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穿越吃瓜 “娘,儿不孝,儿没能让您享福,您就要去了……” 耳边传来一阵哭声。 难不成现在死了变成鬼,地府都有欢迎仪式了? 想到自己的死法,孟檀那叫一个气,她就是一个算命的而已,不过是不注意道破天机,贼老天至于让她在粪坑淹死吗? 气死了,还不如一道闪电劈死她。 鼻间甚至还残留着那难以言喻的味道,孟檀泪流满面,尽管知道他们这行鳏寡孤独或残老、不得好死总要占一样。 但是这样的死法真是…… 不等孟檀继续心疼自己,身上扑来一重物,好险没给她压死! “娘啊,娘,你不要丢下我,娘啊……” “啊!”嚎什么嚎,不死也被你压死了! 但是很快,孟檀反应过来。 卧槽! 她不能说话了?! “啊~~”孟檀不信邪,又叫了一声,那声音颤悠悠的,但就是说不出完整的字。 扑在她身上的人一顿,看向她,就瞧自家老娘,眼底满是泪,声音颤着,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不舍[bushi]。 陈长运一喜,“娘,您又活了?” 孟檀只顾着哭了,就这么个空档,她摸清了,贼老天这是让她穿越了。 还穿越到一个三十七岁的农妇身上,一下从青春美少女变成大定村陈家三子两女的老母亲孟氏。 当然,这不是重点,她本来命格是天煞孤星,亲人全无,乍然有了亲人还是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 反正娃又不是她生的,白捡啊。 重点是,这位老母亲她是、个、哑、巴! 她平生一大爱好,喜吃瓜,要不然干嘛去算命,当然,她有时候是嘴碎了一点,话多了一点。 但是贼老天不至于给她一点生机又剥夺她说话的权利吧? 瞧孟檀这瞪着眼睛不眨的模样,陈长运吓坏了,之前就听村里的叔伯说人要死了就会像这样。 他忍不住贴近老娘,拍拍老娘的脸,“娘,您怎的了,您别吓我,我是长运,大哥二哥他们就快回来了,您要走,好歹也见上大哥他们一面。” 眼前骤然放大一张小男生的脸,孟檀吓了一跳,紧接着职业病犯了,扫了一眼陈长运的面相。 [好家伙,将星下凡啊,不过命不好,命里遇黑煞星拦阻,死得那叫一个惨,被马蹄践踏成泥啊,啧啧啧。] 突然冒出来的一声吓了陈长运一大跳,他左右看了看,只看到跪在床边哭的大嫂二嫂和小侄子,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难道房间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似是想到什么,陈长运看向自己的老母亲,就见老娘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他。 [不过,这娃也不是没有改命的机会,这家又来了一个天煞孤星,天煞孤星对黑煞星,那可有意思了。] 想完,孟檀笑出不来了,天煞孤星可不是她吗?! “娘,娘?”陈长运抖着唇,唤了声。 “啊?”孟檀应了声。 陈长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道声音真是娘的声音,娘不是鬼上身了吧? 还有什么说他命不好之类的。 “娘,您是我娘吗?” 闻言,孟檀心里咯噔一下,接着拍了一下陈长运的胳膊,只不过这具身体好像饿很久了,所以力道不重。 她忍不住去搜索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好家伙,黑煞星不是别人,正是原身的大儿媳朱氏。 朱氏可会做人了,全家上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一开始,她伺候原身伺候得可好,全家都赞叹媳妇/大嫂孝顺。 可后来,朱氏丈夫因为读书不常回家,二叔子也因为在城里做小生意也不常回家,老三因为照看地里也注意不到老娘。 孟氏又是哑巴,性子还软弱,所以,朱氏就开始虐待老人了。 她虐待也不是肉体上的虐待,而是精神上的虐待,语言上打击,说原身年纪这么大了,给人接生也挣不来几个钱。 还不如去死,给几个儿子减轻点负担,见原身吃多了,还会嫌弃原身吃得多,导致原身越来越不敢吃饭。 到最后,朱氏干脆三天两头不给原身吃饭了。 这回,朱氏已经两天多没给饭吃了。 原身孟氏是被活活饿死的。 想到这,孟檀替原身不平的厉害,好家伙,养大三个儿子,居然没有一个发现原身的不对劲,这得失职成什么样? 想着,孟檀瞪着原身好三儿,心底破口大骂。 [蠢东西,就是因为你们不关心亲娘,所以才叫亲娘饿死了,还是被你那好大嫂饿死的!亲娘都到鬼门关转去了,居然还质疑亲娘是不是真的,这是盼着亲娘死呢吧?] 陈长运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看向哭成泪人的大嫂朱氏。 大嫂向来温柔善解人意,在大定村,都是数一数二的良善人,是新妇里一等一的贤惠人,娘怎么会说是大嫂饿死自己的? “……大嫂,别哭了,娘没事了,你去灶房弄点粥过来,娘许是饿着了。” 陈长运怎么也不肯相信,想着,是不是娘到阴曹地府转了一圈,记忆出现偏差了? 以前娘和大嫂的关系可好了,都会为大嫂洗些贴身衣物啥的。 朱氏停了哭,看了眼婆母,发现对方眸光亮亮的,看她的眼神莫名让人发怵。 不由心底问候,真是人老成精,怎么还没死,见天麻烦人。 面上却是柔柔一笑,“娘果然好了,我这就去……” 说着起身,刚站定,轻吟一声,身子一软,就往陈长运的方向倒去。 陈长运来不及反应,被朱氏倒进了怀里,那淡淡馨香叫陈长运登时脸爆红。 一下把朱氏推开了,朱氏软软倒在床边,心里暗骂陈老三不解风情,面上却愧疚极了,“小叔,刚起身,头晕了一瞬,叫你看笑话了。” 陈长运忙摆手,心里那点不舒服就散了,是了,娘这些天不好,一直都是大嫂伺候的。 娘估计是魔怔了。 这会儿大嫂怕是也累了,于是,陈长运看向二嫂,“二嫂,那就劳烦你了。” “知道了。”田云香是家里唯二不喜欢朱氏的人,男人看不出来,但是她能看出来。 这朱氏,就不是个好东西,见天往家里男人身上贴,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搞得谁都欠她一样。 偏偏男人就吃这套,只要她一说,她男人陈长生就说她不如大嫂大方。 ------------ 第2章 绿茶朱氏 呸,她要是和大嫂一样大方,陈长生那蠢货不知戴了多少顶帽子。 很快,田云香捧了一碗粥奉到孟檀面前,动作和缓的扶起婆母,就要亲自喂时,一旁朱氏便捧起粥碗。 “娘,我喂你吃罢。” 孟檀摇头,见朱氏脸色微变,眼神在屋子里几个人之间转,心里暗讽。 [朱氏刚才给我熬粥就装柔弱,现在献起殷勤来了,还有这陈长运,还是亲儿子呢,给亲娘喂东西都要别人来代替,真是不孝。] 听见这一声的陈长运脸色登时更红,满面羞愧,接过朱氏手里的碗,坐在了老娘面前,舀了一碗粥喂老娘。 一口粥下肚,孟檀才觉这身体好似缓过来般,结果又听朱氏哭道,“如今见娘好了,我心就大安了,不过,娘刚刚是不想瞧见我吗?以往,都是媳妇伺候娘用饭的。” 孟檀险没呛死,要不是她不能说话,这会儿已经破口大骂了。 [好家伙,一会儿你是不是还要说,若是娘不喜我,回头就叫大郎休了我,好叫娘心里舒坦些?] [然后家里的男人就会心疼你,说不定还会觉得老娘无理取闹,呸,白莲花,死绿茶。] 陈长运皱眉,觉得娘是不是因为去了地府一遭,所以看谁都不顺眼。 可惜,打脸来得那样快。 “娘是不喜我了吗?我知晓我当初进家门时是有些不光彩,娘要是实在不喜,便叫大郎休了我罢,左右只要娘舒坦,我做什么都愿意。” 朱氏身形一颤,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若是以往,陈长运也会觉得是不是老娘过分了,但是今天,他是真震惊啊。 然后,老娘的心声又冒了出来。 [唉,我就说吧,她又要来这一套,看看,好三儿都不喂我粥了,一看就是相信了,啧,宁愿相信别人,都不愿意多看看老娘的状况,真是不孝子!] [要不是被饿得没力气,我还用人喂,看来我以后的日子难过了,奶奶的,得赶紧分家,要不然这日子咋过?] 陈长运回神,心中愧疚又心酸,是啊,娘养他那么大,也是个良善人,他为啥要相信外人? 于是,陈长运赶紧给老娘塞了一大口粥,小心道:“娘,以后我好好孝敬您,绝不叫您再受苦了。” 待大哥二哥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分说分说,大嫂就是表面良善,实则蛇蝎心肠。 居然差点把娘饿死了。 想着,陈长运的脸色都冷了。 没人理的朱氏:…… 她怎么觉得小叔子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了? 于是,又委屈的叫了一声,“小叔?” “娘才好,大嫂就用这样的话给她堵心,到底是盼着娘好,还是不盼着娘好?” 陈长运虽然力气大,平时除了下地,就是喜欢上山下水,看起来是个粗人,但他不是笨。 突然能听见娘的心声了,被他归结于娘这是去阴曹地府遇着神通了,看大嫂二嫂的模样应当是听不见的。 但他不能往外说,万一别人把娘当成妖怪给烧了可怎么办? 他就这一个娘。 田云香惊愕看着小叔子,哟,这死小子今儿是开窍了? 朱氏则是一噎,脸色讪讪,“小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自是知晓大嫂不是这个意思,可这样的话以后还是莫要当着大哥的面说了,大哥读书人,心思多,指不定比我想得更多。” 他就不信以前大嫂没当着大哥的面说这种话,这是欺他娘不会说话呢! 孟檀则是啧啧称奇,这好三儿怎么一下变了? 难不成能看到她心里想啥? 既然这样,不如试验一下。 [唉,朱氏又在这装好人,好三儿不知道吧,她还偷偷掐老娘呢,以前叫老大撞见了,还说是我自己摔了碰到的,老大也就信了,呜呜,我命真苦,怎么生了三个心里没亲娘的不孝子?] 完了,孟檀叹气,还顺势去瞧陈长运的神色,果然,好三儿脸色大变。 然后撩开她的衣袖,淡淡深深的青紫痕迹露出来。 陈长运整个人气得都抖了,看向朱氏,朱氏心下一咯噔,“小叔,这是娘自己磕着碰着的,你莫不是以为是我打的?” “娘还不是五六十呢,娘四十未到,也是年轻的,怎么那么容易磕着碰着?” 这一声质问,几乎是陈长运压着怒气问出来的。 “这,许是娘年轻的时候累着了,所以腿脚不好,平日里不都是我扶娘吗?”朱氏小声说着,低眉顺眼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 [她当然没打了,她都是趁着扶我的时候掐的!] 孟檀趁机火上浇油。 陈长运听见了,一下站起身,瞪着朱氏,“你!” 恰这时,门口匆忙进来两个身影。 陈长安陈长生齐齐跪在窗前,齐声道:“娘,不孝儿回来了。” 陈长运压着怒气黑脸坐了下来,冷冷看着两个哥哥,“咱娘好着呢。” 两人都是匆忙回来,没听见弟弟的语气不对劲,而是都在对孟檀嘘寒问暖。 “娘,您哪儿不舒坦?” “请来的大夫怎么说?娘,不然您和我去城里看一下病吧?儿子现在一月也能赚个一贯左右,看病不怕的。” 若是以往,原身只会一味的摇头。 这会儿,孟檀则是看了两个好大儿的面相,包括全家的面相。 刚才看不完全的东西,一下子全部串连起来了。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家子全是烂命啊!] 孟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就见三个儿子表情齐齐一震。 新来的两个好大儿往四周看了看,像在找什么脏东西似的。 哟,看来只有原身的亲缘能听见她的心声,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都能听见。 只有她想说的话能听见。 孟檀开心,这样哑了也和没哑没区别,至少以后还是能有说话的人的。 那么,对付朱氏这个黑煞星就没那么难了。 [这老大,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可是姻缘宫多舛,娶了个黑煞星媳妇不说,还被媳妇戴了绿帽,奸夫就是隔壁老刘,不是,隔壁刘老二。] ------------ 第3章 一家烂命 陈长安不可置信,朱氏向来温柔小意,为了而让他能安心读书,家里一向照顾得很好的。 每当他回来,那都是嘘寒问暖的,一颗心简直挂在了他身上。 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还有,这个声音是谁的? 陈长运看大哥的模样,心里有了猜测,拉拉大哥的衣袖,指指亲娘。 脑瓜聪明的陈长安一下猜出,瞳孔瞪圆,看着陈长运。 真的假的? 真的,这事太复杂,后面再说。 陈长运眨眨眼,兄弟俩心有灵犀似的,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哎哟,唯一的儿子还不是好大儿的,就是这娃看起来像他娘,所以好大儿没怀疑过,但其实遮去眉眼,下半张脸和隔壁刘老二可像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孟檀都能笑出声,好家伙,一来就吃这么劲爆的瓜,可太让人欢乐了。 陈长运一言难尽看着大哥,想着刚才大嫂向自己投怀送抱的状况,眼神同情得不行。 陈长安不信,一把抱起两岁的儿子,遮了眉眼,果然尖嘴尖下巴,和隔壁刘老二一模一样! 他下巴宽,这儿子不是他的! 对男人来说,这简直奇耻大辱! 陈长生皱眉,拽拽大哥,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嫂嫂下巴也尖。” 陈长安又去看朱氏,果然下巴尖,心下稍安,想着总不能因为娘心里的想法就怀疑为自己付出的妻子。 这多让人寒心啊。 [嗐,这女人过去三年表面做得太好了,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她除了虐待我还会偷男人。] [当初也是因为人家刘老二考上秀才了,不想要这女人,这女人又珠胎暗结,才算计了老大,把肚子里的娃说成是老大的,才进了门。] 瓜不算劲爆,但是是发生在自己亲缘身上的,还是看起来很爱妻子的正经男人身上,好笑程度更大了,而且,原身真的看见朱氏偷情了。 回忆脑海里朱氏光溜的样子,孟檀不厚道的笑了一声。 三个好大儿目光齐刷刷看向孟檀,不可置信,陈长安脸都白了。 孟檀忙收住了笑,但是觉得得解释一下,又看了一眼老大的命格,当即脸垮了。 [老大活该!虽然是文曲星下凡,但是后面考上举人就被朱氏撺掇着做了小主簿。] [努力做上县令后,眼看着要往上升了,发现老娘被妻子毒死了,竟然还帮着隐瞒,后面因为这个丢官,还因为老二丧命。] [妈耶,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分家,我不想死啊,还是跟着老三吧,老三看起来最孝顺。] 陈长安当即又跪下了,信息量太多,太大,他爱妻子,但是从没想过会让妻子毒杀亲娘啊。 他抖着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瞬间思绪万千,他看向妻子,妻子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看样子是听不见。 他回忆往昔,种种蛛丝马迹浮现出来,他不愿意相信,可是娘说她亲眼看见了,这是娘心里的想法,娘没必要骗他。 娘甚至要为此分家。 甚至被朱氏虐待了也不能说! 娘估计也知晓说了他也不会信,还没有证据。 啪! “儿不孝啊!”陈长安扇了自己一巴掌,满屋人吓了一跳,朱氏忙去扶自己的丈夫,却被一把推开。 “滚!” 朱氏抖了一下,当即眼眶里蓄起泪水,“大郎,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我?” 陈长生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先把大嫂扶了起来,才去扶大哥,小声道:“大哥,大嫂往日待全家如何?那是千好万好,你如今为了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话就怀疑她,你良心何在?” 这话让离得近的孟檀听见了,她翻了个白眼,心里开始嘀咕。 [呵,要不是知晓老二你喜欢朱氏,这话我都要叹一声公正啊,你以为你不是烂命啊,不,你比你两个兄弟惨得多啊,白眼狼。] 陈长运瞪大眼睛看向自家二哥。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看不出来啊,二哥,你居然觊觎大嫂? 陈长安捏紧陈长生的胳膊,眼底的情绪翻涌,最后化为怀疑。 “大嫂如此高洁,我绝没干过这样的事!” 陈长生压低声音,激动得脖颈爆青筋。 至于听到的那个声音,他是持怀疑态度的。 [哎哟,还是个痴情种呢,你未来的命,可是让她害得妻离子死,这辈子唯一的孩子都是叫她推到河里淹死的。] [现在的妻子和离后,过得也不好,老是被她男人家暴,还好那男的死得早,儿女也争气,晚年也算好过了,算是你老陈家唯一的好命了。] 陈长生别的不在乎,但是他有个心病,他和媳妇田云香成婚三载,田云香肚子里一直没有音信。 他早就存了休妻的念头了。 但是他也是盼着她和离后过得好的,是他心里装了人,是他对不起她,田氏没有对不起他的。 他以为是自己和田氏没有缘分,原来他和田氏是有孩子的吗? 若是如此…… 陈长生忍不住看向田云香,就见田云香瞪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眼神,眼底再无当初成婚时对他的喜欢了。 然后他才看向孟檀,发现亲娘一脸轻蔑。 [看什么看,本来大富大贵的命,媳妇也爱你,却叫自己瞎眼喜欢的蛇蝎女人搅和的啥都没了,还看老娘,看老娘有什么用?] 陈长生沉默了。 满屋子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孟檀不会说话,看陈长运手里的粥看得眼睛都绿了。 [陈老三啊陈老三,你是想饿死你娘啊?] 陈长运一下回神,忙又开始喂孟檀。 孟檀抬了抬手,发现力气恢复了一点,就把碗拿过来,咕噜咕噜全把粥喝下去了。 [看来老三也靠不住,还是靠我那两个女儿吧,可怜的宝珠宝月,将来会被亲嫂子卖进青楼啊,我要是被害死了,她们可怎么办?] 孟檀嘀咕着,然后无视胸膛剧烈起伏的三个好大儿,朝两个缩在角落里惊了半天的女儿招手。 陈宝珠陈宝月过来的时候,特地绕过大嫂,扑到老娘怀里,呜呜害怕哭着。 两个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脑海里那个声音是娘亲的声音。 ------------ 第4章 商议 古人成熟得早,尽管俩小姑娘才八九岁的模样,也知道这怪异的事情不能说出去。 还关系到娘亲,娘亲是世上对她们最好的人了。 孟檀抱着俩便宜闺女很是掉了几颗泪,倒不是她演技精湛,说哭就哭,是原身的情绪。 是真担心女儿,往日里朱氏对俩闺女也是表面光,嘴上漂亮,实则让两人跟着干了不少活。 俩闺女原本被爹娘养得嫩嫩的手掌都粗糙了。 三个儿子更是愧疚,就连陈长运,眼眶都红了,但什么都能说。 话语情绪憋在心口,终是憋不住,掉了两颗金豆子,狠狠抹了把泪后,咬牙朝两个哥哥道。 “大哥二哥,你们常年在外,但总要对娘尽孝吧?我们商议一下娘的养老问题,宝珠宝月也快十岁了,该懂事了,也一道来。” 朱氏和田云香都觉得莫名其妙,今儿这哥三一聚头就跟发疯似的,跟鬼上身似的,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要商量婆母养老的事情。 他们可还是没分家呢。 朱氏眼珠子一转,跟在了陈长安的身边,熟料小叔子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她,“我们男人家商量事情,大嫂就不要跟来了罢?” 朱氏登时眼中蓄泪,“小叔,我也是担忧娘,你不让我跟,我不跟就是了。” “老三,怎么跟嫂子说话呢?”老二一看朱氏掉眼泪,心中就一阵疼,在他印象里,嫂子在陈家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陈长安往日不觉,只觉老二对于朱氏过于敬重了,想着是在外做小生意,怕是因为小商人的身份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才格外注重礼仪。 现下一看,屁的礼仪,他娘的,那里面全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心疼与爱慕。 但陈长安向来看重家族的和睦,和睦齐心是一个家族发展的基本,尤其成了秀才,眼界拓宽后,更看重,所以不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下老二的面子。 但也没好脸色就是了。 陈长运年轻,见大哥二哥的神情,觉得这两人就是不信娘的话,还信朱氏的话,就怒上心头,捏拳好险没控把大哥二哥都给揍了。 他这会儿是真觉得朱氏就是祸家精,娘说得对,这就是个黑煞星! 是以,陈长运语气就不大好,带着嘲讽的意味,“二哥倒是会做好人,大哥都没说什么呢。” 陈长生一噎,转头看大哥一眼,果然见大哥抿唇不说话,看他和朱氏的眸光却是带着怀疑的。 陈长安心下恼火,更觉羞辱,嫂嫂如此高洁如白莲,他是万不敢沾染毫分的,连带着埋怨上老三,个脑子简单的莽夫! 议论的房间是陈长安的屋子,也做书房用,一进去,就是一鼻子的书香味儿。 且光线极好,就算是有人在外偷听,都能发现。 “大哥,你准备怎么办,那…朱氏不但虐待娘,还不给娘吃饭,这回娘不好就是给饿出来的毛病,更遑论她还偷人了,侄子也不是你的。” 陈长运性子直,憋那么久已经是为难他了,但脑子也不是全无,脱口而出的贱人被他吞了回去,好歹照顾一下大哥的脸面。 陈长安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没说话,但放在书桌上的手已经紧紧捏成了拳头。 看他不说话,陈长运更恼火,“叫我说,不如休了她!” “老三!娘说的话也不一定对,嫂子在家可是忙里忙外……” 老二下意识为朱氏辩解,便听‘砰’的一声,见老三锤了一下桌子,指尖指着他鼻子小声骂。 “二哥,你让美色给迷昏头了吧?娘说出来了吗?那是娘的心里话!陈长生,你听听你讲的是人话吗?怪不得娘什么都不暗示我们。” “就因为你们这样,娘才心寒,娘才觉得我们哥三还不如两个黄口年岁的妹妹靠得住!” 陈长运是真的寒心,讲着这些话的时候,半大的小伙子眼红掉泪,“你们乐意跟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过,我不乐意,我带着娘和妹妹们过,娘也想分家,我看不如今儿就把家分了!” “老三!” 老大低吼了一声,那气息极是不稳,像是被什么堵了一样。 两兄弟朝大哥看去,就见大哥剧烈咳嗽了一声,一口老血吐了出来,那殷红的血迹就躺在陈长安手中的帕子上。 两兄弟脸色俱是一变,都跑到大哥身边,“大哥?” “无妨,怒急攻心罢了。”陈长安平缓下来,两兄弟这才发觉,大哥眼睛是红的,手是抖的。 不比他们好受,怕是更难受,毕竟大哥与大嫂,看着也是极恩爱的。 陈长生心虚,他回忆起以往嫂嫂会在他面前哭诉,说是大哥嫌弃她不会诗词歌赋,与她说不上两句话。 他那时很是心疼,觉着大哥怎么得了这么个贤惠人还这般不识好歹。 从那以后,他挣多少钱,便上交给朱氏多少钱。 陈家向来是朱氏管钱的。 田氏怨了多少回,他都当没看见。 结果,被骗的才是他。 若是大哥不在意,与大嫂情意不好,能怒急攻心到吐血吗? 只怕这会儿早就寻了借口,不管是休还是和离,都要把人给轰出去了。 内心底对朱氏构建的世界仿佛在崩塌,陈长生心里难受极了。 “这事我们没有证据,她生了儿子,在村里名声素来极好,想以七出之条休妻,恐怕族老们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陈长安捏紧帕子,每说一句,眼前都是他和朱氏恩爱的画面,每一句,都在剜他的心。 可事实摆在面前,娘的心声没对任何人表达过,由不得他不信。 “这事,我自己来办,你们平日里该如何还如何,千万不要表露出不对劲。” “尤其是你,老二。” 老二脸色微变,“大哥,你什么意思,我和大嫂真的没有什么。” “有什么你也不会这么急赤白脸了,而是着急掩饰了,这么一遭过后,朱氏从我和老三嘴里撬不出什么来,但是定然会寻你,到时候你可要守好了这秘密。” 陈长运冷笑添了一句,“说不定还会对二哥你投怀送抱呢,二哥可要守住了。” ------------ 第5章 吃大瓜 “陈老三!”陈长生忍不住叫了一句。 宝珠宝月被三个哥哥吓得缩到了角落里,陈长安瞧见了,朝两个妹妹招手。 “宝珠宝月,你们也能听见娘说话罢?” 两姐妹点头,陈长安便道,“这话不能和外人讲,若是讲了,说不定娘会被别人当成妖魔给烧了。” 俩小姑娘吓得脸一白,慌忙点头。 双生子里的老大,宝珠抿唇,怯生生看着大哥,“大哥,我也想帮到你,之前不在意,现下我却想说一件事。” “每次你们学堂放农假,或是休沐,大嫂大晌午的时候总会找借口出去一趟,每次回来都是春风满面的。” 这话是个暗示,隔壁刘老二和陈长安是一个学堂的学生。 宝月是个机灵的,性子要活泼些,一下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就道,“我偶有看到她会往山上去,就是林子密的那边,或是牛草猪草茂盛的地方去。” “一问就是去打猪草,可是大嫂从来不打猪草,都是让我们两个或者是二嫂去的。” 宝月早就看出大嫂的不对劲,但大嫂确实很会说话,很会做人,很多时候她们不注意就会被绕进去做事。 有时候做完才觉得不对劲,但是她们小,娘亲软弱,大哥二哥也不着家,和三哥说过,三哥也说她们干点活怎么了,她们不比城里的小姐,让她们别偷懒。 且听见娘亲说大嫂将来会把她们卖进青楼,宝月就更讨厌朱氏了。 “居然都是你们?可,可是我多次瞧见她去背猪草……”在两个妹妹幽怨的眼神下,陈长生语气弱了起来。 “二哥,你可真偏心大嫂,那是听着你们要回来了,我们去打了,她装模作样去背的!大嫂从来了陈家可滋润了,手都嫩了,倒是你亲妹妹我们,手都粗了!” 宝月撇嘴委屈,拉着姐姐宝珠的手,齐齐在陈长生面前摊开,那薄薄的茧刺痛了陈长生。 他不说话了。 陈长安脸色黑如铁,摸摸两个妹妹的脑袋,从袖口掏出两颗糖,“千万守好秘密,去玩罢。” “大哥你真好。”宝月这才开心了,拉着姐姐跑了,出门撞见守在不远处的朱氏,还暗里翻了个白眼。 收拾好心情,三兄弟出来了,陈长运依旧是冷脸,自己钻进老娘的屋子里去伺候了。 陈老二不知怎么的,面对朱氏脉脉的眼神里,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登时钻进了自己屋子。 陈长安则是脸色如常,甚至还抱了一下儿子,冲朱氏笑,“晚上多做些饭食,我看娘饿坏了。” 朱氏心下大松,状似随意道,“自然,不知你们兄弟商议了什么,还有我不能听的,到底伺候娘的事是我们女人家来做,你们男人要在外面做事,不方便。” “没事,就是娘突然晕了,把老三吓坏了罢了。” “难不成是怨我没照顾好娘?也是,我操持家里许多事,是会忽略娘许多的,赶明你可要好好和小叔说说,我不是故意的。” 朱氏叹气,以往温柔的话语现下在陈长安的耳朵里终于变了味道。 这是在说自己辛苦,田氏不做事? 还是说自己辛苦,是老三不体谅? 陈长安心一跳,若是以往,他真的会这么想。 陈长安开始留心,便发现,家里大部分重体力活都是田氏和老三包揽了的。 朱氏就做些轻省的活计,不是以身子娇弱为借口,就是借口带娃。 可就是这般,连娘都照顾不好。 …… 孟檀瞪着眼看房顶,数着有几块瓦。 她快无聊死了,趁着无聊的空挡,她把陈家的资料捋了捋。 不捋没发现,一捋又吃了一个大瓜。 她来精神了。 大定村陈刘两个姓最多,因着大楚国开国不过三十多年,一切都在百废待兴,欣欣向荣的时候。 这时候朝廷是鼓励百姓多种地,多经商的,收的赋税也低,还按人头分配土地。 大定村许多人家就起来了,包括老刘家,当时陈家人口少,没分几亩地。 隔壁的刘老太,是原身的亲姐姐! 当初刘家条件还不错,是顿顿都能吃上点肉,刘老太在娘家很是得意了一把,还给亲妹妹,也就是原身介绍了一段姻缘。 就是陈家,当时因为人口少,土地少,原身嫁过来的时候很是苦了几年,条件才好了起来。 刘老太经常接济妹妹,两姐妹感情还是不错的。 重点来了,当时原身撞上姐夫和隔壁村的寡妇钻玉米地,悄悄用肢体语言表述给了姐姐,结果人家夫妻没啥事,反倒过来怪原身多管闲事。 直到后面,原身姐夫抱回来一个男孩,刘老太当即炸了,闹了个昏天黑地,还是被刘家家族的人逼着认下了。 这娃就是和朱氏偷情的那个刘老二。 后来刘家因为原身姐夫好赌败没了,原身开始接济刘老太,刘老太就觉得原身是去看笑话的。 姐妹关系渐渐不好了。 后来刘老太把闺女卖到镇上给富商做妾,接济两个兄弟上学后,两人关系更不好了。 哪怕原身是古人思想,觉得儿子重要,但是闺女也是自己的孩子,哪里有这样做娘的。 给人做妾,那不就是给人做奴婢吗? 将来被打死了,娘家人是一句话说不上的。 还没完呢,刘老大,也就是刘老太的亲儿子,刘同金。 学问没有刘老二刘同银好,到现在也只是个童生,明摆着不是那块料,但是刘老太就是铁了心要让亲儿子上学。 一家子哪里供得起两个上学堂的,刘大爷想着让刘同金不要上了,谁知,刘同金转头也找了个有钱的寡妇,开始吃软饭上学堂。 重要的是,那个寡妇是原身娘家大嫂的弟媳,因为那寡妇有儿子,所以大嫂娘家的财产都给了孙子,但是寡妇直接带着财产改嫁进刘家。 说是财产都在寡妇儿子名下,但其实这些年一直是刘家种着,还被卖出去不少。 原身大嫂娘家是外来的,没家族,自然就没人做主这事,原身大嫂和刘老太成仇了,还怨怪上了原身。 说原身离那么近,肯定是能发现的,却什么不都和她说。 关系就这么断了。 原身也觉得不地道,但是刘老太很得意,原身不愿意背这么个黑锅,和刘老太也彻底成仇人了。 ------------ 第6章 大郎,给我一个机会 孟檀差点没给这关系给雷死,捋的过程里也差点乐死。 从原身娘家大嫂的角度来说,就是嫁出去的大姑子的亲儿子拐走了自己的弟媳,好好的侄子,变成了自己的外甥孙。 孟檀一直以为古人是比较拘谨的,没想到也玩得这么花。 正想着呢,屋门便被人推开了。 孟檀看去,是原身好大儿们和朱氏。 朱氏扭着腰身就朝她来了。 “娘,我这饭都做好了,我扶您起来吃,还是今儿又是在屋里吃?” 说着话,朱氏便到了她床边,只不过表情就没有她的话语这么温柔了。 那表情,堪称狰狞。 好一个表里不一。 孟檀面皮抽抽,看了眼朱氏背后被陈老三拦着的老大老二二人。 老大陈长安有些着急,朱氏就是个毒妇,再让她去伺候娘,那不是虐待娘吗? 老二也是捏着拳,死死盯着朱氏的动作,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会是如此蛇蝎心肠。 他要再看一下…还要再看一下…… 陈长运也是捏着拳的,但是不这样,就抓不到朱氏的短,那还怎么收拾这个女人? 见这场景,孟檀知道定然是陈家兄弟觉醒了,想要捉朱氏的把柄,便故意摇了摇头。 不出意料的,她的动作被朱氏挡住了。 于是,孟檀在心里吐槽。 [老娘又不能说话,你这么虚伪,还不是就假意问一下,我摇头你还挡着,等会儿你肯定要和我那三个瞎眼的儿子说,我要在屋里吃,说不定还要找借口说我身体不好。] [然后你就会顺理成章的告诉他们,你已经给我吃了,实际上就不会给我吃,我天天饿得慌啊,呜呜……老娘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听到心声的三个儿子俱是心头一酸,往日他们忽略老娘的日子里,都不知老娘受了多少苦。 也不知饿了多久。 陈长安眼眶都红了,刚推开老三的手,就听朱氏柔柔弱弱的起身,看向他们三个,“娘要在屋里吃,我想着娘大病初愈,身体不宜见风。” 实则在心里想: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举饿死这个老虔婆,这样她就不用见天伺候人了。 老二陈长生闭眼,心底有个东西登时破碎,那个身子弱,圣洁如白莲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崩塌,终是变成了一堆烂泥。 陈长生不愿意面对,捏着拳转身出去了。 陈长运更是牙都要咬碎了,死死按着大哥发抖的手,愣是扬起一张笑脸,平静的说,“娘,不成,大病初愈还是要下地走走,你不起来吃,我就端到您面前伺候您吃。” 好三儿给力啊。 孟檀疯狂点头,陈长运看得又是一阵心酸,娘这定是饿久了,心里害怕了,“娘,儿来扶您。” 朱氏亦是咬碎一口银牙,家里谁都好对付,就这个小叔子,见天拆她的台! “小叔,伺候娘的事怎么能你来呢,我来扶娘就好。” 朱氏转身,瞪了一眼孟檀,轻柔的扶上孟檀,扶上的刹那,胳膊的地方被猛拧了一下。 卧槽!!! 孟檀脸都疼扭曲了,我靠,这毒娘们,怪不得原身会害怕,怪不得能哄骗陈家三兄弟那么久。 咬着牙,孟檀就没发出声音。 朱氏看了孟檀好几眼,暗道这老婆子真是越来越能忍了,下回不如让老虔婆多干点活,她也能轻松点。 孟檀坚持走到俩儿子面前,朱氏也愣是扭到两兄弟面前, 又开始扭了,孟檀看准时机,就在朱氏刚扭上来的刹那,往外一倒,惨叫一声,“啊!” [这个毒妇,她扭我胳膊,估计都青了,好痛,就为了不让我吃饭,居然下这样的毒手,呜呜呜……就算被几个儿子发现又会怎样呢,她搞不好要推到田氏身上。] 陈长运终于控制不住,推了朱氏一把,去扶老娘,“你这个毒妇!” 然后在朱氏惊恐的目光下,捋开了孟檀的胳膊,只见遍布好几块淤青,有一处甚至发黑,破皮流血了! 孟檀眼睛一亮,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捶地指着朱氏哭了起来,又指指自己的胳膊,哭的那叫一个天摇地动。 这要表达的是什么,可太明显了。 “朱氏,你掐娘!”刚刚她看见朱氏明显是掐的动作。 朱氏神色有一瞬的慌乱,很快又恢复镇定,“我那是着急,想要拉娘。” “娘都说是你了,你还想狡辩!”陈长安目眦欲裂。 “娘哪里说了,娘只是激动了,她是想说不是我干的,是吧娘。” 朱氏和陈长安成婚以来,就没见过陈长安这么吓人的一面,当即吓得就有些慌,居然求助到孟檀身上。 [就是她,就是她!她该不会要说是我看她不顺眼,要说我故意为难她,唉,她以前就用这招,儿子都不信我。] 孟檀猛摇头,朱氏面色即是一白,当即抹起眼泪,软软往地上一摊,道:“娘许是不喜欢我,但是怎么可以说瞎话呢,你们兄弟二人不过是只看见了一面,娘这淤青定不是我掐的,这一整日,又不是只有我伺候娘。” 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两兄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陈长安更是一甩秀才袍,“朱氏,我还不瞎,娘胳膊上的伤口,一看就是新的,你竟敢虐待婆母,是大不孝,等着休书吧!” 朱氏这才慌了,以往这几兄弟都是很好糊弄的,怎么今儿这么难缠? 她不能让陈老大休了自己,下堂妇还能再嫁到什么好人家? 刘老二虽说心在她和儿子身上,可是隔壁的刘老婆子也不是好缠的,要不然当初她嫁的就是刘同银了。 也是秀才娘子,二郎心悦她,定会护着她。 哪用如此低声下气。 如今虐待婆母的名声是跑不了了,她还是先认错,想着,朱氏抱住陈长安的腿,哭得梨花带雨,“大郎,我就是一时想岔了,我每日屋里屋外的忙。” “没有人觉得我辛苦,二弟妹又是个泼辣的,我惹不起,我心里苦啊,一时便想岔了,大郎,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还有儿子,我定然会改过自新,大郎……” 不提儿子还好,一提儿子,陈长安眼底倏然划过狠意。 看在以往的夫妻情分上,他已经给过朱氏机会了。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朱氏还如此,那就不要怪他了。 ------------ 第7章 朱氏勾引 陈长安没有再说一句话,收回自己的裤腿转身就出去了。 朱氏也没有追上去,她了解他,这是在气头上,但没打算休了她,只要过会儿她再求求他,这事就会过去。 朱氏对自己很有信心。 现下,还是要多多表现。 想罢,朱氏转头要去扶孟檀,被孟檀让开了,老三也瞪她,“不劳烦大嫂了,我怕到时候娘身上全是伤。” 朱氏一噎,“小叔,我真的知道错了。” 孟檀扫了一眼朱氏,微微挑眉,好家伙,这命格居然在扭转? 朱氏要倒大霉了。 老三没有搭理朱氏,扶着孟檀就出去了。 饭桌上,一家子都在等孟檀。 孟檀一眼扫过去,目光定格在老二陈长生身上,微微皱眉。 朱氏殷勤伺候孟檀吃饭,孟檀又多看了朱氏一眼,目光在老二和朱氏之间转来转去。 瞧见她这动作,老二心里就是一紧,他都想跪了,老娘你再看下去,大哥又该怀疑我了! 陈长安捏紧了拳头,若是老二和朱氏有了首尾,他该如何! 老三陈长运垂着眼皮全当看不见大哥二哥的眉眼官司,把朱氏夹到老娘碗里的菜全给挑出去,然后自己给老娘夹菜。 朱氏眼中又蓄起眼泪,也不说话,先是看向陈长安,见陈长安拧着眉心不在焉的吃着饭。 又把目光转向陈长生,却见陈长生跟遭瘟似的,把头扭到一边,扭得急了,还发出咔嚓的声响,正正对上田云香。 田云香早气炸了,大嫂又来了! 还有陈长生这个遭瘟的,装什么装,以往不是最心疼这个骚狐狸了! 这气终是没忍住,田云香手放到陈长生大腿上,狠狠一扭。 “……嗷……”陈长生叫了一声,低下头,捉住了田云香的手。 啧……这老陈家的饭桌居然这么精彩吗? 孟檀笑了一声,又引得众人看过去。 “咳咳……”孟檀呛了好几下,抬起头,目光在陈长生、田云香和朱氏之间流转。 [哎哟,好二儿,可别看我了,你今晚就要倒大霉了,今天晚上朱氏会去勾引你,会和你诉苦,说她多么多么不容易,估计是想问你今天都和你兄弟们商量了什么。] [但是你媳妇可是看得清楚明白,知道朱氏一直在勾引你,今天朱氏勾引你,她一定以为你们有了啥,明天你就要没媳妇咯。] “咳咳咳……”陈长生呛了好几口饭,惊恐的看着自家老娘。 陈长安也抬起了头,脸色平静如水,却莫名让人发怵。 陈长运看了一眼自家二哥,暗自白了一眼,照旧低头吃饭。 宝珠宝月也当隐形人,心中却在吐槽:真看不出来,二哥你是这种人。 老二如坐针毡,随便扒了两口饭,就转头出去了。 朱氏吃了两口,便将饭都给自己儿子,“宝儿,你多吃些,娘不吃了,娘出去收衣服。” 说完,朱氏也出去了。 陈长安:……脸黑jpg. 陈长运:……看好戏jpg. 两姐妹后知后觉:……娘好像会算命! “我吃饱了。”田云香也放下饭碗出去了,还是带着怒色出去的。 孟檀:!!! 这哪里是吃饱了,是气饱了。 好家伙,有好戏看了! 她想去看怎么办? 但是她肚子还没饱,啊,不管了,她端着饭碗去。 孟檀端碗起身,吓了两兄弟一跳。 不等两兄弟反应,孟檀端着碗便出去了,目的地是后院,她看到田云香就没再继续走了。 反正这里也能听见。 才扒两口饭,孟檀突然发现,身边都是人,左边是和她同样抬着饭碗的老三和宝珠姐妹,右边是嘴抽的老大。 孟檀抬头看看天,还好天黑些,要不然他们这么多人,就被发现了。 “二叔,我今日真是想岔了,我不是故意虐待娘,我每日屋里屋外忙,没有一人帮我,我心里苦,实在忍不住了才……” 月光下,一身素色的朱氏如一朵白莲,哭起来更像是受着风雨的娇花,叫人心都碎了。 一开始,朱氏找上陈长生的时候,陈长生心中是有怒火的,但是朱氏一哭,他又心软了。 这是他放在心上好多年的人啊。 听到这段,陈长生忍不住问,“田氏她不跟着你一起做吗?” “二弟妹素来不喜我,我也不能强求她做什么,二叔,别人都不信我,你还不信我吗?” “嫂嫂,我,我自是信你的,我说说田氏,让她多做些,你莫哭了。” 孟檀刚扒的一口饭险些喷出去。 这混蛋玩意儿,恋爱脑也不是这样用的啊! 田云香还听着呢,要是她,她也不能要这么个男人,渣男! 果然,前面离二人不远的田云香身形一颤,掉头就走了,临走前,孟檀看到,那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田云香多爽直的一个人,这会儿竟然也不戳破了,可见是真的寒心了。 朱氏收了泪,婉约一笑,“还是二叔明理,愿意信我,也不知你们今儿在屋里都说了些什么,有什么是嫂嫂我不能听的?” 陈长生心头一震,脑海里猛然响起老娘的话,朱氏会勾引他,会算计着想要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身侧的手捏成拳,朱氏可恶的一面重回脑海。 陈长生抬头,再朝朱氏看去,那月下高洁的一面倏然变得惨淡,他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朱氏的那段话,是不是在给田氏上眼药? 自己是不是在被朱氏牵着鼻子走? 想通过后,陈长生看朱氏,只觉后背泛冷,“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三弟叫娘吓着了,所以拉着我和大哥商量,嫂嫂想知道些什么?” “真是如此吗?还是二叔也不信我了?”朱氏咬唇,朝他靠近了两分,淡淡的味道飘来,陈长生直皱眉,后退了一步。 “大嫂请自重。”陈长生深吸一口气,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朱氏真的在勾引他! 这妇人竟如此不堪! 陈长生心底陡生厌恶之感,不想再与朱氏纠缠。 朱氏脸色微变,这蠢货居然发现了她的意图,以前不是很享受吗? 她还想说些什么,陈长生已经离她几步远,“若是大嫂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 第8章 田氏回娘家 眼见着人过来了。 孟檀端起饭碗就溜了。 看了一场热闹的陈长运特地看了一大哥的黑锅脸,心底幸灾乐祸的,也走了。 大哥都知道了这个毒妇的真面目,竟然还不休,难道是想留在家里过年吗? 还有二哥,看那一脸备受打击的样,二嫂都给气跑了,他看明天二哥怎么收拾。 陈长生今晚就收拾不好了,他一进屋,就瞧见田云香也不点灯,就这么愣愣的坐在床边。 那身影瞧起来说不出的孤寂,陈长生心中生愧,上前想抱住田云香,田云香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还伴随着田云香压低声音的斥骂。 “陈老二,你别当我不知道,我今天就问你一句,你和大嫂有没有首尾?” “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陈长生惊愕,他以为田氏没看出来。 “那你说,她怎么每次见了你都一副骚狐狸样?你们要是没点什么,她至于用那种眼神看你吗?” 田云香不信,就她刚刚听见的那些话,就不是一个二叔子该对大嫂的关心。 且,她的男人,她心悦的人,竟然宁愿相信别人的媳妇,也不愿意相信她。 何其可悲! “你别无理取闹!我和她真没什么,你怎么不信我,别嚷嚷了,一会儿让大哥听到,他该怎么想?” 陈长生拉了拉田云香,他只是想解释,不想这样的话听在田云香的耳朵里,跟掩饰没有什么区别。 “你拉过她的手吗?”田云香突然问了一句。 陈长生恼火,“没有,田氏,我已经解释过了,你到底要怎么才能信?” “呵。”田云香冷笑了一声,突然扣住了他的手,用掌间薄茧搓了搓陈长生的掌心。 冷冷道,“我每日屋里屋外的忙,没有一人帮我,二弟妹素来不喜我,我不敢强求她做什么……” 陈长生心底咯噔一下,原来刚刚,田氏都在场,她全都听见了。 他想去握住田云香手,想去摸摸那带着薄茧的地方。 却晚了一步,田云香已经抽出来了,又哭又笑的说了一声,“陈老二,你没有心啊。” 说完,田云香顾自躺到床上,背对着陈长生,陈长生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全让娘说对了,那明日,田氏会不会就走了? 绝对不行! 陈长生想着,爬上床从背后紧紧抱住了田云香,低声解释,“阿香,我没对她做什么,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知道我错了……” 田云香一晚上都没有搭理陈长生,陈长生真的害怕田云香走,娘说过,他们会有一个孩子,唯一的孩子。 但撑到凌晨时,陈长生眼皮还是开始打架了。 翌日,田云香一早起来,简单收拾了点衣裳,出门时碰上早起的陈长运,淡淡说了一句,“小叔,等你二哥起来,你告诉他,写一纸休书与我,若不然,我就是打上衙门去,也要和离。” 陈长运惊了,还真叫娘说对了,“二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田云香依旧淡淡的,只是眼眶红肿得不像话,“不用多说,我已经想好了。” 说完便走了,陈长运想去追,但是这天还没大亮呢,他一个小叔子追上去像什么话? 思来想去,陈长运闯进陈长生的房间,死命摇着睡挺死的陈长生,“二哥!二嫂回娘家去了!你还睡得着呢!你怎么不睡死过去啊!” 气死他了,明明娘都说了,二哥还要一脚踏进陷阱,好好的二嫂就这么没了。 二嫂多好啊,就是脾气直爽泼辣点。 陈长生惊醒,随便套了件衣裳就夺门追了出去。 孟檀刚打开房门,就见什么玩意儿嗖一下蹿了出去。 那真是比鬼都快! 好家伙,要不是她是玄门中人,指不定就吓中风了。 下回不能起这么早了。 还没缓过来呢,一个人影又蹿到她跟前,就是一声嚎,“娘啊,二嫂回娘家去了!” [哎哟喂,真叫我算中了,等着吧,老二会被他岳家打回来的。] 陈长运一僵,意识到一一个问题,这两日所有的事情,都是娘未卜先知的。 家里一连串的事情叫他没有细想,现在想想,这未卜先知的事情,可不就是算出来的? 他老娘还是个神婆哪? 怪不得娘死活要大哥去读书,怪不得给那些妇人接生,大部分都活了。 以前听不见娘说话,原来娘还有这样的本领! “娘,咋办啊?”陈长运着急,年纪轻轻的他,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没经验啊。 孟檀翻个白眼。 [咋办,凉拌呗,老二不诚心,是哄不回来的。] 果然,待到天光大亮,朱氏都把朝食做好了,孟檀上桌了,陈老二就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一进屋瞧见孟檀,嘴角一瘪,往地上一跪,嚎啕一声,“娘,田氏她要同我和离,她不要我了。” 孟檀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在陈长生的脑袋上,指指饭桌。 [个混蛋玩意儿,没看见你老娘我正在吃饭吗?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让老娘吃完饭再说啊。] 陈长生顿时一哽,红着眼睛坐到了饭桌上。 吃完早饭,陈长生便眼巴巴的看着孟檀,“娘,咋办,我和田氏说了许多,她就是不信我,也不知她和岳父说了什么,岳父拿了大棍子给我打出来了,我连她的面都没见上。” [还能说什么,说你和你大嫂偷情呗,就朱氏这么个祸害在家里,你岳父指不定以为家里的男人怎么乱呢,咋可能让你把田氏带回来?] 三兄弟脸色俱是一阵难看,陈老二陈老三两人皆看向陈老大,陈老大倒是平静,依旧捧着书看,朱氏在旁殷勤伺候着。 看陈长生那个衰样,孟檀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吐槽。 [嗐,我那瞎眼的儿子啊,你诚心点,还怕田氏不回来?虽然田氏肚子里揣崽了,是会回来的,可已经和你离心离德了,以后朱氏就是揪着这个空隙害死你儿子的。] [唉,也不知你的命运会不会像老大那样有改变的迹象,田氏子孙运旺,说不定会带动你这个命独的命运啊。] ------------ 第9章 暴露了 陈长生心中一动,瞟了一眼老娘,想问点什么,但想到旁边还有朱氏,便竖起了耳朵。 孟檀当没看见,继续碎碎念。 [要说女人不好哄,那是你没用心,昨天你两口子肯定吵架了,她一开始是在和你争论的吧?但你觉得自己没干过,觉她无理取闹了吧。] 陈长生神色一僵,确实是这样,他真的没做过,难道一定要和田氏承认什么,田氏才会回心转意吗? 但是承认了,田氏也不会原谅他啊。 啊,女人怎么这么麻烦? 陈长生皱眉挠头。 [看你那傻样,她才不是想和你求得一个答案呢,她吵的是情,你对朱氏说的话,她听见了,一定很在意,在意你心里还有没有她,这时候,你哪怕软一点,说点我一直知道你的辛苦之类的话,再抱着说两句情话,不就得了吗?] [可惜啊,你心里一直没有她,她之前一直不敢信,一直在欺骗自己,想捂热你的心。] 陈长生面色刷的惨白。 孟檀很是幸灾乐祸。 [可惜哟,她试探完,发现你从头到尾心里都没有她,这心可不就冷了?] 陈长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想到最开始两人成婚时的甜蜜。 那时他和田氏,还是恩爱的,后来……后来田氏撞破过一次朱氏跌到他怀里的场景,那时他只顾着为朱氏开脱了。 没有关注过田氏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想到要和田氏分开,他唯一的孩子也会没有,陈长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娘,怎么办?您教教我,只要能把田氏接回来,我做什么都愿意,我以后一定和她好好过日子。” “二哥!你说的什么话?娘也不会说话!你在这闹什么?” 陈长运当即变了脸色,看了眼看过来的朱氏,忍不住喊了一句。 万一被朱氏发现他们能听见娘的话还得了? 陈长安也是脸色不好,先看了眼朱氏,冷冷道,“你别围着我转了,去看看你儿子吧,孩子还小呢。” 朱氏直觉这几兄弟有事,没发觉陈长安语气里的冷意,自家男人发话了,她又不好反驳,便出去了。 等朱氏走后,陈长安脸色冷若寒霜,“老二,你疯了,亏得你还在外面做生意,谨言慎行的道理你不懂吗?” “大哥,田氏她肚子里有我唯一的孩子啊……” 陈长生捂脸,声音一度哽咽,“娘,您教教我,儿子们都听得见你心里的话,您教教我……” “老二!”陈长安立马站了起来,先看向孟檀。 这样的事情,陈长安有诸多考量,他想慢慢告诉老娘的,老娘给人接生,是最信鬼神的,乍听他们能听见她的心声,说不定会觉得遇到鬼了,给吓出好歹来怎么办? 陈长运脸色也不好看,也很是紧张的看着自家老娘,“娘,您别怕,别人听不见,只有我们兄弟能听见。” “许是您去鬼门关转了一遭,有了什么您自己都不知道的奇遇,是上天的恩赐。” 孟檀感动的看着陈长运,欣慰的拍拍陈长运的手。 还是三儿好啊,借口都帮她找好了。 既然这样,她也不装了。 直接黑脸看陈长生,直翻白眼。 [个混蛋玩意儿,还有脸在这哭,还不赶紧想想你媳妇喜欢什么,你岳父母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是现下对你冷脸,心也会慢慢被捂热的。] [你岳父估计对你和你大嫂的事情有想法,你不要着急着去解释,你岳父已经是不信你的,你就等你岳父冷静下来,再去慢慢解释。] [你最好赖在你岳家住着,给人家干活也好,怎么也好,但是你不要上赶着舔田氏,那样田氏只会觉得你只不过是想掩盖自己的腌臜事,才想哄她回去。] 陈长安有点一言难尽看着自己亲娘,“娘,赖在岳家,不妥……” 这话说得委婉。 孟檀看了一眼老大,心里吐槽。 [媳妇都要没了,要什么脸,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朱氏,老二继续在家,不怕被他岳家误会吗?] 陈长安面露尴尬,止住了嘴。 “娘……儿知道了,儿以后再不让朱氏蒙了心,儿子谢谢娘。” 陈长生抹了把泪,爬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去。 孟檀心里又说话了。 [娘只盼你这回接回田氏能好好待她,好好听她的,她以后是要陪你到老的人,若是再不信她,你这个命运,就是元始天尊来了,也给你扭转不了。] 陈长生动作一滞,很快,又出了门。 孟檀叹气,她看得出来,陈长生不是有多喜欢田氏。 只是被她那句唯一的孩子给牵绊住,但是看两人的夫妻宫,那是天作之合,最是相配。 如果分开了,不见得能找到这么合的了。 更何况,这个时代,总是对女人没多少宽容的,田氏和离,找的人也不好。 还不如和陈长生继续过。 然后,孟檀又多看了陈长安一眼,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这娃有点惨。 不过命运是改变了,只是有点凶险,若是过了这个险,以后就是坦途了。 [老大啊,想做什么事,身边还是带点人的好。] 陈长安眼眸微变,问了个问题,“娘会周易之术?” 之前他一直处于朱氏背叛自己的巨大打击里,没细细想过娘的一些话。 现下一想,若不是能算,岂能说出这诸多未卜先知的话来。 [先前是不会的,但是死过这么一回,突然就会了,只要一看你们的脸,我就知道未来一段时间会发生什么。] 孟檀故作苦恼,一脸害怕的样子。 [儿啊,娘怕不是被什么鬼魂附体了吧?要不要请和尚来念念,娘这心里发慌?] “不成,娘,被别人知道这事,会把您当妖怪烧死的。” 陈长运脱口而出。 孟檀一喜,看来这反将一军的效果不错嘛。 “是啊,娘,这不妥,以后莫要提了,若真是有鬼附身,娘也不会记得我们,更不会坐在这里害怕了。” “娘定是遇到了什么大运道。” 陈长安温和安抚,又状似无意的问,“娘可看出我的命有什么不妥吗?” ------------ 第10章 偷情 大儿你挺腹黑啊。 孟檀挑眉,哼哼了一声。 [天机不可泄露,反正你最近不要单独一个人就是了。] 被粪坑淹死的阴影太大,孟檀谨记不能说太多,哪怕是心里的话。 谁知道贼老天会不会发现,然后又让她淹死啥的呢。 她知道好大儿想算计朱氏。 没得到答案,陈长安也就笑笑。 晚间,朱氏伺候他脱衣服,小心的看着陈长安的神情,这两日,陈长安一直对她很冷淡。 朱氏暗恨,她伺候这一大家子,还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暖被窝,这陈长安竟然还给她脸色看。 若不是为了孩子有个家,有个父亲,她也不愿意在陈长安面前委屈。 不过,刘同银那边说,要她再等等,再等一段日子,他就能把她和儿子接进刘家去。 但是之前刘同银已经辜负一次朱氏了,她是怎么也不敢全相信刘同银的话。 还是要先讨好陈长安这边。 于是柔声细语的问道,“大郎,你不去书院了吗?” 却见陈长安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那是种不知怎么说的眼神,又冷又平静,底下仿佛藏了条毒蛇。 朱氏平白打了个冷颤。 便听陈长安道,“明日便是书院放农假的日子,不记得了?” “呵呵,这两日事多,忘了,既如此,大郎你在家好好休憩,地里的活有我和小叔弟妹……唉,忘了弟妹会娘家了,二叔也是的,怎么赖到岳家去了,这可不像话。” 陈长安又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声,“嗯。” 朱氏蹙眉,以往只要她这般说,陈长安都会说她辛苦了,就是有再大的矛盾,也会放软语气。 看来那老婆子在陈老大的心里还是是极重要的,陈老大是真恼她了。 不过朱氏也没心思哄陈长安,明日刘同银也会回来。 朱氏垂下眼眸,她这回怎么都要逼着刘同银把自己和孩子带进刘家。 陈家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朱氏顾自想着,却并未瞧见陈长安越发冰冷的眼神。 两人各怀心思睡下。 翌日傍晚,刘同银才着家,路过陈家时正好瞧见倒水的朱氏,便朝她眨眨眼,而后飞快进了刘家的门。 朱氏心里怦怦跳,她倒是真心实意喜欢刘同银的,以至于晚上待陈长安有些敷衍。 陈长安觉察到不对,很快猜到原委,不起波澜的心底又荡了一回,冒出一股子狠意。 往日里,他晚上看书都会到很晚,怕是‘委屈’了这对‘苦命鸳鸯’了吧。 于是,今儿晚上,他没有继续看书,而是早早睡下。 就在他困极了,将要睡着的时候,窗棂突然被人用石子扔了一下,很小的一声,但对于心里紧绷着的陈长安来说。 这一声,犹如一把斩断他心底某个东西的利刃。 身侧的人起身了,气息靠近了他两分,似乎是在看他睡着没有。 片刻过后,朱氏下床,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关门的声音。 陈长安被子里的手倏然捏紧成拳。 浑身都在抖。 他到底是念着夫妻情分的。 这两年的感情,陈长安是想给朱氏一个好结局的。 但是……陈长安下了床,远远跟在朱氏身后。 看她出了门,看她到了刘家后面的那片半人高的杂草地,看着一个男人的身影蹿出来,抱住朱氏就是一顿啃。 “心肝儿,我可想死你了,有没有想我,嗯?” 朱氏似是推了一把,但没推开,声音也变得莫名荡漾,“你还说,想你有什么用,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和宝儿接回刘家?宝儿现在大了,已经会叫爹娘了,你难道想宝儿一直叫着别人做爹吗?” “我不会允许我的儿子叫别人做爹的!我很快就接你们母子回来,就快了,你再忍忍。”刘同银神色有一瞬的阴狠。 紧接着,发狠般把朱氏推倒在草地里,扑了上去。 目睹全程的陈长安,全身都冷了。 耳边尽是不堪入耳的声音,知道真相是一回事,亲眼看到真相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长安退后两步,不想踩到一块石子,本是没有多大声音的,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晚。 这一声无疑是很大的,还惊动了那在野地里滚动的野鸳鸯。 刘老二登时停下动作,往他藏匿身影的方向看过来,淡淡月光照耀下的眼眸,如狼般,释放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陈长安一惊,匆忙转身,却迎面撞上一个身影。 “咯咯…咯咯……”那身影骤然发出一声形似鸡叫的声音,手里还放下一只母鸡,拉着他朝着路上就跑了。 刘同银是谨慎的性子,当即提了裤子朝方才陈长安站着的地方跑过去,却见原地除了自家下蛋的那只母鸡,再无旁的东西了。 陈长安被那比他小了一个个头的身影拉着就是一阵狂奔。 好在距离不远,离家里近,一直到自家院子里了,陈长安惊觉自己的心桃快似擂鼓。 他原来是慌的。 拉他走的是亲娘。 孟檀叹口气,拍拍陈长安的肩膀,满脸怜悯。 不知为何,陈长安一瞬想哭,而他,也这样做了。 他跪地,伏在老娘怀里,呜咽压抑的哭着。 孟檀一点不可怜这货,她可怜自己! 都说了不要一个人行动,她昨天才警醒过这人,今天就忘光了。 嘿,她还留着这点良善心干什么? 今儿晚上要不是自己,这小子绝对要命丧当场。 大爷的,这也算破了天机,不知道贼老天会怎么对她。 贼老天的报复很快就到了,当天晚上,她睡的这间屋子,平白无故的,塌了! 还不是塌全部,而是正正好塌她睡觉的位置,还是脚那边的位置。 一根有她胳膊粗的木棒掉了下来,正正砸在了她的小脚拇指上。 小脚拇指铁定断了! “嗷——” 孟檀没忍住,哭了。 见陈长安在场,心中生了一股气,忍不住故意吐槽。 [贼老天,贼老天,我不就是为了救我儿子一把吗?至于这么对我吗?] [我若是不救他,他昨日就该没命了,你不让我救,难道让我看着我的儿子去死吗?] ------------ 第11章 抓奸 陈长安眼眶发红,心中对朱氏怨恨更甚,对给孟檀看脚的钱大夫道,“大夫,能否轻一些?” “是啊,大夫,我娘平日里最怕疼了,你可要小心些。”朱氏亦是抹着眼泪。 实则却想,好端端的,只砸脚指头干什么,这屋子怎么不整个全塌了,把这老虔婆给砸死! “你娘这个脚趾被砸断了,再轻,也是会痛的,我的力度已是极轻了。” 钱大夫是外来人口,因为是个大夫,倒也没有被本村的人排斥。 只不过脾气一向怪异,在本村的人缘极差,但又因为医术高明,没有人想着去得罪。 因此,陈长安被呛了一下没有生气,而是愧疚。 还有诡异的沉默,连带着送钱大夫,都是朱氏去送的。 恰好,又看到刘同银在刘家门口冲她使眼色,朝她做了一个口型:老地方。 朱氏脸色微变,这死人,怎么跟个牲口似的,要个没完。 但还是点点头,她心里埋着事,她要把她和儿子的事好好和刘同银分说分说。 朱氏又回到孟檀的房间,就这么一刹那,孟檀的雷达,仿佛‘哔’的响了一声,她抬起头看过去。 看清朱氏眉眼那一刹那,看了陈长安一眼。 [哎哟,不得了了,这女人下午就要偷情去了!就在大定村进村那条路旁边的小树林里。] 陈长安一下抬起脑袋,沉静眼眸下,是翻滚的深渊。 就这么一瞬间,陈长安眉宇有亮光闪过,孟檀再仔细看去,瞳孔一缩,激动了。 好家伙,她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命格在自己面前扭转,还不是她透露天机的情况下! 再看朱氏,这女人眉宇一团黑气缠绕,要倒霉了。 可惜啊,她脚趾断了,不能去现场吃瓜了。 晌午。 大定村的农人们是不会吃晌午饭的,因为要省着家中余粮,但为了下午能有力气做事,大家会休息一小会儿,可即使是休息,也只是在田间地头躺一会儿。 但这依然算是条件好了。 大楚刚开国那会儿,有些人家连饭都吃不上,年年都要把家中到了六十的老人背去山上饿死,甚至有的不能干活没到年纪的,也会背上山。 现下,大家都能吃上饭,穿上衣,大楚又宣扬孝道治天下,便再没有这样的状况了。 是以,虽然田间地头没多少声响,但依然是躺了不少人的。 就是陈长安,也会在这个时候小憩一会儿,朱氏就趁着这会儿出门。 一路匆匆,钻进了大定村进村口的那个小树林。 却不知,她背后,远远的,跟着一个身影。 正是陈长安,他身边还跟着陈长运。 眼看着朱氏的身影真的钻进了小树林,模模糊糊里,还有一个男人抱住了朱氏,齐齐朝着树林深处扭去。 陈长运看了一眼自家面色平静的大哥,暗自嘀咕。 真是好大一顶绿帽,这都偷到眼前来了,大哥居然还忍得下? 要换他,早就冲进去暴打两人了。 “老三,我先过去,等过片刻,你便对这些农田里休息的叔伯婶婶们大喊,说我遇险了,有人要杀秀才公。” 陈长运眼皮子一跳,看向自家大哥看似平和的表情,心中跳如擂鼓。 原来那不是平静,而是怒到极点。 “好,大哥。” 等看着自家大哥进了小树林,陈长运抬头望天,眼见着日头有点西斜的意思了,他赶紧跑到附近一个农田里躺着的农人大喊。 “三叔公!不得了了,有人要杀我大哥,就在村口的那个小树林,再晚些,我大哥怕是就要命丧恶人手里了!” 陈长运喊的人正是同村的陈水根,是陈家几兄弟爷爷的三哥,亦是陈家现任族长。 家里条件不错,但是为了忆苦思甜,每年开春,都会带着家中儿孙下地干几天活,是以,在大定村很有威望。 陈长运特地挑的三叔公家的田喊,就是不想让大哥再有心软的可能。 三叔公可是最讲规矩的人了。 且大哥当年读书,三叔公也是帮了的,他的话,大哥一定会听。 陈水根一听,不得了,陈长安可是小一辈里最出息的孩子了,陈氏一族将来说不定要望靠这个孩子呢,可不能出事。 当即,招呼自己的儿子孙子,“赶紧的,去别的田里招呼人!” 所以,当陈长安钻进小树林的时候,后面几乎跟了半个大定村的村民。 听到身后的动静,陈长安眼神一变,径直朝着眼前纠缠好一会儿的二人冲了过去。 “奸夫淫妇!你们,简直不知廉耻!” 陈长安边冲边朝后叫。 冲在最前的三叔公耳力好,当即抬手,人群一下静了下来。 顷刻间,男女交融的不堪声音入耳,紧随而来的是女人的尖叫,还有一阵扭打声。 三叔公脸色难看,大定村名声向来好,要是出了偷情这档子事。 别说村里的闺女难嫁,就是男子,即便是村里有两个秀才公,男子也不好娶妻了。 “朱氏,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和刘同银偷人!啊!” 陈长安哀嚎了一声,像是被重重击打了般。 闻声,三叔公再顾不得什么,带着人冲了进去,就看到这么一幅场景。 朱氏衣衫不整,甚至衣服只套到半路,另一头,一个光溜着的男人正伏在陈长安身上殴打,手上还拿着一块石头。 三叔公眼尖,看到石头上还有血迹。 “干什么!” 一群人冲了上去,几个媳妇婆子,当即把衣服来不及穿好的朱氏围住了。 有个即将嫁女的婆子眼都红了,上去就给了朱氏一耳光,“你个荡妇!你怎么不去死!我的桃花啊!” 出了这档子事,若是闺女的婆家知晓了,以为大定村村风不好。 到时候退婚都是好的,就怕闺女的名声会毁了,更不好嫁,她的闺女该怎么办? 受儒家思想,此时,不但讲究一个家族的荣辱,还讲究同床同袍同乡。 若是一个人的名声坏了,一个村都会被人看不起。 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事,不说姑娘们的名誉受损。 就是陈长安这样的秀才公,也会被人戳脊梁骨骂,到时候为官,说不定会被参一个私德不修。 ------------ 第12章 理论 因为这是直接发生在陈长安身上的事,偷人的人,还是他的妻子。 显然,三叔公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拉开殴打陈长安的刘同银,他脸色极为难看的看向周围,“今日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随即,又看向自己的大儿子和小儿子,肃正了脸。 “安富,你去带着人守在村口,莫要让人进来,也不要让人出去,安贵,通知族里的耆老,还有,去请刘家的族长到里正那里去!” 而后,又道,“把朱氏给我绑了,请刘秀才到里正处,我们好好理论理论!” 秀才见县官不跪,自然不是他们这种平头百姓能够处置的。 但刘同银今儿,想逃,是没门儿的。 朱氏心中惴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刘同银,心中又定了。 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刘同银不行了。 他这辈子只能有宝儿一个儿子了。 她是怎么发现的呢,还是去岁入秋时候的事,刘同银与她偷情,却不如以往长久,完事的很快,出来的东西还清得很。 和陈长安的不一样。 她那时心里有了猜测,又过了一段时日,刘同银与她偷情频繁,她却不见有身孕,她就知道,刘同银不行了。 那么,宝儿很有可能就是刘同银唯一的儿子,刘同银不会放着他们母子不管的。 今日出事,刚好了却她心中的事,说不定能一举进入刘家。 到里正家的时候,大定村的人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尽管大定村是陈刘两个大族,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坏名声都是大定村的儿郎和闺女来背。 “要我说,陈家三叔公就是太仁慈了,抓到这样的事情,合该把那朱氏当场打死,还用带到里正这里来,这不是把这件事情大加宣扬吗?若是传到其他村子,以后村里的孩子还怎么做人呢?” “咦,我听说这事不简单嘞,那朱氏偷情的就是陈秀才隔壁刘秀才,陈三叔公当场抓到的时候,那刘秀才手里还拿着凶器哪,陈三叔公定然是为了这个来里正这里讨公道的。” 那人说着,嘴巴朝里面喏了一下,“看看,陈秀才捂着脑袋呢,看脸色,白的哟。” “别说了,陈秀才经历这样的事,心里能好受?那朱氏真是狐狸精,两个秀才都让她玩弄手掌之间,你说说……” 不堪的谈论时不时流进里正家。 朱氏脸色有些难看,却也只是柔柔弱弱的跪坐在堂中,叫周围好些男人看了不忍。 此时,陈长安正捂着脑袋出来坐到三叔公边上。 三叔公小声问他,“大郎,你说,你想如何?” “当初朱氏算计你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样的女子万不能进陈家的门,你心软,觉得她无辜,让她进了门,却弄出这等不要脸的祸事,这两日我听闻,她好似还虐待婆母?” 陈三叔公气的不轻,“原先她装贤良,我还以为她改邪归正了,没想到是这等蛇蝎心肠的妇人!” “……小子听三叔公的。”陈长安垂着眼眸,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陈三叔公又气又心疼,当初族里凑了钱,办了村学,小辈十几个儿郎里,就这么一个读书出息的。 那是喜的族里的耆老自家儿郎都不供,就勒紧裤腰带供陈长安,不知得了自家孩子们多少的不满。 好在,陈长安是个知恩的孩子,族里上下都很欢喜,这眼看要出头了,竟然出来这么一档子事。 陈三叔公怕得,现在手都是冷的。 陈三叔公目光转向朱氏和刘同银,老眼里划过两分计较。 很快,刘家的族长过来了。 一进门,刘家这位叔公身边的一个人影蹿过来,对着刘同银,就是一脚,“你个不成器的!族里供你读书,就是叫你去偷这等见不得人的贱妇吗?” 这人正是刘同银的亲父,刘秋实。 随即,转头就冲陈里正跪下了,满脸泪花,“里正,我知道老二这是犯了大错了,但是我就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刘氏一族也只有这么一个出息的秀才,就是大定村,也只有他和长安两个秀才。” “都是同村,他和长安那孩子还是同窗,说出去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事情啊,万一以后都成了天子门生,那可是同乡亦是同袍,是要互相帮扶的啊。” “都是这妖妇勾引,不若把这妖妇沉塘,也好叫大定村有个门风清正的好名头。” 这不过刹那的事情,刘秋实进来又是踹又是跪的,倒叫陈里正不好说话了。 陈里正和陈长安的父亲同辈,是大定村第一个考出来的童生,只不过到了而立之年还没考上秀才,便经县里的主簿关系,做了大定村的里正。 也是个体面人,但就是太规矩了,在人情上有些许欠缺。 陈三叔公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这刘家的贼小儿,忒狡猾,一来就拿捏人。 就是刘族长,这位在刘氏一族里也是做叔公的老头,亦是满面愁容,‘好心好意’的道:“陈里正,这是私事,合该我们和陈家私下商量处理,这弄到明面上来,以后可叫村里的儿郎和闺女怎么做人?” “这事,也是这妖妇弄出的祸事,如秋实说的,沉塘,这样,大家都清净了。” 先是乞怜,又是一顶隐隐的不顾乡邻的帽子扣下来。 陈里正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就连门外的那些看热闹的村民,隐隐也用责怪的目光看向陈三叔公。 他正要开口,就听自己身旁的陈长安开口了。 他先是起身,拿开捂着脑袋的手帕,一道极长的疤痕显露出来,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当官可不是只看才学嘞,还看相貌端正与否的,若是脸上有了一道疤,就是考上了进士,也不定能做官的。 后又朝周遭的乡邻拱手。 一脸歉意,“叫大家为小子的事劳心了,原本这事是我的家事,不该闹这么难看的,小子年轻,当时…当时看到他们纠缠在一起时,心中愤懑难当,就……就……” 说着说着,陈长安眼睛一翻,就往下倒,恰恰让陈三叔公接住了。 若是孟檀在这里,一定要赞叹一声。 好演技啊! ------------ 第13章 为朱氏求情 且陈长安头上那可怕的伤口还适时淌出血迹,脸色苍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陈三叔公当即怒了,“你们刘家人说得好听,我家大郎就要破相了,还要没命了,我陈家也就这么一个出息的儿郎,你们等着见官吧!” 不说陈三叔公怒了,就是门外看热闹的部分陈氏族人也怒了。 “呸!看看那刘同银,脸上的表情是悔过的样子吗?怕不是刘大叔公自作多情吧?” “嗐,你不知道,这都是家传,渊源啊,那刘秋实当年,不也是和寡妇偷情吗……这刘同银就是他和那寡妇的种……” “听说当年那寡妇生下孩子被下杨村的人给沉塘了,现在还有个村风严谨的美名嘞。其实,那刘同银就是外室子,你说说,刘家居然拿着这么个见不得人的当宝贝。” “就是,即便是将来做官,若是被御史发现了,不得说一个私德不修,不治行检吗?” “你们说什么呢!一群泥腿子!我是秀才!我娘是刘孟氏!我才不是什么外室子!” 这些风言风语一下戳到了刘同银的痛处,原本他是想做一个鹌鹑,由自己爹和族长出面解决这件事情的。 反正他是秀才,还是刘家唯一的秀才,全族上下以后都要指着他,不怕保不下来他。 至于朱氏? 他压根就没想过保朱氏,他看重的不过是朱氏的儿子宝儿。 到时候事情败露,把朱氏沉塘,再把宝儿接到家里来,然后他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大族女子给宝儿做娘,就都完美了。 但是陈长安来这么一出,说不好陈家真要报官,他慌的同时,还恼怒。 当时怎么就没选一块大点的石头,把这人砸死呢! 砸死就没这么多事了! 不想风言风语更甚。 “哎哟,连自己亲娘都不认,不孝啊。” “就是,那寡妇再如何,也是他亲娘,大孟氏对他又不好,居然还说自己亲娘是大孟氏,笑死人了。” 刘同银气到发抖,恶向胆边生,他目光一下转到陈长安身上。 若是陈长安死了,他就是大定村唯一的秀才,就是大定村唯一希望! 到时候不说刘家,就是陈家的资源,也会倾斜到他身上! 到时候谁还敢说这些? 谁还敢笑话他! 众人不察,刘同银突然朝着陈长安的方向蹿了过去,掐上了陈长安的脖颈。 尖叫声混乱骤起。 陈长安也不装了,趁乱给刘同银命根子部位来了一脚,自己脖颈上的手才松开。 刘同银被拉开。 “咳咳……”陈长安一阵后怕,刘同银那股力道极大,简直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但如此一来,他就更有理由报官收拾刘同银了。 “本来我想着,大家既是同窗,又是乡邻,你若是实在与朱氏两情相悦,我也就成全你们,但是刘兄啊,你居然想杀我!” 陈长安朝周围拱拱手,“各位叔伯乡邻都看见了,到时我报官,大家可都要为我做主。” “不不不,陈贤侄,都是这孩子被刺激到了,千万不要报官啊,你报官,他就完了,不,整个村子的名声就都完了,你还有两个妹妹呢,你也不想她们背上这种名声,嫁不出去吧?” 刘秋实着急了,拉着陈长安不停说好话。 陈长安眼眸暗了一瞬,没说话。 他知道真要是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他是能把刘同银送到衙门,取消他的秀才名头,毁了他的前途。 但是按照刘同银此人的偏激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若是连累到整个村子和家里的人。 就是得不偿失了。 几息之间,陈长安早已做好了计较了,却没说话。 “贤侄孙,只要你不报官,我便做主,让你秋实叔,给你赔田地钱财,你家里也不宽裕,你爹去的早,你娘一个人拉拔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也不容易。” 刘族长趁机在一边说话,刘秋实着急了,怎么还能赔上银钱? 刘族长瞪刘秋实一眼,心底见底想扇刘秋实两耳光,年轻时候他为刘秋实家的破事费心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为刘秋实的儿子费心。 这一家子,简直了! 但是刘同银,好歹是个秀才,也算是刘家的荣耀,这几年仗着刘同银的秀才名声,族里也是得了不少好处的。 陈长安垂着眼眸,“刘家叔公,小子并非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但是刘兄是想要杀我啊!但是看在刘家叔公年纪如此大,还要这般操劳的份上,小子也就咬牙咽下。” 然后又不说话了。 陈三叔公急都要急死了,这娃儿一副清高的样子,怎么不知道为自己要些好处呢? 枉费他闹这么大。 显然,陈三叔公也知道今日动不了刘同银。 “那贤侄想如何?”刘族长态度都缓和了,心里也在做对比,发现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看那刘同银的样子,他作为长辈,为他的事奔波,至今没有感谢的话就算了,居然还阴沉着脸。 真是不堪成器! 陈长安扬眉,先是看向朱氏,一副痛心的模样,“我自以为是与朱氏恩爱的,但是,我今日才知,她当初只是不得已嫁我,就连儿子,也不是我的。” “她操持家中的辛苦,我是知晓的,我也不愿族里把她沉塘,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我想着,不如让刘兄纳了她。” 满室内外皆静。 谁都没想到陈长安会为朱氏求情,就连朱氏,也惊讶极了。 “我怎能纳这样的女子为妾!陈长安,你想害我!”刘同银从疼痛中缓过来了,一听这话,又激动了! 朱氏一愣,“妾?你以前不是说,要娶我做妻子吗?”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让几个男人睡过了,做秀才公的妻子,你配吗?”刘同银唾了一口。 “……刘老二你个天杀的!”朱氏不敢置信,之前刘同银的甜言蜜语仿佛都是泡影。 她不甘心! 朱氏扑了上去,一爪子抓在刘同银脸上。 陈长安在一旁冷冷看着。 他并非真心为朱氏求情。 朱氏把他原本和睦的一家子搅的一团糟,还在他们几兄弟的眼皮子底下虐待婆母。 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这样的本事人,也该让刘家尝尝。 ------------ 第14章 逐出族谱 朱氏被拉开的时候,刘同银脸上出现了好几道血印子。 陈里正这时候开口了。 “既然你们两家都有意和解,大郎,你给一纸休书与朱氏,朱氏入刘家做妾,刘家赔付大郎家十亩上田,二十两白银。” “啥!陈安林你向着本家呢吧!让朱氏给二郎做妾就算了,她好歹为二郎生了个儿子,十亩上田?我老刘家总共也只有二十亩上田!至于银子,一文没有!” 刘秋实立马跳脚,一脸肉痛的样子。 陈里正皱眉,捋了一下自己的两小撇胡子,“既然你不服,那咱们就送官,想必官府是比我这个里正更为公正的。” 陈里正也气,陈长安可是他的子侄,那刘同银明晃晃想要杀人呢,要不是为了大定村的名声,他早就把人扭送到官府了。 现下出点血怎么了? 陈长安的脑袋上那条口子还不一定好呢! 刘秋实顿时萎了。 “里正说的哪里话,就是刘家不愿意,我也会看着他们给的,就这么办。” 刘族长笑呵呵的,实则胡子都快被拽断了。 真是一家子不省心的玩意儿! 陈长安很快当场写了休书,递给朱氏的时候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氏一眼。 “娣娘,往后的日子都是自己选的,不要后悔才是。” 朱氏的名字叫朱招娣。 朱氏突然哭出声,经历这么一遭,她明白了,刘同银就是白睡她,在意的不过是宝儿罢了。 而陈长安,往日是真的心疼她,也把她的辛苦看在眼里,她从前怎么就瞎了眼了? 她都可以想象,以后在刘家的日子是怎样的。 “大郎……”朱氏想去抓陈长安的手腕,却被陈长安躲开了。 朱氏扑倒在地,随之而落的,是一纸休书。 “既然事情都落定了,那就开祠堂。”陈三叔公突然开口。 陈里正看过去,就见陈三叔公一脸厌恶的看着朱氏,“好在宝儿未满三岁,不曾落在族谱上,但是朱氏是在族谱上的,总是要把她剔除族谱上的。” 朱氏顿时面如死灰。 陈氏祠堂开了,不但请了孟檀来,还请了大孟氏来。 请大孟氏来,是为了领走朱氏。 这事实在是丢人,刘家没有一个人来,大孟氏更觉脸上没光,朱氏还没进门,就先恨上了朱氏。 孟檀是被小儿子背过来的,在门口就遇上大孟氏了。 原身这个姐姐瞪了她一眼,朝她啐了一口,“樱桃,你就是看不得我好!你那儿媳水性杨花,竟被你那儿子塞到我家里来,你说说你一家子安的都是什么心!” 孟檀先是被原身的名字雷了一下,然后看向大孟氏的面相,不由摇头。 [哎哟,这人居然好意思骂我?年轻的时候做妹妹的就提醒过你了,谁知道你不听,还好意思怪我,等着吧,你迟早要倒霉在你那便宜儿子和朱氏身上的。] 见以往对着自己都是唯唯诺诺的人现下居然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看着她,大孟氏来气了。 “孟樱桃,要不是我当年给你做媒,你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吗?你居然看我笑话!你个克夫的贱人……” 陈长运脸色一变,见大孟氏扑过来,往旁边一躲,嘴皮子一掀,就要骂人,就听到了他娘的吐槽。 [嗨哟,你马上就要摔个狗吃屎了,还好意思骂我?] 噗通—— 大孟氏是摔跪在孟檀和陈长运面前的,母子两都没忍住笑了。 陈长运更损,“大姨母,我知道二表哥对不住我大哥,但是你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我和我娘怎么受得住哟?”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这句话,陈长运更是拉高了嗓音,更引得众人看过来,见了大孟氏的狼狈样,都没忍住笑。 大孟氏爬起来就要发作,陈家的男丁们都带着媳妇来了。 当即就有两个媳妇拉住大孟氏,“大孟氏,这里可是我陈家的祠堂,你想打我陈家的人,也要看看我陈家的祖宗答不答应。” 大孟氏气焰立马消了下去。 沉塘其实是前朝的风气,大定村还没有干过这样缺德的事。 开朝二三十年的大楚因为人少,风气开放,鼓励农桑、商业,更鼓励寡妇再嫁,立户、从商。 但是依旧有许多地方沿袭了前朝的风气,大定村已经算是好的,某些方面也挺开明。 比如允许女人进祠堂。 对比其他地方不允许女人进祠堂这一点来说挺好。 孟檀直翻白眼。 [男人都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进个祠堂还要男人允许了,难不成你们都是从爹的屁眼里爬出来的?] 突然的一声,吓坏了站在祠堂里的三兄弟。 三人忙观看族里叔伯兄弟们的神色,发现没人能听见后,齐齐松了口气。 陈长安不赞成的看了亲娘一眼,微微摇头。 不要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 孟檀莫名就理解了陈长安表情下的意思,再看陈长安的整体面相,虽偶有波折,但已是祥和一片了。 陈长安的命格彻底扭转了。 剔除族谱的整个过程是很严肃的,尤其陈家那个什么叔公,说话的气势,还是蛮唬人的。 除完朱氏的族谱,陈家人也都散了,孟檀乐颠颠的,看了一场没见过的祠堂剔除场面,还是蛮开心的。 但是出门的时候,那位三叔公瞪了她一眼是什么意思?! 不是,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很快,孟檀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那位三叔公的媳妇,原身喊三婶的,一个六十来岁的婆子来家里做客了。 握着她的手,看了她的伤,“哎哟,朱氏那个造孽的,要我说,大郎就是太心软了,就不该放过她的。” 孟檀一脸疑惑,说这个干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大郎得了一个宽仁的名声,对背叛自己的朱氏尚且有情有义,还怕没有好姑娘嫁他吗?” 孟檀恍然大悟,是来说媒的? 很快,她又发现,她又想错了。 “你三叔说了,大郎这孩子前途大着呢,叫你不要这么软乎,给他拖后腿,也该拿点气势出来,总叫媳妇们压在头顶上,像什么话?” 三婶唉声叹气。 孟檀:……她觉得那个老头绝对不是这种语气。 ------------ 第15章 三叔婆,你家要出事啊 但这位头发花白的三婶没给她机会多想,“你三叔让我来,是让我问问,你那二儿媳又是怎么回事?” “咱们大定村,可没有儿子住到人家家里去的事,这像什么话,不成了上门女婿了?” “你再软乎,也要为大郎想想,若是二儿媳不是个好的,休了便是,我记得她嫁进来也有三载了,肚子从无动静,若是休妻,比朱氏还好处置。” “你是有什么为难的,跟三婶说说,可不要自己闷着了。” 孟檀:……她但凡能开口说一个字,就不只是这位三婶一个人在这叭叭了。 显然,三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目光看向屋里的陈长安兄弟二人,还有宝珠姐妹。 “你们最是知道你们娘能表达出些什么,问问她。” 陈长安拱手,满脸为难,“我二弟妹并无大错,平日里对我娘也是尽心的……” 三婶疑惑,“那怎么跑回娘家了?” 陈长安觉得这没什么好瞒的,反正朱氏在大定村的名声都坏了,况且,三叔婆是村里出了名的嘴严。 “三叔婆,这……终是我管家不严酿出的祸事……” 他边说便看了眼隔壁的方向。 陈三叔婆一下子联想到隔壁朱氏,想到什么,一下站起身来,瞪着陈长安,“没有我想的那档子事吧?” 陈长安连忙摇头,“没有,只是朱氏行事孟浪,叫二弟妹误会了,这是家里的丑事,二弟总要去打消误会的,还望三叔婆为我家瞒着些。” 陈三叔婆被雷的不轻,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随即看向一副看热闹模样的孟檀,“小孟氏,你也是,家里都乱成这样了,还是这么一副软乎的样子,叫我怎么说你,你若是管不了家,我替大郎寻一门家世好的妻房,你看如何?” 额…… 这么着急的吗? 她还没有适应怎么做一个婆婆啊喂。 要是再来个段位比朱氏高的,她很有可能就搞不定了。 正好,余光瞥见陈长安冲自己摇头,孟檀连忙冲陈三叔婆摇头。 “现下再娶妻是快了些,但是大郎三年后就要进京会试,我们这离上京可远,大郎是要提前一年去的,你可要抓紧,若是看上哪家的姑娘,来寻我。” 虽然这位陈三叔婆是多管闲事了点,但是人好啊。 孟檀连忙点头,拉着陈三叔婆的手就是一副特别感动的模样,实则是在顺便看陈三叔婆的面相。 看看有什么瓜……啊,不是,看看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属于是职业病了。 这一看,还真有瓜……啊问题。 [额滴娘哎,三婶我看你今晚就有灾殃啊。] 屋内的人听到这一声齐齐一震,皆是不可置信看向陈三叔婆,竖起耳朵听孟檀的下文。 陈三叔婆皱眉,忍不住摸脸,难不成她今儿出门没洗脸吗? [哟,是你大孙媳妇,今儿晚上就要发作了,但是胎位不正,你大儿媳和我不和,所以去请了隔壁的大孟氏,哎哟哟,造孽啊,今儿晚上你大儿媳是一尸两命啊!] 屋子里的人脸色刷一下白了,看着陈三叔婆欲言又止。 陈三叔婆被看得心发慌,连忙起身,“家里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陈长安朝陈长运使了个眼色,陈长运把陈三叔婆送到屋外,眼看人要走了。 又喊了一声,“三叔婆。” 陈三叔婆回转过头来,便见陈长运搓着手,“这事说来也是奇遇,但是我娘上回病倒,去地府走了一圈,再醒来,居然会些风水相面什么的。” 陈三叔婆皱眉,“你说啥?” 陈长运硬着头皮道,“这个,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娘就是会算命了,她刚刚许是看出您有什么灾殃了,脸上神色不太好。” “可能是家里人的身体什么的,我长英哥的媳妇不是快要生了吗——” “你昏头了吧!陈老三!”陈三叔婆的声音一下尖锐起来。 许氏肚子里的孩子他们全家可都是放在心尖上的,那可是长房长孙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儿子,就是一个家族的重中之重。 陈三叔婆别的事上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忍有人咒自己的重长孙。 “我原以为,你家里只有你娘一个昏头的,现下看来,你家就没一个拎得清的,我那孙媳才将满九个月,怎么可能今儿晚上生?” “且我日日请了钱大夫来看的,哪有什么胎位不正?就是稳婆,我也是先请的十里八乡最好的!” “这话谁让你来说的?!” “三叔婆,真是我娘看出来的……”陈长运一脸尴尬,心里埋怨大哥,这种破事怎么让他干啊,要是二哥在就好了,二哥绝对比他会说话。 但是三叔公帮了他们家这么大忙,长英哥待他们也不错,他是真不愿意看到长英哥遇上这种事的。 “我不和你说。”陈三叔婆认定了陈长运瞎说话,转身便要走。 不想宝珠追了出来,喊住了人,“三叔婆,我娘说了,若是晚上遇到什么事,尽管来寻她。” 陈三叔婆脚下一个踉跄,忍不住骂了两句,才走了。 回到家,她便忍不住和老头子说道,“你以后可不要让我去大郎家说事了!” 陈三叔公皱眉,“怎的了?那小孟氏又拎不清了,还是田氏又是另一个朱氏?” “你是不知道,我好好的跟她说话,出门的时候,长运那孩子居然同我说,许氏今儿晚上就要生产了,还会一尸两命!” “我都要走了,宝珠又追了出来,说晚上若是许氏出事,尽管去寻小孟氏。” 这话落地,不说陈三叔婆,就是陈三叔公,脸色就是一变,“这叫什么话!许氏好好的,怎么可能出事,这话太不吉利了,你赶紧,去立个筷子,给许氏去去邪祟气。” 陈三叔婆也觉得晦气,赶忙去厨房寻了碗,撒了些许谷子,拿三根筷子沾了水,寻了许氏,在其周身轻拍一圈。 许氏不明,眉目尽是温婉,“奶奶,这是怎的了,不必为我如此上心的,大定村谁家媳妇都要经历这么一遭的。” ------------ 第16章 接生婆上岗 “你这肚子里是我老陈家的重孙子,再小心点都不为过。” 许氏哭笑不得,“奶奶,万一是个闺女呢,您这么上心,到时候失望不会就不疼孙媳了吧?” “疼,怎么不疼,你和英儿年轻,第一个是个闺女又如何,到时候养好身子再生就是了。” 许氏是陈三叔婆亲自挑的,为人处世大方又会说话,陈三叔婆怎么会不喜欢。 许氏心中微定,也就随陈三叔婆去了。 当天晚上,许氏突然疼了起来,一开始,她以为是胎动,月份大了,肚子里的孩子动的欢,她也就没当回事。 谁知刚翻个身,她就感到身下一热,许氏心中一慌,去推旁边睡着的陈长英。 “英哥,英哥,我好像要生了……” 陈长英被惊醒,紧接着,陈三叔公全家都被惊醒。 闹起来的时候是半夜,陈三叔婆原先请好的稳婆在隔壁村,这会儿去请是来不及了。 没办法,陈三叔婆和大儿媳罗氏顶上了,她俩都是生产过的妇人,有经验,故而还没慌。 然而,当罗氏在许氏肚子上摸了一圈时,脸色一下就变了。 “娘,禾娘胎位不正!” 陈三叔婆手一抖,脑子里突然划过白天在陈大郎家听到的话。 陈长运说,她娘看出来她家今晚有灾殃,或许会应在许氏身上。 什么是灾殃? 陈三叔婆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一尸两命,全家会如何,尤其禾娘和英哥两口子感情甚笃,若是禾娘没了,英哥会如何,这算不算灾殃? “怎么办?娘,奶奶,啊痛——”许氏听了,脸色一下惨白了。 凄厉的惨叫划过黑夜,陈长英一下急了,跑到房门边上,“阿禾,阿禾,你如何了?” 罗氏眼尖,看到许氏身下没有羊水再流出来,瞳孔一缩,“娘,羊水没了,禾娘又这么疼,怕是立刻要生了,村子里只有大孟氏会转胎位,我这就去请她!” 陈三叔婆脑子的弦一下崩断了,下意识吼出声,“不行!刘家白日里才和家里决裂,怎么可能好好替咱们家禾娘接生?” 罗氏被吼的一僵,整张脸似是有些扭曲,“那请钱大夫?” “我亲自去请小孟氏。” 陈三叔婆并没有发现不对,抛下这么句话,不看罗氏微变的脸色,匆匆便出门了。 …… 孟檀是穿戴好才入睡的,就是睡,也没睡严实。 是以,陈三叔婆寻来的时候,没怎么折腾,就由陈长安背着她去了陈三叔公家。 她刚落地,产房里便穿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如一记闷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安根家的,我白日里不该质疑你家三郎的话的,想必我在门外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千万别和我老婆子计较,你救救禾娘吧。” 陈三叔婆眼眶都是红的,拉着孟檀的手近乎乞求。 孟檀叹气,她就说吧,肯定要出事。 拍拍陈三叔婆的手,孟檀指指产房,又指指自己的脚,最后指指陈三叔婆。 陈长安连忙解释:“三叔婆,我娘的意思是,想要您扶她去房里,前两日我娘叫木棍给砸到脚趾了。” “成,成。” 说来,接生也算是孟檀的老本行,前世,她小的时候,是跟着一个老神棍学算命的本事的。 老神棍喜欢在乡间行走,有时候会遇到这样的状况,那些穷苦的地方,就会请老神棍救命。 时间久了,孟檀也就学会接生了,毕竟,医玄不分家。 一进去,孟檀就闻到一大股血腥味,迎面撞上满手是血的罗氏。 孟檀眼皮一跳,朝床上的许氏看去,便见床上的许氏脸色惨白,小声呻吟着,身下血次呼啦一片,还有两只小脚。 “娘,许氏怕是不行了!”罗氏来了这么一句。 许氏听了,一个激动,身下的血流得更多了。 “啊!”孟檀想骂人,产妇正生产呢,就是不行也不能这么嚷嚷! 陈三叔婆也意识到了,“罗氏,你瞎说啥呢,许氏这一胎极好,怎么可能不行!” 罗氏像是意识不到似的,“娘,可是孩子脚先出来了,怕是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 “闭嘴!”陈三叔婆吼了声。 孟檀扫了一眼罗氏的眉眼,一团黑气笼罩,却来不及细看,她已经跛着脚来到床边,看了眼状况,心下松口气。 转身,孟檀指着水,又指着门外,瞪着罗氏,“啊啊!” 不许进来,大爷的,这罗氏有问题。 陈三叔婆连忙拉着罗氏走了,去准备妇人生产所需的东西。 许氏泪眼迷蒙里,见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张脸严肃,冷静,不同婆母和奶奶的慌张,莫名让她安心。 尤其对方还温柔笑着拍她的脸。 孟檀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有灵台眼。 与阴阳眼不同,阴阳眼能看见鬼神,灵台眼只能看见人的病痛灾厄之地。 当初老神棍看出她的灵台眼时就摇头,道:“还不如阴阳眼呢,有灵台眼的,那都是受苦受累的命。” 孟檀当初不懂怎么受苦受累了,但是直到被雷劈死,她才明白,自己喜欢看热闹,看完热闹,要是发现对方有个什么灾厄病痛,她会想提醒。 提醒了,往往会有麻烦找上门,背的因果业债多了,可不就受苦受累了? 唉,这该死的善良。 孟檀边吐槽,边将手在一盆微烫的水里清洗干净,就开始干活了。 她接生和一般接生婆不同,因为灵台眼,眼前的画面变得不一样起来。 许氏的肚皮在她面前逐渐变得透明,一个小骷髅架出现在眼前。 这是婴儿。 孟檀动作很轻柔,饶是如此,许氏依旧疼的脸色发白,身下的被褥都被她抓破了。 那个骷髅架被她推了回去,许氏整个人都疼的像个虾米一样,躬着身子,喊都喊不出来了,可见,疼极了。 “……婶婶,我不行了……”许氏突然瘫在了床上,喃喃出这么一句。 “啊!”那怎么成,胎位都拨正了。 孟檀凑到许氏面前,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指指许氏下面。 然而,那张柔美温和的小脸似乎失了生机,似乎连一点反应,也给不了她。 ------------ 第17章 老陈家坟头被浇粪了? “啊!”小姐姐,别睡啊,我靠,你一睡人就要没了! 孟檀心里碎碎念着,然后伸出手,掐住了许氏虎口上的合谷穴,掐了一会儿,又去掐许氏的人中穴。 那失去生机的半阖眼眸又焕发了一丝生机,孟檀一喜,指指自己脑袋,又指指许氏身下。 为娘的哪有不在乎孩子的,许氏一下懂了孟檀的动作,“婶婶,胎位正了?” 孟檀拼命点头,拍拍胸脯,“啊啊!”所以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经过本神棍的手的产妇,就没有嘎的,放心吧小妹子。 许氏眼眸一瞬发亮,似乎是感觉到下面触感的不同,开始发力。 临近破晓,产房里都没有动静,就连许氏的叫声,都是越来越小。 陈三叔婆送了几回热水,都被孟檀指着放在门边,又给赶了出来。 罗氏眼眸转来转去,忍不住说,“娘,我和小孟氏素来有怨,她不会害禾娘吧?要不让我进去瞧瞧?” 这话正好叫陈长安听见了,冷哼一声,“我娘若是要害大堂嫂,又何必让三郎顶着被三叔婆骂疯子的风险说那些话,我娘大可以置身事外,婶娘不喜我娘,怎的又请了我娘来。” “罗氏!你闭嘴!”陈三叔公瞪了一眼罗氏,家家都有拎不清的,他家就有一个,就是罗氏。 “大郎,你莫听她胡说,你娘来,我们都是感激的,就是禾娘真有不好,我们也只有感激的。” 陈三叔公想的很清楚,妇人生产,本就是鬼门关,平安与否,全看命。 陈长安没多说,心里却很慌,娘说过大堂嫂会难产,会一尸两命,这一次接生,必定不是容易的。 很有可能还会招惹麻烦上身,可是娘还是来了,娘就是太善良了。 陈长安心口闷闷的,可是帮助的人却不见得念娘的好。 天光大亮,依旧没有动静。 就在陈长英憋不住了,想要冲进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哇’的一声。 生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就听那微弱的哭声更嘹亮了一些,陈三叔婆一喜,连忙进了产房。 正好便瞧见孟檀手里抱着一个红彤彤泛紫的婴孩在清水里洗着。 再看床上的许氏,脸色惨白,还昏迷着,但是呼吸是平缓的。 就连身下,都被收拾干净,盖了一条薄被。 孟檀见着陈三叔婆就是一笑,把洗干净的婴儿在陈三叔婆眼前晃了晃。 陈三叔婆一看婴儿两腿间,更喜了,便匆匆转身出去了,朝着院子里的人喊,“大喜,是个带把的,罗氏,赶紧拿了细棉布来包孩子!” 然后才是进来抱过孩子,“安根家的,这回多谢你了,全靠你,禾娘才没事,我一会儿给你包个大红包。” 陈三叔婆笑眯眯看着孟檀,然后就发现她这位侄媳妇脸色一僵,紧接着一白。 [我靠靠靠……好痛!!!老娘的脚指头!] 刚才接生情况紧急她还没有感觉,现下一下放松下来,脚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她这么一声,让陈长安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奔至门边,却没敢踏进去,却是急急喊道,“娘,您怎的了?” 孟檀缓了好一会儿,跳着脚坐到一个小凳子上,才哼哼唧唧抱着脚,也不敢脱。 在别人家脱鞋多不礼貌啊。 陈三叔婆见了愈发愧疚,朝外面急的踱步的陈长安道:“大郎,无事,你娘就是脚痛。” “那娘你快出来,我就在门边,我扶您去瞧大夫。”陈长安更急了,还不知娘脚上的伤口有没有被拉开。 断了脚趾的部位很痛,不用看孟檀也知道伤口肯定又裂开了,确实要去看看。 于是,孟檀又是单腿跳着,正要出门呢,就撞上了罗氏。 孟檀眼睛一眯,往罗氏的面相仔细看去,越看,眼睛越亮。 嚯,又是一个瓜。 老陈家这瓜不少啊。 于是,陈长安一脸愁容接到自己老娘的时候,被老娘那脸上遏制不住的笑意整蒙了。 “娘?” [儿啊,老陈家坟头是不是被你们这些孝子贤孙浇粪了?] [乐死娘了,朱氏是个祸家精,那罗氏也不遑多让啊,原先我不是算出许氏会一尸两命吗?现下一看罗氏的面相,就是她干的!] 陈长安瞳孔震惊,不是,大堂嫂肚子里可是长英哥的孩子啊! 虎毒还不食子呢! “娘,我们别在这说。”陈长安脑子里思绪一下子乱了,但仅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扶着孟檀走到了院子里,路过喜得跟傻狗似的大堂哥时,还一脸同情。 陈长英:??? 他怎么觉得大郎怪怪的,算了,不管了,先去看媳妇孩子。 “……娘,您继续。”陈长安干巴巴说了句。 [那罗氏看着,是个六亲缘薄的命,哎哟,她唯一亲近的,可能就是她娘家的那个抱来的兄弟,她想着要自己娘家兄弟的侄女给你堂哥做媳妇吧?] [但是你叔婆叔公没同意,挑了许氏,罗氏怀恨在心,所以就想着害死许氏,好把自己娘家侄女弄过来做儿媳妇。] [就是现在,她袖子里还藏着被鸡血藤浸泡过的帕子,说不定过会儿要挤到喂许氏喝的汤药里,好让她产后大崩血,就这么去了呢。] 孟檀眉飞色舞的,那小眼神透露的东西太多,却叫陈长安心惊肉跳。 “娘,属实吗?”陈长安不确定问了一句。 闻言,孟檀一瞪眼。 [废话,老娘算的还有不属实的?] 居然敢质疑她的职业技能,这熊孩子! 陈长安抿唇,主动走向冲他们走过来的陈三叔公,把一脸喜色的陈三叔公拉到一边,低声把孟檀刚才的话说了。 “我知晓三叔公许是不信,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瞒三叔公,昨日我娘的话并不像三郎说的那样委婉。” “她早就算出来大堂嫂会一尸两命,现下更是算出,罪魁祸首就是婶婶,还是为了想把自己娘家兄弟的女儿嫁进来。” “我娘还算出,她在袖口里藏了鸡血藤浸泡的帕子,这是一味活血的药物,就准备着一会儿下进大堂嫂喝的药汤里。” ------------ 第18章 就是罗氏干的 陈三叔公同样惊骇,“……不能啊,罗氏虽然亲娘家兄弟,但是长英是她儿子啊,许氏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孙子啊……” 陈长安并不是陈长运,对方明显不信,他是没有多纠缠的习惯的,便拱拱手,“三叔公,小子言尽于此,这便带着我娘家去了。” 见他这样,原本只有一分信的陈三叔公这下也变成了三分信,下意识拉住人,正巧这时候陈三叔婆拿着一个红包走了过来。 陈三叔婆将那个厚厚的红包一下子就塞到孟檀手里了,喜的见牙不见脸,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哎呀,我就说咱们大定村,要说谁接生厉害,那得数樱桃啊,你那双手,就是跟阎王爷抢活的金爪子,这是喜钱,下回若是家里的媳妇们还要生产,三婶还找你。” 哎哟喂,这三婶真会说话,说的她都害羞了。 孟檀笑眯眯的,接过红包,一转头,吓了一跳,就见陈三叔公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拉着陈长安不松手。 陈长安呢,则是一脸无奈。 [啧啧,这老头儿是想相信又不敢相信啊,毕竟,罗氏和娘家兄弟是真好,从前,还拿过自己儿子娶媳妇的银钱借过娘家兄弟,但是到现在,罗氏兄弟都没还她。] [哦~忘记说了,罗氏已经收了娘家兄弟的定亲礼物,是一块娘家侄女绣好的鸳鸯手帕,就放在陈长英……我算算,枕头里,罗家那边还没收到消息呢,过几日说不定就打上门来要陈长英负责了。] 陈长安蹙眉,犹豫了一下,转头开始和陈三叔公嘀咕。 见两人脸色不好,陈三叔婆也走了过去,听了没两句就炸了。 “就是这样!若不是她接济娘家兄弟,英哥早两年就能娶上媳妇了!她原来就想把罗家那个狐媚子嫁进家里,我不同意,原来她竟然存了这样可怕的心思!” “长英可是她亲儿子啊,她怎么能这么算计自己的儿子!” “大郎,你就说,你娘都算出什么来了,你把事全跟我说,这死老头子拎不清呢。” 陈长安把罗氏准备害许氏的事情说了。 陈三叔婆一瞪眼,边骂边急匆匆去了产房,“个遭瘟的玩意儿!” 一进去,正巧,就瞧见罗氏端着一碗汤药,正要往许氏嘴里灌。 那转瞬即逝的表情里,带着狠意。 陈三叔婆几步过去夺了汤药,反手就给了罗氏一耳光。 坐在许氏身边的陈长英愣了,“奶奶,你怎么打我娘?” 看看稳重的孙子,看看温柔柔弱的孙媳。 再看看一脸委屈的罗氏。 陈三叔婆气得手抖,“罗氏,你说,这碗里有什么?你说!” 罗氏脸色一白,依旧是一脸委屈,“娘,这是妇人产后都会喝的补药啊,禾娘喝了才会好啊。” 陈长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意识的护自己亲娘,“是啊,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误会我们坐下好好说,我娘一向孝敬你的。” 见这孩子如此维护亲娘。 陈三叔婆心更疼了,又是一巴掌拍在罗氏身上,“你个遭瘟的,英哥是你亲儿子!亲儿子!你竟然这样算计他!” 说着,将陈长英靠的麦壳枕头拖了出来,三两下扯开,从一堆麦壳里摸,果真摸到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 罗氏脸色刷一下惨白。 “英哥,你说,这是禾娘给你绣的帕子吗?” “不是我绣的,奶奶,你知道的,我绣花向来平平,绝无这样的好绣工。” 许氏咬唇,那手帕一看就是少女怀春所绣,眼眶立马就红了,“英哥,你是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禾娘,我心里只有你!” 陈长英发蒙,连忙否认。 “呵,不是禾娘绣的,那就是罗氏你干的好事了,这绣工,这配色习惯,是你娘家那个好侄女绣的吧!” “……桃儿她就是爱慕长英,放这么一块帕子解解她的相思苦又没什么的。” 面对儿子儿媳怀疑的目光,罗氏有些心虚,但显然说的这话,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呵呸!什么解解相思苦,我看她就是发骚!你打量着我不知道呢,这是罗家送来的定亲礼物,然后你再把这碗放了鸡血藤的汤药喂给禾娘,叫禾娘血崩没了!” “过几日罗家再用这条帕子逼上门来,让长英负责吧!” 这几句话,陈三叔婆几乎是吼出来的。 在场的人都愣了,尤其是罗氏,开始觉得从尾椎骨到颅顶都在发冷。 婆母怎么知道的? 婆母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整个大定村都没人知道,只有她和娘家兄弟知道。 “娘你诬赖我,您不喜我就算了,现在居然诬赖我给禾娘下药,她肚子里也是我的孙子,我怎么可能下狠手!” “好,不承认是吧!我让人去请钱大夫来!” 屋子里传来的争吵几乎可以确定,真是罗氏干的。 [啧啧啧,世上母亲千千万,这样的我是真没见过,真炸裂啊,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怕,自己背上毒儿媳的名声,她儿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孟檀摇头砸吧嘴,陈长安无奈,挡住陈三叔公观察自家娘亲的眼神。 很快,陈三叔婆叫来自己其余两个儿媳,看住了罗氏,又打发了一个小孙子去请钱大夫。 “就说家里嫂子刚生产完,想请钱大夫看看。” 陈三叔婆已经冷静了下来,吩咐完就走到陈三叔公身边嘀咕,说得越多,老两口的眼神越发狠辣。 孟檀看得直打抖,下意识拉上陈长安的胳膊。 [咦,你这叔公,是个狠人哩,短短几秒,我感觉他已经想好怎么处置罗氏了。] 陈长安低头看自己亲娘,发现自家娘亲脸上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还露出两分女儿家才有的害怕。 陈长安一怔,心头便是一阵愧疚,以往娘不能说话,做儿子的又不能听见娘的心声,他娘怕是憋坏了吧? 他居然都没发现他娘还有这样一面。 很快,钱大夫被请过来了。 ------------ 第19章 让人特别上头 钱大夫一看院中这架势,掉头就想走,他是脾气不好,但不是喜欢掺和人家家里的事。 这陈家一看,就是又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陈长英急忙追上去拽住钱大夫,“钱大夫,劳您给我家看看,你若是怕麻烦,就当自己耳聋眼瞎,到时候,我家也不会出去说什么,您更不要去说什么。” 听了来龙去脉,陈长英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亲娘想害他的妻儿。 他觉得里面一定有误会,那碗药汤就是给他亲娘洗清嫌疑的重要证据,只要里面没有鸡血藤,他娘就是冤枉的。 钱大夫重重的叹口气,到底被陈长英拉到了那碗汤药面前。 “钱大夫,您帮我看看,这碗药里面有什么?”陈三叔婆勉强扬起一个笑脸。 一闻一尝,钱大夫脸色一下变了。 医者父母心,意识到什么,钱大夫心头的火气立马就冒了出来。 “这是一味补气血的药,怎么里面还掺和了鸡血藤?这向来是治妇人月事不调,血气瘀滞的一味药,若是刚生产的妇人用了,怕是是会血崩,到时,就是神仙也难救!” 场面寂静一瞬,陈长英脸色惨白看向自家亲娘,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孟檀在看热闹。 [哎哟,看看你这位大堂哥,铁定被打击的不轻,再看你这位好婶婶……额……] 陈长安忍不住又看向孟檀,怎么话只说一半的,娘哎,你急死人了知道不。 [啧啧啧,你这位三叔公真的狠啊,我刚还说他已经想好怎么收拾罗氏了,现下就已经在罗氏的面相上显现出来了,她会变成傻子的。] 陈长安挑眉,竖起了耳朵,不得不说,自从能听见他娘的心声后,他发现,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让他娘说的特别有趣。 让人听的特别上头。 他支棱着耳朵想继续听呢,结果没了,心底就有些失望。 随即反应过来,君子慎独,他岂能做隔墙的耳。 且这还是自己长辈家的事情,多少有点不道德了。 陈三叔公面色奇冷,显然是气极了,但没当场发作,“安贵,去送送钱大夫。” 送走钱大夫后,陈三叔公看向陈长安,陈长安一个激灵,朝陈三叔公一拱手,“三叔公,我这便带着我娘家去了。” 陈三叔公点点头,于是,陈长安强硬背着还有点想看热闹的孟檀,快步溜走了。 孟檀一拍好大儿的肩膀。 [跑那么快,背后有鬼撵你啊,这热闹不看白不看啊。] “可是娘,您不都能从面相上看出来吗?怎么还要留在那看?” 陈长安头疼,忍不住小声问。 孟檀又拍了一下陈长安,发出冷哼声。 [你懂个屁!算出来的和现场看到那能一样吗?] 现场看,那人可都是活灵活现的,悲喜离合都能在人脸上看到,她也能把所有人的命运串连起来看,能算出更多的东西。 陈长安轻咳一声,耳尖莫名的红,“那娘……看出什么了?” 孟檀发现了,乐了,这大儿虽然看着稳重,但还是隐藏着吃瓜属性的哈? [那可多了,你陈三叔公狠活多着呢,哎,先别往钱大夫家走……等会儿你三叔公家的人还得去一趟,我们撞上了可不好。] “去做甚?”陈长安止住了脚步,转头朝家里走去。 [去抓能让人傻了的药,你等着吧,为了你大堂哥,你三叔公三叔婆是不会让你安富伯伯休了她的,更不会把这事闹到公堂上,肯定给她毒傻了,哎……] 陈长安正听起劲呢,突然感到亲娘情绪失落,心头也跟着发紧,“怎么了娘?” [你三叔公肯定恨极了,我看那罗氏的亲缘宫,她弟弟家要倒大霉,估摸着会应在她娘家侄女身上。] 孟檀蔫蔫的,陈长安敏锐察觉到他娘还有没说完的话,正好也到家了,便先给孟檀倒了一杯水,轻声问道:“娘,您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和儿子讲的吗?” [我是想着,万一有一日我做了什么糊涂事,会不会也像罗氏一样变傻,也许会无声无息消失。] 陈长安吓了一跳,“娘,您说什么呢?儿子在,谁还敢让您无声无息消失啊?” [要是有一日我成了那个挡着你路的人呢?我要是老了,糊涂了,做了不好的事情呢?] “那我顶多只会拘着娘,不让娘出门,绝不会伤害娘的。” 孟檀叹口气,拍拍陈长安的肩膀,没再回应。 虽然她不会做伤害这一家子的事情,但是与其把命运交给别人,不如撺在自己手里啊。 能不能做与可以做是两种概念。 陈长安见孟檀依旧失落,也不知怎么安慰,等到傍晚,才去了钱大夫家里拿给孟檀脚上替换的伤药。 翌日,陈三叔公家就传来了罗氏疯了的消息。 据陈长运带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说是着急许氏,不知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失魂了。 “娘,您昨儿晚上不是去给大堂嫂接生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跟我说说呗?” 陈长运嘿嘿一笑,狗腿的给孟檀敲着腿。 孟檀瞥他一眼。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等过几日罗家的人找上门来就知道了。] 哎哟,这是有大热闹看啊! 陈长运笑得更欢了,不过心底琢磨着。 估摸着和长英哥有关,他今儿下地看到长英哥,那脸色差劲的,一点不像刚当了爹的男人。 果然,过了三五日,罗家人真找来了。 彼时,陈长安已经换上了一身农人装扮,准备着和陈长运下地。 老陈家现在的地多了十亩上田,光靠陈长运一人,可种不下来,陈长安没有读书人的清高,每年农假,都是该下地便下地。 “娘,再过个五六日,我就要回书院了,您若是有事,就让三郎来寻我。” 孟檀点着头,突然竖起了耳朵。 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是一个之前来孟檀这打听过八卦的老嫂子,此时笑得可欢。 “哎哟,孟嫂子,可了不得,前脚罗氏疯了,后脚罗家的人就来了,还说什么要长英那小子负责的话。” ------------ 第20章 罗家找上门 说这话的时候,这老嫂子脸上吃瓜的笑容挡都挡不住。 还撺掇孟檀,“孟嫂子,我知你脚被砸了,你想去看不,想去看我扶你去。” 孟檀来精神了,忽略两个儿子意味不明的神色,跛着脚就出了院子,攀上了老嫂子的胳膊。 老嫂子一喜,姐俩好的样子扶着孟檀走得飞快。 两儿子:…… 娘哎,您看热闹的心思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三叔公家好歹是自家人啊。 怎么能让外人—— “大哥,我担心娘,你先去地里,我把娘拉回来再说!” 说完,陈长运两腿一抡,蹿的飞快。 陈长安:……默默放下了锄头jpg . 孟檀和刘嫂子,就是方才那位老嫂子,也是陈家本家的媳妇,她男人和原身的男人是一辈,只不过亲戚比较远了。 这刘嫂子又是个喜欢吃瓜,还嘴碎的性子,你但凡要告诉她一个什么秘密,第二天就能宣扬得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所以,这位刘嫂子在大定村的人缘很是微妙,说好吧,人人说起来又很嫌弃,不好吧,她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 经她手的婚事,大部分都是和和美的。 但前几天刘嫂子来打探罗氏疯了的消息,她就看出,这是个人才啊,而且,和她很投契啊! 两人到的时候,罗家人正在陈三叔公家门口闹。 “反正你家今儿要是不给我们家一个说法,你们整个大定村的名声就都别要了!” 一个三角眼,一脸刻薄相的女人坐在陈三叔公家面前,恨不得嚎得地都颤动了起来。 “哎哟,他家大郎收了我家桃儿的鸳鸯手帕,就不认了哟,现下还把我大姑子弄疯了,这都什么人家啊!” “哎哟,我苦命的桃儿啊,苦命的大姑子啊!” 边说边以一种匍匐大地的姿势,像个蛆虫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 “今儿你陈家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罗家就不走了!” [哦嚯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一山更比一山高,这不要脸的劲应该去哭丧啊,去要债啊,保管有用,看看陈三叔公那老头儿的脸色,冷若冰霜的,陈家其他人,也都冷冷的,肯定早就处置好了,这泼妇,算盘要白打咯。] 孟檀一直控制着嘴角,奈何嘴角有自己的想法啊,一直往上翘。 “哎哟,真不愧是给人哭丧的,看嚎得这劲,死人都能叫她给哭活了。”刘嫂子啧啧叹出声。 孟檀猛地转过头去,就听自己脖颈‘咔咔’一声。 这刘嫂子难道也能听到她的心声? 但刘嫂子显然误会了,见她转过头,说得更起劲了,“你还不知道吧,那罗家一家子,都是给人打幡哭丧的。” 见孟檀一脸疑惑,刘嫂子好心解释了一下,“就是给人做孝子贤孙的,专门给那些没有后的人家哭灵,哭得越凶,死去的人就能在底下过得越好,说明地面有人,香火没断,别的小鬼不敢欺负。” “哭一回可得得好多银钱呢。”刘嫂子一脸嫉妒,估摸着是想着自家要是也能有一个哭灵的就好了。 孟檀感叹,这古代乡村职业,真是多元化哈,好多她听都没听过。 “我知道奶奶您不喜欢我,可是我的鸳鸯手帕,长英哥也是收了的,长英哥还说,他会把手帕放到自己的枕头下,日夜看着的……” 两人正聊的起劲呢,那头又传来一阵柔柔弱弱哭泣的声音。 哦~这熟悉的感觉,孟檀一下看过去,便见方才那三角眼女人也不扭了,旁边还多了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 但……这闺女随了她妈,也是三角眼,下巴还尖,整个就像个长歪了的狐狸似的。 孟檀直摇头,白莲花这种技术吧,不但需要身材的加持,就是相貌,也是需要的啊。 怪不得那日陈三叔婆骂这姑娘叫狐狸精啊。 这姑娘比狐狸还狐狸啊。 陈长英气得涨红了脸,正要和对方理论,就被自家奶奶拉了一把,“罗桃儿,这话你可不要瞎说,你说是我家英哥亲手拿了你的手帕,你有什么凭证吗?” “又是什么时候给他的,看清楚你给的那个男人了吗?” 闻言,罗桃儿一脸娇羞,“这种事怎好大庭广众之下给,自然是夜里给的,且,且长英哥哥还——” 陈三叔婆冷笑一声,“你不会是要说他还破了你的身子?” “……长英哥不会是不想负责吧……”罗桃儿脸色更加红。 周围起了一些议论声。 “这罗桃儿相貌也不如许氏,看这扭捏的作态,也不像是勤俭持家的,可不是个贤妇,陈长英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男人嘛,不都那样?” “我觉得这事不像真的。” 刘嫂子也加入了讨论,孟檀比出大拇指,别看这刘嫂子嘴碎,看人那叫一个准。 但架不住有笨的看不出来。 “哪里不是真的,一个女儿家,敢拿这种事来赖人?” “屁!世上就是有不要脸的人!” 刘嫂子正要反驳,陈三叔公家门前又是一阵骚动,孟檀赶紧拉了拉刘嫂子。 人群里,突然蹿出来一个看年纪挺大的汉子,腰上还卡着一块鸳鸯戏水的帕子。 “桃儿,你怎么来了?没事,你放心,我过两日就去你家提亲。” 罗桃儿尖叫一声,“我绣的帕子怎么在你那里!” 汉子嘿嘿一笑,颇有些猥琐,“这是你给我的啊,还说非我不嫁,且,且那天我俩还……” “才不是,才不是!这帕子明明应该在长英哥的枕头下的!我也没有和你有首尾,你胡吣,你是陈家这个老虔婆找来诬赖我的!”罗桃儿脸色一白。 不得不说,她还是窥探到真相的,但是,但凡沾上这种事,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放心,我知道姑娘都爱名声,不怕,我马上就向你父母提亲。” 说着,转头就向三角眼女人,还没说话呢,三角眼就扑了上去。 “你瞎说,你胡吣,这鸳鸯戏水的帕子指不定是哪个小寡妇给你的,你却在这冤枉我家闺女!” 可惜,汉子一脚就把她踹开了,一手掏出腰上的帕子,将绣有桃字的那一角露出来。 “这上面可有桃儿的名字,可不是我胡吣!” ------------ 第21章 没热闹看了 这汉子孟檀认得,说起来和原身还有点矛盾,是陈家一个远支,名叫陈富贵,今年三十多了。 原本是有一个媳妇的,可惜人难产没了,陈富贵自个儿又是个懒的,还有点小偷小摸的习惯,家里有田,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吃了上顿没下顿,就一直鳏到现在。 这人之前趁着陈家没人,偷摸到陈家偷粮食,结果撞上了原身,觉得原身哑巴,想干点不可描述的事情,正好被回来的陈老三撞到了。 当即扭送到里正处,叫陈三叔公开了祠堂给剔除族谱了。 三角眼爬起来又要扑过去,陈富贵嘿嘿一笑,把人一推,捏着那块帕子冲着围观的人走了一圈。 “大家可要为我和桃儿做个见证,这是桃字吧?桃儿可是十里八乡绣活最好的,婶婶嫂嫂们里在镇上绣坊买绣品的,肯定有见过桃儿的手艺的,不妨瞧瞧,这可是桃儿的手艺?” 这话真是不要脸到了巅峰。 现场看热闹的哪个不是人精? 刘嫂子还跟她吐槽呢,“哎哟,我说,孟嫂子,你这三叔家可是真够狠的,这罗家眼看着算计不成,还要把个闺女搭给个鳏夫,这回去不得吐三升血?” “不过也是,谁要是这么算计我那乖孙,老娘也是要叫他好看的!” 这时候长子长孙的意义和现代是完全不同的,长子长孙一般都要承担起庇佑整个家族,替整个家族挡风避浪的作用。 因此,对长子长孙的教育,没有一户人家是放松的,当然,那等小门小户没有见识的人家另当别论。 一个好的领头人,才能带着一个家族走向更高的层面。 尤其陈三叔公还是族长,不出意外,接替他职位的就是长子长孙,未来的一族之长被算计了,能不气? 孟檀抿唇,看着场中面如死灰,嘤嘤哭泣一副认命表情的罗桃儿,一下子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她不可怜罗桃儿,相反,她明白,这是因果报应,但凡罗桃儿罗家人安分点,陈三叔公都不会这么算计罗家人。 况且,方才,陈三叔婆可是拖了点时间,质问了罗桃儿了好几声,是罗桃儿硬要算计的。 陈三叔婆已经给过机会了。 是她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女人,在古代的女人,社会给的要求就几样,孝顺翁姑,侍奉夫君,养育儿女,绵延子嗣。 从没有人要求她们要建功立业,承担家族前途的重担,她们只要温顺贤良就可以了。 所以,她们渐渐没有了话语权,从而对自己会遭遇到的各种处境陷入了被动里,她们只能更贤良,更约束自己,归顺于社会的指点,也许才能得到一点规划自己人生的权力。 “亲家,既然真正拿了桃儿手帕的男人都已经出现了,你们还是赶紧家去准备婚事吧,这事情闹成这样,对桃儿的名声不好,对你们罗家村的名声也不好,也不知道,罗家的族长会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处置?” 陈三叔婆冷冷的看着罗家人,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嘲讽,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进了院子,‘哐当’一声甩上了门。 罗家那三角眼还想继续哭天喊地,便被自家汉子拉了一下,不知说了什么,三角眼面色一下灰白,一家人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没热闹看了,周围的人也散了,刘嫂子拉着她就要走。 却发现孟檀在原地不知发什么呆,正要叫人,旁边就蹿出两个人影。 是陈长安和陈长运。 “娘,热闹也看完了,我们回家吧?” “娘,我们家去吧。”陈长安心思细,一下看出孟檀情绪的不对。 和前几日他背着娘从陈三叔公家回来时一模一样。 甚至更低落了。 “孟嫂子,热闹也看完了,我这就家去了,下回还找你。”刘嫂子笑眯眯的,这可是难得找到一个能听她许多废话的人。 孟檀回神,朝刘嫂子笑笑,趴到早已蹲下来的陈长运背上。 回到家,陈长安就打发陈长运去了地里,自己拿着药来孟檀这里给孟檀换药。 “娘,想什么呢?” 孟檀看向陈长安,这是个典型的古代好男人,有名声,有相貌,还有抱负,性格沉稳,还有点黑心。 将来还是个好官,就是不知道……孟檀扫到陈长安的眉眼,仔细看了看,愣了。 哎呀,这位文曲星的面相怎么还能随时随地变的? “娘?”陈长安疑惑。 [哎呀呀,好大儿,过来。] 陈长安一脸疑惑走过去,然后被自己亲娘捧住了脸。 亲娘笑眯眯的,怎么看怎么像只狐狸。 方才孟檀还想,老天爷不能无缘无故把她送到这里来吧? 老天爷有没有明确的给指示,自然是她怎么想就怎么做。 她想改变自身的现状,或许将来某一日,也能改变大楚朝女性的现状。 当然,她并不会整天把平等什么的挂在嘴边,她又不傻,和整个社会敌对。 但是,潜移默化是可以滴。 她还有个文曲星儿子呐! 她捧着陈长安的眉眼仔细看了看,好大儿这面相变成了官运亨通啊,不止如此,她的眼睛还看到这人眉心在散发着浓浓的红光。 每当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孟檀就清楚,这是她的贵人。 不管她做什么,这人都是她的贵人。 “娘,您看什么呢?” [看你面相呢,好好努力啊大儿,娘将来全靠你了。] 孟檀笑眯眯拍陈长安的肩膀,陈长安温和一笑,“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吗?” [那当然还是有的,我今儿看了那罗桃儿的处境,心有所感啊,要是哪天娘也被所谓名声裹挟,可是由不得自己啊。] “娘,有我在,您不必怕。”陈长安皱眉,他娘这是让朱氏和三叔公家的事情给吓到了吗? [自己做主和靠别人,那还是有区别的,你不懂。] 孟檀摇摇头,一脸落寞。 陈长安皱眉,“娘靠儿子们,不也能做主?” [那出了这个门呢?若是将来有一日家里有什么大的变故,你们都不在我身边呢?你能做主,甚至能在村里说上话,难道是因为是你有儿子吗?] ------------ 第22章 被怀疑了 陈长安一滞,他没有儿子,“儿子能做主是因为儿子是秀才,在乡里颇有名望,才能在村子里说上话……” 他好像能窥见一点他娘的意思了。 [可是女人好似只有生了儿子才能做主。] “女子主理中馈,主持内务,绵延子嗣,这是女子的责任,男子则要承担整个家族的前途,主持外务,阴阳相合,才为道理,如此方能让一个家族壮大。” [可是男子的选择总是比女子的选择多的,同样的事情,就如今日,陈富贵能仅凭一块帕子就能让罗桃儿认命,落在众人的口中,不过又是陈富贵的桃色轶事,对罗桃儿而言,却是灭顶之灾,世人总是对女子有过多苛责的。] 孟檀有点气,心中对贼老天竖中指,麻蛋,让她去哪个世界不好,让她来到万恶的封建社会? 难不成真指望她改变一个封建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吗? 这难度就跟中千万大奖有什么区别? 但是好气哦,她就是不想做娘,不想以一个娘的所谓伟大身份在这破地活下去。 她可以是孟樱桃,可以是孟神婆,可以是那个姓孟的接生婆,但绝不能是陈孟氏。 绝不能是陈大郎陈二郎陈几郎的娘。 “……娘想如男子般?” 哦?! 孟檀眼眸一下亮起来,看向微微蹙眉的好大儿。 很上道嘛。 “这万不可能。”很快,好大儿又给他泼了冷水。 孟檀抿唇,看着陈长安。 [为什么不能,若是女子同样能建功立业,对一个家族而言,不也是好事吗?若是将来你只能有一个女儿,你出事,便也能保住家族。] “天下万人皆是女主内,男主外,娘的想法很难实现,即便有女子冒出头,我朝皇上也不会重用,因为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规矩从不是容易打破的。” 陈长安叹息,小小声说,“哪怕是天子,也是不敢的。” “娘,我还只是秀才,陈家还只是耕读人家,这样的念头,不要有,至少现在……不行。” 陈长安深深看了一眼孟檀,那眼底的探究,突然让孟檀心里发虚。 好半晌,陈长安突然问,“娘在地府看见了什么?又想做什么?” 啊,怎么办,怎么办? 她怎么感觉好大儿好像看出点什么? 她该怎么回答? [……四海升平,没有战事,人人平等,不管是当官还是当将军,男女都做得,更没有所谓妾室,只有一男一女结合的伴侣状态。] 孟檀咬牙,还是顺着心意表述了心声。 [更没有所谓名节,女子更不会怕影响名声而屈服于伤害自己的人,可以自由追求自己所爱的事业与一切事物] 越表露,孟檀心底越有种奇异的平静。 [我在那飘荡了二十多年,好像融入了一般,结果一晃神,又回到了这里。] 原来,她有那么不平的世界,也有她留恋的东西。 孟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落寞,所以,贼老天,干嘛让她到这里来嘛。 直接雷劈她都好,干嘛要粪池淹死又送到这么个地方。 “世上竟有如此神仙府地?”陈长安讶然,看着亲娘全然陌生的眉眼表情,还是忍不住先试探。 “娘还记得我三岁大病一场的事情吗,记得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吗?” 来了来了,怀疑他来了。 还好她有原身的记忆。 [别的事记不住,这事怎么会记不住?那时大楚刚安平没多久,我们这离边境不远,有前朝余孽作乱,那日我带你去上香,遇见了前朝余孽,娘带着你在一个破落的道观的枯井里躲了一夜。] 孟檀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后怕的表情。 那种心悸的感觉,真是隔着记忆都心如擂鼓。 [娘害怕啊,娘那时候想要是娘会武就好了,就能保护你了,又害怕你哭,害怕了一夜,回来就被人说娘被余孽污了身子,娘太害怕了,那些人的嘴脸,平日里都是极要好的,却如此面目可憎。] [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女子的错,我无武力傍身,被伤害了,难道就该死吗?还是你记忆好,说我们在枯井里躲了一夜,娘才没事,过后你才病了,娘那时候真害怕你没了。] 孟檀眼眶发红,妈妈呀,原身这余留的情绪真是太猛了,这眼眶真是红的情不自禁。 不过效果是真的好啊,大儿都给说红了眼。 陈长安心生愧疚,他怎么能怀疑娘呢。 娘不能说话,许多心思只能憋在心里,所以有这般想法难道不正常吗? 娘因为哑巴,吃了多少亏他是知道的。 “娘,儿定会考上进士,来日,成了大楚的臣子,会努力完成娘所说的神仙府地的。” 哦豁? 孟檀一下笑了,就煽个情,还有这意外收获? [好好好,你有这个心就不错。] 早上罗家人才走,下午,陈三叔婆就来了,是拿着红鸡蛋和红包过来的。 “樱桃,我来这,是有件事要求你。”称呼都变亲昵了。 解决一件心头大事,陈三叔婆阴沉多日的脸放晴了,此刻笑眯眯的,“我想请你给那孩子做满月礼,洗三都因着罗家的事没好好办,满月我可是要好好办一场的。” 孟檀笑着点头,好呀好呀,这种热闹她最喜欢去了。 “还有一件事儿,我瞧大郎不在家,便同你说了,你三叔说,陈家老招这种祸家的女人,怕是祖坟没埋好,便想着迁坟,这迁坟可是大事,要请先生看风水,还要告罪祖宗啥的,重要的是,每家该出多少银钱。” 陈三叔婆往周围看了看,握着她的手,跟做贼似的。 “你三叔是个脑袋被门挤的,看风水的先生我说请你,他非要外头请先生,我现在就信你,看风水那日你也去看看,若是有不好的,你同我说,我不让你白跑,给你封大红封!” 孟檀脸色一下肃正,疯狂摇头。 开玩笑,这种涉及祖宗风水迁坟的事,若是主家不能明面上请她,她就属于私自看,是要背因果的。 陈三叔婆脸色有点尴尬,“你不愿也是正常的……” 孟檀又是疯狂摇头,指指她,又指指天,然后指指自己,‘啪嗒’拍了一下。 然后眼歪口斜,做出一个噶了的动作。 ------------ 第23章 君子远庖厨 陈三叔婆吓够呛,自从孟檀算到她家的事后,她对孟檀就有了一层神婆的滤镜,那是感觉做什么都带着神秘气息。 但见孟檀很快恢复了正常,害怕减少了点,也明白了孟檀的意思。 “樱桃啊,你的意思是这事不能摆到明面上接的话,老天不承认你,是会惩罚你的?” 孟檀疯狂点头,累死她了,早知道穿成一个哑巴,她就练习手语……啊,不对,会手语古人也不一定能看懂啊。 孟檀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几个便宜儿子,只有他们能听到她的心声啊,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陈三叔婆叹气,“那这事就不能找你了,下回若是有事,我一定寻你,对了,孩子满月你记得来啊。” 孟檀又点头,陈三叔婆这才走了。 陈长安和陈长运晚上下田回来,孟檀又转述了这事。 “那这事得让二郎也回来听着。” 陈长安看向陈长运,“你去田家村,把你二哥叫回来。” 陈长运应了一声,转头跑了出去。 田家村离大定村不远,来回也就一个时辰的样子,但现下已经是傍晚,陈长运不一定能回得来。 估摸着要在田家歇一晚上。 果然,月上中天了,陈长运也没回来。 翌日一大早,陈长安做了点朝食,说来,陈长安真是孟檀见过的最不像古代传统男人的男人了。 人不都说,君子远庖厨,但陈长安不,非但如此,做的东西还怪好吃。 印象里,原身自己做的饭好像也就能吃,毕竟穷苦人出身。 孟檀忍不住好奇啊。 [大郎,你在书院还做饭吗?书院没有人做吗?] 这几日一直是陈长安做饭,虽然有她脚趾伤了的缘由在里面,但是这两日脚趾已经好多了,按逻辑说陈长安兄弟应当会想要她做饭的。 但这俩兄弟啥都没说,要么陈长安做,要么陈长运做,看样子还都挺熟练。 “有,但有时儿子会馋,便自己学着了,借的都是书院的厨房。” 哎哟,看不出来这还是个吃货啊。 [不都说君子远庖厨吗?你同窗不笑话你吗?] “娘还知道君子远庖厨,果真是遇着奇遇了,这句话乃是孟子劝诫齐宣王需行仁政所说,并非要君子不下厨。” 陈长安温温一笑,眉宇甚是温柔,隐隐冒着粉光,孟檀仔细看去,忍不住乐得拍大腿。 陈长安一脸疑惑。 [大儿啊,你要走桃花运了,这回回书院的路上就能遇着了。] “……娘,莫要胡说,不用担忧我,三郎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了,娘合该担忧他才是。” 陈长安一下羞得红了耳尖。 孟檀乐不可支,陈大郎一向温和有礼,这一面可不多见,这反差绝了。 让人觉得一下子有了烟火气。 陈长运和陈长生两兄弟就是这时候进的院子。 陈长安狠狠松了一口气,娘换了性子后,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用完朝食,一家子都在商量。 “族里现下也就五六十号人,从前战乱的时候,许多先祖都死在了外面,三叔公这回,怕是想着要给这些祖宗立长生牌,银钱怕是要多些。”这是陈长安。 “咱也不是主支,就是出,也没有三叔公家多。”这是陈长生。 “二哥,可不是这样论的,大哥是秀才,族里供了多少,再说,以后大哥考上了,咱们再是旁支,也是主支了,这钱咱们估计得和三叔公他们家出的差不多。” 陈长运瞥了一眼自家二哥,感觉自从二哥去镇上做小生意以后,人就有点精明过头了。 陈长生讪讪,看了眼陈长安。 陈长安则是看向孟檀,“娘怎么看?” 哈,听得正起劲的孟檀愣住了,这里头还有她的事? [我说了也不一定管用啊……] “娘的名字也是在陈家族谱上的,陈家没有别族那样严苛的规矩,做媳妇婆母的自然可以提意见,只要你说得有道理。”陈长安又说。 孟檀重新认识了一下陈氏这个家族,先不说这事能起什么作用,就说这思想,在这个时代蛮前卫。 怪不得她那天的话,陈长安会接受这么良好。 [我觉得老三说得有道理,但是现在陈三叔公家说来也是主支,你们不能比人家出得多吧?] [不过,不一定是祖坟风水有问题,我觉得,你们可能不用出这个钱。] 三兄弟齐刷刷看向她。 孟檀摆摆手。 [只能从你们兄弟面相里看到点端倪,再细的东西娘还得见着陈家其他人才能看出来。] 陈长安皱眉,陈长生很平静,只有陈长运欲言又止。 他觉得,娘但凡能看出点什么来的事情,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商量定了,陈长安便去了陈三叔公家。 事情很快商定了,旁支一家五百文,陈三叔公家自己出二两银,陈长安出了一两银。 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共五十两左右,这可是一笔巨款,放大定村,是可以起一座青砖大瓦房的。 准备起坟那日,陈三叔公请的风水先生也到位了。 这位先生一身玄黑道袍,头戴混元巾帽,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盘着四方步,长长的胡子,睥睨似的眼神。 嗯……别说还挺专业,一看就觉得道法高深的老道士,孟檀看看自己这身打了点补丁的衣裳。 突然感到了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改天她也得买一身行头。 “这边本是坐北朝南的好风水,但是……” 正愣神呢,那风水先生出声了,说完一段还拿眼神瞥陈三叔公。 陈三叔公立马识趣的递过去一个红封,“大师请赐教。” “可惜啊,你陈家还有好多先祖没有归位吧?埋在这里的陈家先祖们不安心啊,经常冒头,这魂魄见天晒着太阳,还能好吗?” 风水先生叹气,一副痛心的样子,陈三叔公一脸‘先生你算得真准’的表情,连忙又递上一封红封。 孟檀抽抽嘴角。 [满场的大老爷们,就没一个长脑子的!你们就听他吹吧,接下来他肯定要说要把坟迁到背阴的地方去!] 站她身旁的三兄弟:……娘,我们还在这儿呢。 “嗯,我看那边就不错,树木葱郁,水源丰富,再给死于战乱的先祖们立一个长生牌位,便可保你陈家前途坦荡了。” ------------ 第24章 你老陈家祖宗头上长草 众人看去,这位看风水的王先生指的是一处背阴的山坡,那里因为背阴,长了许多苔藓,旁边的树干上都有许多从地面盘桓而上的藤蔓。 “大师真是高见啊。” “就是,那里的树木这般葱郁,把祖宗们埋下去,陈家的运道可不就像树一样葱茏吗?” “哎哟,就听大师的,这要是埋到那,树长得越好,陈氏的运道不就越旺?到时候说不定能帮着我们家起来呢。” 三兄弟奇异的沉默了,一个冷幽幽的声音在他们脑海里响起。 [陈家运道起不起得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陈家的老祖宗们一定会头上,屁股上,哪哪都长草。] [啧啧啧,真要是埋到那,祖宗都得气活起来骂你们不孝!] [陈三叔公这是哪儿找来的江湖神棍,浑身上下除了行头唬人,还有哪里能行。] 孟檀连连感叹,其他人都在看着那背阴的大山坡,只有三兄弟眼睛偏了,偏了,再偏了,看着装得人模狗样的王先生。 这时候,他们余光里,亲娘又开始眉飞色舞了。 [哦~王先生他不能人道啊,怪不得呢,这是心里变态吧,才让你老陈家把祖宗埋到背阴之地,这不是养魂魄,这是养鬼呢吧?] “咳咳咳……”陈长安一下子咳嗽起来,脸都咳得通红。 陈三叔公转头,王先生也转头,便奇怪的发现陈家三兄弟极其怪异的转过头,一个拍着自家大哥的背,一个低眉扶着自家亲娘。 只是那眉眼怎么看怎么含着笑意。 陈长运憋得很辛苦,趁着扶孟檀的空档,笑得浑身都颤抖了,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亏得他以为那王先生是个法力高深的先生,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孟檀也是翘起嘴角,只有陈长安,咳完了朝孟檀目露哀求。 娘哎,求您别说了,你再说下去,等会儿三叔公搞不好要斥责他们不敬祖宗了。 孟檀轻咳一声,别看眼,往四周一扫,这一扫,让她看出根本问题了。 [哎呀,人家的祖坟是冒青烟,老陈家的祖坟是冒黑烟,就陈三叔公旁边那个小土包,底下就埋着一具陈家先祖的尸骨,只可惜没人知道,没有香火,人家在下头过得不好,可不就怨上了?] [原因就在这呢,只要做场法事安抚一下,再埋好立个牌位,就完事了,哪有迁坟这么麻烦?] [真要是埋到那边,附近的村庄,怕不都是要死绝了。] 开玩笑,她看了,这么湿润的地方,地底下肯定有水源,不说现在变成骨架的陈家老祖宗们埋过去有没有事。 后来死的陈家人要不要埋过去? 现在可不实行火葬,都是土葬,到时候尸体一腐烂,尸水流到水源里,就谁都别想活了。 笑得打抖的陈长运颤了一下不笑了,转而后脊发凉。 他看向自家大哥二哥,开始挤眉弄眼,这可不成啊,大哥你得想想办法。 陈长安给弟弟们一个安心的眼神,走到了陈三叔公身边,把人拉到半边嘀嘀咕咕半日。 “不会吧大郎,王先生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先生,谁家经他手过的风水不说好?你娘无非就是会看相,她一个女人家家的还会看风水?” “我特地问了的,隔壁田家村就是经他指示迁了坟,家族才开始兴旺,虽说没出秀才啥的,但是出了个将军啊。” 陈三叔公依旧是有些古板。 “三叔公,此事万万不行,先不说王先生是不是有真本事,就说祖坟若是迁到那里,十里八乡的人全死完了,陈家就是罪人了。” 陈长安余光瞥到王先生似乎是靠近了点,更小声了,“且……我娘又算出,方才你所站旁边的那个小土包,埋着一位陈家的先祖,那才是陈家近来运道不行的缘由!” “啥!”陈三叔公脸一白,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转头就叫了族里几个儿郎,抖着手指小土包,“赶紧挖!” 在场的人都是莫名其妙,但族长发话了,哪有不听的? 于是,你一铁锹我一铁锹的,很快,有人叫了一声,“三…三叔公,挖到了……人骨!” 陈三叔公连忙上前,只见泥土间,混杂了一根手指样的骨头。 陈三叔公一口气上不来,立时倒仰。 陈长安眼疾手快扶住了,顺道掐住了人中,陈三叔公这才缓过来,‘哐当’一下跪在了地上,“赶紧,赶紧挖,这是我们陈家的祖宗,小心点别碰伤了。” 现场有些乱,那王先生一见,立马拿出了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我就说嘛,是你陈家的先祖不得安息,所以才会这般不顺,只要迁坟便好了。” 陈三叔公回神,看向王先生的眼神不似刚才热切了,但是他也不是死古板的人,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先生说的是,只不过今日乱,我让人送你回去?” 迁了坟还要一笔红封要拿,王先生不甘心,但看这样子,今天是迁不了,于是点点头。 见人走到老远了,陈三叔公转头就朝孟檀拱手,一副极为礼敬的模样,“孟氏,怪我,是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你再看看,陈家祖坟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周遭的目光一下子全看过来,听了陈三叔公的话,更是震惊。 一个女人,怎么会看得懂风水? 嘿,这老头,还挺能屈能伸啊。 孟檀没表情,陈三叔公不得已看向陈长安。 “三叔公,王先生什么规矩,我娘自然也是什么规矩,虽说王先生是江湖骗子,但是这规矩是大差不差的,也不是我们一房拿乔,我娘她不会说话。” 陈三叔公连忙掏了一个大红封给孟檀,孟檀接过,露出一个笑,作为掩饰,她看向陈长安胡乱打着手势。 [做一场法事就成,不过今晚要小心那个王先生,弄不好要往陈家坟头泼鸡血鸭血啥的。] 陈长运挠头,他就说吧,他娘但凡能看出点什么,就没啥好事。 陈长安转头和陈三叔公说了。 这一幕,让走远的王先生瞧见了,虽说听不见说什么,但是陈三叔公给红包的动作是清清楚楚啊。 王先生敏锐的察觉到。 有同行抢活儿! ------------ 第25章 名声大振了 王先生眯眼,嘴角微瘪,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看来他得用上一些手段了。 新鲜出土的陈家先祖被放到了陈家祠堂里,陈三叔公掏钱急匆匆打了副杉木棺材。 原本陈三叔公想打一副桐木的,但是这种一般是棺材铺接到单子现做,还不一定能寻到桐木。 陈三叔公犹豫再三,寻到孟檀问了,可否能让停灵四十九日才下葬? 陈三叔公想得很好,先祖不是生气子孙不孝顺吗? 给先祖摔瓦扬幡,再找几个孝子贤孙哭一哭,完了用桐木棺材下葬,这样先祖应该就满意了。 孟檀当时眼神上下一扫陈三叔公。 这老头儿,是一点儿不怕啊。 陈三叔公立时便被孟檀的眼神看得毛毛的,不由看向陈长安。 陈长安……他看向了孟檀。 老娘没指示啊。 [祠堂本就是容易招灵的地方,放个一日两日的还好,四十九天,想送也送不走了。] 陈长安把这话转述了,陈三叔公当时脸就白了,六十岁的腿抡得飞快,当天下午就拉回来一副杉木棺材,把老祖宗给装殓了。 陈氏其他族人一问,又是孟檀的意思,当即有两个耆老怀疑,“老三,你是不是昏头了,怎么一个女人说什么信什么?” “大堂哥,你是不知道,原先我也是不信的,但是我家长孙媳妇…才知道罗氏……阿巴阿巴……” 陈三叔公眼睛一瞪,小声把自己家那点破事说了,还加了一句,“就是先祖的遗骸,也是小孟氏算出来的,这小孟氏可不常出门,那土包我让人挖的时候特地瞧了,土都是陈土,近来是没被人挖过的,遗骸身上还有证明身份的木牌子……” 两个耆老这才信了,其中一个老头捋着胡子,“可是一个女人家干这种事情,总归是不体面的。” 陈三叔公却不这样认为,“大堂哥你脑子真是迂腐了,咱家的祠堂可是能让女人进的,出个算命先生怎么了?” “我觉得还是不妥,以后叫小孟氏收敛些。” 老头儿依旧皱眉,陈三叔公暗道这人真是几十年不变一次,怪不得当年占了长房位却争不到族长位。 一点想不到自己当初也是和大堂哥同样的想法。 “哼,大堂哥你莫不是忘了当年是谁带着我们陈家避了战祸,保留了这么多血脉下来的,是七祖母!自她那时便定下每家的正妻,无论生子与否,必须上族谱,参与族中大事,族中的女儿也不得苛待,需得好生教养,好好陪嫁,寡妇也不得苛待,逼迫守节,族中还得如娘家般帮忙挑好人家嫁了。” “这么多年,陈家的日子就比周围的宗族好,你以为靠的是什么,还不是一个家族的齐心,你看看刘氏那边,有几家媳妇是一心向着婆家的,私底下死命贴补婆家的又不是没有。” 说起这个,陈三叔公是自豪的,当然,年轻的时候他也觉得七祖母让寡妇再嫁这条简直令家族蒙羞。 “但族里,你看看,死命贴补娘家的有几个?就是那几个从族里嫁出去的寡妇,不说大的,每年也是送了节礼回来的,当初族里穷困潦倒的时候,就是靠七祖母帮着嫁出去的一个婶娘救助渡过的。” “人不能把路走死,人家姑娘嫁进来图个什么,不就图个过日子,过个像人的日子,族里对她们好,把她们当人,她们就会把这里当家,谁不会盼着自己的家好?” 这样的道理也是陈三叔公当了二三十年的族长悟出来的道理,才明白七祖母这样做的意思。 但显然,这两位兄弟不太赞同,陈三叔公也不在意,他说出来,只是不想有人阻挡小孟氏发扬能耐的机会。 自家的丑事不外传,但有一件事是传出去了。 那就是陈秀才的娘,居然会算命! 还一下子算出陈家不顺是因为祖坟里埋了一副没收殓的先祖遗骸。 哎哟,这可不得了。 陈家门前,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孟檀屋里,三个儿子都没站的机会,全被姑姑婶婶姐姐妹妹的挤出去了。 “她婶子,你瞧瞧,我家桃花嫁过去能过得顺遂不?” “他婶子,您看看我家大郎的手相,面相!他也在村里的学堂读书,你看看将来能不能做个官啥的?” “樱桃啊,你看看,我家孙媳妇进门两三年了,肚子就是没动静,这啥原因啊?” “孟姐姐,你看一眼,我家闺女能寻到一个好婆家不?” 孟檀:……微笑脸jpg. 不是,这些人是不是忘了她是个哑巴了? 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钻了过来,被推攘着扑到她怀里,不等她看清是谁,便听得脆生生的一声。 “姑姑婶婶们,我娘不会说话,你们这么问,能问出啥来啊?” 众人神情一僵,呀,忘了这茬了。 孟檀低头一看,是宝月,脸蛋被挤得红扑扑的,那双看着她的眼眸,却是极亮的。 “娘,您别怕,宝月保护您。” 孟檀摸摸宝月的脑袋,笑呵呵的,要说这家里她最喜欢谁,就是这两姐妹了。 这时,一个婆子带着笑脸凑了上来,手里递过来一封红封,“她婶子,您帮我看看,桃花现在找的这婆家怎么样?这是问卦红封。” 这人正是那日打朱氏耳光的婆子,人称方婆子,也是族里的,和孟檀是嫂嫂弟媳的关系。 这人是很精明的长相。 孟檀没接,而是看向了宝月,比了个三又比了个一。 [宝月,告诉他们,我每日最多算三卦,风水捉鬼另算,一卦一百文。] 宝月脆生生的声音一下盖过了在场的闹哄哄声,“我娘每日只算三卦,一卦一百文,风水捉鬼接生啥的,另外算。” 全场一静,一百文听起来不多,但是都能买上一斤多的细粮了。 若是粗面便宜些,都能买三斤了。 “婶子,这也太贵了。” “是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便宜些。” 孟檀就知道会有这种场景出现,闭眼歪头,一副傲娇样儿。 宝月眼睛一转,哼哼一声:“婶婶说得什么话,一百文是不便宜,可我娘准啊,便宜的倒是有,你们能信吗?” “再说了,我娘干的可是那等闲人干不了的活计,里头的说法可多了,所以,这钱真是不多。” ------------ 第26章 未来公公会扒灰 孟檀意外,其实,两姑娘年纪小,处于只要吃好喝好就行的年纪,在家里一直是隐形的存在,但是现在她发现,这孩子挺机灵。 明明刚才她什么话都没说,就摆出一个态度,就是想拿乔这帮人,这样好立规矩,以后能少很多麻烦。 但宝月这话一出,现场叽里咕噜的,但也不敢像方才那般说一定要便宜些的话。 她也没得罪人。 孟檀垂眸看去,仔细看着宝月的眉眼,不由得笑眯眯的,这是个好苗子啊。 还是方婆子从袖口里又掏出几十文放到红封里,递给宝月,笑道,“这里是一百文,月丫,请你娘给我算一卦。” 宝月眯眼一笑,打开红封仔细数了数,看向表情没咋变的方婆子,道,“婶婶可不要怪宝月多事,大家伙都在,数清楚了,免得到时候有人说您没给全,我娘就做个样子。” 面上不变实则心里不咋舒坦的方婆子心里一下舒坦了。 这娃太有前途了。 众人则是一阵懊恼。 “就方婆子能耐,居然让她抢了头一个卦,早知道方才就不犹豫了,你们是不知道,现场孟婶子可是一句话没说,就朝大郎一看,大郎和三叔公嘀咕,才有先祖遗骸那出,你们可不能和我抢,我的钱都准备好了。” 听这话,众人看去,发现这手里早已捏着一个厚厚的红封。 于是,嘴里骂着,手里却都在掏银钱。 孟檀接过宝月手里的红封,看向方婆子。 方婆子上道,把身旁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儿陈桃花拉到孟檀跟前。 “她婶子,您瞧瞧?这里还有男方的生辰八字。” 现场出现阵阵唏嘘声,这生辰八字可是极重要的,轻易不给外人看的,尤其还是一个神婆,这是方婆子真是……没有下限。 别说,她们都有点动心了。 谁家不想自己的孩子好? 谁知,孟檀推了方婆子递来的生辰八字,而是看向陈桃花的眉眼。 她孟檀前世有‘一眼眉眼定运,两眼掌中定命’的名头。 给生辰八字看? 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看了一会儿,孟檀挑眉,好家伙,好家伙! 难道是她这辈子成了什么吸瓜体质? 还是这古人玩的花,她来大定村这几日,吃到的瓜可是她前世一年的总和。 瞧她这几息间变幻无穷的神情,方婆子一下慌了,“她婶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啊呀呀,怎么说呢,她和她未来的夫婿还是挺合的,能比这世上许多夫妻过得恩爱和睦,但前提是,两小口能单独一门过日子,将来才会红红火火,不说大富,小富是有的,儿女也是成器的。] 然后,孟檀抓了一下宝月,眉飞色舞的,打手势都顾不上了。 宝月嘴角抽抽,立马开口了,“婶婶,我娘说了,桃花姐和她未来的夫婿定能比许多人都恩爱和睦,但是,两人必须分家独过。” 本来听前半句,方婆子和陈桃花脸上都是一阵喜意,后半句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她婶子,这话是怎么说?” 孟檀看了一眼屋里的人。 [宝月,把这些人先请走。] “各位姑姑婶婶,接下来的话只能方婶婶自己听了,各位先出去吧,等算完这卦,宝月再把各位请进来。” 七大姑八大姨都是一脸好奇的被请出去了。 待到门关上,宝月回到身边,孟檀一下抓住方婆子的手,另一只手还抓着宝月的手以作神秘,但那眉毛都能跳舞了。 [哎哟,这事只能从桃花的眉眼间看到点端倪,她那个未来的夫君没有啥问题,但是公婆很有问题。] [桃花的姻缘宫有一条很明显的红线,这是她的正缘,但是红线旁,还带着一条不明显的粉红线,明显婚内会出现其他男人插足小两口的婚姻,这条粉红线尾部又和红线有纠缠,说明这两个男人是亲人之类的。] [再看男女宫,和她婆母的关系定不会好,公公……正是应了那条粉红线,所以,以此推测,桃花未来的公公说不得有扒灰之疑。] 宝月眉头抽抽,娘哎,您这说得太直接了,她怕方婶子受不了。 不过,桃花姐好惨啊。 “宝月,你直说,不管婚事如何,婶子都会感谢你们娘俩。” 方婆子看出问题了,且问题还不小,没见宝月又是兴奋,看桃花的眼神又很怜悯的样子吗? “婶婶都这样说了,我就说了。”宝月压低了声音,“我娘说,桃花姐未来的公公怕是有扒灰之嫌,还很有可能纠缠桃花姐,桃花姐和她那个未来婆婆也不会处好的。” “啥!”方婆子一下跳了起来,脸色惨白,“可是这婚期都定了,若是贸然悔婚,对桃花的名声可不好,这可咋办啊。” 宝月摸下巴,“娘之前不是说了吗?说桃花姐和未来夫婿一定是很和睦的,只不过必须要分家。” 桃花脸色也是很难看,“娘,他们家来的时候,我偷偷看过,大牛的爹娘都很是有教养,不像是这种人啊。” “人呐,最会装了,哪能什么都让你看到?她婶子,这也不能一嫁过去就分家呢,要是桃花一嫁过去就分家,名声也不成啊。” [分家这事主要在桃花未来的夫婿,且我想着,他们是不能待在本地的,最好分家后去外地讨生活为宜。] 孟檀仔细看了看,发现陈桃花命宫隐隐有些发红,这是有灾殃的征兆,还是关于未来夫婿家的,更多的她得看陈桃花未来夫婿才知道。 “我娘又说了,这事得看桃花姐未来的夫婿。” 宝月又说,那小眼珠子一转,悄声道,“婶婶,既然桃花姐未来公公扒灰,那做儿子的肯定知道,知道了难道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婶婶为什么不找桃花姐未来夫婿问问呢,若是他不想分家,桃花姐嫁过去也是受罪呢,还不如名声差点,嫁远点,也是能嫁到好人家的。” 经宝月这么一提醒,方婆子一拍大腿,匆忙起身,“宝月说得对啊!孟妹妹,我改明儿再来寻你。” 说完竟是一刻也等不得,拉着陈桃花出去了。 出来的时候,众人瞧见,方婆子那惨白里带着怒意的脸色,可叫众人好奇死了。 方才他们就听见方婆子叫的那一声了,到底是多大的事儿,她们都不能听? ------------ 第27章 引渡 方婆子走了以后,孟檀挑挑捡捡,又算了两卦,无非就是婚丧嫁娶,谁家媳妇不生孩子之类的。 只不过没再吃到什么比方婆子那卦来的这么有趣的瓜。 且算完已经是傍晚了,要给那刨出来的陈家先祖做法事送走。 陈三叔公上镇上拉棺材的时候,倒是来问了孟檀做法事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孟檀要求不多,就桃木剑和纸钱金元宝啥的,当时陈三叔公神情特别一言难尽,大概是她的要求真的很低,陈三叔公临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需要黑狗血什么的吗?” 孟檀:…… 也不知道从哪个江湖骗子那里传下来的黑狗血公鸡血之类辟邪的说法。 她从没在老神棍那里听过这样的法器,杀生是要背因果的,老神棍从来不叫她杀生。 管用的也就糯米,桃木剑或者五帝钱剑,前者祭祀往生之人,后者辟邪驱灵。 她直接翻了个白眼,看向陈长安。 [再加一碗生糯米,上好的糯米,买点黄符纸元宝纸钱啥的。] 陈长安转述了,陈三叔公才觉得对味儿了,屁颠屁颠去镇上了。 做法事的地点被孟檀定在陈家祖坟处,也就是陈家先祖被刨出来的位置。 现下正是夕阳西斜,天光将暗未暗时,在场的陈氏族人尽皆觉得后脊发凉,场中一脸肃穆的孟氏看起来神秘极了。 孟檀朝火盆撒了一把糯米,掏出一张黄符,手执朱砂笔,在黄符上鬼画符般画出一个图案,而后往空中一甩,桃木剑快如破风,朝着黄符戳了过去。 歘—— 骤然的一声,让在场的人心脏都加快了,只见孟檀戳着的黄符已经开始燃烧,然后……孟檀开始了跳大神。 那动作看起来像挖地又像播种,时而还有捕猎的动作。 火盆里噼啪燃烧的糯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香味。 孟檀的动作看起来很好笑,但是没人会笑,孟檀也不是在装神弄鬼,她跳的是老神棍教给她的引渡舞。 在很远古的时候,是祭祀时巫师所跳的祭祀舞。 凉风骤起,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孟檀眼中出现一个黑影,看起来有些许躁动。 待闻到那股焦香味,黑影慢慢平静下来,蹲在火盆旁用力一吸。 那黑影变得清透起来,随着她的动作,黑影摆动,慢慢地没入了地面。 这是枉死之人,阳寿未到,黑白无常不会主动来拘,需得有人做引渡。 孟檀从来不觉得鬼可怕,鬼多数时候并不会主动伤害人,除非是执念太深。 他们大多是生人想见而不得见的亲人。 风止,孟檀也停下了动作。 [可以开始烧纸了,可千万别让他们哭。] 这鬼死的时候年轻,对人世还有留恋,可别给她给哭回来了,那可麻烦了。 “三叔公,开始烧纸吧,不过,不要让小辈们哭了,我娘说,安静些送送先祖。” 一阵明火起,远处,一个农人打扮的男子将这一切看进了眼里,看着陈长安他们快要完事了,赶紧溜了。 大定村村口的小树林里,一个黑影溜到王先生身边,“师傅,他们果然是换了先生,那先生居然还是个女人,跳的那舞,张牙舞爪的,可能糊弄人了。” “大定村的人居然信一个女人?女人可是天生的污秽之身,这大定村也太不敬鬼神了,是瞧不起我吗?” 王先生哼哼,整个人有些阴暗。 “师傅,既然陈家不识好歹,那就让他们吃吃教训。” 王先生早有这个意思,现下倒是捋了捋胡子,扬起下颌,“嗯……你说得对,是他们不敬鬼神在先,陈家的事你去吧,小心些。” “嗐,师傅,我还有失手的吗?”黑影很快又蹿没了。 而此时,纸钱什么的都烧过了,陈三叔公还惦记着一件事,“大郎,你娘真说今儿晚上会有人来祖宗的坟头泼鸡血?” “千真万确,我娘看出来的不会有假。” 短短几日,陈长安已经见识过了亲娘的能耐。 “那我让几个人守着。” 结果,陈三叔公点的几个孝子贤孙害怕,拒绝是拒绝不了,要不然三叔公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往后要是有个什么好事,还能想起他们吗? 于是,被点的几人,跑到了孟檀面前。 “七婶婶,我们想求一张护身符。” 这称呼一出,孟檀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对方又叫了一声,孟檀才知道是在叫她。 掏掏记忆,原身死鬼男人在族中确实排行第七。 这称呼没毛病,孟檀麻了,当场画了好几张黄符,然后朝几个人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 几个小辈一愣,还是陈长英明白,当即掏了几十文出来递给孟檀,孟檀只拿了三文。 众人纷纷效仿,暗道七婶婶真是讲究。 很快,陈氏大部分族人都离开了。 只剩下陈长英带头的孙辈几个男丁,陈长运也在里头。 没有亮光,眼前的场面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墓碑,和墓碑投下的阴影。 风一吹,呜呜的,无比的吓人。 “……这个,不会有鬼吧?” “就是鬼,也是老祖宗,祖宗还能伤害你?” 几人都缩在新埋的坟包后头,这是陈长英提议的,表示,七婶婶刚做完法事,肯定没鬼。 “万一呢,这老祖宗里也不全是好人啊……”有人弱弱的说。 说话的人立马被拍了脑袋,“瞎说啥,有你这么编排自家老祖宗的吗?” 其他人都没吭声,没敢说他们觉得这位兄弟说得很对。 “一定会没事的。”突然冒出一个笃定的声音,众人望去,发现是陈长运,这人悠哉悠哉的躺在一个斜坡上,嘴里还叼根草。 “陈老三,你娘就没跟你说点啥吗?” “能说啥啊?” “给你护身的符纸啥的,你可是她亲儿子。” “你可别咒我,我娘要是算出点啥来,我打死都不敢和你们一起抓泼鸡血的小贼。” 