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的起源 公元2023年,现在是凌晨三点,地点天府锦城南路。 一条公路横跨于黑夜的远方,公路的两旁有序的种满了白桦树,现在是夏天,夜风轻轻吹动着白桦树,发着莎莎地响声,将这黑夜显得格外在寂静。 唯独的一辆摩托车快速地行驶着。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 摩托车逐渐停了下来。 “凌儿,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晚上天黑,慢点开车!”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年迈的声音。 “知道了,妈,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回话声显得有些厌烦。 挂断电话后,摩托车又快速飞驰起来。 …… 此时,张凌正骑着摩托车,别人都说学海无涯,应是极为精彩,可他认为自己却是晖晖噩噩的过完了这前半生。倒并非是如无事少年般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相反,张陵可以说的上是勤而奋努,因为他什么都学,却也什么都不感兴趣。面对着枯燥无味的生活,他也总是叹一口气。仿若已过甲子的老人一样自以为是的以为看透一切。 面对这样的世界,张陵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眼睛中根本看不到少年的那种光亮。不过,张陵长的倒是眉清目秀的,致使于表象无内心显现颓然。 而此时的张凌仍不知道一场祸福未知的怪事悄然临近。 远在国防部的一处外太空观察室。此时此刻,里面的工作人员显得十分着急。在观察室里的大屏幕上,一颗陨石正朝着地球坠落。 这颗陨石说大也不大,系统探查出它的直径在十三米左右,之所以令所有人如此焦急,是因为这颗陨石正朝着一处城市砸去,如果只是砸向山野地区,完全不会有人在意,可据当前状况而断,显然朝着人潮奔涌之地而去。而且这颗陨石质地十分坚硬,不知是何种物质,根本无法击废,就连轨迹都无法改变。 “部长,陨石硬度超出预料,就连激光类武器都无法击碎,现在怎么办?”面对着如此无措的局面,一名国防部的工作人员开始向旁人询问道,只是依旧未转过头去,作为一位大国重器还当的恪尽职守。 面对一颗陨石而一筹莫展,这里的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被叫做部长的中年男子镇定自若,思索仅是片刻,,而后当即指挥道:“通讯员,开始联系当地政府,命令其立即疏散人员。” 通讯器正在连接。 当接通后,通讯器另一端传来一声咳嗽声:“深夜来电,不知领导有何指示。” “现正有一颗陨石正朝着锦城南路坠落,我命令你开始立即疏散那附近所有人员。”国防部部长义正言辞说道。 原本还挺慵懒的锦城官员,当听到有陨石将要坠落时,立即振奋了起来,虽说到时候被破坏一些事物与他无关,但如果既然上面已经提醒,所因自己态度疏懒而因此造成人员伤亡,他的铁饭碗可就得便瓷碗了。 随后,他立即打开了南路那一段的所有监控,原本还带着一点侥幸心理的他突然看到一辆红色摩托车从一个摄像头下飞速驶过。 看着还有人在路上,他也是慌忙打开南路附近的广播:“大晚上的不睡觉,非的现在飙车,找死啊!” 在打开广播的同时,还不忘抱怨两句。 接着他就想迅速通过广播喊话…… 但还没等他发出通知,摩托车便先停了下来,因为此时的地上已是一片红晕。骑车的人取下头盔,一张秀气的脸显露了出来,而这人正是张凌。 他看着地面上逐渐光亮起来,越发觉得奇怪,大晚上的,天就亮了?现在才凌晨三点多。接着他又抬起头,看向天空,发现一颗陨石正朝着他的位置砸过来。看着这一幕,张凌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将摩托车掉头。 “这种事都能被我遇到,”看着这么突然的一幕,张陵不禁失色。 在调转车头后,张凌立即开始打火跑路,陨石也是越来越靠近地面,此时张陵内心十分恐惧。一个人平淡的、无波无澜的活了二十几年,突然面对一次大爆发,这种心情也就只有他自己可以理解了。 而就在张凌刚开出十几秒的时间,陨石落地,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张陵正后方位置几米远处。顿时之间,火花冲天,仿佛燃尽一切,陨石坠落时,虽未直接砸到张凌,但所造成的余波也是直接将张凌冲翻。 哐当!只听到摩托车倒地的声音,一路于地面滑出十数米。 而张凌被这股余波冲翻后,撞到了一颗白桦树上,然后重伤落地。在疼痛之中,逐渐晕了过去。 天府多夜雨,就在这时天空下雨了,雨越下越大,陨石表面的高温以及红光逐渐退去,只留下一个陨石和那个被砸出的深坑,张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所覆盖。 张凌附近的监控和广播虽被这颗陨石所毁,不过那名锦城官员却也及时报了警,同事联系了当地的市人民医院,他此时的心情也很是紧张。这可不是他好心,不过是正好监控拍下了那一幕,而且他也没有及时提醒到张陵,出了事,他自己没法担保罢了。 时间流逝,几个小时后,救护车和警车相继赶到,现场直接维护了起来,人员流通,发生这样的事,陨石周围原本应该围满了人,警方担心这颗陨石可能含有辐射,便疏散了过往人群和车辆。张凌也被抬上了救护车,送往医院。 锦城市人民医院重症隔离室,因为医护人员担心张陵可能被辐射感染,所以选择将他带来这里进行治疗。 “肋骨多处骨折,而且失血过多,导致重伤昏迷,先止血,在折骨复位,最后再输血。”一名医生摸了摸张陵的身上,对着其他几名医生诉说到。 几名医生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开始一系列救助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面对着时刻都有生命危险的张陵,几名医生不论是心情还是肌肉都紧绷着,在发现重伤的张凌时,警方通过张凌身上的证件信息,联系到了张凌母亲,在听到张陵出事后,张凌母亲内心如雷鸣般炸响,二话没说,便赶往医院。 时间的流逝没变,可这一分一秒对于张凌和他母亲来说都是煎熬,张凌是一个独生子女,家庭并不富裕,所以他的父亲长年在打工,对于他的父母来说,张凌就是他们的一切,而对张凌来说,这恐怕也是他对生活的厌倦,却任努力学习,活着的动力了。 重症隔离室内,几位医生忙的不可开交,张凌情况危急,但却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因为骨折的一片片的疼痛。 看着张凌痛苦的样子,医生便给再他打了一针麻醉剂。 两个小时后,几名医生从重症隔离室内陆续走了出来了,看着医院两边的座椅上正坐着一位四十几岁,表情十分沉重的妇女。 接着那名妇女开口对着走在前面的医生问道:“张凌他怎么样了?”表情充满了担忧。 从开口问道,那名医生下意识以为这位妇女是患者家属。而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病人受伤很严重,不过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也并没有发现受到过什么辐射,属可以进去探望,但请小声一点,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听到这里,张凌母亲也是长舒了口气,看的出来,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接着她就走进重症隔离室,看着正躺着的张凌,脸上的担忧也逐渐烟消去散。 她走到张凌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用手握着张凌的手,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她清晰的感觉到张陵双手的冰凉,她也未多做什么,只是嘴里还念叨着自己孩子的名字。所谓知子莫若父母,她知道张凌的性格,所以一直以来,她和张凌的父亲也从未要求过张凌一定要有出息什么的,只希望他们的儿子能够笑着活下去。 病床上张凌,也是影影约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张凌。” ------------ 心之眼 听到声音后,张凌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片山水,清流从瀑布飞泻而下,葱郁的树木盘根错杂地生长在四周,鸟兽虫鸣之声清晰如澈曾经那般混浊心境此刻很是平静。 本来正沉浸在这片山水之中的张凌,突然被一阵呼喊惊醒。 “张凌,发什么呆啊!” 本能的朝声音看了过去,就看见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正盯着他。 张凌也并不惊呼,因为就在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时,或者说他重新有意识时,一段记忆便涌入了他的脑海。这段记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名字和他一样的少年十几年生活的记忆,可惜记忆之中的张凌,他的生活完全和自己原本没啥两样,只不过父母从出生就去世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经商却不打理的叔叔扶养着他,说是叔养侄,倒不如说是还好有一个有所为的兄长,否则以那位不理世事的叔叔,真不知当下处境会是何种落魄,更别提富硕之余还能现在于此望山听瀑。 刚才左边说话的,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那个叫黄浩,家中做些米粮生意,,右边手持绘墨山水折扇,看着有些风雅,实则更像个斯文败类的少年名叫姜文,其父官居八品主簿,算得上是一富一贵,算家境相当,这才可成为的发小。若非如此,以三人性格相去甚远,此生恐难有一言。 当黄浩又想叫张凌时,张凌轻吼截断他说道:“别吼了,耳朵都要震聋了。” 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不知道,我都问宗晨天很多遍了,他啥也不说。” 张凌话语中所指的之人就是一直以来扶养的他的人,而三人正在讨论张凌的父母。十几年来,张凌只知道他的父亲名叫张明泽,母亲云烟霞。张凌也是时长询问他父母的更多消息,虽不能再见,但为人子女,总是想多了解严慈,以弥补生未相见的遗憾,可宗晨天对此却是只口不提,以至于左邻右舍都把张凌当宗晨天的私生子,而奇怪的就是宗晨天一直也未婚未娶,有个孩子也没必要躲躲藏藏的吧? “算了,今天也不早了,先回去吧。”姜文率先开口道。 张凌罢了罢手:“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躺会儿。” 看着张凌回话,姜文看了下黄浩,示意走了。 而之所以张凌不走,是因为好像有人说了等一下?道不明声音哪来的?旁边两个人听不见?看着姜文他们离开,缓缓的,瀑布之上,一个身着白袍的老者纵身而下,稳稳的落在张凌身旁,似有些仙风道骨。 张凌抢先问道:“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顿了顿,“你又是谁?”下意识的,张凌敢肯定他莫名出现在这个地方,跟眼前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老者冲张凌笑了笑:“别急,小友,老夫和你慢慢道来。” 老者突然停顿了一下。 “因为你急也没用,哈哈哈。”老者对张陵调侃道,而这也令张凌对他的高深形象当场破灭。 老者咳嗽了两声:“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老夫来解答你的疑惑。” “这里是你的内心,但也不尽然,这也是我心有未尽之地,非是所谓梦境,也不是你所谓的跨越时空。” 听到这样的回答,张凌也很是无语。 “至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记得那颗陨石吗?”老者再次解释道。 听到这儿,张凌算是彻底明了前因后果。 “那我该怎么离开呢?”张凌神情有些紧绷,他害怕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毕竟总归不是现实。 “离开?古往今来多少人,能有几人像你这般幸运的,在人生惑年,能没有任何代价便出去走一走,而你不觉得现在的你也很需要一个活着的理由吗?” 此刻张凌顿时愣了一下,而后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只是看上去任有些犹豫。 “这是你的内心,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在这里过上万年,在外边,也只不过是一场梦的时间。”没等张凌说完,老者便做出了回答。 老者再举只手遮住张凌的双眼,片刻之余,张凌感觉如释重负,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油然而生。下一刻,老者将手缓缓放下,张凌睁开双眼,眼之所见,事无巨细。 然后抬头看向老者,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老者笑解释道:“心之眼,至于它有什么作用,你以后会知道的。” 接着摸出几本书籍托于掌上。 老者右手抚在书上,对着张凌说道:“这些呐,是关于一些人一些事的,还有一些于我还算看得过眼的武功。” 武?剑出游龙?刀断山河?原本还在对着这些书籍发愁的张凌,转瞬内心一喜,看来这个世界并不像现实那般枯燥乏味啊!否则眼前这位老者也不可能从百米高山之上如此轻盈的下来了。 “前辈,你这光给我书,我也不会练啊,要不先教两招。”张凌骤然变得识时务,刚才还对人很不屑,在听到关于超然武力之后,转眼就是恭敬话语,而后得寸进尺。 “也好。”老者随便挥舞的几拳,水瀑之间突然炸裂,,下方的水潭也随之翻涌,弄地水花四溅。 张凌苦笑道:“前辈,现在教我这些,我也学不会啊!” 老者不做声,只丢给张凌一本书,张凌接过书后,翻开书孜孜不倦的看了起来,对以看透前路的张凌而言,书籍再也不想翻看,这还是头一次又对书籍产生了兴趣。 良久之后,张凌从书中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对了,前辈,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以后会再见的,到时候再告诉你。”说话之间,老者纵身离去。 “切,不说就不说呗!还非得要装神秘。”张凌低声细语道。 “我听到咯!”回话声中带着一丝丝笑意。 张凌心下一额,又抬头看天,圆月西升,繁星闪烁。 “糟了,看过头了。” 随后,张凌收起那视若珍宝的书籍,也踏步离开。 …… 洛川郡,这里就是张凌长大的地方,也是十几年没迈出过这里一步。 洛川郡往北一边,宗府坐落于此,张凌走到宗府大门前,抬头看着那偌大的两个字,又看了看周围豪华的装修,脸上一副遮掩不住笑容。 “嗯!这财大气粗的样子,我这哥还真是争气啊!” 大门没关,张凌一猜就知道是给自己留的,信步走了进去,正当他关门之时,背后传来一声问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凌扭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宗晨天,一个与如今临近及冠的自己父母同辈之人,看起来却如同一个成熟的少年模样,只是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尽是沉稳气息。 虽说从记忆里张凌早就知道了,但亲眼一看,还是有些惊讶。张凌想着,要是给他画个妆,怕是得和自己称兄道弟了。 刹那之后,张凌缓过神来,回答道:“今天出去看书睡过头了。”他才不会说出真实原因,不过,就算说了这棺材脸也不会不管。 宗晨天也没多问,摆了摆手让张凌回去休息,而后转身走开了。 生活了十几年,张凌和宗晨天的关系依旧微妙,不过仔细想想,一个书呆子,一个棺材脸,要真欢声笑语那才怪了。 ------------ 武道四境 回到房间后,张凌便重新掏出那几本书籍。 据书中所述,武者分四品,其后是三田六窍,三田分别上丹田,中丹田和下丹田,六窍则是手窍,足窍,耳窍,眼窍,心窍以及天枢窍。若是一个人要习武,只需不断精进自身体魄以及伸手便可,可若要入一品,则必须先启三田,而后通六窍,若要通窍,必须以丹田生内力,真气入窍,方才有望跻身一品的武夫。若无法修炼出内力,则无缘武道。 “说的还真是无情!”张陵一道唏嘘,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人力有限,最终也不过达到二品,若要继续前行,只有靠个人感悟或是机缘巧合,此外不外乎有天赋甚高者,一路破境无阻,可这类人于世而言,终归还是少数。踏进一品入玄境,才算的上真正步入武道。 武夫分三等,五品至九品为三等,其上三品四品为二等,再往前,也二品独占一等,一品以下再区分驳杂,虽同样有品级之分,但水分难以掂量,一品以上则为世间习武之人不懈追求的武道,入一品者可称宗师。 武道分四境,第一境,入玄;第二境,凝道;第三境,归元;第四境,天人。 入玄正天地,凝道御六气,逍遥任我行… “怎么没有关于天人境的呢?”张凌抱怨道,“真是的,给个介绍都不完整。” 入玄正天地,别意入玄贯通六窍,真气遍布于全身,换气只瞬息,有念头通达之感,江湖险地以外,可随去无需担忧什么谁人皆不可招惹,这般江湖又何来有趣,入此境,可算真正的一片武道新天地。庸人无知,只有到过的人才可领略那是何种风景。 凝道御六气,所谓六气,即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太阴湿土、少阳相火、阳阴燥金、太阳寒水。其意为凝道六气凝兵,达凝道境后便可初步感悟天地,以六气自然晓理,择取本命物。 “本命物?”张凌惊奇地发现,“这一品还真是一境一世界。” 而后,张凌便有发现了问题。 归元境为何对应的却是逍遥?此时张凌很是一头雾水,什么鬼嘛,连信息都是残缺的。 不过这样也更坚定了张凌对这个所谓江湖的好奇。 而后张凌放下了关于修炼内容的书籍,其他书籍则是关于中原局势的内容,还有一些门派,以及宗师级别的高手。 张凌先是从记忆中想了想,这不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整个中原共七个国家:陈,晋,墨,云,卫,越,吴,张凌所在正是陈国地域。其中陈国,晋国,墨国位于中原南域,云国,卫国,越国位于中原北域,吴国则介于南北域之间,乃有定南北烽火之称,只是也不敢妄称七国之首,但吴国的存在,也正权衡着南北域的稳定关系,这才致使如今的中原固如金汤,域外势力根本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除此之外,与大国比肩的江湖势力仍有其三,其一明堂,明堂的势力遍布整个中原,堂主明了管理明堂,只收集天下消息,然后与人等价交换,从不参与任何朝堂或是江湖纠纷。其二暗影,一个杀手组织,向来是雇主拿钱,暗影杀人,同样遍布中原,但却被世人嗤之以鼻,不过又拿其没有办法,因为暗影的行踪莫测,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据点在哪儿,甚至于连一位有名杀手的真是身份都无从得知。其三指的则是一座岛,名为浮生岛,浮萍漂泊,落地生根,这里是所有江湖人归隐之地,所以这座岛上没有普通人,岛主轩辕乾坤,独掌一岛,可也因为岛海之外常年迷雾,又是江湖地处,否则以一人之力也无可抵倾国之力。 接着张凌又浏览了大量势力的信息和有关武道宗师归元境的介绍,只可惜书中只记载宗师人属,无破此境的前人经验。 天下多势,也算因此无国之死战,得以有个本分江湖。 张凌不由感慨,更是只手紧握:“宗师之力,着实令人神往啊,也难怪有朝廷称江湖之人侠以武乱禁。” 书籍信息虽多,但张凌也是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放下。 翌日,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还在闷头大睡的张凌,但睁了下眼,随即又睡了过去。 见张凌没反应,门外的人推开房门,宗晨天缓步走了进来。 摇晃着张凌喊到:“张凌,起床了,待会儿还要去学堂。” 张凌振了振神,才想起这里虽然没有学校,但还有学堂啊!内心满是不爽:唉!怎么到那儿都要上学啊! 好一会儿,才迫不得已的起来。 推开房门,在宗府的后院有一个水池,在水池中央有一个平台,平台上刚好放着一柄巨大的铁锤,张陵估计得有千斤之重吧,这哪是人能拿的动的。但转念一想,这是哪儿?天下高手无数,也不是没人拿的起来,只不过要拿的起它,也绝非一般高手能做到的。 只是唯一令张凌感到困惑的是,自家怎么会有这么一柄大锤呢?确实挺特别的,但种颗柳树不比这风景好? “宗晨天什么癖好呀!在府上放这个。” 张凌本来刚不想的,突然发现“府上…” 昨晚因为时间太晚了就没多想啥的,现在才发现,一个商贩能用府字? “这儿怎么到处都有问题啊?”突如其来的一系列问题,让张凌感觉有些恼火,“看来我这宗叔也真是看不透的怪人啊。” 一时之间,张凌被这些个问题扰的头都大了,好一会儿之后。 “咕~” 只听张凌肚子咕的一声:“算了,人是铁,饭是钢,何必与腹呕气。” 张凌也没想到,自己在这儿也会饿呀,也不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吃过饭后,张凌就迫不及待跑学堂去了,虽然记忆里有学堂的样子,到还是想亲眼看下。 毕竟,今天张凌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也没啥感觉嘛!本想着第一次见到会有点儿特别感慨。” 不满意的吐槽一句后,张凌经直走进学堂,找了个位置坐下,才记起原来还有女学子。 ------------ 抉择 倒并非是此间世界已然无女子守阁之事,大概一年多前,一个名叫莫然儒雅的中年儒生来到洛川郡,宗晨天竟破天荒特意见了下这位突如其来的儒生,还给予其财在此间建了一座学堂,而原本在其他一处修学的张凌也被宗晨天安排到此处。 中年儒生一来便提出男女共学一说,当时便引起前来投学人家的不满,自古女子无才,满岁谈婚论嫁,堂堂大丈夫怎可与女子同学?而那名儒生对于这些人的言语却置之不理,亲身走往临近的人家,不是腿脚不便走不远,是怕过远地方的人每日来就学过去麻烦,实在不忍,对于前往人家只说收取腊肉,或是泡菜这些可长时间保存的食物作为学费即可,当然若是没有,其他也可随意,反正绝不责难人家就学,那些人个人家也不怕这说话奇怪的儒生是个骗子,反正不过一些吃食罢了,当即将家中弟子送与学堂,只是肯将爱女送往就学的仍是少数,一则是怕女子并被出阁,便让与其他男子长时共处,对女子名声不好,二则是觉得反正女子到年纪就要嫁人,而后相夫教子,要那么多学问有什么用,对于这些人家儒生也不多劝,能来则来,无论多少,自己绝不吝啬个人。 那些前去就学之人,本意想着多学几个字便心满意如,对于如此便宜的夫子,也吃不着亏。 因为到地学子不算多,儒生便亲身释以有教无类,虽手握一条几乎快要烂却的戒尺,却对于学习愚笨的弟子,也从来没有打骂,反倒是其教与众人的皆是有用之能,一些没来多时的人便迫不及待投身所擅之地,施展其能。 不多时,因儒生之才引的一些富贵人家也送来弟子,有甚者希望请他到家中只为自家弟子教书,可无一例外皆被所拒,可奇怪地是无论是凭家中富裕希冀在学堂特别对待的弟子,隔日退学,还是那些想凭金银无理请书的富贵,当即缄口。 众人刚坐下不久,夫子便来到堂前,原本按时众人皆是早到,夫子可让学子等待,可这些却是不愿浪费他人时间,自身也就提前而来。 众学子见夫子立身堂前,齐齐起身行礼。 众人就坐,唯独张凌不坐,张凌对夫子说道:“先生,今日可否与学生说一说何为武?” 坐于堂下的学子心中顿生不快,学堂之上本不该出现女子,可既然夫子不介意,他们也无法可说,但如今文人说武岂非是对先生不敬? 夫子却丝毫不恼,却隐隐猜出他此问何意,轻声解释道:“武是为人间正道而生,为其护法,为其血战。武夫强身健体,磨练意志,传承精神,弘扬正道。武夫有热血,为人间正道而战,为国家大义而战。武夫有傲骨,顶天立地,不畏强权,不受利诱。单就字意而言,止戈为武。” 不等张凌回声,夫子也随即问道:“你既问我何为武?那我问你文人如何?” 张凌答道:“文人应当飞扬笔墨,为山河着色,只是也可明己身,晓以理,独善其身。” 张凌答出后,话意却并未有激昂之色,夫子点了点头。然而还不等张凌回过神来,夫子又提出问来:“今七国相互制衡,唯国力更甚可破坏此局,其中法,军,民,你以为如何甚重?”就连问话之声也很是庄重。 张凌知道,这一问极为关键,如果之前的没发出来还罢,这一问若无惊艳的作答,那便真的输了。因为秀才考举,举人赴京,只要是读书人,大都以天下为己任而读书。 张凌缓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形声聚合:“国强在内,而不在外。国当显示其经济和军队之强,根源在于内部强大。一国内部虚弱百业凋零、百姓受苦、社稷不稳,此为强国第一难题,所以强国必先攘内。内强是因,外强是果,军队强大尤为皮毛。兵者,凶也;惟其凶,故为治国之末。一个弱国,军队的存在与其说是攘外,不如说是安内,而这样的军队也不过如一具空壳罢了。法律,国家立身之根本,无法无纪,纵使一个势力再过强大,那也如同一群山贼,称不上一个国。所以强国之法,其一在民,其二在法,其三在军,建于三者之上者,则为大国。”张陵不紧不慢的说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完全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此语一处,众人皆惊,唯夫子色不改。 看到夫子依然常态如是,张凌急口抢到:“先生,还有要问的吗?”张凌知道,要是再这样没完没了的问下去,总归要出问题,所以先发制人。 可是夫子惜才之心更胜,总归想将人留下,但还是得搓一搓他的锐气,只能厚着脸皮接着提问。 夫子转身,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细绳,然后交叉一绕,打了一个死结,拿到张凌面前:“何解?” 其余人看着夫子不明其意,怎么可以出死结这种无解之题。 张凌看向夫子,反问道:“先生可知何解?” “解法自有,我想看看您当如何处理。”夫子的回答很是堵绝。 见夫子这样,张凌叹了口气,然后在众人沉默之时,以最快的速度从头上取下固定发髻的银簪,从死结正中划下,下一刻,死结便被斩成两段。 “无解之绳,即斩为解。” 这一斩,犹如一颗石头一般落下,使夫子深受打击,心中顿时一凉,却也正中下怀,内心已在盘算着什么。 众人也是一阵骇然。 这时,张凌站住,躬身道:“先生,此事乃是学生有错在先,在此向您道歉。” 夫子以为张凌这是回意了,打算开口时,张凌再次说道:“先生,学生其实今日是来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儿?” “习武。”张凌回道。 “弃文从武,为何有突生这种想法?”按理说,得以弟子弃书,还是每一个先生的痛心,可如此之下,这位叫莫然的先生依旧坦然,好似意料之中,他虽不想让张凌放弃文笔之学,却也尊重弟子所选。 其下学子也是被张凌这般回话震惊到了,平日里温文儒雅的他怎么突然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张凌回答:“不是弃文从武,只是想要习武而已。” 夫子问道:“为何要想习武,以你之才,如果专心攻书,来日必当折桂,位居朝堂高位,手下亦可留有武夫,何必自己习武。” 张凌没有回答,一直站在那里,并非不想回答,而是就连张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习武,他想或许是因为自己以前从来没习过武,在看到那些书中眼花缭乱的武功,还有强到一人敌万军的高手,不免心生向往,但非要说一个合理的理由,他还真的说不出来。不过却露出一副坚定的眼神。 “你真想习武……” 见张凌如此坚定,夫子本想说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以骂代惋惜:“今日此去,你便再成朽木,该当如何?” 张凌再次向夫子躬行,然后转身离去,边走边背身挥手道:“先生,我会向您证明,朽木亦可雕。” 张凌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直到消失在夫子眼中,原本想在某日落尺其身的夫子松了松手中烂木。 ------------ 行万里路 从学堂离开后,张凌知道有些事选择了,便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所以,在回宗府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一个借口,不对,应该叫躲祸的谎言,否则,不知道还要怎样和宗晨天交代。 从学堂到宗府的路程,不过短短三余里,张凌就已经想了十几种躲祸的谎言,而且边想边演练,他发现自己现在说谎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由此,张凌欣慰的对自己点了点头:“嗯,不错,这一趟胆子变大了。” 直到走到宗府门口,张凌疑惑的发现,宗府门前摆放着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一壶茶,而宗晨天则正好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上拿着一杯茶,就好像特意在等自己一样。 张凌不明就里,走上前喊到:“宗叔。” 宗晨天毫无反应,任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一会儿,方才淡淡开口:“为什么想习武?” “啊?”一时间,张凌没反应过来,想了片刻后才明白,“宗叔,你怎么做到的?我刚说这话没多久你就知道了?” 宗晨天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问道:“为什么想习武,你习武的理由是什么?” 张凌知道这下是连躲都躲不过了,然后坚定眼神,看着宗晨天:“行万里路。” “不行。” “为什么?” “如果只是好奇地话,难以入武道。”宗晨天解释道。 入武道,自然就是所谓一品入玄,而到底要如何跻身一品之列,其实张凌还真不知道,不过还是故作自知:“不就是个入玄境嘛!现在我做不到,不代表以后也不行。” 宗晨天顿时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茶杯,大声喊道:“谁告诉你的?” “书上看到的。” “谁给你的书?” 张凌也不掩饰,而且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从怀中取出仅放的一本书。 宗晨天看过之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好,既然你想习武,但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吃得下苦的心性。” 宗晨天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完里面的茶。然后脚步一轻,微微用力,便跳到了一棵树上,从中折下一根树枝,接着缓缓落地。 还没等张凌反应过来,宗晨天手中的树枝便落下打向他的膝关节,这使他不得不被迫双腿一弯。 宗晨天开口说道:“双手抬起来。” 张凌本以为只是个屈身下蹲而已,然后又看到宗晨天将手中的树枝横在他的直起双手上,一只手指放在树枝中端,微微一压,在外界看来,没有丝毫用力,但只有张凌能感觉到,这一压,估计有百来斤的重量。 按理说,这根树枝不可能承受的得住这个重量,就张凌感觉而言,这百斤的压力的并非全在双手之上,而是被宗晨天极好的把控着,将这股压力分散在张凌周身。 宗晨天开口道:“你如果能坚持一个时辰,我便同意你习武。” 张凌一口答应:“好。” 正直尚午时分,烈日猛然照耀,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身躯半蹲,同时负于两百斤的压力,加上烈日暴晒,最多不过坚持半个时辰。 不是因为身体强韧度有限,而是意志力不够。若是昏迷状态,完全可以长达数个时辰而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要是有谁能清醒着坚持一个时辰,可见其意志力之强。 意志力对于一个习武的人来说,尤为重要。一个天赋异禀的人,若是意志力过差,整日疏懒,也会被一个天赋平平但意志力超群的人甩于身后,这种事在这个江湖上完全是屡见不鲜。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半个时辰后,张凌感觉到意志力开始逐渐消退,眼前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忽然之间,张陵心念一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凌意志力开始提升,眼前也逐渐清晰,只是身上的压力却丝毫不减。 张凌心念所想,经过半个时辰的高强度施压,不知为何好似能主观控制自身意志力,想来这就是心之眼的神奇之处。 在能利用心之眼后,张凌开始不断此来强行保持清醒。 怒目睁圆,体内极为压抑,却也始终压不垮张凌。 终于,一个时辰后,树枝上的压力被宗晨天撤去。顿时,张凌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只是全身早已被汗水浸湿。再抬头一看,却见宗晨天依旧面不改色,还是那般意气风发,但内心也被张凌这股意志力有所震撼。 张凌喘了一口粗气,笑着说道:“怎么样,宗叔,我可以习武了吧。” 宗晨天冷哼一声:“习武可以,但你如果不能在半年达到打通第一窍,也别想离开洛川郡。” 说着,宗晨天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明日到后山上来。” 此刻,张凌虽明白此话何意,不能通窍,同样无妄一品,但仍是想骂,却已然无力。半年通窍,意思就是要让张陵半年内修炼出内力来,要知道,有些人从小修炼,也要好几年才能达到通全丹田,要想修炼出内力,其后纯属看资质或是运气。想到这儿,张凌更是心下一凉,直接躺在地上。 …… 第二日,洛川郡往北的后山上,张凌走在路上,面露复杂的神色。 清泉溪流,清净流淌着,张凌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种声音,每次听到都能将烦恼一扫而光:“算了,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大不了以后溜出去。”这么一想后,瞬间释然了。 瀑布之下,水浪翻涌,宗晨天站在离里瀑布几米远处,稳稳落在水面之上,手中拿着一柄短剑,不断比划着什么,下一刻,一剑划出,竟直接将瀑布拦腰斩断,里面的山体却是没有一点损伤,片刻之后,瀑布再次倾泻而下。 站在一旁的张凌目瞪口呆:“抽刀断水。” 下意识的又看向宗晨天,只见他摇了摇头。 “不对,”张凌不解,忽然又想到宗晨天昨天说的话,“是真气!” “真气残留,”水面上的宗晨天终于开口,一个轻越便跳到张凌身旁,“曾经有个人不信邪,他没有真气,于是开始苦练剑术,到后来,寻常的四品以下都不是他的一招之敌,但遇到一品以上就开始力不从心了,然后他又开始修炼百兵,最后精通了天下所有兵器,更是败尽天下二品高手,可一遇到入了武道的人就完全不是对手,并非是因为入玄境就远高出二品多少,只不过是入了武道的人能更直接运用真气,他的一切剑术、刀法或是其他武动都被克制住了。” 宗晨天停了一会儿,露出可惜的神色。 “后来呢?”张凌问。 宗晨天又开口道:“虽然他对百兵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那些宗师,但终究没有内力,最多只能算是群山之下一只比较特殊的蝶蜂罢了,后来,便也是逐渐淡出江湖的视野,而被他击败的那群人,有不少都是入了一品,他们都想找到那个人再决胜负,可是全都寻觅无果。” 张陵反唇道:“宗叔,那这和你要我半年通窍有什么关系?” ------------ 习武 宗晨天表情严肃,没好气的说道:“你起步太晚,想要赶上同辈的天才,只能如此,而且没实力,你要是到京城那种地方完全活不了多久,更气辱没的你父亲的名声。” “我爹?听你这语气,他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吧。”张凌神情恍惚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宗晨天主动在他面前提他的父亲。 宗晨天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对你没有好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突破。” 张凌本就无所谓,在他看来,这里的一切与他都毫无关系,他只是想去随处走走罢了。 “准备好了吗?”宗晨天已经开始运功,不见任何动作,只是真气外放而引的两袖飞扬起来,隔着空间,张凌仍旧感觉到一股压力,只不过没有昨日那般沉重,而且身体各处所承受的压力不一,忽重忽轻,宗晨天轻喊道,“跑。” 张凌听到宗晨天说话,下意识的便跑了起来,随后,那种忽重忽轻的压力感更是清晰,体内热血沸腾起来,切身体会,每隔一段时间,便能感觉到肌肉筋骨的一丝丝变化,很快,很清晰。 张凌不敢相信,人的身体素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明显的增强,虽然很是细微,但任就不可思议。张凌信心暴增:“看来半年突破第一窍也不是不可能,这个世界我去定了。” 从初晨到烈日当头,张凌足足跑了几个时辰,靠着精神力强撑着,这不仅可以锻炼身体,同样也是一种对精神力的磨练。 只是张凌不解,为什么要跑步,于是便问宗晨天:“宗叔,这和开丹田又什么关系?” 宗晨天回答道:“打通三道丹田,本就是身体强韧的突破,否则日后如何承受内力。” “今天先到这儿,明天继续。”宗晨天束手,走在前面。 张凌也知道劳逸结合,以他现在的情况,更本坚持不了太久,而且习武本就是件长久的事情,所以他也不逞强,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着下山。 第二日,宗晨天并未要张凌跑步,而是坐在瀑布下面,几十米的水从瀑布上倾泻而下,打在张凌身上,没有那种沉重感,不过长时间的水压击打,令张凌感觉非常压抑和难受,利用精神力增强意志力也得不到缓解,张凌几次想出来,都被宗晨天按了回去,这一次,更是直到傍晚才结束。 第三日,宗晨天教了张凌一套拳法,打拳,时刻注意对手的动作,精神高度集中,需要考验眼、手、脚的协作性,从而提高人的反应能力。 在张凌打完后,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完全就是路边几文钱可以卖买到的那种,而且更让张凌怀疑的是,宗晨天居然就让他对着空气打,张凌疑惑不解的问宗叔,而宗晨天的回答却是说他的话不容置疑,这实在是让张凌无言以对。 在此之后,宗晨天更是让张凌做悬挂,匍匐跳跃等等,奇怪的修炼动作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离谱,张凌也同样每次都问宗叔,而宗晨天的回答也是和之前一模一样,好在,在长时间的摧残下,张凌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修炼方法。 直到第七日,日薄西山,洛川郡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在洛川郡西面有座西山,这是一座独立高耸的山,山腰路上,这一天,张凌按照宗晨天告诉他的,背着一箩筐的石头,爬了一天的山,张凌跟宗叔说,如果换成一筐的银子,他背一年都行,而宗晨天却是理都不理他,就转身走了。不过张凌能感觉到这几天宗叔教他的方法确实管用,换作以前,他根本坚持不了一天,脚步艰难的抬起,落下,精神力也是强硬支撑着。 “十步,九步,八步…三步,两步…”张凌停下脚步,此时,也已经爬到了山顶,不如怎么回事,突然感觉内心一空,身上的疲态瞬间一扫而空,本来还背着一百多斤的石头,却是一下子轻了许多,张凌知道,这是上丹田通了,“终于,这几天的苦没白吃啊!这上丹田总算是打通了。”这也令张凌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西山下,一名中年男子周身缠绕着真气,脚下也见发力,便跳起数十丈之高,踩着西山上陡峭的山石,一个接一个轻盈的步伐,没几步,便跳到了西山上。 张凌察觉到右侧有人,转头看去,充满笑意地喊到:“宗叔。” 宗晨天走了过来,任就是一副面部表情的脸,他观察着张凌,说道:“上丹田打通了。” 张凌也只是点点头回道:“嗯。”张凌觉得这样子说话真的很尴尬,但面对宗叔,又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只是你问一句我答一句。 宗晨天又开口道,只是让张凌出乎意料:“谈谈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说着,便坐了下来。 看着宗叔坐了下来,张凌也坐下来,面对着那一片残阳发问道:“宗叔,我想知道为什么归元境却是对着逍遥,难道说到了归元境,真的便能逍遥世间了吗?”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你的那本书对一品的介太过寻常,”说话时,宗晨天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到这个境界可感应天地,调动天地之力,相比于自身内力更为雄厚,只要不是率性而为,几乎没有穷尽之时。而归元境原本就是叫逍遥境,这个名字是这世上第一个入了归元境的人命名的,当时放眼中原内外,只有他一个人是归元境,所以天下武林无人能出其左右,他便自认为可以纵横四海,逍遥天下,所以给这个境界命名逍遥,但后来随着一个接一个的逍遥境出现,他们发现就算入了逍遥境也并不能真的逍遥,顶多算是武道巅峰,不仅彼此互为对手,今日你胜他,明天他败你,而且有些地方也依旧不能到达,但其实还是心中那道隔阂限制住了所有人,所以改名归元,意为归元于本真,而普通人只知道逍遥,但那群人依旧相信,在归元之上,任有高峰,终于在一天,一个人踏入了天下武夫所共同期待的那个境界,他将其命名天人境,而那个人就是五百年前的光影帝国的皇帝,归元境也是由他第一个突破,这也就是武道四境的由来。” 宗晨天解释完,看向张凌,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脸上还含这笑意:“怎么了?” 张凌并为太过在意宗叔刚才说话,只是他第一次看到宗叔笑,这比什么都稀奇,笑着说道:“宗叔,你笑起来真好看,就该多笑笑嘛,别老是板着一张脸。” 顿时,原本还有一丝笑意的宗晨天,又板下脸,一脸严肃的模样:“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 猜测 “记住了,”听到这种解释,张凌其实是有些迷茫,这种说话方式就和平日里老师讲大道理差不多,不过对于张凌来说,这更多的是向往,他指着残阳自信不疑地放声说道,“有一天,我也要达到那宗师之境。” 张凌觉得说这种话很幼稚,但又不知道为什么不由得想说出口。 “很不错的梦,希望你以后也是这么想的。”宗晨天言笑晏晏地说,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 张凌没听懂,不知道宗晨天这话是夸他还是取笑他。也没太在意,成竹在胸地说道:“那当然,七天通上丹田,我这么天才,问鼎武道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要太过自大,”宗晨天斥道,“你能这么快打通上丹田,完全是按照最合适的方法对你进行训练,否则就靠你自己,不知还要到哪一年才能打通。” 张凌沉默了一会儿,宗晨天以为是打击到他了,正欲说话,便见张凌正襟危坐地说道:“宗叔,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关于我父母的事,但我从你几天前说的话猜到了一些,你话里提到了京城,我便猜测他是京城人士,而且身份还不一般,你又说我去了哪里会很危险,则说明他应该是得罪过什么人,还是很不得了的人,甚至可能还不少,对吗?” “你很聪明,”宗晨天露出赞赏的目光,忽然站了起来,看向远方,“不过,想要去,先通窍了再说出洛川郡,以你现在这三脚猫,出去了碰到个山贼都能把你撂倒。” “对了,忘了跟你说,”宗晨天补充道,“张景谦回来了。” “哥回来了?”张凌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欣喜如狂。 张景谦,在张凌的记忆里,他是张凌父母在他还未出生时便收养的养子,所以按理来说,张景谦便是张凌的义兄了,相比于宗晨天,张景谦完全就是一个截然相反的形象,性格温和,脸上也总是挂着很一副很容易亲近的笑容,小时候,也很照顾他,给他买好吃的,带他去玩,所以两人关系很好,不过张景谦总是离开洛川郡,到外地去做药材生意,就导致他们很难见到一面。 张凌立马起身,巴不得直接从西山上跳下去,不过还是忍住了,他还没那种能踏风而行的轻功,于是,一路狂奔着跑下山。 宗府,一名年轻穿着淡雅的年轻男子坐在庭院内的石凳上靠着石桌,看起来气度不凡。 这时,一听一声震响,张凌直接破门而入,冲到男子面前,气喘吁吁地喊到:“哥。” 而这名男子正是张景谦,他侧过头,微笑地看着张凌:“小凌,好久不见。” 还没等张凌继续开口,张景谦便问道:“我听宗叔说,你在习武?” 张凌点点头:“嗯。” “是想行万里路吗?这可不行,”张景谦站起来,比张凌要高出一截,解释说,“习武,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或是为名为利,或是惩奸除恶,又或者单纯想成为一个高手,即便目标遥遥无期,不知终点在哪里,至少不会因为随处漂泊而迷失方向,而显然行万里路是不行的。” 张景谦皱眉,担忧道:“小凌,你如果只是想出去看看的话,以后哥可以带你一起出去。” 不知为什么,每次听到张景谦说话心情总是很愉悦,但还是摇头说道:“哥,我自己的路得我想自己走。” 张景谦点了点头,又露出笑容,拍着张凌的肩:“好吧,既然你想习武,哥也不拦你,正好趁这段时间,我亲自教你。” 张凌面露欣幸:“哥也会武功?” 张景谦点点头,谦虚道:“小有所成,只是还没想好教你什么,毕竟你还没有内力,能学的比较少,等之后我教你。” 张凌欣喜,两人并肩走出宗府,找了个酒楼,杯酒下肚,相谈甚欢,几乎忘了时间。 此后,本来由宗晨天教张凌习武,改成了张景谦,最高兴还是张凌,终于不用看着那张棺材脸了。 而张景谦也同宗晨天一样,利用内力制造压力,让张凌作者不同的运动,促进打通丹田。 三个月后,张凌便打通了中丹田和下丹田,而张凌从张景谦释放的压力,时间以及那长时间消耗内力却依旧面不改色,不见一点疲倦的情况来看,张景谦的内力竟丝毫不比宗晨天差,所以张凌判断,两人应该是同一个境界,不过,张凌除了两人外,也没见过什么会武功的人。 由此,张凌好奇的问他哥:“哥,你和宗叔都是什么境界啊?” “都是入玄境,”张景谦看着张凌有些失落的神情,耸了耸肩,“怎么了?很失望。” 张凌叹了口气:“哎!我还以为归元境的大宗师呢!” “你还真把大宗师当韭菜了?”张景谦安慰道,“放眼整个中原数千万人,达到了归元境的也就那么些人。” 张凌也是不气馁,很是自信回道:“一品难得,已经很厉害了,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见张凌如此自信,张景谦则没有像宗晨天那样打击他,而是鼓励拍了拍他的肩:“既然这么自信,那便正式学习武功吧!” 张凌一听就来劲,激动地跳了起来:“终于可习武功了,哥,你要教我什么啊!” “你没用过兵器,而且剑法,刀法需要内力才能发挥它的威力,你现在也不适合学那些,”张景谦先是解释说,“所以,我先教你一些手上的武功。 “名为绕指柔。” 绕指柔。 顾名思义,指人的手指柔软的可以交替缠绕。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张景谦解释道:“绕指柔本是青城山剑法,仗以深厚的内力逼弯剑刃,使其如柔带般轻柔曲折,飘忽不定,让剑招变化无常,令人难以招架。” “不过,我要教你的并非剑法,我要教你的绕指柔是我根据这种剑法而创造的一种手法。” 说着他就让张凌对他出拳,然后张凌便是倾尽全力一拳打向张景谦。 ------------ 幽影步 就在张凌刚打到的时候,竟感觉犹如打到一层棉花一般软绵无力,而后又见张景谦手上做出一个环绕的手势,看上去没用丝毫力气,却又见他轻轻一推,张凌便经直推飞出去几米远处。 张凌一屁股坐在地上,换作三个月前,这一下足以让他在床上躺上半个月,接着他揉着屁股,厉嘶一声,缓缓站起,疑惑地问道:“这绕指柔怎么还有借力打力的作用?” 张景谦束手,笑着解释说:“其实这绕指柔不光借照原本的剑法,其中我还纳入了武当太极拳的部分基础招式,所以,你完全可以理解为同时在学两门武功,只是我融合了两门武功,学起来更省时间。” 张凌又问:“那为什么又要教我这种武功?” “这就问到点上了,”张景谦耸了耸肩,“因为你起步太晚,虽然进步很快,但比起其他人却是少了长时间修炼的种种打斗经验,而这靠我结合的绕指柔,说是武功,同样还可以说是一种技巧,由此,可以弥补你与其他人的差距。” 听到张景谦这样解释后,张凌总算是明白,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张景谦拿出一颗草,递给张凌:“吃了吧。” “这是什么?” “青荷草,”张景谦又解释一遍,“每个人初学武功时,对武功招式的专注度是比较差的,一般要很久才能学会,青荷草可以使人的头脑变得更清醒,对招式的记忆也会更快,而且不会像一些丹药一样,服用后可能会产生后遗症。” 张凌吃过青荷草后,张景谦便开始演练绕指柔的招式,动作缓慢而不失节奏,而张凌也感觉到能清晰的记住每一个细节。 仅仅两个时辰,张凌便将绕指柔记住。 然后张景谦让张凌演练一遍,评价道:“嗯,招式动作是记住了,不过绕指柔讲究的是灵活变通,所以还是需要你自己去摸索什么时候该怎样出手。”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张凌明显能感觉身体有不小的提升,但不知为何刚才只运动了两个时辰,便有些力竭了。 张景谦问:“是不是感觉体力消耗很快?” 张凌点点头,确实感觉到体内变得虚浮,连脚都有些站不稳。 “无论是什么武功,会用到内力的,则会快速消耗内力,无需内力的,也会消耗大量体力,所以,两个人在打斗时,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一般不会使出那种威力大,但同样消耗内力也大的武功。”张景谦说道。 还没等张凌开口,张景谦又说道:“趁你现在状态虚浮,正好适合学习轻功。” 而就在张凌想开口问是什么轻功时,眨眼间,张景谦便消失不见了,张凌急忙寻找,却仍不见张景谦的踪影。 又在张凌开始纳闷时,一个转瞬,张景谦又出现在张凌面前。 “这门轻功名为幽影,”说着,张景谦背负双手,轻身后跃,而在原地又留下一串身影,一瞬便又是消失,让后又一个轻步跳了回来,“在天下轻功中,幽影也绝对排得上前十,越步时,会留下一串身影,用于迷惑他人判断,其最高境界便是,来无影去无踪。不过,在遇到真正的高手时,都能判断你的运动轨迹,所以在遇到这样的高手时,你只需要记住四个字,风急扯呼。” 张凌很是无语:“哥,骂人还能再刻意一点吗?” “咳咳,”张景谦轻咳两声,打断尴尬,然后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张凌不解,但还是照做把双手伸了过去,张景谦握住他的手上,然后张凌便感觉一股力量涌入体内:“这是内力?” 张景谦点头:“不要抵抗。” 张凌开始放松身体,只是感觉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动,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然后身体不由动了起来,翩若清漪,所运动过的轨迹同样留下一串身影,显然是张景谦在利用内力在操控张凌的身体,而且必须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否则也做不到这般。 片刻之后,张凌身形减缓,逐渐听了下来。 张景谦问道:“感觉如何。” 张凌想了想,回答:“感觉…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 ” “那就对了,”张景谦笑着解释道,“轻功不同于其它武功,它更像是第一次修炼内力,没有任何经验,而其它武功虽然也是第一次接触,但可以凭借生活经验,从而快速掌握,所以,学会轻功也是一个很偶然的过程。” 果然,张凌又想自己尝试一下,却更本做不到。 张景谦见状,递给张凌一本书,上面俨然写着两个字“幽影”。 张凌接过后,翻开一看,却并非想象中那般晦涩难懂,很快便看过一遍,又按照上面的练了一遍。 张景谦问道:“怎么样?” 张凌不解道:“看着倒是没那么难,但就是无法达到书上所说那般。” “一般上成的武功就是这般,光靠自己练很难练会,所以也不担心书籍遗失被他人学去,就算是习武天才,每个几年也不可能学会,而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学会,所以,像这类武功,一般都是口述亲传。”张景谦解释道。 “原来如此。”张凌恍若清明地点点头。 张景谦长舒一口气,说道:“好了,继续吧!” 接着张景谦再次将内力传入张凌体内,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练习。 一个时辰后,张凌便已力竭,虽然无需自己运动,到却需要分一部分精力来抵抗那份内力,因为每个人的内力尽不相同,他人根本无法吸收,久而久之,便会力竭。 张凌累地坐在地上,可幽影的修炼却是毫无进展。 一旁的张景谦思索了一下,对着张凌说道:“绕指柔和幽影一样,都讲究灵活多变,可光看你自己修炼,进步缓慢,最好是找一个与你实力相当的人打一番,这样才能更快熟练掌握两门武功。” “可又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人呢?”张凌问道。 张景谦却是摇头,两人相视一眼后,都沉默了,此时,溪流的声音犹为清晰。 ------------ 约架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静:“张凌。” 声音从张凌后方传来,转身一看,竟是黄浩,姜文两人,而且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不过却是十分健硕,浑身肌肉,又仔细一看,却发现黄浩整个人鼻青脸肿的。 张凌站起来,朝两人走去,问道:“怎么回事?” 姜文抢先答道:“还不是都怪黄浩,没事非的去招惹人家,还说那人一身腱子肉,中看不中用,结果自己打输了还得牵扯上我。” “你还好意思说,”黄浩一听便不高兴了,惨兮兮道,“要不是你在一旁怂恿,我会去招惹他。” 张凌又问:“所以呢?” 两人相视一笑,不好意思地开口:“所以,我们就告诉他,你也在习武,然后就带他过来了。” 此时,张凌算是听明白了,两人这是把他卖了,脸色一沉,嗔骂道:“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心中不禁叹道:行走江湖,谨慎交友啊。 张凌看了看那人,又想到自己已然是丹田已通,正欲动手。 忽然,身后的张景谦开口了:“丹田已通,四品以下气息浅薄,但肯定是入了流品的。” 此话一出,那人内心一震,没想到会被一眼看穿境界不过任是强装镇定站在原地。 张凌走到他哥面前:“能打吗?” 张景谦回答:“打是能打,不过你得去约他三天后打。” 张凌又转身走向那位健硕的少年,那人道:“你就是张凌?” 张凌点头,那人又自我介绍:“我叫袁腾,听那两个人说你很能打,所以特地来领教一下。” 很能打?张凌一听,这两人是把自己卖的够彻底的啊! 张凌回道:“很能打倒不至于,不过和你一样,也是丹田皆通。” 袁腾一听,很是兴奋,忙摆出架势。 “不行,不行,”张凌罢手,“我才刚突破,需要时间稳固一下,如果你要打,我们可以约定三日后打,如果你不行,就请回吧。” “好,那就三日后打,到时候,我在袁客武馆等你,如果你不来……”说着,袁腾又看了黄浩两人,“就说明他们两个在骗我,我会让他们知道骗我的下场有多惨。” 说完,便转身离开,而黄浩两人则还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两人才回过神来,很是虚伪地鼓励张凌“张凌,我们相信你一定会赢的,到期后,我们一定会在你身后怂恿…不,加油的!” 张凌白了二人一眼,也没理会他们,继续问他哥:“哥,三日后,我打的过吗?” 张景谦回答:“当然打不过,我观其脚步沉稳,气势充盈,而你不仅修炼时间短,而且才刚突破。换句话说,同样情况下,天下没有几个是你打的过的。” 张凌不解:“那为什么还要让我约他三日后打,不该三个月吗?” 张景谦说:“这好不容易来个练手的,时间长了,人家可能就不跟你打了,而且,你如果能在三天内学会幽影,大概有七成胜算。” “那要是没学会呢?” 张景谦耍笑:“没学会的话,顶多就是挨一顿打,对你也有好处,大不了就让那两个小子陪你挨揍。” 三人皆无语。 张景谦又看了看天:“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明天继续练。” …… 宗府院内。 只见宗晨天拿着一根竹条,不断向着张凌抽打而去,张凌也是凝神,肌肉完全处于紧绷状态,全力躲避着竹条,但两人实力明显摆在眼前,任凭张凌怎么躲也不可避免的被抽上几下。 人在处于极限的情况下,才最有可能突破自我,而修炼技巧型的武功时,不断躲避式的方法极为有效,这也是张景谦为张凌想出来的方法,但因为自己舍不得动手,只得由宗晨天代劳。 所以,此时的宗府院内,便出现了,一人甩打,一人挨打,一人站在一旁捂着胸口,好似痛心一般的奇怪场面。 接连三日,从宗府院内,不断传出叔严侄悲的哀嚎声。 经历持续的挨打后,张凌的反应能力也是显著提升,不过,轻功幽影却是依旧无法领悟。 张凌躺在地上,身形略微有些发颤,因为只有当他解开衣服便可以看见,一道道清晰可见的伤痕。张陵也曾想过,习武必然会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但却没想到从习武到现在,整整三个月,习武的方式却是越来越离谱,而且还是如此憋屈。 张景谦看到张凌一身狼狈,也是走过来安慰:“小凌,没事吧!”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 张凌不由一抽,这算是哪门子安慰,这么不靠谱的方法是他提出来的,虽然自己没脱衣服,但挨了三天的打,想也不可能没事的,一时间,也分不清这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故作强廉一笑,自己爬了起来:“没事,只是现在这个情况,看来明天只有挨揍的分了,唉!” 张凌又突然开始装可怜,虽然他不知道入玄境到底又多厉害,但起码在这个洛川郡是可以横着走的,所以,只要张景谦能护着他,这场架就可以不打了,至少可以延迟一段时间,毕竟换谁也不喜欢挨揍呀。 张凌脸露坚色,又暗含苦色。 张景谦拍了拍张凌的肩:“放心吧,有哥在。” 张凌刚欲喜色,张景谦又来了句:“明天你放心打,凭哥的医术,就算你被打断腿,只要还有一口气,哥也能给你救回来。” 张景谦,洛川郡远近闻名的神医,在当初,洛川郡曾出现过几个身患恶病的人,寻遍方圆千里,所有医师皆束手无策,可偏偏就被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少年几针便治好了,随后不断有人找他看病,由此,张景谦的声望逐渐响彻洛川。甚至于有人传言其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领,引的无数求医的人莫名而来,但每次却也都被张景谦躲了过去,致使人们只知其名不知其人。虽说有些夸大的成分,但张景谦的医术却是毋庸置疑的。 张凌刚想再婉言一下,还没等他开口,张景谦就走开了,张凌又看向宗晨天,一张棺材脸,不用言意,也知道在那儿更说不通。 而后,宗晨天也只是看了眼张凌,背附双手转身离开。 张凌无奈叹口气,心中五味杂陈,只是一个劲儿爬了房顶,双手枕着,躺在上面,明眸凝视着夜空,满天繁星,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 赴约 天色渐亮,照射着张凌的双眼,无奈睁眼从房顶跳下,唯独身心空明,气力十足。 张凌摸了摸腹部:“哎,算了,挨揍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抗嘛。”自语后,经直向着厨房走去,不管看见什么,张凌拿着就开吃,仿佛这是自己最后一顿似的。 酒足饭饱后,又朝着大门走去,步碎未落几步,就见张景谦迎面走来。 “哥,走吧!” 张景谦没有回话,默语看着张凌,张凌也没在意,继续朝大门走去,未出几步,就听见张景谦在背后叫他。 张凌转身回答,缺见一拳划来,下意识的跃步后腿,本以为躲不过去,却感觉脚步瞬间一轻,一个连贯闪躲过了。 “恭喜啊,小凌,临危突破,现在你可以放心跟那袁腾打了。” 而此时的张凌依旧没反应过来,怔了怔:“这就成了?”显然,张凌还有些不太相信。 张景谦点了点头。 “那怎么没有残影呢?”张凌问。 “残影需要内力,所以你现在还做不到步迁影留,不过对此时的你来说,却是够用了。”张景谦解释道。 张凌狂喜,急忙感受刚才一瞬,又再次起跃,身体轻若鸿毛,几个来回瞬身,费力都减少不小。 好一会后,张陵方才停了下来,内心掩不住的欣喜。 张凌怔神后,又问道:“晓之以危,突破极限,这我是知道的,但之前也这样试过,怎么就不行呢?” 张景谦笑了笑:“功底不到家,再怎么拼命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毕竟这是我独家轻功,你何时练成还算大致能了解,不过你自己的情况还是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张凌明眸微邹,想了一下,眉头一松,好似明了什么。 “好了,既然也学会轻功了,就去赴约吧。入江湖,往往唯不可失约。” “你以后会懂的。” 张凌可不这样认为,应是江湖险恶,小心驶得万年船才是。 二人齐肩相行,此一刻,张凌已然信心倍增,所谓内敛如技,外放傲气,便是如此。 按照之前袁腾所指,张景谦陪着张凌来到一扇门馆前,门上方赫然写着袁客武馆四个大字。 二人相视一眼后,由张凌独行在前,张景谦则是背负双手,差上几步跟随其后,迈着持信步伐而入。 入馆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肌肉发达的大汉光着上半身,一些独自练着,一些相互搏击对练。侧眼一看,倒霉玩意的黄浩,姜文二人,站在一旁,此刻二人也看向了张凌,急忙走过来,看得出,二人内心十分害怕。 张凌不由失笑:“活该。” 没等二人说话,馆内所有大汉全都停了下来,朝着张凌走来,气势汹涌,看张凌仿佛看一只羔羊一般,随时要进行吞噬。 其人一人站出来,话语嚣张:“你就是张凌。” 张凌先是转眼看了下张景谦,见他一脸漠视,看来是不打算出手。 然后又回过头,昂头答:“是。” 接着这群大汉开始一阵哄笑,尽露轻蔑之色。 “哈哈哈,就你这小身板,也想和我们小馆主打,怕是活的不耐烦了,老子一拳就能把你揍的爬不起来。” 张凌依旧面不改色,提指而相面前大汉靠心房的胸肌,心率微变,说明此人完全就是空有一身肌肉,对真正的修炼根本是一窍不通。而之前张景谦观袁腾脚步沉稳,也并非只看到了脚下动作,而是以听辨力,感觉到了他在行走过程中,心率却是丝毫未变,张凌自认为还做不到这种程度,所以故意提指试探。 “不服,咱两先打一架。” 此话一出,愣是把黄浩二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张凌到了人家的地盘,还敢这么豪横。 大汉刚欲抬拳呼向张凌,突然,一声震喊呼停,声音显着年轻。 只见袁腾此时走了出来,一脸严肃,他先是看向了张凌身后的张景谦,见他毫无动作,放才心安下来,他易知,张景谦绝对是一位真正的高手,若他要动手,整个武馆都不够他打的。 袁腾走到大汉面前,呵斥道:“今天是我约张凌比试,如果你跟他先打了,即便我赢了,也会被人说是胜知不武。” 袁腾推开大汉,正视着张凌:“既然来了,就开始吧。”接着,两人齐齐走上擂台,下面大汉一阵哄乱。 为不输气势,张凌作出一番自信随意的姿态,淡淡说道:“既然是比试,那也得有点彩头才行,你要是输了,就当我小弟吧。” “好,”袁腾一口答应,“你要是输了,那我就是大哥。” 还没等张凌准备,袁腾便一拳横空而出,急忙抬手去挡,一拳打在张凌下臂之处,而后一阵疼痛袭来,张凌轻嘶一声。 “下手真重啊。”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也确实平平无奇,不过,若是换作常人,挨下这一拳,必然只有骨折的下场,而即便经过三个月苦修的张凌,也只敢勉强接下这一拳,要是再来几下,自己肯定也得骨裂。 袁腾却是不回张凌的话,一拳有一拳接踵而出,而此时张凌也不在硬挡,只是轻步后移,便躲了下了数拳。 袁腾见此,双眼欲裂,拳出之速,愈来愈快,却任是被张凌躲下,躲不了的,也是被一手卸力。 尽过了一刻钟后,袁腾开始气喘,口中大气呼出,满面通红,显然有些气极:“有本事别躲,要是男人,就堂堂正正打一场。” “来啊!”张凌勾了勾手指,举目瞥视着他。 听张凌这样说后,袁腾也是一个劲的迎了上去,而这也正中张凌下怀,绕过攻势,一手按在袁腾肩上,一个轻跃跳了上去,刚欲脚下用力,将他甩出去,却发现袁腾脚下依旧着力十足,无法撼动。 袁腾着手就要去抓张凌的腿,却是扑了个空,张凌一个摇身,又荡了下来,趁袁腾没反应过来,也是一拳打了过去,虽结结实实打在胸脯,却不见半分作用。 就这样,两人不断缠打在一起,又过了几分钟,仍不分胜负。 而就在两人都力竭之时,袁腾再次扑上去,脚下却有些晃晃悠悠,张凌猛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一个翻身,袁腾竟被甩了出去。 ------------ 银月照烈酒 这一甩,直接将袁腾甩下擂台,由此可见,胜负已分。观战的大汉,包括黄浩,姜文也是满是震惊,不可置信神色。 张凌看向张景谦,见他欣然点头,颔首而笑。接着走到袁腾身边,一把将他拉起,直盯着他。 袁腾毫不含糊地说道:大哥。” 张凌哈哈大笑,拍着袁腾的肩说道:“好,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放心,有事大哥罩着你。” 袁腾一下子释然,一把拽过黄浩,姜文。 “你们两个也是,还不快叫大哥。” 不等他俩叫出声,张凌就当即打住:“你俩倒霉玩意看着晦气,还是别了。” 听的张凌这么损,又想着要不是他估计的被打的爹娘不认了,也就没有翻脸不认人。 一个长像魁梧的人走来,一群大汉纷纷让路,齐声喊道:“馆主。” 魁梧大汉看向张凌,面无表情,看上去却是异常凶狠的模样,忽然又是大笑,特别豪迈的样子,一拳打在张凌胸口,张凌愣是差点没站住。 “好啊,小兄弟果然厉害。”又看向一旁自家小子,一脸不争,“臭小子,练这么久还是被打成这个球样,真他娘没用。” 这话让张凌显得很尴尬,先是夸他厉害,又说袁腾不行,这听起来就很矛盾。 魁梧大汉开口说道:“我叫袁海,这家武馆的馆主,刚才比试我看了,而且听说小兄弟才习武三个月,如此天赋异禀,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袁客武馆?” 听这名字,应该就是袁腾他老子了,而袁腾又认了自己当大哥,所以张凌亲近的喊道:“袁伯父,刚才在下也不过侥幸,还取巧了,算不得什么。” “唉,赢了就是赢了,没啥侥幸不侥幸的。”接着又问话张凌愿不愿意加入武馆的事,也令张凌有些犹豫不决。 所以只好问向张景谦:“哥,你觉得呢?” 张景谦答:“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张凌问:“袁伯父,加入武馆有什么规矩吗?” 袁海一听,也是一乐,张凌问武馆的规矩,说明是想着加入的,也是怕张凌反悔,急忙回复。 “没有规矩,你只要在武馆挂个名,以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你要是愿意,下一任馆主就让你来当。” 其余武馆人员见此不禁一怔,老袁居然为了让个小子加入武馆,竟然连馆主都能让出来。 张凌也是婉言:“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武馆就是凭本事的地方,谁厉害谁当馆主,”袁海看向一众馆员,眼神犀利,“你们谁有意见吗?” 众人心下一凛,满脸堆笑,实则最主要还是看准了张凌身手,将来说不准得成个二品高手,以后老袁下了场,他们也有的混,不然以后每次接镖没个高手坐镇,指不定哪天宰了秧,武馆人员齐刷刷一致认可:“没意见。” 只是在这般说辞过后,张凌仍是泼了盆凉水:“入馆便算了,若是袁伯父不介意,以后我有空常来便是。” 听到这话,袁海也算是理解其意,总不好强求。 而后袁海开始向张凌介绍武馆以及馆员姓名,话语尽显和善,神情也表现的欢愉,完全把自己还有个儿子都忘了,不知说了多久,张凌听得也是有心无心,总不好坏人兴致,张景谦则是独自先离开了,原本也打算将黄浩,姜文一同收入武馆的,但两人却是婉言拒绝,相继离开了。近乎到了傍晚,张凌才终于回到宗府。 宗府内,张景谦早已摆好酒水,等在桌前,见张凌回来,提壶倒酒:“过来坐。” 张凌走上前坐下:“哥,这是什么酒?我也不爱喝酒的。” “酒这种东西,等你入了江湖,你会喜欢它的,现在试试吧。” 张凌拿起酒杯,一饮而下,烈酒穿肠,一股火烧感涌现,又放下酒杯。 “一点也不好喝嘛!” 张景谦一笑,又递上一碗清水,摇摇头:“很多人喜欢喝酒,往往不在于它的味道。” 张凌知道,喝酒的人,一些是为了借酒浇愁,一些因为一时兴起而饮,只有少部分人是真的爱酒。 “哥,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张景谦抬头仰望天空,又是满天繁星:“你喜欢的就是这片星空,还有世上的奇观异景吧。” 张凌点点头。 “洛川郡太小,你所见所闻也很少,所以你才想出去看尽天下吧。” 张凌不注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吐了,引得张景谦又是一笑。 “不对吗?不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确实想出去看看。” “既然如此,也是该出去走走了。” 张凌眼前一亮:“哥,你这是同意我走了。” 张景谦摇摇头:“我本来就没有反对,只是宗叔那里,你又该怎么过呢?” 内力,练习内家功法的一种发力,可以说是每个习武之人必不可少,而内力的产生无影无形,毫无踪迹可循,天下人也只知道,修炼内力,必须先打通上丹田,中丹田和下丹田,放可承受真气,而后用以贯入六窍,存储内力。 修炼出内力,这也是宗晨天给张凌踏足江湖定下的必须条件。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以及今天这一架,你的基础也算是彻底大好,是时候该修炼内力了。” 张凌听到此处,立刻兴奋起来:“哥,你知道怎么修炼内力?” 张景谦又是摇头:“不知道,第一道真气的出现,无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我当初修炼出内力,也完全是在不经意间,只是在拥有内力后,便可以自主运功,不断养气积累。”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张凌一下又耷拉下脸。 “这说了跟不说有什么区别吗?” 张景谦安慰道:“别灰心,内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很多人都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成功的,而且你才刚打通丹田,慢慢来。” “哎,算了。” 张凌起身转过刚想走,焚烧椎骨的突然涌上心头,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又是转回身:“哥,这什么酒啊?” 张景谦拿起酒壶一饮而尽,只见只手一伸,几根银针飞出刺中张凌的几处穴位,灼烧感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疲惫感。 然后张景谦才缓缓解释道:“烈云烧。” 刚一说完,张凌就晕倒了,张景谦上前接住他,看着张凌无声无息:“好好睡一觉吧,你的路后面真的就要自己走了。” 张景谦将张凌抱回房间,走出房间时,又抬头往向北方的天空,口中轻叹:“我们这一家何时才能团聚啊?” 就这样,站了一会后,方才缓步离开。 月银盘,霜雾笼又罩住了夜空,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整个洛川郡,此刻寂静无声。 ------------ 学医 一夜后,伴随着细细碎碎的声音,张凌缓缓睁开眼,耳边徘徊着低鸣声,那是清晨屋外的鸟鸣,此刻听得犹为清楚,嘴中还残留着那股淡淡清香。 走出房门,张凌一伸懒腰,不自觉的打上几拳。吃过早饭后,又继续练习着自己从白袍老者给他的书中习来的几套拳打,也都是很基础的,多用于初习武者夯实基础。 打过两个时辰的拳后,张景谦将张凌领到一片药田,张凌虽不懂药理,却也识得不少药材,药田中药草分明,有赤芍,姜厚朴,霍香,白寇……各种不同作用药草,按照特性分开种植。 而其实之前张凌也来过,毕竟是生意人家,连自家有哪些产业都不知道,也会被人笑话吧。 只是张凌不解,为什么突然带他来药田,瞥眼去看张景谦,只见张景谦正附身侍弄着药草。 “哥,怎么突然带我来这儿?” 张景谦停止侍弄药草,正身看着张凌:“带你来这儿,自然是教你学医。” 张凌说道:“不是该教我习武吗?怎么又突然学医啊?再说了,我也不喜欢这个。”一边又踢了脚边的一块石头,对此很不感兴趣。 张景谦也不回答,面无表情的拄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张凌刚想伸手戳过去,张景谦突然抬头看着他,一脸严肃:“这个……你恐怕必须的学,否则,以后会有麻烦的。” 张凌也是被张景谦这突然变脸一惊,但也不敢多问,这也是他头一次看到张景谦这副样子,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随后,张景谦领着张凌在药田中认识草药,以及它们的用处,每一个细节都讲的非常细致,而只要说一遍,张凌就能将其记下,这一刻,张凌才发现,所谓的过目不忘,听闻铭刻并非夸大,只要精神力够强,对于一些普通话语,完全可以一次就记住。 一直到傍晚,张景谦才停止讲述,张凌早已听的有些不耐烦,虽然大都记住了,但还是忍不住一舒长气,学习这些,就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真是不敢相信,以前没日没夜的背书,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凌除了一如既往的练习武功,又被逼无奈的去背记药草相关的药理知识,又或者是一些病例药方,有时也跟随张景谦去医馆学习。 毕竟闻名不如一见,因为张景谦名声在外,总会有很多人来他这里看病,大多都是普通小病,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奇怪的病,但张景谦医术何等精湛,普通的病,只需施以几针便立竿见影的好了,引得无数人赞誉,被称为“在世圣手”,而张凌则是在一旁望记。 只是张景谦这样一弄,就使得其他医馆生意惨淡,好些人都直接找上门来,只因张景谦说了一句,想学医的人都可以前来观摩学习,所有找上门来的人都瞬间改口,一脸谄媚。这几日,洛川郡除了这家医馆,都近乎关了门,全都跑来了这里,都想学习张景谦的医术。 没等医馆开门,早上就有好些人等在医馆门前,只为了站个好位置。 张凌一脸不屑地说道:“至于吗?” 听到张凌这么说后,所有人怒视着他,仿佛看仇人一样看着张凌,近乎要将他千刀万剐。 张景谦也是站出来给解围,在听到张凌是张景谦的弟弟后,很多人也开始讨好,而这用意也着实明显,张凌内心很是不屑,也不在意,这就是人心,利驱弊使,与自己无关的人,从来只为自己的利息着想,而张凌自认为自己也是如此。 然后又是繁忙无趣的一天,在所有人纷纷离去后,张凌倦烦的打了个呵欠,再一看张景谦,此时正收拾着药柜,依然神情饱满,未有一丝疲倦。 张凌问:“哥,忙了一天,你都不累的吗?” 张景谦收整好医馆,笑了笑,说道:“对于我来说,这些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张凌又问:“你不回去吗?” 张景谦看了看药柜,又说:“这几天给人看病,一直没补充药材,我去叫人说一声,让送点药材过来。” 于是张凌独自回到宗府,精力近乎消磨殆尽,回到房间后是倒头就睡。 今夜不同,于张凌而言,是继续留在洛川,还是就此踏足江湖,就在这一梦,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之眼的真的作用。 不知不觉间,躺在床上的张凌精神一个恍惚,眼前渐亮起白光,越发刺眼,意识也回归自我。 接着张凌便看见一个小童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脸颊粉嘟嘟的,很可爱,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模样,小童跪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个棋盘,黑白子盛于钵中置放在棋盘两边。 张凌此刻有些摸不着边际,眉头紧皱,朝着小童问去:“这是哪儿?” 小童说道:“你的梦里。” “梦里?还挺真实的”说着张凌凭意识的挥动手臂,意识清晰,完全受自己掌控。 小童又解释道:“这不是一般的梦,因为你修炼过心之眼。” 小童顿了顿,接着缓缓说道:“所以应该叫做心梦,” “是要下棋吗?”张凌也看向了棋盘。 小童点点头,又示意张凌坐下:“你先。” 张凌看着面前的棋子,自然是知道黑子先行,而且以前自己也学过围棋,后来因为连个陪自己下棋的人都没有,自然而然也就失了兴趣。此刻也是在想:这么久没下了,不知道行不行? 张凌也是毫不犹豫,但既然知道这里是梦,那这名小童也不可能像只有几岁那般简单。 张凌提子而落,第一手直接落在右下角的星位上,这也是以前最常用的下法,站星位。 就在张凌落子后,小童一点也没犹豫,直接一个小黑挂角,起手三六,最佳侵角。 张凌也是立刻又站下中下角星位,太久了,完全不会下,只记得站星位很重要。 可又没下几手,自己便处于穷途之位,反观小童,依然泰然自若,出手极稳,又是步步紧逼,不出几子,张凌就已败阵。 ------------ 耍赖 张凌看着小童,弱弱问道:“这应该不是只有一次机会吧。” 小童说道:“不是,随便多少局,你能赢一局就行。” 张凌想了想,又问:“那要是我赢不了,不会永远困在这里吧?” “想的美,你只有六个时辰,如果你赢不了,再也没有机会进来了。”小童重新置回棋子,“好了,继续吧。” 张凌一边落子,一边好奇地问:“要是我通过了试炼,会得到什么呢?” 小童看着张凌:“你又输了。” 一望棋局,居然输的这么快,不过张凌也不再着急,知道没有危险后,自然也就放心了,但之后又连着下了整整十局,却是没有一局坚持超过半个时辰就输了。 这时,张凌终于开始着急了,心里暗想:只要是试炼,成功通过后,都会有所收获,不管是什么,必须成功。 张凌停下落子,仔细思考了一番后,脸上忽然闪过诡异的笑容,又再次提子,这一颗,直接落在天元上。 “你确定了?”虽说落子无悔,但小童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围棋通常都讲究先站角,后站边,这第一手落子天元,则必然会腹背受敌,只要是懂棋的人一般都不会第一手就下在天元,除非是一位围棋高手在面对一个比自己实力弱很多的对手时,才敢这么下,而显然,张凌绝不是这样一位高手。 见张凌点头,小童也开始落子,只是依旧执子稳健,落子谨慎。张凌继续落子,第二手,也是直接下在天元的倾角,小童更是不解了,只是自顾自的应对着。 第五颗黑子落下,倾斜相连,小童正想落下,张凌一脸坏笑道:“我赢了。” 小童一顿错愕:“子未尽,棋未完,你怎么就赢了?” 张凌解释道:“五子棋啊!” 小童一眼看去,的确五子相连:“不算,我们下的是围棋,你耍赖!” 张凌扯皮道:“你也没说过一定要下围棋,对吧。” 小童一脸心思单纯的模样,一时也接不上话,一会儿后,委屈巴巴道:“那就算你赢了!” 张凌起身束手:“既然我赢了,就送我出去吧。” 没成想,坐在地上的小童一下子哭出声来,张凌心想:不至于吧。 顿时张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也没带过孩子,话语强硬的再次强调让小童送他出去。 小童嘟囔着嘴:“我不,反正我不同意,你就算赢了也别想通过。” 张凌霎时来气:“咱可不能耍赖啊!” 小童转过头,:“哼!” 硬的不行,张凌只好拉下脸来,蹲下身去安慰小童,好说歹说后,小童终于终于开口:“你陪我玩捉迷藏,你要是抓到我,就放你出去。” 张凌一看有戏,立马应声道:“好,但这次可不能赖皮了。” 小童一展童颜,起身后撤,年龄虽小,身手却是灵活,张凌疾步身手去抓,只是都被小童躲了过去,一想到时间快到了,张凌也认真起来,放空身心,直接发动幽影,可即便如此,一时间也没能抓住小童,只是没一会儿,小童便有些力竭,步伐突然慢了下来,张凌一个瞬步上去就抓住了小童的衣襟。 见被抓住后,小童也不跑了,又露出严肃的表情,轻叹一口气:“唉,算了,下次吧。” 张凌没听懂小童在说什么,忽然又想起什么,刚想问通过试炼能得到什么,瞬间眼前变得模糊,再次睁眼看到的已经是自己的房间了。 刚一起身,张凌感觉到身体里的一丝异样,一股暖阳朝着双掌流动,很明显,那就是真气,忽然,内心一个声音响起,一种刻骨的熟悉感,张凌运转精神力将真气拦在经脉处,等到真气稳定,方才收回精神力。 如果将这丝真气注入手窍,张凌必然突破手窍,但他不会那么做,经脉对真气的存储有限,但六窍却可以存储大量真气,只不过六窍只会开启一次,真气一但注入,必然只有等到下一窍才能存储更多真气,每一窍所打通需要的真气只会比上一窍更多,自然也就可以拥有更雄厚的内力。 常人做不到将真气阻拦在窍穴之外,一但真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直接灌入窍穴内,而张凌此刻就修炼了精神力,可以利用精神力阻拦真气,等到积累更多的真气再进行突破,自此,在以后比起同品级的人,内力自然就会更雄厚一些。 六窍之差,只不过是区分内力的强弱,并不代表品级越高就越强,而之前宗晨天对张凌所说便是最好例子,内力差的人一定弱,但内力高深的人肯定是高手,所以内力强的人在打架的时候自然更站优势,由此,内力便显得犹为重要。 积累很多的内力,虽同品级略站优势,但修炼同样也会难上一些,这就是张凌的选择。 走出房门,张凌找到宗晨天,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 “宗叔。” 就在宗晨天转过身一刹那,张凌瞬间催动精神力,集中在眼部,两人双眼对视,而宗晨天就这样看着张凌。 张凌晃了晃手,挠头道:“没用?” 宗晨天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秘术?谁教你的?” 张凌回答道:“哦,之前不是遇到一个人嘛,就是他教我的。” “就是怎么没用呢?” 宗晨天冷哼一笑,对着张凌说道:“你这秘术很不错,只是对我没用,若是换作寻常一品以下的人,不经意间,都会被震慑片刻。” 双方比武,往往决胜便在于一瞬,所以能有这样的结果,张凌还是很满意的。 张凌问道:“为什么对入玄境以上就没用呢?” “所谓入玄正天地,指的就是明悟自身,领悟道意,意志力更加坚定,所以对入玄境以上起不了作用。”宗晨天解释道。 “原来如此,”张凌又笑道:“对了,宗叔,我练出内力了。” 宗晨天一惊,张凌修炼了秘术就已经很出乎意料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修炼出了内力。 宗晨天正声道:“调用内力,朝我打一拳。” 张凌一愣,一丝内力汇聚于右拳,毫不犹豫地朝着宗晨天胸膛他去,但就在即将打到时,张凌直接被就弹回。 宗晨天看着他,戏谑一笑:“你的内力太弱了,想要伤害我,除非你的内力达到入玄境。” 张凌低下头,,内力虽然已经修炼出来,但和真正的宗师相比,还是相差太多了。 ------------ 赴京 张凌从地上站起来,屁股都快被摔成两半了,没好气道:“宗叔,你下手也不用这么重吧。” 宗晨天不以为然,却又称赞道:“不错,能这么快就修炼出内力,习武天分很好。” “那是,”张凌得意的说道,“宗叔,按照约定,我是不是可以出去行走江湖了?” 宗晨天点头:“你打算去哪儿?” “先去京城看看,”张凌眼神坚定,好似早已下定决心一般,“你不愿告诉我关于我父母的事,那我就自己去查,而且你其实应该也希望我去那里吧。” 宗晨天一口答应:“好,明日便走吧。” “这么快!” “嗯,三个月后便是成道书院的选拔了,进了书院,你查你父母的事会更容易些,也会更安全些。”宗晨天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宗晨天此刻却是很想让张凌自己去查那些事,就跟就已准备好似的。 成道书院,陈国最大的书院,从来只招收天才的弟子,许多官员家族都想将自家弟子送进去,可结果是,没本事的纨绔弟子一概不收,就算是皇子也不行,因为其背后正是有着皇室的支持,所以没人敢说个不字,只要是从成道书院毕业的弟子,可直接为官,而且陈国先皇给成道弟子许下重大“恩泽”,言:书院弟子,可见朕不跪。 由此可见,陈国皇帝对人才,对成道书院极为重视。 张凌想了一下,进入成道书院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就说道:“那我去和他们道个别。” 张凌转身就要离开,宗晨天突然喊住他。 张凌回过身:“怎么了?” “也是时候该教你一门新的武功了。”宗晨天郑重道,“你现在所学的都是些基础,偏阴柔的武功,一但和人打起来总是很难取胜。” “什么武功?” 宗晨天没有回答,一把按住张凌,将自己的内力传入张凌体内,又是之前张景谦见他幽影的那种方法,足见也是一门顶尖武功。张凌放空心神,切身体会。 一拳破空而出,直朝院内的一棵树的树干而去,就在手与树的接触瞬间,有一丝真气同时从张凌手上迸出。 收拳之后,张凌观察的大树,没有一丝变化,就连一片树叶都没掉:“什么嘛,一点用都没有。” 就在张凌刚说完这句话,大树轰然倒地。 张凌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平平无奇的一拳,竟有这般威力:“这是什么拳法。” 青天云,破星辰,隐而发,动千山, “这一拳名为云破。”宗晨天缓缓说道。 张凌感叹道:“厉害,可惜只有一拳。” 宗晨天摇头:“这只是空云第一拳,空云拳共有三拳,只是现在还不能教你,另外两拳太过显眼,一般高手,一眼就能看出。” 所谓见招识人,一位初入江湖的小辈,或许他自己没什么名气,但有见识的人只通过他的招式就能判断出是谁的弟子。 云破拳威力显而易见,宗晨天的顾虑就是怕张凌到了京城后被人认出,甚至招来杀生之祸。 寻着刚才的感觉,张凌也自己打出了一拳,没想到第一次就学会了,显然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好了,明日到西城门等我,有个东西还要给你。”宗晨说完就又头也不回的离开。 张凌也走出院内,去袁客武馆与众人道别。 晴空万里,层云相叠,街上车水马龙,张凌端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有些感慨:离开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有不舍,但更多是对世界的向往,就在张凌心游一切时,突然看见黄浩迎面跑来,不断喘着粗气。 很是急切地说道:“张凌,出事了。” “哎,我好着呢,别咒我。”张凌正色道。 “不是,是袁腾出事了。” 张凌问道:“怎么了?” 黄浩整顿了一会儿,清晰思路后,仍着急地说:“袁腾他被人骗到赌坊去了,现在已经不知道输了多少了,张凌,你也知道袁腾他就是头脑简单…” 没让黄浩说完,张凌便直接打断他:“哪个赌坊?” 张凌也没问原有,猜就知道肯定又是二不愣登的事。行走江湖,收小弟也需谨慎啊。 随后一座赌坊坐落在张凌眼前,这是洛川郡最的赌坊,乐银赌坊,也难怪连袁腾都敢骗。 袁客武馆虽然在洛川郡有些威望,但也不是人人都对其敬之,毕竟还讲究王法,所以这些人敢骗,自然也不担心袁客武馆来报复。 张凌走进赌坊,里面有着大大小小的包厢,供人进行赌博,黄浩带着张凌走进袁腾所在包厢。 一张赌桌,正在对赌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袁腾,而另一个也是看上去很是猥琐的中年,嘴角两吊胡须,中年一边摸着胡须,一边猥琐的笑着。周围却是围满了人群。 张凌挤进去,站在袁腾旁边,拍案在桌,一声喊道:“等一下!”瞬间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袁腾抬头一望,原本凝重的样子松缓下来,欣喜叫道:“大哥。” 中年轻蔑一笑:“怎么?砸场子。” 张凌看也没看他,只是向袁腾问道:“怎么回事,先说说吧。” 袁腾指着中年道,满脸的不服气:“他骂我头脑简单,只知道动武,然后我们赌了起来。” 张凌顿时无语,又是一拍袁腾的脑袋:“人家说的确实没错,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行吗,承认自己笨很难堪吗。” 张凌又问:“输了多少?” 袁腾回道:“五千两。” 张凌一惊,果然,无论是哪个赌坊,都是一个销金窟,五千两对于这种赌坊来说,还真不算多。 “输的还挺多,”张凌终于看向中年,“在下张凌,是这个憨货的大哥,不知这位老板叫什么?” 中年恭敬一抬手,猥琐的笑道:“原来是张公子,在下正是这座赌坊的老板,钱乐,张公子这是要替袁腾出头吗?” 张凌挥手,也是轻言一笑:“出头不敢,只是在下手痒,想和钱老板玩几场。” ------------ 一赌为快 钱乐说道:“没想到公子也喜欢赌,只是不知公子有多少本钱,再又说,袁腾还欠着赌坊五千两。” 张凌说道:“我没钱,不过我叔叔有钱,北街宗府的宗晨天是我叔叔,若是我输了,连带着这五千两,钱老板大可去取。” 钱乐一听,眼睛顿时放光,他自然是知道,宗晨天可是整个洛川郡最有钱的药商,本来一个商贾是不能用“府”这个字的,但奈何宗府实在有钱,连郡守都能贿赂,对于这位商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宗府有位公子叫张凌,而在这些人的认知里,张凌就是个只知道读圣贤书的傻小子,钱乐马上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原来是张公子,既然如此,那我倒是要好好见识一番公子的赌术了。” 张凌问:“怎么赌?” “很简单,桌上有三个骰子,我来摇骰蛊,公子猜大小即可。”钱乐解释道。 钱乐抓起赌桌上的骰蛊,轻轻摇晃起来,最后一把一把案在桌上。 “公子,请吧。” “三三四,小。”张凌说道,就在刚才摇骰蛊时,张凌也是屏气凝神,虽然从为赌过,但这段时间里不光是修炼武功,很多时候比武因为要用到听声辨位,所以这段时间张凌也同样练习了听力,再加上精神力的增强,听一个骰蛊的点数完全是轻而易举。 钱乐打开蛊钟,出现在众人眼中的点数却是四五六。 钱乐笑道:“这第一局可是张公子输了,还要继续吗?” 张凌微微皱眉,手拖着下巴,也不说话,内心满是疑虑。思考了下,挺直腰板,笑道:“继续。” 钱乐再次摇动骰蛊,停止后,张凌又说道:“二二四,还是小。” 只是当蛊钟揭开一刻,骰子的点数又是五五六,这时,一旁袁腾倒开始着急了。 “大哥,要不算了。” 而张凌终于明白了一切,刚才一直观察钱乐以及周围的人,从气息来看,这里的人都是些普通人,张凌很坚信自己的判断绝对没有错,即便钱乐赌术再怎么高明,也不可能做到偷天换日,改变骰子的点数。 除非是一个高手,暗中用内力使骰蛊变动,但像这内高手一般不屑干这种事,就算真有这样一个人,这绝不是这种赌坊能请的起的,所以张凌敢肯定这钱乐必定是出老千了。 张凌把手放在赌桌下方,用内力一感知,在钱乐赌桌的下方有一块是突出的,内心一宁:果然,敢坑到我头上,呵呵,既然你不仁,那我就只好把你往死里坑了。 张凌回过神说道:“钱老板,要赌的话,不如赌大点。” “哦,公子想赌多大。”钱乐一听,兴奋道。 “不如这样,一局定输赢,我若输了,宗府有块药田,就是钱老板的了。”张凌摆手道。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惊叹,没想到张凌敢赌这么大,一旁的袁腾和黄浩正要喊住张凌,被张凌罢手推开。 “不知道钱老板敢不敢跟。”张凌言辞犀利,很明显的在激钱乐。 钱乐也是故作好爽地说道:“既然张公子想赌大的,那钱某便陪公子赌一场,如果钱某输了,除了刚才公子输的以及那五千两,整个赌坊都是公子的。” 顿时,整个包厢再次哄闹起来,众人呼喊声不断,也有戏谑声,说张凌败家,马上就要把自家的药田输了。 钱乐叫停众人,又拿起骰蛊摇起来,一声落下,蛊钟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得意一笑:“张公子,下注吧。” “三个一,我依旧赌小。”张凌一脸笃定地看着那个蛊钟。 “公子可确定了。” 钱乐提醒道,一只手却朝桌下伸去,触动机关,蛊钟下三颗骰子悄然翻了个面。 张凌深深点头:“确定。” 就在钱乐伸手打开蛊钟的一瞬间,张凌引动内力再次将骰子翻转了回来。 蛊钟打开,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正是三个一,众人为之一振,此刻钱乐的表情很是一脸惊奇。 张凌得意一笑:“钱老板,现在看来是我赢了。” 钱乐愣在那里也不说话,就跟没听到张凌说话一样。 张凌提声再次喊道:“钱老板。” 钱乐终于回过神来,一脸赔笑:“自然,我们乐银赌坊最讲究信誉,只是不知张公子是否还要继续赌?” “钱老板连赌坊都输给我了,还有本钱吗?”张凌瞥眼去看他,眼中同样带着戏谑。 钱乐呵呵一笑:“私钱还是有一些的,只要张公子愿意,钱某定当奉陪。” “不了”,张凌罢手笑道:“今日和钱老板一赌,很是尽兴。” 钱乐顿时阴沉下脸,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周遭的人也都看向张凌。 “张公子真的不在想想。” 张凌也是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强硬地说道:“不用了,钱老板将乐银赌坊的地契给我,我哥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这个包厢内全是我的人,”,只见钱乐一挥手,所有人都围向张凌:“张公子要么当做什么事没发生,直接走人,我钱某就当结交你这个朋友了,要么…” “姓钱的,你…” 此刻袁腾正想冲上去,却被张凌拦了下来。 “如果我说不呢?”张凌见状,也不再跟钱乐虚拟委蛇,直接点破:“钱老板这么做,以后谁还敢来你这赌坊玩啊?” 钱乐一脸邪笑:“没人知道你张凌进了我这赌坊,怎么会有影响呢?” “给我上。” 所有全朝着张凌扑过来,张凌一个轻跃,跳出众人的包围圈,袁腾也打翻一边的人,护到黄浩身边。 张凌对袁腾说道:“袁腾,你先带黄浩走。” 袁腾有些犹豫:“大哥,那你呢?” 众人再次向张凌袭来,却又被张凌轻松躲过。 “你们先走,就凭这群人,还拦不住我。” 袁腾也不再犹豫,带着黄浩经直朝门口跑去,一部分人也跟着追了出去,袁腾突然停了下来,双拳沉重地打出,将身后的人打翻,再又很快跑出了赌坊。 此刻,这里的动静,也引起了其他包厢的人注意,整个赌坊瞬间炸开了锅。 ------------ 辞别故里 钱乐叫停众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凌:“没想到张公子还会武功,之前赌斗之时,恐怕也是你用内力使骰子翻了面吧。” 见被识破,张凌也是拱手,虚伪一笑:“彼此彼此,钱老板不也对赌桌动了手脚。” 钱乐一愣:“原来你都知道。” “呵,钱杂毛,今日盛情,小爷来日找你算账。”张凌不再跟他多废话,趁其不注意便冲出包厢,一看包厢外,此刻已经站满了人,张凌起身一跃,踩着几个人的肩膀,仅几步就跑出了赌坊。 张凌跑出赌坊后,心中不仅想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反正自己又不是什么君子,报仇什么的,一分钟都嫌晚,想着就要回去揍那姓钱的。 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身高七尺的魁梧大汉朝自己冲过来,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拳。 张凌想躲,却发现他出拳极快,只得用绕指柔的巧妙手法卸去部分力,仍是击退数步,张凌站稳脚跟,对着男子道:“壮士,咱们无冤无仇,你对我动手干嘛。” 壮汉男子没有说话,只见一道道身影跟了上来。 “张公子何必急着走呢,不想赌,我让这位陪你打一场如何。” 张凌看着壮汉男子,原来是钱乐请的打手,心想也对,挺大一个赌坊,若是连个打手都没有,还不给我翻了天,又掏了掏耳朵,瞥眼看着钱乐,不耐烦道:“姓钱的,有完没完。” “那两个小子跑了,自然必须得把你留下,否则两家我可没法交代。”钱乐怒道,“给我上。” 壮汉男子竟直接从身手抽出一把刀,直朝张凌砍去,说时迟,那时快,张凌瞬间躲过去,内力集中在右拳上,也是朝壮汉男子打过去,壮汉男子收刀,同样一拳迎了上来,两拳相碰。 壮汉男子稳稳站在原地,而张凌却是直接被击飞,张凌极力起身,对此感到意外,刚才壮汉男子那一拳,明显也是带着内力的。 钱乐走上前,笑道:“怎么样,张公子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继续打,我这位下手可不分轻重,要是一不小心把公子打成残废,可别怪我。” “老杂毛,废什么话。”张凌不屑地看着他,勾勾手指,“来,继续。” 不等壮汉男子动手,张凌先冲了上去,壮汉男子举刀朝张凌砍来,此刻,张凌也只有用轻功进行躲避,而壮汉男子挥舞的刀也并非杂乱无章,刀的轨迹连贯快捷,每一次躲避都很是小心。 局面僵持不久,就在张凌向后躲的时候,壮汉男子抬刀只朝张凌而去,已然来不及躲避,张凌一下被击翻。 壮汉男子趁势猛然又是一刀,而张凌浑身木然,根本无力再躲,眼睁睁看着大刀落下。 “呯…” 刀已然落到张凌眼前,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刀却从壮汉男子手中飞了出去,而在三人没有察觉之间,一根银针直接穿透壮汉男子的胸膛,接着便轰然倒地。 这一幕,钱乐也是当场看傻眼了,他身后那群人也是吓得开始四下逃窜。 青天白日,几道身影闪躲,经直来到张凌身边,张凌抬头一看,来人真是张景谦,此刻张凌的心情也是放松下来。 “哥。” 然后又看到袁腾和黄浩从后面跟了上来,张凌起身笑着拍了拍两人肩膀:“你们两个,总算是让大哥欣慰一次,知道叫人了。” 张景谦看着张凌道:“没事吧?” 张凌回应道:“没事。” 张景谦又面向钱乐,愣是把他吓了一跳,背对着这张凌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既然张景谦说了,三人也不多说,转身离开,而此时,如果张凌回头,就会发现,张景谦的脸上是如何愤怒的表情。 十七年前,张景谦曾答应过义父义母,如果张凌决定踏入江湖那一刻起,他便护张凌三年周全,可就在刚才,张凌却差点被人杀了,这如何不叫他愤怒。 张景谦看着钱乐,眼神犹如一只猛虎般可怕,话语带着无尽杀意:“钱乐,乐银赌坊的老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我懒得管,可你竟然敢对他动手,那这赌坊就此从洛川消失吧。” 说完,一道光影闪过,抹过钱乐的喉咙,接着钱乐便经直倒下,留下两具尸体,然后便朝着郡守府赶去。 洛川大街上,三人赶了一段路后,停了下来。 张凌没好气道:“本来今天是来跟你们道别的,没想到差点被你们坑死。” “道别!”袁腾惊道,“大哥,你要去哪儿?” 张凌笑道:“江湖。” 两人显得有些失落,黄浩问道:“那你还回来吗?” 张凌拍了拍两人的肩,又说道:“会再见的。” 两人本打算和张凌吃一杯饯行酒,可张凌却推迟说还要去见一人,又让黄浩跟姜文带个话。 而就在张凌正要去明药坊找那人时,那人也迎面走来,张凌心想:今天怎么回事,我去找人,人也正好来了。 迎面走来的是一名女子,明艳动人,动作沉稳,手上端着一套衣服,只是年龄却已经三十有余了。 女子芳名柳芳,是明药坊的老板,在药材生意上跟自家有所往来。 张凌本来一个书呆子,也是因为宗晨天才认识的,听说是因为一次药材运输,正好遇到山贼,就在一众人马慌乱的时候,看见宗晨天出手,仿若神仙下凡,抬手即杀尽贼寇,因此柳芳对宗晨天一见倾心。 而张凌此刻想起,只是内心叹气:鲜花往棺材板上插,一辈子完咯。 柳芳看着张凌,笑问道:“张凌,你怎么过来了?” 张凌回道:“我认识的人不多,明日要走了,就想着来跟你说一声。” 然后张凌又跟柳芳交代了一番,两人交谈不久,柳芳将衣服交给张凌,说是给宗晨天的,这些年来,柳芳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给宗晨天送东西,而宗晨天只也只是一句谢字带过,一人矜持不开口,一人如石头不开窍,倒是令张凌干着急,毕竟人爱屋及乌,对自己也挺照顾的,在张景谦走后,宗晨天又哪会照顾人。 ------------ 江湖再见 宗府, 张凌一找便整个宗府,又进了宗晨天的书房,始终没有找到宗晨天。 “人呢?” 张凌将衣服放在桌上,开始在宗晨天书房内走来走去。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宗叔书房,得好好看看。” 而事实上,张凌就是想看看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宗晨天,有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张凌翻弄宗晨天的书架,只不过都是一些史书,政文。 张凌随意的翻看着:“也不知道宗晨天一个药商,看这些干嘛。” 张凌背靠着书架。 “咔嚓……” 一声闷响后,张凌身后的书架和墙壁都张两边移动,俨然是一个密室。 张凌走了进去,映入眼眶的是一堆金银珠宝,瓷玉名画置于柜架和墙上,张凌一下子愣是看直了眼,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钱财。 张凌一副财迷的眼神,内心不由心动起来:“没想到宗叔居然还藏了这么多钱。” 又一想到平日自己连一分月钱都没有,不由一笑:“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行走江湖,怎么没点钱财傍身,那我只能不好意思‘借’一点了。” 于是,张凌开始将大把银票往绣袍里塞,青古靴里,有缝的地方绝不空着,一番下来,估计得有十几万两。收挂之间,一只盒子在忽然从架子上落了下来,里面只有一张纸条:留于张凌。 …… 郡守府外, 一名中年男子经直踏入大门,只是却无一人阻拦,轻车熟路般在府内穿行着,府内的下人看见他也是纷纷让路,然后走到大堂内,直接坐在了主位的太师椅上。 只稍一会儿,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而这人正是洛川郡郡守,江守恒。 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人,衣着简朴,一副文士打扮,动作举止大方得体,不失分毫礼数。 江守恒和素衣文士走到宗晨天面前,竟同时下跪,恭敬喊道:“见过晨王大人。” 在整个洛川郡,也只有这两个人知道眼前这位以及一位医术冠绝的男子的真实身份,但在当初,江守恒才知道时,也是极为震惊,无论是武功实力,还是身份地位,都是令世人望成莫及。 一人是陈国先皇亲封藩王“晨王”,一人是中原北域药王谷谷主,更因其悬壶济世,医术冠绝天下,世人称其为“医圣”,且两人都还是天下少有的武道宗师。 中年男子让二人站起来,江守恒恭敬问道:“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是有何要事?” 中年男子就坐在那儿,闭着眼,内心回想起一些事,忽然又站起身,轻叹一句:“十七年了。” 江守恒却好似听懂一般,只是沉默不敢出声。 中年男子说道:“玉佩还在吗?” 江守恒急忙回道:“放心王爷,玉佩完好。” “我这就去取。”江守恒立刻转身,片刻之后,手上捧着一个匣子,小心翼翼的交到宗晨天手里。 中年男子打开匣子,里面是玉佩由两块不同的玉所打造,红玉雕刻成一只苍龙的样式,白玉则雕刻成一只鸾凤,无论那一半,都雕刻的十分精细,交相应和,宛若天成。 中年男子刚关上匣子,突然一位风度绝伦的年轻男子也走了进来,下面两人一看,也是难以置信,这算是他们第二次见到这二位同时到来,而上一次,还是在十七年前。 两人再次恭敬喊道:“医圣大人。” 中年男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年轻男子再看到今天的张凌后,又看到中年男子手上的匣子,也是明白一切。 年轻男子回答,眼中仍有一丝怒色:“有人对小凌动手,乐银赌坊的老板钱乐,小凌跟他打赌,那钱乐赌输了,就下杀手,不过人我已经杀了。” “你是大夫,做不来摘药除根的事。”中年男子摇摇头。 中年男子对江守恒使了个眼色。 “下官这就去办。”说完,江守恒便告退。 素衣文士紧随其后,此刻也终于发话:“这王爷和医圣同时来了,都是为了同一个人而来。” 江守恒自然知道:“张凌?” “嗯,”素衣文士点头说道,“那郡守大人可知这位少年是何身份?” 江守恒好奇地看着他,素衣文士缓缓说道:“十七年前,明泽大将军带妻上战场,留下一子。” 江守恒一脸震惊,又问道:“确定吗?” 素衣文士点点头,十分笃定地说道:“确信无疑,而且如今看来,张凌应该要离开洛川郡了。” 江守恒一下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以往也是如此,遇到问题都会寻求素衣文士:“先生认为,我现在该如何抉择?” 素衣文士说道:“大人现在无需做任何选择,张凌此去,肯定会去京城,无论是哪一边,都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而王爷来取玉佩,便是陈了大人的守玉之情。” “如果,是那张凌输了呢?” 素衣文士自信道:“绝不可能,大人放心吧,现在只需耐心等待,大人一展宏图的时候不会太远。” 江守恒听到素衣文士这番话,也是终于放心,因为对方的判断重来没出错过,一声长叹:“陈国的天要变了。” 随后,江守恒便派人将乐银赌坊查封,理由是赌坊暗地走私禁货,无人知晓真正原因是因为赌坊老板得罪了一个少年。 第二日, 张凌早已等在西城门口,过了许久之后,张景谦,黄浩一行人纷纷来与张凌送别,在众人相继离开后,只是仍不见宗晨天的身影。 张凌问向张景谦:“宗叔怎么还没来?” 张景谦笑着安慰道:“过一会儿就来了。” 明日照影,一道身影出现在城门口,两人看着宗晨天走了过来,宗晨天取出玉佩递给张凌,张凌一看到玉佩,就一目了然,这种玉佩很分明是男子和女子定情信物所用,张凌一脸疑惑:“给我干嘛?” 宗晨天一脸严肃:“这是你父母的,拿着。” 张凌接过玉佩,宗晨天又再次嘱咐道:“到了京城,一定收好。” 张凌自然明白,武功被人所识,那么一件信物就更容易了。 接着宗晨天取出一把短剑递给张凌,没等张凌问,宗晨天就解释道:“天下武功皆有相通,绕指柔既然能以手为剑,自然也可以再次用剑。” 张凌看着他,问:“还有什么吗?” 宗晨天顿时也不说话,张凌就知道他没有要说的了,即便尬聊,也不会因此多说一句话。 只有张景谦笑着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张凌转身,向着穆青尘路而去,直到消失在望不到的远方。 ------------ 百花山庄 从洛川郡到陈国都城之间必经一座流风城,在流风城外百里有这样一座山庄,名叫百花山庄,山庄内种满了四季花。 春,桃花,流露着的桃华,如露水欲滴;海棠,短柔双色,解语知情…… 夏,荷花,花香四溢,池塘深色中参差点缀;紫薇花,如烈日骄阳,同争一艳…… 秋,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昙花,朝露瞬华百日长存,只现一时之光…… 冬,梅花,孤寒独存一角,难见日月;水仙,花色淡雅,四季余晖……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古怪的花,或许除了这座山庄的主人外,无人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花,更不会知道从何而来,千奇百花,于一座山庄内,无一凋零,四季匆匆,百花交替绽放。 曾有人说,恍惚之间,见百花齐放,如梦幻仙境,整座山庄淡雾中笼罩,阵阵奇香,此后却再无所见。 百花山庄数里外,生起了一个火堆,旁边摆放着几颗鸟蛋,一个少年坐在火堆旁的石头,看着火堆燃起,一手将鸟蛋放在火堆旁炙烤。 少年此刻内心略显愁绪,从洛川郡离开,整整三日,不见一户人家,连路上都没找到一点能吃的东西,就这鸟蛋都是刚才自己爬树掏的,对于这个,自己不禁一叹:手真熟矣。 要问为何背着一个包袱,连远行在外,都不带一点干粮,主要是张凌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钱,加上那张写着“留于张凌”的纸条,更是令张凌深思,这钱该怎么花……不对,应该是这钱究竟从何而来,纸上的字迹也不是宗晨天的,走的时候也没问。 只知道这钱是留给自己的,想着张凌突然一下苦笑:“利欲熏心呐。” 张凌望着远处愣神,只闻到一股糊味,一看就是自己的鸟蛋烤糊了,急忙用手去拿,一下又被烫落手,看着每颗蛋只剩下一半了,不禁又是一叹。 微风拂晓,吹过百花山庄,将庄内的花香带出幽远,直接飘向数里在张凌这儿。 闻着花香,张凌又是愣神,似乎精神状态有些漂浮,突然一道黑影闪过,直接把张凌从幻想内拉了出来。 火堆一片杂乱,几颗鸟蛋又都滚去火堆,张凌将其挑出,却发现少了一颗,寻找之际,天空传来一声鸣叫,抬眼一望,一只雄鹰展翅正盘旋在自己头顶,而鹰嘴里叼着的正是那颗蛋,鹰一个仰头,将鸟蛋吞了下去。 张凌顿时有些气愤,自己已经这么惨了,还被一只鸟给耍,手向下拖,正欲拔剑:“非的自己跑来给我加餐,真是谢谢了。” 短剑刚一出鞘,一阵花香再次袭来,张凌眼望着那只鹰,同时不由细闻,跟着张景谦学了几天医,对于一些花的花香还是认识的,仔细一辩,这阵花香是由几种花香混合出来的。 对于这内散溢的花一般不会多种自然生长在一处,而且飘出这么远,显然花的数量还不少,只能说明是有人特意栽种的。 有人家就有厨房,有厨房就有食物,张凌眼开一乐,又收剑入鞘,指着鹰道:“算你走运。” 顺着花香而行,百花山庄逐渐映入眼眶,愈来愈近,张凌也是越走越快,渐入载欣载奔,庄外门头上的“百花山庄”四个大字落入眼中,张凌推门而入,经直在山庄内走着,百花交错令张凌眼花缭乱,百花虽美,而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健步走着,有房屋,却是不见一个人影,只听一阵琴音传入耳中,循声而去。 一名男子戴着面无表情的面具盘膝而坐,长发飘逸,古琴横放于前,十指不断拨弄这琴弦,玄妙的琴声传入张凌耳中,令张凌不由连饥饿都忘记,对于张凌来说,这是第一次出来这种情况。 琴声渐入高潮,正是琴曲上段,张凌就如此站在男子几尺外倾听,男子十指渐快,琴声剧烈感涌现,令张凌也不由心热。 张凌终于缓过神来,明白这琴音中居然夹杂着精神力,而且绝对是一名高手,这是张凌第一次见到他人使用精神力,不仅只像自己这般靠双眼。 一瞬之间,琴声戛然而止,而琴音只不过刚入中端,完全是意犹未尽。 十指抹琴,琴音也静止在这一刻,男子缓缓起身,看着张凌,张凌也看着他,四目向对,男子移步到张凌跟前,浅笑道:“公子觉得这首曲子如何。” 张凌想了想,答:“琴音犹如泉水,行云流水,琴意的忧伤直达人意,不过……” 说道这儿,张凌停了一下,毕竟是来吃饭的,得引起对方好感才是。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男子开口,张凌看着他,略显尴尬,继续道:“可惜,曲只一半,如人生停泻不前。” 男子笑道:“原来公子也是懂琴之人,不知如何称呼。” 张凌,”张凌问道:“前辈如何称呼?” 男子也回道:“秦易,也是这百花山庄的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无聊,张凌又问道:“哪个易?” 秦易淡淡道:“容易的易,既然张凌你也懂琴,不知可否弹一曲。” 张凌呵笑,又道:“不懂。” “不懂?”秦易仔细端详着张凌,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故意想和张凌说话,“为什么?” 张凌一本正经地回答:“没钱。” 秦易顿时无语,一时又接不上话,但似乎又拼命想说些什么:“那张凌你来我这百花山庄又有何事?” 张凌顿时一喜,终于问道这个话题了,话语脱口而出:“吃饭。” 没等秦易说话,张凌立马改口:“旅途无粮,想向秦庄主讨一些。” 此时天空传来一声雄鸣,张凌一看,正是叼走自己鸟蛋的那只鹰。 张凌指着天空的鹰,气愤道:“抢了我的蛋,还敢来。” “谷雪。”张凌又欲拔剑,秦易一声呼喊,只见鹰一个缓冲落在秦易肩上。 秦易用手抚摸了一下鹰,又对张凌赔笑道:“既然谷雪吃了张凌你的东西,那我便请你吃一顿饭,就当给张凌你赔不是了。” “那多不好意思。”张凌一口说道,而自己却主动朝里屋走去。 ------------ 坐吃观斗 张凌刚走出没几步,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厨房在哪里,立即停住脚步,退让一边,笑呵呵让秦易带路,秦易也只是摇摇头,完全理解这位少年秉性。 张凌跟在秦易身后走着,同时不自觉观察着四周,偌大一个山庄,竟空无一人,而院落却是异常整洁,张凌时不时看眼秦易,一语不发,只是稳步走着,似有些沧桑感,张凌则想着些什么。 直到…… 一道,两道……已经忘了,一道接一道的饭菜端上桌,几乎不过五秒便将一盘菜洗劫而空,直到快吃饱时,张凌的疑虑也油然而生,一擦嘴上的油渍,疑惑地问秦易:“秦庄主,我看你这山庄也就你一个人,做这么多饭菜吃的完吗?” 秦易看着桌上被吃的连渣的不剩的饭菜,木然地看向张凌,依旧认真地回道:“每过几日,流风城就会有人过来送饭,打扫。” 而后秦易转移话题道:“张凌,你应该是第一次入江湖吧。” 张凌点点头,仍然自顾自地吃着,秦易又说道:“虽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你孤身一人,总归是比较麻烦的。” 张凌忽然停下筷子,想起那三个笨蛋,愣是摇头,问道:“秦庄主这是要离开山庄吗?” 秦易看向屋外,经直是一颗柳树,又摇了摇头:“不了,可能这辈子都在这了吧。” “你这次出来应该也是为了入成道书院吧。” 张凌有些惊疑地看着他:“也?” 秦易解释道:“成道书院乃是陈国第一书院,无论是武功,还是底蕴,都是陈国之最,更有朝廷鼎力支持,每届招生都会又几千人参加,每到这段时间,各方实力都会派出一名弟子前去,同样也有一些无门无派,却自认有些本事的人,所以,这几千人都是陈国最优秀的一群年轻人,不仅只招习武的人,同样收书生,毕竟朝廷极重人才,但真正能进去书院的人,一般不会不会超过十人。” 听到这儿,张凌一脸惊诧:“这么苛刻,不过为什么不是准确的十人?” “因为成道书院准则便是令缺勿滥,就算一个出色的人都没有,也绝不收一个庸才。” 张凌恭敬问道:“那秦庄主有什么建议吗?” 秦易很直接地说道:“没有。” 张凌一脸漠然,只是秦易又说道:“不过我建议你找个人结伴而行,一入江湖,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多一个人同行总是要安全些。” “几天后,流风城的家族也会开始推选弟子,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同行的人,流风城距离这里不远,你骑马去的话,半日到了。” 说完,秦易就去给张凌准备马匹,而张凌则是叫住他,有些犹豫地说道:“那个……我不会骑马。” 然而秦易还是牵来了一匹马,通体雪白,更显精悍,周遭桃李相依,却并未开花,张凌看着这匹喘着浑重嘶声的马,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激动,而秦易则是现在一旁调侃道:“张凌你算是习武之人,没想到连马都不会骑,出去可是会被人笑话的,反正流风城的三大家族还有五日才开始比试,这几日你就留下来好好学一下骑马吧。” 张凌见被秦易小看,也是不服道:“不就是个骑马嘛,我一学就会。” 说完,张凌一跃而起,落在马背上,而这匹马显然很是抵抗,马腿杂乱的跺着,使劲甩着马背,张凌也是一手握住缰绳,竭力稳住身形,而此刻马也开始胡乱狂奔,但一遇到树,就瞬间停下,几次过后,也是直接将张凌甩了下来。 张凌捂着屁股,来不及喊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匹马,自己好歹也练过几个月武功,居然连匹马都搞不定。 秦易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当真是鲜衣怒马好少年。” 看着那匹马安静下来,张凌终于转过头看着秦易,秦易带着些许笑意,缓缓道:“知道墨玉马吗?” 张凌点点头,秦易接着道:“墨玉马号称千里马,但天生瘦小,而草原上有一种有名的烈马叫汗血宝马,极难驯服,而我这匹马更是万里挑一。” 张凌仍是不服,又是跳上马,不到几分钟,又是被摔下马,反复尝试,不知多久,回头秦易已悄然走开,只是看着踏雪,根本不愿让自己骑,刚想跳上去,摸着肚子。 “又饿了。” 于是张凌从厨房顺了两个鸡腿,边吃边在走廊上惬意地走着,忽然传来一阵兵器交鸣声,顺声而去。 一名中年男子正和一名中年女子正举剑比试。 “这山庄还有人?” 张凌便安然坐在走廊边上啃着鸡腿看两人比武。 女子步伐轻快,看似凌乱,却极为有序,挥剑更是如风疾行,而男子却只是一味抵挡,仿佛猜到对方的出见一般,每次都能轻易挡下。 这时,张凌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秦易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一手伸出没吃的鸡腿:“要么?” 秦易没看他,只是淡淡道:“专心看。” 张凌也转回头,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道:“秦庄主,他们是谁?” 秦易目视前方,回答道:“现如今金银门的两位门主也是夫妻,杨骁,林蕊。” “看着好厉害啊,他们是几品?” 秦易回答:“一品入玄。” 张凌又问:“那秦庄主打的过他们吗?” “打的过,他们就不会在我的山庄了,从半年前就到我这山庄,每天都要打上一架,我这儿的花不知道多少因他们凋亡。”说着,秦易叹了口气。 “那秦庄主,你是什么境?” “凝道境,不过境界并不代表实力,他们二人本就心意相通,联手起来更是难缠。” 张凌虽表面淡然,内心却是些许激动,没想到刚入江湖,遇到的就是三个宗师级别的高手。 正当张凌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只听一旁的秦易轻声道:“打完了。” 张凌将注意力回过来,两人也齐齐收剑。 “这就打完了?” 两人朝着走来,对着秦易拱手释礼。 ------------ 陴补缺漏 见两位前辈打完了,张凌也不好再坐着,起身道:“杨前辈,林前辈。” 两人也是看向了张凌,杨骁拖着下巴,略显惊疑道:“这位小兄弟是?” 张凌也不知道杨骁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毕竟是前辈,只好回答,此刻杨骁终于笑出了声:“没想到秦庄主还会让他人进入山庄,真是令人意外,往日若有人来,不过入门三尺,可就被轰出去了。” 张凌刚想开口,一旁的秦易抢话道:“两位每次打架都要把我这山庄弄得一地狼藉,还好意思在这儿说风凉话。” 杨骁见此,从身上掏出一个袋子,从声音来看,是一袋鼓朗的银两,赔笑着道:“秦庄主,这是今天的。” 豪气云天,也不过如此,每日一架,一袋银子往外送,这金银门还是如其名,金银如山,张凌也是不禁内心感慨。 而秦易却是谢过银两,低头看向张凌腰间的佩剑:“赔偿就算了,两位既然用剑,不如帮我指点一下这位小辈。” 杨骁更加好奇,笑眯眯地看着张凌:“如此看来,小兄弟确实不一般呢,竟然能让秦庄主为你开口求教。” 林蕊一把推开杨骁,正声道:“既然秦庄主都开口了,那自然是要好好指点一下。” 秦易退开到一边,又是一脸莫然地看着一切,张凌能感觉出,这不是像宗晨天那般天生性格就很严肃,倒想是内心被封存一般。 林蕊又向张凌,和蔼道:“张凌,将你的剑术展示一遍,我看看有什么缺漏。” 张凌想了想,自己根本没学过什么剑术,而张景谦教的绕指柔是被改编过的,虽说在路上也演练过几次,但完全就是不懂剑却硬练,也不知道宗晨天那么着急将自己赶出来干嘛,临走前甩剑,却又不教自己剑术,而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将绕指柔耍一遍了。 一招一式,如同刻在脑子里一般,无需多想,自然而然的就用了出来,不一会儿,张凌便将绕指柔练完一遍。 而杨骁和林蕊站在一旁眉头微锁,杨骁淡淡道:“你这是绕指柔?不对,似乎又不太像剑术。” 张凌点点头,解释道:“我练的这绕指柔是我哥修改过的。” 说着,张凌放下剑,以手代剑,又练了一遍,一招一式原原本本落在三人眼中,此刻杨骁终于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竟是绕指柔和太极拳武功结合在一起,只是大多数还是绕指柔的招式,只是这般便可以做到以手为剑,看来令兄也是一位高手。” “不过若是要练剑,还是原来的绕指柔更适合。” 张凌惑道:“杨前辈也会?这武功不是青城山的吗?” 杨骁解释道:“如今的青城山早已没落,很久没出什么人物了,已经宣布退隐江湖了,武当山也不知为何于三十几年前就封山了,而这两个门派的许多武功也是散于江湖,寄希望于外人能将这些武功存于世间。” 说完,杨骁便向后退几步,举剑而舞,剑随心意,行云流水,利剑多次悄然在花间飞过,轻柔如叶,一招一式,与张凌所用的大相径庭,但显然更适合用剑,一套剑术舞完后,问张凌:“可记住了?” 