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故人归 “进了咱们丞相府还四处乱看,成何体统?若不然你直接左转离开罢!” 听到这带着浓浓不满之意的厉喝声,沈卿收回视线,微微低头,朝不远处正领着她们往宅子里走的苏管事轻声细语道:“是奴婢失态了,请苏管事责罚。” 本来铆足劲要给这新来的不懂规矩的侍婢一个下马威的苏梅雪一愣,微微眯眸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这个虽然穿着朴素、但模样秀美、通身萦绕着一股让人十分舒适的大家之气的女子,心思微转。 面前这个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若不是她说自己今年已是二十五岁了,她定然看不出来,还以为她刚过二十岁不久。 一身白皙柔嫩、完美得让人嫉妒的肌肤,看起来着实不像那些干惯了粗活的穷苦人家的女子,更别提她举手投足间的得体礼仪了。 但她对此也有自己的一番说辞,她说自己以前在梅州时,在刺史府里侍奉过梅州刺史家的嫡出小姐,那一身礼仪和进退得当的为人处世就是那时候学回来的。 说实话,对于这样一个有侍奉人的经验、又在大户人家待过的女子,苏梅雪是十分欢迎的,虽然她那副模样对于侍婢来说惹眼了些,但她说自己已是嫁了人,连孩子都有了,他们家的郎主又不是那种色迷心窍的,她便是长了这么一张脸应该也不妨碍做事,这才把她招了进来。 也因为她十分清楚她的事情,对于她这才进丞相府便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这件事,才会忍不住有些奇怪。 地方上的刺史府自是比不上他们丞相府,但好歹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罢? 沈卿哪里看不出苏梅雪已是对她起了疑,头又低了低,道:“丞相府的布局与奴婢先前待过的梅州刺史府有几分相似之处,方才才一时看入了神。” 苏梅雪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整个人长得便是一副严厉得近乎刻薄的模样。 一双利眸在看着人时更是仿佛带着千斤顶般的威压。 旁的一同被招进来的女子都快受不住这眼神,开始腿软了,沈卿却依然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眉眼平静,眼帘微垂,仪态堪称完美,让人完全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风拂面般的舒适感。 苏梅雪很清楚,这种舒适感源于她的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这女子,虽然是来应聘侍婢的,但与旁的侍婢不一样,她身上,竟然没有丝毫奴性,反而就像那些酸溜溜的文人说的,自身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风骨。 若不是她先前说自己只是出身于普通人家,苏梅雪都要以为,她是哪户落魄人家的小姐了。 她又定定地看了沈卿一会儿,才别开视线,冷声道:“这回便饶了你,再有下次,你便直接出府。” 这新来的女子竟然这般轻易就让人称铁面管事的苏管事松了嘴,旁的熟知苏管事秉性的仆婢都难掩讶异地张了张嘴。 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新人,也太厉害了罢! 苏梅雪说完,便转身,继续冷着一张脸带着新招来的侍婢往前走。 这回丞相府一共招了四个新的侍婢,除了沈卿,其他三个侍婢都是才十几岁的小丫头,看起来鲜活又可爱。 走在沈卿旁边的一个圆脸圆眼的少女趁其他人不注意,用手肘撞了撞她,拼命朝她挤眉弄眼。 这少女名叫朱圆,人如其名,看起来就十分珠圆玉润,表情丰富至极,十分可爱。 方才在面试时,沈卿曾暗地里帮过她,这少女倒是自来熟,自那之后就缠上她了,一副把她当成了自己伙伴的模样。 这会儿,她脸上传递出来的便是——你怎么突然这么沉不住气了?这不像你啊! 沈卿微微扬了扬唇,脸上升腾起些许朱圆无法理解的感怀之色。 她平日里确实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只是,时隔十年,再次回到他和孩子所在的地方,走在他们生活的家里,便是她,也无法抑制心里不断涌上来的异样情绪。 十年啊…… 这般漫长的一段时间,足够让当初还危机四伏百废俱兴的大齐王朝变得繁华安宁,足够让俞九清把整个丞相府都翻新了一遍,再难让她寻到一点当初熟悉的模样,足够让当初才三岁大喜欢粘着她撒娇的小糯米团子长成国子监里的小霸王,也足够让……所有本该无比熟悉的人变得陌生。 沈卿想到这里,心底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闷意,她暗叹一口气,没有把这阵闷意表露在脸上,一路跟着苏梅雪到了一处院子里。 这里显然是府里下人住的地方,苏梅雪带着她们把这个地方简单转了一遍,跟她们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后,便冷声道:“虽然你们如今已是进了丞相府,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如今就是丞相府的人。 丞相府是何等尊贵的地方,可以说,整个大齐王朝,比这里尊贵的地方就只有圣上居住的皇宫,自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进来做事的。 接下来,你们会有半个月的考核期,期间,我会看你们的表现,最终决定你们能不能留下来,以及,要分派到哪里做事。 