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小韶华不是灾星 大雍皇朝,景历六年夏。 将军府一角的小小偏院院门紧闭,没有一丝风的炎热的天气,让偏院的空气都带着令人烦躁的粘稠。 三岁半的小韶华白嫩的小脸晒起了皮,浑身都汗津津的。只能努力的把小小的自己塞进芭蕉树下仅剩的阴影里。眼睛却仍一眨不眨的看着紧闭的院门。 一个月前。 爹爹抱着她来到这里,说:“韶华,你阿娘会一尸两命,是被你所克。如今你连姨姨临盆在即,你先在这里,过几日为父自来接你。”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爹爹还没来。 小韶华抿着唇,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泪滴。 阿娘产子时,爹爹和祖母说她命格不好,不利阿娘产子。 于是祖母便不理会阿娘的话,强行把她带到鸡鸣寺,一住便是月余。 但爹爹还是说,阿娘和妹妹还是被她克死了。 小韶华委屈的缩成一团,声音软的可怜:“阿娘,真是韶华害了你吗?” 没人回答。 只有骨牌声音不断响。本该照顾小韶华的婆子丫鬟打着骨牌,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冷不丁瞥见小韶华,还会嫌恶的呸一声,说: “这克死亲娘的小丧门星怎么还不死。” 小韶华只能攥着自己的长命锁,小声的辩解:“我、我不是丧门星。” 可这话,便是她自己也没那么信了。 偏院的院门咯吱一声打开。 小韶华激动的站起身,即便手指被芭蕉树的石盆蹭出一道血痕,她也不管不顾的迈着小腿来到门前。 进来的人是奶嬷刘氏,看见小韶华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很不耐烦的推开小韶华,嫌弃的说: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老爷不让你出去,更不会来接你。小姐可是朱雀乘风的好命格,你一个克死亲娘的丧门星,没把你轰出慕家保全小姐,都是太太心好。” 小韶华被推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不克人,我阿娘说过,我是她的小福星……” “你们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还小福星,她亲娘都让她克死了,她还有脸说自己是小福星。”刘氏大声嘲笑。 一旁的凉棚中,正抹骨牌的几个丫鬟们更是笑的直不起腰来: “一个孤辰劫煞的灾星,还有脸说自己是福星。” “满府里只有先太太疼她,先太太就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福星。” 刘氏斜着眼睛,定罪一样居高临下,“听见没有,你这个灾星!” 小韶华两眼失神,连呼吸都忘了。直到下意识的握住胸前的长命锁,才的有力气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刘氏冷笑:“哭什么哭?哭你就不是灾星了?我要是你娘,早早的把你掐死,省的被你克死。” “就是,要是你娘把你掐死了,她肯定就不会死了。你怎么不死呢?” 小韶华小脸紫涨,哭不出声,也喘不过气。小手紧紧的攥着玉白的长命锁,不断摇头。 “哟!这个丧门星还摇头呢。” 小韶华顿时僵住,完全没注意到小指流出的鲜血瞬间被长命锁吸收,在锁芯团出一点红。 “别哭了,抬头看你奶嬷她们。”略带着些凉意的声音从长命锁中响起。 绝望的小韶华猛的惊醒,下意识的听声音的指引去看。 刘氏几人都死死的盯着她看,见她看过来,又开始说: “你亲娘本来不用死,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她才难产死了。” “你亲娘死的时候,一盆一盆的血,那惨叫声。那后悔,要是早掐死你,她就不用死了。” 小韶华连连后退,可刘氏她们丝毫没有停嘴的意思,反倒越说越起劲。 一字字,一句句。 小韶华想让她们住口,却喊不出声音。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小韶华抓紧长命锁,再度听见那道微凉的声音: “她们在骗你。” “骗我。”小韶华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长命锁。 却只见刘氏狰狞着脸,手舞足蹈的走上前,说:“谁骗你了。你娘是怎么死的我亲眼看见。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你亲娘在产床上流干了浑身的血!这都是你害的。” 小韶华再度后退,可她身后已经是晒得烫手的院墙。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氏说:“你亲娘临死的时候都在喊。慕韶华!慕韶华!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死我?” 刘氏捧住小韶华的脸,一字一句的问:“慕韶华,你为什么要害死你娘!” 小韶华控制不住的颤抖,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不停落下。 刘氏神情越发狰狞。 她就不信了。 一个在偏院饭不给吃饱,天天被她们刺激的流泪不止的幼童,今儿哭的脸色都变了还不生急病! 却不知一双手已经捂住了小韶华的眼,叹息道: “不止是她在骗你,整个将军府都在骗你。你爹为了权势娶了你娘,却恨你娘害他不能娶心爱的表妹。你娘生下你时,老侯爷在产房外他们不敢动手。” “去年老侯爷去了边关,他们便说你是灾星,把你带去庙里,好支走你娘身边信得过的人,害死你娘。因为连氏已经是老姑娘,又有了身孕……” 小韶华没听他说完便彻底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道带着寒意的声音,才再度响在小韶华的耳边:“醒醒,快醒醒,你听。” 声音带来的寒意,让小韶华慢慢回神,可很用力也睁不开眼睛。只能依着声音,慢慢的听。 只听见祖母声音带怒: “秋烟,你太不听话了!望宗是将军,可那又怎么样?将军年俸才多少?够你头上一根金簪吗?慕韶华要是真死了,将军府还有什么理由扣住谢氏的嫁妆不放!” “姑母!”连秋烟才生产过,闻言哭的娇弱不胜: “慕韶华她娘是侯门千金,我算什么?我生的是儿子也比不过她,何况熙华是个女孩儿。” “姑母,我原本就打着伺候慕韶华的旗号进门。慕韶华要是不死,回头熙华成什么了?你难道真要我们母女去伺候那个小贱人?” 她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忽地狠了下来: “都说老侯爷活不成了。说不定他一听慕韶华死了,自己也立刻死了。到时候别说谢氏的嫁妆,说不定侯府……” “做你娘的梦?”慕老夫人一声厉喝,寒声道: “我告诉你,你想过好日子,装也要给我装出慈母的样子!只要哄住她,她的身份,她的一切,都将为你所用!不然就什么都没了,懂吗?” 连秋烟不甘的低下头。 慕老夫人慈爱的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做的事望宗肯定是准许了,他也不想你们母女日后低人一等。可不杀她,才对将军府更有利,你们不要入了迷障。” 听到这些的小韶华难过的想哭,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来。 原来继母想杀她,祖母不让,只是为了阿娘的嫁妆。 原来偏院发生的一切,全都是爹爹默许。 原来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人来接她,全都是她的妄想。 小韶华紧紧握着双手,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 “所以小韶华,不要再难过了,他们不值得。”微凉的声音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说: “说起来,你困在狼窝,我困在小锁,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小韶华,我助你脱困,你也帮我寻些高人,助我脱困可好?” 小韶华仍强忍着泪意,闻言流泪点头。 长命锁中的声音也欢快了几分,说:“现在,你要想办法联系到临安侯府。将军府对你来说是龙潭虎穴,虽然老临安侯离死不远,但他的养子萧衍诏可是未来的……” 哗! 垂下的床幔被慕老夫人猛地掀开,看见睁着眼的小韶华,瞬间铁青了脸。 连秋烟也跟着看来,连忙攥住慕老夫人的手臂,“姑母,你都看见了。她才三岁半,听见我们的话都知道装睡偷听。等她年纪再大些,哪还有我们的命!我们没退路了。” 慕老夫人抬手一耳光甩在连秋烟脸上,怒斥道: “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你惹的祸!” 连秋烟捂着脸低头不语。 慕老夫人气的又打了她两下。 小韶华忙跳下床就跑,却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慕老夫人狠狠的攥住了胳膊使劲抓拧,几乎拧断她的胳膊。 她泪眼婆娑的回头。 看着小韶华那带着不敢相信的水亮杏眼。 慕老夫人仿佛又看到了谢氏,看到那个让她不得不低下头,说话都温声细语起来的高门贵女。 她顿时向连秋烟怒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外面的棺材不是你让人要的?” 连秋烟慌忙去了。 小韶华眼底彻底没了神采。 祖母不是祖母,父亲不是父亲。为什么…… 小韶华倔强压下想要流出的眼泪,艰难的把长命锁摘了下来,说: “祖母,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祖母。求你把我外祖父给我请来的礼物还回去,可以吗?” 那水汪汪的杏眼,一瞬间让慕老夫人觉得眼前的人不是慕韶华,而是已死谢慈音。 慕老夫人近乎癫狂的抓住长命锁狠狠的摔在地上,小巧羊脂玉的长命锁瞬间碎裂。 碎开的美玉瞬间让小韶华红了眼,熟悉的绝望再度袭来,让她张着小嘴却呼吸不了一点。 也许她的命格真的很不好。对她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阿娘是,会说话的,想脱困的小锁也是。 “你不是。”带着寒意的冷风呼啸着灌入厢房,吹的人睁不开眼。吹的慕老夫人踉跄后退,松开了牵制住小韶华的手。 小韶华惊喜的看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只听微凉的声音继续说: “跑吧小韶华,在我把救兵搬来之前,你一定要坚持住。” 小韶华听话的跑出去,拼命的跑,拼命的躲。 一缕寒意在小韶华跑出院子后同样拼尽全力,向临安侯府的方向急驶。 临安侯府中。 老侯爷的确快死了。 一个月前大雍皇朝大破西凉,西凉俯首称臣,朝野赞贺。 作为大功之臣的老侯爷受尽嘉奖,但那又怎么样呢? 有儿命丧沙场,有女亦入黄泉。只留他这个老骨头在临安侯府苟延残喘。就算有萧衍诏捧着药来。 老侯爷亦是苦笑道: “时也,命也。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萧衍诏难过的垂下头:“侯爷,大小姐还有一幼女存世,您大可接到自己跟前养着。您就是让小小姐改姓,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小韶华虽没了母亲,却有父亲。难道我再让她离了亲生父亲,陪我这老骨头?我如今只剩两只胳膊可动,岂能……” 老侯爷正要再说。 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 他的嫡亲外孙女,他心心念念的小韶华。 被一双双手狠狠抓住,丢到棺材里。她只能哭喊着,她的小手去推,去挠那棺材盖子,挠的十指血肉模糊…… “韶华!韶华!!”老侯爷失控的大吼,想伸手把小韶华抱住,却摸了个空,险些跌下床榻。 萧衍诏连忙按住他,大声道: “侯爷,您的腿!” 幻想瞬间消散。 可老侯爷那还顾得上自己的腿,他失控的抓住萧衍诏的胳膊。 “韶华!救韶华!去将军府!现在就去。” ** 大雍皇朝的街今天很热闹。 传闻中重伤濒死的老侯爷突然让人大开仪仗,府兵策马驱逐行人,让临安侯府的车架一路畅行。 路上的行人被推在两侧,看拉着老侯爷的车架一路疾驰,一路人议论纷纷。 更让人震惊的是。 到了将军府大门前。 慕将军府的人,居然敢拦着临安侯! ------------ 第2章 逢时即运 不久前的慕将军府内。 得知老侯爷要来。 慕老夫人全忘了自己刚才的命令,指着连秋烟怒斥:“纸包不住火!我早让你对她好点,三岁半的孩子,你哄着她把她捏到手心里,名声、好处就样样都有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连秋烟满眼怨毒,却不敢和慕老夫人顶嘴,只能回头催促道:“还没撬开吗?要你们有什么用?” 全忘了刚才把小韶华钉进棺材时,正是她自己连声催促,让人把棺材钉钉的更深。 “都是废物,都是废物!”连秋烟焦躁焦躁不已,连声骂道: “让我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我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慕老夫人本就心烦的很,听见连秋烟的声音更烦,又指着连秋烟的鼻子训斥道: “都是你惹的祸!我儿怎么就被你这搅家精迷了心!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你不用活了!”说着就向下人催促道: “去请将军了没有?将军到哪里了?” 下人诺诺不敢答。慕老夫人就忍不住又打了连秋烟好几下。 连秋烟一阵气闷,却不敢顶嘴。只能躲到一旁,对底下人说: “让人把大门看紧了,谁都不许进。” “侯爷?侯爷怎么了?咱们将军府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老太太糊涂,听见侯爷就吓破了胆,我们将军也是三品大元,还用怕他一个要死的老东西?就不让他进,我不信他还敢硬闯进来!” 连秋烟完全不知将军府的人拦下老侯爷代表什么。 那是纵横沙场战功赫赫,无召亦可直入皇宫的临安侯。 这么一位老侯爷要看自己的嫡亲外孙女,却被将军府的家仆拦在门外。 她的丫鬟更是趾高气昂的站在大门外说: “我们将军府可是圣上钦赐的府邸,就算你是临安侯,也不能帖子都没有,就进吧!” “我将军府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这话一出。 莫说是老侯爷被气的一阵咳嗽,更别说被推开的民众。 人群中。 御史孙仲严本想参临安侯行事狂妄的,闻言直接气的指着慕将军府破口大骂。 “你是个什么东西?谢老侯爷劳苦功高,便前去皇城也是不必通禀直面圣颜。你慕将军府算什么地方,比皇宫还了不得吗?” 丫鬟可不管什么御史,更不认识孙仲严。 她是连秋烟身边的小丫鬟,平生只听连秋烟的话。连秋烟说什么就是什么,老侯爷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被侯府府兵推到一边的路人。她当即向地上啐了一口,说: “我呸!你才是什么东西!我们将军是圣上钦封的三品昭毅将军,这里是圣上御赐的昭毅将军府。我们让谁进不让谁进,关你什么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将军府跟前叫唤!” “你!你!”孙仲严险些气昏过去。 老临安侯苦笑出声,声音悲凉:“本侯纵横沙场四十年,不想还有今日。孙御史仗义直言,本侯谢过。我谢氏一族,虽只剩我这把老骨头和我那外孙女。却不是任人欺辱的。今日少不得狂悖一次!” 孙仲严陡然一惊,急忙道:“老侯爷,万事自有圣上为您做主,您万不可……” “虽有,只怕我那外孙女等不到。本侯这个白发人不想再送黑发人!”老临安侯强撑起身子,抬手指向将军府的大门: “杀!” 府兵皆是随临安侯征战多年的老兵,只一个杀字便毫不犹豫的冲杀上去。 丫鬟大惊失色,连声惊呼:“这里可是将军府,你们想谋……” 萧衍诏立在老侯爷身侧,直接拉弓一箭射穿了她的咽喉。 丫鬟难以置信的向轿辇伸出手。 却只听临安侯道:“你也去,去把我的孙女接回来。” 萧衍诏低头。老侯爷此时的双眼格外清明,不似往常一般因伤重总带着些倦怠。 甚至声音都有力起来。 可这对垂暮伤重的人来说,这不是喜讯,而是死期将至的回光返照。 “老侯爷,您还没见到小姐,我去把她带过来。你等我把她带过来!”萧衍诏红着眼,声音有些颤抖。不敢耽搁,拔出刀便冲入将军府。 彻底冲开将军府的大门。 王侯强闯将军府,哪怕有理也是大罪! 孙仲严惊恐看向老侯爷,却见临安侯像泄气了一样,无力的仰在高椅上。 孙仲严顿时大惊失色。慌忙推开纷乱的行人挤到车架跟前,推搡着拦他的府兵,大喊道:“老侯爷!老侯爷您醒醒!” 临安侯睁开眼,听出是孙仲严的声音。像想到什么似的,艰难的扬扬手。 府兵便放孙仲严到跟前,孙仲严急声道:“老侯爷,您可千万要撑住,你要是有什么好歹,我们可怎么向圣上交待!” “命当如此,不必多言。”老侯爷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下令府兵攻入将军府,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他们皆听命于我,此罪,罪在本侯,该本侯一人承受。”说到最后只剩微弱的气音,眼看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却仍看着他,还要说什么。 孙仲严连忙凑近了耳朵,才听见临安侯最后说:“孙御史,逢时即运。我那外孙女命苦。慕家容不下她,她该姓谢!” 言罢,气绝。 孙仲严愣在原地,咀嚼着逢时即运四字,脸上忽地显出喜色。 临安侯率府兵擅闯将军府是大罪,可战功赫赫的临安侯死在门前,可就是将军府的错过了。 而他这个最后时刻陪伴临安侯,听了临安侯遗言,为临安侯主持公道的御史。 就是日后的临安侯代言人。 他要发达了! 孙仲严差点笑出声,却瞬间就露出悲容,颤抖着手去探老侯爷的鼻息。确定气绝便后退起步重重跪下,哀哭出声。 “老侯爷…薨了!” 下一刻。 府兵们纷纷跪倒,就连路边的行人,也陆续跪下大片。 等将军慕望宗策马赶来,见将军府门前人人跪地,哭声不绝。 老临安侯坐在车架之上一动不动。 慕望宗下马后怔愣许久,想迈步上前却腿软直接倒在地上。 老侯爷死了。 在他慕家门前死了,这、这是什么泼天大祸! 慕望宗随着众人跪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赶忙冲入将军府,揪住一个小厮便大声逼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外院小厮怎么知道内院里面的事,他只能哭丧着脸说: “将军,这内里的事,我实在不知。” 慕望宗甩开他,忽见将军府里面一阵乱嚷声。 萧衍诏抱着昏迷不醒的小韶华,快步跑出来。后面还跟着被府兵拖拽着,狼狈不堪的慕老夫人和连秋烟。 但看到跪了满街的府兵、百姓。 萧衍诏僵立当场。 “老侯爷,我把韶华小姐带出来了……” 孙仲严听见动静,声音悲痛的缓慢起身,“临安侯爷薨了。” 萧衍诏怔怔上前,声音在颤抖,“侯爷,韶华小姐还活着。你看,小姐还活着。” 他怀里的小韶华气息奄奄,垂在身侧的小手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骨。 孙仲严看的心惊肉跳,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指在隐隐作痛。见慕望宗慌忙上前,他立刻指着慕望宗的鼻子骂道: “好你个昭毅大将军。竟然苛待亲女,纵奴侮辱国侯,致使临安侯身死!慕望宗,我若不参你个不仁不慈,以下犯上的大不敬,我孙仲严枉为人!” ------------ 第3章 不会认 慕望宗听的肝胆俱颤,面上却露出怒容,“孙御史,你莫要血口喷人,临安侯乃本将岳丈。本将匆忙赶回,尚不知细里你就这般言语,我看你是诚心污蔑于我!?” 孙仲严转身指向萧衍诏怀中的小韶华,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三岁的孩童,你们也狠得下心!若非你们慕府歹毒至此,临安侯爷何至于垂危之际,急忙来救。又何至于死在你这慕将军府门前!” “这正是你残虐亲女,害死国侯的罪证!今日满街的府兵、百姓,皆是证人!” 慕望宗顺着孙仲严的手看过去,见萧衍诏抱着一个十根手指血肉模糊,小脸枯瘦发黄的小姑娘。 他看了好一阵,才认出是韶华。 可他却依旧寒声说道:“我不知是谁伤了韶华,但我我慕将军府,绝不会做不出苛待亲女,不敬老侯爷的恶事!” 此话一出。 将军府前跪了一地的人不少都嚷了起来,这些人不是府兵,而是路过被府兵排开的百姓。一个个愤怒大喊: “御赐的将军府,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你们可是堂堂三品大将军,你们把谁放在眼里!” “圣上御赐的将军府,就算是临安侯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慕望宗眼神瞬间变了,却仍不相信。寒声道:“你们休要胡言,侯爷是我的岳丈,待我如亲子,我亦视侯爷如父!我慕家岂会不敬……” 萧衍诏回头看了一眼。 便有府兵硬拽着连氏过来,拽的连氏脚步踉跄不止。 慕望宗忍不住说:“拙荆才生产过,你们怎能……” 府兵冷笑,抬手就是一推。 连氏重重的倒在地上,手掌顿时被粗粝的地面划破。她娇花般的脸上瞬间布满泪珠,向慕望宗伸着流血的双手,哭诉道: “老爷,大小姐生了急病,我们都以为她殁了。没办法才打了棺材。谁知道大小姐又在棺材里活了过来。” “我们正想开棺,谁知道侯府的人就冲进来。不由分说,对我们就是又打又杀。我也是有孩儿的人了,大小姐小小年纪没了娘,我心疼她还来不及,我还能害她?就这样把我打成了害大小姐的人,我不依。” 连秋烟泪流不止。 慕望宗心都要碎了,急忙蹲下身将她搂进怀里,正色道:“秋烟视韶华如珠如宝,绝不会苛待韶华,更不会不敬老侯爷。今日之事,必定是有人蓄意离间!” 萧衍诏撩起小韶华的袖子,白白的小胳膊上,几道黑青的於痕清晰可见。而於痕再往上,肩膀那一块还有紫里透着黑的掐痕。 这是大人顺手掐小孩的位置。 不用蹲下,个子低些的妇人一伸手就能掐到。 若说於痕还能狡辩是撞得,但这明显的掐痕,只要不是瞎子都分辨的出。 而且。 萧衍诏看着小韶华被晒起皮的小脸和干的裂开的小嘴,声音极冷。 “如珠如宝?单看韶华小姐的面容,谁能相信被晒成、渴成这样的孩子,会是慕将军府的大小姐,是临安侯爷嫡嫡亲的唯一外孙女!” 慕望宗咬牙道: “连氏才生产,定是这几日伺候她的丫鬟不尽心所指,这……。” “拿证人。”萧衍诏眉眼透着彻骨的寒意。 连氏院里的几个丫鬟便被拿了出来,可出来的,却是一具具尸体。 萧衍诏死死的盯向慕望宗。 慕望宗毫不心虚的对视,“萧衍诏,拿死人做证人,本将军不会认。” 萧衍诏咬牙。 “慕望宗,老侯爷待你不薄!受戕害的更是你亲女,难道你看老侯爷薨了,就觉得我临安侯府软弱可欺!” ------------ 第4章小韶华,有人喜欢你,一直有 慕望宗抱着连秋烟,声音更冷:“萧衍诏,你不过是侯爷身边的护卫,一个下人,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将!” 慕望宗又看向孙仲严,再度冷然出声:“孙御史,凡事都要有凭证。你们无凭无据,单凭一面之词,几个死人,就想治本将的罪。你们做梦!本将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莫要以为你们几句话,就能让本将怕了你们!” 孙仲严早想到慕望宗不易对付,却没想到这个人这般难缠。一时气愤的瞪着慕望宗。 萧衍诏声音越发冷,“一面之词。老侯爷尸骨未凉,就在你面前;小姐十指血肉模糊,遍身青紫;满街百姓府兵,皆能为证。到将军口中便是一面之词,将军口中的一面,是多大的面?” 萧衍诏抱紧小韶华,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面刻有兽头铜令,接着说:“这一面,够吗?” 睚眦兽令! 慕望宗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搂着连氏的手都不由自主松了下来。声音都颤抖起来:“你怎么会有!” 萧衍诏漆黑的瞳孔好像看不到底的深渊,“慕将军,该走了。” 慕望宗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当然知道‘该走了’这三个字的含义。 凡入镇麟司。无论高低贵贱,有罪无罪都要先去一层皮。 萧衍诏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被老侯爷捡走才得了些体面的孤儿。 说好听是亲卫,说白了就是个无官无职的下人。他怎么会手执镇麟司十大掌司才有的睚眦兽令! 难道圣上不是想让临安侯府彻底消失!? 不! 不可能。 除非圣上连他也要一并除去! 慕望宗瞬间瞪向萧衍诏,手指都在颤抖:“是你!你才是藏得最深的内鬼,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一举两得,皆……” 萧衍诏抬眼看向他,漆黑的双瞳黑到令人心惊。 慕望宗忍不住拉着连秋烟一起后退。 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的萧衍诏不是老侯爷跟前低眉顺眼,事事周到的扈从亲卫。而是能要他命的镇麟司掌司! “慕将军,构陷掌司可是死罪。”萧衍诏声音轻缓,却让慕望宗神经绷得越发紧。 孙仲严正想慕望宗不上套,自己该怎么办。见此情形当即狐假虎威的高声喊: “慕将军,你还不走!” 慕望宗握紧了拳,扶着连氏,随府兵一同离去。别说看小韶华一眼,就是同样被府兵拽着的慕老夫人,也被他无视的彻底。 孙仲严看慕望宗等人走了。十分客气的向萧衍诏说: “萧护卫,老侯爷临终有言,下令冲闯将军府,罪责在他一人。此外小姐与慕家无缘,当改入谢氏。这两件事,下官不敢妄言,字字属实。本官也该去奏请上官,禀明今日之事。” 萧衍诏便将睚眦令递了过去,说:“孙御史,宫门有人认得此令,你将令交给他即可入宫。便有劳你前去面圣,禀明今日之事。” 孙仲严愣了一下,连忙双手接过令牌,说: “是,是。萧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辱命!” 既然临安侯府还有萧衍诏这个不一般的继承人,那他孙仲严就更要把事情办的漂亮。 孙仲严斜了慕望宗一眼,嘴角泛着几丝冷意。 慕将军,今天的事可没完! …… “小韶华,小韶华。”一声声呼唤,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小韶华渐渐睁开眼,只见薄柿色的床帏透着隐约的灯光,让宽大的床铺不甚昏暗,还带着几分暖意。 但这里,太陌生了。 小韶华害怕的翻身,想抓着床头站起身。却才用手在床上撑了一下,就因指尖传来的钻心疼痛扑倒在床上。 微凉的声音赶忙说:“别怕,小韶华别怕。这里是临安侯府,那些人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临安侯府。”小韶华垂下头,水汪汪的杏眼迅速暗淡。 “我知道的,嬷嬷说起过。我是招人厌的灾星,因为我克死了阿娘,所以爹爹和外祖父都很讨厌我,都不想见到我。” 