张凌一笑,不做回答,只是提剑而舞,虽不如杨骁那般流畅,却也是一招不落。 杨骁往前一步,笑道:“小兄弟果真是天才,仅一遍就记住了。” 张凌笑道:“只不过是几招变化了而已,倒也不难。” 林蕊给杨骁使了个眼色,杨骁识趣的退到一边,林蕊道:“既然你教完了,那就该我了,来,出剑。” 张凌也不二话,脚下猛然用力,一道利剑飞速朝林蕊而去,林蕊却连剑也未拔,只以两根手指便接了下来。 一剑又一剑落下,却连林蕊的衣角都未碰到,于此刻,张凌落剑愈来愈快,可每次仍是被林蕊以恰当的指速弹开。 张凌紧握手中剑,力道犹是增加了一番,而这一剑刚一落下,却被林蕊以双指夹住,二指微迸,看似毫无用力,而张凌正想拔剑时,林蕊也是顺势一松手,一个劲儿没站住,向后倒去。一颗石子弹住张凌后背,欲倒的时又站了起来。 短剑微插入土,张凌拔出剑,回头看了看秦易,仍是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 一旁的杨骁轻咦,皱眉问道:“张凌,你以前没和人打过吗?与人比剑的经验也太差了了吧?” 张凌想了想,将自己习武地过程简单述说了一番,而关于一些重要的自然省略了。 “你这武功练的也太着急了吧。”杨骁又是可惜,又是惊叹,“不得不说,张凌你习武的天分确实是高,才三个月就能达到这种程度,但可惜你这起步着实有些晚了,比起那些天才,各方面都欠缺太多了。” 张凌挠了挠头,从小习文,本来天性就是憨直,宗晨天要自己读书,那时也是半个字不敢多说,连武字都不曾提过,更莫说与人打架什么的了,而如今自己入这江湖,所为的,也不过是看看风景。 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或许在这之前,还要想清楚到底自己在困惑什么。 此刻,张凌眼神也开始坚定,这条路必须要闯出去,于是便问道:“杨前辈,那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这些差距吗?” 杨骁想了想,一下猛地一怔:“倒是有一套剑法可以给你试试?” 张凌欣喜道:“什么剑法?” 杨骁摇头一笑:“这套剑法名为固若,只守不攻,现在的你面对对手,没几招就败了,就算有惊天之招,也没机会出手,到不如先学会如何防守,你后续才更有获胜的机会。” 身后秦易终于开口,说道:“好好学。” 张凌面对他点点头,又转回身道:“多谢前辈了。” “现在说谢还有些早。”杨骁轻声笑道,手中的剑却已经开始舞了起来。 步步后退,剑身,剑柄直护要害,每一招都精妙相连,丝毫不脱泥带水,最后,剑之轨迹划过之处,如同形成一道刃墙,将一切攻势阻挡在外。 一道清风呼啸而过。 张凌侧过一看,只见林蕊提剑迎了上去,两人手中的剑再次相撞,林蕊步步紧逼,而杨骁仍是只在后退,一招不出,但不曾有一道剑光近身,两人再次从花间穿过,一地怜花落地。 ------------ 浅试酒量 张凌不禁感慨:“杨前辈这挨打防守的本事真是高啊,简直滴水不漏。” 一声叹气传来,秦易道:“一天毁两次,我这山庄迟早得毁在这两人手上。” 张凌仔细观察着杨骁的守剑,手上也不断比划着,一招一式如同刻在脑子里一般,一片青叶落下,一直防守的杨骁突然一道平刺穿过青叶,划破了林蕊的衣袖,杨骁见此,瞬间收势,改变剑的方向。 放下剑后,杨骁立即上前,关心道:“蕊蕊,没事吧。” 张凌忍不住噗嗤一笑,实在没想到,两位年纪这么大了,还叫的这么亲密,而秦易却早已见怪不怪,只是透过面具,脸色微动,眼中更是流露出一丝泪色,一瞬又是消失。 林蕊推开杨骁,傲然使气道:“剑术大涨啊,连我都不是对手了。” 杨骁如同大人哄小孩一般,赔笑道:“我怎么会是夫人的对手,但这不教晚辈吗,当然应该用心一点。” 林蕊不理他,杨骁又装出一副前辈的样子,对着张凌问道:“看清楚了吗?” 张凌点点头,便将杨骁教的固若演示了一遍,剑招不同,却得其要领,俨然的防守姿势。 杨骁再次惊讶地看向张凌,啧啧道:“果真是天赋异禀。” 林蕊上去一步,补充道:“光练剑可不行,还得有人练手,想要追上那些同辈的天才,必须得和人不断交手才行。” 林蕊又对杨骁道:“去,好不容易遇到了资质不错的小辈,可别教坏了。” 杨骁挥舞着剑,似缠在手上一般,面对着张凌,露出一副奇怪地笑容。 “张凌,可别辜负了几位前辈的期望啊,接下来要看仔细了。” 说完,杨骁便提剑而去,剑如微风,轻快无阻,只一刹那,便已来到张凌身边,张凌急忙举剑去挡,就在两柄剑将要接触一瞬,杨骁的剑却如蛇绕梁柱一般,一个拐弯,剑背朝张凌臀部狠狠打去,张凌向前一缩,想着快剑回击,而杨骁却丝毫不给他机会,剑如飞速,突然又逼至张凌前面,硬生生打了下去。 不过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张凌一直捂着身体各处,锦衣之下,皆是淤伤,若杨骁是以剑刃而伤,恐怕更是鲜血横流了,但即便如此,杨骁也完全是以快过张凌一个层次的速度出剑,纵使张凌完全掌握了固若,也决计防不下来。 所以,这一刻,张凌终于明白,刚才杨骁那一怪笑,完全是在拿自己出气,但碍于是前辈,张凌完全是有苦不敢说,只得轻声道:“多谢前辈。” 说完,张凌转身就要走。 “张凌,如此懈怠,怎么追的上那些同辈的天才,还不快快回来。” 杨骁一把手伸过去,就要把张凌抓回来,只不过离着一寸衣角时,一只手突然拦在两者之间。 顺着衣袖过去的人正是秦易,见杨骁把手伸回去,秦易也是覆手,淡淡道:“杨门主,今天就到这吧。” 杨骁嘿嘿一笑:“哪里,哪……” “里”字还未脱出口,杨骁便被林蕊一把扯过,林蕊狠狠盯着他,斥道:“还前辈呢,把气撒在小辈身上,丢不丢人。” 作为一个好汉,能屈能伸,杨骁当然立马认错,这副无赖的样子倒是令张凌有些似曾相识。 秦易望了望天色,已然渐近黑夜,对着三人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各位先回去休息吧。” 只丢下这句话,秦易转身沿着走廊离开,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张凌向剩下两人告辞,紧跟了上去,终于开口问道:“秦庄主,咱们素未谋面,你这又教我骑马,又让两位前辈教我练剑,属实不合理。” 秦易突然停住脚步,看着他:“或许是看你有缘吧。” 张凌听着有些不信,虽然不了解秦易这个人,但所谓江湖险恶,只是在很少的情况下,至少不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秦易又迈出脚步,只是让张凌跟着,走到几棵并排的树下,从下面挖出两坛酒,月影倒映,两人在一个小亭坐下。秦易同时打开两坛酒,迎面扑来的酒意便使得张凌有些醉意。 “喝酒吗?”秦易问,这句话显得有些凉意。 张凌摇摇头,酒这种东西,少饮通血,饮多了却是伤身,不过对于这些个高手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秦易直接拿碗给张凌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来,喝喝看。” 张凌也不好推却,拿起碗,先是一嗅,酒味极浓,足见这酒放了有很长时日了,但还是能闻出这是桃花酒。一口下肚,本以为又会是之前喝烈云烧那样难受,只是过了一会后,却是有一股淡淡清香溢出。 秦易问:“好喝吗?” 张凌摇头:“不喜欢。” 听到这个回答,秦易感到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张凌悠悠答道:“好喝,不一定喜欢,不好喝,不一定就不喜欢。” “还真是不能小看了你,这些道理原本以为你一个初入江湖的人不会懂。”秦易笑了笑,拿起一坛酒,高举酒坛,清酒延泻而下,流入口中,一丝不撒。 张凌也继续倒下一碗酒,喝了起来,秦易又是看不懂。 不等秦易问,张凌便说道:“好喝不一定会喝,不好喝不一定不会喝,喜不喜欢也是一样。” 秦易也是笑而不语,继续喝着酒,原本自己想说的道理,却被人自己道出来,自然显得有些失意,同时完全对眼前这位少年改观。张凌也自顾自倒下酒,又是几碗下肚,脸色涨的通红,一个扑腾,醉倒在桌。秦易仍是举坛而饮,仿佛如无底深渊,始终不醉,月色照撒,愁绪万千。 直到第二日,阳光刺眼,才照醒张凌,睡眼朦胧,张凌揉了揉眼,抬头便看到秦易安静地坐在对面,显然他是一夜未眠。 张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摇了摇桌上的酒坛:“喝光了。” 秦易推过来一碗水,张凌闻了闻,也的确是水。 秦易浅笑道:“以后没事别跟人喝酒,要喝也记住,这种普通的酒,你只有九碗,那些烈酒一杯别碰。” 张凌听着这话,倒像是挖苦自己,喝完清水后,感觉更清醒了,又揉了揉脖子,感觉有些酸,很随意道:“切,不跟你说了。” 张凌朝着碎石铺路离开。 等张凌走后,秦易将碗中剩于倒撒于地,想着山庄百花同饮。 ------------ 血气 不知为何,也仅相处一日,张凌便与秦易感觉亲近,也或许正如秦易所说,可能是缘分吧。 闲月忙人,张凌在百花山庄又呆了三日,忙来忙去,也无非就是两件事,骑马,也不知摔了多少次,可能是摔习惯了,都不知道痛了,在又是跟杨骁练剑,当然,完全就是杨骁以大欺小,作为一个前辈简直不要脸。 除此外,每当张凌从厨房顺鸡腿的时候,总能看到秦易望着那颗柳树发呆,而柳树上只有一条被模糊了的祈带,所以,张凌也大概能猜出秦易在想什么,只是心照不宣,不好去打扰。 “张凌,不行啊,练了三天,还是挡不住我的剑。” 杨骁懒洋洋地挥舞着剑,一只手却背在背上。 张凌不做回应,专心应对攻势,相比于三天前,已经彻底掌握了固若这套守剑,更能灵活运用,纵使杨骁出剑比之前更快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忽然,杨骁将手中剑一松,微微上提一寸,突然又握紧,用力横劈,直接将张凌手里的短剑打飞出去。 而张凌自身也是脚跟未稳,像是欲倒的趋势,然后杨骁自信收剑。 右脚后移,原本即将倒下的张凌瞬间又站住脚,由腿及腰,再但右拳,全身带动发力,如猛虎之势,一拳朝着杨骁呼去。 隐而发,动千山,连带着一阵劲风。 而此刻的杨骁已然收剑,只能伸出悠闲的左手去硬接。 而这一拳,也是直接将杨骁逼退几米外,这一拳虽强,但实力摆在眼前,不可能败于对方,却也足够了。 张凌挺直腰板道:“杨前辈,承让了。” 杨骁拖着发麻的左手,有些吃惊道:“三日守剑,只为这一拳,厉害。” 绕指柔,本是能守易攻的剑术,杨骁本以为张凌会以剑回击,在剑被打飞后,更是自信收剑,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张凌竟还有这样震撼的一拳,于是问道:“这一拳叫什么名字?” 张凌摇了摇头:“抱歉,不能说。” “不能说?”杨骁瞬间明白是什么意思,“原来如此,看来张凌你的来历也不简单呢。” 若要说来历,就连张凌自己都是一头雾水,问宗晨天也是只言不提,他自己也很烦这种神神秘秘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只知道哥哥和叔叔都是入玄高手,入玄正天地,能达到这个境界,怎么说也算是步入高手行列了,再加上宗晨天口中关于不能说的父母,所以,要说不简单,还真不简单,反正自己也不知道,索性点头。 “那我可要好好领教一下了,你这拳法到底什么来路。” 杨骁说话之际,腰间的佩剑却是剧烈抖动起来,好似即将要自主冲飞而出。 张凌下意识的猜到了什么。 于是,张凌拔腿就跑,就算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但也没人会向平白无故的挨揍,见张凌要跑,跃出跟了上去,却被突然出现的林蕊拦了下来。 林蕊看着杨骁那垂着不能动的左手,调侃道:“怎么,阴沟里翻船了,又拿人家出气。” 杨骁露出一副虚伪的笑容,眼神尖锐地盯着张凌,道:“怎么会呢,我们这不练剑吗,你说是吧,张凌?” 而张凌躲在林蕊身后,狐假虎威道:“是个锤子,以大欺小,玩不起。” 杨骁见张凌得理不饶人,有些气急,脚下一抹,直伸手要去抓他,而张凌反应也是极快,绕着林蕊躲开,两人一跑一抓,好似两个孩童一般,绕着林蕊不停地转。 突然,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追逐。 “二位这武功练的还真是别致。” 三人望去,只见秦易倚着梁祝双手轻负,继而又走向三人。 见秦易一来,二人也是分开站好,毕竟想想也是丢人,秦易看向张凌:“这三日剑练的如何?” 张凌不知为何自己秦易似乎自己都还在意自己的武功,说道:“略有所获。” 说着还不时看一眼杨骁,露出一副欠揍的样子,引得杨骁怒目却又是不得不憋着。 秦易点点头,又问:“骑马呢?” 张凌叹了口气,只有另一旁的杨骁笑出了声,整整三日,张凌骑马不断被摔下来,除了兵器的交鸣声,就是杨骁幸灾乐祸的笑声。张凌一眼瞥过去,真想来句“好个不正经的前辈”,只是这时又看到了杨骁腰间的佩剑,不由心生一问。 张凌又正会眼来,摇了摇头,答道:“这马有脾气似的,死活不让人骑,但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秦易淡淡挥袖,道:“说。” 张凌问道:“刚才我见杨前辈的剑并未拨动,自己就颤动起来,这剑有灵?” 没等秦易回答,杨骁挨了过来,又顺势拍了一下张凌脑袋,张凌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杨骁得意地笑道:“这个问题何必问秦庄主,让前辈来给你解答。” 杨骁取下佩剑,放到张凌眼前,解释道:“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一柄名剑,但也不是什么剑都可以被有灵性,只有一些用好铁打造,出自于炼器大师之手的好剑,才称得上名剑,而且名剑认主,只有剑认定的主人才可以拔出来,其他兵器也是如此,只不过天下人大多还是以刀剑为主。” 杨骁又将手中的剑轻拨而出一些,露出一些特殊的金色纹路,一脸得意地说道:“天下名剑排行榜上有三对情侣剑,正好我的这柄剑叫金花,林蕊手中的叫银树,都是难得的名剑,羡慕吧。” 说着杨骁鼻子翘的老高,而且张凌看也没看,只有林蕊一把又是拉过他,张凌低头看着自己的剑,拿起来问道:“我这柄呢?” 却是林蕊接过,林蕊拔出了那柄短剑,忽然眉头一皱,并未作答,递给杨骁:“你看看。” 然后杨骁也是凑近一看,同样紧皱眉头,两人仿佛心领神会,杨骁看着张凌道:“之前没注意,这剑确实很普通,但…” 说到这儿,杨骁忽然停顿了一下,恍过神后,接着道:“但好重的血气。” 张凌又将短剑拿回,仔细看了看,也没发现杨骁所说的什么血腥味。杨骁解释道:“血腥味可以掩盖,但一把剑若是沾染了过多的血,便会留下血气,纵使重新淬炼,也仍是无法消除,而这血气一般人看不出来。” 杨骁又低头沉吟一声:“一般人江湖人更本不可能把自己的剑用到这种地步,倒像是经历过一场两军之间的血战一般,而这柄剑杀过的人超乎想象。” 杨骁又看向张凌:“这柄剑哪来的?” ------------ 万物有灵 张凌刚想作答,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直接将张凌手中的剑按回剑鞘中,顺着手看去竟是秦易,秦易悠悠道:“好了。” 秦易突然手一挥,一朵茶花从树上飞到他的手上,于此盘旋,秦易体内瞬间真气涌动,手上的茶花也瞬间炸裂开来,又一挥手,那朵炸裂的茶花却又重新出现在秦易手上,而张凌更是看的出神,杨骁的武功虽然厉害,但也没到这般御物又重聚的地步。 一旁的杨骁抬起衣袖,发现多出了几道划痕,显然这就是秦易飞花所做,这也不由让张凌生疑,凭这份武功,就算是杨骁和林蕊联手,也未必不是对手吧。杨骁赞叹道:“还是秦庄主厉害,这掌心御物,当真是大开眼界。” 秦易摇了摇头,说道:“万物有灵,皆可为兵,纵使手持名剑,也不及高手一指。” 张凌抱着短剑,低声喃喃道:“万物有灵……” 张凌一振,脸光恍若明日,对着秦易道谢后,突然跑开。 杨骁和林蕊虽是听懂了秦易的话,但并未有张凌那般大的反应,只是心由感叹,还是自己浅薄了。当初从二人进入百花山庄时,因为随意交手,而造成几棵正开的明艳的花树毁去,秦易大怒,左手手持一把琴,右手猛地拨动琴弦,瞬间挥出道道如剑气一般的寒光,散发出猛烈的杀气。 而杨骁和林蕊也是拨剑抵挡,琴之波动与两柄灵剑毫无间断的碰撞在一起,这一刻,三人引得春风呼啸,花落无数,秦易杀机更盛。 “无音弦,苍月尽。”秦易朗声喊道,这一次,琴弦猛烈拨动,却不作一丝声响,一时间,仿佛整座山庄同时被牵动,一道如晴天霹雳的杀机从杨骁和林蕊的天空落下。 林蕊不由心生恐惧,手中剑不停颤动,本以为自己将要陨命于此,缓缓闭上双眼,但当滔天攻势结束后,却发现自己竟毫发无伤。一眼望去,是杨骁高举金花,破天荒的当下了这必杀的一击,只是当她上前察看时,杨骁口吐鲜血,轰然倒地,当场晕了过去。 而此时的秦易看到这一幕,本来犹为尽全力的他竟收了琴,放过了二人,并同意二人留下,还亲自给杨骁疗了伤,只是让他们每次对山庄的损失作出赔偿,二人在得知对方并未杀意后,在又是这般桃源仙境般的山庄也是令二人心生驻留。 可即便是过去了半年,林蕊和杨骁对秦的武功仍是一番敬畏。秦易在说完话后,就愣在原地,静静思考着什么,杨骁忽然叫道:“秦庄主。” 见秦易仍是愣着不动,杨骁问道:“秦庄主还有事吗?没事我们走了。” 二人刚一转身,秦易恍若神游归来,叫住二人,秦易又从身上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二人,杨骁接过后,上面写着的,全都是这三日他因为随意出剑,而毁去的花和树。杨骁惑道:“秦庄主,不是说好,我教张凌剑术,这毁花之事就不计较了嘛。” 秦易神色淡然,似怒却又平静解释道:“教剑归教剑,我何时说过你可以随意毁我的山庄。” 杨骁一脸无奈,但也不恼,金银门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很是豪爽就掏出一袋银子,双手奉上,而秦易却是拒过,说道:“就你这砍树的速度,我种的树还没长出来,山庄就得被你砍秃了。” 接着秦易又不知从那找来的一把锄头经直丢给杨骁,说道:“少了多少,一五一十的种回去,敢少一棵,否则后果自负。” 秦易忽然一声冷笑,虽然带着面具,但还是能感受到那一股阴冷。杨骁看了眼林蕊,强挤出一丝笑容,而林蕊却只是白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朝一边离去:“自己弄的烂摊子自己收。” 只消片语后,四人皆散,本来按照日常杨骁和林蕊会打上一架也不了之了。直到第二日,天明清爽,露珠划落花叶,传来幽幽花香,一个身影走来,正是张凌。 张凌此时打算找杨骁试剑,直到山庄往西,原本光秃秃的一片草地,竟多出几棵树苗,看周围湿答答的泥土,显然是才刚栽种,翠绿柔嫩。 一个中年大叔,挽着衣袖,手里拿着锄头,一边刨土一边又将树苗栽种好,只是动作略显狼狈。男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张凌站在自己面前。 张凌一看,原来是杨骁,一种说不出的心悦油然而生,带着玩趣的笑容,说道:“哎呀!这不大名鼎鼎的杨门主吗,怎的在这儿种树呀!” “你小子,还不来帮忙,亏的老子还教你练剑,你还敢嘲笑老子。”杨骁气道。 张凌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摇头笑道:“前辈,不因施其恩而迫其为,自己犯的错怎么还要别人来弥补呢,更何况是秦易让你教我练剑,我又没求你。” 杨骁一丢锄头,往前踏一步:“好小子,敢跟我这么说话了。” 张凌这次不退反进,朗声道:“昨天偶有所悟,想找前辈试一下。” 一阵微风吹过,吹动着二人发鬓,杨骁有些诧异,之前都是自己逼着张凌练剑,今日倒好,主动送上门挨揍,正好自己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剑都不提,抡起拳头,直接就冲了上去,而张凌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顺风而起,拳风与自然之风交错,实业拳法杂乱无章,完全就是一通乱打,就连之前面对他的剑招毫无还手之力的张凌,此刻却也能勉强应对。 张凌一边应对,一边反讽道:“前辈,还是用剑吧,你这拳打的还不如我呢。” 此音一落,杨骁突然出拳骤快,而张凌也转攻为守,步步为营,一退再退,而杨骁忽然脚下盘根,一拳回缩骤停,积蓄厚重拳力,拳风呼然,朝张凌猛然挥落,张凌急忙护手而防。 拳落强劲,张凌虽来得及护手,却仍是被打飞,撞在一棵杏树上,花叶纷落,却显得不那么自然之美。 而就在杨骁呼出一拳后,身影一闪,直朝放在一旁的金花佩剑而去,手握剑柄,张凌见此情形,本以为激将法有用,却不想这杨骁就是一个厚脸皮,这些言语毫无用处。 张凌索性拔剑腾空,如蛇行之速,无丝毫凝滞,直朝杨骁劈落。 ------------ 捅破窗户纸 顺势而为,决定事情之时,人往往顺应大势所趋,无论是行剑比武,还是朝廷争锋,都是锐意进取,随碧涛而行,逆流而上者,或粉身碎骨,或一跃龙门。 张凌腾空一剑跟上,乃下意识的顺势而为,肘部随带发力,不留丝毫余力。只是一瞬间,张凌手中短剑已然逼近杨骁鬓发,剑光闪过,反而是顺势而为的张凌被击飞了出去。 急退数十丈后,张凌一个踉跄,短剑收回,方才勉力稳住身形,脑海中快速回忆刚才一刹那,低声喃喃道:“没看清呀!” 杨骁负剑于臂,正身后瞥眼看向张凌,一本正经地斥道:“剑乃百兵君子,你怎能行偷袭之事,着实令人齿寒。” 张凌将短剑往前微挪一寸,蓄势待发,接着毫不留情地直白道:“前辈,你就别装了,咱俩什么人,各自心知肚明,真要说君子,那也是伪劣品。” 被张凌一语中的后,杨骁也不恼,反而一笑:“你小子,真算的上我的知己了。” 张凌附和一笑,手中利剑积攒剑势,再次一剑破空而出,眨眼之间,便已至杨骁跟前。 “回。” 杨骁一声怒喝,气势磅礴,带着一股强劲的威慑力,树叶飘动,顺带着将张凌逼回。张凌紧握手中剑,内心无惧,手臂却不自觉地颤抖着,他很清楚,随着武功境界不断攀升,精神力也会随之增强,所以才会出现,高手仅凭一个眼神便可以震慑住他人。由眼及全身,精神力游走筋脉,方才停止手臂的颤动。 张凌随风举剑,倒退几步,腿下发力,入土三分,不敢有丝毫冒进。张凌从杨骁的眼中可以看出,这一次,很显然十分认真对待,张凌恭敬道:“前辈请。” 杨骁也不多废话,一个飞身,周围不带风动,虽在眼前,却毫无察觉地便到了张凌身后,张凌神若游丝,立马就感知到不对,以进为退,向前逼近几步,一个转身,挥剑而出,却又一次被杨骁轻描淡写的一剑击飞。 暗势勃发,张凌不再回避,提剑迎了上去,杨骁虽仍是留有余手,但也不再有之前那般闲散,提刃,横劈,平刺,张凌拼尽全力挥剑,不敢再有藏拙,一不小心,便可能受伤。 二者交锋,旁人不敢轻易介入,比武之人也不敢轻招,否则便如龙卷漏穴,一侧而倾。 几个回来下来,张凌便已经逐渐力竭,后背生汗,手中剑也不由松动几分,而反观杨骁,依旧轻松,未见丝毫疲态,面对张凌没有一点致命的舞剑,只是轻挪金花,便全盘挡下。 见张凌汗如雨落,杨骁也不耐烦了,一剑横跨而出,剑触极点,便是张凌手中短剑的剑尖。 张凌内心暗笑,果然又来了。而就在杨骁本以为可以轻松拨落张凌的剑时,却发现剑身所及,乃是一道空影。 幽影步初窥门径,残影现! 一般在武者气力耗尽之时,最是易成。 趁着杨骁落空的一瞬错愕,张凌拼尽最后所剩无几的气力挥出一拳,向着杨骁硕实的胸脯而去,所谓胜负只在一念之间,重拳直接落在一只厚实的手上。 张凌本欲故技重施,只可惜这一次杨骁早已做好准备,提前运转内力,护住身体每一寸。张凌一拳落在掌上,宛若一张坚韧的蛛网,进不可一毫,退更是抽不出来一分。 管不得那么多,张凌一甩另一手剑,双龙出海,第二拳已至,只是仍是不出意料的被接下,卸去浑身气力。 忽然间,张凌便被一甩侧飞出去,猛烈地飞,悲惨地落地。张凌艰难地站起身,笑问道::“杨前辈,怎么样?有几品?” 而此时的杨骁还在思考那道残影,先是超出自身极限的拳法,现在又是诡异的轻功,唯独自家金银门那门金刚身能与之媲美,那也是先辈中出现过的大宗师所留,只是这次还是制止了追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位少年绝不简单,否则也不会被十日不言一语的秦易这般重视。 回过神后的杨骁认真点评道:“本身实力稳四品,那一拳勉强算三品。” 说道这儿,杨骁还是想到打击一下张凌,接着又道:“现在的你也只能算是跟上一些人的脚步而已,跟真正的天才比起来差远咯,别人不仅想到境界比你高,而且还能越境杀。” 张凌急切问道:“为什么?”在张凌心底,始终相信那句境界不是实力,再厉害的高手也抵不过刀抹脖颈的三尺渐血。可说到底,天下间又有几个能做到那越境杀,更别提张凌这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 杨骁解释道:“其一,你境界虽提升很快,但经验说实在的,还是少了,这其二……” 杨骁想了想,说道:“算了,听说你要到流风城去,或许在那里,你就能见识到什么是勤才。” 张凌看杨骁说的半推半就,实在想抡起拳头呼上去,但转念一想,且不说现在连剑都提不是来,更别说本来实力就是天壤之别了,所以只能是怒不敢言不能。 一阵风沙吹过,耳边范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张凌就知道是两人又要打架了,识趣地退到一边。 二人心照不宣,或许是习惯了,一见面只便拔剑,张凌则是仔细观察着这场或许以后少以见到的高手对决。只是想到这儿,张凌不由笑了笑,未尽全力的无数场看了有又何用?看着二人纷纷论剑无数,落剑无数,真正如何真得自己这个外人来点破吗?可今日不说,或许便再无机会,自己也将错过真正酣畅漓淋的一战。 张凌想了想,虽说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能看一场难得的一品宗师对手反正也不亏,就在二人停剑的一瞬,张凌喊道:“杨骁,行不行啊?莫不是放水了?” 听到张凌喊话的林蕊看向他:“你说什么?” 只是愣了一下,又一脸严肃地问杨骁:“你真的留手了?” ------------ 金刚体魄 问世间情为何物?世人的答案迥然不同,只唯一相同的是遮蔽了世间有情人的双眼,更遮挡了人的那颗洞悉一切的心。 张凌一口气说破:“林前辈,你想一想,就算真是武功相当的两个人,也有一时输赢,你可以想一下,到底是你自己未尽全力,还是如何?” 一口气说完后,张凌便不知为何舒畅不少,有些人就郁闷的时候吐槽,这算是明白了,虽说事不关己,但真挺管用。 张凌语落后,只静静地看着,就又听到林蕊逼迫性地追问:“为什么从不全力一战?” 此刻,难得见到杨骁这厚脸皮面范桃红,夹带着一丝丝羞涩地说道:“你想赢,就赢呗,反正我也不在意输赢,但故意输的话,就显得有点……” 杨骁含糊的吐字,张凌快人快语地接道:“如果故意输的话,就太明显了,所以每次故意战个平手,感情这种事,好理解,不好解释,二位懂便好。” 说完,张凌给了一个剩下的只看你们自己的意思的笑,便不再出声。 林蕊突然明了:“明白了。” 要说两人也是心意相通,从一开一个人追求武道,默默中淡忘了那份情,另一人不肯言语,僵持着,此刻也是,好一会后,林蕊秀眉横放,欲剑拔虏张,神色严肃道:“你我即为夫妻,却不能知底,只是你一味迁就,也就不必再用此剑了,来,再比一次,这回只要你赢。” 杨骁只是轻轻点头,歪头看了看张凌:“好。张凌,你看仔细了,什么是真正的一品宗师。” 金银两色剑光闪过,杨骁不再如以前那般束手束脚,金花率先斩出,只是这一剑,林蕊便差点没站住脚,提起真气,仅省的几棵新树苗,也被轰的稀碎。 剑出试探,很快杨骁再次趁林蕊无法反应之际,推出一掌,将林蕊再次逼退数步,只一瞬之间,便打出肉眼难以察觉的招式。剑掌相接,张凌才知即便是不用剑,之前杨骁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杨骁再次跟上,只不过短短几招,林蕊便陷入被动,却依旧紧握银树,正当杨骁一掌又一次推来时,林蕊却不再躲避,同样一掌迎了上去。 杨骁如脚下生根,纹丝不动,接掌的林蕊却击飞七丈有余,体内的真气澎湃涌动,略显紊乱,一掌过后,林蕊握剑之手也开始发颤,难以置信,自以为自己和对面那正日有些吊儿郎当的男子剑术怎该也算相当,如今却相去甚远。 林蕊稳住脚后,毅然决然的地提起全身真气,秀发和柔衣也随之飘起,坚定道:“一剑定胜负吧。” 杨骁脚步前挪半寸,只轻轻道:“你说是便是。” 顷刻之间,一股气势陡然升起,一旁的张凌也是感觉到强烈杀机,迅速远远退开。 下一刻,便见林蕊手中银树剑银光乍现,要相对应的杨骁手机的金花剑涌现一股更为璀璨的金光,仿佛之间,便能听到一股振鸣声。 二人真气运转完毕后,离地三尺,同时冲出,剑芒一瞬便可相接。 但下一刻,杨骁一剑斩出,庞大的剑气直接从林蕊鬓发划过,将几棵苍劲挺拔的茶树瞬间轰的支离破碎。同一时刻,一道没来得及收气的银光直接插入杨骁肺腑。 一旁观战的张凌也是一愣,但也没有过多震惊的面容表露。 发觉自己失手的林蕊悔恨地拔出银树剑,一向沉稳不变惊色的面容终于显露出惊恐与担忧。可当剑拔出来时,却发现并无过多鲜血,只剑尖一寸,可见并未伤及肺腑。 杨骁面不改色的痴痴地望着眼前之人,林蕊也不说话,好久,好久,林蕊开口轻声问道:“你练成金刚身了?” 杨骁轻松点了点,嘴角勾起一丝傻笑:“挨了这么多打,也该学会了。” 遥想当初,二人武功始终在伯仲之间,却不想对方已经超出自己一大截,或许对方早便超越了自己,只觉得自己拼命苦练,终会先一步于武道先入凝道境,只可惜如今才明白,在心境上,自己已然止步。 林蕊又问道:“什么时候你就可以赢我的?” 杨骁不经思考,只管你问我答,没有一点委婉:“离开金银门那一天。” 林蕊突然不再问,只觉得一切答案尽在心中。一旁的张凌看的有些迷离,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如看戏一般看着眼前这一对老不害臊的情人,但其实因为武道有成的原因,二人脸上根本不见岁月流逝的痕迹。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杨骁终于舍得去擦拭胸口的血迹,一边说道:“金银门那边出了点事,附近的一些小势力联合起来,开始对门派施压,要求让出金沙居,虽说只是些乌合之众,但现在只有吕涯一人在管理,也是有些分身乏术。” 林蕊忧心问道:“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 擦拭完伤口后,杨骁笑着答道:“这百花山庄也算的上世外桃源了,你在这练剑或许真能如你所愿,晋入凝道境,我本来打算自己先回去处理的,但现在改变主意了,还是我们这两个甩手掌柜一起回去,你觉得呢?” 一往强硬的林蕊露出一副从未有过的柔意,好似小家女子一般,柔语道:“这次听你的。” 片刻之余,两个在张凌看来没羞没臊的老前辈,又如妙龄华年的少女少年相看两不厌,一旁的张凌倒是没多少感触,只是煞风景地说道:“杨骁,你胸口又流血了。” 这一次,张凌直呼其名,倒并非是对其不敬,实在是张凌觉着杨骁没丝毫前辈的样子和架子,反而心生莫名的亲近感。杨骁也置若罔闻,两人径直走开,独留张凌一人在原地。他也不闲着,提起短剑,趁着余势和疲态,独自感悟练剑,只是略显心不在焉,以老气横秋的心态想着远方和流年。 想过一番后,张凌开始专注练剑,但又感觉心烦意乱,始终无法静心,更体会不到昨日那般恍然大悟的念头通达的快感。张凌依寻着那些大道理的深入浅出的方法,逐渐消除心中的杂绪。 忽然一跃而起,剑起随风而舞,宛若绸絮飘带,刚中带柔,只可惜一番剑舞而下,仍是觉得无关痛痒。张凌思索之际,一剑指向门扉,顿时大开。 ------------ 点额传金刚 都说练气至深,隔空取动,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惹得林丛作响。张凌挑剑所指,青木房门乍开,这一刻,张凌先是惊喜,而后复归平静,房门之中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杨骁处理伤口之后,换了套清净衣服,张凌平复手中利剑,直面看向二人,林蕊柔眉看相杨骁,说道:既然决定了,就给他吧。 张凌疑惑地看着杨骁,他递过来一本书,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金刚身,张凌问道:“武功秘籍?” 杨骁笑着点点头:“算是吧。不过不是武功,而是一门锻体的秘术,绵延气息,若是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时,谁坚持的久,才是关键。你也不用怕贪多嚼不烂,你之前所学的那些剑术,算不得上成,多与人试剑,自然也就熟练了。” 见张凌一副不经意的神情,杨骁又道:“可别小看了这金刚身,这是我金银门曾经一位大宗师所创,其极为专研寻常武功以外的秘术,这金刚身更是他耗尽此生心血才得来,就连天资如我,也花费了十数载光阴才修炼出来的。” 张凌对杨骁的自我夸耀置若罔闻,令他感兴趣的是那大宗师三个字,只凭这,张凌便打定主意要学,只是仍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马马虎虎吧。” 杨骁再次见到这幅跟自己有样学样的样子,也只是一笑置之,随后伸出一根手指,逐渐地,不见伤口,指肚缓缓渗出一滴金色血液,一指点在张凌额头,金色血液又瞬间渗入眉心。顷刻间,杨骁嘴唇泛白,声腔也略显苍凉:“这份点破之情,我算是还了,秦易那边还得你去指点指点。” 张凌摇摇头,有些为难道:“傻子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有情结,外人说再多也没用。” 杨骁又说道:“骑马,习剑,你也说过,都是他开的口,怎么说也是你欠了他的情,至于你去不去点破他那层窗户纸都随你,我也不好强求,人生相逢,总是一份缘,能留住几分就是看人如何择决了。” 张凌一脸深思,本来想的是置身事外,却不想真要自己做些选择的时候,就开始为难了。再一抬头,只见两人已经走出遥相甚远的距离,张凌大喊问道:“你怎么不去说?” 张凌站在原地,只是依稀从远处传来一道无奈的笑声。 “打不过啊!” 张凌无奈叹道:“人情啊!真是欠不得!” …… 百花山庄,正直花季繁盛之迹,却见百花凋零,萧瑟凄凉,仿佛人走茶凉,桃源仙境不再令人神往。但又唯独男子身前那棵柳树强颜绽放,男子痴痴望着它,就好像望见了她。男子入神之际却又突然被身后传来的两句不轻不重的言语硬生生从沉浸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忆柳泪相思,人去独空坐。” 秦易猛然回头,正是特立独行的张凌,他也不惊讶,自从前日喝过酒后,也就不再把这位少年当做初出茅庐的雏鹰了,至少看人看事挺能泛泛而谈。 张凌走到秦易身旁,看看他,又跟着看向偌大山庄唯独开花的柳树,淡淡说道:“人之所以戴面具,一般情况下有三种,第一种是遮丑,第二种就是觉得好玩,而第三种则是掩人耳目。而我还听说过第四种,叫遮愁。” 一时间有些怔神的秦易缓缓回过神,对张凌问道:“你又看出了什么?” 张凌清淡笑道:“不是看出了什么,而是看到了个孤魂野鬼的人,只是尚有余温罢了!” 张凌接着又道:秦易,能说说你的事吗? 秦易似笑非笑道:“怎么,想给我开导?” 张凌默然,秦易又叹了口气,神情再次落寞:“跟你说说也无妨。” “在这座江湖上,有一个宗门里有个杰出的弟子,他的光芒几乎掩盖了同辈里的所有弟子,在宗门里他还有一个同样天才的师弟苏厉,却也一直承袭在他的光芒下,所以一直以来苏厉都视他为光耀,希望哪一天能超越他。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世外桃源,那才是真正的举世所往的地方,不知道是谁,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山遇,恰如其名,许多痴男痴女都在哪里相遇,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悔,按照宗规,那年我出宗历练,我和她也在那里知遇,她叫李梦莲,也学着那些世俗情故,跟她立下了山盟海誓,她说哪天能见到百花齐放,便嫁给我,那时她无心说这话,可我却当真了,访遍四海,终于找到了一种叫百花引的秘术,我如约而至,可她却失约了,在我眼前,看着她一点一点消逝,那时我才得知她天生绝脉,为此我心境大跌,境界也跌落至入玄境,而我师弟大概是不甘我如此堕落,连梦莲仅留下的清心铃也被苏厉夺走。可几年下来,也才不过恢复至凝道境巅峰,始终无法重回归元境,而苏厉先一步入了归元境,一境之差,天壤之别,最终连守住她遗物的能力都没有。” 张凌从旁认真听取,即便在秦易诉说完后,内心仍是古井不波,仿佛在听说书人讲述一段才子佳话,只不过由说书人变成了当事人。唯一令张凌有震撼的是没想到眼前这一位竟是自己所需仰望的大宗师,唯独可惜的是不复辉煌,而且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秦易痴痴地仰望天空,转而又含笑道:“突然又想喝酒了!” 张凌也是顺着接下:“借酒浇愁愁更愁,这你该知道的。” 秦易叹息一口气:“有什么办法呢?连她的遗物都守不住,问你?习武的事你自己都还一知半解。” 张凌也不恼,武道一事,他确实没有发言权。 “怎么破境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你当下的情况,我有两个建议,你听不听?” 秦易有些意外地转过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张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口含双指,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悄然临近。张凌从一旁厨房内端出一碗葱油饼,雪白色的马一口一个放肆咀嚼起来,张凌从旁抚摸着这“温顺”的马。 秦易很是意外的看着这一幕,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凌一边喂食一边说道:“昨天我饿了的时候,拿了个鸡腿,发现这家伙也喜欢吃,其他时候脾气是真的暴躁,唯独吃的时候异常温顺。万物有灵,只能与其感同,不可想着控制。” ------------ 百花齐绽 万物有灵,所指存在于世间的万事万物皆有生命,而灵性则是生命的真正意义。 秦易笑了笑:“你是这么理解的?不过你能理解到这一层已经算是不错了。” 张凌喂完马后,将碗放在一边,然后说道:“昨天你说完话,我就突然有所感,现在也算是真正儿八经的四品了,本来练累了,就拿了两个鸡腿,发现它也喜欢吃,所以我就觉得世间大多事应该也如这般,不能死脑筋地走前人的路。” 天空忽然响起一阵雄浑的鸟鸣,接着一只雄鹰缓缓坠落,停靠在马背上,二者不知为何突然兴奋起来,鹰携马四处乱串。 张凌随即接着道:“我没想着驯服它,一样能骑马奔掣,同理,你选择走老路重回归元境,而如今仍是卡在那一线之间,所以,既然重新来过,那是不是应该换一条路,这是其一。” 秦易饶有兴趣,问道:“那第二个办法呢?” 张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死!” 整座山庄突然安静。 沉默良久之后,朝马的方向走去:“建议我跟你说了,至于怎么抉择就看你自己了。” 秦易沉声叫住张凌:“等一下,杨骁他们应该走了吧。” 张凌有些意外,但又想了想他的境界,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张凌点了点头,秦易背负两袖,露出一丝坏笑:“既然他们走了,那剩下没种完的树就你去补上吧,否则也别想走了。” 张凌顿时气急:“秦易,你过河拆桥。” …… 一滴露珠滴落在惺忪朦胧的眼上,张凌撑手从地上爬起,给杨骁做完擦屁股的事后,就累地就地而眠了一晚,张凌伸了伸懒腰,一阵酸疼仍是挥之不去。 “遭罪啊!” 张凌环视了一周,确定没发现秦易的踪迹后,以免再搞出什幺蛾子,索性偷偷溜马走人。 山庄门口,三尺之内,一男子席地而坐,容貌俊雅,似那绝世佳秀,甚至足以令那女子都深感赧颜,他双膝上横放着一束青湛古琴,其上画有一只不知名凶鬼,装束的十二根琴弦甚至都各有千秋,在一旁置有一坛未开封的酒。 此刻,牵马而来的张凌刚好撞了个正着。张凌由惊骇转而又复归平静,看着柔美男子,轻声问道:“你是秦易?” 没戴面具的柔美男子笑着点点头,这一笑,别说女子,就连同为正儿八经的男人都会不禁感叹盛颜,秦易抚摸着琴弦,擦拭着未除去的灰尘,问道:“要走了?” 张凌只是点头,胆战心惊的静待下文。 本就无尘的琴弦被擦拭的更加清亮后,秦易上手轻抹在琴弦上,又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进这座山庄吗?” 张凌有些莫名其妙,反问道:“你觉得我跟你像知音吗?” 秦易拨动一道琴音,并不悦耳,反而是一种直戳灵魂的撞击。 “只是部分原因,还有一个,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她有些像,虽然性别上不太一样。” 张凌脚步后移,顿感惊悚,反驳道:“是完全不一样吧。” 秦易又拨动一道琴弦,像是定心丸一般,张凌瞬间静气,秦易打趣道:“跟你开个玩笑,在这等你,是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秦易并未起身,将一旁的酒坛打开,张凌使劲嗅了嗅,并未闻到意料之中的酒香,秦易将酒递给张凌,张凌接过后,秦易道:“这酒可和之前给你喝的酒不一样,这是上次我引动百花后,摘取百花花瓣酿造的百花酿,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喝过。” 张凌将百花酿递回,秦易罢手道:“不用,这坛给你,之后还会有的。” 见张凌还是有些犹豫,问道:“还有问题吗?” 张凌开口道:“我马上就要走了,现在喝酒,算不算酒驾啊?” 秦易笑道:“酒驾?这个词倒是新奇,下次我也试试,不过现在你不喝,也走不出这座山庄。” 张凌举起酒坛就开始狂饮,有酒意,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醉意,一饮而尽后,张凌说道:“这酒味道不错,而且还感觉好似掺杂了人生百味。” 秦易不再言语,缓缓拨动琴弦,每一道琴声都清晰落去张凌耳中,原本还想着催动精神力进行抵御,发现并无杀机后,又去掉那道防御。 张凌朝着秦易弹捻的古琴望去,琴音平缓,却不知为何根本看不清指捻琴弦的次序。张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又转入四周,桃梅杏李,所有在一夜之间凋谢的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芽,成苞,绽放。 一衰一盛,一枯一荣,只在一瞬之间,览遍百花一生。 琴音依旧回响,秦易一边挑动十二弦,口中默默念道:“纤华共聚,百花齐放。” 随着秦易轻语落下,同一时间,整座山庄的花绽放至最盛,并联的,朦胧之间,一股晕雾冉冉升起,弥漫山庄,而之外却是如常。 仿佛中张凌看到绽放的一朵朵雾莲,一道道内心的防线破去,张凌坐下后闭上双眼,耳边的琴声渐渐消失,而眼中浮现出了整座山庄的如临仙境,只是当他视线游移之时,看到了那颗倒下的柳树。 梦境之外,琴音真正停止后,绽放的百花也开始花絮飞落,张凌睁开眼睛,意态清明,一股清爽感油然而生,起身后,腰上的酸痛也消失了。 张凌看向跟着起身的俊逸男子,问道:“我睡了多久?” 秦易回答道:“一张一合,我只弹了一刻钟。” 张凌有些犹豫,秦易又道:“现在真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牵起缰绳,张凌毫不犹疑地走出山庄,压抑的心情也变得明朗,张凌扶着马身,回头看着他:“对了,还有句话想跟你说。” 秦易看着他,气势陡然升起:“刚出门就遇到你们这些感情的破事,真的很糟心。” 随后,张凌翻身上马,一拍马身,一人一马溜之大吉,动作不带丝毫滞泄,生怕身后那人临时起意。 ------------ 流风城 少年青衫仗剑白马行,愈来愈远,直到消失在黑衣男子眼中,他缓缓走上前,平静道:“恭喜,重回归元境。” 秦易没有回过头,径直走出山庄,叹道:“原本是打算还情于你的,现在又欠他一份情了。” 黑衣男子跟着走出去,问道:“之后怎么打算,跟你那师弟打一架后,把东西抢回来?” 秦易摇摇头:“架肯定是要打的,毕竟这是我欠他的。” 黑衣男子手上多出几根银针,竟也是大小不一,锋钝有别,却又相互牵连。 黑衣男子手中银针锋芒乍现:“你还真是跟你名字一样,情事真多,都说了早该让我扎两针。” 秦易说道:“这是心病,就算你那千针扎过来也没用,而且你自己好像也不见得就看的开了。” 黑衣男子一把掷出手中银针,秦易一个侧身躲过,回头讥讽道:“怎么,堂堂医圣,也会杀人,就不怕误了心境。”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杀了该杀的人,便等同救人,亦是善举。” 秦易撇了撇嘴,只是轻笑而过,与黑衣男子并肩,正经道:“既然这么担心他,怎么不和他一起去,还要我中途带个话。” 黑衣男子望向张凌远去的方向,眼神坚毅:“他说过,这是他自己的路,应该他自己来走。” 秦易沉默不语,黑衣男子继续问道:“有你们堂主的消息了吗?” 秦易摇摇头:“自从十七年前那场鹿平之战后,我们堂主也失踪了。” 黑衣男子趁机落井下石,讥笑道:“怎么,明堂副堂主,在这山庄自己把自己关了几年,连自家堂主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被点明身份的秦易也不恼,解释道:“我们堂主想躲,天下没人找得到,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就真的放心让张凌一个人去京城,要是你和晨王一起出手,在京城打个百来回进出都不是事,更别说灭几个世家了,多省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会对你心境有影响。” 黑衣男子瞥了眼秦易,说道:“我若出手,便等同于药王谷向陈国宣战,而陈国如今的安稳,是义父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宗叔更不会动手,而且这次回来,我发现他如今好像心性突然变了,否则也不会提出习武,他自己去京城也未必不能应付的来。” 秦易看向他,斥责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凭什么让他去解决,就真不怕他一时失足?” 黑衣男子足尖一点,飘然远去,回声道:“有我在,谁能动他。” “也是,”秦易一声轻笑,抬头看向山庄,驻足好一会儿,感慨道:“可真是一座牢笼啊!” …… 流风城,除城主府外,三家为首,宋家,罗家,以及王家,其中以宋家为首,隐隐约约出现以宋家独大的趋势,因为宋家独大,并没有想着吞并其余两家,反而是对两家多有帮衬,因此,三家表面上关系融洽,而实际上,其余两家更有一种莫名的敬畏,甚至于就算宋家真正开口接纳两家,都是敢怒不敢言。而原本本该是一城独大的城主府在近些年来,也对其有过打压,只是随着宋家越来越壮大,打压之势反而销声匿迹,而真正原因则少有人知。 宋家内,一名气势浑然的中年男子独自坐在庭院闲亭中饮茶看书,悠闲自得,只是时不时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又抬头,一只雄鹰骤降,停靠在闲亭内的石桌上,将嘴中衔着的信筏放下后,又展翅离去,中年男子展开书信后,面上显露出一丝讶异,一旁不知何时出现一位老者,他看着远去的雄鹰,意外道:“这是百里外山庄那位的?这可是他第一次给家主你来信啊。” 宋家家主中年男子点点头,对着老人问道:“二叔,麟杰回来了吗?” 被宋家家主唤作二叔的老人摇摇头:“书信都寄出去一个月,估计又忙着行侠仗义了。” 宋家家主放下书信,起身对着老人道:“二叔,你去把怀书叫过来。” 老人点点头,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子缓缓走来,气息平稳,对着中年男子行礼:“家主。” 宋家家主对着年轻男子问道:“擂台准备的怎么样了?” 年轻男子回道:“关于擂台的措施都已完善,该请的人都请过了,弟子也都到齐,除了麟杰。” 宋家家主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去接一下他,免得连明日的族比都错过了。” 年轻人领命后径直朝府门的朗庭走去,只是很快宋家家主也跟了上来,年轻人问道:“家主也去吗?” 宋家家主摇摇头:“不是,我去接一位客人。” 一向谨言慎行的年轻人,早已练就一副人情练达的性子,即便面对和善的家主也是礼数不减,不再多问,出大门后,两人便分道扬镳。 流风城外,青衫仗剑的张凌背躺在马背上,使劲翻阅着杨骁给他的“金刚体魄秘术”,每一篇,每一页,都仔仔细细写着四个字“解衣常伤”,简单说就是脱衣服挨揍,张凌越想越糟心,张凌索性用力一甩,把这看似江湖骗子的书丢到一边。 洁白如雪的马驮着张凌缓步前行,张凌拍了拍座下马,微笑道:“既然都把你带出来了,那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我给你取一个,叫踏雪,怎么样?” 白马突然前蹄高高抬起,发出欢快般的震鸣,张凌竭力吊住才使得没被摔下去,白马平静后,张凌轻笑道:“看来你很高兴嘛。” 张凌一路上要么骑马飞奔,要么慢下马步,走马观花般欣赏青翠水秀,渐渐的,一座高耸的城墙俨然出现在张凌眼前,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而两个守城卒,左边的,靠在城墙上打盹,右边的,则百无聊赖地掷着一枚铜钱。 张凌翻身下马后,细细看了看这座城墙大致的样貌,牵着踏雪走到右边的士兵跟前,那人也看到有人近身,收起铜钱,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青衫少年,问道:“小兄弟有何事?” 张凌将随身的水壶递给他,守城卒接过水壶,一见这人懂事,就打赏一个笑脸,张凌问道:“这位老哥,过往这么多人,你们都不搜查一下的吗?就不怕有不轨之人溜进城里。” 守城卒兴许也是无聊,慷慨解答道:“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这流风城一直都是这样,要是有大批马车入城,自然是要查探一下,进城的人那么多,要是个个都检查,那不得麻烦死,而且一两个人在这城里也掀不起什么事。” 张凌又问道:“那要是江湖高手呢?” 守城卒摊手道:“那就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拦得住的了,拦了也是白搭上小命。” 张凌愣了愣,点头道:“在理。” 张凌解惑之后也不多做逗留,牵马入城。 ------------ 行侠仗义少年郎 文人看到一篇新文,会孜孜不倦的饱览,仔细观察每一毫一笔的走势,嗜好名画的人也同样纵使见观无数,只要是比之幡然一新的,就百看不厌,更何况是开拓新眼界。 牵马走来,张凌目光始终不断游移飘摇,贩夫走卒,布衣百姓,也有穿着华贵一些的,但算不得豪奢,比起洛川郡倒是更热闹许多。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女子,一路行来,目光交汇之时那些女子都会投来不知是爱慕还是着眼皮相的媚眸,走远之后,仍然能察觉到一些目光暗凝,而张凌也大概能想到是那些什么情窦之类的,总归也只是回了个笑颜而已。 但张凌也清楚,青衫仗剑白马行,也不是谁都走的起的,面冠如玉的皮相当要,锦绣衣缎,一柄好剑,一匹好马,那都是不小的开销,而绝大多数的游学什么的,都只不过是书匣己负,路在脚下,也只能在脚下。但不管是梦还是什么,既然自己有这么个机会,这万里行必不可少。 张凌走到一座客栈后停下脚步,很快就有小二出店相迎。店小二微微躬身,笑脸相迎,顺势就要帮张凌接过踏雪,一套接客动作熟稔,张凌丢给店小二一块碎银,大概百来文,摆手道:“我这马性子倔,外人不让碰,就在这外边就行。来些素食,尽量上,对了,再来壶好茶,银钱不够,待会儿一起算。” 店小二愣了愣,问道:“公子只点素食吗?” 张凌蹬了他一眼,店小二便知道多嘴了,立马噤若寒蝉,张凌又道:“这些给我的马匹点的,我的另上。” 店小二立马赔笑重现:“公子豪气,小的马上就去,请公子店内稍等。” 说完,店小二转身迅速,张凌跨步进店,客人不多,还有余桌,唯独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如今略小些的年轻人,面容稚嫩,不褪孩子稚气,身旁放着一把刀,坐在桌前,虎口吃食般清扫食,其他人则有意无意的撇过头看张凌一眼,又转头自顾自用餐。张凌略做停顿,走向一张空桌坐下。 没过一会儿,店小二就麻利的不论是踏雪的还是自己的,都已上齐,无论外边还是张凌这张桌上,都上了不少菜,张凌看着满桌全席,又看着店小二强颜憨笑:“这能上就上的,估计后厨会做的不会做的,怕是都上了一遍吧,这是宰到膘客了啊。” 店小二装傻道:“公子要是觉得不够,小店还可以再上,而且小店还有上好的桂花酿,保证物美价廉,公子要不要来上一壶?” 张凌倒了杯茶,递给他,店小二摆手拒到,显然是怕眼前这位公子故意借此逃避酒钱,虽然没有酒,但这种情况店小二也遇到过,像这样看上去相貌堂堂的,吃饭不肯掏钱,偏还好面子,就故意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跟人称兄道弟,说着免酒钱。 而张凌则没想那么多,见他不要,就自己喝了口,润了润嗓子,问道:“你知道这流风城内的三大家族在哪吗?听说最近江湖大派都要进行族比,我这恰好路过,就想着去瞧一瞧。” 邻桌的少年愣了愣,又继续虎咽。店小二凑近了几分:“离这最近的呢,就是那宋家,就在这城主道的西侧,而公子要去的话,等看完了宋家的比试,在随便找个宋家弟子一问,就只道另外两家了,一般另两家的比试都在宋家之后。” 张凌好奇道:“听说这宋家是居首位,是有什么厉害人物吗?” 店小二又凑近几分,拉低声音:“外边是没人敢传,就怕被城主府听了去,遭无妄之灾,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几年这宋家逐渐势大,还不断拉拢其余两家,按理说,依照这城主府的阴肠性子,怎么也该给个警示,可到头来连个屁都没放过,眼看着这宋家势力不断扩散,说是流风城第一大势力也不为过,而这城主府之所以不敢动手打压,好像是因为这宋家里边出了个特别厉害的高手,但究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张凌一脸疑惑,说道:“高手,有多厉害,归元境的大宗师?” 店小二摊手,无奈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这种对于我们普通百姓来说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了,哪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 张凌也不在询问,挥手示意他离开。自己独自开始吃着,敛起一只烧鸡往后一扔,正好被那少年接住,张凌咀嚼完口中食物,也并未转身,轻笑道:“请你的。” 张凌能感觉到身后那人刚才虽然手上,嘴上没停过,但还是认真倾听到了,张凌继续说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刚才店小二说的都是不该乱传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别给人家找麻烦了,这就当封口费了。” 身后那人也是应声“嗯”了一下,又继续狂咽,看来是真饿了,就很自己先前一样,饿的还不轻。 张凌一个抬头之际,只见几个粗壮大汉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一脸凶神恶煞,一把大刀直接重重砸在柜台上,摆出一副蛮横的神态,厉声道:“打劫,把钱都交出来。” 然后一个转头看向一众顾客,大声喊道:“要滚的就快滚,待会儿老子大刀落在你们脖子上,就只能怪你们自己运气不好。” 吼声一落,除了至始至终不敢动的店小二和掌柜的,纷纷涌出客栈,张凌心中腹诽:唉,真是的,第一次进客栈吃个饭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张凌又吃了几口,拿好除了两件衣物,就全是银票的包裹,始终恪守行走江湖,麻烦事都源自于多管闲事的至理,起身走出客栈,也并未多留银钱,因为多半留了也是被那几个打劫的拿走,还不如多给自己剩下几顿饭钱。 直到张凌走出客栈,去牵踏雪是,才看到那少年仍坐在那里,目光微移,又看到那把刀,多半就能猜到那少年也是个习武之人,也不多管,转身离去,才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一阵动静,回头一看,是那几个大汉直接被扔了出来,瞥了眼后,张凌又转身,刚欲继续离开,就听到有个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叫住自己。 应是那少年不差了:“喂,那位兄弟,你应该也是习武之人吧,刚才怎么不出手?” 张凌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有笑出口,背着他,只是摆摆手:“你是大侠,我又不是,再见。” 张凌牵马很快没入人群。 ------------ 闹街 少年刚迈出一步,想再次叫住张凌,但又发现对方好像说的也没错,少年愣了愣,嘿嘿一笑:“你要去宋家,我去哪儿逮你也一样。” 少年转回身,收鞘刀在左手上敲着,一个踏步追上那几个逃跑的家伙,一个个全部扔回,又挨个揍了一遍,才略显舒坦地捏捏手腕,一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身边正在哀嚎的壮汉,几个壮汉也是立马懂了意思,连滚带爬地快速脱离少年的视线。 ...... 瓢盆一个接一个的在空中飞过,同时伴随着桌凳砰然砸碎的声音,大多数路人都纷纷绕道跑开,生怕殃及鱼池,还有一些胆子大的,也躲在较远的地方看戏。顺着一个看客视线过去,一个长相粗劣的精壮汉子,脸色涨红,五官扭曲一般的怒意,拳头握紧,眼神直盯着身距不远处的精瘦男子,止不住的想把他撕成两半,精瘦男子脸上则是一副猥琐的笑意,还时不时朝着对面那人勾勾手指。 凶面壮汉一怒之下,直接抓住一个贩夫的木桶就朝着扔了过去,精瘦男子灵活躲过,对着壮汉的笑意更胜,讽刺意味也多了几分,精瘦男子讽刺笑道:“傻大个,就说你尽长个,不长脑子,眼神还不好,丢了这么多东西,愣是一个都没砸中,跟我在这儿耗着干嘛,趁早回家洗洗睡吧。” 神色气急的壮汉怒声道:“猴老三,今天不撕了你,老子就不姓罗。” 姓罗壮汉壮着怒气,径直朝精瘦男子撞过去,仿佛只要一撞上,那瘦的跟猴似的男子,就能直接碾压的断气。 张凌牵着踏雪,脸上有些郁闷,怎么说也是花了几两银子的,自己才吃没几口,茶还没喝上一口,就的被迫走路,反倒是一侧的踏雪得了一顿饱餐,张凌走出客栈的时候,踏雪面前的东西就已经只剩下残羹了,冷炙都还算不上,就已经被洗劫的所剩无几。 阵阵打斗声落入张凌耳中,张凌瞥眼一看,正好便看到两个身形相去甚远的男子。 罗姓壮汉不断扑向精瘦男子,同样也是次次落空,几番下来,那壮汉也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而精瘦男子也好不到哪去,左蹦右跳的,也是累的不行,脸上笑意也逐渐淡了下去,二者唯一不同就在于,精瘦男子在壮汉身上偷袭留下的一些无足轻重的伤痕。 精瘦男子强敛大气,已经笑不出来,说话的气势也淡了下去:“王大熊,这就不行了,你现在停手,爷爷也就饶了你,怎样?” 罗姓壮汉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吐出一口老痰,依旧骂骂咧咧道:“我饶你大爷,你把老子的钱全拿去赌输了,今天就算你们当家的来了,老子也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说完,两个人又交织在一起。而无意间,张凌便成了离得最急近的那一个,张凌也不走,就跟着看戏,几招下来,张凌发现这两人并非寻常的泼皮胡乱缠斗,招招果断,直冲要害而去,显然是受过懂得些许武功的人传授过零星几招。 “剑着小人之手,滥杀无辜。剑着君子之手,扶危济困。剑着匹夫之手,血溅五步。剑着枭雄之手,浮尸万里。” 张凌转过头,一名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无声无息,自己尽毫无察觉,仔细一看,面带和讯,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张凌平淡道:“你们这些所谓高人是不是都喜欢说些故作高深的言语来引人注意?”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轻笑道:“观战得有个距离,这么近,可是更容易受伤的。” 张凌回过头,看着他一手伸出,在自己身前,恰好夹住一把飞来的菜刀。张凌面色平静,右手指了指横在胸前的短剑,中年男子哈哈一笑:“原来小兄弟也是个高手啊!倒是我多虑了,刚才所说,为四种持剑之人,不知小兄弟是哪一种?” 张凌随口道:“都不是。” 中年男子轻哦一声,问道:“那不知张凌你是哪一种人?” 张凌眉头一皱,露出一副戒备的状态,也不言语。中年男子轻轻一笑,亲身伸手去抚摸踏雪,令张凌意外的是,踏雪不仅没有如常的狂躁,反而凑身对这名男子十分亲近,中年男子轻声问道:“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张凌依旧默语,男子只好自问自答:“江湖百晓生,明堂堂主明了曾游历极北之地,听说哪里终年白雪,更是无边无际的黑夜,而在他返途中,一匹白马踏雪而来,在黑夜中恍若天明,故命名北夜龙马,他被明了带走之后,在一个叫秦易的人担任明堂副堂主时,割爱相赠,而如今又到了你手上,如此可见,这位副堂主对你很是看重啊!” 中年男子正了正声色,转过身面对张凌,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流风城宋家家主,宋御天,秦易给我来过信了,说你要找个同行之人,让我来接你。” 张凌如释重负,眉头也重新柔顺,只是秦易的身份倒是觉得有些意外,张凌轻笑道:“让宋家主亲自相接,这面子可真是足啊!” 宋御天相视一笑,又道:“稍等一下。” 转而,宋御天看向仍在缠斗的两个人,一股勃然气势如虹,直接撞向过去,同一时间,两人双双坠地,哀痛一声。 罗姓男子和王姓男子终于也看了过来,近乎爬到宋御天跟前,瑟瑟发抖,不敢起身,颤颤巍巍喊道:“宋家主。” 众人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就并未多留神,该散的都散了,除了等着这位宋家主给自个儿主持公道,索要赔偿的。 那罗姓男子刚想开口,就被宋御天喝止:“好了,你们那些破事我不想知道,有事换个地方私下解决,这临街的东西,你们自己看着办,该赔的都赔了。” 宋御天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王猴三,罗大熊,你们说说这都第几回了,要是下次再当街打斗,就是你们家主来了,也只能给你们收尸了。” 两人立马应声承下,银子再重要,那还有小命重要。随后,等着讨要赔偿的人都悻悻然走了过来,伸出一众大手:“赔钱。” 宋御天不再去看那两个看着心烦的家伙,对张凌点点头,走在前面,张凌也牵好踏雪,跟了上去。 张凌犹豫了一下,说道:“宋家主这样越俎代庖处理两家事,就不怕两家不满吗?” 宋御天依然稳步向前走着,说道:“他们两家想要拿好处,都得问过我答不答应才行,怎么敢不满?” 张凌看着温文尔雅的宋御天,说话间,眉宇浮现几分阴鸷,张凌意态不改,问道:“您真是大宗师?” 宋御天笑了笑:“大宗师算不上,勉强算是小宗师,不过我宋家原本确实有一位归元境。” 宋御天忽然一声轻叹,又道:“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对这个家失望了?” 张凌等到宋御天平复心情,转而又问道:“这次宋家会是胜出的那位弟子跟我同去京城吗?” 宋御天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是怎样想的?” 张凌想了想,回道:“我希望可以自己选一位,未必就得是武功最好的,起码自己得放心才是。” 宋御天点了点头:“嗯,这样也好,同伴之间,最忌不信,不过输的人却不可以以宋家弟子的身份游历,不光是宋家,所有家族皆是如此。” 家族弟子代表的便是家族的颜面,这种不成文规矩看似绝情,可也是不得不为。所以,不管再大的宗门,有资格展现世人眼中也只有少数,也自然是最出色的那些人。 ------------ 一眼惹麻烦 宋御天领着张凌进去宋家,张凌目光一撇,一些宋家子弟也看了过来,有疑惑,有好奇,还有的则一眼过后,又自顾自做自己的事。 张凌安置好踏雪,又被一位老人领到客房,而这位老人正是宋家家主宋御天的二叔。老人看着张凌,面带慈容笑道:“老朽宋京国,族比明日才开始,张凌你要没事,可以随处看看,我就不打扰了。” 张凌点点头,老人转身离开。张凌放好包袱,走出客房。 张凌东走西顾,粗略熟悉了宋家的大小分布,东侧大多以为弟子的住宿所在,族中几个精英弟子以及少有的老人的更是临湖小筑,而在张凌入宋家之前,遥遥看到了城主府,与之对比下,大小而言,竟丝毫不见逊色,只是在张凌与那些弟子交谈之时,有的因为看见自己亲自被家主所请,语气始终恭谦有度,甚至于暗言打听自己的底细,而那几个精英弟子则依旧一副倨傲姿态,不管你张凌身份如何,总不过与自己不相上下。张凌看着这些个怀揣鬼胎和自以为是的大族弟子,实在没什么好心情,只好去城里逛逛。 踏出大门,张凌深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的心情瞬间释然。 巷弄之间,不光是不见日月的昏暗,更多的是肮脏血腥的事,不胜枚举。 女子二八正好佳人,只是面容惊恐,往后退却,直到退无可退,一脸惧色地看着眼前的如狼似虎的男子,男子腰配羊脂玉,一身锦缎,并非一般富贵所能佩戴,显然也不是一般富贵子弟,女子虽惊惧万分,但仍是没有发出声响,她知道面前这人是这流风城一手遮天的富贵,流风城城主的独子慕少阳,即便有人看到也不敢插手。 慕少阳一再逼近,面露唾手可得的玩味笑意:“顾小姐,即便是给本少为妾,那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富贵啊!你这可就是不知好歹了。” 花容失色的女子想强压下那股惧意,反而花泪不自主的便流了下来,女子带着一副哭腔,说道:“慕公子,我与宋家宋怀书早有婚约,如果让宋家知道了,就不怕报复吗?这流风城别人怕你城主府,宋家可不怕。” 慕少阳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捧腹大笑:“那宋怀书算个什么东西,文弱书生一个,宋御天那样精明的人,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大动干戈。你跟着他能有好处,还不如跟了本少,包你荣华富贵。” 慕少阳刚要上前一番作为,目光不自觉地撇向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顺着影子向上,恰好是闲逛的张凌,张凌身形凝泄,就着眼看了过来:“抱歉,打扰了,我这就走。” 张凌转身就要走,却突然被慕少阳叫住,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既然打搅了本少的好事,滚过来磕个头,本少便大发慈悲饶过你,要不是今天本少心情好,换做平时,要是有人惹到了本少,不留下条胳膊,可没机会活着离开,所以你该感到幸运才是。” 张凌一股怒意瞬起,又压下,平淡道:“你确定?” 慕少阳不耐烦道:“快点,本少耐心不好,晚了就是想磕头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张凌摊了摊手,缓缓靠近,只是嘴角撇了撇,开口道:“就是不知道你受不受的起。” 没等慕少阳听的真切,一枚硕大的拳头便直朝自己眉目而来,慕少阳一个劲倒飞出去,刚一踉跄站起,又一拳,朝着另一只眼睛飞来,瞬间两眼由红润转青紫。 “你知道本少是……” 慕少阳刚要开口,又被一脚揣在腹部,倒地不起,不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张凌一骑而上,坐在慕少阳身上,双拳哗哗落下,除了哀痛,他根本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一番过后,张凌也揍得活动开来,最后一拳狠狠砸下,慕少阳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张凌站起身,而慕少阳已经疼地站不起身,张凌自言自语道:“难怪那么多人想要习武,单方面揍人的感觉就是爽。” 张凌一脸冷笑地看着他:“怎样,不是要让我跪着磕头吗?没本事就别嚷嚷,否则下回还得挨揍。”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慕少阳,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张凌轻笑道:“有话就说出来,别被打的连声都不敢吭了。” 张凌看着地上阴影渐重,猛地抬头一看,一名老者正当空砸下,张凌立即抽身后退,老人落地后,并未急着追赶,而是去搀扶起慕少阳,小心护在身旁:“抱歉,少城主,老奴来迟了。” 慕少阳眼神阴沉地看着张凌,念词含糊不清,却仍是厉声道:“鱼贯群,给本少抓住他,我要亲自卸了他的四肢,把他做成人彘,让他用一辈子来为今天所做的事忏悔。” 张凌眼神阴冷,看着这性情如此阴狠的慕少阳,慕少阳对视过来,顿时打了个激灵,但壮着身边有人,立马又沉下心来。 被叫做鱼贯群的城主府老奴看着张凌,一脸平淡道:“小子,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张凌老傻子一样看着这个老人,抬起左手,束起一根中指:“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你俩脑子都有病,他都要把我做成人彘了,我还等着你抓?” 鱼贯群不再多说废话,一个健步直接冲向张凌,五抓成勾,袭向张凌喉脖,张凌一手拔剑,挥剑喝退老人,鱼贯群猛然侧身,又从一旁攻来,变爪为拳,张凌来不及躲闪,短剑下移,以剑身抵在腹部,老人一拳刚好砸在短剑之上。 张凌猛地倒退七丈,右腿使劲踩地,稳住退势。老人乘胜追击,不留余地,没等张凌调理内息,就又冲了过来,张凌挥剑再挡,老人一拳过后,接连又是一腿,张凌倒飞出去倒在地上,老人凌空跃起,正要给以结束一击。 就在一拳一人相差不过四寸之时,一柄短刀从巷外飞向老人,鱼贯群在横空一刀逼迫下,不得不收势退去。 一个身影越过张凌,抓住落空的短刀,接着朝鱼贯群落下,落地稳住身形的鱼贯群一个后移,躲开致命一刀,一拳积势狠狠抡下,那个身影也是不惧,同样一拳迎了上去,两人对拳以后,皆是摇摇后退,鱼贯群退到慕少阳身边,那道身影也是退到张凌身旁。 张凌站起身,看着身边的那人,是个少年的模样,更快就知道在那见过了。这人也看向张凌,想了想:“你很眼熟啊,咱们是不是再那儿见过?” 张凌轻声笑道:“你也很耳熟嘛!” 少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是你啊!我叫宋麟杰,宋家弟子,当时你走的急,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 烈年一怒 张凌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只是轻声回答了一下。目光又移向那名蜷缩在角落不好动的女子,她又看向巷外的另一个身影,起身径直朝着跑了过去,依偎在其怀中,紧张害怕的心情也从面上消散许多,显然是盼望已久的情郎来了。 身旁叫宋麟杰的年轻人看着慕少阳,斥道:“慕少阳,一年前我出门历练把你揍了一次,看来是没长记性啊!现在又出来作妖了,还把手伸到我宋家头上了。” 慕少阳撇了撇嘴,露出一副痛恨的样子,面目狰狞道:“宋麟杰,真当我城主府怕了你宋家,一年前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随其又展露一抹阴邪的笑意,看着身旁英姿焕发却无英骨的老人,说道:“你不就仗着会些武功嘛,这是我暮府的客卿,二品的高手,今天必要让你们知道,招惹老子……” 大概是宋麟杰也听的不耐烦了,一拳抡起,就朝着慕少阳挥了过去,慕少阳下意识的就躲到鱼贯群身后。鱼贯群一手提起,一掌暗劲爆起,死死握住宋麟杰的拳头,宋麟杰一刀递出,鱼贯群只得将握拳的手松开,大步急退。 “鱼……” 早已躲到一旁的慕少阳刚要叫唤,突然被横空一脚踢飞出去。 张凌一连几脚踩下,直到慕少阳再也站不起来为止,方才缩回脚:“你还是闭嘴吧。” 张凌看向正在交手的两人,问道:“宋麟杰,你几品,打不打的过啊?” 正在专心接招的宋麟杰回了声:“刚入三品,打不打的过就不知道了。” 张凌有些不放心,望向巷口的两位,男子正细心安慰着女子的眼泪,张凌打断道:“两位,卿卿我我什么的,还是之后再说吧,去宋家叫人啊!” 那男子也是识大局,毫不犹豫携着女子健步离开。张凌视线又落回局势紧要两人身上,宋麟杰虽凭着手中短刀,始终化险为夷,但却处处受鱼贯群压制。 老人先前瞥了眼张凌这边,本想脱身护住自家少城主,但见两人离开前往宋家,也顾不得那慕少阳了,若是等到宋家来人了,那慕少阳毕竟还是城主的儿子,至少还能保住性命,而自己一个城主府的看门狗而已,必然是死路一条。虽说自己好歹是个二品高手,但遇到大家族,还是只能绕路走。 鱼贯群出拳更加急促,只能想着快点解决眼前的麻烦,赶紧溜走。 两人重新拉开距离,以做下一步判断,鱼贯群面色浅淡,自是意犹未尽,而宋麟杰却已经气落三分,过招时,虽未落太多的下风,但明显已经不能久敌。 宋麟杰瞬间跃起,借助一旁的墙体,再上一层楼,内力灌注于腿部,如猛虎扑鹿,一刀汹涌盖下。鱼贯群冷哼一声,肘掌相继撑地后,一脚恰好踢在落刀侧身。宋麟杰刀势被破,身形摇摇欲坠,接连后退。 鱼贯群正形后,急流勇进,破空一拳跟上,宋麟杰刀势刚破,只能竭力对上一拳。 两拳相接,意料之中的鱼贯群稳在出拳之地,雄浑气势犹在,相对的,宋麟杰一拳之后,又是接连后退七步,正当欲一退再退时,却突然停下。 张凌换步到了宋麟杰身后,一手稳在他背后,停下退势。 张凌见鱼贯群不再跟上,方才开口道:“还能坚持多久?” 宋麟杰抹去嘴角因气急攻心渗出的血迹,一咬牙:“这老家伙好厉害,估计不出十招就得落败了。” 张凌虽未再与其交手,仍是长呼一口气,缓缓拔出短剑,又对宋麟杰道:“把刀给我。” 宋麟杰不明所以,递过刀后,问道:“你也会用刀?” 张凌往前踏出一步,挡在宋麟杰身前:“不会,但应该也能挡下几招,之后再换你。” 张凌左手剑横胸,右手刀前垂,眼睛直视鱼贯群。 而早已赶到的两个人躲在暗处,一张一弛全都落在他们眼中。 这二人中的老人目不斜视看着这里,说道:“御天,你还不出手吗?” 另一人平静道:“这小子一年里确实长进不少,这次族比第一是不会差了,不过我还想看一看这张凌到底有几分本事,能被秦易所看重。” 老人点头“嗯”了声,不再说话。 张凌不等鱼贯群靠近,就已经踏步前奔,如果等对方先出手,自己决然没有再出手的机会。 一剑落空,也没想着能就此了事的张凌,右手刀一侧,挡住鱼贯群的出拳,借势一步一步退出暗巷,街上不知何时,人流散尽,没了人群的街道,空旷如也。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张凌也不再跟鱼贯群硬碰硬,刀剑只做抵挡,四方游走,不为胜负,只拖时间。 张凌骤然一退数步,不和鱼贯群交手,即便他再次近身,也依旧只是以配合的还算恰当的刀剑抵挡,一番下来,已是过了不下二十招。 鱼贯群沉下性子,很快摆脱张凌的节奏,不再拖沓,骤然换步,先一步到达张凌欲落之处,拳力猛涨,朝张凌腹部打去。 张凌刀剑交叉在腹部,又竭力以最快的速度递出,汹涌的拳势刚好落在刀剑交叉的位置,但依旧免不了张凌被余势击飞出去。 刀剑分离,哪一边都无法很快凝聚势头,而鱼贯群的拳头已经逼至。 霎那间,本来还可以挡下一次攻势的张凌被一道莫名推力往后一挪,一道算不得魁梧的身躯挡在身在,一手便直接将鱼贯群潸然呼了回去。 鱼贯群落下脚步,看着那道身躯,虽认出了那人是谁,只是又往后推了一推,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张凌身前那人冷笑道:“有用吗?在我面前,即便你退出这座流风城,我若要杀你,你依旧逃不掉。” 宋麟杰跟了出来,看着他,顿时又没皮没脸起来:“老爹!” 转眼一道伛偻身影也走了出来,宋麟杰紧挨上去:“二叔公!” 老人看到宋麟杰也是乐的不行,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在等自家家主开口。 显然就是宋御天和宋京国的两个人,宋御天对着张凌点了点头,又看向宋麟杰,轻松拍了拍他的身子:“真是不给你爹省心啊!才回来就又惹事。” 被晾在一边鱼贯群莫不敢动,深怕一动便是梗死街头的结果。 宋麟杰只得嘿嘿一笑:“老爹,这不能怪我啊!都是那小子皮痒,都欺负但顾姐姐身上了,我能不出手嘛。” 宋御天神态自若,这些事自然是提前知晓,淡然看着鱼贯群道:“你们真当他慕天东是城主,就能在这流风城里一手遮天了,要是真把老子惹急了,我宋御天不介意用刀多给他洗洗脖子。” 对于这些话鱼贯群内心无丝毫波澜,只知这次必然是大祸临头了。 宋御天便骤然近身鱼贯群,一掌打碎其气海丹田,武功皆废。 一道拖着残躯从巷子里走出来的身影,未见日光,只见一道刀光,便再也见不到日光。 ------------ 口无遮拦 慕少阳艰难拖着身躯从阴暗巷子里走出来,只手刚离那道阳光不过一寸,一道刀光却先引颈,身体前倾,沉重倒下。 宋御天看也不看那边,冰冷道:“带着他滚回去,告诉那姓慕的,从此这流风城,我宋家独大。” 鱼贯群忍着剧痛,走到慕少阳身边,不可置信,原本怎么也该拿自己杀鸡儆猴的,而这慕少阳也不该死,没想到这宋家家主铁血手段,直接拿少城主开刀,更是直接挑明那些所谓真实的流言,但也暗自庆幸,至少保住了一天命。 鱼贯群又看了眼宋御天,而后带着慕少阳缓步离开。 而宋家这边没有言语,宋京国眼神昏暗,又忽然明朗释然,感慨道:“御天,相信老家主不会怪你的。” 宋御天暗自神伤了一会儿,独自走在前面,宋麟杰一头雾水,很是茫然,想要问个究竟,但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该问的时候。 几人返回宋家,张凌也知道那名年轻人就是宋家家主认定的下任家主宋怀书,而那名少女也是流风城一个小家族的小姐顾初夏。 宋家内,族比虽未开始,但有不少弟子私下就开始切磋,张凌看着他们比斗,手上也灵动比划着,有些不可置信,这些弟子的身手大多竟比自己还要不及,即便是那些高傲的精英弟子,自己也未必不是对手。 而张凌自己也清楚,若非张景谦以最为适合自己的方式修炼,再辅以大量夯实体魄的丹药,否则即便自己再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突飞猛进。 一夜之后,仍未听说城主府有何动静,张凌也不由感慨这流风城城主的城府,更为好奇的是那城主府忌惮的人到底谁。 张凌就这一个擂台发呆,其间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有外来观礼的,几个宋家少有的老人也在,若不是秦易,恐怕自己也未必进得了这里。张凌左顾右盼,始终也没见到宋麟杰。 好久之后,一个弟子走上台,观战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几个宋家老人坐在观礼台处,宋御天站在张凌身旁,问道:“想好可以同行的人了吗?” 张凌未转头,依旧看着擂台上的比试,经过私下切磋,也就剩下十来个弟子有勇气还敢登上擂台,张凌点了点头:“宋麟杰。” 宋御天也“嗯”了声,说道:“一路上麻烦你照顾了,那小子总是一副热血的江湖劲儿,也算好坏参半,在武道一途上,日益精尽的确实很快,但总是这样一副性子,难免要吃亏。” 张凌问道:“宋家主就这么确定宋麟杰能胜出?” 宋御天停顿了一下,摇头道:“就算他输了,我也会让他去的。” 张凌接道:“这就算是一个父亲的恻隐之心了吧,有您在,他确实不用去操心那些家族内的琐事,可以一心向武,您真是一位好父亲。” 宋御天苦笑道:“却不是一个好儿子。” 张凌刚想提出疑虑,宋京国跟了上来,笑道:“御天,麟杰上去了。” 张凌看着宋麟杰,他正好也看了过来,憨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另一名弟子也一跃而起上擂台,张凌也是记得这本事不大,傲气挺足的弟子,宋殷。宋殷象征性的对着宋麟杰做了一揖,笑道:“麟杰师弟,外出这一年里,武功可有长了几分?要不要师兄指点一二。” 宋麟杰仿佛听耳旁风似的,愣神了一下,刀悬腰间,也不拔出,一个飞身冲到宋殷跟前,抬手一掌打出,宋殷急忙对出一掌,宋殷接连后退,脚跟仍未站定之际,宋麟杰再次跟上来,起身一脚落下。 宋殷顺势就被踢下擂台。有人惊叹,这是今天比试结束最快的一次,有人恭维,恭喜宋家出了名难得的天才弟子,反正没人跟宋殷说上一句话的。宋殷起身后,满腹怨言地看向张凌这边,或者说看向宋家家主,欲言又止,快步退去。 张凌看向跑开的宋殷,看着宋御天,呵呵一笑:“要不是你是宋麟杰父亲,估计那宋殷就该愤愤不平找您要说法来了,说宋麟杰提前动手,要求重新比试。” 张凌转过头,又致歉道:“抱歉,没忍住就脱口了,本该看破不说破的。” 宋御天一笑置之,宋京国不管不顾,一心看着擂台上的人。 宋麟杰走下台,换上另外两个宋家弟子,宋麟杰蹦蹦跳跳走到张凌旁边,张凌问道:“怎么样?有信心赢下所有人吗?” 宋麟杰趾自信笑道:“那是自然。” 几轮过后,只剩两名弟子现在台上,宋麟杰扛刀居于一方,英气勃勃,对面一人却是温文尔雅,但又毫不做作,一手抬前:“师弟,请。” 宋麟杰毫不客气,但礼全到,几次比试头一次拔刀,另一名弟子也是持刀接应,双刀相礼之后,各居一方,但明显后者落了一分。 宋麟杰收刀回鞘,以手对立,对面那人并未感到这是羞辱之意,反而更加敬重,率先冲出,一刀横扫而去,宋麟杰弯腰躲过,脚下一点,与其拉开距离,另一名弟子乘势追去,不留余力。 宋麟杰始终坚持不拔刀,另一人落刀反而急促,好像在担心什么,不断封锁宋麟杰的退路,几乎逼退到边缘,终于凝势一刀沉重砸下。 宋麟杰也终于以刀鞘格挡,退开之后,一刀祭出,凌厉到不留痕迹,另一人心中一秉,借着余势再次挥刀去挡。 一股气机牵引,一旁的张凌也犹有感触,再次凝神去看,那名弟子已然落台。 张凌看着他起身后,对着台上的宋麟杰以及这边的宋御天各行了一礼,不失气度的离开。 张凌看着他,并未再嗤笑,而是自嘲道:“倒是我以偏概全了,宋家主之前怕也是在看我笑话吧!” 宋御天淡淡一笑:“以偏概全倒算不上,这群弟子里面优秀的倒有几个,但真正有气度的就数他了。” 张凌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会同去吗?” 宋御天摇摇头:“宋真,不过却不会他跟你们同去,那孩子性子率真,既然输了,也不想去做有可能损耗家族颜面的事。” 张凌轻声道:“那倒真是有缘无分。” ------------ 出奇制胜 年轻人该有的是志气,该磨掉的是稚气,不该在磨掉稚气的同时磨掉了志气,该争的时候争,该狂的时候狂。 宋御天刚要调转过头,看到二叔仍不挪眼的看着台上,回身看去,张凌已经一跃而上,所有人皆是怔怔出奇。 宋麟杰看着他:“你上来干什么?” “打一架,”张凌回头看向宋御天,“可以吗?” 宋御天有些无奈,这都上去了才说,那是要征得自己同意,宋御天微笑着点点头,反观其他宋家管事的长辈,也毫不在意自己整这一出,但很明显是宋家家主的分量实在是压过所有有话语权的人。 张凌又看着宋麟杰,笑道:“不介意我乘人之危吧。” 宋麟杰点点头,却已经跨出一大步:“先接我一刀再说。” 宋麟杰藏刀养意,即便是刚才对宋真挥出的一刀,也只散去一半,张凌没想躲,因为就算这一刀躲了过去,还是会有下一刀不减刀势的一刀,甚至层层相叠,只会越加恐怖。 张凌辗转取剑,手上还游织了几个动作,一刀兵临之时,也刚好做完。刀剑刚一相接,张凌便感觉到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一刀之后,张凌接连后退,直接被逼到边缘。 张凌也略微庆幸,幸好刚才所做几个卸力的轻微剑招,否则一刀落台,可真就丢人了。除此之外,也算是探的了宋麟杰的虚实,刚才那一刀虽算不得他的全力,至少短时间内也挥不出那样强横的一刀。 宋麟杰欺身而上,衣角相扣之间,张凌如醉酒般飘然开去。宋麟杰一刀劈中张凌,却全然是一道空气。 重影连立,众人也不禁惊讶一声。 老人宋京国邹着本来就已经满是深壑的眉头,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轻功?如此诡异。” 宋御天深深投入,回神后一笑:“幽影步,药王谷的不外传轻功,只有历代谷主传人方可修习,看来这张凌的来头还是不小。” 宋京国皱眉道:“要是麟杰真输了怎么办?” 宋御天平静道:“输了便输了,总归是要同行之人,相互熟悉一下也好。” 宋麟杰猛然回头:“不错的轻功,不过这可不够。” 张凌微微一笑,摆起架势,勾了勾手。 气未到,刀已近,宋麟杰重重垂地,刀滚地直接滑出,一道笔直的沟痕直接清晰。张凌轻轻甩身,便摇动身体躲开,宋麟杰迅速冲上前,接住刀后,连贯性的一刀横空斩出,张凌短剑抹过刀锋,又是飘然退去。 此刻台下有人唏嘘鄙夷,连正面都不敢交手,也好意思登台,也有人赞叹,毕竟比起其他宋家弟子,这张凌算是在宋家弟子第一手中坚持的最久的一个。 张凌不断闪躲,也同时在摸索对方的出刀轨迹,可结果是出刀随意,毫无章法可言,与之前交手的鱼贯群一样,不按固有的招式出招,高手就是这般随心所欲,随机应变,却偏偏更具威胁,他张凌每一次都应接不暇。 僵持不下的结果却不是不分胜负。 张凌喘着粗气,步伐也被迫慢下几分,可对面持刀的年轻人仍是孜孜不倦地挥刀,慢条斯理地追击,就是要凭着充沛的内力来耗死对方。张凌每一刀都算接的恰到好处,尽量保留多一分力气,等待,实力差距过大,只能等待,等待一个一击必胜的机会,在此前绝不动手。 又是一段无聊的你追我赶,下边的人看的厌烦,只有宋御天在专心看着,他似乎坚信张凌他一定还有后手,这是每一个当家之人都有的一种直觉,也只有张凌还在认真应对每一刀。 挥刀的年轻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加快出刀,力道也加重几分,早就感到些许乏力的张凌一个踉跄打乱了防守阵脚,接连凌乱退步,一刀即出,直接打掉了张凌手中的短剑。 张凌蹒跚的脚步终于倒下,下边的人也认定终于要结束了。 自大的年轻人也是弃刀,也可能是怕伤到张凌,当空高高挂起,迅猛一拳砸下,直朝张凌而去。 张凌一直记得宗晨天说过的那一句,一品之下,若不留意,镇神一出,无人可避。 就在宋麟杰一跃到顶峰之时,张凌一眼与他直视,眼神之中一道微渺但很璀璨的金色光圈围绕着瞳孔,骤然闪现。 一刹那间,仿佛空气也凝滞了,下面的人除了宋御天毫无察觉,连带着空中的宋麟杰也停滞在空中,全势散去,不由自主的坠落。 一瞬之间,一线之事,张凌经脉之中的积攒的内力怦然流动起来,全部汇聚于双手之间。 张凌一跃起身,内力全部集中到右手手掌,一拳云破。 坠落的宋麟杰一瞬过后,也恢复清醒,但已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换气,凝势,眼睁睁看着一拳落到自己胸口上。 十成十的拳力! 虽然之前体力消耗不少,但凭借的突然涨起的内力,依旧可以打出最完整的云破拳。 宋麟杰感觉胸口挤压,无法抗拒的便从擂台上飞出,重重跌下。 顿时无声的台下更是噤声,突然有人叫唤起来,大声叫好!但另一部分的人依旧不吭声,毕竟是来观礼的,而且宋家家主已经扬言流风城宋家独大,此时为一个外人鼓势,怕是会惹来横祸。 此时也有宋家老人坐不住了,跑到宋御天耳边说了什么,张凌也能猜出个大概,本来是宋家本家弟子间的比试,却叫一个外人拿了第一,颜面何存! 宋御天听完后,举手轻松一挥,老人也不再言语,毕竟还是宋御天他这个宋家家主,宋御天走到张凌身边,轻笑道:“没想到啊!张凌你竟然是药王谷的传人,当真没看出来。” 张凌不解:“药王谷?” 宋御天看着张凌疑惑的表情,轻声道:“那你这轻功又是谁教你的?” 张凌说道:“家兄。” “令兄是?” “张景谦。”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什么意思?” 宋御天忽然改变语气,低声道:“既然他没有告诉你,那我这外人自然也不好多言。” ------------ 天和 天色尚午,千丈之上的青云却缓缓暗淡了几分。斗折蛇行,暗藏凶雷,忽而又赤红几分,古语有云:赤日凶雷,乃横祸天降,或因国,或因人。 宋麟杰从地上站起,眼神落寞,气息却如常,显然即便张凌使出全身力气,也没能对他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 宋麟杰走到幼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不过若是你没有小看对方,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又怎会被人家寻到机会,说白了,还是你自己轻敌了。” 宋麟杰点了点头,愁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下子就释然,宋麟杰释然道:“以后不会了。” 又转头对张凌作了一揖:“多谢。” 宋御天转身去与自家老人们交谈了一番,然后大度对一众外人说了句:“我宋家不是什么小家,输了便是输了,诸位没必要多说什么。” 这也是间接帮了他张凌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否则真有可能有人为了讨好宋家,而去行卑劣之事。 宋御天随后将一切事务交给自己看重的下任家主宋怀书去处理,对宋麟杰说道:“跟我来。” 宋麟杰看了看张凌,宋御天说道:“无妨,张凌你也来吧,正好有一些事还要对你交代一下。” 两名年轻人一前一后跟在长辈后边,领到他自己的亭院中,宋御天独自走进书房,没过多久便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一个檀木长匣,来到宋麟杰身边后便打开匣子,一股热流瞬间弥漫开来,一柄刀柄通体惹艳花纹渐次延伸,刀鞘朴实却又一股韵华内敛,刀身深藏刀鞘之中,俨然呈现在三人眼帘,宋御天严肃喊道:“拿起来!” 宋麟杰果断伸出左手,越是接近长匣,宋麟杰越是感到炽热,一手拖起那柄刀,周遭的炽热瞬间消散。而一股火焰般的灼烧涌遍宋麟杰全身,血液沸腾,一股热流又从宋麟杰身上涌出。 宋麟杰颤颤巍巍地紧握住刀身,手掌已经被灼烧溃烂,宋御天喝道:“别松手!” 张凌看的同样心弦颤动,见到这样奇异的一幕,他所能想到的是这是一柄绝世灵刀。 宋麟杰艰难地握住刀柄,双手开始同时发力,刀身仿佛被一股拉力牵引,只能一点一点从刀鞘渐出。 宋麟杰衣角无风飘摇,两人同时退开一丈。 几分钟,对于宋麟杰来说就异常悠久。刀身已然半身见世,宋麟杰额上豆大的汗珠刚一流出,就被那股炽热烘烤殆尽,宋麟杰略做停顿,吐出一口浊气,双臂青筋暴起,脚下跨出一个幅度,刀身刀鞘继续渐次快速分离。 刀身脱离,伴随着一股强烈气机径直劈向院中一颗生长正盛的红杉树,气机砸在树上,轰然倒塌。 名刀一出,那股火热也油然散去,宋麟杰大口喘着粗气,笑着举刀尽情浏览,刀身右侧红色火焰由刀柄漫延至刀身中轴,左侧则为淬炼的蓝色火焰。 宋御天也跟着轻轻长舒一口气,看着傻了呵的孩子:“天下四大炼器宗师,其中吴剑平只铸名剑,天下大多名剑都出自于他手,铸刀宗师郑海关,每五年只开一次炉,至今为止,共计锻刀十三,天下十大名刀他占八柄,而是你手上这柄便是最新出炉的。” 张凌插话问道:“那另外两位呢?” 宋御天继续说道:“第三位杨青山,专锻枪矛,枪仙韩山手中的那把寒梅枪就出自于他手,而第四位墨天枢则比较特别,不仅锻造刀剑枪矛,只要是世间有的,他都有涉猎,还独创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兵器。” 宋御天继而看向宋麟杰:“之前不给你也是为了服众,若是你拿着他赢了这场族比,就算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服,现在他属于你了,给他取个名字吧。” 宋麟杰洋洋得意,高举名刀,嘿嘿笑道:“早就想好了,我就叫锻天。” 阴云笼罩,天空骤然暗淡下来,滚滚天雷在雷云中闷哄哄乍响,阴云不断汹涌翻滚,无风亦无雨。 宋御天脸色如进冰窖,突然大变,凉意几许:“遭了!” 外边的人也很是疑惑,这天怎么突然就变了,而且光打雷,没有风也没有雨,真是奇怪。 千里外的一条幽静小路上,一个紫袍老道士带着一个道童正在赶路,他突然停下脚步,偏向一侧,抬头远远望去,轻叹一声:“该来的总归躲不掉啊!” 身边的道童看向他这位师父,这孩子竟是阴阳异瞳,左眼瞳眸黑曜,右眼霜白,他左眼看着师父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金光,右眼直盯着自家师父的脑袋,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师父,他是谁?” 老道士没有看他,喃喃道:“一个运气好过头的孩子。” 老道忽然朝着前方虚空喊道:“宋刀王,贫道尽力了,但贫道会再出手一次,请刀王且后出刀。” 老道取出一张符篆,掷向天空,凭空消失。 流风城宋家,宋御天拔出自己的长刀,将宋麟杰护在身后,面向天空,眉头紧锁。 一道符篆凭空出现在宋家上空,一点点消逝后,一座天盘大阵渐渐幻化而出,正好抵在张凌三人上空。 滚滚天雷仿佛积势完毕,一道手臂粗壮的天雷当空劈下,恰好打在那做大阵上,轰然巨响,电光火石,无数打散的落雷在大阵上空激荡一会儿,也逐渐烟消云散。 又是几道凶雷接连落下,只是全被大阵所遮拦,而大阵本身在经历几道天雷过后,竟是毫无损伤。 千里之外的老道士又隔空喊道:“宋刀王,该你了。” 流风城上空天雷不断跌落,即便没有受到牵连的流风城百姓也跟着紧张起来,以为天灾降临,事实上的确如此,只不过只是针对一人而已忽然横空出世的一刀直奔高空,冲上云霄,直入黑云,将雷电悉数搅烂后,剧烈炸开。 下一刻,才是真正的烟消云散,风平浪静。 ------------ 常胜将军 亲情怎疏离,当亲人遇到危险,又怎会袖手旁观! 横空出世的一刀,轰散乌云,还以万里晴朗,符阵逐渐消失,众人悬着的心也算是停了下来。 院宇之内,宋御天收刀回鞘,露出一种久违的笑容,宋麟杰问道:“老爹,这怎么回事?” 宋御天望着天空愣神了片刻,平静说道:“因为你,在你刚出生前,有个道士来到宋家,你祖父叫宋擎天,按理说应该给你取名凌天,但那个道士说三代人名字里都用天字,有违天和,若是执意给你用这个名字,便会的天罚落在你身上,而你给刀取名字便是给自己取名。” 宋麟杰看了看手中的锻天,又问道:“那这算是渡过了吗?” 宋御天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这天雷只恐怕只是前奏,若非有人出手,你恐怕这第一次都抗不过去。” 宋麟杰眼神坚定,满身斗志说道:“既然躲不掉,那就直面它,再多劫难我自一刀破之。” 宋御天欣慰点头,继续说道:“而刚才所说的那位道士正是当今道门的道首,池寻道,如果你见到了,就自己去还了恩情吧。” 说道这里,宋御天又叹了口气:“符阵出自那位天师,而那破空一刀则出自你祖父,当初我们宋家在流风城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家族而已,那时还是你祖父担任家主,一次酒会,你祖父和好友在酒楼喝酒时,你祖父好友得罪了城主的二儿子,当场就被割首,你祖父气不过便想动手,但当时还有人拉着他,可到了晚上,他还是夜行城主府杀了那人,为了不牵连宋家,他独自离开宋家,但城主府依旧不依不饶,不断打压我们宋家,多次闹到要分家的地步,我被迫之下,只能站出来,宣布断绝宋家与你祖父的关系,城主府方才收敛,这也是我们宋家与城主府产生恩怨的缘由。” 宋御天又转而微笑道:“不过他既然肯为你出这一刀,至少说明他还是认你这个孙儿的。” 宋麟杰疑惑起来:“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 宋御天平淡道:“因为你们此行会见到的。” 张凌脱口而出两个字:“京城。” 宋御天点点头,对宋麟杰挥了挥手,说道:“好了,该跟你小子说的都说完了,你先出去,我还有话要单独跟张凌说一下。” 宋麟杰不解,但还是退出院宇,试试自己的新刀。 宋御天看着他离开,才对张凌说道:“先前说的急,有些话还是要重新对你讲清楚。” 张凌眉眸轻挑,问道:“真不能提前透露一下吗?还有为什么您会对我的事知道那么清楚?” 宋御天摇摇头:“你家里那位不说,估计也是怕你会冲动行事,等进了书院,你查那些事就会得心应手,也会更安全些,甚至陛下都会向着你,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而之所以猜出你的身份,也只是因为以前见过你父亲,而我还能告诉你的,就是一些和你父亲有仇怨的人。” 宋御天递出一张纸簿,张凌瞪大眼睛,惊讶道:“这不得是把整个京城都给通了个底朝天!” 宋御天点点头:“等你们进了书院,这上面的人自然也就不敢动手,而且当初本来就只有你父亲得罪他们,他们可没本事施以报复,只要你不对他们斤斤计较,他们自然也愿意两两相安无事。” 宋御天最后说道:“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了,接下来你就和宋麟杰去王罗两家看一下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们去了。” 张凌独自走出院子,见宋麟杰正不断挥舞着锻天刀,好不惬意,宋麟杰收刀而立,张凌说道:“走,去另两家看一下。” 张凌打听过去两家的路线就走在前边,宋御天就扛着刀,跟在后面,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路过的人都以为是前边那位公子的侍童,只是认识的人都敬称一句宋公子,也有的一看到扛刀的家伙就躲得远远的,显然是被这家伙给收拾过的。 张凌慢下脚步,与之并行,问道:“宋麟杰,你去书院是为了什么?” 宋麟杰豪气云干,一听到有人问这个就来劲儿:“我听说书院里有许多上成刀法,而且其院长更是天下用刀前二的人,我进书院就是最想见识一下那南方第一刀。” 张凌脚步缓慢不停,忽然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就是你祖父?能递出那样强横的一刀,估计也就归元境的大宗师才能做得到,而当世用刀的大宗师高手也就两位,北刀圣,南刀王,而恰好刀王就在我们之后要去的地方。” 宋麟杰停下步子,猛然发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此去只为精进武道。 宋麟杰也确实是乐天性子,转瞬就又笑呵呵:“张凌,哪你去书院干什么?” 张凌平静道:“去京城有些事要做,进书院会更方便些。” 宋麟杰只是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句,显然对此不敢兴趣。 过了一会儿,张凌又问道:“那你认识一个叫张明泽的人吗?应该是陈国的一个大人物。” 宋麟杰顿时眼睛放光,又兴奋起来:“那你说的肯定就是那位大将军了,听说他在战场英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从一名小卒走到大将军那个位置上,他所带领军队从来都是百战百胜,先帝亲封谥号“常胜”,而且听说他还无师自通,自己练到了一品境界,后来先帝更是将天下第二名刀“国殇”赐给了他,在陈国百姓眼中,他就是不败战神。 张凌惑道:“这样一个人物,我在洛川郡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宋麟杰难得叹了口气:“因为他已经殉国了,在十七年前那场鹿平谷之战,陈墨双方全军覆没。” 宋麟杰哀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和那位将军是有什么关系吗?” 张凌了然于心,难怪此前在洛川郡于这般家喻户晓的人物都不知,恐怕是家里那位刻意为之了 张凌并未回答,说道:“到了。” ------------ 比烂 一人成树,两人成荫,三人却亡,行军讲究人多势众,却不利于急行,商队最多不过数百人,人少恐遭拦路马贼,人多又顾及不暇,而行走江湖,若是能一人便是最好,可无力自保,最多也就数人同行,这时候人多反而是一种灾难。 府门前看门人不认识张凌,但绝对不可能不认识另一位时不时就要把就要把流风城惹得鸡飞狗跳的小魔头,可偏偏还有个在这流风城足以顶天的爹,一见到他就是毕恭毕敬请进门。 张凌习惯性的观察四周,轻语道出对王家的看法,相较大小,这王家所盘踞的地方大小,仅不过宋家的三分之一,论地理,更是差之千里,亭台水榭也没见着,更别提临湖大景。 但宋麟杰可管不得这些,轻车熟路就晓得在哪儿比试,张凌顺过眼就看到了个熟人,同时他也顺着看了过来,瑟瑟发抖,应该不光是他,所有看到这边都如过街老鼠般溜得飞快。 很显然,他们不是在怕他张凌,而是旁边那个小怪物,张凌打趣道:“呦!宋麟杰,你这名声不小啊,这一路过来基本上怕在都你!” 他倒是一脸不屑:“这些人整天仗势欺人,不收拾一下,还不得把流风城搞得乌烟瘴气。” 张凌呵呵一笑:“说的也是,不过没有他们,估计你也一样能把流风城翻个底朝天。” 这话倒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一路上除了那些避之不及的人外,还有不少是真心实意对他表示恭敬的,只是他挡了更多人的阳关道,宋麟杰只是若无其事的一笑,目光全然集中在台上。 两名弟子同时登台,一人佩剑,一人用刀,两人皆是相貌平平,丢到人群中便可销声匿迹的那种,只是佩剑那位倒是长了双一目了然的柳叶眉,煞是为其雪中送炭添上了一笔,悍然挺立,静待动静。反观另一位,本就无所亮眼,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更为其拉下一笔。 用刀的弟子笑道:“叶兄,这一次我可是做足了准备,势要拿下这场比试,不过若是你愿意自行退出,我倒是可以承你一个人情。” 柳叶眉的弟子持剑在胸,作出一副潇洒风范,冷笑道:“你王立的人情可不值钱,想要家族资格,还是出刀吧。” 用刀弟子甩了甩刀:“那你可接好了。” 用刀弟子狞笑着率先冲出,直挑双肩,持剑弟子躲过之后,很不利索的抽出剑,等到对方又是一刀砍出,方才出剑,刀剑相撞,两人并未被弹开,反而比起了腕力,僵立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用刀弟子大口喘了几口粗气,持剑男子憋着气,为了留住那份风度,小口暗暗出气,等到用刀弟子再次出手,他仍未换气完毕。 持剑弟子横剑挡下后便摇摇后退,一连退出三尺,还没等他站定,对手就再次攻来,不出几招,持剑弟子便换气不过来,一跌而下,剑仍在手,可脖子上也多了把刀。 用刀弟子收回刀,大笑道:“叶兄,早认输不好,非得让我出刀,现在不也输了。” 持剑弟子心中恼火,若是自己先前回过气,怎会被逼的一退再退,一人狂笑下台,一人为了风度,连愤懑都不敢挂在脸上。 张凌在下面看着这不堪入目的一幕,满眼尴尬,偏过头再他宋麟杰,已经按捺不住就要冲上去打个遍的势头,张凌也实属能理解,就这些人的三脚猫,张凌都不忍直视。 而后接连几轮,皆是如此,甚至更甚,不是往上,而是从山峰滚落,宋麟杰刚要强行闯进,就被张凌一把拉了回来,也难怪走的时候,宋家家主嘱咐他看着点自家臭小子,如今看来,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冲上去。 没等王家族比结束,张凌就直接拉着宋麟杰离开,没人觉得这是嘲辱,也没人敢觉得。 街上,张凌缓了几口气,还是走在街上更舒服些。 张凌叮嘱道:“到了罗家,能忍得住吗?” 宋麟杰点了点头,又迅速使劲摇头。 张凌叹了口气,实属无奈,谁能想到看个比武就如同笑话,还是不好笑的那种,还不如看街边杂耍,虽无门道可言,但好在赏心悦目。 罗家, 族比早已开始,已经到了中场,与想象并无差异,同样只能用辣眼睛来形容,其间宋麟杰几乎好几次就要跳上去,都被张凌拦下,看的罗家子弟也是胆战心惊,张凌估计之前也是如此了。 宋麟杰愤愤道:“这种破烂玩意儿,不仅要看,还不让我动手,真是憋着难受。” 换做寻常人打架,也不会看的如此痛苦,指在这也是大家族子弟了,竟也是这般不堪。 张凌招了招手:“走吧,实在没看的必要了。” 宋麟杰跑的飞快,内心早就不想待下去了,而其他弟子也盼着他快些走,张凌慢步跟上,只是忽然又转头。 “罗烨。” 另一个名字道没太听清,张凌看着刚才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少年走了上去,应该说刚才所有人,在宋麟杰到来时,唯独他没有避让。张凌仔细打量了一下,估计也不过十二三岁,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没等张凌继续看下去,宋麟杰就回来催促道:“张凌,快走了。” 张凌回过头,心中所想,这孩子是不错,但年龄太小,这次也只能是有缘无分了。 赶会宋家,宋御天就问道:“张凌,怎样?又见到看的过眼的人吗?” 张凌倒没有如他意料之中的表现,反问道:“宋家主,你认识罗家那个叫罗烨的孩子吗?” 宋御天突然笑道:“张凌你眼光倒是不错,另外两家,也就那孩子资质还算不错,怎么?要把那孩子也带上?” 张凌摇了摇头:“这次不行啊!两个孩子我可照顾不过来。” 宋御天哈哈大笑,只是说道:“既然事了,那你们明日便启程吧。” 明月交瘁,髓华落地,一路千里不回头。 ------------ 江湖初遇险 人说烂柯一梦,一瞬千年,而我亦可魂游万里,星辰大海一揽入怀,高原大漠在我眼帘,人生长久万般苦,不如逍遥天地间。 月明星繁,幽深林间,月光流萤飞泻,撒落在这林间小路上,两道月光轻移,佩刀年轻人骑马在左侧,青衫年轻人睡卧白马上,闲淡悠适,白马行走缓慢,未曾惊扰到他。 青衫年轻人惺忪张眼,望着长夜中星汉灿烂,和小时候那片星空一模一样,只是后来的人舍本逐末,只图那一时利益,导致夜空时时刻刻大不见明星。 张凌正回身坐在马背上,宋麟杰开口问道:“前面都路过三个客栈了,为什么不住下?我们都赶了五个夜路了。” 张凌淡淡一笑,从马背上挂的袋子里拿出两张饼,一个含在嘴里,另一个递给他。 宋麟杰接过大饼,狠狠咬了一口,张凌咀嚼完一口,笑道:“宋麟杰,之前你输了,按我跟人打架的规矩,输了的得叫我大哥,来,叫声大哥听听。” 宋麟杰像是听到一个笑话,捧腹大笑:“那可不算,场地所限,更何况你那一拳虽厉害,可根本没怎么真伤到我。” 张凌也不生气,微笑道:“那我们定个约定,等我追赶上你的境界,咱们再打一场,怎么样?” 宋麟杰点点头,大喊道:“好,不过你要赶快,我破境很快的,君子一诺。” 静待下句,可始终没有听到回应。 宋麟杰看向他,张凌笑眯眯道:“我不是君子,承诺没用。” 宋麟杰顿感无奈,自己定下约定,又不敢承诺,张凌忽然问道:“问你个问题,为什么同样只是一品之差,你跟鱼贯群就可以打的有来有回,我却被你处处压制?” 宋麟杰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我修炼过我宋家的独门锻体秘术,像是大宗门弟子,都会修炼一种锤炼体魄的秘术,毕竟在厉害的剑术也需要一个好的底子。” 在百花山庄时,杨骁只以强横的体魄外加真气护体就挡下林蕊全力一剑,最终也不过造成轻伤,也原自于金刚身的受益,如此可见当体魄强横到一定程度,仅以拳脚,且不用内力就足以做到固若泰山,而如今宋麟杰这番话,更是增加了张凌对体魄的重视度。 张凌还在深思一些事情的间接性关系,宋麟杰突然急马前行,张凌顺着看过去,几道明晃晃的火光映照入眼,张凌也快马跟了上去。 约摸三十几人分三堆篝火而坐,大多粗布衣衫着装,除了靠左篝火中间三人,穿着倒是比较华贵,左右两名男女坐在中间的中年男子旁边,两名男子一脸朴实,年轻那位只是要略显文雅些,而少女倒是挺秀美,杏脸桃腮,三十几人,各自皆佩刀剑,毫无生气,没有人悠闲地侃侃而谈,有的只是凝重的面色。 两人刚一靠近,所有人就都戒备的站了起来,那名为首的中年男子更是拔刀怒指先至的宋麟杰,直到他们终于看清两人面容,中年男子轻喝道:“谁?” 宋麟杰二话不说就自报家门,毫不掺水,这些人听说是流风城宋家长子才继续纷纷坐下,一些个人还表露出几分矜持的谄媚笑意,张凌和中年男子说明情况,中年男子沉重吐出一口气,几个原本侧坐为首三人的另五人纷纷起让,与其他人挤在一起,将两块热乎的石头让给张凌和宋麟杰。 一旁的年轻男子对着两人拱手以礼,宋麟杰也回抱拳,张凌倒没有在意这些江湖虚礼,一直环视四周最终才把视线落回中年男子身上,为首男子也开始自说来历:“在下廖应东,是这青隼帮帮主,这两位是犬子和小女,廖文奇,廖文雅,其余人都是我青隼帮成员。” 一旁的青隼帮帮众听到帮主介绍完之后,纷纷对着两人抱拳,可在张凌看来仅仅是在对这位宋家少爷敬礼罢了,宋麟杰也是一头脑热就要立下豪言:“如果各位要去流风城,只要……” 宋麟杰正说着,张凌便撞了他一下,急忙抱拳道:“在下张凌,廖帮主,幸会。” 廖应东轻声问道:“不知张公子又出自哪位高门?” 张凌轻笑道:“不敢当,在下家中也只不过一介商户罢了。” 其余帮众不屑的转头,少女眉眼也露出一抹轻蔑,微微侧过头去,张凌淡然一笑,捡起木枝丢进快要熄灭的火堆,顿时无话,其他人都想着能和那位宋家少爷套下近乎,可就恼在有张凌这么个“碍眼货”在中间,才不好说话。 见周围没有声音,张凌就活络下气氛,问道:“廖帮主,不知你们此行是为何事?” 少女没有正过头,嘴里却轻语嘟囔着:“要你管!” 没等廖应东开口息事宁人,其子就赔礼道:“舍妹年幼不懂事,还请张公子不要介意。” 张凌摇了摇头,微笑道:“无妨。” 剩下自然是回答张凌先前的问题,廖应东就说道:“我们此去流风城不过是做一桩生意罢了,也自然不好打扰宋家,今日我等能遇见也算是缘分,不如共饮一场?” 这青隼帮的其余人也不动,只有廖应东自己拿出四个酒囊,一个递给廖文奇,一个递给宋麟杰,宋麟杰刚拿着酒囊就大口一饮,廖应东伸手递给张凌一个,张凌罢手道:“在下着实不会饮酒,请廖帮主见谅。” 廖应东一脸豪爽,哈哈笑道:“没事,不过像张凌你这样行走江湖不饮酒的人,倒是少见,我也多说一句,这酒走江湖可不能少啊,若是遇到一些酒糟子,你不和他们饮酒,他们连话都懒得搭理你,这次我就不劝酒了,回头张凌你可得好好练练酒量。” 张凌点头笑道:“一定。” 说完,三人都各自豪饮,张凌瞥了眼其他人,依旧沉默寡言,没人多搭腔。 又过了一会儿,张凌无意间撇向昏暗的林间,几道黑衣闪动,忽左忽右,不断向营地这边靠拢,数量逐渐增多,只是当靠近到一定距离时又停了下来。 张凌能察觉到,数十双眼睛正窥视着这边,如同狮子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然后咬上致命一口,但这边却是一群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猎物,丝毫不愿给猎手乘势出手的机会,而实际上,这些猎手也没必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张凌双眉下沉,看着廖应东:“廖帮主,这是怎么回事?” 廖应东站了起来,其余帮众也不再安坐,纷纷肃立,廖应东脸色如黑夜凝重,双眼全视暗处,张凌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此时,宋麟杰也觉察到了危机,戒备的握着锻天刀。 青隼帮一众人相互背立,如临大敌! ------------ 下黑手 蓄势待发,将一切恢宏气势藏于暗处,而下一刻自然就是剑拔弩张,牛角上好佳弓,捻弦搭箭,直指所盯中的猎物,不让其有丝毫逃跑的机会,纵使一次不成,他们也会追至天涯海角。 只是似乎没有势均力敌的可能,有的也只是孱弱的猎物,而猎人却有更多。 角力弓缓缓拉动,直至绷紧,顺风而发,破空的声响惊动青隼帮这群人,一人拿刀刚好挡下那一支箭,紧接着的是第二弦,第三弦,一箭又一箭,不断从树林里如雨迸发而出,青隼帮的人仍是严阵以待,相互守住对方的后背,廖应东则护住儿女,宋麟杰全然暴露气势,将近身的箭矢悉数斩落,还抓住几根羽箭猛然丢掷回去,竟真的被他射中两人,张凌则气守一方,四肢柔韧转圜,身手上虽不尽完善,但跑路躲避功夫算是到家,一些羽箭轻轻剥落,而剩下的羽箭也只是擦肩而过。 一番暗中偷袭射箭,这青隼帮的人也仅仅才倒下三人,张凌也觉得不可思议,寻常帮众那来这么多好身手,且个个临危不乱,不等张凌深究,只见暗中身影开始靠近,很快冲入营地,青隼帮的人才纷纷散开,各自为战。 张凌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黑衣杀手已经向自己冲杀而来,张凌侧身抽剑,只能迎敌,一番争斗,张凌直接割喉几人,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杀人了,径直朝宋麟杰而去。 两人背对相迎,张凌喊道:“走!” 一番试探,营地周围竟还守着一群人,等着收割漏网之鱼,若是强行突围,必将成为众矢之的,群起而攻之,显然这是要将这里的人一网打尽。 张凌又找到廖应东,冷声道:“廖帮主,这是你们招惹的人?” 廖应东只顾着自己儿女,无奈道:“抱歉,两位,实在是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追上来,还是先合力应敌吧。” 张凌冷哼一声:“怕是想拉着我们下水,给你们寻求庇护,等到了流风城,宋家也不好置身事外。” 张凌拉着宋麟杰离开,试图再次破开一条路。宋麟杰横扫一段距离,而后锻天刀出鞘,身体倾斜出一个大幅度,倒滑出去,不偏不倚躲过从外边人进入的一刀长刺,宋麟杰脚下一拧,猛然站起,借势一刀朝突然进入的黑子人狠狠砍下,那名黑衣人侧刀挡下,使劲推出,宋麟杰推出几丈后趋于平静,一向乐观的宋麟杰神色也凝重几分:“张凌,这是个高手。” 原本光亮依稀可见的黑夜暗沉下去,明月被云雾遮挡,仿佛应允这夜幕下的厮杀。 张凌持剑而立,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怪笑:“原来是两只不小心掺和其中的倒霉虫,可惜照样得把命留下。” 张凌手脚一张一弛,淡然道:“原来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那就没得商量了。” 黑夜之下,树林之中,还能看的见的,除了三堆渐渐熄灭的篝火,就只有刀光剑影。张凌二人同时出手,宋麟杰提刀直面对上,两人刚一分开,张凌从中介入,一剑横扫,直袭咽喉,黑衣人抬脚踢来,张凌却是不躲,剑锋下移,一剑在他胸前划出一条笔直的红线,而张凌也被一脚踢在胸口倒飞出去。 张凌舒缓气息,并未受伤,宋麟杰也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接连几刀当空使劲砍下,黑衣人踉跄着不断后退,正要缓过气准备回击时,张凌接着宋麟杰后奔袭而至,黑衣人无法使力推开宋麟杰,只好向一边躲开,而张凌依旧仍是不依不饶,一剑直刺。 一阵威风吹过,已经熄灭的篝火中火星飘飞到半空中,又渐渐化为灰烬,几颗火星飘到张凌这边,将短剑的亮银映照出几分,从剑尖到剑柄,随后也消逝殆尽,黑衣人身形平稳后一刀向上挥起,将短剑禅开,张凌接着左手化拳,朝那有着鲜红伤痕沉重落下。 黑衣人紧跟一脚,踢在张凌腹部,两人同时向后倒去,张凌只是嘴角微微渗出血丝,黑衣人艰难站起,一口浓血喷涌而出。 随后宋麟杰接着纵刀而出,一手提砍将他再次击倒,黑衣人一挥手,三人迅步汇集过来,同时应对宋麟杰,出现颓势的那名黑衣人正欲遁走,张凌三下轻功幽影,直步横跨冲向他。 黑衣人转身一刀挥下,本以为对方总会在这种致命情况下退却,就没有多留退路,直面迎击。 夜幕之下,一道只一面可见的金光闪过,只有一人看到,而看到那人突然一瞬凝滞,原本竭力挥刀的手也是卸力,只是顺势落下。 长刀滑落,张凌左肩膀渐红,将衣襟染红,而另一首的短剑直接插入黑衣人的心脏。 黑衣人怒目瞪圆,手中长刀滑落在地,张凌一剑抽出,他的身体也跟着倒下。 另一边,宋麟杰一刀扫过,同时抹过三个脖子,他走到张凌身边,饶是历练过一次的宋麟杰也不由颤栗:“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这种打法,真是佩服。” 而张凌则没想那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过是想利用这种机会锤炼金刚身而已,真要让张凌故意去找人打自己,还真拉不下这个脸。 简单处理好伤口后,张凌就带着宋麟杰直往外走,好在这里边真真的也就两三个,基本都去抓大鱼了,根本没空管他们这两只小虾米。张凌找到踏雪就要走。 宋麟杰犹豫了一下,说道:“真不管他们了?” 张凌停住,摊手道:“咱们都自身难保了,再进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还是先走为妙。” 宋麟杰不会讲道理,倒是一副很能听的进去的性子,就算是张凌说的歪理也觉得是个道理。 两人刚一转身,就看见廖应东和几个人也冲了出来,自然也包括廖文奇和廖文雅。 张凌不再如先前那般虚与委蛇,冷嘲热讽道:“呦!廖帮主好身手啊,这么多人围剿也没把你们留下,怎么不一并解决了再出来。” 青隼帮一众人自然也听出其中腻味,有人就不满道:“就你这种只顾自己的人,也好意思在这儿落井下石,宋公子,我建议你还是早些和这人分道扬镳的好,真出了事,他可不会管你。” 张凌认真的听着,也认真点头,冷笑道:“确实,不过比起某些拉人下水的坑人玩意儿还是要好些,你觉得呢?廖帮主!” 听到这里,青隼帮所有人都缄口不言,廖文雅一脸冷漠的看着张凌,只有廖文奇还在当和事佬:“张公子,先前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我们也的确是有难言之隐,你听我说……” 廖应东打断他说话,平静道:“好了,文奇,你不必解释,你说的越多他也只会当你越虚伪。” 张凌轻笑道:“廖帮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不过你自己惹的麻烦还是自己解决吧,我们先走了。” 两人正欲继续离开,那群人就已经再次追了上来。 所有人都只好在度举起刀剑迎敌,只是张凌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已经冲了出来,何必再与哪些人多做纠缠,更何况踏雪这匹北夜龙马,纵使有百匹千里马,也休想跟上。 张凌先上马,再拉起宋麟杰,调转马头,轻拍马身,踏雪开始急行,只是下一刻,张凌顿感失去知觉,一个侧身倒了出去。 张凌刚要起身,突然一把匕首插入后背,身体顿感无力,抬眼之际,也正好看到廖应东那冰冷的双眼看着自己。 ------------ 医圣 星月之下,重现惨烈的一幕,双方仍在厮杀,而张凌在被匕首刺中后肩时,凭着那丝清醒,仍能判断在马上遭受的痛处从何处袭来,张凌一眼便看到那冷冽的双眸。 张凌身后的杀手猛然抽出匕首,不管这多管闲事的一人,径直杀向廖文奇,廖应东急忙上前将廖文奇护在身后,与持手的那名杀手交手,没等宋麟杰拉住缰绳,踏雪就停了下来,宋麟杰翻身下马,快去将张凌搀扶到一边。 几名杀手冲宋麟杰这边而去,踏雪急转马蹄,将几人撞飞出去,而下一刻,马蹄便被划出几道深见血肉的双口,双蹄猛然前跪,一把长刀捅入马身,那名杀马的杀手脚踩踏雪,一边抽刀,一边踢出,血液从刀尖滴落。 宋麟杰也顾不得张凌的马,将张凌扶到一棵树下,撕开他后背被染红的青衫,突然目瞪口呆,伤口青紫,几道彩色线条从伤口不断延伸,瞬间蔓延至脖颈。 匕首有毒! 宋麟杰摇晃这张凌的身体,不断大喊,却不见响应,他只好尽力将后背的毒血挤弄出去。 一个不平夜,尸体已经出现四十多具,只是大多为突然出现的黑衣杀手,青隼帮剩余十多人也都聚集道宋麟杰这边,而外围杀手也缓步靠拢。 所有黑衣杀手围成一个圈停止,青隼帮仅剩十几人以及张凌两人围困其中,从包围圈在走入两人,一人并未蒙巾,嘴唇似乎是被划伤过,留下一条涡长竖疤痕,他嘴角上扬,阴邪笑道:“廖帮主,早说过了,把那本秘笈交出来,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不过若是现在交出,我们自然也可收手。” 为首未蒙面杀手看到廖应东一直看着自己旁边那名黑衣人,有着明显不太对称的双眼,额头上还有一条向左斜下的长疤,为首的杀手玩味笑道:“廖帮主想知道他是谁,不妨先自己猜一猜。” 廖应东握紧拳头,两根手指插入血肉中,滴滴鲜血从手心渗出,沉重地说出三个字:“严集成。” 额头留疤的黑衣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容,廖应东身体微颤,怒声道:“果然是你!这一路的行踪也是你暴露的。” 严集成轻笑道:“东哥,呵,这或许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早说过,把秘笈交出去,你就是不听,从一百一十二人,到五十多人,再到现在,只剩下十几人,这都是你的自私,或者说大无畏造成的。” 廖应东怒斥道:“你知道什么,把他生修交给这群人,会是什么后果吗?” 严集成轻叹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听我的,就连文奇和文雅的性命也不顾了?” 为首那人挥了挥手,严集成往后一退,为首的杀手说道:“看来廖帮主是打算誓死不从了,那也实在没办法,只能请各位赴死了。” 他一声令下:“动手。” 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动静,为首黑衣转身看去,一个个纷纷倒下,岿然不动,连严集成在内气息全无,而在他们脖子上都惊现出一条极其细微的血痕,难以察觉,却也致命。 百米周围,数百道幽影幻现,转瞬即逝,一些人以为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幽影乍现,只见其影不见其形,似鬼魅一般,忽隐忽现。 只剩那为首一人的杀手刚一回身,就立马被一只手制钳住脖子,由手即身,是另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带面具男子,他刚想挣脱,却发现手脚皆被一种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无法挣脱,只能用喉咙沙哑地发出声音:“你是谁?” 黑衣男子毫不废话,捏住脖子的手轻轻一拧,那人脖颈断裂,手一挥将其丢掷一旁,廖文奇一惊,往后倒退一步,忽然手疼缩回,手上只有一条纤细的血痕,如同被刀刃轻快划过。 一个瞬身,原地留下一道残影,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宋麟杰身边,而宋麟杰正在度以真气为张凌驱毒,他接过手,十七颗形态各异的银针从袖中飞出,漂浮在空中,十二颗银针插入张凌各个穴位,其余五颗则轻轻插入心脏周围。 他轻轻搭脉,顿时一怔,撸起张凌的袖子,再看向脖颈处,重重吐出三个字:“云罗彩!” 世间三大奇毒,身中云罗彩者,不消一刻,彩线便足以遍布周身,毒性封锁心脉,叫人无可施以援手,其二断人肠,中毒者即便昏死,也能感受到每一寸肌肉肺腑撕裂般的疼痛,其三仙人斩,更是号称神仙来了也得死。 可只要是毒,必有解药,一声道出云罗彩的黑衣男子曾经寻遍天下,终究还是让他找到三种奇毒的解毒方法,只是皆需外物相辅。 真气从黑衣男子手中持续涌入张凌体内,一团彩色的血液从张凌后肩上的伤口渗出,张凌逐渐清醒几分,只是仍未醒来,似乎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张凌紧紧握住他的手,透过面具,则是他担忧的神色。 宋麟杰也顾不得感叹这人的雄厚内力和诡异武功,只是轻声问道:“张凌他怎么样了?” 