然而,不管是考核期间还是考核完后,若你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都会随时把你们赶出丞相府,这一点,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牢牢记住了!” 新来的四个人里除了沈卿,都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立刻被苏梅雪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吓到了,纷纷行了个礼,紧张道:“是,奴婢定会牢记苏管事的教诲!” 苏梅雪缓缓看了她们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沈卿,道:“还有一点,我本来觉得不需要特意与你们说,但从过往的经历来看,每回新招进来的人,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可以攀高枝的。 如今丞相府里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女主子,但我们郎主身份矜贵,心性高洁,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可以接近的。 若我发现你们竟敢生出那种龌龊的念头,扰了郎主的清静,那便不是赶出丞相府那么简单了……” 苏梅雪说到这里,顿了顿,那是一种无言的压迫。 虽然他们郎主不是那种色迷心窍的人,但架不住总有那么一些不知死活的苍蝇妄图接近。 随即,她看着面前一众女子微白的脸色,沉声说完了接下来的话,“我们丞相府向来慈悲为怀,但若你们真的那般不知廉耻,便别怪我直接把你们发卖给牙婆,到时候你们会被卖到哪里,便自求多福了。” 说完,转身就走。 虽然从明面上看,她这段话是针对她们所有人的,但沈卿分明感觉到,她说话时,那双眼睛若有似无地看了她好几回。 沈卿微微挑了挑眉,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微微感叹。 苏梅雪看着就是个公正严肃且冷静过头的人,她自是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她。 她会这般看她,只怕是因为,她是四个新人里,长得最好、最具备犯罪条件的。 啧,她自是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的。 否则当初,便不会在俞九清还不知晓她是个女儿身的时候,便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甚至让他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染上了龙阳之癖,很长一段时间都羞于见她了。 ------------ 第2章 初见 苏梅雪一走,一个穿着蓝色布裙的瘦高个女子便毫无形象地垮下了身子,轻轻拍着胸口道:“天啊,苏管事真的好恐怖啊!方才被苏管事盯着的时候,我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那是个模样清秀、五官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沈卿记得,她叫陈莹。 看着倒是个爽朗直率的女子。 陈莹说完,便兴致勃勃地看着沈卿和朱圆,道:“你们好,我叫陈莹!咱们是同一批进来的,一定要一起通过这半个月的考核留下来啊!” 朱圆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立刻高兴地道:“我叫朱圆!” 沈卿也朝陈莹点了点头,“我叫沈卿。” 陈莹微微一愣,不自觉地紧盯着沈卿,有些失神道:“沈卿,你好漂亮啊……” 毫不夸张地说,沈卿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一身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仿佛月牙一般的柳叶眉,小巧挺秀的鼻子和樱花色的唇瓣,最让人惊艳的,是那一双水润澄澈、仿佛能把人心都吸进去的明亮杏眸,左边眼角处一点小痣,更是别具风情。 真真是没有一处不美,没有一处不吸引人眼睛! 沈卿的唇不由得又往上扬了扬,露出一排小巧白皙的牙齿,道:“谢谢,你也很漂亮。” 陈莹呼吸一窒,一颗心都仿佛要被她笑软了。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哼”,里面带着再明显不过的不屑之意。 陈莹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转头看向身旁穿着一身米黄色布裙的女子,就见她脸色难看得紧,冷冷地看了眼沈卿,又看了眼朱圆和陈莹,道:“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个下贱的侍婢,难不成你还真想去勾引俞相? 呵,得了吧,谁不知晓俞相眼高于顶,别说先前去世的丞相夫人了,便是俞相后面纳的几房妾室,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绝世美人,据说可丝毫不比宫里的妃嫔差。 就你这样的,连给俞相提鞋都不配!” 陈莹眉头猛地一皱,大声道:“木双双!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木双双却只是无比轻蔑地又看了沈卿一眼,便走进了她们的寝室里。 沈卿眼神微沉地看着她的身影。 陈莹咬了咬唇,转向沈卿道:“沈卿,你别放在心上,那家伙一向是这样的,说话阴阳怪气,要不是我跟她是一条村子的,我也忍不了她。 木双双因为长得好看,一向自视甚高,她可能是觉得你比她更好看,所以……” 在见到沈卿之前,她确实觉得木双双是好看的。 