小韶华蜷缩在床角,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想忍住哭,却怎么都忍不住。 嬷嬷说韶华是灾星,韶华从来没有承认过。 可韶华一直都知道,除了阿娘和被撵走的月红姐姐,没有人喜欢她。 一个也没有。 带着些许寒意的手掌缓缓落在小韶华头顶,轻轻的揉了揉。说: “我说了,她们在骗你。” 小韶华眼中带泪:“我都知道的。外祖父回来的第二天,爹爹就带着我来过,可外祖父不愿见我。爹爹说,这都是因为我害死了阿娘,外祖父厌我……” “不是的。”微凉的声音急呼,顿了片刻才说: “你满月没多久,侯爷就去了边关。三年来连书信都少的很。对你而言,侯爷本就是是素未谋面的生人。” “侯爷不见你,是侯爷知道自己伤势太重,没几日可活。他觉得,与其让你见到他,没多久便伤心。不如……不见。” 微凉的声音带着惆怅,看着小韶华逐渐亮起来的眼睛。他继续说: “侯爷其实为你的未来准备了很多。他早就准备好了辞世遗书,大雍再无临安侯,但他做足了准备,让你能成为临安郡主。他希望临安二字,能为你博得世人怜爱,换你一世长安。” “当然,不只是侯爷,还有有很多人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盼着你一世平安,只是……” 只是。 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小韶华,坐在小韶华对面的高大孤魂抚着小韶华的头,心中痛惜不已。 上一世。 临安侯死后,才消停的西凉瞬间自信心爆棚,再度剑指大雍。 他继承老侯爷的遗志,准备前去朔北抗敌。 他们本想带小韶华去往边关。 可慕老夫人以祖母的身份,带着他远远观望。 慕将军府最好的院落中。 娇小的女孩华服在身,坐在如锦如织的花廊下,比冬日里最轻薄的一片雪花还要娇美脆弱。 仿佛一口气吹热了就会化的她,如何经得起边关的烈风,大漠的狂沙。 那时慕老夫人说:“韶华年小体弱,便是时时刻刻有人照顾着,都要三五不时的病一场。边关苦寒,她怎么受得了?难道你要老侯爷最后的骨血也死在异乡么?” 他只能低着头走了。 韶华小姐是侯府的珍宝,是盛京城最珍贵的娇花! 他们不能自以为是的将她带走。 可是…… 他们都被骗了,他们发誓要保护的人。 在盛京城被敲骨吸髓,榨干一切。 等他们彻底攻占西凉,得胜归朝时。 京城的探子送信前来,说:“临安郡主谢韶华,薨了……” ------------ 第5章 她将夺走一切 孤魂双唇紧抿,眼中煞气与怨气交织,浑身寒意阵阵。 盛夏的夜晚最是燥热。 小韶华忍不住贴近凉意的来源,听他说: “其实有很多很多人,都希望你能一生喜乐,你从来不是灾星。而且,所谓的你生来八字带煞,假的,你的八字从未让人相看过,何来带煞之说?” “从未被人看过…”小韶华水汪汪的杏眼多了几分茫然。 她的八字没被人看过,怎么会人人都说她八字奇差,生来就是劫煞灾星…… “小韶华,你是不是不灾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要你是灾星,你就成了灾星。” 孤魂一声叹息:“而且,盛京城高官豪商之家没有一千,也有几百。难道家家生出来的都金尊玉贵的好命格?” “错了。有父母疼爱,就算真的八字奇差,天煞孤星。父母也会想尽办法寻高人给他改命求福。但天底下……”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父母的疼爱……”小韶华揪着小被子,眼泪在眼中打转。 什么灾星祸星都是虚的。 归根究底,只是不喜欢她这个女儿罢了。 小韶华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没关系,阿娘最疼韶华了,韶华知道的。对了大哥哥,你现在自由了,是吗?” 孤魂一怔,很快说道:“这不重要。小韶华,照顾你的丫鬟叫红珠,明天让她寻一个玉制的长命锁。我只有在锁里,才能一直陪着你。” 韶华紧咬着唇,久久不语。 孤魂知道韶华胆怯怕人,低声道:“不要怕,红珠和你的那些奶嬷丫鬟不一样,她会好好的照顾你。” 韶华摇摇头,说:“你之前说,你是被困在锁里。如果你只有在长命锁里才能陪我,那我、我不要你陪。” 孤魂无声长叹。 小郡主,不要在这个时候聪明啊。 “小韶华,我其实是个罪人。”孤魂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也是出来才回忆起,被困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小韶华,你想救我的话,就帮我寻一个玉制的长命锁。好吗?” 韶华的小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大哥哥怎么会是罪人呢? “韶华乖,等我进来长命锁,要滴一滴血,然后我们才能继续交流。我……” 他一顿,又道:“我已经知道,我不是被困了。我是犯了大错的孤魂野鬼,能在长命锁中得一安身之处,已经是上苍垂怜。” 小韶华唇抿的更紧,安静思考的样子让孤魂心中忐忑。好在小韶华最终说:“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孤魂心下稍松,说:“我叫……池昭。” 韶华愣住,想开口却忽然觉得很困。眼皮子即将合上的时候,她隐约看见自己床边坐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那人一只手拂过她的头,一下一下,让她眼皮子像灌了铅。只依稀听见:“明天,可别忘了。” 韶华努力的想看清他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只能沉沉睡去。 没有人知道。 在此时的慕将军府别院中。 才出生一个月的慕熙华虽闭着眼,却一直在听奶嬷和丫鬟的谈话。 “要我说,太太就是太急。老爷是将军又怎么样?这一下害得将军入狱不说,临安侯府的势,将军府是彻底攀不上了。” “可不是。”丫鬟轻轻拍着慕熙华的,说: “听说圣旨都下了。大小姐以后就姓谢,和慕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连先太太的坟茔,都要迁回临安侯府的祖坟去。” “也是连秋烟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才会觉得自己仗着将军就能无所顾忌了。” 嬷嬷是将军府的老人,打心眼里瞧不起连秋烟。但看到襁褓中的慕熙华,她又忍不住心疼: “大小姐以后是谢韶华,是临安侯府的主人,又被封了临安郡主。有人疼没人疼都少不了她一世荣华。可怜咱二小姐摊上这么个娘,将军若是被罢了官,还有什么以后呢。” 却不知她心疼的婴孩慕熙华,此时满心不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重生回来,但她一点都不慌,因为她从来就没怕过。 作为穿书者。 她上一世就能轻而易举的夺走属于慕韶华的一切,那她这一世只会夺的更轻易! 在这个世界里,身为穿越者她是绝对的主角。 谁都别想越过她! 原本的女主角也不行! 慕熙华咿咿呀呀的说着。 奶嬷可听不懂慕熙华的咿咿呀呀的话,抱起慕熙华怜爱不已的摇了摇,越发心疼的说: “我可怜的二小姐,你以后可怎么办呢。” ------------ 第6章我是大孩子 临安侯府中。 小韶华睡得很不安稳。 她在做一场特别难受的梦,在梦里她有一个妹妹,很小很漂亮,会跟在她身后甜甜喊她姐姐。 在祖母不喜她,继母厌恶她的时候。 妹妹会挡在她前面,声音甜甜的大喊:“谁都不许欺负我的姐姐!” 直到冬日的一天。 妹妹一个人找到她,拉着她到了湖边。突然挣脱她的手大喊:“姐姐爱吃红烧鲤鱼,姐姐,妹妹这就给你捉鱼!” 她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妹妹已经被冰冷的湖水吞没。 看着湖水中的妹妹,她如置身冰窟,绝望寒冷到窒息。 可梦还在继续。 她看见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妹妹拉着她的手,自己奄奄一息却让她别难过。 她看见自己哭的很难看,看见自己开始倾尽所能给妹妹铺路,直到让妹妹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前程似锦。 可她想恭喜时,却听见继母和妹妹私语的声音: “我的好熙儿,还是你最聪明,想出这法子哄得那小贱人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一辈子。” “什么侯府郡主,蠢笨如猪,合该一辈子都是我熙儿的奴才!” 她的好妹妹也说:“可惜萧衍诏不好对付,在他回京之前,必须让慕韶华死。” “不然留着更好,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上次你不是说顾皇后一派难对付么?” “皇后有个不争气的侄儿,明天你大婚,等你走了我就带人抓奸,把那小贱人的命按到姓顾的头上,一箭双雕……” 小韶华猛地睁大了双眼,缺氧的鱼一样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却只是喘口气的功夫,原本清晰的梦境便如握不住的黄沙,转眼就遗忘的只剩模糊的痕迹。 她有些愣愣的坐了起来。 记忆中伤的极重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撤去了纱布,只是还涂着祛疤的药膏,有些黏黏的。 这里也不是她睡着前看到的大床。 这是一个软软的婴儿床,在微微晃动的马车里。 床边还有挤成一团的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还微张着小嘴,发出轻微的鼾声。 小韶华看着她们,犹豫着要不要喊一声。 却忽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醒了?” 小韶华回头,很快意识到这是池昭的声音,急忙低头。发现自己胸前挂着一个十分熟悉的白玉长命锁。 她眨巴着眼睛,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茫然。 长命锁不是摔碎了吗? 韶华有些无措的捧着长命锁,声音微弱:“池昭哥哥,你在里面吗?” “我在。”长命锁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看来这次你是真的醒了。” “我、我怎么了?” 韶华眼中带着茫然,习惯性的握紧了胸前的长命锁。 池昭默了一瞬,道:“你病了一整个月,今日终于是清醒了……” 他叹了口气。 这一个月来。 小韶华人醒了意识没醒,浑浑噩噩,如同精致的人偶,睁着空洞的双眼不言不语。 太医日日施针调理,昨日就说要醒了。 只是神智未必正常,也未必记得以前的事。 幸好这一个月来的治疗是很有成效。 小韶华还清楚的记得一切。 池昭道:“你醒来就好,有个人看你迟迟没能恢复都要急疯了,现在你醒了不知道要多高兴。” 韶华抿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韶华,爹爹当然很关心你的,他很爱你。” “京中政务繁忙,难有闲暇。他不来只是阿娘没有让人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你生病了,不知道会多担心呢。” 她以前生病的时候,阿娘抱着她这样安慰。 后来爹爹来了,得知她病了,阿娘要照顾她。甩下一句:“一点风都经不住,小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就走了。 阿娘搂着她笑,“你爹爹是看你生病了,心里不好受。等过几天你好了,他看见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夜里她醒来,看见阿娘的眼泪打湿了枕头。 那时她就知道。 大人会说假话,安慰人的假话。 这种假话,阿娘会说,月红姐姐会说,小锁里的池昭哥哥也会说。 都是不想让她难过。 小韶华想了想,捧着小锁,说:“我、我是大孩子了,我不会哭鼻子的。” 大孩子,不哄也不会哭的。 长命锁中的池昭一阵语塞,终是飘出小锁,伸手在小韶华头上摸了摸。 “嗯,大孩子。” 马车前面的行军队伍中。 一把年纪的大雍名医赵公望坐在不大的马车内,和他的三个徒弟努力缩小存在感。 “少将军,有些事真急不得。小郡主年小体虚,受了惊吓神魂不稳实属正常。如今虽说在路上,可我们细心治疗调理,只要再过两…不一天,她一定会醒!” 萧衍诏继续擦拭手中的长剑青霜,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剑刃在烛火下泛着些许寒芒。 赵公望深吸了一口气,说:“少将军,小郡主往昔的记忆并不愉快,忘了岂不更好?倒不如弃了那些记忆,一……” 他在少年冰冷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好在萧衍诏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擦拭手中的青霜剑,声音冷的像冰。 “愉快也好,不愉快也罢,那都是她的回忆。想不想要轮不到我们做决定。镇麟司不缺秘药,若她不想要喝一记就是。” 赵公望“……” 您老人家说的轻巧,可您知道治起来有多难吗? 赵公望有些不服气的抬头,看到萧衍诏手中的长剑又麻溜低了头。 别人敢不敢宰御医他不知道,但这小子是真敢!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赵公望低眉顺眼的说:“少将军放心,只要耐心治疗,小郡主总会醒的。她直到今天还未醒,说到底就是年纪小,被魇住了。” “这几天我时时刻刻都在看,不会让您等太久了。” “哦。”萧衍诏收起青霜剑,慢条斯理的叠好手绢,收了起来。继续坐在原地。 回头见赵公望三人都没动。 萧衍诏说:“你们继续,缺什么药直接告诉我。继续想法子吧,当我不存在就好。” 赵公望额上冷汗直冒。 下官、下官做不到啊! ------------ 第7章你猜他到底想救谁 夜空中,启明星渐渐升起。 北去长队的最后面。 数位罪臣的小声愁眉苦脸哀嚎不断。 虽然西凉又来犯了,虽然他们是获罪流放的罪臣,虽然夜里走的确实不快。 可连着走三个日夜,才能停下来休整一日。 这是流放吗? 想累死他们就直说! 而在一片哀嚎声中,慕望宗是最安静的。 即便他前面挂着尚在襁褓的小女儿,后面背着因杖责昏迷的连秋烟,一手还扶着年迈的慕老夫人。 可慕望宗的脚步依旧是最平稳的,只是慕老夫人依旧不停的抱怨道: “我早就说了,这连氏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小畜生也该死。直接让她们母女入了教坊司,你哪用得着这么辛苦?” “依我说连氏一直昏迷,这小畜生也不是能活的命,你要狠不下心,就让我掐死她了事!” 一直沉默的慕望宗终于阴着脸说:“娘你说的什么话?秋烟是你的儿媳,熙华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不掐死我!?” 慕老夫人气的甩开他的手,颤颤巍巍着两腿自己走,嘴里不停地絮叨着,“该死的连氏,真是该死的连氏!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你胡涂成这样!” 殊不知。 在她念叨的时候。 襁褓中的慕熙华也在心中冷笑,“死老太婆,你给我等着!” 而队伍终于在天彻底亮的时候停了。 前方传来军令,所有人休整一日再出发。 慕望宗也终于能找到昔日的同僚,低头哀求,“姜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就让军医过来瞧一瞧吧,她若是死了,我这才满月的女儿还怎么活?” 他看着昔日兄弟冰冷的脸,一咬牙直接跪了下去。 “姜铁梁,我这些年没求过你什么,你就看在三年前我拼死把你拖回军营的份上,救救我这婆娘吧!” 慕望宗直接跪地叩首。 姜铁梁攥着手中的兵刃,眼神恐怖极了。 “慕望宗!” “你救过我的命,老侯爷何尝没有救过你的命!你要还是个人,你就给我把这个贱妇杀了!” 慕望宗眼中血红,“姜铁梁,你若还记得我的救命之恩,就让军医来救!我女儿无罪啊!” “你!!”姜铁梁听着婴孩的哭声,动摇了。 ………… 天彻底亮了。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晒的人很舒服。 小韶华坐在马车内一角,剩下的地方被两个少女、四个少年还有一个老头挤的严严实实。 七个人十四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小韶华。 小韶华又往后面挪了挪,没说话。 池昭倒是一直在说:“别怕别怕。你现在是临安郡主,红珠和翠玉你知道的,她们是你的贴身丫鬟。” “老的是赵公望,后面那三个是赵公望的徒弟,他们医术都不错。给你治病的,不必怕。最前面这个臭小子你就更不用怕了。” 池昭想了想,说:“你先盯着他看三秒。” 小韶华下意识的看向萧衍诏。 少年面容冷峻,眉眼锋锐,单看气势看不出一点少年人的痕迹,反倒像久经沙场的大将,浑身血气骇人。 让人不受控制的想错开视线。 偏偏池昭突然说:“别看他眼睛,看耳朵,他耳朵已经红了。” 小韶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过去。 红了? 萧衍诏两只耳朵红的滴血,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连脸颊也染上一层薄红。而且越来越红,越来越…… 萧衍诏忽地扭头窜了出去,转眼就没了影。 小韶华有些愣愣的看着,小声嘀咕,“池昭,这样不好的。” 池昭笑嘻嘻的,“有什么不好的?你以为他为什么一听西凉卷土重来,就立马请命去朔北城?还不是因为老侯爷说过,只要他能凭实力掌控朔北军,就让他娶你。” 他对着萧衍诏落荒而逃的方向,声音里尽是得瑟。 “萧衍诏心里藏了什么我全都知道,没人比我更知道!你别看他跑,他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小韶华看了眼瞬间松懈起来,试图接近自己的赵公望。转了身,继续捧着小锁说: “我阿娘说,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道你……” “不可能。”池昭想了想,认真的说:“虽然我也怀疑过,毕竟有很多混乱的记忆。但姓名总归错不了!我姓池名昭,我缠着我娘起的名字!可不是什么萧衍诏。” “我再怎么也不可能和他是一个人!而且你该看看赵公望那老头了,他快被你吓哭了。” “唔。”小韶华眨眨眼。回头一看。 赵公望真的快哭了,眼泪在他的眼中打转,看上去凄惨极了。见她回头,立刻颤抖着声音说: “郡主,您是害怕我们,所以转过身,自言自语对不对?” 小韶华水汪汪的杏眼眨了眨,迟疑了片刻,说: “是吧……” 赵公望瞬间热泪盈眶,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哭着问:“您还记得以前的事吗?您看这是几。” “记得。”小韶华顿了顿,道: “三。” “玉皇大帝保佑!佛祖保佑!菩萨保佑……”赵公望泣不成声,左拜右拜恨不得把漫天神佛全都谢一遍。 小韶华静静的看了一阵,不知道说什么,继续捧起了小锁。 马车外。 萧衍诏其实没跑远。 他低头对着无人处,一张脸红的发烧。 好在他一向冷漠,倒也没人主动上前问询。 只是站着站着,萧衍诏身后忽地有人边走边说: “晦气,真是晦气!姜铁梁我告诉你,这次也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看你的面子走这一趟!” 姜铁梁脸上也不大好看,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很是烦躁的说: “不会有下次了,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我才觉得他是被那贱人拖累,仍把他当兄弟!谁料他竟用救命之恩逼我救那贱人!从今往后,我姜铁梁与慕望宗恩断义绝!” 他话音才落,前方就多了一个冷酷的背影。 姜铁梁瞬间煞白了脸,“少、少将军。” 萧衍诏嗯了一声,寒声道:“姜铁梁,你亦是老侯爷亲手提拔起来的人。这件事是谁都不该是你。” 姜铁梁咚的一声跪倒,声音惨痛,“我也不想,我也不愿,一边是知遇之恩,一边是救命之恩,我亦是……” “你已经做出选择。”萧衍诏声音冰冷。 姜铁梁颓然低头,声音却慢慢坚定,“我报了救命之恩,却有愧老侯爷提拔之恩。少将军,姜铁梁有罪!” “不,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你有何罪?”萧衍诏微微回头,道: “慕望宗逼你救人,说是为了他小女儿的命吧。” “是。”姜铁梁头垂的更低。 他也是成了家的人,自己的孩子也小小年纪,实在听不得小孩子哭。 也是于心不忍…… 萧衍诏道:“原本慕望宗本该是罢官免职,但慕望宗身边的长随招了。” “连秋烟的所作所为,都经过慕望宗的准许。是慕望宗亲自把郡主关进了偏院,任由连秋烟唆使仆妇作践郡主。” 姜铁梁瞪大了眼,失神大喊:“不可能!这不可能!郡主可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侯爷的最后血脉,他怎么会?他怎么敢!” 萧衍诏想到谢慈音死因存疑,只是没证据。又冷笑道:“他能默许连秋烟折磨亲女,怎么会管另一个女儿的死活?” “姜铁梁,你猜他到底想利用你,救谁?” ------------ 第八章她可以说不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到底是郡主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可能纵着?”姜铁梁无法相信。 萧衍诏道:“眼见为实,回去看看吧。” 姜铁梁拔腿就跑。 队伍最后,数个罪臣依旧挤在一起,明显有报团取暖的趋势。 而他们中。 慕望宗始终被排挤在外,缩在角落小心的照顾着连秋烟。 其他罪臣越发嫌恶,隐约有人说:“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亲生女儿险些被这毒妇折磨死,他还有闲心照顾!” 慕望宗只当听不见,看慕老夫人拖着老腿,一摇一晃的端着两碗菜汤回来。他伸手接过来喝了两口。 见温度刚好。 就将军医给的药丸和汤水搅了搅,小心的喂到连秋烟嘴里。 慕老夫人本是给他喝的,见状自己气了一阵,没好气的问: “那小畜生呢?” 慕望宗才随意指了个方向,说:“许是那边,你去找吧。” “我去找?你有空伺候她,就把你女儿丢开了不管?你、你真是!” 慕老夫人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却还是照着慕望宗指的方向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越发没好气的说: “到底在那边?!” 慕望宗不大耐烦,又指了个方向。 这一次方向对了。 一群战马中间,慕熙华火红的襁褓很是显眼。 慕老夫人顿时惨白了脸,忍不住骂道:“该死的该死的!我就该直接掐死她,一了百了!” 可她还是哆嗦着,慢慢走到战马之中,小心翼翼的弯腰抱起马肚子下面的婴孩。动作轻柔生怕弄哭了慕熙华,惊了战马。 直到从马堆里出去。 慕老夫人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没好气的骂了起来。 “小畜生,真是个小畜生!这么多蹄子怎么没踩死你呢?还要我钻进去救你。真是……” 慕老夫人心有余悸。 她口中的小畜生瞪着两眼咿咿呀呀,同样不停的说:“该死的老虔婆,放着我不管还敢骂我是畜生,你才是畜生,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弄死你!” 慕熙华含糊不清的喊着,眼前忽地一暗。 她抬头,看清来人鼻涕泡都吓出来了。 又是这个黑旋风一样的姜铁梁。 慕望宗总找这个丑八怪也就算了,怎么这个丑八怪还来找她们了?他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吓人吗? 慕熙华直接扭头不看。 慕老夫人可不敢怠慢,忙挤出讨好的笑容,说:“姜副将,老身没有逃跑的意思,老身只是……” “不必多言,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 姜铁梁脚步沉重的走了。 慕老夫人只觉摸不着头脑。 她抱着慕熙华到慕望宗旁边坐下,连忙说了姜铁梁的古怪。 慕望宗的脸顿时沉了下去,说:“娘,再去讨两碗饭。” 慕老夫人瞪大了眼。 慕望宗道:“在我下一步前,你很难多领到饭了,快去吧。” “去晚了可就没了。” …… 去晚了的确没了。 慕老夫人到的时候,姜铁梁已经交代过不许多给。 她捧着碗哀求再添些,被无情推倒在地。 她年纪大了,这一摔好半天没爬起来。挣扎着起身看见姜铁梁在不远处,慕老夫人急忙凑过去喊: “姜偏将,姜偏将他不给我……” 姜铁梁冷冷的撇了她一眼,“老夫人,你是罪臣家眷,莫要乱跑。” 慕老夫人怔在原地,只听姜铁梁对面的偏将说: “少将军并未罚你,你何必……” “我若早知道是慕望宗明知连氏折磨郡主,还放任纵容。我就是自裁当场也不会带军医去救那毒妇!而今我知道了,难道少将军不罚我,我就不该罚吗?” “我若继续做这偏将,我如何对得起老侯爷!” 慕老夫人听的浑身冰冷,急忙道:“姜偏将,那毒妇做的事,我儿不知,我儿不知啊!” “我呸!”姜铁梁猩红着眼瞪向她,大吼道: “我特意去寻了主帅!要了你们的卷宗!慕望宗的长随,你这毒妇的陪房,全都一五一十的招了。” “把郡主关进偏院的是慕望宗,下令把郡主活生生钉到棺材里的正是你和连氏!” “临安郡主今年不过三岁稚龄,有一半你慕家骨血,你们竟能下此毒手!你们枉为人!” 慕老夫人瞪大了两眼,心中惊恐万分。 他们全查出来了!! 姜铁梁对面的偏将忙说:“老姜,这怨不得你,若不是看了卷宗,我也想不到慕望宗一家人的心能这般狠!” 姜铁梁摇头。 “他们如何是他们,做选择的是我,我做错了,我认!孟兄,我该去请罪了。” 他说罢便大步离去。 孟偏将自知劝不住,瞪了眼慕老夫人,冷笑道: “我就说圣上一向宽仁,怎么连氏作恶,竟让慕望宗这一员大将也罢官流放。原来是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我可不欠慕望宗什么,落我手里算你们倒霉!” 另一边。 小韶华一月来第一次清醒的走出马车,看着红珠等人摘来的鲜花野果,水汪汪的杏眼闪亮极了。 只是将回去时。 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士,对着她的轿子摘下头盔,咚的一声跪倒。 沉重的声音听的人膝盖生疼。 小韶华有些懵,指着他问:“他怎么了?” 红珠细看了一阵,道:“这是姜偏将,侯爷的灵堂前,他们几个是最伤心的。我记得他。他这是……想侯爷了吧。” 她话音才落,就看见萧衍诏从轿子里出来,顺便扯起地上的姜铁梁,走远了。 小韶华有些不明白,可进了马车之后。 看着里面叠放整齐的新衣,以及油纸包的各色干果蜜饯。 小韶华愣了愣,有些无措的抬起头。 这些全都是给她准备的吗? 翠玉也疑惑的问出声:“不是说成衣来不及送来,只能到朔北城再定做吗?” 她抖开了衣裙,说:“我还怕路上冷了,没有合适的衣裳。一直在赶制,想不到新衣裳竟送来了。” 红珠笑道:“当然会送来,少将军是不爱说,又不是不爱做。小郡主神志不清的时候总想摸长命锁,赵御医随口一说,他就立刻把自己的长命锁送了过了。