,是她和梁祺生过去那样吗? “如果你是指经济,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我以前出问题,也不是纯粹因为经济,更多的是因为我自己个人的见识、能力停滞不前,没有……成长出我自己的东西。” 林春晓使劲想该怎么描述才好。 “就好像,一个孩子一样,各方面都过于倚仗另一个人。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那种真正爱你的父母,其实没有人真的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是一个孩子。” 林春晓看着陶然,说道,“但是你不一样,你比我那时候要成熟得多,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我觉得你可以再勇敢一点。” ------------ 一百五十二、试探 “为什么?”陶然看向林春晓,目光执着。 “因为,人的一生太短,有一些想要的,如果不去尝试,有可能遗憾是终身的,尝试了不管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结果,至少努力过。” 林春晓笑了笑,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林小江。 “如同我的前一段婚姻,当时有多欢乐,后来有多痛苦,但是没有太多的遗憾,那时候的我不懂,但那就是当时的我。” “她很努力了,因为这样的努力,所以那时候的我有机缘看到了以前没有看过的东西,体验到了以前没有体验过的场景,现在回忆起来,不失为一种人生的体验,可以让我看到很多当时踩的坑、有过的错误,现在才有机会去避免踩同样的坑、类似的错误。” “可是,她可能不会接受我。”陶然说。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了,看你们之间的缘分有多深。” “你说的意思是,事在人为?” 林春晓温和地看着陶然,“去试试呗。” 陶然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仿佛是一个被冰冻的湖,随着林春晓说的那些话,仿佛如同堵塞的江河湖的温水慢慢注入,渐渐回温。 然而林春晓的心情有些复杂。 难道是因为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那种情感吗? 从见到陶然开始,就是一个弱小的形象,慢慢地长成现在这个阳光、开朗的样子。 听到他对自己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心里酸甜莫辨,她只当是孩子长大了。 想到这里,忽然就想起了前阵子看的一本书。 大约的意思是,在缺失父爱的家庭中,孩子和母亲相依为命,成长以后母亲很难放手让儿子自己去成立家庭。 很多家庭中的矛盾就会转成婆婆和媳妇,儿子成了隐形人。 今天杨诚武说自己的妻子强势,母亲强势,最后离婚,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呢? 可是自己统共和陶然生活也没那么久啊,难道就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里,马上就有亲子感情了? 林春晓一脸难言的感觉。 自己这是母爱泛滥成这个程度了吗?真把他当儿子了? 她对着了陶然左看右看,顿时有些不忍直视。 捂着脸,她可不想有这么大的儿子。 陶然对此不知情。 他晚上忙着要整理房间。 明天他还要出差,就忙上加忙。 然而他很庆幸自己及时搬了过来,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 见见面,说说话,及时把握动态是当下要紧之事。 林春晓很快就把陶然的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她现在需要处理的是另外的事情。 蔡佳丽和缪明霞并不知道梁祺生是自己的前夫,然而十一他要订婚,婚宴上的蛋糕和其它的甜点,自己这边需要出人去帮忙,届时肯定是瞒不住了,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同她们两个人开口才好。 还有陆萍萍那边要开学了,她有些担心林小江是不是可以应付得过来,本来林春晓算着自己最好请一天假过去帮帮忙的。 但是最近太忙了,一个是她不大好意思总请假,另一个是她也想放着林小江让她自己去试一试看,于是打了一个电话给林小江。 林小江那头虽然也很想林春晓过去,毕竟过去学校那边的事情,她没有处理过,有一些怯场。 然而一想到妹妹已经对自己付出极大了,三天两头因为自己的事情跑来跑去也不现实。 加上现在买了房子,孩子有学可以上,她也稳了很多,做起事来也有劲头,于是她在电话里头对林春晓说她自己可以搞定。 尽管林春晓有些担心,最终还是按压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没有过去。 成长总是要去自己走出来的。 自己是这样,林小江也是这样。 现在就剩下要和蔡佳丽、缪明霞她们说到十一订婚宴的安排了。 中午的时候,秦姐回去了,剩下的三个人就在工作坊吃上午自己做的健康餐。 林春晓清清嗓子说道,“我有个事想和你们说一下。” 蔡佳丽、缪明霞两人向她看过来。 “我这边接到了一个单子,就是一个梁声地产的梁总要订婚了,时间订在十月二日,婚宴上的大蛋糕和宾客们的甜点交给我们这边做,具体的人数、标准还没有发我,这几天正在和那边沟通。” “梁声地产的梁总要订婚了啊,他好像结过婚啊。”缪明霞在上次签合同的时候有了解过梁祺生的个人信息。 网络上关于他的信息很少,更多的是梁声这个创始人的信息。 林春晓点头,“对,他是我前夫。” 一时之间,缪明霞和蔡佳丽立马回头盯着她,“什么?” 可能是准备的时间够久,真的说出来以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我和他吧,现在纯粹就是生意伙伴了。”林春晓笑笑,她并不打算把那天晚上自己怎么被设计,怎么警局半夜游的事情说出来,估计梁祺生也是不乐意别人知道的。 缪明霞最先反应过来,“还是你厉害,你这是把前夫发展成了生意伙伴,离婚了还能从他手上赚到钱,666。” 林春晓低头一笑,“我加了梁总未婚妻的微信,我们讨论一下订婚宴蛋糕的规格、款式以及要注意的事项,主要是这些我们好像都没有做过,没有太多经验,所以需要多弄几种让她选一选,订婚的日子是十月二号,到时候我们还需要去现场那边帮一下。” 听到这话,缪明霞和蔡佳丽很有默契地一对视。 林春晓瞧见了,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和他没有什么感情了,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提起来,但是你们放心,现在真的就是只想赚钱。” 蔡佳丽犹豫了一下,说道,“诚武,就是表弟,他跟我说对你的印象挺好的,因为前头我也和他说过你就是过去帮着应付一下我姨的,所以他想让我问一问你,下次约你可不可以。” 林春晓愣了一下,随即拒绝,“算了,佳丽姐,麻烦你帮我谢一下诚武哥,见面就不必了,我挺满意现在自己这样的生活的,简单而自在,没有再开始的念头。” ------------ 一百五十三、礼物 看着林春晓那通透而清醒的眼神,蔡佳丽想要劝她谈恋爱和现在这样的生活不冲突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遂笑着点头。 林春晓低着头继续吃饭。 然而,她的心里,正被自己的这个拒绝打动了。 仿佛如同一个平静的池塘被打破了一般,一层一层的涟漪。 曾几何时,她内心的力量不知不觉间,成长起来了。 过去那个不懂得拒绝的她正在向现在的这个她挥手,那个通过讨好别人、迎合别人的自己,正在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更有力量的自己。 她的唇角慢慢地泛出淡淡的笑,然而她需要克制住,毕竟现在还在和蔡佳丽、缪明霞身边。 如果她们要问起你在笑什么的话,那些东西说不出来。 这样的自己多好呀,她好为自己开心。 “吃完饭以后,我们讨论一下呗,就是订婚宴上的糕点,我需要做一个方案发给龚小姐。”林春晓说道。 龚小姐?就是那位梁总订婚的对象吧? 蔡佳丽和缪明霞回答了一个好。 看着林春晓这样面带微笑的样子,蔡佳丽不禁有些为杨诚武有些遗憾。 这是他离婚后见的这么多人当中,唯一的一个,想要愿意再深入接触的人,然而那个他愿意深入接触的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陶然只回来住了三晚,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跑。 然而每一回出差回来,他都会给林春晓带一个小玩意,尽管一看就是那种义乌制造的,什么香囊,又或者是珠串,有时候就是一个小摆件。 林春晓每回都会讲,“这就是义乌那边统一制造的小商品,你不要买了,网上多得很,便宜着呢。” 陶然就笑笑,他就是想送东西给林春晓罢了。 每回出去,心里总是挂念着一个人。 白天跟着领导到处跑,夜晚静下来的时候,他很喜欢到当地的夜市。 想着哪一天要是可以和林春晓来这里走一走该有多好。 夜幕下,人来人往的人潮中,有一个自己心仪的人,彼此一望,那个人是和自己有联系的,多好。 他把这些开心都放在了一个个小商品里,想通过它们把自己路上的所见、所见都送出去。 事实上,林春晓对于陶然搬回来这一件事,也是挺开心的。 尽管林小江也来到了这座城市。 然而到底是只有陶然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就仿佛是有一些东西,别人不知,但有一个人是看过的,他可以懂。 林春晓洗完澡,坐在房间里的飘窗上,后面垫着枕靠,把脚盘着,看着前面的三个小玩意,动一动这个,又动一动那个,玩了很久。 最后她把视线转到了窗外,窗外灯火辉煌,江城的夜晚是真正的不夜城,不管多晚,都是灯火通明的。 随着订婚宴的来临,林春晓与龚甜进行了多番沟通,又送了一些样品到咖啡店。 龚甜很惊讶这些蛋糕和小甜品的口感,都不太一样,但每种都有小小的惊艳。 她在得知林春晓是梁祺生的前妻以后,其实心里头有些复杂的。 说不清什么感觉,一方面梁祺生和自己的前妻还有联系这件事,让她有些不舒服。 另一方面她又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听说这个前妻的家境不是很好,和梁家相差甚远,是哄骗了梁祺生去领结婚证的。 他们的婚姻没有过结婚宴,更别提订婚宴了。 也就是小规模地请家里人聚着吃了一餐饭,连梁声都没有出席。 据说梁声很瞧不上这个小门小户的孙媳,当初还被气得住院。 这种在龚甜看来压根就不算什么婚礼。 她和这个前妻不管是哪方面,相距都太大,吃醋就没什么必要了,和这样的人比,不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吗? 然而,龚甜也有些好奇,这个前妻以是什么样的心态接了这个单,看着那个曾经的枕边人娶了另一个人,而她自己要去操弄着那些东西,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特别是她操弄的那些东西,是她自己曾经都没有过的。 看着前夫娶另一个人,一样一样都摆出来,不会觉得不平衡吗? 林春晓这两天都在忙婚宴上蛋糕的事。 好在接下去的十一,不少人会出去游玩,这边的健康营养餐业务量不大,耗时会少很多,时间可以匀地起来。 本来订婚宴中有一个巨型蛋糕也是她们做的,但是因为没有做这种五六层大型蛋糕的经验,也担心会搞砸,最后经过与龚甜商议,就另外找了一家店做。 由于当天还有很多的小蛋糕,这种小蛋糕不能提前太早做,不然很影响口感,所以要在订婚宴开始摆盘的时候才放到餐桌上,所以需要那一天很早起来赶工。 反正她现在只想赚钱,留住客户。 大客户! 金光闪闪的那种! 至于会不会有其他想法,老实说,也有的,但也就是一闪而过。 林春晓现在已经知道,人和人之间,因为站的位置和层次不一样,有时候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真要比,只会伤害到自己。 况且,自己也很不错不是么?离婚并没有让自己一蹶不振,还考了好多人都考不出来的证书,帮助姐姐真的离了婚,还留住了萍萍的抚养权,哦,对,还把房子卖了保住了钱。 所以不管自己心酸还是羡慕,她和梁祺生的婚姻早就已经是过去式,她可以给得出来的除了祝福他们,就是希望以后他们可以事业平稳,好让自己借着平台也顺带发点财。 但随便想一下,这一件事情肯定少不了被别人八卦的。 特别是当天现场自己要是在场的话,那些认得着自己的梁家的亲戚。 林春晓本来想着,不然就全部委托蔡佳丽和缪明霞了,然而想想又不妥,毕竟这是梁祺生和自己亲自交代的。 再说了,谁知道别人会不会说不去是因为介意吗? 这种事情,不管自己去,还是不去,只要他们知道自己有做这门生意,就少不了变成瓜田上的一块皮,让别人啃。 ------------ 一百五十四、忙碌 十一假期前一天,陶然总算是回来了,带了一只竹子编的小竹篓,比平时用的那种要小很多,放在桌子上像一个装饰。 林春晓现在也不说‘你不要乱买了’这种话,有些话说一两次就够了。 大家都是成人,说了几次不听说明人家并不认可,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 并且其实林春晓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开始产生了一种小小的期待,这一回带回来的小东西是什么呢? 这些小玩意都不贵,收起来也没有心理负担。 另一方面也会感叹,陶然好会做人,不知道他平时工作中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这么一想,反而觉得自己有时候应该多和他学一学。 林春晓接过竹篓,左看右看,然后把它放在桌子的一角,说道,“放在这里,可以放点干花进去,作一个花瓶用,应该挺漂亮的,颜色也相称。” 陶然看起来有些累,然而精神很饱满,“总算到假期了,姐,你都不知道我最近跑了多少个地方,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可以游遍祖国的万里河山了。” 林春晓笑笑,放下竹篓,说道,“你先去洗澡换衣服,我烧点东西你吃,你要面还是米线?” “有没有地瓜粉,放点辣,我想吃这个。” “没有哎,吃完了。” “那我要米线吧,放点辣,谢谢姐姐了。”陶然对着林春晓张着一口大白牙笑到。 看到他的这个样子,林春晓放心了,转身向厨房走去。 等陶然洗了澡换好衣服出来时,林春晓也烧好了米线,她把米线端到桌子前。 “我明天很早就要起床去干活了,连着两天,都没有什么空回家,所以明后天你就自己呆家里。” 陶然抬头,“需要我帮忙吗?” “不要,我们几个配合习惯了,做得顺手一些,这两天赶的量有点大,摆起来的东西有些多,放着到处到是,你要碰掉了哪些,更不方便,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闻言,陶然心中流过一股温暖的感觉,他抬头一笑,“知道了。” 他取了筷子低头吃米线。 入口的第一口,就幸福地眯了眯眼睛,这才是到家了。 看着陶然吃得香的样子,林春晓居然也觉着自己想吃了。 这个点不能吃东西,很容易长肉,而且明天早上要早起,“我明天早上要早起,就先回房休息了,你吃完了记得把碗洗一下。” 陶然吃得没空回话,嘴里塞满了米线一边点头,脸颊鼓得像一只青蛙。 第二天林春晓早早就起床了,出门的时候,她刻意放轻了动静,以免影响到陶然。 陶然最近连接的出差,她是看在眼里的。 下了楼,小区内的路灯静静地亮着。 有一些可以存放得住的饼干要在今日弄出来,等到明天凌晨开始则弄那些不耐存放的蛋糕。 量多时间急,秦姐就拿着固定的工作,到点就会走,剩下的三个人要轮着睡。 为了节约时间,缪明霞从家里拿了一条毯子,又不知从何处搬了一张躺椅。 好在是十一假期,家里孩子都有人带。 干着干着,大家都有些麻木起来。 午饭照例是健康营养餐,三个人取下护眼罩、口罩和手套。 缪明霞拨弄着盘子中的东西,呵呵笑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每日吃这种餐,以前减不下去的肉,现在通通减了。” 蔡佳丽笑着,“晚餐补一补呗。” 三个人当中,只有蔡佳丽没瘦。 她是四川人,酷辣,这种营养餐都是低油低脂的,吃了对她来说像没吃一样,所以晚上她是必须回去补一顿她认为的大餐的。 林春晓说道,“也还是不是常态,不然就我们几个人,还是忙不过来。” 缪明霞说道,“多了倒不怕,小区内的宝妈多的是,好多都是孩子上学前没人带,然后因为各种原因就只能自己带,从出生到幼儿园这三年,足够脱离职场的了。” 可不是么,她自己和蔡佳丽不就是因为孩子辞职的吗? 要说以前的事业发展得也还是算不错的。 “你说有一天,我们能做大做强,做成上市不?”蔡佳丽突发奇想。 缪明霞哈哈大笑,手指指躺椅,“我看你早上确实有点起早了,可以躺上去做个白日梦。” 林春晓捂嘴笑。 这天的林春晓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钟才到家,也没有多长时间可以睡,定了次日三点的闹钟。 陶然听到声音从房内出来,林春晓已经回了房,她要抓紧时间休息。 次日早早起床,继续开始赶工。 可能是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三个人都有些亢奋,甚至也不困,精神都很饱满,唯独担心交不了货,好在并没有耽误什么,一切顺利地做完了。 “我们怎么运过去?” “我找了一辆小货车,陶然说过来帮我们一起搬。” 闻言,缪明霞最先反应过来,说道“那可真要谢谢陶律师了。” 下午三点。 陶然开着一辆租来的小货运车,过来搬运。 把已经装盒的饼干,和剩余的甜品运往酒店,还需要协助分发以及提醒注意事项,三个人都跟了车去。 蔡佳丽和缪明霞对着陶然打招呼,“陶律师,谢谢你了。” 她们因为家属要在家里带孩子,没法过来帮忙,所以对于陶然过来帮助,非常感谢,毕竟那些装盒再装箱的饼干,还有甜品,重就不说了,还需要特别地轻拿轻放。 “佳丽姐,明霞姐,你们客气了。” 酒店是在梁声地产旗下的庭湖酒店,酒店是四星级的标准。 路上,蔡佳丽想提前了解一下酒店那边接洽的人,以期提早规划一下过一会儿自己需要全程看着点,还是那边会主导。 又想毕竟林春晓是梁祺生的前妻,多少总是知道一些的吧,于是想找一个切入口。 “你以前也是在这个酒店结婚的吗?” 她也是因为看着林春晓这几天似乎都不大介意的样子,所以才选择之这里开始切入的。 ------------ 一百五十五、订婚 没想到,林春晓一开口就惊呆了大家。 “我当时没有举办婚礼。” 一时之间,坐在后方的蔡佳丽和缪明霞快速地对视了一眼,下面的话生生地掐在嘴里没有再说出来。 倒是林春晓看起来毫不介意,继续说道,“我家和他家相差太大,他家人并不喜欢我。” 陶然看着一心一意在开车,然而听到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如同一锅滚开的水,久久不能平静。 有哪个女生,在那个年纪,会不想要一个被别人看见的婚礼呢。 特别是这种不被接受的、排斥的时候,一个婚礼,也是一种让别人肯定的方式。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林春晓,进入一个完全不被欢迎的家庭,是多么艰难的局面。 当事人林春晓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看到前面的路口说到,“过会进了酒店就往左边开,我们从后面进去。” 另外的三人不再开口,听从林春晓的话去做就是。 陶然戴了口罩,他把东西搬到了酒店后面的地上,没有进去。 他看了一眼林春晓,林春晓马上懂了他的意思。 担心会遇到梁婉青,毕竟是赚钱的生意,没必要节外生枝,于是说道,“你先走吧。” 陶然对林春晓与自己有这样的默契而开心,他对着另外两人开口道,“佳丽姐,明霞明,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剩下的辛苦你们了。” “非常谢谢你了,陶律师,你慢点开。” 三个人把东西搬到酒店指定地点,累得直喘气。 酒店这边已经开始摆盘了,她们休息了一会儿,也跟着服务员把蛋糕一位一位去摆盘。 今天看起来的规模还是有一些大的,台子也布置好了,很时尚高档的样子。 蔡佳丽以前不知道林春晓结婚是没有仪式的,现在知道了,时不时地就去察看林春晓的表情。 然而林春晓只是一心一意地干活。 对于她来说,该去计较的在那五年间,已经挣扎没了。 然而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都已经是尽力了。 林春晓她们帮忙把东西摆放上桌子以后,就退到了角落处。 龚甜化了彩妆,穿着礼服,看起来漂亮极了。 梁祺生穿了相匹配的西装,看上去彬彬有礼。 二人在司仪的主持下互动得很得体。 梁声坐在最前在一桌的主位上,最后上台进行了发言。 直到这时,林春晓才有点回忆起曾经自己经历的一切。 那时候,梁声被气得直接住院,梁祺生被吓得好几天呆在医院里,自己被拒绝见面,连医院也没得去,最后找了一个宾馆呆了好几天。 生米煮成熟饭,无可奈何家里最后只能接受。 那时候的梁祺生,被吓坏了吧。 梁声是他们一大家子的核心人物,支柱,如果因为他偷领结婚证而出了什么意外,那么梁祺生可能就真的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坦然地、微笑地接受众人的祝福了。 蔡佳丽和缪明霞在边上,一直带着点担忧,然而林春晓一直嘴角含笑,她们的心里总算也是安定下来。 然而因为站位关系,她们并没有能看到她眼角的泪花。 林春晓是在卫生间碰到的梁婉青,两个人皆是愣了一愣。 梁婉青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先是一脸的讳莫如深,然后忽然就扬起笑脸,“你也来了?怎么没去喝一杯?” 林春晓笑着拒绝,“我今天就是作为工作人员过来的。” 梁婉青马上反应过来,“今天的蛋糕是你做的?” “是,还有礼品袋里的饼干,你可以尝尝看,这两天赶着做的,新鲜,我觉得味道还不错的。” 梁婉青想到刚刚自己桌上的人,坐下来第一道品尝的就是在各自碟子上的小蛋糕,几乎是每个人都赞赏有加,就连她自己也是。 细腻,入嘴即化,淡淡的甜味又有一点点巧克力的香苦味,很醇。 但她没想到这也是林春晓做的。 但这不是主要的。 今天是她堂哥的订婚宴,而林春晓作为堂哥的前妻,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她看着林春晓的脸,她是一点点都不计较吗? 堂哥与她离了婚,曾经的她连结婚仪式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订婚了,他们这些亲戚还是爷爷住院以后才知道堂哥结婚的。 她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与离了婚后的前夫继续这样相处,甚至接了前夫订婚宴的单,她一点点其它的情绪都没有吗? 想到陶然,想到林春晓和堂哥。 一时她的心里很复杂。 既好奇她是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淡定。 又是嫉妒难忍。 林春晓并不知道梁婉青心里所想,洗好了手,又打完了招呼,就想着出去。 宴席也差不多了,留下来的原因也是想收集一些反馈,以及担心中途万一要出什么事情好及时处理。 现在宴席快要结束,看反馈挺好的,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处理,自然就要回去了。 谁成想,梁婉青忽然一把抓住林春晓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林春晓有些诧异。 “喝酒。” “我不会喝酒。”林春晓有些吃惊,她自问和梁婉青过去以及后来并无太多的交情。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梁婉青说道。 林春晓想了想,她和梁婉青之间有什么事,是值得梁婉青用这种严肃的语气说的吗? “你直接说就好了,我外面还有两个同事在等我。” “关于陶然的。”梁婉青说。 林春晓知道梁婉青喜欢陶然,还以为是要同自己问有关于陶然的事。 可是她也知道,陶然拒绝了两次梁婉青,这到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不宜插手,于是说道,“你可以去找陶然说。” 近来的一个多月,陶然几乎都在出差,梁婉青并没有在事务所见到过陶然,不过她现在并不想见陶然。 她很想知道,林春晓这一付道貌岸然的样子,被自己戳穿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个多月,她虽然和陶然没见面,但是知道他搬了家。 这种搬家的小区一查,才知道是过去堂哥离婚时分给林春晓的那一套房子就在这个小区。 ------------ 一百五十六、喝酒 所以他们是同居了吗? 都要到同居的份上了,以前那些自己在她面前诉说的那些话,变成什么了?亏她还一个劲地鼓励自己。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一样。 “春晓,你知道的,陶然拒绝我了。” 林春晓到底于心不忍,只能叹了口气,“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打完电话以后,梁婉青饭也不吃了,也没有跟其他人打招呼,拉着林春晓的手往门口走去,打了一个滴,来到一处酒屋。 一路上,林春晓明显地感觉梁婉青的心情不好。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话,毕竟她是失恋,就当是陪妹妹一场吧,曾经也是叫她一声妹妹的。 两个人坐定,梁婉青让调了两排的酒送进屋内。 林春晓不太确定梁婉青的酒量,但是她自己的酒量不好,以己度人,觉得这么多喝不太好。 她也不知道两排的排是什么单位,下意识觉得多,于是说道,“先一排吧。” 梁婉青对着服务员开口,“我请客,听我的。” 没多时,几个小菜,一大盅冰块,两大托盘盛满了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一一放到了桌子上。 梁婉青放了一杯在自己前面,又取了一杯放在林春晓前面。 林春晓忙推辞,“我不会喝酒。” “我们算第一次正式喝酒吧,给我个面子。” 林春晓苦着脸,“我真不会喝。”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前面的杯子,用舌尖尝了一点点,辛辣刺激,完全无法下咽。 梁婉青一看林春晓端酒的姿势,和品酒的样子,这才相信林春晓确实不会喝酒。 她笑了笑,动手用夹子夹了一块冰放到林春晓的杯子中,又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的杯子中,端起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要放冰块才好喝。” 见状,林春晓又用舌尖尝了一点,摇头道,“还是不好喝。” “你喝着喝着就好喝了。” “婉青,我不喜欢喝酒,我陪着你,你喝,我负责送你回家,你不是说有话告诉我吗?就同我说呗。”林春晓说道。 没有酒精借胆,那些话怎么说得出口。 如同那天陶然说自己的话一样,她很少那样失态过。 家庭富裕,要什么基本上也可以满足,唯独这一次失利,摔了一个大跟头不说,自觉还被林春晓捏得团团转。 偏偏对方还一脸无辜的表情。 “不行,你不喝不行,必须喝,不然小心我在我堂哥面前乱说。” 林春晓在梁婉青的半催半哄中,喝了大半杯。 梁婉青已经两杯下肚了,开始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林春晓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这种情况,梁祺生肯定不能叫,毕竟人家今天订婚。 陶然也不能叫,毕竟看梁婉青的样子,是因为陶然才醉酒。 她刚刚喝了一大口酒,下肚没一会儿,就觉得头开始有点发糊,她木然地用手拍梁婉青的肩部,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忽然,梁婉青抬头,“春晓,你知道吗?你这个人好能装?” 林春晓头有一点点晕,但并没有醉,她一时没有明白梁婉青说这话的意思。 看她依然一脸无辜的表情,梁婉青举着杯子又碰上碰杯,“春晓,这时候就别装了,来,我们再喝一杯,你就当我发疯,好歹曾经也做过亲戚,就陪陪我喝一杯,别再用这种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看我。” 说着,她上手抬着杯子要林春晓喝。 林春晓抬手避了一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婉青点点酒杯,“喝,喝了我们再掰扯。” 林春晓一咬牙,喝了一大口,呛得直冒眼泪,她抓着筷子吃了好几口小菜,才把口中烧灼的刺激感降下一点。 见状,梁婉青也是一大口,一行清泪滑了下来,“你现在是和陶然同居了吗?” 林春晓一时糊涂,她摇头,“什么意思?” “你别骗我了,陶然前阵子搬家,我查过地址,那套房子是堂哥和你离婚后给你的。” “婉青,陶然是我弟,他毕业不算久,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还是实习律师,工资有多少你们在一个单位上班,你也是知道的。我那个套房一百多平方,好几个房间,借一个分他住而已,这和同居拉不上关系。” “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是吗?陶然都承认了。” “不是,你什么意思?”酒精之下,又加上梁婉青说得有些不清不楚的,林春晓也有点生气了。 梁婉青哇的哭出声来,“你别在我面前装了,你难道会不知道陶然喜欢你?” 这句话说得很清孙女士,林春晓也听得很清楚,仿若一记重拳,把她吓懵了。 半晌,她结巴地开口,“我想,我想你搞错了……。” “错什么?你们压根就不是什么亲戚,姐弟相称,住在一起,当初还说是我堂哥出轨,谁知道是不是你早就和陶然混在一起了。” 一听这话,林春晓马上站了起来,铁着脸说道,“婉青,话不要乱说。” 梁婉青抬头,“那时候,在……那什么,顺城是吧,爬山的时候,你装得那么像,我还真以为你们是姐弟,没想到你这么有心机,觉得这样骗我好玩吗?” “你以为你的订单是哪里来的?是从我小姨那里抢到的。” 梁婉青高抬着头颅,半笑不笑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诱惑的我哥,说服我哥扔下我小姨去扶持你这个前妻,但是你要知道,新嫂子同你是一个完全不同层次的人,要是给她抓到,有你的好果子吃。” 林春晓激动地说道,“你这是在污辱我,也是在污辱你哥。” “不然我哥凭什么处处照顾你,你现在是他什么人?” 林春晓气得浑身发抖,然而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圈,生生地压下了想要说出那一晚事情的冲动,梁祺生一定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这样设计众人,而且那些人都是和梁家沾亲带故的,这种事情说出去对他没好处。 并且订单是梁祺生给的,同梁婉青没什么关系。 ------------ 一百五十七、真相 “你这样脚踏两只船,陶然知道吗?”梁婉青又道。 林春晓冷冷地看着梁婉青,心里一直在提醒自己,这是梁祺生的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然而心中委实气得厉害。 就因为自己穷,就因为自己曾经的家庭处处不如他们,就因为时时要伸手要这要那,所以处处被贬低。 她并不是不知道过去在梁家,众人都瞧不上自己。 如今离婚了,依然被人家处处贬低。 然而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哪能有完全的公平可言呢。 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除了忍还能做什么?曾经梁声地产的这些东西都是郑为为那边供货的,这个事情她也是知晓的。 得罪梁婉青无所谓,但是梁婉青背后站着的有梁伟才,梁祺生不可能为了自己所谓的公平去对抗他的叔叔的,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只是他的前妻而已。 “我晚上既然叫你来这里,也就没有打算和别人说,我只是气不过,为什么呀,我哪里不如你,陶然居然选择你,也不要我,还为了你出口骂我,我不甘心。” 梁婉青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够体面。 可是她最近一直在控制自己,已经很憋屈了。 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说,如果别人知道了的话,大约梁祺生那样骂她的话已经算是最轻的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的父亲或是母亲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会怎么骂自己。 所以她只能找林春晓这个各方面都比不上自己的人来宣泄一下,毕竟她现在想要梁声地产的单子,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林春晓忍着气说道,“婉青,这是你和陶然的事,我想你们之间有误会。” “误什么会?他亲口同我承认的他喜欢的人是你。”梁婉青哭道。 林春晓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头更晕了,她用力地闭了闭眼,“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当作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这些话。” 梁婉青抬头看着林春晓。 “醉没醉我自己比你清楚,我只是心里难受,我没有地方可以说,我不傻,输给你这样的人,我也没脸到处嚷嚷,我也没法揍你一顿,晚上你陪我喝一场,就当刷过去,以后我也就不找你了。” 林春晓在心里觉得相当荒谬,她不知道为什么像梁婉青这样的人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还是说自己太不懂这些人了,无法理解这样的思路。 看着桌上的酒,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酒量,再喝下去是真的会醉的,她现在头已经很晕了,梁婉青说的话仿佛是从另外一个地方用一种特殊的通道传到她的耳旁的。 并且,她并不相信陶然对自己是男女感情的喜欢。 毕竟两个人之间不管是从年轻还是其它方面,相差的都很大。 但不排除她在听到梁婉青这么说的时候,心头那强烈的颤抖。 被一个长得那么周正的、努力的,看起来阳光开朗的男孩喜欢,除了震惊以外,还有一丝很隐秘的欢喜。 然而她刻意压下了这丝隐秘的欢喜。 她的心头大乱。 “行,我陪你喝,但我就只喝这最后一杯。婉青,你需要明白,我并没有处处不如你,无非是你命好,生了在了城市里,衣食无忧,而我生在了乡村,缺衣少食,但这是家庭环境造成的,并不是你个人比我优秀多少。” “如果没有我哥,你会有房子?江城的房子你一辈子都买不起。” 林春晓冷静地点头,“对,我承认,但是你要知道,这是夫妻共同财产,不管是我出去赚的还是他出去赚的,当时我们还是夫妻,就算是共同财产,我应得的。” “再说了,如果你不是你爸妈,你住得起那样的房子吗?你命好生在你妈肚子里,有那样的父母。我命就不可以好吗?找一个可以赚钱的男人结婚,然后住得上那样的房子?” 听到铿锵有力的回话,梁婉青惊异地抬头看了看林春晓,她似乎真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记忆中不多的几次聚餐,她只会躲在堂哥的身后对着大家露出生怯的笑容。 偶有几次去大伯家,她也都是在厨房里忙,直到众人都吃了一半才会从厨房里出来,穿着一件围裙,宛如保姆的样子。 她的声音不觉放低,“那是我堂哥的房子。” “对,也是我的,你可以多学习一点,法律职业资格证考试对于2018年之前取得本科学籍的人并不限专业,你也可以去考一本看看,你现在也是在律师事务所上班的,你也知道这个证难考对吧,我考出来了,我并不比你差,我只是家庭出身差了一些,眼界不如你开阔,无非是你早早就看过的东西我晚了很久才看到,你早早吃过了的东西我晚了很多年才尝上,但这些不是你瞧不上我的理由。” “我和祺生之间堂堂正正,离婚以后清清白白的,我是靠实力争取来的订单,你可以去比较一下你小姨那边做出来的东西,再吃吃我做出来的东西,就会明白祺生为什么选择用我的。” 林春晓越说越亮堂,尽管她的脑子越来越晕,但是她自觉并没有醉,反而思路清晰。 这些话过去不太敢说,底气太少,心里太自卑,总觉得处处不如别人,应当讨好别人,免得伤了和气。 可是现在,她觉得,她并不比别人差,当初之所以婚姻会惨淡收场,是因为她太年轻了,经验太少了,实力太差了。 环境塑造人,没有让她见过的东西让她一碰就会,她自认做不到,这些不是她的错。 最多就是两个人相逢在了不恰当的时候,那时候的梁祺生和林春晓都太年轻。 然而,也正是因为年轻,才有偷领结婚证的冲动。 她从来都很庆幸在那个年龄,遇上那样一个男孩,正直的优秀的会羞涩的男孩,对于后来发生的一切,自觉有一些抱歉,但时间总无法倒流,抱歉也只能是抱歉了。 ------------ 一百五十八、照顾 所以,那个那个男孩变成了男人,即将娶另外一个女人,她也没有丝毫的怨恨和不服。 相反,她会祝福他。 尽管他用出轨来压她,让她离婚。 但是终究并不完全是他的错。 “婉青,人生是人生,感情是感情,你还年轻,我和祺生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祝福他以后幸福,我们喝完这杯酒,打个滴回去。” “要回你回。” “我并不想你同我喝酒以后出事,然后你家人把我告上法庭这种事出现,我还想继续做我的生意,长长久久,你也知道,梁声地产可以养活你小姨一家,同样也可以养活我,我还不想因为这个失去这个财源。你现在毕业了,也别总这么天真,也许你可以这辈子都有这么好的条件,但是万一呢,成熟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梁婉青目瞪口呆,所以这是在教育自己? 只见林春晓端了一杯酒,另一杯塞到梁婉青手上,想要碰杯。 梁婉青手一移,避了开来,“你放心,你还不足让我家讹。” 只见林春晓唇角一扬,“谁晓得呢,风水轮流转,就像你不相信陶然喜欢我一样,他不就喜欢上了我?” 林春晓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把这位大小姐送回家,过于天真的她并不知道社会的险恶。 她的成长路上,一切都有人辅好路,只见过诸多的好和善,未曾见过坏与恶。 “换做是你以前,你会相信一个长你这么多岁,从远不如你出生地的农村而来,没有你时尚,没有你有钱,离过婚的女人被你心仪的男生追求吗?所以别小看命运的安排,谁知道哪一天我会不会就比你更强?” 梁婉青被说得张不了口。 这是被什么附体了吗? 这是过去那个只会躲在后面对着众人笑的林春晓吗? 她的手被林春晓拉着,抓住了酒杯,只听到轻轻地玻璃触碰的声音,然后就见林春晓仰头喝下了酒,她也愣愣地被林春晓抬上的酒杯迷惑住了一样,喝了酒。 梁婉青喝得不少,有些晕,有些发傻。 就这样被林春晓拉到门口,坐上了车。 林春晓其实头已经很晕了,并且隐约有些想吐。 然而她控制着自己,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拖着梁婉青送到了她家楼下。 坐上车以后没多久,梁婉青就回过神来了,她怒火冲天,但当着司机的面,她好面子,不愿意与林春晓发生冲突。 她想到了上回陶然送自己回家,好像和今天有好多相似的地方。 不禁心中更加难受了起来。 所以他们是真的情侣吗?连这些地方都越来越像。 晚上林春晓说的那些话的表情、语气,和那天陶然在楼梯口与她说的,不就是差不多的逻辑差不多的言语吗? 看着梁婉青进了小区,林春晓头已经很晕了,昏昏沉沉的。 她勉力留了一线清明,说了自己的小区,胸中强烈的想要吐的感觉也拉住她的清明,她需要克制住这份想吐的感觉。 后来晃晃忽忽感觉要睡着了,司机一句到了惊醒了她。 她已经非常想吐了,好几次涌上来都咽了回去,勉强忍到小区的垃圾处置处,扒着垃圾桶就吐了起来。 吐完了以后头更晕了,意识也开始溃散。 勉强保持住步形,把注意力放在脚上,努力让自己走直线。 上了楼,摸出钥匙打开门,就冲到了客厅的卫生间抱着马桶继续吐了起来。 一直在房间内等着的陶然在林春晓开门的时候就出来了,大吃一惊,赶紧过去把门关起来,然后跑到厕所。 看到在那儿狂吐的林春晓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今天不是去送货吗?怎么后面会喝成这样? 呆了一会儿,缓过来的陶然打开林春晓的房间去了浴室,取过毛巾泡到温水里,捏干了水过去递给林春晓。 林春晓已经意识模糊了,反应有些慢,没有伸手接毛巾,缓了半天她才说,“马桶,脏。” 闻言,陶然看了一看,林春晓双手抱着马桶边缘,是说毛巾会碰到马桶脏是吗?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自己上手去给林春晓擦脸。 她的身上不免也有一些吐起来的东西,凑近了以后,味道很不好闻,然而陶然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 相反,他的内心有一丝开心,自己可以去照顾她。 然而林春晓没等陶然消化完这种可以亲自照顾的激动,马上又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林春晓已经完全迷糊了 吐完了的她,睁开看了看,她知道眼前的人是陶然,然而她失去了控制自己理智和逻辑的能力。 她拉着陶然的衣服,说道,“你是喜欢我吗?” 陶然手上的毛巾瞬间落了下去,不偏不倚,刚好是掉进了马桶边,好在没有掉进马桶里,他赶紧弯腰捡了起来。 “陶然,谢谢你,我很开心。” 陶然抑制住乱跳的心,起来扶着林春晓,“姐,你先起来洗个脸,刷个牙,换个衣服睡一觉。” 林春晓起不来,她现在全身都发软,还想吐。 然而已经没有东西好吐的了。 陶然低头捡起毛巾,又跑到林春晓的浴室取了牙杯,挤了牙膏,递给林春晓。 她趴着马桶就刷了起来。 陶然跑去倒水,兑了一杯温水,本来是需要放蜂蜜的,但冰箱里没有,于是他放了两颗冰糖。 等他兑好水跑到卫生间一看,杯子放在地上,林春晓就抱着马桶,头磕在马桶沿上居然就睡了。 他连忙走出来把水放桌子上,跑到浴室抱起林春晓回到她的房间。 他不敢把她放在床上,这身衣服又是污渍又是抱着马桶的,他担心第二天她会崩溃,于是就把她放在床边的地板上,让她的上半身靠着床沿。 然后跑着去把毛巾洗了,拧干了水过来给林春晓擦了脸和手。 可能是毛巾覆在脸上,让她感觉到不舒服了,林春晓一用手使劲地拉着毛巾的边缘。 陶然一边擦一边笑,这真像是一个小孩子,以前看电视里大人给吃完饭的孩子擦脸,小孩子就是这种反应的。 擦完脸,洗了毛巾挂好,他去端了水走到房间,只看林春晓又睡着了。 他犹豫了片刻,叫醒她,“春晓,起来喝点糖水。” 摇了好几次,林春晓才迷迷糊糊醒来。 她这两天没怎么睡,晚睡早起的,晚上又喝了过多的酒,尽管吐了很多,然后后劲一上来,还是无法抵抗。 ------------ 一百五十九、表白 林春晓确实有些渴了,看到水就伸手过来接,咚咚了喝了好几口水,喝完了说道,“我好困。” 陶然赶紧取过她放在床头的睡衣,说道,“你先把衣服换好了再睡。” 然而林春晓完全不配合,坐在地上,仰着道,“……让我睡觉。” 她的语气莫名让自己想到了孩子,对,就是那种孩子对着父母撒娇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一种被信任中间又夹杂着心动。 陶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不自觉地就回想到以前看到别人哄孩子的语气,试图用那种语气哄道,“乖,春晓,你先换衣服,你这衣服都有味了,不换了睡明天你肯定会崩溃的。” 陶然小心地伸出两个指头揪起她前胸被吐的位置的衣服,然后使劲凑到她的鼻子下。 林春晓并不配合,一个劲地往后躲,不经意间就露出了一大截腰腹上的肉。 陶然只觉自己心一跳,然后赶紧放开手,把她的衣服往下拉。 林春晓很不满,瞪着眼看向陶然,“你干什么呀,人家都这么想睡觉了,干嘛不让我睡觉!” 陶然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就想去逗她,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这种欲望,一定要她先换衣服。 林春晓很少会用这种可爱的语气说话,平时都自认为是姐姐,各种端着。 今天的她,实在是喝多了,后劲一上来,意识就更有些糊涂,有些管控不住嘴巴和注意力。 最后林春晓实在被烦得不得了,她一把从陶然手中抽过衣服,一边嘟着嘴一边说,“换就换。” 她非常生气,胀红着脸,嘟着嘴,杏眼圆睁,看起来很生气,然而在陶然眼中只觉得诱惑无边,陶然只觉得自己也被传染了,耳根上红了起来,为自己心底的那丝歪念。 下一秒,陶然忽然就被定住了,感觉一团火轰的一声瞬间就从脚往头上烧,头发都焦了的感觉。 只见林春晓竟然气乎乎地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瞪着陶然,两下就脱了身上的衣服。 陶然呆呆地站着,彻底地呆住了,动弹不得。 人还是那个人,在灯光的衬托下身材显得白皙而娇嫩,平时看着只是苗条的腰肢脱了衣服以后并不是那种纤细的感觉,更多的有明显的肉感,但并不粗壮,诱惑着人想上前去摸一摸。 偏偏她脱完了衣服好像意识到不对,先是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只剩内衣的样子,然后转头用半疑惑半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是想伸手过来推他,伸了一半又缩回去抱着胸,然后像只老鼠一样含着胸,转过身抖抖搜搜地套上睡衣。 陶然被魅惑了一般,失去了意识,想着就伸手去阻止她穿上衣服,然而手才伸了一半,鼻子处异样的痒感唤醒了他,手一摸,居然是红彤彤的一抹。 像是从梦里惊醒一般,发现自己已经半跪半蹲在了地上。 他急忙用手堵住鼻孔,手忙脚乱地起来半滑半跑地进了浴室,抽过纸巾,将鼻孔堵塞了起来。 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凉水,捧着水泼向自己的脸,一边用力地用力地拍了拍额头,将脸上的鼻血洗干净,取出洇了鼻血的纸团,重新洗了鼻孔,然后又取了一张纸捏成纸团塞着。 镜子里面的那个人脸红如关公,心脏急速地搏动着,仿佛不安于胸腔。他把手放在心脏处,大脑中竭力开始去想各种工作上的困扰烦心的地方,然而始终有一截白皙柔嫩的身影,那人像老鼠一样偷偷地看着自己,犹豫不决地带着水汽的眸眼诱惑着自己。 陶然又俯身继续用冷水拍脸,感觉过了很久,心跳才平顺下来一些。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问道,“你换好了吗?” 没人回答他。 他默默地在心里数着,这两分钟好像是天长地久一般长,又仿佛是瞬间般疾迅,他也没有能等到林春晓的回答。 默默地数了两分钟,他半跑出浴室,到了浴室门口,先伸头看了一下,只见林春晓正低头与扣子搏斗,嘴里念念有词。 陶然见状,又觉得好笑,这怎么喝了酒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林春晓只觉得自己的手不大听使唤,扣子也对不齐,明明对牢了孔,扣子却总是从手上溜走,没办法扣进去,她有些生气。 陶然踱步出来,问道,“你晚上是和谁喝的酒?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林春晓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想回答,并没有回答陶然的话,嘴里继续嘟喃着和扣子缠斗。 陶然往前凑上去,伸长了脖子,仔细听她讲些什么,只听到她说,“你给我进去。” 嗯,她是对着扣子说的,很认真的样子,三岁,不能再多了。 陶然又问,“春晓,你晚上到底和谁去喝的酒?” 这下,林春晓有些反应过来了,苦着脸说道,“……婉青啊,还有谁,我告诉你个秘密,你知道她有多离谱吗?她居然说你喜欢我,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啊,你怎么会喜欢我。”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脏又开始躁动起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一直压在那里不敢打开也不知道怎么打开的窗户纸就这样忽然就这样被捅开了。 陶然的大脑一片白茫茫的,大脑停止了摆动,压根就没有办法深入思考,看着同样迷迷瞪瞪的林春晓,他大脑充血,脱口而出,“她说的没错,我喜欢你。” 林春晓大约是喝醉了的原因,并没有陶然想象中激动的反应,反而歪着头,一脸好奇的样子。 红扑扑的脸上,双眼是惊异的、好奇的仿佛发现了宝藏一样的闪亮眼神,这时候,连声音都仿佛变了,从金玉撞击的清脆声音变成了柔软的含着糖一样的嗲音问道,“为什么呀?你长得那么好看,婉青也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喜欢她却来喜欢我?” 面对这样的眼神,陶然觉着自己仿佛进了盘丝洞,眼前的林春晓变成了一个转盘,每一个转盘上都有她的脸,不停地在他面前对他说‘来呀来呀’。 陶然头脑开始发昏,一把火由下而上烧了起来,他仿佛入魔了一般,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牵着,上前两步半跪在地上,伸手就抱住了坐在床沿的林春晓。 ------------ 一百六十、接吻 两个人的头部刚好平齐,眼睛对着眼睛,他感觉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春晓,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林春晓意识有些控制不住,大脑很兴奋,情绪有些亢奋起来,开口就说,“你呀,也被婉青骗了,赶紧回去告诉陶然,我和他不可能的。” 陶然仿佛都兜头被淋了一盆凉水,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林春晓皱眉想了一想,没想通,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叹了一口气,忽而看到了衣服上的扣子,就忘记了要回答的问题,继续低头与扣子搏斗。 陶然:…… 沉默了一会儿,陶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冷不丁的,林春晓忽然转过脸来,两个人的脸实在凑得太近,以至于林春晓一转过头,陶然的眼睛都能看到对面脸庞上纤细的绒毛,在酒后红艳艳的脸蛋上因为自己的气息而摆动着,一双红唇吐气如兰,带着一股牙膏薄荷的清香和酒精的气味,熏得陶然晕头转向。 林春晓却半点不觉,她哭丧着脸,用很委屈的语气说道,“陶然,你听我说,我脚麻了,好难受,我起不来了,你拉我一下好不好,我裤子还没换掉呢?” 仿佛是一个邀约一样,陶然再度飘起来,意识与肉体完全接不上。 他僵硬着身体,如同一个木头人,直起身子拉起林春晓。 林春晓勉强爬起来,苦着脸,弯腰去揉自己的腿,“真的麻了呢。” 没揉两下,就坐到了床沿,扬起脸,看到陶然,疑惑了没两秒,说道,“你怎么还在呀,我要换衣服了,我要睡觉了,你也回去睡觉呀!” 陶然的大脑听到了这句话,然而这句话仿佛是飘在高高的空中的气球,见到却没办法拽到,理智上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要出去,她喝多了,说话前后逻辑明显不分,需要安静地睡觉。 可是他完全唤不醒自己的躯体,他没见过这样的林春晓,和上回醉的时候安静睡觉不一样,这一回醉后的她是这么的……可爱,这么的不一样。 林春晓喝多了,可是她是醒着的,用着往常不能想象的语气说着根本不可能会说的话,每句话仿佛都是一种挑逗,从捅破了窗户纸的那一刻,两个人每说的一句话,都是在突破禁制一样,从此好像可以见到太阳了。 从此,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好像就被赋予了更多的勇气,以及一种资格,一种表白的资格。 他半跪半蹲在她的床前,蛊惑道,“春晓,我们交往好不好。” 这么近的距离,林春晓应当是听到了,然而她又似乎没听到,双眼看着他,呵呵地笑着。 “梁祺生已经开始走新的路了,你也要开始新的路了,以后我陪你走那条新的路,好不好?” 她却仿佛听不懂一般,自顾自想要下床不知道做什么,陶然环着她,不让她走,他吞咽着口水,“你答应了,对不对?” 她的眼睛明明清澈如水,眼神又偏偏迷茫如雾,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歪着头看着自己,咬了咬嘴唇,忽而一笑,伸出手来描他的眉,说道,“陶然,你的眉毛长得真好看。” 说话的时候,她的嘴唇在动,声音仿佛温柔似水,缓缓地淹过陶然的五官,知觉变得分外鲜明,又惶惶如被迷失了方向和一切的控制力,只觉到自己的大脑一阵迷糊,只觉得眼前的红唇似火,他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俯身上前,吻了上去。 与上回不同浅尝即止不同,这回的林春晓是清醒的,同时又是不清醒的,陶然在碰触到她的唇瓣时,感觉到她仿佛发出了一声娇笑,搂着他的头,竟然在迷迷糊糊地回应自己。 陶然被激励到了,逐渐加深了吻,鼻腔里除了有酒精的气息,还有牙膏的清爽的气息,两者混合在一起,竟然感觉有一些麻醉的作用,熏得他也开始发晕。 发晕的大脑却清晰地知道,此刻的林春晓,意识并不在线,有可能等她清醒以后,一切都会被推翻。 然而就在当下吧,眼下这一刻仿佛是永恒的,一个人的遥远的旅途行程仿佛终于到了目的地,全身心都放了下来,舒适而温暖,就想永远在这里,再也不走了,他抱着她,撬开她唇舌,描摹她的贝齿。 人生路途漫漫,感恩能有一个她,让他能在这个孤独、寂寞的人生世有一个羁绊。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又感觉才一瞬间,他感到林春晓在用力锤他的肩膀。 陶然放开林春晓。 只见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委屈巴巴地用手指着他道,“什么味道啊?” 她的唇上唇下鼻上全是血。 陶然坐在地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鼻孔上的纸团已经被抖在了地上,残余的鼻血在强烈的情绪刺激下再度流出来,尽管量不多,但足够染红了彼此的鼻唇。 他一时之间失笑,起身温柔地牵起林春晓,带着她来到浴室,镜子里的两人鼻唇部分都红彤彤的。 他放了水温柔地帮她洗脸,也给自己洗了把脸,又接了水让她漱口,牵着她的手来到床前说道,“你换好衣服就先睡吧,我出去把浴室整理一下。” 深深地看是她一眼,他就转身去拿了拖把,先去把卫生间清洗了一遍,地上和马桶边缘多少都有一些呕吐物,需要清理掉,又拖干了水,免得她半夜起来要滑倒,然后才拿着抹布来到林春晓房间,准备把地面擦一下。 林春晓已经躺到了床上,盖着被子睡了过去。 他立在床前,看了很久。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带着浅浅的笑。 “晚安,春晓!”他说。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上床,摸了摸自己的唇,笑了笑。 如果说不喜欢一个人,就不会想要主动想去有什么肢体接触。 那么喜欢一个人,自然而然就是喜欢这个人的所有,哪怕是照顾酒后呕吐的人,这种事情在过去自己的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 然而现在自己在看到以及善后的时候,能去照顾那个人,心里只有满满的喜欢。 这多神奇啊。 ------------ 一百六十一、清醒 还真是要感谢梁婉青了。 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突破自己和林春晓之间的这一层膜,毕竟林春晓并不知道自己喜欢她,现在就这样忽然打开了口子,也好。 林春晓醒的时候就知道坏了,睡过头了。 不仅睡过头了,甚至连床都起不来,她只要把头离开枕头半寸,就头疼欲裂,恶心想吐。 正捧着头叫,忽然大脑忽然就像被放了闸一样,昨晚的发生的一切也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流进了大脑。 她不禁‘啊’地叫一声,捧着头,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试图驱散大脑里的电影,那应当是梦吧,是做梦吧? 大脑里一阵兵荒马乱。 然而一幕比一幕清晰,每一桢都在告诉她,不是在做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林春晓不禁‘嗷嗷嗷’地叫了起来,猛然想起来,现在得赶紧请假,她抱着头一边抖一边找手机,手机就在床头柜上,然后一手捧着头一手按短号。 拨通了电话,那头电话一接通就说道,“春晓啊,有事吗?” 林春晓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心下有点奇怪,这是穿越了吗?还是自己打过电话请过假?怎么一开口没有问你怎么没来,而是问有事吗?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解开了她的疑问,“陶律师一早就过来干活啦,他说你昨天跟朋友出去喝酒喝多了,吐了半宿,正好他放假,就过来给你顶班,这会儿跟着明霞去搬口罩了,他们已经出去一会儿了,过会儿估计就会到你家了。” 挂上电话,林春晓呆了一会儿,捧着头,慢慢转向床头,床头柜上放了一个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她侧过脑袋,取过纸条,纸条上面写着:家里没有蜂蜜,这是冰糖水,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代班,稀饭熬好了放在砂锅里,起来记得吃。 字迹苍劲有力。 她不大明白自己现在心里什么感觉,是高兴还是迷茫还是兴奋还是害怕,反正跳得特别厉害。 她以前没有喝过这种味道的酒,并没有醉到又吐又头痛的程度过。 并且与上一回不同的是,上一回直接睡着了,可是这一次她是清醒着的醉的,原来醉了以后也并不是都是那种完全失去意识的,居然是清晰的记忆。 相反,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幕幕很清晰。 她的脸又红又白,只觉得很丢脸。 她把被子拉高,捂住自己脸。 真的丢脸得很。 她还在陶然面前换衣服。 天呐,他们好像还接吻了,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狂跳,怎么忽然就跳到这一步了,感觉一切都要崩盘了,怎么办?怎么办? 红如火烧,心急惶惶,半点不知前路。 所以说人不能喝酒,喝酒误事,一点都不假。 重点是好像没脸见陶然了,接下去要怎么办才好,如果现在劝说陶然搬出去会怎么样。 发生这种事情,再住在一起,怎么都会尴尬。 急速跳动的心脏告诉她,她也是心动的,只要一想到这个,昨晚那个唇齿相依的吻就浮现出来,拽着她的心脏说你是喜欢他的。 不,我只是醉了。 不,你在欢喜他说喜欢你,你在欢喜抱你,你在欢喜他吻你。 过去两个人相处的一幕幕就流淌了出来。 每一幕的滑过都伴随着心跳,两个人的初识,夜半的互相倾诉,温泉谷底的牵手,漫天的萤火虫,点点滴滴,无不在诉说她的动心。 她的心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说你看吧,你是喜欢他的。 一半是说你不能喜欢他,你搞砸了,本来一切都刚刚好。 那种美好是限定在当下的,大家那个范围的交往。 偏离了这个轨道以后,还可以那么好吗? 如同她和梁祺生,曾经也是那么美好的,校园的恋爱,对着未来做了所有可以美好的设想,繁花铺地。 然而一进入婚姻,改了轨道,前面所有的设想没有一个实现。 难怪那些童话故事里都会以‘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作为结局。 开始有多美,结尾就有多糟。 你看现在一切多美,不如就留在这里,让彼此都停在最好的时候,以后想念起来,也是满满的温情。 她以前看过一段话,现在深以为然。 生活就如同是舞台上的戏,前台光鲜亮丽,台后鲜血、污水横流,所有前台的美好都需要靠后台的污糟撑起来。 世人多半都只能承受前面舞台上的光鲜美好,而无法见得后台的兵荒马乱。 所以,她和陶然,就留在幕前吧。 林春晓压着自己的心跳,然而内心却无比苦涩。 缪明霞早上一见陶然过来,俊秀的男人站在那儿说林春晓昨晚喝多了,需要休息,一边说一边脸有点微红的样子。 她马上想到他和林春晓是不是有了什么故事,这让她浮想联翩,偏偏关系没到位,没法问出口,只能忍着自己的吃瓜欲。 今天有一些口罩和防雾面具到货,最近有一个厂子清库存,价格便宜很多。 她们需要口罩,这东西每天都要用,但是防雾面具并不需要,他们只是戴一个遮住眼睛以上部分的有一个隔离口水罩子就可以了。 但是工厂那边清库存,买了口罩就需要带一部分的防雾面具。 最后还是吕韩出面,才少带了几个防雾面具。 吕韩最早告诉缪明霞这个信息时,缪明霞就和另外两人商量了一下,打算把口罩全部买下。 口罩反正保质期很长,每天都要用的。 防雾面具是医用的那种,并不是她们工作时用的那款。 蔡佳丽和缪明霞她们家都有孩子,家里没有太多储藏的空间,工作坊那边又放不下,所以最后就商量好的先堆在林春晓家空出来的房内。 还好是陶然今天过来帮忙,不然这么一个个大箱子的,没点力气的人还没法搬动。 林春晓在床上没躺多久,就听到外面有声音,她知道是陶然和缪明霞进来了。 她装作没听到,闭着眼睛睡觉。 ------------ 一百六十二、照顾 然而怎么睡得着,从听到声音起,就不自觉回想起了那一个吻,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 感觉脸也很烫,躺了一会儿,又想到门边听一听。 然而她刚尝试把脑袋离开枕头,就马上很想吐,并且身上开始隐约的酸痛,她只好一动不动继续躺着。 陶然把东西搬到了原本是林小江房间的一个角落,然后想着去看看林春晓。 但是毕竟缪明霞在场,他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忍着没有去看,搬好了东西以后就跟着缪明霞一同出去了。 缪明霞在边上特别想笑,又不能笑出来,一边控制着一边心里抓耳挠腮地想他们到底到了哪个阶段。 因为心里一直就有猜想,所以特别注意陶然的动静。 他看了好几眼另外一个房间的房门,那小眼神,一看就知道,林春晓肯定就住在那里。 她的脑海里开始演绎昨晚的情节,说是身体不舒服,是怎么个不舒服法?做了什么不舒服? 渐渐的颜色开始变化,从头到脖子到胸到脚,演了个遍。 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空间可以八卦,吕韩又上班,佳丽又不能说,急死她了,满脑子的故事没有人可以分享,这种寂寞谁可以懂。 陶然以前没有在店里干过活,不过很早以前有帮过林春晓一起做过。 他手脚麻利,人又灵光,只是站着看了看别人的动作,干起来就有模有样的。 看得出来,业务比起最后她帮林春晓干的时候,多了好多,各种餐盒都有,他就站在帮忙做一些不需要厨艺的活,只需要一定的耐心就可以。 整个操作台被收拾得很整齐,顶上装了两个监控,操作台的不同位置还放了两部手机。 陶然问道,“这是在拍视频?” 蔡佳丽点头,“是的,我们隔天就会做一个视频,在账号上进行更新”。 这是抓住了当下的潮流,口罩加面罩加手套,现在的人特别吃这一套,觉得干净卫生,眼见为实,所以春晓颂这边的业务量是节节上升。 意外的是,下午蔡佳丽回去剪辑的监控,流量忽然猛增。 尽管陶然戴着面罩、口罩,还是看得出这是一个高大的、年轻的、帅气的小伙子。 尽管视频里只出现了一小会,但弹幕纷纷在打听这人是谁,有没有对象。 当然这是后话。 陶然一开始很认真,干到后面就开始走心,颇有点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挺想马上回去看看林春晓的,但是看到只有一个秦姐午休回去,另外两个人都留着吃饭,也就留了下来。 尽管缪明霞和蔡佳丽一直说他可以早点回去,去看看林春晓,陶然也摇头拒绝了。 一是既然是代班,就有始有终,不好搞特殊,不能给林春晓添麻烦。二是他有心想要多和她们相处一下,留一些好的印象给她们。 毕竟林春晓同她们朝夕相处。 蔡佳丽和缪明霞你看我,我看你,又你推我,我推你。 过了好一会儿,缪明霞开口道,“陶律师,我很冒昧地八卦一下,你和春晓,你们是什么关系?” 陶然一看,忽然感觉到对面的两个似乎眼光放光。 他的脸马上就红了起来,好在他还没有开始吃饭,脸上的口罩还未取下。 仅仅了过了两秒,陶然马上就有了想法,队友的帮助很重要,现在不争取队友,更待何时。 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说道,“我在追林春晓呢,两位姐姐,以后请你们多多照顾。” 缪明霞和蔡佳丽眼对眼,哇哦了一声,缪明霞更是拍起手来,“林春晓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呀,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陶然摆手,“没有没有,现在是我单方面喜欢春晓,接下去希望可以得到姐姐们的支持和帮助啊。” 陶然戴着口罩,但是难掩他的个子和露出的眼眉轮廓,长得真好。 不要说林春晓,蔡佳丽都觉得自己心在跳,心里想道,这下表弟就算了,绝对没戏了,在陶律师面前,表弟压根没有竞争力啊,况且他们还住在一起,天时地利人和。 “好说好说,陶律师加油!”缪明霞笑着握了下拳。 因为是十一假期,好多人都出去玩了,吃了饭以后也没有太多事情了。 “陶律师你就先回去吧,剩下的就是账目我要和佳丽对一对,等春晓好了她再自己对就行了。”缪明霞笑眯眯地说道。 陶然从善如流,“那好的,谢谢两位姐姐,下次有机会我请你们吃饭。” 他第一次干这种活,忙了一个上午,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大致可以对付的过去,看着都是在同一个屋子,但不时得要洗呀切呀跑来跑去的,现在感觉到全身有些僵。 但是下班出了门,四肢一活动开来,想着过会儿回去可以看到林春晓了,全身的疲劲也就消了。 不觉得走路就轻快起来,唇角上扬。 他连走带跑地回到家中,第一反应就是去厨房看上午烧的稀饭有没有被吃掉。 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十月一的天气不算冷,中午阳光正好的时候走在外面,还会觉着有点热,所以这个温度也还好,不需要重新加热。 陶然盛了一碗稀饭敲了敲林春晓的门,但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等到里头回答的声音。 陶然打开门进去,把稀饭放在床头,侧过头看裹在被子里的林春晓,她似乎有点冷,把被子裹得很紧,脸颊红彤彤的。 陶然把手放到林春晓的额头,好像有点不对。 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按到自己的额头,林春晓只是嗯了一声,头转了转,但并未转醒。 “春晓,起来吃点东西,你昨晚吐了一晚,早上又没吃东西。” 陶然伸出手去,搂住林春晓的背,想要把她扶起来。 林春晓睡得不算深,只迷迷糊糊听到有个声音在叫她,但她不愿意醒,结果没一下子就有手伸过来搂着她的背,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并且做出躲避的动作。 结果动作急了点,马上就有点想吐,当下也不挣扎了,只顾捧着头慢慢借着陶然的力量坐起来。 ------------ 一百六十三、生病 尴尬这种东西在身体的绝对不舒服面前,也得让步。 陶然手放在林春晓的背上,始终感觉不对,刚刚手放在她的额头感觉到的是温热,而这会儿感觉到的是烫,这体温似乎有些高,“春晓,你是不是发烧了?” 林春晓一愣。 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的手也是温热的,完全感觉不出来。 陶然拉下她的手,用自己的手背去触碰林春晓的额头。 林春晓躺着一动也不敢动,陶然的手冰冰凉凉的,触碰上来的感觉很舒服,他的手仿佛带着电,一接触到皮肤,她的心也开始狂跳,本来还觉得有点冷的她,这会儿忽然感觉到不冷了,甚至觉得有些热。 陶然重新按在她的额头,越来越觉得这不是温热,更多的是发烧,他皱着眉问道,“体温计在哪里?” 林春晓看着陶然,一时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看着呆呆的林春晓,陶然忽然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生病也没关系,这几天我都在家,会照顾好你的。” 林春晓的脸忽然就爆红起来。 简直是要丢脸死了。 她想。 灵机一动,干脆装成生病反应迟钝的样子,木愣木愣的也就没有回答陶然的话。 陶然一见,还以为病得很严重,连忙出去找体温计。 虽然不知道具体放哪里,但是林春晓平时放东西都有固定的地方,有一两个抽屉专门放这些东西。 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 进来的时候,急着要给林春晓测试体温。 眼见陶然的手要伸上来解自己的扣子,林春晓也装不下去了,忙说道,“我自己来。” 她接过温度计,看了陶然一眼,想要陶然出去。 温度计需要放在腋窝下,睡衣领口第一个扣子需要解开再放,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现在林春晓特别的不好意思。 然而陶然不明白林春晓什么意思,见她看自己,又疑惑地看了回去,还以为她病傻了,就伸手过去想帮林春晓。 林春晓一扭,避了开来,又不好说出你出去这种话,总觉得有点矫情。 于是忍着不好意思,咬了咬牙侧过身去,解开第一颗扣子,小心翼翼地放置好体温计。 “你感觉怎么样?”陶然关心地问。 林春晓本来想说没事,可是现在这个样子说没事,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她清清嗓子说道,“就是想吐,头晕,浑身有点疼。” “你的声音都有点哑了,过会儿你看看温度是多少,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稀饭的温度刚好,你吃一点,我再去冰箱看看有没有可以配的菜。” 陶然出去打开冰箱,搜到了一包榨菜,想了想又去炒了一个鸡蛋。 端进来的时候,看着林春晓正端着稀饭在吃。 “多少度?” 林春晓看了他手里的东西,心里涌上一股温暖,这种久违的温暖刺激得她有点想掉眼泪,她连忙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回答道,“38.6,有点低烧。” 陶然点头,“我把菜放在这里,你自己先吃,我出去给你买点药。” 林春晓叫住陶然,“陶然,不用的,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不用这样对我。” 是的,不用这样对她,不要这样对她,也不需要这样对她。 她好不容易开始学会自己一个人走路,现在多少有些恐惧有人对自己这么好。 这样的好,万一陷进去,需要多少才能偿还得干净。 明明两个人之间,并不相匹配,她很害怕。 是的,她很开心,也非常感动,心里很甜,然而更多的是害怕。 陶然走过来,半蹲在床前,看着林春晓的眼睛,问道,“为什么?尽管我喜欢你,但是在我的心里面,可能比喜欢更多的是,我早就把你放在我的心上,变成了我最重要的人,你只要安心地、坦然地接受我为你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不需要花费别的心思去想别的。” 林春晓躲开眼神接触,“我现在,我们现在,并不适合,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 陶然静静地看着林春晓。 林春晓完全不敢对视,她可以感觉到陶然正在看着自己,如坐针毡。 忽然陶然就笑了,说道,“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吗?