但见了沈卿后,木双双就完全入不了她的眼了!那是哪哪儿都比不上沈卿啊!真要形容的话,就是天上的仙女和地上的凡夫俗子的区别! 朱圆也忍不住愤怒道:“不管怎样,她也说得太难听了!我们……我们又不是为了那个目的进丞相府的!” 陈莹扁了扁嘴,道:“对啊!何况,我们怎么敢肖想俞相嘛!虽然我没见过俞相,但我听说俞相可是难得的翩翩公子,天人之姿,只要见俞相一面,就知道天上的仙人是长什么样子的! 据说前几年北方那些鞑子入侵大齐,俞相作为监军随军出征,只是站在城楼上,就让那些鞑子的将领看得呆住了。 不过,我以前以为俞相对他的原配夫人很是情根深种呢,毕竟十年前俞相夫人突然失踪后,俞相连续七年都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却没想到这几年,他一连纳了好几房侍妾……” 朱圆连忙道:“唉!陈莹,郎主的事情可不是我们可以谈论的,要让苏管事知晓,咱们今晚就得卷铺盖走人!” 陈莹连忙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旁人,才拍了拍胸口,小声道:“我当然知晓,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么,下次我可不敢说了……” 她们两人说得起劲,没发现一旁沈卿的思绪早已是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十年,真的是可以改变太多太多的事情了,甚至可以让她原本以为永远不会纳妾的男人,往自己后院抬进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 短短三年里,原本连个女主人都没有的丞相府就多了六个美貌姨娘。 沈卿眼帘微垂,嘴角微抿。 但她似乎也没有立场怪他,毕竟当初,不告而别的是她,整整十年间毫无音讯的人,也是她。 有多少人能为另一个人无怨无悔地熬过十年漫长光阴? 如果事情是真的,她不会怨他,只是他们之间,也就只能到这里罢了。 当初,她是任职于时空管理局的一名时空纠察员,主要负责的事情是帮助各个快要脱离正轨的世界回到它应有的轨道上,避免世界崩塌。 十七年前,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任务是帮助濒临倾覆的大齐皇室度过难关,重振旗鼓,因为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大齐皇室不应该那么快灭亡,至少还要统领这片土地两百多年。 她为方便行事,女扮男装接近当时的大齐太子,同时接近会导致这个世界脱离原有轨道的罪魁祸首——俞九清。 俞九清是这个世界横空出世的一颗太过耀眼的明星,天资超群,少年成才,能力卓绝,似乎一切美好的词用来形容他都不会突兀。 然而这样的俞九清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个bug。本来,如果没有沈卿的介入,在大齐皇室自己作死又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会是俞九清站出来,带领群雄结束乱世,开辟一个新的皇朝。 只是沈卿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只是梅州的一个小小刺史,十三岁便高中进士、让世人惊艳的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十六岁少年郎。 沈卿一直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才顺利见到了他。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回见他的模样。 那时候,她奉太子之命到梅州督查一起官银被盗案,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清冷矜贵如谪仙的俞九清。 十七岁的少年眉眼秀致如画却冷淡如冰,站在府衙里,一半身子笼罩在窗外照进来的明媚阳光中,一般身子隐在屋内的阴影里,明暗的光线似乎把他整个人一分为二,却是衬托得他身上的气质更为清冷了。 他那一双对于男子来说漂亮过头了的狭长凤眸微垂,朝沈卿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声音似乎比冬日的河流还冷清,却又仿佛玉石相击般清冽好听,“下官见过沈御史,沈御史长途跋涉而来,下官有失远迎,望沈御史见谅。” ------------ 第3章 想男人 那是沈卿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气质又那么清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 当然,后面深入了解后,沈卿发现,俞九清的冷只是表面的,其实他内心纯粹得可爱,是个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得近乎偏执的少年郎。 至少,那时候的俞九清给她的感觉是这样的。 看着他,沈卿总是无法想象任务资料上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行事冷厉果决冷血无情的男人就是他。 一直到后面和他相知相识相恋,最后成亲生子,俞九清那几年里,虽然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但在她眼里,他始终是初见时那个清冷美好的少年。 只是,她身为时空纠察员,按理来说不可以与任何一个世界的人产生过深的纠葛,她费尽心思瞒了上级好几年,终于在她与俞九清成亲的第三年被发现了。 