黑衣男子看了看宋麟杰,正要说话,突然廖应东横插一句:“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他松开张凌的手,一把掐住廖应东的脖子,眼神暴戾,廖文奇正想上前却被廖应东制止,廖应东问道:“大侠这是为何?” 黑衣男子手加重几分力道,一语中的:“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他后背的一处伤,从情况来看,分明与这路杀手无关,而且连天下三大奇毒之一的云罗彩都用上了,这帮人可真是看的起你们这个小帮派啊!” 廖应东本能的挣扎了一下,跟那杀手一样,被一种无形的丝线缠住了四肢,他脖子一动,三颗银针飞至眼前,看着眼前的形态各异的银针,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天蚕丝,落银针,原来是医圣大人。” 廖应东转变语气,激怒道:“没想到医圣也会杀人啊!” 医圣人杀意暴涨,愤怒道:“杀人?若是他出了事,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廖应东大惊,又顿时焉气,惊恐道:“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是我为了救我儿,不得已才对他动的手,我也不奢求医圣大人原谅,但是还请您不要伤及无辜。” 医圣力气逐渐加重,几乎要下杀手,语气凶戾:“我说过你们都得为他陪葬!” 几近要断绝气息之时,廖应东终于竭力说道:“我能救他!” ------------ 他生己休 医圣松了几分劲,冷声道:“就凭你?云罗彩的毒蔓延奇快,而如今已经蔓延至心脉,真气渗入其中,不等毒发身亡,光是真气互冲便会将他的心脉震碎。” 真气不互溶,或者说每个人所修炼的内力不同,就会导致一人体内过久停留他人大量真气,轻则七窍流血,重则直接爆体而亡,这也是为何没有将死之人传功一说。 廖应东声嘶力竭,轻咳几声,嘶哑说道:“我的真气可以。” 廖应东气机浮现,运转内力,将几分真气从脖颈处传入锦玉黑衣人手臂之中,渐渐融合,彼此无分。廖应东说道:“现在医圣大人应该相信了吧,我的真气可以不伤其心脉便可以毒逼出,只求医圣大人之后能护我青隼帮一众人一段时日便可。” 医圣撤回天蚕丝和落银针,将其推出,冷语道:“你没资格讨价还价!” 廖应东清了清喉咙,缓除几分痛意,说道:“医圣大人如此在意张凌,想必他是对您很重要的人吧,他如今虽已至四品,但内力浅薄,我可以救他,而且还可以赠与他一部分内力,也只希望您能护住我身后一众人。” 锦玉黑衣人冷眸一瞪:“威胁?” 廖应东不再低声,正色道:“不是威胁,是交易。” 医圣沉声道:“我只会保证他们在半年内相安无事,之后如何我不会再插手半分,当然,如果是太得寸进尺,别怪我不留情面。” 廖应东拱手道:“多谢,还请医圣给我一点时间,与他们交代一下。” 医圣点点头,只专心维持张凌的伤势。 廖应东面向一众人,最终视线落在长子身上:“文奇你跟我来。” 廖应东转身朝此地走出,廖文奇跟在后边。 少女正要跟出:“爹!” 廖应东转过身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一手便将廖文雅打晕。 过了一会儿,两人重新回来,廖应东一脸从容,没有多余的言语,廖文奇则咬着牙,渗出一丝血迹,尽量压制那股悲愤。 廖文奇接过妹妹抱在怀里,廖应东看着他:“以后文雅就得靠你这个哥哥照顾了,你也不能再向以前那样优柔寡断了,遇人遇事不要总是一副随和的样子,该狠做决断即便咬牙也得做,这是今后你必须要承担的,你要怪也就怪为父没本事吧。” 在看向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微微曲身:“王奎,你跟我最早,本来答应你将来一起享受荣华富贵的,如今不仅没能兑现承诺,还害死了这么多兄弟,是我廖应东对不起各位,但今天却不得不厚着脸说一句,若要离开的,我也没资格拦,但请剩下的兄弟以后多帮着文奇。” 廖应东知道如果真的再走几人,也就真的没什么青隼帮可言了,等了一会儿,没人跨出一步,只有那名跟自己最久的老兄弟站出说道:“应东,放心吧,兄弟们一个也不会走。” 廖应东再次深深作揖,而后转身:“请各位避让一下。” 这群老兄弟知道他这是报了必死之心,也必死。廖文奇抱着妹妹带着众人离开。 廖应东低首:“医圣大人,可以开始了。” 宋麟杰和医圣同时退到一边,宋麟杰时不时看向他,医圣只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张凌,自然也注意到了旁边的目光,平静道:“你想说什么?” 宋麟杰手握着锻天刀,意态恍惚,直接问道:“你真是药王谷那位医圣?” 他点点头,宋麟杰继续问道:“那你和张凌什么是关系?” 医圣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宋麟杰立马噤声,廖应东划破手掌,将张凌一手拖起,两人双掌相对,一股白雾开始由内向外,从廖应东身体涌出,如同腊冬的霜降寒流,只是并无冷冽气息,反而异常温和,一缕一缕在双掌间压缩,直至进去张凌体内,流向被云罗彩缠绕的心脉。 宋麟杰惊疑道:“好浓郁的生机!” 医圣依旧冷漠的看着,意念一动,心脉处的五颗银针飞回袖中,背负的右手食指突然多出一道勒痕,无形的丝线另一端连接着张凌和廖应东,只是他却做得到让对方毫无察觉,医圣说道:“一个帮派人多倒是常见,但个个身手都非凡,这就可疑了,青隼帮?你觉得这可信吗?” 廖应东苦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廖应东的内力渗入张凌体内,毒却并没有像之前那般从伤口逼出,而是和真气相互消融,张凌面色逐渐红润,四肢百骸之间生机焕发,似潺潺春水轻和流淌,是为众生生命源泉,反观廖应东体内气机越来越枯竭,容颜尽须弥间老去几分,由青丝转灰,再逐渐银白,恰似一个真正迟暮之年的老人。 宋麟杰目瞪口呆,此前在流风城所见的两大宗师出手是为武道巅峰,而如今这一幕才是真的诡谲,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医圣透过手中天蚕丝,已然察觉到张凌体内的云罗彩毒尽数清除,但仍不叫停,反而冰冷地说道:“他该死!” 廖应东声音孱弱道:“我不留余力的付出代价,也才放心医圣大人的承诺,我所修炼的武功名叫他生修,这门功法没有别的厉害之处,除了修炼者可增长气息,益寿延年外,唯一的特点便是可将传功,修炼者的内力可以和他人内力相融,所以也叫他生己休,而在那本秘籍上还记载了另一门武功,名叫融真诀,恰恰和这门武功相对,便是可以主动吸收他人内力化为己用,相传是五百年前的光影帝国留下来的,他生修原本为我祖辈世代相传,以前从未示人,只因不小心被人所知,这才招来杀身之祸,那伙人请了杀手组织,原本是躲了过去,只是没想到那群杀手也对这门功法感兴趣,到如今仍是死缠烂打。” 两人并未心动,反而嗤之以鼻,也只有宋麟杰略有感慨:“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邪门的武功,医圣前辈,这门武功你会怎么处理。” 廖应东接话道:“他生修我已给廖文奇,而后让他转交给张凌,若是医圣大人想要,也可拿去,我坚信济世救民的医圣绝不会拿它作出伤天害理的事。” 医圣默不作声,他也想知道张凌会怎样选择。 廖应东气息逐渐衰弱,最后一手落下,完完全全断绝生机而亡。 青隼帮一众人赶了回来,只发现站着的宋麟杰和躺着的一死一活,廖文奇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一旦到了伤心处,那哭的只能是撕心裂肺。 宋麟杰再一看,医圣已然悄无声息离去。 ------------ 各奔东西 一件事情的尘埃落定,如同清水涟漪,一波平下,只是下一次水浪的前奏,日积月累,江河渐涨,最终一溃千里。 被重新点燃过的篝火还余下些许星火,躺在旁边的张凌双眼缓缓张开,他站起身,意态萧索,好久才回过神,一番检查,不仅伤势痊愈,而且还莫名贯通了第二窍,同时一股柔和真气正以缓慢的速度与自身融合,张凌环视一周,宋麟杰正靠着一棵树酣睡,青隼帮剩下的十七人,还有差点认不出来的廖应东,容颜苍老,须发皆白,气息全无,他们隔着自己不远不近,少女枕在廖文奇腿上睡觉。 廖文奇见张凌醒来,张凌则制止他说话,径直走向倒在血泊中的踏雪,四周看了看,他不懂风水,只是找了块宽敞的地方,扛着满是鲜血的踏雪,走到那边,猩红的鲜血浸染了青衫,变得通红,他一手拿剑撬土,一手将土扒开,大概两个多时辰,挖出一个将就的土坑,将踏雪扛入其中,又一点一点捧土掩埋,未立墓碑。 张凌回过头,宋麟杰也醒来,所有人都漠然地看着他,没有预料之中的熙碎言语,对匹马这般柔肠性情?偏偏对人反而冷漠? 廖文奇走到张凌面前,将昨夜发生的一切仔仔细细述说了一遍,当时那个杀手本是向他刺去,廖应东距离太远,便拣敛起一颗石子将自己打落下马,张凌自己凭着记忆也能猜到是廖应东对自己出的手,不是对宋麟杰出手而是自己,也是身份原因,只是后面的事确实出乎意料,到头来也只能说自认倒霉,不过也因祸得福,廖文奇递出那本秘笈:“这是我父亲交给你的。” 张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为难,这跟你没关系,我也不会随意迁怒于人,以后也别都是一副随和的样子,你父亲把他的兄弟都交给你,那你就得担起这个责任,当然,我自己是无事一身轻,而你就算真不负责任,我也没资格说你什么。” 张凌忽然侧目一看,一个后退躲过,少女扑通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刚一起身,又被廖文奇死死拉住,少女哭喊着:“都是你害死了我爹!” 张凌一脸冷眼旁观,只是还算留情,没有说出那句活该,廖文奇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如之前什么事都是赔罪言语。廖文奇示意众人开始整顿,除了一些马匹,就只有一些较为轻便的行囊,值钱的早就换成了银钱随身,张凌靠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翻阅他生修。 从他生到己休,张凌越翻越快,直到最后那句,与之相对,融真诀,内心顿时一震,表面依旧毫无波澜,他突然想起那位给他心之眼的老人,同时还赠予他几本书籍,其中一本上记载了在其它地方毫无传闻的大宗师,另一本则记载了许多奇异的武功,而这他生修和融真诀正在其中。 宋麟杰凑过身:“怎么了?” 张凌立马合上,宋麟杰以为不给他看,但也不在意,独自走到一边悠闲的吹着口哨,即便经历什么大风大浪,都能保持初心,张凌取出火折子,点燃这本舍己为人的武功,几乎等到燃尽才丢入篝火堆里,他只觉得修炼还是为自己而做的事,但也没觉得这东西就不该存在,只因自己于其受惠,就没资格以富家翁的身份说不喜欢钱这等讨嫌的话。 张凌没有撇过头,就看着它燃尽,背对着问道:“廖文奇,你看过了?” 廖文奇一边整理一边答道:“没有,因为我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在一场暗杀下来,人死了许多,马匹也死了许多,张凌牵来两匹马:“我的马死了,再要你们两匹,不过分吧。” 那边没有回应,张凌将一匹马交给宋麟杰,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张凌回过头,没有等回声,两人径直离开,宋麟杰等了好久,才问道:“你个和那医圣到底什么关系?我见到他用的和你好像是一种轻功。” 在宋家时,宋家家主就提到过药王谷和张景谦,还有醒来时,插在身上的十二银针,还有宋麟杰口中所述的幽影轻功,张凌便可肯定张景谦就是那所谓的医圣。 张凌瞪眼道:“不该问的别问,倒是你,别没事到处装大侠,一见面就跟人掏心掏肺,哪天牵连了宋家,看你爹不打死你。” 宋麟杰撇过头一笑:“你真当我傻啊,我那么说也只是想套出他们真正的目的而已,而且我本来也只是想说让宋家好好招待而已,我可没承诺宋家当他们的靠山,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过的,明里暗里,这些事早就屡见不鲜了,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我在江湖上走了一年,且不提一品宗师,四品上的高手也没见到几个,这江湖上的高手何时这么少了?” 张凌解释道:“这是陈国先皇的手笔,以利诱江湖人士,招归朝廷,结果连威逼都没用上,陈国江湖就被招降了大半。” 宋麟杰一脸惋惜,张凌轻声道:“没事,以后有机会咱们去北方逛逛。” 宋麟杰突然话锋一转,笑道:“张凌,以你的小心眼,真的就一点也不怨?” 张凌也不避锋芒,直言直语道:“哪能啊,若不是医圣出手,我连命都没了,换做以前,就是鞭尸都不为过,只不过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沉重打击,我如果还当廖文奇的面把廖应东给骂个狗血淋头,估计他真就一蹶不振了,我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张凌不禁感慨道:“穷人且苦,富人亦难,只是富不可说穷的平淡好,那只会被唾以口墨,我也不好说他人过错。” 宋麟杰听地云里雾里,只问道:“他们之后会怎么样?” 张凌回答道:“重建帮派,招人,扩充势力,亦或是管理不当,人越来越少,最终完完全全的各自安好,不管前者还是后者,廖文奇都不会过得轻松,除非他一开始就不管不顾,但我从他眼神中看到的坚定,所以他也一定会担起这个责任,不管担不担得起。” 又走了一段路,张凌还是低声说了句冷言冷语的话:“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另一边,青隼帮的人继续出发,廖文奇自己留在最后,等到所有离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木匣,里面盛放着一颗丹药,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一口吞下。 没人察觉到,他眼神中闪过一抹猩红。 ------------ 山贼出没 树林郁郁葱葱,藤萝摇曳,青山绿水侧伴,望辽远悠长的碧空,再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一觉,只能是疲惫所致,方可舒缓,若是情感堵塞,只能称之为逃避,反而愈演愈烈,内心结痂。 又连续走了几日,张凌二人才终于找到个依山傍水的偏僻客栈住了下来,两人好好睡了一觉,全然不复前几日的郁闷,也可能是两个家伙本来就没心没肺,昨日事决计不扰今天的心情。 张凌推开门罗小窗,在二楼的客房里,从窗户看着客栈小院,再远处就是一眼就心旷神怡的晴翠大山,看了好一会儿,房门突然敲响,听声音是这座客栈的店小二,张凌三步做两步去开门,店小二低着头将手上的饭食端给自己,声音略显颤栗:“公子,这是今日的朝食,请慢用。” 张凌挥了挥手,让他离开,店小二三步作一步,快步走开,下楼梯时还差点拌一跤,而究其缘由,是因为昨日张凌二人来住店时,那店小二本来见是两位穿着锦缎的俊彦公子,刚开始还热切招待,但看到张凌的一双红皙的手,马上就有些退却,张凌也一再解释,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说是路途干粮吃完了,就抓了只山鸡来吃,不小心弄得一手血,可那店小二心里始终半信半疑。 张凌又低头看了看清洗了好几次仍是一副淡红的双手,脖颈间的血迹早已洗掉,换上了那一套随带的衣衫,此刻被误会也只能摇头笑笑。 关上房门,张凌端着吃食坐在窗边就着吃,清幽大山,除了飞禽走兽,风吹草动,也没啥可看的了,虽养眼,可不耐看啊,张凌就自顾着吃饭,忽然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远处几个重叠黑点渐渐清晰,呈现出二十几个身影,走近,走入客栈小院,客栈老板立马卑躬屈膝就跑了出去,谄媚笑脸:“程当家来了,要不先进小店里坐坐?” 二十三人,有瘦有壮,为首的是一个粗壮汉子,原本长得倒并不可憎,只是非得一副粗狂打扮,腰配大刀,还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相,就实在让人望而却步,而很显然,这就是一群山贼了,为首的山贼瞥了瞥眼客栈老板,凶相依旧,只是嗓门奇大:“别整那些没用的,黄掌柜,你该知道在这莽牛山开客栈得向我金龙寨交保护费吧,本当家仁慈,知道你生意不好,特意宽限了整整半个月,今日看你这生意也挺不错的,这拖欠的银子也该交了吧。” 客栈老板小心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这还是昨日住店张凌给的,都还没捂热,就得拱手让人,说什么也是不舍得,但又不得不双手奉上,怯生生道:“还请大当家的笑纳。” 为首山贼随手就揣入怀里,不满道:“宽限了你这么久,就这点?我山寨里还有那么多兄弟可都还等着喝酒吃肉呢。” 客栈老板一脸苦楚,又不得不掏出一小袋铜钱,简直心都要碎了:“大当家的,就这些了。” 为首山贼收起钱袋子,扛刀走进客栈,后边跟着的山贼一哄而入,把店里好容易才来的几个客人下了一跳,本来就瘦弱的店小二,躲在柜台边角就更显得人人可欺,为首的程姓山贼一屁股坐下,对着那店小二使了个声色,客栈老板也跟了进来,让他快去上酒菜。 客栈老板卑躬屈膝的站在姓程的山贼旁边,轻声:“请程当家稍等,好酒好肉马上就来。” 姓程的山贼环视一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黄掌柜,你这店里就这么点客人吗?也太冷清了点吧。” 客栈老板不敢隐瞒:“上边客房还有些客人。” 姓程的山贼笑了笑:“都叫下来吧。” 店小二小心给这群山贼上完酒,又被客栈老板催促着去敲客房,过了会儿,躲在客房胆战心惊的旅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宰了,只好顺意陆陆续续走出客房,从楼梯又走下十几人,还挺大的客栈就显得有些拥挤。 山贼一边,旅客一堆,姓程的山贼喝完一大碗麦酒,站起来看向那群旅客,笑道:“这黄掌柜欠了我银子,而他又还不上,只好请各位帮着还一还了。” 黄掌柜不由出声:“程当家,这不合适吧。” 程姓山贼凶目一瞪,客栈老板立刻噤若寒蝉,程姓山贼又把视线落回客旅,说道:“程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这二十几个兄弟,你们随便挑一个,要是能赢了的,是走是留,程某也不为难,要是输了的,就留下五两银子外加一条胳膊,其余的,要么留银子,要么就留下只手脚,要是选前者,输了还没银子的,程某就只好把他命留下了。” 几分钟后,桌上就出现百余两白银,外加地上几条血淋淋胳膊,当然,还有两具不自量力的尸体,剩下的人没有一个敢留的,早走的没影。 一个山贼拿袋子收好那百两白银,一个袋子沉甸甸地抱在怀里,看的他眼馋又不敢私藏一颗铜钱,每次回到寨子,大当家都会钦点一遍,以前有不懂事的兄弟,就被砍了手脚,所以他现在也是生怕少了个子,寸眼不挪地看着钱袋子。 程姓山贼吃完酒食,他一站起身,所有跟着来混酒肉的也都站了起来,程姓山贼拍了拍客栈老板的肩膀,可是把他给晃的不行,笑道:“黄掌柜,好好收拾一下吧,钱没了可以再赚,要是客人都没了,还赚什么啊!” 客栈老板内心腹诽,没钱,还不是被你们这群强盗给抢了?没客,也是你们害的,不过只能内心如此想,面上就敢怒不敢言。 程姓山贼刚要转身,随口道:“这客栈,没客人了吧?” 客栈老板战战兢兢,要他背后骂两句,还行,要是当面,一个说谎的表情都不敢有啊,只能依照如实地说:“还……还有两位客人。” 程姓山贼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连本当家的面子都不管用,这两位客人架子挺大啊!” 程姓山贼刚要跨步而上,就看到两个年轻人走了下来,一个端着空碗的托盘,一个还打着哈欠,打哈欠的就是宋麟杰了,他睡眼惺忪地说道:“抱歉啊,实在太困,各位找我有事?” 而另一位自然就是张凌了,他把托盘放到桌上,又看了看一地的血迹,平静道:“我在吃饭,没空。” 张凌看宋麟杰一脸的漫不经心,就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宋麟杰终于回过神,看到地上的血迹和残肢尸体,顿时一扫惰态。 程姓山贼看着两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初生牛犊,一拳砸在桌上,桌面陡然显现出一个凹面,程姓山贼哈哈大笑:“我程煜当了二十几年山贼,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么胆大的小子,说说,你们是打算留财还是留胳膊,还是说你们也想跟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一样,选择充一回英雄。” 张凌赔笑道:“人嘛,当然是和气生财,既然程当家当此道,自然是留钱的好。” 张凌取出两张五两纹银,放到桌上,一把拉着宋麟杰往外走。 ------------ 逃离 两人刚走到客栈小院,程煜以及后边那群山贼也跟了出来,程煜玩味笑道:“两位何必这么急着走,程某可还想好好跟两位交谈交谈。” 张凌拉着宋麟杰停住脚步,自然也是担心程煜暴起杀人,转回身应承笑道:“这恐怕就不行了,我二人实在是有急事,没空与程当家畅谈一番了,等改日,我二人定携上好酒亲自去金龙寨赔罪。” 程煜锐利的目光突然转向宋麟杰,落寞道:“那实在是可惜了,不过我见二位小兄弟也佩刀剑,恰好程某也用刀,就不禁想和这位俊杰小兄弟讨教讨教。” 宋麟杰欲拔刀,张凌却打住道:“程当家见谅,我二人也只不过是学那游侠才佩的剑,技艺拙劣,实在不敢在程当家面前班门弄斧。” 张凌为节省麻烦,将全部身家都放到了身上,一手摸金进袖中,故作一番摸索,好容易才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程煜,拱手道:“程当家,就此别过。” 程煜阴邪一笑:“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老子看上你的刀了,人可以走,把刀留下。” 宋麟杰简直就要按耐不住的拔刀,张凌突然愣住,大指天空:“看,飞机。” 本以为这种拙劣的借口,根本骗不住人,可确实没想到,二十几人,连同程煜和宋麟杰都齐齐望向天空,宋麟杰还不解问道:“张凌,哪有会飞的鸡啊?” 宋麟杰还傻傻看天空时,就被狠狠拖拽出去,二人悄悄牵马走到小院外,骑马时的长鸣才把一众山贼惊醒,望着二人骑马扬长而去。 而程煜看了看院中还有三匹马,解下一匹马的缰绳,骑马追出,暴怒喊道:“给我追。” 马不停蹄,宋麟杰又打了个哈欠,张凌马上看着他:“还没睡醒?” 宋麟杰定了定神,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张凌直视前方说道:“你没发现那程煜敲的桌子吗?那种力道,除了本身就力气大外,我估计他本身也是个高手,再加上那剩下二十几个山贼,若是你执意要打,我们想走都难,除非你愿意把锻天刀留下。” 宋麟杰使劲摇了摇头,一马当先。 二人缓缓驶入一座山谷,两岸绝壁不可攀,两侧夹缝中所留空隙倒还算宽敞,宋麟杰皱起眉头,在想着什么,突然喊道:“这山谷是死路!” 张凌已经先一步停马,默然地看着前方:“你下次能说的再晚一点吗?” 宋麟杰挠了挠头,说道:“太困了,因为你,我这几天一直都没睡好,脑子一片混乱,现在怎么办?杀回去?” 张凌咳嗽了一声,说道:“算了,等他们来吧。” 张凌躺在马背上,拼命快速汲取那股内力,使之尽量多融合些,马蹄声渐近,张凌也正身骑马。 只有三匹马到来,张凌看着气势汹汹的程煜,笑道:“程当家这就客气了,我二人只是走错了路,不必相送。” 程姓也轻语笑道:“那既然程某都如此有礼了,二位就不打算还礼,表示表示,比如,将那把刀送给程某。” 张凌故作问道:“把刀给程当家,是不是就能放我二人走了?” 程煜一脸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道:“那是自然,程某向来言而有信。” 剩下十九人此时才出现在远处,个个气喘如牛,张凌回过头对宋麟杰道:“既然这样,宋兄,把刀给程当家吧,回头我再给你找一把便是。” 顺带的,张凌还使了个眼色,嘴角偷偷上扬的阴邪笑容,宋麟杰自然而然领会其意,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下马后,提着锻天刀朝程煜走去。 程煜翻身下马,心中暗笑,准备着拿到刀时,就直接杀人灭口,而就在两人相聚五步之时,锻天出鞘,赤色火纹面向宋麟杰,幽蓝火纹面向程煜,锻天刀身一侧,刀锋直冲程煜而去,程煜急忙抬起右臂抵挡。 锻天的锋利一般人尚可削石如泥沙,更何况宋麟杰这个三品高手,一股浑重的内劲赋予锻天刀,朝程煜手臂砍下,没有情理之中的鲜血淋漓,有的只是金属撞击的刺耳鸣声,程煜虽安然无恙,但依旧被余势震退,他撕下被砍破的袍子,露出一副钢铁护腕。 即便是特殊打造的护腕,还是被砍出一道显而易见的刀痕,反观锻天刀仍旧鲜亮如洁,程煜得意笑道:“没想到吧,老子可一直防着呢,没点后手,又怎么可能坐稳这么多年的大当家,不过正好也看到了这刀的不凡,所以你这刀老子今天要定了。” 张凌一拍马身,如车当头便朝程煜撞去,程煜侧身躲过,猛地伸出一手,扯住张凌脚踝,狠狠一拉,直接将张凌从马车上扯下,再使劲摔向一侧崖壁。 张凌顿时胸中如洪水挤压,在崖壁上停留一秒后落地,又强行压下那股几欲吐血的心情,直起身,程煜瞬间暴起,起跃一刀如同巨猿从峡谷上方坠落,张凌立即拔剑面对程煜的攻势。 随后,张凌顺势就向后倒飞出去,倒地一口积郁的鲜血喷出。 程煜面目狰狞,显然愤怒到了极致,正欲乘胜追击,而宋麟杰从后方袭来,他只好转身先行应对。 而那两个坐在马上的山贼才反应过来,举刀朝宋麟杰砍去,宋麟杰离开与程煜对刀,躲过两个山贼的进攻,又一刀横空一斩,恰好划过两人的喉咙,两人由缓变快倒下,直留下锻天刀上一抹稍纵即逝的温血。 程煜直接横冲直撞地朝宋麟杰砍去,两人对刀后又各退几步,程煜感觉背后一股杀机,只见张凌一剑袭来,程煜勉强再举刀抵挡,刀剑在手上皆向后甩去。 同一时间,张凌强行提起所有,包括那部分廖应东的内力,破云一拳打出,程煜也出拳应对,左拳对右拳,在击出过程中,张凌仍不断将内力汇聚拳上,瞬间一股磅礴气机充盈整条手臂。 下一刻,张凌稳稳站在原地,而程煜却被一拳轰到崖壁上,长留几秒,落地直接晕死过去。 后边那些才赶到的山贼一个个也才缓过气,纷纷举刀杀来。 张凌看向宋麟杰,一个对视后,同时默契地翻身赶上就近的那两匹马,宋麟杰在前,那群山贼看到两个兄弟瞬间就被他的刀给砍了,心生怯意,直接让出一条路,反正大当家的没看到,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二人就这般相继冲出峡谷,潇洒离去。 ------------ 出门捡倒个教书先生 善者,雄才心怀天下,则必须居于庙堂至高之位,方可成就,虽为大公,却亦有小私,恶者,也并非人人口中所述那般无恶不作,总有一些事是他不敢做的,有些人是他不想杀的,由此,其并没有泯灭人性,内心所留一丝善念,至于如何勾起,且看他人如何行止。 善恶不绝对论,张凌冥想者他生休里边这莫名奇怪的讲诉,虽不修习,但光想一想一样能清净体内翻涌气机。 从金龙寨一众山贼手中逃脱后,张凌突然自主从马上落下,一口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至上次所被黑衣杀手一番痛打过后,又中了云罗彩毒,对于杨晓赠予的这金刚身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淬炼,再加上这一次,张凌完全证实了书中靠伤体自愈的修炼方法确实可行。 宋麟杰见张凌落马,跟着停下去查看,但见到张凌还一副笑脸,不禁就说道:“你傻了吗?都吐血了还笑的出来。” 张凌缓过那撕裂般的胸中难受,起身扶着马说道:“没事,瘀血吐出来就好了。” 张凌又说道:“不过祸福相依,又突破了一道内窍,只是残留的其余内力全都散尽了,但好在我自己这体魄修炼方法算是可行了。” 宋麟杰也算是听明白了,说道:“原来你是在修炼锻体秘术啊,我就说你前几天干嘛总问这个。” 张凌摇了摇头,说道:“我笑不光是这个原因,主要我还是觉得武功靠自己修炼出来的,才更放心,廖应东的内力这两窍便够了,但说到底,他青隼帮还是欠我踏雪一条命,该还的,我还是要讨回来。” 宋麟杰笑道:“要我帮你讨债吗?” 张凌刚要应声一句谢谢,突然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精瘦的男子跳了出来。 他那鹰钩鼻动了动,细小的双目尽量睁圆,可结果还吞吞吐吐地才说出两个字。 “打……打劫。” 宋麟杰刚要上去一脚把他踢开,张凌望向黝黑男子身后,立即拦下他。 远处,一个身材健壮,面目憨实的男子急忙走来,后边跟了七八个身材还算健硕的男子,只是比起前者要差上一大截。 健硕男子一上来就对着黝黑男子一脚踢去,黝黑男子直接在滚了一圈才摇晃着站起,健硕男子对着他怒斥道:“吴黑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们清风寨的原则,打劫不劫百姓,劫富只劫一半,再有一次,信不信我抽死你。” 黝黑男子打量了张凌二人一眼,面对着健硕男子,怯生生道:“大……大当家,你看他……他们,穿的都是……是锦衣缎……缎子,肯定不……不是普……普通百姓。” 健硕男子艰难地听他说完,转头看向张凌二人。 锦衣缎子沾满泥土,脸上一抹黑灰,尤其是张凌身上还留着刚才吐的血,愣是把健硕男子看迷糊了。 张凌把宋麟杰拉到身后,故作一副惧色,把短剑抵在身前,戒惧道:“你们是谁?” 没想到健硕男子还真自报姓名,开口道:“我叫侯六,是这莽牛山西边山头清风寨的大当家,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虽是山贼,但也是原则的,从来不劫普通百姓。” 张凌又故作几分放心姿态,书生一般儒雅作揖,说道:“侯当家,在下张凌,这是舍弟,张二傻。” 侯六仔细打量了一番二人,轻声问道:“你们这是……” 张凌酝酿了一下眼泪,伤心道:“我二人父母本也是江湖人士,后来退隐江湖,生下了我二人,本身也有些银两,只是舍弟先天痴傻,便只有我一人上得私塾,但前不久,我二人父母的仇家找上了门……” 说着,张凌低下头,故作擦拭眼泪,其实是实在哭不出来,就偷偷一抹张景谦教他制作的辛辣粉末,抬起头时,眼睛红肿,清泪含而不落,再加几分悲意地说道:“我二人父母被仇家所杀,我带着弟弟也是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这刀剑和两匹马就是我二人父母的遗物,不过若是侯当家要拿去也无妨,只希望留我弟弟一命。” 宋麟杰也是默契的一副憨傻模样,拉着张凌的衣服,怯生生喊道:“哥哥!” 一番演讲,后边的几个山贼也跟着哀伤,侯六一拍胸脯,大声道:“放心,这既然是你二人父母的遗物,我清风寨就绝不可能强抢。” 张凌立马猛地一眨眼,被辛辣粉末刺激出来的清泪,顺着脸颊,曲线滑落,躬身道:“多谢侯当家。” 张凌还顺带从袖中掏出一小块银子,递给侯六,说道:“这本是今日母亲要我去私塾教的学费,侯当家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吧。” 侯六大手一推,拒道:“我刚才说过了,我清风寨绝不会拿你们一个铜板。正好,你们二人现在也无去处,张凌你又正好上过私塾,就到我清风寨教书吧。” 后边的清风寨山贼也跟着应声,被叫做吴黑子的黝黑男子不知所措,也跟着说要拉张凌二人去山寨。 张凌刚想找个借口摆脱,急忙道:“侯当家……” 侯六大手一拍张凌肩膀,笑道:“张凌你也是念过书的人,再叫侯当家就不合适了,叫我侯六就行,以后我清风寨的兄弟就靠你来教书了,这以后说出去,我清风寨都是有文化的山贼,也有面子。” 张凌又赶紧道:“侯老哥,我兄弟二人……” 侯六又不等张凌把话说完,就笑道:“放心吧,既然你在我们清风寨教书,你弟弟二傻自然也是我清风寨一员,只要有我侯六在,也绝不会让你们兄弟二人受欺负。” 侯六看向众人,大声道:“听明白了吗?” 七八个清风寨山贼齐刷刷地笑着应承,两个人走上前就帮张凌二人牵过马,一个人接过宋麟杰,剩下的则都围向张凌,丝毫不给张凌说话的机会,一股劲的往自家山寨赶。 今天出门捡到一个教书先生,真是赚大发了! ------------ 天生神力 “别跑。”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手指着前方,大喊道。 而在其前方则是三个同样年纪大小的男孩子,只是看起来一脸狼狈,手脚都带着伤,鼻眼都被打的发青,一股劲地背对着小女孩,头也不敢回。 一个男孩略显硬气地说了句“暴力女”,但脚下仍不断朝前跑。 在以往,小女孩会上前抓住他,把他痛打一顿,但这一次她却没有那么做,她坐在屋檐下的阶梯上,眼神落寞,嘴嘟着,一拳狠狠砸在一旁的阶梯上,竟直接将其捶断,看到常人都会惊骇的一幕,她却一点都不高兴,双手撑着小脑袋,独自发呆。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有所动容,如朝露般清澈的双眸低落两颗泪珠,憋着一股情绪自语道:“谁稀罕跟你们玩。” …… 张凌二人被一伙山贼带回山寨,本还想找借口离开,可如今都到了,既来之,则安之,毕竟自己还受了伤,也不宜继续赶路。 但当他看到清风寨的真容时,不仅愣住了,这是山贼窝?该是难民窟吧! 屋舍尽是简陋不说,犹其还有两座坍塌的房屋,就这样堆着,也没人去收拾一下,除此外,许多房屋前的朴木栏杆以及一些木具,都出现断裂,看着倒不像是被蛆虫腐烂,而是被认为破坏。 面对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山寨,张凌委婉道:“侯老哥,咱们清风寨是原本就两袖清风,还是遭贼了?” 侯六走上前,叹了口气:“唉!许缨这孩子,算了,我先带你们去住处吧,别看我们清风寨表面清苦了些,但给你们腾出个能住的屋子还是有的。” 三步路后,就看得到有妇人洗衣,男子劈材,各自忙着活计,就连老人也没有如何闲着,精心照料着菜圃里的蔬菜,简直就不是一群山贼,这和普通百姓有又什么区别? 然后,张凌又看到三个孩子跑到各自长辈身边,放声哭泣,乍一看,个个鼻青脸肿的,侯六叹息道:“又是许缨?” 妇人看着自家孩子,一阵心痛,看着侯六,很不客气道:“大当家,你看看,这都是那许缨打的,一个女娃子,力气那么大,还跟人打架,哪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我早说过,就不该把她带上山寨,完全就是一个祸害。” 面对妇人的直言直语,侯六没有发火,反而还不停地安慰他们,说道:“你们放心,回头我会再找她谈一谈的,不会再让她干这些事了。” 几个孩子以及各自长辈都没有再言语,就算大当家的再找那个“暴力女”说教一番,也肯定不管用,但毕竟是大当家,总还是要顾忌些说辞。 而后侯六带张凌二人来到一个屋子,各式家具东西虽简陋,但相对还算整洁。 侯六看着张凌说道:“以后你二人就住这儿了,你们先自己熟悉一下,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先去忙了。” 张凌点点头,看着侯六走远,才关上房门,一个劲躺在榻上。 宋麟杰也不再装傻充愣,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来着山寨?直接走不行吗?” 张凌坐起身,解释道:“我受了伤,现在不宜赶路,而且我们跑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要是没找到客栈,那还不得饿死。” 宋麟杰气愤道:“那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说成一个傻子,还给我改名二傻,你怎么不改?” 张凌站了起来,笑呵呵道:“不这么说,怎么打动这群山贼,至于给你改名二傻嘛……” 张凌吹着口哨,缓步挪移,打开房门,大门一关,脚底抹油,宋麟杰看着张凌,并没有怎样生气,因为这一路早已习以为常。 木桩坏了,她又亲自找一个换上,桶破了,就找东西补上,而其它她不会弄的,也没有去请别人帮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尽量弥补,不发出一丝声响。 而此刻,她又在修理一把锄头,一来二去,木柄断了又断,始终安不上,就愤懑地捶断,只剩下最后一根,她小心拿起,刚要组装,一只手就锄头和木柄,稍稍鼓捣一下,就装好了。 他递回给她,打趣道:“女孩子脾气这么差,以后可没男孩子敢娶你啊!” 她瞥了他一眼,小孩子般使气说道:“没人要就没人要,反正从生下来就只是我一个人。” 他同她坐在台阶上,轻笑道:“你叫许缨对吧?听他们说你力气很大啊。” 许缨瞥了瞥眼,转过头,闷声道:“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 他摇了摇头,认真道:“嘲笑?这种天生神力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你之所以会如此嫌弃它,是你还不懂得如何去掌握他,只有当你学会如何掌控这份力气,才会被他人接受,甚至于敬仰,我们打一架怎么样?当然,你不觉得我这是在以大欺小就行。” 许缨看向他,似乎有些意外的高兴,请声问道:“你确定?” 他点了点头,站起身后伸出左手,笑道:“尽全力打过来。” 许缨屁股离开台阶,轻轻挥舞着那柔嫩的拳头,看起来柔弱无力,就这般朝着他缓慢挥打过去,他伸出被真气裹满的手以做抵挡,软绵绵的拳头打在他的手心,竟逼迫他不由后退两步。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许缨,但丝毫不出乎意料,许缨翘起鼻梁,得意笑道:“怎么样?要不是怕伤着你,我都没用全力呢。” 他恢复正形,脚步微微一跨,淡笑道:“你再试试。” 许缨毫不客气的又打出一拳,这一次依旧未尽全力,就在暗藏神力的拳头即将接触到他的身体时,他伸出一手,在许缨的手臂上游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许缨如何使劲都无法挣脱。 他松开许缨的手,一个踉跄迫使她没能站稳的倒下,她没有像其他孩子般哭闹,站起身后全力打出去,他淡然一笑,许缨挥舞的拳头要么被他躲过,要么以卸力的手法,让她纵有一身神力,也无可施展,而他的脚下始终寸步未挪,他伸出双手,顿时就将许缨完全遏制住,一身神力的她也无法作为。 他再次将许缨放开,潇洒自如地站定原地,笑道:“怎么样?想不想学?” ------------ 学知何用 许缨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立马活灵活现,使劲点着头:“你教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应该不是山寨里的吧?” 带着几分秀气的男子笑颜道:“张凌,我是刚被你们大当家抓上山来教书的,我还有个弟弟也被抓上来了,不过他是个傻子,回头带你见见他。” 许缨明亮着眼睛,拳脚不自觉舞起来,兴奋道:“那凌哥哥,你快教我吧,你那招好厉害呀,你抓住我手的时候,我感觉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张凌问道:“先不急,我先问问你,你学拳要做什么?” 许缨不解,直白道:“还能做什么,打架呀,等我学会了,把他们都打到爬不起来,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骂我。” 张凌拍了下她的脑袋,苦笑道:“记住,他们不是敌人,你要做的,是懂得力从何处来,又打向何处,拳头指向家人,这是内心懦弱的人才会做的事。” 许缨点了点头,年纪虽不大,却有一颗灵巧心,她握紧拳头:“明白了。” 张凌不禁内心自嘲,自己做不到的事,却在这儿给别人说教,实在是厚脸不怕剥啊! 二者拉开距离,许缨把那把锄头靠在肩上,全身心投入在张凌身上,只见他手脚一缓一合,动作轻慢,又不失灵动,无规则游走,自成一格,如飞鸟依偎风沙中,乘势而上。 忽进忽退,看似打了好几遍,但每一套都是随心所欲的打出,而这套拳法自然不可能是宗晨天教他的云破拳,张景谦教的绕指柔,杨骁教的绕指柔,张凌在两者结合下,逐步剖析,分离出其中太极拳部分,不说一模一样,至少有八分形似。 许缨圆溜溜的眼睛仍在盯着这边,心里却已经构造成型,行神相合,融彻已身。 她跟着张凌的步子就动了起来,过程中自然也有因为动作衔接不上,频频跌倒,只是站起,重新寻找合适的出拳方式。 张凌走到一边台阶又坐下,只看到一颗石子飞来,伸手一挡,随手掷出,又被许缨踢了回来,这次张凌只是偏着脑袋躲过,很快她又打过来一连串的石子,无一例外,全被张凌轻松躲过。 约摸从东侧朝阳到西侧斜阳,张凌看着他的动作生硬到娴熟,仅仅一日时间,无论是抓敛石子,还是用脚踢过来,都有着自己的判断,连贯成性,已然形成一种肌肉记忆,不过自然也跟她平时对其他孩子痛下毒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凌抓住几颗横飞的石子,力道从开始的一贯蛮横,变成清晰可探的有轻有重,虽然还不能完全精确掌控发力,能有这样的进步,也着实令人惊叹。 一天的时间,能将精力都消磨在这上面,足见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练好拳,或者说得到山寨里的人认可。张凌见她面色有些力遂,就打住道:“武功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要注意身体,今天就练到这吧。” 张凌刚一转头,就看到侯六朝这边走来,张凌笑着喊道:“侯老哥。” 一脸憨厚的侯六也只是跟着点点头,问道:“没想到张凌你也会武功。” 张凌轻笑道:“不过是以前无事,学来养生的,可不兴跟人打架。” 许缨凑上前来,插嘴道:“凌哥哥很厉害的,不信侯当家你可以试试。” 张凌怀揣着挨一拳了事的心情,侯六只是依照回应先前的话:“这太极拳可不只是养生功夫,这拳法练就容易,但往深了去,能在这套拳法上有造诣的人可寥寥无几,若练至最深一层,可不比那些上成拳法差,当然,我这也只是在山下听说的,到底如何,我这门外汉也不清楚。” 张凌无奈道:“那看来我与这拳法是无缘了,练了这么久,当真是一点感触都没有。” 侯六拍了拍张凌的肩膀,笑道:“人各有异嘛!” 张凌没在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侯老哥来是有什么事吗?” 侯六回答道:“本来是想找许缨谈一谈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另外我给你找了一些书籍,北边的那间大的屋子也给你腾了出来,能找来的书就放在那儿,你去看看还差些什么,之后就麻烦先生不吝赐教,教教我那些个兄弟断文识字了。” 张凌看向许缨,问道:“你们给寨里的孩子找过夫子吗?” 侯六坦白道:“那能啊,那些个教书先生一听到是上山贼窝,要么两腿发颤,怕的不敢来,要么就一口唾沫一口痰的,打死也不来。” 张凌点点头,自然也是理解,能断地几个字的先生,有几个不是文如杯浅,心比天高,矜才使气的很,不过也不尽怪他们,换谁听山贼要念书都是嗤之以鼻,那能如当代儒圣天下夫子,凭己身,教万众。 世间本无天下姓,只叫这位儒圣以手中千金尺教天下人,只是他虽握千金尺,可打过的人屈指可数,但都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成了高门之才,所以天下读书人都期盼能遇到千金尺落己身,所以天下读书人共开文坛,为其谥姓天下,共称夫子。 在江湖上,天下夫子与医圣共齐名,一人文才冠绝,一人医术无双,乃当世两剂仙药,身心双治。 张凌看着侯六,说道:“明天你去把那些孩子都叫过来吧。” 侯六拱手道:“多谢,说句心里话,张凌,不是我有意恭抬你,比起那些满腹经纶的夫子,你实在更值得我侯六称这一声先生。” 张凌摆摆手,玩笑道:“我这不也是被侯老哥你抓上山,身不由己嘛。” 两人相视一笑,张凌又说道:“那我先去看看有什么缺的。” 张凌转头看向许缨:“你也来帮下忙。” 许缨只是嗯了一声,就跟着他走。 张凌推开那间屋子,原本的物件已经荡然一空,一派教堂的气息,笔墨纸砚,还有那参差不齐的桌椅,比起真正的学堂确实要差上不少,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来这些,可见侯六对这群兄弟的上心。 张凌自顾自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开始对许缨发号施令,让她去完成那些有必要的剩余工作,她也不问,就默默搬这搬那,本来因为练拳就无气力的她,依旧坚持下去,只是从心里知道这些事很有必要去做。 日落西山,张凌看着那已累地趴在较舒服的桌案上,盖头大睡,他脱下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独自走出屋子,静看繁星明月。 ------------ 平淡 张凌自己做了个支架,木板上贴了张粗劣宣纸,而后实在找不到如粉笔那般方便之物,只得以劣质竹毛笔点染,轻轻簌簌的声音萦绕在小屋里,下边只有许缨趴在桌案上熟睡,不发出一点声响。 张凌又抽了张凳子坐在上边,嘴角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原来他当时是这样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微光见亮,薄雾渐消,桌案上的小女孩抬起脑袋,揉了揉眼睛,张凌见她醒来,打趣道:“你是第一个到的学生,先坐好吧。” 她把外套放到一边,就按照张凌的话正襟危坐,等了片刻,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陆续走进,他们也没有市井哄闹,显然是侯六早就提醒过,随后五六个小男孩蹦跳跨入,无一例外的远离她而坐。 张凌不去在意,只是按照自己的方法开始教这些个大字不识的山贼写出一个个笔书,看到如崎岖山路的字当然也会拿戒尺加以训斥。 一个个年龄比自己大了许多的人倒写的乐此不疲,反而是那几个孩子拘谨作态,其中一个脸颊红璞的男孩突然举手而站,他指着许缨说道:“先生,女子怎么在学堂之内,这不合礼法。” 张凌没有立即反驳,反问道:“哪来的礼法?哪来的规矩?” 小男孩义正辞严地说道:“女子不得为官,不得入学,自古有之。” 张凌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没听过这样的规矩,至少我的先生没教过我,你是觉得你比他高人一等,可你自问又高在哪儿?我这儿没那种迂腐的规矩,你要觉得这是羞辱,大可以走出这个门。” 张凌始终语气平淡,不以长者的气势压倒,只晓之以理,他不坐下,也不出去,就站着听,对此张凌倒是有些意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站的笔直,回答道:“回先生,我叫阮小七。” 从今日晨时,张凌都会看到一大帮求学的山贼早早跑来,来晚了的,也会坐在门口,乐此不疲地勾勾画画,张凌反复看了几天,别说成文,就是成字都难,久而久之,几个分歧的孩子都坐到了一起,只是张凌发现许缨越发沉默,找她谈过,她只说想要学拳,张凌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教她云破拳。而张凌每日也只会讲一个时辰,他们也都去各忙各的。 山上有几块种庄稼的田地,每日都有人在照料,捡拾害虫,拔除杂草,往西一边的那块田是一个鬓发苍苍的年迈老人在种植,他穿着一双破布鞋,如今玉米种子才刚撒下,只探出微微嫩芽,而杂草长势渐好,老人一点一点连根拔出,握一把在手里,抓不下了就往田外边一甩,他起身直了直老腰,正好看到在闲逛的张凌,停下忙碌,对着年轻人笑了笑,露出那口残缺的大黄牙:“张夫子。” 张凌做了一揖,摇头道:“阮爷爷,无论是修身,还是治国,我一样都没做到,这声夫子可实在当不起。” 老人叫做阮迁,正是那阮小七的爷爷,但到底是哪个迁,他自己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张凌就自作主张帮他写了个迁字,并非迁途的寓意,只是希望晚年还能多走走,阮迁也不忙活,给张凌找了捆干燥的枯草坐下,自己随便坐在田埂上,老调声腔很重地说道:“别的人一听咱们这是山贼窝,就是吐着口水的嫌弃,虽说是大当家的强行带你们上的山,老头子我也看的出来,你是真心在教清风寨的人识字,还让那几个孩子解开矛盾,老头子我认死理,凭着点就够这一山寨的人称你为夫子。” 张凌目光直视,显然是有些出神,回神后笑道:“我的先生以前也说过类似的道理,常人不往,厉鬼不行,下地无路,吾亦不弃,他跟我解释说,只要有文笔之声的地方,他就会在哪儿,我当时觉得他就是在吹牛,可毕竟是先生,也不好拆他的台。” 老人笑眯出一条眼缝:“尊师是真正的大家。” 张凌不去谈过去,问道:“之后呢?人一旦认知广泛,心就远了,那些孩子可就不一定会安居于一座山寨里边了,你们就舍得?” 老人坦然道:“能走出山寨也好,就是老头子我也不希望他们跟着当一辈子山贼,他们都该有自己的路。” 张凌点头一笑:“也是,学文增益广,亦添六欲,书上看厌了,就总想去天下走走。” 张凌又与他多说了几句,而后起身告辞,老人继续忙着地里,对于老人来说,这块地就是他的天下了。 …… 往山林深走,树木依稀,却是少有人往来,这几日,清影刀舞,长势粗壮的柏树被斩断不少,年轻人挥舞着手中那把双色火纹的刀,在林间来回浅游,相比于每前一日,都略有精进。 双色火纹的刀自然是锻天刀,而年轻人自然就是宋麟杰,他握紧锻天,一刀朝着三米外的大树砍下,大树轰然倒下,只留下一个平滑的切口,原本坐在树上的张凌被迫跳下,训斥道:“在我家乡,乱砍树木可是要吃官司的。” 宋麟杰不管他说话,继续练着刀,张凌又笑问道:“这几天干嘛呢?” 宋麟杰停势收刀,没好气道:“托你的福,我整天装傻充愣骗糖吃,害得只能跑到这种地方来练刀,倒是你,伤好了没有?” 张凌一眼看向山林外边,说道:“在跟程煜动手的时候,我震伤了两根经脉,原本是可以用丹药重续,但我突然发现我这锻体秘术有奇异之处,若放任自行修复,体魄就能强上几分,所以走的话,估计还得再请你等几天。” 张凌又换了个随意的语气说道:“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为人师表,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就请你再当几天的二傻了,等到京城请你喝酒。” 宋麟杰挥挥手,不厌其烦地练刀,张凌自己走回山寨,天色已晚,就携着一壶野山茶爬上房顶,起先几个年久失修,张凌刚一爬上去就掉了下来,张凌坐在房檐上,一口热茶解冷风,看着周遭一片寂静。 茶过半旬也就凉了,张凌翻身跳下屋顶,恰好又看到一团黑麻的人凑过来,露出一副不堪入目的谄媚笑容,张凌拿手把他脸推开:“吴黑子,你不去忙着劫富济贫,跑我这来干嘛?” 夜晚一团黑的吴黑子露出一副看不太清的谄媚笑容,说道:“先生,就……就我那三脚猫哪……哪敢啊,我听大当家说……说您会武功,不……不知道能不能教……教我两招?” 张凌撇过眼不认:“不会。” “那……刚才……” “刚才运气好没摔而已。” “先生,您就教……教小的两……两招嘛。” “不教!” “先生……” “唉,算了,你哪天要能自己干一票,我就教你。” “多……多谢先生。” ------------ 喝酒吃肉 一如既往,从辰时起,清风山寨上基本上所有的山贼的往那间简陋的学堂去,每天能学到几个字内心都已经乐开了花,私下里忘了的也总会互相询问,但大概是因为这群人当山贼当管了,也原本就年纪稍大,对文字的印象就显得很是刻板,除了发音还算正常外,笔画走锋,原本张凌只教了他们一个字,硬生生能被拆成十几个字。 在来到山寨第九天后,宋麟杰每日都往山林里跑,估计也是看着这些个山贼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看待,内心一顿不舒服,依他的性子该是找人打架,砥砺武道才是正事,可如今也能闲心下来,偷着山寨里的浑腊酒独自畅饮,反而是张凌教着一堆比朽木还不可雕的烂木,心情五味杂陈,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教的问题,最终还是将那句你们出去别说是我教的,我实在丢不起那人,说出了口,而这群山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地更开心,可说到底,对于他们来说,能多认识一个字就已经满足了,想到这里,张凌也就没那么糟心了。 好在么,那几个孩子倒是几棵读书苗子,比起他们的父辈相较于还记住的字更多,先生每教的一个字都会拿笔写下,未免忘记发音,都会用自己熟悉的事物代替,一遍记不住,那就十遍,反正直到记住为止,此刻,张凌才终于懂得了以前的人对知识是何等的渴求。 每次教完那些个字,张凌都会自作多情的一伸懒腰,其实没怎么累,只是当听到几个孩子喊自己先生,还是不觉有些满足感。 张凌收敛好笔墨,脸上充斥的淡淡笑意,比起刚上山时的无聊,还是要好些,他走出学堂,恰好看到侯六朝自己走来,手上拎着两个坛子。 侯六走近后,晃了晃手里的坛子,鼓荡地酒味从中散发出来。 侯六笑道:“张凌,为表感谢,你对我这些兄弟的教导,老哥今天请你喝酒。” 侯六忽然压低声音说道:“这两坛酒已经是山上仅剩的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这酒窖里的酒每天都要少好几坛,要是让我逮着,非得抽他一顿。” 张凌自然知道就是宋麟杰干的,这山上的腊酒实在不够烈,一口气一坛下去,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两人就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对侯六来说山上那里都是山清水秀,更没什么意境之分。 张凌没有以往那般一见着酒就避之不及,前几日乘着宋麟杰偷酒喝时,自己也跟着尝了几口,没有烈云烧的心火焚身,也没有百花酿那般清心顺喉,而且还掺杂着一些谷物的沉淀,喝起来有些沙哑喉咙,只是多喝几口后,不觉还有些喜欢。 张凌打开手里的酒坛,就着喝下一口,笑说道:“腊酒虽浑,却是舒心。” 侯六也没听懂这话的言外之意,哈哈笑道:“既然喜欢,那就大口喝,以后酿着有了,再多给你留些。” 听到这话,张凌不觉有些发愣。 侯六见张凌发愣,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大只烧鸡,外边包裹着一层油纸,直接递给张凌。 “就这么干喝也没意思,而且山上也没那么多好酒好肉,当然主要还是清风寨确实清苦了些,就实在委屈你了,所以我今日特意去山上打来了这只鸡,专门给你补一补。” 侯六突然皱起眉头,说道:“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几天后头那片山林,树木不知道怎么就少了挺多,而且我看树口,都是被一刀切的。” 在说下去,差不多就要猜到是谁干的了,张凌赶忙撇开话题:“侯老哥,这两天怎么没看到吴黑子那家伙?他跑哪去了?” 侯六一大口腊酒下肚,其间流下些许,用袖口随意擦拭掉后说道:“他呀,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整天都蹲在官道上,也不找人帮忙,就想着自己就能干一票,呵,也不看看自己那几斤几两。” 张凌突然想起前几日自己和他说的话,也算是明白原由,剥开油纸,撕扯下两只鸡腿,一个递给侯六,两人啃完后就随手一丢。 张凌想用纸擦拭嘴上的油渍,发现这哪有多余的擦拭的纸啊,用衣袖有麻烦清洗,索性不去管它。 张凌笑道:“没事,等他挨几顿他后,自然就回来了。” 侯六也相视一笑,两人就着酒肉,随意谈论一些芝麻小事,毕竟对方也就是个大老粗,也不可能高谈阔论什么的,那便真是鸡同鸭讲了。 吃完后,张凌就躺在石头上,双手做枕,悠闲惬意,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这腊酒是我最喜欢喝的。” 侯六听到张凌这句话,不由笑道:“世上珍馐佳酿那么多,你如果多尝些,就不会这般说了。” 张凌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 恍惚之间,张凌心入云间,脚下无所依,双拳也毫无施展,一种无能为力感油然而生,瞬间狂魔乱舞,刚猛的拳劲打散飘渺的云雾。 下一刻,内心落实,开始猛然下坠,坠出云端,在即将接触到地面那一刻,瞬间惊醒。 张凌坐起身,一拳挥出,感觉生出一股莫名的拳法感悟,真气游走一番经脉,原本受的伤已经痊愈,体魄的比起以往也要强上几分。 坐在一旁的侯六看到张凌出拳,称赞道:“出拳随意,却依旧刚猛有力,看来张凌你也找到适合自己的拳法了。” 张凌没有回答,往后看去,只见许缨挺立在三尺外,按照约定,她是来找自己检验成果的。 张凌却把视线转移到侯六身上,轻笑道:“侯老哥,你要不去试试。” 侯六二话不说,就起身走到许缨跟前,一大一小的身躯,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但小女孩全然不惧,两腿一跨,下盘稳健站定,双拳打出。 侯六大手子挥,他也不自大,知道许缨的有如神力,就想着去抓住她的手腕,却不料,她突然一个撤步,飘散到侯六一侧,一拳就从后背打下,侯六也快速回身迎接,仍被逼的练练后退。 许缨不急于求成,手上缓慢打着太极,运作气势,劲待而发。 侯六也开始认真起来,可不敢小觑了这天生神力的女孩。 ------------ 伤复 小女孩还不懂得如何运转真气来平衡神力,所学的太极也只不过是帮她运用好每一分力气。 侯六与其相隔有五丈远,等待着对方先发制人,张凌躺在石头上,看也不看,就嘴里说着:“太极,讲究刚柔并济,以柔克刚,而你主要是学习前者,你虽然是女孩子,但阳刚之气很重,又是天生神力,若能贯彻,必是一事百益,可别觉得我这是在骂你啊!” 许缨握紧拳头朝侯六打过去,再接触到的那一刻,又忽然拐到另一侧,重重一拳下去,侯六体格虽大,却也是灵活闪躲,没一次落拳时,他都能搭在许缨手臂上,走到另一边,一手按在比那自己这只手还要小的肩膀上,许缨猛地一振,身形就这般弹了出去,落定后,又辗转回身打不过。 直来直往,侯六也不避讳,控制好力道同样一拳打出,一个樱萝小巧的拳头,和一个比饭碗口径一般大小的拳头,上斜下,交打在一起,又齐齐后退。 一个是因为体格大而自然形成的比常人要大的力气,而另一个却是真正的天神神力,只是尚还年幼,体型未完全定格化,力气也就充盈到最盛。 张凌始终闭着眼睛,但也清晰的感觉到两人打架的动静,在比了约莫四十几招后,许缨完全被对方遏制住,毕竟还不能熟稔地掌控这股力量,而侯六虽然没有这般神助,也没有何人教授自己搏击的技巧,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山贼,拦路打劫,难免的会有一些个不肯认栽的要动手,久而久之,即便不会武,对于一些基本招式技巧还是生出了一些印象。 侯六松开她,她也不还手了,走到石头上坐下,问道:“凌哥哥,你比起侯当家,谁的武功厉害?” 张凌坐起身,睁着眼说道:“当然是侯老哥了,我又不会打架。” 侯六笑了笑,说道:“张凌你就别谦虚了,这几天你教许缨打拳,我都看着呢,拳出刚猛有力,可不像是不会武功的人。” 张凌依旧装傻道:“那这么说我还是有几分武功底子的嘛,要不我也该习武得了?” 侯六连忙罢手,笑道:“这可不行啊,你是我清风寨先生,你要是跑去习武了,谁来教我这帮兄弟啊。” 张凌沉默不语,自是知道伤好之后,就该走了。 明风黯然霄云下,翠台山上一字成。 许缨坐了一会后,又跑去练拳,张凌两人则齐齐向山下望去,侯六笑道:“既然都当回山贼了,拦路打劫该是常有的事,走,张凌,老哥带你去干一票。” …… 莽牛山下,十七马车拉着货物组成的车队,前后四十三人从这里经过,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坐立马背上,闭眼怀刀,只是当他睁眼那一刻,却展露出一股锋芒锐意,仿佛下一刻便要暴起杀人,在其前面的一匹马上坐着两位年轻男女,女子出水芙蓉般动人,粉白黛绿,一身锦绣花缎,面对男子竭力搔首弄姿,年轻男子更是穿着华贵,毫不掩饰地表露财气,不断挑弄着怀里的女子,后面的男子看了一眼,有些怒其不争,然后又闭眼眼睛。 年轻男子突然对后面的人说道:“荀老,我先到前边看一看。” 说完,年轻男子猛地一夹马腹,坐下乌驹向前狂奔,把一队车马甩在身后。 中年男子而后睁开眼睛,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 “废物一个。” 身后接连不断的车队跟在后面,需要自己看着,偏偏还要分心去护着自家小主子,再来之前,这位陆家小少爷信誓旦旦地跟自家父亲担保下这次商队的运行,实则也不过是带着美娟来游山玩水罢了。而陆荀虽跟陆家同为一个姓,却不是一家人,身为陆家客卿,自己可真是最劳命的一个了。 骑马跑在前面的陆家少爷陆承,在远离后面的车队后,慢下马来,怀里的伊人娇羞笑道:“陆公子,这次护送车队这般辛苦,回到京城,可定要向陆老爷寻要一番好处才是,到时候可别忘了芊语啊!” 陆承自信不疑道:“这次不用我开口,我爹都会把鱼盘楼给我,我再叫一番苦,估计我爹那块珏田玉都会给我,到时候也肯定不会忘记你这个功臣的。” 怀中女子嫣然一笑:“那就先谢过陆公子了。” “既然要谢,不该得有些表示?” 陆承嘿嘿笑道,下面却是坐怀不乱,稳操胜券。 女子芊芊玉手抚摸着他的胸口,挑逗着笑道:“不知陆公子,要何种感谢?” 陆承手不由与女子更亲密一些的交流,女子却故作矜持,一男一女就着山水一番玩乐,丝毫不顾鸟兽的鄙夷,坐下马驹缓慢前行,行过一片茂密的山林。 这两天,吴黑子一直独自蹲守在这条来往商队必行之路上,也不怕无聊,就想着事后能跟先生学习两招,以后跟大当家他们一同干活的时候好有吹嘘的本领,想想就让人期待。 大概也就是这般的脑子,山上规矩是不劫普通百姓,虽说来往之人也是常有,可大都是成群结队的人,凭他一个瘦猴哪里啃的下一整个马蜂窝啊,还不得被蛰的满头包,但也就是死脑筋了,就想着能遇到独自外出的有钱的傻缺。 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一对年轻男女缓缓朝这边走来,衣着华贵,显然非富即贵,而且还不带侍从,这可不就是自己要等的傻缺货吗? 等到那对光天化日之下依旧没羞没臊的男女靠近之时,吴黑子直接跳了出去,手里拿着一把大刀,指着两人说道:“打……打劫。” 吴黑子结巴地说出两个字,就连那女子都没能吓住,只是她故意装作害怕,紧紧向陆承靠拢。 陆承拉住马,安慰了下怀中受惊的“小猫”,又一脸玩味地看着吴黑子,说道:“哦,你要劫我?” 吴黑子怕说话又结巴得吓不住人,就点了点头,陆承却大笑起来:“你可知我是谁?劫我的后果又是什么?” 吴黑子也是一股脑热,喊道:“别……别废话,把值……值钱的东西交……交出来。” 陆承笑而不语,往后看了看,只见荀老他们已经跟了上来,转过头,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 失约 侯六叫上七八个人,带着张凌往山下赶去,后边的情形一阵哄乱,一边走着还一边揣摩字眼,有的为了记住那一个家字,用毛笔写在手上就是黑成一团,索性直接拿刀子刻在手上,其余一些字,都写在衣服上,搞得个个都是书墨气息浓重,嘴里不断反复念叨着那些字的发音,有人觉得对方说错了,就一顿胡乱辩驳。 “你看这个沙字有三点水,所以肯定跟水有关,那沙漠哪来的水,肯定是这个有石头的砂字。” 听完一阵胡乱辩解,其他人还都恍然大悟地点头,一脸赞同,说这话的人也是得意地把头抬起,而跟侯六走在前面张凌却是不断叹息摇头。 侯六看到张凌一脸苦楚,还打趣说先生就该多苦多劳,可千万坚持住啊! 伴随着叹息走上一条官道,十几辆马车俨然出现在一众山贼眼中,立即停下纷争,越过两人就冲了上去,只是当所有人走到那帮人马跟前时,原本还跃跃欲试地喊着打劫,立马噤了声。 张凌和侯六也赶忙赶上去,绕开众人,是那对年轻男女,依旧高高坐在马上,连同着一队随从,都以戏谑的笑容看着这帮山贼,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立在马上,抱刀在怀,而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正是想独自成事的吴黑子,所有清风寨兄弟都默然低头看着他,刚有人想要去收敛他的尸首,中年男子一刀既出,再次砍下一颗头颅。 清风寨山贼都望而却步,退到路边,只有侯六还挺然站立,想为兄弟出头。 中年男子闭着眼睛说道:“不怕死的话,你也可以动一个试试。” 侯六瞻前顾后,自然是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而且自己一出手,必定会使其他兄弟受牵连,到时候山寨群龙无首,肯定会被莽牛山的其他山寨啃食,侯六咬牙道:“你们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并不回答,骑马的陆承一脸荣光焕发,讽笑道:“现在的山贼打劫还问人姓名了吗?想连锅一起端了?也不怕告诉你,这是京城陆府的马车,本公子陆承,当今吏部尚书陆鸿雁正是我爹,你今日敢劫一个,不用等到以后,我身边这位就可以把你整座山寨找出来,杀个片甲不留。” 侯六内心一震,自是知道眼前这人完完全全不可能再招惹,只能识趣地退到一边,张凌内心一番斟酌,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陆家就是宋御天给的名簿上的一位,他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在看了眼马背上闭眼男子,其实力至少是二品,如果有宋麟杰在,牵制住他,再者,这马车队伍里没有别的高手,自己有绝对把握把这陆承斩下。 可这是下下策,百害而无一利,反倒是还会搭上清风寨一众人的性命,此行京城也是不利。 陆承摇头道:“唉,真是无趣,连个敢动手的都没有。” 中年喊了一声:“走。” 所有陆家车马开始启动,陆承前边坐着女子,仍走在前面,所有清风寨的人都面露痛恨,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张凌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当陆承与他擦肩而过时,两人同时望向对方,陆承露出一副轻蔑的笑容,张凌同样视以微笑,却是杀机内敛。 等到陆家马车离开后,众人才敢上前去背起兄弟的尸体,张凌回头一看,宋麟杰恰好在那儿,同样是怀刀在侧,两人眼神交流,宋麟杰仿佛在说动手吗?而张凌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张凌又主动接过吴黑子的尸体,背在背上,往山上走去,其余人也背起另一个兄弟的尸体跟在后面。 下山时欢声笑语,上山时哀默无息。 回到山寨,张凌又是一个人挖坑,上次是埋踏雪,这次埋人,张凌坐在坟前,喝着腊酒,嘴里吐出两个字:“难喝。” 难道真要是绝情绝义之人才不会心痛吗? 只是答应过这人,要教他武功,答应过踏雪,一起闯荡江湖,不过想到这些,本就凉薄的性子依旧不为所动。 许缨和宋麟杰站在他的身后,始终一言不发,侯六提着一捆纸钱走了过来,张凌接过纸钱拿火折子点燃,在吴黑子坟前一点一点燃烧,等到快燃尽了就再丢几张,张凌不信鬼神之说,扫墓之事也只是感情的寄托,他也不觉得自己跟吴黑子有多深的情义,只是略有亏欠。 张凌淡然道:“我记得另一个死的叫何查,他的遗体安葬了吗?” 侯六低头看着张凌说道:“已经交给他的亲人了,吴黑子在山上没有亲人,所以只有我来看一下。” 张凌盯着燃烧的纸钱,冷言冷语说道:“挺好的,至少在离开后不会有人因为他而感到伤心。” 张凌突然又自言自语说道:“我曾记得书上说有两种逍遥,一种是身无所依,一种心无所依,可人生在世,几人能得逍遥?” 抬头望天,已经是正午时分,四人重新返回山寨,一路上全都沉默不语,只有许缨时不时看一看宋麟杰,一点也不像个傻子呀?她试探性的问候一句二傻哥哥,宋麟杰全然不搭理她,所以她觉得这就是个傻子没错了。 等回来山寨,所有山寨兄弟聚在一起吃饭,没有张凌刚上山时那种欢快,你一言我一语,喊的不亦乐乎,却根本没听清对方说了些啥,而现在不言不语,只是埋头吃自己的,何查的一个老母亲,一个儿子都强忍着呜咽吃着,如今的一丁点声音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吃完饭后,张凌跟侯六又一起走到一座悬崖边上,天色很黑,原先下边一片葱郁,现在这会儿一点都看不清,两人坐在地上,望着一望无际的黑夜。 张凌突然问道:“侯老哥,想过给他们报仇吗?” 侯六叹气道:“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就是拼上性命也是要给兄弟报仇,可还有一山寨的兄弟,我不能害了他们。” 张凌感慨道:“一家之主有一家之主的顾虑,一国之君更是需要权衡利弊整个国家,那能尽善尽美,再明德的君主也有一定对不起的人,所以多少人想做个江湖人,快意恩仇,可现实牵挂总是太多。” 侯六轻叹道:“是我这个没本事的大当家对不起他们。” 两人又沉默一会儿,侯六站起身往回走,只留下张凌。 他突然一手伸出,想要抓住什么,眼神坚毅地说道:“既然你有顾虑,那就我亲自来杀一回。” ------------ 锦玉城 趁着月黑看不清,张凌和宋麟杰就悄悄牵起带上山来时的两匹马,从一条偏僻的小路下山去,继续赶赴京城,只是在他们下山那一刻,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从屋里走出来,望着他们一点一点远去。 愈行愈远,天空也逐渐明朗,两人由牵马该骑马,步伐也逐渐加快。 宋麟杰问道:“你这次去京城,你会去杀了那个人吗?” 张凌点点头:“好歹被清风寨的人当作兄弟,就当是还情了,不过那陆家毕竟也是一朝大官,不好直接动手,还是得等到进入成道书院后再说。” 宋麟杰骑马靠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算我一个,毕竟偷了人家那么多酒,不能白喝。” 张凌忽然一脸沉思,宋麟杰问道:“怎么了?” 张凌沉声道:“我在想给他们留的书信,能看得懂吗?虽说信上的字我都有教过,不过就这群山贼的智商,实在令人堪忧!” …… 莽牛山,清风寨。 此时,因为没有看到先生一如既往的在学堂里等待他们上课,火急火燎地跑到张凌原先所住的屋子察看,却发现早已人走茶凉,只留下桌上的一封信和几张银票,一众山贼连看也没看那几张银票,一窝蜂地抢着留信,可劲儿认着上面的字,涌出屋外,一人手拿着书信,其他人指指点点的,争论着上面有些那些字,正当他们认的起劲时,一只手夺过书信,众山贼齐齐安静下来。 一个人问道:“大当家,这上面写的什么?先生哪去了?” 侯六仔细看完书信,对着众人说道:“他们走了。” 众人还不断追问先生为什么就走了?去哪儿了?是不是对他们很失望?一个个还都在自责自己太笨了,肯定是自己把先生气走的,侯六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其实他们本来就是要去京城的,只是被恰巧被我们撞见,又带上了山寨。” 侯六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信上说了二傻不叫二傻,他的原名叫宋麟杰。” 众人情绪一阵低落,才刚死了两个兄弟,现在连先生也走了,就算他们是山贼,那也是一群有情有义的山贼,侯六径直走来,又刚好撞见跑来找张凌练拳的许缨,侯六叫上她,边走边跟她解释,许缨不像其他人一样伤感,只是跟大当家说等我把拳练好了,就去找凌哥哥,侯六一脸平静地答应下来。 许缨一路跑开,继续练拳,只是从此之后,会很寂寞罢了,但又想了一下以前,以前不也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吗?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一路上,张凌一直拿地图比对着行走路线,再换算地图上的比例,担心第一次出门走错了路,所以骑马时都不会行的太快,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比着地图上是否有类似标志,来判断有没有走错路,再三询问过路村子里的人,直到后来踏上绵延长存的官道,才终于放心下来,经过一个月的路程,两人终于抵达。 陈国都城,城名锦玉,为天下第一繁华的城市,纵览中原,没有一座城市可以和其毗邻。 在步入官道之后,其间来往的马车也繁复起来,在沿路问过之后,二人很快就到达锦玉城南门之下,相较于流风城的治安,无论城内城外,都站着十数位守城士兵,来往车辆,还是行人,无一例外全都要接受检查,在走近之后,张凌抬头望这座城墙,大概得有四层楼高,从下看去,不由望而生叹。 在张凌二人接受检查时,一辆向城外运送泔水的马车从旁边经过,在撵过一颗石子时,装泔水的大桶剧烈抖动了一下,张凌不由生疑,如果是装满了泔水,抖动的声音应该是沉闷感才对,而这一辆的木桶却是显露轻微空荡感。 张凌刚想着提醒一下,紧接着就看到从城内驶出一列骑队,前后共计三十人,每个骑兵皆配备军刀,一路与那辆泔水车保持一定距离,张凌瞬间明了,而守城士兵也催促着快些进城。 宋麟杰看到张凌的反应也问了一下,才知道那桶里藏了人,而骑队始终紧随却不跟上,估计是等着吊大鱼,好一网打尽。 张凌进城后只注意临街四周,繁华程度确实非其他城市可比,但也还没到人人皆锦衣玉缎的地步,大多数也都是寻常面料所做的衣衫,比起普通百姓穿的粗布麻衣确实又要好上许多,不过穿着华丽的人也是随处可见,这锦玉二字也算得名副其实了。 而那些临街的店铺看似都各有掌柜的在铺子里,但实则基本上都是朝廷官员的产业,朝廷从不会直接发真金白银的俸禄,而是将一些田产之类的当做赏赐送给官员,而田地,店铺所得的受益仍有一部分还是落回国库。 可即便知道这些产业都是朝廷官员的,依旧会有纨绔子弟在店铺里面闹事,其一原因是除了那些地段极好,又或是极尽豪奢的地方,那些整天忙着享福的官员才不会管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打砸了东西赔钱便是,在京城闹事的,谁会缺那两颗银子,其二就是面子问题,同是在京城混的子弟,谁还怕了谁?就是遇到惹不起的,大不了事后让身后的人带着去赔罪便是,之后再接着风流快活。 张凌一路上都在想一些此后的问题,却突然想到还没落脚的地方,本想跟旁边那人说住客店的事,然后才知道宋御天认识一个兵部的都尉,给了宋麟杰一张拜贴,可当他找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弄丢了,原本张凌以为是一杯甘露,立马又泼下一盆冷水,张凌不禁骂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麟杰坦然一笑:“没事,等到虞府的时候说清楚就行了,以前我和虞都尉见过,他肯定记得我。” 张凌问道:“你们多久之前见的面?” 宋麟杰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五六年前吧。” “……” ------------ 落霞洞 果不其然,在他们敲完门后,一个打杂的下人打开大门听到什么信物都没有,就以为是来府上蹭吃蹭喝的,大门哐当一声又给关上,张凌蹲在府门外石狮子前不断给他甩白眼,宋麟杰尴尬一笑,在等了几刻钟后,两人就打算去住客栈,此时,一辆马车停在虞府前,从马车上走下一对年轻男女,皆穿着华贵,男子貌不惊人,却自有大族子弟的气态,女子眉目清秀,该有的几分妩媚也极好敛藏,一派小家碧玉姿态。 宋麟杰打量了一下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脸色灿烂一笑地主动迎了上去,热切喊道:“虞兄,虞姐姐。” 那两名年轻男女也打量了一番宋麟杰,男子才试探性说道:“宋麟杰。” 宋麟杰赶忙点头,又给他们解释名帖丢失的事情,索性这位虞公子记性好,还认得这位几年不见的兄弟,而后虞家长子又看向张凌:“这位是?” 张凌自报姓名,也得知男子叫虞廉武,女子叫虞婉卿,乃是兄妹,张凌与对方拱手以礼,又看向女子,她也恰好看眼过来,两人颔首一笑点头。虞廉武让他们进府再叙,一小段步子,宋麟杰跟虞廉武两个大男人喋喋不休地走在前面,相互倾述一些常话。 张凌和女子倒显落后,虞婉卿女子矜持,一路沉默不语,张凌觉得有些尴尬,才轻声道:“不请自来,还望虞姑娘见谅。” 女子相对持礼地回应道:“无妨,即是麟杰的朋友,相信父亲也是欢迎的。” 张凌不提,她也就不语,始终保持敬而有礼的态度,张凌问了几个问题后也就不再言语,直到四人眼前出现一名中年男子,年纪虽大,依旧不失英武之气,与虞廉武有几分相似,自然就是都尉虞常。 女子小步上前,同兄长一同行礼,等他们退到一边,宋麟杰才笑喊道:“虞伯父。” 虞常点点头,走到宋麟杰前边,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几年不见,个子长高不少嘛,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对了,按理说这么久没见,伯父应该叫你带有书信吧?” 宋麟杰尴尬的说道:“弄……弄丢了。”” 虞常没有生气,只是笑骂道:“还是这幅毛毛躁躁的性子,以后怎么管理宋家。” 虞常撇过头正好看到张凌,张凌也不紧不慢地行礼:“在下张凌,与宋麟杰同行来参加书院考试,冒昧拜访,打扰了。” 虞常皱了皱眉头,走到张凌跟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轻声问道:“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也可能是我和你父母见过?” 张凌平淡回答道:“应该不曾,家父家母自我刚出生便已故,是一位叔叔抚养的我。” 虞常不再生疑,让管房领着两人去客房,在张凌迈着步子走出去后,虞常还在目不斜视地盯着张凌看,有些出神了,虞廉武才提醒父亲。 虞常平静道:“总觉得这张凌很像一个人。” 在张凌跟着管房一路走过时,也习以为常的熟稔观察,在绕过一座假山后,往里走则看到一座水榭,沿着青石小路远远看过去,种植着一排长势茂盛的青竹,幽深宁静,倒是一番别致的小景,在转一路,是虞府的书孰,对立过去往西走,就是一排长廊的客房,其间每日都会有人打扫,一直保持干净整洁,这也是京城府门大族都保持的事,就是为了让客人来时留下待客有礼的印象,四一分推,张凌便大致能概述出虞府的全貌。 张凌倒没有在过多要求什么,在离开洛川郡后,天为被地为床,那完全就是常有的事,甚至自己还巴不得睡在外面,不过就是随手撒些驱虫粉的事罢了,在练就一番武功后,张景谦还教了他一套吐纳养气的功夫,张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除了平心静气的作用外,还让他感觉的内力丝丝缕缕都在精进,虽不是大补之物,也是小有裨益。 在稍微整理一番后,张凌就继续调理内息,张景谦曾说过,人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突然离开原来生活的地方很远,气息在潜移默化中会发生一些变化,这也是为什么有人会水土不服,而有的人没有明显的感觉,只是出现无故心情不佳,食欲不振,日渐消瘦等症状,还总误以为得了什么怪病,其实就是内里气息调理不适而已。 理顺气息之后,张凌就提着剑到一处空旷的院子里练剑,在一片清幽的环境里习武本身也就是一件修身养性的事情,也难怪有那么多当官之后,选择归隐山田,只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玩的起的,光是一日温饱就有的忙了,哪还有心情游园写诗。 练完剑后,出了一身汗,张凌就去找人烧了一桶热水,连同一路的疲惫一同洗去,可谓畅事不如畅身,畅身不如畅心,畅身又畅心,才应了那句畅心畅意谶语。 天色渐晚,虞常就请他们二人一同用晚膳,一桌之中,除了虞常和虞家兄妹,还有一位老人,名叫顾平侯,同虞都尉一起上过战场,年龄虽长,却和虞常乃是忘年之交,亦是生死之交,在退出军伍之后,就一直在虞常生活,因为曾救过虞常的性命,所以两兄妹也不嫌弃这位老人,对其十分尊敬,只是在他们不在时,那些下人反而对这位吃白食的老人十分嗤鼻。 在饭桌上,虞常在和贤侄聊完之后,竟问起张凌一些事情,比如家中人许,父母姓名,而张凌自打入了京城后一直谨小慎微,所说的名字也都是自己临时编的,其中竟还问道了玉佩的事,张凌自然也说没有,之后虞常才暗暗轻叹一声,老人似乎也有些失望。 吃完饭后,虞常就带着二人在府中散步,说道:“距离书院考试还有一月时间,我整理了一些秘笈,不过都是一些寻常武功,自然比不上你宋家的绝学,不过你也可以从中借鉴一下,其中还有一些我战场杀敌的经验,麟杰你看了可别笑话伯父啊!” 宋麟杰笑道:“不敢。” 虞常又看向张凌:“张凌,你也可以一同阅览。” 张凌点点头:“多谢。” 张凌忽然又问道:“虞都尉,你知道落霞洞吗?” ------------ 月夜忆往谈昔 虞常点头道:“这落霞洞就在南城外三十里,那里的武功秘籍确实不少,而且都可以随意借鉴,而且锦玉城内富贵弟子不少都集中在那里,要进落霞洞,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你自身有本事,二就是有大量钱财可以交学费。” 宋麟杰笑道:“那不就是废物一鼠窝了吗?” 虞常点了点头,提醒道:“如果你们要去那里,这钱财我倒可以给你们出,只是在那里可千万别再这般口无遮拦。” 张凌淡淡道:“虞都尉放心,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宋麟杰拍着胸脯,一副自信不疑地语气说道:“不用伯父破费,我们自己就可以打进去。” 虞常摇了摇头,笑道:“你也可别小看了这落霞洞,这里面的人还有一些身手不错的,往届科室及第可有部分人就是出自于那里,只要是有才识的寒门弟子,这落霞洞都会主动对其照拂。” 张凌一脸认真说了句无耻的话:“经打吗?” 虞常哈哈大笑,说道:“张凌你可别觉得他们出身寒门,就随意受人欺凌,这落霞洞洞主对这群人可宝贝得很,就是那些权贵子弟也不敢在里面乱来。” 张凌拱手道:“那就麻烦虞都尉明日找人帮我们带一下路,费用就不必麻烦了,本就是冲着书院去的,如果连这都还得靠关系打点,倒不如就此打道回府。” 虞常点头笑道:“既然你们这么有自信,那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们早些休息,明日我叫人备车送你们去。” 虞常转身离去,宋麟杰问要不要一起回去,张凌只说想再转一转,等宋麟杰离开,张凌独自在池塘边漫步,四周环境清幽,正好借此调息养气,感悟一番。 走过大半个池塘后,张凌忽然抬头一看,前边一个临池闲亭还打灯凉着,等走近几分,才看到是那位叫顾平侯的退伍老人独自坐在亭子里面闲饮,张凌步入水亭,一直沉默独饮的老人也抬头一看,见到来人是张凌,手一伸请坐。 张凌坐下后,老人就递出一只杯子放在张凌前面,提壶倒饮,老人平静道:“我这只有劣茶,请公子将就。” 张凌拿起那只茶杯,再撇过眼看那只茶壶,都是市面上十几文就可以买到的劣质茶具,而虞常随便拿出一套都胜过这副,轻笑道:“正好,我也不喜饮酒,就还能对付两口茶。” 老人放在桌上的手轻晃了晃茶杯,也轻泯一口,随即笑道:“那看来我二人可以谈得来啊。” 张凌犹豫了一下,平淡道:“有句话想问一下,先前在晚宴上,前辈和虞都尉都问我一些家里人的事,不知是和哪位故人有关?” 老人愣神了一会儿,长叹息一口,说道:“明泽大将军你应该知道吧?” 老人说道:“工部尚书张洪山也就是大将军父亲,张尚书取房两室,长房是清河林氏,大将军则是庶出,一次张尚书远行,那清河林氏就趁机逼死了大将军母亲,那年大将军也才十二岁,因为实在待不下去,就毅然选择离开了京城,后来去到军中,在军营那个地方本来年轻人也是常人,可当年我在军营里看到那样一个孩子也是不寒而栗,后来我们这些人才知道大将军的遭遇,所以对他也就特别照顾一些,军营里虽然清苦,可还是一个孩子的大将军一点怨言都没有,每到杀敌的时候,基本还都是冲在最前列,后来当时的一个校尉就很欣赏他,教他学习兵书,大将军每次都能过目不忘地记下,在与墨国军队对敌时从容指挥,更是多次在身处绝境时转败为胜,且不提大将军的军功数之不尽,就是只靠自己,也做成了世间少有的一品宗师,再到后来,不知怎的大将军竟是直接把那江湖大派的梵羲斋圣女拐了回来。” 听到这儿,张凌也终于肯定父母就是那位大将军和圣女了,张凌继续问道:“后来呢?” 老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也确实挺难的,老人又继续说道:“张凌你可别觉得我实在说你啊,实在是你长相清秀,和那位将军夫人有几分神似,我和虞常才以为你和大将军有关,如今看来,倒是误会了,至于后来的事就是人尽皆知的悲剧了,十七年前,陈墨两军交战,大将军和夫人一同上了战场,在一个叫鹿平谷的地方双方发生决战,却不料天降大灾,整座山谷晃动,深谷塌陷,将两军掩埋,大将军也因此殉国,这才换来了十七年的安稳。” 张凌感慨道:“大将军一生果真是大起大落,惊天动地,实在可惜了这位常胜将军英年早逝,未曾得见真容。” 老人站起身看向池面,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悲切,弯下的腰时神情也愈发低沉,他叹息道:“听说大将军还留有一子在世,就是不知如今在何处?” 张凌起身走到老人身边,同样静看池面,平静道:“相信他会回来的,前辈也一定会与他见到的。” 老人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希望他来锦玉城这个是非之地,大将军走后,那些贪官污吏就又出来蹦哒了,当初大将军马踏锦玉城,可是把不少人鳄鱼给得罪了,他若此时再来,那就与羊入虎口无异。” 张凌微笑道:“若他知道还有你们这些前辈在关心他,就是蝼蚁撼树,肯定也会尽力一搏。” 老人爬满沧桑痕迹地脸上也终于展露出一丝细缝的笑意:“他有这份心便好。今日已经很晚了,张凌你也回去休息吧。” 张凌深深作揖,看着老人不复韶华的背影缓步退出水亭,再转身踌躇满志地离开。 老人也在张凌走后,看了一会儿月色,自嘲一句老人,收拾好视如珍宝的茶具,转身离开。 今晚的夜色撩人,今晚的路很平静,性情凉薄之人也动容了几分。 ------------ 横冲直撞 虞常每两日都要去一趟军营处理堆积的事务,军营虽远,但决计不可拿回家里批改,此乃忤逆大罪,而长子虞廉武也在军部任职,两人一早就先行离去,在府后留下一辆马车,张凌和宋麟杰走到马车前,才发现是顾平侯带路。 张凌问道:“怎么是顾前辈你在这里?府上应该还有人可以驾马车吧。” 坐在马车前的老人下马走过来,似有些精神焕发,笑道:“我在府上蹭吃蹭喝,本就闲来无事,正好给二位领个路。” 张凌拱手道:“那就多谢顾前辈了。” 张凌和宋麟杰进入马车,顾平侯坐在马车前驾马,一路缓慢朝南门驶去,出了城门后,马车才加快速度,在快临近的时候张凌从幕帘探出脑袋,看到一些人都朝一个方向同去,等马车停下,两人才相继钻出马车。 在前边不远处,是一座底部凿空的山石洞府,四周依傍嶙峋小木,方寸之间,亦是奇大作为。 逐渐有穿着华贵的富贵子弟从洞府鱼贯而入,而在府门前,一个年轻人搬了条椅子躺在上面,一个个进入其中的富贵子弟都向其出示一张银牌,方才继续走入,而那名年轻人始终没有睁开眼。 两人下车朝顾平侯行礼后走去,张凌看着那腰上挂着几个银牌的年轻人躺在椅子上,仍闭着眼说话:“一千两一月,钱放那边的石台上就行。” 张凌看着这家伙比自己还闲懒的态度,顿感不爽,给宋麟杰使了个眼色,宋麟杰一脚抬起,就把整张椅子揣翻,躺在椅子上的家伙在落地前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双目惊喜地看着宋麟杰。 宋麟杰把眼抬得比他还高,平静道:“没带钱,打架吗?” 那名年轻人顿时欢跃起来,笑道:“好久没人提这个选项了,稍等一下。” 年轻人左右伸展腰肢,再扭了扭脖子,一手伸出:“来。” 他话刚一说完,宋麟杰就一拳朝他挥去,那名年轻人刚才还一副散漫态度,下一刻,脸色立马凝重起来,他急忙伸手去挡,却发现对方拳出之快,根本来不及挡下,正欲一步朝后踏出,宋麟杰又一大踏步跟出,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把他逼的连连后退。 年轻人感觉胸中积闷,忍不住咳嗽几声,才刚正身,宋麟杰就一脚落下,踢在他的胸口,他直接就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洞府的整块相连的坚石板上。 一些从洞府进出的人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幕,顿感惊骇,双目不斜视地看着这边,难得看到一回还有人敢动手的。 年轻人刚想站起,宋麟杰一脚踩在他身上,继而步入落霞洞。 他一手撑地,望着宋麟杰说道:“喂,我叫唐雍,你叫什么?入府的银牌还没拿。” 宋麟杰向后摆摆手:“宋麟杰,我不需要那玩意儿,下次我再来,你也可以再动手。” 唐雍躺在地上,感叹道:“好狂啊!” 张凌对顾平侯说道:“顾前辈,你先回去吧,我们晚些时候就回来。” 唐雍正想起身问张凌是不是也要比武,刚转头张凌就一脚朝他踩下,稍做停留的脚下揉了揉,而后移步走入洞府。 唐雍趴在地上,喊道:“喂,你还没跟我打,别走。” 张凌看着前方的宋麟杰,轻声道:“我打赢过他,可以吗?” 唐雍朝宋麟杰的方向看去,没见他有反应当是默认,等两人走进洞府,他才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看着张凌的背影,笑道:“这个更狂啊!看来得向师父通报一声,来了两个了不起的家伙。” 唐雍捂着胸口,一步一步拖着身躯朝洞府走进,也不用担心有人擅入落霞洞,而敢闯进来的就巴不得多来些人,马车边上的老人看着这里结束,笑了笑,驾车离开。 随着两人步入落霞洞,才发现这里面才是真正的别有洞天,从高山之上引流,做流水沿石壁缓缓倾泻,洞府整体结构零杂,各式建筑错落有致,玲珑精巧,动工严谨,依山而建的浑厚之美尽显。 在询问一番后,两人找到藏书阁,整座阁楼采用红木所建,只是刷上粉漆才没显得那么亮眼,勾栏菱角都一致呈外,张凌和宋麟杰相视一眼后也走入阁楼。 许多弟子都在书架旁观看藏书,若有中意,就到柜台旁登记借阅,所有种类的书籍分类排放,武功秘籍和文学藏书分左右大致排开,而在两者区域也都有标注,文书中史学类,地理类等等又都细分,武学书籍这边各类刀枪剑戟也有细小区分。 张凌走到用武学书籍一边的剑术区域,在随意翻看几本后,发现全都是一些基础招式,相比于自己所学都相去甚远,转而张凌又到养气功夫的书架前,在阅览过后,发现其中大多也都是自己所熟知又或是可以理解的,但一番浏览下来,还是有一些可以借鉴的。 张凌收拾好几本需要借阅的书籍,走到柜台边登记后走出书楼,一边阅览一边等待宋麟杰,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宋麟杰才从书楼里出来,张凌本以为他看了这么久,应该会借阅的比较多,抬头一看,才发现手上却是空无一物。 宋麟杰一脸埋汰地说道:“这里边的秘笈简直就烂透了,我随便看了几本,就发现不下十处缺陷,出刀收刀的姿势写的花里胡哨,全都是中看不中用,就是让我来写一本都比这好。” 张凌左右望去,看到一堆凑过来的人,显然是听到了宋麟杰的鄙夷声色,有所不满。 宋麟杰看向四周,硬气说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一个身着醉意花色的棉绸,其中暗色金丝勾嵌,腰佩一把秀美刀鞘的长刀的男子走上前,倨傲地说道:“听这位公子的语气,似乎刀法很是精湛啊,竟能随意指这般多的错误。” 宋麟杰撇眼看着他:“想打架?” 佩刀公子哥嘴角一勾:“正有此意,我想领教一下,阁下到底有什么高招,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 照镜观心 众人见此纷纷让开一片区域,先前没管两人谈论的张凌在看书,看其余人都退开,他也合上书走到一边,宋麟杰与佩刀公子哥各站一角,分别居于书楼前左右。 佩刀公子哥取下佩刀,顺华拔出,刀身同体呈现亮银色,他说道:“在下城北萧家长子,萧易寒,请阁下赐教。” 宋麟杰一脸不经意,嘲讽道:“说话文绉绉的,念书多是一块料,非要跑来练刀,就你那个姿势,一招我就给你把刀夺了。” 萧易寒仍是单手握刀,怒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夺我的刀。” 宋麟杰先提醒了他一句,跨步飞奔而出,萧易寒下意识的感觉不妙,正想后撤,宋麟杰一个踢劲闪身到他握刀的手的一侧,一手伸出死死将他的手握住,再微微一用力,手上的刀不自觉就松手脱落,宋麟杰另一只手接住后又退到一边。 宋麟杰愀然而立,拿着那把刀打量了一番:“好刀啊,可惜你不会用。” 宋麟杰一甩手,将银刀丢了回去,戏谑问道:“还打吗?” 萧易寒接住刀后,收回刀鞘,拱手道:“公子这一手夺刀,在下自愧不如,当然也输得起,他日刀法有成,定然会再找公子切磋,还不知公子姓名?” 宋麟杰平淡地回了句:“宋麟杰。” 萧易寒听到这般简单地介绍,继续问道:“不知公子家住何处?在下他日也好登门拜访。” 宋麟杰不耐烦道:“流风城宋家,现暂住在兵部都尉虞常的家中。” 萧易寒再次拱手道:“多谢告知。” 萧易寒转身离去,一旁围观的众人也不欢而散,只留下张凌二人。 宋麟杰回过头看着张凌,问道:“我们来这里干嘛?” 张凌向前走着,宋麟杰继续跟在后面,张凌轻笑道:“对于我来说,这里面的武功当然也没多大用,但也有值得借鉴的地方,至于你嘛,宋家刀法远胜于这里的所有武功,我昨日问虞都尉落霞洞在何处,是我自己要来,你是自己要跟着我来,就别问我来的没意义了。” 宋麟杰又问道:“那你现在去哪?” 张凌拿起一本书晃了晃,平静道:“当然是找个地方看书,你要没事可以自己先回去。” 宋麟杰不言不语走开,到落霞洞里随意闲逛,张凌则找了一处流水瀑布,在一处大石上坐下,胜境寻幽,流水飞落而不引起轩然大波,轻轻白雾弥散,与四周稀树浑然天成,最是适合修身养性。 张凌翻开一页书,按照上面的方法吐纳掐诀,将心态尽量放到最平,一股气机在经脉里面不急不慢地流窜,相较于平时,气机增长快上许多。 在运转完一遍之后,张凌又继续翻开下一页,循环往复,很快就将一本书看完练完,却是不抵大用,但有寸进张凌就不打算放过。 约摸到了申时,张凌便将几本书全部看完,走到溪边,拿手掬水解渴,恍然间抬头望去,意外看到一个老人躺在崖壁上,渴时便拿起旁边的碗接水,闲来无事,就把脚放到瀑布流水中一冲清凉。 张凌重新坐回石头上,拿起一本书正襟危坐,摇头晃脑道:“君子有德,孩童迟暮皆有之,勿以岁小纵其为,勿以岁长倚作恶,德无具事而分,毁公损人即为缺,不作不为尚为善。” 忽然上边的老人一个纵身跳了下来,气笑道:“小兄弟这指桑骂槐用的实在妙啊,拿着本养气功夫的书,却能说出一番德行道理,老夫佩服。” 张凌一眼看向老者,瞳孔中金环微光浮现,老者依旧若无其事的笑着,张凌顿时一振。 一品? 张凌立刻站立,拱手道:“在下张凌,打扰到前辈,我并非是说前辈的不是,只是有感而发,请前辈勿恼。“ 老者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又一手悬空作势打下,最后绕过张凌坐在石头上,笑:“老夫吕清辞,落霞洞洞主,唐雍那小子跟我说过了,你们两个确实是不错的苗子,令老夫意外的是,你居然还会这等稀罕秘术,哼,能屈能伸,更是难得啊!” 张凌恭敬道:“原来是吕洞主,刚才在下冒犯了,请前辈见谅。” 吕清辞摆摆手道:“好了,就别跟我客套了,看刚才你在修习养气功夫,应该也是注重练气养内的性子,老夫别的成就没有,整日在这洞玄仙境内修行,对于内家功夫还算有些心得,不知你可愿跟老夫学习。” 张凌正身问道:“前辈,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要教我?就算前辈有所求,凭我现在的能力,怕也做不到什么吧。” 吕清辞站起身,没有先前那般无德行径,倒的的确确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背负双手,轻笑道:“我们这类专注于修心的人,不管那些德和礼行,只要看的顺眼,其它都不去考虑,要真问原因,老夫觉得你将来或能成就武道巅峰,若能亲自造就也算一段不错的佳话。” 张凌摇头道:“我不拜师。” 吕清辞哈哈大笑道:“不必拜师,你若愿学,无需其它,老夫也会倾囊相授,你刚才看的那些养气术,现在对你或许还有点用,但再过个几日,就成效见微了,老夫有一门名叫照镜观心的养气术,对如今的你大有裨益。” 张凌诚心行礼,躬身道:“请洞主赐教。” 吕清辞先是让张凌坐上大石,盘腿屈膝,双手搭在腿上,吕清辞站在一旁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一缕透明真气从经脉悄然而入,张凌把阻碍经路的内力调走,让其畅若无阻。 如果吕清辞真要害自己,也无需这般拐弯抹角,以他的实力只是一掌之力,就足以断绝自己任何气劲,也就没有再平常的小人心态相对。 柔和的真气仿佛一尾游鱼,在张凌全身畅游,以独有的方法传达一种信息,张凌将内心致若空明,切心体会吕清辞的潜心所得,将其化为己用,大概又过了两刻钟,吕清辞的游鱼真气在张凌体内足足游走了两遍,方才收回。 张凌将一丝真气剥离,照葫画瓢,在真气游走的过程中,仿佛自我成境,将自己的全貌化心而观,四周的流水叮咚也在这其中消失,在完成一遍过后,那一丝真气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融合,不得不剥离体外,但相对的有舍才有大得,气息绵延长久,内力也有所精进,只要时机得当,随时可入三品。 ------------ 雨打瓦落 红日斜照,余晖不再那么炽热耀眼,从瀑布上端撒下,照落在水面上,浮光跃金,空谷沉寂,一旁的两人也会心不语,几片枯黄的树叶柔风吹动,从树上飘落,摇曳着落到水上,如一叶扁舟,顺水而下,揽一山桂景。 流水的声音逐渐又在耳边响起,外放的凛烈气息也回归平静,张凌睁开双眼,一股清心舒畅的感觉油然而生,张凌起身活动几下拳脚,似有一种在百花山庄喝百花酿,听百花引时的奇妙感悟,只是入境略浅,没能达到那种通明的境界。 张凌抬头望了望天色,对吕清辞拱手道:“洞主,今日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吕清辞点点头,张凌转身朝山下的落霞洞走去。 吕清辞看着张凌离开的身影,喃喃道:“应该没看出什么吧?” 吕清辞刚一转身,一人就从山崖上落下,一连串幽影尾随其后,仿若一条腾空的蛟龙,缓慢坠落,落在吕清辞身前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吕清辞恭敬道:“医圣大人,按您的吩咐,我已经把照镜观心教给他了,您可不能再把我的玉虚洞府给拆了。” 医圣直直看着张凌下山的方向,出神时不禁会心一笑,愣是把吕清辞给吓了一跳,在没见过落银针前,总以为这位医玄圣手,应该是待人皆和气的性格,而在见到落银针把自己的洞天福地搅的天翻地覆时,就不再相信什么世所传闻。 起先是不知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医圣,但对方一见到自己就让人把自己绝学交出去,就算你是人人尊敬的医圣,也不能行这强盗之事吧?再者好说好商量不行吗? 人一到暮年,难免就会生出一些难以医治的顽疾,医圣也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阴阳两脉相冲的隐伤,在打了一顿后也算给了颗糖吃,只要把养气术教给张凌,就帮自己把经脉互冲的问题解决了。 医圣一挥手,几颗落银针从袖中飞出,插在吕清辞周身窍穴,经脉中的河堤瞬间疏通,血气畅通无阻的在其间流淌,那种积压感也荡然无存,吕清辞拱手道:“多谢医圣大人。” 医圣轻笑道:“你这照镜观心比起大宗门的养气术居然还要奇特。” 吕清辞小心说道:“医圣大人,在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医圣冷语道:“不当问就别问。” 吕清辞立马噤若寒蝉,他想问的是张凌到底是什么人,竟让医圣如此相待,很显然,这是不该问的,索性就不废话了,而后也没什么事了,医圣不知跨了几步,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吕清辞也不去深究,见医圣离开,自己才好动身。 张凌找到宋麟杰后就一起返回虞府,在赶到时大致已经亥时,好在锦玉城地处繁华,灯笼小烛还是家家点的起的,也没有宵禁,否则真被抓起来也不好说。 一路上张凌看着宋麟杰抱着锻天刀,略显疲态,问道:“你又跟人动手了。” 宋麟杰来了一些睡意,眼皮有些下沉,打着哈欠说道:“我就在落霞洞里边随处逛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一座教武场,不少人都在那里比武,不过都是些花架子,我就自己跑了上去,跟人打了一天,都说锦玉城便相当于陈国的半座江湖,实在是徒有虚名。” 张凌摇了摇头,笑道:“年轻一辈,无论是武道天才还是经国之才,要么在朝廷,要么就在那座空瑶山上书院里边,这城里面,你真要找高手,就只有找那些大家族里的客卿了。” 宋麟杰忽然想起什么,笑道:“张凌,我记得你在清风寨上说要请我喝酒,现在到锦玉城了,可别抵赖啊!” 张凌无奈道:“你还记得这事呢?” 宋麟杰嘿嘿笑道:“我打听过了,在城东那边有一栋京城最好的酒楼,叫瓦听阁,不过我搞不懂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张凌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苦笑道:“雨打瓦落听婉鸣,醉里春烟解万愁,就因曾经有位吟游诗人在那里留了这么一句诗,那里的酒足后来就卖出天价,呵,你还真是会挑地儿啊!” 宋麟杰哈哈笑道:“听你这么一说,那可一定要去尝尝。” 在顺着昏黄的灯光走到虞府时,也留了人为他们开门,但估计也已经睡了,为了不打搅到人,二人翻墙进入府内,才看到老人顾平侯搬了张桌子,放着已经凉透了的茶,打着灯笼在门口等他们。 张凌微笑道:“前辈还没睡呢?” 老人从板凳上起身,捶了捶后背,自嘲笑道:“人老了,实在经不起打熬,既然回来了,你们也早些去休息吧。” 等到第二日,宋麟杰一大早就拉着张凌往瓦听阁跑,张凌说空腹喝酒伤胃,两人就在路边买了两个葱油饼,一边赶路一边吃着。 在到酒楼时,张凌看到酒楼朴实无华的装饰,本以为传言有误,就认为只是和普通酒楼,不禁为兜里的银子感到庆幸,可直到进到里面才发现,这才不过只是一个门面,往里走竟然是一个偌大的院子,里面有专门从别处引进来的流水,从高处滴滴答答地落下,好似雨声一般,张凌顿时又握紧兜里的银票,估摸着再过不久就要与自己分别了。 有专门的店小二领他们到其中一栋酒楼,里面客人稀少,但来者皆是非富即贵,两人走上了二楼,在一个空桌前坐下,整座酒楼装饰古朴,但识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桌椅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建造,光是一座酒楼就得好几万两。 在二人周围也就四桌人,其中三桌都是大老爷们,一看就是有钱的商贾官员,而另一桌则是两个年轻公子哥,一人动作轻缓,性格沉稳,坐在对面的一个就相对跳脱,趴在桌子上拿起酒杯倒酒喝酒,丝毫不顾礼节。 然后就看到一名穿着典雅的中年男子走到张凌这一桌前,礼致问道:“二位要点什么酒?” 宋麟杰刚想说话,张凌立马打住他,抢说道:“来壶最便宜的酒。” 此话一出,立马就看到三桌大老爷们用不屑的眼光看了过来,两位公子哥那桌,性格沉稳的一个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喝着酒,趴在桌子上的那一个听到张凌这句话后,一口酒喷了出来。 中年男子依旧怀礼说道:“最便宜的雪舒酒,三十两一壶,两位还需要点别的吗?” 张凌瞬间咽下一口唾沫,与先前所想无二,这里简直就是烧钱窟,他随口问道:“你们这有百花酿吗?” ------------ 豪赌 中年男子顿时有些意外,自顾自就坐了下来,反问道:“公子居然知道百花酿?前些时日我才听说过此酒,是一位极为柔美的公子在出售,当时去求酒的人不计其数,我倒是有幸花五万两买到一坛,不过这酒至少要放上五年以上香醇味才最佳,只是这酒我是打算留着自己享用的,并不打算卖。” 张凌瞪大眼睛,心想此前岂不是自己一口喝了五万两。 中年男子好奇道:“公子喝过?不知这佳酿是何种滋味?” 张凌平静道:“是酒但没酒味。” 中年男子微笑道:“我听说那位公子几年前也酿造过一坛,我本想着一并买下,可他却说赠人了,莫不是被你喝了?” 张凌没有回答,心里只念叨着那五万两,中年男子轻轻一笑,站了起来。 中年男子淡淡道:“在下是这瓦听阁的主人,霍旌旆,今日能听公子讲述百花酿的滋味,那我自然也不能小气了,这酒便当我请二位了。” 张凌立马眼前一亮,嘿嘿笑道:“那感情好!能换一壶吗?” 霍旌旆爽利答应,一番询问后,张凌吃苦不知亏,不管是否真的喜好,直接要了一壶价格不菲落花雄,名字听起来虽雄烈,但却是一道酒劲浅淡的柔绪酒。 酒一呈上,宋麟杰就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倒酒,张凌一板一眼的看着酒壶和酒杯,上边的花纹条理清晰,清新细腻,具他的了解应该是七百两一套的醉花醇壶。 等他倒完,张凌才拿着倒了一杯,虽然不喜欢喝酒,但这么贵的酒不能全浪费在这小子身上,张凌举杯小酌了一口,味道有些甜涩,实在不怎么喜欢,放下酒杯,闲聊问道:“还有一月就是书院招生了,你刀练的怎么样了?” 宋麟杰畅饮完一杯,满意笑道:“短时间内应该难有突破,不过在我看来其他人也都是一群花架子,如今也够用了。” 张凌笑问道:“那你这是要拿头名啊?” 宋麟杰挺了挺胸脯,一脸自信道:“当然是榜首了,一群纨绔子弟,也没什么高手。” 一声重重的拍桌声从后方传来,性格随意的公子哥拍案而起,离开桌位,走到张凌这一桌,二人抬头一看,宋麟杰一脸淡视,张凌粗略打量了一下,倒是一个年轻俊彦,尤其是一双比常人稍大的耳朵比较显眼,带有两吊类似佛垂。 他看向宋麟杰,冷笑道:“听兄弟这语气,似乎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嘛,不知敢不敢和在下过两招。” 宋麟杰作势就要起身,张凌一手按下,淡然道:“这酒楼很贵的,打烂了我们可赔不起。” 宋麟杰无奈又坐下,双手一摊,微笑着看着年轻俊彦。 临桌性格稳重的年轻俊彦忽然插话道:“无妨,你们打,今日这里砸坏的东西全记在叶家账上,各位,还请退避一下,勿伤到了。” 此时,正打算上楼的霍旌旆看到陆续下楼的客人,又加快脚步上楼,恰好看到这一幕,询问一下才知道要动手了。 霍旌旆没有加以阻止,正好打算将这酒楼的装饰换一下,还能剩下一笔银子,何乐不为,他看向性格沉稳的年轻俊彦,恭笑道:“叶大公子豪气,叶氏商行不愧为陈国第一富商,小店翻新就靠你了。” 叶商,由叶家家主叶敬庭发展起来,在几年间直接吞并了几个大商户,一举坐稳陈国第一商。能把商业做这般大,即便家中无官,朝堂上必是少不了打点,这等商贾的身份已然不比一些大官差,而张凌眼前这两位就是叶家的两位公子,长子叶于欢,次子叶于弥。 张凌黯然一笑,对姓叶的大公子说道:“原来叶公子啊,恕在下眼拙,没认出来,不过他们就这么打实在无趣,不如打个赌怎么样?” 叶于欢不急不躁地喝了口酒,轻笑说道:“哦!不知这位兄台想怎么赌?” 张凌依旧稳坐泰山,笑道:“若是我这位赢了,除了酒楼的损失外,再追加一万两,若是叶公子赢了,要我全全赔偿酒楼的损失,我确实也拿不出来,不过对半分还是可以的,叶大公子意下如何?” 叶于欢笑道:“公平。” 张凌笑意渐盛,看着叶于弥:“好,宋麟杰,给我把他往死里打,再把这栋楼拆了。” 张凌和叶于欢都往后撤了撤,同霍旌旆坐在较远的桌前,剩下两人遥想对立,宋麟杰见对方没佩武器,也就把锻天刀往张凌这边一丢,两人互通姓名后就拳脚相向。 宋麟杰轻抬一手,身体摇晃了一下,跟着就一掌打了过去,叶于弥双手抡圆,做出佛盘大攆的架势,在宋麟杰一掌逼到身前时,双手递出,一圆将其笼罩里面,宋麟杰立即抽身,却被死死夹住,一脚抬起踢下,叶于弥轻手一呼,腿未落下,宋麟杰就被送出。 叶于弥动作缓慢立定,被推出的宋麟杰也一脚站稳,只片刻又平衡气息,叶于弥嘴角上扬,仿佛在嘲笑他的自大。 换完一口气后,宋麟杰瞬间欺身而上,动作比刚才快上许多,叶于弥心知不好再用佛里手钳制,身形向一侧倒去,恰好躲过宋麟杰的攻势,宋麟杰在其一尺在停势,顺势一脚高高抬起,如巨石砸下,而叶于弥只是轻轻晃动身体,再次躲过。 公坐一旁的张凌瞳孔微紧,仔细看着这边两人的每一次交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宋麟杰都要稳压对方一头,却每次都被轻松化解,仿佛提前预知到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凭借着本身就有的绵延内力,即便大出力,宋麟杰依旧不见颓势,可也越发奇怪对方到底是如何察觉到自己的下一步动作,就算使出大范围的踢扫,叶于弥也可以提前获悉,提前蓄力抽身。 在僵持了足足一刻钟后,两人同时气息变得急促,叶于弥着实也没有想到对方内力竟远比自己雄厚,体魄也比自己强横,即便反击也不能造成多大伤害,不过若是继续下去,依旧可以耗尽宋麟杰的气力,避战而胜。 一旁的叶于欢轻酌小酒,瞥了眼这边,淡笑道:“这位宋兄弟内力果真雄厚,如此毫无章法的猛攻,竟仍未倒下。” 张凌突然朝着宋麟杰大喊:“喂,宋麟杰,你耳朵听不见吗?” ------------ 峋原林谷 叶于欢看着张凌淡淡一笑:“张兄这可就有些不厚道了。” 张凌没有在意他说的话,看了眼夹在中间但看得比两人都还要起劲的霍旌旆,笑问道:“霍老板觉得谁会赢?” 霍旌旆目不转睛地看着比试,回道:“我对武艺并不精通,也看不出个什么来,两位公子都很厉害,实在不好判定。” 在听到张凌的提醒过后,宋麟杰也不由看向叶于弥的耳朵,终于发现端倪,每次自己有所动作前,他的耳朵都会动一下,所以宋麟杰猜测对方乃是听力非凡的人,凭着极细微的声响就可以判断的出手。 宋麟杰忽然屏气凝神,将内力驱于四肢上,从而掩盖自己出手前的气息变动,叶于弥眉头一皱,无法获悉对方的动作,显然是被发现自己的特别手段了。 宋麟杰放慢步伐,随意出了一次拳,虽然仍是被躲过去了,但已是极为勉强,宋麟杰瞬间又是一记鞭腿跟上,直接将叶于弥踢飞出去,宋麟杰也不急于接连出手,等到对方从地上爬起,单手就举起一张桌子扔了过去,叶于弥竭力把身体甩开,紫檀木桌子落下砸在另一张桌子上,两张桌子同时碎成一团。 一旁的霍旌旆看的更加兴奋,夸赞道:宋公子这一招实在妙啊,就连叶小公子都差点没躲过去。 宋麟杰猛然跃起一拳砸下,叶于弥自然不敢接,一躲刚好砸在一根粗壮的房梁上,裂痕由砸下的位置向后移动几分,而坐在一旁的霍旌旆面色如常,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算盘,直接摆在桌上,随着打斗的两人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的推动算珠,再看旁边的两位,面不改色,对于这般烧钱的比试依旧君子持立。 宋麟杰也不在与他玩闹,纵身而上,叶于弥退无可退,一拳迎了下来,却不断踉跄往后退,撞在临窗的墙上,轻罗小窗被砸断从二楼落下,不等叶于弥换气结束,宋麟杰一瞬袭来,随着一声喊停,坚实的拳头离叶于弥一寸不到,骤然停下,最后只是轻轻砸在他的胸口。 胜负已晓。 宋麟杰收势而立,笑道:“还打吗?” 叶于弥下意识摸了摸撞得青紫的腰,认输后扶腰走到仅剩的一张桌前坐下,哭丧脸道:“哥,输了。” 叶于欢一脸淡然地继续喝着酒,平静说道:“输了便输了,我叶家这点钱还是拿的起的,到时候我会叫人将一万两送到虞府上,二位应该都是要参加书院考试的吧,我得到消息,书院此次的试炼共两个环节,第一个是通过峋原林谷,剩余的人会再进行一次比试,而于弥他也会参加,到时候我希望在峋原林谷二位能帮舍弟一下。” 叶于弥刚想说话,叶于欢打断他继续说道:“于弥,我知道你想靠自己,但第一轮有些凶险,书院也同意了结伴同行,等之后的比试再完全靠自己吧,那时就是找皇室笼络关系,也不管用了。” 叶于弥点点头,即是书院同意的,他也就不逞强了,叶于欢又看向张凌,微笑道:“张兄觉得可行?若是同意,可以连同先前答应的一万两,我再追加给你们一万两,如果二位信不过,我可以在此处立下字据。” 张凌不急于回答,倒了杯酒,拖在手上摩挲,慢悠悠地喝下,又一口吐出,只听到算珠又拨动了一声,本以为他这酒更贵,味道会好一点,结果更难喝,张凌笑道:“再加一万两就不必了,我倒觉得叶家的人情比这一万两更值钱。” 叶于欢点头笑道:“即如此,叶家就承下这份情了,他日二位若有需要,叶家必当相助。” 叶于弥整日虽行事放荡,有些事他还是懂得,大哥如此相待这两人,并非是看上虞常那点官场地位,而是以他们的身手资质,进入书院极有可能,张凌虽没有出手,但他相信也绝不会差。商人重利,做巨商者,谁不是眼光独到,而如今陈国天子对书院的重视完全是有目共睹,甚至于重过皇子,若是没有陛下和书院院长或是院士的首肯,就是太子都不得擅闯书院。 霍旌旆停止敲打算盘,突然插话道:“叶大公子,一共三万六千七百十五两,因为刚才二位公子无意间把阁楼给打穿了,新旧檀木色泽不同,所以整栋二楼差不多都要翻一翻。” 叶于欢一手放在桌上,敲打一下,似乎别有意味,轻笑问道:“霍老板可也要我立下字据?” 霍旌旆虽只是一个酒楼老板,可也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整日往来的达官贵胄不计其数,也算是一入官场深似海,早已练就一颗玲珑心,人情练达这一点造诣不可不深,自然是知道这是一种警告,他若无其事道:“我自然也信得过叶家,何时送来都可。” 他既没有自称在下,也没有过于放低,能撑起如此大的酒楼,朝堂之上也少不了有人,瓦听楼虽不及叶家,但也不必谄媚低下。 张凌将看在一切看在眼中,放在心里,看破不说破,这一套自是做给自己看,叶家的人情分量可不掺水。 张凌起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拱手道:“酒也喝了,架也打了,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该日若有机会,再与同饮。” 三人相继起身抱拳以礼辞,张凌二人下楼时看到十几人都堵在楼梯口,下边的酒客也同样被波及到了,其间有桌椅砸下,这下边的一些物件也被砸烂了,其中一人的头还留着些血迹,按理说这些人权贵应该是把命看在第一位才是,没先跑去要死要活地喊人救治倒是让张凌有些意外,张凌告诉他们霍旌旆在楼上等着给他们交代,等张凌二人从楼梯下来,这些人就一窝蜂的跑了上去,京城纨绔虽多,但都知道来者瓦听楼的可都不是泛泛之辈,自是不敢到这里来闹事,而今天这事也是这几年头一回了,故而才引起他们的注视。 走出酒楼后,宋麟杰活动了一下筋骨,似乎意犹未尽,在经历这段时间后,他自认为即便越境动手也有胜算,今日自然算不得尽兴,他问道:“张凌,你是怎么看出那叶于弥耳力超群的?” 张凌只是回答了他一句自己是出门带眼睛了,就加快脚步往前走,宋麟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说谁眼瞎呢?” ------------ 交易 此后几日,张凌都在落霞洞里观流感悟,这四品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这一路走来,再到这落霞洞,都跟人交过手,如宋麟杰所说,这群人就是来这砸钱的,但面对一些稀奇古怪的招式,张凌都铭记于心,去一处环境清幽的地方领悟消化,按照他自己所走的武学路线,一点一点登堂入室。 一品之下的突破,主要是机能反应,突破身体极限,不过挥舞刀剑时发力的把控,并非速度越来越快,力气越大就可以完成的,而是有一定规划的路径可言,所以同境界之间实力也各有千秋,同样也各有所长,像张凌这些人都有前人领路,许多人不是没有习武天赋,而是没有秘笈,无人点拨,四处碰壁,如何远行? 每次修习完照镜观心后,张凌都会向吕清辞请教他的心得,而吕清辞都会不吝指教,说是师父收徒又显得有些殷勤,可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人会如此厚待?实在是让张凌觉得他是另有所图。 除此之外,张凌就自己修炼剑术,当初那个莫名白衣老者给自己的几本书中就有一套上成剑术,常见的兵刃也都有涉猎,而张凌也是从中择取的武学路线,虽说所学驳杂,但每条路皆通大道,殊途同归便是此理,不过就算是大道,也未必就是一片坦途。 藏书楼管事,一如既往的站在柜台前等着权贵子弟借阅登记,也每天都有人在这里一看就是一天的,落霞洞名声虽大,可到头来成事的寥寥无几,就是他都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无用子弟,相比于这些人,被领进来的几个书生倒是腹中有墨,说不得将来就是高官厚禄,倒并非见有可图,这种凭真才实学的书生,他也才看的起眼,正所谓英雄不看出处,他自认为也是个识英雄的伯乐。 可惜天意弄人,为了口腹之欲,衣着之美,不得不在这儿干着无聊的工作,看着无聊的人,甚至都懒得动手,借书的都自个儿登记,不过这些权贵子弟也都算不上纨绔,久而久之,也就不与他这志高心短的管事计较。 他搬了条椅子躺在柜台后边,眯眼打盹的同时时不时睁眼瞧一瞧,这一睁眼就看到一名弟子抱着一堆的书来到柜前,等到那人把书放下,他才看清原来是张凌。 张凌虽然才来落霞洞几天,但在洞府里做事的人谁不知道吕洞主对这位可上心的很,还有前两日他在兵行场比武的事,更是证明了他就是自己要等的英雄所见略同的英雄,可张凌却实在没把他当一回事。 书楼管事一下椅子上跳起,和悦道:“张凌你今日怎么借这么多书啊?昨日的读完了吗?我可提醒你啊,贪多嚼不烂,知你是可造之材,我才与你说这些的。” 张凌看着这个一见到自己的管事就眉飞舌舞的管事笑了笑,自己又不是秀美佳人,每次都整这么一出,怕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张凌把书一本一本列开,轻笑道:“你登记便是了。” 他有些气闷,无论每次说再多,张凌都毫不在意,但他也只觉得张凌心高,没发现自己的高深罢了,日久现功夫,总会有英雄同饮那一天,他一边登记借书,正声道:“张凌,你这秘笈里面怎么刀枪剑戟都有,我刚不是才跟你说过,切不可贪多,这书你再拿回去挑一挑。” 张凌一笑置之,说道:“你继续记下便是。” 有的人气傲,看不起世间凡几,总以为只真英雄可与自己交谈,可偏偏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无能无为,和他看不起的哪些人有什么不同。 等他登记完,张凌就抱着书往兵行场走去,在兵行场周围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是按照军营的演武场打造的,修建虽久,但少有人会上去比试,不过常有人打扫,也就没有生出台绿,张凌就把书放在一旁,自己坐在兵行场的两级台阶上,拿起一本书粗略翻阅,虽然离三品不远,但必须要剑道上有突破才行,所以才打算修习其它兵器,从中感悟,以他山之石攻玉,张凌自己那几本书也有其他兵器的涉猎,不过都比较艰深,靠自己领悟那些基础招式也不难,但比较浪费时间,所以从简才借来这些。 张凌看一页翻三页,从皓晨到落霞,左边的书一本一本放到右边,等手上那一本落下也就看完了。 张凌走上台阶,从一旁的兵架中抽出一把长枪,脑中回忆了一下方才所看,而后照本宣科舞动起来,长枪所造成最大的威力一般是在六七尺之内,三尺之外方有发挥空间,挥舞长枪的同时不断蓄力,一枪破出,按长枪较长短重量不一而论,造成的杀伤力也千差万别。 在张凌舞枪的同时,不断有人聚拢,有人直目而观,希冀从中领悟一招半式,有人跃跃欲试,跳上兵行台,可实在没什么本事,即便是才拿枪的张凌就给几招撂下。 张凌放下长枪,抡起长棍,过一会儿,又换一样。 下边的人一副看热闹的心情,以那些纨绔眼力见也不可能看出什么门道,不过也确实没什么门道可言,否则真可就是哗众取宠了,大概晚时,张凌把书还回去后就准备回虞府,走出书楼没多远,就看到唐雍朝这边走来,这几天他也没事总找自己试手,张凌那是才知道这家伙也是四品,可每次试招都输给自己,且一次比一次接招少,久了张凌也觉得在他身上没什么收获,就让他每次输了就给自己十两银子,从今天开始也就没再看到他来找自己打架,估计是囊中羞涩了。 等他走近,张凌才开口:“有事?” 唐雍问道:“我今天看你不断换着兵器练,换了一件又一件,这是打算换兵器吗?” 张凌撇了他一眼,平静道:“那看来是没事了,早些洗洗睡吧。” 张凌刚迈出一步,唐雍就侧身拦下,嬉笑道:“是我师父要找你。” 张凌跟着唐雍往吕清辞的玉虚洞府走去,这是张凌第一次来这里,虽说吕清辞对自己帮助良多,但张凌也知进退,该去哪不去哪,还是遵守落霞洞规矩,如今进了这里才知道外边所传非虚,洞明空灵,最是适合修身养性,实乃一座福地。 盘踞一方福地的吕清辞坐在洞府内的石凳上,见二人赶来也未起身,让他们坐下。 张凌问道:“洞主找我有事?” 吕清辞起身离开,等回来时手里抱着几本书,他放到张凌桌前,说道:“今日我见你在修炼其它兵器,我判断有两种可能,一是觉得用剑不适合,决定换一种兵器,可我见你平时练剑都无阻碍,而且一直都在精进,我在武道上虽无成就,可望气功夫还是建树颇丰,如今你离三品不远,我猜测你是打算借他山之石攻玉,但不管是哪一种,还是两者都有,这些秘笈心得对你都有帮助。” 张凌拿起一本书翻开阅览,比起书楼里面的确实是天壤之别,他问道:“洞主给我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吕清辞严肃道:“你也知道唐雍是我弟子,也是要参加书院试炼的,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出手帮一下。” 张凌笑道:“洞主先前教我照镜观心是打算先斩后奏,如今再给我这些,是认为我不得不接受?” 吕清辞直白道:“我也不瞒你,先前授予你养气术,是有人所托,今日才是请求,或者说交易。” 张凌展颜道:“好。” ------------ 月下闲聊 清风明月,竹影投照,翠叶随风轻轻扰动,虞府内池塘附近的一排韧竹笔挺修长,月光透过的影子时不时落在下边的两人身上,这些时日从落霞洞回来,张凌要么在水亭,要么就是在一旁的竹路前,找着两块石头坐下,一边看着书,一边同老人顾平侯闲聊,老人总是提起大将军的事,张凌也细心听着,时不时也聊一点家常,微微心痛的说茶壶打烂了,没钱买也没钱修一下,张凌想着给他几两银子去修一下,老人说叶家那一万两送来了,他帮着收着,自己去那儿拿就行,张凌自己去库房一清点发现就少了七两,一问才知道是他偷偷拿去喝茶了,面对这样一结果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小时候似乎自己也这么干来着。 张凌边看书边说道:“前辈,晨茶铺子的碧螺春的也才三十文一两,晁砂铺子的稍贵一点三十二文,我那存留的可是足足少了八两,就是你每天泡上个五壶,这几天也不该花哨这么多吧?” 老人尴尬一笑:“张凌你还真是斤斤计较啊,嗐,我本就住在府上,不给钱还白吃,实在不好再找虞常那小子要钱,我以为你整日习武,不晓身外之物,结果竟这般持家有道,惭愧啊,惭愧。” 张凌拿起放在一旁茶壶倒了一杯,一饮而下,微笑道:“这茶壶里边还有清香,前辈怕是买了风丹铺子的云锦桂吧,还藏着多少,这么不舍得我尝尝?” 老人哈哈一笑:“有的有的,等喝完这一壶,我就去拿。” 一老一少就借着月光畅饮畅谈,以前在府上,除了虞家父子父女三人,老人也实在与人说不上什么话,而虞家父子日忙,也就能与虞家丫头多说上几句,平日也只有拿着东拼西凑的几文钱饮一饮劣茶,消磨时光,了此残生。 张凌突然说道:“前辈应该很孤独吧。” 