陈长运一下翻起身,瞪着那个族中兄弟,“就是我娘没嘱咐我什么,才没事,我娘什么人啊,要是嘱咐了,那一定是倒霉——那边……” 话还没说完呢,陈长运就瞧见远处有一个晃动的黑影。 陈长运一下激灵了。 不能吧,不能是鬼吧? ------------ 第28章 给踢废了 众人顺着陈长运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人形的影子正在晃动。 众人不禁后脊生凉。 “鬼…鬼……唔——” 说话的族兄被陈长运一下捂住了嘴巴,他看了好一会儿,那‘鬼影’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狗屁鬼,那是来泼鸡血的!”看了一会儿,陈长运压低声音说了一声。 “三郎,可是爷爷他们才走没多久,泼鸡血的就上来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陈长英咬着牙问,才发觉自己的两腿都是抖的。 娘哎,太吓人了。 “有句话叫灯下黑懂不懂?三叔公他们走得快,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当然好下手了。” 陈长运猜测。 实则,王二狗,就是王先生的徒弟,他其实是怕鬼,就是趁着人刚走,才来下手。 跟着王先生时间久了,一些灵异的东西也见过,王二狗自认比别人懂些东西,他知道,人气足的地方,鬼是轻易不会踏足的。 陈家人刚走,正是最好的下手时机,泼哪呢? 王二狗盯上了傍晚孟檀做了法事的坟包。 该说不说,他也觉得孟檀很有章法,万一就糊弄住鬼了呢。 别的不说,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呵忒!一个娘们,竟然还敢和我师傅抢饭吃,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等到我泼了血,明日陈家求到师傅头上,就是陈家大出血的时候了。” “嘿,到时候我师傅一定会说,这是你陈家祖宗不满,泣血提醒,还怕你们不乖乖掏钱?” 许是害怕,王二狗这声音极大,飘到新坟包后头,在场的陈家人有一个算一个,脸都黑了。 尤其是陈长运。 这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敢侮辱他娘! 王二狗还在碎碎念,提着手里的木桶正准备倒呢,突然坟包突然蹿出一个黑影,那是劈头盖脸就朝他飞了过来。 “啊啊啊!!” “鬼啊!!!” 飞跃出来的正是陈长运,王二狗当即吓得一个踉跄,手中的木桶一扬,血次呼啦糊满身,更多的血冲进了王二狗的嘴巴鼻腔。 “咳咳……”王二狗呛到了。 趁他病,要他命。 但……一股难言的味道荡漾开来,陈长运犹豫了一下,一脚踹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咔嚓’,令人有种鸡飞蛋打的感觉。 “哦~~”王二狗捂着身下怪叫一声,随后便再也叫不出一声。 疼麻了这是。 刚安生的大定村又热闹了。 前脚陈三叔公带着族人下山,到家凳子都还没坐热呢,后脚,陈长英陈长运等人就拎着泼鸡血的王二狗下山了。 “爷爷,果真和七婶婶说的一般,晚上会有人用鸡血来泼我们陈家的祖坟,人抓着了,就是……” 陈三叔公心跟着一颤,“咋,还发生了什么事?” “那什么,这小贼叫七婶婶家的三郎给踢废了……” 陈长英挠头,觉得自家最近发生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魔幻。 不过前有朱氏祸害陈家,后有他亲娘罗氏害他媳妇,怎么说呢,震惊过头就习惯了。 反正和七婶婶家沾上的事就没一件是正常的。 “啥?”陈三叔公一瞬脑壳痛,没几息,又捋着胡子一脸公正,“什么叫被三郎踢废了,那是他浇鸡血的时候给摔废的,这人意图挖我陈家祖坟,辱我陈家先祖,此乃不共戴天之仇,送官,连夜送官,叫上你里正叔,还有大郎,我们进县城告官!” “啊?好。”果然,和七婶婶家沾上的事就没一件正常的。 大定村鸡飞狗跳,大部分人家都还没睡,最近这陈家的热闹可是看不完。 根本看不完。 尤其当初被陈家当场下了面子,还拿走了十亩上田和三两银的刘家,心里更是幸灾乐祸。 “呸!叫他陈家缺德,这下好了吧,刚挖出个先祖,立马就被人用鸡血泼了,还告官呢,我看那人奄奄一息的样,人家指不定还要告他们呢!” 大孟氏当场啐了一口,一旁的朱氏小心拉了一下婆母的袖子,“娘,这话不好叫陈家听见的——” 啪—— 大孟氏反手就是一耳光,“你个下贱胚子也配叫我娘?你是妾,什么是妾,那就比奴婢好不了一点,别以为自己生了个儿子就了不得了,我老刘家可不缺孙子,不是陈家那绝后的,你要是再记不住自己的身份,赶明儿老娘就把你卖进勾栏瓦舍!” “是,太太。” 朱氏垂头,以往在陈家养得白嫩的脸已经有了憔悴的苗头。 朱氏心里直泛苦水,进了刘家的日子不似她想的那般好过。 大孟氏脾气跋扈,把持着家里的银钱,上到他公公,下到刘同银,在大孟氏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从前使的招数也不管用了,刘同银整日里除了抱着宝儿逗趣,就是关在屋里读书。 根本不管大孟氏和方氏怎么磋磨她。 大孟氏简直不拿她当人,她在刘家待的这几日干的活,简直比她在陈家待的两年加起来都多。 她好不容易养得嫩嫩的手,都粗糙了,晚上刘同银摸着都嫌弃硌手了。 他也不想想,她的手都是为了谁变得粗糙的。 她受不了了,就缠磨刘同银,谁知刘同银竟然说,“你就是个妾,娘是正妻,使唤妾也不用我同意,当初若不是你,家里的银钱田产也不会分出去,这份苦,你自己受着吧。” 她这才彻底看清,从前的甜言蜜语,都是刘同银用来骗她的。 刘同银真的只是同她玩玩而已。 朱氏忍不住想起从前在陈家的日子,全家都是归她管的,银钱也捏在她手里,想使唤谁就使唤谁。 陈长安待她也好。 朱氏心底生出浓浓的后悔来,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直跟着陈长安。 想着,她忍不住朝人群中看去,捕捉到陈长安的身影,才往前走两步,头发就被人薅住了往后拖,哐哐又给了两耳光。 “你个小骚货,看哪个野男人呢?别以为天黑了就没活了,去把全家的衣服洗了!还有明日晨间的猪食,也给我剁好了!” “太太,饶了我……” 朱氏泪眼求饶,余光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看了过来,她心里燃起希望,但是对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朱氏一下子绝望了。 ------------ 第29章 会倒霉的信不信? 把泼狗血的贼子送到公堂这样的热闹孟檀是看不到了。 只能站在家门口幽幽的看着堆成堆的陈氏族人。 她还没见识过古代的公堂呢。 吃不到的瓜,孟檀决定不吃,一撇头,正正就瞧见朱氏和大孟氏这一出好热闹。 妈耶,当初她还觉得陈长安可能是对朱氏有点恻隐之心,所以才愿意饶过这对母子。 且,陈长安平日里看起来也是很温和的一个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想到朱氏可能会过得不好,没想到会这样惨啊。 朱氏不是挺能来绿茶那一套吗? 在刘家居然不管用了? 看看那脸蛋,青一块紫一块的,怪道近几日她好像都没怎么瞧见朱氏出门。 哎,自己造的因只能自己受着了。 “看什么!孟樱桃!别以为你现在名声大了,就能压我一头了,要不是我,你还没今天的好日子呢!” “你永远都是欠我的!” 正要收回眼神呢,薅着朱氏脑袋的大孟氏啐了一声,那眼底明晃晃的嫉妒,可真是比鬼还毒啊。 啧啧啧。 [哎哟,嘴巴这样毒,不积口德,会倒霉的信不信?] “谁说我倒霉!老娘看你才倒霉,个遭瘟的,老娘咒你出门就摔,上茅房就掉粪坑!” 大孟氏朝周围一阵喷,周围被她看到的人都是一脸嫌弃的往后退退。 这大孟氏可是大定村一等一的泼辣人。 孟檀挑眉,大孟氏居然也能听见她心声啊? 啊……她忘了,原身和大孟氏是亲姐妹来着。 当然能听见。 [啧啧啧,这些东西马上就会成真的哟。] 孟檀‘好心’提醒了一下,以朱氏的性子,承受这么多日的磋磨大概已经是到了顶峰了。 朱氏可是个狠人,刘家一家子说不得要倒霉了。 “谁!到底谁在说话,是哪个贱人……” 孟檀掏掏耳朵,转身进了自家的院子。 她把这几日因为这样那样赚到的银钱,摊开在床上,数了数。 给许氏接生,得了陈三叔婆的八百文,八百文,那可是近一贯钱了,快有一两了。 八百文,什么概念呢,放大定村来说,都够穷困一些的五口之家一月的花用。 这么一看,陈三叔公家条件还是不错的。 然后就是给族里看风水得的银子,加上做法事的,一共是三两三百文。 再就是今日给人看卦的三百文。 总收入是四两四百文。 孟檀笑眯眯的,她最近赚的,比几个儿子加起来一月还多。 大楚现下建国不久,对于考功名的人来说是极其鼓励的。 像陈长安这样的秀才,一月有一两银,三斗米,免除赋税徭役,这些是不容易得的,只有名列前茅的秀才才有。 说来,陈家的日子还是不错的。 陈长安一月有一两银,陈长生是卖货郎,这小子奸滑,附近几十个村庄的转,将货左手倒右手,反正这人总能把别人觉得破烂卖出去。 现下刚起头,一月也能一两银左右。 陈长运是管着田,现下大楚赋税不高,一年的收成除了自家人吃,也能卖出去一些,约摸在五两银左右。 现在又多了十亩上田,只会卖更多。 这些原先都是在朱氏手里把着的,陈家人不多,一年顶多花销个十几两,朱氏手里还有剩的。 孟檀肉疼,陈长安当初就顾着断的痛快了,这些肯定没想到。 她看向上回塌了用茅草覆盖的屋顶,再扫视周围灰扑扑的泥土房,陈家条件好也就好在吃上面了。 其他的也不行啊。 更何况陈长安还在读书,一年花销也大。 孟檀发出一声叹息。 还是好穷啊,她不想过这种日子,那就把老本行捡起来。 第一件事,先把她的房顶修了再说。 阿不,重新起一间房! 她不要住泥土房! 第二日的朝食是陈长生做的,那叫一个难吃,只能说熟了能吃。 真糟蹋食物。 孟檀默默比比,啥心声也没露,将就吃了,毕竟她不是做饭的人。 不过陈长生一大早丧着个脸干啥? [你咋了,死娘了?] “娘,你咋说这话!哪有咒自己的。” 陈长生嘟囔,知道估计也瞒不过亲娘,就全说了,“田家说,可以让田氏和我回来,但是条件是要田氏和我去镇上做生意,让我少回来。” [你没答应?] 孟檀疑惑,这不是挺正常的要求吗? 那田云香这么好说话? 要是她是田氏,就多宰老二一点,手里捏着钱才是王道。 陈长生惊了,看向孟檀,“娘,答应了可就和分家差不多了,家里一个媳妇都没有,田氏和我去镇上,谁来照顾你?” 啪—— 孟檀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拍在陈长生的脑袋上。 [老娘是老不死了,是自己照顾不了自己了,要一个有孕的妇人照顾?那是不是你媳妇儿?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人家呢?] [还是你当三郎是死的,你们兄弟咋都这么大脸呢?亲娘让别人照顾,我是生田氏了,还是养田氏了!你要这么磋磨她!] “这…这,娶妻不就是为了孝顺父母,生儿养女吗,谁不是这么过……再说,我在镇上住的地方也不好,每日里还要出很远的门,花销也更多……” 陈长生觉得孟檀这话说得很对,但是十几年的成长环境让他觉得自己那套也很对。 是啊,大家不都是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说得好像你平日回来的次数很多似的,你就寡着吧。] 孟檀翻了个白眼,懒得指点这个蠢货。 陈长生还想说什么,院门处便传来一阵骚动。 孟檀蹭的起身,眼睛一亮,有瓜啊! 那速度,真就是在陈长生眼前一晃,就到了院门口。 正正好,撞上站在门口一脸一言难尽的陈长安两兄弟,这是刚从镇上衙门回来? “天杀的!哪家的狗,在这拉了一泡屎?呕——老娘的腰——呕——” 没来得及寒暄,便听得旁边一阵叫骂。 是大孟氏的声音,孟檀看过去,笑出了声,而后一下捂住了鼻子。 大孟氏摔了一跤好的,脸上还糊了一坨狗屎。 ------------ 第30章 狗屎糊了嘴 那味儿隐隐约约,不可名状,大孟氏还舔了几下牙齿,吐了几下,然后又干呕。 妈耶,这是什么鬼热闹? 孟檀压不住笑声,陈长安无奈拉了一下,“娘,我们先回家。” 免得一会儿大孟氏闹起来,他们还不好帮忙。 “啊,好。”孟檀应了一下。 “贱人,你是死人吗?不知道给我擦一下,大清早的,见天往门口跑,是有什么男人勾了你的魂了?” 那头大孟氏就骂了起来,孟檀才发现,站在大孟氏身旁的是朱氏。 此时的朱氏,一身浅淡的衣衫,眼中盈盈蓄泪,真真是我见犹怜。 “太太,我力气小,扶不动你,不知道……” 朱氏看向了陈长安,还有跟着孟檀出来的陈长生,满眼希冀,那日在祠堂,陈长安待她那般柔和,她觉得,至少对她还有情的吧? 所以,知道陈长安没回来,她特特在这里等着,就是想让他看看,她在刘家过得很不好。 想让他怜惜。 还有陈长生,这人遇上她,素来就没脑子,更是好控制。 她可要好好把握,她不想在刘家这个虎狼窝待了。 可惜,陈长生先撇开了脸,转身回了院子,陈长安只是扶着孟檀,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呵,她不会是想要两个哥哥帮忙吧?” 陈长运是个心直口快的,小声问了出来。 孟檀点点头。 [她和大郎的关系,还剪不断嘞。] 两兄弟脸色齐齐一变:……这是什么恐怖消息? “娘?”陈长安声音细听有些烦。 被朱氏沾上还能跑掉? [莫慌,莫慌,单方面的,你素来是个心里有成算的,避着她就行,反正过几日你就回学堂了,她算计不了你。] 陈长安心中一松。 [不过后面可能会找机会勾引你。] 陈长安:……他就多余问。 娘几个在说话,就这么忽略了朱氏,朱氏顾自咬唇,猛的,一巴掌就扇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许难言的味道。 “小贱人!看什么看,后悔给老二做妾了?想着回陈家呢?我告诉你,晚了,人家现下可是秀才公,才不会要一个破鞋,你可是脱的光光的,叫人家给抓着了,你做什么梦呢?” 大孟氏连声叫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又给了朱氏一巴掌,那巴掌上还沾着狗屎呢,这么两巴掌,愣是把朱氏干净的脸蛋弄得沾满了狗屎。 朱氏难堪极了,眼底闪过一丝怨恨,这个老虔婆! 老不死的! 她总要找个机会收拾一下这个老婆子,一定要收拾她! “孟樱桃!看什么看?你现在得意了,知道看我笑话了,呵呸!下贱的胚子!若不是我给你做媒,你还没有这般厉害的儿子呢,现在忘恩了,抖起来了,你还看我笑话……” “大姨母,您火气大别拿我娘撒气啊,看看你嘴巴周围的狗屎,有几块都快掉到嘴里了,你不嫌臭,我大姨丈难道也不嫌臭吗?” 陈长运冷笑出声,直说的大孟氏擦嘴,这不,又带了点狗屎进去。 “呕——yue——你个龟孙!小贱种,你呕——” 大孟氏边吐边骂,实力堪称强劲。 可谓是大定村坚强骂街的头一号人物了。 孟檀啧啧称奇,这出热闹看得,陈长安揉眉,把亲娘和弟弟都拉进了院子。 徒留大孟氏一人在院外骂了一会儿。 陈家全家都当听不见,孟檀也当听不见,反正一会儿还有的热闹可以看呢。 她现在就关心昨晚泼鸡血的贼子什么下场。 “将罪定成开劫坟墓的重罪了,本来是要砍头的,但是因着没得逞,县太爷判去边境开荒了。” [连带着那个王先生一起?] 孟檀咋舌,陈三叔公是真狠,对自家人挺慈祥的样子,没想到对外人这么狠。 陈长安点头,解释道,“三叔公也是气极了,陈家先祖们死了许多,才留下这几支来,细数族人也就几十个,成器的后辈也没几个,他生怕影响到族里的运道。” “那王先生就靠一些歪门邪道骗钱,却不能小看,有时候歪门邪道也是能杀人的。” “所以一上公堂,三叔公就告了一个侮辱先祖,刨坟墓欲盗窃的罪名,拉扯一个晚上,才定罪。” 孟檀瞠目,这大定村真是卧虎藏龙,人是一个比一个狠。 [哎,可惜我不在现场。] 孟檀感叹,陈长安无言,更有些无奈,但也清楚,娘这性子也不是他说说就能改的,便道,“娘,我去睡会儿。” 孟檀挥挥手,让俩兄弟去睡了。 再说到刘家,朱氏一早上都在寻机会,可惜大孟氏一直都和方氏形影不离。 “朱氏,我家栓子的尿片洗完,记得去后院把猪喂了,那猪可饿一早上了,你手脚怎么这般懒怠?” 方氏哼笑,一脸刻薄,她性子和大孟氏差不离,只不过更聪明一些,大孟氏是直接叫骂,方氏是阴阳怪气。 朱氏心里那个恨啊,迟早有一日,她也要把方氏一起收拾了。 哎,还真叫朱氏寻到了一个机会。 她在后院砍猪草喂猪的时候,大孟氏一个人进了茅厕。 刘家的茅厕不如陈家,很原始,很简陋,就底下挖个大坑,上面放一层男人手腕粗的木棍。 中间留出缝隙,人在缝隙里解决问题。 朱氏心底极其嫌弃,和陈家完全比不上,虽说两家情况差不多,但是陈家的茅房,可是用木板铺了,中间留个口的。 陈家人爱干净,每日都是要打扫的,基本没什么异味。 朱氏来刘家多日,就发现刘家围墙矮,茅房靠着围墙呢,从围墙上,是可以看到茅房里的情况的。 眼看着大孟氏进去了,朱氏左右看看,见没人,便小心爬到了土围墙上,手里拾了块大石头,瞅准正用力的大孟氏,将石头一下子砸进了大孟氏旁边的粪坑。 几乎出手的一瞬间,朱氏就溜下了围墙。 “啊!”飞起的点子溅到了大孟氏身上。 大孟氏显然也是了解自家的情况的,怕不是有人看到她的腚了? 这可怎么成,她儿子是童生,将来会是秀才,她的名声也很重要的,心里一慌,就被木头缝隙别住了脚。 她一挣扎,木头细的部分就被踹开了,‘噗通’一声,她掉了下去。 有味道的一章,哈哈哈,希望你们不是在吃饭时间看的 ------------ 第31章 掉进粪坑了 这时候的粪坑,一般有作粪肥的作用,坑可是极深的。 大孟氏扑腾着,刚张嘴想呼救,那不可名状的东西就涌进了嘴里。 她挣扎着,攀到了粪坑边上,可是那粪坑壁上全垒的石头,上面是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的污垢,摸上去滑腻腻的,又散发着熏人的味道。 好在,总有那么一两块是凸起的,尽管滑,但是大孟氏的指甲长,死命的扣着倒是勉强稳住自己不往下掉了。 大孟氏抬头,只能看到四四方方的茅草顶和依稀的光亮,可让人害怕了。 呕—— 那熏人的味道到底让人扛不住。 “救…呼噜…呕……命……”大孟氏几乎是边吐边呼救。 朱氏就在不远处,听到这声音,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个老不死的,个遭瘟的,叫你天天打我,天天让我干活,真以为我朱氏是那任由人揉圆搓扁的人吗?” “嘴这么毒,让粪汤好好给你洗洗,哈哈哈……” 朱氏小声笑了起来,那秀美的五官微微扭曲,带着阴鸷的得意。 等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大孟氏呼救的声音大了。 朱氏这才收了笑,眼眸一转,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腰身一扭,朝着刘家前院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太掉进粪坑了!” 没多久,刘家一阵鸡飞狗跳。 孟檀是搬了凳子坐在靠近刘家那一面篱笆墙下的,特特等着这一出热闹的。 她手里还折着几张黄符,这是给陈氏族里做法事剩下的,刚好可以折几张护身符。 现下一听隔壁的动静,孟檀一下把符纸塞进袖子里,起身踩上坐的凳子,探着头就往隔壁看去。 一看,孟檀乐了,什么叫热闹? 这才叫热闹! 墙下,正挨着刘家的猪圈,茅房就在猪圈后头。 现场那叫一个混乱,方氏揪着朱氏就是哐哐两耳光。 “你个没眼力见的贱人,你怎么不在这里守着,你要是守着,娘还能掉下去?” 朱氏捂着红肿起来的脸,委屈道,“我不是在砍猪草喂猪吗?真没听见娘掉下去,虽说我是妾,可是我也是二房的妾,你怎能不顾二郎的面子打我?” 都这时候了,朱氏还想挑拨一下。 可惜啊,那头刘同银和刘同金刘同宝两兄弟急得不行,拿绳子的拿绳子,拿木棍的拿木棍。 刘同银正拿着一根木棍递给大孟氏,哪里管得上朱氏这边的事情? 就算是看到了,也顾不上。 不是他对大孟氏这个老虔婆有多大的孝心,而是,他不想守孝,离考乡试只剩下两年多的日子了。 大孟氏一死,他可要再等五六年的时间去考,刘家可没有这么多银钱等他五六年。 方氏冷笑一声,又给了朱氏一耳光。 “小贱人,你以为这里还是陈家呐?呸,家里的男人们可不是那等耳根子软的,等娘上来了,我再好好收拾你!” 说完,看似很着急的围着粪坑转,实则一点忙没帮上,还添了两分乱。 方氏也恨大孟氏,朱氏没进门之前,大孟氏磋磨的一直是她,见天儿扣她手里的田地银钱,若不是她藏的牢,手里那点给大郎留的银钱就没了。 她真是后悔嫁进刘家,当初刘同金这死鬼说得千好万好,说自己一定能考上秀才。 她想着若是刘同金若是科考有望,哪怕大郎不是这人的孩子,将来也一定能沾上一点光,说不得能读上书,这才嫁给他。 嫁过来才发现,全家子都跟吸血鬼似的! 若不是她泼辣,真真是要叫这一家人给吃死了。 朱氏掐着手心,阴狠狠的看着这一家子人,直到掌心出血,心中的恨意也达到了顶峰。 眼看大孟氏要被刘同银拉上来了,方氏这会儿做做样子也跟着一起拉了,朱氏不知哪来的胆,快步走到方氏身后。 “我也来帮忙。” 朱氏拽住了木棒,大家正要一起使劲的时候,朱氏突然尖叫一声,“大嫂你干什么掐我!” 方氏眼皮子一跳,紧接着便感到有人推了自己一下。 眼看着要跌进去,方氏一慌,随手一抓,拽住了最近的刘同银,两人齐齐掉了进去。 ‘噗通’一声。 黄金四溅,在粪坑边缘的刘家人无一幸免,只有倒地装柔弱的朱氏幸免。 “啊!他娘的,溅到我嘴里了,呕——” “啊啊!我的脸,咕噜噜——” “老子新买的衣服!” 哀嚎声一片。 刘同银是主要拿着棒子的,掉下去的时候棒子底还冲着大孟氏的面门杵了下。 大孟氏又跌回粪坑,同方氏刘同银三人,搅和的一池子黄金物更加均匀了,大孟氏那叫一个害怕啊。 动作也随着增大,挥起的金汁如天女散花,又飚到了粪坑上的人身上。 “救命!唔——” “怎么办啊爹!” “愣着干啥!赶紧去叫人啊!” 刘老头一挥手,两个儿子都跑出了门,孟檀也麻利的下了凳子,将凳子往胳膊下一夹,往主屋去了。 一进去,又瞧见一副死人脸的陈老二。 [别这副死样子了,刘家马上要来人了,你赶紧去你岳丈家!] “啊?”刘家来人和他去岳丈家有什么关系? [你大姨母掉进粪坑了,刘家正找人帮忙呢,赶紧跑!] 孟檀可不会大发善心,将将那一幕热闹,她可是顺便把刘家人的面相都看了个遍。 不得不说,蛇鼠一窝,就没个好人,一家子的狠人,沾上就是件麻烦事。 陈长生一听,也是头皮发麻,一下蹿了起来,结果刚到门边,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大表兄二表兄三表兄!帮帮忙,我娘掉进粪坑了……” 说话的是刘家最小的儿子,刘同宝。 这人是个圆滑的,和陈家三兄弟的关系面上还过得去。 陈长生面色微变,奶奶个熊的,这想溜也来不及了。 再说,他不去,家里大哥小弟都在的,不去帮忙,隔壁刘家还不得说他们没良心,亲戚邻里的都不帮一把。 对大哥以后的仕途名声可有影响了。 “啧啧,速度真是快啊。” 孟檀感叹一声,看着陈长生。 [愣着干啥,赶紧去找钱大夫,你老娘被亲姐掉粪坑的事吓瘫了!] 然后脖子咔咔一歪,眼歪口斜,翻着白眼往床上一躺。 陈长生吓坏了,他娘又恢复了正常,瞪他。 [赶紧去啊!] ------------ 第32章 刘家的热闹 陈长生麻溜的跑到院子里,这会儿脑瓜子倒是开始转了,他先去敲了陈长安和陈长运房间的窗子。 “不好了不好了,大哥/老三,娘听见大姨母掉粪坑的事儿厥过去了!” 这一声儿可大了,门外的刘同金刘同宝两兄弟都听见了。 两人面面相觑,院门就打开了,陈长生冲出来,满脸那个急啊,“大表兄,小表弟,我要去寻钱大夫,你们找别人吧。” 说完,人就溜了。 院子里,陈长安两兄弟也穿着衣服揉着眼睛匆忙往主屋冲。 陈长安甚至因为太过急躁,还摔了一跤。 一点不像假的。 两兄弟相互看了一眼,掉头往村里去了。 主屋内。 天知道陈长安听见亲娘厥过去的时候,脑子都是空白的,只凭着本能冲进主屋的。 结果他看见了什么? 他老娘,好好的趴在窗户边,眼珠子滴溜往隔壁看呢。 陈长安捂着跳得飞快的心口,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站在孟檀床边,黑脸喊了声,“娘。” 孟檀一回头,瞧见陈长安的表情,还有啥不明白的? 看热闹的表情一下收了,孟檀满脸笑。 [坐坐,这不是事情太紧急了吗?我这临时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你们才能不去帮忙。] “娘啊,您下回就是说我们几个不好了都成,您不知道我听见二哥说您厥过去的时候,我心都不跳了……” 陈长运说话更直接,一屁股坐在孟檀床上,气得带点婴儿肥的脸蛋都鼓鼓的。 “您下回可不能这么吓我们了,亏得您还是跳大神的呢,可得信点口业。” 孟檀拍拍嘴。 [娘下次不说了不说了,娘这不是怕你们惹上麻烦吗?这刘家的事儿还没完呢?] 陈长安叹气,捏捏眉心坐下来,倒是陈长运,缓过来了,听着这话来了兴趣。 “娘,刘家不就掉个粪坑吗?能有啥事儿啊?” [可不止嘞!你们大姨母,是让朱氏给推下去的!本来你们大姨母都要被捞上来了,但是朱氏又推了方氏下去,方氏又拉了刘老二下去。] 孟檀又开始眉飞色舞了。 [嚯哟,你们不知道,我虽然没看见那大粪坑的样子,但是迸溅出来的黄金汁儿可是均匀,一看就搅匀了。] “……娘倒也不用描述的如此详细。”陈长安面色有些一言难尽。 “然后刘家就出来找帮手了?”陈长运倒是无所谓,每年他都下地,可是要施粪肥的,都习惯了。 [是啊,娘不让你们去帮忙,是因为他家这事儿还有得掰扯呢,方氏是知道朱氏推了自己的,你们大姨母肯定要生病。] [我想着,我要是好好的,他们说不定要来请我去算算,还不如厥着呢。] “这可真是好热闹。”陈长运看了眼自家大哥,心说还好解决掉朱氏这个麻烦了。 没看才去刘家几天,刘家就鸡飞狗跳的了? 正说着呢,隔壁好似又热闹了起来,孟檀才不管这两儿子怎么看她,哧溜一下又趴到窗户上面去了。 陈长安陈长运:…… 几息过后,陈长运也趴在了窗户上,却听不见什么,只听到呕声一片。 “刘家真是造孽啊,娘。”陈长运感叹。 [造孽的还在后面呢,那朱氏还要勾引刘家的男人呢,说不定后面刘家的银钱啥的就要落到她手里了,不过方氏也不是好人。] 孟檀摇头感叹。 “那娘你刚才咋不说这个?”陈长运有些不满,这么好的八卦娘居然不全说。 [推测推测,方才离太远了,面相看不清楚。] 眼前两颗脑袋齐齐往刘家那边歪,陈长安有些心痒,还有些嫉妒,但是不行,他怎能作这般长舌妇姿态。 若是和娘他们一道,岂不是有违君子之风? 片刻后,陈长安坐在了床边,耳朵竖了起来,面上是一片浩然正气。 他想,只要做得不是太明显就行,娘也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这般明显的。 此时的刘家。 大孟氏、方氏和刘同银都被打捞了出来,但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黄金汁,没一个敢靠近的。 “哎哟喂,刘童生刘老头,赶紧给他们洗洗,我怎么看着孟婆子好似不行了?” 刘同金刘老头也不敢靠近啊,大孟氏身上是最多的,就是这会儿,还在往外吐那金汁呢。 看得他们是一阵反胃,谁还想去扶啊? 刘同金一撇眼,正好就瞧见人群里柔柔弱弱的朱氏,便冷眼道:“朱氏,还不赶紧把娘扶起来,给她拍拍背,把…汁水好全吐出来。” 朱氏脸色一变,却是没拒绝,她只是一个妾,若是拒绝,刘家人更有理由欺负她了。 她走了几步,突然眼睛一翻,若一枝柳条儿似的倒了下去。 还正好倒在了陈富贵的怀里,这人她观察半天了,总是色眯眯的看着她,定是能帮她的。 “哎哟,你家这小妾看着身子不大好啊,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就不用为难一个弱女子了吧?” 陈富贵觉得自己最近可走运了,先是族长寻到他,要给他寻个媳妇儿,只要他配合。 他配合了,虽说媳妇想着别人,可是打两顿还不是乖乖听话了,现在可温柔了。 现下又有这样的小美人儿往怀里倒,他可是心都酥了半边。 “你也知道她是我家的妾,还要搂着,你咋这么不要脸呢?赶紧放开她,身子弱怎么了,身子弱也要干活!刘家可不养吃白食的!” 刘老头喷了一句。 “哟,感情躺地上的不是亲媳妇亲娘啊,你娘可是白养你们几个儿子了。” 陈富贵依旧没松手,还趁机摸了摸朱氏的胳膊,那叫一个滑嫩。 也不知隔着衣服他是怎么摸出来滑嫩的。 此刻,方氏吐干净了,一看朱氏这死样子,就知道对方是在装。 “朱氏,你个小贱人!”她也不是废话的人,金汁她进嘴了,也沾身了,那朱氏也别想好。 要脏一起脏! 说时迟那时快,朱氏奇迹般的苏醒过来,爬起的那叫一个快,然而还是快不过爆发力极强的方氏。 朱氏被薅住了头发,方氏一巴掌扇在了朱氏脸上,那白嫩的小脸上,金汁更加明显。 方氏还带动了衣袖上的汁水飞溅,往周围飞去。 ------------ 第33章 混战 这一溅可是殃及池鱼,离得近的,无可避免的被甩上点子,顿时,一股味儿散发出来。 “我的衣衫!”有妇人尖叫,这年头,做件衣裳可不容易,尤其他们这样的乡下人家,哪家不是补丁叠补丁? 一匹便宜的麻布,也要四五百文,且只能做个两三件衣裳。 哪家都是先紧着出门的男人和婚嫁的孩子做着,谁都不容易。 这可是很重要的财物。 “娘哎,溅到我嘴里了,呕——” “刘老头,我们好心来帮你们家,可不是让你们家霍霍衣衫的!赔我银钱!” 当即有壮汉拎起了刘老头的领子,指着自已衣襟上一块污迹说道。 刘老头才不怕,他可是有三个儿子的,而且还有一个童生一个秀才,谁家的儿子能有他的种厉害? 这几年刘老头可是抖起来了,喜欢出去炫耀,沾着刘同银秀才身份的光,倒是有不少人附和。 这老头儿更是个不要脸的,“嘿,你怎么说话的,明明是你自个儿离得太近了,被溅上了,怎的还怪到我头上了?” “个不要脸的!”壮汉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直接一拳头砸了上去。 刘老头被打倒在地,左眼眶都青黑了,他也被打蒙了,自从三年前二儿子考上秀才,大定村的人见了他可都是恭恭敬敬的! “我儿子可是秀才!你居然敢打我!我叫我儿子让县官把你抓起来!” 刘老头破口大骂,深深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下了。 “呸!狗屁秀才,沾满屎的秀才吗?”壮汉唾了一声。 此刻,刘老头两个儿子也反应过来了,挥着拳头就朝壮汉打了过去。 这一场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那头朱氏也不装柔弱了,也顾不得脏了,扯住方氏的头发,用脑袋狠狠撞了一下。 方氏被撞得晕乎乎的,眼前发昏了一瞬,朱氏趁着这个空档,转身就往扭打在一起的刘老头壮汉等人。 她知道,方氏不会放过她的,不是想打吗? 那就大家混在一起打! 方氏果然追了上来,又一把薅住了朱氏的头发,可惜,这头发早被她薅得滑腻腻。 朱氏一甩脑袋,方氏脱手,朱氏趁机给人推进几个混战的大老爷们里。 “啊!!哪来的屎人?” “呕——” “天杀的,你刘家今儿要是不赔我衣衫,我打死你们!” 俗话说得好,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 方氏这是一个屎人,染了一堆屎人啊。 前来帮忙的人瞠目结舌,纷纷往后退,万万想不到事情还能发展到这般程度。 此时的大孟氏已经吐的差不多了,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脸色苍白,朝着众人伸手,跟活鬼似的。 “救命……救我……” 刘同银则早就不见了影子,但一看地上的痕迹,就知道这人早就溜到外面去了。 乡下人家,是没有在家里沐浴的条件的,那么,山间的水,田地间的水渠,就是很好的选择了。 众人又是一阵咋舌,亏得这刘同银还是秀才呢,竟是一点孝道也不懂,自己能走,把嫡母一起扶去洗不好吗? “救命……”大孟氏又拉着嗓子喊喊了一声。 “哎哟,刘老头,你们可快别打了,大孟氏都快要断气了!” 但这帮人已经打冒火了,谁还能听,混战的空隙里,方氏竟然还能顶着被人揍得猪头似的脸,勒住了朱氏。 使劲团着自己的袖子往朱氏嘴里塞。 “叫你推我,贱人!叫你推我,老娘也叫你尝尝这是什么味儿的!” 众人再次瞠目,娘哎,这是什么鬼热闹? 看不出来啊,这刘家个个都是人才啊。 也有反应过来的,“快别看了,看看刘老头,那嘴角都有血了,快去喊陈里正,一会儿给打出人命来了。” 众人有些犹豫,满脸兴奋,这样的热闹谁不想看啊? 他们乡下人家,一年到头可没几次机会有这样的热闹看。 那人急忙又说了句,“刘家的人要是被打死了,谁来赔我们衣衫啊!” 顿时,众人如同醍醐灌顶。 对啊,热闹可以看,但是衣衫也是顶顶重要的,这身上可是刘家的金汁啊! 有腿脚快的已经去喊陈里正了。 与此同时,陈长生也把钱大夫请过来了,孟檀眼尖瞧见了,麻溜的躺到床上。 一瞬眼歪口斜兰花指。 那速度,惊人的快。 两儿子:…… 娘还有这种演技呢? 陈长运从床上爬下来,陈长生也带着钱大夫进了门。 一进门,瞧见孟檀这副样子,钱大夫皱眉,“你们娘看起来很严重啊……” 陈长运好险没笑出来,赶紧低下头。 陈长安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说。 陈长生和两个妹妹倒是几个人里面最正常的。 陈长生做生意嘛,瞎话演技啥的都能用上,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宝珠宝月则是觉得有趣,而且,她们烦隔壁啊。 以前,娘就老想着隔壁是亲姐姐,不帮不行,吃了许多亏。 钱大夫开始探孟檀的脉,片刻后,挑挑眉,深深的看了眼孟檀。 刚要说话,隔壁突然传来几声极具穿透力的哀嚎。 “里正!我冤枉啊!!!” “这些人身上的金汁真不是我甩上去的啊!!!” “哎哟~~我可怜的老婆子啊,你都进气少出气多了,这帮人还要管我们要银钱呢!” 孟檀眼皮子一跳,歪了的嘴角一抖,好险没憋住笑。 看起来,隔壁的战况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激烈啊! 钱大夫:…… 好了,确定了,这老太太就是装病呢。 “咳,钱大夫,我娘怎么样?”陈长生轻咳了一声,塞过去一个荷包,捏着不多,但是该意会的都能意会到了。 更何况,陈长生还提醒了句,“隔壁这闹得,都是亲戚,我们却因为我娘这样,不能去帮忙,真是遗憾啊。” “我娘也是着急过了头,担心自己个的亲姐姐,若我娘身体好,一会儿定是要过去帮忙的。” 钱大夫捋着胡子,收了荷包,一脸正经,“你们娘这情况看着不大好,我再仔细号号脉。” 陈家人:……钱大夫你还怪配合的。 很快,他们就知道钱大夫为什么配合了。 因为,隔壁来请人了。 不是请孟檀,是请钱大夫。 ------------ 第34章 胡搅蛮缠 来的是陈长英。 陈长安出门应付的时候,有点一言难尽,不过还是朝陈长英一拱手,“长英哥,你怎么来了?” 陈长英呲牙,一脸一言难尽,他是怎么都想不到,只是从粪坑捞人而已,怎么还能发展成混战的? 牵扯的人家有点广,来刘家帮忙的人大部分身上都被溅上了金汁点子,跳着脚要刘家赔偿。 刘老头呢,只会抱着大孟氏嚎,那动静挺大,听起来像是大孟氏死了,他立马就要殉情似的。 但是大定村谁不知道刘老头就是个喜欢招寡妇的货? 嚎这么半天也没听见一句请大夫,鬼才信这两口子感情好呢。 方氏呢,则是嚎着是朱氏推她下粪坑的,朱氏又说是方氏掐她,还把青青紫紫的胳膊露出来。 那伤痕一看就挺新鲜,大家伙就都知道了朱氏在刘家的日子有多不好过。 但是没人同情朱氏,甚至心里暗暗觉得解气,这朱氏可是差点毁了村里的名声呢。 同情的倒是也有,不过多是陈富贵这种怀着心思的男人。 陈长英思来想去,觉得和陈长安一个读书人说这些有些丢面,只好叹气。 “还不是刘家,那大孟氏在……淹久了,瞧着有些不好,安林叔让我来请钱大夫。” “长英哥辛苦了,不过……钱大夫脾气古怪,不知大姨母可拾掇干净了?” 陈长安也觉得怪异,但是他很懂钱大夫的心思,钱大夫是体面人,这种腌臜场面,定会嫌弃。 钱大夫也不是不愿意去看,估摸着把大孟氏洗干净了就愿意了。 况且亲娘装病,钱大夫那一番配合,日后人家问起来,钱大夫肯定会帮忙打掩护。 那么他,自然是要礼尚往来的。 陈长英无言,真真觉得这事难办,“那边还在扯皮呢,我回去先说一下吧。” 刘家院子里,哪怕离大孟氏等人很远,陈里正也感觉到了如坐针毡。 更何况,还有一个刘老头抱着屎堆似的大孟氏嚎,刘老头不但嚎,还动静挺大的捶地。 陈里正生怕那金汁点子也溅到自己身上。 这刘老头可真是……勇猛。 “里正啊,你可要为我家做主啊孩儿她娘都这样了,我们家可是掉粪坑得人家啊,这些人来帮忙我是感激的,但是怎么还打我呢?” “我这老婆子眼看着也要不行了,都是被陈富贵和刘贵打的!你看看,我老婆子都要断气了!” 刘老头边说边捏着大孟氏的脸给众人看,大孟氏翻着白眼,真是气息微弱,她很想骂人,这老不死的就是想她死呢! 但是她一张嘴啊,就只吸到一阵阵冲鼻的气息。 那股难言的味道仿佛化成了实物钻进了她的肠子,她想吐啊,但是她早吐得干干净净的,再吐,真就只剩胆汁了。 “我已经让长英去请钱大夫了,别嚷嚷了。” 陈里正头疼,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要赔偿的人家和看架势又要打起来的刘家人。 别的村子,百姓都是安安分分的,怎么就大定村事儿多呢? 昨日是陈三叔公家的刨坟案,他跟着去弄了一晚上,回来才躺上床呢,刘家又出事了。 他怎么这么难? “你们家也赶紧去洗洗,这臭气轰天的像什么样子?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这样,你看看大孟氏,都快被你勒断气了。” 就是这个时候,陈长英进来了,陈里正顿时如看救命稻草般,“钱大夫呢?” “还没给七婶婶看好呢,七婶婶瞧着也不大好,说是听到孟婶子掉粪坑的消息厥过去了,现下瘫床上了。” “再说,孟婶子这般,钱大夫怎么看?你们还是快洗洗。” 陈长英发誓,他是真好心,而且看大孟氏这造孽的样子,他也觉得挺可怜的。 毕竟,年轻的时候,听说这位孟婶子因为刘老头还遭了不少罪。 但是刘家人不觉得啊,他们觉得就是陈长英不想请,就是孟檀故意拿乔。 “哎哟,天杀的哟,都是亲戚呢,都要出人命了,亲妹妹还霸着大夫不给看,这是什么道理?” 刘老头又开始嚎。 “就是,小姨母定是装的,这是要我娘死啊!她可是能抓鬼啊,怎么可能会偏瘫了!” “别以为陈家有个秀才有什么了不起,我刘家也有,你们怎么好意思看着我家这样的啊……我二弟可是秀才,那是朝廷未来的命官,你们也不怕得罪了我们,将来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刘同金兄弟也跟着附和,现下也是不顾形象坐地上的。 反正都一身屎了。 方氏更是哭天抢地,颇有挥洒笔墨的英姿,指着陈长英骂,“你们都是陈家人,自然是包庇着自家人,不想请就不想请,说这么多漂亮话干甚!” 陈长英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登时气得脸都涨红了。 眉宇一皱,一股肃正的威压就显现出来,他毕竟是陈三叔公的继承人,这回的事,也是陈三叔公让他跟着来处理的。 就是为了见见世面。 “钱大夫少说当年也是考过童生的,算是体面人,你好意思让他来这样的腌臜场面给人看病?” 这也是大定村尊敬钱大夫的原因之一。 “羞辱人也不是这般羞辱的!”陈长英越说越气,“再说我安林叔,他可是一夜没睡,年纪一大把了,还要熬着身子收拾你家这堆烂摊子,真以为自家有个秀才了不得了?” “还急的七婶婶瘫床上了!七婶婶可是大定村的能耐人!这一瘫,村子里得损失多少扬名的机会?七婶婶也是你刘家的亲戚,你们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装病这种话的?” 这话也提醒了大家,这小孟氏可是又能接生又能看风水又能跳大神的,还挺灵的,这哪个村子要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婚丧嫁娶可不要太容易。 “就是,刘家的,就是让你们把污秽洗去而已,又没说不给你们看,怎么还胡搅蛮缠呢?” “就是就是,我今儿还想去陈秀才家看卦呢,都让你们给搅和了!” ------------ 第35章 我观你红鸾星动 “要我看,孟婆子的汤药钱合该刘家来出!” “不可能!”一提到钱,方氏就特别敏感,“小姨母是自己厥过去的,刘家才赔过去十亩上田,正是穷困的时候,哪里还有闲钱?” “咦~方氏,谁不知道你嫁进来的时候可是把前亡夫的田地财产一道带进来了,就是给了孟婆子家十亩上田,你家也还有三十亩上田哩,谁家穷都不会有你家穷啊!” 有人唏嘘。 方氏咬牙,眼珠子一转,扑到大孟氏身上哭,“娘,您瞧瞧,你如今都这般了,还有人要吸咱家的血哩,您别怕,别人不孝敬您,我孝敬您,我这就带您去洗洗!” 方氏是个膀大腰圆的,更是个干活的好手,嚎完,竟是硬生生把大孟氏扯了抱起来,往刘家后院方向溜走了。 速度那叫一个快。 方氏冷哼,田契啥的都在她手里,只要她跑了,这帮人就算是想从刘家扣点什么出来,也扣不到她身上了。 毕竟,她可是‘唯一’孝敬婆母的人! 别人可是没办法指摘她的。 “呵呵,长英这孩子说得对,是该洗洗,我们全家这就去洗洗,你们先回去吧?” “本来也没什么事儿,真是麻烦陈里正了。” 刘老头笑呵呵的。 都是一家人,都喜欢从方氏手上扣钱,方氏一溜,刘家人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了,他们也不想从自己的手里扣钱出来。 于是都想溜。 “别呀。”陈长英淡淡笑了一下,那张正直的脸似乎是带上了两分狡黠。 “刘叔,您家这样大的事儿,邻里主动来帮衬,这身上又沾了脏污,总是要给个说法的。” “不说这些身上只沾了点点子的叔婶们,那沾染最严重的几家总是要赔点银钱的,不多,就按一百文一套来赔。” 一百文?! 这和要他的命有啥区别? 一百文都能够一家子吃四五日了! 刘老头当即要翻白眼装死,陈长英又加了一句。 “若是一个不友爱邻里的名声传出去,对刘秀才也是有影响的,他可是还要考举人的呢。” 刘老头装……装不了死了。 刘家可就这么一个出息孩子啊。 刘老头那是砸锅卖铁,敲骨吸髓都要供这个宝贝儿子的。 刘老头几乎是咬碎一口老黄牙答应的,一下子兜里又赔出去差不多七八百文的样子。 他是不是也该去看看老刘家的祖坟? 陈长英冲众人拱拱手,“诸位叔婶,给我一个面子,我知道这事晦气,但是传出去,大定村的名声也不好听,点子小的,大家都回家洗洗,若是洗不掉,叫刘家赔十文。” “不成!”刘老头跳脚,余光瞥见正在往后院走的朱氏,立马指着朱氏道,“洗不干净的我让朱氏洗!绝对能洗干净!” 朱氏脚步一顿,身形一颤,“老爷,我这整日不是喂猪不就倒夜香,今日又染了一身臭,我是不嫌弃的,可不知道叔婶们嫌不嫌弃……” “老子不要她洗,刘老头,我这个金汁点子要是洗不干净,你就得赔老子十文钱!” “就是就是,朱氏个不干不净的,让她洗我嫌恶心!” “是啊,朱氏可是会勾搭男人的,把男人家的衣裳给她洗,也不怕沾上狐狸骚。” 朱氏咬唇,如霜打的茄子般垂下头,看似柔顺,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 大定村这些下贱胚子! 她一定要这些人好看,她一个弱女子,若是不这般,哪里能有好日子过? 这些人良心怎么这么坏?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晚上,钱大夫好歹到了。 但那味道始终散不去,就是洗干净的大孟氏,也散发着一股难言的销魂味道。 钱大夫甚至眼尖的瞧见大孟氏的发丝间似有没洗干净的不明物。 一时间,那看似干净的腕,怎么也下不去手。 钱大夫:……这辈子没看过这么有挑战性的病人。 “男女有别,我是外男,不好冒犯你娘的。”钱大夫正经脸道。 刘同金:“……那您咋看?” 别以为他不知道大夫是嫌弃他娘太臭。 其实他也嫌弃,但这种话怎么好明着说呢,刘同金选择不揭穿。 钱大夫掏出了一根红线,“将线绑到你娘腕上。” 钱大夫心底叹气,这线是不能要了。 悬脉探了一会儿,钱大夫叹气,“肝火入邪风,郁气郁结,伤风惊神,怕是要病一场。” “……钱大夫,你说的我们也听不懂,抓药多少银钱啊?” 刘同金笑了笑。 钱大夫抬头看了眼,没错过刘同金眼底的那丝肉痛,心底不由摇头。 这刘家兄弟和隔壁陈家兄弟还是表兄弟呢,怎么和隔壁差那么大? 哪怕隔壁小孟氏是装的,陈长生来请他的时候,那一脸的着急也不是装的,把脉的时候,几个兄弟也是特地问了有没有其他毛病。 就是假抓药,也没说二话。 他看这刘家,成不了什么气候。 “自然是要抓好药的,不然你娘可要遭大罪。” 钱大夫冷冷说了句。 与此同时,陈长安熬了一碗药汤端到孟檀面前,“娘,喝药了。” 在屋子里憋了一下午,心里刺挠想听隔壁热闹的孟檀:…… [不是,大儿啊,娘没什么毛病啊。] “钱大夫说您身子骨有些弱,这是补药,吃了无碍的。” 陈长安依旧坚持,孟檀苦着脸,看向自己其余的好大儿们。 宝珠宝月姐妹一脸认真,“娘,生病了就要吃药,娘身体好,娘才能看到我们长大。” 陈长生陈长运:“就是啊娘,您之前可是没吃饱,身子给弄坏了,多补补。” 嘿,早知道不装病了,孟檀心里苦。 谁知道那钱大夫真能说出毛病来啊? 孟檀端过药,一口闷了,那苦到天灵盖的感觉让她半天没缓过来。 钱大夫这老登,黄连铁定加量了。 娘哎,真苦! 孟檀伸出手,捏着陈长安的手臂,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陈长安一脸担心,“娘,怎么了?” [……你明儿就回书院去吧,崽。] “为何?” 为啥?还能为啥,她想打人啊。 [娘观你姻缘宫红鸾星动,明日赶紧回书院,说不定能遇到你此生命定的人。] 孟檀正经脸。 ------------ 第36章 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 全家人齐刷刷看向陈长安,都是一脸的八卦。 陈长安严肃看着孟檀喝药的脸突然爆红,“……娘,您说什么呢?” 不等孟檀说话,陈长运就是一阵激动,“大哥,你害羞个什么?朱氏都能在刘家过得‘风生水起’的,你就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气死隔壁!” 陈长运恨的不止是朱氏,还有刘家,尤其刘同银这个挖墙脚的,竟然白白让他大哥做王八! 只是要了刘家十亩上田真是便宜了他们。 不过听说这回刘同银可是喝了好一回金汁,也够刘同银恶心许久了,也算解气了。 “是啊是啊,大哥如此好看,又能下厨又能下地的,性子还温和,将来的嫂子一定会更好。” 珠月姐妹看向陈长安的眼神都是亮亮的,三个哥哥她们最喜欢大哥了。 将来若是她们找夫君,也要找个大哥这样的。 陈长安面皮薄,更不好意思了,“怎能这般夸大……我暂时没有这个心思。” [那可说不定呢,人呐,不要把话说太满。] [就是不知道,大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三郎你也说说。] 孟檀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 为了避免陈长安尴尬,她还特地提起了陈长运。 这下好了,陈长安和陈长运都涨红了脸。 “……娘,说大哥呢……”陈长运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像他这样年纪的,大多已经定了,就是没定,也在相看着了。 他也是有想过的。 就他家,他娘哑巴,不太方便给他说人家。 有那好的,早就被能说会道的,条件更好的说走了,两个哥哥又不会帮他说这个。 自己上门倒是也有,不过大多看上了他大哥秀才的身份,想从他这里占便宜,这样的人家,他也是不喜欢的。 是以,他都快要过十七岁的生辰了,连相看都没影。 但他也从来不提,就是怕娘觉得自己拖累了他。 孟檀看出来了,这娃都快冒粉红泡子了,她仔细看陈长运的姻缘宫,不由皱眉。 缘分倒是没到。 但,她观来多有红光飘过。 险象丛生,生死相依。 更远的便再看不到了,这娃命运有点折磨人,要是能渡过那个大坎,定能此生美满。 唉,孟檀收回目光,依旧是笑眯眯的。 [说说呀,不说,娘怎么好给你们找妻房?] 看了眼陈长运,陈长安仔细想着一会儿,红着脸答了,“温柔贤惠识大体方可。” [哟,那可不成了。] 孟檀拍着大腿笑了,陈长安将来的妻房瞧着可不像是温柔贤惠的。 陈长安没憋住,“那娘看出什么来了?” [明日你便知晓了。] 孟檀调皮的朝陈长安眨眨眼。 陈长安深呼吸,憋住没问。 娘定是拿他们寻开心呢。 [到三郎了。] 孟檀转头看向陈长运,陈长运挠着脑袋,小麦色的脸黑红黑红的,“……嗯,我就喜欢好看的……” “哈哈哈,三郎,光好看可不成啊……” 一直没说话的陈长生笑了,意味深长道:“好看的女人说不定最会作妖了。” 满屋子的人一下给干沉默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隔壁的朱氏。 陈长运打了个抖,要是好看的都像朱氏这样的话,他情愿要一个丑一点的。 陈长生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娘,田氏……” 说来说去,他其实就是想问这个。 一看这个二儿子,孟檀就不自觉的觉得堵心。 个渣男玩意儿。 [后日我同你去田家村。] 孟檀觉得靠陈长生,田氏得猴年马月才能回来? 还不如她亲自出马。 “那明日……”陈长生有点急,他这都在家耽搁几日了,耽搁的这几日可是够他赚很多钱了。 [老娘还偏瘫着呢,你个狗脑子,这么急,也不知你是怎么做起生意来的,你明儿就去请钱大夫来给我扎针,后日我就能‘好了’。] 陈长生讪讪低头,也不怪他急啊,田氏肚子里可是他唯一的孩子。 翌日一大早,用过朝食,陈长安同孟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走。 陈长运和他一起走的,是孟檀的意思。 [路上有个什么好互相照顾啊。] 孟檀眨眨眼。 陈长安觉得老娘一定在憋着什么坏,但是老娘不说,他当儿子的也不能强逼着问啊。 于是,陈长运就这么和自家大哥一起去镇上了,谁知,走到半路,天空落起了毛毛细雨。 春雨贵如油。 两人倒是没埋怨,只是腿脚加快了,路过一个破落的道观时,大雨突然加大了。 两人不得不躲进去,凉风嗖嗖的,陈长运是个粗人,麻溜两下脱了短褐,拧着水,一撇眼,瞧见一尊倒下去的像。 那像的面貌似笑非笑,明明身处这般逆境,眉宇却依旧淡然洒脱,奇异的让陈长运感到一片宁静。 鬼使神差般,他跑过去把像给扶了起来。 “三郎,你做甚?”陈长安边问边过去帮忙。 扶好这像后陈长运才答,“娘懂跳大神,好歹和这个沾边,我想着积点德。” 陈长运这话将落,陈长安便觉眼前一晃,似有一道光落进了陈长运的眉宇。 眨眨眼,又像是他的错觉。 陈长安暗自失笑,他最近真是被娘弄得有点神神叨叨的。 “大哥,你看,雨停了!” 陈长运指着外面,陈长安一看,果然天晴了。 于是,两兄弟继续上路。 结果快到长河镇了,突然又下起了暴雨。 陈长运那个无语啊,“嘿,这贼老天,早知道不扶那个像了,我还以为神仙瞧见我恭敬,给我们雨停了。” “好了,离镇上也没多远了,快些赶路才是。”陈长安叹气。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要是再拉不出车轮子,天就要黑了,你好叫小姐连城门都进不去?” 突的,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声,陈长运一个激灵,想起昨晚娘的话,难不成大哥的正缘在此处? 想着,陈长运便拉着陈长安往声音来源快步跑去。 “三郎,你做甚?” “来瞧瞧大哥的正……” 陈长运嘿嘿一笑,被陈长安黑脸打断,“闭嘴!怎可胡言乱语,这样的话传出去了,你叫人家姑娘怎么做人?” 说话间,眼前已经出现一架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 ------------ 第37章 正缘 但仔细一看,那车架上的帘子,是蜀锦,上头的刺绣,不知用了什么材质,雨水划过后,竟闪着粼粼的光。 那戏水的鱼儿好似活了一般。 就是木架子,瞧着也是上好的红木。 拉马车的马儿就有点矮了,胜在毛皮水滑,一瞧便知喂养得极好。 不过即便事如此,也知马车的主人不是身份贵重,便是豪富之家。 马儿可是大楚重要的军备物资,能弄到手,要么是有权,要么是上头有人,还能给一个女儿用。 且马车周围,还有两个健壮的仆妇,所穿衣着比他们身上的可是好许多了,可见家中豪富。 长河镇有钱些的,也只能用得起牛车驴车。 这样的人,绝不是他们能沾染的。 几息间,陈长安已是迅速做了判断,把脑子里老娘说的正缘的胡话给抛开。 离得马车不远不近,陈长安站定,朝马车一拱手,“我兄弟二人路过此地,见尊驾陷入险地,不知需要帮忙否?” 正心烦意乱的沈金珠一听这声愣了一下,该说不说,陈长安没成婚前,在十里八乡是很受欢迎的。 大家伙都觉得他长得好,其实也只是到达清秀的程度,但是人家声音温润好听,愣是给相貌加成不少。 更重要的是,这人他是个秀才,还是个年轻的秀才! 前途不可限量啊。 沈金珠是个泼辣人,更是个胆大手辣的,否则她娘没给她留下个兄弟,她也不能把她爹那些莺莺燕燕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当下,沈金珠便把帘子撩开一条缝隙,一张斯文隽秀的脸落入眼帘,这人看起来十分守礼,即便浑身湿透,行为举止也十分好看规矩。 眼神更不会像之前她遇到过的存心图谋她家财的秀才般轻浮乱瞟。 沈金珠一下有了好感,撂下帘子,扬声道,“有劳了。” 她是起了心思的,沈家再是长河镇的豪富,那也只是商人,这背后要是没点靠山,说不得哪日就让人吞了。 可再高的人家,沈家也攀附不上。 是以,她才出孝,她爹就开始在这镇上的秀才堆里打转。 就为了投资出一个好女婿,好保沈家富贵万年。 得了沈金珠的准,陈长安捋了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同陈长运一道,推上了车身。 车身猛然晃了一下,沈金珠一下磕到车窗沿上,疼得她忍不住哼出声。 沈金珠心生恼意,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做事这般粗莽? 一撇眼,一节暴露青筋的有力臂膀映入眼帘,再一晃眼,是陈长安那张极其认真的脸。 雨水就这么打在他的脸上,滑过鼻尖,顺着下巴滑进衣襟,随着用力,陈长安那被衣服包裹的胸膛也起伏着。 胳膊都如此,那里更是……! 沈金珠脸色一下爆红,立时便坐得端端正正,心跳如擂鼓。 她怎能……怎能有这般龌龊的想法? 她却又忍不住的想,不都说秀才只会读书吗? 怎能这般……哎呀,她怎么又想了? “小姐……”绿意欲言又止,小姐很不对劲啊。 就在这时,车身一个剧烈摇晃,终于出了泥泞不堪的路。 沈金珠反应过来,拍了拍绿意,“人家帮了我们,总是要谢一声的,同我下去。” “小姐……这不合……” 绿意想说不合规矩,但是她家小姐已经风风火火的撩开了帘子,还顺手把车厢里的一把伞带了出去。 绿意无奈跟上。 陈长安兄弟二人有些狼狈,此刻顺了顺身上的衣衫,正准备离开,却闻得一道女声。 “小女谢过二位公子搭救之恩。” 陈长运率先转过头,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一下低了头不敢乱看。 娘哎,这姑娘真好看。 陈长安也转过身,拉着陈长运退了一步,拱手,“姑娘无需多礼,举手之劳而已,这雨看着还要下,姑娘还是早些归家的好。” 沈金珠更有好感了,却也生了恼意,若是有那别样心思的,此刻必定在她面前大加表现,这人却视她如蛇蝎般。 “你搭救,于我便是恩,你不需要感谢,我却是要谢的,免得别人说我沈家的姑娘无礼,绿意。” 沈金珠冷哼,把伞递给了绿意,绿意将伞递到陈长安面前,面色也不好看,“我家小姐谢你的,不知公子在哪个书院读书?过后必有重谢。” 陈长安皱眉,觉得这姑娘真是娇纵了些,也不懂避讳,心下便有些不喜,语气也冷淡了。 但接过了伞,姑娘的面子,总是金贵的。 “这把伞,我便当是姑娘的谢礼了,等到回了书院,我必会将伞还回来,姑娘可是长河镇首富沈家之女?” “自然是。”沈金珠蹙眉,她素有察言观色的本领,怎能看不出这人有些不喜她了。 但是她不急,爹说过,越急,想要的东西越得不到,想来,人也是一样的。 “天色已晚,我兄弟二人这便赶路了,告辞。” 陈长安拱手,撑起伞拉着陈长运快步走了。 “小姐,这人真是……”绿意知道自家小姐吃瘪了,心中也是不快的。 “你懂什么?笨,就是这样的才好。” 那厢,陈长运也觉得自家大哥有点过于板正了,那小姐的心思,他再迟钝,也看出来了。 “大哥,你方才——” “不要乱说话,我知晓你许是因为娘的话觉得这人……但是,我看着这沈家小姐不是个好相处的,家中豪富,不是我们能攀附的。” “可是大哥,你是秀才啊,有的是富商把姑娘嫁给秀才,图的不就是一个鸡犬升天吗?” 陈长安的兄弟妹妹们,眼里的陈长安那是涂了几十层的滤镜,觉得自家大哥千好万好,神仙妃子也配得。 但是陈长安对自己就太有数了。 “她家中豪富,若是出嫁,必定会有一笔极好的嫁妆,她所看所思所处,与我等不同,更与娘不同,她与娘,总是相处更长时日的,可她们怎能相处得来?” “届时,你让娘如何自处?” 陈长运挠头,皱眉,“好吧,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成亲的姑娘总归还是要大哥你自己心悦的才好。” ------------ 第38章 真是神医啊 大定村。 送走陈长安和陈长运后,孟檀本以为今天会是无聊的一天,结果大定村的人极其热情,听说她偏瘫了,跟组团似的跑到陈家来看她。 尤其是陈氏族里的人,那人可真是乌泱泱的,媳妇婆子侄孙子啥的几十号人。 孟檀心累,主要是每回一来个人,她都要眼歪口斜装病,一装就是半个时辰个把时辰的。 那手都抽抽了。 很是陈长生站出来表示,“各位叔婶,钱大夫昨日瞧了,说我娘这是一时的,好好休息一番,说不定这两日就恢复了,人一多,怕是会吓着我娘,你们还是回去吧。” 众人这才回去了,还千叮咛万嘱咐,“你娘好了可一定要告诉族里,若是隔壁来寻麻烦,尽管来寻我们,我们陈家可不是吃素的。” 陈长生好说歹说才把人送走了。 [赶紧的,找钱大夫来给我扎针,再耽误下去,我不瘫也真瘫了!] 孟檀揉揉僵住的脸。 装病也是一个技术活啊。 陈长生脚步飞快去了,那脸上的表情,明显的都能让孟檀看出来这货是想她跟着去田家村把田氏带回来。 嗐,要不要那么明显,也不怕你亲老娘伤心。 最后,只剩下孟檀在屋里和双胞胎姐妹干瞪眼。 [话说,你们没有啥技能需要学的吗?比如绣花女红啥的?] 孟檀忍不住疑惑,对于古代女子来说,这些不是很重要的技能吗? 虽然她挺喜欢双胞胎的,但是和小孩,她也没啥共同语言,独处还是有点尴尬的。 谁知,俩闺女面露疑惑,“娘,学绣花要去镇上的绣坊学,要打小就开始学,一月得要一两银呢,咱家没有那么多钱,您不知道吗?” 哦~是她想当然了。 绣花在古代可是算百工,也是需要拜师,才能学到更多东西的,更何况绣花这种很能赚钱的技艺。 [那你们想学算命吗?] 孟檀来精神了,她早馋姐妹花了,看看这面相,这骨相,都是算命的好苗子啊。 虽说作为这古代正常人,这姐妹花的命运有点多舛,但是作为神棍,那可是极有天赋啊。 珠月姐妹眼睛一下亮了,点头如捣蒜,“嗯嗯,我们也要学娘捉鬼,娘跳大神可厉害了,就是族里,也要高看娘一眼的。” 孟檀乐了。 [好,那我们第一步,先认字儿!] 两姐妹顿时苦了脸,“娘,认字儿不是考秀才才用得着吗?大哥教过我们,实在是看不懂。” [嘿,你们懂什么,不认字儿怎么画符?怎么布阵抓鬼啊?怎么学娘的跳大神啊?] [还想不想和娘一样厉害了?] 宝月咬唇,很坚定,“要,我要像娘一样威风!” 宝珠也跟着点头,“我也要。” 孟檀嘿嘿笑着,看两姐妹的眼神像狼外婆。 当年她跟老神棍学的时候,可是哭了几十场。 什么五行八卦口诀,什么相生相克,十天干十二地支啦,哦,医书也是要背一部分的,那跟背天书没甚区别了。 这倒提醒她了,是该弄点纸来给两姐妹整点教材。 正笑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点动静,孟檀朝外看去,正是陈长生带着钱大夫来了。 等钱大夫进到房间,孟檀也懒得装了,就是笑眯眯的看着钱大夫,又看了眼陈长生。 只不要不涉及田氏,陈长生在别的地方脑子还是很灵光的,“钱大夫,昨天您给我娘看完,喝了您的药,我娘今日就好了,钱大夫,您真是神医啊!” 孟檀暗暗比了个大拇指,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代表啊。 陈长生一脸自豪,他可是靠着这张嘴把生意做起来的。 钱大夫差点扯断自己的胡子。 陈家这一家子真是……莫名让人想打。 原身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但是小毛病也不少的,钱大夫仔细看了,倒是认认真真扎了一回针。 别说,这针扎完,孟檀晚上睡觉都要香一些了。 翌日一大早,陈长生便早早的起了,看着孟檀用了朝食就开始有点急躁了。 [别在我面前晃了,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同你去。] [宝珠宝月,你们在家别乱跑,等你们三哥回来。] 昨日陈长运送陈长安还没回来。 “我们知道了娘。”两姐妹脆生生的答道。 此时正是农忙的时节,陈家的地陈长安赶回来和陈长运以及一帮来帮工的亲戚一起种完了,但别人家不代表种完了。 是以,看到孟檀下地,都是一阵惊讶,这时候,陈长生就免不了要吹嘘一番钱大夫的技术了。 “钱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啊,前日我都要以为我娘不会好了,谁知道啊,钱大夫先是开了一些草药给我娘喝着,昨日又来给我娘扎针,我娘就好了。” “钱大夫可是神医啊。” “要我说,还是孟嫂子有神灵护佑,要不怎能好的这般快?” “那可不,那大孟氏不就病倒了?” “他家净造孽,不是啥好人,老天可不开眼了,不止是大孟氏,听说朱氏也病倒了,一家子全让方氏这个泼辣的管着了,现下,时不时还有人听到方氏打朱氏呢……” 啥,这热闹她怎么没听着啊? 孟檀支棱了耳朵。 朱氏确实是病倒了,刘家全家没一个想沾大孟氏身伺候的,这不,这活计就落到了朱氏身上。 结果当天半夜,大孟氏就发起热来了,方氏以此为借口,狠狠扇了朱氏几十个耳光,一顶不孝的帽子直接给扣了下去。 让人去院里跪了一晚上,早上就病倒了。 当时孟檀在被窝里睡正香,当然不知道了。 孟檀咋舌,有了朱氏,这刘家的热闹以后肯定看不完,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田家村是附近离大定村最近的村子,也还算富裕,当初这亲,是原身亲自来说的。 俗话说人缺什么,就会向往什么。 当时田云香的表现既能干又泼辣,家里条件又是不错的,不是那等会拖累儿子的亲家,原身就觉得不错,给定了。 田家是猎户,一家子会设机关卡子什么的,还会点武,田云香最小的弟弟田奔,便是仗着自己身手好。 前年朝廷来征兵的时候,偷摸报名跑了,可给田家一顿好气。 正掏着记忆呢,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吹弹的热闹声。 ------------ 第39章 陈二郎的岳家 前面是一队挺喜庆的队伍,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媒婆,身后总共跟着三挑箱子,由六个汉子担着,瞧着重量还不轻。 [这是干啥的?谁家要办婚礼了?] 这不是孟檀前世常见的婚礼习俗,虽然看不懂,但是不妨碍她会猜。 肯定是古人成婚习俗里的某一个步骤。 “定是大姨姐未来夫家给送聘来了,娘,我们快点走。” 陈长生拉了一把亲娘,孟檀皱眉,这话怎么不对劲? 掏掏记忆,孟檀蹙眉,原身记忆里,田云香这个姐姐不是早就嫁了吗? [田氏的姐姐不是早就嫁了吗?] “……大姨姐五年前出嫁那家男人不能生,两年前还想以无后为由休妻,大姨姐是个烈性子的,请了大夫来当场把脉,逼着那家和离的。” 和离与休妻还是很不一样的,前者只能是两方旧情不在,过不下去了分开了,这样说出去,女方想再找也是好找的。 但是休妻,那就是这女人有个什么大问题,列如不能生,或者难言的原因,才会被夫家休弃,是不好再找的。 “这不,大姨姐都准备不嫁了,但是之前随着我丈母娘上镇上卖山货的时候,不知怎么被镇上的王秀才看上了,对方来游说了三四回,说是那秀才非大姨姐不娶。” “说我大姨姐定是世上一等一的贤良人,是前头那家无福,才错失了这么个贤良人。” “果然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这般泼辣算计自己男人的女人都觉得贤良嗷——” 陈长生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拍了一巴掌,一转头,就见自己老娘神情恶狠狠的。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世人对女子苛责,作为丈夫,再苛责自己的妻子,让人家怎么活?] [若不是你大姨姐的前夫家把人逼迫到那份上,你大姨姐能那么干?] [他娘的,用你猪脑想想,若是你得知田氏不能生,你还能有良心的不算计着休妻?想过以这样的理由休妻,田氏还能寻到良人吗?] 陈长生顿时讪讪,不知道田氏肚子里揣了一个之前,他确实想着休妻,但也没想过要田氏不好。 但田氏担着这样的名声,又能有什么样的好前途呢? 陈长生皱眉陷入沉思。 [所以啊,你大姨姐能憋着三年才揭露前夫不能生,已经是厚道人了,二郎啊,看问题可不能这样看,也不能只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上看,你是男人,这是天生的,可你也有老娘,也有妹妹。] 孟檀拍拍陈长生,陈长生眉宇皱的更深了,显然没想明白。 孟檀心声没有表露更多,你要一个从小长在这样环境里的男人能理解多少? 他不想着压迫都很好了,有些东西还是要潜移默化,慢慢来。 说话间,田家已经到了。 田家父子不但是打猎的好手,种田也是一把好手,所以,田家的条件,是不错的。 看起来比陈家还好。 孟檀看着眼前的青砖大瓦房,羡慕得哟。 她的房顶还是茅草的呢。 许是知道今儿是送聘的日子,田家全家都在院子里,手里都干着活儿。 田云香正和一个看起来很是利落的妇人捡着豆子。 田云香是最先看到她的,立马就迎了过来,“娘,快进家里坐。” 虽说她这个婆母性子懦弱,但也不错,从来不曾磋磨她。 利落妇人也跟了过来,是田云香的娘刘翠花,待她不算热情,“亲家来了。” 孟檀立马扬起了笑脸,俗话说得好嘛,伸手不打笑脸人。 陈长生也把手中的两条鱼递了过去,这是母子俩路过一个河道的时候,和渔夫买的。 “岳母,我又来了……”陈长生也是个奇人,正常的时候,说话圆滑很讨人喜欢,但是这种时候又跟个哑巴似的。 对着陈长生,刘翠花更没什么好脸,若不是女儿有孕了,她是真不想女儿回到陈家那个腌臜地。 “岳母,我…朱氏已经被我大哥休弃了……” 陈长生小声说着,刘翠花一下来了精神,“当真?” “那还能作假?朱氏已经被送到刘家了……这事,这事说来丢人,岳母,不好在这说。” 说起朱氏来,陈长生心头还是有点异样,但从知道朱氏是个什么人以后,他心里最重要的就只有田氏母子了。 “刘家?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儿?”刘翠花一脸不信,实在是他家这个女婿在他家那几日的表现,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于是,刘翠花转头看向孟檀,便见孟檀盯着她眉宇一下皱眉,一下担忧的。 “亲家母,我们先进屋吧。”刘翠花觉得有些怪异,转身带人,却没瞧见,陈长生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二郎啊,我看你这个岳家,怕是要遭一场劫,尤其是你这个丈母娘,看她印堂发黑,直指命宫,恐会因家里人的事郁结,一命呜呼啊。] “相公?你想什么呢?”田云香瞪陈长生,这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陈长生缓了缓,看向田氏,又看看丈母娘,心底突然发凉。 丈母娘待姑娘向来很好,所以田氏和丈母娘的感情可是很好的,若是丈母娘出事了,那田氏和田氏肚子里的孩子…… 陈长生上前几步,握住田云香的手,又看向刘翠花,不知该怎么开口复述孟檀的话。 无凭无据的,谁信啊。 田云香心中一下发酸,她能感到陈长生对她深深的担忧。 这还是成年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 可有什么用,自从前阵子诊出她有孕,陈长生就日日这般了。 还不是为了孩子。 刘翠花更是皱眉,这女婿,真是一点子脸面也不顾,哪怕是夫妻,大庭广众如此,人家要讲闲话的。 众人心思各异的进门,正正就碰上一个面容与田云香有几分相似,眉宇却更温柔的女子。 “亲家婶娘来了,快坐,我这就去倒杯热茶来。” 不想,孟檀神色变得愈发怪异。 [妈耶,二郎你这大姨姐是撅谁祖坟了吗?这命怎么烂成这样?] [天啊,你岳家不知道现在要娶她这个秀才在外养了一个外室吗?] ------------ 第40章 我娘可是有名的神婆 [那外室还有了身孕,我看你这个大姨姐的面相,可是年纪轻轻就死了啊,嫁过去没几年人就没了,还是被折磨死的,那王秀才家可真不是个东西。] [娘哎,因为你大姨姐的不明死因,田家全家都给她找公道去了,可是那秀才考上了举人,田家斗不过他们,你老岳丈可是被打断了腿,大舅兄啥的也意外死了,你岳母也因为这事起了心病,也死了。] [怪不得田氏再嫁这么差,被家暴好几年也忍着,因为没人给她撑腰了啊。] 陈长生脚步一个踉跄,膝盖一软,‘咚’一声跪在了刚要坐下的刘翠花面前。 孟檀:……? 刘翠花:……?? “……相公,你干啥呢!”自从有了孩子,田云香是起了心思好好过日子的。 陈长生心里有人她也不管了,只要管孩子就成,有了孩子,她也有新的盼头,换个男人,兴许还不如陈长生。 大家不都是凑合着过日子吗? 人不都是这样吗? 只不过,她娘说,她要是想安生过日子,还是要好好教训一下陈长生,最好能从陈长生嘴里得到一个准信儿。 少回家,这样就能避免和朱氏过多接触。 但是,不代表她喜欢看到陈长生低三下四的样子。 “哎哟,女婿,虽然我知晓你很想把云香带回去,但也不用这么大礼吧,你娘还在这呢,你娘该怎么看我啊?” 刘翠花心底欻欻冒火,这陈长生真是……这是要用他娘来逼云香吗? 她当初怎么瞎眼了,就找着这么一家? 被刘翠花瞪的孟檀:……我不是,我没有,我很乐意的。 “我……不是……”陈长生声音都是抖的,另一只手却是固执的抓着田云香。 “岳母,我,我就是腿软了……”陈长生心思千回百转,终是没有鲁莽到直接把话说出来。 这不是他娘,不是他犯错都能原谅他的亲娘。 见陈长生爬起来后,刘翠花便问,“那朱氏又是怎么回事?” 刘翠花这话一下子牵动了满屋子人的心神,田云香她爹田大山,兄弟田猛田壮都进来了,现下都是齐刷刷看着陈长生。 都是虎视眈眈的。 陈长生擦了下额头冒出的汗,将这几日陈家发生的事情都说了,还事无巨细的将朱氏怎么被休,怎么被送进刘家的说了。 “呸!这么个祸家精就该早点打发出去!你陈家险些都被搅和散了!” 刘翠花性子爽利,也直爽,听说朱氏还虐待孟檀后,待孟檀不像方才那样冷淡。 待看到孟檀撩开袖子露出伤痕来时,更是直接道:“亲家母,人有时候不能太软乎了,你一软乎,人家就要欺负你!” 孟檀狠狠点头,拉着刘翠花,一脸‘姐妹真好,你就是懂我’的表情,又叹了口气,然后又拉着田云香的手,拍拍心口的位置,笑了笑。 这一番表现,被田家认为是孟檀很喜欢田云香的意思。 “我娘的意思是,她自己软乎,就想要一个强硬些的媳妇儿,只要香儿同我回去,家里的事定是香儿做主……娘,是吧?” 陈长生这时候倒是机灵了,只不过说后半句的时候心虚的不行,看向孟檀的时候,面带乞求。 孟檀真想翻白眼,但是家里的事她确实不会,田云香人又不差,就看刘翠花,这家里操持的干干净净的,孩子们看着也不像那种过于算计的,就知道田云香不差。 便点点头,然后又拍了拍田云香的手,还掏出半吊钱,递给田云香的大姐田秀桃。 “哎哟,亲家母,这可使不得!你来我们都高兴,怎么还给这个,这不是折煞小辈们吗?” 田家这下真是受宠若惊了,这可是半吊钱啊! 半两银子啊! 能买一匹上好的细棉花缎,做成衣衫那可是顶顶有脸面的。 孟檀豪气的挥挥手,指指自己,做出一个算命的动作,然后指指陈长生,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娘现下不止给人接生,还给人算命,赚到的银钱,比我们兄弟都多,这算是给大姨姐的添妆。” 陈长生脑子一转,加了一句,“我娘算东西可是很灵的,前阵儿传过来的大定村很灵的神婆,就是我娘。” “真的假的?亲家母,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以前怎么不用啊?” 田家也不是傻子,田大山上山也看过不少奇事,这亲家母要是会算,还能让朱氏这种女人进门? “嗐,说来还要感谢朱氏,我娘就是叫她饿昏了,到鬼门关前转了一遭,醒来后,就会算命了。” “这种东西,都是神仙给的定数,这谁知道呢,搁以前,我娘肯定想都不敢想。” “所以啊,这钱大姨姐就拿着吧,也是我娘的心意。” 陈长生叹气,跟真的似的,别说,田家父子没糊弄住,但是刘翠花信了。 她也不推辞了,接过了钱,就问了,“那亲家母,你算算,我大闺女这一回,能过得好吗?” “你不知道,我这心啊,放锅里也熬不出两分油来,两个闺女跟要我命似的,一个比一个过得不好……亲家母,不是说二郎不好的意思……” 孟檀笑着点头,拍拍刘翠花的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那你给看看?” 孟檀装模作样的看了,过了好一会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脸为难的看着刘翠花。 陈长生又机灵了,“我娘看出大问题了,但是,人家都送聘来了,若是真有问题,你们还能不让大姨姐嫁吗?说句不好听的,岳丈您见识多,不一定相信我娘这个半路出家的。” 孟檀心里给陈长生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老二还是很会说话很会做人的。 刘翠花田大山两口子互相看了看,道:“亲家,你尽管说,若是有问题,我们也不会让桃儿跳火坑!更不会说你什么。” 不过,田大山心里是不信的。 总归是妇人家揽活的说辞罢了。 于是,孟檀冲着陈长生一阵瞎比划,反正刚进门的时候,她都告诉陈长生了。 陈长生应当知道怎么开口。 “我娘算出来,那个王秀才,在外面有外室,外室还有身孕了。” 这话,如同入水的炸弹。 ------------ 第41章 王家的下马威 “啥!咋可能!那王秀才明明瞧着很是一表人才,就是之前娶过两个,都是因为难产没了,名声有点不好听,才想着娶一个乡下好生养的,命重的。” 刘翠花一下炸了,实在是对方光是秀才这身份,她就舍不得放手。 她就想着小闺女嫁得好,大闺女没道理要找差点的人家,虽说大闺女嫁过一次了,可是也不是她自己有问题才离的。 她就秉着一口气想要给大闺女找个更好的,气死大闺女前夫家。 这不,王秀才刚请人来找的时候,她也怕这里面有什么说法,一打听,知道王秀才接连死了两个媳妇,还都是难产,便传出一个克妻的名声,所以寻到乡下来,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王秀才亲娘亲自上门来说媒,那模样,那气度,看着可不像是乱来的人家啊。 且,王秀才跟着上门,那是相当有礼一个孩子,还心悦秀桃,这可是这难得的。 大家伙都是盲婚哑嫁,大部分都是婚后凑合过日子,哪里比得上这种,刘翠花真真觉得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现下一听这样的话,那心都凉了半截了。 “岳母,我在外游商,也见识过,有些人最会装,实际上背地里有多龌龊都不知道。” 刘翠花看向孟檀,眸光里多少闪着不信,“亲家,这事你不是诓我吧?” 孟檀一脸无奈摊手。 叫算的是刘翠花,不信的也是刘翠花。 不过这也正常,人,都喜欢相信自己看见的,听见的,殊不知,有时候耳听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人可是最会伪装的动物了。 “岳母,您可以去大定村打听打听,我娘算命是极灵的,就是我三叔公家的长孙媳妇,当天难产,就是我娘给算到救回来的。” “还有陈家迁坟的事情,若不是我娘,陈家就要叫一个江湖骗子给坑了。” 陈长生有点不高兴,只是说话依旧委婉,毕竟媳妇还没接回去。 田大山看出来了,瞥了眼刘翠花,“激动个啥,既然亲家母这么说了,到时到时候我和大郎二郎一道去镇上打听打听就是了。” “送聘的队伍也快到了,你收收你那丧气脸,先把这里过了再说。” 两口子一起过日子二十来年,刘翠花也反应过来了,握着孟檀的手笑笑,“亲家母,我就是心疼秀桃,激动了,你别见怪。” 孟檀微笑脸。 说话间,那吹吹打打的声音就到了田家门前。 一屋子的人全部迎了出去。 送聘,是给女方做脸的一种礼,男方给的越多,说明越重视女方,女方越有脸。 照着长河镇的规矩,男方的聘礼,可是要在村里转一圈才能送到女方家。 田家村嫁娶可没有这么风光的一道礼,几乎都是从简,甚至有的媳妇还没有嫁妆,就简单收拾衣物就进了男方家。 现下,村里的大小媳妇,都快羡慕嫉妒死田秀桃了,是以,等送聘队伍到田家门口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跟了一堆。 见到只有一个媒婆带着聘礼来,刘翠花一下子不高兴了,“李媒婆,怎么只有你来,男方人呢?” 送聘男方可是要来人的,这可是规矩。 李媒婆一张脸笑成了花,“哎哟,王家这不是高兴的吗?王家老爷子出门的时候,因为太欢喜,一激动摔了。” “王家太太自然就留在家里照顾王老爷子了,王秀才去书院了,天大地大,还能有读书大吗?再说,您也知道,王家是外来的人,在这边没有亲族。” “刘嫂子你也别气,王家太太不能来,可是托了我给您礼了。” 说着,李媒婆递出一封鼓鼓的红封。 刘翠花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接过红封,把人请进了屋子。 [啧,果然媒婆一张嘴,狗屎也能说成花,今天可是王家和田家的大喜日子,王秀才还是正主,读书再大,还能有娶亲大?] [于许多女子来说,嫁人可是一辈子只有一回的事情。] 孟檀摇头,旁边听着的陈长生抽抽嘴,也觉得这王家不行,他是男人,他还不懂吗? 当初娶田氏,他再不喜欢,也是给了尊重的,是亲自来送聘的。 王家这是看不上田家,在给下马威呢,陈长生抿唇,眸光就阴沉了两分。 田家歹说也是他妻族,他陈家也有一个秀才,这王家算什么东西,居然看不起田家? 孟檀看了眼陈长生,恰好就看见这娃阴沉沉的表情。 仿佛在憋什么坏。 啧,这娃好像也不是啥好玩意儿。 不过,挺护短啊。 王家给的果然是下马威,李媒婆上来就问,“王家说,这聘礼都送了,不如把婚期提前半月,王秀才可是都等不及了。” “这不成,说好的一个月后就是一个月后,我家请吃席,都是定的一月后,到时候提前半月,叫我怎么好和亲戚们说?” 刘翠花皱眉,想到孟檀的话,心底开始打鼓。 这王家今儿的态度委实有点怪异了。 李媒婆依旧是一张笑脸,只不过这说出来的话就没这么漂亮了。 “这可是王家太太的意思,她就是喜欢你家闺女喜欢得紧,给儿媳妇做脸面呢,要我说,提前半月怎么了,王秀才可是秀才!长河镇多少富商家的女儿想嫁还没有机会呢。” “呵忒!这几个意思?王家想娶富商的女儿?那当初寻我家闺女干甚?王家拿我们当猴耍呢?” 刘翠花冷笑一声,直接拍桌,恨不得一口水啐在李媒婆脸上,那泼辣的劲,一下子令隐隐得意的李媒婆僵住。 不过,她也是见识过不少场面了,拿捏一个女子,是最容易的了。 “刘嫂子,实话说吧,王老爷子这一跤摔得不轻,都卧床了,婚礼那日怕是爬不起来,王家太太就想着媳妇早点进门伺候公婆,早点抱大胖孙子。” “你家要是不同意的话,王家太太就说,不娶了,王家断断不要这般没有孝心的女子。” “你家闺女这都要出嫁了,送聘当日被退婚,怕是以后只能配鳏夫流氓,给人做后娘呢。” ------------ 第42章 大楚户婚法 “你这贱妇!”刘翠花气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这下,孟檀算出来的东西,也信了七分了。 “哎哟,刘嫂子,你可小声些,外头一帮人呢,若是听见你闺女未来夫家要退婚,那你闺女可就活不成了。” 李媒婆笑意盈盈的说着。 一时间,刘翠花只觉眼前阵阵发黑,田秀桃田云香姐妹眼快,连忙扶住了刘翠花。 “桃儿阿香,你们俩把你们娘扶到屋里休息。” 田大山黑脸说了句。 刘翠花被扶走了,田大山才看向李媒婆,“劳烦你转告王家,想退婚也要说出个一二三来,婚期明明是定好的,临到头却反悔,怕不是他王家内里有什么龌龊事?” 眼见李媒婆又要说话,田大山一扬手,目光冷得吓人。 “你也别用退婚来吓唬我田家,我闺女是退过婚不假,再退名声更不好也不假,但我家也不是那等卖女儿的人家。” “他王家若是在这种事情上拿乔要退我家女儿的婚,那我便闹到集贤书院去,闹到衙门去,到时候看看,他王家还要不要脸面!” 不得不说,田大山常在镇上卖山货,有一些见识,一下子就拿住了王家在乎的事。 李媒婆脸色一变,想到王家给的好处,依旧支棱着,这田家再豪横,也只是不懂礼法的泥腿子,最是好恐吓了。 “就是告到公堂去,您家女儿也不占理啊老大哥,这大楚律法有云:诸许嫁女,无故悔婚者,杖六十,返聘财,王家只是想要提前举行婚礼罢了,拿到公堂上,也是王家占理,倒是您女儿,说不得要打六十杖,打完,人就废了。” 田大山脸色一下难看发青,再也压不住怒火,一拍桌子瞪着李媒婆,“你欺人太甚!你……” “岳丈莫急。”陈长生拉住了险些暴走的田大山,目光幽幽瞧着李媒婆。 “我记着,于前岁始,由当今太皇太后颁发了户婚法,重订了男女订婚律疏。” “言:诸许婚嫁已换婚书,男家无故悔婚者,杖三十,倍返嫁财;无故悔婚致女亡者,杖二十,徒一年,倍返嫁财;男家妄冒为婚者,杖三十,徒三年,倍返嫁财;妄冒致女亡,杖六十,徒三年,倍返嫁财,已成者,离之。” 孟檀瞠目,她是知道古代对于男女成婚的律疏规定是不怎么公平的,甚至偏向男方。 但是就好二儿说的这个来看,男方无故悔婚、偷偷换人结婚的行为惩处很严啊,杖打不说,还要流放。 女方要是因为这些自杀而亡,罚得更重。 要知道,现在的杖刑,是打脊背,会死的。 这位太皇太后是穿越人士吧? 此刻的陈长生已经将田大山护在了身后,那带了两分阴郁的眸子好似要喷火。 “我从未在户婚法里听到这等律法,这律法乃是前朝律法,李媒婆,谁给你的胆子,敢篡改太皇太后的懿旨!” 陈长生一声喝问,叫方才得意支棱的李媒婆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嗫嚅着,“我,我……” “你一个不识二三字的妇人,想来也是不懂律法的,怎会说出这般话语,定是王家所教!” “他王家难道心系前朝,对我朝不满?” 陈长生连声责问,直说得李媒婆脸色大变,裤裆间一股难言的味道散发出。 孟檀觉得好二儿此刻帅极了! [快,二郎,趁着这个机会,趁着李媒婆还没把王家的婚书递过来,让你岳父把人打出去,打出去的时候,还要同村里的人宣扬,说王家亲前朝,用前朝的户婚法来逼迫田家提前嫁女,田家忠心我朝,绝不和这种亲前朝的人家成婚。] 婚书一般是送聘这日给。 这一顶帽子给王家扣下去,说不定田秀桃的名声会更好。 孟檀眼睛发亮的提醒。 陈长生精神一震,转头低声提醒老岳丈,“岳丈,赶紧退婚,其他的我来处理,您放心。” 田大山回神,看陈长生的眼神满意得不得了,若说之前因朱氏的事对陈长生有些看不上,现下,却是满意的不行。 果然有秀才的人家就是不一样。 兄弟都是有本事的。 “李媒婆,你带着王家那些聘礼,滚回王家去,这婚,我们不要了!” “这这这,老大哥,这话是怎么说的,王家……” 李媒婆已经慌了,尤其听到太皇太后的名头,平头老百姓哪里听过这样贵的字眼,压根不知道怎么反驳陈长生,说话都是乱的。 “滚!他王家想我闺女死,老娘不会这么算了!” 突的,被两个女儿带去休息的刘翠花冲了出来,扑到李媒婆身上又是挠又是抓的。 两个妇人很快厮打在一起,刘翠花打架那叫一个猛,薅着李媒婆的头发,就是哐哐两耳光,边打边骂。 “叫你王家算计我家女儿!个腌臜老东西!天杀的狗东西,粪坑里的蛆,亏得是秀才,呸,老娘看还不如个挑粪的,咋不塞回他娘肚子里重造……” 门口一下蹿过来许多田家村的人。 孟檀嘴巴张成了O形,表示学到了,这骂人还有这多形容的呢? 亲家老太太是真彪悍啊。 孟檀是个看热闹不怕的,一看门口的人多了,立马窜过去拍陈长生的胳膊。 [赶紧,宣扬一下王家对前朝的亲昵,要不然你大姨姐的名声咋整。] 陈长生也没见过妇人打架的场景,一下给他干愣了,这一下反应过来,赶紧高声喊。 “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他王家家里不知有个什么龌龊,今日送聘,叫这李媒婆来游说我岳丈让大姨姐提前半月成亲。” “我岳家是极守礼的人家,便说都定好了,不能违,谁知这李媒婆拿前朝的户婚法来威胁我岳家,这李媒婆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东西,定是那王家所教,可见,那王家从心底,是亲前朝的。” “我们都是大楚人,本本分分的农人,可不敢和这种人沾边,你们说,该不该退婚?” “该退!天爷啊,这样的人家,说不好是反贼啊,不退,闺女命都没了。” “就是,我说那王家一个秀才怎么往乡下寻妻房来了,原来是这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 第43章 大肚外室 不得不说,陈长生真是做传销的好手。 孟檀都想拍手叫好了,她只是叫他宣扬一下,没想到陈长生会举一反三,让众人决定。 到时候就算田秀桃有点名声上的瑕疵,也不影响什么。 “这李媒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把她赶出田家村!” “对,我们不和前朝余孽搅和!” “田大山,你们家要是不和王家退婚,田家村你们也不要待了!” 有人咬牙切齿的,大楚开国三十来年,在场的许多人,小时候都受过战乱的苦,老一辈更受过前朝的苛捐杂税,可是恨死前朝了。 听见这声声议论,田云香拉拉姐姐田秀桃,一起去拉亲娘,好歹把不理智的刘翠花拉开了。 李媒婆被田猛推攘着,“滚,离开我家,带着王家的聘礼滚,就算我阿姐出家做姑子,也不嫁他王家!” 李媒婆还想说什么,但是田猛的拳头已经到了跟前了,田猛人如其名,肌肉虬结,个高,除了一张娃娃脸,还是蛮有威慑力的。 李媒婆连带着聘礼,被众人赶出了田家村。 [抓紧点,二郎,赶紧带着田家的人,我们去镇上查查,这王家今日定是有点猫腻,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对我们退婚有帮助。] 是的,光是这样肯定是不能完全退婚的。 这样子,一是为了保住田秀桃在田家村的名声,毕竟田秀桃以后要在这生活,说不定还要嫁人。 二是先声夺人,避免王家从中作梗,不愿意退婚。 “岳丈,我们赶紧去镇上,我娘算出,王家今日这番作为,定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我们去看看,到时候也好应对。” “是,长生,听你的,桃儿阿香,二郎,你们在家里看着你们娘。” “不,我要跟着,你个男人家,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你能看出什么来?” 刘翠花捋了一下头发,来了精神,反倒是吩咐田云香和田秀桃在家待着。 孟檀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当娘的,总是一心为儿女考虑的。 他们和李媒婆等人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孟檀猜的没错,王家此时正热闹呢。 一个怀身大肚的女人正跪在王家门口,一身素青色的衣衫,将那纤细的腰身和硕大的肚子衬托得极为明显,任谁从王家门口过一遭,都要骂一句丧尽天良。 她旁边也跪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此人正是王秀才,王家大门处,王家太太已经气得开始翻白眼了。 “宝哥,她就不是个好的,你已经答应我娶妻了,只要娶妻,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都能有名分,现下你又是要闹什么?” “娘,我……我不想娶别人,我只喜欢春红,春红肚子里的孩子也快生了,您不是一直想抱孙子吗?我娶了春红不行吗?” 王秀才看了眼春红,春红满目柔光,满心的依赖,一下让一向习惯听王太太话的王秀才支棱起来。 春红说得对,他不想再被他娘左右了,他可是男子汉。 “她是……宝哥,你昏头了!你爹都叫你气倒了!你说你,你为了这么个女人,不孝顺爹娘,你怎么对得起我们啊……” 王太太也是硬茬子,见状就是一哭,“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说罢,便往墙上去撞,王秀才哪里见到过这种阵势,身子快过脑子,一下飞扑过去,抱住他娘,“娘,娘,您别这样,我都听您的。” 王太太一喜,却顺势软软往王秀才怀里一倒,气若游丝道:“儿啊,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娘不行了,娘今儿去了以后,绝不会再拦着你干别的事了,你埋怨娘,娘还有什么活头啊……” 王秀才眼眶一下红了,“娘,您别吓我,娘,我都听您的,没了您,我可怎么活?” 春红咬唇,总算知道为何每次都把王秀才说意动要娶她,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王太太这个老虔婆不是个好对付的。 “好,既然听娘的,那你安分点,把田氏娶了,娘再把春红接回来给你做妾,到时候你妻妾都有了,岂不是美事,男人只有一个女人可怎么行啊?” “好。”王秀才一口答应,恰在此时,王太太瞥见了狼狈的李媒婆,还有自家送去的聘礼,脸色一下垮了。 李媒婆一上来就啐了一句,“王家的,你家这活我可不接了,这一接,差点给我连命都搭进去,银钱我也不要了,你王家自求多福吧。” 说罢,丢给王太太一个荷包,掉头扭着腰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见状,春红险些笑出声,可见自己闹还是有用的,那田家定是听到一些风声了。 真是老天都在帮她,春红眼珠子一转,膝行着,一下子抓住了王太太的裤腿,冲着王秀才哭得梨花带雨。 “王太太,求您不要为难宝哥了,田家眼看是看不上宝哥的,就算嫁进来,我做了妾,她还能善待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吗?” “大夫可是说了,这是一个男胎,是宝哥第一个儿子,宝哥,你想要你第一个儿子是庶出吗?” “不能。”王秀才摇头,又看向他娘,“娘……” 啪—— 王太太正沉浸在田大山家居然敢退婚的情绪里,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扇在了春红的脸红。 “你个下作的小娼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勾栏出来的,肚子里的不知道是谁的野种呢,现下搅黄了我儿的婚事,你别想好了!” 孟檀等人赶到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样的场景。 这场景众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刘翠花更是当场气到浑身发抖。 孟檀叹气,主动扶着刘翠花,她就说嘛,这王秀才养了外室,外室还有孕了。 刘翠花一口气上来,扬声大骂,“好啊,我说你王家为啥要我闺女提前半月嫁过来呢,感情是你王家养在外头的娼妇要生了!” 王太太脸色一变,这田家怎么进镇了? 该死的李媒婆,也没和她说清楚! “亲家母,这都是误会,这女人就是个疯子,不知道哪里怀的野种,上来就讹我王家。” ------------ 第44章 战斗力爆表的亲家母 “呸!你个狗娘养的玩意儿,眼睛糊了狗屎了,你那狗儿子都和小娼妇抱在一起了,那黏糊糊的样儿,都快野合了,勾栏里的姐儿都做不出这等事,那肚子里的娃还能是别人的?” 刘翠花功力十足,上来就指着王太太鼻子骂,骂的声音还大,一下引来大批围观群众。 王太太直气得脸色涨红,“你,你,无礼!” 孟檀属实羡慕,可惜她不能说话,要不然这位亲家骂人的功力可以学一下,以后用上。 她是没想到,不用问候对方身体器官也能骂得这么脏的。 瞧瞧,不止这位王太太快气厥过去了,就是抱在一起的王秀才二人,都气抖了。 “泥腿子!无礼!有辱斯文!” 王秀才似是想要学着刘翠花骂两句,结果直憋出这么两句来。 “哟,各位听听,他一个小辈,还是秀才,居然骂我一个长辈,当初既然看不上我家,又干甚来求娶。” “哦,我忘了,你莫名来祸害我女儿,就是为了你怀里这个小娼妇!” 刘翠花掐腰,架势端的足足的,孟檀站在这位女士旁边,真真安全感爆棚。 “她不是!” “不是?你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娘说,这女人是从勾栏院出来的,不知睡过多少男人,天底下怎么会有男人喜欢当王八!” “你胡吣,春红是清倌人!清清白白跟我的!” 王秀才大约是被逼急了,涨红着脸就嚷了出来。 “那也是勾栏出来的,能清白到哪里去?你家为了这么个娼妇算计我家清白的女儿,简直丧天良,退婚!” “把我女儿的八字与定亲礼还来,我们清白人家,不入你们这样的腌臜户!” 原来退婚是这么个流程,孟檀学到了,毕竟都来古代了,原身儿女这么多,以后用得上。 “不成,亲家,只要你同意把女儿嫁过来,我绝对不会让这么个女人入我家的门,保证你女儿不受委屈!” 王太太眼睛一转,看到儿子依旧抱着那娼妇,便知事情必须认下,但是田氏也必须娶。 娶了人家就会觉得,她王家也没有这么差,否则有这么个大肚外室上门闹,怎么还愿意嫁呢? 到时候她再把坏名头往春红头上一推,就说是春红勾引宝哥的,再说宝哥收心,娶了贤妻了,怎么着也有一个浪子回头的好名声。 “呸!真真是小刀拉屁眼,又开一眼啊,你真当我田家是泥腿子好糊弄?老娘也不和你掰扯这些,退婚!” “你今儿要是不退婚,我就闹到公堂上去。” 刘翠花啐了一口,不搭理王太太这样。 王太太咬牙,眼眶立马蓄泪,‘噗通’一声朝着刘翠花跪下来。 卧槽!!! 孟檀吓了一跳,听李媒婆说的那些话,她以为这王家会是极要面子的,原来也是这样能屈能伸的吗? 再仔细一看王太太一家的面相以及那位名叫春红的女子的面相,孟檀惊掉了下巴。 刚才光顾着看热闹了,没看人家面相,没想到这王家还有这么一个大瓜呢! 孟檀压着要上扬的嘴角,退后一步,掐了陈长生一把。 [快,去报官,就说这里有前朝余孽逼婚呢,快去。] “娘……这成吗?”陈长生心里打鼓,虽说这王家是拿了前朝的律法来逼婚,但也不至于打成前朝余孽,这可是诛九族的罪。 [去,快,不快点来不及了。] 孟檀急得快跳脚,看面相,这王太太可是个牛逼人物。 能逼人去死那种,怪不得她之前看田秀桃的面相,是被折磨死的,中间却没出什么问题,想来也有王太太很会演的原因在里头。 闻言,陈长生不再疑惑,转头就跑。 那头,王太太已经哭成了泪人,拉着刘翠花的手那叫一个哀戚啊,“亲家,宝哥就是一时被这娼妇迷了心了,你千万别退婚,他心底还是有田氏的,否则当初也不会要死要活的要娶你家女儿。” “我家宝哥良善,只是不忍这娼妇肚里的孩子没爹,他心是好的呀,男人哪有不花心的,但他是喜欢田氏的啊,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毁了一桩好婚啊。” 刘翠花从震惊里回神,甩开王太太的手,“你不用这样演,我今儿是一定要退婚的。” “哎哟,我说这位嫂子,人家都这么求你了,可见是真喜欢你家的女儿,有这样的婆婆,女儿将来定不会吃亏的,一个外室而已,打发走就成了。” “就是啊,听起来,你女儿还和王秀才两情相悦,这可是美事啊,男人嘛,总是会被一两个不安分的女人勾引,新鲜劲过了,还是会觉得家里的好的。” “真要是退了婚,你家女儿也不好找婆家啊,谁家会要一个心里有别的男人的女人啊?” 看看,看看,王太太的厉害就是在这里了。 孟檀那个气啊,要是她能说话,高低要冲一句,你行你怎么不把女儿嫁到王家? “你这么喜欢,不如把你家女儿嫁到王家啊!” 刘翠花冲说话的几人喊了那么一句。 孟檀意外,看向刘翠花,哎哟,不行,就只能支棱这么一下。 “嗐,我们都是好心,这名声于女儿家总是重要的,人男方都这么求你了,还不嫁,你要是给女儿找下一个婆家,人家打听到你们家这么刻薄的名声,也不会要你女儿呀。” 刘翠花皱眉,被说到了心坎上。 哪怕错不是她女儿的,但是人家听到这么一个名声,不好探虚实,定然不会娶秀桃。 王太太见状,眼底划过一丝怨毒,这田家让她这么没脸,先把人娶进来,娶进来后还不是由她磋磨? 乡下来的泥腿子,也敢给她脸色看,她儿子可是秀才! “亲家母!只要你把女儿嫁过来,我一定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绝不会让她受委屈,我发誓,若是做不到,就让我断子绝孙!” 孟檀眼皮一跳,上下看了一眼王太太,嘴角快压不住了。 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誓言很快就要实现了。 ------------ 第45章 老帅哥 “哎哟,作为夫家都这么求女家了,我看啊,你家还是不要不识好歹了,嫁了吧,这女子一个娼妓,是做不了正房的。” “是啊是啊,这位嫂子,女人家的名声可是和以后的日子挂钩的,这王秀才家也不差,你家女儿嫁过来,可是过好日子的。” “俗话说得好啊,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可是缺大德的。” 孟檀一下垮了嘴角,拳头捏得咔咔响。 她作为一个外人都这么气了,更不要说刘翠花了,彪悍的身影都晃动了。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世道什么时候对她们宽容过? 世人总是认为夫纲为天,女人怎么能反天呢? 看看,天都弯下腰来求你了,可不要不识好歹啊。 谁都是这么过的,她是万万没想到这王家人这么豁得出脸面,这是要逼死她的女儿啊! “亲家,为了补偿,马上成婚,我给的嫁妆多加三提,我立马把这小娼妇打发了。” 王太太瞧见刘翠花的模样,甚至抑制不住嘴角的得意,呵,任你再泼辣,还不是翻不过她的手心。 “我……” “官差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打断了刘翠花要出口的话。 几息间,人群替换成了十几个带刀的官差,一下子将王田两家人围住。 “收到报官,此处有前朝余孽逼婚,我等前来奉命捉拿!” “啊!”就这个老货!赶紧抓人! 别看方才还跳脚得厉害的王太太和刘翠花,这一见官,脸色都是煞白的。 就是田大山几个,腿都有点抖。 孟檀推了刘翠花一下,才发现刘翠花人都木了。 好吧,古人天生对官的恐惧,她懂,只能自己上了。 于是,众人便看到一个眉目温和的妇人指着一个一脸刻薄相的妇人‘啊啊’叫唤。 捕头程大力办过这么多案子,哪里有不明白的,大手一挥,把在场的王田两家人全带回了县衙。 长河镇是整个蓟县最富有的镇子,因四面环水,有一个挺大的码头,来往客商繁多,是整个蓟县商贸的中心。 整个蓟县最大的书院,集贤书院也在这。 且离蓟县仅一个山头的距离,坐马车小半日便到了,是以,县衙是设在长河镇的。 一来是这里人多,亦是事多之地,二来,这里学子多,大楚重育人,治下学子要是出点大事,也是大罪。 蓟县县衙修得还肃正,还隐隐有股压迫的气息,令进门的人不自觉端正了自己。 孟檀还是挺好奇这古代的衙门怎么办公的,环视一周,没有过多的景,都是衙门相关的器具,再看公堂……额。 按道理,来告状的人一般是要跪在堂上的,但是陈长生不是啊。 陈二郎脸色煞白煞白的,坐在堂下一张桌子旁,仿佛屁股生了刺,坐不安稳。 而他的旁边,嚯,孟檀发誓,没见过这么帅气的老头,也不能说人家老头,脸好看,但是胡子老长,还是黑的。 眉目清正,身段清瘦,那紫色绣有日月鹭鸶的官袍穿得真有味儿,有孟檀在现代看营销号发叔圈文官那种禁欲味儿了。 [啊,简直叔圈天菜,他媳妇不得美死。] 正伏案写状纸的某老头一下抬起头,朝孟檀的方向看过来,疑惑过后又低头,还问了陈长生一句什么。 陈长生立马吓得站了起来,走得近了,孟檀才听见在说什么。 “没有了大人,就……就这么多。” 孟檀瞥了一眼那张纸,哦~是状纸,啊,原来古人告官真的需要写状纸。 字还挺好看的。 一抬头,对上一双眼睛,眼睛的主人看了她几秒,眼底似是多了点笑意,便拿着状纸坐到了公案后。 砰砰砰—— 两旁拿着杀威棒的官差突然开始杵地。 孟檀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像那种极其安静的情况下,突然响起重重的捶地声,没有人声,平白的,就能调出人心底的那种恐惧,让人气矮了三分。 哗啦啦,进来的人跪了一地,只有王秀才,被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请到一边站好。 孟檀慢了半拍,才跟着人跪下。 [该死的封建社会,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陈长生看了一眼老娘,觉得脖颈凉嗖嗖的,幸好大人听不见,不然非得把娘的脑袋砍了。 谁都没看见,堂上的大人嘴角抽了一下。 “堂下可是蓟县长河镇人王怀宝,于太初九年二月考得秀才,可是你?” “回大人,正是学生。”王秀才好歹见过世面,倒是没发抖,就是被这位大人气势压的有点紧张。 “现有蓟县长河镇大定村人陈长生代其岳家状告你以前朝律法逼婚其大姨姐田氏,你可认?” “大人,此事是诬告!是田家不想嫁女,才如此说,我与田家女是两情相悦!” 王秀才现下倒是反应过来了,见到官差那一刻,他脑子清醒了两分,他若是娶春红,就是自贱身份。 闹到书院说不好要革除功名的,现下只要咬死了是田家不想嫁女,他和春红的事只能算是他年轻不懂事。 “大人,他,他胡说,明明是他家为了这个娼妇能名正言顺进门,才来坑害我家女儿的!” 为了女儿,田大山这会儿也出头了,明明怕得声音都抖了,却还提着一口气说清楚了。 “大人,只是因为我实在念着田家女,所以我娘才让媒婆去和田家商议提前成婚的事宜,没想到田家不同意,居然还追到了镇里,还当街辱骂我娘。” “大人,我要告田家人,僭越之罪!” 王秀才一脸气愤,嘴里蹦出的词,田家人那是个顶个的听不懂。 不过有一个他们听明白了,王秀才要告他们。 田猛怒了,指着一边的春红,“大人,他瞎说,就是他家算计我家妹妹!还在外头养了妓女做外室,我家妹妹清白之身,才不和娼妇一同侍夫,您看看,这女人就是那娼妇!” “很好。”堂上人说话了,看向王秀才,“王秀才,既然你要告田家人,状纸何处?辩师又在何处?” 王秀才一下激动了,他就知道,知县大人一定是偏向他的。 他可是读书人啊。 ------------ 第46章 请辩师 “大人,学生不知道这田家人诬告于我,故还未来得及写诉状,及请辩师。” “哦~既如此,退堂,待双方请得辩师,再升堂。” 知县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孟檀他们,方才踏着四方步离开公堂。 孟檀:??? 这老登什么意思? 走出县衙的田家人都是惴惴不安的,知县大人的态度这般模棱两可,难道真要把女儿嫁进王家那个虎狼窝吗? “都怪你,当初非觉得王家好,觉得人秀才好,就给秀桃许了,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刘翠花率先崩溃,伏在田大山肩头,边哭边捶田大山。 田大山不说话,只是眉宇皱得能夹死苍蝇。 “爹、娘,亲家婶婶在这呢,为啥不问问亲家婶婶?”田猛提醒。 闻言,刘翠花田大山一下看向孟檀。 孟檀扫向他二人的眉眼,眼前竟是一花,脑子一瞬空白,眼看要往后倒,陈长生手快,连忙扶住亲娘。 “娘,你怎的了?” 孟檀缓了一下,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完了完了,老天爷要收拾她了。 刚缓过神,还来不及看清人,孟檀便向刘翠花夫妻二人伸手。 [二郎,告诉他们规矩,娘忘了要了,这桩因果不了,娘说不定就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 “岳母,卦不走空,在家里的时候,我娘让我说的那些,本就属于道破天机,若是不守规矩,我娘是要背因果的。” 陈长生一脸着急。 “哦,哦,给。”刘翠花从袖子里掏出半贯钱,这还是孟檀给她的,又回到了孟檀的兜里。 孟檀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人,还没开始说话呢,走在他们身后的王太太过来了。 “亲家母,您看看,我家宝哥是秀才,朝廷重育人,那知县大人是偏向我家的,当然了,我家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家,只要你家把闺女提前嫁过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毕竟宝哥喜欢的是你家女儿啊。” 王太太面上笑呵呵的,却行威胁之事。 无耻之尤就是形容这种人的。 王秀才抱着春红,面上是和王太太如出一辙的伪善笑容。 “岳母,春红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我的孩子,我只是年轻不懂事,等到田氏进门,我便好好待她,从此只专心读书了,春红只能做妾而已。” “你个腌臜货!” 田猛觉得再听下去,自己就要恶心得吐出来了,一下子拎住了王秀才的衣领。 王秀才吓了一跳,面色一白,方才的嚣张不复存在,“旁,旁边就是县衙,你若是敢打我,我送你吃牢饭信不信?” “大舅兄,冷静些。”陈长生连忙拉住田猛,冷冷看着王秀才,“你家还是快些寻辩师去吧。” 田猛愤愤松开了王秀才,王秀才的嚣张劲又回来了,“哼,既然你家如此不识好歹,那我是一定要告了!娘,我们走!” 走出好远,王秀才才后怕的看向王太太,“娘,我刚才没说错吧?” 王太太一脸得意,“没说错,等着吧,田家一定会害怕,过不了今晚,田家一定会上门,亲自求着我们把女儿嫁进来。” “那我呢,夫君。”春红娇嗔的看了一眼王秀才,心底却在骂娘,王秀才这个窝囊废,这么听一个老娘们的话。 早知道她另寻他人下手了,也比这么个货好。 “……那到时候可不能委屈了春红。”王秀才又看向他娘。 “只要她生个儿子,我自然不会亏待她。”王太太冷哼,看春红多少顺眼了点。 “呸!”这头,田猛没忍住,朝王家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长生啊,现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刘翠花抹着眼泪,只觉得陈长生才靠谱。 陈长生也挠头了,他没打过官司啊。 [唉……自然是请辩师了,不过,请辩师的银钱,不便宜吧,这里离你大哥的集贤书院远不远?我们去寻你大哥,你大哥定然懂这些。] 孟檀叹气,看了眼陈长生,再能干也还没到二十岁,这遇到了事情,就抓瞎了。 陈长生眼睛一下亮了,连忙安抚岳母岳丈,“岳丈,你们先在这边坐着,我去租辆牛车来,我们去寻我大哥。”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集市,旁边就是一个卖汤饼的小摊子。 他们来镇上就用了小半日的时间,现下已是夕阳西斜,大家伙一天没进食了,现下闻到味儿,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 孟檀掏出几十文钱,递给田猛,指指摊子,田猛不好意思挠头,“婶婶,怎么好意思让你出钱请我们,该是我家请才对。” “啊!”孟檀直接把钱拍到田猛手里,摇摇头,指指刘翠花两口子,叹气。 就是寻到陈长安,估计也是要请辩师的,就是能便宜点,古代但凡是和知识沾点边的职业都贵。 她觉得,现下田家能省点就省点。 穷苦人,挣钱是不容易的,但是,她是神棍,挣钱还是比较容易的。 田猛明白了,眼眶也一下红了,陈家婶婶的大恩,他田猛记住了。 汤饼不贵,荤的也就十三文一碗,四碗就五十二文。 一行人吃完,孟檀又给了几文钱,指指卖大包子的摊子,递钱给田猛。 田猛买完包子回来,陈长生也拉着一辆牛车回来了。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陈长生看了眼天,着急道:“我们快些赶路,说不定能在宵禁前赶到集贤书院。” 田猛把包子塞到陈长生手里,“长生,你说方向,我来赶,你先吃包子。” “成。”陈长生也不废话,麻溜坐上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集贤院出发。 而此时的陈长安,也遇到了麻烦。 他没想到这位沈小姐能因为他还伞的踪迹寻到这里来。 美其名曰:感谢恩人。 “天色不早,沈小姐还是快些家去,天黑了挺危险的。” “我家在附近是有别院的,陈秀才不必担忧我,我此番来也知陈秀才恼我,可我,只是送点吃食感谢罢了。” 沈金珠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坐在马车里,让绿意给他送吃的而已,这人怎么还能一副她要吃了他的模样? ------------ 第47章 遇沈金珠 陈长安为难的看着那个食盒,若是他接了,吃完难道不要还吗? 这食盒看起来像是红木做的,并不便宜。 沈金珠何等聪明,她替她爹管着几十家铺子,最擅察人心,看一眼便知陈长安的心思,心下更有好感。 不挟恩图报,更不以此攀附,一个食盒也不图她的,甚至好像挺嫌弃她? 这样的好男人,哪里找? “陈秀才,你若是不接,这天再耽搁,可就黑透了,我一个闺阁女子,再待下去可是极危险的。” “你于我有恩,我只是送吃食罢了,你都不要,难道是看不上我商贾出身……” “在下绝无此意!”陈长安头疼,赶紧接了食盒,便听得一声轻笑,那声若清脆响铃,让陈长安多少有些不自在。 沈金珠勾唇浅笑,正经人好啊,正经人经不起逗。 且看陈长安这般避她如蛇蝎,做了夫君也不怕在外乱来。 想至此,沈金珠脸颊飞红,撂下车帘,咳了一声,道:“这是家中从扬州请来的厨子做的,我想着要是给你金银财宝,你恐怕会以为是我辱你,读书人清高,我思来想去,便只能送你吃食了,望你莫要嫌弃。” “小姐费心,在下不敢嫌。” 这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那模样定是有些为难的,沈金珠心痒,想再撩开看,却也知过犹不及。 上赶着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是不值钱的。 沈金珠咬唇,随即扬声道:“走吧。” 就在这个时候,田猛赶着牛车到了,车还没停稳呢,陈长生便着急忙慌跳下来。 “大哥,大哥,家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陈长安脸色微变。 陈长生大喘气,一口气没上来,急得说不出话。 孟檀跳下牛车,无奈拍着陈长生的背,这娃还是得经点事才行。 [不是咱们家,是二郎岳家的事,他大姨姐被王秀才家骗婚,王秀才在外养了一个娼妓外室,外室有孕,王家想坑骗田家女去当便宜嫡母。] [如今被田家发现了,两家撕破脸正打官司呢,今儿上了公堂才知晓要请辩师,诉状我们已经递上去了,就差辩师了,但是我们又不认识什么辩师,不知道大郎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 孟檀两段话就说明白了,田猛才扶着爹娘下来,几人着急忙慌的给陈长安解释,都没解释清楚。 “好好好,亲家叔婶莫急,我先给你们寻一个住处,待明日再说,这眼看着要宵禁了。” 陈长安微笑,语气平和,胸有成竹的模样很能唬人,田家人一下心态稳了。 “不知我可能帮上忙?” 突然传来一道女声,正是沈金珠。 孟檀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哎呀,好漂亮的姑娘。] [哎呀,看眉宇,不得了,红鸾星动啊。] [哦哟,动的是大郎啊!] [啧啧啧,真羡慕陈长安,这是未来媳妇啊,真漂亮。] 陈长安两兄弟一下看向亲娘,陈长安不可置信。 娘别不是为了他有个好前途,乱说吧? 孟檀回神,拍嘴,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看我干啥,人家姑娘问你呢,你不回,人姑娘都尴尬了,看见没?] 孟檀瞪眼,拍了一下陈长安。 陈长安这才第一次抬头看沈金珠,这一看,耳尖立时晕红,“不劳姑娘——” 孟檀又拍了一下陈长安,硬生生止住了陈长安拒绝的话。 沈金珠哪里看不明白眼前的妇人是陈长安的娘,此刻也有些拘谨。 但,好男人不及时下手,那可就便宜别人了。 “集贤书院离市集颇远,现下去寻住处,赶上宵禁巡查也是麻烦,陈秀才,你瞧你这一家都是长辈,若是寻不到住处,难不成让他们睡大街吗?那多遭罪啊,不如随我到别院,住一晚可好?” 孟檀暗暗点头,这姑娘瞧着真大方。 虽胆大,却极有分寸,看出她的身份,却也不上赶着讨好,那双颇机敏的眸子是盯着陈长安说这话的。 反观陈长安,红晕从耳尖蔓延到整个耳廓,不知是听了她算出来的话而觉得不好意思。 还是有别的心思,这人没看沈金珠,全身却是紧绷着的。 孟檀觉得好笑,这娃对这沈金珠绝对有好感。 “……有劳沈小姐。”陈长安拱手。 “那两位伯母随我坐马车,其他人坐牛车?” “这……多谢沈小姐。”陈长安回头看了一眼,牛车上的位置不多,孟檀他们来的时候,都是挤在上面的。 既如此,他也不矫情了,日后寻机会报答就是。 孟檀拉着刘翠花要上沈金珠的马车,刘翠花吓得要命,她哪里坐过这么金贵的玩意儿,弄坏了可赔不起。 刘翠花死活不上,宁愿和陈长安他们挤牛车,倒是便宜了孟檀。 不得不说,就这里就能看出来沈家是真豪富,这马车里竟然还铺着地毯,中间放了个矮几,哦,是连着马车的。 旁边则是一个熏香的炉子,桌上放着两碟精致的小点心。 再仔细瞧这沈金珠,那一身月白衣衫瞧着溜光水滑的,大概是蚕丝织就,看着就不便宜。 孟檀总算是明白好大儿为什么这么不想搭理这姑娘了,不是不喜欢,是觉得两家不匹配。 她在打量沈金珠,沈金珠也在打量她。 沈金珠觉得,陈秀才这个娘和她见过的农妇不一样,平常人家的农妇,要么泼辣,要么锱铢必较,要么唯唯诺诺。 眼前的妇人不是,这人面貌平和,那张清秀带笑的脸和清透的眼眸,莫名让人心安,看她的目光也没有贪婪什么的欲望。 而是欣赏、喜欢,嗯……还有恍然大悟? “不知伯母如何称呼?”沈金珠问出声。 孟檀微笑,指指嗓子的位置,‘啊’了一声。 “啊,对不住,我不知您……”沈金珠满脸歉意,怪道方才都没听到眼前人说话。 孟檀连忙摆手,微笑,拉过沈金珠的手,在沈金珠手心写了个孟字。 “伯母姓孟?”沈金珠讶异,乡下的妇人哪有识字的? 孟檀点头,又写了几个字,沈金珠更惊讶了,“伯母会周易之术?” 孟檀又点头,笑眯眯盯着沈金珠,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 沈金珠难得扭捏起来,“那…那伯母会看姻缘吗?” ------------ 第48章 给沈金珠算姻缘 孟檀笑容怪异起来,点点头。 沈金珠轻咳一声,强装正经,“那您可能帮我算算?” 孟檀伸出手,搓了搓手指。 沈金珠很上道,直接从手腕上褪下一个喜鹊缠枝的金镯子放到孟檀手里。 孟檀眼睛一下亮了,这姑娘是个金元宝啊。 哎呀,磕CP还有钱拿,上哪找这种好事啊。 孟檀笑得见牙不见脸,随即认真看起沈金珠的面相来。 [哎哟,不得了,这姑娘大贵之相啊,就是亲缘浅薄,亲娘在三年前难产去了,爹虽然爱她,但是烦心事也不少,应当是有几个烦心的姨娘的,但我看她兄弟宫颇隆,估计她爹庶子庶女不少。] [进来还有……我算算,想必是底下的庶子们都想记入这沈小姐亲娘名下,这沈小姐近日正烦恼呢。] [啊……偏题了,人是叫我看姻缘呢。] 孟檀重重咳了一声,目光往车厢后窗的方向瞄了一眼,才继续。 [虽有坎坷,但是还算美满,若与大郎配,是为佳偶,只不过……] 跟在马车后头的陈长安不自觉竖起耳朵,陈长生则是羡慕的看着自家大哥,不管如何,大哥的姻缘总是比他美满的。 还一个比一个好,可他生个孩子都费劲,还差点给弄没了。 陈长生幽幽叹了口气。 田猛奇怪的看了眼自家妹夫,小声道:“长生,你放心,回去我就让阿香同你回去,就是爹娘不同意,我也会帮着游说的。” 陈长生有些尴尬,也没解释。 孟檀钓足了陈长安的胃口,才继续表露心声。 [可惜有好几朵烂桃花,若是沈小姐嫁了这些人,恐怕一生都不会顺遂。] 这倒是真的,他们这些算命的给人算命,其实只能预判命主不同选择的大概命运。 人的性格与能力通常是改变命运的关键,为什么许多人改变不了算出来的命运,一是性格产生的磁场,二是能力产生的运道。 当然,天选之子普通人是比不了的。 但是若是注定的命运要改,那就是逆天,是要付出代价的。 孟檀能看到的,摆在沈金珠面前就两条路,一条是陈长安,一条是他人,后者不好走。 此时的人,都喜欢乖巧柔顺的女人,不会喜欢强势而又能力强劲不服软的,很不巧,沈金珠就是这样的人。 孟檀不敢说沈金珠和陈长安千好万好。 至少陈长安会试着理解,之前她和陈长安说的那些有悖现下社会认知的话时,就能看出来了。 “伯母可看出什么了?”沈金珠看出孟檀还是挺喜欢她的,但有些话不能明说。 否则,她就孟浪了。 孟檀才不管这些弯弯道道,直接指向陈长安。 沈金珠一阵激动,不管真不真,这是不是代表孟伯母是喜欢她的? 是认可她的。 但是孟檀又拍了拍她的手,比划了一个写写画画的动作。 唉,不能说话真麻烦。 不得不说,这马车跟百宝箱差不离了,沈金珠从旁边的一个格子里直接掏出了笔墨纸砚,还亲自给孟檀研墨。 孟檀拿起笔的瞬间,差点梦回前世,老神棍教她就是用毛笔,还看了许多古籍。 洋洋洒洒写了一长串,孟檀才停笔,只不过,沈金珠还未来得及看,车夫便喊,“小姐,别院到了。” 沈金珠只好收了纸,扶着孟檀下去。 孟檀想说真不用扶,这身体才三十七,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但是,她说不了啊。 沈金珠很贴心,让人收拾了一个大院子,还送来一堆吃食,让人来伺候,自己倒是没有来。 两大家子几乎都没有心思吃饭,只有孟檀一个人端起了碗。 刘翠花眼睛都哭肿了,“长安啊,你说,这事要怎么办?请辩师要多少银钱?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桃儿把这官司打赢了,她已经够苦了。” 田大山皱着眉,一言不发盯着陈长安,但那坚定的眼神让人知道,他和刘翠花是一样的想法。 陈长安问了句,“你们有那女子是娼妓的证据吗?” 刘翠花两口子一愣,皆是摇头。 “那知道王秀才是从哪个妓院赎出来的吗?” 老两口还是摇头。 陈长安捏了捏眉心,转头看向孟檀,“娘,能算出来吗?” 孟檀一噎,瞥了陈长安一眼,放下碗筷,掐了掐指头,指向了西南方位,蘸了水画了条河,又画了个房子,房前两串大灯笼。 “这不是万芳阁吗?”陈长生喊出来。 满屋的人齐刷刷看过去,陈长生大舅哥田猛更是瞪眼,怀疑的上下一扫陈长生。 “你咋知道?”田猛问。 “咳……那什么,我会撑船到那边去卖胭脂水粉什么的,万芳阁的下等伎乐喜欢买,我没进去过,里头打底都是十两银,我一月才赚多少……” 陈长生很幽怨,全家怎么能这么怀疑他? 他不就是之前喜欢过朱氏吗? 还不能让人改过自新了? 孟檀呲牙,这娃绝对起过心思。 [有钱也不能去,要不你咋对得起你媳妇,你媳妇揣着娃呢,妇人生子那就是赌命。] 陈长生讪讪,嘟囔,“不会去的,娘。” 只有陈长安一人皱眉,“万芳阁,可不好得罪。” [咋了,大郎,需要从万芳阁拿到什么吗?] 孟檀疑惑。 “一般花楼女子卖身,是会有文书的,分成两份,一份是卖身契,一份是花楼记录入档的文书。” “我们若是能拿到入档的文书,就能把王家钉死,若是王家用律法来压,我们就可以用这个告王家一个狎妓之罪,田家大姐就不必嫁了。” 狎妓之罪是大楚约束官员的一项律法,前朝狎妓之风盛到女子频频失踪,人口大跌,大楚开国便明令禁止狎妓。 若是官员狎妓,是重罪,轻则脊仗,重则砍头,士人狎妓,虽然没有官员这般严重,可也要徒刑千里的。 秀才是算在最低等士人阶级里的。 “可是万芳阁是长河镇最大的花楼,背后有人,我们若是直接去要,人家未必会给。” 孟檀咋舌,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讲究。 正想着呢,她瞧见门口一个小丫头悄声离开了。 孟檀挑眉,呀,贵人要来了。 ------------ 第49章 答应我一件事 沈金珠正拿着孟檀给的那张纸看。 那上面写了陈长安是有过一个妻子的,只不过对方算计了陈长安,被休了后让陈长安送到奸夫家里做妾了。 陈长安不是表面那样温和知礼,更不是守死礼的人,总而言之,就是个白切黑。 孟檀让沈金珠想清楚了,陈长安不是头婚了。 若是打定主意就是陈长安了,不妨先素净点和陈长安打交道,看看人到底成不成,若是还觉得行,可以到大定村寻她,她到时候再和她说别的。 沈金珠抿唇,看完,她竟是对陈长安更满意了。 这位孟伯母更是个通透极了的妙人,她瞧着,孟伯母胸中的沟壑,不比陈长安少。 她打听过的,陈长安秀才的名头,是名列前茅的,是整个蓟县的头名,整个涪陵郡的第三十名。 可不要小看这三十名,整个涪陵的考生加起来也有上万名了。 陈家这样的耕读人家,没有寒门藏书的底蕴,没有豪绅的银钱,更没有世家的世代积累,能达到这样的成绩,纯纯是看天赋的。 这样的男人,就算不是头婚又如何,不是没有孩子吗? 她沈金珠就要了。 她原先,还害怕陈长安是个死读书的,见到孟檀,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那般聪慧通透的人,教不出死读书的人。 孟檀写的时候是觉得,既然人家姑娘打定主意要追她家好大儿,她务必要让对方知晓好大儿是个什么人。 自己心中有个衡量。 至于朱氏偷人的事情…… 她相信古人对于名声的看重,所以,她不怕沈金珠给传出去,毕竟人也是个姑娘家。 主打就是一个真诚。 恰这时,沈金珠派去伺候的丫鬟回来了,小声把陈家人烦恼的事情说了。 “什么?骗婚?外室还是娼妓?”沈金珠惊了。 这还是读书人呢,怎么净干些下作的事,果然货比货得扔啊。 这事她是帮得上忙的,沈金珠匆忙起身,才走到门口又止住了脚步。 绿意奇怪,“小姐,您不去帮陈秀才?现下可是他最难的时候,帮了他还不得感恩戴德?” “要帮,可不是现在帮。” 帮人也要讲究个度,陈长安又没求到她面前,她贸贸然去帮,只会让陈长安觉得难堪,更觉得她上赶着。 一个女子,上赶着帮一个男人,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最好是,陈长安来问,她提要求,陈长安答应了才帮,如此既全了陈长安的面子,又让陈长安感恩戴德。 但她没想到,陈长安来得这样快。 这事儿还是孟檀提醒的。 [大郎啊,这事儿你不如去求一下沈小姐?我看沈小姐家像是行商的,与万芳阁说不定有来往,你不若去问问?] 然后,陈长安就来了,他不是个矫情的人,更不会自恃清高。 世上有能耐的人都不是只靠自己的,一个国家还要帝王臣工相辅相成,更遑论他现在还只是个秀才? 沈金珠是敞开了院门迎他的,里里外外站着的仆妇和护院少说二十几人,就是在院子里见他,也搬了屏风来挡住了彼此。 若是在外头,沈金珠倒不会如此,可这是在家里,还没有一个长辈在场,为免外人说三道四,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个懂礼守礼的闺阁小姐,陈长安心中松了口气,冲着屏风微拱手,“在下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求沈小姐。” “陈秀才请说。” 屏风后的人影绰绰,只依稀瞧得见一抹粉影,沐着月光,仿若仙子入凡。 陈长安心跳快了一瞬,便偏开头,道:“我想从万芳阁寻一名女子的入档文书,但是我不曾认识万芳阁的鸨母,也不知沈氏是否有和万芳阁有生意往来……” “自是有的,且还是大头呢。”沈金珠盯着屏风那面,许多人都看不上与花楼做的生意,尤其是读书人。 她害怕陈长安对她有别样的看法。 “那能否请——” “能。” 陈长安并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而是松了一口气,沈金珠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这是个不迂腐的男人。 就这么一声,陈长安按捺下去的心又开始快速跳动,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一声,轻如羽毛尖,又重如泰山。 “沈小姐不必答这般快,此事对你名声……” “你问了,不就是想我答应吗?” 沈金珠哼了一声,直接让陈长安哑火,耳朵更是如火烧。 倒是他龌龊了。 “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沈金珠轻笑一声,“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能拒绝。” “若是我能做到,我必定去做。” 陈长安很郑重。 “好,你可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沈金珠勾唇轻声一笑,似是带着无数的小羽毛拂动着陈长安的心。 拿到春红的入档文书于沈金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沈家主做脂粉布匹生意,和这些人打交道简直不要太多。 沈金珠和这些人没有交情,但是底下的人有啊,于是,一个晚上过去,沈金珠就拿到了那个春红的入档契书。 沈金珠是亲自递给孟檀的,笑得眉眼弯弯,“孟伯母,需要请辩师吗?我倒是认识一两个有名的。” 商人嘛,有时候官司必不可少,辩师也是常有接触的。 孟檀摇头,指指不远处的陈长安。 她也没想到呢,陈长安昨晚就和他们说了,说不用请辩师,他做辩师即可。 “陈秀才做辩师吗?”沈金珠愣了一下,虽说读书人会笼统的看一下大楚律令,但并不会全部精通,自然没有辩师专精。 孟檀点头,眼睛亮亮的,她也很期待好大儿的表现呢,也趁此机会了解一下大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朝代。 她未来几十年可就要待在这里了,当然得看看这个世界值不值得她发展点什么。 陈长安朝着两人走过来,沈金珠有些不自在,孟檀倒是乐呵呵的。 “多谢沈小姐相助,明年之前,我会一直待在集贤书院,沈小姐若是想到要我做什么,就来寻我。” 孟檀挑眉,姨母笑,在这玩倚天那套呢? “嗯。”沈金珠看了陈长安一眼,轻咳一声,“还没拜师吧?” “是。”陈长安垂眸,并不乱看。 “蓟县新来的知县崔评崔大人,是初元十五年的探花,据说是得罪了后戚被贬至此的。” ------------ 第50章 知县大人很亲民 “虽说得罪了太后娘家张家,但他父是已故太保崔清,崔清大人是寒门出身,朝中耕读人家与寒门出来的学子多是依附崔家。” “崔评大人是崔清大人第三子,性子颇有些洒脱之意,据说喜吃,听我爹说,崔大人还喜欢收藏一些孤本,想必藏书也是很多的。” 在这样信息闭塞的年代,沈金珠这段话的含金量不可谓不高,甚至是把饭喂到了陈长安嘴边。 这诚意……孟檀左右看看,嘴巴就没合拢过。 比自己谈恋爱更高兴的是什么? 是磕CP,还是近距离磕CP。 美艳白富美VS温柔腹黑美……啊,陈长安勉强算美男吧,主要是气质加成,嘿嘿,怎么看怎么般配。 孟檀没忍住笑出了声,陈长安看过去,有些无奈。 娘定是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多谢沈小姐,如此大恩,在下日后定会报答。” [不如以身相许啊。] 孟檀很自然的接了一句,吓得陈长安一个踉跄,震惊的看了一眼孟檀,注意到沈金珠奇怪的眼神,又连忙撇开了头,脸颊爆红。 娘到底在想什么! 怎可……如此龌龊。 “咳,孟伯母,既然这边无事,我便走了。”沈金珠也是尴尬的不行,方才还好好的,怎么陈秀才一下子这般羞赧? 弄得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孟檀点头,沈金珠带着丫鬟匆忙走了。 直到出了院子,沈金珠才觉脸颊的烫热散了些,这才问身旁的绿意,“我爹在哪呢?” “听管家说,老爷这两日又往集贤书院那边去谈生意了。” 闻言,沈金珠冷哼一声,“他哪里是去谈生意,分明是去寻他未来女婿了,让他不要去寻了,我寻着了。” 绿意应声就要离开,不想沈金珠又叫住绿意,“他要是不信,不回来,你让去的小厮同他说,他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我娘牌位面前哭,再不回来,我就去我娘坟头上哭。” 绿意抽抽嘴,心道她家小姐是懂打蛇打七寸的,因为小姐亲娘难产没了,耽误了小姐的婚事,老爷一直对小姐很愧疚。 古代打官司远没有孟檀想象中容易,要先递诉状,官府受理过后,再请辩师,而后是确定开堂时日。 陈长安和孟檀复盘一下当日的情形,怕漏了什么。 听到诉状是知县亲自写的以后。 很是惊讶,“知县大人竟如此亲民?” 哈? 孟檀一脸疑惑。 [那老……大人还当庭偏向王家呢,人王家要告我们,他还问人家有没有诉状,请没请辩师,听到没有后,直接退堂了。] 这哪里亲民了? “若是前来告官的人没有诉状,除非是人命关天的案件,官府一般是不受理的,可是知县大人竟亲自给二郎写诉状,可见亲民之态。” “大人还提醒我们要请辩师,给了我们搜寻证据的时间,若是我们拿不到春红是娼妓的证据,就是告官,田家也不一定能占理,这明明是帮我们呐,娘。” “我们还要拿到王家用前朝律法来逼婚的证据,这个并没有文书,只是口头,那么,我们就要说服李媒婆给我们作证。” 陈长安看得明白,面上也带上了感激,“这个官司若是赢了,我们还是要去感谢一番崔大人的。” 孟檀咋舌,听得牙疼,她连一般的人情往来都烦得不行,更何况这当官的弯弯道道。 不过她听明白了,那老登…不,老帅哥是在帮他们。 啊,这就欠了人情了。 孟檀挠头,“那李媒婆我瞧着是个滑溜的,不一定帮我们作证啊。” 闻言,陈长安眼眸微冷,“她会帮忙的。” 孟檀打了个颤,好大儿时不时表露的城府怪让人心底发毛的。 “此事,还需要娘帮我。”陈长安看向孟檀,又恢复了温和的姿态。 很快,陈长安便带着孟檀寻到了李媒婆家,李媒婆是做媒的,在含桃巷附近还挺有名的,一打听就找到了。 含桃巷便是王家所在的巷子,想也知道王家不可能寻太远的媒婆说亲。 开门的是一个看似老实的老汉,说是李媒婆的丈夫。 “她呀,昨日就出门去乡下给人相亲了,你们寻她作甚?” 嗬,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啊,昨日他们和李媒婆是前后脚,到长河镇的时候,已是下午晌了。 这个点去乡下,还没到半路呢,天就得黑。 陈长安笑吟吟的,“老丈,我们是寻李媒婆帮忙的,昨日她才去田家送过聘呢,可惜让王家忽悠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只要她帮我们作证——” “你这后生说啥呢,我家老婆子怎么可能乱说话,快走快走。” 老汉连忙打断了陈长安的话,就要关门,陈长安眼快,一下子撑住了门,眼眸不复方才的温和。 “老丈,我们是苦主,现下要告王家以前朝律法逼婚,这前朝律法可是李媒婆嘴里冒出来的,到时候若是王家被判成前朝余孽,李媒婆就是从犯,帮凶,说不得要诛九族。” “但若是她帮我家,知县大人最多只会觉得妇人没见识,被人忽悠了而已。” 老汉脸一白,还是强硬要关门,“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老婆子还没回来……” “既如此,那我就救不了李媒婆了,到时候,老丈家若是被抄家,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 陈长安收了笑,拉着孟檀就走,那冷冰冰的模样,是真能唬人。 假以时日,这人要是当上官,孟檀都不敢想陈长安会怎么收拾自己的敌人。 这人是懂以退为进的,哦,还有恐吓。 他们才走没两步,老汉家突然蹿出来一人影,拦在他们面前。 正是李媒婆。 “老姐姐,可千万别听我那老头子胡吣,我愿意作证!愿意作证的!” 李媒婆是城里人,这世面可见过不少了,刚开始陈长安那两段话只被她当成了恐吓。 毕竟只要她不承认,谁又能证明她说过呢? 可对方说完就走,她探头一看,对方还是个秀才,那这事可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她那心啊,一下子就慌了。 ------------ 第51章 诈李媒婆 要不说心思多的人总是会多想呢,尤其在看到陈长安冷冰冰并不多言语的模样。 李媒婆就更忐忑了。 她觉得对方一定是拿到了什么证据,就算不能证明她说过,但是肯定拿到了王家关键的罪证。 这王家是外来人口,说不定就是前朝余孽的奸细,这和前朝余孽沾上关系,就算她没说过又怎样? 也是要倒霉的啊。 李媒婆一下子亲昵的拉住孟檀的手,看着陈长安的脸色。 “老姐姐,你可要和这位秀才说说,我可不是什么前朝余孽,我也是被王家人忽悠的,我能作证,你们可千万别气,我家老头子耳朵不好,定然没听见你们在说啥。” 呵呵哒,孟檀敢肯定,他们和那老汉说话的时候,这个婆娘一定躲在门背后偷听。 她瞧这人面相是有些强悍的,家里定是李媒婆做主。 “李媒婆,你不会反水吧?” 陈长安浅浅勾起了嘴角,却依旧是冷冰冰的。 “不能!这是做好事,哪能啊,你这秀才说什么话呢。” 李媒婆笑呵呵地。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白让你做好事。” 陈长安此刻的笑意温和了许多。 李媒婆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这变脸拿捏的本事,牛啊。 孟檀正看热闹呢,没想到事情一下子转到了自己身上。 “李媒婆走街串巷,想必得到的消息是比我们这些死读书的人灵通的,也听说了大定村有位极灵的神婆吧?” 孟檀眨眨眼,她以为要没她的事了呢。 好大儿这是要干啥啊。 “当然了,我还想着过几日去寻那神婆瞧瞧,秀才是大定村人?那可能帮我引荐引荐?” 李媒婆这下来了精神了,她可是听说那神婆一日只算三卦,去晚了可就算不上的。 “那位神婆,便是我娘。”说着,陈长安看向孟檀,还眨了一下眼。 哦~她不懂,但是她配合。 孟檀正了正神色,也是冷脸看李媒婆。 还别说,原身面相本就慈祥,这一冷,还有点神性的感觉。 但李媒婆多少有点不信,“老姐姐可是姓孟?” “我娘不会说话。” 闻言,李媒婆一下变了神色,颇为怀疑的看着陈长安。 “不会说话咋算命?你怕不是在诓我?秀才,我是能作证,但也不是什么都能信的。” 孟檀的名声传出去了,但李媒婆在镇上,知晓的消息有偏差,没听过神婆是哑巴。 孟檀仔细打量李媒婆的面相,一下冷脸。 [大郎,你问她,家里的大孙子是不是都三婚了,却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去瞧大夫,大夫还说她孙子没有问题?] “我娘说,你家孙子娶过三房妻子,但是都生不出孩子,且看过大夫,你孙子是没有问题的,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李媒婆瞪大眼睛,这种事,她都是悄悄带大孙子看的,就连她孙媳妇都不知道,外人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娘算出来的。” “你娘都没说话!”李媒婆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噩梦呢? 这妇人分明嘴皮都没动! “呵,你猜,我娘是怎么很灵的,算命之人,命都不太好,鳏寡孤独残总要占一样的。” 陈长安语气不太好,甚至有点阴郁。 孟檀意外看向陈长安,她以为陈长安只是浅显的懂一点玄门的道道。 孟檀不知道,陈长安从他娘有这个奇遇开始,他回到书院便翻了一下道家与周易之术之类的书籍,其中一本,开篇便说了什么人比较有天赋。 他看完总结,那就是命不好的人。 且,鳏寡孤独残总要占一样,她娘年纪轻轻就丧夫,还哑巴,若不是有奇遇,还会被朱氏害死,儿子们也会死,可不就是命不好? 李媒婆只觉得玄乎,但是越玄乎越可信啊,她当初可是寻的一个外地大夫看的。 当即,拉着孟檀的手,就不愿意撒手了,“老姐姐,你可要帮帮我,那可是长孙啊,全家子都要靠他支撑的啊。” 孟檀摇头。 李媒婆着急了,“老姐姐可是要什么黑狗血公鸡血的?我都能弄到!” 孟檀抽抽嘴角,亲,你没给钱啊。 不给钱算个毛线啊,而且她看这人,就不是个好人,不是很愿意算。 李媒婆又误会了,“老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反水,一定会帮忙作证,一定能钉死王家!” 孟檀恍然大悟,转头看陈长安,陈长安微微点头。 还真是这个意思啊。 好大儿绕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李媒婆没有反水的机会。 这时候,普遍觉得孩子就是命,就是希望,为了全家子的希望,李媒婆就不可能反水! 她就是那个吊着李媒婆不能反水的诱饵啊。 真能算计。 孟檀庆幸自己和陈长安是一家子,这哪里是白切黑啊,妥妥的汤圆啊,除了皮,都是黑的。 “既如此,与王家打完官司,你再到大定村来寻我娘看相。” 陈长安说完,不等李媒婆再说什么,拉着孟檀便走。 回去后,陈长安又重写了一份诉状,递到了官府。 回来便告诉孟檀等人,“日子定了,就在三天后。” 而后要带着孟檀他们离开沈家的别院,好死不死,一行人都收拾好了要走了,在门口就撞上了一个穿金戴银的大肚子中年男人。 那是真穿金戴银。 那十根指头,几乎都戴上了宝石戒指,衣衫也是金闪闪的,腰上的玉佩都是红的,应当是红翡。 真有钱啊。 孟檀感叹,人也长得像弥勒佛,挺有福气啊。 沈万财那笑眯眯的眼眸精准锁定陈长安。 谁让陈长安是一身标准的秀才打扮呢。 哎哟,是个仪表堂堂的秀才。 气度还好,看见他这身打扮也没有鄙夷的眼神。 宝贝闺女眼光不错啊,他还以为会是个小白脸什么的。 看看他扶着那个妇人,衣衫虽有补丁,但是面目慈祥,听说还是个神婆,还识字。 识字必定懂礼,其余人不重要,反正都是他未来亲家的亲家,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看样子,条件也可以,女儿将来的妯娌定不会斤斤计较。 这等人家哪里寻! “这位就是陈秀才,啧,怎么才住一晚上就要走?可是下人慢待了?” “昨日叨扰,与贵府小姐共处一宅,已是冒犯,现下已经晌午,不好再添麻烦。” 陈长安行了个长辈礼,让沈万财一下子满意了。 有时写文会不懂一些东西,毕竟是古言,有时候找不到参考会自己瞎编,有懂的宝子欢迎提建议呀~ ------------ 第52章 上公堂 “怎么就叨扰了,我还觉得珠娘待客不周呢,怎么扔下客人自己回府了。” “贤侄啊,你们既是珠娘带回来的贵客,自然也是我的贵客,这不是官司还没有打完吗?” 沈万财拍了两下陈长安的肩膀,把人一揽,亲昵道:“没打完你就在这住着,那王家也是个秀才,难保没有点门路啥的,你这一家子,瞧着都是长辈啊,你就不怕人家下黑手?” 陈长安:…… 孟檀:……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不得不说,父女俩很像,这说话都直击要害,陈长安愣是被沈万财推进了别院,拉去了书房。 美其名曰:切磋棋艺。 孟檀非常怀疑,就沈万财这个暴发户的气质,会不会下棋还不知道呢。 这棋,一直下到晚上,孟檀他们饭都吃完了,陈长安才回来。 孟檀揶揄的看向陈长安。 [沈老爷棋下得咋样?] 陈长安神情萎靡的点头,“不错的。” 孟檀意外,看不出来啊。 不过想想也是,真要是暴发户,生意也不能做到这般大。 陈长安按着眉心,又加了一句:“沈老爷性子看似粗糙,实际颇为圆滑,平日里也多读书,尤擅棋道……” 瞧着陈长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孟檀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大郎,你没被他算计到啥吧?] 陈长安长叹一口气,“沈老爷说很欣赏我,想学圣贤读书,奈何世人大多瞧不起他,明日要请我与他讲学,这几日怕是不能安生。” 孟檀不厚道笑了一声,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不相信陈长安应付不了,这里面定然还说了些别的。 陈长安这是叫沈老爷绕进去了。 开堂是三日后,陈长安也被沈万财缠磨了三日,那真是琴棋书画样样来了一通。 若不是第四日陈长安还要打官司,孟檀一点不怀疑第三日陈长安还是要被缠到晚上。 瞧瞧,都要上公堂打官司了,陈长安是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都精神了不少。 孟檀回头望,还看见沈万财带着沈金珠占据了最佳观看位置,看她看过去,还笑呵呵地打招呼。 此时,沈万财也在小声同沈金珠讲话。 “闺女,放心冲,爹都试过了,这陈长安是个人才,爹这几日从早上一直缠磨他到晚上,他都没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这说明能忍。” “棋还下得不错,说明是个聪明人,让他给我讲学,也讲得认真不敷衍,说明他宽厚,至少表面待人接物是极其有礼的,琴画是差了,但他家是耕读人家,上学堂都靠族里接济的,也正常,但是咱家也不是书香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 “这几日爹也着人去打听他平时的为人,你猜怎么着?这陈长安明明在集贤书院是名列前茅的,但是却没有其余几个排在前头的秀才名气大,你猜为甚?” 沈万财卖了个关子,瞥沈金珠。 “为何?”沈金珠蹙眉,瞪着她爹,“爹您也不厚道,他今日就要打官司,您这么缠磨他,他怕是会很疲乏。” 沈万财酸得不行,他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闺女,胳膊肘居然会往外拐了。 “爹,您快说。”这里头许多事她虽然都能打听到,但人手到底不如沈万财多的。 “他常去书院的厨房自己做菜吃,常被书院的学子诟病。” “这陈长安还挺会藏自己的锋芒的。” 沈万财酸酸地说,他不得不承认,女儿还挺会挑人的,这陈秀才,着实优秀。 “原来他好吃……”沈金珠若有所思。 父女说话间,堂上惊堂木一拍,升起了堂。 田王两家互为苦主和人犯,也就是现代的互为原告和被告。 但由于田家先递了诉状,今天审理的是田家告王家非法逼婚。 那王秀才显然是懂大楚律法的,上来就忏悔,态度好,说不定能减轻判决,娶到田家女。 他还是秀才,县衙也会有诸多考量。 “大人,学生自认此事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但那全都是因为我过于心急想要见到桃儿,我与桃儿两情相悦,我对她是一见钟情,不嫌弃她是二嫁,我做事是过于急躁了些,但是我从未想过会伤害到田家,会伤害到桃儿,大人,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恳请大人再给学生一个机会,学生定会按照田家的规矩来。” 好一番言辞恳切,不去唱曲都是埋没了人才。 田猛拳头捏得咔咔响,真想一下子上去撕烂这人的虚伪嘴脸。 此案为公开审理案件,被拦在杀威棒后的百姓们一瞧,都觉得是不是田家过了? 更有人小声嘀咕,“要我说,是不是这田家瞧见王家条件好,霸着女儿冲王家要好处,两家这才撕破脸?” “估计就是这样,这秀才真是深情啊,要是我女儿遇到这样的人家,我就是不要彩礼,也要把女儿嫁过去。” 要说这样的事,在长河镇也是不少的,只是少有闹到公堂的,大多都是退婚完事。 听到身后不远的议论声,王秀才得意地勾起唇,轻蔑地看了一眼田家人,虽说田家也有一个秀才在场,可是并没有请辩师。 可见家里贫乏,这样的人家,拿什么跟他斗? 想到自己所请的辩师说的话,王秀才转身,冲着刘翠花两口子跪下,满脸诚恳。 “伯父伯母,我是真的爱桃儿,没有她我甚至想去死,就连考功名,都觉得无味,只要您家能把桃儿嫁给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哪怕是钱财,我也是愿意付出的。” 此刻,百姓的议论声更大了。 “哎哟,这田家怎么这么大脸,不过是一群泥腿子,怎么敢叫一个秀才给他们下跪的?” “你看看,我就说吧,就是田家管王家要许多银钱,父母如此,想必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王秀才如此,说不定与田家女……” 后面的话未说全,但已经有几个二流子猥琐地笑了起来。 这些话,不大不小,恰恰流进了刘翠花的耳朵里,她才明白王秀才这跪下来的意思。 这是要毁她女儿的名声,逼着她女儿去死! “你个狗——” “大人,人犯以权逼人,学生要求,人犯方才的陈述无效。” 陈长安及时站出,止住刘翠花的大骂,目光凛凛,“且,王秀才辱了这身衣衫,更辱了圣贤,学生要求惩处王秀才。” ------------ 第53章 对簿公堂1 “你这简直是危言耸听!我不过是乞求田家伯父伯母成全我与桃儿的婚事而已,我哪里辱没圣贤了?” 王秀才一下子爬起来,面上显露两分被羞辱的神情。 “陈秀才,你可不要故意歪曲罪名,我们现在说得是婚嫁之事。” 王秀才和陈长安同在集贤书院,陈长安虽然低调,但是就那名列前茅的成绩,学子们大都认得。 陈长安语气平静,“我说的就是婚嫁之事。” “敢问王秀才,田大山与刘翠花于你何关系?” “未来岳家。” “两家已换婚书?” “田家退回了。”王秀才蹙眉,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那就是没有关系了。” “可我两家已换定亲信物!” “大楚律法只认官府盖印婚书,定亲信物不算。” “你胡说,若是不算,我两家何必交换定亲信物?” “看来王秀才律疏学得甚为浅薄,大楚户婚法婚嫁卷言:民有私交,非法理也,婚嫁行官书,法理也。” 也就是说,民间私自交换的定亲信物不算法理内,官府不认,只认官府发放的婚书。 这婚书,是两家交换签了姓名,官府方能盖印的。 “所以,王秀才,你与田家并无任何关系,是也不是?” 王秀才面色涨红,嗫嚅着没反驳。 “你还私自捏造与田家女有私,是也不是?” 陈长安又问了,王秀才一下激动了,“我何时捏造?我对桃儿一见钟情是真,将要成婚也是真。” “可你与田家女并未成婚。” “你!” “并未成婚便如此亲昵称呼一个未出阁女子的名讳,此行为轻浮,毁坏女子清白名声,为贱人尔。” 这里的贱人,是指品行卑劣的人。 “你胡吣,我与桃…田家女已有婚约,马上要成婚且两情相悦,称呼亲昵些,有什么不可以?” 陈长安淡淡挑眉,“你既说与田家女两情相悦,你二人是否已私相授受?” 王秀才请来的辩师早已与他说过,要咬死与田家女有私情,只要随意拿出一份贴身物件,说是田家女的就行。 是不是真的不要紧,只要把田家女的名声搞臭,让大家觉得是田家想多要好处,那对王家就越有利。 “自然是,我们还互赠了礼物。”王秀才掏出一个绯色的荷包,看热闹的百姓一片哗然,冲着田家人指指点点。 “不是,不是,他胡说,我家女儿从回来就很少出门——”刘翠花急了。 “刘氏,莫胡言。”陈长安及时打断,安抚地看了一眼刘翠花,而后,看向王秀才,目光凛冽,“王秀才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田家女所赠?” “这…这等私密物件怎么好证明的。” “不能证明那就不是。” “怎么不是了,就是田氏亲自赠予我的。” “何时何地?可有人证?” 王秀才汗如雨下,只觉陈长安步步紧逼,便忍不住想去瞧自己的辩师高辩师。 陈长安跨了一步,挡住王秀才的视线,再次质问,“是也不是!若是伪证,品行有亏,你秀才的名头是要被削的!” 一直未出声的高辩师出声了,“大人,对方辩师有威逼恐吓之嫌。” 崔评捋着胡子,看向陈长安,“陈秀才,注意言辞。” 陈长安退开,似笑非笑看着高辩师,恢复平静的语气,“王秀才可有人证?” 说实话,王秀才往日看陈长安,都是挺柔和一人,刚才那一瞬间,却感觉陈长安像一头狼。 死死盯着他的感觉让人胆颤。 “没,没有人证。”王秀才不敢说谎了。 而后,陈长安转头朝堂上的崔评一拱手。 “大楚非前朝,见官便跪,见主又跪,我朝开国,太祖皇帝曾言,人者,立锥天地,当作人杰,唯跪天地君亲师,不可自贱也。” “王秀才与田家叔婶,非亲非故非恩,他以此重礼相待,不是乞求,是强逼,以礼法逼人,以强权逼人,乃无德也。” “与田家女更无私情,便故意捏造不实私情,毁人清白,自贱亦浪荡,他还是秀才,读圣贤书,却不行圣贤事。” “有辱斯文亦辱圣贤,是以,学生要求惩处王秀才。” 高辩师本来还想反驳,一听陈长安搬出太祖皇帝,一下子哑火了,瞪向王秀才。 这王秀才不是说田家人是田舍郎,家中无余财,请不起辩师,他才没多准备的。 “嗯,有理,那就打王秀才十手板。”崔评笑了笑。 高辩师及时出声,“大人,秀才乃士人之身,平常百姓怎可打得,不若去集贤书院请教谕前来惩处。” 谁知崔评摆手,一笑,捋了袖子,“不用麻烦集贤书院的教谕了,本官来就行。” “……大人怎可如此屈尊降贵?”高辩师没反应过来,虽说知县管着整个蓟县的百姓,明头上也算是学子们的老师。 但是亲自打秀才的知县还真没见过。 “怎么,本官没这个资格?” 说话间,崔评已经从师爷手里拿到了戒尺,朝着王秀才走去。 “打得,打得。”高辩师不说话了。 “伸手,王秀才。”崔评笑眯眯地。 王秀才心头一下有底了,不管如何,这位知县大人一定是偏向他的。 于是伸出了手掌。 几息后,县衙里发出一声惨叫。 嗷—— 崔评看似轻飘飘的一打,让王秀才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那手掌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嗷嗷嗷——” 崔评只第一板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九板都没停顿。 一瞬间,县衙里只听见了王秀才凄惨的嚎叫声。 观看的百姓皆是惴惴地往后退。 孟檀暗自搓着手掌心。 [这老头果然不是好人,打人太狠了,真吓人,不过这王秀才是真不要脸啊,再狠点!] 崔评:…… 路过孟檀时,崔评瞪了一眼孟檀。 孟檀:??? 这老登有毛病吧? “继续。”坐下的崔评一扬手。 高辩师先站了出来,这要是让陈长安继续说,他感觉王秀才得进去。 这人动不动就是什么法理,还搬出太祖皇帝来。 “大人,王秀才有错,但是他只是错在过于心急了,他待田家已是极好了。” 这里面多数自己瞎编哒,有一定参考,但不多 ------------ 第54章 对簿公堂2 “女子出嫁从夫,虽说王田两家并未交换婚书,可王家已经上门送聘了,从伦理上说,田家女等同已经是王家人,那么婚期早与晚,都是没有大碍的。” “至于田家人所说的外室,恕学生直言,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王秀才是秀才,是可以纳两个妾室的,大楚户婚法婚嫁卷言:民者,娶一妻一妾;士者,一妻两妾;大夫,以品递增。” 也就是说,平头老百姓,只要你有钱,除妻子外,可纳一个妾室,最低士人阶层,可以娶两个妾,一般代指秀才举人官员子弟一类。 再往上,则是根据官职品阶,数量往上递增。 当然,像是豪绅商贾这类有钱的平民,家里除了一个妾,什么通房婢女放身边,只要不说是妾,也没人管你。 沈万财便是如此。 “王秀才不过是风流了些,纳那外室做妾即可,生下的孩子也是要管田家女喊母亲的,将来有所作为,第一个得到好处的也是田家女,王家也没因着孩子要与田家退婚,甚至为了维护田家女的颜面,还要提前履行婚约,将孩子认到田家女名下,田家女白得一个孩子。” “难道待田家还不够好吗?田家却要将王家告上公堂,这是哪里的道理?”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是为伦常,于田家女来说,她这是坏了妻纲,是不仁不义,有悖伦常。” 高辩师看向田家人,意味深长道:“这妇告夫,说出去可不好听,就是告赢了,这女子的名声也坏了,以后谁还敢娶你家的女儿呢?” [真是气死我了,他大爷的,天杀的封建社会,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还白得一个孩子是占便宜,你媳妇要是在外头和男人睡了生个孩子回来管你叫爹,我看你高不高兴。] “咳咳……”堂上的崔评突然被口水呛了一下,瞥向孟檀。 这是个猛人,崔评想。 还没完呢。 [狗屁的臣纲夫纲,人人生来平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咋,男人天生生来高贵?那男人咋不从男人屁眼里钻出来呢,更尊贵了,这么瞧不上女人,让女人生子干啥呢?] [怎么不和男人生呢?气死我了,老天怎么把我送到这里来了呢?] 孟檀咬牙切齿的看着高辩师,殊不知,自己不外露的心声叫崔评听着了。 崔评被那句人人生来平等惊到了,他朝孟檀看去。 这分明就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妇人,想法竟然会与他相似。 他就说,这天底下,如他这般想法的人定然是有的! 这来回的眉眼官司,不过是几息之间发生,刘翠花已经让高辩师说得崩溃了,满脸泪水,一个年轻的身影却挡在了她身前。 “大人,人犯一方辩师恐有引导威逼我方苦主之嫌。” 崔评回神,满脸肃正,“高秀才,注意言辞。” 是的,这大部分辩师,都是放弃考进士的秀才担任。 只有秀才才会熟读并读懂律疏。 “大人,高辩师在歪曲事实,田家女并不善妒,只不过,王家,是贵贱通婚,田家女是良家女,与娼妓同一屋檐下共侍一夫,是羞辱,王家这这是以妾辱妻。” “大楚户婚法妻妾卷言:以妾辱妻,徒两年;以妾辱妻致亡,杖三十,黥刑,流放千里。” 此刻,陈长安并不算壮硕的身躯在田家人眼里简直如高山般伟岸。 “田家女还不是王家妇,这罪名不成立。” “自然,若是嫁进去被王家逼死了,王秀才又怎能是秀才呢,说不定已经进去了。” “王秀才学艺不精,我只是复述一遍大楚律疏罢了。” 陈长安浅浅勾唇,但那轻蔑及冷意清楚的传达到每人的眼中。 他是看不上王秀才的。 高辩师一噎。 “既陈秀才说王家是纳娼妓为妾,有何证据?” 陈长安笑了一声,眸光一下转向王太太,“田家进城那日,这位名叫春红的女子正在王家门前闹,王太太可是亲口说了这位春红姑娘是娼妓出身。”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转向王太太,王太太脸色有些发白,连忙低下了头,“那,那日民妇是在气头上,胡乱说的。” “那就是污蔑了,是要杖二十的。” 崔评拍了一下惊堂木,“王陈氏,可属实?” 王太太抖了一下,头低得更低了,“民…民妇着实记不太清了。” 高辩师眯眼,“口说无凭,即便是王太太说过这种话,无凭无据,怎么证明春红姑娘是娼妓出身?” 他探听过,这春红可是万芳阁出来的姑娘,万芳阁的鸨母可是出了名的嘴严,也不好得罪。 他断定田家是拿不到春红的入档文书的。 但他料错了。 陈长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双手奉上,“这是春红姑娘在万芳阁的入档文书,请大人查阅。” 这一刻,不单是春红,就是王秀才,脸色一瞬都没了血色。 怎么能! 田家怎么可能能从万芳阁拿到入档文书! 田家一个种田的,怎么可能会有门路! “大人,这是假的!陈秀才这是污蔑!”王秀才叫嚷了起来。 看完文书的崔评冷笑一声,将纸张一抖,指着一处红印道:“此处是官府所盖红印,你觉得也是假的?” “将文书传阅一遍。” 此处传阅,是拿到百姓处传阅,作为最佳位置,沈万财是最先拿到的,他看了一眼,便高声道:“哎哟,不得了,这王秀才还是读书人呢,居然嫖下等娼妓!” “这下等娼妓可是没有清倌的说法啊,那是买来就能挂牌了呀……” “天爷啊,这王家家风竟是如此,那田家女幸好没嫁进去,否则,也是遭罪,白白给这等贱人的孩子做嫡母,这不是羞辱吗?” “怪道她王家要提前娶亲,原来是为了给娼妓子一个好名头啊!” “不止呢,妻进了门,妾才能进门啊,王家这是想要娼妓进门做妾啊!” “不是的,大老爷,我家宝哥分明是被这个娼妇诱惑的,她跟着我家宝哥的时候,说不定都怀了,这孩子怎么能说是我们家的呢?” 一听这议论声,王太太急了。 这可是她最宝贝的儿子。 ------------ 第55章 公堂惊变 王秀才本就耳根子软,否则也不能被王太太拿捏得死死的。 此刻,他像是找到主心骨般,也反应过来,说:“对,就是这个妇人勾引我的,没两个月她就说怀了我的孩子了,要我给她赎身,这,这孩子说不定不是我的……” 高辩师一拍脸,他娘的,这母子俩是棒槌脑子吧? 这相当于变相承认王秀才是知道春红是万芳阁出来的娼妓。 若是王秀才不说这话,他还能说王秀才不知道春红是娼妓,只觉得这女子可怜,到时候把事情都推到春红的头上,王秀才还是保得住秀才名头的。 陈长安反应也很快,“王秀才,依你所言,这春红姑娘就是万芳阁出来的了?” 王秀才张嘴,想不承认,但一下子就对上了崔评的眼睛,那是一双比狼更可怕的眼睛,像是即将要扑向猎物的老虎。 王秀才一下哑火了。 “大人,事实已明,王家就是贵贱通婚,还以前朝律法逼迫田家提前成婚,好让娼妓子名正言顺入门,实乃枉顾人伦,辱没圣贤,说不定,王家还是前朝余孽,否则怎会对前朝律法如此精通呢?” 陈长安本以为还要用上李媒婆,才能把王家收拾妥当了,没成想王家这般不顶用。 