不过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也知道后果。 时空管理局说到底,就是一个单位,还是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如果是职员触犯了如她那样的条例,也不是说就要赶尽杀绝,逼迫她与产生了纠葛的世界一刀两断,而是需要员工回去接受考核,看她是否能在不影响那个世界的进程的情况下留在那个世界。 只要考核通过了,就能回来。 沈卿不知晓具体的考核内容,但她自信以自己的能力,通过考核是没问题的,但她唯独算漏了考核的时间。 沈卿每每想到那个考核,都要十分忍耐地深呼吸,才能抑制回去把时空管理局拆了的冲动。 那个考核足足耗费了她三年的时间,具体内容是让她到不同的世界生活一段时间,每个世界,时空管理局都会派人伪装成那个世界的人和她产生羁绊,并让她做出种种两难的选择,目的是看她在各种情况下,是不是都能坚持时空管理局的底线——不能扰乱那个世界的正常轨迹。 毕竟以前就发生过有时空管理局的人因为自己的私心,靠着手上知道的关于某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企图干预那个世界的发展为自己谋私的事情。 这个考核又臭又长又折腾人就算了,沈卿觉得最草泥马的是,她千辛万苦通过了考核,终于回到这个世界,才发现这个世界已是过了十年! 虽然她知道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但十年!十年呐!它怎么不干脆直接过去一百年算了! 如果只是过去了三年,她还有勇气直接跑到俞九清面前,接受他可能到来的滔天怒火。 但十年的时间太漫长了,漫长得在她回到这个世界后,竟然再难找到几分过去的影子,漫长得在她听说俞九清纳妾后,心里无法生出一丝怨气,只是,终归有几分不甘心。 如果传闻有假呢? 如果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得亲眼看到真相,亲眼见一见如今的俞九清,才能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做。 何况,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孩子也在那里…… 因此,沈卿隐瞒了自己先前在这个世界用的假名——沈青,用自己的真名应聘了丞相府的侍婢。 沈卿正想得入神,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白皙的小手晃啊晃,同时耳边传来朱圆的声音,“……卿?沈卿?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方才苏管事派了人过来,让我们今晚先熟悉一下环境,明天才开始派人带我们熟悉府里的日常事务,一会儿就该去后厨吃饭了,你快换好衣服,我们一起去罢!” 丞相府后厨有一个食堂,仆从吃饭一般是在那里吃。 而朱圆方才说的换衣服,是指要换上丞相府统一的侍婢服。 沈卿清了清脑子里凌乱的思绪,道:“没什么,想起了家里的一些事情……” “呵,不会是在想男人罢?”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的木双双,她看着沈卿的眼神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敌视和鄙夷,“毕竟你跟我们不同,已是成亲生子的妇人了嘛,突然要离开家里的男人到这丞相府里,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不过,你嫁的男人还真是窝囊废,自己的妻子都没能力养,还要她抛头露脸地出来工作,你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嫁了这么一个男人,这辈子算毁了,啧啧啧……” “木双双!” 见她越说越过分,陈莹忍不住低喝了一声。 木双双却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看到维护沈卿的陈莹,不屑地又嗤笑了一声,“陈莹,我发现你还真喜欢玩姐妹情深的游戏。看在我们是同村的,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轻信刚认识的人,就你那个心眼子,可玩不过人家。” 陈莹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只是显然,在刻薄这一点上,她完全比不过木双双。 沈卿看着木双双,突然轻笑一声,一双水润杏眸浮动着一层微冷的光芒,道:“没错,我是在想自己男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木双双见沈卿竟然这般大方地承认了,一开始微微讶异了一下,很快一扯嘴角,似乎又打算说什么。 沈卿却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眼神忽地变得凌厉,只是嘴边微扬的弧度不变,淡声道:“我想的,至少是自己的男人,总比你一天到晚想着别人的男人好。” 沈卿这话一出,木双双顿时变脸一变,一张脸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这女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看出了她进丞相府的心思?! 这些年,民间传言,向来不近女色的俞相突然性子大变,不但没再拒绝圣上赏赐给他的美人,偶尔去赴宴的时候,有人巴结他,要给他送女人,他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看姿色收下了几个。 