老人也有些感伤,倒不是叹息自己过得不好,只是因为张凌这句话让他想起以前很多战死沙场的袍泽,不光是大将军,许多人都是被逼到去了军营,保家卫国拿军功什么的,平民出身的基本上想都别想,大的军功基本上都是被那些世家子弟抢了去,说到底还是被强制征兵,或者是走投无路,才选择去军营混口饭吃,一开始哪有那么多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志豪情,都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纵使是敌军,也莫过如此,不到迫不得已,谁愿意同他人厮杀,他曾在作为支援军时亲眼看到两军战至最后几人时,几名士兵互披血袍,而他们仍旧毫不手软的杀了剩余的敌军,只是如今退伍了才觉心狠比刀更锋利。 老人淡淡一笑:“会有一点吧,不过早就习惯了,现在不是有你陪老头子说说话吗?还能喝到这么好的茶,该知足了,可惜再不过你不久你就要去书院了,到时候就又跟以前一样咯。” 张凌捻住一叶书,立于中间,淡然道:“我听说书院选人比科举还严苛,以我这点本事进不进得去还两说,而我在京城还有事,不就可以经常来找前辈喝茶了。” 顾平侯老脸一拉:“肯定能过,连虞常那小子都夸你身手好,而且年轻人有本事就该志存高远,我倒希望以后没你来陪我这个不足挂齿的老家伙。” 张凌忽然耳目一动,书页翻过,头朝另一边说道:“没人是多余的,虞姑娘你说是吧?” 从月光没能照到的地方缓缓步出一道倩影,步伐错落有致,每一步都跨出差不多远近,尽显修养,虞婉卿停步在两人身前,施礼道:“顾爷爷,张公子。” 张凌笑着看向顾平侯:“人活着,总归会惦念着谁,或被人记住,前辈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了。” 顾平侯看了眼虞婉卿,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凌道:“那不知张凌你又惦记着谁?” 张凌对老人的打趣只是笑了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对老人试了个眼色,眼睛不断往下看,两人也才发现一老一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跟一个姑娘说话,实在有些不成样,老人收拾起茶具,三人才步入水亭。 顾平侯起身去冲茶,随便借了个灯笼回来,张凌问道:“虞姑娘找顾前辈有事?” 虞婉卿取出一把钥匙,递给张凌,轻笑道:“这是叶家送来装一万两的箱子钥匙,箱子我叫人抬到库房去了,不过我钦点时发现少了七两,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若是少了,虞家自会赔偿。” 在叶家送银子来之前,张凌就委托虞家接收,只因虞家父子事忙,才由虞婉卿来做,张凌本以为是顾平侯收的,谁料想这老家伙拿了银子还不跟虞家的人说一声,也是由衷佩服这老家伙的开锁本领,张凌一眼撇了下顾平侯,老人只是若无其事的喝着茶,还不忘给两位年轻人倒一杯。 张凌接过钥匙,看向虞婉卿,淡然一笑道:“没事,或许是老鼠嘴馋拿去用了,以后多注意打扫便好。” 老人杯到嘴边又放下,急忙道:“这老鼠也是挑地儿的,没粮的地方它可不去,当初我和那些个老兄弟可巴不得有只老鼠来窜门,所以这老鼠是吉兆,可不能清理太干净了。” 虞婉卿秀眉一皱,惑道:“这老鼠还会开锁吗?” 张凌喝了口茶,轻笑道:“是啊,要不我去把锁打开,也省的他麻烦了。” 老人实在受不了两人这含沙射影,坦白道:“哎,你们两个真是不懂得尊老谦逊,是我拿的,行了行了,正好今天难得有两个人陪我喝茶,就别聊什么老鼠了,整得老头子怪尴尬的。” 虞婉卿才反应过来,掩面一笑,继而对张凌道:“明日有一场灯会,张公子若有闲空,可一同去看看?” 张凌看向顾平侯,说道:“前辈去吗?” 老人笑呵呵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张凌又看向虞婉卿:“有空的话一定去。” 三人倒影入池塘,昏暗的灯光再加上月光刚刚好,三人一言一语的聊着,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这也不奇怪,关系不紧密的人之间所谈也只能这样,没有利益关系也没必要知根知底,虞婉卿从一开始询问张凌户籍家人,到喜好,张凌也如实回答家中行商,家中也就叔侄三人,其间路过流风城才与宋麟杰同行,即便如此回答,张凌也思虑过是否能有个漏洞会看出什么,想来也是没有,不过毕竟前人提醒,到了京城谨慎行事,无论是先前虞常问起,还是现在,张凌都没有说出张景谦和宗晨天的名字,只知道在和顾平侯闲聊时问道宗晨天的名字,原来是陈国先皇亲封的晨王,这也令张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家里那个棺材脸居然还是皇室宗亲。 ------------ 花灯会 等到桂茶茶凉,灯芯燃尽,三人默然离去,每日一早张凌就独架马车去了落霞洞,连续几天都没看到宋麟杰,也不知道那小子在干嘛?等到晓落时分,张凌方才从落霞洞归来,回来的锦玉大街上比白天还要多了许多人,送还回马车,张凌就赶往那条贯穿整座城的清河,不断有人一个接一个的蹲在河边点放花灯,往远一些看,只犹如一尾尾萤火在河面涤荡,这也是除了春节,难得的万家灯火,蜡烛就是差的都要好几文一柱,寻常人家那会舍得彻夜点灯,张凌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事先约好的茶楼,店内也是灯火通明,坐落有不少闲人,视线一移,就看到虞婉卿那一桌,除了她,宋麟杰和虞廉武也在,张凌走过去坐下,虞家兄妹和张凌互相行礼,只有宋麟杰很随意的举杯独饮。 张凌嗅了嗅,一股子酒味,不由道:“茶楼里喝酒,你还真是随便,怎的也得顾着点人家是什么生意吧。” 宋麟杰指了指站在柜台前的茶楼掌柜,一眼青紫,另三人都不由一笑,虞廉武拿起酒壶倒了一杯,笑道:“我听顾爷爷说你们二人可是闯进得落霞洞,想来拜入书院也是必然,我也在这里恭祝你们再入书院。” 虞廉武一饮而尽,宋麟杰拿过酒壶,回敬一杯,张凌则实在不想喝酒,就向掌柜要了一壶茶,张凌和虞婉卿以茶代酒饮了一杯。 张凌笑道:“也恭祝虞兄仕途风帆。” 四人同饮完后,虞廉武起身道:“麟杰,你和张凌在这等一下,我跟小妹去卖几盏花灯。” 虞廉武离桌,虞婉卿也跟着起身,抿嘴一笑跟着兄长同去。 虞家兄妹走在人来人往的锦玉街上,绕过几个错落的店铺,进入一家卖花灯的店家,其实在满街上都有卖花灯的贩夫,只是像他们这些富贵子弟都是进花灯店买些好的油纸灯,浸染过澄澈灯油的纸才可以更好的映照腊灯,像最好的桐油经细致控温浸染的乳纸,再晾晒些时日,再反复二三,所浸染出来的油纸近乎呈透明状,制作的花灯浅观众灯独耀,细观灯芯映纸,只六七寸就要几十两纹银,一般的富贵人家也不敢买其尽兴,而他们走进的这家花灯店自然没得卖,不过也都是不便宜的几两银一纸。 虞婉卿一边挑选花灯,虞廉武轻问道:“小妹觉得那张凌如何?” 虞婉卿手提着一盏花灯,小脸突然朱羞几分,语气清婉道:“谦和有礼,才华卓章,丹铅玉树,实为难得的英才少年。” 虞廉武俯身打趣道:“啊!如此英杰,虽出身商户,倒也配得上我妹妹,就是不知我这眼高的妹妹是否看的上?” 虞婉卿小家羞怒道:“哥!” 虞廉武哈哈大笑:“这张凌才来京城没多久,虽未做出如何惊天动地的大事,但父亲已经点过头,原本只是希望你能嫁个富贵人家,将来日子不会难过就好,所以现在你若喜欢,大可不必拘谨。” 听到兄长一番言语,虞婉卿顿时有些不知所错,虞廉武轻慰道:“没事,有机会多与他聊聊,我与父亲并不强求。” 天还未黑尽,但整座锦玉城已经进入夜空点缀的盛景,有人站在山上,一眼揽尽繁华,原本应该有人站在宫墙之内,虽不见繁荣之景,却能感受到,每到这种热闹的节日,他都会爬上那座山,与一位身形健硕的佩刀老人同望繁华,他虽居至高之位,却不喜欢运筹帷幄,实打实看得见的,摸得找的才更实在,更安心。 他身着黄袍,为一国之君,年到中旬,看起来却没有他身边那位老人的精气神好,身后没有带一名随从,只因在这座山上,纵使千军万马,也莫能上的来。 陈留人面色红润,内心却有些沧桑,他望着锦玉城平静道:“战火纷飞,万众一心,和田乐居,各谋福祉,这些本没有错,但有些人如跗骨之蛆,恨不得连皮带肉都吃进自己腹中。” 陈留人伸出手指了指几个地方,继续说道:“几条蛀虫,若非实在找不到他们的罪证,短兵相接恐清除不干净,可惜大将军不在,否则朕宁可再马踏锦玉城一次,不过就是丢些皇室颜面。” 旁边的佩刀老人问道:“那陛下可有应对之策?” 陈留人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有倒是有,只是需要一个特殊的人介入。” 佩刀老人接话道:“身份清白,且地位不浅,书院弟子就可以,但并不适合,如果失败了,陛下不可能再保他们,要他们以此同没必要得罪的人敌对,他们也不会愿意,所以最好是本就和那些人是生死仇敌的人,据我所知,明泽将军曾有一名义子被药王谷主谷主收为弟子,他或许可以,而且世人并不知他与明泽将军的关系。” 陈留人摇摇头:“药王谷便是他的拖累,而且身为天下人推崇备至的医圣,朕也不可能利用他。” 陈留人感慨道:“大将军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朕做起来怎就这般难?” 佩刀老人解释道:“正如陛下所说,你自己也有顾虑。” 陈留人长看了一会儿,释然道:“算了,今日难得盛景,就不提国事了,朕看这书院里边有些冷清,看来书院弟子也去凑热闹了。” 佩刀老人笑道:“毕竟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群少年,总是一番热血的,不过我都提醒过他们,下山不可以书院弟子招摇。” 佩刀老人突然拔出长刀,一刀向空中斩去,两道黑影极速落下,不知落在山间何处,而一名同样佩刀的年轻人已经向山下掠去,身形轻莹,很快消失不见。 陈留人平静问道:“你觉得这是哪家派来的?” 佩刀老人思索了一番,回答道:“相府虽不满陛下,但也不屑行这等事,所以我估计是有人污蔑。” 两人站在山上,不断有冷风吹来,但都被一股罡气排开,鬓发纹丝不动,等过了几分钟,一道身影从山下快去奔来,他把那两个已经断绝气息的人丢到两人面前,然后行礼离开。 佩刀老人蹲下身一番摸索,从衣角布料到身上信物都指向相府,佩刀老人疑惑道:“如此明显,会不会是栽赃?” 陈留人笃定说道:“不会。” 佩刀老人站起身,轻缓道:“看来宰相大人对陛下是真心不满了。” ------------ 平生如此 在茶楼坐了一会儿,张凌端着茶走到外边,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但还是感觉走些凄寒,他拢了拢衣袖,怼着茶壶喝茶,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烫。 张凌望着熠熠生辉的河面,对旁边的宋麟杰问道:“你最近跑哪去了?” 宋麟杰笑嘻嘻道:“打架呀!你不是说那些大家族里边的客卿很厉害吗?所以我就挨个打听,找了十几家,高手确实多。” 张凌接问道:“怎么样?胜负几何?” 宋麟杰叹气道:“跟三品打了九场全胜,跟二品打了五场,才赢了一回,遇到个一品,不过也是输了。” 武道四境,每跨一境都是天壤之别,在一品之中,古往今来,鲜有人能越境杀,即便是在一品之下,每跨一品也都是不小的差距,而每一品都有细小划分,常人所言七窍为外窍,习武之人所言六窍为内窍,事实上,人周身共三百六十五个窍穴,按照个人所习武路线不同,需要突破一些窍穴才能迈入下一品,最难的累石堆山便是需要打通全部窍穴,能在不借助外力,凭己身做到同品阶无敌已是难得,更遑论越级,如此可见,张凌眼前这位实为同辈翘楚。 下一刻,张凌快步向前,踩着河面上的花灯快速跨入对面。 …… 天色渐暗,无论是月光还是灯光都照不到暗巷,但也能勉强看清路,一个面容清秀的书生从城外回来,恰好赶上城门关闭,穿过昏暗冷巷,本打算回到陋室休息,三名锦衣纨绔拦住去路,在前不久书生写了一篇《误国论》,其中提到的误国者其一正好就是世家子弟中的那群纨绔子弟,在被人引荐过后,文章在官场上大受推崇,同时也招来不少纨绔的嫉恶,前后十几日,已经是第二十一次被他们欺弄,也有官场上的人希望为其遮阴,但都被他拒绝,他俯下身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虽说每次书还是会被连同撕烂成一片,他蜷缩起身子等待这群他都觉得可笑的纨绔一抒胸中愤懑。 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清一个腰挂白玉的纨绔愤愤说道:“任平生,你可真是行啊,一个贱民竟敢写《误国论》这种文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 被叫做任平生的书生依旧蜷缩身子,他知道这些人不怕杀了自己,但难免会惹来麻烦,所以每次都只是拳打脚踢一番便会得意离去,他淡然说道:“吏部侍郎李涯的长子李沅,另外两个名字不知道,应该是你的跟班。” 不被看起的另两名纨绔怒意升起就要动手,却被腰佩白玉的纨绔李沅拦下,他冷笑道:“倒是清楚自己得罪的人,本公子仁慈,不与你计较,现在从我们胯下钻过去便饶过你,听说你还有几分文墨,本公子给给你个机会,到我李家做门客,放心,亏待不了你。” 任平生撇了一眼,毫不动容,甚至内心还在嘲笑这除了家世一无是处的纨绔,只是为了挨得轻一点,才没有把情绪表露出来。感觉到被轻视的三名纨绔瞬间恼怒,李沅气愤道:“真是不知好歹,给老子往死里打。” 其余两名听到李沅命令性的语气,心中愤懑不已,若不是你爹,轮得到你对我们要三呵四,就是平时闹事也都以他为主,他们内心早已不愿同他往来,但不服归不服,谁叫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他们父亲还要他们多与这位侍郎之子往来,在官场上才好有路可走。两名形如走狗的纨绔步步上前,一拳朝蹲着的书生砸下,而就在两枚拳头离书生不足两寸时,两只手突然被死死握住,没等他们看清那人的面容,身体被一股力牵引着就被甩飞出去。 才反应过来的李沅猛地一震,看着两名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被甩飞出去毫不在意,只眼睁睁望着将他们丢出去的那人,怒斥道:“你是谁?敢掺和本公子的事,活的不耐烦了吗?” 将两名纨绔丢出的人正身,正是张凌,他拎了拎因为用力过猛有些凌乱的衣衫,蹲下身对书生问道:“憋屈吗?” 蜷缩着的书生缓缓松开抱紧的双腿,依旧面不改色地答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感到被无视的李沅心气恼怒,但也并不愚蠢,知道如果动手不可能是横插一脚的年轻人的对手,李沅平复怒意,平心静气道:“在下吏部侍郎长子李沅,看兄台装束,应该也是高门子弟,这任平生不过一庶民,兄台为了这么个低贱之人出头,实在不明智啊!” 蹲着的张凌和任平生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两名踉跄站起的纨绔站在李沅身后,怂恿道:“李兄,这小子如此不识好歹,就该教训一番。” 李沅白了他们一眼,明知那年轻人身手好,还怂恿自己,果真是不可深交的鬣狗,他抬手对张凌道:“既然兄台要护他,在下也给个面子,咱们就此别过。” 两名纨绔还要言语,又被李沅瞪了一眼,虽然明面上恭敬,但他心里边却想的是回头调查他的身份,如果只是小门小户,而今日如此打自己的脸,必叫他满门遭殃,若真是一手遮天的人物,最不济老死不相往来,在京城这种地方当纨绔,除非你是皇子,不然没眼力见的也当不了几天,这都是京城纨绔才有的经验。 三名纨绔转身离去,又突然被一脚踢了回来,他们趴在地上看着那伸脚踢自己的人,竟同样是一个年轻人,李沅缓缓起身,眼神中藏着杀意,沉声道:“你们这是打算杠到底了?难不成还想把我们杀了,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张凌将书生扶起,看着姗姗来迟的宋麟杰,说道:“你怎么看?” 宋麟杰平静反问道:“要不真杀了?” 张凌摇了摇头:“查到我们头上会很麻烦的。” 三名纨绔看着两人如此漫不经心地讨论着杀人的事,心下不妙,脚步缓缓后移,正转身再次开跑,一道银光闪过,三人喉咙同时被划出一道粗浅一致的血痕,向后重重倒去。 一个拿着长矛的年轻人站定在他们面前,张凌直视道:“今天这事还有人啊?” 一直沉默的任平生情绪微动,直道其名:“书院弟子,柳元承,据我了解,他还是武学世家宁泷山柳心木的长子,门下一手虎山千山的使矛绝技,手中长矛赤龙盘身,铜蛇纹锋,名曰龙蛇,为炼器宗师杨青山锻造。” 宋麟杰握着锻天刀,兴奋道:“那就是高手咯!” 锻天出鞘,直朝手握龙蛇矛得柳元承挥落,柳元承提起真气,长矛刃锋与锻天刀碰撞,两人齐齐退后一尺。 柳元承眉头一皱,轻喝道:“有病吧,上来就动手。” 宋麟杰依旧不依不饶,手指弹在锻天刀身上,低鸣不已,随后两人再次交手,逐渐往巷内深入,很快就又打出深巷,在一条路人依稀的街上大动干戈。 张凌为书生捡起书籍,放在他怀里,微笑问道:“家住哪儿?” ------------ 花灯长河 跟书生同行一段路,所过之地,都是简陋的房舍,穿过一片在京城难得的人少地段,只看到一间简陋的小屋,简直可以说是屈膝难安,两人走进去,里面只有几件随处可见的柏木做成的家具,一张桌子上放着盏燃了一半的油灯和一碗剩饭,旁边就是床榻,上面放着一张单薄的绵铺。 张凌抽过唯一的凳子放到屋外坐下,看着书生的寒酸没有嘲意,甚至凉薄的内心难得生出一丝怜意,张凌疑惑道:“你就住在这儿,那吕清辞都不知道给你安排一些好一点的住所?” 早在张凌进落霞洞第二日,就因为所看的一篇名叫《飞花絮》的文章认识了他,其中记要的是一些男女婚配,佳话之稀少,悲剧之愁多,评述了种种为何会出现生死相别的原因,将残酷的现实一文一字深重书写,每一字都直戳人心,张凌还特意问过为谁所作,不过两人当时只是远远互看了一眼,但当时就已知晓对方姓名,张凌还专门去书楼找过他所作文书,其中读到一本《寒茫》,其中记载了四季五谷的播种和收成,将二十四节气一一列出,与谷物长势以做参照,还讲述了十几种避免或者减小自然灾害的方法,若是放在朝堂之上,必然大受推崇,只是其中言语也有诸多不敬,真要是呈文恐遭有心之人陷害,而去落霞洞修学的人只知道读圣人谶语,在看到这本经世之作没几页便失了兴致,根本不知其中壮笔,在张凌拿到这本书时已经蒙尘。 任平生让张凌坐过去一点,坐下后回答道:“我自己选的,寒门子弟应当事事恭谦,当然我不这样认为,不过是做给吕清辞看的,如果遇到难处,在他眼中一个有才学,品性谦逊的读书人才值得他的帮助。” 张凌笑道:“忍常人所不能,谋天下之大为,看来你的抱负很大嘛!” 任平生纠正:“不是很大,是宏伟。” 张凌突然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用力一捏,让他顿感吃疼,张凌嘿嘿笑道:“来,叫声大哥,你也可以当做我同那群纨绔子弟一样在欺辱你,叫声大哥就放过你。” 任平生强行挤出笑脸:“大哥。” 张凌放开他,落井下石道:“先前那三个家伙欺你,你怎么不迁就一下,现在怎就知晓实务了?” 任平生平静说道:“跨下之辱,大丈夫能屈能伸,自然受地起,只是那李沅要我做门客,他却没那资格,等之后入朝为官,有的是机会收拾那些蛆虫。” 张凌从身上取出那本书,轻语道:“你倒是自信,听说书院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人了,书院文试和科举同办,这是你的书,其实若是早些呈给朝官,完全可以直接为官,你怎么偏就让它蒙尘?” 任平生接过书,痴痴看着,没有回答张凌的问题,由心而笑:“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愿意读我书的人。” 他站起身,三指扣天,朗声道:“张凌此生为我大哥,我任平生也只认他这一人,即便功成名就,也必如此故。” 张凌仍旧坐着,笑呵呵道:“不至于,你这发誓怎么整得跟情郎骗姑娘时赌咒似的。” 任平生回过意,笑容灿烂,朝张凌伸出一只大手,嘿嘿笑道:“既然我都叫你大哥了,看小弟过得如此拮据,大哥不舍得照顾一下吗?” 张凌站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斥道:“你这声大哥叫的可真是值钱啊!要不我跟虞常说一下,你搬到虞府去住?” 任平生摇了摇头:“不了,这儿清净,看书更合适。” 张凌从袖中取出一卷银票,毫不犹豫全塞到他的手里,任平生也毫不客气收下,大哥照顾小弟,天经地义。 只是任平生看了看手中自己写的书,后来想起其中任有许多不足,而后毫不犹豫丢于一旁青泥之中,张凌有些不解:“怎么丢了?” 任平生笑了笑:“这不过是往日兴起所写,我本人不是更甚?那往日所作便不值钱了。” 张凌面对眼前人口出狂言表示赞同,又问道:“现在还不算太晚,要不去放个花灯?” 任平生点点头,两人先是朝宋麟杰的方向走去,穿过几个巷弄,就看到街上一片狼藉,只看到一群官兵围着三个人,透过官兵才看到是宋麟杰和虞家兄妹,张凌跻身其中,对宋麟杰问道:“柳元承呢?” 宋麟杰挠了挠头,无奈道:“本来我跟柳元承还打着,而那家伙一看到官兵就跑了。” 虞廉武看为首之人穿戴兵甲,应不过是一个巡夜伍长,说道:“在下先民军都尉虞常之子虞廉武,这位是虞府上的客人,今日之事确实是他的不对,我虞家愿作赔偿。” 为首伍长一听是都尉之子,态度立马缓和,问道:“刚才我见有人在和他打斗,那人是谁?” 被拦在外边的任平生挤入了进来,抬手恭敬道:“那人为成道书院弟子,柳元承,请大人细查。” 突然一个士兵从一条巷中出来,凑到伍长耳边细语,那名伍长顿时瞪大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几个年轻人,心中顿时咽气,看来是白跑一趟咯?他挥了挥手,所有士兵同他离去。 宋麟杰一脸疑惑:“怎么回事?突然就收兵了。” 任平生解释道:“估计是发现那三具尸体了。” 虞廉武看着宋麟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死人了?” 张凌将整个过程细细同二人说了一遍,虞家兄妹听完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在知道并非张凌二人下的杀手时方才静下心来,就算那校尉想找替罪羔羊也不至于敢找到虞家头上。 宋麟杰问道:“那柳元承不会有事吧?” 任平生轻声道:“放心吧,整个陈国都没人敢动书院,而书院明事理,不会把他交出去的,再说了,那李沅手上都未必干净,要是李侍郎识大体,他自己估计都不会愿意查下去。” 宋麟杰安心笑了笑,难得有一个能与自己过招的对手,如今没事便算心安,之后就再找他切磋。 等几人完全把事情聊开,才继续去放花灯,张凌从虞婉卿手中接过两盏花灯,将一盏递给平生,两人找人借了只笔,任平生写了一个成字,可成之事很多,只是有心独揽,而张凌想来想去却写了一个静字,但论含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写这个字,五人同时将花灯放入河中,轻轻推远,除了宋麟杰那盏被墨水染的漆黑的花灯,其他都万众一片,从锦玉城上空看下,一条熠熠生辉的长河贯穿整座城。 张凌撇了撇旁人,看到虞婉卿时不时也望向自己,眉眼一张一弛,微微皱着。 一盏花灯而已,一条灯河而已,仅此而已。 ------------ 沉睡 天朗气清,即便没有喜事,也能有一番不错的心情,此后时日,张凌每日清晨都会驾着马车在锦玉城内绕一圈,接上任平生两人同前往落霞洞,在下车后,任平生将银牌出示给唐雍看先行进去,张凌和宋麟杰一样都没有拿那玩意儿,而因为吕清辞把银两管的严实,唐雍实在拿不出银子,就只能找这种机会同张凌切磋。 张凌缓步走入洞府,察觉气息渐近后,身形往后一仰,内力在体内游荡,汇聚于左拳上,侧身一拳朝他砸下,在接触到他的胸膛时,顿时又减去几分力,只是将他逼退几步。 张凌继续向里面走入,唐雍立马跟上,笑道:“气息外显,张凌,你这是要晋三品了啊!” 张凌淡然道:“我的事你别多管,离书院考试只有几日了,还在这里荡闲。” 唐雍无奈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落霞洞没几个人身手好的,一人空练又实在无聊,我最近又学了一招虎擒拳,你要不要试试?” 张凌撇开他,加快步伐往书楼走去,只留下一句:“实在没事,就跟宋麟杰一样,去找世家门客打架,别一天在我面前跟个苍蝇似的乱晃。” 跨入书楼,张凌没有再往武学区域走去,而是走向文学史书的书架前,这些时日,张凌除了修习照镜观心滋养内力,就是从其他兵器中寻觅感悟,借此突破剑道,按照如今的进度,必然可以在书院考试之前突破三品,空闲之余,张凌就到这边查阅以前的文史,从五百年前光影帝国开端,光影皇帝一统中原,开宗立派由此分散,此人更是前后五百年武道第一人,第一个达到天人之境的人间仙人,而武道四境便是由此人划分,开武道新篇,将整座江湖践踏在脚下,手握生杀大权,将境内蛮夷驱逐出境,草原千里之内不见人影,成就旷世盛朝,以血冠以千古第一人,而后施行暴政,血腥屠戮天下,世间哀鸿,整座中原宛如人间炼狱,因此,诸侯共讨,覆灭光影,天下划分为七,七侯各自称王,并立下百年无争的盟约,休养生息,延续至今,盛景再现,野心勃勃者犹生。 张凌望着史书中对这位千古一帝的种种罪状的同时,还有不可否认的无数壮举,也是不由心生感慨,此等人物终究不能久留于世,而其史也未可信。 张凌将史书放回,绕过几个角架,转而看到一排陈旧的文书,上面每一本都蒙上一层厚重的灰尘,因为无人阅览,就连打扫的下人都懒得清扫一下,张凌先前也是在这里找到的任平生的书,在他看来,这里的书比起外边那些,价胜千金,张凌随意取出一本,书名沉睡,张凌笑了笑,这里的书确实与众不同。 翻开第一页,寄寓天人合一,静虚忘我,梦生恒心,硅落沧澜,沉…… 张凌不知为何身体逐渐沉重,原本由单手拿住该双手托住,犹如巨石在手,双眸也如针悬石砖,无力施展,只能凭着毅力强行支撑。 怎么回事? 张凌强行翻开下一页,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手上的书掉落在地上直接翻开最后一页,只有一个睡字。 张凌内心不断挣扎,眼前始终一片漆黑,等过了好久,一身气力才归于己身,双眼猛睁,刺眼的光芒照射眼中,不由拿手遮挡。 周围尽是黄沙,天空万里晴空,却依旧感觉到一股肃杀气息。 张凌动了动手脚,感觉清晰,从落霞洞瞬息到此,这般境况,张凌清楚记得在洛川郡时也有过,似梦非梦。 忽然,黄沙被风吹动,远处一个黑点逐渐呈现出一道身影,朝这边缓步走来。 少年提着一杆长枪,一袭素衣,在满天黄沙之下,更显勃发英姿,他开口道:“你来了。” 张凌直奔主题说道:“这次考什么?” 少年盘腿坐下,将长枪横放双膝,双目神采焕发,问道:“不急,我想问一下,你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张凌摇了摇头,同样静坐在黄沙之上,由心说道:“内心仿佛被迷雾笼罩,还有一层枷锁,那种感觉很压抑,但也让我无论何时都能心无波澜的冷静,我知道它为何而生,但我除此在根本无路可走,无奈之下,我就将自己的心逼成了这样,虽说现在我没有那样的困扰,但现在我并不想去那柄钥匙。” 少年平静道:“这种复杂的内心确实让你避免许多灾祸,但怀揣谋士之心,始终无法踏足武道。” 张凌淡然一笑:“我能如何?在看透一切之后,谁还愿意做到去当一个傻子。” 少年反问道:“你确定你真看清了自己?” 他在说到人这个字时刻意加重语气说出口,张凌轻笑道:“无所谓,至少当下面我没空管那些。” 少年冷笑道:“其实你也知道答案,只是你在逃避。” 张凌难得心生恼怒,但很快又将怒意压下,不耐烦道:“别废话了,这次考什么?” 少年站起身,将长枪挥舞出一个弧度,长枪一半夹在腋下,枪尖指向张凌,在旭日照耀下,发出璀璨的光芒,他大声道:“很简单,杀了我。” 张凌也站起身,取下短剑,刹那间拔剑冲出,他深知长枪需要一定空间蓄力,才能发挥出威力,如此近身,对方根本无法施展开来。 少年长枪向上提起,借着张凌砍下的剑势倒滑出去,留下一条笔直的划线,长枪在他手臂上旋转半圈后枪尖向后抵地,瞬间稳住身形。 长枪在沙地上滑出一个轻微的弧度,枪尖转而立在一侧,少年拖着长枪飞速朝张凌奔去,长枪在地面划动,发出莎莎的声响,黄沙上的长线逐渐被拉长,在距离张凌五尺时,长枪被提起朝张凌侧砍而下。 张凌侧剑抵挡,宛如被一枚巨石砸中,直接就弹飞出去,在可以借势之后,将绷紧的长枪弹出,足以做到一力降十会,出一分力,蓄三分力,造成五分的伤害。 在修炼过多种兵器之后,张凌对长枪的长处和短板了如指掌,只要不是对方武功远超自己,都可以有发挥的余地,以弱胜强尚可。 等少年再次出枪,张凌就开始反方向奔走,以持枪之人为圆心,以向外一个圆环之内便是长枪所能发挥出的最大威力,太近不能完全施展枪劲,过远就会开始逐渐清减枪势。 在他收枪之后,张凌才反手刺出,凭借着优势的入门轻功,张凌则你追我跑,你逃我赶。 ------------ 明月坊 长时间的僵持之下,少年与张凌终于相隔十三尺外,毒辣的烈日照在黄沙上,前者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手撑着的枪上,还没滑到枪尖便被蒸发殆尽,他面色显露赤红,显然损耗极大,反观张凌却悠然闲适,虽说额头上依然出现汗水,但因为如今在修炼过长时间的养气术之后,内力逐渐深厚,再加上刚才一直以轻功尽量避战,消耗远没有对面之人的大。 张凌又以一种简略的养气功夫快速换气,气息很快就恢复如常,气定神闲道:“如今我的优势很明显,只要继续下去,你必死无疑。” 少年将插在黄沙之中的长枪拔出,冷笑道:“你一直这般步步都要靠算计,总以为稳操胜券,难以预料意外之祸,更无法阻挡,继续这般下去,你会后悔的。” 一股真气从少年手中剥离,萦绕在长枪之上,整个人气势陡然上升,片刻恢复至巅峰,并不断攀升,张凌皱了皱眉头,心知这种以全身功力做赌注的搏杀之法,即便胜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即使濒临绝境,以张凌的性子也未必会这么做。 少年步步紧逼,沉声道:“这就是你不敢做的,没有绝对的胜算你不敢下赌注,你如果继续选择逃避,之后这种情况你根本应对不来,此非大道,乃是决心。” 失败一无所有,成功如涅槃新生,更上一层楼,这是习武之人都懂的道理,可能做到者罕有。 长枪骤然从张凌上空落下,短剑入鞘,在抵挡长枪之后,剑鞘轰然炸裂,张凌双足深陷黄沙,少年一枪狠狠压下,猛然下拉,与破去剑鞘的短剑交错,发出刺耳的低鸣。 少年一枪递出,将张凌挑飞出去,一枪跟出,乘风吹过刚落地的张凌的锦绣,留下一条鲜明的伤痕。张凌不去看被划伤的手臂,一剑挑起一片黄沙,长枪穿过沙幕,持枪的右手松开,左手握住飞出的枪尾,朝从旁偷袭的张凌狠狠打下,猛撞在后者胸口,节节败退后一口喷涌而出。 持枪之人终于也绷不住,黄沙之上留下两摊鲜血,两人同时擦去嘴角血渍,张凌内心剧烈颤动,前者说道:“太多的后顾之忧,终究你寸步难行。” 张凌神情冷漠,一语不发,大抵在两人静气之后,相向而冲,长枪破开胸膛,鲜血从张凌后背渗出,顿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处油然而生,即便是在青隼帮被刺杀之时,因为中了云罗彩毒,意识模糊,所以没有这种生死一线的感受。 持枪人因为将全身真气强行提起,而此刻也终究是强弩之末,持枪的上手微微颤栗,他重新握紧,正欲把长枪抽出,张凌强忍剧痛跟了上去。 鲜血喷洒,将满天黄沙再次渲染出一片赤色,从胸口和心口渗出的血液分别沿着枪柄和剑身流下,不断滴落在两人身前的黄沙上,以命换命。 因为互相被枪剑抵住,两人都不能倒下,等到含笑的年轻人缓缓闭眼,张凌也眨了一次眼,只是当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完好躺在落霞洞的书楼内地上。 张凌捡起那本书,合上放回原处,自言自语道:“你说的没错,只是什么人又合适我这个自私的人?” 等走出书楼,张凌又眨了下眼,瞳孔之中金环向外扩散一圈,淡淡赤金久而不散,晋三品。 在张凌眼中,所有人的动作细微可见,气息更加清晰,换做以前镇神这一招,几乎每日也只能用上一次,否则就会出现精神溃散,用上第三次就头痛欲裂,张凌心中命名这次心之眼所得秘术为洞明。 演示之后,张凌发现这种洞察一切的状态足足可以支撑一个时辰,不过再久就又会头痛,而且也正如书上所说,精神类秘术无法直接杀人,至多在比试时占据些许优势。 再一眨眼,回归心神,瞳孔又恢复黑曜,张凌往落霞洞外走出,如今突破了,之后也没必要再来了,等张凌走到流水石壁时,宋麟杰兴冲冲朝着跑来,兴奋道:“张凌,走,咱们去明月坊。” 张凌想了一下,记起那明月坊好像就是春楼来着,锦玉胭脂二美之一的明月姑娘听说便出自那里,而且还是明月坊坊主,就是里面的歌姬,舞姬都个个美如冠玉,可都卖艺不卖身,有不少权贵慕名而去,想一亲芳泽,结果全都败兴而归,也不知是何缘由,之后这朝廷官员都不敢再打明月坊姑娘的主意,也正因为吃不到的才嘴馋,许多人豪掷千金,只为一赏芳华。 张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对姑娘感兴趣了?要去你自己去就行,不用带上我。” 宋麟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找姑娘,是抓贼,听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飞天盗贼到明月楼偷一件物品,可能是香囊,可能是玉琴,因为他偷的东西都不值什么钱,官府也不会管,所以很多人都想抓住他来讨好明月坊的姑娘,只是因为他身手了得,而且极擅轻功,至今都没人抓住他。” 张凌接话道:“所以你找我去?” 宋麟杰笑道:“你不是也会轻功吗?所以想让你也去试一下,说不定就抓住了,你还能骗到几个姑娘不是?” 张凌无奈道:“你还真是什么地方有架打就往哪跑。” 落霞洞内一处清闲之地,某人本来一直读着圣贤书,突然拖拽着走,在路上,张凌为避免这位书生的名声,就给他买了一张面赤怒眉的面具,即便如此,书生还一直念叨着不去,奈何力大不过这个习武之人,书生无奈。 在临近明月坊时,人流涌动逐渐集中,不少公子哥听闻走入阁楼,这些人整日佳秀相伴,倒不是在意明月坊里那些不可食的佳肴,多半是想借此在锦玉城一举成名,而那些个大老爷们也都默契给这群年轻后生一个这样的机会,毕竟对于这些生来富贵的人,只会也只用考虑名,名声的名。 偌大的明月坊内下面几乎坐满了年轻俊彦,绣楼上却没有一人,雕梁画栋的戏台上几名艳色女子蹁跹弄舞,部分人望眼欲穿,死死盯着,但又望而生畏,几名询问酒水的戏女就站在旁边,都只能束手束脚,在来之前,家中长辈就叮嘱过不要动明月楼的人,这也算是锦玉城内一种不成文规矩。 从落霞洞赶来的三人看了半圈,在一个角落边的空桌坐下,张凌看着带了面具的任平生,打趣道:“平生,看上哪位姑娘了没?我帮你去说媒。” 带面具的书生一扭脑袋,根本不去看戏台之上,张凌眼前一亮,笑问道:“有喜欢的人了?” 坐在最里边的任平生点了点头,就算带着面具,张凌也察觉出他脸上的羞涩,张凌正想问是哪家姑娘,就看到从旁边的楼梯上走下一名貌可倾城的红衣女子。 ------------ 霸道刀法 貌若天仙的红衣女子盈步走下,所有年轻俊彦飘忽不定的视线都移向这边,却无一人敢凑近亵渎,而这名女子自然便是明月坊主人,她随意看了一眼,见张凌这一桌有一空位,自顾自的悄然坐下。 三人同时行礼,然后任平生视线又移开,恰好坐在任平生对面的女子嫣然一笑,看向他打趣道:“这位公子来我这明月坊怎的还带着面具,呦!还是位小书生啊,难怪如此腼腆。” 张凌帮着任平生圆场,轻笑道:“明月姑娘,我这朋友脸薄,你就别逗他了。” 不知为何,张凌不自觉的就与她对视了一眼,赤金瞳孔忽现,却发现对方毫不迟疑,接着她微微眯着媚眼,邪魅一笑:“公子这是想找死吗?” 张凌顿时咽了咽口水,拱手道:“是在下冒昧了,还望明月姑娘勿怪。” 这时,张凌才终于明白,为何无人敢打明月楼的主意,没想到眼前这位绝色佳人竟是位隐藏宗师。 红衣女子裙角无风却微动,一缕红飘带从她袖中悄悄游出,然后直接在桌上划出一道浅痕,而后又悄然缩回,她平静道:“我劝二位莫要仗着有几分功夫,就在我明月坊随意动手,当心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待会儿想跟那人比试我不管,此外就请公子自行斟酌。” 一阵风动袭入明月坊,一名蒙巾男子悄无声息落在无人的绣楼之上,他从上往下看了看,轻眉挑动,嬉笑一声,是一个年轻的声音:“今天捧场的挺多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像之前一样都是一群绣花枕头。” 他直接走入明月的闺房,然后见旁边的明月起身对戏台上的姑娘点了点头,几名戏女也会意退下,明月也走了上去,至始至终无人敢叫住她的脚步。 等她走上阁楼,宋麟杰感慨道:“高手啊!” 很快蒙巾男子走出房门,趴在雕栏上俯视下边,一名按捺不住的俊彦从椅子上弹起,踩到桌上,十分尽量地跳起,他心下大喜,幸好抓住了栏杆,他本想再继续甩上去,只看到蒙巾男子伸出一根手指一根根将他的手指翘起,接着就重重摔在刚才起跳的桌子上,还好在那张桌子足够结实,没有颜面尽失。 蒙巾男子朝他伸出一根小指,一旁同来的好友见友被羞辱,喝道:“一个毛贼,竟敢如此狂妄,我今日必擒下你,将你悬挂楼前,让众人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窘样。” 他猛然跃起,显然是比刚才那人要跳的高些,等到他基本上达到与二楼同样高度时,蒙巾男子一手抓住栏杆,向外跃出,一脚将他又踩了下去,正好砸在刚才的桌上,不过这次加上后者一脚的力道,木桌四角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炸开。 蒙巾男子一脚过后安然落回原处,此时明月也从房间走出,他回头看了一眼,憨憨一笑,明月举手佯势要打,他赶忙退到一边,明月再次下楼落座在张凌边上。 张凌不解道:“明月姑娘认识他?” 明月看着楼上的蒙巾男子,莞尔一笑:“我弟弟。” 听到这样一个解释,三人更加不解,明月轻手一挥,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以这一桌为圆,此外可见他们的身影,却是听不到一点声音,张凌脱口而出:“秘术。” 明月点头淡笑:“知道明堂吗?” 三人点点头,明月继续说道:“明堂堂主明了是我爹,他是我弟弟,吴知,因为当年父亲为了追查一件事,害死了娘亲,吴知他觉得是父亲的错,所以离开了明堂,自己随了娘姓,现在是成道书院的弟子,而我也正是明堂四位副堂主之一。” 宋麟杰一听是书院弟子,立马起了兴致,提刀冲出,静坐对面的书生终于开口:“那明月姑娘同我们说这些,是打算事后杀人灭口吗?” 明月正眼相看,有些欣赏这位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后反而敢淡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偏头看着张凌:“你叫张凌对吧?” 面对对方直道己名,张凌并不感到奇怪,天下不管是透风不透风的墙,基本上就没有这个势力不知道的事情,张凌点头承认,问道:“既然如此,那吴知也不是来盗物的吧?” 明月摆弄着红带,在她手上灵巧缠绕,露出白皙的纤纤玉指,她递给张凌一张书信,这才明白上面那人是给她传递消息的,书信上面写的内容正是张凌早就能猜晓到的,明堂另外二位副堂主秦易和苏厉在桃源山遇一战,所战过程详细,只是并未言明胜负。 张凌把书信递给平生,又看到明月面若脂桃轻拂在桌上,顿时一目了然,笑道:“明月姑娘喜欢秦易?” 被戳中心处的红衣女子面色羞怒,瞪了他一眼,张凌急忙笑道:“秦易那家伙长得就连女子都要自惭形秽,我想也就明月姑娘配得上他了,希望二位早日结发同心。” 红衣女子妩媚一笑:“果然跟秦易说的一样,外圆内滑,一面两心,不过吉言我承下了,也多谢你帮他解开情结。” 张凌突然来了句煞风景的话:“明月姑娘该有三十了吧?” 红衣女子一手挥落,周围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摇了摇红带:“你若真想死,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成全你。” 张凌尴尬一笑,侧过身去看宋麟杰那边。 蒙巾的吴知在阁楼内飞跃,燕过轻鸿,鱼翔清底一般轻松躲过宋麟杰的挥砍,锻天刀千斤坠落在绣楼走廊上,刀势向四周扩散开来,几个回合下来,精致的阁楼多处破损,二人交手犹如莽犀撞蝶,疯狂冲撞,终究无法伤其分毫。 宋麟杰站在阁楼上一刀破空而出,锋芒无匹,吴知安然自若地看着眼前悍将朝自己冲来,轻身一跃,踩在刀尖上朝楼下落去,潇洒落定在四人一桌上,坐在旁边的四人猛然起身,却无人上前与他交手。 来这里的人都是世家公子,整日养尊处优,除了那几个将种子弟,谁会自讨苦吃去舞刀弄枪,而今日到此也不过是在京城呆的厌烦了,难得有一场热闹事,自是不可错过一番精彩的比武。 所以并非他们不出手,原本就只是来看热闹罢了,轻足站定在桌上的吴知笑了笑:“宋麟杰啊,今天倒是见到可以过招的对手了。” 宋麟杰对他道出己名并不在意,喝道:“你真像你说地这么厉害的话,那跑什么啊?” 吴知毫不掩饰道:“说实话,论武功我确实不如你,所以也不会跟你正面交手。” 来此的年轻俊彦见蒙巾男子终于自认不如,内心不由爽快,但一想到让他避让的不是自己,一个个还是有些不悦,可是又不得不承认那位持刀少年的俊俏身手。 宋麟杰踩着绣楼边缘狂奔而下,霸道刀法三要诀,疾叶,凌破,霸道。 一诀疾叶,只攻不守,一往无前,如风疾行。 ------------ 趋利避害 在同各大家族的高手客卿多次较量后,宋麟杰不断取长补短,以人之长攻己之短,反复锤炼,总算领悟这坚深刀法的第一要诀。 锻天刀骤然加速冲下,闲适的吴知心下一禀,体内运气逐渐急促起来,使劲从桌上抽身,向后飞掠,方才勉强躲过重伤一刀。 一刀猛烈劈落在方桌上,砰然炸的四分五裂,站在一旁的俊彦不由向后倒退几步,掠起的吴知再次落在一张桌上,抬手拍了拍心头,心跳从刚才骤然加快,他对宋麟杰临时领悟着实感到意外,不过幸好他的轻功更胜一筹。 宋麟杰正了正衣襟,目光向上移动与吴知对视,神情恍惚,显然是没有想到还能被他躲过,前者问道:“你这什么轻功?怎么如此奇快。” 吴知并未作答,朝他勾了勾手指,宋麟杰顿时气急,高高跃起又朝他砍下。 稳坐楼旁的张凌看向红衣女子,对方没有看他,一心对一条红带打着结,红衣女子说道:“我明堂的独门轻功,扶摇无踪,特点是快与隐匿行踪,凭那小子现在的身手,还不可能追上,倒是你可以去试试。” 宋麟杰挥刀的速度相比于之间,已然显著提升,但对于轻功了得的吴知来说,仍是如水下摸鱼,即便出手再快,也能被他这条游鱼轻松躲过。 就在两人同时踩到桌上过招时,宋麟杰一刀落空,回手又是一记燕返,锻天刀紧贴手臂,毫不凝滞就收回朝吴知刺下,吴知飒然张开双臂,身体向后倒下,双腿却如胶粘桌面,身形几乎与桌面持平,见出收两刀都无功而返,宋麟杰顺手就拿左手的刀鞘挥砍,从腰侧斩,吴知单脚贴在桌面,猛然起身,一脚朝宋麟杰腹部踢出,两人同时脱离桌面,木桌剧烈晃动后趋于平静,两人后退数步后一沉内力强行站定。 仍不肯罢休的宋麟杰正要奔出,一只手拦在身前,张凌将宋麟杰放后,宋麟杰恍然错眼,张凌就已经离开三尺,一掌飘至吴知身前,吴知抬手回应一掌,只是当他一掌落空时才发现对方已经从右侧给予一拳,回过神的吴知沉手一挡,一股汹涌内劲从手攀附全身,而后在体内溃散,身体向后倒飞,他竭力稳住身形,仍直到手掌撑住一桌才停下。 看到这位突然出手的同龄人一拳就使得蒙巾男子吃瘪,无不感到惊骇,从刚才宋麟杰出手开始,世家子弟基本上都向两侧退让,给比试之人留出一片大展拳脚的区域,当然也是为了不被误伤,而且也都还算要面子,没有人想几人同时出手,赢了也不觉光彩。 张凌不等他稳定身形,身影在原地停留片刻,人已经射了出去,取下短剑在空中盘旋一圈,等到张凌出完一拳却落空后,瞬间抓住落下的剑鞘朝吴知割头一削,后者手撑桌子想上高高跃起,张凌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脚踝,往后方甩出,吴知在落地前燕点木椅,刚好稳在上面,却见原本还在十步之外的张凌一瞬靠近,腾空一脚将他踹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惨落的吴知双手掌地,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力,一把剑鞘就架在了脖子上。 落败的吴知双手心朝上,喊道:“我认输。” 见蒙巾男子落败,有人高声称赞,总算是抓住这个毛贼了,有的气闷不鸣,本想今日大展身手的,结果却被他人抢了先机,浑身不自在。 张凌抬眼看了看安坐在边上的明月,一个眼神示意,在望向周围,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来揭开这小贼的面巾,张凌却一收剑鞘,躺在地上的吴知一解束缚,直接从地上弹起,踩着几人的肩膀跃上阁楼。 他看着张凌,笑道:“多谢张兄,咱们改日再较量轻功。” 吴知转身走入身后的房间,从窗户翻出,众人见张凌将那人放走,一名身穿白色长袍的公子哥走出,逼问道:“兄台这是何意?那小贼多次闯入明月坊行窃,财物是小,可他这般行径对明月坊?的姑娘名声有损,实在不值得同情。” 张凌装傻笑道:“哦!他竟还是一名采花贼,在下此前着实不知,仁兄所言有理,我现在便将他抓回来。” 张凌拨开人群,运转轻功三两步就冲出明月楼,一众公子哥看着远去的背影,有人知道他就是在装傻,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跑了,也有脑袋没转过弯的,还在打心眼儿佩服他的一腔正义的热血。 过了一会儿,热闹没了,除了个别是冲着明月楼姑娘来的,剩下的全都拂衣而去,只见明月站起说道:“今日之事已了,各位请回吧。” 明月此言一出,无人还敢逗留置喙,就是他们长辈来了都得拍拍屁股走人,他们一群无名无官的后生就更是只能火气往肚子里吞。 见众人都离开,一直沉默不语的任平生和宋麟杰也朝外走出,明月一声叫住他们:“架打了,损失谈一下吧。” 任平生平静道:“己所为,己所认,小生自始自终都没动过手,而且我一介布衣,哪来的金银可赔。” 任平生继续朝外走去,明月也不拦他,妩媚的瞳眸看向宋麟杰,宋麟杰挠了挠头,尴尬笑道:“我没带钱,不过之前我帮张凌从叶家那边赢了一万两,明月姑娘说个数,事后我肯定送来。” 明月走到他旁边,望着门口,说道:“我跟你一起去拿。” 宋麟杰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还是点了点头,明月同楼内的姑娘打过招呼后,见她们找人整修一下,然后跟着宋麟杰一起走上长街。 任平生以为张凌自己就跑了,打算自己先回陋室,走到半路才发现靠在一边的马车前坐着的就是张凌,往后看就是周记糕点铺子,张凌手上正好提着一袋绿豆糕,后者自己吃了两块后,见书生来了,就全都递给他,手指着后边,笑道:“上车。” 书生接过衔了一块放到嘴里,整块吃有些干涩,不过他到不在意,等到他上了车,张凌才问道:“把你送回家还是去落霞洞?” 书生咽下糕点,说道:“去虞府。” 张凌轻甩马鞭,将马车往虞府赶,路上张凌又问道:“你去虞府干嘛?” 马车里面的书生掀起帘子,解释道:“文试不像你那武试,直接去可以了,我们这种读书人想参加科举,是需要有人举荐的,而我除了认识吕清辞,也没别人了,你不正好就在虞府吗?帮我找虞常禀明一下。” 张凌又问道:“为什么不找吕清辞?他虽不为官,但朝中必然有他认识的人,应该也可以帮你举荐吧。” 书生咬下小口绿豆糕,这次到吃的比较舒坦,但还是不由锤了捶胸口,还是张凌关心道:“要不要先去下去买碗酸梅汤?” 书生摇了摇头:“不用,吕清辞这人精明着哪,别看他总是帮助我们这些贫寒子弟,若是不能高中,自然也就踢出落霞洞了,找他帮忙,之后的事可就不好撇清了,而虞都尉为人正直,即便我将来为官,他这般人即便有恩于人,也不会提出过分要求。” ------------ 谈青丝 任平生的话说地确实有些决绝,从个人角度考虑,为了将来仕途没有阻碍,与吕清辞早些撇清关系,以免后者因为一点滴水之恩,真的要求自己拿命来报,人都自私,吕清辞确实对他有收留之恩,但也是看在自己才学的份上罢了,在任平生看来,吕清辞这人物尽其用,人尽其利,如果靠他入书院,事后必然对自己百般要求,一展宏图,不必要的情分必然要做到尽量割舍,若以后吕清辞真有事请求他,才好做到事无巨细,轻重有度的回复。 坐在前边驾车的张凌没有看他,但仿佛已经预见车里那位书生墨笔下的红字,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人还是理智,肯定他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笔下荼毒生灵的事来,否则即便以张凌这不愿多管闲事的性子,也会提早扼杀。 等到虞府大门,就见老人在庭院内耍着大刀,刀法虽不算上乘,但都是在战场上磨炼下来,实实在在的杀人术,老人完全沉浸在练刀过程中,也可能是怀念过往,直到张凌对他喊了一声,他才有些老而弥羞的走了出来,笑道:“人老了,刀也耍不动了,张凌你可别笑话啊!” 这时任平生也从车上下来,老人看着他,问道:“这位是?” 张凌微笑道:“我朋友,任平生,今年要参加科举考试,来找虞都尉帮忙举荐一下,侯前辈,你带平生去找一下虞都尉,我去停放马车。” 老人收好大刀,笑呵呵地对任平生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虞府,转个弯就只听见含糊的谈话声,张凌将马车卸下,把壮马赶入仅又两匹马的马棚,随便抓了一把草籽饲喂,张凌又回客房,先前匆忙赶去明月楼,刚突破还没来得及理顺气机,每次破境最重要的就是打熬基础,等张凌从房间出来,正准备去找平生时,转眼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张凌看着细步朝自己走来的红衣女子,笑道:“明月姑娘讨债都亲自来了,你说一声,我让宋麟杰给你送去,少一个子儿,你打死他便可。” 红衣女子淡笑道:“这锦玉城无论何处,我想来便来,还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张凌把钥匙丢给宋麟杰,说道:“自己去拿。” 三人分庭而行,两个去库房拿银子,一人朝虞常的书房走去。 虞府除了池塘边上有一座水亭,就只有虞常的书房占地稍大,在外边修建了一座闲亭,此时一名青年,一名中年和一名老人分而坐在精雕细刻的石桌前,老人脸上笑容满面,倒并不是他乐天性格,只是见着自己看好的后生得志,总是替他们高兴的。 张凌走到时,两人已经讨论完毕,看他们神情和讯,显然是谈妥了,虞常自认为朝廷做事,却谋的是天下,可他一介武夫,卫国可以,但安乐天下,还是得靠那些读书人来才行,无论是提携有才气的晚辈,还是成就一国梁柱,都是他乐见其成的。 张凌对着两位长辈作了一揖,虞常让他坐下,由衷笑道:“张凌,你这可是给我,不对,是给朝廷带来了一块美玉啊,刚才我也考究过了,举荐信回头我便给他送去。” 任平生和张凌同时至谢,老人为张凌添杯倒茶,张凌轻酌一口,质问道:“前辈,你这是把我当摇钱树了,月寄铺子的满月槐二十两才一钱你都敢买?” 老人不以为意,轻哼道:“这么小气干嘛!你小子又不缺这点钱。” 四人讨论过后,便知要到分别的时候了,两位长辈都是战场上走过来的,对于亲朋挚友离别这种事早就淡然于表,不过老人说以前不管是有人回家,还是明天就要打仗,都会背着伍长偷喝两碗腊酒,有时候被发现了,最不济就是吃一顿板子,有的跟下边人关系好的头,还会跟着喝两口,事后一起挨板子,虞常因此决定要办一场宴席。 张凌和任平生从虞常这边走出,路过一条走廊时,看到明月把虞婉卿携上房顶,张凌让任平生自己去忙,纵身跃上房顶,说道:“明月姑娘,钱也拿了,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明月一脸不屑:“与你何干?” 虞婉卿小心坐在房檐上,解释道:“是我刚好见到宋麟杰和明月姑娘在库房,就让她留下陪我说说话,只是没想到明月姑娘这般惊艳女子还会武功。” 威风拂晓,将两名女子青丝携起,此景堪称风华绝代,张凌在离她们两尺外坐下,对明月笑道:“秦易此前身边无人,不知道有多寂寞,正好乘虚而入,明月姑娘不去看看?” 明月一甩红袖,一条红带去锋刃划出,张凌一个翻身躲过,离两人更远,明月轻笑道:“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想让我走,除非我自己愿意。” 明显有些插不上话的虞婉卿拉了拉红衣女子衣角,让她将自己放下去。 明月看着她离开的倩影,平静道:“她喜欢你。你怎么想的?” 张凌一脸淡漠,说道:“哪来什么纯粹的男女之情,你对秦易不也如此?而且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一个不小心,估计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哪有闲心谈情说爱?” 明月仔细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动:“你有病!” 张凌不满道:“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红衣女子站起身,笑道:“喜欢那有什么顾不上的,只是你还没遇见那么一个人而已,或许也正如你方才所说,图人才貌,但那又怎样,情起便不思前因,不虑后果。” 她飘然落地,好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走开。 晚宴上,其实也就几个人聚在一起罢了,几人喝酒闲聊,其中,虞常也以莲子羹暗示张凌,张凌只是故意夹落一个花生,一根筷子将其戳开。 词句不言而喻,自然是分道扬镳,只道是一场无所谓的萍水相逢。 坐在父亲旁边的女子沉默不语,将手挽青丝放下。 ------------ 旧分新聚 虞常有些遗憾,倒事不成而脑羞赶人,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若不成再由他这位父亲作依靠,至少他决计不会做出用子女换名利的迂事,所谓天下父母心不过如此了。 筵席过后,张凌就和老人倒池塘边散步闲聊。 张凌看着老人总是手捧着那只茶壶,就算自己给钱他也不愿换一只好的,不由说道:“前辈,这茶壶对你很重要?” 老人面向月空,有一种说不出的释然,笑道:“以前就是在军营我也不爱喝酒,每次都是那几个家伙拖拽过去的,而且我就是一杯倒,领头的总是一眼就发现我,那几个家伙倒是处理的干净,到头来我也遭殃最多,后来有一次我帮大将军挡了一刀,本来一年下来也没几吊子钱,大将军那时也还只是个普通步兵,用攒下大半年的钱,给我买了这个茶壶,大将军钱不够,也就没买得起杯子,那时就只有平日吃饭的碗倒茶,都是从过路摘的橘皮青叶,趁着煮饭时舀水才泡上一壶,虽一股子苦涩,但好歹是口热的。” 老人越说越笑的咧嘴,张凌明白那种忆苦思甜,但终究没体会过,他们的心情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张凌笑道:“前辈还有什么愿望吗?” 老人笑而不语,只是往前走,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以后要是觉得冷了,就来这里喝茶,只要我还活着,这茶肯定不会是凉的。” 张凌没有跟上,驻足轻声答应:“好。” 虞常书房外的闲庭,此时坐着两名年轻男女,不过两人其实都已过三十,但因习武有成,几乎臻至化境,岁长时无需多做护理,也能青春长驻,一般都要到知命年才会显现岁月的痕迹。 女子自然是来讨债的明月,她平静说道:“据明堂散布的七界线得到消息,父亲在两个月前曾出现在吴国,只是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不过在那边分堂留下一份图域。” 明月把那份图域的递给对面男子,是吴国的大致疆域舆图,在上面有几处标记,他一眼明了这些地处是什么,他说道:“我亲自去一趟吴国查探一下,要是张凌遇到麻烦,请你帮一下。” 明月没好气道:“那小子自己就是个麻烦。” 虞常同女儿谈了心,好在她用情不深,不至于心痛不堪,而且女子更偏向于守礼内敛,怕父亲为自己担心,故而做出一副释然的样子。 虞常虽然看到女儿笑了,但知女莫若父,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才装出来的,虞常也没有再去打扰,话已至,之后要的不是人陪,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或许才能走出来,当初她母亲去世时,为了不吵着年幼的儿女,自己一个人偷偷哽咽。 子女失意,他做父亲的那睡地着,就想着去书房看一会儿书,才转墙角就看到闲亭里的两人,女子跟他打过招呼,自然知晓她在自家,他喊道:“明月姑娘,这位又是?” 坐在闲亭中的男子起身走出,月映之下才看清正是一路护送张凌的张景谦,女子笑着回答道:“药王谷医圣。” 虞常一脸震惊,实在没想到是在此时见到享誉天下的圣手,恭敬道:“原来是医圣大驾,久仰大名,不知医圣大人来此有何事?” 张景谦看到眼前的这位长辈,露出一副久违的笑意,说道:“我有个病人在这锦玉城,特意来为他医治,又刚好见到故人,所以在此聊了两句,倒是打扰虞都尉了。” 虞常急忙摆手,笑道:“医圣和天下夫子在江湖可谓人人称颂,就是君王都会以礼相待,医圣能来此,是虞某荣幸才是。” 张景谦至谦道:“不过在下今日确有要事,就不打扰了。” 晚风入院,虞常眯了眯眼,再睁眼医圣已然无踪,而且明月也起身告辞,等到人都走了,虞常感慨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不求来时再遇,只求当下无憾呐!” …… 蒙巾的吴知褪下一身伪装,整理了白天在明月楼时造成的狼狈形象,装作若无其事地朝锦玉城后的山上走去,只是刚到山上的院宇,就望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可劲儿的掩饰笑意。 心知窘事被发现的吴知一脸恼怒,盯着趴在土坑的那颗猥琐脑袋骂道:“地泥鳅,你笑什么笑,要你去也肯定讨不到好处,我可知道你那些挖的地窟窿在哪儿,信不信我回头就全给你堵了?” 趴在土坑的人也不恼,玩味笑道:“跟你说了多少遍,老子叫地滚龙?还有,笑你又咋滴,你填坑有我挖的快吗?” 吴知一步一步朝地洞靠近,洞口叫地滚龙的男子扯皮一笑,脚下一缩往洞内钻进,吴知从身上取出一颗弹丸球珠,又从地下捡起一颗石子,一并往洞内使劲甩去,瞬间一股熏臭气味从里边冲出,吴知捂住口鼻,听到一连串咳嗽声和含糊不清的骂娘,这才束起一根小指,坏笑道:“小泥鳅,我还治不你了。” 一旁看着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在吴知右侧二丈远处有一棵长势茂盛的石榴树,只是如今还未结果,否则地上就是一地石榴籽了,一个穿着草鞋,农夫打扮的年轻男子从树上跳下,皮肤略显黝黑,扛着一把锄头朝吴知走去,一腔地道的地方口音说道:“除了虞府的那两个人和叶家耳朵特别好的那个,俺昨天还在市集遇到一个使暗器的,那叫你一个娴熟,俺就逗了他一下,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吴知听到他的描述,身为明堂出身的他一下就知道那人的来头,转身说道:“李大米,那人叫墨离,是从墨家来的,而且还是当下墨家最年轻的巨子,来咱书院寻人的。” 手提龙蛇矛,早先与宋麟杰交手不分胜负的柳元承站在山边,说道:“那这么说,这次有四个人要进书院了。” 吴知看着他,说道:“不好说,每次书院招收弟子,来的都有几千人,难保不会有漏掉的,不过副院长说只让你和铁憨憨去试招。” “谁叫我?” 几十米外的一栋小院内,一个身高只有四尺,长相稚嫩的孩童正练着拳,突然一拳就将院墙轰塌,飞快冲向广场,李大米冲他喊了声师兄,孩童模样的少年看似稚嫩,其实已到及冠,只是天生侏儒,才长到一半就不长了。 吴知提醒道:“铁憨憨,宋院长还说了,比试可以,但不能伤了他们。” 铁憨憨一脸失望,吴知又坏笑道:“但是那个叫张凌的,只要不打死,就给我往死里打。” ------------ 机关尽出 宴会过后,几人各觅去处,从其他各处来的年轻弟子也都磨拳擦脚,等着大展身手,只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许多人都听说过峋原林谷了,只是好像没人知道这地方究竟在哪儿?锦玉城外四处空旷,就是在往四个方向百里都没听说过有什么林谷,这样一些想要先提前见到考题的学生大为失落,只是这一天到来时,众人抬头望天,只听到有人声音洪亮,响彻整座锦玉城。 直到当日众人得知直接往城外去便可。 锦玉大街上,片刻之余,人流涌动如潮,分别朝着四个城门的方向走去,张凌和宋麟杰走到西城门前,并不急于出城,找了个茶馆坐下,张凌要了一股清苦的山茶,虽非名茶,可爱茶者,便是独喜于口中留于淡苦,尤其是羁旅途中,饮得此茶,远胜甘露,不仅解渴,更能回味独行的寂寥。 在其余两人也到来时,张凌仍是坚决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时才诀然起行,倒不是这般显得独树一帜,只是张凌向来喜欢待在市井热闹当中,却不喜欢参与其中,总感觉有一种石沉大海的难受,其他三人也没多问,张凌也就不答,就是这么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无聊道理。 行至城外,众人才豁然醒目,四周悬崖绝壁,只有北边能看到天际,所有人置身一座林谷之中,其间怪石嶙峋,奇形怪状的树木乱长,藤蔓披沓。 进来的人都开始朝着北方前行,就在四人不远处,几个妄图横冲直撞过去的人被林石间所藏暗器洞穿头颅,在往远一些的地方看去,有人试图站在树上以碎石乱砸,将机关清除,却未料想藤蔓便毒蛇,一口咬中脖颈,瞬息而亡。 张凌见此不由唏嘘,这是试炼?还是明摆着屠人?此时,一大群已经前进不少距离的人都开始折返,本以为凭自己的身手,完全不把书院的凶险二字放在眼里,如今看来,才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个书院弟子身份而已,那有小命重要。 张凌面向前方,向身边的三人问道:“还走吗?” 宋麟杰直接朝前冲出,三人紧随其后,走出不到几步,凶势暗藏的箭矢从数个方向瞬息而至,宋麟杰一手旋转刀术将一方箭矢全盘挡下,叶于弥凭借着超乎寻常的听声辨位,暗器未至,他便先一步躲开,唐雍骤然趴下,两方箭矢交汇,全部射向张凌,张凌站定不动,双眼紧闭,脑袋微微偏向一侧,左手提起,剥落划过的几根箭矢,反而接机增进反应能力,剩下的要么插在另外的怪石上,要么插在树上,细一些的树被洞穿,小一些的石头便被炸成更为细小的碎石。 四人继续缓步前进,其间毒蛇撕咬,被初窥霸道刀法的宋麟杰瞬间斩成数节,但着实没想到的是竟然还会凭空掉落巨石,纵使是宋麟杰在接过一次之后,体内气机都被扰乱,若是多接几次,必然造成严重内伤,这也逼的本来打算谨慎行事的四人,被迫加快步伐,四人所离不远,也为互相可以照料。 仍是宋麟杰一马当先,之后他凭借着冲势,腾空而起,竟将一顶巨石从中劈裂,巨石被整齐切开砸落树干,轰然倒塌,等到巨石停落,四人步伐才又缓慢下来,唐雍感叹道:“这种试炼,寻常弟子那敢进来,要是我一个人,说不定就搭在这里了。” 张凌平静道:“这应该一种阵法,以前有人跟我说过,这种规模宏大的阵法布置繁琐,甚至还要大宗师操控才行,但偏偏威力不大。” 叶于弥反驳道:“这还叫不大,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多少人?” 张凌解释道:“没听过有这种规模宏大还威力不俗的阵法,那就只能说明这不是杀阵,而是幻阵,此前说的凶险和那些死的人应该都是用来劝退那些没本事还胆小的废物,不过这仅是猜测,可别真不把命当命玩。” 临近出口边,剩余十几个还算有个三脚猫功夫的人疯狂乱串,却始终不敢有人朝出口,往后一撇,那些原本岿然不动的乱石竟生出手脚,逮着一个人就是砸下比砂锅还大的石拳,顿时鲜血飞溅,染红了不少石头怪物,宛如一头头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凶狠异常。 几个人终于遏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撒腿开始往回跑,在出口那边,几十个石头怪物严密死守,即便有人妄图凭着卓越的轻功飘然过去,也会被看似笨拙实则灵活的石头怪物从空中轰然砸下,接着就是被一群石头怪物围攻,齐刷刷挤压,瞬间碾压成一摊肉泥。 一名身着工服的青年身手了得,虽然几次三番跃入石头群都无功而返,不过好在能够全身而退,他犹有余力的向前奔逃,一道锐利气息突现,身后的石怪朝他射出一支足以断绝生机的一箭,青年猛回头,一手扔出一柄飞刃将箭矢打掉,右手抬袖,从中迸射出出一道圆锥形的无羽箭,在石怪身上的机括出射口关闭前精准射入,下一刻,气势汹汹的石怪由内到外,一点一点龟裂开来,一声巨响后,除了残缺的石头,其余石身被炸的粉碎,不等他反应,另一只无头石怪朝他突袭而来,粗长的石臂紧紧将他合抱起来,只是还不等它将青年勒地粉身碎骨,一条金丝长绳就率先将它从树上死死掉起,青年飞身一脚落下,石怪从被捆住的身躯拦腰折断成两节。 几人见此人无论身手还是手段都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个好不容易甩开追他的石怪的人,朝工服青年走来,说道:“兄弟,你我都是想要通过试炼,而如今怪石林立,没人可以单独跨越过去,不如我等联手,我们负责吸引那些石怪,你乘机出手解决,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工服青年手中玩转着一把双刃小刀,连撇都不撇他一眼,鄙夷道:“不如何,就你们那蹩脚功夫,跟你们合作,从我的观念来判决,利益不对等,你们连跟我谈的资格都没有,而我也不会择一群蹩马犊子当宠物来养着。” 那名年轻人立马不悦,语气也冷淡几分,说道:“你如今不也过不去?就算你能解决一个两个,可规定必须在日落前通过,等你自己解决完这群石怪,怕是已经出局了。” 工服青年一脸不屑,掏了掏耳朵,仍是不看他一眼:“关你屁事?” 心知拉拢不成的年轻人头也不回的走开,转眼又与其他几名烂鱼烂虾的家伙搅和再一起,而工服青年右手拖着下巴,一脸深思,那些石怪最多跳个九尺高,若是用机锁爪倒是可以沿着四周的绝壁攀爬过去,可望山跑死马,谁知道那崖壁离这有多远?他想着想着,突然打了个激灵,才想起身上带了个梧卯鸢,他从身上掏出一堆零件,片刻功夫便将其组装完毕,一只简陋的机关鸟抛向空中,机关鸟瞬间活了过来,扇动翅翼,快速往就近的一方崖壁飞去,工服青年心想,要是把青鹰鸢开过来就好了,直接飞过去。他盯着机关鸟飞远,不由瞥了眼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些家伙,一眼就看到身材雄健的年轻人,拿着一把霜银长刀不跑也不避,与一只长相酷似骡子的怪石交手,那人刀刀狠绝落在石怪身上,细小的碎石飞溅,不过对石怪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反倒是他自己被那只石怪顶撞了不少次,多少有些挂彩,但却越战越勇,誓死不退,比起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绣花枕头要好上一丢丢,对于工服青年来说,也就这一丢丢,再多就要掉眼界了。 他刚喊出:“喂,那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显然不敌的雄健年轻人也并不一根筋地死磕到底,手上应付一刀,直接向后掠去,然后一手抓住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往后扔去,石怪一头顶下,那名瘦弱少年当场断绝气息。 ------------ 联手 工服青年不寒而栗,本以为那人是只矫健的宝马,没想到竟是只阴毒的恶狼,他立马噤若寒蝉,心知这人不可能做盟友,谁知道下一秒就为了口烂米浆就倒手把自己卖了,他悄悄歪过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说。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那人就不回答,雄健刀客冷冷道:“七方草庐,方海定。” 工服青年假装没问,是他自己说的,愣了愣,不屑说道:“哦,原来是七方草庐的弟子,难怪身手这么一般,几块破石头就把你打的找不着北,真是丢人,趁早和那群废物滚回去吧。” 方海定眼神阴蜇,嗔怒道:“不知阁下又是哪一方高徒?除了暗器手段多一点,身手似乎也不怎么样。” 工服青年虽不喜此人做派,但绝对不惧,若是他敢那自己去探路,倒是不介意直接让他埋骨于此,出去反正也是一方祸害,他二指夹银刃,正打算一手封喉,发现又有四人赶了上来。 一众幸存下来的人都一顿惊愕,盯着那四个慢条斯理才赶上来的人,竟个个都完好无损,要知道他们能到这里,除了刚才争锋相对的两人,哪个不是丢了半条命才到的这里,如今看到意气风发的四人,再看看自己的惨淡模样,实在有些丢人。 而四个逐渐才赶上来的人正是张凌一行,张凌看了看四周,打斗的有些激烈啊,他笑了笑:“各位怎的如此有礼,都到出口,还在此等在下,着实让张某感慰啊!” 有人顿生鄙夷,此人怎么如此厚脸皮,很明显是被拦住了,谁没事等你啊,你算哪根葱? 一个身穿金丝黑底褂,腰佩墨蚺剑鞘长剑的俊彦走来,拱手道:“原来是张兄和宋兄,在下萧易玉,此前家兄萧易寒为宋兄所败,如今在苦练刀法,所以并未前来,原本我还纳闷以二位身手,怎会不入书院,原来已是成竹在胸。” 本还想毒舌两句的张凌立马把话憋了回去,现在的人公子哥都这么有礼貌?张凌问道:“现在什么情况?还有那两位是谁?身手看着不错啊!” 萧易玉指向出口,解释道:“正如各位所见,现在出口被一群石怪挡住,所有人都过不去,若是靠近一丈之内,就会冲出一只追赶,其余仍旧封死出口,即便这里所有人一起靠近,也不可能趁机溜出去。而那边那位拿刀是七方草庐的方海定,若是张兄想合作,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可同其共为,萧易玉继续说道:“至于另一位,还不知姓名,不过在四位来之前,只有他有能力摧毁那些石怪。” 张凌下意识的看向他,喊问道:“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工服青年不再与方海定针锋对麦芒,走向后来的四人,平静道:“墨家,墨离。” 张凌又问道:“你有什么应对之策?” 身为墨家巨子的墨离早先放走一只机关鸟,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无奈道:“其实我也已经技穷,刚才不过是在逞口舌罢了,要是兄弟有计策,还请一述,如果行得通,我自当一尽薄力。” 张凌笑了笑,两只奸诈狐狸的对视,不见真心,但又看透不说透,仿佛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之情。 张凌对宋麟杰喊道:“试一下。” 锻天不出鞘,其内暗势凶藏,从宋麟杰身上气盈外泄,磅礴的气势原地炸开,闪电般奔射朝石怪群靠近,墨守成规的一只无头石怪,体型却比其它的要大上不少,震撼着地面沉重朝宋麟杰走来,夹带着一股惊人威势,毫无生气的石拳落下,宋麟杰不闪不避,锻天更不出鞘,内力包裹右拳,拳拳相接,浑厚的拳罡在接触后的下一瞬骤然碎裂,宋麟杰向后倒退五步,七八百斤的无头石怪后退一步,摇摇欲坠。 稳定身形的宋麟杰迅速跟上,弓身踢下,无头石怪轰然到地,宋麟杰一脚踩踏在其胸膛,裂纹突现,无头石怪正想翻身,宋麟杰一手刀鞘直接割断一条石臂,半空中的无头石怪再次倒下,宋麟杰接连几拳落下,直接将其胸膛洞穿。 无头石怪破碎成一地乱石,一只站定的还算像个人形的石怪立即跟上,迅猛朝宋麟杰轰下,刚解决完无头石怪的宋麟杰不紧不慢转身,刀势积累雄厚的在鞘锻天迅雷出鞘,直接将离宋麟杰腹部不到一寸的石怪拦腰斩断,石面平正顺华,倒地的两半石怪动弹了一下,立马噤声。 下一只石怪刚要启动,宋麟杰功成身退,快速退出石怪攻击范围。 先至的一些人满是惊骇,不敢想象身为同辈之人,自己与他人的差距竟如此之大,无法通过的石怪群没让他们后退,此时见状才顿感赧颜,心生退却之意。 萧易玉目瞪口呆:“家兄输的不冤。” 张凌质问道:“怎么回来了?不继续打?” 宋麟杰换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这破石头是真的难啃,想要一次性解决完根本不可能。” 张凌身旁的其余两人向前踏一步,叶于弥笑道:“我们去试试。” 两人前脚踏入石圈,张凌抬头望着一只长相奇怪,而且扇翅不太协调的鸟飞来,在空中停留,始终不落枝头,张凌在仔细一看,这哪是活物?明显是一只机关造物。 张凌看向墨离,邪味一笑:“墨离,你饿不饿,我刚刚看到有一只在那边树上,要不去抓来烤了?” 露出狐狸尾巴的墨离仍然装傻一笑:“我看那只鸟不够肥,烤了更塞牙,而且这是在一座阵里,说不定是假的呢?” 张凌丝毫不管他的言语,乘其不备一掌推开他,幽影忽现,张凌踩着一块坚石,跨上怪异的树上,再径直掠向空中,一手抓住那只机关鸟。 落定后的张凌佯笑道:“呦,原来真不是肥鸟啊,倒像是一堆破铜烂铁,要不掰开看看?” 墨离一把夺过,尴尬一笑,萧易玉直接道出是机关鸟,而这里懂得玩弄机关术的人好像就这位墨家子弟,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众人一脸敌视的看着他。 张凌平静道:“原来墨离你早有对策啊,不如说来听听,有我们四人在,你跑不掉的。” 事情败露的墨离一摊手,真真正正无奈道:“不行了,原本我是想从那边的崖壁上爬过去的,你这一拖,别说让所有人过去,就是我自己都来不及了。” 被逼的退回的两人定了定神,再看那两只损坏不大的石怪,显然是应付不来,局面一度无措。 ------------ 无风且定 独行大道做不到,剑走偏锋又无胆,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张凌,张凌望向四周,说道:“如此看来,只能用硬办法了,你们负责吸引那些石怪,叶于弥,唐雍你们牵制救人,宋麟杰,墨离,你们交替出手,一人解决石怪的同时,尽快调理气息,当然,要是有人不想合作的,可以提前说一声,我保证只废了他。” 那些武功平平的各方来的弟子不禁一振,咽了咽口水,这种事还能说得轻描淡写,不经世道险恶的人跟他在一起还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惨烈的结果,宋麟杰后知后觉,问道:“那你干什么?” 张凌望了望一颗崎岖矮小的树,确认没有机关和毒蛇,足下轻轻一点,翻身坐上一条粗壮的树枝,指点江山道:“我纵览全局,指挥各位,这也是确保你们的安全,谁还有意见?” 张凌看向远处神情阴霾的方海定,手指挥道:“你先去。” 一众人等同时看向他,所谓众心所归便是你不想为也得给我做,张凌内心感叹,还是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啊! 离石怪群最近的方海定犹豫不决,右手握紧长刀,一咬牙,终归还是朝石怪群那边走去。 当他踏入攻击范围之内时,一只四石手的双头石怪震动,朝他四拳猛攻,方海定此时毫不迟疑,前脚一拧,后脚如同离弦风箭,迸发后撤,等到他退出雷池,四手双头的石怪仍距他还有五尺。 众人见他溜得快,也没人甩脸色,只是按捺在心里,相比于他,无耻的墨离和张凌还比较值得依靠。 张凌看向墨离,对他点头示意,他也不含糊,双手指间夹四刃,同时掷出,恰好卡住石怪的四臂,接着直接上手掰断,从腰间抽出长丝软剑,它被全身缠绕,石身碎石掉落,墨离向前冲出,将石怪甩向上空,最后落在始终没有动弹过的石怪群中,三具无辜的石怪连同还剩双头的石怪碎成一片。 宋麟杰见他一次性解决四只,一腔好胜的热血在这一刻被点燃,急切道:“你们谁敢动,老子跟谁急。” 此话一出,确实没有人动,不过本来就是苦差事,能不去就不去的好。 宋麟杰独自踏入雷池,离石怪群近乎咫尺,顿时三具石怪同时离地,猛地扑向这名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宋麟杰将在鞘锻天抛向空中,身体骤然一轻,所谓疾叶,便是雁过绿水轻如毛,丝毫不见他拖泥带水,腾空高挂,三具石怪当场扑了个空。 锻天刀积势如潮,宋麟杰握住锻天刀鞘,也不出刀,径直插向撞成一团的石怪中间,积累的刀势在鞘爆发,三具石怪各有残缺,而锻天刀鞘依旧完好无损。 三具石怪摇摇晃晃站起,再次齐齐攻向宋麟杰,他趁势爆退,等到三具石怪前赴后继的跟上,他辗转回头,出鞘锻天一刀如山坠,将率先跟上让砍的石怪劈碎,顺势而为的又用刀鞘逼退下一只,又是一脚踏下,再用刀鞘直接将它劈裂。 游走一番后,总算解决了最后一只。 宋麟杰调理一口气后,继续迈入两尺雷池,两只石怪激荡而起。 约摸在用了三分之二刻钟,宋麟杰才又解决完接下来的两只。 五大四,他这才心满意足的退回,没出过一分力的人有人开始尽无所谓的绵薄之力,剩下的就对宋麟杰一度追捧称举。 张凌赤金瞳眸游移,想找一找还有什么蹊跷,当他收回视线时,刚好看到不合群的方海定深藏的幽怨神情,仿佛要将在场之人全部屠宰。 凭什么你张凌来指挥?凭什么同为一辈人,你这姓宋的和姓墨的可以有这样的实力?凭什么我从小苦练,却始终追不上你们这些被认定的天才?我不服,所以你们最好都去死! 方海定心中所想,不为人知的发疯似的要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他阴邪一笑,马上又收回那些恶毒的想法,这种危险的想法可不能让人知道,不过一定会实现的,他内心痴狂癫笑,逐渐扭曲狰狞。 有了洞明金瞳后,张凌能从一些细微表情动作,分析出他人的心中所想,他看到那一丝不显用意,显真心的笑,心生警惕。 日过三杆,几十具石怪只剩十三,宋麟杰跨入雷池六尺,只见最中间一具长的最像人形的精小石怪动了起来,面部雕刻青面獠牙,凶狠异常,仿佛顿时多了一分生气。 宋麟杰见此不以为然,就想一拳清理了事,被雕刻地栩栩如生的青鬼石怪石臂灵活驱动,惊骇的拳力与宋麟杰对碰,宋麟杰接连后退,它却稳如韧竹,不偏不倚,不摇不晃。 高坐树上的张凌一眼看穿,竟是有人将内力以巧妙手法注入其中,才使的一具小石怪有如此拳力。 一旁观战的墨离见势不妙,正打算出手,身后一阵清风呼啸而过,青鬼石怪欲不留手,一拳重伤宋麟杰,腾空速坠,只是下一刻就被不明所以的斩断仅有的一丝气机。 剑招,风椮三式,第一式无风且定,这是张凌早前从白袍老者赠书中所学,以前只能看懂,却不得精髓,这一瞬才算真正领悟。 在鞘随风定,剑出斩游龙。 众人才反应过来看向这边,只见张凌刚冲向那边又走回来。 只有一直关注这边的墨离和方海定才知晓刚才发生,心中不平的方海定嫉恨之意更盛。 张凌重新坐回树上,喊道:“宋麟杰,别给我逞强,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叶于弥,你去帮他,所有人继续。” 等到所有石怪全部清除完毕,张凌看了看天色,距离日薄西山还算有一个时辰左右,就算后边还有什么未知祸端,还算有余时,有余力。 他跳下矮树,对着众人道:“恭喜各位通关,之后也祝各位登临书院相聚,诸位,走着。” 除了两个被不小心被捶断气的家伙,如今连同所有人,还剩十一人,书院试炼,当真是万里无一。 所有人前后走向出口。 ------------ 正人君子 光线越来越亮,犹如大雾笼罩,张凌凭借赤金瞳眸才算看清,两岸崖壁初狭窄,而后越来越宽敞,而且脚下明显如履平地,眼中所见却是上坡路,等一切恢复正常时,张凌身边已经只有墨离和宋麟杰两人。 体内气机已然无波无澜,如此可以肯定是幻阵无误,不过感觉倒是真实清晰。 张凌向后极目远望,整座锦玉城映入眼帘,三人都已伸出高山之上,依照方位判断,这正是皇城后的空瑶山,再回过眼,俨然一种悠然田居的感觉,整座山顶不能一眼望尽,多个院落远远相隔,高低不大错落,每一院都自成一格,脚下是青石铺就的一座广场,未有高门大宗的气势凌人,反而恬淡地如同临近山水的小筑。 刚回过神,其余两人一脸茫然,宋麟杰惑道:“这是哪?” 从三人迎面走来三人,其中熟悉的两人是同宋麟杰交手未分胜负的柳元承,另一个自然就是未蒙面的吴知,不过张凌仍是一眼认出,问道:“其他人呢?” 吴知剥开一枚柑橘,放入嘴中,一脸甜蜜滋味涌上心头,他朝张凌丢过一枚,笑道:“恭喜三位师弟,你们从此刻开始便是书院弟子了,至于其他人也都没事,你们应该也能猜到那不是杀阵,所以你们放心,书院不是弑杀之地,从来只杀该杀之人,对了,山上种了些果树,这个时节的柑橘和青枣熟了,都很甜的,有空去尝尝。” 张凌不客气的剥开橘子吃下,又问道:“不是还有一场比试吗?” 吴知继续解释道:“其实在各方弟子来京城时,书院就已经开始关注了,尤其是你旁边两位,是这一次最出色的,宋院长说特殊照顾一下你们,我旁边这两位,使矛的你们也认识,柳元承,另一个小矮子叫铁憨憨,拳术了得。” 铁憨憨听到有人说他矮,一拳就朝吴知抡下,后者退后躲开,拳罡在空中炸裂,造成惊人威势,人小语气却成熟,不耐烦道:“说完了没有,到底谁叫张凌?” 张凌笑道:“这是要动手?” 吴知再往后退去,坏笑道:“是,不过不包括我,是他们二位,张凌你可要小心了,铁憨憨可是能跟一品高手过招的,至于其他师兄弟,等你们正式进入书院时会有人跟你们介绍的。” 吴知一退在退,轻功卓越的他立马远离众人几丈,张凌猜想到了,肯定是他提前跟那矮子说了什么自己不得了的话,打算假借他人之手一雪前耻,张凌看向跑远的吴知,之后再找你算账! 一眼明了的铁憨憨看向张凌,说道:“是你没错了,对吧?吴知那家伙说你拳术绝伦,今天我想试一试,究竟是真是假。” 张凌举起佩剑,无奈道:“喂,你看清楚,我用的剑,不会打拳,肯定是吴知那龟孙胡说。” 铁憨憨有头无脑似的,根本没没听进去张凌说的,脚下一踏,青石碎裂,暴射朝张凌轰下,拳势迅猛如雷,骤然逼近,不过张凌凭借娴熟的上乘轻功,身体一摇朝躲开,而铁拳落空铁憨憨依旧不依不饶,不把他揍趴下誓不罢手。 另一边,宋麟杰看柳元承如同小别的妻子一般,笑道:“柳师兄,上次未分胜负,不如现在继续?” 柳元承手中龙蛇矛荡后,正声道:“乐意奉陪。” 短兵相接,毫不停歇。 一旁无人对战的墨离显得有些尴尬,不过才视线回转,不敢接拳的张凌直接把人往他这边引来,两人擦身而过,后者突然停下脚步,把他推了出去。 铁憨憨不管不顾,都是有交待过的,反正先后也是要过一遍手,娇小的身躯点地腾空,竟带动周遭气劲,一拳刚猛挥落,墨离也不去埋怨张凌过河拆桥,从身手甩出一根金刚丝,在空中一顿拉扯,磅礴拳劲寸寸断裂,无奈之下,铁憨憨直接被逼了回去,身上忽现几条极其细微的血痕,没有丝毫疼痛感。 墨离挺然而立,金刚丝缠绕指间,柔韧的丝线上细刻锯齿,锋利程度丝毫不逊色利刃,敢上前一步,足叫你皮开肉绽,任你是书院弟子,我还是墨家巨子,谁怕谁? 首次出手便吃瘪的铁憨憨眼神坚毅,一股气机在体内翻涌,自己的铁拳除了两位师兄姐和拿棍子健忘鬼,这还是头一次在同辈之人手中吃亏,内力逐渐在他体内全部充斥双手,原本伤而不流血的伤痕鲜血不断涌出,气满外溢,显然是要不遗余力。 他双拳反而摊开,一步一步向前,墨离甩动金刚丝,这一鞭换做常人足叫他肢解,行走缓慢的铁憨憨不闪不避,竟一手拖出,死死抓住布满锯齿的金丝,纵使有真气护体,依旧被破坏,右手血肉模糊,仿佛不知疼痛一般,凶猛往回拉扯,凭凶悍气力震断金丝,灵动的金丝瞬间按捺不动。 脚下发力,凶猛推进,还是鲜血淋漓的右手握紧,趁墨离失手时的气机凝滞,欺身轰杀,一拳打在墨离腹部,后者淡然一笑,不见一点颓败,而后墨离一手粘住铁拳,在铁憨憨的感受中,他的手竟有一种生硬感,娇小身躯直接被他提起,不留情面一脚踢出,再又是一根锥形袖箭跟出,直射铁憨憨的腿部,鲜血浸染灰底褂。 占据优势的墨离一扯绣袍,显露出一只机械铁臂,双手套在其中,屈伸如常,而其身上,估计也有类似软甲护体,才使得刚才有余力瞬间反击。 远处观战的吴知面露意外之色,下意识的看向伤重的铁憨憨,他竟然直接扯出袖箭,撕下一节布衣,绑住伤口,气势骤然一沉,在常人看来这是要认输的节奏,不过吴知才是真正知道他其实是兼修外家拳和内家拳,知晓拳术厉害之处的人一般都会主修内家拳,内劲深厚,再花哨的拳法自可一拳破之,而这位铁憨憨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止要修内家拳,在他内家拳到达一定程度后,又改修外家拳,从一堆拳法秘籍中取其精髓,从而自创一套拳法,名空手断岳。 满是伤痕的铁憨憨继而向前,只是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不知不觉,一下子突然就璇到了墨离身边,墨离顿感惊奇,他怎么过来的?只见铁憨憨毫无气力的倒向墨离,一股拳劲透过墨离内甲,就跟装腔作势演戏一般,墨离顺势就倒飞出去,气血翻涌不能压下,直接吐出一口鲜血,体内稳固的气机竟在此刻也被打乱。 另一个观战人张凌看地真切,惊疑道:“这么快?” 真倒在地上的铁憨憨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继续往墨离走去,后者指间指刃现,连续十几柄几乎同时掷出,前者身体摇了摇,恰巧躲过,不等墨离再抽出软剑,铁憨憨又倒在自己身上,不能自控踩地倒滑。 站定后的墨离一手按腰,难道真要提前用那一招? 铁憨憨再次起身朝他走来,只是才走到一半,轰然到地青石砸碎。 墨离侧眼一看,在躺在地上的铁憨憨旁边,张凌神情微笑,悠然自得,手指间转动着一只小瓶。 ------------ 心甘情愿 张凌踹了踹躺在旁边昏死的铁憨憨,收起那只精致花边小瓶,无赖笑道:“家中行药商,我也刚好学了些医术,随身携带一点迷药不过分吧?毕竟我张凌可是堂堂正人君子。” 站地老远的吴知愣了愣,低声骂道:“无耻小人。” 他转身飞速去,生怕殃及鱼池,毕竟什么样的人才最懂什么样的人,而他们这类小人最是记仇。 心弦紧绷的墨离顿时松了口气,放在腰间的手也自然放下,走到张凌身边,本来一腔怒意,这一刻突然欲言又止,笑着竖起大拇指。 再看宋麟杰那边,两人几乎不相上下,始终未能决出胜负,柳元承收矛而立,宋麟杰也立即停手,前者道:“看来今天也不能尽兴了。” 他走过去扛起地上的铁憨憨,颔首道:“宋麟杰,等上了书院,咱们再决高低。” 宋麟杰微笑抬手,难得的没有强留,要知道先前找世家清客交流武功时,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人不倒就死缠烂打,有一次在一名都护府上,人本就不想交拳,还特意找了个上茅房的借口,而宋麟杰硬是在茅房口蹲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那名都护实在是肠子都要出来了,才迫不得已挨上了两拳,宋麟杰才肯罢休,在宋麟杰看来,在用刀和用矛的武道上,他和柳元承基本上是同步精进,要真分出高下,势必要打到天黑,倒不如今日一别,看谁先更上层楼。 等扛矛扛人的柳元承走远,天空以及四周仿佛镜像一般支离破碎,回头一看,一众人仍是还在城外,众多力出不就的各方弟子陆陆续续走回城中,也有人觉得此番失志,已然开始打道回府,离开伤心之地。 张凌找到分别的两人,又看了看神情飘忽的墨离。 墨离感慨道:“归化天地,归元境,以前觉得到达此境便可逍遥,只要不是故意钻牛角尖,还真能独行横走江湖,停脚立门镇宗。” 张凌看着他有些无奈的神情,问道:“你来书院是什么原因?” 墨离点头道:“很多人只知道墨家是成立数百年的高门大派,其实在百年前墨家之内就出现过一次分家,也正是因为那次分家导致墨家元气大伤,在十几年前分家就已经沉寂江湖,而我如今所在的主家又再次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墨家机关术冠绝天下,自然就有君王派使臣前来收复,其中就有陈国天子,所以墨家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一部分人坚持中立,因为墨家机关术若用在军队之中,只会给天下带来不必要的灾祸,因此也可能招来灭门之灾,另一部分人为了守住墨家,选择依附一国,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如今的墨家没有能震慑江湖的人,所以才会迫遭抉择,而我选择了前者,当上了巨子,向墨家所有人发誓,三年之内,若不能掌控墨家先祖锻造的那件机关造物,以死谢罪。” 张凌不多问,只等他自己说多少是多少,等人也走入城中,边走墨离才继续说道:“分家解散之后,还有一位我墨家前辈留在书院,我来此便是为了向他修习分家带走那一部分机关术,将二者完全整合,才有可能掌握先祖打造的那件机关造物。” 张凌不问那件机关造物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物,因为他并不觉得对方这就是诸般信任才交底,本就是同样已进书院,迟早会知道,毕竟他是巨子不是傻子。 锦玉城又恢复一如既往的繁闹,路人皆在讨论是哪些人通过了试炼,张凌在路上看到和他们一同走出峋原林谷的人,远远相见,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也有世家开始拉拢那些可能化蛟为龙的才俊弟子,有人高傲看不上那些小官小吏,想待价而沽,等着相卿大将来登门恭请,不过也有几个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能功就,多靠的是假借他手,书院肯定登不进,就毛遂自荐去跑到还算不高不低的官员府邸,装出一副自持甚高的姿态,为情不为利才来做个清客,这也算各谋前程,两相皆好。毕竟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就连虞常那不算多大的池塘府邸也得要个万金,而那也是其父遗产,仅凭一个都尉的俸禄如何买的下,来这一趟花销可不小,无论是为书院,还是为科举而来的人,谁都不愿空手而归。 叶于弥和唐雍中途离开,张凌想起以前每次考完试就会吃一碗面,他拉着宋麟杰和墨离找了半天,好在还有个小面瘫没收工,他要了三碗杂酱面,晓幕下坐在一张有些老旧的木桌前吮吸面条,味道比起以前的差了不少,不过多了两个人,感觉还不错,张凌边低头吃着,轻声问道:“会累吗?” 衣服仍旧破损的墨离也低着头,沉声道:“是有点,不过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宋麟杰重重拍了下桌子,好在控力有度,否则吃都没得吃了,他搭在两个人的肩上,笑道:“你们两个怎么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想那多干嘛,再不吃面就凉了。” 他把手拿开,果然还是裂了,张凌一手按在那里,一只大碗放在桌上,里面盛放四个煎蛋,店家是一个憨厚老贩,肩上搭了条汗巾,笑道:“今天刚好还剩了四个,送你们了。” 三个看着碗里的煎蛋,心想为什么是四个? 果不其然,各自夹了一个后,装煎蛋的大碗被拍向空中,墨离跟宋麟杰大打出手,大碗始终停在空中停滞,张凌手按住木桌,哪里敢动? 最后还是两人一人一半,一个蛋而已,面钱我都请了,张凌他们吃完后,桌上放了四十三颗铜板,店家大叔喊了声要不了这么多!走远的张凌回了句桌钱和碗钱。 面贩刚一低头,旧木桌从中间裂开,本来还好好的碗也碎的一塌糊涂,他弯腰收拾,嘴里嘟囔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跟这铜板一样欠收拾。” 第二日一早,几名披肩戴甲的御林军站在虞府门前,张凌还正纳闷儿今天该去哪里比武?昨日回来问了问虞常,他也只是笑而不语,今日才算明白,这是去的皇宫啊! 张凌也是颇为震惊,虽说陈国天子重视书院,但书院终究还是一个江湖势力,并未表明完全依附朝廷,只不过从书院走出的弟子大多选择入仕途,久而久之,只要双方不表明态度,这般就事会持续进行下去,张凌和宋麟杰钻入军队派来的马车,虞常则跟随其后,一同前往。 在行进到皇宫前,几辆同样梁角红紫的马车畅通无阻驶入宫门,下车后,不少官员同样赶进,跟随他们昨日通过试炼的弟子一致方向。 脚下的白玉砖在张凌看到眼前一幕后,才算彻底走尽,一座兵器横挂兵架四周的演武场设立皇宫之内,数百官员立于雕栏之外,目光齐刷刷望向演武场下的十几名年轻人。 几名官员看到自家后生,无不含蓄的翘起鼻梁跟官交介绍一下,今日能站在这下面的年轻人,就算不能进入书院这座靠实的庙堂后门,只要被某位将军相中,也能谋个好的前程,一身清贫来,繁锦归乡去,这可不只是那些读书人才有的殊荣。 张凌内心莫名浮动了一下,自己还会有道不明的紧张?他不由笑了笑,脑袋偏移一下,刚好看到一名俊秀书生走来,后边还跟了一名佩刀的青年。 书生走到张凌身边,仿佛有一种天然的意气风发,张凌笑道:“真过了?” 自然就是任平生的书生指了指身后那位,平静道:“成道书院李惊秋,刀王弟子。” 在场年轻人无不内心一震,这种对于常人神仙一样的人物还真是说见就见了,张凌也看向他,李惊秋点了点头招呼,转而看向宋麟杰,张凌问道:“这人怎么跟你来了?” 书生清了清嗓子,一副假惺惺的得意姿态,平静道:“自然是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宋院长说的,同样也是陛下的意思。” 前面那句只能说书院对他的重视,而后年那句才是语出惊人,足见天子重文轻武的处政,但张凌只是简简单单哦了一句,一点也不给他矫饰的机会,两人面面相觑,等着人来主持这场比武。 宋麟杰紧紧凝视着这位从山上下来的刀王弟子,莫名生出一种亲近感,宋麟杰惑道:“李院士,我们认识?” 英姿风雅的李惊秋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认识你祖父,也就是我师父,其实你宋家所修炼的霸道刀法正是师父所创,所以你该叫我一声师兄。” ------------ 演武 李惊秋侧目看向雕沿圆寰的演武场上,一名挂刀老人于偌大皇宫独立高台,整个人给人以气势凌人,霸道的感觉,再一看旁边的刀王弟子,两者气质却是截然相反。 宋麟杰目光完全集中在巍峨老人身上,老人也是炯目看过来,对他做出自以为慈祥的笑。 雕栏外的官员同样也是内心震撼,因为境界到了一定程度,只需气鼓盈泄,便能造就大宗师独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势,更何况宋擎天本就修炼的刀法霸道,更是只需往哪儿一站,无人敢有不敬之疑。 宋擎天震声道:“我成道书院为陈国护国宗门,受一国之利,书院敢取,自然就有该取的实力,书院所选弟子宁缺毋滥,今日演武也是让诸位心服口服。” 人到暮年,丝毫不减雄姿勃发的老人看向台下的弟子:“惊秋,剩下的你来。” 老人足平一踏,高台中心震裂,洒然离去。 惊秋轻跃登上高台,朗声道:“周应,萧易玉,登台。” 三人交替,两名年轻人跃上高台,李惊秋落回任平生三尺外,继而又道:“兵器可自行抉择。” 尽显风流纨绔的萧家次子提手墨蚺剑,剑穗挂珠,黑金长剑一呼即出,剑指对面。 上台者是一名素衣,仔细观察可布鞋却是灰旧,可见贫寒出身的年轻人已经把此行的全部盘缠花在那身衣裳上了,无钱再佩兵器,有的只是孤注一掷。 周应人穷志长,得见大世面的他依旧心如止水,从一旁兵架抽出一把普通军刀,心神凝练,沉声喝道:“请!” 出身大家子弟的萧易玉还是没有感受到对方那股坚决,金丝配绣的剑穗飘摇甩后,长剑直冲对手,周应脚步张开,置后的腿使劲拧了拧坚石地面,等到剑近身时,猛地侧偏躲过。 萧易玉首出无成,顺应势头又斜砍下去。 周应后发制人,全然不等名贵长剑转向,抬起一脚不遗余力地踢出,接连后退的萧易玉忙不迭递出一剑,周应离弦一刀将长剑挑飞,军刀架喉。 萧易玉心神跌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神情迷离地看着对方坚毅的目光。 两人一语不发,抬手一别下台。 一切出手全然落在这位李惊秋眼中,平静道:“萧易玉只当做一场君子交手,从一开始就没有正视过对手心中那份决绝。” 任平生接道:“所以大派弟子武功境界再高,一到了江湖反而更容易阴沟翻船,没有经历过边境的肃杀之气锤炼,再雄壮的军队也不过是一群外强中干的软兵蛋子。” 任平生喊了声张凌,他好似没听见,直到这位书生凑到他耳边喊了一声,这才有了反应。 张凌揉了揉耳朵,轻声道:“别喊了,听得见,我就是在体会周应对决时的那种心态。” 任平生摆摆手,不屑道:“你没经历过那种平民百姓的苦日子,难以感同身受的。” 张凌摇摇头,说道:“我懂。” 任平生不明其意,是真的能领悟那种体会?还是只是认可自己的说法? 李惊秋对周围的年轻人喊道:“墨离,何浔峰。” 一身华贵的膏粱弟子拿着一柄玉尺名剑上高台,额梁高抬,用手晃了晃腰间象征身份的火脂玉,用俯视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工服青年,笑道:“我知道你武功高,而且还是墨家新巨子,不过别人不知道,我父亲乃是骑骁参军,你墨家现如今不过就是一只众狼围困的羔羊,看落在谁嘴里罢了,你若自行认输,我倒可以请父亲去让你墨家归顺,日后到了我何家门下,你墨家才有前路可走,而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巨子。” 墨离脸上闪过一抹凶戾,笑里藏刀地走近何家纨绔,后者还以为对方这是投诚的表现,在两人相距一尺时,平易近人的笑容转变成弑杀的狞笑,一把掐住何浔峰的脖颈,后者微弱的气机也完全被阻断,拼命挣扎却仍是徒劳。 台下的李惊秋大喊道:“墨离,不可。” 他倒不是偏袒这位骑骁参军之子,书院之人不惧任何人,只是墨离若下杀手,保不齐何参军脑热要来个鱼死网破,让墨家陷入万劫不复。 墨离思量一番,一把将手中该死的家伙甩下台去。 一座豪奢的阁楼之上,黄袍的陈留人注视着这边发生的一切,在其一旁是一名卑躬屈膝的宦官,从演武场离开的宋擎天也站在其旁。 宋擎天同样注视着这边,说道:“这位墨家巨子来我书院找墨家前人墨守成,想要重新让墨家在江湖站稳脚跟,而一些官家都曾试尝拉拢,毕竟墨家造出来的兵器比起一国专锻兵器的工部都更胜一筹。” 陈留人面不改色,身在高位久了,一切都不值得意外,他问道:“那宋院长觉得朕该如何取舍?” 宋擎天淡然道:“我认为陛下不该对墨家施压,而是给予庇护,如今墨离必然成为我书院弟子,此人不仅在机关术方面的造诣直追老一辈,武道天赋也是极高,只要陛下善待墨家,将来这位墨家巨子,不好说一定会带领墨家归顺陈国,但光是看他敢担起墨家巨子这份重任,也是知晓恩情之人,至少他的分量会胜过一个小小骑骁参军。” 陈留人淡然一笑:“宋院长这话可不完全,你所说的是他将来的分量,所以这是一场赌注。” 宋擎天毫不掩饰偏袒之意,接话道:“就看陛下敢不敢赌这一把。” 陈留人哈哈大笑,指着老人道:“真不愧是你宋院长,徇私都敢在朕的面前说出口。” 位及陈国至高的两人突然笑而不语,专心看着演武场上。 演武场上几人轮番比试结束,如今剩余六人。 此时,两人依次上台,出身富商的叶于弥却空手而上,另一边则是七方草庐的方海定。 台下,就连李惊秋都紧了紧握刀的手,死死盯着台上的方海定,就在前两场,此人出手狠厉,即便获胜,仍下死手,若非他及时出手,今日必有人丧命,不过是谁人未定! ------------ 天巧奇工 信心十足的叶家公子走到兵架边上,反反复复挑拣一件又一件锋芒被曦日衬现的兵器,拿在手上过不了两吸,全都摇头放回,自家那几件由一位铁匠打造的飞萤剑,辰轩刀等,比这几块废铁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最终还是白转一圈,转回身以拳掌应敌。 叶于弥拳掌互协,似佛家弥陀手,正色道:“来。” 心气暴戾的方海定自以为对方这是轻视他,心中顿生恼怒,一步跨五步抽刀冲出,势要一刀割喉,直接结束这胆敢小觑自己的废物纨绔。 叶于弥挺然立身,银刀从左侧横砍,再其到来之前他就已经蓄势完毕,脑袋向后偏移三分,恰到好处躲过劈砍,又伸掌将银刀弹开,剩下的余势作拳轰出。 摇摇后退的方海定气愤不已,一个世家纨绔怎么可能身手在他之上?看似轻视对手的叶于弥实则才是真正竭尽全力,一些人专学拳法和掌法,对于他们来说,双手才是最好的兵器,如果再拿刀剑,反而是一种禁锢。 叶于弥一招占优,并不急于跟上,站定原地以求稳扎稳打,等对方再次攻来,叶于弥轻松侧身给出厚实一脚,双方渐次拉开距离。 叶于弥拳掌互换,气势提升一节,显然是要转守为攻,这一次不等对方袭来,他先行近身,一掌打在对方胸口,夹杂的暗劲涌入方海定体内,他体内气机骤然紊乱,一口鲜血喷涌,前者紧跟一脚将后者踢到在地。 叶于弥出手连贯,不留余地,准备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将其丢下,节节败退的方海定急忙挥刀,以进为退用做抵挡,叶于弥一手劲势改变方向,一掌打他的右肩上,方海定顿时吃疼,银刀掉落。 大势所趋,叶于弥正准备再次送他下台,方海定不管一手疼痛,一个翻滚躲开,慌乱之下随意踢出一脚,竟正好踢在叶于弥后背上,他心中突然杀意暴起,一脚踢起落地的银刀,用左手使劲握紧,朝着一直占据优势的对手直刺,不偏不倚。 此刻无法重新凝聚气力的叶于弥也感受到了那股杀意,方海定这是打算以伤换杀,叶于弥本还想回身给出一掌,此刻立马泄了气,小命面前,其他不值一提,他毫不犹豫继续向前冲出,主动掠下演武台。 台下的李惊秋按捺杀机,差一点就要脱手而出。 叶于弥看了看台上眼神凶狠的疯子,像被狼盯着一样不寒而栗,他径直走回张凌那边,略微惊惧道:“真是个疯子,如果这家伙也在书院,光是整天看着就让人心颤,就怕哪天刀真就落在脖子上了。” 李惊秋盯着从另一侧走下去的方海定,自顾自轻语说道:“无需担心,人心难测者,书院不管,但心性不可恶劣。” 李惊秋转而喊道:“张凌,熊万山。” 轮到张凌时,他慢悠悠走上演武台,感觉脚下微微震动,他并不意外,看着对面跳上来的庞然大物,熊万山方才在台下张凌就看到了,不是因为这大块头气力万山,实在是体重如此,无需那等震撼人心的气魄,单是往大街一站,就足以让行人望而却步。 块头虽大,不过性格憨厚的的熊万山洒然一笑:“张凌,昨日多亏了你们,否则咱们可连站在这儿的资格都没有,可惜没看到你出手,我老熊今天可要好好领教领教。” 张凌挺然而立,却给人一种飘忽地感觉,笑道:“那可真是荣幸啊,不介意我先出手吧?” 憨厚老实的大块头果真不拒绝,张凌先是缓步向他走去,看上去人畜无害,两人相距八步时,张凌突然一瞬定格在原地不动,可一眨眼,两人相距已经只有三步。 幽影停格,张凌直接使出一直没用过的幽影步,再又是一记云破拳打在毫无防备的熊万山身上,气机溃散向后倒去,张凌借着他倒地时的重势,太极借力双掌齐齐推出,大块头轰然落地。 好在皮糙肉厚,从高台上落下的大块头也并不怎么受伤,一脸无辜地看着张凌,说道:“果然奸诈狡猾,早知道还真该听他们的,不跟你多话。” 张凌跟着跳下高台,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笑道:“好了,回头请你吃饭,别输了比试就跟没了爹娘似的。” 张凌自然是无利不起早,知晓这位是太史院修撰熊重器的孙儿才与他较好,官虽不大不小,好歹也是一块肉,不过张凌主要还是看在这傻大个性格天真率直,否则还真是火中栗不可取,再美味的佳肴有毒谁敢吃? 豪奢的高楼阁之上,宋擎天面露一丝意外之色,声腔略显意外:“哦!轻功幽影,药王谷的人。” 常年高卧在宫内的陈留人还是储君时,也曾征战沙场,自然也看清了张凌的步伐,笑道:“看来书院此次收获不小啊,不过这张凌朕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 陈留人瞳孔微缩,目光一直注视着张凌手中的短剑,可惜他始终不曾拔出,这让君王也不好决断。 陈留人问道:“你可知这张凌是何出处?” 宋擎天今日二次意外,侧过眼看了下这位平生难得出口询问一个年轻人的陈国天子,解释道:“关于他的信息书院也只知道他出身商贾,其余的事,或者说只要有人探查那个洛川郡,无论是书院还是朝廷的锦罗谍报,都无法深入,吴知收集的信息本出至于明堂,却仍是不及。” 陈留人突然似有些感伤,轻声道:“宗晨天好像就在那。” 宋擎天顿感茫然,眉头一舒,仿佛豁然开朗。 演武场,按比试进度,下一场自然是在幻阵之内便较劲的宋麟杰跟墨离,两位同辈武道天才同时跳上高台,拿刀的那位气势陡然升起,不知是功法修炼缘故,还是手上那柄火纹刀,在他周围能清晰感觉到一丝温热,另一位双手握刃,左手一枚朝上,右手一枚朝下。 两人又几乎同时出手,迅猛如雷靠近时,自然而然的是墨离绕开,欲求快取功绩,只是还不等左手刃划下,宋麟杰一个闪念便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还以一记肘击,实打实落在墨离腹部,他翻身后跃落定,这一次交手宋麟杰虽取得成效,但明显是可有可无的大小。 早便知晓宋麟杰是旁人孙儿的陈留人心情大好,随口问道:“你觉得下面那两位谁会赢?” 宋擎天毫不含蓄道:“那墨离能当上巨子,估计也学会墨家那道机关术,以宋麟杰如今的境界实力胜算怕是不大。” ------------ 武外天道 演武台下,院士李惊秋正同张凌讲着书院来历。 大概百余年前,书院本不过锦玉城以西,一个叫蟆下村里的一个学堂,学堂简陋,但据史册记载,从这个学堂里走出的读书人,时有二三都入朝为官,足可与太学媲美,甚至引地当时皇帝关注,究竟是个人能教出这般多的出色弟子。 当时的皇帝曾多次发书,派人请这个叫成道书院的夫子,大概是那位夫子实在不想为官,就将书院丢给一个弟子,独自离开,凭着自身所学,开始在整个中原,走走停停,每路过一个学等匮乏之地,就办起学堂,而那些学堂大都简陋,多是当地人筹集修建,有一个愿意教书的先生来,又只求吃住,即便只能学的只字,也心满意足了。 夫子每停足一处,都会有大把人拥戴,如此读书人,当配的上儒圣二字,而这位夫子也不负所望,一天偶有所悟,独坐青石之上,三日未动,人们以为夫子已然坐化,伤心之际,夫子足下生力,青石炸裂,只身腾空,似怒目金刚一通发泄浑身气力,而后才回归原处,这时才见众人目瞪口呆神色。 张凌不禁惑道:“那位夫子不是一介书生吗?为何突然便身具大宗师本领?” 李惊秋解释道:“这也是我要同你讲的,这世上不只武夫一至九品的武道,还有一类被称作天道,而那些修天道的人生来不通丹田,不习拳脚,只凭悟道登临绝顶,不过看似一步登天,其实他们早已行万步,看个人所悟,一步能到达一品哪个境界,只是儒释道三教各家对此天道的叫法不同,儒家名曰世修,便是要告诫世人不只要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佛门的叫佛轮,这个不太清楚为何要取这二字,自从四百年前的普善僧人修成天道,此后佛门再没出过一位天道佛陀,那位也没留下只言片语供后人参悟,而道教的天道名叫清玄,道法玄奇,而一袭清衣,以此做比,便是要道家子弟以清贫之身,习深奥道法,为世人规避祸患。” 听要里惊秋一番见解,再次刷新张凌对这世间的认知,除了武道之外,居然还有虚无缥缈的天道一途。 而本以为已经陈述完了的李惊秋再次说道:“世人只知我师父,却不知我书院还有一位院长,老院长名净无尘,也就是夫子把书院甩给的那个弟子,老院长出身鬼谷,在当时,鬼谷出了两名天才,只可惜鬼谷的规矩只能有一位继承人,剩下的都得死,老院长不愿手足相残,最终离开了鬼谷,把谷主之位留给了他的师兄地子谷。” 张凌听的有些莫名,好一会儿才晃过神来,不可思议道:“那位老院长还活着?” 李惊秋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张凌开口问道:“那老院长得多高寿了?” 李惊秋摇了摇头:“不知,自师父接手书院之后,老院长便常年闭关,我也没见过几次,而且他那位师兄也同样在世,估计活了差不多有三个古稀了。” 不知是艳羡还是什么,张凌满是不可置信:“这鬼谷的人这么能活?难道有什么秘法不成?” 李惊秋解释道:“就是我刚才同你说的天道,鬼谷一派修的是自然天道,海纳百川,所以才能容下了两位天道者,不过老院长修的是自然之意,同他名字一样名叫无尘,而鬼谷那位修的是自然之形,名叫万象,而自然天道优势便胜在生机磅礴,致使于他们迟暮之年依旧是一头乌发。” 张凌突然想到之前查阅到的一通旧事,说道:“我记得陈国以前的第一大宗门是一个叫宗府的门派吧,书院是何时替代的?” 李惊秋突然暗沉下脸色,沉声道:“二十八年前,而原本的宗府是专为军营打造高手的,再往前一些时日,宗府突然莫名就被灭门,偌大门派,就在一夜之间,所有人悄然横死府内,要知道当时的宗府不仅有大宗师宗桓坐镇,四品以上的高手也有数十位,江湖上谁有那个能力能将这样一个一流门派在悄无声息之间除掉,而为了不引起恐慌,陈国先皇极力将此事压了下去。” 张凌追问道:“真的一个活口都没留?” 李惊秋想点头,但还是保留说道:“不清楚,恐怕就算有也不敢冒头了,所以此时连如何查证都不知道,而后不久,先皇为了弥补空缺,便想找到了老院长,不过老院长始终不愿归顺朝廷,但也退了一步,书院不强求弟子做任何选择,是一直留在书院,还是入朝为官,亦或是另立门户都可以,除此外,每隔几年书院也会招收几位有天赋的将门子弟,以保证军营高手能有新鲜血液,你们昨日见到的柳元承跟铁憨憨就是日后入了一品,便要算去军中的。” 张凌仍是不解,指了指地下,或者说是这座皇宫,说道:“书院再怎么说也还是江湖势力,陈家天子为何都这般相信书院,二者不仅没有划清界限,就连书院选拔弟子都能在皇宫进行,当年的宗府地址离锦玉城都没这么近吧?” 李惊秋笑了笑,解释道:“自然还是因为老院长,老院长能观人心恶,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欲望,有人只求利益,或许损人利益,但没有害人之心,算作小恶,有人以祸乱天下为乐,此为大恶,不过这只算是人心恶,就算是心善之人未必不会作出恶事,心大恶之人不一定有能力做大恶之事,老院长能保证进入书院的人没有心大恶的,而其实在昨日你们通过幻阵时就已经选定好了,今日进行演武也不过是为了让那些武官安心,书院弟子一入军营就能担任校尉一职,他们也不想这样的位置上坐着的是一些绣花枕头。” 听到李惊秋说有人居然能观测人心,也是忍不住想见识一下这位老院长是如何观他心恶的。 ------------ 帝王心 自古朝堂之上文武争斗,至少不会太过和善,文官骂武官粗鄙,只知打杀的莽夫,而武官则骂那些文官只知嘴皮子,老子一拳头下去得把你屎打出来。 按理说,文官主持科考就行,但不知为何陛下还要他们一同来看这些武夫比斗,所以最开始时,个个门外汉只晓得看热闹,一边嬉笑,一边嘲弄,对身边的同僚道:你看,这下边的人像不像一群未开化的猴子,这般有趣的猴子闹戏也只有我等才有资格看了。 可知那晓得,最后等人演武完之后,宋刀王只是在演武台上剁了剁脚,滔天气势席卷而来,一些个胆小的官员当场被吓得瘫软在地,这时又该那些武官嘲笑他们了。 此时,演武台上,墨离不断以手中短刃挡下宋麟杰一次又一次的猛砍,不过几下墨离手里的短刃就出现裂痕,反观宋麟杰手里的锻天刀却完好无损。 估摸着只差一下短刃就要被劈成两节时,墨离当即吧短刃经直朝宋麟杰扔过去。 宋麟杰只是将锻天刀轻轻一横,在短刃即将接触到锻天刀时,宋麟杰才猛然砍出,两柄短刃不偏不倚的刚好插在那些“看客”身前的护栏上。 又是吓得一些“新看客”不禁后退,这时反而被身边同僚嘲笑,因为每次书院招收弟子,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意外”,这就让那些“老看客”见怪不怪了,毕竟这里是何处,陛下怎会让他们在皇宫身首异处,肯定会有皇宫里的高手暗中保护,有事自然会出手。 那些不知情的还以为朝廷文官个个都是铮铮风骨,就算身处暴风之中,也能临危不惧,这叫那些后生新官如何的敬佩他们。 不小心失了手的宋麟杰朝他们笑了笑,表示歉意,可再那些“老看客”看来,这简直就是报复! 趁着墨离武器脱手,宋麟杰乘胜追击,朝着墨离骤然逼近。 动作极快,如疾风呼啸而过,刹那间,锻天刀就逼至墨离身前。 墨离顿感骇然,宋麟杰的速度怎么突然加快了这么多,但多余的感叹也等不及他去思考,一个腾身,墨离拔地后撤的同时,从身上又抽出两柄指间刃。 令墨离意想不到的是宋麟杰不仅速度突然加快,就连落刀时的力道也是猛增,指间刃接触到锻天刀的瞬间便脱手。 阁楼之上的天子也是久经沙场,自身也有些武艺,当即看出宋麟杰施展的招式。 提前计算好一个接一个的落脚点,而后不断猛攻的同时,自身速度跟力量也不断增加,这便是霸道刀法的第一要诀,疾叶。 同样的疾叶也是只攻不守的招式,这让从上过战场的陈留人越加惜命,跟刀王学习数年也不得要领。 当然,陈留人也知道更多的还是自身天赋不足,无论是皇宫,还是书院里都收藏着打量秘籍,而且还是皇家子弟,身具紫气,这让好武的陈留人也算是得天独厚,可奈何就是悟性太差,至今只能停滞二品不前。 陈留人感慨道:“真是叫人艳羡呐,你们这些个天才,随随便便就能领悟那些坚深的武功,别人辛苦一辈子都未必追赶的上你们十几岁的成就。” 宋擎天也是不给这位天子好脸色,直白道:“你是一国之君,得了天下还想又成就武道宗师,天下诸般好处都让你得了才满足?” 陈留人转而问道:“宋院长,你说我跟你这孙儿比的话,谁输谁赢?” 宋擎天不屑道:“别以为你是二品就赢得了天下三品,这世间不仅有境界精进日行千里的天才,自然也有越境杀的高手。” 陈留人又看向旁边那个恪守本分的老宦官,问道:“你觉着呢?” 老宦官跟随皇帝几十载,自然也已是人情练达,没有明言:“陛下乃万金之躯,没必要自己动手,只需一句话,连同老奴在内,自当为陛下赴死。” 宋擎天听着老宦官说的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皇帝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的人都把话挑明了才甘心,同时也不解,一个皇帝怎就喜好习武,不好好享乐,偏要没事找罪受。 而宋擎天也自然不解皇帝心思,谁年少不轻狂,凭一身武艺行走江湖,可奈何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也好在陈墨交战时,他便请命赴战场,要知道自古也没有那个残废能做天子,就算侥幸活了下来,若是缺胳膊少腿的,也做不了天子,他的那些“兄弟”可是巴不得他死在战场,陈留人却幸能与大将军张明泽做同袍,后者教前者习武,战场杀人招式,而他也亲自上过战场,最终不仅活了下来,还履立战功,得到不少武官认可,也为争夺天子之位添了底气,而陈留人自己却最在意的是那份同袍之宜,让生在压抑皇室的他彻底感受到了何为生死由己以及可依靠的后背。 固然向往策马江湖,一切凭己的自由的陈留人却依然选择坐上这个位置,相比于个人得失,他也自认为天下百姓更为重要,而且在见识过大将军舍生忘死的勇义之后,他那点私心都让他不觉自惭形秽。 陈留人思索了片刻,他是天子,确实不该抱有这般心思,这是对整个陈国百姓的失职,他可不想做那等君王无政,避世修道的昏君。 然后,陈留人继续望向演武台上,也不再过多询问什么。 宋擎天看着突然沉默的君王,不知他想了什么,也懒得去管,同样继续看比武。 宋麟杰步步紧逼,誓要将墨离逼入毫无还手的地步,一边追赶,却不用锻天刀直去,而是将墨离的退路全部封死。 每一刀如电弧萦绕墨离周身,却总是擦肩而过,未曾伤其分毫,只是一度将他逼至演武台边缘。 墨离再次从身上抽出飞刀,没有以此再无他硬碰硬,而是直接朝宋麟杰扔去,两柄体积相去甚远的刀碰撞在一起,直接擦出些许铁花。 很显然,一柄普通飞刀在锻天这等不弱于世间前列名刀的宝刀面前,被擦出的铁花自然是接到锻天刀的飞刀那部分刀刃。 墨离也知道凭此自然不可能取得成效,只是要利用这个间隙,重新回到演武台中央。 几次的手之后,宋麟杰也不再给他机会,双脚立定如松,在砍飞飞刀之后,一手伸出,直接抓住已然离地数尺的墨离的脚踝,还一边嬉笑:“给我回来!” ------------ 墨甲 宋麟杰抓住墨离脚踝,体内气机迅速转移到手臂之上,势要将他直接甩下演武台。 突然,墨离双袖鼓圆,两条锯齿铁线朝宋麟杰缠绕,逼迫他不得不松手后退,锻天刀在手上旋转一圈,即将接触到宋麟杰手臂的两截铁线瞬间滑轮在地。 此刻,好不容易落回演武台的墨离也不再藏拙,一手按在腰部,瞬间盔甲着身,盔甲颜色偏青,内部甲壁上遍布如丝线一般的凹槽,外部则撰写着一些符文,乍一看,就普通沉沙多年的甲胄,只是毫无沧桑感,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较为古老的气息。 周遭的看客瞬间一片哗然,这人怎的眨眼片刻就穿上了一身甲胄,实在匪夷所思! 阁楼之上的陈留人平淡问道:“这便是你说的天巧奇工?朕看着就是一副甲胄而已?” 宋擎天也不嘲笑这位天子的无知,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天巧奇工本就是一门锻造技艺,墨家机关术甚多,而这副盔甲便是这门技艺至高点,这副盔甲结合道家符文和墨家机关术,估称符甲,又称机甲,机甲之内有三百六十道细槽,注入内力方可供用驱使,按个人锻造出来的机甲精细程度和使用熟练,注入内力越多,所展现出来的威力越大,机甲外部的是道家用于镇压的符文,防止里面的人注入过去庞大的内力,甚至会将盔甲震裂,也是用于感知机甲承载极限和多一道防护。” 陈留人此刻却是开始打定这副天工之作的盔甲的注意,自言自语地低声道:“若是用于军队,不知是否可以打造出去一支奇军?” 还不等陈留人过多考虑机甲的用处,宋擎天便当即打断他的幻想:“陛下就别想了,且不说墨家之内就连老一辈都没几人能打造出来,光是制造一副机甲所耗费的材料便是天价,而且打造机甲需要按照个人内力和各方面身手来雕刻里面的细槽,才能做到如臂指使,所以墨家人打造出来的机甲往往只能给自己使用。” 听到宋擎天这一番陈述,陈留人还是不死心,仍是追问道:“这墨家真就没人能给别人打造的?” 宋擎天低笑道:“陛下可以去问一问。” 毕竟是为了整个陈国着想,陈留人对旁边的老宦官说道:“事后你去问一下,就说朕可与他墨家合作,甚至朕还可以给予他墨家庇护,绝非招揽之意。” 一旁的宋擎天听到陈留人这一番话,也是不觉高看一眼这位君王的气度,为了天下黎明,可以事事退让一步。 演武台下张凌听到李惊秋对墨离身上机甲的叙述之后,不是应有的震撼,反而是对机甲二字与这个时代不相符的违和感。 着身机甲的墨离不再避让,一脚踏裂脚下玉石,看似笨重的机甲,却迸发出出奇快的速度,骤然来到宋麟杰跟前。 宋麟杰脚下生根,不以锻天刀应对,反生同样是应上一拳,拳拳相交。 墨离退让五步,宋麟杰竟也只退让五步! 这不禁让有同境相战的之约的张凌感到后怕,如今的他与宋麟杰同为三品,却依旧只敢保证能在轻功上略胜一筹,正面动手,也不知胜算能否有三分。 而一旁的李惊秋才是真正感到震撼,刚才墨离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已经极为接近一品,若非六窍未贯通,无法做到像真正一品那样快速出手,否则仅凭一副机甲就让他横跨一个境界,这还真不能让他们这些刻苦磨砺,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实力的人接受。 更令他惊奇的是,即便墨离使出这等手段,宋麟杰依旧不落下风。 众人看好戏,但只有演武台上的宋麟杰才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一拳之后,他体内气机已然开始凌乱,难以从开辟出来的五窍中运转内力。 墨离一眼看出端倪,也毫不给他换气的机会,抽出旁边架子上的长枪,破空一掷! 宋麟杰体内气机并未平复,更本不敢硬接这一枪,身体倾斜出一个角度,长枪直接从他耳边贯穿过去,又一次插在护栏之上。 无论文官还是武官,见这二人出手再无顾虑,也是不由齐齐往后退了退,只有那些自认身手不凡,能应付的了那一枪意外的人停留原地,有人甚至毫不顾忌身份,直接跳下去,在演武台下观看。 他们这些整日在战场厮杀的武夫,学的也大都是凌厉的杀人术,像这些江湖人士独特的招式,对于他们来说可是新鲜的很,最好能直接看出其中门道,那还顾忌什么身份。 这些招式无论是用在战场上,还是在军营里拿来显摆,都是不亏的。 宋麟杰刚刚正身,墨离便甩动金丝,朝着宋麟杰脚下打去,逼迫他移动,同时无法凝聚真气,只得被动闪躲。 宋麟杰不退反进,直接朝墨离奔袭而去,锻天刀在下一刻瞬间离手,在空中旋转几圈,而后又落入已经逼近墨离身边宋麟杰手中。 与此同时,墨离两手的金丝已然只剩不到一尺。 墨离干脆扔掉金丝,与迎面而来的宋麟杰拳脚相撞。 两人相距颇近,即便此刻宋麟杰已经重新凝聚好了真气,但如此近的距离,挥刀反而变得掣肘,宋麟杰也干脆扔掉锻天刀,插在玉石地面上。 两人扭打在一起,只凭拳脚肉搏,文官看着不堪入目,如此比斗与市井之徒何异,而那些军营出身的武官却看的酣畅淋漓,这才是真男人间的搏斗,没有多余的勾心斗角。 宋麟杰越战越勇,虽然体内气机衰败更快,出手却愈发不可收拾。 相比之下,墨离在气势之上显然再次落了下风,但他也不急躁,算计好自身所剩内力,应有六成把握可以撑到最后。 所以,墨离选择尽量的少出手,等到宋麟杰内力自然耗尽。 只是在接下来的几拳中,墨离清晰感受到拳力几乎成倍增加,可就在他几乎要接不下这最后一拳时,宋麟杰却当场凝滞在原地。 时不待我,墨离趁机一脚将宋麟杰送下台去。 ------------ 三将争才 看着自家孙儿被踢下演武台,宋擎天没用感到遗憾,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继而展颜。 旁边的皇帝也看出了此刻演武台下宋麟杰的不同,这是晋升二品了?这小子年纪才多大,这个年纪的二品整个陈国有史以来都没几个,他所见过的最天才便是那个宗晨天了,十六岁又八个月晋升的二品。 这让陈留人忍不住询问:“宋院长,你家孙儿今年多大?” 不知情的听到这话,还以为皇帝要给他赐婚,只有那些武道宗师和知晓内情的人才知道,二品乃是寻常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再往上靠的是对自身武道的感悟,非是像二品之下一样,只要不断突破自身极限,便可攀升境界。 而在场的一些人之所以为此感到惊讶,是因为早有前人断定,越是早达到二品的人,其未来成就便越高,除非自甘堕落或中途夭折。 及冠之年往后十年,是对人生感悟最是透彻的时光,再之十年,则逐年相减,所以习武之人都想尽可能在二十岁以下达到二品,往后才有更多时间来感悟更高的境界。 被一脚踢下演武台下的宋麟杰不觉半分失落,因疏得惠,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机遇,只是这种情况若是再战,受了伤只会根基不稳,甚至跌境,以后要重回巅峰,只会难上加难。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人也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人突然气势猛的升了一大截,文官们倒是没啥太大的感触,那些武官才是一些人激赏,一些人嫉妒,他们也算是名门将族,习武刻苦了半辈子,大都也就三四品止步。 自然,他们不自主显露气息,在场的也只有宋擎天能看得出来。 看到如此后起之秀,那些有资格拉拢他的大臣走上去了三个,可在宋擎天眼里,两个一品,一个无动于衷,一个让了道。 两个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数的样子,一个还要略微显老一些,应该是长年身处刚烈之风的前线所造成,因为除了相貌粗糙之外,身材都格外健硕,步伐气息也都稳健。 陈留人一副看好戏的姿势趴在横栏上,笑道:“看来这三个老家伙又要吵起来了。” 一个胡须乱扎,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实则却是因为年轻时得过一场病,胡子便总是这般屈卷的武官,首先便冲到宋麟杰跟前,不等他自己站定,一把手就把他抓正,先是正了正身份,以官腔说道:“小子,你叫宋麟杰是吧,本官乃正二品官都统邹武,陈国三军先民军主帅,来本将军帐下,直接给你个都尉当,你小子要是有本事,将来接替我的位置都可以。” 走在后面一点武官毫不给他面子,下把就退开,声腔有些沙哑,显然是喉咙受过伤造成的:“毛狮子,滚远点,我这个一品提督都还没发话,轮得到你抢人。” 堂堂二品官的邹武被人喊个“毛狮子”的外号,也是当即没了好脾气,骂道:“你魏黎阳先给我把舌头捋直了再说吧,你也不就个从一品,哪来的底气在老子优越。” 走在最后,也没有一点毛病的武官终于慢悠悠赶了上来,和颜调解道:“两位别吵了,我们三个一人管一军,就别非要分个高低,好生说话。” 没有得罪任何人的老人,却也被拉下水骂了一顿。 邹武说道:“侯安,你别以为你是大将军,就装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那不过是陛下看你年纪大了,才让你顶了张将军的位置。” 