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对吧,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一点反驳都没有,说明你对昨晚的事情是记得的,那你还记得你抱着我,不让我走,然后吻我吗?” 林春晓顿时就傻了。 她昨天是意识有些迷离,控制不大住自己言行,但是记忆是绝对清楚的,她记得自己是在吐,然后陶然有帮自己擦脸,自己还刷了牙,是陶然抱着自己要吻她的,她没有主动。 可是原本很清晰的记忆,随着陶然这样信誓旦旦说出来的话之下,竟然渐渐地模糊起来。 她开始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主动的,脑海中的记忆画面忽然就变成了自己抱着陶然不放。 难道真的是自己主动的? “是我主动的吗?”林春晓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问道。 “林春晓,你不能因为自己喝多了就推卸责任,你学过法律的,通过了资格考试,喝了酒以后不管你意识是否清醒,你都是完全行事行为能力人,你是成人,酒是你自己喝的,你可以清楚地预估喝酒以后自己做出各种行为事项的判断,这些行为事项是要负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的,所以不要用这种理由来敷衍我,你需要对我负责任。” 陶然伸出手板过林春晓的脸,“你对我发出了要约,而我接受了你的要约,我们之间的合同已经成立。” 还能这样解释的吗? 林春晓迷迷糊糊地想着。 身上有些痛,头本来就有些晕,加上陶然的靠近,更晕了。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酥酥麻麻的触感从两个人接触的地方向全身蔓延更晕了,林春晓的脸越来越红,眼珠子发直。 两个人凑得太近了,她完全不敢看。 陶然看了她一会儿,强装镇静,再这样下去自己又要控制不住了,他强制自己放下手,说道,“我现在先去给你买点药,你把早饭吃完了就先睡一会儿,我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 一百六十四、拒绝 陶然觉着自己是落荒而逃。 而林春晓一看他出去,心里马上一松,把身体往床头一靠,要死了,美色误人。 刚刚陶然扳着她脸的时候,她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果然,酒色误人,一点也没错。 林春晓心里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有心想提出来让陶然搬出去的话,完全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欺负了青春美少男的渣女。 陶然一边走一边用手机上网查了一下。 上面说前三天如果有发烧到38.5就上退烧药,三天以后如果还是发烧再去看有没有细菌感觉,总结起来现在就是多喝水多睡觉。 好在现在是十一,刚好这几天都休息在家,可以照顾她。 他想到自己上一次肺炎住院的样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泛出一抹笑来。 来到药店买了一盒退烧药和两盒的抗病毒口服液。 回到家中,把药抠出来,倒了一杯水,进到了房间。 林春晓又睡了,大约是发烧的时候都有点迷迷糊糊的,陶然叫了好几声才应了一下,陶然把药给她,看着她吃了药。 林春晓在陶然一进来的时候,就开始紧张,完全不敢看他,拘谨地接过药接过水,安静地吃了药又喝了水,低着声音说道,“谢谢。” 那声音低得像蚊子,轻挠陶然的心,陶然只觉得自己要发颤,连忙拿着杯子,又端起了床头柜上的碗,逃似般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然而在林春晓看来,陶然俨然是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心里头又堵了起来,那些想让他搬出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寻思着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总是让人想到始乱终弃。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郁闷地想,自己没事干嘛要喝什么酒,哪怕婉青再劝,也要扛住的,现在这种局面,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好在她现在没有太多脑容量想得太多,实在晕得很,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林春晓很多年没有这样生病了,头晕头痛浑身痛,咽干咳嗽眼睛发酸,只要是醒过来,就很难受。 好在陶然在家,不管是吃饭还是喝水,都会定时送进来,林春晓一边感到异常地甜蜜,一边又感到了异常的孤苦。 心里有多留恋这种温暖,就有多害怕这种温暖。 可是已经说过一次的话,她也不敢再讲第二回,勇敢只有一次,这样的温暖不是每回都有勇气拒绝的。 就让自己沉湎一回,在这生病的几天,贪图一下。 晚上,林春晓又量了体温,还是有点烧。 陶然坐在床边说道,“春晓,这几天刚好我休息,你病还没有好,就我帮你去,你好好休息一下。” 林春晓说道,“不用了吧,我请个假就好了,你好不容易有几天可以休息,就不要去忙了。” “我今天上午去干了半天,感觉得也还好,丽姐和霞姐人都很不错,我也就是在边上帮帮忙,万一假期过去了你还没有好呢?对吧,把假留到后面用吧,总是请假也说不过去。” 林春晓只能说道,“谢谢。” 陶然却忽然俯身抱住林春晓,他脸上戴着口罩的部分,边缘并不平滑,轻轻地摩擦过林春晓的脸,“春晓,别抛弃我。” 林春晓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满腔的心思被冻了起来。 连着几天一直到十月六日早上,林春晓早早起床,在陶然进屋的时候说道,“陶然,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天我自己去吧,你忙了这么多天,休息两天也要开始上班了。” 陶然按住她的肩膀,“再多休息一天,毕竟是餐饮行业,带病上班也不利于你自己恢复,本身做的那个健康餐又有一部分是生食的,你说对吗?” 林春晓无话可说。 她只是有些不安,现在接受得越多,到时候想要厘清时就会越痛苦越难过,她看着陶然出去的背影,心里好多的不舍。 她不自觉得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她在想,是不是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有一点喜欢上陶然了? 毕竟这样一个男孩子,很难让人不喜欢。 可是他们真的不合适,她大他五岁,有过失败的婚姻,家庭情况乱七八糟,尽管现在吴心兰不在了,但是两人的原生家庭相差太多。 门当户对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这种门当户对并不仅仅指的是金钱上的,更多的是思维上的。 见过的淡定和没有见过假装的淡定,就有如真假唐僧,最终总是要露出原形的。 并且,她现在实在是有些害怕,害怕那种最美好的开始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样子。 可是怎么说呢,一想到就很难受。 林春晓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语。 陶然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已经有些感觉出来林春晓的不对劲了,眼神总是回避着自己。 他一面害怕林春晓的正经的拒绝,一面也有意想要放着林春晓自己一个人呆一呆,所以下午下班以后就借口需要加班去了律所。 他知道,要让林春晓接受自己,并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林春晓是一个特别善良、特别易于自我攻击、自我否定、退缩的人,有可能过去有过太多的责难,让她在一有事情的时候就容易去寻找自己的问题。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迈出一步,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 而陶然正好相反,他曾经特别傲气,与他人隔离,只要他想的事情,就会去干,不管别人是不是反对。 曾经的他,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再后来,忽然从高高的空中直接砸到地面。 走过长长的又短短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了执念,多么珍贵的东西呀,怎么可能放弃。 林春晓本来想着今天要同陶然好好聊一聊的,然而下午只等到陶然的一则微信,说自己有事可能要回律所加会班。 一直到晚上十点钟,陶然才回来。 听到动静的林春晓走出来问道,“你吃了没?” ------------ 一百六十五、胡诌 陶然点点头,“吃过了,你这病刚好,快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睡觉了,明天我还有事,要回律所,明天早上就你自己去上班吧,如果不行就请一天假,好不好?” 林春晓能怎么说,只好说道好的。 陶然逃避地回了房间,关上门,身子压在门上,头靠着门,想到她刚刚那担心的表情,扯着唇角泛起苦笑。 除了利用林春晓的不忍和善良,他并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办法。 林春晓比他大了五年,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拿着对付别的女生的送花请看电影死缠烂打这些,他不愿意,当然即使他愿意也不一定有用。 他已经很厚着脸皮了,鼓足了勇气倒推一把她酒后主动。 他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有时候其实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那么一段时间,对于人的一生来说,那一段时间过去以后,机缘就会消散。 尤其是对于林春晓这种内敛的人来说,如果不推一把,可能永远也无法走出去这一步。 可是他也很害怕,万一她真的就是一直拒绝,不愿意走出那一步,怎么办? 然而这一关迟早总是要走的,今天自己可以用找个借口推过去,明天呢,后天呢?难道永远不去触碰吗? 这样走着走着,很可能现在这种暧昧的机缘就会消失。 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总是要面对的。 “春晓,你好啦?”蔡佳丽往林春晓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陶然,“我以为陶律师会送你来的,没有啊?” 顿时,林春晓的脸就红了起来,她回答了一个嗯,就慌忙去工作间拿了口罩戴了。 一看她这个样子,蔡佳丽就挑了挑眉。 接下去,林春晓工作的时候一直沉默无语。 尽管蔡佳丽和缪明霞很想知道,这几天她们两个憋了好几天,但开口只能说一说客套的话,例如‘你是怎么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这种。 到底当下的情况并不适合去聊感情的程度。 因为下午工作也不多,大家体谅林春晓生病多日,也就劝着她先回家,于是林春晓午饭也没有在工作室吃,直接回家了。 回家的时候,恰逢陶然正在烧面,于是两人一起吃面。 林春晓几度想开口,又都没开成口。 最后是吃完了,两人坐在桌子边,看得出来,彼此都有话要说。 陶然想了想,还是让给林春晓先说。 林春晓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陶然,对不起,要不要帮你租个房子吧,这边离你律所太远了,路上的时间太长了,找一个离你律所近一点的,这样你上班也方便。” 说话的时候她完全不敢看陶然。 “我不同意。”一听到林春晓这样的话,陶然心里头就一紧,他努力用很淡然的语气说。 “陶然,我不适合你,你值得更好的姑娘。”林春晓哑了半日,开口道。 “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你不是我,适不适合也只有真的试过了才知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林春晓,我不同意分手!你抱了我亲了我就负责任。”陶然说道。 林春晓一直对这个有疑惑,然而脑海里确实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主动的,听到陶然这么说,有些哑口无言。 呆了一呆,又忽然惊跳起来,“什么分手?我们还没有开始!” 陶然也瞪大眼睛,“什么还没开始,你对我又亲又抱的,难道还不叫开始?” 林春晓一窒,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我……醉了。” “你是醉了,但我没有醉,所以我后面坚持拒绝了你再进一步的请求。”陶然信口说道。 什么?再进一步的请求? 林春晓脸腾地烧了起来,有吗?有再进一步的请求? 脑子里完全不受控制地就开始了自己抱着陶然,蛮横地把他推倒在床上的画面。 林春晓哆嗦了一下,怎么之前完全没有这个画面?难道真的醉成了这样?影视作品里说的是真的?醉了以后会丧失记忆? “你说的,你说陶然,我喜欢你。”陶然本来是想说‘我爱你的’,但是怎么也没有办法跨越自己的良心,只能编出来‘我喜欢你’。 林春晓目瞪口呆,自己还表白了? 她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的吧,我一直当你是弟弟……”。 林春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陶然打断了。 “你抱着我的时候,你的心跳有多快,都要震破了胸膛,你的眼神是那么地缠绵,你骗不了我,春晓,你也是喜欢我的……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在去年考试之前我就发现我喜欢上你了,我只是不敢,害怕你的拒绝,你知道你昨天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陶然伸手过来就捉住林春晓的手往自己的心脏上放。 林春晓使劲地抽回手,也没能成功。 被陶然压在他的心脏上,清晰地感觉心脏有力的搏动。 “假如这个世界是真的有上帝的话,那么它在让她救我的时候,就已经把属于我的那根叫做姻缘的东西绑到你身上了,对我来说,如果没有你,我接下去的人生毫无意义。” “你见过我最悲伤的时候,你也见过我最开心的时候,是你教会了我如何生存下去,是你带着我给了我力量,没有你,我就是成功了有钱了可以给谁看?我爸死了,妈妈有可能这辈子都出不来,我所有的亲朋都弃我如敝履,不要赶我走,我需要你。” 不知不觉,陶然就从胡编乱造变成了真情实意地告白。 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泪光闪闪地挤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和林春晓一起后。 这时,他才猛然发现,原来林春晓真的给过自己很多,不单单是救了他让他可以活下去,让他可以继续上学。 更多的是心理层面的依赖。 过去的很多年,他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悲伤是什么,一直生活得与这个世界有一些隔离。 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是在那个玻璃罩的外面。 ------------ 一百六十六、说服 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他,除了对他们有更深的眷恋,对其他的人好像都还好,小学前夕,爷爷去世,再后来他就开始了漫长的寄宿学校。 和自己的父母,并不是没有感情,他们很爱陶然,但是他们工作太忙了,平时见面也没有太多时间的相处,因为长年的分离,陶然和父母之间聚少离多,很难生出那种亲子间的亲厚来。 再后来,到那件事情的发生,他就被锁进了那座玻璃罩子里面。 哪怕做了很多年的心理辅导,更多的也只是在帮助之下,让自己与这个世界、与感受隔离开来,感觉才好一些,才能活得下去,但这样的结果就是与感觉也隔离了,痛苦也好快乐也好,都没那么明显。 父亲的离世,家族的巨变,被迫震裂了玻璃罩,没有人再会像他们那样站在外面保护他了。 直到林春晓的到来,才将那个玻璃罩温柔地拿开,清理了那些伤害到他的碎渣,牵着他的手让他重新呼吸到了玻璃罩外面的空气,闻到了那些开在花丛里鲜花的气息。 这是十二岁之前那个遥远又陌生的气息,从那件事情以后久违的可以感受得到快乐和痛苦的链接。 他惊觉,这两年多以来,他是活的,真正的可以感受到鲜血在自己身体流动,心脏在跳动。 看到流泪的陶然,林春晓有些措手不及,用另一只手抽了纸巾,慌慌张张地递过去,结结巴巴地说,“你别哭啊。” 心里的歉意更深了,感觉自己是一个浑蛋,是陈世美。 她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说说而已的,没有真的要赶你,你知道这边离你单位真的有些远,我是好心,你要是不搬就不搬,好不好?” 不知不觉,林春晓开始哄起了陶然。 陶然半真半假道,“我没忍住,你说让我搬出去,我就吓坏了,这才发生没几天,你马上就这样反悔,我好担心你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不是,这跟要不要的是两回事……就是,你知道感情这东西很复杂的,走前一步,可能以前的那些就都失去了,你可以永远叫我姐姐,但是爱情没法永远,懂吗?我们更适合当姐弟。”林春晓艰难地说。 “不要,我不要和你分手。”陶然开始偷换概念。 “我不希望以后抱着你的人是另外一个人,不希望以后牵你手的是另外一个人,不希望搂着你的腰的是另一个人,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很难受。” 林春晓头疼极了,她已经稀里糊涂地认同了陶然的说法,自己真的做了那些浑蛋的事情,苦口婆心地说道,“这你不用担心,陶然,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没有想要喜欢任何人,现在的我觉得一个人生活挺好的。” 林春晓抿抿唇,看向陶然,“再好看的东西都会消失,不管曾经多美,最后都会变得虚无,甚至越美的东西最后就越难看,并不是真的因为难看,而是因为相差太大,你我姐弟相称,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到老了我还是你姐,你还是我弟,亲情是最永远的不是吗?” 陶然反驳道,“第一,变化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变规律,花开是会谢,春天过了就是夏天,但是如果花没开过,你没见过那个绚烂的时刻,你怎么知道花开完了以后会谢,谁人看花不是想着那炫烂的一幕,哪怕它现在是绿叶成团或是枯枝一片,难道要因为最后会谢就否定花开时节?” “第二,亲情也不是永远的,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你想想看如果你的妈妈还活着,你会有现在这种怀念着看到她全部的好吗?亲情、友情、爱情都是讲究缘的,亲子、朋友、情人有缘深缘浅,是注定的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的,假如你的妈妈小时候好好对你和小江姐,后来的那些遗憾还会有吗?假如我因为你的话就此放开,那么也就到此为止,可是有些东西既然有到,说明你我缘分不仅于此,为什么要因为害怕而拒绝去体验?” “春晓,你有没有过体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过心动,但因为各种原因,他们没有在一起,从此陪在那个人身边的是别人,他们一起吃饭,一同睡觉,分享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大事或是小事,那个人于街角见到曾经喜欢的人,哪怕当下心里头也喜欢着,但是他只能看到她同自己微笑点头然后擦肩而过,我只要想一想,我就不愿意,我希望那个同你一起吃饭,一同睡觉,分享开心和不开心的大事或小事的人是我。” 林春晓哑了。 糟糕的是,她发现她的心在跟随着陶然的话在急速跳动。 他说的那么浅显,那么清楚。 以至于她对他说的那些话有了很具体的想象,并且对这些想象东西有了很强烈的向往。 她心神动摇,强忍着内心那抹苦涩,说道,“陶然,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这只是一时的冲动,我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是我们之间的某种依赖关系给了你错误的感觉,你需要一段时间的冷静,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距离是最能看清楚自己内心想法的一种方式,我帮你在离你上班近的地方找一个好一点的房子。” “我不同意,你这是始乱终弃,你可以去租房子,你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但是我也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不同意分手,我就不走……”。 “陶然,陶然,哎呀呀,我头好晕啊,我要先去休息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说完,林春晓就捧着头,快速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靠在门后,捧着头,一手压着心脏。 心里头半是开心半是忧愁。 没事的,只是一时的冲动,年轻人么,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那样的嘛。 可是内心中对于这样的冲动,却是一种的向往,自己什么时候过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能鼓起勇气,去尝试一下。 ------------ 一百六十七、躲避 但是这个念头仅仅是一冒头,就被她喝止了回去。 必须要想一个办法了,如果两个人继续这样朝夕相处,总有一天要没有办法收拾的。 她越来越发现自己不断地在动摇。 这晚,林春晓没有睡好,左翻右翻,脑海里想到的一直是陶然说的那些话。 这头的她坚决地说不可以,他对她只是一时的迷恋,是因为在他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她伸出的手让他产生了错误的感觉。 那头的她反问为什么不可以,你就真的没有心动吗? 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为什么不可以活在当下,以后是以后。 一直到了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入睡。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还困得很,但因为入睡前想着今天要好好和陶然聊一天,于是马上就清醒了,今天上午把活干完,下午早点回来,和陶然聊一聊吧。 工作的时候,哪怕戴着口罩,蔡佳丽和缪明霞很轻易就发现了林春晓的疲态。 缪明霞关心地问道,“春晓,你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吗?看你感觉很累的样子。” 林春晓摇头,她现在庆幸带着口罩,至少很有安全感,大部分的表情都被遮在了口罩的下方。 中午的时候,她说道,“佳丽姐、明霞姐,我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账目你们先核完,下午我会抽时间过来核对的,你们下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又没那么轻松了。” “嗯嗯,你先走吧。” 看着林春晓走开的身影,蔡佳丽问道,“你说她出了什么事?昨天情绪就感觉不大对了。” “会是和陶律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看陶律师前天的情绪和前几天也差别很大,整个人气场都不对。”缪明霞说道。 “不会是吵架了吧?哎,你觉得他们是真的发生什么关系了?”蔡佳丽看了一眼缪明霞。 缪明霞耸耸肩膀,摊了摊手,“哎呀,最近有没有什么甜剧可以推荐一下,我感觉我需要追个甜剧。” 蔡佳丽瞪了她一眼。 林春晓回家的一路上,大脑在高速运转,怎么样把语言组织好,温和地劝说陶然搬出去住。 她不想两个人之间很难看,说什么难听的话,好聚好散,以后大家还能有来有往。 她琢磨了一路,可是怎么说都觉得不够圆满。 然而,她一开门,就感觉到屋子里不对,鞋带上少了一双陶然的鞋子。 她走到屋内,扫了一眼,只见餐桌上放着一个盖着盖子的大碗,下面压着一张白纸。 走上前,移开碗,取下纸。 只见上面写着:春晓,领导忽然通知我下午要出差,来不及和你打招呼,上午我炖了一点桃胶银耳西米露,放在大碗里,因为还没有放凉,所以没有放冰箱里,等凉了以后你可以拿着冰镇一下会更好喝,我加了一点糖的,如果不够记得自己加一下。 打开盖子,一大碗的桃胶银耳西米露,还有一点花生和枸杞,零星的枸杞飘在碗内,煞是漂亮。 林春晓心中有点发酸。 然而她脸上却笑了一笑,取了一个碗,打了一点桃胶银耳西米露,尝了一口。 汤还有余温,淡淡的甜味,恰到好处。 一边尝一边笑,泪水滑下来。 有多久了,没有人这样对过自己,和自己留着这样的普通但温暖的话,以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角度说的。 离婚这么久了,不是不渴望的。 可是理智上总是在告诉自己,你是想看到最后一无所有的结局吗? 所谓的爱情,是最不牢靠的呀,爱的时候什么都可以给,不爱的时候什么都要厘清。 既然花总是要谢,何必一定要开到最灿烂。 既然结局总是要到,又何必非要走那一程。 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陶然是刻意躲出去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勇气有很多,然而真正面对拒绝时,发现自己的勇气并没有那么多。 所谓近乡情怯,他发现他也是一种怯。 当林春晓明晃晃地就是表示拒绝的时候,他做不到他原来以为的那种坚持和强硬。 他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就这样死缠烂打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脸皮再厚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再加上林春晓本来就是那个房子的房主,她都说要给自己租房子。 勉强变厚的脸皮一层一层地加固,又一层一层地被剥下。 心里头是明白的,曾经受过伤害的人,她会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接受,就好像那个12岁的自己一样,用了漫长的时光去看见、去治愈。 苍天怜他,让林春晓走到他的面前,让他再一次回到这个世界,真实地有一种扎进土地的感觉。 他记得这种感觉,12岁以前,他有过的。 所以他只能徐徐图之。 那边的房子租期还没有到,于是他拎了一个行李箱回到了小房子,打算在这边再住一段时间,给林春晓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自己也要想一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放手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真要在一起,问题也是有很多的。 他现在工资不多,真的就除了开销以外,所剩无几。 前头和林春晓做戏吃不起肉,是夸张了一点点,但也就是真的只有夸张了一点点。 房子是林春晓的,钱也欠了林春晓的,自己有什么,真的要给出承诺的话,这里哪里够? 好在应该是下个月就可以执业了,到时候工资应该会提一提。 现在自己还算是学习、打基础的阶段,所以一定要放低姿态,别人不愿意做的但有其他资源可以弥补,他现在没办法走那条路,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用时间和勤奋去拼搏。 路有千条种,他不是没走过别人走过的那条用资源用金钱开道的路,只是现在需要换一条路,自己去打拼的路。 次日,再见到梁婉青时,他又变回了那个脸戴面具、彬彬有礼的人。 并不是不计较,只是权衡之下自己不需要这样计较,捅破那层窗户纸还需要谢谢梁婉青,不管怎么说,当初对他的帮助是真的。 ------------ 一百六十八、聚会 倒是梁婉青有点尴尬,也不知道林春晓回去有没有同陶然提起,回想起那些说过的话,总归有些尴尬,当时见到林春晓时,仿佛鬼上头一样,就非要对着林春晓说那些话。 律所里大部分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出差。 辛苦奔波,也不会有更多的钱。 陶然不这么想。 夏金圣最近接的几个案件都比较复杂,涉及了多个地方,要去取证。 陶然一开始是跟着夏金圣到处跑,再后来就偶尔自己跑。 日子过得飞快,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回到林春晓处,只是隔两天都会给她的微信发一条信息。 林春晓有时候不回,陶然装成不以为意的样子。 有的时候也会回来,但大多是客套性的话,他看得出来。 没事,来日方长,他这么告诉自己。 十一月,他终于摆脱了实习的资格,可以独立执业了。 这其实只是开始。 很多人都以为律师的职业光鲜亮丽,穿着西装革履,嘴巴说一说,指点江山就可以了,然后就大把的收入,这是一种错觉。 其实律师行业也和其他大部分的行业一样,符合二八定律,二成的人收入远远高过另外八成的人,不管什么行业,都需要时间和实力的积累。 有人脉和家境背景等相关资源的会好很多,毕竟这样有很多案源会自己找上门来,对于另外普通的那些人来说,就只有踏踏实实的从很基础的地方开始做起。 现在陶然就在这个层次。 他想得很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觉得自己和林春晓不相匹配?那些东西曾经是自己顾虑的,现在是林春晓所顾虑的,想通不仅仅需要观念的转变,更需要一些实际的物质的推动。 假如他没有走过这长长的一段对于他来说有些匪夷所思的奇遇,以过去的他和后来的林春晓来说,就是两条平行线。 然而,缘分让他们以一种很特殊的方式相遇了,平行线改变了方向,有了交集,漫长的人生中可能唯有这一次交集,一旦错过,以后就又是永远各自奔着自己的方向。 那么怎么才能不错过? 第一就是要实力。 现在自己要什么没有什么,拿什么去实现自己的爱?靠嘴吗? 所以,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以后,坚定地朝着那个目标前进的同时,最重要的工作是要夯实自己的能力,怎么样也要把那些钱还得上才行啊。 因为陶然抱了这个想法,所以对工作极其上心,在别人看起来就是这个人特别能吃苦,别人躲之不及的出差,他一般并不拒绝,同时他也绝对不是那种没有任何态度的人。 每个人都可以看出他身上的那种力量,没办法忽视,一方面佩服他一方面没有办法学习他。 林春晓收到陶然发来的信息,上面写道:春晓,我终于可以执业了,好开心呀。我好想回家和你一起庆祝,可是我好担心回去你又会同我说让我搬出去的事,反正我不会同意分手的。而且我明天马上还要出差,今天就不回来了,可是我一直都在想你。我现在可以执业了,我会让你看到的,我愿意也可以同你一起努力,希望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想你的陶然! 林春晓的脸随着视线的下移逐渐发红。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呯呯乱跳,一种欢喜油然而生,甜蜜蜜的。 一旁的缪明霞本来正在同林春晓说什么,半晌没有得到回答,一看林春晓正在看手机,脸以可见的速度爆红起来。 她挑挑眉,“你在看什么?” 说完,她就移动着脑袋,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林春晓的手机页面。 林春晓猛地回过神来,把手机一按,黑了屏,把手机倒扣着,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晚上缪明霞请林春晓和蔡佳丽上她家吃饭。 蔡佳丽临时接到了幼儿园老师的电话,说娃在幼儿园吐了,就跑去接娃。 林春晓同缪明霞去买了菜,然后一起过来帮点忙,一起做点东西。 缪明霞的房子与林春晓的房子在同一个单元的同一侧的不同楼层,两套都是同样的套型,但她家的装修的明显比自己家那套好。 她们家的厨房做成了半开放式的样子,比自己家那个纯中式的装修更为简约,看起来更开阔一些。 两个人站在操作台前面一起择菜。 缪明霞挑眉道,“是陶律师吧?你们吵架了?” 林春晓有些羞于谈论到陶然,低头嗯了一声。 “陶律师是一个很真诚还很少年,同时又很成熟的人,啊,可以用成熟来形容吧,并不是指他老成,而是他的身上有一种很可靠的真诚的没有敷衍做白日梦的那种气质,看人的眼神干干净净的,特别是看向你的眼神,简直可以说是炙热。” 林春晓听到缪明霞这么说陶然,心里居然涌起了一股类似自豪的感觉。 她抬起头,有些不想承认自己和陶然的事情,但是又有些想知道缪明霞这个局外人对于这件事的看法,犹豫了一下,说道,“他小我太多了,我还离过婚。” 闻言,缪明霞噗呲一笑,“你是还在封建社会还是怎么的?男人大女人五六岁、七八岁、十几岁的,结婚的多了去了,大家都视为正常,男性二婚娶头婚的姑娘,大家也平平无奇,怎么到你这里你大陶律师几岁,离婚就不可以了?” 林春晓脸又红了起来,“不是,主要是这种情况,以后的矛盾会很多,你也知道,我前面的那一段过得不是很如意,我之前是校园爱情,也挺美的,但是婚后过得一地鸡毛,少年相遇况且如此,何谈现在。” “你这样对陶律师多不公平,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梁总是梁总,陶然是陶然,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同,谁知道命运的走向是否也是一样,每一次都是新的不一样的旅程,你又不急着要赶哪里去,何不停下来慢慢地走一走,我们所有的人最终的归途都是一样的,走向沉睡、虚无的世界,在你现在可以看到、感受到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走到你面前,何不去尝试一回,也许和上一回是一样的,也许和上一回是不一样的,不去尝试你怎么知道?” ------------ 一百六十九、思维 听到这话,林春晓迟疑了一下,她有些惊奇地看向缪明霞。 缪明霞淡淡一笑,对着林春晓挑眉,“我以前离职,并不全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好强的人,什么事情都想要做到最后,我和吕韩也是校园爱情,我们两家的家庭经济条件都还可以的,毕业以后他来到江城上班,我是在他稳定以后才来的,买房、结婚、生娃,一切都很顺利。” 缪明霞歪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直到我差点猝死,跟你说,猝死其实没什么感觉,就是心口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就在病床上了。” 林春晓听着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反问,“后来呢?” “后来我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医生也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原因,只说让我不能那么拼了,多休息。加上那时候孩子都很大了,也不会说话,医生说可能是家庭环境的,建议最好是父母亲自带,和孩子相处对话,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伴,于是干脆我就辞了职。” 她歪着头看向林春晓,“那时候我一度大彻大悟,从医院出来以后,甚至有些人生皆空的感觉,眼一闭曾经计较的那些东西就黑了,什么都不知道,眼睛再一睁,那些事情又摆在了你的面前,一切只因为你活着还是死了。” “总以为我还年轻,有无限的以后,可是那一次猝死,医生说我心脏停跳了很久,是抢救回来的,但是你知道吧,我竟然没有任何的感觉,只在事后觉得疼痛,肋骨被压断了两根,有意思吧?你说人最后能留下什么?财富、名声、地位?不管是什么,你可以先问一问自己,你开不开心?愿不愿意?你想要什么?怎么过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你不会后悔。” 林春晓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苦笑道,“我可能还是不够勇敢吧,很害怕。” “害怕什么?失败?” “大概是吧,有些东西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没有拥有就不会失去。” “那是你有过开始,然后失败了,所以你才这么想。你如果没有过开始,又怎么能说出现在这样的话呢?”缪明霞淡淡地说道。 林春晓一怔,愣住了。 “我们现在所有的所思所想,无非是从前过往的经历给我们留下的所谓的教训或是经验,脱开那些曾经体验过的或者好的或者不好的过程,哪来现在的这些想法。” “本质上,这种害怕是一种懦弱,因为曾经的体验不好,所以害怕拒绝再次去体验,可是有什么关系,我们每个人最终的归宿就是我曾经体验过的那一种,眼前一黑,然后诸事与你无关。届时,你皮厚也好,皮薄也罢,都无所谓。哎,有一句话不知道你看过没?” “什么?” “下次你路过人间,我已不在。”有点悲伤的话,然而缪明霞的语气很轻快。 林春晓对着缪明霞竖起大拇指,“姐姐,你的这些说法,让我胜读十年书。” 缪明霞眨眨眼,凑近脑袋说道,“更何况,陶律师的颜值你不馋吗?身材好不好?你就没有冲动想要上手摸一摸?” 一席话说的林春晓脸爆红,她慌忙四下转头看有没有人进来听到,明明刚刚是知道屋子里就她们两个人的,还是下意识地担心。 缪明霞见状,怪叫道,“不是吧,这么大个活色生香的绝世极品和你同一个屋子里住着,还心悦于你,你居然能控制住自己不去上手?” 林春晓恨不得上手遮住缪明霞的嘴巴,赤红着脸结巴道,“别,别说了。” “我跟你说,春晓,那句话叫啥,哦哦,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现在你未婚,他未婚,多好年纪。” “春晓,你简直是暴殄天物。”缪明霞啧啧啧道。 林春晓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装死。 “你见没见过他腹肌啊?有几块?”没一会儿,缪明霞又伸过头来问。 林春晓面红耳赤,几欲张嘴,但是努力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又没有关系,你也就小我几岁吧,怎么就这么羞涩,饮食男女,食色性也……不是,你以前同你的朋友都不聊这些话题,一直都是这么拘谨的吗?” 林春晓不敢看缪明霞,低着头摇头,过去的她生活简单,人际关系更简单,里外就是家里那几个人,上班买菜做饭,家务偶尔有钟点工,但大多数还是她干的。 每天就忙着家里家外那一点点事,很少有私人的社交机会,也没有什么朋友。 “春晓,姐今天教教你,放开点,不要被世俗上的有些话哄骗,什么你大几岁,有什么关系,其实本质并不在那里,一样大也好,男的大也好,女的大也好,最重要的是双方的吸引力,准确的来说吧,所谓的爱情就是一种身体的激素,对头了以后呢你身体自然而然就会分泌出一种物质,俗称心动、一见钟情,这时候你见到对方就会像见了唐僧肉,想吃了他……这个比喻不大妥,反正就是自然而然会对对方产生一种探究的兴趣。” 林春晓垂着头,耳朵却竖得老高,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没有人告诉过她。 “这时候,你会对另一个人说的话、做的事、交往的人、身体,等等产生一种兴趣,想要从里面到外面全方位地摸索,不是有段话叫打破泥娃娃,塑一个你,塑一个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你会想同对方说话,自然而然产生对他身体的渴望,本质上这种吸引力就是性的吸引力,促使你对他产生兴趣。” “这不丢脸,不管是什么年龄层次的爱情也好,婚姻也好,都是需要经营的。让自己保持住对另一个人长久的吸引力,不管是你去看书学习提升自己也好,保持身材吸引对方也好,练习生活能力平衡生活也好,都是一种经营的手段,没有哪一个更高尚,哪一个更低俗,我跟你说我以前身材老好了。” ------------ 一百七十、格局 “你现在身材也好的。”林春晓忽然冒出来一句。 缪明霞哈哈笑,“你可以去那边房间看看,全职带娃以后,以前没有这么多空出去,我买了一堆的健身器械,等孩子睡了就会练一练。” 她做出了一个双手握拳向上用劲的姿势,“你看,肌肉,嘿嘿。” 林春晓不觉也笑出声来,紧张的躯体也放松了下来。 缪明霞看到她的样子,又觉得有趣,说道,“我跟你说,人也就年轻那么几年,不摸白不摸,上手试试看。” 她一边说还一边眨眼。 林春晓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奇又被勾了出来,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话,又害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会被缪明霞笑话,又想要听听缪明霞是怎么说的,支吾了半天才说道,“陶然小我太多了,我总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林春晓声音越来越小,纠结了半天,眼一闭,说了出来,“都说女人老得比男人快,那现在还好,以后,以后……。” 缪明霞撞了她一下,“格局大点啊,想什么以后啊,现在才是最要紧的,说什么天长地久,不如现在拥有,现下活色生香的你不搂不抱,总想着以后老头样的,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个老古板一样的想法,再说了谁说女人老得就比男人快的,保持运动,注意防晒,注意保养自己,过着过着,就把弟弟过成哥哥,有弟弟睡还不好,多嫩啊。” 见缪明霞越说越离谱,林春晓不得不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缪明霞看了她一眼,“春晓,你就是想太多了,没有什么永远的,过好当下就好,你如果你觉得陶律师比你小,你没有安全感,害怕以后老了人家喜欢上别的人,要离开你,这是你的事情,你需要解决它,不管是保养也好健身也好。再说,哪怕就是你找一个大你十岁的人,真要到那一天你们的爱情结束,他喜欢上别人了,该走也会走的,活在当下。” 林春晓正想开口回话,忽然从门口传来动静,传来了蔡佳丽的声音,还隐约传来了孩子的说话声。 林春晓她马上吞回想问的话,手忙脚乱地朝着缪明霞挥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缪明霞看到以后,也知道林春晓的性格,大约是不好意思让蔡佳丽知道。 于是嘿嘿地笑了两声,招呼到,“哎呀,小宝来啦,好久不见呀小宝。” 那天吃完饭以后,林春晓常常不自觉地就去想缪明霞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仿佛打开了一扇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的窗户。 以前在农村的时候,也是会有一些桃色新闻发生的,在林春晓的记忆中,最终被攻击的都是女方。 就如同林小江的事情一样,别人对她说话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而她要离婚,就会被人指责大逆不道不可原谅一样。 甚至为什么敢在醉酒后当着她的面就会强奸,然后旁人最多就是一句他喝醉了,一带而过。 如果说一个女性也敢当场这样他们完全没有这种意识。 男性的需求和女性的需求,一个是被允许的,哪怕很过分,也会去原谅,另一个是被禁止的,需要悄悄地放在心里头。 女性更多的是类似工具的存在,依附于男性的存在。 再思考深一点,林春晓的过去又何尝不是这样,表面上她考上了大学,努力自主,又嫁了一个不错的人,看起来是脱离了那种环境。 可是在后来的生活中,把所谓的大学放在一边变成了自己的一种资历,标榜的一种价格。 然后听从别人的安排,放弃了自己的发展和进步。 从发展自己变成了依附男人,依附婚姻,企图以婚姻来扳回失败的人生,以此拯救自己和自己的家庭。 想着利用别人拖着自己和自己的家庭出来,最终却只能让别人割断了绳索。 因为打从心底里,她就没有认为自己和对方是平等的主体。 她这么害怕,总是介意和陶然之间的差距,是在介意别人的话还是自己真的不喜欢陶然? 她有些迷茫了,深夜里拿着手机,看着陶然发给自己的话,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厉害。 这就是动心吧,她对他并不是没有感觉的。 她想到了在顺城时候,温泉谷爬山,陶然抓着自己的手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动心了的,她想要缩回自己的手,陶然不让,那时候的她心跳多快。 所以那时候就喜欢上陶然了吗? 可是爱情,所谓的爱情是什么?爱情是忽然发生的吗? 还是自己早早已经喜欢上陶然而不自觉? 在过去她把陶然当成弟弟一样存在的那些日子里,为什么会在陶然一表白以后,马上就像是被掀开了一层阻隔一样。 缪明霞说的那些,她可以听得懂,然而她始终没有想清楚,有很多地方还是一团的线,解不开。 夏金圣把陶然叫进办公室,告诉他律所准备安排几位新执业的律师去参加一个培训,培训费用由律所承担,耗时两周多,全程要脱产集中到酒店进行学习。 夏金圣把陶然叫进办公室说这件事,显然并不仅仅是通知他这件事。 他把该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以后,然后沉吟着,似乎有什么话还想要说。 “老师,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陶然主动问道。 夏金圣看着陶然,手指叩桌,缓缓说道,“这个培训名义上是脱产,只不过你应当明白,律所这边每个人都占着一个坑位,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些事情,固然可以转交他人,让他人帮你打理,但两周后又要再重新接手,当中有一些事情不免就会有一些差误。” 陶然懂夏金圣的意思了,点头道,“我可以自己做的,都是我一手做下来,别人短期接手到时候问来问去,还不如我自己兼着麻烦可能还会少一些。” 夏金圣满意地点头,“我知道现在的很多年轻人,比我这一代人要有想法也更有主见,现在条件好了,大家伙也更注重自己的生活品质。我也是因人而异,别人我就不提醒了,说的这些话不一定能被听进去,可能还要被嫌弃。” ------------ 一百七十一、培训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老师是我老朋友,一进来就我带着你,尽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看起来都被说烂了,只不过人在还没有资源或者说没有到那个位置的时候,还是需要更我时间和精力投入的,你一直很努力,我是知道的,有时候也会担心你是不是可以协调得过来,毕竟这会很辛苦,培训的地点离律所有点远。” 陶然懂了,表态道,“谢谢老师,我知道您是因为喜欢我才会给我这样的提点,您不用担心我,我会安排好工作和学习的,您有事就发微信告诉我,白天上课的时候可能不会及时回复,但一有空我就会回您的,空余的时间我也会利用起来,保证不会影响到工作。” 夏金圣就欣赏陶然这点,“那你自己把握,这个学习对于接下去马上要执业的人来说,还是有一些干货的,好好听听,笔记也做一做。” “好的,谢谢老师,还有没有别的需要交代的?” 夏金圣抬手看了下表,说道,“你晚上再过来一趟吧,我有点东西还要交代你,我和人约了饭,时间快到了,你先回去,等我电话。” “好的,老师再见。” 离开律所以后,陶然先回到了租住的房间,看了看狭小而简陋的房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拉上了行李箱,又去买了点东西,坐上了地铁,回家去了。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把林春晓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他的家。 地铁上人潮涌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他护着自己买的小蛋糕,免得被挤得变形。 这家蛋糕店是律所有几位女士喜欢的,经常叫的外卖,在律所不远的地方,他也就是顺道过去看看,结果运气好,去的时候还剩了一小个。 上次跑出来以后,又有好些时日没有回去了,天气开始渐渐转凉,衣服也要带着去换一波。 陶然打开门的时候,林春晓并不在家,打开灯,屋内空荡荡的。 那个他带回来的竹篓放在桌子上,竹篓里面放了一大把的满天星,白色的细碎的干花星星点点地缀满了枝条,看起来很漂亮。 看到这里,他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走过去把蛋糕和葡萄放在桌子上,拖过椅子坐在桌子边,用手拨弄着干花,若有所思。 起身去厨房,把葡萄一个一个剪下来,有几个破了掉下来扔了,然后调出了水洗了控了控水,再装盘。 林春晓今天去健身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健身了。 自从和缪明霞聊天以后,有很多东西也一直没有完全想明白,只觉得似乎有一条路,缪明霞对她的鼓励让她感觉好很多,她说的那些话仿佛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广阔无边河湖的通道,但怎么走她还不知道。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害怕别人不高兴,极力讨好别人,何尝不是一种因为别人活的思维。 看到别人对自己的满意,看到别人的开心,自己的付出仿佛就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甚至连所谓的变好,也是因为想要讨得别人的欢心。 能不能因为是自己需要,所以才想变好。 同样是一件事,角度一换,马上思路就被打开了。 我想要得到别人的赞扬得到别人的欢喜,是因为我的需要,并不是要讨好别人。 想不明白也没有办法,人就是这么一个人,她想到她家的那些运动的工具,于是她拿上衣服去了很久没有去的健身房,是很久没去了,卡都快要过期了。 想到了自己很久没有去健身房了。 一到了健身房,看到那些光着膀子在锻炼的男士,脑海里自然而然出现了缪明霞说的“没有冲动想要上手摸一摸”的话,顿时有些面红耳赤,然而再怎么面红耳赤,脑海里就是控制不住地浮现想象中陶然光着膀子的样子。 结果晚上的锻炼特别的顺利,一点也不累。 锻炼了四十五分钟,浑身大汗,冲了一个凉,就这样披着头发拿着装衣物的袋子慢慢走回家。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忽然就开始转冷了,太阳一下山,温度立马下跌,远处的灯火通明,多少有一点点温暖的错觉。 回家的路上,经过那座桥,那座她和陶然第二次见面的地方,她站在那儿,站了很久。 回到家后一打开门,林春晓马上意识到陶然回来了,因为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 她马上侧头朝鞋架看过去,那里多了一双男式皮鞋。 两个人已经有好几周没有见面了,这时不觉心中一跳,都来不及思考,心里头不自觉地就流出一股强烈的欢喜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脸,急慌慌地换了鞋就跑出了玄关。 陶然坐在桌子旁,含笑看着自己。 桌上摆着一盘洗好的葡萄,灯光下绿莹莹的,让人口齿生津。 葡萄边上是一个小蛋糕,远远地就可以闻到芒果的味道,是一个水果蛋糕。 林春晓是冲出去以后,才觉得不妥,自己似乎很心急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过分灿烂了,也不知道陶然会不会在笑话自己。 想着,浅浅的红晕就爬上了脸。 “春晓,我前阵子开始正式执业了,明天开始有持续两周的脱产培训,可能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你,所以想趁着还没有开始培训的时候,同你一起庆贺一下,最主要的其实是想得到你当面的祝贺。”灯下,他笑的温柔。 林春晓只觉心突突地跳,浅浅的欢喜控制不住地在心口蔓延开来,慢慢地流向全身。 她轻声说道,“祝贺你,陶然。” “听到你的祝贺,我很开心。要不你先去洗个手,然后过来一起吃点蛋糕?我知道你晚餐吃得不多,最后一个小小的给我买到了,里面都是水果,奶油很少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又马上岔了开去。 林春晓故作镇静,去洗了手,坐到了陶然的对面。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缪明霞那处回来以后,也许是心思变了,好像是什么门被打开了一样,再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及陶然的表白,欢喜多过了害怕。 ------------ 一百七十二、等待 陶然已经将蛋糕切好了,被切成了三角形的蛋糕露出了内部黄色芒果肉,果香四溢,蛋糕被放在盘子中被陶然骨节分明的手推过来。 浅浅的一个动作,就让她心跳加速。 “我同事经常在这家店买蛋糕,只说他家的水果蛋糕好吃,我也就去买了一个,想同你一起尝尝他们说的很好吃是怎么个好吃法。” 林春晓不敢看陶然的眼睛,垂眼拿起叉子,顺着蛋糕切了一块,放入口中,浓浓的果香味充斥着口腔,这种水果蛋糕只要舍得放料,不要太腻口,很难不好吃。 林春晓对着陶然点点头,“挺好吃的。” 陶然见状,也叉了一小块入口,完了说道,“还是你做得好吃。” 林春晓笑笑,“那是你有滤镜。” 陶然也笑了,“我有滤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担心林春晓会尴尬,他马上又说道,“我明天就开始培训了,今天回来是要收拾一些衣服过去的,天气转冷了。” 林春晓抬头看向陶然,“不能回来住?” 见她没有再提让自己搬出去的话,陶然心里松了一松,旋即笑道,“时间来不及,酒店的位置很偏,离律所远,离家里更远,今天我的老师找我,让我不能培训,就把手上的工作给拉下,所以我可能晚上还会需要回去加班,这样的话时间就有些紧张了,接下去的两周我就不回来住了。” 林春晓听完,顿了一顿才说,“这样啊,那你要注意休息。” 陶然点头,他看向林春晓,咽了咽口水,说道,“今天我回来,其实是鼓足了勇气的,上一次你叫我搬出去,吓到我了,我喜欢你没错,可是也不想动不动就要与你让我搬出去相抗衡,总觉得有点丢脸,毕竟房子是你的,死皮赖脸也不是我的专长,但我又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一句话说的林春晓脸色都变了,急道,“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的,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才有勇气厚着脸皮勉励自己。”他压住心中的恐慌,定定地看着林春晓。 “我可以鼓励自己往前走99步,等着你,然后站在那儿等你慢慢朝我走来,或是等着你慢慢想通,直到哪一天你愿意朝我走这最后1步,又或者允许我向你走完最后1步,这样就可以,你别急着拒绝我,给我们彼此一点时间,好不好?” 陶然的目光温和而坚定,面对这样的目光,林春晓怎么都无法拒绝,可是她喉头如同被糊住了一般,没有办法说出更多的话来。 对于陶然来说,只要林春晓不是明确地拒绝就可以。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林春晓在那一瞬间,想到了缪明霞的话,心里犹豫万分,想了好长的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陶然笑了,灯光下笑得灿烂,他说,“谢谢你,春晓,谢谢你可以给我这一个机会。” 那灿烂的笑容简直让林春晓不太敢看。 然后,陶然说道,“培训明天就开始了,上午八点半要报道,我着急着回来见你,办公室还有一些东西没整理好,老师说晚上还需要回一趟律所,接下去的时间,你,你要好好的。” 林春晓有些不好意思,晕红着脸,移开视线说道,“不然你把车开走吧,我现在很少用得到车,大部分的东西都交给外卖平台了,平时送点东西还是电瓶车更方便一些,找车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你要在酒店和律所之间赶来赶去,没有车夜晚会很麻烦。” 陶然本来想说不要,然而当他看向林春晓低垂的脸,转口说道,“好。”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敏锐地发现林春晓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林春晓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你既然还有事,就早点走吧,别拖得太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去给你拿钥匙。” 林春晓一边说一边后悔,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在赶人。 陶然本来也是想没这么早走的,现在听到林春晓让自己去收拾衣服,也不大好意思硬坐着,想着收拾好了再说。 林春晓拿了车钥匙,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转身坐到桌子前,拈了一颗葡萄来。 绿色的葡萄在灯光下显得半透明状,很漂亮,慢慢地剥了皮放入口中,很甜,略微带着点酸。 没多时,陶然拖着行李箱出来,“春晓,我刚刚接到电话,我老师让现在去趟律所,我,我得走了。” 林春晓心头一紧,起身抓过桌子上的钥匙,两步过去塞到陶然手里,前头只是慌乱,才说出了让他赶紧去收拾行李的话,谁知道竟然是马上就要走了。 心中不舍,想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自己的疑虑也没有打开。 “那你先去吧,慢点开,油好像不多了,明天记得加一下。” “知道了。” 陶然忽然伸出双臂上前一把抱住林春晓,他把头搁在林春晓的肩上,说道,“你等我。” 说完,他松开手,拉着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他的手微微有点发抖,想回头,又不敢回头,担心林春晓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也担心林春晓会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林春晓也是,想叫住他说什么,又不敢,最终就是什么也没说,看着他穿鞋,看着他开门,看着他离开。 陶然走后,林春晓一直有些迷茫。 然而这种迷茫随着陶然走后时间的延长,而添加了一些想念。 是的,她很清楚这叫想念,期待他的信息,担心他的安全。 明明只有两周的时间,可是就从这一晚开始,竟然变得很长,从他开始离开的那一刻。 林春晓一直在想,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要好好聊一聊,谈一谈,但是其实她也不清楚,不知道自己想要聊什么、谈什么。 陶然深知现在自己的条件。 最大的本钱无外乎是在于年轻,体力充沛。 培训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这并不是那种应付式的学习,上课的老师都是平时法律届的大拿,既有理论也有案例,上课本身并不是很辛苦。 ------------ 一百七十三、迷茫 但要兼顾工作,时间就很不够了,一天统共就24个小时,白天全程都在酒店上课,大家都在上课,课余也就十五分钟,中午会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他听得懂夏金圣说的话,意思是说虽然这边要上课,但那头的工作也不能丢下。 白天满满当当的课程,他只能利用每天傍晚下课以后赶回律所。 夏金圣会将东西放在陶然的办公室上,陶然自己晚上的时候去整理。 整个律所去学习的不是只有陶然一个人,但只有他一个人晚上回来加班,看着空荡荡的律所,打开灯环视了一下,也仅仅是心里在那瞬间微叹,并不觉得有太多的失意。 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自己没有任何的靠山,不得不更多倚仗勤奋。 就这样连续白天上课,晚上加班,日夜不休,陶然也感觉到有些累。 他买了一瓶黑咖啡放在桌案上,用来提升。 常年的失眠,加上这样的工作强度,并不是让人瞬间入睡,反而是一闭上眼,大脑里就各种琐事。 他还拿了一床簿绒毯放在车里,尽管律所和租住的地方很近,但是他有时候连这几步也不想走,反而在车里能时不时小憩一下,车里仿佛余有林春晓身上的气息。 她平时不用香水,但会用一些护肤品,也会化一个淡妆,洗澡固定的是用一种柠檬味的沐浴露,气味很舒服,车里似乎也留有淡淡的柠檬味。 还好当时自己并没有拒绝车,下班从酒店赶回律所,加完班有时候是回酒店,酒店是标房,两人一个房间,同房的姓李,也是同个律所的刚执业律师,有轻微打鼾。 所以本来就失眠的他更不好睡,所以他只在酒店住了一夜,大多数时候是在车里或是加完班了就回租住的房间睡觉。 每天晚上,他都会抽空发一条信息给林春晓。 或长或短。 只有这个时候,陶然才会觉得很开心,所有的一切都有奔头,因为感觉有她在那里,都有期盼。 以前看过一句话: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对于林春晓,他没有半分胜算,自己无非是长得好了点,可是她的前夫长得也不差。 很长的一段时间,住人家的吃人家的,现在还看上了她的人,有时候陶然想一想,也觉得有点离谱,然而时间越久,越不愿意放手。 因为心里有所想,有所求,所以哪怕是很忙的工作,很辛苦的生活,也变得有期待,有滋味起来。 陶然是在周五晚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林春晓没在家,出去锻炼去了。 她以为陶然是会在周六才回来的,因为听他说过课程一般会大下午17:30才会结束,周五晚上酒店也还有一晚。 她以为他一直是住在酒店的。 结果她等冲好澡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看了一下手机,有一条陶然的微信:春晓,我把车开回车库了,钥匙放在老地方,给你带了一点炒板栗放桌子上。我有点累,先睡一觉。 看着微信里的那几行字,林春晓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什么。 仿佛就看到了花蜜从心房处流出,溢得四处都是的那种感觉。 回到家,果然在桌子上看到了那一袋开口板栗,粽色的外壳爆开,露出了里面金黄色的果肉,虽然已经不暖了,但是拈了一个入口,甜丝丝的。 林春晓早上起来的时候,陶然依然在睡觉。 林春晓望着他的那个房间,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 睡前那种想要见了到陶然的想念被害怕见到他的恐惧所替代,既怕他缠着自己表达爱意,也害怕他不缠着自己问东问西,拧巴得很。 林春晓简直是有些蹑手蹑脚地收拾好自己出门的,唯恐陶然醒来,尽管见面也不需要交代什么,但就是害怕。 这两天,萦绕在心头的是缪明霞那天说的话,想得多了,也渐渐有一些动摇。 但是动摇归动摇,林春晓自己始终还是有一些迷茫。 那种害怕的情绪太过厉害,是几乎想不明白的范畴。 有可能是压抑的日子过太久了,已经完全让自己顺着那条道上走了太久,小心谨慎,不让人非语,然而一路走一路错。 她有些羡慕缪明霞和陶然,为什么他们可以那么通透,轻易就会懂那些让人很希翼的开阔的东西的东西。 自己这里心里头,一边想,一边又不敢。 然而一想到陶然和缪明霞的过往,又以觉得谁人都不容易。 命运里所有的赠送,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只不过有些人天分好一些,有了代价以后,就慢慢地懂了。 而有些人天分差一些,尽管代价足够多足够大,却依旧很傻。 而林春晓现在觉着自己属于,道理好像都懂,但依然过不好的那一种。 无法克制内心的那种恐惧,同时又心生期待。 是的,尽管她很想见到陶然,然而惧怕和想念一样多。 一早上她都有些心神不宁。 蔡佳丽的孩子继上回吐了以后,一直没好,烧了好几日了,这几日都在请假。 少了一个人以后,剩下的三个人就更忙了,缪明霞最近在找人。 与林春晓不同,她和蔡佳丽毕竟都有学龄的孩子,不管是学校的事情还是孩子本身,事情会比较多。 三个人以前一起的时候,也就是想要找一个事做一下,打发一下送完孩子以后没有事情做的时间。 没想到居然越做越好,这就超出了两个人的最初的预期和想法,有惊喜的同时也有烦恼,原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开展的副业,开始挤占了大量生活上的时间,从得心应手到完全无法两头兼顾。 随着业务量的攀升,秦姐也早就提出加工资的问题了。 都在同一个小区,八小时工作制,通勤时间也就十分钟以内,秦姐也很满意这份工作,但是工作也这么久了,业务量从一开始很轻松的状态到现在这个样子,也总是要加点钱的。 ------------ 一百七十四、温情 于是这天下午四点多,三个股东也有模有样地开了一个会。 打算接下去多请几个人,三个人退出之前那种状态,除了分红以外,其他上班时间就和其他人一样,也领同样的工资。 这是蔡佳丽与缪明霞商议好以后,再同林春晓提出来的。 朋友合伙,最大的问题的并不是亏损了干不下去。 好多时候是亏损了,困难了,反而都能一起走下去。 更多的时候是赢利了,特别是大幅增长的赢利,反而会使利益不均衡而使得友情也开始受损。 最开始的时候,无非也就是想找点事打发一下业余的时间,谁知道业务越做越好,但同时对时间的要求也越来越多,一时之间也就失去了当初自己全职的意义,同时又不愿意放弃这份收入。 三个人一开始设计的原也不错,分红加固定工资。 但是毕竟那时候业务量少,谁多做一些谁少做一些也没有人计较。 现在就不一样了,业务量大,成天的干活,一有谁请个假就忙的午饭也没时间吃,孩子也没有时间接送,大大超出了先前的预期。 然而总算也是事业,从一开始小打小闹到现在,放弃也是不现实的。 所以就想着要扩大规模。 但是因为春晓颂并没有所谓的店面,工作室是开在小区内的一个得打通的一楼楼房。 打的就是干净卫生和性价比,所以所谓的员工工资福利,也就是工资,和市面上的其他做这方面的相比,在薪酬方面也没有竞争力。 所以她们还是打算在小区或是附近小区内招全职宝妈这类人。 但又担心人员稳定的问题。 食品行业不同其他行业,因为有健康方面的要求,所以并不想人员流动太大,她们的工作坊也就是操作间,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一起,人员流动大也不利于管理,也不利于沟通。 于是三人各自让出5%的股份,吸纳新的人入股,秦姐犹豫是半日,也想着要入点股。 林春晓并无异议,尽管最开始的人是自己,但是自己过去几乎没什么职场的经验,相反是在蔡佳丽和缪明霞入伙以后,才慢慢地开始了更专业的管理,包括所谓的网红视频的剪辑,也是蔡佳丽想的。 是因为她们的加入,才发展到现在这样的规模。 林春晓几乎是被两位姐带着成长的。 今天恰好到了要面试的日子,由于蔡佳丽孩子生病,所以就只有林春晓和缪明霞一起去面试。 林春晓是通过与缪明霞整理了面试的材料,才发现原来就是普通的这样一份工作,也是有很多门门道道的。 按缪明霞的说法就是,选择合伙人就跟选老公一样,退伙也会跟离婚一样,各种伤害,所以结婚需谨慎,合伙也要谨慎。 不仅需要简历,还从对方的家庭成员、教育、经济情况等等都要了解清楚,接着又是带工作坊去实地考察,尽管林春晓已经和两位姐姐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还是感叹自己的运气确实挺不错的,一开始就遇见了这样两个合伙人。 嘿,自己也很厉害吧,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这不正说明自己有伯乐的资质么。 这么一想,林春晓又有些坦然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她带了一些下午工作室面试成员做的一些食品带回家。 她上午休息的空隙给陶然发了短信,告知今天要面试的事情。 回到家进了门就看见陶然系着围裙走了出来,一时之间,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了一股叫幸福的东西。 过去长长的岁月里,在顺城做姑娘的时候,一日三餐更多的就是为了应付饥饱。 再后来结婚做了妻子,拼命学着那些书上讲的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然后终日忙碌着的也是为了别人,围裙的那个人是自己。 何尝有人这样花心思做饭,专着自己吃呢。 林春晓摇了摇手上的袋子,说道,“就下午大家做的一点蛋糕饼干什么的,你要吃吗?” 陶然摆手,“别人做的就算了,如果是你专门做给我的,我就饱了也要吃。” 这样被大剌剌地告白,林春晓不免有些羞涩,只是自觉得做为更为年长的那个人,端得久了也就没办法放下来自然地接受,她忍着心中的欢喜,瞪了一眼陶然,“别乱说话。” 陶然却是嘻嘻笑地,一点也不怕她的这个样子。 有了一次得寸进尺,后面就会有更多的得寸进尺。 他也慢慢摸清了林春晓就是一只纸老虎。 他一边回厨房一边说,“快快洗手,我炒面给你吃。” 林春晓把东西放到桌子的一角,跟着来到厨房,只见灶台上摆着肉丝、香菇片、豆芽、胡萝卜丝、鸡蛋丝,还放了一盆水,里面浮着一些冰块。 陶然正在烧水烫面,见林春晓走进来,扬脸一笑,有心要摆弄一番,特意把动作摆得很好看。 林春晓一看就知道,心里不禁笑了起来,果然是孩子心性,然而她也不拆穿,这孩子心性因为是对着自己的一种讨好,心里反而升起了一股子欢喜。 陶然现在的厨艺已经越来越熟练了,把烧好的水倒入锅内,面条扔进去,烫了七分熟的面捞进冰盆里,然后起油下锅炒菜,最后将盆里的面沥水后放进去炒。 看着他那娴熟麻利的动作,林春晓有些恍惚。 不禁想起了两个人刚相见的那时候,陶然连碗都不会洗,那时候还是有些稚嫩的脸,而今却开始有了成熟男人的气质。 只不过每次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的那些笑脸,让人依旧觉得还是孩子一样。 陶然把炒好的面端到桌子上,拿了两个盘子,在盘子里装上面,招呼着,“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林春晓坐下来,看到桌子上有两个叉子,应该是陶然新买的,银光闪闪的样子。 “你怎么不坐下来吃?”她问道。 “我一会儿就来。”陶然解了围裙跑回了自己房内。 ------------ 一百七十五、等我 没一会儿,他居然拿了一束花出来,玉色的百合在灯光下映着他的脸,脸上有些泛红,然而又执着地看着林春晓,里面闪着光。 林春晓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脸也开始泛红,说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陶然没有马上回答,心里复盘了一下,不断地给自己打气。