这才是田家要告的东西,但是陈长安料错了,王秀才本来想反驳,但是看到田家那边,还有一个李媒婆,他不敢了。 可是前朝余孽的罪名他不敢担,担了说不定命都保不住了,一想,王秀才就哭了。 “大人,这都是我娘说要拿捏一下田氏,否则我们现下这么抬举着田家,田氏嫁过来又知道了我和春红的事,肯定会骑在我家头上,才叫我和媒婆这般说,就是为了好拿捏田氏。” “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我家不是什么前朝余孽,还请大人明查。” 孟檀抽抽嘴角。 [咦,还以为是多有用的秀才哩,居然这么菜,怎么和好大儿同是秀才,差距能这么大?] 崔评:……你儿子名列前茅知道吗? 王秀才的秀才是吊车尾,连朝廷补助都没有的那种。 差生和学神能比吗? 陈长安对王秀才,纯纯就是降维打击。 惊堂木一拍,崔评开口,“此案已明了,着集贤书院山长削除王怀宝秀才头衔,王秀才所犯如下:贵贱通婚,并以此逼婚田家毁人名誉,按大楚律,杖三十,徒三年,削除秀才头衔后,即刻执行。” 田家人楞楞的,还有点不敢相信,孟檀最先反应过来,推了一把刘翠花,刘翠花反应过来,朝着崔评磕头,“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呜呜呜……” 田家人哭成一团。 王太太则是脸色苍白,还没反应过来,等王秀才过去拉了一下王太太,王太太方才反应过来。 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哭嚎,“我的儿啊!你不是秀才了?!” 王秀才低着头,亦是面如死灰,他非但没了秀才名头,还要去坐牢,以后出来也不能再考了。 王太太尖叫一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扑向了春红,“都是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的宝哥!” 王太太将春红往地上一推,抬起脚专门往春红的肚子上踹! “贱人!!!啊,都是你害的!” “啊——” 叫骂声与痛嚎声并起,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立时便有官差去拉王太太。 “天哪,地上有血!” 刘翠花叫了一声,只见春红脸色惨白躺在地上,身下蔓延出血水来。 [我滴娘啊,这王家人是真不做人啊。] 孟檀龇牙咧嘴,看样子,春红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别看月份大,但是王太太那一脚是猛力。 她看那肚子是一片灰气,孩子被踹断气了。 “啊——我的孩子!王太太……贱人!王怀宝,你个狗男人!我让你全家都不好过!” 躺地上的春红感到身下的热意,一看全是血,眼睛立马红了,这可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她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一下扑到王怀宝身上。 一口咬住了某处不可言说的位置。 现场响起了第三道惨叫。 [我滴娘啊……] 孟檀再喜欢看热闹,也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往后一退,碰到了一个人,她没在意。 直到对方开口,“你们长河镇都是这般人才吗?” 孟檀一下回头,正对上崔评那张看热闹的脸,那吊儿郎当的模样,都让人想不到他刚才人模……不是,威严大官的样子。 [……不是我说,老哥,你是知县,判案现场发生这种事,你都不管的吗?] 孟檀心里默默吐槽。 崔评随口接了句,“这不是有皂吏吗?妇人打架,我总不能上去拉吧?那多冒犯。” [不是,那王秀才那里被咬……!] 孟檀一下回头,和反应过来的崔评大眼瞪小眼。 [你听得见!!] 崔评摊手,小声说,“在下不才,略通一些周易之术。” [你这都不是通了,都是有神通了,你该不会是我什么亲戚吧?] 她这个心声,只有和她有血脉关系的人才能听得见。 崔评满脸疑惑,不等他问呢,师爷就冲过来了,满脸汗拉他:“大人,怎么办?那妇人和王秀才瞧着都不太好啊。” “寻我作甚?我是大夫还是接生婆?去寻啊!” 崔评踹了一脚师爷。 得了准话,师爷麻溜跑了。 现场一片混乱,抬人的抬人,看热闹的看热闹。 不多时,王秀才和春红被抬到县衙临时收拾出来的两处厢房里。 两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太让人头皮发麻了,不过好在,大夫和接生婆很快被带来了。 大夫与接生婆同时进去,又同时出来,同时摇头。 师爷都麻了,“你俩别摇头啊,都说说能不能救啊!” 大夫老脸都皱在一起了,“王秀才那里都被咬断一半了,就是接回来,怕是也用不了了……” 嘶……在场的男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某个位置。 师爷脸色变了变,又转头看向接生婆,接生婆是满手的血啊,也是直摇头,“天爷啊,血崩了,孩子还没气了,娘使不上劲,娃也使不上劲,出不来啊,这活我干不了,大人寻别人吧……” “哎……” “干不了干不了……” 师爷去拉接生婆,奈何接生婆见鬼似的,腿脚快的,师爷都追不上。 ------------ 第56章 技多不压身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拉不住接生婆,师爷又折返回来,看着脸色也不大好看的崔评。 虽说王家一家子在公堂上出事影响不了县衙多少,但是说出去就好听吗? 说来县衙打个官司,命根还没了? 崔评先是看向那老大夫,“王秀才能治吗?” “能治,可是治好也没用……”老大夫也怕担责,毕竟这可是命根子,治好了后没用,就算不是大夫的问题,难道人家就不会怨恨了吗? “尽管治,本官保你无虞,师爷,再去请个接生婆,不管如何,先给这女子把肚子里的死胎弄出来,告诉接生婆,本官担责。” 里头的惨叫声阵阵,真真如女鬼,崔评头皮有些麻。 你说说,他到长河镇的第一个案子,就发生这样的事儿,是不是衰运到家了? [我来吧。] 孟檀出现在崔评面前,崔评挑眉,“你是接生婆?你不是只会算命吗?” 这是崔评从孟檀脸上看出来的,他看不清孟檀的命,这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对方是个高人,会隐藏自己的命格;二是,这人的命格会和自己的纠葛在一起,所以看不清。 [是啊,技多不压身嘛,你看我,可是有几个好大儿要养,衣服都是补丁,儿子上学都靠族里接济,不挣点钱怎么行?] [所以我给春红接生,你给钱吗?] 崔评看向陈长安两兄弟:…… 怎么看也不是很需要养的样子。 “能救活吗?”崔评蹙眉。 [不好说。] 孟檀摇头。 崔评挑眉,孟檀又继续。 [别人救不好说,我有一半可能让她不死,不过你再耽搁下去,她就死了。] “给十两如何?” [成。] 十两很多了,是许多平常庄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了,多得是达不到的。 [你让人去烧水,准备剪刀,参片和纸笔来。] 孟檀一通吩咐,陈长安兄弟回神,看看崔评又看看孟檀。 脑子里一起冒出一个念头:这知县大人难不成是他们家亲戚? 居然也能听见他们娘的心声。 纸笔是准备的最快的,孟檀刚落笔,就感到一阵强烈的视线,余光一瞥,是陈长安。 孟檀心头一跳,完犊子,原身一个农妇,肯定不会写字啊。 孟檀搜了搜,几个零星片段闪过,果断下笔。 但手歪了几下,顿时,一张歪七扭八,状如鸡爬的药方写好。 孟檀拿起来,将墨迹吹干,递给崔评。 [按照这上面抓药,快火熬,两碗熬作一碗端来。] 崔评往纸上一扫,面皮一抽,觉得自己可能是那个没读过书的,不由转头问陈长安。 “你看得懂你娘写的字吗?” 陈长安震惊得不行,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娘被鬼附身了,那拿笔下笔的姿势比他还标准,这有了奇遇,也不可能改变这么多。 待看到这张狗爬字,他又放心了,他娘是识得几个字的,他黄口之时,村学还没起,是他娘用这手狗爬字给他启蒙的。 拿过来一瞧,道:“我知道了,我去抓药。” 说完,转头跑了。 这时,剪刀和热水也送来了,毕竟知县就住在县衙后院,热水什么的,都有婢女准备着。 孟檀见状,便风风火火钻进了厢房。 一进屋,孟檀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春红的惨叫声已经弱了,身下还在继续淌血,瞧着像是活不成的样子。 孟檀暗道一声造孽,洗了手,往春红两腿间瞧了一眼,一下松了口气,虽然在淌血,但不是血崩,真要是血崩,以现下的医疗水平,是真不好救。 看见她,春红漂亮的杏眼里布满了绝望,她果真是个下贱胚子,都不配人家请个正经的接生婆来接生。 这可是田家那边的人,早就恨死她了,怎么可能会好好给她接生? 她的命,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想,孟檀走了过来,用力在她手上几处狠狠掐了一下,酸楚的痛感一下袭上来。 春红痛哭出声,“求你给我一个痛快的吧,我什么指望都没了,这辈子也不能生了,和死了没有区别,不要这么折磨我。” 孟檀翻了个白眼,她只不过在通过穴位止血好不好,她可没想害人。 欺负她不会说话吗? 松开春红,孟檀往春红两腿间看了一眼,情况比刚才好了一点了。 孟檀才摸上春红的肚子,在她眼里显现的,里头的孩子那是一点生息都没有了,旁边还有红光涌动。 不好,这妇人有血崩的征兆。 孟檀按着春红的肚子,给胎儿转了方向。 要死啊,王太太真不是人啊,给胎儿踹逆位了。 厢房里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震得外面的人头皮发麻,心间震颤。 陈长生想到田氏,紧张的拽着陈长安,小声问,“大哥,妇人生产都这般困难吗?我怕田氏……” “闭嘴!”陈长安按着眉心,见田家人幽幽看着陈长生,小声道:“少乌鸦嘴,娘能算命,还能接生,她都没看出田氏有问题,你瞎害怕什么?” “与其在这里害怕,不如对你媳妇好些,养得好生的也顺畅,再不要像之前那般混不吝了。” 陈长生连连点头,厢房又传来一声惨叫,陈长生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就这时,厢房门被一下打开,孟檀抬着血红的双手,看向崔评。 [参片呢?药熬好了吗?] 崔评搓搓脸,朝师爷看去,“参片与药汤熬好没有?” 师爷擦着冷汗,“应当好了,我去瞧。” 不多时,东西送来了,药汤是温热的,并不烫,孟檀看了崔评一眼。 还行,是个细心的人。 厢房再次被关上,孟檀端着药给春红喂了下去。 经过方才孟檀的操作,春红感觉到自己好些了,见她手里多了参片,便知孟檀是来帮她的,并不是害她的。 “婶子,救救我。” 春红眼中含泪,拉着孟檀的手,满目歉意,“我确实不是清白身子跟王秀才的,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王秀才的,可是我没有选择,我爹也是秀才,可是沾上了赌瘾,卖了我,我娘和姐姐也被他卖了,我不想做娼妓,就算计了王秀才。” “他是唯一能带着我出万芳阁的人,我才扒着他不放。” 说到此处,春红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意识,“婶子,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 ------------ 第57章 我那亲家母是有名的神婆 孟檀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不管春红是不是在骗她,这些话里,最起码有一半是真的。 好好的良家姑娘,谁愿意做娼妓? 她们多数不是自己卖身进去的,是父母,是亲人,是丈夫卖进去的。 生死不由人,连选择也不由自己。 谁也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孟檀点点头,春红笑了,“那我使劲了?” 孟檀再次点头。 对孟檀来说,接生死胎比活的更容易,胎儿是被她生拽出来的,为此,还剪断了胎儿一条手臂。 春红遭了大罪了。 那凄惨的嚎叫让围在县衙外不愿意走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人不道一声惨? 将胎盘弄出来后,孟檀再次查看了春红肚子里的情况,红光减少了,但是还有几率,得卧床好好养着。 春红昏死过去,孟檀将浑身发青的胎儿清洗干净,用干净布包裹住,这才出门。 [胎儿在肚子里就断气了,被我剪了一条手臂拖出来的,春红昏死过去了,人是救过来了,但是这以后,怕是不能生了。] 孟檀叹气,接到崔评递来的十两银子都没有多开心。 真苦啊,同为女人,她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崔评多看了她一眼,随即道谢,“劳烦你了,不知你姓……” [姓孟,这姑娘遭大罪了,估摸着和王家的事情还没完,崔大人能照顾便多照顾一下吧,没有谁天生想做娼妓的,她选择并不多。] “评谨记于心,孟先生放心。” 崔评竟朝孟檀行了一个平辈礼。 崔评可是官啊,他娘也没诰命在身啊。 陈长安眼睛都瞪大了,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他老娘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别叫我先生,我是修道之人,可我是女的,叫我仙姑,女冠都行,再不成叫道长也行啊,叫什么先生,你多冒犯啊。] 更恐怖的是,这位知县大人没气,反而诚恳道歉,“评之过,孟仙姑恕罪。” “咳咳……”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仙姑,孟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她以为崔评最多叫道长。 孟檀朝崔评摆摆手。 [那什么,在此处耽搁许久了,我要回家了。] “孟仙姑慢走。”崔评一笑。 孟檀抠手指,拉着陈长安走更快了。 真是尴尬的能抠出一座皇宫了。 孟檀他们出来的时候,发现围观的百姓们居然还没散。 更有好事者,瞅准孟檀,上来就问,“老姐姐,那王秀才还活着不,春红也活着吗?” 果然喜欢看热闹不分古代和现代人啊。 孟檀指指自己嘴,摆摆手。 她不想给自己多添麻烦,但是那头,刘翠花已经给她宣传上了。 “那春红是我亲家母救过来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叫那王太太踹死了,那春红遭老大罪了,我瞧着,以后怕是不能生了。” 刘翠花生了几个孩子了,是有经验的,就王太太那一脚,春红能保命就不错了,哪还能生。 “哎哟,怎么说,那也是一条命啊,王太太下手也太狠了。” “不狠能算计我闺女!我同你说,得亏我那个亲家母,她可是大定村有名的神婆,就是她算出来我闺女……阿巴阿巴……” 刘翠花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说了,恨不得多宣扬一下自家闺女的可怜,最后还道了一句,“那春红也是个可怜人。” “那刘嫂子你居然还可怜那娼妇,要我说,这样的人,死了也不为过。” “嗐,话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我就是再恨她,瞧见她那样,也恨不起来了,她下半辈子也完了,罪魁祸首还是王秀才……不,王怀宝,他要是不乱搞,哪里那么多事。” “刘嫂子你说得对,那你亲家在哪呢?” “喏。”刘翠花指着她说。 人群一下子全部围了过来。 好家伙! 孟檀捂脸,娘哎,天黑之前她还能回到村里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刘翠花还挺嘴碎啊? 好在,陈长安兄弟俩护在她身边,陈长生更是高声喊:“我娘不会说话,需要有人在身旁才能说卦象,但我娘也不是谁都看的,一日只看三卦,每一卦看缘分,若是看卦,到大定村来哈……别挤啊,让让,我娘这几日可是辛苦了,我们要回家了。” “是啊是啊,这有本事的算命先生可都是讲究缘分的,缘分没到,就是贴上去,也未见得能算上啊。” “是啊是啊,这孟神婆可是刚给妇人接生完,说不定接触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要是沾染上就麻烦了。” 现下的人是迷信妇人生产容易招致一些不干净东西的。 好不容易,才把围着的人都劝退了,众人发现,还有两人没走呢。 正是沈万财父女俩,陈长安现下是见着沈万财就开始头疼,“沈员外,沈小姐。” 沈万财依旧笑呵呵的,“哎呀,这官司打赢了,可是要好好庆祝一下啊,我在一品香定……” “沈员外,家中还有幼弟幼妹,田家叔婶更是出来两日,家中的亲人定是担忧,我们不叨扰了,沈员外相帮之恩,小子记在心里,来日必当报答。” 陈长安打断了沈员外的话,一脸认真。 刘翠花和田大山反应过来,老两口打头,一家子朝着沈员外就跪了下来。 人家可是帮着他家拿到关键证据的,要不然,女儿就进火坑了。 “沈员外大恩,我田家也记在心里了,我田家没有大本事,但是当牛做马也能使得,我家小子多,您看看您看得上哪个,尽管使唤……” 田大山嘴笨,挺大一个汉子憋得脸都涨红了。 “哎哟哟,老哥哥,这可使不得,你怎么着也算是陈秀才的长辈,也就是我的兄弟了,你一跪可折煞我了,我可不是个客气人呐,我瞧你家这儿子高高大大的,正好我新开了个镖局,师傅正招学徒呢,你看……” 别看沈万财是个胖子,动作很是灵活,几步就上前扶着田大山,满脸惊惶。 “成的,成的,员外看得上,就是我家田猛的福气,大郎,还不谢过员外!” 田大山朝田猛招手,田猛‘咚咚’朝沈员外磕了几个头,沈员外满脸开心,拍着田猛的肩,“好小子,以后好好跟着我干!” 陈长安在一旁欲言又止,终是化为一声叹息,陈长生疑惑,“大哥,咋了?” 陈长安叹了口气,“没事。” 别人看不明白,孟檀可是看得清楚的。 ------------ 第58章 互惠互利 沈员外不是真看上了田猛要用他,而是因为陈长安。 沈员外觉得,直接讨好陈长安,陈长安未必会接受,也不一定会领情,但是陈长安身边的人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田家这种亲戚,能得陈长安这么帮助的,那说明感情一定可以,沈员外不能让陈长安直接欠自己人情,还不能让陈长安身边的人欠人情吗? 这有欠有还,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有交情了。 也能走得近,走得近可不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 孟檀拍着陈长生肩膀,指指沈员外。 [学着点。] 陈长生:??? 学什么? 大哥和老娘好像都明白了什么,但是就他不明白,明明做生意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脑瓜子还可以啊。 就那么点时间,沈员外已经和田大山称兄道弟了,“田兄,不麻烦,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我就帮了一点小忙,你看看你,把我说得千好万好,我都不好意思了,就这样,咱们可是兄弟。” 田大山一脸激动,“沈兄,那可真是麻烦了,到时候我给你送点山货来,庄户人家也没什么好的东西给你。” “山货?山货好啊,那可是好东西,你不知道那东西多补啊,我想吃还吃不着呢。” 孟檀:…… 要不说人家生意能做这么大呢,嘴会说,脑子好使,又会做事。 好在,两人还有度,没说到天黑,沈员外给安排了两辆驴车,驴子跑得比牛快,又没有马儿打眼。 避免了孟檀他们回去被问东问西,这做事,这为人,孟檀都想竖大拇指。 直到孟檀他们坐着车走远了,沈员外才收了笑容,看向沈金珠,“我看这田家也是不错的,至少懂恩,你未来的妯娌是好相处的,我再拉拔拉拔田家,否则一家子总是有想占便宜的,你嫁过去也不好过。” “爹!”沈金珠红了脸颊,“还没到那步呢。” “怕甚,他陈长安欠了我一个大人情,这事大有作为,你放心,爹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沈万财大手一挥,满脸自信。 “爹,陈秀才可不是蠢人,你瞧今日他在公堂上那气势,那是一点点把王家勾到陷阱里的,他可不是软柿子,您莫要乱来,一直用算计的,他怕是瞧不上我。” 沈金珠无奈,盯着她爹,“我听说,他二弟,就是娶了田氏的那个,走街串巷的做倒手呢,您要是有心,还不如在人家关键时候帮点忙就成了。” 读书人最要面子,帮过了就是仇。 “成,爹听你的。”沈万财笑呵呵的。 再说回孟檀。 此刻她正问陈长安。 [既然看出那沈员外是在算计你,怎么不阻止呢?大郎你可是个聪明人。] 两辆驴车,是田家一辆,孟檀他们一辆。 “这不是一件坏事,娘,一艘大船行驶,光靠掌舵手是不够的。” “我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该算计的自然也要算计。三年后,我即将赴晋乐乡试。” 晋乐即是涪陵郡的省城。 孟檀很惊讶,毕竟看陈长安平时的表现,她以为陈长安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君子行事。 “一路花销少说十两,更不要说我还要拜师,笔墨纸砚亦是要花销,这些没有五十两,是拿不下来的。” 孟檀觉得,这还是陈长安说得保守了。 陈长安正色,“族里接济我们多年,够多了,族人们家贫者居多,我缺的这些东西,沈家有,那么,承一个人情又如何?” “沈家也需要一个尊贵的身份,需要一个靠山,若是直接去攀附本就尊贵的人家,人家未必瞧得上他们,那么像我这样人家出来的秀才,就很值得投资了,我若是一朝成了进士,他们也会跟着翻身,我们互惠互利,有何不可?” 孟檀张张嘴,想说,这不是把自己卖了吗? “娘可是觉得我过于算计了?” 孟檀摇头。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通透,你这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脑子是怎么长的?看事情怎么比我这活了几十年的人还明白?] 而且还低得下头颅,拉得下面子,又会算计,还能笑着把人拉到陷阱里。 真是做奸臣的好料子。 孟檀抖了下。 [你将来可别做奸臣啊,大郎,娘害怕。] 陈长安有些无奈,“娘,我不会。” 他的夙愿是壮大家族,带着陈家往上爬,至少要有能扛住一定风险的能力。 现在的陈家,还是太弱了。 [不会就好。] 孟檀松口气,转头,就瞧见陈长生一脸懵看着她和陈长安。 “娘,我是亲生的吗?” 怎么这些话每个字他都能听懂,放在一起他就不懂了? 只明白一个,大哥要沈家的钱,沈家要跟着做官以后的大哥吃香喝辣。 问题是,沈家怎么确定大哥一定能考上? 考不上岂不是白费钱? 孟檀无语。 [你应该怀疑你大哥不是亲生的,你娘我脑子也不好使啊。] 陈长安捂脸。 到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田云香姐弟三人就坐在门口,黑黢黢的三个人影站起来的时候,吓了孟檀一跳。 刘翠花和田秀桃哭成了一团,“儿啊,不用嫁了,以后娘养着你,再不嫁了……” “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还得谢谢你妹夫家……” 田家大方的点了油灯,细细的给留守在家里的三姐弟说了原委。 一家子更是着重又谢了一次陈家人。 弄到深夜,两家人才凑合着睡了。 第二日,在娘家住了好几日的田云香终于要回陈家了。 临走时,刘翠花拉着田云香的手说悄悄话:“我看着,姑爷是有本事的,你大伯子更是有本事,嫁到陈家,你不亏,男人嘛,有时候就是混,你又有了孩子,忍忍,还是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且这回,我看他是真改了,再不济,你婆母也是好的,阿香啊,可要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的娘。” 田云香点点头,抚着不太明显的肚子,她明白的,婆家帮了娘家太多,自然就矮了婆家一头,她再受委屈,娘家就不好再强出头了。 不过她不怕,只要有了这个孩子,她管陈长生如何,只管好孩子就成,孩子才是她的盼头。 过了PK啦,不定期加更,求推荐票求月票求评论,感谢~~ ------------ 第59章 极贵极凶相交 田家村离大定村近,照顾着田氏这个孕妇,一家子都没敢走太快。 不过也只走了一个多点时辰,就到家了,孟檀累得腿酸,前世,她可是在山林间奔跑跳跃一两个时辰不累的人。 原身这具身体还是有点弱,看来不能再偷懒了,晨练啥的要练起来。 刚到家门口,正巧碰上作势要出门的陈长运。 “娘,我还说去寻你们呢,这好几日都没回来,怪让人担忧的。” 孟檀摆手。 [嗐,进院子慢慢说,是你二嫂家的事情。] “那娘,大哥二哥,二嫂你们先进院子,我去三叔公家把宝珠宝月带回来。” 陈长运这人看着魁梧粗糙,但是做事挺细心的,想着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只好把两个年幼的妹妹送到陈三叔公家。 孟檀有点不自在,想到自己几天前出门的时候只叫两个小姑娘在家里等哥哥。 也没考虑过两小姑娘怎么自己做饭,会不会害怕? 怪她没生过娃,也没带过娃,对娃的安全意识没点数。 更对这古代的生活没点数,毕竟她从穿过来,家务活就没怎么干过。 这点上做得还不如陈长运。 啊,以后要注意。 陈长运很快带着俩小姑娘回来,宝珠宝月一瞧见孟檀,就扑了过去。 俩小姑娘脆生生地喊:“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是我岳家出事了……” 陈长生把前因后果说了一下,说到田猛被沈万财拉去镖局做学徒的时候还感叹了一下。 “这沈员外是个大方的,不但帮着我们,还让田猛去学武,这跟送钱有啥两样?” “学武?”陈长运神色一动。 “是啊,那沈员外新开了一个镖局,正招学徒呢。” 陈长运没再问了,孟檀却看向了陈长运的面相。 她发现了陈长运想学武的心思了。 陈长运原本的命运是没有学武这一场的,他原来命运的转折点应当是在今年冬天。 会救下一位皇子,当然,陈长运并不知道,被朱氏伙同隔壁刘同银抢了功劳,一开年,就偷摸参军去了,才有了后来悲惨的命运。 但是现下,陈长运的命宫却是雾蒙蒙的,红光与紫光交替,极贵与极凶相交,愣是让孟檀看不懂了。 老天爷几个意思? 这是让人家命好还是命不好? “娘,您看出什么了吗?” 倒是陈长安,一直关注着孟檀。 也不怕田云香看出问题,主要是,孟檀神婆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没必要再掩饰了。 孟檀摇头,陈长运反而问了,“娘……现下家里的地都种了,离收成还有三四个月的模样,我想去镇上寻点活干,您看,行吗?” 孟檀欲言又止,但是看陈长运的面相,又不明了,当着田云香的面,只好胡乱打着手势掩饰心声。 [去吧,你也不小了,去奔自己的前程吧,家里的农活日后不用管了,娘以后能赚银钱了,到农忙季节,娘出钱请人来做就是了。] [三郎,但是有一点,命是最重要的,你的命是娘给的,死不死,不是你说了算的。] 表露完,孟檀又转头看向陈长安陈长生以及两个小姑娘。 [你们也是一样的。] 兄妹几个眼睛都有点红,珠月姐妹不懂里面的含义,但懂娘亲一定是为了他们好,可是兄弟三个是懂的,尤其经历了朱氏的事情。 更明白亲娘不会乱说这样的话,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表明,是真的会遇到一些危险的事情。 “娘,我不会冲动的。”陈长运更是哽咽。 娘都明白,娘都算出来了,但是没有阻止他,并且把麻烦都给他解决了。 没有因为危险而想折断他的翅膀。 但当娘的,心中不知多担忧他,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殊不知,孟檀想的是,阻止也阻止不了,反正是将星下凡,也能护着点的吧? 现在陈长安的命运改了,多少也能带动底下的兄弟姐妹们不好的命格。 说不定哪一日全家就能成为士人阶级。 这可是古代啊,往上爬可没有现代这么容易,一层层的阶级能压死人。 孟檀想好了,她要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前世救了多少人命,改了多少人的命运,她背负因果的同时,其实也是积福报。 这辈子怎么着也能享受一下的。 而且自己这身本事,不能浪费,但在家里发达前,她只能显露一点点。 否则只能是砧板上的鱼,她再神,也斗不过有权力的。 而她作为女人,不能科考,能作为的空间就大大被限制了。 [啊对了,起一间青砖大瓦房要多少银钱啊?] 孟檀又瞎打了一下手势。 正感动的陈家兄妹几人:……娘,你这情绪变得也太快了。 田云香是云里雾里,婆母以前都是尽量待在屋里不出来,她与婆母接触不多。 原来她男人兄妹几个都是这样和婆母说话的吗? “娘说啥?”田云香忍不住问了一下自家男人。 陈长生咳了声,“娘想起青砖大瓦房。” 田云香:??? 不是,这件事是怎么让你们眼眶红的? “娘,一间青砖瓦房,就算不算请人的钱,也要八九十两,青砖和瓦片挺贵的。” 田云香接话,“是呢,我娘家的瓦房虽然是十年前起的,但是青砖是从我哥刚生的时候就开始存了,那时候世道没现在好,青砖便宜,也要十文一块,瓦片是三文一片,一直存了十多年才开始起的。” 就这,还只起了一间主屋,不过就因为这个,家境不错的大嫂,才看上了大哥。 田家一家子的日子过得是不错的。 孟檀沉默了,她手里只有十四两。 嘤……她要赚到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住上青砖大瓦房? [那修葺一下房屋呢?] 孟檀望向自己的稻草屋顶。 “这个不费钱,就是把糊窗户的纸变成明纸,屋顶换成瓦片,大概五两的样子。”陈长生又说。 毕竟他娘这间房不大,瓦片要不了多少,贵的就是明纸。 “娘,您放心,这事我去干。” 陈长运朝两个哥哥使眼色,陈长生有点肉疼,不是不孝顺,只是赚钱不易,“我给娘出银钱修葺吧,大哥的银钱一个月都不够笔墨钱的。” ------------ 第60章 心灵鸡汤 若说以往还有点别的小心思,现下陈长生是没有的。 毕竟,他娘都算出来他将来会大富大贵,大哥是文曲星下凡,小弟更是将星下凡,两个妹妹肯定也不会差了。 在他心里,家里迟早是要飞黄腾达的,那么以往的许多小心思都没了。 现下就是一心为了整个陈家发展。 大哥还这么能算计,以后抱着大哥的大腿,还怕不能吃肉喝汤吗? 孟檀不知道,自己就这么一算,意外的让全家前所未有的齐心发展。 她现下只关心自己的房子,但也不会用别人的银子。 孟檀摆摆手。 [你有小家了,你媳妇还有了,给她管着不好吗?我自己有钱,还能挣,用我自己的银钱修葺就好了。] 一听这意思,屋子里除了田云香之外的人脸色都变了。 “娘,您这话说的,是要分家吗?”陈长生急了。 “是啊娘,您把我们养这么大,怎么就不能花我们的钱了,我若是能挣钱,也要和二哥一样给您花的。”这是陈长运。 陈长安没说话,看向孟檀的眼神也是一样的意思,还含着愧疚,若不是他读书,娘的屋子怎么能这般破,还没有银钱修葺? 珠月姐妹则是紧紧守在亲娘身边,不管娘分不分家,她们都是要跟着娘亲的。 孟檀没想到自己一点想法都能给这一屋子的人弄紧张了。 [不分家,你们想什么呢,你们都是娘的孩子,娘是心疼你们啊,娘和你们死去的爹也没给你们挣下多大的家业,你们成家的成家,读书的读书,奔前途的奔前途,娘也不想给你们拖后腿啊,娘现下能挣钱,就用不着你们孝敬了。] 孟檀心思一转,鸡汤狠狠给这几个娃灌几口,正好也符合原身软弱为儿女做老黄牛的人设,她瞅着好大儿都有点怀疑她了。 [娘管家也不成,看看这家破败的,老大媳妇没进门前,就让田氏管着,日后你们赚的银钱,留下自己花用的,剩下的就交给田氏管一大家子的吃喝,不过先说好,你们若是同意娘这个想法,日后可不要觉得你们二嫂做得不公平,老二你是做生意的,教教田氏做账本。] 这倒是孟檀的实心话,她没管过家啊,她算命接生倒是行,但是她一个人独惯了,突然管这么大一家子,那是两眼一抹黑。 “娘……”陈家兄妹都红了眼睛。 尤其是陈长生,真想给自己两耳光,自己刚刚竟然还肉疼给老娘花钱,但是娘已经想着让他媳妇管家了。 这以后除了明面上的,他们私下还能存点。 田云香心头有些难过,这一家子好像都能看懂婆母的意思,就她不会,看来这一家子还是把她当外人呢。 她摸摸肚子,心里有些泛苦,许是因为她闹脾气回娘家,婆母心里有些恼她吧。 “让二嫂管家,我没意见,二嫂向来是个勤快的,按娘的意思,我日后赚的银钱,除了在外花用的,其余的都交给二嫂管家里。” 不等田云香继续伤心呢,就听她小叔子说话了,田云香一愣,什么意思? 婆母啥时候让她管家了? “二弟妹辛苦了,我…每月银钱给不了,但是官府补下来的米面我都会送回来,若是抄书有剩余银钱,我也会送回来。” 陈长安面露惭愧,他真的是拖累全家子了。 却也一脸郑重,“二弟妹管家也不必怕,我不敢说我日后一定会平步青云,但我以前途发誓,日后若是发达,定会拉扯一家子,哪怕不发达,今日欠了弟妹们的,也一一会还。” “大哥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子,你好了,还怕我们不好吗?” 陈长生微恼,看了孟檀一眼,生怕老娘有个什么别的想法。 最近他在老娘面前,可是不得好。 至于两个小姑娘,还不大呢,她们只听亲娘的。 “阿香,娘让你管家,日后我赚到的银钱,除了我在外的花用,剩余的都给家里花用,你能存便存,不能存也没谁会怪你。” 闻言,田云香眼眶红了,刚刚她还想着这家里的人把她当外人呢。 没想到她婆母这般好。 “娘,我定会努力做好。”肉麻话田云香也说不出来,但也是很认真的和孟檀说这话的。 孟檀摆摆手,她觉得这一家子是真重感情,她才灌了点鸡汤,一个个都快哭了。 她受不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陈长运。 [那什么,既然说好了,三郎,你不是要去镇上寻前途,临走前先给娘把这事干了,成不?] [我的钱我也不交给田氏,所以,这次用我的银钱吧。] 这方面孟檀是很厚脸皮的,这一家子也不会要她交银钱吧? “成,娘您就交给我吧。” 陈长运爽快接过,和田氏说了一声,就出去打听瓦片明纸啥的价格了。 田氏是个爽快人,很快进入了管家的角色,“娘,那要是请人的话,家里管吃喝吗?虽说邻里会互相帮忙,但是不管吃喝的话,总要给点银钱的,之前三叔公家长英堂哥办喜事请人帮忙管不过来,来帮忙的人是一人给了二十文钱的。” 陈长英因为他娘补贴娘家,没有银钱,是拖到去岁年初才成婚的。 孟檀摆手,指指田云香的肚子,管个屁啊,别看陈家人多,过个一两日,保准全走了,到时候家里也就她和田云香珠月姐妹几个。 田云香还怀孕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人的吃喝? 还有一个,来帮忙的肯定多数是男人,安全系数也大大降低,还不如给钱呐。 “那娘,咱家也给二十文?不好比三叔公家多的。” 孟檀又摆摆手,又指指田云香。 [这事问我干啥,自己做主。] 田云香皱眉,看向自家男人,陈长生忙说,“你管家,就不用问娘了。” 田云香松了一口气,她就怕婆母说让她管家,不问婆母,婆母心里不高兴。 家里的事告一段落,陈长安马不停蹄又赶回了长河镇,他同书院已经请了许多日的假期了。 陈长生是同陈长安一起的,他耽搁的比陈长安久,想想少赚的银钱,他那心就在滴血。 ------------ 第61章 家暴现场 这走了三个男人,家里一下子安静了。 不得不说,田云香是个能干的,闹腾的这几日,她是觉得家里的猪啊鸡啊都瘦了。 先是招呼两个小姑子去菜地里挖虫子剁碎了拌草籽喂鸡,这活儿轻松,村里三到七八岁的小娃儿都会干。 安排完,她又提着背篓准备出门。 这让孟檀瞧见了,连忙喊了声,“啊!” 娘哎,一个孕妇,这是要去干体力活吗? 田云香听见了,回头冲孟檀笑,那满眼的希望啊,可晃眼了,“娘,我去打猪草,下晌午就回了。” 田云香觉得,以往三年的日子都没有今日来的舒坦,家里让她管,手头也能宽裕,说不得还能自己私下里存下来点。 日后孩子生了也不怕,婆母默认她管家,可她们一房不是长房,将来家产会少分,婆母定然是默认她偷偷存的。 是怎么都有奔头啊。 孟檀哪里想到田云香能想这么多,知道了也无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谁没有点私心啊,只要明面上不过分就行。 “啊啊!”她是着急啊,女人头三个月,胎是最不稳的,这田云香咋这么猛? 孟檀走到田云香身边,拿过了背篓,指指田云香肚子。 [你是个孕妇,可长点心吧。] 田云香懂了孟檀的意思,只觉得心里熨帖,“娘,哪有这么娇贵了,村里快要生了的小媳妇,下地干活的都有呢。” 那都是作孽的,她可不磋磨人。 孟檀还是摇头,背着背篓作势自己出门。 田云香追上去,“娘,您不常出门,哪里知道哪里有猪草?我同您去,我割好了您背?” 这个可以,孟檀点点头。 于是,两人去了大定村对面的山打猪草,挺远的,都快出大定村了,这到了六七月田地里的野草才会长出来。 现下人们刚播种完,地里是没有草的,所以两人只能来这么远的地方。 “呀,娘,这里还有雀雀菜呢,娘你来挖荠菜吧,免得被别人挖走了。” 田云香指着一处说,孟檀看过去,还疑惑什么是雀雀菜,原来是荠菜,孟檀咽了咽口水,别说,她馋荠菜饺子了。 自从来了这里,吃的是真素。 孟檀麻溜放过野草,去挖荠菜了,正挖着呢,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孟檀支起了耳朵,就听到一声,“小贱人……陈长英……老实点”之类的字眼。 [我去!陈富贵家住这边?] 这下,孟檀是荠菜也不挖了,朝着声音冒出的方向就寻摸了过去。 但她也不敢靠太近,倒不是怕被打,是怕沾上麻烦。 她们打猪草的地方是在一个坡上,周遭全是半人高的草,孟檀偷摸过去听的时候,发现田云香居然也在。 瞧见她还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拉了蹲下来。 “天啊,这陈富贵打他媳妇打可凶了。” 田云香指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孟檀拨开草丛看过去,就见罗桃儿缩在了角落里,嘤嘤哭着,陈富贵则是抬脚不停地踹。 那下脚的力度,真是不轻,陈富贵边踹边骂:“贱人!没用的贱人,你不是会刺绣吗?赚的银钱呢?我可是你男人,咋,不愿意给我钱花?” “没有了,相公,我这手最近伤了,还粗糙了,绣出来的东西卖不上价,真的没有银钱了……” 罗桃儿哭得很是凄惨,满脸鼻青脸肿,此刻她是真的后悔啊,她就不该答应她爹娘算计陈长英。 陈长英一家子都不是好惹的啊,姑母又疯了,她一个人在这里,是势单力薄的。 原本她娘和兄弟还上门,但是陈富贵是个混不吝的,居然连岳母都打,她娘和兄弟就不敢上门了。 没成想,她这番话,只换来陈富贵狠狠的一巴掌,“借口!贱货,你说,是不是偷摸藏着银钱送去给陈长英用了?” “你是不是还念着他?做梦吧,你都破了身子了,陈长英可不会要一个破鞋,你不是还有陪嫁吗?我瞧见你过来那天戴了一个银簪子……” “不成!那是我最后一点嫁妆了,你不能动!” 罗桃儿扑上去,被陈富贵一把掀开,还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罗桃儿霎时疼得蜷缩成一团。 田云香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肚子脸色有点白,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孟檀拍拍田云香的手,脸色却是阴沉沉的看着下面。 陈富贵似乎是找着了,朝罗桃儿啐了一口,大摇大摆离开了家。 孟檀心里沉甸甸的,这罗桃儿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谁都想往上爬,罗桃儿就是算计的方式不太对。 但她不准备多管闲事。 孟檀叹出一口气,这古代嫁了人的女子,那真是别人家的人了,翁姑丈夫都有教训的权力,心疼闺女的人家兴许还会管一下,但是多数都是觉得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是不会管的。 村里更不会管。 “啊。”孟檀指着身下的这块草地,又指指田云香的肚子,摆摆手。 田云香一下子懂了,“娘放心,我以后都不会来这了,以前只听说陈富贵前头一个媳妇是叫他打难产没的,我还不信,这陈富贵在外头可是笑呵呵的,真是知人不知心……” 孟檀嘘了一声,拉着田云香往另一条路走了,荠菜也不挖了。 但是好死不死,两人又在一处小池塘边撞到了陈富贵,孟檀迅速拉着田云香躲到一棵树后。 为什么要躲呢? 是因为陈富贵旁边还有一个女人,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朱氏。 “哎呀,富贵哥,我怎么好收你东西,你能帮我许多,我已经是感恩在心了,你这下,可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咳咳……” 朱氏话是这样说,手里捏着的银簪子却没有要还回去的样子,还柔弱的咳了一声,那秀美的五官皱了皱。 “你这话说的,我就是心疼你,那刘家全家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还生着病呢,居然就让你出来干活了。” 陈富贵只觉得心中泛起无限怜惜,只想好好把眼前人搂在怀里好好怜爱。 ------------ 第62章 狗男女 瞥见他的动作,朱氏眼底闪过厌恶,错开了身子,却做出满面娇羞的模样。 “富贵哥,我今儿可是要抓一条鱼回家给太太补身体的,若是抓不到,方氏就要罚我了,你知道的,我只是个妾,我拗不过的……” “你还是快些走吧,我这样的名声,不好带累你的,我……我已经是别人的妾了……” 话没有挑明,却带着无限的暧昧,只让陈富贵心神荡漾,怜惜更甚,把短褐一脱,往水里猛一扎。 冒出个头来,是满脸的激动,“娣娘,你别怕,我给你抓,刘家真是遭瘟的,竟然叫你一个弱女子来抓鱼!” “哎呀,现下虽说转暖了,天还是冷的,你可不要着凉了,我没关系的,我在刘家也和婢女差不离,没有谁会心疼我的。” 说着,朱氏抹了抹泪。 “瞎说什么,别人不疼你,我心疼你!”陈富贵抓得更猛了,动作更大,却没瞧见,朱氏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把银簪子塞进了怀里。 孟檀和田云香都是一脸一言难尽。 孟檀是万万没想到啊,这朱氏竟然还能和陈富贵勾搭上,还能让陈富贵从罗桃儿手里扣嫁妆给她用。 真是…… “太不要脸了!”田云香啐骂了一声,脸上是恨恨的神色,“呸!她这招数也就在男人身上使好用,狐狸精!” “狗男女!都不是好货!” 孟檀:……骂得好,不过能别激动吗? 怕你动胎气啊亲。 孟檀拍拍田云香,两个人又找了另外的路,在一条小溪边勉强割了一背篓猪草。 孟檀背了,和田云香一起回家,回去的时候,太阳快落了。 好家伙,结果在自家门口又撞上了提着一条鱼回去的朱氏和守在门边的方氏。 啪—— 方氏直接给了朱氏一耳光,冷声骂道:“怎么去这么久?是不是会小情郎去了?” 朱氏眼眸立时氤氲起水汽,柔柔弱弱地道:“我不擅长抓鱼,抓得自然慢了。” 实际上,陈富贵早早就给她抓到了,还是两条,大的一条她烤了分陈富贵吃了。 这才回来晚了,但她怎么可能和方氏说实话? “哼,我看不见得吧,我瞧你衣衫没湿,连头发都是去时候的样子,一点没乱,怕不是哪个小情郎给你抓的吧?” 方氏也不是好糊弄的,自从上回被朱氏算计了,她就更留心朱氏了。 现下刘家是她管家,自然是怎么拿捏朱氏,就怎么拿捏朱氏。 朱氏掉下泪来,“我对二郎一片真心,真是什么都给他了,我放着妻不做,来给二郎做妾了,大嫂这样说,不是逼着我去死吗?” 孟檀看得牙疼,真能演啊。 眼泪是说掉就掉,比她前世许多演员演技都好。 方氏才不信朱氏的鬼话,“那谁知晓呢,你这骚狐狸样,在陈家的时候,没有和陈家兄弟有一腿?毕竟……” “方氏,你放什么屁呢!是不是刘老大和这女人勾勾搭搭,你就觉得我家的男人们都这般不要脸?” 本来婆媳两人是看热闹的,结果这把火一下烧到了身上,现下可是到了吃夕食的时候了,各家都在家。 从方氏打朱氏的时候,就有人在看热闹了。 虽说田云香知道自家男人对朱氏有心思,但到底是自家男人,大伯子还是读书人,这名声可是极要紧的。 方氏一下子被戳到了肺管子,可不就是这样! 大孟氏从粪坑捞出来就大病了,管家的事自然就落到了她这个长媳身上,就没看住自家男人,她就撞见了朱氏在勾搭自家男人,可给她气坏了,当时就给朱氏打了。 谁知道刘同金居然护着朱氏,方氏那个气啊,只好让朱氏每日出去抓鱼,抓不到不许回来,更不许吃饭。 然后除了上村学的时候,她都是拘着自家男人在家读书。 刘同金是在村里的村学读书的。 田云香不承认,方氏也不会承认。 “哟,谁不知道朱氏就是个骚货!还在你家呆了三年,儿子居然还是我二叔子的,那谁知道她有没有别的相好的,说不定你男人都被她勾到床上去了,你竟然还好意思在这说我!” 这一句也戳到了田云香肺管子上,她是有怀疑的。 “你这二嫁的老寡妇!” “你这拿不住男人心的可怜虫!” 田云香镰刀一扔,就要扑过去,被孟檀及时拉住,正巧,挖虫子的两姐妹回来了。 她们运气还不错,抓到了两三条泥鳅,正好晚上做个汤,给二嫂补补。 现下一听二嫂的声音,直往人群里钻,孟檀瞧见她们眼睛就是一亮。 [快,和你们二嫂说,不要和方氏计较,她可是有孕了,再说一句,陈家的男人要是都和朱氏有关系,就不会把朱氏送到刘家做妾了。] 宝月机灵,也胆大,直接嚷嚷出声,“二嫂,你和大表嫂计较啥,这人心里脏,自然看啥都脏,哥哥们要是和朱氏有点啥,大哥还能这么放过她,只把她送到刘家做妾。” 宝珠接话,语气比妹妹温柔,“是啊,我大哥最是良善人,一时心软放过朱氏,怎么在大表嫂的嘴里就是那等腌臜货了呢?” 两人唱双簧,宝珠这句话的杀伤力更大,周围有不少陈氏族人,当下就恼火了。 “就是,要我说,陈大郎就不该放过朱氏,放过刘家,看看,这都是什么话啊!” “哎哟,陈家大郎最是宽厚仁义了,但也不是叫人随意污蔑的啊,方氏,你当我陈家没人啊?” “是啊,你刘家招寡妇的招寡妇,偷人的偷人,老的做完小的跟着学,你当是什么好事情吗?还以为人人都跟你家学呢?” “陈大郎可是读书人,可不能让你们这么污蔑。” “就是。” 方氏瞬间气焰小了,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她就是那个寡妇,要是反驳,少不得要被人翻出当年她和刘同金的那些破事。 她还要脸呢。 “朱氏,你还站在这里干啥呢!还不快把鱼收拾了,婆母可是病着呢,你个没安好心的!” 方氏冲朱氏发火,别人她不能发火,朱氏她还收拾不了吗? ------------ 第63章 不是鬼附身 朱氏被方氏拽了回去。 宝珠拉着宝月向周围的陈氏族人们道谢,“劳烦各位叔婶帮忙说话了,我娘不会说话,二嫂也有了身孕,这往后的日子,还要靠各位叔婶照拂了。” 宝珠讲话很像陈长安,同样都是温和的,很让人有好感,还笑眯眯的,一下就让陈氏族人怜惜上了。 “莫怕,宝珠,日后他刘家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你就来寻婶子,你娘可是咱大定村的人物,怎能叫人欺负?” 也有那抓住了重点的,“哦哟,你二嫂有孕了?啥时候的事,咋不说呢?” “我就说,怎么是田氏提着镰刀,你娘背着猪草呢,原来是怀孕了,那是要小心些。” “田氏,不是我说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冲动了,你要是磕着碰着,你婆母能急死。” 这朱氏带着私生子走了,这小孟氏就没有孙子了,大家伙先入为主,都觉得孟檀肯定很小心宝贝田氏这一胎。 没看挺重的猪草都是自己背了吗? 田云香也是这般认为的,反应过来,发觉孟檀背着猪草一直站在自己身边,还拉着她。 心中不可谓是不感动,虽说只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婆母能做到这般程度,说明也是极看重她的。 但这手劲是真大啊。 她胳膊都疼了。 “劳烦各位叔婶了,娘,我们回去吧。” 田云香拉着孟檀招呼两个小姑子回了家。 夕食是田云香做的,本来孟檀还想上手一下,但是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这灶她不会烧啊。 放进去的柴就跟施了法似的,冒出点火苗,又熄了。 但是在田云香手里,就很听话。 孟檀长叹一口气,深深觉得家里要是没人,她得饿死。 这饭还是宝珠宝月给田云香打下手才烧出来的。 孟檀自告奋勇去把猪喂了,这个她还是会的,老神棍养过鸡鸭猪,都是丢给她收拾的。 就是没教过她做饭,两人吃饭,基本都是往水里一丢,熟了就行。 天色擦黑了,陈长运才回来,还是拉着一牛车的瓦片回来的,是卖瓦片的铺子伙计跟着送回来的。 刚送到,人家掉头就走了。 再不走来不及了,赶不上关城门了。 反正钱也付了的。 “今儿有点晚了,等明儿我去村里问问谁家能来做,给二十文乐意来的人肯定很多的。” “还有明纸,我明日去看,今日只来得及去看瓦片,现下瓦片可贵,十文一片,我买的多,给砍到七文一片,先拉了五百片回来,不够我再去拉,价钱都说好了的。” 陈长运在院子里扒饭的时候同孟檀说的,那活力四射的模样,真是让孟檀感叹年轻就是好。 哎,不对,她也年轻,就是皮子变老了。 嘤,二十几变成三十几,好亏。 翌日。 大清早的,孟檀就起了,先是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开始打五禽戏,配合着修炼时独有的呼吸功法,孟檀打出了一身汗。 还没完,对孟檀来说,五禽戏是锻炼身体的健身操,正戏在后头。 道家讲究修身养性,孟檀打小就坐不住,跟着老神棍静坐不了几分钟就开始想着偷跑出去玩。 老神棍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孟檀还是抑制不住看热闹的天性,老神棍索性改教孟檀打太极拳。 这玩意儿看起来慢,实际上要讲究一个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刚柔并济这个度不好拿捏,最是折磨人。 偏偏,孟檀就练下来了,深深投入其中无法自拔,性子也被老神棍拨转一点,至少能坐住了,做事情也没那么急躁了。 除了看热闹这毛病改不了。 一家子都起得早,尤其是陈长运,精力旺盛,一大早就瞧见院里有个做着奇怪动作的人,都快吓死他了。 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他老娘。 打着奇怪动作的老娘与平时似乎不太一样,眉宇极其平和,不,仿佛人也好,植物也好,动物也好,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陈长运觉得这样的老娘是陌生的,有种让他说不上来的敬畏感。 他起了有动静,宝珠宝月姐妹也起了。 [宝珠宝月过来。] 孟檀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明明人还在练着,还是那种让人敬畏的感觉,就已经发现宝珠宝月姐妹了。 两姐妹哒哒跑过去,孟檀收势,擦了脑门的汗,笑眯眯看向两姐妹。 [想同娘学算命,可不只能会算命哦,有一个强健的身体还是很重要的,来,娘教你们学五禽戏。] 霎时,陈长运便瞧见,两个可爱的妹妹,在老娘的教导下,一会儿像是鸡爬,一会儿像是狗趴。 老娘还起了挺好听的名字,分别叫什么虎形鸟形。 别说,娘做起来就是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但是两个妹妹做起来真是……啧,陈长运第一次有点嫌弃俩妹妹。 这不是挺简单的动作吗? 陈长运心痒痒,跑到老娘身边,一起打起了五禽戏。 孟檀一个转身,便瞧见陈长运那有些僵硬的动作,但是你别说,有些人还是有天分。 瞅瞅陈长运这动作,两姐妹这动作。 不过陈长运可是将星啊,五禽戏说来算是强身健体的功法,自然领悟的快了。 砰—— 四人正练着呢,右边的厢房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四人齐齐看去,便瞧见田云香尴尬的神色,和掉落在地上的水盆。 田云香尬笑了一声,抚着胸口,她是真被吓到了,“我以为咱家进贼了呢,小叔,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这一家子怎么最近都怪怪的? 陈长运挠头,“那啥,娘病了一场,去地府转了一圈有奇遇,这是娘在地府学的本领,娘说这叫五禽戏?强身健体的,不是什么鬼附身哈二嫂。” 田云香:……小叔子你要是不说最后一句,我是不会多想的。 “啊,成,那我去做朝食了。” 田云香干笑了声,真是太怪了,太怪了,不能理解,还是做饭吧。 天光大亮,才吃完朝食,一家子准备干活呢,一道女声从陈家院外传来。 “劳烦问一句,这里可是孟神婆家?” ------------ 第64章 给李媒婆看相 这么称呼她的人可不多啊,来人一定不是大定村的人,大定村的人不是喊她嫂子,就是喊她婶子。 陈长运去把人领进来,神色有些怪怪的,“娘,来了个媒婆。” 李媒婆一身的红,还戴了个抹额,过于欢喜的打扮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媒婆。 他娘怕不是想给他找个媳妇儿了吧? 孟檀一挥手。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门办事去吧,宝珠宝月留下。] 陈长运莫名松了口气,不是他不想找媳妇,而是,他看这个李媒婆莫名不太舒服。 不太想让这人给自己找媳妇。 陈长运没走,这李媒婆身边还跟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一家子女眷,陈长运不放心。 陈长运给三人搬了个凳子,两波人就坐在院子里。 李媒婆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封递给孟檀,“劳烦神婆了,您给我家孙子孙媳看看,啥时候能给我生重孙子?” 孟檀收了红封,直接揣进袖子里,仔细打量着那对年轻的男女。 男人是尖嘴猴腮的长相,眉宇有些奸相,是个奸滑的,妇人虽长相清秀,却是一脸苦相。 扫到这妇人命宫及子女宫,再看向李媒婆的面相,孟檀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长运。 [她大孙子不能生不是小两口的原因,我瞧这妇人的子女宫是四个孩子位的,但是他家全家的运道命宫都被一股极其浓郁的怨气给压制住了,阻挡了小鬼投胎,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呢?] [你问她,是不是牵了很多不好的姻缘?] 听完孟檀的话,陈长运恍然,他就说他咋看这媒婆不顺眼,原来真的不是啥好人呐。 “我娘说,你家孙子生不出来娃,不是人小夫妻的问题,是你的问题,你老给人牵线不好的人家,那可是损大德的,这不,也不知道你牵线的姻缘里是不是死了人,人变成了鬼缠着你家呢,挡住了小鬼来投胎,那自然是怎么努力都生不了。” 这话让陈长运说得阴森森的,大白天的,那尖嘴脸夫妻都不自觉打了个抖。 李媒婆神色有些不自然,“这,我们做媒的,自然是要说些漂亮话的,才能做成功媒啊,我可没伤天害理,怎么就有报应了?” 孟檀抿唇,脸色一冷。 [你再问她,上一桩丧良心的媒,是不是骗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小闺女给个财主做妾,说是做妾,其实连通房都不是,那小闺女才十三,生生就叫人折磨死了!] 闻言,陈长运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上下打量李媒婆。 “呵,我娘说,你上一桩丧良心的媒,就把一个小闺女卖给了财主,小闺女还被折磨死了,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伤天害理?” [还有一桩,她收了女方家里的银钱,将一个刻薄的姑娘说到男方家里,男方身体不好,父母也亡故了,本想好好有个家庭,结果讨了一个刻薄狠毒的媳妇,被骂得没多久就死了,现下店铺也成了媳妇和奸夫的了,她要是觉得自己还是没有伤天害理,这事我就不看了。] 陈长运更看不上李媒婆了。 “你居然还把丧门星似的女子说给一个身体不好的男子,那男子生生叫那女子骂死了,天爷啊,你怎么净干这种丧德的事?怪不得你家生不出来,来你家也是遭罪啊。” “你要是嘴里没句实话,我娘不稀得给你看。” 就这么两段,李媒婆差点就给跪了。 比跪也没好多少,她是满头的冷汗啊。 “那,那咋办啊,前头那个小闺女,还有这个男人,都死了,我总不能给他们变活了吧?” “我家总是要过日子的……”瞧见孟檀越来越冷的目光,李媒婆声音也小了。 孟檀真想一榔头捶过去,她是看出来了,李媒婆这人,是不会改的。 她不能让这老虔婆再祸害人了。 [告诉她,得做法,得准备一些东西,糯米、纸钱、元宝,对了,元宝要她自己一个个叠,死掉一个人,就要九百九十九个,让她带着大孙子去跑一趟,看看自己做的那些媒,只要死了一个,就准备一个长生牌位,她若是不照做,就去寻别人。] 说完心里想法,孟檀直接闭眼歪头,不再看李媒婆。 这模样,可让李媒婆以及她带来的大孙子夫妻俩信服的不得了,觉得这才是神婆才该有的范儿。 就连陈长运看不上的语气,都被他们自动认为是高人身边才应该有的脾气。 陈长运呕的要死,他娘怎么还为这种人看卦,还给解决方法? 太恶心人了。 “我娘要你去准备糯米、纸钱、元宝,元宝要你亲自折,你带着你孙子去瞧瞧你做的那些媒,因你而死的每个人,都要折满九百九十九个元宝,要虔诚点,还要准备长生牌位,死一个就立一个。” 陈长运连说都嫌膈应,“你做完这些再来寻我娘吧。” “这,这,不能马上做法吗?”李媒婆一脸着急,她可是一直盼着抱孙子啊。 “嘿,你这人听不懂话吗?我娘让你做这些,不就是为了做法吗?若是做法这般容易,你家用得着这么久都没孩子生出来吗?” 陈长运真觉得他娘要是给这种人把事情解决了,是真损阴德。 被骂了一通,李媒婆反觉得畅快了,连连对孟檀两人点头哈腰,“成,成,我这就去做,做完再来寻神婆。” 瞧着这李媒婆带着孙子孙媳走了,没影儿了,陈长运才问孟檀,“娘,这李媒婆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人,您咋就还要帮她解决问题?” 孟檀瞥了陈长运一眼。 [你当我想啊,还不是你大哥给我揽的活计。] 人情债最难还。 孟檀叹口气。 [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在帮她了。] “可是您给她说了一大堆……”陈长运挠头,他不懂里面的弯弯道道。 [得了,懒得跟你解释,你忙去吧,后面的事你又帮不上我,到时候我还不是要带宝珠宝月去,你可不跟我学这个。] 孟檀朝陈长运摆手,去屋里翻出了上回没有用完的黄符纸,开始画符。 ------------ 第65章 朱氏和陈富贵 孟檀画的是超度用的符纸,有清心镇静的效果。 是给鬼用的。 李媒婆害死的鬼同一般的鬼还不太一样,她瞧了,但凡和李媒婆沾上缘由而死的鬼,都聚集在了李媒婆家。 皆是怨念极深,再耽搁下去,怕是就能伤人了,到时候伤了人,会被地府通缉,抓到是要下地狱的。 孟檀觉得没有必要,没有必要死了还要为这种人背上因果。 她要做的只有两件事,超度这些鬼魂,收拾李媒婆。 “娘,我们能学这个吗?” 一直在旁边的宝月开口了。 孟檀一顿,抽了一张符纸,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写了三个字:乾三连,旁边还画了一个三模样的符号,只不过每一横都是一样的长短大小。 毛笔同样是上回给族里做法剩下的。 [你们得先认字,这是八卦口诀第一句,读作乾三连,日后每日晨起,你们要先练一遍五禽戏,之后就是认字,这三个字,我给你们三日的时间,学不会娘可是会打你们手板心的。] 宝珠郑重接过,两姐妹看了一眼,都是迷茫的看着孟檀,“娘,哪个是乾,哪个是三,哪个又是连?” 孟檀细细教了。 [这个笔画最多的,就是乾,笔画最少,和符号一样的,是三,像马车拉人的字是连。] 两姐妹默念了好几遍,片刻过后,宝月率先抬起头,“我记住了娘。” [记住了,就寻根木棍,学着写,等你们哪日能认得许多字了,我再教你们别的。] “好!”两姐妹屁颠颠的跑走了。 孟檀嘿嘿一笑,她也有徒弟了,要是老神棍知道自己有徒孙了,嘴都能笑裂了。 孟檀一共画了四十九张,等收手,已经是晌午的样子了。 此时的陈家开始热闹起来,是陈长运带着帮忙修葺的看人回来了,其中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是在行的中年男人,陈长运跟在他身边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 等她要出门的时候,就瞧众人已经开始掀屋顶了。 是真掀屋顶,人在下面站,上面飘稻草那种,还隐约有股稻草发霉的味道。 孟檀有点嫌弃,好家伙,霉菌可是能要人命的,得亏她让人修葺了,要不然再继续住下去,都不知道有没有命看到陈长安考取功名的那日。 左右看看,发现帮不上忙后,孟檀拿了背篓,寻到珠月两姐妹,带着一起去打猪草。 一是这回她们出门定是要许多时日才能回来,这猪草多打点,免得田云香怀着孕还要出门去干体力活。 二是,锻炼啊。 当初老神棍是怎么教她的,她就怎么教两姐妹。 [我们道家呼吸也是有讲究的,修身养性,这也是养性的一种,我们慢慢走,缓缓深吸一口气,去感受大自……万物生灵的气息,这叫自然之气,再慢慢吐开……] 孟檀一路走一路教,带着俩小姑娘来到一出小溪边,开始打猪草。 两小姑娘还练习呼吸,孟檀耳朵已经竖起来了,该死的,修道就是有这点不好。 五感灵敏,灵敏到什么程度呢? 她听到了奸情,耳测在左前方,约摸两百米的位置。 还是熟悉的人,没错,就是朱氏和陈富贵。 孟檀啧啧两声,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往前挪动了好多步,拨开草丛偷偷去瞄。 “富贵哥,还好有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在刘家撑下去,昨日回去,方氏又没有给我吃饭,连带着我的小宝儿都饿着呢,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朱氏依旧是一身素素的衣裳,整个人如风吹杨柳,柔弱的不得了。 陈富贵那叫一个怜惜啊,忍不住去牵朱氏的手,朱氏似乎是吓了一跳,想抽开,没抽动。 朱氏左右看了看,脸颊飞红,“富贵哥,你干什么,被人看见了对你的名声不好,你知道的,我以往被刘二郎骗了,已经这样了……” 实则心底厌恶的不行,她是从刘家掉进粪坑的第二日和陈富贵勾搭上的,不过也就是让这人摸摸小手什么的。 要不然怎么从这人身上拿到好处? 这不,罗桃儿的嫁妆都被她全部哄骗到手了。 朱氏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呵呵,看来也就是陈家刘家的人不识货,在外头,只要她勾勾手,这男人还不上赶着。 “娣娘,我不怕,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刘家今日又要鱼?莫怕,我给你抓,你瞧瞧你,给刘家做妾做成这样,不如给我做妾,我能养你。” 闻言,朱氏心中怒了,她怎么能给人做妾! 陈富贵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但是朱氏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好委屈地抽开手,“你说什么话呢?你拿什么养我?我还有个孩子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来的都是女人家用的东西,定是罗桃儿的嫁妆,想必她已经快没了吧?” 陈富贵皱眉,“没有也能挣,她可是会绣花呢。” “你个死鬼,尽是说瞎话,我还能花着她的钱啊?” 朱氏忍不住勾唇,不管怎样,这个陈富贵都要好好笼络住,不但能抓鱼给她补身子,还能从罗桃儿手里抠钱呢。 这些都是她以后的退路。 哼,不管是陈家人,还是刘家人,她都不会放过的。 “怎么不能了……我的心里只有你……” yue—— 孟檀默默干呕了一声,好辣眼睛,好想吐,这俩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这种热闹她不想看了,一转头就发现,两姐妹都蹲在她旁边偷看呢,两人都是一脸的厌恶。 “这朱氏真是不要脸。” “……别说了宝月,以前她可是大哥的媳妇,背地里还不知……” 宝月皱眉,“当初大哥就不应该这么轻易放过她。” [好了,别说了,我们到别处去打猪草吧,太辣眼睛了,再看下去,娘怕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孟檀拍拍两人,结果耳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有点急乱。 看八卦的雷达哔哔响,孟檀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拨开了草丛。 这一拨开,正正好就瞧见了抓马的一幕。 罗桃儿冲上去就给了朱氏两耳光。 “我说陈富贵怎么能花这么多钱,原来是拿着我的嫁妆给你这个小贱人了!贱人!” “我没有,我不是,呜呜……” ------------ 第66章 罗桃儿棒打落水狗 不得不说,朱氏真是把男人的心理拿捏得恰到好处,罗桃儿越打,她越往陈富贵怀里钻。 还用那两处柔软去贴陈富贵。 嚯! 陈富贵动手了! 啪—— 响亮的一声,陈富贵一巴掌扇在了罗桃儿脸上,旧伤添新伤,罗桃儿的脸霎时肿成了猪头。 “罗氏,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温柔贤惠的样子,你刚嫁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这才几日啊。” 陈富贵骂了一句。 “啊——陈富贵,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清楚吗?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跟你拼了!” 罗桃儿只觉得苦啊,从心里苦到外面了,她只是想嫁个条件好的男人过好日子啊。 算计人家不成反被算计,她也认了,那就好好过日子,谁知道陈富贵是个会打媳妇的原本她娘和弟弟还想给她做主,也被打跑了,现下也不管她了。 她就是想过好日子,她错了吗! 这一腔怨恨,满心的怨怼,都化成了利爪,一爪子挠在了陈富贵脸上。 霎时,陈富贵脸上出现了几道血印子。 陈富贵一摸脸,眼看手上全是血,立马觉得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丢了面子,一拳头打在了罗桃儿的脸上。 十几岁的姑娘哪里有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大呢,罗桃儿被打倒在地,懵了好一会儿,眼前直冒金花。 朱氏蹙眉,这两人动静这么大,一会儿给她把人招过来怎么办? “富贵哥,你别打了,一会儿再叫人看见了,罗氏年纪小,使点小性子多正常,你带回家去多教教就成了……” 朱氏‘好言’安抚陈富贵。 “这个贱人,就会拿乔,都嫁给我了,这手里还把着银钱,谁家不是男人管钱?” 陈富贵说着更气了,往罗桃儿身上又踹了一脚。 孟檀看得直皱眉,转头看着珠月姐妹。 [去喊人,就喊朱氏和陈富贵偷情,被罗桃儿发现,打起来了。] 说打架虽然也有人来看,但是没有偷情被打来得炸裂啊,到时候来的人肯定更多。 两姐妹点头,猫着身子小心的退出了草丛。 孟檀呲牙,她这是什么体质,咋每出来打一回猪草,就能遇上这样的恶心事? 孟檀心里呕得慌,避免这两个哔人再在她眼前晃荡辣眼睛,她得给这热闹再添点柴火。 其实孟檀还怕朱氏陈富贵这两人更进一步,到时候田云香肯定要来水边打猪草,万一撞见这两人,万一这两人为了保守秘密,伤害田云香呢? 那边,朱氏已经安抚住了陈富贵,她抹着泪,撇了眼地上小声呻吟的罗桃儿,轻声说:“富贵哥,这是你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掺和,我这便走了。” 闻言,地上罗桃儿一下子爬起来,猛的朝朱氏撞了过去,朱氏尖叫了一声,被推到了陈富贵怀里。 旁边就是一个水潭,朱氏最近几日都徘徊在这附近抓鱼。 罗桃儿又趁机朝两人撞了过去,‘噗通’一声,给两人撞了进去。 这水潭也就差不多一人多高的深度,陈富贵又会凫水,竟是也不慌不忙,先去捞不会凫水的朱氏,将人抱了个满怀。 “罗氏,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推我下水,看我上去不打死你!” 陈富贵恶狠狠叫了一句,罗桃儿慌了片刻,全身都在发颤,往旁边一瞥,就瞧见一根大木棒。 罗桃儿抖着手去捡了起来,转身冲着陈富贵一棒子打了下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要被打了,再也不要被打了。 陈富贵就是个魔鬼! 她是要过好日子的! 砰砰砰—— 孟檀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呼好家伙。 离得远,她也能听见棒子落在脑子上的那种回响声。 打得是真狠啊。 估计陈富贵和朱氏都被打到了。 再仔细一瞧,她发现水面上似乎是荡开一层血色? 罗桃儿也看到了,吓得瘫倒在地,她此时才发现,手中的木棍,打人的那头,有凸起的枝丫尖尖。 上面都是血! 罗桃儿往水里仔细一瞧,被打破脑袋的是陈富贵,头上有好几个在淌血的窟窿! 陈富贵好像已经没气了。 怎么办? 她杀人了。 罗桃儿腿软了,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抖得厉害,爬不起来。 抓小三变成凶杀案。 娘哎,这是什么限制级的热闹? 孟檀眨眨眼,走了出去,直到走到罗桃儿身边,罗桃儿都没反应过来。 “啊。”孟檀拍了一下罗桃儿的肩。 罗桃儿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我没杀人,我没有杀人!我不是故意的!” 孟檀:…… 默默指指水面,还有个正在挣扎的朱氏。 亲,赶紧跳下去救人,不救也要做出个姿态来,要不然等人来了,这事就真的成了恶性事件了。 孟檀发誓自己真不是圣母心,要是今儿杀人的是朱氏,她才不会提醒,她就是觉得罗桃儿罪不至此。 但是罗桃儿领悟不到啊,她惊恐的捂着脸,害怕的看着她,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孟檀叹气,听到远处的人声,一把拽过罗桃儿,把人也推进了水潭。 “啊,救命——” 罗桃儿冒出头扑腾着。 孟檀左右看看,将那带血的木棍在水里涮涮,看到上面没血了,才递到罗桃儿那边,做出救人的样子。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宝珠宝月已经带着人赶到了,孟檀看向宝珠宝月。 [一会儿人救上来的话,大家伙一定会问怎么回事,你俩就说,是朱氏和陈富贵拉扯,罗桃儿气急,上去打人,拉扯间陈富贵磕到头,还拉着朱氏落进了水里,罗桃儿着急,跳下去救才发现自己不会水。] 瞧见两姐妹点头,孟檀才转过头。 没过多久,罗桃儿先被救上来了,然后是陈富贵和朱氏。 “这咋回事啊,孟婶子,我们听到宝珠宝月说,朱氏和陈富贵偷情?” “是啊,怎么还落水了?这陈富贵叫谁给打了?怎么满头是血?” 孟檀猛摇头,朝两姐妹胡乱打着手势,然后看向众人。 宝月开口了,“我娘说,是朱氏在和陈富贵拉拉扯扯,罗桃儿看见了,生气上去打,结果陈富贵磕到了头,旁边就是水潭,他晕倒就掉进去了,还带着朱氏呢,罗桃儿急着救人,也跳进去了。” ------------ 第67章 给磕着了 “又是朱氏,我就说该把这小贱人浸猪笼,这不,整天就是勾勾搭搭的。” “那陈富贵又是啥好人吗?整日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调戏寡妇媳妇,要我说,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陈富贵也应该一道赶走。” “别说了,孟嫂子在这呢……” 不满的几个老嫂子一下不说话了,都尴尬的看着孟檀,要说调戏寡妇,当初陈富贵也是因为偷陈家对小孟氏起了歹心的,还叫陈长运几兄弟一顿好打呢,就那回陈富贵才叫陈三叔公剔除族谱的。 孟檀瞧着神色淡淡的,仿佛听不见她们的议论,反正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几个老嫂子松了口气,反而没人去计较陈富贵脑袋上的窟窿到底是怎么来的。 “哎哟,可别说话了,这陈富贵的血再继续流,人可就要没了,我们先给人抬到家里去吧!” “对对对,再寻个人去找钱大夫。” 同族还是有同族的好处的,这陈富贵都被逐出族谱了,但是大家念着以往的同族身份,该帮的都还是会帮。 再说,这罗桃儿一个人也弄不回去一个大男人啊。 只不过这陈富贵血流得真吓人,他家又偏,那血是流了一路啊。 罗桃儿抖着身子,被几个媳妇婆子拥着,大家都以为她是冷的,实际上,是被吓傻了,但脑子里奇异的回响着方才宝月说得那段话。 这孟婶子是在帮她吗? 为什么要帮她? 她要怎么做才能不露馅? 陈富贵会不会醒过来? 陈富贵醒来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朱氏也看到了她打人的样子,会不会揭发她? 还真不会,朱氏也被罗桃儿打了好几下好的,但是陈富贵一直护着她,还真没破脑袋。 瞧见陈富贵破了脑袋,趁着大家伙搬动陈富贵的时候,朱氏早就跑了。 就是生怕罗桃儿揭发她和陈富贵不干不净。 这下好了,等罗桃儿和陈富贵到家,这中间的时间,都够她想办法解决的了。 那厢,陈富贵已经被放到了陈家的床上,钱大夫正好也到了,一瞧陈富贵那哗哗淌血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钱大夫赶忙翻起自己的药箱子,拿出几个瓶瓶罐罐,不要钱似的往陈富贵脑袋的血窟窿上倒药粉。 “他这是让谁给打了?” 孟檀捏了一下宝月,宝月是个机灵鬼,一下明白了,赶忙说:“我娘说,他是和朱氏拉扯,罗桃儿气不过上去打人,撕扯间倒地磕着的。” “磕着?!”钱大夫不信,他娘的磕着能东一个西一个窟窿? 罗桃儿瑟缩了一下,心虚地垂下眼眸。 钱大夫瞥见了,也瞥见了罗桃儿脸上和露出来的胳膊上的伤,新旧交替,一看就是经常挨打的。 他不止看大定村的人,还看附近几个村子的人的病症,打媳妇的毛病在大定村少见,但是其他村有。 被打死的媳妇也是有的,有些媳妇有身孕了照样被打,还导致小产了的,他就看过好几个这样的。 他没继续问。 因为陈富贵上一个被打难产的媳妇就是他来看的,陈富贵上一个媳妇被踹在了肚子上,人大出血直接没了。 陈富贵就是个该死的。 说话间,陈富贵头上的血止了,钱大夫开始掀陈富贵的眼皮,又摸了摸手和胸膛,有点凉了。 随即道:“看能不能熬过今晚,不能就没了,就是熬过了,估摸着以后也醒不过来了,只能躺在床上了。” “天爷啊,怕不是被水鬼给勾了魂了?” “瞎说啥,那水潭也没淹死过人啊?” “咋没有,前年,不就有个别村的婆娘,抱着个女娃儿来淹死了?” “哦哟,造孽啊……听说那家一连生了七个闺女,又生了一个还是闺女,养不活了就抱来淹死了,结果又怀了再生的时候,是个下雨天,一家子叫雷给劈死了,这就是报应!” “这般吓人?生不出儿子让闺女招赘不就成了?造的什么孽啊?” 话题一下子就歪了,孟檀推了一下罗桃儿,罗桃儿看向孟檀,孟檀指指陈富贵,做出一个哭的动作。 罗桃儿一愣。 片刻后,在满屋的议论声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啕,一个人影扑到了陈富贵身上。 “富贵!我怎么办啊!” “你这出事了,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撑起这个家?” “我不活了,不活了呀!” 哭着,罗桃儿爬起来,往旁边的土墙上撞去。 “哎哟,快拉住她!” “罗氏你可不能这么想不开啊。” “就是,陈富贵只是醒不过来了,又不是死了,还需要人照顾呐,罗氏你可还要照顾他的,可不能想不开。”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日后有个什么事就说,大家能帮的就帮。” 罗桃儿只呜呜哭着,连话也说不上来了。 “行了,别一帮人扎堆在这了,这气浊了,也不利于病人养病,该干啥干啥去吧。” 钱大夫挥手赶人。 此时罗桃儿倒是能说上来话了,“呜呜呜……钱大夫,真是麻烦你了,你说说,多少银钱?” “一两,我倒了金疮药上去止血的,这药可贵,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药方。”钱大夫瞥罗桃儿。 罗桃儿面露尴尬,“这,我现下手头没有这般多的银钱,能,能先赊着吗?” “能。”钱大夫叹气,这陈富贵家瞧着家徒四壁的,也不容易。 罗桃儿松了口气,“那钱大夫,日后我有了就还你,可能要许久。” “成。” 钱大夫应完率先出门了,其他人瞧着没什么事了,也纷纷出门,只不过都在感叹。 “这罗氏没个孩子,男人还这样了,这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谁说不是,哎,不是朱氏……” “小声点吧,再说估摸罗氏又要激动了。” 孟檀带着两姐妹跟在队伍最后头,刚跨出门,就被罗桃儿叫住了。 “孟婶子,我,我想请你给富贵瞧瞧,是不是真被水鬼勾着了。” 罗桃儿脸上有些讨好,跟当初算计陈长英时精明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孟檀带止住了脚步,回到了屋里,看着罗桃儿。 罗桃儿走到门边瞧了瞧,见人都走远了,才转头看孟檀,那眼神,感激的同时还有防备。 “孟婶子为啥要帮我?” ------------ 第68章 帮了一只苍蝇 孟檀上下打量罗桃儿,不得不说,经历深刻的教训过后,人是会发生变化的。 这才几日啊,罗桃儿看人再没了当初的算计,还多了几分畏缩和讨好,说不上变得多好,但是起码知道通过算计人来过上好日子不太现实。 孟檀淡笑一声,朝着两姐妹打手势。 [同她说,我和陈富贵还有朱氏都有仇啊,不帮她难道帮我的仇人吗?] “陈富贵当初不但想偷我家东西还想欺负我娘,要不是三哥回来及时,我娘只有死路一条,还有朱氏,骗我哥这么多年,我娘帮你很奇怪吗?” 宝月撇嘴,不是很喜欢罗桃儿,她娘做了好事,居然还要被怀疑。 罗桃儿面露尴尬,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对不住,孟婶子……我,我想请你看一下,陈富贵真的会醒吗?” 她不想再被打了,甚至刚才一瞬间听见钱大夫说陈富贵熬不过今晚,她都起了心思想用枕头把人捂死。 但是,陈富贵死了,她没有孩子,回了娘家,也只是再被卖一次而已。 从她被陈富贵毁了清白,他家连婚礼都没办,就这么给她送到陈富贵家开始,她就懂了,她爹娘只是想把她卖个好价钱,最好卖进陈长英家,以后能长期吸血。 当初她娘和她弟来为她做主,也只是想从陈富贵身上捞好处。 奈何陈富贵狠起来连丈母娘和小舅子都打,从那以后,她娘和她弟就不来了。 短短几日,她就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以前想不通的东西,一下子就想通了。 靠别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陈富贵没了,她娘家一定会来把她带走的。 那么,陈富贵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才好。 不要醒,她守着一辈子就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她娘家来闹,她还能请里正做主。 孟檀扫了一眼陈富贵的面相,一股死气环绕,是活不过今晚的。 她摇摇头。 [活不了。] 罗桃儿眼眸一瞬亮起光芒。 “我娘的意思是,他活不过今晚。” 宝月在旁补了句,罗桃儿眼里的光,一下灭了。 “那我怎么办?我娘家一定会来寻我的,再嫁一次,可能都不如陈富贵。” 罗桃儿眼眶发红,一下子朝孟檀跪下来了,“婶子你既然已经帮了我一次,就再帮我一次吧,您是个好人,定然不能看着我再掉入火坑的……” 孟檀:……有种帮了一只苍蝇的感觉。 唉,罗桃儿的品性就那么高点儿,她还指望她能一下子变得高尚吗? 好吧,本来也不是纯粹的想帮忙,就是想坑一下陈富贵和朱氏,这两人和原身是真有仇啊,她不能白得人家身体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娘帮你一次是发善心,你这是讹上我娘了吗?” 宝月气地瞪眼,两姐妹一起推开罗桃儿,护在了孟檀身前。 “呜呜呜……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娘一定会把我卖个好价钱的,就是不卖,也是留在家里不停的刺绣赚钱给我弟弟。” 罗桃儿哭着,一边偷觑孟檀。 孟檀抽抽嘴角,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孟檀蹲下来,扫一眼罗桃儿的面相,神色一动,拍拍宝珠的肩膀。 [宝珠,告诉她,她有孩子了。] 宝珠眨眨眼,语气温和,“我娘说,你有孕了。” 罗桃儿一愣,紧接着狂喜,“我有孕了!可是这才几日?哦对,孟婶子你是神婆,能算出来,呜呜……可是我的钱都叫朱氏拿去了……” 说着,罗氏又看向了孟檀,“孟婶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孟檀呲牙,她真是#%@%,要不是不能说话,高低她得问候一下这小娘皮。 [告诉这女人,只要她豁得出去,别说能拿回嫁妆了,就是收拾一下朱氏也不是不可以,朱氏可是刘家的妾,是叫方氏拿捏着的。] “……我娘说了,只要你豁得出去,不要脸一点,肯定能拿回嫁妆,还能收拾朱氏,朱氏只是妾,要是传出和陈富贵不清不楚的传言,再有你证实,她还能好了吗?” 宝月皱眉,娘为啥要帮这人啊? 真是帮了还惹得一身骚。 罗桃儿还想说点什么,孟檀一抬手,目光冷冷的,这模样一下止住了罗桃儿的话头,带着俩闺女兼徒弟离开了罗桃儿家。 走在路上时,两姐妹都是直皱眉头,宝月更是嫉恶如仇的,“娘,为啥要帮她啊,感觉罗桃儿一点不识好歹。” 宝珠倒是没说话。 孟檀笑了笑。 [宝珠你说说,娘为什么这么做?] “娘是想收拾朱氏?今儿碰见朱氏和陈富贵拉扯的时候,娘并不惊奇,一看就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我们家养了猪和鸡,每日都要出来弄点猪草和草籽回去,我们和二嫂,都是要出去打猪草的,娘不可能什么时候都跟着出来。” “叫我俩撞见了还好,陈富贵说不定不会在意我们,可是二嫂也要出来打猪草的,她现下有身孕了,要是叫她碰见就坏了,陈富贵可是会打人的。” 宝月恍然,看着宝珠的眼眸亮晶晶的,“姐,你真聪明。” 宝珠抿嘴笑了笑。 孟檀也笑了,就是这样,这双胞胎挺互补啊,一个外向圆滑,一个内向聪慧,还不互相嫉妒。 [对,就是这样,但是以后遇着这样的事情,除非确定自己能完全脱身,沾不上麻烦,才能去做,不能莽撞,自己的命最重要。] [更不要仗着自己学到的本事去害人,去帮着坏人害人,那是要背因果的,将来死了是要下地狱的。] [在自己没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前,也不要太显露自己的本事,因为会有人盯上你的本事,逼你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明白了吗?] 两姐妹听得懵懵懂懂,两人实岁也才九岁的样子,能听懂一半就不错了。 孟檀并不强求。 [反正你们以后不要轻易惹上这种事,娘能做,是因为娘有把握脱身,你们不能,懂了吗?] 两姐妹点头,“懂了,不惹事。” 孟檀笑了。 [成,我们赶紧去多打点猪草,明儿娘带你们去城里置办一身行头。] 既然要收拾李媒婆,就要看起来专业一点。 ------------ 第69章 听八卦 当然,没有人会比她更专业。 没了陈富贵还有朱氏两个碍眼的家伙,孟檀直接带着两姐妹去陈富贵家旁边的山坡割草,背了五大背篓回去才算完事。 陈家就养了两头猪,都是从城里刚吆回来的幼崽,吃不了多少,一次就小半篓,孟檀她们今天打的够吃五六日了。 俩小姑娘累够呛,孟檀也累得差不多了。 来这里,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多农活,那五背篓的猪草少说一百斤,还都是她背的。 原身身体菜,给累够呛。 吃过夕食,孟檀就和两姐妹往床上一瘫,睡过去了。 至于为啥睡在两小姑娘的房间,是因为她的房间没屋顶了,里头的东西也让陈长运和田云香搬出来了。 睡到半夜,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响,孟檀被惊醒。 随即披着衣衫眯着眼打开房门,便瞧见,陈长运抱着腿在院子里干跳,吸着凉气,显然是撞到腿了。 [咋了,让鬼追了?] 此刻,陈长运方才缓过来,压低着声音怕吵醒家里人,毕竟都是女眷,他二嫂还有孕了,“方才长英哥来唤我,说是陈富贵没了,叫我去帮忙。” [那行,你去吧。] 算算,差不多是陈富贵死的时辰了,她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孟檀挥挥手,转身回了屋子,继续倒头睡。 这一觉倒是到了天亮,孟檀爬起来,带着两姐妹开始打五禽戏,打完还问了学字的进度,一问,三字忘两字。 孟檀瞬间手痒了。 [就仨字,咋就记不住了?] 两姐妹低着头,“太难了,又要记又要写,昨儿娘还教了好多东西,记不住。” 孟檀一噎,瞬间动了当年老神棍看她背口诀背哭的感觉了。 [先认字,娘再教你们一遍……] 教完,确认两人确实记住以后。 天光已然大亮,孟檀松了一口气。 [走走走,我们去镇上。] “娘,可是我们乾字还不会写。” [……会写三和连已经超棒了,你们真棒,回来再学。] 两姐妹脸上一下露出骄傲的神情。 孟檀牙疼,骄傲个鬼啊,要不是怕伤小姑娘自尊,她多想打人啊。 多简单一个字,就是不会写。 好好一个字就老是缺胳膊短腿。 教到后面她都有点崩溃了,还是一直默念:不是我生的,不是我生的,这俩命不好啊,很有天赋啊,学不会字只是一时……啊,去他大爷的,她不想教了。 怎么教人这么难? 当初老神棍也是这么教她的,她一天就会读会写了啊。 正好天光大亮了,解救她了。 孟檀果断决定,先去镇上! 她需要花点小钱钱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三人是走着去镇上的,走了约摸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到镇上的时候,距离晌午还有点时间。 于是,孟檀带着两小姑娘直奔成衣店定制衣裳。 没错,就是定制。 孟檀也想不出这时代还有哪里能做道士服了,道观肯定有,但是人家也不可能给她啊。 还不如来成衣店问问,这一问,还真有,成衣店的老板是个眉尾长痣的女子,瞧着有几分精明。 “大妹子,道士帽要不要来一个?保准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能唬人那种……” “啊~”孟檀挑眉,这人还是个老手啊,倒省事了。 但是孟檀摇头了,从袖子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老板娘,这还只是定金呢,没办法,制定的成衣就是这么贵,她挑得还是好料子,且不止她一个人的,还有两个小姑娘的。 孟檀指向店里另外一边卖珠花的位置,看着宝珠宝月打手势。 [同老板说,我要檀木或者桃木雕刻成的簪子,不用花里胡哨,打磨抛光就成,要三根。] 宝月一喜,这三根里定是有两根是她们姐妹的。 “婶子,我娘说要三根檀木或是桃木雕刻的簪子,不用花哨,打磨抛光就成。” “檀木可不好找,但桃木有,不花哨的没有,我叫人去做,你两日后过来取。” 老板娘是个热情的,还是个话多的,又问起了孟檀别的事。 “大妹子,你是哪个村的?你这不会说话还能干这一行,可是个能人,咱两日后说不定还要多打交道呢。” 宝珠宝月看向亲娘,见亲娘点头了,扬起头颅是一脸的骄傲,“我娘是大定村的孟神婆,可不是那等江湖骗子,婶子要是想算卦,就是来了大定村,也是要排队的。” 孟檀嘴角抽抽,真能吹。 大定村都没啥人找她算卦,当然,自从她来了陈家,就经常不在家,人家想来算卦都得问一下她在不在家。 可不就看着没啥人找她算卦吗? 不想这老板娘一听,神色都变得恭敬起来,“哎哟,您就是孟神婆,早听说您长得慈眉善目的,原来真是您,方才知晓您哑巴我都没敢问呐。” “您现下可是出名了,从王秀才……不,王家那事出来后,那想找您算姻缘和算孩子的人家可是海了去了……” 不说还好,一说,孟檀就想起崔评,嘿,这人也是能听见她心声的,她得去问问,两人是不是亲戚什么的。 还有春红,这姑娘挺苦命的,也不知道和王家的事情完了没有。 估计脱身也要褪一层皮,王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俩问问她,那王家的外室如何了?] “婶子,我娘又问你,那王家的外室如何了?”宝月又问。 一说起这个,老板娘更来劲了,“哎哟,那可是大事件,天爷啊,那春红可是个狠人,听说都把王怀宝的命根子咬下来了,那王家可就这一根独苗啊,王家是死咬着春红不放。” “您猜怎么着?”老板娘说得挑眉,期待地看着孟檀。 这说闲话若是碰到一个不想听的,那兴趣可是会大大减少的。 孟檀可配合了,眼睛亮得仿佛能闪人,她可想知道这后续了,就是当时也不能久留啊,要不然人家要说闲话了。 “春红被王家害得不能生了,反手就告他家一个虐待民女,还告那王太太杀人,你猜猜,知县老爷是怎么判的?” ------------ 第70章 见崔评 孟檀眨眨眼,一副‘你快说,你快说’的好奇模样,让老板娘一下乐开了花。 “那春红竟是赢了,那勾栏院出来的小娘皮就是奸诈哈,那日公堂我去瞧了,春红告王家虐待民女,王家说她是外室,自然能管教,春红就说,让王家拿出她是王怀宝外室的证据来。” “王家哑火了,按说当初王怀宝买春红的时候,万芳阁定会在赎身文书上写清楚春红的去处,可惜那王怀宝顾念着自己的秀才身份,给春红弄成了良家子,要我说,也是活该,谁让那王怀宝不学好?” “春红又告王太太害死她的孩子,哎哟,你不知道,这小娘皮可是个狠人,她抱着她那断臂的死孩子在公堂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可渗人了,娘哎,那孩子都乌青乌青的。” 老板娘说着抱着胳膊蹭了蹭,“可不就这样让她给赢了,现下,那王家一家子全都给下狱了,王太太都被罚去做苦役了,还赔了那春红一笔钱呢。” 孟檀意外。 哎哟,那崔评还是个好人?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告官能告赢可是不容易,男人总是更能理解男人的。 更何况是这样全是男人当官的社会情况下了。 和爱八卦的成衣店老板娘道别,孟檀带着俩徒弟先是去吃了一顿,又去了点心铺子买点心。 点心是真贵啊。 孟檀就买了一小包绿豆糕,约摸七八块的样子,就要她一百文! 抢钱呢! 要不是为了感谢崔评,她都不想买,这玩意儿瞅着多糖多油,腻得慌。 但是俩徒弟好像很馋的样子,孟檀又买了一包。 [你俩一人一块,剩下的带回去分给家里人吃,另外一包娘得拿去感谢人。] 两姐妹高兴的点头,“娘真好。” 嘤……放血了能不好吗? 孟檀心底流泪,带着俩徒弟又拐进了一家白事铺子,要了一点黄符。 然后带着俩徒弟往县衙去了。 此时的崔评,正在观看长河镇的水域分布图,问一边的师爷:“我看长河镇的水域颇多,若是建立水上商贸,想必会更繁华些,但是我看长河镇,怎么还没隔壁的临江镇繁华?” 临江镇是离长河镇最近的一个镇子,但是属于另一个郡,且四周环山,实属是与名字不太符合,但是人家仗着盛产黑灵芝,来往客商可是极多。 师爷苦笑,“大人有所不知,这长河镇看着不大,却是有几个大士族的,分别是张卢徐三家,这三家可是霸着长河镇的主要河流干道的,这咱们想做点什么,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就说张家,虽是金陵张氏的旁支,可人家在宫里也是有一个太后的,在涪陵还有一个通判,可不好得罪。” “卢家更不用说了,也是金陵卢氏来的旁支,人家在宫里也有一个德妃,也不好得罪的。” “再说徐家,那是太皇太后的娘家,是整个涪陵郡的巨贾豪商,更不好得罪了。” 总而言之,长河镇的水上商贸,全被外戚把持着呢。 得罪哪个都是不要命。 师爷叹气,却听得崔大人笑了一声,道:“有意思。” 师爷满脸疑惑,有意思在哪里? 恰在此时,看守县衙的皂吏前来,“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若是那陈长安,本官便不见了。” 田家的事情过去一日,这陈长安倒是来谢过一次,但他没见,只收了谢礼。 听闻他探花身份前来拜师也不是没有,虽说陈长安不一定有这样的意思,但是还是少些麻烦的好。 他现下可是一身骚呢,那张卢徐三家指定盯着他呢。 “不是,大人,是陈长安的母亲孟氏。” 为啥人家一个皂吏都能记得孟檀,还不是那日春红的凄惨嚎叫太过深入人心。 “去请来。” …… 孟檀被请到了县衙的后院花厅。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知县的住所,别说,和她想的差别挺大的,小院太朴素了。 除了花花草草,看不出哪里有符合知县老爷的贵气。 孟檀等的无聊,掏出一张黄符,咬破了指尖画了一张符纸,折成了三角形的纸包。 光送绿豆糕其实蛮寒碜的,毕竟人家算是帮了一个大忙,要不然稍微偏颇一点,田家不一定能赢。 但是她没钱呀,那只好用点诚心来凑了。 比如孟大神婆亲自所画的保命符? 那可不止能防鬼啊。 还能一定程度上防止别人的伤害。 “孟仙姑到访,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评甚幸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不过这声音听着很不正经的样子。 孟檀嘴抽抽,这人指定脑子有点毛病。 孟檀朝门口望去,便见一个着一身宽袍广袖,颇有狂士风范的中年美男子映入眼帘,那满脸真诚的笑啊。 让孟檀一下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不熟,你不用笑得这么渗人的。] 狂士的笑凝住了。 气氛有些尴尬。 但崔评是个神人啊,他脸皮厚,很快就笑眯眯地问孟檀,“仙姑何故到访?这两位小仙童是你的女儿?” [啊对,双胞胎闺女兼徒弟,宝珠宝月,叫人,说见过崔大人。] “见过崔大人。”宝珠宝月脆生生地喊,虽说只是动嘴皮子,礼节上差了点,但可以看出是极为真诚的。 “好。”崔评捋着胡子笑了笑,还朝一旁的小厮耳语了几句。 孟檀微笑,看向宝珠宝月的眼神里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开心。 那是一种看继承人的开心。 [对了,我来给你送感谢礼的,绿豆糕,不好意思,本神婆有点穷,知县大人不嫌弃吧?] 孟檀咳了一声,指指绿豆糕,崔评乐了,着小厮去拿了,当场拆开尝了一小块,“甚是美味,仙姑有心。” 孟檀:……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人真怪。 有点过于热情了,让她这个社交废有点不知所措。 [好吧,正礼在这。] 孟檀拿出刚才折的保命符,示意崔评的小厮过来拿。 [这是保命符,你说你通一点周易之术,想必也是能看得懂的。] 崔评接过了保命符,仔细看了看,又仔细掐指,孟檀一看就知道在算着什么。 不由勾唇,果然道行浅呀。 嘿嘿,不如她。 那肯定看不出她是异世的魂魄。 ------------ 第71章 这人怪怪的 其实知晓崔评能听见她的心声后,她心下有些不安,要说陈长安几兄弟听见她的心声,因为这具身体是亲娘,还能维护她。 但是崔评不一样,这是个外人啊,乍然发现她这个秘密,也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但是当时崔评都没有拆穿,想来是没有把她当成妖魔的,今天她来,其实是带了一点试探的心思在的。 孟檀正想着呢,突见崔评起身,朝她拱手行平辈礼,极其认真。 “仙姑所赠心意,评已知,甚幸也。” 孟檀也站了起来,笑了一下。 [那啥,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不用这么多礼。] [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想感谢你公平公正,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仙姑请问。”别说,崔评这人认真了,样子还是很能诱惑人的。 孟檀别开了眼,神情一本正经。 [你是我家亲戚吗?] 崔评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孟檀好几息,再次出声时声音都有点抖,“……仙姑为何有此问啊?” [咳咳,我之前生病了,去地府转了一圈,有了奇遇,回来就能算命,还有了神通,我的儿女们都能听见我心里所想,但是那日我发觉你也能听见,所以我想问……] “绝无此种可能!” 崔评手一抖,手边的茶杯都叫他碰倒了,里头的茶水蔓延开,可见多么惊慌。 “本官绝不可能是你儿子!” “就是上辈子,也不可能是你儿子。” [啊……你不用这么激动的,我也没说是啊。] 孟檀尬笑了一下,她怎么觉得这崔评反应过于大了? [和我有点血脉关系的都能听见的,我就是想问问咱们两家是不是亲戚,哦,我娘家姓孟,你家有姓孟的亲戚吗?] “……不是。”崔评端坐,细细回忆了一下,果断否认,“我崔家祖辈在嘉陵郡,不可能跑到涪陵郡来结亲,更不可能与庄户人家结亲。” 崔家是寒门出身,但不代表人家条件不好啊,人家只是在朝没有族人为官,声望不及世家大族高,钱和地还是有的。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 这话孟檀倒不觉得是崔评在羞辱自己,人家条件好,自然寻条件也好的人家结亲。 更何况是这样阶级分明的社会了。 [哦,不是就成。] 孟檀笑了笑。 气氛陷入尴尬,还带着点微妙的气氛。 两人对视,都是笑笑。 孟檀扣着手,完蛋,把天聊死了,要不她还是走吧? 想着,孟檀站了起来,崔评也开口了。 “那日我有一问……”瞧见孟檀的动作,崔评卡壳了。 崔评尴尬了。 从来都是他让人尴尬,今儿还是头一次碰到让他尴尬多回的人。 孟檀动作也卡壳了。 [那啥,年纪大了,久坐对腰不好,我松松筋骨。] “仙姑真是讲究。” “呵呵。”孟檀干笑了一声,坐了回去。 [你要问什么?] 孟檀扣手,可太难受了,干脆自己问出口。 “那日听到仙姑所说人人生而平等,评心中激荡不已,仙姑可是认同大道之行?” 闻言,孟檀看向崔评,瞧见这人眼底闪着亮光。 怎么说呢,这人的眼神,很像是那种碰到兴趣爱好和自己相同,搓搓手准备交个朋友的激动。 [部分不认同,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就是君王,也做不到天下为公,底下的臣民,更做不到无私奉献。] “可若是能做到这般,天下便再无苦难和纷争。” [孔子言: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试问大人,能把蓟县所有百姓视为自己的亲子吗?就说近的,我这俩徒弟,你能视为亲女吗?] 孟檀算是明白了,这是个有着和孔子大同世界差不多理念的中二美男。 还是中年美男。 “不能。”崔评回答得很干脆。 孟檀抽抽嘴角,看向崔评,那刚才那些话不是白问了吗? 崔评很快又问了,“那仙姑认同什么?” 孟檀盯着崔评看了好几秒,这人不会是想拿住她什么把柄,然后把她烧了吧? 那也不能,刚刚她说君王的时候,这人都没啥激动的反应。 孟檀抿唇。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我为修道者,只信奉天地所生万物为平等,凡眼所见者,皆有其灵。] [崔大人信的,是治理朝廷之法,同我这个跳大神的,能有什么共通之处,大人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这只是仙姑一人所想,评也修道,却没有仙姑如此眼界,我所见,只有一县之地,一朝臣民,仙姑所见,却是天地万物,评所不及也。” 崔评朝她拱手,“孟仙姑实乃圣贤。” [……谬赞了哈,崔大人,那什么,我在这里耽搁也许久了,我要回家了。] 孟檀是觉得费劲,跟崔评这人讲话,怪吓人的,这人热情的过分了。 尤其在她讲出和崔评不同观点时,这家伙眼睛更亮了,还给她扣圣贤的帽子。 怕怕。 她觉得万物有灵平等,完全是因为和人相处累,和动物植物相处就不累,人家心思简单啊。 不像人,八百个心眼。 “我送仙姑。”崔评面露遗憾。 孟檀摆手,简直摇出了幻影。 [不用不用,太客气了。] 这要送到村里,村里人指不定怎么传闲话呢。 “要的,仙姑乃评至交好友,与仙姑论道,实在畅快。” 崔评笑眯了眼。 孟檀:??? [你这熟得也太快了,知道我名字嘛你,就至交好友了?] “不知孟仙姑名讳?”崔评觉得自己很上道。 孟檀一噎,有些不情不愿,直觉告诉她,这人不像个好人。 但人家笑眯眯地,怎么好伸手打脸? [单字檀,檀香的檀。] “评记下了,我让人送仙姑,对了,初次见这两个孩子,没什么好送的,万望莫要嫌弃。” 说话间,崔评的小厮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托盘,里头放着两颗玉石雕琢的鱼戏莲叶。 不大,就大拇指大小,但看着就不便宜,至少不是她现下的条件能回得起礼的。 孟檀绷不住了。 [不是,崔大人,这太贵重了,我回不起礼,你就说你想干啥?]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其子为子。——出自《礼记》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出自《道德经》 啊~~PK4终于来了,求票票求评论,有钱钱才有动力~ ------------ 第72章 给崔评算命 崔评一愣,笑道:“不值几个钱的小玩意儿,不过见面礼罢了。” 孟檀其实是懂这种礼尚往来的,老神棍有教,但是她觉得她和崔评只是萍水相逢,又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怎么能玩到一起? 虽然孟檀有时候看起来不着调,但是大是大非上,她还是看得清的,再说,她也没显露自己有大本事啊,不至于让这人这么看得起吧? [既如此,这礼我替我两个徒弟收了,但我得回你点什么,这样,我给你看相吧,让人都出去。] 崔评挥手,屋子里站着的下人小厮都出去了。 孟檀转头看俩姐妹。 [宝珠宝月,你俩也出去吧。] 不多时,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说说,想看什么?] “仙姑想看什么便看什么。” 没了外人,这人倒是更随意了,直接拖着椅子坐到了她对面。 [嘿,你这人倒是贪心。] 话虽这么说,孟檀倒是很实诚的朝崔评脸上看去。 [我瞧你印堂游走紫气,是官运亨通之相,应当是极得上位信赖的人才是,可我怎么听说你是被贬的——] 崔评挑眉,咳了一声,孟檀猜测戛然而止。 [当我没说。] 这里面指定有点阴谋,当然,不是她一个升斗小民能管的。 [再看看别的,哦,你这印堂虽有紫气,但是命宫氤氲着许多黑气,想来你想走的路不怎么顺,得罪人挺多吧?瞧着……你这命里有一大劫,许是灭族之祸,小心些。] 就崔评这个怪脾气,这张嘴,还能不得罪人? “灭族之祸?能再仔细些吗?”崔评一惊,不过想想,也再正常不过,朝堂之变,不过朝夕。 他崔家即便现下受圣上信任又如何? 君心难测啊。 [不是近几日会发生的,算不太清的,只能模糊算到那里你会有一劫,或许应当说,是你全族应当都有一劫。] 崔评没再问,孟檀继续了。 [哦,姻缘也不顺,你丧偶啊,瞧着与你亡妻牵连的那股线淡淡的,亡妻死了怕是有十年了吧?还一直没娶?] 这下,崔评神情严肃了,眼底迸射的光芒险些让孟檀招架不住,她咋觉得自己像是块被盯上的唐僧肉? 想跑怎么办? [嗯……子女宫不盛啊,你这辈子只能有三个娃,不过贵精不贵多,你子女发展倒是都不错的。] “我只有两个孩子,一子一女。” 崔评盯着孟檀,眯眼。 [还会有一个的,这个缘分斩不断。] “啊!” 孟檀突然叫了一声,没忍住笑了。 [那什么,你最近小心点,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这么让人人神共愤,但是面相显示,你最近要倒霉,住处还会被泼粪。] “泼,泼粪?” 崔评大受震撼,饶是他狂放不羁,也想象不出人的下限竟是已经达到了这般程度,“谁人敢在县衙泼粪?” [你的政敌。] [就这么多了,天真的晚了,我要回去了。] 孟檀摆手,不愿再说更多。 俗话说得好,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她给崔评透露得够多了。 嗯,那两枚鱼戏莲叶的玉条拿着不亏心了。 该走人了。 崔评也没再追问,反倒是一定要送孟檀。 “我们是好友,不能亲自送你,已是我失礼,现下我只是安排驴车送你罢了,仙姑难道是嫌弃我?” 这话乍听没有问题,但是配着崔评那张笑眯眯,看似正经实则不怎么正经的脸,她就觉得这话里有话。 果然,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最讨厌了。 [送吧送吧。] 谁能送得过你啊。 孟檀躺平了。 她穷得叮当响,人家还能算计她啥啊? 带着俩姐妹乘着‘好友’的驴车嘎吱嘎吱回到大定村。 一进村,就听到一阵嘈杂,原本孟檀还想解释一下怎么会有驴车送她回来,不然少不得又是一阵热闹。 但现在,不用了! 她听到前头就是一阵议论声。 她赶紧朝车夫招手,让宝月跟人家说在这停就行,便急匆匆下车了。 孟檀拨开人群带着俩徒弟钻进去,便瞧见,罗桃儿抱着牌位,一身麻衣跪在刘家门口哭。 “朱妹妹,我知道你得富贵的喜欢,我没本事,拢不住男人的心,我也认了,毕竟你是个妾,要是富贵实在喜欢,我就让富贵向刘秀才讨了你来。” “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撺掇着富贵偷我的嫁妆补贴你啊,呜呜……我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啊,现下富贵又因为你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得罪你家,你就把富贵给你的嫁妆还给我吧?” 朱氏也在哭,“罗氏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孟婶子也说了,是陈富贵在拉扯我,我同他没什么,那银簪子,也是他说要送我的,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家二郎也是信我的!” 孟檀一瞧,嚯,刘同银居然回来了。 她拍拍旁边一个小媳妇,指指里头的场景。 小媳妇倒是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还知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幕:“孟婶子,你不知道,昨儿半夜陈富贵家办丧事的时候,刘家也来人了,罗氏偷摸寻过朱氏的,就是为了要嫁妆,但是朱氏不认。” “朱氏说罗氏没有证据,罗氏一声不吭回到灵堂。” “结果今儿早上就闹起来了,那朱氏还在装呢,但是陈里正从朱氏房间搜出一根银簪子,上头就刻着罗氏的闺名,这不,里正想处置朱氏,但是好歹是人刘家的妾,便让人去城里把刘秀才叫回来了。” “这不,天黑了,刘秀才刚到,那朱氏就跟没骨头似的贴到刘秀才怀里说自己冤枉。” 小媳妇说着还啐了一声,“真真是不要脸的,刘秀才居然就信了,说这里头会不会是有误会?那朱氏可不就是嚣张起来了。” 孟檀咋舌,不过她倒是能理解刘同银。 这人不行了啊,一辈子只能有朱氏生的这个儿子了,若是生母有了污点,日后刘同银这个娃考科举被人翻出来,前途可就完了。 所以,刘同银绝对不是在保朱氏,而是在保自己的儿子。 没见刘同银看朱氏的眼神里带着厌恶吗? ------------ 第73章 没错,他要杀人 罗桃儿也是个聪明人,她不与朱氏纠缠,反而掉个头,朝着陈里正跪下去,“里正大叔,从朱氏房里搜到带我名字的簪子,大家伙可是都瞧见了,他家害死了富贵,我都没求着要赔偿,但是嫁妆得还我,里正叔,您为人最是公正了,可得给我做主啊……” 好家伙,一茶更比一茶高。 孟檀都快忘了罗桃儿算计陈三叔公家时的绿茶样,这俩女人是同类啊。 只不过罗桃儿容貌差了点,但是现下罗桃儿可是拿住了朱氏的错处,可不会轻易放过刘家。 “刘秀才,现下可是证据确凿,你刘家必须给出一个交代,否则,你刘家就不要在村里待了。” 陈里正重重哼了一声,看不上刘家的同时,心中也在庆幸,还好这朱氏不在陈长安家了。 要不然凭着这勾三搭四的样子,陈大郎再有前途,也要被毁了。 “二郎,他们是冤枉我的,我为了这个家,可是每日都去河里捞鱼,许是那陈富贵看见我的模样,所以起了歹心,我听说他之前,可是连小孟氏这样的老女人都看得上的,看上我也不奇怪了。” “还说我害人,我明明冤枉,太冤枉了……呜呜……” 朱氏简直有恃无恐,哼哼,反正刘家会保她的,她儿子可是刘同银唯一的儿子。 刘同银这辈子都只会有这么一个儿子,她是孩子的生母,刘同银为了儿子的前途,拼了老命也会保她。 刘家为了刘同银这个秀才的名声,也会保她! 在场的人都气愤起来,这女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里正,这朱氏真真是不要脸,刘家若是要留她在村子里祸害人,那就一同赶出去,可不能让她祸害了满村闺女儿郎的名声!” “还口口声声给小孟氏扣不好的名声,这话是轻易能说的?我瞧她压根没把自己当成大定村的人!就不想我们大定村好!” 说话的是桃花娘方婆子,话里话外极其维护孟檀,若不是孟檀,她还真不知道女婿的老爹扒灰。 那日听了孟檀的话,她回去就寻了个时日找了女婿私下谈话,果然问出来了,这可给她吓死了。 当场就想要退婚,但是女婿保证婚后一定搬离家中,还听了她的建议去外地过日子。 从那以后,孟檀在方婆子眼里,就变成了神仙。 不想,她这话引起了大家伙的共鸣。 “对,赶出去,不如把刘氏一族也赶出去,我瞧他们一族都不是好东西!” “今儿刘家必须给一个交代!刘秀才,你喜欢当王八,大定村其他人可不愿意当!” 刘同银气得咬牙,但是他知晓现下不是同大家生气的时候,刘家还要在村子里过活。 他还要考科举。 这群泥腿子,今日欺辱他,来日他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帮人! 刘同银深吸一口气,道:“尽管朱氏没错,但到底朱氏也有一些责任,嫁妆她定是没有拿的,这样,罗氏,我赔你三十两银,你看如何?” 罗桃儿眼睛一亮,三十两,可是能干许多事情了! 但她答应,其他人可不答应啊。 “不成!朱氏都勾人的这么明显了,刘老二你他娘的眼瞎啊,把家里当勾栏院啊?” “就是,刘同银,你若是觉得朱氏没有错,就同朱氏一道滚出大定村!” “滚出大定村!” 朱氏瑟缩了一下,面上有些慌张,心底是真有些害怕了。 明明上回和陈长安的事情还比这个严重,可是这些人都没有现下激动啊。 朱氏不知道,上回,她只是和刘同银偷情,祸害的也只是陈刘两家人,又没有发生死人这样的事情。 陈长安也做出轻轻放下的模样,那可不就没这么激动了。 但是这回不一样啊,陈富贵死了! 罗桃儿的嫁妆还被朱氏全部扣走了。 这大定村不管男男女女都打怵得很,男的想,和朱氏偷情,可是能被祸害死的,女的会想,要是家里男人和朱氏勾搭上,说不得家底都要被掏光。 谁不怕啊! “各位!” 刘同银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扫了朱氏一眼,那眼底闪过两分寒光,随即高声道:“她始终是我长子的生母。” “我承认,陈富贵的死,她有一定责任,让我想想,我明日一定会给一个交代!” “还有给罗氏的赔偿,我也一定会做到!诸位都是见证!” 刘同银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坚定的语气,骇人的眼神,几乎让在场围着的人心底都抖了一下。 他们怎么感觉,这刘同银的眼神像是要杀人呢? 没错,刘同银就是要杀人。 孟檀皱眉,她看出来了,再往朱氏的面相一扫,已是团了一团死气了…… 往周围一扫,围观的众人眉宇或多或少的都有一团似有若无的死气。 孟檀心中骇然,手脚都有点冷,刘同银是真的起了杀心啊。 这才是真正的狠人啊。 怪不得她刚来的时候,陈家几兄弟的面相里,都带着衰运。 碰到这样的人,被这样的人时时刻刻算计着,运气怎么可能不衰? [宝月,去寻里正,说几句话,就说让他等明日再说,他若是问,就说是我说的。] “刘秀才,你……” 陈里正正想强硬处理这件事情,便见宝月跑到他面前,小声说了刚才孟檀交代的话。 陈里正蹙眉,朝孟檀看去,便见孟檀朝他微微点头,面色极其严肃。 陈里正心中一凛,想到上回陈家先祖的事情,便改口,“既然刘秀才这般说了,村里就给你一晚的时间,若是给不出一个交代,村里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陈里正话音一落,孟檀瞧见,周遭许多人眉宇间的死气霎时散去,只有朱氏眉宇间的久久不散。 孟檀选择看不见。 朱氏是自己作的,她能救人,但救不了恶人。 人群散去,天色也已经黑透。 用过夕食,到了睡觉时间,孟檀睡不着,开始在院子里打太极,不多时,身旁多出一个人。 是陈长运。 他学着孟檀的动作做,但是动作有些僵硬。 [咋了,睡不着啊?] “心里不踏实。”陈长运叹气,怕孟檀不理解,补了句,“今儿刘二郎那眼神,有点吓人。” ------------ 第74章 目睹凶杀现场 [确实吓人,他要杀人。] “啥?!”陈长运叫了一声,很快又捂住自己的声音,“娘,这可不能胡说的。” 孟檀依旧慢悠悠打着太极,让陈长运听到的声音也是幽幽的。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睡?] “娘也害怕?”陈长运心下有几分信了。 [……那倒不是,娘有些迷茫,好像不知道前路怎么走了。] 孟檀叹了口气。 以前她要是看出有人要杀人,不管被杀的是不是坏人,她都会阻止,且会让该管这事的人去管。 但是现下,她没有管。 某些信念在崩塌,她好像慢慢被同化了。 不对! 不是这样的。 当秩序不完善,万物法则并不完美时,适当的改变,是可以的。 若是她干预了,朱氏绝对还能蹦跶许久,还不知会祸祸多少人。 刘同银也不是好东西,背了因果又如何? 老神棍不是常说,修道,莫要修得圣贤人似的,小命是根本,有了小命,才能变得强大,才能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 才能护住想护住的人或物? 才能去做圣贤人吗? 孟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明亮,动作更是生风。 陈长运挠头,看着他娘,总有种他娘随时要成仙离他而去的感觉。 [三郎,等到半夜,娘带你去看杀人现场去。] “啊??!”陈长运有些腿软,还莫名带着点兴奋。 [娘说过,你是将星临世,不用娘说,你就该知道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的路子,看看这样的场面吧,兴许以后,你面对的会比这个更血腥。] “好。” 陈长运似乎是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孟檀一句将星临世,让陈长运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既然娘指了路,他只要按着自己所想去做,去走,总能走成这条路的。 陈长运正热血呢,还想跟着他娘继续打,就见他娘收了势,从旁边勾来一个小凳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封。 [来来来,看看这李媒婆给我塞了多少钱,我们来数数。] 陈长运:……有种热血被一盆冷水浇透的心凉感怎么办? “嚯!” 孟檀乐了,一看手心的银钱,仔细数了数,足足有三十两。 [嘿,还别说,这李媒婆真有钱啊。] [啧,不过她这钱不怎么干净呢,不好用哩,三郎过来。] 陈长运蹲到他娘身边,便见他娘将那三十两递了过来。 [这钱我不能花,你拿去吧,你一个人去镇上奔前途,一开始花用的地方定然会多,你看着花。] 道家算卦看相之类得来的钱,有一种收了是不能花的。 来路不明,沾染了怨气的人命钱不能花。 花了就要背因果,但是像她这种转手送人的,算是做善事,也就另论了。 陈长运受宠若惊,眼眶有点红,“娘,您这般……” [别想多,是李媒婆这钱沾了人命,娘修道之人不能花,否则破坏我修为,你也别想着给你二嫂花,这钱不干净,你身上阳气重,能镇住,但是你二嫂正是弱气的时候,怕是扛不住。] [你要是怕,拿去捐香油钱,捐给菩萨天尊像打金身都成。] 孟檀摆手,陈长捧着钱心里还是暖和的不行,娘就是疼他,要不然大哥二哥都阳气重,娘怎么不给他们。 娘果然最心疼他。 “嘿嘿,娘,你真好。” [咦,少肉麻!] 孟檀搓了搓胳膊,起身又开始打起了太极。 要不是打太极,碰到怀里的红封,她都快忘了李媒婆拿来的钱了,还好发现的及时,要不然花了就破坏修为了。 孟檀眯着眼,她觉得不能这么放过李媒婆啊。 母子俩打到月上中天,等孟檀回神,陈长运已经蹲在地上大喘气了。 别看这太极动作慢,一连串打下来,没有合适的吐纳法跟着,是挺累人的。 [嘘!] 孟檀突然捂住陈长运的嘴,陈长运一凛,下一刻便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声。 陈长运心里漏跳一瞬,慢慢缓和了呼吸。 等了好一会儿,孟檀拉着他,悄摸开门,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影,似乎是扛着一个人,那被扛着的人倒是安静。 人影来到了那日陈富贵被淹的水潭边,孟檀拉着陈长运藏在一片草丛里,远远看着,就见那人影毫不犹豫的将肩上扛着的人往水潭里一扔,转头就跑走了。 孟檀两人等了许久,才悄摸摸到水潭边。 陈长运向来胆大,往水潭里探头一瞧,一张惨白的人脸与他对上,正是朱氏! 往日那张秀美的小脸上带着不甘和恐惧,舌头往外伸着,一看就知道不是被淹死的。 “呕——” 陈长运转头冲着草丛一阵吐,孟檀拍拍他的背。 [她这是被勒死的,怎么,吓着了?] 陈长运拍拍心口,抬头看一脸淡定的孟檀,“娘,你不怕?” [……地府里有些鬼比这个惨,怕啥啊。] 唉,她抓过脸烂了掉虫子的鬼呢,朱氏这张被勒死的小脸都算漂亮的了。 陈长运现下对他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吐完了赶紧走。] “走!”陈长运立马站起来搓搓胳膊,拉着孟檀就走。 太渗人了这里。 他以后都不来这个水潭捞鱼了。 两人悄摸溜回自家院子时,突然听到旁边刘家也发出了一点动静。 卧槽!! 不会被发现了吧? 孟檀和陈长运同时都被吓到了。 很快,两人发现不是,刘家那边似乎有交谈声。 母子二人神同步,摸到了墙边把耳朵贴了上去。 可惜,旁边的声音极小,他们听不太清楚。 “大嫂……威胁我…都死……” “啊!”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不大的尖叫,但是孟檀还是听清了,这是方氏的。 孟檀搓搓脸,拍拍陈长运,指指他房间的方向。 [咱两别听了,回去睡吧,我觉着估摸是叫方氏发现了,刘老二威胁方氏呢。] 陈长运点点头,几步蹿回了自己屋子,关上门才发觉,胳膊上全是疙瘩。 太刺激了。 翌日一大早。 一家子早早便起了,孟檀照旧带着两姐妹练五禽戏,检查功课。 天光大亮,村里便一阵骚动。 “不好了,朱氏淹死了!” ------------ 第75章 朱氏之死 这一声犹如炸雷,将大定村许多人家吓得不轻。 孟檀火速拉着俩徒弟和陈长运出门看热闹。 就在昨晚上他们看的那个水潭边。 那一打眼望过去,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孟檀几人凑近了,便听得有人议论。 “天爷啊,朱氏怎么这般想不开,竟然自己投河了?” “怎么可能想不开?你想想,昨儿罗氏闹的时候,朱氏可是嘴硬的不行,她还有刘秀才护着呢?咋可能自杀?” “那你是说刘秀才……” “哎哟,我啥都没说,你可别瞎说。” “不过要我说,朱氏死了也好,免得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带累村子。” “就是,她一个女人,本本分分不好吗?偏偏要这般,可不就是自己找死吗?” 孟檀和陈长运彼此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陈里正会怎么处置?] 陈长运轻轻摇了头,小声同孟檀说,“估摸着会糊弄过去。” [糊弄?] 孟檀蹙眉,心底有些不舒坦。 “刘同银到底是秀才,说来还是大哥的表兄弟,他要是担个杀人的名头,对大哥名声也有影响。” 孟檀一噎,麻蛋,忘了这茬了。 这心口简直像卡了一只苍蝇一样,这朱氏没了,但是刘家也是够恶心的。 万恶的封建社会就这点不好,亲戚之间是捆绑的。 “你们在这里堵着干啥,呕……让让……呕,我要吐了……” 被大家伙围在中间的是陈里正找来打捞尸体的小伙子们。 朱氏被泡了一晚上,身体早就膨胀了,隐约还散发着一股异味,那味儿是真上头啊,还好现下不是酷暑天,否则这味儿必定飘香十里。 在场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听着这小伙子呕吐的声音,众人纷纷让开位置,孟檀也看到了被人群围着的陈里正和刘同银。 刘同银一脸愧色,“我原本是想着不如把她卖了,但是我一提,她就哭,谁知道趁着我们全家都睡觉的空当,她居然跑来这里自己淹死了,她怎么这么想不开?我儿子可是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啊。” 闻言,陈里正看了刘同银一眼,“倒是苦了你家了,那对罗氏的赔偿……” “这既然是说好的,我一定会给。”刘同银连忙保证。 刘同银自己哪里有银钱,但是他这么笃定,必然是与刘家人商量好的。 但想想昨夜的状况,或者说是威胁? 孟檀往围观的人群一扫,没看到刘家人的身影。 再看刘同银,孟檀仔细打量了一下面相,果然是威胁的,还隐隐露了一丝凶光。 这是背上业债的面相。 [三郎,日后离这刘家远点,离这刘同银更要远点。] “娘你不说,我也不想靠近这人。” 他可是目睹了这人杀人的场面的。 对自己儿子的亲娘都能下杀手的人,还能有多少良心? 朱氏死状实在是让人做噩梦,被刘家用草席草草一裹,拉到深山里挖个坑给埋了。 实在让人唏嘘。 就这,大定村的人还觉得刘家非常有良心了。 朱氏是妾,那和刘家的财物没啥区别了,死了让刘同银随便一扔都没人会说什么。 “你说说这朱氏,她要是不折腾算计,估摸着还能在你家过好日子,非要折腾,变成了刘家的妾,她还不收敛,那刘秀才岂是像大郎一样好说话的?” “哎哟,你瞧我这张嘴,她婶子,你别介意哈。”说话的是方婆子,是来向孟檀求符水的。 瞧见朱氏惨状的人都觉得晦气,毕竟是死人,没条件的,上山上采些艾草回来烧了熏熏。 有条件的,就跑到了孟檀这里求符水。 孟檀相当无语,但是吧,她这个人八卦,便随手折了护身符递过去,示意戴身上就行了,用不着喝符水。 方婆子也想和孟檀好好套近乎,于是乎两人就聊上了。 孟檀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方婆子这话,心中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就是那种,朱氏是坏,是该死,但是不应该是死在刘同银这种人的手里,而是应该死在……法理上。 孟檀自己虽然是个跳大神的,但是她承认,自己是很遵循天地秩序的一个人。 她也清楚明白,陈里正和稀泥的处理方式对谁都好。 朱氏只是一个妾而已,一个讨人厌的荡妇而已,你看,连方婆子都能猜出来朱氏的死是刘同银下手的,但是谁会在意呢? 谁会觉得她应该是受完审判再处置的人呢? “方嫂子,孟嫂子,都在呢?” 两人聊着天呢,陈里正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方婆子一瞧,估摸着是找孟檀有事了,打了招呼就回家去了。 其余坐着的人也都回去了。 没多久,便只剩下了陈里正和孟檀。 “嫂子,我来是想问问,你昨日看出什么来了?” 陈里正与小孟氏男人同辈,只不过年纪比小孟氏的男人小些。 孟檀指着隔壁,摇头叹息,看着在身边的宝珠宝月打手势。 [告诉里正叔,娘昨日在许多人脸上都看到了一股死气,问问你里正叔,昨儿是不是想强硬处理了朱氏?] “里正叔,我娘问,您昨儿是不是想强硬处理朱氏?”宝月问。 陈里正点头。 “我娘在许多人脸上都看出了死气,您脸上肯定也有。” 一听,陈里正吓了一跳,“若是我昨日处理了朱氏,那刘同银是不是就要……” 说着这话,陈里正觉得自己后脊都是凉的,心底一阵后怕,其实今儿朱氏的死他清楚明白肯定是刘家人下的手。 但是朱氏这么个荡妇,活着也是败坏大定村的风气,死了也好,省的麻烦。 孟檀点点头,指指陈里正,眼歪口斜做了个噶了的模样。 又指指刚才走的那一群人,也做了一个噶了的表情。 陈里正冷汗直冒,险些跪地。 “这这这,刘家可真是个祸害,嫂子,你说,该怎么办?” 孟檀摇头,看着宝月打手势。 [告诉里正叔,村子里暂时没事了,只不过,以后防备着点刘家。] 宝月点点头,冲陈里正转述了这段话。 ------------ 第76章 方婆子又来了 朱氏的事情对大定村来说算是个不小的冲击,但是没几日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讨论的基本都是些婆子媳妇,男人倒是没瞧见几个。 主要是,现下已经五月初了,这粮食该种的都种下了,过了农忙的日子了,力壮的男人们几乎都去镇上找活做补贴家里了。 大定村虽说条件比别的村子好不少,但是整日吃肉的人家还是少,衣衫也多是打补丁的。 但只要勤快,是饿不死的。 这多亏长河镇的几条河道,张卢徐三家也有做生意,更有零散的小商船,常有货物要卸船,这卖卖苦力,一日也是有一百来文进账的。 日子归于平淡。 过了两三日,孟檀上长河镇去拿自己定制的道袍和木簪,从成衣店老板娘嘴里又听到点消息。 “大妹子,你近几日还是不要来镇上了。” 孟檀满脸疑惑。 老板娘好心提醒说,“你是不知道,前两日县衙那边透露消息,说是要起一个女子学院,请人教授女子技艺。” 孟檀挑眉,这不是好事吗? “嗐,我还听人说,其实不是教女子技艺,而是教那档子事……再转手卖到别的郡县去,我瞧你两个闺女都长得不错,万一哪天让人掳了去呢?” 说到这里,老板娘是一脸害怕,声音小的只有两人面贴面才能听清。 “这两日,这大街上消失的大姑娘小媳妇就不少,有人就猜,估计是……干的,你说说,咱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这么苦啊?” 老板娘指指县衙的方向,一脸愁容。 孟檀消化了一下,崔评是不正经了点,是不像好人了点,但是从这人面相上看,就没背什么业债,说明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啊。 孟檀拍拍宝珠的肩。 [问老板娘,这消息从哪里出来的?] “婶子,你是从哪儿听来的啊,怪吓人的。” 宝珠声音柔柔的,这么一声简直叫老板娘的心都软了一瞬。 “大妹子,你看你这闺女多漂亮俊俏,小心些没问题,是隔壁的老板娘同我说的,他家有小子在县衙做皂吏。” 孟檀眨眨眼,崔评这是被偷家了吗? 手下出现叛徒了啊。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孟檀朝老板娘微笑,掏出二两银,把尾款给付了,便带着东西回了大定村。 她是想提醒崔评来着,但是看那人的面相,近日除了被泼大粪,没什么危险。 人家知道的事情指不定比她还多,那人浑身八百个心眼子,算计人指定比她厉害。 她的屋子一连修了七八日,虽然还是土墙,但是表面都被抹平了。 房顶的稻草也全换成了瓦片,那五百片瓦片竟然还有剩余,修葺的银钱是超出了一些,但是陈长运用老娘给的那三十两里补了。 左右不过是补在了贴窗户的明纸上头。 房子晾了两日,一搬进去,虽然还是没有青砖大瓦房那般亮堂,但是也不错了。 孟檀在自己床上滚了两圈,心满意足地看着黑黢黢的房顶。 睡觉的地方好歹是翻新了。 继续努力吧,孟神婆。 “她婶子,你在家吗?” 突的,有人在陈家院子外喊了声。 还怪熟悉的,孟檀爬起来,走到房间外头,便见田云香给方婆子领进来了。 孟檀眨眨眼,有点疑惑啊。 最近寻她算命的人可是少,现下是农闲,就是家里有适龄的男女,也都在互相相看阶段呢,只有算八字和看看所嫁/所娶是不是非人的时候,才会寻到她。 “娘,方婶子是来送请帖的,他家桃花的婚期定了。” 哦~就那个老爹扒灰那个? 孟檀上下打量方婆子,朝田云香挥挥手,示意她去忙。 不得不说,方婆子是有点子魄力的哈。 知晓了这样的情况,居然还敢把闺女嫁过去。 方婆子一坐下来,就塞给了孟檀一个红封,拉着孟檀的手就道:“她婶子,你算得是真准哟,你不知道,那日在你这听了,我回去就寻了大牛问了,一问还真是,我心那个凉哟,当场就想悔婚。” “还是大牛跪下来求我,告诉我,说只要成了婚就分家,我没松口,天爷啊,谁知大牛回去就闹着把家分了,据说都和他爹动刀子了,天杀的王家,那是一根筷子都没分给大牛呀,他寻到我时,就想退婚了,说自己啥都没了,不想耽误桃花。” “我一想也成,谁知道桃花那孩子偷听呢,跑出来求着我,我便想到了你的话,想着给小两口给多一点嫁妆,让他俩去外地过活去,那小子一口答应了,我便想着也不在王家办事了,权当他是上门女婿,就在家里办事了,婚期我都给提前了,但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你再给算算?” “还有就是,这小两口办事那天,想请你赏光。” 孟檀挑眉,这桃花未来的男人听着不错啊。 捏着红包,孟檀盯着方婆子的面相仔细看了看,这要是有事,也只会是成婚那日有事了,是会直接在方婆子脸上反应出来的。 这一看,不得了。 孟檀歪头看宝珠宝月打手势。 [告诉方婶子,有事,那日王家人说不定会来闹,估计会拿着他家让王大牛做上门女婿的事情说事,想讹方婶子家一笔。] 两姐妹抽抽嘴角,这也太惨了,不约而同一起看向方婆子。 宝珠忍了忍,先问了句,“方婶子,桃花姐这婚,是非成不可吗?” 太造孽了啊,王家这什么人家啊,方婶子也太背了,摊上这么个亲家。 方婆子脸一垮,宝珠这话一出,她就觉得不好,她捂着心口,颤巍巍问:“你俩就说吧。” 宝月幽幽道:“我娘说,桃花姐成婚那日,王家说不定会来闹,以为您未来女婿上门了,还想讹你家的钱。” “他敢!”方婆子一拍大腿,眉都倒吊起来,“若只是这个,敢来我就收拾他们家,他们家都坑过我家桃花一次了,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家扒灰我都见识过了,还怕来他们家来闹?敢来我就敢拿着这个事弄死他们!” 方婆子啐了一声。 孟檀瞠目,比了个大拇指。 ------------ 第77章 李媒婆再次上门 方婆子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孟檀打开红封数了数钱,正正好是一百文。 两姐妹满是星星眼的瞧着她,这几日她都待在家里,来算卦的倒是不少,一日就有三百文的进账,就这么几日,都赚到一两多了。 两姐妹每日学字写字,本来觉得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但每日都能看见孟檀算卦的厉害,那银钱,是哗哗的进兜。 她们觉得可厉害了,以前二哥一个月赚一两银子她们就觉得好厉害,可是娘三四日就能赚到。 她们也要像娘一样。 [教你们的口诀,会背了吗?会写了吗?] 两姐妹一下垮脸,“好难啊,娘,那字儿认识我们,我们不认识他啊。” 孟檀嘴角抽抽,这几日她是看明白了,不是学不进去,而是小孩子嘛,总是有点贪玩的,两姐妹的爹娘又都是疼孩子的,这俩娃就比别家的小姑娘多了点娇纵。 就是吃苦,也是朱氏在陈家的那三年吃过。 孟檀数出十文来。 [今儿晚上,谁最先会背会写,这十文,就是谁的。] 教徒弟嘛,适当的给一点诱惑,教东西是会事半功倍的。 果然,宝珠宝月眼眸一下亮了起来,十文可是都能买四两肉了,攒攒说不定能从货郎手里买个好些的珠花。 到时候她们戴出去,村里的姐姐妹妹肯定羡慕死了。 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前两日孟檀拿回来的桃木簪子都让她们开心许久呢。 宝珠转头先跑了,宝月追过去,便见姐姐拿着根木棍,对着手里符纸上的字开始练。 “啊,姐你真狡猾。”宝月烦躁抓头,皱着眉毛也跟着练。 然而两姐妹还没练多久,陈家院子外,便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是李媒婆,她又带着她那个尖嘴脸孙子来了。 “孟神婆,您吩咐的事儿啊,我都准备好了,您看看能做法了吗,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我都没睡好,总觉得家里有东西在盯着我,是头疼肩痛腰酸啊,晚上还总是做噩梦……” 李媒婆的状态和之前来陈家的时候差别大了去了,一身的红,都挡不住脸上的衰运。 那眼窝深陷,眼下青黑,双眼无神,一瞧就是被鬼缠上了。 孟檀特地瞥了一眼跟着李媒婆的尖嘴孙子,捕捉到一丝厌恶和埋怨。 看来让李媒婆带孙子去走访一圈还是有效果的。 可不是太有效果了,大概孟檀都不知道,李小虎,就是李媒婆的孙子,和他奶奶去看了一圈他奶做的媒以后,心中就恨上了李媒婆。 他原本只知道他奶会坑人,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坑啊,什么把农家十二三的小闺女说给六七十的老翁,有特殊癖好的大财主。 还有帮着吃绝户的,其中一户人家,是在镇上的,那女子爹娘都没了,只剩下一个铺子,他奶便介绍了一个外地来的男子,明面上说那男子爹娘都没了,实际上人家是有媳妇孩子的,专门到外地找这种绝户女坑。 他奶可是个狠人,和这男人就商量拿人女子三成的财物,最后,女子成婚三个月,莫名其妙的就死了,铺子也被那男人卖了。 李小虎呕的要死,只觉浑身发凉,他平日里也不干好事,但真没他奶这么没有良心。 且神婆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荡,他一直没孩子,就是因为他奶造孽太多。 他这是叫这个老虔婆给连累了。 他可是差点断子绝孙啊。 心中怎么可能不恨? “神婆啊……” 李媒婆还想说些什么,孟檀一摆手,转身从屋里拿出自己做好的几十张符纸,朝两姐妹招手。 [去,把你们的行头拿出来,干活了!] “好嘞!”宝月先丢下木棍,对比起练字,她最喜欢看娘抓鬼。 她觉得跳大神时候的娘是不一样的,很神秘,看起来就很厉害。 她最想学这个。 两姐妹抱着行头出来了,孟檀也拿了一个包袱出来,出来便瞧见期期艾艾的李媒婆。 孟檀脸色就是一冷,朝李媒婆祖孙俩就是一招手。 “神婆,这是要去哪儿啊?” [告诉她,先去她家,拿她做的那些东西。] 闻言,宝珠转头,眼眸弯弯,“我娘说,先去你家拿你做好的那些东西呀。” 明明眼前这个小姑娘语气很是温柔,李媒婆却听出一丝阴森的感觉,生生打了个抖。 这张脸好像也很熟悉的样子,像以往无数张她坑过的脸,像是那些十三四的小女孩的脸! “啊!!!”李媒婆尖叫了一声,三张有些相似的脸齐刷刷回头。 是孟檀和宝珠宝月。 三人过于淡定了。 “啊啊啊!不要过来,我没想过要害死你们的!”在李媒婆眼里,这三人一下变成了她以往害过的人的脸。 李小虎厌恶的扶着他奶,当着外人,他不好吼,只是声音也是极冷的,“奶奶,你冷静点!这是孟神婆!” 李媒婆近几日做噩梦见到鬼,常常会把人看成鬼,发疯似的。 李小虎咬牙,受够了,他真是受够了,等解决了这件事情,他一定要把这两个老不死的赶出去。 啪—— 孟檀上前就是一巴掌,李媒婆的脸很快红肿起来,但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瞧见孟檀,那是跟看到亲娘是差不多的,“孟神婆,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知道错了,我愿意补偿的,我元宝也折了,灵牌白幡也做了,我是想补偿的啊。” 孟檀眼眸冷冷的,‘啪’的又打了一巴掌。 [告诉她,再在这里哭嚎,晚上她能死在这,她肩上,可是趴着两只鬼呢。] “李媒婆,我娘说了,不想死就我娘说什么做什么,要不然,你今晚就得交代在这了,你肩头上,还趴着两只鬼呢!” “啥!!!”还扶着李媒婆的李小虎,一听这话,一蹦三丈远,不停的搓着自己,“在哪?” 没了李小虎扶,李媒婆踉跄一下,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儿,却也顾不上疼,只有满心的恐惧。 她胆儿都吓破了。 李媒婆眼泪鼻涕糊在一块儿,一下抱住了孟檀的脚,哭得伤心,“呜呜呜……神婆,我都听你的,千万要救我。” 孟檀嫌弃地踹了一脚,指指门外。 感谢宝子们送的票票~~更有写文的动力了,目前稳定更新是三章,再多头秃了,大家想看更多的话,每日累计六张月票加更一章哟~~ ------------ 第78章 磕头 踢完,孟檀嫌弃地转身出了院子,两个小丫紧跟着,倒是宝月,回头看了一眼李小虎。 嫌弃地道:“亏得你还是男人呢,就是有鬼,青天白日的,也伤害不了你们两个,愣着干啥啊,还不把你奶奶扶起来,还想不想我娘做法事了,再耽误下去,天都黑了!” 宝月那句天都黑了,一下戳到李小虎的神经,是啊,青天白日的那小鬼都能趴到他奶身上,天黑了,可不就能直接吃了? 想通过后,李小虎麻溜的把他奶从地上拎起来跟着孟檀。 好在李媒婆祖孙二人来的时候,是坐着驴车来的,要不然到镇上估计天就黑了。 孟檀上次来,还没仔细看过李媒婆家,只顾着配合陈长安了。 现下仔细一看,李媒婆家院子上空,是纠缠着一团怨气的,甚至,她能听到一声声的哭声和咒骂。 女孩儿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像是来到了地狱。 “娘,你在看什么?”宝珠宝月好奇。 [在看冤魂。] “冤魂?可是上面除了天,什么都没有啊。” [你们修炼还不到家呢,等到娘这个程度了,你们也能看到。] 孟檀摸摸两徒弟的脑袋,指指上空,开始了现场教学。 [你们不是天生的阴阳眼,不通过修炼自然看不到,娘是用眉心去看的,那里叫灵台,从丹田处聚集灵气到灵台去看,当然,你们现下学不到这个,背个口诀都费劲呢。] “娘,我们一定会努力的,争取早日看到鬼!” 宝珠宝月为自己打气,殊不知,李媒婆二人早就吓白了脸。 李媒婆紧紧抓着李小虎,牙齿吓得打颤,小声念着,“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死你们的啊,我只是说媒而已,嫁你们的是你们的父母家人,害死你们的是你们的家人,是你们的夫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小虎只觉得后背发凉,这几日他跟着,绝对知道,这些人的死,他奶在里头的作用是最大的,但是他奶居然没有一点悔过之心,到现在还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这么损阴德的事情,为什么不报应到他奶头上?反倒要报应到他头上,他可什么都没干,他多冤啊。 是以,李小虎不耐烦极了。 “是不是你害死的,心里没点数吗?你别扒着我,你身上可是趴着两只鬼呢,你难道想害死我吗?我都已经被你害的差点断子绝孙了!” 李媒婆一愣,她亲亲大孙子可是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的。 “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奶奶是为了谁啊,奶奶还不是为了你,从前我可是连杀一只鸡都是不敢的人啊,你以为咱家这大房子是怎么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你以为你从小吃那么好,穿那么好,是大风刮来的吗?你以为你在外面闯祸赔钱,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哎哟,我不活了……” 李媒婆又哭起来了,孟檀回过头,目光冷冷扫了一眼,李媒婆瞬间哑火了。 孟檀转头,抬脚就踏进了李媒婆家,院子中央有一个石桌,石桌上还放着一些元宝和白幡。 看来李媒婆是刚做好就来找她了,怪不得眼下一片青黑。 孟檀走到院子中央,站定了,两姐妹很有眼力见地搬了一个椅子过来给孟檀坐。 [告诉李媒婆,把她做好的东西都搬出来,东西南北各烧一点纸钱,每一个人的金元宝,她要边烧边磕头,心底要诚心悔过,否则,今晚上,就是李媒婆的死期。] 一般这种事情,都是宝月打头,“李媒婆,我娘说,在你家东西南北四处都烧上纸钱,再烧金元宝,边烧边磕头,要诚心悔过,否则,今儿晚上,我娘都救不了你。” “磕磕磕!我现在就去磕!” 李媒婆现下是丝毫反抗的心都没有,这几日,她早就被噩梦折磨的不行了,今日白日她都能把神婆当成鬼了,还不吓人吗? 很快,院子里东南西北四个角都烧上了纸钱。 李媒婆开始烧金元宝,开始磕头,开始忏悔:“我错了,陈小花……我错了,我不该给你说道财主家的……你拿了这些元宝可千万不要再来寻我的麻烦了,也不要寻我孙子的麻烦了,他可是我李家的根,就这么个独苗苗啊……” 恼火归恼火,但李媒婆还是很在乎孙子李小虎的,这可是她老李家的根啊。 为了大孙子,她可是害人都敢,恨不得奉献燃烧自己,现下只是磕头而已。 李小虎心中厌恶,却不敢走,这可是关乎他后代的大事,可也不敢进来,听孟神婆说,他家院子上面,飘着的全是鬼。 却感觉到一道视线幽幽地看着他,李小虎看过去,对上一双如浸寒霜的眸子。 是孟檀。 [告诉李小虎,和他奶奶一起磕。] 宝珠转述了。 李小虎一下炸了,“凭什么!这些人不是我害死的!我是无辜的!我也是被我奶奶连累的!” 孟檀冷笑,既得利益者,哪里会无辜? [问问他,李媒婆赚来的人血钱,他是没吃过,没用过?就是如今住的这个房子,也是李媒婆用害人的钱来买的。] “凭你吃喝住的都是用的李媒婆坑人的钱,你奶奶干这么多坏事,你难道一件都不清楚吗?” 宝月气鼓鼓的,宝珠更是蹙眉,水润的眸子里藏着些许厌恶,“或许是清楚的,但是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或者当没看见,反正造孽的不是他。” 李小虎一下子被说得心虚了,他确实清楚李媒婆向来不会介绍什么好媒,要不然他家的日子不能这么好。 正经媒婆拿到的那点喜钱,够几个人吃的,他奶可是一个人养一大家子人啊。 “那也不是我害的,我最无辜了,都是这个老婆子干的好事,要不是她,我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孩子被人笑话这么多年,现下竟然还要我跟着一起磕头,做梦去吧!你怕不是个假的神婆,我奶给你这么多钱,你竟然连解决这点事情的能力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 “老子才不伺候呢!”李小虎连连冷笑,退出院子,掉头就跑了。 这全是鬼的地方,他才不待呢。 ------------ 第79章 还没磕完 “嘿!你!”两姐妹可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人,都惊了。 以往来求娘的人,都是娘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怕自己有个什么不好。 但是这个李小虎,真是自私自利,明明都知道李媒婆在干坏事,用了李媒婆干坏事得来的钱,还觉得自己无辜。 这时候,李媒婆顶着青了的脑门心过来,满脸讨好,“神婆,我家孙子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他说得对,事情都是我干的,都是我连累了他,我磕头就好了,我忏悔就好了,不如我连我孙子那一份一起磕了?你看行不行?” 孟檀算是知道李小虎这人为什么这么自私又没脑子了,还不是因为李媒婆自己惯出来的? 这一家子确实没得救。 孟檀勾唇笑了一下,并没有给两姐妹指示,她目光平静,朝李媒婆挥手。 李媒婆得了信,觉得这样可以,乐颠颠去磕头了。 一直磕到天色黑透,李媒婆才磕完,趁着这个空当,孟檀把道袍翻出来套上,也给两徒弟给套上了,还给两人盘了头发,插上了桃木簪子。 孟檀抖了抖袍子,简直浑身舒畅,她真是许久都没正经穿过这身衣服了。 李媒婆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眼前的景儿都有点花了,歪歪扭扭走到孟檀面前,“神,神婆啊,我这头可是磕完了……” [哦,还没磕完呢,抱着做好的牌位还有白幡,三步一拜,一直拜到……附近的真元观,把这些牌位立起来,供奉上,每年都要去祭拜。] 孟檀掐指算了算附近的道观。 “李媒婆,我娘说,还没磕完呢,你抱着那些牌位还有白幡,从这里三步一拜,拜到附近的真元观里去,还要供奉到观里,每年都要祭拜。” 前面还好好的,听到后面,李媒婆不行了,“供奉?我可没有钱供奉啊,这可是十几个牌位呢,每年都供奉,我家哪会有这般多的闲钱?” “孟神婆,您怕不是耍我呢吧?” 不得不说,李媒婆和李小虎真是亲祖孙,两人想事情的方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孟檀笑而不语。 李媒婆看两姐妹不说话,更觉得自己说的这是真的了,谄媚讨好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变得刻薄极了。 “你居然敢耍老娘,你也不去这含桃巷打听打听,我李周氏是好惹的吗?我明白了,怕是我那儿媳妇不能生,你瞧不出来,所以才这么折腾我?” “还说什么我害人,我哪里害人,害我磕这么多头,贱人!别以为你有个秀才儿子我就不能把你怎么着了……” 李媒婆捋着袖子,就朝孟檀冲了过去,却见孟檀勾唇笑了一下,那一下的意思,明显到让李媒婆清楚,孟檀是在嘲讽她,看不起她。 下一秒,眼前突然冒出一张脸,五窍流血,一双大大的眼睛染成血色,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 “啊啊啊!!!”李媒婆吓地跳了起来,‘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为什么要害我。” 她听到头顶的女鬼问,那声幽幽的,像是从耳边,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啊!!鬼,救命!” 李媒婆胡乱抓着,突然抓到一个人的手臂,她一抬头,是孟神婆。 “孟神婆,救我,我刚才不应该那样对你,我对你绝对是恭恭敬敬的,刚才是让鬼吓到了,神婆救救我…呜呜……” 李媒婆语无伦次的,就见孟檀冲她笑得还是温和,然后……捏着她的下巴转到一边,与一张发青发黑的脸对上。 那女鬼看起来也就十三四的样子,眼角嘴角都是青黑的,头上还破了一个大洞,脑仁的模样都能清晰的叫人看见。 “为什么?为什么我爹娘都这么讨好你了,你还要把我卖给豪绅?我死得多惨啊……” 旁边又凑上来一个人头,女子面貌还是清秀,看起来善良的脸扭曲到不行。 “我明明给了你一大笔银钱,让你替我寻个好的夫君,你却伙同别人来害我,你心肝怎么这么黑啊……” “我要你的命,我要你的命,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却给我介绍了一个蛇蝎女子,生生叫她给我毒死了,我家绝后了……” “我……我不是,我也不想,对不起……” 李媒婆再次眼泪鼻涕糊在一起,已经给吓得语无伦次了,她像条死鱼一样挣扎着,去扒孟檀的手。 “神婆,神婆!我错了,我磕,救救我,不要抓我,不要杀我啊啊……” 此刻,孟檀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两姐妹也跑到了她身边。 她们看见了,娘亲打出一张符纸,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就都出现了。 好可怕,宝珠宝月害怕地抓着孟檀的衣服。 [怕什么,鬼能有人可怕?] 孟檀冷笑。 [修道之人,听起来光鲜亮丽,听起来厉害,但是,你们日后要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东西,他们并不可怕,他们是受害者,是等着你们申冤的冤魂。] [真正可怕的,是眼前的李媒婆,这些鬼的凄惨,都是拜她所赐。] 两姐妹牙齿打着颤,慢慢探出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个小姑娘,虽然是满脸的血,可是她在哭。 她想抓李媒婆,想报仇,都抓不了。 旁边那个满脸乌青的,也在抓,但是抓不到。 孟檀看着这几个鬼,长叹一口气,掏出那几十张符纸,瞬时起势。 [诸天炁荡荡,思我来时,念我去时,前尘旧事,泯于前,渡!] 随着最后一声,宝珠宝月瞧见,亲娘手里那几十张符纸,如长了翅膀般,歘欻欻飞出去,盘于半空,闪了一瞬的金光,像是一个符号。 但是只出现了一瞬间,她们还来不及惊叹,符纸便燃烧殆尽,阵法垂直而下,顷刻散开,如无数荧光,落到在场每一只鬼魂的身上。 那些可怕的样子,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宝珠宝月甚至感到一阵暖洋洋的气息。 然后,她们瞧见,地面突然冒出两个黑影,拿着铁链子,把那一个个泛着白光的鬼魂给拴住了。 ------------ 第80章 又出名了 那一道道的白影,就跟串葫芦似的,只在眼前晃了一下,就消失不见,跟做梦似的。 宝珠宝月张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听李媒婆‘嗷’的一声,“不不不,鬼差爷爷,不要收我的命,我只是想赚点小钱,不然全家子都养不活啊,神婆,神婆救救我……” 宝珠宝月霎时嫌弃,通过孟檀讲得话,她们虽然害怕鬼魂的可怕样子,但是心里没有恐惧,因为这些鬼魂,都是被坏人害成那样可怕样子的。 两姑娘不知道,李媒婆看到的鬼差样子可跟她俩看到的不一样,李媒婆看到的鬼差,那是实心的。 她三魂吓出了七魄,阳火正是弱的时候,瞧见的黑白无常可是拉长了舌头,眼大如牛眼,瞪着她的样子活活像是来勾魂的……哦不,本来就是来勾魂的。 李媒婆现下是真后悔了,不过后悔的是为什么要自己经手,她手里又不是没有钱,请人去做,她收钱不就好了吗? “神婆,神婆,你说,你要怎样才能救我?” 李媒婆拉着一脸冷漠的孟檀。 [宝珠宝月,问她,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大孙子的命值多少?] “那要看李媒婆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大孙子的命又值多少了,我娘可是不轻易问别人这个问题的,我娘向来是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 宝珠眼珠子一转,含笑开口,她脑瓜子转得快,孟檀一开口,她就知晓娘亲要坑李媒婆的钱。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默契,但是宝珠还真明白了,这话说得明晃晃又隐晦,侧面告诉了李媒婆孟檀向来不干破坏人命格的事。 属实是看得起你李媒婆才想干这种事,但是你不能让我娘白干,你要是不识好歹,我娘可就不给你看了。 孟檀:……其实也没少干。 孟檀也在感叹,这大闺女真聪明,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呸,反正就是聪明。 “小虎……神婆,五十两!怎么样?” 李媒婆看了眼孟檀,见孟檀依然面无表情,咬咬牙,“一百两,怎么样?这可是我李家全部的家当了。” 孟檀眼皮子一跳,上下一打量李媒婆,真看不出来,这李媒婆到底坑了多少人,才有这么多钱? 一百两都能起一间青砖大瓦房了。 然而,又让李媒婆误会了,她立时哭了,“五百两,神婆,全家上下就五百两,真是全部家底了。” “你心不诚!你还想不想抱重孙子了!” 孟檀还没开口,宝月便一下跳了出来,跟着孟檀看多了算命,两姐妹的胆子都大了很多,尤其宝月这个会看眼色的,一下就瞧出李媒婆的口不对心,是以,孟檀还没开口,她就开口了。 但是喊完,她就心虚地看向了孟檀。 [下不为例。] 孟檀瞪了一眼宝月,宝月吐吐舌,嘿嘿笑了一声,眼底闪过的狡黠孟檀没错过。 这陈家一家子,果然都不简单。 就是命烂,孟檀现下有点明白老天让她穿到这的意思了。 约摸是陈家命不该绝。 “八百两!呜呜呜……所有家当,神婆果真是神婆,居然能看出我说谎,八百两,全都给您,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拿。” 李媒婆倒是没看见母女间的眉眼官司,心态本就弱的她让宝月一诈,直接嚎啕大哭,颠颠跑进屋里拿钱,她的钱啊,但是重孙子更重要啊,反正以后钱还可以赚。 孟檀摇头咋舌,果然人一旦不讲良心,日子就会比别人好过很多。 没过多久,李媒婆抱着一个雕花木盒子出来,塞到孟檀手里,双手合十乞求着,“神婆,这可是全部家当了,你必须帮帮我啊。” 孟檀挑眉,把木盒子里的八百两银票往怀里一塞,指指桌上的白幡。 李媒婆反应过来,连忙又往旁边的屋子里跑,不多一会儿,她抱着十几个牌位出来,又一把抱着白幡,‘噗通’一下跪地,拜了拜。 走了三步又是一拜。 孟檀就揣着手在旁边看着,瞥见一旁的房间里有人影闪过,孟檀称奇,这家当都快没了,这里家人居然还能坐得住? 其实不是坐得住,而是这李媒婆男人亲眼看到了满院子的鬼,看到了孟神婆的神通。 才不敢出来蹦跶,没看老婆子蹦跶都被收拾了吗? 宝月撇嘴,小声和宝珠嘀咕:“这李媒婆害的人真多,娘就不应该帮她。” 宝珠嘘了一声,更小声了,“我觉得娘不是真帮她,真帮娘是不会在意人家给多少银钱的。” “你看看之前来咱家算卦的方婶子那些人,都是人家给多少娘收多少,且娘都是大概指一个路子,都没直接像这般要钱。” 宝月一想,还真是,但她小小的脑袋不懂,“可是娘坑她的钱也是要背因果的吧?” 她记得娘说过的啊。 宝珠也开始挠头,“我也不懂,继续看,娘可是一路都在教我们本事。” [宝珠宝月,告诉李媒婆,要边磕边喊,我错了,我不该害死你们。] 宝月连忙转述,李媒婆乖得很,跪下一拜,大喊,“我错了,我不该害死你们。” “哎呀,你这么小声,谁听得见啊,鬼能听得见吗?” 宝月哼了一声,李媒婆泪流满面,又大声喊了一句。 彼时不算晚也不算早,有些准备睡的人家,一听这个声儿,就跑出来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抱着这么多白幡,真晦气!” “听听她的话,好像是她害死的?” “这害死了人还不报官?怕不是让这跳大神的给忽悠了吧?” 有知晓李媒婆底细的,啐了一声。 “呸!我就知道她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净做丧良心的事情,报应来了吧?这是让这跳大神的算出来了?” 宝月一听,骄傲的挺起胸膛,“那当然,我娘可是大定村有名的神婆!来求卦都得排队!” “大定村的神婆?没听过啊……” 有懂的婆子,眼眸立时亮了,“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哑巴神婆,听说大定村一个小媳妇难产就是她算出来的,当天晚上都不行了,又叫她给救回来了。” “还有之前县衙王家那个案子,王家那个外室被王太太踹早产了,也是这哑巴神婆给救回来的!” ------------ 第81章 前路大凶 “哎哟,这么灵啊!” “是呢,这孟神婆可是嫁到陈家的,这之前陈家刨出一个无名先祖,就是她给算出来的!” “王婆子,你咋知道这么多?” 有人怀疑地问,就见王婆子拍了拍胸脯,自得道:“我妹妹的闺女就是嫁到大定村陈家的,你说我咋不知道?”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外甥女回来尾巴都翘到天上了,就因为孟神婆,我那外甥女的女儿的婚事都说到了镇上……” 孟檀:……喂喂喂,本人还在旁边呢。 好吧,现下的孟檀是不在意的。 她有更烦恼的事情,因为有听了传言的人想扑上来算卦,但似乎因为她的冷脸,到底没敢扑上来。 孟檀算到的道观,是最近的一家,因为长河镇有宵禁,太远了还不等跪到道观,她们就会被巡逻的官差抓起来。 