天底下存心巴结俞相的人成千上万,但先前俞相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关于俞相的传闻也就只有一个宠妻无度,以至于很多人想巴结俞相,都不得其法。 这个传言传开后,很多人顿时暗搓搓地兴奋了,一时间送到丞相府的绝色美人不胜其数,然而俞相却没有来者不拒。 后来传言便演变成了,俞相眼光可高着呢,不是有着倾城之色的美人,都入不了俞相的眼。 她自小就是村子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子,常年被身边的男人巴结,向来心高气傲,听说了俞相的传言后,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坚决要跟着陈莹这个穷鬼到丞相府应聘侍婢。 然而,向来对自己的长相信心满满的她在见到了沈卿后,犹如当头一棒,心里疯狂滋生出了仿佛要撑破她身体的嫉妒和不甘。 此时,在面前女子那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神注视下,木双双脸上忍不住冒出了愤怒和尴尬之色,厉喝道:“沈卿,我警告你别胡说八道!” ------------ 第4章 她的孩子 “也不知道先胡说八道的人是谁?” 沈卿嘴角冷冷地一扬,道:“而且,我可不认为,女子出来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是一件丢脸的事。” 虽然,她男人也不需要她养便是了。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寝室里,懒得再和木双双多说什么。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沈卿在人际交往上向来十分潇洒,两个人合得来就相处,合不来就一拍两散,没必要在这些无谓的人际关系上花费过多精力。 陈莹眉头微皱地看了一眼木双双脸上那越发嫉恨的神色,快步跟上了沈卿,低声道:“沈卿,你以后还是别和木双双吵了,我经常听村子里的女子说,跟木双双作对的女子,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陈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和尴尬,显然是很不习惯在背后说人闲话。 沈卿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我知晓了,谢谢你的提醒。” 陈莹一不小心又被沈卿的笑容晃了晃眼睛,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笑起来,整张脸都仿佛在发光,然而眼中的神态与一般的女子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韧和自信,好看得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都忍不住好奇,有幸娶了这么一个美人的男人是谁了。 若那只是一个碌碌无为平庸无奇的男人,确实有些配不上面前的女子啊。 三人很快就换好了丞相府统一的粉蓝色婢女服,结伴朝后厨走去。 木双双早已是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朱圆天性乐观,这会儿功夫,她早已是忘了她们方才和木双双闹的不愉快,一边走一边兴奋地道:“不愧是丞相府!这侍婢的衣服比我至今为止穿过的所有裙子都好看!这料子摸起来软软滑滑的,可舒服了,我还没穿过用这么好的料子做的衣服呢!” 陈莹被朱圆的情绪感染,也兴奋地道:“还有这鞋子,我先前穿的都是草鞋或麻鞋,唯一穿过的布鞋还是我阿姐穿坏了给我的,我还是头一回穿到这么舒适柔软又崭新的鞋子!” 沈卿走在她们身旁,听她们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心里难得感觉到了几分放松。 这侍婢的衣服,还是她还在丞相府里时定下来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偌大的丞相府都翻新了一遍,里面的人都基本成了生面孔,唯有这侍婢服侍,还是一如当年。 就在她们快要走到后厨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小郎君往后门的方向跑了!快把小郎君追回来!” “若小郎君出了什么事,等郎主回来了,我们都得死!” “陈川!快多叫几个人过来一起找!” 这忽如其来的骚动让沈卿三人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陈莹和朱圆有些愕然地对视了一眼,呐呐道:“他们说的小郎君,不会是俞相那唯一的嫡子吧……”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突然从不远处的回廊处拐了出来,见到她们三人,明显愣了愣。 看清面前的人,沈卿一颗心恨恨地跳了跳,某种酸酸涩涩的感情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却见那分明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圆领袍服,头发规规整整地梳成了一个发髻,用一个玉冠固定着,五官精致好看得不似凡人,只是尚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分明透着一股子不驯,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和俞九清如出一辙的黑色凤眸中显出几分慌乱和愕然。 