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以你弟弟自居,想着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开始追求你,你不必现在或是什么时候答应,只要接受一个男人对你的追求就可以。” 林春晓又囧又觉着好笑又觉着有点感动,几种情绪团在一起,最后居然笑了起来,“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陶然听得出来林春晓笑声中有一丝的羞涩意味,心中大定,一手挠头一手拿花,笑道,“就是想给你一点仪式感嘛。” 他偷偷摸摸看了很久的攻略,如何追女朋友的攻略。 一开始是想选玫瑰的,思来想去还是想把玫瑰留到以后正式得到承认的时候,所以就选了百合。 林春晓心定了定,也不断地鼓励自己,她稳着心神向陶然走去,立在他前面。 “我担心对你不公平,又害怕别人对我的指点,也恐惧等你长大以后我的老去,还畏惧某一天你的离去。”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红云慢慢地从耳朵根处开始向上爬,坚持把话说完,“我想了很久,现在需要向你坦白,我不是不愿意接受你,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面对你这样年轻又好看的人,难免不动心,但是……。” 咬咬牙,把剩下的话也说出来,“就是你这样好看的人,光是看着就会心跳,所以也不知道我的这种心动是因为你的脸还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总是害怕会有不纯的心想,也害怕这是一个砸下来的馅饼,没有无空掉下来的东西,最后总是要我去还。” 陶然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的脸就是我,它长在我的身上,是我的一部分,喜欢我的脸我很荣幸。” 林春晓的脸越发地红了,本来在心里盘算的一些话终究是说不出来,想着要同缪明霞一样,坦陈自己心底的那些想法,但还是没办法像她那样自然。 陶然看着窘态的林春晓,收敛笑意道,“我可以说出一堆一生一世、永远不离不弃这样的话,但是我想着,因为是对你,所以也没有必要,我希望我可以坦诚地面对你,以后的人生还没有走完,我不知道以后的我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以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现在这个我是真诚地想要同你在一起,现在的这个我他说不会辜负你。” 林春晓定了定神,说道,“陶然,再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陶然一听,就跳了起来,手中的花乱抖,差点掉在了地上,“太好了,太好好,我好开心呀。” “吃面吧,都要凉了。” 林春晓红着脸不自然地说道。 陶然又一拍脑门,“哎呀,快快,我对着菜谱看了好一会,忙了很久的,你尝尝我现在的手艺。” 陶然租在外面的时候,买了一个电磁炉,有空了就会做一做,自觉的手艺突飞猛进。 事实也证明,确实是比以前要好很多了,面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又也许是因为陶然做的,平时晚饭吃得不多的林春晓,吃了整整一盘。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新的统一,尽管各自忙自己的,但明显不一样了,可能是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指向性的方向,都更踏实了。 陶然前面多日连着上课又加班,一回到家,居然连着几日都睡得很好。 常年失眠的他头一次感觉到原来睡觉是那么美好的事情。 仿佛家里飞着磕睡虫,头粘到枕头就睡着。 这让他有些诧异。 林春晓已经很久没有去看陆萍萍了,那小家伙自从搬了家,入了学,越来越开朗大方,视频电话里扬着笑脸一再问小姨什么时候过去看她。 林春晓想了很久,既然想要去接受陶然,心里又有一些不安,也想要同林小江谈不谈。 只是林小江那个人,哎。 如果说林春晓古板,林小江只能说更古板,和她说这些话,会取得她的支持吗? 这天下午四点多下了班,她就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商场。 打算周末去看一看陆萍萍,想着要给陆萍萍买两身衣服。 商场的一楼是化妆品、首饰、玩具还有文具区。 林春晓从玩具区逛到文具区,想着一年级了,带点文具去吧。 陆萍萍喜欢画画,林春晓就买了好多本绘画本,又买了一盒马克笔,买了一盒的铅笔。 然后乘着电梯来到了五楼,五楼是童装区,男生女生的衣服都有,各种琳琅满目,她一边逛一边给陆萍萍买了两套衣服,又买了一双鞋子给她。 电梯下到四楼,看到都是男装,想了想陶然,他都执业了,自己也并没有送什么礼物给他。 于是就去看了看,一家家衣服店看过去,买了一件衬衫送他,他个子高,人也瘦,怎么穿都好看,又选了一条领带。 再逛到了三楼,又给自己买了一件连衣裙,又挑了一个帽子,穿起来以后营业员一个劲地夸,说着要不然您就穿着回去好了,特别好看。 林春晓也从善如流,就穿着新衣服、戴着帽子回去了。 回到家在地下室坐上电梯,到了一楼,电梯打开进来两个女性。 其中一个就是林春晓的邻居,林春晓不知道她姓什么,平时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林春晓会叫大姐。 林春晓想着招呼一下,正要开口,大姐却先开口了。 她对另一个人说,“我跟你说,我邻居家最近又搬来一个男人,长得还挺帅的,西装革履的,看着有模有样的,哎,现在的年轻人的私生活可真乱,前头她姐没有过来的时候啊,还有另外一个像大学生一样的人住在她家,经常看到跟在她的后头,年纪轻轻的,看起来也正正经经的。” ------------ 一百七十六、碎语 她兴许是看到电梯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特意歪过脑袋去,但是声音却不小,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女的看着也干干净净,文文弱弱的,刚住进来的时候还清清爽爽的,谁知道后来就越来越会打扮,一看就没那么正经,年纪轻轻的,就包养大学生,人不可貌相,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林春晓听得愣住了,看了看电梯门映出来的自己的样子,又是口罩又是帽子的,人家可能压根没认出自己,所以公共场合一点也不顾及边上的人。 另一个女人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那大学生是被包养的?”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哇,还以为是姐弟呢,那个大学生长得可好看了,白白净净的,长得高高瘦瘦的,平时我看他叫那女的姐,有时候碰到我,还会跟着女的叫我姐,挺有礼貌的一个孩子。我跟你说,我见过好几次了,那女的大包小包地给那个学生买东西。” 另一个女人一边听一边点头。 “后来那个大学生就搬出去了,我还不知道什么原因呢,过了两天才知道她姐姐带着个孩子搬进来,原来是不想让姐姐知道自己作风这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撇着嘴巴,“我是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她姐的呢,因为她姐搬进来没两天就有个男人来这里砸门,可凶了,后来一说起来就说是她姐的老公,那天闹得可大了,把门啊地啊都砸得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碎块,真是可惜了那天我没在家。” 女人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脸遗憾的样子,“真是可惜了,我都没有看到,回来就看到一地的碎块,听说都叫了警察,那天老头在家,还出去看了地。” “你说,如果是姐弟的话,自己姐姐过来,怎么就搬走消失不见了是吧,所以那大学生肯定就是被包养的哇,女的害怕自己家姐姐看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乱来的,年纪轻轻就包养什么,哦,听说那女的是离过婚的,这房子是离婚后分给她的财产。” “天呐,现在的人可真是不得了,也不知道怎么下得去手,要是人家大学生的父母知道了,都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另一个人啧啧道。 “哪止啊,最近又包了一个新的,看起来像是上班的,长得是比前头的那个大学生成熟多了,长得可俊了,又高又帅的,可惜了。” “什么,又包养了一个?” “可不是么,姐姐一搬出去没几天就搬进来了,你说要是正经恋爱的用得着这么防着自己家姐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女的做了那男的三还是那男的给女的包?世风日下啊。”她一边说一边摇头。 林春晓听得面色苍白,僵直着身体,冷意从尾椎处一寸一寸地往头上爬,冻得她指尖发麻。 陶然这两年穿衣服风格变化有点大,在她们的嘴里,变成了包完了大学生又包了一个精英。 她没敢同她们一起出电梯,抖着手也没看按板,随意按了一个楼层,出了电梯才发现是顶楼,顶楼的门被物业锁了,她拎着大包小包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半天不能动弹。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僵直着身体回到家,又在客厅坐了半天,看着手上的东西。 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下来,她自觉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没想到就这样被无事生非。 最后抹了一把脸,把买给陶然的衣服和领带搬回了自己的房间,放进了衣柜。 陶然下班到家时看到沙发的购物袋,其中一个袋子上画的图一看就是儿童服装,问道,“这是给萍萍买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林春晓已经有些恢复了,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话。 “明天周六,我打算去看看萍萍,最近很久没看到她了,她只有周末才在家。” 陶然饶有兴致地问道,“小江姐现在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林春晓扯出一抹笑,“挺好的,她在小区里找了一个保洁的工作。” “保洁?工资不高吧?” 林春晓点头,“不高,而且早上要起得很早,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萍萍上学的日子里,我姐会早早起来先去做了事,然后可以抽个空接送萍萍,也就是暂时先这样吧,等过了这一年,学校离家也很近,萍萍以后就可以学会自己上学放学,那时候再换工作,这些都是我姐自己和我说……她挺能干的,比我那时候厉害。” 陶然眼睛一亮,“我和你一起去吧,想来我后来都没有见到萍萍和小江姐了,特别是萍萍,我也想看看她。” 林春晓下午刚被邻居当着面议论,现在心事不爽快,情绪有些低迷,就说道,“不用了吧,你在家好好休息,难得周末,你最近总是加班。” 陶然的眼睛亮得好,凑上前来说道,“我不累,真的。” 林春晓勉强道,“还是不用了吧,我想起来我还有东西放在我的房间里,一起装好带过去。” 林春晓强笑道,转身回房。 站在窗户前往窗外看了看,满心的愁绪,但这些话又怎么能对陶然说,看着他欢心雀跃的样子。 呆了好一会儿,实在是觉得有点久了,林春晓才走出房间。 陶然居然就一直站在原地,一脸的落寞,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看到林春晓走出来,对着她说道,“春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我们不必彼此提防,我想要你说出真心话。” 林春晓迟疑地点头。 “刚刚我说想和你一起去看小江姐和萍萍,你一脸的不情愿,找了很多理由还推辞,你不愿意我同你一起去,是因为你去那边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你前面说考虑考虑是不是只是为了敷衍我的,你其实是借着去看小江姐和萍萍,然后去参加什么相亲的活动?” 陶然一直记得林春晓上回相亲的事,闷在心里很久了,也一直不敢问。 尽管林春晓答应自己会考虑和自己的事情,但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而且陶然敏锐地发现,今天一回来就看到林春晓心事重重的样子。 ------------ 一百七十七、争执 和昨天比起来,整个身上的气质都变了,从那种阳光的明媚的变得很忧郁的样子。 林春晓瞠目结舌,她完全没有想到陶然会这么想。 她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我后面没有和他见过面,我只是想去看看萍萍,然后和我姐说说话。” 经过了刚刚的事情,林春晓更急切地想要找一个人说说话,尽管她又觉得和林小江讲,可能就是没有用的,甚至有可能添堵,然而满腔的委屈再不找一个地方盛一盛,只怕自己要承受不住了。 陶然却显得很固执,他说道,“我只是同你一起去,不然我就不上楼好了,到了那边你就把我放下来,你去见小江姐和萍萍,我一个人出去逛一逛,那边有一个老街区,我看过视频,古色古香的,我先外头逛逛,然后等你。” 他的眼睛隐含哀求,生怕林春晓拒绝。 看到他这个样子,林春晓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头。 次日的下午,他们来到了临海镇。 林春晓确实不大敢带着陶然去见林小江,至少自己要先和林小江谈过了再说,林小江只会比自己更古板,自己犹豫纠结了这么久,林小江只怕比自己的纠结更多。 她心中不安,于是哪怕陶然在身旁时不时地扭头看她,她也没有松口。 林春晓跟着导航把陶然送到了古街的附近,控制着自己心里头的满腔思绪,对陶然说道,“我傍晚再来找你。” 然后驱车来到了林小江家。 陆萍萍得知林春晓要过来看自己,早就盼着了,见到了林春晓的时候就扑了上来。 她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自己在学校的事情,又把林春晓带来的衣服一一试了一遍。 陆萍萍还一个劲地想着同小姨一起吃晚饭,下午她还要去参加社区组织的公益画画班,林春晓和林小江一路牵着她的手送去,画画的地点离家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陆萍萍一再拉着林春晓的手,嘱咐林春晓要留下来吃晚饭。 林春晓说道,“小姨晚上还有事,饭就不能吃了,下回再来看你。” 林小江撞了一下她,她是知道林春晓过会儿还有事的,两人私下有在微信里沟通过,但是林小江并没有告诉陆萍萍。 林小江对陆萍萍说道,“你先去上课,小姨会留下来吃饭的。” 林春晓不满地看了下林小江,蹲下身子抱着陆萍萍说道,“萍萍,对不起,小姨晚上确实有事,你先去上课,下回小姨一定会来看你的,咱们现在都在江城对不对,很近的对不对,以后有的是时间呢。” 林小江叹了口气,拉着不情愿的陆萍萍走了进去。 送完萍萍以后,林小江说,“你就说点假话哄一哄嘛,带着这样的情绪去上课,一直挂着嘴,还以为都欠了她什么。” 林春晓说道,“我不想骗人,萍萍虽然是孩子,但是也不能骗她,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 林小江说,“你同孩子说这个干什么,她只是一个孩子。” 林春晓对林小江,不认同地说,“姐,我不喜欢别人骗我,所以我也要做到要哄别人,哪怕这个是出于善意的。” 林小江说道,“说不过你,回家吧。” 林春晓跟着,一路上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开口才好,想了一路也没有想清楚。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关上门,林小江就拉着林春晓的手过去坐下,“春晓,我看这次过来,一直心事重重的。” 眼前的林小江,看着比顺城那时候见到的,要年轻很多,脱离了风吹日晒的她,皮肤变得白皙起来,不再是一脸愁苦的样子。 她看着自己,一脸的担忧。 林小江对自己,如母如姐,她那抓着自己的手,哪怕脱离了这么多个月的农活,老茧依然很扎手。 林春晓踌躇半天,最后才横下来心来说道,“我,我谈恋爱了。” 她鼓足了勇气,明知道林小江大概率会批评自己,算来算去,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姐姐是她唯一可以值得说上什么话的亲人了。 她心里却始终有一些期待,希望姐姐是支持她的,是鼓励她的,是祝福她的,可以给她一些勇气去面对未知的以后。 林小江很开心的样子,“真的啊?男方是什么情况?哪里人啊?家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二婚的话可要担心点,看看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看着一直问个不停的林小江,林春晓心里头的犹豫和恐慌一点都不见少,打断了她的话,快速说道,“你认识他的,就是陶律师,陶然。” 林小江的微笑果然像被定住了一样,挂在那里,逐渐消失,愣愣地看着林春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什么?陶律师?他不是才大学毕业的嘛,小你很多的呀,我记得以前还租着你的房子啊。” “他已经大学毕业了,工作都一年多了,前不久已经转成执业律师了。” 林小江的脑海里浮现出陶然那张年轻的、英俊的脸,怎么看都觉得不是一个合适的对象,“他才刚毕业,小你这么多,你知不知道,女人老得比男人快,小你那么多年,大学才出来,要钱没钱要房也没房,你跟着他图什么?没房子你要给他房子住,钱不够还要养他,等到哪一天人家发达了,一脚就把你给踹了,他太小了,春晓,你也不小了,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生一个孩子,安稳过日子比什么都要紧。” 林春晓咬着唇,心里头想着,如果这样算的话,自己还不仅供他住供他吃还供他上学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心里一闪,马上那股子熟悉的压抑就迎面而来。 如同电梯间里那个人说她的一样,养小白脸,不知廉耻。 小时候别人就是私下骂吴心兰的。 林小江、林春晓的父亲早早过世,吴心兰一个人带着姐妹俩生活在村里,农村没有太多好的可以赚钱的门道。 九零年代的那一大片江浙深山农村地区,生活得还是很困苦的,记忆中的吴心兰养了两头猪,然后林春晓姐妹俩一有空就要去拔猪草,然后再有的收入就是茶叶了。 ------------ 一百七十八、恐惧 一年到头剩不了几块钱,小时候的姐妹俩就没有穿过什么新衣服,都是亲戚谁家衣服淘汰下来,不然将就着穿一穿。 这样的日子过的必然是捉襟见肘的,别的地方林春晓不知道,但就自己的那个村子,是男权父系的生态的,一个没了当家男人的家庭,寡母带着两个女儿生活,总有男人是觊觎吴心兰的。 他们也并不是喜欢吴心兰,有一些是光棍,但更多的是家里有老婆的。 只因为吴心兰的丈夫去世了,就好像是一个“无主”的财物一样,谁都想上前捞一把。 摸下手,动下胸,仿佛都有油可以揩下来。 那个时候林春晓的奶奶还活着,她对吴心兰不好,但也不妨碍着她把吴心兰以及两个孩子视为“我家”的东西,一旦发现有谁敢要上手,她就会泼出去和别人干一架,连骂带打。 但是,她骂得最多的还是吴心兰,以及当时还是两个孩子的女孩。 骂孩子的无非就是没用的丫头之类的话,可能林小江经历得更多一些,她是长姐,一般要骂就骂她。 但是她骂吴心兰的那些话,林春晓至今都记得。 农村里头有些骂人的话,骂得着实难听。 出口往往都带着生殖器。 在农村里讨生活,要付出的很多是体力活,但凡要是有人帮一帮吴心兰,马上就要被林春晓的奶奶追着骂,反过头来就骂吴心兰。 在林春晓的记忆中,那时候的吴心兰是有些懦弱的,在奶奶还没有去世的时候,不管是谁人骂她,她都沉默着,不言不语。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的被编排,被说一说,被骂一骂,林春晓的心结也不会这么多。 那些男人根本就无惧凶悍的林家奶奶,只不过在她活着的时候,家里有两个小叔子,总有顾忌一些。 直到林家奶奶的去世,她固然是对吴心兰最大的伤害来源,同时也长期保护着她得以沉默寡言。 去世以后,那些男人就是光明正大地走到吴心兰面前,明白地说着下流的话,上手来摸。 而村里的女人多半只是骂吴心兰,并不会骂自己家男人。 哪怕就是林春晓的亲叔叔,也被林春晓看到过对这个嫂子嘴里不干不净的。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吴心兰开始向林家奶奶转变,变成了另外一个奶奶,用各种刻薄的言语保护自己,同时也伤害着林春晓姐妹俩。 林春晓是在大学以后,开始看了一些闲书,才发现有些事情在历史上自古以来就存在。 她记得有一本书,在说到儒家‘存天理去人欲’,讲到了朱熹,也不知道是野史中记载还是真实发生过,娶的好几个小妾。 本质上,更多的是那些人说出来为自己巩固地位的,只是说给别人听的。 自己小时候生活的那个环境,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些男人对吴心兰百般挑逗,转头就跟别人说是吴心兰勾引他们,反正最后众人批评的都是吴心兰。 女人骂她不知廉耻勾引别人的老公,男人骂她不知廉耻勾引自己。 这种心魔一直挂在林春晓的心里头。 她害怕别人的指责, “姐,为什么我必须要找一个有房子的有钱的,为什么我一定要找一个比我年纪大的?姐夫跟你合适吧,有给你幸福的婚姻吗?祺生有钱有房子吧,我和他走下去了吗?我要而立之年了,就是三十岁了,如果我很长寿,到九十岁,够长寿了吧,也过去三分之一了,我为什么不可以找一个我喜欢的?” 林春晓的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滚,“姐,我真的很想过我自己的生活,不是因为我妈过得很辛苦,我要帮一帮她,不是因为我自己这么不好,所以别人说什么我都要忍一忍,不是因为他合适我。” “你知道吗?上街买衣服,我也知道哪些好看,哪些不好看,哪些质量好,哪些不好,好些东西好吃,哪些是实惠,这么多年以来,我每次都是想着我花的不是我自己的钱,所以我要省着,不要有那些虚荣的想法,吃和穿都是外在的,要懂事一点。” “我觉得我很懂事了,可是所有的人都认为是我不对,妈妈说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怎么样的,婆婆说别人家的媳妇是怎么怎么样的,我没有过过我自己的日子你知道吗?我的爱情和人生就是那样被我自己丢掉的。” 林春晓抬手抹了一下脸,继续说道,“姐,妈妈走了,我……。” 她本来想说如果她还在,她们不可能过得和现在一样,忍了又忍,最后最终她没有说出来,母亲纵使千般不好,人已经走了。 “妈妈走了,我也离婚了,我以后想为自己过一过,任性一点,妄为一点,为什么男人比女人大,大家认为理所当然,为什么房子一定要男人买才可以,为什么就一定要花男人的钱?再说了我现在和他也只是谈恋爱而已,结不结婚这种事情八字一撇都没有,现在仅仅是喜欢而已,其他什么都还没有。” “既然恋爱就是冲着结婚去的啊,不结婚谈什么恋爱呢?你也不小了,再要是和这样的小伙子耽搁几年,以后还有没有人要你?到时候人家正是青春有魅力的时候,说甩就甩了你,你怎么办?” “我和祺生,年纪相当,不也是说离婚就离婚了吗?你和姐夫,相差的总是大你几岁了吧,不是一样也过不下去吗?为什么我结婚了就一定要孩子,我就是喜欢,愿意和他在一起不行吗?” “那你以后呢?以后怎么办?我至少还可以守着萍萍,你呢,和他玩个几年,然后就一个人过下去吗?”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如果是不是期待中的婚姻,有什么好的呢?不如一个人。” “你真是被洗脑了。”林小江着急坏了,“听我的,春晓,咱就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好好过日子,陶然一看就长得太好,又太年轻,不是过日子的人,就算现在谈恋爱,哪一天找到一个小姑娘,转身就走了,何苦呢,不然你还是去找找妹夫,和妹夫复合吧。” ------------ 一百七十九、伤痕 林春晓悲哀地看着林小江,说道,“我和他不可能了,几年下来他就嫌弃我了,从结婚开始,我们家的房子就是他买的,城里人管这叫扶贫式婚姻你知道吗?他们家人都一直这么笑话他的,对他好歹只是笑话,对我又是什么?可能和爷爷以前养的一只狗差不多,或者连狗都不如?” “别打他的主意了,他为了赶走我,为了让我离婚,找了一个人当着我的面搂着抱着,出轨的,我气性虽然没那么高,可我也是人。妈妈每次打电话给我只是要钱,从来不关心我在他家过得怎么样,永远都是要这个要那个。” “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复合的,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妈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来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想着要不要和你说这些话,我想要你的祝福的,我劝了自己很久了,鼓起勇气来找你,我也准备好了你会说这些的,可是当你真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好难过,你的眼中到底是陶然配不上我,还是我不配陶然?” “我非要按世俗的眼光去挑选爱人吗?可是我总觉得不对,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为什么我不可以试试,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了,标准的大家眼中的被人羡慕的高嫁,可是结果并不如人意。” “我一直为着别人眼中的自己活着,我要努力,我要做到好媳妇,我要为家里考虑,我要还债,我要对得起那些为我付出的人,我要讨好丈夫家的人,几年下来,唯独没有好好爱过自己,可是如今被你这么一说,我发现,不对的,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并不是别人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林小江又急又心慌,心里还有很多的歉意。 她又不是傻子,自己在前夫家过的日子,早年供养林春晓大学,尽管林春晓都有去兼职,但多少总是要给一点。 前夫家里说的话,邻居的话,她体验过林春晓那种日子的。 更不要说后来的离婚,买房,都是林春晓一手帮忙的。 然而她是真的很担心林春晓这样岁月蹉跎,不自觉地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个妹妹孤老无依的样子。 妹妹自己从小一手带起来,缺了自己吃的都不能缺她的,怎么能不心疼呢,可是她真的理解不了妹妹现在一头钻进了死胡同的样子,也害怕她会再度受伤,总想着找一个老实普通的人过一辈子。 就陶然小林春晓这么多年,长得又是一张小白脸的样子,一看就风流。 “春晓,姐姐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委屈,不复合就不复合了,咱别着急,慢慢来,找一个适合的也行啊。” 林春晓说得激动了一些,眼泪直流,她抽出纸巾压了压眼睛,跑去洗了一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 然后说道,“姐,我马上就要三十岁了,从来没有按照过自己意愿活过,以后我想按自己的意愿活一回。” “就是因为你要三十了,玩不起了,姑娘家可以拖个几年啊,很快就老了。” 林春晓不想听林小江说的这些话,“姐,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早早就知道了,我来只是告诉你,顺便也想要得到你的认可,是我奢望了,我先走了,陶然还在等我,下回再来看你和萍萍。” “春晓!” 林春晓回过头,“姐,我想要的只是祝福,如果你要说别的,就不要说了,我不会听的。” 说完了,林春晓转头就走。 真的不会听吗? 林小江说的那些话像利刺一样扎进了林春晓的心里,和电梯里的那些话混在了一起。 扎得她痛极了。 她很害怕,只想要一个别人的肯定,哪怕那个人不是真心的,那个人可能告诉她你这样想并不自私,你这样想没有错。 然而林小江显然不是那个人。 林春晓来到楼下,找到了车,担心林小江跟上来,发动车子盲目地朝前开,停到了前面小学背后的一个角落。 然后开上音乐,想着痛快地哭一场。 可能是因为刚刚太激动了,所有的情绪都太用力了,现在反而哭不出来。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拿出一面镜子,仔细地修补了一下掉妆的脸,用自己的手扯着自己唇角,往上提了提。 在心里头告诉自己:春晓,你很棒的,你今天说出了自己心里头一直想说的话了,你这不是自私,是勇敢。 然而,怎么将自己的唇角往上提,眉间还是一阵的苦意。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林春晓清了嗓子,说了两句话,觉得鼻音不怎么明显以后,才拨打了陶然的电话。 陶然发给林春晓的定位,就是在古街的边上。 古街离这里不是很远,开车也就十多分钟就到了。 临海区的这条古街颇有些历史,在开发过程中刻意被保留下来,青石铺地,两旁的店铺统一装修成了略带古风的样子,木门瓦面,古色古香。 两个人汇合,找了一家店吃晚饭。 林春晓装着很开心的样子,半真半假地描绘着自己见到林小江母女的场景。 饭后,两人然后沿着石头在古道上逛了起来。 还没走几步,忽然,就响起了一阵招呼声。 “陶律师?” 林春晓转头看去,是一位很年轻的姑娘,挽着一个青年男人的手,她诧异地看着陶然,疑惑地眼神不时地朝自己扫来。 林春晓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神,往边上避开去。 “赵宁?”陶然马上反应过来,看向对方互相挽着的手,笑道,“好呀,终于看到你男朋友的庐山真面目了。” 陶然打趣道。 赵宁笑了笑,刚刚她是看到陶然和一个女生并随的,并且贴得有些近。 在律所,大家都知道梁婉青对陶然的紧追不舍,也多少知道陶然对于梁婉青的不远不近,一直保持着距离。 不单单是对梁婉青,对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态度。 长得又好,又会说话,还很年轻,谁不在私下讨论他的八卦。 所以现在看到陶然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就很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可是这会儿,那个女人却好像不认识陶然一样,往边上走开去了。 ------------ 一百八十、躲开 “你一个人来的?”赵宁问道。 陶然正想介绍林春晓,往边上一看,却发现林春晓已经往前走去,立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个铺子前,距离并不远,可以听得到他们的说话声,可是林春晓好像正在看着铺子里的东西一样。 他心下一窒,顿时心生一阵苦闷,勉强笑道,“陪朋友来这边办点事。” 赵宁笑着点头,“哦,一起吗?” 陶然摆摆手,“不了,你们逛吧。” “那好,我们先去逛逛,再见。” 看着赵宁走远了,陶然才跟上林春晓,也没有了之前兴高采烈的样子,没走一会儿他说道,“我们回去吧。” 林春晓知道他应当是生气了,讪讪地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跟着陶然来到停车场,陶然管自己上了车的后排,闭上眼睛靠着在座位上不发声。 林春晓心下懊恼,她当下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后来就后悔了,但又没有脸再走回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和招呼。 现下更不敢开口,一路无言地开着车回去。 车开到车库,林春晓说道,“陶然,到家了,回楼上睡觉吧!” 陶然睁开眼,他其实一路都没有睡着,心下苦闷得很。 路上,因为林春晓开车,又忍着自己没有说什么。 现下停下了车,再也忍不住了,“春晓,我现在的感觉很不好,从昨天开始,你不让我见小江姐和萍萍,今天你直接就躲开了,是我不能见人吗?我没要你就要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好躲的?” 林春晓咬着下唇,“回家说好不好?” 陶然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出口,跟着林春晓回到了楼上,一进屋子就坐在了沙发上。 气乎乎的样子。 林春晓犹豫地走过来说道,“对不起。” 陶然抬头看着林春晓,心下更苦闷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坦然地带我见你家人,也坦然地和我一起见熟人,为什么现在反而感觉你躲躲闪闪的,我并没有要求你现在马上接受我,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好像就是你很害怕我见光,是我不能见光?” “不是。”林春晓马上否认。 “那是什么?”陶然反问道。 “我……。” 林春晓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话说得好听,但其实她并没有跨越自己内心的恐惧。 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要公开在所有人的面前以后,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了。 大家会对他们进行议论,一想到这些有可能会对他们有各种负面说法的可能,林春晓本能就是觉得很害怕,想要逃避。 电梯里碰到了邻居说了那些话,加上林小江的那些话,把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戳破了。 见林春晓支支吾吾地,陶然说道,“你就是觉得我们不能站在大庭广众下,不能接受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你没有勇气和我站在一起,也没有勇气同我一起走下去,是因为我不如你的前夫那样的能力,可以让你躲在我身后,一切有别人挡着是吗?” “我承认,我不具备那样的能力,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事实上现在我住着你的房子,从你那里借的钱也没有还上,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帮你解决各种问题,不仅如此,甚至可能有一些压力会需要你去扛,我也知道你害怕。” “但是我们现在并没有开始,我和小江姐、萍萍都是认识的,你为什么连我见她们你都有顾虑?街上碰到一个熟人而已,就是我知道她的名字,她知道我的名字的这种关系,你也要站在边上假装不认识,对我们之间如此没有信心,怎么谈以后?” 陶然的话像一把利刃,直接割开了林春晓的恐惧。 她抖着嘴唇,半日也说不出话。 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恐惧。 她明明知道同林小江说,不会有满意的答案,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总想去找一个人问一问。 大约是如同飘在汪洋里,随便看到一根浮木,都想近前上去靠一靠。 如果感情的事,只需要一句简单地“接受”,然后从此就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不行,简单的‘我愿意’,并不能换来现实中的真正的接受,从说到做,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 陶然很好,她也很欢喜,可是一想到两个人真的要成为情侣关系,就不知不觉会对后面所要面对的一切感到恐惧。 可是这些东西怎么同陶然说? 林春晓强忍着眼泪,也忍着自己心里的心魔,只说道,“对不起,陶然,给我一段时间。” 陶然也看到了林春晓发红的眼眶,难忍心中酸涩,想上前抱抱她,最终克制住了,说道,“周一我要出差,我整理一下衣物,春晓,对你我是认真的,我也希望你可以认真的对待我,我也会努力成为不让你觉着丢脸的那个人……。” 还没有等陶然说完,林春晓就打断了他,“不是你的问题,我并不觉得你丢脸,只是我心中有一些……有一些我自己过去的心结,打不开,和你没有关系,你这样就很好,今天是我做得不对。” 心结? “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林春晓闭了闭眼睛,“给我一些时间,我现在的勇气不够,有一些东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对不起。” 陶然有一些失望,但还是说道,“好。” 看着回房的陶然,林春晓心里很难过,克制住想要叫住他的冲动,最终回到了房间。 躺在床上,久久未眠。 她知道,那些是自己的心结,一直都在的心结,过去其实就是一直影响着自己的,那些连梁祺生也不知道的东西,曾深深地埋在心里。 只不过过去梁祺生的家族,对于她家来说,过于强大,所以她压根不需要也不会碰到这样的心结。 所以陶然晚上说的那些话,也确实给了林春晓一记警钟。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沉浸在过去的伤害当中无济于事,以后的路并不会和从前一模一样,与其总是希翼躲在别人的背后,指望着他人帮自己解决,不如靠自己往前走。 ------------ 一百八十一、肯定 所以,其实她的人生,最好就是离婚以后,就独人成行。 可是谁知道又跑出来一个陶然,偏偏自己又心动舍不得拒绝。 如果不曾见过美丽的风景,那么就那样闭着窗缩着脖子生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偏偏她看过那扇窗户后的美景。 她舍不得放弃。 陶然这一次出差,没有像往常一样每天都有发微信给林春晓。 大约是存了心想让林春晓自己想清楚,又大约是真的被伤到了心,也有可能是他也正在思考。 喜欢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林春晓对自己的回避让陶然想到了过去自己的回避。 林春晓担心的这些东西,不就是自己当初觉得两个人不相匹配的那些想法吗?她害怕的就是那些东西吧。 陶然觉得自己的脸很疼,尽管他什么都没有和林春晓说过,然而自己过去那些阴暗的想法还是狠狠地打到了他自己的脸上。 可是纵使自己想清楚了,无非是权衡了利弊,因为喜欢是一种感情,终究是一种利,自己只是敌不过这种利无法舍弃,所以只能转身拥抱。 别人呢? 但这些东西,他不可能同林春晓说。 越想,他也就越理解林春晓的害怕。 林春晓并不知道陶然的想法,她常常拿着手机,想着要给他发一条信息,可是不知道说什么。 林春晓想到了缪明霞。 她上回同自己说的话,打开了自己的一些思维上的结点,她说话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很通透的感觉。 于是林春晓趁着蔡佳丽去上阁楼的时候跟缪明霞说道,“明霞姐,你下午有空吗?” “什么事?” 林春晓咬咬唇,说道,“我想请你喝杯茶。” 缪明霞诧异地看着她。 林春晓忙说道,“就是我,我自己有一些地方,好像很拘泥的感觉,上一次你说的那些话,我感觉很不一样,好通透,就想同你聊一聊。” 缪明霞啊了一声,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真的啊?那必须得有空啊,我下午五点左右去接我儿子,五点钟之前我都有空啊。” “那我请你去喝点茶吧,门口那一家茶楼。” “茶什么楼呀,你和我一起走吧,去我家,我上午把衣服放洗衣机里,回去还要晾起来。” 林春晓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 下了班,林春晓跟着缪明霞去了她家。 “你先坐一下,我晾好衣服。” 林春晓点头坐了下来。 没多久,缪明霞端出来一个果盘,上面放着一串葡萄,说道,“没有别的水果了,我随意端一下,你也就随意尝一下,放好几天了。” 林春晓忙起身说道,“客气了,明霞姐,你看我上门都没有买东西。” “哈哈,我都说了我随便招待,你也随便吃,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套和讲究,你想要说的话和陶律师有关系?”缪明霞的眼睛亮闪闪的。 林春晓吃惊地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又要避开佳丽,又特意想要和我说,工作上的事情无须避开她,其他的事情好像你我之间也没有聊过,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和陶律师之间遇到了点问题。” 林春晓点头,然后就把脸垂了下去,满腹的话,满腹的愁,满腹的纠纷,“是的,上一次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从前从来没有在别人那里听到过,给了我很多的启发,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我也是鼓起勇气来找你的,希望你可以指点一下迷津,我感觉你说的那些话,和过去别人同我说的都不大一样。” 缪明霞哈哈一笑,“真的呀,那我太荣幸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想问的就问。” 林春晓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一个人已经在家里想了很多天了, 陶然也一直没有给自己发来信息,心里又慌又迷茫。 眼下也顾不得什么不好意思,就说道,“前阵子我去找了我姐,我本来想着和她聊一下陶然的事,结果,只是一听到这个事,我姐就说了一些话,呃,就是反对的话……其实我在去找她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她大约是说那些话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并没有断除依赖,我妈不在了,可能我心里有点把她当妈妈?” “我小时候,算是她带着我长大的。”林春晓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原因。 缪明霞和林小江见过很多次,在她的记忆中,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被生活折磨过的人,思想有些僵化且古板。 “你姐不同意你和陶然的事情?” 林春晓点头,“我是从我姐那里回来以后,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为什么明明知道她不会同意,肯定会说一些我不想听的话,却还要去找她,可能是因为我太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了,尤其是姐姐,可能某种程度是当成了我的母亲,总想要得到家人的认可。” 她垂着头,“以前,每次做错了什么,我妈都会讲我,说什么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看你就是不听……其实很多时候她压根就没有说过那些话,只不过就是一种惯性,总要教育点什么,于是动不动就会说你看你做事怎么怎么样。” 林春晓苦笑道,“在她的眼里,我除了学习好一点,几乎是通身的毛病。再后来,我感觉我其实还是内化了她的,把她曾经认定是我的缺点的东西,尽管我一路反抗,但最终还是内化了,比如我就是认为自己很懦弱,生怕别人要说那些早知道,生怕别人指责我。” 缪明霞轻轻笑了笑,“哪里,你有很多的优点,你看,你越来越漂亮了,比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漂亮了很多,五官明艳起来了,像是见到了阳光的树。” 林春晓抬起头。 缪明霞温和脸带着笑意,手指在空中虚虚地划了一道,“很漂亮。” 林春晓心中一顿,不由自主地朝着缪明霞说的话,脑海中浮现了一棵挤在林下的树,细弱而叶子疏落的样子,在头顶的阴暗被掀开以后,绿叶苍翠欲滴、生机勃勃的样子。 ------------ 一百八十二、通畅 只见缪明霞的眼神非常的温和,里面带着些许的赞赏,似乎在鼓励林春晓继续说下去。 于是林春晓继续说道,“我总是觉得我和陶然之间不适合,那些理由无非是过去我听到的别人说给别人听的,也有别人说给我听的,不知不觉间我就牢牢地记在心里,总害怕哪一天就会再次转头那样评价我,我一直过得小心谨慎,时时想躲在别人的背后,我可以想象得出来那些人说什么话,无非是什么我长他几年,他长得又太好,而我又离过婚,我既没有勇气去走过去没有走过的路,顾前顾后,又不想拒绝。” 缪明霞轻轻地笑了笑,“说明你还年轻啊,也说明你经历的事情还不多,心里还很纯粹,以及很善良。” “善良?” 缪明霞瞟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是好话是吧?善良的背面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就是软弱、不经事。任何事情都有代价的,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代价或大或小,都有一个后果需要承担。” “比方说你选择要走安全的路,躲在别人身后,那么就要承担别人给你你才能拥有,别人不给你,你既然没有能力别人也不允许你去争取……春晓,跟着你自己的心走,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是知道的。” 跟着心走?她的心就是不甘愿,想要试一试呀,可是总是在害怕。 林春晓咬咬唇,“我的情感和理智好像是两个方面的,一个对我说:他们说的是不对的,他们完全不了解我,就随意地评价我,我不需要对他们负责。另一个是我很介意,很难受,我害怕别人说我们,所以没办法这么自然,有些,有些害怕见到我和他一起的人,特别是熟人,我担心那些人的看法。” 缪明霞温声说道,“这世上的事,大多不存在甘蔗两头甜的事情,你既然选择旁人眼中也好、在你眼中也好,有一些高攀或是低配的东西时,就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指望着别人的付出,一时是有的,但不存在一世,哪怕当下的那种心态是真的,也没有人能做到永远。你说你害怕别人的目光,那么陶律师是不是也会怕?是比你的怕多还是比你的怕少?” 林春晓有些懵懂。 “你有没有看到过一部韩剧,加油金三顺,里面有一句台词:去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一样,跳舞吧,像没有人会欣赏一样,唱歌吧,像没有人会聆听一样,干活吧,像是不需要金钱一样,生活吧,就像今天是末日一样。我以前被鼓励到很多了的。”缪明霞眼睛看着虚空处,仿佛回忆起了年轻的时候。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我们的一生,活得长一些八九十岁,短一些可能五十六就走了,往后余生永远在黑暗的世界沉睡,现在有幸睁开眼看到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何不放开一些,让自己沉湎其中,贪图也好,享乐也罢,不失为一种体验,何必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生活无非就是穿衣吃饭的事情,对于别人的看法,你要是重视那么它们就很重要,你如果无所谓,它们就是屁一样的存在,你不让别人伤你,别人就伤不到你,不必那么苛求自己的,允许自己不行,允许自己失败,允许自己活得不是那么好……这绝对不是鼓励你放纵,只是就像明一根绳,绷太紧就会断,松弛一点点,然后继续向前走。” 不知不觉,林春晓就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情不自禁地说道,“明霞姐,你为什么会这么通透?” “真的吗?我好开心你这么高级地评价呀。”缪明霞开心地笑起来。 “是真的,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你说的这些话,一直以来我都小心翼翼,观察身边的人,不让自己做错,其实也没有什么能踏错的空间,一旦错了一步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对于有些人,有些时候是这样的,至于你现在……你觉得你和梁总,你错了吗?” 林春晓诧异地看向缪明霞。 “你错了以后,你再也回不去了吗?”缪明霞问道。 “再也回不去了以后,你现在是怎么样的,有没有错了一步以后就万劫不复?”缪明霞又问道。 林春晓有如醍醐灌顶,若有所思,良久以后,“谢谢你,明霞姐。” 这世界的事,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绝对性的东西。 过去的诸多困难和苦难,再怎么想要去追究,终究都已经留在了旧时光里,自己又不愿意真的下定决定去拒绝,那么就只能是下定决定去抓住。 拒绝有拒绝的痛苦,抓住也有抓住的困难。 两头总要取一。 真的错了又能怎么样,一路走来,错的还少吗? 然而真的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最终的改变还是得靠自己的,然而缪明霞的这些点拨,已经很难得了。 回到家里,林春晓看着桌上的满天星,有花屑掉在桌子上,她抽了一张纸,把花屑扫干净。 手轻轻地抚着作为花瓶的竹篓。 一只手点开手机,她写到:陶然,好几天没有联系了,不得不承认我喜欢上你了,只是心里有一些事情,懦弱的我一直不敢坦诚面对和你在一起后有可能面对的困难,然而又贪图你给我的温暖,对不起,想起你的勇敢,我很愧疚,我应当要同你站在一起,我想站在你的身旁。 发送出去的那一刻,手不自觉就要点在撤回两个字上。 林春晓的两只手互相拢着,极力地控制住那股子冲动,不断地告诉自己:春晓,勇敢一点,迈出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地球还在。 两分钟的撤回时间过去了,心情又马上转回了陶然有可能的反应上。 这么多天了,他一个信息也没有给自己发,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是不是决定了以后不再喜欢她?是不是他的身边出现了新的年轻的漂亮的姑娘? 一时后悔自己不早点发送这个短信。 ------------ 一百八十三、归程 一百八十三、归程 一时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发送这个短信。 心中反反复复,忐忑不安。 陶然在看到短信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他和夏金圣见了几个他在武汉读大学时的同学,顺便打听一些情况,吃了饭又聊了很久的天。 夏金圣喝得有点多,陶然搀着他回到了酒店,进了房间,又帮他脱了鞋子躺在床上。 最后才收拾好自己,开了自己床头上的灯,取了手机来看。 他一眼看到了林春晓发给自己的信息。 看到信息的那一刻,笑容从唇角溢到了耳边。 他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反反复复,最后只发了一个满面的笑容,一个不够,连发了三个,又加了三颗跳动的心。 然后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胸腔里头心脏有力的搏动。 那颗心,终于有家了。 陶然这次出差是他上班以来最久的一次出差,辗转了好多个地方,最后一站是长沙。 每一个地方他都会挑一个晚上匀出空来去夜市走一走,有时候要应酬实在没空,在把夏金圣送回酒店以后,他也要独自出去走一走。 久而久之,夏金圣也会跟着陶然一同去走一走。 中国地大物博,尽管近些年来义乌小商品遍布全世界,当然也包括中国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不同的地方,还是有很多那种独特的手工艺,有的因为有工业流通的价值,迅速变成了商品流通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而有的因为制作工艺或是其他方面未能流通,就成了每个地方的非遗或是特色。 陶然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找一些稀奇古怪的或是灵巧的小玩艺。 这次因为出差时间长,辗转的地方多,所以并没有在每一个地方都买,因为出来带的衣服也有点多,怕箱子装不下。 反而会转向购买品尝一些当地的特色的美食。 夏金圣看着兴致勃勃的陶然,难得也和年轻人一起东逛西逛,这头吃点那头尝点,打趣道,“你这是有女朋友了?” 陶然这个人,尽心尽责,人愿意学,酒量也好,说话也有情商,工作以后迅速脱离了学生的样子,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也就这两天忽然就开始常常不知不觉就咧着嘴笑,问他有什么开心的事,就一副回过神来的样子,也不说话。 然后看他买的都是小玩意,要么就是什么零食,一个年轻人,平时也没怎么见他吃零食的爱好,家里的情况他也知道,没什么亲戚在江城。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谈恋爱了。 毕竟夏金圣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 既然是在外面逛街,陶然也不再是一副板板正正的模样,难道得露出了略略羞涩又张扬的笑,嘿嘿了两声,“快了,快了。” “哟,居然还是你追别人的,有谁还能拒绝你?”夏金圣不是不知道梁婉青和陶然的事情,一方面为陶然惋惜的同时也为这个年轻人感到开心。 陶然的父亲不在了,母亲也被判刑了,对于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如果可以和梁婉青在一起,以后肯定可以少很多年的奋斗。 梁婉青的家庭背景大家都知道,梁伟才还请了律所几个股东吃了饭,请大家多照顾。 同时,对于这样的人,陶然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去拒绝,足以说明这个年轻人并不是那种贪一时之利的人,未来可期。 但是夏金圣也知道,陶然现在至少经济上还是没那么宽松的,看他买的那些衣服鞋子的档位就知道。 人穷而志不短,夏金圣才更欣赏起这个小伙子。 陶然笑意加深了,笑起来的他打破了假装出来的职场世故,看着反倒是有点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了。 “她比我大几岁,就是我们之间有一些顾虑吧,所以还需要努力的吧。” 夏金圣挑眉,瞬间被陶然这句话所爆出来的信息含量吸引过去了,不过毕竟他年纪大一些,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轻轻地发了一个‘哦?’的声音。 然而陶然忽视了尾巴的那个疑问音,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这毕竟是私事,而且也不想一下子就透露得太多,避免潜在的麻烦。 见陶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夏金圣也不再问,只笑笑。 夏金圣比陶然早两天走,律所那边还有别的业务,陶然则一个人留下来等一份材料。 这两天比较闲,没有很多的事情,不过陶然也没有闲着玩,利用这两天空余的时间去旁听庭审。 到了回去的那一日,心中归心似箭,隔一会儿就想给林春晓发微信,然而陶然知道林春晓白日除了中午有点时间,要等下午四点多才会空闲,于是忍了又忍。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去到了动车站,人来人往的,坐下来给林春晓发送信息,一看整个屏幕大部分都是自己发的,原来自己以为忍了又忍,不知不觉竟然发了这么多。 他捂着脸发出低低的笑声。 退房了。 现在正在等车。 上车了,准备去动车站。 我到啦。 马上过安检了。 还有三个多小时才能上车。 …… 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字,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其中的急切。 一时脸上有些赧然,捏着手机看着林春晓的回复:我知道了,注意安全,你慢慢来。 心里又流淌着一种叫幸福的东西,眼见着最好的最美的最期待的画幅就要在眼前应展又还未展开的开始,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人的喜笑怒哀,就想着那人可以在眼前,冲上去可以抱一抱。 可以抱的吧,她说她想站在他的身边。 所以现在是他的女朋友了,对吗? 一想到这个,陶然就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需要再确认一下? 不行不行,一确认等下就把既定事实给推翻了。 证据都明摆在那里,还要什么再确认。 想着想着,他就嗤嗤的笑了起来。 坐在边上的两个姑娘捂着嘴看着陶然一边笑一边指指点点,私下说着什么话。 陶然回过神来,赶紧正襟危坐起来。 不多时,一个姑娘红着脸跑过来,问道,“你好,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 一百八十四、滞留 陶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他端着脸,略略带了一点点的又能让人明显感觉到距离的笑意看着女孩,一边摇摇手一边说,“对不起。” 姑娘红着脸跑了回去。 上车前给林春晓发了微信,自己大约会是在凌晨的时候到江城,回到家里也可能是早上了,叫她不要等自己。 上车以后,陶然就靠着椅背闭眼休息,尽管睡不着,但想到再过来不久就可以见到林春晓,心中满是期待。 想着从长沙到江城也就六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然而途径武汉,停下的列车没能再出发。 广播响起来的时候,陶然和众人一起茫然。 车厢里乱轰轰的。 后来,又随着人流从车上下来,到处都显得乱嘈嘈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茫然或是恐惧。 有一些人在骂人,有一些人在发呆,也有人在疯狂打电话。 午夜站台的风呜呜地刮过来,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然而风吹过来还是很冷。 他迅速地看了一下手机的电量,在列车上他有充了一下,电量还满着的。 第一时间拿着手机上网查询了一下,才知道武汉封城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刚刚在车上瞌睡了一下,睡得不深,但这会儿反倒是好像一直没有醒一样,仿佛是在一个梦里面,周身全是没有逻辑的事情。 他用劲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更清醒一点,开始想接下去的思路。 犹豫了片刻,也不管现在是不是半夜三更,他马上给夏金圣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夏金圣接起电话有点生气。 他的睡眠也不怎么好,被吵醒了再度入睡会很困难。 陶然赶紧开口道,“老师,我坐的动车停在了武汉,这边封城了,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我先把上午拿到资料拍照发给您,原件先放我这里,以后再带回来。” 他克制着自己,尽量使自己的语速均匀,吐字清晰,毕竟现在是紧急情况,先要把事情说清楚。 夏金圣那些气随着陶然的话,烟消云散,马上就清醒了过来,放低声音嘱咐道,“你小心点。” 挂上电话,他马上拿起手机查了信息。 武汉封城的信息铺天盖地,他不由地惊出了一身的汗。 陶然是自己的下属,平素叫自己老师,又是工作派出去的,现在滞留武汉,第一时间还想着工作。 他抹了抹脸,马上开始回忆自己有什么关系在武汉,也不管是多晚,开始打电话。 陶然挂了电话以后,迅速找了一个避风角落,从行李箱里拿出文件,摊在地上,一面一面翻过云,用手机拍下来,发给夏金圣。 然后再把文件收拾进行李箱里,打开微信将自己当下负责的工作进度一一以语音的方式汇报给了夏金圣。 处理好这一切以后,他才给林春晓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头,他强装镇静,怕林春晓会吓到。 电话那头传来电话有规律的嘟嘟声,现在是半夜,林春晓大概率是睡下了,此刻他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既有恐惧,也有情愫。 能有一个人,在这种前路未卜的时候,自己能给她打电话,这多少缓解了当下他面临的恐惧,同时也加大了他对未知的恐惧。 他竭力镇静下来,调整好自己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出现林春晓那带着睡音的陶然二字的时候,说道,“春晓,对不起,吵到你睡觉了吧,我被留在武汉了,暂时回不来,这边封城了,所有经过这里的列车都停在了这里。” 林春晓迷迷糊糊的,跟着念了一下“封城?” 然后猛然醒了过来,头脑就嗡的一声,封城?什么意思? “你现在别说话,我需要省点电,接下去恐怕不会有时间给你打电话,你暂时也不要给我打电话,别担心,我能处理好的,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现在已经动车了,新闻你稍后你应该会看得到的,我现在也是一脑子懵的,还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但看着不太妙,不过你不要太担心,我现在很安全,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哪怕是竭力保持镇静,然而重复的话还是泄露了陶然的内心,他也很害怕。 “陶然……。” “乖,我现在没有办法判断后面的事情,为了节省手机的电量,后面可能会先把微信关了,因为我还要用电话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把电尽量延长,所以接下去就先不回复你了,你也先别找我,有什么变化我就会发你短信的,春晓,我爱你。” 陶然挂上电话以后,把手机微微地压在胸口。 刚刚满心满脑都是自己需要做什么,这一会儿感觉最重要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以后,巨大的恐慌才开始袭来。 如同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一样,再次被抛到了未知的地方。 然而这一次,除了巨大的恐慌以外,还包裹着一丝安慰。 那就是心里念着一个人,那个人是可以挂念的,而那个人也是在挂念自己的,不管以后是什么样子,那个人始终站在那里。 站台上人潮拥挤,很多人情绪激动的很,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扭动着肢体,大声地说着什么,或是骂着什么,也有人在哭。 有工作人员出来引导众人离开站台,迷茫的人如同巨大的羊群,跟着人流往前走。 陶然一个劲地安抚自己,别急,别怕,春晓在等你。 陶然也跟着人流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想着充电,等随着人群来到了大厅以后,他马上就到处找充电口。 他带了一块充电宝,想着要先把充电宝充满。 已经有一些人开始意识到充电的事情了,也有很多人还在迷茫着,有更多的人在哭。 幸运的是,陶然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充电口。 把充电宝拿出来放着充电,然后开始梳理自己身上带的东西。 这次出差的时间长,带的衣服有好几件,因为担心冷,羽绒服就有两件,还有一块薄绒毯,是放着有时候车上睡着了盖着用的,再有就是塞满了行李箱的自己买的各种小玩意和零食了。 ------------ 一百八十五、梦境 也是巧了,因为每回给林春晓带礼品的时候,她都会念着这些就是义乌小商品,所以这一次自己只买了一个小小的可以挂在手机钥匙上的熊。 其他的全是零食。 其实林春晓一直在减肥,很少吃这些零食的,所以这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吗? 陶然开始用微信给所有的工作伙伴都发了当前的信息,然后告知接下去可能会联系不上自己的事情,又留下了夏金圣的联系方式。 最后想着给林春晓发一条微信,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打过电话报过平安就是了。 说得越多,她越担心,而且也无助于当下事情的解决。 处理完这些事情,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充电宝也充好了,他拔下充电器,让给下一个人。 拖着行李,出了车站,想着趁现在看可不可以找到一个住的地方。 然而近一些的地方要么就是人满了,要么就是压根找不到人,转了一大圈,他也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尽管穿着羽绒服,午夜的风依然冷得很,不断地搜刮着身上的热源,最后他又拖着行李回到了车站,然而到了门口才发现,动车站现在已经只出不进了。 没办法,陶然又拖着行李箱沿街走着。 街上车辆将宽阔的马路挤得满满当当的,一路都是鸣笛。 陶然找到了一座天桥,来到桥下寻了一个避风口,坐了下来。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恍如隔世一样,尽管才过去不到三年,在后来的很多日子里陶然觉得那时候的日子好像是做梦一样的,并不是很真实。 然而此刻,真的拖着一个行李箱来到了桥下时,陶然忽然又觉得过去的这近三年的时间,像是梦中的时光。 如同庄生梦蝶一样,只留下了一个真实无比的梦。 陶然甩甩脑袋,笑了笑,摸出手机。 手机被他关了机,想着要用的时候再打开,省一点电。 然而抚摸着手机,脑海中马上就出现了林春晓的脸庞,过去的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并不是梦,是实实在在的,他不再是桥底下那个被抛弃的人。 那个姑娘当初也是这样拖着那个行李箱,她当时应该是犹犹豫豫地朝着自己走过来的吧。 她给自己一袋零食,还给自己剥一块巧克力。 那时候都过来了,现在有什么可以过不去的呢? 想到这里,陶然看了一下周围,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 于是他打开自己行李箱,拿出了几袋零食,把身份证件和银行卡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看到银行卡时,想到是不是应该要去取一点现金放在身上。 因为不确定天亮以后的情况,陶然决定马上去银行自助机上取一点现金,而且他马上想到其实可以在那里休息,那种地方更安全,也更避风,会比桥下温暖一些。 陶然关上行李箱,起身去找银行自助机。 走了大约半小时,找到了一个。 快要到早晨的银行自助机没有人,陶然取了钱,就走到边上坐在行李箱上。 连着几天没睡好,偏偏这时候居然有些困了,又担心自己要睡着的话,万一行李箱被推走怎么办。 毕竟这种特殊时候,不管是维护治安的执法人员还是被维护的人,都处在极端的压力之中。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大家都还在茫然阶段,直到天亮才有人来取钱,陶然猛地被惊醒,竟然发现自己睡着了。 陶然一醒来就拖着行李箱出去找住的,很遗憾,找了大半天也还是没有找到。 林春晓自从发了那一通微信以后,等到了夜里很晚了才收到陶然回复的信息,心里顿时一松。 他没有生自己的气。 他给自己发了好几个笑脸。 真是太好了。 接下去,陶然有事没事就会给自己发他买的东西,或是自己去到的一些地点的照片。 陶然说他说还要大约一周左右才能回来。 时间忽然就漫长了起来。 龚甜倒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她,只说了自己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放在来年的正月。 因为上一回订婚宴的甜点大家都挺满意的,事后带回去的伴手礼饼干也很好吃,所以这一回龚甜也想着就继续放在春晓颂了,希望林春晓多多上心。 林春晓自然好言好语地回应着,又仔细地问龚甜的具体需求。 龚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得知林春晓是梁祺生的前妻以后,其实并不太乐意自己以后丈夫的前妻和自己生活有来往。 毕竟梁祺生的上一段婚姻并没有孩子,不存在必须要继续联系的理由。 然而她在了解他们过去那一场婚姻以后,得知林春晓过去的种种,不自觉的心中就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连订婚宴、结婚宴都没有过,梁爷爷对她也是里外不满。 比起来,她居然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那天订婚宴,到后面,她和梁祺生本来想当面谢谢林春晓的,结果满场子找也没找到她的人,最后是春晓颂的另外两个负责人出面的,说林春晓有事先回去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莫非她还在留恋着梁祺生? 林春晓并不知道龚甜怎么想的,也不在意,自己入这一行纯属误打误撞,因为从学校出来进入婚姻,没有职场所需要的履历,需要维持生活没办法才开始的,既然是客户,就要好好维护。 结婚和订婚不一样,不管是请的人数,宾馆的布置还是食品的要求,规格都要高很多。 东西做出来能被人欣赏是一件好事。 吃了这回还想吃下回,也是本事。 但距离他们结婚的日子还有些日子,在春节前把该储备的原材料都要购买完毕,最近反而要忙着制作糖果。 要过年了,这是新开发的业务,几个人都不是特别熟,做下来的一些不太成熟的样品就留给员工作为福利,于是干脆把试做的造型不是那么好的作为春节福利发给了大家。 “陶律师还没回来?”缪明霞悄悄地问林春晓。 林春晓的脸有点红,小声回答道,“就这两天了。” ------------ 一百八十六、疫情 越临近春节,越想着陶然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越是度日如年,想着怎么还没有发来信息说要回来的。 于是在终于收到了陶然微信说要回来的时候,简直是有些欣喜若狂了。 当然这是夸张了一些,但是心里是满满的期待。 晚上的时候林春晓还特意找了一个时间去做了一个发型。 看着微信上的信息。 陶然实时汇报自己的行程。 林春晓内心很开心、兴奋,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迷糊地摸过手机一看,是陶然的电话。 看了下时间,林春晓心里一紧,按情况他现在应该是在车上的,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林春晓接起电话,陶然那边声音很嘈杂,好像有风的声音,也有人哭,还有人在大声地说着什么。 她感觉自己没醒,陶然那边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的,可是脑袋一直在嗡嗡嗡地响着,但整个人好像还在梦里一样,躯体没有跟上耳朵,只能被动地接收陶然的话。 陶然说“我爱你”的时候,林春晓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点痒,奇怪地用手去擦拭,才发现满脸的泪水。 