却不知,真元观有惊喜在等着她。 彼时,真元观一个厢房里,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和一个大肚子富商模样的男人正在密谋着什么。 “大哥,明天晚上张家那边就过来装船了,我们这批孩子可足有二三十个,能装得下吗?”平平无奇的男人皱眉问道。 “能,就是再多十个都能装下,我在张家那边有自己人,你们明日下山,再多弄几个孩子,干完这票,咱们就换个地方。” 富商男人摸摸肚子,眯眯眼都挡不住他眼底迸发的贪婪。 此二人正是以拍花子为生的团伙头头,富商男子江湖人称唐老爷,平平无奇的男人叫做大富,是唐老爷的心腹手下。 听完唐老爷的话,大富开口了,“大哥,以往咱们虽借着张卢两家的光偷运孩子出去卖,但那顶天一二十个,这几日长河镇上孩子消失那么多,报案的人家多,那崔评已经开始严查身份,现下巡逻的人可是比以往多,兄弟们不好下手啊。” 若不是这般,他们一伙人也不至于被逼着躲到这个小破道观来。 未料,唐老爷一声冷笑,“那崔评可是得罪人了,他一个被贬的芝麻官儿,还敢得罪张卢两家,他竟然敢打蓟县水上贸易的主意,那可是张卢徐三家的命脉,这三家指定恨死他了,你尽管下手,这张卢两家恨不得长河镇再乱一些,好抓崔评的把柄呢。” 大富嘿嘿一笑,平平无奇的脸上显露几分猥琐和谄媚,“大哥,您消息真多。” 唐老爷哼笑一声,眯眯眼里尽是自得,“哼,这可是张家的人透露出来的消息,这可是有钱都买不来的消息,平日里不要光顾着去勾栏院,学着点。” 大富眸光闪了闪,爽的最多的不就是你,但面上还是恭维道:“要不大哥就是大哥呢,这里头的学问,一般人学不来。” 唐老爷笑了一声,很是受用。 …… 轰隆隆—— 骤然一声,轰雷如同炸在耳边,也照亮了半边天。 而此时,李媒婆已经拜到了真元观的山脚,去往真元观的阶梯有些湿滑,可见往日里真没什么人去。 孟檀抬起头望天,又是一声炸雷,孟檀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眼皮子开始猛跳。 李媒婆已经筋疲力尽,趴在地上好半天没起来,“孟神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那就歇一会儿。] “我娘说歇一会儿。” 李媒婆如蒙大赦,径直瘫倒在地。 孟檀蹲了下来,从旁边的草丛里,扣出三块石子放在手心,二掌交握,摇了三下将石子铺开。 又一声炸雷轰下,闪电光照亮了孟檀的卦象。 大凶。 孟檀愣了两秒。 [靠!!!早知道今日出门应该看一下黄历的。] 果然不能起坏心收拾人,一起坏心收拾人,老天爷就要收拾她! 嘤嘤嘤…… “娘,咋了?” 瞧着两徒弟担忧的神情,孟檀更头疼了,去道观大凶,这俩啥也没学着的徒弟会不会拖后腿? 不去又不行,不去就担上因果了。 大凶便证明会有人受到大伤害啊。 麻蛋,老天爷太欺负人了。 “呜呜呜……”孟檀悲从心上来,抱着两徒弟干嚎了两声,随即扯了俩徒弟的小碎发,用黄符纸包了,念叨着,看着黄符纸烧完,她突然就平静了。 这俩娃居然没有凶相?! “娘……”宝珠宝月担忧叫着,便瞧她们亲娘抽风似的,又乐了。 [走,上山。] “娘,不管李媒婆了吗?”宝月问。 [管她干啥,她都动不了了。] “娘不怕她不继续拜吗?”宝珠又问。 “拜!我可是还没有抱上重孙子呢,一定要拜!神婆先上道观,定是为了我李家,我都能理解的,都能明白的,神婆去吧!” 不等孟檀说话,李媒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那是虚弱里透露着坚定。 孟檀比了个大拇指。 [看看,这就是为家庭,为儿子孙子奉献的‘好女人’啊,以后你俩要是这样,老娘打断你们的腿。] 这话配着孟檀闪电光下冷嗖嗖的表情,特别的可怕,两姐妹打了个颤,“不会的娘!” [很好,准备好咯。] 孟檀满意点头,舒展了一下手脚,突然一手一个,夹起两姐妹。 两姐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模糊的树影变成了黑糊糊一片。 一道惊雷落下,她们惊悚的发现,娘亲竟然带着她们在林间飞掠,像鸟儿一般。 等耳边响过第四道惊雷后,她们终于停下了。 “呕——” 宝月在吐,宝珠在给她拍背。 “娘…呕…这什么…呕…功夫?” 宝月是个神奇的娃,都吐成这鸟样儿了,还想着问老娘本事。 孟檀嫌弃地看了一眼。 [缩地成寸,有得你们好学呢,哦,别给我嚷嚷出去哈。] 见人吐差不多了,孟檀前去拍真元观的门。 过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声。 “谁啊,大半晚上的,咱们道观可没吃的化斋。” 里头叫喊的小道士眯了眯眼,眼底瞬时出现一丝警惕,这都多晚了,怎么突然有人上门呢? 孟檀又拍了一下门,门打开了,瞧见她们的那一瞬间,小道士眼底闪过一丝淫邪。 “这么晚了,道姑前来所为何事啊?” 孟檀并未错过年轻道士眼底的异样,她扫了一眼对方的眉眼,笑了,随即拍拍宝珠的肩膀。 [告诉他,收拾一间厢房出来,我们要住。] ------------ 第82章 遭遇拍花子团伙 宝珠眉眼弯弯,轻声道:“小道长,请问观内还有多余的厢房吗?你看都快要下雨了,我娘一个弱女子,带着我和妹妹在这山林里可危险了,救人一命,可是大善啊。” “只有道姑与两位小仙姑吗?”小道士忍不住笑了,看向两姐妹的眼神比看孟檀的眼神热切。 这可都是钱啊,这两小闺女的颜色好,卖到扬州勾栏院培养成瘦马,那可是比卖小媳妇来的钱都多。 宝珠微微蹙眉,觉得这人看人的眼神真让人不舒服,却还是有礼的答道:“是呀。” “哎哟,那快进来,这都打雷了,若是叫道姑与两位小仙姑淋了雨,就是我们真元观的罪过了。” 小道士连忙打开了门,迎孟檀三人进观。 孟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两姐妹。 [待会儿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慌,更不要乱叫。] 两姐妹不明所以地点头。 孟檀才带着两人跟着小道士走。 小道士那是一脸的和善啊,一口一个道姑,一个小仙姑的叫着,直到把人领进一个颇有意境的厢房。 不大的厢房里,方才还和善不已的小道士卸下伪装,笑得极其猥琐,霎时间,房间里一下冲出来四五个强壮的大汉将三人围拢。 “娘!!”宝珠宝月再懂事,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一下子吓破了胆,下意识扒着孟檀的腿。 [冷静点,娘算过了,你们会没事的。] “嘿嘿,这娘们瞧着是年纪大了点,但是就是这年纪大的玩着才有滋味儿,还附带两个小的,卖到扬州去又是一笔钱,嘿嘿,真是不错,二狗,干得不错,待会儿大家爽的时候,你也一起。” 说话的男人正是大富,他拍了一下小道士,也就是二狗的肩。 二狗嘿嘿一笑,主动拽过两姐妹,“大哥们先玩儿,我先把这俩小娘们关好。” “不!!坏蛋!混蛋!放开我!!娘!!” “娘……” 两小姑娘哭了,对着二狗又打又踹的,但是都无济于事,都被二狗甩了一巴掌,“给老子老实点!” “呜呜呜……” 哭声渐远,孟檀抿唇,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冷得吓人。 “老大常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趣味,我还不信,嘿,你们别说,这娘们这么一瞧,冷冰冰的还挺勾人的。” 大富舔了舔唇,迫不及待的开始解裤腰带了。 剩下的男人没谁把孟檀当回事,都在解裤腰带,反正这娘们看着娇娇小小的,就是想跑,也跑不掉啊。 孟檀揣着手,动了动肩膀,踢了踢脚,一个男人瞧见了她的动作,嗤笑了一声,“瞧瞧,这娘们估摸想着逃跑呢,可惜啊,落到我们手里的娘们没有百八十,也有几十个了。” “识相点,把哥几个伺候好了,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命!” “和她废话干甚,直接上,我看她都吓傻了。” 大富说完,光溜着下半身就朝孟檀一扑,孟檀浅浅勾唇,说时慢那时快,大富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就像是那鸡蛋掉在了地上。 就像是一刀拉开了旧伤口。 “啊…唔……呃……”围着的几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瞧孟檀掐着大富的喉结一扭,大富痛哭的哭嚎一下哑火,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娘哎!”有大汉反应过来,却不是去抓孟檀,而是往门那边狂奔,这是拍花子的习性,遇到危险跑为上。 孟檀眼眸一变,从大富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朝那大汉甩去。 ‘噗嗤’一声,匕首正正插入大汉腰椎的位置,那大汉连挣扎都没有,直接趴在地上不动了。 轰隆—— 唰唰唰—— 大雨倾盆而下,闪出的电光映照在孟檀脸上,活像是取人性命的女罗刹。 “他娘的,这娘们是朝廷派来的人吧!” 一个大汉喊道,剩下三个大汉反应过来,尽皆扑向孟檀,孟檀并不硬碰,两方力量悬殊巨大,她傻了才硬碰硬。 老神棍说了,干架讲究一个快准狠和巧劲。 孟檀一个闪身,躲过一个壮汉的攻击,一脚踢在了壮汉两腿间,只可惜没踢准,脚尖踹到了屁眼上…… 一股火辣辣的疼瞬时蔓延。 壮汉瞬间愤怒:“死娘们!你羞辱我!” 他们只有欺负娘们的时候才会动这个位置。 孟檀:……好久不打架了,准头有点失效了。 眼见壮汉握着拳头又揍了过来,孟檀一个偏身,单手拎起一把椅子砸在了壮汉头上。 其中一个壮汉绕到了她身后,孟檀瞥见了,脚尖勾住一把椅子,往后一踹。 壮汉哼笑一声,张腿跳开,这娘们还是嫩,打架哪里是女人干的……嗷—— “嗷——”可惜壮汉忘了自己裤裆只脱了一半,亵裤还挂在脚上呢,那椅子力道真猛啊,滑过来的刹那,他刚好张开腿,椅子背正正好卡在了蛋上。 这位壮汉也结结实实尝了一把蛋碎的滋味。 砰—— 另一个倒是穿好了,飞起一脚踹在了孟檀面门上,孟檀只来得及挡住脸,便被踹飞,砸在一个柜子上。 柜子倒下,许多菩提珠蹦跶着跑跳出来,孟檀眼睛一亮,赶紧抓了两颗,看着两个壮汉要攻击过来的时候往地上一滚,退到角落。 两个壮汉穷追不舍,却见孟檀突然借力攀到墙上,大手一挥。 噗嗤噗嗤—— 是菩提珠没入血肉的声音,两个壮汉动作停滞了两秒,紧接着便发出两声凄惨的嚎叫。 “我的眼睛!” “我看不见了!” 两个壮汉捂着眼睛倒地,孟檀抿唇,上前,利落地踹断两人的胳膊腿,扭碎了两人的喉结,尖叫声瞬间没了。 啪嗒—— 是门外传来的声音,孟檀一闪,追到门外,两指在二狗后颈位置一戳,二狗顷刻倒地。 孟檀立马把人拖进屋里,蹲下,咔咔几声,卸了二狗的胳膊腿,转了一圈找了绳子把人绑了起来。 然后出门了。 按理说,她应该先盘问一下的,但是她不会说话啊,得先去把两徒弟放出来先。 找两人的位置对孟檀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 但找到容易,救也不容易。 那是一个周遭相对空旷的厢房,守着几个壮汉。 ------------ 第83章 这女鬼只有一个脑袋 孟檀揣手蹲在角落,抬头望天,任由雨水冰冷无情地打在脸上,随即长叹一声。 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弱女子……啊不是,是老太太,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喜欢为难她呢? 她不就是为难了一个恶贯满盈的老虔婆子嘛。 孟檀抹了把脸,再次望向那个厢房,前面空旷没啥遮挡物,背后……唔,也是建筑? 孟檀悄悄掉头,朝厢房背面摸了过去。 不料,那房间门口也是有人,只不过守着的只有两个壮汉,并没有另一边的人多。 孟檀皱眉,难道这边也关押了这伙人的‘货物’? 孟檀心中疑惑,掐起了手指。 嚯! 里面关的不是小孩,但是是真元观真正的道士。 她就说这边道观看气息不像是没有修道之人在的,但是那群人又对这里很熟稔。 孟檀猜测,这伙人占据这里,不超过十日。 看这布防的模样。 估摸着是觉得一边出了事情,一边能很快照应,所以这边人不多。 但是现下是雷雨天啊。 这天边轰隆隆的,这边出事了,另一头也听不着啊。 孟檀摸下巴,但是这边门前同样是很空旷的,她不好下手啊。 轰隆隆—— 又是一声炸雷,就那么几秒亮光中,两处挨着的厢房屋顶一角映入孟檀眼帘。 哦~别看这真元观没什么人来,但是房子还是挺大气的,那边竟然有一个小阁楼。 孟檀心里有了主意。 片刻后,大雨刷刷的屋顶多了一抹人影。 孟檀打了个抖。 别说,这雨滴真大,打在身上真疼啊,还冷,孟檀又打了个抖,电闪雷鸣下,瞧见自己细细的手腕,唉,还忘了自己年纪大了。 这样子不会痛经吧? 孟檀甩甩脑袋,顺着屋顶猫腰跑到了那处阁楼,这小阁楼是真的小,不过有个好处,她卡在拐角那里,不管哪一面的人,都看不见她。 小心踏着瓦片,孟檀摸到了屋檐边上,正准备来一个虎扑,便听到了屋檐下两个男人的对话。 “呸,大富那边的人听说捉到一个老娘们,他们是快活了,却让我们在这吃冷风!” “谁让我们老大不得大哥信任呢,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那等快活事,哪里轮得上我们?” “这真元观连个鬼影都没有,我看我们不必在这里守着了,我们也寻个地方快活快活。” “这真元观荒的跟鬼宅似的,我们哪里能寻到快活?!” 另一个大汉烦躁的啐了一声。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另一边厢房不就关着一批‘货物’呢吗?其中可有不少都是十二三的小娘们。” 吐槽大富的壮汉笑得极其淫靡,“你是不知道,这样青涩的小娘们,和那等熟透了的可不一样,滋味同样好,我们去寻一个相貌普通的,看守的兄弟是会闭一只眼的,反正这颜色普通的也是要卖到下等勾栏院的。” “成!”另一个面黑些的壮汉也笑了起来。 不想,在屋檐上听到这对话的孟檀,绷紧了下颚,眸光泛亮。 麻蛋,一听这伙人就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一群畜生! 奶奶的,她不会放过这帮人的。 孟檀眼珠子一转,掐着嗓子,朝那两个汉子离去的背影叫着:“嘤嘤嘤……” “谁!” 两个汉子一下回头,孟檀一下收回了脑袋,蹿回了阁楼拐角处,继续掐着嗓子:“嘤嘤嘤……” 幽怨又空灵。 唉,孟檀叹气,要是会说话,她高低得配点经典台词,比如什么‘还我命来,我死得好惨啊……X郎X郎~’什么的。 又是想念前世的一秒呢。 不像现在,只能“嘤嘤嘤~~”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给俩壮汉吓够呛,这干坏事的人呢,一般都信佛信道,反正要整点玄门道道,别人不信鬼,他们是信的。 因为心虚啊,因为知道自己干的就是坏事啊,希冀于这种东西减轻一点心灵上的罪孽,怕死了下地狱啊。 “……黑鬼,你听着了吗?好像有女人在哭?” 那吐槽大富的壮汉,叫白鱼,现下是后背发凉,忍不住拽黑鬼的胳膊。 黑鬼叫他一摸,给跳了起来,“听见了,听见了!哭得好惨!” “嘤嘤啊~嘤嘤嘤……” 孟檀嗓子都快叫冒烟儿了,底下却没反应,不会不怕吧? 不会跑到另一边祸害小姑娘了吧? 孟檀心中一跳,连忙跑到屋檐边,探出脑袋,此时,电光一闪,‘啪’一下打在院中枯死的桃树上,照亮了孟檀冷幽幽的面庞。 这一刻,白鱼觉得自己真的看见了鬼! 黑鬼也是啊,麻蛋,这鬼只有一个脑袋啊! 还披头散发的,飘在半空啊,怪不得他们听到的哭声一直是在头顶啊!! “啊!!!” “啊!!!” 此起彼伏的恐惧到极致的叫声,给孟檀吓了一跳,那黑面一些的男人直接吓尿了,瘫在地上,坐在了自己的秽物中,哭得眼泪连鼻涕,一哽,昏过去了。 另一个,直接跳了起来,武器也扔了,逃命似的跑了。 孟檀:……她什么时候这么吓人了? 孟檀起身,身下一滑,直直往下栽去。 [卧槽!!] 噗通—— 结结实实的一声,就算下面的泥地是软的,但是孟檀还是摔了一跤猛的,啃了一嘴泥。 [……贼老天!玩我呢你!] 孟檀手先举起来,冲天比了个中指。 轰隆—— 又一道雷劈在了她旁边的枯木上,孟檀赶紧收回手,麻溜爬起来,抹了把脸,往黑鬼白鱼看守的厢房走去。 吱呀—— 昏暗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瘦小的人影,屋子里的道士们早就被吓得不轻。 他们听着了,看守他们的人是遇着鬼了才叫的这么惨。 干坏事的人相信这些,他们修道的更相信了,尤其为首的一个老道,是有点本事的,他是真见过啊…… “啊啊,女鬼大人……不要吃我……” 老道士哭了,别看他是个道士,但是他只会相面,不会抓鬼,遇到鬼,都是被抓的份啊。 呜呜呜……他们道观的命怎么这么惨啊,比不过附近的了悟寺就算了,前几日又遭了贼人洗劫,现下还要遭女鬼扫荡吗? 只可惜,他们的求饶毫无作用,女鬼已经来到他们身边,蹲了下来,要吃……! 女鬼给他们解绑了?! ------------ 第84章 小豆丁们的操作 [真废啊你们,还是修道的呢,人和鬼都看不出来。] 孟檀嘴角抽动,心里吐槽着。 外面又是电闪雷鸣,映照出孟檀的半边脸庞,老道士颤抖着手,戳了一下。 孟檀一下跳到一边,指着老道士,“啊!!” [死道士,揩油呢!欺负老娘不会说话是不是?] “是人,啊哈哈,这位善人不是女鬼,我等有救了,呜呜呜……我真不容易啊,善人,我道号玄清,请问你是官府的人吗?” 眼前胡子老长,又花白的老头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嘤嘤嘤哭着就想来拉她的手,孟檀瞬间鸡皮疙瘩起,‘啪’的一下拍掉玄清道长的手。 “啊!”孟檀嫌弃地喊了一声。 “善人怎么不说话?”玄清道长抹了把脸。 孟檀黑脸,指指自己嘴巴,摆手。 “哦,善人不会说话,好好好……善人,我们下山去报官吧,这伙贼人实在是穷凶极恶,我看见他们许多人手上都是有刀的,好像还带了许多孩子,前几日能听见哭声,这几日倒是没听见了,想必是他们从山下掳来的孩子,家里人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呢。” 玄清道长抹着脸,有些语无伦次。 孟檀点头,率先蹿了出去,本来她是想安静点把这群人一网打尽的,可是那壮汉一跑一嚎,肯定是打草惊蛇了。 而此时,这头,宝珠宝月一开始被扔进来是害怕的,是恐惧的。 宝月咬着牙哭得不行,紧紧拽着姐姐宝珠的胳膊,“姐,我怕,我好怕,还有娘,娘怎么办?” 宝珠也害怕,但反而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人,小声安抚着宝月,“你忘了娘说的了,娘算了卦,说我们没有危险。” 宝月一怔,擦了泪,有点懵,“嗯?” 宝珠握拳,小脸上满是坚毅,“那就是不管我们做什么,大概是不会出事的。” “嗯??”宝月有不好的预感。 “你看周围这些小孩多可怜啊。”宝珠指指周围的小孩,眼底闪烁着宝月看不懂的光,但不妨碍她泼冷水。 “可是他们都不说话,都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死了。” “我们没死,只是外面的人每日都会给我们喂迷药,晚上是不会醒的,你这姑娘怎么这般不会说话?” 突然,旁边一个黑影出声,听声音像是一个男孩,吓了宝月一跳,反应过来撇嘴,倒不像方才那般害怕了,“那你怎么还能说话?” “我没吃他们的东西。”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气虚无力,他顿了顿,“我两天没吃了,你们有没有吃的……” “没有,真可怜啊你……”宝月挠头,颇具同情心地说。 男孩:……你真会说话。 “外面有动静。”宝珠这话一下引来两人的目光,三人凝神一听。 “白鱼,你疯了?” “真的有鬼,一个女鬼,就一个脑袋在那里飘啊飘,嘤嘤哭着说她好惨啊,她要我的命啊,黑鬼已经叫她吸了精气了……” 要是孟檀在这,绝对会呱呱拍手,赞叹白鱼的脑补艺术,看看,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什么女鬼,你胡说什么?真要是鬼,早就吃了你了,还能留你跑到我们这边寻人,我看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也有清醒的,虽然相信会有这种东西,但是现下最不可乱的就是人心,人心一乱就会生事,一生事,他们还怎么卖孩子! 不得不说,真相了。 但是白鱼不信啊,抱着自家老大就开始嚎,“就是有啊,就是有,我亲眼看到了!” “行了,在哪里?你赶紧带我去,真要有鬼,我们来的第一日就应该出来了。” 老大黑了脸,真是个蠢货,他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留两个在这里看着货,其他人先跟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老大咳了一声,其实他也怕,他亏心事也干了不少的。 瞬间,一群壮汉,哗啦啦一下全走了,只剩两个看门的,瘦弱些的那个搓了搓手臂。 “大柱,你说不会真有鬼吧?我这心底毛毛的。” “瞎说啥,没听老大说没有吗?”话虽如此,大柱也搓了搓手臂。 听到这话的宝珠若有所思。 随后目光转到那小男孩身上,就着月光一瞧,眼眸一亮,小声问了,“你穿得红衣服啊?” “嗯,你有主意了?” “对,我们这样……” 两盏茶过后,宝月摸到了门边,掐着嗓子,“嘤嘤嘤……我死得好惨啊……” “娘哎!你听着了吗?”门外的汉子跳了一下。 大柱冷静些,说:“听着了,好像是房间里头发出来的。” “我去瞧瞧。”大柱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安静,很安静。 但是越安静,反倒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大柱后背一下冒出冷汗,他不敢冒头了。 “我,我看没什么事……” 突然,一只手落到了他肩头上,幽幽地道:“嘤嘤嘤……” 大柱转头,眼前瞬间被一片红占据,“啊啊啊……鬼啊!!” 大柱理智没了,他娘的在见鬼了,哪里能理智! 他一叫,另一个就小心探头看,只看到一小抹红,就觉得自己真见到了鬼,也吱哇乱叫着跑了。 ‘女鬼’把衣服掀开,露出小男孩的脸来,底下是宝珠在托着人,见人跑了,才把人放下来。 “快,我们快跑到山下去,去报官,官府不会不管的。”小男孩说。 “不成!”两姐妹异口同声,“我们娘还在这里。” “我们还要救娘!” “你们俩豆丁能救什么人,不添麻烦就不错了!赶紧跑!” 小男孩骂了一句,一手拽一个,往大雨中跑去,却找不到方向。 宝珠将两人一拽,“这边,这里是观里的后山位置,观门在前面的位置……” 孟檀不知道两个小豆丁的操作,但此时此刻,她真的要骂一句。 [真他爹的点背啊!] 不是觉得见到鬼了吗? 为啥摇人能摇这么快? 十来个壮汉已经把她包围了,领头的汉子,也就是这些人里的老大刀疤,啐了一口,“他娘的,原来是个老娘们,老子就说这破道观哪儿来的女鬼!” 孟檀手起势,准备来点狠活儿,不想玄清老道把她往身后一拽,“尔等宵小,冲一个女子动手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冲我来啊!” ------------ 第85章 忽悠人 瞧着玄清道长气不足的模样,孟檀无语。 不过好歹是个善良人。 啪—— 刀疤冲着玄清道长就是一巴掌,“你个老东西,我就当初捉你们的时候,怎么投降的这么爽快,原来是还有姘头会救你,可惜遇到老子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你你你,你这是作孽,是要下地狱的,现在住手还能赎罪。” 玄清道长脸火辣辣的,不只是疼,还有羞,打人不打脸,软得快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赎罪?哈哈哈哈,老子拍花子以来,造过的孽多了,卖掉的姑娘小子不知凡几,你看看天降雷劈死我了吗?” 刀疤大笑,脸上的刀疤在电光下显得那么可怖。 玄清道长内心默默流泪,他们道观终究是躲不过落败的命运啊,他对不起祖师爷,对不起师傅,对不起身后这帮徒弟啊…… “要杀就杀,但是你能不能……”玄清道长还在试图讲道理,却被刀疤恶狠狠地打断了。 “少他娘的废话,老子刮了你!” 说着,手里的棒子扬了起来。 “呜呜……吾命休矣!” “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玄清道长捂着脸,却感觉到身子一晃,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脚卡在了刀疤的某个位置。 孟檀踹了一下,刀疤捂着下面倒地,愣是一声都没出出来,片刻后,点点血迹从刀疤指缝间流淌出来。 在场的男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夹紧了下面,众人看孟檀的眼神都变了。 娘的,这老娘们有点猛啊。 玄清道长却觉得,这位善人瘦小的身躯如高山般伟岸,如沧海般深邃,如此的让人觉得可靠! 此刻的高山,内心简直哔了狗,动作迅猛,踩着刀疤朝那群小弟踹了过去,深刻演绎了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 咔咔咔—— “嗷嗷嗷!” 鼻骨断裂的声音加上惨叫声,总算是让几个壮汉反应过来。 “他奶奶的,干死这老娘们!” 十几个大汉冲过来是什么感觉呢? 是一种要玩完的感觉,主要是,孟檀被踹了几脚好的,其中一脚还踹在小腹上,简直了! 她能体会到刀疤那种痛感了。 还好玄清道长接住了她,“善人啊善人,后山还有一条小路的,你赶紧跑……” 孟檀:…… 靠人不如靠己啊,孟檀猛然爬起,朝玄清老道屁股上踹了一脚,又一手抓了一个道士模样的男人踹了过去,指着大汉们‘啊’了一声。 大爷的,这群软蛋,就看着她打啊,不一起干,他们能跑得脱? 再说,这群壮汉不停地攻击她,她也放不了大招啊。 但是,她低估了恶人的狠辣程度,雨幕下,寒光一闪,有人掏出了匕首。 那人面前还是玄清老道士! [卧槽!!!] 孟檀飞起一脚,给匕首踹飞了,插到了某个壮汉的屁股上。 “啊!大贵,你他娘的没长眼啊?” “你揍我干啥,又不是我插上去的!” 两个壮汉瞬间厮打在一起。 恰此时,大柱二人边嚎边跑过来,“啊啊女,女鬼跑到我们那边去了,救命啊……” “屁的女鬼,都是这老娘们扮的,你怕不是让人扮的鬼给唬住了?” “啊?那里面只有孩子啊,咱们都下了迷药了,还能吓我们?” “他娘的,你忘了刚扔进去两个小娘们吗?那俩又没喂迷药!” 一个壮汉踹了大柱二人一脚,“指定是这老娘们有接应,还不快去追,你想让官府来抓我们啊?!” 孟檀眼皮一跳,虽然知道两徒弟不会有事,但是有些事情谁说得准呢? 若是这俩娃仗着自己会没事而胡来,改变了既定的命运,也是会出事的。 不行! 这俩可是她选定的继承人,可不能出事! 孟檀心里着急,却不想,那头,三个小豆丁已经摸到了山门处,男孩已经没力气了,坐在门槛上喘着气。 “我…不行了,我…没吃饭,快要死了呜…这是我的身份玉佩,你们拿着,我叫杜纪衡,到山下寻卖茶叶的茶商杜家……寻我娘,让我娘为我报仇……呜呜……我不想死……” 小男孩感受到内里的空虚,饶是他性子沉稳,也是个十岁出头的豆丁,他害怕了。 “我观你眉眼乃是大富大贵之相,死不了,你抓紧我们的手,我们赶紧下山去吧。” 宝月眨眨眼,学着孟檀的话忽悠杜纪衡。 杜纪衡一愣,抹了抹小脸,“真的啊?” “真的真的,我娘是大定村有名的孟神婆,我们俩还是我娘的亲传弟子,我们也会算命的!” “起来赶紧走。” “呜呜……好,我好像听见有人追过来了。” “那还不赶紧起!” 宝珠宝月赶紧去捞杜纪衡,发现这娃身上那个烫啊。 这是受了风寒了。 原来是生病了,所以才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宝珠宝月咬牙,一人架一边,赶紧往山门外跑。 “你真沉啊,肉真多,重死了。” “你懂什么,能吃是福。” 三个小豆丁碎碎念,小腿倒腾挺快,但是也敌不过大人的腿脚,他们才跑上下山的路,几个壮汉就已经追上来了。 “我就说是几个孩子,嘿,抓到老子非得揍死,你说我们一群汉子叫两个孩子和个老娘们耍了,说出去都让道上的人笑话!” “不如杀了他们,免得再起事端。” 几个壮汉握着匕首就捅了过去。 三个小豆丁吓得屁滚尿流,“呜呜呜,娘啊……” 锵—— 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一抹殷红的身影蹿了过来,一脚蹬在了壮汉脸上,反手一刀从壮汉脖颈划过。 另一壮汉见状不对,转身往观内跑去,红影转手一甩,直中壮汉脖颈,壮汉闷哼一声倒地。 寒光微闪,血腥蔓延。 一切不过片刻,红影收手,身后一下蹿出一群猛汉,为首的更是人高马大,瞧见三个小豆丁,一把全捞了起来。 挨个看过去,把杜纪衡揪了出来,“妹妹,大郎在这呢。” 红影一下蹿过来,把杜纪衡搂在怀里,杜纪衡支起脑袋看了他娘一眼,微弱的喊了声就昏了过去,“娘……” “大郎?!” “他着了风寒了。”宝月开口。 “这帮天杀的拍花子,老娘掀了他们老窝!” 红衣女子亦如她的衣裳般,风风火火朝着观内杀去。 ------------ 第86章 上仙啊 砰—— 孟檀被踹到了那棵枯掉的桃树上。 真疼啊……也不知道原身这副老骨头会不会留下啥后遗症。 唉……这身体不太强壮啊,她现下小腹还有点疼痛呢。 一只大手薅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回屋檐下,“臭娘们,老子叫你嚣张!” “打女人算什么男人!”早被压制到一边的玄清道长叫着,“你们要背因果的,你们死了是要下地狱的,你们印堂发黑了知不知道?马上要倒霉了!” 啪啪啪—— 可没人跟玄清道长客气,他旁边的壮汉就是哐哐两耳光。 玄清道长肿成了猪头脸。 “杀了他们!” 寒光又亮,孟檀闭眼,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了。 锵! “啊!” 砰! 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到脸上,孟檀睁眼,一只断掉的手被一把斧头钉在她眼前。 昏暗的光线下,她似乎都能看见一层淡淡的血雾。 转过头去,只见一抹红就这么蹿了进来,紧接着就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大汉,瞧着能有一米八九的模样,个个腆着肚子,像是游牧民族的汉子。 孟檀前世曾在蒙部见过这样的汉子,他们的胖不是糖油堆出来的胖,而是脂包肌,有一层脂肪包裹着肌肉,是很能抗打抗冻的,当然,她也了解过,古代的将军基本都是这样式儿的。 难不成来了伙军队来收拾这群拍花子了? 看衣服也不像。 不等她思绪飘远,来到的这群人已经和拍花子团伙打起来的。 为首的红衣女子是最凶猛的,直接一拳砸下去,她就听到了被打那人脖颈断裂的声响。 猛啊! 一撇眼,又看到了一个大汉怀里的宝珠宝月两姐妹,孟檀眼睛一亮,就地一缩,一脚踹在了擒住她的男人身上。 还不等她继续打呢,突然见到所有人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竖了起来。 是每根发丝都像被人抓住提起来一样! 孟檀暗道一声不好,抬头望天,只见雨幕之上,是一层层的黑云,好像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但是孟檀能看出来,他们头顶上这块,比别处黑。 [宝珠宝月,快告诉大家,离开这里,不要用跑,快点走,雷电要劈下来了!] 宝珠一震,拍拍抱着她的大汉,“大叔,快让大家离开这里,不要用跑的,我娘说,雷电要劈下来了。” “这里这么空,雷电怎会劈下来?你这孩子怎么瞎说?” “没骗你,我娘是神婆,还是有名的神婆,这种东西她最会看了!” 宝珠着急,拍打大汉挣扎着,“你们不走,我们要走的!放开我们!” “不成,这里打架呢!” 孟檀见众人不动,麻爪了,一转头,瞧见另一个大汉手里抱着的红衣男孩,脑子一转,走了过去。 朝抱着孩子的大汉一笑,便抢走了杜纪衡,是的,又是这个倒霉的娃。 然后,孟檀跑了。 至于摩擦会不会提前引来雷电,她不管了,再磨蹭下去,雷电就落下来了。 到时候谁都得死! “小妹!不好,那老娘们把大郎抢走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红衣女子转过头,大大而深邃的眼眸简直要喷火,踹翻一个壮汉,朝着孟檀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一追,连带着她带来的那群大汉也追了上去,还有自以为打赢了的大柱等壮汉也追上了去了。 现场那叫一个混乱。 跑了一会儿,头发依然是竖的。 还竖的更可怕了,跟刺猬炸毛一样。 孟檀寻了个干燥的走廊,把杜纪衡放下,随即跑到了另一头,咬破了指尖,画了个阵法。 又挪了一点距离,盘地而做,两掌相对而摊,开始气势,并嘴里念咒。 [电母雷公,今有神通,过吾尔罪,请降请降,急急如律令!] 随着她最后一道手势落,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直接劈入阵法,远远看起来,像是那道雷电是孟檀使出来的一样。 那几个高个大汉咽了口唾沫,抱着宝珠宝月的大汉张了半天嘴,才找到自己声音,“这是神吧?” “娘哎,是电母吧?她能引雷呢!” “不不不,这必定是我道家高人,上天让此等仙人入我真元观,说明我真元观乃是天道所在啊!”这是玄清道长。 “才不是,她是我娘,她是大定村的神婆!” 宝珠宝月同时叫,这样的娘好厉害好陌生。 仙人孟檀整个人都是抖的,她害怕啊。 奶奶个腿的,她以前也引过雷,但没引过这样大的雷,还好都劈在了阵法里,要不这整个道观的人,就玩完吧! 这时,拍花子团伙也追了上来,也正好是瞧见了孟檀的神通的,当即一慌,掉头就跑。 散乱的人群是这样的,一旦有一个人慌乱的跑着,剩下的也会跟着慌乱,也会跟着跑。 然后,吓人的一幕出现了,原本阵法里的雷电都快劈完了,竟然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着跑走的众人而去。 孟檀瞠目:……福生无量天尊,这是人家自己找死啊,不能怪她,不能怪她啊! 一众大汉和红衣女子:“神女啊!” 宝珠宝月骄傲脸:“我们娘就是这样厉害的!” 真元观道士们激动脸:“上仙!绝对是上仙!” 轰隆隆—— 地面颤动了一下,孟檀神色一变,呀,雷电要给这走廊劈塌了。 孟檀朝众人一招手,带着众人匆匆忙忙走到了一边的空地里。 众人才离开,便听得‘砰’的一声,他们刚在所站的地方,几乎倒塌了一半。 众人看向孟檀的眼神更亮了。 果然神女,就是有预知的能力。 孟檀呲牙,这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盲目崇拜,牙疼的开始。 “不对,这伙拍花子团伙人没全,有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子不在里面!” 玄清道长咬牙说道,就是这个人扬言说要包他的道观,他怎么会把观里其他善人请走? 这一请走,真是险些要了他们的命啊! 孟檀挑眉,现场开始掐指,片刻后,指着一个位置进发。 约摸三盏茶的功夫,他们在一间挺大的厢房里找到了睡得正香的唐老爷。 ------------ 第87章 太彪悍了 红衣女子…阿不,辛武娘,就找人的那么点时间,都不用孟檀问,围着她的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祖宗十八代刨出来告诉她什么性别。 她也顺势了解到红衣女子是谁,这人是现下茶商杜家的掌权人,还是个寡妇,有一儿一女,大的是个闺女,已经十三四了,小的就是这个儿子,今年十岁。 男人是五年前死的,是到邻郡做生意时,走水路被水匪杀了的。 跟着她的五个高个大汉,是她娘家哥哥,娘家是开镖局的,镇上最大的飞龙镖局就是辛家的。 祖上据说还有胡人血统。 她就说嘛,这几个汉子,长得不像中原男人。 辛武娘掏出一把匕首,冲着唐老爷的胸口就要刺去,被孟檀一把擒住。 孟檀摇头,拍拍宝珠。 [告诉这位婶子,这拍花子的人不能全杀了,总得对官府有个交代吧?] 宝珠小声说,“我娘说,这个拍花子要交给官府。” “这样的人,死一万次都不够解我心头之恨!” 辛武娘那个恨啊,要不是她察觉的快,这会儿她儿子都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 杜家这一房就剩下这个男丁了,她男人刚死那会儿,杜家其余几房的人就欺上来了,若不是她当场削了其中一人的耳朵,怕是还要在她跟前蹦跶呢。 就这,杜家其他人都还在算计呢,她万分肯定,儿子落到这群拍花子手里,肯定有杜家人的手笔。 “是得问问。”辛武娘冷静下来,却还是将匕首横在唐老爷的脖颈上。 细微的凉意让熟睡的的唐老爷打了个抖,猛一睁眼,便瞧十来张脸盯着他看。 “啊!” 唐老爷颤动了一下,感觉到脖颈上的痛意,脸色一下白了。 “好汉…不,女侠饶命,我就是个普通的香客……” “香客?寺庙道观都弄不清,还是不要做坏人了吧?说!你们掳了这么多孩子,怎么出手?!” 辛武娘冷哼一声,手上一个用力,刃边已经溢出丝丝血迹。 唐老爷简直要哭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啊,他们明明做得很隐蔽的,怎么还会有人发现? 这个道观根本没有人来啊。 “我,我就是一个小喽喽,女侠,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唐老爷呜呜哭着。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辛武娘眉一挑,手起刀落,一个东西从唐老爷耳边掉了下来。 “啊!!” 厢房里传出杀猪般的惨叫,辛武娘作势要去割唐老爷另一边的耳朵,唐老爷面色惨白赶紧捂住,“我说,我全都说。” “我们在一个镇子上掳了孩子,都是趁着张卢两家的货船装货的时候一起运上去出手的。” 说到这,唐老爷不知哪里来了点底气,朝辛武娘笑得谄媚,“女侠,这张卢两家可是世家啊,咱们可都得罪不起,您是做什么的?我在张卢两家还有点人脉,那是布匹茶叶香料生意都做得,您要是需要的话……” 辛武娘一个瞪眼,唐老爷赶紧道:“您需要我都能帮到您,但是能不能放了小的,小的就是做一点小生意,您要是欢喜,同小人一起做这一笔生意都行的,我那屋里还放着二三十个呢,其中十来个大点的姑娘,准备卖到下等勾栏院去。” “那都是农桑人家的姑娘,颜色不如城里的好,但是也能卖一笔好价钱了。” 屋内的人都不说话,都盯着他,唐老爷有些得意,他就说嘛,只要能赚钱,就不怕别人不心动。 “剩下二十来个,有一半都是六七岁的,能卖到扬州去,从小培养成瘦马,这是卖得最多的,还有一半,也是卖到扬州,都是颜色上好的男孩,这男人嘛,也有爱好特殊的,这头也很赚的。” 唐老爷搓手笑了一声,看向围着他的众人,“怎样,各位爷各位女侠,有没有兴趣?!” 啪! 响亮的一声,巨大的一声。 孟檀揉了揉手腕,握成拳,朝唐老爷脸上打去。 大爷的,人怎么能丧良心到这种程度?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畜生,你还想卖我徒弟!] [我天赋挺好的大闺女爱徒,你给我卖到勾栏场所?还要卖到扬州养瘦马?] [你爹的,老娘看你像瘦马!] “女侠!女侠,别打!” 唐老爷咕涌着,爬到地上躲孟檀的拳脚,不想迎面又是一脚,这一脚可比孟檀的重多了,辛武娘毕竟是习武的。 “你居然想让我儿子做小倌儿?” 辛武娘比孟檀气得狠,气得四处乱转,最后从亲哥手里拿过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朝着唐老爷屁股捅去。 “喜欢开人后庭是吧,老娘让你尝尝这滋味!” “啊!!” 辛武娘几个哥哥一下捂住屁股,偏过头去。 辛武娘她五哥小声说,“咱妹妹近年来似乎越来越彪悍了……” 四哥:“彪悍点好,杜家算计她的人多……” 三哥:“就是这……不太好,听闻她前两年也这样废了杜家一个男丁……” 辛大哥是最喜欢妹妹的,皱着剑眉看几个弟弟,“瞎说,那个不是开后庭,那混蛋是意图对妹妹不轨,被妹妹让一个花楼的姑娘来废掉的。” 辛二哥:“……别说了,说出来好听吗?” 五兄弟齐齐叹了口气。 两刻钟后,俩女人打够了,孟檀喘着气,捏住唐老爷的面相,仔细看了看,眉头一下紧皱。 她原本是想看看这人还有什么瞒住他们的,她是一点不想废话了,这全身火辣辣的疼呢。 结果这一瞧,还瞧出事了。 [宝珠宝月,我看这人面相还沾了好几条大姑娘的人命,问问他,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宝珠憋着红脸,胆大地踹了一脚半死不活的唐老爷,“我娘算出你手上还沾了几个大姑娘的命,问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没有了,真没有了,那都是以前祸害人家姑娘时,人家想不开死了,不怨我…啊!” 唐老爷被踹了一脚,辛武娘又拔刀了,狠狠盯着唐老爷,“好啊,你既然说没什么了,那就让你后庭试试这白刀子的滋味,想必你会很爽快。” ------------ 第88章 张卢两家作的孽 辛武娘五个哥哥又齐刷刷捂后庭了。 更不要说唐老爷了,他后庭好像合不拢了,还在流血的样子,这俩娘们怎么这么狠,他太难了。 唐老爷像个小媳妇似的哭泣,“那就是张卢两家的事,我就是跟着喝点汤而已,有本事你们去找张卢两家的麻烦啊,这两家做的可比我大多了。” “我只是卖孩子,他们是光卖大人!男子女子都有,女的好看就卖扬州或者各地的烟花柳巷,不好看的和男子一起直接拉到海外卖奴隶,这海外的人可喜欢中原男人做奴隶了,这可是最赚的,一个强壮而好看的中原男人可是价比黄金,喏,这五位好汉这样的就最受欢迎。” “啥?!”辛家五兄弟惊了,这年头,大男人出门都不让人放心了,五兄弟找不到话说,指着唐老爷半晌,“你们可真丧良心啊!” “妹妹,杀了他!” “不成!你说,长河镇近日消失那么多女子,是不是张卢两家的人干的?” “是,是,蓟县新来的知县崔评,竟然想拿走张卢徐三家的水上贸易路线,想让三家开放水路,让普通商人也能走这条路,但是哪里能这么容易?” “张卢徐三家的水路,可是太祖时期就赐下来的,三家走水路做生意,有了多少便宜,赚了多少银钱?” “那是豪商巨贾都比不了的,张卢徐三家自然要好好抓在手里,徐家胆小谨慎,从不干那有违国法的事情,遇到这样的事情,居然胆小到龟缩起来了,果然是商人出身,就是没有那世家出身的胆大。” “崔评敢动他们的财路,张卢两家自然就出手了,本来这两家一年只出手两次,这回是第三次,全都是崔评逼的,他还想违背礼法,在蓟县搞一个什么女子学院,狗屁,我估摸着就是一个大型的拐人场所,这难道不是在抢张卢两家的生意,人家当然将计就计,捉了这许多女子,到时候就是大案,看他崔评怎么和朝廷交代。” 唐老爷这会儿已经不想隐瞒什么了,他甚至恶毒的想,要是这俩老娘们能得罪张卢两家的人,都不用他出手,张卢两家就能把人收拾了。 张家和卢家,可都是皇亲国戚,捏死眼前的这俩娘们,还不易如反掌。 到时候他可要好好收拾这俩娘们,最好把她们扔进下等勾栏院一晚上,她们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人抓走了,也不可能长久地放在一个地方,那样容易被人发现,近日蓟县的巡查都多了许多,宵禁也比往日早一个时辰,那么,你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出手,好达到你们的目的,说,这批姑娘被你们出手了吗?” 辛武娘是做惯生意的,一些东西基本上是一想就通。 “还没有,他们准备明天晚上出手,明日张卢徐三家有货要在长河镇装卸。” 唐老爷目光闪了闪。 一直盯着唐老爷的孟檀摸摸下巴,拍拍宝月。 [问问他,双方接头有没有什么暗语?他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他知道这么多,是不是就是帮忙接头的那个人?] 宝月问了,唐老爷连忙摇头,“我不是,我就是一个喝汤的,哪里能轮上我,我也就是在里面贿赂了一个管事的,请他吃酒,才听到他透露这般多的。” 辛武娘瞪眼,唐老爷夹紧菊花一脸害怕,“真的没有了,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姑奶奶们,饶了我吧。” 孟檀按着辛武娘的手,看这家伙的样子,估计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大哥二哥,先把人绑了,再去瞧瞧被这帮人掳来的那群孩子怎么样了,我要带大郎下山去看大夫,他越发烫了。” 辛武娘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从哥哥手里抱过孩子时,发现孩子已经烫得不行了,当即便慌了。 “可是这里下山要一个多时辰,这大半夜的,也没有医馆会开门。” “那可怎么办?” 闻言,孟檀拉过辛武娘,抬起杜纪衡的脸颊,小脸已经烧的通红了,人还全身打抖。 一看就是高烧,就是到医馆,也不能立马降温。 “神女,您可得救救我儿子,我和我夫君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没了,到地下我怎么和我夫君交待?” 辛武娘猛然想起孟檀的神通,红了的眼睛里满是乞求。 真是让人麻爪,孟檀垂眸看向宝珠。 [问问那老道长,观里有没有酒?] “老道长,我娘问你们观里有没有酒?” “有的有的!上次老儿下山买酒喝,还剩下一点。” 玄清道长嘿嘿一笑,十分损坏那副仙风道骨的尊容,不过现下也没人在意了。 “劳烦道长,有没有干的衣衫,我想给我儿子换一身。” “有的,我去拿。”玄清道长眼神在孟檀身上扫过,乐颠颠跑去拿了。 很快,玄清道长抱着一坛子酒和一堆衣衫回来了。 “我还给善人和上仙以及两位小仙童拿了衣衫。” 玄清道长讨好的朝孟檀笑笑。 孟檀搓了搓手臂,她怎么感觉在这张脸上看到了猥琐? 在场的男人,自发的走出房门,临走前,辛家吴兄弟还提溜上了唐老爷。 没办法,这货后庭开了,似乎是不行了,连道都走不动了。 孟檀先挑了两件差不多的衣衫,丢给俩徒弟。 [去换了。] 然后才给自己挑,这时候也讲不了什么羞不羞了,孟檀火速给自己换上了,然后开始扒杜纪衡的衣衫。 随后将坛子里的酒倒在从杜纪衡身上扒下来的衣衫上,在这娃的额头、后颈、腋下、手心脚心。 随后,又拉起这娃的左胳膊,屈指在掌心下的手腕处揉,揉完了又顺上去,在肘弯处继续揉,如此往复约摸有二三百回。 辛武娘看得很认真,当她以为孟檀还要继续的时候,孟檀放下了杜纪衡的胳膊,捏起了杜纪衡的手,在虎口下约摸一寸的位置又开始揉。 辛武娘那个急啊,神女这一番操作看着繁杂,但是她儿子似乎都没好一点。 不想,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她儿子不抖了,整个人不缩着了,紧皱的眉头也松了下来。 这个推拿的手法据说对小孩退烧挺有用,我没崽没试过,也不知道有用不。 ------------ 第89章 上仙啊,你可得慈悲为怀 辛武娘心中一喜,“神女,我儿是不是没事了?” 孟檀瞥了辛武娘一眼,拉过辛武娘的手,将方才的动作全部放慢了,再拉着辛武娘的手放在上头,示意对方跟着学。 开玩笑,又不是只按摩这一下才能好,没药的情况下,要按摩一晚上才有效果。 劳累是不可能劳累自己的,亲妈还在这呢,干啥不拉壮丁。 说到壮丁……孟檀看向两姐妹,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徒弟要教呢。 孟檀朝两徒弟招手,将第一个动作重复了一遍。 [这推拿法叫清天河水,发热不严重时,都可用这个方法,功效是清热解表,一次重复二三百回便可。] 又挪到合谷穴。 [此处乃合谷穴,揉这里也能退热,不过这里能止痛。] [来,上手。] 现成的教学器材,孟檀不想放过一点。 宝珠先上手了,瞧见辛武娘担忧的眼神,微微一笑,“婶子,娘在教我们,娘厉害着呢,不会伤害您儿子的,我们姐妹上手,您正好在旁多看看,娘说这法子叫清天河水,日后若是您家公子有个什么不好,您也用得上。” “是啊,多个人多份力,这法子也不知道要做多少回呢,我们一起,婶子你也不费力。”宝月也笑着道。 辛武娘紧皱的眉头一下舒展,上下打量了一下俩小姑娘,暗道俩人漂亮,性子也机敏,说话真让人舒心。 方才她确实有些不悦,这是她的孩子,她平时多宝贝啊,正高烧呢,却让两个孩子来治,她能不急吗? 两姐妹动手上很具天赋,看一遍都会了,就是力道不太对。 毕竟人小。 剩下的,孟檀让给辛武娘去做,自己则是继续给杜纪衡擦拭酒。 “善人与上仙可是好了?”玄清道长突然敲了一下房门,说道:“老道这边熬了姜茶,上仙与善人可否要用?” “用!”辛武娘眉头微微舒展,去开了房门。 玄清道长一手抱着一坛子姜汤,一手拿几个碗走进来,放到屋内桌上,倒了一碗汤,辛武娘正要接呢,玄清道长就绕开了她的手。 辛武娘:??? 正疑惑呢,就见玄清道长端着姜茶走到孟檀身边,满脸的谄媚让辛武娘想到了自己养的狐狸。 娘的,和狐狸笑起来一模一样。 “上仙,用点姜茶吧?”玄清道长笑眯眯的。 孟檀选择看不见玄清道长的表情,端过茶喝了起来。 在前世,她每次显露一下神通,都会有很多人表露这样的神情,心里想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是想把她供起来就是想把她搂到自己的地盘为自己卖命。 孟檀表示,人牛没办法,对这种崇拜的眼神已经习惯了。 “上仙啊,姜茶好喝吗?” 玄清道长捏着胡子,小心翼翼问了一声。 孟檀看了玄清道长一眼。 不是,姜茶能有什么好味道?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明显,玄清道长尴尬了。 “上仙啊,今儿您可是显了神通了,先是招女鬼来救我等,后面又是引天雷,让天雷去轰拍花子。” “老道这心啊,真是激荡不已,这一番敬爱崇敬之心不知道上仙能不能感受到啊……” 说着,这老头竟然冒眼泪花子,孟檀手抖了一下,姜茶撒出来不少,玄清道长竟然还想上手帮她端。 孟檀再也忍不住,给人一脚踹开了。 [大爷的,见过上赶着的,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的,我的天哪,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两姐妹一听,小脸一垮,全部拦在亲娘面前,等着玄清老道,“你干什么?不许抢我们娘亲!” “哎哟,我不是……”玄清道长眨眨眼,眼眸一转,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坐地,哭了起来。 “上仙啊,您是不知道啊,我难啊,真元观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我不能让祖师的心血传到我这里就没了吧~~” 玄清道长哭得的音仿佛是在长廊里打了几个转儿,那叫一个凄惨啊。 “我师傅临终前,拉着我的手,那是颤颤巍巍的啊,说,玄清啊,你是我所有徒弟里最出息的一个,道观交给你我就瞑目了,一定要叫我把道观发展兴旺。” “呜呜呜……但是我对不起他老人家啊,我一把年纪了,这真元观也没兴旺起来,甚至还不如师傅在的时候,老道都绝望到快去死了。” 说到这,玄清道长激动到胡子都开始颤动,“可是这么绝望的时候,上天就恩赐了上仙,这一定是祖师和师傅的指引。” “上仙你可一定要留在观里啊,老道拜你为师可好?上仙,您是仙,可得慈悲为怀啊……” 这可是上仙,就算是肉体凡胎,那也是有大本事的人,笼络,必须笼络! 这好肉就得抢! 这老登光打雷不下雨的,孟檀无语,坐到了一边继续喝姜茶。 她有更愁的事情呢,从唐老爷嘴里得知将有一批姑娘会被运走开始,她就背上因果了。 不解决,或者说,不尽力解决,她没有好果子吃的,当然,就是不背上因果,她也是要出手的。 这张卢两家太不是人了。 不如找崔评商量商量? 崔评估计还得感谢她送业绩呢。 “上仙啊!” “啊!”卧槽! 孟檀正想的出神呢,谁料到玄清道长一下就蹿过来了,抱着她的腿就开始嚎。 好了,这回是真打雷真下雨了。 孟檀拽了,拽不动。 “不许动我们娘!” 两姐妹立时去拽玄清道长,可惜这老家伙就好像在孟檀腿上生根了似的,还在嚎:“上仙,您就行行好吧!您只需要在观里坐镇两日就好啊。” 孟檀垂眸朝玄清道长面上一扫,随即眯眼,坐了下来,朝玄清道长笑了笑。 [告诉这老头,想让我在观里坐镇也可以,但是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来的。] 宝珠宝月气鼓鼓转述了,玄清道长眼睛立马亮了,也不哭了,“上仙尽管说,老道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孟檀咳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玄清道长一眼。 [问他,杀人放火的事情也干吗?] ------------ 第90章 有人来县衙闹事 宝月将孟檀的话说了。 玄清道长眨眨眼,再眨眨眼,咳了一声:“杀得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孟檀微扬嘴角,挑眉看玄清道长。 玄清道长看向两姐妹,两姐妹也看着他,“娘没说话哦。” 那就是要他好好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了。 玄清道长摸摸胡子,那张仙风道骨的脸居然难得正经起来,“若是毫无理由便胡乱杀人,即便是上仙让老道这般做,老道是不愿意的,若是对方是个恶人,即便背上因果,上仙说杀,老道便杀。” “呵。”孟檀倒是笑了,这笑是发自心底的,拍拍玄清道长的肩。 [放心,不会让你胡乱杀人的。] “娘说,才不会让你乱杀人呢,我娘可好了,你不能把她想那么坏,那个李媒婆这么坏,我娘都没杀她呢……” 宝月撇嘴,玄清道长倒是听得一脸疑惑。 “李媒婆?” “呀,对了,这李媒婆还在山下磕头呢,娘,人不能给死了吧?” 宝月才想起来,不由看向她娘。 “是不是一个穿了一身红衣的婆子?”一直没说话的辛武娘开口了。 孟檀看向辛武娘,点了点头,便见辛武娘神色有些怪异,“我们上来的时候瞧见这人了,额头上流了许多血,我们给她抬到雨淋不到的地方时,她竟然还挣扎着要爬起来继续磕,我当时还觉得这婆子心真虔诚,没想到……” 孟檀眨眨眼,满眼无辜。 [她是挺虔诚呀,真是让人感动。] 宝珠宝月:……感觉娘好坏怎么回事? 也不怕带坏了她们。 说话间,辛武娘的哥哥们进来两个,“小妹,那边厢房有二十多个孩子,大部分都被喂了迷药,有几个和大郎一般也发热了,瞧着不太好,怎么办啊?” “用酒!”辛武娘站了起来,利落抱起酒坛子,想到什么,看向玄清道长,“玄清道长,这酒我借用一下,等明日下山,我会让人送银钱来赔你的。” 而后又看向孟檀,“神女,您帮我照顾一下大郎,过后必有重谢。” 孟檀点头,辛武娘便带着酒出去了。 忙碌一晚上,直到天边吐出些许微光,下了一晚上的雨才停。 孟檀打了一通太极感觉精神好多了,才去拍拍昨天半夜被她赶到床上睡觉的两姐妹。 [起床了,该走了,我们下山寻崔大人去。] 两姐妹揉着眼睛起床,辛武娘正好也带着人进来。 辛武娘身边多了几个女子,是昨晚不曾见过的,和普通的女子不同,这几个女子都是膀大腰圆,眉宇英气,目光尖锐且有攻击性,极具压迫感。 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的美。 就是辛武娘,瞧着虽然瘦削,但个子也是高,眉宇坚毅,气势一点不输这几个女子。 孟檀有些艳羡,她前世就是小体格子,老神棍教得都是些直中要害的招数,她小时候还问为啥不教点正经的,老神棍当时特嫌弃的看了一眼她,说:“你骨骼小,练什么正经的,正经的你打得过人家吗?你还是专攻下三路吧。” 孟檀真伤心,穿来了,原身也是个小体格子,个子都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六,骨架也小,更伤心了。 辛武娘介绍,“这几个是我的贴身武婢,刀心、剑心、钺心、戟心,来,叫神女。” “神女。”四个婢女齐齐福身。 天啦噜,不应该抱拳吗? 这违和感太强了。 而且这名字,而且这名字,跟捅了武器窝似的。 大概是孟檀戏谑的意味太浓,辛武娘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四个都是我的陪嫁侍女,当时年纪小,特别想去参军,特别喜欢武器,就给她们取了这么个名字,只可惜啊,军营不要咱女人,唉……” “哦,对了,昨儿我是叫她们带人在外面接应的,谁知道昨晚事多,后半夜她们直接杀进来了,那会儿我便让他们去管孩子了,现下那二十多个孩子,我已经让人送下山了,神女,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寻知县大人去吧?” 孟檀点头,她捏捏眉心,心头也是压了一块石头的。 今晚上那群女子就要遭殃了,确实要尽快找到崔评比较好。 一行人准备好,开始下山。 彼时,县衙外,已经围了一群百姓。 没错,就是百姓,个个的脸上都极其愤怒。 “狗官!还我家女儿来!” “还我媳妇,我们才新婚没多少时日啊,狗官!还我媳妇!” “他龟缩在县衙里不出来,就是心虚了,他前阵儿还想起个什么女子学院,我瞧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里头就是有什么龌龊事呢!” “是啊,古往今来,哪有什么女子学院,女子能干些什么?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他弄这些,可不就是藏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吗?” 人群里,几个男人高喊着,跳脚着,一句句话勾起了百姓心中的痛楚。 “对,我女儿去岁就是莫名其妙消失了,报到官府最后也不了了之了,想必就是这群狗官干的!” “我只有一个女儿,丢的时候才五六岁,如今都十来年了,还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你们为啥不管!她一个姑娘在外头怎么活?还我女儿!” “呜呜呜,我的儿子,还我儿子,我儿也是莫名其妙消失了,必定也是这狗官干的!” 县衙后院。 师爷擦着额头的冷汗,急匆匆往崔评的书房走去。 “大人,外头一群百姓闹起来了,闹着要您还他们女儿或者儿子呢,瞧着有些不对,您赶紧避一避吧。” 崔评一身宽袍,手执黑子,任凭师爷在耳边聒噪,半晌才在棋盘一角落下黑子。 只见棋盘上,黑子原本的将颓之势一下扭转。 “前后夹击,好棋啊。”崔评拍手,面上露出笑意。 师爷快急死了,“大人,您还有心情笑!” “为何不笑,真相将大白,正是快意之时啊。” 崔评开始收棋子,间隙瞥了师爷一眼,“抓到的那个接头人,招了吗?” 师爷神色一滞,“还未。” 此接头人正是和张卢两家接头的送货人,也就是孟檀他们从唐老爷嘴里问出的接头人。 “那你在本官这急什么!还不去拷问?” 崔评瞪眼,洒脱的气质荡然无存。 ------------ 第91章 真被泼大粪了 谁知师爷被踹走没多久,一个皂吏满脸汗跑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外面的百姓激动起来了,开始往衙门砸臭鸡蛋了。” 皂吏话音才落,就听这后院附近也传来了人声。 “这里便是那狗官的住处,这道小门就是进去的路!” “撞开!我要我的女儿。” “还我儿子啊……” 砰砰砰! 哭声骂声撞门声连成一片,崔评额角跳了跳,似乎有什么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来蓟县,明面上是得罪了太后母族张家,实际上是有两个任务。 一是因为近几年大楚人户数量上下浮动得太明显,一查,发现每年无故失踪的人口占了大头。 细细查去,便发现每年扬州女子人户的流动之大,以及苏郡禹郡每年偷偷出海的商船也极多,崔评发现,每当这些出海的商船增多时,也是人户消失最多之时。 顺着这个方向查,竟发现这牵扯了淮河以南这一片的大部分世族,再查下去,就查到张卢两家身上。 就是他们牵头的。 最初他提出建个女子学院,并非是真的想要建,而是钓鱼,将张卢两家这两条鱼钓出来。 张卢两家就是这样去欺骗卖卖了许多女子,他这般做,便是表现出想抢生意的意思。 这不,张卢两家不就动手了吗? 先是透露出这样所谓的女子学院、绣坊什么学艺的地方,都是骗女子前去卖身的地方。 等舆论起来后,又往他身上泼脏水,说就是他干的。 从而引起了民愤,崔评不得不叹一声好算计。 不过将淮南所有参与的世族全收拾了是不可能的,淮南世族占了朝廷几乎一半的官,简直牵一发而动全身,会动摇国本。 崔评心底再想动,也明白不可以这样,那就只能动出头的张卢两家了。 二是为了打开淮南这一片海域的海上商贸,前来试探淮南世族的底线,而并非只是什么蓟县的水上贸易。 这一回谋划,为了探底,也是为了引蛇出洞。 但是他没想到,这如此繁茂的地界,民风竟然如此彪悍。 说打县衙就打县衙。 这般‘盛况’崔评属实没见过,这心底,竟然有点激动,还有点慌,因为他想到了孟仙姑说得那番话。 孟仙姑说,他的住处,会被人泼粪。 “让让,这等腌臜人物就该配这等腌臜物!” 啪! 随着这声紧随而来的,是一股难言的味道。 都飘到崔评的书房来了。 崔评蹭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闹事的那一边好半晌,才看着皂吏感叹,“蓟县民风之彪悍,本官见识了。” 皂吏:……这活是一点不想干了。 大人又在发癫。 过后,崔评又一脸兴奋,“孟仙姑果然神算,果然有大本事,是我之贵人……” 他出发前,曾在大相国寺和友人一起算了一卦,他算出自己前路艰险,好友却算出,他前来,会遇到自己此生的贵人,亦是大楚的贵人。 他当时问贵人何貌? 或男或女? 好友故作高深,“此人修为比你高,我只通佛法,你却通周易,自然知道该如何辨别。” 是以,他头一次见孟檀时,心中便是激动的,却又不敢相信,实在是这女子瞧着没甚特别,甚至瞧着眼神有些不正经…… 几番试探才敢确定,他有心想结交,孟檀却防备着他,他也只好压下心思来。 “我得去瞧瞧,来来来,给本官换上官袍,本官出去一站,看看谁敢往我身上泼。” 往官袍上面泼腌臜物可是犯律法的,崔评简直有恃无恐。 崔评说着开始解衣服系带,隐隐露出厚实的胸膛,皂吏忍不住了,顾不得礼了,赶忙上前紧紧抓着崔评的领口。 “大人!百姓都打杀到门前了,您就别闹了,您要是出点什么事,咱们县衙怎么办?蓟县的百姓怎么办?” 说着,那皂吏想一把揽过崔评,结果发现大人的腰身胳膊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瘦削,拉还拉不动,他更想哭了。 “大人,我会让官差前去拦阻的,我知道一个小门,求求您了,别闹了。” “好好好,走。”崔评叹气,看着皂吏的眼神颇有些幽怨,这蓟县的皂吏真是经不住事。 没走两步,他又道:“去牢房。” 蓟县的牢房并不在县衙。 但离县衙不是很远,皂吏害怕两人过去的途中被人发现。 没想到,过去的路上真被人撞见了。 对面不止有五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还有四个看着就很能打的女子,皂吏当场就流泪了。 他太难了,刚准备挡在崔评面前准备抵挡片刻,便见他家大人扬着袖子就飘过去了。 朝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是慈祥的女子拱手,“哎呀呀,能在此时见到孟仙姑,评心之欢喜,如同高山阔海……” 孟檀开始牙疼,摆手。 [崔大人,你能好好说话吗?] 想了想,孟檀补了句。 [被泼粪了吧?我们都瞧见了……] 崔评:…… 让一个碎嘴子闭嘴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尴尬。 很不巧,这个孟檀非常拿手。 现场安静一瞬,辛大哥咳嗽了一声,辛武娘连忙出列,满面笑容,“知县大人,我们昨日在真元观抓了一群拍花子。” 崔评抬起头,神情瞬间严肃:“在何处?有几人?近日衙门便接到许多孩子失踪的案件,本官正愁呢。” “那个大人……他们一伙足有一二十个人,都是强壮的大汉。” “那人呢?”崔评问。 辛武娘笑了一下,“几乎都死了,就剩几个。” “怎么死的?” 众人齐刷刷看向孟檀,孟檀掀了掀眼皮子,瞥崔评,咳了声。 [我就引个雷,谁知道他们非要在附近跑,把雷带过去了,全被劈死了,这般多的尸体实在瞩目,若是全部拉来官府怕是会吓到人,被辛武娘两个哥哥拉到义庄去了,稍后会有人来同官府接头的。] 该说不说,幸好没拉来,就他们带着唐老爷几个人过来的时候,正好便瞧见闹事的百姓。 孟檀寻思到县衙后院的小门位置去寻人,上回崔评送她就是从后院的小门给送出来的。 结果正好便瞧见县衙后院小门被泼大粪的一幕。 本章略作修改 ------------ 第92章 不可思议 崔评眨眼,再眨眼,怎么每个字他都能听懂,放到一起他就不怎么明白了呢? “你引雷?然后他们被雷劈死了?”崔评不确定问。 属实是这事听着太过匪夷所思,但放在孟檀身上仿佛又很合理。 毕竟这人在崔评脑子里不止是他的贵人,还是大楚的贵人,天然的滤镜让崔评觉得。 孟檀就是有这般本事的。 辛武娘眼眸一亮,连忙点头,虽然不知道知县大人是怎么知道的,但是看他和神女这样熟,指定一个动作就知道是在说什么了。 [哦,还有几个是被辛武娘杀死的,我废了几个,还没死,你要审吗?] 孟檀挠头,神色有些不自然,搓着手有些心虚的看着他。 [就是有几个被废的,没救治及时,他们身体也是菜,给疼死了,崔大人,我这个要用坐牢吗?] 这要是前世的世界,她还真敢下杀手,主要是懂前世的律法,当时的情况,她最多有个防卫过当,再请个厉害的律师,说不定能被判正当防卫。 但是大楚的律法她不清楚,所以没下杀手,孟檀表示自己真是遵纪守法,是个好人,但是架不住死掉几个大汉身体不好,扛不住。 想着,她也嘀咕给崔评听了。 [那几个壮汉看着挺壮的,谁知道身体这么弱呢,不能怪我的,我都没下杀手,你不能让我坐牢吧?] 说着,孟檀眨眨眼。 崔评也眨眨眼,特地上下一扫孟檀,缓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抓到现行,打死不妨事,大楚律法云:见私卖人户者,民有失致亡,无罪。” 也就是说,在大楚,若是老百姓见到拍花子失手打死了,不论罪。 孟檀松了一口气,让开身子,指着后面两辆牛车。 [来来来,崔大人,抓的现行哟,他们还抓我俩徒弟了,满屋子的孩童,都叫这死胖子迷晕了,还有几个生病了,也叫辛武娘的一个哥哥带去照顾了,待会儿也会有人同官府接头的。] 崔评听着,便跟着孟檀走到两辆牛车身旁,便见有二三个壮汉躺在车上,几个都被五花大绑,其中俩蜷缩着身体,哎哟哎哟叫唤着。 有一个就直愣愣躺着,满脸麻木,眼中全是绝望。 孟檀很好心介绍。 [这个就是那个被我一刀甩在腰上的拍花子,这一车瘫的男人,当时想对我不轨来着。] [这俩被踹了命根子,那个腰椎断了,本来有五个的,这不疼死了俩。] 闻言,崔评脸色瞬间变得奇冷,“他们该死,你留他们一条命,委实良善。” 孟檀一噎。 有点摸不清崔评这话是真心的还是阴阳她,这语气,真不像是好话。 唐老爷好命,一个人一辆牛车,但其实,是一碰他就开始吱哇乱叫,表示自己哪里都痛,没办法,辛武娘给他另外安排一辆牛车了。 现下一见到崔评,如同见到了再生父母,哭得那叫一个涕泗横流,“大人,救命啊,救救我,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您,可别让我跟这俩老娘们待在一起了,她们……她们……” 说着,缩了缩腿,一副小媳妇的娇俏动作样儿,人家小媳妇做出来是娇娇俏俏惹人爱,但是他,仿佛老母猪伸腿,实在辣眼。 崔评别开眼,便瞥见唐老爷屁股处似乎有血迹,还混着浑浊物,他见多识广,京城里也有人养小倌儿的,刚被开……的小倌儿多数是这样。 崔评面色登时微妙起来,看向孟檀,指着唐老爷不敢相信。 “这……也是你干的?” “啊……”孟檀歪头看向辛武娘,辛武娘呵呵一笑,有点不好意思,“一时气急,拿棍子给他捅了……” 崔评:…… “长河镇能人真多,让本官实在佩服。” 崔评呵呵笑了一声,往后一看,便见跟着的那名皂吏被挤在人群外,连忙招手,人群才让开一条道,皂吏跑进来,“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这两车人,一起拉到牢房去审问。” 崔评一挥手,皂吏便带着人拉着牛车走了。 [哦,对了,崔大人,我们还从这伙人嘴里知道了一件事,之前镇上和周围村镇失踪的姑娘会在今天晚上被出手,前来接‘货’的人是张卢两家的人,但是接头人没问出来。] 孟檀揉揉眉心补了一句。 崔评挑眉,眸光一转,冲孟檀一笑,“仙姑是有大本事的人,我这边有事要仙姑帮忙,不知仙姑可否……” 孟檀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这事得尽快解决,迟则生变,免得她再背上更大的因果。 崔评却是意外,一脸感动看着她,“仙姑嘴上不说,但心底是把评当成了朋友的,评实在感动……” 否则怎么都不问要帮什么忙,就答应了呢? 孟檀捏拳:麻蛋,真想揍人。 辛武娘乃至辛家兄弟及时走上来。 “知县大人,既然这拍花子您带走了,我兄妹几人,就不掺和进这件事情了,但是小妹担忧神女,愿让四个婢女在神女手下帮忙。” 孟檀挑眉看着辛武娘,辛武娘一脸愧色,“神女许是心底看不上我,可张卢两家,我杜家确实得罪不起,若我只是一个人,我不怕的,但我有儿女,神女……” 辛武娘是真的怕孟檀看不上她,说实在话,别看她彪悍又能打,但是很多人都看不上她。 官眷瞧不上她就算了,但是家里其他房的妯娌姑嫂什么的也瞧不上她,说她粗鲁,没有一点女子的贤淑模样。 这样的大环境下,辛武娘还是有点自卑的。 但是神女瞧她的眼神从来没有鄙夷,也没瞧不上,反而有点艳羡? 隐隐的,辛武娘想同孟檀多亲近一些,或许,还能做上朋友。 神女的能耐可大着呢。 孟檀不是这个意思,她指指四个武婢,拍拍宝珠宝月。 [问问婶子,这四个婢女是借还是送?] 宝珠问了,辛武娘眼眸一亮,“自然是送!” 孟檀连忙摆手。 [娘哎,这四个姑娘这么壮实,一看就很能吃,我现在养不活啊。] 还好问了。 “婶子,我娘说,养不活,让您不要送。”宝月聪明的把能吃两个字给忽略了。 ------------ 第93章 有忙需要仙姑帮 “那可不成,我同神女……” 两人一番拉扯,最后辛武娘一拍掌,“就这么定了,我送你两间商铺,神……孟姐姐你不收东西不成,难道我儿子的命这么不值钱吗?” 刚才拉扯间,孟檀就让宝珠宝月跟辛武娘说了不要叫她神女,听着怪奇怪的,介绍了自己姓孟。 辛武娘看着豪迈,但是心思是细的,毕竟管理着杜家那么大一个家业呢,会说话,还很会顺杆子往上爬。 这不,也不叫她孟神婆,孟道长,人家叫孟姐姐。 “这两间商铺权当是我送给两个姑娘的嫁妆,她俩可是也救了我儿子的,我这就回府去,到时候将地契送到你府上。” 说完,辛武娘留下四个武婢,带着俩哥哥走了。 太帅了,太飒了。 孟檀乐不可支,没想到有一日她也能结识到这么有钱又大方的富婆姐姐。 孟檀搓搓脸,内心一阵狂喜,这可比她在村里看卦赚钱多了。 不过可遇不可求,人家觉得值,老天爷可不能觉得是她坐地起价。 “仙姑很欣喜?”耳边突然多了一道声音。 是崔评。 这语气颇有些,怎么说呢,有点幽幽的。 崔评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孟檀这有点小财迷的德性,他觉得心底伤心啊,枉他给出一颗真心结交孟檀,孟檀却防备他,结果就一个只相处一晚上的人给她送钱财,她就用那般眼神看别人。 “你若是喜欢商铺,我十个八个也能送你的。” 崔评又说。 [不要。] 孟檀嘴角一抽,揣着手一副高人模样。 [你当我孟檀什么东西都乱收呢,那是要背因果的,她儿子对她而言,是命一样的存在,那么,给多少钱她都觉得值得。] [而我,只是收了我应得的,但是这不完全是我的啊,到时候要给我俩徒弟一部分的。] 崔评眼神幽深些许,眸底闪过两分赞赏,语气还是有些酸,“仙姑当真是君子。” [我当你赞美我了,你这语气也不知交不交得到朋友,不是说有事请我帮忙吗?快点走啊。] [对了,是要去什么地方?要是去得远的话,或者是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话,你能先把我俩徒弟送回家去吗?] “我会着人去送的。”崔评深深看了孟檀一眼,而后朝宝珠宝月笑了笑。 宝珠回以一笑,宝月则是撇嘴偏过头,她觉得知县大人真的好怪,看娘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好吃的一样,她不喜欢。 “那娘您要早些归家,宝月会担忧您的。” 孟檀咧嘴笑,捏捏宝月的脸颊,又看到宝珠希冀的眼神,也捏了捏,宝珠红着脸笑了。 [好,娘会早些回来的。] 嘿,别说,这有徒弟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这心里不会空落落的。 不知道当初老神棍看她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心情呢? 崔评招来一个皂吏,将两姐妹带下去了,然后看向了跟着孟檀没走的玄清道长等人。 “大人,老道是真元观的掌门玄清,贫道等是跟着上仙的,上仙说,也许有用得着老道这些人的地方。” 玄清道长一笑,步伐挪啊挪,带着徒弟们挪到了孟檀后头。 崔评捏了捏手指,看向孟檀,心里有些不得劲,“仙姑,这些人是?” [啊,朋友。] “贫道是要拜上仙为师的,只是上仙还在考验贫道。” 玄清道长一脸笃定,看着孟檀的眼神闪着光。 截然相反的两个答案,说明孟仙姑想瞒着他,没把他当朋友,这让崔评眼神不对劲了,那凤眼幽幽的,带着点不甘心。 孟檀头皮发麻,呲牙想跑,生怕崔评再冒出点什么让她起鸡皮疙瘩的话。 可惜还是没跑过崔评追上来的声音。 “别人都能做仙姑的朋友,谁都能,为何我崔评不能?” 听听这怨妇的语气。 孟檀当没听见,抬脚往前走。 奈何崔评的嘴不想放过她。 “瞧瞧,连忙都不想帮了,唉,看来我崔评在你孟仙姑的心里,还不如这个老掉牙的老道士,我自认还是有些颜色的,仙姑呀,你知道评这心,仿若寒冬,仿若那冻死的万物生灵……” 孟檀捂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孟仙姑……!”崔评声音哽咽了。 孟檀受不了了,一下止住步伐,转身瞪崔评,却不想,瞧见了崔评未来得及放下去的嘴角。 两人还差点撞在一起。 孟檀捏拳:……耍她是吧? [崔大人,您抗揍吗?] 崔评摸鼻,颇为尴尬。 他就是想逗逗这人,谁让这人每回见他都是一副防备模样? 孟檀深吸一口气,不生气不生气,她是民崔评是官,民揍官要被打的,不能犯这种错误,不能让原身的家人替自己背锅。 人家家里还有读书的,做生意的。 嘤嘤嘤,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为什么要背负这样的责任,当老娘真难啊。 孟檀默念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心中的怒火。 “咳,仙姑莫气,不然仙姑揍我一下?我绝对不会计较的。” 孟檀抽动了一下嘴角,突然眼眸一亮,狡黠如狐,就像是一个少女有坏主意时的眼神。 崔评愣了一下,便听孟檀道。 [还是友人呢,崔大人就这般耍我,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崔大人非常上道,还拉了一下孟檀的衣角,“牢房在这边,那孟友人想要什么?” [听说你是探花郎啊。] “嗯?”崔评挑眉,脸上难得出现防备,他可是记得孟仙姑家里有一位读书的秀才。 [探花郎认识的进士,人脉肯定也多吧?] 孟檀笑眯眯的。 “自然。” [那帮我一点点小忙总是可以的吧?不违反律法,崔大人绝对能做到。] “只要仙姑说,我便做。” 崔评差不多猜到孟檀的心思了,心底好笑,就是孟檀不说,他也会帮,但是他来蓟县做的事情过于危险,陈长安又是好苗子,明面上他并不想把人牵扯进来。 [你帮我家大郎找个老师吧?听说考举人有个好老师可重要了。] 不单如此,这考举人,还要另外五名秀才互相担保,还有所在书院山长、教谕乃至学子所在当地官员的担保。 这是为了防止作弊、冒籍、或请人考试,一旦出事,所有的担保人都会出事。 冒籍:古代科考会出现这个州府的学生跑到另外一个州府考试,就是现代的“高考移民”。 ------------ 第94章 圣贤人 当然,这些很重要,但不是现下的重点。 有个好老师帮助还是很大的,像是世家寒门清流一类,基本都是拜名师。 这名师名下,多是各世家有能耐的后人,一旦拜入,就是同门师兄弟,这些都是以后的人脉资源。 像孟檀他们这样的耕读人家,多的是拜不进的,因为从小的资源便跟不上,他们还在寻摸好学堂上课,说不定还要愁家底被掏空的时候,寒门的孩子已经在翻阅家中的藏书了,得到了家中长辈的教导,就这还要说一句自己读书艰辛。 而世家勋贵的孩子,说不定已经拜入名师名下,进行一对一教导。 起点不一样,学到的东西就不一样,耕读人家里能冒头的,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 陈长安是天赋异禀中的天赋异禀,这是孟檀从陈长安面相里看出来的,自然不想浪费。 果然如此,猜想证实,崔评一笑,“就这事,自然能帮上。” 孟檀咂摸出点别的味道来,便听崔评继续问,“这是为别人要的,仙姑自己的呢?” 闻言,孟檀以为崔评又在打趣她呢,便转头看向崔评,就瞧见崔评眼里的认真,发自内心的认真,没有一点揶揄那种,孟檀心里瞬间没那么不舒服了。 这人正经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这么不着调。 [我想要的……] 孟檀认真思索起来,其实她到这里这么久,还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无非是想过点好日子,再找几个徒弟继承她的能耐,现下她已经完成一半了,日子也在往好路上面奔。 突然,她脑子里闪过那天在成衣店老板娘嘴里听到的一段话。 [崔大人,你曾放出风声说想要建立女子学院,是真的吗?] “并非,只作引蛇出洞之用。” [哦。] 孟檀一下哑火了,看来她想要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实现呢。 她心里沉甸甸的,有点难受,靠她自己的本事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很好的活下去,她确信。 但是总是不得劲。 崔评察觉她沉下去的心情,这心也跟着有些不舒服起来。 “评当仙姑是好友。” “啊?”孟檀抬起头,便瞧见崔评正经的神色,正经的眼神,别说,站在那里,就无端的让人联想到名士。 “我与你虽只见过几面,不曾相处过,但是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作好友,虽不至至交好友,但我觉得日后,定是可以的。” “仙姑在我心中,是君子,是圣贤,是神,所以,你尽可将要求与我说,或许我现下达不到,但将来有一日,我会努力做到。” 孟檀怔愣半晌,盯着崔评看了许久。 短短几次见面,她对这人的印象只有不着调、看起来不靠谱、满嘴跑火车的中年美大叔、说话好欠揍的人、浑身八百个心眼子的政客。 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当真。 这样的人认真起来,还真有点让人招架不住,但是怎么说呢,孟檀有点小开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认同她的观点,就是老神棍,听到她说万物平等这样的言论时,只是笑笑,只说:“老头子我养了个圣贤人啊。” 此后再听她这些话,顶多只是掀掀眼皮子。 后来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不管行走在城市还是山野,从没人认同过她的想法。 寡者多有怨,听了她的话只会嘲讽,“世上富人千万,可没人会怜悯我们这样的可怜虫,我但凡有点怜悯心,信不信立刻倒霉的就是我,道长说这话,难道是想帮助我?” 富者多看不上,听了她的话也只是客气一笑,附送一句:“道长修为真高,难怪有这样的好本领。” 人人为己,这没有错,生之本性而已。 孟檀只是想,万物生来,本应该有自己存在的价值的。 她并非纯圣贤,她吃肉,她贪财,她甚至嫉恶如仇,会违背修为而去算计恶人,但她遵循天道。 天道是上天对万物所建立的规矩,孟檀非常信奉这个,看到不公,她就想板正。 [没想到我一个老妇人在大人心里会有这般高的评价,你从哪看出我圣贤了?] “从仙姑救治那春红之时,于仙姑而言,此人应当不是好人,更是敌人,还是下贱之身,平常妇人只要沾染上,便会嫌恶,但仙姑没有,仙姑眼里只有悲悯,就是接生出来的断肢死婴也没有嫌弃晦气,甚至给洗净安放好,这岂是一般的妇人?” 一个认真问,一个认真答。 孟檀笑了,第一次冲崔评笑那么真心。 [你这话真是让我开心,那我说了,你与其建立一个女子学院,不如建立一个百工坊,专门收留无家可归者,无父无母的孩童,无论男女,教授他们技能,让他们能靠自己安身立命。] 孟檀看着崔评的时候,就琢磨了,直接建立女子学院那多扎眼,这世上就是有许多迂腐人的。 不如循序渐进,一步步来,就是后世,她也有许多看不顺眼的地方。 两世为人,她也明白一个道理,世界是无法完全公平的,只能相对公平,能达到相对公平,已经不错了。 “百工坊?仙姑果然良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我倒是可以尽力一试。” 崔评说着,便见孟檀眼眸已经亮了起来,整个人从心底散发着一股愉悦。 [啊,崔大人果然是能耐人,我还有一个要求,若是可以,希望大人能为收留来的女子保留求学的资格,哪怕整个百工坊分男女学习区呢?] 说着,孟檀起了个道家手势,冲崔评行了一礼。 [我知晓这个要求许是会为难大人,但是这样一个地方建立,对百姓百利而无一害,哪怕是乱世,拥有技能的人,永远有更大的几率活下去。] 还有一个她没说,百工坊要是建成,面对的是底层人民,有些东西潜移默化,比强制改变好得多。 至于更高的阶层,她还没达到那个阶层呢。 孟檀起身,见崔评看她的眼神又开始不对劲了,那是一种看不出世的奇珍的感觉。 “仙姑所愿,评会尽力!”崔评眼睛发亮,这孟仙姑若是男子,他定要抵足而眠,定要彻夜长谈,说不定两人还能作出惊世之作。 抵足而眠,古代男人表达至交好友的一种方式。 孟檀要是知道,得炸。 麻蛋,谁家当好朋友要去闻好友的臭脚丫子! ------------ 第95章 你想干什么! 两人交谈间,已经到了牢房处。 一眼看去,这就是平平无奇的宅子,但是进去,那感觉完全不一样! 前面一进约摸是狱差办公和训练的地方,玄清道长等人被崔评留在了这里。 往后一进就全都是牢房了,同县衙的威严不同,这边都是一块块砖垒起来的方形房间,门口挂着不一样的字符。 无形中带着一种压迫感。 每一间牢房都只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窗似乎就再没了,想想就压抑。 崔评带她去的目的地还不是这里,而是从一个小角落里进去一个地道,经过黑黢黢的一个过道,来到了……地牢的拷问区域? 孟檀为啥知道,是因为崔评的人正在审问一个看起来有些富态的男人,血淋淋的手上还带着一个玉扳指呢。 再一撇头,转身看到的就是满墙的刑具,有几个上头还有半凝固的血液,看着就阴气森森的,孟檀头皮有些麻,登时就想跑。 崔评那些话该不会是用来放松她的警惕心的吧? 这油嘴滑舌的男人怕不是要灭她口? 崔评看了一眼孟檀,见孟檀面上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才松口气,“……你们先下去,收拾收拾再下去,审问而已,怎么能弄这么腌臜血腥?” 一干狱差:……新来的知县大人真难伺候,审问还要干净?当他们是来做菜的吗? 见着崔评把人都打发走了,孟檀心里更打鼓了。 [崔大人,我觉得我好像有点不舒服,要不然你这忙,我改天帮?] 说着,孟檀掉头就想溜,看到孟檀脸上流露的些许害怕情绪,崔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不由得失笑一声,上前拦住人,“仙姑可是鬼都见过了,这般场面难不成还害怕了?” “还是说,仙姑是在怕我灭口?” 崔评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点阴恻恻的,孟檀看过去,看到熟悉的笑容,这心突然就放下了。 [咳,我突然又舒服了,说说吧,你的忙是什么?] 崔评抑制不住嘴角上扬,朝着被绑在架子上的男人说道,“此人便是送‘货’人,抓获已经多日,但是他不承认是在为张卢两家做事,我怀疑,他与接‘货’人必然有接头暗号,只是他不愿说,只说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倒是条好狗。” “咳,请仙姑来,是想你能不能算算,听到你说今日晚上这批姑娘就要出货,那么过了今天晚上,再想拿到张卢两家的错处,就不容易了。” 若不是时日着急,他也不想孟檀帮这样的忙,也不知这孟仙姑经历这么一遭还会不会给他好脸色。 [……崔大人,你来就没有带自己的人来吗?你们世家大族什么的,一般不是有个暗卫能人啥的吗?] [他们的拷问手段这么差劲的吗?] 崔评眨眨眼,看孟檀,“仙姑很熟悉啊,莫不是也是什么落魄的世家出身?” [……咳咳,抓鬼抓多了,总是能见识到你们这样身份的鬼的,算是不能算的,暗号这种东西怎么算嘛,咱们可以审问啊。] 孟檀连忙转移话题,那有些心虚的模样让崔评笑得开怀,但他也不问,同她解释了:“我带来的人不多,全都去码头那边盯着了,这边只能县衙的狱差审问,是以……” “啊~”懂了,低调行事导致手头的人手不够嘛。 孟檀看了眼似乎是昏迷过去的人犯,瞥了眼旁边的长条板凳,朝崔评招手。 [来来来,我们把人趴着绑到长条凳上再说。] 崔评一脸疑惑,还是照做了。 瞧着崔评两手就能把一个看起来不低于两百斤的胖子拎到凳子上趴好,孟檀惊讶,往崔评半露的胸膛瞄了一眼。 瞬间有点不自然,但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好大啊…… 看起来比她的都大。 再一看,哦,当初看崔评觉得人家瘦是因为衣服宽啊。 不过一瞬,孟檀收回眼,默念清心咒。 罪过罪过,她两世修行,什么美色没见过,怎么能在这种可怕的地方冒出这等猥琐的心思,人家当她是好友。 嗯,好友。 孟檀目光坚毅,便见额头有些许薄汗的崔评起身,胸沟里还冒着细微的光。 ……清心咒让孟檀念了三遍,她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变态,居然能在这样的场景下想到那么多东西。 “仙姑,想什么呢?”崔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孟檀咳了一声,别开眼,见犯人被绑好了,捋起袖子,端起一盆水冲着昏迷的人犯泼了上去 “那是盐水……!”崔评扯断了一根胡子,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 凄惨的嚎声回荡在牢房里,这圈圈涟漪般的回声,差点让孟檀头皮掀了。 [我知道是盐水啊,拷问的东西肯定不能有正常的东西啊。] 她瞧见这人头顶都快冒黑烟了,她才这么干的嘛,盐水撒伤口而已,又不会死,不用背因果的。 孟檀嘿嘿一笑,推开崔评,开始寻找趁手的工具。 崔评咽了口唾沫,开始重新打量孟檀,待瞧见孟檀脸上有些兴奋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仙姑真乃神人也,评还是知的少了。” [啊,吓到你了,不过没关系,本仙姑今儿教你一招新鲜的,保准日后嘴再硬的犯人都能松口。] 说到这,孟檀脸上的笑容怪异起来,手上也拿到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 崔评后背莫名泛凉,他不适的抻了抻背,“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还真有,来,你跟我学啊。] 孟檀说着,站到了人犯腿的位置,这个位置,人犯看不见她。 崔评也被孟檀拉到另一边小腿的位置。 接下来,崔评渡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 一开始,是正常的。 崔评:“你所犯此案是否与张卢其中一家有关系?” 犯人啐了一口血水,特别刚硬:“呸!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胡乱攀扯别人作何,都说了是此案是我一人主谋,并无他人。” 崔评看向孟檀,就瞧见,孟檀掀开了人犯的长衫,一巴掌拍在了人犯的屁股上。 崔评瞪大了眼睛,惊地张大了嘴。 人犯凝固片刻,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立时叫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 第96章 朋友没得做了 孟檀看向崔评。 [崔大人,语气下流些,你说,你猜我想干什么?] 崔评咽了口唾沫,特别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你猜……本官想做什么?” 孟檀乐了,大手又在人犯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真弹啊。] “真弹啊~”崔评一闭眼一咬牙,声音都是抖的。 年轻的时候,崔评觉得自己算是狂妄的,毕竟,他敢对着曾是皇子现下是陛下的脸喷他学识鄙薄,也能醉酒挑杀张家纨绔,过后闯入大理寺非要坐牢。 狂士的名头就这么来了,但是现下,他觉得孟仙姑比他更狂。 想他崔评一世英名,崔探花的风流名头,今日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崔评快要崩溃了。 人犯更崩溃,他可是倒卖美少年美少女的,这上面的龌龊事他基本是一点就通,还亲自干过不少,最是知晓这般那般过后的美少年是何种情形。 现下还看不见拍他屁股的是何人,那种恐惧感就很明显了。 “我草你祖宗十八代……@#%@d我是男人,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你你你……” 孟檀这回不拍了,她改摸了,摸还不是正常的摸,就是那种若有若无的,孟檀心里嫌弃,她好亏啊,不行,崔评得补偿她。 想着,孟檀朝崔评眨眨眼。 [说不说呢,嗯?] 崔评手抖了一下,闭眼心一横,“若是不说,我可就……” 孟檀眼眸一亮,哎呀,这个崔大人很上道嘛,还会举一反三呢。 人犯哭了,之前怎么拷打都不哭的刚硬人犯,他哭了。 “你你你!就是我一个人啊大人,和张卢两家没有关系啊,都是我,就是我攀上他们两家手底下的管事,才能干这等发财的事啊,饶了我吧大人……” “怎么可能没有?!张卢两家能放着这般无本的卖卖给你做?!” 崔评睁眼了,瞪着人犯,瞥见孟檀的动作,就是一僵,她拿起了木棍,在这人犯屁股上找着位置呢。 崔评皱眉,这这这……简直有辱斯文,不成,仙姑可是清白人,不能这般,想着,崔评去抢木棍,孟檀下意识抓紧木棍,谁承想,棍顶端就这么抵在了人犯某个不可言说的位置。 因着两人的动作,还蹭了蹭。 崔评一下子涨红了脸,孟檀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她反应快啊,大腿贴近了棍子的旁边,朝崔评挤眼睛。 崔评麻木了,都到这步了,矫什么情,他一脸冷冰的学着孟檀的动作。 人犯,人犯他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声,期期艾艾地求饶:“不要……呜呜呜……大人……呜呜,不要这般对我,我都招,我全都招了。” 此时在门外守候的一众狱差都是一脸佩服的神情。 “大人真是有好手段啊,这人被我们拷问两三日了,还没松口呢,大人一来,居然就哭了。” “估摸带去的那个妇人是那男子的妻子,这见着妻子就会想到家中的老小,估计悲从心上来吧……” “我觉得那妇人有些眼熟……” 过了约摸两个时辰,他们钦佩的大人出来了,手里还多了张认罪书,只是这表情有些麻,麻到目光呆滞那种,跟着他们大人的那个妇人,倒是一脸笑意。 众人皆是满头的疑惑,等到进去,就瞧人犯绑在长条凳上,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凄惨模样。 崔评神游似的,带着孟檀来到了某处二进的小宅子,这是他听到孟檀说他住处会被粪泼后买的,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 孟檀瞧着崔评的可怜样子,突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 [崔大人,我这也是没法子,就算我能开口,我是女子,对他也没威慑力的,你是男子,对他来说,更有威胁……] “你别说了。”崔评一脸痛苦,朝着跟过来伺候的小厮挥手,让他上茶,才把孟檀领到书房内。 缓了缓,崔评幽幽的看着孟檀,“仙姑以前可是这般……” 后面的话他有些问不出口,总觉得冒犯,但不问,他又难受。 心底对孟檀上的几十层滤镜,在往不可言说得方向无限崩塌。 [没有,我一般不审问的,说来这招还是跟辛武娘学着,嘿嘿。] 孟檀嘀咕完,也反应过来了,嘴角猛然放下。 她乐过头了,忘记这时代的许多男人最是看不上女人这样子,她的行为在崔评眼中怕是和轻浮浪荡挂上了钩。 这好友怕是做不成了。 [崔大人可是觉得我不堪?若是如此,我想我们怕是做不成……] “并非!”崔评着急打断,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我不是,请了你帮忙,还要让你误会,我只是……只是……” 孟檀眨眨眼,看着崔评着急的模样,见他这难得拘束的样子,咂摸了一下,明白了崔评的意思。 [崔大人是君子,从小所听所学皆是君子之风,怕是第一次见有人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审问犯人吧?] [之前你说我是君子,这会儿又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和君子搭不上边,这在你心里极其难受,对吗?] 说白了就是,崔评再是狂士,也是有底线的。 好半晌,崔评点点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这般,我实在……是我着相了。” 倒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如他一般。 孟檀抿唇,看着崔评许久,直到茶上来,她叹息一声。 [我非君子,我只是一个简单的,喜欢贪点小财,有时看恶事不过眼会出手,还护短,做事全凭心意的人,崔大人,我们不是同道人,你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只把我当普通妇人便是。] 崔评张嘴欲说什么,却发现脑子乱成一团,直觉告诉他,现下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孟檀有些失望,唉,失去了一个朋友呢,还是能交流的那种。 人生又要开始寂寞了。 没事,孟檀,你天生命不好,哪能事事如意啊。 [啊对了,今儿晚上不是要抓捕来码头接‘货’的张卢两家人吗?崔大人是怎么想的?] 孟檀转了话题,神色如常到让崔评更难受了。 [我知晓这些事我不该问,但是我想,我或许能帮上忙,我带来的那几个老道也能帮上忙。] ------------ 第97章 这是寂寞了? 孟檀不是烂好心,就是这事摊上了,进真元观之前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麻烦的事情。 只是卜卦的时候卜出大凶,她想着,就是避开了,老天爷下回也会给她补回来,到时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劫数呢。 说到正事,崔评也敛住复杂的心思,正色道:“既然此事已经明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用不上仙姑了,我的人便守在岸边,到时还我会装作接头的人去与对方接头,争取一举拿下所有贼人。” 孟檀抿唇看崔评,欲言又止。 想了想,秉着曾是好友的情谊,虽然也没维持多久,她还是问了。 [你清白不要了?在老百姓心里的威望不要了?] “那些百姓见到归家的女子,自是知晓我是清白的。”崔评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早就抓到人了,估摸早已寻到那批被抓的姑娘了吧?但是你并没有让她们归家,你打什么坏主意呢?] 孟檀撇嘴,她现下多少觉得崔评有些虚伪了,方才觉得她审问的手段下作,现下自己还不是龌龊? 还真不是,崔评是存了点小心思,但是还真不龌龊,他瞥了孟檀一眼,想到孟檀‘绝交’话就感到别扭。 “我做了好事,总要人知晓的,加上,那些姑娘里,好些个受伤,还有的……我让人请了大夫,只希望她们能想开些,我做了保证的,保证要当着她们父母亲人的面抓获贼人,证明她们的清白,日后好清白做人。” 孟檀被噎到,一时寻不到话讲,要说崔评这个人,真是个矛盾体,觉得这人跳脱鸡贼的时候吧,哎,这人看起来又是个君子了。 看起来是个君子的时候,又不靠谱了。 看看,她觉得他高风亮节的时候,这人还知道做好事要让人看见,不然就是白做了。 [……呵呵,崔大人,是这样的,我有个想法,到时候他们定是开着船只过来的,接应的时候出了事情,船上的人肯定也有接应,我们不如这样……] 明明一个不能说,一个只能心里听,头颅偏生还靠得近,像两只打着坏主意的狐狸。 书房里,时不时传来崔评惊讶的叹声和对孟檀的马屁。 守在门外的小厮知春觉得,三爷莫不是寂寞了,与一个妇人都能聊得这般起劲? 还是说三爷是寂寞了? 毕竟三爷自从三夫人去了以后,便开始不近女色了,到如今,也有十个年头了。 知春摸着下巴,要不,给三爷寻摸个女人过来? 而此时,孟檀已经与崔评商议完毕,并且开始行动,崔评动身前去县衙部署,孟檀则带着玄清道长等人去了码头提前布置。 转眼到了晚上,因着前一晚的下雨,今日晚上还有点冷。 孟檀是又冷又困,因为和崔评商量出来的损招,她已经两日两夜没睡好了,她再是神仙,也有点扛不住。 只不过,现下的她不敢睡,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还化了点淡妆,瞧着就像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徐娘,她身后站着帮忙的四个武婢,身前,是一个个‘女子’。 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些‘女子’都是身形瘦小的男人。 要说为何能寻到这般多的瘦小男人扮女子,那不得不说孟檀在书房里和崔评出的损招。 [到时候若是没有女子,你们去接头,他们会信吗?] [这样,你让人去寻城中的乞儿,都不用出多少银钱,哪怕只给一点吃的,就有许多人抢着干这个活,到时候,大人只需要告诉他们,他们只要扮成女子在远处蹲着,让人不要看出他们是男子就行。] [到时候我同辛武娘的四个武婢进入船舱,再与你的人来个里应外合,让玄清道长他们下水,把船凿穿,他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崔评当时面露担忧,“我并不想仙姑涉险。” [我一打百不敢说,但是一打十还是可以的,崔大人,你也想快点处理掉这个事情吧,就不用跟我客气了,就当是让你实现我愿望的贿赂吧。] 孟檀笑眯眯的,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明明是轻松的语气,崔评却感到了疏离,心里更难受了,他同她说把她当好友才没多久呢。 可他能如何,有这种情况,全是他自己作的。 孟檀却懒得关注崔评的心思,一心只想解决这件破事,她好回家睡大觉,自从她房子修好,她都还没睡几晚上,光顾着在外面奔走了,她真困啊,缩在这处房子里,她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那厢,崔评装扮成了一个师爷的样子,跟在自己的暗卫头头陈震后头。 陈震看着不太像个暗卫,面上笑呵呵的很面善,此刻腆着个肚子,手上戴着从那接头人犯手上薅下来的玉扳指,怎么瞧,都是一个富商。 据那接头人犯招供,每一回两边都会换不同的人,他是张家的人,这回陷害崔评,为了万无一失,是把他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那头接头的是卢家的,是没见过他的,只大致知晓他的打扮。 暗语还很平常。 他这边是:亲家公,我六女儿在你家还好吧? 那头是:好好好,嫁来三载已生两个胖娃娃哩。 第一句的六女儿,即代表这边有六十个姑娘,若是对方吃得下,就接下一句。 崔评咋舌,同时气愤,便同陈震商量,让陈震扮作接头人与对方接触。 两边接头是定在离正经码头不远的一个小林子处,毕竟孟檀等‘姑娘’就在码头上的屋子里,还要对方来看货的。 吹了好一阵冷风后,突见江边冒出一丝亮光。 紧接着,便是连成一条线的亮光,陈震眯着眼往前几步打量,那是五艘二层的花船,船外头挂着一个个花灯。 崔评黑了脸,盯着那一个个的花灯恨不能盯出个洞来。 “三爷,这是装扮成了花船了呢,路上就是遇到探查的官兵,人家也不一定能进去看。” 大楚是禁止官员狎妓的,是以,大楚巡查的官兵,很忌讳花船,若是巡夜瞧见了,都是大抵看一眼就让行了。 ------------ 第98章 冻鸟啊 这张卢两家的人委实奸滑。 微凉的夜风很快把五艘花船吹到眼前,离得近了,甚至还能听见丝竹乐器与姑娘的调笑声。 崔评面色冷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陈震则是早已换上笑脸,那头,打头的船舱下来一个一身富贵的中年男子,腆着个肚子,笑呵呵的,崔评却觉得有些怪异,暗暗将人打量了一番。 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哪里不对。 陈震这边立马热情地迎上去,拱手笑道:“亲家公,别来无恙啊,我那六女儿在你家还好吧?” 对面的男人眼睛不明显的往后瞟了一眼,但还是被崔评捕捉到了。 “好好好,嫁来三载生了个胖娃娃哩。” 两边寒暄上,那富商突然拽住了陈震,“老哥哥,不是说好八十个吗?怎么只有六十个了?” 崔评和陈震眼皮皆是一跳,短短几息间,心思千回百转,难不成是那接头人犯给了错误的消息? 崔评蹙眉,目光不着痕迹的往富商身后的人扫去,便见就站在富商身后一个宽脸男人那阴鸷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游离在陈震身上。 “你们什么意思,当初给我大哥信的时候,可就说抓这么多就好,你们当我张家的人是你卢家的狗,你们说抓多少我们就抓多少?” 崔评直接开口呛了过去,陈震眼睛一转,也很配合,立时拔出匕首横在富商脖颈上,神色狠毒,“老子当初可是和卢家的那边的人说得好好的,你们上来就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莫不是是官府的人?” 富商眼底出现一丝慌乱,又很快冷静下来,只不过身子偏向了宽脸男人那边,笑呵呵的:“老哥哥,这话怎么说的,我们怎么可能是官府的人,方才不过是试探而已。” “你也知道,咱们兄弟干得都是杀头的活计,能不谨慎吗?你们怀疑我们是官府的人,我们也会怀疑啊。” “哼!谁和你们是兄弟,我们张家是你们卢家能比的?” “咱们这回只是合作,若不是崔评抓得紧,往日里,咱们可是都各自干各自的,哪里算得上兄弟。” 陈震一脸倨傲,但收回了匕首,他这居高临下的态度倒是让对面的人打消了疑虑。 张家背后是太后,卢家背后只是德妃,行事比卢家嚣张些属实是常理。 富商面有怒色,“你……” 但似乎想到正事,又摆上了好脸,“既然如此,我们这边验验货。” 陈震和崔评心底同时松了松,陈震后脊甚至全是冷汗。 方才那些,全是猜测,得亏他与三爷多年配合,还对张卢两家的状况颇为了解,否则,说不好要露馅了。 孟檀等的泛眼泪花子,终于撑不住,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时,剑心突然小声说,“神女,门外传来许多脚步声。” 孟檀一下醒了,指着四个武婢,往角落里一指,这四个姑娘身形强壮,手上还有练功的痕迹,很容易被人发现不对劲。 四个心懂了,最是魁梧的剑心目光朝在场的乞儿面上一扫,“都低下头,不要出声,不要让人见到你们的正脸。” 乞儿们一脸麻木地低下头,很听话。 孟檀看到这一幕,心底被刺了一下,出主意的时候是一种心情,真正看到又是一种心情。 这些人每日最难的事情,大概就是活着了,所以,若是真的被卖,过的日子大概比他们现在还好。 所以崔评的人找这些人过来的时候,才这么容易吧。 很快,孟檀蹲到了人群中,平凡的装扮,让她看起来不是很显眼。 吱呀—— 在她蹲下的瞬间,大门也被人打开来,崔评和陈震率先进来,崔评目光在前排一转,找到了孟檀的身影,很快,又看向卢家的接头人。 “你们要的‘货’都在这里了。” “老子瞧瞧。”宽脸男人离孟檀最近,直接一把薅起孟檀的头发冲脸一看,崔评面上不变,却是掐了掐手指,朝孟檀看去,孟檀早已是满脸的泪水。 崔评一怔,叹服孟檀的好演技。 孟檀其实是困的,让宽脸男人这么一薅,倒是精神了。 孟檀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拼命眨眼,眼泪花泛得更多了。 朝那男人一瞥。 [哦哟,不得了,这是怨念上长了个人吧,我瞅你今晚要死啊。] 崔评抽动了一下嘴,手指掐得死死的。 不过,宽脸男人很快放下孟檀。 又捞起一个,孟檀心里一紧,那是个十三四的小乞儿,此刻害怕得直掉眼泪花子。 孟檀害怕露馅,毕竟都是临时组成的草台班子。 好在宽脸男人看了很快又放下了,指着孟檀冲陈震冷笑,“呵,你们张家不过如此,吃相真是难看,什么年纪的都要,我瞧这个,怕是孩子都好几个了。” 陈震满脸不以为意,“又不是真的卖卖,这么短的时日,我能弄来这许多女子就不错了,你管她是奶孩子的,还是黄花大闺女,能让崔评那老小子滚出蓟县不就得了。” [哈哈哈,崔大人,你的手下胆子很大嘛。] 孟檀嘴角悄悄勾起,忍不住揶揄了一下崔评。 崔评眼皮子一跳,心中呕血,亏他还担心她,女人变脸真快,说不把他当朋友了就不当朋友了。 陈震那头又开始剑拔弩张,崔评咳了一声,“崔评那老小子可是查得紧,咱们还是赶紧装货吧。” 这回换孟檀嘴角抽抽了,若不是不方便,她都想给崔评竖大拇指了,真狠,为了抓到了坏人,连自己都骂。 吐槽完,孟檀又开始担忧起玄清老道那边的情况,白日里他们过去,就是为了摸清码头周围的水域深浅,为了让这群道士晚上好干活,她可是让玄清老道等人好好睡了一觉。 哎,好困啊。 此时,接头的地点,玄清道长等人早已换了装束,上半身光着,下半身是乌漆嘛黑的亵裤。 一群人是在水草丰茂的位置下水的,一下水,有个小徒弟就小声叫,“师傅,师傅,这水凉,有点冻鸟……” “冻……什么鸟!往日在河里摸鱼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玄清也跟着下水,下半身就是一激灵,果然很冻鸟,但是想想上仙,冻鸟也得把这事给干成了。 ------------ 第99章 这是个娘们儿吗? “冷也得给我坚持,听着没有,老道就带了你们五个,平日里也就你们五个最机灵,老道日后可是指着你们的,今日可给我机灵点,怎么着也要把这事干成,把上仙给请到道观里去!” 说到孟檀,玄清老道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得胸膛发颤,“老道我活了六十多年,逢了机缘了,才能遇着这么个活神仙,有了她,咱们真元观就有救了。” 五个徒弟:…… 冻鸟的小徒弟不服气,“师傅要是像了悟寺的通寂方丈一样会忽悠,还怕咱们观不兴旺吗?” 不想,小徒弟又被打了一巴掌,玄清老道脸色奇冷看着几个徒弟,“你们可不要给我起那歪心思,凡事想想因果,骗了一回,还能骗一世?就是能骗一世,你还能到地底去骗阎王爷吗?” “为师不要你们一定要做好人,但一定要做无愧天地嘶……不说了,赶紧的!” 说完,玄清老道一头扎进了水里,其余五个也朝水里扎去,不多时,五道黑影如同鬼魅一样朝五艘花船游去。 …… 孟檀与前排十个‘女子’还有四个武婢都先被崔评手下的人押着带往花船。 这前排十个女子,除了那个小乞儿,剩下的就是崔评自己的人,也就是暗卫,孟檀啧啧称奇,也不知道这几人是不是有缩骨功,瞧着比女人更像女人。 宽脸男人和富商男人就守在一旁看,一开始,还是正常的,直到四个武婢被带上来。 宽脸男人面色一变,抓住剑心,“娘的,这是个娘们吗?怎么老子瞧着像个男人?” 锵锵锵—— 一阵拔刀交戈的声音,不止是宽脸男人这边的人,就是崔评这边的人,也拔了,本来就是为了搅乱局势,一举把这些人抓住。 剑心早被宽脸男人这话气得面色铁青,抬起一脚窝在宽脸男人小腹上。 “老娘哪儿不像女人?老娘货真价实!” 剑心抬了抬伟岸的胸脯,气得眉都倒吊起来,同周遭几个心一起朝周围杀去。 孟檀那边,看守他们的人也都反应过来,迎面一把大刀就砍了过来,站在孟檀面前的正是那个十三四的小乞儿。 瞧着吓傻了的小乞儿,孟檀心里骂了一句,一把把人拽了过来,一脚飞踹出去,大刀被踹到一边,一时,场面混乱起来。 孟檀把小乞儿拉到角落里,挪了张桌子过来挡着,就跑到甲板上去了。 迎面跑过来一个提刀的男人,孟檀先踹飞了刀子,随后踹了一下人家的脸,爬上了二楼甲板,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望甲板边缘贴了一张符纸。 那是一张引雷符。 孟檀白日的时候看着天象画的,她算着今天晚上估计还要下会儿雷雨,这符纸属实是有备无患。 谁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点什么呢? 就这样,一层甲板打得热闹,二层的人也涌到一层去,孟檀是贴完这艘就贴那艘。 回到靠岸边最近的那艘时,正好瞧见崔评手起刀落,极是利落的解决了一个贼人。 夜风骤起,刮起崔评身上的长袍,孟檀发现,这人不止是身材好,腿也很长啊。 孟檀吹了声口哨,引起了崔评的注意。 只见趴在二层甲板上的那原本面目慈祥的妇人,一脸流氓样。 [崔大人真是风流倜傥,身姿飒飒呀~] 反正做不成朋友了,以后见面的次数少了,调戏一两句怎么了,崔评自诩君子,定然不会同她计较。 不想,崔评脸色一下如寒光般,扬起手中的刀朝她掷来。 孟檀脸色大变,不会吧不会吧,崔评这人这么虚伪吗? 她一句玩笑话就要杀人灭口啊?? 噗嗤—— 刀锋没入血肉的声音。 嗤—— 一道滚烫的血喷在了孟檀的肩上,孟檀回头,瞳孔骤缩,吓得心都抖了,好家伙,大意了,都让贼人摸到她后头来了。 [谢谢了!] 孟檀心里喊了句,再看去,却没了崔评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人听见没有。 “他娘的,六爷,这帮船舱里那帮小娘皮也是假的,都是好身手的杀手,现下全都往各艘船杀去了!” 有人来到宽脸男人旁边喊道,原来此人才是接货人里真正做主的人。 六爷阴鸷的眸子充满了怨毒,“撤!” “船下的兄弟都不要了吗,六爷?” “救他们只会拖我们的后腿,上船,断了绳索,赶紧走人。” 一行人麻利上了船,砍断绳索,让船夫开船走人时,突然发现,船走不了了。 “怎么回事?”六爷拎了一个小弟过来问话。 那小弟摇头,很快一个机灵的小弟从船舱底上来,只见他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六,六爷,船舱底被人扎漏了!” “他娘的!看清是谁干的了吗?” “没有。” “废物!” 而干完此事的玄清老道正披着衣衫,坐在草丛背后打抖,同样打抖的小徒弟有些心虚,“师傅,最前头的那艘船我没扎穿,没事吧?” 他只扎到一半,那边就打起来了,他一害怕,连带过去的匕首都卡在上边了,还差点溺毙在水里,还好几位师兄机灵,把他拉走了。 小徒弟到现在心都还怦怦跳呢。 “啥?!”玄清老道瞪眼,“你个……” 瞧见小徒弟害怕的那样,玄清老道到底没骂出声,小徒弟年纪小,也就十三四的样子,能有多大力气? “应当,应当会没事的,那边有上仙还有崔大人呢。” “上仙可是会引雷的,对,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也不知实在安慰小徒弟还是在宽慰自己。 那头,六爷也发现了还有一艘好的,当机立断,其他船上的人都不管了,让船夫开着就走。 正走着呢,天空就闪了一道雷,噼里啪啦,又下起雨来。 而此时,连前门都被泼了大粪的衙门打开了。 一个人影走了出来,正是留守的师爷,见着人,在门口哭喊嘶哑了声音的百姓一窝蜂全部涌了过去。 “还我女儿!” “对,那崔大人是不是偷偷跑了,狗官,我要到京城去告他!呜呜呜……” “各位,听我说,贼人已经被大人抓住了,你们回家等着消息吧。” 师爷好声好气的说着,心中也是气愤,觉得崔评过于好说话了。 ------------ 第100章 如同天神下凡 谁家知县当成他家大人这样,县衙大门被泼粪了都不气,还要让他得到他们那边捉拿贼人的消息的时,还要好好安抚这些百姓。 这不,瞧他们一直好声好气的,这帮刁民就觉得是衙门心虚了,就是衙门干的,愈发的变本加厉。 之前只是拦着他们大人烦人,后来得到传言后,竟然有人在大街上就敢当着他们大人的面大骂。 他们大人受了,一言不发走了,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就发展到今日的情况。 师爷心累。 “呸!我们不信,见不着我女儿我就不走了,你们官府骗我们的还少吗?” “就是,我们在门外闹了一日都不给说法,现下就给了这么敷衍的消息,你让我们怎么安心?” “丧良心啊,你们都是丧良心的,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有人哭成一团。 “前年我就丢了一个女儿,如今又丢一个女儿,你们不还我女儿,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有妇人凄厉地嘶嚎了一声,踉踉跄跄起身,朝着县衙门口的石狮子撞去。 “拦住她!”师爷脸一白,还好这妇人许是跟着耍了一日的疯,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被两个皂吏给拉了回来。 见人拦回来了,师爷的手都是抖的,心思百转,想到大人的吩咐。 真是不得不佩服,大人临走之前已经和他预料好了这帮百姓的反应,让他一定要带着这帮人看到他抓到贼人的场景。 最好是等到他抓得差不多了再去。 师爷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你们不信是吧!” “走走走,就在码头附近,本师爷带你们去,到时候你们自己瞧瞧,到底是谁在抓你们的女儿?!” 听到师爷这话,人群里几个男人神色变了变。 叫师爷瞥见了,师爷却装瞧不见,大人将他留守在衙门可不止是这一个任务。 还有抓奸细的任务。 师爷心中暗自记下,面上表现出气急的样子冲在前头。 随着靠近码头,一阵兵戈交融的声音响起,师爷立时情绪激动。 “乡亲们,听听,知县大人正在捉拿贼人呢,你们之前还说是知县大人捉了你们的女儿媳妇去,可真是冤枉他了。” “你这话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忽悠我们的,不如带我们过去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人群中,一个面貌普通的男人着急地叫了出来,语气听起来义愤填膺,眼底却闪过一丝暗光。 着急的百姓一想,是这个道理啊。 “对啊,大晚上的,把我们拉到这里来,几句话就想把我们忽悠了,你们打得可真是好主意啊!” “对,不能让你们忽悠了,我们要去瞧瞧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官商相护啊!” “还有看我媳妇,她刚生完孩子啊,你们丧良心啊,奶孩子的妇人都不放过,迟早要遭报应的!” 眼见群情激奋的差不多了,那个率先出头的男人没给师爷开口的机会,大喊道:“乡亲们,他既然不带我们去,那我们就亲自过去看看,好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对,走!” “我听着了,声音就在那边!” “哎哎,那头可不能去!” 师爷想拦,却被推了一把,摔在了地上,百姓们绕过他全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涌了过去。 皂吏扶起师爷,“师爷,拦还是不拦哪?” “拦个屁,我就没见过这么刁的民,估摸着这会儿大人也快完事了,他们过去没甚危险,过去就过去了,真要遇到什么危险,本师爷也控制不了!” 师爷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 崔评这边还真没完,不,也算完了,四条船上的人都被他的人制服了,但是漏了一条,等他发现的时候,船都飘出去好远了。 “三爷,不对,后头还跟着一条小船,看见没,哎,是不是孟仙姑?!” 陈震眼神好,指着跟在那艘花船后头的一个影儿说道。 崔评定睛一看,还真是,当即面色一变,“去,给我准备一条小船!” “三爷!” “去啊!” 陈震被自家三爷踹了一脚,瞧见自家三爷脸上难得表露的心慌,陈震也心慌了。 他打小回就跟着三爷了,三爷这人瞧着对谁都热情,实则上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心里有着距离呢。 他还是第一次见三爷这么着急。 轰隆—— 天边骤然响起一声炸雷,令所有人都开始心慌起来。 崔评更是心头一跳,耳边似乎开始嘈杂起来,回头一瞧,便见到零星的火光,是那群闹事的百姓。 崔评心底没来由的烦躁,顾不得许多,见着小船找来了,立马跳上去,陈震也要跟。 “你先把那伙贼人押回去!” 陈震:“……是。” 轰隆! 又是一声炸雷,闷热的空气变得湿润起来。 想着拍在船身的那道符纸。 孟檀翘起嘴角,真是天助我也! 看来,多准备还是有好处的。 当即,船也不划了,盘腿挺背,手上开始起势,一如当初在真元观时起的势。 当她的手势举过头顶,咒语落下的刹那,天边骤然来一道紫色的电光,将她的身影,她的动作衬托得清晰起来。 从背后看,如同神仙临界。 随即,一道紫色的电光劈了下来,直中孟檀前面不远的花船,又很快收了回去。 从崔评的视角看,那道雷,是劈在孟檀的指尖上,再的劈到花船上的。 在他身后的百姓亦是! “……天…天神,天神!” 有人话已经说不清楚了,倒头就拜。 有人打头,就有第二个,没多久,便拜到了一片。 有人被吓懵,完全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有人哭着乞求,“求天神将我女儿送回……我愿为天神重塑金身。” 这头,孟檀还不知道这发生的一切,等了好一会儿,她才靠近花船,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探查着。 跟着六爷上船的人似乎不多,这船后头都没见着多少。 跑到一层甲板上,孟檀嘴角直抽抽,只见,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贼人。 最中间的,是正在冒烟的六爷。 全身焦黑,隐隐冒着肉的焦香味儿,全身还在散发着烟气。 ------------ 第101章 噩梦?征兆? 甲板的中央也被劈出一个大洞。 船身正在摇晃,孟檀往大洞的位置看去,只见底下的船舱已经被雷击破,河水正快速蔓延上来。 这船很快要沉了! 孟檀心头微跳,连忙检查起这被劈到的人里有没有还活着的。 虽然这种情况简直微乎其微。 这些人可是跟崔评追查的大案有关系,做好事,积德啊,过个几世说不定就升仙了。 “嘶!” 突然,孟檀感到腰上一凉,紧接着传来剧痛,她垂眸一瞧,她腰子的位置,闪烁着寒光,一把没有丝毫特殊的匕首就插在上头。 握着匕首的人,正是躺在她面前的一个贼人。 啪—— 孟檀伸手,直接给了对方一耳光,把贼人颤抖的手和欣喜的神情给扇没了。 扇完,那股被利刃割开肉的痛蔓延至全身,孟檀没忍住叫了出来。 “啊——” 这一声给崔评吓软了腿,脚步匆匆,赶到时,便见孟檀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腰上插着一把匕首,边缘已经溢出了血迹。 “孟檀!”崔评一下慌了,扑了过去,与一双泪流满面的眸子对上。 崔评怔愣一瞬,便听孟檀心中吐槽。 [老天爷你玩我呢,上真元观前你说大凶,我以为是应在那道老吓人的天雷上。] [没成想,他爹的是应在这把破匕首上,嘤嘤嘤……本仙姑命不久矣。] [啊,崔大人,看在半日的挚交好友的份上,麻烦好好努力救一下我,救不活也没关系,记得通知我那几个好大儿。] 崔评:…… 崔三爷心情从未如此复杂过,以至于不知是先着急,还是先处理孟檀身上的伤口。 “你,你还好吗……不,怎生问这种蠢话。”崔评深吸一口气,扶着脑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小心把孟檀抱起,还好船已经沉到了甲板的位置,崔评把人放在小船上时,孟檀倒是没受什么罪。 但孟檀疼啊,她感觉到浑身开始泛冷起来,伤口处似有温热的东西在涌动。 周遭好似围了许多人,她看到了满手血的崔评,在叫她,“孟檀,你醒醒!孟檀!孟檀!” 又仿佛看到了许多面孔,直至陷入黑暗。 …… 仿佛过了许久,耳边又开始热闹起来,孟檀眼珠子动了动,掀开一半,是一张花的不能再花的小脸。 那小脸瘦削,一看就营养不良,但是看着她的眼眸很亮,她似乎在说着什么,孟檀仔细听着,“……大人之恩,草民会永远记得……草民学成……报答大人……” 什么大人? 什么学成? 都什么跟什么? 梦境? 还是现实? 孟檀摇摇头,一睁眼,便发现,眼前是十个,百个,无数个这样的孩子。 个个都那双发亮的眼睛看着她。 孟檀动了动,却发现,动不了,周遭凉嗖嗖的,仿佛有人在动。 她却睁不开眼睛了。 “大人恩德,草民等愿做牛做马报答。” “大人是神仙,若不是神仙,何人会在乎我等贱民的死活,求朝廷……” “爱卿慧眼通天,看朕之天下如何?看朕之皇子们又如何?” 孟檀想仔细去听,听到的声音却愈发混乱起来。 “牺牲全族而定天下,或是保一人而令眼前的百姓遭殃,你要怎么选?” “崔叔明,你疯了!” “这是我的路,是我崔氏一族的路,同你无关!” 崔叔明……崔评? 孟檀蹙眉,迫使自己睁眼,那一刹那,却见眼前明黄身影闪过,寒光乍现,她的眼睛一阵刺痛,溢出血迹,只来得及听得一声,“这是朕的天下……朕未死,尔等何敢!” 那种心悸,那种恐惧,太真实了! 孟檀一下惊醒。 已是满头冷汗,孟檀眨眨眼,那种痛入骨髓的痛,似乎还残留在眼睛上,孟檀不适极了。 “陈夫人醒了!”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孟檀偏过头,青色的帷幔映入眼帘,满屋子古色古香,孟檀脑子有些发昏,难不成又穿越了? 事实告诉她,并没有,很快,她床前坐满了许多张熟悉的脸。 “娘,您还好吗?”这是满脸担忧的陈长安。 “娘,儿不孝……”这是陈长生两口子。 “娘,我再也不离开您身边了。”这是陈长运,眼眶红得要命。 “娘亲……呜呜……”这是俩徒弟,已经哭了。 再往后,就是沈家父女俩,瞧见他们这番场景,沈万财倒是把闺女拉出去了,交代下人去通知崔大人一声。 孟檀微微动了动,腰上的痛让她又缩了回去。 [我昏迷几日了?] “娘,您昏了七日了,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弄点吃的给您?”陈长安忙问。 孟檀摇头,这会儿她倒是不怎么饿,看着头顶的青色帷帐,她意识到什么。 [我们怎么在沈家?] “我们在沈家,这事,说来有点话长……” 说来也不长,她先是被放到崔评家里的,先是通知了陈长安,陈长安慌得满世界找厉害的大夫。 其实崔评当时已经请了大夫,大夫说她差点就没命了,还好只是刺穿了肉,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养养。 但陈长安不信啊,慌乱下求助到沈家,沈家还真有,就把孟檀拉过来了,诊断也是和崔评请的大夫是差不多的。 孟檀眨眼,再眨眼。 活了,甚好,还算老天爷有点良心。 她昏了七日,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她亏啊,不行,都是因为崔评,她得要点利息。 [那崔大人现在在哪呢?] 孟檀看向陈长安。 陈长安面色有些许不自然,“自是在衙门。” [去请。] 陈长安神色更不自然了,欲言又止的看着孟檀,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好问。 “……那娘休息会儿。” 孟檀没注意到,点点头。 只不过,陈长安才出门呢,人口就刮风似的进来一个人,抢了陈长安原先的位置。 “你还好吗?这几日我不好过来瞧你,我都快急死了。” 语气急切,之担忧,之情真,让在场的陈家儿女神色都不正常起来。 孟檀却注意不到,她想到了那天的情况,又开始泪流满面,抓着崔评的手腕,神情也叫一个情真意切。 却忽略了崔评有些紧绷的模样,只觉得手腕上那只手滚烫极了。 ------------ 第102章 居然勾引他娘! 陈长运在兄弟里年纪最小,神色流露明显,真真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崔评,这什么人啊,亏得还是朝廷命官,居然勾引他娘! [崔大人啊,我也算为民受伤了吧?] 孟檀一脸情真意切地看着崔评。 崔评眼皮跳了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点头。 [也算是帮了你大忙,为朝廷奉献了吧?] 崔评继续点头。 [你看看我,我可是差点死了呢,你瞧瞧你要不要好好赔偿我点啥。] 孟檀想得好,现下她和崔评已经不是好朋友关系了,许多事情不能直接开口,那她得给出理由啊。 否则怎么弄到小钱……啊不是,怎么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份呢? 陈长运表情凝固住了,满屋的陈家人表情也僵住了。 尤其陈家兄弟三个,神色那叫一个尴尬,陈长安更甚,那日瞧崔大人那着急的模样,就连前来看病的大夫都误以为他们娘是崔大人的夫人。 陈长安这才满世界找大夫,不惜欠沈家一个大人情,就为了不把他娘放在崔评那。 于女子而言,名声很是重要,他可不想他娘背上什么污名。 可现下听他娘这占便宜的语气,好像是他们误会了。 在场只有田云香摸不清楚情况,她很尴尬,婆母好像有改嫁的迹象了呢,对方是朝廷命官,天爷啊,以后家里是不是要发了? 崔评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笑了,“仙姑想要什么?” [我这工伤精神损失加起来,怎么也得一百两。] 孟檀觉得不能白干,她这都抓了两拨人贩子了,还被捅了腰子。 “好。”崔评答应得爽快,一瞬间让孟檀感到血亏,早知道这么爽快,她就多要点了。 也就是她心善,要的都是应得的。 [啊啊,还有你答应我的忙也要尽力去做。] 孟檀瘪嘴,加了这么一句,崔评立时笑了,“好。” 孟檀又想哭了,答应这么爽快,铁定血亏,啊,她是不是应该再要点别的? 不行不行,人不能这么贪心,点到为止。 她是修行的,嗯,修行人。 “所以,仙姑准备握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崔评动了动手腕,孟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人家手腕上呢。 这多授受不亲啊。 孟檀一下收回了手,就当没发生这这回事似的。 崔评却盯着孟檀看了好一会儿,直把孟檀看得心底发毛,崔评才移开了眼神,自认为和蔼地看向陈家几兄弟。 陈家几兄弟立马绷着一张脸,略有防备地看着他。 崔评:……他有那么可怕? 没得个好脸,崔评也肃正了脸,陈家几兄弟更绷着了,看着陈长安,“你娘醒来了没去请大夫再来瞧瞧吗?” “你娘不是皮外伤,是被捅在了腰上,我知你家媳妇不多,想不到许多,但你为人子,又是你娘的长子,应当更操心些才是。” “子欲养而亲不待,莫要等到无法挽回时才去后悔。” 这话有点重了,还有训斥的意思,但孟檀心中颇是高兴,什么人能训斥? 什么人能说这样的话? 为人师为人父啊! 这说明崔评把她的忙放在心上了。 哎呀,崔大人真是君子。 孟檀看着崔评背影的眼眸亮晶晶的,让陈家几兄弟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陈长运和两姐妹看着都有点委屈,三人心中总有种快要被亲娘抛弃的感觉。 陈长生眼珠子转了转又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田云香咬唇,眼神在孟檀和崔评之间来回转,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咋办啊,该咋办啊。 婆母和崔大人这关系是正经还是不正经啊? 婆母也不是天仙啊,这崔大人要是想娶媳妇寻个年轻的可没有啥难的。 难不成图婆母什么? 是了,婆母昏迷这几日,自发来送东西的百姓不知凡几,还有了悟寺的和尚、真元观的道士,都来了不知多少回了。 田云香又不傻,自然看出这两边的人都想把她婆母划拉到自己的地盘去。 田云香觉得自己真相了,不由担忧起来,婆母心性单纯,脾气好,别被人利用了。 陈长安涨红了脸,“确实是学生忽略了,我这便去请。” “陈秀才也是因为陈夫人醒来太过高兴才没注意,这不,这种闲事只有我们这种闲人能想到了。” 陈长安还没出去呢,门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便见沈万财带着沈金珠进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削的老大夫。 瘦削的老大夫,就是沈家请来的名医。 一看这几人不急不忙的样子,便知估摸着早就等在这里了。 在沈万财的示意下,老大夫连忙上前把着孟檀的脉。 沈金珠身旁的绿意甚至还提了一份食盒,沈金珠瞥了陈长安一眼,很快又移开了眼神,面上大方一笑。 “瞧瞧你们一屋子着急的,孟婶子醒来叫你们欣喜傻了吧?” “我熬了点肉粥,特地送来给孟婶子尝尝。” 尴尬的气氛就这么叫沈家父女消融了,崔评没说什么,倒是打量了沈金珠一眼,过后转头看向床上的孟檀。 老大夫此时已经诊完脉,眯着眼捋着胡子慢悠悠道:“陈夫人已无大碍,只是伤口颇深,要好好将养,多吃些红枣鸡汤之类补血的,还有,伤口要时常擦洗,这天儿逐渐热了,若是伤口化脓引起发热,也是危险的。” “老夫这药方再换两味方子,夫人按时吃,三五个月便能大好了。” “啊?” [三五个月,那我岂不是要在床上躺三五个月?我这和蹲大牢有啥区别啊?] 孟檀宽面条泪,哼哼唧唧起来。 [我好惨啊,嘤嘤嘤……差点就死了,崔大人,我太惨了,现在还要跟蹲大牢似的……] [我……] 崔评捏捏眉心,开口打断,“陈秀才,你同我去取些阿胶党参,给你娘补补血,毕竟你娘也是为了蓟县的百姓而受伤。” 陈长安蹙眉,这些东西崔大人完全可以让人送来,这特地叫他……陈长安忍不住看向亲娘,便见老娘呲着牙,朝他眨眨眼,那慈祥的脸上透露出两分得意。 陈长安:……他觉得能猜到崔大人叫他去是为什么了。 ------------ 第103章 我有一女,国色天香 看着孟檀躺床上不能动弹,瞧着他的眼神却依旧充满希冀的模样,陈长安一时心中酸楚,娘真是为了他殚精竭虑。 他若是不能出人头地,如何对得起亲娘,如何对得起勒紧裤腰带的全家,如何对得起襄助他读书的族人们? 陈长安一瞬间感动压力齐齐倍增,却并不会感到苦恼。 压力,对有些人来说,是一种烦恼,是一种想要逃避的东西。 但对有些人来说,压力,就是最好的动力。 陈长安就是这样的,他不止有天赋,他还勤奋,每当想想坚持送他读书的亲娘,不曾有怨言的兄弟妹妹们,还有对他充满希望的族人们,陈长安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但是,这沸腾起来的血液,在他跟着崔评,被考校了一路过后,熄灭了。 是的,崔评这个不走平常路的老男人,一路走一路在考陈长安的学识,上一秒或许还在问着无为而治,下一秒,又开始问选贤与能。 还要让他给出自己的思考,还问他若是考试时,又会是现下的答案吗? 陈长安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书院的藏书几乎快被他钻透,历年的进士八股文能弄到的,也几乎被他翻烂。 他知自己比不上那些家有藏书或是能拜得名师的,考过几轮,他名列前茅的排名给了他底气,就是三年前,他考过一回举人没过,他也没灰心。 实在是,上一回,他的名次靠吊车尾的举人很近,他觉得再来一次他一定可以。 可是面对崔评几乎杂乱细究却有章法的考校,连连的思绪冲击,对他思考出来东西的点拨,让他意识到自己与那些名门出来的学子到底有什么区别。 是见识,是眼光,一件小小的事物,人家或许能看到十步,但他只能看到五步。 不过萎靡一瞬,陈长安又激动起来。 可是,崔大人便是他的机遇,是他娘为他争取来的机遇。 他必须好好把握住。 崔评不动声色打量了陈长安一眼,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陈长安不知道,崔评这厮就是故意的,他那一年的科考,可真真是神仙打架。 那年的状元,是年少成名的狂草大家张秉张伯元,此人乃后戚张家长子,如今位居二品兵部尚书。 榜眼,是如今居内阁大学士的韩冲韩公沛,出身清贵。 就是如今颇有名气的南北醉诗仙李吉杜仲二人,当年也不过是二甲。 崔评目光悠长,似是有些怀念,当年意气风发的一群人,现下倒是都各为其主,各自为政抗衡了。 他没正式考陈长安,却从陈长安不全对的答案里,瞧出了才学,瞧出了些许风骨。 就是不知,这年轻人能不能经得起诱惑了。 到了崔评自己宅子的书房,崔评一撩袖子,执起茶杯抿了一口,便道:“你的才学,还算是不错的。” 陈长安只当是客套话,一脸恭敬地听着。 “听闻你还未娶妻,我想着,你才学埋没了可惜,我有一女,如今十三,年纪是小了些,但是长得可谓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本官想,配你如何?” 崔评又抿了一口。 陈长安愣了一瞬,随即拱手道:“大人,学生今年已是二十有一,大了贵千金许多,恐不是良配。” “你瞧不上我女儿?!” “不是,大人……就不觉得学生年纪太大吗?贵千金完全可以寻一个更好的。” 陈长安深吸一口气,不敢抬头看崔评的神色,他想,现下的崔大人,神色定然是气愤的。 “学生家中贫苦,只有薄田几亩,底下的兄弟妹妹也并未成家,若是贵千金一嫁入,怕是会有操不完的心,吃不完的苦,学生也不一定能立马高中,到时吃苦的定是贵千金,大人难道忍心吗?” 崔评压了压扬起的嘴角,冷声道:“无妨,到时我给她陪嫁多些,到时你们夫妇也不必如此艰辛。” “大人!” “若是你娶了我女儿,我便同你介绍如今的名士李吉,如何?” 崔评打断了陈长安,那语气,听着很是志在必得,而听到李吉的名头,陈长安有一瞬的心动。 但很快清醒了。 他凭什么? 崔家即便再落魄,也从寒门成了世家,崔评就算是被贬,他的女儿又怎能轮到一个小小的秀才? 他一无家世,二无财力,他凭什么? “也不瞒你,我女儿天生有疾,你若能好好待她,本官定保你前途无虞。” 崔评咳了一声,掩盖掉眼底一丝心虚,瞟了眼陈长安,唇角勾了勾,很好,没看见,便继续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再来府上寻本官。” 说完,不给陈长安说话的机会,径直挥手赶人。 陈长安走了,小厮知春进来了,手中拿着两封信。 “三爷,家里少爷小姐的来信,还有大爷的手信。” “拿来。” 崔评三两下拆了信,看完后,神色一顿,紧接着眉宇皱了起来。 知春不明,问道:“三爷,怎的了?” “你下去准备准备,二郎三郎四郎和慧娘他们不日便到。” “是,三爷。” 知春应下离开,崔评的眉宇却依旧紧皱,崔大爷那封信再次被他展开,上头仅有三句话: 三四皇子封宁王恽王,近日遴选侧妃,九皇子留信参军偷跑出京。 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崔评眼皮还是忍不住一跳。 不敢想京城该有多鸡飞狗跳,宁王恽王定然借着遴选侧妃拉拢朝中大臣,他们崔家乃是保皇一派,大哥不知道多头疼呢。 瞧瞧,三郎四郎那狗屎一样的学识居然打着考秀才的名头给送过来了。 慧娘自己便通医术,又怎会病重,一定要到他身边养病呢? 还美其名曰:想爹想病了。 崔评忍不住翻个白眼,慧娘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了,整日不是摆弄草药,就是看医书,他在跟前,人家还嫌弃他聒噪。 闺女能想他,除非母猪能上树! 不过……先前还想给闺女留几年慢慢相看的,但是现下既然有人觊觎上了他闺女,是得相看起来了。 ------------ 第104章 沈老爷在外的姘头 陈长安跟着崔评离开后,沈金珠倒是和孟檀说了几句话,孟檀吃了些肉粥,便觉困意阵阵,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得了禀报的沈金珠,提着药和肉粥又过来了。 那是亲力亲为啊,又是亲自把她扶起,又是查看她的伤口,还亲自喂粥。 她想自己吃吧,人家说什么,“孟婶子你伤没好,可小心不要大动作,再伤着了,这家里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瞧瞧,这田家妹妹和两个妹妹都累得,眼下都乌青了。” “我与婶子也是一见如故,如同忘年交,见着婶子我就想起我亲娘,婶子就让我照顾吧。” 这话真真是情真意切,一脸诚恳,都把守在一旁的田云香和俩闺女感动到了。 三人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昨晚上是陈家三兄弟在守,她们是一早才过来的。 表情明显得,孟檀都看出来了。 孟檀:…… 哎哟,这仨大傻春,怎么能这么笨,哪天沈金珠要是把这仨卖了,这三人还能帮着数钱呢吧? 但凡她要是那种多想一点的人,就从沈金珠提着药进屋那刻开始,就会觉得亲儿媳亲闺女还不如一个外人呢。 好在沈金珠是个好人啊,还能给这仨说好话。 乖乖吃完粥,再被喂药,孟檀立时皱起了眉头,这股熟悉的味儿让她有些抗拒。 不料,沈金珠笑了一声,“婶子果然不爱吃药,没醒的时候,这药可难给你喂进去了。” “是啊是啊,娘,亏得沈小姐有耐心,居然能想到在您嘴里放颗糖,用竹管子一点点地喂。” 田云香一脸佩服的在旁边补充。 俩徒弟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 哦~这也难怪这仨人这么容易就被沈金珠感动了,原来人家在昏迷的时候也一样是这样做的。 孟檀眨眼看沈金珠,心中属实是感动了,先不管目的是什么,能对一个陌生人这样尽心,还不能算真心吗? 沈金珠一脸不好意思,眼睛还有点红,“婶子别有压力,我就是看到婶子躺床上的模样想起了我娘,她走的时候我才十四,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同我说,就去了……” 闻言,孟檀有些心酸,没了娘的孩子多难啊,也难怪她从沈金珠的眉眼里看出这人有些许强势,恐怕是不强势,在这家里都要被欺负死了。 她伸出手握住沈金珠的手,拍了拍。 [沈小姐,你放心,就凭你这么照顾我的份上,怎么着,我也要在大郎那边给你说和说和。] 吃人可不就是嘴软吗? 宝珠宝月一脸震惊看着孟檀,又看看沈金珠。 她们就说为啥这个沈金珠为对娘亲这么好,原来是觊觎大哥身……不对,是看上大哥了! 鉴于朱氏的前车之鉴,宝珠宝月登时对沈金珠有点防备。 那朱氏表面上也对全家人很好,说话也一样好听,可心里却想着要把她们卖了,还偷偷虐待娘,可不是什么好人。 孟檀瞟俩徒弟的神色,居然看出了防备? 一想,她也想到了朱氏那佛口蛇心的样子,不由抖了一下。 要不是她机灵,这会儿还得继续被朱氏掐呢。 想了想,还是麻利地喝了药,想让人赶紧走,这样的麻烦还是让陈长安自己烦恼去吧。 可她喝完了药。 沈金珠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孟檀想了一下,沈金珠大概是有话要同她说吧? [宝珠宝月,带着你们二嫂去休息吧,你们二嫂肚子里可是有孩子了,让她多照顾着自己点。] 宝珠宝月看了眼沈金珠,心里打鼓,娘不会被迷惑吧? 宝月撇撇嘴,被宝珠拉着,和田云香一起走了。 才踏进陈家人住的小院子呢,宝月就止住了脚步,宝珠回头看她,“你干啥?” “大哥眼瞎,看上朱氏这样表面温柔的,说不定还会再眼瞎一次看上沈小姐,那沈小姐对着娘的时候,笑得多温柔啊,就跟瞧见亲娘似的。” “跟从前朱氏对娘一模一样,也会为我们说话呢,且这沈小姐家里这样有钱,你说大哥会不会动心?” 宝珠沉默一瞬,“你想干什么?” 宝月眼珠子一转,“沈小姐觊觎大哥,我们总要知道她是什么样儿吧?” “这可是在沈府,她家里人都在,府里还有下人呢,我们偷摸去打听一下呗。” “你都说是人沈府的下人,人家肯定要为沈小姐说话啊……”宝珠蹙眉,觉得妹妹真的有点傻,就表面看着聪明。 宝月同样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宝珠,掏出自己装钱的小兜兜,一脸得意地晃晃,“我有钱,我们去贿赂一下。” 宝珠:…… 她觉得有点不靠谱,娘赚钱都是一大把一大把的赚,贿赂人是不是也要一大把一大把地给。 她们只有几文钱。 但是,她心动了。 于是,小姐两偷摸转去了沈府的花园。 要不说,这么巧呢,这沈府里别的不多,就女人孩子多,两姐妹正好就遇到一对母女。 对方也是狗狗祟祟,一时间,四人大眼瞪小眼。 母女二人,正是沈万财的丫鬟兼情人春娘和沈九小姐,沈玉娘。 沈万财虽然姨娘只有一个,但是通房侍婢一堆,个个都有一腿,但要说宠爱,还是身边的大丫鬟春娘最得心。 春娘还生了个闺女和儿子,现下在府中也是相当于主子的存在,这不,被府中唯一的姨娘方姨娘一撺掇,就想来春庭园找茬……不是,打探消息。 听说里头可是住进来一个妇人,还带着一堆孩子,说是老爷在外头的姘头。 这一来,居然还和老爷外头的野种撞上了。 至于两人是怎么分辨的呢。 因为,宝珠宝月两人穿得不好。 在沈府,狗都是穿金戴银的。 春娘眼眸一转,计上心头,登时吊起了眉毛,“你们是哪里来的小丫头,鬼鬼祟祟的这般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你们有几条命可以赔!” 春娘想得好,两个小丫头嘛,吓一吓,还不得什么都说了。 说不定还能为难一下,给那未进门的狐狸精一个下马威。 却不想,宝珠宝月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你也鬼鬼祟祟了啊,我们可不是小丫头,你怎么还乱扣屎盆子呢?” 宝月翻了个白眼。 ------------ 第105章 什么瓜,她想听 宝月这白眼里含着浓浓的不满和打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和讨好。 作为沈老爷身边最得宠的婢女,春娘在府里向来是用鼻孔看人的,就是方姨娘,瞧见了她也是三分笑。 府里的下人,谁不叫她一声春主子,两个瞧着还没伺候她的丫鬟穿得好的小丫头,竟然敢瞧不起她? “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同我说话,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我身旁的姑娘是谁吗?” “那是府里的小姐,沈府的主子,你们拍马也赶不上,两个小贱蹄子,还不赶快赔礼道歉!” …… 春娘骂完,场面安静的像是飘过落叶的秋风画。 宝月转头小声,当然,没那么小声就是了。 “她看起来像个傻子。” 登时,一股气冲上胸口,春娘不可置信,指着自己半天没能说得出来话。 她哪里像个傻子?! 老爷可是说她最聪明了,也最喜欢她了。 “别说了,多无礼啊,听着好像是沈小姐的妹妹。” 春娘翻个白眼,瞥了宝珠一眼,心想这个看起来倒是懂点规矩。 想插话,却发现插不进去。 “那她是谁啊,她先无礼的,她骂我们小贱蹄子,姐,小贱蹄子是什么?” 宝珠满脸疑惑,“大概是猪蹄子吧?娘没教过啊,不过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同娘一样善良的,她无礼我们不搭理她就是了。” 春娘一下瞪大眼睛,谁无礼了,谁无礼了? 这小贱蹄子说什么呢? 还没进门就这么嚣张了,若是等她们娘进了们,可不更嚣张了? 宝月先气鼓鼓地瞪着快要气得倒仰的春娘,“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你看她眉毛倒竖,一脸尖酸刻薄样,跟村里说人小话的老大娘似的。” “你说谁老?我今年才二十七八,我这脸蛋,这大胸铺子,哪回老爷不说好,你们娘若是好看,老爷还能把她养在外头?” 宝珠蹙眉,这个她听懂了,村里婶子们老偷摸说这个,小声和宝月说:“她说我们娘是沈老爷养在外头的小娘。” “你才是小娘呢,你才是小娘!我们娘可是明媒正娶的,你全家都是小娘!” 宝月直接叉腰开骂,声音之大,引来了花园里洒扫的下人们,有个别聪明的,悄悄掉头,去了春庭园。 啪! 春娘目眦欲裂,上去就给了宝月一耳光,指着宝月鼻子骂道:“你个小贱人,说谁小娘,我是府里的主子,就是你娘进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姐姐,你个贱人,真是同你娘一样,都是会勾引人的贱货!” 沈玉娘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拉人,“娘,闹起来不好,到时候大姐姐闹起来……” 说到这,沈玉娘不自觉打了个抖。 春娘气势也萎靡了一下,很快,又立了起来,“你大姐姐来了又如何,难……难不成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不三不四的人进门?我虽说不是姨娘,可好歹是伺候老爷的丫鬟……” 在春娘的认知里,方姨娘也只是生了老爷第一个儿子才做了姨娘,自己也是有儿子的,虽说老爷不能给她一个名分,但也是娇养着她的。 现下得知了老爷有‘外室’,春娘自觉高人一等,老爷要真是喜欢,还能养在外头,这外室子岂能和庶子比? 大小姐又是极其看重家族名誉和她嫡女的身份的,就不可能让这种让沈家蒙羞的女人进门! 她深吸一口气,越想越有道理,估摸着她解决了这样一个麻烦,大小姐还要感谢她呢! “来人哪,这花园里进来了两个贼,我两个金耳坠就是叫她们给偷了!先给她们捆了,送官去!” 春娘眼底闪过暗光,取下自己耳上两枚耳环就往宝月怀里塞,今儿说什么也要把这个罪名给坐实了,坐实了老狐狸就不能进门了! 宝珠宝月叫这阵仗吓到了,尤其眼前这个女人,简直无理取闹! 现下居然还要陷害她们! 宝月咬唇,心思一转,想到上回娘翻白眼的模样,当即有样学样,白眼一翻,四肢扭曲,浑身一抖,就往地上倒去。 宝珠一慌,连忙抱住妹妹,便瞧她妹朝她眨眼,宝珠也眨眼,下一瞬便扯着嗓子喊。 “杀人啦!救命啊!杀人啦!” “沈府的小娘杀人啦!” 春娘慌了一下,哪儿见过这么会演的孩子,“我没有……” 倒是沈玉娘,看得清楚明白,唇抿得紧紧的,一下将春娘拽回到身旁,“还不快去请大夫啊娘!” “人要是死在我们府里,人家去告官,我们能得了好了?” “又不是我!又不是我!” “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病,从而赖到了我身上?” 沈玉娘面上流露两分不满和怨念,她娘真是蠢,明明是来打探消息的,却搞成现下这样子。 她们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这万一要是出了事,怪罪的能是谁,能是沈府,能是爹吗? 还不是她娘! 花园鸡飞狗跳,这头沈金珠与孟檀,却是聊欢了。 沈金珠昨儿傍晚就碰到从崔评那回来的陈长安,有心想联络一下感情,毕竟陈长安愿意欠他们沈府了,这岂不是说明……至少对她是有些好感的。 可是,陈长安像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下就避开了她,沈金珠便多想起来。 想了一晚上,一咬牙,开始讨好试探孟檀,这样的男人,错过了可就难遇了。 若是孟婶子喜欢她,一个父母之命,陈长安还能不娶她吗? 就是……夫妻间感情不太会好,可他是她所有的选择里最好的一个了。 既是最好的,不努力一把,如何知道是不属于她的? 孟檀聊两句就知道这姑娘的心思了,她记得先前的时候,陈长安看沈金珠是有那么点意思的,现下又是愁眉苦脸的。 一看两人就是闹矛盾了,孟檀吃瓜属性上线,便挤眉弄眼,在纸上问沈金珠是不是陈长安欺负人了? 沈金珠正娇羞呢,贴身丫鬟绿意就闯进来同她说花园闹起来了,春娘正掌掴陈家的双胞姐妹呢。 霎时,什么娇羞,什么试探。 都没了! 孟檀看着一个娇媚似的美人儿气势一变,“反了天了她们!” 便急匆匆出门了。 孟檀伸出手想挽留,一脸渴望,但腰子痛。 嘤嘤嘤。 心痒。 难耐。 什么瓜嘛? 她想听。 ------------ 第106章 沈金珠的怒气 沈金珠真如一道明火冲进花园,一打眼,便瞧见宝珠抱着宝月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春娘还在一旁叫嚣得厉害,沈玉娘看到她来,瑟缩了一下,加大了力度拉春娘,却发现拉不动。 心中顿时想哭,她娘到底是怎么得到爹宠爱的啊,怎么能脑子这么简单? 没瞧见大姐姐的眼神都要喷火了吗? 宝珠瞥见沈金珠,也不抱妹妹宝月了,几步一踉跄,就抱着沈金珠的大腿哭。 “沈姐姐,你那么好,我们还以为沈家的人也像你那么好,没想到我们只是想来这玩会儿,就有人说什么我娘是外室,说我们是小娘养的。” “还骂我娘狐狸精,骂我们小贱蹄子,沈姐姐,小贱蹄子是什么啊……呜呜……她还打我妹妹,我妹妹被打坏了,呜呜……” 闻言,沈金珠脸色青青白白,狠狠瞪了沈玉娘母女一眼,这俩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听,这骂的什么话? 她沈金珠的脸面不要了? 沈府的脸面不要了? 沈金珠最后是笑着把宝珠从地上扶起来了,看着绿意,“还不快着人去请大夫来给陈二小姐瞧瞧,这天可怜见的,心疼死我了。” 说着,走到宝月身旁,瞧着宝月这模样,眼皮子就是一跳,还不等她说什么呢,宝珠就扑到妹妹身上,“宝月,你怎么了……呜呜……” 宝月翻了个白眼,好险没给宝珠这一扑给压死。 叫沈金珠瞧见了。 沈金珠:…… 这心一下就松了呢,未来小姑子们都是机灵鬼呢。 想着,沈金珠朝身后的粗壮仆妇一扫,霎时,沈玉娘母女就被围住了。 春娘想喊,被眼尖的仆妇一下捂住了嘴拖走了。 沈金珠挡住这一幕,蹲下来拍拍两人,“莫怕,沈姐姐给你们做主,沈姐姐万不会让人欺负了你们去,躺着也不是事,瞧瞧,这看热闹的人多多啊,宝珠,你把宝月交给沈姐姐,沈姐姐保准还你一个活泼乱跳的妹妹。” 宝珠抿唇,看了沈金珠好一会儿。 这孩子的眼神有些犀利,带着防备和打量,沈金珠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好吧,那沈姐姐可要给我妹妹好好看看哦,大哥最喜欢我们了。” 宝珠眨眨眼。 沈金珠一怔,这是在点她吗? 再去看,宝珠依旧是一脸孩子样,沈金珠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待到大夫前来,看过没问题后,沈金珠将人送回了春庭园,临走前,送了两人一人一根蝉鸣枝头的玉簪子,好好说了一通,保证会让沈玉娘来道歉才走。 这一番折腾,待她回自己的院子,已经是临近傍晚时分。 靠近了院子,沈金珠脸色霎时由晴转阴,“去寻了人牙子来。” “大小姐,这春娘可是老爷喜欢的……”绿意蹙眉,这春娘平日能这么嚣张,可不就因为老爷喜欢? “喜欢的?再是喜欢也是个婢子,往日里,她在你们这样的丫头面前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她今日得罪的可是我的客人,还是沈府的贵客!” 不想,在自己院子外头,便撞上了伺候春娘的婆子路婆子,这人是沈万财拨到春娘身边伺候,也是给春娘长脸的。 还代表着沈万财的脸面,往日里,沈金珠待此人也是客气的。 逐渐的,路婆子便有些嚣张起来。 现下同沈金珠说话,也有些不客气,“大小姐这又是生了什么气?春娘就是一个婢女,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与她计较,老奴瞧,不如叫她给大小姐磕几个响头,这事也就过去了。” “虽说是婢子,也算为沈家生了个少爷,是有功劳的,大小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沈金珠气笑了,看着路婆子,问道:“路婆子你瞧,我这院子如何?” 路婆子不明所以,只得恭维,“这院子是主母去时给大小姐所留,是沈府最好的院子了,自然极好。” 沈金珠又指指自己的衣衫,“那你瞧瞧,我这蜀锦衣衫可好?” “府中谁人用度比得上大小姐,自然也是极好。”路婆子只当沈金珠想要恭维,反正这位大小姐素来会做人,那春庭园的人不过是客人,怎么也不能向着外人吧? 沈金珠哼笑一声,指着自个儿,“我这嫡女的身份也是极好吧?” 路婆子笑了笑,“大小姐贵为嫡女,身份尊贵,自是不好和春娘这样下贱的出身计较的。” “哼!你瞧着都好,不如叫九小姐和春娘拿了去,我这院子不要了,衣裳不要了,嫡女的身份也不要了!” 沈金珠指着自己院子,又指着路婆子斥骂,“我没了身份,才好叫你们去磋磨!” 路婆子面色一变,心中有了怒意,“大小姐说得什么话,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奴都听说了,大小姐早早便处理好了,稍微罚罚春娘也行了,怎生发了这般大的火,叫我老婆子好迷瞪。” 沈金珠眯眼,心头一转,推了路婆子一把,“这话你同我爹说去,原本,我想着你是我爹派给春娘的,想着你是府中老人了,怎么也能向着我,让你三分,不想,你心早飞到了春娘养的少爷身上去了,你去啊,就是我爹来,我也得给那春娘卖了!” 说完,急匆匆进了院子,路婆子死瞪着沈金珠离开的背影,“去就去,老爷还能向着你个姑娘了,你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还以为能在沈家待一辈子?” 前头,绿意有些担忧地问沈金珠,“小姐,那路婆子可不好惹,男人又是跟着老爷打拼出来的,可得力着呢,老爷来了要是……” “我还怕他不来呢!” “你以为这么些年我白捧着路婆子的?我爹始终是我爹,只要他还想我好,我还不能收拾个婆子了?” 她不止要收拾路婆子,还要连春娘一道收拾了,当初她娘是难产也是早产,动胎气就是春娘气的! 现下爹还想要春娘的儿子记在娘的名下,她怎么准! 院子里,春娘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沈玉娘跪在一旁泪水涟涟的,瞧她一来,便磕起了头。 “大姐姐,我娘就是一时糊涂,求你饶了她吧。” ------------ 第107章 沈金珠发威 沈玉娘这一番好不可怜,沈金珠才落座,周遭已经有围观的丫鬟婆子嚼舌头了。 沈金珠似笑非笑,不搭沈玉娘的茬子,“绿意,你不在,管院的是谁呢?” “是金瓶。” “叫她下去领二十板子。” 话落,沈金珠身后的丫鬟婆子里钻出一个青衣少女来,一下跪在沈金珠面前,“大小姐,奴婢不知怎么得罪了您,好好的怎要罚奴婢?” “你说我为什么要罚你,我问你,为何不给九小姐看座?” “九小姐和春主子是犯了错被拿来的,奴婢不敢看座。” “怎么,府里没教你规矩?再犯错,九小姐也是主子,主子不看座,倒和奴婢似的,就这么跪着,今日你就这么瞧着她跪在地上,他日传出去,沈府小姐的脸往哪里搁?” “父亲的脸又往哪里搁?” “赶明儿,我若是遇着别府小姐了,人家问我一句:听闻你们沈府的小姐膝盖软,脸面都不要了,就为了个奴婢求情。” 沈金珠翘着嘴角,看了眼脸色已经发白的沈玉娘,“金瓶啊,你说说小姐我,给沈府丢了这么大的人,回来是不是得一根白绫吊死啊?” 金瓶是沈金珠身边多年的老人儿,出来那刻起就已经是在和沈金珠打着配合了。 现下一听,‘啪’的一下,自己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哭着,“小姐,奴婢怎么能让你这么无脸,都是奴婢的错!” 边说边扇,‘啪啪’的声响叫在场的丫鬟婆子都发怵,尤其是跟着沈玉娘的婢女芬儿。 吓得拔萝卜似的把沈玉娘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姐,您可不要跪着了,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没得连带着她都要吃挂落。 金瓶这才停了扇巴掌,退下去领罚去了。 沈玉娘白着一张脸,想要继续求情,绿意却已经笑着过来扶着她,“九小姐,大小姐这要处置不懂事的奴婢呢,没得一会儿吓着你,奴婢扶您坐到大小姐身边去吧?” ‘不懂事的奴婢’几个字刺得沈玉娘身心泛凉,心里难堪极了。 瞧大姐姐的架势,这回是来真的了。 她也是沈府的小姐,为何差别会这般大,就连亲娘,也是这样的蠢,可她到底还是不能舍弃,那是生她的娘啊。 