还能少了郡主的衣裳?少将军行事最是周全,我们想到想不到,他肯定会想到的。” 她说着,看小韶华愣愣的看着她们,忙把衣服展现小韶华面前,温声道: “郡主,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小韶华有些无措。 喜欢吗? 她这次……可以说不喜欢吗? ------------ 第九章 去母留子 韶华有些犹豫。 池昭在长命锁中声音依旧带着几分笑意:“不要犹豫,更不要害怕。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影响你自己。” “我很清楚你为什么恐惧。但你必须要先学会一件事,那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展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你若信我。就抬起头,大声说你的喜好,留下喜欢的,让她们把不合你心意的拿走。” 韶华的小脸瞬间惨白。 “你不喜欢白粥,你要喝王桂家煮的杏仁羹?”刘氏狰狞着脸掀了桌子,指着她鼻子怒吼: “你个丧门星,都到我手上了,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还不喜好,不喜欢你就饿着!” “还敢瞪我?还哭?哭你就不是灾星了?像你这种克死亲娘的东西,有你一口吃的你就要感恩戴德!”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清晰的令小韶华身体微微发抖。 红珠两人吓了一跳,赶忙说: “不、不喜欢也没什么,还有别的。” 红珠忙拿起第二件。 因在孝期。 这些衣服不是色泽暗淡,就是素的寡淡。 往往不讨小孩子的喜欢。 红珠手里的是一件青边白底的素衣。怕韶华不喜,忙又拿起一件浅蓝打底的外袍。 韶华轻轻摇头,红着眼眶抬头说: “刚才那件我很喜欢,只是颜色太暗。以后不必再拿相似颜色的来。” 说着。 她伸手挑了两件,又道:“这两个可以留下,其余的送回去。” 红珠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但惊讶过后就是难掩的惊喜。赶忙说: “是,是。我们这就把其余的送回去,再让他们做了新的送来!” 红珠急忙掀帘子下轿了。 翠玉急忙将韶华挑选的衣服展开,笑问道: “郡主可要先试试看?” “不必。”韶华强自镇定,抬眸说:“你先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翠玉愣了一下,慢吞吞的下了马车,没敢走远。 小韶华忙捧起长命锁,说:“是这样吗?” 池沼笑道:“是的。你是郡主,你为上,她们为下,你要学会掌控她们。” 小韶华眨着水汪汪的杏眼,不太懂。 池沼微微勾起唇角,说: “以后会明白的。现在,你要知道一些别的事。” “别的事?”小韶华眼中迷茫更甚。 池沼眼中蒙上一层寒意。 上一世他们是韶华郡主死后查证。 年常日久。 很多事情都无从查起,他们只能从众多蛛丝马迹中拼凑出真相。 但这一世不一样。 池沼道:“慕老夫人的陪房招供。在你阿娘相中慕望宗之前,连氏就是慕老夫人属意的未来儿媳,只是你阿娘出身高贵,慕望宗娶了她才前途光远。” “但慕望宗一心只有连秋烟,为了慕望宗的前程。她便向慕望宗和连氏提出去母留子。” “若非你出生时老侯爷在,他们不敢妄动,只怕你见不到你阿娘。” 小韶华杏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池沼继续道:“证据皆已被毁,只有一奴仆口供,他们咬死不认。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他从长命锁中飘出,伸手抚弄小韶华的发顶。问: “你还记得你才到偏院的时候,刘氏她们都说过你什么吗?” 小韶华垂下眼睫,掰着手指说:“她们说过我丑、笨、不讨喜,说我没没一点大小姐的样子,像乞丐托生的,说爹不要我了,还有……” “可以了可以了。”池沼咧了咧嘴,说: “你想想,她们说这些的时候,你在意吗?” ------------ 第十章掌控 小韶华摇摇头。 “她们说的,不对。” 池沼道:“是的,不对,但她们发现了你的弱点。” 他坐在小韶华对面,即便小韶华看不见他。他还是认真的盘膝坐下,说: “你阿娘的死,是你心中的痛。她们所有人都把这件事怪罪到你头上,包括……你自己。” 小韶华又一次攥紧了长命锁,小嘴抿的紧紧。 “刘氏说她要是你娘,早早的把你掐死,省的被你克死的时候。你在摇头,但我感觉的到。” 池沼伸手点在长命锁上,说:“在你手上的血沾到我的时候,你想死。我感觉得到。” 小韶华的指尖因过分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终是颤抖着声音说: “韶华不会死的,韶华答应过阿娘,韶华一定会长命百岁。” 池沼想揉揉她的小脑袋,揉不到,只能叹息道: “你知道她们在骗你,可涉及你的阿娘,你还是会胡思乱想,陷入痛苦。” 他话锋一转,声音也一下子冷冽如冰: “所以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绝对掌控自己的情绪,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的弱点!” 韶华唇抿的更紧,一个月的精心养护,她十指根手指的伤口已经愈合。可伤疤还在,曾经磨烂的指尖,愈合之后也带有狰狞的伤疤。 哪怕疤痕会渐渐淡去,被疤痕覆盖的十指也不会再有指纹。 但沉思了一阵。 小韶华点点头,“我不会再难过了,做坏事的人是他们,我该让他们难过。” 池沼心中的担忧瞬间散开了大半。 小郡主果然是小郡主。 亏他还担心小郡主年纪太小,怕她陷在负面情绪里走不出来。她果然是不一样的。 池昭愉快的说:“说的很好,但想让慕望宗难过不容易,所以,去尝试拿下第一个手下吧,比如外面跪着的那个。” 小韶华水汪汪的杏眼多了些迷茫,可迷茫转眼就转化为坚定。 “好。” 她站起来,走两步掀开马车的车帘,从车上滑了下去。 四周的空地上已经支起了营帐。 还未出望阙关,除却寥寥几个巡逻的人,更多的兵士支起营帐后便放松的坐下,几个人闲聊,气氛很是轻松。 只是马车四周俨然成了一片禁区。 韶华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翠玉、萧衍诏和赵公望几人正你看我我看你的凑在一起。 见她出来。 赵公望还笑容慈爱的说:“郡主啊,朔北城不比帝都,如今天还好,再往北可就难过了。你该趁着这好天气多出来走走。” 小韶华眨眨眼,眼中的探究让赵公望的笑容有些僵硬。 不会吧。 就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难道还能看出他在糊弄人? 赵公望下意识的看了眼他们刚才挤在一块的地方。 小韶华回头看去。 马车车窗下方的那些杂草明显的比其他位置的杂草低了很多,明显被重物踩压过。 再看这几人凑到一块的架势。 小韶华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如果一定要知道我在里面做什么的话,为什么不问我呢?” 赵公望眼神顿时有些飘忽。 还真看出来了…… 他糊弄的有那么不走心吗? 萧衍诏已经蹲下身,说:“抱歉。不过我们什么都没听到,我可以向您保证。” 翠玉也忙蹲下来说:“主要是知道您一个人在里面,少将军不放心才守在旁边,我们没有故意偷听的意思。” 小韶华不解的看着他们。 事实就是偷听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直白的承认呢? “那就这样吧。” 小韶华看了眼依旧跪在不远处的姜铁梁,回过头来声音依旧软甜。 “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萧衍诏立刻单膝下拜,声音严肃说:“是!” 他跪的太干脆,太果决。 翠玉紧随其后。 赵公望见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跪了下去。还不忘喊: “郡主息怒,您的凤体要……” 喊到一半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小韶华微愣,想了想,她学着阿娘的样子,说: “嗯,起来吧。” 萧衍诏和翠玉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恭敬起身,如曾经随侍在老侯爷身后一样,随着小韶华的脚步向前。 只有赵公望被自己的徒弟扶起来后,还在原地咂舌。 乖乖! 宫里都说这小郡主举目无亲,唯一可依仗的便只有老侯爷收留的孤儿萧衍诏,很快就会是空有郡主之名的小可怜。 因为镇麟司的人都是凶恶的狼狗,他们一生只有一个主子。是否真正忠于临安侯还两说,更别说长长久久的让小郡主依傍。 怎么现在一看。 萧衍诏明显是认新主了吧! 赵公望眼神几经变化。 以前他只是觉得萧衍诏重视的过分,想到朔北军是临安侯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一直觉得萧衍诏多少存在作秀的意思。 只是慕家已倒,临安侯府更是空架子一个。 萧少将军图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 小韶华走到姜铁梁跟前,疑惑的问:“你是谁呀?为什么要跪我的轿子?” 姜铁梁惭愧的抬不起头。 一想到自己一时心软,让军医救了那毒妇。他就…… 姜铁梁跪伏在地,声音悲痛:“我有罪,郡主,我有罪。我不求您的宽恕,我……” 他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沙包大的拳头不断的砸在地上,把好些野草砸成了草泥。 但他依旧无法和可怜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他太大了。 他跪伏在地上,扯开了嗓子大哭。 在小韶华眼里像一座咆哮颤抖的大山,正发出雷鸣般的哭声。有点……恐怖。 小韶华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还未开口萧衍诏就先一步踹翻了姜铁梁,冷冷的说: “嚎什么?在老侯爷架前你也这样嚎吗?” 姜铁梁被踹的打了个滚,算是收住了控制不住的情绪,哽咽道: “嚎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踹了。” 萧衍诏抬脚又要踹。 小韶华拉住萧衍诏的手拽了拽,萧衍诏慌忙低头。却只见小韶华看着姜铁梁,说: “你跪在这里,是向我请罪了。那你犯了什么错呢?” “你向我请罪,我总要知道的。” ------------ 第十一章裂开 姜铁梁越发惭愧的低下头,心里甚至想让萧衍诏多踹几脚,踹的狠点,狠到他能装死不说。 但他也知道。 既然小郡主问了,这事就必定无法隐瞒。 与其让小郡主问别人,不如痛痛快快的自己说。 “郡主,我……让军医治了连氏的病。齐军医的药丸很有效,连氏不会死了。” 连氏? 小韶华脑海中浮现一张颇不熟悉的脸,有些不确定的说: “是太太吗?” 姜铁梁点头,“是她。我对不起郡主,我救了她。” 小韶华看着他,心里没多少波澜。 正如池昭所说,她真正的痛点只有阿娘,只有这一点能让她被情绪左右。对于别的…… 小韶华眼中带着几分不解,“既然你觉得救她是错的,你为什么要救她呢?” 小小的孩童眼神极其清澈。 如果是旁人,姜铁梁一定会觉得对方在阴阳怪气。 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小郡主不是暗嘲他,而是单纯的想不通。 想不通一个大人为什么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做了之后还要痛苦万分。 姜铁梁晒得黢黑的脸因痛苦扭曲了。 “是我太蠢了,我蠢到相信慕望宗的鬼话,我被他骗了。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死活,他只是利用我对孩童的不忍,骗我救连氏!” 可姜铁梁咬牙切齿的说完后,发现小韶华脸上的不解更浓了。 “那你为什么要跪在这里呢?” “我……”姜铁梁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很愧疚,实在愧疚。 因为案件卷宗的事情,没有人刻意隐瞒。也有人提醒他不要观照慕望宗,慕望宗不配再做他们的兄弟。 可他粗心大意,甚至没细问根由,就理所应当的觉得后娘是后娘,亲爹是亲爹,不可一概而论。 在他的想法里。 当爹的一天到晚在外,顾不上后宅的私事是常有的。 慕望宗定是被连氏那毒妇蒙蔽,受牵连丢官流放。 所以他对慕望宗还是照顾的,甚至不止一次的劝他说:“你就是糊涂,那么个不是人的婆娘,就该让她去死。让她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偿命!” 慕望宗每一次都说:“韶华已经没了娘,熙华才一个多月。路途遥远,朔北苦寒,没了娘她怎么活?” “稚子何辜。” 姜铁梁忍不住再度跪了下去,一下一下的磕头。嘴里不断说: “我对不住老侯爷的栽培,我对不住小郡主,我……” 萧衍诏的手被小韶华抓着,像被定身一样看姜铁梁这副没出息的蠢样,在揍与不揍之间疯狂挣扎。 小韶华抓着萧衍诏的手,声音依旧软软的。 “既然觉得对不住,为什么还跪在这里呢?” 姜铁梁僵在当场。 小韶华松开手,掰着自己的小手指一五一十的说:“唔。他利用女儿,骗了你,救了连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你觉得自己对不起我,跪在这里,折磨了你自己。” 小韶华想了想,歪着头说:“大叔叔,别人欺负你,你也欺负自己。你长得这么凶,却很好欺负呢。” “啊?”姜铁梁跪在地上,整个人都石化了。 刚才还无法释怀的愧疚、痛苦,转眼就成了尴尬、迷茫。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蠢升天的笨蛋。 “我……”姜铁梁下意识的想解释,可看着小韶华不理解的眼神,他到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慕望宗骗他,他得知真相后竟是一味自责,无论是跪在这里还是自请降职。 全都是他这个被骗的在自我惩罚。 反倒是慕望宗这个骗人的好好坐在那里,在照顾歹毒的连氏。 姜铁梁简直要裂开了。 ------------ 第十二章一介罪臣 小韶华定定的看着他,想到池昭说的,拿下第一个手下。 她有些苦恼的抿紧了唇。 姜铁梁的痛点她找到了,手下的话…… 小韶华想了想,说:“你打算继续跪多久呢?” 姜铁梁低下头,瓮声瓮气:“我该罚。” “可你跪在这里,有什么用呢?”小韶华有些苦恼的问。 “这就是你表达愧疚方式吗?” 姜铁梁错愕抬头。 他儿子都六岁了,还整日只知道骑着板凳撵狗,满院子乱跑抓鸡。 小郡主都能暗示他做法有问题了? 不对不对。 小郡主才三岁,就算是妖孽也不带这样的。 她一定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跪这么久,不知道怎么解决,才感到疑惑。 姜铁梁连忙起身。 忽听小韶华说:“也罢,我就直说了,如果你真感到愧疚,那就为我做事吧。” 姜铁梁“!!?” 这是三岁小孩能说出来的话吗!? 偏偏旁边萧衍诏立刻冷叱道:“没听见郡主说什么吗?” 姜铁梁砰得一声重重跪下,说:“只要郡主不嫌弃,末将从此必以郡主马首是瞻!” 小韶华声音清脆,“嫌弃。” “啊!?”姜铁梁越发蔫了,小郡主也嫌弃他? 小韶华说:“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但你受到欺骗后的表现,呃……”她小脸上多了几分怀疑。 “你这么好欺负,真的能为我做事吗?” 姜铁梁原地呆了片刻,眼中忽然冒出了火光说: “末将绝不是好欺负的,末将这就让他知道骗人的代价!” 他头也不回的扭头狂奔,一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样子。 小韶华在心里说:“唔,这样就是收复成功了吧。” 但看着姜铁梁跑远的背影,她有些担忧: “他这样冲去,打得过吗?” 萧衍诏点头,又摇头,“姜偏将勇武过人,论拳脚功夫鲜少有人敌得过他。慕望宗是儒将,取敌多智取,郡主不必担心。” “哦。”小韶华应了一声,忽抬头向萧衍诏说: “你会做我的手下吗?” 萧衍诏一怔。 身后更是啪的一声。 小韶华回头。 赵公望和他的三个徒弟手忙脚乱的捡药箱,瞧她看过来赶忙解释说: “手滑,手滑。” 说完便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 小韶华歪了歪头。 萧衍诏站在一旁久久不语,久到小韶华以为他不愿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小韶华便说:“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萧衍诏表情越发僵硬,隐约还带着几分委屈。 “我不是吗?” 小韶华杏眼水亮,很是懵懂。 萧衍诏单膝蹲下,眸光坚定,言语郑重:“萧衍诏立誓永远效忠郡主,如有歹心,天诛地灭!” …… 夏末时分的气温忽高忽低。上午还有些热的天,忽然就因为一场沥沥淅淅的小雨骤然凉了起来。 这边厢萧衍诏郑重其事的说完,起来便红着脸落荒而逃。 另一边慕望宗着实有些不好受。 他自问对身边人掌控极深,一番算计下来谁吃亏都轮不到他吃亏。 偏偏姜铁梁就结结实实一拳砸到他鼻梁上,砸的他眼前发黑。 慕老夫人走了半个月,看见自己的心肝肉儿挨打,自己站都站不起来还要挡到慕望宗前面,急忙大喊: “姜偏将,这毒妇的所作所为我儿是真的不知!都是那些刁奴有意构陷,我儿可是郡主的亲爹,虎毒不食子,他怎么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姜铁梁直接一个蛮冲把她撞开,沙包大的拳头专照慕望宗的脸砸。 慕望宗在慕老夫人慌忙挡来时,已经在想说什么骗过姜铁梁。 毕竟姜铁梁虽然长得像个莽撞匪徒,实则对老人孩子有十足耐心。 他料定姜铁梁会听一听老太太的劝。 姜铁梁理都不理直接开打,猝不及防的,慕望宗被锤的眼前一阵发黑,左脸瞬间黑紫。 慕望宗也不管慕老夫人被撞到在地,连忙拉开距离,大声道: “事已至此,你打也打了,难道要冒着军令打杀我?” “我是韶华郡主的生父,是她眼里最疼爱她的好爹爹,你当真以为你有资格动……” 砰! 慕望宗话还没完,就被一拳头砸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可慕望宗却笑了。 这一拳姜铁梁收力了,他怕了! “何必呢?”慕望宗道: “她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血浓于水,到最后她都要认我这个爹。若非如此,我这老弱病的一家,怎么可能走到现在?” “你以为就你行了方便?” 姜铁梁面色阴郁至极。 慕望宗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上前一拳头砸到姜铁梁脸上。森然一笑: “这些话我本不想说开,毕竟大家都要脸,但你实在愚蠢。看我不爽的人多了,难道你以为凭你就能让我这一路无人刁难?” “铁梁兄弟,你太高看自己了。” 慕望宗说到这里,看姜铁梁还站着不动,忽又搭上姜铁梁的肩,放轻了声音: “你的为人我知道,你突然来打我肯定是被人唆使,我不怪你。你打了我,我也打了你,我们以后还是兄弟。有些事,为兄日后慢慢和你解……” 砰! 这一拳是实打实,打的无比结实。 慕望宗像弓着身子的大虾,脸因剧烈的疼痛涨得通红。 姜铁梁环眼圆睁,一张黢黑的脸尽显怒容,“废话真特娘的多,你是郡主的爹咋了?老子今天就是要打你!” “看拳!” 姜铁梁拳拳到肉。 慕老夫人几次拦不住,慌忙寻向孟偏将,哀声乞求: “非光,你快拦了姜偏将吧!再打下去我儿会死的!” 孟偏将姓孟名渊,字非光。听见这话嗤笑道: “一介罪臣,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我看这地方风水不错,很适合埋人。” 可他话这么说,人却甩甩手朝姜铁梁二人撞去。 慕望宗可以死。 姜铁梁这个猛将可不能有失! 慕老夫人已经捂着心口跌坐在地。瞥见两眼一闭不问世事的连秋烟,又看见只顾吃手,全不在意外界动向的慕熙华。 她忍不住捶打起连秋烟,哭嚎道:“造孽,造孽啊!都是你这毒妇害了我儿,还留下这么个又聋又傻的丫头片子害我。你怎么还不死啊!” 地上慕熙华小脸发绿:“老东西,天天就知道骂我,等我让爹戴罪立功,等我长大,早晚弄死你!” ------------ 第十三章萧衍诏,你也不想我一直吃苦吧 纵使确定了这一世和上一世有了很大不同。 可慕韶华并不觉得流放朔北城是坏事。 在这本女主谢韶华脚踩渣爹,虐死继母,最后坐上皇后宝座的文里。 最强大的不是男主,而是萧衍诏这个舔狗男配。 萧衍诏身份成迷,有人说他是遗落民间的皇子,有人说他只是临安侯捡的一个乞丐。但无论说什么,他的童年都异常悲惨,从没感受过温暖。 以至于临安侯让他做了五年下人,临终说一句照顾好谢韶华,他都能带着整个朔北军舔谢韶华一辈子。 可以说。 此行去朔北,只要她抓住机会给萧衍诏递一些温暖,就能赶在谢韶华前拿下萧衍诏! 慕熙华眼中有一瞬的得意,也不在乎慕望宗被打成什么样,也不管慕老夫人嘴里说什么。自顾自的吃手。 上辈子她就想攻略萧衍诏,只可惜没机会。 她研究过萧衍诏的生平,知道此去朔北,名为送新兵以及罪臣,实则送粮草辎重。 这个队伍到达雍阙关前的那一晚,西凉人会绕过雍阙关,试图火烧粮草,断了朔北城的补给。 上一世萧衍诏发现敌军,斩了贼首。保下这批足够朔北城吃大半年的粮草。 立了大功,让朔北郡的将士开始正视他的实力。 但这一世么。 慕熙华想到自己的便宜爹地,一边吃手一边在心里说 “你以后是权臣来着,实力那么强,晚一点得到认可肯定也没什么。流放难受死了,萧衍诏,你也不想我一直吃苦吧。” 她毫无心理负担的想。 旁边慕老夫人还在哭骂,慕望宗已经被打的站不起来,只有慕熙华眯着眼睛,似乎很开心。 她又不是真正的慕熙华,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一本书的世界又不是真的,就算全都玩坏也没关系,说不定毁了这个世界,她就穿回去了。 光阴流转。 慕望宗挨打的事当晚就传到大帅恩鼎侯的耳中。 营帐之中。 恩鼎侯却满不在乎的挥手道:“谁说姜铁梁动手了?我怎么没看见,你看见了?” 回禀的传令兵愣了一下,也慌忙道:“末将没有。” 恩鼎侯道:“没有的事你报什么?小郡主清醒了不曾?” “清醒了,刚还听说小郡主要和萧偏将习武,瞧着是全好了。” 恩鼎侯点头,“那就好,她可是老侯爷的遗孤,若一直不好,我可无颜去见老侯爷。你去告诉衍诏,小郡主愿意学,就要好好教。虎父……不,虎祖无犬女,小郡主自成一户,可不能拘泥后宅那一套!” “是。”传令兵领命,立刻要去转告。 却还没出去,就又被叫住,只听恩鼎侯道: “小郡主是谢家的郡主,是谢氏韶华。慕家的事和小郡主没关系,谁让无关紧要的话脏了小郡主的耳朵,休怪本侯宰了谁!” 传令兵立刻答应。 马车附近的营帐旁。 小韶华学着萧衍诏的样子,开始练武了。 萧衍诏挥拳,她就挥拳;萧衍诏抬腿,她就抬腿。 虽然是第一次练,可随着萧衍诏学了一遍之后,磕磕绊绊的也能打完一套。 虽然动作不到位,也不怎么标准,但完完整整的重复下来。 萧衍诏道:“这是基础的拳法的完整路数。小郡主学一遍就能自己打完一套,学武的天资极好,只要你能坚持,假以时日定是一代女侠。” “像萧哥哥一样厉害吗?” 小韶华眼睛亮亮的。 她在棺材里喘不上气的时候,正是萧衍诏几剑破开了棺材,将她抱了起来。 有人想拦他,被他一脚踹出去好远。 如果自己也能这样。 “比我厉害。”萧衍诏认真说,至少他学一遍不能完全记下。 小韶华咧嘴笑了,在萧衍诏的指点下拳头挥舞的越发卖力。 偏这时传令兵向萧衍诏回话,还向姜铁梁拜了拜。 萧衍诏便懂了,让小韶华自己练着,自己和姜铁梁去到一旁。 小韶华认真的练了起来,还没练两招。 池沼就道:“你让他教,还不如让我教,我的武力可比他高多了。” 小韶华小声道:“池沼哥哥,你也教我呀。” “我当然教你了,跟着天下第一的我学习,你的武力才能冠绝天下!” 池沼颇为自傲。 小韶华笑着点头,小声道:“池沼哥哥还是很喜欢在萧哥哥不在的时候说话呢。” 池沼很是嫌弃:“看见他就烦,不想说话。” “哦。”小韶华乖巧的应了一声,继续挥拳。 听着池沼左拳抬高,注意发力的话。 等萧衍诏去拜见过再回来。 小韶华这一套拳已经打的像模像样,虽然气力不足,隐约却有了练家子的气势。 看的萧衍诏愣在原地,姜铁梁张大了嘴。 “少将军,我们真的去了几刻钟,不是一整天?” 姜铁梁一阵抓耳挠腮,他因力气大被老侯爷看上,提上来受训。 当时他完完整整,标标准准的打完这一套可足足用了三天。 当时老侯爷还夸他来着 小郡主这快到过分了吧! 萧衍诏这怪胎也是学了好几遍,又在他们这帮人的指导下学了一整日才到这地步。 难道…… “难道这拳其实很简单?” 萧衍诏不想理他,蹲下身夸奖道:“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一个人这么快找到诀窍,小郡主果然天赋非凡!” 韶华小手捏着长命锁,笑的灿烂极了。 “有人教我的,他可厉害可厉害的。” “是、是吗?” 萧衍诏以为小韶华在拐弯夸他,脸上有些发烫。 长命锁中池沼中气十足:“是的,这个厉害的人就是我。” 萧衍诏听不见池沼的话,也没听见小韶华的回答。 他动作奇快,瞬息便隐入黑夜。 小韶华话还没说出口,跟前就没人了,只剩萧衍诏走了之后带起的劲风。 她忍不住抬头向姜铁梁问:“萧哥哥为什么这么快呀?” “是轻功。”姜铁梁忙说: “少将军学的是死士、暗卫之流的轻功,速度快且不留风声、痕迹。大帅说小郡主以后是要自立门户的,学什么都应该,您要是想学,尽管让他教。我教也行。” 小韶华点头。 池沼有些酸的开口,“说的谁不行一样,我可比他们快多了。” ------------ 第十四章雍阙关 小韶华捧起长命锁,声音极小:“我看不见你呀。” 池沼不说话了。 好长时间都没说话,像是自闭了。 自闭了好一会儿。 池沼道:“教不了这个,我还会别的,论文韬武略,世间胜过我的也没多少。我教你!” 他说着,忽然想到此行实则是送粮草。 雍阙关是一道被大雍兵士占据的天谴,在过雍阙关前,他们一直很放松。 甚至为了鼓舞军心。 恩鼎侯会在雍阙关前下令休整一日,养足精神再过雍阙关。 结果当天晚上就有西凉贼人趁着夜色偷袭,想要烧掉来之不易的粮食。 上一世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萧衍诏,这一世么…… 池沼坏笑了一声。 萧衍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边很信得过你,一边又非常不爽你。但这一次的功劳,必须是郡主的! 远远的。 萧衍诏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低声道:“这天如此炎热,怎会受寒。” 时间过得很快。 这边小韶华努力学武,一路来身子骨越来越结实,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另一边连秋烟也醒了。 她听着慕老夫人絮絮叨叨的骂声,艰难的跟在慕望宗身后咬牙不语。 慕熙华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嘴,想要说话,可努力了很久,还是啊啊呀呀。令她颇为焦躁。 