然后,巨大的恐慌和悔意涌上心头,为什么之前要这么矜持,犹豫来犹豫去,生生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还没有来得及当面对他表示自己的欢喜呢。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春晓的心就像被撕裂成了两半。 林春晓有点恐高,每次走到悬崖边或是高楼顶楼的栏杆边时,一种恐慌害怕的感觉就会冒出来攥着她的心脏。 现在又仿佛走到了悬崖边,且无法后退的那种,心脏久久地被攥着,无法放松下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很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多和陶然说两句话,哪怕几句也好,可是她一直都在听他说。 他说他爱她。 她都还没有回应呢。 她的手反复地在屏幕上按来按去,想到陶然说他接下去要处理很多的事情,所以现在自己不能再给他发短信,不然可能会淹没他当下需要做的事情,打乱他的思绪。 林春晓上网疯狂地查信息,一再确认武汉真的封城了,只进不出。 陶然并不是在武汉出差,他今天是回来,列车途经武汉,然后就被留在了武汉。 他不知道有没有地方住,也不知道衣服带没带够。 封城这么大的事情说来就来,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么大概率那些吃的店铺也开不成了,他去哪里吃?宾馆是不是也会关门,他去哪里住? 林春晓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给陶然发了一条手机短信:我知道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很担心你,盼你平安归来,想你。 她很少用这种表达很强烈情感色彩的词语,仿佛是被关了禁闭。 这次意外强行打开了那个禁闭,她的心里就像是蓄满了水的池子,满满都是想念,真的很想念。 她只后悔过去的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给陶然明确的回答,比起生与死,其他的东西还有什么关系呢? 面子、害怕、以后,通通都不重要,只要他还在,他平安就好。 林春晓握着手机枯坐到天明。 因为几乎一夜未睡,林春晓想着第二天请假。 然而她毫无困意,在家也没办法睡着,反而大脑里乱得很,还不如出去做点事,于是也就没请假。 她早早就来到工作坊,穿了工作服,脑子反而清醒过来了。 有一瞬间忽然想到,是不是可以趁着现在江城这边一切都还好,马上购买一些一次性防护服?万一哪一天江城也面临这种情况呢? 拿着手机就想给缪明霞打电话,一看也还不到五点,生生地忍了下来。 做面包的过程,揉面团,发酵,尽管心并不能因此完全静下来,但至少可以分走很多注意力。 缪明霞和蔡佳丽几乎是同时到的工作坊,看到这么多的半成品,有些诧异,问道,“春晓,你几点来的?发生什么事了?有很着急的单子吗?” “没有,我只是睡不着,就早点过来了,明霞姐,我有事同你说。” “你说!” “现在还可不可以买进一些一次性防护服?” 缪明霞马上想到了今天早上看到的武汉封城的信息,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马上打电话。” 蔡佳丽听到林春晓的声音有些沙哑,担心地问道,“你声音怎么这样?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没睡好。”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林春晓一直压抑着的担心和恐惧被这句话勾了出来,她闭了闭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陶然被困在武汉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蔡佳丽和正在打电话的缪明霞都呆住了,以至于缪明霞接通的电话边喂喂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走出去接电话。 蔡佳丽不知道怎么安慰林春晓,只好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多一会儿,缪明霞过来说道,“现在的防护服买不到了,渠道非常紧张并且价格也很高了,吕韩建议我们可以买一些一次性雨衣,这些现在还是有货源的,主要是我们这里并不是那种医疗场所,最多就起一个隔离的作用,用完就扔。” 林春晓说道,“吕总说得对,买。” 蔡佳丽也点头,“我同意。” 缪明霞点头,又去讲电话了。 讲完电话回来,她过来抱了抱林春晓,说道,“别担心,照顾好自己,陶律师吉人自有天象。” 林春晓点头,好在戴着口罩,也多少能阻隔一些情绪,“谢谢。” 回首过去,很多所谓的吉人自有天象是在事后评价的,然而终究是人给予的一种美好的祝福。 年少的时候,林春晓很不信这个。 在她的小时候,村里的人无数次说过她家的房子选址不行。 顺城多山,村里的房子大多这里一座那里一座,从林春晓家连着生了两个女孩,再到林春晓父亲去世,村里人对于林春晓家说起来就是房子选址不行。 ------------ 一百八十七、忙碌 直到林春晓考上了大学,后来又嫁了个他们眼中的城市的有钱的人家。 然后很有意思的是,众人眼中那所选址不行的房子马上就又行了,他们说她家的房子对后代很有利,是可以出人才的地方。 然而现在的林春晓,却真心地希望,人是有所谓命运的,不都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么。 陶然有过很难的时候,那时候都可以过得来,现在也过得去的。 每次闲下来,林春晓就去刷有关于武汉的信息,然而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但可想而知,大量的人被留在了武汉,这些人的吃喝拉撒是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武汉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但她并不能想象,究竟是到了什么程度,需要采取封城这样惨烈而看起来有些悲壮的方式。 很快,江城这边也开始了行动,从武汉回来的人以及在武汉有停留过的人一一都被找到进行了检测和隔离。 林春晓有些麻木地看着这些信息,频繁地打开微信和短信,一直没有再收到陶然的信息。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然而她完全想不出来自己应当要做什么,最后她也不管陶然是否可以看得见,发了一条信息给他:我在家等你,保重自己,平安归来! 随着江城这边管控的开始实施,春晓颂的订单忽然暴涨。 原本春晓颂招人,是因为大家不想像之前那样忙碌。 然而暴涨的订单让几个人完全没法实现之前那样打算。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忙。 而且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忙就没完没了。 学校停课了,孩子们都回家来了,同时跟着停工的还有蔡佳丽的老公潘建满。 缪明霞只能回家带孩子,吕韩几乎不着家,而且也没有办法着家,公司领导甚至在单位给几个业务骨干拼了几张床。 林春晓找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给林小江送去了一些口罩,为了避免风险,没有下车,只是把口罩送到楼下,把自己做的糖果和饼干也放在里面,装成了一个大袋子,让林小江下来拿。 林小江电话有打给林春晓,每次都会说一说上次她没讲完的话。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觉得陶然和林春晓两个人不行。 林春晓也没有再和她辩驳这个问题,现在的林春晓开始接受了林小江本来就是那样的人的,她的环境决定了她的思维,没必要非要得到她的理解或者赞成。 她感觉自己又一次成长起来了。 不是不想要得到认可,可是得不到的也没必要强求,路是自己的,结果也是自己的。 姐姐是亲人,但同时她也是另外一个人,她有另外的人生,而自己,也会有和姐姐不一样的人生。 这条人生的路,有些地方是和姐姐重合着,两人相行一段,但更长的更远的路,需要自己一个人去走。 林春晓说:“姐,这些糖果就当是过年的年货了,接下去不要带萍萍出去外面了,如果必须要出门,就戴好口罩。” 从来没有一个春节像这次这么难熬,也从来没有一个春节像这次这么充实。 缪明霞要带孩子,没办法过来上班。 几个人也没见面,就在微信群里商量了一下,过年的加班费问题,想要人家留着干活,就必须要出钱,并且目前这种情况,还要出相对的高价。 剩下的几个人只有在初一休息了一天。 好在他们这边送货还是正常的。 市场关门了,但是因为春晓颂用货固定,所以商家也愿意维持这个客户,大过年的并没有中断送货。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疫情,到底会持续多久。 正月初一一过,大家就从新闻上看到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就开始支援武汉。 每天新闻上放出来的新闻都是带着悲壮的意味,背景音乐都是那种,一车一车医护人员从各地前往武汉。 看着这些新闻,林春晓不时地开始担心起陶然来,从初三开始,她就同陶然失去了联系。 前面的几天,每天晚上她还能收到陶然报平安的信息。 陶然的手机平时是每天都要充电,尽管把大部分APP都卸了,用了省电模式,手机也只撑了两天,又用充电宝撑了几天。 找不到充电的地方,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关门了。 没有吃饭的地方,也找不到正常睡觉的地方。 陶然发现,自己一开始的预期,还是有些乐观了。 封城,原来就是一切都静止,整个武汉似乎都停止了运转,街上空空荡荡的,拖着行李箱走在马路上,完全可以走在路的正中央也没有人出来拦了。 没人,也没车。 如果不是风吹过路旁的树依然有在摇,路面上的尘土有在飞,几乎以为时间和空间都静止了。 陶然主动去寻找社区的帮助,但社区的人严阵以待,他们没有能力安排这些因为种种原因滞留在武汉的人。 所有的渠道都饱和了,工作人员睁着几夜未眠的通红的眼,抱歉的脸藏在口罩下方,用沙哑的声线告诉陶然可以去哪里试试。 陶然每天就是拉着行李箱到处转,靠着行李箱里他买给林春晓的零食充饥,虽然没法当饭,但是好歹能起到维持生命的作用。 过去流浪的经验,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陶然知道哪些地方可以找到五谷轮回堆放的场所,他也知道需要去哪里可以找到干净的水。 现在也顾不得什么生水熟水了,缺水的时候,陶然就喝自来水。 陶然是在游荡了一周以后,才偶尔看到了一个招工的海报,于是他走进了一家医院,成为了一名志愿者。 封城了,外头的人也进不来,医院病患又多,医生护士也有生病的,全副武装地穿着隔离服,戴着护目镜、口罩,很快年纪大的后勤工作人员就吃不消了,所以人员需求量大。 陶然也就这样进了医院。 名义上是志愿者,其实是有报酬的。 现下这个阶段,大多数要么被吓怕了,躲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 敢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有各种各样没有办法避得过去的需求。 ------------ 一百八十八、义工 剩下的少部分来做志愿者的,有一些是真的想做志愿者,想做一些事情,也有的是被报酬吸引来的。 条件很差,医院给他提供的房间,隔壁是一个放置医疗耗材的仓库。 但总算了有了一个栖身之所,并且放置医疗耗材的仓库与病房区不在同一个幢楼,人流量相对要小很多。 床是医院堆在仓库,临床那边淘汰下来的,被子也是与病房那边用的一样的。 洗衣服什么的就没有办法了,自己找了一个盆,总务处那里又要来两个衣架,勉强对付一下。 洗澡就更没得说了,这个房间过去是放杂物的,后勤从仓库的范围那边割了一个角出来隔出来的,本身就没有配备洗澡的场所。 另外几橦楼倒是有,但特殊时期,完全没有办法与病患完全隔离。 然而也没有办法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一个栖身之所。 离仓库不远的一楼的侧角有一个卫生间,卫生间很简单,就是一个蹲坑,外加一个简单的洗手盆,洗手盆里的水管只有冷水管没有热水管,再加一个拖把池。 简单的来说,就是洗澡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这个情况下,万一着凉感冒发烧,不是闹着玩的。 隔了几日以后,陶然总算又从总务那边要来了一个开水壶,可以去接一些热水,身上实在是痒得不行了就兑点水擦一擦身体。 到了晚上,关机了很长时间的手机终于可以充电了,他打开,收到的第一条信息是10086发送过来的充值500元的信息。 再然后,是一些同事的信息,最多的是林春晓的信息。 一开始,她隔天会给自己一条短信,问自己的情况。 再后来,她每天都会给自己一条短信,短信里是她絮絮叨叨自己每天的情况,颇有些流水账的感觉。 但正是这些流水账给陶然现下的心田漫过,留下了滋养的水分。 500元的话费是林春晓充的。 陶然克制着自己想要流下眼泪的冲动,给林春晓打了一个电话,他假装很镇定的样子,用欢快地语音描述着自己看到的正面的信息,有趣的小片段。 一开始他想着不要同林春晓说实话,害怕她会担心。 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毕竟他不知道自己会滞留多久,不想每天用谎话去应对。 现下的他没有这个能力,万一哪一天被林春晓知道,岂不是更让她担心吗?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挑明。 他知道现在林春晓很担心自己。 自己也的确过得很糟,但并没有比以前更糟不是么,现在他有是一个爱人,在远处等着他。 陶然每天的工作是搬运各种物资,以及承担医院外围的卫生工作,还承担着简单的水电维护工作。 不管懂,还是不懂,反正也要去干,这时候完全不讲究什么资质了,也没有能力讲究。 每天戴着口罩,穿着志愿服,穿梭在医院的外围。 不能想太多,想太多就是会害怕,口罩和服装都很紧张,外围的工作人员没办法一天一套,有时候要留着重复用。 他放空大脑,不去想太多,每天下了班回到医院给自己住的小房间里时,他会给林春晓发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 也不说太多,怕自己情绪控制不住。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到江城。 林春晓接到梁祺生的电话时,是有点吃惊的,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梁祺生与龚甜的订婚宴上。 穿着西装的他风度翩翩,与龚甜看起来般配的很。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两人私下没有再接触过,有什么需要商谈的都是直接找的下面的负责人。 电话里头,梁祺生没有多说,只是说想和她谈谈业务的情况。 她一时很奇怪,业务? 两个单位的合同早就订好的,平素有什么事情也一直是下面的工作人员同她商议的,还有什么需要梁祺生同自己说的吗? 不过林春晓不会傻到直接这样讲出来这些话,只说好的,然后同梁祺生约好了时间。 地点就在梁声地产的总部大楼。 林春晓是打滴过来的,下了车走到大楼门口,有一个人看见林春晓就上前问道,“您是林小姐?” 她穿着中高跟尖头鞋,头发团成一团束在头顶上,戴着口罩看不清具体的五官,但眼睛很漂亮,大冷天的正月也就穿了羊绒的外套,下身是一袭羊毛西装裤,看着很干练的样子,她说,“你好,林小姐,我是梁总的助手陶佩佩,幸会。” 林春晓不认识她,梁祺生的助手有好几个,换来换去也是正常的。 她学着陶佩佩的样子伸手说道,“你好。” “我带您去见梁总。”陶佩佩的声音一听就很干练。 现在还要有一个人在下面接她去见梁祺生?有点怪怪的。 林春晓一脑门的疑惑,梁祺生这是要干嘛? 陶佩佩走着前头,林春晓跟在后头,走着走着,才发现陶佩佩领着自己去的是食堂的路,心里有一堆的疑惑,又不好问,只得跟着。 没多久就到了食堂,只见食堂空空荡荡的,很整洁,也很空,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没有用过一样。 梁祺生走上来说道,“来啦,春晓你过来看看,这个地方怎么样?” 林春晓满心的疑问,不知道梁祺生要干什么,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又把眼神聚焦到了梁祺生身上。 “前阵子我让陶助去整理了一份春晓颂的资料,按你们在平台上的单子,以及平时你和梁声地产的业务量,还有平时你们做的东西估了一下,又比对了你们的评价和现在的单量,你们现在的能力应该不足以支撑吧,不管是人员还是场地?” 林春晓大吃一惊,“什么意思?” “你们有一个视频号,视频里面可以看得出来整个工作室的空间布局,那个小区的规划图很好找,大致可以算得出来春晓颂的位置、面积、结构。” 林春晓心里吸了一口气,表面上却镇静得很,梁祺生说这些后面肯定还有别的话。 他约今天自己过来,电话里只说有业务洽谈,剩下的信息什么也没有透露,自己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动不如一静,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 一百八十九、收购 反正他调查了这些,自己也没必要隐瞒,于是就点头道,“是的,看来你对我们很了解。” 梁祺生沉吟了下,说道,“我有看到你们的店铺近期的差评多了很多,干这行的,想要得到长足的发展,口碑很重要。” 林春晓没有回话,静静地看着梁祺生。 梁祺生心里暗暗诧异,比起上一次自己设计她被抓,在警局时候的样子,又不太一样了,沉稳了很多。 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点,“我们这里食堂平时只能堂食,工作人员是什么的构成,你也是知道的,结构偏老,效率也低,做的东西也不尽如人意,本来是想趁着要进行整改的,要么就包出去,要么就重新组建,但是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时间也来不及,结果现在又碰上疫情,我想与你们合作,你们缺的我都有,不管是人员还是资金还是地点。” 这下,轮到林春晓诧异了,她怎么对梁祺生的话有些半懂半不懂的。 她下意识地转了一圈,看了看食堂。 梁祺生注意到她的眼睛,但并没有说话。 他看了一眼陶佩佩,陶佩佩接受到他的目光后,就拿起了放在一张桌子上的手提包,从里头拿出几张纸,拿过来双手递给林春晓,“林小姐,您看一下,这是我们公司拟定的方案。” 林春晓看了看梁祺生,梁祺生也正在看着她,他对着她点点头,示意她接过去看看。 林春晓这才从陶佩佩处接过来。 先是粗粗地翻了一下,又重新翻到第一页看了起来。 陶佩佩电话响起来,她轻轻地走出去,没多一会儿,她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盘子上放了两个杯子。 她把其中一个杯子端到梁祺生前面的桌子上,再把另外一个杯子放到林春晓边上的桌子上,说道,“林小姐,您的咖啡。” 林春晓抬头,看了一下杯子。 “我上次看你点的是生椰拿铁,让他们做了,你尝尝看。”梁祺生说,他抬手端起另外一杯喝了一口。 林春晓莫名地抬头看了一眼他,上次,说的是上一回在咖啡馆遇到的那一次吗? 林春晓一时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收购春晓颂?” 梁祺生看着林春晓的眼睛说道,“也不算吧,我只是想要买你们的股份,给的价格绝对是你们当初投入的几倍,互惠互利嘛,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整顿梁声地产,也一直在做,阻力很大,又遇上疫情,因为食堂的问题已经断断续续隔离好几波了,增加了非常多的开支,梁声地产的食堂里都什么人你也清楚,绝对做不到分餐,同时我也一直在考虑是什么赛道可以尝试的,餐饮我们本来就有在搞,但宾馆那边也一样存在着和梁声地产食堂类似的问题。” “所以?” “春晓颂的经营模式挺有意思的,性价比也不错,制作的空间与吃的食客之间空间物理的隔开,我看了你们那个视频号的运营,做得很不错,口罩、面罩、服装,非常符合当下的疫情下餐饮的模式,你们缺钱、缺人、缺地,这些我都有。”梁祺生说道。 “你这上面写着你要控股,必须要占有51%以上的股份。” “对,这是必须的,钱你不用担心,还可以有商量的余地,但是我必须要控股,拿着剩余的股份你们可以每年参与分红。” “为什么是要控股?”林春晓问道。 梁祺生看了她一眼,林春晓灵光乍现,忽然就知道了,51%的股份,不管剩下的股份怎么组合,都无法控股。 林春晓心里感叹到,果然自己还是嫩,当初自己完全没有什么想法的,只想分点出去,完全没有想到梁祺生想到的这些事情。 问明白前面一个问题,林春晓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搞呢?你有宾馆,旗下有餐饮,有人有钱有地方,哦,对,你前面说过了。” 说完,林春晓拍拍自己的脑袋。 “我带你来这里,并没有说以后就想让春晓颂放在这个地方,地点并没有确定下来,这边怎么搞还没有想好,地产业现在不好做,叠加了疫情,以后还会更不好做,但是我清楚梁声地产的船太大了,我不想再往上面再加东西。”说到这里,梁祺生没再继续说下去。 梁祺生说得很清楚,林春晓想,或许他在自己面前说得这么明白也是因为,自己并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吧,坦白着自己的困难。 然而林春晓并不打算给予安慰还是什么,轮不到自己,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同时也没有那个立场。 于是她没再继续问,三个人都沉默着。 又过了一会儿,林春晓说道,“我把方案拿回去,给合伙人看看,到时候再给你回复。” 梁祺生说道,“去我办公室坐坐吧,咖啡你还没喝。” 林春晓看向桌子,把杯子移了过来,喝了一口,品尝了一会儿,不管是椰香味还是咖啡味,都比外面买的要好,她又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说道,“好喝。”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先回去了,方案里写的很清楚,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回去转达的。”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也不清楚她现在心里在想着什么。 梁祺生没有说话,他只是先找的林春晓,万一林春晓这边没有说通,还会找另外两个人,反正他要的只是51%的股份,谁那里买都可以。 只是林春晓对于他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他不希望她最后一个知道。 “你的想法呢?” 林春晓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老实说道,“我现在没有想法,我对这种事情没有概念,不太清楚意味着什么,没有过这种经历,我得去问问别人。” “那好吧,陶助理,你送一下。” 一直站在五步开外的陶佩佩闻言上前,做出一种请的姿势,“林小姐,请。” 待林春晓往外走时,梁祺生才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 一百九十、暗示 陶佩佩带着林春晓走出食堂,说道:“林小姐,去我办公室坐一坐?” 林春晓控制住自己内心的诧异,平静的面容定定地看着陶佩佩,她看出陶佩佩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说道,“好呀。” “这边请。” 林春晓跟着陶佩佩进了电梯,电梯内有人对着陶佩佩招呼,“陶助。” 陶佩佩点点头,并没有回话。 经过走道时,她对着一个小姑娘叫到,“雅楠,食堂那边有两个咖啡杯,你收拾一下。” 小姑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陶佩佩转头对着林春晓说,“这边请。” 两个人坐定,陶佩佩关上门,“我叫你春晓吧,可以吗?” 林春晓自然是点头。 林春晓发现,陶佩佩一离开梁祺生以后,整个人身上的气场就开始转变,谦逊的感觉少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陶佩佩,梁总的现在的助理,临时的,接下去同春晓颂这边的合作事宜都会由我去洽接,因为暂时梁总也还没有想好具体的模式,所以我就先入职总经办,我约你过来是想跟你谈谈股权转让的事项。” 林春晓扬了扬手上的纸张,说道,“我已经知道了,这里面说得很清楚。” 陶佩佩又看向林春晓,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就向春晓颂这边转什么股权的,外卖的业务并不是什么有行业壁垒的存在,我们自己搞起来吃下你们的业务也可以,只不过呢疫情来得有点急,想着效率更高一点,所以梁总和我才敲定了同你们谈。” 林春晓看着陶佩佩,没有说话。 陶佩佩笑了笑,“地产从黄金时代步入到现在,也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疫情又增加了这个不可控的因素,但长期来看,如果想要发展,就必须要转型,梁总想降本增效的同时,还要加快转型的速度,但是集团现在人事过于冗余,解除劳动合同要n+1的赔偿,开支本来就大,现在还叠加了疫情,最近春晓颂那边的业务量不错,但现在的问题是量来了,但你们吃不下,时机已经到了,抓不住转瞬即逝,此外,市面上也并不是只有春晓颂这一家类似的平台可以供我们选择。”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林春晓问道。 陶佩佩露出一个标准的职场笑容,“因为梁总和你的关系。” “我和他……。”林春晓本来想说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转念一想,出口就成了,“的关系应该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陶佩佩并没有继续林春晓的话接下去,她只是看着林春晓。 林春晓继续道,“春晓颂有三个合伙人……而且前阵子我们股权有分了一部分出去……。” 陶佩佩截住林春晓的话,“那些小的部分很好解决,现在这个不是重点,我现在想和你谈的是,为什么梁总会选择先把你叫过来,先和你谈的原因。” 林春晓诧异地看着陶佩佩,她不明白陶佩佩的意思,自己的股份最多,难道不就是先和自己谈的吗?这有什么问题? 然而陶佩佩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春晓。 她看到林春晓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这么说吧,根据我掌握的资料,你的股份是最多的,但其实另外两个人加起来的股份可以远远超过你,并不一定非得就要从你这里下手,梁总的意思你不明白吗?是承给你的情。” “首要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你的股份是最多的,第二是因为梁总想卖你个好,你要知道,不管是缪小姐还是蔡小姐,她们过去的职场经验比你要丰富得多,换言之就是她们处理起来可能会更职业,让你去同她们说比起她们来告诉你,总是先机,你说对不对?” 林春晓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部分,她抬头看向陶佩佩。 “并且你们的视频号并不是你负责的,你是否有注意到这点。” 陶佩佩看着林春晓的眼睛,说道。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们这边的意思是,我会留给你们一个岗位,高级别的肯定是不可能的,资质不够,但保准比你现在会更有发展,薪酬方面到时候有专门的hr和你洽谈,我就说这么多。” 说完,陶佩佩抬手看了一下表,“我接下去还有一个会,春晓,你先回去好好梳理一下,期待下次的见面。” 陶佩佩一直将林春晓送到了楼下大门的位置。 林春晓直接回到了工作坊,她坐着又看了一遍方案,用手机拍了方案。 她看了一下手表,决定打电话给她们。 在等待她们的时间里,林春晓将方案扫描了一下,然后存到文档里,排版了一下,又打印了两份。 蔡佳丽和缪明霞接到电话时大为吃惊,她们很快就赶到了工作坊。 她们在看到方案时,都瞬间沉默了下来。 疫情开始后,她们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蔡佳丽还好一点点,疫情以后她的老公潘建满,一直是居家办公,孩子在家有人盯着上网课。 缪明霞就不行了,吕韩从事的医疗行业,疫情以后他们最忙,经常无法着急,缪明霞只能请假,一直没有参与工作。 春晓颂销量上升的同时,差评也越来越多。 面对这个情况,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林春晓在刚刚她们没有到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想法,在想着是不是可以咨询一下陶然。 最近她和陶然处于半失联状态,整个白天都没有联系,只有到了夜里近十一点的时候,陶然会发“我很好”这样的三个字给她。 两个人没有时间聊天,她对陶然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不是很清楚。 然而她也不敢多问,一个是担心会给陶然增加负担,一个也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想得更多。 陶然那边面临到的困难会更多,他们是在失联了好几天以后才联系上的,陶然跑到了医院去做志愿者。 武汉的医院,该有多危险的地方啊。 他可能是真的找不到地方住了吧,没有办法才找到医院的,也不知道前面那么多天,他是怎么过来的。 ------------ 一百九十一、分岐 新闻上成篇的全是武汉那边的信息,哪家医院告急了,没有防护服了,今天又确诊了多少人,死亡了多少人,送菜又引发了什么样的矛盾,医院又怎么住不进去…… 她不能让陶然更担心。 春晓颂是自己的事情,总是要自己试着去处理的。 老实说,她对于梁祺生一开始收购春晓颂的想法,只有惊奇,并没有生气。 当初开始这一份工作的时候,初衷只是要供养自己和林小江、陆萍萍的生活,并没有说要创业的想法。 机缘巧合走到了今天,她觉得一半是运气,一半也是遇到了合适的人和机会。 现在她更担心的是陶然,反而对于春晓颂被收购的事情,没有太多的感觉。 对于梁祺生出多少钱收购她们手上的股份,她现在也没有太多想法,因为她没有太多的概念,只知道比起当初来说,自己是有得赚的,并且赚得也不算少。 然而,林春晓是这么想的,蔡佳丽那头却完全不一样了。 当天晚上,她们三个人碰面,并没有说太多。 只是将方案各自拿回家去先仔细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 缪明霞也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呆得太久。 而蔡佳丽不需要有这样的担心,因为她老公潘建满从春节放假以后,一直留在家里,居家办公。 她拿着方案到家的时候,隔着门就能听到潘建满大发雷霆的怒吼。 开了门进去,地上是被撕了的作业本,儿子正在一头哇哇大哭。 她这才只离开了一会儿。 蔡佳丽赶紧把手上的纸往玄关处放,快速走进去,“怎么了?” “你说你,平时是怎么带的孩子?花了那么多钱又是英语又是数学又是大语文的,你看看作业做成这个样子,你这边一直在家这么多年,我养着你们两个很累的,就带一个孩子,学习习惯就只有这样?”潘建满一脸的怒容。 蔡佳丽心里的火气马上被挑了出来,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吵架,蹲在地上把被撕的作业捡起来,哄着儿子回到了房间。 潘建满最近很不顺,一直居家办公,业务完全没有开展的空间,本来就是下行的行业,连着两个月只拿到了基本的工资,完全没有办法负担起家庭的开支,就每个月的月供都开始吃起了老本。 蔡佳丽成天早出晚归的,他在家天天盯着儿子上网课,写作业。 孩子好动,一没盯住就去玩游戏了,然后成天在家长群里被@,加上自己的收入,以及公司那边情况很不好,他火气没处冒。 蔡佳丽带着儿子回房间,关上门,哄好了他,又将作业辅导了以后,出了房间,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最近潘建满一直呆在家里,满心的焦虑,孩子也呆在家里上网课,自然而然就是他在管,每天回来都是大的发火小的哭。 缪明霞又请假,忙得很,从早上到晚上,满满地算,近十二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怎么都要觉得吃不消了。 春晓颂的订单是爆发式的增长。 为了快速地控制疫情,江城这边所有大型的活动都停止了,大型超市以及菜市场也开始进行了管控,整个江城几乎停止了维持生活的程度。 过去人来人往,车马如龙的街路上空空荡荡的,有很多小型的超市和餐饮店在春节过后迟迟开不了业。 城市的人家里头只有一个冰箱,缺了什么就去超市买,平素不怎么做饭的人家里大米都是十斤十斤地放,再大一点的家无非也就是50斤地放。 米还好解决,更重要的是菜类,现代的人从吃得饱到吃得好转变,医学科普了很多年,剩菜不好,几乎家家是天天或是隔天就要买菜,一时关停了以后,买菜就变得很不方便了。 而春晓颂采用的是送货上门,集中大批量地送货,加上平素就是以卫生作为噱头,又是口罩又是面具的,视频上一看就很打眼,于是大量的人涌到了春晓颂的订餐平台。 于是春晓颂业务量大增。 什么饼干蛋糕也没人要了,几乎所有的单子都放在了中式快餐上。 原本把股份让出去,是想大家轻松一些的,没想到非但没有轻松起来,反而愈发地忙了。 所幸这些出来参股干活的都是小区内和邻近小区的人。 因为年后疫情管控,假期延期,家里孩子也有人带。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来以为春节过后会好起来的,然而随着上班的人归来,春晓颂的业务不减反增。 究其原因是门店习惯堂食,堂食就很容易传播疫情,有一个发烧就全店隔离,断断续续,甚至有的店正月过了也没有开过张。 不能出去堂食,更多的人也选择了外卖业务。 蔡佳丽非常累,以至于这会儿,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如果说以前的矛盾是因为想要生存,想要活下去,仅仅是工作上和别人的矛盾,或是生活中的矛盾。 那么现在春晓颂面临的矛盾则是更高一层级的利益。 林春晓有些做梦的感觉,同时也习惯性地逃避,然而她死死地压住了自己这种内心的害怕和恐惧,哪怕只是木愣着脸坐着,看着眼前的合伙人开始争吵。 陶佩佩那一次和林春晓说的没错。 她们果然因为视频号发生了矛盾。 那天晚上大家回去想了一想,也都觉得春晓颂不管是人员还是场地还是其他的,都无法支持现在的业务量。 然而更重要的是,当梁祺生抛出的这个‘鱼饵’,新加进来的几个人简直就像是掉进了米缸中的老鼠一样。 她们只是才投了钱,马上可以变现好几倍,都支持将手上的股份卖了。 而蔡佳丽对于视频号自己一个人的运转也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短短只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春晓颂从之前只是想着做下去,到现在忽然一个馅饼砸到了头上,每个人一开始都有点晕飘飘的。 但是利益之下,矛盾开始渐生。 缪明霞最近白天都请假在家带孩子,要管着孩子上网课,作业一堆的事情,吕韩也没有办法回家。 ------------ 一百九十二、争议 加上她对自己身体一直有顾虑,所以她对于出卖股权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卖几成的考量。 而蔡佳丽则不同,视频号一直是她负责的,她马上就抓到了核心的部分,如果说让她同其他人一样,以同样的收购价出让,她不愿意。 “佳丽,我们本来就是从职场上退下来的,想着回归家庭带好孩子,是春晓拉着我们一起搞,谁也没有想到会到这个程度,以我们当初投入的钱到现在可以用这个钱出手,收益比已经很高了。”缪明霞说道。 蔡佳丽内心有些压抑,她不是不知道缪明霞的意思,“春晓,明霞,我们私下都是朋友,但是友情归友情,生意归生意,就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不是,不能糊里糊涂的,我认为春晓颂能有今天,离不开视频号的推广。” 说着,她犹豫了一下,低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再抬头的时候,脸上那些犹豫已经消失了。 “他们看中的除了春晓颂现在的业务量,视频号在当中有很重的份量,春晓,我知道梁总是你的前夫,你的股份也是最多的,但是如果按方案上的就只按股份来收购,我觉得对我是不公平的,每日工作结束以后,你们就没有太多事情了,视频我是一桢桢地剪辑过来的,花费的功夫你们是知道的,如果就投每个人手里的股份来收购,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你和梁声地产那边我们不知道的协议私下有达成。” 林春晓心里被刺了一下,攸地站了起来,“佳丽,我知道你很辛苦,视频这一块确实一直是你负责的,但是我在一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回来就告诉你们了。” 她想到陶佩佩说的那句“注意这一块”的话,当时她只是听了就抛之脑后了,并没有细想。 然而现在蔡佳丽这么说,她还是觉得自己受伤了,连以至于平素都是叫的佳丽姐,今天只叫了佳丽。 “你明明知道这样对我不公平的,现在商量的结果无非就是说要以股份的方式还分配利益,那么把我的劳动放在哪个位置上?” 林春晓气得有点发抖,然而她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大脑发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情绪失控。 什么朋友,什么感情,先不要去想,也不要去自证,像刚刚自己说的就是在自证。 蔡佳丽既然说到了这个,就是想以她的思路去谋求她自己更大的利益,如果自己顺着她的话去,那么妥妥地就输定了。 想了好大的一个圈子,林春晓才慢慢有点平静下来,为了避免再次急上心头,丧失逻辑地和蔡佳丽辩,她走在一旁尽量先平静自己的情绪,扭过脸去不不再看蔡佳丽。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了,佳丽,你觉得应该怎么平衡?你把你的想法提出来。”缪明霞打圆场道。 蔡佳丽看着缪明霞,干脆摊明了说,“我找过负责这次收购的陶助了,她说她们针对的是整个春晓颂的收购,至于春晓颂内部的,她不管,但是视频号一定要跟着春晓颂一同过去,否则他们将停止对春晓颂的收购。” “我的要求是,你们两个人手中的股份要按原来的价格分别让给我5%,我这个要求不算高,视频号也算是春晓颂的核心资产,10%的股权一点都没有多要。”她的视线扫过眼前两个人。 “如果你们不同意,那么我不会交接视频号的运营,这个号是以我个人的身份注册的,当初合同里并没有关于视频号归属的约定。” 缪明霞一听,简直是有点匪夷所思,正想开口,没想到林春晓提前一步开口了。 “佳丽,你这样实在有点过分,我们当初一起合伙,确实并没有就这个视频号的归属有相关的约定,但这个视频号是以春晓颂为名开设的,播放的也是春晓颂的视频资料,我们当初制定方案的时候,是有针对视频剪辑和运营这一块的待遇进行了约定的,从这个约定当中可以推出来春晓颂是有对关于视频的剪辑和运营进行了相关工资的支付,我们每个月的流水账上都可以看得出来,很好证明,就算是真的有矛盾要上诉,你并不占理。”林春晓缓缓说道。 在最初的心里的难过沉淀了一下以后,林春晓迅速地把感情这一块进行了分割,当下重要的并不是计较,而是把事情先解决好。 缪明霞看着林春晓,忽然发现这个姑娘正在迅速地成长起来。 蔡佳丽听到林春晓这么说,有一丝诧异,也有一丝狼狈。 然而,短暂的沉默以后,她开口道,“我并没有想着走到那一步,恐怕梁声地产也不会给我们时间去走那一步,市面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春晓颂,我只要额外的补偿,如果不同意,那么我不同意出售,也不会移交视频号,这样的话,春晓颂不会被收购,春晓颂现在的问题是,明霞近来一直请假,剩下的人连轴转,可以到什么时候?疾病是公平的,哪怕我们现在每个方面都力求降低风险,但是真的完全没风险吗?” 这话一说出来,缪明霞再也忍不住了,“所以你是想用视频号来要挟我和春晓?” 蔡佳丽一时没有说话,脸上了浮现一丝难堪。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就流下了眼泪。 “这几年老潘那边的业务不怎么样,新人倍出,工资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们后面买的房子也一直没涨,负担很大。疫情一来,从去年年底就开始居家了,所有的收入现在是之前的零头,我需要这笔钱。” 缪明霞嗤之以鼻,“佳丽,这不是借口,每个人都很难,你至少还有资产,你有三套房,完全可以过出去一套,10%的股份换成钱也对你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你可以出手掉一套房子。” “老潘不愿意,我怎么办,那是他买的,我已经呆在家里很多年了,指挥不动他,他现在也不可能换工作,这个年龄了,还不如就呆着现在的岗位,还图一个资历,而我也不可能有以前的那种职位和收入了,再说了那房子出手有什么用,全部都是贷款,卖了要亏一大截,不仅没得赚,还要倒亏。” ------------ 一百九十三、成长 “所以是老潘撺掇你的?你把我们当什么?就是利益关系吗?”缪明霞有些失望地问道。 蔡佳丽没有接过缪明霞的话,她现在必须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能被动摇,所以不能顺着别人的话辩解。 她道,“我需要这个股份,我也需要出去上班,老潘比我大十一岁,这几年他所在的行业开始式微,而且这几年,我们感情也不是特别好,我不得不想办法,我还要养孩子,我需要一份工作。” 林春晓忽然灵光乍现,说道,“所以你是又要钱又要工作,把我们的股份让给你,你加10,这样你拿了35%,然后你变成我们中间股份的最大持有者,然后以此为筹码去那边谋一个职位?” 蔡佳丽看了林春晓好一会儿,忽然笑道,“对,我需要一份工作,我熟悉运营,手持股份,春晓颂缺乏资本以及后续的管理,在你手上大不起来的,梁声地产不一样,他们现在迫切谋求转型,要的只是一个介入的平台,这份工作我比你合适。” 忽而她又面含哀求,“春晓,你还年轻,既然你可以弄起来一个春晓颂,就可以有第二个春晓颂。” “你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而且你有陶然,他比你年轻这么多,他以后的机会要比我们多得多,老潘已经快要到退休的年龄了,出去完全没有竞争力,也只能呆在现在的公司里赖着,以后只能是收入越来越少,我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 想到自己曾经无穷无尽的挣扎,再看向眼前这个,曾在亲密的合伙人,林春晓心中滚着巨大的愤怒。 “佳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努力,明霞姐到处拓展业务渠道,疫情以来要不是因为吕韩提早找到的这些口罩什么的,我们早早歇业了,还有我,我承认我一路被你们带着,学到了很多,可是最早的业务拓展是我在做,万事开头难,我开了一个头,等于现在春晓颂是在这个既定的路上往前滚的,并不是因为视频号才有现在这个样子。” 蔡佳丽笑了笑,“春晓,你别说这么多了,我的要求就放在这里,行不行这几天你们好好想一想,反正我现在的处境不拼一下,我后面怎么过,算姐姐求你们了,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她并不打算和她们说很多,只说了自己的诉求,就要走。 这是她多年工作积累的经验,多说多错。 说完,她抬了抬手臂,看了一眼表,说道,“很晚了,我要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还要早到。” 蔡佳丽垂着眼不看她们,转身就走了。 林春晓和缪明霞坐着,半晌无语。 良久,林春晓才将自己胸口的那处火给压下去,转头看向缪明霞,“明霞姐,你什么看法?说说看?” 缪明霞看向林春晓,回道,“我们有别的办法吗?” 说完,两个人齐齐地叹了一下。 “好在梁总那边的婚期推迟了,不然我们现在更麻烦,而且他说的没有错,以我们的能力,搞不定,主要是在疫情的这个当口,人压根就招不起来,然后我还需要带孩子,而且我的身体,之前就是因为我身体吃不消,后来才开始想着以股份的方式招人。” “疫情的事谁也没有想到,但好的方面是,我们并不亏,梁总那边要的是51%的股份,前阵子分出去的那15%肯定是没问题的,剩下的,还有36%,明霞想要变成最大的股份持有者,我们让出去以后,剩的就不多了。” 她看着林春晓那落寞的眼神,忽然笑道,“倒是你,挺让我吃惊的,刚才那些话,没有想到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林春晓苦笑,“总是要长大的。” 林春晓想到了花满满,自己离婚后遇到的她以为的第一个最好的朋友,设局让自己钻进去,事情发生后她的状态。 现在与那个时候比起来,确实是可以感受到明显的进步,这么一想,她又被安慰了一点点。 “不然,我们都回去想一想吧,明天再说。”缪明霞说道。 林春晓点头。 回到家中,点开灯,偌大的房子里就剩自己一个人,灯光映着桌上竹篓里的干花,形成了一片阴影,阴影下方是掉落的碎花。 林春晓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扫了碎花。 拿起手机,滑过陶然的名片。 他们好几天都只有报平安,彼此试探,也不敢麻烦对方,又害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囧境。 也不知道陶然现在怎么样。 林春晓想起电视里放出来的武汉的片段,白色隔离服下的人,带着口罩印痕的脸,被藏在护目镜下的眼睛。 陶然,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她没有打算把她目前所遇到的事情和陶然说,特别是经过了这一场争执以后。 陶然一个人呆在武汉,已经够难的了,自己不能再让他担心。 自己有能力处理好的。 以后的日子长长久久,自己和陶然的这一段关系,再也不能如同之前的那一场婚姻一样了。 吃一堑长一智。 互相依偎,但不是互相缠绕。 其实林春晓对于晚上自己的反应也有一些吃惊,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真的是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去的吗? 林春晓来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 里面那个人并没有因为最近日忙夜忙而憔悴,相反比起过去,唇角是上扬的,眉角也是上扬的,眼波流动,确实看起来反而比早几年要年轻了。 她在心里夸自己,春晓,你看你,也是很棒的。 过去遇到事只会退缩,只会自责,现在学会了防卫保护自己,而且有能力把伤害隔离在一定限度以内。 想到蔡佳丽说的那些,林春晓在冷静下来以后发现,其实她对于陶佩佩所说的职位,并没有那么心动。 当初自己本来是想把这个外卖的业务给林小江做的,林小江没办法继续下去,自己只能咬牙坚持着,为的是三个人的生存。 相反,是蔡佳丽的这个样子伤害了自己,反而更让她感到难过。 她一直以为,她们是朋友。 然而看到蔡佳丽今天的那个样子,她就想起花满满。 尽管两个人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然而在最开始的时候,林春晓都是有付出了真情和实意的。 ------------ 一百九十四、迈出 她有些疑惑,自己和蔡佳丽一直相处得不错,在困难的时候大家互相扶持,反而是大饼砸过来的时候,友情随着利益分崩离析,所谓的感情,难道就是这样的吗? 想到这里,她又划开手机,看着陶然的名片。 她想起过去自己的那些想法,致橡树啊,两个人像树一样站着,你活你的,我活我的,然而一直站在一起。 不管是朋友还是情人还是夫妻,路总是要自己走的,两个人一起成长并不代表着互相分离。 想到今天自己对蔡佳丽说的话,她也成长了许多,不是吗? 林春晓放下手机去洗澡,谁知道洗着洗着,发现月经来了,家里只有护垫,不得已还要出去买点东西,好在小区门口有一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她匆匆忙忙地出门去买。 夜里快22点了,小区里几乎没人,路灯浅浅地照着路面,风吹过来很冷。 小区门口,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件红马甲在门口走来走去,看了两眼出门的她。 中年女人是最近网格化来小区协助防控的工作人员。 看见林春晓在看她,她也抬头对着林春晓笑笑。 林春晓来到便利店买了卫生巾,出了门口忽然就往边上拐了一道,在便利店隔壁的面包店买了一瓶酸奶和两块肉松面包。 酸奶和其中一块面包放在一起,另一块面包放在一起。 来到了门口,守在小区前面的中年女人记得林春晓,也就不询问了,她见林春晓看着自己,于是就对林春晓笑笑。 林春晓也对着她笑笑,向她走去。 近前了,林春晓把手上装有酸奶和面包的袋子往前一送,说道,“辛苦了,我出来买东西,顺便给你带了点酸奶和面包。” 说着这话,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砰砰跳着。 过去的她害怕社交,能不和别人说话就不与别人说话,能逃开的活动就尽量逃开。 而刚刚的她,心里就有一种冲动,向另外的、别的、陌生的或是不陌生的,但绝对不算熟的人沟通的冲动。 她暂时还不理解这种冲动的来源是什么,但是刚刚的她,就想要这么做,她跟从自己的内心就去做了。 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好意传递出去。 林春晓看着女人,说道,“这么大晚上的,天气好冷的,你还要在这里守着,辛苦你了,你几点可以下班?” 中年女人明显有点诧异,呆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大方地接过了林春晓手中的。 同时,自己大半夜地守在这里,天气又冷,人也渐渐地越发稀少,有一个业主过来对自己说谢谢,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感觉很温暖的。 她笑着说,“你太客气了,我这是工作,谢谢你。” 中年女人红色的志愿服下面露出来的是一件藏蓝色的大衣,看起来是下了班就来的。 “你是哪个单位的?我看前几天晚上头都是男的过来站岗的。” 林春晓平时看到他们交接班的样子,早中晚三班倒地守在小区门口。 “我们法院的,这个小区是我们法院的网格,疫情发生后,我们就负责这里的流调,刚开始为了照顾女同志,一般就白天排女同志过来,这不是现在工作也要继续开展着,晚班值了白天就赶不上,人手也不足,所以就尽量下半夜排男同志了。” 林春晓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自己两度上庭的经历,当时那个庭上书记员小姑娘正义凛然的样子,忽然就移植到了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的身上,顿时就生了一些好感起来。 “哦,那你要到几点啊?” 大冷天的,中年女人守在门口哪里都去不了,有人站在这儿陪她聊天,她也挺乐意说的,她回答道,“晚上十二点会有同事过来接班的,” “你们现在成日都要在这边守着,工作确实有点麻烦。” 中年女人一脸无奈,“可不是么,不过因为疫情,来法院的人少了很多,业务上没这么忙了,疫情嘛,大局为重,什么都往边上靠了,大家伙也都是能后推的都往后推了。” “是啊,疫情谁也没有办法,好在业务工作少了点,也能匀点时间。”林春晓抓耳挠腮地试图说着安慰的话,她其实不太擅长这个。 闻言,中年女人的脸更无奈了,说道,“只是把忙的时间往后推一推,该少的事也不会少的,也不知道后面会忙成什么样。” 林春晓点头,问道,“人不够怎么不招一些人啊。” 中年女人说道,“年年都有招考的啊,事业单位和公务员都有,不过我们单位业务不一样,现在随着人们对法制要求的提升,各方面的规定也好制度也好都越来越规范了,同时现在单位也不仅仅是像以前一样只有业务的工作,你看网格也要搞,三班倒来倒去的,还有什么文明创建,普法宣传什么的,所以虽然年年都有招人,也是很忙。” 林春晓好奇地问,“所以你们也需要参加职业律师资格证的考试吗?” 中年女人吃惊地看着林春晓,“咦,你怎么会我知道这个?你也是法制工作者?” 林春晓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并不是这个专业的,只是因为有些兴趣,所以考了这个证书,并没有从事法制工作。” 中年女人吃惊地叫出来,“什么,你不是法律专业的,仅凭兴趣就考了这个证书?” 林春晓红着脸说道,“现在放在家里可能就是盖泡面用的,没派上用场。” 中年女人吸了一口气,“天呐,你可真厉害,你知道吧,我考了好多年,一直没考上,后来年纪大了,也就不考了,因为这个职业发展也受到了影响,你不是本专业的居然考上了,真牛,我看你挺年轻的,有没有兴趣转行啊,现在整个大环境我们这边需要更多的懂法律的有证书的法制工作者。” 听到这个,林春晓好奇地问道,“怎么说,是指考试?公务员?” 一谈起这个,林春晓就摆手,“不行不行,我考过的,不过不是法院的岗位,当时没考上。” “你有这个证啊,可以用起来,法院有的岗位要求有这个证书,可以减少好多竞争的。”中年女人说道。 ------------ 一百九十五、咨询 林春晓张大眼睛,“真的?可是我不是法律专业的,跟刚毕业的小姑娘比起来,年龄也不小了,法院这个名字一看就很专业,我什么都不会干,证虽然考来了,但我看看还是啥也不懂。” 女人温和地笑笑,“没事的,就像我刚刚说的,有很多非业务性的工作啊,还有些岗位不会都限法律专业的,到时候公告出来你可以看看,像我呆的基层的法院,有的就是很稀碎的工作,又杂又烦,也不是说没有专业的,但人都是可以成长的,你都是能考过法律职业资格证的人,怕什么,这几年随着我们省的法制化建设的需要,也放宽了对于有些岗位入门的限制,我看好你,至于待遇嘛……。” 她抬头往远处的虚空处看了看,“你看我们白天上班,晚上守在小区门口,三班倒,辛苦吧,但是你知道的吧,疫情一来,不知道多少人被困着收入下降,行业受影响,所以待遇我觉得还是可以的,至少很稳定,妹子,你要是来充实咱们的法制建设队伍的话,我很欢迎啊。” 林春晓仿佛被鼓励到了,“谢谢,我回去看看往年的报考公告,不早了,我这就先回去了,这会儿觉得有点冷了,姐,再见啊。” “再见。”女人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谢谢妹子。” 走远一些了,林春晓才回头看向那个女人所在的位置,女人打开了袋子,取出了酸奶在喝。 紧张的肩膀松了下来,这么一搭讪仿佛就又走出了一步,原来我也是可以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她想。 疫情初起,江城这边管控就一直很严格,有什么小的疫情及时扑灭,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生活可能受了一些影响,但至少还是正常的。 不免又想到陶然,不知道他有没有饿着,不知道现在的他结束一天的工作了没有。 此时此刻,林春晓无比地想念陶然。 陶然每天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游走在医院的角角落落。 全身都裹在防护服里,透过护目镜看着走道里的病人,状态好的在嘻嘻哈哈地打电话,也有的在叫唤。 然而隔着薄薄的防护服,陶然感觉自己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为了减少感染的概率,陶然每天就吃两顿饭,白天的时候几乎不喝水,只在晚上脱了衣服以后才疯狂补充水分。 陶然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疯狂地害怕了,也没有再频频想起林春晓了,现在想起两个人一起的时光,好像是做梦一样,过去那近三年的时间,只是自己流浪生涯间做的一个梦。 自己还是那个住在桥下面的,窝在那里的那个人。 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孤苦无依。 上班的时间很长,也很累,几乎是精疲力尽,不单单是体力的消耗,更多的是精神的消耗。 几乎都没有开心的事情,每天进来的都是病人,长长的队伍,咳嗽地、发烧的、大吼大叫的、哭泣的……,没有人知道前头是什么,每个人都顶着当下的这一刻,熬一熬吧,过去了就好了。 过了一晚,第二天又是熬一熬吧,今天过去了就好。 陶然再怎么尽量回避不好的感觉,也没有能完全回避开来。 前面还活蹦乱跳的人,忽然就进了重症,没两天还是那个编号,但脸已经换了一个。 他尽量不去想疫情的任何事情,前景未知的感觉太难受了,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 医院里做护工的,大都是四十岁上下的,文化水平中等,体力好,做得时间长了,熟门熟路的。 然而在疫情期间,仅仅一周多,就病倒了好几个,体力吃不消。 困在防护服、口罩里面,再跑来跑去,很容易就感到缺氧、疲劳。 陶然这时候就从医院外围处理进到了医院的内部,因为人不够了,他算年轻的,体力还不错,就承担起了抬床、抬人、推车、清洁等等杂物工作。 7号床是一位老人,性格开朗,护士医生以及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挺喜欢他的。 上一个7号床进了重症,陶然后来就没有见到过了。 陶然尽量隔离着自己的感觉,基本不与病人们对话,这样在面对病人可能的离去,就不会那么难过。 这个新7号床是一个男性病人,74岁了,卡片上写着有高血压、糖尿病、支气管炎……。 有可能是7号床活泼的性格,平时说话很幽默风趣。 这天早上天微微亮,陶然过来开始一天的消毒工作,7号床忽然叫道,“小伙子。” 陶然看过去。 “对对,就是你,小伙子,你上前来。” 陶然往前走了两步。 “听说你是江城来的律师?” 陶然迟疑地点点头。 “我也是江城来的,我在电子科技大学任教。” 陶然看了一眼床头卡牌上的名字,上面写着7号床的姓名叫曾齐,于是陶然说道,“你好,曾教授。” “哎,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同是江城来的老乡,小伙子,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陶然有些踌躇,在这个阶段,能住到这个医院的这个楼层的病人,都不算是很轻的轻症,多少都有一些别的症状,至少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点开口说这个话,让陶然多少有些顾虑。 似乎是看出陶然的顾虑,老人继续说道,“小伙子,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江城,现在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我想请你帮助指导我写一份遗嘱。” 陶然想了一下,说道,“我现在先把手上的工作做完,下午再来找您,您看这样可以吗?” 曾齐点头。 曾齐,是江城电子科技大学的教授,寒假期间前来这边探亲。 他有过两段婚姻,第一段婚姻育有两子,一个出国,一个武汉这边工作。 第二段婚姻的妻子姓毛,叫毛海燕,两人初中同学,曾齐上了高中以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又于多年后各自丧偶后相遇。 毛海燕这时也成毛奶奶,过得并不好,命运多舛的她先后丧子丧夫,留了一身的债务来到江城做护工,两人于医院相遇。 ------------ 一百九十六、遗嘱 曾齐的两个孩子并不同意他再婚,然而他不顾子女反对同毛海燕结了婚。 曾齐担心这一次自己万一没有机会回到江城,在自己走后,毛海燕无处可住。 然而毛海燕坚持不要房子,她无儿无女,与曾齐能在晚年的时候相遇,已经是感谢命运的安排了,更不愿意曾齐因为自己与儿子闹矛盾。 曾齐的诉求是,万一自己哪一天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也想给毛海燕一个栖身之所。 陶然说道,“我不知道毛奶奶是不是真的不会要房子,如果是真的,那么您就是立了遗嘱,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她表示拒绝,那么您的遗嘱也就起不到您想要的作用的。” 不过至少陶然见过的,没有人拒绝这样的遗嘱,毕竟江城的房子不便宜,都是好几百万起步的。 “以及,也不是没有纠纷的可能,这类案件往往也是纠纷的高发领域。” 曾齐叹气,“我知道,可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陶然沉吟道,“要不然,您和您儿子、以及毛奶奶商量一下,您无非就是担心毛奶奶居住的问题,她又拒绝接受房子,是不是可以立一个永远居住权。” “这是什么?”曾齐问道。 “目前相关法律对于房屋的永久居住权有相关的条文规定比较散,大概意思就是对他人所拥有的合法住宅享有合法的占用、使用的用益物权。通常是通过书面形式订立合同,并需要完成登记设立。此外对于可以用合同规定的方式限定居住的年限,也可以约定居住权人终身享有居住权。” “慢点慢点……。”曾齐说道。 “就是指可以通过一个关于,对房子的永久居住权,进行登记,这样比如说要房产的所有人在买卖过户的时候,对于这一套房子就会出现一个登记,有永久居住权,不管是买的人还是卖的人都没有权力让这个永久居住权的人搬离,保障一个居住的权利。” “就是卖不掉的意思?” 陶然迟疑了下,说道,“实践里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谁会买一个自己用不上的房子。 “不用过户,也可以一直住着?” 陶然点头,“是的,直到居住权人死亡,并且居住权不得转让、继承。” 曾齐想到的是另一点,“那需要登记,我岂不是无法通过订立遗嘱的方式设立永久居住权?” 陶然迟疑了一下,“理论是可以通过遗嘱的方式,但现实中很难操作,需要产权所有人带着永久居住权人进行一个登记。” 曾齐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道,“陶律师,我加你一个微信可以吧,电话号码也留我一个,如果我有幸能回到江城,到时候再联系你。” 老教授手机用得很溜,什么微信、小红书、豆瓣都有。 陶然上前说道,“我扫您。” 第二天,曾齐还是决定先设立一个遗嘱。 他担心自己出不了医院,他不得不考虑平衡自己的孩子和爱人之间的关系。 特殊时期,邀请了一个医生,还有视频他的两个孩子的方式,留下了视频记录。 因为并没有将房子留给毛海燕,是一个居住权,曾教授的两个孩子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那天是傍晚,遗嘱完成以后,曾齐同陶然站在走廊的尽处,尽处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外红霞似火。 陶然说道,“曾教授,您会好起来的。” 曾齐微微一笑,没有接着陶然的话往下说,而是说道,“孩子,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心愿。” 陶然说,“过两天您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江城去。” 曾齐说,“希望吧,和你一起回到江城去,如果我回不去,遗嘱就拜托你交给我孙女,我孙女也在江城那边上班,我把你的微信推给她了,相关的费用我会打给你的,万一我回不去的话,还要麻烦你帮帮海燕,她文化不多,这些年又过得颠沛流离的,拜托了。” 陶然心里难受,一时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爷爷去世的时候还好,那时候年纪还小,记忆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他想起了他的奶奶,尽管此情此景和那个时候相差甚大。 “曾教授,现在医学发达,您不用太担心。” 曾齐笑笑,“我到了这个岁数,虽然自觉得也不算活够,但是有些东西不能强求,过不过得去都要接受,在命运的洪流面前,谁也没法子。” 没几天,7号床就换了人,问了护士,曾齐病情加重,进了重症监护室,进了重症监护室以后,床位开始重新排,7号床换了一个中年妇女。 那天陶然整理好垃圾,收拾好卫生,又推好了床,站在和曾齐曾经一起站过的那个过道上,外面已经从那天的红霞满天变成了雪花飘飘。 那一刻,他无比地想念林春晓。 他再一次意识到生命的短暂。 同时一股子抑郁从心底冒出来。 奶奶,奶奶。 藏在心底的往事忽然之间就弹了出来,那些曾经被隔离的感觉像海啸一样瞬间袭来,一种毁灭的感觉。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往事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医院里每个人都是躲在防护服下,每天限定固定的食量和饮水量,日复一日,看不到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的绝望,一个又一个有点熟的面孔不断地消失,换来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容。 病人的情绪大多很不好,很少有像曾齐那样的稳定的情绪。 要么就是骂人要么就是哭泣,医生也好,护士也好,后勤工作人员也好,每天都像绷紧了的皮筋一样。 每个人下班以后都需要做一个核酸。 核酸的结果就像一枚枚有待排爆的炸弹,日复一日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每天都要看一看林春晓给自己的短信,在这个时候,她成了他的一个支柱,对未来的迷茫之中仿佛有一个灯塔,在漫无边际的海洋中远远指引着他。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念林春晓。 陶然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 于是在接下去的人工作中,更加沉默寡言,有时候是刻意封闭自己,不去与外界产生链接。 ------------ 一百九十七、坦白 特别是面对病人。 大量的生离死别,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个时候,没有办法,只能是刻意地隔离开自己的感觉,不投入自己的感情。 这天陶然去消毒。 刚收拾完一个病房,推着机器往前走,忽然之间听到有什么刺耳的声音在不停地鸣叫,然后一堆穿着防护服的医疗人员连走带跑地涌到了前面走廊一张病床上,抢救了很久。 尽管穿着防护服,然而在这个清晨,陶然还是觉得非常地冷。 眼前人来人往。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12岁那一年,那人当着他的面倒下,血流了一地,然后就是全副武装的警察涌了上来,拥着他。 陶然心跳加速,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处理好卫生,就以不舒服为名请了假,这头不放心又给他做了一个检测,结果是阴性的。 简直是逃似地,躲进了医院给他安排住宿的房间里。 他迫不及待地取出手机,想要给林春晓发微信。 然而等他打开微信,才发现林春晓给自己发了很多信息。 她的名字被他改成了:我的小太阳。 看着屏幕上的红点点,他总算感觉没那么冷了。 我的小太阳:陶然,我后悔了,我为什么要这么执念别扭,往常我以为我只要适应孤独,安静地活着就好了,所谓的感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不需要也同样可以活得很好。可是直到你被困武汉,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你,一想到你有可能遇到的危险,我就寝夜难安。 我的小太阳:然而懦弱的我甚至连电话都不敢同你打,不敢听到你的声音,只能以文字的方式向你坦白,我喜欢上你了。只要空下来,就会情不自禁地想你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遇到困难?有没有遇到危险?每天都在幻想着你忽然就回到了江城,回到了家。陶然,原谅我的懦弱,也感谢你的坚持,让我不曾错过,还来得及对你说我喜欢上你这件事。 我的小太阳: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一定要平安回到江城,这里有我还需要你。 仿佛是一缕阳光,突破了重重的乌云,找到了他,金光闪闪。 陶然咧着嘴,握着手机,眼泪成行地滚下来,洇湿了口罩。 他赶紧跑到洗手台,换下了口罩,对着流水一遍遍泼水,又笑又哭。 谢谢你,春晓,在我心魔起的时候,又一次来到了我的身边,拉住了我。 陶然知道自己欠她一个坦白。 想着掩埋起来一生的秘密,就这样被迫地为了自己还能活下去回到江城去见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告诉她。 都来不及面对面地倾诉。 然而在写的时候,不免就要触动那曾经深埋在心底的故事。 饶是那时候做了好几年的咨询,再次去触碰时,依然疼痛难忍。 春晓,我有一件事,放在心里头很久了,是我过往人生的一部分,本来是没打算和你说的,反正都埋了很久了,很久不曾想起它了,也不愿意想起它,想着就这么让它过去的。 最近这一段日子,我过得很难,医院里所有的人都与疾病在斗争,我也是。 十二岁那年,我曾经被劫持。 那时候,我小学刚毕业,结束了常年寄宿的生活,我拒绝了父母给我安排的提前学的课程,第一次有了那么多的长长的假期。 我的曾经,一度被优秀和很多的补习班包围着,我的父母给我请了一对一的辅导,每天不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就是去辅导班的路上。 那时候我被一所挺好的初中录取了,很得意,也很累。 我有没有同你讲过,我小时候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我也不记得有没有同你说过,他们是在我小学前去世的,但其实我爷爷确实是在我小学前就去世了,但是我奶奶,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还在的,只不过我上小学以后,也就是两周或是一个月才能见她一次,我那个寄宿学校有点远,低年段还好,高年段的时间学习抓得很紧。 那段时间的记忆很奇怪,我的记忆开始出现一些不吻合的地方,我理智上知道奶奶是在我小学以后才去世的,但是我情感上就是觉得她在我小学以前就已经去世了。 咨询师和我说,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需要保护自己。 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里,她每天会送我去公司,然后回去做饭,给我送饭。 那天她是陪我一起去找我爸妈的,到了门口,我忽然想吃炸鸡,于是她带着我去买炸鸡,两个人躲着吃。 到了我爸公司楼下遇到了一个人,他拿着刀,我奶奶为了保护我,被捅了一刀,我被持劫到了顶楼。 我那时候的感情是有些被抽离的,事情发生以后,不管我怎么去回忆,理智和情感是分离的,我有两段记忆,一段记忆是很小的我抱着奶奶的遗体哭,还有一段记忆就是更老的她倒在血泊中。 那个人,就是劫持我的那个人,同我父母之间有纠纷,可能也就是不想活的,只不过就是不甘心,具体什么原因我一直没有问,他让我父母后悔吧,于是就打上了我的主意。 后来我就生病了,病了挺长时间的。 后来看了很长的心理医生,那些血、我奶奶倒下去的那一幕好像是电影,并不是真实的,而那一段凭空多出来的我抱着我奶奶的遗体哭的场景反而更真实,那个时候我生病了,假的记忆似乎要比真的记忆更真实。 