魏黎阳也跟着附和道:“就是,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三位权势滔天的大臣不顾场合,当即破口大骂,毫不顾忌什么都统,提督,将军的颜面。 而上面那些官员早已是见怪不怪了,相比于刚才两个无名小子的比武,这场骂斗才当的起一个彩字,只有几个向来不言苟笑的官员才是觉得丢人现眼,但官品比不上人家,打架也打不过,也就不敢插半句嘴,怕的是这这一插嘴,恐怕自己那顶官帽子都得给骂掉了。 只有前来比武的那些年轻后生才是真的大开眼界,官员不和,都这般毫无顾忌的动粗口? 好一会儿,演武台外的一人终于开了口:“你们三个骂了这么久得了,不问问他自己的意愿?” 三人看了眼插嘴之人,当即缄口,换作别的谁,绝对讨不了好,但是这位相辅,如果他们继续争吵,遭殃的绝对是他们。 宋麟杰被打飞过后又吵的七荤八素,这才缓过神来,恭敬道:“三位大人,在下醉意江湖,无心为官。” 一语中的说出心中所想之后,三位将军也不再纠缠,回到边上,摆起一副臭脸,时不时互相看看,满脸的不爽。 在各位大人争吵之间,墨离早就自顾自下了演武台,不然的话,他这个反而被人无视的胜出者,得多么尴尬。 众目睽睽之下突破,张凌愣了一下,即便按照自己所行走的路线来看,要到二品,没个一年半载肯定不行,放眼天下,他的一个破境速度已经算得上一日万里,但与眼前这个又是天才又是武痴的家伙相比,别说同境相比,何时追上境界都两说,据他对宋麟杰的了解,也就四个多月前这家伙才到三品。 张凌想的怔怔出神,直到李惊秋喊到他才想起轮到自己上台比试了。 七方草庐也是跟着先皇一起收编的一个江湖帮派,门下弟子数百人,可有出息的也就这方海定一个,不过已经十九,也才四品,与十六便二品的宋麟杰一比,星辉见日耀,白日不见光辉。 因此,即便已经站上演武台的方海定依旧表露出难以掩饰的嫉妒。 方海定转头看向上台来的张凌,毫不犹豫拔出那柄亮银长刀,这柄刀虽是上品,但终究比不上宋麟杰手里的锻天,因此,他心里不仅是嫉妒宋麟杰,更加贪婪锻天刀,要是自己能拿到那柄刀,说不定也能做到越境杀。 张凌一上来也就盯上方海定的眼睛,仿佛透过瞳眸,心中所想一眼看穿。 张凌朝他冷笑一声,这一笑更是让他妒火中烧,不管不顾便提刀冲了上去。 气势不大,杀机尽显。 ------------ 敲诈 愤怒,欲望,都会放大人的胆量,让一个人因此失去一些妥当的考虑,是好也是坏,好则促使人一往无前,没有后顾之忧,时有意外收获,而坏则让人无法冷静思考,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 很显然,方海定这是把自身对宋麟杰的嫉妒与锻天刀的渴望,化作愤怒,强行撒在张凌身上。 因此,在挥刀之际,就显得毫无章法,有的只是想杀掉眼前这个一脸嘲笑意味的家伙。 面对只能无能狂怒的方海定,张凌丝毫不放在眼里,原本想着拔剑解决,而如今觉得实在没必要,不断拿剑鞘挡下那些看似凶猛的落刀。 方海定一边猛砍,一边怒道:“看不起谁,给我拔剑!” 对方越是愤怒,张凌笑的也越是肆意,而且是不显露声色。 演武台下,三位大官也是谈论了起来,侯安对着旁边的提督说道:“这个方海定心性有问题啊,至始至终杀气都重的离谱,按理说,这种场合也还遮掩一下,可这小子眼中,看到的只想杀意,简直比在战场上杀敌最多的武冠的杀心都还重。” 魏黎阳皱了皱眉,说道:“确实放肆的有些过了,就算是嫉妒那个姓宋的小子,也不毕这么明显,看着像是走火入魔了。” 几句话说不到一起的邹武一上来就怼话:“你整天习武,没练出个球来,估计也就吃不下饭而已,走火入魔?哪个不是宗师级人物才有的待遇,这小子不过四品,估计也就会吐纳个气用来助眠。” 两人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碍于场合,多半得大打出手。 宋麟杰也不禁问道:“师兄,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跟发了疯似的?” 李惊秋听到宋麟杰问这个问题,简直是哭笑不得,自己把人气疯了却不自知,这叫个什么事? 李惊秋只是不轻不重回了句玩笑话:“估计是肝火太旺了吧。” 张凌眼看着对方露出破绽,没有立即出手结束这场无聊的比试,在方海定挥刀落空的一刻,用剑鞘抽打他的下盘,方海定顺势便跪了下去。 剑鞘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明摆着是输了,可方海定仍是不服气,用手掸开剑鞘,起身直接往前冲去。 但不等他起身,张凌飞起一脚就将他踹到台边,然后挥了挥衣袖,潇洒回头的就往演武台下走去。 张凌一脚下去之后,方海定就已然冲昏了头脑,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提着刀就朝着张凌背后刺去。 下一幕,才着实让众人吃惊,陈留人旁边的刀王突然横在两人中间,一手直接将方海定手中的刀震断,另一只手则凭借外放的内力凭空挡下一柄出鞘的短剑。 就在方海定趁机偷袭的同时,张凌早便留了个心眼,等他冲上来时,也是不留情面的下死手,欲往方海定脖颈上砍去。 看到宋擎天出了手,张凌自觉收剑回鞘。 宋擎天回头看向张凌,笑道:“心眼倒是不少。” 可不嘛!张凌心里得应,自己这双眼睛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 随后,宋擎天一只手朝方海定伸去,宛若倾天相加,无法动弹,心中更是无限压抑,想逃更本不可能,只得跪地求饶,声嘶力竭说道:“求刀王饶命!” 宋擎天冷笑道:“还知道求饶,这说明还没疯,既然刚才偷袭并非无意识,那你就更加该死了。” 被誉为刀王的老人无需出刀,鼓掌微微向上抬起,下一刻落掌在方海定眉心,足以叫他顷刻毙命。 只是宋擎天刚一抬手,从雕栏为的官员之中,立即冲出一个一袭长袍的暮年老人,与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宗师宋擎天站在一起,反而更显得仙风道骨。 老人低首说道:“还请刀王饶他一命,方海定性情暴戾,实在所修秘笈所致,并非有意为之。” 宋擎天一脸不屑地看着他,说道:“你是谁?” 老人当即报出家门,乃是七方草庐庐主沈云峰。 宋擎天笑了笑:“书院选拔,又是皇宫之内,他在输了之后,还敢公然行凶,而且此前更是多次对人下死手,无论那一条,我都可以要了他的命,你说说,本院长凭什么放了他?” 不等沈云峰想出弥补方法,站在宋擎天身后的张凌突然跳了出来,嬉笑道:“院长,既然人是对我动的手,不如让我来调解一下?” 宋擎天看着张凌那一副得意地笑,多半没憋什么好屁,但还是让他来解决,演武台下跟张凌一路同行甚远的宋麟杰更是清楚知道这家伙要干什么,轻语在李师兄耳边提前说了出来。 这话也不禁让他笑出声来。 张凌突然装作一副大气模样,义正言辞地说道:“沈庐主,以和为贵,能不杀则不杀,这是张某行事准则,既然你要保他,也总不能凭一张嘴,空口白话吧?” 沈云峰显然听明白张凌话中之意,顺着说道:“不知小兄弟要如何补偿?” 张凌瞬间乐开了花,但还是压低笑意:“不多,八万两……” 沈云峰当即答应,自己武道已然无法精进,只得止步于入玄境但并非天赋不足,实乃在修炼有成之后,发现自己所学秘笈有缺陷,所以本来想着让这个唯一出色点的弟子去书院为他带一些秘笈回来,只是如今看来,已经不可能了,但好歹还是个四品,而且年龄不大,将来还是有些成就的,所以八万两虽不少,但他七方草庐还是拿的出来。 只是沈云峰刚答应完,张凌便补充说了句:“黄金,八万两黄金。抱歉啊,在下幼时家贫,便落下个敛财的毛病。” 沈云峰瞬间变了脸色,七方草庐归顺朝廷之后,他便做了吏部尚书陆鸿雁门下客,本来想去兵部,可奈何人家根本看不上,而他也想不通,自己好歹是个一品,到了你朝廷,还要被挑三拣四,可即便是尚书,所能给自己的银两也不可能那么多,秘笈更是不上台面,他说道:“不可能,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张凌假惺惺叹了口气:“唉,那真是可惜了,你好不容易弄出来个好苗子,今天得交代在这里咯。” ------------ 凉薄少年 张凌走到被压制地喘不过气来的方海定身边,前者眼神逐渐冷冽,后者不再如之前那般凶戾,倒是多了份恐惧,想开口,可刀王连同他喉咙直接封死,只能支支吾吾的发出声音:“你家庐主觉得你不值这个钱,看来只好我送你一程了。” 沈云峰终究还是没忍住,十几年心血,就为了武道更近一步,如今却被一个小辈搅和,如何不叫他愤懑,喊道:“你敢!” 张凌突然停下斩剑,转头对沈云峰说道:“沈庐主,忘了说,这里是皇宫啊,就算你归顺朝廷,也没有官籍,那么你这就算是私闯皇宫了,这可是重罪啊!” 原本只是想混进官员里边进来看看情况,刚才情急之下,才被迫跳了出来,如今倒是难办了。 沈云峰全身气机剧烈运转,手脚轻微缩了缩,骤然如脱缰野马,飞速离去,只能暂时离开,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请尚书帮忙解决,如果不能,那便只能离开京城了。 他实在不敢束手就擒,虽说这样罪状会轻一些,但他也不完全相信陆鸿雁,对方若是不肯帮忙,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此刻,那些今日连续看了几出好戏的官员入了神,等到沈云峰跑了出来,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安排人手进行抓捕。 宋擎天自然可以第一时间拿下对方,但他从来出手有度,绝不越俎代庖,按老院长的话,书院不插手朝廷之间的事。 张凌瞥见沈云峰没了人影后,也是重新手起剑落,砍下方海定头颅,因为张凌站位偏侧,结果喷涌的鲜血直接到刀王身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院长,这衣服算我的,事后赔给你。” 张凌望向文官那一堆,虽没见过那个莫名就结了仇的陆尚书,但想来里面总有一个恨的自己牙痒痒吧。 只是此刻的张凌仍然没有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当他砍下方海定头颅那一刻,就连不少武官都面露骇色,面对杀人这件事,手起刀落,何其利索,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面不改色,除非自小受到非人的训练之外,就只有从小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所以在他们眼中,这个少年手上定然还染过不少鲜血。 可只有宋擎天看得出来,若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绝对会透露出无法掩盖的杀气,但他从张凌眼中看不出任何戾气,而且具他的了解,张凌从小生活在洛川郡,从来没有出去过,一个不曾见过尸海人,绝不可能面对死亡如此淡然。 在场之中,只有宋麟杰不觉奇怪,他以为张凌跟自己一样,早已见识江湖纷纷,生死间的一些沉浮,在路上遇敌,处变不惊,杀人果决。 实际上,在张凌心里,还在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罢了,对人对事,莫不关心太深,从来是随遇而安的态度。 宋擎天还在思量,张凌是否就是那种天生不惑之人,才会对各种难以抉择之事思索透彻,毕竟在这一月的调查之下,他还修习过多种别门武功,虽然只有剑道还算初窥门庭,但对各种武功有表象理解,可见心思灵巧。 张凌突然打断他的思索:“院长,这还比不比了,你赶紧下去,我还要跟墨离打一场。” 宋擎天看着这小子感觉越来越气,按理说,长辈的从来只恨自家晚辈不成钢,对别人家的都是一板眼的看不起,但在他这里,自家孙儿倒是争气,这个今日才正式见面的少年却实实在在给自己受气,当即给了他个冷眼:“还比什么比,演武台上尽是血,看着都惹眼,而且墨离力气几乎亏空,趁人之危,你还真是不嫌丢人。” 张凌感觉稀里糊涂的,这位院长怎么第一次见自己就这么大脾气,跟个长辈训斥晚辈似的,反观洛川郡的那人,十几年就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也就自己开始习武以后,才多教训了几句。 张凌摆了摆手便是莫名其妙,而后跳下演武台,宋擎天看着下边的人,轻声说道:“张凌,宋麟杰,墨离,叶于弥,你们四个,准备好了,就来书院。” 说完,宋擎天脚下一登,形似轻云般飘走。 众位朝官此刻也是尽了兴,看了一出好戏,一个个有说有笑的离场,回到府里,跟自家几位也有的聊头了,有拿人比较嗜好的长辈,还可以借机训斥一番自家晚辈,显得自己多是了不起。 下面落第的年轻人见拜门无望,就开始趁机结交一下这四位,不过除了厚颜无耻的张凌想着刚才没捞着好处,就把手伸向这些人身后有背景的人,剩余三人则都是无动于衷。 不久后,有人就来将他们这些年轻后生送回去。 最后张凌还没走出几步,现任大将军侯安挡住去路:“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否有意建功立业啊?” 曾经父亲的同僚,现任大将军,本该统帅三军侯安,但另外两人不服气,他也就只领军原本就归他管的先志军,不过好在陛下通理,可怜他这个功臣,如今他这一军的兵马最多,先民军跟先国军都只十余完人,只有他这一军已有二十万,所以领俸也是首先考虑他。 先志,先国,先民,在之前顾平侯就跟张凌谈论起过,也是不禁让他感慨,这位为曾谋面的父亲当真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连军队的名字都取的这般,可最终也烙个死而后已的结局,换作他张凌,绝对做不来。 张凌起手作揖,恭敬行礼:“见过侯将军,多谢将军抬爱,在下确实有意报效朝廷,不过是想做文官,恐怕要辜负将军好意了。” 侯安劝说道:“你一个习武之人,不施展拳脚,跑去做什么文章,你又不是读书人,就算给你这个官,顶破天也就七八品了,这有何意义?” 面对侯安好言相劝,张凌却不识好歹,轻笑道:“那便只好做个闲云野鹤了。” 见又是一个不开窍的,侯安也不多废话,朝皇宫外走去,看看能不能追上另外两个。 剩下的几个总算都走完了,热闹了一整日的皇宫终于安静下来,唯独这座宫殿的正主依旧愣在原地。 ------------ 宫巷遇袭 偌大演武场,从晨时起,陆续的人涌进,好不热闹,而现在已经复归平静。 直到眼帘之中再也没有人影流动,陈留人才转身,走出几步后,开口对老宦官说道:“赵卫忠,去把人带过来吧。” 老宦官心领神会,刚才陛下瞩目细望下边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便抬头偷看了一眼,自然晓得该去叫谁。 因来时禁军也是带着宋麟杰他们两人独自走的一天道,与其他人不同,更不能像朝廷官员一样走殿正门,所以一路上,也没碰到其他任何人。 两个禁止时不时看眼张凌,总是不太放心,虽说是去比武,可如今完事了,怎还提着个剑? 一个禁军便提醒道:“小兄弟,可以把剑收起来了。” 张凌一脸笑嘻嘻,摆了摆手:“没办法啊,剑上有血,有纸给我擦一下吗?这弄到剑鞘里面很难洗的。” 这两个禁军没办法,他们可是军人,没事兜里揣什么纸啊,这不得被同袍笑死,但他这么提着个剑也不是事,到了皇宫外,这副景象还不得被引得百姓恐慌。 正纳闷之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高墙上落下,那人双手五指死死扣住两个禁军头盔,硬生生扭动,几乎打了一整个漩,两个禁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当场毙命。 走在后面的张凌跟宋麟杰见此情形,赶忙后退,等到因惯性低下头的杀手重新抬头朝他们冲开,这才看清,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一句话吓得跑路的沈云峰。 张凌刚好没有收剑,主动迎了上去,虽然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没有直接起用攻势,但属实没有想到,沈云峰直接只手抓住短剑,而后又直接扯了出去,甩在宫墙之上,接着又是凝实的一掌,打在张凌胸膛,张凌一口鲜血忍不住的喷涌出来,倒飞出去数米。 沈云峰眼神炯黑,阴蛰地看着到底的那人,要不是他,自己苦心栽培的人也不会横死于此,要不是他,本可以继续精进武道,毁道之仇,即便此后不得不跑路,也必须要先报了这仇。 沈云峰直接无视一旁的宋麟杰,直冲张凌而去:“毁我武道,小子,今天必要你留命于此。” 宋麟杰侧身出刀,挡在张凌身前,若力士而压下的锻天刀,此刻范着淡淡红光,沈云峰也是从中感受到明显的威胁,不敢似方才那般硬扯下这刀,身形往后骤撤。 一刀喝退一品宗师的宋麟杰也是突然起了兴,忘了对方是来杀人的,竟主动跟去。 锻天破空,宋麟杰体内气机几乎运转至巅峰,就算真是入玄境,也不能视而不见。 沈云峰也是有些小觑天下英雄,以为眼前这少年年级不大,而且不过刚刚突破二品,自己应当完全可以轻松碾压,事实却又事与愿违。 又因为心情急躁,此刻又在皇宫,这不得不让他赶快出手解决了这二人。 沈云峰五爪成钩,提气借助宫墙腾空而起,下一步便是要踩着锻天刀越过宋麟杰,势要先杀了张凌,否则因为此事,心境不稳,日后别说精进武道,甚至会出现跌境的可能。 只是宋麟杰那能如他所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高手,不比个尽兴怎么行,他搅动刀柄,刀锋朝下,朝着从空中落下的沈云峰砍去。 这逼迫沈云峰只能掐断往下的落势,在空中凝歇一瞬,身形再次往后倒去。 沈云峰咬牙切齿,一脸凶狠模样,再没有先前的仙风姿态,沉声说道:“小子,我今日只杀他,你若再阻拦,信不信连同你一快收拾了。” 宋麟杰看着憨厚,心底却是清晰明了,指了指早便躺下的两个禁军,嘲笑道:“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等你解决了他,下一个肯定来杀我,你既然敢在此处行凶,又怎么会留活口。” 明显说不动对方,沈云峰只好挨个收拾了,真要是放跑一个,必然后患无穷。 成钩的五爪向宋麟杰抓去,宋麟杰侧刀挡下,两者接触,竟发出金属震鸣的响声,沈云峰在锻天刀上加重力道,宋麟杰面对一品的浑厚内力,仍不避让,与之同样,另一只手拍在锻天刀上,二人顷刻弹开。 沈云峰后退八步,宋麟杰数着对方退出的距离,眼看自己要多退一步,一脚使劲踩地,青石碎裂,不肯多退让半步。 宋麟杰与对方死死纠缠好一会儿,张凌也愣神了好一会儿,看着宋麟杰明显开始落了下风,这才回过神来。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准则,准备先行闪人。 张凌刚踏出去一步,就察觉对身后动静不对,回过身看去,一名红衣女子飘落至宋麟杰身前,甩动缠绕在手上的红带,看似无力的纱布,却轻松挡下沈云峰的一爪。 沈云峰仍未落定,红衣女子又接连舞动红带,几近交错,似曼妙舞姿,翩若惊鸿,其间又暗藏杀机。 每一根红带打在沈云峰身上,如同巨石一般沉重,胸腔积闷,鲜血喷洒,原本致命的一根红带突然收了回来。 张凌猜想她应是不想染上这人污秽的血吧,可飘带本就是红的呀! 沈云峰趁此时机,连连后退,焖下一口鲜血,拖着嗓子说道:“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出手杀我?” 红衣女子确认了带子上没有染上血,这才安心回话:“没什么,就是有个人拜托了我看着他点儿,也只怪你运气不好,非要杀这个人,我要是见死不救,日后不好解释。” 女子背对两名年轻人,但从衣服跟声音,他们也很清楚判断出这名女子就是明月楼见过的明月姑娘。 明月似乎担心红带上真染上血就很晦气,于是取下腰间的一柄弯月匕首,往沈云峰脖颈划去。 沈云峰提气后仰,这才勉强躲过致命一刀,但胸口还是留下一道浅显的伤痕。 为了保证不再失手,明月俯身朝沈云峰腿出一脚,沈云峰倒身在地,体内气机疯狂运转,仍是无法坚持起身。 明月正欲一刀了解,身后突然又多处一道浑厚气息,于是才停手往后察看。 ------------ 皇帝与宦官 明月提着弯月匕首回首看去,在张凌身后缓缓走来一个太监服饰的人,明月当即认出是太监总管赵卫忠,看过之后,仍然毫不理会这人为何突然到来,转身便要先解决了沈云峰。 老宦官似有些许降低身段地笑道:“明月姑娘,这里是皇宫,没经过允许,在这儿杀人怕是不太好办,此事还是交由咱家来办吧。” 明月抚眉思索片刻,只要张凌没死就行,至于其他的她也懒地多管。 赵卫忠见明月让道,继续上前,走到张凌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说道:“待会儿陛下要见你。” 张凌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次比试,显然墨离跟宋麟杰的表现要更为出色,为何皇帝却只要见自己?这让他不禁猜想是不是皇帝看出什么来了,自己确是用了轻功,但按照宋御天的说话,即便在江湖上也少有人知道医圣真名,更别提把一个远在江湖人与陈国将军义子联系在一起。 张凌还想多问皇帝见自己干嘛,老宦官就继续往前走,在沈云峰跟前停了下来,沈云峰见老宦官叫停那名女子,以为可以暂时不死,却不料赵卫忠曲指一弹,正中他的眉心,连多余的呻吟都没来得及喊出,就断绝生息,长跪而不倒。 后边三人本以为他还要把这人带回去审讯一番再做决定,却不想为任大监数十载的老宦官才更是心狠手辣,不留余情。 见沈云峰死地透彻,明月也不多看一眼,往张凌跟前走去,张凌叫人过来,还想询问一下是不是张景谦拜托他救自己的。 只有明月刚停下脚步,直接从张凌身上扯下一块布,用来擦拭匕首。 张凌瞬间有些发懵,自己半天没找着东西擦剑,这人上来就扯自己的衣服擦匕首,本来喉咙中的感谢也立即憋了回去。 明月还倒打一耙地说道:“整天找麻烦,嫌命长是不是,而且刚才还想丢下那小子自己跑路,抛妻弃友的败类。” 张凌还在较真地反问:“何来抛妻一说?我可没与人有过婚约,更别提妻子了。” 明月擦完匕首,丢下那块扯下来的布,匕首收回鞘中,脚尖一点,扶摇而上,如蜻蜓点水般轻松越上高墙,三两不踪影全无。 结果张凌又是半句都还没问到,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回避什么。 老宦官处理完沈云峰,又走到张凌跟前,仿佛未曾发生任何事,不动声色地说道:“走吧。” 老宦官在前领路,两人跟在其后。 走了约莫有半刻钟,张凌绝对这老太监太死板了,半天都不说话,有些闷的慌,索性主动出声:“对了,在下还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老宦官突然心生悸动,回想过往,多少人不是因为他大内总管的身份,是畏惧,朝廷高官,又因为他是个阉人,打心眼的看不起,唯初见陛下之时,对方还是个孩子,也是如此,问自己的名字,那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问他名字,也是第一次他觉得有人把他当人看,都说帝王无情,其子亦然,可认识那位三十几载,他的性情从未变过,有身为天子的尊严,却没有那般视天下人如草芥的无情,逐渐,他也就认定的那人为主子,一人要杀他,他便杀一人,百人要杀他,他便杀百人,就是天下人要杀他,亦忠骨不舍。 老宦官心底暗暗笑了笑,要是这个孩子不当了陛下的道,以后倒是帮衬着些。 而张凌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句无心话语,就引得了老宦官的好感。 赵卫忠笑着回道:“咱家赵卫忠,都是为陛下效命,名字什么不重要。” 张凌一下就听出言外之意,名字不重要?却有说了出来,岂不矛盾:“姓为亲,名为己,全称又是命的意思,怎可不重要,公公更不必妄自菲薄,一人将整座皇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不比文人将士差,公公也无需过多在意他人眼光。” 赵卫忠面不改色,心底却是听得仔细,更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再次给这孩子定了个位,要是不碍了陛下的道,就是死罪,也要想办法救他一命。 “公子说的有理。” 但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心软处,与人谈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任他张凌说的再对胃口,也不再回话。 见老宦官不再跟自己说话,张凌只好跟宋麟杰聊话了。 等到了一座与其他华宅格格不入的宫殿前,老宦官就停下脚步。 远远望去,还是有数百层台阶,周遭雕栏浮槛更为细腻,台阶中央有龙文凤武,其边上浮槛也是花卉、云纹雕刻,可见气派非凡。 又因为眼神比较好了,隔着老远,张凌还是看到大殿上方写着锦安殿三个大字。 老宦官转身对宋麟杰说道:“陛下只说见张凌一人。” 宋麟杰说道:“我在此处等他。” 得到老宦官应允,张凌才跟着他进了锦安殿。 只见一位皇袍男子坐在王座下的阶梯上,显然此人便是陈留人了。 张凌还仔细瞧了瞧,不似书中那般威严不可直视,也不同于自己想象中是个大鱼大肉的胖子,细心一看,倒还有些憔悴,也未必是日夜批文操劳所致,或许后宫大战所亏。 等到了陈留人跟前,张凌也只是供手:“学生张凌,见过陛下。” 老宦官见这孩子不跪,也是立即提醒:“张凌,见陛下应当跪着。” 张凌心中不屑,老子一个不跪天不跪地的唯物主义者,凭啥给你跪?心想虽如此,但还是恭敬说道:“先皇曾言,书院弟子,见天子不跪,这是陛下给予的特权。” 陈留人不怒龙颜,反而笑道:“书院乃是江湖势力,自然无需跪朕,但朕若给你一个官当,你可愿意?” 张凌猛然抬头,博然大喜,之前努力个十几载,也没混出个样来,今天倒好,贴着脸的送。 张凌强压下有些激动的心情:“陛下愿给,在下自当尽心尽力。” 陈留人突然又翻脸不认账:“你想要,但朕偏还不想给。” ------------ 取舍有度 张凌顿时发懵,这皇帝有毛病吧,怎么?你不要,我就给,你要了,我偏不给,这什么傲娇性子,要是在皇宫外,高低得给你来一脚,骗老子地心疼。 陈留人还一副笑呵呵模样问道:“你不生气?” 所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离开洛川郡以来,张凌熟稔地很,就算皇帝忽悠他,还是一脸和气:“整个陈国都是陛下的,陛下愿给,是恩,不愿给,也是本分。” 陈留人一语中的:“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张凌不由皱眉,止不住地心中骂娘,你个皇帝他娘不讲家国大事,在这儿给老子开玩笑? 张凌沉默不语,陈留人当即起身,马上一脸严肃:“不与你说笑了,倒不是朕真舍不得一个官职,你还年轻,在书院里,无论是武力,还是见识,都会有不小长进,到时候再来任职,朕自然不会小气,而今日叫你来是要与你讲讲你父亲的事。” 听到这里,张凌禁不住地有些后怕,这皇帝真看出来了?又怎么看出来的?玉佩地事从未在人前显露过,总不能真是看身手吧? 陈留人嘴角上扬,伸手接过张凌手里的短剑,拔出之际,脸上浮现一瞬的容光,有回味,有不忍,还有一丝惧色。 陈留人一边舞动着剑,一边问道:“你可知这柄短剑有过何等风光时刻?” 还不等张凌多想,陈留人一句话说出愣是吓人:“这柄剑差点杀了朕!” 张凌急忙解释道:“陛下,这是叔叔给我的,可与在下无关啊!” 陈留人露出一丝遗憾,接着说道:“这么快就跟养了自己十几年的人撇清关系,这性格与你父亲真是一点都不像,相貌也是,要不是这把短剑,朕还真认不出你。” 陈留人继续说道:“二十一年前,陈墨交战时,朕亲自带兵,不想中了埋伏,不知道是谁泄露朕皇子的身份,来了一名刺客,拿着的就是这柄短剑,剑倒是普通,可上面萃了天下三大奇毒之一仙人斩,当时中了一剑在手上,也幸得朕及时发现有毒,剜下了那块肉,才得以幸免。” 说着,陈留人还把剜下肉的那天手臂卷起袖子给张凌看,也不知道是顺手,还是故意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果勇。 “后来虽然杀了那人,但接着又跑不出更多伏兵,几乎全军覆没,朕也以为要把命留下了,就是你叔叔,也是晨王到场,不过也只有他一人,朕见他没带武器,便顺手把短剑丢给了他,他独自一人断后,朕本来还想回去带救兵,结果回来才发现,他一个人把敌军数千人全杀了,也是从那以后,战场上传出了个关于他的威名,号称一锤乱军心,天下棍无双。” 也是从那时,这位皇帝心生了对武道宗师的向往,凭一己之力便可与一军为敌,建功立业。 “因为此事,朕答应过他,拿着这柄剑来,朕可以答应他任何事,就算是这个皇位朕也可以拱手相让。” 话虽如此,但真的敢吗?当然他宗晨天一身宗师之力,自然可以口无遮拦,也可以对皇帝撒臭脾气,而且本来就是皇室宗亲,自然有资格继位,不过张凌自己也就个小小三品武夫,说这话,岂不找死? 张凌拱手道:“学生不敢,只求在这皇城之中能苟得一命。” 陈留人顿时也有些欣赏这个年轻人,进退有度,又知道自己父亲因马踏锦玉城时树敌无数,晓得厉害,求取舍利保命。 陈留人收剑回鞘,说道:“既然你提了要求,那这柄剑朕便收走了。” 张凌心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用了这么久的剑难免有些顺手了,不过也确实该换一柄好的了。 陈留人又问道:“那你可知宗晨天的真实身份?” 张凌说道:“听说是已故亲王之后,一次亲王出巡时走失,后被大将军张明泽寻回,随其建功立业,追封为晨王。” 陈留人说道:“这是民间留言,他是皇亲国戚不假,但并不是亲王的子嗣,他出自宗府。” 张凌顿感好奇,没找到那个棺材脸还有这些弯弯绕绕地故事,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原因,才硬要在洛川郡留下一处“宗府”,随即答道:“是那个莫名一夜灭门的宗府?” 陈留人点了点头,说道:“他就是宗府府主宗桓之子,宗桓在世时,也曾多次建功,而后祖皇将长公主许配给了他,所以算起来他还是朕的堂兄,只不过为了防止他再出什么事,才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 说到这里,陈留人又愤懑说道:“就是他那脾气实在太臭了,就是当年在这个殿上,先皇册封他为藩王,也是听了就听了,当即走人,整个陈国,也就大将军的话他听地进去,朕当年遇刺之时,也是大将军叫他跟在朕的身后,不然他肯定袖手旁观。” 好一个不给面子宗晨天,这个臭脾气张凌也算是深有体会,可惜没那一锤乱军的本事,自然也没嚣张的资本。 大将军戎马一生,建功无数,三军更是纪律严明,最大战绩便是一夺二收,指的是陈国起先一度败兵,但在张明泽靠着一夺洪云州一次大功,担任大将军一职,统帅三军,又再次收回被夺走的扬沙州和河州,因此名声大噪,家喻户晓,已经是功高震主,幸得先皇没有对此猜忌,心生芥蒂,反而更是直接放任三军于他全全统管,只可惜好景不长,陈国依旧势弱,墨国大举来犯,大将军夫妻两人亲赴战场,结果在鹿平谷一战,突遇山崩,双方全军覆没,也因此两国停战至此。 陈留人叹息道:“朕当时本来想带你进宫,招为驸马,也算是对大将军有个交代,却不想宗晨天早已带你离开。” 张凌心中又可惜又欣喜,若是不知世间有武道宗师,能够领略世外大好风景,前者却是不错的结果。 可如今习武之后,当驸马?呵,如何还能这般逍遥! 张凌赶忙回绝道:“陛下厚爱,但学生从小在草野长大,实在配不上公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陈留人指着张凌脑袋嘲笑道:“你这小子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要真是如你父亲那般可担当大任也就算了,就你这奸滑模样,就是给你个官,朕都得担心会不会做出徇私舞弊,中饱私囊事来。” ------------ 心无尘 最后,陈留人给张凌说了如今陈国情况,百官之中有奸佞,经多方调查,一些地方田土赋税严重,但是细查,便是假借他手,最终也不过纠出一些无足轻重的地主,往上京官却是无从查证,索性出用下策,大兵搜查百官家中,依旧毫无收获,若是反复搜查百官,更是只会适得其反,所以陈留人这皇帝表面风光,陈国明面富硕,实则已然有蛀虫啃骨,更是暗中有大臣派人监视他这一国之君。 最为重要的一点,首辅萧岑何似也参与其中,甚至曾派人行刺,意图谋反。 不过张凌走出大殿,就顷刻将陈留人说的话抛诸脑后,国之存亡,与他张凌何干? 低首思索完后,张凌抬头往殿下望去,除了宋麟杰站在那里外,一位聘婷姑娘也从远端走来。 走下阶梯,张凌才逐渐看清那位姑娘面相,相貌平平,唯独那双眼睛无尘无杂,净若空明,不染尘寰浊隅,片刻之间,张凌看的有些出神。 而那名姑娘好似也没有被人长久盯着的羞涩,反而主动看向张凌,突然走上前说出一句话,让张凌也不禁有些吃惊:“我喜欢你!” 张凌发愣在原地,这陈国民风如此开放吗?一个姑娘这般直诉表达心意,而且也不知道为何,张凌能感觉到这位姑娘并非如其他人一样识人而语,完全出于内心。 但张凌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说是一见钟情也有些牵强吧?” 那名纯目如洁的姑娘又说出一句话,再次让张凌不明就里:“师父说过,要是见到一个人不讨厌,就是喜欢了。” 张凌听得云里雾里,一旁的宋麟杰也是感觉这话说得不着边际,说道:“那你师父多半是个大忽悠,哪有见人不讨厌就是喜欢的。” 少女笑着点头道:“或许吧,不过师父从来没有骗过我。” 宋麟杰皱了皱眉头,疑惑说道:“那不会说你第一见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讨厌吧?” 少女再次点头,说道:“没错,不过师父也除外,讨厌的话,也有程度不同,比如你,看着只是不太顺眼,再比如殿里那个人,我就很想杀了他。” 听到这话,两人顿时被吓了一跳,清天之下,大殿之前,当着皇帝的面说想杀他,天下竟有人这般大胆。 张凌赶忙噤声:“姑娘,你找死啊?” 嘘声之时,张凌顺带回头望了一眼,不成想那老宦官竟然就走了下来。 想当然的,应该是老宦官听到这姑娘言大不敬之语,行雷霆手段以除之,却出乎意料的是,老宦官见到这姑娘,弯腰几许,以恭谦地语气说道:“陈姑娘,陛下正在殿中,可要进去?” 听到赵卫忠对这姑娘这般卑躬屈膝,实在难以想象,除了皇帝,谁还能让这位大内总管如此卑微,而且在张凌探知一番她的气息后,却发现只是一个普通人,难不成其实是什么千年老妖修成了仙?而后还老还童,他们这种寻常武夫才看不出来。 只见少女掏出一只古朴的小瓶子,摇晃了一下,应是装了几枚丹药,而后随手便丢给赵卫忠,她说道:“看见他就烦,这是师父炼制的丹药,你自己给他。” 老宦官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拿着丹药又往殿内走去。 老宦官走后,少女转头又如沐春风,笑着对两人说道:“你们好,我叫陈可儿,算是你们师姐,你们也不用介绍了,师父正在闭关,所以这次书院弟子人选其实是我挑的,所以我早就知道你们。” 宋麟杰又是一惊,但张凌却在仔细回味她说的话,又想起先前李惊秋所说,这名少女应当便是天道宗师净无尘的弟子了。 心念无垢,瞳眸无欲,是为心无尘,又不修体术,如此可见,她也是修的天道。 修天道者,除天生与人相异,还需巧妙机遇,同时又争夺朝夕,如儒家一派,弟子无数,文坛大家也有不少,为求天道者,于世间修行者众,可一派天道者唯有一人,此世又被天下夫子抢站先机,难道天下读书人便要止步?这反而让那些人蓄势待发,等到一代儒圣陨首,好一登金台,听起来有些书生戾气,但事实却又如此。 只不过,自然一道不止一席,而且世人多不知如何从道,也就少了争锋,可见眼前这名少女成就天道只是早晚。 这如何不叫张凌羡慕,同时又是疑惑,如她方才所言,那便是老院长所说,应该是望人心恶所致,所以才会说出喜欢二字,可就更是奇怪了,张凌可以肯定自己不是一个心思恶毒之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却为何她不见自己心恶? 张凌实在想不通,陈可儿突然挤入他眼帘,这张实在普通的面容,却又叫人百看不厌,不如明月那般无可挑剔的皮囊,眼前这位透过她的眼眸,似有一种直摄人心的舒适,叫人不忍挪眼,后者忽然打断他的幻想,问道:“师弟,可要一起回书院?” 张凌心神收敛,说道:“我还与宋麟杰回一趟虞府,收拾一下东西。” 陈可儿一人走在前方,蹦蹦跳跳,后面两人也不再叫人,就此跟着出宫。 路上,张凌又一直盯着陈可儿,从来没有这般打心眼里对一个人,生不出半点厌恶,可再看旁边的宋麟杰,依常如是的随意,没有半点被对方影响。 于是张凌问道:“宋麟杰,你看她没有半点异样?” 宋麟杰没太听懂张凌要说什么,只是见对方眼光一直落在陈可儿身上,调侃道:“没有,不就是个很单纯的姑娘,怎么?这就喜欢上了?别不好意思,要不我帮你说一声?” 张凌懒得理睬这个只晓得练刀的武痴,只得靠自己去想,得知宋麟杰没有半点异常,那问题就出在自己身上了,从一开始,他便是看了陈可儿的眼睛,不知不觉中似乎还动用了秘术,从那一刻开始,两人仿佛不再是口头而语,乃是发自心底的交心,更是不忍有半句欺瞒。 ------------ 上山 别离,曾有诗人作诗别离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常是用于风华正茂的少年奔赴战场,依依惜别的场面,又叫人不得不憋住泪水,不敢在家人面前流露。 说实话,在虞府所住这段时间,张凌还真没有与人过多接触,唯独跟顾平侯这位退伍老兵多说上几句,倒并非是可怜这位老来也只能寄人篱下,只是单觉得他有些孤苦,虞常与虞廉武都有政务在身,并不得空,下人更是看不起死皮赖脸住在别人家里的老人,有的也只是冷言冷语,只有虞婉卿还时有空跟他说的上几句,大概也是因此,司空见惯了锦玉城内那些故作风流,却毫无真才实学的富家子弟,才会对张凌有一时春心萌动,而在张凌看来,这种事情更是稀疏平常,也就毫不在意少女的一时倾心,时光荏苒,多半也就淡忘了。 毕竟随时可以来这城里,真要想见,也能见到,而诗人所作后句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才更适合此刻的二人,张凌不知道自己能否武道有成,但好在找皇帝要个官当还是不赖的,从这段时间对武道的了解来看,如宋麟杰这般境界与刀道精进稳健且迅速的天纵之才,将来必然可以登临绝顶,甚至若是机缘得当,超越当世用刀最强的二人,成就天下用刀第一人,也未尝不可。 之所以张凌质疑自己能否成就宗师,完全是因为此刻他所修行的路线完全是按照那名老者所给的书上所述来练,但也止步于二品,再往上,只能看个人领悟,张凌如今的所作所为,完全是相当于走极端,对武道没有半分考虑,自然也就担忧到不了一品。 此刻,宋麟杰驾着马车,车里坐着的自然就是张凌,突然一只手撩起马车前面的遮帘,给宋麟杰递过去一张宣纸,正在驾着马车的宋麟杰不方便回头,一手接过随便看了一眼,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气愤道:“张凌,你这就过分了,是你说担心到书院时天黑,才要租马车的,怎么还要我出二两银子?” 张凌丝毫不退让,有理有据说道:“你忘了,明月楼是你拆的,一万两钱全让你给赔进去了,虽说当时架是你打的,但赌注是我压的,算咱俩各自一半,所以不止如此,叶家剩下那个人情也就归我一个人了。” 宋麟杰显然并不在意这些,点头道:“行吧,不过二两银子能不能免了,我是真没钱啊!” 张凌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不是亲的更的如此,你整天在虞府吃完饭就往外跑去跟人打架,是不知道这京城物价有多贵,一两八百文,不能少了。” 宋麟杰不在意多少钱,但一提到钱就犯愁,真就一文钱难倒他这个英雄好汉了,不过反正到了书院,叫祖父给就是了,书院肯定不差这点钱。 等到南城门口,张凌退了马车,二人步行出城,张凌心中纠结一番,终于还是把那句话说出口:“宋麟杰,我应该跟你说过,要是再遇到那种不可力敌的情况时我依旧会舍你而去,你也一样,没必要挡在我前面。” 原本在谈及银两利益之时,宋麟杰还毫不在意,此刻仿佛触动底线,骤然面色冷淡,轻声道:“我也说过,要走是你的事,弃你而去,我做不到,从一同离开流风城那一刻起,我已经把你当做朋友,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我的武道也就止步于此了。” 路途上,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天色渐暗,锦玉城内外来往的人也减少,远离官道,行小径前往书院的两人更显沉默,只到山脚下,远远看见两道身影,宋麟杰才一甩暮气,迎了上去。 一男一女,男子身着朴素,浑身却尽显一股浩然正气,女子身着的长裙就相对淡雅,浅浅锦绣几支桃花,给人以温婉端庄之感,同时两人所配长剑,张凌早有耳闻,当初在百花山庄时就听杨骁说过,他们本来是想去剑冢求这两柄名剑,却不知剑冢主人吴剑平早已将两柄剑赠人,所以他们才退而求其次,找到了金花银树,而这两柄剑乃是天下排名前十情侣剑,第六落山河,第七思无涯,杨骁骁曾仔细说过这两柄剑的特征乃至剑鞘,张凌这才能一眼认出。 宋麟杰兴冲冲喊道:“见过师兄师姐。” 书院下来的两人颔首而笑,男子介绍道:“我叫百里焕安,这位是慕容婉雪,既然来了,便上去吧,另外三位师弟早就来了。” 一路上山,平躺处多有田地果树,按越往上走,种间作物各不相同,只是无一例外的长势喜人,比起山下百姓家田地作物更甚,田地划分错落,多是依傍在流水河溪边上,也就使得往山上的路崎岖盘绕,总体而言,这座空遥山不似那大宗大派该有的规矩戒严,倒似世外桃源的农舍之地。 之前在幻阵中就听吴知说山上有果树,只当是鲜有几棵,一年下来有个机会尝鲜,但一路上张凌观察零散在路上的果树的叶色形状,连榛子树这类冬季可开的都弄来了。 张凌好奇问道:“师兄,书院有多少人啊?” 百里焕安顺手就在边路摘了一串葡萄,看着更是习惯,看表情格外喜欢这水果,举止也不同于言谈时的正经模样,他扯下一颗,连皮也一起吃了,只是把籽吐了出来,这才说道:“连同你们在内,一共二十四人,不过老院长说过,小事不纠,大事自矜,所以书院里没那么多规矩,除了两位院长以外,没什么弟子院士之分,可以以师兄弟相称,也可直呼其名。” 张凌指着那些已经种满作物的山田,又问道:“那这么多地是谁种的?” 百里焕安又吃了几颗葡萄,才又接着说道:“都是李大米种的,十年前,宋院长去北方找刀圣比试,恰好遇到李大米,就带回来了,你们也不用奇怪,对于李大米来说,这就是他的修行,虽然他只有四品,却是已经提前圆满六窍。” ------------ 山上 一品之下,只要是天资聪慧之人,品轶突破开始如曲水车进,而后缓步流淌如过村江水,看个人勤奋,往往都能到个三四品,内力则实难修炼,大多数武夫都不得可以循序渐进的练气术,只能凭借对体内真气的牵丝挂缕的感应,竭力让其在体内流淌,贯穿四肢百骸,经须脉线,走走停停之下,常常数年都难以增长几息内力。 一品之下,内力难练,一品之上,境界飘渺,从来都只听说有天生慧根,对万事万物都有独到领悟,甚至有人一品之下,到了甲子之岁才算圆满,而之后又如鱼得水,境界突破水到渠成,这还是张凌第一次听说有人四品便开了六窍的。 百里焕安见两人有些不太相信,便又解释道:“山上有一座十三层的阁楼,名为院中楼,其下四层为江湖各处以及宋院长在皇室中看上眼,搜罗来的秘笈,越是往上,便越是上成,至于最下一层的收集来的基本是给从小被带上山的弟子用的,中间八层则是天下秘闻以及一些卷宗,大都是吴知在编撰整理,而这其下十二层,书院弟子可随意阅览,至于最上一层,也是书院与武阁文楼最不同之处,乃是两位院长从江湖各派之中收集来的秘术,或有遗漏,但就论秘术而言,书院秘术为天下之最,每个弟子都能进去选择一门秘术,宋麟杰你的院长已经替你选好了,待会儿张凌你也可以自己上去选一份,李大米选的秘术叫做聚华,需要做到内力与秘术同时施展,比练气术成效更佳,同时也更为刻苦,虽说山间田地栽种之后无需多做照料,但满山腰都是他在打理,内力精进自然也就奇快。” 张凌低头回想,说道:“听起来似乎和秦易的百花引很像。” 百里焕安解释道:“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聚华是一门阵法,只能助长植株生长,而明堂的百花引则是以己为引,借天地之力使植物快速生长,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倒一个时辰变会开始凋零,而且和你们昨日经历的幻阵乃是统一级别,范围极大,非归元境以上做不到。” 张凌小心问:“不能多拿?” 百里焕安摇摇头:“秘术本就有违天和,归元境化外虚为内实,借天地之力,与之相融,方可毫无顾忌修炼秘术,只不过到了两位院长那种境界,此类幻境奇术,一刀变可破之,而又因其对武道并无助益,院长也懒得修炼,只能说秘术一道,越往后越是食之无味,真正强大的秘术少之又少。而且使用的代价也难以估量。” 观日落几分,约是走了一刻钟,才隐约有杂然的居所小院,往下一些的青石台阶站着一位手持铁棍的铁塔男子,一人镇守山门。 铁塔男子一声呵斥:“来者何人?” 百里焕安抚手掩面,又习以为常的拿出腰牌给他看:“杨山树,不是让你去找姜怀义要几幅书院弟子的画像吗?你这记性,不会又忘了吧?” 杨山树挠了挠头,才转念想起,笑道:“百里师兄,这回我可没忘,怀义师兄说了,私自为人画像,是为不礼,若以此识人,更是犯进。” 百里焕安骤然便明白姜怀义所语,非是不肯,实则不愿,书院其中几人什么脾性,他还不知?所以才找如此托辞。 随即,百里焕安挥挥手:“行了行了,站你的岗吧。” 百里焕安带着众人刚想走,杨山树就喊道:“师兄,后面三位就是此次入选的弟子吗?都叫什么名字啊?” 慕容婉雪掩嘴一笑,后面两位也是无语,张凌道:“傻大个儿,你连你百里师兄都记不住,问了不也是白问。” 傻大个儿杨山树侧身一挡:“那可不行,同门一场,就是老天爷安排的,连姓名都不问的话,换而言之,就是对天不敬。” 宋麟杰跳出身来:“傻大个儿,我叫宋麟杰,看你挺厉害的,要不改天打一场?” 张凌一把别过宋麟杰的脑袋,说道:“在下张凌,如此,可以过去了吧?” 杨山树还是摇了摇头,指着慕容婉卿道:“这位师妹还没说名字呢?” 这上个山,都被自家人拦在门外,却实叫人气恼,但又明知对方本就性情如此,又叫人觉得实属不值,唯有慕容婉卿还心平气和地取下腰牌给他看,这才收兵放路。 再往上走出一截路,豁然开朗,屋舍相远分隔,不近不远出独栋小院中传出敲打捶墙的声响,百里焕安让慕容婉雪先行离去,只自己和张凌二人继续在屋外等着。 片刻之后,一个古铜肤色的男子从中走出,浑身肌肉扎实凝练,手中还拿着一把锤子,应是长年打铁所致,汗珠滚落,他随手擦拭了一下,便朝三人走来,笑盈盈地拱手:“见过师兄。” 男子又转而对其后两人道:“在下洪四岩,两位师弟,屋子给你们建好了,张凌你的院子在往西那边,你应该喜好清静,所以修建地远一些。” 两人作揖致谢,张凌问道:“书院没钱吗?怎么还要师兄亲自建房?” 洪四岩摆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银两都被院长管着,若非必要,平日用度都靠弟子自己赚钱解决,我往日锻造兵器农具,然后拿到山下去卖,两位师弟刚进书院,若是银两不够,我可以借你们一些。” 听到书院弟子没有银两,宋麟杰顿时恼火,这下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哪,也是当即不客气,说道:“那多谢洪师兄了,我刚好缺钱,不知师兄能否借我几两?” 张凌看热闹不嫌事多,插嘴道:“宋麟杰,那你打算怎么还哪?到山下杂耍?还是给李大米种地?” 宋麟杰当做没听见,向洪四岩借了二两还给张凌,自己留三两作饭钱,朝另二人行礼作别,自顾自走进院子。 张凌见无人可逗,也只好作罢,朝二人作别。 ------------ 问相 往西的小院路葱葱郁郁,细微小草交错嶙峋青石路面之间,细眼看去,一条小径也是煞有意境,叫人身心舒畅,不禁忘却素日忧愁。 只是远远望去,张凌小院外,忽然多出一处空洞,一个人头冒出,愣是把张凌晚时好心情一扫而空,那颗从地里冒出的脑袋,一脸笑意显得十分猥琐,伸出地里的手朝张凌招呼:“师弟,你好啊!” 张凌霎然苦脸:“哪来的地泥鳅?” 地里的书院弟子急忙纠正:“是地滚龙!” 张凌笑了笑,一脚踩下去,地滚龙脑袋立马往回缩下去,同时还不忘做个鬼脸,张凌又在身上摸索一番,拿出一只小瓶,一打开一股熏辣瞬间弥漫开来,张凌一股子就往下倒,刚想探头的地滚龙直接撞了个正着。 地滚龙一边在地洞里咳嗽,一边骂骂咧咧:“书院怎么又来了个不讲武德的家伙,王八羔子的……” 原本张凌累了一整日却突然提上一股劲儿,眼睛不断在各处游移,最终视线落在院内一块大石头上,体内气机流转至手脚之上,双腿盘根,环臂合抱起巨石,地滚龙摇摇晃晃又要探出,巨石轰隆一落,地滚龙赶忙缩回脑袋,而后只余点点闷声。 张凌长疏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 翌日, 皇城之内,人潮照样,车马依旧,一辆外部朴实无华,内里却金碧辉煌的马车在大街上缓缓接近皇宫。 马车之内,一名衣着二品服饰的大官正襟危坐,其下女仆俯身跪地,手中灵巧的摩涎点香,女子缓缓起身落座大官身旁,双眸无神,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更显可人,大官伸手探进女仆衣襟,于圆润沟壑间来回摸索,面上表情却毫无变化,好似木勒君子“坐怀不乱”,而女子也只是脸颊微红,不多不少的红润,更是狐媚勾引,只是大官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这等旖旎风景,却视而不见,闭不养神。 女子摇扇扑香,含眸动人,大官反而去跟外面驾马车的男子说话:“韩言,待会儿到相府时,无论宰相作出何事,切莫动手。” 驾马的中年男子浑然不解,体内磅礴气机悄然振动,显然是因大官一话引起,如果方才有个入流品的习武之人看见,必然会大为震撼,这可是一品宗师啊! 韩言一甩马绳,马匹顿时吃疼,欲加速奔驰,可中年男子那能如它所愿,硬生生将其拉着慢下来,这才问道:“陆尚书,这是为何?” 韩言一语道破大官身份,正是吏部尚书陆鸿雁。 陆鸿雁轻声一笑,不予回答他的话,只是再次提醒:“听我的就是了。” 马车行驶到相府门前,停靠石狮子旁,陆鸿雁走出马车,女仆则继续在马车内侍候,原本她惶恐难安的心情也就在此刻稍作平息。 陆鸿雁走到看门侍卫前说道:“烦请通禀一声,陆鸿雁求见宰相大人。” 门卫不敢怠慢,他们这类看门侍卫,本事不求,但朝内大官必须要认识,至少比自家大人官大的要知晓,只是这也就难为小官家的人了,所谓打狗看主人,他们也才敢面对不起眼的小官小吏呵斥门外,但以免是自家大人的莫逆之交,或是后起之秀,所以他们一般对谁都客气。 等一名侍卫进门通报,陆尚书毫不顾忌身份颜面,就地坐在台阶上,十分随意,还招收让韩言也跟着坐下。 中年男子此刻又有些傲气,就远远靠在石狮子边上,别过头去,仿佛就是要跟他撇清关系。 尚书大人只是摇头笑笑,也不生气,就跟对待爱怜娇妻一般忍让着。 陆鸿雁突然发话:“你可知天下名枪有哪些?” 韩言回眸看去,不惊不扰说道:“当世之中,论名枪自然是枪仙韩山的寒梅枪第一,灼热内力迸进,枪身显化赤橙流光,而他又在苍山雪巅砥砺枪道,一股寒冰内力凝练,枪尖白霜,又号称杀人不见血,不过我败给他,非是因枪,我无话可说,寒梅之下,自然是我的昼茫,再者之后便是天海宗,大宗师聂远潮的寅星狐,往后的人论枪而言,皆在我之下,不如我的,我从来不会去刻意记谁。” 陆鸿雁笑骂道:“你啊,就是傲气太盛,总是小看天下英雄豪杰,你输给枪仙和聂远潮之后,就跑到我这儿数年,我给你一座清净的独院供你感悟枪道,你自问如今可赶得上数年前的那二位?” 韩言沉默不语,陆鸿雁继续落井下石,同时也是要敲打醒他:“远不能及!” 韩言正想要说些什么,相府侍卫就跑出来通禀,陆鸿雁也不管他还想说什么,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进去。 相为百官之首,府宅自然也大,但这座相府以内却陈设简单,并无多少华雕玉石琢,除此外,还有不少文官摒弃装满刀枪剑戟各类兵器的兵架。 韩言看得入神,以为相府内也有不凡高手,相辅重视其更要胜过陆鸿雁对他。 大堂内,宰相萧芩何不管不请自来的客人,继续随性坐着看书,反倒是等到陆鸿雁和随从行礼,相辅大人还是晾了他们一会儿,才让陆鸿雁坐着。 韩言随身在侧,见宰相身旁无人侍奉,顿感奇怪,方才见府内兵器纵横,应当是有高人才是,如今见客,也不让其随身侧? 宰相大人率先开口:“你陆鸿雁突然来找本相,稀奇得很哪!” 正所谓朝中无党,千奇百怪,即便是盛世治下,也免不了官员鹤立鸡群,各自为政,若有望扶龙,更是鸡犬升天,如今陈国朝廷党派不明,但当下可以肯定的是,宰相跟这位尚书绝非一派,所以才出此言。 陆鸿雁恭敬道:“宰相大人日理万机,两朝为相,深的陛下信赖,但大人所做之事,可是有些捷越,甚至引得陛下也不禁猜忌,说是涸泽而渔也不为过,当然,宰相大人舍己为国,下官佩服,也坚信大人如是,只是一盅之栗,分而食之,到头来,两相倒地,叫外人捡了便宜,这种事,大人也能做的出来?” ------------ 虎相萧芩何 上至君王,下至黎民,在各自与人相争时,往往都会先排除异己,亦或是让那些中立之人强行站队,否则必然在两虎相争之前出局,而此刻陆鸿雁说过的话,摆明了是要他这位首辅大人舍去自己扶持的潜龙,不过怎么的说他们还是臣子,不可妄议君王之事,至少不能明言。 宰相大人顿时面无表情,双目死死盯着他,过了半晌,萧芩何抓起桌案上的玉壶,直接朝着陆尚书脑门上砸去,怒骂道:“你陆鸿雁好大的胆子!” 现在陆鸿雁旁边的韩言,好像是忘记了尚书先前的叮嘱,主动出手挡下了那只玉壶,刚一调停气机,那知宰相骤然翻学桌案,身躯跳脱如雷逼至身侧,一脚将他这位能与枪仙试枪的高手踢出屋外。 韩言没反应过来,踉跄起身,结果又被宰相大人踢飞不去。 韩言趴着不敢起身,陆尚书就直直坐着,也无半点讲情的意思。 宰相大人望着那不敢起身的陆家客卿,冷哼一声,这才决然转头,坐会原处,也不管那人接下来是否敢爬起,毕竟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以一船一人之力压下,如何叫人翻的了身。 陆尚书对外面那人不管不顾,继续同宰相说道:“大人可知盈满则亏,过犹不及,大人十几年来,治疏补缺,施行修路称往锦道,多建客驿,将陈国六州联立,往来贸易交通更为通畅顺利,鼓励士子为官从政,同时还减轻赋税,甚至连先帝陛下收编江湖一事,大人也居于首功,这是大人勤才,同时也是陛下任人善用,如今陈国繁荣,只是若要长存久立,甚至于更进一步,则不得不更政。” 陆尚书又道:“但是大人,你应当知晓功遂身退的道理,否则祸福难料,逆天而为,终陨其首,明泽将军便是前车之鉴,他功高盖主时,陛下不疑重用,可还是没能逃过最终命定的死劫。” 宰相大人瞬间勃然大怒,握紧拳头,天下将相,读书人不胜其才,武夫不敌其勇,实乃虎相也,就是这握紧的文人拳头,可以打在任何文官身上,而当下若是此拳深落,尚书大人必然遗命于此。 可宰相大人思虑再三,若此刻杀他,他所在朝堂党派恐将分崩离析,而他身为首辅,为官不察,擅用私刑,他一直以来所筹谋运营,将会大大受阻,最终宰相大人还是松开虎拳,转而用手指着陆鸿雁骂道:“陆鸿雁,妖言惑众,诋毁已故功臣,信不信本相现在便要了你的命!” 陆鸿雁不显惧色,反而还悠闲饮茶,茶杯轻落,然后缓缓说道:“我自然是信,陛下给予特权,大人批文用刑,不必经过陛下首肯,大人即便现在杀了下官,也无人胆敢非议,就如同先皇信任明泽将军,自是万事放心。” 相辅萧芩何突然有些欣赏这位尚书,文人傲骨,这种时候还敢隐喻他会跟明泽将军一个下场。 宰相大人平心静气,动则如沙场虎将,龙骧麟振,静则如大家守成,士子仰慕,乃世上少有文武做到极致的国士,宰相大人轻声问道:“你陆鸿雁究竟忠的谁?大皇子好武,长年身处边境,不同于陛下当年为功,他是真想做第二个常胜将军,而四皇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难不成你们是想让一个亲王继位?” 陆尚书幽幽回答:“其实我跟宰相大人从来都一样,忠的是整个陈国,非是某个人,不忠君王忠仁政。” 宰相大人良久坐立,不复一言,陆鸿雁也知晓此来目的达成,起身拱手告辞。 等陆鸿雁走后,宰相大人才喃喃道:“我擦了你娘的。” 陆尚书搀扶着韩言往相府外走去,等走出府门,韩言推开尚书大人,兴许是有些矫情使然,不想让人看到他一个大男人还要被人搀扶着出门。 陆尚书不顾他的推脱,强行拽过一只手,调侃道:“平日不是看不起文官吗?有我给你撑场子,把锦玉城官员踩了个遍,今日怎的?就因为他萧芩何比我官大,被踢了一脚,都不敢起身了,哦!不对,是两脚!” 韩言被这一气,不怒反问:“大人,这相辅怎么还是个凝道境?” 陆尚书也不再嘲弄他,解释道:“二十三年前,工部尚书之子张明泽任大将军,萧芩何任相,帝师王千重创立都察院,为任监正,这三人被誉为镇国三柱,而相辅萧芩何本是将门世家,不过在领兵作战,统御三军,比起张明泽,他自愧不如,才退而任相,一开始所有文官还看不起这位将门出身的宰相,群群上书弹劾,只是当后来这位宰相渐渐展露才华和气魄,朝官才逐渐闭口,谁又知道这位宰相大人可是一位真真切切的文武状元。” 韩言苦笑道:“真是个让读书人汗颜,让武夫羞褐的奇人。” 陆鸿雁望了望天气,好像真的要下雨了,赶忙进到马车内,韩言驾马回府。 路上,陆鸿雁继而对韩言说道:“不过可惜也就在此处,十七年前鹿平谷一疫之后,大将军殉国,举国安稳,帝师王千重避世追寻武道,至今杳无音信,陈国三柱,只余其一,怎又稳得住这场风雨,陈国需要一位新的常胜将军,或者一位雷霆手段的君王。” 马车内的女子闭耳不闻,国家大事无论何时不会与他这般女子有关,而韩言一介追寻武道的武夫,国之兴亡,他也不关心,所以陆尚书此话一出,依旧波澜不惊。 见这位武道宗师对此漠不关心,才说出此行另一个目地:“其实这次带你来见萧芩何,也是为了你,天下英雄无数,你天赋不差,若肯收敛傲气,我相信你迟早能再次与枪仙一战。” 韩言轻轻一笑,不露声色,尚书大人自然不知道,只是韩言突然快马加鞭,势必要在雨落前抵达,尚书大人满意一笑,比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浪子回头还高兴。 ------------ 履约 陆尚书刚回到府里,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山上也是如此,更上层楼,张凌早上入阁楼时,十五层楼入口,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坐镇于此,手捧一柄长剑,有仙人之姿,细致一看,才能感受到独属于他的一种沧桑之感,张凌询问过后才知道这位也是书院师兄,名叫赵归弘,至于何时来到书院,之前究竟如何身份,道士不肯透露只言半语,张凌也就不多问,在十五层楼挑选半天,最终选定了一本御物之术,不同于宗师人物心念所致,飞剑便达,而是强行以血养胎,以气御物。 张凌坐于自己小院内,将桌案摆在屋外,为了防止外放真气过多,气血翻涌,引得头晕之下,不能集中注意力全心御物。 因为短剑被陈留人收走,而且自己也才三品,内力不甚雄厚,按照御物的体积越大,所消耗的内力也就更多,张凌也做不到现在就可以飞剑之术,所兴先前张景谦为了救自己,还留下了十二根落银针在自己身上,张凌索性就先尝试看能否以气御针。 从早到晚,雨势逐渐减小,张凌感觉身上燥热也愈发明显,只得咬牙坚持,双手同时运用,四指上扣,放在桌案上的一枚最细小落银针渐渐针头,缓缓离开桌面半寸,张凌心喜不由露出笑意,结果又因分心乱气,落银针又落会桌案上。 即使如此,张凌也不觉可惜,毕竟在练了一天而已,能有起头已是心满意足。 张凌收拾十二落银针,便整理疏容,用了一些吃食,回到屋内,便开始运功修炼内力,养气术照镜观心,初学之时,只能让真气在体内加快些许流速,要想贯满一窍,都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当初打通第三窍也不过是刚好的临门一脚,只是在张凌修炼一月以后,逐渐能在一两个时辰内做到内呈己像,静如明湖,主观运转真气,不知不觉中比原本快了数倍不止,在外人看来,这已然称得上是一日千里,可张凌那知,要想将照镜观心修炼到如此境界,就是吕清辞交给弟子唐雍也花了数年时光才达到,而且就算能内呈影像,每次都得花十个时辰以上。 一连数个时辰下来,已经是深夜,因为本就可以修炼时调养内息,所以张凌并不感觉疲惫,照镜观心最是适合能时刻静心的人修炼,而张凌恰好又是心无波澜的一类人,简直称的上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想到这里,张凌不觉记起在书楼里挑选秘术时看的到一本锻体秘术,同样适合自己,这不禁让张凌觉得这本就是家里那两人刻意安排的。 张凌习武晚步,体魄如书生柔弱,内力更是一落千丈,所以他们刻意让吕清辞传自己练气术,等到了书院,进十五层本该是挑选那本锻体秘术的,可那知会有个看起来不正经,却实实在在是个高手的家伙,会因为点破纱纸这种小事就把一脉相承的顶尖锻体秘术金刚身传给了他这个不想干的陌生人。 往后数月,张凌一直都再书院内往复依此修行,虽然能感觉的日益渐进,但比起以前种种际遇,实在是慢上百倍不止。 张凌在院子内随处走动,背负双手,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十二落银针最粗大,也是最钝的一枚从张凌袖中飞出,在空中笔直飞舞,轨迹流畅自然,张凌心念所动,更是能准确集中目标。 张凌微微一笑:“成了。” 就在张凌收针之际,宋麟杰从院墙外便跳了进来,一路风风火火,满头大汗,不管旁边院子的主人,自顾自拿起茶壶就喝了起来。 就这几个月来看,张凌知道宋麟杰也是在修炼锻体秘术百锻,这原本是刀王宋擎天在海外寻的,需要服用一些特殊药物,然后按照一定的方式,一点一点耗尽体力,到达极限之时,坚持的越久,获益越是丰厚,次数达到一百,则为大成,凡夫俗子不可伤其分毫,一开始因为体力有限,甚至不到半天宋麟杰就会倒下,不过那也是儿时,如今已然可以几日不眠不休,这几个月也是搞得书院鸡犬不宁,但张凌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勤奋跟毅力,问过宋院长之后,得知就是刀王自身在获得此秘术时,按照和宋麟杰修炼相同的时间,也才修炼四十一次,而宋麟杰不过十六,就已经修炼了六十七次,当然,这也是因为与宋擎天自己修炼时已然是一品宗师有关。 张凌回头身,也不跟他计较,问道:“如何,什么时候可以突破入玄境?” 宋麟杰长舒一口气,苦笑道:“你还真把入一品当喝水了,祖父说过,要想破境入玄,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及了。” 张凌轻笑道:“你不是天才吗?破境不就是喝水嘛。” 宋麟杰不去管他的取笑,反问道:“你呢?这几个月有什么收获?” 张凌飞针一出,在宋麟杰眼前一晃而过,可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一枚的话,已经可以控御自如,但一心二用的话,就心力不足了。” 宋麟杰不解道:“你非要这么早就修炼御物吗?以后境界一到,这种事不是水到渠成?” 现在又轮到张凌心里苦笑,真当谁都跟他这个变态武痴一样,真就没有应有的瓶颈? 张凌忽然展颜,提起桌案上代替练剑用的树枝,对着院内的银杏树挥砍出去,一股剑气斩出,在树上留下一道浅显的痕迹。 结果却引得宋麟杰露出一副不屑地表情:“就这?我刚入流品时就能斩出刀罡了。” 张凌也不去在意他天才般的嘲笑,望着银杏树深思良久,一件答应别人许久的事又忽然想起,张凌自人自私,但认真时答应别人的事总是要完成,拖欠久了还是会心生桔梗。 张凌冷漠转身对宋麟杰说道:“明晚跟我去杀个人。” 宋麟杰愣了一下,然后深深点头。 ------------ 恩怨分明 吏部尚书府,十几位门客,二品都有三个,本来还有个沈云峰,可惜被张凌莫名坑杀,但陆鸿雁除了韩言以外,其他都表现不冷不热,就算是要走,也绝不挽留,所以这一日,其中一个二品门客突然请缨要去杀一位可能知道陆家谋划的客栈老板,其实这已经是这一月来第三次这个门客主动向他请事,每一次都离锦玉城愈来愈远,陆鸿雁也不奇怪,只当是这个门客觉得自己冷落了他,想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陆鸿雁只是挥挥手,随他何去何从。 锦玉城外往南,一连行路百余里,走过两个村庄,在一家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生意还算红火的客栈落脚,屋外院子老榕树已经枯黄,时不时落叶飘零,景致独特,各人看有各人的意境,他就点了一壶茶水,一直在屋里坐到天黑,目光也一直盯着那棵垂垂老矣的榕树,心想杀完这人就可以顺势离开了,当他听陆尚书说起几个月前的皇宫演武时,对其中两人相貌的介绍,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那二人,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真是那两个人,若等到他们有一个到了一品,说不准就该来找自己寻仇了,就算不是深仇大恨,但以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的谨慎性格,必须要在一个合乎情理的时机远走高飞。 客栈老板整日站在柜台前,又吃好喝好,自然而然就养成一圈肥膘,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屋外天色越来越暗淡,直到没了天白,来往打尖住店的客人也没有了,只有这一个古怪的客人,一坐就是一天,本纯着来者是客的原则,就算他是个乞丐,也绝不大声呵斥赶走,都是给找个角落位置,也不冷落,还会白给碗酒水喝,因此客栈声誉在外,生意也就红火,但瞅着这么个客人一直坐着也不是事,客栈老板小心翼翼走到他桌前,低首说道:“客官,本店要打烊了,你若无事,可以回家去了,要是路隔着远,就在本店住下,要是钱两不够,可以先赊着,实在没钱又无处可去的话,就留在本店干活,保管有吃有住,还有工钱。” 门客陆荀嘴角上扬,笑得有些微妙,又突然把放在桌下的朴刀一下子横在桌上,直接把客栈老板吓得连续后退,不由就撞到柜台,双腿微曲,又不停颤抖,好不容易才站稳,惊恐道:“客官,你这是做何?我也不曾记得得罪过你啊!若是你缺银两,大可同我商量,何必行如此犯禁之事,若此处遭受人命,你又如何能安然离去?” 陆荀二指敲刀鞘,听声音是把好刀,陆荀缓缓起身,往客栈老板走去,吓得老板又躲到柜台后方去,轻叹一声,不知是兔死狐悲,还是真心如此,陆荀惋惜道:“前不久我也曾路过此处,你这客栈不错,为人亦是面面俱到,那时我犯了点酒瘾,银两又没带够,你还送与我一壶,可惜,从今往后,羁旅之人又该少个好归处了。” 客栈老板发出声音落在半喉,连楼上店客也不曾惊扰,脖颈处只留一摸红晕,整个人就顺着柜台滑落下去,陆荀转身露出不忍的表情,还说了句既大气又仁义的话:“给你个痛快的,就当是还你赠酒的情分了。” 陆荀走出客栈大门,刚摸到控马的缰绳,就察觉到突如其来的动静,两个陌生的面孔骑马奔袭而来,陆荀镇定自若,对着来人说道:“店家客满,二位也离去吧。” 两位不速之客展露气息,陆荀感到二人敌意,皱了皱眉头,惑道:“二位是来寻仇的?陆某不曾记得得罪过二位?若是有误会,还请下马一叙。” 马背上两人果真下马,不过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是在面部下颌撕扯,还真扯下两张“脸”来,陆荀看着转瞬陌生变熟悉的面孔,恍然大悟,只是依旧不改平静面容:“那就是没找错人了。” 来者正是私下扬言要杀人的张凌二人,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临行前找吴知要了两张人皮面具,张凌将马牵给宋麟杰去栓好,开始一字一句道出陆荀的罪状:“久安郡知州万如意,乐岳县县令李俞,库璩县知县马烨,以及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官,大大小小,总共十六桩无果或是错假命案,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不过今夜来杀你与你是否罪大恶极无关,在莽牛山你杀了两个山贼,我也不是要为他们报仇,只是我答应了其中一个,事后要教他一些身手招式,他死了,所以才换成来杀你,哦,对了,还有你家那少爷,我也会让他下去陪你,要是陆尚书不知好歹,我也不介意让他也跟你们做个伴。” 陆荀听完张凌说的话,倒吸一口冷气,细声问道:“朝廷都没查到的事,你们如何知晓?” 张凌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告诉你?” 陆荀丢开缰绳,一脸淡定地说道:“你们要杀我,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张凌说道:“我看你可不想是要束手就擒的样子?也别想拖延时间,我敢来杀你,自然保证你绝对没有逃跑的可能。” 陆荀后撤一步,试探性说道:“我观你们方才所展露出来的气机,也不过还是一个二品,一个三品,当真以为自己是天才?就你们这些大宗派里的弟子,不过空有境界,江湖上的打杀手段实在浅薄,弄不好还要把自己的命留在这里。” 张凌瞳孔转换赤金,陆荀做的那些小动作看得细致,此刻的他看似淡定,就从他朴刀自然见光可以看出,已然有搏命的意思,张凌平静道:“我说过了,你没有活的可能,如果你前几个月就开始跑了,我一样会来,不过是再多叫两个人罢了,如今只来我二人,就保证是足够取成的。” 陆荀抽刀前冲,冷哼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杀的了我。” 张凌脚尖一点,身形爆退,只余短暂诡异残影,陆荀正欲跟去,却被突如其来的宋麟杰截胡,锻天刀横斩,将陆荀逼回。 已经远离雷池的张凌继而说道:“不是我有本事杀你,只是他一个。” ------------ 雨夜袭杀 锦罗州多雨,有人因雨悲喜,屋檐下的闲敲棋子听蛙鸣,无论细绵狂骤雨,都是饶有兴致,喜雨时分也好眠,就客栈内的人听到落雨,一个个也都安心入梦,而屋外淋雨之人就满面愁容,对于无处躲避的开阔,就很是焦急,少有还人有“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好心情。 除此外,落雨之下,还有夜黑风高好杀人的说法,雨水冲刷血迹脚印,最终死无对证,古往今来多少风雨中人在此期间销声匿迹,赢家名声大噪,败者无人问津。 张凌遥望夜空,雨雾遮月,雨势渐大,以刚好压过雨声的声音说道:“陆荀,看来老天爷都要你死啊!” 陆荀冷哼道:“话别说的太满,今夜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话虽如此,但陆荀面对少年越来越凶猛的攻势,实在有些被动,而无论他如何反击,都能被宋麟杰游刃有余的接下。 陆荀嘴上说着两名年轻人的一无是处,但手中朴刀却是没有半分小觑,此时与宋麟杰相隔十余步,猜想到对方急功近利的性子,肯定会率先冲上前来,便在原地等候,等客到来一送大礼。 果然不出所料的等到宋麟杰三步做一步的冲来,陆荀手上甩刀动作奇特,几近要脱手而出,又在上手旋转不落,就等对方达到一定距离时,这才一刀掷出,朴刀离手瞬间开始旋转,落在上面的雨滴都四散开来,宋麟杰猛然收住脚步,攻势转守,一刀迎接,可陆荀拿手的离手刀与滚刀术哪是什么花架子,宋麟杰硬接下来,自然而然不好受,刚才近身就又被弹开,而被打的飞出去的朴刀在客栈院内的围栏上旋转砍伐,顿时破败一片狼藉,最终朴刀还稳稳落回陆荀手中。 两人这次试手,造成不小动静,可还是没能盖过雨声惊动熟睡的旅客,唯独一位老者至始至终都知晓却仍是装睡,静听着两柄刀的碰撞声,仿佛从此处就能看出二人的实力深浅和两刀的优劣。 陆荀看似只出了一刀,却是凝聚了大量真气,才掷出早已熟稔的离手滚刀,只是表面上还是他略占上风罢了。 陆荀装腔作势地说道:“我与二位并非什么深仇大恨,不如就此罢手,为了个小山贼闹地如此,怎么都不值当,而你们也看到了,再这样下去,留命于此的很可能是你们二位。” 宋麟杰嘴角渗出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只是习惯性擦了擦,一声冷笑,自是看出陆荀不过外实内虚,怒喝一声,吐出一刀所致的压制,笑道:“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要真是占据优势,又怎会罢手言和,你说这话,只能说明刚才一刀你力气所剩无几。” 陆荀心下一冷,没想到这少年年纪不大,江湖阅历实在丰富,竟被他一眼就看出真假,更为恼火的是这少年身手实属不凡,几番下来,他除了还剩一招拔刀术未曾施展,方才出手欲先杀三品张凌,养的刀意并未完全挥出,本以为以自己经验,不该失手,不想这些大宗派弟子手段实在是多,诡谲轻功,就是真来个一品,也不敢说能一次得手。 陆荀收刀回窍继续养意,平静道:“那便再试试。” 只是对方显然不中招,根本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破开雨幕,一跃而起,一刀天落,笑喊道:“那来啊!” 一试便只真假,陆荀果然不敢去接,后退一步恰好躲开,又一脚猛踢,宋麟杰下意识对拳,结果陆荀这一脚并不杀意,正好是要借这一脚与他拉开距离。 陆荀落定后又继续后撤,如同孩童躲猫一般就逃到老榕树身后,宋麟杰也是收刀挂于腰间,若鹰抓鸡就往陆荀扑去。 只是这看似孩童的游戏实在有些凶狠,宋麟杰一拳朝躲在树后的陆荀打去,一拳落空,又紧跟一拳,几番游戏下来,两人互换位置,这一刻宋麟杰感到实在无趣,索性双手大开,猛然抱住老榕树。 宋麟杰体内气机疯狂流转,周身包裹在一道海市蜃楼之中,虚影透明又范着微红,乃刀王宋擎天师出同源的燃烧真气的秘术噬魂渡,用以提升实力。 宋麟杰一咬牙,没想到轻而易举就直接将无法完全合抱的老榕树拔了出来。 宋麟杰一把扯出老榕树抛向空中,下盘根须脉络清晰可见,老榕树沉重落下,宋麟杰又一把抱住,如夔牛神力,用粗壮树干朝着陆荀奔逃的路线笔直砸去,陆荀见势快速躲开,老榕树直接把剩下一半围栏砸了个稀巴烂,一声巨响算是彻底惊动了熟睡的客人。 一旁观战的张凌赶忙躲到一边,以防被人看见。 被惊醒的客人刚打开窗户,被这一幕吓地惊恐后退,只是如此精彩的打斗,换谁又能错过,关上窗户,只留一处缝隙,可见全幅精彩,有的客人面不朝前,就出客房去敲其他人的门户。 装睡的老人也坐起,看上去依旧闭目不闻,实则心有所想,无需用眼睛去看,也知晓下方是何等激烈场景。 已经躲到众人视线之外的张凌夹着嗓音,掩藏全部痕迹:“老宋,搞快点。” 依旧少年的宋麟杰有些不爽,咋就突然老了?不过他也不在乎那么多,又挥舞了几下老榕树,然后丢于一旁,气沉丹田,一跃而过二层楼,客栈内的客人齐齐激赏一个好活。 最终宋麟杰一脚踩在榕树末梢,整条树干便从此处拦腰踩断。 宋麟杰发冠掉落,仍处于噬魂渡完全激发的状态,一头乌发被雨水打湿却在空中漂浮,道不尽的潇洒肆意,狂妄俯瞰如蝼蚁的陆荀。 宋麟杰放高声音说道:“你不是能耐的很吗?怎么老是躲啊!” 陆荀也是在这一瞬被唬住,自己何曾见过这样疯狂的一个年轻人,就是放眼整个中原,恐怕也找不出几个这般少年奇才了吧?可此时他那顾得上感慨,惹了这么个天才疯子,今日要是杀不死他,估计就要躲一辈子了,当真是时运不济。 陆荀心想低头,轻声道:“二位,你们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陆某?说实话,陆某也不过是给陆尚书做事,当时那山贼拦路,陆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凌轻笑道:“你说的不错,在其位谋其政,你确实没做错什么,所以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就像那客栈老板一样,一生和气,偏偏遇到了你,而你偏偏遇到了我们。” ------------ 一刀断刃 陆荀面目僵硬,微微抽动,一脸凶狠,心中更是止不住骂娘,今日怎么就栽在这两个小辈手中,还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山贼,叫人如何不气愤。 陆荀还想继续调和,只是刚开口蹦出两个只,宋麟杰就一跃而下,一脚踹在胸口,因为体内气机本就紊乱,又是说话之际无法凝神,所以这一脚算是彻底挨实。 陆荀倒飞出去,倒在泥泊当中,一身锦缎侵染泥水,原本洒脱模样,此刻尽显狼狈。 朴刀养意不足,此刻就算出刀也绝对无法取得成效,陆荀目光游移,恰好看到一只马匹就在身侧,双手撑地,一个翻身直接骑身上马,猛地一夹马腹,一声嘶鸣,奔逃而去。 张凌喊道:“追!” 张凌骑上一匹马跟出,宋麟杰气机回收,包裹的虚影也逐渐消散,也就近驾马而去。 此时,客栈内的三名客人开始骂骂咧咧:“你们打你们的,怎的还抢老子的马?” 又因天色暗淡,看不清长相,也无法找人讨要。 一旁来客房看热闹的哥们还倒泼冷水,取笑道:“有本事你也跟去啊!就怕有胆去没命回。” 客房内的人尚在激讨之时,突然望见一位客人从客栈大门走出,没入雨幕,有人不禁惊叹:“还真有人敢跟出去啊?” 三只马匹奔袭到林间,宋麟杰跃马张凌,快速朝陆荀靠近,朗声狂笑:“呔,哪里跑?” 宋麟杰骑马紧跟,因为陆荀在前总是在即将撞到树时突然转完,黑夜之下,座下马又行驶飞速,所以宋麟杰几次要追上时都差点撞到树上,且以股掌撑树化解,才得以不跟丢。 张凌运转秘术洞明,又不紧不慢,不至于跟丢两人便可,就显得稳妥悠闲。 将近两个时辰紧迫的追逐,除了张凌座下马之外,另外两匹都被那二人虐待地气喘不止,速度明显大减。 宋麟杰单手拍马而起,站立马背,脚下突生洪力,马匹当场瘫软在地,而宋麟杰则腾空出刀,以惊人威势朝陆荀当头砍下,暴喝道:“还不快快受死!” 陆荀回身看去,身下瞬间倾斜,左右两脚接连侧身踢在马腹,马匹吃疼嘶鸣的同时,也被踢飞出去,而宋麟杰这一刀也由此人马皆空。 陆荀滚落下马,在地上翻滚几圈后起身站立,身子侧去,一手握刀,一手握柄,严阵以待。 落空的锻天刀在地面炸裂开来,由粗到浅留下一条几尺长痕。 宋麟杰提刀侧身看着陆荀,嘴上止不住癫狂的笑意,又是一副散乱的模样,由此看去显得格外瘆人,被折磨地不成样的陆荀更是不由打了个寒颤,咬牙切齿道:“我说过我无意与你们结仇,难道你们真要不死不休?” 宋麟杰笑声逐渐变得和讯,唯独语气不改地说道:“你要乖乖受死,小爷也就大发慈悲给你个痛快的,要不然你可就要遭老罪咯!” 陆荀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涌而出,记得这话才刚对客栈老板说过,天道好轮回,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到自己身上。 宋麟杰重燃海市蜃楼,身体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踩在被打湿的杂草上,声音清脆连贯,可以听出步伐也开始迅速稳健。 陆荀看准时机,朴刀藏鞘,蓄势良久的拔刀术终于迸发,短兵相接,这一次陆荀才勉强跟宋麟杰战了个平手,只是这一刀他只出的了一次,而对方却不过随意挥砍。 宋麟杰将锻天刀抬起,自我欣赏地笑道:“好刀!可惜它的对手就太过逊色了,逃了这么久,就挥出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刀,实在叫人失望。” 张凌早已赶到,只是一直游离在两人交锋的雷池开外鬼鬼祟祟。 突然,三人都心下一惊,一股明显的气息涌上心头,可对方却已然出现在眼帘,可见对方乃是刻意让他三人察觉。 张凌借着秘术才清晰打量出来者,一位老者覆手而立,肤色慵老却不松弛,可见这位老者要么是个普通练家子,要么就是臻至化境,而从方才他给张凌的感觉,很大可能是后者。 张凌拱手作揖,询问道:“不知前辈何人?这乃是我们各人恩怨,前辈若是要插手,也好提前告知一声。” 宋麟杰刚想口出狂言,看到老者一拳打在树上展现出来的实力后立马缄口,即便是全盛之时的他也不敢说有三分胜算。 陆荀捂着胸口,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嗓音低沉呼喊:“还请前辈出手相救,陆某必当报答!” 老者看了看三人,面面相觑,呵呵笑道:“我就看看,不插手。” 宋麟杰正欲先发制人,就又被老者叫听:“等等,等一下。” 宋麟杰不耐烦道:“老前辈,你究竟要做甚,要打给个痛快的。” 老者和蔼笑脸,再次强调:“说过了,我不会插手,就是想看一下你全力施展秘术,然后将真气全部注入刀中,能否点亮一侧火纹?” 宋麟杰思索了一番,破口大骂:“老头,你玩我呢!要是我将真气全部注入锻天刀里面,拿什么防身,要打架就直说,别拐着弯的害我。” 老者摊手笑道:“我又没逼你这么做,怎么打还是看你自己,而且只要熟练掌握,真气在体内与刀内转换不过须臾,他人不可能找到空隙出手,你自己做不到可别怪老人家我啊!” 老者一番话后,没想到宋麟杰竟真的照做,一旁张凌见他开始放浪,以防出现意外,同样全身心弦绷紧,准备见机行事。 包裹宋麟杰的海市蜃楼开始绽放,又往外放大一圈,透明的红色虚影变得凝实,内力消耗更是如流水湍急。 锻天刀蓄力片刻,而陆荀不敢乱动手脚,自然是怕对方预判出自己的行动轨迹,这一刀下来恐怕真就避无可避了。 半刻钟后,宋麟杰内力几乎亏尽,但锻天刀依旧只有右侧的红色火纹忽明忽暗,难以稳定。 宋麟杰开始双手紧握,锻天刀摇晃不止,再难以把持,只得以此锋芒出刀。 陆荀眼见宋麟杰行走如风,锻天刀毫无多余扭动,横刀朝自己砍来,陆荀蓄势待发,等宋麟杰上前时却又不管不顾,丢出朴刀,自己则跳脱开来。 下一刻,两柄宝刀接触,锻天刀毫发无损,而精铁打造的朴刀却当场断裂两节。 ------------ 铸刀宗师 练气士向来以体内磅礴真气助长,与人对敌也是以力化力应对,只是待到真气败尽,多半连低于自己境界的武夫都不是对手,大宗派弟子有门道,却不敢吃苦,就是上等良药摆在身前也肯去闻,多如食山珍只专精练气,而体魄,身手以及经验往往输于江湖武夫。 陆荀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少年纹丝不动,内力极为惊恐,此刻完全能猜想出少年前身,本是天纵之才,出身大派秘笈奇术应有尽有,吃苦锤炼更胜江湖之人,阅历经验亦是丰富,可称得上是毫无缺陷,陆荀如今相看似乎不再是看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是观一位未来的武道巨擎,这时他也终于明白,有江湖前辈就从一人前身便断定其未来造诣深厚。 陆荀愣在原地,一身蓬头污垢无心理会,希冀对方能给个痛快,当真就心满意如,只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再有动作的意思,索性壮胆起身,意料之外的知晓对方已然耗尽气力,自然不可能给以致命一刀。 陆荀头脑祸乱,似乎忘记在一旁还有一个不起眼的三品武夫,在换作平时,以他精湛拔刀术,二品一下从来不见生还,所以现在更是将张凌直接忽略,双目瞪圆,立马捡起地方被斩断的朴刀,就要朝宋麟杰刺去。 陆荀刚走一步,便感觉心头乏力,低首一看,胸口莫名被洞穿一个针眼,气息开始减弱,头脑也模糊不清,最终砰然倒地。 看戏的老者惊呼,装模作样地远离张凌:“哇,你个小子,好深的心机,原本我还在想他要是因我出言落败,就上去救一下的,没想到你早就布下暗箭,不对,是暗针。” 张凌不去管这位自导自演地老人家,将宋麟杰扶到树旁稍作休息,然后收取藏在周遭树上的落银针,最后才扒开陆荀衣裳,取出洞穿人的心脏却不染血迹的最为锋利的一根。 老者又凑近一看,轻声道:“医圣的落银针?还有你先前那诡谲轻功,应该就是药王谷的不外传绝学幽影步了吧,真没想到,堂堂一代医圣,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又是城府,又是心狠手辣的人,药王谷名声要毁在你手上咯!” 张凌丝毫不意外老者能一眼看出自己的身家本事,早从他对宋麟杰指点时就已经猜出对方身份,张凌点破道:“前辈应当便是当世四大炼器宗师之一郑海关,也是锻天刀的铸造者。” 原本还意志松垮的宋麟杰突然抬头相望,惊叹道:“当真是您?” 老者含笑点点头,宋麟杰无法起身,只好行拱手礼:“多谢前辈赐刀。” 郑海关摆摆手,笑道:“无需谢我,我赠人所铸之刀从来都是看对方到底配不配的它,当初你父亲来求刀我原本也是不太情愿,将自己精心锻造出来的刀赠送给一个未曾谋面之人,我还从未有过先例,只是又听说你倒逆天运,有天罚之征,才好奇你是怎样一个人,尽惹的天妒,我可不信有人因为一个名字就违天,如此可见你的不一般,当然也是给宋刀王一个面子,要是你以后令我不满意,我也会亲自收回。” 宋麟杰咧嘴一笑:“那前辈就甭想了,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郑海关顿时愁眉苦脸:“你这性子跟你爹不像,却是跟你祖父如出一辙,厚颜霸道,不过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若你方才未有消耗,应当是可以点亮赤纹,锻天刀不属名刀之列,却不输于天下任何神兵,遇强则强,而这不是指对手,指地是持刀之人。” 宋麟杰再次拱手道:“那还请前辈多说一些。” 郑海关有些不解:“你想问什么?” 宋麟杰道出以往所见:“我之前一次练刀之时,气力皆距巅峰,在一瞬之间看到锻天刀燃成火焰,只是下一刻又突然消失,否则我方才也不敢相信前辈所说。” 郑海关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如今这道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乃是因为锻造这刀的金属奇特,天下名刀名剑,大都是用的天外陨铁所锻造,有的极轻或极重,锻造出来的兵器都各有益缺,有的如丝线柔韧,锻造出来的兵器比起软剑腊杆子枪还要容易弯折,而这柄锻天刀也是比较独特,当初我见到一团火从天而降,红蓝色的火焰交织,整整燃烧了一旬之久方才熄灭,而后显露出来的便是一块玄铁,这刀的火纹也并非我刻意雕画,而是在出炉之时,两种火焰主动分开,各自盘踞两侧,只是诸如此类特别的我也是平生第一次所见,待的你能随意点亮这两道火纹时,估计也就是成就宗师之日了。” 郑海关停顿一下,幽幽道:“可还有什么要问?” 三人寻了一处避雨之地休息,宋麟杰喋喋不休的询问郑海关天下名刀名剑之流,张凌则从旁听取,只是说道那柄国殇刀时有所触动。 待畅谈一番后,郑海关先行离去,待的天亮时雨势渐小,宋麟杰翻身舒展腰肢,笑意满面:“走,回书院。” 没想到躲过了陆荀,这时脑袋又被张凌给了一下:“跑什么跑,先给我把马还回去,你倒是逍遥快活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一匹马多半就是人家全部家当。” 宋麟杰委屈道:“我又没说不还,你动什么手啊,要不是我现在真气耗尽,你能打的到我?” 张凌抚额沉思:这小子说话怎么越来越气人了? 两人戴上人皮面具,行进了半晌,这才返回到了客栈,仍停留在客栈里的人也没想到这二人会去而复返,只是为了还马?江湖人士何时有这般好心?不过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最先跑出去的那人归来,想来应该是被那二人杀了,等他们走后,才有人胆敢前去报官,不过回书院途中张凌二人又脱下面具,还改换了条小路回去,几乎掩盖所有行迹才肯放心。 只是当二人走到山脚下,恰好碰到吴知拦路,他质问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 无惧之心 两人行色匆匆赶回来,面对同门地追问,始终默不作声,吴知不肯让路,宋麟杰欲剑拔虏张,只是还不等锻天被动出鞘,仿若心有牵引,就要另寻新主。 宋麟杰双腿呈弓荡开,深陷被雨水浸湿的草地,将刀鞘插入地下,锻天微露锋芒,若非宋麟杰竭力按压,几乎就要冲天而出。 宋麟杰周身赤红蜃楼大绽,一旁二人被这股气势逼得后退一步,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胆敢抢夺他的刀,这如何不叫人愤怒,宋麟杰声嘶狂吼:“给我回去!” 等到宋麟杰所展现出来的气势足以压制突如其来的刀意,锻天刀这才按耐下振奋,复归平静。 一旁不常用刀的两人还不自知,宋麟杰却已经猜晓,整个天底下,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唯有二人,一则是自家祖父,二则是北域刀圣杜海凡心,宋麟杰喘出一口粗气,轻声说道:“那个人来了。” 宋麟杰刚一说完,便齐齐抬头高眺,一人御刀而来,身侧九柄小巧飞刀跟随,不是与刀王宋擎天截然不同霸道气息,而是给人以温文尔雅的儒家圣人之感,叫人不由称其为仙。 而这位刀圣也确实不负仙姿,这一时节,栀子花开,书院山间也种植不少,杜海凡心的到来,同样引得群花争艳,只是唯独栀子花开的鲜艳,花香纯正浓厚,自然而然就盖过了其它艳花,而这也是与他所修刀道有关,所以世人还给他冠以了一个“花神”之称。 杜海凡心直接越过崎岖山路上的众书院弟子,直奔山顶而去,高声呼喊:“宋兄,心某应约前来,还请一战。” 这一声荡气回肠,不光是书院里的弟子都着急忙慌地往山上赶去,就连在山下徘徊的一些过往之人听着也是如雷贯耳,按照宋擎天以往规定,若有人上山挑战,任何人都可行至山腰观战,这也就使得众人开始迫不及待就往山上走,只求能占得一个好位置,纵观宗师对决。 此刻整个书院,只有正在闭关的老院长净无尘和院中楼十五层那位毫不动容,守山门的杨山树又忘记天上那位,还在感叹:“哇,这人好厉害,拦不住啊,要不要动手呢?” 山下原本争吵的三人也在此时赶会,也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掏出腰牌,吴知还不忘提醒道:“嘿,傻大个儿,还不来观战,大宗师之间的较量,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杨山树摇了摇头:“不行,我还得守山门。” 三人摇摇头,也不去管这死老经的憨货,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山顶。 随着书院众弟子齐聚,山下路人也行至半山腰,看到守山门的杨山树也就自觉停住脚步,曾经就有人愤懑不满,想以武力破道上山,结果直接被铁塔身躯的杨山树一棍拦腰轰杀,后来人也变得识趣,偶尔有有本事胜过杨山树看客到来也知晓江湖规矩,只是越身独自上山,绝不打伤此人,只不过以如今形式来看,是没有此等身手之人了。 空瑶山上, 刀圣缓缓下落,收刀而立,静待宋兄现身。 杜海凡心落地之后,张凌才看清刀圣模样,听闻他与宋院长岁数相仿,只不过如今看来倒是一副中年文士模样,当真是好生养。 而书院其他弟子也是首次见刀圣莅临书院,唯有祖父刀王弟子李惊秋曾跟随师父游历江湖,才早已得见刀圣真容。 众人无声相望,约莫等了两三个时辰才等来院长。 宋擎天慢步走来,一改往日霸道行色,展露出一副平和面色,杜海凡心也是顿感诧异,担忧道:“宋兄这是如何了,难道伤势还没恢复?” 宋擎天霸道气息重现,硬声道:“无妨,说好的今日,我宋擎天堂堂一代宗师,还不至于食言。” 心中察觉两位宗师即将大动干戈,赶忙纷纷散开,原本停落地面的九柄飞刀漂浮起来,悬停在杜海凡心身侧纹丝不动,山腰处众人也有所感触,坐在地上无趣等待的人也立地蹦起来,齐齐遥望山顶,可惜仍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待会儿动手时能否打下山来,不然这一趟可就白跑了。 宋擎天弓身下弯,手中大刀洪流不在天下十大名刀之列,也不如杜海凡心手中那柄排名第三冰华,但此刀在他手中胜过神兵万千,兵器非是要最好,而是最适合,只是二人刚欲剑拔弩张,就看到宋麟杰抽刀挡在祖父身前,硬声说道:“杜海前辈,祖父曾为救我出刀受伤,所以才将比试拖延至今,不过你们此时争这天下用刀第一人,对我祖父实在不公,你携大势而来,而我祖父伤势未复,我也不是要阻止这一战,也还没那本事,只是想代替祖父先出一刀。” 杜海凡心回忆思索,自然是听过此事,蕴养五年的刀势,对方去用来救了自家孙儿,还受了伤,只是没想到对方伤势如此严重,反问道:“你便是宋麟杰?” 宋麟杰双目坚毅,不见动容,点头称是,杜海凡心温婉一笑:“可以,我也正好想见识一下宋兄不惜重伤救下的孙儿究竟有几斤几两。” 宋擎天也是后退几步,面不改色,心中却满是欣慰。 宋麟杰毫不犹豫,面对宗师只敬不畏,锻天刀出鞘插入地面,催动秘术,气机骤然攀升至巅峰,甚至比起昨晚都有些寸进,蜃楼赤焰由身向外延伸一丈,双腿崩裂青石路面,开始将全部气机注入锻天刀,刀身插入地面之处,青石碎裂的痕迹愈发繁杂绵长,良久之后,若隐若现的红色火纹终于凝实,宋麟杰体内气力也都几乎耗尽,时机恰当,锻天刀瞬间脱离地面,青石炸裂出一个坑洼,焕然一新的锻天刀也燃起一股虚焰,璀璨弥生。 宋麟杰开始往前踏步,宛如拖山前行,一步一个脚印,在距离杜海凡心五丈开外便拔地而起,没有花里胡哨的变式,只有跟宋擎天如出一辙的霸道,朝着他脑门当头劈下。 杜海凡心从容淡定,轻指弹了一下前方一柄名叫赤缨的飞刀,飞刀摇晃了一下刀身,仿佛有生命一般得到命令就迎了上去。 两柄躯体相去甚远的刀碰撞在一起,发出赤耳低鸣,竟就如此僵持在半空。 ------------ 千里寻花 世间有悍勇骁将,手中军刀,可破万千敌甲,也有人全力以赴,只为守护至亲挚友,二者相同之处,便在于遇强敌,绝不退缩。 宋麟杰手握锻天刀与赤缨飞刀在空中僵持不下,片刻之后,豆大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本就为了催动锻天刀真正威力的他,内力所剩无几,如今只好咬牙坚持,双目瞳孔瞪圆,逐渐泛出些许血丝。 杜海凡心眉头微皱,见以心驾御的飞刀竟在锐减余势,也是颇感惊讶,伸出一手,曲指去弹赤缨,杜海凡心一指之后,两刀总算分离,宋麟杰携锻天刀倒飞出去,插刀在地倒滑出去三丈,止不住地喘气,而赤缨飞刀也摇摇欲坠,落地不起。 宋麟杰正欲站起再战,杜海凡心称赞说道:“遇不敌而无惧,遇宗师而无畏,好一颗无惧无畏之心,你很不错,也已尽力,此战我不会再动用这柄飞刀。” 仿佛得到想要答案,宋麟杰这才拱手转向离去。 杜海凡心转目看向宋擎天,笑道:“你有一个好孙儿。” 宋擎天也是得意笑道:“还用你说,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杜海凡心伸出手指一连点在前身四柄飞刀身上,轻声道:“沁蓝,风雅,紫菀,临火,去。” 宋擎天抬脚一踏地面,挥鞘画圆,周遭宛如时间凝固,四柄飞刀停滞在宋擎天所画圆各个时点方位,连成一条精准弧线,然后宋擎天曲身弓腿,慢条斯理地一拳一拳将四柄飞刀轰飞出去,沁蓝,风雅,紫菀则各自在空中摇晃后停稳,唯独临火撞在李大米栽种的一棵苹果树上,直接将其贯穿,留下一个空洞,惹得李大米心疼不已。 李大米有苦难言,只能憋在心里。 宋擎天冷哼道:“到下面去打,可别把我书院毁了,要是你输了,我让你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挨个补回来。” 杜海凡心心领神会,御刀往山下飞去,而宋擎天则看不起花哨的噱头,只是提气一步十丈狂奔。 山腰出众人眼前一亮,接连看到两人掠下山来,杜海凡心停落在一块平旷的荒地之上空,笑问道:“宋兄,此处可行?” 宋擎天沉默点头,随后主动斩出一刀用作试探,除了落在山上的赤缨,先前出勤的四柄飞刀,杜海凡心又新添一柄飞刀青霜,五柄飞刀刀尖朝内,形成一个旋转圆盾,轻描淡写地化解了这一刀。 山腰出前来观战众人赶来,庆幸这还好没有错过这一场宗师比拼,随即,又看到山上弟子也陆续走下来,他们看到这群意气风华的年轻人,不同于对两位大宗师的叹服,更多的是流露艳羡之色,只可惜中间隔了个不通情理的傻大个儿,也就不敢上前交涉,原本期盼从这群弟子手中得些好处的人也就心凉一大截。 杨山树夹在中间显得格外扎眼,也是不由引得刀圣发笑:“你这书院奇葩还真是多啊!” 宋擎天则为弟子平愤道:“是奇葩也是天才,十年后的风景,他们必当独占鳌头。” 杜海凡心驾御飞刀开始舞动,轨迹变化莫测,三柄按兵不动的飞刀也按图索骥,落定自己所在方位后,时而形成一条笔直长线,时而错落成蜿蜒长河,不知不觉中已然变化十余中刀阵,杜海凡心轻声道:“且看吧,只不过当下刀这一字的十年风景就在你我此时手中。” 宋擎天依旧纹丝不动,倒不是无计可施,只是就他对杜海凡心的了解,每一次对刀,他都会研究出新的刀阵用以施展,且是在前人锦帛上新添华笔,比往日更胜,这些刀阵他也不曾见过,所以只能在落阵之时随机应变。 八柄飞刀脱离原先的轨迹,朝着宋擎天接踵而至,如流星滑落,即光彩夺目,又险象迭生,不过宋擎天方才目不移阵,全然记住了所有刀阵轨迹,又对杜海凡心的出手方式了如指掌,只以最小的浮动便挡下前几套刀阵,往后的乃是对方用来迷惑他的幻阵,宋擎天自然不会上当,脚步一提,往一侧荡开,剩余刀阵不攻自破。 一旁观战的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原本想从中触摸些许门道的人也都心灰意冷,唯独刀王弟子李惊秋看惯了二位交手,也就略知一二,开始放声泛泛而谈,即是说给众师弟们听,也是给那些来客讲解,总不会让人空手而归。 来客们双目目不转睛盯着宗师对决,同时又对李惊秋所言洗耳恭听,也是齐齐拱手道谢:“兄台义气。” 说到后来,李惊秋不大看懂,也不好误人子弟,就默默闭口。 两位宗师打了半天也不见优劣胜负,一瞬间,骤然拉开身位,八柄飞刀陆续回归杜海凡心手上,形成一个圆盘旋转动,宋擎天也还是坚如磐石地站定,目视上空,只是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杜海凡心轻笑道:“宋兄,接下来一招,你应该熟悉,只是没了蕴养五年的刀意,不知还接不接得下来?” 宋擎天不耐烦道:“废什么话,老套的招式,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宋麟杰顿感疑惑,问道:“李师兄,那刀圣要使得是什么招啊,我看祖父嘴上不服,但神色还是有些忐忑啊!” 李惊秋也是忍不住叹息:“刀圣绝学,千里寻花,要是师父时值全盛,自然不怕,只是现在……你还是自己往下看吧。” 下一刻,李大米面无人色。 杜海凡心先是弹飞后来的三柄飞刀:“鸾凤喙,螭龙吻,百花鸣。” 三柄飞刀分散开来,消失在天际,剩余五柄也接连离去,隐藏在空瑶山各个角落,又同时没入地底,众人四处张望,不见飞刀行踪,只见不至时节的花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原本开放的花树也更加繁盛,让后又迅速剥离根叶,飞舞上空。 李大米吓地惨无人色,一年白干了。 张凌见到这一幕,不由触景生情,想起刚出洛川郡,走到秦易的百花山庄,对方同样引得百花绽的场景,想来秦易的秘术应该便是向这位索得。 ------------ 点到为止 在杜海凡心八柄飞刀气机牵引之下,漫山遍野的花都被带到荒田上空,仔细打量,该是有六十余丈之高,飞刀极速旋转,搅动花海,形成一个铺天盖地的龙卷,完全将两位包裹其中,三十丈开外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可惜此时已然花海障目,不见两位宗师身影,花海龙卷之外蔚为大观,漫天动人,而内部则险象迭生,八柄飞刀隐匿在龙卷四周,时不时飞出与洪流对抗,花海满天飞舞完全迷惑宋擎天双眼,不过宗师对拼早已不靠双眼,乃是以心为镜,以道相搏,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看谁能另辟蹊径,寻到对方空缺,则论孰胜孰败。 只可惜,如这天下用刀前二的两人,武道都是经过千锤万凿的磨砺,已然几近合道,更是将自身那微乎其微的缺陷隐藏的无迹可寻,如此也就有了所谓一战三天三夜的骇人时长。 宋擎天闭目言语:“天地倾覆,我自霸道不屈。” 刀王眼见对方使出看家本领,也不藏拙,一手前伸,花海退避三尺,留出一片清净,而后大刀洪流飞入花海,开始在其中搅动风云,外面的人也看到花海龙卷摇摆不定,随时都可能炸开,忽然又见十七丈的蜃楼赤影从花海侧面渗出,一点一点蚕食,两者忽高忽低,不相上下,僵持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花海轰然炸裂,弥漫四周,下起烂漫花雨,直到花雨落尽,覆盖整座山头,众人才看到刀王身后赤影也开始散去,不同于宋麟杰的包裹全身,而是身处其后,助长威势。 宋麟杰远望祖父身影,见其无事这才安心。 李惊秋依旧面色凝重道:“这才哪到哪啊!” 书院众人顿感惊叹,刚才那弥天一战,还不算完? 李惊秋见怪不怪,平静道:“那不过是两位小试牛刀的开胃前菜,借天地之力,归元境的独有手段,方有排山倒海之势,这才是真正决胜负的时候。” 杜海凡心也稳稳落地,不再御刀飞行,改换手提冰华刀,八柄飞刀归来,各自四柄紧贴在冰华刀的两侧,将汲取来的天地之力供给主刀,杜海凡心询问道:“宋兄,可还要继续?” 飞刀为辅,手刃主伐,张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宋擎天不予回答,缓吐轻气,深吸前空,气势又陡然大涨。 霸道刀法三要诀,一要诀疾叶,视死如归,只进不退,师徒,祖孙四人都已经领悟,二要诀凌破,在不断猛攻之下,找出对方弱点,取长攻短,宋御天与李惊秋都已经做到,宋麟杰估计也只差与人搏杀的临门一脚,而第三要诀霸道,不仅仅是要刀法果决,做人亦是如此,他最不担心的反而是如今落后的宋麟杰,其余二人行事则远不能及。 宋擎天直接越过前两境,来到独领风骚的霸道一境,大刀洪流跟着发出狮虎震山般的吼声,可见惊世骇俗,一众看客在三十丈也感觉惊心动魄,若是再前进几丈,估计得吓得掉头就走,光论气势,宋擎天稳压一头。 杜海凡心毫不畏惧,自己的刀本就暗藏内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叫世人不禁感叹一声大起大落。 皇城之内,也有不少江湖豪杰眺望这一幕,可惜相隔甚远,花海崩溃之后,就再也看不清,纷纷移步南城门,只求能在分出胜负之前窥得一二。 皇宫之内,帝师王千重也心有所系,不过为了陛下安危,只得登临房顶,会心感受一番,他虽也位极宗师之列,归元之境,不过与宋擎天这等绝世武夫仍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所以希冀这一战能祝他一跃龙门。 整座锦玉城,能感受到两位宗师调用天地之力的人,同时不为所动的,也只有矜矜业业的宰相萧芩何了,宰相大人专心批阅公文,嘴上却一直愤懑不已,不是因为公文所困,而是骂那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腐人:“王千重,你个王老匹夫,他娘的你怎么不出家啊你,站着茅坑不拉屎,该天老子就给你全捅了。” 天下用刀前二的两人刀势冠绝极峰,一发不可收拾,从上山众人视角看去,刀王一刀落下撼天动地,如狮子搏兔,亦尽全力,自然就占据上分,而内行人也一清二楚,杜海凡心不过是就自身刀势完全集中到一柄冰华刀上,表面温婉可居,人畜无害,实则如饕餮大口吞噬洪流巨力,一点一点扳回局面。 局面逐渐开始持平,杜海凡心也不再一副柔弱君子姿态,纵身一跃,飞升上空,一副仙人姿态,沐浴春风,势要一举夺魁。 杜海凡心放声笑道:“宋兄,看来这用刀第一人的位置心某要先坐上十年了。” 二人自认知之初,便互为知己,又相互促进,在刀道一途上两骑绝尘,一开始还能分出一招半式的胜负,只是当二人都踏足大宗师之列,一星半点的进步就不足以撼动对方,二人便如此相争数十年,杜海凡心眼看就要取成,虽已过甲子之年,但还是止不住的兴奋起来,气势抖搂,不留余地压刀。 宋擎天一口闷气不顺,早还吐出一口鲜血,这样也就舒服些,可天生性子倔强如他,宁肯浑身不顺,心里也绝不屈服退让半步。 杜海凡心收刀退让一步,准备蓄势一刀拿下。 宋麟杰着急道:“要输了吗?” 杜海凡心正欲紧逼一步,突感脚下不适,不知何来藤蔓缠住脚踝,本想一刀斩之,胸口突然又深受一掌,这一掌浑厚老练,尽使得此刻的他气血倒逆,一刀余势也消散大半。 杜海凡心内心叹息一声,这一战本就不公,有人干预也实属正常,而且在静下心来后他也认真思考了,如此得来的用刀第一以他原本潇洒性格本自当不屑。 杜海凡心心情平复,对着一个没人的地方拱手行礼,一句话也不说莫名离去,散落飞刀紧随其后。 倔强如宋擎天也总算松了口气,这用刀第一人的位置不用这么憋屈就拱手让人。 ------------ 拦路龙虎 杜海凡心遁空远去,化作白日星点,众人齐齐相望,皆是疑惑,为何刀圣要在一刀夺圣之际飘然远去?皇宫内的王千重垂座屋顶,暗叹一声可惜,心知两人一刀结束,即便不能助他跨越鸿沟,也必然大有裨益,实在没想到一生都在闭关的那位竟在此时一动乾坤,若是此人出来搅动风云,又该是何等混乱景象! 书院以外的人等了许久,也不见刀圣归来,一个接一个败兴而去,书院弟子也很是不解,唯独曾经墨家那位墨瑜修为高过一众弟子,察觉到方才异样,他现在所有弟子后方,解释道:“应是无尘院长出手了,这场比试不公,宋院长伤势未复,刀意处于低谷,而刀圣趁人之危,老院长看不下去才出的手,那刀圣估计也是怕老院长临时起意,才匆忙离去。” 宋麟杰四处张望,不禁感慨道:“老院长什么修为啊?人都没见着,就把一位大宗师给吓跑了。” 墨瑜摇摇头:“不清楚,或许与天人无异。” 宋擎天收神回魂,徐徐走来,似乎受了伤,低声说道:“单论境界而言,他跟鬼谷那位,乃当世最接近天人境界的人,不过能与之匹敌的,还是可以屈指可数,刚才那杜海凡心全力施压,卸去了全身防备,这才让老院长乘虚而入。” 张凌也不禁好奇问道:“那老院长使得什么手段,神游万里?还是睡梦杀人?” 宋擎天望向一个方向,说道:“神游万里得领悟天人意境才能做到,我也几十年没见过他出手了,不知是否有此本事,只是刚才老院长使得也只是自然天道独有的手段,操控万物,这个你想知道个究竟的话,还是问可儿最清楚。” 张凌回头望去,只见对方露了个俏皮脸色,虽未有倾国容颜,可也算的上活泼灵动,尤其是那双无瑕双目,更是让张凌百看不厌,每次看到都能让他沉浸其中。 宋擎天咳嗽一声,张凌又回过头,顺着他的眼色看去,李大米跪伏于地,黯然神伤,好似遭受沉重打击,宋擎天丢给张凌一锭银子,一本正经说道:“张凌,宋麟杰,你们带他下山买些种子回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来书院这么久,张凌逐渐明白书院回收这样一群弟子,倒不是说每一个都惊才绝艳,都是能封顶峰峦的绝世天才,而是他们都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又各自坚持,就算大器晚成,也能混合一品出来,按照宋擎天曾对他说话的,就是要有所为,知所为,行所为。 几年前就有一个下山的弟子,想以施展抱负,所以便投国从军,后来回到书院就挨个给书院弟子灌输毒鸡汤,想把更多人骗去归顺朝廷,只是对于书院弟子来说,他们眼见所作所为关乎武道,若是轻易弃之从军,无异于自毁前程,所以就被宋擎天一脚踢下山去,不许他再上山,也规定下山弟子不可规劝上山弟子还换门庭,弃学从军。 所以张凌在听说宋擎天让他去给李大米买种子,这可不是玩笑话,对于李大米来说,这座空瑶山上的所有农植,就是他的武道。 两人应声称是,将李大米扶起,就开始山下拽,吴知愣神之际,立马反应过来,想起之前追问的事还没有下落,运转轻功扶摇,如飞鸟就要追上去,张凌回头望了一眼,随带做了个鬼脸,把李大米丢宋麟杰背上,一马平川,先行溜之大吉,而如今的宋麟杰也是二品,即便没有轻功傍身,依然行进如风。 宋擎天面色范白,还是不该洒脱风范,笑意相对:“这三个小子,哪来那么多事。” 四人你追我赶,行色匆匆,不久就跑下山,在城门之处,张凌三人还被拦路检查,被吴知追上,四人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搪塞过去,又因为是书院弟子,城卫实在不好多做阻拦,自然就放行离去,一不留神,张凌给宋麟杰使了个眼色,三人又溜之大吉。 这一日,锦玉城被搅的鸡飞狗跳,因为吴知在后面紧追不放,宋麟杰只好顺手抓起路边可用之物扔过去阻挠,而李大米稀里糊涂跟着就遭受了一些福音照顾,鸡蛋洗脸,青菜帽子,只是两人跑了大半个锦玉城,李大米还是神情低落,可见刀圣那一手对他的影响何其之大。 吴知虽轻功卓越,可实在架不住宋麟杰内力雄厚,背着个人也不见疲态,前者气喘喊道:“你们三个,给我站住,不把事情说清楚,今天别想回书院。” 张凌见他穷追不舍,也很是苦恼,边跑边回话:“哎呀,不是说了吗,等过几天,凭你明堂堂主之子的身份,自然就查到了。” 吴知气愤道:“我也早跟你说过了,别跟我提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我跟他没关系。” 张凌无奈对宋麟杰说道:“要不告诉他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想装阔,在找个世家高手打一架不久好了。” 此时,人人见了他们三都唯恐避之不及,不知何时有两人横叉一脚,就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宋麟杰沉声道:“找茬的?” “应该是不知哪来的热血少年想打抱不平,不过管他哪,赶拦路,就别怪我脚下无情了。” 张凌跑了这么久,也有些按耐不住想动手的兴奋,在距离两位拦路者九尺之外,猛然起跳:“给老子一边去。” 如此距离,张凌也才看清,不是两个热血少年,只有一个背负双手,一身穿戴锦衣华贵的年轻俊彦,腰板挺直,气宇轩昂,不似世家纨绔,另一位则是看似潇洒的佩剑男子,同样是英武不凡,年轻人笑意闲淡适中,有独当一面的风采,只不过最终还是只有佩剑男子站出,一剑横扫。 张凌顿时身形在空中凝滞,空翻回落原地,脸色也凝重起来。 宋麟杰跟追逐的吴知同时停住脚步,后者心道:有好戏看咯! ------------ 狂傲少年 多目相对,见此情形者纷纷散开,躲得远远的,吴知也不追问,左顾右盼,就近找了一座茶楼坐下,吆喝店小二上了壶茶跟一盘花生,又一把将店小二拽过身,低声道:“我告诉你啊,接下来可是一出好戏,你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见不着几回,可别错过了。” 店小二将信将疑,连同着不少人站在自以为安全的雷池以外,坐等好戏开幕。 不等张凌率先破口大骂,对面的俊彦就开口道:“你可知我是谁?” 张凌看了眼旁边的宋麟杰,瞬间底气大涨,趾高气昂道:“老子管你是谁?挡了老子的路,今天非把你揍一顿不可。” 佩剑男子听张凌语气,似要动手的意思,侧身横在年轻俊彦身前,束剑扣指,动作何其标准,却没想到张凌露出一个诡异笑容,往后撤了几步,帮宋麟杰放下李大米,做了个上的手势,说道:“宋麟杰,给我弄他。” 张凌可不蠢,从此人方才展现出来的气势来看,至少是个二品,自己上去多半要吃亏,身边这位高手放着也是放着,何不物尽其用,反正他喜与人争斗,实在两全其美。 宋麟杰重跨一步,欺身上前,连刀带鞘从身后绕了一圈,左手持刀便朝剑客当头劈下,而剑客不慌不忙,轻微晃了晃手里的剑,作出一个常见的回流式,刀剑接触一瞬间,竟同时迂回下落,宋麟杰趁机弯了一下手腕,一刀直刺剑客腰间,几乎就要一刀取得成效,却不想这个剑客也是招式流利,往后荡回的剑竟在他手上旋转一周,再次将锻天刀击打回去,宋麟杰即将后仰之际,脚步加快后撤,抽身先前,瞬间稳住身形,右手弯曲成肘,又朝剑客肺部捶打,不想又被他一手接下,一次近身,数次交手,都只落得个平分秋色。 一品以下,真气大部分处于六窍之中,所以换气之时常有不顺,难以连续作为,就在自我习武练招时,往往会寻找出一套连贯的攻击方式,又或者想办法在招式取舍之间,能够快速换气,方可处处压制对手,只是宋麟杰这一番下来,寻常二品早已应接不暇,甚至一应到底,绝不是想此人这般波澜不惊,游刃有余,除非是完全信心能只靠反应就接下一次又一次的凶猛捶打,有如此心态,不是老练江湖,那么就是一品无疑,而能让一品做护卫的,不是位高便是权重。 张凌还在思索之际,宋麟杰就已经迫不及待再次出手,边跑边点燃蜃楼赤影,两人步伐到处闪烁,刀剑交织如龙蛇嬉戏,不可分割,宋麟杰见势不对,就将锻天刀扯出,无处安放的刀罡剑气便两边斩出,刀罡斩在一座茶棚的细柱上,当场断成两节,幸好茶棚不是什么豆腐搭建,还有另一半支撑,只是摇摇欲坠,乱窜的剑气则斩在一家客栈的大门上,两扇大门,各自少了一半。 两人不见高低,又各自退回同伙身边,年轻俊彦笑容和煦,对宋麟杰说道:“这位小兄弟身手了得,可愿归入我门下,武功秘笈应有尽有,而且只要你开口,这天下有的,我也都尽力帮你寻来。” 所谓近朱者赤,跟随张凌这么久耳濡目染,宋麟杰自然也染成了口无遮拦的习性,昂首俯瞰,狂妄说道:“小爷何等天才,你也配?” 两人正欲剑拔弩张,张凌突然拉住宋麟杰,对着年轻俊彦,试探性问道:“不知兄台是?” 即便两人先前还刀剑相向,而年轻俊彦依旧和颜悦色道:“当朝太子,陈锦煜。” 张凌心思大为震撼,脑内飞速运转,愣了片刻,指着自己鼻子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凌还想来一手灯下黑,缺不料对方尽一一道来:“你叫张凌,来自洛川郡,肤色较为黝黑那位叫李大米,而方才与本宫护卫动手那位更是陈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二品,也是刀王后人宋麟杰,不光是你们,成道书院内,除了那位老院长未见真容以外,本宫都知道,父王虽不让皇室子弟看书院弟子选拔,但本宫亦有你们的画像。” 张凌拉了拉宋麟杰就要往回走,装聋作哑道:“今天天气真不错,空气也好,宋麟杰,走,回书院把被子拿出来晒一晒。” 陈锦煜叫住二人:“当街对皇子动手,你们可知是什么罪?” 张凌站出脚步,回身冷眸相对:“书院是江湖势力,不归朝廷管,有句话,宋麟杰怎么说来着?” 张凌气不打一出来,宋麟杰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指着陈锦煜鼻子硬气说道:“小爷给你脸了是吧!” 台下观众吴知见台上戏子不仅戏演的惟妙惟肖,台词更是大胆不拘,拍手连连称好。 张凌听到身后动静,自然晓得那家伙是故意不提醒,想作壁上观看戏,回头抹脖子,眉目传话:你给老子等着。 听到皇子自报家门,对方还敢口出狂言,剑客护卫自是不能忍,欲拔剑相迎,却被太子按剑推回,轻笑道:“果然如传言所说,成道书院弟子狂悖不堪,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张凌也放平心态,正常说话:“看你也不生气,想咋滴?再打一架?” 陈锦煜亲身上前,护卫想要阻拦又被置于一旁。 陈锦煜轻声道:“本宫不好争斗,喜与人和,不好饮酒,只饮清茶,不擅斗嘴,擅于言欢,不知可否请张兄东宫一叙?” 张凌爽利答应:“可以,以和为贵,酒水能解决的事,在下也懒得动手。” 张凌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使劲一甩,刚好落在吴知身前的花生碟子里,这一砸弄个稀碎:“李大米的种子帮忙买一下,你想问的事等我们回来告诉你。” 吴知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吃着,也不管扎不扎嘴。 等张凌交代完,陈锦煜这才说道:“那走着?” 陈锦煜走在前方,其后依次是那名护卫,宋麟杰随后一丈,张凌则最后再拉开半丈,距离一直把控的死死的,虽信他人谦谦君子,依旧小人处处提防。 ------------ 两相邀约 东宫,是指位于皇宫东部,太子居住的地方。不仅是太子的居所,也是政治权力的象征,太子地位崇高,更是储君。因此,从张凌所见所闻来看,东宫的形容可以总结为:地位崇高、尊贵、权力集中。侍女,仆人多不胜数,而且听闻皇帝为了防止皇室内耗,太子从小接受帝王、权衡之术的教育,也就如张凌亲眼所见,胸襟宏伟,待人处事都面面俱到,皇帝甚至在太子开始拉帮结派时没有从中作梗,显然已经是皇位的不二人选,大皇子陈胤昊七岁便送往边塞,由大将军张明泽亲自教导兵法,习武亦是手把手,也就让陈胤昊一直对大将军心生崇拜,长年身处边境,只为守疆阔土,无意皇位,久而久之,朝内原本站队大皇子的人也就默默改弦易辙,也未免两位皇子心生嫌隙,太子时常出宫探访,在重要节日,也时不时召回大皇子,即便只是面上功夫,也让二人少了许多猜忌,至于四皇子陈祖良,则不管不顾,任其做个逍遥王爷,京城纨绔。 行至一座闲亭,太子招呼二人相坐,宋麟杰还在四处张望,啧啧道:“当真是奢侈无度,要是随便拆下一座宫殿拿去买了,估计都抵得上虞都尉的府邸了。” 张凌咳嗽两声,让其收敛一些,又自顾自坐下。 太子不掩笑意道:“还是那句话,宋兄若愿投身我门下,这东宫以内的东西随便你拿。” 张凌听得有些不爽,这般明目张胆夺人好友,以后遇到麻烦,老子找谁打架去啊! 还不等张凌出口托辞,宋麟杰又傲气说道:“小爷也说过了,你不配。” 太子刚接过一杯茶水,还没喝下就吐了一口,尴尬道:“宋兄还真是直接啊,不过就算不愿投诚,也不妨你我交个朋友?” 宋麟杰又不知从那学来一副乖脾气,扣了扣手指说道:“太子的朋友这么廉价?不得表示表示?” 这一刻,张凌也忍不住了,抬腿就一脚朝他踢去,不过以宋麟杰的身手自然能轻松躲开,却不想他却丝毫不避,张凌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竟如铁板一样硬,见已然不是对手,张凌也不再动手,心想:这小子今天发什么疯? 张凌也缓和气氛道:“不知太子殿下找我们来所为何事?总不能真只是喝茶吧?” 陈锦煜细品一口清茶,是锦罗州自产的锦涛茶,色泽淡绿,口感鲜爽,他抬手让面前二位也同饮,张凌送茶刚到嘴边,就看到宋麟杰又要出言不逊,直接自己将茶水怼到他嘴里,含笑假问道:“这茶如何?” 太子陈锦煜也怕此人扰乱气氛,主动开口,哈哈大笑:“两位当真甚是有趣!我此前也宴请过其他一些书院弟子,要么不来,要么蹭一顿饭就走,还真是各有各的性格。” 张凌突然一本正经说道:“太子殿下还是直诉目的吧!” 陈锦煜也缓和笑意,平静道:“书院众弟子当中,其实我觉得张兄才是最特别那个,表面上跟其他人一样放荡不羁,不喜党派之争,事实上情绪内敛,本宫也不好说你什么时候是真情,什么时候是假意,心有城府,不输朝廷官员,而且最主要的是,目光长远,不像大多官员,只拘泥于眼前之利。” 张凌冷笑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陈锦煜说道:“就是不了解才只说这些,也是因为不了解,才想多了解了解。” 张凌摊手道:“我可不想跟你们这些皇室弟子多了解,说不准那天就死的不明不白。” 陈锦煜起身拱手敬茶:“那不深交,做个普通朋友可行!” 张凌也起身,不过却是摆了摆手:“还是做个酒肉朋友就好,有宴可以捧场,有事免谈。” 张凌转身要走,就看到一个面额慵老,多几分阴柔之气的太监走来,停脚闲亭之下,低首说道:“陛下要见张公子。” 四人面面相觑,张凌倒是不意外皇帝为何要见他,毕竟什么摆在那里,他来了锦玉城几个月都没见,如今也总该有什么事,太子反而很是意外,当初书院选拔结束就听说陛下私下见过张凌,原本还不太当回事,只是如今看来,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惊才绝艳的刀王后人,精通奇技淫巧的墨家巨子,这两位不受待见,反而是觐见这位默默无闻的弟子,实在发人深思,他除了有药王谷这层关系之外,又有何特别? 陈锦煜上前问道:“赵公公,不知父王见张凌所为何事?” 赵卫忠摇头道:“咱家也不知,殿下也莫打听的好,陛下来时也让咱家带句话给殿下,无论是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莫做错了,也莫以为又能力了就可以行捷越之事。” 陈锦煜拱手道:“请公公回禀陛下,儿臣明白。” 等赵卫忠领走两人,陈锦煜就按耐不住,对身边的人说道:“去派人查一下,这张凌到底还有什么底细?” 一路上,张凌一直慰问老宦官,不提其余半点事,道不尽的关心:“公公近来可好?许久不见,在下也挺惦记公公的,整日事务繁忙,想来很是辛苦吧。” 张凌如此关心老宦官,自然不是真的由此心意,实在也是深谙为官门道,事可无为,皇帝近侍不可不关,否则就像总有人吹枕边风,怎又睡得安稳?老宦官自然也知道他跟那些朝廷官臣一样讨好,不是真心,不过还是打心底地欢喜,总要扶持个看得顺眼的后生,只要不负所望,至于其它,是否真心相待,也不去在意。 赵卫忠浅笑道:“都是分内事,不敢言辛苦,只是张公子可要在书院好生用功,才可堪当大用。” 张凌也会心笑道:“多谢公公教诲,在下一定择善而从。” 就停在皇帝书房三十步外,一位身披甲,腰佩刀的魁梧男子站于门前,横眉冷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见老宦官带人前来,才动了动身子。 ------------ 心怀不轨 四人在放门口交涉一番,张凌这才知道留着络腮胡子,一看就没朋友大叔是御林军统领燕瀚,巍峨张目,直接将宋麟杰拒之门外,不通半点人情,在皇宫内,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宋麟杰也见怪不怪了,张凌则随老宦官进入皇帝书房,四周悬挂墨笔字画,锦罗州多山水,画中呈现俊茂八九分,意韵只四五分,这还算的上成,真正的山水绝境通常只留人世,其中意境多只能靠自己冥想,能有如此手笔,已经称得上大家,而且字画繁多,汇在一起价值连城,张凌自幼家贫,无机会多见甲山名水,只得多查询文人诸笔,虽只是幻空临摹,不见真迹,长久下来,也算略有建树。 赵卫忠忽见陛下突临,轻步退出房门,而张凌还在痴痴凝望这些出自大家笔下的真迹,陈留人突然就从他身后拍了一下,愣是把张凌吓了一跳,结果还是装模作样地拱手恭维:“学生张凌,见过陛下。” 陈留人抬手让张凌把手放下,似乎看出他的喜性,平淡道:“多少时光,这些作画大家跋山涉水,才得窥一道绝境,凭心中所想,摘取出眼前绝景精要之处,付诸笔端,着墨画中,这才有一副旷世之作,而世间形成这样一处绝境又不知要多少岁月,张凌你可能看明白?” 张凌刚要脱口而出,又咽了回去,猜测说道:“陛下这是借字画隐喻江山吗?” 陈留人笑着打了一下张凌脑袋:“哪来那么多弯弯肠子,要是朕每次都向你说的一样跟人说话,还不得累死,就只是简单问你字画学识而已。” 张凌不假思索的“哦”了一声,陈留人又笑道:“怎么样?喜欢字画,看上那一幅了?朕送给你。” 张凌这会儿也毫不客气拿手指出一副峰峦之作,嘿嘿笑道:“这幅。” 陈留人很是随意的搬了张凳子,踩着就取了下来,一边观摩一边递给张凌,自以为然的解释道:“顶峰之作,寓意志存高远,你想攀登武道巅峰,还是文相武将?” 张凌也笑着打趣道:“陛下刚才不是也说画就是画,哪来那么多含义,都是后人主观臆断的解读罢了,说不准作画之人就只是想爬上去撒泡尿呢。” 陈留人哈哈笑道:“好一个登峰洒水,提前叫山下众人品尝一番来自山顶的滋味。” 见皇帝喜形于色,张凌才谨慎问道:“那陛下叫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啊?” 陈留人摆摆手,让张凌等在原地,自己走过屏风,手捧一盖圆盘走回,就地随意坐下,然后招呼张凌也跟着坐下,张凌一头雾水,倒也不至于如坐针毡,只要皇帝不故意发难,就万事好商量。 陈留人揭开圆盖,露出一个个无瑕透亮的珠玉,珠玉分两色居于两侧,张凌自然一眼看出是跳棋,不过感慨的是这一颗颗珠子,此世工艺不甚成熟,所以这些绝非人造,可见是精心挑选润玉,细致雕刻而来,棋盘也是上等香榧木制作,如此一副闲棋,就已是价值不菲,不过皇帝是何许人,用的差了才显得异常。 陈留人问道:“可会玩?” 张凌点点头:“规则自然是懂,倒不甚常玩。” 陈留人自顾自摆好玉珠,还谦恭礼让让张凌先行,张凌不明就里,随着皇帝的意,稀里糊涂提子往前,皇帝跟着提子落子,几子过后,张凌也看出皇帝自己也是个门外汉,下的随意无常,几次可以吃子,都绕子离开,这一出更让张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陪这皇帝一盘又一盘,最后输赢相当。 皇帝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感觉足够,合盘推开,对张凌问道:“可悟出什么?” 张凌顿时内心骂娘,下个跳棋还想人悟出什么人生道理,好歹寻个围棋来,就是胡诌乱语,自己也能道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皇帝既然问了,就算真的胡说八道,也得说两句,张凌先是求个平安:“说错了论罪吗?” 皇帝笑道:“随便说,就是骂朕,朕也听着。” 