到雍阙关还不能说话,她拿什么提醒便宜老爹? 可她太小了,两个月还说不出话。 而雍阙关,到了。 巍峨的山阙中间,气势宏大的玉阙城横在必经之路。远远看去和高大的群山融为一体,像极了恶兽的獠牙。 而这正是西凉和大雍之间的最后屏障。 小韶华第一次见雍阙关,看着黄沙中巍峨的高城,眼睛亮的吓人。 “这就是雍阙关!” 池沼道:“是啊,这就是雍阙关,大雍第二大城,是真正的守关之地。若无朔北城,这里便是最后的防线。” 正说着。 行进的队伍猛地一停,不断有人高兴大喊: “大帅有令,原地休整,明日出关!” “大帅有令,原地休整,明日出关!” 池沼道:“来了。” 小韶华问:“谁?” 池沼唇角上扬,很是自信的开口道:“今天晚上,西凉的伏兵会从防守最薄弱的前营入手,试图火攻。如果不及时阻止,即便抵挡下来,也会有很多人受到影响。” “小韶华,你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恩鼎侯的,对吧。” 小韶华点头,又摇头,问:“新的试题么?” “?”池沼一愣,想到自己这几天确实以讲故事的方式,问小韶华会作何决定。他略一想便问道: “那你会告诉恩鼎侯吗?” “不会。”小韶华干脆的回答。 “伏兵既然能选择最薄弱的地方偷袭绝非巧合,定然有内鬼。你告诉我说,具体的布防情况,只有大帅和几位将军、校尉清楚。其他人只听令调动,不知全貌。” 小韶华捧着长命锁,声音笃定:“所以,我不能告诉大帅,而该告知自己最信得过的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提前埋伏在附近。敌人若来,杀他个措手不及,让他们以为自己中计了!” ------------ 第十五章恩鼎侯来了 池沼一阵咂舌,小郡主学的这么快的吗? “不失为可行之法。但敌军有三百之数,皆是身经百战的西凉精锐,人数不足难以伏击敌军,可若是借用旁人则必定瞒不住恩鼎侯,也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看小韶华在马车停下后就迫不及待的下来,跑到无人处开始自顾自的打磨武技。 他在小韶华看不见的地方笑的灿烂,继续挖坑道: “现在你还会选择不告诉侯爷吗?” 小韶华眉头皱了皱,很快舒展开来,展颜笑道: “是的,我选择不告诉。” 池昭眼底多了几分笑意。 未卜先知,是许多巫卜之人扬名的手段。 可无论是真是假,被尊为神仙菩萨者的少,死无全尸者多。 尤其是事关大雍军事。 只要小韶华将这件事告诉顾维钧,无论找什么借口为自己开脱,都只会被顾维钧判定对大雍国具有威胁。 毕竟。 这个知道未来的太小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 一个举目无亲的小郡主太微小。 顾维钧身为大帅肩负整个朔北城,绝不会心慈手软。 池昭一笑,“很好,这一次你又躲过了陷阱。” 小韶华对着长命锁道:“你教过我的,不能轻易说出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我没忘。”她想了想,又问: “今天晚上真的会有西凉人袭击吗?” 池昭点头,道:“是的。所以小郡主,你是不顾己身前去说明一切,还是佯做不知,放任灾祸呢?” 他压低了声音,在小韶华耳边说: “这批粮草是朔北军士今年冬天的救命粮,一旦没了,整个朔北城的人都可能被西凉人活活困到饿死。” “而今晚袭击我们的三百敌军皆是西凉精锐,还由西凉名将拓跋崁带队。稍有不慎,别说粮草,便是你和这满营……” “你真的,不去告诉大帅吗?你看看那边搭营帐的人,你想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小韶华声音稚嫩:“池昭哥哥,你又挖坑,我是不会上当的。你只给我的两个选项,迫使我从中做出选择。” “我为什么一定要选呢?” 她守势吐息,随着一套拳打完,身上已经有了一层汗意。凉风一吹,让她的眼神越发清明。 “提前知晓未来,是我的优势,我当然有无数种选择。” 池昭笑了,忽瞥见赵公望带着三个徒弟又急急忙忙的跑来,手里还提着食盒 他又笑道:“看来我们的教学又要中断了。” 话还未完。 赵公望便已经疾步到了小韶华跟前,急切展开食盒,露出里面尚且热腾腾的药膳。声音迫切中带着担忧: “小郡主,快请用膳吧。虽然如今见好了,但该吃还是要吃的。” 他说着就拿起勺子,小心的盛起,要喂。 他的徒弟也是殷勤的拿着披风上前,往小韶华身上围,声音里满是关切,“虽然才入秋,还没有多冷。可您的身子到底亏了太多,才好了没多久,怎么能不披上外衣就出来,若受了风寒还得了?” 小韶华眼中出现片刻的茫然,但看了眼马车那边,这点茫然很快消失无踪。 哦。 恩鼎侯来了。 ------------ 第十六章不过如此 小韶华直接张嘴用了一口,见赵公望还盛汤水。她皱起了眉,伸手在食盒上敲了敲。 示意赵公望换菜。 赵公望脸阴了阴,“小郡主,我是您的御医。” 小韶华点点头,稚嫩的小脸上是和年龄不相符的冷静。 因为她太小,用她献殷勤都不肯用心吗? 她仰头问:“御医不会喂饭?” 赵公望喉头一梗,想到恩鼎侯在,颇有些咬牙切齿: “会,当然会。” 他拿起筷子,夹起小韶华要吃的菜,小韶华却没张嘴。忍不住问: “郡主,又怎么了?” 小韶华声音稚嫩,“你太高了,像翠玉一样,跪着。” 赵公望差点把筷子摔了。 可想到恩鼎侯在后,他不情愿的从微微弯腰,改为半跪的姿态,说: “郡主,您请用。” 小韶华继续用膳。 赵公望有三个徒弟,一个为小韶华披上外衣,另外两个更不能干站着。 他们姿态颇低的半跪左右,等小韶华吃饱了,忙一个递手帕,一个奉茶水。 赵公望笑的僵硬,却还是笑道:“小郡主不可多饮,才吃罢饭,略漱一漱即可。” 小韶华自顾自的润口,压下口中的药味,淡淡道:“知道了。” 赵公望看的心里一阵厌烦。 他就觉得这小郡主聪慧归聪慧,就是自视过高。 一个断了本家,更无外家可依的孤女,还真摆起郡主的谱了? 他忍不住道:“临安郡主,有些话怕是没人告诉过你。你虽说改姓谢氏,受封号‘临安’,可归根究底你依旧是慕家女,是罪臣之后。您还是……” 小韶华一脚踢翻了食盒,残余的药膳洒了赵公望一身。 赵公望前领上顿时占满了汤水,顿时厌恶的起身擦拭,斥责道: “临安郡主,你怎能如此骄横无礼!?我是御医,可不是你家中的奴仆!” “哦。”小韶华完全没有辩解的意思,只是后退两步,不让汤汁溅到自己身上。 倒是赵公望一阵暗恼,这些话不该说出来。 可回头见顾维钧完全没有过来的意思,他心下顿时安定了下来。 他刚才的呵斥声顾维钧肯定听见了,可他根本没有理会。 赵公望轻松一笑,他的三个徒弟也直起了腰板。 难怪顾帅总是遣人来问,直到今日才亲自看一眼,果然不在意这个小丫头片子。 他又瞥了眼顾维钧身侧动都没动一下的萧衍诏,顿时在心中嗤笑不已: 还道少将军有多忠心耿耿,真是权字当头,不过如此。 亏他还怕顾帅觉得他冷待郡主,巴巴的凑上来侍奉! 赵公望蹲下身,声音轻巧:“郡主你看。我刚才斥责了你,却没有一个人要帮你出头,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将三个徒弟整理好的食盒提上前,神色颇有些自得。 “未嫁从父,父死从兄。正如这食盒里的一切,你一个女子,给你的你才能受,你怎能张口闭口要求不断?老侯爷视少将军如义子,他平日里对你关爱有加,你不从着他也就罢了,反倒妄想让他做你的手下。” 他摇摇头,颇有些高高在上:“临安郡主,你若能好好做一个女孩,怎会有今天这一遭?” ------------ 第十七章找死 赵公望一边说,一边观察小韶华的表情,想从她脸上看到惊慌。 但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像将军府偏院的丫鬟婆子一样微皱了眉。 她就一点怕都不知道吗? 难道她没意识到,从她提出要萧衍诏做手下之后,萧衍诏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一个空壳郡主,傲什么傲?有什么资格傲? 赵公望站直了身子,皱眉说教: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我就说明白点。临安郡主,你虽是郡主,却更是女子。女子要的是安静贤淑,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都不是你该学的东西。你一介女子,还啊!!” 他惨叫出声,低头一看,小巧的袖箭已经没入他的左膝。 他瘸着腿后退。 又一支袖箭射出,正中他另一条腿的膝盖。 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站立不住,摇晃了几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当即要大喊。 可小韶华的袖箭,这次对准了他的脑袋。 赵公望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结结巴巴的说: “郡郡郡……” 细小的箭矢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远,只留下鲜血混着冷汗沿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赵公望心如擂鼓,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他三个徒弟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亦是无一人敢说话。 小韶华依旧举着手,哪怕袖箭中装好三发箭矢已经空了,也面不改色。 面对不友善的说教,忍让就是默许。 她不要做被欺负的那个。 赵公望简直要吓尿了,这是刚才打偏了,要再补一下吗? 他忍不住喊:“我是御医,宫里出来的御医,萧衍诏都不敢杀我,你……” 一只脚踢到赵公望背上,踢得赵公望连滚了好几圈。 脚的主人踢完才笑道: “不错,不错,果然和衍诏说的一样,很有老侯爷的风范。” 小韶华抬头,却还没看清是谁,眼前的景象就一阵摇晃。坐稳就到了这人的臂弯里,小脸还被大力捏了捏。 她皱起眉头,却只听他哈哈一阵大笑。 “好,有脾气。衍诏,你的要求我准了。” 萧衍诏拱手道:“末将多谢顾帅。” 顾维钧越发板了脸,“我早想来探望,你偏偏要和我打赌,故意误导赵公望,让他以为小韶华是没人靠。摆下这么一出戏,只为让我准许姜铁梁调到她麾下。” 他忍不住踢了萧衍诏一脚,道:“世上哪有三岁半的小将?要的还是我看好的虎将!要是小韶华真被欺负了,我先拿你祭旗!” 好在赵公望无能。 愿赌服输。 顾维钧看了眼嘿嘿傻笑的姜铁梁,没好气的让赵公望的三个徒弟把赵公望拉起来,自己冷笑道: “好你个赵公望,在宫里混了一辈子,没学过别的,捧高踩低倒学的透彻。这半个月来萧衍诏不过是假装疏离,你就敢在郡主面前摆谱!?” 赵公望疼的龇牙咧嘴,闻言连忙说:“顾帅,我怎么可能不敬郡主,分明是……” 萧衍诏冷笑:“原定药膳是一日三餐,你每日把脉调整。慢慢便一日两餐,一日一餐。渐渐你什么都不管了,每日你徒弟代劳,你点个卯。” 他话一顿,又道:“郡主如今好了,若只是如此便也算不上失职。毕竟你这三个徒弟各有所长。但你见我越发不来,就向旁人说郡主的闲话,实在找死!” 顾维钧也道:“查你是否玩忽职守的消息,本侯所放。本侯不甚在意小郡主,也是本侯命人传播。这是本侯与萧偏将设下的赌局。赵御医,你当真跳的毫不犹豫。” 赵公望傻眼了。 小韶华却突然开口道:“原来是根据赵御医的缺点设下的局。”她看看顾维钧,问的直白: “顾伯父,你有缺点吗?” ------------ 第十八章小福星 顾维钧轻声一笑,“人人都有缺点,本侯自然不能免俗。只是本侯的缺点,你这小机灵想破头也想不到。” 他伸手在小韶华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小韶华眉头一皱,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顾维钧弹她是哄她玩,就是没控制住力道。她想了想,有些迟钝的上扬嘴角。 顾维钧欲言又止了一瞬,伸手在小韶华头上揉了一把,说: “你是大雍最尊贵的郡主,不想笑就不必笑。赵御医的想法是他一人之想,是伯父不该因为你年小就轻看了你,同意这赌局。” 他说着,把小韶华捂到怀里,回头朝着萧衍诏就是一脚。低吼道: “这就是你和我保证的?” 萧衍诏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半跪下说: “是我思虑不周,请郡主责罚。” 小韶华摇晃着脑袋挣脱出来,抓着顾维钧的大手说:“前天教我用袖弩,是为了今天吧。” 萧衍诏闷闷应声。 “是。您到底年幼,无法像我等一样凭借自身,须得有外物协助。” 小韶华摇摇头,说:“你教我学武,教我识字,教我掌握袖弩。到这件事发生,你还是不放心的来了现场,你不是思虑不周,你是思虑太周。” 她看向顾维钧,忽然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顾维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滑稽,“小东西,你还敢弹我!?” 小韶华认真的点头,说:“我不笑,并不是赵御医的影响,而是你弹疼我了。”她仰头看着顾维钧,继续说: “顾伯父,你说你的缺点我想破头都想不到。可你理所应当的认为我会受影响,并怪罪衍诏哥哥,你的缺点已经很明显了。” 顾维钧滑稽的表情凝固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临安侯当年训斥他不顾军令执意突袭西凉的话。 “千沙河谷是西凉人最重要的防地,每年入夏都会撤军回防不假。可你凭什么认为他们金沙渡的据点一定空虚?就凭你认为夏天来了,他们一定会回去防着西夏人争抢牧地水源吗?” “顾维钧,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若不改了这自以为是的毛病,迟早要铸成大错!” 顾维钧慢慢的蹲下身,把小韶华放了下来。抓着小韶华的手,说: “来弹。” 小韶华奇怪的看着他。 顾维钧抓着小韶华的手给自己来了两下,说:“小东西,你这话可说的太对了,我统帅一军,我怎么敢自以为是?” 他说着又忍不住在小韶华头上亲了一口,说: “一定是老侯爷怕我不长记性,才特意把你这小福星留给了我!” 雍阙关城高易守,两侧群山连绵,是防备西凉的天然关卡。 可他凭什么认为西凉人一定无法翻越这些山? 他带着朔北军的过冬粮,哪来的自信敢停在山脚! 顾维钧看着道路两侧黄沙弥漫的高山深壑,再不敢耽搁,转身前去准备。 萧衍诏看出了异常,欲言又止的对着小韶华看了两眼,急忙跟上。 小韶华嘴角不断上扬,在他们走远后立刻捧起长命锁,低声问: “池昭哥哥,我做到了,对吗?” ------------ 第十九章枉为人 “嗯,你做的特别好,真是太聪明了。”池沼轻笑出声。 小韶华捧着长命锁开心的笑了。 今天顾伯父和池沼哥哥都夸她了耶! …… 长长的队伍停在山下。 一边欢声笑语,一边却依旧愁云惨淡。 流放总伴着生离死别,官差不会让罪臣多好过。 除了……慕望宗。 姜铁梁把慕望宗打的很惨,接了姜铁梁差事的孟偏将也是真想折磨慕望宗。 可正如慕望宗料想的那样。 孟偏将不敢真让他死在流放的途中。 再不甘愿。孟偏将还是给慕望宗请了军医,甚至连饭食也不得不多给些。 生怕慕望宗坚持不住死他手里。 可这仅限慕望宗和慕老夫人。 见慕望宗扶着虚弱的连秋烟坐下,转身要拿些干粮喂她。 孟偏将故意朝着连秋烟就是一鞭子,冷嗤道: “贱人就是该打!” 慕望宗来不及挡,眼看连秋烟疼的缩成一团,当即大吼道: “孟非光!你有完没完!” 孟偏将道:“没完。你是小郡主的父亲,你不能死,她还不能死?只怕我弄死了她,大帅还要赏!” 说话间,他又是一鞭抽了上去。 只是这一次抽中了慕望宗,一鞭子抽在慕望宗的手臂上,火辣辣的疼。 慕望宗知道孟非光在逼他动手,想趁机换了差事再找他的麻烦。生生忍了下去,指向慕老夫人道: “娘,你去拿干粮。” 慕老夫人抱着慕熙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忍无可忍的说: “先前她昏迷也就罢了,现在都能自己走了。还使唤我这老婆子吗?我是你娘,你当我是老妈子?我管着这个小畜生就已经精疲力竭,你没看见我都走不动路了吗?” 慕望宗脸色阴沉。 娘又如何? 还不是把年幼的他撇到连家,日日看人脸色过日子。若不是秋烟一心为他,他岂有今日! “你去不去?”慕望宗眼神冰冷。 慕老夫人不住哭嚎:“老天爷!你怎么就叫我生出个畜生来!老天爷!” 她怀中慕熙华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真是该死的老虔婆,哭的这么大声,力竭个屁,就是想偷懒! 又听见其他罪臣讥讽慕望宗不孝不义,连自己老娘鞋底磨穿一步一血都看不见,实在枉为人子,更枉为人的话。 慕熙华更是在心中冷笑,“还血。一群傻B!这老太婆是装的都看不出来,没力气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 可又听见有人来报,说:“顾帅下令,明日再出雍阙关。今日可以让罪臣们吃饱些,戴枷的也松一日。” 可这话落下,罪臣们一个个却流下了眼泪。甚至有人失控的哭嚎: “陛下!臣无罪!臣无罪!您为何还不召臣归京,过了雍阙关臣焉能活命!” 慕熙华却是大喜过望。 终于到雍阙关前了。 她忍不住挥舞着小手大喊:“凉、凉!” 慕望宗耳力过人,第一个听见。知道慕熙华是喊娘,却无心理会。 但连秋烟理,哪怕慕熙华的声音夹杂在众罪臣的哭嚎声中,她还是第一时间听见,慌了神的去找慕熙华的身影。 让慕望宗不得不把慕熙华这拖油瓶抱了过来。 慕熙华已经喊了好久,终于等来慕望宗抱她,一连踢了慕望宗好几脚,啊啊呀呀的大喊。踢完又在心里冷笑道: “等我提醒你敌军来犯,你才知道我有多重要!过两年我要你天天跪着求我指点!” ------------ 第二十章不嫌晦气吗? 慕熙华的踢了和没踢一样。 在连秋烟面前。 慕望宗做出一副很疼爱女儿的样子,笑道: “你看她多活泼,还踢腿玩呢。” 连秋烟也笑了,心疼的抚摸上慕熙华的小脸,惨笑道: “熙儿,都怪娘不好,娘太心急了。” 慕望宗连忙抱住她,低声道:“这事怎么能怪你,怪我没把侯府的耳目拔干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娘俩继续受苦的。” 他天生耳力过人,罪臣们又跟在队伍最后。 虽然有官吏的吆喝声,跟踪队伍的斥候行动也极其隐蔽。 可连续两天都有人跟着,察觉不出问题,他慕望宗的耳朵就不必要了! 慕望宗看了眼前方的车队。 虽然顾维钧很稳,把运送粮草的事遮的很严。 但人能骗人,地上深深的车辙印骗不了人,行进的速度更骗不了人。 现在运粮的队伍被盯上,只要他提醒得当,就是大功一件! 他用力抱紧了连秋烟,声音极其温柔,“烟儿,信我。” 连秋烟瞬间红了眼,“慕郎……” 她怀里的慕熙华一个劲的翻白眼,在心里怒吼: “艹艹艹!你们抱就抱,先把我放一边行不行!老娘要死了都!” 当晚子时。 夜深人静之刻。 慕望宗忽然出现在孟非光的帐中,直接把孟非光拽了起来,低吼: “别睡了!有敌人来犯,速去禀告侯爷!” “你特娘……”孟非光吼道一半,阴沉着脸不动了。 慕望宗知道他为什么不动,冷笑道: “你恨我怨我,你还恨营里的兄弟?你我曾跟着老侯爷行军多年,我的耳力你清楚,消息我已经送到,传不……” 砰! 孟非光气急败坏的一拳砸到慕望宗脸上。 慕望宗趔趄倒地,但看孟非光拉了一件外衣就匆匆离去,他勾唇笑了。 秋烟,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可慕望宗一直等到厮杀声传来,他也没等到唤他进顾维钧营帐的人。 慕望宗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孟非光不是从不屑于抢占他人军功吗? 难道孟非光…… 不! 慕望宗极力稳住自己的心态。 “我只说了有敌人,可没说敌人的方位,他若冒领必定露馅!只有我这天生耳力过人的,才能清楚的知道黑夜中隐藏的危机!” 可不等他纠结,厮杀声停了。 隐约只剩西凉人的怒骂声,又很快归于平静。 在无边的寂静中。 传令兵到了这边帐子,说:“慕望宗跟我走。” 慕望宗忙不迭的跟上。 一路穿过营帐无数,终于到了顾维钧的帅账。 只见顾维钧抱着一个雌雄莫辨的小孩,正哈哈笑道: “小东西,伯伯这一手瓮中捉鳖,捉的可好?” 小孩穿着便于行动的藏青短袍,头发简单的用青布条绑着,小脸笑的发红,却越发显得活泼可爱。声音却软甜软甜的。 “伯伯好厉害,韶华也要跟着伯伯学!” 顾维钧看都没看进来的慕望宗,只向萧衍诏道: “既然小韶华要和伯伯学,我想有些人也不会说什么,是吧。” 萧衍诏拱手。 而慕望宗已经傻眼了。 顾维钧疯了吧,竟然把一个丧门星抱怀里,不嫌晦气吗? ------------ 第二十一章不像 慕望宗没敢明说出来,在顾维钧面前,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韶华,宛如见到失而复得的珍宝。连行礼都忘了,两步走到小韶华跟前,声音在颤抖。 “华儿……” 小韶华这才注意到他,本就水汪汪的杏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却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便皱着眉说: “看见你真不愉快。” 慕望宗瞬间面露痛色,“华儿,你是怪爹爹吗?” “不可以吗?”小韶华眼中带着不解,却还不忘纠正道: “不要自称我爹爹,你们已经把慕韶华杀掉了。我是谢韶华。” 慕望宗痛苦的闭上双眼,假装看不见其他人的神情。 连秋烟的所作所为都是他支持的,顾维钧这些人全都知道。可他们再知道,也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韶华。 毕竟。 对一个才遭受摧残的孩子来说,这些内情太残忍了。 慕望宗哀声道:“爹爹没想到,爹爹真的没想到。华儿,你的命格你是知道的,你娘便因你一尸两命,我也是……”他痛苦的蹲下身。 “爹真的没想到那些刁奴会觉得我不要你了,你娘死的太不该,我只是、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我……” “我都知道,你何必说这些。”小韶华平静道。 慕望宗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 他就知道顾维钧等人不会和韶华说闲话。 而他这个女儿满脑子都是亲娘,他可太会拿捏这小丧门星了。 慕望宗做出一幅深受感动的样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小韶华伸出双手,“华儿,是爹做的不对,你再给爹一次机会,爹这一次一定会按照你娘的遗愿,好好……” “顾伯伯,把他打出去吧。”小韶华平静开口。 慕望宗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的说:“华儿,你说什么?我是你爹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小韶华有些奇怪的歪头看他,“你都能和连氏一起杀我,我为什么不能让顾伯伯打你出去呢?而且,你不是我爹爹了呀。” 慕望宗呼吸都凝滞了,眼看顾维钧已经招手叫人。他忍不住喊: “你是我骨肉!” 小韶华点点头:“我知道。不过,阿娘给韶华讲过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的故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粉嫩的,颜色明显和旁边不一样的指尖。说: “哪吒自刎还了父母给的命,你助着连氏杀我,你给我的命我也算还了的。” 孟非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慕望宗脸色铁青的看过来。他索性抬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郡主说的太对了!” “一命偿一命!你已经杀了小郡主一次,难道你们棋差一招,就不算了?你那点骨血,还有脸在小郡主面前提?” 他上前两步狠狠一拳砸到了慕望宗的脸上,揪着慕望宗的衣领一字一句的道: “还是说你这畜生下一次毒手还不够,还想下第二次!” 慕望宗被打的一个趔趄,却只是死死的盯着小韶华,眼底是深深的厌恶。 “你和你娘可真是一点都不像!” 小韶华点点头,“我知道啊,韶华从来就不像阿娘。阿娘明知道你不爱她,却还要骗自己,给你找理由、找借口。可我从来没有呀!” “韶华一直很不理解。明明是你伤害了阿娘,为什么阿娘痛苦过后,还要原谅你。” 她歪着头,声音稚嫩却无比清晰,“而且,你只是想利用我吧。你现在生气,是发现我无法利用,恼羞成怒了吗?” ------------ 第二十二章 断肠散 慕望宗的脸色更难看了,小韶华的话比孟非光再打他十拳都厉害。 他一直都知道小韶华的脑子很聪明,从小就聪明。 知女莫若父,这小丧门星背靠整个朔北军,不尽早除掉她早晚有一天会怀疑谢慈音的死,最终成为刺向慕家的尖刀。 所以连秋烟担心小韶华外家有身份,又占了嫡长女的位置,委婉的说想杀了她的时候。 他没什么犹豫的答应了。 只可惜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慕望宗紧紧攥着拳,可说出的话依旧是,“华儿,我是你爹,你亲爹。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利用?在你眼里,爹竟是这般小人!” 他抬起头,眼里俱是痛苦,“华儿,我已经没有你娘了,你若是不认我这个爹爹,我也不必活了!” 孟非光忍不住朝着他的脸又是一拳,姜铁梁也攥起拳头朝慕望宗打去。 顾维钧也变了脸色,当即要唤人动手,低头却发现小韶华正有看着打成一团的三人。 顾维钧忍不住捂上她的眼,说:“别看了,也别怕,小姜和小孟只是气不过。” 小韶华拉下他的手,说:“我没怕。” 顾维钧顺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好,既然你不怕,不觉得该怎么处置他。” 小韶华想了想,道:“先让孟偏将和姜偏将停手吧。” 她说完。 孟非光和姜铁梁果然停手。 慕望宗被揍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可他笑了,无声笑了。 “乖华儿,我就知道,你是不会不认我这个爹的。” 小韶华一脸奇怪的歪头看他。 “你这样笃定,是因为血缘的羁绊吗?可你作为父亲,已经决定杀死身为女儿的我。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我却不可以呢?” 慕望宗笑容僵在脸上。 不、不会的,一个三岁的娃娃…… 他猛地抬头盯住萧衍诏,发疯一样的怒吼: “是你!是你教她!萧衍诏,你就是个冷血绝情的怪物,你也要我的女儿变成怪物吗?你怎么敢!” 萧衍诏冷淡的撇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孟非光就一脚踹在他脸上,怒吼道: “不让他教,等着你来骗吗?” 顾维钧抬手让他退下,向小韶华点头,纵着她继续。 小韶华走到萧衍诏身前,熟练的向他伸出手,说: “断肠散。” 萧衍诏掏出一个小布包,说:“毒性极强,小心别沾到手上。” 小韶华点头。 营帐中有现成的杯子和水,她把断肠散倒了进去,摇晃均匀。又将混了剧毒的水递给了萧衍诏,说: “端给他吧。” 萧衍诏问都不问,如为老侯爷做事一般接过酒杯举到慕望宗面前,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慕望宗身体忍不住颤抖。 