咨询师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奶奶这么爱我,不管我觉得哪一段是真实的记忆,都不重要,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好了。 那个人是当着我的面死的,他抓了我,本来是想带着我一起跳楼的,但是最后我被救了。 后来的我就不想学了,觉得没意思,也没有意义,转学去了一所普通的公立学校,进了一个普通的班级。 我曾经失去了同这个世界大部分的链接,凡事都没那么真切了,痛苦也少了很多,同时快乐也没有了,所有的感觉好像被砍了一半,抽去了很多的东西,花从鲜艳明媚花香四溢变成了花,新鲜的或是污浊的空气对我来说没有太多的意义。 ------------ 一百九十八、接受 直到遇到你。 是你带着我一点点铺被子、洗碗、烧面、做包子……这些东西,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东西,我竟然慢慢地落地了,现在的我好像重新长出了与这个世界链接得起来的根,我想和你一起,一起去看这世上美好的一切,一起去面对不美好的一切。 对不起,春晓,这些事我从来没有与你说过,我以为早就过去了,不成想它依然还在那里等着我,我很想对自己说,放过自己也放过你,可是我终究是一个自私的人,舍不得这个有你的世界,舍不得你,原谅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不想放弃你。 春晓,我好想你,真的希望我还能有机会回到江城,可以抱着你。 那样的我,该有多幸福呀。 林春晓是清晨醒的,昨晚的表白她克服了很多的心理阻力。 既害怕陶然的回复,又期待陶然的回复,于是最后强迫自己去找了一本书,看睡着的。 然而拿起手机,她就惊呆了。 满屏的字。 一边读,一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愁绪满肠,心酸心疼。 她从来没有想到,陶然有过这样的往事。 一时之间心疼起这样的陶然,心里只是满腔酸涩地喜爱,恨不得此刻他就可以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他多么需要有人可以在他身边,哪怕一个抱,一个安慰。 林春晓抖着手,拨通了陶然的电话。 那头的电话是秒接。 沙哑的声音从手机的那头,一个遥远的城市,顺着信号跨越万水千山,来到了这一头。 “陶然,我看到了,我在这里,我一直都会在这里等你回家的。”她说。 她的嗓音中不知不觉带着颤音,又带了一丝哽咽。 陶然一晚上没睡着,闭上眼就是那一团兵荒马乱,一会儿是那一群穿着防护服冲向病床的医务人员,一会儿是那一群冲向中了刀的奶奶的人群。 他的手一直放在手机上,此刻心里却异常的平静,仿佛是流浪的心终于有了一个去处。 “陶然,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紧张的呼吸仿佛顺着信号从遥远的江城,吹到了陶然的耳边,带着春晓身上的气味。 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一颗眼泪带着笑意落进了冰冷的被窝里,陶然咧着嘴说道,“我愿意。” 蔡佳丽还是一如既往地来上班,也是一如既往地同林春晓打招呼。 林春晓做不出什么都不理的样子,哪怕心里也在介意,也学着蔡佳丽的样子同她招呼。 或许她那样的才是职场,不管大家心里头想着的是什么,然而面上该如何还是如何。 所以除了蔡佳丽和林春晓,其余员工竟完全不知道她们之间的争吵。 几个员工嬉嘻哈哈地在算着自己可以拿到多少钱。 大家都很开心。 甚至偶尔,林春晓也能跟着开几句玩笑。 林春晓也跟着偶尔几句玩笑,但如果不是必要,她会选择不再接蔡佳丽的话头,如果有必要的时候也就是‘嗯’一声,或说一个‘对’字。 林春晓有时候可以感觉到蔡佳丽在看自己,但是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不想理论,也不想理她。 但心里,却很平静,并没有太多愤愤不平的焦虑和愤怒。 介意已经埋下了,谁也回不到过去。 中午的时候林春晓利用休息时间,出去打了一个电话给缪明霞,约着见一面。 缪明霞孩子在家网课,现在疫情外面堂食也有一定风险,于是两人还是约在缪明霞家见面。 上一次上门,急色冲冲地跟着缪明霞空手就去了。 这一次林春晓出了小区买了一些水果。 小区门口还是有人值岗,但并不是上回那个女人,换了一个很瘦的年轻姑娘,林春晓只是看了一眼就过去了。 晚上下了班,林春晓回家拿了水果来到了缪明霞家里。 缪明霞也没客气,接过水果拿去洗了就端出来,说道,“我家里这几天还真没有什么东西招待,还好你拿了点水果过来,我也就借你的花献你的佛了。” 林春晓笑笑,“明霞姐你客气了。” “你先坐吧,我去给儿子讲一道题就出来,几分钟就好。” 林春晓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有比楼层矮的,也有比这个楼层要高很多的,灯光交相辉映,夜空中不见星星。 那一刻,林春晓想起了曾经和陶然在顺城看到的星星,一时之间思绪有些飘远。 忽然,后面传来声音,“我好了,你在看什么呢?这里看和你在家看到的不是差不多的?” 林春晓回过头来,只见缪明霞走过来。 “想到陶然了,也不知道他在那边现在怎么样。” 缪明霞挑眉,说道,“哟?忽然之间转性了,以前感觉和你说一说,就要脸红的,怎么忽然这么,嗯,大方起来。” 林春晓果然马上就红了脸。 她瞄了一眼缪明霞。 缪明霞也瞄了一眼她,再度挑眉,颇有点挑逗的意味。 林春晓心一横,说道,“我决定接受他了,最近在训练自己,皮要厚一点,上一次你的那些话,给了我很深的启发,我不可能永远停在过去,而我,确实是,也是很馋他的,所以,所以,所以……。” 承认这件事,林春晓说得磕磕巴巴的,脑子有些晕,感觉自己说的并不是很准确,比如什么叫馋啊,这个字一说出来林春晓就知道坏菜了,她明明不是这种意思的。 所以了好几次,也没有所以出来,满脸通红,然而还是强迫自己抬头不再躲避。 缪明霞轻轻一笑,对着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拉着林春晓坐了下来。 “春晓,你真的是让我夸目相看,你知道吗,我一直好为人师,记忆我有同好多人说过很多类似的话,但是真的如同你这样听进去并且去做的人,寥寥无几,我也没有觉得我说话就一定是正确的想法,但你知道人和人之间,当我发现我和别人沟通的时候,别人是真的有在听,并且有获得的时候,这种反馈,让我感到非常内外夹愉悦的,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谢谢你,我很久没有这样有成就感过了。”缪明霞真诚地说道。 ------------ 一百九十九、选择 在林春晓听来,缪明霞是在说自己的感受,可是更像是在表扬她,于是她的脸马上就烫了起来,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滚烫的。 “姐,你可真会说话,这夸人的话,夸得特别有水平,简直可以让人陶醉,所以你家吕韩也是这样天天被你吊着跟着你转的是吗?” 缪明霞得意地扬眉,凑到林春晓的耳旁说道,“学着点,以后用在陶律师身上,我跟你说,特别管用。” “那你是怎么吊着的?” “哎哟,我这是不是会带坏小姑娘啊。”缪明霞哈哈大笑。 “简单的就是说,放开自己的心,然后组合一下语言,想一下你自己平时别人怎么和你说你是很开心的愉悦的,你就怎么去对别人,慢慢地就会有一个良性的互动。” 林春晓点头。 她想到了陶然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有林小江和自己说话的时候。 确实是有一些区别的。 “陶律师现在怎么样?”缪明霞问道。 “挺好的,他去做志愿者了,现在也没有很多的沟通时间,也可能是他不愿意让我担心,感觉他都挑着好的同我说说,我也顺着他。” “哎,好羡慕你,这恋爱的酸腐味,就是这样,多好啊,哎呀我也好想再年轻一回,再去谈一场这样的恋爱。”缪明霞满目的憧憬。 “你和吕韩哥的感情这么好,我还羡慕你呢。” “那不一样,我和吕韩现在啊,人家牛郎织女见一次,我也就比织女好点,啊,不对,织女不用带娃,我要……啊。”她的头轻轻地磕在了前面的木桌上。 林春晓咯咯地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林春晓说道,“明霞姐,关于股权的事,我决定按照佳丽说的去做。” 缪明霞抬头问道,“理由?” “春晓颂按目前的模式下去,我们能力确实不够,主要是遇上了疫情,近来送来的菜品质量时好时坏,和商家沟通了很多次,每次都是说得很好听,但总是反反复复的,品控这一边如果按现在的销量以及趋势,以后会是大麻烦,我们现在分不出时间和精力去搞这一块,商家也知道,所以感觉有时候是在敷衍我们的,如果总这样下去,会砸了这个牌子,与其让它砸了,不如让它在别人的手里活下去。” “第二,我当初选择入这一行,最初始的原因是我姐,我虽然东西做得还不错,但是兴趣和工作不一样,当它成了工作以后,我并没有多爱它,更多的是基于生存的需要去努力。” “第三,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这个价格我觉得还是比较合理的,当然后面还可以继续争取一下,看不可不可以往上再提提,我和陶佩佩有聊过,她说市面上现在同类型的也并不是只有春晓颂,而且视频号确实也算是核心的资产之一,主要是粉丝,你知道那个很有名的网红博主田七七不,和资方闹了矛盾以后,到现在都没恢复之前的影响力。” “观众只愿意看花前月下美好的舞台上的样子,至于舞台后怎么血腥黑暗,没必要展示给他们看,他们花钱是消费,不是评对错。” 缪明霞听完林春晓的话,不由地点头,“真是长大了,我也确实没有想到佳丽会这么做,可能她现在面临的压力是很大吧,她在去年买了新房子,老潘的父母一直闹着要来江城,佳丽以前同他们吵过,闹得很僵,后来没办法才辞职自己带孩子的,现在疫情一来,老潘现在收入情况应该有些不好,可能她也并没有骗我们。” “这些是她的事情,我并不想置橼,说起来,谁家里没有点烦心的事情,我也理解她的做法,但是作为朋友,我很伤心,事情结束以后,就这样吧,可能缘分就那一段。” 林春晓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就这样吧,既然不能一起走下去,就祝福。” 她的眼神很坚定,也很清澈。 缪明霞含笑,抬起手摸了一下林春晓的头发,说道,“谢谢你,尽管这个话不应该是我和你说,其实我一直很担心,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我和佳丽是多年的朋友,和你也很投缘,感情上也没办法说偏谁,但是你说得对,她的困难是她的事情,人和人之间确实是有一定的缘分的,如同我和佳丽,可能以后不一定会像你和她一样,但是我也不是圣人,我也是会受伤的,你做得很棒了。” 林春晓心里流过暖意,她知道,缪明霞和蔡佳丽是好朋友,不管她们私下有没有过另外的交流,自己在看不到的地方就不去揣测了。 缪明霞多次帮过自己,自己对她也有些仰慕,此刻能得到她的肯定,心里很舒服。 孰料,缪明霞忽然伸长了脖子低声问道,“你刚刚说馋,是什么意思?” 林春晓正在开心,一口口水来不及咽下,呛到了,咳得震天响。 缪明霞忙给她捶背。 林春晓刚刚其实是因为紧张,所以脑子里的语言没有组织好,也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这个字,所以才脸红了半天才消下去。 等她咳好了,缪明霞又用八卦式的探究眼神热情地看向她,似乎非要一个答案。 “我,我,我是口误,我,我其实就是没组织好,不是那个意思。” “哦,所以你知道我是哪个意思?” 林春晓急忙起身,“我,我先回去了。” 缪明霞一把拉着她的手,“哎呀,我这每天都跟孩子粘在一起,也就晚上这会儿才有点空,你跑什么呀,食色性也,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我看你就是太矜持了。” 林春晓红着脸坐下来。 “春晓,姐是过来人,和吕韩呢这么多年下来,什么痒都过来了,我见过你姐,也和她聊过天,你和她是姐妹,同个家庭出来,她现在这个样子,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证明你这几年走得很辛苦,没有人无缘无故就成长得起来,但同时,苦难和成长并不是必然的关系,这只能证明你是一个很有悟性的人,很不容易。” ------------ 二百、接风 她看了一眼红着脸眼神还在飘忽的林春晓继续说道,“世界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话了,但是心里真心把你当朋友,想和你说几句心里的话。” 闻言,林春晓抬起头,“明霞姐,我很开心你把我当成朋友,以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一直有记在心里的,自从和你相识以后,我感觉我从你身上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那些东西从来没有人给我见到的,谢谢。” 缪明霞笑笑,“你和梁总的事情,近来我也听了好几嘴,我很佩服你,你并没有因为类似羞愧或是自卑或是别的原因,去拒绝与他接触,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这很好。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没有几个人在结婚的时候就想着以后过不下去的,但是现在的社会不同以前,真的过不下去,没必要凑在一起,但是并不是光有缘分就行的。” 林春晓正色起来,看着缪明霞,她知道缪明霞是想教自己一些东西。 “经营,有什么话,心里想的就要说出来,做出来,别嘴上一套心里想的是另一套,上次你同佳丽说的就不错,不要害怕,说出你想的,做你想做的。” 林春晓点头,发出嗯嗯声。 “但和伴侣生活,和朋友会不一样,朝朝暮暮的,有欢喜就有厌倦,放开一些,你年长一点,适当要主动一些。” “就是像您和吕韩一样,吊着点?” 缪明霞一时吃惊,喃喃道,“你这就变坏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对陶然下手,水至清则无鱼,你这一点都不清的感觉。” 林春晓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红云又往头上爬去,“明霞姐,不说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她猛地爬起来,也不顾缪明霞的挽留,就冲了出去。 梁祺生从陶佩佩的汇报中,得知了春晓颂项目的进展,听到蔡佳丽变成最大股份的持有者时,挑了挑眉,示意陶佩佩停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陶佩佩说道,“从股份的变化情况来看,应该是另外两人各自向蔡佳丽让出了一部分,具体的并不好问。” 梁祺生若有所思,说道,“你先去吧。” 他起身,来到窗前,看着下面的院子。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找出了林春晓的微页面。 页面上空空如也,从疫情以后,她就没有再有任何的宣传文案了。 想了一会儿,他拨通了林春晓的电话。 林春晓有些奇怪梁祺生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喂,祺生,你好,有事吗?” “你把股份让给蔡佳丽了?” “让了一部分。” “为什么?” “就是我们内部协议过了一致的决定,视频号一直都是佳丽在运营,我们另外给她一点补偿。” “那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梁祺生问道。 “没什么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不打算在春晓颂继续呆下去?” 林春晓有些不解,但依然解释道,“佳丽比我适合,视频号是她运营的,她以前有过大企业的工作经历。” “视频号这种东西,是企业的资产,怎么可能会交给她个人运营。” 林春晓心里苦笑了一下,是啊,这才是成熟的商人,一开始就知道的,不像她,傻傻的。 哎呀,不傻不傻,不知者无罪,总要有体验过才会知道的。 梁祺生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应当是有过无数的体验才走到今天的。 想到这里,林春晓笑了笑。 梁祺生仿佛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轻微的笑声,心中不由地一动,说道,“不会交给任何一个人的,这是团体的经营,春晓颂也算是你一手弄出来的,就这样放下不觉得可惜?” 林春晓说道,“也不算放下啊,我还有一部分的股份放着呢,以后就蹭你的东风了,飞得高飞得好,分红多多的。” 梁祺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回道,“嗯,我知道了。” 四月初,陶然在志愿者们的帮助下,离开了医院,住进了一家酒店,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站在水柱下洗澡,久违的温暖从头顶洒下来,从头顶暖到了脚上。 两个多月封闭式的生活,加上那些生命的流逝,过度的悲欢离合,让陶然的失眠情况越来越严重,在医院的时候他请医生开了一些安眠药。 有时候实在是困得不行,又实在无法入睡,就会靠安眠药入睡。 陶然是跟着江城支援武汉的医疗队的车回到江城的,又在酒店隔离了一个星期。 隔离结束的时候,林春晓去接的他。 两个人在大门口,对着笑,彼此都有些生涩的样子。 可能是太久没见了,反而连目光都不大好接触,一触即跑。 哪怕都坐在车上,两个人都感觉到有点怪怪的。 连说话都变得客客气气的。 一个说,“还要麻烦你来接我。” 天呐,我并不想这么说的,我只想说我非常高兴你能来接我,陶然心里头有点崩溃。 一个回,“哪里,今天顺路过来的。” 天呐,明明是特意早早地就赶到了,等了好半天的,林春晓心里头有点崩溃。 就这样别别扭扭地回到了家里。 林春晓带着陶然来到他的房内,指了一指床上的衣服,说道,“这是新买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然后又示意陶然跟着她走,来到了浴室。 林春晓指着浴室地上一大盆黑色的又像是紫色的热气腾腾的水,对陶然说道,“你就用这个水洗头洗澡,我用大高压锅熬的,充了满满一盆。” 陶然看着那盆又黑又紫的水,盆面上蒸气盘旋,像极了那种某种武侠小说里什么药谷、药仙、药鬼开的生筋生骨的药,他吃惊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老家,嗯,就是驱邪正气的一种配方,都是一些中药,有紫苏梗叶、菖蒲,还有一些我也不认识,我从老家网购过来的,早上熬了半天了。”林春晓说。 ------------ 二百零一、一起 陶然愣了愣,他没有见过这种药水,怪异得很。 林春晓推了一下陶然,“快去,在我那边……。” 说了一半,忽然想到什么,没继续说下去。 看着陶然疑惑的眼神,林春晓只好现学现编起来,“就是祛邪的。” 其实不是,是生了孩子以后的产妇洗的,林春晓怕说了陶然会不肯洗,就现编了一个。 陶然看林春晓一眼并不是在听她说什么,而是感觉到她的手隔着衣服按在自己的腰上,推着自己往前面走。 力道并不是很大,然而热源隔着衣服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陶然忽然感觉到全身开始发痒。 过敏了? 伸手去抓,然而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缓解。 陶然回头看林春晓,她脸上带着笑,似乎他的反应给了她一种愉悦的感觉,一看到陶然在看她,笑意更深了,“快洗啊,过会儿要是凉了就不好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浴室。 陶然来到卫生间对着眼前这一盆似黑似紫的水发愣。 陶然第一次用这种水洗澡,心里头怪怪的,想到她那一脸捉弄的笑,心里又觉得似暖似痒,不禁又抓了一下身体觉得痒的位置。 他近前往边上看了一下,浴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新的牙杯,新的牙刷,新的毛巾。 浴室门一关,药水的味道更浓郁了一些,气味却不难闻,有紫苏的味道,过去他曾经吃过这种草的叶子做的溪鱼,味道很好。 没成想,居然还可以拿来洗澡。 洗好澡,穿上衣服,没找到吹风机,于是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找吹风机。 林春晓正在厨房里忙碌。 陶然看了看时间,倚在玻璃隔门说道,“现在离晚饭还早着呢。” “今天做一次大餐庆祝一下啊,你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等可以吃了我叫你。” “我在宾馆里成天躺着,都快长疮了,你今天是特地因为我请假的?” 林春晓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告诉陶然春晓颂被收购的事情,张嘴就想解释,一时没组织好,不知道怎么说,说出来一个“我”字就闭了嘴。 陶然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背对着他的林春晓,脱了外套的她系着一件围裙,纤细的腰被围裙绑着。 记忆忽然就浮现了出来,他见过她的腰的,白白嫩嫩的,看着细细的,实则很有手感的感觉。 她的腰似乎比记忆中的样子更诱人,明明裹着衣服,然而白白嫩嫩的样子一直挥之不去。 他似乎有听到林春晓在说什么,却听不清楚。 他全身开始僵硬,从脚上开始往头部烧,全身发痒,茫茫然地似乎有什么指引着他一般,走上前从后面抱住了林春晓的腰。 他把头搁着她的头顶上。 头发纤毫分明的感觉像柔嫩的绸布撩拨着他的下巴,五官的感觉忽然就被放大了,热气源源不断地从两个人接触的地方,从她身上钻过来。 “春晓。”他呢喃道。 还没有吹的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滚到了林春晓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紫苏的香味。 林春晓全身僵硬,整个人被定住了,一动不敢动,好一会儿才勉强呵呵地笑了一声,试图偏了偏头说,“你头发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陶然就一手扳过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捧过她的脸,吻了上去。 欲望来得又凶又急,见面的拘谨,假装客气的寒暄一扫而空。 他的唇含着她的唇,舌头急急地撬开她的齿,卷着她的舌头疯狂地扭在一起,头发上的水珠顺着林春晓的脸、脖子滑了下去,又冰又热。 他的手游离在她的腰上,想象中的柔软的感觉变成了真实的触感,如同青青草原上的火,四处燃烧。 他的手用力地抱着她,身上的肌肉从削瘦的身体上勃起,手臂上鼓鼓的,强悍地抱起她转身。 陶然只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往身后伸去,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关上了集成灶的开关。 然后将林春晓往玻璃门处按去,又吻了上去。 春晓发出嘶的一声,“你轻点,门要坏了。” 然而他宛若未闻。 压着她,嘴唇四处点火。 “春晓,可以吗?”他又问。 但他完全没有给林春晓反应和回答的时间和空间,一路抱着她来到了沙发处,压了下去。 林春晓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抛进了盘丝洞,四周仿佛是闪着星星的圈圈,四处冒光,头也晕眼也花心还想不了,被蛊惑的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欲望从深处奔涌而出。 她又一次听到陶然问“可以吗”的时候,似乎有了一丝的清明,然而她一手抓过那丝清明扔了出来,双手回抱住陶然,用力地吻了上去。 陶然轰的一声,彻底失去了理智。 年轻的身躯压了上去,彼此都发出了喂叹,又觉得始终都没有得到满足,不自觉地缠得更紧。 …… 尽管都滚了床单,林春晓还是有点接受不了陶然的眼神,借口要洗澡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忽然门后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水雾蒸腾间,一张俊秀的脸说,“姐姐,我来给你搓背吧。” 林春晓急急地背过身去,“陶然!” 语气是生气的,然而又软糯可人,在浴室花洒的水雾下,缠绵入骨。 陶然的手贴着她的后背环了上去。 …… 林春晓是被饿醒的,屋内漆黑一片,只余有浴室的灯。 影影绰绰的灯光零散地飘过来,陶然一手环着她,睡得正是深沉。 林春晓虚虚地描了一阵他的脸庞,然后起床去厨房继续烧饭。 已经是晚上了,窗外灯火辉煌。 陶然醒的时候犹如在做梦,整个人被套在防护服里面,氧气不足,急急地就想脱了防护服,忽然就醒了过来。 一阵的茫然,四处回顾,记忆纷纷回炉。 他起身打开房门,一阵浓郁的香味飘来。 林春晓听到动静,端着一碗菜出来,说道,“刚刚好,快来吃饭。” 她换了一套家居服,宽宽大大的,绑着围裙,灯光下的脸白嫩嫩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水。 ------------ 两百零二、着迷 陶然食欲大开,足足吃了整整三碗的饭。 “你去沙发上休息,我来洗碗。”陶然自然而然地伸手去解林春晓身上的围裙。 两人很自然,又有些不自然,彼此眼神回避又彼此眼神纠缠。 陶然洗好了碗,抱着林春晓坐在沙发上。 林春晓说道,“陶然,你什么时候上班?” 陶然回道,“本来老师给了我一周的假,不过手上有一个工作,可能这两天需要处理一下。” “陶然,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春晓颂被收购了,我不知道这个词用得对不对,就是梁祺生买了51%的股份。” 梁祺生?陶然的心忽地收紧,他们还有联系? 也是,不是一直都有联系的吗?可是似乎他感觉更紧张了一些。 “你不觉得可惜吗?算是你一手做过来的。”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林春晓想了想,回道,“还好吧,当初我想着要去从事律师职业的,因为不是法本毕业,所以找了一个比较小的律所,都约定好要面试了,后来是因为我姐姐和萍萍还有我,三个人生活没有着落,我姐又搞不定,没有办法才继续下来的,有可能当初就是怀有将就的想法,尽管用尽了全力了,但离开也依然没觉得有多舍不得。“ 陶然抱紧林春晓,“春晓,我感觉咱们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变化特别大啊,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是好的变化吗?” “当然,我都担心你走得太快,我要赶不上你了。”陶然抚摸着林春晓的脸,心里起伏不定。 数月未见,林春晓并没有因为两个人相隔两地变得憔悴,与自己瘦了十几斤不同,她尽管也瘦了,但更好看了,皮肤白晳有光泽,精神状态非常好。 他看到客厅里多了一些健身的小玩意,什么壶铃,什么弹力带。 与离开之前畏缩着不敢表态的她比起来,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然而更加有魅力了。 心里微微有些发酸,不自觉说到,“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有想我吗?看起来你的生活过得很好。” 林春晓听出来陶然语气的酸味,转头嘿嘿一笑,然后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因为我不想留在原地等一个人回头,不想利用爱拉住一个人,我想和你一起往前走,以及我要尽可能地保留我的青春,不至于让现在让别人说我是你姐,以后说我是你妈。” “怎么说?” 林春晓将头靠在陶然的手臂上,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在你去出差之前,我那几天态度反反复复吗?” 她并没有等陶然说话,就继续说道,“我是有打算要接受你的,本来想带着你去我姐的,结果有一天我去买衣服,回来的时候我戴着口罩和帽子,电梯里碰到……。” 林春晓用手指一指隔壁,“可能没认出我,在电梯里同别人说我,她说我先是包养了一个大学生,后来又包养了一个精英。” 陶然用一只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 “对,没错,她没认出来两个都是你,然后我自己心里有结,就被说伤了,去到临海那边同我姐公开我和你的事,我姐又说了我一顿,反正意思就是我大你这么多,什么以后不稳定,什么以后你会抛弃我什么的。” 陶然不禁有些惶恐起来,连忙举起手说,“我不是,我没有,如果你不嫌弃我现在没房没钱没车,我们马上去结婚吧。” 林春晓瞄了他一眼,“我已经知道,婚姻从来不是留住爱情的方式,它是因为爱,两个人愿意接受一定的束缚而自愿的一种行为,我只是因为自己向来自卑,力量又薄弱,于是就总是想要得到别人的祝福和认可来加强所谓的力量,是我错了。” “我心里是喜欢你的,却因为害怕所以不敢走我从前没有走过的路,以为那样就是安全的,其实如果没有这次分别的两个多月,我可能还认识不到,原来我对你的喜欢那么多,它让我突破了我的心结。” 陶然说道,“是什么。” “就是爱情从来不是靠恩赐,是互相吸引,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都不能太遥远,这种前进,不能光靠一个人单方面的努力,你说我说得对吗?” 陶然看向客厅角落里的那一堆小玩意,说道,“肉体?所以你这是打算是要迷倒我?” 陶然的反应取悦了林春晓,她咯咯地笑了两声,她大着胆子转过头,媚眼如丝地问道,“所以你有被我撩到吗?” 陶然感觉一团红云就从耳根处往上涌,他克制着自己,也大着胆子挑眉,“所以是我的表现还不够展示出来我有没有被撩到吗?” 说着他就吻过来。 被林春晓一推,咯咯地笑着缩到了他的怀里。 “还有在处理春晓颂股份的时候,我和佳丽之间闹了一点矛盾。”林春晓把蔡佳丽提的要求,以前自己当时的那些话,都复述给了陶然听。 然后说道,“一开始的那天晚上,我是有些气愤的,但我好像有了能包容这种难过,以及需要送走这份友情的认知了,接受了人和人之间,可能就是有缘份的,我和佳丽的缘份就那么多。” “你知道我想起了谁了吗?”陶然说道。 “花满满?” 陶然亲昵地拂了拂她的鼻尖,表示认可。 林春晓抓着他的手,继续说道,“其实那天去临海,我和我姐吵了一顿的。” “因为我是吗?” 林春晓说道,“也算,也不算吧,她有她的想法,但是同时,她是她,我是我,陶然,我喜欢你,我想试一试,好神奇的,我现在好像再想到或是再听到我姐的那些和我意见不同的话的时候,我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听着了,以前是满心的痛苦,为什么她不能认可我……你知道我变化最大的一点是什么吗?” 没等陶然回答,她就自答道,“尽管我每天都有在担心你,尽管我很烦佳丽这边的事情,尽管我不喜欢我姐同我说的那些话,但是我可以同时一边工作,可以一边好好吃饭,可以一边好好锻炼。” ------------ 二百零三、撒娇 “春晓,你最大的改变就是,你看你现在说话,语气里满满都是‘你快来表扬我吧’这种自信,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你的力量,要知道力量没有到一定程度,说不出这种话的,以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对你是又妒忌又担心。” “为什么?” “担心你走得太快,然后会把我甩下了,到时候我怎么办?”陶然眼含宠溺。 林春晓抬头看向陶然,只见到他眼中满满的赞许,这种赞许让人感觉自己是被接纳的,是一种欣赏的。 瞬间,一股暖意流向四肢,她满足地笑起来,“陶然,我好喜欢这样的你,好喜欢这样说话的你,每次你这样说话的时候,我感觉我是被允许的,在你那里我不会被反对,不用担心说错话。” “我也喜欢你的这个样子,武汉的时候,每天我都靠着海脑里对你的想象,日日夜夜,就担心会留在那里回不来,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害怕,每天都在失眠,每每想到那时候的自己,现在就无比庆幸。” “现在失眠好一些了吗?我看你有药带回来的,你回来以后还有在吃药吗?”林春晓有点担心地问道。 陶然反问,“你会嫌弃我吗?” “不,我只是心疼你。”林春晓抱着陶然的一只胳膊,将自己的脸蹭上去。 陶然的心瞬间被温暖了,“因为失眠得太严重,所以没办法只好找医生开了一些药,回来以后,在酒店的时候都有吃的,不过昨晚没有吃,我想接下去我可以尝试,慢慢减量。” 说这些话的时候,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又酥又麻,他捧着林春晓的脸不再让她躲避,深深地吻了上去。 在武汉的那些阴郁,见到她以后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被一扫而空,她的身体、她的话仿佛有治愈的功能,又慢慢地将武汉的那些枝枝末末都变成了又近又远的梦。 谢谢你,我的爱人。 两人依偎着,过了一会儿,林春晓说道,“你等我一下,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说着,林春晓跳下沙发,赤脚走回房间,取出领带和上回买的衣服。 陶然见了,说道。“怎么还有?我看浴室里东西都是新的,还有家居服也是新的,你这是买了多少。” “这些就是上次买的,去看我姐之前逛商场,给我和你还有萍萍都买了,结果回来的时候电梯里就听到了,一堵气,就全放在了柜子里,这件衬衫可以上班的时候穿,和这件领带是配好的,你试试。” 陶然接过衣服放到一旁,“你现在还很介意那个大姐说你的话吗?” 林春晓低头想了一下,“介意的,但也还好。” “那位大姐看着年纪不小了,头发都有些白了,可能和我们的父母是同个年龄的,那个年代的人,可能有一些就是这样的脾气,也许没有什么恶意,不过如果你还是不舒服,下次我可以帮你怼她。” 林春晓低低地笑起来,“那倒也不必。” 陶然看着沙发上的衣服说道,“也对,说起来她说的也没有错?” “怎么?”林春晓不解。 陶然看了她一眼,“包养啊,吃你的人,住你的房,可不就是包养吗?” 林春晓红着脸推着他,“你去试试衣服。” 陶然挑挑眉,当着她的面脱衣服,欣赏着她瞪大的眼睛,挑衅道,“我的身材还不错吧?” “幼不幼稚?” 陶然又俯过身亲了一口,“我本来就比你小啊,对了,你明天有事吗?” “没有,蹲家里,怎么了?” “送我去见个人。” 陶然在回到江城的时候就有接到过曾齐的信息,老教授一开始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回来,开心得很。 两个人相识于武汉最危险的地方,又都从武汉回到了江城。 有可能是有了那一场珍贵回忆,自觉的感情也不一样了,曾齐约陶然见一面。 陶然也还记得永久居住权的事情,于是欣然赴约。 “我在武汉那边有认识了一个教授,当时他在那边住院,现在他也回江城来了,约我明天见面,你同我一起去呗。” “我就不去了吧,我又不认识,你们也算是同过患难的,你把车开走,不用管我,我明天的安排是家里躺。” 陶然不肯,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跟我一起去呗,你不想多和我呆的时间长一点吗?万一要隔离,咱们也一起隔离着多好。” 然后他又说道,“难道你说的都是假的吗?你说的,以后不会再躲避的,你都没有和我一起出去,出现在那些认识我们的或是不认识我们的人的面前,我和他应该不用聊太久的。” 像极了小孩子,半是威胁半是撒娇,林春晓又是无语又是心里头软软的,她只好点头答应。 第二天,林春晓一早就听到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还有陶然在门外的叫声。 昨晚两人聊天聊得有点晚,一觉就睡过头了。 “起来啦。”林春晓叫道。 也不知道是声音太小还是陶然故意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林春晓从床上下来就去开门,“我知道了,对不起,睡过头了,没耽误你的时间吧。” 陶然看着她睡眼惺松的样子,抱怨道,“你锁门干什么?” “哦,习惯了,你等等我,我去换件衣服。” “我下了面条,你快来吃啊,不然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哇,好幸福啊,有人烧早餐给我吃。” 陶然拉着她的手,“先吃吧。” 餐桌上放着两碗鸡蛋面,量很少。 “我们随意吃一点,我和曾教授约了一个茶座。” 吃了两口,林春晓就放下筷子。 陶然紧张地问,“不好吃吗?” 林春晓笑着摇头,“好吃的,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好吃就多吃点,你想到了什么事情?” 林春晓又吃了一口,才说道,“你知道吗,在我们那边,家里的活大多都是女人干的,所谓家里的活就是指烧饭洗碗什么的,我奶奶对我爷爷,我婶婶她们对我叔叔他们,村里大多数都这样。” ------------ 二百零四、大姐 她轻轻一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我也按照那样的习惯下去,下意识的吧。” 陶然也笑笑,“在遇到你以前,我连厨房都没有下过,每天只见过餐桌上已经可以吃的食物的样子,不过这是因为我家条件不错,有阿姨会干。我想在农村之所以是你见到的那种模式,可能是因为以前那种农耕的模式,男性更多是干重体力活,女性就会更多承担家务?” 林春晓点头,“应该是有关系的吧。” “我不是他们,不是你小时候见过的那些被你刻在记忆板子上的村里的男人,你也不是你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女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的,你也放宽心好好接受就好了。”陶然这么说道。 林春晓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谢谢,哈哈。” “我好喜欢你笑的样子,以后多多笑。” “你别每句话都这样好不好,有点,有点像那啥。” “孔雀?还是讨好?”陶然笑笑,“这是本能,孔雀开屏是因为求偶,我也是呀,你没看到我全身都在用力地表达‘我爱你’这件事吗?” 林春晓捂着脸嗤嗤地笑。 吃好了饭,林春晓被催着去换衣服。 换好了衣服又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抹抹抹。 陶然冲好了碗,又换好了衣服,还等了好一会儿,见林春晓迟迟不出来,于是就溜了进来。 手里扶着领带,“春晓,你看,领带漂亮吧?” 林春晓正在涂脸,回头看了一眼,“嗯,领带不错,人更不错。” 一席话说得陶然甜滋滋的,“你也很漂亮,不用再画了。” “难道我画了不漂亮吗?”林春晓再次转过身,看向陶然。 这是什么送命题? 陶然急忙开动大脑,回道,“好看的,都好看!” 斩钉截铁的语气。 林春晓闲闲一笑,“哪个更好看?” 送命题的加强版来了,灵动一动,“西瓜不去皮的时候让我想剥开皮看看,去了皮的西瓜会想让我去尝尝。” 林春晓愣了愣,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对着镜子继续画。 二人一同出的门,恰好碰到了邻居大姐又在等电梯。 大家都戴着口罩,陶然又瘦了很多,整个气质几乎都变了,邻居先是和林春晓打招呼,“小林啊,这是要出去啊。” 陶然一见到这个邻居大姐,马上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伸过手握住林春晓的手。 大姐自然没错过他的动作,眼神向两个扫了好几遍,欲言又止。 林春晓看到了陶然朝自己看的那一个带有‘你等着看’的眼神,心里再也没有了上一回那种尴尬难堪的感觉,甚至在心里暗暗地笑,代入想一下大姐的思路,反而有一种吃到大瓜的兴奋感。 林春晓朝陶然看过去,陶然继续挑眉,两人交流了一个眼神。 林春晓回道,“是呀,您也出门啊。” 邻居晃晃手里用来装菜的空袋子说道,“是呀,想去买点菜。” 她的目光朝着两人扫过来扫过去,想着林春晓主动说点什么,然而林春晓偏偏不主动开口。 一时之间,电梯里面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大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小林,这是……这是……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林春晓笑笑,“啊,这是我的男朋友,小陶。” 她特意加重了小陶两个字的发音。 闻言,陶然眉眼弯弯地看着林春晓。 大姐没有想到林春晓这么直接,一下子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挺好,挺好的,小伙子真高,好福气……好福气。” 然后电梯里的气氛像被尬住了一样,当然只是大姐这边尬住了。 她又不是瞎子,看着这对情侣的眼神不断地互相交流,尽管看不清口罩下面的表情。 一时之间,她就觉得电梯里忽然就弥漫起了一股酸臭味。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楼,邻居逃似的赶紧出去了。 林春晓和陶然对视一眼,忍着笑,等电梯再次运行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电梯到了地下室,两个人出门。 林春晓看了一眼陶然,说道,“下次的流言是,我又换了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包养了?” 陶然偏着头回道,“还是姐姐有魅力,隔一阵就换一个人包养,这不,很荣幸我成为您的第三任。”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哈哈大笑。 林春晓将陶然送到目的地,到底没有一起进去,两个人车上聊了一下,觉得还是不适合去见曾齐。 陶然和曾齐到底是萍水相逢,此次又带了一点工作的目的。 于是林春晓想着自己去不远处的书店逛一逛。 两人约好了中午再见。 陶然一进到餐厅,就看到了曾齐,曾齐长得很瘦,看起来比在医院的时候精神多了,一头的银发有一种很儒雅的感觉。 “曾教授,您好,再见到您我很开心。”陶然远远地伸出手去,曾齐的身旁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小陶,太好了,总算见到你了,武汉一别,非常想念,快过来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孙女,曾语宁,现在在江城这边上班,我不会开车,她不放心我自己坐公共交通过来,所以就送我过来了。” 曾语宁看着很大方的样子,主动伸出手来,“陶律师,我爷爷念您很久了,说您长得可帅了,他以前老说谁谁长得帅,每次说的都有严重误差,没想到这回这么靠谱,听说您在医院的时候经常鼓励我爷爷,非常感谢,也非常荣幸见到您。” 陶然笑笑,伸手握了握,“太客气了,我们那时候都是互相鼓励。” 曾语宁送曾齐过来,本来还带了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了解永久居住权的相关事宜,尽管自己在网上也查了一下相关的法律条文,但还是想亲自问问律师。 但这会儿,她迅速改变了策略。 “陶律师,您看着很年轻,在哪一家律所上班,过几天我带我爷爷正式来拜访。” 陶然拿出自己的名片,用双手递了上去,“金城律师事务所,曾小姐不用这么客气,我和曾教授很投缘,要过来的时候打我电话就可以了。” ------------ 两百零五、还钱 “我加您一个微信吧,有时候正巧您在开会什么的,打电话的话会有些不方便,微信的话您有空再回,这样就不会打搅您的正事了。”她说着就拿出了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 见状,陶然也只好点开微信让她扫。 曾齐在一旁温和地笑着,等二人扫好了微信,才说道,“我点了一点喝的,还有一点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聊,小陶,我是真没想到我还能回到江城。” “是啊,其实那时候我也很害怕。” “对啊,我还没有仔细问过你,你一个律师怎么会跑到那边做义工去的?” 陶然一脸苦笑。 说起了自己阴差阳错滞留武汉的事情。 几个人都发出一声长叹。 曾语宁说,“还好有惊无险,现在你们都回来了。” 两人心有戚戚的点头,又都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一段简直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们坐了一个多小时,曾齐到底是高校教授,虽然是退休返聘,但是说话条理分明。 陶然也做了一些准备,更详细地向他们解释起了永久居住权的相关事宜以及相关的程序。 曾语宁今天过来就是受自己的父亲委托了解这方面的事情的,尽管网上现在查起来都很方便,但听陶然从头到尾细细讲述起来,到底不像是网上只看到一个条文一样浅显。 经过专业人士的解释,也得知了永久居住权不存在继承和买卖的法律依据。 他们对家人对毛海燕到底是没有太多感情的,无非是因为曾教授自己愿意,只要不涉及到财产,那么大年纪了也住不了太多年,况且房子本来就是曾教授自己的。 曾语宁作为孙辈,并不像父亲和伯父那样对房子有执念,总觉得是他们母亲留下来的房子。 她更希望爷爷在晚年的时候,过得可以幸福一些。 曾语宁说道,“陶律师,你是帮助我们家解决了大问题了。” 陶然微微一笑,“客气了。” “小陶有没有对象?”曾齐忽然问道。 曾语宁看了一下爷爷,没有说话,然后又看向陶然,想听他怎么说,毕竟对于这样一个年轻长得又好看的律师,单身的曾语宁也不由地有些意动起来。 “我有女朋友。” 只见了陶然抬头,露出微笑来,“我喜欢她很久了,这次能从武汉回来,还多亏了她。” 曾齐和曾语宁并不知道,“多亏了她”是指什么方面,但两人都没有多问。 曾语宁只觉得微微失落,她说道,“你女朋友一定很优秀吧。” 陶然微微一笑,只当是默认。 离开曾齐以后,陶然打了林春晓的电话,让她过来接自己,然后开了导航去了一家银行。 “你来银行干什么?” “还钱。”陶然说道。 “还什么钱?” “我要把从你那儿借的钱还给你呀。”陶然说道,他想这件事情想很久了,两个人要在一起,经济上总要理理清楚,就算是被包养也要体面一点的吧。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啊?”林春晓问道。 “这就是不知道了吧,执业以后,工资的构成不一样,收入涨了很多,再说了我现在吃你的住你的,蹭你的光攒了一些啦,在武汉的时候又入账了一些,赶紧还给你。” “你不用这样的。”林春晓皱着眉说。 “需要这样的,我不能真的吃你的住你的,总不能真的让我以身抵债吧,这个法律上也不允许啊,我知道你不介意,但是我在介意,春晓,我是认真的,我们清清爽爽的开始,认认真真地谈,长长久久地走。” 林春晓轻笑,拍拍陶然的手背,说道,“你这是写文章呢,我知道的。” “你等我一会,办好就出来,我有事想和你说。”说着,陶然下车。 看着陶然远去的背影,林春晓心里一阵温暖。 过了半个多小时以后,陶然回来了,手里甩着一张单子,乐呵呵地笑道,“呀,无债一身轻啊,从此小爷我卖身不卖艺啦,哦,不对,只对你卖身,对别人只卖艺。” 林春晓白了他一眼。 陶然反手拉住林春晓的手,说道,“春晓,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这几天我不休息么,明天我们出去玩一玩呗?” “玩?玩什么?哪里玩?” “无所谓哪里玩啊,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好,边边角角的也行,我就剩这几天的假了,正好你也有空,你看我们都没有过两个人出去玩的体验呢,现在外面疫情,平时人挤人的景区人应该不多,何不趁这个机会一同出去走一走嘛,多浪漫。” 林春晓挤出笑容来,“你猜大家为什么都不敢出去玩。” “怕隔离呗。”陶然笑道。 “知道那你还说,为什么偏偏要趁这个时间去,你就不怕隔离?” 陶然挑眉道,“和你在一起,怕什么隔离啊,即使被隔离也是幸福的,最好是把我们两个人隔离在一起。” 林春晓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才刚隔离回来,好好呆在家里休息几天不好吗?” “不好。”陶然很委屈,“人家谈恋爱都是到处玩,然后拍照各种朋友圈放的,你现在朋友圈全都是空的,算了,这个我也不勉强你,你不想大范围公开就依你,但是你答应我的,把我公开出去,在阳光下面,在别人的面前,你要拉着我的手,但总不能一步也不往前迈啊,现在连和我一起出去玩也不愿意啊?” 林春晓不知不觉就红了脸,“这也不用刻意的吧。” “不,这代表着你到底是真的想要公开,还是说只是哄我的。”陶然瞥着眼看林春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春晓只好点头同意。 闻言,陶然马上兴奋起来,说道,“我们现在就去买一顶帐篷吧,把毯子放车里,带上点吃的,游山玩水去,然后就住在山上。” “这行不行啊,住在外面。” 陶然继续规划,“行的呢,这样可以不用出宾馆费啦,还减少了与他人不必要的接触,减少了感染的风险,多浪漫啊,住在帐篷里,开门就见山川花草。” ------------ 二百零六、露营 林春晓指指自己,又指指他,“就我们两个人,住在野外?有蛇有老鼠还有各种其他的动物怎么办?” “这简单,买点防虫的药物就可以了,我以前户外过的。”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只是他没有说过去的户外是参加别人组织好的,别人装备好的,他只出钱和人。 林春晓只能很无奈地跟着陶然去买买买,她从农村里出来,对于很多的“原生态”没有太多的兴趣。 什么住在野外,能有住在家里柔软的弹性十足的床上美美地睡觉来得更好?户外温差大的时候,白天热得很,晚上冷得很。 更别提还有蚊子蛇虫了。 而且户外上厕所也很麻烦啊。 更不要提万一中途下雨,要有多狼狈就多狼狈的。 陶然拿着攻略看了很久,考虑到他们并不是专业的户外爱好者,所以帐篷也没必要买太高端的,于是买了中等价位的,又在店家的推荐下买了细细碎碎的足足两大袋的东西。 看着兴致勃勃的陶然,林春晓也慢慢地被调动情绪,一扫敷衍的心情,不自觉开始期待起来。 开着车,也没有什么细致的规划,只沿着导航前往江城附近的不是很知名但社交平台上有推荐的风景点。 随着现在的新农村建设,只要离村镇不远的小山坡,都有建成公园,边上也有公共厕所。 看着兴致勃勃的陶然,林春晓不禁也被调动了情绪。 在林春晓的记忆中,她的人生,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按部就班,规划着走的,走前一步就知道下一步的落脚。 也许在别人看来,那些规划还谈不上规划。 但是对她来说,就是比如时间快到了,要去做饭,饭吃完了要洗碗,家务要做了,衣服要记得收,上课就要写作业,睡觉就要躺在床上……这种认知里面运行她的一切。 这种说走就走的没有目的旅行,她没有过,于是初次体验起来,居然也感觉到很新奇。 看着开车的笑意满满的陶然,阳光浅浅地照着他的脸,林春晓忽然觉得一阵快乐。 陶然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意外地介入她的生活,带着她一步一步脱离曾经的那些“被嫌弃”的人生,慢慢地找回了“原来我也是可以的”这种认知,带给她诸多不一样的体验。 这些感觉大多数都很美妙,收获比失去要多得多。 想着,她的心里头就浮现出一股子柔情来。 地点陶然早就找好了,社交平台上这样的分享有很多。 他到底是没敢太忽悠,找了一个离村镇不远的小公园。 他们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跟着导航来到了一个小山包的山脚下,从车后备箱拎了帐篷和零食。 有一种小学生出游的感觉,新奇而兴奋。 两个人沿着石阶往山上爬,大约往上行了两百多米,豁然开朗,有着一大片草地。 这就是那个攻略上说的地点。 以前似乎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但那是在疫情以前了,一大片草地开始有了一点点‘野’的味道,草坪里的草生长了一段时间,或高或低的野蛮排列着,间或开着不知名的各色花朵。 看起来确实很神清气爽。 两人不禁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陶然负责搭帐篷,林春晓负责打下手,对着说明,反反复复,然而整个过程都是很开心的。 “你没有搭过帐篷吗?”林春晓问道,她这完全是无意问问的,两个人搭了一点又拆了,于是下意识就问道。 “我住过帐篷。”陶然避重就轻,他是住过帐篷,可都是别人搭给他住的。 所以住过帐篷,但没有搭过,一点矛盾都没有。 林春晓哈哈大笑,说道,“你可真是个宝,什么经验都没有,就把我忽悠出来了。” “我要是说我不会,你会出来吗?”陶然也哈哈大笑。 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两人又是看说明书,又是网上看视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搭好了帐篷,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因为开始的是时候没有看时间,所以也不知道搭了多久,只知道开始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而现在日暮已经开始降临。 尽管很有成就感,但也累得腰酸背痛,往帐篷里一躺,才发现毯子还拉在了车里,但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再往山下走了,于是把拉链一拉,就躺在里面看帐篷顶。 拉上了门的帐篷温度比外面要高,加上刚干了活,全身有点汗津津的,林春晓说道,“用不上毯子哎,里面还挺热的。” 林春晓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 “我忽然想起来了,在我的小时候,我有过一个愿望,就是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独立的空间,就类似于这样的小空间。”林春晓转头看着陶然。 “你没时候没有吗?自己的房间?”陶然完全是随口问的。 “没有啊,我家小学的时候是那种木头房,地面用泥土打的,一楼厨房加厅,后面是猪圈,你没见过养猪吧,小时候我妈嫌我们烦的时候,经常打发我们出去拔猪草。” 林春晓回想过去,“二楼有两个房间,不过其中一个都放杂物,所以就一个房间可以住人,放两张床,我和我姐睡一张,下雨天会漏水,特别是台风天的时候,有一回瓦片被吹飞了,也不收去修,熬到风过,屋里全是水。” 陶然心疼地转身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对她说的那些看起来很糟糕的童年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唯有心疼她,那样的时光是多难熬啊。 渐渐地,他眼底一簇火苗暗生,一只手支着,抬高上半身,缓缓地压了过来。 这时候,五感顿开,风吹着外面树林的声音,沙沙的。 他的唇柔软得很,一想到这个人现在是自己的爱人,林春晓心瞬间就美好了起来。 她抬起手,虚虚地搂着陶然的脖子,迎了上去。 正是这时。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小男生的声音,“妈妈,你快过来看,这里有一个帐篷,好好玩啊,我也要来这里搭帐篷。” 一个年轻的女声大叫,“别过去,你给我回来!” ------------ 二百零七、交代 声音仿佛从中间劈下来的,两个人急急分开,满脸通红,没多时,又额着贴着额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下也不累了。 两人拉开帐篷走了出去,把门挂起来,解开食物的袋子,将带来的食物打开放在帐篷的地面上。 吃了一点以后,陶然一把抓住林春晓的手,说道,“走,看看去。” 原来这座小山包是当地的一个小公园,傍晚时分,零零散散的人沿着石阶往上走。 陶然紧紧地抓着林春晓的手,看着她。 林春晓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鼓起勇气回握。 我会努力让自己适应,在众人面前,握着你的手。 她心里这么想。 两个人的手,都有点汗津津的,有些热,也有些暖。 爬山的人并不多,偶尔才有一两人,疫情期间,看到有人也都绕得远远的,并不靠上前来。 然而林春晓还是觉着自己心里潮潮的,心里有些开心,有点激动。 两人手牵手,绕着帐篷在不远的草地上走了几圈。 情人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在这个空旷无人的野外,陶然对林春晓说起了自己在武汉的那一截时光。 当时的现实,如今的过去,又变成了另一个梦,一个压抑而让人恐惧不愿意回首的梦。 然而因为林春晓,那阵子难熬的时光,现在都可以带着笑意一点一滴地描摹。 林春晓听起来颇有些胆战心惊。 她不知不觉地攥紧他的手,试图传递着自己的力量。 天色渐晚,山道上有竖着路灯,但稀疏的很,很远的距离才有一盏灯。 恰好离帐篷不远的那盏路灯坏了。 陶然催着林春晓回到帐篷里,然后取出买的户外灯泡挂起来。 户外灯泡一亮起来,帐篷里明晃晃的。 他去拉上拉链,回头一见,林春晓正拿了切好的水果摆开来,嘴里吃了一块凤梨,味道酸甜,非常好吃。 她的脸上洋溢着尝到了美味的笑容,灯光下,显得无比诱人。 陶然一时情动,说道,“你真好看。” 说完,俯身过去含住了她的唇。 她坐着,仰着头,被动地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忽然,外面又传来了小男孩兴奋的声音,“妈妈,你快来看,帐篷里有人,他们好像抱在一起。” 灯光挂在帐篷里,清清楚楚地把帐篷里的一切都映了出去。 林春晓马上推开了陶然,坐到了一旁去,脸红如血。 陶然懊恼道,“又是他。”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春晓忽然说道,“你知道吗?从前我有非常强烈的那种,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叫羞耻感吗?” 陶然不明所以,然而他清楚地感觉到,林春晓身上的气息变得有些低沉,于是他只是温和地看着她,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其实每次和你手牵手,或是在别人面前,心里猜测别人会想我们什么关系时,然后猜测他们有猜测到我们是情侣关系时,我就控制不住地会产生一种羞耻的感觉。” 她仰着头,看着他,眼里有淡淡的无助,“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在武汉的时候,我日夜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拒绝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我有努力在克服自己内心的心魔,让自己站在你的身边,当我走出这一步的时候,心里有一面是很开心的感觉,它说你看你是可以做到的,勇敢地突破自己。” “但另外的感觉就是很害怕,有一个更早远的阴暗的一部分站在边上冷眼旁观。” 陶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 “我对我爸其实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觉得他似乎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我妈过得很不容易,特别是在我爸去世以后,我妈就成天活在闲言碎语中,那时候我就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带她离开那种环境。” “所以后来的你,对她提的那些要求全盘接受,百依百顺,也有这方面的原因?”陶然轻声说。 林春晓沉默了一会儿,“有可能吧,我不确定,也有可能有一部分是我自己虚荣,其实后来的我,已经分不怎么清了。” “人,太复杂了,过着过着,大家都远离自己的初衷,我妈似乎并不愿意真的脱离那个环境,她似乎很享受别人对她的奉承,哪怕我一听就知道那些人只是哄她想让她得到她的钱或者其它东西。” “同时,我也没有能力真的能带她离开那个环境,在别人看起来,我嫁得不错,他们愿意出钱在县城里买房,但其实,怎么说呢,因为我自己动机不纯,他们也对我有防备,在县城买房是最大的让步了,可能是一开始就遇上他了,我也就没有想过靠我自己的能力……又或者说,那时候的我,完全没有这种意识。” 她抬头看向帐篷那处被封起来的窗户,继续说道,“我的环境教给我的,是他们眼中那种要靠家里的男人的思想,丈夫不在了被欺负不仅不被制止,反而是作壁上观的已经算不错的了,心里隐约觉得不对,但还是照着那些人教给我的路往前走。” 陶然握住林春晓的手,给她鼓励。 “你看我姐,长期的家庭暴力,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婚,如果不是萍萍,她绝对不会有勇气走出那一步,不管外人觉得有多不可思议,她都会找各种理由去给自己辩护……。” “我妈以前的环境,比我姐还要恶劣很多,那些人觉得我爸死了,好像剩下的一个女人和两个女娃娃不再被认同为是人一样,所以无所顾忌地性骚扰我妈,说起来就是我妈死了丈夫就理所当然会引诱别人,哪怕她什么都没做,哪怕大家都可以看得到她的反抗。” “我自以为我上了大学,城市里生活这么久,但其实过去那些我看到的对我妈的伤害,一样一直有在影响着我,不敢放开,不敢和你在众人面前,害怕我什么都没有做,别人就莫须有地攻击指责我……陶然,谢谢你,带我走出了这一步。” ------------ 二百零八、下雨 陶然只是拉过林春晓的手,用自己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试图温暖她,“不,是你,春晓,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是你本身就有这样的力量,如同河道一时被塞住了一样,最终你是要走回你自己的河道的,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听到这话,林春晓眼眶不禁微红,“对,就是这样的话,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他们要么觉得我做得不够,要么觉得不够上进。” 陶然并不真的能很懂林春晓说的那些,只不过站在她的角度上,他想她一定是很难过的。 他没想到,封建社会早就灭了那么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这样被苛责着生活。 一想到这里,他就很心疼那个小小的林春晓,他说,“你那时候,一定是很难过,很想保护你的妈妈吧,但又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做。” 他试图去安慰他,“有些人自己无耻,就想通过指责别人无耻来掩盖自己,有些人自己道德败坏,就想先通过指责别人道德败坏来掩盖自己,真想抱抱那时候的你。” 闻言,林春晓眼眶更泛酸了,她鼓起勇气说,“其实我一直被束缚着,认为女性不应当主动去……沉湎这种……肉体的享受,后来看了一些书,才发现我这样的想法,好像并不对,但是我改不了,所以在众人面前暴露,一想到别人可能的议论,心底升起的那种惶恐、羞耻有可能和这一部分有关系……就是我一直在反抗,但不知不觉似乎有在顺着那些人的想法,他们说我妈妈怎么怎么样,我接受来的信息就是是的,就当要怎么样才不会被议论……哪怕心里我是反对的,但不知不觉却有认可。”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终于低下来了。 陶然抱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春晓,谢谢你同我这些,愿意信任我,坦白你的困难,有时候如果我的说话或是做事情的方式,让你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调整的,我们不求快,慢慢走,当然,如果我控制不住有时候会……呃,你就会当作是吃醋好不好,原谅我,我总是希望可以得到你的承认。” 林春晓听了这话,一时很感动,又觉着有点不对,“你这不就是我会努力的,但如果我做不到,也不是我的错,是这个意思吗?” 陶然理直气壮地说,“对啊,我们一起努力,做不到也不是我们错。” 林春晓觉得自己说的和陶然理解的,恐怕不是同一个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一时脑子有点糊。 忽然,帐篷外开始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陶然赶紧伸头一看,嚷道,“糟了糟了,下雨了,我们没有垫防水层,肯定要湿的,春晓,快,快快收拾。” 林春晓傻眼了,趴出去一看,林间已经细细簌簌的一片,沙沙沙地响着,两人谈的太投入,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两个人急急忙忙地开始收拾。 越急就越慢,最后吃的那些一时也收捡不起来,只能全部倒到了林间,没办法带走了。 拔钉子、卷垫子、折帐篷。 雨说下就下,整理完后两个人已经浑身湿透。 雨后的路湿滑,陶然背着帐篷,一手拎着卷好的垫子,另一手要过来牵林春晓。 林春晓说,“你看路,我自己行的。” 最终两个人走到车前面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了。 把帐篷和垫子扔进后备箱,急急忙忙钻进了车子。 好在两人本来是打算出来玩几天的,带了衣服,车上还有毯子。 “你,坐到前面去,我要换个衣服。” 陶然摊手,“你看我全身是水,爬来爬去,不把车子弄得全湿?” 可不是么,两人身上的衣服都不用拧,水就哗哗地朝下面滴。 “那你背过身去。”林春晓说道。 陶然背过身去,林春晓再三确认,然后自己也背过身去,快速地脱了衣服换上。 换好了衣服,转过身来,看到陶然似乎已经换好了衣服。 林春晓从放在后桌的行李袋里摸一条毛巾出来给陶然,说道,“擦一擦头发?” 陶然接过毛巾,想到林春晓的长发,转头就给林春晓擦起来,“你头发长,我先给你擦擦,可不能感冒,万一发烧了可就真回不了家了。” 林春晓一听,可不是么,现在进小区都要测体温,真要发烧弄不好真要隔离的。 “你背过身去,我给你擦后面的头发。” 林春晓听了陶然的话,乖乖地背过身去。 擦了一会儿,林春晓忽然觉得陶然的速度慢了下来,于是就想要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就感觉到背后有一个湿热的身体贴了上来,腰肢被双臂环着,她绷紧了身子不敢动弹。 狭小的空间里气温感觉急速上升,车外大雨叮叮当当地砸在车身上,触觉在黑暗的环境下更为灵敏,刺激着神经更敏感。 一抹艳红缓缓由下到上,脸热烘烘的。 隔着衣服,她也可以感觉到陶然的肌肤滚烫,她微一动念,就想去推开他。 然而手臂却收得更紧,颈后温热的气息贴了上来。 远处有灯,然而车窗早被瓢泼的雨水淋成了雨帘,只影影绰绰地看到远处空寂的路,模模糊糊的影子。 回家的路上,林春晓说道,“陶然,你说,我想去参加考试?” “考试?考什么试?” “我们小区有一个单位在卡口那里守着,你有没有注意到?” “有,穿着红背心的对吧。”陶然回道。 “对,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不会笑话我,我挺羡慕他们守着大门口的?” 陶然知道林春晓想要说的绝对不是字面上的羡慕,于是他没有回答,安静地开车等着林春晓自己说。 “你一定会很奇怪,守大门口有什么好羡慕的,小时候看书,有很多那种高大上的文章,总结中心思想的时候大多是奉献啊、大公无私、为人民服务这种高大上的中心思想。” ------------ 二百零九、理想 “在我二年级的时候,我们学校有那种结对帮扶的,我分配到了一个,那时候太小,记忆不是特别深了,并不记得对方给我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但是每个学期两百块钱,我是记得很清楚的。” “老师会帮我写好回信,然后让我回去抄信,我不记得抄写的内容了,但我一直记得那个人叫黄叔叔,好像是一个什么单位的,应当是对口我们那一片的学生,老师还把照片给我们看过的,在一个很有那种政府风格的大门口的照片,边上有一条板,上面写字的,但我不记得写着的是什么了,我后来小学毕业了,进了县城读书,就没有再联系了。” “陶然,我想要去那样的单位看一看,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在那里工作是什么感觉。” “那是公职单位吧,所以你想考公务员?”陶然问道。 “我想考法院。” 陶然有些吃惊,“为什么是法院?” “我上了两次法庭,一次是因为我自己被冒名贷款,还有一次是因为给我姐做辩护,我一直记得我上庭的时候,那个书记员的样子,当时我就想,在那里工作多好呀,有意义,有价值,我想那样的工作是我需要的,你不知道我当时那一刻,多羡慕那个姑娘的眼神,坚定的、闪着光,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东西在里面,我一直缺点这种理所当然。” 陶然沉默了一下,说道,“可是法庭上表现出来的,只是那个工作中的一面,背后有很多更琐碎的东西是别人看不到的。” 林春晓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这不就是我以前和明霞姐有讨论过的,观众愿意看的是舞台上呈现出来的东西,并不想看舞台背后那个场所的乱七八糟的甚至血腥、痛苦的后台么,可是如果想要变成舞台上那个被人看到的人的话,那么走过后台的那些东西,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以前我是一个观众,只想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别人的风光,自然也不用经历后台的辛酸,可那样我永远都只是观众。” “但其实,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有一个舞台,那边做观众,这边做舞台,只不过有些是主动选择去经历,走过后台的艰酸和痛苦,站在舞台上演给别人看获得掌声和成就,有些是被动地被驱赶到舞台上表演,站在舞台边缘不得不演。我想自己去看一看,自己选一选。” 林春晓的语气中带着期盼。 “可是,体制内,你的年龄可能没有优势了。” 林春晓笑笑,“我没想着有怎么样的发展,这个选择也只是我现在面对的很多选择中的一只,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在我刚离婚的时候,我以为我很老了,但是现在我却越来越觉着我还年轻,我并不一定只有卖蛋糕这一条路可以走,就算是没有优势了,以后都普普通通的,也未尝不可。” 陶然还有一层顾虑,“我,我可能政审过不去。” 林春晓奇怪道,“没关系的呀,你政审过不去,又不影响我,我查过了,就是直系亲属犯罪可能会有点影响,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陶然忽然就不高兴了,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打算和我结婚吗?” 结婚? 林春晓目瞪口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陶然继续控诉,“配偶难道也不要政审吗?” 林春晓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碴,结结巴巴道,“那,那,那我们也没到那一步啊。” “没到那一步并不代表着不会到那一步,难道你完全没有想到过对我负责任吗?” “……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我只是说我有这个意愿,我想从事那方面的工作,同现在你和我说的这个,没什么关系,有个故事你记得不,就是两个人对着地上月亮的影子说如果那是银圆就好了,然后就开始吵银圆该怎么花,都还是没影的事呢。” 听完林春晓的话,陶然更不高兴了,脸瞬间垮下来,“说来说去,你就是没有打算对我负责到底。” 