在傍晚微暗的天色下,少年的出现仿佛一束光,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那一瞬间,沈卿仿佛看到了十七年前的俞九清迈过了漫长的时空之河,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就是这一小会儿功夫,那阵追赶的骚动声便越发接近了,简直像追赶的人下一息就要出现在这里一般。 俞子涵瞬间回神,回头张望了一眼,咬了咬牙,快速瞪了面前三个女子一眼,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你们不许多嘴,若把我出卖了,以后在这府里别想有好果子吃!” 说完,便一阵疾冲,跑到了她们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几乎是他刚躲好,追赶的人马便从他方才出现的地方跑了出来,领头的是两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见到沈卿几人,其中一个穿着藏青色窄袖袍服、身材结实、面容沉稳的男人走上前来,朝他们抱了抱拳,道:“在下周回,乃是小郎君的贴身护卫,不知道三位方才可见到小郎君在此处经过?” 陈莹和朱圆脸色苍白而混乱,嘴唇微抖,显然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面前的场面。 沈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回一眼,行了个礼低声道:“见过周护卫,奴婢们都是今天刚进府的侍婢,没见过小郎君的尊容,但方才,奴婢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年慌慌张张地朝后门处跑去了,不知道那是否是小郎君……” 周回一愣,有些惊讶于面前女子的沉稳大气。 但如今小主子行踪不明,他没有心思多想旁的事,连忙抱拳,道了声谢,便带领着一众人马急匆匆地往后门处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远,陈莹就率先回过神来,不自觉地扯住沈卿的袖子,结结巴巴道:“沈……沈卿,你这般欺骗那个周护卫,不会……不会有事吧……” 朱圆显然也有些吓傻了,只是她向来都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张了张嘴道:“可是……可是那是小郎君不让我们说出他的行踪,我们也不过是听小郎君的命令行事罢了……” 沈卿却没心思去顾及她们两人乱糟糟的心情,确定那群人走远后,她看向了俞子涵躲藏的那棵大树,挣脱了陈莹扯着她袖子的手,慢慢走了过去。 少年果然还在树后,此时他坐在地上,双膝并起,双手抱着腿,秀气的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双微挑的凤眸有些空洞。 那竟似乎是在……发呆? 沈卿愣了愣,心头的酸涩和思念之意在见到少年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不安和茫然后,似乎再也无法抑制,仿佛决堤般倾泻而出。 这个她当初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在她离开前,明明还只是个没比她的膝盖高出多少的小萝卜头,总是喜欢抱着她的腿,软软糯糯地撒娇。 怎么一眨眼间,就这么大了?已是长成了一个有着满腹自己的心思的小少年了。 少年虽然在发呆,但显然警惕性很高,在沈卿走到大树后,便立刻回神抬起头来,有些戒备地看了沈卿一眼。 在触到沈卿的眼神时,他微微一愣。 ------------ 第5章 眷恋 那双澄澈杏眸中的心疼和柔软仿佛一根针一般,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刺,瞬间,他的心都仿佛潮湿一片。 莫名的,他竟觉得那眼神有种遥远的让人眷念的感觉。 原本满心的戒备和敌意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瞬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无法张牙舞爪,少年猛地移开了视线,干净清澈的嗓音带着几分突如其来的潮意道:“方才多谢了,就算……我以后不在这个府里了,我也会想办法报答你们的……” 不在这个府里? 沈卿注视了少年的头顶一会儿,突然,走到他面前蹲下,一双眼眸柔柔地看着他,道:“你是我们的小郎君,你不在府里,还能在哪儿?” 俞子涵顿了顿,不自觉地抬眸,再一次迎上了面前女子的眼神。 不止眼神,就连声音和给人的感觉,也好熟悉…… 与多年前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有点像…… 但那到底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不满三岁,许多记忆都是模模糊糊、残缺不全的,他便是拼命回想,也时常分不清,哪些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哪些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太过渴望而生出的幻想。 而且,他母亲突然失踪的时候是二十二岁,如今理应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又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年轻的侍婢。 俞子涵想到这里,再次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讨厌我父亲,我不要再在这个府里待下去了。” 