姜铁梁和孟非光再怎么动手,也心有顾虑,不敢真下死手。 可萧衍诏不一样。 谢韶华一声令下,他是真敢动手啊! 慕望宗忍不住往后退,话都变得语无伦次,“她是我的骨血,我是亲爹!我、我是刚立了军功的人,朔北军从不贪墨军功,你们不能就这样处置了我。” 他慌里慌张的,忍不住向顾维钧道:“难道你们想让她背上弑父的骂名吗!?” ------------ 第二十三章灾星?福星? 顾维钧道:“你也配?” 慕望宗脸色越发的难看。 孟非光听见军功,更是讥笑开口:“哦对了,没你的军功。今晚的确有西凉军来犯,但顾帅早已做足了提前准备。我到了这里还没来得及说,那些偷袭的人就落入陷阱全军覆没。” 慕望宗脸色越发难看。 而孟非光却高兴的笑了起来,“哦对了。以你的耳力,不至于直到晚上才听见动静的吧!” 慕望宗瞳孔微缩,眼见毒水离自己更紧,他慌忙的往后躲,说:“我当然是才听到。我那里是罪臣营,小女又经常啼哭,我……” “不必多说。” 萧衍诏往前一递,声音冷冷:“既然你说郡主不认你,你便去死。此乃毒水,你喝吧。” 慕望宗抬手就打翻了毒水,阴沉着脸站起身,向顾维钧行军礼。 “顾帅,贱内罪大恶极,你们迁怒于我,我本不该多言。可我半生戎马,天生灵耳,如今西凉再度来犯,就让末将死在战场上吧!” 顾维钧冷笑着抱起小韶华,说:“虽说是让你认清他的真面目,免得日后再被骗了。但这人说话委实不要脸,还是不要听的好,只要记住这人的无耻嘴脸便够了。” 他一边说,一边摆摆手。 萧衍诏和孟非光当即一人擒住慕望宗一边肩膀,压到营帐外打了一顿才压往罪臣营。 罪臣营也不算营。 轮值的官兵看守着不大的空地,众多罪臣便靠着军帐的边和马车轱辘席地坐着。 慕望宗久久不回,连秋烟抱着女儿眼泪顺着枯瘦的脸颊不断滴落。 慕老夫人在她旁边絮絮叨叨的骂:“丧门星,你才是个丧门星,我真是昏了头了才准你进门,还生了个小丧门星克我!” 连秋烟怀中。 慕熙华心里快气死了,瞪着两眼,脸上完全没有婴儿该有的稚气,扭曲的小脸看上去颇为可怖。 这渣爹乱跑什么乱跑,本该到手的军功都没了! 还有这老太婆。 说谁丧门星啊! 谢韶华才是丧门星,她慕熙华是整个将军府的福星!福星懂不懂。 片刻后。 鼻青脸肿的慕望宗被丢了过来,连秋烟抱着女儿哭嚎着扑上去,又被慕老夫人大力推开。 慕老夫人指着连秋烟母女大喊:“我儿子好好的三品昭毅大将军,就是娶了你这个搅家精才丢了官,沦落到这种地步!现在你还要缠着我儿,你这个扫把星还想把我儿害成什么样!” 此话一出。 本来被吵的,还有些不爽的罪臣们忍不住交头接耳。 “别说,还真是这个理儿。自从慕望宗娶了这个连氏,在朝中明显一天不如一天。” “我看不见得!他这小女儿出生之后。慕望宗先是差事出了问题受皇上训斥,后是因为连氏虐待郡主被罢官免职流放朔北。与其说连氏是扫把星,倒不如说这连氏生了个败家运的灾星!” “是啊!慕望宗倒霉,不就是这小女儿出生这几个月。可不就是灾星进家,倒霉不行。” 还有人幸灾乐祸的嘲笑:“有道理,很有道理。我看这小的是真邪门,要不是灾星降世,她哪能熬过这么远的路?” “说的对,这小的绝对是灾星。” 连秋烟呆愣愣听着,低头看慕熙华。 慕熙华小脸气到扭曲。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谢韶华才是灾星!谢韶华才是丧门星! 她是福星,能预知未来的福星,懂不懂! ------------ 第二十四章治家不严 才几个月的婴孩开口就是啊啊呀呀的话,奶声奶气,谁也听不懂。 可听不懂内容,却听得懂情绪。 平时慕熙华都是在心里骂慕老夫人。 但慕熙华今天是气疯了,大声喊着,咒骂所有人。 声音中透着的怨毒令人心惊。 哪怕是连秋烟也露出惊慌之色,忙捂住慕熙华的嘴,慌忙道: “我女儿一出生就有鸡鸣寺的大师批命,她是朱雀乘风的上佳命格。倒是慕韶华……” 啪! 她的话被孟非光的鞭子打断。 孟非光讥笑道:“你说的是帝都城外,因缺少香火,直接占了南边名寺大名假鸡鸣寺?” 连秋烟眼神微闪,忙道:“当然是真鸡鸣寺那边云游过来的大师!” “噗!”罪臣中不知是谁笑了一声。 京城各家,有的是人给自己儿女批好命。 出家人不打诳语,如大护国寺等名寺的大师从不妄言。 但假的鸡鸣寺不一样。 这个假寺只认钱,银子给够,什么命都能批出来。 还有几个大师天天打着真名寺的名头,今儿去这家门前晃一晃,说:“此宅上空清气扶摇而上,府内定有麒麟子。” 明儿又去谁家的喜宴上,说:“嘶!我观这小姑娘的面相,只怕妨父。” 连秋烟说真鸡鸣寺云游来的。 有人讥笑出声,“狗屁!” 连秋烟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当即说道:“真的是云游来的大师批命,我女儿是顶好的命格,慕韶华才是灾星!将军府会沦落至此都是慕韶华害……” 她话到一半猛地住口,却已经晚了。 无论是罪臣还是旁边的兵,都忍不住说: “好歹毒的妇人,心疼自己女儿,脏水全泼到继女身上!” “现在还这样说,也不知道郡主在她手里的时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依我说,这毒妇就该枭首示众,让那些心不正的都看看!” 孟非光向连秋烟一挑眉,接着便摆出一幅被恶心到的样子直接转身,一脚踏在了慕望宗脸上。 而他一走。 现场更热闹了。 几个罪臣试探性的骂了两句,发现没人阻止。他们开始和慕老夫人一样,对着连秋烟大声斥骂,把一路的憋屈愤懑全骂到了连秋烟身上。 连秋烟紧紧抱着慕熙华,神情有些恍惚。 她一向觉得自己不在乎旁人的声音。 可看着周围所有人嫌恶鄙夷的眼神,听着四面八方皆是辱骂的声音。又对着慕老夫人那张干扁的却不断张合,吐出各种锥心字眼的嘴。 连秋烟眼前一阵阵发黑。 慕老夫人的嘴在她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发黄的老牙上下来回,似要将她咬碎…… 不多时。 孟非光收到消息。 连氏不堪辱骂,昏了。 孟非光讥笑道:“这就昏了?她命刘氏,用这法子折磨了郡主一个月。我这才刚刚开始,她就受不住了?” 他想了想,又道:“告诉盛粥的弟兄,谁骂的最多,就多给谁半碗汤。毕竟连氏狠毒该死,实在该骂不是!” 传令兵点头。 待夜尽天明。 醒来的连秋烟迎来了她的地狱。 原本是路难走,现在是路难走不说。以前摔一跤都罪臣骂娘,现在全都骂毒妇灾星。 偏偏骂她的人饭还多半碗。一个个更是争抢着骂她,张口闭口都是骂她们母女。 连秋烟简直要绝望了。 艰难的走了一日,全部人马进了雍阙关,又用了一日下山。 出关之后慢慢便连荆棘丛都少见,寒风裹挟着黄沙迎面杀来。 朔北军的人倒不觉得什么,可罪臣们一个个叫苦不迭。 尤其是连秋烟这等面容姣好的女子,缺衣少食的,又黄沙扑面。不过五日就嘴唇干裂,两颊枯黄。总是泪盈盈的眸子眯成一条缝,眼尾是清晰的皱纹。 可她依旧在走,两眼死死盯着队伍的最前方。 在那里。 小韶华穿着灰扑扑的狼皮马甲,踩着羊皮小靴。和萧衍诏一起追着顾维钧的马匹慢跑。 原本白白的小脸和萧衍诏一样涂的黑乎乎的,像从泥坑里爬起来的小兽。 可这个小兽无论往哪边跑,风中都会飘来愉快的喊声: “快跑快跑,萧偏将要追上你喽!” “郡主今天要是跑赢了,我把我珍藏的牛肉干全拿出来!输了我就只拿一半!” 四周全是哄慰的笑声。 萧衍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小韶华身后跑。 小韶华跑不动了,他就会快跑几步。长手一捞,就带着小韶华翻上不远处的马匹。 连秋烟死死攥紧了拳头,耳边只有小吏的怒喝,“再慢一步我抽死你!” 她只能抱紧了慕熙华,在心中想: “离灾星这么近,你们这些人早晚要死个精光!慕韶华,你蹦跶不了多久的,骑在马上的人早晚会变成我女儿!” 队伍还在慢慢向前。 又经过十日的苦行,朔北城终于到了。 小韶华坐在顾维钧肩上看朔北城,眼中尽是好奇。 前来迎接的守城将军魏霄玉看到这一幕还愣了一阵,才意识到顾维钧上面这个分不清男女的小家伙一定是郡主。 魏霄玉急忙上前行礼,道:“末将魏霄玉拜见征西大将军,拜见临安郡主!” 顾维钧笑着魏霄玉起来,慢慢把小韶华抱了下来。才指着魏霄玉说:“韶华,他的父亲魏德是朔北城的守城大将,也是你娘的表哥。按辈分……他魏宵玉也是你的表哥了。” 小韶华向他福身,脆生生的喊:“韶华见过表哥。” 魏霄玉身高九尺,常年助手朔北城,一身戾气骇人的很,加上喜欢装威严。 别说偶然遇到的孩子,就是自家的弟弟妹妹见到他,也都跟见了鬼似的,一个比一个躲的快。 眼看小韶华眼睛亮晶晶的,不仅没害怕,隐约还有几分好奇。 魏霄玉张着嘴,脑袋就跟短路了一样,怎么都转不过来。 这就是有人喊哥的感觉啊! 他下意识的就摸索腰间,给个初见礼。 偏萧衍诏突然开口道:“顾帅,魏将军,该入城了。” 顾维钧笑着挥手。 魏霄玉却猛地想起一件事,连忙下拜,从怀中掏出一张锦帛,说:“顾帅,一个月前太后娘娘六十寿辰。圣上下旨大赦天下,这是随您而来的罪臣赦免名单。” 顾维钧随意接过,看到第一个便皱眉道:“慕望宗不孝不睦,岂能在受赦之列!” 魏霄玉低下头,说:“使者说慕望宗罪在治家不严,且老侯爷终归是寿尽而亡,终是赦了慕望宗的罪。同时……” 他又奉上一张密函。 顾维钧接过,瞬间黑了脸。 ------------ 第二十五章迁怒 皇上不仅免了慕望宗的罪,还要他准慕望宗以带罪之身效力,复为校尉。 同时还交待他们不可因连氏所做之事,迁怒慕望宗。 顾维钧脸黑了又黑。 迁怒,好一个迁怒。 郡主的事,是连氏一个人做的吗? 若不是慕望宗在后面支持,就凭一个连氏,她能把小郡主磋磨成这样? “霄玉,这件事……” 魏霄玉急忙拱手:“回大将军的话,传信的使者已经随我出来,正待将军回话。” 顾维钧眸光一冷,顺着魏霄玉眼珠移动的方向瞥了眼。顺势弯下腰想抱起小韶华,可伸手却抱了个空。 他回头,果然是萧衍诏把人抱了起来。 顾维钧便道:“既然使者已经等了几日,这一时半刻的又算得了什么?如今西凉犯境,一切事宜,还是入城后再议为好!” 他说罢便先行一步。 使者本已经上前两步,闻言有些尴尬的退了回去,说: “将军说的极是。” 魏霄玉背对着使者一阵撇嘴。 在他面前那么拽,到临安侯面前怎么不拽了?有能耐还拽啊! 他努努嘴,忽地向小韶华咧嘴一笑,道: “小郡主,年前刚赢的时候,老侯爷天天就天天念叨你。我一直想回京见你一面,只是我爹不肯。” 魏霄玉说到这里,又往腰上摸。想把自己腰上成色最好的玉佩给韶华。 偏偏他这低头的功夫。 萧衍诏看顾维钧走了,直接抱着小韶华大步跟上。 魏霄玉立刻也要跟,却又被手下拦住,说:“少主,您要在此地安排诸事。” 魏霄玉只得留下。 等走远了。 小韶华想了想,还是抬头说:“你好像不喜欢他。” 萧衍诏默了片刻,“算是吧。” 话音未落。 后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衍诏抱着小韶华转身,果然是魏霄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 “小郡主,我是朔北城的守将,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对这里最熟悉了。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问我!” 他仿佛看不见萧衍诏冷漠的眼神,继续说: “要是跟着衍诏就别指望玩了,他满脑子除了练武就是公务。虽然我也公务繁忙,但我和他不一样,我只要有闲暇,我都可以带你在城中玩!” 萧衍诏抱着小韶华沉默无声。 魏霄玉指着他笑道:“你看吧,像我这种的,若是没有公务与他来往。他是一句话不会说的,闷都能把人闷死!这会儿李将军他们也在忙,我带你到城里玩好么?” 小韶华脑袋歪了歪,道:“可是表哥,我要去读孟子了,现在不能去玩。” “嗯?”魏霄玉的大脑有一瞬的宕机。 是他知道的那个孟子吗? 他忍不住向萧衍诏道:“郡主还这么小,现在就识字岂不太早?何况蒙童学字千字文即可,学孟子算什么?还考状元不成?” 萧衍诏嘴角微不可察的上翘,道:“郡主喜欢。” “什么?”魏霄玉又愣了一下。 萧衍诏又道:“小郡主不仅读孟子,晚间还要听顾帅等人探讨军事。晨起后随我练武。” 魏霄玉大脑有些死机,“小郡主晨起后练武?” “是。” “下午还要读书习字?” “是。” “晚上还要听顾帅他们的军事分析?” “没错。”萧衍诏话说的笃定。 魏霄玉是真傻眼了。 闹呢?三岁多的小孩学这么多?小脑袋瓜转的过来吗? “不是,她学的会吗?她听的懂吗?萧衍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且顾帅他们分析的内容,她不小心说漏嘴了怎么办?万一走漏了消息……” 魏霄玉觉得这全都是乱来! 小韶华顿时扭过脸不看他了,抓着萧衍诏的胳膊说:“我们走。” 萧衍诏拔腿就走。 魏霄玉在冷风中凌乱了。 “不是,这么丁点大的小东西还真听懂了?还生气了?” 小韶华当然听懂了,也真的是生气了。 萧衍诏抱着她走远了很久,直到进了帅府,转进提前安排好的小院子,坐到小巧书榻前。 小韶华还有些愤愤不平。 “他说的明明不是事实,你为什么不反驳呢?” 萧衍诏一怔,却是破天荒的笑了一下,“不是生气被小瞧了。” 小韶华抿唇。 萧衍诏道:“嗯,也气。”他顿了一下,想伸手摸摸小韶华的头,手动了一下又垂了下去。规规矩矩的在小韶华对面坐下,说: “我年纪小,虽是偏将,却一直是随侍老侯爷随身护卫。大多数人并不服我,部分人会唤我少将军,也不过是把我当老侯爷的养子看待。是看在老侯爷面子上的敬称。” “但对我本人,更多的人认为我这副将之位来的轻易,自然不会真的把我视为同袍。” 他说着,翻到小韶华今日要读的页数。把书递过去后,才继续说: “魏霄玉是你的表哥,他的父亲魏德是朔北城的真正守城大将,唤老侯爷一声姑父。在他们看来,我随侍老侯爷,当低他们一等。” 小韶华摇摇头,说:“顾伯父说过我外祖父的,我外祖父不会轻易提拔人。你的偏将之职,必定是凭自己得来的。你并不低一等。” 萧衍诏点头,却没解释。只伸手按在书页上,向小韶华点头。 小韶华哦了一声,低头认真诵读。 阿娘还在的时候喜欢看军书,喜欢把她抱在怀里,一行一行的读给她听。发现她很快记住,就总是读给她听。 虽然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忘掉书上的内容,只记得少部分字。 可听的多了。 此时看着孟子,虽然有少部分拗口的字不认得,但绝大多数的字还是知道的。能够咬字清晰的读出来。 只是读完了一整页后。 往常会带着她诵读两遍,纠正她读错了那些字的萧衍诏。此时竟安静的坐着,像是在……发呆? 小韶华第一次见萧衍诏发呆,拖着下巴眼睛里满是好奇。 萧衍诏思绪飘的颇远,只是还不等反应过来。 姜铁梁在门外面喊道:“萧偏将,顾帅让你抱郡主过去。” 萧衍诏猛然回神,对上小韶华带着疑惑的眼神。他急忙道: “属下失职,请郡主责罚!” 小韶华一愣。 有……罪吗? ------------ 第二十六章抢座 “衍诏哥哥,你怎么了?”小韶华眼里带着担忧。 萧衍诏抿紧了唇,纠结着要不要开口。 “萧偏将?” 姜铁梁在外面又喊了一声。 萧衍诏只得起身,弯腰把小韶华抱了起来,只说: “我没事。” “哦。”小韶华眨了眨眼。 表哥走了以后,衍诏哥哥一直闷闷的样子。 捏着长命锁,小韶华发现池沼也格外的安静。 以往萧衍诏在,池沼不爱说话。但她想不通的时候。池沼就会出声引导她。 小韶华有些苦恼的攥紧了长命锁。 见到魏宵玉后,池沼哥哥好像一句话都没说过。 帅府不大。 但前厅还有些远。 姜铁梁在前面走着,边走边说:“那个使者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心蔫坏。明知道慕望宗不是个东西,还非要小郡主认祖归宗,还说什么皇上口谕,让小郡主做慕谢氏,真是……” 姜铁梁一脸愤慨。 萧衍诏眼中浮现一抹杀意,却很快将杀意掩下。忙垂眸道:“郡主,你要小心了。” 小韶华攥着长命锁,向他一笑:“我可以的,一定可以!” 沿着回廊疾走,转过一道月门,便能看到前厅。 她们两人脸上还涂着黑黑的防风沙药泥,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使者当即摇头笑说:“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临安郡主的?依我之见,你们是真不会养孩子。” 在旁人向小韶华见礼的时候,他一脸难以忍受的样子,扭头向随行的侍从说: “去打盆水给郡主洗洗。” 顾维钧眉头微皱,正代开口。 小韶华已经开口道:“朔北风沙大,这是护肤的药泥。” 说着就挣扎着从萧衍诏怀里下来,向顾维钧福了福,便迈开小腿走到使者面前,说: “起来。” 使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 不是说这小郡主在慕家受到苛待,木然的像个傻子吗?这年头傻子胆这么肥? 没看见魏德一脸不爽,却还是坐在了他的下面? “小郡主,你……” 他话到嘴边,就发现整间房只有五把椅子。 最上面坐的是顾维钧,他对面是魏德。在下面坐的还有总管着军备的张岳亭,安排粮草以及城中诸事的钱怀鲤。 这些人全都是朔北军的人,无论谢韶华走到他们谁面前,他们都会主动让出位置,让谢韶华坐下。 可这个临安郡主,这个谢韶华,偏偏就走到他这个使者面前! 使者只得退一步,回头向侍从道:“给小郡主添一把椅子。” 小韶华歪头看着他,眼中有一瞬的迷茫。 使者笑了,“临安郡主,椅子不够,添一把便是。您何必要我这把椅子?难道我不起来,您还站在这不走了?”他摇头道: “您年纪小,我便不和您一般见识了。只是您终是个小女娘,还是谨记温良谦让四字为好,这般样子,不成体统。” 这嗓音温和,可这说教的态度委实嚣张。 魏德当即一掌拍在桌上,怒斥道: “竖子你敢!” 使者不疾不徐,依旧笑吟吟的。 “将军何必动怒,实话罢了。先时我提及让郡主认祖归宗的事宜,各位推三阻四总是不依,甚至出言斥骂于我。可难道骂我、打我,就能断了骨肉亲情?现在郡主也到了,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话间。 侍从已经搬了椅子来。 他便向小韶华弯下腰,笑的依旧温和: “临安郡主,还请入座吧。以后要千万记得,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的,别妄想。” 小韶华脑海中忽地闪过刘氏的笑脸。 “看什么?想吃我手里的桂花糕?”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桂花糕被刘氏掰碎了喂给飞来的鸟雀。伴随着高高在上的声音: “像你这种克死亲娘的丧门星,我们舍给你的你才能吃。不给你的,别妄想!” 小韶华药泥下的脸瞬间惨白,呼吸都困难起来。 使者笑了。 小孩就是小孩,尤其是受过磋磨的小孩。完全不经吓啊! 眼看魏德想说话,又因为顾维钧的眼神生生憋了回去。 他越发得意凑过去,指着已经摆到最末尾的椅子。笑道: “快去吧,别不识……” 小韶华看都不看,趁他没直起身,两手抓住他的衣领死命一拽。 使者大惊失色,来不及反应人便倒栽葱的摔在地上,下巴磕的青紫。 小韶华就踩着他还在动的腿上了副位的椅子坐下,说: “废话真多。” 使者气急败坏的从地上跳起来,看着老神在在坐在他位置上的小韶华。指着小韶华的脸,你你你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接将矛头对准喝茶的顾维钧,大声道: “小小年纪如此行事。恩鼎侯,你们就是这样教导她的?” 顾维钧慢悠悠的吹着杯中茶叶,声音清淡: “使者何必动怒,郡主这般年幼,性子顽劣些在所难免。你既是宫里来的使臣,想必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使者脸都绿了。 小韶华接过萧衍诏递来的茶水,声音仍带着些颤抖,“本郡主年纪小不知礼数,使者勿怪。” 使者脸越发黑了,可他心里清楚。 他要是把小韶华从椅子上弄下来,无论什么方式,顾维钧都敢一刀把他砍了! 而且是理直气壮,砍死他都是他活该的那种。 使者再也笑不出来。 而顾维钧向萧衍诏问道:“小孟把人带来了不曾?使者还在这里站着,不能让使者久等。” 萧衍诏立即走到正中,回禀道: “孟偏将还在路上,马上就到了。”说完拱手一礼,退到最末位的椅子,坐下了。 使者的脸更黑了,黑的透透的。 偏偏顾维钧像是才反应过来,忙向左右的人说: “终归是离都远,快去搬椅子来,别人使者一直站着。” 使者脸更黑了。 果然是成了精的老东西,憋到现在才开始出招! 不过…… 他看向小韶华,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临安侯有一个就足够了。 临安郡主的临安,只能是虚名! 他就不信,一个三岁的孩子,真能拒绝自己的父亲! ------------ 第二十七章 慕望宗还是被带到了。 一路奔波,几次毒打。可他仍旧神采奕奕,见到顾维钧当即军礼相拜。 “末将慕望宗拜见顾大将军、魏大将军!” 顾维钧慢悠悠的搁下茶杯,道:“拜就不必了,叫你来是什么事,你心里清楚的很。” 慕望宗忙道:“末将自知罪孽深重,甘愿戴罪立功。但华儿是我的亲生女儿,皆是因为误会,才让我们父女二人走到如今的境地。大将军,我是华儿最后的亲人了,难道你们真要让她彻底无亲无故了吗!?” 现场众人的脸全黑了。 亲人。 还真有脸说! 魏德第一个忍无可忍的呵斥道:“放屁!我便是她亲舅舅!就算没了你,她也不是无亲无故,你给我听仔细了!” 慕望宗苦笑出声,说:“您是慈音的表哥,也确实是韶华的舅舅。可我是她的亲生父亲,父女亲情岂是你们说断就能断的?” 使者也道:“你们瞧不上慕校尉,难道慕校尉就不是临安郡主的亲生父亲了?” 他看向捏着长命锁,身体绷得很紧的小韶华,轻蔑的挑起眉。说: “断不断,要听郡主意见。”他说道这里,话锋一转,飞速的开口道: “临安郡主,你当真不认你爹了?你若不认,你从今往后可就没爹了,以后就是没爹没娘,没人要……” 啪! 魏德忍无可忍的要出手,只是离得最近的萧衍诏先他一步一巴掌抽到使者的脸上,将使者的话打断。 可回头看时,小韶华捏着长命锁的细小手指已然用力到发白。 顾维钧等人的脸色齐齐变了,纷纷起身上前。 小韶华闭上眼睛,脑海中尽是偏院中的记忆。 “你还当自己是小姐呢?没人要的小丧门星,还给你一口饭吃,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守在这里也没用,老爷有了新女儿,早就不要你了。你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贱种。”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老爷不让你出去,更不会来接你……” 小韶华抬起头,这几日尽是笑意的眼眸冷的出奇。 顾维钧伸手要抱小韶华,却被小韶华扭身躲开。他不由低声道:“不必硬撑,还有我们!” 小韶华倔强的摇摇头,抬眸向使者道: “他和连氏想杀掉我的事情,你知道吗?” 使者见顾维钧竟咬着牙,只是死死的瞪着他。他用舌头顶了顶生疼的脸颊,心中只觉畅快。话也越发大声: “慕校尉可是您的亲生父亲!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这做女儿的,难道还要恨自己亲爹,不认自己亲爹?” 小韶华点点头,道:“知道还这么说,那就是坏,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使者一愣,很快就又是说教小孩的口吻,道: “临安郡主,您才三岁,哪懂什么是父母恩情大于天道理!为人子女的,总是要多包容一些父母的不是。正所谓子不言父过,哪有子女舍弃父母的道理。” “临安郡主,我这是为您着想,您好歹听进去些,别做不孝之人,让天下人嗤笑啊!” 慕望宗也忙道:“华儿,爹爹真不知道你在偏院受了委屈,若爹爹知道,爹爹立刻就会冲过去救你出来。爹爹是爱你的。” ------------ 第二十八章贬妻 小韶华摇摇头,“你爱的是我的身份,就像阿娘一样。” 慕望宗瞳孔微缩。 这又是萧衍诏教的吗? 他立即要否认。 小韶华又道:“连氏之前虽不喜我,总关着我。但吃穿用度之上从不敢苛待半分。祖母亦是隔三差五前去看望我,安慰我,说关着我都是因为我的命格,不想让我阿娘的悲剧重演。但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变了呢?”小韶华歪了歪头,说: “是拜见过外祖父,你得知外祖父命不久矣的时候。” 不大的前厅忽然安静的可怕。 慕望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死死盯着小韶华,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怎么什么都记得? 三岁半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记忆!? 但势比人强,他忽地流下眼泪,声音悲痛:“那毒妇那么早就开始磋磨你了么?我竟分毫不知,我真是……” 他一时泣不成声。 旁边使者忍不住道:“小郡主,慕校尉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连氏的账你不能算到慕校尉头上。慕校尉忙于公务,岂能将后宅看顾的面面俱到。这一切都是那连氏……” “不是连氏。” 小韶华摇了摇头,定定的看着慕望宗,眼眶微红:“是你呀。撵走李妈妈的是你,发买月红姐姐的是你,把我送进偏院,吩咐刘嬷嬷她们看住我的也是你。” 前厅中气氛凝重起来。 顾维钧、萧衍诏等人目露凶光。 便是一直给慕望宗说话的使者也一阵愕然,忍不住道: “她是你亲生的吗?” 慕望心里一阵烦躁。 这小丧门星就非要坏他的好事吗? 而小韶华还在说:“外祖父命不久矣,我便没了存在的必要。所以,你把我丢在偏院里,不要了。” 她拉住顾维钧的手指,“你说爱我,看来我是有用了。” 慕望宗脸色难看,想要辩解,却又知道这些人没一个信他。索性摆出一副伤心垂泪的样子,无声洒泪。 使者张张嘴,还想继续说。 小韶华用她格外黑白分明的杏眼看他,说: “使者,你没有女儿吗?” 使者默了。 什么情况下,继母能肆无忌惮的虐待先头夫人留下的孩子呢? 当然是丈夫默许的时候。 大雍朝夫为妻纲。 临安郡主在偏院里,被刁奴欺凌去半条命。已然说明了慕望宗的态度,只是、只是…… 使者沉默良久,道:“我想,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一定是那连氏心狠手辣,想尽办法欺瞒了慕校尉!” 小韶华拽了拽顾维钧的手,说:“衍诏哥哥说,皇上是仁慈英明的君主。哪怕外祖父为了救我,直接命府兵杀进将军府,皇上也毫不怪罪的将外祖父风光大葬,封我为临安郡主。” 顾维钧弯腰把小韶华抱了起来,说: “是啊。陛下一向宽仁,怎会明知慕望宗的心术不正,还传下口谕,定要小郡主认祖归宗。” 他眸光一冷。 旁边魏德立刻拍桌而起,怒吼道:“陛下亲自下旨让小郡主入了谢氏的族谱,便是慈音也迁坟到谢家的祖坟。怎会朝令夕改,让你这畜生传达这种口谕!” 站在魏德身后的魏宵玉适时插话,“这口谕不会是假的吧。” 门边的孟非光恍然大悟,“难怪看到朔北城时,其他罪臣一个个面如死灰,偏偏这姓慕的不慌不忙。原来是早买通了使者,在这里等着我们!” 使者脸色大变,当即亮出官印,大声道:“我是尚书台的人,你们不认得我,还不认得圣旨官印不成?” 顾维钧冷笑。 小韶华也顶着一张涂满药泥的小黑脸,眼神冷漠的看着他。 使者懂了。他颤抖着手指向顾维钧,看着眼眶依旧微微泛红,泪光隐隐的小韶华。忽地大笑出声: “难怪你们从始至终都忍着我,一句话都不多说,原来都在这里等着我。你们可真能忍啊!” 顾维钧道:“果然是假传口谕,衍诏,压他下去。” 萧衍诏拱手称是。 使者没有反抗,只是冷冷的看着顾维钧。 “若非口谕是假的,我岂敢和你们针锋相对!