张凌放心说道:“棋子为鸟,棋盘为笼,无论棋子如何挣扎,都逃不出来。” 皇帝琢磨道:“你想说朕是这笼中鸟,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命运束缚,倒不如你们这些江湖人逍遥快活?” 张凌打死不承认:“我可没说,是陛下过度解读了,不过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人士,都各有各的难处,大多数江湖人也都普通寻常百姓,长年在湖内挣扎,沉浮一生,也不得见江湖上的风景,但即便是现在顶峰之人,最终也逃不过落回湖底的结果,我要说的是不要做那无畏挣扎的湖内人,当下无论如何,以平常心从容对待便好。” 陈留人局促不安地动了动,皱眉道:“你是觉得,朕现在应该什么都不做的好?” 张凌又摊手道:“这也是陛下说的,与我无关。” 陈留人继续说道:“那朕也同你说说朕领悟到的,方才朕几次故意不吃你的棋子,如此一局又延长了一些,而若是你同朕一样的想法,互不交恶,那这一局便可永远下不完,棋子也好,笼中鸟也罢,都可以相安无事,永世相存。” 张凌反驳道:“可世上没有人的想法是完全一样的,有圣人,就有恶人,你我交好,不代表他人没有歹念。” 陈留人突然一笑:“你看,你也说了,你我交好,不管他人是否来犯,只要二者联手,总不会怕他一方凶势,你且说说,怎样才算朋友?” 张凌感觉皇帝不怀好意,小心解释道:“交命为亲,交心为友,若有良物,与之分享,一方有难,鼎力相助。” 陈留人拍手跳起,兴奋说道:“张凌你看,朕方才赠你名画,是为分享,你我是不是好友?那朕有困难,你是不是也该鼎力相助啊!” 张凌恍然大悟,心道不好,感情这皇帝在这儿等着他呢,反问道:“陛下,这画还你还来得及吗?” ------------ 隐晦密谈 御书房外,赵公公安静待侍,若有瘙痒就轻手轻脚挠挠,御林军统领燕瀚目不斜视,直勾勾盯着正前方,如山不动,如静不语,只是时不时斜眼看一下那毛头小子的一举一动,宋麟杰则显得十分不耐烦,这两人有什么好谈的?随即看了眼老宦官,老宦官也只是颔首回笑,再又安静如初,从老宦官那得不到确切消息,就只好打扰一下这位燕统领了。 宋麟杰嘿嘿一笑,就要一拳贴在燕统领银甲之上,燕统领举刀一横打落,冷言冷语道:“小子,你干什么?” 宋麟杰甩了甩吃疼的手,又焕发容光,笑问道:“喂,燕统领,你听力怎么样?里面怎么个动静,你给说说呗。” 燕统领冷哼训斥道:“陛下墙角,你也敢偷听?” 宋麟杰挠着头,很是烦躁,灵光一转,又对燕瀚说道:“燕统领,你能当上这御林军统领,怎么说也是个一品吧,而且正好你我都是使刀的,闲的没事,要不我跟你操练操练?” 燕统领突然来了兴致,看了眼旁边还有老宦官看着,也正好试试这书院弟子到底有几分深浅,在军中传的神乎其神,燕统领取刀换手,轻笑道:“行啊,不过要是你输了,可别找你祖父告状才是,本统领可惹不起刀王那尊巨擎。” 宋麟杰应声道:“好,你要是输了也别哭鼻子找陛下告御状就好。” 两人远离御书房,寻得空旷之地,身形同时爆退,相隔三丈。 宋麟杰心知对方是一品,毫不犹豫点燃蜃楼秘术,至于催动锻天刀火纹不太熟练,就只能循序渐进,先注入部分真气,右侧火纹忽明忽暗。 燕统领顿感惊奇,他虽不具备何种秘术,但也知晓要掌握一门何其困难,不是有窍门路径就可以走地通的,所以不敢把这位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当做花架子来看,出刀前束,刀鞘下挡做守势。 以燕统领老练经验,且不说先发制人,也要先试探出个深浅,身形突进,与宋麟杰对拼先是只用在边境打仗常用的冲杀式和乱阵式,前者凌厉刚猛,竭力逼迫对方使出全力,若是稍有不慎,同样让其殒命当场,后者招式皆不按常理出刀,不求有胜的结果,只求乱其阵脚,要是贪功冒进者,心里必然打乱,待得知晓不妙处境,丢盔卸甲逃跑时,那才是最为致命的一刀出手,在战场上甚是好用,从无失利,只是对方显然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对于他这两套招式应付的游刃有余,更别妄想试探出虚实。 而宋麟杰放声大笑,狂舞锻天,看似毫无章法,实则也的确如此,只是以惊人的反应接下燕统领每一刀,甚至有空闲之余,还拟做游鱼,闲庭信步的追刀而出。 燕统领又是一惊,不过也算知其使出几分实力,对应的一掌凶猛拍打,身形顺势后退以做整顿,军刀在地面滑动,留下一条由深到浅的长痕。 燕瀚夸赞道:“小子好身手,要不要投身军伍,将来地位决计不比我低。” 宋麟杰一番应付,面对一品的猛攻,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扭了扭手,舒展过后才回复道:“没兴趣,你军营里面高手太少了,而且规矩又多,远不如到江湖上历练效果来的显著。” 燕瀚叹息道:“那倒真是可惜了。” 随后,两人又拔刀相向,一阵扭打在一起,一直不见胜负,不过一品宗师一呼一吸都可换气如常,宋麟杰只能凭借一气长存,才让自己不显落下风,燕瀚再次被对方震撼,要是换作其他二品,这般不留间歇的打杀,早已力遂,而此人区区不到一品,内力就雄厚如此? 忽然,燕瀚感觉御书房的不对领,强行停刀收势,老宦官也是回过身皱眉看着。 只见御书房不是被推开,而且强行撞开,连带着一人滚出,门板破碎一地。 而地上年轻模样的人自然是张凌无疑,等他刚从地上爬起,一把刀绕过后颈,架在肩上,张凌何等识时务,举手不经思考便做了出来。 随后,皇帝陈留人手拿一卷画走出房门,喊道:“把刀放下。” 燕统领当即照做,不过这话也不光是说给他听,陈留人暼过眼又看着宋麟杰:“你也是。” 宋麟杰见无架可打,无奈收刀,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张凌跟皇帝,这两人谈个话,怎么突然也跟着打起来了?这年头皇帝也不讲理,喜欢动拳头了? 陈留人看着张凌,严肃问道:“你做是不做?” 张凌叹息一声,无奈道:“陛下所言,学生自当尽力而为。” 陈留人再次强调:“不是尽力,是必须。” 其余三人皆疑惑,老宦官常年侍奉陛下,勉强能猜出一二,只是这些事从来只在心里想,不敢嘴上言。 陈留人看了眼四周,满目疮痍,对着燕瀚道:“燕瀚,皇宫私斗,领罚三十杖,损坏之物从你俸禄里扣。” 燕瀚单膝跪地,抬手道:“下官领罚。” 陈留人又看了眼宋麟杰,一晃而过,将画卷丢给张凌,说道:“事也说了,架也打了,赵公公,带他二人出宫去吧。” 赵卫忠弯腰应声,往两名年轻人走去,勾了下手,让他们跟着自己走,等不见陛下视线之内,又观察四周,没有人息,这小心对张凌说道:“公子,今日是与陛下动手了?” 张凌苦笑道:“是啊,没想到陛下还是个高手,不小心就遭了点罪。” 赵卫忠提醒道:“公子,陛下对于动手可切莫还手,你不动手还好,估计就挨一下皮肉之苦,要真还了手,说不准就是死罪了,陛下真要杀人,从不会自己动手的,要是真有解决不了的事,也可说与咱家,若是能帮扶的地方,咱家也不会吝啬。” 张凌笑着拱手道:“多谢公公提醒,在下谨记,只是这事还真不好说给公公听,不过有需要的时候,也肯定是要多麻烦公公,公公的好意,在下也定会铭记。” ------------ 排忧解难 两位少年回到书院,张凌几天下来都在想御书房内,皇帝以画坑他,左思右想还是躲不过的场面,陈留人同他说起宰相萧芩何,暗中查探出宰相大人与兵部多放权贵鲜有来往,也仅仅是这些个细枝末节的线索,让这位看似和气的皇帝心生疑虑,边境条件艰苦,任是几十年的老兵也吃不消,所以按照惯例,前线与各州人马会在一定时间进行调换,以做休整,而在这些调配的人手中,大多与这位宰相有些“微不足道”关系的人的下部,都在间错的时间开始调往京城,这不禁让生性多疑的皇帝觉得这位宰相大人心生反意,下了月,宰相萧芩何的寿辰,依照往常,书院与朝廷有些推心置腹的关系,所以朝廷大官在自家寿宴时都会往书院送往一份请柬,然后宋擎天告知弟子,看个人意愿,绝不强求,虽说大多都被婉拒,但这些人还是坚持不懈,甚至有人以请到书院弟子为荣,毕竟这些人出任仕途的话,都如马平川,结交到一位都有莫大好处,而陈留人就是要让张凌趁机潜入相府,盗取与之相关来往的书信。 张凌一边练习飞针,一边绞尽脑汁的思索,就算自己到时候真去了相府,且不提有高手守卫一说,他张凌根本不熟悉相府地形,如这般朝廷大官那个不是深宅大院,不长居在家迷路都不说夸张。 选中摆一长桌,这是张凌一直以来的习惯,此刻他伏案在桌,竭力将这件烦心事抛诸脑后,还有一月时间,不管其他,也一定要想办法增进一下身手,到时候偷鸡摸狗之时,就算不慎被发现,也多一丝跑路的机会。 长桌上边角放置十二落银针,其它地方摆放齐全文房四宝,字张铺放中间。 御物之术中记载,欲分心御物,必先一心二用,再者多用,最终归化于一,此内御物之术在江湖老前辈不过是旁门左道,但也足以为后来以心御剑奠定基础,张凌查阅书楼里种种有关御物的书籍之后,终于找到几种简单靠谱的法子,不过说的轻巧,做起来就是两回事。 张凌双手提笔,同时在两张纸上书写,一开始写两个相同的字,毕竟还是有些底子在那,同字练习只一天便驾轻就熟,不过在后来两手写不同的字的时候,就力不随心,写一写简单的字还算缓慢有成,只是几天下来都不得存进,一个字的笔画从一到最多一百七十二,虽不用练至如此繁复,但八万多字,常用的字也有约七千,两两组合,笔画组成繁杂也是难以计数,一个字一个字的熟练书写实在是天方夜谭,这就让张凌感到十分恼火。 虽说双手练字困难,但每熟练书写几个字后,张凌都会尝试以气御针,不考虑流畅驾御的话,已然能同时抬起五枚飞针,同时驾御两枚飞针也相对前几日称心如意,巧妙使用的话,两枚飞针都可至人于死地。 几个时辰后,张凌舒缓气息,抬眼望着院内新种下的荔枝树,山上气候四季常春,才敢种下的,只不过想起之前的银杏树还是有些可惜,金秋时节,金黄落叶也煞是好看,可惜因为张凌前日练字难有成效,心起突然暴涨,一怒之下就抱着银杏树掰扯,结果真就拔了出来,还连带根茎扯断,重新栽种也多半不能存活,索性重新换了荔枝树,毕竟相比好看,还是荔枝更好吃来的重要。 张凌盯着荔枝树,余光一撇,刚好看见一白色物件晃过,就立马知晓是陈可儿来了。 少女坐白熊,少女自然是陈可儿,白熊却不是极北之地那个,只是一头得了白化病的棕熊,本难以久活,幼时被年岁相差一百以上的师徒带回书院,取名白球,老院长时常以独特内力滋护,又用丹药喂养,才有如今健硕之躯,且不如看上去笨重,力气还比二品的习武之人大上不少,刚上书院时,宋麟杰就拿着个鸡腿挑逗这大家伙,不出所料吃了大亏,还被书院弟子嘲笑许久。 少女不会兽语,却能跟飞禽走兽如常人般交流,踏拍了拍白熊白球,白熊领会意思俯下身躯,让少女下去,少女蹦蹦跳跳来到长桌前,与少年四目相对,两者都没有情人该有的羞涩。 陈可儿笑问道:“还在练字呢?” 换作胖人张凌可能就要回怼句睁眼瞎或是明知故问,可到了少女这儿就说不出口了,应声点头,还是有些丧气说道:“是啊,效果甚微,我在想要不要先换着别的法子,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或者两手打不同拳法?” 陈可儿挤身张凌旁边,跪伏桌案,摆正两张纸,从笔架上取下两只,着墨写字,一笔一划,流畅自然,最终这下两个繁复的“嬴”和“霏”字,陈可儿轻放双笔,指着自己写的字,得意笑道:“你看,我也照你做的,一天就会了,也没多难嘛!” 张凌面色难堪,苦笑道:“你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打击人的?” 陈可儿解释道:“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其实换作其他书院其他人,估计也不会要多久,问题在你自己,练字要心静,心乱了要静心,有心事就先解决事情,没了心中之忧,才能做好当下。” 张凌内心斟酌,还真被她说中了,皇帝要他做的事还真不好办,这种偷鸡摸狗到相府去,换谁来都慌的一匹,那还有心情练字习武。 少女凑近少年身旁,轻语道:“明天城里有一场游舫诗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张凌反问道:“是你自己想去吧,不过正好,有些事想不通,是要去放松一下。” 少女起身,嬉笑道:“那说好了,明天我来找你。” 少女扯过在院子里猎奇的白熊,翻身骑上去,渐步走出院子,两个都摇头晃脑的,看上去无拘无束,悠闲自得。 等少女走后,少年忽生一计,才想起某个人听力非凡,先自己做个炸药,到时候往相府里一扔,空院传响,在让那人笔墨绘下,何等妙计。 少年得意笑出声来,却不想高兴早了。 ------------ 棋衍 张凌收拾好一桌东西,看了一眼荔枝树,可惜因为杜海凡心引百花,又得多等一年才吃得上咯,然后从屋内换了一身便捷的衣服,往山下走去。 途径半山腰处,杨山树整日守山如修行,见山上有人下来,也不知为何,人下了山他不多时就忘了,在山上的人是都记得清清楚楚,铁棍插地,拱手作揖:“师弟此去,武运昌隆。” 张凌摆摆手,说道:“我就下山不久,你帮我去找一下叶于弥,让他在这里等我。” 杨山树应声后,张凌加快脚步匆忙下山,先是问遍锦玉城大小店铺,都没有火药这种东西,如此看来,此世还未有这玩意儿,可见墨家机关术的登峰造极还完全属于冷兵器范畴,着实难以想象这墨家从前根底,而张凌也并未打算将此物延伸开来,一则不愿做那战争的导火索,史书上的千古罪人,二则本意只是想登临武道绝顶,游历天下山川锦绣,求的也不过是个独善其身。 没有现成的,张凌只好凭记忆中所述,自己制造一枚炸药出来,按图索骥,在相应店铺内找到各种材料,直到晌午过后,张凌才收集完全,在山脚下独自弄好,才上去叫人。 半山腰处,杨山树果然是只记“家里人”,忘却“出家人”的性子,他还真记得去叫叶于弥过来。 杨山上挺拔站立,被找来的叶于弥则百无聊奈的蹲坐在地上,左右手一根树枝,互相打架。 杨山树见山下来人,大声呵斥:“呔,来者报上名来。” 张凌不想同他多废话,把令牌拿出给他看,然后就一把抓住叶于弥往回走。 叶于弥一头雾水,对方一句话都不说,请人做事也总该先把话说清楚吧。 张凌生拉硬拽的就把叶于弥拉到相府无人来往的墙角根,这才说明目的:“待会儿这玩意我丢进院子里,然后会有一声巨响,你听着响声,把相府里路线真切记下,然后回书院拿笔绘出来,明白?” 叶于弥点点头,一语中的说出问题:“我且不问你要相府地图干嘛,但有一说一,我不会画地图。” 不入冰湖,张凌就已一头凉水泼头冷了心,训斥道:“这么好的听力,地图都不会画,你还真是个二世祖。” 叶于弥摆摆手,无奈道:“我也不曾知晓还能这般用啊,就只练过听风辫位,与人对敌是所用。” 张凌沉下心来,一点一点给叶于弥讲述,先是京城风水四方布局,确实找出一条往主卧、书房的路线,再者画出大堂和厨房位置所在,当日宰相宴请各宾客,往来厨房的人定是不少,至于相府内的高手,张凌也没办法知晓到底居住何处,到时候又到底在哪个地方守株待他这只兔,当然,张凌只与叶于弥说了画图之事,这么大的事可不敢多牵扯一人进来,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泄露的风险。 张凌长舒一口气,问道:“听懂了吗?” 叶于弥还有些发懵,轻微点了点头,说道:“大致明白了。” 张凌让他做好准备,取出火折子点燃,一把丢进相府内,这一天,第一枚火树云烟在相府内绽放。 一声巨响,引得满城躁动,众人寻始作俑者之际,两人早已桃之夭夭。 两人一边跑,叶于弥还还止不住的兴奋大笑:“张凌,你做的那什么东西啊,声响居然这么大,好像丢进去的时候还炸了,威力肯定不小,要是用于战场之上,必然大杀四方,就是用于行走江湖,也多个傍身之器,你出个价,我叶家买了。” 张凌冷冰冰地盯着他,告诫道:“这东西我不会卖给任何人,今天事你也别说出去,更别提这东西是我弄出来的,否则你叶家离灭门就不远了。” 叶于弥赶忙缄言,应声点头。 空瑶山上,张凌看着叶于弥提笔绘制相府简图,脸上跟着他的落笔扭曲,还不等他画完就一把抢过来,骂道:“这画什么狗屎玩意儿,跟鬼画符似的,你自己看得懂吗?” 叶于弥摊手一笑:“看不懂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会绘图,是你让我画我才画的,画成这样怎么能怪我呢!” 张凌掩头挥手让他离开,叶于弥没好气道:“你这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真的好吗?好歹我也是叶家小公子,到你这怎么就当个下人使唤。” 张凌抬起头,沉声道:“那你还想怎样?” 叶于弥笑了笑:“也不怎么样,就是以后还有这样的事,记得叫我,最好是有架打,我毕竟也是要混迹江湖的人,没点资本,也不好拿出去吹我是书院弟子啊。” 张凌点点头,再次挥手让他离开,一个人就这么沉思到落霞,望着远方天际,心情也才一点一点沉静,然后打算去书楼看看,这才把某个无所不知的家伙想起。 张凌寻迹书楼,登上第五层时,看到两个年轻人盘坐于窗边对弈,道不尽的文人风采。 其中一人是这一届唯一的读书人任平生,另一位是刚上山时百里焕安提过嘴的姜怀义,同样也是陈国唯一围棋超十段的大家,以棋为人,以棋盘为天下,推演万千走势,号称“棋衍”。 去年,晋国来的棋圣与其对弈,两人对弈二十四盘,一直都落下平局,直到第二十五局,姜怀义险胜棋圣半子,而之所以是半子,是因为姜怀义先手,占据先子优势,一开始两人轮番先手,本意是猜拳定先,结果姜怀义一拳打在棋圣老脸上,抢下黑子,这也就有了“书院无文人”的说法,意思是书院有读书人,却没有文明人,谁也不会想到,浓眉大眼的堂堂棋衍竟用会下三滥的手段。 姜怀义坐立挺直,发束青冠,面目剑眉星宇,又落子悠闲,尽显大家风范,而任平生时不时弯腰俯身,紧皱眉头,表现放荡不羁,可惜那眉清目秀的书生模样。 任平生握子想了半天,这才三指捻放棋盘,要是被天下文人看了去,还不得蹬鼻子上脸骂他个半死。 ------------ 等价交换 任平生执黑,姜怀义执白,棋下大半,黑棋尽落回棋奁之内,大势已去,以姜怀义的棋力,不出三子,任平生必败,落子照旧,直到黑子最后一落,两人一直盯着棋局复盘,确认完全结束之时,任平生突然低首诡异一笑,弯曲身子,故意把撑在腿上的手一撤,整个人铺到棋盘上,棋子散落一地。 任平生假意致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没撑住,再来一局。” 姜怀义不去恼火任平生耍无赖,反而扭过头迁怒张凌,指着鼻子骂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亲兄弟啊,下个棋都是这般无赖,不去街上讨乞真是屈才了。” 任平生撇过头去看窗外景色,张凌倒是真不好意思。 一月前,张凌见到姜怀义在溪边独自对弈,对于他人来说这般下棋是为了研究新的棋术,或是陴补缺漏找出不足,而姜怀义却是将一些人一些事代入棋中,推演各种走向和结果,与道家占卜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他这更为直观,也没有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隐患,所以皇帝陈留人也是多次想请这位出山,可惜一直不卖面子,但为了求证一些事,陈留人还是厚着脸皮,时不时上山与他下棋求结果。 当时,张凌见这副遗世独立的清流风景,就忍不住想要打破,俯身道:“姜师兄,下棋呢!我正好也会,要不来一局。” 姜怀义不识地痞,只当君子邀约,爽利答应:“请。” 结果就在定胜负之时,张凌也是这般一笑,掀棋耍无赖,相较两人,不过一人直白,一人委婉,总得绕不过屁股一点黑。 张凌假装不记得,散开话题,询问道:“两位见过吴知吗?我有事找他。” 任平生也为了缓和气氛,撇过头笑答:“他啊,就在上面十层,正在整理新的七线录。” 张凌听得明白,七线录不是特指一本书,而是从明堂七界线得来的秘闻消息的统称。 张凌见气氛又要凝固,赶忙挪脚往上走。 张凌脚步沉重,也就是使得他刚到十层,吴知就看到了他,问道:“你来干嘛?这上面是秘录,武功秘笈下面四层。” 张凌一边翻阅典籍,一边回话:“上来当然是来找你的,问你一下,你有相府的建图吗?给我来一份。” 吴知愣了一下,说道:“陛下找你了?” 张凌笑了笑:“你猜的还是你在城里有人手?” 吴知说道:“我先问的,你先回答。” 张凌合书又换了一本,说道:“是。” 吴知恍然大悟:“看来萧芩何真的要造反了,不然陛下也不会提前动手,他是要你去相府拿密档书信吧!” 张凌不觉奇怪,先前刚上书院时,宋擎天私下就找他谈过,不过两人连同陈留人知晓自己身份的方式各不相同,陈留人是靠着那柄短剑认出自己,宋擎天是老江湖了,药王谷医圣的真实身份姓名自然清楚,连同张凌使的轻功,一眼断定自己的来历,而眼前这家伙则更直接,靠着明堂七界线,估计自己刚出洛川郡就知道了。 吴知又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没拿到密档还被发现,绝对逃不过一个死字!” 张凌无奈道:“没办法,我是大将军的儿子,他在这城里得罪的很多人,我不帮皇帝他也不会护着我,所以到时候就请你通知一声宋院长,要是真出了事,拜托他暗中帮一把,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大不了我以后躲在书院里不出去,或者远走高飞,药王谷远在北方,倒是也可以一去。” 吴知转过身,爬上楼梯,从一册书内求出一张纸,延伸开来,便是相府的建造图,一览无余,就连房舍比例大小都相当细致,实在是比某人不堪入目的鬼画符强太多。 吴知把图交给张凌,平静道:“既然你连退路都想好了,我也不拦你,之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有什么要问的事也可以来找我,毕竟同门一场,说不准一个月后就再也不见了。” 张凌没好气道:“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我就一定栽沟里吗!” 张凌守好建造图,跑到下面四层去,又在书架上翻翻找找,就算分了类,这么多秘笈也实在不好找,就又跑了上去。 吴知还现在梯子上,转身问道:“又有事?” 张凌询问道:“有什么武功可以隐匿气息的吗?最好是速成的那种。” 吴知从楼梯上跳下,笑道:“我的轻功扶摇无踪刚好就可以隐去气息,只要不站在人面前,又或者大宗师亲临,决计不会被人发现,而且我这轻功以日行千里著称,就算你只是入门,被发现了也多一丝逃跑的机会,不过作为交换你的把你药王谷的幽影步也传给我,干不干你自己选吧,但是我先提醒你,你这轻功乃是药王谷不外传之术,并且都是谷主传给亲传弟子,一脉相承,要是你把幽影步传给我,最好就别再去药王谷了。” 张凌当即答应,信誉哪有命重要:“好,什么时候交换?” 吴知挥了挥手,说道:“你先回去,等我把今日收集来的秘录整理好了,就来找你。” 张凌走下楼去,吴知也刚转身两步,身后就有传来脚步声。 没错,一步两回头,张凌又上来了,吴知有些不耐烦道:“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问完!” 张凌笑了笑:“我先前问了,你没回答,陈留人见我的事是你猜的还是皇宫里真有人?” 吴知顿时无语,说道:“你这么无聊的吗?行了,两者都有,别耽误事了。” 等十层楼复归平静,十三层的道士嘴角上扬,隔着三层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他的耳中。 …… 陆府, 一处僻静的院落,除了住所外别无其它,这里住着一位枪术宗师,他整日闭门不出,一人专研枪道,此时也是一样,长枪一刻未停,只为重与枪仙一战。 韩言舞枪之际,感觉院落之外的动静,停顿了一下,又露出一摸不屑,继续枪舞银蛇。 ------------ 帮理不帮亲 陆府大客卿韩言手持长枪昼茫,枪意鼎盛,枪尖划过的轨迹留下一连串明晃晃的白光,这也是一整日不眠不休练至疲惫才换来的点滴成效,虽少但他却很是满足,若非有陆鸿雁带他相府一行,心性不改,未来恐将止步不前。 正至秋冬交替,虽不像北方那般苦寒,但也冷风不止,等不到他汗如雨下,就被冷风吹散。 空荡荡的院落门扉敞开,一名年轻人一手抱着女子走进,嬉笑声不止,只是下一刻突然被一枪袭来,又骤然停滞在他鼻梁前一寸,仍是把他下地踉跄后退,惊恐万分,颇为俊俏的女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吓的花容失色。 年轻人能来此还不被韩言一枪贯穿也完全是看在他父亲陆鸿雁的面子上,但仍无法抵消韩言对他的鄙夷,韩言收枪,侧身用余光去看他,冷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年轻人自然就是陆尚书之子陆承,而女子不过是从青楼买来,隔一段时间便换一个,如先前莽牛山携带的女子一般无二,不过为了取悦女子一时,也就不会同他说起自己的不堪过往,陆承把抱着女子的手放下,拱手笑道:“韩先生,这是我纳的新人,我与她交谈之时,就说起韩先生你枪法绝世,舞起来更是炫丽非凡,她就说不信,非要来看一下,我也实在经不住她一番央浼,这才想请韩先生让我等开开眼。” 韩言给陆鸿雁面子,却瞧不起这竖子,轻声呵斥:“我的昼茫只用来杀人,你若要看,她就没命,滚!” 韩言对一旁两人全然不顾,一招一式缓慢舞动长枪,动作虽是标准,可也不见方才那番炫丽,这也就让仗着陆家嫡子身份的风月女子甚是鄙夷:“陆公子,这就是你说的枪若白龙,灯烛辉煌,奴家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陆承感觉失了面子,但也知道是这女子在故意激他,还是愤懑不已,怒吼道:“韩言,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不过是我陆家找来的门客,要是不照做,信不信本公子马上让你滚蛋。” 韩言无动于衷,这让陆承更加恼怒,但也心知对方本事,不敢上前动手,只得继续出口威胁。 女子也是不怕事大的货色,继续火上浇油,打趣道:“陆公子,我看你说的话也不顶用嘛,连个门客都镇不住,还是说这位韩先生本来就没你说的那般本事,故弄玄虚骗了公子。” 韩言虽不在乎这二人的去留,不过一代宗师被一个风尘女子调侃,实在无法忍受。 韩言侧身转向女子,单手持枪,一步踏出枪尖如昼茫闪耀白光,在她六尺之外落地,直接贯穿她的脖颈,原本想看他舞刀弄枪杂耍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应声倒地,而陆承还在发懵。 等到韩言回枪自顾自修炼,陆承终于再次破口:“韩言,你给本公子等着,本公子这就回去告诉我爹,你就等着滚蛋吧。” 只是陆承刚回头,就被一脚踹翻在地,来者不是别人,真是陆承老子陆鸿雁,陆承刚想对亲爹诉苦,就被陆鸿雁一巴掌扇在脸上,后者轻怒道:“不成器的东西,别一天给老子到处惹是生非。” 陆承坐地上委屈道:“爹,是这韩言……” 又不等陆承说完,陆鸿雁懒得弯腰,一脚把好容易坐起来的亲儿子踹翻,大声喊道:“滚!” 陆承不敢再有言语,小心翼翼起身,屁颠屁颠地离开,心中郁结,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在亲爹眼中,他竟然还不如这个外来人,不过他哪有什么本事反抗,只得吃下这个亲爹给的哑巴亏。 韩言见陆鸿雁,愣子一下,问道:“有事?” 陆鸿雁皱着眉头,找地方坐下,说道:“陆荀死了。” 同为陆家客卿,韩言虽瞧不上其他人,但还是记住了这位近些时日很是殷勤的客卿:“怎么死的?” 陆鸿雁解释道:“前几日,他说去杀一个客栈老板,说是之前在他前往天豫州做事时停留在一个客栈,可能泄露了消息,然后就自行去了,却不想在他刚杀完人就遇上了两个人来杀他,最后一路追逐到几十里外的树林发现才尸首,具当时客栈的人描述,是两个年轻人干的,而且至始至终都只看到其中一人出手,经当时客栈的人描述相貌却根本找不到人,而当晚又下了雨,线索全无。” 韩言盘坐于地,长枪横放于膝,不假思索地说道:“年轻人?那陆荀好歹也是个二品,年轻一辈有这份实力的屈指可数,而人数最多的当属成道书院,不过你没有证据,无法指正,陛下又看中书院,你更下不了手。” 陆鸿雁叹息道:“一个客卿死了就死了,陆家有你就够了,我主要是在想是陆荀跟书院的人结了仇,还是书院发现了什么?要是后者的话就麻烦了,陛下那边可能也会知道。” 韩言不知如何接话,这类官场上的事他本就不通,只好以枪代言:“要我动手吗?要杀谁你直接说,你为我准备这个院子,又带我相府一行,我欠你两个人情。” 陆鸿雁笑了笑:“我就说说,陛下要知道的话早就动手了,而且隔了这么多天,多少人知晓也完全没个准信,你韩言的枪还是先练着,我留着你这人情以后才会更大。” 陆鸿雁对韩言无所不言,有说不完的话,而韩言只通枪道,对其它不尽感兴趣,等陆尚书说着烦了才起身离开,韩言锲而不舍的继续练枪。 …… 次日, 原本车水马龙但还算相安静默的锦玉城开始躁动,多少读书士子摩拳擦掌,等着一抒胸中墨囊,若是能相中良人,则人生四大喜事就圆满其中其一,甚至因此声名鹊起。 只是等多少读书人准备好诗词歌赋,却被囊中羞涩拒之门外。 游舫诗会,乃是各大士子名流共同举办,豪掷千金买下一座画舫,于锦玉城内锦明湖中央停滞,等各家各派载船靠近,有意者上船吟诗,不论种种,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为了金玉良人而去,所以准备的大都是情诗,可惜当日船只价格暴涨,就是租一艘简易小船都要几十两银子,更别提那些游船画舫,个个价值千金。 多少清流士子见此欲哭无泪。 ------------ 游舫诗会 锦明湖旁, 一些世家大族先行登船开往湖中央,站得一处较近的位置,而那些穷苦之人不少只能在岸边干看着,有人对豪门大族施以才华,祈求能上船一观,甚至有人把幸幸苦苦准备的诗卖给他人求取银两,不过这些只在少数,更多的还是有些文人风骨,即便共同筹集银两也不与权贵为伍。在这场诗情画意的盛会之下,清流士子的不干比比皆是。想到此处的人,对这场盛事也就多了几分落寞。 少年欲携女子登船赴会,他明明有钱却又一直跟船家讨价还价,或许是曾经穷苦,即便有钱了也是比较抠搜的性子,而少年主要还是觉得这钱花的不值,几十两下去,只为看一场文艺青年的演出。 少女见他与船家喋喋不休地争讨,不由笑出声来,此时船家看了眼女子,虽不惊艳,但还是对少年劝说:“你这人,又不是租不起船,非的跟我计较那几两银子干嘛,你看你身后的姑娘都笑话你了,要是再这般吝啬,估计人家都该瞧不上你了。” 少年看了眼女子,还是摇摇头:“她跟别人不一样,不会计较这些的,反生就一口价,十五两,干不干吧,你给个准话。” 船家焦急的开始跺脚,气喘不过来说道:“公子,我这船已经是今日最便宜的价格了,你不信去问别家,二十三两银子,你干嘛非得跟我讨价还价那八两,小老儿也要养家糊口,好不容易趁今天多赚一点,你就别跟我过不去了,实在不行,就去看看别家的。” 少年还是摇头笑道:“老伯,你看八这个数字多吉利,你今日舍了八两,说不准明日就能回报八十两,我这也是为你考虑啊。” 船家一时气急,忍不住爆粗口:“我去大爷个腿的八十两,但别家说去,老夫不信你的鬼话。” 少年还是无动于衷,赖着不走,船家竭力忍着不动手,要是打伤了他还得倒赔银子,这亏他可不吃,可就这么看着实在气人。 过了一会儿,少女走上前,正欲掏钱却被少年拦住,船家顿时看不过去了,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人家姑娘都自己掏钱了,你还不依不饶,倒是跟小老儿过不去,还是你压根就不想跟人家姑娘游船?” 船家看着女子说道:“姑娘,你也是看走了眼,小老儿劝你还是早跟他断了,这般吝啬古怪之人实在要不得。” 少年正要继续理论一番,察觉头顶不对劲,抬头身手一抓,一颗青枣正好落在手上,接着是见一艘大游舫几人攀附栏杆上,而且都是眼熟之人,其中任平生就趴在栏杆上同他招手。 一大早就来与人讨价还价的张凌也不再与船家多费口舌,抱起陈可儿一跃跳上数米高的游舫之上,这一幕,同样也是引得不少同龄之人投来艳羡之色,京城权贵不少,世家弟子实在没这般身手,没办法在这等佳日向心爱女子露一手,叫人实在憋屈,甚至有人见到这一幕就立志开始习武,可只有将门子弟才看的真切,要这等轻功身手,就是他们从小习武也做不来一跳数米,也就不由对这展露身手之人心生佩服。 船家看着游舫上方才的男女,明明认识这等有钱的朋友,非得跟他过不去,真是个古怪的人。 张凌放下陈可儿,看着几张熟悉的面孔,对了对人,宋麟杰,任平生,吴知,墨离,叶于弥,还有就不见的叶家长子叶于欢,如此不用说,这艘游舫自然就是叶家的了。 张凌问道:“你们怎么你也来了?” 宋麟杰笑道:“不止是我们,整个书院的弟子都来了,不过都该换了面目在其它船只上,只是你们两个走的最早,一来就看到你在那边跟人讨价,就实在没忍心打扰你。” 张凌想动手,却却发现根本打不过,也就忍下了,转而看向久不见得叶于欢,叶于弥向武,所以如今贵为陈国第一富商的叶家基本上全全交由这位叶家长子打理,也自然是值得交往的好对象。 叶于弥率先拱手道:“数月不见,张兄武功精进如此,可喜可贺。” 张凌也同样恭维道:“叶兄如今掌管叶家,实至名归的陈国第一富甲,年少有为,同样值得庆贺。” 两人你拉我扯的相互吹捧,宋麟杰实在听不下去,转身往一边走去,此时还不忘练刀,一下又一下的刀罡劈落水中,惊起层层浪花,实在叫一旁的会客开了眼,不识其人的招手请求上自己船上一叙,可惜都被这眼高于顶的少年无视。 诗会未开,宋麟杰这一番举动就引起不少女子芳心暗许,世家女子心中大都希冀能遇上这般一个英雄少年,同骑行走江湖,可惜也都不过一场幻梦,她们只知江湖逍遥,却不知其艰辛和险恶,但也正是因为是梦,所以更加沉醉其中。 张凌看了一眼,不由笑道:“还真是男子妖娆起来比女子更招蜂引蝶。” 张凌忽又看见任平生,想起他曾经在明月楼所言:“你也是来找姑娘的?” 任平生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能别把我说的跟逛青楼的公子哥似的吗!那叫佳偶天成,而且我此行不光是来以诗会佳人,更是向一个人传达我的态度。” 张凌说道:“说话云遮雾绕的,你直接说你对哪家姑娘有意,又要对谁传话。” 任平生转过身去,偷藏笑意:“这是我的事,待会儿你自会知晓。” 等游舫移动一段距离,一只盖过所有来往船只的画舫停滞中央,等开幕之时,有意的少年才子则会移动船只靠近,然后搭木板上去,其上准备有笔墨纸砚,才子将自己胸中所写想之诗写下,然后有事先准备好的人为其高诵,渐次传开后,才子相邀有意佳人,若是姑娘同样心许,实为佳话,可不被看起,就只能是个笑话。 所有船只距离三丈时,纷纷停靠,也是这是张凌才知道,这最往里的三围早已被大世家权贵预订好的,这最里面自然就是一流权贵。 索性叶家足够有钱,才得以跻身最前列,也为任大才子撑其场面,而叶于欢此番目的也就是为了交好这位未来的国之重臣。 ------------ 拆台 千船绕舫,渐次陈列,大小豪奢也一目了然,只是苦了那些好容易筹集银两租船的清客,此时只能夹在三排之外的游舫之间,别说抒展才华,就是看清最中间都成问题,只能焦急等待里面的人手出来传讯,至少他们也是首要知道结果的人。 前三排的船只基本到齐,只等后面一些人就位,世家大族虽看不起后面那些清流,但这场诗会毕竟还是读书人共同举办,自然要给苦读之人留有一席之地。 日照露炎,不少人先躲进舫舱,张凌几人也不例外,叶于欢也就趁此时跟任平生袒露肺腑,想是一番交好,其余几人不在乎,张凌自然也要给他们留足余地,识趣走出舫舱。 张凌趴在栏杆之上,余光扫视,见旁边船只三人同样在护栏边上,泛泛而谈,其中一人还是老熟人,张凌赶忙别过头去,露出一副阴邪的笑。 张凌走回舫舱,对吴知说道:“给我两张人皮面具。” 吴知疑惑道:“你又要干嘛,而且为什么是两张?” 张凌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再次展露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出来看着就是了。” 张凌自己戴上一副,另外一副给宋麟杰,吴知跟着他两出去,顺着张凌目光看去,见他三个公子哥谈笑风生,吴知管理院中楼可谓可谓无所不知,当即认出三人,一位是户部侍郎孟青衫之子孟祁忻,身材壮硕一些的是先民军帐下一个都指挥使之子杨黎,剩下一个家父官居三人最好,而他本人也是最废物的一个,吏部尚书之子陆承。 因为先前听闻张凌和宋麟杰一路南下,追杀陆家客卿陆荀的事,八九不离十,此时张凌肯定又是冲者陆承去的,吴知不禁问道:“你俩跟陆家有仇啊?这么跟人家死咬不放。” 张凌不做回答,只是靠近对方船只的地方停留,偷听那三人交谈。 陆承装作风雅地说道:“孟兄,杨兄,且看这今日盛会,多少人是第一次见面,两两相望互看有意,这算不算的上是一见钟情?” 孟祁忻欲接下话,却从一旁的游舫传来声音,张凌装模作样地对着宋麟杰说道:“什么一见钟情,你这是见色起意。” 陆承这三人见那人背对他们,也不太当回事,孟祁忻欲拉回活跃气氛,开始侃侃而谈:“两位,咱们还是就事论事,今日几乎全城有情有义读书人齐聚于此,共作诗篇,不知又要流传出多少佳句经典,被后人口口传颂,说不定你我准备的诗章日后也能被用来引经据典,若能以诗让佳人倾心,这才是真正的书生意气。” 孟祁忻刚说完,却不想对面又传来声音,还是刚才那人对着身前之人说道:“大好男儿,却不思进取,眼底尽是温柔乡,你这简直就是斯文败类的行径。” 陆承三人此时也心知对方好像是故意针对他们,一直未开口的杨黎气愤道:“两位,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家伙完全是故意找茬,今日我非要上去收拾他们一番。” 孟祁忻拦住杨黎,并未当即拆穿,继续装作兴起,试探说道:“陆兄,你说才子一诗引得多位佳人倾心,而才子又同时爱慕所有,与之往来,可算得上风流二字?” 结果不出意料,对面那人又趁此时插话,还夹带怒意面对宋麟杰:“什么?你一口气睡了五个姑娘,你还跟我说你这是风流?你这哪里是风流,分明是下流。” 杨黎见此状,怒意升腾,就要跳过去动手却还是被孟祁忻拦下,孟祁忻转过身,直接对着一直唱反调地张凌说道:“这位兄台,不知我三人是哪里得罪了你,若是有误会,还请把船靠近,我等好生谈一谈。” 张凌装作不知情,一脸蒙圈,反问道:“这位仁兄,你是在同我说话吗?误会?什么误会?我只不过是在教导我这位兄弟如何做人,没有与三位结怨的意思。” 杨黎爬在边上,一手指着张凌大声说道:“你还跟我装无辜,自己挑事还不承认,今日你不过来道歉,就算你家世显赫,也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张凌眯眼笑道:“兄弟,我劝你把手放下说话,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杨黎冷哼一声:“我偏就指了,你能怎样?” 张凌冷笑道:“挺拽啊!” 然后朝身后挥了挥手,宋麟杰咧嘴一笑,腾空一跃,还不等其余两人反应过来,杨黎就被踹翻在船上,宋麟杰一脚踩在他胸口,无论杨黎怎么使力,都翻不了身,他自认出身将门世家,虽不能同父辈人交手,但在军中,同辈之人他也觉得算好手,而此时他完全不敢想象这看着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年,竟不是他一合之敌。 杨黎竭力说道:“你到底是谁?京城弟子绝对没你这身手。” 随后还不等陆承放话威胁,张凌就踩着栏杆轻松越过,一把拧住陆承往舫舱内走进,还示意让宋麟杰把人放开,让他们也跟着进来。 整个过程动静不大,完全没有惊动在舫舱内休息的其他人,当然一些暗藏的高手除外,但也都对此置之不理。 吴知站在边上,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两个家伙真会惹事啊!” 说完,随即也跟了过去。 张凌直接把按在地上趴着,自己坐在凳子上,看了看四周,各种上等饰物,比叶于欢还要奢侈,当然要真不顾花钱,叶于欢弄的绝对比这还要金碧辉煌,不过他此行主要是为了拉拢任平生,而不是用钱收买,那样两者恐怕都不会有话说。 张凌看了看后面进来的三人,起身走到杨黎跟前,杨黎警惕地后退一步,结果对方只是拍了拍他胸前的灰尘,接着坐会原处,笑道:“站着干嘛,都坐啊。” 除了宋麟杰,跟陆承一起的两人都无动于衷,时刻警惕,而后孟祁忻想了想,要动手的话,他们三个,两个不会武,加起来都斗不过他们一人,也就没什么顾忌坐下,孟祁忻观察了一下情形,说道:“你们其实只与陆兄有过节吧?” ------------ 论是非 朝堂之上,逐渐三派分明,明里人不拆穿,心里却是知晓,大多虽支持太子,但毕竟还是朝臣,依旧以陛下为先,这二则是以首辅萧芩何为首的,没有明面上上言语,都有心之人可以看出宰相是希望太子快点继位,可能有趁太子根基未深垂帘听政,窃国之举,不过并无实证,又是两朝元老,功勋卓著,就是陛下也不好恶意发难,而这第三党则不见正主,表面上主要以吏部尚书陆鸿雁领头,私下来往密切,不过倾向的继位之人一直隐而不发,而孟祁忻父亲让他与陆承来往也是有此原由,将来东窗事发,也好有自保之地。 孟祁忻别的本事没有,这点眼力见还是不差,自然是看出两人只是找陆承寻仇,所以才安心坐着,就是不知待会儿会不会连同他和杨黎一起杀人灭口。 陆承趴在地上每次要撑起身都被张凌一脚踩下去,见起不了身,就直接喊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得罪本公子,你现在跪下给本公子磕头道歉也就事了,不然让你没好果子吃。” 张凌有些不耐烦道:“像你这样的纨绔,除了把你爹抬出来,就不会别的了吗?今天敢弄你,自然是对你知根知底,来,说点别的威胁,说不定我就怕了把你给放了。” 陆承见亲爹威胁不顶用,自己也真没啥本事,就低声下气开始求饶:“这位兄台,我是真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在动手前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张凌心想反正也得掀牌,就让宋麟杰一同把人皮面具撕下,三人乍一眼看得有些胆战心惊,张凌撕下面皮后,凑近陆承一笑:“还记得我俩不?” 陆承竭力思索,这整天不干正事的公子哥脑子是真不好,昨天做不过的事今天就忘了,真是多此一举。 陆承摇摇头:“这我还真不记得了,要不二位明说吧。” 张凌皱了皱眉,心道这人皮面具倒真是多余了,挑明道:“大概五个月前,你回京路上,有一个说话结巴的山贼拦路抢劫你,你让陆荀把他给杀了。” 陆承自然不是老练心性,杀人这种事肯定记得清楚,着急道:“你是当时跟那群山贼待在一起的那个?那山贼不是我杀的啊,而且本就是他拦路抢劫在先,死了也是活该啊。” 张凌眯着眼,沉声道:“你要论对错,那我就好好跟你探讨一下,你十六岁时,你家一个下人程四正在收拾泔水,是你自己不小心撞倒了,弄了一身,反而去责怪程四,那程四也是倔性子,不肯认错,你头脑一热,抓起石头就砸死了他,当然以你陆家公子的身份,这种小事很容易就摆平了,还有之后六个月杀了两个路人,完全算下来,无辜死在你手上的人共计七个,不过都是些小人物,跟你家陆客卿没得比,我旁边这位费了不小力气才把他给解决了的。” 陆承顿时一惊,不可置信道:“陆荀是你们杀的?” 宋麟杰敢作敢当,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直接把旁边站着的杨黎吓了一跳,他心知那陆家客卿是二品高手,居然能被这看起来二十都不到的少年杀了,这是哪里来的怪物天才,杨黎忽然心下一禀:“你们是成道书院的弟子?” 宋麟杰又是一点头,杨黎这就不觉得奇怪了,整个陈国的天才都聚集在那里,这陆承也是倒霉,偏就惹了上朝廷都管不了的人。 孟祁忻不同于陆承只知道混迹在外,对一些是事还是有了解,看到宋麟杰腰间佩的刀,自家父亲也同自己说起过皇宫演武的事,于是小心问道:“你叫宋麟杰?你祖父就是成道书院的院长?” 宋麟杰只是配合着点头,张凌看着他笑了笑:“你还真是有名啊!” 杨黎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一人发狂便能引起腥风血雨的武道巨擎,今日虽不了本人,也算是见到其后人,不由让人有些兴奋。 陆承听到他们的对话,别的不知道,那刀王赫赫威名谁人不知,暗自倒霉自己堂堂尚书之子,今日也会踢到踢不动的铁板,赶忙说道:“我杀的那些不过是些低贱的下人,你怎么能同我跟他们相比,你们若是要赔偿,我陆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银两。” 陆承这句话仿佛触碰到张凌底线,低声反问:“低贱,你在我这儿不也是?” 陆承不敢再放狠话,只得顺从点头,等回到陆府再叫父亲解决这件事。 只是张凌怒意升起,一拳打在他脑袋上当场晕厥,张凌正欲下死手,孟祁忻见状赶忙阻拦:“兄台,不可。” 张凌停手看着他,面目冰冷:“怎么?你还想救他?” 孟祁忻解释道:“那不是,我二人与他本无交情,不过是家中长辈安排,我阻拦仁兄杀他也是为了你好,看你这般年轻,就是天才也不可能有一品吧?而我听说陆家就有一个一品宗师,你们在书院陆尚书自然拿你们没办法,不过到了城里就不好行走了。” 张凌看着他诡异一笑,以为他是要连同他二人一起杀了,着急道:“我二人并无与兄台交恶的意思,还请放过我二人,若是要好处,我二人必然尽力为之,今日之事也绝不会说出去。” 张凌询问道:“你们杀过人吗?” 孟祁忻拱手道:“父亲自幼教我与人为善,就算有些许摩擦,也绝不会暗中伤人。” 杨黎不同于孟祁忻的怯懦,硬声道:“杀过,不过我杀的人都不是无辜之人,你若不信大可去查。” 张凌没有直接相信他二人说的话,而是看看向一直站在旁边不曾言语的吴知,见他点头这才松手。 张凌挥挥手:“你们两个先出去。” 等他们走出舫舱,从身上取出一只竹筒,打开竹盖,一只色泽鲜艳的蠕虫从里面爬出来,看着极为渗人。 宋麟杰问道:“这什么东西?” 一直不言语的吴知终于开口:“药蛊。” ------------ 大学士 南疆巫族,因修炼蛊术,培养蛊虫,又因为一些人在江湖上利用蛊毒为祸一方,也就导致巫族被世人厌弃,每每提到都是嗤之以鼻,一次张景谦造访巫族,结合巫族蛊虫和一顿珍奇药物,多少次失败,耗费无数,终归让其培育出新蛊,名曰“药蛊”,不同于寻常蛊虫的利弊参半,药蛊可侵袭人体,然后操控药蛊蚕食沉积在人体没毒素,如同另类手术,一开始世人难以接受,不过又看在他医圣的盛名,药蛊在张景谦手上救人无数,这才让世人对巫族改观,因此,巫族与药王谷的关系也日益渐近。 吴知看着张凌手上的药蛊,不禁说道:“没想到蒙茜连这个都给你了。” 张凌摇摇头:“不是她给我的。” 吴知思路一转:“哦,我都忘了你兄长是药王谷医圣,这东西本就是他培养出来的,你自己有也不奇怪,不过这东西能杀的了人吗?” 张凌忽又取出一只绿瓶,将其中红艳的液体倾斜,用来喂养药蛊,然后弄开陆承口鼻,让被蛊毒侵染的药蛊钻入,张凌语气冰冷地说道:“今日不能杀他,不过有这药蛊在,我可随时让他毙命,且药蛊自噬不留证据。” 吴知感到有些不寒而栗,药王谷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狠人。 张凌处理完眼下,三人走出舫舱,张凌再次警告孟祁忻和杨黎:“今天的事敢说出……” 然后张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唬他们,见两人点头,三人才跳回原本的船上。 宋麟杰质问道:“如果他们说了出去,你真的会杀他们吗?” 张凌摇摇头,笑道:“就吓唬吓唬他们,我还不至于滥杀无辜。” 心知对方不是什么杀人狂魔,宋麟杰这才放心,他自身行走过一次江湖,也见过不少人因事心性大变,平日与人为善的人被触及底线,变得嗜血无度,毫无本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也有人见利忘义,杀害亲人手足,这些都让他感到不惜,好在回想过往,他自身心境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坚韧。 下一刻,众人齐齐抬首相望,从锦明湖中央的画舫中走出一名儒雅中年,身着简普襕衫,气度不凡,而且行为举止都给人以舒适的感受,他立身船头,放声喊道:“诸位,游舫诗会现在开始,有意者可上画舫作诗了。” 随后,中年文士招呼人手准备木板和绳梯,自己站于一旁放眼而望。 吴知望那中年文士,说道:“居然是他!鲁兆先,内阁大学士,他整日批文注书,编撰政要,比宰相萧芩何都还忙,居然会有这个闲情参与诗会。” 吴知解释之际,一排处的一只游舫就往中央靠近,两船等高,画舫上的人就准备踏板让其过来。 游舫之上,一位翩翩公子佩红戴绿,无一不彰显雄厚的身在之物,还算一表人才的公子哥落地对鲁兆先拱手作揖,然后面对众人自我介绍:“在下靳清逸,家父都察院左都御史。” 靳清逸再看向鲁兆先,对方却不再有好脸色,靳清逸也有些纳闷,自己这是何处惹恼了他,鲁兆先面无表情地说道:“请。” 靳清逸坐下提笔,开始在事先准备好的纸张上作诗。 张凌看出鲁兆先的不悦的原因,说道:“上来不说自己的本事,就先把自家爹给搬出来,只懂搞裙带关系,当然惹人不快。” 不多时,靳清逸完笔起身退到一边。 鲁兆先走上前拿起桌案上的诗作,先是看了一便,顿时不屑,倒不是靳清逸所作诗狗屁不通,而是知晓他本来斤两,这诗多半是花钱买来的,但此时也不好拆穿,随口念道:“清风拂面起,思念随风扬。红豆寄相思,月下独思量。” 周遭议论纷纷,而鲁兆先念完诗作,纸张随意甩在桌案上,毫无表态的意思就走到一边去。 靳清逸不敢得寸进尺,自顾自地说道:“在下此诗是为户部尚书之女苏栀所作,只为一睹芳容。” 片刻之后,另一只游舫靠近,意思很明显,两家多半就要喜结连理,不过这种事,并非真的是因为苏家女子被他的诗感动,要么是苏尚书一番斟酌的结果,要么是私下早就协商好的,只是借此情此景更为诗情画意,也为让更多人知晓两家结交。 靳清逸信步踏上木板,随后两船离开,剩下的事就是自家言欢了。 大学士鲁兆先心有不悦,目光一转又瞬间释然,这边船上的三人见他目光看向的是这边,齐齐回头,只见舫舱内的其余几人也走出来,任平生颔首而笑,显然是这两人在会意。 约莫等了半刻,又一艘游舫靠近,是从第三排里面挤出,因为船只较矮,画舫之上准备绳梯,下边的年轻人爬梯而上,行为合乎守礼,不似方才靳清逸那般感觉良好到飘,也不如锦衣玉带,只是简约大方。 上画舫的年轻人同样拱手作揖,却引得大学士的点头,这让靳清逸看到更加摸不准头脑,难不成大学士就看得上这般穷酸? 说是穷酸,但人却有为,年轻人恭敬朝向众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宣郁北,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七品小官,而在场前列除了叶家,无一不是四品以上的大官子嗣,这就让那些自己毫无官职在身,又无半点本事的子弟不屑嘲笑。 宣郁北再次向鲁兆先行礼,对方退到一边,宣郁北坐下信手落笔,写好好亲手交给鲁兆先请其念诵。 鲁兆先细致一看,不仅文采比之方才要好,而且字迹也更为工整得体,最主要的是并非欺世盗名地取他人文墨,鲁兆先放声念诵:“石座琼覆若平流,不见佳人影徊愁。枯藤倒影映孤秋,独留红叶作小洲。” 鲁兆先念完后,没有如方才不予理会,而是将诗作散开供各方阅览,还亲手拍了拍宣郁北的肩膀,将其唤到一旁,为其解析诗作和指正。 等各方人士看完过后,心中不屑者此是也都赧颜,只有恬不知耻的纨绔还在用其官微说事。 ------------ 唱反调 宣郁北一首引人心弦悸动的诗闹腾了一阵,纵然不被大家子弟看起,也是对其所作之诗多番欣赏,不少女子按耐不住悸动,投来想与之彻夜长谈的目光,希冀等下对方倾许,毕竟这等有才华,有官职,相貌也不算太差的男子并不多见,此时是七品,将来却未可知,至少比起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强上太多。 张凌用异样地眼光看着任平生,打趣道:“你居然没有出言数落,这倒是挺意外。” 任平生也看了他一眼,反驳道:“我又不是看谁谁不顺眼,而是人家作诗确实不错,我为何要数落,只是明明是少年得意之时,却偏要作那愁绪之诗,实在有点少年强说愁。” 张凌笑道:“到底是诗作的不错,还是看在人家是当朝榜眼,所以才给几分薄面。” 任平生气愤道:“说得好像你自己很厉害,你怎么不上去写一首?” 张凌摇摇头:“那不成,我若写了,后面的人就不用再写了。” 张凌来此只寻得心中所想要的答案,一个可以为之付诸生命的目标,所以无论是曾经看过的《天工开物》,还是无数千古绝作之诗,都不想用来扰乱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行,对于他来说,自身也只是一个过客,不留任何让世人铭记的东西。 任平生略感疑惑,张凌去接过他的手,默默在他手上写写画画,任平生的脸色也随之变为惊诧,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凌,而张凌只是做了个噤声地动作。 两人沉默无言,刚才的旷世之作只有任平生一人知晓,但也因此更加疑惑,他有此诗作,为何却不肯留于世间。 鲁兆先与宣郁北谈论完毕之后,两人同时移步船头, 宣郁北拱手道:“多谢鲁先生指点。” 鲁兆先点点头,笑道:“你倾慕哪家千金,现在可以说了。” 宣郁北笑着摇摇头:“好男儿当志在远方,儿女情长的事还是日后再谈吧,晚辈先告辞了。” 两人互相行礼,宣郁北顺着绳梯爬下去,这一幕可是让不少女子黯然失色,在宣郁北的船游过自家游舫之时,都纷纷出言挽留,可惜君子行事,从一而始,面对众女们的倾心,他依然不为所动。 宣郁北的船驶过大游舫之间时,见一只比自己更为简陋的船正往里面行驶,宣郁北拱手抱拳,对方也同样行礼,宣郁北笑道:“祝兄台好运。” 对方点头回道:“借你吉言。” 两人能如此平等相看,还得多亏宰相大人极力整顿,这才没有出现“书生与穷酸”两极分化严重的情况。 等这艘寻常人家的船只驶出夹道,众人目光也落在那里,那上面的公子顺着绳梯爬上去,众人一看,是个穿着简陋的男子,一身粗布麻衣,分明只是个平民,这时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嘲笑他尽还想效仿宣郁北,也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 布衣少年面对众人异样的神色,依旧从容淡定,对鲁兆先行礼,而鲁兆先也没有看不起这位平民少年,同宣郁北平一样等对待。 少年面向众人,毫不自卑,放声说道:“在下曹明华,一介布衣。” 等少年说出身份,那些大家子弟更是不屑,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少年面对鲁兆先,对面示意后坐下作诗,顷刻完毕,起身交给鲁兆先,鲁兆先细致一看,笑意明显,没有先念其诗,而是轻声问道:“可参加过科考。” 曹明华点点头,鲁兆先不再多问,先行念诗:“风起苍岚荡云霞,水深火热驹恋花。沾沾自喜情在烁,浅浅轻纱抹身华。红芳亭立形似焰,亵之惟恐伤满地。试君勉作池中莲,骄风骤雨莫惊心。” 鲁兆先刚刚念完,不少人开始躁动,不光是感慨这位布衣少年的才华,更多的是不惜与谩骂,因为这不是情诗,而是一首劝勉诗,不是劝勉人要上进,而是劝人莫要动情,诗的前半阙是在写男子与女子相遇后,一段时光的美好,而后半阙却写着情感伤人,不如做屋檐下的杨柳,如何怎样风吹雨打都不要动容,这样一首诗若是放在平时,众人定然只会赞赏其才,而今日众人都在以诗会佳人,你却偏要唱反调,自然要引起公愤。 这边叶家游舫上,任平生也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还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张凌看到他这般反应,也是深感出奇,旁边的人看着这两个都没有说话,更是一头雾水。 宋麟杰率先打破僵局:“你们怎么不说了?” 张凌轻笑道:“这人在唱反调,别人都在给姑娘写情诗,他倒好,劝人家迷途知返。” 中央画舫, 鲁兆先想与曹明华解析一番,又不知从何开口,在将诗作散开后,将一块玉佩交给他,说道:“你这……今日不好与你说道,等我回去深思一番,你可以拿着这枚玉佩交给宫门守卫,他们自会带你来找我,当然,来不来随你,只是玉佩切忌不可拿去当了,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曹明华接过玉佩,拱手道:“晚辈谨记。” 鲁兆先展颜道:“好了,我想既然你作了这首诗,想来也不会倾慕何人了,下去吧。” 这一次,鲁兆先跟着曹明华走到船头,亲眼目送他下去,等曹明华上了小船,对鲁兆先点头示意后,对方这才探身回去。 叶家游舫这边,任平生看向张凌,说道:“你帮我去请他上来。” 张凌看着下面那艘小船,它往回驶时,是与叶家游舫相隔一艘大船,等它行驶到游舫夹道时,张凌运转轻功,跳到一边游舫上,而这艘游舫显然不是陆家的,上面人见有人突然落在自己游舫上,其中一人问道:“你是谁?” 张凌没有搭理这群人,直接往船侧俯身对着曹明华笑道:“曹兄,我家兄弟想见你,可愿登船一叙?” 曹明华抬头一看,正好与张凌相望,拱手道:“仁兄邀请,在下自当却之不恭。” ------------ 小麻烦 曹明华正要招呼船家改道,张凌纵身一跃就落在小船上,还不等两人完全反应过来,张凌携着曹明华就又跳了上去,小船摇晃了一下,并未侧反,而两人却依旧惊魂未定。 张凌再次看向下边,对着船家喊道:“老伯先回去吧,这位是我朋友,后面我会带他回去的。” 船家看向曹明华,见他这位雇主点头,这才划船离去。 这家游舫上的人还在呼喊:“你什么人啊?怎能随便上他人游舫。” 大喊大叫的是个肌肉扎实的年轻人,将门世家弟子诸如此类,习武过后普遍火气比较旺,他旁边的同游之人制止道:“既然兄台能上在下的游舫,相逢也是缘分,交个朋友又何妨?” 张凌泷了泷袖口,本来还想把今天带的十五两就这么给人家,但一个朋友就值十五两,实在划算,当即拱手:“在下张凌,不知二位兄台贵姓?” 说话斯文些的年轻人说道:“在下丘骆,这位是舍弟丘弘,家父礼部侍郎丘炳然,看张兄是在叶家游舫上,又不是其本家性,但又有如此身手,想来是别家子弟或是其客卿吧。” 不是两家?是一家,张凌先前一番猜测倒是想错了,不过这二人同叶家一般一文一武,就连皇室也是如此,那大概就是各家效仿,为防止自家内耗,才如此作为,这也实在不得不提一下陈留人的高明之举了。 张凌回道:“前者。” 丘弘兴冲冲说道:“今天是文人的盛会,而你也是习武之人,应该也不敢兴趣,怎么样?要不要比划比划?” 叶家游舫上,任平生甩了个眼色过来,这让张凌感到有些无语啊,明明自己才是大哥,怎的要被他使唤? 张凌拱手说道:“我家兄弟要想跟这位说说话,我先把他送过去,再跟你比试如何?” 丘弘让道说道:“可别跑了,我可没你那身好的轻功跳过去。” 张凌点点头,两人走到船另侧,再由张凌携曹明华而过,这两人见面先是一礼,然后任平生便带着曹明华进入舫舱,也不知他二人要说些什么,反倒是对面的丘弘开始催促:“把人送过去了就过来,可别当缩头乌龟啊,不然我可就大声喊了。” 叶于欢见此笑道:“张兄可真是不一般啊,一个小诗会都还要整出点事来。” 张凌绕过叶于欢对宋麟杰说道:“宋麟杰,要不你去试试?” 宋麟杰摇摇头说道:“太弱了,没兴趣,我现在只跟一品打。” 张凌斥道:“你觉不觉得你从一个月前开始,就变得特别嚣张了。” 宋麟杰因张凌这番话也才意识到,自己心性却是越来越浮躁,并非是对敌是小觑他人,而是狂妄霸道,再仔细点就是跟自家祖父越来越像了。 宋麟杰思索了一下,说道:“大概是功法所致吧,不过我看我老爹跟李师兄倒是没什么变化,其中原由我也得回去问一下祖父。” 一直想凑热闹的叶于弥跳出来说道:“你们不去我去,进了书院这么久都没跟人外边的人动过手,书院里边的没一个打的过,总得让我跟这些人打一架找回点信心吧。” 张凌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扭头让他过去。 两游舫相隔五米左右的距离,若是上山前,叶于弥还不敢就这般直接跳过去,如今的身手倒是绰绰有余,叶于弥纵身一跃,落地刚刚踩在横栏上边,这让丘骆很是惊讶,那边叶家游舫上的人似乎都不像是寻常世家子弟,至少从方才这两人的身手来看,年轻一辈中都绝对是好手。 叶于弥在一跳落在夹板上,舒展身手说道:“他比我厉害,你先打过我再找他吧。” 丘弘顿时感到气愤,这找人比试竟还要先过一关,简直每把他放在眼里,胸脯大张,沉声道:“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什么狂妄的资本,先说好,待会儿我不会留手,要是被打残了可别怪我。” 叶于弥傲然挺立,勾勾手,不屑道:“你过来啊!” 丘弘横冲直撞,见此人如此小的身板,要是被自己这一记猛牛撞山碰到,多半就要瘫倒不起。 叶于弥不躲不避,悠闲伸手一抓,刚好抓到丘弘肩膀,侧过身去轻轻一甩,直接借力将丘弘甩出,差点掉下游舫,丘弘猛拍栏杆,这才将气力抵消,而这随意一掌就将栏杆拍断,这不光是他自己一次试手所致,在他被叶于弥拨乱方向的同时,叶于弥也在他肩上加了一股相同方向的冲力,这才让他没能停住脚步。 丘弘不敢小觑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表面做出一个寻常气守式的动手,看起来不像是要在进攻,却在两人试探身位时,丘弘突然一个下潜,使出一记横扫腿,欲打其下盘。 叶于弥一脚后退,另一脚抬起又猛烈下落,丘弘没反应过来,叶于弥这一脚直接踩在脚踝处,等他收腿再站立时,只见对方伸手一掌,丘弘心知脚踝受伤不可能躲过,打算挨实这一掌。 丘弘站立躺平等着他这一掌将自己轰下水,叶于弥却突然在他胸前一寸处收了势,身形后撤,再次勾手笑道:“再来。” 丘弘似乎忘记自己已经输了,见自己被小看,一股脑热就又冲了上去,因为腿上有伤,不敢再使鞭腿,只能不断用勾冲两拳交替打击,可惜叶于弥的弥陀手不如寻常佛家武功的刚猛,更显著的地方在于以柔克刚,这与武当太极有异曲同工之处,可又不尽然,武当太极是刚柔并济,而他这弥陀手完全是在对方使力上再加一把火,可扰乱对方进攻节奏,光是在这柔这一点上,他这弥陀手要更胜一筹,可惜也就在此,弥陀手并无刚猛招式,这也就难以快速解决对手。 丘弘见叶于弥只躲不攻,心生怒意,却不想弥陀手的特点也就在此,也不是叶于弥故意戏耍他,只能见招拆招,再寻常破绽,不过好在这门武功对内力消耗极低,这也就使得当初他能与宋麟杰比拼如此之久。 也好在丘弘顺其意而为,不出几招就破绽百出,叶于弥下掌一拍在丘弘额头,还在想着出拳的丘弘不知觉就应声倒地。 丘弘刚站起,生气使劲剁夹板,丘骆咳声打断:“别把船打漏了。” ------------ 平生志 听到兄长提醒,原本还继续纠缠下去的丘弘当即停手,他自己也很是疑惑,为何从方才开始自己就顺着此人节奏出手,仿佛一呼一吸都被他所掌控,若是继续下去,他自己都无法保证会做到何种地步,想到这里,顿时一阵后怕。 丘弘抱拳道:“是我输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叶于弥在书院受虐,如今总算扬眉吐气一回,装腔作势道:“好好努力,将来还是小有可为的。” 说完,叶于弥就踩着横栏回去,让这脑瓜不太好使的丘弘对这一游舫的人心生一种高深莫测,不可融入的感觉。 叶于弥背对着丘弘,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自家兄长看着他,不由摇头笑了笑。 张凌倒是没好气道:“还挺能装,我看刚才那丘弘都打急眼了,应该不只是自身心气原因吧,你修行的秘术应该就是能扰乱人的心境,让人变急躁吧。” 叶于弥点头道:“是啊,只是书院内的师兄弟个个心智坚韧,也就只能他们这些涉世不深的人用用咯。” 张凌一晃眼,看到墨离时不时就皱眉头,这段时间张凌也听说过关于墨家的一些事情,陈留人派人前往墨家交涉,并未要其直接就归顺朝廷,只是陈留人对工部那边提出要求,要让墨家交出一些机关术,才派人报复墨家,让其在江湖上任由一席之地,而工部那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对墨家机关术极为挑剔,若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们坚决不要,这让墨家也万分苦恼,此次关隘说不能躺过,估计就要淡出江湖,就算有墨离回去,恐怕也难复往日容光。 张凌转念一想,好像自家那祖父张洪山似乎就是工部尚书,不过听说张明泽从军之后也并未再回张府,估计就算自己去说也不会有半点成效,毕竟是朝臣,不可能为他这么个孙儿徇私,而且这大将军儿子的身份说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仇视自己了,也难怪当初宗晨天一定要让自己进书院,他在这京城想要站稳脚跟,这是最佳选择。 张凌暗叹一声,不好去打扰墨离,转身走进舫舱去看两人在说些什么。 舫舱内,曹明华坐在桌前,一直提笔写着什么,而任平生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张凌问道:“这么久,一句话也没说?” 任平生让张凌噤声,张凌感到莫名其妙,也凑近去看,见曹明华笔端飞速,毫无停滞,想来不是写新的东西,等他完全停笔,足足写了有五百余字,而看曹明华举笔未放,这还是意犹未尽啊? 曹明华起身将笔书给任平生看,任平生接过后一语中的地问道:“得罪谁了?” 曹明华平静说道:“吏部尚书之子陆承,他曾要我为其赋笔,我没答应,其后科举的事应该就是他派人干涉的,我这才落榜,后来我找过许多大人,他们都不肯帮忙,这才想在今日碰碰运气。” 张凌讶异道:“这么巧,人刚被我打了,这会儿还在旁边那艘游舫上躺着呢,要不要我带你过去再出出气,反正人还晕着不会知道的。” 两人听着他说的话,不由面面相觑,然后笑出声来。 曹明华拱手道:“多谢张兄帮我出了这口气,若是还有提笔之日,定当报答。” 张凌找凳子坐下,笑道:“好说,平生你出仕帮帮人家,他也就算你的第一个党羽了。” 曹明华纠正道:“张兄,话不可这么说,应该是任兄对我的提携之恩,我出于情理的报答。” 张凌拿起桌上的橘子一边剥着一边说道:“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你在今日作那样的诗,不就是想引人注意吗?你若真有本事就好好培养出一个自己的党派,说不定我以后可能真要你们帮忙。” 曹明华说道:“日后若是有用的到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尽心竭力。” 张凌把橘子剥开两半分给两人,说道:“好了,我的事说完了,平生,后面该你了。” 三人接连走出舫舱,在船头看着接连不断的人从一船到画舫的上去下来,又是一首接一首的诗作传到这里,两个即将出仕的人通通看了一遍,心中并非都是不屑,只有少部分还算看得过眼,但也不算太过惊艳。 见下面来往的人逐渐减少,任平生这才对叶于欢说道:“还请叶兄叫人起船。” 叶于欢顿时一愣,而后一笑,转身去通知下面的舵手,其他家的人见叶家游舫前移,也都叫人停下。 画舫上的人正要准备踏板,任平生突然对张凌说道:“你带我过去。” 张凌不知他这是何意,非要自己在这种时候露一手。在张凌用手在任平生手上写下那首《登幽州台歌》后,他到现在内心依然未曾平息,任平生想的是你既然不肯留绝作于世,也总要让世人记住你,无论何种方式,多少人记住,而任平生自然也不会知道那首诗本就不是张凌所作。 在叶家游舫往前推进一丈时,张凌就携带任平生一跃而跨,足足两丈的距离还携带一人,原本听着无趣枯燥的诗词的会客纷纷投袂而起,总算是见到新鲜东西了,不然他们可都要打“退堂鼓”了。 两人停落画舫上,行礼之时,众人没想到的是大学士鲁兆先也拱手相待,这让会客们都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人要写出个什么。 鲁兆先问道:“二位谁要作诗?” 张凌退到一边,任平生并未先行介绍,自顾自就坐桌案前,提笔从容,落笔游龙,只是随意书写,但写出来的字都刚劲有力,可见其功底深厚。 任平生起身交出诗作,恭敬道:“鲁先生请。” 鲁兆先以铿锵有力地嗓音念道:“平生病起东南角,夜宵幼勤锦绣文。盛年言尽无忧事,乱世当许解愁丹。气冲霄汉碎金门,怀黄佩紫安十秩。万里江山千古在,只待岁月踏成空。” ------------ 佳人倾许 《平生志》,不仅是任平生的名字,也是他一生志向,平生病起东南角,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少年前半生的艰辛苦读年华,知其苦却不知其有多苦,任平生不曾与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张凌,年幼时,父亲因赌债将妻子卖至青楼,将自己卖与一家店铺做苦力,后来他自己逃了出来,本想先与寻访自己母亲,再一同离开,可在一番问访时得知母亲在不久前就已经去世,他查不到是谁干的,就算查到对方也没有能力报仇,最终只是找到母亲遗体,将母亲遗体焚烧后正准备找地方埋葬,却在路上遇到混混,见他一身乞丐行装,就一番戏弄,母亲的骨灰坛也因此打烂,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出现在他眼前,说要带他离开,这人便是落霞洞吕清辞,而临走前他一脸决绝,年少就涉世已深的他早已不信任何人,甚至没有要求对方重新埋葬母亲的骨灰,任由雨打风吹去,在到了落霞洞后,他也不曾要求吕清辞帮自己做任何事,只是一味苦读,在他十岁那年他碰到一个道家门人,对方说自己一身紫气,必然官运亨通,那时他才知晓吕清辞为何要帮他,不过就是想要自己欠他人情,日后好做索求,因此任平生更加不敢找吕清辞帮忙做事,也正因为如此,在遇到张凌时,张凌的一时好意让他一生黑暗中照进第一缕阳光,不是因为张凌肯看他的书,只是因为这才真心肯叫对方一声大哥,也是因为遇见张凌,以及之后的书院所有人,这才让他阴暗的人生好转,否则他自己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真的做一个“笔下屠夫”,一个病字道尽他的一生之苦,而后三联皆是对一生的抱负追求。 《平生志》在整个锦明湖传开,甚至传往整个锦玉城,不少人啧啧称奇,同样也不少人质疑,他有什么本事做到碎金门和安十秩? 任平生走到船头,拱手浅笑道:“在下任平生,对谢飞霜姑娘早已倾心,不知姑娘可否一见?” 此话一处,整个锦明湖沸沸扬扬,不少人开始议论,在此之前,不少人也曾作诗求见礼部尚书谢丹城之女谢飞霜,不仅是锦玉城内胭脂双绝之一,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因此前面多少人作诗都不曾见得其一面,但也波澜不惊,却唯独到了任平生这里偏偏引起轩然大波。 等众人议论之声按耐下去,有人站出来说道:“先前任兄并未介绍自己身份,不知可否告知?再看你是否配的上谢才女?” 任平生答道:“在下如今暂且只是一介布衣,孤身一人,家中长辈也不曾位居高位。” 方才之人刚欲继续争论,鲁兆先站出来问道:“现在可愿出仕?” 任平生点点头,鲁兆先然后对着众人道:“任平生,从明日起任命都察院右侍郎,今日回去我便会向陛下上书,何人有意见?” 一位素有学识的子弟站出来说道:“鲁先生,这似乎并不和礼法吧,就算是科举状元也要从六品编撰开始做起,他一个未曾参加科考之人怎能一上来就任命五品官职?” 鲁兆先左右看了看,反问道:“谁说他未曾参加科考?” 此时,参加过几个月前科考的人这才幡然醒悟,当时陛下亲至,问询他们是否想要进书院,不少人一开始还沾沾自喜,以为是难得际遇,听人讲完后他们才知道进书院的考试,就是他们这些文人也要参加生死考验,所有人听完之后,大都沉默不语,只有几个人想舍命一搏走捷径,至于他们后来的结果则无人知晓。 至于那些未曾参加科考的人还在追问:“鲁先生,我们不知你这话是何意,还请明言。” 鲁先生竭力让所有人听见地说道:“成道书院,先帝给予的特权,凡书院弟子,出仕为官可直任五品上,现在谁还有异议?” 这次所有人算是听明白了,这任平生就是成道书院弟子,难怪方才鲁兆先会朝他行礼,转念一想,那任平生旁边的人应该也是书院弟子,只是这些人向来不在人前显露,他们才会“有眼不识泰山”。 众人停息,又有人问道:“任兄,你的才华我们不可否认,但你要以这首《平生志》邀见谢姑娘,怕是有些不妥吧,既是约见佳人,就当是作一首情诗才对。” 任平生从容答道:“我只作这一首,而谢姑娘见与不见,这是她的事,在下并不强求,而这与诸位更是无关。”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众人言情他言志,又一个剑走偏锋,但诗会确实并未规定一定要作情诗,所以他们也不好再多言什么。 而众人正等谢飞霜始出来时,一只小船划出游舫夹道,只有一个中年男子独自撑杆而来,众人不解,这是年轻男女的盛会,他一个中年之人来干什么? 小船停靠在画舫下两丈之外,中年男子与任平生四目相对,前者说道:“任平生,有人问你若国门将破之时,你会在何处?” 任平生仿佛早就想好答案,脱口而出:“自然是国门当前。” 中年男子得到答案,一刻也不停留,撑船回划,这让除几人在外,都深感疑惑,此人来这里竟然就只问这样飘渺的一句国破当前? 小船划走后,众人被一只游舫拉回目光,从舫舱走出一位穿着朴素白衣的女子,纵然如此,也无法掩盖其天姿国色,以及大家闺秀的气质,而这人毋庸置疑自然就是胭脂双绝之一的谢飞霜。 游舫缓缓前移,画舫之上的人愣了一下,赶忙将踏板接过去,任平生正要上踏板过去,出现众人惊讶,而又更为艳羡的一幕,谢飞霜先一步走上踏板,朝画舫那边走过去。 任平生一脚落回,退到一边,此时整个锦明湖都无声无息,只等谢飞霜落脚画舫之上,一句话打破这边宁静:“任公子,小女谢飞霜,请多指教。” ------------ 陈年隐情 锦明湖上,难得一见如此诗情画意大好风景,往后小舟齐入夹道,画舫三丈外,不愿破坏这岁月静好,待的明日,各家茶馆点评的才子佳话不外如是,书院有才子,才气惊四座,美人飞霜踏前来,问问书生真心几何,即便比起晋国江南,也不输半点风雅。 这样诗情画意,宋麟杰却在一旁大煞风景:“这大概就是张凌说的见色起意了吧,哎,吴知,你说这谢姑娘比起你姐咋样?” 吴知刚想嘴碎一二,赶忙缄口改话:“自是我家阿姐更胜一筹,红衣飘摇,这谢姑娘没武艺傍身,肯定跳不出万千风姿的舞步,此处便是要减分。” 两人齐齐后看,不出意外便出意外,明堂副堂主明月果真在身后,笑意恬淡,不过却未看这二人,四周晃眼之际,也看到了这锦玉城胭脂双绝另一绝,今日百船携游,双绝美人齐到场,可谓是大饱眼福,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曹明华也回身看了一眼这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这女子不落他处,偏偏落在这艘游舫之上,不禁感慨这艘游舫之上无一庸人! 画舫上张凌也抬眼相望,不过目光要往上一些,见一位抱琴男子现在舫舱的顶棚上,男子丰神俊逸,远远看去,甚至有些男子女相,说是男女通杀都不为过,见自己看去对方也颔首而笑,而这位便是在百花山庄遇见的秦易。 张凌见这边事了,提气跳回去,不禁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秦易轻声道:“路过,顺道跟你们说一声,你跟吴知来一下,我们出去说。” 张凌跟吴知皆是轻功不弱,而另外两位更是一代宗师级人物,在百船后面水上漂走,隐约几人看见想叫同伴,等回首之时,四人已然上岸。 四人找了一家茶馆坐下,秦易说道:“我们打算去北方找堂主。” 吴知撇过头,沉闷道:“这人跟我无关,提他干嘛。” 明月叹气道:“知道你恨父亲,是因为当初母亲被人害死的事,不过其中真有隐情。” 吴知止不住流泪,大喊道:“什么隐情,能让他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见死不救?” 二人早已布下隔音秘术,其他桌的人看见也只觉奇怪,这人痛哭流涕却没有半点声响传出。 明月说道:“个中原由暂时还不能跟你说,至于张凌,等你见到晨王也就知晓了。” 秦易站起身,拍拍吴知肩膀,劝说道:“莫要再哭了,好好改改性子,若你执意意气用事,我们也不会告诉你的,甚至你这般作为会害死更多的人,包括整个成道书院!” 两位小辈顿感震惊,书院可是有两位大宗师坐镇,谁有这个实力? 张凌一愣,问道:“与当初宗府灭门也有关?” 秦易点点头,说道:“不光是宗府,是整个江湖的变动都与这事有关,甚至可能还与当年鹿平谷一疫有关。” 张凌没有追问下去,话到为止,他们不说肯定是现在的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明月也站起身,淡漠道:“顺便提醒你一声,张凌,张景谦几个月前就去吴国了,你自己行事悠着点,话说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望着二人远去,张凌看着吴知伤心未复的样子,正经说道:“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吴知抬起头,张凌突生笑意:“就是茶水钱你付一下。” 说完,张凌也溜之大吉,二人昨日才交换轻功,吴知看着张凌有几分扶摇气势的步伐,今日就成效见著,感慨道:“几个铜钱都要用跑路,什么人啊!” …… 几日后,游舫诗会盛事落幕,对于两位佳人的呼声也逐渐降温,还看书的看书,该练功的的练功,该种地的种地,只有唯独张凌格外卖力。 今日多一滴汗,相府一行多一丝生还的可能。 如陈可儿所说,修行不可外物心事干扰,如今相府建图和隔绝气息的法子都已经搞定,而且还从任平生口中得知诗会当日来的中年男子就是出自相府,但可怕之处也就在此,当日书院众人竟无一人看出那人境界,要么只是普通人,要么就是用奇门手段隔绝气息,有这等本事毋庸置疑是一品宗师,不过也好在知其样貌,等到宴会那天避着点便好,而现在无外事干扰,静心修炼也事半功倍,短短几日,就对上百字组合书写流畅自然,操控三枚飞针也足有杀人能力。 院落门口,一女子突然造访,张凌有些意外:“你来做什么?” 女子名叫蒙茜,南疆巫族巫女,药蛊是张景谦所给,但蛊毒却是朝这位要的。 蒙茜问道:“你的药蛊呢?” 张凌脑子里面疯狂转动,思索一个完美借口,见张凌有所迟疑,当即追问:“那把那瓶蛊毒给我看看?” 张凌默不作声,蒙茜只好明说:“药蛊之间互有牵连,若是有药蛊进入他人体内,附近药蛊同样会有感应,而这几日我的药蛊都没有感应到你的存在,说,是不是拿去杀人了?” 张凌眼见瞒不住,刚要起身跑路,孟茜一把坐在张凌身上,直接用丰沛足臀缠住张凌,若是被出去青楼的公子哥看见,肯定要直夸这姑娘“好活”。 张凌赶忙推开一些:“师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起身。” 蒙茜不再问药蛊的事,还是一副妖媚地笑道:“好啊,那你碰了我,就娶了我吧,我是巫族巫女,你是医圣传人,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正好让两派的关系更进一步。” 张凌一番伪君子作态:“姑娘还请自重,明明是姑娘你自己坐上来的。” 蒙茜接回话题,说道:“那你先把药蛊的事解释清楚,不然我就坐到整个书院都看见为止。” 张凌无奈说道:“是打算用来杀人的,不过人还没死。” 蒙茜问道:“那是要杀谁?还不能当即就杀。” 张凌说道:“吏部尚书陆鸿雁的儿子陆承,他跟我和宋麟杰有过节,但他家有个一品,要是当时杀了肯定难脱干系。” 蒙茜站起身,浅笑道:“要是让药王谷的人知道他们中出了个城府颇深,还喜欢杀人的弟子,会不会把你扫地出门啊?” 张凌便起身便说道:“我连药王谷都没去过,本就不算他们的弟子。” 张凌一晃眼绕过蒙茜,刚好看到陈可儿站在院门口含眸微笑。 ------------ 刀剑认主? 天生能观人心善恶的姑娘站在院落门口好一会儿,很是疑惑这两人说话都不是出自内心,为什么还说的这般起劲,也正因为如此,姑娘有一颗不染喧尘之心,同时又能看透人心,才无人劝其多一点防人之心。 张凌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还请姑娘自重,虽说我陈国民风开放,但姑娘如此行径过于放浪了。” 蒙茜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是立马回头看去,陈可儿观人心自然不会误会,但跟着一起来的白熊就心思单纯的很,见有人跟自家主人抢男人,立马就扑上去,蒙茜侧身,再纤指绕熊头,在熊背上一个翻身越过,原本还一番应对自如的娴熟动作,可实经不住这连刚入二品的宋麟杰遇上都要吃亏的白熊,头也不回的跑路,顺带还给后来的姑娘打了招呼。 白熊沉闷嘶吼,张凌伸手抚摸这颗硕大的熊头,白熊立马安静如初,也不知怎的,白熊也是跟山上弟子生活了十几年的,可偏偏唯独亲近他这刚上山的弟子。 张凌笑问道:“有事?” 陈可儿随手拿起桌案上的飞针,每一枚都有细微处的不同,手指一点一点触摸落银针每一处细节,而后抛向空中,十二飞针竟同时悬停于桌案三尺,张凌顿感惊讶,陈可儿没有内力,这是如何做到的? 张凌用手去触碰悬浮的落银针,可惜一碰便坠,只是接连触碰几枚落银针,张凌都没有感觉到有气机牵引,说道:“你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陈可儿笑着解释道:“以表象感触,在心中刻画出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飞针,再用心中那枚与外界的牵引,这样大概就是以心御物的初相,我试了很多遍才成功的,不过我没有内力,无法做到伤人的地步。” 张凌听得仔细,但更为震惊的是陈可儿的天赋,短短几天时间便学会双手笔书,又是几天便能以心御物,这等天生慧根,难怪老宦官要收他为徒,可见这修行天道需要何等悟性,而这些人即便是走武夫的路也绝对能成就一代宗师,修行天道完全是以大搏更大。 对方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但张凌依然内心没有多大感触,这么久以来,张凌也总算是搞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所在,曾经他没有这等过目不忘的本领,没有医圣和晨王这等雄厚背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意当中,逐渐薄情寡义,甚至于欲望和恐惧都变得浅淡,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院中楼里琳琅满目的秘笈,换谁第一次见到都恨不得将这些全部倒进腹中,而张凌想的依旧是循序渐进,甚至止步不前都不会感到郁结,在第一次见到皇帝和大宗师时,面对朝廷和江湖上的至高人物没有半分畏惧,这让张凌很是苦恼,明知道问题所在,但连欲望这种事都能按耐,自己又不是返璞归真的化境修为,更何况自己还正值少年,应该是意气风发才对,这种情况实在不正常,张凌也是不忍道:“可儿,其实你不用对我这般好,说不定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陈可儿面不改色,依旧笑道:“那我们打个赌,要是遇到不能应对的危险,我赌你不会自己先跑?” 见心思如此单纯的姑娘,张凌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说道:“既然是赌注,总要赌点什么吧。” 陈可儿摇摇头:“不需要。” 张凌笑道:“算了,你高兴就好。” 陈可儿也是笑了笑,却不言语,然后骑上白熊离开,张凌也有了多一些的想法,起身往熔炉走去,洪四岩专注锻造,不光是寻常兵甲,还有暗器农具都有,这种海纳百川的想法与四大练器宗师之一的墨天枢一致,而且他在这方面同样天赋斐然,也锻造出过一些神兵利器,张凌也是打算找他打造暗器和甲胄,虽说如今薄情寡义,但还不至于不惜命,能想到的万全之法总要用上。 正值秋冬交替,就算是空瑶山上,也是凉意显著,但越往熔炉走就越闷热,锻造时的锤击声有条不紊的接踵而至。 熔炉内,不光是洪四岩在拿锤子打铁,在铁花渐不到的地方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两个双胞胎兄弟易乾和易岳一见着张凌就往边上靠。 刚上书院那会儿,人都还不尽认识,两人故意戏耍了其余上山的三个习武弟子,先是打一阵接机离开又换一个人,轮番下来,就是宋麟杰都没撑住,可到了张凌这里,就使劲逮着一个不放,结果被发现是两个人时,一个刚撂倒,出来的另一个也没讨着好。 两兄弟挤到一边,易乾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张凌露出一个诡笑:“废话,来这当然是先他打铁,难不成还打你们啊!” 张凌对着洪四岩说道:“洪师兄,帮我打造几件暗器,要小巧的,还有护膝甲胄,要轻盈的那种,最好是还能隔绝内劲,这样跟人动手总不至于一下就被打的麻木。” 洪四岩不停打铁,喘着气道:“好,等我先给他俩打造完。” 张凌看向两兄弟,问道:“你们突然打造兵器干嘛,也要跟人干架?” 弟弟易岳说道:“百里师兄和慕容师姐要去参加一场武林大会,我们跟着去看看。” 张凌惑道:“这种事你们没跟宋麟杰说?” 哥哥易乾说道:“说了,不过陈国无江湖,二品高手都找不出几个了,宋麟杰都能跟百里师兄打个平手了,他说去了也没意思。” 张凌点点头,四处闲看,拿起一把剑问道:“洪师兄,这把剑怎么卖?” 洪四岩回头看了看,继续打铁道:“那边的就是普通刀剑,没有灵性,二两就成,你后面挂的那些,要是能拔出来,都免费送你。” 易岳看着张凌取下一把刀,笑道:“你就别想了,这种有灵性的刀剑都是认主的,除非到了宋院长那种境界,可强行压势取出,你要是能随拔出来,我今天就……” 话未落尽,张凌怀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拔,没想到刀刃毫无阻碍就轻松出鞘,两兄弟目瞪口呆,张凌又取下几把,接连一试,全都出鞘,两兄弟面无人色。 ------------ 相辅寿宴 拔剑复拔剑,拔刀复拔刀,震惊复震惊,就连打铁声也戛然而止,有灵性的刀剑在未开刃前,都会释放刀势剑意,如墨鱼死死吸住金鞘,除非他们认可或者有人刀剑两道超群,这些刀剑才会给个面子露一面,此时,整个熔炉内,除了箱火煅烧一炉铁水的低闷声,就只有刀剑出鞘时的金属击鸣,除了张凌还笑意恬淡,另外三个都震惊地面部僵硬。 洪四岩突然喊道:“停!可以了,师弟,你要再拔下去,我这屋子里估计就只剩农具了。” 两兄弟也才回神,易岳也庆幸没有把话说完,问道:“难不成你其实已经是剑仙?没事跑到我们书院玩来了?” 哥哥易乾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脑子,训斥道:“你有见过这么年轻的剑仙吗?我看他应该是江湖传闻的刀剑共主,天生与这两种兵器有牵连。” 弟弟易岳还在纠结那拍的脑子生疼,低声道:“哥,北方那个魔教的魔剑仙不就是不到三十就成剑仙了吗?你又说他是刀剑共主,是剑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易乾仿佛就是喜欢大欺小,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张凌笑了笑,把刀剑重新挂回去,只留一把刀说道:“我不是剑仙,也不是什么刀剑共主,至于真正原因就不跟你们说了,洪师兄,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洪四岩说道:“这是上月刚出炉的,名叫汛潮。” 张凌拔刀叩指弹了弹刀身,确实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浪潮感:“那我就要这柄了,其它给你留下,不过你给我打造的护甲和暗器就别收钱了,不然我再拿两柄你就该亏了。” 洪四岩点点头,等张凌走出老远,他这思路才转回来,一拍额头:“不对啊,怎么算我都已经亏了。” 张凌拿着汛潮去宋麟杰院里,不进去就已经知道人在院落,因为这小子为了练刀,第一天来就把院子给拆了,练刀时的罡气乱扔,屋子足足塌了四次,书院师兄弟都不敢路过此处,生怕一刀落在自己身上遭这无妄之灾。 少年盘坐院宇,难得有此消停时刻,见有人走来这才睁眼起身,张凌直接了当说目的:“教我霸道刀法。” 宋麟杰惑道:“你不是用剑吗?怎么突然改用刀了?” 张凌平静说道:“未入剑道便算不得用剑,更何况技多不压身,我又不是一代宗师,还没必要精益求精去死追求一道。” 这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张凌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自己往前修炼的剑术名曰风椮三式,第一式无风且定,剑中快剑,随风摇摆,无风已行远,第二式镇海古椮,气象恢宏,剑破长空有如参天大树,四海震荡,光是想象那等景象张凌就感觉不可思议,倒不是真要有那等盖世本领才可领悟,只是不足一月时间决计练不出来,而第三式苍生鸣,光是场面就已然无法想象,更遑论施展,如此,张凌可以肯定这是不输于宋院长霸道刀法的剑术,确实值得坚持,不过以张凌当下情况,试一试霸道刀法领悟第一要诀疾叶更来的可能,向死而生,以搏命求寸进,就算这段时间学不会,等遇到不可敌时总有极大可能。 宋麟杰也不多问,在跟祖父深究以后,他有总算弄明白心气突然变傲的原因,如今也好在时能压制,才不至于每日都口出狂言,搞得人尽皆知,他宋麟杰虽不在乎颜面,但也不至于一点儿脸都不要。 有刀王传人手把手教,就算宋麟杰不太会嘴上说道理,但演练的刀法相对于神棍的泛泛而谈要更来的有说服力,再加上张凌如今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片刻功夫就记住霸道刀法的三个要领,只是要领悟还得花时间去打磨才行。 一天不够,就两天,两天不够就一月,一月不够可惜已经没有多余时间了,相府寿宴的前三日就已经有人送来请柬,倒不是寿宴提前,而是遵循古礼,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一天为提,书院地位特殊,就是宰相大人也是极为看重。 张凌看着宋院长亲自送来的请柬,又是忧愁又是喜,愁是总该还是要面对难题,喜是好在有这位武道巨擎在,总不至于憋屈就义。 宋擎天问道:“决定了,还是要去?” 张凌笑道:“又不是死路一条,而且人不能总躲着,躲久了自己都不敢面对了,你说是不是啊,院长。” 宋擎天大掌拍在张凌后背,顿时气血翻涌,前者没好气道:“再敢隐喻我,到时候信不信让你自生自灭。” 张凌赶忙赔笑:“得,我不说了。” …… 相府, 宰相大人整日繁忙,但也总会抽空练武,他最是擅长用一杆长戟,这是从曾祖那一辈便传下来的,一杆长戟杀敌无数,鲜血滋养,就是过了上百年依旧锋芒毕露,也真是如此,这杆染血无数的长戟就是老天爷见了都要哭泣,从祖辈便取名天泣,可惜到了他这里偏偏蒙了尘,不过宰相大人并不觉得委屈,有大将军当前,胜过天泣百年功绩,只是如今大将军已去,天泣总要再染血。 练完武后,一身汗水,从战场上染下来的习惯,总舍不得经常梳洗,二十几年不改,有时下人们都觉的酸臭味大,但毕竟人是一家之主,还是一国卿相,不敢有半句怨言当他面说,宰相大人也不立即梳洗,经直去书房看书,这几日因为寿宴的事,宰相大人这才忙里偷闲,没有去公堂办事。 宰相大人一边看书的同时,还是不是盯着旁边宣纸上的字迹,而这就是游舫诗会当日任平生写的《平生志》,宰相大人看这首诗一连看了一月,不去看首联平生之病,不去看颔联他对盛年乱世的看法,也不去看尾联踏山河的恢宏气势,唯独对颈联爱不释手,嘴里还时不时念叨:“任平生,本相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碎金门,又凭什么安十秩?” 在宰相大人这一看又是三天,等到了寿宴当天,他在打算沐浴更衣,身位卿相,总归还是要在人前恪守礼节。 ------------ 宰相亲迎 宰相大人大寿当日,相府门庭若市,前前后后的马车停靠,下人们更是应接不暇,除了帮来客接管马车外,在接过请帖后还要高声呼喊,让别人都听见,这才显得对这位大人的尊重,所以他们无时无刻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时,三个气态格格不入的大人骑马而来,不同于其他大官,这两位有说有笑,一点位极人臣的礼节都没有,只有被排挤到一边的老人只是随声附和着说话,明明是一起的,就因为其余两位大人都觉得他整日在军营里面装模作样也就算了,今日来相府吃酒还要学那些斯文人墨守成规,这样一对组合,是个在官场经历几年的人都知道,不过在其他人对他们打招呼后,除了年纪最大的那位还抱拳回礼,其余两位都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三位在军中德高望重,但在朝中除了年纪最大也最稳重的那位,都不受同僚的待见,甚至时不时还有文官上书参告,可陛下每次都只好站出来做和事佬,两位名声虽然不太好,但带兵打仗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这边疆土地还得他们去守,这陈国百姓还需要他们的庇护,百官们闹一闹也就罢了,但陈留人乃是一国之君,总是要有一杆秤,两边都不能偏心,而他私下里也总自嘲一句:我陈留人虽不是有才德的能君,但总不至于做一个昏君。 守在相府门口的下人接过三位的请帖,高声呼喊:“大都统邹武,大提督魏黎阳,大将军侯安到!” 不论是相府的下人,还是其他大人府上的下人,都早就受过前两位大人的火气,就因为侯安将军称呼前加了个大字,其余二位大人就很是不满,曾经就有个下人没有注意这点细节,本身胆子又小,当场被两位大人骂晕过去,虽说没有动手,但也在他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三位将军刚要跨过大门,回头一看,从一辆马车上走下一位官居三品的大人,而这人便是吏部尚书陆鸿雁,侯安意外道:“之前不是听说他跟萧芩何闹了一架吗?这宴会他还敢来?” 邹武摸着炸毛的胡子笑道:“说真的,这文官当中,我就佩服萧芩何跟他了,虽说我不喜欢他跟其他人一样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但文官里面,也就属萧芩何跟他有几分风骨了,其他人说话时连眼睛都不敢跟老子正视。” 魏黎阳打趣道:“就你这副跟黄毛狮子差不多的行头,谁见了不得吓一跳,上了战场倒是好用,没打就把人给吓愣了。” 邹武举拳又落,愤懑道:“哼,今天给宰相一个面子,不跟你动手。” 三人停留之余,陆尚书已经交托好事情,在府门前对着三位大人拱手,相比于对其他人的随意,他们对陆尚书的回礼就要显得郑重其事了。 陆尚书走上台阶,停脚说道:“三位大人请。” 这几人进入相府后,书院一行人才不紧不慢的走来,而来者只有三人,不怀好意的张凌,游舫诗会后意气风发的任平生,以及只想着蹭酒喝的宋麟杰,一路上,遇见一副接一副的熟面孔,官场上的人和世家弟子都朝着任平生打招呼,都希冀和这位凌云之才结交情分,而任平生也不是冷傲性子,就算胸有笔墨,仍是不敢恃才自傲,对各官各弟子都一一应承,同时宋麟杰的名声也在京城传开,尤其是将门世家,在未入书院前,就不断挑战各家三品以上的客卿,而后是在刀圣杜海凡心来访时,被人看见其与刀圣过招,虽败犹荣,甚至于在皇宫内他跟御林军统领打的不分伯仲的事都被人知晓,各个将门世家,无论是当家的,还是世家弟子都无不叹服,世家弟子们都羡慕其武艺高强,要是有这等身手,早就跑到战场杀敌建功去了。反倒是为首的张凌默默无闻,而张凌要的就是如此,要太过惹眼,待会儿在相府被人缠住说话,可就不好办事了。 宋麟杰大摇大摆地走着,时不时拿锻天刀挥舞,旁边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还有止不停叫骂的:拿着个破刀在大街上乱舞,有病吧。 张凌也有些看不下去,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你能消停点不,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除了吃饭睡觉,一直都在练刀,我也真是服了你,武痴也该有个度吧?” 宋麟杰如今好似听劝,也收敛心性,就是话感觉变少了,听他自己将是要在该克制时闭口,这样才压制地住躁动,这也是张凌修炼霸道刀法以后必须要做的。 等到了相府门口,张凌和任平生同时将请帖交给守门,高声念道:“成道书院弟子张凌,宋麟杰,检察院右副都御史任平生到。” 这一声呼喊可是真的惹眼,别家弟子都是跟着长辈前来,唯独这三人是自成一派,各家大人见了都称道年轻有为,正有人想约他们同进去客套宣言时,从相府内看去,一个伟岸的身躯映入眼帘,众人齐齐行礼:“见过宰相大人。” 行过礼后,宰相大人经直走向三位年轻人,笑脸相迎:“任平生,你小子,口气不小啊,那一句怀黄佩紫安十秩,这怀黄佩紫可不是人人都能穿戴,你这是觊觎本相这个位置啊!” 任平生从容答道:“读书人无非两种,一者隐居山林,二者便是想做宰相,如同军中所言,不想当宰相的士子算不得读书人。” 宰相大人笑了笑:“好,本相拭目以待。” 宰相大人转而看向宋麟杰:“宋院长的孙儿,果然一个性子,要是能按耐性子到军营里面去,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还是多想一想吧,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了,就算你拒绝了那三个老家伙,本相的面子他们还是要卖的。” 宋麟杰摇摇头:“要是从军了,也就违心了,武道也就止步不前,更莫提作为了,宰相大人好意晚辈心领了。” 宰相大人也不惋惜,只是点点头,最终目光落向张凌,眉头一皱:“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 浑水摸鱼 宰相大人随口一问可是把张凌吓出一身冷汗,不过该是庆幸为人性情凉薄到惊恐都要不显行于色,张凌笑颜相对:“宰相大人许是忘了,当初皇宫内的比试,在下也在其中,不过想来也是宋麟杰跟墨离太过出色,其他人根本入不了大人法眼。” 宰相大人摇摇头:“书院弟子本相每一个都记得,只不过当日隔的太远,没能看清长相,今日仔细一看,就觉得你像我某个故人。” 没想到萧芩何不依不饶,张凌为打消其顾虑,直接道:“我曾在虞常虞都尉家住过,他就说我长的像昔日那位将军夫人,大人可也是这般觉得?” 宰相大人点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七分神似,不过你这性子跟明泽将军可一点都搭不上边,我可清楚记得你当时敲诈沈云峰的那副皮相,简直跟街边地痞无赖差不多。” 张凌应声点头:“确是,学生不过商贾出身,哪能跟大将军比啊!” 宰相大人拍了拍张凌肩膀,轻笑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书院弟子我还没见过一个庸才,而且明泽将军也是奋战十几年才坐上那个位置,你们都还年轻,建功立业正是时候。” 一番口舌争辩,三人这才顺利入府,张凌内心安定,见皇帝都没这么紧张过,不过毕竟心怀裹策,要真能做到问心无愧,那的是怎样的惯犯才能心安理得,几人跟随人流去往大堂,而张凌一路观察,确认与吴知所给无二才放下心来,相府不比皇宫,没有大到能容纳所有来客,只有位极人臣的大官才有资格坐在大堂以内,其余人等就只能在外边的摆设的酒宴安坐,不过他们也本就没想要凭借一次寿宴就攀上高枝,趁这次酒宴的机会,互相多认识认识,在官场上多有个照应,即便只是杯水之交,以后要是可以共谋利益,还是能拿出来谈上一谈,要是我已乘龙,而你依旧只是在淤泥里摸爬滚打的小泥鳅,那不好意思,你谁啊?记不得了。 大堂内只堪堪坐下寥寥几十人,而在这里坐下的,起码是四品以上的官员,除了任平生这位春风得意的新起之秀,以及借着书院名声的两名弟子才特殊照顾。 宰相大人尚未到场,各家大人只好举杯言欢,宋麟杰也不顾异样目光,难得一回宴席,自然不能空腹而归,别家大人跟自家弟子都是举杯而饮,而宋麟杰却是举壶痛饮,甚至还直接把壶盖掀开,就这壶口下肚,有人数落此人无礼,有人当个笑话来看,还有一些是真心佩服,都不禁走过来要邀其共饮,就这般宋麟杰被你拉我拽,最终落在邹武和魏黎阳两位大将军手里。 邹武哈哈笑道:“男人嘛,喝酒就是要这般豪迈,他们那些家伙那种喝法,实在小家子气,小子,今天可要与我二人喝个痛快,如此当初你拒绝我们的事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魏黎阳一边劝酒,一边四处张望,看见一进来就坐在对面的侯安,吆喝道:“老家伙,不过来一起?整天这般兜着,你也不嫌累。” 大将军侯安对于魏黎阳的劝往置之不理,独自饮酒吃宴点,有人过来敬酒也回敬一杯,与那些文官更为融洽。 邹武一边喂酒,一边沉声说道:“你别管他,他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喝咱们的。” 一个少年就这般被一群朝官围住,在大官子弟眼中可劲儿惹眼了,他们心中也无限期想与这些长辈们同桌而饮,可转悠一圈,完全融不进去,好似这些人眼中只有中间那个少年,可是把他们羡慕坏了,要是他们能被这些长辈们如此重视,在好友面前尾巴不得翘上天了。 只剩一个年轻人坐在边上,因为任平生为了能在官场上顺风顺水的高歌猛进,也是需要物力人脉,对于大官还是其子弟的酒言都是来者不拒,而张凌也早与任平生谈过,他要做的是将整个朝廷大换血,凭借别家大人的势,自己帮扶一两个到他家门下,再由帮扶的人扶植自己的人,其间关系又做到藕断丝连,不易察觉,而这第一个人便是诗会上遇到的曹明华,半月前任平生就将其送往宗人府,虽说最初只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官小吏,但到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他任平生必然坐上高位,到时候门下的人又是如何壮观,若是被其他大官知晓动机,确实要阻挠其发展壮大,不过在帝师王千重避世向武之后,检察院一派松弛,而这正是趁虚而入的时候,借这歪风邪气扶摇直上,再洞碎金门为更多读书人广开门路,不过利弊参半,若是一个不慎,被这歪风邪气一甩万丈深渊也未可知,对于来自己来说,能否在这么长时间里出淤泥而不染才是最大的考验。 张凌东张西望,时有人过来敬酒,但都被婉拒,一晃眼看见一个人同自己一样孤坐,这让张凌想起一件许久之前的事,张凌端起酒壶,拿起酒杯朝那位大人走去,张凌自己给自己倒酒说道:“李侍郎,可否赏脸喝一杯?” 此官名叫李涯,吏部侍郎,当初在花灯会李沅被柳元承一矛捅死的老子,后来上了山,张凌问过,李涯不敢查,一则无直接证据,拿书院弟子没办法,二则他自己手上也没多干净,怕想查的没查出来,不该查的捅了出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这个丧子之痛他也只能忍气吞下。 李涯抬首问道:“你是?” 张凌拱手道:“成道书院张凌,在下想李侍郎肯定是对那柳元承恨之入骨,但在下却是与其无甚交情,只是想来敬您一杯酒。” 李涯倒扣酒杯,冷哼道:“谁不知道你们书院的人沆瀣一气,猫哭耗子假慈悲,杀了我儿子,如今还想来骗我,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张凌见调解无门,索性破罐子破摔,嘲讽道:“您可不就是傻子吗?” 不等李涯回话,张凌就转身走开,让他把那股子憋在心里更难受,刚想落回座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 败露 宴会之上,人声嘈杂,迟迟不见宰相大人身影,只是派人来让客人们随意,原本除了几位不顾礼节的大官互相劝酒,这时那些略显拘谨的宾客都开始畅所欲言,几人成群,互不打扰,自然也不会注意这犄角旮旯处的少年身影,只是当他转身时,一人突然叫住他,这让不被重视的张凌颇感惊奇。 转身寻找声源时,恰好看见陆鸿雁举杯颔首而笑,张凌行至其跟前,陆尚书轻笑道:“成道书院张凌,对吧?” 张凌感到莫名其妙,只是表面淡定点头,问道:“不知大人是?” 陆尚书摇头笑道:“当真有趣,欺人子却不识其父,成道书院竟还有你这般狂妄且无知的人。” 张凌眯眼试问:“陆鸿雁?” 陆尚书点点头,张凌又问道:“这是打了小的来老的,大人是要给儿子撑腰吗?” 陆尚书默言举杯,张凌不假思索,此人当真雄才,不恼不怒,竟还有兴致饮酒,张凌自是不可退却,斟酒同饮,杯酒下肚,陆尚书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抬首束指,笑道:“好气魄,无论何时都不卑不亢,我所见的书院弟子这一点皆如你这般,为官者,才识不可或缺,为大官者,无论当前如何风雨,自可从容以待,书院二者皆有,而你又最为特别,其他人都一心一意,要么才学得成时投身军伍,要么如这任平生看似同一群酒囊饭袋为伍,最终却是所图甚大,而你不一样,心有城府却一直置身事外,不做局中人,不做下棋者,只观棋不语,随时等着伸手捞得一利,旁人看不透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张凌俯身轻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尚书哈哈一笑:“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可有兴趣投入我门下?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若是有需求,我会竭力帮你去办,最终是去是留也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张凌冷笑道:“陆尚书就是这般诓骗住那位一品宗师韩言的吧,说实话,你这招确实高明,武夫修至一品,心境至关重要,大多数人心气高傲,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就是别人主动帮他,他也会记住恩情,只要你开了口,就绝无迟疑,而在还完情分之前自然不会离去,陆尚书对那位的心性可是拿捏的很是到位啊,不过不好意思,在下是厚颜无耻之辈,你这招对我没用,书院已经够大了,我暂时还没想过另谋出路,” 陆尚书顿感讶异:“好,好得很,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我留住那些客卿的常用手段,不过韩言例外,对他我从来是真心换真心,你虽然拒绝了我,但话落在这里,他日你来陆府,待遇照旧,至少不要做敌人。” 张凌拱手道:“在下也是这般想的,大人可还有事?” 陆尚书再次举杯,笑道:“当日你对犬子的教诲,如今他已收敛不少,这还得多谢你。” 陆尚书一饮而尽,说道:“好了,无事了。” 张凌重新落座,等了又一刻钟,这才把迟迟不现的宰相大人盼来,人在此处,张凌才好动身行事,不然一个年轻人在相府左顾右盼被旁人看了去只当是贪杯寻侧,可要是被生性多疑的宰相大人撞见可就不好开脱了。 宰相大人走到正主位前,全场静音欢颜,齐齐举杯敬酒。 宰相大人站立回敬道:“感谢今日诸位来参加本相寿宴,诸位随意畅饮畅谈。” 歌舞升平,宾客笑语醉饮无数,陪侍个个忙喋不休,进进出出取酒上食,宰相大人主宴随场,与各家大人互相敬酒闲聊,无暇顾及全场,自然更不会注意到一个少年默默从宴会上离去,行迹不轨。 在方才宴会之上,张凌就在脑海中模拟路线,是窜高走墙,还是绕路避让,最先是故作寻找茅厕到处观察,确认大致人流后,终于确定一条无人察觉通往宰相书房的路线,见无人发觉,张凌悄然潜入其中,一番摸索后都复归原处,无论浅显还是有可能暗藏的机关都试了一遍,可惜都找寻无果。 张凌低头沉思:不在书房,难不成在卧室。 张凌先是观察屋外动静,确定无人才出门,甚至回忆了一边进来是的状况,将书房门的关掩程度做到与先前一致才放心去主房,又多费不少时间,才悄无声息行至,张凌内心只得祈祷宰相大人应酬繁忙,没有注意到他的久去不归。 张凌刚想推门而入,就听到从房檐上传来一声问候:“你是谁?” 房门半推半开,被发现后张凌内心顿时凉了一大截,愣了片刻,重新关上房门,退步至屋外一丈,抬头相望坐在屋檐上的男子,男子提着一壶从宴会上拿来的酒,一手撑地半卧仰头,尽显放荡不羁,潇洒快意,一直不曾去看下面早已改换面目的张凌,在他眼中,这名心怀不轨的年轻人不过蝉虫鼠螟,自己信手便可让张凌横尸当场,所以才这般悠闲姿态。 张凌望着那人,正是游舫诗会上前来问询任平生的那人,若是猜测不错,此人便是相府上的一品客卿,张凌按耐动手,平静道:“敢问前辈大名?” 放荡男子摇头道:“我先问的你,你先说。” 张凌自嘲道:“无名小卒,不足前辈相记。” 放荡男子轻笑道:“无名小卒?敢来相府偷盗的都算无名小卒?被发现后还如此从容,不知是已然放弃挣扎,束手就擒才这般闲适作态,还是说你有后手?” 张凌说道:“面对前辈,在下自知无力反抗,若前辈要问什么,在下定当知无不言,只求前辈放我一马。” 放荡男子问道:“好,那我问你谁派你来的?又派你来做什么?” 张凌低首沉吟:“是……” 放荡男子悠然远视,突然冷笑一声,早已察觉暗藏的杀机,覆手拍砖,在空中翻身躲避的同时,信手一拈,将从后方飞出的飞针夹在指间,在又股掌一伸,目的是他瞳孔的飞针停滞掌心一寸,等待截断气机,再一手接下,终终一针从天而降,直去天灵,放荡男子好似懒得再躲,直接让飞针插入头顶,伸手去取时却不见半点血色。 ------------ 惊逐 皇宫内, 大量兵马集结,且个个披银亮甲,阵势浩大,皇帝陈留人不似以往一身光鲜黄袍,而是穿戴一身黄金甲胄,唯独偏偏腰佩一柄短剑,本来的龙虎精神由此显得分外冲突,张凌若在此,肯定认出这就是原先自己那柄,陈留人高站阁台,俯视下方军队,御林军统领燕瀚吩咐左右翊卫中郎将钦点人马,依次向下,两位将领又井然有序安排校尉、队正指挥各阵队,不过片刻功夫,就完全钦点完毕。 御林军统领燕瀚望向阁台上的皇帝,高声喊道:“禀告陛下,御林军七千人马集结完毕。” 陈留人挥剑道:“出发。” 皇宫内的军队在这二字落定之后,开始朝宫外行进,与此同时,宫外营帐的军队因故换防,尤其是听命宰相萧芩何的军队首领被阻断消息,只当是临危受命,少一队无关宰相大人的大局,却不想在前后一月时间,他们几乎完全被调换各州,互不相连,做着自己本分的事,好似以前以及今日的事完全同他们就没有关系过。 相府, 寿宴之上,歌舞撞酒,宾客嬉笑谈话,对于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还毫无察觉,喧闹哗声此整步的军队奔跑声还要浩大,一方安静的风雨与一方沸腾的烈阳不久后开始相撞。 宰相大人来回敬酒,又落座主位,总算让他看到那空缺的位置,叫来那位置上的陪侍问询:“那位置上原本坐着的是谁?” 陪侍的女子恭敬回道:“回大人,是书院来的公子,名叫张凌。” 在门口才挡过路的宰相大人自然记得,眼神微眯,又问道:“他去干嘛了?又去了多久?” 侍女回道:“说是杯贪多了去上茅厕,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宰相大人假意“哦”了一声,起身道:“许是没找到路,我亲自去看看。” 一旁与人欢言的任平生目光看向宰相大人,见其走出大堂,赶忙紧随跟上,喊道:“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宰相大人见是这位后起之秀,内心又是喜悦又是忧愁,喜能多指点其一番,也能从他身上学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忧是因为他与张凌同出身成道书院,此时叫住自己,怕是心中有鬼。 在今日来之前,张凌就嘱咐过任平生要尽力拦阻宰相大人的脚步,但始终没有说到底有什么事,任平生也没问,只当是还一还往日恩情,才答应照办。 宰相大人慈笑道:“没什么,就是与你同来的张凌去如厕许久未归,我就想着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若是在我府上遇到难处,可就是我这主人失职了。” 任平生没有直接叫住宰相大人让其生疑,而是边走边与其谈话拖慢步伐:“即是同门,我与大人一起去看看吧,也好跟大人请教一下朝政上的事情。” 相府主房这边,张凌没有使用落银针让其怀疑到兄长身上,只是见三枚银针统统落空,不得不走为上策,不是使地原本的轻功幽影,而是与吴知换来的扶摇无踪,轻功扶摇特点不如幽影步明显,奇快步伐在那名放荡男子看来只是特别练过跑路身手,张凌以最快速度翻越几座屋舍,在那名一品宗师眼皮子底下消失身影,再是利用轻功第二特点无踪隐匿气息,竭力压制体内翻涌气机,同时缓慢行进躲避视线。 放荡男子刚追出几步,突然发现对方气息竟全然消失,不由露出诧异的表情,失笑道:“有趣,一个小毛贼竟有此等手段。” 放荡男子冷笑一声,取下腰间佩剑,以心御剑出鞘,剑出之时低鸣雷响,飞剑肆意破坏周遭房屋,在撞到房顶瓦砾时又轰然炸响,如晴天霹雳,在屋内闷声如雷,一道道弧光来回穿梭附近建筑,几座房屋在片刻时间内化为废墟。 张凌幸运躲过这惊人飞剑不讲道理的搜索方式,左手紧握汛潮,内心感慨:有这等破坏力,恐怕还不是寻常一品,估计得有凝道境的实力。 所谓凝道,先是一个凝字,以最接近天地的六气烙印本命物,对于用寻常兵器做本命物的人,以心御物到了此境完全是无师自通。 张凌尽量隐藏不被发现,可实在架不住他这般狂轰乱炸,周遭房屋几乎完全摧毁,等到完全避无可避,张凌提气如羽箭离弓溅射出去,此时无论是气息还是身影都无所遁形。 放荡男子目光一转:“找到你了。” 不出几步,张凌就涌入人群,但气机显露之后,就再也无法逃过那人的追击,放荡男子直接御剑冲入来往宾客当中,一群人吓得四散逃窜,心想怎么赴个宴还让自己赶让这档子事?张凌见飞剑离自身不过五尺,赶忙出刀抵挡,不过能以心御剑的宗师的飞剑岂是这般容易抵挡,刚接触的瞬间,张凌就被打飞出去,鲜血喷洒出一大口,但正是生死一线的时候,张凌哪还有心思在意这点伤,弹射起身,一个摇身躲过一剑,有半息喘息的张凌二话不说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去,晾这位宗师也不敢随意屠戮这些达官显贵,否则他怎么向宰相交代,宰相又怎么向陛下交代,可张凌此番做派,让那些宾客门就恼了,你这人怎的如此不厚道,人要杀你还非得拉着我们下水不是? 躲进人群后的张凌显然更稳妥,那还顾得上顾不上宾客的愤懑,能活命比什么都大。 因为人群涌动缘故,放荡男子的飞剑就多方掣肘,不敢太快,又必须绕开人群,而对方身手轻快,飞剑根本取不到多大成效,放荡男子喊道:“你现在自己滚出来,待会儿也少受点罪,不然让我抓住必将抽筋拔骨。” 张凌目光快速游移,想是寻找一下宋院长是否真的就在附近,如此也好肆无忌惮一些,可几经搜寻,都不见其人身影,这可让张凌比宾客们还要愤懑,好歹是一代宗师,怎么如此不讲信用。 ------------ 汛潮对惊雷 十剑,二十剑……转眼之际放荡男子已经出剑二十七次,张凌虽品轶不高,但身手实在跳脱,外加又有这些碍手碍脚的家伙挡事,使得他这位宗师才拿一个小小三品都没办法,间错的几剑划过一条走廊,几根柱子无意斩断,张凌趁机一脚踢在最后一根柱子上,柱子轰然断裂的同时张凌跃然廊外,一整天走廊的顶棚从最后断裂的柱子开始往下坍塌,在后方追逐的男子被埋葬其中,张凌得以缓口气的同时,放荡男子体内气机外放轰炸,压下的木板向外碎成一片,他一跃而起又是一剑刺向张凌,这一次张凌差点没反应过来,无意中用处最为擅长幽影步,让本以为得成的男子空欢喜一场。 放荡男子越想越不对劲,也是曾经见过医圣的他猛然想起,停脚说道:“药王谷绝学,幽影步,原来你是药王谷的人,不过我很好奇,你们药王谷一个江湖势力,怎么牵扯到这里来了?” 张凌顿时想猛拍大脑,最终还是理性制止,随手抓起一个宾客,用巧劲钳制住他,笑道:“你看这家伙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肯定是平日里不务正业,捞了一肚子油水,才吃得这个球样,你先杀了他,照样是给宰相大人排忧解难。” 悬停的飞剑上升三尺,剑意斐然,确实有蓄势待发的意思,放荡男子假笑道:“好啊,正好连带着你一快收拾了。” 被抓住的宾客颤颤发抖,说话也支支吾吾的,直到张凌闻见一股骚味,低头一看,然后一把丢开了这家伙,嫌弃道:“这就给吓尿了,大男人的,有点骨气行不行!” 张凌刚把手那人丢出去,迟迟不能沾血的飞剑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夹带着一股罡气在空中霹雳作响,在一番追逐下来,张凌早已百猜出这把剑就是剑榜排名第九的惊雷,出鞘如闷雷,飞剑若电闪,撞击似霹雳,看着能帮自己躲一躲的“亲人们”都离自己远去,不禁让张凌感到寒心,不得已只能亲自迎接惊雷一剑,双足根定,身躯不动如参天巨树,眨眼功夫手中汛潮移动六寸,与惊雷碰撞产生的巨响堪比当日火树银花,张凌被轰飞出去的同时还有一阵耳鸣,一瞬间甚至无法辨别准确方位,好在时间不长,又是使出上成剑招风椮三式第一式无风且定抵挡,勉强接下宗师一剑还还不至于受伤,这让张凌瞬间膨胀起来。 张凌得意笑道:“痛快,再来啊!” 面对方才那惊艳一刀,放荡男子都颇感惊讶,随即又是一剑祭出,可架不住无止境的飞剑,张凌当场认了怂,转身就使劲逃跑,要痛快也得是活着的痛快,死的鬼才稀罕。 两人一跑一追,几乎逛遍大半个相府,也不知运气好还是不好,这么久都没遇见出来寻访他的两人,张凌内力不如宗师,这时已经开始力遂,停步喘着粗气,认怂道:“前辈,我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 放荡男子沉思片刻,说道:“你先把你的底细原原本本交代一遍,我再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让我放你一马。” 张凌喜笑颜开:“成啊,前辈你等着,我这就过来跟你说,保证你舍不得杀我。” 张凌收回汛潮,放荡男子也飞剑回鞘,前者朝后者走去,一脸谄媚的笑意,在距离一丈时,一股浪潮声涌上心头,前者俯身前冲拔刀,朝着放荡男子脖颈斜劈下去,后者不屑一笑,身躯一歪轻松躲过,张凌顺势横刀一扫,放荡男子似乎早已预料,歪下身子的同时举剑用剑鞘格挡下来,张凌见势不妙,迅速后撤,可奇怪的是这位宗师却不见要追的意思。 放荡男子勾勾手指,轻笑道:“再来,不然我出手的话,你就没机会了。” 张凌心中无奈,起手一招从书楼一本秘笈里面摘取的惊鸟式,深林藏万鸟,利弓惊群飞,本是一招变化多端的剑招,但被张凌用刀使出,原本是四面八方的惊剑,如今少了一半,不过张凌扔掉刀鞘,用从一招云破拳剖析开来的拳法弥补,两者配合使出不仅相得益彰,而且威力几近倍增,这让对面的男子也不禁感慨这两招组合的巧妙,既然不能让这名年轻人自己说出出处,就从他招式里面拆解好了。 两招几乎在八个呼吸之间使完,但放荡男子即便不出手只防守,仍是让张凌感到压抑,退后调息换气,前者说道:“没招的话我可就出手了?” 张凌赶忙说道:“等一下前辈,还有,还有!您别急,我一招一招的用给您看。” 就是这一停,可是直接停出了半刻钟时间,对面那人也没想到张凌所学颇丰,几乎绵延不绝,而且都是不同招式组合使出,张凌所学驳杂,反倒让男子看得眼花缪乱,已然分不清这名年轻人到底是哪门哪派。 不等张凌倾覆平生所学,放荡男子就先行喊停,不满道:“别拿这些寻常招式糊弄我,使出你最厉害的武功。” 人在朝堂飘,挨了刀还得低头。 张凌心里憋屈,但哪又有什么办法,人前辈既然说了那就得照做,张凌倒退三丈,气机充盈流转全身,几乎将全部身家赌在这一刀上,等刀势达到最顶峰,张凌先是以方才一致速度从上去,再距离只余不到一丈时,速度突然暴涨,身躯停滞其三尺外,而汛潮依旧向前,张凌这一招结合了宋擎天霸道刀法第一式的疾速和自己风椮三式第一式定身的爆发,两门顶尖武功的结合,让身位宗师的男子都感到一丝威胁,瞬间运起内力反抗,放荡男子全力一掌拍在汛潮刀刃上,两人全力以赴之下,原本揣揣不稳的汛潮顿时出现裂痕,张凌也是被一掌磅礴气机震飞。 张凌在地面倒滑出去一段距离,索性那人没有下死手,才不至于身受重伤,张凌摇摇起身,满眼心疼的看着手中汛潮,才得手不到一个月刀就这么毁了,心中喃喃:该死的皇帝,他娘的今天要是活着出去必须要你赔我一柄更好的刀。 ------------ 全全摊牌 武夫与宗师的差距,在于境界,在于心境,更在于经历中感悟,这就是无论张凌怎样出手,都无法伤眼前这人分毫,一次使出两手绝学,已经把他气力榨干,所幸有护甲防身卸去部分掌力,勉强抗下这一掌,只是如今就连站立都是凭借秘术刺激神经,才不至于一掌下去就直接昏死,不过也只能用断裂的汛潮撑着,眼睁睁看着对方是杀是留。 放荡男子现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迷离涣散,思考方才张凌的各种武功的出处,其中认识的不少,未曾见过的也不少,片刻后他缓缓说道:“宋刀王的霸道刀法?看来你其实是书院弟子,这样就解释的通了,而你方才使的那招包含的剑法想来也是剑仙层次的一流招式,你很不错,如此年轻,就精通这般多招式,而且不循规蹈矩,融会贯通,使的流畅自然,可见你不仅勤奋而且聪慧,就是寻常二品都不可能在我手上坚持这么久,可惜你经历太少,招式也大都才初窥门庭,最主要的是你是书院弟子,那无论如何都留你不得了。” 无力感再次袭来,原本想留做后手的机扩暗器都没法用了,张凌想要说话拖延时间,可惜话到嘴边却连说出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上双目,听天由命,清晰感受到掌风迎来,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喊道:“楚星然,给我住手!” 在听到这熟悉声音后,名叫楚星然的男子果真停手,只是卸去大部分力将张凌推倒,很不服气地退到一边,虽然听从说话之人所言,但丝毫不给对方面子。 张凌匍匐在地,趴着看来者,来找他的两人总算赶到,只能说暂时捡回一条命,东西没拿到,看来还是只有远走他乡,宰相大人看着地上陌生面孔,连衣裳都换了一套,到看着另一处地上的刀鞘和那柄汛潮,一语道出:“你是张凌?” 张凌见事情败露,揭下人皮面具,尴尬笑道:“大人好啊!” 任平生赶忙跑过来搀扶张凌,两人走到一边闲亭石墩坐下,宰相大人看向楚星然,询问道:“怎么回事?” 楚星然轻笑道:“这小子不错,一个小三品居然能在我手上坚持这么久。” 宰相大人怒道:“我问你为什么对他动手?” 楚星然撇过头,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忽然惊觉得看向四周,兵甲浩荡,迅速占领相府各个角落,不留余地,同时驱散所有不想干的官员,影留下来的只有三位将军和闲亭里的两位,等一个个御林军纷纷就位,身披金甲的皇帝才迟迟露面,御林军统领燕瀚和大内总管赵卫忠紧随其后,众人严阵以待,唯有张凌是满脑子疑惑,同时也多了几分安心。 宰相大人和三位将军只是拱手并未跪迎,这也是先帝给予特权和对他们功绩的肯定,最前者问道:“不知陛下此来所谓何事?怎得如此兴师动众?” 陈留人看了看老宦官,老宦官会意上山,取出一则文书念道:“相辅萧芩何,勾结先志军骑骁参军何逢泉,洪云州都指挥使杜容海,锦玉城城防守备李汝等人,意欲在祭祖大典发兵谋反,扶持太子陈锦煜弑君上位。” 然后赵卫忠又从一位士兵手中接过一叠书信,说道:“相辅萧芩何与各方将领来往书信皆在此处,罪证确凿。” 听到宦官赵卫忠拿出书信那一刻,张凌终于豁然开朗,感情这皇帝根本就是拿自己当幌子引开楚星然,而他早就安排好了别的人手去偷书信,张凌扭头再一看宰相那边,宰相大人依旧从容淡定,缓缓说道:“这事太子并不知情。” 陈留人点点头:“你可以放心,除了太子,你勾结准备动手的那些人我也早已派离京城。” 宰相大人不说话,经直往闲亭那边走去,张凌还以为他要让自己先行上路,不由烫屁股起身挪了挪地方,宰相大人见状只是笑笑,坐下说道:“坐下吧。” 张凌早听闻萧芩何是盖世虎相,若是对方要动手,他也跑不掉,索性安心坐下,宰相大人回首看向陈留人,手指着张凌说道:“原来他是诱饵啊,陛下故意找来此人,就是为了让我分心,好从他处介入,不过我在想如果你的人没拿到证据,他是不是就该顺理成章做个替死鬼了?” 陈留人没有直言:“你不会杀他。” 宰相大人轻蔑笑道:“凭什么?” 陈留人点破说道:“他是明泽将军的儿子。” 此话一出,在场不知情的人除了宰相大人都满是震撼,即便是那些站守的御林军听到明泽将军四个字,虽然身体未动,但内心依旧是按耐不住的悸动,都尽可能的瞥眼去看这位天下军人皆仰慕之人的遗孀长个啥样,就连任平生也瞪大眼睛看着张凌,而张凌本想倒杯酒压压惊,都一下子打翻,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看自己的异样神色。 宰相大人又回头看张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书院这么多人你不选,偏偏选他,其实你不是重视他,而是想把晨王拉下水才对吧!” 这一次陈留人没有回话,宰相大人看向任平生,问道:“你可知此事?” 任平生摇摇头。 如此紧张的气氛下,宰相大人终于舒了一口气,慈笑道:“还好!” 