她颤巍巍走到沈金珠身旁,恭敬地行了个礼,“大姐姐,我知道娘脑子笨,但她良心不坏的,她就是为了我和弟弟着想,也是被方姨娘挑拨的,你饶了她吧。” 沈金珠多看了沈玉娘一眼,眼底闪过冷意,没搭话。 她对害死亲娘仇人之一的女儿没好感,也无恶意,左右不过是她爹作出来的孽而已。 但春娘,就别想在她这得了好了,她就是不找陈长安,她爹也会给她寻别的秀才,是铁了心要把她嫁给秀才赌一把的。 所以,她的婚事只会快不会慢,她须得在成亲前将害死娘的几个祸害处理了。 春娘是一个,方姨娘也是一个。 “将九小姐带回她的院子去。” 沈玉娘一下哭了出来,拉着沈金珠的袖子想跪,想着方才那一通威风,又不敢跪,这一跪,可是连府上所有的姐姐妹妹都得罪了。 “大姐姐,求你,给我娘一个好结果……” 沈玉娘被带走了。 沈金珠双手叠握,看了眼天色,问,“人牙子怎么还不到?” “回大小姐,许是走得慢了。”绿意应道。 地上被堵着嘴的春娘已经白了脸,呜呜叫唤着,活像是夜风吹来的女鬼的声响。 “那就让人再去催催。” 不想,话音才落,门口就出现一道颇为富态的身影,卷着富贵的风头,就进了来。 “哎哟,爹的好闺女,这春娘又作了什么妖了?怎生发了这般大的脾气?” 沈金珠不言语。 她爹近前来了,沈金珠照旧是不言语,只楞楞盯着她爹,眼睛红得跟桃李似的,端得是委屈无尽。 沈万财心一下子就软了,“乖闺女,这是咋了?你有事说啊。” “爹,今日春娘可是得罪陈家的人,你说说,该不该罚?” “该罚,爹把她罚去乡下,你莫急。”沈万财习惯性地和稀泥,送去几日再接回就成了。 “就罚去乡下吗?爹,原来我在你心中这般不值钱吗?眼见着都要和陈家谈上了,你就这样处置春娘,叫人家怎么想?” 沈金珠站了起来,那含着水汽的眼眸仿佛带着直穿人心的冷意,“爹,春娘就是一个婢子,我自个儿就能处置了,等着您回来处置,就是全了您的脸面,您却不给我脸面,您再这般糊涂,我真是寒了心了。” 沈万财有些肉痛,说实话,再寻个脑子简单全心依附他又伺候得好的女人可不容易。 这春娘可是他从…… 沈万财搓着手,“春娘好歹给我生了个儿子,我不好这般无情……” 谁知话还没说完,沈金珠就哭了出来,委屈得满院的人都听得见,“我就知道,平日里什么金尊玉贵、什么最心疼我的话都是骗我玩的,在您心里,我还不如春娘的儿子尊贵。” “我娘当初也是因为给您生儿子难产没的,那是一尸两命啊,我十三四就没了娘了,要不是我警醒,我也是一尊牌位了,您还会想起我吗?我就活该么……” 沈万财开始头疼了,也有些恼,到底是他欠了这娘俩的,又心疼亲闺女,好歹发妻是从微末时陪着他的,“别哭了,闺女你说,你想怎样?” “我要把她发卖了,我娘当初就是被她气地动了胎气的!” “你怎么又提这事儿啊,那是你娘想不开……” 沈万财气得捶手,女儿大了就这点不好,老和他对着干。 “呜呜……爹你就是想把我卖了,就是想用我攀高枝,你自个儿瞧上陈家了,现下开罪了人家,又想轻拿轻放,也不想想我万一嫁过去,人家不知怎么想着对付我呢,你这是全然不管我死活。” “哪里是我瞧上人家了……”沈万财最怕沈金珠发脾气,那是哭闹为一,颠倒黑白为二,倒打一耙为三,当然,哭坟是终极武器。 沈金珠捂着脸,没有刚才的威风,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委屈,“我知道,这是没了娘有了后爹,您这样对我,我不如寻了我娘去了才是。” 说完,沈金珠哭着,就往外跑。 沈万财忙追上去,指着周围的下人,“看着干什么?干看着小姐想不开?还不快追?” 周围的下人充数地动动。 谁不知道大小姐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偏偏老爷每回都吃这套。 ------------ 第108章 贤侄,你给个准话 沈金珠一路跑,身后便跟了一串人,是丫鬟也有,婆子也有,小厮更有。 但没一个赶得上沈金珠的。 废话,命脉都是大小姐捏着的,家也是大小姐管的,老爷顶什么用,老爷说话还没大小姐好使。 谁敢触大小姐的霉头? 就这样,沈金珠跑着跌了一个跟头,鬓发散乱了,衣衫也乱了,狼狈一身。 沈万财想着,都这般了,必然不能跑出二门去,到前院去吧? 这可是失了大礼了。 不成想啊不成想,沈金珠是铁了心豁出去了,她明白,不闹一场大的,反正她这副模样,不到二门处,下人们就能给她拦回来。 这春娘不处置不行,还得她爹亲自处置,不然她给春娘卖了,她爹还能给捞出来。 到时候春娘不恨她? 沈玉娘和沈玉娘兄弟不恨她? 沈金珠哭喊着就往二门奔去,“呜呜……娘啊,你走了,爹就不是我爹了,如今我处置个丫鬟都要看婆子的脸色,看人家儿子的脸色,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我不如死了算了,娘——” 沈万财吓都吓死了,心想着这是不处置不行了,都喊破嗓子了,“哎哟喂,珠娘,珠娘,我处置还不行!你们这群饭桶!还不快拦住小姐!你们这是要我命哪!” 一干下人瞧着也是吓得半死,真要让大小姐这般模样跑出去,阖府上下的姑娘都得让唾沫星子淹死。 然而不等他们上前拦住人呢,便瞧沈金珠停下了脚步,楞楞看着二门外。 沈万财紧赶慢赶,赶到沈金珠的身边,一瞧二门外的人,便眼前发黑。 陈长安尴尬不已,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还从未瞧见过沈金珠这般委屈的模样。 他能来此,还是因着他傍晚起来想着去替换田云香和两个妹妹,被孟檀拉着问话。 [你是不是欺负人家沈小姐了,人家今天可是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试探我的口风,又试探你的意思。] [后来倒是让她丫鬟叫走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娘算了算,沈小姐怕是受了大委屈,今天晚上搞不好有一难啊。] 这话听着好像是挺担心人家的,但是陈长安一看,就瞧见孟檀眉飞色舞的模样,就知道他娘是无聊了,是想看戏了。 “我去瞧瞧,娘莫要着急。” 陈长安叹出一口气。 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忧的,毕竟他娘嘴里出来的倒霉事,从来都是真的。 便寻了个丫头打听,然后知道了花园的事,待看到两个妹妹手上的玉簪子时,他就觉不好。 细细问了,两妹妹实则是失礼在先,没规没矩的就闯进了人家的内宅去,还好是两个姑娘,这要是两个男孩儿,那可就说不清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陈长安决定寻到沈万财赔礼道歉。 这不,就被一个小厮领到二门处,才到此处,就迎面一阵香风,一个落魄若残梅的人就这么闯入他眼帘。 那张小脸上全然没了初见时的那般明媚和骄矜,也没了后来见面时的狡黠和娇态。 只有泛红带泪的眼眸,只有委屈看着他的模样,甚至这会儿还带着些许羞愤。 陈长安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总觉得,沈金珠不该是这副委屈的样子。 有点……让人心疼。 他偏过头去,“沈员外,还是先带沈小姐去换身衣裳,夜风凉,冻着了不好。” 沈万财这才反应过来,忙挡住沈金珠,“对对对,我家闺女这是见鬼了,吓着了,你们,还不快带小姐回去换身衣裳。” 沈金珠被拉走前,看了一眼陈长安,眼底带着忐忑与一丝绝望。 她想着,陈长安是秀才,再是开明,也看不上她这般失礼的模样吧。 她也嫁不成了,这鬓发散乱的模样叫外男看去了,她还能嫁谁。 做姑子都得落人埋怨。 沈金珠悲上心头,甩了袖子,捂着脸呜咽着跑走。 瞧见这样的场景,沈万财和陈长安齐齐暗道不好,沈万财更是抓住陈长安,“贤侄,我这有一本珍藏的名家之作,来来来,来我书房一观。” 到了书房,沈万财依然不松陈长安的手,不等陈长安说话,就哭了,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啊。 “贤侄啊,你瞧见了,我闺女哪是什么见鬼吓到了,她是气性大了闹脾气,让你看笑话了,但是如今……唉!” “她这般模样让你看去了,传出去,她也活不成了,家里的姐姐妹妹也不好嫁了,不如,你娶了她去吧。” “或是做妾也成。” 沈万财呜呜哭着,“我就这么一个嫡女,不瞒你说,我同他娘那是患难夫妻,我后来走运,一笔生意就叫我发了,我这女人多了,就忽略了她们娘两,叫她娘受了不少委屈,她也要强起来。” “后来她娘没了,我就觉得更对不住她了,我这是一心想要让她嫁得好啊,就想让她嫁给有前途的,这样以后,就是她那帮庶兄弟记在她娘名下,也不敢欺负她啊……” 沈万财哭得眼泪鼻涕糊一团,还不忘偷看陈长安的眼色。 陈长安:…… 他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来沈万财就不想沈金珠做妾,这是赌他会不会心软,会不会有良心。 女儿家的前途怎好拿来赌的,沈万财这话,陈长安只信一半。 “我被贵府下人领到二门外的时候,并不知内院出了这样的事情,沈员外,沈小姐这是受了委屈吧?” “内院发生的事情,我一个外男不知道,家里的下人总会是通气的吧?” 沈万财一下止住了哭,脑子一瞬转了好几十道弯,“有人要算计珠娘?” “老子真是让这帮人吃太好了,敢算计我亲闺女!” 沈万财想让沈金珠攀高枝是真,不想让庶兄弟欺负沈金珠也是真,但想让沈金珠帮衬兄弟也是真,他不找新妇也是因为瞧出沈金珠的能耐。 有了沈金珠,顶十个男儿,他还不如好好帮扶大闺女,以后大闺女还能帮着家里。 只能说,疼爱算计掺半,可沈府,他也只疼只算计这一个闺女。 当下一听,都快气炸了。 但是,现下是攀上陈长安的上好机会。 沈万财又开始哭了,“贤侄啊,这些先不论,我过后再查,现下是珠娘的命,全系在你身上了,你先给我个准话,到底要不要珠娘?” ------------ 第109章 好事将近 沈万财自觉不会看错人,这陈长安他多番打听下来,就是个君子。 既是君子,就不会看着他家珠娘好端端一个姑娘自寻死路。 他想得好,却不想陈长安退了两步。 “沈员外,晚辈只是站在了二门外,门未进,自然什么都没看见,又何来这许多谈婚论嫁的事宜,再说,此事员外应当寻我娘谈,不该与我谈。” “员外不如现下先去堵了下人们的嘴,这才是对府中小姐们最好的做法,若是晚了,传出一些对府中小姐不好的传言,那才是最令人追悔莫及的。” 陈长安垂着眼眸,温和的眉眼显出两分清俊的冷意来。 “你!”沈万财一惊,登时心中微凉,这话是看出他的算计来了。 也是,能排到书院前茅的人能是什么等闲辈? 陈长安依旧垂着眸子,除了那明显的冷意,竟是让人看不出一分情绪来。 沈万财心中泛寒,他这人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不失利。 今儿却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栽了跟头,沈万财欣赏的同时还恼火,这样的好人才,他以后还怎么从他身上拿好处? “看见就是看见了!陈秀才何必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瞧不上我家珠娘,直说就是!” “你拿这样的话堵人,简直就是在羞辱我!你当我沈万财找不到别的秀才?我是瞧得起你,才这般客气!你也不用说了,请回吧!” 沈万财甩袖赶人。 陈长安没动,这话听着恼羞成怒,其实是在点他,沈万财必定打听过他,知晓他家中困苦,也知晓他缺什么。 沈万财眯着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冷冷瞧着陈长安的反应,见他不走,心中冷笑。 他就说,珠娘的颜色放在整个蓟县也是极好的,他就不信这陈长安不动心。 再说,这陈长安家中贫乏,见识到他沈家的富贵后,难道就不动心吗? 这可是现成可拿的金银珠宝。 正准备递个台阶,便听陈长安道:“沈员外莫恼,晚辈说完一句话便走,我瞧着沈小姐似是伤了心了,怕是有些不好,员外同她带句话吧。” “驿亭幽绝堪垂钓,岩石虚明可读书。” “望沈小姐想开些,此事晚辈绝对嘴严,不透露半分,也让她当作没发生才好,晚辈告辞。” 说完,陈长安干脆利落转身推门离开。 砰! 沈万财的书房里传出摔花瓶的声音,“竖子!” 竟敢当着他的面同珠娘私传私信,小人! 陈长安当听不见,径直离开,回到春庭园时,天色已全然黑透。 陈长生与陈长运都过来了,正在喂孟檀吃东西。 陈长安接过陈长运手里的粥,便坐在了孟檀床边。 “娘,一会儿我有事,便让二郎三郎守着你。” [……其实我不用人伺候的,我都快躺废了。] 见着又递到嘴边的粥,孟檀苦着一张脸。 [粥也不想喝了,这个嘴淡出鸟儿来了,娘哎,太亏了,一百两少了,我该要个五百两的。] 孟檀一脸生无可恋。 陈家三兄弟:…… [你们也不用每人都一张死人脸,该干啥干啥去吧,天天守着我,我会感自己像是快要死了似的。] “娘,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陈长运坐到了床的另一边,拽着孟檀的手,脸上颇为后悔,“娘定是在心里怪我们,我以后不出去了,就守着娘。” 孟檀翻了个白眼,这人要是一直守在家里,她有个什么变化都不好糊弄过去。 [用得着你,用得着你们,老娘我可比你们厉害多了,你们在我跟前还要拖后腿呢,奔自己的前程去吧。] [难道你们个个都还指望着我赚银钱养你们哪?] 陈长运脸一下黑红黑红的,“娘……” 他娘可不就是说得他吗? 他除了一身力气,脑子都比不过大哥二哥。 [所以啊,我没事,你们去奔自己前程去吧。] [真要有孝心,经常来看我不就成了。] 陈长生和陈长运都点点头,陈长生眼珠子转了转,道:“可总要留个人照顾娘的,田氏已经有孕了,我怕……咳,娘,我的意思是,不如让三郎留在这伺候您到好……” “大哥也要读书……” 在孟檀的冷眼下,陈长生越来越心虚,想替自己找补,“娘待在沈家,我们都在镇里,过来也方便的,就是三郎没什么大事,多辛苦些不好吗……” [见天待在人家你好意思,老娘都不好意思,你咋能这么厚脸皮啊?都能比上城墙了!] “这沈家小姐不是……” “二郎!慎言!” 陈长安斥了一声,陈长生讪讪闭嘴了。 “女子的名声怎好胡乱说的,娘说得对,待娘好些了,我们便在镇上租个院子,给娘养伤。” “成,成。”陈长生笑了两声。 [啊,不过说起沈小姐,你今天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孟檀转头就是一脸八卦。 陈长安淡然一笑,“没多大点事,娘不用操心。” 孟檀撇嘴,扫着陈长安的眉眼,突然眉一挑,笑了出声,这一笑,倒是牵动了伤口,令孟檀倒吸一口冷气。 三兄弟顿时急得要死,陈长运朝门外一喊,“劳烦这位姐姐,帮忙请一下大夫。” 孟檀抓住陈长运摇头,只敢小幅度笑了。 [没事没事呢,就是我看你们大哥好事将近了,没忍住。] “啥!”两兄弟惊得瞪大了眼睛。 连陈长安自己也是眼皮子一跳,他来就是为了想在娘这里再确认一下。 不想会是这样的确认方法。 “是沈家小姐吗?”陈长运眼睛发亮,忍不住小声问,简直压制不住心中的兴奋。 他早就盼着大哥再寻个更好的了。 “这样一来,大哥读书就没有顾虑了。”陈长生也是高兴,若是大哥真和沈家小姐成了,对陈家而言,好处颇多。 [啧,你们可小声点,我看你们大哥还有大事要干,你们别影响他,嘿嘿……] 孟檀咧嘴一笑,眼眸都眯起来了。 嗯……怎么说呢,有点猥琐。 ------------ 第110章 二人幽亭相谈 而此时,沈金珠的院子,正热闹呢。 父女两个闹起来了。 “人我已经卖了,爹这般气,难不成也想把我卖了!” 沈万财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处置算计沈金珠的下人,拦住沈金珠失大礼的时间。 再回来,沈金珠就已经将春娘捆给人牙子了,一问,直接给卖到山里给人做媳妇去了。 “你,你这是要气死你爹啊,你叫小九怎么想,叫六郎怎么想,他能不恨你,他可是你老爹我所有儿子里最聪明的一个了,我还想着把他过继给你娘,将来你们怎么做姐弟,你昏头了你。” 一听,原本因为失礼事情颇为萎靡的沈金珠,一下子就炸了,直是冷笑连连。 “我昏头?爹你才是那个昏头的吧,六郎才三岁,能看出什么聪明劲儿来,难不成是我娘托梦给你说的?” “哎呀呀!你说话怎么能那么难听,六郎才三岁,就已经会背诗了!” “方姨娘的儿子也能三岁背诗,如今七岁了,听闻还能作词了呢,这后宅里的女人为了讨您的欢心,什么样的神童弄不出来。” “这……我不与你论这个,卖了便卖了,珠娘你收敛些吧,你这般泼辣的性子,也难怪人家陈秀才退避三舍。” 沈万财恼火极了,胖胖的肚子一颤一颤的,心里算计着还有几个儿子是可以过继给沈金珠她娘的,六郎是不行了。 不想,听得沈金珠失声一叫。 “他不要我!” “什么不要你,你们都没关系。” “他不要我,我还有脸吗?” 沈万财心间一抖,朝沈金珠看去,便瞧方才还气势十足的人如同一朵快速枯萎的牡丹,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 沈金珠咬唇,眼眶里盈起泪珠来,如此,如此,就算是陈长安当看不到,她也没脸了。 这后宅里的人真是好算计! 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 沈金珠骤然爆发一股狠意,含着泪起身,便往门外冲去,“绿意!金瓶!叫上王婆子,同我去暗香院!” 暗香院是方姨娘的院子。 沈万财眼皮子猛一跳,一下子追了出去,拉着沈金珠好言相劝,“你干甚,祖宗,你要干甚!” “爹已经拦了消息了,毁不了你的名声,路婆子和春娘身边的丫鬟,还有前院的小厮我都处置了,你要干什么,何必闹成这样。” “我不活了,活着也没脸了,死之前不如拉着祸害我娘的贱人一道下去,到时候爹你再娶个新妇,生个十个八个的儿子,再慢慢挑。” “这什么话!”沈万财额头青筋暴露,耐心都快耗尽了,一瞧沈金珠的模样,心又提了起来了。 沈金珠没大声,眼睛平静的可怕,蒙着一层灰意,这是要来真的。 沈万财是真怕了,拽着沈金珠的手没放,想到陈长安的话,咬牙切齿说道:“那陈长安让我给你带句话,什么驿亭绝什么垂钓,虚什么明什么读书。” 场面安静一瞬。 沈金珠愣了一下,看着她爹,沈万财跺了一下脚,“那陈长安不识好歹,爹太气了,没记全。” “驿亭幽绝堪垂钓,岩石虚明可读书?” 沈万财:“啊对!就这句,他什么意思?” 沈金珠咂摸了一下,看了眼天色,突然慌乱地摸了摸脸和鬓发,“绿意,绿意,来给我梳发!” 说着,沈金珠往屋里转了一圈,似是很着急,看得沈万财也跟着着急了,“珠娘,你还没说呢?” 熟料,沈金珠嗔怨地瞪了一眼她爹,“爹你怎么不早说,他要见我。” “啥!哪个字是这个意思?”沈万财瞪眼。 “不跟您说了。” 沈金珠心乱得很,她约摸能猜到陈长安寻她的意思,可是,她不知道陈长安的态度。 这边拒绝了她爹,总不能私下又答应她吧? 绿意进了来,沈金珠有心想换衣裳,想到什么又止住了脚步,看向绿意,“我鬓发乱吗?” “小姐,不乱。” “好,走。” 沈万财莫名其妙,也叫了人悄悄跟在沈金珠身后。 他保证,陈长安要是敢对珠娘做什么,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 春庭园内一处小亭子里。 暗黄的灯光下,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手中执着一本书卷。 瞧着淡然又极具书卷气,自有一股清贵的气息流淌。 沈金珠突然就有些怯了,那人却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放下了书卷,起身回头看她,温和一笑,“我以为小姐不会来。” “你既相邀,我怎会不来,还是说,你以为我不懂这句诗。” “小姐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聪慧,也更加懂得变通。”陈长安轻笑一声。 “正常听自然是不懂的……”可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怎会不懂。 驿亭,自是指驿站,这么晚了,陈长安自然不会约她在此处,那么只能代指亭子了。 幽绝堪垂钓,府里离春庭园最近又安静的地方可不就这处小亭子了。 至于时间,就是那句虚明可读书了,什么时候能读,自是睡觉之前,也就是说,陈长安睡觉之前都会在这里等她。 “沈小姐,想必你能猜到在下请你来的原因,小姐很好,堪为良配,若是这桩婚事能成,实是在下高攀了。” “我家中贫苦,能读到如今,全望老母兄弟,还有族中接济,若是小姐嫁我,三五年内,我并不能让小姐过上好日子,这是其一。” “其二,小姐嫁入我家,便为长媳,一入家门即能掌家,我娘并不擅此道,也说过不会管,你大可放心掌管,但,我家中兄弟姐妹多,还有三郎及两个妹妹未成家,要操心之事颇多,不小心还会得罪人,也莫要担忧,我会给你作为妻子,作为长媳的尊重。” “其三,我并不是什么君子。” 闻言,沈金珠一愣,抬起头,正好与陈长安清澈而又含着诸多复杂情绪的眼眸对上。 她看不懂许多,却能看懂一种名为认真的情绪。 陈长安说:“我自认非君子非好人,我自是也看中了沈家的财力与我多有帮助,对小姐也有…好感,但是利益偏多,我不敢说将来有多爱小姐,但我陈长安敢发誓。” “若小姐嫁与我,他日飞黄腾达,小姐永远会是我的妻,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三人,若违此誓,陈氏满族不得好死。” ------------ 第111章 相互坦言 沈金珠心头一跳,她信了。 若是一般的誓言,她或许还要多番考量,可是陈长安拉上了全族。 “我亦知沈小姐不是单纯地看上我。” 陈长安轻轻笑了笑,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而下,沈金珠心也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加快,一点点清晰。 她有点反应过来了。 他算是答应娶她了吗? 这一番是交底? 他这么信任于她? 等她回神,陈长安已经站在了她五步远之处,眼眸平和而坚定地看着她。 “沈小姐,陈某于你而言,实在算不上良配,我将我不能做的,能做到的都告诉了你,是想让你三思而行。” “女儿家的命如浮萍,你能自己选择已幸于许多人,你该好好想想才是。” 沈金珠眼眶一下红了,她哪里能选? 如果能选,她何必这般……这般自贱,这般着急去寻未来的夫君? 哪家的女儿像她这样的? 这般着急是因为她怕啊,她害怕哪一日睁眼,她爹不知道被哪个小贱人撺掇,觉得随便某一个秀才可以,就把她嫁了。 这往后等待她的还不知是什么日子,她不如将主动权握在手里。 “在下言至此处,天晚了,小姐早些回去吧。” 说罢,陈长安转身欲离开。 “陈公子。” 沈金珠向前走了一步。 陈长安回头,便瞧沈金珠眼中已然含泪。 她的声音有些抖,神情却是倔强的,腰背挺拔。 “于我来说,陈公子是最好的选择,我对陈公子,也是利大于情,我父亲想带着沈家跨越门楣,是一定要把我嫁给穷秀才的,只有这样的秀才才能承我家的情,才能拿沈家的钱。” “这欠得多了,将来我爹有个什么事,甚至是我未来‘嫡亲’弟弟的前途,也会系在我将来的夫君身上。” “可我不愿,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想要一个心性不稳,吃了软饭,将来某一日或许看我会不顺眼的秀才,也不想我将来过继来的‘嫡亲弟弟’吸了我的血还不念我的好。” “陈公子聪慧过人,当机立断,你说的那些,在我眼中,不是事情。” “我沈金珠,沈家名下十几家商铺,我爹十几个莺莺燕燕都能管得服服帖帖,你陈家才几个人,总不能还比沈家那些女人,商铺里那些小人难缠吧?” “我亦言尽于此,不知你作何想?” 沈金珠垂下了眼眸,掩去那一丝忐忑。 陈长安看着她,捡起了石桌上的书卷,轻声说,“既如此,我会将此事告知我娘,待我娘安好,会上门提亲,小姐不必担心。” 闻言,沈金珠眼眸一下亮了,抬起头,便见陈长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转头走了。 沈金珠心一下狂跳起来。 就这么定了? 没有废多大力气就定了? “小姐,小姐,老爷带着人过来了。” 绿意在旁提醒。 “无事,他早在一旁看着了……” 这边的热闹自然是看不了的。 孟檀还有一个热闹可以看,那就是她都准备睡了,就看到好大儿进来了。 不但进来了,嘴角还带笑,眉眼还含春,真真是满面春风。 一进来便冲她拱手,“娘,您好了后,便带着媒人去沈家走一趟吧。” 孟檀的瞌睡。 一下就没了! 但腰子让她不敢大幅动作,只能睁着一双电灯泡似的眼睛。 陈长生和陈长运更是差点跳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笑,“大哥之前还说不着急呢,现下可是催着娘给你说媒了,嘿嘿。” “大哥真是走运,想来最迟后年,娘就能抱上大胖孙子了。” 陈长安被闹得一阵脸红。 就这,孟檀还不想放过人。 [是不是跟我说得一样,那沈家小姐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哎呀,小伙子,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哎,我跟你说,你俩夫妻宫可合了,你准备啥时候成婚啊?] 孟檀眉飞色舞的,让陈长安一阵失笑。 他干咳了一声,“那沈小姐年纪不小了,再等下去,我怕她父亲有个什么想法,就是要麻烦娘了,等您一好,什么请媒婆、彩礼什么的都要准备起来了。” [嘿嘿,好说,好……] 笑到一半,孟檀笑容戛然而止,掏掏原主的记忆,三年前,陈长安和陈长生成婚的时间隔得短,陈长生和田氏是早就说好的,朱氏是自己送上门的没怎么花钱,原身也就做主摆了几桌酒。 但田云香进门可是什么礼都备全了,家底直接掏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给陈长安读书了,也就是说,现下,陈家毛都没有一根。 就她手头那点钱,还有从李媒婆那里讹来的银钱,当然,这个银钱不能用。 但就这点钱,够干什么的啊? 崔评那厮还没给她把一百两送来呢,哎哟,这人不会是想赖吧? 怪不得说养儿子费钱呢,她这还没生过呢,就先体验上给儿子娶亲了。 孟檀此时流着宽面条泪。 [大儿啊,你要不把为娘卖了给你凑彩礼吧?] 陈长安笑容有些凝固,耳尖微微晕红,轻咳了一声:“我同沈小姐说了我们家的情况,就是……出得少些,想必她也是能理解的。” 不想,他娘一个眼神瞪过来。 [渣男!] 要不是她儿,她都想再附送一句,空手套白狼的凤凰男! 陈长安不解,就听孟檀继续骂他。 [人家好好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姑娘跟了你真是倒八辈子霉,她爹多有钱啊,陪嫁肯定很多,你给彩礼就一点点,人小姑娘得被笑话死。] [人家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 陈长安哭笑不得,“娘,从请媒婆到成婚,时间不短的,彩礼……我会努力准备一下的,娘不用担忧。” [好吧,信你一次,哎,你上回不是和崔大人一道出去了吗?] [你们也算认识了吧?你明天把他给我请过来。] 该死的崔评,那一百两还没给她呢。 说起这个,陈长安的神色有些不自在,眉宇微蹙,“好,明日我去请崔大人,娘早些睡。” 不料,第二日,还没请到崔评,沈万财先上门了。 ------------ 第112章 她再次出名了 孟檀真心觉得沈万财这个爹当得还蛮累的。 瞧瞧那个眼下的青黑,和眉头化不开的愁绪,都这样了,还要笑呵呵的试探她,问她啥时候上门提亲啊,还送了她一堆大补的补品。 这是生怕女儿嫁不出去? 还是害怕他们反悔? 等看到她笑眯眯点头后,沈万财更是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那我不打搅陈夫人休息了。” 沈万财走后,孟檀愁了,当初原身给陈长生娶田云香的时候,是个什么流程来着? 似乎是要先议婚? 啊,真愁人。 孟檀看着床帐顶部叹气,她还得躺好久才能起来呢。 田云香才给她换完药,沈家的丫头来说有客到,说是和她认识的,叫辛武娘,问孟檀见不见。 孟檀眼睛歘一下贼拉亮,她正无聊呢,忙朝人招手表示要请。 辛武娘很快被丫头带进来,一瞧见她的模样,便是一脸的担忧,可那担忧里还带着一点喜色。 “孟姐姐你可要快些好,你不知道,外面都快翻天了。” 孟檀挑眉,咋个翻天法啊? “哎哟,一瞧你这一家子怕是都没怎么出过门吧?你才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那一日你显了神通过后,这在长河镇百姓的心里,可和神女差不离了,现下沈家外头,还围了许多百姓,多是那日围在衙门外的人,说是你给他们把闺女媳妇找回来了,想感谢你呢。” 呀! 这活也不是她干的啊,孟檀看向两姐妹。 [问问婶子,崔大人就没和大家伙解释?我就是帮了个忙,其实那些姑娘都是崔大人救出来的。] 宝珠宝月帮着问了,辛武娘一甩帕子,“哎哟,那崔大人最近可忙坏了,我今儿过来,还瞧见涪陵郡军卫的人了,天爷啊,那一个个的,似是在捉什么人,瞧着可吓人了。” “哦,忘了说,沈家外头,也有县衙的人哪,不止挡着那些想谢你的百姓,还有了悟寺的和尚和真元观的道士,说是都想来请你入寺或是入道观参禅解道……” 说到这,辛武娘忍不住笑出声,“那玄清道长可真是妙人儿,瞧见了悟寺的人来抢你,竟是搬了被褥来铺在沈家门口,说是要睡到你身体大好才来寻你践行诺言,还嚷嚷着说那了悟寺的人心不诚,通寂方丈自己都没来迎你,还想着请你入寺,简直就是笑话,那了悟寺的和尚可气了个半死,直说玄清道长不要脸。” 孟檀震得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就躺了几天而已,外面的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她再次出名了? “孟姐姐这是高兴坏了?要我说,不如去了悟寺,那了悟寺在附近名头可大了,求子最是灵验,那通寂方丈也有些能耐,姐姐若是在了悟寺有个名头,总是好办事的。” “嗯?”孟檀满脸疑惑。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她孟檀办事从来不难。 见她这模样,辛武娘想了一下,便有些羡慕地看着孟檀。 “孟姐姐神通广大,一般的难事在你眼中怕都不是难事,我也听了你在大定村的名头,想必是族中也支持,耆老也不约束于你,家里的儿子们也孝顺不说你吧?” “别的村子也有神婆先生,可都没有你这般做事容易的,那多数在外跳大神算命的神婆先生,可都是骗人的,没了族中庇佑是要被人打上门的,干的又尽是晦气的事,是以,这些人都是要给族中交钱的。” “有些村子宗族,也不许女人做这行,觉得晦气丢人,还常见外男,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哪怕是那有些本事的,家里的儿子们不同意,族里不同意,也是做不了的,最多只能给族里的人瞧瞧。” 孟檀皱眉。 [这是什么道理,不说没本事的,有点本事的还不准做,这也是能给家里添点银钱的,是一种活路啊。] 宝珠帮着问了,便见辛武娘叹了口气,左右瞧了瞧,才小声说着,“前朝讲究一个三从四德,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为母从子;孟姐姐你别瞧着你们村子开明,其他地方可多的是迂腐脑袋。” “咱们这可离京城远,虽说如今朝廷鼓励民间妇人立户从商事工,寡妇再嫁什么的,还有律法护着,可也得人家听哪。” “就是那女子妇人自己,也是认可这一套的,朝廷刚颁布这套律法时,也只有那无儿无夫的妇人敢豁出来做事,从商,到如今倒是好些了,可还是比不得其他地方的。” “杜家也是如此,当初若不是我强硬,娘家也强硬,我还搬出了朝廷律法,恐怕我手头这点东西,也要被杜家其他人抢了去!” 说起这个,辛武娘就是一脸的愤愤,竟是骂了起来,“以前我也被这破规矩束缚着,总是觉得自己要端庄,这豁出去一趟,才发觉,人还是不要脸泼辣一些才好,那起子魑魅魍魉才不敢近身,我如今这日子,比我夫君活着的时候还好呐!” “我背后,靠着的可是朝廷的律法,杜家讲的那些酸腐规矩,我可不怕了!” 此刻的辛武娘,仿佛在发着光,孟檀没忍住,跟着笑出了声。 [放心吧,以后会更好的。] 宝月在一旁笑眯眯的帮着回复:“辛婶子,我娘说,以后会更好的。” 辛武娘一下笑了出来,“那可不。”过后一拍手,“哟,瞧我,都忘了正事。” 辛武娘从身后丫鬟手里拿出一个木盒子来,放到孟檀面前。 “孟姐姐,这里头,是我说的两间商铺,你收着,这是我谢谢宝珠宝月的救子之恩,待你好了,带着两个姑娘上我家来做客,让大郎好好谢谢恩人才是。” 孟檀笑着收下了,不要脸的想着,商铺好啊,商铺能做点小生意啥的,这不,陈长安马上娶妻了,这手里总要有点资产才能好看点。 就是她不太会做生意啊…… 算了,先不想这个,家里不是有个会做的吗? 沈金珠进门了也会做啊。 [哦对了,宝月,问问婶子,这城里娶妻有个什么章程,你们大哥和沈家婚事定了。] “啊?娘……”宝珠宝月一愣,紧接着就是一阵担心,才过了一晚上,怎么从沈小姐喜欢大哥,变成了两家谈定婚事了? 宝月撇嘴不想问,倒是宝珠问了。 “婶子,我娘说,我家大哥要成亲了,这城里的规矩她不大懂,想问问您。” ------------ 第113章 三书六礼 “哎哟,那真是恭喜了,是说得……吗?” 辛武娘顿时一阵笑,指着沈家内院的方向问了句,见孟檀点头更乐了。 “我就说沈万财待你家这般殷勤定是存了什么心思的,那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貔貅,哎,你瞧我这嘴,真不会说话。” 辛武娘拍拍嘴,笑着,“不过若是我女儿年岁合适,怕是我比他下手更快,孟姐姐教养出来的孩子,定是差不了的。” 孟檀干笑了两声,还真不是她教出来的,都是原身的功劳,就是她来占便宜了而已。 也不知原身入轮回了没,她观原身生前无大过,更没干过大奸大恶的事情,投胎应是挺快的。 “这规矩倒是大差不差的,想来是乡下不便,这规矩便少了些,长河镇娶亲,也只是所有规矩讲全了罢了。” 呵,这姐妹怪会说话哩,说什么乡下不便,其实就是穷,讲究不起来。 “先是纳采,你得寻有名头的媒婆,或是身份贵重的妇人前去女方家里提亲,这头几次去啊,女方家为表矜持与女儿家的尊贵,是不会答应的,待答应了,才能正式议亲,你家第一次上门,是要亲自打一对大雁送上门的。” “此后便是问名,照样是请媒人上门,将男女双方的八字相合,预备着合婚的礼,实际上,两方若是私下谈定了,这合八字是最早的,就怕两家儿女八字不合,不过在孟姐姐这,这一步怕是直接省了。” 孟檀笑了一声,确实是,这富婆姐妹说的恭维话太让人开心了。 “两方合过八字了,没问题了,便要将喜讯告知女方家,是为纳吉,此时便可让两家儿女交换定情物正式订婚,这礼送戒指镯子簪子都成,其余的礼,彩绸、礼饼、猪羊肉便是重礼了,若是还有大雁,女方便更为高兴了。” 孟檀点头,默默记下,觉得到这应该就没了吧,没成想,这才哪到哪? “之后便是送聘,即为纳征,便是订婚后,男方要准备聘礼风风光光送上女方家的门,这殷实的人家会回礼,多是些带吉祥意味的鞋袜。” 孟檀一下想到了去接田云香那日,王家送聘的那一场,原来前头都经历了这么多吗? 开始头疼…… “而后啊,才是请期,你家要算好成婚的日子,送到女方家里去,让人家选,你最好选定三四个日子。” 说到这,辛武娘朝孟檀挤了挤眉眼,声音变得小声了。 “这里头说法可多着呢,女方要想着那日方不方便,能不能洞房,所以你选的日子,最好错开。” 孟檀咳了一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这身皮看着像是经历很多的样子,但她内里还是个小姑娘呢。 不过,她也不认识什么有名的媒婆啊…… 孟檀眼珠转了转,突然拉着辛武娘的手朝她眨眨眼。 辛武娘笑容微凝,不懂孟檀的意思。 “咳。” [呀,咱两都是姐妹了,你愿不愿意帮我去沈家做媒?] 既然同是经商的,这两家怕是认识,那媒不是更好做了? “婶子,我娘说,她同婶子患难与共,已是情如姐妹,问婶子愿不愿意帮忙做个媒。”宝珠问了。 辛武娘眼眶一下子红了。 母女仨人皆是满脸疑惑,孟檀更是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 古人都这么脆弱的吗? 辛武娘抹了抹眼睛,又哭又笑的,“我年轻丧夫,素来被人说不详,克夫,是无福之人,孟姐姐是神女,竟真当我是姐妹,我这心啊……” 明白了,这是感动到了。 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感动到了。 她那不过是客套话而已,人家竟然真的把她当好友了。 不当也不会说这种话了。 可见,就是辛武娘这般瞧着飒爽、过得舒服的女子,也有诸多不易,这背后,也背了诸多枷锁。 这些东西本不该有的。 孟檀心头有些沉,她的路还有的走。 “孟姐姐这般待我,我却是不能害你的,我年轻守寡,儿女未成人,在别人看来,是无福之人,让我去做媒,人沈家怕是会以为你瞧不上人家闺女。” “你放心,有名头的好媒婆,我是认识几个的,你这样信任我,我说什么都要给你办好。” “啊!”太感谢了! 孟檀眼里满是感谢,将辛武娘高兴的,眼里也全是得意。 哼,真该叫那些笑话她的女人过来瞧瞧,她辛武娘瞧着是没朋友,但一交,可是人人都想得到一张好脸的神女! “这样,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我这便走了。” 辛武娘风风火火走了。 日子归于平淡。 如此过了七八日,此时,她能自己坐着用饭了,还能下地走两圈,不过陈家的人害怕她扭着伤口,只敢让她走一会儿。 田云香最近几日还有点不对劲,时常看着她欲言又止,那眼里的情绪,又是受伤又是难过。 复杂的孟檀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孟檀指着她肚子,又指着田云香的嘴,然后指指自己耳朵。 唉,有事儿就说啊,她又不是神仙,啥事都能猜着。 这一多想,孩子要是出问题,田云香又照顾着她,陈老二不得怪她啊。 田云香咬牙,顶着得罪孟檀的心思开口了,“娘,大伯要娶妻,怎么不事先和我商量…这家里,没多少银钱……” “这大嫂家里这样有钱,咱家要是随便给点聘礼,得被人笑话死,人家姑娘也会觉得我们轻慢。” “娘既让我当家,这些应当先和我商量才是……现下,是相看娶亲也背着我,寻媒婆也背着我,娘是不满意我吗?” “啊?”她没这个意思啊。 反应过来,孟檀连忙摆手。 [娘哎,大郎要娶亲,可不是提前相看的,是他自己出去相看的,他也说了这个娶亲的钱财他自己想办法,这我不是受伤了吗?就没想那么多,倒是让你多心了。] 说完,孟檀看向姐妹俩。 随着两姐妹的转述,田云香那点心思全被这消息震得烟消云散,“这,这不是野……这,娘不怕又是一个朱氏?” 田云香想说野鸳鸯,但想想又不对,婆母都知道了,还同意这么快办事,难不成……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若又是和朱氏一样的算计进来的,娘你要是再被欺负了,怕是大伯也护不了你。” ------------ 第114章 崔评委屈了 孟檀嘴角一抽,摆摆手,指指自己心口,表示自己心里有数,又指指田云香肚子,做了个睡觉的样子表示好好安胎就行了。 最近田云香照顾她可尽心了,别动了胎气。 瞧着孟檀担忧关心的眼神,田云香脸一红,是她想岔了,娘没拿她当外人,估摸大伯给消息太快,婆母又受伤没精力,才没想着同她说,毕竟娘三天两头不在家里。 “娘我注意着呢。” 田云香安抚说着,便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瘦削许多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院子里。 两人四眼相对,孟檀吓了一跳。 [啧,崔大人你这是叫贼人打劫了?怎么瘦成这样,眼下还乌青乌青的,没休息好吧?] 孟檀还未见过这样的崔评,一身衣衫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还灰扑扑的,依稀能瞧见素净时的模样。 那挺拔的松竹都显得有些弯,衬得崔评那萎靡的脸莫名让人有些心疼。 崔评被气得不轻,拿到圣上密信说对淮南世族主怀柔手段,以此事要张卢两家让出蓟县的水上贸易和淮南世族的生意链即可时,他差点掀了涪陵郡军卫所的营帐。 他人都抓了! 都准备磨刀霍霍了,准备掀了整个淮南世族了,结果圣上只让他放个屁! 回来之前,他就想着找孟檀说说话,孟仙姑是个妙人,还懂他的心思,说不定能讲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不想,见到人了,他有点委屈,叫人安慰的话他讲不出来了。 一个大男人,盯着孟檀,那好看的眼眸啊,慢慢就红了。 还有外人在,他不好意思,只好坐到院中的石凳上,咬着牙没说话。 面对官老爷,田云香有些不自在,孟檀拍着她,指着崔评另一边的石凳,田云香忙扶着婆母去坐下。 随后,孟檀朝田云香和两姐妹挥手,见人走了,孟檀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帕子,在崔评眼前晃了晃。 [哎,要哭就哭吧,没人了。] “嘿!谁哭了!”崔评猛一抬头,一滴晶莹的泪珠就这么在脸颊上滑落,掉在那灰扑扑的胡子上。 孟檀拉上自己的嘴,闭嘴了,又晃了晃帕子,崔评扯了去抹了一把脸,声音呜呜的。 好生委屈的样子。 “有你这般做好友的吗?瞧见我伤怀,说不安慰就不安慰了?” 孟檀呲牙,没忍住笑,崔评这模样真新鲜啊。 不过,该怼还是要怼。 [谁和你是好友了?上回谁嫌弃我手段太肮脏不想做朋友来着,崔大人,你说这话要不要脸啊?] “你!”崔评不可置信,站起来拉着自己灰扑扑的袍子,看负心汉似的看着她,“亏得我千里迢迢回来,第一个人见的就是你。” [……你从沈府进来,一路上能见到许多人。] 孟檀不买账,这话多暧昧啊,她一个老太太,阿不,现在是有名的老太太,堂堂孟大神婆,可不想传出什么绯闻。 [你要有委屈,你就说,要是有难处,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出出主意。] 崔评瞬间萎靡了,垮了一张脸,坐回孟檀对面,“朝廷秘事,如何能对你说,我就是心烦,倒叫你同我一道烦扰了,是我的不是。” 孟檀:…… [脸转过来。] 崔评挑眉看向孟檀,孟檀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伸出了手,搓了搓手指。 崔评更受伤了,苦着一张晚娘脸,左掏右掏,掏出一对掐丝嵌玛瑙的金手镯来,做工很是精细,放到她手心里。 瞧见镯子,孟檀慌了一瞬。 [这玩意儿不能是送我的吧?] 崔评别开眼,“回来的路上收的贿赂。” 孟檀:……真敢说啊你。 孟檀收了,嘴角忍不住翘起。 嘿嘿,发了。 [那什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对镯子我就当是你欠我的一百两,还有这回的相看银钱。] “嗯。”崔评闷声应了。 [我观你眉眼,想必是这回的事情,捉到了凶手,却不能法办吧?] “嗯。” [此事牵连甚广,你顶头的人不想大办,只是想敲山震虎,以此来达到某种目的,你却为不能法办而烦扰?] 崔评连应都应不应了,只点点头。 [崔大人是觉得放虎归山,这一片的百姓,以后一样是要遭殃的对吗?] “是,他明明也懂这样的道理,前朝……”崔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前朝覆灭,大部分可是这些世家的功劳!现下,竟……” [竟还要放任其做大,圈地圈钱祸卖卖人口,这样大楚和前朝有什么两样呢,你想说这个?] 崔评转头看向孟檀,眸子一亮,“知我者,仙姑也。” [……你真是君子啊,嘿,往日里瞧着挺奸滑的一个人,这会儿你居然想法办这些人,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了,淮南世族不说几十个,十个也有了,人家世代联姻,附近几个郡几个州说不定都是人家的地界,还把持着商贸、教学,朝廷里多数为官的也是这些人家的子弟。] [你真勇啊你,你想动人家的根基,你不怕死吗?] “不怕!大楚开国太祖,就是为了生民,他自己亦是平民出身,一生征战皆为百姓,父亲入朝,当初襄助太祖,也是为了不再见天下之苦,大哥二哥与我入朝,都是为了天下能够海晏河清。” 说这话的时候,崔评没了之前的不羁不靠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山海崖石般的坚定。 挺立的身姿仿若冷松。 孟檀一愣,心头怦怦跳。 [想动大的现下不可能,但是小的能动,大的也未必不能让他们大出血,只不过……] 崔评看向她,目光凛凛,“仙姑说,若是做君子不能让百姓得以申冤,我做一回恶人又如何?” 孟檀摆手,嘿嘿笑了一声。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就是有点不要脸。] [你那上头的人肯定想重拿轻放,但是明面上又不能轻易放过,叫那些人看轻,你不如先严办了底下那些喽啰,将张卢两家里相对重要的人杀两个,围了整个涪陵郡,将那些世族里的掌权人,主家的人抓了,不让那些世族得以出去一点消息。] ------------ 第115章 孟檀为狼,他为狈 [围他个十天半个月,在他们心慌着急的时候,表示一定要有人担责,那么他们说不定会推出一家有点分量的世族,你大可大杀特杀,给这些世族一点震慑。] [然后你再稍微透露一点自己能做主的迹象,暴露自己贪财啊,一万两赎一个人什么的,或是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他们为了家族,为了人脉能留下,自然会对你千求万求……] [说不定你吸干了他们的血,人家还会谢你,当然,我说的这个法子,得看崔大人你有没有围了整个淮南世族的能耐。] 说是这样说,但孟檀觉得,崔评是有的。 像这种带着任务下来的宠臣,手里肯定有皇帝给的特权,就是不知道有多大了。 说实话,孟檀敢出这样的主意,完全是因为大楚开国才三十来年,但凡换一个已经一两百年的王朝,她都不敢说这样的话。 从她现下了解到的一些律法来看,这大楚皇帝的权力还是极大的,各方势力根基都不深。 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都是一种向上走的趋势。 才过去三十多年,这大楚的开国皇帝是靠自己打下江山的,那么,一定是许多世族心目中的噩梦。 对着朝廷,恐怕也带着一种恐惧,哪怕现下慢慢在变淡,但是只要崔评能把它挑出来,也是能达到自己一部分的目的的。 孟檀表露完,便觉一股视线紧盯自己,看过去,若撞进一汪清潭,满是欣赏。 崔评那极其欣赏,又极其复杂的目光越来越让人有些难以招架,孟檀轻咳,偏过头,便听得崔评一句,“若你为官,怕是弄权奸臣之辈。” 闻言,孟檀想要反驳,她是女人身,这个时代怎会让她为官呢? 但恍惚间,她记起来了那天的那个梦,那种恐惧和痛到极致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啧,若有那一日,你当如何?] “那我必定站在仙姑这边。” “哈?”孟檀笑了,新奇地瞧着崔评。 [哟,这可不像你啊。] “此奸臣非彼奸臣也。”崔评轻笑一声,眉眼揶揄,“仙姑若为奸臣,想必是街边的犬马都能喝到一口汤,遑论百姓,所以,我站仙姑有何不对?” [一般这种人没有好下场,该为良臣才对,怎是奸臣?] “仙姑有高洁之德,亦有小人之姿,变通之能,非良臣所能及也,乃是良臣中的奸臣。” 孟檀咂摸了一下,回过味儿来,没好气瞪崔评。 [想说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直说,怎么还拐着弯骂人呢?] 崔评乐不可支,心情大好,从怀里掏出五张银票,放到孟檀面前,“这个是我答应仙姑的东西,你为了蓟县百姓受伤,我为蓟县父母官,自当表示,这是五百两,收着吧。” 孟檀愣了一下,顿觉方才手下的那对金镯子烫手。 [嘿,你,那那镯子,你想干嘛?] 该不会…… 崔评欣赏了一会儿孟檀那慌张的模样,才笑道:“你家大郎七八日前来请我时同我说,他要和沈家小姐订婚了,这是我的随礼,这镯子,是官造,轻易不可得,作订婚礼送出去,你面上也有光。” 孟檀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真是小姑娘心性,居然能想到那上头上去。 [那成,我就收下了。] 崔评一笑,看了一眼孟檀,手又伸进了怀里掏啊掏。 孟檀瞳孔扩大,指着崔评的手有点抖。 [咱两是好朋友啊,咱两年纪都挺大了,我告诉你……] 啪嗒。 两块褐色泛着油亮的壳子显露眼前。 龟壳! 孟檀眼眸发亮,拿起来摸了摸,感受到上面传来的那种厚重沉暮的生命气息,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这是块千年老龟的龟壳! 只要她能养出卦灵,怕是连整个大楚的走向都能算出来。 “我就知仙姑定会喜欢这个,我只能感到一些细微的感受,看仙姑的模样,怕是极好,也不枉我费心思了。” [你还特地去找的?] 孟檀有些不舍的看着龟壳,但是不好收…… 这玩意儿收了不好还人情啊。 “咳,评半月前同仙姑讲的那些话仙姑莫气,我想了许久,想同仙姑赔礼,是评想岔了。” 崔评看着孟檀,极为真诚。 他确实想了许久,他奉行君子道,又何为君子道呢? 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君子,面对小人,是无需君子的。 而这几日,他闲下来,就会想,细细地想,未想出什么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回响着二人初次相谈时孟檀说的话。 他悟了又悟,把自己装在君子的套子里,觉得孟檀那日的行为颇有些不要脸,可想想自己,有时做的事,也是不要脸的。 崔评悟出一个道理,他俩是一路人。 这紧赶慢赶回来见人,一听孟檀的话,崔评心落到肚子里。 孟檀为狼,他为狈。 同类也。 “良臣再奸滑亦是良臣,奸臣再君子亦是奸臣,评该看本心。” “对不住仙姑了。” 崔评行了一礼,不见对方有动静,抬起头,便瞧孟檀抿唇鼓脸,嘿嘿笑了一声。 [你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不是,那礼物我就收下了,待……待来日,你若有难,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檀摸着龟壳如摸珍宝,宝贝的模样让崔评失笑,“如此,我便回了。” [回吧回吧。] 孟檀挥手,眼睛还黏在龟壳上。 摸着摸着,田云香和珠月姐妹又回来了,田云香上来扶着她,说:“娘在外头待久了,还是回去躺着吧。” 孟檀才回神,看着田云香。 [我瞧大郎二郎三郎他们好像还没走?] 宝珠宝月已经习惯了当孟檀的传声筒,和田云香说了。 “前几日我给娘伤口换药的时候,娘伤口还未结痂,大伯他们不放心,便想着再守几日。” “昨儿晚上大伯他们说,娘的伤口结痂了,他们明日打算着出去忙了。” [那晚饭的时候,你把大郎他们叫来,我有事说。] 田云香应了,孟檀研究一会儿龟壳,许是受伤的原因,倒是困了。 醒来便见床前守着陈长安等人,陈长安守在她床边,后面儿子儿媳闺女坐了一排。 要不是田云香手里在缝着什么东西,孟檀都要以为自己快死了。 “娘有什么事吩咐?” ------------ 第116章 李媒婆呢? “娘是又看出什么吗?” 出声的是陈长安,他手里拿着卷书,眼下是乌青的,一瞧,就知道最近都没休息好。 孟檀突然就有些心疼这娃,原身虽然后面命运不好,但一开始,这些孩子其实都是孝顺她的。 可惜,原身走了,若是这几个孩子知道亲娘没了,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又或许,原身知道自己和孩子们后面的命运不好,可能与老天做了什么交易,她才来到了这里呢? [没什么大事,就是娘最近发了,这不是想着家里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吗?娘想着寻你们所有人来商量怎么花。] 说着,孟檀扶着陈长安的手爬起来,从枕头下掏出崔评给的五百两,从里头先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田云香。 [这个,给你家用。] 孟檀看着田云香,做了嘴型。 田云香愣了一下,看向一旁的陈长生,照顾这么几日,她也知道了婆母的神通,人家不用打手势,也能和二郎他们说话的。 “娘让你管家的钱,收着吧。” 陈长生拍了拍田云香的肩,自己眼睛倒是黏在银票上下不来了。 这能换多少货? 卖出去岂不是能翻倍? 不知道娘能不能让他跟着学,娘这能耐,竟是如此赚钱。 五百两啊! 陈长生眼睛都羡慕红了,他赚十年也赚不了这么多! 田云香怯了,瞧着孟檀信任的模样,心中思绪上来,只觉家中上下唯有婆母真心待她,也真的信任她,一时红了眼眶,“娘,好多钱呢,我,我怕我管不好。” 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般多的钱! 孟檀拍着胸脯,一脸肯定地看着田云香。 [怕啥,管着管着就会了,将来要是你男人生意做大了,你还管着一两十文的,信不信你男人能跟别的女人跑了?!] “咳咳……”正盯着钱的陈长生乍一听这话,一下子被口水呛到。 田云香直觉婆母说了什么,幽幽看向陈长生,陈长生有些恼地看向孟檀,嘟囔着,“娘叫你拿,你拿着就行了……” “哼哼,二嫂,娘说,让你学着管,要是不会管账,将来二哥生意做大了,说不定会和别的女人跑了。” 宝月很看不惯二哥这模样,尤其知道了二哥喜欢过朱氏,后面还发昏帮着朱氏说话,她就觉得,二哥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田云香眼眶更红了,麻利接过那一百两银票,拿到手就开始想着怎么给家里花了,“这一百两太打眼了,不如换些银子碎银子铜钱啥的放着,家里也该添置些东西了。” “弟妹说得是,明日便让二郎同你去,一个人有些危险。” “哎。”田云香紧紧捏着银票,只觉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随后,孟檀又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陈长安。 [这一百两,你到时候换成零散的,拿出五十两给二郎。] 陈长生一喜,顿时羡慕嫉妒变成了激动,“娘,还有我的份啊?” [可不白给,你娘我也不会做生意,这家里会做生意的只有你了,这五十两,是给你试试水的,若是一年内,你能拿着这五十两赚到银钱,娘就租给你一个商铺。] “啥!!” “娘你哪儿来的商铺?” “娘,您是去抢了吗?” 陈家三兄弟齐齐吓到,这老太太不得了啊,简直闷声干大事啊。 孟檀瞪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人,宝珠就开口了,“娘,是辛婶子给您的吗?” [对,你们这群兔崽子,老娘想要铺子用得着去抢吗?] [这铺子是人杜夫人送给你们妹妹的嫁妆,是宝珠宝月自己挣的,老二,我先跟你说好啊,给你这五十两是借的,你要是赚不到钱,把你自己卖了也得还我钱。] [要是赚到了,我就做主让你俩妹妹租铺子给你做生意,租金能比市面上便宜些,但是,租金可不能赖,这可是宝珠宝月的嫁妆。] 说着,孟檀一拍床铺,目光在陈家兄弟三人身上一扫。 [你们也不能暗地里图谋这两间铺子,你们要是有本事,也自己挣,要是老娘能帮上忙,老娘会帮,但这两间铺子,你们要是动,也别认我了。] “不能!” “娘,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虽然爱钱,但是妹妹的东西,我还没那么大脸去抢!” 陈长生连忙否认,但是心里多少有点虚,方才他是有点这个想法的。 “娘,我也不会,我也不会做生意,我前途不在这。”陈长运看了眼自家二哥,笑了声。 “娘莫气,小心扯到伤口。” 陈长安抚了抚孟檀的背,沉吟了一会儿,倒是问了,“娘,还有五十两能借儿子吗?” [你干啥?] “咳,我……有用处,不会干坏事便是了。”陈长安躲开了孟檀的眼神,那眼神也有点虚。 明显有事儿啊。 孟檀挑眉,开始心痒了,好大儿明显想干点啥坏事啊。 [成,你拿着吧。] 孟檀咂咂嘴,也不拆穿,她想看戏,她倒要看看陈长安想干啥。 [剩下的三百两,就是我自己的钱了,你们眼红也没用。] 孟檀笑了两声,财迷似的把银票塞到自己怀里,看向众人。 [好了,我没事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吧。] 说着,孟檀挥手开始赶人,不想,田云香开口了。 “娘,您好些了,要不我们回家里养伤吧?” “我们和沈家都要议婚了,这一直在人家家里住着,也不太好,说出去没得说咱们家吃相难看,还没成婚呢,就在女方家里赖着了。” “我也正要说这事,回村子里太折腾了,我租了个小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们就搬进去吧,娘,您说呢?” 陈长安也开口了。 孟檀点头。 第二日,一大家子是被沈万财送出来的,两边人还没说上几句话。 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啪嗒’一声扑到孟檀脚下哭嚎起来。 “上仙啊!你可好了,你不知道我这心啊,揪着疼哪,您答应了我要同我去真元观坐观的,您可不能食言啊!” 陈长运一下子把玄清老道拎了起来,“老头儿,你干啥呢!” 孟檀愣了一下,倒不是吓到了,而是想到一个人。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个人呢。 看到玄清老道,她便想起来了。 [李媒婆呢?] ------------ 第117章 八百两都不放在眼里 快要打在玄清老道面上的拳头止住了,陈长运歪头看他娘,“娘,您认识这老道?” “嗯。”孟檀点头,摆手拯救玄清老头,忙让陈长运问了玄清见没见着那李媒婆进道观。 怕玄清老道不知道谁是李媒婆,孟檀还详细描述了李媒婆的模样。 玄清老道却是越听,神色越古怪。 [咋了这是?] 一见这模样,孟檀就知道这里面有事儿,眼睛歘一下就亮了,她捉弄李媒婆之前,就知道这人快要倒霉了。 但是怎么个倒霉法,她没细看。 陈长运也来了兴趣,他大哥二哥在前头和沈万财客套,他和他娘两个脑袋挨在一起看玄清老道。 画面十分割裂。 “快说啊,老道。” 玄清老道摇头叹息,“她没拜到观里就病倒在台阶边上的,还是老道我让人寻了他们家里人抬下去的,抬下去的时候,已经烧糊涂了,回去躺了没几日说是床边全是鬼,全是来索她命的鬼,闹起来了。” “她孙子受不住,推了那李媒婆一下,啧啧,谁知道,一下给推到他们堂屋那神龛的位置上,给碰死了。” “那李小虎还被自己媳妇给告了,就被崔大人抓起来了,崔大人给判了死刑,他媳妇也被判离归家了,那些白幡牌位知道是上仙弄的时候,被老道我拿回观里供着了。” “……那,那李小虎也不是故意杀那李媒婆的啊,怎么还死刑了呢?”陈长运挠头,这听着,李小虎也忒倒霉了点。 孟檀点点头,她也想问这个。 她就躺了十几天,外面的世界就跟换了剧本似的? 早知道那天李媒婆来,就全看清楚明白了。 “嘿,上仙您没算着吗?” “最近崔大人不是在城里抓那些买卖人户的拍花子吗?顺手掀了一个赌坊,那李小虎就在里头,还和人做局,骗得一家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被判了。” 算算日子,就是她昏迷那两日。 玄清老道讨好一笑,挤开陈长运,乐颠颠地看孟檀,“上仙,您伤怕是还没好吧?不如同我回观里?真元观这般安静,谁都来打搅不了上仙养病。” 孟檀看着玄清老道,拍拍老头的肩膀,嘿嘿笑了一声。 她正愁从李媒婆那讹的八百两没地儿处理呢,这不就有人选了吗? 玄清老道莫名觉得后颈脖凉嗖嗖的,但还是笑呵呵地看着孟檀。 开玩笑,他现在要是错眼一点点,了悟寺那些精明的狗东西就要来抢人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孟檀在大堆行李里掏啊掏,掏出一个木盒子丢给玄清老道。 [三郎,告诉他,里面的银票让他给祖师爷镶金身,花不完就拿去做点善事,总之,不要给自己花,这钱沾了人命不干净。] “老道长,我娘说,这里头的钱让你给祖师爷镶个金身,还剩下的话,就做点善事,这钱,是沾了人命的钱。” “哎哟,福生无量天尊,这可是八百两,上仙就这么给我了?” 玄清老道觉得怀里的盒子那叫一个滚烫啊,天爷啊,这是八百两啊,都能买下一处二进的大宅子了,上仙是说给就给啊。 孟檀呲牙,一阵肉痛,朝玄清老道嫌弃地挥挥手,她不心痛吗? 她老心痛了。 这八百两估计都够给陈长安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了。 但是这钱,不能用。 这是底线。 “上仙……上仙果真是神仙下凡,只有神仙下凡,才能有此善心,上仙放心,老道一定把此事办好,一定把上仙的善名传出去!呜呜……” 说到最后,玄清老道还哭了,他回去定要让他那帮总想不学好的徒弟瞧瞧,他老道会干的好事上仙也干啊。 孟檀看过去,就瞧这人边哭边走,十分破坏那仙风道骨的气质。 “啧啧,娘您真厉害,都把人老道长感动哭了。” 陈长运感叹,脑袋就被拍了一巴掌,是陈长生,闻着钱味儿就来了,“那可是八百两!你也不劝一下娘?” 陈长生一脸肉痛看向他娘,不想还没说话,脑袋照样也挨了一下,是他大哥。 “走了,在这废什么话?” 陈长安瞪了眼陈长生,小声说,“别被眼前的钱迷了眼,瞧见没有,周围的人多了,这几日没看到娘,这些人才散去许多,一会儿再让人围了,再说那是娘自己挣的钱,娘这般自有自己的道理。” “……可那是八百两,能买个大宅子了,还能买好多亩上田,咱家……” 不等陈长生说完,陈长安和陈长运已经提起了行李,拥着孟檀往前走了。 陈长生捂着心口,幽怨的看着一大家子人。 真是不挣钱不知道钱难挣,一个个的,送钱出去跟送白菜似的。 他陈家是发达了吗? 八百两都不放在眼里了? 沾人命咋就不能花了,这世上的钱摸的人多了,谁知道现下手里的钱沾没沾人命? 陈长安租的院子,是在一条叫杏花里的小巷子,很是安静,巷子底有一颗榆钱树,约摸百来年的样子。 院子就在倒数第二个门,正正好叫那榆钱树遮了半边,太阳光斑驳的从树叶间隙透下来,似是带了一股清香。 屋子瞧着有些旧,但很干净明亮,一看就知道是打扫过的。 孟檀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院子。 要是能买下来就好了。 也不知道贵不贵。 “娘您坐着,我们去收拾一下。” 陈长运搬出一把旧竹椅,放在树荫下,过后便把行李扛进屋里忙活。 孟檀坐下了,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却觉耳边多了些声响,像是院门的位置。 她睁眼看去,只有树枝的影子在门上晃着,什么动静也没有。 孟檀便闭着眼睛继续享受。 不想,外头已经围满了许多人。 打头的是个挎菜篮子的老大娘,正和旁边几个大娘脑袋挨脑袋,自认为小声地讨论着。 “错不了,我天天买菜都在沈家门口转悠呢,神婆就是搬到这了,我看得真真的,是被她儿子们带过来的!” “哎哟,什么神婆,孙大娘你可不要冒犯上神了,里头那位,可是能引雷控雨的电母!” “哎哟,瞧我这嘴,说顺口了,那得叫大仙,嗐,那我可得在这多站会儿,我家刚添了孙子,可得蹭点福气回去给我大孙子。” ------------ 第118章 杏花里?寡妇巷? “那你来这干啥来了?就干站着蹭福气?” 有老大娘笑话孙大娘,“孙大娘,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 “去去去,你知道个啥,大仙引雷那天晚上,我就在现场,那家伙,随便挥挥手,那雷就下来了,要不是她,我那大孙女还回不来呢。” 说着,孙大娘拍了一下大腿,推开了旁边的人,“不成不成,我得家去拿点东西来供奉大仙……” 几个大娘这么一折腾,其实声音已经不小了,巷子里几户人家都推开了门。 一瞧围了这般多的人都吓了一跳,以为出啥事了,一打听知晓巷子里来了个神婆,个个都激动了。 “这可是真的?可是那位雨夜引雷救百女的上仙?” “就是这位!听闻为了救人,都让人捅伤了,差点就没命了。” “嘿,不是大仙吗?咋还会受伤?怕不是个骗子吧?” “那是下凡的神仙,用的是肉体凡胎,咋不能受伤了?人家可是圣人,要不是为了救人,还能叫人捅,还能叫你在这说,去去去,你不信就边去,我要离大仙近些,沾点福气!” “嘿,你这人,我就怀疑了下,你怎么还这般说话?知不知道这是杏花里?这巷子里来了不知底细的人,我们过问还都不能过问了?” “就是!你们都是什么人啊?一大早的就在这寻晦气!” “哎你们——” 眼看着两方要打起来,突然一个年轻些的大娘拉住说话的婆子,“哎,别和她们论,这杏花里可是出了名的寡妇巷,克夫又克子的,这些个寡妇还彪悍……” “你说谁克夫克子呢!” 突然一声吼,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便朝两人扑去,蒲扇似的大手就往两人身上招呼,“老东西,老贼货!个嘴塞粪的玩意儿,你说谁克夫克子!” 这人越来越多,孟檀听到的声音就越真切。 那叽里咕噜的声音一开始像耗子,慢慢的,像是有人吵起来了。 因着伤,孟檀慢慢踱步过去,然后趴在了门上。 还没听真切呢,便听院门‘砰’的一声,像是有大块石头撞到了门上似的。 孟檀吓得心脏漏跳一拍,又掏了半天嗡嗡响的耳朵。 这是猪撞门上了吗? 咋这么大动静? 砰砰! 又来了又来了。 砰—— 眼前一片黑影压下来。 卧槽!!! 孟檀往旁边一跳,腰子一痛,一阵灰腾起,一堆人就这么滚进了她新租的院子。 率先滚进来的两个大娘,互相骑在对方身上,互相揪着对方头发,瞧着颇是凶恶的那个大娘虽然被揪着头发,但是那手是咣咣往对手身上招呼。 人家不光打,还掐,还往那……咳,肉多的地方掐。 “啊啊啊!!你们杏花里的寡妇都这般不要脸吗?你是缺男人了,你乱摸…啊!” “老娘缺男人?老娘比男人还行,瞅你这干瘪没二两肉的模样,你男人怕是更不行吧?” “你胡吣,谁说我男人不行的?老贱人啊啊,我和你拼了!” 那瘦弱大娘嚎着,伸着爪子就往魁梧的老大娘身上挠,可惜,很快被压了回去,挨了两耳光好的。 “要是行,饭都不给你吃饱?瞅瞅你这身板子,连老娘半分力气都没有。” “还他娘的敢骂老娘克夫克子!” “老娘今儿克死你信不信!” “你们寡妇巷就是克夫克子,你们的男人和儿子可不都是死了,一死全死在一块儿,难道我还说错了?” 孟檀张大了嘴,这会儿腰子也不疼了,满脑子都是什么。 克夫克子? 寡妇巷? 陈长安不是说这条巷子叫杏花里吗? 孟檀眨眨眼,去把竹椅拉到战场边上,歪头一个个看过去,想从面相上看出点啥。 但是战况委实太激烈,那个不是鼻青脸肿的,就是被抓头发挡住了,出招也太快,她简直眼花缭乱,找不到一张脸仔细看。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我家院子里来了?” “娘!” “快,把娘拉过来,老三你咋把娘一个人放院子里!” 孟檀屁股还没坐热,就连人带竹椅被陈家三兄弟搬到了屋门口。 哎呀,她热闹没得看了。 孟檀一脸惋惜,瞧着身边守着的田云香,倒是不敢过去了,但是脖子伸得老长,指挥着拉架的三兄弟。 [拉那个最魁梧的那个大娘,她看着年纪大,打的还最猛,估摸着是这里头领头的。] [哎呀,哎呀,那个虽然衣服灰扑扑的,但是个媳妇子,你们别拉,拉了说不清楚。] [那个那个,那个年纪也大,拉那个。] 陈家三兄弟:……娘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几兄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娘肯定是看了一会儿热闹才这么清楚。 听着孟檀的话,几兄弟很快把群殴的大娘群拉开。 陈长安喘着气,心里一阵感叹,擦了擦额头的汗,“各位婶子有话好说,何必大打出手,我家新搬来,各位可是对我家有什么不满?” 孙八娘本来以为这院子里的人和这帮婆娘是一伙的,结果一瞧,陈长安这气质,这一表人才的样儿,和在门口叽叽喳喳这群老娘们的气质一点都不一样。 看头巾,还是位秀才,瞬间,孙八娘客气了两分,“这位秀才公,这同你家没啥关系,就是这几个老娘们不修口德,说我们杏花里的女人们克夫克子,咱们这才和她们打起来的。” 说着,孙八娘才发现,她们居然打到人家院子里来了,还把人家门打坏了,登时有些不好意思,“那啥,你这门我一会儿给你修好,得罪了,秀才公,你别计较哈。” 陈长安心底松了一口气,方才这些人的凶猛程度真是让他涨见识了。 想想日后他娘在这还要待一段时日,还是先处好邻里关系才是。 随即温和笑着,“不是我家做得不好就好,门我们兄弟会修的,大娘姓什么?住哪儿?我娘日后要在这养一段时日的伤,怕是多要劳烦邻居们。” “我姓孙,你叫我孙婆子就是了,门我一定修,呵呵,那啥,我先回了。” “走走走,姐几个杵这干啥。” 孙八娘一走,还带走几个瞧着彪悍的大娘,立时,就剩下几个看起来很狼狈的大娘。 ------------ 第119章 被训 孟檀看过去,才接触到一个大娘的眼睛,便见对面哗啦啦跪了一片。 “冒犯大仙了,都是我的错,大仙可不要迁怒我的家人们啊。” “大仙心慈,要迁怒也迁怒那群克夫克子的寡妇,我们可都是儿女双全,有男人的人,是全福之人……” 孟檀看戏的脸色一冷,朝陈长安挥手。 [让她们走就是了。] 这么一遭,她倒是清楚明白了自己的名声传得有多广,多厉害,都快超过崔评这青天大老爷的名声了。 她总觉得这里头有点猫腻。 现下一听这些大娘的话,心里就像坠了一块石头一样,她不知道这杏花里为什么要叫寡妇巷。 但是,同为女人,她们应当更能理解这种痛苦才对,怎么上来就撕人家伤疤呢? 也许,这是这个世界的认知吧。 孟檀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我娘也是寡妇。” 不想,陈长安没让人走,也没让人起,目光极其平静地看着那些人,“我爹是从山上滚下来撞断了脖颈当场断气的,那时我两个妹妹才四岁,我将将考上秀才,你们觉得我娘她是克夫吗?” “不是不是,大仙这是命运多舛,哪里能和那群老寡妇比,大仙还能教出秀才公这般好的儿子,是我们拍马也赶不上的。” 得,这是一群封建观念深入骨髓的古人,说不通了。 孟檀看着陈长安面色一点点变得微妙起来,最后归于平淡,“……你们走吧,我娘没怪罪你们。” 他何须和一群顽石计较。 几个老大娘互相看看,又偷摸看孟檀的脸色,见孟檀面上含笑,便大大松了口气,互相搀扶着跑走了。 陈长安面有愧色看着孟檀,“怪我,想着这边安静,租金又便宜,倒不知这里还有这些说法,娘你……” [你觉得对不起我?] [还是也觉得你老娘我克夫?] 陈长安忙否认,“并非,只是在这,多少要沾上些许是非,我本是想让娘安静养伤的。” [那得多无聊啊,怕啥啊,你娘我可是大仙,谁不怕大仙啊。] 孟檀笑眯眯的,一脸兴味,好可惜哟,刚才那孙婆子走的好快,她都没看出啥来呢。 “说来,娘,您受伤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您还引雷了?”陈长安突然问。 “是啊,您咋一个人跑到那里去了,搅和进人家的案子里不说,咋还和崔大人扯上关系了?”陈长运也挠头,他也疑惑好久了。 就是娘那样快吓死他了,一直没敢问。 “那什么……娘,您要是想再嫁的话,我觉得崔大人……” “二郎,住嘴!” “二哥!你收收你那心思吧,你是掉钱眼里去了吗?娘真能……那也和咱们兄妹几个没关系啊。” 陈长生笑了一声,不想话才出口,就被陈长安训了,被陈长安训了不说,还被自家小弟说了。 就这,自家媳妇和两个妹妹也瞪他。 陈长生讪讪,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是真觉得崔大人不错啊,听说崔大人没正妻,和娘也聊得来,那日瞧着崔大人着急的模样。 他觉得很有可能啊,再说,得不到什么银钱,别的好处也是能得到的啊。 对大哥将来仕途也能更有帮助。 说不定娘自己也乐意呢。 陈长生看向孟檀,就瞧孟檀也蹬他。 [咋,老娘非得找个老头儿?] [我就不能找个年轻儿郎了!] 虽然崔评挺帅,身材也好,但她真没什么想法,先不说两人不对等的阶层。 就说两人年纪都一大把了,两家都还有孩子,不好在一起的。 再说,崔评对她也没意思,她觉得最多是知己情。 只有她能理解崔评那点理想主义了。 人家拿她当好朋友不正常吗? 不想,她这话一落,满院子都安静了,孟檀抬头看去,陈家人面色都精彩得很。 只有田云香不明所以,只好看向两个小姑子。 宝月小声说:“我娘可能看上哪家的儿郎了。” “啊?”田云香傻了,僵硬转过头看孟檀,她是还没梦醒吗? 怎么大白天的婆母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娘啊,这个……可能有点难度……”陈长运愁眉苦脸,他不想多个和他一样大的后爹啊。 陈长生嘀咕:“还不如崔大人呢,年轻有什么好,年纪大才懂疼人呢……” 陈长安深呼吸,再深呼吸,无奈看着孟檀,随后瞪向陈长生,“娘,您就别胡闹了,二郎,你同我进来。” 陈长生瑟缩了一下,鹌鹑似的跟了上去。 “带上门。” 陈长安站在里屋,目光有些冷,阴沉沉的让人发怵。 “大哥。”陈长生不敢上前,只站在离门近的位置。 别瞧他大哥平日里脾气好的不得了,真一发火,全家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家里是对不住你的,你我才差着两岁,小时候,咱两一样有读书的天分,但是爹娘供不起两个读书人,哪怕有族里帮着,时间久了怕是也有微词,所以爹娘便只让我读书了,因为我是长子,比你早出生,便幸运了许多,二郎,你怨过我吗?” “没有!大哥,咱们是一家人,你好了还怕我不好吗?” “就是有,也是小时候了,但是大哥你每日回来,都会拉着我和小弟一同认字,读你学过的诗词,后来我大了,我说不想一辈子种地,娘打了我一顿,还是你偷摸饿着自己存下点银钱给我,我才有本金做起倒卖的生意来。” “这种怨念的心思慢慢就没有了,再说,我也更喜欢做生意,我没有大哥坐得住,那些之乎者也的,读多了也头疼。” 陈长生心中忐忑,他最近好像也没干什么坏事,大哥怎么突然和他谈心了,怪吓人的。 “咱们家没有根基,挣钱难吧?你赚来的钱多数还给了我读书,你一个人在外头,想必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的。” 陈长安又说。 虽然心里知道大哥这几段话可能是为了后面教训他准备的,但陈长生还是红了眼眶。 “嗯,难。” 刚开始的时候他差点被人坑,和人抢生意差点被捅,他不知赔了多少笑脸,走了多少关系,才能稳定下来,却也只能喝别人剩下的汤。 ------------ 第120章 认错 看着还未及弱冠的弟弟,陈长安眼底闪过心疼,语气软和下来。 “你这些年是真苦了,也是我忽略了你,才让你一步步变成今日这般市井,这般视钱如命,可是觉得娘做了神婆后赚钱容易极了?” 陈长安的话让陈长生脸有些红,“大哥……我也是为咱们家着想,娘有些死板了。” 他哪里掉钱眼了呢? 他一月才赚一两左右的样子,还是刨开本钱、大哥的书本钱、家里一应开支用度,留下点流转的银钱才剩下的,就这,存到大哥考试的时候也会全部花光。 眼看着大哥要娶沈家小姐了,沈家又如此之有钱,他们家要是给的彩礼差一点,全家都要被瞧不起。 大哥也会抬不起头,以后全家岂不是要在沈小姐的手底下讨生活。 他怎么愿意。 所以,对于孟檀赚到银钱却撒出去,他是真的有怨言。 他做梦都想改变陈家的门楣,只要再往上爬高一点,哪怕他在外做生意,身份是最为人看不起的商人,别人也不会随意欺侮他,轻贱他。 他不觉得他有错。 “还记得吗?娘没去地府转一圈之前,咱家以后会怎样?” “我只考了举人做官,娘死在朱氏手里,我最后也因此而死,而你,妻离子死,三郎惨死,两个妹妹更是沦为他人玩物,咱们的命,是娘扭转回来的。” “娘有了神通后,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我们?” 陈长安吐出一口浊气,耐下心来看自己这个弟弟:“二郎,田氏还是娘给你带回来的,若不是娘,田氏就是回来,还能是如今这般和家里和睦的模样吗?” “大哥……我不该说娘……”陈长生挠头,觉得有点委屈。 陈长安走到陈长生面前,拍拍陈长生的肩膀,“二郎,世上很多事比钱重要,你还记得你一开始做生意是为了什么吗?” 陈长生心头一怔,最初的自己慢慢浮现在眼前,“为了陈家,为了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能让人瞧得起,让大哥你后顾无忧。” “是啊,既是为了这个,你怎能说出让娘嫁给崔大人这种话呢?” “你敢保证崔大人一定会待娘好吗?敢保证崔家不会对娘冷眼吗?” “娘已经这般年纪了,娘拉扯大我们有多辛苦,我想你都是看在眼里的。” “二郎,若我们做儿子的真为了那点子利益好处,把娘推出去,是会被人耻笑的,这也违背了我们当初读书和经商的愿望。” “我……我……大哥,我错了。” 啪! 响亮的一声,陈长生给了自己一巴掌,经陈长安一解释,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他确实想着要是娘能和那崔大人成,他们家方便的事可太多了,这一点点欲望慢慢开始变大,到后面,他竟然真的觉得可行。 娘方才听到他那话,还不知道多心寒呢,陈长生一下红了眼眶,“我该死,我找娘去。” “等等,还有我告诉你,别觉得娘这个赚钱容易,这行讲究多,你可知,能修到娘这般能耐的都是什么命?都是什么人?” 陈长安拉住陈长生。 “什么人?” “我瞧那修道的书上说,此行大成者,能者见鬼,鳏寡孤独残一半也,非善终又一半,命多不好,我这心里……” 陈长安眼眶微红,“我害怕娘…” 命不好三个字陈长安不敢讲,怕真的成了真。 “大哥,是真的吗?娘,娘明明……”陈长生后背一凉,万般酸楚袭上心头,‘啪啪’扇着自己的脸,最后捂着脸呜呜哭起来,“我,我不是人,可是娘还教宝珠宝月本事了…” 说到这,陈长生一顿,抬头看陈长安,便见陈长安眼眶更红了,心里一下明白了。 怕是娘知道两个妹妹的命都不好,娘才教本事的。 他居然还想着去学。 愧疚一下将他淹没,陈长生难受极了,就要往门外去,身后传来陈长安哽咽的一声,“莫哭,娘定不想看到你哭,也别和三郎说,娘说过,他是将星临世,将来怕是要参军的,莫叫他在战场上还要担忧。” “哎!” 陈长生三两下抹了脸,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出去了,见着孟檀还是忍不住哭了,‘噗通’一下跪到孟檀脚下,抽抽着说不出来话。 孟檀:…… [被你大哥打了?] [没事,被打就被打了呗,哭吧,这儿又没人能看见。] “呜呜……” 陈长生真哭出声了,那叫一个委屈,叫一个酸楚,孟檀麻爪了。 不是,真哭啊? 这是真受委屈了? 不是,陈长安这么温柔一个人训人这么吓人吗? 孟檀眨眼,哄孩子怎么哄来着,想了一会儿,弯下腰,摸摸陈长生后颈脖,笨拙地学着前世那些奶奶哄孙子的样子。 [哦哦哦不哭不哭,娘的心肝,娘的宝。] “呜呜!” 没成想,她都说这么肉麻的话了,陈长生哭得更厉害了,抬起头来就抱着她的膝盖哭。 “对不起娘,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话,你打我吧……” 陈长生那张脸已经肿了,红得不像样,一看就知道打得不轻。 孟檀幽幽看向陈长安,一愣,咋眼睛也是红的? “大哥,二哥,你们俩互相打架了吗?” 陈长运看不懂,真的看不懂,大哥也训过他啊,很温和啊。 大哥到底和二哥说了啥? “沙子迷了眼,好了,别嚎了,先把院子收拾一下,门也修一下,再耽搁,晚上饭都吃不上。” 陈长安沉着一张脸,颇有气势,一屋子人登时散开干活,陈长生抹着眼泪去修门了。 孟檀多看了陈长安一眼,没言语。 看了眼天色,摸出那两块龟壳来,捂在手心开始感悟,五感放大,耳边有细风刮过,携着一缕草木的清香,轻轻拂过耳畔,拂过唇边。 落到脚边,流淌进土里,变成沙沙的匆匆声响,再回到那颗大榆钱树,蔓延至树枝,枝叶,缓慢地流淌着。 这是生命的气息。 手心暖暖的,孟檀虔诚地一抛,睁眼一看。 脸黑了。 ------------ 第121章 揪头皮 这人怕出名猪怕壮,果然是至理名言。 孟檀捂脸,事情还没发生,先烦恼上了。 卦象显示,最迟后日,这个安静的小院就要开始热闹了。 她从卦象里,还看到了熟人。 但显然,孟檀低估了这些人。 才一日过去,陈家众人各归原位开始忙碌,孟檀才和前来修门的孙八娘熟悉上,提着竹椅准备吃这寡妇巷……阿不,杏花里的瓜呢,院子就被围了。 孟檀开门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穿到了某不知名大型做法现场,那不大的巷子里,一边是光溜得能照出人影的大脑门。 领头的是个大着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白胡子老和尚,很是有弥勒佛的风范。 一边是盘着小揪揪头插着木棍子的脑袋,不管大的小的,个个手上都拿着一把拂尘,瞧着很有大宗门那味儿了。 领头的便是有松柏身姿的清瘦老头玄清老道。 此时,两边的老头儿都在互相问候。 玄清老道一甩拂尘,冷笑一声:“通寂大师今日不去与人算姻缘了?不忙着送子了?怎么有空到这一方小巷里来蹉跎。” 通寂方丈念了声佛,“姻缘送子日日有,可上仙不易有,老衲为出家人,听闻神女下凡,自然是要来好好敬慕一番,以表诚心。” 熟悉的感觉来了,玄清老道脑仁发紧,感到一阵危机。 “少在这装腔作势,念什么佛,还不是听到上仙好了,能下地了,就巴巴的赶来了,前几日你也只是打发了小沙弥在沈家门口守着,你心不诚。” 通寂方丈嘴角抽抽,看到了孟檀,反而笑得更像尊佛了,“玄清道友莫恼,老衲只是来问候上仙而已,你如此这般,显得粗俗,上仙怕是看不上。” “粗俗?老道我今儿就粗俗了,哼哼,老秃驴,你可来晚了,上仙是修道之人,可不是你们佛家的人,你来请也没用,上仙早就答应我会去真元观坐观!” 越说,玄清老道越有底气,抖了抖胡子,往孟檀边走了两步,得意洋洋的朝通寂方丈扬头,“昨儿上仙还给了老道八百两,要给观里的祖师爷镶金身呢,你们了悟寺可没有。” 通寂方丈眼眸眯了眯,“那是上仙慈悲为怀,心怀苍生,倒是老友你,张口闭口地谈银钱,恐是俗气,也让上仙损了修为。” “对,俗气!” 通寂方丈话落,他身后一群脑袋光溜的小和尚齐声便道了这么一句。 还有个看着五官秀气的小和尚跑到孟檀跟前,“上仙,了悟寺乃是长河镇乃至整个蓟县都有名的寺庙,如此有名便是因为我们方丈,上仙若是进了我们寺庙,绝不会辱没了上仙的威名。” 见状,玄清老道眼睛一瞪,还不等他说话,他那小徒弟就跳了出来,手中拂尘一戳,硬生生将小和尚挤开了。 “说谁俗气?也就你们了悟寺的人假大空,咋,你们庙里不收香油钱?你们吃西北风活着的?” 小徒弟哼哼两句,拂尘尖尖还戳了戳小和尚鼓起来的肚子,“既在凡尘便是凡尘,我们可不如你们这般虚伪伪善,瞧瞧你这肚子,快赶上那养了四五月的小猪崽了,难道是餐风饮露吃出来的?!” “虚伪!伪善!” 大小道士们也叫了起来。 “呸,你们才不懂如何修为,怎能入上仙的眼!” “放你娘的屁!谁不知道你们了悟寺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你放屁!” “你才放屁!” “嗷!” 不知道谁先动得手,反正是打起来了,不大的巷子里如同疯狗群乱咬。 孟檀啧啧两声,揣着手摸了摸那两块龟壳。 她是看出来最近两日有一场热闹,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热闹。 老娘们和老娘们薅头发算什么热闹,揪头皮那才叫热闹。 就说扭到她脚边的这对,瞧着像是玄清老头和那老和尚的爱徒,玄清老道那小徒弟眼珠子滴溜溜转,眼眶挨了一拳后,手作利爪样,朝小和尚脑袋上就是一爪子。 待对方抱着脑袋哭爹喊娘后,一个虎扑上去,揪着人家的脑袋皮,拳拳往肚腹上送。 不但如此,人家还有空骂人,“谁不知道你们了悟寺的和尚嘴上阿弥陀佛,酒肉肚中过,有空在这学狗叫,不如多去背背清心经,我看你们佛祖都快让你们气活了!” “你!你!你胡言乱语,你不敬神佛,是要下地狱的!” 啪! 小和尚呲牙喊出这么一句,脸蛋上就挨了一巴掌,有个什么东西在孟檀眼前一飞,‘噌’的一声钉在了孟檀才修好的门上。 孟檀看过去,正瞧着孙八娘伸手灵活地躲开了,那魁梧的身子叫一个灵敏。 细看那门上的东西,竟是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的天爷啊……那小道士瞧着清瘦,力度可真不小。” 孙八娘赶紧跑到孟檀身边,眼睛忙得慌,都不知道该看哪里的热闹。 她今儿算是见识了,这不止娘们和娘们打架薅头发,这老爷们和小爷们打架也薅,还扣鼻孔呢! 瞧瞧,巷子最外头那俩,互相扣着鼻孔,像是要比谁大似的。 “哎哟,大妹子你名头行啊,这和尚和道士为了争你脸都不要了,呀呀呀,这咋还扣上屁……嗨呀,真是怪让人不好意思说的,老婆子我真是见识了。” 小和尚和小徒弟战况激烈到扭在一起,那动作真是…… 孙八娘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那大大的眼眸迸发的光芒简直让孟檀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同是吃瓜人啊。 “玄清道友,这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打上了,这多粗俗,多无礼,上仙还在这呢,快让他们住手…啊!” 通寂方丈像是才反应过来般,看向孟檀的目光那叫一个担忧,一个慈悲,但还没等孟檀给出反应呢,玄清老道握着拳头就揍上去了。 “老子早就想打你了,呸!看看你这样,老子告诉你,上仙可有一双慧眼,不吃你这套!” “你这牛鼻子老道!” 通寂方丈别看着好像比玄清老道年纪更大的样子,但是真打起来,玄清老道没占着啥便宜。 孟檀看得真真的,这通寂老头的手专往玄清老道的腰上肉多的地方招呼,嘴上却嚎得凄惨。 ------------ 第122章 你好努力啊 好家伙,这和尚挺阴险啊。 这两人打着打着还往她站的地方滚过来了,孟檀没办法,只得拉着孙八娘往院子里让。 两个老家伙就顺势滚了进来,孟檀拉过竹椅,准备坐下来看这场和尚与道士的世纪大战,结果门内就冲出来一个人影,大喊着:“你们干什么!” 孟檀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忘了陈长运和田云香都在家了。 呀,这热闹是看不成了。 为啥就剩他们两个呢,田云香是没事,陈长运是偷摸进了沈万财新开的镖局,正和武师学着武呢,地方离得近,每日都会偷点时间回来陪她。 孟檀表示过不用,但是陈长运就一脸一言难尽看着她,说:“我出去打听了一圈,听说这寡……杏花里的婶子奶奶们特别会打架,还很彪悍,我怕家里有个什么麻烦,回来还能看顾些,二嫂还怀着孩子呢……” 孟檀就没管了。 这不,今儿就派上用场了。 陈长运一手拎一个,两个老头儿分开来,脸上哪里还看得出体面时候的样子,都肿的爹都不认识了。 都这样了,玄清老道还扑腾着手往通寂方丈那边挠! 砰! “……你们干啥呢!当我娘门前是市集呐?当我娘是香饽饽了,你们倒是在这里争得欢,也不问问我娘的意思,自己就在这里猫打狗叫的!” 陈长运把两老头儿往地上一扔,一瞪眼,火气是蹭蹭往胸口冒,拳头捏得咔咔响。 “那是想我娘到你们道观和尚庙吗?你们那是寻吉祥物呢!我娘可还伤着养着病呢,你们再在这里鸡猫子鬼叫,小心我去报官了!” 说罢,‘砰’的一声摔上了门,那愈发壮实的胸膛起伏着,颇是委屈地看着孟檀,嘴里还怨上了陈长安。 “要早知道是这模样,还不如回村里养着呢,娘你看看大哥这找的地方,就像跟着咱们对着干似的,竟是找事儿的地方。” “哈哈哈……” 孟檀笑得前仰后合,陈长运不知道原因,她是知道的。 [这可不是你大哥跟我们对着干,是娘呐,命不好,这老天爷啊,就喜欢给我们这种人找事,和你大哥没啥关系。] “娘!你怎么又说这话!”陈长运想着外头的动静,又想着老娘的话,想着怕不是有什么道理,心里难受着呢,转头就是一吼。 “都给老子滚!再闹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那吊起的眉宇,泛着光亮的眼眸,那隐隐的气势,颇有些骇人。 孟檀眼皮一跳,往陈长运眉宇一瞧,哟呵,将星初显了,还有点泛红光,啧,这是凶险并存啊。 [好了,这样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小人,娘有办法的。] “上仙!上仙,我滴真心,天地阔鉴!我是真心…请上仙去观里滴,若…说一句佳话……叫雷给劈死!” “上仙,你可是答应…我了,上仙呐,我们还有…八百两的情分啊!观里的祖师爷,城里的小乞儿,可都……急着你呐。” 不想,长满了杂草的墙头突然冒出一个炸毛的头颅,玄清老道顶着一张猪头脸,口齿不清的争取着。 然而,才说了两段话,就被‘咻’的一下拉下去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打斗的声音,时不时还伴随着两声玄清老道的骂声。 孟檀:……你好努力啊。 [三郎,叫那老和尚和玄清道长进来说话。] 孟檀给竹椅搬到了堂屋前,这时,田云香带着宝珠宝月,都站到了孟檀身后,颇具架势。 孙八娘也不自觉地站到了孟檀身后,别问,一问,她就觉得,站在这里,安全啊。 这大妹子瞧着挺有气势的。 就这样,玄清老道和通寂方丈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气势十足的孟檀。 玄清老道更是倒头就跪,不,叫扑更好,就扑到了孟檀脚下,哭嚎着:“上仙呀,咱们都是道家人,你不能去佛门啊,你看看我——” 此刻狼狈毫无神相的通寂方丈恨得咬牙,论不要脸谁比得过玄清老头啊? 孟檀深呼吸,还没开口呢,那头陈长运就看出她的意思来了。 “闭嘴,你都年纪一大把了,看着比我娘还老,你怎么好意思跪我娘的,也不怕给我娘跪折寿了,好好说话成不?” “算了,你也别开口了,你这一串串的话把我娘说得跟圣人似的,好似不去你那观里就对不起谁似的,我娘都不好说话了。” “老和尚,你也别在那里念佛了,既然是诚心来请我娘,你听着我娘说的就是了。” 场面一度安静。 孟檀心里比大拇指,穿来第一天她就发现好三儿阴阳怪气是一把好手,还容易看到本质,就是说话直,容易得罪人。 [我确实先答应了玄清道长,我既是修道之人,他们佛门之地我也不掺和,三郎,你好声气说,就说有缘我自会去了悟寺一观。] 陈长运应了声:“我娘说了,她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答应玄清道长,就不掺和佛门的事,有缘她自会去寺里一拜的。” 通寂方丈皱眉,“我只看到了上仙嘴巴动,却不是这么容易让人看懂的,施主你是怎么知道上仙在说什么的?” “虽说上仙是妇道人家,可她有大本事,你们做儿子的不应该阻拦才是,这可是阻拦你们娘修功德啊。” 陈长运冷笑一声,上下一打量眼前的老和尚,“这位方丈,我既说了,我娘没反对,那就是是这个意思了,你又不是我老娘的儿子,你还能比我清楚了?” “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这般无礼——” 通寂方丈话到一半,看到孟檀冷下来的目光,突然有些发怵,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孟檀在相面,她特特朝通寂方丈的男女宫和印堂去看的。 这老和尚表面瞧着是很随和和气的样子,但是一开始她就感到不舒服。 她以为只是磁场不和,现下一看这和尚的面相,好家伙,岂止是磁场不和,这老和尚还净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看看那男女宫杂乱无章的线条,还泛着点红光的模样。 不知手里有多少条人命呢。 ------------ 第123章 我能穿那紫金袍吗? 那印堂还缠绕着许多深深浅浅的灰线,都快黑了。 不过线条都很短。 孟檀目光骤然一凉,这老登手上还有婴孩的命! 瞧着出世的未出世的婴孩的命都有。 孟檀蹭一下站了起来,瞪视通寂方丈。 [三郎,把这老秃驴给老娘扔出去,日后叫他不要再上我的门!] “娘?”陈长运愣了一下,这样就完全得罪人了。 对方毕竟是名寺的方丈,就是不想去,也不应该这么粗蛮,这样会对娘的名声有影响啊。 [你愣着干什么?你想去了悟寺?] 几乎就是片刻,就被他娘骂了。 陈长运一噎,一下便想通了,他娘怕是看出什么来了。 以往娘看出什么来,面上是能过得去就过得去,也不喜欢得罪人,这会儿气成这般,怕是这老秃驴真是个罪大恶极的东西。 “出去!” 通寂方丈以为是自己不会说话,叫孟檀觉得被冒犯了,正想说两句好话呢,就被陈长运推攘了一把。 这瞧着颇稚嫩的儿郎力气甚大,一推就将他推出老远。 通寂方丈踉跄两步,朝孟檀看去,不想直接被陈长运拎了起来扔到门外。 “我娘说了,叫你日后不要上我家的门,老和尚,往后我要是瞧见你上了我家的门,我这拳头可不饶人。” 通寂老和尚已经快要气炸了,气得沾了灰的胡子都抖了。 他何时不是被人尊一句高僧,一句方丈,谁人不是对他笑脸逢迎? 求着他办事? 他亲自来,已经给了这个妇人天大的面子,那些吹嘘的什么神算,什么引雷的电母,他还不清楚是什么? 不过都是为自己名声作筏的声头而已,谁还不会了? “无规无矩无礼无德!我好言好语,你娘却无故朝我发火,怕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叫我看出来?” “也是,她一介妇人,本就不干不净,污秽缠身,是不敢同我们这等受佛祖护佑的人纠缠的。” “放你娘的屁!” 陈长运脑子一下嗡嗡响,提着拳头就要打将过去,眼前便蹿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下跳起来扑到通寂方丈身上。 “老子就说你心不诚,好啊,你冒犯上仙请不到人,就开口污蔑,亏你还是出家人,嘴上无德,是要下拔舌地狱的,怎么的,你那佛祖没告诉你?!” “老衲哪里说得不对?她一个妇人,又不是阳火身,自然容易沾上不干不净的东西,她方才突然发癫,谁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啊!” “呸,什么不干净,什么阳火身,你个半吊子,男为阳,女为阴,从无阳火身一说,是人皆有三盏阳火,只有那身子弱,阳火弱的人才招不干不净的东西!” 尽管脸上挨了几爪子,但是玄清老道打得那叫一个开心,他就说这老秃驴不是什么好人。 现下就是他刁蛮些,上仙也不会去了悟寺了。 [把他们拉开。] 孟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陈长运身边。 陈长运深吸一口吐出浊气,“娘,他这么污蔑你,就该送官去!” [这老和尚会忽悠会说话,那了悟寺又有名,怕是有不少香火,恐也有不少信徒,要收拾也不是现在收拾。] 孟檀按着不停跳动的眼皮,总觉得有些不好。 嗯……等送走了这堆人,她得扔个龟壳看看走向。 陈长运应了声,把玄清老道和通寂方丈拉开了,拉的过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给了通寂方丈两拳头,还都揍在了肚腹的位置。 反正拉开的时候,通寂方丈是跪着的,抱着肚子疼的说不出来话。 陈长运挑挑眉,眼底有些小得意。 “方丈这是知道说错话了,向我娘行这么大礼道歉呐?” “没事儿,我娘向来大度,有那慈悲心肠,必定不会对方丈你恶语相向,说你不干不净,嘴上无德,心中烂肝肺的。” “你们太过分了!” 几个年轻些的和尚连忙跑上来扶住通寂方丈,才发现通寂全身都在抖,脸色憋得通红,“快……回寺里,请……大夫。” “师傅你怎么了?” “快快快,把师傅扶起来。” “这老妇人真是不知礼义,会遭报应的。” “别说这些了,师傅都快疼死了。” 很快,巷子里只剩下玄清老道带来的人,和冒头看热闹的人家。 “上仙…” 看着玄清龇牙咧嘴的样儿,孟檀额角抽了抽,往那些看热闹的人看了一眼,转身回了院里。 玄清老道也很快跟了上来,嘿嘿笑着,“上仙真厉害,一眼就能瞧出那老秃驴黑心烂肺,我今日来就是请上仙入观的,您是不知道,这一段时日,我总是做梦啊,梦到祖师爷同我说,一定要请到上仙,这不,道号祖师爷都赐了几个……” 孟檀才坐下,玄清老道就从袖口里掏出……红帖子? 玄清老道将帖子摊开来,只见上面不是引雷子,就是XX散人、XX雷道人,降雷山人啥的,反正都要带雷。 孟檀:…… 这肯定是这老头自己想的。 要不说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呢? 孟檀还怪高兴的,真的选起来了。 两辈子啊! 两辈子才有这个机会啊! 她前世不知道老神棍的派别,老神棍也不说,后来老神棍没了,她就成了野道士,道号道号也没有,同门同门也没有。 有时候,她看着那些有门有派知根的同行很是羡慕。 还羡慕人家的红袍紫袍,她只能穿个黄袍。 “上仙啊,您瞧瞧,您喜欢哪个?改明儿我就做个牌子,挂在观里的祈福树上,好让上仙积累福气,这往后命才好啊。” [呀,那我坐观了,能不能穿哪种大紫金的袍子?] 孟檀眨眼看着玄清老道,满眼的渴望。 “老道长,我娘问您,她要是成了你观里的人,能穿什么大紫金的袍子吗?” 陈长运有些愧疚,他好像还没见过娘买过喜欢的衣衫,原来娘喜欢紫金的袍子啊,他记住了。 “紫金?哎哟,上仙,这可不成啊,您在天上定是大人物,下来委屈您了,在人间,这可不是咱们能穿的颜色,不过您这般能耐,能穿黑金,这黑金袍子可不是等闲道士能穿得的,那是有大本事,有威望的道士才能有的,这袍子,我师傅就有一件……” 很多道家的东西都是瞎写的,一切为了剧情设定,别当真哈 ------------ 第124章 破金道人 玄清老道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里。 “当初我师傅也算是威风八面的人物了,也是他说,我这人天赋不行,但是运道不错,能带着真元观在乱世里走下去。” “可我师傅是真坑啊,他才死,天下就乱了,那时候饭都吃不上,是刨树根熬水坚持下去的,山下的人都开始换孩子吃了,后来,没法子了,我带着师兄弟们去做兵卒了,东混一点西混一点才活下去的,可惜……” 此间事玄清老道并未细说,却也够让孟檀咋舌,想不到啊,这么戏精一老头儿还有这么精彩的过往呢…… 这些东西最后化为一声叹息,玄清老道还抹了两把泪,“我不容易啊。” 这真是真情实意的,孟檀感叹,前世她以为自己打小被父母抛弃,被人欺负,无根无依的长大已经够惨了。 没想到这老头比她更惨,战乱年代啊,能带着部分同门活下去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嗯,突然感到自己没那么惨了呢。 孟檀拍拍玄清老道,玄清老道嘿嘿一笑,“不过现下有了上仙了,上仙您先挑挑这些名号?” 孟檀望过去,一眼便落到了破金道人上,实在是在一片雷字里,这四个字犹如鸡群里的鹤,显得仙风道骨起来。 指向破金道人四字,玄清老道笑得极为开心,看孟檀的眼神跟看宝贝似的,“我就说,祖师爷定是喜爱上仙的,梦里祖师爷也觉得破金这两个字好。” 孟檀呲个大牙,很开心,她也觉得不错。 这算是她踏上另一个征程的里程碑了。 管他是不是哄人开心的话呢,人啊,不能活得太明白。 “既然上仙选定了,那老道我就先回道观给您刻个牌子去了。” 孟檀摇头,表示自己还有事,伸手拍了拍陈长运的胳膊。 [三郎,让他过两日来一趟,或者让底下的小道士来也行,我要观里祖师爷座下铜钱一枚。] “老道长,我娘要你们观里祖师爷座下香火钱一枚,你也不用老是自己跑,我看你也年纪大了,差个小道士来就行了。” “成。” 这吩咐事做,说明就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真元观重回荣耀有望啊。 玄清老道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出门的时候还叫门槛给绊了一下。 “娘,那座下铜钱是啥啊?您要来干啥?”陈长运不懂就问。 [祖师爷座下铜钱,就是每年供奉给祖师爷的孝敬,第二年再拿出来用,又叫赐福铜钱,是压岁辟邪的好东西。] [我在长河镇耽误也有半月了,我还记得答应了你三叔婆要去参加她重孙满月酒的事,算算日子差不多了。] 这一说,孟檀又记起家里养的猪和鸡。 [对了,你们都在这里,那家里的鸡啊猪啊的,谁喂啊?] 说到这个,陈长运挺不好意思的,“是三叔公家帮着安排的,二嫂说,当时衙门的人来说您不好的时候,她都吓死了,没了主心骨,是三叔婆把事包揽过去的,还让人套了牛车,把二嫂和宝珠宝月送上来的,说来,咱们还没谢三叔公一家呢。” [那你改明儿抽个空回去看看,带上点礼送去你三叔公家,这可是大人情了。] “哎,我今儿就去吧,我告个假就行。” 说着,陈长运就往门外跑走了。 满屋就剩下田云香、两姐妹以及一个看热闹还没走的孙八娘。 “哎呀,瞧我,这家里还有事呢,大妹子,我就先回去了。” 孙八娘咳了一声,客套了一声就走了。 孟檀叹了一口气,幽幽看着孙八娘离去的背影。 “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田云香见她这模样,担忧地问了一句。 孟檀又叹了一口气,她今天还是没听到寡妇巷的八卦,这心啊,就跟被搔到痒处还不挠那种感觉。 她想听,但是这身体不允许,还有点弱,正是恢复的时候,容易疲劳。 不过今日看了这么大的热闹,也够了。 孟檀朝田云香摆摆手,去睡去了。 翌日。 大早上的,真元观便来人了,是那日打架揪头皮那个小徒弟,名叫六元,脸上是玄清老道同款谄媚笑,“见过破金道人,师傅说,您要这铜钱,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今日一早便叫我送下来了。” 说着打开手里的红漆木盒,里头躺着三枚铜钱,泛着一层淡淡的紫光。 孟檀惊喜,看来这真元观是有真神仙的,这三枚铜钱是真被赐福了,福泽还挺深的,看来,平日观里的供奉都是极虔诚的。 孟檀收了,叫六元在屋里喝口水才给走,这半大小子的脸上的笑才没那么谄媚,多了点真诚。 临走时还替自己师傅说了两句好话,“我师傅是去做您交代的事情了,才没亲自送来,师傅现下正给祖师爷镀金呢,手里还剩下一些,还想着过两日接济镇里的善堂。” 善堂? 这不是古代的福利院吗? 据玄清老道所说,观里都穷得叮当响了,还有闲钱养孤儿呐? 约摸是孟檀眼里的疑惑过甚,六元解释了,眼里还带着些许感激,“善堂是师傅开的,若不是每年要接济善堂,就凭师傅的本事,每年观里的香火总能剩下来一些的。” “我便是师傅从死人堆里捡的,说是捡着我的时候,差点被耗子吃了,那时候这边正和前朝余孽打呢,师傅愣是收留了许多孩子,现下的师兄们也多是师傅捡的,先头的师兄师叔们为了保护我们没了……后来天下安定下来了,师傅便开了善堂。” 六元抹了抹眼泪,眼睛里透露出两分真诚,“破金道人,您别瞧师傅看着不着调,但他真是个好人,是善人,为了救济人,观里也没机会修缮,他每日都说对不起祖师爷,对不起师祖,他年纪大了,许是想着道观不能没人管,就缠上您了,您多担待些。” 孟檀听得眼眶微红,心头一阵阵酸楚,她也是老神棍捡来的。 她不会计较这些。 点点头送走六元,还没关门呢,远远便瞧着两个人过来了。 一个是陈长运,一个……是陈三叔婆,手里还挎着一个篮子。 ------------ 第125章 来撑腰来了 见着她,陈三叔婆快几步,围着她打量了一圈,面上是浓浓的担忧,“樱桃,受伤了不躺床上好好养着,咋下床来了?” “你说说你也是,都是当奶奶的人了,怎么有事还往前冲呢?往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你不知道,你三叔听见的时候,差点厥过去,说是咱们陈家就出了这么出息的一家子,要是没了,他将来到了地底下也对不住祖宗。” 回想一下陈三叔公那老头的嘴脸,孟檀估计这老头是害怕他死了陈长安要守三年孝,所以才着急的。 孟檀笑了笑。 “你还笑,听着没有?你命苦,年纪轻轻就丧了夫,我知道你定是为了几个孩子打算,但命是自己的,别的孩子们成器了,你却没了,那多难受啊,孩子们也难受。” 孟檀看得真切,陈三叔婆眼里的担忧心疼是真真的,孟檀心里暖暖的,不管是因为自己的名气,还是因为陈长安,好歹是真关怀。 人不怕被人利用,被人利用能被人交好,说明有价值,最怕你人站在人家面前,人家当你是个透明人。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你来我往才会有感情吗? 孟檀嘿嘿笑了一声,指指陈三叔婆的篮子。 “昨儿是宝儿的满月酒,我是来给你送喜蛋的。” 说着,陈三叔婆拉着她就往屋里走,“本来我早几日便想来的,是你三叔说不着急,听着你伤了还没醒过来,就是过来也只是给孩子们添麻烦,便耽搁到现在了。” “你放心,你家里的鸡啊猪的,我拿了些粮食银钱让罗桃儿去喂了。” 孟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听到了啥? 罗桃儿? 陈三叔婆不是还和这人有点矛盾吗? 还能弄到她家干活来了? 不是,这姑娘可是脑子有点不清楚,肚子里还有娃,别的出了什么事情再讹上她。 [三婶哎,那罗桃儿肚子里可有孩子啊,要是出事了我可担待不起啊。] 孟檀求助地看向陈长运。 “三叔婆,我娘说那罗桃儿有孕了,要是出点啥事,我家可担待不起。” “嗐,我正要说呢,那罗桃儿也是运气好,就过来这么几日,居然就有孕了,前两日她家里的人来要把她接回去,她就说自己有孕了,请了大夫来看,月份虽浅,却是真的有了,罗家人就回去了。” “陈富贵是个挥霍的,这死了家里就不剩什么粮食了,她便寻到了我们家……咳。” 说到这,陈三叔婆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孟檀一脸意味深长,她猜,罗桃儿是赖上陈三叔公家,陈三叔公家没办法了,才给了罗桃儿这个活计的吧? 孟檀呲牙,刚才的暖啊啥的,一下子没有了,这陈三叔公怎么能这么坑人呢? 感情陈三叔婆一上来的关心都是因为心虚而已。 罗桃儿不好惹,她陈家就好欺负了? “樱桃,你放心,我们与她签了契书的,只是在你家干活,若是因为干活导致她流产啥的,是同你们没有关系的。” 孟檀眨眼,再眨眼,她怎么就不信呢? “这是契书,咳,那罗桃儿……陈富贵本就被逐出族谱了,你三叔不想日后也被那罗桃儿赖上,但也不能真看着人家母子俩饿死,便想了这么个法子,正好你家也需要人做事,你三叔便安排上了。” 陈三叔婆掏出一张纸来,孟檀接了过去,扫了眼,嗯,三婶没有骗她,暖意还是可以回来的。 孟檀微笑,亲自倒了一杯水给陈三叔婆,许是赶路急了,陈三叔婆一口喝了。 随后掀开篮子上的灰蓝布料,一个个被染了色的鸡蛋就躺在里头,瞧着竟有二三十个之多。 怎么这么多? 孟檀张了张嘴,不明所以地看着陈三叔婆,要知道,鸡蛋对于物资贫乏的现在,尤其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二两荤腥的农家来说,是上好的补品,也能算荤腥。 虽然陈三叔婆家条件是好,但也只是相对大定村的多数人家来说,平日里她看着用度也是节省的。 能拿出这二三十个鸡蛋,定然是肉痛的。 就为了来看她拿出这么多来,那是真亲戚了。 孟檀有些不好意思了,心下是真的感动了。 “这不全是给你的。” 额……白感动了。 孟檀尴尬地摸摸鼻子。 陈三叔婆从篮子里头捡出十个鸡蛋,“这是给你的,可不要舍不得留给孩子吃啊,你自己吃了身体才能好得快。” “还有二十多个,你这周围有几家邻居啊?我去送送。” [啊,为什么要送,三婶你和他们可不熟啊。] 大概前身也不太会人情往来这种东西,不用陈长运转达她的意思,陈三叔婆就说了。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一个人在这养伤,孩子们总有照顾不过来的时候,还有你这名声啊,太广了,总能掺杂一些不好的,我给别人送喜蛋,一来是拉近邻里的关系,二来,也是告诉别人,我们陈家可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家,觉得女人家不能干先生这事。” “我来之前叫人来打听了,你就住到这巷子里没几日,架都打了两拨了,你三叔怕你被人上门找麻烦,觉得你无宗无族的好欺负,你许是不知道,我今儿往街上一瞧,这长河镇的和尚道士都多了。” 明白了,陈三叔婆今儿来,除了送喜蛋,就是来给她撑腰的。 孟檀感动上了,主要是那句‘觉得无宗无族的好欺负’,说明她身后是有人撑腰的,真好啊,她现下也是有亲人宗门的人了,虽然这些麻烦在她看来不是事儿。 但是情意总是最难得的。 孟檀拉上陈三叔婆的胳膊,比了八根手指,这是那日孙八娘来修门,她带着宝珠宝月在旁边聊天聊出来的。 “那每家送两个喜蛋,多的就给你补身体。” 陈三叔婆是个麻利人,拉着孟檀说走就走,陈长运来不及喝上一口水,又跟着娘两出门了。 先送的是隔壁,要不说是缘分呢。 隔壁就是孙八娘家,孙八娘家瞧着人户简单,院子里除了两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孩子,还有一个一直咳嗽的小媳妇。 ------------ 第126章 要死了 那小媳妇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打眼瞧去,像是极其健康的人。 孟檀却能看到这人面上的灰气和肚腹处的红光。 面上灰气是死亡之气,那年轻的脸庞上带着浓郁愁绪和有些不甘又茫然的眼眸。 这是个被生活和病症磋磨得没了脾气的女人。 至于肚腹处泛着的红光……孟檀蹙眉,这女子还有下红之症,恐怕已经好长时间了。 再看命宫,也是蒙着灰气。 这女子怕是熬不过今儿晚上,就要因为血崩之症而去。 孟檀心里微沉,叹息一声,唉,麻烦又要来了。 “大妹子来了,这是我两个小孙子,是双生胎,大的是哥哥,叫狗儿,小的是妹妹,叫猫儿,这是我小儿媳林氏,身子不大好。” 孙八娘很是热情,连忙招呼孟檀和陈三叔婆坐,小媳妇林氏朝二人微微福了福身,便捂着胸口回屋去了。 这头,孟檀已经陷入沉思,想着怎么和孙八娘开口。 那头,陈三叔婆和孙八娘二人已经热情地聊上了。 “哎哟,这位老姐姐,来做客就做客,还拿什么鸡蛋,哟!还是红蛋,是家里有喜事了?” “是家中添了重孙子,做满月呢,想着我这侄媳妇在城里养伤,来送喜蛋,瞧着你们这巷子热闹,和樱桃邻里邻居的,便来叨扰,顺便送喜蛋了,大妹子不怪我唐突吧?” “嗐,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往日里,我家也没什么人来,孟大妹子可是本事人,你们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八娘笑呵呵的,她们这巷子哪里有什么热闹,这大娘其实是帮着这孟大妹子来走人情的。 是表明这位神仙人物背后的宗族耆老都是支持孟檀的,既是走人情,又是告诉众人,孟檀不是好欺负的。 要问孙八娘是怎么知道的? 看看这陈三叔婆身上的穿着就知道了,虽说衣裳不新,可没有补丁,还干净,嘴上还会说话,手心还没多少老茧。 一瞧家里条件就不错,又是陈家的人,想必不是能做主的里正人家,就是颇有威望的耆老人家女眷了。 孙八娘心里有些羡慕,这家里还是人丁兴旺的好,哪像她们寡妇巷…… 心中有了计较,孙八娘待孟檀几人更客气了。 都不用陈三叔婆问,便先说了一些巷子里需要注意的事情。 “巷子最外头那家,是包婆子家,她家人户比我家旺些,就剩两个媳妇和两个孙女了,为人很是泼辣,还是个老赖,一言不合就能躺下讹人,最不好惹,你们送喜蛋的时候注意些不要进去就是。” “她家对门,是崔小郎家,他家就他和他娘,他娘看着和气,实际上,面上冲你笑,心里已经想好怎么算计你了,整条巷子,就她家日子最好过。” “最中间的一户,是王奶奶家,别看王奶奶年纪大,那力气比我都大,脾气比较暴躁,也是个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人物,家里只剩两个小孙子了。” “其余的人户,我家和孟大妹子家对门,是一老一小两个寡妇带着三个半大的孙子,她家大孙子已经寻了活干,日子好些两婆媳不闹腾了,不然,前些年也闹腾,还能算计。” “旁边陈家,不是孟大妹子家,就是租给孟妹子家那家,就一个寡妇和一个闺女,娘俩刺绣卖钱,也不好惹,会些拳脚,她娘准备给她招赘呢。” “剩下两家,都只剩老寡妇了,平时就靠着我们接济过活呢,是可怜人啊……”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孟檀,脑袋立马探了过来。 说是寡妇巷还真是名不虚传,妈耶,一个成年男人都没有,试想,在这样一个对女性不友好的世界里,这日子得多难啊。 “哎哟,大妹子,那你们这日子真是苦,为啥都……唉,我也不是要问个什么,就是我这侄媳妇在这养伤,我总要多问一下的。” 陈三叔婆微微皱眉,心里有些忌讳,但面上依旧是笑着的。 回头要和陈家几个兄弟好好说说,怎么寻到了这么晦气的地方,全是寡妇啊,怕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孙八娘瞧出了陈三叔婆藏着的情绪,面上神色也淡了,“嗐,都是我们命不好,十多年前男人们做了兵卒没了。” 多的,孙八娘却不愿意说了,面上还多了层警惕。 陈三叔婆笑了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那边孟檀已经拽上了陈长运的胳膊。 [问问孙大婶,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了?若是生病了,我能治。] 陈长运是男人,孟檀不好细说,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就带着宝珠宝月来了。 “嘿嘿,孙大婶,我娘问,家里是不是有人生病了,我娘不但能相面,还能看病的。”陈长运朝孙八娘一笑。 “呵,是啊,刚才你们不是瞧见了吗?” 孙八娘皱眉,虽说眼前这妹子有神通吧,但她毕竟没看到过,这般骗子又多,她总觉得定是什么骗术。 只不过是人家讨生活的法子,她也不会乱说。 但要是骗到她身上,就不好说了。 孙八娘怀疑的目光太过明显,孟檀摸摸鼻子,好尴尬,这话到底要怎么委婉,才能让孙八娘不尴尬又能听出来呢? [……再问,你就问,妇人生子后,总是有些不适,家里的人不舒服的话可以让我看。] 陈长运挠头,觉得他娘这似是而非的话有点难以复述,万一人家又听不懂呢,娘能看出来吧,为啥不明说呢? “孙婶子,嗯……我娘颇有能耐,能看出别人所不能发觉的病症,一进来我瞧见你家那个儿媳咳嗽,想必是……” “你胡说什么!” 不想,他话才到一半,孙八娘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掐着腰指着他鼻子开骂。 “老娘看你小小年纪,竟是不学好,我媳妇好着呢,还能看着我两个孙儿长大成人呢。” “你们到底来干什么来了?” “没得打听别人家的事,我看你们就不像好人!给我滚!” 骂到后面,孙八娘眼睛都红了,蒲扇似的布满老茧的手推攘着几人,直推着几人到门外。 孟檀一个踉跄,扒着门框,一抬头,便瞧方才那个小媳妇林氏,扶着堂屋的门。 整个瘦削的身影隐在阴影里,不停咳嗽着,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们。 形如鬼魅。 ------------ 第127章 下红之症 孙八娘气得将两个鸡蛋塞回陈三叔婆的篮子里,语气带着哭音:“我知道我们是寡妇,你们嫌弃便嫌弃了,平白打听这么多作甚,竟还要诅咒我小儿媳,你们咋这么没有良心呢?” “滚滚滚,你们再上门来,老娘就不客气了。” 砰! 连带着把门也关上了。 孙八娘对着门,很快整理好情绪,回头笑着回堂屋,冲着咳嗽的林氏道:“你莫听他们胡说,你这病没什么大事,娘明日再去给你找个大夫来看,你可还有狗儿猫儿,还有娘。” 林氏狠狠咳嗽了一声,闻到一丝血腥味,忙捏住帕子,眉眼低垂,“娘,您别安慰我了,我这是生了狗儿猫儿落下的病症,当初他们小猫似的,我撑着身子就是怕他们养不活,现下,我不行了。” “娘不许你说这种话!什么行不行的!狗儿猫儿当初就是取了贱名儿才养活的,明日,娘不但给你请大夫,还去庙里寻只猫狗来,把你的生辰八字给它,你就能好了。” “娘……”林氏叹息,她的身体她还不知道吗? 抬头却瞧见孙八娘红得不成样子的眼眸,林氏终是应了。 门外。 孟檀和陈三叔婆齐刷刷看向陈长运,陈长运后背冒冷汗,弱弱地说:“我也没说啥……吧?” “你还没说啥呢,你问人家小媳妇已经冒犯了,人小媳妇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还是没成婚的小伙子呢,问人家寡妇不舒服像什么话?” 陈三叔婆气得胸口疼,真是回回来陈大郎家都有事。 孟檀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是她让问的,拍拍有些委屈的陈长运。 [没事,让你三叔婆骂就骂了,人是长辈,娘也是着急了,唉,女子看病不容易啊,娘让你问的是女子极隐晦的病症,娘才没同你说清楚。] [多数女子讳疾忌医,便是因着这世俗的教条,本不是什么大病,却因着怕别人的口舌而不看。] 陈长运缩着头,边听陈三叔婆的‘教诲’边小声问孟檀:“那娘,那位嫂子是什么病?” 孟檀惊讶地看着陈长运,正常来说,没成婚的少年郎不是会对这种事情害羞吗? 啧,将星临世还是不一样的。 陈长运脸色有些红,是不好意思的,“您不是说这是有关女子的病症吗?您,您是女子,我日后的妻子也是女子,咳,我想明白些,请大夫的时候也好问。” [是下红之症,此症状一般多发于刚生产完孩子的妇人,因为伤了身子气血不足,心中郁气不散,劳累过度,吃食还跟不上,便会月事淋漓不尽,若是不治,活不了几年。] [那林氏,还生了双生胎,对身子损伤更是大,想来是生产时没处理好,瞧她面色,还有郁气,是忧思过度所致,还有旧疾,面上一层灰,要是不治,就活不过今儿晚上了。] [待你以后的妻子好些吧,那是真的用命在给你生孩子,还要给你侍奉双亲,一个不好,说不定还要被婆婆立规矩,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 边说,孟檀边看陈长运的反应,这种事,别人听着是没有感觉的,只有自己体会了,才会理解。 所以,后世才会有这么多男人觉得,生孩子是多么正常的事情,谁都要经历一遭,要是你觉得疼,他估摸着还会觉得你矫情。 反正又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也许女人自己也会觉得正常,可这和生了一场大病没什么两样,生产完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她不期望陈长运能理解,至少要能怜惜吧。 “……娘,生我时必定让您受罪了。” 陈长运满面愧色,眼底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女子真是艰难,嫁人委实不是一件好事,您别让两个妹妹嫁了吧?我养她们都成。” 孟檀:……她想嫁也嫁不了。 这两闺女,只能说,天生就是干她这行的,往后的命怎样,只能看修行了。 “娘?” 孟檀看陈长运,那脸上还有一些稚气未脱,语气更是真诚。 是个有良心的。 [这事我说不准,看个人缘分,没见娘都没着急给你娶媳妇吗?] [你以后要是遇着喜欢的人了,可不能胡乱就破坏了人家的清白名声,你是男人,你担起的责任要更多一些,要学会怜惜,但也不能每个女子都怜惜,女子的心眼可是很小的,只能装下你一个。] “嗯。”陈长运脸涨的通红,怎么说到他身上了。 孟檀笑了一声,扫了一眼陈长运的眉眼,仿佛闪过点什么,胳膊上就挨了一下。 孟檀转过头去,瞧见陈三叔婆快气炸的脸,不由得嘿嘿一笑,忙给陈三叔婆顺背。 “好啊,我在这讲半天,你娘两倒是聊上了,真是气死我了……” 正讲着,几人到了一个门前,陈三叔婆忙收了脾气,扬起一张笑脸,却小声威胁似的说母子两。 “你俩待会儿别说话,一会儿再把人给我得罪完了。” 母子两个忙小鸡点头。 突然,巷子口冒出一个人影,孟檀看去,一个包着头巾的汉子离开巷口,过来点,其中一个门还开着呢。 门边站着一个瞧着十分秀丽的女子,看她看过来,还点头温柔一笑,随即关上了门。 孟檀回忆着孙八娘的话,那应该是崔小郎家。 回想那个包头巾的汉子,孟檀觉得有些违和,正想着,门已经开了。 待到整条巷子应付下来,孟檀留陈三叔婆在家里吃饭,边听陈三叔婆唠叨边编红绳手链,红绳手链还是从王奶奶家借来的。 没办法,陈三叔婆来得太快了。 等弄好手链递给陈三叔婆,送走陈三叔婆,天已经黑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孟檀累得慌,倒头就睡,睡之前嘱咐陈长运和两姐妹,要是来人寻她,一定要把她叫醒。 一直睡到后半夜,孟檀都有些不安稳,她又梦见之前那个梦了,那个所有人都不得安好的梦。 尤其,她还看到崔评的脸了。 她看到十好几个人围着他,一人一刀,把崔评捅成了筛子。 太真实了,太吓人了。 孟檀被吓醒了,一睁眼便和一双眼对上。 过了两秒,她的房间里爆发出一声,“啊!” “啊!” [你叫魂啊!] 孟檀也被吓到了,心跳得咚咚响,谁懂大晚上一睁眼,就看到一双黑眼珠子的感觉? 她这是被吓第二回了。 陈长运委屈:“娘,我想叫你来着,谁知道你突然睁眼了。” ------------ 第128章 冒血柱 [隔壁来叫人了?] 孟檀立马精神了,捂着还怦怦跳的心口坐起。 “不是,我只是听到隔壁好像有动静,怕娘一会儿来不及穿衣服,提前来叫娘。” 孟檀:……你还怪有见地的。 “救命啊!大妹子,孟仙姑,孟道长,你在家吗?救救命……” 这说曹操曹操到,母子两才说上话,门口就传来孙八娘敲门的声音了,那声音带着哭腔和两分无助。 听得人心里一阵紧揪。 陈长运先出去,孟檀胡乱套了一身一群,便往外头跑去。 那厢,陈长运已经开门了,孙八娘魁梧的身躯几乎是扑进来的,整个人哭得不成样。 屈膝几步爬到了孟檀面前,“大仙,大仙,白日里是我冒犯了您,您救救我小儿媳,她,她似是崩漏了!” 最后一句,孙八娘险些梗到说不出来,是她不好,都是她的错,警惕过头了,早听了孟大仙的话,哪里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孟檀一听,脸色骤变,绕过孙八娘,就往隔壁跑。 还心底吩咐了陈长运。 [三郎,去寻大夫,最好是擅妇人之道的,开几副止血的药回来,最好能买到人参,钱在我枕头里。] 猛一踏进孙八娘家,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冲到鼻间,孟檀眼皮跳了跳,往血气最浓郁的地方冲了进去。 只见屋子东侧靠窗的位置躺着一个女人,好似已经没了动静了,走近一瞧,这哪里是没动静,而是林氏过于冷静了,瘦削的面庞上两只深深凹陷的眼睛麻木的看着黑漆漆的屋顶。 似是带着些许解脱与不甘。 身下已经蔓延出大片血迹,两腿间好像还在冒。 天爷啊,这十有八九救不回来了啊。 孟檀眼皮跳得慌,也不管林氏麻木的模样,往头上摸了摸,拔下桃木簪,猛然扎向林氏小腿内侧,胫骨后缘。 林氏感到疼痛,眼睛终于动了动,看向孟檀,“你是在救我吗?” “没用的,吃了这许多偏方,许多药材,都无用,我能看到狗儿猫儿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了……谢谢你救我,只是不必了。” 林氏的声音显得极为虚弱,“莫…莫要让我死在你手里,我婆母会恨你的。” 孟檀翻了个白眼,又扎了一下,完了径直掀开林氏的裙摆看。 麻蛋,这出血量都成血柱了,光扎这一个穴道效果甚微。 孟檀手指发凉,迅速跪坐到床上,擒住林氏着脚腕,狠狠往林氏大脚趾母上的隐白穴扎。 就这么点时间,孙八娘已经进来了,孟檀抬头看去。 “啊!”过来! 孙八娘不明所以,但多年的经验让她问出来口,“大仙,我哪里能帮上忙?” 孟檀掰开林氏的小腿内侧,指着刚才被她扎出血的位置,做了一个按摩的样子。 孙八娘一下明白了,连忙上前按。 边按,孙八娘边往林氏的身下瞧,看到那出血量依旧没有减少的意思,都哭了,“大仙,怎么办?还在出血!” “按!” 孟檀心头火大到勉强发出一个音节,都这时候了,再看不是给自己添心慌吗? 孙八娘立马转过头,边哭边用两只手都死命按着孟檀指的位置。 “阿梅啊,你别丢下我和狗儿猫儿,娘就剩你了啊,全家都没了,就剩你了,你走了,让娘怎么办,让孩子们怎么办,娘年纪大了,能守着狗儿猫儿们几年啊……” 孙八娘声音里满是无助,满是惶然和凄楚,听得人一阵心酸。 “阿梅,你不能眼看着快要过上好日子了,就去了,狗儿都快五岁了,咬咬牙撑个十年,咱家就熬出头了,阿梅啊……” 孟檀眼眶微红,别开眼往门口看去,心里着急,这陈老三怎么那么慢? 此刻,陈长运被巡查的衙役拦住了,对方居然认识他,一听是寻擅女科的大夫,还带着人去拍门了。 等回来的时候,陈长运还撞上了早起倒水的张氏。 “陈小哥,这是怎么了,手里怎么还拿着药呢?” “啊,给孙大婶家的媳妇抓的,她家媳妇不好了。” 说完,陈长运匆匆跑走了。 张氏眼珠一转,去了巷子里其他人家拍门,不多一会儿,七八个人一道往孙八娘家跑去。 而此时,孙八娘还在哭,心中已经绝望了,她摸着林氏的脚踝都冷了啊,她哭了半天也听不见林氏有动静。 终于,她忍不住朝林氏两腿间看去,这一看,愣住了。 出血量好像小了。 孙八娘激动极了,手下更使劲了,“大仙,大仙,好像不怎么出血了。” “啊?”孟檀这下不是眼皮跳了,而是心跳加速了,赶忙掀开林氏的下面瞧,确实是小了,但可别是因为血流干了啊。 这床上的血可不少。 走到床头一看林氏,孟檀心里咯噔一下,已经闭眼了。 撑开眼皮看了看,孟檀心里又松了一口气。 还没死,真好。 随即,孟檀探上林氏的脉,这一探,眉头皱得就越深,这失血有点多了。 就这时候这医疗水平,能不能撑过来全靠命。 孙八娘叫她的模样吓得,“大仙……” 孟檀抬手,她听到门外有动静,果然,一个人影风似的刮到门前,递进来一副药包,“娘,这是止血的药,有几片人参在里头,据大夫说是好几百年的人参,可贵了……” 孟檀没空听,伸手就夺了过来,忙拆开药包,寻到人参片,撕成几小块,捏着林氏的下巴,给硬塞到喉咙的位置。 “咳咳……” 林氏叫孟檀这一番操作给弄清醒了两分,感受到喉咙间的异物,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 见此模样,孟檀把人参片拿出来,把药包递给愣住的孙八娘。 孙八娘此时方才反应过来,大眼里蓄着泪水,‘噗通’一声给孟檀跪下了,“大仙,你大恩大德我永世难报,你善心如此,我愿意当牛做马……” 孟檀连忙把人扶起,气得拍床,指着林氏,又指着药包,“啊啊!” [救命要紧啊大姐!] [啥时候跪我都成,看着挺大一个个儿,怎么这么不顶事?] ------------ 第129章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孟檀心里着急,把人拎起来给推了出去。 这一推,吓了一跳,好家伙,院里啥时候来了这么多的人? “孙婶子,林妹子怎么了?” 张氏率先开口,眸光有意无意从陈长运身上扫过,“是不是旧疾犯了,您说您也是,有事怎么不寻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可是生分了?” “是啊,是啊,我方才好像听见了这后生说什么人参,林氏这是咋的了?” 张氏又走近了几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靠陈长运靠得极近,眼睛却是看着孙八娘的。 “孙婶子,这要是有事,我们可以帮忙的。” 陈长运微微皱眉,揉了揉鼻子,往旁边让了让,这大嫂子身上这味儿咋这么冲? “让开,老娘要去熬药。” 孙八娘推攘了一下张氏,她平日和张氏就不对付,张氏不算计她就不错了。 帮她? 她一点都不信。 孙八娘匆匆钻进了自家厨房,带走一群真心担忧的老邻居。 除了张氏。 “哎呀,也不知道林嫂子到底怎么了,这大半夜的,我也不敢进去。” 边说,张氏边往陈长运那边靠了靠,纤细的腰肢扭了扭,若有似无的香气直往陈长运鼻子里钻。 张氏朝陈长运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极具风韵。 “陈家小子,这林嫂子是怎么了?这都快天明了,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怪让人害怕的。” 张氏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她方才可是听见也瞧见了,这陈家小子带着人参回来的,孙八娘从她身旁过的时候,她也瞧见了。 还真是有钱。 也是个有本事的男人。 想想昨日某人的吩咐,张氏有些可惜,若不是收了人家的银钱,她都想和这陈家小子发展发展。 最好能多一个给她家银钱用的人。 不过……张氏瞥了一眼陈长运,瞧着还未及冠的模样,这样年纪的男人,最是好骗了。 陈长运却是不停揉着鼻子,往后退了退,他感觉鼻子好痒。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张氏抬头,便瞧陈长运愣头愣脑地揉鼻子,不解风情极了。 张氏还没失手过,不由有点恼火,往陈长运那边又靠了靠,正要说话。 “阿嚏!!” 陈长运没忍住,冲着张氏喷了一脸。 张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噗……”看了半天戏的孟檀没忍住乐了。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陈长运边揉鼻子边后退,还挺歉意的,“大嫂子,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你离我太近了,怪香的,我闻不惯,你离我远些,成吗?” 一口郁气瞬间堵在张氏心口,怪香的?什么叫怪香的? 这是今儿早上她特意熏的香薰,平日里都舍不得用! 就是为了勾搭……呸,来这小子面前展现自己魅力的,现下这小子居然嫌弃? “呵呵,嫂子这也是心急不是,你说说,这林嫂子到底怎么了?” 张氏忍下了,擦了擦脸,故意露出白皙的一截脖颈,颇是风情万种地问,这么多年,她什么阵势没见过? 人啊,就得不要脸,才能活下去。 陈长运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险些以为那朱氏又活了。 瞬间反应过来张氏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陈长运不由摸摸自己小麦色的糙脸,他什么时候这么招女人喜欢了? 往日里,只见着女子追捧大哥的样子,他是从来没有的。 “呵呵,那林嫂子是个什么病,老嫂子和孙婶子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应当是比我清楚,我就是个给我娘跑腿的。” 陈长运笑了两声,一声‘老嫂子’把张氏气够呛。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王八蛋竟是这般不会说话! 要不是为了那大笔银钱,她何必受这种气! “哎哟,张氏,人家一看就是个孩子,怕是正在说亲呢,你也好意思祸祸?” 说话的人是包婆子。 孟檀望过去,这人生了一双好看的凤眼,但年纪大了,嘴有些薄,显得整个人有种蛮横的感觉。 “包婶子,你说什么呢,我这是问人家林嫂子到底怎么了,我这是好心,你可不要瞎说,吓着人家孩子。” 张氏一脸羞意,别说,那细腰,那大胸铺子,配着这么个姿态,孟檀都挺心动的,但是陈长运就一脸见到鬼的模样,往她这边挪了挪。 孟檀心里乐得慌,忙把陈老三拽到身边,就听那边包婆子哼笑一声,嘲讽拉满,“林氏一个小媳妇,你用得着问人家一个小子?你安的啥心?” “你要想知道,直接问孙八娘不就好了,林氏是下红之症发了,得亏孟大仙救回来的,你要是有心,就家去拿些心意过来,免得你这般关心。” 张氏登时眼眶红了,朝陈长运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人已经跑走了,忙看过去,就瞧孟檀正一副看戏的表情看着她。 张氏一噎,有些恼火,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包婶子,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多冤枉我啊……” “行了,你那点猫尿流着给外头就的男人流去吧,真是撅腚不知自己骚,别人不好意思说,我年纪大了,可不怕这个。” “你污蔑我!”张氏突然哭出声,颇为委屈的样子,“包婶子,我敬你老,可你也不能口无遮拦,您再这般乱说,信不信我吊死在你家门前?” “吊!你来吊啊!”包婆子掐腰,一下子气势就变了,“老娘还怕你,你敢来吊,我就敢去你家里吊,到时候瞧瞧你家小郎怕不怕!” 孟檀啧啧两声,这位婶子颇有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包婶子,你,你太欺负人了!”张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碍于孟檀二人,又不好和包婆子呛,只得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即便如此,张氏那腰身也扭得极是好看,包婆子在后头啐了一口,“得亏咱们巷子没几个真男人,不然都得让这老狐狸祸害了。” 孟檀摇头咂舌。 [这杏花里可真是个热闹地啊,以后有的是热闹看了。] “娘……咱不在这长住,再说,我觉得那老嫂子……”陈长运不好明说,想着张氏和朱氏如出一辙的勾引手段,他这心里毛毛的。 他得和家里的人通一下气。 ------------ 第130章 人家就是那个意思 说完,陈长运发现他娘直直地盯着他,那眼神,又是打量,又是揶揄,最后问出了句。 [三儿啊,你是不是叫朱氏弄得不敢近女人边了?] 陈长运:…… “……娘,您还在救人呢。”这时候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人救回来了,没事,后面能不能醒,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唉。] 说起林氏,孟檀想到方才的情形也是叹气,人是救回来了,只不过病的太久,内里已经虚得不成样子,以后好好养着,还能活个一二十年。 “娘,您真是心善。”陈长运心里担忧,娘又往身上揽这种活儿了,吓死个人,万一人死了,人家很有可能会怪娘。 说话间,走了的邻里邻居又回来了。 个个都不是空手来的,最好的是一个头发已经全白的老妇人,手上拿着一个鸡蛋,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其他人要么是三两颗红枣,要么是一二白面,个个脸上都是既担忧又同情的神色。 最差的倒是张氏,手里只有一小碗粗面。 孟檀觉得这杏花里真是个奇怪的巷子,人也奇怪,就说这里面的张氏,刚才看着还不像个好人呢,这会儿又能拿一碗粗面过来。 那碗,可是个大海碗,听孙八娘说,张家是巷子里最好过的一家,虽然给的东西对比别人不是很好,但已经很不错了。 帮是人情,不帮是本分。 一行人匆匆忙忙进了孙八娘家的厨房,陈长运开始自我怀疑,“娘,你说,我刚刚是不是看错那大嫂子的意思了?” “或许人家就是那性子,只不过是我误会了?” 他看着那大嫂子像好人啊。 孟檀挠挠眉心,她该怎么和这傻孩子说人性的多面性呢? [你没看错,人家就是那个意思,或许人不怎么正经,但是心还是有好的一面的,你离远点就行了。] “啊。”陈长运应了一声,眼看着天光大亮了,“娘,我去让宝珠宝月过来,我是男子,总不能在女人堆里混,人家会说的。” 孟檀挥手,转身回屋查看了林氏的状况,脉象已经趋于平和,只是还是很虚,急需要补点血。 还有这满床的血腥,需要赶紧给人换了。 孟檀叹口气,感叹自己就是干脏活累活的命,捋起袖子准备给林氏换。 “孟大仙,不可啊!这可怎么使得?您这要是动手,可是折了这孩子的寿了。” 不想,刚要上手,孙八娘端着药便走了进来,见她这样,急得药都撒了些许。 孟檀不敢动了。 指指林氏身下那一大摊血,不赶紧换,小心感染啊。 “我明白了,我这就换。”孙八娘把药放在床头,招呼几个邻居,一起给林氏换了。 这里好像也没有她的事情了,孟檀抬脚准备回去,孙八娘眼尖瞧见了,赶忙上前拦人,膝盖一弯,跪在了孟檀面前。 “大仙大恩大德,我孙八娘几辈子也还不上,但愿来世给大仙做牛做马以还大仙恩德,大仙,您不能做了好事就走了,您告诉我那药和人参多少钱?” “我同您打借条,我一时还不上,就慢慢还。” 说罢,孙八娘结实磕了三个响头。 孟檀搓手,天哎娘哎,咋这反应这么大。 好吧,都是小场面,但是孙八娘看她的眼神跟看神仙似的。 虔诚、信服而又感激。 周围的妇人也是同样的眼神看她。 原本,他们只是以为林氏流的血多些,直到在厨房,她们瞧见平日凶猛似老虎的孙八娘抹着眼泪。 “今儿晚上,我瞧见阿梅下面跟流水似的淌血我都吓死了,原想着去寻大夫来,可是三更半夜的宵禁了,我怕是还没寻到就要被巡夜的人给拿了。” “出门瞧见隔壁的门,我才想到白日里这孟大仙让她儿子同我讲了一句话,说家里有人怕是要不好,许是怕冒犯到我家,那后生一开始讲得很委婉,后头才说到林氏身上,就是这样,那后生也没冒犯到啥,怪我,家里出事以后,就听不得有人说林氏不好。” 孙八娘捂着脸哭,周遭的人也不好受,眼眶都红得厉害,个别眼里甚至带着恨。 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这事也不怪你,咱们巷子里的女人,但凡是在外头听见有人说我们克夫克子,谁不和人拼命?” “若不是……是咱们的命苦,孙八娘,可不要再提了,咱们能保住一二子孙,已是不错了。” 孙八娘恨恨捶地,眼底是深深的恨,随即又满是无奈,“你们说得对,这一遭,我倒是要谢谢孟大仙了,没有她,我这命啊,都要去掉一半。” “真有这么神?” 闻言,孙八娘瞪眼,“自然,白日她看出阿梅有病,定是算了命的,算出不好来,她好心说了,我却是……唉,是我警惕过头了。” “天爷啊,若真这般神,那会不会看出咱们……她会不会说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后背一阵阵泛凉。 “不能!她给我家阿梅买了药,又买了人参,那是神仙般的存在,就是看出什么,也不会说。” “再说你们怕甚,这边离那边那么远,就是说了,又有几个信我们这一群寡妇?你们看张氏,还有你,包婆子,讹人算计人的时候可大胆了,看见谁来查我们了吗?” 众人沉默了。 就这样,一行人满是忐忑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孟檀准备给林氏换被褥,这怀疑的心啊,一下子就消去了大半。 张氏那警惕的心歇下去,又开始活泛起来了,尤其发现屋里和院里都没陈长运的身影后,心思一转,便出去了。 若说方才还有点犹豫要不要算计这家人,那现下,可真是一定要算计了。 这人可是有真本事的,万一看出她们一点什么,再给说出去了,她们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如听那秃驴的,帮着把这家人赶出杏花里,搞坏在周围的名声,待不下去自然就走了。 正想着,那边陈长运已经带着两个妹妹过来了。 陈长运冲张氏笑笑,却没敢靠太近,只冲两个妹妹说,“你们进去吧,娘就在里头,我今儿要去镖局了。” ------------ 第131章 你不要名声,我还是要的 看着宝珠宝月进去,陈长运忙拉开和张氏的距离,只笑笑,便匆忙往巷子外走去。 虽说他觉得这大嫂子人没那么坏,但是朱氏给他的阴影不是一般的深,连带着和朱氏一般姿态的女子,他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哎呀!” 身后骤然响起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张氏打着转儿似的娇媚声音。 陈长运打了个抖,权当听不见,几乎是快步往巷口外跑去。 “陈家小哥~我好似扭着腰了,你帮帮我吧~” 不听不听,眼看着要出巷口了,张氏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陈小哥~你怎么能这般狠心啊?你怎能丢下我?” 陈长运眼皮子一跳,巷口处已经有了行人,听到张氏的叫声,都是一种看热闹的眼神,甚至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意思,个别几个还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 陈长运气得一跺脚,气势汹汹地转身,冲到张氏面前,想到孟檀的话,到底是留了点距离,“老嫂子,你说话注意些,你不要名声,我还是要的。” 张氏被这声老嫂子又是一噎,恨恨地瞪了一眼陈长运,这毛头小子,说话真是气人。 她张氏从前那也是十里八乡的汉子都抢着说亲的人物,怎么这人左一次右一次的下她的脸? “陈小哥,我就是崴了脚,想叫你扶我到我家门口,这也不成吗?” 张氏压住心思,朝陈长运伸出了手。 陈长运心里抖了一下,瞪着张氏,听到巷外越来越多的议论声,转头就朝孙八娘家大喊,“里头哪位婶子出来了一下,这位老嫂子摔了,崴脚了,硬要我一个未成婚的毛小子扶!!” 他这一嚷嚷,背后的议论声更大了。 “哎哟,这是张氏?唉,她家也是可怜,全家就剩一个小郎了,一个年轻寡妇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这小伙子也是,扶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哎哟,这可真是新鲜事,竟然还有人为张氏说话的,这可是个狐狸精,惯会勾引男人了,别瞧她明面上可怜,背地里指不定吃得多好呢。”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家里没个男人到底是难了些,没听着人家都说了只扶到门口吗?” “……刘婶子,也就是你没男人,这周遭家里但凡有男人的人家,谁不知道张氏是个什么货色,这巷子里又不止她一个寡妇,她非要一个小伙子扶干啥?没听人小伙子都喊人了?” “我瞧着,这小伙子可比许多男人强多了。” 听着这毁誉参半的议论声,陈长运有了些微底气,又朝院子内喊,“来人啊,来位婶子!我……娘哎!” 陈长运眼前,张氏阴沉着一张脸,猛然起身,两下拉开领口,隐隐露出白生生的沟壑,朝他扑了过来。 吓得陈长运心头一紧,转身就想跑,可张氏动作出其不意速度又快,几乎是一下扑到了他怀里。 揪着他的衣服就大喊起来,“陈小哥,你干什么!不想扶便算了,何必如此拉拉扯扯的!” “天爷啊,你扯我领子作什么!” “救命啊~” 陈长运大脑一瞬空白,只觉身上仿佛挂着一条蛇蝎。 女人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循着本能,陈长运一下将张氏推倒在地,正正好摔在出来看热……不是,看发生了什么的孟檀一行人脚下。 众人一愣,张氏也是一愣,往日里她这般算计人,可是该摩擦的地方摩擦,被算计的男人明知道是算计,推的时候还是舍不得的。 这人…这人,张氏怀疑地看着陈长运,这人怕不是不喜欢女子? 随即捏着领口哀嚎哭着,“我只是叫他扶我,没想到他不愿意就算了,竟然还……还对我……呜呜,我不活了,这般,我还有什么脸面能活下去?” 哭完还站起身来往墙上撞,被眼尖的包婆子给拦住了。 “娘!!我啥也没干,是她自己贴上来的,先是摔倒要我扶,我喊人后,她不知怎的,自己扒了衣服往我身上贴!” “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女人?” 陈长运一下跳到孟檀身边,紧紧拽着孟檀的胳膊,那神色,用惊惧害怕来说都不为过。 孟檀眸光闪了闪,沉了目光在张氏面相上一扫,细细看去,子女宫与姻缘宫都是极浅的缘分,男女宫亦是杂乱无章,印堂团着红印,这是吊命之相。 吊命之相,这是被人追杀着呢?! 孟檀惊了,不由往扶着张氏的包婆子看去,印堂同样团着一团红印。 再往孙八娘王奶奶等人看去,都有红印! 孟檀瞳孔一缩,不过瞬时,她便得出一个结论,这条巷子有秘密! “呜呜,包婶子,你拦着我干什么,让我死吧,让我去死吧,我这清白都叫人毁了,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就是活下去,也是给小郎添麻烦,呜呜呜……” 张氏挣扎着哭得凄惨,力道却不大,拉着她的包婆子翻了个白眼,又装,又装,这骚娘们又开始装了。 “陈三郎他娘可是大仙,真本事那种,难保人家不会看出什么,你收敛些吧。” 包婆子却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到底她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张氏垂了垂眸子,娇弱地倚在包婆子怀里,用小声却又能让围着她的邻里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正是能看出来,才要赶走,你们不要命,孩子们不要命吗?” 杏花里的人皆是一震,沉默几许,个个原本看神仙的眼神多多少少都变质了。 没过几息,王奶奶就站了出来,指着陈长运骂道:“你个毛小子,瞧着是个好的,怎么背地里竟然这样不堪!” 有王奶奶起了头,其余人好似有了支撑。 “是啊是啊,可不要仗着你娘是大仙,就在这胡来,你这般,想来你全家都不怎么样,我们杏花里可全是寡妇,你们要是这样,就给我们滚出杏花里!” 这是包婆子,只不过孟檀看她底气怎么也不足,眼神还有点飘忽。 这是心虚啊。 “我一个寡妇,年纪又大了,自知说出这毛小子非礼我的话来谁也不会信,我也认栽了,可是巷子里可不止我一个寡妇,我也不要什么,只要你们搬出去。” ------------ 第132章 谁敢拿自己清白陷害人 “否则,我便是告官,也不叫你家好过!” 张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领口也不拉,露得极为巧妙,若隐若现的沟壑与白嫩嫩的锁骨脖颈,叫许多围在巷口处的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样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哪个男人会不爱呢? 尤其是这刚成人的毛头小伙子,最是火旺的时候,这话,众人就信了几分。 “哎哟,这后生真是脸生,从未在这杏花里见过啊。” “我知道,这后生定是那孟大仙的儿子,哎哟哟,这大仙的儿子还干这种事啊?” 人群里,一个包着头巾的男人接了话茬,“大仙之子,不也应怀着慈悲心肠吗?” “呸!那可不一定,瞧瞧,现下都欺负弱小了,那大仙的名头还不定怎么来的呢。” “可别乱说,这位大仙可是能引雷的,冒犯神灵是要遭报应的!她的儿子冒犯一个寡妇也就冒犯了,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寡妇蓄意勾引呢?” “就是她勾引!是她故意扑到我身上的,难道你们都没看见吗?你们可就站在我背后!” 见这两人一唱一和的,陈长运捏拳,气得不轻,冲了一句。 殊不知,此话一出,张氏便嘤嘤哭着,婉转又凄惨,“天爷啊,我是有儿子的寡妇啊,我知总有人觉得我不好,我一个寡妇,同谁说两句话,都会被人觉得是勾引的,可我素日就不常出门,一心在家中教养小郎,街坊邻居们可都是瞧见的。” “那谁知道啊,谁还能跟着你看一日?” 不知哪个妇人接了一句,张氏更是哭得伤心,“我真真是百口莫辩,莫要拦我,让我去死,都逼我去死啊——” 说着,张氏又开始挣扎,包婆子知晓张氏是装的,本就没扶稳,叫张氏挣脱了手,一头撞在了墙上。 “啊!”张氏失声叫了一声,再抬起头,额头上已经撞出了一块乌青。 “真撞了……”围观的人都是一惊,尤其是怀疑的那妇人,心中更是发虚,“可不是我叫她去撞的!这可不赖我啊!” 说罢,退出人群,跑走了。 “张氏,你怎么这般想不开?” “天爷啊,你们就欺负我们这群寡妇吧!” “就是,我们不招谁不惹谁,却要受这种冤屈,合着都是你们有理了!” “老身和你们拼了!” 不知是哪句戳到了这帮寡妇的心窝子,又或许是想起这些年遭受的白眼嫌弃和异样眼光,委屈上了心头,王奶奶首当其冲,捋着袖子便往陈长运冲去。 陈长运连连后退,这老妇瞧着年纪可大了,怕是承受不住他一拳吧,打死了不好说。 陈长运愁得要死,背已经抵上了墙,便见眼前一花。 是他娘。 孟檀擒住了王奶奶挥过来的拳头,硬生生将人止住了步伐,本是慈祥面的面容此刻阴沉的若地狱罗刹,那如光若电的眼眸让人心底直发怵。 这气势一矮,力道自然就卸了。 王奶奶的拳头被孟檀抛开。 孟檀背着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发抖的手。 这王奶奶力道是真大,这年纪大了都这样,也不知道年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三郎,你问,住在杏花里的寡妇都喜欢恩将仇报吗?] [这口黑锅眼看都要实实在在地扣在你头上了,她们怎么不讹点钱,或者讹点别的什么东西?要知道,我名声这般大,就是官府里,也是交好的。] 陈长运慌乱的心神在看到孟檀小了自己一圈的背影时一下心安了。 娘还像小时候一样护着他呢。 一听孟檀的话,略微一思索,就知道怎么说,才能更有威慑力。 “各位婶子,这位老嫂子在巷子里与各位邻里多年,想必是个什么性子各位都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对这位老嫂子无礼先不论,就凭我娘如今的名头,谁都知晓我娘在官府那边是挂了名号的,我在外只要透露出我是孟大仙的儿子,没有姑娘喜欢我吗?” 陈长运澄澈的眼眸扫过张氏众人,尤其没说话的孙八娘,更是心虚的偏过头。 她心里也为难,大仙刚刚还救过她家阿梅。 可是,若是透露出去了,整条巷子的人命都要背在她身上。 陈长运还在继续,“老嫂子,我不信你不知我家的名头,你既缠上我了,为何只是赶我家走,而不是趁机讹一大笔钱呢?” “是心虚吗?” “我娘才救过你们巷子里的人,各位现下便要恩将仇报了吗?” “你胡吣,谁敢,谁敢拿自己的清白来陷害你,我小郎不要娶妻的吗?” 张氏哭了一句,这一回,无论是王奶奶还是包婆子,都没人应和她了。 她们也心虚啊,还没有这般不要脸和不要命啊。 没见那位孟大仙面色都冷了吗? 眼睛还一个个地看她们,每个都停留了一段时间,谁知道看出来什么了? “是啊,谁家女子敢拿清白来陷害人?我看就是你们太过分了,就是仗着自己的名头欺负人家。” 巷子口又传来一声叫嚣,很快引得众人应和,没错啊,他们刚刚看到的这么理解也没错啊。 孟檀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包着头巾的男人,不由眯了眯眼。 她记得,陈三叔婆来送喜蛋那日,也有一个包着头巾的男人从张氏家出来。 [看来说道理没用了,你就问一句,没在附近看到一群穿黑衣服的人吗?] 陈长运蹙眉,照说了,“我娘问了,你们没在附近见到一群穿黑衣服的人吗?” 本是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一出来,就见对面不管半露衣领的张氏,还是心虚低头不说话的孙八娘。 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堪称惨白如纸。 张氏甚至愣了一瞬,整个人便摇摇欲坠,紧接着便是发抖,神情陷入恐惧当中,“不,不……我的小郎!” 张氏尖叫一声,在众人莫名的眼神下,窜到自家院子,不多时,院内隐隐发出哭声,压抑得像女鬼。 王奶奶和孙八娘都是抖着手,面上还算撑得住,可细看,眼眸深处亦是有恐惧的。 噗通! 噗通! 两人接连跪在了孟檀面前,“大仙,都是我们的错,您饶了我们吧……” 孟檀没有搭理,在或惊惧,或莫名其妙的眼神下拉着陈长运和两姐妹回了自己院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 第133章 大仙是吓我们的 “娘,您莫气,是这些人不识好歹,今儿我就出去重新找房子。” 陈长运为孟檀感到不值,胸膛气得不停起伏着,“娘您下回别见着什么人都帮,这心太善了也不是好事。” “三哥,娘不是什么人都帮的,那孙大婶也没帮着害娘啊。” “是啊,也许她们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呢?” 两姐妹对于孟檀的判断到了盲目崇拜的程度,“上回那个李媒婆求娘办事,娘也没帮啊,她最后下场多惨啊……” 陈长运皱眉,“你们懂什么,娘素来心善,只要不是那么恶的,娘定然都想帮。” 听了一耳朵的孟檀:…… 两徒弟和陈长运眼里的她好像都不是她。 她不是善心,也不是心软,她这人,全凭心意做事,一切都是修行。 [好了,别吵了,人嘛,首先都是为自己想,才会有空为别人想,她们也是被坏人撺掇了。] “都是那个张氏!”两姐妹撇嘴。 “……那娘,现下咋办?我先去寻房子吧?” 提起张氏,陈长运就想起方才那个场景,还有点打怵。 孟檀摆手,有点心不在焉。 [不用,你该干嘛干嘛去。] 难得这杏花里的人有聚集这么全的时候,她看到的东西有点多,现下还有点难以消化。 从这些人的面相里,她只能看到一点点信息。 个个的面相,都是亲缘浅薄,她们的儿子丈夫,都是死在战祸里的,这般死法,她们作为家属,应当会得到赔偿,这些人看样子却过得很是困苦。 不止如此,还有祸身之相,这是陷进了某个阴谋里,从而要被追杀灭口? 孟檀心惊,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一阵开门声传来,陈长运出去了,就见以孙八娘为首的寡妇门,全都围在他家门前。 陈长运顿觉自己像是被妖精给包围了,血肉都绷紧了,头皮开始发麻,脸上没啥好脸色,“你们干啥,我娘可不是你们能祸害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哎哟,你这孩子,那都是误会,我们是想着给你娘告罪呢。” 包婆子笑了一下,露出手里的两个鸡蛋。 “是啊是啊,那都是误会,我们都是让人撺掇的,那咱们也没看到事情发生不是?这不是觉得咱们寡妇太难了,没控制住吗?” 王奶奶也是呵呵笑了声,手里提了二两肉。 “三郎,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也是怕极了,你同你娘说说,我们也不求她原谅我们,我就是想告罪赎罪,今儿冒犯你们娘两了……” 这是孙八娘,一脸的愧色都快溢出来了。 陈长运面色这才好了些许,“世上没有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好事,虽说今儿被算计的是我,可打的是我娘的脸面,我不知你们是带了什么样的心思,若是不欢迎我家,大可直说,赔了我家租房的银钱,我家马上搬走,用不着背地里算计。” 说完,陈长运冷着一张脸推开人群走了。 “这!唉!”孙八娘叹了一声。 “咋办啊八娘?大仙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在附近瞧见了人……”包婆子小声嘟囔了句。 “你闭嘴吧!你怕人听不见,怕人找不过来是吗?” 孙八娘心中悔极,早知从一开始就阻挡张氏了,何必弄到如今这地步。 场面静了一瞬,王奶奶揣着手,面沉如水,发话了,“这事虽说咱也有错,可冒犯的是张氏,我们去寻她,可不能她干了这些馊事,却要我们擦屁股。” 就这般,一行青老寡妇跑到了巷口,拍张氏的门。 快要散了的人群一瞧,又有热闹看了,便又聚集了起来,有个包头巾的男人却悄悄退了。 张氏惊惧,抱着崔小郎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全无往日的风姿,一打开门,那疯婆子似的面貌,把孙八娘等人都吓着了。 “婶子们有事?”张氏问。 “有事,进去说。”孙八娘先跨进了张氏的院子,其余人也跟上,张氏登时清醒两分。 转身,包婆子面色不善,却也压低了声音,“张氏,这事儿是你招来的,你得罪了大仙,可得负责哄好。” 张氏难得没有和包婆子呛,而是垂下了脑袋,如霜打的茄子般,“我,我已经把大仙得罪狠了,我今儿这般算计她儿子,想是……呜呜,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小郎死……唔!” 王奶奶一下捂住了她的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害怕和愤怒,“你小声点,你想害死谁?你个猪脑子,你是瞧不出来这事不一定是真的?” “我也觉得大仙是吓我们的,要是真的,大仙估摸着马上就会搬走了。” 孙八娘也在一旁压低声音说。 张氏眼泪水滑落,满是后悔,拉了拉王奶奶的手,抽抽两下才问,“那婶子们说,我要怎么赔罪,大仙才能原谅我呢?” “没别的法子,求她,真诚些,这心诚不诚,大仙定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对对,我去求,我一定能把大仙求好了。” 张氏抹着眼泪,转了一圈,发现孙八娘等人手上都拿着东西,便回了屋子,不一会儿提着一条鲜鱼出来了。 满屋的老寡妇:……不要脸果然能好过许多,她们都想不要脸了。 包婆子忍不住多嘴,“我就说张氏这个骚娘们就会勾搭…唔!” 孙八娘捂了包婆子的嘴。 “闭嘴!这可不是你们斗法的时候。” 一行人又风风火火跑到了孟檀家门口。 巷子口已经少了许多人,他们没听见争吵声,自然便走了。 张氏‘噗通’一声便跪在了门前,高声道:“方才是我冒犯大仙了,是我心不正,是我想着家中有孩子要养,才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大仙饶恕我们……” “小妇人愿结草衔环,当牛做马给大仙赔罪!” 说罢,在门口‘咚咚’磕起了响头。 这回张氏是正经了,也是真心了,但孟檀受不了。 就张氏这道歉的样子,不消片刻,这巷子里外就能围满了人,外头还不知道怎么传她的小话呢。 