扣拿天子使臣是什么罪名,要我给你们背一遍吗?你们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维钧正安抚的拍着小韶华的背,闻言看了眼人群后面的人。 那是三个一直在奋笔疾书的人。 今日的所有对话,他们一字不差的全部写了下来。 而这三个人身份特殊。 一个是朔北军的参谋,一个是内阁来的文书,还有一位是镇麟司的麟卫。 三份对话,全都会封存,一道呈送京中。 先交由内阁诸臣过目。 添油加醋是不可能添油加醋的,除了朔北军的人不会经常更换,文书和麟卫都会换人,这三份对话真实可信,不会有半点问题。 顾维钧道:“是真是假,皆由皇上裁夺!陛下绝不会传下如此荒唐的口谕,定是你恶意揣度!” 使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个顾维钧是疯了吗?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郡主,竟然要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处置他! 他忍不住想大喊,却被萧衍诏卸了下巴,大张着嘴再喊不出声。 慕望宗倒是识趣的跪着,叩首道:“大错铸成,末将无可辩驳,更不该奢求郡主的原谅。但求大将军依照圣意,准我以戴罪之身,为国征战。” 顾维钧冷笑,“慕校尉,你可以出去了。” 慕望宗点头应允,正待转身。 顾维钧又道:“圣旨有令。连氏心肠歹毒不堪为妻,但念其育有一女,贬为贱妾。” 慕望宗猛地抬头,却又在顾维钧冰冷的眼神下低了头,说: “连氏行为不端,合该如此。顾帅,若无别的事,末将先去……” “别急。”顾维钧似笑非笑的点头,忽然放下小韶华,上前拍拍慕望宗的肩。说: “老侯爷在世时便夸赞过你,说你天生耳力过人,又难得有谋略,通武艺,实在难得。若你肯痛改前非,我顾维钧绝不会为难于你。” 慕望宗心下松了口气,但想到秋烟被贬为妾,心里一阵难受。 偏顾维钧接着说:“那连氏实在耽误了你,正巧她已经被陛下贬为贱妾。本侯为你做主另择良妻,省的有人背地里因连氏勿怪了你。” ------------ 第二十九章 慕望宗脸涨得通红,身体不住地颤抖。声音也有些哆嗦: “顾帅大恩大德,我、我实在是……” “回吧。”顾维钧一副惜才的模样,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等慕望宗一走,他连忙伸手要抱小韶华,果然伸手摸了个空。 顾维钧摸了摸鼻子,笑的有些无奈,“生气了。” 小韶华已经爬到主位的椅子上坐下,拿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耳边是池沼的解释。 “虽然圣上下旨将连氏贬为妾室,但只要慕望宗不再娶妻,只要她一个。她是妻是妾又有什么分别?” “依我之见,顾帅这一步走的很毒。朔北民风彪悍的很,连氏的好日子,彻彻底底的到头了。” 这边顾维钧看小韶华安静的坐着,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瞧见魏德竟在旁边喝茶,就连魏德家的小子也一脸欲言又止的欠揍样子。 顾维钧没忍住,上去踢了他一脚。那眼神分明在说: 老东西,主意可不是我一个人想的,你特么快去哄! 魏德挑眉,你确定? 他们眼神交锋。 魏宵玉终是忍不住道:“顾帅,你明知道慕望宗不是个东西,你还让真给他权,还要给他娶妻铺路。小郡主能不生气吗?” 他一脸愤愤不平,走到小韶华面前说: “郡主别生气,你还有我呢。我是你表哥,我爹说你舅舅。我马上就去教训慕望宗,我绝不让他好过!我……” 他话到一半,却听见顾维钧哈哈大笑的的声音。 魏宵玉忍不住瞪了顾维钧一眼,正想向亲爹告状,就见自家亲爹正黑着脸瞪他。 一副看傻逼的样子。 给慕望宗铺路,整个朔北军,谁会给慕望宗铺路? 不过是让慕望宗无法拒绝娶妻的提议罢了。 偏魏宵玉直接就委屈了,忍不住说: “爹,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会也要帮慕望宗吧!郡主可是你的亲外甥女,你不能这样,你……” 他话到一半,就感觉衣袖被人拽了拽。 魏宵玉回头。 小韶华向他笑了下,说:“别说啦。” 魏宵玉看看她黑乎乎的笑了,再看看她身上灰扑扑的,缝隙里还夹杂着黄沙的狼皮衣。高大的男人眼眶忽地红了。 “郡主,你是不是在家里被欺负狠了,所以他们对你稍微好点,你就觉得他们很好。” 小韶华有些愣,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说:“这是路上实在没有店铺,顾伯伯他们……” “你不用为他们说好话,表哥知道你肯定受委屈了!我早该知道,他们……” 魏宵玉话还未完就挨了一掌。 魏德黑红着老脸把他踹到了一边,怒斥道:“白长这么高,只会吓唬人!” 说完就走到小韶华身边,轻轻摸了摸小韶华的头。 “关窍你已经想通,舅舅便不多解释了。韶华,舅舅一定会为你报仇!” 小韶华轻轻点头,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拜见过外祖父后,李妈妈没多久便染了恶疾,被慕望宗下令送走。 那以后,月红姐姐总是会难过,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抹眼泪。说将军真的没有心,只怕她以后再不能任性一点。 小韶华两手捏着长命锁,在心中说:月红姐姐,你们不用担心了。小韶华又可以任性些了。 ------------ 第三十章 魏德看小韶华没有抬头,无声一叹。 慧极必伤。 小郡主过于聪慧,此时低头不言,只木讷的抓着自己的长命锁。只怕是明知道其中关窍,还是满腔的委屈无处诉说。 他伸手将小韶华抱在怀里,轻拍着小韶华的背,说: “韶华,舅舅在这里,你心里不舒服便哭出来、喊出来。舅舅帮你出气。”魏德冷冷的扫了眼顾维钧,忽地冷笑道: “你是舅舅唯一的外甥女,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便是姓顾的这个老匹夫,我也敢打!” 顾维钧有些不自然的撇过头,眼神不断飘到小韶华身上。 小韶华有些怔怔的抬头看向魏德,稚嫩的嗓音微颤: “舅舅……” 黑白分明的杏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她还有……舅舅,亲舅舅! 小韶华看着魏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魏德眼里尽是哀伤。 “我是舅舅,你的亲舅舅。”他伸手指向魏宵玉,“这个混小子是你的表哥。” 说完就掰着手指头说:“你还有舅妈、表姐、还有两个表侄儿……” “数不清了。舅舅数来又数去,别的舅舅不敢说,但表亲你少说有几十个!” 魏宵玉也急忙凑过来说:“妹妹,妹妹看我。” 小韶华终是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她哭着说: “舅舅!韶华不是灾星,韶华没有克死阿娘,韶华一直都很乖,韶华没有……” “舅舅知道。”魏德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小韶华的背。却忍不住剜了眼顾维钧,无声道: 你满意了? 顾维钧向他点头,嘴里却莫名苦得慌。 小郡主身体好了很多,但心结一直在。 而这心结,终归是没有亲人的缘故。 毕竟她一直在自己骗自己,面对刘氏等人的折磨,一直坚信心中的父亲会来。 所以。 他提前联系了魏德,得知这个使者有猫腻,特意布下了这个局。 一个刺激小郡主,让她情绪剧烈波动,再让魏德趁虚而入的局。 他知道。 小郡主一直很坚强,不哭不闹,聪明乖巧,每天都在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 只是情绪不发泄出来,迟早会出大问题啊! 顾维钧抬头看着小韶华,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多出些许笑来。 哭吧! 大声哭吧! 藏起自己的伤口是明确的选择,但再凶猛的野兽,幼年时也该有亲人温暖的怀抱。 顾维钧上前两步,想伸手摸摸小韶华的脑袋,又被魏德的目光制止。 他们两个一向有默契的很,两个老东西默契的套路一个小娃娃实在没品。但他们不后悔。 小韶华哭的撕心裂肺,压抑太久的哭声让门边的姜铁梁攥紧拳头,红着眼瞪上孟非光。 “我要揍慕望宗,你上不上!” “上!必须上!谁不上谁是王八蛋,谁不得好死!”他们多听一秒都受不了,八尺高的汉子盯着发红的眼眶一路冲了出去。 而小韶华还在哭,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直到彻底没力气,哭睡过去。 魏德这次小心的坐下,慢慢的调整手臂,让小韶华睡得舒服些。做完这些,才用极轻的声音说: “我刚才想了想,我是她舅舅,我不能再把她留在你手里。” 顾维钧心里忽然有点酸。 在他手里怎么了?刚开始才认识几个字,没见到她现在四书五经都看好几本。武艺更是一日精湛过一日,这不好的很吗? “魏德,你别忘了我为什么这样安排。” “我知道。可我真是她舅舅。我知道你的为人,原本也信得过你,可我真舍不得了。我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顾维钧简直要骂娘了。 这个魏德,明明通书信的时候还说魏宵玉总喜欢吓小孩。说担心郡主被吓到,只认亲。 现在见到人了,态度说变就变,摆明了要和他抢孩子! 他忍不住盯着小韶华看。 魏德都反悔了,刚才这小东西明显生气了。 现在又有了亲舅舅,明天醒了还认他这个顾伯伯吗? 正想着。 萧衍诏从门外进来,向他们回禀:“已经安排妥帖了。”说罢,便交出一卷名单。 顾维钧接过,走到主位旁的桌上,将名单摊开。 名单是朔北城适龄未婚女子的图册。 朔北城苦寒,又多战乱。 男人女人都死的快,从不缺寡居未嫁的女子。 萧衍诏拿来的图册中共有十一位女子,有的寡居未嫁,有的是自成门户,瞧不上寻常男子,但有一个不一样。 萧衍诏走上前,翻到第六页。 纸张上,一个女子布巾麻山,抿嘴笑的温婉。 萧衍诏道:“她叫贾兰英,原是城西一校尉庶女,因与家中不和,多年来一直在城东经商单过。经营着一家花楼,也是日进斗金了。我们还未寻到她,她便主动请缨,愿意嫁给慕望宗。只求侯爷您能准许不愿留在军中的官妓,入她的暖香楼。” 顾维钧眉头皱了皱,“暖香楼,只怕慕望宗便有不娶的借口了。” 萧衍诏道:“贾兰英在积累颇多,不止这一家花楼,相邻的布匹、粮米等店铺,也都是她的。慕望宗身无分文,能得此富贵之妻,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顾维钧低头看见名册上的内容。 贾兰英,年二十有一,温顺和美。原朔北军校尉贾宴之女,后贾宴死。贾兰英管了城西的商铺,颇有薄资。 按理说,她可挑选的男人颇多。 区区慕望宗…… 他和萧衍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贾兰英这三个字上点了点。 …… 朔北城的雪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在大雍城秋高气爽之际。朔北城一夜之间便下满了雪,处处银白一片,冻得许多衣衫单薄的人想死。 小韶华自然不在此列,已经到了城中。 她穿着温暖的皮裘,在院中自如练拳。 她的拳术越发精彩。 萧衍诏已经根据她的个子,开始雕刻木剑,准备教她剑术。 而城中的一处狭小院落中。 慕熙华病了。 朔北忽然而来的大雪,终于让她这个小婴儿受不住了。只是一夜便高烧到意识不清,嘴里含糊不清的求救。 连秋烟心急如焚。 可他们没有钱,也没有可以当出去的物品。 连秋烟只能把她当初没吃完的药丸化开了喂给慕熙华,然后紧紧抱着她,一遍遍的向上天祈求,不要收走她女儿的命! 药丸是有些用的。 慕熙华渐渐不难受了。 可连秋烟看着受罪的女儿,想到慕望宗回来时说恩鼎侯要他重新娶妻,才准他做校尉。 连秋烟很难受,可想到慕望宗做不成校尉,便是请军医都做不到。她咬着唇,再三挣扎之后,说: “慕郎,你娶吧。” 慕望宗瞬间涨红了满脸,“我不会娶的秋烟,我已经负了你一次,如何能负你第二次?秋烟,我身强体壮,我可以在城中找活儿做!我做工养你!” 连秋烟瞬间落下泪来。 她心爱的慕郎,是战无不胜的年少将军啊! 她怎么能拖累着他,让前途无量的她奔波市井! “慕郎,我知道你的心,你不愿负我,我何尝不是。可是慕郎,我怎能成为你的拖累!” 连秋烟拉住慕望宗的手臂,脸贴着他的肩膀紧挨着。声音却有些颤抖,“没关系的,我愿意做妾。我罪有应得。” 说话间,她流着泪,深情的望着慕望宗的双眼。 可她早已经不复昔日的娇媚清丽,她瘦的皮包骨头,一路跋涉和疾病让她两颊凹陷,面色灰黄,丑陋的很。 慕望宗看着她,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烦躁。 可他很有耐心。 四年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谢慈音求嫁他,和他求娶谢慈音是两码事。 现在他也明白。 连秋烟主动退让为妾,和他硬逼连秋烟为妾,也是两码事。 只是想到连秋烟昔日为他做过的事。 慕望宗紧紧握住连秋烟的手,还是说:“秋烟,我绝不会再负你!” 连秋烟眼泪流的越发快。 只有一旁的慕老夫人在心里冷笑。 真是个蠢货,他都负过你一次了,还差第二次? 真傻得可以。 不过…… 她看了眼满脸痛苦的慕望宗。慕老夫人略想了想,忙上前指着连秋烟的鼻子怒骂: “贱妇!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望宗好好的一个将军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如今是皇上扁你,你还想仗着往日的情分,毁了望宗的前程吗?” 连秋烟只觉抬不起头,哀声道:“我真的没想到,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望宗好不容易有了起复的机会,你还想拖累他!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搅家精!”慕老夫人说着就扑过去,要撕烂连秋烟的脸。 慕望宗忙把连秋烟护在怀里,声音悲痛:“娘,你别这样!” 连秋烟的眼泪流的越发凶。 完全没注意到慕望宗眼中一闪而逝的歉意。 最后的最后。 连秋烟哭着求慕望宗再娶,自己甘愿做小。 慕望宗抱着连秋烟,如抱着稀世珍宝一样一遍遍的承诺,一遍遍保证不辜负她。 连秋烟也一遍遍的说:“别护我,护着熙儿就好。我害了谢韶华,那些人都恨我,你护我你也会被人恨的。慕郎,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你和熙儿好好的……” 慕老夫人心满意足的缩到角落里啃馒头,眼中讥笑更甚。 真是蠢货。 被贬为妾,即将受委屈的是她。 她还反过来安慰翻身成了校尉,马上就要洞房花烛的丈夫。 还让他别难过,自己没关系。 慕望宗有什么难过的? ------------ 第三十一章 可下一刻。 慕望宗说:“烟儿你放心,你不会受委屈太久,一年,一年之后,你依旧是我唯一的爱人。” 慕老夫人瞬间瞪圆了眼,惊声道:“你疯了!若是她一年便死了,那……” “住口!”慕望宗一声低吼,手却抚了抚连秋烟额角散碎的头发。 “我再也不想对不起烟儿。” 连秋烟眼泪止不住的向下落,颤抖着唇依偎在慕望宗怀里。 慕望宗瞪了眼慕老夫人,无声的说:“若不能,另当别论。” 慕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慕望宗一向很有分寸。若非她这个亲娘有他的把柄…… …… 慕望宗的婚期很快定下。 贾兰英是朔北城土生土长,前半生不顺遂,摸爬滚打了不知多少年才有了如今的家底。 她容貌娇俏性格泼辣,按理说她不愁嫁。 之所以一听说校尉娶妻就巴巴的凑上。 只是因为她的儿女渐渐大了,有身份的人瞧不上她,不在乎她过去的大都身份低微。 她不在乎慕望宗什么人,她要的是慕望宗的身份。 校尉继子的身份,总好过父不详的商户子千百倍。 贾兰英和慕望宗互相见了一面,贾兰英好一翻精心打扮,一举一动很是温顺柔雅。 只是见了一面,彼此就都很满意。 小韶华本不知道这些事。 魏德不乐意顾维钧继续教她,他们双方激烈正讨论一整夜后。 小韶华的学习时间有了调整。 晨起后练武,而后读书习字。中午用过饭后,便由朔北太守之女殷娇娇带领着,去了城中女学。 只是还未进去,就听见嘲笑之声:“我要是你们,早便羞死了。还说什么自己的爹是校尉,你们娘嫁过去了吗?果然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孽种,真是一点脸不要!” 小韶华便问带她来的殷娇娇,“她们在说什么?” 殷娇娇是朔北长吏之女,虽然只有七岁,却俨然是大人了。思索了片刻便说: “被说的两个是贾锦玉和贾锦城。刚才说话的,为首是司马张大人幼女张梅雪,旁边是文将军之女文婉玉,宋校尉之女宋香兰。” “哦。”小韶华应了一声,又看了她们一阵。。 殷娇娇又道:“前几日贾兰英和慕校尉定了婚事,她们就觉得自己是校尉之子了,便想和我们玩在一起。受了排挤。” 小韶华想到前日顾维钧向慕望宗说的话,便知道贾兰英就是慕望宗要娶的人了。但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慕望宗慕校尉?” “正是。”殷娇娇连忙说,说完还忍不住道: “你果然也知道慕望宗,那真是一个狠心的爹,居然放纵着填房迫害亲女。从三品将军贬为校尉真是活该!现在又娶了贾兰英……” 殷娇娇一脸坏笑的表情。 小韶华也配合着笑。 “这么说,贾兰英很坏吗?” “是啊。”殷娇娇只知道小韶华是魏宵玉的表妹,笑嘻嘻的说: “那个贾兰英可是个厉害角色,主母要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当填房,她当晚就跑到暖香楼卖了自己。各种放荡形骸,别人问都说是当家主母教得好云云。” “反正到最后,想弄死她的主母被她气死了。后来又不知是攀上了谁,赎了身还弄了不少银钱盘下暖香楼。慕校尉娶了她可要倒大霉了。” ------------ 第三十二章 小韶华歪了歪头,“贾兰英这样,慕校尉真的会娶吗?” 殷娇娇嬉笑道:“婚期都定了,肯定是会娶的。” 说话间。 贾锦玉姐弟瞧见了她,立刻一脸委屈的走过来,娇怯怯的说: “殷姐姐……” “滚滚滚!谁是你姐姐,乱叫什么?再叫撕了你们的嘴!” 殷娇娇说变脸就变脸,还不忘向小韶华道: “谢妹妹,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就被她们两个骗过,别看她们一脸可怜样,就是想借我们的身份往上爬,再回头踩我们。我已经领教过了,贾锦玉就是个小贱人!” 小韶华若有所思。 贾锦玉哇的一声哭了,小奶音无比可怜。 “殷姐姐,锦玉没有,你真的误会我了。” 说话间。 女学的塾师已经被哭声吸引过来,看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殷娇娇,他顿时拧起了眉: “殷娇娇,你怎么又欺负锦玉!?” 小韶华看见殷娇娇的脸有一瞬的扭曲,紧接着就大喊大叫道: “谁欺负她了?她那次不是一看见你快来就对着我哭!你眼睛是出气用的吧!” 小韶华被她的吼声惊了一下,正待开口,就听贾锦玉的弟弟抽抽搭搭的说: “齐大人,你别怪罪殷姐姐,都是锦玉不好,锦玉不该让殷姐姐生气。” 塾师齐袳便黑着脸道:“殷娇娇,你又威胁她们姐弟是吧!” 殷娇娇简直要气炸了,当即要喊。 小韶华拉住她的衣袖,抬头说:“殷姐姐。” 又软又甜的声音响在耳边,殷娇娇想到父亲说小韶华胆子小,让她小心照顾的话。她连忙软了声音: “吓到你了是吗?姐姐不喊了。” 小韶华摇摇头。 她没有被吓到,她只是没想到一个塾师,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自己的学生。 看了眼还在抹眼泪的贾锦玉。 小韶华看了眼还想出言训斥的齐袳,向贾锦玉道: “你在哭什么?” 贾锦玉哽咽着,嘴里含糊不清:“对不起,对不起。” 齐袳顿时有些看不下去,“殷娇娇,带你妹妹走开。欺负人没够吗?” 殷娇娇顿时急了,涨红了脸喊: “谁欺负她了,明明是她莫名其妙过来就哭,我根本就没说什么!” “休要说谎!”齐袳根本不信。 殷娇娇小脸涨得更红了,声音越发急躁:“我没有!” 小韶华拽了拽她的衣袖,道:“殷姐姐,他不相信你,你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殷娇娇已经气红了脸。她才七岁,甚至想小韶华大声说: “韶华,你看见了的,我没有。是她莫名其妙就哭的,我没欺负她!” 小韶华点头,正待开口。 贾锦玉道:“齐大人,殷姐姐没欺负我,是我、是我……” 她小心翼翼的看小韶华,一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样儿。 贾锦城更是哇的大哭出声:“我知道我们没有爹爹,你们不喜欢我们。我们再也不敢来了,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齐袳瞬间拧起了眉,狠狠的瞪向殷娇娇。 厌恶的眼神让旁边的小韶华一阵恍惚,下意识的抬手要放出弩箭。 好在她忍住了。 但她抬手的动作齐袳看的清楚,齐袳离开黑着脸吼: “指什么指,小小年纪,净学些不三不四的下作手段,究竟是怎样的人家,能养成你们这样心肠歹毒的小辈!” 小韶华头歪了歪,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净会招来你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大肆指责自己学生的塾师。” 齐袳更气了,怒瞪四周,大声呵斥: “我说的有错吗?谁说不是殷娇娇欺负人?给我站出来!” 张梅雪等人原本不服气的瞪他,闻言顿时打了个寒颤,急忙低下头不敢乱说。 不敬师长,可是大错。 齐袳若是想她们家中提一句,还不知道要挨什么罚呢。 哪怕是贾锦玉姐弟也有些慌张,生怕事情闹大了会挨罚。 一时只剩小韶华还抬着头,说:“你是心虚了吗?” 齐袳怒吼:“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倒是你,既然你要入女学,我就是你的师!谁准你顶嘴!” 小韶华没理会,反倒揪住贾锦玉的衣领强迫她低头,说: “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有一句漏的,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被欺负。” 说到这里,她学着刘氏的样子狞笑道: “我可不是殷娇娇,得罪了我……”小韶华话音一转,目光阴鸷的看向贾锦玉纤细的脖子。 “我就让人割下你的头,丢出喂狗。你该知道,凭我的身份,弄死你一句话而已。” “哇!!”贾锦玉这下是真哭了,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完全没了刚才那种连哭都小心翼翼,眼泪一滴滴流的可怜样。 她哭的满脸通红,声嘶力竭。 小韶华便把目光移向贾锦城。 贾锦城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哭嚎道: “我们就是想和你们一起玩,你们不想和我们玩,我们偷烧了张梅雪的功课册子。你别杀我姐姐……” 他哭的喘不过气。 齐袳的脸有些扭曲,这才想起来昨天检查功课时所有人都有,只有张梅雪涨红着脸说自己写好的功课不见了,一定是有人偷了。 还指着贾锦玉怒骂。 他当时怎么做来着,怒打了张梅雪十下手心,罚张梅雪重写十遍。 而此时此刻。 刚才不敢动弹的张梅雪已经暴怒的大喊: “贱人!我就知道是你们干的!”她喊着就扑了过去,愤怒想要动手。 贾锦玉哭的更加大声,张梅雪扑过来,她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反倒让张梅雪慌慌张张的辩解:“你们都看到了,我没碰到她,我没碰到她。” 众人纷纷退远,殷娇娇更是拉着小韶华往后退,嘴里说:“完了完了,贾锦玉她娘肯定要讹上张大人了。” “这么厉害吗?”那她还真有点期待了。 小韶华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发生的一切,冷不丁瞥见齐袳要走。小韶华笑眯眯的回头问道: “齐大人你去哪?你为什么不说话?” ------------ 第三十三章 齐袳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贾兰英的厉害太多人领教过,无论是扮柔弱装可怜,还是撒泼打滚不要脸。 这位都是实打实的行家。 一张嘴惯会播弄是非,粘上一点都是一身腥。 虽然他一眼就看出贾锦玉是装昏,但贾兰英又是给钱又是给人。这帮小孩又看不出来,他何必戳破。 齐袳板着脸道:“你们逼昏了贾姑娘,我自然要去通知贾夫人和医馆,收拾你们的烂摊子!” “哦,那你看着吧,这么点事怎么能烦你代劳。”小韶华应了一声,向贾锦玉走了两步,弯腰从小靴里拔出一把匕首。慢悠悠的说: “萧哥哥说我这刀伤人不见血,只是我一直怕弄疼人,不敢试一试。听说昏迷的人是感觉不到痛的,我想贾妹妹会很乐意帮我的。” 话音未落。 齐袳便一个激灵上前,却才迈了一步。就听小韶华道: “你想替她是吗?” 齐袳一愣,“你说什么?” 小韶华直接说道:“其实你想的话我不介意,我只是想试试我的刀是否和传闻中的一样厉害。用在你试刀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试刀的是谁。” 齐袳讪笑后退。 开玩笑。 他是拿了贾兰英给的钱,但他可没拿这份啊! 齐袳退了一步,抬头向张梅雪说: “张姑娘,你是祸首,等你家人来了莫要推脱不敢认。既然你也读书识字,就该知道敢作敢当的道理。” 张梅雪瞬间惨白了脸,弱弱的辩解道: “不是的,我都没有碰到她。” 齐袳摇头,“她明显是敢做敢当,你做了你莫要不承认。”说着看小韶华拿刀蹲下。 他忍不住说:“停手吧。” 小韶华明显不听,伸手在贾锦玉脸蛋上拍了拍。夸赞道: “又白又嫩,我看这里就很适合动刀。” 地上的贾锦玉睫毛顿时颤了颤,却只听见小韶华那宛如恶魔的声音: “而且我只是试一下试嘛,试了又不会死。” 一旁的张梅雪如梦初醒便大叫着连连后退。 殷娇娇也张大了嘴不敢出声。 可下一刻。 贾锦玉猛地弹了起来,在众人各异的眼神中,拉起一旁的贾锦城就向女学外跑。 动作快的令人咂舌。 小韶华慢吞吞的收刀,道:“原来是装晕呀,真可惜。” 张梅雪愣神了好一阵,小脸忽地涨红。 殷娇娇也反应过来,气呼呼的喊:“贾锦玉这个死骗子又骗人!齐大人,我要求女学开除贾锦玉,义学开除贾锦城!” 齐袳久久不言,目光仍在小韶华身上。 小韶华三四岁的样子,一双水灵的杏眼黑白分明,仿佛能倒映出世间的一切真相。可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腰上挂着一枚铜牌,一枚象征着校尉身份的小巧铜牌。 这种牌子是身份的象征,只有本人才能佩戴。哪怕是校尉之女,也只能妥帖的将铜牌奉在灵前,而非有违军令的挂在身上。 除非…… 齐袳好一阵沉默后,问:“你为何带着校尉铜牌。” 小韶华还以为他要发难,闻言歪了歪头,说: “这很难理解吗?我带着这个,当然是因为我是校尉呀。” ------------ 第三十四章 齐袳的脸有一瞬的扭曲。 因为她是校尉! 她知道什么是校尉吗? 整个朔北城,十夫长、百夫长数不胜数。 但再往上的校尉将军就少了。 一个三四岁,奶都没断干净,小娃娃,还敢说自己是校尉! 