陶然一直表现得很成熟,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林春晓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岔开话题,不断地哄陶然。 然而陶然还是很生气。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很不自信。 尽管还清了林春晓的钱,但是他住着林春晓的房子,开着她的车,异常的没有安全感,想着想着就越想越远,竟然就想到了林春晓迟早有一天会抛弃自己。 回到了家里,陶然一句话不说,就回到了房间。 林春晓觉着自己很冤。 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平时一直忽视了陶然小自己5岁的这个事实。 原来发起脾气来,真的就和孩子有点类似。 一时之间,林春晓有些啼笑皆非。 今天又是淋雨,又是赶着开车回来,折腾到大半夜,她眼皮有些打架,想着要不就先去睡一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等明天睡醒了再说吧。 于是她去洗澡换衣服。 换好衣服晃出来,想着和陶然招呼一声,毕竟看着他那么生气的样子。 然而出来敲了好几下他的房门,里头没有丝毫的动静。 林春晓失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 迷迷糊糊间,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林春晓实在困得很,但是敲门声一直在继续,她只好挣扎着起来去开门。 她倚在门上,勉强抬着睡眼惺松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抿着嘴的男人。 陶然见林春晓睡着了,更加不高兴了,说道,“我不高兴,你也不要睡觉。” “那怎么样你才会高兴?” 陶然伸手抱着她,用小心翼翼又委屈巴巴的语气说道,“你别丢下我。” 这都哪跟哪啊。 林春晓抓了抓头发,眼睛很困,脑子也很困,转不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刚刚去查了,有的说配偶不在这个范围,有的说配偶在这个范围。”陶然说道。 “陶然,这个不急,这个还只是一个月影,不是真的,我只是说我有这个想法,但我并不一定就可以考得上,我上次就没有考过,现在考公的人也很多,特别是疫情以后,好多人想着稳定,所以报考的人很多。” ------------ 二百一十、照顾 陶然却一味地抱着林春晓,沉默了一阵,“嗯,我知道的,你只要别丢下我就好了,我这两天也会帮你找找资料,我都查过了,公务员考试需要行政和申论,对了,我刚刚查了相关的法律,好像法官和律师是有一定的回避关系的……。” 林春晓果断说道,“停停,陶然,陶然,我们先睡好不好,我真的好困了,你看我眼睛,睁不开了。” 陶然查了一堆的资料,满脑子的话,这会也只好委屈地闭上嘴,说道,“那好吧。” 然而他并没有放开手,闷闷地说道,“我想和你睡觉,纯睡觉,你不要离开我。” 林春晓一时无语。 最后只得同意。 第二天起床时,林春晓觉着自己有些鼻塞。 陶然也有一些讪讪的,出去玩是他的提议,最后淋了一身的雨也是因为出去玩这件事情,他只好沉默地勤快着。 好在林春晓没有发烧,她被陶然按在床上休息,他则出去买药买菜,忙忙碌碌的。 二人还是有点紧张的,好在除了鼻子有些塞,人有点困以外,没有其它的症状。 看着陶然一下子给自己端水一下给自己端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想着起来去帮帮忙,又被陶然赶回了房间。 他说,“我这几天都在休息,我在家呢,你身体不舒服,我来照顾你不是理所当然的,你以前也是这样照顾过我的。” 林春晓只觉得好笑,“我没事,我就是有点鼻塞。” “这是感冒的前奏,不能大意,要是不小心发烧就麻烦了,那就真要被隔离了,上午出去本来想买点药的,结果药店里居然没有没有啥抗病毒的药,也不知道是被卖光了,还是控制着不让卖。”陶然按着她,还给她盖上被子。 “隔离是比较麻烦,不过我这应该就是淋了雨以后有点寒气,不需要什么抗病毒的药的,生姜葱头熬点水,放点红糖就好了。”她作势要起来,被陶然牢牢地按住。 “你说给我听怎么操作,我去熬就可以,就是生姜加葱吗?葱没买,我再去买点。” 林春晓拉住陶然的手,“没事的,没有就不要,家里还有上回我给你泡水的紫苏叶,那个和生姜一起炖,再加红糖水也可以。” 陶然心里震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紫苏也可以治感冒的?会不会有危险?中毒什么的。” “可以当菜吃的,肯定没有危险,再说我们那边本来就是有当民间用药的。” “那我去找,你别起来了,教我一下,生姜要不要切片,要不要去皮,紫苏放多少。” “不用去皮,洗一洗切片,紫苏随意就好。”林春晓说道,“还是我自己去吧。” 陶然按着她,不给她起身,说道,“春晓,你只需要坦然接受我做的事情就好。” 林春晓抬头,看着陶然。 “你现在身体不舒服,理所当然可以乖乖躺着,看着我为你服务。”陶然笑道。 “我希望你把我当成家人,而不是总是需要客气的对象,你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放心靠着我,想喝水就叫我,肚子饿了也可以叫我,或者另外一种饿也可以叫我的。”陶然说道。 林春晓歪头一笑,“你这是在诱惑我?” 陶然笑道,“那你接不接受我的诱惑?” 说着,他起身,就着门框边摆了一个造型,“姐姐,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够不够诱惑?如果不够的话是哪里不够?” 看着身穿围裙的他摆的古怪造型,林春晓觉得简直没眼看,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哈哈笑了起来。 炖生姜紫苏水的间隙,陶然又给林春晓抱了一摞的书。 林春晓吓了一跳,“你抱的是什么?” “我上午出去买药没买着,就想着你不是说要考试么,我就去书店看了看,给你买了一些辅导书。”他把书放在床前。 “这个等我好了以后自己去看看就可以了。”林春晓说道。 “我想给你买,就买了,你鼻塞了,赶紧养好,别发烧了。” 林春晓抬头温柔一笑,“好。” 接下去的日子,林春晓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再有就是看书,过着从来没有过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直到陶然开始上班。 “你明天要上班了,车就你开去吧,少坐公共交通,家里还有饭盒,午饭开始带饭,尽量别去外在吃了,降低风险。” 陶然一把拉住她,“你别忙,我自己会准备,春晓,尽管我很享受你这种对我的纵容,但好像我更享受我可以对你的纵容,并且你不是要准备考试吗?你忙你自己的,我可以照顾好我的。” 说归说,两个人还是一起准备了次日的盒饭,连同林春晓的也一起准备了一份,这样明天中午就省得再烧了。 接下去的日子就是每天看书,偶尔出去扔垃圾,买点菜,就这样晃了一阵子。 不可避免地经常会在楼梯里见到邻居大姐。 两人会互相笑一笑,尽管戴着口罩彼此见不到表情,也会打个招呼。 这位大姐一看就是藏不住话的。 这日林春晓接到陶佩佩的电话,说让她下午带着身份证和银行卡去一下,结果电梯暗里又碰到了那位大姐。 大姐说道,“你不是开了一家什么卖吃的店吗?怎么最近我经常看到你在家里,没干了?” 经过了那一回在电梯里和陶然一起,与大姐的相遇后,林春晓发现自己也并没有那么不喜欢大姐。 但同时,也并不代表着她就喜欢大姐。 只不过毕竟是邻居,大姐平时乐呵呵的,什么话都会说上两句,好像什么都记着她的大脑里,又同时什么都不记得的似的。 林春晓对这样的人有些避之不及,于是简短回答道,“嗯,最近没开了,在家休息。” 眼见着电梯到一楼了,林春晓唯恐大姐还要继续跟自己搭话,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林春晓来到梁声地产,才知道是签字的事情,又将银行卡和身份证拿去复印了一份。 ------------ 二百一十一、计较 她问道,“她们都复印好了吗?” 陶佩佩说道,“有的。” 林春晓点头,“那陶助,哦不我应该是叫您陶总了,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陶佩佩一把拉住林春晓的手,说道,“春晓,等等,梁总有点事找你,特意嘱咐我如果看到你过来,让我带你过去见他。” 林春晓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陶佩佩看了一眼林春晓,暗暗有点吃惊。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但是感觉这个女人变化了很多,还是那样的高度,也还是那样的打扮,然而从头到脚就是有一种变化,仿佛更温和了又仿佛是更有力量了,这两种有些矛盾的感觉出现在她的身上,却让人感觉到很贴和。 她变得更坦然了,也更自在了,眉眼含笑,肩膀舒展地挺着。 此刻,口罩下的她似乎是含笑地,直视着自己的目光,再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略略有些畏缩的女人。 陶佩佩不禁有一些好奇,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呢,可以让一个人在短短的数月内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 同样的变化,梁祺生在一见到林春晓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他非常吃惊。 林春晓一进门,看到梁祺生并没有戴口罩,于是也取下自己脸上的口罩,卷成一团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内。 她的脸上带着自然地笑,用一种很自然地、又略微欢快的、松弛的声音同自己招呼道,“好久不见。” 梁祺生顿了顿,说道,“坐。” 他转头同梁佩佩说道,“你先去吧,让小安端两杯咖啡进来。” 梁佩点头,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穿着职业裙的女生端了两杯咖啡进来。 “好久不见,看起来你过得很好。” 林春晓笑道,“自然过得好,不用上班了,每个月还有钱拿,托你的福。” 梁祺生含笑道,“你这是骂我?” “怎么敢,真心话。”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梁祺生问道。 林春晓端着咖啡喝了一口,笑道,“还没有打算,先玩两个月吧,你这个咖啡真不错。” 梁祺生心里暗暗吃惊,眼前这个女人,一脱过去那种收敛、向内的气质,用一种朋友间的语气,非常自然地同自己聊天。 他在她身上,已经数年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感觉了。 她的皮肤光润,眉眼含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漂亮得有些发光。 梁祺生暗自避开目光,“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回春晓颂这边上班。” 林春晓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她说道,“谢谢,不用了。” “为什么?” 林春晓看向梁祺生,端起咖啡杯喝了两口,说道,“祺生,谢谢你多年来的照顾和提携,讲真,我那一身做食物的手艺,当年是为了……而练成的,我信了什么‘留住一个男人就要留住他的胃的话’,把很自然的爱情表达变成了一种讨好,但是最后没想到却成了我生存的一项技艺。” 梁祺生没有说话,他看着林春晓。 “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抗诉,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的不平,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而且我后来也发现自己对于把它变成了事业,也并不是那么欢喜的,我可能只是因为生存需要它,所以春晓颂到你手里,我倒觉得是最好的归宿了,你结婚的日子订下来记得通知我,我会来参加的,以朋友的身份。” 梁祺生依旧没有说话,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舒展的女人,他想,她的身上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才会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林春晓也没有催他。 “我和龚甜,可能结不成婚了。” 林春晓觉得自己是幻听,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轻微的讶异,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的话一闪而过,加上林春晓完全没有往这上头想,似乎是有听到了,但并她不确定。 然而,梁祺生并没有回答林春晓的问题,而是说道,“春晓,我给你保留一个位置吧,只不过,只能是普通的,毕竟春晓颂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一起看看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不改名吗?” 梁祺生摇头,“大概率不改吧,涉及到口碑还有原来的广告,那些软文,改起来不一定会更好。” “你找我是因为这个事?”林春晓问道。 梁祺生看着林春晓,开口道,“我是想问你,假如现在,我们遇见,会不会可以避免以前的那些伤害?” 林春晓听了,心里有点猜测,但又马上在心里否定,有些不可置信,又不能完全肯定,开始有点坐立不安。 看到她的样子,梁祺生说道,“你就当我是耿耿于怀吧,对过去的那些往事,心里一直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清除,我想理清楚一些,不想总是这样耿耿于怀。” 也对,他现在的对象是龚甜,和他家世背景相类似的女生,曾经两个人互相伤害的往事历历在目,怎么可能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自然而然忽视了刚刚自己的“幻听”。 林春晓心里暗暗地笑自己。 她放松下来,说道,“应该不可能,现在的你和我,差得太远了,没有碰上的机会,更别谈是伤害,只能是曾经的那个你,曾经的那个我,在那个环境里,在那样的年纪里,才有的一段故事,可能还是缘分不够?我看过一个人写的一个故事。” 梁祺生摆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大意就是两个人相恋,后来因为各自身上的一些彼此不能接受的习惯或是背景分手了,各自遇到了另外的人,然后他们都开始从上一段恋爱中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后来各自婚姻都很平顺。”林春晓抬头看向梁祺生。 “就如我们,就如你和龚小姐,你从上一段婚姻中得到的教训,会在下一段感情中学会避免。而我也会是。” 听完林春晓的话,梁祺生有好一会没有说话。 ------------ 二百一十二、吃饭 好一会儿之后,他闲闲地往后椅子上靠,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如果我说还想同你继续走一程,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林春晓抬头看着梁祺生。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勉强地舔舔嘴唇,说道,“对不起,那时候的我太稚嫩了,也太用力了,伤害了当初那么有勇气的你,可是,我不愿意回去了。” “为什么?”他问。 “可能因为被伤害的人,不仅仅是你,我也被伤害得很彻底,我的痛苦并不少于你,其实我有时候挺害怕见你的,因为愧疚,见到你,我就会不断地想起我的无能、我的逃避,做的那些可笑的事情,可是不管我曾经做得有多错,也已经过去了,我回不到那个时候让那时候的我去改变。我只能说对不起,” 梁祺生点点头,再次开始转移话题,说道,“刚刚你没有听错,我和龚甜可能结不了婚了。” 如果是前面的时候,林春晓还敢追问,现在的她怎么敢再问,如果自己不是主角之一,恨不得要把自己缩成一团,或者夺门而出。 她并没有欺骗梁祺生,后来的她确实很害怕梁祺生。 害怕他的失望,更害怕他的指责,所有的一切只能看到自己的差劲。 回过头去看自己最后窒息的操作,自己都想穿越回去摇醒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已经感觉自己很勇敢了。 梁祺生看到林春晓的脸色变了又变,又看到她身上那种松弛的状态瞬间消失,说道,“我其实有点搞不明白我对你现在是一种什么心理,但是你大可不必怕我,你不是那时候的你,我也不是那时候的我,我对你的伤害也不浅,当初的我只有勇气,但也不够成熟,所以很抱歉。”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独自一个人摸索,所有的人都认为融入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忽略了她都过去和当时的环境的格格不入,不免是很天真的一件事。 林春晓听到梁祺生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害怕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过去了。” 端起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梁祺生看着她那显而易见的紧张,忽然笑了笑,说道,“你别紧张,我想要表达的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纯粹只是好奇,想听一听从你的角度,对过去的看法,只是一种假设。” 闻言,林春晓抬头看了看梁祺生,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并没有陶然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加快的心跳慢慢地复平。 心里想道,也对,那个时候的他就看不上自己,现在的他怎么会看得上自己。 想着想着,也就放松了下来,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小家子气,禁不起吓。” 听着她自嘲的话语,梁祺生想到自己曾经对她的评价,就是小家子气,而现在这话从她嘴巴里说出来,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说道,“工作的事,你再想想,想好了就联系陶佩佩。” 林春晓点头。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和陶佩佩说一下,有些事情要和她碰下头。” “啊?” 梁祺生看了她一眼,“你是股东,了解一下当下的进展,也很有必要,顺便也考虑一下是不是回来上班。” 说完,他也不等林春晓的反应,就按了桌子上的电话说道,“小安,你帮我订一个晚餐的位置,四个人,把地点发给陶总,现在先让她来我办公室一趟。” 挂上电话,他对林春晓说,“过会儿你先跟陶佩佩去她那里坐坐,我这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一下。” 完全没有给林春晓拒绝的机会,他一系列的操作下来,林春晓都不知道怎么张口,只得点头。 不多时,陶佩佩敲门进来。 梁祺生指着林春晓说道,“你带她去你那里坐一坐,我这里还有事,晚饭一起吃。” 陶佩佩心里一时疑惑,去我那里坐一坐,坐什么?聊什么?吃什么晚饭? 疑惑的眼睛看向梁祺生。 梁祺生定定地看向陶佩佩,没有说话。 “好的,梁总。”陶佩佩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接收到,只好凭借自己的想法去做。 她不知道梁祺生是什么意思,但老板就是老板,不需要自己置疑或猜测,至于他什么意思,就是坐一坐,然后吃晚饭,她想办法拖过晚饭前一段时间呗。 她带着稀里糊涂的林春晓离开了梁祺生的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走的过程中一个劲地想,接下去自己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拖过这一段时间。 最后总算找到了一个理由,“春晓,去我那里看看接下去我们最近的进展吧,你站在股东的立场上,看看是否可以给我们提些意见。” 林春晓哪里敢,感觉一下子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到了陶佩佩的办公室,林春晓小声说道,“不好意思,我需要打个电话。” 出门就是格子间,格子间里都是员工,总不能在那里打,也有些尴尬。 所以还是在这里打吧,尽管也同样尴尬。 接通了电话,林春晓做无用功地遮着嘴巴对着手机小声说,“陶然,晚饭你自己吃,我这边临时有和别人约饭。” “……陶佩佩,就是以后春晓颂的负责人……对对……是的,他也去……。” 挂上电话,林春晓不好意思地笑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陶佩佩也没有多问,但耳朵早早地竖得高高地。 脑海里脑补了一撂的剧情。 然后手下也没停,手指翻飞问老板,自己需要怎么做。 但是梁祺生好像是真的有事,并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复。 陶佩佩只好脸上挂着笑,梁祺生今天把自己叫过来,是借着公事济私,还是借着私事搞公? 心里头把梁祺生骂了一顿,还得笑脸对人。 老板嘛,怎么做都是对的。 陶佩佩没能联系上梁祺生,只好整理了一些当下春晓颂的进展。 名字并没有改,改名的过程很麻烦,还涉及到了视频号,视频号作为品牌的一个组成部分,已经有了相当的粉丝量。 ------------ 二百一十三、不成 捡一些可以说的点,同林春晓讨论了一下,硬是把时间拖到了下班的点。 然后才收到梁祺生的回复:你先带她过去吃,我迟点到,你那边给她留个职位。 是挂羊头卖狗肉还是真的卖羊头? 搭上一个前妻的身份,就有些暧昧不明了。 不过最后这一顿饭到底是陶佩佩和林春晓两人吃了,梁祺生被其他的事拖住了,一直没能过来。 这让林春晓松了一口气,一看到了晚上八点多,梁祺生还没有来,于是她就借故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的了,对于回到过去,是万万不能的。 当时只害怕离开围城。 而现在只害怕重新回去。 这也让陶佩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积攒了怒火,以至于在见到梁祺生的时候,不禁抱怨起来。 不同于工作时候的样子,私下里陶佩佩一点都不对梁祺生客气。 甩脸给他,“你什么意思啊,这是想吃回头草,然后拿我做桥,我跟你说我没领你这份工资。” “经济下行期,对你老板客气点。”梁祺生饿了一晚上,叫来服务员把桌上的东西拿去热一热,吃了起来。 他们两人是高中同学,那时候互相不对付。 是真不对付,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另一个成天不务正业但是成绩就是不错,每天不是想方设法染一撮头发就是谈恋爱。 陶佩佩那时候还翻过围墙,被梁祺生抓到过。 高中毕业以后,就很少有过联系。 机缘巧合,陶佩佩跳槽来到了梁声地产,跳进来以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坑。 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内部斑斑点点。 “你是真对你这个前妻有意思啊,我跟你说,你好像没什么戏,我听到她打电话疑似和家属请假,声音温柔的嘞,你以为人家还站在原地等你啊。” 梁祺生想到了陶然,是他吗? 他看了陶佩佩一眼,还是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她身上有这么大的变化,我羡慕这种活力。” “你就是太正经了,有些无趣,又不够正经,只是被要求着正经,心里又渴望着叛逆,所以呢身心严重拧巴。”陶佩佩有一些同情他。 他和龚甜的事,估计没多久就要爆出来了。 龚甜有一个爱人,只是她的家族和她自己本人,都认为那个男人门不当户不对,不适合结婚。 这也没什么,谁没有谈过恋爱。 况且两个人的婚姻本来就是利益权衡下的产物,但是在订婚以后他们私下还在暧昧继续交往,这就不能忍了。 梁祺生告诉了梁伟毅和赵玲,只气得赵玲差点没有旧病复发。 但最后一致选择延后处理。 因为梁声近来的情况不太好,住进了上海那边的一家医院。 考虑到梁声的身体情况,决定暂停隐忍。 疫情乍起,地产业不好过,业内裁员在即,又因为政策的原因大家只能顶着,估计也顶不了太久了。 梁伟毅的压力很大,不仅是内部的,更有外部的。 在这个时候,感情反而要往后靠一靠了,但是结婚是肯定不可能的了。 吃饭了,梁祺生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头,问道,“你当初又是因为什么离婚的,我记得你的爱情故事比我可是轰动得多。” 陶佩佩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几经分分合合,狗血缠绵得很,是一帮同学里的现实言情故事,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工作。 陶佩佩咧嘴一笑,“我忙着事业,忙着赚钱,狗男人居然背着我和生了个孩子。” 哪怕这么久了,梁祺生还是有些不习惯私底下梁佩佩的嘴巴,不过“你就这样离婚了?” 因为他压根不信,陶佩佩此人从高中开始,就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不能惹。 “老子本来想剪了他的命根子,但是想一想我要为这种人进监狱不划算,所以便宜他了,去他单位闹了一场,人尽皆知了,本来有的升职被我搅黄了,哎,要不然我也不会沦落到你这儿。” 陶佩佩的前任是在政府机构任职,这事一出,估计以后永远都没有升迁的指望了。 梁祺生本来想说,什么叫沦落到我这儿?但看着陶佩佩那磨刀霍霍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问。 因为他默默地想到了自己,身下一凉,低着头一声不吭继续吃菜。 得知林春晓晚上会和梁祺生吃饭,陶然一晚上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直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陶然快步地冲到了几步,快要到门口时又转身回到了沙发上,假装镇静。 林春晓进来时,陶然还是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醋意,幽幽地问道,“你们今天去谈什么了?谈得怎么样?吃了什么?” 林春晓站在玄关处换鞋,说道,“后来我和陶总吃的饭,梁祺生没有来,你吃过了吗?” 陶然不说话。 “怎么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谈了什么?” 林春晓进来看到陶然的样子,心中有点高兴,也有点不安,她有些搞不懂梁祺生的想法,尽管这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莫名的就是有一点愧疚。 她走过来捏了捏陶然的脸,靠着他坐了下来,说道,“没谈什么,就是问我接下去想要做什么,要不要去春晓颂干。” 陶然脸顿时垮下来,“他这是对你旧情未了。” “怎么就不能是认同我的能力?” 陶然眼珠子一转,“春晓,你还是考编吧,考编比去他那里好多了,又稳定,但是现在考编竞争好大的,你要是一边上班一边考,很难考得过那些新鲜出炉的大学生们,不如刚好趁这个机会,在家好好复习啊。” “我翻了那些书,好难啊,特别是那些数列还有资料分析。” “有我呀,那些东西无非就是小学的奥数,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是奥数王,当时是考上了我们那里的重点班的,名义上重点班,其实就是奥数班,我给你辅导,但是你知道的嘛,这些东西总是要花时间去投入的,你要是一边上班一边学这样滥竽充数那肯定是不行的。”陶然循循善诱。 ------------ 两百一十四、社区 “对吧,我也觉得是,语言理解还好,资料分析也还行,但是数量关系真的是,五分钟一道题已经很看得上我了。”林春晓 “这个放心,接下去我帮你练一练,这些都是有技巧的,先会理练速度。”陶然说道,隔了一会儿,他又装成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晚上说了什么?” “他后来没过来,我和陶总,就是那个陶佩佩吃的饭,陶佩佩叫我回去上班,哎,疫情一来,很多行业都不好过,整个社会和经济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可能也是念着我以前干得还不错?” “不是旧情就好。”陶然小声嘟喃着,但林春晓还是听到了。 林春晓笑笑,“他当初为了摆脱我,废了不少的劲。人可能都是这样的吧,像我妈活着的时候,我无数次心烦她,做的种种奇葩事,但是当她真的走了以后,回想起来更多的并不是伤害,而是曾经她养育过我的那些温情的时候,以及她那悲惨痛苦的一生……我想他也是一样的,当初废不少劲好不容易摆脱的婚姻,随着时间流逝,回想过来的可能都是好的地方,在困难的时候,难免会想着拉一拉我。” “这种怀念并不是爱,更多的是对于自己回不去的过去的一种怀念吧。” 陶然拉着她的手,表态道,“怀念没有半点力量,春晓,我们肯定不会到怀念的那一步。” 林春晓看着他,笑笑没有说话。 好好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谁知道以后是怎么样的呢。 就像缪明霞告诉自己的,去爱吧,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往前走就对了,别去想伤害,不要去预估。 于是林春晓什么也没有说。 陶然毕竟还年轻,周身都生机勃勃的,像茁壮成长的树,阳光灿烂,多美好啊。 陶然打定想法要支持林春晓的考编事业,话说出去要帮助她了,于是拿着书开始看那些数量题。 一看,每个字都认识,也都可以做得出来,但就是也要花好几分钟,并不是自己想象当中的拿起一道题马上就有思路马上就能讲解的这个程度。 不禁有些心虚。 而林春晓则当了真,毕竟陶然告诉她,他小时候成绩很好,学过奥数,还进了奥数班,于是碰到题目就真的去问。 陶然猝不及防。 每每林春晓问他时,快速扫一眼,然后隔几秒钟就说‘哎呀,肚子有点痛,我上趟厕所再来告诉你’,到了厕所疯狂看题、解题。 如此操作几次以后,林春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敢情这家伙是现学现卖。 不过陶然也就刚开始这么操作,后来除了每天上班以外,闲暇时间也跟着一起学习,到底还是要比林春晓要速度快很多,师傅的名头总算是保住了。 7月份,林春晓参加了一场事业单位考试成绩出来了,差了一点点。 她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和刚出学校的毕业生相比,她知道自己的劣势。 可能是现在松弛了一些起来,竟然也不觉得难受,下次努力就行了。 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林春晓想,要不去烤点面包吧,做些吐司三明治,明天让陶然带着当午饭。 想到家里没有面粉了,于是想着出去买点面粉。 谁知道,电梯里,又碰到了邻居大姐。 说是大姐,其实林春晓并不知道她具体多少岁了,看有一些皱纹,头发也有些白,但脸上永远带着热情的笑,眼睛总是到处扫,哪里都想着点评一下,看着年纪大但活力四射,所以叫大姐总是没有错的。 大姐自从知道她没有上班以后,对她的关心更甚,几乎每次见面都要问一问她工作的事情。 “小林啊,你这是去哪里啊? 林春晓一直有些戒备她,可能是那一次电梯里听她和别人说自己,有些应激了。 好在现在大家都戴着口罩,林春晓觉得多了一层的保护,“去买点东西。” “还没找到工作啊?那可不行,年纪轻轻的,得找点事做,哎呀,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工作也确实不是很好找。” 口罩下的林春晓笑笑,刻意地迎合着大姐,她知道这样的人最好就是顺应,别反驳,越反驳越要跟你辩到底,“嗯嗯,会的,就是这一段时间会在家里休息休息。” 她打定主意,以后出门要先看看,能避开她就避开她。 谁料大姐忽然说道,“哎呀,你有没有兴趣来社区帮忙,不白干的,会有补贴。” 说着,她还凑上前来。 “不,不用了吧。”林春晓避着说。 “没事,不难的,要不你现在就跟我去看看,走走走,难得今天遇上,缘分啊。” 说着,她上前一把抓着林春晓的手,就从打开的电梯里走了出去。 林春晓一时有些懵住了,被拉着走了出去,使劲想甩开,但是大姐的力气很大,攥得紧紧的。 公共区域,又不好太用力甩开,况且她现在多少也知道这个大姐人就是这样的性格里,并没有太多的恶意。 真真是见到一只狗都要说十几分钟话的人。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她的孩子,但不妨碍她知道她家孩子在北京上班,一年回来一回,可能平时在家没什么机会说话,于是在外面逮到谁就跟谁唠。 她有些无奈地说道,“大姐,你先放开我的手,我跟着你去就是了。” 大姐这才反应过来放开她的手,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就是这样,被女儿吐槽很多次了,没有什么界限感,你们年轻人是这么说的吧。” 林春晓尴尬的笑笑。 也就走了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社区的工作站,墙上贴着党员的照片,上面有大姐的照片,然而照片下面的名字差点让林春晓呛到了口水:黄铁钢? 她看看大姐,又看看照片,没错啊,这个名字属实有些没想到。 “哎哎哎,小林啊,你跑哪去了,快过来,我给大家伙介绍一下,来来来,这是我邻居,小林,最近在家里休息,我给拉过来了,我们不是有一些网格啊、信息啊什么的,我们这些老年人搞这些眼睛吃不消,理解起来也有些困难,小林可以来帮帮忙,对吧,小林。” ------------ 二百一十五、社交 林春晓被大姐的名字冲击到,一时之间回不了神。 只呆呆地任黄铁钢把自己拉到了另外几个穿着红色马甲的人面前。 疫情期间,社区的工作还是很忙的。 特别是现在随着社会的信息化,几乎所有的活动都通过微信群发布,社区居委会里常驻的几个人都是退休以后加进来的。 眼神不大好,个个都戴着老花眼镜,把手机放得远远的,往后伸头脖子看着屏幕上的字,特别累得慌。 所以对于黄铁钢拉了一个年轻人过来帮忙,大家都表示出了极高的热情度。 看着大家笑开花的脸,林春晓拒绝都也说不出口,只说就最近帮帮忙,找了工作以后就会走。 大家表示很理解,本来也就是一个过渡性的,志愿性质的帮忙,社区这样的人也有好几个。 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对接物业、网格单位、街道三方,说白了就是干杂活,什么都搭点边但什么都不深入。 晚上陶然回家,林春晓向他吐槽自己今天的经历。 陶然头半截听得迷迷糊糊的,后来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邻居那个大姐?住我们家隔壁这位?” 林春晓点头。 “黄大姐?电梯里那位?” 林春晓抓耳挠腮,痛苦地嗷嗷了两声,“我为什么要那个时候下去买什么面粉?为什么?为什么?就算下去买什么面了,为什么不拒绝?” 林春晓并不想同别人有太多的交道打。 陶然安慰她,“别急,有一种说法是,你遇到a是因为你要通过a遇到b,遇到b是因为你需要通过b遇到c,有可能你需要通过黄大姐认识到什么?啊,只要不是男朋友或是骗子,我还是很乐见其成的,你就当作是学习之外的放松嘛,再说了,你也说了不要报酬的,等过阵子找理由走就是了呗。” “哎,也只能这样了,陶然,我有时候觉得我这样特别不好,明明心里想的不是那样,但是嘴巴总是不能或者是害怕去拒绝。” 陶然上前抱住她,“怎么会,你仔细想一想,不觉得你进步非常大吗?” 林春晓苦笑道,“连工作都没了。” 陶然捧过她的脸,仔细端详,忽然就笑道,“你就非得别人把你心中的那一部你明明认可的东西说出来吗?找个嘴替?” 林春晓一时之间似乎明白了,一时之间又似乎没有明白。 “林春晓,你明明是知道的,你的进步那么明显,并不是指赚钱或是上班这样的能力,而是你的内耗少了,就如同对隔壁的大姐,过去只是电梯里这么说一说,你就不能接受了,而现在你居然能同她混到社区去,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你就会反对的,其实你是愿意的,想去看一看。” 林春晓一开始并不明白自己心里那种犹豫的状态是什么,经过陶然这么一说,忽然就明白了,是的,她并不是特别地抗拒。 从前的她只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敢也不能去走出那个被孙悟空画了一个圈圈的安全的范围。 而现在的她,敢向那个坐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攀谈,也会去完全不了解的社区看一看,有是一种向外的能力。 “春晓,哪一天,如果这些话不是我同你说,而是你告诉我,就说明你又上一个档次了,而我有预感,那一天会来得很快,我很开心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你,能看到不一样并且去接受不一样,这样的你。” “你没说之前,我意识不到,可是你说了以后,我发现好像真的有一点,所以是因为我并不真的完全拒绝,所以才答应黄大姐的?” “你说呢?”陶然笑道。 “呀,陶然,什么时候我能像你这样,说出来的话让人感觉到温暖,被接受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自己抚慰自己。” “不需要呀,如果你需要,我会讲,你只要做你自己,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好,带着我,一点一点往前走。” 陶然环住林春晓的腰,露出像聊斋里妖精勾人的一样的笑,“因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需要我的你。” 他拉着林春晓掐自己脖子的双手,将它们绕到自己的背上,说道,“别难过了,你不是说你要去考公务员,想去法院工作吗?刚好我们小区的网格单位是法院,刚好以后你要是去了法院工作你也一样要面对这些基层的工作,不如现在趁这个机会了解了解?” 林春晓一听真的哎,仿佛有一团塞着的东西被拔了开来,前面一片通畅,她凑上前吻了一下陶然,说道“谢谢!” 她抱着陶然摇了摇头,“你说的没错,我趁这个机会可以打入内部去看一看。” “对吧,快亲亲我,我这么厉害。”说着,嘟起嘴闭上眼。 林春晓笑起来,抬起手掌压了过去,“快去换衣服,我们要吃饭了。” 当时的陶然只是在安慰林春晓,所以随意说什么“遇到a是因为你要通过a遇到b,遇到b是因为你需要通过b遇到c”这些话,但不成想,一语成谶。 林春晓于是每天会分半天的时间去社区走一走,帮一帮忙,去了以后才发现原来这些工作也挺有意思的。 过去的她没有这样的工作经历,并不怎么需要与人面对面打交道。 同样,在去了社区以后,她也对这个黄大姐的性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原来她在电梯里和别人唠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就是那样的人。 人真不坏,非常热情,懂得也非常多。 但热情过了头,就成了一种碎嘴,而且非常碎。 那天在电梯里她说起自己女儿对她的评价,林春晓觉得还是有些收敛了,那哪里是没有什么界限感,简直是完全没有界限感。 从关心地问起林春晓的姐姐林小江,然后开始骂林能熊,再说到自己女儿,再讲到自己身边的,每一件事都要评价,然后情绪异常丰沛。 并且说着说着,不光是别人,包括自己,都抖得一干二净。 ------------ 二百一十六、资助 关键是她每天都能找到很多新鲜的话题。 而且同样的事情可以用极其多角度和语言去表达。 一旁也是退休后来到社区发光发热的孙大姐看到林春晓瞪直的眼睛笑了笑,说道,“铁钢就这样的性格,人很好的,你别介意。” 林春晓忙摆手,“没有,就挺,挺好的,我就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后面一句话她说得有些小声。 孙大姐唇角一扬,“哎,铁钢以前不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吧,她也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要强,后来孩子意外以后,就有点变得那什么,鲁迅先生写过的叫什么祥林嫂,你以前上学有看到过的吧,就那以后她性格大变,不过比那祥林嫂还是好很多的,她就是把热情都放到各种事情上了,再后来又有了阿媛,宝贝得很,天天宠着,结果阿媛性格比年轻时候的铁钢还要强,铁钢唠叨,阿媛也叛逆,不给她说,铁钢斗不过她,最后只好把热情都放到外头上去了。” 意外?是她想的这个意思吗? 以及阿媛是谁,自己与她邻居多年了,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女儿。 忍了忍,林春晓没忍住,于是就问道,“意外?生病?” 孙大姐点头,“生病,病一场就没了。” 林春晓心里忽然就痛了一下,柔软了,对于黄铁钢现在的这个样子,忽然就包容了起来,她又问道,“那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到过黄大姐的女儿?” “以前啊,阿媛和铁钢不合的,铁钢把所有的热情都用到了阿媛身上,怕她冷了怕她热了怕她伤了,小时候也就还好,一直都乖乖的,结果初二开始忽然叛逆,书也不好好上了,母女俩成天吵得没完没了。” “为什么?”林春晓有些不理解,大约是她自己从小是被放逐的,缺吃少穿的,并没有过那种环境,所以有些不大能理解。 孙大姐意味深长地笑笑,努嘴道,“铁钢啊,对咱外人这样,对阿媛那是又宝贝又小心又仔细的,可能就是程度有点过了吧。” 林春晓恍然大悟,就是说控制欲的意思吗?还是说管得太多太细,如果是那样的话,确实是有些不舒服的。 “后来阿媛高中以后,和铁钢吵得很僵,大学去了外地,听说后来有结婚了,铁钢死活不同意,赶着过去又闹了一场,连婚礼都没有参加,我也很多年没见到阿媛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林春晓还想问什么,忽然见到黄铁钢手里拿着扫把,风风火火地就冲了过来。 她一脸的“我有瓜快过来听”的样子,配上毫不让人吃惊的大嗓门说道,“哎呀,你们知道吧,有个住户说是出轨,都上电视了,被别人认出来,然后他老婆现在知道了,就是我们这个小区的,不知道接下去是不是要闹离婚了。” “谁呀?”孙大姐配合地问道。 林春晓也竖着耳朵听。 只见黄铁钢一拍脑袋,“哎,我这记性,想不起来叫啥了,连姓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就是他老婆以前也是挺厉害的,是什么大企业高管的,家里好几套房子,那男的收入也很好的,叫什么来着,记不起来了……你说这男的作不作死,好好的家这样就要给拆散了,被当场堵在了小三家里,那小三据说也了有家庭的,两个人被隔离一起了,因为想跑,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被拘留什么的,要我说啊,现在就两个家庭都老可怜了,还有孩子,真是不学好。”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黄铁钢过去的事情,林春晓现在对于黄铁钢的这种呱噪没有了之前那种非常反感觉的感觉。 那时候的她,应该也是极其痛苦的,所以逮人就要倾诉,说得多了,慢慢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只见黄铁钢舞着扫把,激动地描述着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场景,尽管林春晓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什么是什么,但是看着舞着扫把的黄铁钢,林春晓略感觉有点好笑。 眼尖的她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花瓶,正想提醒,就被黄铁钢舞着的扫把一挥,花瓶径直砸到了黄铁钢的脚上。 只听得清脆的陶瓷碎裂声伴随着“哎呀呀”的叠声,林春晓仿佛是那个睡在楼下等着楼上靴子落地的人,那颗挂着的心落了地。 最后几个人拥着黄铁钢去社区医院看了看,医生判断没有骨裂,就是肿得厉害,让回去注意观察,如果两天没有好转,就要去医院再检查。 近来由于疫情,进出医院比以前麻烦很多,于是能不去也尽量不去医院。 林春晓住她隔壁,于是先扶着她回去。 黄铁钢大姐是那种很典型的嘴又碎又热心的人,拉着林春晓就在家里又是喝水又是端水果,瘸着脚里里外外的,林春晓担心她受伤,也只好里里外外地跟着转。 没一会儿,黄铁钢又拿了相册出来要给她看。 林春晓压根不想看,只不过碍于热情,装模作样地想着随便翻两页就借故回去。 谁知道翻到了第三页,她就愣住了。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瘦瘦小小的脸,抿着唇角。 那是林春晓很小时候的照片,可能是一年级照的,也可能是二年级照的,头发黄黄的被扎成了两扎,小小的脸上有些严肃,照片已经泛黄。 林春晓清楚地记得,那是她第一次拍照片,是学校老师给她拍的,让她头一下子往左一点点,又往右一点点,调整了好几次,最终拍下来的。 她抖着手摸着覆在那张照片上的塑料膜,用颤音问道,“黄大姐,这照片您是哪儿来的?” 黄铁钢伸过头一看,乐呵呵地说道,“哦,那是我年轻的时候啊,单位结对的一个地方,好像是叫什么顺,顺,顺什么地方的孩子,哎,年轻大了,记不得是顺什么地方的了,这个是我结对的这个小姑娘。” “结对?”林春晓竭力控制自己的声线,但她发现自己的声线有点抖。 ------------ 二百一十七、不敢 “是啊,那时候嘛我从妇联调到市场监督局,妇联那边有一些结对帮扶的名单,啊,那会儿叫工商局嘛,大局,人多。”黄铁钢说话有些絮絮叨叨的。 “那时候对于省内的那些贫困区,有指标要结对帮扶的,我从妇联过来的嘛,负责这一块,肯定也要带头的喽,然后我就指了这个孩子,就这样结对了,跟你说,很好笑的是,那个时候我理的是短发,这孩子给我写信一直叫我叔叔,我就当了几年她的叔叔。” 林春晓的脑中不觉地划过陶然的那句‘有一种说法是,你遇到a是因为你要通过a遇到b,遇到b是因为你需要通过b遇到c,有可能你需要通过黄大姐认识到什么?’。 控制不住的全身都有微抖,心中犹如滔天洪水,竟是这么巧的吗? 童年时期资助自己的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位大姐? 林春晓竭力控制自己,问道,“怎么叫你叔叔了?你也不告诉她?” “告诉她做什么呀,我们结对帮扶是任务,规定了每学期都要写一封信,还要做台账啊,拍照什么的,总共也没通多久的信,我记得的三年还是四年来着,有些忘记了,我跟你说上了年纪以后啊,这个记性就越来越差了,时间全全记不清楚了,说到哪儿了?哦哦,我的名字看着就像男的,当时我又理的是短发,穿的也是单位的制服,可不就是叔叔嘛。” 黄铁钢自己拿了一个香梨啃,又塞了一个给林春晓,“你吃啊,吃吧,我洗过了的,家里现在都没什么客人了,这些水果都吃不掉。” 林春晓接过梨,啃了两口,冰凉而甘甜的汁水在口中炸开,林春晓感觉自己好像冷静了一点点。 勉强地在心里头组织了下语言,又问道,“黄大姐,您怎么会叫一个这样的名字?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个名字挺男性化的。” 黄铁钢不以为然地说,“算是我家的传统吧,你是没听到我哥和我弟的名字,一个叫黄铁锤,一个叫黄铁枪,我父母是钢铁工人,一辈子对铁很有感情,我们取名全随了铁了。” 林春晓啃梨的时候不自觉呛了一口,这可真是,这一家子人怎么让人感觉又不随意又是那么随意的感觉。 “那您后来就没有和……,嗯,就是后来您和这个小姑娘就没有联系了吗?”林春晓问道。 “联系啥呀?这就是组织上安排给我们的任务,不过这小丫头每年都有把成绩单寄给我看的,然后呢再加一封信,那信一看就不可能是二三年级小姑娘可以写得出来的,多半也就是老师写是让她抄的,她成绩还不错的,如果说这点钱能让她好好上学,可以有个初中,甚至高中可以上,就算我做好事了,如果不能,也是她的命。”黄铁钢摸着照片上的那个泛黄的照片。 “谢谢。”林春晓的谢谢说的很小声,她不敢大声说,不敢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人。 资助的事情,对于当时的黄铁钢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工作上的任务,但是对于林春晓来说,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一学期两百块钱,一年两个学期就是四百块钱,当时是解决了她们家很大的困难的。 如果没有那四百块,林春晓大约是没有后来的学可以上了,毕竟那时候林小江也很小。 那四年的时间,弥足珍贵。 “你说谢谢干啥,这就是一个组织上划下来的任务,要考核的哩,我见这姑娘长得挺好看的,文文静静的,就选了她了。” “您和她有通过信,您不记得她的名字了?”林春晓紧张地问道。 “不记得了,她和她老师也不知道啥眼神,左一句黄叔叔,右一句黄叔叔的,不过这姑娘的字写得挺好看的,我以前还留了信的,搬家的时候不知道哪去了。”黄铁钢满不在乎地几口就吃完了梨,扔进了垃圾桶。 转身看到林春晓一口都没吃,抬手抓着她的手就把梨往她嘴里送,“吃呀,刚洗过的,干净着呢。” 林春晓看着一脸热情的黄铁钢,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晚上陶然回来,见林春晓呆呆地坐在桌子边上。 陶然走过去问,“怎么了?” 林春晓回过神来说道,“回来了?哎呀,我下午在黄大姐家坐了挺久的,她脚今天受伤了,被花瓶砸到了,我送她回家的,在她家聊了很久,等下吃点面吧,简单点。” “我来烧吧,冰箱里还有西红杮,我们烧点西红柿鸡蛋面呗,你看可不可以?” 林春晓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只是低低地应了什么,但陶然没听清楚。 “你怎么了?”陶然走上前去,他把手放在林春晓的额头上,说道,“没事吧,现在这个时候要是病了挺麻烦的。” “陶然,你还记得上回爬山的时候我同你说的,我小学的时候被资助的那件事吗?” 陶然回忆了一下,“记得的,怎么了?” “就邻居的黄大姐,她就是那个资助我的人。” 陶然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反应了几秒后,他说道,“你不是说是黄叔叔吗?怎么又变成大姐了?” 林春晓苦笑道,“阴差阳错吧,你知道那位黄大姐叫什么名字吗?你要是知道这位黄大姐的名字,你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陶然挑眉道,“那是什么惊世骇俗、金光闪闪的名字?” “黄铁钢,她还有两哥哥,一个叫黄铁锤,一个叫黄铁枪。” 陶然听了果然愣了好几秒钟,然后想想,又说道,“那不是还有照片的吗?” 林春晓更无语了,“所以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阴差阳错啊,她当时在工商局工作,你知道以前的那种制服,松松垮垮的,又是一头短发,像素也不像现在的这样清晰,真的分不清楚啊。” 陶然上前牵着林春晓的手,来到沙发前坐下,问道,“你下午是和她相认了?” 林春晓迟疑了下,然后摇头,“我不敢。” “我还以为你会相认呢,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对你冲击有点大的。” ------------ 二百一十八、玉米 林春晓苦笑着,“我,其实有点怕她的,她平时的说话风格,我们社区还有一个赵大姐,今天同我说了一些黄大姐以前的事情,也是一个可怜……不,也许不适合用这个形容词,但我也想不出来别的形容词。” 陶然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黄大姐以前有个儿子,好像小时候生病过世了,后来性格就变成这样了,再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好像因为黄大姐太小心了还是什么原因,闹的矛盾挺大的,赵大姐没说仔细,我也不好问,你看我在这里住这么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我旁敲侧击,才从黄大姐那里得知,好像前年过年有回来,去年都没有回来的。” “你就知道黄大姐的性格了,之前没去社区,没具体深入了解,我还没有太多的意识,她的那个热情度你是没有看到,哪怕我平时就是注意刻意保持距离,也防不住她太热情。” 林春晓用肢体动作现场演绎起来,“她动不动就,这样这样的,上前拉着你的手啊,搂你的肩的,哪怕你什么话都不回应,她也能对着我们叭叭叭一直输出,每天十八遍问我工作情况问我生活情况问我情感情况,关心我姐姐,十万个为什么我都觉得有点夸张了,这如果知道了我是她的资助对象,我怀疑她都要天天敲门过来给我唠三小时。” 林春晓抬起脸说道,“我真不敢认,还是不要认了吧,可是我又在心里头想着,我这会不会太,太薄情寡义,毕竟她是有资助过我好多年的,又知道了她过去的故事,心里有点不舒服。” 陶然拉着她的手,“没事的,都过去的事情了,她当时是怎么资助你的?” “她说是工作需要吧,因为对口省内贫困地区,都有指标的,要列入考核。” “那就行了,植物仰赖太阳的发光发热而活,但太阳发光发热从来不是因为植物的需要,这是因为它自己需要发光发热,而且当时政府组织这项工作,也并不是就想着那些孩子长大了以后要报答某个人,更多的是一种社会管理的需要,你现在这样走得很稳当,有自己的路,就实现了当初这项工作的意义了。” “嗯,我以后多看着她点就好了,多照顾一点,你千万别泄露啊,其实我是真有点怕她,你不知道,我最近有时候都感觉到我耳朵有点耳鸣了,黄大姐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还很尖。”林春晓说着就揉了揉耳朵。 陶然微笑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知道了,我平时和她也没什么接触,只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所以当时我一听,就想到前几天你同我说的什么遇到a是因为b,然后又是因为c什么的,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的有点玄学的感觉。” 陶然哈哈笑,“吓坏你了吧,烧点面条给你压压惊。”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两人对视一眼,“谁?” 这个门铃平时就处于退休的状态,这是这几个月以来,林春晓第一次听到它响。 陶然起身,透过猫眼一看,居然是刚刚两个人话题中的黄铁钢大姐。 只见她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陶然回身,“说曹操曹操就到,黄大姐哎,你要来要过来亲自迎一下?” 林春晓一听,赶紧叭叭叭地跑过来,打开门,笑脸迎人,“大姐,您有什么事呀? 脸上热情洋溢,知道了她是自己的资助人,感情自然而然就不一样了,态度也就不一样了。 以前只觉得她口没遮拦,以及烦人。 但现在,却觉得满心的感谢以及甚至觉得大姐多少是有一点点的可爱。 大姐瘸着脚,拎了一个纺布的购物袋,热情地笑道,“这是朋友送的玉米,我吃不完,下午谢谢你,陪了我半日,赶紧剥皮煮了,新鲜的很甜很好吃的。” “谢谢大姐。” 门开得有点大,黄铁钢的脑袋还歪了歪,探头进来和陶然打了一个招呼,“哎哎呀,小伙子也在家啊,越来越俊了。” 陶然挂着笑,对着她摇了摇手,又微微地弯了弯腰,示意打招呼。 主要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好,跟着一起叫黄大姐吗?总觉得有点怪,她的年龄看起来比陶然的妈妈要大多了。 其实比林春晓的妈妈也要大,但因为一开始叫了大姐,就一直没能改正了。 关上门,陶然和林春晓面面相觑。 陶然说道,“果然,是一个很……热情的人。” 两个人把玉米皮剥了,开始烧水煮玉米。 “正好,面条也不用烧了,玉米煮熟了,煎两个鸡蛋,当晚餐好了。”陶然说道。 正煮着呢,忽然林春晓的电话响了起来。 林春晓跑着去拿手机,看了上面的显示,表情一下子有些诧异起来。 陶然见她的样子,问道,“谁?” “佳丽。”林春晓奇怪道,“她找我能有什么事?我们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两个人很久没有见过面了,确切地说,自从签了协议以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但她的电话号码仍然有存在手机里,并没有清理掉。 林春晓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起了电话。 蔡佳丽在电话那头说道,“春晓,好久没有联系,最近过得好吗?” 林春晓沉默了一下,说道,“挺好的,你有事吗?” 林春晓并不想和蔡佳更有更多的交流了,既然友情已经结束,彼此都有了介意,那么就不必要勉强自己的感觉。 这是她最近的收获,对于不愿意付出的东西,坦然接受。 蔡佳丽那头沉默了一下,说道,“陶律师在不在?” 林春晓挑眉,看向对面的陶然,“……在的,你找他有事吗?” 电话那头再度沉默了,隔了一会儿,她说道,“有事,你们现在方便我过来吗?电话里不太好说。” 林春晓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首先蔡佳丽问的是陶然在不在家,确定了陶然在家以后,说过来找他们。 ------------ 二百一十九、还钱 陶然是律师,那么她应该是碰上麻烦了。 这时候,林春晓略微一思索,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 没必要让过去的感情影响以后的生活,她说道,“你等一下,我问一下陶然,如果五分钟内我没有给你打电话,你就下来,好吗?” 陶然听到她提自己的名字,也抬起头看她,见林春晓挂了电话就问道,“佳丽要来我们家?是找我?什么事情?” 林春晓摇头,“我不知道什么事,但她是来找你的,恐怕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回答她说我需要咨询一下你的意见。” 陶然笑道,“让她来吧,好歹曾经是朋友。” 林春晓点点头,“我同她说了,玉米好了没有?捞出来吧,你要不要先吃一根,我听电话里头佳丽的语气不对,可能是有什么麻烦事,你还没吃晚饭呢,趁还没来之前吃点吧。” 蔡佳丽是半个小时以后到的,她面容憔悴,手里拎了一些水果,还带着一个黑袋子。 之前大家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再次见面,多少有点尴尬。 林春晓沉默地把她迎了进来。 陶然在她来之前,就把桌子移了一下,倒了两杯水,三个人坐在桌子边上。 蔡佳丽把水果放在桌上,然后将那个黑色的袋子朝林春晓推了过来。 “这是什么?”林春晓疑惑地问道。 灯光下,蔡佳丽的眼睛里都是血丝,眼敛下是浓重的黑影,她用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这里面是5万块钱,上回的事,对不起。” “你这是做什么?”林春晓疑惑道。 “我给明霞也拿了5万,现下我手上的钱不多。” 她抬起头看向林春晓,“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最多的数量了,对不起,虽然说这个很无力,也没什么用,但我也只能说这个。” 林春晓和陶然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你们没有看最近的新闻吗?那个被电视暴光的流调。”蔡佳丽麻木地说道。 林春晓的大脑好像瞬间有一道闪电劈过,电石火光之间,想起了今天黄铁钢挥舞着扫把说的八卦。 难道是蔡佳丽的老公? 陶然并不知道这个事,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蔡佳丽。 蔡佳丽拿出手机,搜到了新闻,然后倒过来放在了陶然的前面。 潘建满是在一起疫情流调时,直接被关到了小三家里,因为害怕被双方家庭发现,于是拒不配合隔离,被打了码的视频在新闻上公布了出来,并且进行了治安处罚。 新闻上行程被公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蔡佳丽就是想忽视,都没有办法忽视的程度。 哪怕是被打了码,只要是认识他的人,也能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谁,声音、体型一看就知道,那些具体细节一公布,熟人纷纷打她电话。 蔡佳丽就是想要低调处理,或是想要自欺欺人,都完全没有办法。 蔡佳丽在家多年,也就是后来合伙春晓颂以后才勉强算是开始有上班,过去的人情有,但也违不过人走茶凉,在家的这么多年,每天是家里家外,都变成了泛泛之交,所认识的律师,只有陶然一人。 想一想,她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当初那样搞来搞去,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想着那么多的房贷,还有父母的赡养。 潘建满算是晚婚,农村出来的他没有家庭的助力,一直想事业有成买了房子以后再结婚。 也是托了时代的红利,选择的赛道也合适,中国几十年间经济的快速发展,城镇化的迅速提高,也带动了钢铁产业的利益。 有房有车以后,遇到了相差十一岁的蔡佳丽,两人对上眼了,然后结婚生子。 后来因为婆媳矛盾,蔡佳丽辞职在家,那时候潘建满的收入还是很不错的,一个人养一个家,加上之前的积累,完全不是问题。 但后面几年房地产业下行,也带动钢铁行业利润的下滑,只不过因为潘建满到底是公司的元老,所以收入虽然大减,但不至于被裁员。 后来买了房子,想着把已经老了的父母接到江城来生活养老,但因为收入下滑,蔡佳丽同林春晓和缪明霞争过来的那些股份,卖掉的股份的那些钱也都垫到了这几个月的装修中。 结果没想到房子还没装好,后院就失了火。 蔡佳丽一想到自己的操作,就有些苦笑不得,自己一心为这个家庭付出,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笑话了她。 那些钱,还有必要吗? 两个人的婚姻都要继续不下去了,不如还给林春晓和缪明霞,也算是对自己愧疚心理的一种补偿。 她自然知道,有了裂痕的友情回不去的道理。 但是与其把钱变成共同财产同潘建满分,还是这样处理更自在一些。 生活中的很多时候,有一些选择就像是甘蔗,没有两头都甜的事,甚至有时候两头都不怎么样。 选择伤害友情,自然而承担失去友情的痛苦。 然而选择了爱情,最终也没有得到爱情的甜。 “春晓,对不起,我知道那时候我伤害了你,现在把这钱拿给你,也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谅,伤害已经造成了,不管怎么样也回不到过去,我只是觉得不想用我卖了友情的钱去补贴他,与其变成共同财产,不如给你,所以你不必推辞,明霞那里,我也是同样的处理。” 说着,她把目光转向陶然,“陶律师,我想要离婚,事情刚发生,他还在被隔离当中,现在腾不出手来处理家里的财物,我虽然这几年呆在家里,但是家里的财务情况,我还是很清楚的,但是想请你帮助我,收费该怎么收就怎么收,除了财产的分割,我还要孩子的抚养权。” 潘建满大了蔡佳丽整整十一年,在认识蔡佳丽之前,就置下了一些产业。 两人有三套房子,其中一套是潘建满婚前所有。 蔡佳丽其实早就有预感潘建满在外面可能有人,但一直也没有什么证据,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工作,在争抢抚养权上并不占优势,但她也从来没有想着要离婚,所以并没有真的说有做什么准备。 ------------ 两百二十、吃醋 上一回的股份收购事件,是意外,也是天意。 她选择伤害缪明霞和林春晓,得到了股份也得到了工作,虽然失去了友情,但至少她有了工作,所以在孩子的抚养权上,至少她没那么弱势。 可能是夫妻久了以后,其实后来对于两性之间的感情,她的需求也并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多了,潘建满也不是那种刻薄小气的人,对孩子和家庭没什么很刻意的心机,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父子感情也很好。 如果不是这次婚外情,以这样的方式公开,她可能还会因为利益权衡,选择将就。 陶然与林春晓对望了一眼,林春晓起身说道,“我还要去书房学习,我去给你们端两杯水,你们聊。” 说着,她转身到厨房装了两杯水。 把水端到桌子上,然后回到了书房,关上门。 开了灯,支着手看着窗户,林春晓多少有一些唏嘘。 对于蔡佳丽的那些行为,她生气吗?伤心吗? 生气的,也伤心的。 可是她现在学会了不与错误纠缠,过去了就让它过去,看一看有没有可以从中吸取的教训。 结果发现并没有太多的教训可以汲取。 春晓颂让她认识了通过蔡佳丽认识了缪明霞,缪明霞给她说的话是自己生命前二十几年没有人同她说过的话。 而且通过春晓颂的运营,她也跟着她们两个人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那蔡佳丽有错吗? 可能也谈不上什么错,她需要工作,视频号也确实是她运营的,不然自己也不会妥协退让。 当时她选择了家庭,伤害了两个朋友,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行为让她有了工作,以至于现在在扶养权的争夺上有了一定的底气。 命运真是一种残酷又迷人的存在。 每一段历程,都只能朝前走,没办法遇上一模一样的经历,所以过去的那些教训,到底对后来有多少指导,其实没有的。 如果非要说有,更多的是思维上的变化。 阅历多了,样本多了,心境也不一样了,知道了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然后摸索着用与从前失败不同的招和术去面对,但到底可不可以避开从前的坑,谁也没有办法保证。 蔡佳丽和陶然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因为孩子在家没人带,她虽然开了监控,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二人约了次日律所见面,还有委托书需要签字。 陶然打开书房的门。 他转过林春晓的椅子,半蹲在林春晓的前面,把手上的黑袋子递上去。 林春晓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足足有五捆现金。 她看着这些现金,一时也没有说话,皱着眉头。 “你还在生佳丽的气吗?”陶然问。 林春晓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以前是气的,那时候真当她是朋友,所以才觉得被伤害。但现在的我并不生气,因为我和她的关系定位只是相识的人,不再是朋友了,至少不是以前那个程度的朋友,感情上没有了,自然也谈不上生气的。” “我想起了以前明霞姐和我说的话,被伤害是因为我给是对方伤害我的权力。”她呵呵一笑,说道,“现在的我总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陶然看着林春晓的脸,尽管她面带笑意,然而总有一种难过的意味,便问道,“那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就是感觉到挺伤感的,她对家庭那么努力,最后还是被辜负了,挺悲哀的吧,人和人之间,为什么就不能简单一点,两个人简单地过。” “因为最大的不变,就是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永远在变。” 林春晓反握住陶然的手,说道,“所以,我们要是有什么想法,当天有什么矛盾,要说开,别放在心里,有一些距离,有一些矛盾就是从小问题堆出来的。” 陶然想说‘我们不会的’,但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点头。 “恋爱了可以分手,结婚了可以离婚,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但当下是真实的。”林春晓说道。 陶然忽觉不安,马上举起手来表态,“哎哎哎,你这不能诛杀无辜。” 林春晓笑起来,“我还是要快点考上去,我打算就拼这一次了,如果考不上,我就出去找工作了,哪怕工资低一点也要去干,我可不想变成第二个佳丽。” “我肯定不会是潘建满,你别担心。” 林春晓瞥了他一眼,“潘建满在和佳丽在恋爱的时候,应该也说过无数次你现在说的话。” 陶然感觉不妙,马上不再开口,他拉着林春晓的手,站起来,拉她起来说道,“去吃点玉米吧。” “这个点吃要长肉的。” “玉米减肥的,热量没那么高,新鲜的,明天就不好吃了,如果还担心热量,可以吃完了我们一起做个运动?”陶然眨了眨眼睛。 林春晓敲了一下他的手,跟着走出去。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当下就是永远。 因为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刻,下一刻是什么样的。 恋爱了可以分手,分手了以后可以重新恋爱。 结婚了可以离婚,离婚了也可以重新开启一段婚姻。 再不济,独自美丽也不是不可以,所谓缘分,并不是永永远远。 “佳丽能得到抚养权吗?” 陶然说道,“只能说概率很大,理论上来说,超过了八岁的儿童,需要咨询他们的个人意愿,是跟父亲还是母亲,佳丽现在也有了工作。” 林春晓呵呵地笑了两声,说道,“哎,工作让给她,这么说来也算了功德一件了?” “难不成你以前真的有想过要去梁祺生手底下工作?”陶然酸溜溜地说道。 林春晓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挺好的呀,工资也不比我自己干的时候低。” “春晓,我总觉着不对,他是不是对你还有想法啊,或者又是你还有别的想法?别人离婚都是闹得仇人相见,你们倒好,处成朋友了,是不是以后还想着要复合什么的?” ------------ 两百二十一、聊天 林春晓这才意识到,空气中仿佛飘着浓郁的醋味。 她马上说道,“没没没,我们后来纯粹就是合作关系,刚刚是开玩笑,我当初也并不是真的特别喜欢那个行业的,你也知道的,我当初是没有办法必须要养活萍萍和我姐,我都去面试了,半道上回来的,再说了,离婚了只是感情没了,有生意为什么不做啊,而且还是大客户。” 陶然放开她的手,坐在一旁,脸上是不高兴的样子。 林春晓想不明白,怎么会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你信我的,我刚刚只是觉得为佳丽不值罢了。” “你都说你们不是朋友了的。”陶然斜眼看过来。 “我们不是朋友,但我们都是女性啊,佳丽以前职业发展不错的,如果不是因为要回家带孩子,现在发展的也不一定会比她老公差,也就不谈什么背不背叛的事情了,感情的事情外人也理不清楚,但是你看那几年的全职,至少现在在法律上,优势很少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份工作,她还未必能抢得来抚养权。” “我就是觉得兔死狐悲,物类其伤罢了。”林春晓说道。 “春晓,我们以后肯定好好的,不会那样的,我和孩子的抚养权都一起给你。” 林春晓瞠目结舌,怎么就说到这里上来了,看着眼前一脸讨好的陶然,心里一阵无语,怎么越说越歪了。 