随后,宰相大人从袖中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绿箫递给任平生,任平生接过后,宰相大人站起身抢过张凌酒杯,倒下一杯酒,双手托扶,朝任平生深深作揖,任平生刚想站起避让就被宰相大人呵斥坐下,一位国之重臣朝一位初出茅庐的小子行完礼后一口喝下清酒,然后走出闲亭,与陈留人四目相对。 一旁的楚星然见此弹射起身,不是去看萧芩何,而是死死盯着那位手握拇指绿萧的年轻人,知道萧芩何把绿萧给他就是要让位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他以后就要改换门庭去保护这个年轻人了,萧芩何心有不甘,想上去跟宰相大人理论一番,宰相大人呵斥道:“给我站在那别动!” 楚星然满不服气,但也总是这样,最终还是听从宰相大人的话说不动就不动。 陈留人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反?” ------------ 帝师王千重 千军万马一笑过,赤墀之下莫鞠首。这便是千古虎相萧芩何,家出将门为了天下黎民,可折天泣提墨笔,二十年如一日坐公堂,只因有一人比他更拦得住墨国铁甲,又因一人避世修行,不闻朝事,他坐卧不离公椅,更不敢一日弃武,只怕敌骑抵国门前披不上麒麟甲,提不动长戟天泣,一日如二十年未曾好眠。 面对皇帝的质疑,他相辅萧芩何敢肆意嘲笑,宰相大人指着地下道:“实在好笑,国生蛀虫你倒是坐的住,我萧芩何要杀你就动作这般快,当真是不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是不知道急啊!” 宰相大人如此口出狂言,无人敢说放肆,也无人震撼动容,朝堂之上,宰相大人不止一次骂过陛下,骂过先皇,只是头一次这样口无遮拦,陈留人不惊不怒:“朕知道这些年都是你在为国操劳,朕不怪你,朕也知道如今陈国看似风调雨顺,实则已生蛆卵,而这些朕也在解决,但这不可能一次拔出,过犹不及,一旦失血亏空,凉墨休战已久,墨国早已虎视眈眈,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宰相大人冷笑道:“不用讲的这般冠冕堂皇,说到底还是你行事优容寡断,当然今日你确实果决,保住了你坐下去就舍不得起来的皇位,不过你说的也并非全错,两国交战一触即发,陈国少了一个大将军就如同少了一只手臂,至于他们三个,就是加起来估计也就勉强抵得上明泽将军一半,陛下要问原因,这便算了。” 陈留人转而问道:“若是你让煜儿继位,你又会如何?” 宰相大人不屑道:“放心,我对那位置不感兴趣,不过是要做一些你不敢做的事,将手中笔换成长戟,这个国家没了大将军,我总是要替他去守住国门的。” 宰相大人复而看向身后,笑道:“那孩子挺不错的,只是尚缺磨砺,无论什么时候,都值得重用。” 陈留人点点头:“朕知道了。” 宰相大人又对张凌说道:“张凌,我也给你一个忠告,这朝廷的水和江湖的水,早些做个决断,不可两边都趟,深浅不同,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沉底。” 张凌起身拱手:“多谢大人提醒。”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该交代的人都交代了,宰相大人一颗心也总算沉了下去,气势陡然打涨,一手下垂,一手横握,相隔一座庭院里摆放着一个兵架,挂着的一柄长戟疯狂抖动,兵架瞬间被震的四分五裂,长戟洞穿两面白墙,经直朝萧芩何飞去,身着朱衣手持重戟的宰相大人顿时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御林军统领燕瀚赶忙拔刀护在陛下身前,全身肌肉绷紧,面对这位“文臣”,任何武将都不敢轻视。 陈留人皱眉道:“你还是要杀朕?” 萧芩何脚下暴动,长戟天泣置后,面对这让人不寒而栗的巍峨气势,燕瀚依旧不敢后退,当即迎了上去,可惜燕瀚即便拼尽全力,硬是不敌萧芩何,萧芩何落定挥动天泣,一杆长戟沉重打在燕瀚手中宝刀上,一股无力感涌上燕瀚心头,只一戟便被打飞出去,燕瀚迅速起身,想再次上去阻拦,可萧芩何步伐奇快,跨步之大,距离陈留人不过两丈,陈国天子生死一线却毫不动容。 只余一丈时,萧芩何一戟横斩欲取陈留人首级,一道身影突然出现,此人手握一柄十三节紫金锏,伸手一束便挡下萧芩何这惊人一戟,再又趁天泣无法挥动,突然出现的那人一掌拍在萧芩何胸口,似有留手,但浑厚暗劲夹杂一丝天地之力,也叫萧芩何不好受,连连后退的同时一口鲜血喷涌,体内气机跌宕起伏难以平息。 远处观战的楚星然心头一震,刚要上前就被萧芩何制止:“滚!” 楚星然犹豫了一下又往前一步,萧芩何大声呵斥:“你给我滚出去!” 楚星然再也不忍,怒骂道:“萧芩何,你他娘以为你谁啊,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萧芩何喊道:“你的命是老子救的,而且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让你滚就滚!” 楚星然还想往前踏步,萧芩何又喊道:“你耳朵是聋了吗?” 楚星然一脸僵硬,好一会儿才回神,放低声音,只留下一句话便纵身离开:“你实在想找死我也不拦你。” 望着楚星然离去,萧芩何回头注视突如其来的那人,来者是一个看上去也就比萧芩何年轻个十来岁的老者,不过萧芩何满头白发,昔日翩翩少年郎,为国青丝已染霜,而另一位老者头上细致入微的观察下来,也就寥寥几根半白的发丝,萧芩何古井不波道:“纳天融地,你王千重还算有点卵用,这么些年避世不出,还真让你入了归元境。” 众人也是颇感惊讶,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这位帝师王千重,而且还是入了归元境的宗师,除了见过两位天下用刀第一人一战的闲亭两位还算平静,其余人等都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宗师之战,同时又于心不忍,他二人这一战无异于手足相残。 王千重附金锏于臂,质问道:“你为何要这般做?” 萧芩何冷笑道:“你是耳背还没听见,不过我可懒得跟你这个无所作为的老东西再说一遍。” 王千重叹息道:“停手吧,你我同为护国神柱,我也不想到最后与你刀剑相向。” 萧芩何指着他鼻子郑重其事道:“这天下太平是大将军张明泽拿命换来的,朝纲严明是我萧芩何一个字一句话写出来的,管你王八虫屁事?” 被人骂王八虫的帝师平静道:“明泽将军殉国后,晨王带着张凌离开,朝廷没有归元境的宗师,陛下安危不定,只能由我顶上去。” 萧芩何又问道:“那你怎么不卸任呢?是舍不得那都察院院首的称号,还是舍不得别人口口称颂的帝师二字?所以就对都察院不管不顾,导致官查不严,要是等我死了,那些人怕是要群蛇弄舞了。” 萧芩何破口道:“试问你王千重还当得起这帝师二字否?” 王千重无言以对,陈留人上前道:“这事固然是帝师有失,但为时不晚,陈国已经失去了一个大将军,朕不希望再少一个宰相。” 萧芩何轻笑道:“已经晚了。” ------------ 同室操戈 这一刻置身事外的张凌才看清楚这里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各自的选择和立场,皇帝选择步步为营,出手有度,除一点腐肉涂一点良药,相辅选择孤注一掷,最终亲自提戟上战场,两人想法相悖,但无论怎样,两人都是为了陈国,为了护这百万民众,说到底谁都没错,只有如今情形,他张凌是想不出共存之法。 张凌转眸看任平生,刚刚出仕的年轻人一手握绿萧放于石桌上,眉头紧锁。 神思游走之间,两人已经大打出手,老宦官护着陛下离开,燕瀚则去遣退御林军,刀剑无眼,如此折了一个御林军都是不小损失。 萧芩何破空一戟刺出,迅猛无匹,王千重侧身束锏,金锏往上七节挡在天泣月牙峰刃下六寸,看似毫不费力,萧芩何趁机往后一扯,欲利用锋刃连带着金锏一同勾回,遥望曾经他与王千重比试,自第一次被他得手后,王千重面对他这回戟都要暂避锋芒,可惜这一次王千重纹丝不动,手臂只是微微牵动,又使劲回拉,萧芩何见势不妙赶忙撤刃横戟,他自认气力不凡,即便王千重入了归元境也不可能如此托大,可他不曾想到一境之差就让他如此乏力,该说不说能够调动天地之力后的王千重已然能轻松抗衡重戟,这又不得不让萧芩何另眼相看,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两人久别初次试手,外人只看得出他们是平分秋色,唯有内行人才晓得萧芩何已然落了下风,可那又如何?宁死不退,更何况在江湖上以弱胜强,反败为胜的事例举不胜数,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萧芩何就不会放弃,王千重也不会真正托大。 萧芩何冷哼道:“让我看看你这归元境有几斤几两。” 王千重摇头道:“你不过才凝道境,这又是何必呢!” 萧芩何不屑道:“真当你入了归元境就天下无敌了?” 说话,萧芩何又提天泣而上,天泣斜上三尺落于坎肩位置,王千重往上挥锏,看似极其缓慢的金锏不仅把天泣荡开,甚至逼得萧芩何不得不用戟撑地,而后顺势当空劈落,这一次王千重终于不敢硬接,踢步回避,只是当天泣挥落半空时,王千重手中金锏第十三节绽放金光,轻描淡写的在天泣上触碰了一下,一股暗劲通过戟身传导至萧芩何手上,为免不使长戟脱手,他一咬牙调动大半内力抵挡,这才勉强抵消,两人再次各退三丈。 这第二次交手,王千重使得萧芩何受伤且消耗不浅,而萧芩何也得以试探出对方根底,内心默默盘算进攻方式和有几分胜算。 两人都熟悉老朋友后,便不再扭捏委婉,动起手来大开大合,萧芩何知道一旦被对方寻得机会,就难以再有制胜之力,所以一直主动猛攻,天泣自萧芩何包围一个圆内,一道道枪尖划过轨迹,银光流转,几乎密不透风,让对手寻不到破绽,反观王千重竟背覆一手,挥动金锏的速度缓慢之极,却又不可思议地挡下萧芩何每一次进攻,甚至让对手感到吃力,众人看得迷惑。 门外汉任平生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帝师挥锏的速度出奇的慢,怎么防下来的?” 张凌一脸鄙夷,他也不过三品,那能轻易看懂宗师奇特手笔,刚欲反驳,突然想起秘术洞明,瞳孔一瞬转换赤金,看他看来,原本缓慢的金锏竟突然加快,只是还是让他看清轨迹,看似要过一会儿才落锏的地方其实早已出手并寻下一个落点,这便让旁人看到的是金锏缓慢,而实际上是快上极点,又以最小的弧度变换方向,若是萧芩何动作在快些,恐怕在任平生看来金锏就不会动了,虽然看清动作,但张凌依旧只能无语苦笑,这跟本不是现在的他能接的下来的。 张凌欲张口解释又突然缄口,在他眼中,金锏又开始变慢,却不是使用秘术之前看到的那般,而是金锏划过的周遭留下一团模糊的黑影,这让张凌感觉竟与幽影步有些出入。 张凌走出闲亭,避开两人交锋的雷池,往三位将军走去,三脸凝重的将军顿时露出几分笑意,张凌拱手笑道:“三位将军好!我想问一下那帝师大人使得什么啊,看起来怎么一团黑?” 外貌唬人的邹武笑道:“叫什么将军啊,我们曾经也是你父亲同袍,叫个叔叔不过分,还有就是你问得那个一团黑,其实是帝师的绝学缓影重锏,你别以为看起来慢条斯理,实则落锏的地方和速度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力道更是不比宰相的重戟差,这已经不能用肉眼去看了,只能释放真气去试探,才能发觉运行轨迹,但能不能跟的上接的下,还得看你个人本事。” 张凌点头道:“原来如此,多谢邹将……” 张凌赶忙还改口笑道:“多谢邹叔叔解惑。” 魏黎阳一巴掌拍在张凌后背,笑得有些怪异:“谢什么谢啊,都是一家人,当初要是早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儿子,说什么也得把你拉到军营里来,不过现在也不晚,你要是来我先国军,书院别人都是从五品开始做起,魏叔叔直接给你个都尉当。” 邹武一屁股挤开魏黎阳,嘿嘿道:“你个大嗓子还想跟我抢人,滚一边去。” 两人顿时急了眼,刚要掐喉,老大哥侯安咳嗽打断:“注意场合,莫让人看了笑话。” 要是换作别的什么时候,两人才不管谁笑谁不笑,只是当下他们也清楚,这可是不是什么掐架的时候,当即安静下来。 侯安走过来拍了拍张凌肩膀,慈笑道:“没事,今日话落在这里,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若是想好了,随时给我们答复。” 张凌想也没想,当即摇头:“我不想柳元承那样经常看兵书,带兵打仗的事我真做不来,而且我也确实无意做武官,三位叔叔好意我心领了。” 侯安叹了口气:“算了,确实不该为难你。” ------------ 破死局 原本陈国有三根柱子,一枚钉在边境,拦住了墨国八十万铁甲,一枚钉在朝廷,将朝野内外打理的井然有序,还有一枚钉在为官者心中,叫人生欲又警醒,三根神柱护的一国安宁,只是十七年前边境那颗在挡住最后一次铁甲后折断,而十七年间钉在人心中那颗也逐渐腐朽,同时也更锋利,但钉在朝堂那颗见华盖将倾,欲独揽重任,将摇摇欲断的那颗提前拔除,可那根柱子实在沉重,他甚至没有把握做到山崩前全身而退,当然他也从没想过要退,只是这样一来,陈国危矣! 在众人眼中,面前就是两只圆球在碰撞复碰撞,其中一只稍大一些的是亮银色,另一只则是浑重的黑,看着都叫人压制。 萧芩何抓住机会一拳落在王千重眉心,黑球顿时瓦解,向后倒飞出去,而在王千重空翻半身之时,双腿狠狠踢在萧芩何胸口,两人同时跌撞在两侧白墙上,两面墙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灰尘。 萧芩何覆手拍地,挺身而立,看上去略显狼狈,只不过就算是这样凶猛一脚,依旧浇不息他心中那股杀意。 对面,王千重飘散起身,掸了掸青白衣上的灰尘,那样沉重的一拳落在眉心,看上去却若无其事。 一境之差,当真如此之大? 萧芩何满是不屑,这狗屁境界,真当就能用来分高下了?今日偏要破给世人一看! 萧芩何气势打涨,真气流逝如洪,纵然废去一身修为,也要一登绝顶,斩了这人人称道的天地之境。 王千重见状自然明白他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一身黑影汇聚,凝练于金锏之前,原本惹眼的金锏瞬间变得漆黑。 金锏的漆黑与长戟天泣枪尖惹眼的白光形成鲜明对比,一个黑到极致,一个白到极致,互不相容。 两人同时开始对向而奔,一条直线上的绿幽与青石被他们散发出来的气机毁的不堪入目,整个院子也就剩任平生坐的闲亭幸免于难。 萧芩何拔地而起,一脚踩落,王千重横锏一挡,双腿踩烂石板,陷地一尺,两股气机在半空碰撞撕裂,最终摧成一个平面散开。 王千重向上一掌拍在金锏下方,暗劲从金锏传入萧芩何脚底,萧芩何势态不稳,一个后空翻落地连连倒退,右腿猛地跺下,仍是在陷地后倒滑半尺才得以停下。 萧芩何眼见真气快速流逝,已然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凭这一戟殊死一搏。 萧芩何身形下蹲,倾斜向后,长戟肉眼可见的在他手中扭曲,如青蛇拼命挣扎,桀骜不驯,就要冲破束缚。 王千重心中暗叹,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在金锏每一节上都轻轻一弹,由重到轻,到最后左手脱力下垂。 一戟穿百甲! 一锏断磐石! 两人刹那消失原地,瞬间近身,除了老宦官赵卫忠和御林军统领燕瀚以及三位将军中唯一到了一品的侯安看的真切,其余人等都只见到两人近身的一个照面。 张凌洞明打开,赤金瞳眸扫过刚才那一幕,虽说见识到了真相,但思维仍是没有跟上,低头回想的片刻,突然猛地抬头。 萧芩何一戟插在王千重肩头,陷肉一寸,而王千重的金锏斜插在地,两人岿然不动,好一会儿,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萧芩何无故弹飞出去,顺带这长戟从王千重肩头拔出。 王千重肩头一滴一滴血留下,青白色衣瞬间染红一大片,萧芩何握戟倒地不起。 众人骇然,场面顿时鸦雀无声,任平生缓慢站起,眉头皱的更甚。 张凌一众人等纷纷靠近,皇帝看向王千重,问道:“留手了吗?” 王千重点点头,这才想起去捡金锏。 只见萧芩何缓缓站起,手中竭力握着天泣始终不肯松手半分,任平生眉头瞬间一疏。 方才的战斗寥寥几人看清,但真正的情况只有两位当事人清楚,两人的一戟一锏都是生平最强招式,只不过用了几分留了几分。 原因各不相同,萧芩何是打算留部分气力用来杀陈留人,而王千重从来前就听陈留人嘱咐手下留情,还有十年不理都察院让他对这位宰相心生愧疚,这才多留了两分气力,否则以他归元境的实力,若是全力以赴,萧芩何必死无疑。 归根结底,有一点原因还是一致,他们都不愿出现两败俱伤的结果,陈国可以没了宰相萧芩何,也可以没了帝师王千重,但不能同时没了两人,否则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样的陈国能在墨国铁甲之下坚持几时? 萧芩何苦苦支撑,一脸平静道:“是我输了。” 陈留人摇摇头:“你可以无情,但朕不能不对陈国以及天下百姓负责,纵使如此,朕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你依旧是陈国宰相。” 萧芩何笑道:“陛下是一位仁君,若是有大将军在,你可以像先帝陛下一样善终,但如今陈国需要的是一位有魄力的能君。” 陈留人松口道:“若你想主政,朕可以放权,朕相信你所作所为对得起前线将士和天下百姓。” 萧芩何叹气道:“晚了,晚了,从陛下带兵来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是你死我亡的结果了,今日这么大的阵仗,要是到最后却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萧芩何没死,陛下无故发兵,就足以让满朝动荡,猜忌无数,无异于一场祸乱,所以我萧芩何该死。” 宰相大人倾斜长戟,欲舍身就义,就在枪尖就要刺下去那一刻,任平生赶忙喊道:“大人不必死。” 众人齐齐看向这位年轻人,任平生笑了笑,在两人动手其间,他思考了所有前因后果,总算找到一个让宰相大人活下去的理由。 陈留人叫燕瀚屏退所有御林军,任平生说道:“大人一定要死,但不一定是真的,在下知道大人选择就义无非就是不想引起朝廷振荡,在表面上大人被冠以谋反罪名,被陛下发现,发兵相府,就地正法,若要见尸首,完全可以同牢狱中挑选一名和大人身形相仿的死囚代替,而我书院有一人会制作人皮面具,到时候让其制作与一副大人相貌的给死囚带上,这就足以瞒天过海,让众人信服,只不过从此以后,大人便再不能出现人前。” 宰相大人笑道:“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我萧芩何一生豪放,最终却要背负骂名苟活,何其不快!” 陈留人对着萧芩何拱手作揖道:“恳请相辅为了天下百姓折戟。” 宰相大人愣了片刻,丢掉天泣,转过身放声大笑。 ------------ 上朝 皇宫, 太子陈锦煜提前得到消息,宰相萧芩何意欲谋反,皇帝陈留人发兵相府,宰相萧芩何拼死反抗,被帝师王千重就地正法,在整个朝廷,乃至整个锦玉城未曾躁动之前,陈锦煜不动声色,脱锦袍,走到御书房外,跪伏在地,多少宫女太监见之都深感困惑,陛下不在书房,太子又为何而跪?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们该考虑的,只有东宫的太监匆忙赶到,生怕主子受了凉,就拿来一件外袍,可太监刚为他披上,陈锦煜就一扯甩开。 太监也是担忧道:“殿下这是为何啊?就是要跪也该注意身体,而且陛下还未归来,要不殿下先起来,老奴去为您看着。” 陈锦煜平静道:“你回去吧,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太监虽担心主子出事,但更不敢违逆命令,只得拾起地上衣袍缓步离开。 陈锦煜不曾习武,如今又正值秋冬交替,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白衣,所以不断打着哆嗦,心里边盘算着父王何时归来,又何时来御书房。 陈留人回宫先是卸任金甲,不知是猜到太子行径,沐浴时间比之寻常多了两刻钟,随后才慢悠慢悠走去御书房。 陈锦煜察觉身后动静,转身跪拜:“儿臣拜见父王。” 陈留人见此不予理会,经直走进书房,就这样一人在房内披着棉袍,抱着手炉悠哉看书,另一人除了转回身子跪伏,不曾有半点响动。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暗沉,气温下降,就是来往下人的见着也不觉心疼,但陛下在房内,所以更加不敢上前劝阻。 直到深夜,房门才打开,陈留人见陈锦煜冷语道:“起来。” 陈锦煜冻的发颤,仍是跪着不起,直起身子勉强用圆润声腔说道:“请父王听儿臣一言,否则儿臣便长跪不起。” 陈留人心有不忍:“进来说话。” 听到父王给自己说话的机会,陈锦煜当即谢恩起来随着陈留人进书房,陈留人将放在檀木所制的床榻上的放的披肩拿给他披上,还将桌案上的手炉给他捧着,轻声道:“坐下说。” 陈锦煜心有松弛,却仍是不笑,坐下后说道:“父王,宰相无罪。” 陈留人略显愤怒道:“你是觉得他谋反这件事是对的?还是说你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坐上这个位置了?” 陈锦煜慌忙起身又跪下:“儿臣并无谋反之意,宰相也是如此,儿臣以为萧相之所以行如此下策,实乃在朝堂之上,宰相的上书,父王几乎都将之回避,不得已下,宰相才心生行谋反之举,但归根结底,宰相仍是为陈国考虑。” 陈留人平静道:“那你应该也听说了今日相府发生的事,他已经死了,你还来做甚?” 陈锦煜说道:“儿臣此来,是为宰相正名,宰相兢兢业业一生为天下百姓,他不该背负如此骂名。” 陈留人将陈锦煜扶起说道:“萧芩何临死前说了一句,此事与你无关。” 陈锦煜仍是低首说道:“儿臣不为己,只为给宰相正名。” 陈留人叹气道:“朕原本可以不杀他,但他还说过一句,萧芩何该死,不为别的,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引得满朝动荡,你可明白?” 陈锦煜内心一震,不知该出何语。 陈留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一边说道:“你有此心意,可见你会是一位仁君,但如今的陈国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位仁君,需要的是一位可以守住江山,守护天下百姓的能君,你如今经世尚浅,羽翼未丰,待得能亲自把持朝政,朝内上下都归附你的时候,你就可以为宰相正名了。” 陈锦煜不禁含泪,竭力忍住不落下来,咬牙道:“儿臣明白。” 陈留人走到他身边,为他紧了紧披肩,笑道:“看你这身子骨,还不如父王,早知如此,就该让你跟老大一样学些武艺。” 陈锦煜眯眼一笑,泪水顺着双颊落下:“若儿臣也习了武,还不知要在御书房外跪到何时父王才肯见我。” 此刻,两位身在帝王家的父子,如同寻常百姓家一样亲近自然,谈笑风生。 …… 翌日, 锦玉城内一处院落,乃是任平生为官所赐,昨日张凌未曾回书院,只因宰相一事,今日他张凌也要被迫上朝,所以就在住任平生这里借住一晚。 一大早,张凌因为跟楚星然打了一架,自身衣裳也弄的破败不堪,就直接拿了一身任平生的衣服穿着,两人身形相仿,左右一看,张凌都觉着合身满意。 任平生看着他穿了自己这身衣裳,冲上前就要来扒,张凌赶忙推开他:“干嘛,光天化日的就扒人衣服,耍流氓啊,再说了,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任平生不满道:“你知不知道这身很贵的,我都没舍得穿一回你就穿去了。” 张凌嘲笑道:“至于吗?一身衣服而已,咱自家兄弟还这般斤斤计较,再说了,我送你的东西跟银两可不比这少。” 任平生挥了挥手,不屑道:“算了,赶紧走吧,别第一回上朝就迟到,那可是要罚俸受刑的。” 张凌轻笑道:“我又不是朝官,皇帝管不着。” 任平生呵呵道:“今日过后就是了。” 上了马车,两人就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颠簸一阵,越是靠近皇宫,人流越是稀少,任平生这辆也淹没其中,等到了宫门外,车上官员纷纷下车,徒步进宫,一个个按部就班现在自己位置上,个个身着官服,因此,穿一身青衣的张凌就显得格外惹眼,不过刚进宫不多时,张凌就被一位管事带到独栋院落等候旨意。 可惜庭院不大,又不能带兵器进宫,张凌只得坐下修炼照镜观心,但不知怎的,今日一直静不下心来,按理说如今性情凉薄的他难以被外物外事干扰,所以无法入定,就只好自己寻事大发时间了。 虽说带他来的管事千叮万嘱不可乱走,但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何去何从张凌自己说了算,按管事的说,像他这般等候上朝的人还得等到再等上两三个时辰。 张凌自叹道:“给这麻烦事弄的,消遣不整,吃喝不送,那我只好自己去转转咯。” ------------ 皇帝的家我厨房 张凌轻推院宇闸门,竟是门外扣锁了,那实在是没点信任,张凌原本还想只是有人守的话,给你个面子翻墙去,但既然你不信,那我也不给面子了,张凌抬起一脚直接把院们踹个稀烂。 张凌左右望了望,回忆起看过的皇宫地图,自这个小院往东边是百官齐往的锦安殿,往北边是嫔妃住的后宫,两者都去不得。 张凌脚掌运转,忽然想起西边就是御膳房,按说这个点,御厨应当在准备糕点,给皇帝上完早朝后呈贡,正好一大早来皇宫,饭都没吃,趁这个时间去补个餐。 一个时辰后,一个穿着襜衣的胖子进到御膳房左右翻找灶台,就是找不到那几盘几盘做好的糕点,着急忙慌下,询问起一个体态圆润,比起他就得秋膘略逊三分的胖子喊道:“赵久安,是不是你偷吃了?那可是要呈给陛下的,你小子胆子是真够大的。” 小胖子赵久安慌忙摇手,惶恐道:“刘膳正,不是我啊,我也不知道哪去了。” 年过不惑的胖子叫刘实,御膳房尚膳正,他一把手抓这小胖子的衣领,追问道:“刚才御膳房就是你一个人,不是你还有谁?哦,难不成还是我给忘做了是吧。” 小胖子更加着急说道:“我真不知道啊,就刚才还在的,我也是才转身就不见了。” 刘膳正正要痛下巴掌,两人突然清晰听到一声饱嗝,抬头望向房梁之上,一个年轻人坐在上面,拍了拍肚子,翻身而下,将手里的几个盘子递给刘实。 正是来皇帝厨房补餐的张凌,不过换了一身马甲和一张人皮面具,这一张看着比原先的模样要大个几岁,也不及原先的清秀,不过依旧俊俏非凡,听吴知说越是好看的人皮面具反而越是低级,一个普通人脸上褶皱纹路往往繁多,这才让人觉得容貌平平,尤其是年迈者的更是难以制作,最甚的甚至可以掩盖自身原来气息,不过有轻功扶摇,也就用不着好货,但张凌原本也想就此要几张普通一些的,这般也有不至于太过惹眼,结果花了一千两他才给一张普通人的,想着以后行走江湖再用,也就没舍得。 张凌嗓子扯了一下,又拍了拍胸脯,得寸进尺道:“有水吗?你这太干了噎脖子。” 两个御厨正处发懵之际,刘实顿时瞬间回过神,看了看手里的胖子,一下拍在灶台上,气问道:“这你吃的?” 张凌点点头,又不予理会,自顾自去拿碗舀水一碗鸡汤顺肠,可惜是昨日熬煮,已然凉透,味道就不足鲜美,等胸口舒畅了,张凌才又看回两个胖子,笑道:“哎呀,别那么小气,就是几盘糕点而已,要不我给你银子,你自己再做几盘?” 刘膳正气急道:“你你你!简直不知死活,这可是给陛下准备的,你可知这些糕点工序有多复杂,每一道都必须提前一日准备食材,岂是你说做就能做的?现在好了,糕点被你吃了,你说怎么办?弄不好我这御厨都没得做了。” 张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放宽心,你们陛下没那么小气,而且他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别说几盘糕点,就是饿个几天都死不了。” 刘膳正突然转变态度,也不制止张凌对陛下的非议,听他言语甚至还见过天子,声音随和问道:“不知公子是何人啊?” 张凌想了想,嘿嘿道:“一介书生,不过估计过了今天就会有个官当了。” 刘膳正感到莫名其妙,正想询问姓名,只见对方伸出双手在他俩脑门上敲了一下,下意识的闭了下眼,只是当再次睁眼时,面前少年已然消失不见,刘膳正向小胖子询问道:“人呢?” 赵久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两人回身张望,快步跑出御膳房,可惜两个连武都不曾习过的胖子动作再快,那快的过每次都用轻功开溜的张凌,久之则唯腿熟尔。 张凌悠哉走在排众杨柳的湖畔溜达,手指掐算归去时辰,忽见远端四人走来,前方二人一男一女,男子冠袍带履,衣襟暗纹清晰,女子衣香鬓影,只是饰品相对简约,步履端庄,相貌娇媚,顾步生盼,比起胭脂双绝也只不过逊色一二,其后随侍太监宫女各一,可见身份不凡。 张凌浅显看了一眼,绕其而行,年轻男子突然喊道:“你给我站住。” 张凌侧过身看着他,轻声道:“有事?” 年轻男子气愤道:“你这人见了本皇子竟不知道行礼?” 张凌又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纨绔行径的男子,细思一番,说道:“太子我见过,大皇子在边境,而且习过武,想来也该是体魄健硕,所以你是废物四皇子陈祖良,至于旁边这位应该就是裴锦公主陈月莹了吧。” 裴锦公主见这年轻人见到皇子皇女都如此不卑不亢,顿时心生好奇,刚想开口询问,陈祖良就抢先怒道:“你竟敢骂本皇子是废物,小羽子,给他揍打。” 身后的太监走上前来,一拳轰出,拳直风劲,也算个习武之人,只是看情况连流品都没入,张凌伸手直接就给握住了,再又一甩,将他丢一旁草坪。 张凌看着他说道:“看你也是身不由己,跟错主子才遭的殃,就不把你丢进湖里了,不过你这皇子混的也真够差的,身边连个入流品的高手都没有。” 陈祖良感觉被打了脸,越加动怒,指着张凌道:“你竟然还敢还手,要是今天不给本皇子跪下磕头认错,信不信我你走不出皇宫。” 张凌不屑笑道:“你爹老子都没跪,你小子也配?” 张凌直接抓住陈祖良手指掰扯,当即叫他跪在地上叫苦,骂道:“你个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胆是真够肥的,不仅对本皇子动手,还敢对陛下不敬。” 张凌面色阴沉,一脚踩在陈祖良背上,让他趴在地上,上手弯曲更甚,叫苦连天的哀喊:“痛痛痛,快松手。” 张凌不松反而愈加用力,冷声道:“给我爹娘磕头道歉,否则老子废了你信不信。” ------------ 打了皇子又怎样? 张凌虽然没见过父母,但知其所做所为,对于自己的不管不顾,自然没有半点的怨气,应该说他们是整个陈国都值得尊敬的人,换作任何为人子女都忍不了如此屈辱的诋毁。 陈祖良叫着苦还嘴硬:“我呸,你要真敢再动手,我让你全家去死。” 张凌松开抓着的手,上下齐手,将陈祖良一顿胖揍,连带着最后一脚踩在他脑袋上,再次喊道:“道歉!” 陈祖良被揍的鼻青脸肿,口齿不清道:“皇姐,救我。” 裴锦公主求情道:“这位公子,这事确实是祖良出言不逊在先,你既然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放过他吧,事后我自会与父王说清楚,不会怪罪于你的。” 张凌看了眼差点与自己结首的陈月莹,一脸不屑道:“你说停手就停手,我不要面子的啊,今天他不磕头道歉,说什么老子也要废了他。” 裴锦公主见劝谏不用,只好对陈祖良说道:“祖良,无论如何,本就不该辱人长辈,还不快道歉。” 陈祖良苦脸道:“皇姐,你怎么还向着外人呢,他不过就是一个庶民,你怕什么啊!” 裴锦公主扶额摇头,暗叹不己,二哥温文尔雅,才学兼备,大哥习武为将,精通兵法,怎么偏偏就有这么个傻弟弟。 裴锦公主也是从方才张凌出言知晓对方身份不简单,不仅谈笑皇子,更是不惧天子,本就心思灵巧的她一下就想通,问道:“公子是成道书院弟子?” 张凌略感惊讶,不过打了皇子也是麻烦,这种时候张凌从来是死不承认,否认道:“裴锦公主何出此言,在下就是一个私闯皇宫小贼而已,书院弟子可实在当不起。” 对于张凌的否认,裴锦公主更加坚信猜想,低首看着陈祖良,倩眸一笑:“祖良,你也听见了,这位公子是私闯皇宫,若是被发现可是重罪,而他敢一人来此,肯定连父王都不怕,又怎会听我相劝呢,你还是低头认个错吧。” 张凌再一看裴锦公主那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也是会心一笑,低头看着陈祖良恐吓道:“这样不好办呐,既然你们知道我私闯皇宫的事了,要是把你放了去告我,我岂不是完蛋了,不行,还是得灭口才稳妥。” 张凌大手一伸,陈祖良吓得赶忙磕头道歉。 陈祖良从出手那受过这般委屈跟恐吓,张凌两次举手吓得他泪流满面。 张凌又踢了两下才放下脚,俯身去扶陈祖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陈祖良刚抬头一看就被吓得连滚带爬地后退,直到离张凌两丈远才起身,浑身紧觉,看了看皇姐还在那边,小心走过去把人拉过来,惹得裴锦公主止不住发笑,陈祖良感觉莫名其妙,问道:“皇姐,你笑什么?” 裴锦公主收敛笑意,对着面前男子道:“我看公子身手不凡,不如做我护卫,这样也就不用逃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张凌面无表情道:“没兴趣,你要没事我先走了。” 张凌刚要转身,裴锦公主立马叫道:“公子等一下,还不知公子叫什么?” 张凌呵呵道:“你当我傻啊,把名字留下让你查出来,我还不得吃官司。” 张凌坚决转头,只是这一转又是惊鸿一瞥,偌大皇宫,也就没认识几个人,这就又看见了?眼前这人正是大内总管赵卫忠。 陈祖良看见老宦官欣喜若狂,狐假虎威道:“赵公公,这人私闯皇宫,快把他抓起来。” 张凌回过头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看着他,只是这次有“老虎”在边上,陈祖良壮着胆地还往前踏了一步,张凌无奈看着老宦官,嘴上无声做口语,不知赵卫忠看懂没有,他绕过张凌便两人而去,对着裴锦公主行礼道:“老奴见过三公主。” 裴锦公主轻声道:“公公不必多礼。” 陈祖良又急忙让赵卫忠对张凌下手,没想到老宦官直接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让原本就苦不堪言的面容雪上加霜,赵卫忠斥道:“太子都已经上朝,你却还在此处闲逛,该打。” 陈祖良捂着脸道:“赵卫忠,你……” 赵卫忠缓缓道:“陛下的意思,让你赶紧滚去锦安殿。” 陈祖良不敢耽搁,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跑着去。 赵卫忠走到张凌身边,说道:“跟我走。” 张凌二话没说,跟在老宦官后边,趁着没人的时候扯下人皮面具收好,讨好道:“赵公公,这事得麻烦您了。” 赵卫忠看着以真面目示人的年轻人,笑了笑:“无妨,一个废物皇子而已,咱家还是能解决的。” 张凌从袖子里掏了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他,嘿嘿笑道:“多谢公公。” 赵卫忠虽看不上这区区五十两,但还是点头收下,提醒道:“虽说陛下给予书院特权,但老奴还是要提醒一下公子,私下里公子不守礼,陛下不会怪罪,不过在朝堂之上,公子该跪还是跪一下的好。” 张凌应声笑道:“我明白,跪一下反正也不会少二两银子。” 等逐渐接近锦安殿,老宦官也就不再与张凌搭话,按照文右武左的次序从锦安殿内延伸向外,正四品及以上才有资格站在朝堂以内,其余人等若是官大一些也就离的锦安殿更近,至于那些芝麻小官就看谁跑得快,也就站的近,有一些末尾的,早就习以为常,反正都离锦安殿远着,没人五十笑百,索性次次晚一点,还能多休息会儿,在这种带特殊人员上朝时,赵卫忠总是能在官线最末看见那几个不思进取的身影,他们见着老宦官来的时候也会赧颜低下头,生怕老宦官拿他们说事,到最后就是连这芝麻小官都没得做,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死性不改,赵卫忠也见怪不怪,懒得去管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 随着往锦安殿内推移,各官员所穿服饰不仅更加精致,就是手上记事的笏板也从竹板变作象牙或白玉,从两种笏板交替的御道起,张凌也正好看见任平生站在梯下,两人目视一线,转瞬即过。 ------------ 朝论 锦安殿内,各部官首皆已到齐,陈留人坐在那张生冷的金座上,由此才突显几分威仪,百官低首沉默等待,只有往日早朝没出现过的帝师王千重站在陈留人旁边,目视前方,遥望大殿外的景色,十几年未曾得见,今日一见,风景依旧,可惜少了位泰斗人物,往日的早朝,宰相萧芩何都会往下一些站着,双目如鹰般盯着陈留人,两人会心不语,陈留人也不会有一刻挪开视线,直到各部司首开始频频进言,萧芩何才复归原位,一人傲视群雄,文武之辈无人出其左右。 太子陈锦煜站其膝下,严谨守礼,至上朝以来没有半分逾越之举,对于百官问的提问也都对答如流,逐渐深得人心。 四皇子陈祖良姗姗来迟,本还未开始朝拜,陈留人提前叫他跪着听候,这才让百官们看见他那一脸臃肿,不忍露出点点滴滴憋笑的闷喉声。 赵卫忠带着张凌跨过大殿门槛,老宦官走上御台,高喊道:“跪!” 无论殿内殿外,除了那几位身居高位且有着不世之功的人还站着行礼,其余人等纷纷跪拜。 张凌亦是如此,但心里仍是抗拒,总不断想着不能白吃这个亏,得给陈留人搞点事出来。 礼毕之后,张凌一人独站中道,各部官员都用余光暼这位年轻人,对于他都只知晓一个书院弟子身份,别无其它,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估计也就任个五品武官,但陈墨两国一直不交战,这些人就难有军功晋升品轶,跟他们始终相隔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赵卫忠拿着圣旨高声念道:“相辅萧芩何,意图祭祖大典起兵谋反,罪证确凿,且拒力抵抗,于相府就地正法,然,朕念其功勋,予以厚葬,亲族免除连坐之罪。” 官久心沉,即便共事多年的同僚被贬亦或是死罪,都不能让他们半点动容,说得好是公正廉明,铁面无私,但实际上早已冷了心,做着自己本分事,拿着该有俸禄,在朝堂之上莫敢将人情二字。 身位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陆鸿雁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有附议。” 陈留人心无波澜,对于此人首进言完全是意料之中,想说什么也早已猜的八九,平日拘谨收敛,萧芩何一落便狗急跳墙。 陈留人平静道:“陆爱卿请讲。” 陆尚书缓缓道:“宰相萧芩何企图谋反,早与各方军中官员私通,臣以为应当彻查,不过谋事未成,这些人可从轻发落,军中要职者予以贬谪,官微者罚俸,其部下士兵发从半年苦役,如此不仅可不伤军力,更显陛下宽宏。” 陆尚书这一下中肯进言,引得其余部门纷纷附议,陈留人也没想到此人竟没有在此时落井下石,反而以退为进,可是又要高看他一眼了。 陈留人问道:“陆尚书所言,谁还有异议?” 百官沉默,陈留人说道:“既无异议,那便依爱卿所言。” 陆尚书看了眼夹在中间张凌,颇感意外,此人为何出现在此?不过随着其他人归位,陆尚书也复位待候。 赵卫忠放下手中旨书,从桌案上竟拿起一份宣读:“张凌听旨。” 张凌心中开始骂娘了,非得等朝拜前就叫来,让人跪两次,那不好意思了,必须得给你搞点事出来了。 看见张凌再一次跪下,陈留人内心也不觉大快,笑意泛滥又不显形色。 赵卫忠念道:“成道书院弟子张凌,于剿除乱党萧芩何一事居功,特此任命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职。” 赵卫忠走下御台将旨书递给张凌,张凌拿到旨书刚一起身就仰首盯着陈留人,没想到这位天子也是无赖的扬起嘴角回笑,好似两个暗自斗嘴的孩童。 还不等顶头上司陆鸿雁发言,跟张凌又一嘴之仇的既涯就迫不及待站出,说道:“启禀陛下,臣有异议。” 陈留人说道:“李爱卿有何异议,请讲?” 李涯正言厉色道:“禀陛下,臣以为,纵然书院有先皇恩赐,也不能首次便赐予如此要职,即便是历朝状元也是从翰林院编撰开始做起,这实在不合规矩。” 李涯一言,同样引起不少人官员附议,只是唯独没有老谋深算的陆尚书。 李涯看着陆尚书没有出列,深感疑惑,而且这样不合礼制的事,就连礼部尚书谢丹城都没有附议,这不禁让他对自己的言论产生怀疑,只是再一看身后不少赞同自己的人,又让李涯壮胆恭行。 陈留人见无人再站出,起身道:“正好,趁今日,朕同各位爱卿再说一件事,经证实,这张凌不仅是书院弟子,更是昔日大将军张明泽遗孀,按照我陈国礼制,凡功绩卓著者,因事殉国,后世皆可乘其荫,无需科考为以官职,若有官身者,五品以上晋一品,五品以下晋二品,如此,谁还有异议。” 等陛下说完,不少人又开始重新打量这位年轻人,若是如此,直任二品,只要不犯下重大罪责,将来必然可以担任都察院院首一职,堪比大将军和相位,想到此处,不少人内心蠢蠢欲动,想着事后如何与这位初入官场便非凡得意的年轻人交好,若是能与其结亲是最好,不仅仅是与一位新秀结交,更是相当于同时结交了军中三位将军和工部尚书张洪山,一举多得,这是多少人为官一辈子等不来的一跃龙门的机遇。 上面两位皇子也投来目光,太子颔首而笑,没有什么复杂含义,单纯恭喜的意思,而当陈祖良向下看去的时候,见到那一身熟悉的装束,当即猜到张凌就是打他的人,张凌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吓得他差点没站稳。 陈祖良欲哭无泪,身为皇子,头一次吃这种亏,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得寸进尺,若是他此时说事,按以往经验,不仅谈不了半点好,肯定还会挨一顿训斥,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涯再看身后,众官纷纷复位,此时的他孤立无援,估计一辈子都出不了那口气了。 ------------ 一家不熟 李涯孤身壮胆继续说道:“陛下,纵然如此,他一个从未有过为政经验的人,一来便委任都御史一职,恐不能胜任,还请陛下重新定夺。” 陈留人当即回绝:“不必再说了,即日起,张凌任职都察院右都御史。” 张凌冲着李涯露出一个得意地笑,嘲笑其所作所为终究抵不过君相和后的一言之谈。 李涯板着一张冷脸,无话可说只好复位。 陈留人一改威严,目光看向文官之列,和气笑道:“张爱卿,你来看看,朕这可是把你孙儿带来了。” 一位年迈老官挪步出列,用着慈祥的目光打量张凌,声音微颤:“凌儿!” 张凌对此不屑一顾,直面大殿的冷颜一转向工部尚书张洪山,立马改成恭维和颜,行礼道:“张尚书。” 就这一声张尚书,可是把老人的心浇凉了一大截,不过张洪山并未显露不悦,面向陈留人,作揖道:“多谢陛下为老臣寻回孙儿。” 陈留人罢手道:“好了,你们一家人有什么话回去再聊,今日各位爱卿若再无其它事便退朝吧。” 百官叩首行礼,陈留人随行老宦官和帝师从帷幕后方走下,各方官员多是结伴离去,一路上谈笑风生,约好去何处喝酒,少有几个不近人情的死板正经官不理会同僚搭讪,来时一人去时亦是,总的来说,比之上朝时的死气沉沉,朝气显而易见的升腾起来。 张凌也刚起步,张洪山赶忙凑过来,久别认亲的喜悦顿时让这位老人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张凌侧身道:“张尚书,可还有事?” 一句生冷的客套话,又一次把老人的垂泪欲下冲散,张洪山自责道:“凌儿,祖父知道你心中有气,肯定是因为当年你祖母的事,明泽也是因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祖父又何尝不后悔,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也不会辩解什么,回家吧,只要你肯回来,无论你要祖父做什么都行。” 张凌突生想法,说道:“倒真有一件事想麻烦尚书大人,就是关于墨家的事,希望大人能松一下口,莫要太过为难,当然,这事算是在下请您帮忙,自当欠您一个人情。” “莫要因为你祖父疼惜你就得寸进尺,国事岂容说情。” 张凌瞥眼看向身后,是一位身穿麒麟袍的中年官员,按礼制和方才他说的话,应该就是兵部侍郎张启舟无疑,按辈分,他是张明泽的弟弟,张凌的二叔,不过按地位,张启舟是嫡子,张明泽则是庶出。 不过按理说子承父继,两人应该共事一部,而现实却是张洪山是工部尚书,张启舟身处兵部,在这之前张凌也是有过考察,大将军张明泽声名鹊起,在军中如日中天,这位大将军的弟弟从小好强,什么都要与这位兄长争上一争,在十八岁那年,瞒着张洪山离京,毅然前往投军,凭着还算入流品的身手和腹中学识,很快在军中脱颖而出,张洪山也知晓了两位儿子都在军中,不由叹息,但最终仍是放任张启舟对兄长的执着,张启舟凭自身三年便做到都尉,一步一步高升,却始终追不上兄长脚步,不管是功绩,还是武艺,张明泽在二十四岁时突破一品,而他直到如今四十,仍只是二品,张启舟不甘心输给张明泽,即便身为将领,也是每次打仗时都身先士卒,勇冠三军,在战场上的杀名仅次于宗晨天,而后被三军传出“一门双将”的佳话,可惜在那个风光正好,拼劲正旺的时候,传来张明泽身死的消息,整个陈国黯然神伤,他张启舟也没了士气,后来,两国因为那一战都损失惨重,暂息烽火,张启舟就任兵部侍郎,一直待在京城,心境低落,这也是他迟迟不能入玄的关键,不过在他看来,没了追逐的峰冠,武道精进也就没了意义。 张凌看到一张冰块脸,不由想起死拗不动棺材板的宗晨天,两人都是如出一撤的不近人情。 张洪山斥责道:“启舟,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般生分的话,张凌,你说的事,祖父会尽量帮一下那墨家,不过毕竟是公事,祖父也不好太过为你徇私。” 张凌拱手道:“那便多谢大人了,有空定当登门拜访。” 张凌加快脚程,一群人见那一家人事了,赶忙围身喧谈,偌大宫闱亭门差点就被堵住,张凌也是不怕明枪怕小人,要是这些人使个绊子,弄不好就会撞死个人,不过张凌又实在不想跟这些人掰扯废话,看到前方一人,跻身上前喊道:“谢尚书,等一下。” 前方被张凌叫住的人正是礼部尚书谢丹城,中年英气,一双丹凤眸子霎是令人感觉对方的孤傲,而一向清正廉明的谢丹城只谈公事不谈玩乐,自然而然在朝堂上也就与人疏远,堂堂礼部尚书,退朝后孤身离宫,从不与人去勾栏听曲,为官以来数十载如一日,每次退朝后都回家在书房待着,只有零里几个交心的好友才会偶有往来,对于独女也是不冷不热,家中关系都只能用算祥和说辞,这也就使得谢飞霜与他一般,从小没有什么闺中姊妹,好学书画,又因相貌与少有的女子才华愈发出众,足不出户的她被人深知,上门提亲者不绝如缕,而谢丹城惜女,女儿瞧不上的自然也不会同意,直到遇见锦明湖上锋芒毕露的少年。 谢丹城行礼道:“张凌,不对!应该叫张都御史,恭喜!这般年纪便身居高位。” 张凌回礼道:“谢尚书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乘了父荫罢了,我来是想与大人谈谈令爱与平生的事。” 谢丹城平静道:“那孩子我只听说不错,还一直未曾得见,不过谢某向来不太看重门当户对,只要小女喜欢,我也不反对。” 张凌左右望了望,赔笑道:“那可真是皆大欢喜,事后在下肯定让他登门拜访,让大人好生瞧瞧,相信大人绝对不会看走了眼。” 谢丹城轻笑道:“张凌跟任平生的关系是真好啊!” 张凌平静道:“我与平生也算是异姓兄弟,平生从小没了双亲,他这亲事我自当为他多操心一些。” 谢丹城赞道:“那你这还真是长兄如父!” 张凌得应道:“大人所言极是。” 谢丹城:“……” ------------ 心扉大开 在宫内,张凌没有与当朝认亲的祖父多说几句,久别重逢,本该是阖家欢睦的场面,硬气被弄的一场僵硬,倒不是张凌真的就怪这位对自己慈祥的祖父,实在是待会儿干的事得多是得罪,这会儿把话说的开了,待会儿就尴尬不好收场了,张凌挤出被群官围住的人群,把一切好事留给谢丹城处理,自己一个人跑的飞快,将身后父子两甩得远远的,基本上是最先出宫的一批。 在马厩找到任平生的马车,本是有雇佣的小厮来驾马,张凌甩了他一锭银子,说道:“这马车交给我就行了,你走吧。” 那小厮见不用干活就能拿到这么多钱,赶忙道谢,而在张凌打发他走的时候跑地偏偏比谁都快。 现在马厩附近还没有多少官员来牵马,张凌就着急忙慌地调转马车要走,在宫内任平生看见他跑的贼快,同样顾不得官场礼仪,撒腿就跟了出去,可是被一群礼官指指点点。 张凌刚要独自驾马离开,任平生就揣着气跑出宫外,连跑着这么久,一身锦袍官帽都弄乱了,一手按住马头,等喘完一大口气,方才愤懑道:“张凌,王八蛋的,你干嘛,穿了我衣服不说,现在又抢我马,明天是不是就该搬到我宅子来,最后连我房契都要拿走?” 张凌笑了笑:“上车,待会儿跟你说。” 任平生将他推开,钻进马车,就这么把帘子撩起来,直视着他,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等张凌驾马在街上不紧不慢的奔驰,任平生问道:“跑这么急干嘛?” 张凌没有当即跟他讨论自己要干的事,反问道:“今天的朝堂上的事都听说了吧?” 任平生冷嘲热讽道:“自然知晓,你可是风光的很呐,一上来就被封了都御史一职,还正好就是我顶头上司。” 张凌呵呵道:“我不信你不知道,其实这官根本不是给我的,多半是宰相的意思,把这个都察院权利最大的官用这种理由给到我头上,然后你借你之手清理成年已久的烂事,说白了,我这官当的就是个花架子,实权是给你的,好让你办事。” 任平生冷笑道:“知道便好,等官印下来,乖乖给我,你当你的大官,政务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张凌转变语气,严肃问道:“问你个事,若是遇到两难抉择的问题时,你是选择大局,还是对错?” 任平生反问道:“你这是想给我个警告?” 张凌摇头道:“是底线,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所谓的大局而忘了对错之辨。” 任平生坚定答道:“放心,是非曲直我自有判断,若是我真变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请你杀了我。” 张凌笑道:“到时候我肯定不会手软。” 任平生再问他也不答,直到马车停下,任平生望着街道左侧偌大门庭,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张府”。 任平生问道:“你祖父跟张侍郎都还在后面,你来此做什么?” 张凌望着大门府邸,感慨道:“十七年前,鹿平谷一战过后,听说只找到我父亲的佩刀和我母亲的佩剑,别人以为他们躲不过了那一劫,可之后几个月都没有半点音讯,也就认定他们已故的消息,我母亲的佩剑梧桐落被梵曦斋收了回去,国殇刀则留在了这里。” 任平生焕然大悟:“所以,你来是要拿回那把刀,不过为何提前来?你大可同陛下说一声,刀自会还你。” 张凌看着他,嘲笑道:“看来你也有不知道事啊!国殇刀可不仅仅是排名天下第二的名刀那么简单,当初陈国正处危难之际,差点就要被墨国灭国,张明泽站了出来,不仅收复失地,甚至夺下一州,先帝直接摔碎玉玺,请炼器宗师熔铸玉玺,为大将军锻造这把旷古空前的一把刀,所以国殇不仅是名刀,更是国器,非国士不能持有,陈留人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把它给我。” 任平生说道:“所以你打算来偷?” 张凌嘿嘿一笑:“什么叫偷啊,我不过是拿回一件父亲的遗物而已,好了,不跟你说了,再晚那两人就该回来了。” 张凌跳下马车,走到一处无人的墙角根,趁机跳了进去。 从皇宫内出来的异部门父子两,总算上了马车,一路上,张启舟憋死不说话,知子莫若父,张洪山显然看出儿子的心事,叹息道:“我也知道,你也在恨我狠心修了你母亲,但你并不恨你兄长,他从小处处就比你优秀,所以你才不甘心,什么都要跟他比,当知道你在军营时,我也才没有拦你,今日见到张凌,是又想起明泽了吧?你们两个啊,一辈子都在较劲,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听你们两个喊过我一句父亲。” 张启舟破天荒抬起头,正视着张洪山说道:“我并没有怪您,娘她害死了姨母,完全是咎由自取,我也没有跟大哥较劲,只是恨我自己不争气,我把他当做一生追逐的目标,可到他死在战场上那一天,我还是没有追上他的脚步。” 张洪山抬起老眼,两鬓斑白的眉须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泪眼朦胧,声音打颤:“你终于肯跟为父说句真心话了。” 张启舟不敢直视,眼睛一直望着马车小窗外边,害怕忍不住落泪,平静说道:“我去军营,一路追随他的脚步,其实也只是为了弥补母亲对他们一家犯下的过错,但他太跑的太快了,我一直连同他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说着说着,张启舟声音就变了色:“我也想同他一起讨论军政,同他一起上阵杀敌,最后一起把酒言欢,当看到他跟其他人举杯时,我很羡慕他,羡慕他能有那样一群兄弟,同样也祝福他,能在离开家后过的开心。” 张洪山忍不住老泪滑落,问道:“那你就没想过你自己吗?这些年,你自己过的开心吗?父亲知道你心里堵着,也一直不敢打扰你,即便你不娶妻,为父也不想逼你,只希望你能跟明泽一样,过的开心。” 张启舟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积压了二十年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他趴在张洪山腿上,竭力不让外面的人听见,但哭吼的偏偏还是人尽皆知。 ------------ 国殇新主? 张府外的马车换了位置,停靠在另外一边的面摊旁边,面摊老板甚是奇怪,这位官爷把马车停在这里,不走也不下来坐着,虽说有些耽误他做生意,但商不与官斗,也就没敢上前打扰。身着暗紫官袍的任平生独坐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同时掐算着张洪山跟张启舟出宫,再到回来的时间,街道人流涌动,任平生睁眼在马车内伸了个懒腰,撩起帘子,看着一位马夫驾着马车停靠张府大门前,张启舟在车内擦拭干净眼泪,只是久哭后眼眶绯红难消,马车停了好一会儿,张启舟方才走出先行下车,亲自搀扶张洪山下来,父子两相隔甚近,齐肩进府,而后马夫方才把马牵走。 街对面的马车内,任平生见着两人进府后,同情道:“完咯!” 而后任平生也走下马车,坐在帐篷搭建的摊位上,旁边的客人见有官老爷要来,赶忙挪了地方,任平生见怪不怪,招呼面摊老板道:“老板,来一碗酱肉面。” 面摊老板卑躬笑道:“好嘞,官爷,您稍等,面马上就来。” 只是当面摊老板转身过后脸上表情当即垮了下来,只是等再呈上面时又是一副低下讨好姿态:“官爷,您慢用。” 任平生喊道:“等一下。” 面摊老板刚想转身,心里一咯噔,小心问道:“官爷,还有什么事吗?” 任平生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枚铜钱给他,面摊老板顿感惊讶,细数过后,回道:“官爷,您多给了十二文。” 面摊老板刚想退还,任平生罢手推回,笑道:“刚才停了许久马车在你这儿,耽误你做生意了,算是赔你的。” 面摊老板听到这话才挽手收下,但不敢怪罪说话,赔笑道:“多谢官爷赏赐。” 任平生一边搅拌酱肉面,一边说道:“问你个事儿,平日会有多少官员到你这儿来吃面,又或者会有多少官家子弟来?” 面摊老板仔细思索,回答道:“小的这儿简陋,官老爷们那看的上这破地儿,一般都是官家子弟会来吃上一吃,不过来得也不是特别多。” 任平生趁他说话吃了几口,说道:“想来都是些寻常官家子弟,家中月钱给的不多,所以只能来这儿了,我再问你,一般这些人给钱的有多少?” 面摊老板心里慌张,一时不敢言语。 任平生看了看他,吞下嘴里的面,笑道:“没事儿,你说。” 面摊老板半信半疑,虽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但官老爷询问不敢不答,斟酌一番,答道:“各有一半。” 任平生吃着面,冷声一笑,抬头道:“你去忙吧。” 面摊老板如释重负,应承走开。 任平生吃完面,要了碗面汤顺喉,就坐在那里,睁着张府的动静。 张府内, 张家父子两有说有笑,府中做事的下人也是鲜头一亮,头一回见到这两位老爷如此关系融洽,一直以来都本着做事本分,生怕得罪两位从来不言苟笑的老爷半分,如今看他们心情甚佳,想来以后日子也不必再过的这般提心吊胆了。 张洪山抿着笑意,说道:“启舟,你我父子今日可要好好喝一壶啊!不醉不归。” 张启舟也是笑意恬淡,关心道:“爹,您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少饮酒的好。” 张洪山笑地有些合不拢嘴:“难得如此高兴,不仅是你我父子了了心结,还让我找回了孙儿,就是喝死也没什么遗憾了。” 张启舟长时间不与人言,不知该如何规劝,只能等着上桌时再拦一拦了。 两人刚跨过两进宅院,张启舟瞬间察觉房门被人动过,脸上平缓的笑意全无,朝着屋内大喊:“谁在里面?给我滚出来!” 过了片刻,房内仍是没有半点动静,张洪山说道:“别总是大惊小怪的,想来只是下人打扫屋子动过房门罢了。” 张启舟仍坚定道:“不可能,我早就警告过下人,决不能进这间屋子,十几年都没出过差错,所以肯定有别人。” 躲在屋内的张凌内心叫苦,这人什么心里素质,都退伍为京官了还这般谨慎,若非有扶摇无踪这等奇术,怕是无异于站在他面前了。 张启舟见里面的人仍不肯主动出来,一脚踹开房门,一眼便看到柜台托架上的刀不见了,抬首一望便看见一男子,而这名偷鸡摸狗的男子自然就是张凌,不过早已改头换面,致使于张启舟没有认出。 还不等张启舟开口,张凌一跃而下。 凌空一拳,不留余力猛砸。 张启舟想要伸手托住再把人拉过来,不料这一拳暗藏汹势,直接把他震退五步。 张凌趁机溜出,而受到重创的张启舟没有半分迟疑,借着门槛发力追出,张凌见要被抓住,转身抬腿踢出,张启舟横臂抵挡,张凌则趁势一个空翻与是拉开距离。 张启舟见他手上拿着刀,呵斥道:“把刀放下!” 张凌冷笑道:“这刀是你的吗?凭什么叫我放下?” 张启舟义正言辞道:“刀在张府,那便是我的!” 张凌不屑道:“你拔过?若国殇认你为主,又怎会不佩带在身侧。” 张启舟猛然惊觉,此人不仅认识国殇,还知道国殇隐秘,大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张凌看了眼一旁老人,就一声笑,转身撒腿就跑,几乎将两种轻功融会贯通的张凌,行动不仅轻盈奇快,连带着身影诡谲,让跟在身后狂追的张启舟惊叹不已,一个入室贼竟有这等身手。 跑到一半,大门近在咫尺,眼见就可以溜之大吉,张凌却停在庭院内,不跑又与张启舟隔着一段距离。 张启舟见状也停住脚步,奇怪此人为何能逃却留? 张凌举起国殇,目光打量在刀鞘与刀柄上,都一致呈现古朴之色,与匠铺铁剑毫无突显,甚至有些陈旧。 张凌左手握鞘,右手握柄,似有拔刀之意。 张启舟见此不屑道:“一个小毛贼也妄想拔出国殇。” 张凌看了看他,浅浅一笑,国殇如洪四岩熔炉刀剑一般,无半点阻力,被张凌轻而易举拔出。 ------------ 争刀 素有传闻,国殇以传国玉玺熔铸而成,拔刀者受国运庇佑,刀出鞘时,有龙吟震鸣,黄紫云气环绕周身,足下生金莲,可平添气数,助长修为,尽归持刀国士,同时也等同肩负戍守一国重任。 当初陈国先皇将玉玺摔碎,只为给张明泽惠利,在张明泽收复失地,开辟疆土时,依旧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二品,若是放在军下和江湖,或许是少许高手,但堂堂一国大将军,三军统领,怎可不是一位宗师人物?张明泽立下护国世功,对于向来心胸宽广,舍己利为天下的陈家天子,无论是先皇,还是当时只是一位皇子的陈留人,对此都没有半点私心,甚是慷慨的将此等机缘拱手相让。 而越是地域辽阔的国家,传国玉玺之中蕴藏的国运就越是雄厚,如国殇,天下还可造就另六柄,可试问天下诸王,谁有陈家天子这般胸襟? 只不过传闻终归是传闻,能见证张明泽拔刀的人又有几何?怎能不说是有心之人的夸大其词,就如此时,张凌抬手仔细端详这柄天下第二的名刀。 刀身大体呈亮银之色,暗金丝线镶嵌刀背,一摸若隐若现紫雾夹杂刀刃。 张凌看来看去,又是细心体悟,除了比寻常刀剑更加锋利,并无奇异之处。 紧赶慢赶追来的张洪山,见此也是目瞪口呆。 在场三人都知道,自张明泽之后,再无人拔出此刀,而只有张凌心里清楚,国殇并未认主,但究其原因,他自己也未可知。 张凌淡淡道:“天下第二的刀?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张启舟满是不可置信,国殇怎么会认可这种人,他吼道:“不可能!” 张凌轻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呵,现在你也不用追了,国殇认主,那它就是我的了。” 张启舟怒道:“把刀放下,你不配!” 张凌冷笑道:“怎么?不服啊,不服来抢啊!” 张启舟挥挥衣袖,卷曲附手臂,身体前倾,伸手一探,直被张凌手中国殇而去。 张凌笑了笑,初手持利刃,总是忍不住想要挥舞一番,闭目一瞬,回想起一套见杜海凡心所使用的刀阵,经过一月摸索和找宋擎天解惑,终归是让张凌掌握些许皮毛,也就是这些对于大宗师不值一提的招式,被他们这些后来者视若珍宝。 以国殇刻画樊笼刀阵,这本是守阵,又被张凌见缝插针,剥削其中部分精要守招式,在空壁之上增添细小针刺,对于两位用刀宗师虽只是另辟蹊径的雕虫小技,但在张凌使来,又恰到好处。 可惜张凌只有一把刀,而刀阵,必然不止一把才行,不过现下已经是最好的防守招式了。 樊笼并非牢不可破,但张启舟刚一接触,手掌就造成一道划痕,收势后撤,本想再寻破绽,可在守成一回后,张凌也停下舞刀,这让张启舟好生烦恼,只刚才片刻功夫的观察,根本不足以破开这简化过后的樊笼守阵。 张启舟顿时生恼:“我看你能防住几次。” 张凌心中有称计数,此阵虽攻守兼备,但损耗也只比霸道刀法和风椮三式稍低,以张凌如今内力,实在用不了几次,等在张启舟再次攻来之时,张凌侧身留影在原地,就等对方扑空之际,张凌左手抬起,五枚暗器同时射出,一枚目的眉心,一枚目的脖颈,其余三枚皆射关节处。 张启舟迅速反应过来,卷起笼袖放下,两袖画圆,清风鼓荡,一抹将五枚暗器全全接下。 张凌远远看去,戏谑道:“不错嘛,不过这次看你怎么躲!” 从张凌手上,三枚形态各异的飞针猛然掷出,只是这次三枚落银针都没有攻其要害,取其关节,看上去很是随意。 张启舟不屑一笑,正欲再次挥袖包裹,本该是意料之中的照单全收,可就在他两袖舞平时,三针转向,从不同方向朝自己空袭,这一次已不可能顺利收下。 张启舟心知不妙,下意识的就连连后退,等三枚落银针落空聚拢时,张启舟想趁机伸手抓住,可惜一枚落银针余势未停,继续朝他心房而去,若是不顾这一针的重伤,确实可以夺下两枚落银针,但这种一锤子的亏本买卖,他堂堂兵部侍郎怎么可能做,如此境况,张启舟只能摇身退去。 人与飞针相隔甚远,若再远些,张凌也会心有余悸,只得收归回来。 面对有着品轶差距的处境,张凌几次奇特手段使出让他与亲二叔的比试显得游刃有余,几番下来没有半点下风趋势,不过张凌清楚,绝学损耗大,操控飞针亦是如此,要是再久一点,肯定讨不了好处。 以张凌如今身手,要走这位二叔决计拦不住,可毕竟是为皇帝找麻烦,就这般溜了,实在丢份,而且国殇遗失,必然震动朝廷,所以张凌只能留下。 留下等人来,等所有人都知晓国殇在他手中,而且是出鞘之态。 张启舟平复气机后,终于发现不对劲,皱眉道:“先是不知何处的上成刀法,再是操控飞针,寻常势力绝对没这等资本,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偷国殇?” 张凌呵呵笑道:“没看见吗?国殇认主,何来偷这一说,反倒是你,国殇本是国器,又不认可你,而你偏要将他据为己有,到底是何居心呢?” 张启舟愤怒道:“纵然让国殇蒙尘,也绝对不可能将它交到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张凌勾了勾手指,嘲讽道:“不服再来啊!” 张启舟内心怒意升腾,正欲踏步而前,身后张洪山突然拉住他。 张洪山眼看着这名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顿生情切,但还是压抑住那股朦胧情绪,说道:“这位小兄弟,既然你拔出了国殇,那他便是你的,不过你也应当知晓,国殇并不属于我张家,要是莫名失踪,肯定是要大肆搜索,到时候你恐怕就要自身难保了。” 张凌假意听进话道:“哦,不知张尚书有何高见呢?” ------------ 拉扯 张洪山继续说道:“国殇不可失,你同我去见陛下,国殇再次认主,这是陈国之幸,想来陛下也会认可你,到时候可封你为官,你也能名声早顺拿着它。” 张凌想了想,要去皇宫的话,刚处理完宰相萧芩何的事,这又整出国殇刀一事,不知多少人对他有其它想法,陈留人多半也得亲自动个手,如此,需要让人知道,但哪也不去。 张凌摇头笑道:“不去。” 张启舟冷哼道:“这可由不得你。” 与张明泽一样,张启舟习惯用刀,在边境厮杀的几年,杀人术无一不精,如今怕这小贼跑路,才不方便去拿青刃,不过从死人堆里出来的,纵使赤手相搏,也绝对是一把好手,没有刻意的拳法挥舞,掌法横推,有的只是与人争夺生死的狠劲,若是老练江湖也罢,但要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小子,就算你是天纵之才,少年宗师,在这些招招暗藏杀机的拳脚之下,一个不慎,受伤是轻,运气不好,好容易投个好胎,天赋斐然,又苦练半辈子得来的修为,在这些不讲江湖规矩的人屠手底下,可能刚踏出门一步,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总得就是一句话,江湖险恶,战场更是不讲情义,要么就是家里长辈没有苦口婆心的嘱咐,要么就是天才们自命不凡,把这些话当做耳旁风,最终相继沉湖,实在怨不得旁人。 张凌虽经世不深,但好在听劝,又喜多闻,在来之前还特地调查过这位叔叔身手的独到之处,那就是没有花哨招式,尽是杀招,要想避免,唯有时刻警惕。 张凌虽没有得到国殇认可,但胜在这把刀锋利,比之张凌先前所用皆是出挑,又凭借一身轻功跳脱,身轻如燕的步伐,保管能不落下风,如果结合刀阵和飞针,寻求大把出手机会,张凌甚至有制胜把握,只是稍有不慎,内力亏空,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不过张凌此刻仍留于此,本非救胜,只待皇宫内有人望气寻路赶来,所以实在没有必要与这位亲二叔拼个你死我活。 张启舟二指股出,呈虎齿前突,若是挨上一记,就是金刚体魄习成,也决计不好受,更别提如今半吊子的体魄,要是在张凌胸口来上一下,多半就是重伤,如今只得以以前张景谦教他的太极拳和绕指柔应对,两者一为拳法,一为剑术,异曲同工之处便在于以柔克刚,再加上诡谲轻功幽影步,就是越境而战,虽不能取胜,但也能保全性命,这就让张凌不得不深思,这位兄长是有多怕自己被人坑杀,甚至为了不主动招惹人,几个月下来愣是没教过一手厉害的制胜搏杀招式,唯独走之前,宗晨天大发慈悲教了一招空云拳。 青天云,破星辰,隐而发,动千山。 张凌心中想着,顺势便使了出来,与张启舟股拳对上,两人同时震退后撤,空云拳出手之际,内力几乎都凝聚单臂之上,不仅拳出惊人,还有余力护体,如刚柔相接,张凌穿戴一只内有柔棉的铁拳,吃力大部分都被卸去,所以看上去若无其事,反观张启舟就不那么好受,按理说他二品体魄怎么也该强过这尚且年轻的三品,可这一拳下来,他右手几乎脱力不能举起,一用力便阵阵发颤。 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厮杀高手遇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子,竟落了亏,这实在让张启舟憋屈的很,但一番交手下来,他也发现对面这小子花样手段多,而他只顾出手,处处大意,几次险些中招,就让心高气傲的张侍郎学了乖,静待不动,要等手臂的脱手恢复,要是对方趁机出手他也好有反应时间。 此时,张凌表面轻松,但那一拳力气也是消耗不浅,对方停手,也算终于有个空隙换气,只是张凌再不敢嘴碎,要真把这二叔惹毛了,不顾手伤也要不停息的搏杀,吃不准这刚爷孙和叔侄相认,就得喜过头的丧。 张凌笑嘻嘻夸赞道:“侍郎大人好身手,我这一拳可不得了,您硬接下来,半声不坑,实乃真汉子。” 张启舟冷厉目光袭来,看他这副模样以为这是挑衅,右手暂不能动,就举起左手,刚要前冲,张凌就打住:“停……” 但这位好强的二叔实在听不进去,拼着再伤的风险也要硬上,张凌虽有灵活身手,但也实在架不住叔叔这么搞,身形一掷,撒腿就到处乱窜,也不跑出去,就在院子里闪躲。 不知何时,许多下人停下手里活事,就站在远处驻主痴望,干了一辈子的苦差事,总算看上一处好戏,而且还是自家大人亲自出演,要不是害怕受罚,他们肯定可得劲鼓掌,激赏好活。 张凌极目看去,看他们像是看保命符似的,直接就冲了过去,下人们想挪地,但哪想得到那人跑的实在快,还不等他们跑来,张凌就先行躲到他们身后,想着都是无辜观众,张启舟怎么也得收敛一点吧,可他这位侄儿实在高估叔叔的善心了,在张启舟看来这些人没事非得凑热闹,被当成热闹也是活该,根本不去规避,直接抓这人就丢到一边,再探手去抓张凌,几次差点得手,也都被躲了过去,而张凌心里不停歇骂娘,这人品性跟楚星然实在天差地别,一代宗师不与普通人计较,张启舟就不一样,谁挡路谁活该。 张凌想要喊罢手,可张启舟充耳不闻,丝毫不搭理他,张凌揣着粗气,心想实在不行,还是先到街上躲一下,莫要跟着执拗叔叔一般见识。 张府外, 不少人望着张府里面,听着鸡飞狗跳的声响,只是隔着一堵深墙,什么也看不着。 不远处的小面摊,任平生还坐在那里,面摊老板见他也望着院内,好久也不曾离去,但毕竟是官家,他哪敢打扰。 任平生突然起身,对面摊老板说道:“借你凳子一用。” ------------ 目的 任平生抱起凳子来到张府院外的墙角,把凳子放下,踩在上面,他虽没有张凌那些身手,但就着一张凳子,足以他翻身进去。 只是刚翻过院墙,出现在他眼前一幕甚是古怪,张洪山站在远处驻足而望,兵部侍郎张启舟躯体前倾,站在中间的帝师王千重一手按着他的头,尽显头角峥嵘,另一只手拿着金锏置后,独脚站立的张凌拉着金锏末梢,这才不至于狼狈倒地。 王千重一手前推,一手扯回金锏,张启舟接连后退,张凌勉强稳住步伐。 父子俩赶忙行礼:“见过帝师大人。” 礼毕之后,所有人才看着突然溜进来的任平生,今日这张府到真是一改往日冷淡,热闹的很。 王千重没去在意那位后来年轻人,侧身而望:“张凌?” 早已步入大成宗师之境界的帝师,自是一眼看出,不过内心所思不如往日复杂,张凌此番作为的目的却是没能当即想出。 张凌愣了一下,撕下面具,尴尬一笑:“您看,这事闹的怪难搞的!” 王千重看了眼他手中国殇,一锏挥落。 入眼则慢,气观则疾。 张凌没有半点犹豫,一瞬间便大开洞明金瞳,举刀抵御,只是二人实力相差可谓云泥,一锏如天倾,张凌没敢多停滞,骤然倒滑出去。 张凌此前虽与张启舟周旋许久,可也不曾有此压抑,只是一锏便将剩余气力榨干。 鱼行太湖,疾驰如飞,可一旦离水,涸泽之地,便无法施展浑身解数,如今张凌便是这条离开水面的游鱼,内里败尽,就是真有绝招也使不出来。 此时张凌真心羡慕内力雄厚到施展绝学无所顾忌的人,打斗时眼花缪乱的让人心潮澎湃,诸如宋擎天和杜海凡心便是这等雄峰,顿时让张凌感觉到了他与大宗师之境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 离水鱼逃了一次,可实在没力气躲开渔夫第二锏,只能高举国殇,任由这一下不可预料的锏力传导身上,一股暗劲悄然在张凌体内炸开,振荡的难受。 不过张凌知道王千重已经收手,否则这一锏足以断了他的生机。 王千重摇摇头:“你与你父亲差太远了,真不知道国殇为何会选中你。” 张凌心里暗骂,他心知在他这个年纪,张明泽可还没自己能打,像你娘王八虫这样的玩意儿,也就只有这点以大欺小的出息了,还归元境呢,怕不是憋个屁憋了十几年崩上天得来的吧?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面子上还是要做的谄媚:“大人说的是。” 王千重瞥了眼张凌,满是不屑,再看向张洪山说道:“张尚书,无论如何,国殇既然是他拔出来的,那便是他的,该他担的责任你们也替代不了,今日这事我会如实向陛下禀报。” 张洪山才理清思绪,得知还是自己孙儿得了那把刀,便安心许多,不过也有了新的担忧,国殇在张明泽这位前任大将军儿子手里,心沉多年的张启舟怕是又要心生执念了。 张洪山没有一时多事的惊骇之色,官场沉浮多年的他早就是一副沉稳心性,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几件事也只是轻叹一口气:“帝师大人既然这样说了,下官自然无法可说。” 张启舟握紧拳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唯独双目死死盯着张凌,心里有愤懑,但更多的是兴奋,不知不觉便由然心生。 王千重对张凌说道:“跟我去见陛下。” 张家父子俩留在原地,看着两人走向大门,任平生紧随其后。 愣神许久后,张启舟才展颜,说道:“父亲,我要去边境。” 张启舟感慨道:“今日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你想去就去吧,为父也要好好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任平生没有跟着两人走去,将凳子还了回去,便驾车先行回去。 大街上人声嘈杂,来往不是贩夫走卒,便时不时是衣锦华贵之人,所以这一个手提金锏,一个拿着把刀的两人就显得格外惹眼,人人见了无不绕行。 王千重走在前面,一直未曾言语,等到思索通透,在让人看来无故甩出一锏打在张凌身上,叫其四肢贴地趴在地上。 原本就绕其远行的路人,突然见到这样一幕,忙不迭四散开来。 张凌忍着闷痛爬起,嘴角上扬,心中知晓对方多半已经猜到自己目的,陈留人在朝上将他身份公之于众,在这个水深难测的时候说出来,无异于将他推向风口浪尖,而张凌自是不能如其所愿,让陈留人赔一柄刀事小,主要还是要把他也拉下水,国殇对于陈国而言,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把利刃,更是护国神柱的象征,如今刀握在张凌手里,陈留人就不可能再隔岸观火,等着适当时机出来渔翁得利。 张凌要的就是把这位陛下跟自己栓在一起,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一起死,张凌自认绝没有什么舍身取义的大无畏精神,却也不至于祸害无辜,只不过这在王千重看来就另当别论了。 王千重气愤道:“你果真一点都比不上你父亲,你太自私了。” 张凌掸了掸有灰尘的衣袖,用来擦拭擦拭血迹,冷笑道:“朝廷如何?世家如何?帝师大人在这儿说一个少年自私,不觉得很可笑吗?” 王千重又是一锏落在张凌身上,张凌趴下又起来,仍是嘲笑:“怎么?恼羞成怒了!” 王千重手上刚动,又放下,只是喊道:“你再敢多言,信不信我现在便杀了你!” 张凌淡定道:“如今的我还有用。你不敢杀我,就是你避世感悟十几年脑子不好使了,也不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来,不过要是换作当年的神柱,我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有我在,任平生才有充分的理由掌握权柄,你王千重做不了的事,现在只能靠他,所以啊,你还真当你是以前那个裁断分明的都察院院首吗?你还看得清天下局势吗?” 张凌大吼道:“正如宰相大人所言,你还当得起这帝师二字否?” 王千重愤怒道:“住嘴!” ------------ 毁心境 说完,又一锏落下,气势汹涌,若是落下足下叫张凌命绝当场,可早在远处观望的宋擎天哪能如他所愿,把自家弟子打杀。 洪流从天而降,正中落在金锏上,正处激愤的王千重握锏不稳,洪流和金锏同时插入地面。张凌看着身前的刀锏惊魂未定,跟着祖父来的宋麟杰上前搀扶。 张凌看着身前的刀锏惊魂未定,跟着祖父来的宋麟杰上前搀扶。 张凌实在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尽让堂堂这一国帝师失了智,差点小命不保,这让张凌警告自己以后可真不能再这般口无遮拦了。 王千重看着差点走火入魔的自己,不可置信自己居然被因为一个年轻人几句话动摇心境。 宋擎天一伸手,洪流直接回到手上,王千重也拔出金锏,却见对方取刀后直接归鞘,王千重问道:“不打吗?” 宋擎天轻声道:“因武废心,当真叫人大失所望。” 王千重与宋擎天同境,可在听到对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驳,无论是心境,还是动手打架,都是远远不及对方,若是能同这样一位武道巨擎比试一番,对于王千重来说,必然大有裨益,不过十几年间,王千重几次走到空瑶山脚下,都心下退缩,那时候他便明白,他开始怕死了,后来在皇宫内一躲躲到现在,也是该他运气好,才入的归元境,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勇气跟宋擎天动手,面对此人手持金锏发颤,他一直在想原因,到底是什么使得他心境大跌,直到又见萧芩何,面对指责他无言以对,再到张凌这样一个年轻人,都敢对他出言不逊,王千重心里清楚,为了那所为的宗师之境,他失去了所有,到头来只是空有境界,文不成武不就,甚至连个纯粹的江湖客都算不上。 在其位谋其政,若是江湖人士也就罢了,可王千重身位一国帝师,因武废政,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齿,所谓保护陈留人,王千重知道这也不过是个借口,错了便是错了,只是他一直不敢承认。 宋擎天气势打涨,在与杜海凡心一招过后,在刀道之上可谓更上层楼,眼前此人于他而言不足为惧,这位宋院长甚至有把握十招内把他打趴下。 此时街上的人要么闭门不出,要么躲得远远的,他们知道这种气氛可不是什么君子比试,稍有波及足以让他们用命来忏悔。 宋擎天问张凌:“如何?” 张凌笑了笑:“死不了。” 张凌对王千重道:“抱歉了,帝师大人,皇宫在下之后自己会去,可不敢再跟你走了,说不定还没到宫门小命就没了。” 王千重沉默不语,若是宋擎天不在,张凌不敢如此放肆,但更多其实是他自己心里那份畏惧。 宋擎天把洪流丢给宋麟杰,他这细小的身板祖父,要双手才足以合抱下来。 宋擎天轻蔑道:“我知道,你十一年前就到过书院山下,后来几次半道折返,既然你想跟我试试手,那我宋擎天也要告诉你,我书院弟子不是你能动的。” 王千重又是兴奋又是恐惧,目光落在宋麟杰身上:“你不用刀?” 爷孙俩如出一辙的狂妄:“你还不配。” 宋擎天身虽年迈,可身材魁梧非凡,光是往那一站就叫人骇然,汹涌气机从宋擎天身体流泻而出,一席长袍无风摇摆,颇具世外高人风范。 宋擎天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王千重就多一分压抑,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到他跟前,王千重猛然惊觉,宋擎天一掌推出,他没有半分抵抗。 王千重倒飞十丈,一代帝师凄惨如笑话。 后面两名年轻人惊骇不已,宋院长什么时候厉害了?王千重再不济好歹也是个归元境,竟不敌他一掌之威。 宋擎天也是颇感意外,看王千重的目光更是鄙夷。 宋院长给两个弟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跟在其身后往前走,路过王千重身边时,他俩发现这人竟真的就被宋院长一掌打晕过去了。 三人在城内无人阻拦,直到走出城外,宋擎天看向张凌:“国殇借我一下。” 张凌把刀递给他,宋擎天接过刀后,手上青筋突现,一番宏力仍是没能拔出国殇。 宋擎天把刀还给张凌,轻声道:“果然如此,这刀后面七把我都试过,除了杜海凡心的冰华费了些力气,其它都轻而易举,而这柄刀国运锁鞘,我要真竭尽全力,恐怕结果也会是刀毁。” 宋擎天问道:“你当真没有异样感觉?” 张凌摇摇头:“院长你以为我应当如何?” 宋擎天说道:“每一块玉玺在数百年的沉淀下,都会被历代皇帝龙气侵染,以此媒介吸纳人间气运,说是一件活物都不为过,而如今被锻铸成刀,国运便封存在刀鞘之中,你拔出了刀,按理说这些气运应落在你身上,起码体内真气也会在一段时间内加速流转,可你却没有半分感触,那只能说明这柄刀没有认可你,可奇怪就在于你怎么可能拔出来的?” 张凌苦笑道:“那岂不是说这好处没拿到,朝廷那边还得我去收场?” 宋擎天轻笑道:“你自己非要手贱,那怪不得旁人。” 张凌忽然问道:“对了,院长,那王千重真的就被你一掌打趴下了,到底是他太弱,还是你练成什么绝世武功了?” 宋擎天叹气道:“我也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追求一个境界,将其余一切都抛弃了,就别是我,就是李惊秋面对他都未必会输,当真是陈国不幸,三位镇国神柱相继陨落,连国殇都落到你手里。” 张凌不太痛快,怎么还扯上他了? …… 宰相一事告一段落后,朝廷官员各怀鬼胎,以前宰相一党的人,陈留人虽没有明说什么,可其他一些想要趁机打压,放出风声欲意用此种方式进行诋毁,让陛下以为这些人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好让他们罢官免职,然后那些图谋不轨者将手底下的人补上去,也算是为自己增添羽翼,可他们实在没想到的是陛下对此竟然是充耳不闻,甚至让许久不谙世事的都察院彻查,有故意散播谣言的官员无一例外,轻则贬谪,重则死刑,他们也没想到这一次陛下竟会如此雷厉风行,让许多人措手不及,想找自己的关系匪浅的同僚相助,可真要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些所谓的知心好友都形同陌人,不是见死不救,都是也怕被摘去好容易得来的官帽子,修了几辈子福气才戴得一回,大多数人都不会为了眼前利益蒙昏了头脑,比起这些早已不缺的身外之物,头上的帽子才更加紧要,而像陆尚书那样精明的人,长在陛下身边共事,什么利害关系,又或者是陛下设的坑,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对于那些死劲往里跳的蠢货,他从来都是不惜,只是自从萧芩何这件事后,这位陛下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得不让他步步为营,在朝堂上走的更加谨慎。 ------------ 御政使 萧芩何在明眼里死了之后,部分朝廷官员各怀鬼胎,以前宰相一党的人,陈留人虽没有明说什么,可其他一些人想要趁机打压,放出风声欲意用此种方式进行诋毁,让陛下以为这些人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好让他们罢官免职,然后那些图谋不轨者将手底下的人补上去,也算是为自己增添羽翼,可他们实在没想到的是陛下对此竟然是充耳不闻,甚至让许久不谙世事的都察院彻查,有故意散播谣言的官员无一例外,轻则贬谪,重则死刑,他们也没想到这一次陛下竟会如此雷厉风行,让许多人措手不及,想找自己的关系匪浅的同僚相助,可真要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些所谓的知心好友都形同陌人,不是见死不救,都是也怕被摘去好容易得来的官帽子,修了几辈子福气才戴得一回,大多数人都不会为了眼前利益蒙昏了头脑,比起这些早已不缺的身外之物,头上的帽子才更加紧要,有的戴就不错了,也不奢求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像陆尚书那样精明的人,长在陈留人身边共事,什么利害关系,又或者是陈留人设的坑,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对于那些死劲往里跳的蠢货,他从来都是不惜,只是自从萧芩何这件事后,这位陛下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的犹豫落子,不得不让他步步为营,在朝堂上走的更加谨慎。 皇宫内,有一座偏僻小院,但里面的人却处理着皇帝该处理的奏折,他们被称作御政使,按惯例,诸如洪水旱灾,大兴土木,这些朝廷六部都不能独自做决断,都会事先撰写文书,将奏折上书给陈留人解决,若仍无果,才会在朝堂上讨论,这里的人一般都是一人每日十几部册子,少则甚至没有,多则恐有上百部,先派人送到这个院子里面来,让他们批文提议,再送往御书房让陈留人决断,所以往往看一日送来的文书多少,院子里的人或清闲,或忙碌,都看六部的人有多尽心竭力,而按理说,能有资格批断天下最高公文的他们,应该位居高位才是,可事实却恰恰相反,这院子的人没有任何官职,他们曾经都是栋梁之材,也都曾意气风发,而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无一例外都是犯下死罪,皇帝念他们的才干,给予了这样一个终不得见光明的活着的机会,有年轻人,也有迟暮老人,一般情况下,按照罪行深浅,在几年到十几年之间才会换上一两个人,被换下的人都会予以新的身份,是选择就此归隐,还是想建功立业,都可重新来过,从前的罪状一笔勾销,只是说来轻巧,就是年纪最小的也临近三十,等到再出去,风光之日不知还剩下多少,有人甚至余生都留在这里度过了,更莫提再创辉煌。 就在萧芩何一事安定下来之后,有一位老人被换下,他从堆满册子的桌案前站起,活动了一番嘎吱作响的老骨头,感慨道:“这枯燥的日子总算结束咯。” 在他一旁是共事了两年的黑胖子,也就三十几的样子,正意气风发的时刻,黑胖子看着老伙计,笑道:“李老头,恭喜啊,出去以后打算干嘛?” 对于他这般不敬的称呼,老人早就习以为常,竖垂的白须随着嘴角上扬轻轻摆动,眉眼更是合成一条缝,他笑眯眯道:“我李陌是老咯,什么得意事都做不来了,我在外边还有座宅子和一块田,这辈子估计就守着过活了,你黑糖块还年轻,还有大好时光,只是莫等出去了,还是只晓得吃,一事无成的话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黑胖子叫范棠,而李陌之所以叫他黑糖块就是因为他肤色棕黑,名字里有个谐音,其实主要还是这胖子对他不敬,他想着也不能吃亏,索性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 范棠挺了挺大肚子,在他看来这可不是什么肥肉,每一寸都充斥着浑力,要是真动起来,可不像看起来那样笨拙,只是做了这么久的御政使,没有动弹,这院子里的人不晓得他这身手有多灵活,就总是让李陌嘲笑,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一般见识,但心里想着,还是忍不住调侃道:“那等我出去后就去看你,当然李老头你可别死了,到时候就只能给你烧些纸钱了,哎,算了,想着你人节俭,还是省了吧。” 李陌气愤情绪顿时涌上心头,不过想着一把年纪,又好不容易可以出去了,可不能在这时候折了,所以只得按耐下激动,放平心态,平静道:“你说这次来接替我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要是像其他人一样是个闷葫芦,你范棠这性子可是要无聊死了。” 范棠翻看着册子,一边拿笔记下,轻声道:“管他哪,要是连自己过往都不敢面对,我也懒得跟这样的人说话,反正也就几年,我范棠是要干大事的人,这点寂寞还是耐地住的。” 一老一小就这般闲谈,说着最后离别的话,从李陌出去后住哪儿,那块田要种点什么,谈到范棠心中抱负,李陌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范棠居然还会武功,只以为他以前杀了人是不小心,不过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的日子才更重要,范棠说他要去边境,他觉得再过不久两国就要开战,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还说着他不要像大将军那样运筹帷幄,也不要只做晨王那样的战神,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要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他要做宰相萧芩何那样的,不过范棠不想退居幕后,他要做的是马上将军。 他们说着说着终于无话可说,范棠提笔沾墨,认真批阅奏折,李陌从屋子到院子逛悠累了,就悠闲坐着,等着人来好交接事务,然后也就一身轻了,想着想着还是不觉有些空虚,他突然明白人果然活着还是要找事情做,不然真的就废了。 ------------ 顺势入玄 李陌眯着眼打盹,突然听到房门推开的声音,猛然惊醒,眼看着进来的是个跟自己一般年纪的老人,不过对方身材挺拔,看上去还老当益壮的样子,自己就这一把骨头可没得比,气质也是非凡,想来以前多半是个不得了的高官,至于犯了什么罪,反正他都要走了,也就不多问了,免得惹人一眼烦。 范棠看了眼又继续批阅奏折,李陌起身跟这个老倌交代事务,他这里该去那些地方拿取,然后送到哪里,对处理文案主要内容介绍等等,只是李陌讲了一大堆,对方似乎全然没有听进去,以为他就跟旁边那些人一样,还有着当官时的脾气,心里为范棠感到哀默,还是要摊上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傲脾气。 交代要事务后,李陌想了想,还是对范棠说道:“在我院子里的那棵梨子树下,我埋了坛黄酒,我走后你取出来跟他一起喝,毕竟相逢一场,还是跟人好好相处,莫要有什么成见。” 范棠点点头,李陌想了一下,确认没什么要说的了,就背着一个臃大的包袱,摇摇晃晃走出门,范棠跟着走出去,看着他被一个太监送走,等到看不见了才回首。 范棠走进屋子,看着那比自己还要健硕的老人,心想他以前应该是个武将,只是真真的高手都是练气的,范棠自以为有着小二品的实力和一杆长戟,军营当中能比他更能打的不会有多少,所以也没太把老人放在眼里,而老人也没理会他这黑胖子,自顾自坐在原先李陌的位置上,提笔沾墨写字,一来二去,发出轻轻簌簌的声音,偶尔断续,好似对处理这些奏折熟练的很,范棠也重新坐了回去,刚要提笔又落下。 范棠想着跟老人家还不熟,也就没有喊李陌那样随意,他好心说道:“老爷子,您刚来有些奏折可能还不知道该怎么批文,也不用觉着不好意思,拿过来问我,来这儿的都是犯了死罪,更不会有谁看不起谁,陛下能留下咱们,可见咱们都还是有用之人,以后不知道还要共事多久,别啥都憋着,您有事可以跟我说。” 范棠见老人还是没有半点声响,以为这老头儿就是傲娇,这么大年纪不好意思问他这个晚辈,就主动凑近过去看他批文,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只见老人拿起奏折,基本上都只是扫了一眼,便提笔写字,而且对于政要问题都清晰解答,册子上的细小问题也都个个对答如流,处理妥当,对于各部送来的奏折都没有过多犹豫,可是让在这儿干了几年的范棠惊呆了眼。 范棠讶异道:“老爷子,我看您这身材,还以为你原先是个武官,没想到你批奏折这么顺手,以前肯定是个能官,就是不知道想您这样的人,能犯了什么事?才贬到这里来。” 老人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批奏折,范棠以为是他失言了,不该对老人家一来就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就主动说道:“对不起啊,不该问您这事的,不过既然您不想说,那我说一下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好像有六年了,当时我在一个边陲做的是个百夫长,手底下还是管着有几十号人,大小也是个管人的小官,虽说这十七年没啥大仗,不过两国之间,难免还是有些摩擦,而每次打起仗来,我范棠可不会含糊,每次都是冲在兄弟们前面,很快就坐到了千夫长,主要也确实没啥大仗,军功完全是自己去抢着干,不然我肯定早就做到万人将军了,只可惜好景不长,那会儿我才刚晋升校尉,一次在小镇上巡逻,就遇见个世家子强抢名女,我就一杆子把那小子打趴下,抓到他就往衙门走,原以为他就算不死也该在受一顿板子,但后来听说他不仅没事,还又找到那姑娘,直接就将人凌辱至死,我就很气愤,不过还是忍了下来,这次我想他总逃不了掉脑袋,结果不出所料,我查到那县令为了巴结那世家子,不仅暗中把人放了出来,还找了个替死鬼,甚至还找人给我使绊子,刚用命换来的校尉就这么给丢了,我就一时脑热,没管那么多,直接把牵扯此事的人全给捅了,然后就是现在这样,命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出去,哎,说起来当时也是年轻气盛,要重来的话……呵,要重来的话我可能还是会杀了他,不求官升,只求顺心意。” 范棠一口气说完一大堆往事,正怔怔发呆,突然临近老人就拿起一部册子敲他脑袋,范棠反应过来,刚想仰身躲一下,结果那老人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胸口,范棠瞬间感觉一股雄浑气力落在身上,下一刻顺着仰下身子就抽翻了一圈,圆卜隆冬的身子跟个球似的滚的顺滑。 范棠拍了拍老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新来的老人家,那老人稳坐泰山,一掌之后面不改色,他终于开口对范棠说道:“既然没有遗憾,那为何还停滞不前?” 范棠仿佛被老人一巴掌拍醒浑晕的脑子,顿时一股气机由内向外,一点一点涌现出来,感觉一股燥热,当即就冲了出去,在院子里狂轰乱舞,堆放的几块石头也被他捶的四分五裂,过了一个多时辰,黑胖子才渐渐停息,屋子里的其他人看得惊愕,怎么也没想到这胖子居然这般生猛,唯独出言点拨的老人不显形色,只是淡淡笑意,继续恭笔批文。 范棠动作逐渐慢下来,气力发泄完全之后,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几年下来的都不痛快在这一刻挥泄一空,只是天气冷凉,刚出一点汉就被吹干,黑胖子等休息够了,才回到屋子里坐下,看着这名老人家,内心既好奇又敬佩,这事哪来的前辈高人? 范棠恭敬笑道:“多谢老爷子指点,要不是您那一掌,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破境入玄,您的大恩,我范棠铭记在心,有什么事,只要不过分,您尽管吩咐,对了,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 老人轻声道:“萧尘。” ------------ 饮黄酒 深墙大院,阻隔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宏愿,大多数人挤破头想进来看一看这天下最豪奢的屋子,不仅仅可以遮风挡雨,而且只要住了进来,就可以比外面的高人一等,他们的屋子是否侧漏都取决于这间屋子里的人,这是多少读书人十年,乃至更久寒窗苦读所期盼的,在这里有志者才可以施展卓远抱负,如果进不来一切天下兴言都不过是纸上谈兵,这是属于天下读书人的,可就是这间屋子阻隔了这群名叫御政使的理想,他们出不去,他们的理想原本都在外面,只是为了苟活一世,才委曲求全,时间一点一点磨平他们的锐气,许多人都不再向往海阔天空,只有少部分人还坚持着,期盼振翅高飞的时候,他们不想沉沦,即便他们现在做的事就超乎寻常,但他们更想让人知道,以一片热血和才华搏天下知的盛名,才算不负韶华。 在宫中待着的应该只有那些想母凭子贵的嫔妃,他们这是赌博,凭借腹中子嗣,将余生都留在这座天下最大的屋子度过,从来不曾自己把握命脉。 黑胖子范棠来这间屋子已经三年多了,不过枯燥乏味的生活从来不曾消磨他的志气,在处理完政务后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这里还是在皇宫在之中,不过十分僻静,鲜少有人过往,往复送吃食来的太监也是同一批,还年轻的人都经常按耐不下心中躁动,自诩也曾是一代大家,怎能忍受这样不见天日的苦闷日子,有些傲骨难折的人直接选择自杀,这里有吃有住,若是被寻常百姓看了去,只会以为他们不知足,可事实却是因为位不配德,他们本就应该拥有更好,只是这些自杀的人只有才,心性委实不济,这是他们进来的原因,也是不受重用的根本,世上从来不缺大才,唯有能屈能伸者才能登临绝顶,所以这些人的逝去陈留人也从来不会惋惜。 范棠回到院子里也不会放松安歇,他本还是一位武夫,所想做将军,光是躲在幕后预筹帷幄可还不行,若想服众,唯有一骑当先,与将士一同杀敌,所以这三年里,范棠院子里都放着一柄长戟,一批改完奏折就回来练武,三年从未停歇,可见恒心。 只是今天黑胖子刚舞了几下,就被尖锐赤耳的声音吵得心烦,他望向院子另一头,那边原本是李陌的住所,他走后自然就归萧尘了,原先李陌也养了一只百灵,叫声悦耳动听,每次练的乏了,听着就很舒心,一身疲惫也算是有个放处,但这次听声音,对面新来的老人养的显然是只海东青,哪个老人没事会养这种鸟啊?这萧尘还真是个怪老头,下一刻,范棠不光是听见了,谁成想这老头连笼子都不设,放任这样一只吵闹的鸟在皇宫内乱飞,要是让人看见了,肯定就要受罚了。 范棠放下长戟,一个翻身跳到隔壁院子里,正巧看见萧尘已经自觉挖出黄酒,不过没有等他,自顾自就拿着个碗倒酒独饮,范棠着急道:“老爷子,你给我留点啊,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一个人喝这么多身子受不了的。” 范棠刚要去抱酒坛下口,萧尘就一把夺过,就在他手臂上环绕一圈,黑胖子想伸手去抓,可再怎么迅速老爷子都能预先躲开。 范棠如今虽是一品,可仍是不顾什么宗师风范,双手齐上,左手探老爷子的手腕,右手往坛口抓去。 体型虽肥硕,可仍是招招凌厉,身手可一点不像他人一般人畜无害。 萧尘见他使出双手,嘴角上扬,仍是单手托酒坛,另一只手端碗喂到嘴边,在范棠两手抓来时,萧尘直接将酒坛抛向空中,夹拍下他的左手,瞬间反应,一掌与其相对,将盘根深定的黑胖子推了出去,等酒坛落下,萧尘一个悠然信手抓住坛口,在自己碗里倒至半涎。 范棠愣了一下,顿时又嬉皮笑脸,谄媚道:“老爷子好身手,简直比军营里边那些将军都要厉害,不知老爷子可不可以赏口酒喝,小的不贪,就一碗。” 萧尘瞥眼看他,用端碗的挤出食指勾了勾:“再来。” 范棠缓缓欺身,在右脚距离老爷子三尺时,毫不顾忌形象,直接整个人就扑了过去,却见萧芩一个侧身躲开。 范棠身形未定,在扑空的同时,右手呈勾鹰爪,还是往酒坛抓去,而左手呈掌,往萧尘胸口推去,接连三个动作连贯自然,丝毫不拖泥带水。 正所谓解决不了问题,就先解决有问题的人,既然夺不下酒,那就先把人打趴下。 萧尘见此不躲不避,回手拿酒坛横在胸前,范棠马上反应过来,推出的一掌停住瞬间收回。 只是下一刻换成萧尘不依不饶,直接将酒坛伸了出来,范棠心下一惊,害怕把酒坛撞碎了,顺其自然就把脸伸了过去,酒坛挨在他脸上,肥头大耳的软的很,把萧尘推出的劲儿都卸了去,顺带把坛子里的酒摇了出来,从他黄黑脸颊流下。 范棠弯着脑袋,那部分酒正好流到嘴里,黑胖子咂吧咂吧嘴,嘿嘿笑道:“嗯!这醇香味,起码不下五年,没想到李老头居然舍得把这么好的酒留给咱们。” 范棠看着萧尘一脸得意,目光全然落在那坛子酒上边,萧尘轻哼一笑,自己再倒了一碗,然后将酒坛留给范棠,范棠小心接着,摇了摇后笑容灿烂。 还有一大半啊! 萧尘调侃他道:“脸皮倒是够厚,不比墨国铁甲差。” 范棠听到这话就犯难了,这是骂人呢?还是夸人呢? 不过眼瞅着酒到手了,而且看老爷子的样子是不要了,范棠就伸着沉藏不露的脖子仰天痛饮。 黄酒色泽黄中范微红,清澈透亮,香气柔和,正是此类极品,正值冷冬,黄酒性温细润,又好用来暖胃热喉。 一咕噜下去,这一坛子黄酒所剩无几,只是看着黑胖子舔嘴的样子,似乎还有着意犹未尽,但从坛口看去看去,已经快要见底了,范棠还是问了一下老爷子,听他说不要了才一口闷完。 范棠拍了拍胸脯,这下真是舒坦了。 ------------ 破窍 黑胖子刚喝完酒,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范棠自认不是什么酒圣,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一品宗师了,怎的喝个一坛子酒就显露洋相了,范棠想走两步发现不太稳健,就想找个地方靠一下,只是刚转身就见老爷子把碗丢了过来,此时的虽有醉意,可还是清醒的很,反应迅速,提手一拍将瓷碗打落,不过这一动就有些东倒西歪,好容易摆正身形。 范棠黑面泛红,惑道:“老爷子,动手就动手,别摔碗啊!” 萧尘严肃道:“现在尽全力把六窍破开,你今日刚破境,不过是打开了六窍缺口,要是一直下去,窍穴定型,可就浪费这一品了,最好是此时逼迫真气涌撞缺口,把它们放大,这对你以后顺利凝道有莫大好处,与人争斗时换气也要快上不少。” 范棠愣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入玄时还有这般讲究,不过无知归无知,从老爷子今天展露的身手来看,范棠肯定他早就是武道宗师人物,否则也说不出这番话。 话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老爷子虽然没有理由害他,但他也是听说过江湖上有那种性情古怪的人,不问缘由,就动手杀人,也有心情一好,就传授秘笈的人,难保眼前老人不是这内人,范棠是胖的人畜无害,而不是傻的人人可欺。 范棠仔细斟酌一番,问道:“老爷子您确定这法子管用?我范棠没见过世面,头一次听人说入玄过后还可以继续洞开体内窍穴的,您可别坑我啊,不然我可不管您是不是长辈,照样跟你没完。” 萧尘不屑一顾,轻笑道:“试不试随你,不过想跟我没完,你还没那本事。” 范棠心下一禀,听对方这话说的笃定,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了,不过就算老爷子这般说了,范棠也不是什么傻白甜,对方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要是真的,确实值得放手一搏。 范棠盘膝而坐,饮酒过后内心倒真是舒适安宁,如徜徉流溪,与刚破境时的气血翻涌对比鲜明,一阵极力发泄后,安静的仔细感悟才能将不可视见的机缘好处尽收囊中,若是只想着破境时的喜悦了,可真就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了,想到此处,范棠心中疑虑也就消除大半,他开始闭目内视,大到奇经八脉,小到经须涩窍,都游走了一遍,最终决定先从真气最为薄弱了窍穴开始开辟,就算事实与老爷子所说不符,也不会有太大损失,范棠一番审视,发觉手窍和足窍之中真气在今日发泄气力过后,内力已经所剩无几,范棠逼迫真气倒逆,使劲往两只手中的窍穴灌注。 下一刻,一阵疼痛袭来,瞬间把静坐修炼的黑胖子疼醒,两只手互相按揉,等真气逐渐散开才消解痛处,范棠苦着脸道:“老爷子,你这什么法子啊,简直是要命的疼啊!” 萧尘使劲敲了下他这圆脑子,说道:“这下痛吗?” 范棠只是身手抓了抓,实诚道:“痛,但没有真气倒灌时痛。” 萧尘解释道:“自入玄六窍完全定型,时间是三日又八个时辰,这是多少前人总结下来的经验,而在完全洞开六窍时,这个时间则会长一些,不过至少要三日内洞开一窍,而且每日六窍都要尝试一遍,才能保证在它们在完全定型前完成破窍修炼。” 范棠苦恼道:“那不是还得遭半个月的罪,就算再快也不可能有谁不要命的连着一起完全吧,那这样还不得把人疼死。” 萧芩又一把拍在他脑门,斥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人想还不知道这种辛秘,要是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妄想成就武道巅峰?就算以后侥幸入了归元境,那也是空中楼阁,甚至有人越境把你解决了,那可就真成笑话了。” 范棠心知自己这是得了天大好处后,马上笑逐颜开,心想痛点就痛点,这段时间不痛,以后就是想痛都没得机会了。 范棠一闭眼,上下牙齿紧咬,这一次也才过了一刻钟,在这样的冷冬还是止不住的流汗,可见破窍的艰难和痛苦。 这每一分秒,对于范棠来说,都是度日如年的煎熬,可一想这三年都过来了,一辈子都遇不到几次这样的机遇,就是剜肉绞心的痛也得忍下来。 好艰难过了又半个时辰,范棠实在忍受不了疼痛,只好暂时作罢,可内视一看,饼大的窍穴除了破境时洞开的缺口,居然才挖洞一指多粗细,要是照这个速度,十八天时间铁定不够,因为难以忍受这样的剧痛,所以刚开始他都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灌注真气进去,这就使得前面一段时间几乎是在做无用功,如果想要在这紧迫的时间内完成,只能一上来就下猛药,一天当中起码得修炼十二个时辰以上才行,破窍的疼痛他是能忍,但他又不是江湖逍遥子,每天还得处理不少政务,而又不可能用打坐修炼来当睡觉,所以还要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这剩余的时间也仍是不够。 范棠犯难地看着萧尘,他今日可是亲眼看见老爷子处理那一堆奏折是有多快,原本李陌得从早上天亮开始,处理到申时才批的完,可这到了老爷子手中,他午时后来的,结果都还不到申时就批完了,而且范棠中途拿起翻看了几本,做的比屋子的其他所有人都要完善精准,萧尘见他这异样的眼神,虽才相处半日,但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却是被萧尘猜的一清二楚。 萧尘轻笑道:“给你说破窍的事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想让我给你干活,你这胖子哪来的脸?” 范棠嘿嘿笑道:“老爷子您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我这脸比墨国铁甲还厚,我就求您帮我半个月,以后您有什么吩咐,我保证随叫随到。” 范棠还坐着,萧尘蹲在他跟前,扯着他脸道:“是很厚,可惜还不够硬。” ------------ 发誓 范棠肥头大耳,可委实不油腻,看起来一脸憨厚很是讨喜,只是眼前老爷子何等精明人物,哪会吃他这一套,说实话,萧尘来这间屋子,本是打算就将余生付诸笔端,好为想要为官的书院弟子尽力铺好前路,不说才华横溢的任平生,就是书院另两位弟子铁憨憨和柳元承也都是难得的将才,就算现在丢到边境去,也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但为了陈国未来,他甘愿用所剩不多的生命来为他们撑起一把伞,让他们再尽可能更上层楼,不是说他萧尘甘心如此,而是时不待人,他一生鞠躬尽瘁为天下,如今苟延残喘只能做这么多,只是在来之前,他也对这间屋子早有耳闻,对里面的人也都还算期待,若能在这群不得意的人中找到一个满意的,他余生也就真的无憾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群人中,他选中了范棠,就眼前这个小胖子,除了无关紧要的长相,可是实实在在令萧尘满意,虽说当年范棠有一时的意气用事,不过三年的沉淀,早已磨平那股少年的冲动劲儿,这样的黑胖子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个“将”,所以萧尘打算在余生里将毕生传授于他,只是尚却一个前提,一个范棠的承诺,若是过了这一关,萧尘才真的安心了。 还不知泼天机缘落在自己身上的范棠还一脸憨笑,衣钵传承,这是多少年轻侠客们可望而不可求的,而且对于他来说,不只是能学到一身武艺,还有为任将领的经验,能遇见萧尘,在以后他看待当年的受难,范棠也只会当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范棠站起身,认真道:“那老爷子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范棠能做得到的,一定尽心竭力。” 萧尘盯着他的眼睛,如鹰隼般的冷冽锋锐,有一瞬让范棠感到不寒而栗,不过他并未闪躲,倒不是因为看出了老爷子的考验,而是他觉得自己如今位极宗师之列,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要是被老人家一个眼神吓住了,往外一说的话,那还抬得起头来。 萧尘严肃道:“我要你范棠发誓,当你踏足再次陈国边境疆土之时,只准勇进,半寸不让,手中长戟,宁折不倒,若你答应,我便为你护道!” 范棠心想怎么自己就要求他做这点事,怎么还就让人发誓了,只是听着老爷子的要求在他看来这本就是理所应当,也就没有计较什么,欣然接受,面对着老爷子语气坚定。 “我范棠对天发誓,若再有入伍之时,必以此身为韧墙,守国门关前,凭手中长戟,破军万铁甲,直驱千烽城,若违此言,人神共弃。” 萧尘看了范棠好久,心中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这下就算走也走的安稳了,范棠见老爷子这副模样,以为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不就要求干半个月的活嘛,大不了以后还你半年的,哎呀,不行,范棠想到这儿,他处理政事可没老爷子那么快,只能从别处补偿老爷子,只是忽见老爷子半天没动,范棠凑身喊道:“老爷子,可以了吗?” 萧尘点点头,范棠也就放心了,这下真就可以放心破窍了,但不知道是嘴贱还是怎的,脱口而出道:“老爷子,我这空口白话的,您就不怕我食言吗?” 萧尘轻笑道:“若是你真反悔,那也只能怪我自己看走了眼,估计也要死不瞑目了。” 范棠着急道:“老爷子您这身子还硬朗的很,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过您放心,等将来我出去了,肯定干成一番大事来,到时候来把您也接出去,有我给您撑腰,保证再没有人敢欺负您。” 萧尘忽然问道:“听说你也是用长戟的,那你知道枪和戟的的区别吗?” 范棠想了想,答道:“枪身笔直,直来直去,用起来也更为流畅,长戟除了枪头,侧身还有月牙刃,虽不及长枪舞动方便,但在两军交战,冲锋陷阵时,应对四周皆是敌人的情况,无论是杀敌,还是防守,都要略胜一筹。” 萧尘欣然笑道:“还算聪明,不过我要跟你说的是,长枪属于任何地方,而长戟只属于战场,相较于枪,它更适合用来杀人,你如果哪一天走出这座宫墙时,只要手里还握着长戟,那便一直是军人,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范棠满是疑惑,这位老爷子到底什么来历?能文能武的,他问道:“老爷子,我还是想问一句,您到底是文官还是武官?” 萧尘笑道:“我屋里有一杆长戟,你去拿出来就知道了。” 范棠走进这间屋子,以前是李陌在住,所以他经常来这儿,比新主萧尘可还要熟悉,能放长戟这么大个物件的地方就只有堂屋,一进去就看见了,他定睛一看,顿时感觉有些眼熟,不过仔细回想确实未曾见过,他单手去拿,竟是异常的沉重,粗略估计得有四百来斤重,只是看这体积,比自己那把也大不了多少,怎么就重了那么多?范棠想都没想,当即双手齐上,拿起来虽不吃力,不过想要肆意舞动可就不容易了。 范棠把长戟拿到屋子外边,借着亮光可是看清长戟每一寸锋刃,无不彰显凌冽寒气,这种感觉他再清楚不过,只有以血开刃的刀剑才能长久锋利,而给人以如此冷冽的感觉,只能证明它沾染的血足以成一片尸山血海。 范棠感慨道:“老爷子,您这杆长戟到底杀过多少人啊?” 萧尘说道:“它名叫天泣,杀的人多到惊天泣地。” 范棠愣了一下,他也是使长戟的人,对于谁擅长这类兵器的高手可谓耳熟能详,这其中当属宰相萧芩何为最,而萧岑何的长戟便是这个名字,再者,放眼整个陈国,能同时让文官缄默,叫武夫赧颜的人,除了那位宰相大人,还能有谁?而且他也听说过萧芩何意欲谋反的事就发现在前不久,而现在突然就来了这么位奇人,如何不发人深思。 ------------ 余生 范棠难以置信,轻声道:“老爷子您就是那位吧?” 萧尘,或者说是化名,其真名叫萧芩何的老人轻声一笑:“谁?” 范棠挠了挠头,低声道:“哎呀,这说不得。” 萧芩何告诫道:“既然知道不能说,那就把话烂在肚子里,敢说出去小心你走不出这个门。” 范棠仿佛知道惊天大秘密,当然这其实就是一个隐秘,所以他一时间还发愣矗立,不知往后的日子该怎么面对这位老爷子,虽然有宗师境界做底气,但实在不敢在这位面前卖弄风骚,那只能是丢人现眼,主要他还是在想,以后都是这么位风云人物坐在旁边共事,还真是叫人手足无措。 萧芩何见这小胖子还憨站着,一个叩指敲在他脑门上,清脆响亮,范棠吃疼的紧,这位才来半日,他就不知道脑门已经挨了多少下了,估计自己不是戟法大成,铁头功就被这么硬生生练出来了。 萧芩何笑问道:“想什么呢?给我说说,是对我有意见?” 范棠赶忙摇手,谄媚道:“我哪敢对您有意见啊,我就是在想,陛下这气度当真是不凡,就连谋反这种事都能原谅,不过估计也就老爷子您有这个份了,换了别人早就满门抄斩了。” 萧芩何做了一个敲头的假动作,可把范棠吓得缩头,萧芩何轻笑道:“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把天泣给我。” 范棠刚把长戟递给萧芩何,对面骤然与他拉开距离,随心所欲舞动长戟,贯穿突刺,回戟捞魂,当空劈砍,每一招一式,都是大开大合,将长戟的威力都淋漓尽致展露出来,这一幕同时让范棠看得心潮澎湃,这是无数使戟的人都想到达的地步,若是连自己手中兵器都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那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所以在战场之上,用刀的最多,威力侧重一方,最基础的劈砍刺斩,相较于其他兵器都要更容易学会,把一个普通人训练成一个士兵,付出也最少,反正是上战场杀人,不需要用来表演的花拳绣腿,如果有人想换别的兵器,也没人拦着,不过这可没人来特别伺候你,教你剑术枪法,想要练这些厉害的,只有少部分出色的兵卒有机会进入几位大将军的亲卫军,那才有资格,若是只靠个人瞎练,最终没整出个花样来,到时候上了战场吃亏的反正是你自己,死了更怨得别人,所以光是能用不同于普通军队的兵器,这就足够让那些人感觉高人一等了,而有前辈高人亲授本领,那更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而现在范棠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如何不叫人欣喜若狂。 渐渐的,萧芩何手中的戟法开始改变,一开始还是一些范棠看得懂的寻常招式,到后来,长戟的轨迹变得诡异莫测,收发都让人猝不及防,只能凭借本能反应去应对,可能防的下来一次,之后还有无数次,如果没有过硬的看家本领,绝对是招架不住这样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猛攻,范棠目光落在萧芩何长戟之上,一寸不敢挪开,生怕看漏了一招半式,那可是比丢了银子还要心疼,萧芩何极力舞的缓慢,就是要让范棠看得清楚,只是他这套戟法,每一招一式中都夹杂了其它好些变化,就是再慢,都还是让范棠需要绞心脑汁的去记忆,才不过几分钟时间,就让范棠感到心力交瘁,后面的已经开始记得模糊不清,只能演练出来个大概,不过既然老爷子没有舞完,范棠就不会有半刻松懈。 萧芩何一边舞戟,一边跟范棠解释道:“这套戟法,名曰杀阵,是从我曾祖一辈连同这杆长戟一同传来下的,而后不断完善,才有如今威势,虽比不上宋擎天那些武道巨擎的上成绝学,但这里面的每一招都可以用来杀人,我一生都未曾娶妻,所以没有子嗣可以传承,不过我萧家戟法不能失传,而你要让它重现沙场,我不会求你什么,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也是你想要的,从今日起,我萧芩何收你为徒,传你萧家戟法。” 萧芩何舞动长戟,忽然一咬牙,面容突显狰狞,杀阵还有不少没有演练出来,萧芩何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长戟摔地,身形也是摇摇欲坠,范棠赶忙上前搀扶,在握着萧芩何的手腕时,顿时把范棠吓了一跳,他摸着萧芩何的脉搏,清晰感受到对方体内筋脉尽断,原本的一身修为不可避免的全然废去。 范棠虽然只与萧芩何相处半日,但他能感受到老爷子是真心对他好,想让他继承衣钵,所以当他察觉到老爷子体内的恐怖伤势时,当即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范棠泣不成声道:“老爷子,您要死了吗?” 萧芩何用余力使劲敲他脑袋,没好气道:“你这死胖子,就这么盼我死啊!” 范棠用手擦拭眼见泪水,掩声道:“可老爷子您这伤势明显就无药可救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老爷子您放心,我以后肯定给您报仇。” 萧芩何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疼这孩子,一生态度强硬的他头一回心软,这一次没有再用力敲他脑袋,只是轻轻拍了拍后背安抚他。 范棠还带着哭腔道:“老爷子您没吃饭吗?怎么这一次这么轻,您果然还是要死了。” 萧芩何听着这胖子说的话,不觉就无语,也没有生气,而是轻声道:“放心,暂时还死不了,剩下的时间足够让你继承我萧家戟法,至于报仇,想必你其实也知道是谁,那老家伙也是可怜,你要真有本事了,替我打他一顿就可以了。” 范棠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就跪下,双手撑地叩首:“徒儿范棠,拜见师父。” 萧芩何将他扶起,说道:“以后外人面前别叫我师父,否则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范棠点点头,萧芩何捡起天泣递给他:“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你先练着我今天教你的,剩下的日后再教你,为防止伤势增大,我先去找人帮我稳固一下。” 萧芩何缓缓离去,范棠舞了几招后,突然想起自己过来干嘛,冲出院子喊道:“老爷子,您的鸟……” ------------ 人情世故 都察院, 在从前,这是一个叫贪官闻风散胆的地方,十几年来,多少新贵未曾得见其雷霆锋芒,所以贪念肆意,这一次宰相一事,让不少人蠢蠢欲动,不自觉就把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或许还有一时得了好处的欢喜,但好景不长,自从帝师王千重出关以后,就开始着手整顿都察院,先是被陈留人先行查出前都察院右都御史谢益与各方官员同流合污的事情,事实上谢益却有贪污,不过绝对不至于被罢官,主要是在被王千重发现其对京察和地方州察的不严,每一次去都是做表面功夫,对于地方的腐政置之不理,这就足以被定下一个失察罪,时隔十几年,王千重再次见到如此官风,使得手段就明显过激,而实在情况本没有王千重想的严重,自古以来官场都是这般,难免会有潜规则的收益,这样才能让官员们尝到为官的甜头,办起事来也才好尽心尽力,只是王千重眼里实在容不得一粒沙子,好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又被他弄得不得安宁,但同样可惜,这位帝师大人十几年的不理朝政,对于官员的贪污手段见识可就落后了,他曾亲自去官员家中搜查,结果大都无功而返,最终还是左右两位都御史出手,才得以把这一次的事情处理妥当,当然,张凌完全是借了任平生的手,任平生查案,张凌则跟着浑水摸鱼,好处名声都被他得了去,被一众同僚夸赞任人善用,将自身权利全全交托到任平生手上,换作同等官衔的左都御史靳远盛,在这次京察当中全都是事事亲力亲为,可惜成果比起张凌这边还是要稍逊一筹,最终张凌整日清闲游逛得的成效比靳远盛还要丰厚,当然张凌的行为利弊参半,要是任平生没整出成绩来,放权的张凌还是要顶上去挨罚,所以这一次张凌的行为,在众人看来就是一次赌博,换作靳远盛可不敢这般做,不是没有张凌这样的气魄,主要还是手底下确实没有任平生这样可用的人才,而也好在任平生确实不负所望,才让张凌能有一时风光。 只是长官无能,不足以服众,都察院其他人张凌可以不管,但自己手底下的除了任平生以外,还有一位同时上任的右副都御史书清,这一次行事,除了任平生占主导外,就属这位助力最多,对于任平生这位右侍郎,书清是心服口服,不过看待张凌这位游手好闲的上司,可实在没给什么好脸色,他也知晓张凌这位长官就是一个摆设,只是碍于面子上不敢有不敬,自从张凌上任以来,他都“识趣”地帮张凌处理政务,好在是有这两位得力助手,才不至于让张凌面对突如起来的高官厚禄不知所措。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张凌除了修炼以外,都是在做好一个长官该有的样子,一开始两位手下都“好心”把无关紧要的政务留给他做,不过张凌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也不是摆设,除了在习武的道路上一日千里,对陌生的政事从无知到总体的一览无余,只要是勉力而为,即便是没有两位手下的帮助张凌独自完成政务还是绰绰有余,只是这样一来,张凌就没啥时间去习武,说到底,比起仕途,张凌还是向往武道巅峰,独自一人便可游历大好河山,这是何等登峰造极的境界,相比于困隅一方,或许能够锦衣玉食,还是前者更吸引张凌。 才不过一月有余,张凌在政事上的精进就让书清刮目相看,其随便的态度也略有好转,主要还是张凌虽然有能力独善其身,却还是把政务让手底下的人来做,自己却是整日向武,这就让不识劈山倒海的宗师的书清感到疑惑,张凌都已经官运亨通到一步登天,为何还执着于习武,这武夫再怎么练能练出个什么样来? 自从任平生为官以后,就少有空回书院,即便是近在咫尺,还是为了图剩方便,基本上都是住在城里宅院,就使得他每一次回书院,首要便是打扫落满灰尘屋子,有时只是为了去院中楼查阅秘录,连自己的院子都懒得回去,前脚刚进书院,后脚就下山了。 不同于任平生,张凌住不惯闹腾的城里,在了解完都察院的一切后,都是在书院里待着,有空也会帮任平生打扫一下院子,主要还是书院清净,修炼照镜观心也容易入定,至于都察院的事总不太关心。 这一日,张凌照样悠闲的下山入城,顺道买几根油条配豆浆,虽是有钱了,但张凌还是少有入酒楼吃喝,因为习武之人也讲究个止欲,倒不是真要人无欲无求,而是不能太过放纵自身,不然总是在修炼时东想西歪,哪还静得下心来,自踏入都察院后,一个接一个的人看着他问好,对于张凌来说这里的人都是下属,只要王千重没来,这里就是他说了算。 张凌习惯的把底下人堆到自己桌案上的奏折分拣,一部分留个任平生,一部分留给书清,剩余他自己处理的寥寥无几,而且都只是些小偷小摸,谁家丢牛丢羊的事情,甭管是真是假,反正损耗不大,张凌也懒得去细究,往往甩一锭银子在上面了事,底下的人看见了就拿着银子就把事情轻易平息了,说不定还有剩余,张凌也心照不宣,就让那些办事的人分了去,就因为总是能从右都御史大人这里拿到一点外酬,办起事来个个都积极,一月下来足以十几个人去两三回勾栏听曲。 虽然事情办好了,书清也还是看不起张凌这种只懂得用钱平事的硬法子,而张凌却反笑一句你书清不懂人情世故。 这时,几个宦官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入都察院,直接就闯入张凌的办公出,为首的太监手捧着一道圣旨,就站在张凌跟前,一副俯瞰下人的样子,在张凌看来可是嚣张了些。 再后来,另外三个人陆续进了这间屋子,任平生和书清站在张凌左右两侧,靳远盛隔着几步的距离,而张凌始终还是坐着。 ------------ 狂妄 为首的太监见张凌还坐着,咳嗽两声提醒,见他还是如此不懂规矩,直言道:“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凌听旨!” 张凌仍不起身,手指敲在怀中的国殇刀鞘之上,一副悠闲姿态,他随意笑道:“公公直说便是。” 那为首太监面色难堪,虽说平日总被这些大人物看不起,但只要是发放圣旨,不管你是老虎,还是狮子,这种时候见了真龙就得跪着,为首太监沉声道:“大人,听旨应当跪着,否则是对陛下的不敬。” 张凌轻笑道:“你念你的,陛下又不在,哪儿那么多规矩。” 为首太监加重语气道:“我劝大人还是跪下的好,否则咱家可就要将原委禀明陛下,到时候因为这点小事官帽子掉了是小,指不定还要把命搭上。” 