齐袳指着自己,一字一句的说:“我本大梁州的秀才,因权势不容投身军旅,苦熬了十年不过幕僚之身。无知小儿,你知道什么是校尉吗?” 殷娇娇也有些尴尬的看向小韶华,“韶华妹妹,这肯定是你爹爹的令牌吧,让别人知道你偷拿了自家爹爹的令牌,你爹爹要挨罚的。” 小韶华声音稚嫩,“这是我自己的令牌,顾帅亲自受我的校尉之职。” 齐袳真笑了。 小东西,真是吹都不知道怎么吹。 还顾帅亲自授予,顾帅是一般人能接触的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 这里的姑娘虽然多有出身高贵的,可女子不比男子,她们根本见不到忙碌的父亲! 这个令牌,一定是这个小东西想念父亲,趁父亲外出时偷了的! 他伸手就要拽小韶华的胳膊,嘴里冷笑道: “手脚不干不净,让你父亲知道,叫你不得好死!” 小韶华反手亮出刀刃,摆出朔北军绞杀敌军的常见刀势。 标准的动作,冷厉的眉眼。 齐袳莫名一阵心悸,急忙后退了好几步。正待训斥。 魏宵玉抽抽搭搭的贾锦玉姐弟走了进来,冷着脸怒斥: “好大的胆子,竟敢打着本将军表妹的名号欺负人,是谁?立刻给本将军滚出来!” 殷娇娇、张梅雪等人俱是白了脸。 魏宵玉,怎么会是魏宵玉! 魏宵玉最不喜欢她们这些小辈,偷拿令牌,别的将军、偏将发现顶多训斥两句就轻轻揭过。 现在还这么生气,魏宵玉一定会揪着此事不放,直到她们所有人都挨罚了才结束吧! 殷娇娇瞬间慌了神,甚至忘了小韶华真的是魏宵玉的表妹,一个劲儿的向小韶华说: “你快跑,再不跑你就死定了,你快跑!” 小韶华被推的一脸莫名,忽地抬头对上齐袳得意的眼神。她沉默了一瞬,回头说: “殷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我表哥是谁。” 殷娇娇七岁的大脑卡壳了。 魏宵玉已经大步走进来,继续厉声呵斥: “是谁?滚出来!” 小韶华没滚,只是迎着魏宵玉愤怒的眼神,平静开口: “表哥,是我。” 魏宵玉听见声音,瞬间有些僵硬的低下头,顿时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郡…表妹” 底下的小女孩黑曜石般的眼睛平静的很,还淡淡的补充了一句,说: “是我,还要滚吗?” “不不不不不!” 魏宵玉瞬间变了脸色,慌忙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啊!不是顾帅和那姓萧的亲自教你吗?” “是他们教我,以后还会继续教。但。” 小韶华伸手指向女学,说:“舅舅说我是小孩子,也要有小孩子的生活。所以我来了。” 魏宵玉张大了嘴巴。 都被萧衍诏教成这样了,还小孩子个屁啊! 而小韶华继续说:“表哥来的正好。如你所见,贾锦玉、贾锦城姐弟说谎污蔑于人,我要将她们逐出女学。” “这位齐大人不问缘由,便偏帮于人。我也要面料他的塾师身份,逐出。表哥来了,此事便交给表哥你了。” 魏宵玉嘴巴动了动,想细问一下,但看小韶华的神色,没敢问。哦了一声便道: “你们三个可以离开了。” 齐袳刚才就傻了眼,闻言更是忍不住尖叫道: “魏将军,你怎么能听她的吩咐?” 魏宵玉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能,我表妹虽是校尉,托我办件小事而已。” 齐袳忍不住的喊:“她只是个小孩!我在这里多年,您不能就这样把我赶出去!” “?”魏宵玉招手道: “她是小孩怎么了?小孩就不能当校尉了?虽然这位置来的轻易,却也是经过考验,轮得到你多说?” 卫兵已经上前拿下齐袳。 齐袳脸色全变了,想挣扎又被堵住了嘴,生生拖了出去。 贾锦玉姐弟从小韶华那句表哥后就意识到不对,已经哆嗦着移到门边。 此时见魏宵玉看过来,她们大惊失色慌忙逃跑,速度快的让魏宵玉忍不住说: “这般极速,不去做侦查属实可惜。” 说毕才笑道:“表妹放心,我会差人知会她们的亲人,让她们不敢再犯到你面前。”魏宵玉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我还要巡逻,先走一步。晚点我接你回去,一定要等表哥。” “嗯。”小韶华点头。 魏宵玉转身就走了。 巡城并不轻松,坚持各处安防,随时防范有问题的人。避免西凉人混入朔北城。 小韶华知道他们辛苦,目送他远离后。回头向殷娇娇问道: “女学都学什么?” 殷娇娇几人目光还是呆滞的,明显魂儿在天外,嘴巴先说: “学……女训女戒女则,学纺织刺绣、学琴棋书画,还有煮羹做饭。” 小韶华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只有这些?” 殷娇娇还没回神。 小韶华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她慌忙道: “我没欺负人!” 小韶华歪了歪头,又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殷娇娇如梦方醒,急忙道:“我简直要吓死了,我都忘了他真是你表哥了。真是的,我们就学这些了。不过真论起来,若非朔北苦寒,我们原也要学如何布置,如何烹茶、插花……” 小韶华眉头皱的更紧。 女学只教这些的话,殷姐姐她们遇到危险,难道像当初的她一样被动等死吗? 小韶华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殷娇娇还当她是不喜欢,忙又说道: “不喜欢也没关系的,我们主要是认得几个字,多学些规矩,会看账目便罢了。不会很难,你不用害怕的。” “害怕?” 小韶华有些疑惑,她认真的想了想,说: “为什么认识几个字便罢了?没有马术、拳脚锤炼,也不学经子史籍,剑术、枪法。剩下的于自身有何益处?” ------------ 第三十五章 殷娇娇微黄的小脸有一瞬的茫然。 对自身的益处吗? 可塾师们都说她们是女孩子。识几个字,能看懂账本,管好后宅就足够了。 经子史籍,是需要考科举的男儿学的。 刀枪剑戟,是军旅中的男儿必不可缺的。 女子只需在后宅中相夫教子,无需学习这些。若论学这些对自身有什么益处…… 殷娇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没有多少。 正想着。 张梅雪几人反应过来,想也不想的围了过来,挤开殷娇娇,一脸惊奇的说: “韶华妹妹你好厉害!齐袳总是偏袒贾锦玉,叫我们有冤无处诉。韶华妹妹,你以后就是女学中的一员了对吧,我和你说,教女则的塾师刘大人也很坏,你能不能也把他赶走呀!” “他也总是打我们、罚我们,虽然不偏心贾锦玉。可他不偏心比偏心的还厉害,你要是把他也赶走就好了!” 她们五六岁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八岁。 没有太多的是非观念,也不在乎自己说出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就说起自己的要求。 甚至眼见小韶华不理她们,她们跺脚道: “喂!你要是不撵走刘垅,我们就不和你玩!” 小韶华抓住殷娇娇的手直接进了女学。 和整个学堂相比。 这里格外的狭小清幽,精巧别致。 女学的房间内还算明亮,里面二三十个小桌子,每一个桌子上都整齐的摆着几个书本。 殷娇娇领她到了没人的位置坐下,一一介绍上面的书。 从女训、女戒到女则。 殷娇娇说了一阵,又道:“韶华妹妹,教我们这三门课的塾师的确都很讨厌,但只要熬过这三门课就好了。”她眼睛亮晶晶的。 “教我们女红的吴娘子可好了,有她画的花样,我绣出来的荷包可好看了。” 说话间。 张梅雪几人已经商量好了凑过来,说: “我们可问清楚了,魏小将军可没什么正经表妹。你肯定是沾着魏家光进来的远房穷亲戚吧。我告诉你,不把刘垅撵走,这里不会有人和你玩!” 她说着就瞪殷娇娇,道:“你也不许和她玩。” 殷娇娇很不客气的说:“你不让我就不玩?走开!” 张梅雪气的脸都扭了。 学堂中人越来越多,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刘塾师来了。 张梅雪脸上的嚣张瞬间变为惊慌,急忙入座,做出一副要认真学习的模样。 小韶华若有所思的看着,抬头塾师刘垅板着脸走进来,一来便猛地拿起桌上的戒尺一敲,派头十足的喊: “今日我来教你们何为妇人之过。而等切记要好好听讲,日后嫁人不可触犯!”他拿出一卷书,寒着脸缓缓翻开,仿佛给众女子教书,让他多难堪似的。 小韶华第一次来,对这里面的内容分毫不知。 殷娇娇翻到对应的页数,递到小韶华桌上。小声说: “就是这里了,这一行。” “殷娇娘!”台上一声厉喝。 殷娇娇身体哆嗦了一下,急忙道:“刘大人,韶华妹妹第一次来,她不知道学到那里,我……” 刘垅已经拿起戒尺走了过来,阴沉着脸说: “妇人之过无他,惰慢也,嫉妒也,邪僻也!我早已言明,上课之时不得与人私语,不得左右摆动!你连犯两条,我要罚你,你是服也不服!” 殷娇娇哆嗦的越发厉害,颤抖的伸出小手,说: “学生……服。” 刘垅劈手便是一下,竹制的戒尺携着破空之声,狠狠打在殷娇娇的小手上。 小孩子的掌心很嫩。 一下便明显的青紫了一条,只怕三五日都不能自如动用左手。 可刘垅还接着打了第二下,还要打第三下! 小韶华挥刀截断戒尺,皱眉道:“顾伯伯说过,惩罚是为了让做错事的人认清自己的错误,而非为惩罚而惩罚。殷姐姐因关心我小声出言提醒,即便于你而言有错,也罪不至此!” 刘垅瞬间皱紧了眉。 这又是哪来的刺头?这么点大,竟然敢当堂拔刀。 他低头细看小韶华。 小韶华很漂亮,黑曜石一般明亮的大眼睛生动无比。只是头发有些毛糙,被一根蓝布条绑了,上半身是灰扑扑的狼皮夹袄,底下是普普通通黑色的裤子,只有脚下那双羊皮小靴透着些富贵的痕迹,却也因鞋底的磨损痕迹,看上去颇有些年头。 刘垅直接用剩下的戒尺指向小韶华,冷笑道: “好一个不知尊师重道的小崽子,竟然敢对为师出手。这一堂课你便站着,我不开口,你便不许坐下!今日我就让你明白女本卑弱的道理!” 小韶华越发皱起了眉,直接蹬翻了桌子,两手叉腰道: “何为女本卑弱?我学的从来是为人当强!你不许我坐下,我还偏不想听你说的话!” 她想了想,直接拽住已经疼的满脸是泪的殷娇娇,大声说: “不讲道理,我不学了!” 小韶华直接拽了殷娇娇,逃课。 殷娇娇出了女学还是懵的,身后响起刘垅的咆哮声,她哆嗦的说: “韶华妹妹你疯了吗?他肯定会罚死我们的!” 小韶华不解的歪头问:“罚死我们?” “是啊。”殷娇娇一脸害怕的说: “我们不乖,他们就要打。父亲母亲也不会理会的。之前瑛姐姐装病逃课,他就让瑛姐姐跪在雪里抄女则,瑛姐姐很快就被罚死了。” 小韶华睁大了眼睛,“她的娘也是后娘,想她死的吗?” “当然不是呀。”殷娇娇立刻回答,“瑛姐姐的娘很伤心的,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逃课,就是要挨罚的。” 小韶华眼睛睁的更大,“殷姐姐,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殷娇娇却是一脸懵懂,“不然呢?” 小韶华拽着她的手臂就往来时的方向去,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长命锁,嘴里一直小声的说: “不对的,肯定不对的。这一定有问题的,是吧。” 池沼知道小韶华是问他,仔细想了一阵,他忽地拧起了眉。 朔北苦寒。 跟随父母入朔北的女孩时常有病死的情况出现,但大家都很少在意过。 毕竟无论是什么地方来的,原本的地方总会好过朔北。 忽然来了,生病出意外何其正常。 哪怕有的女孩在朔北生活了一年,突然一病不起,继而离世。 往往也只会被人说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到底熬不住。朔北实在太熬人。” 这也是上辈子的他们在得知小郡主身体不好时,最终选择不带小郡主离开朔北的原因之一。 死在朔北的女孩儿太多了! ------------ 第三十六章 池沼飘出长命锁,看着后方的女学陷入沉思。 这里很小。 小到他上辈子在朔北城数十年,却直到这辈子才第一次踏足。 小到他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他的袍泽因苦于西凉敌军,根本无暇关顾女学中的是是非非。 他们的女儿也不会不懂事的哭到他们面前,顶多是得了奖赏,才敢到他们跟前晃荡一下。 很多时候,他们更多是知道谁家女娘的死讯。几个大男人坐在一处长吁短叹一阵。说: “xx,朔北城实在熬人,有空闲便送你女儿回京去罢。” 但得到的回答往往是,“京中虽有亲朋,可妻女不在我身侧,如何不受人欺。” “我是庶出子弟,生母早逝。送她回京,我那嫡母那会细心照料。” “我父兄皆以亡故,京中……实在无人。” 池沼沉默良久,说:“我对女学所知甚少。你问一问殷娇娘,真的有一位瑛姐姐,是死于雪地罚跪吗?” 小韶华点头,正要开口。 她们二人便被女学入口的守卫拦下,“二位姑娘,授课时间不得出!” 小韶华亮出自己的令牌,说:“让开。” 他们神情越发冷肃:“这位姑娘,您的身份很不一般,但我们的指责就是守在这里,不让外男进来,也不让诸位小姐轻易外出。还请您回去听课吧。” “是啊!我们有看守此地的职责,您二位别难为我们不是。” 小韶华顿时皱起了眉,说:“方才贾锦玉姐弟能带魏小将军进来,一定是出去了的。若是不能随意进出,为何她能出去,我们便不能!” “这位姑娘,我们都是按职责办事,您再怎么说,我们也不敢啊!您要是出去了有什么好歹,回头遭殃的不还是我们?而且。”他们意有所指的向里面努了努嘴,道: “我们没记错的话,擅自外出,可要受重罚。” 小韶华顿时感觉殷娇娇的手开始颤抖,不停的颤抖。 “殷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殷娇娇身体抖的厉害。 小韶华抬头。 殷娇娇微黄的小脸此时煞白如纸,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落,仿佛今日过后再无明日。仗着小嘴,如同被恐惧掐住咽喉。 守卫道:“看来你是知道规矩的,一个娇娇小姐,做什么和自己命过不去。现在回去,你还有机会不是。” 殷娇娇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急忙就要往回跑。 小韶华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回头怒瞪。 池沼也拧起了眉。 女学内外,竟是沆瀣一气吗? 他回头看向守卫,只见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一眼,依旧嬉皮笑脸的说: “二位姑娘,女学的规矩何其严苛,再不回去,只怕你们的身子骨经不起。” 殷娇娇也道:“我们快回去吧,他们会罚死我们的,他们肯定会的。我不想死,我……” 小韶华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寒着脸道: “你回去认罚才是死路一条!” 殷娇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喊道:“我都给你使眼色让你不要闹,你偏要闹,还拉我出来。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 两个守卫笑道:“哭什么?既然是她拉你出来,罪过便都在她身上。你只管推她出去,让她受罚不就好了。” “是啊,出来又不是你的本意。让她受罚不就好了。” 殷娇娇哭声猛地一滞,低头看着小韶华死死拽着她的手,呼吸都停住了。 小韶华也抬头看她,耳边尽是池沼急切的催促声: “小郡主,先别管她。此时他们没有防备,以你的身手跑开不难。你……” 他话音未落。 殷娇娇就红着眼说:“我才不要,死也不要。” 小韶华眼睛越发亮。 守卫道:“她都害死你了,当然得要!” 殷娇娇大声说:“她拽我出来,是因为塾师打我,她带我逃跑,是想为我讨公道!可是,她好心害了我,我就不能埋怨两句吗!?” 守卫哑了。 池沼也哑了。 只有小韶华眼睛亮亮的,眼见守卫阴着脸要动手。 小韶华掏出怀中的郡主金印,直直的怼到他们眼前。 “我乃临安郡主谢韶华,今日我要带她前去面见顾帅!再不让开,休怪本郡主心狠!” 金灿灿的令牌,是身份的象征。 两个守卫讪讪的让到两边,还是忍不住说: “原来是郡主您要出去,那您便出去吧。外面有人接您么?可要我们送您入营?朔北城乱的很,我们可以送你们。” 小韶华点头,随手指了他们其中一个,说:“你与我们同往。” 说罢便从随身的荷包里抓了一两银子给了另一个,说: “若是有人出来问我们,便将人扣在此处等我们回来。做好了,本郡主有赏,若是做不好……”小韶华顿时冷了脸,说: “魏德是我的亲舅舅,你若不把我吩咐的事情做好了,我要你不得好死!” 两个守卫齐齐变了脸色,猛地想到魏小将军出来的时候特别交待的话。 他的表妹在女学读书,若是有谁敢欺负了她。必须立刻报到他跟前,敢慢一步都是不把他魏宵玉放在眼里。 可震惊过后,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 守卫眼中贪婪难掩。 一两银子,足足一两银子! 他们在这里站一年,也不过十四两的俸禄,这就一两了!? 要知道。 贾兰英托他们关照贾锦玉姐弟,一年下来也不过八九百钱的礼物。 郡主,果然是不一般啊! 他当即道:“郡主放心,您说的事小人一定做到,绝不负郡主所托!” 可被小韶华指出来的守卫就有点不自然了。 他急忙上前,说:“郡主,您要小人怎么送您呐!” 小韶华掏出一两银子丢他怀里,说: “去牵匹马来。” 侍卫忙不迭的去了。 殷娇娇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声音低低的说: “难怪贾锦玉她们能出来,难怪……” 殷娇娇眉眼耷拉下来,哽咽着说: “贾锦玉随时可以出去的,哪怕一天不来,塾师们也不会罚她。但我不一样,课业少了会罚,随便动一下被罚。甚至是被叫起来,因为回答的声音不够大,都会被塾师使劲打手板。” 她伸出已经是黑紫一片的小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过。 “是因为从没人帮我打点吗?” ------------ 第三十七章 稚嫩的小手上。 戒尺留下的伤痕已经在慢慢鼓起,中心是黑的,边缘是红的。让殷娇娇的小手微微蜷缩着,不敢动一下。 可殷娇娇看着自己的手,笑的苦涩。 还好是左手,不拿筷子的左手。至少到家里时,她不会因为拿不稳筷子被呵斥。 她忍不住看向小韶华。 传说中的临安郡主,就这样出现在她旁边。穿着麻利的短衣,还在翻腰间的小布袋。 殷娇娇苦笑更甚。 临安郡主的事她也有耳闻。 她早该知道,临安郡主虽是郡主,可年纪太小,既无兄弟扶持,也无亲朋庇佑。 连她这样在父母膝下的都收紧忽视,何况没了父母的郡主。 她正想着就见小韶华掏出一个小玉盒,扭开便沾了些药膏,小心翼翼的往她手上涂。 殷娇娇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头。 小韶华正认真的涂药,很轻很轻的抹上一层后,又学着自家阿娘的样子轻轻吹着。说: “吹吹不痛,吹吹不痛。我给你吹吹。” 殷娇娇心中百感交集,可感觉着手心的凉意,她什么念头都没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抱住小韶华大哭起来。 “你为什么帮我啊!我真的没有事的,我真的不怕疼。” 她是小孩子,不是小傻子。 同样功课做的不够好,为什么贾锦玉她们从不受罚,偏偏只有她次次被打手心。 同样受了委屈回到家中,为什么弟弟会被母亲搂在怀里安慰,偏偏她总会得到一句句斥责: “连功课都做不好,受罚是应该的。你怎么还有脸哭?” 从没人理会过她手上的伤,哪怕肿的再厉害,也只能等自己手上的淤痕自行消退。 不过也没关系,她皮糙肉厚,她不怕疼。 一点都不怕。 可感觉着药膏凉凉的触感。 殷娇娇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直到守卫牵着马拉来一辆马车,才胡乱的抹去脸上的眼泪,说: “韶华妹妹,我不用涂药膏的,我伤口好的特别快,我不怕疼,不涂也没关系。” 小韶华眨眨眼,从随身的小搭袋里掏出一片牛肉干,说:“累了吧,先吃点。” 殷娇娇沉默的接过,随着小韶华上了马车,她坐在一侧小口小口的吃,吃到最后,泪如雨下。 小韶华两手捏着长命锁,眼中有一瞬的茫然。 阿娘活着的时候,她也会哭,每一次哭阿娘都会给她做她最喜欢吃的香枣糕。 浓郁的枣味,甜甜的糯糯的口感。 每一次都能让她破涕为笑。 她身上没有香枣糕,只有临出发时顾伯伯偷偷塞给她的牛肉干,说不开心或是饿了就吃点。 难道顾伯伯给的牛肉干……很难吃! 小韶华掏出一根咬了一口。 风干的牛肉很耐咬,但味道却不错,只是半天也吞不下一口,几口便吃的人腮帮子疼。 眼见殷娇娇还在吃,眼泪还在流。 小韶华拽住她的手,说:“不喜欢可以不吃的!” 殷娇娇笑的苦涩,稚嫩的脸上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悲凉。 “郡主,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却还要坚持一家人要在一起,非要带我来朔北呢?” ------------ 第三十八章 小韶华不知道,眼中带着茫然。 殷娇娇也没指望小韶华能给出答案,她凄凉苦笑。 守卫拉来的马车很破旧,老马走的很慢,车轮转一圈吱呀两声。 寒风顺着车厢的缝隙钻入,让穿着夹衣的殷娇娇一阵瑟... 羲玑辰一口答应道“没问题,你稍等。”随后羲玑辰吩咐身边的弟子,不一会那名弟子带着一位老者走了进来,老者佝偻的身子,花白的胡须,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帝都城墙上,看着这一幕的至尊们,微微蹙眉。不过这是魔族,怎么对付都不过分,所以也就没人说什么,却也有几人看了叶天龙一眼。 毕竟对方现在正处于游戏的黄金年龄时期,实力每天都可以进步。 且看到看罗昊身上身上穿着的衣袍,虽说未看出对方是何宗门的弟子,不过在她看来,肯定是了不得的隐世宗门。 欣伃留下一句威胁的话语之后,便是用一种很嚣张的姿态,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房间。 这巷子并不怎么长,我越往里走,巷子里的光亮就越明显,而且我还能听见巷子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细微响声。 他的手指在我的嘴唇上点了一下,就凑了过来,轻轻的咬了我一下。 虽然我和他们的距离还有些远,但我依然能够看见,此时他们的脸色都有些惨白,嘴唇也都有些干裂,显然他们现在都已经开始脱水了。 “行!”向天衍两人过来本就是要和向罡天谈谈,自然不会说不同意。至于铁尚和严宣成等人,则是自觉的留在原地。 蛇穴弟子冲下来之后,山口直接懵逼了,双腿都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你对她做了什么?”眼中带着无尽杀意,叶帝死死盯着走过来的白灵。 二十多位至尊级强者同时攻击,虚空剧烈颤抖,仿佛要被狂暴的力量给撕裂。 “不,不对,这个血的味道不是伊古尼尔!”纳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时发现人形态的伊古尼尔竟是不知为何毫发无伤出现在他身后,而在龙爪之下有一道很是熟悉的身影。 “我吃不下了,这些你带回去吃吧。”李毅将手中的银盘一推说道。 易南被传送到了凶险的试炼山兽山中圈。这里充满了强烈的危机。 “这么急着叫你来,是有一件喜事儿要告诉你。”最终,老夫人决定替李嬷嬷描补,如此,算是护了对方。 他那坚定的样子,要不是苏诚把他所做过的一些事情看在眼中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相信了他所说的那些了。 在以前的时候,王欣竹对未婚妻这个词不是很熟悉,现在听到这个词也不再是娇羞了,反倒是大大方方点头承认。 在郁明的语言刺激下,黑胖子韦伯尔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一声,像头蛮牛一般的冲向了郁明。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靠近郁明,强壮的身体和力量是自己唯一的本钱。 勇者挑战大赛的规则,并不是帝国来使的皇子加上挑战者逐一挑战勇者。规则是勇者与挑战者的胜利者,再与皇子的表演切磋。也就是说,与四皇子的是更加友好的表演,与另外一位挑战者才是真正的较量。 “确切的说,是280万,加上一辆吉普牧马人越野车。”卜旭说了实话,他觉得这样以后能避免很多麻烦,省得前后无法对证。 ------------ 第三十九章 宋康挨了一巴掌倒是老实了,虽然有点不服气,却扁着嘴不敢再说。 小韶华拉着殷娇娇,利落的跨过高高的门槛。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带人去女学拿人,不必多拿,守门的以及守门人扣押的塾师即可。” ... 这话一出连陈氏的脸色都很难看起来,他们面面相觑,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原本也是他们该尽的孝道,只好勉强低下头不言语。 他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只是普通的人,带着军人的气息,似乎是在交代遗言一般,突然就有种‘如果能回去一趟的话,那么往后的日子就在中洲队过了也不错’的想法。 一些口渴的选手将圆木挪到一只肩膀上,捞起水瓢喝了几大口,冰凉的水使他们增添了力气,接着往前跑去。 这次的龙卡因为要做密封处理,所以必须要用到炼金手段,贵点倒也无妨。而且丹妮丽丝也有自己的人脉,能够便宜不少。 飞天陨石区域边缘,两辆汽车忽然掉落掉落下来,伴随着车内人的尖叫之声。 在赵杜天慷慨激昂的装逼宣言后,整个似锦楼如同被点炸了一般,能来这里消费的,哪一个不是一方土豪士绅,一句话能影响数百上千人生机的存在? 沈浪做完法,也累得瘫倒下去,在看看罗琳娜,面色已是青色的,她嘴唇青紫,耗尽最后一丝魔力,倒在沈浪的脚边。 “哎哟,岚,我们飘在空中诶。”趴在桌边的红莲,兴奋的看下底下虚无的一片。 “师傅,你说吧!”秦羽把马俊当作长辈,这些年,父王和两个哥哥不常见面,和马俊已经是亦父亦兄的感情。听到他不能参加自己的成人礼,很是失望。但是他知道,师傅的决定很难改变,也就不多劝说。 “你跟提点刑狱使认识,有交情,那……能不能让他们放了钟平,只要钟平回家,我一定能说服……。”钟晴看着叶青,眼眸中露出期盼道。 除去以前穿过的婚纱,还有曾经参加过的仅有一次的宴会,她鲜少会穿得这么光彩夺目。 之前大家商议决定发兵十万,采取分进合击的方略,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率左路、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率右路,分别由古北口、喜峰口出击;又令盛京、吉林将军出兵西进,协同主力作战。 鬼子的动作片等等多少事物,被人们冠以变态二字,在叶青看来,完全是因为这个民族在失去了民族的理想跟自主权利后,所造成的结果。 第一是因为“白道”所需时间太长,那些工作人员都学到了西方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经常一天就办一件事,很有可能发生夏天的裙子运过去冬天才给你走完通关流程。 “哎,算了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帮住芭芭拉认真学习,就算是我为人类社会做出的贡献了吧。”