她现在大小是个名人了,名声好坏多少要在意一下,不然以后不好办事。 孟檀打开了大门,依旧是冷脸看这些人。 孙八娘等人一喜,觉得张氏这招管用,哗啦啦全跪下了。 ------------ 第134章 失去了做男人的快乐 孟檀无言,也就她不会说话,要是会说话,高低得阴阳两句。 “大仙,求您饶恕我们吧。” 一张张脸都带着真诚,就是张氏,那姣好的面容上也带着真诚。 [告诉她们,我不是个喜欢多嘴多舌的人,也不喜欢为难人,若是不喜欢我住在这,那便给我付出去的租金,我立马就搬。] 孟檀拍了拍身边宝珠的肩膀,宝珠说话柔和,最适合处理这样的场面了。 宝珠淡淡一笑,眉眼弯弯的样子很给人好感,她先是上前把张氏还有孙八娘等人扶起来,才脆生生道:“各位婶子奶奶,我娘无意和大家交恶,今儿这事,我娘不想计较,不过我娘也说了,她不喜欢为难人得罪人,也不喜欢多嘴多舌。” “各位要是不喜欢我家,直说就是,只不过,我家刚搬过来,这院子交了半年的租金,现下走,人家也不可能退,各位要是想我家走,不如把租金给了我家?” 一听,张氏觉得孟檀的气还没消。 “不敢不敢,大仙想住多久都成,就是……”张氏又要跪,被宝珠眼快扶住了,宝月在旁,哼了一声,“总跪,不知的人还以为我娘怎么为难你们了呢。” 孟檀拍了一下宝月,她算是看出来了,两姐妹都会说话,但是相较沉得住气的,是宝珠,宝月有点嫉恶如仇了,容易得罪人。 唉……这性子,也不知道日后的命能不能扭转。 几个老寡妇活了几十年,两姐妹这话一出,就知道孟檀是个什么意思了。 包婆子瞪了一眼张氏,平时算计人的时候挺机灵的,这方面竟跟猪上身似的,忙挤开张氏,将手里两个鸡蛋塞到宝月手里。 “大仙哪,之前都是误会,你救治林氏,可是我们巷子里这些寡妇的恩人,您瞧瞧,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是啊是啊,大仙,之前您就当我们都叫鬼魇住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 王奶奶也挤上来,将手中的二两肉塞到宝月手里。 宝月皱眉,看向孟檀。 孟檀微微点头,宝月便全部收了。 见收完了,孟檀深深看了眼张氏,转身回了屋。 张氏心里打鼓,“大仙这是原谅我们了吗?” “东西都收了,应当是吧?”孙八娘也有点不确定了。 “哼,我娘可不小气,东西都收了,也承了你们的告罪了,难道还要我娘对你们笑脸相迎才叫原谅吗?” “难道当方才的算计都是放屁吗?” 走在末尾的宝月听到这话,站住脚便嗤了一句。 “嘿,这小妮子,真是泼辣!” 包婆子嘀咕了一句,却是不敢上前冲的。 “行了,我就说大仙是个大度人,唉……”孙八娘皱眉发愁,她这回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后面的恩怎么还。 她总是没脸了。 张氏更是心虚,她诚心归诚心,但总归没全部说实话,这大庭广众的,她也不敢说。 还有大仙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她总觉得大仙看透了什么,但是没说。 那大仙是个什么意思呢? 其实,孟檀就是看看张氏见了什么人。 如她所想,见了了悟寺的秃驴。 今天这事就是那了悟寺的和尚给了张氏钱,让张氏来算计他们的,不过,张氏还有点良心。 通寂那老登盯上自己了。 孟檀摩挲着两块龟壳,她除了那天得罪这老秃驴,好像也威胁不到这人什么吧? 怎么就要算计她呢? 难不成小气成这样? 算了不想了,先算一卦先。 孟檀还记得半夜那个梦,吓死个人了。 握着两个龟壳,孟檀闭眼,想着自己想问的那个问题,直到手心的龟壳在发热了,便是一抛。 龟壳翻了,腹朝天。 二阴面,几个意思? 崔评这老小子干啥了? 咋好好的命还带凶了? 孟檀又问了一遍,又抛了一遍,二龟背为上,二阳面…… 这下又变成说不清了。 孟檀:…… 孟檀摩挲着龟壳面,再抛了几组,将所有组的卦象记录下来,再一看,上为蹇下为水。 险象丛生,困难重重,举步维艰。 天娘嘞,崔评这老小子有大麻烦了,不能是因为她给出的那个主意导致的吧? 孟檀怀着忐忑的心问了一卦,一阴一阳,是的。 孟檀捂脸,摊上事儿了。 崔评要是死了,会算在她头上的。 她得找这人去。 而此时,了悟寺。 躺在床上的通寂听到心腹的禀报那叫一个恨啊。 自上回被踹了腹部回来后,不知是因为他年纪大还是因为什么,一检查,他下面不行了。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他以后还怎么一展雄风? 那孟仙姑让他失去了做男人的快乐,他当然要让对方付出代价了! 更何况,那日,那老娘们一下就怒了,肯定看出什么来了,听说还和蓟县知县交好,若是和那知县透露点什么,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张氏是个不顶用的,叫她祸害陈家的几个儿子,年纪最小的那个都祸害不了,还叫人家嫌弃了,现下,又倒向其余的老寡妇,上那老娘们家告罪去了。” 咚咚! 通寂方丈恨得捶了两下床,那双弥勒佛似的眼眸此时像是淬了毒般,直直看向心腹,“你就做了这一件事?” 心腹和尚抖了一下,脑门上开始冒冷汗,“我原本是想让张氏祸害陈家兄弟成功,再让人围观后去散播谣言,您不知道,现下长河镇,孟大仙的名头可比神佛都管用……” “镇上的人崇拜孟大仙到官府发了消息说大仙要养病,不许外人打扰,那些人就真的不去。” “杏花里附近还多了许多夜巡的衙役,我们每次去盯梢都要废好大劲……” “没用的饭桶!” 通寂方丈骂了一声,不料扯到了下面,剧烈疼痛了一下,通寂瞬间没了气势,然而两双眼里依旧是不甘。 “长河镇上不行,那就传去远一点的地方,传的越邪乎越好,越不堪越有人信,世人心里可都是肮脏的,他们会信的。” 通寂方丈哼笑了一声,心腹和尚也跟着笑了笑,“主持放心,这事一定会办好的。” 毕竟他都做惯了。 ------------ 第135章 去衙门找崔评 寻崔评之前,孟檀顶着困意寻了黄纸,折了张平安符,还在上头入了秘法,这是老神棍教她的,说是苗疆秘法,颇为忌讳,让正经道家人瞧见,少不得要说她一句邪修,让她少用。 孟檀自觉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学了步骤就没正式用过,但今儿一用,她发现,老神棍这说话只说一半的毛病真坑人,她麻了。 此麻非彼麻。 她脑子麻了,如同有个啥上了身,点完最后一个步骤,整个人动不了,眼睛睁着,入目却是白茫茫一片,周遭冷飕飕的,脚下沙沙作响。 好像,好像许多虫子爬过的声响,又像雨滴落下的声音。 总之,感受并不好,仿佛鬼上身。 好一会儿,孟檀眼前才恢复正常,后背和额头出了不少的汗,一动,险些摔在地上。 此道损神啊。 孟檀有些后怕,又缓了缓,感到四肢有力后,方才拿起这枚金贵的护身符。 [崔评啊崔评,你欠我真是欠大发了。] 起身出门,孟檀寻到正在打理邻里告罪礼的田云香,指指门口表示自己要出门。 田云香思考了一下,理解了便不赞成,“娘,您伤还没好全呢。” 孟檀摆手,还撩开了自己衣服,露出那结痂的伤口。 田云香连忙拉下孟檀的衣服,眉头皱得死死的,“娘,不行,外面长好了,内里还不知道长没长好呢。” 孟檀再次摆手,满面着急,哎呀,两徒弟咋不在旁边呢? “娘是有急事?”田云香又问,孟檀点点头。 “那我同娘去。”田云香洗了洗手,出门唤了声,“宝珠宝月——” 两姐妹很快出现,孟檀瞧见二人手上的黄符,就知道二人是在学习八卦口诀。 刚搬进来第二日,她就考校了两人的功课,都背下来了,她便又教了基础的,让二人记八卦与自然的联系,顺便认字。 难为这俩小姑娘了,这些时日那么多事,口诀会背了,字会认了,五禽戏也像模像样了。 现下又有了新的任务,也知道学了。 真省心啊。 孟檀美滋滋的想,这可比自己当初省心多了。 虽然可能是因为她伤了的缘故。 “二嫂,咋了?”两姐妹仰头问。 “我同娘出去有事,你们两个在家把门关好,不要给外人开门,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姐妹看向孟檀,孟檀一脸严肃。 [这回娘要去衙门,不做法事之类的,你们两个在家好好学,回来我要检查的。] “哦,二嫂,娘要去衙门,咱们这离衙门不知多远,要是远的话,不如叫一辆驴车。” 宝月有些失望,这些日子跟着娘见识到的东西可比她们在乡下一年,不,比许多人一辈子见识到的都要多。 不过转念一想,二嫂肯定不知道娘想去哪里,她就懂事点,帮娘说了。 “衙门?”田云香抿唇,看了孟檀一眼,想着上回大伯哥冲二郎发的火,二郎和她说不要多想婆母和崔大人的事,也不要过问。 她没问,但眼神问了。 真的很想知道啊,婆母瞧着也不是天仙,咋有这么大本事能和崔大人攀上关系? 说是朋友,田云香不大相信。 孟檀满头疑惑,儿媳妇看她的眼神好八卦啊,她是有什么八卦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咳,去衙门是有些远,衙门在长河镇东面,咱们这是在南面呢,我去叫驴车。” 但儿媳妇没问,儿媳妇咬唇扬着嘴角跑了。 孟檀觉得田云香定是想看八卦,这不,她在家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驴的叫声,哼哼的,一听,不像是好脾气的驴啊。 田云香进了来,满面的笑,“娘,驴车到了,您上车吧?” 孟檀上了车,这驴果然不是个好脾气的,车主一路上喂了好几回青草才肯继续走。 下了车,田云香要给钱,便被车主推了回去,“我和这驴都是新上路的,它让我哄惯了,颠簸了大仙许久,我怎还好意思要钱?” 闻言,孟檀一下看向那汉子,满目疑惑,她可没说自己是谁。 “你咋知道我娘是大仙?”田云香一脸防备,别是有心盯着她家的人家。 汉子忙摆手,“嗐,您二位别怕,我知道是因为那巷子打了两回架,衙役在附近巡着,不许人靠近打扰您,才知道的,且,我家闺女和小儿子就是您救回来的……我真是,今儿也没准备啥,早知道今儿会遇见大仙,我就准备点啥了,我,我给大仙磕个头吧!” 说完,汉子麻利跪地,孟檀连忙拦住,摆手,做着嘴型:不要谢,不是我。 小儿子可能是她,但是女儿绝对不是她,也不知这话是怎么传的,但崔评肯定能听到,可是他居然没有遏制传言。 这人到底想干啥? 汉子登时眼眶红了,“大仙果然如传言一样心善,但这头我一定要磕,不然还不知我那清清白白的女儿会遭受怎样的厄运,小儿子又会被怎样,您这是救了我全家,您受得起!” 孟檀心受触动,没再阻止。 汉子实诚地磕了两个响头,过后被孟檀把银钱硬塞怀里送走了。 直到汉子走好远,孟檀也没收回目光。 这心,有一股畅快之意,是灵魂被洗涤的感觉。 即便是前世,她帮了人,也没有这般心境,现代大家看得多了,知道多了,最多只有诚心,她也只是多为了自己的修行而去做善事。 而这人,看她的眼神如看神明。 满心信任,满心敬意。 啊……孟檀你势力了,你原来要的是这些。 尽管如此,孟檀嘴角还是上扬着。 修道亦修心,祖师爷又没说是哪种心,能得道就成了,要那么多规矩作甚。 “娘?”田云香叫了声。 孟檀回神,望着不远处的县衙,和田云香手挽手过去了。 待到县衙后门,问了守门的门子,才知道崔评去了晋乐还没回来。 孟檀心一下沉了下去,那梦境里的东西也不知是发生在回来的路上,还是去时的路上。 她拿出护身符,交给门子,表示崔评回来的时候给他,一定要给他。 就这,还是废了老大劲才让门子明白是啥意思。 ------------ 第136章 不乖的驴子 孟檀内心泪流满面,原身天生就哑,她看过舌头,发育是完整的,但就是说不出来话。 应当是有孕的过程中胚胎被病毒感染了,所以生下来就不会出声。 唉…… 孟檀失落,这辈子挺好的,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说话了。 老天爷是会折磨人的。 没见到崔评还有点让人担心,这人不能让她出的主意给整死了吧? 娘哎,这人的命要是变了,属于是逆天改命,老天爷不会又一道雷劈下来吧。 真愁人。 回去的路上,田云香又叫了一辆驴车,孟檀发现自己有点点背,这一辆驴车的驴脾气比上一个还不好。 孟檀觉得自己今儿出门应该看一下黄历的。 这驴子尥蹶子不说,还拉着他们东奔西跑,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地带,远处还围着一群人。 眼看就要撞上去,赶车人赶紧一拉,驴子停了,但是哼唧着,动了蹄子,脑袋往人群的方向伸。 孟檀赶紧带着田云香下来,还顺手摸了一下脉。 还好还好,没动胎气。 下回她再也不带孕妇出门了,太吓人了。 这时,一阵香气飘到鼻间,孟檀深吸了一口,是面汤的香味。 有人在熬粥。 孟檀朝人群看过去,便愣住了。 这些人在排队,都是衣衫褴褛的乞儿,个个饿得都弓起了腰,破烂的衣衫里露出的肋骨根根分明,面上蜡黄蜡黄的。 孟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能看见一两个补丁,但是干净,手虽说没有小姑娘那样白嫩,但也是干干净净,只有一层薄茧。 再看对面那群人,脸手脚一个颜色,有些指甲里还有黑黑的污泥。 再麻木的人眼里,都流淌着一丝丝对生的渴望,对生活的希冀。 孟檀往前走了过去,田云香拉住了她,“娘,这但是些男人,万一……您别过去。” 孟檀轻轻拍了田云香的手,目光的坚定让田云香感到安心,下意识就被孟檀带到了这群乞儿面前。 此时,孟檀才看清,原来是有人在这里布施,还是一帮道士。 孟檀在里头看到了熟悉的人。 是玄清老道的小徒弟,六元。 六元也看见了她,把粥勺让给了旁边的人,笑着朝她跑了过来,“上仙,您不好好在家养伤,怎么跑这里来了?” 孟檀指指施粥的地方。 见状,六元嘿嘿笑了一声,“师傅叫我们来的,因为上仙的善心,所以师傅让人熬了粥,要在这摆七日,剩下的银钱,都叫师傅用在善堂里了。” 说完,不等孟檀反应,六元便高声一喊,“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大仙孟大仙!也是我们真元观的破金道人,就是她,给了银钱熬粥叫你们吃饱!” 孟檀:!!! 她不社恐,但不代表她喜欢被好多人围观啊! 天娘嘞,她现在跑来不来得及?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围观。 场面很安静,也只静了两秒。 因为,这些乞儿听见这话的那一瞬,不管是澄澈的,还是浑浊的双眼,都是红了。 不知谁带了头,颤巍巍朝着她跪了下来,虔诚的,带着敬意的磕起了响头。 “大仙,大仙善心,叫我渡过了最是难熬的时候,呜呜,若是可以,我定要供奉大仙。” “求大仙庇佑我那被卖的妻儿,我这世丧了良心,这辈子是还不了,我下一世还他们,我愿一辈子供奉大仙……” “谢大仙让我全家都不用饿死,若是能让我寻到活儿,定要来谢一次大仙!” “求大仙护佑……” 这些人一声声唤着,在这样迷信的时代,这一段段话在这些人的心里,是上了神灵的簿子的,是必须要允诺的。 孟檀毫不怀疑,只要实现了,这些人绝对会来还愿。 这是什么样的场景呢,用震撼人心来形容都不为过,那一张张脸,不止是感激,还有激动,还有信仰。 孟檀平白觉得肩上重了。 这一刻,她承起了这些人的命运。 因为她,成为了这些人心目中的神灵。 无形中,似是有股气入了她的身体,叫她通体舒畅,孟檀低头,看向手心和身体,不由得惊讶。 她有了香火。 香火并非是有人烧了香祭拜才叫香火,更多的,是一种信仰的代表。 信仰的人多了,被信仰的神灵或者人,会有神奇的力量。 现在,她有了。 即使很淡,也是许多修道之人可望不可及的修为了。 她何德何能,前世做尽善事也没有的东西,今世还什么都没做,就有了。 不,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做了,她自己习以为常了,不想背上因果而已。 再抬起头,好似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感受最大的是田云香和六元。 总觉得婆母/大仙变得威严了,即使是一张慈祥脸,也不敢让人冒犯。 “大仙,您还记得我吗?” 突然,一个半大的身影冲到她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扬着一张还算清秀的小脸,“大仙,您救了我,就上回抓拍花子那回,是您拉了桌子在我面前挡着,才没叫贼人砍死。” “您的大恩,我永远会记得,我会永远乞求上苍,保佑您在人间这段日子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若是我将来有所成,定会报答大仙的救命之恩。” 这样一说,孟檀就记得了。 不过,崔评应当是奖赏了扮女子的乞儿们的,这孩子怎么还在这里? 孟檀掏出银子,指指银子,又指指他,然后指向了衙门的方向。 小乞儿不解,田云香试探着开口,“我娘是说,上回救了你,应当衙门那边给了你银钱的,你怎么还成了乞儿呢?” 孟檀惊讶看向田云香,田云香有些不好意思,“娘,是这个意思吗?” 孟檀点头,呀,田云香应当是和她生活久了,所以才懂她每个动作的意思,这东拼西凑,自然就凑出来了。 闻言,小乞儿面有愧色,还带着点愤恨,“是我年纪太小,护不住那些银子,让其他乞儿给抢了,城里就算是扛货的地方,也要体面一些的人家,我们这样连一身衣裳也买不起的,人家自然是不用的。” ------------ 第137章 她还是有良心的 “再说……”小乞儿又叹了一口气,面上有些麻木,“我们是今春从隔壁安县逃过来的,近几年,安县总被南晋打草谷,偏生这几年,地里的庄稼也不好,好多人在去岁秋就逃了,我们也是活不下去了,便逃过来了,我们还算逃得晚的,是年关过了才逃来的。” “我爹娘总想着还是家乡好,熬一熬总能熬出头的,可后来都叫南晋人给杀了,我才逃了,听路上的人说,蓟县这边新来了个知县,去岁冬就安置了一批流民,给分钱分地。” 不知是对孟檀的过于信任还是依赖,小乞儿什么都说了,半大的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委屈极了。 “但来了,县衙的人说,县里的地已经分完了,再没多余的地分给我们了,让我们去别的县试试,可我们真是怕了,有崔大人这么个好官,我们不想去别的县,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官儿?当初安县……唔!” 小乞儿的嘴一下被一个老乞儿捂住,还给了小乞儿脑袋一下,“你个昏头的,少说些有的没的。” 而后朝孟檀苦笑,“大仙莫怪罪,这小子是叫一路的景儿给吓着了,有些口无遮拦,我们这些人,一无路引,二无房屋土地,是寻不到活计的,再熬一熬吧,若是能熬到崔大人回来,也许就有救了。” “不然,我们只能自卖为奴了。” 这话一落,在场的乞儿们都是一脸戚戚。 他们的活路,不知道在何方呢。 孟檀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她很想问,安县总是被打草谷,知县不知道吗? 安县的军卫所分支呢? 为什么没管? 既然南晋的人都打草谷打到安县了,蓟县同样离南晋很近,会不会也被打呢? 南晋即是前朝余孽所建立的王朝,就在整个涪陵郡旁,就一条河流隔着,按理来说,防卫应当是极严的。 但,她不能问,也问不出口。 孟檀抬起头,一眼过去,一个个乞儿眼中皆映照着她的身影,含着希冀,含着对生的渴望。 再往后,是一排排灰败的房屋,时不时还有人影走动,身上的补丁比她的还多,面上是被生活折磨出来的困苦。 还有一顶顶简陋的草棚子,和乞丐窝没什么两样。 不,这里应当就是安置这群人的地方,孟檀歪过头看田云香,指指这群乞丐,又指指那一排排灰败的房子。 做着口型:这边是安置他们的地方吗?是哪里? 孟檀做得慢,她怕田云香难以理解。 田云香也很认真,甚至眼眶是红的,她是农家人,自然而然就会代入自己。 “娘,这边是城西,听说以前叫大火烧过,死了不少人,没人会过来这边,也不会买这边的地,他们应当是被崔大人安置在这里的。” 闻言,孟檀朝着那灰败的建筑走去,身后陆续跟了一串人。 “呜啊呜啊……” 靠得近了,孟檀听到一两声小猫的叫声,走近一瞧,断壁后面,是一个干枯瘦弱的女人,抱着一个小猫大的婴儿,女人在喂奶。 可那具枯瘦的身体里哪里还有奶? 孟檀看到了小婴儿嘴角零星的血迹,想是没吃饱,在吱哇哭着。 这时,从她身后冒出一个男人,手里捧着粥碗,小心翼翼走到妻儿身边,便见那女子用手指沾了点粥水,塞到婴儿的嘴里。 婴儿立马不哭了,噘着嘴努力咂着。 孟檀不敢再看。 这些人现下的境况已经是比许多人好了。 至少他们还活着,还能吃上东西。 路边多得是冻死骨,多得是倒下去再也没爬起来的人。 多得是卖妻卖儿,最后却没活下来的人。 哦,这人至少带着妻儿跑到这里了。 这应该是让人庆幸的一件事。 她现下就是一个普通人,为这些人做不了什么,不必有这种愧疚的心理。 孟檀一步步,每一步,都在问自己,最后发现。 嗯……她还是有良心的,她甚至想和这帮人说:没事,我能给你们找活计,不用这么苦。 但她屁也没有,她甚至想给这一家人留点银钱,可是,给这一家留了,其他人呢? 很难过,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以前,觉得路有冻死骨,饥荒人相食离她很遥远。 一刻之前修为提高的喜悦被冲散,只余空茫茫一片和沉甸甸的心绪。 如果她想往上爬,往上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些责任,这些人,都是她要承担的。 毕竟,她承了他们的香火。 孟檀拉着田云香走出人群,直到她背影消失,许多人都还在看。 “大仙是在嫌弃吗?” “不,上仙不会嫌弃,上仙是在怜悯,上仙眼里有泪。” “她是含着泪走的。” 六元立刻反驳。 “……大仙真是良善,若是方才求一求她给我们找个活计,是不是——” “闭嘴!”捂嘴小乞儿的那个老乞儿眼睛一瞪,一丝丝威严从那干枯的躯体里溢出,“没听过镇上的传言吗?” “大仙是天上的神女,看不得众生苦难,借着凡躯下界,前来渡众生的。” “可是,可是,她连活计都能给我们找……” “瞧见她身上衣服的补丁了吗?想来这个凡躯日子也没有多好,即便如此,她还是把手里的钱财拿来接济孤儿,接济我们。” 老乞儿目光往说话的那人看去,“李三,你从前在乡里也算小有钱财,你会把你的银钱拿去接济别人吗?” 李三羞愧地垂下头,“不会。” “你不会,大仙会啊。” “所以,她是神女,只是是个落魄的神女,我们为何要在她落魄之时说她不好呢?” 孟檀不知传言已经这么离谱了,难过归难过,回到家,她还是倒头就睡。 这一天天的,事儿就是多。 说是养伤,其实是来当菩萨来了吧? 一觉醒来,又是大黑天,借着月光,孟檀从枕头下掏出自己的银票,心一下子就痛了。 嗷! 她的三百两,现下就剩下二百两多点,那几片人参居然要快一百两?! 好贵。 看来,她还是个穷人。 孟檀拿着二百两,开始思索,怎么赚钱。 靠别人不现实啊,陈长生出去都好几天了,也没听到赚钱的信儿啊。 她要救这帮人,得有地方安置,得让这帮人有活儿干吧? 所以,她还是得自己弄点产业。 ------------ 第138章 求教 但是,她不会做生意。 孟檀麻木脸,果然,得道圣人不是谁都能修炼到的。 既然不会,她就得寻老师了。 比如,沈万财? 想了一下,孟檀就摇头,沈万财不行,他们一男一女,天天在一起探讨学习,还不一定被传成什么样呢。 那就……沈金珠? 孟檀眉一挑,对,寻这个未来大儿媳啊。 想好后,孟檀躺在了床上,想睡,但睡不着了,脑子里划过很多东西,突然定格在了崔评被捅的血腥场面。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孟檀一骨碌爬起来。 她发现,她摊了很多事儿。 一件比一件麻烦。 孟檀抱着被子冲着月光想,也许这些麻烦事还是一件好事,比如安置那帮乞儿,做好了,说不定名声会更广,离她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陈家人的进步固然是帮助,但是自身的进步也是重要的。 还有崔评……孟檀一时心绪复杂,这人心眼子八百个,也不知和她交朋友的心思纯不纯,反正现下她是想同他交好的。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条路。 只靠她一个人怎么可能走得远? 她想做的事,是和这个时候的人背道而驰,是大逆不道的。 她需要战友。 一直到天明,孟檀越想越亢奋,连晨起考校两徒弟,宝月字儿没认全都没气。 只说了句。 [拿去抄十遍,就知道了,不然,在这打十遍五禽戏。] 本想撒娇的宝月一下闭嘴了,打十遍五禽戏,得累成死狗了。 吃完早饭,孟檀叫了宝珠,本想叫了驴车去沈家的,未料,辛武娘上门了。 “哎哟,孟姐姐,你这里真是不好找,附近还有衙役阻拦,瞧着真是吓人。” 辛武娘一进门就是三分喜。 “你叫我寻的媒人,我给你寻着了,咳,是蓟县的官媒,别人都叫她徐媒婆,说成了几对,都是和和美美的,我是听说她现下回来走亲戚,才去问的,人是个和善人,她同我说了,她上门说之前,你要去一趟,见见那沈员外,这是不可少的规矩。” 闻言,孟檀一拍大腿。 [那还等啥,赶紧走啊。] 宝珠忙拉住孟檀,“娘,上门要准备一些礼物的。” 而后转头朝辛武娘一笑,“辛婶子,我娘今儿就准备去一趟沈家呢,不如您陪着我娘一起去?” “成啊,不过不先送拜帖什么的吗?” 孟檀一愣,古代串个门子这么讲究吗? [和婶子说一声,不管沈老爷在不在,我今天都要去一趟。] 宝珠说了,辛武娘皱了一下眉,“倒是也行,不过去了,定然只有沈小姐招待你——” 辛武娘一下止住了话头,揶揄地看着孟檀,“我明白了,孟姐姐这是想亲自相看一下?” 孟檀不置可否,笑笑算是默认。 两边都爽快,辛武娘又是坐了马车过来的,倒是省了孟檀叫驴车的钱。 孟檀买了一个礼盒,将崔评给的金镯子放了进去,她手里现下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 两人很快到了沈家门口。 沈万财还真不在家,下人通报后,沈金珠出来了。 孟檀看过去,不由挑眉。 沈金珠有点憔悴,眼下有些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还有些肝火郁结。 同以往她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样。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金珠羞了一下,便大方起来。 “两位贵客上门,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小女还什么都未准备,岂不是怠慢了贵客们。” 辛武娘乐了,拉着孟檀,玩笑似的说:“沈小姐这般会说话,孟姐姐将来怕是有福了。” 沈金珠脸色一下羞红,“辛婶婶好无礼,青天白日的,竟是跑到我家里说玩笑话来了,我家大人可都不在,您可别欺负我。” “哈哈哈哈,好好好,是我无礼,是我嘴快了,你爹呢,怎么不在家?” 辛武娘大笑两声,“孟姐姐这儿可是有喜事同他商量。” 沈金珠眼眸里露出两分喜悦,似是一下便冲淡了那眉宇间的郁火,面上更多的却是羞意,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我爹去谈生意了,我已经叫人去唤了,二位婶婶稍坐片刻他便到了。” “那就是还有一小会儿了?”辛武娘眼珠子一转,问道。 “自然。”沈金珠疑惑回答。 “哎呀,那我忘了,我还有东西没拿,不如孟姐姐你先在这,我拿了东西再回来。” 说罢,辛武娘朝孟檀眨眨眼,风似的消失在厅堂内。 沈金珠讶然,看向孟檀笑眯眯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这未来婆母怕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讲。 沈金珠有些忐忑,她知自己做的许多事在外人眼里是出格的,不知这位未来的婆母听到了有什么想法。 [我今天来,一是上门求亲,二是来求你件事。] 宝珠自觉转述了。 “孟婶子这般人物,竟是还有做不了的事情?” 沈金珠眼神过于真诚,明知是恭维,孟檀还是挺高兴的,嘴角都咧了,意识到后又压了压。 [那什么,唉,家中穷困,不想未来的媳妇们进门受苦,光靠家里的儿子们不行,我就想着不如自己也做点生意,但我对生意真是一窍不通,所以来问你取点经。] 宝珠惊讶转述,看向她娘,以前家里也苦,都不见娘有做生意的念头,难道是被沈家刺激到了? 沈金珠猛然抬头,不是来挑她刺的? 随即,沈金珠恢复笑脸,“嗯……得看婶子想做什么生意,是想安稳赚钱,还是胆大想赚大钱?” 孟檀眨眨眼。 [赚大钱的,能让很多人寻到活计的那种生意。] “沈姐姐,我娘说,要能赚大钱的,最好还能让许多困苦的人寻到活计的那种生意。” 宝珠眨眼,再眨眼,觉得她娘是不是有点太过异想天开了? 沈金珠却是笑了,心底也觉得孟檀有些过于理想了,可面上也不下孟檀的面子,“婶子,这一口吃不成胖子,做生意得讲究慢慢来,想赚快钱的话,就看婶子你豁不豁得出去了。” 孟檀歪头疑惑。 豁得出去? 不会是干坏事吧? ------------ 第139章 有味道的生意 “婶子有多少本钱?” 沈金珠却没给她解惑,反倒问了这么一句。 孟檀比了个二。 [二百两。] “沈姐姐,我娘现下有二百两。” “二百两……”沈金珠沉吟了一会儿,便道:“二百两是有些少了,生意倒也能做得,但我只那句话,婶子能豁得出去脸面吗?” 孟檀咋舌,真不愧是富婆,二百两都觉得少。 听沈金珠这话,想来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点点头。 “那倒是有桩好生意,婶子不如去收夜香,收来自己沤成肥,再卖与附近有庄园的人家或者乡下人家,这生意看着脏了点,但着实是赚钱的。” 沈金珠一脸认真,还悄悄瞧着孟檀的脸色,“就是婶子一个女人家出去做这种生意,少不得要被人说,更何况婶子名头这般大,怕是更有得说了。” 孟檀震惊,古代屎尿屁上面都有生意可以做吗? 她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倒叫沈金珠误会了,“我也只是这样一说,婶子不乐意,做别的生意就是,就是以婶子的名头,想赚银钱也是容易的……” 这是她未来婆母,沈金珠再强势,也知和未来婆母处好关系是极重要的。 虽然她心里觉得孟檀有些眼高手低。 闻言,孟檀反应过来,连忙摆手。 [要是能做我就做,但是这般赚钱,难道就没有人做吗?] 宝珠将孟檀的疑惑转述了出来。 “咳,自然是有人做着的,只不过若是婶子想做,我自然会帮忙。” 沈金珠神色里有些不自然,只不过瞧面相,是没坏心的。 孟檀蹙眉,这里面不会有事吧? “做生意最忌心善,婶子要是待人过于良善,底下的人多不会服你,只会觉得你软弱好拿捏。” 沈金珠倒是热情起来了,大有要把她说服的架势,“现下这县里的夜香,也不全是叫人收着的,像是城南那一片,收的就少,城东收夜香的,从前是给银钱收,后来是免费倒,现下竟是收银钱了,这多少人不满啊,婶子要是现下做起来,不说给钱收,就是让那些人免费倒,都能抢到大笔生意了。” 孟檀沉吟,盯着沈金珠瞧,不是她不相信沈金珠,而是……自古以来,能赚钱的生意一般人都不容易做得起来。 沈金珠感受到她的目光,竟也是大大方方让她看。 躲有什么用,她未来婆母神仙般的人物,想知道自然有一万种法子。 孟檀看出来了。 这沈金珠刚和家里人吵完架,能让她吵架的人沈家只有沈老爷一个了。 沈家能有什么让人烦恼的事情呢? 子嗣问题,这位沈小姐不想有人过继到她娘名下而产生矛盾了吧? 那沈金珠到底想干啥? 这个她还真没看出来。 “婶子想想,这长河镇的人户有多少,不说多的,一家一日便有一桶夜香了,这得需要多少的苦力,想是越多越好的,这一桶夜香又能做出多少粪肥?” 该死的,她心动了。 这生意就是味道大,看着脏,但是叫沈金珠这么一说,那简直跟捡钱差不多。 巨大的诱惑下,孟檀点头了。 沈金珠笑了,眼眸里闪过精光,像只狐狸似的,“既然婶子定了,您回去便要寻个地方,最好能挖深坑的地方,少说要三四个屋子这么大,等我这边办成了事儿,我就去寻婶子。” 啊,她是这姑娘算计谁谁的一环吧? 是吧,是吧? 这蔫坏蔫坏的样儿,和陈长安真是绝配。 “大小姐,大小姐,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跟老爷多嘴,叫您为难,您打我骂我都使得,可千万别恼了大少爷,他是老爷的长子……” “是啊,大小姐,我们也错了,可您都要说人家了,总不能一直不松口吧,您可不能叫老爷绝后,这是不孝……” 门外骤然冒出这么一声,听动静,人好像还不少嘞。 孟檀八卦的雷达‘歘’的一下竖了起来,脖子没往前伸,但身子往前探了。 这一幕落在沈金珠眼里,顿觉面上无光,恨不得立马出去掐死门外的女人,在家她有多难,多心酸不好看,她都不愿意露给外人看。 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未来婆母,除非自己不要脸面了,否则是给了个把柄给婆家拿捏自己。 这些人什么心思,打量着她不知道呢,不过就是想在她婆家面前逼着她选人过继到她娘名下。 方氏定是不会这么想,她还有侄子,在肖想着不该肖想的好处呢。 “来人呐,平日里我沈家的饭都白给你们吃了,叫姨娘主子们跑出二门来,这般无礼,我这里还有贵客在呢,冲撞了贵客,回头好叫别人说我们家无规无矩吗?” 沈金珠急得,匆忙冲到门口,就是一阵骂。 院子里登时冲出来一堆丫鬟婆子围着院子里跪着的几人,和沈金珠骂出来的护院对峙着,“你们敢!这是老爷的姨娘和府里的少爷,主子们要是少了一根毫毛,看看老爷能饶了谁!” 护院们一时不敢动了。 这大小姐厉害是厉害,可终归是要嫁人的,这府里还不知是哪个少爷得了…… 不知什么时候,孟檀站在了沈金珠身边,往院子忠心看去。 院中的女人瞧着是个温婉美人,只不过那哭的模样,让孟檀熟悉得不得了。 这扭的姿势,不是和朱氏还有罗桃儿哭的时候一模一样吗? 这女人身边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模样和那女子有三分相似,已经能看出长大后的俊朗模样。 只不过那眼里带着的恨意破坏了气质。 孟檀啧啧摇头,沈金珠要是选这人过继到亲娘名下,说不定能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闻声,沈金珠转头,看向孟檀,勉强笑道:“孟婶子,家中有事,实是叫你看笑话了,您不如改日上门来寻我爹吧。” 底下的方姨娘却不放过这大好时机,那温柔的眉眼里透出两分得意来,面上却哭道:“大小姐,我都认错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你不想过继大少爷,也别把别的姐妹的孩子一并嫌弃了,你再不松口,老爷也是要恼了您的,您将来去了夫家,没个兄弟可怎么成啊。” “娘家无靠,您可是要被欺负的啊~~” ------------ 第140章 沈金珠的委屈 啧啧,听听这声音拐的,得有几十个弯了吧。 她鸡皮疙瘩都起了。 孟檀压根舍不得走,走不了一点。 居然有人敢欺负沈金珠,她倒要看看这人下场是个啥。 就上回听大郎说,沈家发卖了一堆丫鬟婆子,还有那个春娘,听说还是沈万财的情人呢,也被卖了,沈万财都没说啥。 虽然她无法苟同古人这种把人当牲口的处理方法,但时代不一样,想法不一样,孟檀现下没有能力挑战这种权威,就当看热闹了。 “怎么,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是说,觉得底下那几个成了你们的主子了,可以随便冲撞贵客了。” “要知道你们冲撞的是谁,那是秀才公的亲娘,秀才公的亲娘要是有什么不好,不止你们要吃官司,整个沈家都要吃官司!” 沈金珠又骂了句,满院的护院终于动了,那方姨娘看着孟檀的方向又哭了一句:“大小姐,你如此跋扈,到时候去了婆家,人家可怎么受得了你啊,我可是为了你好啊……” 沈金珠气得面色涨红,不敢去看孟檀的脸色,想必不会有多好。 好好好,这方姨娘这么敢闹,自然是不怕被她卖了。 “绿意,去寻了人牙子来!” 瞧那方姨娘丝毫不怕的样子,孟檀眼皮一跳,忙拉住沈金珠,在沈金珠错愕的眼神下,把人拽进了屋。 “孟婶子……”沈金珠咬唇看孟檀。 孟檀叹了一口气,拍拍沈金珠的手,看向宝珠。 [告诉沈姐姐,不能卖。] “沈姐姐,我娘说,那个女人不能卖。”宝珠特意压低了声音。 “嗯。”沈金珠垂眸,掩饰掉眼中那一丝丝泪水,应了一声。 她何尝不知道现下卖方姨娘不是最好的时候,可这贱人在这种时候打她的脸。 原本她在陈长安面前就有些气短,可不想在婆母面前也气短。 可现下,热闹也叫未来婆母看了,她委屈得要死,恨不得生啖[dan]方姨娘的肉! 瞧她这样,孟檀有些心疼,长叹一口气。 [你这样不行的,就是你不愿意有孩子过继到你娘的名下,庶子也能继承家产的,按照大楚的规矩,想必无嫡长子,庶长子也是能继承的。] 宝珠也是心有戚戚,这沈小姐都这般厉害了,但是没有一个亲兄弟,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也一样被欺负。 “沈姐姐,你别伤心,我娘说,你就算不愿意给你娘过继儿子,家里的财产,也是能给庶子的,我听外面那个女人叫那个男孩子大少爷,将来沈家的产业,肯定是给长子的,我瞧着他看你的眼神跟狼似的。” “……我才不叫那对母子拿了去!”沈金珠打转的眼泪掉了下来,所有要强在此刻土崩瓦解,这些她何尝不知道? 她哪里不知道? 但她就是不甘心,娘是陪着爹苦过来的,是和爹一起打拼下这所有家财的,她娘还没享几年福就去了,可现下却要便宜了别人的儿子! 哎哟! 孟檀心疼坏了,一个美人哭起来让人心疼,一个明艳大美人在自己面前苦,那是又心疼又想保护。 孟檀不自觉伸出手,拍拍沈金珠的背。 “呜呜……”登时,沈金珠一下伏在了孟檀的肩头,哭得委屈极了。 她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待人哭了一会儿,觉得人能冷静下来了,孟檀才又看向宝珠。 [同你沈姐姐说,趁着沈老爷还愿意继承的时候,赶紧继承一个,不然,沈老爷要是执意把家财给那大少爷,她也是没办法的。] 宝珠连忙转述了。 孟檀的肩膀一轻,沈金珠红着眼看孟檀,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多了一层亲昵。 她从未来婆母的眼神里没看到鄙夷嫌弃,也没看到那种拿到把柄就想拿捏人的得意,只有心疼。 那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像母亲一样的眼神,沈金珠眼眶又是一红,但听了宝珠的话,咬唇问了一句,“可家中的庶弟们,没有一个是同我亲的,我曾想过过继一个,已经物色好了,我费心费力,最后发现,人家还觉得我管得严,想着继承家产后,能随便揉搓我。” 闻言,孟檀眼神一厉。 [那还有一个法子,这些人不是老想着过继吗?] [你告诉她们想过继儿子给你亲娘可以,但是作为你娘的子嗣,得一个人去坟上守满三日,日夜都要在!] [选出来了,这孩子你就自己养在身边,养到后面要还是和你不亲,或者白眼狼,你再给废了,再从你爹的孩子里选,反正你爹一定会再生。] 宝珠瞠目,想想陈家祖坟,那一个个的墓碑,她要是一个人去那待上三日,吓都要吓死了。 这招真阴损。 宝珠老老实实转述了,还期待地看着沈金珠的反应。 果然,沈金珠惊住了,都忘了擦脸了,反应片刻,倒是笑了。 “这招好啊,婶子的脑子是怎么想的,真是妙人,到时候,我再寻两个恶鬼在那,时不时出来吓一下,我倒要看看,平时这些嘴里说得多孝顺我娘我爹的人,还能剩下几个。” 孟檀嘴角一抽,给沈金珠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个狠人,她还真没想过扮鬼去吓人。 要知道,这最大的孩子都才七八岁,底下的儿子就更小了,再给吓出好歹来。 孟檀揣手,有点担心自己,未来要是得罪了沈金珠,会不会被干掉啊。 “这又是怎么了?你说陈夫人来了,怎么方姨娘他们跪在——” 门外一下传来沈万财的声音,带着两分无奈和不耐烦,冲了进来,那架势好似要质问什么人似的。 瞧见孟檀,再瞧沈金珠泛红的眼眶,沈万财一下卡壳了,再结合门外的状况,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冲到门外吼了声,“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少爷姨娘们带回后院!” 然后又折返了回来,笑呵呵冲孟檀告罪,“陈夫人,让你受惊了,快快上座,来人呐,上茶,上年前我从苏州带回来的龙井!” 孟檀忙摆手,指指沈金珠,又指指门外,向沈万财行了一礼,拉着宝珠就走。 沈万财面上有些窘迫,显然明白了孟檀的意思,也不好留人了。 好言好语把人送到门口,才又折返回来,冲沈金珠问,“这是怎么了?” 只瞧,之前还同他闹气的沈金珠冷笑一声,“叫爹的心肝宝贝下了面子呗,方姨娘左一口跋扈,右一口娘家无靠,您猜猜人陈家怎么想?” ------------ 第141章 父女的矛盾 陈家能怎么想,无非就是觉得他沈家家宅不宁,就是沈金珠再能干,也不想娶了。 怪不得那陈夫人方才是那种样子! 沈万财‘哎呀’一声,起身就要去追,“老刘!赶紧套车!” 沈金珠咬唇,心中万般酸楚,瞧瞧,这就是她爹。 女儿受了委屈,还不敌攀上的人家重要。 还不如一个外人呢! 沈金珠深吸了口气,才喊:“您现下去也晚了,这一番闹剧,孟婶子已经看完了,也知晓咱们家的丑事,您再去,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呢?” “还不如处理好咱家这堆事,也许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她算是看清了,她爹再喜欢她,也是重利的,那不如先谈利。 沈万财却是听出别的意思来了,神思一转,转头就是一张笑脸,“女儿啊,这是话里有话啊,那陈夫人可是最和气不过的人了,定然没把咱家的事放在心上吧?” “方姨娘也是昏头了,回头爹给她发卖了。” “爹您舍得?” 沈金珠哼笑了一声,“她可是方财主的姐姐,方家靠着爹爹才起来,我瞧他们如今怕是不想做收夜香的生意了,心大了,前儿方姨娘不是还和爹说,要把我说给她兄弟吗?” “这事我没同意,左右不过是妇人的短见,你何必如此刻薄。” 沈万财皱眉,觉得这个大闺女真是越大脾气越臭,他现下都不大愿意回家,实在是一回来弄不好又是一阵吵。 沈金珠搅紧手里的帕子,眼尖瞧见沈万财眼底那丝不耐,心中更是泛凉。 也敲响了警钟,她爹已经开始不耐烦她了,若她还继续渴望那点父女之情,继续闹,她爹真能给她随便嫁了,就连现下仅有的父女情,也能没了。 “我也不是想闹,只是告诉爹您,方姨娘好,她兄弟可不一定是好的,毕竟你当初帮扶的是方姨娘她爹,那是个踏实肯干的,谁知道在背后有没有怨您没有给一个更好的生意呢。” “算了,不说这些,爹,眼看我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我也不想家里家宅不宁惹您烦扰,我们还是尽快给我娘过继一个儿子吧。” 本是皱着眉头的沈万财一听这话,瞬间喜上眉头,在屋内连走两圈,“这是大喜事,女儿啊,你终于松口了,定是瞧上你哪个庶弟了,说说,是谁?” “没瞧上。”沈金珠抿了口茶,一脸淡淡。 沈万财脸一下垮了。 沈金珠这才看向她爹,笑了笑,“这不是瞧爹您为着这个事着急上火,女儿心疼吗?” “您待女儿好,是想给女儿寻个依靠,这些女儿都是知道的,我闹这些脾气也只是因为我害怕啊。” “我不信您不知道您那些莺莺燕燕不喜欢我,这不喜欢我的人,教出来的儿子,还能喜欢我?将来不算计我就不错了。” 说到此处,沈金珠眼眶泛红,立时蓄起泪珠来,那可怜的模样,让沈万财一下愧疚不已。 “这,爹不是让你自己选了吗?爹也是疼你的,你看看谁家的爹像我这样纵着女儿的?” “爹只是想要个能继承家业的儿子啊,爹有错吗?” “你既然这般说了,想来是心里有了主意,你就说,是个什么主意。” 沈万财叹了一口气。 沈金珠这才止了眼泪,“我想着,选出来的弟弟自然是要同我亲昵一些,将来才能帮衬着我,选出来后,我想带在身边养几年培养感情。” 沈万财一下皱眉,沈金珠连忙眼眸一转,循循善诱道:“爹,您想,我与陈家的婚事要是成了,我弟弟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您想想,这养在身边,还能不教点东西?” “陈长安要是一飞冲天了,能不提拔吗?就算没有一飞冲天,就是教弟弟启蒙,那学到的东西可比别人多多了。” 沈万财一想,是这个理啊。 “还是闺女你精啊,还没嫁过去呢,就想着自家了。” 沈金珠心里冷哼一声,她哪里是想着沈家,她是想着自己,孟婶子说得对,既然沈家的产业一定要一个儿子来继承,总得有一个是跟自己亲的吧,不能叫沈家的产业便宜了那对贱人。 面上却是笑着的,“所以啊,既然他们想当娘的儿子,自然得有孝心,我也不为难我那帮庶弟们,就叫想做我娘儿子的,去我娘坟前守够三个日夜就成了。” “什么!!” 沈万财蹭一下站直了,指着沈金珠半天说不出来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是坟墓啊,万一有个什么晦气的东西冲撞了,你是想叫你老爹我绝后吗?” “爹觉得我娘是晦气的东西。” 沈金珠眼眶微红,亲娘永远是她心底的痛,如果不是娘没了,她阿何苦自己面对她爹这一帮莺莺燕燕。 何苦为了让她爹觉得她有用而要强,还不顾女儿家的脸面插手沈家许多生意? 这都是为了显示她不比男儿差,从而阻止新妇入门,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她更不想便宜后入门的女人。 但今日,她才知道什么叫寒心。 “你娘毕竟已经死了……”盯着沈万财有些心虚的样子,沈金珠突然失去了和沈万财争论的心思。 男人多寡凉,她从她爹身上看得够够的。 何必呢,何必争论呢? “想做我娘的儿子,我的兄弟,胆量、忍耐、聪慧、孝心都要,爹你看着办吧,或者,你想把家里的产业给那几个不成器的庶子都行。” 沈金珠眼中含着凄凉。 “我不过是个女子,又能做什么主?” “我在爹眼里,不过是个只能嫁出去的女儿,是个对家族有用的棋子而已,左右,我的亲娘和亲兄弟都去了,我又能做什么。” 沈万财扶额,揉了揉脸,甚为恼火,心头难受得紧,他什么时候当她是棋子了? 难不成她要是喜欢个穷光棍,他也让她嫁吗? 他也是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他自己是过过苦日子的,还不知道那日子有多难熬。 要不然,珠娘她娘能生产的时候那么快没吗? 还不是因着身子落下隐疾了,才叫人一吓就吓出问题了。 可这心头又叫沈金珠死去的娘压着,他答应她娘的,要顾好这个女儿的,现下是怎么说都不对。 ------------ 第142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他也不知道沈金珠这几年是怎么了,性子越发古怪,总觉得有人撺掇着他想祸害自己。 他知道后院那些女人的心思,他闺女的性子又要强,他要是娶个新妇,家里还不知怎么闹腾呢,说不定还要祸害他闺女,所以才不再娶。 他都这般了,就是喜欢几个女人而已。 可这个女儿总是看不惯。 转了几圈,沈万财回到沈金珠面前,指着沈金珠深呼吸,“照你说得办,但这回要是选不出来一个,我就再娶,我生个正经嫡子,继承我的家业,你为你娘不公,可世间男儿皆如此,你出嫁的时候,我把你娘该得的那份陪嫁给你。” “我不知道那日陈长安同你说了什么甜话,你只要记着,这天下,就没有男人不偷腥的,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手里的钱,掌上的权,还有自己生的孩子。” “珠娘,你也别说爹不疼你,爹能为你考量的都考量了,夫婿也是你自己寻了喜欢,我才开始走动的,你少拿你娘压我……” 说到后面,沈万财眼眶红了,眼泪都打转了,“你少说我不疼你,全家我最疼你,你个没良心的,你是我第一个孩子啊……” 说完,一甩袖,吸着鼻子走了。 沈金珠咬唇,心里也难受,她也知道她爹对她的好不假,可自从她娘没了,方姨娘等人老在她面前蹦跶,也没见她爹站她这边,她就觉得她爹对她的好里面带着算计。 拿她攀高枝的算计。 对她娘又如此凉薄,不然,妾室儿子都生了许多年,她娘才又怀上,她自小,瞧见她娘落泪不知多少回。 过来两盏茶的时辰,便有人来请沈金珠。 “大小姐,老爷叫您过去,说是后院里的人全齐了,叫您过去说话。” 闻言,沈金珠直起了腰身,擦了擦脸,眉眼一凝,又是那个明艳不好惹的大小姐。 沈家后院。 沈万财冷着脸坐在上座,左下首给她留了个位置,见她落座了,才道:“今儿,是我与珠娘商定过继嫡子的事儿,将来继承我沈家家业的人,不能是个废物,是以,想让自己孩子过继的,让他去嫡母坟前守上三个日夜,才有资格过继。” 此言一出,底下都炸了。 尤其是方姨娘,更是心肝肉地喊:“老爷,大少爷是您第一个儿子啊,那坟上可是什么都有,这万一有鬼,您也不怕吓着孩子。” 沈万财依然是冷脸,看向方姨娘怀里的儿子,“他都这般大了,光学问好可不成,这胆量要是和妇人一般,我要来有何用?” 方姨娘不敢说话,心里恨极了,要不是沈金珠那个贱人挡在前面,她现下早成了沈家的主母了。 “峰儿,你说说,你敢去守吗?”沈万财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第一个儿子,他对这个孩子也是满怀期待的,可是大闺女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后来才歇了培养的心思,只是寻了私塾送去读书。 若是能考上秀才举人什么的,那也是极好的。 沈峰刚要说话,便听得沈金珠在旁幽幽地说了句,“我以前去我娘坟前,有时候天色晚了,仿佛能听见她在同我说话,可惜啊,就是看不着她,却能感到冷风里的她。” “峰弟去了,要是能瞧见我娘,可要帮我同我娘问声好啊。” 沈峰面色一白,“我,我……” 沈万财一下子失望,目光转向别的儿子,“还有谁啊。” 方姨娘气得推了一下沈峰,去也行啊,到时候让丫鬟婆子们守着,还能怕一个女鬼? 见又有人要冒头,沈金珠眸光一闪,“到时候去的弟弟们,是要自己一个人守的,当然,太小的弟弟,奶娘可以跟着。” 沈万财看了一眼沈金珠。 沈金珠莫名从里面读出一句‘这还像句人话’来。 场面一惊,各个看沈金珠的眼神都带着害怕,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折磨人。 这手段,真是阴损。 有那胆小的,当即歇了心思,反正也是生了儿子,老爷难道真的不给分财产了? 沈家多富啊。 一点点也很多了。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沈万财心那叫一个凉哟,果然还是原配好啊,瞧瞧他大闺女多聪明,在场的任何一个儿子竟都比不过。 咚! 如此想着,安静的场面里,突然摔出一个小小身影来,那身上的衣衫,有点旧还有点脏。 沈万财怒了,“这是哪个奴才的小崽子,这般场面竟放了进来!拖下去打五个板子!” 说话的空隙,小崽子站起来了,一张清秀瘦弱的小脸露了出来。 沈金珠:“……这是四郎,今年五岁,他娘生下他就没了。” “那这,这……”沈万财瞪大了眼睛,记起来自己是有个排行老四的儿子,娘死了后给沈金珠管着呢。 “那这也太磕碜了,珠娘你……” 沈金珠气笑了,“爹您有十几个女儿,十个儿子,您个个都记着?我管的可是整个沈家,外头还几十个铺子呢。” 总而言之,她事儿多着呢,还能一一管过来? 沈万财有点尴尬。 “爹,大姐姐,我愿意去给母亲守坟。” 沈峻的眼神很是坚定,还有股坚强孤勇恨意在里头。 沈金珠心头一动,她倒是在这个庶弟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受了许多欺负发狠的样子。 沈万财大叫三声好,“那你去,每日会有人来同你送饭的,你的奶妈子呢?” 沈峻垂下头颅,“姜嬷嬷说,我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已经会自己穿衣服,自己拿饭食了。” 沈金珠微微点头,这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帮忙添了一句:“四郎这奶妈子的架势,真是比做姨奶奶的还大啊。” “……老刘,去把四郎身边的人都发卖了,他再没娘,也是老子的儿子,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沈万财发了火,朝沈峻招手,沈峻乖乖上前,抱着人才觉瘦的要命,怒上心头,朝外加了一句,“给老子卖到山里去,越偏越好,叫她全家一辈子出不来!” “老爷,不能光四少爷一人去啊,三少爷也想去呢……” “是啊是啊,老爷,大少爷也能去,他就是嘴笨。” 见沈峻得了势,众人急了,这慢一步就叫别人抢了老爷的青眼。 这沈峻平日瞧着没甚存在感,这时候却这么会说话了。 真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 第143章 上门相看 沈峰要去,登时,敢去不敢去的,都被自家亲娘推了出来。 沈金珠似笑非笑,这回倒是没多说了,只是眼神落在了沈峻的身上。 但愿这个庶弟能如她想的那般。 沈家的事,孟檀不知,虽然她心痒痒,但这种热闹,不好看的。 她是六天后登门的,这回提前递了帖子的。 这回登门,总算是把自己准备的那对金镯子送出去了。 沈万财瞧见这对镯子的时候,眯眯眼一下子就睁大了,小胖手拿起一个镯子,仔细瞧了瞧,便是一脸激动。 “哟!陈夫人,要是我没看错,这手艺,是扬州那边官造的手法啊,从前我做生意的时候,只在那扬州知府小姐的手腕上看到过类似的镯子,这可不易得啊,你是哪里来的?” 孟檀一愣,官造的? 官造的工艺可比民间匠人的工艺精细多了,这价钱自然也是翻倍的。 崔评给的时候也没说啊,且还不是正礼,正礼是那对龟壳…… 过于贵重了。 她拿什么礼还崔评,这人真是…… 察觉到沈万财疑惑的目光,孟檀扬起嘴角,冲着沈万财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沈万财瞧她这样,小眼珠子一转,想到这未来亲家与知县老爷的关系,心里便有数了。 珠娘还是有眼光啊,这挑的夫婿是个有成算又学问好的人,婆母也是个人物,之前倒是他小瞧这个秀才公的亲娘了。 沈万财嘴角压都压不住,咳了一声,“这金镯子非士族不可戴,不知陈夫人送这镯子的意思是?” 孟檀嘴角抽抽,心想这古人就是委婉哈,尤其是结亲的事情上。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她还蛮新奇的。 [我瞧上了贵府的大闺女,特来此问问沈老爷的意思,一点薄礼,不知沈老爷笑纳否?] 宝珠仰头看沈老爷,“沈老爷,我娘说,她瞧上了沈姐姐,想同沈老爷做儿女亲家,这是一点薄礼,不知道沈老爷收不收?” “哦~哈哈哈。”沈万财再也憋不住,抚手大笑,麻利把那对镯子收了,“好好好,能同陈夫人做亲家,可是我沈万财的荣幸啊。” 孟檀脑袋上划过三个问号。 不是说女方家里要矜持个几次才会答应吗? 她怎么看沈万财有种迫不及待,害怕她跑了的感觉呢? 这一打断,孟檀有些无措,接下来该干啥来着? 好像是要请媒人上门提亲,还要一对陈长安亲自打的大雁? 她这边想着呢,那边沈万财已经转了话题,还是四天前她看到的那件事。 “我那大闺女性子是要强了些,但是人还是好的,我这家里家外都是她掌家,既管着家宅,又能做得生意,但平素都是个讲道理的人,那日是个意外。” “还望陈夫人不要见怪。”沈万财认真地说,亦认真看着孟檀的神情。 但凡孟檀露出任何一丝不满,这段亲事他都会好好考量。 他想让女儿带着沈家改变门楣,可也不想把自己女儿送出去受磋磨,更何况,不受夫家喜欢的女子,也帮不了娘家什么。 孟檀摆手,反倒露出担心的神情。 [问问这沈老爷,沈小姐如今心情如何了?] 宝珠帮着问了。 沈万财脑瓜转得快,一下便知,那日沈金珠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吓唬人的,想来,对方还挺关心他女儿的,不然也不会有此一问。 随即笑了一声:“她是个女儿家,我做父亲的,可不好太过亲近,不如陈夫人代我去瞧瞧?” 因着沈万财的贴心,孟檀见着了沈金珠。 这一见,见着了一个同几日前不同的沈金珠,真真是意气风发,眉间簇着一股快意,且,身旁还跟着一个瞧着五六岁大的男孩。 孟檀指着这男孩,看向沈金珠,满眼询问又了然。 沈金珠扬眉,摸了一下沈峻的脑袋,“四郎,喊孟婶子,若不是有孟婶子,也不会有你今日。” 小小的人儿一听沈金珠这话,竟是‘噗通’一下跪在了孟檀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婶子大恩,峻儿铭记在心,来日定当相报。” 孟檀赶忙把人扶了起来,往这孩子面相仔细看去,不由得挑起了眉。 沈金珠凑上边来,瞧孟檀看完了,忙问,“婶子看出什么来了?” 边问,边褪下手腕的玛瑙手串,放到了孟檀手心里,“婶子细细的说。” 嚯! 这玛瑙颜色真好看,孟檀摸了摸,有些不舍得,但还是给沈金珠戴了回去。 随后朝沈金珠比了一根手指,然后看向宝珠。 “沈姐姐,我娘说,此卦只需一两银。” 沈金珠怔了下,方才孟檀那喜欢的样子真是掩都掩不住,一般农家哪里能见到这般首饰,应是嘴上客套,手上收了才是。 沈金珠是见惯了的,这般讲究的还是第一次见。 自从上回陈长安同她讲完那些话,她便做好了陈家全家子向她打秋风的准备了,现下看来,陈家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只是愣了一小会儿,沈金珠便从善如流,从沈峻的小荷包里扣出一两碎银了来,“叫婶子见笑了,我这身上都不备钱,便拿四郎自己的给你,左不过,是瞧他自己的命,也是使得的。” 这回孟檀收了,又看了看沈峻的面相。 [浮萍几载,富贵着身,官相之面,若从官,多有沉浮,这孩子富贵是富贵了,若是科考做官,怕是多有磨难。] 孟檀垂眸看向宝珠。 [记得住这么多词吗?] 宝珠摇头,孟檀又重复了一遍。 宝珠一字不差的同沈金珠说了。 沈金珠一时失言,“他有做官的面相?” 孟檀点头。 沈金珠没料到自己一选选了个大的,心中是一喜,瞧着沈峻,眉眼多了两分柔和。 “吃什么苦不是吃?他既有这个命,我自当全力去帮,四郎,我的话你也听着了,我不养无用的闲人,现下,你要做我亲兄弟,便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哪怕这条路你现下不想走,也给我憋着。” 沈金珠目光变得危险。 “来日,若你有能力,能翻了我的天去,自是有你的自在。” 沈峻一凛,乖巧垂下头颅,“四郎的命是大姐姐给的,前程亦是大姐姐给的,四郎只听大姐姐的。” 沈金珠满意一笑。 ------------ 第144章 这是个狠人 孟檀仿佛看到了沈金珠日后大杀四方的样子。 这方式有点像头狼训小狼,这四郎还是个娃呢,虽然她觉得有点不合适,但没说。 万一人家觉得合适呢? 万一这是人家遵循的游戏规则呢? 孟檀目光灼灼看着沈金珠,且,今日她是存着八卦的心思来的。 她帮了沈金珠,瞧着这沈金珠也没朋友的样子,自然是想要有个人能够倾吐的。 果然,沈金珠亲昵地揽上了孟檀的胳膊,朝沈峻身边的丫鬟婆子挥手,“四少爷的身子还没养好,少叫他在这园子里逛,没得叫什么晦气的东西冲撞了,到时候可叫你们好看。” 沈峻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一脸惴惴,看得孟檀新奇,耳朵的重点却是落到了‘晦气的东西’几个字上。 看来这沈家八卦还没完呢。 “婶子看什么呢?不过是几个不中用的下仆,有什么好看的,我同婶子说点新鲜的。” 沈金珠笑了笑,眉一跳,那眼角的得意压都压不住。 “婶子前几日不是给我出了主意吗?” “您刚走,我同我爹便去了后院说了这消息,您不知道,这些个女人,听见这主意的时候,那脸色可好看极了,我现下想起来,真是想大笑几声。” 沈金珠一脸畅快,“更乐的还在后头呢,我只说了几句,就没几个敢去的,还是四郎,自己闯了进来,小小的一个,说自己要去,可把那帮嘴上滑溜的说得脸臭。” “尤其是那方姨娘,她儿子同四郎一道去我娘坟前守着,后半夜,我叫了人扮鬼去吓,您猜怎么着?” 孟檀歪头,这时候沈金珠是不想她插嘴的,她给个反应就成了。 果然,沈金珠捂嘴笑了起来,“那方姨娘的儿子,吓到昏过去了,如今还发着烧天天说胡话自己见到鬼了。” “说好的守三日,第一日竟只有一个四郎扛下来了,他也着实守满了三日,倒是个能忍又心性坚定的。” 孟檀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笑来,看了一眼沈金珠。 姑娘是个好姑娘,有心机,有手段,有谋略,这姑娘的天地不止这后宅的尔虞我诈。 只是可惜,这姑娘提起她爹后宅的女人的时候,眼底的恨藏不住,还为自己赢了一局而沾沾自喜。 这是这世道所喜欢的媳妇吧,或许,做个世族宗妇也是能做的。 孟檀有些遗憾,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两分心疼和不赞同。 叫沈金珠发现了,她心头一紧,怕是她这番作为叫孟婶子不满了,便试探性问了一下,“婶子今日来是?” 宝珠在旁笑眯眯先回了,“娘是来相谈沈姐姐的,沈老爷已经答应了。” 闻言,沈金珠面色一下羞红,遂即又就自己这番行为解释,生怕孟檀觉得她善妒,毕竟她对自己亲爹的女人都这般…… “婶子,实在是那些个女人素日在我面前嚣张,仗着有儿子编排我娘和我的不是,我才想着收拾一二,我……我……” 沈金珠咬唇看着孟檀,她实在不想,好不容易同未来婆母亲昵起来,却在这关键时候坏了,到时候就是不磋磨她,怕是她要做什么事,也没那么顺畅的。 唉……这后院的女人真是火眼金睛,她明明表情没露两分不好来,却叫这明艳的小姑娘一下子变得小心翼翼。 真是……她该庆幸她是穿成了人家老母亲吗? 孟檀握住沈金珠的手,一起坐在了沈金珠屋里的塌上。 [你是为着什么畅快?] “沈姐姐,我娘问,你是为着什么畅快?”帮着问完,宝珠便看向孟檀。 若是这些人平日欺负着沈姐姐,那沈姐姐这一番操作,自然是畅快的,她怎么看她娘有些难受和不赞同的样子? 沈金珠看了又看孟檀,瞧见孟檀神情里没有厌恶的样子,才松下心来。 “这别的人我都不恨,只有那方姨娘,当年是她撺掇着春娘来吓我娘,我娘才早产,带着我未出世的弟弟一道去了的。” [那你想如何?杀了她?还是卖了她?] 宝珠转述了。 “……杀?”沈金珠眉目微垂,叫人看不清情绪,“我可无权杀人,最多只能卖了她。” 孟檀眼皮子一跳,这真是个狠人,她敢肯定,这姑娘肯定在思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婶子为何有此问?” [这有仇的自然要报仇,可是,杀得完吗?你爹永远会有女人的,这里面总有不长眼得罪你的,你难道都要卖了?你能得一时的畅快,又能得多久的畅快?] [将来嫁了人,你敢保证你的夫君一辈子忠于你吗?也许他当时许诺只你一人,可这世上变故很多,人心也易变,我们无法掌控对方的心,难不成人家变了,你就要守着那不值一钱的诺言凄苦着过自己的下半生吗?] [你娘已经没了,你爹只会有更多的女人,这不是他负了你娘,而是人之常情,人心已变,我们无力回天,只能顾好己身,掌握住自己能握住的东西。] [我听闻你上管沈家主子下仆百来口人,下管沈氏几十家铺子,有能力,有魄力,外头自有你可奔的天地,而非这后院莺莺燕燕。] [对待仇人,何必让人受了不痛不痒的不快又让自己只得一时畅快?] [你真想收拾,该是拿住别人的七寸,一击毙命,叫她永远不能翻身,那才叫永远的畅快。] 说这话的时候,孟檀在说口型,她身边,总会有儿女不在的时候,只能尽力让别人看懂了。 而沈金珠,听完宝珠的转述后,沉默了,宝珠也沉默了,她觉得娘这段话让她不是很能理解,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是能让她学一辈子的那种感觉。 沈金珠则是有一种醍醐灌顶却又不知所措的感觉,她楞楞的看着孟檀,这位未来的婆母,总是有许多叫她捉摸不透的东西。 “可是,我娘最在乎爹,就是因为在乎,才叫他那些女人害了,我娘说过,女人这一生,有两次投胎,父母不能自己选,夫君自是要千挑万选个好的,才能有下半生的依靠,陈…秀才确实给过我承诺,他,他信誓旦旦的,我信他的……” ------------ 第145章 推心置腹 孟檀蹙眉,直视沈金珠的眼眸,那里头仿佛嵌着深渊,又带着深深的可惜,叫沈金珠的心有些发慌。 [若来日,你不能生呢?对男人来说,子嗣很重要,即便你的夫君很是爱重你,可同子嗣比,你比得过吗?] [靠男人,无非就是钱权二字,是富贵和尊荣,前者,于你来说,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后者,现下来说,自然是从男人身上获取更容易些。] 现下的社会,并不允许女人掌权,女人的权力尊荣,来自父亲,来自夫君,来自儿子,唯独不是来自她自己。 孟檀深吸一口气,目光像是在看沈金珠,又像是在看许多人,叫沈金珠无端有种被神明俯视的感觉。 [你可以把情爱给男人,尽管把心剖给他看,但绝不要让自己陷进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孰知没有女人能掌权的那一日吗?] 宝珠转述完,与沈金珠双双震惊,她们一直以来奉行的相夫教子观念被孟檀这一番话狠狠撕破。 宝珠想说不对,娘这是教未来的嫂嫂怎么欺骗拿捏大哥,难道不想想他们一家的利益吗? 可是……可是娘说的好有道理,为什么只能男人科举,只能男人做官? 沈姐姐很厉害,若是能科举做官,定是个厉害的管,可是现下沈姐姐却只因为斗赢了沈老爷的一个妾室而沾沾自喜。 而沈老爷呢,一切的源头是他,一切的悲戚也来于他,可沈姐姐不会恨沈老爷,他照样可以在外潇洒快活。 宝珠不能全部理解孟檀的话,心里却种下了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她想像大哥那样,想像娘亲那样。 而沈金珠,心头震撼之余,看着孟檀的眼睛泛红。 她还没嫁过去,作为婆母,这番话真是推心置腹了。 沈金珠心中对孟檀又亲近了几分。 从未有人告诉她这番话,她娘能和她爹起于微末,自然也是有本事的,然而亦是因为子嗣的问题,在沈家刚发达时,替她爹寻了方姨娘,自此安于内宅,日日以泪洗面。 她现下,还能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娘在外做生意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是那样的迷人,那样的让人仰慕。 即便如此,她娘也是告诉她,女人有个好夫君是极重要的,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丈夫儿女,却不会告诉她,一个人这生最重要的不止是后宅,不止是男人,女人也会有另一番天地。 知晓她有手段,有心机,更能做得生意,她父亲第一反应是她将来嫁到夫家,能帮到家里。 而孟婶子,却是欣赏,是可惜,甚至教她拿捏人与掌权的本事,哪怕她要嫁的,是孟婶子的儿子,可孟婶子依然说了。 “婶子今日说这些,难道就不怕我心野了,在外头野惯了,有一日会拿捏住整个陈家,从而祸害整个陈家?” 孟檀淡淡一笑。 [你能拿捏祸害陈家,那是你的本事,是陈家人的无能,能力不济,自然是要退位让贤,再说,你若在外强悍,何必祸害陈家这虾米地?] 听完宝珠转述的话,沈金珠起身,在孟檀二人不知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沈金珠在孟檀面前跪下了。 “啊?”孟檀起身想要去扶,怎么这里的人都喜欢跪? 沈金珠再抬头,面上已是从感动亲昵转换成了仰慕与虔诚,那是看神仙的眼神。 “之前,我听闻城里传言,说婶子是神女临世,心有慈悲,宽广可纳万物,我还有些不信,现下听婶子所言,方知传言不假。” 沈金珠颇为激动,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她吃了。 “此生即便陈长安不是好人,就算他后来负我,我也不会离了陈家,婶子于我心中,与生母无异,亦是良师,在婶子身旁学得一二,够我一辈子受益了。” 孟檀:…… 这传言真是越来越离谱了,就这么几日,她听到的,已经是第二个版本了。 不会还有另外的版本吧? 先把人扶起来,孟檀淡笑,也只能淡笑了,鬼知道她只是劝沈金珠看开点,去奔自己的人生,怎么就成了鸡血,给人激动的。 瞧瞧,这姑娘现下眼神简直了,带着层狠辣之意,绝对是在算计人。 没错,沈金珠就是在算计人,她要算计的是方姨娘的哥哥方财主,现下正做着城中收夜香的生意。 孟婶子说得不错,打蛇打七寸,要么不做,要么斩草除根,原先她只是想着把方财主挤兑走,给孟婶子留出这么一个生意出来。 现下,她却想要方财主和方姨娘翻不了身! 方姨娘手里还有一个她爹的长子呢。 她既选出了合适的沈家继承人人选,自然要扫清前路一切绊脚石。 与孟檀又聊了几句,亲自把人送走后,沈金珠收了笑容,看向绿意,“去,去把刘二给我寻来。” “小姐要做什么?刘二是刘管家的次子,是干些阴司活儿的。”绿意有些着急。 虽说各家都有那么几个干脏活儿的人,可她家小姐手段向来在明面,这手上沾点人命,日后可…… 沈金珠轻声一笑,点了点绿意,“放心,总不是要人的命,只是他手辣嘴严,有事做了,连他老子都不说,他本就是爹爹培养出来给我的陪嫁,总不能一直跟着刘管家做阴司事吧?” “有些事儿他去做,我才放心。” 很快,绿意寻了刘二来,沈金珠先是敲打了一番,才道:“你是我的陪嫁,总不好一直跟着你老子做事,到时候我嫁出去了,你总要跟在我身边做个管事什么的。” 刘二将头垂得更深了,只是全身有些微微颤抖,他听他爹说了,说大小姐要嫁的人家,可是秀才公,说不得将来是要做大官的,叫他这些时日多在大小姐跟前讨好。 可他一个干脏活的,大小姐素日用不着他,还不敌一个跑腿的小厮得眼呢。 现下一听沈金珠这话,居然还有一个管事可以做,可给他激动坏了,将来,他可是官老爷府里的管事了。 “大小姐厚爱,小的定然不负大小姐所望。” 沈金珠一笑,“你年轻,虽说能力做管事也做得,可也要底下的人服你,我这有一桩事,可磨磨你的能耐。” 刘二更激动了,抬起头表忠心,“大小姐尽管说,便是上刀山,小人也上得!” “听说方姨娘的兄弟很是好色,起来这几年,光是通房丫鬟,就有无数了,你去帮我瞧瞧到底怎么个事儿。” ------------ 第146章 你去抢了? 再说孟檀这边。 她让人给陈长安和辛武娘都送了消息。 第二日,辛武娘便带着媒婆上了门。 三人寒暄一番坐下,孟檀暗自打量徐媒婆的面相。 上回李媒婆可没给她什么好印象。 不过这徐媒婆倒是眉眼平和,端着笑脸,眉眼没有官司,是个正常人。 孟檀收回目光,看向辛武娘,辛武娘靠近她,悄声说了句,“我没骗你,是个好的吧?” 孟檀点头,然后从袖口里掏出十两银子来,看向辛武娘。 求人办事当然要给好处,媒婆自是要多多给好处,媒婆一张嘴,说出来的话是好是坏,可是对这段姻缘成不成,影响很大的。 孟檀自然知道这个理,但是她不知道够不够。 “足够了,多的都有了,今儿只是带她来给你认认脸,到时候两家定亲了,你再给封大的喜钱就成了,就按照今日的手笔就差不多。” 闻言,孟檀又从另一边的袖口里掏出一封红封,把十两碎银塞了进去,亲自递给了徐媒婆。 几人又客套了几句,徐媒婆透露了重要的信息:“我先往沈家跑几趟走个过场,估摸着有个五六日的光景,夫人可趁着这个空当带着你家大郎去打大雁,正式提亲当日这大雁可是必要的,要一公一母。” “现下开春了,大雁回飞了,好打,不过我们这附近不多,你往蓟县那个方向的山去打,那山下有处湖泊,水草丰茂,大雁最是多了。” 送走辛武娘和徐媒婆后,孟檀叹了一声。 唉……做生意迫在眉睫,她这都撒出去多少银钱了? 也不知道沈金珠那边怎么样了。 没等来沈金珠的消息,倒是等来了陈长安,这人回来的时候,是带着一车货物回来的。 孟檀一瞧,有茶叶红糖、芝麻绿豆红豆之类的,还有一袋糯米,瞧着有十斤往上了,还有砂糖,这俩是放在一起的。 这还不算,还有鞭炮龙眼荔枝啥的,反正哪个看着都不便宜。 光茶叶、红糖和砂糖这三样,估计就能要不少银钱,更何况这一大车,还有她不认识的东西呢。 她就给了陈长安五十两,能买这么多金贵东西吗? [你去抢了?] 陈长安眼皮子一跳,“娘,您想什么呢,这些都是我正经买来的,有些提亲当日会用到,剩下的便是送聘当日能用到。” “还要活鸡一对,猪肉若干,鲮鱼一条,海味聘饼也没准备,不知娘定好了哪一日上门提亲?” 陈长安轻蹙眉头,似有烦忧。 孟檀咋舌,忙掏了一下回忆,陈长生娶田云香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多玩意儿,提亲当日就松了红糖花生红枣并一对活鸡,连大雁都没有。 [那啥,娘也在等媒婆的消息呢。] 不想,她这话一出口,陈长安便有些无奈,“娘,我们提亲要提前递帖子,不然人家没有准备,若是当日无长辈在家中,是要闹笑话的,您这边等信的时候便可以挑日子了,到时候送去沈家,还要看看人家是否方便啊。” 陈长安说完,似是瞧出孟檀有些窘迫,便叹气加了一句,“娘,陈家和往日不同了,您自身和往日也不同了,日后这种事情只会更多,娘要记着些,免得别人笑话咱们家,咱们礼不做好,别人也会觉得我们轻慢沈家,也会笑话沈家。” “嗯。”孟檀不好意思点头,这事真不能怨她,给人办婚礼她也是头一次,属于赶鸭子上架,别人不提醒,她不知道啊。 不过那辛武娘倒是没笑话她,每次来都不递拜帖,也没提这不合适,估计是照顾着她,倒是个性情中人。 [那把东西放家里,空个房间出来锁上,然后咱们选日子,哦,对了,咱们还要打大雁是不是?] [那徐媒婆同我说了,去蓟县那边的山脚下有处湖泊,是个大雁窝,你这几日有空吗,咱们去打了吧。] 孟檀抓头,愁眉看着陈长安。 她感觉她的事才刚刚开始。 “到时候我去打,娘病体未愈,婚事我自会忧心,现下娘也帮我寻到媒婆去提亲了,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娘就不要管这许多事了。” 陈长安心有愧疚,家里弟妹定是没操心过这种事,他时间又紧,累的他娘拖着病体都要给他处理这些事情。 孟檀不觉得。 [我要去,哎呀大郎,你不知道,有事做整个人都要精神些,再在家里躺着,你娘我要无聊死,都要发霉了。] 自从上回杏花里的人得罪她后,瞧见她出门,这些人都不出门的,就算出门了,看到她也会缩回去,整得她想吃瓜都找不到和她说话的人。 孟檀朝陈长安渴望地眨眨眼。 陈长安:……他娘总是有能耐在他愧疚感动的时候让人无言。 深吸一口气,陈长安笑了笑:“到时候要爬许久的山,我怕娘的伤……” 孟檀捏起拳头,摸摸自己胳膊,一脸兴奋。 [为娘可是神仙人物,自从有了奇遇,每日都照着神仙给的法子练着呢,很是强身健体的。] “……那您就跟着。” 陈长安答应是答应了,但出发那日,陈长生和陈长运都回家了。 陈长运看起来精神抖擞的。 陈长生眼下青黑,瞧着跟被人榨干了似的。 孟檀围着陈长生转了一圈,嘿嘿笑了两声,直把陈长生笑得心底发毛,先发制人,“娘,我没干坏事,我这是做生意做的。” [啥生意啊,你看着像是……] 陈长生脸微红,窘得不行,“我这段时日卖粮食去了。” [卖粮食,现下可是刚开春,哪儿来这么多粮食给你卖?] 粮食生意也算是大生意了,现下开春,正是粮食涨价的时候,确实有钱赚,但是市场应当被人垄断了,陈长生从谁手里抢的生意。 [你别是得罪人了,娘可跟你讲,娘是想你赚钱,但是可不是叫你玩命的。] 闻言,陈长生心下一暖,但还是偏开了头,“总是有缺粮的地方,我做的正经生意,娘不要担心。” 孟檀揣手,看看陈长安,又看看陈长生,一个个很奇怪,一个个又都说没事。 [我可是能从面相上看出你们大致干了什么的啊。] ------------ 第147章 你就买了这么点? 陈长生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大哥,发现大哥也在盯着自己,心里一虚,垂着脑袋交代了。 这事说来也是巧合。 陈长生拿了五十两,心中是兴奋的,原本是想着去晋乐那边买点胭脂水粉回来向勾栏场所卖的。 他想的甚好,到时候就吹嘘是扬州来的新货,扬州上到大家贵女,下到秦楼楚馆,都用这个。 反正凭着他一张嘴,手里的东西就没卖不出去的。 这路引都花钱办好了,结果在路上,陈长生撞到了一批难民,说是安县那边逃过来的,那边有南晋人打草谷,抢了许多百姓的粮食。 说到此处,陈长生有些不敢看老娘和大哥的眼神,他觉得这事在大哥和老娘眼里估计没啥道德。 “去岁也有难民逃到此处,也是因为南晋打草谷,我便想着,南晋余孽当兵的都缺粮草了,百姓更缺了,我便拿那五十两在蓟县买了一车粗粮,摸到了安县和南晋边境。” “装成了南晋的富商,进了南晋的南州,将粮食高价卖了出去。” 孟檀听得一阵心惊胆战,这娃胆儿真肥啊! 不过……南晋没有粮食了! 且,似乎他们自己的百姓都没粮食了,自己人抢完了,就该抢别人了…… 长河镇或许不安全了。 孟檀心头微跳,掩下那一丝心慌。 忙拉过人,看了一圈,这里捏捏那里捏捏。 [南晋军队没粮草,定然会抢百姓的,你就只扮成富商?人家没抢你?也没砍你?] 闻言,陈长生抬头看了一眼孟檀,发现老娘脸上除了听八卦的兴味外,全是担心。 陈长生心下一松,偷偷瞧大哥的神情,发现也是担忧居多,便嘿嘿一笑,那奸滑的气息展露无疑。 “过程自然不是这般简单,全靠我一番智慧,我当时撞上了南晋运粮的队伍……” 说来凶险,陈长生先将粮车藏在了附近一个已经无人的村庄,那村庄废弃已久,屋里都长草了。 陈长生奉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单身一人将粮车藏在了村里的宗祠里。 一个人靠近了南州,发现人家检查森严,还有个将军模样的人在门口,陈长生心里发怵,倒头便回去了,结果撞上人家的运粮队,陈长生更心慌了,忙让到了一边。 说来也是陈长生的运气,那运粮队刚到城门口,便被看守城门的那将军扣下了。 “这是给军中的粮食,自然是先供给范大将军,范大将军养的可是军中精锐,这粮食跟不上,还不怎么保护南州,怎么保护百姓!” 陈长生看了看排队等检查的那帮瘦骨嶙峋眼神无望的百姓们,心里鄙夷,这南晋余孽活该王朝灭了,不然他也得和这些百姓差不离。 运粮官敢怒不敢言,只好好声气说:“将军,这粮可是我们杨将军自己出钱买的,这,这您要是拉走了,我怎么和杨将军交代?” 不料,那将军冷笑一声,扬手给了那运粮官一巴掌,指着运粮官斥骂,“杨将军不过是范大将军手下一偏将,他做人手下的,竟然自己吃私粮!范大将军不收拾他都不错了!” 说罢,往后一招手,“来人呐,给老子把这车粮拉走!” “将军!” 运粮官气红了眼,不想,对面拔出了刀子,寒光一冷,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砍了你,那杨将军屁也不会放一句!” 运粮官咬牙忍了,陈长生在旁多看了眼那车粮,有露在板车边上的,瞧着多是未脱壳的麦子,瞧着瘪得不像样。 这样的粮食,两边甚至要动刀子抢,那他那些粗粮都能算得上是细粮了,这城中粮食怕是更紧缺。 那厢,守门将军已经带人把粮车运走了。 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诱惑着陈长生,那点害怕的心思被冲淡许多。 眼见运粮官也要进城了,陈长生一咬牙,顿时扬起一张笑脸,高声喊道:“将军!原来您在这儿!可叫小人好找!” 那运粮官回头,面色不虞的看着陈长生,但一瞧陈长生面白身丰的体态,又按下那丝因粮食被抢的不虞,在南州,现下能有这样体态的人,都是大有来头的。 “何事?”运粮官木着一张脸。 陈长生有些抖,但还是壮着胆子小声问了句,“将军还想要粮食吗?” 运粮官眼眸一眯,忙拉着陈长生走到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眼陈长生,“你是哪家的,城中卖粮的我都见过,我可没见过你。” 陈长生顿时警铃大作,后背冒出冷汗,险些不能呼吸。 “将军,您知道,范大将军这般,我家主人怎敢明面上卖,再说他也得罪了范大将军,正被逼得紧呢。” 说到此处,陈长生觑了一眼运粮官的神情,见没什么表情才继续说,“我家主人知道谁才是为了城中百姓做事的,可不想自家的粮食白白送给不值得的人呐。” 运粮官哼笑两声,“范大将军可是主将,谁人敢反抗啊,我知你家主人是谁了,但怎么,就你一个人?” 陈长生咽了口唾沫,万万没想到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还真有,看来那范大将军真不是个人。 “我平素都是给我家主人做粗活的,只不过这回被逼得狠了,没法子才派我出来去贼楚那边买粮食,就是备着有一日他被……家中各位主子也有安顿的地方……” 陈长生抹了一下眼泪,是替自己委屈的,他真不容易啊,这回真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富贵险中求。 运粮官却是信了,范大将军向来如此,若不是他们将军落魄又死脑筋,上头又听信奸臣谗言,何必如此难过…… 一时两人都心有戚戚。 陈长生可没忘了正事,忙道:“那粮食我买来了,就藏在贼楚一个废弃的村子里,原本我想着进城寻人搬到庄子里,但是遇着将军了,平素我们主人都说将军和杨将军多么的好啊,说没了你们南州的百姓得多苦啊。” “让我万一遇着杨将军,便是粮食不存了,也要卖与杨将军,现下不是巧了,杨将军没遇着,遇着将军您了,我这想着,也是一样的,不知道将军要多少,我那可有两千五百斤粮食。” 今年开春,粗粮的价涨到二十文一斤了,比往年贵了五六文。 越贵,他越高兴,这说明南晋这边只会更贵。 “你只买了这么点?” ------------ 第148章 令人想吐 陈长生表情凝固了一瞬,“将军,我是一个人去买的,且不敢买太多,那样太打眼了……” 其实是只有五十两,只能买这么多,他一个人拉的老辛苦了,又要避着人走,又要管几头老牛的口粮,不然牛闹脾气。 说来几头老牛是他买的,就是为了做这一笔大生意,亏得牛老了,他用了所有私房才买下,不然只会更贵。 运粮官却觉得这人的话更可信了,于他们来说两千五百斤也就几天的口粮,于这家来说,一家子可劲儿吃,估计也得吃上十天半月。 “离这可远?” 陈长生眼睛一亮,搓搓手,心噗通噗通跳,兴奋的。 “不太远,将军可要现下去?” “不成,晚上去。”运粮官往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了句。 陈长生又想哭了,他娘的,这南晋人买粮食就买粮食,怎么这般磨叽? “那我在城外等将军?” “不成,你跟着我们。” 托这运粮队的福,陈长生成功进了南州,但他一点不高兴,甚至有些害怕。 这座城太死了。 路边或躺或坐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人,陈长生以为他们死了,结果叫过路的人一提,便像条狗一样慢腾腾往旁边挪了挪。 有那不耐的人家,拉着牛马,拉着车径直踩过去,登时,开膛破肚,血流满地,肠子更被拖了出来。 周遭的人没一个害怕的,竟是咯咯笑了起来,几个往前一扑,什么都看不着了。 陈长生瞳孔一缩,赶忙收回目光,耳边只剩下嚼东西的声音。 咔嚓咔嚓,令人想吐。 陈长生突然有些后悔,他干嘛要来这种地方做生意? 他安安稳稳倒卖胭脂水粉杂货不好吗? 他忍不住又去看。 便只看到那些红着嘴爬回原位的人,他们此刻的眼神是亮的,也只亮了一瞬,就黯淡无光了,他们的眼神看什么都一样,或者说,没有在看东西。 他们在等着解脱。 陈长生往身旁的运粮官一扫,这些人甚至都没有往那边多看一眼。 人命如蝼蚁。 不值钱,连让人看的价值都没有。 陈长生心有戚戚,若不是大楚强大,他也会这般,娘、大哥小弟、两个妹妹和田氏都会这样。 可若他一直安分,若是有一日大楚也这般了,他的后人,陈家的后人,也会这样。 还是要往上爬,往上走,才有更多可能。 他现下,有点理解大哥和老娘的心思了。 陈长生以为要费精神应付这帮兵卒,不想人家只是把他放在一个帐篷里,中间倒是乱了一阵,像是杨将军和那什么范大将军起了矛盾。 不过后头倒是安静了,一直到晚上,那运粮官换了一身深色短褐进了帐篷叫走了陈长生。 对方带他坐上了船,叫他指方向。 还好他来的时候把周围的地形记了个大致,一路有惊无险的带着人进了那处废弃的村子,进了宗祠。 他们进去的时候,一阵冷风刮过,所有人都不自觉打了个抖,“兄弟,你可真胆儿大,这可是人家宗祠……” 陈长生嘿嘿笑了一声,“那有啥,有你们在呢,不怕。” 这信任的话,叫在场的兵卒都大笑几声,那一股凉意才褪去不少,个个暗道这小子会说话。 陈长生跟着笑,却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在告罪人家的祖宗。 他必须得这样说,不这样说得让人砍了。 罪过罪过。 “呀!将军,这粮可比咱们在南州城里买的好多了!” 已经有人打开了一袋粮食,在场的人眼都绿了,运粮官踹了举着火把靠近的那人一脚,“他娘的,没见过吃的是吧?靠那么近,再给老子烧了!” 说罢,十几二十个大汉围住了陈长生,陈长生吓了一跳,一看,个个一脸兴奋,眼神发绿。 “小兄弟,说说,多少钱卖?” 陈长生笑了一下,比了两根手指头,“我是在安县附近买的,安县附近粮价也涨得厉害,要我二百五十文一斤,我亏一些,卖将军二百文一斤。” “将军,这般便…嗷!”说话的一个兵卒看起来很是年轻,一听这价,眼眸都乐得眯起来了,结果叫运粮官拍了一掌。 陈长生眼珠一转,看来南州的粮食已经卖到天价了,他这价已经算是很便宜了,但是对方还想占点便宜。 果然,运粮官咳了一声,略有窘迫,“小兄弟,我知道让你为难了,可是咱这手头,银钱不太够,你看看,能不能再便宜些?” 陈长生面上极是为难,“虽说这贼楚的粮食是便宜,但是将军也不能让我便宜太多,我回去怕是不好和我家主人交代。” 这话说得诚恳,难为这帮人还有点良心,运粮官沉吟一声,“小兄弟你瞧,我手头确实没什么钱,你也不便运回南州,不如,一百文卖给我……” 陈长生瞪大了眼睛,虽然他说给对方的价钱不知是翻了几番的价钱,但这砍价也太厉害了。 呸,怪不得前朝会灭,南州虽说暑热毒虫多,可但凡能安稳种粮食,必定收获极大。 “这……一百五十文如何?小兄弟你不卖,我可就真买不了了。” 运粮官偏过头,不敢看陈长生,真是手里头没钱了,他们将军又是个忠孝的,他自然要省着些。 “……成吧,将军与杨将军孤勇,我家主人向来佩服,这一点钱想必我家主人会理解的。” 就这般,陈长生拿到了四十七两金子,换算应有四百七十两银子,对方把牛也算在里面了,陈长生说得感人,表示几头老牛了,就主家买得久了,就原价卖给他们,他再去买新的。 除去这些和五十两本钱,粮食净赚三百七十五两银,翻了七番啊! 陈长生摸了摸金子,抑制住自己想咬金子的冲动。 他哪里见到过这么多金子? 真闪啊,在这样暗淡的火光下竟然都闪着金光。 天爷啊,陈长生险些笑出声,他发了! 陈长生咬牙抑制自己的兴奋,他现下扮演的是大户人家的仆人,不该为这点金子喜形于色。 “小兄弟,现下天色也晚了,城门也关了,你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去吧?” 本章略作修改 ------------ 第149章 第一桶金 陈长生脚下一个踉跄,心里一凉,光想着赚钱了,这后路是一点没想。 那运粮官忙扶住他,“怎么?” 陈长生抓住运粮官的手,一脸为难,“将军真是心善,可惜我家主人交代的事情我还没做完,不好回去的,我是生面孔,最好在…没被发现之前买好我家主人需要的粮食。” 运粮官一想也是,目光往大门外黑黢黢的洞口望了一眼,一拍陈长生的肩膀,陈长生险些吓得跳起来。 此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猫儿跟前装小猫的老鼠,堪称与虎谋皮。 袖口的金子那样冰凉,他的心却是那样火热,他生出了一股念头,不管如何,他都要把这笔钱带回去。 他没有大哥那般沟壑纵横的脑子和算计,也没有小弟将星临世的面相,虽说娘说他也有大富大贵的命,可陈长生从来不认为,大富大贵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他现下不过是一个农家子,往上爬何其容易? 他准备着不行就跟这人回去的时候,听得一句:“小兄弟叫什么?说不定来日我还要同你做生意,下回定不砍你的价了。” 闻言,陈长生笑了起来,“水生,将军可要记住了,若是在城中见着我家主人,可要帮我美言两句,才不枉我在外如此艰辛……” “好说好说。”那运粮官哈哈大笑,拍了记下陈长生的肩膀,转身见底下的人都收拾好了,便趁着夜色运走了粮食。 陈长生生生盯着这帮人走了,连一点鬼影子都不见了,耳边只余冷风和呼呼的草木摆动声。 很像有人在哭,陈长生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转身拔腿就跑,往自己记下来的路上不要命的跑。 他有很多破绽,每一句谎言都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填,待到对方反应过来,他会被砍成八瓣,会被耳边偶尔鸣叫的乌鸦一口口啄吃了。 陈长生紧紧捂住袖口里的金子,不停跑着,直到胸口传来火辣辣的疼,嗓子冒烟,天边才冒出一丝熹光。 他步伐慢了下来,但依然不敢停。 天光逐渐大亮,道路两旁出现干活的二三农人,他们脸上有着愁苦,佝偻着背在地里一锄一锄的刨着土。 地里原本该是冒出青苗的麦子,他看到的却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黄土,和农人撒下的汗水。 陈长生突然想到进南州城时瞧见的那一幕,肚腹一阵涌动,他吐了出来。 火辣辣的喉咙叫他冰凉的手脚有了一点暖意,再抬起头,是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没有麻木,没有形销骨立。 这里不是南州,也不是那个黑黢黢看不到一点光亮的小山村了。 陈长生突然就不怕了,他慢腾腾走着,寻到了一个镇子,寻了一辆牛车做到繁华一些的城镇,用二十两从镖局寻了一个镖师把自己护到了长河镇。 这中间事,陈长生没敢细说,怕说出来大哥亲娘为他担忧,只是多少有些心酸在里头,“我一路没敢睡,一直到长河镇,才在我自己那小屋子里睡了一夜,娘,我可是差点就见不着您了。” 孟檀拍了一下陈长生,她只听了个囫囵,心底对这个从一开始瞧着有些奸滑,唯利是从的陈老二有了些许佩服。 为商之人,第一桶金来路总是不太正的,有人祸害别人,有人剑走偏锋。 “娘猜猜我赚了多少?” 孟檀表现出极大的兴味,陈长生更兴奋了,比出了三根手指。 [三十两?] “三十七两多的金子!就是拿娘给的那五十两纯赚的,有了这三十七两金,我能拿妹妹们的铺子做生意了吧?” 陈长生压低声音笑了两声,搓着手在孟檀身旁讨巧,稚嫩的面庞上初显两分精明。 三十七两金? 换算一下就是三百七十两银。 翻了七倍! 简直就是暴利。 孟檀心慌地看了一眼陈长生,那两分精明之下,不知以后会演变成什么。 [这样来钱很快吧?心头是不是很是畅快?] “是啊,娘,您不知道,我头一次知道赚大钱是这般滋味,那些人就跟楞头鹅似的,好骗极了。” 陈长生一脸兴奋,孟檀笑不出来,重重拍了一下陈长生的胳膊。 [怎么,还想继续做这样的生意?] 闻言,陈长生想到那天入城,瞧见的一幕,浑身不自觉抖了一下,目光逐渐清透,“不,绝不会了,我已经有了银钱,要做,就做正经的生意,我想要安稳些,对,安稳些,娘,等到大哥考上进士,我们就去京城做生意!” [若是你大哥外放呢?] “也在京城,大哥总能再回到京城的。” 孟檀打量了陈长生一眼,她仿佛在这张年轻的脸上看到一丝劫后余生的舒畅,还几分她说不出的变化。 总归,从面相上看不出什么作奸犯科的痕迹。 孟檀便将之抛之脑后,看向陈长安,却见拿着弓箭的陈长安眉头紧缩,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面色也沉得吓人。 [咋了这是?] 听到声,陈长安抬起头,看着孟檀舒展眉头,“无事,娘不是要同我去打大雁吗?到时候上了山,您就和二郎三郎待在一起,看看山水也是一种雅事。” 孟檀撇嘴,这一个个的,肯定都有事。 临出门的时候,她便听见陈长安状似无意的一问:“娘近日去寻过崔大人吗?崔大人在吗?” 孟檀一下看向陈长安,雷达滴溜溜转,就是接收不到信号。 [他不在,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似的。 陈长安知道,但不告诉她。 瞧见她的眼神,陈长安也是有些心慌,怕孟檀看出什么来,移开了眼眸,“崔大人上回同我说了帮我拜师的事情,我想问问,快出门吧娘,再不出门时辰晚了就打不到大雁了。” 看吧看吧,这明显的转移话题,就是在掩饰什么。 不告诉她就自己看,一看,一个不吱声,啥也没看出来。 孟檀郁闷的不行。 等到了长柳山,就是长河镇通往蓟县的那一座山,在长河镇就能看到这座山的模样,但是等上来,一行人用了约半日多的时辰才到,就这样,还只是到了山顶。 “看来今日是回不去了。” ------------ 第150章 有死人! “是回不去了,不过翻过了这座山过去就是蓟县,在山下寻一个村子对付一晚不是什么难事。” 陈长生看了一眼天色,应了陈长运一句,“到晌午了,我这会儿饿得慌,娘饿吗?” 孟檀点头,累了一上午,能不饿吗? 于是,一行人分散出去找吃的,孟檀跟着陈长运,本来三兄弟是想分出一个人来护着孟檀的,还是孟檀说自己又不是废物,还能认出一些几兄弟认不出但能吃的果子啥的。 几兄弟便妥协了,娘现下可有主意了,说不定还有什么本事能突然冒出来,反正陈长运是挺赞同的,还说让孟檀跟着他,这样大哥二哥就都不用担心了。 孟檀迎着山风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身心舒畅。 大好的山啊,水啊,她不摸几只兔子都对不起自己前世从小被老神棍压榨的日子。 要知道,老神棍真真是餐风饮露,老觉得自己是得道仙人,专往山里钻,可怜小小年纪的她,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想自己今天能不能吃饱。 孟檀熟悉地摸到一处兔子洞,寻了些枯枝烂叶,还在上头盖了些湿枯叶,又在周围寻了好几处,最终只留了一道洞口。 “娘您还懂这些呢?”陈长运讶异,手里用软些的藤蔓和树枝编了个网兜,编好后便守在那洞口前。 孟檀眼神微闪,咳了声。 [咋,你以为爹和娘是怎么拉扯大你们的,以前娘脾气弱归脾气弱,但是这手上本事要是没有一点,养不活你们,说不定就要卖你两个妹妹了。] “嘿,娘不会卖的,娘和爹可把我们几个当心肝一样的。” 陈长运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让孟檀有些心酸,陈家这几个孩子还不知道他们老娘没了吧。 原身投胎的时候肯定也很挂念自己的几个孩子,她有时候流露的担忧情绪,很难说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原身遗留的。 唉,有空在真元观给原身立一个长生牌位吧。 两人联手,端了一窝兔子,不过倒是叫大兔子给跑了。 陈长运没去追,“大兔子肉没有小兔子的嫩,跑了就跑了,这些够吃了,足有四五个半大的兔子,一人一只还有的剩。” 两人就不忙活了,回到原地开始等人。 过了一小会儿,两人回来了。 陈长安和陈长生都挺狼狈,手里只有几个果子,瞧见孟檀和陈长运手里的兔子时还有点尴尬。 一行人圣火烤完再下山,太阳已经西斜了,等到山下的湖泊,太阳已经下到一半,染出了一片霞光。 正是鸟归巢的时辰。 四人一下去,就惊起一片大雁,往霞光里飞去,发出一声声鸣叫。 青色的芦苇丛里,陈长安冲着半空拉弓搭箭,那背影,欣长又有股清冷在里头。 与此时此景一配,若清风翠竹。 孟檀啧啧称叹,看得有些迷了。 还是年轻好啊,还是年轻男人好啊。 咻—— 利箭破空的一声,孟檀陈长生和陈长运三人,满是期待地看着那支利箭飞上半空,堪堪……划过一只大雁的肚腹,便在浮金似的霞光下落到了地面。 那只大雁还在陈长安上空盘旋了一下,发出一声声鸣叫,仿佛一声声嘲笑。 孟檀:……真废啊。 陈长生:……读书人不是礼乐诗书射都要学吗?大哥咋这么废…… 陈长运:……这看起来也不难啊。 三人无语,陈长安更尴尬,干笑了两声,“手软了一些,再来定是能行。” “……大哥,提亲的大雁不能是死的吧?”陈长运小心问了一句。 场面又是一阵沉默。 陈长安轻咳了一声,“是要活的,我这弓箭倒是借的不合时宜了。” [那我们捉大雁吧。] 孟檀搓了搓手,眯眼笑了笑。 她还没摸过大雁呢。 她还以为大雁多好看呢,看着好像大鹅啊。 于是,四人毫无经验的开始了对大雁的围追堵截,最后也只能看着大雁飞到半空,嘎嘎叫着嘲笑他们。 孟檀喘着气,捂着腰子坐到一边,看着已经晕黄的天边叹息一声。 真累人啊。 “这大雁真难抓。”陈长运也在喘气。 “是啊,芦苇里的都飞了,剩下的就是水里的了,我会凫水,不然我再下去抓抓?”陈长生捋起了袖子。 “不必,天要黑了,我们还是再附近找找有没有村子。”狼狈的陈长安摆摆手。 “嗐,那我们今日不是白来了,趁着大雁都飞在半空,我来射两只活的下来!” 说着,陈长运拿过放在一旁的弓箭,陈长生嗤了一声,“老三,你可没用过弓箭,可别失手叫箭矢掉进水里了,到时候还得捡,这弓箭可是大哥同人借的,到时候大哥怎么还?” “我说能就能!” 陈长运哼了一句,有力的臂膀一张,冲着半空,肌肉青筋暴露,‘咻’的一下,带着弓弦破空的声音,如幻影般飞了出去。 “嘎嘎——” 半空里传来凄厉的几声鸣叫,几人看到,两只大雁撞在了一起,齐齐从半空掉落。 见此,陈长运得意地朝陈长生一扬下巴,“我说行的,现下射着了,掉水里了,二哥去捡吧。” “嘿,你还记仇呢,我拿就我拿。”说完,陈长生往水里一跳,真去拿了。 孟檀瞠目,天娘嘞,这娃不止力气大啊,还是个神射手啊! 陈长安温温一笑,“三郎倒是力气大,想要弓箭吗?” 闻言,陈长运惊喜看向陈长安,“大哥,能有吗?” “若是能得,能给重些的吗?这弓太轻了,使着不顺手。” 陈长安笑容更深了,一拍陈长运的肩膀,“能,你想要,就能有。” 咦,陈长安也在培养自家人啊,顺道还培养了野心呢。 “啊——” 尖锐的一声,叫孟檀心漏跳了一瞬。 这是陈长生的声音,这是遇到危险了? 几乎是出于这具身体的本能,孟檀几步扑到了水里,往陈长生发出声音的位置游去。 “娘!娘!” 一个黑影蹿到孟檀面前,面色惨白,慌极了,“有死人!那里有死人!” 孟檀眼皮子一跳,拽住陈长生的手。 [冷静些,在哪?] ------------ 第151章 她舍不得崔评死 孟檀也不知自己处于怎样的心态下非要去看看那具‘尸体’。 可能是今儿遇到的事情太多,脑袋里装着的事情也多,叫她有种不安。 等她听到陈长生这一声惧叫,那心底的不安才被撕开,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去看看。 去看看,也许就能消弭心里的不安。 但真正瞧见了那具‘尸体’,看到熟悉的一张脸那一刹那,孟檀没来由的恐慌。 她拍拍崔评惨白的脸,但崔评毫无反应,往下一看,崔评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跟个破洞筛子似的。 放前世,孟檀是要犯密集恐惧症的。 许是被水泡得久了,伤口发白外翻,跟一个个见不到底的深渊小洞,身体也滚烫得厉害。 [快,大郎三郎,快把人抬上去。] 经过最初的恐慌,孟檀迅速冷静下来,心里大叫着,却未等她叫完,两旁迅速冒出四只手,拽住了崔评,像拖大鱼一样将崔评拖上了岸。 崔评这个狂士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一双大手突然颤抖着揽住了她,带着她往岸上游去,孟檀歪头看,是害怕的陈长生,此刻这个便宜儿子的脸上布满了担忧。 “娘,不要怕。” 她才不怕,陈长生身体这般抖,明明是他自己害怕,但她手脚好似不听使唤,嘴也动不了了。 到了岸上,迎着最后一点晚霞,孟檀仿佛才感到一阵暖意,发麻的四肢才有了反应,她跪坐在崔评旁边,机械地检查着这人的瞳孔,摸着这人的脉搏,探着这人的鼻息。 很好,还没死,但离死已经差不离了。 “崔大人,还活着吗?” 陈长安问了一句,那声音里,携着两分不易让人察觉的颤抖。 孟檀没发现,只道: [快,我们快些回镇子上。] “不,娘,我们不能回镇子上!更不能让人知道崔大人受伤了,要死了!” 闻言,孟檀抬头,清晰的在陈长安的眼底看到了冷静包裹下的一丝慌乱。 一瞬,孟檀向来只装八卦的脑子里爬上了阴谋论。 崔评是被追杀的,说不定是因为她给出的主意而遭到追杀的。 很难说长河镇有没有要追杀他的人。 这不是治安极好的现代,这是没有监控的时代。 在这样无人的地方,杀个人埋个尸多容易啊。 “大,大哥,那我们回村?回村我知道哪里有船,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那人是我好友,我同他借船,回村会很快。” 陈长生显然也意识到危险似乎就在身边,这还是他第一次,不,第二次离死亡这么近。 这感受一点都不好受。 陈长安点头,“叫三郎陪你一起,不要慌,看崔大人伤口的模样,想必是已经漂了许久了,周围没有危险,莫慌。” 陈长生点点头,也学着陈长安面容冷静下来,至少看起来没那么慌,拉着陈长运便往一条不起眼的路上跑。 “娘,我们进村不要打扰到村子里的人,不能叫人发现,你也不能同任何人说崔大人在咱们家,明日我会让二郎将二弟妹和两个妹妹送到田家去住一段时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 [你不和娘说,娘只会更慌,你要教我,大郎,咱家的前途不止于此,我总不能拖你后腿。] 孟檀皱眉,穿过来这些时日,她做任何事情都很顺利,以致于让她有个错觉。 她觉得凭她一个人在这古代生活,也能生活得很好,毕竟她是大家嘴里的大仙了。 所以,陈家的人,她都是当做自己的帮手,或者能为自己做事的下属来帮衬,从来没想过,一个能名列前茅的秀才,会比她聪明多少。 一个敢在敌军手下行骗做生意的毛头小子比他勇敢有谋略多少。 就连看着愣头愣脑的陈长运,也显露出常人所不能及的天赋。 她对这些人,有种自己都没发觉的傲慢和看不起在里面。 但现下,她发觉,她不是万能,她还有看不懂的东西在里面。 而这些东西,是她以后要走的路上面所能经常遇到的东西。 她看不出,但是陈长安只是一个秀才,仅仅一个秀才,他看出来了。 陈长安定定看了孟檀一会儿,蹲了下来,哪怕是这般开阔的场地,他的声音也是极小。 “娘,南州城已经没吃的了,敌军也开始缺粮了,甚至内部已经发生了矛盾,开始抢自己人的粮食了。” “在蓟县,二十文都算贵的粗粮,叫三郎卖出了一百五十文的高价,对方甚至觉得如此便宜。” 陈长安的眼神逐渐变得可怕,嘴里更道出一个可怕的事实,“二郎只大致说了一些,但我猜,南州城内,已经开始人相食了,他进城定是瞧见了什么,那个眼神猜那般害怕。” 陈长安顿了一下,“南州城内如此,想必整个南晋,都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缺粮的国家,娘觉得会发生什么?” [抢!] 孟檀惊出一身冷汗,盯着陈长安。 [蓟县离得这般近,他们要抢,也定然会往蓟县来!] 蓟县可算得上是安居乐业了,气候适宜,也算是粮食税收大县。 “是,所以,崔大人此时出事,先不论他得罪的淮南世族会不会得到好处,就是南州的军队攻过来,也需要崔大人和蓟县军卫分支合作才能抵抗,甚至说,崔大人没了,蓟县军卫分支能不能管蓟县都是个问题。” “现下涪陵郡军卫指挥副使是李培,他的正妻,是卢家女,向来和指挥使傅安不和。” 孟檀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个政治不敏感的人都知道,一个军队里,能掌权的两个主将不和,必定先从内部开始乱。 都不用想,这两人斗法,受害的只会是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 孟檀眉头皱得死紧,更慌了咋办。 而且,被她一直捏着手腕的崔评好似越来越烫了。 陈长安多看了一眼孟檀捏着崔评的手,似是在对自己说,又好像在对孟檀说:“娘出事那日,崔大人也像现在这般慌,如今,娘也慌了……” 啊啊,能不慌吗? 一想到有个人会因为她出的主意而死,她就很慌,要背因果的啊! 再说,她也舍不得崔评死。 ------------ 第152章 幸灾乐祸 崔评这个狂士,会送她大金镯子,会送她喜欢的龟壳,会懂她一些小心思。 她不能和原身言道的一些想法,也能和崔评唠唠。 他们是好朋友啊。 孟檀两辈子第一次遇着这么合心意的朋友。 孟檀觉得自己舍不得。 如此,孟檀逐渐将心底那股异样压下来,他们是好朋友而已。 但瞥见陈长安眼中的复杂和欲言又止,她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再顺着陈长安的眼神看去,她的手……嗯,这动作是暧昧了点。 容易叫人误会。 被人误会很正常,只要她和崔评觉得正常就成了。 两个年纪一大把的人,还能搞到一起吗? 想想都不可能。 陈长安心里长叹一口气,娘发现被他看到了都不松开,这还能没事吗? “娘若是只当崔大人是朋友,就该有些距离,娘……有些事,莫要去妄想,我怕您到头来伤身又伤心。” 孟檀欲解释,湖泊上就飘来两道黑影,“娘~大哥~这边,往这边上~” 是陈长运那洪亮的沙哑嗓音。 崔评被陈长安背上了船,一家子趁着夜色,往黑黢黢的前路驶去。 离大定村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一行人就在那里下。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耳边除了偶尔几声的鸟叫声,便只有草木互相摩擦的细微声响。 陈长运先下了船,往村里去查探了。 尽管孟檀很急,但她知道急不来,虽然这村里可能没人会认识崔评,但孟大仙收留一个满身是箭孔的人这条八卦一定会传得很远。 有心人能闻着味儿就跑过来。 孟檀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了崔评的胳膊,似是掐到了这人的伤口,她感到这人抽搐了一下。 她心中一喜,忙去摸崔评的脸。 [崔评!] 崔评没有反应。 刚才可能是掐到他哪个神经了。 孟檀有点失望。 好在陈长运很快就回来了,悄没声儿的,小小的嘀咕了一句,“都睡了。” 于是,一行人做贼似的,像抬死猪似的,囫囵着把崔评弄进了家里。 进了家门,孟檀引着路。 [把人放到我的房间,我的房间一般人不会进。] 三兄弟有一瞬犹豫,“娘,那是你的床!崔大人是个男人。” 孟檀挨个给了一巴掌。 [救人重要,还是名节重要!] 都重要啊! 陈长安咬牙,心中泛凉,“搬!出去嘴都闭严实了!” “嘎!” “什么声儿?!” 几人吓了一跳,陈长生欲哭无泪,“我,我把大雁别腰上带回来了。” 孟檀:……她说怎么老听见鸟叫。 陈长安:“……放后院去,先把崔大人放娘屋子里。” 四人像是一瞬活过来一般,把人挪进孟檀的房间后,孟檀点了油灯。 [大郎,你去钱大夫那里拿药,就说我伤口开了,发热了,多抓几副药,三郎,把你剃兔子的刀洗干净给我,还要一坛酒。] “酒?钱大夫那里没有酒,只有三叔公家可能会有酒。”陈长运应道。 “不能去三叔公家要,那样太可疑了,娘,除了酒还能用别的吗?” 陈长安摇头。 孟檀看着气息愈发微弱的崔评,开始焦急起来。 [那盐水也成,用热水融!] “那我去烧!”陈长生接下了这个活计,跑了出去。 陈长安也跟着跑了出去,陈长运跑洗匕首了,不多一会儿又跑回来将刀递给孟檀。 孟檀拿刀的手有点抖。 这一瞬,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有点慌,有点乱,最后,化成一个念头,她不能让崔评死在这里。 于是,下手的第一刀,干脆又利落。 她把箭洞表面发白坏死的肉给割开了。 许是痛极了,崔评颤抖了一下,牙齿都在打颤。 [去娘床头翻件衣服出来,给崔大人咬住!] 第二刀下去,孟檀看到了骨头,心便是一颤。 那个梦在此刻具象化,孟檀有些后怕,她不知道崔评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崔评的命怎么就变了。 还是她的出现,让什么发生了变化。 孟檀的动作又快又急,只是割掉发白流脓的肉,每一刀下去,她的手指却像是针扎一样痛。 明明这些伤口,都不是伤在要害上,至少不是大动脉,血没流的这么多。 孟檀面色有些麻木,亲眼看到那灰蒙蒙的伤口在她眼中变得鲜活起来,往外冒着血。 再去看崔评的眉宇,很好,没有死气,这个狂士的生命力出奇的顽强。 孟檀莫名松了口气,之时,陈长生跑了进来,“娘,水热了但没煮沸,成吗?” 被堵住嘴的崔评似是在抖,孟檀回了一句。 [不成,要煮沸的,不过你先盛一碗水过来。] “好。” 陈长生跑了出去,很快又端着碗水跑了回来。 孟檀坐在了床头,把崔评扶在自己怀里,她一愣,这人以往瞧着健壮的身子似乎不是那么健壮了。 有些硌人。 这样的念头只有一瞬,她便扯开了衣服,手快将那残缺了个口子的碗塞到崔评的嘴里。 锵—— 是牙齿碰撞陶器的沉闷声音,崔评定是疼死了。 孟檀不厚道笑了一声,惊了陈长运一下,娘疯了吗? 孟檀只是觉得,八百个心眼子的崔评躺在她怀里疼到打抖的样子,让人怪想幸灾乐祸的。 就着崔评的动作,孟檀强硬灌了一口温水下去。 这一口温水似是缓解了一二崔评的痛苦,崔评没咬碗了,只是急急的汲取着那一丝暖意。 一碗水就这么见了底,幸灾乐祸的心思变成了心酸。 直到热水烧开,陈长安才回来,拿着药包也扎进灶房。 陈长生融了盐,端着盐水进去的时候,发现崔大人居然躺进了他娘的怀里,他娘还怪仔细的给崔大人擦冒出来的血水。 这画面好刺眼。 陈长生放下盐水那转身回了灶房,这心里觉得崔大人和亲娘结合好,和亲眼看到娘亲疑似有喜欢的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总觉得像是受到了背叛。 陈长安看了他一眼,“看着药熬。” 然后进了屋子。 孟檀瞧见来人,忙招手。 [你和三郎一个按肩膀,一个按腿。] ------------ 第153章 关你们屁事 有句话叫做伤口撒盐,充分描述了那是一个怎样痛苦的程度。 孟檀特地将盐水放得温了才开始洗伤口的,即便如此,当点点滴滴的盐水洗刷过露骨的部位,崔评还是剧烈地挣扎起来。 这是本能,崔评甚至没有睁眼,他坐了起来,全身挣扎着抽搐,清正的五官扭到了一起,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又被陈长运按了下去。 孟檀掐了掐指尖,没再继续看崔评的反应,只道: [你们俩按紧了。] 整个痛苦和挣扎让三人煎熬到下半夜,三人就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陈长安和陈长运卸了力,轻喘着坐在床边。 孟檀掐了掐早已发麻的指尖,只缓了缓,开始上手扒崔评的衣服。 见状,陈长运一下跳了起来,推开孟檀的手,“娘,我来!” 陈长安目光更是晦暗,“娘……” [我要给他包伤口,你们也不会。] 孟檀目光冷静,一时让陈长安和陈长运二人觉得是否是自己心思龌龊了。 “那,那我来给崔大人脱衣服,娘您是女子,崔大人是男子。” 陈长运捏了捏拳,有些固执在里头。 陈长安一言不发,只看着孟檀。 孟檀别开了眼,拎着板凳坐到门口,她不知道屋里这俩娃是不是松了口气,但是门口这个没有。 陈长生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眼睛有些红,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怨念。 这娃肯定听到刚才的事儿了,瞧瞧,这委屈的样子。 孟檀伸出手,端过药碗,还是很烫,于是她吹了吹。 陈长生忍不住,“娘,你和崔大人……” [我们没关系,我只是在救人,再说,有关系又能怎样,他鳏夫我寡妇,又不是偷情,犯法吗?] “可是,可是你有我们,您不是那些没有依傍的寡妇,您不用委屈自己去攀附谁……” “我,我之前说您和崔大人那些话,您不要当真,都是我一时昏头,再说,大哥说,崔家肯定是大族,您会受委屈的……” 陈长生满心委屈,经过大哥点拨后,他觉得他能养一辈子老娘的,可是他接受不了自己有新的‘父亲’了。 那感觉,就好像老娘背叛了亲爹一样。 孟檀冷笑了一声。 引得屋内屋外的三兄弟竖起了耳朵。 老娘这是生气了。 [老娘找不找男人,关你们屁事,我不姓陈,我姓孟,我才三十几,说不定能活到五十几,六十几,七十几,这漫长的人生,难道要搭在你们身上才叫正经人生?] [男人可以死了媳妇再娶,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可不想在家里整日操心你们的婚嫁,孙子的学业,孙女的婚嫁这些破事儿,我是没有别的事做吗?] [崔评是我好友,难道作为你们的母亲,我连交个二三好友的资格都没有吗?] [或者说,你们觉得,母亲是你们的私有物,你们的财产,你们的奴隶,你们觉得可以的才行,我觉得可以的就不行?] 感觉到手里的药温了些,孟檀站了起来,俯视陈长生,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旁的陈长安和陈长运。 [若是你们不满我这些事儿,大可对外宣称你们娘死了,说我被妖魔附体了,也好过我作为陈孟氏活着,作为你们的母亲活着!] 说罢,孟檀嗤了一声,端着药碗进了屋子。 陈长生嗫嚅着嘴,想说不对,明明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 娘明明有儿子,明明他们也不阻挡娘做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也没说一定要娘攀附谁来帮他们,可是为什么娘还要和别的男人关系亲近…… 陈长运挠头,他觉得娘说得对,又觉得娘说得不对。 于是,两兄弟看向大哥,期望大哥能劝劝老娘。 陈长安咂摸着孟檀那几段话,终于品出一些违背人伦纲常的意思来。 娘看不上那些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纲常。 更不想做贤妻良母。 娘想做男人。 这些意思,更早的时候,娘早已和他透露两分了。 “娘做事,并不需要我们同意,娘的天地在外头……” “可是大哥你说过崔大人家不会接受娘……”陈长生急忙道。 “对,还不如娘寻那年轻的……”陈长运嘀咕了一句,被自家大哥瞪了,心底却不以为然,他想明白了,娘要是非要想,他也拦不了,可娘还是娘,又不是不要他了,他自然想娘更畅快些,那干嘛要寻又老又可能对自己不好的崔大人。 不如寻个年轻的,过个几年,娘说不定就腻了,娘现在见识可大了。 陈长安恨铁不成钢看二人,干脆直接些,“娘想做男人,想建功立业,不想做女人了。” 两兄弟瞠目。 陈长运更是脑回路清奇,“那娘不会寻好多个男人吧?” 那他得有多少个‘爹’? 突然有点可怜崔大人了。 陈长生过于震惊,说不出来话。 陈长安笑了一声,往屋里看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不至于,娘……许是命吧,娘有大本事,定是算到了什么。” 他担忧更多的是,娘寻到的并不是良人,怕崔大人对亲娘有所利用。 对于亲娘再寻这事,他看得很开,读惯了史集,便会知晓,史上许多有名的女子,不乏再嫁的。 诸如本朝太皇太后,嫁给太祖时便是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儿子,便是如今的定北王,一直镇守大楚的北边。 陈长安想到当初娘和他说的那些话,如今又提,显然,娘真的在下面转悠了二十来年,这想法,真的不同了。 里间,孟檀才不管这三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她先用干净衣衫,给崔评把伤口包住了,然后开始头疼,怎么把药给崔评灌进去。 什么偶像剧的嘴对嘴,不存在的,崔评不知漂了几日了,整个人臭臭的,她嫌弃。 最后,孟檀把人扶了起来,嵌住了崔评的下巴,一口一口把药灌了进去。 随后把人往床上一放,自己往旁边一坐,便觉一阵疼痛袭来。 孟檀低头一瞧,差点骂出声。 这命是真不好,她腰上的伤口裂开了一些,血都浸出来了。 [还有药吗,给老娘来一碗。] 孟檀出现在门口,差点撞上门口沉默的三人,嘴一抽。 [怎么,盼着我死呢?] “没…娘,您的伤!”陈长运鼻子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往孟檀腰上一摸,往回一闻,脸色便是一变。 当即人什么都顾不得了,拿了孟檀手里的碗飞快窜回了灶房。 ------------ 第154章 硬邦邦的没二两肉 孟檀被孝子们扶到了灶房。 瞧着她腰上被血浸湿的地方,三人心疼的不行,陈长安更是想要给她擦伤口,被孟檀嫌弃地推开。 [就你们那手脚,别给我把伤口再豁开,我自己来。] 还好伤口并未和衣服粘连上,但掀开的时候,依然带起了一些血肉。 孟檀咬牙抖了一下,用盐水清洗的时候,更是疼得牙根都痒了,整个人空白一瞬,蜷缩成一堆。 不敢想崔评多痛。 看着疼和自己亲自体验一把是两回事。 孟檀鼻子抽了抽,眼睛有些湿,好痛,想老神棍了。 老神棍虽说平日老骂她,她生病了伤了痛了也会把她抱怀里哄。 “娘,不怕,我们把药喝了,过几日伤口好了,就不疼了。” 陈长运蹲在她面前,满眼心疼和哄人的语气让孟檀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这个少年郎的头,接过药汁一饮而尽。 真苦啊。 [不疼,你们也累了,都回去睡吧。] “不成,我们守着崔大人,娘去妹妹们的房间睡吧。”陈长运哼唧,垂眸不看孟檀。 [明日要是家里来人,我还得装病呢,你们要在外面给我挡人,就说我旧伤发了,不好见人,娘这个得靠你们呢,所以,我必须睡在自己的屋子里。] 闻言,陈长安三人欲言又止。 孟檀抿唇,加了句。 [在崔大人旁边,给我铺个床。] 三兄弟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随后一齐去宝珠宝月的房间搬了张床到孟檀的屋子。 临走前,陈长安看着孟檀语重心长,“娘……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叫我们,若…女子要矜持些,作为男子,他若是不守礼,便不是良人。” 孟檀讶异,随即释然,一开始她便与陈长安谈论过这些问题,陈长安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是个懂通变的,更知道怎么做才能对整个陈家有好处,对自己有好处。 [我知道,你去吧。] 周遭安静下来,就着微弱的灯光,孟檀目光落到崔评透着不正常红的脸上,伸手探了上去。 发热了。 不可避免的事情还是来了。 孟檀叹口气,认命摸黑出去打水回来,给崔评冷敷额头,还扒开领口擦胳肢窝擦胸口。 崔评胸膛的手感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硬邦邦的,肉没二两,依稀能摸到肋骨。 [啧,崔评啊崔评,你说咱两算不算扯平了,你送我龟壳,我还你一条命,你说说,你要怎么还我才好?] [嗐,其实说起来,应当是我欠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是定是和我脱不了干系,孽缘啊。] [上上辈子,咱两说不定有仇呢,这辈子你欠我我欠你的,说不定都是在还债呢。] 孟檀碎碎念着,后半夜摸着崔评的体温,终于感到降了以后,孟檀爬上自己的床,倒头就睡。 一夜无梦,除了腰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这一觉,堪称香甜。 她是被争吵的声音吵醒的。 孟檀蒙了两秒,听到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陈家三郎,我都是与三叔婆说好的,要我在这喂一个月的牲口,那粮食可还是没全给我呢。” “你家三个男人,都要出院门,只剩孟婶子一个人,怎么干得了这种粗活,你不如出点粗粮与我,我给你家干活也是使得的。” “可别,我家兄弟三个都回来了,谁同你说我们要走的,我家兄弟几个都要在家待着的,我娘可是旧伤发了,用得着你一个女子到我家干活,明日村里的流言可不就满天飞了。” 陈长运一点不客气,精壮的身子往门口一站,就堵住了路。 若是往常,罗桃儿干脆就贴上去了,直接赖上也是行的,如今,陈家三郎可是村里的香饽饽,刘家有女儿的人家,好几个都暗戳戳和陈三叔婆打听,都叫陈三叔婆挡了回去。 陈富贵没了后,她也是起过心思的,可是孟婶子说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这是她傍身的孩子,她不想自己坏了名声带累孩子。 可她现下手里既无粮又无钱,刺绣得来的钱太慢了,村里又没人带她去镇上,她一个人也不敢去,就接不到活计。 可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大了,她得吃得好些,才能让孩子长得好。 罗桃儿眼眶里登时蓄起泪水,“这可是说好的,你家可不能反悔,大不了我做活的时候戴上面纱。” 陈长运不吃这套,他可是有过见识的男人,哪里会让女人这些个伎俩再骗一次。 “不成,诺,这小袋粮食就算你这些时日的辛劳,我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只是我家男丁多,你一个女子,不好待的,听闻你还有孕了,还是快些回家吧。” 罗桃儿接过那袋粮食,眼眶里的眼泪就这么落了出来。 活着可真难,还不如不要脸些,还能活下去。 罗桃儿咬唇,突然往后一摔,哭声大了起来,“陈家三郎你怎么推人呢?!” 隔壁像是听到什么冲锋的号角,栅栏门‘啪’一下打开,一个人影一摇三扭的走了出来。 正是前些时日掉进粪坑的大孟氏。 “哟,三郎啊,你小小年纪,怎么还欺负人陈富贵的遗孀啊!” 这戏剧的,就跟商量好似的。 陈长运瞪大了眼睛,气得胸膛不断起伏。 他就不该心软! 他就不该对女人心软! “放屁,谁推你了,罗氏,你说话可要讲证据的!” “哎哟,三郎啊,那罗氏可是怀着孩子呢,你这一推,万一叫她孩子不好了,这事情可就大条了。” 大孟氏这一句像是给了罗桃儿一个提示似的,罗桃儿登时大哭起来。 “呜呜呜……你就是推我了,我肚子痛,我的孩子,我要不好了,你还我孩子……” 眼看着罗桃儿要扑打上来,陈长运忙往后退,生怕碰着一点,心头咚咚跳,被女人算计的恐惧又袭来。 陈长运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往后院的方向喊着,“大哥!二哥!” 救命啊! 这一句他没好意思喊。 可惜啊,他大哥二哥没喊过来,老娘的门倒是开了。 陈长运心中咯噔一下,忙迎过去,“娘,您伤还没好呢,怎么出来了?” 说完,又觑了一眼正屋的门。 ------------ 第155章 太不经吓了 孟檀叫陈长运搀扶着来到罗桃儿面前。 半月前还是一月前? 孟檀记得这姑娘虽说不是大美人,但还挺清秀的,穿的衣衫也好看,面容也是干净的。 可这么短的时日内,这姑娘衣衫也破旧了,发髻间也不见了簪子发饰,面容也变得有些刻薄,看人总带着一种衡量算计。 就像山林间独自求活的母兽,在衡量眼前的猎物够不够吃,够不够她的崽子吃饱。 此时的罗桃儿是刚强的,也是可怜的。 这原本不是这姑娘想变成的样子。 孟檀有些心酸,蹲下身,从怀里掏了掏,她发现自己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于是指了指罗桃儿的脸,又指指地上的土。 见状,躲在孟檀身后,一脸防备的陈长运没好气道:“我娘说,你脸脏了,自己擦擦。” 这样满心算计的女子,他娘该打出去才是,怎么还能大发善心呢。 罗桃儿胡乱擦了脸,躲着孟檀打量的眼神,明明害怕的都抖了起来,却还是倔强道:“孟婶子,你家三郎推了我,我也不要别的,赔我点粮食就行了,或者银钱也行。” 孟檀笑了一声,罗桃儿咬唇,余光瞥见大孟氏,稀碎的勇气又多了点,“大孟婶子也瞧见了,他…他耍赖不了的。” 大孟氏看热闹不嫌事大,帮着腔,“是啊是啊,我出来的时候,就瞧见罗桃儿摔了,三郎就在那骂人呢,妹妹啊,你说,你家发达了,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这话满溢出来的酸气和嫉妒,孟檀看过去,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下原身这个亲姐姐。 在原身的记忆里,大孟氏是个温柔的人,当初的孟大姑娘,温婉爱笑,带着一些要强,绝不是现下这般。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呢? 是不停招惹寡妇的丈夫? 还是被迫认下的便宜儿子? 或者是没有能给她出头的娘家。 “看什么,樱桃,要我说,你家三郎推了人,就该赔!” “别以为自家发达了,自己有名气了,想欺负人就欺负人,这大定村可不止是陈家的人呢。” 大孟氏嗤笑,瞧不起她的样子让人想揍,孟檀却猛然感到一阵悲哀,懒得和这人争,孟檀幽幽地,心底出声了。 [婆母~婆母,你能给罗氏出头,怎么不给我出头~] “谁!谁在说话!”大孟氏倏然跳了起来,得意的神色一下变得扭曲而恐惧。 陈长运嘴角抽动了一下,低下了头。 [婆母~我是朱氏啊,我是那个被淹死的朱氏啊,婆母~我儿子还在家中呢~婆母,你怎么不帮我带呀~] “啊啊!谁在装神弄鬼!滚出来!滚出来!”大孟氏无头苍蝇似的转,那模样活像个疯子。 [婆母,是你们杀了我~] [是你们杀了我!] 最后一句,孟檀心底的声音刻意咬重了字眼,方才还在她跟前蹦跶的大孟氏,彻底像个疯婆子一样,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是我不是我,是三郎,你要找,就去找刘三郎,是那个天杀的,我只是看不惯你,不是我,饶了我!” 陈长运忍不下去了,抬起头,叫了一声,“大姨母,您在这胡吣什么呢?还不快回家去寻表兄?!” 这万一别人信了,人家怎么看他们家? 陈长运的提示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大孟氏尖叫一声,风似的窜进了那不大牢固的栅栏门。 太不经吓了。 孟檀才将目光重新落到抖如筛糠的罗桃儿身上。 此时罗桃儿眼中已经没了母兽般的打量,只有害怕,成为猎物的害怕。 罗桃儿觉得,方才大孟氏突然发疯,一定是眼前人的手笔,可孟婶子只是看了过去,连手脚嘴皮都没动,就把一个好好的人吓坏了。 她,她又能算计到人家什么? “婶…婶子,您饶了我,我,我只是……” [你只是想活着而已,想带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活着而已,为了活着算计人,不丢人。] 孟檀说完,发现身后没动静,看了过去,陈长运还在呲牙,孟檀瞪了一眼。 陈长运便老老实实传话了。 “我娘说,你只是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能活着,为了活着算计人,不丢人。” 闻言,罗桃儿一愣,仰头看着孟檀,发现孟檀眼里没有嫌弃,更没有鄙夷,多数是怜悯。 一时,罗桃儿心中竟是一酸,嚎啕大哭起来。 这动静惊天动地的,可比刚才的假哭来得凄厉多了。 她委屈,她难受啊。 她只是想活着,她从前以为陈富贵没了,她会活得更好,没想到,只是噩梦的开始,她每日,都要拿家里仅有的物什将家里的门窗抵好。 因为每日都有醉汉,或者黑影子来敲她的门和窗,问她要不要粮食,要不要银钱。 她知道一旦说要,一旦开门了会发生什么。 她每次都大声喊不要,对方再不走,她就道再不走,明日她就是拼着名声不要,也要去告官,再不济,她要杀人。 好多个日夜,她都是这般提心吊胆过来的。 她也不敢和人说这些事,那些女人,会拿异样的眼神看她,只会肯定会觉得她不守妇道,她浪荡。 毕竟,她之前大庭广众算计过陈长英,还叫陈富贵毁了清白名声,谁会信她啊。 她想着,不如回娘家叫爹娘再卖一次算了,可是一想,万一再遇到陈富贵这样打媳妇的,她再生个孩子,到时候想解脱都解脱不了。 一想,竟是觉得现下的日子还不错。 如此拖着,倒也活到了现在。 罗桃儿哭得伤心极了,突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头顶上,轻轻抚摸着,带着淡淡的暖意。 罗桃儿哭声渐小,抬起雾蒙蒙的眼眸看孟檀,只觉看到了神仙,罗桃儿亦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 “婶子,你教教我,你也是从寡妇过来的,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你手中的粮食就是你的本钱,你不能永远靠着赖别人来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手里那小袋粮食应当有个五斤左右,你卖了,便是你起来的银钱。] [你会刺绣,到时候我让大郎他们几个说说,让三叔公带你去镇里绣坊寻活计,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也不是孤身一人。] 孟檀擦着罗桃儿脸上的泪。 [硬气些,枕头下,身上,带着刀子,谁要是来和你硬碰,就豁出命去,别人怕了,才不会伤害你。] ------------ 第156章 信仰之力 通过转述,陈长运目光也带上怜悯,他娘也做过寡妇,他知道寡妇会面临什么。 那些时日,经常会有地痞流氓在他家门口转悠,哪怕见着了他们几兄弟也不怕。 直到陈富贵溜进了他家,对他娘不轨,他才知道寡妇门前为什么会是非多。 那时陈富贵叫他揍得半死不活扔到门口,周围的地痞流氓才没了。 大哥知晓后,气疯了,他第一次从脾气好的大哥眼中瞧见浓浓的杀意,他以自己的学业逼着想要息事宁人的族里给个交代。 最后以陈富贵被剔除族谱收回田地为结果。 陈长运突然明白了,为啥娘不想做女人了,为啥不想依靠他们兄弟了。 自己硬起来,还有谁敢欺负呢? 陈长运眼眶红了,不知该作何面容面对孟檀。 他能理解一些,却不能理解全部。 与他相反的,罗桃儿迷茫绝望的眼神倏然注入了亮光。 她楞楞看了孟檀好一会儿,“对的,我还有三叔公他们给的粮食,我把这袋卖了,就有银钱买粗布,不不不,我可以去镇上了,去镇上我就能接到活计了,我的刺绣是极好的,镇上的绣坊都喜欢收。” 她像是在念给孟檀听,又像是在念给自己听,逐渐的,那眼眸泛起了希望,重新成了母兽。 不,是野兽。 罗桃儿端正了身姿,朝孟檀虔诚地磕起了头,“谢谢婶子怜我多次。” 而后,颤颤巍巍起身,步伐坚定,往来路走了下去。 孟檀微笑,直到罗桃儿消失不见,才看向那些看热闹的邻居,淡淡笑了笑,转身就回了屋子。 陈长运原本也想回,但被人叫住了。 “哎,陈三郎,昨儿你大哥拍钱大夫的房门,不是说你娘旧伤发了要用药吗?怎么我瞧着你娘好好的,再说,你娘不是在城里养身子吗?怎么回来了?” 陈长运想反驳,但一瞧,是族里的长辈,还是一脸担忧的神色,便知人家只是一时担忧,并非是好事质问。 想通后便是一笑,“婶子,我娘是想家了,说在城里闷得慌,不如回家来养着,她也想婶子们,就是昨日刚到家伤扭着了,才去寻钱大夫拿药的。” “哎,那我过会儿过来看你娘。”对面的婶子很是热情。 陈长运忙摆手,憨厚地挠头,“大夫说我娘还是静养为好,昨晚也扭着了,婶子还是过几日来吧。” “那成,你娘要是有啥不好,你可不能瞒着族里啊,你娘如今可是不同的。” “哎,我省得的。”陈长运笑着便进了院子,关上门的一刹那,松了一口气,一转头,便瞧见大哥二哥都在正房门口看着什么。 他赶过去,便见他娘极是慌张。 [大爷的,崔评这厮又发热了!] “不然请个大夫?”陈长生建议。 “……娘,您能救吗?”这是陈长安。 孟檀抿唇,搓了搓手指,有暖流流过。 是上回有了信徒后她得到的神通,也不知行不行得通。 犹豫着点头。 [你们在门口守着,谁来都不让进。] “娘。” 陈长安突然叫住了她,孟檀回头,便瞧见陈长安有些愧色的脸。 “有危险吗?”他知晓娘有接生的能耐,但治病的能耐是没有的。 从昨儿见着娘开始,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方才瞧着娘的模样,他想,必定是得了什么神通。 他想让娘往前走,又害怕会伤害他娘。 [没事,可能就是躺几日的事情。] 孟檀叹了一声,又和陈长安说了几句话,内容是去热解毒的药方,陈长安深深看了眼孟檀,原来娘还是能救的,他越来越看不懂娘了。 他娘叹气,或许是崔大人的病比发热更严重。 没错,崔评的伤口发炎了。 她仔细看了一下崔评那道见骨的伤口,愈发严重了。 再不让大夫来正经救治,人估摸着就一命呜呼了。 不,就是有大夫来治,也不一定能崔评的伤口短时间长出血肉来。 孟檀上了床,坐在崔评旁边,感受到了崔评身上在慢慢流逝的生命之气。 她捻起了手指,头一次正经感受到信仰带来的力量,这是近仙的力量。 手指若翻花般,瞧着极慢,却已经有了幻影,她使出了老神棍曾经无聊教她的手势。 当时,老神棍说,“这可是你得道了,有了信徒以后,汲取生命力的作法方式,会用的人,此法是救命之术,在坏心人的手里,便是害人之术。” 她很疑惑老神棍为什么会教她,谁知老神棍特别嫌弃地说,“就你这个德性,这个灵台眼,做坏人有点难。” 后来她成年了,本事大了,用过许多次,都没有用。 她一直以为老神棍是在捉弄她,此刻感受到掌中不断出现的炙热,那流淌的淡淡绿光,这是周围诸多草木的生命力。 她不知道对崔评的毛病有没有用,但她知道,对她不好,这玩意儿绝了,简直在光速汲取她的精神,她脑子有一瞬都是木的。 她觉得自己离傻子不远了。 撑着打完手势,孟檀一掌按在崔评的胸上,那层淡淡的绿气被震荡开来,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迅速没入崔评的每一寸肌肤。 咚! 孟檀一头栽了下去,临失去意识前,她瞧见崔评胸上那个箭孔,好像没那么红了,好像活了,皮肉开始跳动,会自己动了。 也许,是她神经错乱时产生的错觉。 反正,她再也不用这破术法了。 她仿佛陷入了黑洞,整个人毫无知觉,被人摆动都毫无感觉,若不是探到她鼻间的气息,陈家三兄弟差点都要以为老娘死了。 他们是听着了屋内好似有动静,在外面小声喊了几声,孟檀没回应才进来的。 三兄弟守在孟檀身边,陈长运哭了,“大哥,娘不能又下去转悠二十来年吧?” 陈长生眉头紧缩,“这回上来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陈长安揉揉眉心,再次探了探孟檀的鼻息,发现极其沉稳后,心下微松,“上天怎会多次眷顾一人,一次已是不错了。” 说罢,转身来到崔评身旁,探了探崔评的额头。 高热退了。 竟如此之快! 陈长安沉吟片刻,扒开了崔评的领口,那个箭孔只剩下一个浅浅的伤口,伤口里的肉嫩嫩的,粉粉的,是正在愈合的伤口才有的模样。 ------------ 第157章 冰火两重天 “大哥,咋办啊?” “大哥,娘会不会……” “不会!”陈长安心神一凝,阴冷的语气吓到了两弟弟。 “二郎,你先回镇上,去将弟妹和宝珠宝月送到你岳家住一段时日,顺道去沈家帮着三郎说一声,他近几日去不了镖局了。” “三郎,你近几日在家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人家要是问起家里事,便说娘伤有些重,在静养,不便人打搅,问起弟妹和两个妹妹来,便说田家想弟妹了,接过去住几日,两个妹妹不放心二嫂也跟过去了。” 陈长安极其沉稳的模样安慰住有些慌乱的两兄弟,两人听了他的话很快便各自做事去了。 直到两个弟弟出了门,发出两道关门的声音,陈长安才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拳。 嘶—— 他感到中指指背上有些疼痛,一瞧,竟是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他是有些害怕的。 哪怕瞧见了崔大人正在愈合的伤口,他知道他该松口气,至少崔大人不死,蓟县的危险会少两分。 他在害怕什么呢? 陈长安捏住了孟檀的手腕,感受到亲娘腕间沉稳的脉搏,方才觉得胸中的心跳得如此之快。 他害怕娘会死。 害怕娘真的命不好,害怕娘被命运裹挟着往前走。 那本书上说了娘这种人命皆不好,生来便有使命,此生不完成,便会生生世世去做。 前半句娘也知道,三郎那个孩子是不懂这些的,自然不会信,他便同二郎说了,他想让娘想走的路顺畅些,才不枉娘辛苦的前半生,后半句,他不知道娘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或者是知道了,所以才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又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娘完成这辈子的使命? …… 孟檀不知外间事,更不知陈长安这个便宜好大儿的复杂心事。 她快炸了。 这个觉一点都不安稳,原本混混沌沌的,她一点知觉都没有,现下,眼前布满了迷雾。 之前做过那极让人恐惧的梦,她又经历了一遍,又经历了眼睛被人刺瞎的经历。 那痛楚,过于真实了。 不同的是,耳边多了崔评的声音,极具怒火,“你这又是何必,我心存死志,只我崔家死,便得万民生,冤屈又如何,百年之后,史书工笔自能明我清白。” 这话真气人啊。 真想让人揍啊。 孟檀如此想,也如此做了。 耳边清脆的一声巴掌声过后,她听到了自己极是恶劣的一句,“你要是死了,老娘就反了。” “孟檀!那会死多少人,你在乎的人,你的功绩,都会化为乌有,你甘心吗…你……” “急什么,只要我做了皇帝,我想做的事便轻而易举,何必如现下这般为难。” 她听见自己如此说。 “你……” 耳边一阵嗡鸣,她只知崔评在说着什么,却听不清了。 孟檀使劲睁眼,却是黑茫茫一片,耳边风声呼啸,鼻间突然多了青草的香味。 一道声音若有似无,却让她很是熟悉。 那是一声叹息,“……傻孩子。” 心中一股心酸袭上来,孟檀想问问老神棍在那面是不是还安好,想去抓住那一声叹息,却只感到无边的虚无。 不多一会儿,她像是掉进了火炉,那灼热的感觉,仿佛在分离她的皮肉,往里强硬填充着冰块。 孟檀被撑得难受,不停翻滚着。 突的,她脑袋挨了一下,那人声骂道:“笨,运气丹田,老子教过多少回了!” “嘿嘿~”孟檀一下笑出了声,眼眶却蓄起了泪珠。 只这一下,那冰火两重天的痛苦好像都减轻了。 因此,后脑勺又挨了一下,孟檀开始气沉丹田,去寻摸那一丝丝的灵气。 她前世是有的,只不过,道法末世,聊胜于无了。 今世还没想过要修仙,她是有俗世之念的人,只想着自己想做的事了,是以,除了那回阴差阳错有了信仰之力,让她的丹田有了一丝灵气外,她从没在丹田蕴养过灵气。 现下有点不够用啊。 丹田处,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白色珠子,孟檀额头冒起了细汗,尝试控制着那颗珠子去吸收身上那股难受劲。 这一吸收,可不得了了。 孟檀更要炸了,那珠子明明看着快要溃散的模样,这一刻,却如贪吃的怪物般,不停吸着她身体里多出来的另一股力量。 那珠子也不变大,只是逐渐变得实质起来,孟檀却无心关心这些。 每一寸肌肤,都在与血肉分离重塑,她越想控制那颗珠子,珠子就越在体内乱窜,好似要把她四肢百骸通通走一遍。 噗通! 脑门重重磕了一下,孟檀脑子有点浑,有了一瞬的清明,耳边也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娘!” “大哥,大哥,我们去请钱大夫吧!我们把崔大人藏起来,不会叫人发现的,娘都这般了!” “大哥你不请,我去请!” “三郎!” 混乱一片,孟檀只觉聒噪!难受! 想发泄! 想……孟檀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能循着本能,跟着灵魂,若一个炮弹的似的,在三兄弟没反应过来时窜了出去。 要出门请大夫的陈长运被孟檀卷起的风带倒在地,盯着屋内屋外的残影说不出一句话。 红了眼的陈长生眼眶掉下一滴泪,眼眸里还带着一丝未退的怨言,那是对陈长安的怨念。 陈长安只维持着一个扶人的动作,凝滞片刻,率先反应过来,“去追!现下是晚上,娘这般模样叫人撞见不好!” 孟檀蹿到了山林里,像是一只饿急了的黑豹子,四处闯着,惊起一片片的飞鸟,更甚还有狼嚎豹吼。 有几头饿急了的狼闻着味儿就围了上来,可触碰到孟檀时,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甩飞出去,最后只能夹着尾巴逃跑。 最终,孟檀停留在一汪见不着底的清潭前,一头扎了进去。 那带着一丝凉意的感觉解了她心头的燥意,减轻了那冰火两重天的痛感。 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水面被破开,孟檀钻了出来。 此时若是天光大亮,若是有人,便能清晰明了发现孟檀的变化。 那张慈祥的老脸……不,此刻这张脸皱纹已被铺平,慈祥也被出现的那一丝威严冲淡。 那双眼,在黢黑的夜里,闪了一瞬的光亮,又熄灭下去。 ------------ 第158章 她得道了 六月虽说入夏了,但还是有点冷。 孟檀打了个抖,脸有些麻,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跑到深山里来的? 是的,就是深山,她耳边甚至能听到豹子威胁害怕的声响,还有几声委屈凄凉的狼叫。 那样的近,孟檀刚开始吓了一跳,直到她发现她还能听到树叶间细微的摩擦声后,还是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才发觉自己的不同。 从前,五感只是有些灵敏,现下,直接是超能力了,她站在这座山上,都能听见另一座山上两只鸟儿吵架的声音。 孟檀还有些不适应,慢慢摸索着在山林间走着,想快点回到家里去。 也不知道那哥仨有没有发现她这状态,会急成什么样? 孟檀也有点急了。 她只穿了一身里衣,便是睡觉时候的衣衫,还湿漉漉的,万一下山的时候,被人看见了,她也没嘴说清楚啊。 说起这个,孟檀尝试说了一句,“我……哦?!” “会说话了?!” 迎着天边露出的一丝白,孟檀眯起了眼,随后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孟檀扶着一棵参天大树笑得前仰后合,嚣张至极。 天娘哎,她终于会说话了。 可快憋死她了! 倏然,掌心一阵炙热,一股气窜入她的掌心,通至四肢百骸。 咔咔—— 是什么碎裂的声音,孟檀回神,往旁边看去,瞳孔一下放大。 旁边的树,它干枯了! 不但干枯了,上半边的树干和叶子都枯死了,变成灰褐色的老树皮,咔咔开裂着,眼瞧着要倒塌了。 刚才还挺大挺绿挺有生命力一棵树呢! 孟檀一下收回手,那股怪异的吸力从她掌中消失。 ‘砰’的一声,那半截树干轰然倒塌,带起一阵扑朔朔的声响,孟檀楞楞看去,枯死的树干砸断了一片比它矮小瘦削的枝干。 “……卧槽!” 好半天,孟檀才发出这么一声,不可置信看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手掌心。 她敢肯定,这棵树死,是她干的! 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前世多少老道修了一辈子都没达到的程度,睡了一晚上,哦不,不知道几晚上,她就得到了! 孟檀赶忙运气去往丹田处。 一颗莹绿闪耀着淡淡光芒的珠子正静静飘在她的丹田处。 所谓的灵气蕴养处,所谓的金丹。 孟檀勾出一丝灵气,引到指尖查看,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能够叱咤风云的法术,而是老神棍教给她的秘法。 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秘法,换句话说就是,不能够蕴养出金丹储存灵气储存信仰之力的时候,只能汲取其他生命的生命力去救想要救的生命体。 而蕴养出金丹了,她只需要转化信仰之力为灵气,从而去救人,不需要再去汲取别的生命力,当然,汲取生命力这个功能一样存在。 看明白后,孟檀跳了起来,冲着大树就是一阵无量天尊,过后酝酿着,掌心溢出一丝丝绿意的,抚上了那粗糙的树干。 断裂的口子重新焕发生机,不再和方才那般瞧着灰蒙蒙的,那坑坑洼洼尖锐的缝隙里,长出了嫩芽,抽出了枝条。 那是丑陋而又蓬满了生命的美。 孟檀将汲取到的生命力全部还给了大树。 只不过,断裂的口子始终无法修补,原本高大漂亮的大树只长了满头的绿头发,跟个怪物似的。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各位莫恼莫恼,我这就给你们伤口补一下。”孟檀一路走,亦渡了一路被压断树干的树。 等快到大定村时,天光已然大亮,她听到陈家三兄弟的喊声,那是压低又着急的声音,就在深山的边缘。 孟檀心一凛,这三个娃果然急坏了。 她飞快朝着离她最近声响的方向掠去。 陈长安只觉眼前一阵轻盈的风略过,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女人,这女子容貌像极了他亲娘,只是面容年轻些,周身气势摄人,目光凛凛又慈悲。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菩萨。 “你是谁?”不过片刻,陈长安脸上便布满了防备。 孟檀冲陈长安胳膊上就是一巴掌,“眼睛瞎了,你老娘都认不出来了!”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神态,让陈长安愣神片刻便满是疑惑,“娘?” “是我,怎么,声儿听不出来了?” “你,你的脸……”陈长安细细打量着孟檀,惊疑不定,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这般大? 明明之前跑出去的时候,这张脸上,还有皱纹,陈长安心里没来由的恐慌,“你不是我娘!” 喊出这句话,陈长安心间一阵剧痛,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孟檀叫他这样子给吓到了。 不能这么脆吧,她就拍了一下就废了? “大郎,你叫我给拍坏了?”孟檀边问,边捏住了陈长安的手腕,面上担忧的神情不似作为。 陈长安猛然拽住孟檀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跟前,一向温和的目光变得阴冷,“你到底是谁?” 孟檀吓了一跳,心口怦怦跳,陈长安又怀疑了,真是让人头疼。 倏然,孟檀另一只手捏住了陈长安的下巴挑起来,满脸气愤,“陈长安,睁开你狗眼看看,你大了就能忘本了是吧,你十岁出头的时候,你娘我也是年轻的,怎么着,你是没见过,还是忘了,这张脸你认不得了?” 本来孟檀是想糊弄过去算了,谁知越讲,她越为原身不值得。 到最后,假气也变成了真气,“我活该就是老娘是不是?你觉得我顶着一张皱巴巴的脸才正常是不是?你娘我还没四十呢,年轻着呢!” “还是说,你就喜欢你娘我好欺负时候的样子,我要还继续那样子,全家都能叫朱氏祸害死!我最后也会叫朱氏毒死,你还包庇呢!” “我若不是做梦瞧见了这些,太害怕了,叫朱氏饿死去地府转悠一圈,我还能救下你们吗?” “我为了谁呀我?” 太难受了,为原身不值得,虽然她没见过原身,但是从她原本的人生轨迹上来看,这辈子是真不值得。 一辈子都是为了孩子,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或许,原身潜意识里也是不甘心的,所以,她才莫名其妙来了这里。 本章已做修改 ------------ 第159章 莫不是妖怪? 经过孟檀一提醒,关于朱氏的记忆在此刻袭击了陈长安,他心头一跳。 是了,若不是娘有大机缘,他们全家绝对会像着魔似的循着原有的轨迹走。 “娘,我不是这意思。”陈长安面有愧色,心中那股痛在慢慢消散,待瞧见孟檀眼尾那一颗淡淡的痣后,再多的怀疑也没了。 遥远的记忆袭来,他小时候常在娘怀里,多数时候是瞧着娘的脸入睡的。 原来,娘年轻的时候也是小家碧玉的,不是如今那布满细纹和满目担忧的模样。 娘苍老的样子,他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娘年轻的样子,他不能习惯呢? 这是否也是娘说的把她当私有物? 明明一开始,娘都表明身份了。 可娘变化这样大,叫他害怕极了,仿佛既定的命运已经铺在了娘面前,只要娘走上去,他就永远见不到娘了。 孟檀还想继续骂,不想,见到陈长安眼眶泛红,那眼神,荒凉无措极了,“娘,你又遇到什么了?” “是又去地府转了一圈吗?” “有些事必做不可吗?” 孟檀一怔,终是叹了口气,怜爱的摸摸陈长安的头,这娃再精明腹黑,也始终是一个关心母亲的孩子。 “许多事,你莫要看,莫要掺和,你有你的命,娘也有娘的命,你比娘年轻,始终是要走在娘后头的,是人都会死,不必过于担忧我,更没有必要去担忧不存在的事情,也无需担忧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万物命皆有定数,娘一开始或许是懵懂的,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命运会带着娘走上该走的路,你也会是,专心你的学业吧,娘会说话了,伤口也好了,你不用担心。” 灵力能抹平她脸上的痕迹,自然也能愈合她的伤口,只要她还活着。 “……好,可我为人子,也想娘遇事多想想儿女,我们已失父,不想连娘也没了。” “噗,成,娘的大好日子才开始呢,不会不珍惜小命的。” 孟檀笑出声,呼噜着陈长安的脑袋,她俗世念头重,还没玩够,还没享受够,更有了这样真心的家人,怎会不珍惜小命。 既然母子情也叙完了,孟檀松松筋骨,准备带陈长安回家。 不想,陈长安一下拉住她,打量了她一眼,蹙眉。 “娘,您就这样下去吗?” “哎呀,我忘了。”孟檀低头瞧见了自己薄薄的里衣。 “那先去寻二郎三郎。” 说完,孟檀一把提住了陈长安的腰带,把陈长安整个人拎了起来。 在陈长安惊愕的神情下,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是速度过快的模糊,停下时,陈长安没忍住,扶住树干吐了起来。 “你谁?” “大哥,她…她…她刚刚咻一下就出现了,还掐着你,不会是这山中的妖怪吧?” “啊啊,我听到狼嚎了!瞧她这样,定是狼妖变的!” “娘不会被她吃了吧?” 陈长生和陈长运两兄弟,一个赛一个的惊恐,吓得直往大树后头缩。 本来找老娘找了大半夜找不到,几人心神便不稳了,越靠近深山的边缘,他们听到的怪声越多,更是心神颤动,若不是担忧老娘,他们都不想进来。 陈长安直起身子,刚要解释,便瞧他老娘一笑,伸手就拎住了陈长运的耳朵,那菩萨般的模样变得有些泼辣。 “哟,陈三郎,你七八岁尿床叫我发现帮你保密的事儿不记得了?你亲老娘站跟前你都认不出来了?没见过你娘我年轻的时候吗?” “还有你!陈二郎!缩什么,怀疑我找崔大人给你们做小爹的人是谁啊?!” “……啊,啊,是娘……娘你会说话了!还变年轻了!”两兄弟震惊! 孟檀点头,两兄弟喜的,围着她转了两圈,“真好,以后娘会说话,被人欺负也不会说不出来了。” 孟檀心中一暖,目光却还是有意无意在三兄弟身上扫,打量着他们从怀疑到窘迫再到相信的神情,心中是松了口气的。 好歹没人怀疑她了。 唉,做人娘好难啊,还好只有陈长安一个抠细节的娃,其余两个……不说也罢。 过了三刻钟后,母子四人目光幽幽地盯着不远处热闹的大定村,麻了。 别问为什么这么久,孟檀又不是大力士,只能带一个成年男人,带三个,费劲,于是就走了。 “啊,忘了,我记得昨日方婶子来说今儿是她家桃花成亲的日子,还说娘你要是能下地了,能不能赏光去坐席?” 陈长运挠头,眼下也有乌青,不好意思地看几人,“我给忘了,瞧这样,怕是要热闹一日。” “没事,你们谁去家里给我拿衣服来穿,下山有人问,我就说进山里修炼了。”孟檀一挥手,这都不是事儿。 “咳,家里崔大人还躺着呢……” 陈长生提醒了一句。 “坏了,那说不定方婶子要亲自上门来问,万一撞见了可怎么好!方婶子这几日一直想来瞧娘,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我先回去!”陈长运一脸着急,拔腿就跑。 “我和你一起,还能打掩护!”陈长生也跟了上去。 眼见着远处越来越热闹,都开始吹唢呐了,林子里终于出现了陈长运的人影。 “娘,娘,不好了,崔大人醒了!” “醒了就醒了,你慌什么?” 她都醒了,崔评再不醒,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变成植物人了。 陈长运一脸一言难尽,“叫方婶子撞见了!” “啥!”孟檀眼睛一下瞪大了,“你细说。” 事情是这样的。 崔评只觉睡了一个看冗长又香甜的梦,他多少时日没睡得这般香了? 待听到有人声在喊的时候,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通通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自从联合傅安围了整个涪陵郡后,想杀他的人就变多了,不是色诱,就是下毒,还有直接在路上想用马车撞他的。 他们发现副使李培透露了消息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不想没两日他便在书房发现了李培送出去的那封密信。 崔评便明了,此事被陛下拦截了,虽说陛下什么都没说,但作为陛下的好友和臣子,崔评一下明白了。 陛下的意思是:你放手去做,有朕兜底。 与此同时,他们还查到了李培往南晋卖粮食的事,不用想,都知李培的背后是涪陵郡世族。 崔评心生损招,想用通敌一事逼涪陵郡世族就范,但有些事没有证据可不好搞人。 ------------ 第160章 是个老流氓 于是傅安镇守涪陵郡,他回蓟县‘收集罪证’,谁知遭那些人竟埋伏到长河镇来了。 他以为他都要死了。 结果一睁眼,是黑黢黢的屋顶,身上是暖暖的薄被。 正当他松口气的时候,门外拍院子门的人似是不耐烦了,直接将院门打开了。 “她婶子,你大好了吗?” “我听二郎三郎说,你还不能下地,整日闷在屋子里也不见得能好,你可能坐?不若我叫族中几个小子抬你去席上,桃花和大牛都等着给你磕头呐!” 崔评坐起身,适应了好一会儿,往窗口一瞧,糊着明纸的窗瞧不太真切,外头的人似乎很是疑惑。 “三婶,没动静啊,陈家这三个小子也不在家,你说说这都几日了,快五六日了,除了第一日都没见孟嫂子出来,你说不会出事吧?” 一道更为沉稳的老妇声音传来,“我进去瞧瞧。” 陈家三个小子? 他被陈家三兄弟给救了? 崔评眉一挑,顾不得身上的伤……等等,他扭了一下身子,哪儿来的伤啊! 摸摸胸口,摸摸胳膊,摸摸腿,一个孔都没有! 才五六日,他的伤竟然完全愈合了。 思绪间,房门便被敲响了。 “樱桃?你在家吗?” “樱桃,你伤是不是不太好,不成我叫长英带你去城里瞧瞧?” “樱桃?” 门外,陈三叔婆心里嘀咕,眼皮子跳得极快,暗道怕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便推了门。 嘎吱—— 崔评连忙下床,匆忙走了几步,想拱手见礼。 “啊——” “你是什么人?!” “天爷啊,翠花,翠花,快来啊,樱桃房里有个男人,还不穿衣裳,是个老流氓!” “天杀的,我说樱桃怎么不说话,原来竟是,竟是——” 那老妇人一瞧见他,便惊慌失措往门边夺去,踉跄几步,还摔在了门槛上,嘴皮子也磕破了。 那是顶着一脸的血出去的。 方婆子一瞧,魂都吓飞了,左右一看,寻摸了一把竹扫帚,就朝屋里冲了过去。 “嘚!哪来的腌臜货!哪来的老流氓?” “三婶莫怕,孟嫂子在哪,看我不打死那老流氓!” 方婆子气得哟,孟嫂子现下可是大定村众多妇人婆子心中的神仙,因着孟嫂子,她们女人在家中的地位都重要起来了。 一听孟檀被欺负了,方婆子红了眼,冲杀进来,只瞧见一个穿里衣的男子,什么也不管,扬着扫帚就冲了上去。 崔评哪里见到过这种阵势,吓呆了都。 急忙后退,又不好碰人妇人,只好说,“我是孟仙姑好友,都是熟人,这位婶子,不不不,这位大姐,有话好说!哎哟!” 方婆子哪里听他胡言乱语,手中的扫帚狠狠打了下去,崔评结实挨了一下,只觉胳膊火辣辣的疼。 “这位大姐,我——” “三婶,赶紧,赶紧去村里叫人!” “好好好!” 崔评心中一急,慌乱中从两个老妇的话里理出了头绪,这里是孟仙姑家,这房间是孟仙姑的屋子。 那床不会也是! 不敢细想。 崔评伸出手擒住了那扬着灰尘的扫帚往旁边一拽,还没等他说两句话,方婆子便吓得脸色一白,撒腿便往外跑,“杀人了~孟嫂子家遭贼了!” 崔评额头突突跳,连忙追了出去。 正好撞上了跑回家的兄弟二人。 院中的场景叫兄弟二人眼前一黑,陈长生机敏,反应过来便先拉住惊魂不定的陈三叔婆,“三叔婆,这事说来话长,我娘……” 陈长运紧随其后,上去就捂住了方婆子的嘴,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下,瞪眼,“方婶子,你先别叫,听我说,崔……他不是坏人,真是个误会……” 二人一番解释,听下来却雾蒙蒙的,都是些车轱辘话。 陈三叔婆不干了,手一抽,将陈长生和陈长运揪到了院中。 瞪眼质问,“少扯,快些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可别像方才那般糊弄我们两个,你们说,你娘到底哪儿去了?” “这男人又是谁?” “你们兄弟几个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陈三叔婆压着声音,急得慌,“你们几个要是因着你娘的好名声干点什么糊涂事,三叔公饶不了你们!” 陈长运推推陈长生,挤眼睛:二哥,快想想办法。 陈长生瞪回去:我能想到就去考科举了! 此刻,两兄弟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让大哥回来了。 “少打眉眼官司!赶紧说!不说,你们,你们我也是打得的!” 说着,陈三叔婆从崔评手里夺过竹扫帚,冲两兄弟一指。 “……修炼!” “那个,那个三叔婆,您莫急,我说还不成吗?” 于是,孟檀夜闯山林的事被陈长生说得玄乎其神。 在陈长生嘴里,孟檀带回受伤的好友,救治过后,便让兄弟三个好好照看,自己去了山林里吸收日月光华修炼去了。 他们兄弟几个只负责送吃送喝。 听在陈三叔婆二人耳朵里便是:孟檀进山修炼成神仙了! 然后,陈长生留下在家里应付陈三叔婆几人,陈长运抱着衣衫就往山里跑,美其名曰:给孟檀送换洗衣服。 孟檀听完,缓缓朝陈长运比出一个大拇指,“你们俩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 不得不说,这理由编的,相当合理,相当有说服力,还对她这番变化有了解释。 “那我们下山吧。”穿好衣服后,孟檀率先走在前面。 走到山脚,迎面上来四个熟悉的人。 沉着脸的陈三叔婆,一脸担忧的方婆子,还有一脸笑比哭难看的陈长生以及一身儒衫的崔评。 这阵仗,这架势。 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陈三叔婆一冲上来,就开口询问,“樱桃啊……!哟,你是…樱桃你怎么变年轻了!” 陈三叔婆不敢置信,一段话语气转了三个调调。 孟檀摸摸鼻子,“这在山中修炼,有了些心得,便有了些变化,难不成不好?” “好……哎,我得去告诉你三叔,不对,你咋会说话了!也是那啥修炼带来的变化?”若说对陈长生先前的话还存疑,现下瞧着孟檀的变化,陈三叔婆真信了,还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孟檀点头,陈三叔婆楞了半晌,有些无措,“这是喜事,哎,你是仙人了,得叫你三叔开宗祠告慰祖宗啊!” ------------ 第161章 七婶会说话了! 从前,陈三叔婆只知道孟檀有算命的真本事,但也知孟檀只是肉体凡胎,别人对孟檀有敬畏,她心里却还是把自己当孟檀的长辈的。 但现下,瞧着孟檀周身若隐若现的威势,她害怕了,甚至不敢抬头看孟檀。 瞧见陈三叔婆有些敬畏无措的神情,孟檀愣住,才发觉自己的变化已经很大了。 大到了让人害怕敬畏的存在。 孟檀一笑,主动上前拉住陈三叔婆,“叫三婶担心了,这些事不忙,今日是方妹子家办喜事呢。” “是呢是呢,她婶子,赶紧吃了席再说,上座都给你留好了,谢天谢地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给我担心坏了,这几日我可叫这三个孩子瞒得好苦……” 方婆子更是热情了,拉着孟檀就往山下拽,这嘴上是热情了,可眼睛不敢看她,手也有点抖。 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害怕的。 孟檀有些无奈,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崔评。 这厮一直盯着她看呢。 [怎么,认不得了?] 崔评恍然回神,并未言语,只是一笑,便别开了眼,暗道自己失礼。 孟檀倒是多看了崔评两眼,虽然崔评的面貌因着多日没仔细打理,有些邋遢,胡子有些凌乱,但看眉眼,竟也是年轻了几分。 陈长安的儒衫在这人身上,倒衬得这人若山水画般风流,配着那狂草的胡子,气势更是锋利了几分。 言而总之,就是年轻了,变帅了,更养眼了。 嗯,还是她厉害。 起死回生呢! 孟檀眼底闪过精光,她有了这能力,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孟檀心情大好,直到被方婆子带到首座上时,‘唰’的一下,几十双眼睛不善地看了过来。 孟檀:……不敢动了。 “方婆子,这人谁啊!不说好了,这位置是留给七嫂子的吗?” “是啊是啊,婶子,七婶都没来,你这般做,叫七婶不高兴可不成?” 还有人往坏了猜。 “我瞧这妇人容貌与七婶有七八分相似,莫不是七婶不好了,来不了了,叫了家中小辈来的?” 听到这话,孟檀叹息摸摸脸,年轻是年轻了,但原身那当妈的气质还是在里面的,她始终不是二十出头的美女子了。 “那也不能坐这啊!她是老几啊,一个小辈敢和这般多的晚辈一起坐,什么道理?” 不过还是很令人高兴的,之前听了辛武娘的那些话,她以为村子里许多人背地里都不赞同她呢。 “还有她旁边那男人,瞧着面生,怎么也能坐?方婆子,你咋什么人都往桌上领?” 听着大家伙快吵起来了,方婆子忙扬起声音,“别吵别吵!听听你们说的叫什么话,这就是孟嫂子!我们陈家七房的嫂子!” “陈四郎,就你叫得欢,这是你七婶!还不快赔礼!” 方婆子嘴里的陈四郎是陈三叔婆的四孙子,是二房家的二小子,在兄弟里行四,年纪与陈长运差不多,跳得欢。 现下一听这话,不由仔细打量孟檀,对上孟檀的眼,被那威严凛凛的气势吓住,一瞬低下了头,却依旧是嘴硬。 “方婶子你胡吣,七婶可不是这番模样,你当大家伙没见过七婶呢?” “就是啊,方婶子,我们陈家送先祖那次,我们小辈们可都是瞧见七婶做法了,哪里不知道七婶长什么样!” 方婆子急死了,歪头,忙把陈三叔婆拉过来,“三婶,您来说,这是不是孟嫂子,这帮小的没见过年轻时候的孟嫂子,咱们可都是见过的!” “是!四郎你可给我闭嘴!”陈三叔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一听自己重孙子大放厥词,真是恨不得上去给两下,这倒霉孩子,竟得罪真人! “你们七嫂子,七婶,回来这几日不见人,是去山上…额修炼了!现下有所成才下山来了!” “她现下这模样,就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四郎,还不给你七婶赔罪!” “咱们这不是也怕有人来冒充七婶吗?”陈四郎嘿嘿笑了两声,干脆利落的朝着孟檀跪下了,结实磕了两个头,“七婶子恕罪,小子冒犯了。” “无妨,无妨,起来吧。” 她这一出声,可不得了! 现场一片寂静,这三十几年都不能说话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可是奇闻啊! 一个人影立马蹿到了孟檀面前,指着她大叫:“她是假的!” “我妹妹生下来就不会说话,她现下会说话了!可不就是假的!” 大孟氏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的,一开始她也是怀疑的,可瞧见孟檀眼尾的痣和耳后的红痣,她就知道这人确实是她妹妹。 大孟氏心中嫉妒啊,可是她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妹妹,对家里好,对家里的孩子更好,她的三郎都是因为妹妹的大仙名头,说到了财主家的女儿。 就连刘同银那个小孽种,也被镇上一个举人看中了要结亲。 可是,就因为这样,家中老头子和儿女们都逼着她和妹妹重新交好,她拉不下这个脸。 孟樱桃怎么配! 她如今能过这么好,都是因为她做的媒,难道不是孟樱桃自己上门来和她交好吗? 她难道要舔着脸让一个曾经过得不如自己的人看笑话吗? 不过会算命又怎样,还不是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她就要永远依靠别人,也是个废物! 所以,听到孟檀会说话的那一瞬间,大孟氏脑子里仿佛有根弦断了,怎么可以说话! 孟樱桃怎么可以说话,她怎么可以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明明之前唯唯诺诺总是被人欺负,连媳妇都是捡的他家不要的。 孙子也是她家的,大孟氏是有点得意在里面的。 大孟氏激动得眼睛都抽抽了,嘴皮子也抖了,“她不可能是我妹妹!我妹妹也从来不是这个性子,她是妖怪!是妖精变的!” “姨母,请你说话注意言辞!”阴沉的一道声音传来,陈长安站在了孟檀身边,“我娘修炼,是我家三兄弟每日送水送饭送衣衫瞧见的变化,您要说这话,拿出证据来!” ------------ 第162章 我瞧你要中风啊 “呵,我同她一起长大的,你说是你了解她,还是我了解她?” “她是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性子懦弱,当年我说什么她听什么,就连她嫁给你爹也是我做的主!” “要不然还没有你呢!你算个什么东西!她就不是你娘,她就是被妖魔附体了,你们还不赶紧把她烧了!赶明被人害了可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们!” 大孟氏恨不得怼到孟檀眼前骂,那口水洒的,孟檀下意识抹了把脸。 是个可恨又可怜的人。 大孟氏这是将自己的诸多不幸,怨恨到她的身上了。 “娘,您可快别说话了,这大喜的日子您别说这些糊涂话,人家方婶子听着高兴吗?” 方氏赶忙上前拉婆婆,却被甩了一耳光,“你个小娼妇!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方氏面色难看,当初若不是她的银钱,刘家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惨呢,现下倒是嫌弃起她来了,迟早有一日,她要好好收拾这个老娼妇! 方氏暗地里扭了一把刘同金,“刘老大,再叫你娘这么折腾下去,和二姨母关系真黄了,汤都喝不到,你还想你那三个表兄弟帮衬你,死了心吧!” 一听这话,畏首畏尾的刘同金才伙同刘同宝一起拉住大孟氏,“娘,您可别乱说话了!大郎都说是二姨母了,你做什么呢!” 谁知,大孟氏跟着魔了似的,推了一把两兄弟。 冲到孟檀面前,扬手一耳光扇在了了陈长安脸上,“呸,我说不是就不是,我为了大家着想还错了,她就是妖精,就是吃了我妹妹,就是这妖精来了以后,我日子才越过越不好!” “那朱氏,那朱氏也定是他们家起坏心塞到我们家来祸害人的,她黑心啊,你们姨母哪里会这么黑心啊……” 陈长安脸上显现了清晰的一个巴掌印。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打人不打脸,这还是秀才公,完全就是羞辱啊! 在场的陈家人都怒了。 而大孟氏还在叫嚣,指着陈长安的鼻子骂,“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你娘生你没奶,还是我舍了银钱给她买了鸡蛋煮红糖来下奶的,没我你都不能活下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叫唤!” “孟樱桃!你敢出来和我对…啊!” 啪! 跳脚叫唤的大孟氏突然被打倒在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方才还微笑看众人的孟檀,目光一凛,气势骇人,直接压在了大孟氏身上,哐哐又是两耳光。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你,是怜你命运不济,所嫁非良人,家中孩子又都是不成器的!” “我原先心疼你,告诉你你男人和别的寡妇的事,叫你早作打算,是你自己不愿意信,觉得我看不得你好,觉得都是我乌鸦嘴,把你的日子给诅咒坏了。” 孟檀啐了一口,模样彪悍摄人。 崔评默默看向面色由阴沉变成隐隐担忧的陈长安,无声问道:你娘一直这般吗? 真是叫人惊喜。 感觉窥见了孟仙姑的鲜活一面呢。 陈长安察觉,看过去十分无语,只微微摇头。 “你自己日子过不好,还怪到我头上来了?是你自己性子要强死要面子,听不得别人不好的话,我还就说了,你能过到今日这般地步,你性子的原因占了一大部分!” “还敢打我儿子!” “自打孩子们十岁出头了,我就没打过了!你算老几,打我儿子!” 孟檀真是气炸了,这些时日的相处中,她已经将陈家几个娃当成了家人和小伙伴。 尤其陈长安,现下在她心中占比可最大,谁让这孩子学习好,能力强。 瞧见陈长安隐忍不还手的那一刹那,她想起了在山林里陈长安关心她的模样,母性大发,一下就怒了。 大孟氏一听,更觉里子面子全掉光了,趁孟檀不注意想薅孟檀的头发,结果又挨了一耳光。 “省省吧,你都有中风的迹象了,小心怒急生悲啊大姐!” 说完,孟檀白了大孟氏一眼,顺顺鬓发,坐回了原位,看向瞠目结舌的刘家人,“把你娘带回去,要是再叫我知道你娘打我孩子,或是算计我几个娃,我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最近别叫她气了,切记大喜大悲,小心偏瘫。” “哎,姨母您别气,我娘她近些年,脑子有点不太好了。” 闻言,不止大孟氏气得瞪眼,孟檀也瞪眼了,“什么叫脑子不太好?有这么说自己娘的?我瞧你全家脑子都不好!” “你娘打年轻时候就这样了,你当我瞎啊,赶紧带你娘回家去,比什么都强!” 方氏恼火地推了刘同金一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婆婆和姨母都是相同血脉,怎么婆婆生的儿子这般蠢笨,姨母生的就这般聪明! 显然,大孟氏是个不领情的,听到孟檀这话又跳了起来,“孟樱桃!你敢骂我儿子,你个老娘们…你……额……” 这话才说到一半呢,大孟氏突然眼歪口斜,一抽抽,给晕过去了。 孟檀抽抽嘴角,“瞧,我就说她要中风偏瘫了,还这般大喜大悲,可怜啊。” “二姨母,您救救我娘!”刘同宝见状不对,‘噗通’一声,跪在了孟檀面前,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孟檀赶忙让开了,“少道德绑架了,你娘先动手的,我能治,但我现在不治,哎~我就要治治她那个臭毛病,让她瘫两日吧,去拿点药,能缓解些。” 刘同宝还欲说什么,陈家人上来了,还是陈长英打头的,“刘三郎,这是我陈家妹妹大喜的日子,大家伙都在同一个村子,可不要闹得太难看,既然七婶都发话了,还是先把你娘带回家去吧。” “你们怎么这么…唔!”刘同金眼睛一瞪,还想闹,被方氏扭了一下大腿,叫方氏一瞪,不敢说话了。 “难道是抬不动,也是,瞧同金大哥和同宝小哥这般细胳膊细腿的样子,搬不动也是正常。” 陈四郎笑了一声,登时把刘家两兄弟笑得恼怒不已,“谁抬不动了!” “哎呀,同金哥,我们可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你们在这耽搁这般久,若不是不心急亲娘,那就是抬不动亲娘了。” ------------ 第163章 今时不同往日 “你放屁,同宝,我们一道,把娘带回家。”刘同金喊道。 对面这是看他们笑话呢,刘同金自觉读过书,哪里允许人看笑话了。 可是在看到自己亲娘流口水的模样时,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嫌弃。 叫孟檀看见了,不由暗自摇头,大孟氏这几个娃是真不行,要是还是这性子,老了,怕是得不了善终。 刘家人走了,现场重新热闹起来,不过,孟檀座位旁边多出了一个人,是陈三叔公,正细细打量着她。 本来陈三叔公是没来的,他辈分大,又是陈家的族长,到了席面上,怕是谁都不自在,是以,只有陈三叔婆来了,但他听着陈三叔婆叫人传回去的消息了。 一听孟檀成仙了,陈三叔公是怎么都不信,非要赶过来一瞧。 这一瞧,竟是心底生出一股害怕来。 孟檀这模样,活脱脱就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一个人,怎会一夕之间发生这般大的变化? 定是成仙之后的变化。 “咳,小孟氏……额,孟仙姑,您这,不上天吧?” 孟檀嘴角一抽,无语地看向陈三叔公,发现人家挺认真的,眼中还有渴望,这话应该不是一句骂人的话。 “我只是有所成,并非成仙,自然还不能飞升,三叔放心,我一直都是大定村的人。” “哈哈哈,这般,那我便择日开了宗祠,告慰先祖,仙姑到时候做主祀人?” 陈三叔公略微尴尬,整个人有点不自在,不好意思直视孟檀,总觉得冒犯了仙家。 “主祀人?祭祀?”孟檀疑惑。 陈三叔公心瞬间提了起来,也不怕冒犯了,急急道:“仙姑可是不答应?这可不成,陈家全家子现下可是全望靠仙姑,这事怎能不叫先祖知晓?” “答应答应,你别急。”小心再来个中风的。 陈三叔公得了满意的答案,也不耽搁,只说自己要准备祭祀用的东西,便捋着胡子急匆匆走了。 “仙姑威望甚高啊。” 耳边倏然传来一阵轻笑,带着几分揶揄。 孟檀歪头,正对上崔评那略邋遢的面容,没憋住,笑出了声,“你还笑话我,真该让你照照镜子。” 崔评满面疑惑,自检自身,他腰杆笔直,亦是端坐,并无任何不妥啊。 孟檀勾着嘴角:“瞧你这样子,应当是在我家躺了几日了,都没刚救你那日齐整……都没人给你打理,你如今,和街边乞儿无两样了。” 说起这个,孟檀目光在崔评领口扫了一眼便别开了眼,嗯,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治伤而已。 “什么?!”崔评却如遭雷击,压根没注意孟檀的不自在,抓了抓脸上的胡子,果然没以前顺滑了,起身便要走。 “你干嘛去?”孟檀忙一把拉住人。 不料崔评举袖掩面,露出来的耳尖红得哟,“实在是失礼,我寻个地方打理打理。” “哈哈哈……坐下吧,可没人看你。”孟檀乐得想死,看不出来啊,原来崔评这么喜欢自己的胡子啊。 “这,这实在……”崔评朝周围看了看,确实,除了坐在他们这桌……哦,因着孟檀‘成仙’的消息传出,方才坐着的几个老妇老翁也不见了,满桌子只剩下他和孟檀了。 再远处,都是在忙碌的人,和时不时小心看过来的……嗯,看孟檀的小眼神。 没人在意他。 崔评坐了下来。 却不敢看孟檀,孟仙姑难道不嫌弃吗? 女子应当都不喜欢邋遢的男人吧? 这次孟檀可是救了他,救命之恩,他该如何报? 思绪万千间,崔评准备问问孟檀是如何救自己的,便见身边没人了,一瞧,孟檀屁股一挪,坐在了以为老嫂子的旁边,眉飞色舞地问着什么。 其实孟檀也有些尴尬,她老想起那天摸崔评胸的感觉,总感觉自己猥琐了,以免两人尴尬,她给自己找着借口,就是为了探听八卦。 这不,好巧啊,她的狐朋狗友刘嫂子,正和一旁的老妇人叽呱着什么。 吃瓜属性一上头,孟檀啥也记不得了,一屁股就挤在了两位老妇中间,“你们说啥呢?” 两位老嫂子一下子拘谨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出来叫仙姑,不,大仙笑话。” 闻言,孟檀啧了一声,“再是大仙,那也是咱大定村的大仙,我从前也跟你们一样,刘嫂子,你从前可喜欢找我玩了,如今竟要抛弃我了?” “哪儿能啊,这不是,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吗?”刘嫂子一瞧孟檀这接地气的样儿,心下也松了,说起了方才谈的小话。 “也没啥,就是长河镇上近日来了个粮商收粮食,开价可高了,粗粮三十文一斤,细粮一百五十文一斤。” 孟檀无端联想到陈长生说的南晋缺粮的事情,问了句,“陈粮也收吗?” “你昏头了,自然是陈粮了,今岁可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呢。” 说着,刘嫂子自得起来,“说起来,前年,前前年的陈粮也是一样的价收的,我家就卖了不少,可赚了不少银钱。” “孟嫂子,我记得你家也有余粮,你家用度多,也可以卖一些,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孟檀囫囵应付了两句,蹙着眉回到了崔评身边。 “仙姑——” “长河镇有人高价收粮食。” 孟檀打断了崔评的话,崔评面色一下变了,“定是涪陵郡那些世族在算计,我这便回——” “等等,我觉得不止。”孟檀压低了声音,“前段时日,我家二郎去了南晋那边做生意,他说,那边极度缺粮,就连军中,也是要靠抢,才有粮草。” “他还将粗粮卖出了一百五十文的天价!” 这一条条信息,冲击得崔评浑身泛凉,“……要出大事了。” “你也别急着回去,我是在水里把你捞出来的,你就这么大剌剌的回去,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危险等着?” 孟檀把人拉了回来,“先吃完这一场席面,我估摸你好几日肚中没什么油水,这三个小子可不会伺候人,看你,啧,都瘦了不少。” 是了,他现下,怕是在这些人的耳朵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 第164章 喜神赐福 “那你呢,这几日你真修炼了……”冷静下来,崔评便从孟檀的话里听出别样的意思来。 “我自然也昏着呢。”孟檀咳了声,哼哼一句,挑挑眉看崔评,“为了救你,我可是差点没命了,你可好好想想怎么还我吧。” 那眼里的活泼劲,和花信年华的女子一般无二,面容虽不是绝色,可眼眸却灿若星辰,那样鲜活,那样明媚,崔评移开眼,坐得离孟檀远了些。 “我会好好想。” 崔评很是认真地回。 孟檀抿唇笑,这人真熟了以后倒是拘谨了。 不等二人继续叙旧,一阵唢呐喜乐响起,鞭炮震天响。 “哦~哦~迎新娘子了咯!” “不是说那大牛是入赘吗?怎么不是迎新郎?” “嗐,才不是,方婶子家可有儿子的,哪里会让女婿入赘,这得让孩子们多多少矛盾?” “是那王大牛的父母不做人,听说分家一根筷子都没给王大牛,直接给人赶出来了,方婶子实在是看上了王大牛这个人才,才自己出钱给女儿女婿办酒席。” “啧啧,这样的人家方婶子还要,这王大牛得多好?” “自然是个人才了,听说自己做了点小买卖,是个勤快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不就图个上进吗?” 孟檀拉着崔评听了一耳朵,感叹,“方婆子真是个人才。” “怎么?”暂时放下心中要事的崔评,也来了兴趣,民生民生,自然是要融入进去才能看到许多问题。 难得没有人恭维他,不把他当大人,邋遢便邋遢点,听听小……不,民声才是正事。 孟檀小声说,“我之前就算出这王家有扒灰之嫌,又算出陈桃花和那王大牛乃是天作之合,只不过得远离那王家人,到外地去寻生活,叫方婆子早做打算。” “本来听方婆子说,是想黄了这门亲事的,但是桃花不愿意啊,她就看上人家小伙了,小伙也舍不得啊,哎,两边一合,就有了这么一出。” 崔评瞠目,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扒,扒灰?” 公公和儿媳? 不过一细想,京都这样的腌臜事也不少,也就正常了,只不过他没想到,民间这等花事也这般多。 孟檀嘿嘿一笑,看热闹的心思怎么都藏不住,“这我只是从陈桃花面相里摸到的一点信息,这一会儿王家人要是来了,我就能看出来了,哈哈哈……” 崔评:……真是白瞎你那身气势了。 但也舍不得离开孟檀身边了。 一回头,陈家三个兄弟眼眸都是放光的,虽然眼睛都没放在孟檀身上,可是耳朵是竖起来的。 偷听得太明显了。 想到方才自己的动作,晚节不保啊,崔评咳了一声,站了起来。 这会儿,方婆子和陈三叔婆已经拥着孟檀坐上了上座,一人站一边,陈三叔婆扬声高唱,“拜喜神~” 啊,这个孟檀可太熟了,前世她爱往大山里钻,这山里许多人家便有拜喜神的习俗。 这拜喜神,是请一位先生,卜出吉利的方位,叫新人站好,再进行赐福仪式。 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当然,还有一种,便是请大能耐的先生来做喜神,给二位新人直接赐福。 她从前便经常做这事。 陈桃花和王大牛在她面前跪下,恭敬而虔诚的一拜,“请七婶赐福。” 族里一个儿女双全的全福老人拿过来一个托盘,上有黄符朱砂,一边还有一碗水和一截桃木枝。 这是叫她选呢,前者是真赐福,后者是祝愿。 也就是说,选前者有真本事,选后者就是花架子。 孟檀手悬在了半空,在场陈家人觉得毫无悬念,他们七婶/七嫂子可是有真本事的,自然会选黄符朱砂。 未料,孟檀拿起了桃木枝,在场的陈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突然有些失望。 七婶这是不想给新人赐福? 还是说觉得没有必要,在场有刘氏族人的,不禁暗自得意,更甚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我看,大孟氏说的未必是假的,这小孟氏还是陈家的人呢,竟是连自家人都不愿意真赐福,怕不是真是个妖精,才没办法赐福,瞧瞧,一点黄符朱砂的边都没沾呢!” “可不是,我看,这陈家可有新的笑话咯。” “亏得他们陈家人平日在村里孟嫂子长孟嫂子短的,那嚣张的嘴脸,真是不害臊,这女子相夫教子才是正道,这样像什么话!” “我还不跟你说,那罗桃儿知道吗?她现下可是狐假虎威起来了,说是在小孟氏那里得到赐福了,她如今可有真神护着,谁要是敢祸害她,必定全家不得好死,现下一看,还不知是唬谁呢,就她那骚狐狸样儿,背地里还不知勾引了谁呢。” “就是。” 孟檀微微侧头,将这话听真切了,不由一笑,看来那罗桃儿还不笨,懂得借势。 在陈家和刘家人失望的目光下,孟檀将桃枝沾了沾水,随即闭上了眼睛。 她总要试试自己本事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丹田处的珠子再次动了起来,那一丝丝绿意,从四肢百骸通往掌心,再从掌心渡到那桃枝上面来。 风微动,带起一阵暖意,亦带来一丝生机。 只见孟檀手中早已失去生机的桃枝,开始生出嫩芽。 有人惊呼一声,“那,那桃枝发芽了!” “真神显灵了!” 说这话的人被拍了一巴掌,“那是孟婶子显灵了!孟婶子得道了!” “哼,有些人不积口德,是要遭报应的!” 闻言,方才说话的刘家人脸色刷一下白了,更有怕的,腿一软,跪在了孟檀面前。 “开花了开花了!” 方婆子一拍大腿,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这桃枝还是从我家院子里折的,这花开得竟是比原先的还好啊!” 一石落水,荡起了陈氏族人心中的自豪和激动。 看到没有,这般真神,是他们陈氏一族的! 陈家人又扬起了头颅。 他们炫耀怎么了,他们就是有炫耀的资本。 只有陈家三兄弟和崔评瞧见孟檀额头冒出的细汗,崔评忍不住上前,他自然是懂一些的,孟仙姑这修为,已是今世之人所不能达之处。 可能力越大,责任便会越大,这命运…… 崔评忍不住上前,孟檀有所察,睁开双眼,望向崔评的眼神平和极了,崔评着急的心思一下平了。 孟檀将桃枝上未滴落的水朝陈桃花两人洒了洒,扬声高唱,“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吾今赐福你二人,愿你二人和和美美,顺顺畅畅。” ------------ 第165章 小巫见大巫 现场静了两秒,片刻后,鞭炮与人声齐鸣,声音比之前更盛,更加热闹。 孟檀放下桃枝,准备让开喜神的位置,不想,眼前人影晃动,几个刘家的人跪在了她面前。 刘大叔公扬着一张笑脸,“孟仙姑,我刘家几个孩子不会说话,来赔礼了,还望仙姑看在大家伙都是乡里乡邻的份上,莫要和小辈们计较。” 孟檀扫了一眼,底下跪着,几乎都是年轻人,是和陈长安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方才说她小话的几个老翁老妇倒是没拉来。 这老登心不诚啊。 孟檀坐下,似笑非笑看刘大叔公,“刘大叔这是做什么?他们是犯了什么错吗?” “哪里冒犯了我了呢,这农闲,找不到事做,只能嘴上忙一下,您这话说的,好似我特别小气,叫别人说两句都不成了。” 刘大叔公额角一抽,有些汗颜,对方这是看出他的心思来了,不接茬。 大定村出了这么一位神仙,不说陈氏的族人,就是他们刘氏的族人也跟着受益。 这些时日以来,随着孟檀的名声越大,这想婚嫁到大定村来的人就越发的多,谁都想和孟大仙沾上关系。 想借着这层关系看看自己的命,没看孟大仙都能引雷救人了吗? 还和知县老爷私交甚好,这可是香饽饽啊。 因此,陈家许多没订婚的小子闺女,倒是够着原先都都够不着的好婚事了。 这不,陈氏的人没得够了,便有人来够他们刘氏的人了,刘大叔公趁机拉拢几个乡绅财主,更甚还有几个秀才。 “仙姑说笑,这不是想着那些人都是仙姑的同辈,怕仙姑慈悲不受,便叫了小辈们来,只望仙姑能原谅。” 刘大叔公也很是恼火,本来刘氏一族在大定村就不如陈氏的人得势,这些族里的狗东西们还总是闯祸。 他跟在后头擦屁股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尤其那个大孟氏,这小孟氏还是她的亲妹妹呢,怎么就上赶着得罪亲妹妹? 真真是让粪糊了脑子了。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左右不过是闲人的闲话,听听就得了,只不过,听说刘家有几个子弟似乎去过陈富贵家?” 刘大叔公面色一白,这事他是知道的,他撞见过几次,只不过罗氏的男人已经不是陈氏的人了,罗桃儿又得罪过陈氏的人,一个孤女,欺负便欺负了。 他只想着,一个女子而已,若是爆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那就沉塘了事,左右,又不会坏了他们刘氏一族的名声。 但现下一听小孟氏这话,这是想借机敲打他们刘氏? 果然妇人就是小气,但谁让人家得势了呢,君子,自是要能屈能伸的。 “竟有这事儿?!”刘大叔公做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凌厉的目光往刘氏族人们看去,直接点了几个心虚闲汉的名上来在孟檀面前跪着。 刘大叔公一脸羞愧的模样,“都是老头子我教人无方,如今能得着仙姑的教诲,是他们的福气,仙姑尽管打!只管出气就是!” 刘大叔公说得一脸真诚,反正,这小孟氏是陈氏的媳妇,定不能真打他们刘氏的子孙。 “呵。”孟檀冷笑一声,起身,朝蹙着眉的方婆子招手,低声耳语了几句,便见方婆子眉眼逐渐舒展,最后竟是笑着点头,“她婶子,这可是一件功德事!你尽管做,不必怕耽误吉时,顺道叫我家桃花开开眼,这世上恶心人的事可不远,我也瞧不惯这事许久了。” 众人一脸疑惑,刘大叔公皱眉,捋着胡子,他怎么有种不安的感觉? “去寻根藤条来。” 孟檀朝陈长安挥手。 闻言,刘大叔公拽下来一根胡子,瞪大了眼睛看孟檀。 而底下跪着的几个闲汉也急了,“你怎能打我们!” “我与你可是同辈的!” “跪跪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一盘菜了!老子啊!” 嚣张的几个瞬间就被刘大叔公踹回了原位。 围观的陈氏族人笑声连天。 “什么同辈,你刘家素来不和我陈家通婚,攀得哪门子亲戚?” “就是,刘族长在我们陈家的闺女婚宴上面推人出来认错,不就是算计着七婶心好怕耽误新人吉时,匆忙原谅了吗?” “想攀关系不是什么坏事,可攀成这样的我可是头一次见!怪不得刘氏上进的不多,族风如此啊!” “哈哈哈,就是,七婶可不是软柿子,算差了吧!” 刘大叔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可也不是叫一些小子随便笑话的。 脚尖踢了一下一个离自己最近的闲汉,朝陈氏族人的方向挑了挑眉。 那闲汉一下懂了,叫嚷起来,“笑话什么!怎么,我们刘氏的男人龌龊,你们陈氏的男人就不龌龊了?” “笑什么笑,陈十三,上回我还见着你在罗氏屋门前转悠,那陈富贵说来还是你叔叔呢,罗氏怎么也是你婶子呢,就这你还下手!” “你闭嘴!”名叫陈十三的男人慌了。 “哼,你去了可不止一次了,上回,我还见着你带了你侄儿去了,真真是不要脸!” 一片哗然,陈氏族人脸上挂不住,原本好好的看着刘氏的笑话呢,谁知道看笑话竟看到自家身上了! 这叫什么事! “你胡吣!是你们见事情露馅了,才拉我们陈氏的人下水的!” “不信叫你们孟…大…仙算算呀!你们平时不是老说她神算吗?说她慈悲吗?老子倒要看看她包不包庇你们!” 说罢,那刘氏的闲汉脖子一抻,得意地瞧着孟檀,大有看笑话的意思。 刘大叔公也勾了勾嘴角,他倒要看看,这般模样,小孟氏要怎么收场。 崔评啧啧两声,在孟檀身后欠欠儿来了句,“从前我只觉得长河镇人才遍布,如今一看,同大定村的人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孟檀嘴角抽抽,忍住想揍人的心思,站了起来,目光往陈氏族人扫着。 “我如今也算小有名头了,多少也能庇佑族人一二了,从前,大家照顾我家,这些恩情,我全家都是记着的。” ------------ 第166章 你们挺自豪啊 “那时候我们母子艰难呐,我也不要脸的就是要让大郎去读书,是族里不嫌弃我们娘几个,我们娘几个才有今日的成就,这般恩德,我是要拿一辈子来还的!” 说着,孟檀眼眶红了,一脸感念大恩的模样,连带着族里许多妇人的眼睛都红了。 在孟檀身后的崔评却是抿住了唇,好想笑。 他看到孟檀掐自己了。 这是哭不出来才掐的吧? 孟檀还在继续演。 “不管我有多大的本事,我也想着大家能好,陈氏一族能好,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孟檀面容诚恳,看着好几个陈氏长辈的眼神都带着感激,给那几个老妇人感动哭了。 其实她们接济陈大郎的时候,是存着陈大郎要是能读上去的话,将来飞黄腾达了,自家也能得到好处。 她们当时可是同时接济了族里好几人呢。 可惜,只有小孟氏记住了,活该她家大郎考上秀才啊! 这是善心人才有的福报啊。 氛围都到这了,孟檀正准备进入正题,不想,就是有人喜欢破坏氛围。 “大仙在这说这般多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感动我们刘家的人不追究陈家人吗?” “不追究?你刘家是什么人?还能管到我陈家人头来了!” “这事要管也是七婶管,七婶打我我是服气的!本就是我犯错了!我不愿让七婶为难!” 一个男人走了,豪气万丈地跪在了孟檀面前。 孟檀:……搞得好像是什么帮会头目聚首似的。 不过有这效果,她是万万没想到啊,都省了她接下来的话了。 “就是,这是我们陈家的家事,就是七婶不管,也是三叔公管!我也服七婶打!” 又一个陈家的男人站了出来,跪在孟檀面前。 “我也跪,我也服七婶打!” “七婶打我吧!” 陆续又站出两三个闲汉,只剩下陈十三和他的侄子没出来。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现下陈十三和他侄子不站出来,倒像是不正常了一样,陈十三的老娘都气坏了,她自己也是寡妇,知道寡妇有多难。 这老太太也是猛,给陈十三和孙子一脚踹到了孟檀面前,“仙姑不原谅你们不许起来,老娘也是寡妇,陈十三,你是没见过你娘我做寡妇的时候门前有多少闲汉地痞?” “你娘我遭受了多少流言蜚语才把你们拉扯这般大?” “你如今不上进就算了,竟,竟还干出这种事,还带着你侄子,你混账你,你这是想叫我去死!” 陈十三吓坏了,他虽然游手好闲,不见得是好人,但是是最孝顺他娘的,当下朝孟檀磕着头,“求七嫂子教诲!狠狠打我一顿,只要我娘不气。” 刘氏族人叫这一场面弄得一愣,刘大叔公更是变了脸色。 怎么可能会这样! 都是在罗氏门前转悠的闲汉,这差别怎么这么大? 这几人这般,不就显得他们刘氏的人私德不好,不知大义吗? 刘大叔公踹了一下脚下的闲汉,闲汉会错了意,直接叫嚷起来,“怎么,认错了就不打了吗?” “你们陈家真是演的一出好戏,什么大仙,也是瞎吹,我瞧和外头那江湖骗子差不离,想来,那桃枝开花也是变戏法!” “你胡吣什么,你就是胡搅蛮缠,那桃枝是我亲自见着方嫂子摘的,你想挨打直说啊!” 陈十三气得叫了起来,现下他只想让孟檀打了好叫他娘没那么气,见对方这般折辱孟檀,自然是更气了。 “哟哟哟,你亲眼见的,难不成你和那方婆子……啊!” 对方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十三打倒在地。 “叫你胡说,方嫂子是我堂嫂,我在罗氏门前转悠不过是因为她本就是个骚狐狸!想占便宜罢了,哪像你们刘家香的臭的都要,那刘同金更不要脸,还勾搭自家舅母呢!” 这个舅母自然就是方氏,她是大孟氏娘家大嫂弟弟的遗孀,算算关系,喊一声舅母也是没错的。 这一下不得了了,算是炸锅了。 这是揭老底啊。 他们也觉得不要脸,但是外族人说就不一样了。 跪地上的刘氏闲汉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朝陈氏的几个闲汉扑了过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双方打成了一团。 孟檀差点没压住上扬的嘴角。 要憋住,这些人和她也算是一伙的,她笑了,就是打自己的脸。 这热闹看得,怪辛苦的。 啪! 孟檀拍了一下桌子,咳了一声沉着脸一吼,“拉开!” 人多力量大,不多一会儿,两拨人便被拉开了。 个个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尤其陈十三,肿成了猪脑袋,他娘都认不出来了。 陈氏几个闲汉脸上都是不服。 孟檀冷笑两声,拿过陈长安寻来的藤条,蹲在陈十三面前,扫过几个陈氏闲汉的面庞。 “你们挺自豪啊。” “欺负弱女子特别能显得你们有本事是吗?” “现下为了别人戳你们痛楚打架,觉得自己维护了陈氏一族的脸面了是吗?” “陈富贵再剔除族谱,他身上流的也是陈家的血,罗氏再不好,肚子里也是罗家的骨血,这不是你们欺负她的理由!” 面前几人气势一下萎靡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划过风声的一声。 啪! 是藤条抽在身上的感觉,陈十三一下痉挛起来。 孟檀蕴含怒意的声音飘荡在每个人心间。 “陈十三,你作为长辈,不带一个好头,有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殊知大家族都是从内里开始溃烂,咱们陈家还不是大族呢!你便如此,是想陈氏一族再无起来的可能吗?” “这是一错,你服吗?” 一听这话,原本觉得孟檀做得是不是有些过了的陈氏族人惊出一身冷汗。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原本只是想安抚亲娘的陈十三,亦是面色一白,确实是这个道理。 “我服!” 啪! 又是一下,比刚才更重,陈十三脊背上都溢出血来了,陈十三咬牙,险些撑不住。 这七嫂子的手劲怎这般大? “望你侄儿未到及冠之龄,你便带着他学如此龌龊之事,还意图祸害罗氏一个女子,这是欺凌弱小,违背祖先的贤德之教,这是二错,你服不服!” ------------ 第167章 妇幼堂 随着孟檀这段话一落,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连想看孟檀笑话的刘大叔公也沉思起来。 谁不想家族壮大? 谁不想家族里出一些能人异士? 谁不想跟着本事人吃香喝辣? 可若是他们自身立不住,即便是族里出了能人异士,能带着他们飞黄腾达,也终究会是一场空。 陈十三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龇牙咧嘴解释道:“我,我只是想着我家穷,我侄儿都到说亲的年岁了,就是有嫂子的名声在,都没谁瞧得上他,便,便想着带他去……” 陈氏族人们捂脸:……可快别描补了,越描越黑! 陈十三老母闻言一哭,拳头落在了陈十三身上,“这般你便要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你这是把你老娘我的脸丢在地上踩!” “我,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陈十三老母气疯了,左右一瞧,从孟檀手里抢过藤条,唰唰唰迎着风声往下落。 好几棍子差点挥到孟檀身上,孟檀眼皮子一跳,赶忙往旁边一躲。 不过这陈十三也真是能忍啊,藤条落在身上那种清脆的响声她听着都痛,陈十三疼得蜷缩在地上了都没听见哼一声。 “四婶,可快别打了,十三身上都出血了!” 不知谁叫唤了一声,陈十三老母停下,只见蜷缩在地上的陈十三身上皆是一条条的血痕,瞧着可怖极了。 陈十三老母一扔藤条,扑到陈十三身上就是一阵哭。 这一场面,看得一旁的刘氏闲汉们身子一抖一抖的。 这陈家不得了啊不得了! 自己人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啊! 孟檀适时地站出来,一脸严肃瞧着众人,“说来,我没有资格教训你们的,你们有父有母,再不济,村里也有里正和族长,是我越界了。” “樱桃,可快别说这种话,这跪着的几个哪个不是你的晚辈?” 陈三叔婆站了出来,朝着陈氏众人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樱桃如今名声大了,你们中有些人,可不得了了,活像是自己得道成仙了,在外耀武扬威的!” “真要是闯出祸事来,是不是还要打出你们七婶,七嫂子的名号来!” 陈三叔婆一发威可不得了,她背后站着的是陈三叔公,是陈家的族长。 被她看到的人多少都有点心虚。 “也别以为樱桃说了这些话,干了这等腌臜事的就能饶了他们!樱桃能饶,我你们三叔也不能饶!” 说罢,不等陈氏族人求情,叫了儿子陈安富,“安富,去,带几个人把你这几个不成器的兄弟侄儿带去祠堂跪着,谁想来求情,叫他自己去跟祖宗说!” 孟檀连忙拉住陈三叔婆,暗暗给陈三叔婆比了个大拇指,她可没提前跟陈三叔婆沟通过,没想到配合得这么好。 背着众人,孟檀和陈三叔婆耳语了几句,说出了自己早已思量好的解决方式,“三婶,族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成为寡妇的人,我想着……” 她以为还要废些口舌,没想到陈三叔婆一听眼睛就是一亮,“你这意思,是要族里出点钱,叫妇人们去管这事?” 瞧着陈三叔婆有些意动的样子,孟檀了然,没谁不想手握权力,女人也是一样的,显然,陈三叔婆也想干。 她问了句:“三婶能自己做主吗?” “你现下说话可比你三叔好使。” 明白了,这个她能做主,那事儿就好办了。 随即,二人转过身,孟檀依旧一脸严肃。 “各位嫂嫂叔叔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此番风气不止,对陈家可没有什么好处,可这样的事总是有的,即便是我们村比较富足,可也有各种意外做了寡妇的人,谁也不敢保证罗氏的今天,会不会是自己的明天。” 此话一出,现场好几个寡妇都面有戚戚,寡妇的苦,她们可是太明白了。 “我便想着,总不能我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却叫一些腌臜货毁了,我与三婶商量了,族里会办个妇幼堂,专司族里庇佑妇孺事宜,有那一把子力气的妇人,都可到三婶处试试。” 说完,孟檀又小声和陈三叔婆说,“这事咱们还得定个章程出来,今儿是桃花的喜事,不好再耽搁了。” “成,我这就家去寻你三叔商量商量。” 陈三叔婆精神十足地走了,这事要是成了,管着妇幼堂的人定然是她,到时候在家就不用成天听老头子念叨她一个妇人怎么怎么…… 陈三叔婆一走,现场便弥漫着一股难抑的兴奋。 “仙姑,这在妇幼堂的女子可是能管人?” “是啊是啊,是不是连男人一起管?” “哎呀,那咋能有空啊?家里一天天的事儿多,牲畜不喂了?老人孩子不伺候了?家里的柴米也要操心啊。” “是啊是啊,去了又不能有银钱,家里的男人肯定要说的。” “可是我想去……” “去了又能咋,还能打过那些男人吗?” “人多就能打过了!” 气氛萎靡下来,显然已经没人记得那几个干腌臜事的汉子。 孟檀笑了一声,“这事还没出个章程,问题都会解决的,大家还是先吃席吧。” “仙姑我们这……”被晾在一旁的刘大叔公终于想起了说话。 这一串串事情下来,已经不是他最初想看到的结果了。 这么一场戏,已经能瞧出陈氏和刘氏的区别了,陈氏在意族风,更在意对子弟的教育,他从前也觉得自己是在意的,可如今一瞧才觉出区别。 他是在意,可从来怕自己沾上麻烦,许多腌臜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大叔公心里生出一股不安。 陈氏这是要彻底把他们刘氏压在脚下了。 “哎哟,您老怎么还让后辈们跪着呢?今儿我们陈家的事可让刘大叔看笑话了,您快上座吧,也让小辈们起来,可别不愉快了。” “那您……” “我自然是吃席,可饿了。”孟檀笑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徒留脸色变幻莫测的刘大叔公在原地。 看了一场热闹,打了自己的脸,关系也没攀上,甚至更坏了。 有闲汉偷摸爬起,被刘大叔公踹了一脚,“没用的东西!” ------------ 第168章 正戏开场了 …… 一阵敲敲打打,按大定村的习俗,村里相近的人家接近,要在村里转悠一圈,要不然显得太冷清。 王大牛带着陈桃花去转悠了。 这边倒是先开席了,孟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才发现崔评直勾勾地盯着她。 孟檀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怎么?” “仙姑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才如此笃定吧?” “仙姑,妇幼堂乃是善堂吗?” 崔评在旁看了一会儿,但是对孟檀嘴里这个妇幼堂不是很能理解。 “并非。”孟檀乐了,她想组织的是类似妇联的地方,这个崔评肯定不能理解。 “此堂我想着,让她们专管那些被婆家虐待或者被父母家人虐待的妇孺,或是不想再嫁的寡妇。” “管了之后呢?让她们和离吗?和离之后,她们又该如何过活?” 这并非是问句,而是一句提醒,提醒她管了之后要管的更多,不止是命,还有生活。 孟檀看向崔评,“一步步来,没有人能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的。” 哪怕只是暂时让这些女人安全,让只是让她们的丈夫有一些忌惮。 她想撕开一条口子,一条能给无数女人生路的口子,虽然不知道这条路行不行得通。 “……陛下的圣旨下来了,允许我开百工坊。” 崔评错了话题,却叫孟檀的眼眸唰一下亮了起来,“什么时候开始建?!是准许女子也跟着学吗?” 如果真是这样,妇幼堂说不定能在许多地方存在。 瞧她这模样,崔评也嘴角一扬,“是,不过还未选址,到时候请仙姑同我一道去选一选。” “哈?”孟檀挑眉。 “嗯,请你瞧一瞧风水。”崔评笑。 “那成。” “……你是在何处救下我的?我的,我的衣衫……” 趁着氛围好,崔评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再不能装糊涂的。 “咳咳咳……”孟檀被吓得呛到,脸色涨红,脑子里又开始出现不正经的画面了,偏开崔评扶过来的手,“自然是大郎他们给你换的,你想什么呢?” “仙姑莫怕,若,若是……我……” “你闭嘴!”孟檀瞪着崔评,眼见周围有人看了过来,便压低声音威胁道:“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做,吃完这顿饭,赶紧回去做你的知县,回去对抗你的敌人吧,再多说一句,绝交!” 孟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让崔评一下耳尖爆红。 这人立刻便站了起来,不敢再多看孟檀一眼,崔评掐了掐指尖,抑制着那有些杂乱的心神。 孟檀是修道之人,是个心怀山海的人,救他之时自然没有顾及许多。 可到底也是冒犯了孟仙姑。 也许孟檀自己不在意。 可他却是不能做小人的。 “坏你名声,自是要负责,我——” “过来!” 崔评极其认真说着,便见孟檀神色一变,一下子跑到他面前,近到能瞧见那眼睛里的担忧。 那眼尾淡淡的一颗痣,倏然间绽放光彩,若火光如明月,带着极大的兴味。 但那双眼并未看他。 崔评有些失落,便觉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砰的一声,一根棒子就打在了孟檀身后的门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在门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印痕。 可想而知,打在人的身上,会有多大的后果。 崔评乱了的心一下沉静了,闷闷的,腾着焰火席卷着方才跳乱的心。 他顺着孟檀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十来个凶神恶煞的汉子闯入了席面,为首的一个男人,穿得是细棉,戴着一顶帽子,瞧着是个地主。 就近的一个汉子仗着威势,还掀了人家放着吃食的桌子。 “这里可是陈桃花家?!” “你们来干什么?” “干什么?他陈家撺掇我儿入赘,这是让我绝后!你说我来干什么!当然是带走我儿了!” “放屁,难不成是你家太过分,桃花她娘才给她在娘家办喜事啊!” 那说公道话的人才说一半话,便被一个壮汉一拳揍翻在地。 这来势汹汹的模样,叫许多人都怕了。 “正戏开始了。”孟檀啧啧叹了一声,看着崔评,“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你说不定当场没了。” “我没……”崔评刚想说自己没事,便见孟檀已经捡起了那根棍子。 那边,壮汉们还在继续掀桌子叫嚣,为首的男人面上更是露出一抹堪称下流的笑容:“叫那方婆子出来,我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怕不是自己瞧上了大牛,才死活要我家大牛入赘吧?” “你少胡说,我们大定村祖祖辈辈就没出过这样腌臜的事儿来,你还是个做爹的呢,怎么竟这般给自己亲儿泼污水?” 有老妇不忿,站了出来呸了那说话的汉子一口。 “嘿,你个老娘们!老子得给你点颜色瞧瞧……啊!” 咻! 崔评见着孟檀只是手腕动了动,那棍子便像是自己长了腿儿,哐当一下落在那要打人的汉子面门上。 崔评眼睛一眨,便见原地站着的孟檀人影一晃,再看去,就见孟檀已经站在了那捂着脸大叫的汉子面前,腿脚一抬一落,极是干脆利落。 那汉子发出一声更为尖锐的声音,不消片刻,便捂着那地方倒在地上,张着嘴,疼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周遭的汉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端着架势到了孟檀面前,还没说话呢,‘啪’的一声就挨了孟檀一个大嘴巴子。 “呸!”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些牛马牲口,怎么,你们的狗主子都翘脚了,还这般忠心呢?” 孟檀冷哼,一步步迫着那汉子,“家中无老小妻儿?” “还是觉得自己犯事进去了能有人捞你们?” “省省吧,他一个地主,捞自己都费劲,还捞你们,做什么白日梦呢!” 孟檀骂出最后一句,直叫对面那十几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子如丧家犬。 这画面看起来…… “噗。” 崔评抚掌一笑,叫众人无言。 大家伙吓都吓死了,这疯子居然还有心情笑。 不过仙姑就是仙姑,没说话前便已经很厉害了,会说话后威势更足。 隐隐的,许多人站到了孟檀身后。 ------------ 第169章 似乎是小腹痛 “我们,我们只是王家的帮贡,租了他家一点地种着而已,我们也不想来啊,是他说不租地给我们了,我们才来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对对对,不关我们的事,赶紧走……” 孟檀还没出手呢,对面十几个壮汉瞧瞧王有财,又瞧瞧孟檀,一个接一个的便跑了。 孟檀:……感情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众人星星眼:果然仙姑就是仙姑,一招便把人吓住了。 “都愣着干嘛?来几个人,把远方来的贵客抬到屋里去。” 孟檀踢了踢地上的王有财,没错,这陈桃花未来的夫家,便是隔壁某个村的地主,家里颇有钱财,方婆子原先也是极满意的,只不过叫孟檀看了过后,才知道内里有这么多的腌臜事。 瞧今天的架势,方婆子那是一阵后怕啊,若不是叫孟嫂子看了,她的桃花,嫁得就是这样的人家了。 这王有财之前来说亲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 众人把疼抽抽了的王有财抬到方婆子家的堂屋,孟檀倒是没进屋,反倒朝着陈三叔公家的方向去了。 崔评追了上去,“后面的事不管了?” “人家的家事,我还能管多少?放心吧,那方婆子可不是个会吃亏的,能处理,若是这都不能处理,那当初,她也不会起心让桃花嫁给大牛了。” “哈……” 崔评笑了一声,“那应当还有热闹看,我还以为……” “啧,自家人的热闹,就不要看了,再说,我有事。” 正事呢。 很快,崔评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眼前的画面是这样的。 陈三叔公一脸激动,手里还牵着一头羊,另一只手还拍了拍羊屁股蛋,特别高兴地冲孟檀问:“仙姑,瞧瞧,着羊可是我从去年就养到现在的,肥不肥?” 孟檀想插嘴,但插不进。 陈三叔公一激动起来,嘴那叫一个快,“日子都定好了,一个月后咱们就告慰老祖宗,这羊,还有我家后院的一头肥猪,都拿来做祀品。” “哎,仙姑,我带你去看看那只猪?也很肥,二百多斤呐,你瞧瞧合不合适?” “不用不用,三叔,我知道肥了,我来是有事。” 于是,两人凑在了一起,不知孟檀说了什么,陈三叔公拽断了两根胡子,叫出声:“什么!” 那声儿大的,吓到了羊,羊一下子跳了起来,将陈三叔公拽了趔趄,羊脸猛一下子冲着崔评的面门过来了。 那羊脸似乎还带着一层热气,不,口水,呼噜噜的,似乎已经喷到了他脸上,崔评慌忙后退两步,羊子入怀,正中肚子,双双滚作一团。 “我去!” “啊~”崔评推了推羊,声音颤颤悠悠,他感觉小腹处有点痛,不知道有没有撞到不该撞到的地方。 孟檀反应过来,连忙去拉崔评,“你没事吧?” “我,我……”崔评憋得脸涨红,颤抖着手想去捂肚子,他又感觉疼的是小腹,但是在孟檀面前,去摸那里的动作似乎很是不雅,崔评一时憋坏了。 “啧。”孟檀看出来了,一脸意味深长,捋了捋袖子,捏住了崔评的手腕,“莫怕莫怕~我能医。” 崔评:……你要是不笑就更好了。 “哈哈哈……”不消片刻,号到脉的孟檀,没忍住笑了起来,还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笑。 崔评唇角胡子微微抽动,眼神里隐隐崩溃。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没事,只是肚子!” “哈哈哈……” 乐死她了。 崔评真是个人才。 哦~男人的尊严啊。 见崔评窘迫得想钻入地底,孟檀收了笑,才看向亦是一脸着急的陈三叔公,“三叔,我说的话您记住了吗?” “不要让族里的人去镇上卖家里的存粮,我怀疑里面有猫腻,若是对方将全镇的粮食全收了,到时候再坐地起价以高价卖给我们,伤到的还不是咱们族里的人?” 具体的原因孟檀没有细说,但这明面上的东西,她相信活了几十年的陈三叔公是晓得厉害的。 没瞧陈三叔公面色都严肃起来了吗? “这事我会让里正去说的,对了,你三婶方才回来与我说了那什么妇幼堂的事情,我想着,你心里必定是有章程了,怎的还要来问我?” 孟檀嘿嘿一笑,“我再厉害,三叔也是家里的长辈,一族之长,日后这妇幼堂建立起来,也要靠三叔您看顾,怎好不过问呢?” 这话真是说到了陈三叔公心坎里,原本听着老伴说这事小孟氏已经在族人面前说了,他心里还有些不舒服,觉得小孟氏是不是现下名望大了,就不把他这个族长放在眼里了。 现下看来,小孟氏也只是着急了些,心是善的,也是为了族人着想,倒是他有些小气了。 “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倒是与我见外了。” 呵呵,那你刚才这么开心干什么,信了你才有鬼。 “妇幼堂我是想着开起来管管族里失了依靠的寡妇幼儿,虽说要族里给些开支,可也不能一味的给,总不能让这些寡妇养成白吃白喝的习惯。” “我也正有此意,我想着让你三婶或者方婆子来管这个妇幼堂,每日去镇上领些活计,让那日子苦的孤儿寡妇做,也能有些开支。” 孟檀有些意外,这事她也正想着呢,只是没想到陈三叔公也会和她想到一块去。 不过片刻她便想明白了,面前的可是陈家的族长,看事情的目光就比一般的族人要长远,也更有经验。 “我也有此意,二则,是想要让族里颇有威望的婶子媳妇去管被男人婆母虐待的媳妇,若是实在过分的,叫他们和离。” 这个陈三叔公就不是很赞同了,“不成,这些失了夫家的女子也回不去娘家的,和离后也不是陈氏的人了,难不成要拿陈氏的钱养着吗?” “再说,和离多了,传出去了,对族里的名声也不好,日后孩子们还要嫁娶呢,最多威慑。” 开明但并未全部开明。 但也能理解,毕竟眼前的人再开明也只是个古人。 最主要的是要怎么让对方同意她的想法,否则即便是她强行推行了,村里不实施,也是空谈。 ------------ 第170章 孟檀生气了 “三叔说得也有理,可若遇到那把媳妇打死的族人呢?” “又遇到那等豁出去也要为自己讨公道的妇人呢?” “到时候这些名声传出去,对陈氏而言,一样是有影响的,再者,若是妇人有孩子,孩子岂能不想母亲?” “这想母亲,会不会对族中对母亲所遭遇的不公不处理而心生怨言?” “若是这其中再出两个有出息的孩子,即便同族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焉知心里不会有别的想法?” “到时候帮不帮族里另说,谁知会不会闯下滔天大祸为害族里啊……” 陈三叔公成功被孟檀说得变了脸色,暗自琢磨从前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些,虽说没了生母的孩子们大部分不一定有什么本事。 可若是为了受到不公的生母心思多了,也是祸害族中啊,这可比族中传出坏名声严重多了。 孟檀再推了一把,“再说,这族人齐心,推着后辈们往前走,亦或者那些母亲受到不公的孩子得了族里帮助成器了,得益于族中的庇护,还能不帮族里吗?” 这一句话一下子戳到了陈三叔公的心窝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孟檀,眼前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这小孟氏一家,可不就是孤儿寡母,可不就是受族里襄助颇多? 这小孟氏自己也是寡妇,定是知晓那些寡母幼儿怎么想的,才要建立妇幼堂。 孟檀本想继续说,不想陈三叔公一下子就激动了,那是老泪纵横啊,“仙姑啊仙姑,你能这般为族中想,真叫三叔欣慰呐,你放心,这妇幼堂三叔定然帮着管好,不叫你操一点心。” 孟檀:……呵呵,这些只是说服的借口而已,不必如此激动。 不过对方要是这样想,她也没有办法呀。 孟檀也是一脸激动加感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三叔这些年的辛苦我是瞧在眼里的。” “你懂我啊,我不容易啊……”陈三叔公一说,就真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一把辛酸泪,做了多少对族中好的事,但有的人可不买账。 崔评:……他大概懂了孟檀喜欢瞧热闹的心思。 明明他这个旁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孟檀这是在演戏,可陈三叔公居然信了,不但信了,还哭了。 两人鞠了一把辛酸泪,孟檀才开始继续这第二条,“既然都说通了,先这般定,若是发现有打媳妇的汉子,妇幼堂的人教训不说,打人的汉子要帮族里干活,这个时日,三叔自己定,看看严不严重。” “若是再犯,就罚银钱,这个银钱就充到妇幼堂,用作妇幼堂帮助寡妇幼儿的钱财,还再犯呢,问问人媳妇的意思,若想和离,叫其夫家赔些银钱,若是已有孩子和离了不想离村,给人家落户咱们村,庇佑一二。” 这是目下孟檀能想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虽说现下大楚的户婚法与前朝相比已相对开明,可现实里,总归还要考虑到生存这一大难题。 她们无钱无地,没有屋子,更没有可以谋以生存的活计,就是她们想找,用她们的地方也极少。 离了夫家,她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成,仙姑此法好!” 陈三叔公琢磨了一下孟檀的意思,越琢磨越有道理,这没孩子的给一笔银钱,拿人手软,怎么也不能说他们陈氏不好,有了银钱,说不得还觉得陈氏一族大气,这是个声名远播的好机会啊。 至于给多少钱,又不用族里出钱,都是媳妇的男人出钱,犯了错不就应该承担吗? 有孩子的呢,变成了陈氏族人,这家族人壮大了,再来一两个像小孟氏这般能耐的,可不就能壮大家族了吗? 陈三叔公心中一时澎湃起来,激动得又拽断了两根胡子,说不定陈家就要在他手里重回祖上的巅峰了。 想想陈氏一族荣耀的场面,真是让他筋骨都通透了。 “第三则呢,我是想妇幼堂也管这些寡妇寡母作奸犯科之事,希望每回村里传出某某氏作奸犯科的传闻后,妇幼堂能查清楚了去管,尤其是关于名声和通奸这等事。” 此话一出,不说陈三叔公,就是崔评都惊讶了,“此道有专门的衙门管,妇人犯了法,是与男子一样的处置的。” “可是,许多女子都未能等到上公堂,这蓟县多少个镇,多少个村?能在公堂上处置的犯法妇人有几何?” 孟檀那常含笑意的眼神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崔评,你说,与男子犯法相比,有几何?” “这里面,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大部分难道不是等不到上公堂便被夫家动用了私刑,被村子里草草了结?” 崔评微怔,尝试理解孟檀突然激动的缘由:“自然没有许多,但蓟县一向安贫乐道,大楚……” “大楚是新王朝,自然顾及不到这许多地方,对吗?” “可你是……是我的不是了。”孟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为什么要和一个从没见过平等是何物的人计较。 “我是女子,自是知道女子的诸多不易,三叔,有时多多照顾着村里的嫂子婶子们,也许她们也能像我一样,某一天会给族里带来莫大的帮助。” “好。”陈三叔公点头,对于孟檀说的这点,他是认同的。 他年轻时,掌管一族的七婶,就提出过类似的要求,这么多年,族里不说大富大贵,可最难的时候,是靠着七婶做下的那些仁政撑下来的,走到现在,陈氏也在慢慢往上走。 他不敢小瞧有本事的女人。 想到此处,陈三叔公不禁看向孟檀,小孟氏也是年轻一辈的七婶啊。 真是天佑他陈氏。 听完孟檀的话,陈三叔公又匆匆忙忙去寻陈三叔婆了。 不到晚上,妇幼堂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到陈三叔婆那里报名的妇人都快打起来了。 当然,这是后话。 现下,孟檀看向崔评,“你不走啊?” “嗯?”崔评皱眉看孟檀,他还没从孟檀生气的情绪里走出来,一直在想,孟檀说那些话的缘由。 “不生我气了?” “啊?”孟檀满脸疑惑,“生你什么气?” ------------ 第171章 只是好友 崔评一噎,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感。 “刚才那件事?”孟檀思量了一下,反应过来,淡淡笑了笑,“这事和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孟檀望着远处高飞的雀鸟,深吸了一口气,驱散那淡淡的闷气,道:“我们生来不同,你不能理解我的苦楚,我的难受,同理,我也不一定能理解你的苦楚和难受。” “崔评,做官很难,做个好官更难,对吗?” “道可道非常道,古来圣贤又有几何,我何必苛求于你,你又何须完全理解我?你做好你现下想做好的事情就行了。” 这是方才一瞬间,孟檀领悟的,崔评不在女人的位置上,自然不能理解,那么她与他解释再多,尝试让他按着自己的理念去做,是徒劳,是为难人。 她的目的不是这个,崔评是好友没错,但也是她的一个助力。 她也不需要他能理解她,她只需要自己做事的时候,崔评不阻拦她,能帮她就更好了。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知音本就难觅,我们能做好友便已是难得。” “只是好友?”崔评捻了捻指尖,意有所指的说了句,“长河镇上关于仙姑的神仙传言可多了。” 远处的飞鸟入林,孟檀闷气终散,看向崔评,那如水洗过的眼眸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孟檀直接又了当,“当然不止,我们还要做伙伴呢。” 崔评被这个笑晃了一下,反应过来,孟檀已经走远了。 当天下晌,崔评换了一身粗布行头,还把胡子剃了,露出原本的样貌。 和这人的德性一样,这张脸是带着些微不屑和蔑视的,唇薄而翘,一打眼看去,就是个风流的世家子。 怪不得要留长胡须呢,那样看起来正人君子一点。 “仙姑何故痴迷啊?” 孟檀一下回神,瞧见崔评面上带着戏谑,白了一眼,“看看崔大人是怎么从一个神仙妃子变成薄情寡性的负心汉。” “嘿,我崔评这方面风评向来极好,怎的在你嘴里——” “崔大人,您准备好了吗?” 旁边突然冒出陈长安的身影,提醒了一句。 孟檀隐隐从陈长安这段话里听出一丝不快,便咳了一声,“你们既要趁天刚擦黑回城,就快些吧,等到长河镇,就快到宵禁的时辰了。” 陈长安似是如释重负,替崔评戴上一个粗布头巾,“大人到时候跟在我后头就弓着腰些,要叫我大郎兄弟。” 崔评想要立刻回城,但又怕被人认出来,孟檀就给出了个馊主意,表示崔评经自己的手已经年轻了个十来岁,把胡子剃了与陈长安扮作兄弟,定能蒙混过去。 崔评起初还觉得离谱,孟檀摊手,“你要不寻缸水瞧瞧自己的脸,说你三十都有人信。” 崔评便接受了。 孟檀把二人送到院外,交代了陈长安两句,“向沈家提亲的日子我过两日叫人去跟你说,那对大雁像是被吓着了,有些蔫蔫的,养两天瞧瞧。” 见两人要走了,孟檀突然有些担忧,“在外小心啊。” 两个男人齐齐回头,陈长安一脸郑重,朝孟檀拱手行礼,“儿子会的,娘也保重。” 崔评沉思了一会儿,答非所问:“仙姑是想我做个好官,还是做个好伙伴?” 两人四目相对,崔评眼里似是在压抑着什么,像一个漩涡,再多看一眼,就要陷进去。 这是在试探吗? 崔评想试探什么? 孟檀盯着崔评半晌,“我在长河镇这般大的名声,是你做的吗?” 二人皆答非所问了,却又好像得到了答案,崔评忍不住勾起嘴角,那幽深的漩涡变得流光溢彩。 崔评没回孟檀的话,只说了句,“我在城里等仙姑。” 站在孟檀身后的陈长生两兄弟:……这是什么暗话吗? 为什么莫名其妙两人就笑得跟花儿似的? 陈长安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终于知道这两人怎么能做成朋友了。 崔评在利用他娘名声的同时是欣赏娘的本事的,虽然不知道想干什么,但是娘并未生气,甚至乐见其成。 两人目的不相同,但是过程却出奇的一致。 陈长安心里闷闷的,看崔评不顺眼起来。 两人终于走了,陈长生撇嘴,小声嘀咕,“也就方婶子办喜事,大家都吃席去了周围才没人,要不叫人瞧见了不得说闲话……” 孟檀歪头,呵呵一声,“这么闲?去把你妹妹们和媳妇接回来。” “咳,娘,那我去方婶子家帮忙了。”陈长运也一溜烟儿跑了,活像屁股后头有恶鬼追。 二哥真笨,娘要真想干点啥,背着他们兄弟不好吗? 还点出来,这不是找骂吗? 刚醒来,孟檀觉得自己事情还是蛮多的,比如自己的房间,还得收拾一下。 比如,等一下晚上,还是要去方婆子那里吃席的吧? 大定村不算大,也不算小,人小夫妻俩转完得好久呢。 谁知,她才收完自己的屋子,陈长运就跑回来了,“娘,娘!打起来了!” 闻言,孟檀一下子冲出房门,“哪里打起来了?” “是你方婶子家吗?是王有财那老爷们不疼了,和你方婶子闹了?” 孟檀边说边捋袖子。 陈长运吐出一口浊气,忙摆手,“不是呐,是三叔公家!” “一帮婶子嫂子打起来了,三叔婆叫我来喊你呢!” “哦~”那更有意思了,孟檀麻利关上院门,拉着陈长运就往陈三叔公家冲。 此时的陈三叔公家,那叫一个热闹。 院里漏雨水的场地里,正扑腾着几个老娘们,大蒲扇子似的手不要命地招呼。 时不时还能传来两声啪啪的响声,和杀猪般的嚎叫。 陈三叔婆脸黑如锅底,她只是在方婆子家的席面上透露了点风声,这族里几个守寡的老寡妇就说不如现下选,她就给带到家里来了。 还好心细细说了一下要求,结果几个婆子说着说着居然打起来了。 一听有补贴,个个都想进妇幼堂,比谁更会带孩子,谁打人更疼…… 陈三叔婆扶额,这帮老娘们啊。 尴尬的是,门口还出现了小孟氏的身影,那嘴角上的笑还没放下去呢。 陈三叔婆顿时尴尬,小孟氏可是把这么重要的活计交给她了,多么看重她啊,结果第一日她就干不好。 “行了,别打了,再打,谁都别想进妇幼堂!” ------------ 第172章 老寡妇们 陈三叔婆这一声吼,那帮老娘们停下了。 “这可不成啊,三嫂子,这可是小孟氏……不,仙姑定下的,你可不能说不办就不办。” 一个婆子爬起来,抓着凌乱的发丝,急急说道。 “就是,三嫂子,咱们……不都是为了给族里做点奉献吗?这一着急就……” 一个脸上被挠了三道印子的大娘也爬了起来。 紧接着,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爬了起来,她们都是陈氏守寡的老寡妇。 早年间天下动乱的时候,丈夫不是被匪寇杀死了,就是被拉去做壮丁了。 当初,也不止她们这么几个老寡妇,还不是因为世道艰难,女人更难,有那年轻的,由族里做主,嫁了出去,还有因为坏人坏了名声怕影响孩子跳河了的,其余的也熬坏了身子早早去了。 剩下她们五个老东西,都是膀大腰圆,样貌不显,泼辣脸皮又厚的。 这不泼辣不行啊,不泼辣早被人吃死了,早年陈氏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条件不好,管不到那么多族人。 陈三叔婆黑着脸刚要训斥几句,便见孟檀走了进来,围着几个狼狈不已的婆子,不,算是她长辈的几个婶子转。 几人瞧见她,都有些窘迫,搓着粗糙的手拘谨极了。 其中一个扛不住孟檀瞧猎物似的眼神,“樱桃……啊仙姑,你瞧瞧婶子,这腰身,这力气,这大胸铺子,虽然没奶水了,可我生了六个娃嘞,个个都活了,全靠我这身力气和奶水养着!” “你要办妇幼堂,要护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可不就是缺我们这样的!” 孟檀掏了掏原身记忆,说话这位婆子是陈王氏,丈夫在所有堂兄弟里行六,她叫对方六婶。 原身印象里,这位六婶可是位奇人,是个能掀衣服冲男人耍流氓的能人。 个子又高,力气又大,打男人跟拎小鸡仔一样容易。 “是缺啊,就是几位婶子这般威武霸气的!” 孟檀先比了个大拇指。 方才还蔫哒哒的几个婆子瞬间支棱起来了,挺着胸脯子,像那斗胜了的老母鸡。 尤其六婶,还得意地朝陈三叔婆哼了一声。 “但是进妇幼堂光靠能打可不成。” 孟檀话锋一转,几个婶子立马就急了。 “怎么不成了,挺着三嫂子那话,不就是要护着被野男人欺负的寡妇,护着被男人打的小娘们和孩子们?” “哦,还有捉奸,这些我们啥不在行!你说!” 几个老婶子目光炯炯,那叫一个大,那叫一个有威慑力。 孟檀却不怕,脑袋探进几人的队伍里,大声说着悄悄话,“可不止嘞,妇幼堂可是我请了泰山娘娘庇护的,我若是办不好,泰山娘娘会怪罪的。” 几个婶子神色再一次拘谨了,别人说她们不信,但是小孟氏是谁啊? 那是大仙! 说有那就是有! “你看啊,这一族有族规,一村有村规,一国有国法,我这妇幼堂自然也有规矩,如今妇幼堂是叫三婶管的,你们却因为争进妇幼堂而在她面前打起来了,可叫外人看了笑话去了。” “这无规矩不成方圆啊,三婶要是轻易叫你们进了,其他族人心中也是不满的。” 六婶皱起了粗眉,“那你说,咋办!” 闻言,孟檀嘿嘿一笑,回过头看向一直支起耳朵听她们说话的陈三叔婆,“三婶,你可是主事人,你来说说啊。” “哎!”陈三叔婆笑了,这才像话,都不问她,叫什么主事人。 “能打这个你们都符合,我是知道的,但进了妇幼堂就要听我的规矩,还有,要瞧你们的表现啊,这妇幼堂一月可有十斤粗面的补贴,可不少了。” 这是她老头子同她说孟檀的意思的时候,她想出来的。 十斤粗面,可是能蒸馍馍,也能熬稀粥,可是很顶饿的,人户少的,一家子省着吃,也是能吃一个月的。 “表现?咋表现啊?三嫂子,你倒是把话说全了啊。” 六婶有些着急。 “大定村这么多族人,一日不说,两三日总能发生一些事的,尤其是女人之间的,你们要是都能处理好了,我就让你们进妇幼堂。” 孟檀暗自点头,看来陈三叔婆这个族长夫人也不是白做的,很有经验嘛。 果然,听完陈三叔婆的话,六婶几个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三嫂子你就瞧着我们的表现吧!” 送走几人后,孟檀回身,掏出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陈三叔婆。 这颇为豪爽的举动给陈三叔婆吓了一大跳,“怎么这般多!这,这养一族都够了!” 孟檀严肃着一张脸,“给这般多是想三叔三婶好好做这个妇幼堂,去掉必要的一些开销,剩下是给族里做生意用的。” “三婶,我是真心希望族里的女子们都能更好的,也希望咱们陈氏能发展壮大,可光靠我,光靠大郎,能做多少?” “人多力量大,这妇幼堂遇到的难事只会多不会少,我只想着,三婶不要轻易放弃,族里自己出一点,我日后也会出一点。” 陈三叔婆被孟檀那带着慈悲坚定的眼神触动了,尤其看到孟檀身上还是那打着补丁的衣裳,一下就红了眼眶,“你这孩子……哎,真是,我定好好做!” “不负你所望!” …… 其实不止是六婶她们想做,族里还有几个要强的妇人想做,便是陈大叔公的媳妇陈张氏。 陈大叔公是陈氏族里的耆老,在族里有些话语权,当初还不赞成孟檀冒头。 思想颇为迂腐,认为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偏偏有个向外要强的媳妇,两人是从年轻时候吵到年老。 听到要开妇幼堂的第二日,两人还打起来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一听陈张氏想去,陈大叔公就黑脸了,“陈氏出一个小孟氏就算了,那妇幼堂我瞧也开不了多久,就是妇人之间的打闹而已,你瞎去凑什么热闹,有这功夫,还不如把我这几件衣衫补补,把后院的鸡给喂了。” “呸!小孟氏有什么做不成的?” 陈张氏叉腰,恨不得怼到陈大叔公鼻子上骂,“你当初也说小孟氏跳大神这事迟早要翻车,结果呢,人小孟氏都做神仙了,你还只是族里的耆老呢!” “怎的又说起这话?我一个男人,自然是不做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 第173章 冒头的陈大叔公 “不怪力乱神也没见你出息到哪里去,整天端着你那架子,你看谁理你了吗?” “打年轻时候就这样,我是听着老陈家族风开明才嫁进来的,谁知道碰上你这么个迂腐脑袋!” 陈张氏越说越气,啐了一声,“怪道占着长房的名头,还斗不过三房,只能做个耆老!” “你说什么!” 陈大叔公一下子站了起来,瞪视陈张氏,“你敢这般对你男人说话?” “你无耻!你不守妇道!” “谁不守妇道?!” 陈张氏帕子一扔,威势不减,几个儿媳见状不对,纷纷寻了借口外出干活去了。 陈张氏冲到陈大叔公面前,气得面色涨红,“少冲老娘喊,你还以为是年轻时候呐,有婆母公爹护着你呐,呸!” 陈张氏喷了陈大叔公满脸沫子,“老娘不怕了,老娘就是要去妇幼堂做事,老娘在这家累了大半辈子,还不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老娘不伺候你这个老东西了。” 啪! 场面寂静一瞬,连习惯了爹娘吵架的几个儿子也愣了。 片刻后,几个儿子冲到陈张氏身边,“爹,你怎么能打娘呢!” “爹,娘想去就去吧,那小孟氏如今可大不同了,族里谁家不想攀她的关系,您怎么这般迂腐呢?” “是啊,如今可不是前朝了,就是咱们陈氏开明,看重媳妇,陈氏才越来越好,爹啊,您那想法改改吧……” 陈大叔公气得倒仰,“你,你们,你们这是礼乐崩坏!” 复又指着陈张氏鼻子大骂:“都是你教的好儿子,敢顶撞长辈了,都是不孝之子——” 一听,陈张氏猛然蹿了出来,推了一把陈大叔公,哭骂:“你给我扣帽子就算了,给孩子们扣这种坏名声是什么居心!” “姓陈的!你给老娘等着!” “老娘非得进妇幼堂!” 如此这般,陈张氏是顶着肿胀的脸哭着奔向陈三叔婆家的,好巧不巧,撞上了六婶五人组。 一拦一听,六婶惊了,“大堂哥那死脑袋,还能打女人的?!” 这惊的,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他不是一向自诩读书人,不与女子计较,他还能打你?” “那还能有假?我这脸难不成是我自己扇的?!” “当初要是知道他是这样的,就不该嫁进来,后来动乱的时候,我一个人拉扯着几个孩子,他倒是得了公婆的伺候,好不容易年纪一大把了,想做点事情了,又要叫他打,我命真苦啊……” 陈张氏与六婶等人算是妯娌兼好友了,对着陈大叔公的那点子泼辣浑然不见,竟是委屈地哭了起来。 “大嫂子,你莫哭!” “走,咱们去给大嫂子讨公道去!” 其中一个拉住六婶,“大堂哥辈分可大,还是男人……” “咱们妇幼堂就是教训这些男人的!辈分大又如何!难道不管了?难道就因为他是族里的耆老,就能打自己婆娘了?” “那妇幼堂干脆不要开了!” 六婶可是很有干劲的,昨儿一听三嫂子那意思,那就是要瞧她们的胆量嘛,要瞧她们进入妇幼堂的决心嘛。 想想那十斤粗面,六婶浑身都是力气,几乎是拽着陈张氏,带着几个老婆子风风火火就闯到了陈大叔公家院门前。 “大堂哥!你出来!” “就是,有本事打媳妇,还没本事出来了!” 有了六婶打头,这些个老婆子可是胆大,别看那日她们在陈三叔公家打得欢,可平日关系也是不错的。 跟着六婶,她们可吃到不少甜头。 她们这动静,一下引得周围人看热闹。 闻声,陈大叔公很快从屋里头出来,瞧着面色不大好,还是叫儿子搀扶的。 见状,六婶怀疑地看了眼陈张氏,陈张氏急道:“他那是听我要进妇幼堂给气的!不是我打的!” 像是要验证陈张氏的话似的,陈大叔公刚缓过来,一听这话,一见这场景,又骂了起来。 “张氏,你要不要脸!” “你年纪一大把了,掺和什么?从古至今,我就没听过女人能管别家男人打女人的,这妇幼堂就是个笑话。” “女子若是能安于室,贤惠得体,丈夫还能打她吗?”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些道理我常与你讲,你怎么还是这般不通道理?” “果然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这一通责骂,一般的小媳妇可受不住,她们打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认为丈夫对自己有什么不满,肯定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但,现场的大部分人可不买账了,尤其是经过女子带领过的陈氏一族的媳妇,现下一听,面色都不太好看。 有那脾气不好,暗暗便扭了丈夫腰上的肉,“你也同大叔公这般想?” “不不不,大叔公那是脑子迂腐,我这是新脑子,不能。”丈夫忙摇头,才免遭妻子的毒手,心里不由暗暗埋怨陈大叔公。 陈张氏气得直翻白眼,六婶将人扶住了,掐着腰,摆足了气势,“妇幼堂可是仙姑所开,是请了泰山娘娘庇护的,谁说开不起来?” “大堂哥你说,你是不是不愿族里好?” 六婶眼珠子滴溜溜转,没直接问陈大叔公的错,反而扣了口锅。 果然,只见陈大叔公面色一下难看,“我是陈氏族人,自然是想族里好的!” “那你说,为什么瞧不上妇幼堂?” “妇幼堂可是仙姑和族长一同开口要开的,你既不投银钱,又不出力,只坐等着吃好处,怎么还贬低呢?” “甚至在族长和仙姑决定开妇幼堂的第二日,你就打了大嫂子,是对族里不满,还是对族长不满?” “我可没这般说!你休要血口喷人!”陈大叔公没想到事情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严重,虽然他心底是有些瞧不上陈三叔公。 “哟,我不这般想,可大堂哥就这般做了!” “你要不是这般想的,敢不敢与我到三嫂子面前分说分说?!” 六婶拍着自己老脸,“难不成大堂哥自诩耆老,觉得混混就过去了。” “去就去!” 六婶胡搅的话语配上欠揍的动作,成功忽悠到了陈大叔公。 ------------ 第174章 撑住了 陈三叔婆老两口瞧见陈大叔公梗着脖子站跟前的时候是懵的。 尤其听见陈大叔公居然还扇了陈张氏一耳光的时候,更是惊掉了下巴。 陈三叔公不确定问:“真打了?” 陈大叔公冷哼一声,“她该打,一个妇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反而要跑到外面去抛头露面,我作为夫君,教训她一下怎么了?大楚哪一条律法不允许?” “……”陈三叔公叹了口气,好险没翻个白眼,瞧了眼不觉得自己错了的陈大叔公,只觉额角突突跳。 “犯法,之前大郎处理田家的事情的时候,回来同我说了大楚的户婚法,以防族里嫁出去的闺女吃亏。” “大郎说了,大楚户婚法有云,为夫者,无故辱骂、责打发妻,徒半载,致死,杖三十徒三年。”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孟檀提出那些要求的时候,陈三叔公才不觉得离谱,才能实施。 闻言,陈大叔公面色微变,一旁的六婶和陈张氏一下挺起了胸脯。 “瞧瞧,人朝廷都说这是犯法的,大堂哥竟还觉得自己没错?” “别歪到别处去了,大堂哥这是犯了律法,又犯了妇幼堂的规定啊,三堂哥三嫂子,你们说,怎么处置?” 六婶站了出来,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不是无故,是她违了妇道,抛头露面的,可叫人笑话,说了她不听,我情急之下才打了。” 陈大叔公急得吹胡子。 “什么叫违了妇道,大哥,大楚的女子是能出去经商的,亦能立女户,你这话叫那些单独讨生活的女子怎么活?” “大嫂子如今六十多了,说不好听的,还能活几日,她想做点事是好事!人还能有点精气神,这事,你就是有错,该罚!” 陈三叔婆站了出来,严肃的模样,还挺像那么回事。 但陈大叔公不买账,训斥道:“你个妇道人家,你男人还没说话呢,轮到你说什么话!” “她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陈三叔公杵了下手中的拐杖,冷冷哼了一声,那属于族长的威势一出,在场的人都有点怵。 “妇幼堂是她在管,小孟氏建立此堂的初衷是为了族里发展好,为了族里的孩子们好,大哥你身为陈氏的耆老,不支持便罢了,你怎么还带头扇妇幼堂的耳光呢?” “今日我只给你两条路,认罚,不然,咱们分成两族,你带着和你同样想法的族人走,我不阻拦!” 现场一静,陈三叔婆眼眶有些湿润,却也是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与陈大叔公对峙着:“鉴于大哥只是扇了大嫂子一耳光,且是初犯,若是大哥认罚,便要帮族里干一日的活计,不认罚,就如我男人说的那样。” 此刻,她才意识到昨日,小孟氏同她说那些话的缘由。 遇到的难事,不一定是外人给的,更多的,是自己人给的。 一上来还是陈大叔公这样辈分重,年纪大的人,若是不处理好,这妇幼堂还怎么开下去? 她必定要撑住了。 六婶眼珠子一转掐着粗腰,站到了陈三叔婆身后,跟着六婶的小团伙,有样学样,同样叉腰站到了陈三叔婆身后。 陈张氏一看,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这里头有猫腻? 想着在家的憋屈日子,陈张氏一个狠心,站到了陈三叔婆旁,大声道:“三嫂子,他不为着陈氏想,我想,他自己一个人一个族,我带着儿子们支持你和族长!” 陈三叔婆一阵感动,顿觉忐忑的心稳了不少,有了老姐妹们的支持,妇幼堂一定会发扬光大。 她一定不会辜负小孟氏的厚望。 “你!” 陈大叔公再迂腐,也是会瞧势态的人,他心里清楚,真要是这样,儿子们定是会站在老婆子那边,谁叫年轻的时候都是老婆子在带孩子。 他委屈啊,他挣钱自然就和孩子们亲昵少了。 咬着牙,陈大叔公终于低下了头,“我认,老三,你说,你要我做什么?” 陈三叔公看向陈三叔婆。 陈三叔婆一笑,“既如此,大哥年纪也大了,太累也不成,明日便同我男人去地里拔草就是了,大嫂子,你觉得呢?” “成。”陈张氏很是干脆利落,她就是想要得个公道,想要知道妇幼堂是不是真的能护着村里的女人,不想真把自己男人弄不好,不好了还不是她伺候? 这一番闹剧过后,陈氏族里的女人们可是支棱起来了。 尤其是家里受气的小媳妇们。 “你日后要是再冲我吼,打我,我就去妇幼堂告你!” 这是冲男人喊的小媳妇。 “婆母可要掂量一下,今时不同往日了,您要是再三九寒天的叫我去河水里洗衣裳,我就去妇幼堂,到时候就是拼着日子不过,我也要去!” 这是在婆母那受气的小媳妇。 当然,还有受了几十年气的老媳妇,当天晚上打起来的老夫老妻就有好几对。 妇幼堂一下接收到好多案子,没办法,陈三叔婆提前给六婶几个婆子转正了,还有陈张氏这个递了投名状的。 边处理还不忘说:“可要记得妇幼堂的好,泰山娘娘的好,樱桃的好,没有樱桃,你们这些憋屈,可不得带到棺材里?” 一众老娘们小媳妇一阵眼泛红,心底对孟檀更加信服了。 而半夜,收到信仰之力的孟檀醒了,一算发生了啥,立刻掀了被子到陈三叔婆处看热闹了,顺带帮忙。 还有几个小媳妇跪着谢她,信仰之力咔咔的,看得她一阵唏嘘。 这就是做善事的福报啊。 这一帮忙,就帮到天光大亮,她还精神抖擞,陈三叔婆和一帮老婶子就不行了,孟檀赶紧推着人,“赶紧休息吧婶子们,这还有事,就交给我。”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孟婶子。” 孟檀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竟是罗桃儿,便警觉后退:“有事儿啊?” 她可叫罗桃儿坑了不止一次了。 虽然都没坑到。 噗通! 罗桃儿跪下了。 孟檀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 左右看了看,嘿,没人了,孟檀眼皮突突跳,“你别乱来啊,我可跟你说,你不是善茬,我也不是善茬的。” ------------ 第175章 要给陈三郎相亲 罗桃儿神色微滞,有些尴尬。 “孟婶子,我是来感谢您的。” 说完,罗桃儿眼眶立时红了,还磕了两头,“我替我未出世的孩子也谢谢婶子。” 孟檀松下心神来,这瞧着还挺有诚意的哈。 “我知晓这妇幼堂婶子是因为我才开起来的,婶子也不怪我用您的名声去吓人,大叔公那事我也瞧见了,我知道婶子是顶着多大的为难开这个妇幼堂的,婶子大恩我无以为报。” 孟檀:……你怪给自己长脸嘞。 好吧,罗桃儿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妇幼堂的心思打她穿过来没多久就有了一点想法,是那日听了罗桃儿的遭遇,她才一下子想到。 反正现下自己声望是够了的,不怕族里不同意。 “我这辈子是当牛做马还不清了,我想着,想着让肚子里的孩子认您做干奶奶,将来给您养老送终孝敬您,成器了也能帮衬您。” 孟檀心情微妙起来,好家伙,好家伙,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以为罗桃儿是真来感谢她呢。 没想到哇,还是来算计的。 她儿女都有,马上也要有自己的孙子了,用得着一个外人在她跟前孝敬? 罗桃儿这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谋求前途呢。 出发点挺好的,就是算计不对人啊。 “你看我像猪吗?是瞧不出你的算计?” 罗桃儿身形一僵,眼眸里立时氤氲上水汽,看起来颇为可怜,“婶子,我,我只是想给孩子寻个靠山,只我一个,太难了,我,我就是想给孩子一个好的前途。” 孟檀打量了一眼罗桃儿,离她上回见罗桃儿,应当有十日的光景了,罗桃儿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面色比上回红润,身上的衣衫也齐整了,甚至发间还多了一朵素净的绢花,一瞧就是把日子过好了。 “这个你求我,不如去求族长,我瞧你如今也能赚到钱了,只是启蒙,族里的私塾束脩你完全能负担。” “至于前途……打铁还要本身硬啊,得空多去寻寻你田嫂子吧。” 孟檀叹息,还是有点心软,虽然和罗桃儿有诸多不愉快,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辜。 且罗桃儿心算不上坏,和朱氏那样的比,只能算是有些自私。 “谢谢婶子!” 罗桃儿眼睛一亮,又朝孟檀磕了一个头。 孟檀挑眉,看着掌心消失不见的小光点,笑了。 这罗桃儿倒是真心的了。 看着妇幼堂的事儿是稳了,眼前也没人了,孟檀麻溜回家,一路走一路算计自己手头的银钱。 不算不要紧,一算心疼得在滴血。 她就剩一百两多点。 夭寿哦,还说让沈金珠帮忙寻摸个生意,别生意寻摸来了,她手头没钱就尴尬了。 今儿就得收拾收拾,上镇上忽悠……不,找活儿干去。 孟檀越想越有干劲儿,走到家门口,吓坏了! 眼前站着十几个媒婆打扮的婆子,层层叠叠的,就跟那人俑似的,怪吓人的。 孟檀抚着心口,还好她变年轻了许多,不然原身那体格子,能吓出个好歹来。 一问这些人想干嘛,都是来给陈长运说亲的。 孟檀纳闷了,她声名远播挺长时间了,这些人咋才上门? 不是说,村里的人都因为她的声望说到了好亲事吗? 虽然陈长运的姻缘不在此处。 可一个媒婆都没来,也是很奇怪了。 孟檀这般想,便这般问了。 “呵呵,谁不知道仙姑是个大忙人,见天儿不在家,家里的孩子也不在家,咱也不知道哪里去寻仙姑啊。” “是啊是啊,仙姑可是神仙,来无影去无踪的……” 恭维话一堆,紧接着就是各自推销手里的姑娘们,那场面,堪比菜市场。 孟檀是一点插不上话,还兴趣勃勃地听起了这些老娘们忽悠。 什么这家姑娘一枝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什么屁股大,能生儿子。 还有什么,性子泼辣的,但是手握赚钱的技术,因为这,家里父兄都发了什么的。 这叫什么,旺夫! 还有更过分的,一个黑熊般腰粗的媒婆撞开众人,道:“仙姑,我是蓟县那边来的,说亲的那姑娘可是举人老爷的闺女!” “这闺女美如娇花啊,也贤惠,还写得一手好字,帮着她娘管中馈好几年了,与仙姑家的三郎再相配不过了。” 孟檀:……想想三郎那黑黢黢,仅能识字的文化程度。 这姑娘真要那么好,给三郎好像有点糟蹋了。 毕竟三郎发达也是几年后了。 这姑娘爹真是个狠人啊。 孟檀煞有介事摆手,“不成不成,我家三郎什么样我心里有数,敢把姑娘嫁给我家一穷二白的三郎,这爹指定不行。” 对面的媒婆嘴角抽抽,哪里有这样瞧不上自家儿子的娘,正要换一个继续忽悠,门口晃进来一个人影,听到孟檀的话一下警觉了,“姑娘,什么姑娘?” 现场一静,片刻过后,现场的媒婆们如花蝴蝶似的,扑向发懵的陈长运。 那就和苍蝇见了蛋,好几个捏了捏陈长运露在外面壮壮的胳膊。 “哎哟,瞧瞧这身板,嫁过来的姑娘可有福了……” “瞧瞧这一表人才的,我都心动了……” 陈长运愣了两秒,登时如见了鬼般,噌的一下,像只受惊的大狗狗往孟檀的方向蹿。 “娘!啊娘!女人!女人!” 那惊恐的模样,那吓坏的模样,也吓到孟檀了,只觉眼前一晃,陈长运就缩在了她旁边,都快哭了,“娘,她们摸我……” “她们想干什么?” “我娶不了这么多,不不不,我不娶亲了,呜呜……” 吓死他了。 “啊这……”真给吓坏了? 孟檀连忙看这娃面相,不由松口气,还好还好,看面相还是会娶亲的,就是姑娘的命不太好,两人初遇不会太美好。 十几个媒婆又要扑上来,孟檀蹭一下站起来,目光扫过一众媒婆,“各位,我家三郎,缘分不在各位身上,都莫要白费力气了。” 众媒婆:…… “做正房不成,做妾也是成的,我这有几个姿容甚美的……” 孟檀一下垮了脸,“我家三郎此生只会有一个女人。” 这十几个媒婆叫孟檀送走了,陈长运便像跟屁虫似的跟着孟檀,孟檀嫌烦,但瞧陈长运那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也就随陈长运了。 ------------ 第176章 进入赌坊 孟檀收拾收拾带着陈长运回了长河镇。 打发走陈长运后,孟檀一个人拎了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盯着那棵大榆钱树看,表面瞧着颇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恬淡。 但实际上,孟檀都快急上火了。 这事是一件没少揽,这财是一点没发。 当务之急,还是先赚点钱。 干什么来钱快呢? 算了算,最近也没什么大单子找她了。 倒是歪门邪道……孟檀一甩头,歪门邪道可是……哎! 孟檀突然想到,别的歪门邪道不行,但是有一个在古代定是合法的。 那便是,赌坊! 孟檀兴奋搓手手,这可不就和她专业对口了吗? 别人许是要用透视眼去看,她直接算就成了! 说干就干! 孟檀乔装打扮了一番,先给自己把脸抹黑了,反正要看起来特别老,又从犄角旮旯里掏出一块头巾,往头上一戴。 瞧着就像是那五六十的老妪。 孟檀满意了,从屋子窗户往外一瞧,是另外一条巷子,没什么人。 于是,孟檀平生第一次翻窗。 就为了去赌钱。 啧,老神棍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指定得骂她没出息。 没办法,身上挂着好多条命呢。 说实话,这长河镇的赌坊还有点偏,孟檀是算着位置来的,瞧见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置信。 那门口就插了个破旗子,上头画了一个骰子模样的图案,门脸也破得慌人。 乍一看,和那贫民窟没啥两样,但一细看,嘿,人家还是两层的小楼。 门口还蹲着俩壮汉。 “哎,老太太,你瞅啥呢?” 说着,俩壮汉朝孟檀走来,脸上的神情颇为不善。 “去去去,老太太,这儿可不是市集,少在这瞎转悠。” 孟檀心底嘀咕,咋地,这长河镇开赌坊犯法啊? 面上却是笑嘻嘻,压着嗓子开口了,“这儿能不能赌钱?” 闻言,俩壮汉面色一下变了,上手就要推攘孟檀,孟檀手快,从袖口掏出五两碎银子,眼冒精光瞧着二人,“我有钱,我有钱!” 俩壮汉神色一下微妙起来,这来赌钱的妇人可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但这老太太一瞧就没什么价值。 就是全输光了也卖不了啊。 俩壮汉彼此看了看,另一个还是挥挥手,“你胡吣什么呢,这里可不是赌坊,快走,再不走,我们可打人了!” 见状,孟檀打量了一下俩壮汉的面相,心下了然,这赌坊也是不干不净的。 “我还有!”孟檀又掏出五两银子,眯起的眼眸里还适时的透露出两分‘恶毒’,“再不济,我家里也是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孙女的。” 俩壮汉眼睛一亮,面上显出两分贪婪之色,热情的将孟檀迎了进去,给寻了人少的桌子。 十两在庄户人家眼里很多,但在他们这整日流水上千两的赌坊里,可真是小钱了。 孟檀也不在意,就是这味儿不是很好闻,全是汗臭味儿,还夹杂着尿骚味儿。 孟檀嫌弃地捏捏鼻子,倒是没人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庄家身上,准确地说,是庄家手上的筛盅。 孟檀在旁边看了两盘,是最容易上手的比大小,赌的基本是手里无二两余钱的地痞流氓。 “来来来,买定离手!” “我赌大!” “我赌小!” “我赌豹子!” 此声一出,买定的男子得到一阵嘲笑。 “这豹子的概率是极小的,牛老三,你都买多少把了,裤裆都要输光了吧!” “哈哈哈哈……” 孟檀眯眼,盯着庄家的面相看,然后挤呀挤,将手里的十两银子放在了牛老三银子旁边。 豹子的赔率是三比一,其他是二比一,也就是说,这十两,能赚三十两回来。 “哟,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太太?” “难不成是他老娘?” 有人吹着口哨,气氛热烈而癫狂,“哪是他老娘,前年他输了,给他老娘卖到下等窑子去了!” “我还去嫖过呢,滋味好着哪!” 一众壮汉又是一阵笑,“哟,那咱今儿定是手气好,到时候去嫖他老娘去!” “他媳妇也在里头呢!滋味儿更好!” 又是一阵阵下流的声音,孟檀不忍听了,瞥了一眼牛老三。 却见这人一脸毫不在意,发红的眼眸盯着庄家一直晃动的筛盅,入魔了似的念:“定会有,定会有,昨晚我梦见了,今天一定能赢……” 孟檀揣手,突然想一脚踹过去。 咚! 庄家终于落下筛盅,再也没人关注牛老三这边,场面进入更加癫狂的状态。 “大!大!” “小!小!” “一定是豹子!” 孟檀听到一旁的牛老三念。 “开!同色六,豹子!” “我赢了!” “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愣了几秒,牛老三蹦了起来,几乎就在那一瞬间爬上赌桌,去捞别处的银钱。 啪! 一根竹板子打下来,很快来两个汉子拉住牛老三,庄家给分了钱才罢。 孟檀特特看了眼,牛老三只堵了二两,收了六两回来。 瞥了一眼,她将四十两银子抱在怀里,往其他桌转悠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身上多了好几道视线,看过去,有几个原先桌的男人跟上她。 还有看守赌坊的打手们。 孟檀挑眉,往一旁人最多的那桌走了过去,还是一桌赌大小。 打量了一眼庄家的面相,她状似无意地走到了小那边,将全部银钱放了进去。 这时,一旁捏着五十两银子的手出现在眼前,孟檀一愣,这手不算极是好看,指腹似有薄茧,尤大拇指食指为甚,虎口下有一颗小痣。 孟檀楞的原因是,大爷的,这手看着非常熟悉啊。 一抬头,与一张长满络腮胡的脸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看向她。 孟檀嘴角一抽。 [大郎,你咋在这,装挺像啊。] 络腮胡男人身形一僵,温润的眸子移开,装听不见。 孟檀揣手,隐了自己的脸。 [啧啧啧,我说你哪里来的钱去买那些礼,原来是来赌来了。] [你可真棒啊。] 陈长安靠近了孟檀,反正这都是人贴人,“不得已而为,娘气什么?娘怎么来了这里?” 孟檀也是一僵。 [咳,这个,和你未婚妻说定了要做生意,万一人家帮我弄好了,我手头没钱,岂不是笑话。] ------------ 第177章 沈小姐的瓜 两人气氛为之一凝,彼此尴尬不已。 直到庄家筛盅摇落,热烈的气氛将两人拉回思绪。 “一三四,小!” 孟檀分到了四十两,陈长安分到了五十两。 二人连忙收钱。 陈长安拉着孟檀又换了一桌。 这一桌赌得更大,每次下注都要五十两,母子二人把赢来的银钱和本金全放在了大上面。 孟檀挑眉看陈长安。 她是算出来的,但是陈长安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压下心中疑惑,孟檀专注捞钱 陈长安带着孟檀这桌那桌的换,到最后,两人总共赢了一千两。 这赢得,孟檀心跳都加速了,这平常人家一辈子都难以赚到的银钱,赌桌上一把就能赢到。 耳边尽是赌徒们的嘶吼和哀嚎,这样的场景,总是能激得人热血沸腾,一下上头的。 收了银钱,两人收手,陈长安拉着孟檀朝着一个小门蹿了出去。 然后,孟檀瞧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陈长安这个斯文人,身手极为灵活地攀上了这巷子里一颗桃树,两步跨到墙上,顶着一张络腮胡脸冲孟檀伸手。 啧啧啧,瞧瞧,这五斗米,都给读书人逼成什么样儿了。 “娘,快点!”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孟檀来不及多思,一个助跑,脚尖往桃树上一蹬,便坐在了陈长安对面。 这气儿还没喘匀呢,底下便围了十几个男人,瘦的胖的壮的都有,多数是赌坊的打手。 个个眼眶发红,像是要吃人。 “他娘的,又是这小子!来赢了好几千两了!必定是出千了,去,抓他回来,头儿种种有赏!” 还有赌坊的赌徒,听见赌坊打手这话,跟着嘿嘿一笑,张着一口老黄牙,目光贪婪无比:“对,他们就是出千,就是来骗钱的,抓下来啊!” “凭什么他们能赢这么多钱?” “定是从中做了手脚的!” 底下的人已经开始往那颗不大的桃树上爬了。 陈长安一只脚已经探了出去,也是一棵树。 “多麻烦呀。” 孟檀嫌弃了一下,伸出手,拦住陈长安,孟檀默念几句,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艹!有鬼!” 已经攀上墙头的一个男人是看得最清楚的,两人就是歘一下在眼前消失的,给这家伙吓得,腿一软,就掉了下来,一掉就连着一串,摔成了一团。 …… 孟檀拉着陈长安不要命地跑,直到后面好像真的没人来追了,才松开陈长安的手,靠着墙角大喘气。 “娘这附近还是靠近那赌坊,被人瞧见了不好,我们去那边。” 陈长安指着一个方向道。 孟檀气喘匀了,边走边问道:“瞧着,你不是头一次来了。” “是,只是这来钱快,沈家那边等不得,只得出此下策。”陈长安轻咳了一声,窘迫温和的模样实在和他壮汉似的面貌不符。 孟檀没忍住笑了一声。 陈长安瞧着孟檀的模样,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那你是如何瞧出的?” “那处赌坊,有些龌龊事在里头,必定会在骰子上做手脚,他们总会控制着一方不会赢太多,还会引导着众人赌大小,方才,总是有一会儿大的那面赢得多,大那面放的银钱多了,庄家便会摇出小来,掌握了规律,赢面便会大一些。” “只不过,我每次去,都只赢个几百两。” 陈长安眸光微闪,“只是今儿是最后一次了,不想见着娘了,娘放哪里,我便放哪里了。” 牛啊。 她是靠算,这娃是靠脑子。 孟檀比了个大拇指。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个酒楼的后门,陈长安拉着孟檀走到一个小园子里,当着孟檀的面,掏出一方湿帕子来擦了擦脸,撕下了满脸的胡子。 孟檀则是解下了头巾,往脸上胡乱擦了擦,还不等擦干净呢,陈长安便拽着她的手躲到了一边。 孟檀疑惑,便听到熟悉的一道人声,“小……咳,人已经约来了,吴三娘他们也准备好了。” “不能出差错吧?” “绝无差错。” 直到沈金珠这声音出来了,孟檀才确定,方才那声音是绿意的声音。 孟檀探出头,往外看去,只看见两道丫鬟打扮的身影。 嚯! 这是有瓜啊! “我们跟着去看看?”孟檀眼珠子一转,看向陈长安。 陈长安微微蹙眉,神色似是有些凝重,点点头。 于是,两人悄摸跟在沈金珠两人后头。 一直到上了三楼,看着沈金珠进了包厢,没多久,沈金珠出来了……不对,是沈金珠打扮模样的一个女子出来了。 两人连忙躲到一个柱子后头。 “咦……你媳妇指定在算计人。” 孟檀断言。 “必定不是谋财害命。” 闻言,孟檀翘着嘴角,颇为兴味地看着陈长安,陈长安叫孟檀看得不自在,“她是算计了些,可也不至于谋财害命,必定是有人犯到她头上了,娘不是也说过她不是个坏的。”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护上她了,哎哟,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娘。” 孟檀捂着心口,一脸心痛,“亏我拿你当心肝一样的疼,竟是为了个还未过门的女子说我,你就这样伤我的心,呜呜……” “娘……我不是。” 陈长安欲解释,便瞧孟檀压不住的嘴角,和含着揶揄的小眼神,不由无奈,“娘,您莫要捉弄我。” 孟檀‘切’一声,白陈长安一眼,“我是叫你认清什么才叫恶婆婆,你偷着乐吧,得亏是摊上我这样的,不然,你那小家,和睦不了。” “是是是,娘最好了……那人去了那边,娘,过来,等会儿叫人瞧见了!” 陈长安拉了孟檀一把,将孟檀拽到了游廊的另一侧,蹲在了围栏下,眼前的场景看得更清楚了些。 那沈金珠模样打扮的女子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周身富贵,肥头大耳的男人钻了进去。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出来。 孟檀摸着下巴分析,“这男人肯定是知道沈金珠,但是又没看过沈金珠,估计是远远见了,起了不好的心思,所以,被沈金珠算计到这里来了。” “你说,她不会来个仙人跳吧!” 孟檀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转头一看陈长安,便瞧陈长安的脸色阴沉沉的,怪吓人的。 ------------ 第178章 算计的一环 这一瞬间,孟檀居然读懂了陈长安的心思,作为一个古代男人,被自己女人绿……不是,疑似被绿,也不是…… 好吧,这场景可能让陈长安心里不舒服了,作为老娘,孟檀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安慰一下的。 “儿啊,沈小姐这定是保护自己呢,能保护自己是好事,你说说你,你不高兴个什么劲?” 不对,这劝的方法也不对,正要开口,底下那门突然就被踹开了,孟檀吓一激灵,朝二楼看去。 一个粗布男人踹开了门房,叫骂着冲了进去,“你个王八蛋,你竟敢强迫我媳妇!” 孟檀瞠目,真是仙人跳啊,她眼睛‘歘’一下就亮了,可恨手里没有瓜子,只能抱着银子兴奋了,要不然看得更乐呵。 她这未来儿媳妇挺有能耐哈。 “什么你媳妇!她是——” 抓奸的男人被肥头大耳男人踹了一脚,奈何对方力气好似挺大的,一下就给他拽出来了。 “呜呜呜,方财主,我说我不愿,可是你拿我家中男人孩子要挟,我才……呜呜呜,他爹,我是被逼得!” 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女子冲了出来,伏在男人身上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哟。 “你们,你们玩儿我!”方财主反应过来,“沈金珠在玩儿我?!” 周遭看热闹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他娘的,沈金珠这小娘们居然在玩儿我!她,啊!” 方财主被抓奸的男人一拳打翻在地,啐了一口,“什么沈金珠,看清楚你玩的是谁!这是我媳妇吴三娘,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五是谁,你就敢玩我媳妇!” 二人打成一团,不,是方财主单方面被殴,方财主被打得受不住了,开始求饶:“别打了别打了,你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要赔多少钱?” “你弄的可是我媳妇,这下的可是男人的尊严,老子的脸都让你踩在地上了,少了一千两,老子不干!” “一千两?!”方财主圆润的脸上划过两分戾气,“老子给你!” 王五意外,沈小姐不是这人脾气火爆,他要这般多,这人竟真的给了? 不过,这不是最终的目的就是了。 想罢,他将人踹了一脚,蹲下身,拍拍方财主的脸蛋,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记着,不该惹的人别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财主眼眸一下蹿火,那恶毒的心思都要溢出来了。 看得趴在二楼围栏处的孟檀咋舌,“大郎啊,你这媳妇惹上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呢,瞧着怕是要报复她。” “嗯。” 正说着呢,对面沈金珠进去的厢房门突然开了,沈金珠……打扮得花枝招展。 以往,梦檀木见到的沈金珠,虽打扮也是富贵的,但是都要扣细节才知道这人好富贵。 但现下,沈金珠是珠翠满头,神色飞扬,一身嫣红衣裳,腰上还挂着一串玉石雕刻的步摇。 简直就是……劫匪的靶子。 关键是,她们跟上来的时候,沈金珠还是丫鬟装扮呢。 这操作,孟檀看不懂了。 说好的仙人跳呢?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长安已经起身跟了上去,那鬼祟的模样…… 孟檀:……不对,你老娘你都不要了?! 忙又跟了上去。 一直到酒楼一楼,方财主和沈金珠遇上了,方财主那脸上的怒色藏都藏不住了。 然后,然后孟檀眼睛瞪大了。 王五一脚给方财主踹到了沈金珠面前,方财主那肥硕的身躯,还颤了两颤。 沈金珠轻嗤了一声。 似乎就是这么一声,戳到了方财主心中的火药桶,方财主几乎是在一瞬间爬了起来,扑到沈金珠身上,掐住了沈金珠的脖颈,“贱人!敢算计我,杀了你!” “老子算是回国味儿来了,老子最近生意不顺,就是你干的,你还勾搭我,还跟老子玩仙人跳!” “娘的,贱人,老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沈金珠嫩白的面庞一下涨得通红。 “啊!杀人了!” “杀人了!” 现场静了一瞬后便开始混乱,孟檀心头一跳,不管这是不是沈金珠算计的一环,不救,人很有可能就没了。 啪! 咚! 然而,有个人影比她更快,就在沈金珠面色变得紫红那一瞬,一双有力的大手擒住了方财主的手腕,将人甩开,又补了一脚狠的。 转头揽住了已经翻白眼的沈金珠,扶着人坐到了地上。 方财主在一旁的地上,抱着肚子抽抽了几下,死活没叫出声。 孟檀赶紧跑到两人身边,撑开沈金珠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脉。 “娘……” “没事,死不了。” 孟檀看了眼着着急的陈长安,看向吓坏了的绿意,“愣着作甚,有人蓄意谋杀!报官啊!” “我…”绿意眼眸有些闪躲,还有电焦急。 孟檀一下明白了,这确实是沈金珠算计的一环。 果然,县衙的捕快没多久就进了酒楼。 “经人报案,说这里有人打架生事,嫌犯在何处!” 王五连忙指着方财主,“官爷,他,何止是打架闹事啊,他还想要杀人嘞,瞧瞧那位小姐,都被掐昏过去了!” 你说巧不巧,这时候沈金珠悠悠转醒了,看到陈长安和孟檀,神情是有一瞬的僵硬的。 孟檀摸摸鼻子,好吧,醒的不是巧合。 捕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领头的捕快瞧见陈长安愣了一下,还是冷了一张脸,“沈小姐还能走动吗?若能走动,请跟我们走一趟。” 沈金珠动了动,脑袋便被陈长安按到了怀里,亦是一张冷面面对捕快头子:“她不能。” 紧接着,陈长安便将沈金珠拦腰抱起,“她险些性命不保,还是要去看看大夫才好,我跟你们走。” 捕快头子:“……这已经是一桩谋杀案件了,陈秀才要不是当事人,或是证人,莫要——” “我是。” 陈长安斩钉截铁,叫沈金珠惊了,抬眸,瞧见的那半张脸似有不少愠怒之色。 “我看到了全过程。” 但那透露的一丝坚定叫人甚是安心,沈金珠却觉得自己胸中跳得颇快,指尖微微发麻起来。 ------------ 第179章 围观玛丽苏 陈长安将孟檀和沈金珠二人安置在一家医馆后便跟着捕快走了。 围观了一场玛丽苏的孟檀:…… 看不出来大儿还有霸总的气质啊。 “咳咳……” 孟檀回头,和尴尬不已的沈金珠对上。 场面寂静了那么两秒。 “其实你嗓子没事的。” “……孟婶子您会说话了?!” 气氛再次安静了。 孟檀不尴尬,沈金珠尴尬了,真真是没人比她更倒霉了。 但凡每到她不堪的一面,不是撞见未来相公,就是撞见未来婆母。 这回还是俩。 沈金珠觑了眼孟檀的神色,瞧见孟檀面上没有对她算计人的不满,心中舒口气。 虽说前些日子孟婶子同她说了好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可说起来是那样,做起来就不一样了,现下看来,孟婶子倒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想到方才陈长安出去时安抚她的样子,沈金珠莫名放心,面上还有点羞意,她总是也有靠得住的人了。 “婶子,不如同我回家一趟?” 孟檀看向沈金珠,瞧沈金珠眸光微微闪了闪,闪过两分算计,细细一思,就明白了沈金珠的心思。 怕是想要让她去吓沈万财呢,害怕沈万财不处置方姨娘。 听到方财主的名字,她就知道这方财主是那方姨娘的兄弟,估摸着和沈金珠有仇,所以沈金珠就下狠手了。 沈金珠其实不怎么相信身为亲爹的沈万财,瞧着外面风光,实际上也活得小心翼翼的。 孟檀叹息一声,点头:“好,你吓着了,我送你回去也好。” 坐上马车,孟檀暗自掐了掐日子,出声道:“两家已经说定了,原本前几日我是要带着大郎上门提亲的,大雁都打好了,但是叫一些事情给耽搁了。” “我瞧五日后日子不错,届时你爹可在,我同大郎上门。” 这本是不该跟沈金珠说的,但沈金珠一听,那忐忑的心瞬间便落到了肚子里。 孟婶子围观了全程,但是并不反感她的这些手段。 孟檀目的就是这个,瞧沈金珠舒展的眉眼,笑道:“能有护着自己的能力是极好的,但千万不要以身做饵,命只有一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金珠颇为受教,转眼间二人已经到了沈家。 二人坐下喝起了茶,沈金珠才觉后怕,瞧着孟檀没有打探的意思,心下一阵慰藉,倒是慢慢述说起这其中的缘由来。 “不怕婶子笑话,家家都有本难念得经,但是我家里,却有许多本……” 原来是方姨娘起了心思要争夺家产,认为最大的阻隔是沈金珠,要是没有沈金珠,她儿子是长子,自然能顺顺利利拿到沈家的财产。 就起心思想算计沈金珠的清白,想让自己兄弟方财主得手,到时候就是沈金珠再不满,也要为了方家算计过活。 可惜叫沈金珠发现了,先买了勾栏里某一一家花魁引诱方财主和另一公子哥打起来,叫方财主散了许多财出去,还伙同另一公子哥做局,骗了方财主许多地和商铺。 一时,方财主萎靡不振,逼着方姨娘在沈万财跟前讨要好处,叫方姨娘在沈万财面前失了宠,又故意透露两分对方财主有意思的信号。 方财主也不知是蠢,还是对自己太有信心,竟然真信了,就这般走到了沈金珠的圈套里。 孟檀咋舌,“乖乖,你这般算计,该是万无一失,你爹也定会收拾方姨娘,你还叫我跟你来做什么?” 说完,孟檀立时捂嘴,她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果然,沈金珠尴尬了一瞬,便笑了起来,亲起身给孟檀福身请罪,“我还以为我这点小谋算能瞒过婶子,不想还是叫婶子看透了,可叫我心里忐忑,果然是我年纪小,日后还要叫婶子多教教我为人了。” 呀呀呀,这心眼子,九曲十八弯的,她还没怪罪呢,沈金珠先怪上自己了,倒叫她没话说。 “我随后一说,倒叫你当真了,起来起来。” 孟檀伸手扶人,心里暗衬,这沈金珠,和陈长安那浑身心眼子的,真是绝配。 闻言,沈金珠就势在孟檀身旁坐了下来,“那婶子可要多待会儿,我一个弱女子,独木难支的,一会儿叫人欺负了,您可得护着我点。” 孟檀眨眨眼,拍了拍沈金珠的手,笑眯眯,“好说好说。” 沈家还能有谁欺负沈金珠啊? 除了沈万财就是沈万财。 她怎好管人家家事的? 沈金珠似乎也不是要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只同她闲聊着,约摸半盏茶的时辰,外头热闹了起来。 是方姨娘,闹的是自家兄弟的事情,来道歉来了。 “大小姐,你就饶了我那兄弟吧,大家都是亲亲戚戚的,别伤了和气啊。” 沈金珠同孟檀一道支起身子,孟檀是想听八卦,有些隐秘事她不好探听,比如沈金珠刚才说的这些,但是能探听的,关于自家人的八卦,她是很想听的。 沈金珠则是看向守在门口的绿意,绿意机灵,走了过来,小声道:“方才刘二来报,说是他们一干人员都没用上,就吴三娘两口子和陈秀才一道把这事儿就给办了。” “也不知陈秀才是怎么办的,竟是叫那方财主的家和庄子都被抄了,不知是搜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了,人给下大狱了。” “消息传来好一会儿了,估摸着是方家乱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给方姨娘报消息。” “知道了。”沈金珠一笑,看了孟檀一眼,面上羞意更甚。 孟檀看得嘴酸,真是人不在,她都能闻到恋爱的酸臭味。 绿意似是有些为难,“方姨娘是带着大少爷一起来跪的。” 沈金珠一下变脸,“让她跪,跪过了今儿,她就没机会跪了。” 这下,孟檀想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都可以预见了。 但是三番两次卷进人家家事,说出去也不好听。 这般煎熬心态一直维持到匆匆赶回来的沈万财。 不过,这回没进屋质问沈金珠,倒是在外头发作了。 “老子提携你一家,你家倒好,算计起我闺女来了,方氏,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吗?” “现下还敢带着大郎过来逼珠娘,你挑拨谁呢?” “刘管家,给我叫了人牙子来,卖得远远的,不要叫我再看见她!” ------------ 第180章 占了便宜 然后就是一阵哭闹求饶声,连她这个摆设都没用上。 沈万财匆匆进来,瞧见孟檀又是一阵尴尬窘迫,不过他变脸比沈金珠快多了。 “哎呀,陈夫人怎么来了……吧啦吧啦……” 反正是阿巴了一堆,孟檀同样是笑呵呵地,和沈万财客套两下就麻溜回了杏花里。 等了一会儿不见陈长安回来,孟檀便先把自己一兜银子仔细数了数,她本金加赢来的钱共有五百八十两。 陈长安的有四百二十两。 陈长安的银钱也给她带回来了。 等把钱都藏好,天也快要黑了,陈长安才终于回来。 孟珏把陈长安那份银子给了,才问道:“这事你怎么处理的?” 陈长安面色突然有点尴尬,耳尖还红得有些可疑,孟檀挑眉,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长安,“好,我懂了,娘不问了。” 孟檀掉头就走,陈长安却跟了上来,“沈小姐那边说,过两日给娘送地契过来。” “她……” “我明白,我懂,她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我比你懂,不会对她不满的。” “不是,娘。” 孟檀连珠炮似的,让陈长安有些无奈,这种事到底是有些不自在,但他着急,“她说,您说了五日后去提亲……” “啊~我又明白了。”孟檀瞥陈长安,乐了,“想媳妇了。” 陈长安被孟檀闹了个大红脸,孟檀也懒得逗人了,她事儿多啊。 一件一件细数起来,都好忙啊。 “就是五日后,你还有五日时间去准备上门提亲的礼,钱要是不够,你再回来问我要。” 就这么把陈长安打发了。 地契还是上门提亲那天拿到的,规矩都破了那么多次了,两家人也不讲那么多规矩了。 陈长安在前院和沈万财聊天,孟檀则在后院和沈金珠聊天。 沈金珠便拿出了一张地契,说道:“婶子,这地契是原来方家处理夜香的庄子,庄子倒是便宜,我只用了五十两就买了,不过庄子里头沤肥的人贵了些,总共花了一百五十两。” “亲兄弟明算账,我这般辛苦,我总要赚一些,婶子给个一百八十两,取个吉利的数字,婶子觉得如何?” 孟檀眼睛一亮,这小姑娘上道啊,知道要是免费送她,她定不会要的,这庄子不用脑子想,就算比房子便宜,也便宜不了多少。 这么便宜的价肯定是沈金珠压着算计方家得来的。 可她还是占了沈金珠便宜的。 人家可是连技术骨干都留下了,她接手了只要能将沤肥大业正常运转,就能躺着赚钱了。 所以,孟檀给得很爽快,还好今天带的银钱足够多。 孟檀一点不带虚的。 沈金珠特特提醒了一句:“庄子虽然是买下来了,但是听说那庄子上沤肥那帮人同方财主一样,不好收拾。” 提完亲,孟檀拿着庄子的地契,马不停蹄去了上回真元观的人施粥的地方。 同上回不一样,这回倒是能瞧见一点点生机了,孟檀在这些断壁残垣里瞧见了这些乞儿种下的菜,零星发着芽。 天儿也逐渐热了,孟檀倒是能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一点对生的向往了。 她寻到了那个老乞丐,问了名字。 “李大柱,上仙这回来是来……” 李大柱试探问了一下,眼里冒着点点星光,孟檀这回倒是不虚了,只笑道:“我给你们寻到生路了,只不过要辛苦些。” 李大柱愣了两秒,而后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深凹的一双浑浊老眼蓄起眼泪,“上仙这话可是真的?不是只我一个人吧?” 孟檀微微一笑,轻轻摇头,“不只是你,是这里所有人。” “真的?!” “李三,谢五……快来啊,上仙她说给我们寻了活计!我们能活下来了!” 有人在偷听,个个都在猜测,猜测上仙定是在可怜李老头,要给李老头活计。 这让这几个偷听的乞儿嫉妒极了,一瞬心里生出阴暗的想法来。 只是听见孟檀说是所有人后,什么阴暗,什么嫉妒,全化作喜悦飞了。 “我们不用担心冬天的来临了!” “上仙是真神啊!若不是上仙,我们今冬就是死在这里,也会像那老鼠一样,没有人多看两眼。” “呜呜呜,有救了,有救了……” 巷子里,断壁残垣里,在一瞬间跪满了人,乌压压一片。 此刻,孟檀突然觉得肩头轻了,没有上次那样沉甸甸了。 她想,是因为自己有能力承担起这些重量了。 “好了,收拾收拾,跟我去新的家。” 新的家,对于这些人来说,是多么幸福的词。 有人抹着泪小心拔着亲手栽下的菜,“他娘,收拾收拾,大仙说,咱们马上要有家了。” 他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又好像能收拾很多,路上捡的粗棒子,郊外捡的柴火,从家里带到这唯剩的锄头。 还有不知道在哪具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都是他们的宝贝,都是要带的。 是以,孟檀等了小半个时辰后,看到是一幅破烂加身的场景,孟檀一瞬眼眶红了,酸涩卡在嗓子眼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人,一个个都用着那双饿出来的大眼睛看着她,满含希冀地看着她,只剩下了她,仿佛她就是神。 孟檀错开眼,咽了口唾沫,“跟我走。” 她缓慢走着,怕有些人跟不上,却发现跟在后面这些人的脚步比她的轻快多了。 走向生的路,哪里有什么不轻快的呢? 他们这一支队伍,引起了许多人的围观,有不明就里的城内百姓,颇为嫌弃地捂着鼻子。 “知县大人不是给这帮难民设了避难的地方了吗?他们怎么还乱跑?臭死了。” “领头的那妇人是谁?这些人不会是要动乱吧?” “……不对,那领头的妇人像是孟大仙!” 有一名妇人说道。 “孙婆子,你可不要乱说,孟大仙来无影去无踪的,近几日都没听着在城里了,怎么可能和这帮难民混在一起?” 孙婆子急了:“我怎么认不出来?大仙刚开始去杏花里的时候,就是我跟过去的,本来想拿点东西过去供奉,谁知一连两日都有人打架,我就没敢去,我还能认错了?” ------------ 第181章 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大仙竟如此平易近人?” “大仙是神女临世,爱的便是苍生啊!” 这一句荡起许多涟漪,直荡到许多人的心里去。 他们多是平民百姓,别看他们嫌弃城里的难民不干净,谁也不知道某一日,自己会不会变成这样。 那些难民,原来同他们一般无二。 有人立时红了眼眶,不自觉跟上了孟檀,不多一会儿,孟檀出城门的时候,后面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 守城门的门将吓了一大跳,听孟檀说了出城的缘由后,给孟檀和孟檀身后的难民门放行了,将要出城的百姓给堵了回去。 “人大仙带着这么些人,自然是想安置的,你们这些个人跟去添什么乱?” “一个个路引都没带呢,去去去,少在这给老子添麻烦。” 说罢,颇为钦佩地瞧着那还未消失的一支大队伍。 这批不愿意走的难民可是叫衙门头疼许久了,原本师爷的意思是不如直接赶走,知县老爷不能寒了百姓的心才拨了地给暂时安顿了。 可即便如此,这些人没有吃的,就会跑到市集里,大街上去要饭,遇上那脾气不好的,少不得又是一阵矛盾。 这一发生矛盾,就是当场人不死,过后不及时治,也会死。 他已经同同僚捡过几次尸了。 孟檀这一路过来,信仰之力可谓是欻欻的涨,她丹田内的金丹都绿得不透明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青庄,就是沈金珠给她那个沤肥庄子的名字。 青庄离长河镇并不是很远,若是坐牛车驴车什么的,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孟檀带人进入庄子,一路走一路看,庄子远处树木葱茏,还有许多果树,大多已经开花了,多是桃树与梨树,粉白花错相交映,真真是世外桃源。 若是不说此处是沤肥的庄子,是一点看不出来。 那方财主还挺会享受。 “哪儿来的乞丐?” “青庄可不是你们可以随便乞讨的地方,别让你们的脚脏了这地界!” 孟檀正纳闷怎么没人呢,面前便冲出来十几个年轻的男子,看衣服纹样,应当就是在这青庄里干沤肥活计的伙计了。 领头的男人面方眉阔,神情极为不耐烦,“你们怎么还不走?” “知道这里是谁的庄子谁的地界吗?!” 男人一脸得意,“是孟大仙的庄子!” “孟大仙可是能引雷救人的神女,你们再不识相自己滚!到时候我叫大仙引雷劈死你们!” 李大柱闻言不忿,这人竟然敢当着大仙的面污蔑大仙,“你胡吣,上仙是神女临世,看世间万物必定都是平等的,怎会胡乱引雷害人!” “你这是仗势欺人!毁上仙清誉!” 原本因为男人的话还颇为自卑拘谨的众人,觉得是不是他们给上仙添麻烦了? 现下一听这话,那麻木许久的心便气愤极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污蔑上仙?” “上仙素来菩萨心肠,之前还让真元观给我们煮粥,我们才活到现在,怎么到了你们的嘴里,上仙跟那邪神似的!” “就是,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呸!”方脸男人看着一双双红得像是想要吃人的眼睛,有些发怵,“那又怎样?这里是大仙的地盘,还能叫你们给脏污了……快…些走,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呸!瞎了你的狗眼,亏得你一口一个大仙,大仙就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识,可快别说这种话臊人了!” 李大柱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直接喷到方脸男人脸上,指着一旁的孟檀说道。 闻言,方脸男人冲着孟檀上下一扫,瞧着孟檀年轻的面皮,嗤笑推了李大柱一把:“你当我傻呐!” “孟大仙听说可是有好几个儿女的老妇人了,哪会这般年轻,这妇人瞧着也就二十出头!你少诳我!” “说,你们到底来干嘛的?王庄派来的?别以为方财主没了,你们主子就能抢我们庄子,没门儿!兄弟们,上!” 话落,面前十几个壮汉一瞬将孟檀李大柱他们围了,方才气短的模样一瞬变得凶神恶煞。 这下换李大柱他们心里打起鼓来。 但这位老人家,却挡在了孟檀的面前,尽管很怕,还是护住了心中的神明。 没白干啊。 孟檀笑了一下,拍拍李大柱的肩膀,推开李大柱,冲着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的方脸男人一抖。 一张印着大红官印的地契出现在方脸男人眼前。 “识字吗?” 孟檀的脸也出现在旁边,笑盈盈的,指着纸问:“看到青庄两个字了吗?” 方脸男人一瞬僵住,脑仁木了,呆呆看着孟檀:“不是说孟大仙是个老妇,还是个不会说话的老妇吗?” 若是眼前的妇人是真大仙,那他方才岂不是得罪了大仙……方脸男人脸色一下就变了。 “啧,还不准老娘修炼修炼的?” “你就说这地契上说的地方是不是这儿吧?” 噗通! 还没等她再继续质问的话语呢,方脸男人领着那十几个男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方脸男人噗嗤噗嗤磕着头告饶:“大仙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和我们计较,咱们哥几个都是庄子上沤肥的好手,一时害怕王庄的人来撬墙角才,这庄子里的人可被撬走不少……” 孟檀乐了,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明明是求饶的话,却间接点明了自己是技术骨干,她要是动他们,说不定他就会带着手下的人跑路王庄。 “行了,你叫什么?在庄子里主要负责什么?总不能一直站这里说话吧?” 孟檀瞥了一眼后方几个已经体力不支的乞儿。 她有灵力相护,不觉得累,但是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可不一样。 闻言,方脸男人一笑,顺杆爬了起来,殷勤得很,直引着孟檀往前走,“瞧我,光顾着认错了,倒叫大仙累着了,小的叫吴大虎,是这青庄的管事,大仙叫我吴大就好。” “成,吴大,你先把庄子里往年的账本拿来我瞧瞧,对了,庄子里田地佃户都在何处?” “我要一处田地以及住宅地,分给我身后这些人,每家不必多分,一家一亩地地即可。” ------------ 第182章 新主子 她身后的这些乞儿,多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就是有家人的,最多也只有两三口。 再者,这些人,大多是要放到镇上去收粪的,一亩地足够了。 吴大虎听出一点苗头,不着痕迹试探,“新来的兄弟们日后和庄子上的兄弟们一起干活吗?” 孟檀挑眉,看向吴大虎,“是啊。” 吴大虎面色微变,难不成大仙是想让人来偷学技艺,好赶走他们? “大仙不知道,庄子上田地果地是有多的,但是沤肥,属实是用不了这么多人,大仙怕是要多出些银钱,养着这些人呢。” 说话间,吴大虎已经领着孟檀来到一处院子,朝孟檀谄媚一笑,“大仙,这里原来是我们方……方财主小憩的院子,大仙前来定是累了,您先在这休息会儿,我让人去拿庄子上的铺子,再看看庄子上哪里空着,好让新来的兄弟们搬过去。” 孟檀点点头,便见吴大虎带着几个心腹走了。 李大柱有些担忧,“上仙……瞧着这吴大似乎是不太欢迎我们哪?” “何止啊,他在害怕你们。”一来,她就看了那吴大虎的面相,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坏人。 这样的人,能用。 这般反应,估计是怕她挤兑,害怕她带来的人偷师,被她赶走,又或者,有别的小心思。 她按着不动,是想看看这吴大虎到底想干什么,一次给这吴大虎整服帖了,她可没有这么多时日在这里耗。 李大柱皱眉:“大仙,您要是为难,安排我们到别处也是可以的,这吴大听着可有能耐,您这庄子怕是缺不了他。” “再有能耐,他也要吃饭,也要挣钱,现下他在我手下做事,难不成成仙了,餐风饮露了?” “我一个主人家,就要怕他了?!” 说罢,孟檀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吴大虎的意思,这人不光是怕人偷师,还想着奴大欺主? 或许是说,是想要整个庄子的控制权? 吴大虎之前就是整个庄子的管事,这其中的油水定是极大的。 其实,吴大虎想的不止是这些。 他更担忧的是,“这新主子瞧着可不像是会做生意的样子,瞧她那菩萨心肠,日后兄弟们在镇上收夜香,怕是收不了银钱了,庄子上也要大换血,我怕是日落西山了。” 底下的人一听,那还得了? “不成啊,吴管事,大仙再是大仙,那也是个妇人,一个妇人,懂什么是做生意?她怕是连庄子上怎么沤肥都不懂!” “就是啊,瞧她带来那些乞儿,怕不是就想以这么些腌臜货来换了我们,底下可一大票兄弟等着吃饭养家呐?” “是啊,方爷在的时候,收夜香得来的银钱都是给底下人的,大家伙才乐意干这么些脏活累活,日后若连这点进项都没了,谁愿意干?” “她还要看账本,看了不就知道底下的佃户们给了我们孝敬了……”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有那虎的啐了一声,“吴管事,不如我们去投靠王庄得了!” 吴大虎面色一变,“猪脑子!咱们是不想走吗?咱们的身契都在方爷那里,那妇人敢这般直接过来接手,手里必定是拿到了咱们的身契!” 在场的青庄沤肥技术骨干们沉默了,方爷待他们大方,时日长了,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反正她也不懂,不如吴管事你糊弄一下,再接管庄子,还像往年一般,不给她亏损就得了。”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吴大虎沉思起来。 ……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吴大虎戴带着两个抬箱子的男人走了过来,笑眯眯递过来一本册子:“大仙,往年的账本,还有村子里佃户的人户情况都在这里了,我这里倒是寻摸出一处来,刚好让这些新来的兄弟住进去。” 孟檀接过来,翻开看了几页,便是一惊,“这处人怎么空得这么干净?” 吴大虎一脸诚实,“去岁有些缺水,咱们庄子上沤肥的地方时常备着水,这些人偷喝起了瘟疫,大半人没了,前两日县衙的人又来搜查,那些人觉得地方晦气,便不佃庄子上的地了,情愿付违约的银钱,跑到王庄去了,便空下来了。” “嗯……”孟檀掐着指头算了算,确实如此,只不过,瘟疫是没什么问题了。 这动作落在吴大虎眼里,更加确定孟檀就是想来换了他的,或者说,是来捣乱的。 这都不信任他。 “这处房子都是连片的,田地也连在一块,他们能直接住进去,别处都差点意思,这是庄子上所有田地佃户的册子,大仙可以看看。” 吴大虎指着箱子一边摞起的册子道。 孟檀敏锐察觉到吴大虎的不高兴,瞟了一眼,便看向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李大柱等人,“我刚算了一下,那处已经没有瘟疫了,就是房子可能需要修缮一下,你们收拾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吴大虎一愣,片刻又恢复自然。 李大柱等人倒很是激动,“上仙,能有安身的地方已经极好,没有瘟疫就好,没有就好,大家伙实在是怕这个。” 吴大虎叫来两个人,指着李大柱等人道:“你叫几个人,帮着他们把东西搬过去,每家发一小袋稻谷种子,再按人头数,每人每月发十斤粗粮,到年尾稻谷收便不用发了。” 李大柱等乞儿都是眼睛一亮,每月十斤粗粮,再上山挖点野菜什么的凑合,还能剩下点呢! 顿时,这帮人看吴大虎的眼神带上了感激。 孟檀笑了声,“你倒是大方。” 吴大虎连忙回答,“这些粮食都是往年庄子上自己存的,放着也是放着,他们既是大仙带来的人,必定不能苛待。” “甚好。”孟檀似笑非笑,眼见李大柱等人走了,便随便捡起了一本册子翻看。 瞧清孟檀拿的是庄子上的账本,吴大虎有些心虚,笑了一声,“大仙还想知道庄子上什么情况?小的都是清楚的。” “就是从前方财主做的生意,我也是通了门道的,大仙可要小的说道一二?” ------------ 第183章 一个巴掌 “说说。”孟檀放下了账本,随手又翻了一本账本,正是从前庄子沤肥的账本。 她倚着身下瞧着像是黄花梨木做的椅子。 手感还怪光滑,唯一的不好,就是硬邦邦的,坐着不太得劲。 那厢,吴大虎已经开始忽悠她了。 “大仙买了青庄怕是就是想继续做收夜香的生意,这收夜香回来沤肥的,可是极有讲究的,其中废人力物力不说,那味道可是熏天的,时日长了,是吃东西都觉无味,大仙是个忙人,定是没有空闲管这诸多事情。” “这般,便要寻一个靠得住的管事,不知大仙可有人选?” “自然是吴大你了,你是这庄子上的管事,这里面的东西你比我清楚,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吴大虎觑了眼孟檀,发现孟檀并未发现不对的模样,心中便有两分轻视。 果然只是个妇人,再是大仙也好忽悠。 吴大心思一转,多了两分心思,试探道:“那城里收夜香的活计是否也是交给小的?” “从前也是你管?” “自然不全是,咱们只管着附近的人户,只是,听说负责城里收夜香的管事跟着方爷进去了,小的想着,小的熟悉,也不必麻烦大仙再重新寻人了。” “也行,还有别的吗?”孟檀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吴大虎。 “还有便是咱们这个从前是半年交一次账,每半年,还要从账上划一百两出来给底下的人做打赏以及本金。” “半年一百两?” 孟檀给气笑了,“整个庄子沤肥的人加起来有四十吗?” “一人一两也给不了这般多,再者,我怎么听说,从前方财主收夜香,是要收银钱的。” “这沤肥是要从道士那里买药,本金自然就高。” 吴大虎笑呵呵应了一句。 孟檀沉下脸,“这肥主要卖给谁?” “自然是周边那些农户,还有几家乡绅地主的庄子也需要,两边卖下来的银钱几乎都是一样的,但乡绅地主家要得少。” 吴大虎诚实相告,说完才觉得不对,心里却不怕,这大仙从前是农妇,还能懂他话里透露的信息吗? “那就是说周遭的农户才是庄子上最主要的买家,敢问你这沤肥成本这般高,那些个农户是倾家荡产才买得了一挑粪肥吗?” 吴大虎面色一白,顾自镇定道:“大仙有所不知,庄子里不止做农家需要的粪肥,还做那些种花种果树的土肥,这大户人家种的花果都是金贵物,用的药自然也是金贵物,所以本金便贵了些。” “大仙若是不想做这些杂生意,半年给个三五十两也就够了。” 心里却在嘀咕,果然是农妇出身,对银钱这般计较。 怪道之前一直发不了财呢,这般小气,不给底下的人一口羹,谁给你干活? “我瞧,这三五十两也是不必的,你一次领够一年的本金就成,剩下的,你做了账本来寻我,该给的我就给。” 孟檀丢了账本,暗衬果然哪里都有贪污,只不过这里还好,并没有欺压到庄子上佃户活不下去的情况。 她也能理解这事,没人是完人,都是要养家的。 她这话一出,不出所料,在场的人面色都变得铁青,显露出两分对她的不满来。 孟檀当没看见,继续道:“日后,你每月来报一次账,出去收夜香,也不要收人家的银钱,哦,我带来的那帮人,你带着出去学学怎么收夜香,叫那李大叔,叫李大柱那个,学会了就叫他负责在城里收,你照旧管着庄子上的事。” 这下,不说面色铁青了,眼前这帮人的不满都直接表现在面上了。 “大仙,这,这般行事,底下的兄弟们吃喝都成问题,这收夜香可不止我们一家收,别家都收银子,就我们不收,出工可是要被人套麻袋的!” 孟檀明白这意思,就是扰乱了市场,但是沈金珠也和她说了,从前是不收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兴起了。 “咱们这生意,人越多,咱们就赚得越多,镇上许多人家,兜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听说你们是一文倒一次,人户多的人家,一天哪止倒一次?” “但凡开了这口子,有一日你们觉得这样来钱快,会不会往上加?两文倒一次?三文倒一次?”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孟檀是想长久的发展下去的,是要养这么多的信徒,是想让这些人有安身立命的本事的。 吴大虎等人颇有不忿,“大仙,本来收夜香这事就辛苦,还臭,收点银钱怎么了?有本事他们自己寻地方倒啊!” 孟檀哼哼一声,“最开始,你们没收钱的时候,收的夜香怕是比现在多吧?” “也不会突然冒出什么王庄,想必那王庄最开始也是不收钱的,才能占得一席之地。” 说罢,孟檀就见这些人面上都是不以为然,只有被抢了利益的死人脸。 “……此事自然是大仙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吴大虎面上已经了敷衍之色。 反正庄子是交给他的,既然兄弟们从这里面得不到什么好处,那他就从别处找补回来。 庄子外他控制不了,庄子内他还是能控制的。 孟檀见状,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般做,得到利益的只有她,吴大虎等人只是打工人,自然是喜欢事少钱多。 谁管她能不能长久发展? 孟檀勾了勾嘴角,这个倒是好解决,但是还是要激一下这些人,免得以后小动作太多,她心力憔悴。 “哦,对了,庄子上沤肥的事宜,也让李大柱他们学学,免得你们太过劳累。” 砰! 突然的一声,叫孟檀吓了一跳。 抬起头,是面色难看的吴大虎,扔的是手里的账本,孟檀挑眉,这句话杀伤力这般大呢? 吴大虎一改之前做小伏低那样,朝她啐了一口,“果然妇人就是误事,你不收那些倒夜香人家的银钱也就算了,现下还要砸我们兄弟的饭碗,学我们的技术,这是要逼着我们去死。” “我们不干了,现下,我们要赎回我们自己的身契!” “对,就是,我们不干了!” ------------ 第184章 一颗甜枣 孟檀好险没笑出声,第一次干这种事就这样成功,她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就是不怎么有道德。 她努力压下嘴角,坐直了身子,一副气弱的模样,“……你们着急什么?我也没说一定要这样。” 见她这模样,吴大虎身后的小弟捅了一下吴大虎。 多年的默契叫吴大虎一下就明白了小弟的意思。 眼前的人看着好控制,且看孟檀对那帮乞儿的态度,就知道这人心善。 他估摸只要和这位‘大仙’哭哭穷,说说自己的苦难,或者将这里的情况说得为难点,估计就能完全控制庄子。 到时候再哄骗着大仙把他们的身契都拿出来销了,他们拿着赚来的银钱跑了,去哪里不是逍遥自在? 这样的主家哪里找? 吴大虎打定主意,依旧虎着脸,“大仙,话儿我已经说明白了,半年一次一百两确实有些多了,三五十两您总是要给的,您带来那些人,叫他们跟着去外面收夜香就得了,这庄子里沤肥的事情,就不劳烦他们了。” “还有这账,哪里一月一报这么麻烦?半年一报才是常态。” “大仙您不懂这其中的弯道,全部交给我不就得了吗?” “否则呀,咱们兄弟只能赎了身契去王庄,王庄那边的人可说了,就是缺咱们兄弟这样的人。” 孟檀失笑,“再到王庄去做管事?然后压榨底下的佃户?” “只怕你们过去了,待遇只会比我这里好一点点。” 这下,吴大虎脸色彻底大变,面色涨红,指着孟檀险些说不出来话,“你,你竟看得懂账本……” 不过一瞬,吴大虎很快恢复正常,开始破罐子破摔,“那又如何!这些都是跟着方爷时候的事情,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我话就放这儿了,你要是想继续做这种生意,我们哥几个是缺不了的,要么,庄子上的事,还有外面收夜香的活儿,你都得交给我,要不然,我们赎身契,走人!” “就是,大仙,这种生意,缺了我们哥几个,还能寻到手艺这般好的?咱们可都是干出经验来了,什么时候该放药,什么时候粪肥闷好了,可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呵呵,既如此,那我便将你们都卖了,也好过到王庄去和我抢生意!” 孟檀冷哼,吴大虎等人一听,可不得了,领着人凶神恶煞地逼了上来,“你他娘的——” 等的就是这时候! 一个响指。 离她最近,作势要抓她的三个男人一下子就被定格住了。 “啊!妖术!” “不,不对,这是仙术!”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 见此情形,明白过来的人全都吓趴了。 吴大虎三人也是眼珠子乱转,身子动不了,但是心里害怕极了。 他怎么就招惹到这么个煞星了? 大仙是主人家,主人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就是了,这下好了,他们都要被卖了。 孟檀心里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她就是在逼吴大虎等人动手,她需要快速建立威信,那么展露自己的实力是一个很快的途径,所以她只能逼吴大虎等人动手。 拳头硬了好说话,孟檀沉着脸起身,围着吴大虎三人转悠起来,“我不是恶鬼,也不是恶人,可你们实在过分啊。” “我好言好语,你们便顺杆爬,想爬到我这个主人头上作威作福,想从我手里扣钱补贴自己。” 孟檀感叹一声,随后坐回黄花梨木椅子上,看着吴大虎,幽幽道:“我说一句,你们就这里不行那里不行的,看来你们没把我当主子。” “既如此,我不如把你们的手脚打断,再卖出去,你们觉得怎么样?” 吴大虎急得眼睛滴溜乱转,早知道不得罪这尊神了,原先他想着,一个一朝乍富的农妇,吓一吓就听他的了。 真是万分后悔啊。 “大,大仙,不成啊,我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了我们他们都活不成了。” “吴管事也是心疼我们兄弟啊,我们原本也是农户,就是因为这个手艺,叫那方财主算计的卖身的,我们也……大仙,千万不要卖我们,从此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吴管事和我们,定不会有什么怨言,还求您给一次机会吧。” 哟,孟檀多看了吴大虎一眼,可以啊,手底下人都不出卖的领导,定是个好领导,孟檀满意了。 又是一响指。 吴大虎等人瘫倒在地,个个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吴大虎爬着到孟檀面前,做出臣服的模样,后怕地认错,“大仙,您是真神,大人不记小人过,您饶了我们,您说我们就怎么做。” 孟檀咳了一声,压着嗓子,“很好,但你们的顾虑想法,我也知道了,我不是不通人情。” “这样吧,除了每月发的月例之外,每年年尾,这桩生意你们所有人,都能分得一成红利,若有那干得好的,能给庄子拉来生意的,年尾再奖励一到二十两不等的奖金。” 吴大虎一愣,在场的人亦是一愣。 有人细细算了,若是这般,这桩生意,他们每个人都能算上是东家了! 换言之,这桩生意,也是他们的了! 干得好,分到的钱就多,干得不好,分得的钱就少。 有人激动了,这可比从中扣油水来得多多了,有小弟激动得不行,赶紧拉拉没缓过来的吴管事。 吴管事却思虑更多,他知道人心可坏多了,不敢相信问了一遍,“大仙此说,可是让兄弟们都成了东家了,虽是一成,可是分到的银钱也是极多,您就不怕我们起了反心……” 他最是知道青庄一年靠卖粪肥能赚多少。 “我信你。” 孟檀一脸认真,“你既说你熟悉庄子里的事情,那这些事情,就都是你的事情,你若是管不好,最坏就是像今日那般。” 吴大虎想想方才仿佛鬼上身般的感觉,打了个颤,随即反应过来,大仙说的是真的! “大仙!您果然真是大仙,世间再无二人有您这般大方!” 吴大虎一个大男人,眼眶那叫一个红。 “您既然这般慈悲我等兄弟,我们就是死,也会把这桩生意干好。” 孟檀一愣,她感觉她好像也没这么慈悲吧? 就至于卖上命了? ------------ 第185章 说她是个老妖精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方财主因为吴大虎等人的技术对他们待遇不错,那也是主子对奴才。 她是把他们当了人,而做惯了奴才的人突然被人当成了人对待,还有这样好的待遇,可不得把她当成了神。 孟檀心绪复杂,未做过多解释,就这样误会也成,她好管,人心复杂,不得不防。 她也怕养大了这些人的胃口。 青庄的事情处理完,孟檀回城,马不停蹄就去了衙门。 崔评那厮不是说了在城里等她吗? 指定有事。 然而,她才到衙门面前,就发觉衙门门前围了一堆人,还有人喊着什么。 “那妖妇是专吸人精血的妖女,怎么可能是神女临世!我相公就没了,前两日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定是那妖妇干的!”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不能叫我白白失了丈夫啊。” “就是,就是,那什么孟大仙,就是妖妇,我前儿刚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因为她诅咒,吸人精血,才成了鬼子啊!” “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衙门若是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不走了。” 孟檀耳力好,一下子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再听内容,真他爹的离谱啊。 她咋不知道她成了吸人精血的老妖怪了? 但看这些人信誓旦旦的模样,孟檀想,这背后一定有人。 她仇人没几个,有这么大能力的更没几个。 孟檀掐指一算,果然,这破事儿就是通寂那老秃驴干的好事。 想想那日在那老秃驴面相上看到的事情,孟檀起了心思想要对付,但不是现下。 她得先去找崔评,不料一敲县衙的后门,门房告诉她,崔评就没回来过。 县衙积压了许多案件,师爷和主簿们正头疼呢。 “大仙,您最近还是避避风头吧,门外这些人来闹了好几日了,说不定过两日要闹到大定村去呢。” 门房指指县衙正门,看孟檀的眼神都多了两分奇怪。 孟檀蹙眉,有心想打探,便塞了点碎银子过去,“知道怎么回事吗?” 谁知门房打量着她的脸问了句,“大仙,您变化这般大,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吸了人的精气?” 孟檀:…… 看了眼一脸兴味的门房,孟檀突然勾起一抹邪性的笑意,朝门房勾勾手指,“要不你过来,让我吸一下试试?” 门房面色一白,顿时往后一纵,“你,你,我,我……” “我要有这么神,你还能跑了?” “回来!继续说。” 孟檀冷哼一声,门房见她没有传言说得那么邪性,才放下心来,和孟檀道出原委。 原来最近镇上出现了一些传言。 说是所谓孟大仙,其实是狐狸修炼变成的,否则一个正常的农妇,怎么突然就会算命了? 这定是吸了人的精血才修炼成的。 尤其她在山中修炼,变年轻和会说话了这事,将传言推动得更大。 现下城中就是两极分化,一半人觉得她是个妖孽,就该烧死。 一半觉得她是真神,虔诚的要命。 就因为这,长河镇每日都有人打架,闹到衙门的比比皆是,才积压这般多让师爷主簿们头疼的案件。 孟檀咋舌,没成想她还有做红颜祸水的那一天啊。 “行了,我知道了,我上回放这的平安符,你还我。” 知道了缘由,拿了平安符,孟檀从别的路离开了,算了算崔评的位置,直接找了过去。 好家伙,这人住的位置,就和杏花里隔了一条巷子,叫青柳巷。 孟檀敲了敲门,许久都没动静。 孟檀轻咳了一声,边敲边问,“爷~您不是叫的小桃红吗?奴家这厢来了,您怎么不开门啊。” 噗通! 隔着门,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想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孟檀不厚道笑出声。 直到门开,孟檀的牙花子还露在外面,一撇眼,就瞧见了崔评不太自在的神情,不由揶揄了一句,“爷怎么才开门啊,叫奴家可是好等。” 然后,在崔评瞪大的双眼下闪进了院子。 门关上后,孟檀打量着这个小院,“狡兔三窟啊,你可真叫我好找。” 崔评搓搓泛麻指尖,“这是临时买的院子,你以后……可莫要这般……” “怎么……”孟檀回头,撞上对方那年轻邪魅的脸,以及一双极其严肃,死盯着她脸不敢乱转的眼睛。 “你当无人识你?日后寻我,叫一声我便能…认出你的声音,不必这般作践自己……” 啊,孟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挠挠掌心,想到什么,眉毛又竖了起来,“好你个崔评,你传我是神女临世也就罢了,现下还给我招来了祸事。” “嗯?”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孟檀错开眼,道:“那,那了悟寺的老秃驴算计上我了,传我专吸男人精血,才有这般变化,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 “你知道!”当即,什么心悸,什么不好意思,都被孟檀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愤怒的时候,人不是变蠢就是变聪明,很不幸,孟檀就是后者,一下子猜到了崔评的目的。 “哦~我明白了,你这般捧我,是为了对付了悟寺那帮老秃驴!” 敢问谁能短短时日内造成这般大的舆论,还敢逼上衙门要把她烧死了。 “嘿,崔评啊崔评,枉我拿你当朋友,你却不告诉这帮人到底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去对付人呐?” 孟檀气急了,也没加大声音,明显是顾及着他,那闷得面色涨红的模样,叫崔评看得心间发颤,连忙告饶,“是我之错,仙姑莫恼。” “实在是想动那了悟寺,牵连的百姓太多。” “我一来,看了蓟县的人户变化,发现每年总是有一批妇人莫名消失,或是死亡,她们太年轻了,死得极为不正常,一查,除了被张卢两家掳走卖掉的。” “就是这了悟寺,我细细查了,多是生产过后的女子,再一查,这死去的婴孩亦是极多,还多是鬼子。” “鬼子?”孟檀皱眉,她今日在县衙门口也听到了这个词。 “是阴阳人。”崔评面色不大好看,“这些妇人,都是吃了了悟寺一种名为送子丸的丹药,才产下这般多鬼子。” ------------ 第186章 仙姑真是无情呢 阴阳人,即双性人,拥有两套生殖器官的人。 那老秃驴给的丹药定是现代人所说的雄激素,会导致胎儿发育畸形,也会导致本是女婴的胎儿多出一套生殖系统。 那老秃驴怎么敢的? 这是造大孽! 孟檀只觉自己指尖泛凉,“没人质疑吗?” “那些女子以及那些女子的家人,只会觉得是女子不够诚心,是自己不够诚心。” 崔评叹息一声,面色亦是凝重。 “那些女子因为产下鬼子定会受到婆家人不好的对待,加上身子刚生产完不好,死的概率不就极大了?” “愚昧的人啊,他们不会想到是怪那个老秃驴,只会怪自己,怪刚生产完的媳妇妻子。” 孟檀冷笑,“那老秃驴洗脑真是有一套。” 这种情况她前世见得还少吗? 那些所谓的邪教组织,就是这样给信徒们洗脑的,成功了就是信徒心诚,不成功,就是信徒心不诚,要不然就是前世造大孽了,今世一定要偿还。 反正不能是邪教的错。 “不止这些,那通寂方丈还扬言,说这些生产的女子心不诚,作为婆家,需要送出一位妙龄女子供奉佛祖,佛祖才能消气。” 说到这,崔评面上更是难遏怒气,“其实是去做暗娼去了,通寂通过这个,拉拢了不少蓟县的官员,背靠卢家,底下信徒颇多,不好动。” 明白了,所以崔评想造一个真神出来和了悟寺打擂台,刚好她还有真本事,还显露于人前,崔评就顺水推舟了。 “这事儿交给我,老娘弄死他。” “……仙姑答应如此爽快,倒叫我心有愧意,这可如何是好?” 崔评笑了一声。 孟檀瞪他,“哼,叫你帮我给大郎寻老师,你可现在都没寻呢,欠这般多,你不如以——” 孟檀差点咬掉自己舌头,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是古代,前世那些梗,不能随便用! “……此事已有章程,我上月才去信好友,近日才有消息,仙姑莫恼,仙姑所言,我亦——” 崔评掐着滚烫的指尖,抑着心间的酥麻,就要对孟檀的话作出回应,聪明如他,怎会不知孟檀未完的话? “那挺好!我还有事,先走了。”孟檀蹭一下站了起来,逃也似的跑了。 夭寿啊,这心跳得,跟得心脏病似的。 就算,就算有好感,她也不能这么把自己交代出去了吧。 孟檀搓搓脸,回头准备和崔评道别一下,结果,就对上了一张颇为黯然的脸。 还有点幽怨。 孟檀:……好想逃,怎么办? “仙姑真是无情呢。” 还送了这么一句给她。 孟檀跳脚了,从袖子里把平安符掏出来嗖一下塞到崔评怀里,就跳出老远,指着崔评骂,“你别给我乱讲话啊,你……我,那个平安符,能救命,贴身放着吧,我走了,不用送!” “哈哈哈……”崔评笑出声,直叫孟檀逃得更快,捏着手中的平安符,只觉如触电,心神俱麻,蔓延至四肢百骸。 别看这人好似又放浪形骸了,耳尖却是红得能滴血。 是欣喜亦是失落。 瞧这模样,仙姑自是对他有喜意,却也有顾虑。 崔评捏紧了平安符,他也有顾虑,方才的话,是试探,亦是揶揄,他还没把蓟县的麻烦事处理好呢。 想至此,他眸色微沉,“陈震,事情办好了吗?” 话音将落,一个身影从房顶飘落,“一切准备就绪,南晋那边是和李培交涉,不过只做粮食买卖,只一两封书信来往,底下的人在李培家里多放了两封‘通敌’书信。” “还有便是,南晋那边派了一支兵卒擦着安县的边驻守,恐是要打进来了。” “还有,三爷,傅安大人那边扛不住了,张卢两家的人前两日直接带人强逼,被傅安大人砍了几个张卢两家的子侄,倒是安分了几分,可属下怕迟则生变,圣上那边也派了人来,许是收到您失踪的消息了。” 崔评沉吟片刻,“等不得了,今夜动手,我们现下便走。” …… 离了崔评处,孟檀越想越气,就那老秃驴,简直阴险。 到了家门前,孟檀已经生出了个损招,一打开门,却见宝珠宝月还有陈长生都在。 唯独田云香不在,孟檀疑惑,“二郎,你媳妇没来?” “她如今也有三个月了,刚坐稳胎,便不想跟着咱们到处走动,在村子里,我托了村里的三叔婆还有婶子们帮着照拂呢,娘不用担心。” 说罢,陈长生搓着手,一脸讨好到孟檀面前,“娘……您上回说的话还作数吗?两个妹妹我也带来了,不知道您拿哪个妹妹的铺子租给我做生意?” 孟檀一拍脑袋,她倒是忘了这茬,忙进屋,拿了宝珠宝月的铺子契书出来,“这两处铺子不在一起,是两个地方的,你先瞧瞧,先说好,只是租给你,你不能昧下。” “哎!哪儿能?”从前陈长生还有点这种心思,但自从赚了那三十七两金,他心中其实很自得,也生了股豪气,昧妹妹嫁妆这种事,他现下可做不出。 来之前,他心中已有谋算,是以,一瞧两个铺子的地方,点名就要那离烟花柳巷最近的一个铺子。 “我准备继续做胭脂生意,这个我也有门道,已经同郊外一花农谈好了生意,我想先自己试做一下胭脂,自然,我还是要进一些胭脂跟着的。” 这个孟檀不懂,也不多嘴,不过花农…… “来来来,二郎,娘这里有一桩好活计交给你。” 她把青庄的一应事情说了,拍拍目瞪口呆的陈长生,豪气万丈的鼓励,“听你未来嫂子说,这倒夜香的生意也是极好的,我看了青庄从前账上的流水,一年得有一千两的净利润,大生意啊。” “但是娘不懂做生意,这方面你懂啊,那花农培育花儿朵儿的,不要土肥吗?庄子里有啊!” 陈长生心中忐忑,对老娘突然这么看重自己有点害怕,“娘啊,我觉得……” 孟檀赶忙打断。 “儿啊,你都是能赚金子的人了,交给你,为娘放心,这左手倒右手的生意,你可在行了,娘以后可是要靠你过好日子的……” 陈长生面上颇为激动,原来娘这么看好他的吗? “好,娘,我帮着您管青庄。” ------------ 第187章 离不开娘 忽悠……不,找到了好伙伴的孟檀,兴致勃勃的将自己对青庄人员那一番操作同陈长生讲了。 不愧是命里带商的男人,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娘把利分出去,他们就成了东家,如此一来,他们对这生意便会极为上心。” “可娘并未将他们的身契放出,也是防着他们日后生出二心?” 仅仅是让出一成利,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陈长生陷入沉思。 见状,孟檀将青庄的地契、庄子里的人员身契,一并交给了陈长生,表示,“有决定不了的事再来寻我,这是上半年的本金二百两,开销啥的都包括在里头了,就是有一点你记住,城里若是再有难民,能用的便用,账的话,你半年给为娘交一次。” “你妹妹那个铺子,一年租你个一百两吧,这个,等到年底你再给我,你刚起步,正是用钱的时候。” “但年底你要是给不上租金,亏损严重的话,铺子我就要收回来了。” 