书清眼见就要把事情闹大,想上前劝谏,却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任平生拉住,连同左都御史大人挪到一边,还自顾自拉了个凳子过来悠闲坐下,书清见此只心道这一前一后新来的两位怎么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之前任平生刚来的时候,在没拿到陛下的手谕前,不顾劝阻,坚决要破门进入一位大人家里搜查,要不是最好确实查出那位大人的私自贩卖人口的罪证,他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场,当时书清只以为是任平生是艺高人胆大,后来有几次没有确实没查出东西,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书院的人艺不艺高他不知道,但肯定是胆大包天。 任平生见靳大人还站着,就好心也提了一张凳子给他,靳远盛看这位下属如此大胆,他这当大人的要是怂了,那以后见他还如何抬起头来,反正还有张凌在前头顶包,靳远盛也就跟着坐下,而都察院的其他同僚见此都绕道而行,不敢片刻逗留。 只有书清还手足无措的站着,一直以来他都恪守本分,对待工作尽心尽力,只是自从这两位来了之后,可是给他平淡如水的生活增添了色彩。 为首太监看到一旁三个都没了恭敬态度,但又碍于他们身份,不敢把这莫名的气冲他们撒,只能就事论事,面对着张凌,气的口齿张扬,恼怒道:“大人,咱家叫您一声大人是给您面子,别等到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可就是求着咱家给您向陛下求情了。” 张凌不屑一笑:“怎么?说来说去就只会告御状吗?要是个男人,就用拳头说话,哦!对了,你蛋都没有,确实不能算男人。” 为首太监拈着兰花指,他哪有宦官首领赵卫忠那样的本事,也就是个从小被净了身,在皇宫内沉浮好些年,才能被人叫一声公公,而不是小太监,对于他这类人,本就不被人看起,要动手过后出了糗,连最后的一点颜面都没了,所以只能压下心中怒气,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张凌喊道:“公公,圣旨还念不念了,不念就留着我自个儿看。” 为首太监回过身,阴阳道:“大人见圣旨都敢不跪,还看什么圣旨呢,就等着陛下降罪吧!” 说罢,为首太监就吆喝两个随行小太监就要返程,张凌一跃起身,当即就飞过去一脚把那为首的太监踹翻在地,抢过圣旨就回到椅子上坐下。 两个小太监刚忙俯身搀扶,为首太监起身后,一脸凶狠的看着张凌,却甩了甩衣袖,却有一言不发,而后看向两个小太监:“走!” 等他们走后,张凌才将圣旨延展开来,上面赫然写着对他们四人的奖赏。 张凌的是五十亩良田,一百匹锦帛,二十头牛和三十只羊,外加白银一百两。 左都御史大人靳远盛的与张凌差不多,只是白银少缺一百两而已。 书清的是十亩良田,四十匹锦帛,五头牛和十只羊,外加白银三百两。 最后到了任平生则是直接官升一品至右佥都御史,至于物质的赏赐,比起升官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可见陈留人确实打算重用任平生,尽可能为其寻找升官的理由,也不知只是任人善用,还是陈国内部真就腐朽不堪,张凌从洛川郡到锦玉城,也不过才跨越一州,两州所见景象都还算祥和,总不至于有人因为饥寒横死街头,客陈国六州,其余四州的真实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张凌看向一旁的靳远盛,问道:“靳大人,这圣旨放我这儿还是放你那儿。” 靳远盛官场沉浮,做的又是都察百官的事,早就见惯风雨,对今日之事内心还算淡定,他轻声道:“按照礼制,一部圣旨上若有对多人的赏赐,就应当放在公堂处,不过张凌你也当真是大胆,本来是好事,你却非要横生枝节,还是先想一想陛下那边该怎么回复吧。” 张凌毫不在意,淡然一笑:“没事,这官帽子和脑袋都掉不了。” 说完,张凌把圣旨塞外靳远盛怀里,把桌案上的两份奏折分别递给两位下属,任平生风轻云谈的接过奏折转身就离开,书清还有些惊魂未定,直到张凌把奏折塞给他,身体恍惚一抖方才回过神来。 张凌拍了拍他肩膀,淡笑道:“都是堂堂正三品大官了,胆子怎么还这般小,日后指不定还要抄哪位大人的家,气势上可不能输。” 张凌伸展腰肢,对于别人来说本该忙碌的一天,对于张凌来说就已经彻底完事,大摇大摆往都察院外走去,自出门这一段路,方才见到张凌见旨不跪的一幕的人,原本还因为收了张凌留给办事的银子结余,个个都要亲切的叫上一声张大人,如今全都颤颤巍巍,说话小心,敬而远之,生怕在这件事上跟这位新来的大人牵扯不清,到时候喊冤都不知道跟谁喊。 张凌并不介意,反正出不了事,而且他这官本来就是摆设,等到任平生再做出大的功绩来,这位置可就不知道要被什么理由压下去了,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闹腾一下,陈留人就是有气,那也得憋着。 张凌忽然想起,有钱有权,还有世间大多数人都望而不得的通往武道宗师的机会,这就让张凌逐渐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梦? ------------ 通念 自星陨昏迷,张凌就出现在这里,不知似梦如幻,只是发现得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因此,这让张凌感到不安,这一切是否真实,若这一切就是一场黄粱一梦,那拼命为追寻的武道又有何意义?这前段时间拿到国殇之后,朝堂内外对他的目光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开始,他们都以为张凌不过就是个乘了父荫的幸运儿罢了,直到国殇刀在他手中一事传开以后,不少人都主观臆断觉得他就是陈国下一位大将军,原本心中还因为张明泽当年马踏锦玉城一事耿耿于怀,并不打算就此跟这位将军后人和解,只是国殇刀一出,彻底改变的他们的看法,而且陛下始终没有发话,就当是默认了这位国殇刀的继承人,不过少有人知道国殇即玉玺,但在这些知道的人心中早已扎根与这位新晋虹官交好的打算,就算与张明泽有愤者也打算不计前嫌,这年轻人不算什么,但与这位国殇新主为敌,便等同反君,怎么也该投鼠忌器了,毕竟再如何闹腾,也不敢与皇帝作对,如此一来,张凌无论在武道,还是仕途,可是说是畅通无阻,整个陈国,少年得意还有谁能与之一比,从那时张凌也就在思考是否真的会有梦醒之日? 刚出都察院,张凌巡望大街上车水马龙,这一刻,他豁然开朗。 既来之,则安之。 无论是真是假,正所谓既已见山海,就不该还存有小心思。 张凌忽然于长街狂奔,无人知其为何,有认识之人,都以为他是少年官场得意而欣喜若狂,不知其其实是因为解开心中郁结才得以如此肆意的载兴载奔。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不能总是好高骛远,若是某天达到心中高度,便会遥望见更高的山峰,真正能满足内心的,是要沉心,无论荣辱,还是得意与落魄,能从容看待当下才能过好一生。 忽然想明白如此重要的事情,本该念头通达,有所突破才是,可张凌跑满几条街后,仍是不得见有何寸进,这又让张凌怀疑书中所说因为解开心结而后原地顿悟的真假?不过当初见识过秦易因为自己一句去死的话就想开了,而后重临归元境,可见武道一途确有此类事,只是未能给张凌碰上。 从习武到进书院之前,张凌的精进可谓一日万里,只是如今速度慢了下来,才让张凌感到着急,光是迈入二品都不知还要多久,等成就宋院长那样绝顶不知还要如何漫长的道路。 一步登天,想归想,不过当下还是不该好高骛远,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循序渐进。 走着走着,就走到张府去了,张凌爬墙再三确认那个疯胚叔叔确实离京过后,张凌才翻墙出院,从正门敲门,看门的是个小童,张凌特地查过关于张府内所为特殊人员,小孩就一个,是管事阳崇的儿子阳筠。 小童目若荀梅,两腮圆润,体型又较为方正,一眼就是个讨人喜的小胖子,行为举止规矩有礼,在这个生气暗淡的府中,是难得的朝阳,所以下人们往往都很是喜爱这孩子,就连张洪山都对其亲近,有空还教这这孩子识文断字,俗世道理,张凌觉得老人家就是把他当做自己孩子,想要弥补作为父亲的过错,心里才好受些。 可阳筠终究是阳筠,老人也心知对不起的是另一个孩子,这些年心中的沉痛与悔恨并未有半分消减。 阳筠抬头望见的是位年轻公子,样貌俊俏中带着清秀,主要是张凌自习武后肤色黑了些,手也生茧变得粗糙,不然在小童眼中该就只是位秀丽的公子了,阳筠觉着这位公子煞是好看,本就礼貌的性子说出口的话又多些恭敬:“不知公子来找谁?” 张凌轻笑道:“烦请小兄弟通报一声张尚书,就说一位晚辈来看望他。” 阳筠颔首道:“还请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回禀我家大人。” 张凌莞笑点头,阳筠轻轻掩上门,过了片刻,开门的除了小童外,还多了布衫中年男子,穿的虽不是什么锦衣玉缎,但也是得体大方,相貌中又与阳筠有几分相似,应是张府管事无疑了。 阳崇恭敬笑道:“是小公子吧,您终于来了,我家老爷可是天天都盼着您来呢!” 张凌拱手道:“还请阳管事带路。” 张凌认识张府大部分人,自然也知晓府中布局,不过第一次来从正门进来,还是要收敛一些,礼数还是要有的,更不能让人家点事都没得做。 阳崇在前方引路,他儿子就换作好奇的目光打量张凌,阳筠年龄虽小,却也聪慧,听父亲与这位公子的言语就知晓张凌身份,他说道:“公子其实就是我家少爷吧,前些日子来府上偷刀的也是公子?” 阳崇回过头,用严厉的眼神看着阳筠,训斥道:“不得对少爷无礼。” 张凌抚摸着阳筠的圆脑袋,柔笑道:“没事,阳管事,再说了阳筠他说的也没错,那事确实是我干的,没什么不能承认了。” 听得张凌这番坦言,阳崇下意识的就给这位少爷定义了个敢作敢当的性格,想来其本性至少不坏,不然要是就此来府上作威作福,原先还算安定的日子,怕不是就要被打破了,所以这样一位少爷也能接受,当然他也知道他阳崇算不得什么,接不接受不是他说了算,只是因此感到庆幸而已。 阳筠听到对方能叫出自己名字颇为惊喜,欢笑道:“公子知道我?” 张凌点头笑道:“府上的人我都认识。” 阳筠有些不信,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就知道府上所有人,就以为他是吹牛,质问道:“那公子认识兰姐姐和宁叔叔吗?” 张凌看着这人小鬼大的小胖子,还知道如何怀疑人了,张凌耐心说道:“你说的兰姐姐是厨房做饭的兰语,宁叔叔是府上的马夫宁绪,我说的对吗?” 阳筠目瞪口呆,瞪大眼睛望着张凌,赞叹道:“公子好厉害,府上的人我都不曾全认识,公子第一次来还没见过他们的面就全都知道了。” ------------ 家和 阳崇听着自家孩子与少爷的对话,心中也是颇感惊讶,不知是其对第一次祖孙相见得重视,才特意记了所有人的姓名,还是真的有什么大本事,能够掐指一算就知道。 阳崇走在前面,这位少爷第一次来,他不知道其脾性,所以禀存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并未插这个话。 阳崇将张凌带到府内大堂,大堂内一主卧六客座,工部尚书张洪山就坐在主位上,阳崇见自家老爷还在,知晓其祖孙久别重逢定有多番绪言,转身拱手道:“少爷,既然老爷在,那老奴就不多打扰了,要是有什么事可随时来账房找我。” 张凌微笑颔首,阳崇看了看还有些不舍得儿子,阳筠还驻主痴望着这位见识广博的公子,主要还是其长的好看,以后跟着出去也是倍有面子,阳筠年纪虽小,懂的却是不少,如锦玉城内别家公子,大多只知道花天酒地,游山玩水,一个个装的正经,实则虚伪至极,看别家小娘子表面温婉若水,内心如狼似虎,看中了就依依不舍的纠缠,这种人看着就叫人生厌,若不是见其身后门庭,定是有不少人劈头盖脸的耻骂,而自家公子就不一样了,丰神俊逸的样貌光是往哪一站,那些个只顾皮囊好看的姑娘就是倒贴估计都愿意,而且他还听说这位公子出自城外那个特别有名的书院,肯定也是大有本事,跟着这样一位公子才让人觉着舒适。 还在胡思乱想的阳筠后脑勺突然就被重重拍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张凌行礼作别。 有道是近乡情怯,此刻张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未曾事先准备谈话言语,望着端坐明堂的老人,张凌头一回感到紧促,笑颜喊道:“祖父。” 张洪山本以为这句亲称会来的再晚一些,当下也是一愣,竭力压抑心中欣喜和激动,慈笑道:“坐吧。” 张凌故作疑惑,问道:“二叔呢?他不在吗?” 张洪山答道:“他上月便离京了,去了东北边的先国军,打算重操旧刀,我想应该也是你回来了的原因,他生性好强,以前他没能比过你父亲,如今怕是不想输给你而已,我虽不舍,但也只能由着他,今日没见到不要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张凌点点头,心中却是苦笑,这张启舟动起手来就跟个疯子似的,可是不想见到,张凌歉笑道:“之前没能来看您,您别怪就好。” 张洪山淡笑道:“你肯认我这祖父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来早来晚都没关系。” 张凌沉吟一番,正经说道:“其实当年的事我都知道,那不能完全怪您,您当时本来也不在京城,所以您也不必太过自责。” 张洪山于官场阅历无数,张凌突然话锋一转,欲抑先扬,肯定是有事请求,但祖孙重逢,他心想多宽容一些,也就看破不说破,不等张凌开口,就主动说道:“你既然来了,我也正好与你说说关于墨家的事,我前些日子于工部内的其他人协商过,而且陛下也同意,退而求其次,并未要求墨家提供他们的核心机关术,换作了一些对刀甲方面的改良方法,其间墨家必须派出弟子亲自来朝廷传教,同时还要外附一百万两白银,朝廷才会支持墨家在江湖上的稳固地位。” 张凌皱眉道:“墨家如今已是危难,这一百万两是不是太多了?” 张洪山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无论是军队,还是陛下那边,都已经做出最大让步了,墨家并非归附,所以这属于双方交易,本就要讨论利益,不过陛下宽宏,准许墨家五年内还清,而且墨家的几位巨子也同意了。” 张凌问道:“墨离知道了吗?就是墨家最年轻的那位巨子,如今与我是同门。” 张洪山摇头道:“还不曾见过,只是与墨家几位年迈的巨子交涉时听说过,是墨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年轻人,你回头可与他细说,要是他有疑虑,可以让他来找我。” 说到这儿,张凌算是为墨离沉下一颗心,五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墨离若是五年蹉跎也就一事无成,墨家把一切希望放在了这位年轻巨子身上,如果到时候还是未能还清债务,墨家因此失信,恐怕就只能退隐江湖了,当然,要让一个人拥有力挽狂澜,左右大局的实力,恐怕只有成就宋院长那等大宗师才可行,只是仅仅五年,放眼整个江湖,一个百年又能有几人可以做到,所以墨离难三个字比想象还要沉重。 张凌起身作揖道:“祖父,我代墨离多谢您。” 张洪山也起身走下,将张凌的手放下,轻笑道:“你也是出于对同门的帮助,心向善处,祖父本就支持,再说我们是一家人,也就不必谢什么了。” 张洪山望了望屋外天色,又说道:“快到午时了,你也别走了,留下来陪祖父吃个饭吧。” 张凌颔首答应,祖父两人移步餐屋,张凌闲暇之余四处张望这间屋子,本来以外像是张洪山这样的大官,应该是处处豪奢之物,雕栏之器用紫檀或者红木贵流,餐饮器皿用名贵瓷器,还有为官者皆爱的润玉雕琢的玩物,只是方才逛遍府内,张凌都没见到什么新奇物件,张启舟也是个闷葫芦,少与人言,真是不知老人平日是如何打发时间的,总不能像萧芩何让自己忙个不停吧? 张凌坐于方桌之前,木桌有精细花纹,粗看也同样不是什么太过奢侈之物,比之自己在书院的还要差些,方桌也不大,也就只够四人餐食,因为用餐时往往也就这府内父子二人,而且张启舟多不在府内用食,就使得老人总是独立寒桌,所以屋内也并无其他饭桌,独此小巧一桌四椅。 片刻后,府内下人端来四盘菜肴,也不是什么珍奇佳肴,第一盘是普通腌菜,第二盘是青菜烩肉丝,做法也是简单,只是这盘色泽诱人,无论是青菜还是肉丝都大小匀称,可见厨子的刀工精湛以及火候掌握到位,第三盘是红烧酱肉,选用的是肥瘦相见的五花肉,切作四方小块用香料炖煮,起锅后切片浇灌汤汁,至于最后一盘则较为特殊,名叫聚堂欢,是将各色饱含寓意的食材放于烧鹅内蒸煮,外加一壶栀子花酒,要不是之前刀圣杜海凡心干的好事,估计此刻张凌在书院也能喝着了。 ------------ 求官 张凌接过一位女婢手中碗筷,先是摆弄端正递到祖父桌前,再拿起自己的碗筷,夹了一筷蒸的鲜嫩的肥鹅,小心盛到张洪山碗中,等老人动了筷,张凌这才自顾自地大快朵颐,实在是装不来斯文公子的那一套,一旁女婢见着偷偷婉笑,心想着这位少爷当真是披着俏皮囊,行为却是随意的豪放作态,二者实在是牛头不对马嘴,不过瞧着养眼,其余细枝末节谁又会在乎,女婢正要上前斟酒,张凌谢言婉拒,实在不习惯别人伺候着吃饭,就叫她先行离去。 女婢走走停停,脚步轻盈,时不时回眸悄悄回望那位公子,心中泛起一些女子小心思,只是这一幕又刚好被阳筠看到,女婢边走边回头,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阳筠,还是后者叫了一声兰姐姐,女婢才惊吓正形,低首瞧着那惹人怜爱的小胖子。 阳筠笑着调侃道:“公子那般俊俏,兰姐姐怎么舍得出来的?” 兰语顿时被阳筠这番话惹得小脸扑红,当即就给他小脑瓜上来了一下,没好气道:“看来平日是给你吃撑了,都会说闲话了,以后再敢调侃姐姐,看不把你这身小肥膘减下来。” 阳筠赶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阳筠又是讨好,又是乖嘴蜜舌,几乎是把学到的赞词都用了上,这才把兰语逗乐,而小胖子平日也是这般,小小年纪的花言巧语最是讨人欢心,全府上下除了张启舟,几乎没有不偏心这小家伙的。 兰语忽然问道:“你来做什么?” 阳筠答道:“老爹让我来给公子送月钱。” 兰语望见阳筠手上的钱袋,心中一阵艳羡,不说是银两,光是铜钱都比自己的月俸还多了,该说不说,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这才刚回来就发放这么多钱,更是让她原本内心的那点小心思荡然无存,而且多出一道淳淳的自卑感,只是未曾流露出来罢了。 兰语提醒道:“那你可要拿好了,要是少了钱回头让阳管事知道肯定又要罚你了,更别想着偷藏一两个,那更要不得,你要是想买什么,可以跟姐姐说,反正千万别做偷盗之事。” 阳筠使劲点着脑袋,与宁姐姐擦身相别后往那间屋子走去,远远望见老爷和公子还在用食,就一个人停在墙角,安静等待,手里紧握着钱袋子,生怕漏了一个子。 张凌察觉到屋外异样,喊道:“进来吧。” 阳筠愣子一下,回过身看到还有一面墙挡着,自己都看不见屋内,正疑惑着公子怎么知道他在的,突然屋内又传出喊声,阳筠大步急忙跑了进去。 阳筠见着老爷先是行礼,再跟张凌说道:“公子,这是我爹让我给你的,说你以后就是府上少爷了,这供您玩乐月钱肯定是不能少的,兜里要是没钱,不然出门会让别家公子瞧不起的。” 张凌放下碗筷,解释道:“我不缺钱,以后也不住府上,你说的别家公子想来我也不会同他们往来,这钱还是拿回去吧。” 阳筠一时不知所措,方才老爹交代了一定要交到公子手上,只是公子又说了不要的理由,这就让他左右为难,小眼鼓溜的看着老爷,祈求从那儿来个准话。 张洪山笑着道:“你拿着吧,省的这小家伙多跑一趟。” 张凌接过钱袋子,掂量了一下,估计有五十两还多,要换作普通人家,得七年左右才挣的了,好些有技术活的一年也才二三十两,不过跟自己这二品大官的俸禄比起来就实在是九牛一毛了,就是不知道做得到几时罢了。 张凌把钱袋子收入袖中,看着阳筠还在,以为他是想要蹭个饭,于是说道:“桌上还剩不少,你去拿副碗筷来一起吃。” 阳筠见公子误解了他的意思,赶忙摇手,解释道:“我不吃饭,我就是想公子来的机会可能不多,就希望公子今日能带我出去玩一玩。” 阳筠见公子点头后,又看向老爷,张洪山严肃道:“去玩可以,但功课可别落下。” 阳筠翘起鼻子,趾高气昂道:“老爷放心,夫子都经常夸我呢,我肯定不会贪玩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阳筠立欢呼雀跃,一路小跑着离开,等祖孙两用完食过后,又在府内逛了一圈,张洪山有政务要处理,才不得意撇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孙儿,张凌余后才去找到阳筠,小胖子当时还在做功课,阳崇就在旁边一边做账,一边盯着他,阳筠看到公子来了,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知道这时候老爹肯定不会发火,就连带着扯了一下嘴皮,有公子当挡箭牌,老爹有再多气愤也不会说出口,张凌见此想就给他推迟掉,让他未出门便感受一下江湖险恶,阳筠又是哀求了好一会儿,公子才回心转意,这不禁就让阳筠在内心扎根了祸从口出的道理,以后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阳筠跟在张凌身后,一心紧绷着,生怕公子又临时起意把他送回去,直到到了大门口,悬着的一颗石头才落了下来。 阳筠快步上前抢着开门,刚开门就见到一位衣衫陈旧的公子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下,那人听到后方传来声响,立马起身拦下将要出行的二人。 张凌随口说道:“要是有事可以直接敲门,不用一直等在门前。” 那人形色具是恭敬,手里拿着一张卷曲的宣纸,拱手道:“本就是有事所求,不敢打扰贵府。” 张凌问道:“有何事?是要找张尚书?我可以进去跟你说一声。” 落魄年轻人摇头道:“我不找张尚书,我正是要找大人,此前我多次造访您贵府,但都没能遇见,今早才打听到您来这里,所以便来此等候。” 张凌疑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年轻人双手将宣纸递给张凌,又说道:“在下范正进,我来找大人,是想向大人求官,这是我所作的诗,请大人一阅。” 张凌将卷曲细小的纸张展开,上面整齐写道。 翠华摇摇行复止,凤凰台上凤凰游。 俊杰皆来此间集,文臣武将尽低头。 愿为圣明除弊事,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母台中鹤归去,青青园中葵花开。 ------------ 逛寺庙 宽大的宣纸上流竖写下这五十六个字,字迹工整,唯一惹眼处也只在纸张本身,白净宣纸间夹杂许多乌色杂质,看着字迹还赏心悦目的感觉要消减好几分,张凌再看范正进本身,穿着已是发黄显旧,是长期穿一件衣服汗液蒸腾所致,没有盐碱根本洗不掉,而且看情况他在此地经济来源少之又少,甚至没有,可见已是穷途末路,只是浑身上下还算干整,才不至于突显狼狈之色。 张凌当即问道:“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范正进没有急于寻求诗词的结果,耐心答道:“在下家住洪云州浔安县,到锦玉城已有八月七日,地方知县举荐,原本是想参加科举以求官途,可惜已是第三次落榜,实在没脸回去,所以才留到今日,到处找人寻求帮助,也求见过十几位大人,希望求的一官半职,只有两位大人肯见我,但最后也都无功而返。” 张凌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平静道:“自上次科举已经有大半年了,又没有经济来源,还留在京城自讨苦吃,死要面子活受罪。” 范正进听到这话心有不悦,但并没有表露不服,乞求道:“所以在下才来找大人,希望能以这首诗向大人求一官职,在下必当感激涕零,以后也必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张凌轻声道:“其实我自己原本也只是想要个官玩玩的,谁成想陛下给了这么大个玩意儿,所以我也是德不配位,党羽什么的也没想过,我虽不太懂诗词,但你写的字不错。” 范正进顿时梗语,不知对方这是何意,只见张凌从袖中取出一定足有十两重的银元递到他手中,同时也把诗句还给了他,范正进想要退回,着急道:“在下不要钱,希望大人能给我一个官职,无论再小再苦在下都做的。” 张凌拢了拢袖子,把里面的钱袋子放稳妥,也不去收回银子,而后劝说道:“回家去吧。” 说完,张凌就拉着阳筠要走,只是刚走没几步,身后的范正进就拼命喊道:“你懂什么!像你这样出身好的,即便大将军殉国了,你依旧能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乘后世荫惠,怎能体会到我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弟子的感受,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们付出了一生最宝贵的年华,为的不就是坐上庙堂吗?你凭什么看不起!” 张凌转身平淡道:“首先,我没有看不起你,更没有看不起天下寒士,再者,你当不当官管我屁事,老子不欠你的,最后,别跟钱过不去,拿好了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骨气不能当饭吃,再傲没人看得起那也是一文不值。” 张凌不再犹豫,不管后面再怎么叫喊都不再搭理,拉着身边小胖子缓步离开,张凌跨步很大,就算走的再慢,阳筠也要三步作两的小跑才能跟上,独留求官无门的范正进愣在张府大门前,眼神涣散无光,已不知该再向谁求援,就这样分寸未挪蹲在一旁墙角,直到感觉腹中饥饿,才想起已经一日未曾进食,望了望还在手里攥着十两银子,突然紧握起身,找了家饭馆,一顿好吃好喝,就花去了五百多个铜板,不过按照一两千铜,完全还有富余,这时范正进那一身傲骨忽然松动,他自己都不禁嘲笑自己没骨气,就因为一顿饭,坚持了半辈子的志向竟有些犹豫了,酒足饭饱后,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走,两眼不看路,只顾心里思考去留,其间撞了好几个人都毫无察觉,从习文想到今日吃这嗟来之食,不知怎么想的,他越发觉得自己可笑,打算此次离京后便再也不回来了。 与之相反的一条路上,小胖子说想去逛庙会,只是此处相隔最近的清禅庙都要十几里路,要是走路往返,怕是刚到便要黄昏了,只好租了一辆马车,上马车前,阳筠东张西望,要买了许多街边小吃,张凌在马车内看着这个小胖子个头不大,“肚量”实在惊人,手都抓不下的东西,没一会儿就吃的干干净净。 张凌怕了拍他那圆滚滚的小肚子,玩笑道:“得亏你爹是张府管事,要换做普通人家,谁养的起你这么个吃货啊!” 阳筠刚啃完一张肉饼,吃的满嘴流油,讲究的拿包肉饼的黄纸擦拭,嬉笑道:“没关系,就算我爹不养我,还有兰姐姐,她是厨房掌勺的,每次我爹都不让我多吃,都是兰姐姐送鸡腿给我吃。” 张凌提醒道:“你爹说的确实没错,吃多了你以后走都走不动,总不能叫人抬着你走吧?” 阳筠点点头,心下也是觉得自己吃的确实有点多,爹的话说的难听就不喜欢听,公子的话就记在心里,主要他也怕以后太胖了找不到媳妇儿,那也是一件很悲剧的事,虽说现在用不上。 阳筠嘟嘴问道:“对了,公子,你刚才为什么不帮那位范公子啊,你现在可是都察院右都御史,给他个官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张凌轻笑道:“难道说谁找我帮忙我就一定要帮吗?而且我看过他写的诗,不算惊艳也不算太差,也没有什么独具匠心的地方,他做了官顶多也就是个勤官,于我没好处也没坏处,他这样的,天底下找的出来一大堆。” 阳筠恍然大悟,说道:“所以公子只说他字好看,没有直接说没看上,是想给那位范公子留个面子对吗?” 张凌摸着他的头,笑道:“挺聪明的嘛,这么小就懂得人情世故了,在学堂也是这么哄夫子的?” 阳筠不服气道:“公子,我那可是真才实学,只是我的确不喜欢读书,但我也知道读书很有用,所以就算不喜欢,也是很用心在学,夫子夸我也是因为我特别用功。” 张凌欣慰道:“嗯,这个世道,读书确实是最好的出路,抢道的人也没那么多。” 阳筠晃着脑袋,奇怪道:“公子你在说什么啊?我怎的听不太懂啊!” 马车突然停住,张凌率先走出马车,没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阳筠也知晓分寸,没有多问,跟着走下马车,因为怕客人没钱赖账,所以马夫是提前叫了价,两人也就直接朝清禅寺行进。 天下繁盛,锦玉城更是软红十丈之地,即便不是特殊节日,来往香客照样络绎不绝,寺庙大门高栏两丈,漆红画黄,只靠着香火钱,就足以为佛修三寸金身,而这还不是锦玉城内最为香火鼎盛的寺庙,最大的陀安寺,听说里面的佛祖都是用纯金打造,或许是以讹传讹,不过估计也就差之毫厘,这样的景象,当真是映了那句佛祖黄金镀。 ------------ 游寺景 而进来寺庙的人无非是求财求姻缘,金缕衣者也不乏求官升,最终能得福报或是应验签解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就是这样少部分的人,引得其余贪心的人趋之若鹜,最终倒是用他们的稀薄的纱衣为寺庙添砖加瓦,为和尚们织就一件新袈裟,也算是变相的积德行善。 当然,这些只算是张凌观望其表象的感触,也难保里面的和尚不是得道高僧呢?所以出门在外,切记多看少说话,和尚们清心寡欲不与凡俗计较,要是被信佛的香客听去,内心不悦,一阵说道事小,就怕还要私下报复,那可就真成无妄之灾了。 在南方,主要供奉的是阿弥陀佛,又称为无量光佛、无量寿佛,是佛教中极为重要的一位佛。阿弥陀佛在梵文中意为“无量”,代表着无量光明、无量寿命、无量智慧、无量悲悯。他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净土宗的核心信仰对象。阿弥陀佛在因地修行时,立下四十八大愿,其中之一就是建立一个没有痛苦、只有快乐的世界,引导众生走向解脱。经过长时间的修行,阿弥陀佛终于圆满成佛,实现了他的誓愿,建立了西方极乐世界。在极乐世界中,没有生老病死的痛苦,众生享有无尽的寿命和无尽的快乐,并在阿弥陀佛的教导下,最终达到觉悟和解脱。 而在北方,供奉的佛像就繁复多样,如释迦牟尼佛,也是众佛之祖,还有主医,长寿的药师佛等等,有所求便向哪位佛祖虔跪,反观南方,除了虔诚信佛的人记得各佛,而其他人无论求什么,只要是个寺庙就往里走,跪拜也还是靠僧人引路,不过说到底都是些希望天上掉馅饼的主,在张凌这种无神论者看来都半斤八两,拿着拜佛的钱多买两个烧饼吃它不香吗? 自寺门里走,一路清雅景置,不过就是人流太多,打扰这番恬静,张凌自己不想拜什么佛,就给了阳筠几块碎银,随他到处虔诚去,只说两个时辰后在正佛大堂前等他。 张凌走走停停,不喜热闹就往人流少的地方走去,他人拜佛我观风景,照样求得个心安。 寺庙内种有桃梨,只是时节尚早,如今只才生出芽孢,只有不按规矩生长的杂草野花错乱开放,每每看到一朵,就俯身观摩,在别人看来观摩路边野花这种行径难以理解,只有心如幼童,才会感觉生趣,而张凌闲暇之余就会以孩童心性看待事物,除了有别具一格的趣味外,还不说还能有所感悟,总是能让张凌慢吞吞的武道往前多跨一步,虽说微乎其微,但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张凌正蹲在地上观赏一朵不按规矩开放的海棠花,按时节,桃梨是在三月左右开,海棠还要靠后一些,可总有一些处在不同环境下的悄然独自开,这朵海棠呈倒钟状,还是少见的韵紫色,一抹熏紫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同时又有一股幽兰气息,不觉就让张凌多停留的一会儿。 忽然,一个路过的小和尚走了过来,跟着张凌一块蹲下,轻声问道:“公子也喜欢这朵海棠?” 张凌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一个和尚用也,就不怕犯了意欲。” 小和尚纠正道:“佛门中并不此禁忌,要的是让佛家弟子戒贪嗔痴这等淫邪恶念,而非真正无情无义,想来公子是对我佛有所误解才说出此话。” 张凌挑文捡字道:“小和尚,我就说了一句,你就忙不迭解释了,老方丈教你的戒骄戒躁呢?” 小和尚愕然,起身双手合十低念:“阿弥陀佛。” 张凌也起身,假意要去敲他的小光头,小和尚下意识的居然没有躲,张凌收手斥道:“你是念经念傻了不成?有人打你都不知道躲。” 小和尚解释道:“本就是小僧言语过激,公子发泄也是应该的。” 张凌摇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回答道:“小僧法号禅宣。” 张凌又问道:“庙中可有什么景物可观?” 禅宣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有一个池塘,里面养着一些锦鲤,一旁还配有鱼料,公子可投喂赏玩。” 张凌笑问道:“可以吃吗?” 禅宣愣在当场,张凌往前走出,笑道:“跟你说笑的,你来带路。” 禅宣小跑到张凌前方,在几个走廊转旋,然后豁然开朗的便是锦鲤鱼池,一尾尾游鱼在清澈见底的池中游荡,见何处有投喂便蜂拥而上,这里众鲤齐游的规矩,让投喂的香客看得赏心悦目,只是在没有鱼料投喂时,鱼群又各自散开,显然也是群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张凌一边投喂一边说道:“鱼池中都是锦鲤,怎么?你们佛家也看人喜好,不是说众生平等,怎么到了鱼身上就区别对待了,寻常草鱼就入不得这里?” 禅宣忽然觉着这位公子就是故意找茬,方才也是,他明明没有那般意思,这位公子就偏要找他麻烦似的,打也不打个痛快,总是找着话题刁难,禅宣只好直言:“这些都是过往的香客赠送的,并非寺中刻意挑选。” 张凌饶有兴趣道:“哦!那要是我去抓一条草鱼丢在里面,其他香客见了都不喜,要求抓出来,你会应允吗?” 禅宣毫不犹豫道:“自然不会,不过寺中之事并非小僧可以全全决断,若是师父师叔要如此做,小僧也无能为力。” 张凌赞赏道:“那你的境界可别你的师父师叔们要高啊!” 禅宣想要谦婉,又怕这位公子拿他虚伪说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张凌也从俯撑的栏杆上站起,一眼望见一位姑娘也同样在另一侧投喂池中锦鲤,女子只能算中人之姿,不过身材婀娜,又有锦缎衬饰,才显得比较出挑,女子沉浸于池中游鱼,有人近身也毫不察觉,袖中钱袋更是不翼而飞,不过偷她钱袋的男子刚走两步,手上突然吃疼,钱袋掉在石子铺就的路面,而那名女子也不知怎的,臀部好像被针扎了一下,赏鱼的心思立马收了回来,捂着屁股向后望去,见此情形,当即一巴掌呼在那名男子脸上,方才的淑女形象瞬间荡然无存。 ------------ 观石 女子十八初长成,一巴掌拍翻盗窃贼。只见张凌对岸那名女子见有小贼偷她钱袋,而且屁股上的刺疼也主观臆断以为是男子所为,意外的是女子并未遥呼呐喊,而是自己上手,当即就对男子拳打脚踢,七尺男子竟是不敌,在地上连滚带爬,谁曾想这女子彪悍如虎,他片刻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男子毫无还手之力,伏地苦苦哀求着,女子一通教训过后,拿回钱袋,这才怒气消散,男子赶忙桃之夭夭,一边还纳闷方才是怎的回事,手上跟扎了针似的刺疼,钱没偷着,还倒贴一顿毒打,只得庆幸女子没拉他去见官,不然可就呜呼哀哉了,想到这里,男子加紧步伐逃离。 女子拍了拍手上灰尘,解恨过后正欲回身继续赏鱼,池塘这边的张凌见着女子此等彪悍,赶忙回避目光,小心翼翼地收回于方才作怪的飞针,贴近岸延挪动,等到针回袖中方才呼气心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公子当真非凡人!” 张凌转身望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缓缓走来,还不等张凌询问,身旁随行的小和尚就行礼喊道:“方丈。” 老僧冲禅宣点头会意,而后举未持佛珠的手对张凌行礼:“老衲清渡,见过张大人。” 张凌惑道:“你认识我?” 清渡和尚笑了笑,望着张凌腰佩国殇道:“老衲认识这把刀。” 张凌不解:“很多人都知道国殇在我手里,只是方丈说这话的情绪倒是有些奇怪。” 清渡感慨道:“上次老衲见到这把刀,还是在明泽将军手里。” 张凌问道:“方丈见过我父亲?” 清渡解释道:“以前大将军在出征前,都会来寺里许愿出师大捷,每次回来也都会还愿。” 清渡抬手望没有指着远端的大榕树,榕树上挂满了红带,清渡轻笑道:“便是那棵了,大将军号称常胜将军,几乎每次许完愿都会来还愿,树下还留有大将军曾经的刻字立石,公子可以去看一下。” 张凌应话走到许愿树下,一左一右整齐排列着一堆雕刻文字的青石,有些已经模糊不清,张凌随手捡起几块浏览上面的字迹,左侧的石头写着交战地点,右侧的写着结果。 木原——千骑破敌 巩梁——惜败,全军覆没,掩泣独自归 琼远山——烈火封顶 百渠道——背水一战,惨胜,只余十六,七人伤 张凌每看完一块石刻又放回原处,接下看右侧的结果,若是大捷,都只有寥寥几只字,若败就清楚记下,这时张凌才知道,这位被奉为兵仙的父亲也不是诸事皆顺,什么不败神话都不过是用来稳定大局的托辞,只有三军相信了,跟着这位常胜将军便能屡战屡胜,可终究还是应了那句古来征战几人回,也不知这些士兵是真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凌未见哀鸿,不敢妄言英烈,只是一个接一个的看下去,前面的每一块都有始有终,直到最后一块上刻谢鹿平谷,无论左右,都再没有刻石。 张凌长舒一口气,不知怎的光看一堆石头就让人心头压抑,忽然感觉自己那凉薄性情都有些许动容,张凌看着一堆青石说道:“老方丈,我见这些石头上都没什么落尘,以往来观石的人也多吗?” 清渡直白道:“自大将军殉国后,刚开始来此观石者络绎不绝,往后随着时间推移,来的人就少了许多,不过还是常有一些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卒来此,也是因为大将军许愿大捷的缘故,不少香客以为此处灵验,曾经一段时日这棵榕树上挂满许愿带,几乎不见绿茵。” 张凌玩笑道:“那方丈这香油钱赚的盆满钵满,说起来也是有家父的功劳,在下是不是也该有分红啊?” 清渡愕然,以往都是香客往寺里捐钱,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想寺里索钱的,老方丈不愿答复,岔开话题道:“对了,老衲方才见公子使飞针之术窥破偷窃之举,可见公子也是侠义之人,只是你对那位姑娘用针之处,老衲觉得还是不太妥当。” 张凌玩味道:“何处不妥,在下愚钝,还请方丈明言。” 清渡直摇头:“他人隐晦,不可言,不可言。” 张凌见此反而咄咄逼人,笑道:“天下众人皆是生来赤裸,有何不可言?觉得不可言语乃是人心恶念使然,方丈你这是着相了啊!” 清渡边捻佛珠边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张凌见此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小和尚禅宣见了心生恼怒,心道这位公子怎么总是喜欢调侃人,只是心知说道不过他,才不敢上前自讨苦吃。 这时,张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身看去竟是方才女子,张凌内心顿时一紧,只见姑娘义愤填膺说道:“公子好兴致啊,连出家人都调侃,好生不知廉耻。” 听她这样说话,显然是没有听到刚才的谈话,张凌也怕方丈抖落事实报复,所以小事化了,向两边各自道了一声歉。 路见不平的姑娘这才满意,对着清渡说道:“有幸得见方丈大师,正好小女想请大师算一算姻缘。” 听到这话,张凌心说这般彪悍女子,恐怕就是虎豹也难压得住,劝姑娘温婉贤淑些好,不过张凌也是担心再次祸从口出,还是选择缄口不言。 清渡轻声道:“还请姑娘移步佛堂,待姑娘摇签后,老衲才好为姑娘解签。” 小和尚不再打扰,原本就还有功课要念,这被耽误了好一会儿,可是晚些才能做完了,剩余三人都前往佛堂。 女子见张凌也跟着,问道:“你跟来干嘛?” 张凌笑了笑:“姑娘既然能来算姻缘,在下就不能求仕途吗?” 女子瞥了一眼,冷声道:“我看公子除了生了副好皮囊,腹中就没几笔文墨,求仕途的话还是多看些书吧。” 张凌淡笑道:“姑娘既然也说了仕途要向书里求,可见凡事抓在自己手里,姻缘亦是如此,我劝姑娘也多学些琴棋书画,这样像谢飞霜姑娘谢才女那般,足不出户求亲之人便踏破了门槛。” ------------ 侯家有女 女子听这话顿时怒上心头,听明白了对方这是骂她母老虎,一旁的清渡见两人如此针锋相对,好言相劝道:“两位可暂且收敛一下,既然都是来算卦的,不妨等摇完签后再说,要是再吵下去,便要说成这签一无是处了。” 张凌先退一步,隔岸观火看热闹,真不知这彪悍姑娘会是什么惊为天人的签子。 老方丈将香火案上的签桶递给女子,女子拿到后便一阵摇晃,而后一签落地,女子捡起念道:“心似高寒,苦海难渡。” 女子将木签递给老方丈,皱眉道:“方丈,不知这签是何意?” 清渡看完后,解释道:“此签寓意是姑娘命中确有姻缘,但苦海争渡,还有好一番的路要走,不过一旦走到尽头便是柳暗花明的金玉良缘。” 女子听完解签,心中有失落,但心知还有希望,就没有心如死灰的落寞,依旧平静如是。 女子还意犹未尽的空想该从何处寻觅良缘,张凌就直言不隐地笑道:“姑娘还没听明白吗?这是说你心高气傲,同时还眼高手低瞧不上寻常男子,而君子喜欢的都是窈窕淑女,就算你强求来的也无异于露水姻缘,要想找到脑子有问题的君子可不就是遥遥无期吗?” 女子怒意升腾,恨不得将这心直口快的男子痛打一遍才解心头之恨,反讽道:“我求我的郎君的与你何干,就算孤独终老我也绝不委曲求全,倒是你,来庙里测仕途的,几乎都是百无一中,我也劝你迷途知返的好。” 张凌笑了笑:“不劳姑娘费心,在下也没打算靠签定终身,命运什么的,还是自己把握的好,只是想来看看这签准不准而已。” 女子将签桶递给张凌,冷哼转身,张凌摇晃签桶,不成想落下两签,张凌俯身捡起念道。 “江山如画人如歌,笑看红尘百态间。” “手握权柄为民谋,公政廉明的人心。” 张凌看着木签,轻笑道:“方丈,你真签子不准啊,前面说无官,后面又说官运亨通。” 清渡赶忙接过木签,额鬓褶皱起来,介手道:“请公子再摇一签。” 张凌无奈继续,而后又是落下两签。 “朝露夕阳度岁月,笑谈英雄尽尘烟。” “一朝登科,欢乘鸿云。” 清渡紧皱眉头,解释道:“这倒是奇怪了,换作以往,就算有二签,也应是差离不多,公子这签实在反复无常,或许是公子本就不信佛,凡事命途由己,若要测算,估计只有精通占卜之人能为公子一算,恕老衲学艺不精,不能为公子行天测之术。” 一旁女子来回踱步,并未离去,偷听见这话顿生好奇,走近问道:“小女没太听懂,方丈此言究竟是何意,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官运?” 张凌瞥了一眼,没好气道:“姑娘还不走,是非得看了我的笑话才肯罢休?” 女子没心没肺地笑道:“是啊,我就是要看你笑话,你能把我怎样。” 清渡属实不想与这姑娘为敌,但见这二人没完没了,只好直言:“这位公子其实已经为官,而且正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大人。” 女子灵眸挑动,直问道:“你就是张凌?” 张凌只笑不语,女子继续说道:“我叫侯思月,家父侯安,我爹经常提起你,不过你到好,这么久,一次没去看过他。” 张凌不仅头疼,怎么偏惹了这么个难啃的骨头。 张凌赔笑道:“原来是侯姑娘啊,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勿怪。” 侯思月嘴角翘起,冷哼一笑:“现在道歉晚了,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张凌苦笑道:“要不我请姑娘吃顿饭,这事就算了?” 侯思月摇头道:“我听说你们书院的人都特别厉害,所以你陪我打一架吧。” 张凌看向清渡和尚,继而说道:“方丈,佛门重地,应该不能打闹吧?” 清渡轻笑道:“若二位能就此握手言和,热闹一下也是无妨。” 侯思月嘴角微微一笑,还不等张凌反应过来,便提前探手而出。 张凌身形倒后,一手便抓住其手腕,侯思月见此抬脚便起,一脚直冲张凌胯下,何其歹毒。 张凌一掌拍出,摇身躲开,留侯思月于空中倒翻一圈,刚要沉气着地,张凌看其动作缓慢,直接见缝插针就把刀柄架在她的肩膀上。 侯思月恼怒道:“谁让你用刀的!” 张凌淡然一笑:“不用刀你照样会输,你出手虽然迅速,但所学花架子太多,拿来玩剑舞倒是可以,打架的话还是算了,碰到真正的高手你一招命就没了。” 侯思月气愤道:“我爹这个老头,就知道他没教我什么好东西。” 张凌直白道:“也不能这么说,侯将军应该怕你身手太好,以后谁还敢要你。” 侯思月怒意刚要脱口而出又咽了下去,叹气道:“算了,是你赢了。” 张凌拱手一笑:“那我们这便两清了?” 侯思月坏笑道:“什么两清了,你把我如意郎君弄没了,你说是不是该把你自己赔给我,而且我爹也喜欢你的紧,所以就你跟本小姐回去做姑爷吧。” 张凌呵呵一笑:“什么跟什么玩意儿,在下虽不是君子,但也俗气,窈窕淑女人人爱,侯姑娘这等奇珍还是留给别人吧。” 说完,张凌便溜之大吉,已经不知多少次使用轻功,若非内力欠缺,凭着炉火纯青的轻功都足以和一品宗师周旋了。 侯思月见状赶忙追了出去,独留老方丈长舒一口气,可算是把这二位祖宗送走了。 张凌跑的不紧不慢,而侯思月却要拼尽全力才能望其项背,此刻她才明白前面那人身手何其了得,却不知张凌只是轻功造诣胜过所有。 在清禅寺内兜兜转转几个来回,张凌才在西方走廊处找到阳筠,小胖子不知从何处找到一串糖葫芦,一边悠闲的吃着,一边清点着手里的余钱,忽见公子从身后走来,便作揖打了声招呼。 ------------ 剑冢之主 张凌问道:“玩够了吗?” 阳筠见张凌气息未平,惑道:“公子是有什么急事吗?” 张凌向后看了看,并未见女子身影,就微微一笑:“急事没有,倒是不小心惹了个疯婆子。” 阳筠讶异道:“公子这么厉害,谁能追着公子跑?” 张凌无奈一笑:“打倒是打的过,不过对方是侯将军的嫡女,实在不能动粗,就只能先行离开了。” 阳筠点点头,张凌忽然听到后方的呼喊声,眼见对方就要追上来,张凌直接抱起阳筠开溜,等跑到院墙边时,架不住阳筠这小胖子实在太重,还要借着一旁的树干才能跳出去。 阳筠落地后欢呼喊道:“公子好厉害啊!这么高的墙都能翻过来。” 张凌恬不知耻地笑了笑:“无他,唯手熟尔!” 此时独余侯思月在一墙之隔的寺庙里呼喊:“姓张的,有本事别跑!” 张凌装作没听见,拉着阳筠坚决就走,路上阳筠就把余银还给张凌,只留寺中找零的铜钱,他知道世道险恶,不像寺中和尚质朴,尤其是最喜骗他这类小孩子,可不敢拿真金白银在外面晃悠,要是被人用假钱骗了去,真是要他睡不着觉的,所以倒不如还给公子。 把阳筠送还回府后,张凌便打算回山上修炼照镜观心,戌时过后夜深人静,最适合修行这类静心才能事半功倍的功夫,自入书院以来,张凌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练上两三个时辰以上,日复一日,虽不能一日千里,好在有迹可循,至少面对二品已能望其路远,至于一品,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或许早早便入二品的人,始终无法入玄,后来居上者就跟加比比皆是,所以越是临近二品,张凌就知道越是不能操之过急,自一月前开始,张凌便开始放缓步伐,总是不厌其烦地向宋擎天讨教一品境界的感受,不过对方说话也总是模棱两可,这就让张凌从中收效甚微,但也好过没有,能有寸进至少有迹可循,山路崎岖好在有路可走,比之大多江湖人士只能雾中摸索,已是幸运不少。 在路过城门口时,张凌习以为常的在路边摊买两个烧饼,漫漫长夜的修炼总要糊弄两口,不让像刚开始一般,晚上饿着睡不着觉,还要到李大米的田里偷果子吃。 等待之际,张凌转眼看见一旁新开了家铁匠铺,不知不觉便朝其靠近,打铁老翁有条不紊地冶炼生铁,张凌没有顾及老翁,不自觉的便拿起挂剑开拔,不拔还好,这一拔出竟发现这里每一把都不逊色洪四岩熔炉里精心锻造的刀剑。 一旁打铁老翁平淡说道:“这里都是些残次品,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上等宝剑,这些本该是要销毁掉的,今日拿出来也只是让有幸的路人捡个便宜罢了。” 这平淡无奇的话语却是说着骇人的言语,顿时让张凌感到吃惊,这时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这个打铁老翁,自张凌练气以来,对于观人面相越是入微,而这个老翁面色焕发,目光神异,没有半分对生活的麻木跟厌倦,却不知为何刚才张凌竟无意识回避了去观察老人,仔细回想才明白,老翁是收敛气息让一堆剑器盖过自身,这才让不自觉地先去观剑。 张凌恭敬问道:“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方才在下不问便拔剑,还望前辈海涵。” 老翁罢手道:“无妨,我说过这里都是些失败之作,你想要都送你便是。” 张凌回绝道:“在下不敢。” 老翁轻笑道:“是不敢,还是看不上,手里拿着天下第二的名刀,自是可以不屑这些废铁。” 张凌心中无语,怎么人人都认得这把刀,这叫他以后如何敢拿到江湖上显摆? 老翁又平静道:“老夫剑冢吴剑平,路过此处,想问一下我那外孙在书院如何了?” 张凌拱手道:“原来是剑冢主人,难怪敢视利剑为废铁,只是不知前辈外孙是哪位弟子?” 吴剑平说道:“他娘叫吴青,而他随母姓,你们书院还有别人姓吴?” 张凌意外道:“没想到吴知这家伙还有这层关系,就是不知道前辈要问的好,是他还活着便算好,还是放下过去才算。” 吴剑平叹息道:“看来你这都知道了,当年的事怪不得明了那小子,这事换谁来都无能为力。” 张凌苦笑道:“其实并不是都知道,明堂两位也没跟我细说,还得等我自己回去问一下才行,对了,有一事还要请教一下前辈。” 张凌拔出国殇给他看,吴剑平瞥了一眼,当即了然于心,皱眉道:“看来你并没有得到国殇认主,此前我也正纳闷,国殇这把刀向来只人国士为主,怎会落到你手里,如今算是明白了,不过你要问我,很抱歉,这种情况老夫也是第一次见,此事老夫也得回去查阅一下古籍,实在新奇,待有结果自会告知你。” 吴剑平又道:“顺道来此,我正好还要问一下我那两位徒儿的情况,这你应该知道他们是谁吧?” 百里焕安,慕容婉雪,张凌一入书院便听说过二人事迹,两人出身于普通村落之中,而这两家互为结义,两人同时出生,两家因为关系斐然,故从小便给他们定下娃娃亲,后来两人满岁时,吴剑平刚好路过,便发现两人是难得一遇的玲珑双子,这类人的天赋天才唾弃,而常人又艳羡不来,主要是因为这二人虽学什么都会,但同时也学什么都难,只可能是大器晚成,而剑道无穷,本就要用无尽岁日来砥砺,吴剑平便有意赠其二人天下前十名剑落山河跟思无涯,还有意收他们为徒,可好巧不巧,又撞上了闭关出来天下行走的净无尘,两人因此大打出手,吴剑平虽同样有着归元境界,可又那是临近天人的净无尘的对手,到最后,吴剑平虽收了两人为徒,但还是被净无尘带回了院,整的堂堂炼器宗师,又还是剑冢主人的吴剑平人财两空。 ------------ 书院日常 他人愤往,岂能提及,更何况还是这位武林泰斗的事,若是重翻旧事,估计是活的不耐烦了,张凌只是一五一十地讲述两人何时有所悟,剑道成就如何,以及何时入的一品,再又是前几个月前去会武尚未回来,等问询完之后,这位剑冢主人就不耐烦的把张凌赶走,似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张凌一个小辈没问出点事,倒让这前辈占了便宜,不过张凌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任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成道书院, 弟子们基本上都各有各事,几日甚至几月不回山也是常态,一成不变的是李大米在山间田埂耕作,杨山树十年如一日守山,洪四岩在熔炉锻造新器物,无关乎对书院的依恋,都是为了追寻自己的武道,有一天,或许所有人都会离山。 回到书院,张凌在山路上弯弯绕绕的走,任平生在都察院的公事办完,难得回一趟书院,两个不习武的就在溪边下棋,只是大好意境就被任平生手里拿着本棋谱打破,不过尽管再怎么耍赖,到头来也只是换了种输法,书楼里不见吴知身形,自上次明堂两位说了话之后,吴知总是来回往返明堂的分堂之中,企图从余留信息当中分析出当年祸事,而十三层入口处的那位依旧不曾下过楼来,即便是水和食物也都是在院弟子送上去,张凌也有几次跟他谈及过往,可对方从来绝口不提,出了书楼,询问洪四岩得知宋擎天带李惊秋游历去了,途中看见陈可儿坐在山崖山,白熊相伴,身后山洞中就是那位传奇人物。 离开后,张凌好在在院落中看到墨离,其院落中停放着一个满附木铁交织的铠甲的人形木偶,墨离则在趴在一旁,甲胄上涂画篆文,时不时还取下一片雕刻暗槽,亦或是在接口处隐藏暗器,自上书院起他便向墨瑜学习机关术,墨家现留余的天巧奇工只是打造机甲的技术,只是张凌觉得这个名字实在与现世维和,就叫了墨甲,而实际在江湖上也是叫的墨甲,只有墨家内部才会叫符甲和机甲两个名字,另一边,墨瑜会的恰好是使用墨甲的技巧,名曰反关诡连翘,能使使用墨甲的人在运行方式变得灵巧以及内部真气流转如臂指使,精通之人能做到人甲一体,得心应手,而在学会墨瑜教授的技巧后,他自己又对墨甲一日复一日改造,如今这副比起当初的已经明眼可见的改头换貌,而每每有了新的领悟,他也会毫不吝啬的传回墨家,只是他这点贡献对墨家的处境的改变仍是微乎其微。 张凌后与他说明情况,墨离顿时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久之后才又恢复过来,墨离坐在地上喜笑颜开,对着张凌轻声道:“多谢。” 张凌则一如既往的不吃亏,直言道:“光谢有什么用,记得给我也打造一副墨甲就是了。” 墨离无赖笑道:“行啊,等哪天我这两门机关术修到登峰造极后,就肯定给你打造一副最好的,保证还让你没有半分不适应的那种。” 张凌呵呵一笑:“敢给我画饼,信不信让你哭着回墨家。” 墨离义正言辞道:“我是说真的,你信我,五年之内,墨家最好的一副墨甲必然送到你手上。” 张凌也严肃道:“那你回墨家的时候我陪你,要是你那时候仍不能掌握御神核,有我这位和事佬在,想来还可以再谈一谈,总不至于我花了这个大个人情,真让你以死谢罪,那我可就亏大了。” 墨离自信道:“其实我早前便触碰过那东西,看着跟个球似的,但我能感受到其中内有乾坤,只要将完全这两门机关术融会贯通,我就有七成以上把握打开它。” 张凌点头道:“你有信心便好,有件事我还挺担心的,就是工部那边要求墨家派人过来指导,说不准朝廷的人会威逼利诱,让那些人把多余的机关术都吐出来,要是那些东西投到战场上,搞不好又是一场生命涂炭。” 墨离平静道:“放心吧,老家伙们精明的很,不会把掌握核心机关术的弟子送去的,而且你过于高估我墨家机关术了,能造成极大杀伤力的武器要么费时费力,要么成本昂贵,据我所知,这样的武器,是没有一件适合投放到战场上去的。” 张凌问道:“对了,宋麟杰跑哪去了?往日不都是在山上练刀吗?” 墨离露出一脸苦色,捞起衣袖是一块块淤青:“那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发疯了,到处找人打架,我这今早刚被他打的,也就杨山树那傻大个跟他打了个平手,要不是其他精武的人不在书院,估计都要挨上一遭,就几个时辰前,又到城外的谢家村约人打架去了,我劝你这几日就在城里躲一下的好,免得跟着遭殃。” …… 翌日, 谢家村, 一个日头毒辣的晌午,一家露天酒肆平日冷清的很,今日却忽然人满为患,来往路人都停下脚步,在他酒肆坐下,正好又因为天气炎热,要酒要水的多不胜数,可让这个年轻老板忙的不亦乐乎,也不知今儿是个什么好日子,打听才知道是有两个年轻一辈的高手要在此处比武,酒肆老板听后嘟囔着两个年轻人能厉害到哪里去,不过他还是高兴,反正自己也能趁这次机会赚上一笔,可盼着这样的机会以后多来一些,等赚足够了钱,就可以去娶隔壁村的小花了。 只因这位年轻老板身材矮小,长的又贼精贼精的,平日来这里歇息的顾客就是忌惮他这副长相,都没人敢赊账,当然,因此来他这里歇脚的人也都少得可怜,即便他这里的酒水物美廉价,还是有人宁愿多赶些脚程到后面的客栈去,而且那丈母娘也有些嫌弃他,每次带着礼品去都让他把东西放下走人,有时连小花都没能见上一面,一次他壮起胆子去提亲,那丈母娘当即回绝,他就拿往日送礼要挟,丈母娘这才哑口,但还是狮子大开口,说要纹银五十两才能娶自家闺女,他还想讨价还价来着,丈母娘仗着有理了说两年内要是不能把彩礼送来,以前送的礼也别想要回去了,所以无奈他只能想方设法的攒钱。 ------------ 藏刀而蕴 酒肆老板看着如火如荼的生意,要是日日都能这样,两年内肯定能攒够五十两把小花娶过门,想到这里,他突然又干劲十足。 日上三竿,不知为何,今年天气尤为炎热,不知不觉见来了足有两百多号人,酒肆的桌凳不够,不少人都只能席地而坐,有腰缠万贯的丢出银子换取破桌烂椅,看的酒肆老板煞是眼红,再打量了一下酒桶内的所剩不多的酒水,原本想坐起起价的他在看到要酒的是几个彪形大汉后瞬间怂了胆,要是惹得这些江湖客不快,自己这小身板不知挨的起那虎口大拳几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酒肆的酒卖空了,老板也是撑不住累趴下了,就在他席地而坐望着官道上时,看到有几个小贩挑着担子过来做露水生意,不过反正他的酒已经买完了,没必要再为此争个头破血流。 下一刻,所有人齐齐退到一边,索性驿站两旁还算宽敞,足够这些人将外边战况一览无余,而后从驿站两边同时走来两个年轻人,酒肆老板闲下来看了看,两个都是比他不过多二两肉的少年,也不知手上功夫能厉害到哪里去,他估计也就比他多挨两下这里壮硕大汉的拳头,不过右边来的佩刀少年一身整洁锦衫,相貌更是俊俏非凡,左边来的佩剑公子穿的就比较邋遢,多像是跟他一样风吹日晒,肤色也不如另一位公子白净,但他就更看好那位佩剑公子,有同病相怜的原因,主要还是觉得佩刀公子太过白嫩,手上功夫肯定不如那些个糙汉子。 而实际上那位佩剑公子是位游侠,故此才不修边幅,真正实力也是有二品,即便是到了大门大派,只要不是主动犯事,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酒肆老板心想的同病闲聊属实是自抬身价。 宋麟杰自远处走来,方才还纳闷自己昨日才到,今日怎么就聚集了这么多人?走近一看,才发现昨日自己所住客栈的老板也在,正好自己又同他说起过与人约战的事,还得知那客栈老板就是明堂分堂的一员,这些人自己不会武功,通常都是以贩卖消息为生,而在江湖上有江湖侠客约战的事也是最为值钱的一类,尤其是刀王剑仙一类的大宗师相约的消息,更是足以震动江湖,卖个上万两都不为过,而后买下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也足叫人赚个盆满钵满。 江湖就是这样,有热闹看就有钱赚,实在不寒碜。 佩剑游侠名叫江宁,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左右看了看一堆观众,心中不屑一顾,仍是恬不知耻道:“宋兄是大宗门弟子,应该不介意让在下先出手吧?” 驿道两旁的观众听了后对顿时这佩剑游侠大失所望,一上来就是这般不要脸的说辞,只有真正的老江湖反而看好,行走江湖,面子什么的,都是宗师级人物才需要的,比试能够胜出才是真正有面子,只要不是背释冷箭,没人会看不起,运气好的,赢了几场大人物,因此而名声大噪,这才是老江湖们趋之若鹜的,没有顶破天的真本事,还死拽着那不值钱的面子,真就只能一辈子混迹湖底。 宋麟杰傲然而立,淡然一笑:“还要不要给你换把剑?免得说我趁了兵器之利。” 江宁向旁边看了看,尴尬一笑:“还是别了,这把剑我一直用着顺手,要是再提要求,估计还没开打,他们就一口一个唾沫把我淹死了。” 两边蓄势待发,宋麟杰稳坐泰山,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江宁毫不客气率先拔剑,以宋麟杰从未见过的刁钻角度攻来,这一剑没有试探手,一上来就不留任何情面,江宁正是打算凭借大派弟子没见过的诡谲招式一招取胜,要是能因一剑败刀王传人,这一战足叫他立足湖面,不论去到何处都是拿的上台面的谈资。 锻天封鞘,宋麟杰也没有半点要回避的意思,就在江宁以为他就要因为托大落败的时候,宋麟杰只是握住锻天刀鞘,甩出一个微小幅度,短兵相接时,江宁由剑到身躯,一股压抑感油然而生,逼迫他不得不暂避锋芒,就在他要退却的时候,宋麟杰一记强压在他胸口,江宁身形不稳,连连后退。 众人看着方才游戏般的一幕,还以为两个都是表面功夫的花架子,直到江宁退到一棵白桦树边上,一掌拍在树干上,硬生生留下一个掌印,直接打消了众人心头疑虑,一个个聚精会神起来,希冀能从这两位少年高手交手过程了学到一招半式,足可让他们在好友面前大涨颜面。 江宁心有余悸地站定,脱口问道:“宋兄乃是天生神力不成?” 宋麟杰回绝道:“不是。” 听到对方否定,江宁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江湖大派独有的锻体秘术,不光耗费珍奇药材无数,更是难练异常,眼前少年不足及冠,就有如此骇人的体魄,江宁瞬间感到骇人听闻,心道大宗门弟子原来也不都是坐吃山空的货色,至少当下这人足够惊艳。 不过这只能说宋麟杰根基比他深厚,但打架从来比的是手上功夫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能胜过这样天纵之才反而更叫人兴奋。 江宁稳定下气机,计算好进攻方式以及退守路劲,如此立于不败之地后,他才又迎了上去,表面上是一个平刺,想要骗宋麟杰侧刀抵挡,而在临近宋麟杰七尺时,以观众都不曾反应过来的速度,飘渺的游移到另一侧,宋麟杰依旧不曾挪动周身三尺,只是撬动刀鞘,以反臂这种难以发力的方式用刀柄挡下凌厉一剑,江宁见他只守不攻,没有觉得对方这是看不起自己而恼怒,仍是有条不紊地寻找破绽,可到头来才发现对方凭三尺之地,就防守地水泄不通。 就在江宁无可奈何,打算酝酿绝杀一剑的时候,锻天刀锋芒乍现,宋麟杰周身并未出现蜃楼赤影,而锻天右侧赤红火纹就璀璨闪耀。 ------------ 过目不忘 自三天前起,宋麟杰便感觉武道再无半点寸进,询问祖父终于明白,当初在流风城时的晴天落雷,自己根本不是违反天和,而是与生俱来身负大气运遭受的反噬,而且自五百年开国以来一直史无前例,这就变相说明他是五百年来气运最为弥天之人,武道四境已不属于常人范畴,所以寻常人可以感应天地,顺势入玄,而他只能逆天而为,以力破玄,以搏命求寸进。 从刚才来看,江宁使出几剑来自自身领悟的剑法,宋麟杰一眼看透,各种凌厉招式一览无余,就是其中神意也领悟八九,这是他自身的根骨天赋,如今的他,只能凭借与人搏杀,借他人之妙法,集天下之大成,才能用人力来撞破一品门槛,而现在不以秘术催动锻天便使其火纹点亮,足见此路可走,只是路远道险。 江宁看着宋麟杰手中如火焰燃烧的锻天,内心无比震惊的同时一步退两丈,不知这是否为大宗派的奇门手段,所以下意识的觉得还是谨慎应对为好。 一旁的看客霎时一片哗然,论江湖高手比试,劈掌断石,一跃数丈,为常人说不能,这是精彩其一,而更为赏心悦目的则是有高手出手显神奇,通俗一点就是将招式实质化,凭空出现肉眼可见的夺目光彩,而这在内行人看来不过就是吸人眼球的花哨招式罢了。 江宁站在远处谨小慎微的看着这一幕,好奇问道:“宋兄这是何种手段?看着好生玄奇。” 宋麟杰抬刀看了看,轻笑道:“没什么,就是锻造此刀的玄铁特殊一些罢了,其外并没有奇特之处。” 江宁还是小心问道:“宋兄你当真没有骗我?” 看着江宁磨磨唧唧的动作,观众无一不是催促,只是再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前,江宁可不敢贸然出手,他这个资深小江湖最是知晓大宗派的奇门手段,一个不慎失足其中,可就要让人好生悔恨了,甚至没命后悔。 宋麟杰见他不愿动手,往前走了几步,喊话道:“你要是不出手,就轮到我了?” 江宁赶忙摇手:“别别别,还是让在下先表演一下拙计,宋兄的好生本事还是先留着,待会儿在让我们大开眼界。” 江宁忽然把剑收回鞘中,插入地下,双手紧握剑柄,冲着宋麟杰嬉笑道:“还请宋兄稍等一下,在下养剑一手,才能保证使出这一剑的最佳威力,到时候就是败在宋兄手里,那也是心服口服。” 宋麟杰气沉丹田,消散气机,赤红火纹渐渐暗沉下来,而后收刀回鞘,负手等待,观众们听说是他人绝学,也不催促,静待好戏。 一刻钟后,顶着烈日看比武的观众们饥渴难耐,嗓子都快冒烟了,后来的贩夫哪来方才酒肆老板那般良心,心知他们为了看比武舍不得挪步,当即就坐地起价,随便一只水果就要三十铜板往上,这是许多人只能看着身家富足的人津津有味的吃着零嘴,喝着清酒,可是把他们馋的,不过只要招手向他们寻要,大都会慷慨解囊,但你要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没人给你台阶下,都是混迹江湖的,你又不是俏娘子,谁会把你当大爷伺候,这些个脸薄的被晒地面红耳赤还没个舒缓,反倒是心里骂骂咧咧这邋遢剑客就不能麻利点,快点打完大家好鼓掌叫好,然后各自回家。 终于,在酝酿了约莫半个时辰后,烈日无风下,江宁体内气若游丝,逐渐向外扩散,衣角随气机外放自微微摇摆到肆意张扬,一旁观众见好戏登场,黛腌的情绪瞬间高涨如洪,蹲在地上的赶忙起身,一个个跻身外看,生怕看漏一个精彩画面。 江宁嘿嘿一笑:“真是麻烦宋兄等这么久了,接下来一剑定然不会叫你失望。” 也就是为了集众人之所长,否则宋麟杰的急性子,早就把他打的爹娘不认了,锻天出鞘拟作守势,目光全部落在对方的剑上,隔着几丈去感受其中剑意,还若无其事的闭目解析奇特之处,浑然不知江宁已经提剑冲了上来。 这一剑看似朴实无华,却是江宁行走江湖半辈子才领悟的两剑之一,他自认不算上成,但也足以用这两剑搏得二流门派的礼待,而无门无派的他就因为这两剑倍感自豪,所以势必要让这个自命不凡的大宗门弟子尝尝失败的滋味。 在众人看来气势汹涌的一剑,而在宋麟杰看来不过是和煦春光,比起刚才动手也只是加重了几分力道,刀剑相接,宋麟杰脚下泥沙陷落一寸,主动出手的江宁反而节节败退,还不等观众的惊骇声袭来,江宁强行稳住身形,不敢去思考那一剑落败的惨烈,立马又冲了上去,之所以刚才要养剑如此之久,其实还是为了保险起见,要是这第一剑没能取得成效,也能迅速挥出第二剑,只要这两剑下来可以重伤宋麟杰,即便自己已经黔驴技穷,还是有大把胜算,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一剑竟然连对方步伐都未能撼动,此刻江宁不敢思败,只能寄希望于接下来一剑能够初见成效,不然他真就要在对方未曾出手前望风而降了,败不要紧,可这败得如此憋屈,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 事实往往事与愿违,越是不希望的事反而越会发生,江宁第二剑借着第一剑的余势,拔地而起三丈高,一剑落地展雄风,就凭江宁这一跃高度就足以叫人拍手叫绝,道一句不虚此行,缺不料就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江宁突然见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宋麟杰舞动锻天刀,以一个随意的挥砍再次抵消掉第二剑。 安然落地的江宁怔怔出神,旁人不曾察觉,而江宁再熟悉不过,刚才宋麟杰防守的一刀正是先前他自己使出的一剑绝学。 江宁得知对方不简单后,他也幻想过几种落败的场景,只是实在没想到最终竟然是败在自己的剑招上,这叫一个凭一两手绝学吃饭的人突然被人偷了师还用他的招式胜了自己,换作谁来都无法接受,更何况还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几乎只是一瞬他引以为傲的剑术就被宋麟杰看尽学去。 ------------ 求教 两剑之后,江宁面色惨白,内力几近干涸枯竭,已经不能笔直着急,他用剑杵着地,身子压在上面大口喘气,内心满是不可置信,明明同为二品,一番比斗下来,对方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轻松,而且最主要的方才宋麟杰那一招守式分明是自己出手的第一剑,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这就是所谓的刀王传人?还是说宋麟杰本就是旷世之才?不管是哪一种,反正现实是江宁这一战败得体无完肤,只不过是对方一直未曾真正出过手,否则还不知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只见宋麟杰站在原地冥想了一下,往一块路边随意堆放的足有几百斤的顽石走去,而后将锻天刀放在顽石正上方,众人浑然不解时,这块常人都无法抱起的顽石竟当场断裂,两半巨石滚落开来,中口却是平实规整。 此等骇然的一刀,外行人看了只道声好活的喝彩,内行人看了皱着眉头,很明显宋麟杰是刀使地剑术,江宁看了就算心知这是自己挥出的第二剑,内心依旧泼澜不惊,从刚才宋麟杰能够模仿他的第一剑,这就已经不足为奇了。 宋麟杰平势收刀,轻舒一口气后问道:“这两剑叫什么名字?” 江宁愣了一下,平复心情后洒脱一笑:“这两剑为在下自己所创,登不得大雅之堂,所以就取了两个随意的名字,第一剑叫随便,第二剑叫无所谓。” 宋麟杰拱手道:“多谢指教,你可以到一边去了。” 江宁笑意忽然一瘫,急忙道:“哎,宋兄,虽说我自认无法胜你,道你我二人比试尚未结束,宋兄你好歹出一刀,至少让在下输的心服口服,而且宋兄你方才可是偷了师,你不回馈一下什么,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吧!” 宋麟杰冷笑道:“行啊!” 江宁喜出望外,赶忙整理凌乱行头,精神聚拢,双手握剑,沉声道:“请!” 宋麟杰用余光看了看旁边那群观众,虽然知道江宁不可能有自己这种神通,但保不齐那群人中没有混杂捡漏的过江龙,所以自然不会将霸道刀法全盘托出,宋麟杰随手甩出一刀,江宁硬接下来后,倒飞三丈远,滑行两丈远。 江宁突显狼狈之色,但在被打飞出去时脸上洋溢着吃了蜜糖般笑意,他深刻感受这一刀其中深奥之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宋麟杰刻意放水的缘故,竟真是让他领悟出了个小成之法,比之自己绝学两剑都是毫不逊色。 江宁得到好处后傻笑了一阵,又在心中稳固剑形,这才收敛起那地痞流氓似的笑容,垂剑拱手道:“多谢宋兄传授剑法,还未求教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宋麟杰无奈道:“这就是我跟师兄比试时随便摘取的一招,看师兄当时随便的样子,应该没有名字。” 江宁顿时失落,原本还以为是捡着宝了,结果是别人随意舍弃的糟粕,大宗门的底蕴当真是难测深厚,但归根结底这又将是自己以后用来吹嘘的资本,所以还是爱不释手地想给其取个名字。 江宁认真道:“既然宋兄说了没有名字,那在下就厚颜为其取名当仁。” 宋麟杰问道:“完了吗?” 江宁点点头,然后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壮汉和一个艳妇,女子算不得惊艳,只是举手投足都含着媚眼,就让那些饥不择食的饿汉子挪不开眼,几步路走过来都在使劲朝宋麟杰明送秋波,那名汉子果然不在意女子行径,要么是见怪不怪,要么就不是一路,汉子低首看着江宁,粗声喊道:“既然败了就滚到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 江宁看了看这个半块肌肉都找不出和气两个字的壮汉子,想来也不到一品,所以内心自是不怕,不过行走江湖本纯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硬道理,江宁也不打算跟他计较,临走前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地方,倒不是他不合群,实在是根本看不上这群乌合之众,而一群观众见他不往这边走,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若是能交好也罢,要是个怪脾气,输了比试就正好拿自己当个出气筒,那实在是哑巴吃黄连。 女子戏笑道:“宋公子当真是神武非凡,原本姐姐还以为你一连挑战三人是大吹法螺,如今看来宋公子的身手如传闻一般名副其实,而且还如此的清新俊逸,可是让姐姐垂延若渴,要不你从了姐姐,姐姐任你鞭挞。” 一旁观众面对如此一个恬不知耻地女色鬼,竟当众说些不知羞耻的言语,但又碍于其非凡本事,竟无一人敢高声痛骂,有的也不过是暗中窃窃私语,还有人看着那妖娆身段,津津有味的讨论起来,如果他们是那神武少年,定是把持不住,恨不得当场拉着女子去行鱼水之欢。 壮汉子看着边上的女子色胚表露出一脸的不屑,因为与其同为一个门派,最是清楚她的素日行径,就他知道被女子玩废的面首就不下百人,但不可否认她通过采阳补阴修炼的玉骨爪确实锋锐异常,常有被她遗弃的男子就是身躯留下数不尽的孔洞,血肉模糊地模样,丢在野外不出一夜就被野狼啃食殆尽,只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平日滥杀的无辜也不在少数,也就是每次行迹隐匿完好,才没有被当做魔教铲除。 宋麟杰一脸嫌弃道:“大娘,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都一大把年纪还想着老牛吃嫩草呢?你这样的残花败柳别说下口,不倒胃都算好的了。” 女子顿时一脸阴鸷,只是换了副笑里藏刀的表情:“宋公子这话说的当真是绝情,那奴家只好先拿下公子,再与公子好生探讨了,不过单打独斗的话,我们二人都自认不是公子的对手,所以待会儿我二人会联手与公子对决,还妄公子不要怪罪。” 见壮汉也不说话默认,江宁也是当即戏谑嘲笑:“原来是二打一啊,刚才那么神气,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如今看来实在叫人唏嘘。” ------------ 除害 说话是要二打一,一旁的观众有人破口大骂,不仅以大欺小,还以多欺少,就是赢了也胜之不武,也有人早就感叹那位少年的身手,或许只有这后来的两人联手才能看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说到底他们只是看客,戏份精彩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宋麟杰从身上取出一本册子甩到观众群里,冷声道:“无妨,本来就是为民除害,谁先谁后都无所谓,岫林山庄,丘庚,苗笙,那本册子上写的就是你们生平所杀无辜之人,当然,还有一些不太完善,至少册子上所诉千真万确,你们罪该致死。” 江宁听到后先是讶异,然后经直走向人群,不顾他人还在浏览册子上的内容就一把夺过,一群吃瓜观众敢怒不敢言,任由江宁挤出一块地方,目光落在抢来的册子上,顿时不寒而栗,看完后恍然大悟,望着冷锋相对的三人说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去了你们岫林山庄的人再没有出来过,美其名曰是留恋于山庄的诗画美景,对外宣称要定居山庄之中,实则早就被剥皮剜心,常听说岫林山庄苗笙练就一手可以洞金断石的玉骨爪,其实是拿活人做木桩,在外面与人对敌是总是得心应手,剜了他人心肝表面上嗤之以鼻,背后却拿来作食,还有裂骨手丘庚,我听说不少死在你手上的人大都是被拧断了脖颈,想来私下也是有此类嗜好,当真是没想到,江湖上多少人向往的仙境竟是一家黑店。” 丘庚瞥了一眼这边,依旧稳如泰山,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而苗笙则一脸阴沉,辩解道:“宋公子这是何意?就算看不过我们二对一,也没必要编造恶事污蔑我等,你这让我岫林山庄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宋麟杰缓缓说道:“罪证册上写明了你们将杀害之人埋在何处,你们也没必要再狡辩什么,好好陪我打一场,然后我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丘庚终于不再沉默,狂笑道:“好个狂妄的小子,从始至终都没把我二人放在眼里,不过既然你知晓了这些事,便留你不得了,待事后我会一个一个把这里的人的脖子都拧断,也算他们看热闹的报酬了。” 听到此人打算杀人灭口,不少人心生怯意,灰溜溜跑路,可不打算看了一场比武就把命留下,也有胆大的跃跃欲试,实在看不惯这些嗜杀成性的魔头草芥人命,明明都是混江湖的,凭什么别人可以如鱼得水,他们就不为人知,所以每当这种时候总有人不想逆来顺受,打算借灭杀魔头的机会来扬名,然后陆陆续续的走出几个,而大多数还是看热闹的货色,两百多号人片刻逃离大半。 女魔头苗笙顺眼望去,发现几个不知死活的想要冒头,身形如猫步轻盈向那方奔袭,伸出纤细如针的十指朝就近出头鸟的头口挖去,将被第一个解决的男子还没反应过来,等对方到了身前才忙不迭要去拔剑,可杀生成性的女魔头那会因此手下留情,所以这名男子当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代价就是那本就无足轻重的小命,解决完一个,苗笙又把目光落到右边的一人身上,那人感觉像是被凶兽盯着一样,刚才还一股热血,现在心头顿时凉了一大截,一时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看着魔头越来越近,仿佛已经横死暴亡,他紧闭双眼打算听天由命等待死亡,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感到死亡瞬间的痛处,于是睁眼看去,苗笙霎那间又倒退了两丈半之远,一把长剑从眼前一晃而过,顺着看过去竟是那江宁出了一剑。 江宁鄙夷道:“没本事就别学人替天行道,到时候怎么死地都不知道。” 一旁赶忙道谢,说罢也跟着那群人逃之夭夭。 苗笙冷哼道:“你也要为那些人出头吗?” 江宁抱剑退守一方,不紧不慢道:“别误会,我内力剩的不多,肯定是动不了手,而且我看宋兄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也用不着我多此一举。” 苗笙轻蔑道:“你觉得你败给了他,我们也会跟你一样没用?” 江宁又退了几步,悠闲道:“反正我就在一边看着,你们要是真能胜了他,我的命也摆在这儿,随时恭候你们来取。” 江宁朝着宋麟杰高喊道:“宋兄,我可相信你了,你看我都把命压在这儿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烈日当空,观众早已一惊而散,只留下今日主场的四人,江宁生怕还没分出胜负就被殃及鱼池,脚下是一退再退,比预想的雷池还要多退几丈,不过担心错过三人绝学,又小心往前挪了挪,直到能将三人行迹尽收眼底便停下,搏命不比点到为止的比试,没有战前拖沓的一请二恭,顶多就是要你命的狠话,也是废话,毕竟害怕你的不用多说就已经让人不愿为敌,至于不怕你的,已经把鞋垫子甩到你脸上了。 苗笙双手探出,成勾抓向宋麟杰两肩,对于出手把控极为精准,先是以惊鸟之速抓取,再用五指勾嵌入肉,而后竭尽全力迂回撕拉,往往被她抓住的人整个肩膀都会被撕扯下来,然后瘫软在地,剩下的就是静立一旁倾听美妙的呻吟声,只是这一次突然一反常态,除了不出意外的抓出了宋麟杰的肩膀,后面的都事与愿违,不仅没能把手指镶嵌到他的肉里,反而被宋麟杰漫不经心的一脚踢在腹部,倒飞出去时因为没能及时收回抓住肩膀的手臂,只是顺带扯下一块布料,就因此赔付了两个手指。 苗笙视指如命,用舌苔舔舐手指滴落的鲜血,没有因为断指产生疼痛的嘶吼,有的是不复先前的优雅姿态,取而代之的是面目狰狞,一脸凶狠的盯着宋麟杰,心里想着此人把她心爱的手指截去,待擒住他后必然要先废物利用榨干他的阳元,再把他做成人彘,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让他用一生来忏悔今日的过错。 ------------ 各怀鬼胎 苗笙突然笑容诡异,舔舐手指血迹改成吮吸,望着这让渗人的一幕,站在老远的江宁不寒而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不过刚斩去她四根手指的宋麟杰仍是无动于衷,要知道面对大宗师都只敬不畏,早已不知何为惧,对于任何会让人心骇的人或物也是平常心看待,不同于张凌的性情凉薄,他是真正有着一颗无惧之心,除了婴落之时有泪纵横,往后几乎再没有过因痛哭泣,就连在屎尿控制不住的年纪也是,母亲走的早,宋御天耐着性子又当爹又当娘还要打理宋家上下,久而久之,宋御天心情烦躁,宋麟杰每次尿裤子都会被他打一顿,而宋麟杰心知逃不过打,就没心没肺的,使劲憋着一半尿往老爹脸上撒,反正都是要挨揍,轻重已经无所谓了,后来宋麟杰游历江湖一年,多少阴暗也算是司空见惯,心性早就沉稳下来,只是天性狂放,也就没不改如初,当初族比之时输给张凌其实也并非自大,实在是没想到对方还有一手摄人心魄的秘术,如此才招致落台,但这让宋御天看着儿子大大咧咧的模样还以为是不够成熟,否则当初也不会坚决要让他跟张凌同行。 一路以来,宋麟杰一直都知道心之所向,从未心有犹豫,入书院的原因寻祖父是其一,但更为重要的还是立志超越祖父以及刀圣这两尊刀字峰峦,心中所想为何,就怎样去做,这便是武道精进的催化剂顺心意,多少人是做不到的,他们有太多顾虑,而宋麟杰之所以畅通无阻,在不到十七的年纪就入了二品,就是有万事顺心的原因,可惜老天给他开了一个要命的玩笑,原本如此他可以一路高歌成就大宗师,如今却要行那史无前例的人力破玄的天险之路。 苗笙见这等变态行径都不能使此人动容,也难得忍痛硬装,一下子面露难色,对着始终隔岸观火的丘庚提醒道:“这小子的不简单,你可千万别托大,不然我们两个都有可能赊在这儿。” 丘庚应声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生死之战我何曾掉以轻心,只不过这一次解决完此人之后,岫林山庄是回不得了,要是被那刀王找上门,十个你我都不是对手。” 苗笙突然诡谲一笑:“那就尽量抓活的,毕竟是从成道书院这种大宗门出来的人,秘笈绝学定是知晓不少,如此也算弥补一个岫林山庄,说不定还有的赚。” 远处江宁遥听二人谈话,此时就已谈及刮利之事,果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要知道他江宁行走江湖,从来是与人为善,少有跟人结怨,就算结了仇也是杯酒缓释,要是深仇大恨更是绝不隔夜,今日之事,要是放跑了这两个魔道之人,宋麟杰背靠书院自是可以高枕无忧,他就不一样了,游荡江湖,从来天为被地为床而眠,顶多也就防个潮虫,而正所谓不怕贼来偷,就怕贼惦记,有这两个魔头心心念念,以后哪还有安稳觉可睡,所以就是屁憋着不放,也要憋出一剑来,待会儿要是宋麟杰真有不敌,这一剑肯定是要孤注一掷的。 宋麟杰突然往前挪了一步,苗笙心骇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为了一观两人武学精妙之处,好用以增添“人力”,以宋麟杰除魔卫道的侠义精神,早就将眼前两个罪大恶极的毒瘤除之后快。 宋麟杰放声一笑:“喂,苗大娘,这么久了,血也该止住了吧。” 苗笙突然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人抽筋剥皮方解断指之仇,苗笙又舔了一下手指渗出的血,还顺带把嘴角的血迹刮舐抹在舌苔,歪着脑袋笑道:“公子莫急啊,我也劝你趁还有机会就多笑一笑,要是等我二人把你擒住,之后就只有你哭着求死的份了,我记得站在岫林山庄内还有两个像公子这样的高门子弟,一个头骨钻插了几根钢针,都是避开了要害,整日求着给他个痛快,而另一位就被我旁边这位卸了四肢,泡在尿坛里,味儿可重了,公子不妨先想一想,回去以后想要哪一种伺候。” 下一刻,苗笙想趁宋麟杰愣神之际猛然袭身,临行前俯身歪头对丘庚使了个眼色,几丈距离悄然逼近,刚才的教训已经让苗笙学了乖,明知玉骨爪不能伤其体肤,可是不想再搭上左手,不然的话用不着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了,苗笙凭借轻柔如水的跳脱身手在对方挥刀之外不断来回试探,习惯性的先摸清难缠对手的底细,先前输的再多都无所谓,只要最后能拿下对方,逝去再多都能一一找回,苗笙突然抓住一个空隙,腾空一跃,向宋麟杰身后落去,悬空之际,从袖中抽出一根满是锯齿的钢丝,她紧握无齿两端,势必要将此人脖颈硬生生勒断,先求胜再想活捉,就在她以为因此取成之时,宋麟杰忽然直接用手抓住钢丝中端,使劲一握,也不过是在他手中留下一抹清淡红晕,然后宋麟杰就将钢丝向身前猛扯,苗笙因为来不及松手退却,被连带着一块从后方拉了回来,重重摔地,紧接着宋麟杰抬脚踩在她的腹部,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随着力道一分一分地增加,苗笙清晰听到肋骨也一根一根断裂的清脆声响,忍不住凄惨哀嚎,眼中不由自主因痛滑泪。 江宁远远观望,正想着要是宋麟杰心慈手软下不去手,就先行把这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剑用来了结苗笙,如此相信以宋麟杰的身手不至于再大败。 宋麟杰正想一刀结果苗笙,一直按兵不动的丘庚终于奔袭而至,可正当宋麟杰想手下留情先守再杀,举刀欲抵挡,猛然发觉苗笙忍着剧痛用钢丝缠住锻天刀,她嘴中含血而笑,曾记当初就是凭借两人联手的这一招,以伤骗杀了一位一品宗师,依稀记得那位一品宗师当时在他们面前有多不可一世,最终还不是惨死于自己的傲慢之下。 ------------ 凌破一刀 宋麟杰不屑一笑,既然抽不出刀,就索性直接插在了她的肩头,换取的是苗笙又一次惨叫,然后宋麟杰伸掌迎敌,后发制人的丘庚心中大喜,宋麟杰这种行为算是正中他的下怀。 裂骨手丘庚,这个称号可不是白叫的,他自有一手将内力转化暗劲的手段,由拳侵体,要是普通人,这一拳足叫他一身骨碎,瘫软在地,如一摊烂泥不能挪动。 丘庚心知眼前此人体魄异于常人,不过他有足够信心将其手骨震裂,得此一胜,然后稳扎稳打,定然可以把此人拖耗至死。 下一刻,拳掌相接,雄浑暗劲涌入宋麟杰,好生一阵翻江倒海,只可惜行至胸腹前就几乎被磨灭地烟消云散,丘庚见对方愣神之际,以为是因手臂废去的暂时失去知觉,当即又是不留余力的一拳朝宋麟杰胸口砸去,临近一寸时,他这一拳又被接住,此刻已是清晰察觉此人根本没有被方才一拳重创,心知不妙的他想要赶忙退去,但刚准备抽身离去,两只堪比砂锅的铁拳被宋麟杰死死握住,丘庚想要抬身一脚逼迫对方松手,却又是被宋麟杰先一步屈膝踢在腹部,自身从丹田涌上来的气机被当场截断,紧接着宋麟杰单手一拧,丘庚跟着翻出一个半圈,正面仰天被摔在地上,正当宋麟杰抡起一拳砸向他的脑袋时,丘庚求生心思大起,在没能换气的脱力之时亦是踢腿摇身半立,命悬一线的时刻,这才挽救回来一条命,宋麟杰挥拳落空,下一拳又接踵而至,丘庚赶忙抽出腰间匕首,做半弧而划,这才勉强逼迫宋麟杰退却一丈,只是顺带把锻天也抽走了。 见此空隙时刻,当机立断拖拽起地上苗笙连忙退去,双方再次相隔五丈距离,只是一番交手,宋麟杰毫发无损,依然悠然自得的神情,偏偏二打一的两位,一人指断骨裂,肩头还被插了一刀,此刻仍是大出血,壮汉丘庚稍好,只是左手在被宋麟杰旋动时扯得脱臼,但也在满是尘埃的地上摸爬滚打一番,同样惹得一身狼狈。 江宁远观大为震惊,实在没想到宋麟杰在一打二的情况下仍能占据上风,游刃有余的动手明显还是没有竭尽全力,顿时让他感到惊骇与自叹,他从来不信大宗门的弟子就一定胜过天下英雄,反倒是觉得他们抱守一座金山,一堆秘笈,肯定是无从下手亦或是贪多嚼不烂的高不成低不就,而像自己这样沉浮江湖多年,看的多,听的多,懂得也更多,精于一招一式,应当走在他们前列,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在他走访不少宗门的时候,同龄之人几乎没几个能同他比较,但今日一见才是真正惊艳了他,前方那少年不仅年纪比自己要小,身手更是高出不只一星半点,名师出高徒他是不完全信的,只能证明他今日遇到的是真正的天纵之才,所以虽败无憾。 宋麟杰捏了捏拳头,眼神忽然一亮,感慨道:“原来如此,竟是这般发的力,以身为弓,以气为箭,由拳掌作为媒介,再打入他人体内,一分不留于外,若是体魄孱弱,肺腑都要被震碎,当真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丘庚听着对方讲诉,惊骇听到他在讲述的是裂骨手的真意,只是通过几个回合的交手就把自己的绝学偷了去,今天这是遇到什么妖孽天才了? 丘庚缓缓说道:“宋兄弟,你虽然此刻占据上风,但若是二人拼死相搏,你决计也讨不了好处,不如就此罢手,你是刀王传人,我二人信得过你的承诺,你有书院撑腰,我们以后也绝不敢寻仇,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宋麟杰好似当做耳旁风,自顾自说道:“你们还有什么奇异功夫,都使一遍吧,有来有回,我也会把我觉得比得上的功夫演示一遍。” 苗笙按着肩头,怒喊道:“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不死不休吗?” 江宁在远处喊道:“宋兄,除恶务尽,可千万别对这等魔头手下留情。” 这边丘庚两人死死盯了一眼江宁,而宋麟杰两边都不允作答,还是打算靠动手逼迫面前两人施展更多绝学,这样才算是物尽其用,让他们在临死之前阻自己一把大好“人力”。 短兵相接,三人又扭打在一起,丘庚又将藏身的一把匕首乍现,本想打个措手不及,可惜宋麟杰反应如鹰坠迅疾,两人每一次的伏笔预谋都被他轻松化解,苗笙见缝拆针,想要再次以钢丝锁住锻天刀,不过宋麟杰从来吃亏无二,一把就从中斩断,崩裂之时苗笙正好双手交叉,面对宋麟杰能一刀斩断精铁铸造的刚死不可思议,而落刀余势尽倾覆在她右手臂上,直接就被砍下半截,苗笙痛声大喊之时迅速被丘庚拉开。 丘庚气乱未复,独留苗笙一人在地上痛苦呻吟,又被迫迎战,过了一刻钟,他逐渐被宋麟杰榨干底细,各种手段倾覆而出,只是骇于此人竟还不显颓色,已经被逼迫得江郎才尽的丘庚正打算放手一博,以伤换伤,这样对于他二人来说才有生还可能,而此刻宋麟杰也发觉到了对方技穷,顿时锻天刀赤纹大绽! 凭空而起,蜃楼赤影笼罩全身,惊刀天落! 纵千万人相阻,我自霸道不屈! 宋麟杰一刀恢宏气势尽朝丘庚落去,霸道无匹,丘庚急忙转守势,运转全身气力抵挡,凌破一刀不偏不倚全部落在丘庚身上。 丘庚受刀后瞬间被轰飞,落地再倒滑两丈,衣衫更是破败不堪,趴身在地,凭借着壮硕身躯得以抵挡部分刀势,但是依旧只能勉力站起,双腿抖动,身躯摇摆不定,随时可能因微风倾倒。 两位道貌岸然的魔头此刻因一时之败,战意也是大跌,逃离之意转而替代生起,毕竟来日方长,只是往后见着了,即便正面不是对手,暗地里的阴毒法子他们有的是,只要活着总能垂成,而且就算因此被刀王盯上,天下之大,只要身手还在,对于魔头来说只不过是换个地方作威作福罢了。 ------------ 驿道远军来 宋擎天的绝学霸道刀法,第一要诀疾叶,如龙卷万叶,扶摇腾空,舍守势求超常之速,往往给人以出其不意,第二要诀基于第一要诀之上,所谓凌破,先是逼迫对手一步一步露出破绽,最好是破绽百出,然后以超常之速,受此一刀,除非有通天手段,不然轻则重伤,重则身亡,刚才宋麟杰便是在前方两人不断攻袭来时,数次不取成,这在宋擎天教他的霸道刀法中有此类要素,坚决不进,又半步不让,处于防守姿态,若能坚持越久,越是可以从对手落空出手中直探破绽,凌破一刀取得成效也会更大,所以修炼这套刀法的人往往愈战愈勇,不过到如今为止,只有宋擎天祖孙二人体现出了如此特性,宋家内几位有些资质的甚至连第一要诀都未曾领悟,这被宋擎天认为是根本不适合修炼他的功法,甚至儿子跟徒弟也不适合,只是他从未对这些人规劝过,毕竟是大宗师的绝学,换谁愿意弃之如敝?只有宋御天跟李惊秋自己从中走出来,才能复而前行,否则永远只是原地踏步,而宋擎天也没对他们着急过,至少还有一位意气相投的孙儿继承衣钵,其他两个没出息就没出息,倒也不是不重视两人,实在是生性霸道且随意惯了,生不出儿子学步时的着急心情,不仅仅是宋擎天,凡是到了他们这样高度的人,心中非是有特别挂念的人,心境往往唯有从容二字。 正是丘庚和苗笙一次一次的落空,而且宋麟杰正好是想为了窥探这二人的武学精要之处,所以一直耐着性子与他们过招,不仅尽纳他们武学神意,还机缘巧合领悟的霸道刀法的第二要诀,只是宋麟杰不知道的是从此刻开始,天罚与天运已然逐步显现。 宋麟杰平复喜悦,看着跃跃欲逃的两人,气定神闲道:“再来之前,我就调查过二位了,不然刚才也不敢硬接丘庚那一拳,而论跑路身手,你们本就不及我,现在受了重伤,更是无处遁逃,所以你们还是乖乖呆在原地引颈受戮,我好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苗笙顾不得左肩流血,死死握住被斩断的右手,避免流血而亡,此刻难掩痛苦之色,跪地哀求道:“求公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作恶了,只要公子饶我一命,我愿为奴为婢,供公子任意差使。” 丘庚也单膝跪地,沉声道:“公子身手卓绝,在下输的心服口服,只要公子肯留我一命,在下也愿为奴属。” 丘庚刚一说完,离宋麟杰较近的苗笙当即就被割喉,丘庚心下惊慌,起身就要跑路,宋麟杰举刀过肩,将锻天刀拟做标枪投射,在空中做一个抛物线,正中丘庚后背,从左心口贯穿而出,丘庚步伐变缓,随着心头侵染一片血红,脚下也不再移动,最终应声倒地。 宋麟杰上前取刀,远端的江宁还沉浸在刚才宋麟杰那凭空一刀当中,欣喜的今日见到上成刀法的同时又满是遗憾,因为除了宋麟杰的起手式,后面的他是一窍不通,直到宋麟杰把两个江湖毒蝎都解决过后才回过神来,三步作两小跑过去,看着满地疮痍,心中涌起的不是反胃,而是羡人的战绩,入江湖,就是要与人动手搏杀,胜过江湖前辈,杀死为祸妖魔,都是了不起的成就,这也意味着替代,甚至超越了前人的标志,这是如何叫人兴奋的事。 江宁激赏道:“宋兄当真了不起,这两位就是初入一品的宗师来了,都不敢能敌得过,更莫说如此轻松杀死,经此一战,宋兄也算是在江湖取得声名了。” 宋麟杰看向他,轻声道:“我听他们说,在岫林山庄还有两个活着的人,可能很惨,你帮我去看一下,若是想死的,就给一个痛快的,要是想活的,就拜托你送还回他的宗门。” 江宁应声点头:“明白,这件小事包在我身上,不知宋兄接下来作何打算?” 宋麟杰长舒一口气,一身轻松道:“我先回书院一趟,跟祖父解释今天的情况,而后如果没事,就会到江湖上走一遭。” 江宁一听到关于刀王的事,立马来了兴致,问道:“不知宋兄欢不欢迎在下,能否进书院做客?” 宋麟杰轻笑道:“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书院有一个守门的傻大个儿,你要是打的过他,别说去进书院,就是书楼里的秘笈都可以随意阅览。” 江宁下意识问道:“不知宋兄说的那位守门的兄台身手如何?” 宋麟杰质朴一笑:“前几日我与他战了个平手,但今日又有新的领悟,应该能多出一成胜算。” 宋麟杰这句话算是给江宁当头浇下凉水,叹息道:“可惜了,本想先前往成道书院,若宋兄无事,你我还可同闯江湖,如今只能有缘再见了。” 驿道延伸远方,无障无阻,视线一望到底,一对人马浩浩荡荡行来,足足有五百骑,且个个披银戴甲,后面的人全都闭口不言,前后人马相隔一丈,井然有序的行进,如此纪律严明,可见是军队人马,走在最前列的是位威猛高大的年轻男子,这人甲胄鲜亮,配备皆是出挑物件,显然这支军队是以他为主,男子一路上沉默寡言,面无表情总是让人生人勿近,但偏偏这群军人又对他信任无比,没有一人出言反驳他的年轻无识,因为男子虽然年轻,但也是战场上十几年的老兵,一开始有人因为他的身份,要么忌惮不敢招惹,要么谄媚处处讨好,但随着他在逐渐显露出来的本事,阵前指挥若定,战场上提刀总是冲杀在最前列,无论是初生牛犊的新兵,还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都对他佩服地五体投体,几年后,更是凭本事做到了千人骑都,三位将军也都背身出言赞许,主要还是因为他身份敏感,很少有人胆敢议论他,所以在军中能同他说的上话的也是少之又少,军官们也是除了政要大事,跟他几乎没有言语可谈,就是这副不与人言闲欢的性子,连同兵部侍郎张启舟,被邹武将军笑话三军不大,却出了两位苦瓜将军。 ------------ 一言不合 这位年轻将军已三十有五,从十五岁便被父亲丢到边境去,倒不是为父的绝情,而是从小便给他讲关于那位常胜将军的故事,自然而然,这位年轻将军就对张明泽心生崇拜,而且初此投军就被投入先志军帐下,还是张明泽亲自教导,对于多少军人来说,这是莫大的荣幸,不过这份殊荣也不是每一个人人都能唾手可得,论出处,无人比得上这位年轻将军,所以在听说父亲要把他丢到军营的时候那是活蹦乱跳,只是如今这位死气沉沉的将军与当初那位鲜活的少年比起来实在判若两人,大抵是才不过与大将军相识两载,后者便一去不返,其间跟随大将军出征打仗,从刚开始看到哀鸿一片的倒胃,到独当一面的少年将军,从对大将军的敬畏,到同坐一席的把酒言欢,这份同袍兼师生情义就此印刻了下来,所以在匆匆来,匆匆去的战场上,大将军的牺牲对他来说比之任何人都要来的沉痛,往后侯安担任三军统帅一职,在当时两人都是张明泽的左膀右臂,感情亦是不言而喻的比肩手足,当然,也有可能是杀人杀的麻木了。 然后在往后十七年的边塞生活中,陈墨两国的战事就消沉下来,年轻将军自然知道以大局为重,并未因悲痛私自挑起大肆战争,不过即便是太平盛世,边境这种地方依旧少不了些许摩擦,所以年轻将军把心中怒火全撒在了每次微小战事的敌军当中,每抓住一个墨兵,若是需要拷问情报,只是是他在,几乎是折磨地生不如死,如此杀狂的性情,再加上战场上骁勇的表情,继宗晨天退隐之后,这位年轻将军在军中又被冠以了“小战神”的称号。 这些年战事虽不多,但有一半的军功都是被他抢了去,所以其愈发沉稳且有作为,让侯安极为信任,手下不仅统管十万人马,还有一万骑兵,这在军中地位,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说他想夺嫡,武官便先站在了他这边,不过没有如果。 驿道渐宽,这路人马的身影也愈发鲜亮,这边刚完成一场酣战的两人一望到底,眼见年轻将军也看到了这边的境况,纷纷夹马加快步伐,江宁不由恼火,怎么偏偏这种时候遇到官兵,不断推搡让宋麟杰跟他先走,只是不管他怎么劝告,宋麟杰依旧不为所动,明言就是要把情况讲述给那队人马再走,剩的事后麻烦报官。 江宁心中恼火,心想你宋麟杰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不入朝堂怎知当官的性情,要是懒得细究的官员就直接把他们当替罪羊了,可不是解释清楚就能了事这般简单,不过江宁行走江湖,向来以为人仗义著称,怎能独自先走,反正刚才休息了那么久,体力也恢复不少,要是当官的不依不饶,以他二人的身手,想打过这些人很难,但是想走请这些为拦不住,当然,前提是这群军队中没有高手,江宁也是在原地焦急地默默祈祷。 军队在两人两丈外停下,第一次见如此阵仗的江宁心下不由一紧,以往都是英雄好汉一对一,可没想过一对五百的灵验,主要还是五百骑兵,要真动起手来,可就是生死难料了。 为首的年轻将军四下张望了地上情况,开口问道:“人是谁杀的?” 江宁怕宋麟杰言辞不够清晰,跻身上山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还把手上的罪册递给那位将军,心想没有遗漏后才退下来,静待会有个好答复。 年轻将军看过之后,忽然凝视起矗立与自己对视的宋麟杰,听另一位年轻人说是这位年轻人一人独自杀死了地上两人,不由大为欣赏,再看他与自己对视没有半分闪躲,如此身手跟心性,顿时让年轻将军心生招揽之意。 年轻将军再次确认道:“当真是你杀死的这二人?” 宋麟杰点头道:“是。” 年轻将军嘴角一笑:“有没有兴趣到本将军帐下来,当然,我不会向你许诺什么,一切全凭你自己本事,但我能保证绝不会埋没你的才能。” 宋麟杰也是轻蔑一笑:“你不配。” 江宁听到宋麟杰这样狂妄的回答后,心中顿时慌乱起来,明明已经解释清楚,这人怎么非得整这么一出,这不由让江宁后悔刚才没有自己先走一步。 年轻将军的副将抖搂马身,上前喊道:“大胆!” 气氛似有剑拔弩张之意,年轻将军举手拦下,轻笑道:“够狂,不过你不愿意便罢了,本将军也不会强人所难,既然事情也说完了,你二人跟我走吧。” 江宁赶忙问道:“大人,这是为何?情况我不是已经与您解释清楚了吗?是这两人滥杀无辜,宋兄才出手杀的人,而且至始至终我可都没动过手。” 年轻将军冷笑道:“你莫不是当我是傻子?人躺在地上死无对证,就凭你的空口白话和一本还无法确认的罪证书就想撇清关系?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们所说确实属实,本将军自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江宁听到这内心还算安定,至少还有转圜余地,本想暂且跟随,他不信当官的,大不了半路逃走,不过还不等他应声,宋麟杰再次口出狂言:“滚一边去,你还没资格使唤小爷。” 江宁听到这里面目铁青,步伐悄然挪移,已经准备随时大动干戈。 年轻将军当场沉下面色,冷声道:“这可由不得你,你若不愿束手就擒,本将就只能把你打晕带走了。” 年轻将军猛然跃起高踩马头,脚下使劲一踩,马头垂地瘫下,年轻将军一刀祭出朝宋麟杰当头落下,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实而不华的出手令宋麟杰也不由皱了皱眉头,锻天出鞘便一侧璀璨。 两刀皆是夯实的杀招,交相辉映过后,宋麟杰与年轻将军同时后退五步。 年轻将军站定后突然两眼发亮,平日里无甚雅玩喜好,唯独喜爱名刀和上成刀法,很明显今日这是两者都遇上了,原本冷下的招揽之意顿时又冉冉升起。 ------------ 护短 身后五百铁骑或许是只会骑马抡大刀的角色,但身为这群士兵首领的年轻将军,可是实实在在有着一品的实力,对于方才宋麟杰随意挥砍抵挡的一刀,他是明确看出这一刀的上成之处,无论是收是发,都使得恰到好处,足以见得眼前少年用刀的天赋斐然,再看其手上冒着肉眼可见的虚无火焰的刀,年轻将军更是心存悸动,这等奇异景象可是许久未见,从前见过的无一不是出自大宗师手笔,而面前少年手中的燃刀要么是这刀本身有奇特之处,要么是他本人天赋异禀,若是前者,只是捡着一柄名刀,而如果是后者,才是真就让他捡着宝了。 年轻将军嘴角上扬,轻笑道:“本将军反悔了,站在你人和你的刀我都要了。” 宋麟杰不屑一笑:“就你也配要我的锻天刀?” 年轻将军突然放刀置后,猛力狂奔,很明显的对军时的冲杀式,与宋麟杰相隔七步之时,借奔袭时洪力从身后将刀甩出,基本上在两军相接时,这一刀足够破开一道两丈深的缺口,而后一人在敌军前列搅动风云,此番举动往往不到半刻钟就足以造成虎潜羊群的慌乱,战场上减少兵卒伤亡的方法不过唯二,一是有好的谋士指点全盘,在打仗前占据天时地利的优势,二是有悍勇之将带着一群精兵在前冲锋陷阵,杀的敌军溃不成军,凭一鼓作气战士气衰竭,很显然,这位年轻将军就是这样一个人物,无论是乱军,还是单打独斗无一处缺陷,而宋麟杰在面对这样一位智勇之将仍旧面不改色,周身一转躲过一刀,再狠下心直接往对方心口当戳,年轻将军急忙改刀避让,与宋麟杰的两刀不分上下,年轻将军还在酝酿回击刀时,宋麟杰毫不客气的就是一拳砸落,年轻将军护膝而当,只是这一回偏偏正中宋麟杰的下怀,从丘庚手中摘取的暗劲之法巧妙融汇到了他手中,年轻将军虽久经沙场,但体魄上的打熬跟宋麟杰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一股来势汹汹的气力悄然侵体,只一拳,便把他酝酿的全部算盘打落,年轻将军连连后退,无法稳住的步伐直接将他逼迫道那位副将身旁,被副将倾斜马身接住才得以停住乱脚。 五百铁骑见将领处于下风,一个个拔刀欲试,只要将军或是副将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不畏生死的冲杀。 年轻将军手臂颤抖,收刀后刀鞘杵地,双手撑在刀柄上笑道:“你很不错,看你年纪应该还不到二十,这般年轻就已有二品境界,其实力更是不逊色本将军。” 宋麟杰反而嘲笑道:“你不就不怎么样了,看年纪应该都过三十了吧,这么大了也才入玄中境,换作我的话早就是大宗师了。” 年轻将军轻笑道:“是匹桀骜的烈马,要收服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麟杰不耐烦道:“要打便打,你要真能赢我,当你手下也不是不行。” 年轻将军摇头一笑:“若论单打独斗,我的确没把握胜你,但我是军队统帅,身后还有五百铁骑,我知道你不服气,但等我擒住你后有的是法子让你归降。” 宋麟杰冷笑道:“那试试看。” 年轻将军大手一挥,正当五百铁骑跃跃欲试地往前骑走时,他突然察觉一方动静,侧身看去,一把飞剑霎时映入眼帘,他再次急忙转动身躯躲过,然后顺着飞剑的轨迹望去,从第三个方向缓缓走来四人,最后那柄飞剑落入为首男子的鞘中。 五百铁骑猛震后停顿下来,正打算整军后冲锋的铁骑被年轻将军放手喊停,目光锐意的看向那四名不速之客,还不等四人走近,宋麟杰看见刚才那柄熟悉的名剑落山河就已经知晓来人,正是几个月前赶赴去会武的书院弟子,领头男女是百里焕安和慕容婉雪,随后的就是易乾易岳两兄弟,躲在宋麟杰身后的江宁心知是友非敌后也是心头一疏,有这样一位驾御飞剑的高手在,想来也不至于难以脱身了。 年轻将军质问道:“百里焕安,你想干什么?” 远赴归来的四人停住脚步,与这边孤立无援的两人站队,百里焕安挺身而出道:“二皇子殿下,你这样为难我书院弟子,就不怕回头我们院长找你麻烦?” 一语道出这位将军身份后只有一个外人江宁感到震惊,心道此人居然还是一个皇子,宋麟杰反而天不怕地不怕喊道:“原来你就是陈胤昊啊,我说你们皇室子弟怎么这么欠揍啊,之前是大哥,要不是他身边有个哑巴剑客,早把他也打一顿了。” 陈胤昊意料之内道:“原来是书院弟子,难怪敢如此狂妄,不过我记得刀王就一个叫李惊秋的弟子,什么时候书院又多出一个用刀的人了?” 百里焕安解释道:“殿下久不回朝,自然不知书院新招收的弟子,他是宋院长的孙儿,之前侯将军他们的好意都被宋麟杰回绝了,我劝殿下还是别想了,你要真敢用强的,估计宋院长真就该杀向皇宫了。” 陈胤昊冷哼道:“你也别拿刀王唬我,我抓他有理有据,你自己看看地上死的人,你再问问是不是他杀的。” 宋麟杰又把原委陈述了一遍,百里焕安硬声道:“问过了,这不是他的错,殿下可以自己去查,人就在书院,若是有不符之处,大可再来书院说理。” 陈胤昊沉声道:“我若硬要带他走呢?” 百里焕安应答道:“殿下大可问一下我跟婉雪手中的剑,就凭你五百骑你觉得带的走人吗?” 陈胤昊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选择松下那口气,带着一队人马从旁绕行,不少骑卒还时不时瞥眼去看这几人,心内愤愤不平,凭他们这五百精骑难道还不是这几个精瘦少年的对手?不过军令如山,将军也在此,谁又敢私自造次。 望着这对人马远去,宋麟杰不由问道:“这大皇子怎么这个时候回朝了?边境不打仗了吗?” ------------ 拜山 百里焕安想了一下,解释道:“应该太子生辰要到了,以往每隔两三年二皇子便会回一次朝,陛下怕这两兄弟久不相见心生嫌隙,造成陈国内部损耗,所以每次这种时候都会发书到边境去,而太子为了拉拢稳固权势,生辰宴上都会宴请各方年轻俊杰,书院也不例外。” 宋麟杰又问道:“那师兄去吗?” 百里焕安摇头道:“院长的意思是要弟子顺心而为,不拘泥于繁文缛节,但我和婉雪同样也是剑冢弟子,师门规定要与朝廷避嫌,这种宴会是不能去的。” 宋麟杰自言自语道:“张凌应该回去,那我跟他去,正好再会一会那个二皇子,边境练出来的刀,最具杀伐之意,我的刀意之中就差这个了。” 江湖之遇终有别,再见之时倍欢喜,这是独属于江湖的悲喜,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今日一别,来日可能是天差地别,亦不会打散这份萍水相逢之情,可能是同登峰峦的举杯共赏景,也可能是沉沦湖底的藕泥之遇,互相倾述心中苦楚,无一不是性情之事,对于江湖本身亦是不可或缺的,江宁继续畅游江湖,只知出处,不问归处,此生势必要做那行侠仗义快活一生的游侠,他日剑术有成则去问鼎剑仙,不成亦打不散心中意气。 而书院之人也自有道路要走,今日来前吴剑平传讯两位弟子一月后回剑冢考剑,此亦是当初吴剑平与净无尘的约定,若是两人在书院剑术平平,此后便要留于剑冢,不达剑仙亦或是胜过吴剑平本人,永不能出山,易乾易岳两兄弟本是孤儿,当初在洪云州,被藩王陈安人捡回,虽是作为门客,但毕竟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两兄弟生性洒脱,却也不是忘本之人,藩王陈安人也是自由散漫的性格,虽是藩王,却如闲云野鹤一般喜好游玩,不理政事,但总是捡回一些遗弃婴孩,亦或者施败救济,靠着这样得来的门庭若市和行善之举,也勉强把洪云州治理地井井有条,更是因为其那些孩子不图回报的举动,反而俘获他人真心,像易家两兄弟凭借天资聪慧,无论是练文还是习武,都是那群孩童之中出列拔萃者,更是幸入书院,临行前也曾答应安王归来是效恩十年,生性随意的陈安人也是独独对这两兄弟含笑而视,不过不论是剑冢还是藩王陈安人,比之书院都要排后,无论是独善其身也好,还是另立门户也罢,离开书院前都必须回一趟书院,不是门规,而是老院长净无尘继上任夫子之后,建立这个新书院的初心,对外书院是门派,对内书院是家,无论这里剩下五人往后作何打算,总是要先回家的。 成道书院, 三日为请,若是宴主亲自上门送贴,那更是排面拉满,空瑶山脚,一位金冠玉带的公子似乎有些紧张,长舒一口气后,回身望了望佩剑侍卫,然后又忽走忽停,还是一副忐忑不安的神情。 太子陈锦煜问道:“罗崎,我听说守山门的那位特别厉害,就算是父王来都要带上赵公公和燕统领两个人,你一个人真能打的过吗?” 名叫罗崎的侍卫瞥了他一眼,陈锦煜这才反应过来,伸手过去,罗崎便在他手心写字,陈锦煜又感受到打过才知道几个字后眉头一皱,此时换作别人也就罢了,若是堂堂一国太子拜送请帖还被人拦在门外,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若不亲自把请帖送到张凌手上,这如何体现他这位主上的礼贤下士,不仅是张凌,只要是陈锦煜想要拉拢一人,都会选择亲自登门拜访,这才能让下面的人感到重视备至,而当下书院之中,只有两人为任新官,任平生为图办事方便,常居锦玉城中,所以见之不难,可偏偏这位张都御史,委任如此高官,却是漠不关心一般,成日住在书院,甚至一连几日都不去都察院办事,简直是让这位太子殿下骑虎难下,顿时心中骂意横生。 陈锦煜苦笑道:“真不能给个准信吗?如果真不行就打道回府,反正你不会说话,没人知道本殿下的糗事。” 罗崎眯眼一笑,主动扯过他的手,写下一行字。 “你如果山都不敢上,我隔天就让整个锦玉城都知道陈国有你这么个胆小鬼太子。” 陈锦煜指着他鼻子,只是没脾气道:“你狠。” 一番斟酌过后,陈锦煜还是带着哑巴剑客上了山,路上也是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随意摘取李大米的果子一路走一路吃,恰好被李大米撞见说要理赔,结果却被婉拒。 李大米不屑说道:“反正你们是要被打下山的,你吃好喝好,也就一路走好。” 陈锦煜略有沉思,心中似又打退堂鼓,罗崎倒是一派从容,不于置喙,健步向上走,行至半山腰,登山两人往上眺望,铁塔身躯的杨山树屹立一排石阶之下,铁棍插入地面三分,目光迥异凝实前方,与之对视便给人以不寒而栗,只有书院同门才会把他当成傻大个儿。 杨山树目光挪移向下,两人缓缓走来,杨山树用铁棍指着两人喝道:“来者何人?” 陈锦煜拱手道:“陈国太子陈锦煜登山拜访,还妄杨兄让路。” 杨山树说道:“把牌令拿出来看一下。” 陈锦煜一时无语,再次解释道:“我已经禀明身份,我并非书院弟子,又何来书院的令牌?” 杨山树挥舞铁棍道:“那便打一场,无论你们当中谁赢了,都可以上山。” 陈锦煜掩面愁眉:“还真是个一根筋的愣头青,一点情理都讲不通,罗崎,上。” 哑巴剑客剑出如潮,携势而去,泛起层层波涛浪意,柔而有力,杨山树目光如炬,铁棍一挥,恰似锐意雄鹰空袭水面捕跳水之鱼,看似笨重的一棍,恰好打中了这灵活游鱼,将千层障目浪花激散开来,一棍破万法,罗崎察觉一股磅礴气力压下,如果等这一棍压下,手中之剑必然脱手,所以只得探手迅速收剑,而后接连后退十步,一缓初次交手的压抑感触。 ------------ 无双棍法 两人初次交手分开,皆是极力换气,然后无论是先下手为强,还是后发制人都足够应付。 罗崎目光凝聚,两眼直盯着前方杨山树,其手中铁棍舞动自如,他虽不能言语,但依旧看出了这套棍法,乃是当初军神宗晨天的绝学无双棍法无疑,长棍气势恢宏,若千钧倾覆,攻如雨势,密密麻麻,就是使得一手快剑的罗崎也很是吃力,眼睛不曾挪移半寸,依旧忙的焦头烂额,只得放空固有剑招,随风而动,顺风而发,如此才将败势尽数找回,棍花剑影,使得一旁观战的太子殿下看的头晕目眩。 不过越看越熟悉,陈锦煜虽不会武,但也是奔赴过边境前线的,曾亲眼目睹宗晨天站在城楼上,单手便将千斤之重的铁锤一甩百丈远,直接砸入敌军之中,切身感受过那天降神锤之威的墨国铁甲都顿时丧失战意,个个黯然神伤,有的吓得弃甲而逃,有的甚至惊恐万分直接瘫软在地任人宰割,总之宗晨天打的每一仗,只要是被那下锤子波及到的敌军总会未战便先损失近千,如果只是千人以下的军队,往往只是那一锤便已溃不成军,这便是“一锤乱军心”的由来,而后陈锦煜便会看到宗晨天孤身一人跳入大军,拔出仍有八十斤之重的锤柄以做长棍,一人便可横扫一大片墨军,乃是陈锦煜见过的真真正正的万人敌,而且是一步不退,若是迂回作战,凭那位三军仰慕的军神一人便可守一城,只可惜这位军神实在心高气傲,除了张明泽夫妇,谁的面子都不给,他还亲眼见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千夫长,看着这位武道巨擎在军中没有半点职位,就想凭着官位压他一头,若不是张明泽及时出现拦住,那人便是要憋屈地饮恨西北了。 只可惜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傅,都要求他不能习武,而他自己也明白,因为从他出生起,陈留人就把他当作储君培养,这个皇位必然是要他来陈继的,不能因为一时少年热血就弃文从武,即便再想学,平日里请来的教头也只是教他些强身健体的武术罢了,顶多就是应付个普通人足以自保。 陈锦煜不能像皇弟那般随性而为,错过了一任良师,如今再见难免有些激动,大喊道:“你是晨王的弟子吗?” 杨山树忙于应付眼前剑客,对这边的问话置之不理,但陈锦煜却从另一方听到了回复:“山上书院,院中楼阁,天下上成武学这里面大都有容纳,这无双棍法是当初宋院长在战场上看宗晨天与人交手时观悟到的,然后撰书于阁中。” 陈锦煜放眼眺望声音来源,张凌从一方果园中走出来,手中提着一篮水果,大都是成熟的青枣和蜜桃,个个圆润饱满,鲜亮诱人,张凌边走便吃,囫囵吞枣似的一下子就炫完了好几颗,张凌走到陈锦煜跟前,低眼从一堆上品中挑了个个头娇小的青枣递给他。 陈锦煜顺手想去摸篮子里的大个头,结果被张凌一掌拍落,陈锦煜只好接过那个小青枣,气笑道:“你这也太小气了吧,我堂堂太子亲自来给你送请帖,你也不知道有朋自远方来好好招待一下吗?” 张凌瞥了他一眼,一边看着比武,一边玩味笑道:“朋友?没看出来,而且皇宫到这儿也不远,顶多半日脚程,别整的像跋山涉水才来似的。” 陈锦煜从不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与其父陈留人可见一般,只是前者是真真正正的君子,待人待事以付诸真情实意,后者就更为功利,若非自四十数年前以来,陈国都处于一种病危状况,无论是先皇或者陈留人,都决计不会容许一个人拥兵自重,哪怕这人的确忠君报国,只能说特殊时期,特殊手段,对于用人从来不疑,也就使得两任皇帝都做了一辈子的伪君子没有拆落羊皮,明君的称号也得以坐实,只是如今陈国天下昌盛,境况如虹,有千丈庇护,十几年来的休养生息,在七国之中,国力已在前三之列,因此在高居空瑶山的张凌看来,这种君臣相亲的朝代估计也就要在眼前人之后逐渐开始烟消云散,所以本来就不屑于权臣的张凌就更加对皇室避而远之,生怕在这其中一时失足成了千古恨,只当是此间一过客,做个无事一身轻的避世修行者,再到最后领略一番峰峦绝景,也就算不虚人间一行了,至于当下身上这都御史一职,则能当一日是一日,反正白送的俸禄不拿白不拿。 陈锦煜话锋一转,问道:“听说是晨王将你扶养长大,不知张凌你可曾习的这位军神的真传?” 张凌摇头苦笑:“闷的跟块石头似的,而且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出一趟远门,常常留我一人家里,我能活着长大都算运气好了,实在没指望他那一身绝学。” 陈锦煜叹息道:“那当真是可惜,若非我是太子,当初必然要求着大将军让我拜他为师,那可是当世之中唯一一位用棍的大宗师,算下来也就是天下用棍第一人了,不过如今再见,也算是解了心中顾盼了,至少不至于随着晨王的隐退而让这套无双棍法埋没。” 张凌一手伸向果篮,抓起一个硕大的青枣堵住他的嘴,说道:“叹什么气啊,他人就在洛川郡,想见随时可以去。” 陈锦煜摇头一笑:“晨王的脾气想来张凌你再清楚不过,去了恐怕也是自讨苦吃,朝野上下,谁敢去打扰他啊?” 张凌与这位和气太子一边闲谈,一边摘取新鲜水果饕食,时不时再看一下远端两人四处游打的比武,陈锦煜一边吐露着心生,顺着话才把请帖见到张凌手中,从江湖轶事谈及国家大事,最后回到后日宴会。 张凌问道:“能问一下,你这东宫宴会上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陈锦煜答道:“自是年轻俊杰,不过大都是世家子弟,为官的年轻人实在少数,毕竟我是太子,要在朝堂之上巩固权势,大臣们自是投其所好,喜好字画的就送些字画,如果是像谢尚书那样刚正不阿的,就装作君子而谈,然后再是各家子弟,都是杯水之交,要是他们长辈在朝中失了势,我也会弃之如敝,皇家无情大概也就如此了。” ------------ 劝君 张凌波澜不惊道:“你一个皇子说这些真的好吗?” 陈锦煜洒然一笑:“我少与人说这些,除非是我真心想结交的,你和任平生都是有才之人,纵使你们身无官职,我还是会和你们平心而谈。” 张凌应声道:“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痛哭流涕,谢谢你拿我当知己相待,然后再找处清幽之地举杯畅饮,高谈阔论天下大势,最后约定携手共创旷古盛世。” 陈锦煜苦笑道:“你这说的我好像对你图谋不轨似的。” 张凌呵呵道:“难道不是吗?” 陈锦煜尴尬一笑:“这道也是,毕竟朝堂之上,比你还大的官也没几个了,皇位之争我虽无忧,但权势巩固,还是要靠威望崇高的大臣支持才算真正稳妥,而单就因为你是大将军遗孀这一点,军营里边的几位都会有意无意的偏袒你一些,再者,你又拿起了那把国殇刀,它的含义别人不知晓,三位将军再清楚不过,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军中有多少人想见一见你,所以你该知道你有多重要。” 张凌平淡道:“简直是无稽之谈,就因为一个身份,一把刀,就把一个没见过的人推崇备至,那些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陈锦煜解释道:“在你看来这很可笑,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当年大将军在战场上一次次的扭转乾坤,在那个最绝望的时候,大将军给了他们希望,对于五十万将士来说,大将军和国殇刀是信仰,而在鹿平谷一疫传出大将军战死的消息死时,三军士气低落,如果当初墨国趁此机会大举进犯,陈国如今恐怕已经不复存在了。” 张凌摇头道:“别说什么如果,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墨国当时的损失可比陈国还要惨重,就算陈国兵败,那也只会让吴晋两国渔翁得利,你堂堂太子,别总说这些有的没的,有这时间瞎想,还不如自己穿甲上阵杀几个墨国铁甲来的实际。” 陈锦煜轻咳一声,平静道:“确实说的有些跑题了,我说这些就是想拜托你,如果有空,去军中走走,没有要逼你一定上战场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几位将军的期盼。” 张凌沉默片刻,而后手指向棍剑不止的那边,说道:“是不是该让你的人住手了?” 陈锦煜与比武二人拉进距离,轻喊道:“罗崎,可以停手了。” 双方近在咫尺,可这边两人打的正投入,酣畅淋漓之中,都想从对方身手当中一窥其武道门庭,用以奠定凝道基础,所以实在难舍难分,对于这位太子殿下的话就完全当作耳旁风了。 陈锦煜反复喊话几遍,见劝说无果,回头冲着尴尬一笑:“这两人性子都太倔了,没一个听劝。” 张凌寻石而坐,放果篮于旁,基本上吃了个半饱也就止腹,招呼着陈锦煜过来:“算了,就让他们打完,我也是难得一见剑术高手,只可惜陈国境内没有剑仙,我这空有一套好剑法却没人指点,光靠自己摸索实在是难如登天。” 陈锦煜好奇道:“听说你一开始是用剑的,后来该用刀了,这会儿怎么又提剑了?学这么驳杂,就不怕到最后一事无成?” 张凌解释道:“我这叫海纳百川,集天下之大成,而且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虽不及天纵之才的当场顿悟,但只要是我见过的场面,都能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映放,一点一点解析那些招式的精妙之处。” 陈锦煜惊叹道:“这般厉害!若是你专攻儒学,岂不是能成一代儒圣!” 张凌嘲讽道:“你还真信啊,我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假,但只有精力偶尔专注的时候才能记住片刻画面,要是一直废寝忘食的看书,脑子估计都得烧坏了。” 陈锦煜称赞道:“那也算是一骑绝尘了,天底下的天才那么多,没必要非得去争天下第一,能今日胜过昨日便足矣。” 张凌轻声道:“我只是惋惜,自习武以来这么久,还。一直没得见剑仙风采。” 陈锦煜轻笑道:“当世之中也才不过两位剑仙,一位是女子剑仙,听说还是魔教教主,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而且常年不见踪影,但每一次出现都是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天底下没几个人想见到她,然又总是一副面具,只能辨得身形,即便遇见了也未必认得出,至于另一位剑道魁首,常见居住在天珠雪山砥砺剑道,千丈不止,山顶长年积雪,能爬山去的人都寥寥无几,所以见不到人也是正常。” 张凌呵呵道:“女子剑仙叫卫青云,另一位老剑仙叫胜雪常,你连人名字都不知道,就别在我这儿装老江湖了。” 陈锦煜不置可否,目光转换,眼看比武胜负得见分晓,杨山树以精悍毅力步步紧逼,让罗崎剑离风行,最终力竭剑落,气力上稍逊一筹,陈锦煜上前搀扶起罗崎,淡笑道:“可惜了,不能上山一观,一直听父王说从书院上方能看尽锦玉城风景,看来只能等下一次我这位剑道大成时再来挑战了,这次便先告辞了。” 陈锦煜走到张凌跟前道:“后日等张凌来东宫,再与你痛饮畅谈。” 随后,陈锦煜带着罗崎悄然下山,可还是被李大将米撞见嘲笑一番,等到山下,幸亏提前准备一辆马车,让马夫在山下等待,如果就这般狼狈进城,堂堂一国太子被人吃了闭门羹,这脸可是要丢尽了,一路上,太子殿下也不断打趣随行剑客,说他不知天高地厚,小看了成道书院的弟子,哑巴剑客引辞其咎,一路上也是“沉默寡言”,太子殿下得理不饶人,说他这么不爱说话,正好可以找门闭口禅练练,可所谓闭口禅就是先开口,再闭口,最后出言功成,这连口都不能开,练了有个卵用,哑巴剑客听得心烦了,就撇过头去不予理会,只管是苍蝇在耳旁碎碎念,直到宫前下了马车,罗崎提剑而去,总算是落了个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