过了几日,缪明霞约林春晓见面,两人虽说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楼,但距上一回见面,也过去很久了。 “天呐,春晓,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这是吸了阳气的原因?” 林春晓一听,脸瞬间爆红。 她上前捂着缪明霞的嘴巴,紧张地四下张望。 缪明霞抓下她的手,“放心啦,家里没人。” “明霞姐,你还是那样,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缪明霞抬眉,“啧啧啧,看来你最近阴阳调合和很不错,开朗了,自信了,漂亮了,对了,佳丽想着约我们一起聚聚,你什么想法?” 林春晓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犹豫片刻,到底没有直接拒绝,“明霞姐,如果没有发生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我可能是会拒绝的,对现在的我来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过去的事情也永远都不会过去,以后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就好了,但是现在这样,我好像拒绝的话会有些不近人情。” “你是指她离婚的事吗?这倒没事,你遵从你自己内心的意愿就好,不管你怎么选择,佳丽当初既然做了选择,那么对于现在的结果,总要去接受的。”缪明霞说道。 “她那天来找陶然了。”林春晓说道。 “我知道的,她先来找的我,还带了五万块钱给我,那天我也吓了一跳,从来没有见到过她的那个样子。” “是啊,我就是觉得挺幻灭的,尽管并不知道他们以前的婚姻状况,但是既然当初佳丽能有勇气辞去工作回到家里全职,说明当时的环境是支持的,能让她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对婚姻有足够的信任才那么做的。” “是啊,那时候他们挺相爱的,各方面的条件也好,可能正是因为当初那么美那么好,现在变成这样,所以才更痛苦,我都在想啊,我是不是也要出去找份工作。” 林春晓忙说道,“吕韩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我有时候见到你们,就能感觉到你们身上的那种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看就知道你们之间有感情的这种感觉。” 缪明霞笑道,“谁知道呢,不要去预设未来,不过我也就是说说,以前还有点心思,现在大约是不会有出去工作的条件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行,等这很长一段时间过去,我都要离退休年龄不远了。” 林春晓敏感地听出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落寞,”怎么了?” 缪明霞笑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也没什么,就是前阵子人有些不舒服,去查了,发现心脏有点问题。” “啊?严重吗?”林春晓紧张地问。 “还好吧,医生就是说现在要多休息,实在不行就去手术,但你也知道现在疫情嘛,到处设关设卡的,医院也没几天正常,动不动就哪里被隔离的,想想就多休息吧,以后再想手术的事情。” 林春晓心里有点难过,“明霞姐,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没什么的,就是一个接受的问题,以前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什么永远啊什么老啊,好像离我很远的样子,不知不觉也就忽然之间,怎么就到了,吓一跳,那些以为上年纪大的病,居然出现在我身上,才发现我也不再年轻了。” 林春晓说道,“哪里,确实还年轻的,还没四十呢。” 缪明霞笑道,“可不么,以前觉得三十就好老了,现在觉得我还没到四十呢,老什么呀,果然,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你看你这脸色,白里透着红的,和陶律师最近蜜里调油哦。” 说到陶然,林春晓也不禁露出微笑,“嗯,他挺好的,我以前总是纠结他小我那么多,后来听了你说的那些话,我也慢慢想通了,没有人在相恋的时候想着分开,但是真要分开的时候也就分开了,着眼当下。” 缪明霞对她竖起大拇指,“长大了,不能因为害怕就去拒绝,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是指工作。” “我想去考编,你知道的,我有职业律师资格证,我上过两次庭,一次是自辩,一次是帮我姐,当时在庭上,看到那个是书记员吧,小姑娘张口说话在的样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去那里工作。” “法院?” 林春晓点头,“听说有这个证书,也可以有一些优势,想去试试。” “你本科不是法律专业,再加上就算你今年考进去,按体制内算起来,不管是年龄不是学历,都不占优势,你想好了吗?” 林春晓笑得灿烂,放松着肩膀,“明霞姐,我这一生,好像就没有占过所谓的优势,胆战心惊地一路走来,一路都在生存的边缘上挣扎。” ------------ 两百二十二、吃饭 林春晓抬起头说道,“最早啊就被那种明天怎么过的那种生存压着,就是可能我过去过得太穷了,哪怕后来没那么穷了,也一直为活着而努力,从来没有考虑过所谓的理想,所谓的喜欢,我想以后,试一试喜欢,试一试理想。”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光,“不是说人生难得我愿意吗?我想试一试,我愿意的生活,想去尝一尝,我愿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缪明霞听得心里一暖,“真羡慕你,春晓,你的体验好丰富,看着你一步一步的成长,虽然有过很多的辛苦,但是这种最终的收获,可以拥有,是一种很幸福的体验,你要加油啊,考上了记得请我吃饭。” “等我考上了,肯定会的啊,就是现在考也很难,竞争也很大。” “你会考上的,相信我,你身上有那种气质,就是想到什么就会去做的一种执着,而且我发现,你现在的眼睛里有好多的光。”缪明霞说道。 林春晓被肯定了,心花怒放,开心道,“谢谢你对我的评价。” 缪明霞笑笑,说道,“那我就同佳丽说了,不见?” “刚刚说了那么多,我改变主意了,还是见见吧。”林春晓笑道。 面对缪明霞疑惑的眼神,她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同她也不是敌人,可能现在这个阶段,她不一定需要什么说实质的需要,更需要的是别人的接纳,实质上的我做不到,表面上的不拒绝,大约也可以给到一点点的力量吧。” “谢谢,我替佳丽谢谢你,我打个电话给她,晚上去她家吃饭呗。”缪明霞说道。 “好。” 林春晓先回了一趟家,又出去买了点东西,打了电话同陶然说,然后临近晚饭的时候去的蔡佳丽家。 这顿饭吃得并不如林春晓想象当中的艰难,反而有一些释怀。 不是说原不原谅的话。 原谅的前提是在意,林春晓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 缪明霞的孩子和蔡佳丽的孩子平时就是朋友,他们在房间里玩。 三个女人开了瓶酒,就着菜。 林春晓没喝酒,她对自己那一次宿醉的后果记忆犹新,尽管那一次后果是好的,但一次好不代表以后都会好。 在不确定的场合,能不喝酒还是不要喝酒来得好。 蔡佳丽喝了挺多的,她时不时就向林春晓和缪明霞道歉。 她把两人都当成了倾诉的对象,没一会儿就泪眼汪汪的。 对于蔡佳丽现在的情况,林春晓除了有一丝丝的同情,更多的是困惑,以及一些警觉。 婚姻到底是什么,曾经那么相爱的人,最后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没有人可以给答案,有些人什么都不见得努力,但一生平顺。 而有些人看起来付出了所有的力量,但依然抓不住最想要的,过得坎坷。 林春晓觉得,最好的婚姻,大约还是要同对方一起走的,一起前进,互相支持。 有些东西,可能是越用力,流失越多。 到了八点多,林春晓和缪明霞起身想要告辞。 “春晓,谢谢你,谢谢你今天能来。”蔡佳丽眼眶微红,脸颊上有些红。 林春晓抱了抱她,这个拥抱并没有太多的意思,更多的只是当下出于对她的一种鼓励。 缪明霞去书房叫儿子。 就在这时,防盗门忽然打开了,一脸疲惫的潘建满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也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笑来,“明霞也在啊?哦,还有其他朋友。” 尽管春晓颂开了那么久,但是他没有同林春晓见过面,只是知道林春晓的名字,所以他并不认识林春晓。 倒是蔡佳丽,喝了一点酒,乍一见潘建满,情绪控制不住,抓着桌上的碗就砸了过去,“你是怎么还有脸回到这里来的?滚。” 缪明霞赶紧护着两个孩子跟林春晓说,“春晓,麻烦你顶一下,我先把孩子送出去。” 林春晓赶紧上前抓住蔡佳丽,往边上拉了一拉,自己顶在前面,说道,“佳丽,你冷静一会。” 潘建满隔离期间已经想了很多,当下的这种情况也是预计得到的,他低声下气地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们只有一条路走,离婚,但凡你还要点脸,就不应该回来,你知道这几天我和小楠面临的是什么不?我连门都不敢出,小楠呢,在学校里面对多少风言风语,你有考虑过我们吗?”蔡佳丽吼道。 潘建满感觉很狼狈,尤其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这里,“佳丽,可不可以我们私下聊聊,请这位女士先回去,我知道我错了,我会补偿我做的事情的。” 蔡佳丽愤怒地说道,“不要同我说这些,你做出这些事,当初应该有想到后果的,我们都是成人,选择了伤害就要接受伤害的后果,我以前一直犹犹豫豫,还要感谢你,以这种方式逼着我下定决心,恭喜你,你达到目的了,我们现在只有离婚这一条路可以走了,我丢不起这个人,小楠也丢不起这个人。” 听到这话,潘建满瞬间大声道,“我只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这些年哪一天不是我养家的,房贷车贷孩子的学费和各种培训费,我在外面风风雨雨的,你也难得体贴我,我也只是一时被哄骗了。” 闻言,蔡佳丽挑起眼,“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被哄骗?你是笑我智商还是笑你的智商?” “怎么不行?你看你一年到头就会用这种语气和神情挑我的错,自从后面这两年收入没那么好以后,你瞧我的眼神都是挑剔的,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各种的不满,说来说去就是我不如以前了呗,你嫌弃我了呗,你看看,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哪个男人不会失望?如果不是你这样,我会出去找别人吗?” 蔡佳丽的眼泪没控制住,如雨般地在脸上蔓延,笑道,“所以说来说去,你认为这都是我的错,是吗?是我不够体贴,是我不够温柔?” ------------ 两百二十三、吵架 一种无力涌上心头,渐渐地变成了一种疯狂,头脑好像放空了,血从脚底往头上涌,眼前开始被泪抓花了,看不清前面的人和物,她抓起桌上的盘啊碗啊就朝潘建满砸过去。 潘建满躲避得好不狼狈,最后被逼得走出了门外,匆匆说到,“你这个疯婆子,你先在家好好冷静一下,我晚些时候再回来。” 门一关,蔡佳丽再也控制不住,坐在上椅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这几天一直碍着孩子,碍着想要离婚,各种事项的梳理,一直将这种失败的、羞耻的、可怜的情感压着,此刻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林春晓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避开了地上的狼藉,去拿了一包纸放在蔡佳丽前面,然后倒了一杯水过来,帮着收拾起地面来。 蔡佳丽拉住她的手,说道,“春晓,你别忙了,我自己会收的,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些,你先回去吧。” 林春晓沉默了一下,说道,“我陪陪你吧,等明霞姐过来。” 蔡佳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现在觉得我真的像一个小丑一样,以前的付出,看着像是一场笑话。” 林春晓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还有小楠。” 蔡佳丽愣了一愣,扭过头去,正巧看到墙面上的结婚照,白纱的礼服裙,笑颜如花的女人,那个低头含笑看着自己的男人,仿佛是一种讽刺。 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没有忍下去,起来快步过去想要拉下来。 林春晓看得胆战心惊的,那个相框很大,如果就这样拉着砸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她连忙上前抱着蔡佳丽往后面拉,“佳丽,你冷静点,要是砸到你伤到了,小楠怎么办?” 正在这时缪明霞匆匆从打开的门走了进来,冲过来一起拉住蔡佳丽,疯狂的蔡佳丽力气很大,两个人一起用力,总算把她拉到了一旁。 “蔡佳丽,你这样做有什么用?有空在这里发疯,不如拿当初对付我们的力气去对付他,不是心里有火吗?不是想要离婚吗?就是这样想离婚的?把相框拿下来撕还是烧?用这种方式表达你的愤怒?”林春晓喘着气吼道。 一时之间,蔡佳丽停止了挣扎,泪如雨下。 “所以,这就是我的报应是吗?” “不存在报应这种东西,只能说冥冥之中有注定,至少你现在有了工作,我并不想劝你,这是你的事情,如果你真要砸相框什么的,等我走了你再砸,不要当着我的面,好吗?” 说完,林春晓转身对缪明霞说道,“姐,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真的走了。 缪明霞和蔡佳丽呆呆地看着她出去的背影。 蔡佳丽抖着声音说,“我当时,对她,对你们,伤害是不是很大?我是不是很过分。” 缪明霞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儿,说道,“是的,我们多年好朋友,我也有被伤到的。” 蔡佳丽滑到地上,放声大哭。 林春晓出了门就冷静下来了,不过她并没有选择回头走。 她并不打算为自己说的话道歉,当时自己是有被伤到的。 回到家的时候,陶然看到林春晓身上被汤汁泼起来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他上前拉着她的手,四下过检查起来,“你不是去吃饭的吗?怎么看起来去打架一样?没受伤吧?” 林春晓苦笑了一下,“正打算回来呢,佳丽的老公就回来了,又是扔碗又是扔盘子的,我劝了半天,佳丽当着我的面想把墙上的结婚照给拽下来,那个相框巨大,当时我真害怕她真的把它拽下来,那么大的相框,她绝对接不住,如果真的发生意外,这会儿兴许就进医院了。” 陶然吓了一跳,“那后来呢?” “我老生气了,骂了她一顿,我就回来了,一点也不想安慰她,但其实回来的路上,我心里很后悔,佳丽现在肯定很难过,是最困难的时候,我何必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呢,但是虽然很后悔,我也不打算回去道歉。” “没事,你做得没错,没有人可以做到像机器一样完美的,你生气、愤怒也是有原因的,是她先伤害了你,而且你说的那些,也并没有说错不是吗?”陶然上前抱住她,这才发现她有点抖。 “你怎么了?怎么有点抖?”陶然想放开她,再检查一下。 谁知道林春晓使劲地抱着他不放,“陶然,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好害怕,心里全是恐惧。” “我就是忽然觉得好累,都说夫妻一体,到了过不下去的那个阶段,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况且他们还有孩子,我看到那个孩子脸都白了。” 陶然上前抱住她,“你别想这么多了,并不是每一对夫妻都会找到那个阶段的。” 林春晓点点头。 然而她的心里实在是有些沉重,并不是因为担心蔡佳丽,而是在想自己与陶然。 恋爱的阶段有多美好,现在的她最有体会。 可是以后呢? 是否也会同自己前面一段婚姻一样,从最炫丽的烟火到满地的残渣。 是否也会同蔡佳丽那样,从最开始的不管别人多反对也非要在一起,最后却惨淡落幕。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每个人的路都是不同的,就如缪明霞说的,每一段都是独一无二的。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我有点累,我想去睡了。”林春晓闷声说道。 陶然敏感地发现了她的情绪不对,轮到他抱着不放了,“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让你去睡,你有事,要同我说开,春晓,上回我们刚刚说好的,有什么问题要当场说开,很多最后那些看起来很复杂的问题都是一日日堆积起来的,越缠越紧,最后解不开,我们不要那样好不好,有事就当天说开。” 林春晓被温暖环抱着,回抱着他,“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害怕,你说婚姻到底是什么,明明最初那么相爱的人,最后变成这样,是不是这是一个注定不能避免的结果?” ------------ 两百二十四、安慰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会那样。”陶然自觉自己的安慰也有一些干巴巴的,说不到点子上。 事实上,在工作中常常见到那些需要诉讼的离婚案件,那些争执的现场要有多不体面就有多不体面,动刀子的都有。 “我没事的,也就刚刚那一会儿,被刺激到了,睡一会儿就好了,洗个澡睡个觉就好了。”她拉开陶然的手,回到房间。 洗了一个澡,缩回了床上,心情依然很差。 她告诉自己,睡吧,睡着了就好了,睡醒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然而脑海里总是想到蔡佳丽疯狂的那一幕,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想到了自己婚姻的最后两年,每日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最初开始的也不是不美好,结束的却那么狼狈。 她也知道的,不能总停留在过去,人总是要朝前看。 缪明霞和她说过的,每一段都有每一段的样子,并不能复制,从前不好不代表以后不好,可是这会儿的她却没办法脱离出来。 一会儿想到的是蔡佳丽当时要分股份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她砸东西的东西,一会儿又是自己在讲她的样子。 也许,自己当时是不是过分了。 可是当时她真的不愿意去听的。 门口,反反复复有脚步声走来走去,尽管很轻,但黑暗放大了这种脚步声。 林春晓最后坐了起来,叹了口气,走过去开了门。 陶然正抬头望着她,脸上有担心,也有忧虑。 “我没事的,我就是这会儿这样,明天就好了,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可是我睡不着,我很担心你,看到你的这个样子,春晓,晚上我可不可不以陪着你?”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的乞求,看着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林春晓心中一软,说道,“进来吧。” 陶然展颜一笑,快速闪身蹦进来,像是害怕她反悔一样把门关上。 “你去拿枕头啊,别总和我抢枕头。”林春晓无奈地说道。 陶然吐了吐舌头,赶紧回到自己房间去拿了枕头。 看到陶然的这个样子,林春晓忽而一笔,阴霾略略被驱散。 “陶然,你真的不必这么担心我,没事的,我只是碰到这种事,当下的一种反应,很快就过了,我知道的,与其说两个不爱的人非要死守着婚姻,不如一别两宽,各自走自己的路,我有时候想想,碰到你是我的幸运,可是对你来说,会不会是一种残忍,你这么年轻,需要迁就我这种有点老态龙钟的心态。” 她笑了笑,“陶然,我们做个约定吧,哪一天如果你喜欢上别人,或是我们之间感情出了问题,我们就好聚好散,我有时候想,现代社会的婚姻制度其实挺好的,喜欢了愿意了在一起,真的有其它想法了也不必从一而终互相伤害。” 陶然伸手拢住林春晓的头,吻了上来,她可以感觉到他有些生气,吻的力气很大,吸得让她感觉到有些痛。 林春晓抗议,用力地咬了回去。 陶然不肯松开她,但到底是放开了她的脸,把她环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说道,“你说什么呢,姐姐,这辈子你都别想甩开我了,在武汉的时候,我暗暗下了决心,我不会再离开你的,那一年,你救了我的肉体,再后来又把我的灵魂从十二岁拖回来,这辈子,我赖上你了,遇上你,才是我的幸运,我才知道原来活着原来想一个人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求你不要放开我,我不想再体会一次武汉那个时候的孤寂,一种被人遗忘、抛弃的绝望。” 林春晓听得心中一阵柔软,侧过身来轻轻地抱住了他。 社区里搞了一个“微心愿”的活动。 就是对口的山区学校的孩子们一些很小的心愿,例如想要一套什么书,一个书包等等。 林春晓从那个“微心愿”下的墙走过。 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又想到了自己上回回到顺城的样子,想着去要回忆自己小时候的那个村子,然而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她多久没有回到自己的老家了呢,那个小学时候呆的老家,从离开以后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回去,那里留给她的都是很灰暗的记忆,然而此刻的林春晓却非常想着要回去看一看,那个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 黄铁钢看着林春晓在“微心愿”墙下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林春晓看着黄铁钢,说道,“不知道我也去资助一个孩子会怎么样?” 看着黄铁钢诧异的眼神,“那天听了您给我说人年轻时候资助别人的故事,我觉得挺有意义的。” “我那是工作,是政治任务,必须要领的,小丫头,现在疫情,大家经济都不好,你都在家失业那么久了,工作也还没有找下来,做这个干什么?你也三十了吧,就打算这样成天呆在家里头?与其去关心他们还不如先把你自己的事情给解决了,你和那个小伙子是打算要结婚的吗?我和你说啊,自己多留个心眼,可别给被骗了。”黄铁钢一阵输出。 林春晓果断闭嘴,果然没有把自己就是那个被资助的孩子的事情说出来是对的,不然自己会再无宁日的。 不过黄大姐说的也是事实。 工作的事情必须要解决。 她这几日想了又想,人生的诸多事情,并不能完全靠一味靠感情。 不管是自己的当初,还是现在的蔡佳丽。 想着蔡佳丽当初的全职,或许潘建满也是乐见其成的,家里后方稳固,当时他赚的也还算不错,房子车子也都有了。 只是日子长了,最初的感激或者说满意随着时光流逝,慢慢地滋生出了新的不满,所谓的不满就是两个人一个日益向前,而另一个人同他走的方向不一致,慢慢地不足以吸引另一个人。 这是客观规律,并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于是,接下去的日子里。 林春晓拿出了当年高考的力气,每天早上六点半起,每天晚上十一点半睡,每天晚上做好次日的午饭,一份给陶然带着午饭,一份给自己当午饭,白天除了社区逛逛帮点忙,剩下的时间就都是投入到学习中。 ------------ 二百二十五、月饼 中途累了,就出来对着视频做一做操。 一开始陶然还没有什么感觉,结果连着数月下去,林春晓都是这样规律着,每天晚上陶然回到家时,林春晓都已经将他的饭已经做好了。 她则搞了一个什么到下午16点以后就不再进食的计划。 然后回到家以后,不是看到她在看书,就是看着她对着视频在做操。 陶然不觉地就开始想起了网络上的一句话。 这天吃完饭,他洗好了碗,一改前面自觉不影响林春晓学习的乖觉,端了一张椅子坐在林春晓的边上,不时动一动她的头发,摸一摸她的耳朵。 “陶然,你先去睡觉吧,我今天的计划还差一些没完成呢。”林春晓拉下他的手。 陶然用很委屈的语气说,“春晓,我最近都感觉我好像回到了学校的时候,边上的同学都好努力,就我一个人无所事事一样的,你到底是我女朋友还是我舍友,每天房门都锁着,我都说过好多回了,为什么总锁着门?” “这是我的习惯。”林春晓端过水杯,想要喝水。 “好吧,我尊重你的习惯,那今天晚上不要学了呗,陪陪我,我们好久没有运动了?”他眨着眼。 噗呲,一口水喷了出去,整个桌子上的学习资料都是水。 林春晓呛得整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开始找纸。 陶然帮忙找纸擦,然后无辜地看着林春晓,“你干嘛这么激动?” 这能怪她激动吗? 这都说的什么话。 “你听过一句话吗?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我真害怕你考上了,然后就把我给斩了。”陶然说道。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春晓无语道。 “你最近眼里只有学习,我看你带我的目光里,都没有了渴望,你就不渴望我吗?一个具活色生香的肉体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你一点都没有动心?” 林春晓红着脸,这小孩是学坏了,越来越露骨了。 她伸手把他往门外推,“小屁孩,去去去,别像白骨精一样蛊惑本僧,老衲现在心如止水,四大皆空。” 陶然一把抓住她的手,使了点力气轻轻一拉,林春晓就往前一扑,红艳艳的嘴唇压了上去。 …… 中秋节快要到了,林春晓想着自己做点月饼送人,林小江、缪明霞和黄铁钢,还有社区里的几个大姐。 说是说大姐,其实按年龄来说,如果吴心兰还活着,她们比吴心兰还要大好多岁。 不过既然叫习惯了,也就大姐大姐地跟着叫了。 一个人去买材料,回来的路上,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是陶然和一位看起来很年轻时尚的姑娘。 陶然一见到林春晓,向前跳了两步,自然地露出了微笑来,“你来这边做什么?” 平时林春晓买菜买东西并不会来这边,只是现在想买做月饼的材料,这边有一个市场的材料以及工具会齐点,于是往这边来了,没想到会碰到陶然。 只见陶然很自然地向旁边那位姑娘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林春晓,春晓,这是曾教授的孙女,曾语宁。” 林春晓可以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眼神,她扬起一个笑脸,大大方方地同曾语宁打了一个招呼,“曾老师,你好。” 曾语宁露出爽朗的笑,“我还一直同陶然说,想见见陶律师的女朋友,今天终于见到了,你这时要自己做月饼吗?我看到里面有一些模具,这几天我们也正巧组织学生在做月饼,做这东西可麻烦了,你好能干啊?你们时间是怎么管理的,我感觉平时工作就好忙了,姐姐是干什么的?” 林春晓轻轻一笑,“我最近失业了,闲着无事在家,就想做一点送人,你们这是有事,可以先忙呢,我这就回去了。” 陶然说道,“就学校里有一个学生的一个案件,我过来了解点情况,现在已经忙好了,我打了外勤,我同你一起回去,语宁你有什么新的情况就再联系我,我先走了,再见。” 曾语宁只得笑道,“再见。” 只见陶然说完话,就上前两步过林春晓手里的袋子,两人笑的都很甜。 “怎么不等我一起买,这么多东西很重的。” 林春晓只笑笑,隔了一会儿问道,“你那边有谁需要送的吗?做些月饼送人。” “我老师吧,送点给他,其它人好像也就没有谁了。” 林春晓本来是想借问问曾语宁的,同是女人,尽管曾语宁看着要小自己很多岁,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喜欢陶然。 但最终林春晓还是没有问出来。 这段感情一开始,林春晓就知道挑战在哪儿的,自己大了他五岁,内心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可是她也明白这件事到底更多是自己的事情,如何经营起两个人的感情,这是她长久以来都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悄悄地把这份不安全感压在心底。 到了小区,忽然见到黄铁钢急急忙忙地从前面过来,平时看到她,都会上来打招呼的黄铁钢,这次竟然一看到林春晓就避开眼神,另一只手捂着电话走了过去。 正在打电话,大家点点头就过去了也正常。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 但是这人是黄铁钢,此人哪怕是狗对着草丛撒泡尿都要在众人面前唠叨的人。 现在看到林春晓,避开眼神,捂着对手机,像是躲避着什么一样。 这很不正常。 林春晓脑子迅速转了转,她对陶然说道,“黄大姐好像有点不对,你先回家,把东西放着就可以了,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陶然是知道林春晓和黄铁钢之间的事情的,说道,“你小心点。” 黄铁钢并未意识到后头有人跟上来,她神秘兮兮地控制着她那日常巨大音量的嗓门,压低着嗓子说话。 林春晓在后面跟了好一小会,始终听不怎么清她在说什么,但是隐隐约约的有说提到了银行两个字。 这么跟下去不是办法,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黄铁钢的手,装若亲密地说道,“大姐,刚刚看到我了,怎么不理我呀,这马上就中秋节了,我最近在家闲着无事,想做一些月饼送给大家伙,你想要什么口味的呀?” ------------ 二百二十六、阻止 多亏了近期跟着在社区混,现在林春晓这些虚虚假假的话也是张嘴就来,尽管内心还有点忐忑,但表面上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只见黄铁钢一脸的紧张加一脸的戒备,她捂着手机,有可能是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她很快就挂了电话。 紧张兮兮地说道,“哎呀,小林啊,我都没看到你,大姐这下有事,我先去处理啊。” 林春晓一急,说道,“大姐,我刚刚听到你电话里的内容了,怎么提到了要去银行汇什么钱,你这不是被骗了吧。” 林春晓并未听清楚到底是什么话,只是听到了银行两个字,说这些话也只是想诈一下。 她了解黄大姐,心里憋不住事,如果不对马上会反驳。 “怎么可能?大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被骗呢。”黄铁钢说道,“你先回去,大姐真没事,我就是有事要去下银行。” “既然不是被骗,那有什么不好说的,刚刚那个和你通电话的人是不是跟你说不要和任何人讲起来,别人和你说也不要透露。” “你怎么知道的?”黄铁钢到底不是一个能放心事的人。 林春晓只是随口猜测,没想到真的诈出来了,心里一急就说道,“现在网络诈骗的很多的,在缅甸那一带有专门从事诈骗的一团伙的,那人是不是说你涉及什么洗钱或者说银行卡被冒用……。” “你怎么知道?那人说我在北京有消费了八万多,这不扯的嘛,我都没去过北京,他还让我要去北京那边公安局去说明情况,我这怎么去啊,急死我了,说我洗钱了,现在让我把钱转过去,真真的,把我家的住址和身份证号码都说出来了,这肯定不骗人的,说我再不转过去,我的钱就还要被人消费了,小林啊,你别拦我,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春晓灵机一动,并不放手,拖着黄铁钢往大门口走去,“大姐,你别担心,门口那些穿红衣服的不是法院的嘛,法院的人工作的内容都是各种案件纠纷,咱们过去问他们去,他们平时老是接触这些,懂得肯定比咱们要多。” 黄铁钢犹犹豫豫,“他说了的,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跟你说春晓,他们连我住哪里都知道,名字、身份证号,就前几天我不是换了一台冰箱嘛,消费了多少钱他们都知道,他们说告诉别人了消息要泄露我就是什么什么的共犯了。” 林春晓一边挽着她的手,一边说道,“大姐你平时看不看什么破案的电视剧啊?” “看的看的,我家老头喜欢看。” “警察在抓人的时候是偷偷抓还是先对犯罪分子打个电话说你来公安局自首?” 黄铁钢认真想了一下,“我看他们是一路上警车呜呜呜地开,傻得要死,一听到那个声音,那些犯罪都跑光了。” 林春晓抚额,大意了。 她忙说道,“那是对已经确定的那种很有危险性的犯罪分子说的话,对于其它的比如你刚刚说的这种情况,洗钱啊,人家大老远从北京打电话给你,咱们这里去十万八千里,就不怕惊动你让你给跑了?” 黄铁钢觉得林春晓说得也对,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就顺着林春晓的脚步朝大门口走去。 今天守着大门口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听到林春晓说的这事,马上对黄铁钢说道,“阿姨,这肯定是骗子,我们单位最近联合公安局做了好几期的科普了,这些人都在境外,你钱一汇过去就回不来了,境内会有无数的点,几分钟内就会把那些钱给取光的。” 没想到黄铁钢听到那个小伙子这么一说,顿时瘫软在地上。 一行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扶。 黄铁钢连坐都坐不起来了,喃喃的,“完了完了,我已经汇给那个账户很多钱了啊,天呐怎么办啊?” 小伙子和林春晓都被吓住了,一阵的兵荒马乱,门口保安室里的保安慌慌忙忙地过来,又是拿凳子又是帮忙扶。 最后,林春晓报了警。 警察来的时候,陶然也赶到了门口。 他把东西放回家以后,到底不放心,就下楼来,打林春晓的电话没有接,就一路走到了门口,正巧遇上了警察赶到。 林春晓不放心黄铁钢,扶着她跟着警察去上警局要做笔录,陶然则回去找人,看看黄铁钢家里有没有人在。 平时这户人家也就一对夫妻住着,陶然除了知道女的姓黄叫黄铁钢,对于黄铁钢的老伴他并不知道他姓什么。 只知道他退休了,经常会出去走路运动,或者去钓鱼。 照例,今天他并没有找到人,只好打电话给林春晓告诉她这件事。 警车上的黄铁钢状态有些不好,呼吸急促,脸部通红,显得很难受的样子,警车临时改道往医院开去。 路上,警察询问一些简单的话,但是黄铁钢似乎完全不配合。 就连要家属的电话号码,她也不配合。 尽管警察到场一再跟她说这就是骗局,但这会儿黄铁钢反倒开始固执起来了,斩钉截铁地说电话里头的不是骗子,只是把钱转过去保护起来了,后面会还回来的。 她还试图要和那个骗子联系,被警察制止了。 林春晓在想,黄大姐应该是知道那是骗子的,只是现在她大概很害怕,反而开始这样的表现。 林春晓悄悄地问警察他们有没有手段可以联系到黄铁钢的其他亲人,比如孩子。 警察自然是有办法的,但最好的办法还是黄铁钢自己拿出联系方式,会更省时间,同时也有利于案件的后续处理。 林春晓心里有些着急,于是对黄铁钢说,“大姐,不管怎么样,现在警察也在,总是要知道的,您孩子的电话有没有,如果您真的担心大哥这边有什么意外的话,不然我们先找找您的孩子。” 黄铁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语速又快,说起来不免有些含含糊糊的,但是林春晓也总算弄懂了,就是孩子并不在江城,早年就嫁到了北京,平时跟家里联系的并不多。 ------------ 二百二十七、感谢 不过她到底还是打开了手机,但又不敢打电话,最后还是林春晓拿过了她的电话打的。 她看到电话备注就是阿媛。 于是,当电话接通时,那边有一个年轻的女声回答道,“喂,妈?” 林春晓说道,“阿媛姐,你好,我是你的邻居,黄大姐遭遇了诈骗,具体多少黄大姐也没有说,这边大姐现在情绪有点不好,我们正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你看你是不是可以通知一下你爸?” 黄大姐一听,心情很激动,过来抢手机,“不要不要,不要通知老姜,我要被骂死的。” 电话那头响起了惊呼声,急忙地询问了他们要去的医院。 林春晓刚说完话,手机就被黄大姐抢走了。 林春晓听着,始终觉得有点不对,阿媛姐不是说在北京的吗?马上赶回来,赶到医院? 黄铁钢的状态越来越差,已经开始汗如雨下,车上的人一时也慌了,急忙打电话120求助,电话那头指挥着将黄铁钢的衣服领口松开,然后让她半躺在林春晓的腿上。 这边迅速地打电话向交警求助,一路开绿灯,车子急速朝医院开去。 到了医院急诊门口,医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几个人合力将黄铁钢从警车上快速地移到了推床上,然后推了进去。 不多时马上有医生出来说,“病人现在血压升高,情况有点不好,还要进一步检查,你们谁去交下费?” 林春晓站起来赶紧拿了单子去交费。 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在车上因为黄铁钢一直说胸口难受,所以一直在帮忙撸着黄铁钢的胸口和手臂,又不敢用力,只好一直安抚她。 交完费,回来把单子交给医生,她马上按着黄铁钢的手机想将电话打出去,但是因为不知道密码,所以只好焦急地空等着。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黄铁钢的手机开始响起来。 那头的女声气喘吁吁地问道,“我到医院门口了,你们在哪?” 林春晓急忙跑到了急诊门口,一边跑一边说,“急诊,我现在走到门口了,你过来就可以看到我,我穿着蓝色的连衣裙。” 仅仅是两分钟,林春晓就看到姑娘,其中一个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穿着牛仔裙的姑娘见林春晓拿着手机在门口,冲上前来问道,“你好,我是黄铁钢的女儿,我妈怎么样?” 她看着年龄也就跟林春晓不差上下,林春晓说道,“跟我来吧。” 然而这会儿医生都在忙碌,一时也找不到人问。 保安过来道,“你们别凑这么近,远点远点,间隔一米以上。” 林春晓同牛仔裙姑娘打招呼道,“我们出去说吧。” 牛仔裙姑娘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黄大姐平时也奶照顾我的,互相帮助嘛。” 这时,林春晓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冲着二人笑笑,退后一步接电话,“陶然,你找到大哥?嗯嗯……是的,我把定位发你,你把大哥带来医院吧。” 挂上电话,几个人走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林春晓知道黄铁钢的名字,但并不知道她爱人的名字,故而也不知道这位名叫阿媛的人叫什么,于是她说道,“那个,阿媛,这边已经联系上你爸爸了,马上就会过来,黄大姐呢就是好像遇到诈骗了,但到底被骗了多少钱,也还不清楚,本来是要去警察局的,结果半道上她的情况有点不好,就转来医院了,因为刚刚一直联系不上你爸爸,并且……。” 林春晓看了看两位姑娘,说道,“她好像不大想你爸知道的样子,平时我和你妈在社区那边有一些接触,但也不是很多,你看一下,你爸这边大概还有三四十分钟会到的样子。” 阿媛看起来很愁,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姑娘倒是多看了几眼林春晓,她安慰阿媛说道,“姐,别急,总可以说开的,不然我叫我爸过来,我爸在场,会不会好点。” 阿媛一时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刚刚有事离开的警察回来了,得知家属到了,于是叫到了一旁说话。 那个刚刚一直陪着阿媛的姑娘走上前来,对着林春晓说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林春晓一愣,仔细看向那姑娘,长得确实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她迟疑地点头。 那姑娘笑道,“你好,我叫曾语宁,上午我们有见过面,姜媛是我表姐,这个世界挺小的哈,我姨妈的事谢谢你了。” 林春晓恍然大悟,可不是么,上午的时候她见过这个姑娘,“你好,我叫林春晓,和黄大姐就住在两隔壁,平时黄大姐对我挺照顾的。” 曾语宁轻轻地做了一个动作,请林春晓到一旁说话,“是这样的,我姐呢,一直跟我姨妈他们说在北京,其实早半年前就回来了,一直同我住在一起,因为以前和我姨妈闹得有点凶……就是我姨妈这个人吧,太紧张我姐了,管得比较严,所以她们之间有点矛盾。” 林春晓点点头,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她没有再多问什么。 若非自己和黄大姐有一些特殊的关系,不然现在家属过来了,她也就要走了。 她从赵大姐那里得知的信息是阿媛是因为结婚去的北京,但是现在听到的却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到底心里和黄大姐是有一些关心的,于是点了点头。 “今天谢谢你了。”曾语宁说道。 “不客气。”林春晓说道。 陶然一见到曾语宁,愣了一愣,“曾语宁?” 曾语宁抬头笑笑,说道,“陶然,谢谢你把我姨父送来,下次请你和春晓吃饭,我先进去了,你们先回去吧,保安又要出来赶人了。” 两人回到车上,林春晓给陶然说了发生的事情,陶然说道,“你做得很好了,这会儿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们先回去吧。” 事后,林春晓才得知,黄铁钢第一次转账因为放了不同的卡,那一张卡的十八万全部被转走,第二张卡因为没带上,而手机银行她又用不来,所以回来取卡被林春晓碰上。 ------------ 二百二十八、顿悟 “陶然,你知道吗,我以前很害怕别人说我什么,特别是贬低我的话,或者说是我认为贬低我的话,但最近和黄大姐的相处中,才得知,其实很多人之所以去关注或者说讲别人,并没有我想的那种……就是他们真的随口,所以完全可以不在意的。” 陶然竖起大拇指。 “黄大姐,就是那么一个人,什么都要说一说,人不坏,不过讲真我如果一直和她呆一起,我真是受不了,说几句话还好,半小时听下来,她声音又大,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耳鸣是啥,这次是真切地体验到了。” 林春晓笑了笑,继续说道,“她总要找一个切入点去说别人,那人嘛,不可能全是好的地方,所以她说的那些只是她的认识,她的好多方面的认知都是错的,我无须要为她的错误认识负责。” 陶然点头,“你真厉害啊,有这样的认知,进步好快,你看黄大姐……哎,这个大姐叫得怪怪的……路上我听了半天姜伯伯……不,姜大哥的抱怨,就是说黄大姐啊控制欲太强,话又多,又说钱什么的,我看他们回去还有得闹。” “是的,还有姜媛,就是他们的女儿,我听赵姐说她是嫁到了北京的,但是曾语宁告诉我她其实早就回到江城了,不敢回家,一直住在她那里,也不知道什么事情。” 忽然,林春晓就愣住了。 “怎么了?”陶然问道。 “我就是忽然反应过来啊,你看我以前老计较别人说什么,此刻,我不也是在说别人么,人活着,就会多多少少介入别人的生活,也多多少少会被别人介入生活,有一些话,又或者是好奇、愤怒、担忧等等,并不完全都是恶意,说到底我那时候是太自卑了吧。” 外面下了雨,雨水顺着车窗往下流,“如同下雨一样,走路没伞的人面对下雨要懊恼,种地等雨的人看到下雨要开怀,穿着精致鞋子碰到了大雨不够要抱怨……其实每个人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发表自己的看法,并不代表我是好的或是不好的。” 林春晓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释怀,同时也有一些伤感。 为了过去那个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自己。 两人到了家里,看到那些放在地上的东西,才一拍脑门,哎呀,就这样过了几乎整日的时光,月饼都没影呢。 今年的中秋节刚好是国庆节,再过两天就到中秋节了,要送月饼,总要在中秋节到来之前送过去。 于是晚餐只吃了一点简单的面条。 陶然给林春晓打下手,开始做月饼。 说难也不难,就是要耐心加手巧。 到了大约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忽然门铃响了。 陶然走过去顺着猫眼看了看,说道,“是曾语宁和那个姜什么的?” “姜媛,你开门吧。”林春晓说道,她转身去厨房洗了手。 陶然打开门。 曾语宁一见门内是陶然,吃了一惊,但马上调整好面上的表情说道,“我陪姐姐过来谢谢春晓,没想到你也在呀。” 曾语宁只知道陶然和林春晓是男女朋友,并不知道他住在这里。 她身后的姜媛面带微笑,手上拎着几个袋子。 陶然也不解释,他笑笑,熟练地打开鞋柜,拿出了两双鞋套递过去,说道,“请进。” 看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曾语宁不禁心里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客厅里干干净净,餐桌上是一个个盘子,上面是各种圆圆的小球,边上放着几个模具。 看起来他们刚刚是在做月饼。 林春晓站在桌子前,身上还系着围裙,面带笑意,说道,“黄大姐怎么样?” 姜媛说道,“我妈还好,已经回家了,我以前回来也没有过来拜访,难怪古话有远亲不如近邻,春晓,这回真的要多谢你了。” 说着她把手上的袋子递上前去,“买的一点水果,你们这是在做月饼吗?刚刚回来要不是嫌今天有点晚了,出去买月饼再回来又担心影响你休息,我就去买月饼了,还好没买。” 林春晓接过水果,说道,“太客气了,我做好了月饼到时候送过去你们尝尝,快进来坐。” 陶然端了两杯水过来放在茶几上,“喝点水。” “谢谢。”姜媛抬头,“我妈本来要亲自过来和你道谢的,被我拦住了,过几日再来道谢。” 林春晓双手摆得直摇,“不要不要,太客气了,后面是警察的功劳,她并不大愿意相信我的,还好警察,要谢就去谢他们。” 林春晓心里多少有点害怕黄铁钢的,大嗓门加吧嗒吧嗒不停地嘴,很小的事可以没完没了说上数个钟头。 姜媛以为她是在客气,也就笑笑。 “我不是客气。”林春晓凑上前来,“你妈吧,嗓门有点大,有时候近了听得太多,我耳朵会嗡嗡叫,而且还不太好结束,我不知道你能否明白,反正你回去,真的劝劝你妈,不需要上门道谢的,我经常不在家的。” 平时没事,黄铁钢都会接着她说得起劲,小区的狗,树上的鸟,池塘里的鱼。 这会要是真要感谢,怎么办啊,林春晓一想到那种画面,内心就有些恐惧,简直要发疯。 “那啥,我接下去也特别忙,我最近失业在家,接下去也要好好考虑工作的事情,真的。” 陶然端了洗好的葡萄过来,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笑,但到底克制住了,招呼道,“吃葡萄。” 姜媛听懂了林春晓的话,不禁苦笑了一下,“我懂的,不过我妈那个人,你知道的,我也劝不住。” 林春晓因为离得近,就发现了姜媛额前被头发遮住的地方有伤,不禁愣了一下。 姜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捂了一下头,随即又放开,苦笑道,“被我爸不小心打到了。” 说完,她看向陶然,“我听语宁说,您是一位律师,所以晚上其实我冒昧前来,一是真心向春晓道谢,二也是想同您咨询一点事情。” 陶然第一反应是看向林春晓,林春晓也正在看他。 ------------ 二百二十九、做饼 他收回视线他说道,“没问题,很乐意,就是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管是时间还是场合,可能都不太适合,语宁有跟我讲了一点你的事情,你的这种婚姻情况,可能并不是撤销婚姻的法定理由,我们留一个号码吧,明天你去律所找我。” 曾语宁摇摇手机说道,“我有你微信,我推给我姐吧?” 她看向陶然。 陶然点点头。 姜媛有点拘谨道,“是是,不好意思,有点着急了,不然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去找您。” “行,你提前一个小时和我说一下,我那边排一下时间。”陶然说道。 送走了她们,林春晓和陶然回到桌子前,继续月饼工程。 陶然说道,“上午去曾语宁的学校了解一个民诉案件,找了几个人,那个案子是曾语宁介绍的,然后她有略微提了一下她有一个姐姐被骗婚,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当事人了。” “骗婚?”林春晓皱眉。 “嗯,就是她的配偶被她抓到,那人是男的,懂吧?就是现在也不确定是同婚还是双性恋。” 林春晓感觉脑袋被劈开,这种事情她平素只在新闻上有见到,没想到身边就有。 “但是我记得,好像这个不能撤销,只能离婚了吧。”林春晓瞬间想到黄铁钢,心里又是同情,但更多的是惧怕,“陶然,明天开始,我要去图书馆学习,不能呆家里了。” “怎么了?” “你不知道黄大姐的可怕之处,万一她认为是我救了她,然后刚好她女儿又发生了这个事,她会把我当成一种理所当然的倾诉的空间的,我没有能力接住的,她的声量又大,我会耳鸣的,我明天开始同你一起出门,然后我去接你下班。”林春晓的眼中带着一点恐惧的紧张兮兮。 “没这么夸张吧。” “你不知道,我在社区呆的这一阵子,算是见识到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耳鸣的。” “那你社区不去了?” “不去了,我就说我要备考。” 陶然轻轻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林春晓此刻缩着身子的样子让他想到了鹌鹑,莫名地有些可爱。 他凑上前去,咬着嘴唇说道,“晚上要不要订一个陪睡业务,保证服务周到,包君满意。” 林春晓不可置信地抬头,一眼看到了陶然心底的笑意,实在不甘心自己大了他这么多年,竟然只能被调戏。 她压下心头的羞涩,脑子里想着以前看到过的港台电影里美女抛媚眼的视频,力图镇静,但头昏脑昏的,勉强只想到,“说说看,什么价位?” 一说出来,她就知道坏菜,反调戏没成功。 果然陶然上前贴着她的耳旁说道,“先试后付。” 林春晓感觉自己掉进了温柔乡,昏沉沉之间,看到了陶然耳朵处,红云也正在向上爬,才知道他也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心一横,手伸过来定住他的头,吻了上去,白色的面粉粘上了他的头发,复又贴到了她的脸上,室内温度骤升。 “陶然,陶然……。” 林春晓喘着气推开陶然,“晚上要把这些做完。” 陶然呼了一口气,扁着嘴不满地说道,“你看看,现在是月饼诱人还是我更诱人?” 林春晓心跳漏了半拍,拍了拍他的脸,说道,“乖,去洗手,一起来,明天做好了你送点给你同事。” 陶然悻悻然地放下手。 两人洗了手,继续做月饼。 林春晓一边做一边说,“明天车给我,我去给我姐送月饼,明天会在那边住一夜,后天的中秋节晚上我会在那边吃个饭,我会和她说我和你的事情。” 陶然猛然抬头,面露惊喜,“真的?” 林春晓点头,“可能我和她会有一些冲突,当然,我这只是想象中的,不一定,但是我担心会出现我想象中的冲突,所以这次我先去同她说开,如果她接受,后面我们一起去见见她,如果她太反对,就不必见了,反正这事是我自己的事情,就是中秋节晚上,晚饭可能要你一个人吃了,晚饭后我会尽量早点回来,可以吗?” 陶然有些担忧,“吃饭的事没问题,就是如果小江姐不同意呢?你们会不会吵架?” 林春晓笑笑,“你别担心,我已经成长了,我姐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都可以接受,如果接受呢,今年春节的时候,大家一起过个年吃顿饭,如果不接受,那么今年的年夜饭,就我们两人吃吧,我想清楚了,这是我的人生,以后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 陶然抬脸一笑,“那我就放心了,我听你的。” 月饼做好了模,还要烤,烤的时间会有点长,林春晓说道,“你先去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明天早上记得把月饼带去给同事。” 尽管这会儿的是时间有些晚了,可是林春晓并不困,甚至精神状态很好,看着那些小小的造型可爱的月饼,将它们放进盘子里推到烤箱中,在时间和温度的双重加持下,它们会慢慢的染上漂亮的颜色,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或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者是此刻的爱人真的是闪闪发光。 陶然不舍得睡,拥着索吻。 透过烤箱透明的门,看着里面灯光下的饼,仿佛可以听到饼在高温下发出的滋滋声,在这个安静的夜晚。 最终还是将陶然赶着去睡了,林春晓忙到了很晚,将新的月饼模子放进去烤,将前面晾凉的月饼包装好。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多了,拿着做好的月饼去了隔壁,想要送给黄大姐,然后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得到回应。 她想着要把月饼放在门口,想想又不妥,只好拿回来放在桌子上,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陶然,附带了几句话:黄大姐可能出门了,我没有黄大姐电话,本来想把月饼挂在她家门上的,想想不是很妥,你晚上回来可以帮我把月饼送一下吗? 然后林春晓又将提了十来个小月饼送到了缪明霞家,路上,接到了陶然的回信,他回了一个ok的手势。 ------------ 二百三十、坦白 缪明霞很热情地邀请林春晓进门坐坐,林春晓拒绝了,说道,“我还要去看我姐,过会儿就出发了,今天就不坐了,这些月饼是昨晚连夜做好的,很新鲜的,你尝尝看。” “谢谢了,那我也不客气了,正好我的月饼也没买呢,你路上慢点儿开哈。” “好呢,明霞姐,我走了。” 下了楼,林春晓收拾好月饼,还有两箱牛奶,还有一双陆萍萍的鞋子,去地下室开了车。 林春晓和林小江又有一段日子没见了,得知林春晓要来她很开心,早早地就去买了菜。 林春晓一边摘菜一边说,“姐,同你说件事。” 林小江扭过脸,“什么?” 林春晓用很自然的语气说道,“还记得陶然吗?我们在一起了。” 林小江顿了一下,几个月以来,每次打电话她都孜孜不倦地向林春晓讲述的那些,每次都不会得到回应,说得多了,好像也就有一点点免疫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不听话,那小伙子长得是好看,但是太小了,性子还不定,以后人要吃亏的,以后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林春晓心里也叹了一口气,就是这样的话,从小总是能从吴心兰的嘴巴里说出来,时光流转,现在林小江接过了棒子。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道,“姐,以后你别总对萍萍这样说,我是成人,自己选的路,真的哪一天我跌了跟头,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怨你的。但萍萍不一样,她是孩子,听多了就变成真的了,明明哪一天自己没走好,可能会说都怪你,又可能继续这样的模式,反复想要摘清自己……。” 林小江没听懂,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林春晓顿了顿,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 有些认知,是需要知识去打基础的,林小江只有初中毕业,毕业以后并没有那种继续学习的认知和环境。 想到这里,林春晓有些心疼姐姐,但也清楚,路到底只能自己走,她改变不了林小江。 “姐,现在工作怎么样?钱还够吗?”林春晓转移话题问道。 “够的,萍萍在学校里有午饭吃,也省的,早餐自己起来煮,就是你的钱,我一时半会还不了。”林小江说道。 “不急的,慢慢来,我这边也还没用钱的时候。” 林小江也抬头说道,“多亏了你,我现在才有这种日子。” 她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现在这种生活。” 晚上,陆萍萍放学回家,见到了林春晓,开心极了。 林春晓给她买了一双鞋子,试了又试,蹦蹦跳跳的,也等不到明天的中秋节了,拿了一个林春晓带过来的紫薯肉松蛋黄月饼,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好吃呀小姨。” 晚上她非要同林春晓睡在一起,但睡前的时候陆萍萍在床上蹦了一下,客房的床就塌了,这张床大约当初就是二手货,已经很老了。 最后林春晓、林小江和陆萍萍睡在了一起。 陆萍萍到底是孩子,先睡了过去。 姐妹俩很久没有睡一起了,林小江说道,“我还是反对你和陶律师的,他太小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同妹夫好好聊聊,妹夫既然愿意帮你,说明心里也是有想法的,我们现在之所以有这样的生活,都是因为妹夫人好。” 她把春晓颂被收购这事,理解成了梁祺生在帮林春晓。 林春晓只是同她大致提了一下春晓颂被收购的事,并未说明是多少钱,她下意识地选择有些事情不必让林小江知晓。 “姐,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我和他不可能了的,跟你直说了吧,我有时候挺害怕他的。”有一些话,连陶然也不适合说,或者林春晓并不知道谁是适合说的,可能林小江不一定懂,但她可能是适合的。 看着要小江那疑惑不解的眼神,林春晓说道,“就像你说的‘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你看看我早就和你说过的’这些话,经常让我会觉得我不好的,而我在梁祺生前,他高高在上,我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要去迎合,明明什么都没错,但就是抬不起头来,过去是追错了方向,而现在我们之间走得太远了,我不愿意朝那个方向,他也大约理解不了我,我在他面前,会自卑,会有一种我怎么这么差的感觉。” 林小江听的迷迷糊糊的,“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春晓心里微微叹气,但面上却笑笑,说道,“姐,你别劝我了,睡吧。” 她和林小江是姐妹,血缘上非常亲近的关系,然而到底两个人也如同自己和梁祺生一样,越走越远,夫妻之间大约是需要互相理解的,但姐妹之间没有互相理解,只有互相关心,大约也是可以继续下去的,这就是血缘。 …… 陶然在收到林春晓的短信后,他想起了姜媛的微信,于是在微信里说起了月饼的事,这才知道黄大姐夫妻晚上他们吵了好几架,凌晨的一次吵架直接吵到了医院,最后连曾齐都赶过来了。 好在也只是心发慌,血压升高,简单处理一下就回来了。 在放假前的这天下午,陶然点了外勤,早点回到了家,拿着月饼来到了黄大姐家,开门的是姜媛。 “是陶律师啊,快进来,快进来,春晓呢?”姜媛问道。 “她去看她姐了,上午本来她想亲自来看看黄大姐的,结果家里没人,所以就叫了我来送。” “你们就叫阿姨吧,你看着年纪不大,叫黄大姐总觉得和我不是同辈似的,快进来坐坐。”姜媛接过月饼说道。 “不了,我回家了,祝你们中秋愉快啊,也和黄大姐……黄阿姨说一下……。” “是陶然吗?”不想,门里忽然出现一个声音,然后人走了出来,是曾齐,“好久不见啊,快进来坐一坐,没想到你就住在妹夫的隔壁啊,来来来。” ------------ 两百三十一、晚饭 陶然到底敌不过曾齐的热情,还是进去了。 陶然第一次见到曾齐的爱人,头发花白,看起来要比曾齐老相很多。 她出来打了一个招呼就又去厨房忙着了,看起来正在准备中秋晚上的饭。 “陶然,春晓不在家是么?那你晚上一个人吃晚饭?不如就在这里吃晚餐吧,过节呢。”曾语宁说道。 其它人纷纷附和。 陶然一再拒绝,但最终曾齐、姜媛、曾语宁等一再挽留。 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的他说话声音完全盖不过,他也不擅长这种被拉着胳膊的拒绝,最后就留了下来。 …… 曾语宁对陶然有好感,几次相处下来,发现陶然彬彬有礼,毕业的学校好,目前的工作也好,人长得也体面。 唯一的不好就是她没想到他有女朋友了。 本来心里就有点蠢蠢欲动,毕竟只是谈恋爱,也没结婚不是。 结果来到黄铁钢这里以后,黄铁钢的嘴巴是闲不住的,只要不是睡觉或是痛得说不了话,绝对都要把周围的人和事挂在嘴上,通通说一个遍。 于是曾语宁很容易就了解到陶然女朋友叫林春晓,是从小地方嫁到江城来的,嫁的人很有钱,后来人家不要她了。 这边的房子是离婚的时候男方给的,也没什么好工作,以前就是卖吃的,现在失业了。 不仅如此,姐姐也是离异的,还带着孩子,前姐夫还上来砸过门,警察还上门过。 感情混乱,谈过三个男朋友,其中还有一个是大学生。 曾语宁听了以后直呼离谱。 所有这些因素叠加起来就让她感觉到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陶然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这个样子的吗? 曾语宁判断他是不知道的。 吃完了饭,陶然跟曾齐聊了聊天,过了也就半个多小时,陶然提出要回去的时候,曾语宁说道,“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就住隔壁,两步就到了。”陶然说道。 曾语宁笑笑,“不碍事的,正巧我也有事想同你说一下。” 曾语宁担心陶然吃亏,怕他被骗了还不知道,然而比这个更直接的原因是,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内心那一点隐秘的想法,蠢蠢欲动。 两人出了门,曾语宁转身关上门,说道,“陶然,我有一点事情,可以请你去外面聊聊吗?” 陶然诧异地看着她,“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曾语宁看了看四周,说道,“在这里说恐怕不是很方便,我请你去外面喝点东西。” “喝东西就算了,晚上吃太多了,肚子很饱,不然去楼下吧。”陶然以为曾语宁想要问他的是关于黄家的事情,站在门口说万一被谁从里面出来听到,确实有些不好,于是就提议去楼下。 小区绿化很好,八月桂花飘香,小区里桂花很多,空气中是浓郁的桂花香味。 “你说吧,这里他们应该听不到的了。”陶然说道。 曾语宁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开口道,“就是作为朋友,我想问问你生活中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助你!” 陶然有些意外曾语宁说的话,并且他有些不太理解。 从武汉回来以后,他就升级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毕竟人靠衣装,虽然买的不是很大牌的,但他觉得自己的穿着应当没有太大问题才是。 “这怎么说?我不大明白。”陶然有些困惑。 曾语宁心里隐隐有点后悔,仿佛是一种预感,自己说了以后可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方向。 然而内心中又有隐隐的兴奋,如果自己告诉了陶然这些他都不知道的过去,他是否会同他女朋友分手呢?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担心我是不是会太没有界限了,但是作为朋友,我又觉着我应该要跟你说,不能让你蒙在鼓里。” 陶然惊讶道,“你说的话把我的好奇心都吊起来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我想了一下,我好像没有表现出来需要让人帮助的行为或是说了什么话吧?总不能是工作上的事情吧,今天是中秋节,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的话,可以在约我节后的时间,节后工作上时间应该排得出来的。” 曾语宁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顿时有点磕巴说道,“不是,只是我私人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你是一直住在你女朋友家还是说还有另外的住处?” “这个和你说的我遇到的困难有关系吗?我住在春晓这里,绝对不是因为我经济上很困难,我现在的收入还行的,只不过我现在的经济确实还达不到我认为的结婚的标准,也买不起房,所以暂时还不足以支撑起我鼓起勇气向她求婚,但是这个确实是比较私人的领域,我觉得我们可能现在还不太适合谈这个。”陶然说道。 曾语宁连连摆手,“别误会,我不是在指责你,就是你知道春晓以前的事情吗?” 陶然脑子一转,马上有点猜想到了曾语宁想说什么了。 那一瞬间,脑子想了很多,本来想装傻,但毕竟她是曾齐的孙女,黄铁钢是她姨妈,是邻居,有些误会可能可以从她这里解开,由她的口中告诉别人,也未尝不可。 于是他问道,“你是指什么事情?” 他的表情很自然,而且很平缓,仿佛知道曾语宁想要说什么,这让曾语宁心里略微有点不安,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都说到这里了也只能继续往下说了。 “我也是听我姨妈说的,就是,首先我绝对不是背后诋毁春晓,但是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春晓离过婚,并且,除了你还有谈过两任男朋友,其中一个还是大学生,就是在情感方面可能比较丰富,我猜想你可能不大知道……。” 曾语宁没有把黄铁钢原话说的她怀疑那个大学生是包养的这种事说出来,林春晓毕竟是陶然的女朋友。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不想说得太难听。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听到她这样说,陶然竟然笑了起来。 ------------ 两百三十二、澄清 他说,“这是黄阿姨误会了,没有三个,从头到尾都是我,我确实是从大四的时候就和春晓认识了,是我先爱上她的,可以说是死缠烂打,她这个人比较敏感,我还追求了好长的时间的。” “黄阿姨毕竟是长辈,你也知道她这个人心不坏,就是嘴巴上有时候,呃,当着你的面我也会说我觉得其实黄阿姨有点没分寸,但毕竟以我的立场不好直接对黄阿姨说这种话,希望你可以把这件事转述一下,澄清一下这个误会,也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经济上没有任何的困难。“ 曾语宁感到极度尴尬,脸红透了,好在夜晚的灯没那么亮。 她现在实在后悔刚刚开的这个头,可是话头是自己起的,说到现在,就是再尴尬也要将尾巴结束掉。 “啊,是这样的吗,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是真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当中有这样的误会,非常抱歉。”曾语宁欠身说道。 陶然微微侧身避开她的欠身,说道,“没事,你知道黄阿姨的,就是一个比较……活泼的性格,说的话有时候并没有经过仔细的观察和考虑。” 曾语宁克制住内心的难堪,点头称是,“真不好意思,我确实是有些欠考虑了,我以为你不知道,还在这里同你说这些,真是太尴尬了。” “没事没事,你也是关心我嘛,谢谢了。” “那,那我先回去了。”曾语宁到底还是脸皮薄,只感觉一刻都没有办法再呆下去,说完了这话,就匆匆连跑带走地回去了。 陶然看着曾语宁的背影,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心里有点心疼林春晓,然后才慢慢地走回去。 谁知道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嗨,帅哥,你在等谁啊?介意留一个微信吗?” 陶然回头,看到林春晓立在一株桂花树下,桂花树上是一轮圆月,不偏不倚地就在树的上方。 桂花树下的她笑靥如花。 他笑了起来,说道,“小姐,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外面要别人男朋友的微信,你男朋友会吃醋的哦!” 林春晓感觉内心满满的羞耻,然而心也是在一蹦一蹦地跳着,就是想玩下去,“他出差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太好了,我女朋友也出差去了。”他走上前勾住她的手,两人哈哈大笑。 “我不是故意的,但刚好走到这里,刚好听到了一些,谢谢,总算帮我澄清了包养三个的这种流言了,虽然我知道大姐就是那样的人,不过还是有一些不适应的,听到你这么维护我,我好开心。” 陶然握住林春晓的手,转头说道,“你从哪里开始听到的?” 林春晓嘻嘻笑,“好一会儿了,我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点东西,从后门回来会进一步,谁知道就看到你的桃花又开了,怎么办啊,我已经预想到以后我面临的挑战任务艰巨。” 陶然看向林春晓,她脸带笑意,并没有生气,于是说道,“别人能看上我不正说明你眼光好嘛。” “是啊,我的眼光好,所以才先下手为强了。” 陶然不满地说道,“明明是我先下手为强的好吧。” 林春晓笑起来。 陶然也笑了起来,隔了一会儿问道,“姐姐怎么说?” 尽管无数次劝解林春晓不必在意别人,他的心里还是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的,谁能真的完全不在意别人呢,可以被接纳被认可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况且那个人是林春晓的亲人。 林春晓说道,“她还能说什么,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现在重要的不是她,每个人嘛都允许有自己的想法,她有,我也有,你吃过晚饭了吗?吃的什么?” “曾教授也在隔壁,送月饼的时候没能走开,所以晚饭就在那边吃了,但没敢多吃,真没饱。”陶然回道。 “那正好呀,我刚刚去超市买了一些水果回来,家里还有点月饼,我们也来小小地过一下节?”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了楼上,进门,洗了水果,摆了盘,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起来。 “陶然,我想要回顺城一趟。”林春晓拿了一颗葡萄,一边剥一边说。 “怎么忽然想要回去,那边还有什么事要回去处理吗?” “没有,就忽然想的,想回去看看老家,不是指县城哦,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一个农村。” 她轻轻地笑了笑,“其实怪好笑的,我曾经暗暗地发过誓,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那时候,它给我的全是伤害、无尽的黑暗,但是前几天,我在社区看到“微心愿”的墙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一幅图,我老家的样子,很多年没有过这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后来就总是有一股冲动,我想要回去看一看,那个我出生的小山村,想去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样子。” 陶然沉默了两秒,说道,“那回去呗,明天国庆了,刚好有七天的假期,我们去你老家看一看。” 林春晓摇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不是不想你去,而是现在隔离的风险还是有点大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现在反正还没有关系,真的隔离也就隔离了,把书带上,去宾馆里学习做题,你不行,从江城到顺城好几个小时的车程,隔离的政策也不一样,万一要隔离怎么办?” “你一个人开车回去?