陈长生点着头,抱着老娘给的匣子,不知在想什么,不过片刻,和孟檀招呼一声,带着匣子离开了。 于是,家里就剩下两姐妹和孟檀,两姐妹见着亲娘还是很欢喜的,叽叽喳喳的像小鸟似的。 “娘好厉害,竟然在山里修炼几日就会说话了,这个本事能教给我们吗?” “娘会说话了真好。” 孟檀笑了一声,慈爱地摸着俩小丫头的脑袋,问出了所有上学小孩都讨厌的话题,“自然是行的,但是基础要打好,娘给的字认全了,乾坤八卦会背了吗?上回教的口诀会背了吗?” “来来来,娘亲检验一下成果,看看你们在田家有没有偷懒?” 俩姐妹发出一声哀嚎。 宝月磕磕绊绊总算是背完了,就是写的时候,字儿缺胳膊少腿,咒法口诀倒是隐隐显出两分灵气,叫孟檀探到一丝磁场浮动。 假以时日,必定在符咒方面有所为。 宝珠倒是背得顺畅,写的字也工整,咒法口诀虽也顺畅,但无灵气。 但一看眼神,周身变化的气势,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 相较之下,宝月就显得有些焦躁了。 孟檀捡起一根小细木棍,折了多余的枝丫,朝宝月手掌心打了几下,沉着脸,“这行戒骄戒躁,你符咒倒是学得好,字儿却像狗屎,来日你若是画个平安符,缺胳膊少腿的,说不得就成了引魂咒。” “那它胳膊腿儿多,忘了一两条不正常嘛……”宝月红着眼,委屈死了,每回她都被训,叫姐姐看到丢人死了。 孟檀瞪眼,气得要命,“你还敢顶嘴,去,乾坤八卦给我写八遍去。” 宝月嘴一瘪,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憋着气跑到一边去写了。 宝珠抿唇笑,也惹恼了孟檀,“笑什么,你既会了,我便教新的,你待会儿同你妹妹说一下新课,下回你要是不会,娘一样打你。” “好,娘莫气,宝珠会安慰妹妹的。”宝珠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丝宠溺和无奈,叫孟檀一下卡壳。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倒叫宝珠这娃看了笑话。 不过她今日还有事,她准备去真元观一趟。 俩小丫头不能独自放家里吧。 上回她就发现,实地教学是好,但是俩孩子基础不扎实,其实学不到多少有用的,尤其宝月,脾气要燥一些,还不如理论先学扎实了。 所以,孟檀就不想着带两人一起了。 思来想去,孟檀想着,干脆放辛武娘家。 她想过放沈家,但是两家要结亲了,且沈家只有沈万财一个男长辈,别人说不定要说闲话。 但是辛武娘家就不一样了,她是女性长辈,孩子们又都小,有辛武娘在旁看着,说出去怎么都要好听点的。 说走就走,孟檀带着两丫头上街买了黄符朱砂毛笔粗纸。 “娘好大方。” 俩小丫头眼眸亮晶晶的,孟檀也开心,从前是没钱,她还老往外撒钱,所以基本都是让两人在沙地上练,在黄符纸上练,有钱了自然要用上正经的。 俩小丫头一路都是开开心心的,直到孟檀把两人放到杜家,正好辛武娘在家,和孟檀保证肯定会看好宝珠宝月。 但俩姑娘都红了眼,宝月更是掉金豆子,“娘,宝月再也不调皮了,您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我们?” 杜纪衡在旁看着,嫌弃了一句,“你们都多大了,还离不开娘?” 宝月回头狠瞪了一眼,“你娘在你身边,你当然能讲风凉话了,我娘自从当上大仙,在家就没几日。” 杜纪衡一噎,明明是想安慰人的,但一开口就变成了,“谁不一样,我娘也因为做生意不常在家,都是我阿姐陪着我,我阿姐也快定亲了,以后也只有我一个了,你好歹还有个阿姐陪着。” 三小孩立马眼眶红了,杜纪衡是个要面子的娃,怕自己掉眼泪,一甩手,往府里跑了。 “喂!”宝月气得跺脚,哪有把自己说气的人啊,她都还没气呢。 但一想想,好像对方是比她可怜,心里过不去,便拉着宝珠追上去了。 留下两个风中尴尬的老母亲。 “我这个为娘的确实没做好……唉。”辛武娘叹气,但也没办法,杜家的生意她若是不经营,他们娘仨就要被杜家其他人吃了。 孟檀摸摸鼻子,也生出两分愧疚,“不说这个了,其实今天来寻你,还有件事。” “这不是和沈家的喜事快要提上日程了吗?总不能叫沈小姐嫁过来,住到乡下吧,我想着,正好手头有点银钱,想请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谁家卖宅子的。” “不知你有空吗?” “有,你要,我很能没空呐,就是不知道你要多大的,二进三进的?” 辛武娘笑了,上回拐卖事件过后,她就想再寻机会和孟檀拉近关系。 自从她和孟檀交好,揽了说亲的活计以后,借着孟檀的名声,她可是好好吓了一回杜家的人,她也清净不少。 “二进的就行,最好是在五百两左右。” 二进住他们一大家子有点挤。 但说不定过个三五年,陈长安考上了进士,就住不了,买太大的有点浪费。 还有就是,有了庄子,她再不买个宅子,到时候青庄的人来报账,看到杏花里那院子说不定心底会看轻。 ------------ 第188章 贴脸开大 并非她有钱就抖了,而是人就是这样的,若你名气和地位上去了,你排场不跟上,人家就会觉得你没见识,好欺负。 尤其青庄的人名义上还是她的奴仆,更得讲排场了,有了排场,他们才会怕,才会觉得,啊,孟大仙不好惹。 如此才好管理,况且她要做的事很多,很多。 真没心神管这些破事,所以孟檀选择遵从这个世界的规则。 和辛武娘商议好,孟檀趁着天黑前,到了真元观。 对于她的到来,玄清是又惊又喜,胡子都拽断了两根,孟檀深深担忧他以后会不会秃下巴,毕竟,现下的男人可在乎自己的胡子了。 “上仙,您怎么来了?” “吃了吗?累不累?今儿在观里住下吧?” 玄清围着她转,乐呵呵的,和狗腿也没两样了。 “正好瞧瞧祖师爷,上回镶了金身请回来了,叫了观里的小子去请您,却见不着您呐,老道只好自己开光请奉了。” 孟檀无奈,捏眉,“这种事不必寻我,你自己来就很好了。” 玄清着急了,“祖师爷他老人家定是很乐意见到上仙的。” “祖师爷他老人家可忙了,没时间关注我一个凡人,你只要诚心,也是能请得来他老人家的。” 玄清还要说,被孟檀一下打断,“我这次来,是想带你们去干一件大事的。” 玄清疑惑,便瞧孟檀淡淡一笑,“我带你们去了悟寺门口算命去。” 愣了片刻,玄清乐了,胡子又被扯断两根,兴奋的直搓手,“这不是骑在通寂那老秃驴脑袋上拉屎吗?” “他怎么这般不长眼,竟然得罪了上仙?” “上仙放心,老道一定带着观里的小子们给他一个好看。” 孟檀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她目的可不止这个。 通寂这老秃驴,不敢正面刚就算了,还使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真以为她孟檀好欺负啊? 在真元观睡了一晚,第二日,孟檀便带着一帮气势汹汹的道士冲到了了悟寺山下。 这了悟寺也不远,和真元观也就差了一个山头,差了一个山头,这香火也是天差地别的。 真元观上山的台阶都长满了苔藓,而了悟寺,从山脚,就开始热闹了。 越往上,人就越多。 他们一群道士,是极惹人注目的,惹来的目光还都带着浓浓的敌意。 包括玄清老道在内的道士们,看向了悟寺山门的方向也是带着敌意的,还有不忿。 “有旧仇啊?” 说起这个,玄清老道还没开口呢,底下的小徒弟们就争相开口了。 原来真元观和了悟寺的仇,是打玄清老道师傅那辈开始的,那时候两边打擂台倒是讲规则,两边的师傅都有真本事,香火不分上下。 直到通寂方丈接手了了悟寺,先是出了个什么送子丸,玄清老道明明看出是个女婴的人家去了了悟寺求,吃了那什么丸后生出来还真是个男婴。 从此,求子的人家全去了了悟寺,玄清看出这丹药害人,结果通寂方丈直接贴脸开大,逼着他和自己打擂台,求上天下雨,给当时干旱的蓟县救命的机会。 玄清老道没求来,但是通寂方丈一上去,没多久,雨就下下来了,从此,了悟寺声名大噪,真元观名声一落千丈。 此后便一直被了悟寺压着了。 听完,孟檀一脸同情地拍拍玄清老道的肩膀,“他哪儿会求雨啊,估计是会点观天象的能耐,诳你呢。” 这等求雨的术法,非得是得道的高人才能有,还不用搭祭台什么的,直接一个手势就能求来了。 她看那通寂,除了算命有点能耐,求雨是万万求不来的。 玄清老道一听,老眼先是一红,然后暴脾气上来,捋了袖子就要去寻通寂的麻烦。 “他奶奶的,我就说通寂那老秃驴怎会有这般本事,感情是在诳我!老子找他去!” “哎哎哎!”孟檀赶紧拉住人,左右看了看,指指眼前的空地,“急什么,今日你就瞧着我怎么给你寻场子,六元,摊子就摆在这。” 玄清老道被安抚下来,招呼着小徒弟们一起摆摊子。 很快,摊子就被支了起来,还挂了一个帘子,上书:真元观破金道人免费算卦。 这是昨夜连夜赶制的,字还是六元写的,歪歪扭扭的,别说,还有点潇洒的意味在里头。 孟檀很满意,往小板凳上一坐,“六元,喊,我昨晚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喊。” “哎!” 六元可兴奋了,少年郎清润得嗓音扬起,甚是吸引人。 “真元观破金道人免费算卦了啊,免费看姻缘、财运、子嗣,不灵赔钱嘞~” 很快,立马围上来一波人,个个面上不善。 还都盯着她,那眼神,怎么说呢,像是已经被驯化完全的野兽,只要主人一声令下,立马就可以上来把她撕碎。 “你就是破金道人?那个妖妇?” 孟檀浅笑,淡淡看说话那人,“破金道人是我,妖妇,何来此谈啊?” 这里处于去了悟寺路上的中段,刚到这,孟檀就感觉出来了,这里的人看他们的眼神,比山下的更有敌意。 可见通寂那老秃驴的洗脑程度。 真可怕啊。 “妖妇!你居然敢来了悟寺!” 一个妇人立时就冲到了她面前,眼见要扑到她身上,便听得一声响指,妇人扑到孟檀怀里就没动静了,却还维持着原先的动静。 孟檀怜爱的将那妇人扶起,安放在自己旁边,打量了一下这妇人的面相,“哟,刚生完没多久吧?” 那妇人死盯着她,孟檀依旧笑意盈盈,似是没发现面前找茬这帮人眼里的害怕。 只轻轻动手,就能控制住一个人,这简直比妖精还可怕! 本想着人多力量大,想制裁孟檀的心思淡了。 孟檀余光扫了一眼,知道害怕就好,知道害怕就还有救。 孟檀伸出手,轻轻抚着那妇人的头顶,看向眼前这帮人,倏然指向一个年轻男人,“你是她丈夫吧?” 那年轻男人瑟缩了一下,似在纠结,“……妖妇,你把我媳妇怎么了!你…你已经把我们的孩子变成了鬼子,你还想害人,你该死!” 说到后面,这个男人像是打了鸡血般,“就该烧死你!给我们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 ------------ 第189章 鬼子 这样的动静又引来一批围观的人,不用多说,个个看孟檀的眼神都是要杀人,要喝血。 “她就是那妖妇?” “烧了她!” “烧死她!咱们就不用承受佛祖生气的苦了。” 围着的人比方才更多,人一多,胆子就大了,觉得自己这方力量就强了,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真元观的人见状,全都围在她面前,抵挡着这些随时会发疯的人们。 就连玄清老道,年纪一大把了,居然挡在最前头,痛斥面前说话的那人,“既是佛祖,自然是慈悲为怀,既为神佛,怎会轻易和凡人计较,若是与你计较的,那不是神佛,是山精鬼怪!” “你们怎能怪到上仙头上!” 对于这个,玄清老道气得要死,宇宙洪荒,有三千小世界,三千大世界,每日神仙琐事不知凡几,怎么可能抓着一方小世界的凡尘错事不放? 若是因着一两句错话,或是一两个错误的行为就得罪了神佛,这满世间的人,怕是没几个好活的。 “什么上仙?她哪是上仙?通寂方丈说得对,你们真元观都是一窝妖精,都是被这个妖妇给迷了心智!” “她害了我们这么多人,若不是她,我们不会生出鬼子,也不会讨不到媳妇,家里也不会这般困难!” 但眼前这些人可不信,他们固执、贪婪、欲念重,只要通寂方丈给他们一点释放欲念的寄托和勉强能自洽的逻辑,他们就会深信不疑。 孟檀太懂这些人了,许多时候,这些人信的不是神佛,是信自己心中的欲望,他们无法在他处寻到解决自己欲望的方法,无法解脱欲望产生的痛苦。 就会盲目信神佛,更何况,还有通寂方丈这么一个能够满足他们一部分欲望的人存在,自然而然,通寂方丈就成了这些人心里的神佛。 可惜,通寂方丈这是在自掘坟墓,但凡有一日,他满足不了这么多人的欲望了,之前有多信服他的人,就会有多恨他。 他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放屁,那是你们自己瞎吃药,子嗣这种事,命里有便有,无便是无,同你们上辈子造孽与否是有关系的!你们今世再继续造孽,下辈子一样不会有孩子!” “你胡说!就是她……” 不过一瞬,眼前便混乱起来,气愤的玄清老道挨了好几爪子,紧接着很快被人群按了下去。 激得玄清老道身后的徒弟们怒了,捋着袖子一起上了。 该说不说,真元观的道士还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一个能揍两三个。 所以,即便对面的人比他们多了一倍,两方居然还能打成平手。 “哎呀!” 你说说,她就走神一小会儿,怎么还打了起来呢? 啪啪。 孟檀拍了两巴掌,场面瞬间不动了,玄清老道一拳头出去,眼前的一个男人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玄清老道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扒拉人看了一眼,便瞧见对方眼珠子还在动,但是身子被定格住了。 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死。 一回头,就瞧见老神在在的孟檀,玄清老道眼珠子滴溜一转,突然站起来高喝一句,“孟大仙是神女下凡,是救苦救难的仙姑,不但有引雷之神力,更能帮人延绵子嗣,保人富贵!” “瞧瞧,如今这些人不长眼冒犯上仙,上仙只是定住了人,也没杀人,多么良善啊。” 孟檀:……不是,她啥时候有这样大的能耐了? 这老道真能吹。 一切发生太快,有想帮着控制玄清老道等人的百姓都愣了,再瞧地上那帮人,果然眼珠子在转,就是不能动了。 方才他们可是亲眼见了,这妖…不,孟大仙可只是拍了两巴掌,这些人就不动了! 那通寂方丈可不能做到如此。 这下,许多围观的百姓心里都有了计较,面上现出两分恐惧。 孟檀暗自松口气,她选在这就是因为这里离了悟寺还有点距离,忠实的信徒,肯定日日都在了悟寺里。 而这些人,能在这里游荡,她看了,多数手上还挎着篮子,还和家人结伴,还没完全不顾自身生活,说明还没被完全洗脑,她还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孟檀站了起来,准备开始忽悠…眼前便是一晃,几道阴影将她笼罩。 一道带着哽咽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你,你能救救我的孩子吗?” 眼前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女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包裹着的婴儿,时不时发出两声微弱的哭声,男子则是搂着女子。 这是一家人啊。 孟檀皱眉,没直接回答,“你孩子怎么了?” 那女子紧紧抱着孩子,面上有着害怕,仔细看,那脸上还有红痕,面色苍白,隐隐还有血腥气传来。 这是个刚生产完的女子。 “他……”女子咬唇,手都有点抖,明显是害怕极了。 “这孩子不男不女,求大仙看看,我绝不信我的孩子会是众人嘴里的鬼子,他不是鬼上身,他有意识,他出生的时候的还捏了我的手!” “他是叫人害了!大仙,都说您有大本事,您看看,这孩子还能不能救?” 倒是她身旁的年轻男子站了出来,拥着妻儿走近孟檀身旁,掀开了襁褓一角。 那婴儿身下,多了一副生殖器官! 孟檀眼皮一跳,掀开盖着婴儿头部的襁褓,还好,面部是正常的,看面相,是个女婴。 不等她继续问,边上听见话的人已经惊呼出声:“那是鬼子,是鬼上身的脏东西!是你家心不诚,你媳妇心不诚,才会生出鬼子!这脏东西就该烧死!” “闭嘴!” 孟檀呵斥了一声,目光凛然,迸发的威势叫人心中发颤,现场一静。 这了悟寺当真是个魔窟! 压下心里的心痛,孟檀极其笃定地道:“我能治。” 孟檀顿了一下,眼瞧两夫妻面上爬上喜色,便泼了一盆冷水下去,“可她是个姑娘,这多出来的东西,不属于她,我是要拿掉的。” “她不是个男孩,你们还要救吗?”孟檀死死盯着两个人,眼中坠着深渊。 “救!大仙,求您救救我女儿,若能救活她,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是,大仙,您救救我闺女,我是在外地跑小生意的,若您救了我闺女,我发愿,给您供长生牌,为真元观捐二十两香油钱!” 两人一听立马跪了下来,那急切的模样,与周围一双双恐惧疯狂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 尤其是那妇人,眼中的慈爱和急切,都快要溢出来了。 ------------ 第190章 生割 孟檀此时此刻,竟有了两分欣慰,方才那一刻,她甚至在想,眼前这帮人到底值不值得她救。 值不值得她背上这么多的因果。 前世,每回摊上这样被洗脑的事,老神棍都要叹息,“求神拜佛,不如求自己。” 她好奇,问了,“师父,我们是道,既做了这行,当然是信的人越多,我们越有活儿干呐。” 当时老神棍看她的眼神有无奈,有不屑,还夹杂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只嫌弃道:“屁,信的人多了,活儿就多了,你不懂。” 孟檀是不懂的,到现在,她也是不懂的,她这个人,凡尘俗念太重,明明懂世道不是非黑即白,可有时候还是会为不公的事,受到不公的人感到难过。 会去共情。 活该老神棍骂她,“劳碌命!日后出师不要说是我张老三的徒弟。” 哭声乞求声入耳,孟檀回神,抱走妇人怀里的婴儿,冷声道:“我能救,却要动刀,要见血光,待会儿无论你们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可以过来冲撞,否则,我不敢保证你们的孩子会活。” 那妇人有一瞬的迟疑,此言一出,这孩子必定要受苦了,为娘的怎么会人心见到自己孩子受苦? 恰在此时,孟檀怀里的孩子嘤咛了一声,那声儿与猫叫无两样,妇人眼眶一红,哭倒在丈夫怀里,不敢再看。 这个年轻男人面上坚定,“好,拜托大仙了!” 得到保证,孟檀将将孩子放到支起的摊子上,随后看向真元观众人,“带刀了吗?” 真元观道士们面面相觑,尽皆摇头,谁没事会带刀在身上。 “……我带了。” 孟檀看过去,很是意外,居然是孩子的父亲,他目光带着些微狠辣,“我带着刀,是怕一路上有人伤着他们娘俩。” 孟檀心中一震,这人倒是坚定,多看了男人一眼,这一看,倒是看出原因了。 看眉眼,男人亲缘不和,前半生坎坷多是父母作,子女宫单薄,唯有一儿一女,想必这鬼子,定是家中长辈作出来的。 心下一定,孟檀接过男人手里的刀子时,男人面上犹豫两分,“大仙,我孩子……” “要好,必定要吃一些苦。” 孟檀留下这么一句,也不管夫妇二人神色如何,拿着刀便回到了女婴面前。 不消片刻,那闪着寒光的刀身,便罩了一层淡淡的绿光。 孟檀捏诀,朝女婴额间轻轻一点,还在乱动的女婴瞬间没了声息。 同样的,也有一层淡淡的绿光笼罩着女婴,众人屏息,都紧张地看着孟檀的动作。 了悟寺的信徒,自然是希望孟檀治不好,最好还把这个不详的鬼子治死,这样就不用祸害人间了。 还能证明他们的话是真的,通寂方丈的话是真的。 明明就是这家人心不诚才生出来鬼子的。 通寂方丈怎么会有错呢。 而真元观包括婴孩父母在内,都在担忧,前者担忧孟檀要是治不好,背上因果不说,这家人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看了一眼,这婴孩男女特征皆有,难道生生割掉另一个吗? 后者则是担忧自己的孩子。 很快,张宝云,即那女婴的父亲看到,他的闺女不动了,他心慌了一瞬,看向这位孟大仙,却见这孟大仙和他方才看见的不一样了。 那样气定神闲,那样冷静,让人不自觉跟着静下来。 很快,她手中的刀动了,等张宝云反应过来,看向她手中的刀,便见上头染了血,另一只手多了一块血肉。 而他女儿下半身,也是血糊一片,这是生割啊! 生割! 如同宰鸡羊般! 他的女儿! 张宝云心都揪紧了,压着心里的冲动,紧紧抱住已经崩溃要冲到孟檀面前的妻子。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信眼前这个大仙,信一回,否则他会后悔一辈子。 那厢,孟檀已经动了,她再次使用了自己的金主,自己得到的术法。 这次用,不像上回那样痛苦,只是用的那只手笔开始发麻,逼得她不得不开始汲取周围植物的生命力。 毕竟她的信仰之力还是极少,救一条命的代价太大。 奇迹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那女婴方才还在流血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恢复了原有的样子。 猛然收回术法,孟檀身子一软,跌倒在小板凳上。 张宝云与其妻子踉跄着扑了上来,但还是不敢碰看起来似乎已经正常了的女儿。 “大仙……我女儿……” “……我只给她愈合了外皮,内里了还有创伤,她要痛个几日,当娘的有奶水没有……” 孟檀有种失重的感觉,连看眼前夫妇都是打晃的,但又不能叫别人看出破绽,只得停顿一下。 那妇人的影子忙点头,孟檀清浅一笑,“最近吃些三七、蒲公英、金银花熬制的药水,再吃些补血的,诸如红枣鸡蛋鱼这些,给你自己吃,也给孩子吃……” 孟檀喘了口气,闭上眼,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小心着些,带着你的妻儿回去吧。” 张宝云夫妇自是好一番感谢,孟檀却没心情听了,她忙着控制体内乱窜的金丹,忙着往周围万千植物汲取生命力。 待到再睁眼,孟檀便吓了一大跳。 好家伙,眼前跪了一堆人,都是之前要打她的那帮人,乌泱泱一片,可壮观了。 孟檀看向一旁一脸莫名的真元观众道士,挤着眼:咋回事啊? 玄清老道笑眯眯地跑到她身边,小声说,“求你原谅呢,见你没反应,我说你刚才累着了,在打坐入定,要是影响了你修炼,是要寻他们麻烦的。” 孟檀有些无语,这老头不是最不屑这种手段了吗? 怎么还用到她身上了。 玄清老道觉得这可不一样,了悟寺是坑人,上仙可是有真本事能做到的,况且,他只是吓吓人就能让人迷途知返,岂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孟檀咳了一声,跪在她面前求原谅的众人立马抬头,尤其是说要烧死她的那个男人,很急切,可是那眼里,有着贪婪。 “大仙,是我们错了,求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 “我已经惩罚过你了,同你计较什么?” 孟檀似笑非笑。 ------------ 第191章 救活鬼子,才能生儿子 “大仙果然大人大量,大仙如此神通,能帮我看看,我们下一胎能生儿子吗?” 男人讨好地笑着,那样令人恶心,令人厌恶。 孟檀勾起嘴角,倾身看此人,“能生。” 男人以及他旁边的妇人都是一脸喜色,男人更是喜得,还想要更讲究一些,“那大仙看看,我们什么时辰行房,能得到一个命好的儿子?” “呵呵。”孟檀气笑了,目光骤然一凉,“可惜了,你们的儿子,是前面那个女儿命里带来的兄弟,她死了,你们哪里还能有儿子呢?” “不可能!那是个鬼子!” “鬼上身的脏东西,怎么可能会带着我们儿子来?” 二人面上都是不满,那满心满眼,都是对要儿子的急切。 孟檀搓着手指,按捺住想要杀人的心思。 这帮人已经被荼毒得不轻,不光是了悟寺在洗脑他们,包括他们成长的环境,父母亲戚的教授,都在告诉他们,没有儿子不行。 没有儿子就是会被欺负。 在这样战争不断,工业农业都不发达,甚至交通信息亦不发达的社会下,人丁兴旺就成了一个人出去说话的底气。 包括她,现下也承了此番道理的好处。 可这般瞧不上女儿,甚至连生的机会也不给的,实在叫人恼火。 孟檀没兴趣去掰回他们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淡淡扫了一眼那妇人的面相,便道:“此次已经是你第四次生女了吧?” 年轻男人一听,面上颇为嫌弃,“是的,大仙,她已经生了四个鬼子了!” 那妇人面色一僵,竟是羞愧地垂头,“是,都是我心不诚,才一直没有儿子……” 说完,又扬着满面的乞求和泪水,“大仙,您帮帮我,我不能对不起他们孙家,我一定要生一个儿子出来的,大仙……我不想再生女儿了。” “你们确实心不诚!”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给你们送女,那自然不会再吝啬送子,可你们生生断了自己女儿的生路,自然也断了儿子的生路!” 满含愠怒的声响飘荡在山间,落在每个人心头,有人不忿,也有人相信,皆是面有死灰。 “我生了这么多的鬼子,就是不见儿子,难道是因为把那鬼子弄死了,所以才生不了儿子……” “什么鬼子,那是给儿子引路的宝贝!” 也有人站出来反驳,“是那妖妇骗人罢了,否则她要是有这样的大能耐,为什么不能直接把鬼子变成儿子?” “可通寂方丈也不能直接变……都是丹药,吃了这么多……我也没生出儿子。” 零碎的飘到孟檀耳朵里,她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这帮人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一条条的命,在他们的嘴里,成了给儿子引路的‘宝贝’。 孟檀冷静下来,目光扫过众人,不错过一丝一毫,可惜,她失望的发现,这些人没有一个面上是带着愧疚的。 既然如此,就不能怪她了。 “大仙,现下还有什么法子?这个鬼子我们已经送到了悟寺去让通寂方丈帮我们处置了,我们还能有儿子吗?” “再生一个女儿出来行不行?” 面前的男人急切道。 孟檀露出一抹残忍的笑,“不能了,这个女儿若是不能保下来,你们永远都不会有儿子了。” “通寂方丈不是有法子帮你们把女儿变成儿子吗?自然也有法子复活你们的女儿。” 闻言,眼前男人一下激动起来,“只要复活上一个鬼子,我就能再生一个儿子了?” “是的,只要复活前一个,你们就是怀的是女儿,再吃通寂方丈的丹药,就能生出儿子。” 孟檀木着脸,说完目光又转到众人身上,“诸位,方才我对他说的话,对你们,也是一样的道理。” “只要寻通寂方丈复活你们上一个鬼子,此子,就会带着你们宝贝儿子到你们肚子里,你们妻子的肚子里,若是带不到肚子里,吃再多的丹药,也无用。” “我去寻通寂方丈!” 孟檀面前那个年轻男人爬了起来,通红着眼,疯癫了般,朝着了悟寺山门的方向奔爬去。 那样急切,那样积极。 紧随其后的,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妻子。 孟檀坐在凳子上,心中泛凉,连带着指尖,也在发麻,也在颤抖。 来问的百姓很多,每一个,孟檀都笑着说,“是的,前一个不活,你们就怀不了,怀不了,就生不了儿子。” 每一个,都是这般。 直到周围没人了,玄清老道才抖着声音问孟檀,“上仙,你想做什么?” 显然,玄清老道也清楚会发生什么,孟檀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必定会和了悟寺那边的信徒发生矛盾,他们会打起来,不知会不会…出人命,到时,上仙,你要背的因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玄清咬着牙说出来,心都在发颤,太疯狂了,此举,和自杀无异! “无妨。” 孟檀骤然释然,目光平静而祥和,却让玄清老道感觉不妙,极力劝说着,“上仙,何必为这样一群人,失了自己的修为,又背上因果?” “他们杀人啊,玄清道长。” “你既修道,通天机,便明白,杀亲女亲子,叫他们生,又叫他们死,是何等的孽业,他们会有报应。” 孟檀平静的眼神下裹着令人恐惧的疯狂,“既然有报应,我做这个报应,又有何妨?” 玄清老道嘴唇翕动,看着孟檀静得可怕的神情,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走吧,我们跟上去,去瞧瞧,这帮人,了悟寺,还有那通寂那老秃驴,会有什么样的报应。” 说罢,不等他说话,孟檀便率先爬上了阶梯。 …… 了悟寺门前。 通寂方丈正听着心腹的禀报,“主持,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散播出去了,长河镇这边是有些困难,到现在还是一半一半的,近几日,那妖妇又很是扬名了一次,这信她的人又多了,但在远一点的蓟县,她名声已经臭了。” 通寂方丈面带微笑,甚是慈祥,细看,却有一丝得意在里头。 不想,有小和尚慌张跑来,“不好了,主持,山门外来了一帮百姓!” “来就来了,咱们寺院哪一日不是香火鼎盛的?” 通寂方丈心腹善水不耐烦道。 ------------ 第192章 洗脑失败 谁料,小和尚脸色愈发难看,“不是的,都是生了鬼子的那帮人,来要求主持复活鬼子!” “什么?!”通寂方丈面色一变,抓住小和尚,“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只听到他们喊,复活鬼子,他们要生儿子。” “……这帮愚民,整日脑子里不是生孩子,就是生孩子那点事,比鬼还难缠。” 善水还是不以为然,反正每回只要主持一出马,这些人的脑子就不是脑子了,还不是要乖乖为他们寺院增添香火? 通寂方丈却想到了更多,冲着小和尚道:“带我去前院看看。” 很快,通寂来到前院,瞧见他,许多百姓都激动起来。 打头的就是听孟檀说要复活鬼子才能得儿子的那个孙姓男人。 “通寂方丈,我们之前给您的那个鬼子呢,还给我,那可是帮我儿子引路的宝贝,要是死了,您帮我复活。” 瞧着男人疯魔似的红眼眸,通寂方丈眼皮一跳,他上哪儿给他找鬼子,那些个怪物早就被丢到后山的万婴坟了,再抬头,看着他的几乎都是这样的眼睛。 通寂方丈心里擂起了鼓,面上却含着笑,安抚着男人,“施主莫急,不知此番言论是何处听来啊?” “那孟大仙,她说的,我们生了这么多回鬼子还是没有生儿子,就是因为前面的鬼子死了。” 闻言,通寂方丈骤然沉下脸,“什么孟大仙,那是妖妇,是吸人精血的妖妇,你们都受了蛊惑,若不快快醒悟,佛祖便要动怒,日后你们想要生儿子,怕是就不容易了。” “看看前几日那一对夫妇,就是因为他们诚心,吃了我的送子丸,才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你们若是诚心,儿子还会远吗?” 有人心里打起了鼓,觉得通寂方丈说得也很有道理,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可也有人觉得不对,“可是我们明明都照着方丈你说得做了,是女儿也送来了,香火也捐了,头也磕了,还是一连生了好几次鬼子,难道这般也是心不诚吗?” 通寂方丈面皮一抽,心中不耐,这帮想生儿子的最不好控制了,每回总是要折腾许久,才能彻底把这些人变成自己的信徒。 可是也只有这帮人最大方,为了能生儿子,那是什么都能干啊。 压下心中不耐,通寂方丈沉着脸道:“此番便是运气不够了,运气到了,自然就能生十个八个的儿子,要不然,便是承接男胎的母体心不诚,这男胎乃纯阳之体,母体为纯阴之体,若是心不诚,与纯阳之体不合,便克了男胎,自然就生不出了。” 反正,可以是任何人的错,都不能是他的错,不能是佛祖的错。 人声淡了下来,是啊,不一直是这样吗? 有些母体诚心,自然就能生出来了……都怪…… “不对,大仙说了,就是因为那些鬼子是儿子的引路人,所以如果不留下一个,就生不了儿子。”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仙可是当场救活了一个鬼子,那么多的血,一下子就给收回去了,我信她的话,方丈,我们的鬼子都是送到你这里来的,您就还给我们吧!” “是啊,方丈,都说佛祖慈悲为怀,难不成就因为我们心不诚,就不给我们儿子了?” 因着这人的提醒,许多人也回忆到孟檀救活女婴的一幕,登时笃定起来,那可是真神啊。 “对!大仙都说了,神佛每日管着这么多的凡人,是没空和我们计较的,诸多要求我们才给儿子的,就是山精鬼怪,方丈,您定是被山精鬼怪给蛊惑了!” 不但如此,还有人自动脑补,明明孟檀没说过这样的话,他们自己也给补全了。 通寂方丈一怔,心里恨得咬牙,那该死的妖妇,弄得不过是一些戏法罢了,也就这些蠢货信。 他没打上门去,她竟然自己跑到这里来了,还三言两语挑拨得这些人不信他了。 弄得他这几年的辛苦白费! “这都是空言,佛祖这般尊贵,你们不供着,不敬着,自然就不能满足你们的愿望了,你们今日这话叫佛祖听见,定是会惩罚你们的。” “老衲不与罪人相论,善水,将这些人送下山!” 既然不能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通寂方丈挥手,便要赶人。 一抬头,却瞧见了不远处的孟檀和真元观的道士们。 孟檀对她清浅一笑,眼眸里含着浓浓的嘲讽,通寂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神色。 也没人看他的脸色,听他不帮忙,想生儿子这帮人不干了,几个眼快的抓着他,“不行,方丈,你必须把鬼子还给我们,否则……否则我砸了你们寺院!” “这里是了悟寺,岂由你们撒野,松手!啊!” 善水横眉,同往常一样呵斥,可惜挨了一拳头,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是他能嚣张的时候了。 “还我们孩子!” “还我们鬼子!” “我的儿子啊!” “救命!救……” 现场一阵动乱,善水被淹没在人群里,很快,脊背,脸蛋,都被无数双脚踩踏,他的呼救叫声来不及呼出多少,便被血沫子堵住。 没多久,便没了气息。 通寂方丈吓了一大跳,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好在他有点功夫在身上,挨了几爪子后,跑进了一众信徒做早课的大殿。 一进去,他又端起了世外高僧的模样,“诸位施主,门外来了一群山精鬼怪,寺院实在是抵挡不住,如今看来,是不能为你们护佑一方桃源了,各位请回家吧。” “什么?山精鬼怪?” “方丈莫怕,我是来侍候佛祖的,岂有遇到险境便丢弃佛祖的道理,正是我们该牺牲的时候了!” 这些人一个个看着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衫宽得像是挂在鬼身上,眼睛却亮得吓人,听到通寂这话,都不用怎么煽动,就自己给自己整激动了。 随即,哗啦啦一大片人,全部冲了出去。 见状,通寂方丈放下心来,他怕什么呢? 他还有这样一群忠实的信徒呢。 ------------ 第193章 血溅佛前 一边是已经被洗脑完全的信徒,一边是只想生儿子的百姓,两厢遇上,不用多说,便打在了一起。 一边觉得对方是被山精鬼怪附身的妖精,一边觉得就是对方阻碍了自己生儿子的机会。 那是逮着头发就薅,摸着脸就抓,那是抠鼻拉嘴齐上阵。 更惨的是,他们是在大殿的交界处打起来的,有那体力不支的,力气不大的,被压在了最下面。 上面的人翻来覆去,你撕我扯,便不可避免地踩到下面的人,很快,有的人,被踩到了腰,在那高高的门槛上,咔嚓一声,不能动了。 这还不是最可怜的,可怜的是,不能动了还没死,直到被人踩住脖子,使劲一蹬,才断气。 “找个机灵的,去县衙报案,就说有人寻衅滋事,出了人命。” 看着这一幕,孟檀心底的寒散出两分,不用她再做什么,再说什么,这些人,都会报应在这里。 孟檀转身离开,一旁的真元观众道士欲言又止,他们和了悟寺的人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都没祸害过人命。 可是破金道人名号才进他们道观没多久,就弄出这样大的人命因果,实在是违了他们受教以来的三观。 即便是那些人做了孽,也有正经的途径让这些人得到报应,可……上仙的手段更加狠辣,直接叫这些人死在这里。 包括玄清在内有点小本事的,都能看出,在场大部分人,面上盘桓着死气,是死期已至的面相。 眼前这位上仙,不像是正经道士,倒更像是邪修。 玄清老道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 怎会? 上仙只是爱憎分明了些。 “对了,玄清道长,你把今天的事情宣扬出去,并告诉众人,但凡是吃了了悟寺送子丸后生出的鬼子,想要孩子的,到真元观,我治,不要的,送到真元观,给银钱,三两一个。” 与其丢了,不如卖给她,她相信,这些百姓定是愿意的。 孟檀的声音依旧冷,玄清老道却觉泛寒的心一下回暖。 他就说他判断得没错,上仙就是看不得世人受苦,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 岂是他能比的? “哎,但是上仙,观里的银钱……不够,还有那些孩子收了来,放到哪里去?” 闻言,孟檀顿住脚,看向玄清老道:“你不是养着一个善堂吗?人满了?” “唉……上仙不知,这两年隔壁安县兵乱,收成也没有,即便有走到这里的,活不下去的也多数,将孩子丢到善堂前的人也多,善堂现下也是挤得慌。” 说起这个,玄清老道那个愁啊,“还是之前上仙给的那八百两解了燃眉之急,但是不知送鬼子的人有多少,只能先放在道观里了。” 孟檀叹出一口气,只觉刚轻了的肩膀,又落下了担子。 她可真会给自己找事。 要开始想办法安置这帮还没来的孩子了。 “若有人来送孩子,你先放道观,这事我来想办法。” 而这边,场面已然失控。 通寂方丈万万没想到,这帮要儿子的会这般执着,而自己这帮信徒也这么猛。 两边都为了自己的心思下了死手,将大殿门前铺满了血色,仿佛也给这满殿神佛染上了一层血光。 通寂方丈打了个颤,看着眼前的场景,心底发毛,于是快步挪着,就想逃离现场。 不想,刚踏上门槛,脚踝突然被人抓住,通寂方丈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死命踹了几脚,对方却依旧死抓着不放。 “儿子,儿子,复活鬼子……我要儿子……” 这是个面目全非的人,只剩那双眼,执拗又疯狂地看着通寂方丈,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能被拉入深渊。 通寂方丈又踹了一脚,挪回脚正准备离开,眼前就冲出来一堆衙门的人,见此场景,立时将他围了起来。 打头的一个看起来颇有气势,一双鹰眸死死盯着通寂,“方丈看了整个过程?” 通寂方丈骤然冷静下来,比这再大的场面他都见过了,只是叫那个妖妇突然打个措手不及罢了。 错眼一瞧,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通寂方丈深吸一口气,朝领头的不快一笑,“老衲通寂,看了整个过程。” 对面面色一肃,“那便请方丈同我们回衙门交代一番,孙二,你下山再带点人,将这里的尸首带回义庄,这边也围上,驱赶前来上香的百姓。” 通寂心里完全不虚,此事原本就没有凶手……不,是表面上没有凶手,一场意外,他都没动手,定然不会有什么事。 果然,通寂跟着到衙门交代,到天边擦黑,衙门终是将此案定性为踩踏引发的血案,并定下翌日在菜市场张贴告示,警示百姓出行需慢,莫要产生矛盾,不要扎堆,以免发生惨案。 自然,了悟寺也被好好警告了一番,通寂方丈态度极好,满嘴好好好,出了衙门脸色就变了。 跟着他的是另一个心腹善心,颇是不忿地看着通寂方丈阴沉的脸,“主持,此事都是那个妖妇做的好事,您怎么不和衙门的人交代清楚,反倒说什么两边起了矛盾,人又多,踩在一起打在一起才出事的。” 通寂方丈冷哼一声,阴沉沉地看了一眼心腹,“你个蠢货,是想暴露寺里在卖丹药,愚弄百姓,想告诉衙门寺里后山全是幼儿尸首吗?” 这些事他们私下干干就是了,他行事向来谨慎,这么多年,就是忽悠好忽悠的百姓添些香油钱,讨好一些官员,在某些事情上行方便。 但他真要出了事,什么讨好的官员,保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主持,怕甚,咱们寺又不是没人撑腰,这新来的知县不理咱们的贿赂就算了,但是也没敢动我们不是,咱们寺里就是知府知州也是来——” 啪! 通寂方丈面色一青,抬手就给了善心一巴掌,“你当这崔知县是那等落魄进士被打发过来的?” “我打听了,这崔知县从前,也是圣上面前的宠臣,谁知道来了这里到底是贬谪,还是另有原因。” “我不说,是因为,我已经想到法子对付那妖妇了。” 善心捂着脸,惴惴看奸相毕露,不知在思考什么的通寂,讨好着问,“主持聪慧,您想到了什么法子,可要善心帮您去做?” 现下善水那小子没了,他若不上赶着,寺里那些小子定会来抢他的位置。 不屑撇了眼善心,通寂才招手,善心探耳过来,二人耳语起来。 ------------ 第194章 下战帖 通寂方丈很是自信,他还有常人不知道的能耐,他会求雨,并不是观天象预知天气那种求雨,而是真能把雨神请来降雨。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把真元观玄清那老道士打败的。 哼,那妖妇会算命,可不一定会求雨。 他准备给这妖妇下张战帖,请孟檀来施法求雨,若是求不来,这大仙的名头,就能不攻自破了。 若是不应战,那就更好了,身为大仙,居然不敢和凡人比试,那还是什么大仙呢? …… 孟檀很快收到了战帖,她没想到,这么快,通寂就有动作了,她以为他还要缓两日呢。 不过想想,通寂那老秃驴能带着了悟寺红火那么多年,也不可能是个蠢货。 看清孟檀手中战帖的内容,玄清老道当即跳脚了,“这老秃驴就没安好心!” “他当初就是冲我下了这么一张战帖,说求雨,我想着我一个道家,求雨什么的定是比他灵,没想到那日,我去求,那风是纹丝不动,太阳老大,他一上去,雨就下下来了。” 玄清老道激动得唾沫横飞,“这里面定然是有猫腻,上仙千万不能去。” 孟檀噗嗤一笑,安抚玄清老道:“他若是会别的,我倒是要思量两分,但若是这个,我倒是要去会会他了。” 闻言,玄清老道一愣,“上仙会求雨?” 孟檀淡笑,“别说出去啊,拖两日再回复他说要去。” 听孟檀说完,玄清老道面上的喜色是藏都藏不住,“我定会瞒住这个消息,且让那老秃驴嚣张两日,到时候再让众人瞧瞧,什么才叫神仙,什么才叫真本事。” 孟檀失笑,就是不会也得会。 否则她的大仙名头岂不是虚名了,通寂打的也定是这个心思,她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要是让通寂得逞了,多可惜啊。 果然,见她不回信,通寂便开始在周围散她的大仙名头就是虚言,否则怎么不敢接战帖? 她的名望似乎开始摇摇欲坠了。 饶是玄清老道知道这可能就是孟檀想要的效果,还是忍不住骂人,“从前就知道那老秃驴阴险,没想到他还不要脸。”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孟檀还是没理,山下的谣言愈演愈烈,有的人甚至说孟檀就是山精鬼怪变得,叫通寂方丈一封战帖就给吓跑了。 更甚,通寂方丈竟然跑到了真元观门前。 身后还带着一大群百姓。 打开门见到这一幕的玄清老道,就没一个好脸色,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忍住想要喷通寂方丈的心思。 通寂方丈倒是一脸笑呵呵的,满面慈祥,“听闻破金道人素来瞧不上了悟寺,更觉得我这老和尚是沽名钓誉,可老衲前几日送的那封战帖怎么没了消息呢?” 玄清老道胡子抽动,手抽抽想给这不要脸的一拳,上仙什么时候说过看不上了悟寺了? 明明是了悟寺和眼前这老秃驴一直在针对上仙! 通寂这厮好似看不见玄清的脸色,还一脸遗憾,“难不成,瞧不上和老衲一道求雨?” “唉……算了算了,那老衲这就回去了。” “算什么算!老方丈,那妖妇前几日,可是祸害了百来名百姓血溅佛祖前,这是大不敬!” “是啊,主持,这两日我礼课都觉得浑身不得劲,定是佛祖怪罪了,还不收拾那妖妇!” “方丈莫怕,今日她不出来,我们就是打进真元观去,也要把她请出来,否则,她还真以为,没有人能治她了!” “方丈,您可不能走,这妖妇一直作妖,送子丸都不好用了,我家又生了一个鬼子啊,媳妇都娶了第三个了,就是生不出儿子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也有百姓哭嚎着,一副通寂方丈就是救苦救难菩萨的模样。 这人这样一说,简直勾起了在场人的伤心泪,“听闻这老妖妇年逾四十,定是从小就是个祸害,怪道我家两代单传,到如今,竟是一个都生不出来了……” 传言真是越来越离谱,两代单传这事难道不是因为男人不行吗? 怪什么别人? 玄清老道看了那妇人一眼,没好气道:“怪什么别人,明明是自己作孽,你们家到你们就绝后了,别想了,生不出来了!” 这话,真如落水的大石头,那妇人眼睛一横,竟是冲杀过来,一爪子扑到玄清老道身上,眼看玄清老道就要毁容了,一只手突然冒了出来,擒住那妇人的爪子,甩了出去。 “老和尚,您还真是唱得一出好戏啊。” 孟檀出现,现场的人愈发激动了,有几个甚至凶相毕露,若不是有人挡着,给孟檀两拳头也未可知。 通寂方丈依旧是笑脸迎人,“唱得什么戏,大仙此言差矣,我明明是来替天行道的。” 这是准备撕破脸了? 也是,都叫她贴着脸打了几耳光了,不一举压下她,这通寂以后还怎么作威作福,忽悠人呢? “行什么道?” “自然是来捉妖,坊间传言,大仙乃是千年妖精所变,专吸人精血以修炼,如今,老衲前来求证,要大仙与老衲一同求雨,若是大仙能求来,说明就是神女临世,大仙传言为真。” 通寂方丈笑脸倏然沉了下去,“若是求不来,大仙此名便是假,老衲就要替天收了你!” 孟檀乐了,这老秃驴挺能忽悠啊。 还挺会挖陷阱,她答不答应都是妖了。 “如何收?”孟檀一脸不以为然的笑,在通寂方丈要回答之际,突然道:“烧了我吗?” “若是老和尚你求不来雨呢?” “是不是了悟寺求子灵验的传言也是假,你那送子丸就是一场骗局,就是祸害这些人生不出儿子的毒药呢!” 一声声质问,叫通寂方丈心里咯噔跳,眼前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气势怎这般吓人? 他下意识反驳,“我不会求不来雨。” “那要是求不来,是不是证明你所做一切都是在骗人!” 通寂方丈哑言,反应过来连忙反击,“并非如此,你若不是——” “看看你身后的百姓,一个个的,对佛祖多么虔诚啊,香火添了不少吧?” 但孟檀哪里会给他机会呢。 “鬼子生了不少吧?” “侍奉佛祖的女子送了不少吧?” ------------ 第195章 求雨 “他们已经这般诚心了,可是佛祖还是不赐他们一个孩子,难不成他们拜得是个假佛祖?” 孟檀步步紧逼,眼中的光芒似是带着刀子,叫通寂方丈悚然而惊,后背直冒冷汗。 “或是,老和尚你自己不诚心,请不来佛祖?” 身后窃窃私语响起,通寂方丈猛然回神,才觉自己方才在被孟檀牵着鼻子走。 “阿弥陀佛,佛祖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并非需要请,老衲也只是能看懂佛祖的指示而已。” “老衲身后的人,无一没有受过佛祖的恩泽,就是在子嗣上面艰难了一些。” 很快,窃窃私语下去,大家都觉得,是啊,就是这样的,他们除了子嗣上艰难了些,一直是受佛祖庇佑的。 孟檀瞥了一眼,没再和通寂方丈论此调。 她只是要在这帮人里,埋下通寂方丈说撒谎的导火索,后面的事情,她才好处理。 不过,瞧瞧这庞大的队伍,不得不承认,这老秃驴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要是不能尽快解决这人,等到后面两人斗起来,这人定是要搬出背后有权有势的人。 到时候她能不能斗得过也说不定了。 她是能求助崔评,可是崔评这人,如今也是麻烦缠身。 能一次性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多麻烦呢? “通寂方丈说得是,不知求雨定在什么时日?” 见她一下松口,通寂方丈反倒警惕起来,但随即一想,他所有准备都做好了。 哪怕他今日求雨出了差错,也是有一场夏雨要下的,他卡着那个时辰上台就是了。 看了一眼头顶火辣辣的太阳,通寂方丈放心了,一脸高僧样,“若是孟大仙有真本事,定什么时日不重要,择日不如撞日,老衲平日也忙得很啊。” 孟檀抬头望了眼天空,此时已进入夏季,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身上很不好受。 且,她瞧着,过个把两个时辰就要落雨了。 这老秃驴时间挑得挺巧啊。 “行。” 孟檀答应得利落,对方定是有所准备才来的,那她也得有装备啊。 于是偏头问玄清老道:“玄清道长,你上回说,你师傅留下一套黑金袍,可能拿来我穿?” “能!” 玄清老道很是激动,原本通寂方丈打上门来,他还有点虚,就怕孟檀斗不过对方,结果这老秃驴竟然被上仙几句就压得说不出来话了。 他那叫一个激动啊,他们真元观崛起了啊,从此要翻身了! 很快,孟檀穿着玄清老道师傅那套黑金袍子出来了。 别说,这黑金袍子还怪好看的,衣摆绣满了八卦符文,前胸后背亦绣了一个阵法。 为聚灵阵。 身穿此袍的人需得有大修为,否则恐会被此阵带来的灵气破体而亡。 果然真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孟檀已经感到体内在兴奋动荡的金丹和灵气。 通寂方丈惊讶,这件衣服真是好久没见人穿过了,勾起了他一些很不好的回忆,这玄清老道倒是舍得。 可是那又怎样,这妖妇再灵,也年轻,怎么可能比得上那老道士的师傅。 不过是充数好看罢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到了悟寺。 看到不远处早就搭好的求雨台,孟檀嘴角抽抽,瞥了眼一旁一脸平静无欲无求的通寂。 真能装啊。 “求雨台既是设在我们寺里,我为东道主,为求公允,先请大仙先行上台求雨。” 通寂方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孟檀淡笑一声,“哎,我虽说算命厉害,可是求雨这事从未做过,还是方丈先上去求雨,我也好在一旁学习学习啊。” 闻言,通寂方丈都要忍不住笑了,这妇人都快要被自己钉死成妖精了,竟然还敢当着众人说自己不会求雨。 真是不怕死。 “不会求雨?!不会求雨那就是妖精!方丈,您还如此仁慈做什么?还不赶紧烧了她!” “就是,她能引雷,方丈您也是能引雷的,不如引道雷劈死她!” 果然,听到孟檀话的人,都激动了,面上恨不得她去死才解恨。 “哎,孟大仙若是真神,教一遍自然就会求雨了,佛门重地,怎好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佛祖要怪罪的。” 通寂方丈‘好心’替孟檀说话。 孟檀微微挑眉,也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方丈请吧?” 通寂方丈极是自得地上去了,他已然笃定,这个妖妇会败在他手下,到时候不用他出手,流言就会把这个不识趣的女人逼死。 顶着大太阳,通寂方丈坐下了,周身气势为之一变。 孟檀倒是看出点门道来了。 通寂手上的手势,是佛家求雨的手势,缓缓地,远处似有佛音传来,仔细一听,是通寂嘴里发出的。 方才还是大太阳的天,一下阴了下来。 孟檀了然,这通寂方丈还是有真本事的。 想通过后,孟檀闭上了眼眸,揣起了袖子,心神直往丹田里那颗金丹而去。 她手中狂打着手势,在耳边传来响雷之际,一道阵符成,泛着微光直往天际而去。 此一番变化,众人不晓,倒是玄清老道有所察,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得了,在他眼中,孟檀此时周身萦绕着一层紫气,头顶,也罩了一层阵法。 而原本已经开始打雷的天空,乌云骤散,火辣的阳光,从层层云层里钻出来,强势而霸道地照射在每个人的身上。 坐在求雨台上的通寂方丈一愣,不可能啊,方才他明明都感到水汽了,怎么可能不落雨! 玄清老道反应快,连忙高喊:“方丈怎么没求来雨啊?” “是不是得罪了佛祖?得罪了龙王雨神,所以人家不来了?” 经过孟檀和通寂方丈的争吵,玄清老道也抓到了关键点。 反正说什么也说不通这些人的脑子,还不如顺着他们的思路说,那通寂岂不是好对付多了。 “是啊,方丈怎么求不来雨了?这么多年,每次庄稼太缺水,咱们来求,这方丈总是能求到雨的。” “难不成,真是得罪了神佛?” “那妖妇难道真是仙?” 通寂一听,眼皮子就是一跳,扬声道:“神佛岂能来这般快,那打雷声,不过是神佛降临的前兆。” ------------ 第196章 他丧尽天良啊! 人群很快被通寂方丈安抚下来。 玄清老道也没再继续,这些人叫通寂忽悠惯了,自然是信通寂多一些。 只要有怀疑的种子就好。 通寂压下心里一瞬冒出来的慌乱,又开始了求雨。 这一回,他的动作很细,甚至,他能察觉到周身氤氲起的气息,那水汽渐渐重了,耳边响起一声炸雷。 通寂心中一喜,他就说,他的求雨能耐向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然而,响雷炸了一声……两声……直到逐渐小去,都没有雨滴落下来。 他睁眼看到的,是拨开云层灼热的太阳光。 这般炙热的天气下,通寂后背一瞬冒了冷汗,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他猛然看向孟檀,恰好见孟檀睁眼,看到他的神色,揣着手,笑意盈盈问道,“通寂方丈,怎么啦?是我在场,你不好意思发挥吗?” 通寂方丈胸中气血翻涌,定是这个女人在捣鬼! “方丈怎么不说话?” “难道是害怕承认自己就是在骗人?没关系的,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相信佛祖会原谅你的。” 孟檀一脸乐呵呵,将一个得志小人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通寂方丈蹭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孟檀就要开口。 却瞧见,方才他上来时还很是信任他的百姓,目光都带上了怀疑,除了他忠实的信徒们,甚至有人开口质问,“方丈,佛祖是不是叫您气着了?” “要不然怎么会求不来雨呢?” “是啊,若是如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我们这几年全都生鬼子,定是跟这个有关!” 更可气的是,玄清老道在旁来了句:“佛祖向来宽宥,定是这老和尚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才叫佛祖气了,雨都不降了。” 真元观的其他道士们也跟着起哄,“就是,下来吧,老和尚,你既然求不来雨,那就让我们真元观的破金道人去求,看看到底谁是真神,谁才是装神弄鬼。” 听到这,通寂气蒙了的脑子里才终于反应过来,方才这妖妇嘲讽归嘲讽,可一点没说要上来求雨。 莫非是这妖妇只会挡雨,而不会求雨? 不如试探一番。 “既如此,是我技不如人,那就请孟大仙上来求雨,如何?” “好啊。” 没料,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通寂一愣,就见孟檀已经上了求雨台,笑眯眯看着他,“方丈怎么还不下去?难道是担心我求不来雨吗?” 就是担心才不想下! 此时他哪里还有不懂的,这妖妇就是故意的! 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通寂方丈再不愿意,也只能下去了。 难道只有这妖妇会作梗,他就不会了? 真当他了悟寺这般大的名气都是忽悠来的不成? 孟檀察觉到了通寂细微的动作,自是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她不在意了。 还有一场夏雨呢,这不是求得来和送得走的,这是上天的定量,她要求的,是另外的东西。 孟檀坐了下来,刚闭上眼,头顶便轰隆一声,响起一声极大的炸雷。 通寂方丈面色一白,他忘了这场雨的时辰快到了。 今日看来是要栽在这妖妇的手里了。 不行,他不能将自己几十年经营的一切毁在这个妇人的手中。 通寂眼珠子一转,心底有了主意,头顶却是一凉。 稀里哗啦。 雨大如豆,将他的脑袋砸得生疼,通寂立马跳了起来,指着孟檀的身影道:“就是因为老衲把妖妇带到寺庙里来了,所以佛祖才生气不降雨,可佛祖有好生之德,舍不得看大家受苦,所以晚了一会儿,才叫这妖妇一上去,就见着雨了!” “老衲后悔啊,真是悔啊,是我对不住各位……” “放你娘狗臭屁!” 玄清老道气得跳脚,冲出来指着通寂方丈鼻子骂:“感情能求来和求不来都是你有理,上仙只能是妖精了是吧!” “玄清道长,你也是被这妖妇给迷惑了啊……” 通寂方丈一脸苦口婆心,那凄苦的模样,要不是玄清老道知道事情原委,还真要叫这人骗了去。 “我信方丈,方丈就是太过仁慈,才会引狼入室,既然方丈不忍出手,那我们就更不能放过这个妖妇了。” 一个和尚冒了头,很快,很多信徒也跟着喊,甚至爬上了求雨台,通寂方丈微勾嘴角,眼底尽是阴险。 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轰隆—— 天边炸雷更响了,玄清老道连忙去护孟檀,突然发现,孟檀头发毛竖起来了,再看自己和一众百姓,头发毛都竖起来了。 他蓦然想到初见上仙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场景。 这…这…玄清老道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驱散众人,“雷要劈下来了!” “快走,快走,雷劈下来你们都不能活了。” 轰隆隆—— “雷劈下来,是要劈死这个妖妇吗?” 有人满脸兴奋,手已经抓上了孟檀的衣摆。 通寂方丈此时再也不掩脸上的笑意,大叫道:“雷就是来劈死这妖妇的!” 嗤!!! 骤然一声,众人眼前一亮,真是一亮,亮得极是吓人,还伴随着一阵滋滋的声响。 声响过后,传来的是一阵阵的焦肉味儿。 是通寂方丈,他被雷劈了,那笑容还凝固在那被劈得黢黑的脸上。 砰! 他带着那笑容倒在了地上。 似乎还有点不甘。 众人吓得一愣,好半晌,才有一声害怕的声音传出,“他被雷劈了。” 这一声荡开,炸在每人心间。 在众人都信上天降雷劈死人是坏事做多的报应的时代,这一下,比孟檀讲无数次自己不是妖妇都要管用。 “他真得罪佛祖了。” “他那些事都是骗我们的?” “他丧尽天良啊!” 这些人如是说,面上都还没反应过来,就断言通寂不是好人了。 那些通寂的信徒,却像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他骗我们,怎么可能?” “不会的,一定是他对佛祖不恭敬才会这样,我们侍奉佛祖没有错!” “是没错,但是佛祖好生,不好色更不好酒肉,你们杀生了,犯戒了,佛祖不会原谅你们的。” 求雨台上,孟檀站了起来,凉凉说道。 ------------ 第197章 睁一只眼 眼前这些人手里直接间接肯定都沾染了人命,又叫通寂洗脑的彻底,现下又受到通寂被雷劈死的刺激,恐惧、信念的崩塌,竟都疯了。 “不可能的!” “不会的!” 他们大叫着,乱跑着,遇上了就厮打在一起,为免被误伤,多数百姓离他们有多远就多远。 孟檀只冷漠地瞧了一眼便看向真元观众道士,道:“去请衙门的人过来。” 说罢,转身去了了悟寺深处。 这些人不用她继续管,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消亡了。 屏退一切喧嚣,孟檀来到了悟寺偏僻一处,进去的路上还有两个壮一些的和尚守着。 见着她都是一惊,“妖妇,你不是在前院和主持正求雨吗?” “你来此——” 孟檀一手一个敲晕,提起衣摆就闯了进去,这是一个看起来极为正常的小院,但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孟檀支起耳朵,循着发出声响的某处径直闯了过去,一脚踹开大门,满屋子光着脑袋,身穿尼姑服饰的女子们惊恐地看着她。 “你们是被家人强制送来的吗?” 众人彼此看了看,眼中惊恐更甚,都抿着嘴唇摇摇头。 该不会是又是派来试探她们的人吧? 想到以往对她们的那些手段,一众女子都不自觉地抖了抖。 见状,孟檀哪还有再不明白的,软和下了声音,“通寂老秃驴已经死了,你们要是受了委屈,同我说,想回家的,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不想回家的,我也会给你们安置的地方。” 面前的小姑娘们还是瑟缩着身子不敢说话,正要继续劝说,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砰! 人未到影先来,方才孟檀所站的地方叫人狠踹了一脚,那人一个一个趔趄,撞在了门板上,要不是孟檀闪得快,被踢的就是她的腰了。 这间屋子里的尼姑们瞬间面色惨白,紧接着,孟檀便看到,另一帮尼姑闯进了门,明明都是年轻的脸,面上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你是谁!你一个道家的怎么跑到这里来打搅我们的清修伺候佛祖?” “就是,还不快滚,若是不滚,我们就叫人了!” 尼姑们围住了孟檀,看面相,倒是没沾染多少命,但是恶事也没少做,命格都不好,从今天起,这些人都要走下坡路了。 “通寂死了。” 骂人的声音一止,现场静了一瞬,领头的尼姑先是爆发一声笑,紧接着是不屑。 “你在说什么胡话?通寂大师那样有本领,怎么可能会死。” “和她废话什么,直接把人扔出去,免得新来的这帮人不想服侍佛祖,她们已经得罪佛祖很多回了。” “什么服侍佛祖,岔开腿吗?” 面前这这帮人没有反应,反倒是身后,传来了一两声啜泣声。 “打她出去!” 对面的尼姑们已经没了多少耐心,颇壮的一个直接动手,朝着孟檀就扑了过来。 触及孟檀时,却觉指尖一阵刺痛,尼姑尖叫一声缩回了手,正要继续动手时,门外传来了阵阵呼声,甚至还有哭嚎声。 “还我孩子!” “老秃驴你怎么死了!我儿子的引路人没了啊!” “该死,你真该死啊!” 闻言,眼前的尼姑们一愣,孟檀身后传来一声不敢信的声音,“那老和尚真死了?” “死了。”孟檀确定回答。 静了一瞬,身后突然淅淅索索起来,突的,好几个姑娘朝孟檀面前那帮尼姑扑了上去。 哭声惨叫声搅成一团,孟檀心中有种怅然的感觉,没有阻止。 这些姑娘心里是有恨的,她们彼此之间也是有恨的,发泄一通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连衙门的人也到了,这帮厮打在一起的人终于停下。 孟檀拉起一个力竭的姑娘,触及对方的眼神,孟檀心惊,这是……对生没有希望的眼神,不由轻声道:“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恶人的错。” “你有没有细细看过这世间的山水?” “姑娘……” “啊——” 被她扶着的姑娘推了一把孟檀,就冲了出去,孟檀眼皮子一跳,也追了出去。 然而,等她追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抹落下悬崖的灰蓝色影子。 她解脱了。 紧接着,身后又落下好几个身影,全都顺着那布满皑皑白骨的山脚刺穿,吞没生机。 再多的安慰此刻到嘴边都成了催命符。 她们不能够理解她的话里的意思,她也不能够理解她们的痛苦。 “大仙,救救我们。” 孟檀怅然回神,凝滞的目光落到眼前的部分身影上,恍然回神。 还是有人能够理解她的话的。 “你们想继续活,想光明正大的活?” 为保方才的情况不会发生,孟檀还是先问了一句。 “想活,我们想活!” 还是有人觉得命更重要的,而不是什么所谓贞洁。 孟檀唇角拉出一抹笑,“那我就让你们活。” …… “孟大仙,这帮尼姑真的没问题?”带着捕快前来拉尸首的捕头目光怀疑地朝孟檀身后一群畏首畏尾的尼姑扫着。 按照真元观道士们和围观百姓的说辞,这通寂方丈不是好人,了悟寺上下都不是好人,难道还能好好对待这几个瞧着青春正好的姑娘? 这里面定然有龌龊事。 捕头确定地想。 “这位大人,众生苦难多矣,没有必要再给她们的人生多加一条了。” 孟檀揣手,一脸莫测,捕头欲言又止,但想想眼前这位大仙与知县大人的要好样,又按捺了。 眼前这些女子,无非就是被逼着干那种事的,他们查清事实,这些女子也是要被送回家去的,说不得真要被卖去那种脏地方了。 再说,这了悟寺知县大人其实也头疼许久了,如今除了,许多事不用计较这许多。 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既然大仙如此说,那就让她们守在了悟寺吧,改日叫她们到衙门办理朝官文书更换主持名号即可。” 朝官文书,即朝廷认可的教派证明,大楚新律,拥有朝官文书的宗教,香火旺盛者,每年需往朝廷缴纳一定的税。 是受朝廷监管的。 闻言,孟檀身后的姑娘们皆是一喜。 捕头走后,孟檀回过头,一眼扫过去,目光落到一个稳重些的姑娘身上,道:“以后,你就是了悟寺的主持,法名慧安师太,剩下这些姑娘,名号都由你来取,若是你管理不好,天地便再无你们容身之处。” ------------ 第198章 又是大凶 通寂此事一了,孟檀窝在杏花里的小院子里好几天没出门。 身累不说,她心力也累。 就那日引雷下来,还要保证除通寂之外的人不受伤害,耗费的心力仅够她支撑回到这小院子。 与其说她是休养,不如说是昏天暗地睡了几日,终于又回笼了精气神。 而她不知,外间关于她一道雷劈死通寂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没人知道她回了杏花里,只找上了真元观。 真元观,玄清老道有几分真本事,倒真把道观给带火了。 真元观重拾当年的辉煌,每日香客络绎不绝,真元观的人几乎都忙不过来。 此时的孟檀还一脸懵,感到周围静悄悄的,她觉得仿佛忘了什么。 宝珠宝月! 孟檀一拍脑门。 她在屋里不知睡了几日,倒把这两闺女给忘了。 忙穿了衣衫,孟檀感到杜家,招待她的却不是辛武娘,而是杜纪衡的阿姐,杜明竹。 瞧着不过十三四,面貌是甚是柔和,同辛武娘那着急的性子简直大相径庭,“孟婶子见谅,我娘近几日在忙生意,宝珠宝月在杜家也是安好的,婶子莫要忧心。” 孟檀摸摸鼻子,她没忧心,她甚至心大到倒头就睡。 “哈哈,你娘生意挺好啊。”孟檀客气了一句。 谁知,杜明竹还真愁上了,叹息一声道:“非也,是运往扬州苏郡的运货商船被劫了,说是有匪徒作乱,扬州苏郡那边的商家正闹着呢,我娘就在处置这事。” “匪徒作乱?”孟檀蹙眉,心下一紧,莫名想起陈长安说的那些话来。 这些匪徒会不会和南晋那边有关系? “是呢,近些日子,城中粮商茶商布匹商的货船都被劫了不说,长河镇的粮食什么的也都涨价了。” 杜明竹正忧思着,抬眼一瞧孟檀正皱着眉不知担忧什么,心下一阵愧疚,“倒是我多话了,叫婶子跟着烦扰了。” 孟檀一笑,正要说话,院外便传来一阵打闹声,先声是杜纪衡那颇为委屈的声音,“你骗人,你算得不准,你骗我几回了!你就是学艺不精!” 然后是宝珠那底气不足势却壮的声音,“那也对了一半,你都吃过苦头了,还要信我,你可真笨!” “小骗子!” “小笨蛋!” 要问小朋友吵架打架,尴尬的是谁,非大人莫属了。 堂上,孟檀同杜明竹都是尴尬一笑。 “我小弟调皮了些……” “我那闺女跳脱了些……” 两人异口同声,又是一阵尴尬。 尴尬间,三个小豆丁就跑了进来,见着亲娘,宝珠宝月眼眶一红,宝月还好,宝珠是一点忍不了,哭着就扑进了孟檀的怀里。 “娘,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啊,是不想要我们了吗?” 宝月也掉下泪珠来,软软喊了声,“娘……” 哎哟,孟檀心都要化了,一把搂着俩闺女搓了搓,“娘有事,来晚了,这就带你们回家。” 说完和杜纪衡姐弟又是一阵客套,临走时,俩姐弟都羡慕地看着宝珠宝月二人,孟檀看得不忍,“有空可以到杏花里来寻宝珠宝月玩。” 杜明竹面色赧然,“我已经定了亲,不好去了,辜负婶子心意了,阿衡倒是可去的。” 谁料杜纪衡不给面子,红着眼撇头,“哼,我才不去呢,陈宝月总骗我。” “谁骗你了,就是学艺不精……下回肯定灵……”宝月撇撇嘴,瞥了眼杜纪衡,似是想要说什么,那股小傲气又上来,也不愿认输。 这简直就是一对冤家,孟檀失笑,肃正了脸,“宝月,娘是这样教你的?玄门中人,最忌讳骗人。” 宝月面色一下涨红,懊恼觑着杜纪衡,“好啦,我错了,不该骗你的,下回你来,我再赔你礼,今儿手上没东西……” 杜纪衡哼哼两句,也软了,扬着小脑袋有点得意,“好吧。” 孟檀看得直乐,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外闯祸,等着老神棍去撑腰的场景了,那时的她,应当就是这俩小孩的模样。 唉…… 告别俩姐弟,路过街道时,孟檀特意问了米面价格,果然比从前贵了一倍不止。 孟檀再度忧心,携着俩闺女去了衙门寻崔评,一问,人没回来。 得,只剩她一个人内耗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回到杏花里孟檀就拿龟壳准备起一卦问崔评安危,只是拿到龟壳之时,她心中隐隐腾起恐慌。 像是头顶悬了一把利剑,叫她怎么也静不下心,于是,她换了问法,她问,蓟县未来如何? 这回顺利扔出了,一看卦象。 大凶! 孟檀登时眼前一黑。 一个县大凶能是什么意思! 天灾人祸必占一样! 或者两个都有。 孟檀按着额头,循着卦象细细去算,越算越惊心。 血满地,杀伐气之浓,白骨露于野。 兵祸! 孟檀心头狂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看卦象,离那场兵祸到来还有一些时日,还能做一些准备。 她先是去寻了陈长安,告知卦象的事,表示:“不如把你和沈小姐的婚事拉近,你们成婚后带着你弟妹们去晋乐,原本我想着买一处二进的宅子给你们成婚用,现下看,是不成了。” 陈长安叫她说得一阵心慌,“娘,您不跟着我们走吗?” “走什么!老娘要赚功德,你听话啊,你二弟妹有身孕了,弟妹又都不稳重,年纪还小,少在这给我添麻烦。”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严肃,孟檀连忙软和了语气,这叫陈长安更不安,“娘别急,这事我要先去寻二弟三弟商量商量。” “那我同你一起。” 陈长运好找,就是陈长生不好找,三人是在去往沈家的路上碰到的,当时陈长生一脸乐呵呵的,跟发了大财似的。 三兄弟路上一商量,不约而同地都不走。 “娘,家里生意刚起步,咱们可不能吃大嫂的嫁妆吧,多丢人?”这是陈长生的理由。 南晋那样的鬼地方他都去了,还怕打仗? 更何况,这里还有娘呢,陈长生现下对孟檀有盲目的自信。 “娘,我也同意二哥的话。”陈长运眼神飘忽,似是在打什么主意。 “婚期不必拉近,我和三弟亲自把家里的女眷们还有沈小姐一家送去晋乐,我们兄弟三个留下来。” 陈长安沉思一番,认真说出这一段话来。 ------------ 第199章 凭空出现 孟檀听出陈长安话里的意思,“你不成亲了?” 陈长安拧眉,“娘想留在长河镇,做儿子的怎么可能抛下娘,可若是我在长河镇出事,就不该耽误沈小姐,所以,我们此去,我想退婚。”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几个娃是想留下陪她送死啊,这一次,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能活下来。 然而去到沈家,三兄弟将来意一说,陈长安更是将其中的缘由道明,沈万财却一下变了脸色。 “陈秀才不想娶我闺女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我脑子还没糊涂呢,这蓟县不远,便有军卫所守着,那南晋想打进来,还有一个安县隔着呢。” “真不是,那安县……”此事,陈长生是最有发言权了,简短将自己在安县的事情讲给沈万财听。 又道:“我大哥只是怕耽误沈员外您的闺女,咱们可以先把这事瞒着,若是真没这档子事,到时候两家再继续成亲,现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收拾行礼,带着沈小姐去晋乐。” “您不信,去外头打听打听,这来往的商船被劫了多少艘,沈员外您心里就没一点数吗?” 这一说,沈万财心头一紧,他也被劫了一艘,最近正跟商客们扯皮退货款呢。 既是如此,沈万财也不废话,“既然如此,那你我两家就——” “我不同意!” 偷听多时的沈金珠走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了,她幽怨地看了一眼陈长安,“在你心中,我就这般贪生怕死吗?” “或是,连同你同舟并济的资格都没有?” “并不是,世上非我一个秀才,我——” 陈长安急忙解释,这是最好的法子,他无心拖累沈金珠,可惜沈金珠不这么想,开口打断了他,“那就是瞧不上我了。” “陈长安,这长河镇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两家定亲了,都知道我沈金珠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两家已经下定,你却反悔,这同杀了我有什么两样。” 沈金珠字字句句咄人,眼眶却早已红了,含着泪的模样叫陈长安一切言语咽在嗓子里,“是我对不住你,但……” “谁要你对不住,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在最短的时日内娶了我,要么,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吊死在这屋里!” 沈金珠指着门口冷斥,那认真的模样吓得满屋的人都是脸色一白。 沈万财捂脸,哎哟喂,他闺女当着未来婆母夫君这般强势,日后可怎么面对婆母和夫君,又忍不住偷看陈长安的反应。 发觉对方并没恼的意思,反倒有点急,温和的眉眼都染了两分怒,“你怎么这么不惜命,去了晋乐,谁也不会知道你退过婚。” “……你就说娶不娶。” “娶。” 突兀一声,众人朝孟檀看去,发现孟檀竟然还有心情坐在位置上,手里拿了块糕点,一脸看热闹的模样。 “你俩天生一对,命定的,大郎你就别矫情了,应了吧,来来来,亲家公,我这里看了两个日子,比较近,你看看哪个比较好。” 说着,孟檀把糕点往嘴里一塞,朝沈万财招手。 沈万财左右看看,觉得还是亲家母靠谱,屁颠屁颠笑着坐过去,果真讨论起日子。 一个日子是一个月后,一个日子是两个月后,沈万财愁得薅脑袋,“亲家母,就这么点时日,我嫁妆都备不齐,礼也走不完哪,再宽限点时日……” 孟檀也觉得是紧了点,赶紧翻飞着指头掐算,朝沈万财道:“那就下下个月底,近三个月了,再远,这祸事就近了,你们腾不出空来离开。” “成!” 而后就是一些关于成婚事宜的商议。 离开沈家后,孟檀打发了陈长生和陈长运两人,带着陈长安直奔辛武娘家,表明来意,想让辛武娘帮着参考一下彩礼。 辛武娘干脆道:“我同孟姐姐一道准备吧,你再把宝珠宝月两个丫头送来住一段时日,你不知道,我那两个泼猴儿一直念叨你那俩闺女呢。” 孟檀暗忖,宝珠宝月在家确实没人看顾,于是,接下来的三个月,孟檀带着几个娃,几乎驻扎在了辛武娘家。 中间还安排人回去收过一次粮食,还抽空去了一趟真元观救治几个鬼子,简直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来到九月底十月初,陈长安与沈金珠成婚这日。 一大早起来,孟檀就觉得眼皮子一直在跳,这心里极是不安。 为防婚礼上发生什么意外,孟檀卜了一卦。 一看卦象,婚礼是正常的,甚至很顺利。 既然不是陈长安的婚礼问题,难道是兵祸要来了? 一卜,见卦象上血腥气渐浓,孟檀眼皮子就是一跳,下意识给崔评卜了一卦。 凶。 孟檀骤然全身泛冷,这家伙又干什么了?! 她上回给人留了特殊的平安符,孟檀赶紧感应,锁定位置,孟檀便和陈长生兄弟几个交代一声,就朝着崔评所在的位置赶去。 孟檀平生第一次觉得缩地成寸这功法不够快,还翻了个墙。 她变戏法似的出现,吓得满屋的人瞬间腿软,尤其一个看着年纪小的小厮还抽出了匕首软在床榻前,“救,救命,鬼……” 孟檀上前一把将这娃给拎到一边,朝床上看去,面色就是一变。 床上赫然就是崔评,腰腹上豁开好长一条口子,又深,那血,就跟流水一样。 孟檀心一下麻了一瞬,嘴里骂了一声,便朝像是缓过来的知春吼了一声:“有没有酒?没有酒盐水也成!” “有的有的!”知春看清孟檀的脸,不知怎的,那一片死灰的心瞬间点燃,眼眶都湿了。 天爷啊,他以为他家三爷要一命呜呼了。 房间内瞬间乱作一团,孟檀伸出手,悬在崔评肚腹上空,一团浓郁的绿色雾气凭空出现,绞缠着落到伤口上。 却并未使伤口快速愈合,而是钻入了内里,缓缓的,那如水般往外流的血速度加大了,不多一会儿,血里多了暗红色的血块。 而后,血流速度才缓了下来,慢慢凝结。 ------------ 第200章 心动 伤口不再像开始那样恐怖,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咚。 孟檀跌跪在床边,撑着床沿喘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作死啊,要了老命了。 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死人感,孟檀抖着手,摸到崔评泛凉的手,使劲压了压指腹。 还好,还好,即便脉象微弱,但依然有跳动的迹象。 孟檀凝心静神,意识散出,落到外间那一株株茂盛而被精心修剪照料过的草木上。 一瞬,这些带着绿意的草木黄了一半,孟檀瞬间回血,内里灵气充沛的不要不要的。 多少有点向着老妖精的方向进化的感觉了。 此时,知春已经抱着一个酒坛子进了屋,打眼一见自家三爷的创口,比之前恐怖的模样已经好了一半,还来不及欣喜,手中酒坛已经被孟檀拿走。 孟檀爬上床,单手将崔评扶成了侧躺,抬眼扫了眼知春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床头的陈震。 “按住你们大人的腿和肩颈。” 二人看看昏迷不醒的崔评。 这看着很没有必要的样子。 但两人还是很乖觉,大仙都这么说了,一定有她的道理。 二人一前一后按住了崔评,见状,孟檀捞起知春放到一边的酒坛子,朝着崔评肚腹上的创口倒去。 那如滚上无数尖针刺板的痛感被无限放大,崔评人没醒但是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陈震以为崔评不会动多大的力,按的时候没使多大力,手笔便叫崔评没完全被按住的手指扣住了。 嘶—— 这一扣绝对扣进了肉里,陈震差点跳脚,却没放手,因为崔评挣扎得更厉害了,酒水混合着那多余的血水铺到床铺上。 乍一看,像是在给妇人接生。 孟檀的动作过于利落,冲刷了两三次,才凝着灵力置于崔评腰上,苍白着脸尽全力去愈合崔评的伤口。 直到手上的力量渐渐微弱,孟檀眼前一晃,径直往崔评身上栽去。 完蛋,身体被掏空。 这时候要是有人想伤害她,一刀就能结果了。 鲁莽了啊。 失去意识前,孟檀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虽然这身子现在能自己汲取灵力恢复啥的,但是就意识到崔评有危险的一瞬间,她是慌的。 就像是,算到老神棍大限将至那天,她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要老神棍活着,哪怕做的事没有用,她也要老神棍活着。 救崔评那一刻,她也只想崔评活着。 孟檀又做了梦。 梦到了老神棍,他老人家一脸不爽地看着她,孟檀莫名一阵心虚,进而讨好一笑,想说些什么,却听老神棍叹息一声。 “老子就说你是劳碌命,好了,这下算是拉不回来了……” 什么拉不回来了? 孟檀疑惑,刚张嘴,便见老神棍一巴掌拍在她天灵盖上,孟檀下意识闭眼,以为的痛感却没有袭来,只有淡淡的暖意。 她泛凉的四肢渐渐回暖,孟檀惊觉,自己真是费尽心力和灵力,差点就咪西了。 若不是老神棍,崔评这厮一辈子都要欠她一条命。 不! 已经欠上了,她醒了得好好论论。 好端端的命,硬是三番两次作得要死要活的。 孟檀怀着愤怒的心思,骤然睁眼,眼前的昏暗叫她一愣。 她来的时候是白天,这一昏昏了多久,天都黑了? 外间有一两声交谈的声音传进来,让孟檀有些恍惚,紧接着是崔评的声音,“叫傅安再拨点人手守在水路上,还有出海口……” 后面的孟檀没听清,她只听到了崔评富有生命力的声音,嘴角先是一扬,心中一喜,掀开被子就走了出去。 “是,三爷,那安县——” 陈震禀报的声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盯着崔评身后,而后,憋红了脸快速垂下了脑袋,整个人紧绷起来。 看到不该看的了,三爷不会灭他口吧? 崔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瞪大了眼睛,耳尖一瞬蹿红,别开眼,又意识到什么,冷眼横陈震,“下去。” 陈震忙不迭地滚了。 孟檀只着一身中衣,上来就掀崔评的衣摆,嘴里阴阳怪气,“哟,崔大人大好了,身体强壮啊,这就劳碌上了?” 熟料崔评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又拉开同她的距离,道:“你,你先穿上衣服。” 孟檀低头,看到身上的白色中衣,疑惑,这不是穿着呢吗? 等等……她没有这样摸着光溜水滑的衣衫。 孟檀瞳孔放大,面色也涨红起来,猛然抬起头,瞪崔评,“你你你……唔!” “我不是,我没有!是丫鬟换的!” 崔评头皮都快炸了,心间藏着的小九九促使他只能下意识做出动作捂住孟檀的嘴。 嘴里虽然解释着,但手脚利落得很,捂着孟檀的嘴,按着人的手,把人推进门,脚往后一踢,便将门关上。 动作那叫一个利落。 孟檀叫这人推得一个踉跄,手一翻,就拽住了崔评的手腕,也带得崔评一个踉跄,将人猛一下拉到了近前。 气息之近,之灼热,烫得崔评手心发慌,心里也跟着酥麻起来。 孟檀愣住了,崔评也愣住了。 近看,崔评的眉眼实在风流,是有迷倒万千少女的资本的。 尤其那双眼,瞧着她的模样,像是只受惊的鹿,干净澄澈,纯情的不像样。 啊啊啊,明明都四十的人了,还丧妻带俩娃,玩什么纯情啊? 搞得她像个变态。 但是这人夫感…… 孟檀抿唇,抑制着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身子,啊,她脑子在想什么? 两人只是好友。 孟檀啊孟檀,你是真变态。 那柔软的触感落到掌心。 猛的,崔评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心间颤动无措,想缩回另一只手时,发现孟檀没松手,反倒抓得更紧了。 “仙…孟……松手。” 不知怎的,那句仙姑怎么也叫不出口了,崔评暗暗唾弃自己那点小心思。 孟檀撇开眼,没松手,捏的动作转而变成了把脉的动作,“嗯嗯,不要乱动,给你把个脉。” 崔评不动了。 周围静得吓人,她都能听到崔评那跳得慌人的心跳,哦不,把脉也把出来了。 ------------ 第201章 不会有那一日 孟檀慌得一批,心里小人狂跳,明明是准备放手的,但捏着人家的手腕莫名就不想放,只好寻了个这样的借口。 当然也算不上借口,人好歹是她救回来的,当然要看看到底好了没有。 这一把脉,倒是让她惊了,不可置信盯着自己手掌心看,思绪一转,直接探到丹田,发觉那颗金丹已是凝成了实质。 周身翻滚浓郁的绿意,生机勃勃地往周遭发散着灵气。 孟檀神色微动,动了动四肢,旺盛的精力充斥着全身,叫她精神愈发敏感了,甚至能感受到身旁人身上灼烫的气息,旺盛的生命力和肚腹处未好全的伤口。 创口太大,她虽然让崔评血肉再生了,但是新长成的血肉总要有适应的时间,内里也有些许繁杂的小伤口未愈。 这会儿这人怕是忍痛在与她说话。 “可是不好?” 见她半天没说话,崔评咳了一声,问道。 孟檀没说话,崔评正欲再问,突见孟檀欺身过来,朝他浅浅笑了起来,崔评一下僵直了身子,整个人如落沸水,便觉肚腹上一暖。 孟檀清浅的笑也严肃起来,面上如罩圣光,神圣到让人起不了一丝旖旎念头。 崔评微怔,片刻后,孟檀松开了他,轻咳两声,一本正经看着他,“试试看,肚腹那里还疼吗?” 崔评微微吸气,那股隐隐作痛的感觉没了,方才和陈震商量事宜的时候明明还会痛。 “你这起死回生之术叫几个人看见了?” 崔评突然严肃了眉眼,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孟檀一愣,继而别开眼一笑,“之前我在了悟寺山下救过一个女婴,大概许多人都看见了。” “……这是祸端!”崔评面色大变,激动之下拽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你不能在长河镇待了,若是哪一日有别有用心之徒盯上你,你会麻烦缠身,今日趁夜,我送你走。” “我不走。”孟檀把人拉回来。 两人相对,离得近了,崔评才看清孟檀眼中隐藏的野心,那不属于修道之人的野心。 崔评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你想做什么?” 崔评的神色变得难以言喻起来,孟檀从里面咂摸出一丝警觉……也不对,总之不太好。 孟檀觉得有点好笑,这人之前还说她心胸宽广,海纳百川呢。 “想立宗成派?” 崔评又问了,孟檀摇摇头,她想着那个梦境,道:“我想站到更高的位置,只有拥有权力,才能完成我心中的愿望,总不能白来这一趟……”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谁听的。 孟檀眼里的野心毫无掩饰,里头的东西也复杂到叫崔评看不懂。 这对于崔评的震撼不亚于看到一个忠直孤臣变成奸臣。 崔评嘴唇翕动,嗫嚅半晌,缓和下来过后,轻声道:“若是你有一日变成了那通寂和尚的样子,我会——” “不会有那一日,崔大人,你也是会一些玄门之术的,难道看不出来么?” 孟檀凑近崔评,眉眼显露两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娇俏,笑得很是开怀。 “崔大人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这般我就放心了,只是过于刚正也不太好,你、还有你崔家的未来有一劫,或许你改改这非黑即白的性子,我还能救你一命的。” 崔评压着眉眼,错眼不看孟檀的小女儿神态,压着怦怦跳的心道:“你尽可与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想能帮你我就帮,你不要去寻别人了。” “你不必帮我什么,你只要在你年终述职奏折上不要瞒着我的事迹就行。” 孟檀抿唇,盯着崔评的模样失笑,在这样两相猜疑的情况下,她竟然觉得崔评这模样怪可爱的。 嘴上说着忠君爱国,要是她毁坏怎样怎样的,可是这心很实诚嘛。 崔评猛然抬头,瞳孔因为过于震惊而有些扩散,显然,他猜到孟檀想干什么了,孟檀不避不让,直盯着他的双眼,“战事将起了。” 闻言,崔评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你算出来的?” “想来你……之前的事情已经了了,其中定是有什么变故,我算着,最快不过年底,战事就要起了。” 听闻此话,崔评并无多大反应,蹙眉似是想着什么,片刻后展眉看她,“此事你无需惊慌,张卢两家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我怕是不能带你去选百工坊的选址,我已经选定了地址,就在码头附近的一片农郊之地。” “嗯嗯。”孟檀瞎点着头,心思飘到别处,心中担忧更甚,但这样关乎朝廷机密的事情,崔评不会同她说。 她也没身份来关怀。 “我送你回去吧。” “嗯?” 孟檀抬头,就见崔评背过了身,闷声道:“衣衫我让人放在了床边,你换好,我这就送你回去,你的孩子们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哎呀! 陈长安两口子拜堂的时候她不在,两人没拜高堂,不知道沈金珠会不会有意见,陈大郎又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成,那我回去再占卜一回,细细算一遍,到时候你再来寻我,或者我来寻你。” 撂下这么一句话,孟檀一下蹿回原来睡的地方,徒留崔评欲言又止。 两人这般亲密,他几乎将她看光了,却又这样不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听到里间传来的悉索声,崔评老脸一红,连忙转身出去了。 当崔评把换了一身衣裙的孟檀送回新买的二进宅子时,陈家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陈家三兄弟的脸色是不约而同的阴沉了,宝珠宝月是都习惯了,反正娘亲总是会莫名其妙出去几日,有时回来一脸狼狈,有时回来换一身衣裳也是常有的事,丝毫没有感觉到这次有什么不一样。 挺着个大肚子的田云香憋得脸色都红了,暗里一个劲儿扭陈长生的腰,“你说娘和崔大人……” “闭嘴!”陈长生显然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语气不太好。 田云香瞪眼,“你吼我?看着孩子快生了,我就不重要了是吗?” “哎,不是……祖宗,你别说话了,看看大哥大嫂……”听到田云香恼火的声音,陈长生顿时萎了,这月份大了,媳妇的脾气就愈发不好了,偏生他不敢惹,只好指指陈长安和沈金珠,拉了一把田云香。 田云香也闭嘴了。 沈金珠率先反应过来,忙拉着陈长安到孟檀面前,面上带有担忧,“娘这是去哪儿了,叫我们好忧心。” ------------ 第202章 崔大人非良人 陈长安反应过来,看到孟檀脸色不太好,抑住了难看的面色,回头冲陈长生和陈长运两兄弟道:“给崔大人上茶,珠娘,带娘去梳洗。” 孟檀欲言又止,那厢陈长安已经牵着嘴皮子把崔评请上了上座。 沈金珠拽着她,“娘,想必他们男人之间是有事要说的,不如娘和我说说昨儿都发生了什么?” 转头,沈金珠面上多了一丝试探和忐忑,孟檀后知后觉地心虚起来。 昨儿着急,走的时候只给家里的人招呼了一声,但具体没说去哪里,在这样处处讲规矩名声的时代。 她一夜未归,陈家人怕是吓都要吓死了。 虽然以前也老跑吧,但这回,她是和男人一起回来的。 沈金珠估计更怕。 于是,孟檀朝沈金珠笑笑,乖乖跟着人走了。 这厢。 陈长生跑得最快,拉着田云香就转到了厨房想泡茶,不料碰上已经让人冲泡好茶的绿意。 一见田云香,绿意眼皮子就是一跳,连忙上前扶住田云香,“二夫人您这都七个月了,可别乱晃了,二爷您也是,怎么不给二夫人请两个丫鬟婆子,这妇人从怀孕到生产,可是道鬼门关。” 夫妻两叫这一下给弄得有些不适应,都很是尴尬,从昨日开始就是这样了,沈金珠带来丫鬟婆子将这府里府外招呼得可溜,处处讲究上规矩,活叫陈家人觉得自己不会过活了般。 绿意被吓得要死,心思多,言辞上自然就激了些,按理说这二房的事情可轮不到她一个大房的丫头说。 可昨儿她就和俩个小姐打听了全家的情况,听说二房田云香这个孩子很可能是二爷唯一的孩子,绿意就怕这孩子要是在大房落下不好。 估摸会影响大爷的和小姐的感情,弄不好陈家上下都有意见。 偏生这两口子还到处乱晃。 “不用不用,哪儿这么金贵了,我娘六七个月的时候还在地里头干活呢,生的时候可容易了。” 田云香挥手毫不在意,压根没看到脸色复杂的绿意。 合着她好心用错地方了? 陈长生发觉了,连忙拉住田云香,朝绿意一笑,“绿意姑娘,咱们陈家都是乡下人,从前过得粗糙,要学的地方多着呢,你别笑话。” 绿意微笑,“二爷说笑了。” 拉着田云香走出好远,陈长生也想通了里面的关窍,同田云香道:“阿香,我给你请个婆子吧,丫头也要两个,你日后少来大哥他们这边晃荡。” 田云香一脸奇异地看着他,直把陈长生看得不自在,不由摸摸脸,“怎么了?” “打你从娘手里接过那大粪庄子的生意来,都四个月了,你每月是赚得盆满钵满了,我肚子都七个月大了,你才想起来这事儿呢?” “我的错我的错,这不是穷惯了没想起来吗?你要几个,就是十个,现下你爷们也请得起了。” 陈长生舔着脸讨好的笑,之前田云香发脾气他不耐烦来着,竟给人气得动胎气了,叫他娘一顿好打,拎着耳朵耳提面命了一番,陈长生才知晓女子生产之前,是会腹中的孩子左右情绪的。 要不然心上会生病,说不定会带着孩子一起去死,陈长生叫孟檀这话吓着了,之后对田云香几乎有求必应。 田云香冷笑一声,“多的不要,你给我寻个会接生的婆子来就成,虽说娘会接生,可娘忙啊,我还想接我娘来住到我月子满,你看成不成。” “成成成,再配两个丫头,不然怕岳母到时候忙不过来,如今咱也算是有头脸的人了,可不能叫你在外头,在大嫂面前落了脸。” 陈长生搓着手,笑得极其谄媚,“你开心就成,可别再吓到儿子了。” “我可不跟大嫂比。”田云香白他一眼,只抚着肚子,眼中满是希冀,“我只想过好我们的日子,你可别飘了,我瞧你这两日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如今她也不求陈长生什么真心了,只想着腹中这个孩子有他大伯一半成器就成了。 “都行,都行。” 听出话里的两分敷衍,田云香也不和他呛,只道:“今儿晚上你还教我算账吧。” “……媳妇你老学这个干啥啊,家里我一个能赚钱就成了,你以后就好好在家教儿子就成。” 陈长生头疼,也不知道田云香和他娘都学了什么,居然想学算账了,还吵着和他学认字,莫不是以后想管着他的钱。 那他以后还怎么放开手脚。 “怎么着,万一你哪天出了意外,我也好给你儿子撑起一片天啊,就像那个辛婶子一样。” 似乎是想到什么,田云香一下垮了脸,“怎么着,难不成你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了?你还要不要你儿子了。” “没没没,哪里有……”陈长生立马闭嘴,连田云香诅咒他死也不敢计较。 两人背影渐行渐远。 这边,陈长安送走崔评后,便冷着一张脸进入与沈金珠的新房,便见自家媳妇和亲娘谈得竟然挺开心? “夫君,你来了。” 瞧见陈长安的身影,新婚燕尔的,沈金珠还有点不自在,双颊飞上一抹红,看着孟檀又想到什么,轻咳了一声,“你好好和娘说。” “嗯。”陈长安面色也柔和了两分,微微点头。 直到沈金珠出去,陈长安才坐到孟檀面前,一脸复杂,“娘,崔大人他是不是……” “我两没事,昨晚他肚子上豁开这么长一条口子,就是想干点什么,也没力气。” 孟檀比划了一下,想起昨晚崔评的模样,还有点后怕。 瞧她脸色,陈长安就知道没什么事,只是那显露出的超出朋友的关怀,就让他心底狂跳。 “崔大人非良人。”陈长安很笃定。 孟檀回神皱眉看着陈长安没说话。 “娘,您要是喜欢崔大人那副好样貌,我……我给您买两个模样好的下人回来。” 孟檀震惊,面前陈长安面色已经憋红了,拳头捏得紧紧的,显然这事对陈长安的冲击力太强了。 说出来他自己也很震惊,可是为了她能开心? 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也不单是样貌的问题……”孟檀扣着衣角,面对陈长安有些绝望的眼神有些心虚。 ------------ 第203章 他无耻! “那是因为什么?” 陈长安语气颇为急躁,温和的眸子染上两分怒色,“难不成真如娘以为的,你们两人互为知己吗?知己到与你相处一晚,不知什么缘由才第二日送你回来,又换了一身衣裙,方才在堂上那人也是装作不明白,什么也不解释。” 陈长安心底怒气压不住了,“外面的人若是知道了,会怎么传您,会怎么说咱们家的女眷?” “他无耻!” 陈长安唾骂了一声,看呆了孟檀。 “咳……昨晚真是什么都没发生,我用了些术法,晕过去了,衣衫也是人家府上的丫鬟换的,你不用如此担心,我如今的名声,也无人敢说什么。” 听了她这话,陈长安面上明显有些疲累,眸色郁郁,“那他为什么不解释,难不成他不知道我们也会误会,他就不怕娘您和家里不和吗?” “……”好有道理,孟檀无话可说,但陈长安眼底的担忧和绝望愈浓,她觉得再不透露点什么,这娃得给自己急死。 大概是一家之主的某些担忧,她觉得陈长安这些话里对她的某些行为是带了点怨念的。 但是作为她的孝顺儿子,不能说她,不能骂她,只好拿外人开刀了。 这样子看,怪心累的。 “我就是想和他好,也不会入他家,我志不在此……” 两人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以后的结果啊。 “即便不入他家,他也有家人,也有儿女,世家子女不是那么好相处的,我们陈家说白了不过白丁,朱门对竹门,差距之大,他们面上有礼,心底不一定会尊重娘,届时娘该如何自处,说不定那崔大人会觉得无所谓,娘不会受到伤害吗?” “他若是连这都处理不好,我为什么选他?” 陈长安终于安静下来了,恢复到以往孟檀认识的陈大郎了。 他看了孟檀好一会儿,仔细认真地思量着孟檀说出这句话的真实程度,待看到孟檀眼中的怒色和坚定,陈长安放心下来。 娘经过这么多,看的人心该是比他多的,陈长安松了握紧的拳头,喉咙微哑,“我只愿娘清醒些,您如今地位得来不易,多顾着自己些。” “我知道的,大郎。”孟檀展颜一笑,看着陈长安的眼神柔和两分,这个孩子是真的在担忧她。 “娘想做的,快实现了,娘不是小姑娘了,不会总陷在情爱里,可娘也是个人,会有欲望,会有自己的爱恨,但这些,不会耽误我想做的事。” “反倒是你,这半年担忧的事似乎很多,学业如何了?有没有影响到?娘好像已经许久不曾问你了。” “尚可,娘无需担忧。”陈长安神情也温柔下来,沾染上两分温情,“我有事想同娘商量。” “珠娘已经嫁进来了,二弟妹月份也大了,我想着家里就叫珠娘管着,她带来的下人将家里打理得很好,只是咱们是乡下来的,习性与他们多有不同,是会有些摩擦的。” 陈长安看了眼孟檀,发现孟檀面上没有不高兴才继续往下说,他怕娘会多想。 他也是听过别家婆媳不和的缘由的,多是误会而起,尤其他们家这样敏感的差距,娘性子是有些要强在里面的。 就是二郎三郎他们,也有微词,三郎私底下偷偷和他说,大嫂规矩忒多了些,他昨儿半夜摸去厨房想拿点吃的,差点被人当贼给打了。 “我想着,总不能一家子分成两家子过,我给娘还有家里的女眷们配几个丫头,二郎三郎他们也配个一两小厮,最近二郎那边进账颇多,听说和王庄的人打擂台打得火热,差点给王庄的人把生意全抢了,脂粉铺子也开起来了,听说生意正是起步的时候,他忙得够呛,有人帮忙也让人放心。” 这个孟檀没有意见的,陈家已经跨越到另一个阶段了,另一个圈层了,若是该有的排场不讲起来,礼仪不跟上。 是会叫同阶层的人看不起,你甚至融入不进去,那么,同样的信息,你很有可能最后才知道,或者说,压根不知道。 家中的一切婚丧嫁娶等等事宜,都会落人一步,是会渐渐没落的。 虽然这在孟檀眼里无所谓,但是这时候的人就是这样的看法,甚至执行了几百年,轻易无法撼动。 孟檀沉吟了一会儿,“这些倒是其次,你两口子看着办就行,不如先让你媳妇再找两个懂礼的来教教家里的人。” 陈长安一笑,“我也有这意思,娘果然有见地。” 两人说通了,孟檀也轻松了,晚上就召集一家人将管家的事情说了,孟檀特地问了田云香。 “老二家的,娘这样安排,你心中有什么想法没?” 田云香忙摇头,抚着肚子说,“虽说家里的人没有啥让人操心的,可是我这月份大了,也累得慌,大嫂能接过去再好不过了,也正统。” 田云香想得很清楚,大嫂进门,家里就没她的事儿了,从前她还没别的心思,但是现下陈长生手里是有些产业的,还是婆母给的。 她比较怕这个被婆母收回去放到大嫂手里,毕竟大嫂可是商贾出身,管这些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成,家以后就交给大郎媳妇管了,至于家中的产业,我先说清楚,有两处铺子,但是是宝珠宝月的嫁妆,谁都不能动,其中一间,租给了二郎做生意,那是他的私产,这个你们也是不能打主意的。” 这些事情其实挺烦的,对于孟檀这么个神棍来说挺琐碎,但是不管不说清楚,又怕以后一家子要因为这些吵起来。 虽然照沈金珠那个性格也看不上,但二郎一家估计会不安。 果然,这话一出口,二郎两口子就笑了,田云香因为方才的想法还有点不好意思,“娘这是心疼我们两口子呢。” “还有青庄的生意,那是我的私产,既然二郎帮我管,每年我会分一成利给你。” 这下陈长生更乐了,“娘这般器重我,我定会努力的!” 堂上,沈金珠面上含笑并未说什么,但她身后的绿意心里却嘀咕上了,虽说都是些小产业,放她家小姐面前还不够看的,但是这有点偏心了。 大房什么都没有呢。 孟檀挥手,“也不是白给的,你得多赚点,再多赚点,唉,娘这庄子,倒贴呢,真元观收了很多畸形的女婴,全送到善堂了,需要好多银子呢。” ------------ 第204章 崔评带人上门 “成啊娘,这是我最擅长的事,你要是叫我像大哥那样去读书为家里争光,我反而不会了。” 陈长生觉得现在的日子真好,之前可是白给老娘干活哩,赚钱的就他那个脂粉铺子,每月百来两的入账,周遭也是有脂粉铺子,竞争可大,对家有请花魁娘子做噱头卖胭脂,他的银钱可不够请。 没有夜香生意这般通道都是现成打通的,他做起来没那么废力。 现下娘要分他一成利,可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了,手里有钱能做的事儿多了去了。 可有人急了,绿意只觉得她家小姐苦极了,姑爷明显没有什么私产,难不成要靠她家小姐来养吗? 看看老夫人这偏心的样子,日后怕不是要偷摸将家财给二房,谁知道那给善堂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啊。 但再急,绿意也没有插嘴,不然该叫人笑话没规矩了。 “我这样安排,你们都没意见吧?” 孟檀扫视了一圈,陈家其他人哪里有意见,到沈金珠陈长安都说没意见,沈金珠甚至说,“娘这般善心,我做儿媳的也不能不跟上,这样,我名下的产业,每年也拿一成——” 孟檀挥手阻了沈金珠的话头,她看得出来,沈金珠应该心里也有嘀咕的,还有点小心,看她身后那丫头的脸色就看出来了。 “这是我自己的业债,不能叫你帮我还,你也不用拿嫁妆倒贴家里,贴你男人还不够的呢。” 沈金珠登时脸红,看了一眼陈长安,见他也没意见,甚至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心底松了口气,她与绿意想的不一样。 婚前陈长安明显就说了两人是各取所需,他要的就是她的财,她已经做好了要养一家子,但是明面上还要给婆家面子的准备。 没成想嫁进来完全不一样,进门就叫她做主不说,婆家人还没有图谋她嫁妆的意思,婆母更直接发话给她定心。 这日子顺心得叫沈金珠有点忐忑了。 “但是家里也不能没钱用,二郎,你每月给你大嫂报账,从青庄上划一成利出来充公中用。” 孟檀其实怪不好意思的,说来青庄还是靠着沈金珠发家的。 “大郎媳妇,进了陈家,许是要过几年的苦日子了,家里的产业就这么点,怕是没有你从前的日子这么好过。” “不过你们私底下自己补贴自己我是不管的。” 孟檀话锋转了又转,叫沈金珠思绪百转,听到这句话才将心落到肚子里。 婆母是真的这么想的。 婆母和从前是一样的,并不是为了能将她讨回来才那般表现。 “那我日后可要多贴补娘才是,好叫娘多教我一些本领。” 面对这有些调皮的话,孟檀也是松了口气,她也怕沈金珠想的多,“那可不成,玄门本事还是要留给我俩闺女的,儿子都没份呢。” 堂上一时欢声笑语,一家子倒是亲近了些,孟檀看了一圈,疑问了,“大郎媳妇,你兄弟呢,不是说要一起带过来呢吗,怎么不叫出来认认人?” 见她还记得,沈金珠心中更感动了,“我想着回门那日再带他过来,不然出嫁还带个兄弟,叫人笑话。” 孟檀一笑,这大概又是个什么关于脸面的规矩,她只要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就成了。 今日过后,孟檀倒是在家里待着了,每日除了教宝珠宝月本事,就是用龟壳占卜。 只不过占卜出来的事情走向都大差不差,除了一片血光还是一片血光,到最后都把她自己弄得心烦意乱,卦象也不准了。 孟檀就没再占卜了,心里嘀咕崔评怎么不来寻她的同时,还想着要不态度强硬点,将这一家子送出去。 虽然看家里人的面相都没有丧命的样子,但是受伤也不好啊。 不如她去寻崔评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好了。 结果她没上门,崔评倒是上门了,还带了人。 带着一串孩子。 眼前是一女两男,准确的说,是一个看着十一二的小姑娘,和两个看着十四五的少年。 “孟婶子安好。” 小姑娘朝她行了一礼,体态端庄,面上显露两分清冷,眉眼与崔评是极像的,只不过样貌就及不上崔评的妖孽,带着一股子疏离,叫人不敢冒犯。 两个少年,大些的那个脸偏方一些,看着一身正气,眉宇虽然和崔评有点像,但是严肃得有点过头。 “孟家婶子万安。” “婶子可真年轻,瞧着同堂上的嫂嫂妹妹们倒像是姐妹。”倒是另一个,眉眼蓄了笑,含了几分风流,与崔评极像又不像。 “四郎,没规矩。”崔评冷了脸,似还有点紧张。 孟檀看了眼崔评,嗯,崔评还是有点正气在身上的。 见她看过去,崔评咳了声,介绍起来,“最右边那个,是我二哥家的次子,名崔祎,你唤他三郎即可。” “过来是我长女,琼华,你唤她小字慧娘即可。” 闻言,小姑娘抬眸,似是有些惊讶,很快又垂了眸子。 “左边是我长子,崔补,家中行四。”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孟檀笑了声,瞪了眼崔评,无声一问:咋不提前说,她都没准备见面礼。 多尴尬啊。 “可见娘喜欢这几个孩子,还不将婆母准备的见面礼送上来。” 没成想,她想法才出,那边沈金珠就安排上了,孟檀挑眉转过头去看,入目就是沈金珠含笑的眼和皮笑肉不笑的陈长安。 孟檀明白了,崔评递帖了,但是陈长安这娃没和她说。 好嘛,这孩子是彻底不喜欢崔评了。 “不知崔大人今日来,是什么事?”孟檀决定正经点,这么多人呢, “也没别的事,是你家大郎的事有眉目了,我那好友前些日子回信了,可惜我事务缠身,这两日方才有空前来。” 崔评也是一本正经,“正好我家三郎四郎也要去,也逢考试,我想着不如叫他们一同前去,你也放心啊。” “呀,那倒是好事了,这两日我就让大郎收拾行李,与他们一起。” 孟檀是真高兴,不管什么时候,读书都是一件好事,尤其陈长安这样有天赋的,有个好老师更是事半功倍。 “娘,我有几件事想要请教崔大人,不知崔大人可否移步书房。”陈长安冷冷开口了,后半句看向崔评。 ------------ 第205章 达成共识 孟檀闻到了火药的味道,崔评虽然面上还维持着笑,但眼底的情绪已经冷下来了。 “自然可以。” “那崔大人这边请。” 陈长安立即起身作请。 “那这位妹妹,不如同我家宝珠宝月去玩,你父亲怕是好一会儿出不来呢。” 沈金珠也跟着开口,慧娘抬眸,还未说话,便见两个比她矮上一个个头,有着相同样貌,却气质大不相同的小姑娘围住她。 小脸蛋上都含着笑,看着灵动些的那个好奇地盯着她,“这位姐姐,我带你去看我画的符可好?” 慧娘微挑眉,显露两分好奇,宝月立时拉住人往外走,面上很高兴,“走。” 崔补崔祎也被陈长运一下揽住了肩,笑道:“不如我带二位去看一下我练武?” 沈金珠是知道陈长运在沈家的镖局里练武的,特地圈了一处出来给陈长运练,陈长运现下对这位大嫂可谓是心服口服的。 到了场地他非要教训这两个小子不可,陈长运暗搓搓地想。 崔大人他不敢,但儿子他总能收拾一下的,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高点的这个小子面上虽有礼,但是眼中看他们的疏离和瞧不上可明显了。 矮点这个笑得跟个狐狸似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自家孩子们的精彩心理路程孟檀是不知道的,崔评和陈长安的谈话她也不感兴趣,左右不过是男人那套。 她现下有一个烦恼的事情。 “大郎媳妇,若是大郎去求学,你不如跟着一起吧?” 沈金珠面色一怔,紧接着皱眉,“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我掌家中中馈,怎好和夫君同去?” “你们新婚燕尔的,他又很快要离开,你难道不会不舍吗?” 孟檀不太想把长河镇即将陷入危险的事情告诉沈金珠,这个孩子命还是挺苦的,好不容易过上两天舒心日子,人也开朗了些,她实在不想让沈金珠过多操心。 但沈金珠是什么人,瞧孟檀的表情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什么事。 “娘难道不当我是一家人,或是……”沈金珠迟疑了一下,咬唇看她,“娘想给夫君再寻个贴心人?” “……你想什么呢!他要敢这样我活埋了他!”孟檀瞪大了眼睛,感情从前白教了? 沈金珠一愣,这话原本只是试探,并非真心,且陈长安婚前许诺过,他要是真敢如此,她拼了命也要陈长安脱层皮。 没想到婆母比她更不愿意,心中不由高兴,“那娘为何不告诉我真正的缘由呢?” 孟檀叹气,只望着天,“这长河镇,怕是要变天了,我担忧你们。” 沈金珠一惊,婆母于她而言可是半仙,能让半仙说出变天一词来,怕是不是一般的灾祸。 “那娘我们一起走。” 孟檀转头,看到沈金珠眼里真切的担忧,笑了笑,“不必担忧我,我本就是这样的命,你们能走,我是走不了的。” 沈金珠立时红了眼眶,咬唇,心中纠结,最后还是道:“娘不走,我也不走。” “莫说傻话,好了,不急这一时,你私底下同大郎商量商量。” 沈金珠还要说什么,孟檀挥手,“现下赶紧去看看大郎那边要不要送点茶什么的吧。” 而陈长安这边。 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是冷的,陈长安依然恭敬,朝崔评行了个长辈礼,但整个人却像个蓄势待发的狼。 “崔大人,你与我娘交情匪浅,我们兄弟几个并非看不出,我娘有自己的心思,我只想问你,你当我娘是什么?” “知己。” “你们认识才几日,相处了又有几日,怎能谈得上知己,你知晓我娘的陋习与喜好吗?” “只知喜好,未有机会知其陋习,但知其一隅,便可窥其品,即便你娘有不好的习惯,也是瑕不掩瑜。” “那你又能知晓我娘心中之志?” 陈长安咬牙切齿,只觉崔评这张巧嘴真是有诓骗人的天赋,他娘看不清楚,他还看不清楚吗? “我娘的能耐世上无人能敌,崔大人到底是看上了我娘的人,还是看上了我娘的本事?” “你崔家是世家,岂会容一个二婚的妇人做大妇?还是崔大人存了心思想叫我娘做妾?” “好拢了她的本事为自己所用,又不让她有施展的天地,只能依附于你。” 陈长安字句咄人,直击崔评心灵,叫他好气又好笑。 “你娘心中沟壑在天地间,本领之大,岂是我能左右,我会助她完成自己想做的事,在此之前,我不会做出让她为难的事情。” 崔评逼近陈长安,上挑眉眼里凝聚着冷色,“我比你们兄弟几个更知晓她想要什么!你此去所拜名师李阳是前白鹿洞书院山长,弟子无数,其中不乏世家子弟,你若能结交一二好友,对你、对陈家、对你母亲,大有裨益。” 说到此,崔评冷哼一声,“万望你莫要拖你娘的后腿。” “须知,尊严与地位都是靠自己本事挣来的,而不是别人给予的。” “我不会让你娘沦落成只会洗手作羹汤的后宅妇人。” 陈长安被刺得心中泛麻,还有委屈,他敢肯定,他娘肯定和崔评达成了什么合作。 但是娘为什么不告诉他? ……很快,崔评前面的话又落到心头,为什么不告诉他,不过是他帮不上忙! 他只是个秀才! 陈长安肩膀颓唐下来,很快又抬起头,眼中含着的气愤与野心叫崔评一愣。 他朝崔评恭敬行了一个师礼,“小子谢过崔大人之恩,只望崔大人莫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也会努力追上我娘的脚步,若是有一日你敢伤害我娘,我不会放过你。” 崔评牵起嘴角,怪不得是孟檀最器重的儿子,胆量与心胸都是有的,面对挫折,也恢复得极快。 是个人才。 就冲之前质问他的那些话,还是个为官的人才。 只是很快,崔评又压下嘴角,这小子刚还威胁过他呢。 两人达成共识,然而崔评准备带着三个孩子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崔祎嘴角的伤和遏制不住的怒火。 ------------ 第206章 这样的继母 崔评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他这个侄儿面颊飞上一抹因怒而涨起的红,却还是咬牙,“无事,三叔莫要担忧。” 出了陈家,上了马车,崔评才看向崔祎崔补二人,“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们技不如人。”崔祎想说话,叫崔补拦住了,朝崔评笑了笑,“父亲,儿子总算知道您为什么这般礼待陈家了,那陈长运力如千钧,表面看着老实,实则内有乾坤啊。” “方才在陈家那练武场内,他知晓我二人也习武后,可是言语一激再激,笑话三哥空练武艺却不和他比试一番。” “若是有机会,怕是个难得的将才,又听闻陈家大郎在集贤书院名列前茅,父亲难道起了拉拢的心思吗?” 见崔评没有阻他的意思,崔补笑了一声,“可像陈家这般的不知凡几,我看,实在是没有必要。” “四弟,你倒是为他们说话,他们实在无礼,日后无需再来往就是。” 崔祎没忍住冷哼了一声,板正的脸上露出两分恼火。 “叫人家一激,为人处世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崔评声音沉了下来,“你们在京城,捧着你们的人多了去了,成了习惯了,到了这里,第一次碰到不捧着你们的人了,心中不舒服了?” 别以为他没听出崔补话里的阴阳怪气,这个儿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了,一点不像他。 “儿子\小侄知错。” 两个少年郎低下头,乖巧得不像话。 “那陈家三郎不是个嫉妒人的,你二人拜见他母亲的时候定不是真心,叫他瞧见了,所以不忿才正常。” “你二人既做了,就该有承受后果的本事。” 崔补皱眉,父亲三番两次为这家人说话,瞧起来关系非同寻常,崔补想到陈家那位年轻的不像个老妇人的老夫人,再联想他突然变年轻的父亲。 心中猜测到了什么,莫名不喜,“可是咱们与他们实在不是同类人,实在说不上话。” “你说不上话不交谈便是,今日我带你们来,只是叫你们在长辈面前认认脸。” 崔评瞥了一眼崔补,并未过多要求,他向来是个宽和的父亲,儿女他是给足了自由的。 “……长辈?何来长辈?莫不是是那陈家的老夫人?父亲……”猜测似乎被证实了一半,崔补心口一滞,那陈家人举动粗俗,难不成…… “她比你们年长,自是长辈,以后见着了,恭谨些。” 崔评只抛下这么一句便阖上双眼不再说话,留下兄弟二人在心底翻江倒海。 崔补整个人更是发冷,回到崔评的宅子就差了身边的小厮去打听,打听回来的消息叫他半天反应不过来。 “三爷同那妇人交情匪浅,据知春说,三爷好几次差点死了,都是那妇人救回来的,那妇人在长河镇,乃至蓟县那边,都有神女临世的名头。” “父亲待她如何?”崔补蹙眉急问。 “据知春说,三爷是很在意的,从第一次那妇人引神雷下凡受伤后,三爷就很在意,二人互引为知己。” “三爷还送了其占卜龟壳,那妇人多次送三爷护身符。” 越听,崔补心越凉,他们这样的人家,婚嫁讲究门当户对,多是互为利益,低娶低嫁也无妨,可若要是相差太大,是要被人笑话的。 崔补此时方才满十五,最是好面的年纪,他实在不想自己有个那样的继母。 但父亲素来不羁,不见得会听他的。 思来想去,崔补寻到了崔慧娘,将缘由一概说清了,“妹妹,你劝劝父亲,父亲最听你劝,莫要让他被蛊惑。” 崔慧娘一面分着箱笼里的医术,一面道:“父亲可有反常举动?” “这还不够反常吗?他竟带我们拜见这样一家人,若是在书院,在诗社,我与陈家大郎也许是能交上朋友的,可父亲这般正式,实在是太过抬举了。” “父亲素来便如此,喜欢便极喜欢,不喜就是在他面前极尽谄媚,也无用,这不是很正常吗?” 崔慧娘将一本书放在书架上,崔补急得,帮着抱了一摞出来,“难不成你想要个那样的继母?到时候你的婚事交给这样的人,还不知会被安排成什么样子,你也会被其他人笑话的。” “哥哥。”崔慧娘停下了动作,清冷的小脸上有些不耐,“若照你所说属实,爹爹怎能配得上孟婶子,我瞧她家,礼虽差了些,人品倒是不错的,今日伴我那两个小姑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算得有些准。” “江湖骗子之言,自是有些道理在的,随便拉个人来,许都能对上。” 崔补急了,只觉自家素日清冷的小妹也被蛊惑了,那妇人怕不是什么神女,该是妖人才是。 “那她们还教了我一些妇人之道,比我从前钻研的,不知精了多少。” 这个崔补不懂,他反驳不了。 崔慧娘攘开崔补,又捡了两本书放好,不甚赞同地瞧着崔补,“哥哥,你结交好友难道只看家世不看人品吗?父亲难道是蠢人,三两句就叫人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哥哥,你出去吧,你再在这,我的书今日又要分不完了。” 就这般,崔补让崔慧娘赶出去了。 崔补并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没成想没两日,他父亲竟邀对方上门了。 孟檀是叫陈长运送来的,路上孟檀还疑惑,“你不在镖局干了?” 陈长运挠头不好意思,“是大嫂听说我有将星命格,说我在镖局练武分心,她直接请了几个好的武师傅在家教我。” “那你可得好好感谢你大嫂。”这样的人脉一般可得不到。 看日子也快到年底了,孟檀拍拍陈长运的肩,意味深长,“好好练啊。” “嗯嗯。” 说话间,崔家宅子的门打开了,母子二人正面对上了崔补。 见着崔补,陈长运就是一乐,笑得见牙不见脸冲崔补打招呼,“崔小哥,真是缘分,又见着了,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啊,下手没轻重,你那位哥哥没事吧?” “若是还在床上养病,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 第207章 失礼 崔补皮笑肉不笑,“我三哥不至于如此弱,不知婶子今日来?” “你父亲有事相请。”孟檀礼貌笑了笑,不想才进门就被拦下。 孟檀抬头,对上崔补含笑的眼,莫名感受到两分敌意,“怎么,有事?” “家父鳏独多年,为了我们兄妹二人一直未娶,甚少与女子交涉,婶子怎么前来也不多带些人?” “此间事若是传出去,于婶子与家父的名声有碍。” 孟檀身后的陈长运暗暗翻了个白眼,虽然这话听着不像是骂人,但是听起来就不舒服。 他就说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什么名声?”孟檀觉得有些好笑,在她问出这话时,眼前这个少年眼中掩藏的轻蔑就藏不住了,除了了然还有几分防备。 “我想婶子也是清楚的,父亲素日行事不羁,但心中是有成算的,为自己想婶子该是劝着些。” 这是变相看不上她啊。 说话真够委婉的。 “在长河镇,在蓟县,没有人会觉得我失礼,说我不要脸的,你是第一个。”孟檀轻声笑了笑。 “若我是失礼,你在门口拦下我说这些,何尝不是一种失礼呢,难道这就是大家的教养?” 崔补面色登时青青白白,孟檀依旧面含笑意,“我事忙,崔少爷若是为了这种小事寻我,不如先去问问你父亲的意思,随意污人清白,可不是什么好德行。” “你。”简直巧舌如簧,崔补面上稳不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关系,他是瞎吗? 他这般委婉不过是为了给这个妇人一个面子而已。 “四郎。”身后猛然传来崔评的声音。 崔补心底一紧,忙转身行礼,“父亲。” “读的书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父亲,孩儿……” “去书房将礼记抄三遍,抄不完不许用饭。” “是。”崔补憋红了脸,心底是彻底将孟檀钉在妖孽的柱子上了。 “孟…仙姑莫气,四郎还年少,读书读得有些僵直了……” 崔评走了几步,见陈长运这小子死死盯着他,生生止住了步伐。 “我和个小孩计较什么,你寻我干什么,我未占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孟檀挥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压根没空计较,自从揽的事儿多了,她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多了去了。 不是真元观的人来寻她,就是了悟寺的尼姑们来寻她。 居然还有人骚扰尼姑,她也是服了,前两日托沈金珠的关系,送去了两武师傅教武功去了。 就是感情上的问题,也是抽空想一下,目前只有一个念头,瞧见崔评她开心,这就够了。 再说,崔补这娃说话多委婉啊,陈长安说的话比这严重多了,私底下还骂过崔评呢。 见她这模样,崔评心中反倒有了丝丝不舒服,“是百工坊的事,地址已经选好,只不过此事是你提出来的,于建造上你定是有许多心得,所以问问你。” “这个?”孟檀眼眸一亮,朝崔评走了几步,催着人,“那确实有,走啊,给我看看你选址的分布图?” “娘,那我在这里等你?”陈长运喊了一声,面上看崔评也是带有敌意的。 “你不练武啊?”孟檀回头问了一句。 练武哪有被撬墙角重要啊我的亲老娘,再不看紧点,娘就要被偷了,反正他不喜欢崔大人做后爹,有了那个什么崔补更不喜欢了。 陈长运心中腹诽,面上笑得憨厚,“在崔大人家院子里练也是一样的,是吧,崔大人?” 崔评嘴角抽抽,“知春,叫人在旁伺候着点。” 此时,两人还不知道这孩子打什么主意呢。 于是,出现了以下情况。 比如,孟檀正兴致勃勃和崔评讨论百工坊学区划分,刚分出男女学区时,崔补的派来的人送吃的送茶什么的。 崔评脸色黑得和锅底似的。 孟檀看得直乐。 再比如,两人已经讨论到学区要建多大的宿舍,确定了教多少种职业? 里面男女先生分别要多少个时,换崔慧娘来送温暖了。 在孟檀看来,崔慧娘是个看起来很清冷的女子,崔评这么个人,竟然会被女儿说教说不宜吃冷的,崔评还一副尴尬不敢反驳的模样。 人走后,孟檀忍不住了,端着人小姑娘送来的茶笑得前仰后合,“哟,你家的人怕不是以为我俩有什么吧,看得这样紧。” “你笑甚,难道你家三郎就不如此了,他就在外院盯着呢。” 崔评似是被笑得恼羞成怒,面色涨红。 “那不会,我是有彪悍名头在外的。”孟檀非常自信。 然而,等两人分画出商量好的区域时,门外传来崔家下人和陈长运的声响。 “哎!陈三少爷,里面是我家老爷书房,你不好进去的,你……” “我不进去,你没看我练武呢吗?” 然后这死孩子就在外面喊,“娘,我五禽戏有个动作不是很清楚……” 什么不清楚,这娃一遍就能记住! 孟檀气得直捋袖子,刚才她还说他不会来呢,这么快就来打老娘的脸。 不想活了! 孟檀打开房门,黑着脸往外看,陈长运跟没看到似的,露出俩小虎牙,跑到她面前,从身后掏出俩果子,“娘,饿了吗?” 那脸上的表情,要多真诚就多真诚。 拿过果子,孟檀掐腰就是一阵骂,“老娘干正事儿呢,少跟我来这死出,再耽搁,天儿黑了,你看我回去不。” “好嘞,娘可要在晚饭前完事儿啊,家里嫂子们都等着娘吃饭呢。” 陈长运一笑,转身跑了。 两人也商量差不多了,见图纸画完了,“开工那日请我去瞧瞧风水啊。” 崔评笑得很是灿烂,“仙姑就这么白给我干活?” “那你倒是给钱啊。”孟檀伸手。 “……我有更好的给你。”崔评别开头,语气很是一本正经。 孟檀撇嘴,小气。 她现在是真的很缺钱啊。 “那好吧。” 两人道别,回到家,恰好就是晚饭时间。 饭后,陈长安问起了崔评找孟檀什么事,孟檀看了眼陈长安,清楚不说清楚的话这人又要多想。 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不料先开口问的是陈长生,“娘是说,崔大人开始着手建立百工坊了?” “是啊。” “那需要的材料定然很多吧?” ------------ 第208章 好事啊 得到孟檀的确信,陈长生脑子就活泛了,第二天左思右想就去找了沈万财。 见面两人面上都含了三分笑,沈万财是给女婿的弟弟一个面子,陈长生是来找机会的。 是的,昨日听了他娘的话,心里就冒出个想法,他想做百工坊的生意,这民间建材常用松木和樟木,贵人用的材质自是更好一些的,但听起来百工坊是极大的,朝廷就算批下来银款也不会太多。 那么用松木或是樟木巨多,若他能迎着第一个风口将生意做起来,就发达了,他儿出生,再不必吃他吃过的苦了。 “沈叔父万安啊,小侄这里有好事寻叔父,不知叔父可有空闲听小侄说两句?” 一听,沈万财心中就有了思量,这是上门来打秋风来了? 最近不是听着这小子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吗? 听说借着大哥老娘的势,把王庄的人收拾得就差跪着喊爹了。 但这对于沈万财来说都是小打小闹,就赚得那点银子,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哪能没有啊,来来来,上座。”沈万财面上颇为热情,揽着陈长生就带着人到了屋里,笑眯眯问,“贤侄啊,不知道是什么好事?” 他决定了,只要不是很过分,他能帮就帮了,就当帮自己女儿女婿了。 陈长生嘿嘿一笑,朝左右瞧瞧,小声道:“叔父知道近日官府的人去丈量城北那块地的消息吗?” 沈万财一下嗅到了生意的气息,想想他那位亲家母和知县大人的关系! “来来,细说,若是大生意,定少了贤侄的好处。” “小侄这可是有好处就想着叔父了,官府要建个百工坊,听着我娘说,占地极大,所用的建材怕是不少,沈家不是也做着木材生意吗?” 这确实是个大生意,可沈万财在生意场上那么多年,可没那么容易被一个看似是好消息的消息冲昏头脑。 “官府那边的生意自是有自己接手的人,咱们想插进去手可不容易,难道是贤侄已经同崔大人说好了,或是亲家母能在其中说项?” 陈长生清楚他娘,才不会帮他说项呢,能说这个消息可能都是他娘觉得这件事让他们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官府动静这么大也瞒不住。 可他怎么又会没有准备呢,来之前他就打听了官府往年合作的商人,以及报价,经他做生意这么久,报价是有点高的。 这就是个机会啊。 “崔大人同我娘都是那等大公无私的人,这消息还是小侄多方打听得出的,那与官府做生意的朱家,叔父难道不知道是个什么德性?” “他们可是和官府合作惯了,崔大人可不一定要用我们的。” 沈万财还是摇头。 “从前是没有机会,现在可不一定啊,就冲着我娘的面子,崔大人定是多看上两眼。” 陈长生极力劝说着,“就这两眼,就是咱们的机会,只要咱们的货好,价比朱家便宜些,崔大人难道不会用我们的吗?” “再说,朱家现在也没得到消息吧?小侄打听了,朱家的船还没出去呢。” 陈长生最开始是想自己租船去拉的,可是那样风险太大了,不说能不能平安运回来,就说路上没清干净的水匪也够他喝一壶的。 到时候有没有小命还不一定呢。 所以他想到了家大业大的沈万财。 沈万财沉吟良久,才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去赌一把!” “到时候贤侄还是要多出力,分你三成如何?” 谁料陈长生嘿嘿一笑,竖起一根指头,“小侄只要一成,毕竟我手头的银钱有限,定是比不上叔父的,小侄只想跟在叔父身边学点东西。” 他寻沈万财还有一个原因,这个人能在张卢两家的势力还在的情况下做到长河镇首富,必定有过人的本事。 他陈长生可不想一辈子只做小生意,且家里又没人教他,那他只能自己找老师了。 “这可是叔父占便宜了,不过你小子既然这般诚恳,这次去拿货,你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好好看。” 沈万财这下真是欣赏了,甚至待陈长生多了一分亲昵,这小子有点他当年敢拼敢干的精神。 说定后,当场二人就确定了出船的日子及二人出钱的比例,立下契书。 回家后,天已经黑了,陈长生直奔二房的小院子,进去就抱着田云香狠狠亲了口。 “阿香,你和儿子真是我的福星,自从你安心在家,我这运道真是蹭蹭往上升!” 田云香叫他吓了一跳,面色涨红,“你又发什么疯,我娘还在这儿呢。” 陈长生一下松了人,朝一边正尴尬的刘翠花一笑,“娘还在呢。” 刘翠花好险没翻个白眼,“阿香月份大了,肚里的孩子闹腾她,脚也浮肿了,我正要给她按呢。” 闻言,陈长生面色一下难看,“不是还有个婆子两个小丫头吗?都吃干饭呢,哪儿要您来干这活儿?” 刘翠花忍不住了,翻了个大白眼,“你媳妇说她们力道不够,按得她不舒坦,再说,那新买来的人,你放心啊,也不怕有人想要害你们。” 刘翠花年纪大,看到的事情多,这神佛也不是全有人信的,更何况亲家母还和崔大人关系好,谁知道崔大人有没有敌人呢? 她家阿香肚子里还是亲家母第一个大孙子,这要是出事了,对亲家母的打击定是很大,那对陈家,也不好。 她闺女才过上多少好日子呀? 陈长生哑口,一想也是,捋了袖子,“那我来,岳母您快歇着去吧,阿香瞧着您这样也心疼啊。” 刘翠花来了有几日,从一开始陈长生老被田云香拧耳朵的震惊,到现在已经麻了。 她开始还说自家闺女两句,但女婿怎么说,他说他乐意,可不能吓到亲儿子和媳妇。 刘翠花就闭嘴了。 现下也是麻溜走了,给两人留空间,陈长生给田云香按了一会儿,道:“阿香,我过几日要出远门去晋乐一趟,和沈员外一起去运货,铺子里和庄子里要是来人,你就叫他们晚些来寻我,实在是急事,你去寻大嫂呗?” ------------ 第209章 所有劫数都赶到一起了 若是往常这种事,陈长生自己就能去寻沈金珠,但自从出了朱氏的事情过后,他现在对大嫂这个词有点敏感。 甚至怕影响到田云香。 田云香瞥了他一眼,“铺子和庄子上能有什么事儿,无非就是送账本来,你放心吧,真有事我会去寻大嫂的。” “哎,成。” 陈长生捏得更起劲了。 这厢,气氛倒是有些凝结。 这是沈金珠嫁进来,第一次和陈长安有矛盾。 陈长安捏着眉心,“长河镇要出事这事从前娘也是有提醒过岳父的,我是为你好,你同岳父一起去苏郡,等平安了再回来,我都被娘变相赶走了,岂有留你在这的道理?” “二弟妹也走吗?” 陈长安沉吟片刻,“怕是不会走。” 田家人都在这,田氏与家人感情甚笃,且二郎不可能走,田氏就更不可能走了。 闻言,沈金珠扬起了眉,“那这是什么道理,你是长子,出门求学是大事,不能侍奉父母跟前也就罢了,我是长媳,哪有抛下婆母自己逃命的道理,倒叫二房一个怀胎大肚的弟媳替我尽孝,陈长安,你拿我当什么人呐?” 她记起来了,前两日婆母还同她说过担忧他们的事,原来是这事,也是因为这事,她和陈长安的婚事才提前。 “我嫁进来,自是把自己当成了陈家人,祸福同进退,婆母都没拿我当外人,你倒是拿我当外人了!” 沈金珠说着眼眶泛红,她以为自己逼婚那日已经和陈长安说得够清楚了。 “珠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可想清楚了,打仗所遇的危险不是常人能担待的,娘这般有底气,是因为她有通天的本事,而你,是没有的。” 陈长安软和了语气,拉过沈金珠的手,“到时饿殍遍地,白骨露于野,血腥满地都是轻的。” “我信婆母。” 陈长安一愣,看向沈金珠,便见沈金珠说起孟檀时面上是崇敬,是仰慕。 她很笃定,“婆母既然敢留,那说明不可能打败仗,我留下来,说不定还能帮娘许多事,你莫要小瞧我。” 那模样,是那样确信,那样坚定。 陈长安竟从眼前人身上看到一点他娘的影子。 陈长安还是同意了。 几日后,他与崔祎崔补一同上路,一起走的还有陈长生。 孟檀上下打量自己这个好二儿,目光扫到眉心时一顿,说了一句,“我看你要发财了。” 本就对这趟出行不确定的陈长生一听,一下来精神了,“真的啊娘?” 孟檀点头,“真的,不过这钱不好赚,路上有危险,和死神擦肩而过啊,你路上警醒点。” 陈长生一个机灵,连忙掏了一锭银子给孟檀。 孟檀:??? 几个意思? “娘不是有卦不走空的规矩吗?虽然我是您亲亲儿子,也不能坏了规矩。” 陈长生乐呵呵的,沈万财在旁倒是紧张了,将陈长生拽到一边,“你娘不是说有危险吗?不怕?” “我娘没说会死,不死怕什么,沈叔父放心。”陈长生依旧一脸笑,甚至一脸放松。 开玩笑,他也是在死亡边上打过滚的人,只要不会死,怕啥。 沈万财:…… 怪道是一家人呢,都神神叨叨的。 他还是很惜命的,于是,又加了几个保镖的。 不但如此,他事先还把田猛陈长运都薅走了,听武师傅说,这两人学得快不说,还会举一反三啊。 况且,这两人都和亲家母沾上点关系,亲家母也不会看着自己儿子自己亲家儿子出事吧。 说不定会给个平安符什么的。 现下不就派上用场了。 然而平安符是没有的,孟檀看到小儿子时,面上神色大变。 一把就抓住了陈长运的手,“此去危险,你最好带两把匕首之类的武器,同你田猛哥做什么都最好结伴,听见没有。” 陈长运从来没有听过自家老娘这般严肃的语气,连忙点头,“娘,我听见了,我会记在心里的,您莫怕。” 是的,他感受出了亲娘害怕的情绪,还有深深的担忧,比刚才担忧二哥更担心他。 陈长运心头悬起了刀,他最明白娘不会无的放矢,那么很有可能,他有大麻烦。 生死攸关的大麻烦。 心事重重地目送自己一干便宜儿子远行,直到背影没了,孟檀才回神。 唉,怎么一个个的劫数都碰到一起了。 “娘,我们先回去吧,夫君他们可是娘判定过的被授予天命的人,不会出事的。” 见孟檀神色不对,沈金珠连忙柔声劝慰。 孟檀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那已经是家人了。 结果回家,迎头对上没去送人的田云香,孟檀就是眼前一黑。 沈金珠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要倒的孟檀,“娘!” 正被刘翠花扶着走走的田云香也吓了一跳,忙抱着肚子往孟檀的方向走过来,“娘,这是怎么了?” 听到田云香的声音,回忆自己看到的东西,孟檀差点一口气没回过来。 奶奶个熊的。 贼老天玩她是吧! 真是所有的事赶在了一起! 沈金珠连忙给她掐人中,朝绿意吼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孟檀缓过来,抓着沈金珠的手站起来,另一只抓住田云香,清醒第一句话就是。 “阿香,你最近不要乱出门,更不要叫外人伴在你身侧,刘嫂子也在……对,亲家母,她就要生了,你这段时日去哪儿都不要离了她身边。” 刘翠花和田云香都被吓得不轻,连忙点头,眼见着孟檀终于缓过来,才敢问,“亲家母,家里这是要出事儿了?” “是啊,亲家母,你得空,还是把亲家公还有侄儿他们接来,我从前杏花里那个小院儿还在,就让他们住哪儿。” 要打仗的事儿她不瞒,就是不说,外间水匪劫道的劫道,粮食涨价的涨价,还有安县那边不停跑过来的难民。 像刘翠花这样经历过前朝征战的肯定是心里有数的。 “哎哟,那怎么使得,我每月给你租金。” “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我忙,本来照顾阿香这事得是我来的,你来我没给钱,还不兴我帮你了。” ------------ 第210章 准备 说起这个,孟檀又看向沈金珠,“你也往大定村陈家族长那儿送个信,让他们能进城安置的都进城安置,若是想要进城安置,我这边能够帮忙的。” 她不知道南晋人会从哪个方向攻进来,但是城内的防御总是会比城外好的。 也不知这场战争会死多少人。 孟檀淡定安排的模样安抚住众人,但沈金珠是个精明人,不好糊弄,正好大夫也上门了,忙招呼着要给孟檀看。 孟檀挥手,“没什么事,都是一些小毛病。” 沈金珠扶着孟檀往后院走,压着声音说,“娘还是看看吧,现下您可是这家里的主心骨,要是出点事,家里还不乱套了。” 她可算是看出来了,婆母不但在家中有威信,在田家,在族里都是有威望的。 真要是出点事,再处在婆母说的那样的环境下,可真是要出乱子的。 结果看完,大夫一脸疑惑,“就是有些心神不宁,气血一时淤阻了,除此之外这身子强健着呢,并无大碍。” “你看,我都说我没事,你要是担忧,照顾好家里,对了,阿香的肚子,你得格外看顾一下,去多寻两个接生婆子在家里侯着,要是实在不对劲,一定要来寻我。” 众人一想也是,就这么个空档,沈金珠扶住了田云香,目光落到她肚子上,道:“我哪儿认识几个千金圣手,弟妹如今瞧着可是要生的模样了,不如改日我去请来瞧瞧。” 想了想,孟檀又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寻放心的,若是你曾用过的人,就最好了。” 田云香也是一脸紧张,沈金珠落到她硕大的肚子上,眼皮子就是一跳,柔声道:“婆母没事儿,就是三个儿子一下子全走了,想的,夫君他们三个长那么大,还没离婆母这么远过呢,安心歇两日就好了。” 作为母亲,刘翠花是最能理解的,比如,现下因为心系女儿,她心神全让沈金珠牵着走了,“那可怎么好意思。” 婆母不说自然有婆母自己的道理。 转身就是一张张担忧的面孔,尤其是刘翠花,那担心得都开始求神拜佛了,“你婆母没啥事儿吧?” 在接到田家人,家里又多了一个田秀桃,大定村陈家人回信决定不来,族长表示南晋那边真打过来还隔着一个蓟县,五六个镇子,几十个村子的信后。 城里突然多了许多官兵,几乎百步就有一队,见着可疑的人就严查。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沈家那边还有几个好的接生婆子,到时候也一道接来,免得到生产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一家子就这么其乐融融的,倒是平静了几日。 “是,娘。”沈金珠蹙眉,心中忐忑,但瞧婆母不欲多言的模样便也闭了嘴。 沈金珠忙让绿意好好地将人送出去了。 见沈金珠不当一回事的模样,众人也彻底放下心来,谁不担心出远门的孩子呢。 刘翠花带着丫头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就被查了一次,得知他们不是镇上的人户差点给送衙门去了。 最后还是街上有邻居认出他们才给放回来。 一回来刘翠花就马不停蹄往主院赶,见到沈金珠才松了一口大气,“现下街上全是军爷,天爷啊,走一会儿遇见一队,走一会儿遇见一队,叫你婆母说中了,真是要出事儿了,我这以后出门可是困难了。” “但你不一样啊,你是这镇上的,人家查也不会抓你,婶子我虽然是乡下来的,可是也是打小也是经历过战乱的,你赶紧往家里屯点吃喝用的,最好藏得隐蔽些。” 说完一打量沈金珠身上的装扮,又道:“也别簪金带银的了,万一城里闯进敌军,最先抢的就是你这样儿的,给自己弄得丑些,你这脸蛋可漂亮,可别被糟蹋了。” 沈金珠一愣,刘翠花这话直接得不中听,却是真为她好,这田家也算是实诚人。 随即真诚朝刘翠花道谢,“多谢婶子,我记下了,瞧您累得,快些回去见弟妹吧。” “哎,谢什么,我走了。”刘翠花挥手,风风火火又走了。 之后,沈金珠也开始忙碌起来,好在沈家自己就有地有庄子,她是直接往沈家的店铺里买米粮用品,全堆在了家里的一个地窖里。 当初这院子挺贵的,孟檀和陈长安都是看中了有个地窖,咬咬牙凑钱买的。 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不止如此,沈金珠还顾上了在杏花里的田家父子,派人送去了几大车粮食。 没几日,崔评派人上门了,似乎是很急,见着孟檀就道:“我要去蓟县那边了,这边已经驻扎了军卫所,暂时安全,你跟我去蓟县吗?” “去。”孟檀想了想干脆道。 蓟县离长河镇就半日的车程,她看到的画面里,田云香生了三天三夜才一尸两命的,她赶得及回来。 且,她这两日又起卦了,战事就在近几日了,卦象显示,蓟县那边会有一次暴乱。 只有她能压得住。 走之前,孟檀和沈金珠交代了很多,最重要的一句就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投降不丢人,被祸祸也不丢人,最重要的是命,在娘心里,你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你们要是敢丢了,你们做鬼老娘也不放过你们,听到没有。” “听到了娘。” 沈金珠眼眶一下红了,没有当婆婆的会对儿媳妇说这样的话,而且,她能看到,婆母说这话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孟檀挥手,就撂下了马车帘子,“崔大人,走吧。” 果然,到蓟县只用了半日,崔评给孟檀安排的地方是个一进的小院子,里面还住着崔慧娘。 见周遭没人了,崔评才道:“仙姑,我准备将你来了蓟县的消息放出去。” 闻言,孟檀转头看崔评,瞧见他眼中明晃晃的担忧,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由一笑,“再加一个消息,就说我准备在这里做一场法事,还想把真元观挪过来。” “那……” “你这县里的粮草都够吧?不止粮草,草药有没有备好,这打仗可是会死人的,一个处理不好,是会有瘟疫的……” 说到这,孟檀心猛一跳。 ------------ 第211章 又收一徒弟 她通过龟壳看到的画面虽说是拿着棍子暴动的多,但她忽略了几个画面,几个遍地躺着生民的画面。 现下细想,和瘟疫不就正好对上了吗? “仙姑?” 孟檀回神,来不及去想崔评那不似正常的担忧,便道:“现下若是与其他州郡还通路的话,治疗瘟疫的药材越多越好。” 崔评神色一凛,他不是武将,但也曾随军出征过,知晓大战过后,疫病是容易发的,所以这次蓟县他也有备着。 但是听孟檀这样一说,想必会因为出疫病出什么事,如此一来,不止需要大量药材,还需要大量粮食和大夫。 两人来不及说什么,崔评便急匆匆离开。 孟檀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崔慧娘,问了句:“怎么不随你哥哥们离开?这里很危险。” “哥哥们是奉父命为家族前途而去读书,我不用读书,自是要留在父亲身边照顾的。” “你不怕吗?”孟檀皱眉,这姑娘看着比宝珠宝月大不了多少,想想要是宝珠宝月在这里,她得多揪心。 这姑娘看着才多大,医术就这么高了? 想至此,孟檀忍不住去看崔慧娘的命,看看这个小姑娘能不能在这场战役里活下来…… 孟檀神色复杂极了,崔慧娘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由抬头,轻声询问:“仙姑,怎么了?” 面前这小姑娘,将来可是名医啊。 孟檀惊讶,玄医不分家,当初她学玄学的时候,医术也是一起学的,那成堆成堆的字,她每每看一眼,都恨不得晕死过去。 “你居然是大夫?!” 崔慧娘抬头看她,似是有些期待。 崔慧娘垂眸,捡着手里的东西,“战场上最缺的就是大夫了。” 似是看懂了她未言说的意思,崔慧娘浅浅笑了一下,清浅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道:“自是怕的,可是父亲在这里,我已经没了母亲,怎能再失去父亲,再说,我是医者。” “是我,仙姑瞧一瞧,可有问题?” 崔评竟然还能把亲生女儿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脑子是怎么想的? 只不过过程多有阻挠,瞧着是独身的命格。 “不,仙姑教的定是传家之术,若非心善想救世人,怎会教我,我却不能不知恩的。” 闻言,崔慧娘的眼眸亮了起来,人也不如之前的清冷,变得极其热情起来,“若是如此,那慧娘要拜师了。” “你出的方子?” 崔慧娘的眼眸亮晶晶的,不等她说话,转身快步进了屋子,没多大会儿就捧着茶来到了她面前,利落一跪。 “没问题,用量都恰到好处。” 是治疗发热痢疾的药方,药材都极是常见,可份量一瞧,却是恰到好处,若是对症,就是奇效。 说着,孟檀走到崔慧娘身边,见她在捡药材,旁边还放着一张药方单。 “无事,你来日若是有妇人方面的疾病想问,尽可来寻我。” “不不不,我是玄门,虽通医术,可也只通妇人之病,其余并不通,你若是想学,我教就是了。”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啊这。 孟檀感觉有点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来的不对劲,反正是她是接过茶喝了,这小姑娘恭敬拜了三拜,转身又进了屋子,这回提了一食盒出来。 打开将里面的肉干、龙眼干、红豆、红枣莲子一一摆出,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此为拜师礼。” 孟檀一口茶噎在了嗓子里,险些呛着。 这也准备得太齐全了。 这是提前等着她呢吧? 她就说崔评这厮怎么安排她和这小姑娘一起,难不成是当爹的看出女儿的命格,想让小姑娘抱她大腿改命? “师傅生气了?” “生什么气,起来吧。”孟檀挥手,她要生气也不会和个小姑娘生气,该去找崔评那厮。 她还真去找了,结果瞧见的是崔评忙得脚不沾地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于是乎,崔评给她塞了一堆文书,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案件,不是这家偷了那家的鸡,就是那家打了这家的人。 “不是,这怎么批?” “仙姑觉得该怎么判就怎么批,我实在是分不出心神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 崔评手里还拿着一张纸,看得眉头紧锁,抬头看她的时间都没有。 是真的忙。 孟檀感叹当官也不容易,然后开始细看每个案件,等抬头,天都黑了,崔评也不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其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是很好理的,处理得快的结果,就是被崔评抓壮丁。 不是帮忙安抚惶惶不安的百姓,就是记录材料入库,要放到哪个地方。 还好头天崔评都在文书上安排好了,孟檀照着文书上来办就是了。 再不就是各部门的资源怎么划分,孟檀甚至接到过送往军卫所的鸡鸭鱼肉菜的账本。 对接的账房非说少了几只鸡,她去核对过,结果是运来的路途太长,有几只鸡拉虚了,死了,叫送货的人偷摸丢了,数量对不上。 鸡零狗碎到孟檀叹气的次数比前面几十年都多。 一番忙忙碌碌,很快半月过去了。 这天孟檀躺在床上,突觉眼皮子跳得慌。 而此时,苏郡往蓟县来的河道上,几艘挂着沈字旗的商船出现在水面上。 每一艘的甲板上,几乎都堆积着房子高的木头,足足五艘船。 望着无边的黑和两旁黑黢黢偶尔传来两声鸟叫的林子,沈万财非但不怕,还很有心情的在三层甲板上烧了锅子,喝起了小酒,叫了陈长生等人来吃。 沈万财拍着肚子,一脸餍足,“哎呀,我可是跟着你们几个小子发大财了……走运呀……” 陈长生奉承两句,倒是没喝几杯,被沈万财发现了,给缠上了。 一道来的还有陈长运田猛以及沈家新开镖局的武师傅陈教头,三人直接没喝酒,都是警觉地看着周围。 陈教头是沈万财从别处挖来的,四十来岁,跑了二十多年的镖,极是有经验。 除了教人的时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周围好像安静了许多。”这位沉默寡言的武师傅突然开口,说了来这里后的第一句话。 ------------ 第212章 被围杀的少年 “能有……什么事儿,老陈你…嗝总是神神叨叨的。” 沈万财酒有些上头,说话有些大舌头。 他身旁的陈长生下意识蹙眉,侧耳听了一会儿,一瞬激灵。 “周围鸟叫声很少。” 他之前去南晋那次,逃回来的时候是晚上,一晚上他都是靠听周围的虫鸣鸟叫来判断有没有危险。 因为只要人一靠近,虫子鸟儿会远离。 陈长生彻底清醒过来,将沈万财拽起,朝陈教头道:“陈教头,快,叫舵头停船,三郎,,叫几个人解了船后头的小船去周围看一下。” 几人利落转头离开,只余沈万财,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陈长生的手,“二郎,这是出事了?” 陈长生皱眉侧耳听着,并未回答沈万财的话。 这厢,陈长运和田猛来到船后头,三两个解下一艘小船。 “三郎,就咱们自己去?” “对,就咱们两个,田猛哥,你不想试试这些时日咱们学的本事到底有没有用吗?” 说起这个,田猛眼睛就是一亮,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建功立业的。 这些时日,他老听到三郎在他耳边嘀咕想去参军,田猛也想,可他是家中老大,怕是这一去,爹娘不知担忧成什么样子。 即便不去,这身武艺他们也不想荒废,尤其是躲藏隐蔽的手段,从前总是他俩互相寻找对方的破绽,还没真正实战过。 “且这周围着实是过于安静了些,去的人多了怕是会打草惊蛇,这船上多数是沈员外铺子里的伙计,一乱起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呢。” “就咱们去,咱们隐蔽的功夫是陈教头都说不错的。” 陈长运因为兴奋,整个人而轻微颤抖着。 人也跳到了船上,见此,田猛也不再说什么,也跟着跳了上去。 两人伏着身子,划着船,往河边快速行进。 临近岸边,两人身形往外一翻,潜入水中,将船拉到了一处芦苇里。 紧着,二人摸进了林子里。 “咕咕!” 耳边骤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乌鸦叫声,就在两人前面不远。 陈长运两人心神一紧,身子伏得更低了,连忙摸到前方,一打眼过去什么都没瞧见,但细看,几棵树后头总是多了一些多余的影子。 有埋伏。 陈长运朝田猛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退出,快速朝着船的方向赶去。 嘶—— 骤然一声马鸣,像是入水的大石,将陈长运心底炸开一圈圈涟漪,耳边传来虎啸的风声。 陈长运头皮一紧,扑了田猛一把,“跑!” 随着话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贴着陈长运脊背射进二人对面的树干里。 而后,就是一阵打斗声。 陈长运抬起脑袋,看向不远处,眼里有一瞬疑惑,这帮人怎么自己打起来了? 不,不对,是一帮人在围着一个少年打。 那少年已然形容狼狈,眼眸中的锐利之势却是陈长运从未见过的摄人。 几乎是一眼,陈长运就判断出这少年的不寻常来,身手还不赖。 “田猛哥,你去船上报信,说附近的林子里有埋伏,怕是有水匪,你让我二哥他们换一条路走!” 直觉告诉陈长运,他的运道在此处! “那你呢!” “我救人!” 说完,陈长运拔出身后树干上的大刀,摸到那群交缠打斗的人旁边去。 “三郎!” 田猛眼皮子猛跳,左右看看,方才他们看过的林子那边似乎也开始嘈杂起来,河面上开始冒出一些不该有的火光。 衡量之下,田猛一咬牙,掉头快速离开。 少年后背被砍了一刀,豁开了老长一条口子,眼见一个黑衣人又要捅上去,陈长运掂掂手中的大刀,扔了出去。 刀尖离少年不过三寸的距离便不动了,少年回首,眼前人影晃动,火光随之晃动。 是拳头破风的声响,另一个砍向他的黑衣人,被来人一拳撂倒在地,因为力道惯性,此黑衣人撞到了树上。 少年眼眸一亮,“好身手!” 来人亦是个少年郎的模样,正是陈长运,眼睛亦是亮亮的,“你刀法也不错。” “小心!” 少年一把拽过陈长运,横刀割喉一名偷袭黑衣人,血色飙溅,陈长运侧脸一阵温热,一股血腥味儿飘进鼻间,让人有些想作呕。 陈长运微微颤抖着,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吗? 少年往后一步,抵靠住他的脊背,声音里似乎带着愉悦。 “嘿,小哥,第一次杀人吧?” 来不及回答,陈长运几乎下意识出拳,腰身贴着迎面而来的长刀,一拳打在了黑衣人的面门上。 力道之大,又将人打出好远,倒地不起了。 “你这是天生神力啊!” “别废话了,这周围还有一拨人。” 就这边招招致命,杀这少年的人还个个蒙着面,陈长运意识到或许和刚才他们在林子里看到的就不是一拨人。 少年也不再废话,有陈长运的帮助,虽然轻松了些,可这些人太多了,陈长运的胳膊都被砍了一刀。 二人渐渐有些吃力。 “不是,你什么身份啊,这些人非要杀你,这都被干掉多少了?” “说来话长。” 二人再次背靠背,各有各的狼狈。 “快,三郎就在那边!” 这是来救兵了。 陈长运提起精神,一脚踹在面前人的下身,夺了把刀在手,挥砍一番,杀出一条路来。 只见田猛带着一二十个猛壮的汉子跑了过来。 同样狼狈的黑衣人们一看,他们已经损伤大半,只剩十余个人,想必是敌不过的,领头的黑衣人挥手,“退。” 陈长运心神一松,还来不及问少年的身份,就觉得面上黏糊糊,一吸就是一股血腥气,加之满地的残肢血腥场景。 他再也忍不住了。 “呕——” 太恶心了。 他还杀了人。 呕—— “三郎,没事吧?” 田猛放下心,陈长运真要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向孟婶子交代。 “先走。”陈长运抹了把脸,看向那少年,“你跟我们走不?” “走。” 一行人赶到河边,一条载着不多货物的商船就停靠在不远,远处的河面,已经传来了刀兵叫喊哭声。 到处都是被烧被抢的商船。 唯独不见沈家的商船。 ------------ 第213章 被当成了娘 “我二哥他们呢?!” 陈长运苍白着脸问道。 “妹夫带着船队抄小道走了,快些上船吧,否则等会儿那帮劫道的发现我们了。” 田猛催得急,人高马大的他直接把陈长运和少年推上了船。 “来不及了,已经被发现了。” 少年啧了一声,指着不远黑暗中不停晃动的一艘艘小船说道。 那一艘艘小船上晃动的长条生物就是人影。 “那还愣着干啥啊,你和三郎守这边!” 田猛推了少年一把,把人推到陈长运跟前,自己喊舵手去了。 看着陈长运依旧还有点干呕的迹象,少年一拍对方肩膀,“一会儿还要杀呢,你这不行啊,万一日后参军杀的人更多,你还要不要活了。” 哕—— 不说还好,一说陈长运抱着栏杆吐了个昏天黑地,就见船的下方冒出了几个人头。 给陈长运想吐的反应给吓回去了,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往腰间一摸,将一把从杀手那里摸来的匕首甩了下去。 嗤——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瞬时,这些隐藏的人不再隐藏,闪着寒光的无数铁钩被甩上船,勾住角落,眨眼间,口咬匕首的一个个凶猛大汉如水蛇一样涌了上来。 “小心!” 少年喊了一声,将陈长运捞回,一脚踹了出去,将一个赤裸着胸膛的壮汉踹下了船。 不过瞬息,整艘船上便涌上来一二十水匪。 锵—— 一把匕首冲着两人就扎了过来。 陈长运连连后退,被对方动作快得招架不住,手臂都被划伤了好几道。 他身后的少年动作迅猛,不知怎的手里多了根棍子,从他身侧捅了过来,一下子将他面前的水匪挑翻进水里。 陈长运低头看去,发现少年手里的木棍不就是刚才他扶的栏杆吗? 有样学样,陈长运双臂用力,也掰下一截栏杆下来,将撕裂的一段猛地朝着一边戳去。 噗嗤—— 腥热的水汽喷洒到他面上,眼前再度染上血色。 那个水匪被他挑下水。 “学的不错啊,攻下盘,哪里脆弱往哪里刺,跟这帮人仁慈,就是不要命,这帮人一瞧就是军中的人,训练有素得很。” “军中?!” 陈长运后背一凉,失声叫了句,“难不成南晋人已经打进蓟县了?那我娘她们——” 迎面一把刀砍过来,陈长运一惊,又被少年拽刀一边,将人捅个对穿。 回头喝了陈长运一句,“战场上分心,你找死呢!” 陈长运连忙聚神,观察了一下四周,拉了少年了一把,“我们到船顶上去。” 整艘船已经差不多被人占领了,陈长运心慌得不行,一会儿想到自己亲老娘,一会儿想到两个妹妹和两个嫂子,一会儿又想到不见踪影的田猛。 他们是一起出来的,要是田猛哥出事了,他怎么和二嫂交代啊。 一路跑一路又杀又踹,陈长运身上添了好几处伤都没感觉,直到撞上和水匪绞缠在一起的田猛,心才松了一口气。 可田猛身上的伤比他们重多了,肩膀和大腿各中了一刀,和两三个镖师相互搀扶在一起,已经被水匪逼到角落了。 陈长运和少年二人同时出手,救下几人,连忙拉着几人往顶上跑,陈长运跟在最后。 “田猛哥,船顶上有羊囊,到时候你们取了跳水,往我二哥跑的方向追!” 田猛感觉不对,失了许多血色的脸急得要命,“三郎你想作甚!” “我……”陈长运又戳倒一个,看到后面密密麻麻的水匪,感觉自己这辈子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我万一回不去,你和我娘说,我下辈子还给她做儿子,让她记得把我的亡魂召回,不然我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三郎……” “磨磨唧唧干什么!”众人已经到船顶,少年眼疾手快,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半桶桐油,听见这话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把这几个人的脑子剖开看看。 装的都是水吗? 不等陈长运说什么,便将手里的桐油打开盖子,往水匪们追来的方向滚了过去,恰好对他们自己形成一个弧形包围圈。 少年将船头的一支火把拿下来,一下子甩了上去。 ‘腾’的一声,火光映照在众人的面庞上,显得陈长运有点呆愣,少年有些得意,“打仗,不止要动手,也要动脑子啊。” 陈长运扯了下嘴角,眼神倏然一变,“小心!” 好几把刀隔着火光被丢了过来,陈长运来不及多想,扑过去将少年扑倒在地,只觉得左肩和左侧肚腹一痛,眼前直发黑。 “哎!” “三郎?” “他娘的!” “我拿到羊囊了,跳水,快跳水。” 耳边一阵杂乱,等陈长运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太安静了,不,也不是那么安静,周围是水声。 还有,他太冷了。 他突然被人搂到了怀里,搓搓他的肩膀,搓搓他的脖颈。 让他感受到一丝暖意。 是娘吧。 他死了,是不是娘使仙术来接他了? “娘……” 陈长运往少年怀里蹭了蹭。 清晰的一个字落到少年耳朵里,少年一僵,划水的腿险些抽抽。 “娘,呜……” 少年:…… 好吧好吧,虽然他年纪轻轻就当了娘,但是谁让他救了他呢。 等这什么三郎醒了,他绝对不会嘲笑他在‘娘’怀里哭的。 不知游了多久,一行人终于在某处窄窄的水道里发现了沈家的船队。 几人刚靠近的时候还险些被旁边芦苇丛里窜出来的人影给杀死。 …… 几人被捞了上来。 田猛虽然伤口多,但是都不深,还能动,其他几个更不用说了,都能动,甚至是清醒的。 只有陈长运,是被少年架着的,伤口处的刀还没取下,这是少年特意留着的。 就算不是致命伤,伤口一直泡在水中,也会一直流血。 就像田猛几个,都是烫了自己伤口才下水的。 众人不敢点火,只能将几人挪到更为昏暗的船舱底。 昏暗的烛光下,亲眼看见陈长运身上的刀伤,尤其是看着还像是没有生气了,陈长生吓得浑身发冷。 “三,三郎还有气吗?”陈长生抖着声音问了一下船上自带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