肖恩自言自语道。 但突厥可汗已经不信任与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亲帐部落,反而是创造出一种名为宫帐部落的东西,与其抗衡夺权。 不过仔细一想,这种事情就和她写网络一样,都是要提前写大纲细纲开头的,81年初就开始筹备这事,对于无线这样的大公司而言并不奇怪,但相对也能看的出来无线还是很重视这事。 ------------ 第四十章 小韶华歪头看他,想了一阵便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殷娇娇面前。 殷娇娇正低着头,在椅子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着不远处坐着的殷文渊,她瘦小单薄的身躯有些摇晃。 殷文渊却越发嫌恶的说:“我就说... 他心裏面想得比这些人更多,也只有他这种拥有比常人跟多资源的人,才会知道,宁事务管理所到底有多庞然。 同时也和别人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总之,那时的她是真的很开心。 郑高的职位配置有些不同寻常,首先,按照头衔的排名来说,他先是省一级的副党。 大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付,那数量极多的绿阶大妖无法解决,人类就没有办法获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十一指了指关着兄弟俩和年长少年的牢门,那个侍卫就又拿出钥匙开了锁。 许静在家里,翻看了一些朋友圈之后,在看一集电视剧以后,刘开始换衣服。 “关系恶劣到这种地步,契丹皇室就不管吗?”秦忘疑惑地问道。 这个想法很冒险,要知道董庄手下也就两千步兵,其中精锐的部分也就是几百原县兵,本来就不够那五个部落的三千骑兵打的,如果一分兵,再被那些部落察觉了,那注定是全军覆没的后果。 当初知宝和肉包的命,可以说都是夜卿和黑修斯救回来的,对于夜卿所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兰黎川自然也不会拒绝。夜卿让温凉和祁夜也跟着一起。 他神情高涨,恨不得蹲在驾驶位上。不光是手指在动,仿佛全是都在跟着动。每一根神经线,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都在雀跃。 在另一边,金香玉、天渊五魔将却依旧和天渊冥王麾下的一众高手在殊死拼杀。 随着楚寒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说,四大裨将个个气势盎然,已没有了之前畏战而退的心思。 要是按照他往日的性情,非将这这些人一个个抓过来问罪斩杀,以儆效尤。可是在眼下的这种情势下,他却不能这么做。 凌阳收拾了南海仙君,大松了口气,警惕地四处张望,谢天谢地,此地离不周山只有百余里了,又是不周山的阴面,这儿长年荒无人烟,并没有人经过。 “周景林,原来是你!”鲁先师气得咬牙切齿,符宗的人和阵宗是死对头,彼此之间发生矛盾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周景林他自然认识。 因为这一天正是公元184年3月6号,黄巾起义于昨日爆发,马上就会传到帝都洛阳。 白奇当年是第一军团的战神。不仅如此,就连在联盟军中也有第一战神的称号。他和他的“公爵”号在帝国军的眼中等于是“死神”的代名词。因为他有古中国人的血统,纯正的汉人后裔,所以更喜欢有人叫他“阎王帖”。 在洛青峰面前,他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知道洛青峰最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就偏要往洛青峰最讨厌的样子靠拢。 薄擎抬眸看着她话落起身,走进了浴室,接了一盆热水出来,将洗脚盆放在了林锦安的脚边,毫不犹豫的蹲了下来。 “咯噔咯噔”月玲芯埋着轻轻步伐走到了羽方胜的府中,进入了他的房间,正好看见他将一只玉杯往地上摔得粉碎。 ------------ 第四十一章 殷文渊的脸色瞬间有些阴沉。 他这个太守在此地颇有些名不副实也就算了,顾维钧还想不给他脸面吗? “顾帅,我乃圣上钦点的朔北太守,如何……” 殷文渊话到一半,又改口道: “本官不过... 李馨怡面上立时带了鄙夷之色,她微不可闻地轻嗤一声,闭起眼睛不再言语。 凌月笑了笑:“我自然会教育他,但也希望师兄你能够慎言。”他特地加重了“慎言”二字,一语双关之意自然让白眉心领神会。 “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他就会尽可能的呵护你,迁就你,包容你,包括你犯的错,包括你的缺点。可有的男人只是一味地苛求老婆容忍他的一切缺陷和坏毛病,却无法容忍老婆的一丝缺点。 旁边的王老太监急忙连使眼色。这时候,本来底下怨恨就不少,你还要杀人?难道非得逼得全体造反? 战前宋军已经派出了侦察测绘兵,把附近战场都测绘了一遍,分成若干个方块,这样方便军事区划和炮兵射击。 王圣说完后,我又让二朋给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去一趟毛叔哪里,至于彤萱,当然被装进大箱子一块给送往了郊区。 “天哪,怎么会这样?田甜就这样一直昏迷不醒吗?”说着,她疾步上前拉着田甜的手怜悯地打量着病床上可怜的田甜。 余浩然一甩袖子先行出了屋子,很是厌烦高飞的无礼,春草不甚在意的跟着出门,上了马车,让大宝赶车出了村子。 偌大的圆桌上最显眼的就属放在中央的两盘‘色’泽焦黄‘诱’人的烤鸭了。 他紧紧的拥抱着她,把下巴紧贴在她那漆黑的头发上,苹果洗发水那淡淡的清香在屡屡发丝间弥漫开来,同时,也毫无商量地直接钻入他的鼻孔里。 整个过程耗费不到五秒钟时间,男人只顾着应付脸上的拳头,等他意识到自己被扎,已经来不及反抗,只能瞪大了眼睛看向赵牧,充满不可置信。 明年从这走私生意抽身之后,让家里人搞个两年花木,海门那边再参合一下个私经济,内地几年内暂时就没啥大的搞头了。 信号丢失的情况也没有出现,这也意味着这起事件的领域似乎并没有展开、并将自己笼罩进其中。 安娜看着傅辰希,脑子里突然就是空白的,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全能医生体验卡,听上去就非常厉害,只是赵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用得上它,并非常期待用上。 “我不想吃,没胃口,吃不下,没人喜欢我,没人要我……我注定要孤独一生,孤独一辈子……”唐北川声音带着哭腔,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了。 学会一项手术技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够把别人的死知识活学活用,在临床上灵活变通。 很显然,他们两个说的话都被那位公子听见了,白衣公子微微回头,端着酒壶不请自来,坐在了他们两个旁边。 如果是面对病人,赵牧一定能做到平常心,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人诊断看病。 那人刚一走,他便立即从黑暗中疾射出来,全身本体魔力运转到最大限度,直接猛攻上去。 自从韩东拒绝了图雅的请求,三人就做出了离开西博市,返回黑岩工坊的假象,但实际上,这几天图雅三人一直在这座木屋中居住。 ------------ 第四十二章 小韶华眉头一皱。 生平册子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那女子在刘垅考中秀才时便相识,两家也有了口头之约。故而两人私下交好,渐渐有了首尾。 不想刘垅十七便中了秀才,被誉为康宁十大才子。 ... 地穴外的通道上的修者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纷纷让开道路。 这是用来镇压犯或者说……试验品的,此时拘留室内就有一个长袍的修士。 卞有良在任时,对县衙诸事根本就插不上手去,基本上被暴熊架空,所以荀彧提出在任命一名县令或者县丞,除了政事繁忙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暴熊一人在垚县独大。 仅仅只是几息的功夫,两个排的西辽人便在无尽的恐慌中开始向后溃退了。 这来自师傅的正义一脚,直接踹在楚然的臀部,将他踹飞了出去,撞在那堵墙壁之上。 这宁夜,还真是个好学的好学生,不仅刚做完手术便拖着病体坚强前来上课学习,而且还不为美色所动,知晓现在他自己的主要任务便是学习……唉,这宁夜什么都好,但唯一可惜的,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没有办法了,现在林青麾下的这些江北军,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拿下历阳城之后,还不能把北齐从江北吓退,那么林青也就没了办法,只能乖乖退回江南去了。 没想到与约瑟夫的相识带给乔迁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老爷的赏识。 接受这种“原始”地理环境保护的,并不仅仅有数百万达雅人,还有非常珍惜的“婆罗洲侏儒象”。 “老朋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看到杜娟脸色阴晴不定,陈宇知道她对自己还有一点抗拒,便笑吟吟地看着赖天东,余光瞄了下钱银跟任重。 魏薇不甘心地抬头,想要冲着魏薇的背影喊出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仿佛是失了声音似的,嘴巴努力地张开了好几次,也没能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来。 回到公司的他一扫之前的颓废气息,人显得朝气勃勃,脸上的笑容相当地灿烂。看到陈宇这表情,郭峰等人算是放下心中那块大石,看来自家的总经理是个真男人,能拿得起放得下。 林宜佳了然地点点头,待福姐儿打扮好了出来,她再次谢过了云妈妈,才送了她们一行人往荣享堂那边过去了。 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就来到了眼前,歌声,也在那艘船逐渐靠近沐一一所在的岸边的时候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 一边是舅哥,一边是堂房兄弟,留在房中的外人,便只有沉默旁中的曲瑞一个。 在黑蛖眼中这星河大陆的神器算个屁,如果是萧羽手中的那件神器黑蛖还有在意几分。以黑蛖现在的实力以及拥有这神兽血脉的它自然不会将神器看在眼中,现在自己身体的坚韧程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层次。 将门从里面插上,点了一支烟坐在了床头上,心里还是有些抱怨德叔不让我跟着虎哥一起去做事,看着床头的那根粗绳,心里狠了狠心,不让我去,我非要去。 这种情况下,若是再无名旨惩处安悯,那未免要影响皇上的威望。 如此庞大的空间,又有如此浓厚地死亡力量,再加上亡灵生物不死地特性,亿万年积累下来,亡灵界到底存在多少强横的不死,根本就无法统计。 ------------ 第四十三章 “特意嘱咐?”殷文渊有些无法想象,这是怎么个嘱咐法。 季三点头说:“学中女子,除了那几个不敢惹事的民女、商女,便是她这等出身高的贵女,想震慑所有人,便需要从贵女中挑出一个来。” “先前她没... “不可!”她急急地喊道。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就算是这雨水能瞬间愈合伤口,但如果要用雨水恢复内劲体力,也必须要用其恢复伤口后才可以的话,这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最中间的大型石屋中,云天空等人则是笑呵呵的坐着谈话,这一次的突袭之战打的很漂亮,门下弟子伤亡几乎为零,只有个别特别倒霉的,被那些妖族中的高手围攻而陨落,所以,这一战,胜的很是漂亮。 你来我往,剑光飞舞,好不激烈,要不是之前与魔杰交过手,对五绝门的功法武技有些了解的话,说不定吕枫还会吃亏。 “对呀,原哥,我们家的钱大部分都是柜坊的钱票,万一柜坊倒闭了,钱岂不是取不出来了?”孟颖说道。 所以,坏人倒是被说成了好人,好人却被说成了坏人,受到谩骂,侮辱,人身攻击。 这些人一见到里面的场景顿时愣住,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寻找悲斯特的身影。 “火狼,你想多了,今天我带人来可不是嫁给你的,而是灭了你了。”君雪艺也是大声的说道。 “唧唧唧唧”,尸虫们终于有了动静,却没有攻击吕枫他们,全都转身面向一个方向去,恭敬的样子如同民间百姓看到皇帝一般。 后来就演变成了神策军,属于正经的皇室军队,不再是江湖门派,专门为李唐皇朝培养神策军。 天麟城中心,十多古老的武斗台,在虚空中自动凝聚,有着上古气息散发。 尤其是宁堂佑,眼神较之前来说,还多了一些迫不及待和不可思议。 苏拾往前走,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到八皇子,都端坐在位子上,只有那位彰显着太子之位的位置,空无一人。 顾丞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如果在没有遇到沈瑶之前,听说了梁漫雪回来是为了自己,他一定会十分的开心。 “等半天了吧,路上有点堵车!”吴晓月下车后走到宋可欣的旁边主动打了个招呼说道。 他天真的以为,大家都没去看日出,毕竟江屹北还在床上睡着呢。 “如果半夜我怕我能不能到你床上来?”吴晓月眨着眼看着项阳。 “唉,行吧行吧,我不再管了,但如果他欺负你,我肯定不答应。”郝健仁无奈地回道。 “你不是说让我尽量收集一下对她有利的证据吗,我想去找一下那个郝健仁,你找可欣要一下他的电话或是其他能找到他的联系方式。”项阳一字一顿的说着,甚至说着“郝健仁”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 这可由不得他不担心了,毕竟这种上古异兽,可是关系到他的修行,而且在现今的环境下,这种血脉,那简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要是有个什么意外,那对李阳接下来的道途,影响可就大了。 “怎么可能,我那方面很正常,甚至还蛮强的。”听吴晓月这么一说项阳立马反驳道。 ------------ 第四十四章 季三被侍卫押着,在外面听见里面传来的惨叫声,便已经腿软的走不动道。要被两个侍卫拎着,才进了刑房。 冷不丁见小韶华气定神闲的环顾四周,完全没有怕的意思。 季三忽然就……挺尴尬的。 一个... 烂三先是下意识将瓶子扔掉,回头看见两个男人冲他们走来,两个都是年轻人,但其中一个眼神特别锐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王继昌说道:“老陈和你说的想要参观你们京郊工厂的就是这几家工厂的负责人。你们的产品性能好,质量好,外形美观大方。产品一进入华夏市场简直没有竞争对手。再加上你们的管理先进工厂大大盈利是毋庸置疑的。 对李灵而言,杀丧尸简单,但是丧尸太多太多,四面八方,任何一个方向都有着飞扑过来的丧尸,她不能有半分倏忽。 司马真静静看着沈浪,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总的来说蓝非也仅仅是端茶送水而已,骆煜也没有什么难为人的要求,只是两人都不怎么说话。 吕振山当然要去参加许彻的婚礼,京都离着特1师也不远,他和陆铭轩当然要去给许彻撑场子,许彻可是他们特1师的人。 因为大军驻军好几日,附近有没有丧尸,这几日,列落和刘晋常常脱下厚重的盔甲,穿上轻便的衣衫,此时看着刘晋的衣着,便觉得他别有一番帅气。 她很想知道,他这两年在人界到底学的都是什么东西,好好地一个纯血凤凰,怎么就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头,往刚才凌慕辰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而,他真的已经走远了,看不到了。 伯宁心想,这两个没福气的家伙,有幸坐一次飞剑还吐成这个熊样,看忘尘长老的表情,下次铁定没机会了。 可就在这时,大蛇突然停住了,最后一缕灵魂融入到了他的身体里。 随后QA击杀大招时间结束的残血丽桑卓,随后上前不断平A输出着对方开启大招狩猎律动扑向辛德拉的狮子狗。 球员们兴奋地相互拥抱,互相打劲儿。但亦阳却发现,特里那家伙,还是一脸严肃,就好像输了球一样。马里昂开玩笑似的用手指搓了搓特里的脑袋,特里却还是马着脸,盯着镜头,跟输了几百万美元似的。 酒吧里,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可欧廷在巡视一周之后,还是找到了角落里,哼哼唧唧的于忧。 果然,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只有外卖员了,风雨无阻地给你送食物。 “怎么办?”江东心中打鼓,想要叫醒雪莲,但又怕打扰了她的心神,再者确实还什么都没看到,再等等吧。 科比一脸轻松地对杰克逊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但其实现在,最不轻松的人恰恰就是科比。 霍华德还不甘心,他还想发力。进攻端不行,就把状态留在防守端。于是,人们就听见了急促的哨声。 “不是!”顾锦汐话音一落下,便看到墨九宸注视着她的眼神变得深邃。 听到这三个字,韩风脸上现出无奈之色,他也不反驳,也不答应,毕竟自己没做出什么光彩的事情,最好还是别留下名字为好。 ------------ 第四十五章 宋康闻言就是一激灵,急忙道:“不,不是!” 他抬起头,看见小韶华身后的刑具,声音急切的有些刺耳。 “我知道的没他们多,可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以作证,季三刚才说的那个账本是假... 在上个月,也就是7月份,这个正在急速发展的城市,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先震动了全国,随后又轰动了全世界。 二半仙说:“你侧过身去,我看一下背部。”他在家人帮助下,撩开衣服,二半仙一看,一股难闻的气味,顿时,迷漫了全屋。 “放了它吧!”夏玉薰收敛了刚才的紧张,换上往日冷漠和平淡的神情。 严乐还不知道现在东桂市的毒品严重到如此程度,心中有些震惊,也为柳兴诚这个东桂市的公安局长担忧,他也听张友天说过,柳兴诚近期会兼任副市长,但现在把这些毒品新闻报道出来,对柳兴诚肯定是有负面影响的。 他倒是想说来着可也得有那个机会说才行,先是毕阡陌和林碧霄之间上演着生死绝恋的戏码,再接着又有秦清朗那个脑残瞎逼逼,他根本还来不及说出口。 “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真要出了什么大事呵。你叔这村长也就当到头了。有空到叔那儿喝点去,叫你嫣红婶子炒几个菜,咱俩一醉方休!”林祥义拍拍我的肩接着忽悠道。 下午王源去学校了之后我就绝的好无聊好无聊…王源帮我按摩脚踝按摩了一上午,下午就匆匆忙忙的赶去学校。 他警惕的看着波波,然后是赶紧的去穿衣服,他都没有把东西打开,就准备出去了。 “你刚才不是说凡事需要循序渐进吗?”钱黎听到服务员奉承的话,心里一恼。 敬贤脑袋瓜子想的都大了,也搞不清怎么回事,反正觉的这事都特别蹊跷。 一旦魔力浓郁到了一定程度,周围的生物就会被其侵蚀,最终的下场不是成为魔族的一员,就是化作一滩脓水。 而远在万里之遥的某个地方,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处于昏迷之中。他怎么也想不到,因为自己竟然在魔族中心掀起了如此巨大的风浪。 看着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三道菜,牛奋知道,这次的试验相当的成功。 唯独这个罗山虎,又像他哥哥那般痴迷机括大阵,不管家业妻儿。 魔人瞬息而至,追着西塞尔的身影就跟了上去,但是随即,它又跳了下来,抓着一件麻布衣衫,口中怒吼连连。 “傻丫头,好,我走在你前面。”安歌还在笑着,那句傻丫头,让悄悄瞪了他一下眼,今儿这家伙怎么这么没规矩,这是养心殿的门前,这么多人都在呢,他就不能正规正矩地叫一声李春香吗? 此时他已经可以保存剑身的完整性了,只不过在使用的时候还是有一丝不适,遇到懂行的人很可能会被看出有问题。 上官允儿也顺着段玉的目光看去,却发现刚刚还在这里的那对主仆已经不见了。 “子桑烨,你将唐宝宝交给云清傲,你真的走的安心么?”柳西喃喃自问,他伸手抚摸唐宝宝的脸颊,却被狠狠的蛰了一下,他惊悚的看着自己的手,居然渗出血珠。 ------------ 第四十六章 等他们反应过来,现场那还有小韶华的踪迹。 唯有孟非光终于不躲不避的亮出溅满血痕的脸,说: “看你们说了这么多的份上,只要你们说的内容真实无误。在判决之前,我不会再对你们动刑。” 他说... 转眼看向裴静依的时候,眼中含着一丝警告,吓得裴静依一哆嗦。 要还是像以前那样,几百几百的增加,不知道要啥什么才能积攒升一个等级的经验值。 钱婉秀本不想过来,她猜到了事情不妙,可官兵让招老裴家所有人,不得不过来,还得领着两个儿子一块。看了眼一旁不远的沈颂鸣,眸光‘阴’恨,闪着毒光。 也不知道穆成钧是什么话刺激到了付流音,她忽然又在他怀里发起疯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就像一个十足的疯子。 对于金省长的态度,张家三兄弟也不以为意,人家毕竟是一方大员,自己三人也只是平明老百姓而已,身份差距太大。 最后,还在院子的四周种上树木,有各种各样的果树,也有其他的树木,而且还在屋子的最后面开辟了一片菜地,闲暇之余,可以种菜养生。 这段话反复在广播中播放着,所有在食堂的犯人们都看向了音箱,瞬间安静下来,最后的“自由”这个词实在是直击犯人们的心灵,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蠢蠢欲动。 一长串念得人几乎喘不上来气的头衔,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丝装b,这是三哥临时想到的,早上回到公会一看,操场已经铺好了,三座宏伟的“天坛”雄踞在平原上,沐浴在晨光中,看起来非常壮观。 一想起佳佳明天在班级上解释打情骂俏的意思,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首发名单跟阿尔克马尔准备的时候一样,看到对方的球员之后,阿尔克马尔球员也跟着放心下来,准备好了,好怕什么? 刚才不经意之间,差点被对方察觉。这个蜥蜴人将军实力非常强,而且有着可怕的直觉。用鉴定术看到的只有一串问号,超出了他的识别范围。 杨毅的声音高亢了起来,他实在没有想到,让灰姑娘出来会费这么多的口舌,灰姑娘继母还真特妈是个奇葩,这倒霉老娘们,不给她点厉害的瞧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磨磨唧唧的,老子有时间跟你墨迹吗? 这么一看就知道其研究的艰难程度了,而现在既然已经出现了实物,也就代表着政府克服了这个困难,而这也就代表着,其他的超级英雄要是敢和政府撕破脸皮,那这东西就会作用在他们的身上了。 这是一种不被看好的属性。多于死亡相关,被大陆主流光明教会所唾弃。如果选择这个属性,那么要错过光明教会很多福利。有一些极端区域,甚至会禁止暗属性的修炼者出现。 之前,龟宝还想着自己进入千重星杀阵中尝试一下呢,来感受一下杀阵的威力,瞧一瞧是否可以收服独角狂犀,看来已经不用了。 阿尔克马尔更满意了,范加尔也没意见,有钱之后,球队还能继续买人补强。 第三股,就是不收控制的混乱之地。这里不忠于任何人,只有最原始的厮杀,处于边缘游离地带。资源稀少,也因此被两大势力无视。 ------------ 终章-无悔 回到帅府。 顾维钧等人皆不在,朝里面绕了绕,回到自己的小院。 进去便见红珠几人正扣着一个人。 小韶华走上前,只见连秋烟被摁在地上,正愁眉苦脸的说: “求你们了,我只想见一见郡主,我只想求郡主救一救我的孩儿!” 她旁边。 才几个月大的婴孩哭声微弱,小猫哼叫一样惹人疼 里面两人都是一愣,看到寒鸦瞬间一片漆黑的面色,苏暖顿时失笑,还没笑出来便是差点没忍住低呼一声。 苏连成和贝春菊一开口,在会议室里干坐了好久的一众股东纷纷开口,而且矛头均是直指苏凌,虽然苏凌名义上已经是苏家未来的继承人,但所有人都清楚,只要苏老太爷不发话,那么,苏凌依旧只是一个不错的第三代。 洪化帝今年五十出头的年纪,生的龙章凤目,贵不可言,自从前日里听闻北境守军不敌胡人,将一个虎阳关生生丢了之后,当时便将桌上的奏章尽数扫在了地上,自己也是气的生了一场大病,这些日子一直是躺在榻上静养。 元中天急不可耐的伸手抓去,只感觉入手湿软,还带着一些温度的样子,这让他有些好奇,不是类似阵谱之类的传承,那会是什么呢? 不一会儿,就有前台打电话说有人过来了,苏晨点了点头,示意放行。 “究竟怎么了?”禾子晏仔细的望着妻子的眼睛,当然也看见了其中的为难之色。 姜武浑身真元喷涌,脸色涨得通红,竭力想要开口说话,可却被死死压住,口都无法开。 离开军区的路上,宋欣慈拉了拉扣在胸前的安全带,随后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倒退的树木。 吴宇晨很老实的回话,这猫一眼看去,应该就属于普通的动物,不像是实力强大的妖兽,这对a妹纸寻找它做啥? 吴宇晨一脸黑线的将目光落向身边的林福寿,后者也一脸便秘的表情,要不要这么巧? 也就是说,琴灵在这笑声中酝酿的力量,已经超出了雪牢封印的上限。 我是武夫听完‘花’青衣的话之后便感到很是吃惊,自己来到江南是极其隐蔽的,而且自己已经很少踏入江湖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怎么会知道自己呢? 而且从位于千岛域正西方的万圣岛前往位于千岛域东南角的青阳岛,无疑比直接前往天机城远了许多。 “不是,臣弟有些惶恐。”卿睿廷站起来,单膝下跪行礼道,“臣弟替月儿,谢皇上赏。”卿睿凡摆摆手,脸上还是很开心。皇家在他这边可能是散不了叶了,但老十家的争气,也还是行的。 傅残喘着粗气,笑道:“你都可以这么早,我为什么不可以?”心中却是叹道,妈的,这个身体也太弱了吧!才跑几圈,就感觉要坚持不住了。 石柱长老满意的点了点头,大袖子一挥,一只巨型鹰嘴兽飞了下来。 马万忠知道这后撤的炮火支援是为他们提供的,因为他们一团将是这次战斗最后掩护的部队。 “混蛋,放开我!”千夜雪恼羞成怒,拼命挣扎,但唐笑的双手犹如铁箍似的,她根本挣扎不开。 修少将军听见她的话,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憋闷极了。 利剑刹那闪烁而出,剑身泛着寒光扫射到镰刀少年身上,却是透出一股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