从江城到顺城?那我不放心啊。”陶然说道,他知道林春晓说的是真的,下意识就想劝林春晓不要回去。 “我是没有开过这么久的路,但是人生凡事总是有第一次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要回去了,去看一看我的过去,你不知道我以前多想离开那个地方,也可能是更想好好看清楚我的过去吧,做一个告别。”林春晓的话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惆怅。 “我想和你一起去,既担心你的同时也不想你回去那么久,你回去要呆多久?” ------------ 两百三十三、哄人 “不知道,可能几天就回来了,也可能半个月一个月?” “那么久啊,真不想你回去。” 林春晓看向他,说道,“我知道的,我会回来的,说起来我还没有正经的一个人这样看起来有点正式的旅行呢,以前都是带着目的要去哪哪。” “这次不也有目的吗?” “那不一样,这次的目的是一个虚的,只是想,不是那种生存意义上的需要,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是抑制自己的这种‘想’的需求,只看必不必要,没必要的哪怕是想的也觉得可以切割了。”林春晓说道。 她轻轻一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我这种运气,碰上一个有能力鼓励和支持我的你,我想正是你给我的这种力量,让曾经那么胆小的我现在居然能有那个力量回去,同从前好好来一场谈话,希望以后我可以从此朝前走,我以前看到梁婉青,其实挺羡慕她的。” 看着陶然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其实婉青身上有一种你身上也有的气质,就是你们都很坦诚,要什么,不要什么,不像我以前那样。” 陶然握着她的手,“你现在也很棒,应该是说从我见到你以后,你就一直很棒的。” “嗯,我会对得起你的这份认同的,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的挑战的,学习现在的你,有力量拒绝像婉青、语宁这样的姑娘,也有力量接受这样的我,以后我也要学着像你这样的。” 陶然看着她,最后无奈地一笑,“你总是这样夸我,要不是遇到你,我可能现在都变成下辈子了……我怀疑你在给我灌迷魂汤,说我多好多好,然后我现在满心的不想你回去,不想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结果现在统统说不出来,如果要对得起你口中那么好的我,我就应该要尊重你相信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现在好鬼哎,越来越鬼了。” 林春晓乐道,“哪里,你真有那么好的。” “那晚两天走吧,国庆过完以后,等长假结束以后再走,好不好?” 林春晓点头,“我本来也就是打算国庆后走的,明天还要去看一看黄大姐,她虽然嘴碎,她出院以后我还没有去看过她,虽然我有点害怕她的嘴巴,不过你懂的。” 陶然点头,“我懂的。” …… 林春晓是在国庆结束后的两天回顺城的,为了尽量地避开风险,她做了一些准备,做了一些三明治,带了一些牛奶,又买了一些零食和水果放在车上。 这样可以尽量减少路上下车的概率。 一个箱子里面,半箱是衣服,半箱是书。 从江城到顺城,一个人开车,第一次在长长的高速独自一人行驶。 她从来没有这样孤独而自由地一个人行走过。 高速上的车没有想象中的多,一开始上路的时候,她有点紧张,也有些兴奋,慢慢的,越来越平静,又加了些许的胆怯和害怕。 大约开了三个多小时,她把车停在服务区,上了一个厕所,然后就在车上就着牛奶吃了一个三明治,然后躺着休息了一会儿。 躺着望着车顶,考虑了一下回头回到江城的可能性。 心里又轻轻地认否掉这种可能,她很清楚地明白,这只是一种胆怯。 一定要回顺城是做什么呢?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想着要回去看一看。 越靠近汀州,隧道也就多了起来。 到了汀州下了高速,她沿着省道慢慢开,在傍晚的时候到达的顺城,先是找到了一个宾馆开了一个房间,给陶然发了一个信息以后,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一直到次日的六点多才醒过来,整整十一个多小时。 醒来以后,直接就驾车往记忆中的老家开去。 记忆中那条充满了砂石的公路,已经被沥青替代了,那曾经全是厚厚的灰尘见不到半点绿意的种在公路旁的行道树,现在是绿意逼人,高耸入云。 天空极蓝,像被水洗过似的,飘着细白细纱一样的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疫情的原因,路上的车很少,林春晓以三四十的速度开着弯弯曲曲的省道上。 一个一个弯,冲破了记忆的枷锁,在脑海里翻滚出来。 近乡情怯。 在江城时的孤勇随着那个小山村一点点的逼近,慢慢的一点点消失,林春晓把车停到了一处相对平缓而宽的村口,吸了两口气,看着那条通往村子里的路。 记忆中的黄泥路,现在已经全部浇上了水泥,远处的稻谷已经泛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色的浪花。 她再次发动了车,沿着水泥路往村子里开去,记忆中那不算高的行道树现在已经郁郁葱葱,而那棵记忆中很高大的香樟树则已经不见了,不远处有一个水库,镜面一样地在阳光下闪着鳞光。 渐渐地到了村庄,几个老人坐在路旁,目光随着车子的前进而一路跟随。 她把车停在了一棵树下,缓步朝自己家走,自己的家离村庄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脚程。 一路都是水泥路,她看到了过去自己母亲下地的那块田,她还曾跟着一起插过秧苗,也曾拔过猪草,看到了那条小时候常常要走上去砍柴的小山道如今被杂木淹了,过去的小菜地如今已经荒芜。 房子还在,砖木土结构的两层小楼,塌了一半,走不进去了。 养猪用的那个猪圈早就变成了杂草的家。 林春晓沿着小道,缓步而行,记忆一桢桢地闪现。 村里人已经很少了,大多剩下些老人,奇怪的看着她,她没有打招呼,读初中开始,就算半离开家乡了,算算都快二十年了,彼此都不再认识了。 最后她回到了学校,学校已经荒废了,院子里头长满杂草。 她到处晃着,又爬了小时候爬的山头,角角落落,饿了就吃点东西,还回到车上睡了一个午觉。 黄昏的时候开车回顺城县城,也蹲在宾馆里没有出去,除了和陶然视频以外,就是躺着看书。 然而心里的那团东西,并没有得到缓释。 ------------ 二百三十四、圆满 她不知道在那个‘微心愿’的墙下,忽然涌起的是一股什么样的情绪,当时没有抓住,只觉得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要去那些孩子呆的地方看一看,脑子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的是记忆中的老家的模样。 然而走了一大圈了,心中依然茫然,不知道回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又呆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回江城。 沿着前往江城的省道慢慢开,看着路上忽而出现的一群又一群房子,忽然心中有了一个念头。 当下一群房子出现前,她把车开向了右车道,转了下去。 就这样,她有时候沿着省道,有时候沿着高速,随机选一些地方去住几天,期间也真的有被隔离了7天。 她就好像被放逐的人一样,心里也不急。 隔离还是免费的,供吃供住,她还在视频里同陶然展示了一下隔离的酒店。 陶然只是满脸的苦笑,一个劲地遗憾自己没能这样一起出去,多好的一次旅行呀。 这天,林春晓继续往江城走,忽然她从导航里听到了上庄县三个字,于是又往那个地方开去。 进了上庄县,她就关了导航,随机选了一条路开着。 几乎是和顺城一模一样的路,一模一样的风景。 弯道、绿树、蓝天、溪谷。 最后她开到一处山谷,坐在石头上蹲了半日,一直到下午太阳下山才回去。 忽然前方的公路上出现了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小孩,她理着齐耳短发,看着还不大的样子,埋头走着。 不知怎么回事,她心中一动,在已经开过去足足有十分钟以后,又调转车头追上了那个孩子。 她停下来车,头从车窗钻出去问道,“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那小孩满额头的汗,脸通红,在见到她车停下来头伸出来的时候,一脸的警惕,也不出声,只是缓缓地摇头,自己继续朝前走。 林春晓笑笑,也是,自己这冒然地问,很像人贩子。 她不知道这个孩子要去往哪里,省道上也没有什么路灯,天色渐晚,她开着车缓缓地跟在孩子的后面,到最后,打开了灯,一直走到了天黑。 孩子数度回头,警惕地看着她,最终停在路边问道,“你要干什么?” 林春晓说道,“天快黑了,看你一个人走,不放心,送一送你,如果你不放心我,你就这样走着,我在后面跟着就行。” 车里有吃的东西,她也不敢送,看着小孩那警惕的眼神,满脸的汗,那一瞬间,她有想到过去的自己。 小孩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转身继续走。 林春晓开着车一路跟,一直跟了两个多小时,从省道到乡道,又走了十多分钟,才到一个村庄,村口有路灯。 小孩转过身,走上前来,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对着林春晓鞠了一个躬,说道,“谢谢。” 林春晓看着小孩校服上的顺城第三实验小学,笑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每天都这么远去学校吗?” 小孩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有校车的,今天我拉肚子了,校车开走了。” “怎么没叫同学帮你和司机说一下?” 小孩低着头,说道,“我们村就我一个人,他们都搬城里住了。” 林春晓停顿了一下,说道,“那你好棒啊,每天一个人坚持上学放学,你家人呢?” 小孩停顿了一下,“我妈去世了,爸爸打工,奶奶带我。” “你叫什么名字?”林春晓问道。 “陈依依。” “好姑娘,快回去吧,别让奶奶担心了。” 小孩又朝她鞠了一个躬,转身跑了。 林春晓抬头看向村口上的路牌,记了下来:上垟村。 第二天,林春晓驱车来到了上垟村,昨晚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今天只用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她找到了村委会,关于那个孩子的信息很好找,很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她从村委会那里要来了小姑娘的信息,决定通过村委会资助小姑娘,如同当年黄大姐资助自己一样,但她同时也和村委会达成了一个意见,就是不要向小姑娘透露自己的信息。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陶然心疼的说道,“知道的人说你出去旅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去干嘛了呢,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春晓晃晃手里的小石头,说道,“嘿嘿,你快看,我在顺城给你买的礼物,一小块石头,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好看不。” 黄白色的石头感觉很润,且小巧,陶然接过来,装成不满的样子说道,“去了那么久,就给我一块小石头。” “我去了那么久,想我没有?” “日日夜夜都有在想你,想你在干嘛?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看上别的帅哥了?” “我很想你,每天都有想你的。” “你这个大骗子,真的每天都想我还呆那么久回来。”陶然抱着她不松手。 林春晓也抱着他,“陶然,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冥冥之中注定的东西,就好像命运一样,指引着一个人往前走,这个人所经历的东西可能早就注定在那里了?我们只是在演绎早就写好的故事?” 两人抱的有点紧,陶然甚至感觉到自己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他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遇到了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哦?”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想要回去是干什么的,回老家转了一整天,房子塌了一半,村子里也只剩下了些老人,我从初中开始住校,就挺少回家的,算起来,快二十年了吧,差一点,我对老家感情真的不深,没有太多的好印象,就不知道为什么那阵子心里头有一个执念。” “然后呢?”陶然配合地问道。 “回来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我就开着车随心意到处走,有一天傍晚开车往回走,路上遇到了一个背书包的小孩,本来车子已经开出去很久了,我又忽然就回头去追上那个小孩,那小孩挺害怕的,也不敢上我车,我就一直开着,从天亮开到了天黑,打着灯,开了很久,你知道那一路上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感觉那个小孩好像是我自己,她一直在那条黑暗的路上前进,一边害怕一边坚持。” ------------ 二百三十五、资助 “我不算一个聪明的人,小时候读书,全靠勤奋,因为我很害怕会回到村子里,过上我妈那样的生活,所以一直很努力地学习,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我妈很会骂人,常常会说你考不起来就不要考了,去打工,家里那么穷什么的,没有任何人给我指导,一路都是那么黑暗,完全看不清楚,然而我必须要走下去,因为回去更可怕。” 陶然抱紧她,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没有说话。 “那一路,我跟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把她送到了村口,她跑过来跟我说谢谢,在她跟我说谢谢的时候,我心里忽然圆满了,那句话好像是过去的那个我对现在的这个我说的,又好像是现在的这个我对过去的那个我说的,那一晚上,好像是穿越,你能明白吗?好像命运指引我要回到顺城,在那一天回去,然后于那个时间点,碰上那个小孩,然后于那一段路,我和过去的自己相遇,她说谢谢我,我说谢谢她,那一瞬间,我好像感觉自己全部都不一样了。” “你这说的,太神奇太玄了吧,说得这么美好地感觉,我都后悔了,为什么我没有跟你回去。”陶然后悔道。 林春晓也笑了,“你要真去了,可能我就要失去那一场穿越了,那一段时光,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回得去。” “不开心了。”陶然打了一下林春晓的手,又问道,“那你后来又干了什么?” “我第二天去了那个小村庄,找到了村委,了解了那个小孩的事情,挺苦的,母亲在她出生没多久就跑了,父亲好像也不是很靠谱,常年出去打工说是也没什么钱寄回去,跟着奶奶生活,因为父母还在世,不符合低保的标准,住的房子破破烂烂的,我后来就和村长拟了一个资助的方案,以村委的名义资助她一点生活费,我感觉是轮回了。” “你谢她,她也在谢你,你这么说,我真的有点相信了你说的命运了,有点妒忌你怎么办,羡慕加妒忌。”他收紧自己的手臂。 林春晓笑起来,“我也有点妒忌我自己呢,陶然,我忽然觉得我一定可以梦想成真的,实现我的理想,从前我这怕那怕的,忽然我现在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从前我的命运写在那里是怕的命运,那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它已经开始偏离了,从那种低谷,慢慢地往上爬。” “那是因为你本身的力量,就像你说的穿越,可能很多人车开过了就开过了,不会回头想去护送一下小姑娘,两个多小时的公路,没有灯的吧?”陶然看向林春晓。 林春晓点头,“没灯的,就那种山间穿行的盘山公路。” “对啊,如果没有你的陪伴,她一个人多害怕呀,有可能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开车遇到过她,可是只有你追了回去,要送她一程,于是她遇上了你,一路有你陪伴,平安地回到了家,而你遇到了她,遇到了过去的那个你,同你说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说的时候,没有感觉,可是此刻听到陶然这样说时,却忽然眼眶发酸,眼泪不知觉地就流了下来,她转身抱住陶然,说道,“谢谢,谢谢你可以懂我。” 陶然并不知道为什么林春晓忽然这么激动,有点错愕,然而也反手抱住她,顺了顺她的头发,以示安慰。 …… 林春晓想着去图书馆学习,原因是因为在家的时候,很容易受影响,没有一种环境的氛围感。 去了图书馆才发现,麻烦得很,各种扫码,不过好处就是图书馆的人真不多,而且桌子是桌子,椅子是椅子,书架是书架,桌子上干干净净,影响学习的东西基本没有。 所以虽然麻烦,但她还是规划每天去。 早上起床会做一小时的运动。 之前不太敢承认,而现在她正视自己以后,才发现,她对自己是有身材焦虑的。 陶然太年轻了,长得又好,从梁婉青到曾语宁,以后恐怕还会出现别的女孩。 而自己不仅比陶然大五岁,还离过婚 现在的林春晓倒也不是自卑,就是想着既然想要好好走下去,就不可能单凭那种对爱的决心,年轻那会儿以为缘分天注定,如同月老牵了两个人之间的红线,就是一生一世。 后来才发现,其实人和人之间除了天然的感情上的吸引,在一起以后,更多的是靠经营。 那么什么是经营呢? 过去的人说“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未尝不是一种经营,然而过去的她理解错误只是把这一句话当成了所有,其实这一句话只是整个系统当中的一部分。 知识会旧,人会老,想要经营好就要保持吸引力,成长、食物、氛围、知识、经济、情绪、接纳、有趣的灵魂和富有吸引力的肉体等等都是这个系统中的小块,无数的小块构成了所谓的经营。 吃了中饭以后,十一点我她就会去图书馆,一直呆到下午图书馆闭馆回来。 然后回家,陶然加班或有应酬时就做自己一个人的晚饭,陶然回来时就多做一些等他一起。 她好像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担忧,大约是她的身上多了一种力量,她有一种认为自己很好的力量,做好了那些自己可以做到的经营以后,反而不会在担忧中内耗。 黄大姐近来没有什么空八卦了,姜媛正在闹离婚,看起来并没那么容易。 蔡佳丽看着闹得凶,但离得也快,这边的这套房子判给了她,但因为房子两个人住确实是很大,而带着孩子的她想着要增加来源,也想图上学更近一些,最终将这边房子租了出去,然后去租了一套离学校更近的小套房。 临走前,还请缪明霞和林春晓吃了一个饭,算是一个告别。 林春晓参加的国考进面了,也是听取了别人的意见,哪怕没有合适的岗位,也看着试试看进去增加体验,结果笔试出来,成绩排在第三名。 ------------ 二百三十六、进面 考虑了以后,林春晓还是决定报一个培训班。 培训班全封闭地要呆十天。 临行前的一晚,陶然问林春晓,“如果这次你真考上了,你还会要执着于法院吗?” 林春晓回答,“如果真考上了,我想我不会去,我会等下一次的省考吧。”她这次报的是一个税务的岗位。 “因为,我想试一试,为了自己想要而活,如同我想要像你一样,或是像明霞姐一样,说出来的话是可以温暖别人的,可以过一过那种我是想去做那份工作那样的事情,试一试‘我愿意’的那样的生活。” 林春晓说得有一些生涩,然而陶然听懂了。 她说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呢。 “你不知道,你的这些话,给了我多少温暖,曾经我稀里糊涂地活着,因为你,我才可以变成现在的这样,而你因为这样的我却说是我在温暖你,在你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我有多想你,然而此刻见到你,我却很庆幸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催你,你知道吗?我常常想起来你同我说的话,就是在很想你的同时,我有好好上班,有好好吃饭,也有好好锻炼。”陶然紧紧地抱着她。 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在这个世界上,得到一个我愿意去懂的人,而她也愿意被我懂,最值得开心的是,她也愿意懂我。 …… 培训的地点位于江城的某个酒店内,疫情之下,据说规模远不如以前,但也有六十几个考生,说了设了保护岗位。 六十几个考生中,有大约二十几个男生。 因为绝大部分的岗位都是限制了应届生报名,所以大部分来培训的考生都很年轻。 两个人住一间房,同林春晓住一起的那位姑娘比林春晓要小一些,叫蔡雅静,大学刚毕业两年,大家谁都不认识谁,于是就默认同房间的互相作为搭档练习。 整个培训的过程还是很紧张的,每天七点四十开始上课。 酒店内有早餐,匆匆忙忙吃好了早餐就往会议室布置起来的教室赶,头一天是上午老师全程授课,午饭是十一点半,午饭后可以回房间午睡一下,下午一点开始上课,晚上五点吃饭,六点开始上课,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 回房间后,林春晓和蔡雅静就今天课上的内容进行了几轮的互相面试。 平时聊天还行,正经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紧张。 林春晓还行,大约是因为自己对这一次考试并没有太多的预期,心态反而是松很多。 这时候,她反而能去宽慰蔡雅静,让她别这么紧张。 蔡雅静说道,“春晓姐,我觉得你一定可以考上,你给我一种好淡定的感觉。” 林春晓哭笑不得,这是她第一次听别人说自己很淡定,然而内心也很开心,至少说明自己是往自己想要的那个方向变化的。 第二天开始,上午上课,下午是学员轮流上台发言。 到了第五天,开始分组练习。 整个培训过程,与其说累,不如说让林春晓见识到了很多。 结束的时候,是陶然开车过来接她的,看着她厚重的黑眼圈,陶然有一点心疼的感觉,然而更多的是竟然是一种骄傲。 因为尽管她的黑眼圈很重,但是精神状态很好。 只不过回家以后,其实也并没有太多时间的休息,因为在国考面试之前,省考也开始了。 而国考的面试安排在省考笔试之后,省考笔试之后马上是国考面试,国考面试以后是省考面试,时间很紧张。 春节就在备考中来了,林春晓按照之前的计划,在春节放假的前两天,去了一趟临海,送了一个红包和新年礼给陆萍萍。 林小江原以为林春晓是理所当然会留着过年的,没想到林春晓送完了东西以后就要走,不禁很惊讶。 林春晓说道,“姐,看到你和萍萍在这里生活都很适应,我就放心了,春晓颂现在关了,我也要开始准备找新的工作了。” “那也是。” 林小江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问道,“春晓,你,现在还有和陶律师在一起吗?” 林春晓点头,“对的,今年的春节我会和他一起,就不来这里了。” “什么?”林小江理所当然地以为林春晓会来临海和自己、萍萍一起。“那怎么行,春节总是要和亲人一起过的。” 林春晓一边择菜一边说道,“姐,对我来说,我现在不执念于一顿饭或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带着萍萍,过得平平稳稳,我们大家都可以走得下去,我就很开心了,其实这几十年来,你失去的很多,可是我失去的也不少。” 林小江心里其实还是很敏感的,一听林春晓这么说,马上只抓到了最后一句话,“我知道,因为妈和我,你这几年过得不太如意……。” “姐,你不需要说这个话,我也不是你想的这个意思,当初你扶我一把,现在我扶你一把,只不过最后的路都还是要我们自己走的,我看你来江城以后开心好多,之前我还总担心你,结果最近你都没有找我,把自己和萍萍的生活排得谨谨有条的,我很开心,但是后面的生活,始终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林小江丢开手里正在择的菜,生气道,“什么意思,就是以后我各过各的呗,我是你姐,怕你吃亏,不同意你和陶然也只是因为我关心你……。” 林春晓起身按了按林小江的肩膀,说道,“姐,别激动,我知道你的,你是真的关心我,害怕我吃亏,只不过我们都不小了,剩下的路确实只能是自己去走,就好像你再怎么担心我吃亏也没有办法叫我避免离婚,我再怎么关心你也没办法避免你被家暴,最终的路,只能我们自己去走,现在看到你和萍萍能在这里稳固地持续地生活下去,我就放心了。” 林小江其实有点点听不太懂林春晓的话,她理解成了林春晓因为自己反对她和陶然的事情,所以春节也就不过来一起过了,于是就说道,“你把陶律师也叫过来吧,春节的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 ------------ 二百三十七、理想 林春晓摇头,“以后吧,以后有机会的。” 看着林小江失望的脸,林春晓却真的感觉自己在释怀,接受林小江的失望,也接受了自己的决定。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终于开始了一种情感上的分离,大家都是在自己的路上,她也好,林小江也好,到底不再是捆在一起的了。 照例吃了晚饭,又去了古街,和上回几乎一模一样的经历,而这一次,林春晓和陶然两人手拉着手,把古街逛了一个遍。 “还记得上回我们吵架吗?”陶然问道,“就是在这里。” 林春晓抿嘴笑,“你那时候老生气了。” “可不是么,我就像是一个急切地等着被认证的那一方,心里充满了可怜的被抛弃感。” 林春晓挽着陶然的手臂,“我不自信的原因是你太好了,各方面的条件都那么优秀,总感觉我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我不仅比你大很多,而且还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在外界的眼中,多不匹配啊。” 陶然忽然就想起了最开始的自己,那时候自己的逃避不也是因为这个嘛,心里不禁一阵一阵发紧,“那现在呢?” “现在啊,除了你的话,其它人的话我都无所谓了,我只在意你的话。 陶然把林春晓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下来,手掌对着她的手掌,指头交错,低头一笑,“那你可要一直记得你的答案,对了,你对小江姐说了你进面试了吗?” “没有,我没有和我姐说我考公务员这件事。” “为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知道我姐对于这些东西了解得多少,而且我也不是一定就可以考上,所以等考试结束以后,真考上了再跟她说吧,再说了这次国考面试就是我上了,也没打算去,一是国考的岗位离江城有点远,如果要去了我们两人他就要异地了,异地恋不靠谱。”林春晓说道。 陶然捏了捏林春晓的手,心里微微地有些感动。 “另外一个原因是,既然一开始的选择是我想要自己心里想的,我这个年龄考进去,以后发展的空间并不是很大,所以大概率以后不会换什么部门,既然如此,就要选一个我心仪的、喜欢的、我愿意的岗位,以前我从来没有选择过我想要的,现在我想去试一试我想的。” 她仰着头说,“这一次面试培训的时候,我见了一个男生,挺有意思的。” 街上的人不多,晚风轻拂,口罩下的脸看不清,然而陶然看到林春晓的眼睛含着莫名的一种光亮,他问道,“怎么个有意思法?” “那个男生就是那种‘巡考’,就是在沿海发达的几个省市县考,考上了并不去,积累经验,最后挑一个最好的岗位,怎么说呢,不是说不对,就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强烈的“我要”的这种积极的气息,和他聊天,学习到很多,也知道了体制内的很多信息,包括怎么和领导相处,每个单位有什么优缺点,体制内的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就是特别的一种那种‘想要向上’的气质。” 陶然笑起来,“你现在变得会说话了啊,什么想要‘向上’,就是油吧。” 林春晓也笑道,“阳光思维嘛,就是‘想要向上’,特别想要做成什么东西的感觉,也挺好的,目标坚定对吧,不过我不是很喜欢,或者说我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模式去开始我的工作,如果我可以成功的话。” “那你想怎么开始?” 林春晓低头笑了笑,尽管知道自己戴着口罩,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心里多少有一点点的不自在,“如果是别人问我,大概率我是不敢说的,我害怕别人笑我,但是对你,我敢说。” “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陶然奇怪道。 “没有惊世骇俗的想法,就是教材里说的‘为人民服务’,好好做事,黄大姐的事给了我一个特别震撼的东西,就是她本身并不是特意想要去资助我的,或者说资助我是一种集体与她个人选择的一种配合,这种配合建立在一种组织的平台上,可能时代发展到现在,我看到网上有人会嘲笑这种‘为人民服务’等类似的话,但你不觉得至少这几十年来,是真的有朝这个方向努力吗?” “至少现在不会有农村因为儿子生病然后给别人一大笔钱,名义上借,实际有一个女孩就去了那个陌生的家,旁人不说罢了,谁不知道是童养媳,那时候的村干部难道不知道这是违法的吗?但我妈就是这样去的我奶奶家,对于两边的家庭来说,她只是一个工具,那时候也有法律的,明文规定禁止的,但大家约定俗成。” 陶然点头,示意自己有在听。 “几十年下来,就是靠这个组织里的人,从经济、教育、民生等角角落落一点点渗透,你看现在怎么可能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法律也是这样,最终还是要靠人,我想去做那样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大家都不以为然的力量。” “说得太好了,我就说吧,你本来就是很有力量的人,这样的你竟然是我的爱人,太好了。” 林春晓看向陶然,“你看,这样的话我只敢和你说,如果我对别人说,别人早就会笑我了,而你会和我说太好了这样的话,陶然,我怎么能这么幸运,遇上你。” 两人对视,彼此都泛起笑意,“我们这是新时代的王婆卖瓜,互相卖瓜吧,我夸你的瓜,你夸我的瓜,互相洗脑。” 两人不禁哈哈大笑。 …… 这一年的春节,两人过得特别的简单。 林春晓给黄阿姨送了一点过的礼物,到底最后改口了叫阿姨,不然就和姜媛差辈分了。 姜媛最终还是成功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也争取了过来,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 晚饭后,姜媛过来拜年,带了一点过年的礼物,还有她的女儿,小姑娘嘴巴很甜,一进来就喜欢上了陶然,居然不要姜媛抱,一直赖着要和陶然玩,陶然敌不过,只好陪她玩起来。 ------------ 两百三十八、建议 姜媛呵呵笑,“陶律师脾气真好,我女儿从小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她爸爸就长得好看。” 林春晓看着姜媛现在的样子,没有愤愤不平,而是带着一点点的无奈和调侃,略微有些吃惊。 转头去看正在和陶然玩得开心的孩子,说道,“她长得也很漂亮。” “这也算是这一地鸡毛的婚姻给我留下的唯一的礼物了。” 林春晓笑笑,“往前看吧,现在回来了,和父母住在一起,也算是天伦之乐了。” “嗯,我爸妈最近真的高兴很多了,不过我可能也就是这两年会在这里住一住,等小微上小学了,我会搬到老房子那边住。” 林春晓有些吃惊,“你以后边不打算住这边啊,这边房子够大的,学区也挺好。” 姜媛叹了一口气,“我吧,很怕我妈,从小事无巨细方方面面干涉我的生活,我连朋友都没有,因为我妈永远不放心我,小学还好,初中开始就一直吵,闹到后面我也觉得改变不了,我从初二开始就坚定了以后要离开的想法的,绝对不留在江城,谁知道好不容易跑去北京又识人不清,现在这样回来,我妈可有理了,动不动就说以前没事去什么北京。” 姜媛苦笑道,“你知道的,是她平时在外头说话的样子,不知道的是她时时刻刻想要控制我的一切,可能因为我哥的关系,她一直认为是她不够上心才那样的,小心过了头就成了控制,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如今婚姻失败,她更有理由了,还会说是为我好。” 林春晓不自禁地点头。 姜垦继续说道,“好在老房子那边学区不错,我也算有个理由,再熬一阵子吧……对不起,这些话不应当同你说,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我就是过来拜个年,谢谢你,也谢谢陶律师这次帮我拿到了小微的抚养权。” “客气了,吃点水果,喝点茶。”林春晓把桌子上的茶推过去。 林春晓心里在想,要不要说得深入一点,又担心交浅言深。 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你和叔叔有没有考虑过给阿姨找一个心理医生咨询看看。” 她看着姜媛,“本来这些话,我说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但是恰好说到这里了,我跟黄阿姨也认识挺久的了,她说话的方式确实有时候不太讨喜,就是你说你现在先住这边,到时候要去老房子,怎么能避免她也会跟过去?毕竟以后你总是要找工作,孩子接送什么的也是问题,都在江城,不比以前你在北京距离那么远。” “就算到时候她不会找理由跟着你去老房子,假设你们就两边呆着,像她那样对情感需求这么大的人,她在家里头得不到足够情感上的支持,会不会就就会往外头寻去,如今的社会,有些不法分子为了骗钱,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情也都会做。” 闻言,姜媛也陷入了沉思,过了好长一会儿才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的,这几年,我爸成天出门就是象棋,要么就是钓鱼,我从初中开始就跑,想想我妈也是个可怜人,她也不是不知道别人对她的看法,就是控制不住,很早以前我姨妈在世的时候,有说过我们,但每日住在一起,真的是有些吃不消,你说的心理医生是什么,我不是很懂,靠谱吗?很贵吗?” 林春晓也都是听陶然说的,然而她没有说起陶然,只说道,“心病还需要心药医,我看你家客厅堆了好多的东西,以前黄阿姨跟我说过,就都是各种会上买的产品,有些东西家里得不到,她就会去外头找,那些东西,日积月累下来,也不便宜,还有上次被骗的钱,后来有说法了吗?” 姜媛摇头,“警察说这种骗子一般在境外,钱一旦骗去,几分钟内转完了,抓不到的。” “所以,这些东西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要比去看医生的钱要贵得多,不仅伤钱,更伤人,和阿姨好好聊一聊呗,刚好现在人也回来了,可以去医院问一问,了解一下看看。” 姜媛听完了,思考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去找找看,谢谢你啊。” “不客气,黄阿姨平时也很照顾我的。” 以及曾经是真的帮助过我的。 …… 林春晓是在初五的时候从网络上看到梁声病逝的消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要去一下。 她问了陶然,陶然说道,“这个我也不懂哎。” 他私心是最好他们以后都不要有联系了,然而人死为大,他们毕竟曾经是真的有成为过家人,加上他确实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他选择了实话实说。 林春晓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想着很久没有和缪明霞联系了,想听听她的意见。 手机拨出去好一会儿才被接通,电话那头缪明霞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春晓,怎么打我电话了,有事上来玩呗,我回来了。” 缪明霞去年春节因为疫情,一家子都没有回去过年,今年春节因为家里有吕韩的父亲过寿,一放寒假她就带着孩子先回老家了,但没想到她现在已经回来了。 林春晓很吃惊,“你回来了啦,太好了,我马上来。” 一旁的陶然说道,“明霞姐回来了?你是要上去见她吗?” “对呀,她回来了,我先去换套衣服。”说着就跑回自己房间。 陶然去储物室找看有没有适合送人的东西,大过年的,总不能空手上去吧。 过了一会儿,林春晓换了一套衣服出来,还化了一个淡妆,陶然愣了一下,带着调侃又有点吃味的语气说道,“还要特意去换衣服,知道你去见明霞姐,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见情人呢。” 林春晓笑着上前揽过他,亲了一下,转身就跑到玄关穿鞋子。 “哎,你带点东西去啊,还在过年呢。”陶然叫住林春晓,弯腰提起自己从储藏间找到的两盒坚果。 ------------ 两百三十九、探望 “哦,对对,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谢谢亲爱的,我先去了哈。” …… 来到了缪明霞家,开门的是吕韩,“春晓你来了,快进来,明霞听说你要来,可开心了,拖鞋在这里。” 林春晓上前把手上的东西放地上,换拖鞋,扫了一眼客厅,发现缪明霞不在客厅,愣了一下,“明霞姐呢?” “她在房间,我带你过去。” 白天在房间?两人不久之前刚通过电话,然后自己在房间让自己去房间,不大像是缪明霞的风格,林春晓心里有些疑惑,跟在吕韩的身后走向房间。 吕韩打开门,说道,“明霞,春晓来了,你们坐在里面说说话吧。” 说完话,他就关上门离开了。 林春晓看到缪明霞躺床上,床边放了一张椅子一张凳子,凳子上放着一些切好的水果。 缪明霞抬头笑道,“你来了,坐,吃点水果。” 林春晓一脸疑惑,“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 “坐下吧,没太多事,是吕韩非要把我按在床上的,我也只能这样接待你了,不然他马上就要冲过来了,配合一下。”缪明霞眨眼道。 林春晓坐下来,朝关着的房门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这不是在老家呆了一段时间嘛,有点得意忘形,每天吃吃喝喝的,可能上火了,上厕所的时候,可能是坐得有点久,一用力就晕倒了,你看,我这额头都磕破皮了,希望不会留疤。”缪明霞撩起自己前额的头发,给林春晓看了一下,语调有点抑扬顿挫的,讲故事一样。 林春晓凑上前,吸了一口气,“这都缝了好几针,怎么这么严重?不是,你这到底怎么了,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晕倒的吧?” “就我上次和你说的嘛,心脏有点问题,前两天去查了,可能接下去就要去手术了。” 林春晓吓了一跳,“这还是小事啊,都要手术了。” 缪明霞笑起来,“瞧你那样,真的,现在排除掉心脏移植,大部分心脏的手术都挺成熟的,我这就是瓣膜的问题,做了就好了,现在就是医院没定下来,吕韩的意思是直接去北京,我的想法是现在疫情期间,很难说的,近一点风险也小一点,就去上海。”缪明霞说道。 林春晓对这个不熟,问道,“哪个地方更权威啊?” “那要论权威肯定是北京的,阜外和安贞,不过现在信息、交通、人员流通都方便,不比以前,技术都局限在某个区域,上海那边也很厉害的,如果不是疫情肯定也就去北京了,疫情下谁知道呢。” “我虽然不懂,不过不是觉得身体的事情最重要,去北京吧,姐,生命最重要。”林春晓说道。 缪明霞拍了拍她的手,“知道了,这事还没有定呢,还要过几天的,我们会再商量的。” “姐,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那是,生命是第一位的嘛,我又不傻,不会把老公留给别人睡,儿子留给别人揍的,老公只能我睡,儿子只能我揍。”缪明霞笑道。 林春晓不禁也笑起来,“你就是贫,换有的人可能都焦虑得不行不行的了。” “焦虑没用啊,要是有用我整天整夜不睡,人啊,都有命的,我算过命的,我以后还是富婆呢,说我夫荣妻贵,现在还没富也没贵啊,所以别担心。” 林春晓伸出手点了点缪明霞的额头,“你呀,就是会哄人,我猜平时在家也总是把吕韩哄得服服贴贴的。” 缪明霞嘻嘻笑道,“学着点,你也回去哄哄你家的小律师啊,很管用的。” “努力向你学习,对了明霞姐,想请教你一件事情,梁声去世了,我不知道要不要去一下,挺犹豫的,也没有人可以问,只好厚着脸皮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是说着梁祺生,梁总的爷爷,梁声的产的创始人? “对。”林春晓点头。 缪明霞收起笑嘻嘻的脸,沉吟了一下,“假如他没有要结婚,假如春晓颂还在你手里,假如还有业务,于情于理都去下更好。” 林春晓想到了上次见面梁祺生和自己说的,可能结不了婚这事,想一想,最后还是没有同梁明霞说起,毕竟这是梁祺生的私事,到现在都没有爆出来,也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晓。 “你现在还继续在考编吗?”缪明霞问。 林春晓点头,“有的,我准备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到明年中旬,如果考不了,也就算了,好好找份工作。” “那如果考不上,你以后会有想去春晓颂上班的想法吗?我听佳丽说,陶总有说过想你回去的。” 林春晓摇头,她知道陶佩佩只是听了梁祺生的话,“我想我不会回去的,不适合,而我也并不是真的特别喜欢餐饮行业,以前刚离婚的时候,因为这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算技术吧,有想过开餐馆,也好在没开成,当真的成了职业以后,我发现,我并不是特别喜欢。” “如果说春晓颂还要同梁总有直接的业务往来,那我也是建议你要去一下的,但是现在也没有业务上的需要了,你又是梁总的前妻,身份有点敏感,加上现在又疫情,恐怕也不会过多接待,况且你现在又和陶律师在一起了,你去的话梁总那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想法,我觉得不去也是可以的,当然最终要你自己把握。” 听完缪明霞的话,林春晓想了一会儿,笑道,“好,我知道了。” “你最近和陶律师怎么样?” 林春晓笑道,“挺好的。” “那就好。”缪明霞指着边上切好的水果说道,“吃呀,过会儿氧化了,就不好吃了。” “好呢,明霞姐,你这个手术风险大吗?” “还好吧,现在大部分心脏手术的技术比较成熟了,我咨询了医生的,北京那边说手术加上住院,前后大约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了,你就知道这个手术不是特别复杂的。” ------------ 两百四十、孩子 “那就好,需要钱你就和我说。” 缪明霞笑道,“知道啦,不需要太多钱的,有医保,不出意外的话,十二三万差不多了。” 林春晓点头。 这时房门打开,吕韩拿了药进来说道,“先把药吃了。” 林春晓连忙站起来,说道,“要不我先回去吧,明霞姐也需要休息,你们去的时候同我说一下,虽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记得一定要报个平安给我。” 吕韩说道,“谢谢你这么关心明霞。” “春晓,那再联系啊。”缪明霞说道。 “嗯嗯,明霞姐,那我先回去了。” …… 陶佩佩现在也不是常见到梁祺生,毕竟现在独立负责春晓颂的项目,搬离了梁声地产的总部,两过距离还不近。 趁着今天有汇报来到梁声地产总部。 在汇报完了以后将林春晓给她的一个白信封转交给了梁祺生。 “这是春晓让我转交的,说这是给老爷子的帛金。” 梁祺生抬头看了她一眼。 “别看我,是她找到我的,我也问她了为什么不自己交你,她说她说最近很忙,我看就是避着你吧。” 梁祺生接过信封,顿了一下,问道,“她在忙什么?” 陶佩佩耸肩,“我不知道,没问,那我先走了啊。” 看着手里的信封,梁祺生坐了很久,最后将它放进了包里。 下班回到家,正巧看见门被打开,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正从里面出来,看到梁祺生打了招呼,“梁小先生你回来了?我先下班了。” 梁祺生点点头,侧过身加大与女人的空间距离,让她离开了。 进了门,只见赵玲抱着一个哇哇哭的孩子,抬头看见梁祺生过来,“回来了,饭吃过了吗?” 梁祺生点头。 赵玲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说道,“你抱抱乔乔吧,最近每天都这样,每次小秋要回去了就开始哭个不停。” 梁祺生被迫将手里的包放在一旁,抱过孩子,他还不大懂的怎么抱,全身都有点僵硬,然而孩子一搭上他,就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使劲地指着门外,嘴里叫着,“走,走,走。” 赵玲说道,“一天到晚就想出去玩。” 赵玲揉了揉肩膀说道,“乔舒娜现在情况怎么样?” 梁祺生沉默了好一会,说道,“还在重症监护室,没有脱离危险。” 这时孩子爆哭起来,不停地指着门外,身体用力地扭动着,嘴里间歇地嚷着,“走,走,走……。” “走吧走吧,出去小区走一下,平时每天这个点我都要等小秋走了以后出去逛一圈的,不然他完全不肯。”赵玲出来换了鞋子,催着梁祺生出门。 “我考虑着,过两天搬到江阳区那边的别墅去住了,带孩子那边地点会大一些,方便,不过小秋说要是搬那边去,离她家太远,她就不来了,你恐怕还要再找一个白班的保姆,不然就再找个住家的,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家务这样,我现在力气完全不行了,看看还成,做不了太多事。”赵玲挪动着脖子说道。 梁祺生没有回话,沉默地抱着孩子,孩子看到出去了,有些激动,手抓到了他的头发,让他感觉有些疼。 他伸出一只手把孩子的手握着,小孩子手嫩嫩的滑滑的温温的,而他却一阵恍惚,有一瞬间有些茫然,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也不知道你爷爷那边后续的事处理好了没有。” “打个电话给爸问问吧,他和叔叔在跑。” “算了,最近事多,不烦他了,还有你和龚甜,处理好没?”赵玲说道。 梁祺生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嗯,她把我买的那些饰品都还回来了,钻戒是定制的,可能退不了,留着吧,其它的那些黄金,你看有没有喜欢的,可以拿去戴,不然就换款式也行,等会回家,我把东西搬你那边去,发票都在包装袋里,一起给你。” “给我干嘛,我也不缺这些东西,你留着吧,黄金保值的,再说现在换款式干嘛呢,成天带着一个孩子,身上压根戴不了东西,对了,你那个同学,陶什么的,我看长得挺好的。” “妈,你就别动这个心思了,她是我请来的职业经理人,工作是工作,别和感情混为一谈,现在的我,也没心思去想感情的事,还有舒娜呢,人家还在重症里呆着。” 赵玲提高音量道,“你总不是真的想着,如果她好了,你要和她结婚吧,这个我可不肯啊,如果是她还不如春晓呢,至少春晓清清白白的,不像她,当初明明和我说的好好的,拿了钱就分手,谁知道私下生了孩子也不告诉我们,如果不是这回她自己出了车祸,我们都不知道要被瞒多久。” “你能不能不要提春晓,不管是我,还是我们家,当初是怎么对她的,总不能现在因为我退了婚,又莫名有了一个孩子,你就觉得我档次下降,她又可以配得上我了?她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了,大家自己过自己的。” 赵玲撩撩头发说道,“那可不一定,就她那个家,如果我们愿意,她应该巴不得回来,不然那时候怎么就跑公司里死等两年,要不是你跟乔舒娜的事,她还不一定会同意离婚的。” 梁祺生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初赵玲支持乔舒娜,无非是想刺激林春晓和自己离婚,并不是真的看上了乔舒娜。 之前自己也不是没有过想法,只不过一直在犹豫摇摆,没有真正弄清自己心里头在想什么,只不过还没有等他真的想明白,忽然就送上门来一个孩子。 他这才知道,当初乔舒娜走的时候是怀着孕的,收了钱就回了老家,生下了一个男婴,跟着姓乔。 乔舒娜家庭条件比不是他,但是比林春晓当年的家境是好很多的,小城市的独生子女家庭,父母也是有工作的。 说好当初一个人图钱一个人图貌,谁知道人家谈了恋爱又拿了钱还生了孩子上了自家户口。 ------------ 两百四十一、没事 如果不是乔舒娜出了车祸,住院期间刚好院区有了新冠的感染病例,整个院区被隔离,好巧不巧,乔舒娜就被感染上,本来车祸就伤到了心肺,结果就变成了重症。 乔舒娜是个精明的,知道自己一旦有意外,父母养孩子不如将孩子送给他自己的爸爸,毕竟梁祺生家境不错,人也不错,比呆在自己父母那里得到的教育和支持都要好。 若是平时,乔舒娜父母也是不愿意的,只不过大家到底都精明,自己的女儿重症不知道能不能出得来,一是也没空带孩子了,二是孩子父亲的这个家境,确实要比跟自己两个老人要好得多。 于是就顺着乔舒娜的意思,决定把孩子送到了梁家。 梁祺生其实很想怼一顿赵玲,当初如果不是她私下约乔舒娜聊,给钱让她走人,依当时自己的情况,大约是会和乔舒娜继续下去的。 尽管当时他确实抱着要刺激林春晓的目的,想要离婚,但也没打算对乔舒娜真的放手不管,不管是结婚还是不结婚,做好婚前财产登记,至少她的家人不会像林春晓家人那样。 谁知道阴差阳错,乔舒娜干脆利落地收了钱,还来个去父留子。 可是赵玲是自己的母亲,中过风,虽然现在看着好,但医生当时也就说了,这病最害怕的就是复发,不能受刺激,一再受刺激就有复发的可能。 当时生病的时候还年轻,康复起来相对容易,年纪越大康复越不容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生生地忍了下来,况且现在也是她留在家里帮忙自己看孩子。 “妈,您现在能帮我看着孩子,已经很受累了,我的生活就让我自己去搞定吧,我现在也不是大学刚毕业了,您也不用担心我受骗,不管您看不看得上乔舒娜,以前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现在孩子都送到跟前来了,怎么办?她是孩子的母亲。” 赵玲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不管,我警告你,你别动歪脑子,她生孩子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有跟我们商量,拿了钱就走了,现在生病了回来又想坑我们,那可不行。” “妈,孩子的户籍还在人家手上呢,检验报告也出来了,乔乔就是我儿子,你别再管了,我不想跟您生气,我也知道现在您帮我看孩子,每天都很累,过两天你要搬到江阳区去,我这几天会尽量再找一个保姆的,最好是在江阳区那边找,您就帮我看着乔乔,我去那边找个早教,您带着去上上课,好不好,至于乔舒娜,你就别管了。” 赵玲‘哼’了一声,到底没有说话。 两人楼下逛了一圈,天气已经开始寒凉了,下楼也没多带衣服,没走几步孩子的手开始变凉,于是就回到了楼上。 回了楼上,住家保姆已经洗好了碗,过来牵着孩子的手,谁料孩子却不要她,一个劲地缩在梁祺生的怀里,死死地拉着他的衣服。 “我带孩子回房玩玩吧,来,乔乔,你先下来,我……爸爸要拿包,我们一起去房间玩好么?”他还有些不太能适应自己爸爸的身份,对着一个已经会说话会走路的孩子。 平素孩子都跟着住家保姆睡觉,难得今天梁祺生会愿意陪自己,他很开心,马上就下来站地上,手里紧紧地拉着梁祺生的裤子,警惕地看着赵玲和保姆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梁祺生回了房。 梁祺生的房间内也摆着一些玩具,两人坐地上玩了一会儿玩具,没一会儿,乔乔就自己打开了笔盒,趴在地上画起画来。 梁祺生打开包,一眼就看到了白色的信封,顿时有那么一瞬的走神。 如果说自己在过去,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思路,无非要想理清以后,想着去找林春晓再谈一谈。 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失去这个资格了。 …… 林春晓本来有想过找蔡佳丽转交帛金的,但想到蔡佳丽和梁祺生可能很少有直接的往来,在她的建议下找了陶佩佩。 同时也得知了梁祺生的一堆八卦。 梁声重病住院期间,他未婚妻脚踏两只船的事就被爆出来了,大家都在想着怎么收场。 谁知道没过了几日,就爆出来了梁祺生未婚生子的事情。 一码抵一码,两边各退一步,平平和和地退了婚。 只不过这些事都瞒着重病的梁声,直到他去世。 缪明霞要手术,她的老家是外省的,公公年事已高,婆婆身体也不好,吕韩请假要陪着缪明霞去手术,最终定在了要去北京。 但是孩子没人带,于是就托给了蔡佳丽,毕竟缪明霞儿子的儿子吕亦阳和潘楠是好朋友,又在同一个学校。 于是本来想和蔡佳丽打好距离的林春晓也放下了身段,两人恢复了交往,虽然二人回不到从前的关系,但到底又重新成为了朋友。 早晨上学孩子们会则蔡佳丽自己送,晚上偶尔林春晓会过去帮帮忙,也是很偶尔,因为蔡佳丽基本上都会自己接送,饭菜有时候就会在外面吃了,或者蔡佳丽自己会带点外卖回来。 林春晓会偶尔做点东西送过去。 周末偶尔蔡佳丽要加班,她会过去帮忙做个菜什么的。 而陶然得知了梁祺生退婚且有了孩子的时候,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拐着弯问道,“那个乔舒娜又是谁?所以说他们两人是双双各自外面另有别人?” 陶然知道林春晓当初是因为梁祺生出轨离的婚,但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乔舒娜,他还以为那个孩子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听佳丽说,那个孩子挺大了的。” 陶然迷糊了一下,下意识说道,“什么意思?” 林春晓看了他一眼,“应该是三年前有的。” 当时林春晓听蔡佳丽说孩子叫乔乔,妈妈姓乔,又结合了一下孩子的年龄,就猜到了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乔舒娜生的孩子。 尽管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但拼拼凑凑也八九不离十。 ------------ 两百四十二、成功 陶然愣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随即看了一眼林春晓,眼神中流露出震惊和安慰,“所以这是那时候出轨就有的孩子。” “我不确定啊,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多大了,不过现在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了。” 林春晓笑道,她走上前搂着他的脖子,“我没事,这事在我这里已经翻篇了,其实当时也是我钻牛角尖了,一直拖着不给他离婚,早就应该放开的,硬生生地拖了两年,我们当时只是差一张证没领,实际上已经和夫妻搭不上关系了。” “真的?” 林春晓认真点头,“真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难过的并不是他对我们婚姻和爱情的背叛,而是我离开他以后,应该怎么办,害怕和担心,甚至还想过只要他不计较,不同我离婚,我可以忍下去的。” 见林春晓这么坦白,陶然心里反而升起了一股怜惜,“那时候的你,一定过得很糟糕了吧。” 林春晓踮起脚,亲了一下陶然的脸,“也只有你会这样说,想到那样的我是很糟糕,换成有的人可能要骂我,你怎么这么没有自尊,都这样了也不赶快离婚什么的或者换一种骂法,说你怎么这么没用一个老公都看不住,如果不是被动离开那个环境,又碰上你,我可能下场很凄惨。” 陶然禁不住笑出来,“是不是可以写一部小说,咱们互相救赎?” “可以哎,你长这么好看,小说里就别当律师了,去当演员,可以演这部剧里的男主角,片名就叫‘姐姐的小奶狗’。” 这回轮到陶然瞠目结舌了,咋舌到,“不是,姐,你这怎么一下了这么豪放起来,我有点吃不消。” 林春晓媚眼如丝,“真的?” 陶然心旌摇曳,果断地说道,“假的,姐姐的小奶狗现在想要姐姐了。”说罢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 林春晓在三月,进行了两场面试,一场国考,一场省场,国考差了一点点没进。 省考面试第一,加笔试第二的成绩,综合起来成绩第一。 岗位江阳区人民法院工作人员。 陶然和林春晓都很开心,买了很多好吃的,两人庆祝了一晚。 在公示期以后,林春晓同林小江说了这个事。 林小江从来不知道林春晓会去考公务员,她也不知道公务员怎么考的,平时虽然偶尔有听别人聊起来,但从来没有深入地了解过。 好在现在在江城呆了这么久,多少也知道公务员是什么,不然从前还以为只要是公务员就是官。 她想着周末的时候要去看看林春晓,然而一直忘记了打电话。 结果到了起身的时候,打电话却没有人接。 于是她带着自己腌的菜,和陆萍萍就从临海区回到了江城区。 这是她去临海区那么久以后第一次回到江城区。 她们是在周五下午放学以后坐的地铁,顺城没有地铁,以前她也很少坐地铁,到了临海区以后,偶尔会刻意去坐一坐。 两个人来到林春晓家时已经是晚上了,林小江还给林春晓买了一双鞋。 林春晓回林小江电话时,才知道林小江已经带着陆萍萍在地铁上了,吃了一惊。 于是和陶然说了林小江和萍萍过来了,晚上估计要住这边。 林小江是时隔那么久以后,再一次见到陶然,这才发现,陶然与之前自己离开时候的样子,又变得不一样很多了。 那时候多少还有点学生气,而现在变得成熟,是一个很干练的城市的工作英精的样子。 看着同林春晓至少在外表上并没有那种差异很多的样子。 陆萍萍的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陶然。 林小江拿着自己在商场里买的鞋子,“本来应该要给你买一整套的,但是你知道我的眼光,买了要是不合适又要跑临海去换,万一店里都不合适,也麻烦,所以就给你买了一双鞋子,这马上就是国家的人了,穿得好点,我是叫店里的营业员给我挑的,我就说我姐考上公务员了,以后要去法院上班,让她给我挑的适合工作的鞋子,你试试看。”她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 陶然切了水果端上来,又倒了水。 陆萍萍好奇地看着他。 “你还认得我吗?”陶然小声问道。 “记的,你是陶叔叔,对吗?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在我小姨家?”陆萍萍问道。 三个成年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林春晓解释道,“陶然叔叔现在是小姨的男朋友。” “所以你们会结婚吗?”她又问。 三个成年人又对视了一眼,陶然回答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小姨答应同我结婚的。” “那你结婚了以后就是我小姨的老公了对吧?” 林小江开口制止道,“萍萍,越说越多了啊,吃水果。” 陆萍萍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继续把视线转移到陶然身上,“那等你们结婚了以后,你可以去我找小文聊聊吗?我带你去。” 陶然没有问小文是谁,多半是小姑娘的同学,“为什么?” “小文说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她不跟我说玩,还叫大家不要跟我玩,我知道你是律师,律师很厉害的对不对?你们会打官司,你可以告诉小文让他不要和别人说不和我玩吗?” 林春晓问道,“他们有欺负你吗?” 陆萍萍摇头,说道,“没有,就是平时不和我玩,可是我想和他们玩。” 陶然蹲下来,与陆萍萍平视说道,“她这样做是错的。” 陆萍萍歪了歪头,说道,“她问我爸爸在哪里上班,我说我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在老家,然后她说她们要是和我一起玩,就会传染,那样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会离婚。” 陶然有些不理解现在的小孩子,离婚传染? 林小江这才说道,“萍萍,别理他们就是了,咱们好好上学就好了。” 林春晓转身半蹲下去,拉着陆萍萍的手说道,“萍萍,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 陆萍萍看了一眼林小江,说道,“有一次妈妈扫地,小文看到了。” “那你觉得在江城这边好不好?” 陆萍萍点头,“好,比起以前在老家好多了,妈妈可以一直陪着我,可是小姨,为什么说离婚会传染,是真的会传染吗?是因为传染,所以你和妈妈都离婚了?” ------------ 两百四十三、再见 林小江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正经的课不上,老是和别人讨论这些,你作业带来了快去做。” 林春晓却抱着陆萍萍隔开林小江,摸了摸她的头,“离婚不会传染,离婚不是一件好事情,也不是一件坏事情,它只是一件事情,不好也不坏的一件事情,你爸爸和妈妈同你有血缘关系,所以不管离不离婚,你永远是他们的孩子,但是爸爸和妈妈不一样,以前是因为爱在一起的,后来爱没了,就分开各自好好生活。” “所以离婚不会传染的对吧。” 林春晓点头,“对的,不会传染。” 陆萍萍一听就放心一些了,开始吃起水果来,没一会儿又去画起画来。 三个成人坐了一会儿,陶然说道,“不然,我找一下老师,可以接触一下学校,做一个普法方面的节目,其实孩子有孩子的生态环境,与其私下去找其他的孩子,不如当面让其它孩子知道,萍萍的后面的力量,可以避免很多东西。” 林小江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所谓,说道,“不用不用,那太麻烦了。” “可以试一试,就算是讲座不行,也可以找老师聊一聊。”林春晓对着陶然说,然后又转向林小江,“姐,现在的环境同我们小时候不一样,既然来到了江城,以后也要在江城生活下去,萍萍会和她的同学呆满六年,有一个好的开始,从那个点进去,后面那些不好的就可以避免开去了。” 于是林小江就没有说话。 …… 林春晓与梁祺生再一次见面,是在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因为想赶着政审以前处理好股份的事情。 林春晓想起陶然问自己的话:全部转让出去你舍得吗? 林春晓其实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想着这不是规定嘛,股份放在自己的手上肯定是不行。 事后真的开始走程序时,才发现,确实是有一点点舍不得的。 可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林春晓本来想将剩余的股份一分为二,一部分转给缪明霞,一部分转给梁祺生。 但缪明霞一直留在北京。 她的手术很成功。 但因为后续还要复查,在全国零星的疫情情况下,来回奔波并不合适,于是在北京那边租了一个小房子,又请了一个保姆留在上面照顾她。 缪明霞也思考了很久,考虑到现在的疫情时代,春晓颂目前的经营状况是很不错,但谁也不知道以后。 而她家现在没有太多的现金,最终拒绝了林春晓的提议。 梁祺生特地空了半日的时间来接待林春晓。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一见面,梁祺生就伸出手去,“恭喜,听说你考上公务员了,以后就是吃国家饭的人了。” 林春晓也伸出手,“恭喜,听说你当爸爸了。” 梁祺生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情,坐吧。” 林春晓坐下来,她看到桌上的文件已经整理好了,就问道,“是在这里签字吗?” 梁祺生点头道,“你先把合同拿起来看一看,关于价格陶佩佩有和你说过吧,签了字以后,这边还要走程序,到时候你可能需要过来参加一个会议,或者也可以委托别人。” 林春晓拿起文件,文件上的字是那种正规的文书,读起来有点耗时,然而她一页一页看了下去。 梁祺生坐在对着,看着认真的林春晓,一瞬间不禁有些恍惚,过去的时光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放。 最终定格在了一张小小的仰起头会叫他‘爸爸’的孩子的脸上,仿佛在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来不及,错过就是永远。 林春晓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在上面签了字。 “有三份,慢慢来,不急。” “好。”林春晓回应道,慢慢地将三份文件都签好了字,然后往前推了过来,“签好了。” 梁祺生并没有看,只是将它推到一旁,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还没有接到通知,政审还没有开始呢,这不赶着政审之前先把股份处理好,可能下周会来政审吧,电话联系了,说到时候可能也会来春晓颂的这边的,我有联系了陶总,可能会找她谈,不过也有可能会直接去社区,我之前在社区那边帮了一个来月的忙。” 梁祺生点头,“好事,我到时候会再交代一下的,你放心好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梁祺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其实仅仅是看林春晓现在的样子,也知道她现在过得不错的样子,苗条匀称的个子,饱满带着淡妆的脸,光洁明媚,眼神一看就很有力量。 果然,只见林春晓点头道,“过得还不错的,你呢?” 梁祺生本来想着也就是随意说说,客套一下,应该是要点头说‘过得很好’的,然而他没有这样说。 “有点糟,你可能也听说了,当初和乔舒娜分手以后,她就回老家了,我不知道她怀孕了,还生了一个孩子,他一来就是会说话会走路的年纪了,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和这么小的孩子相处,有点狼狈。” “现在谁带?”林春晓问道。 “我妈,还请了两个保姆,不敢让她太累,毕竟她以前中过风。” 现在和梁祺生聊到这些,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已经很有任何的波澜了,只点头道,“确实辛苦。” 梁祺生没接着说,转移话题道,“以前我一直在计较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很狼狈的样子,后来看到你越来越好,我一开始很开心,因为你离开我了还是过得很好,不用担心你有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对我。但后来又有点不开心,为什么我过得不好,而你过得很好,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当初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方式结束我们的婚姻,不过现在不会那么想了,现在会很开心你过得很好。” 林春晓看向梁祺生的眼睛,“谢谢,舒娜现在怎么样了?” 梁祺生说道,“不是很好,医生说车祸的伤本来就很严重,现在又合并感染,一直住在重症里面。” “还好孩子这边有你。” 梁祺生笑道,“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车祸,他们家应该不会让我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的,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家的条件不错,父母都有退休金,没有那么富,但也不缺钱,但缺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我过得太拘泥了还是她们家过得太超前了,她可能只是需要一个生物学上的孩子的父亲,只是阴差阳错,现在必须来找我。” 听到梁祺生这么说,林春晓使劲地忍着自己心中的八卦欲望,所以乔舒娜是一边和梁祺生谈恋爱一边就是想借精生个孩子吗? 原来以为这就是电视上的事情,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所以自己该说什么呢?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啊。 又过了一会儿,倒是梁祺生主动说道,“对不起,当初的我,不应该选择这样的方式伤害你,哪怕是离婚,也应当是好聚好散。” “你别这么说,当初是我太固执,倘若你不是以这种方式让我死心,我可能会一直巴着你不放,我现在觉得,那时候的我可能了并不单纯因为感情,更多的是因为我害怕和懦弱,把我家的那些事情和压力一股脑地压给你,并不都是你的错,很遗憾因为我你和舒娜最后变成这样。” 听到林春晓这样说,梁祺生心里更苦涩,有那么一瞬,他很想对林春晓说起自己父母当年的操作,然而最终只是脑子里想了想罢了。 两个人最终以后是没有太多的联系了,他的父母对她来说,只会更路人,难道要和她说我母亲支持乔舒娜只是为了拆散我们俩?又或者要和她说我母亲给了乔舒娜一大笔钱让她离开我吗? 已经不磊落了,就不要想着洗白了。 “是我的问题,伤害了两个人。”梁祺生说道,接着转移话题,“你考的是哪个地方的公务员?” “江阳区。” “江阳区?哦。”梁祺生想着赵铃已经带着孩子搬到江阳区去了,他一周会回去三趟,周末带带孩子,想着也许以后还会再见面,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以后的见面可能就真的只是见面笑一笑的熟人的关系了。 梁祺生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这是我送你的入职礼物。” 林春晓伸手拿过盒子,打开盖子,发现里头是一只笔,她并不认识这只笔是什么牌子,小小的一只笔放在盒子上,显得孤零零的,“这不适合吧?” 梁祺生笑道,“如果我还有资格成为你的朋友的话,以后见面还是可以笑笑的关系,收下吧,希望以后你一切顺利。” 林春晓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问道,“很贵吗?” 梁祺生回道,“送别的不合适,就选了只笔,贵不到哪里去的。” “那好吧,谢谢。” 窗外忽然传来了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两人往窗户处看了看。 林春晓率先回过神来,将桌上的文件往前推了推,“我签好字了,后续手续办好了,你同我说一下,下雨了,我看外面天很黑,我就先走了,这会地铁不挤。” “我送你回去吧。”梁棋生起身。 林春晓笑道,“不用了,谢谢。” “我送你到地铁口吧,雨很大。”梁祺生说着就先走了出去。 二人坐在车里,天空阴沉沉地压着,雨粒很大重重地砸在车窗上,不一会儿,就成了仿佛空中有一条河漏了似的往下倒水。 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言,到了地铁口,林春晓说,“谢谢。” 梁祺生说道,“你以后要幸福啊。” 林春晓回了一个笑,“你也是,要幸福啊。” 说完,她开门,打开了伞,关上门,站在路旁,隔着暴雨和车窗,对他摇了摇手,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有那么一瞬,梁祺生想起了离婚的那一天,好像也是这样席天幕地的雨,水像从天上往下倒一样,她也这样,打开车门走进雨幕中的,只不过现在是真正的走出去了,从此他有他的责任,她有她的生活。 PS:本文到这里就结尾了,两个相爱的人,因为缘分走到一起,又因为各自的局限最终只能分开,然后各自成长。主要是以女性的视角去讲一个离婚以后的故事,事实中可能大多数女性碰不上陶然这样可以接纳自己的人,希望大家在现实生活中要学会做自己的陶然,让自己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