沈卿一愣。 俞子涵这话一出,埋在他心底的委屈就突然泄洪一般涌了出来,他头一次无法控制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女子面前吸了吸鼻子,道:“我讨厌他,如今他有了那么多姨娘,理应很快就能有新的孩子了,也不会再需要我了。 不对,他本来就不怎么需要我的,这些年来,不管我做得多么好,学堂里的先生再怎么表扬我,他都不在乎。 就算我后面故意跟他使坏,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做学堂里的作业,他也不在乎……” 俞子涵说着,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紧了一些,仿佛受了伤的小动物在自我保护一般,嗓音微哑,带着几分恨意道:“他如今也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父亲了,这里也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家。 既然如此,我不如离开这里,反正他如今有这么多姨娘陪着,也不会再感到寂寞了……” 沈卿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随着少年的话,一点一点地紧缩了起来。 她缺席了他人生重要的十年,在回到这个世界后,她想方设法打听余九清和俞子涵的事,然而当朝丞相和他唯一的嫡子的事情,外头可没几个百姓敢随便议论。 特别是俞子涵,她多方打听,也只知道,俞子涵先前被称为小神童,据说他五岁就能作诗,六岁就能写文章,其惊才绝艳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他的老父亲,甚至有不少人展望,他能紧跟他父亲十三岁高中进士的步伐,成为这世间的又一颗明珠。 然而,这几年,他不知道为什么,性子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但学业一落千丈,还到处寻滋闹事,简直要成为这京城里的又一个小恶霸。 世人震惊之余,无不万分惋惜,好好的一个小神童,竟然眼看着就要陨落了。 沈卿看着面前的少年,暗叹一口气,正想说什么。 不远处,突然又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听声音,显然是从后门的方向过来的! 沈卿心中掠过一抹不好的预感,面前的小少年却比她反应更快,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道:“啧,定然是周回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回来了……” 被动地跟自己儿子藏了起来的沈卿:“……” 瞧这熟练劲,还不知道是第几次跟自己身边的人躲猫猫了。 看到身旁的小少年小心翼翼地侧过半边头颅,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朝外张望,沈卿好笑又无奈,很想跟他说,这一回他大抵逃不过去了。 因为朱圆和陈莹还在外头呢。 没有她在身边帮忙周旋,那两个小丫头可瞒不过俞九清特意派在自己儿子身边的人精。 果然,不过几息功夫,外头就传来周回低沉压抑、带着一丝紧绷的声音,“小郎君,请出来罢。” 俞子涵身子微微一僵,只是依然没动,显然还抱着一丝侥幸。 周回沉声道:“这一个月你一直在被郎主关禁闭,郎主知晓你心情不好,今日的事情,郎主应该不会太与小郎君计较。只是,若让郎主知晓,竟然有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婢妄图……” 俞子涵身子微颤,双手猛地紧握成拳,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咬牙瞪着面前似乎松了一口气的男人,整个人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强行压抑着某种情绪道:“我的事情与她们无关!是我威胁她们,不许把我供出去的!” 沈卿看了俞子涵一眼,也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后。 外头果然是方才追过来的那群大男人,脸色煞白一片的朱圆和陈莹被围在他们中间,两个人似乎互相搀扶着才没有就这样狼狈地瘫在地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周回沉沉地看了一眼俞子涵身后的沈卿。 方才那个女人的态度太过自然,寻不出一丝破绽来,以至于他竟就这样被骗了过去。 要不是他匆匆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她身旁那两个侍婢的神色有些古怪,眼神似乎一直在瞟着身旁的一棵大树,心里起了疑心,临时折返回来看了看,只怕小郎君现在已是逃之夭夭了! 真是……可恶奸猾的女人! 察觉到了周回眼中对她的不满,沈卿微微挑了挑眉,在心里哎呀了一声,有些亡羊补牢地微垂脑袋,做出一副低调的模样来。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她不适合在这个府里太出风头。 她却没想到,俞子涵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回眼中的敌意,眉头微皱道:“我说了,这一切都是我威胁她们做的,周回,你不会要把她们告状告到父亲面前吧!” ------------ 第6章 那绝对不是夫人 周回眼皮微掀,恭恭敬敬地朝俞子涵行了个礼,道:“属下没必要与小郎君说谎,这种涉及小郎君安危的事情,属下自是要禀告郎主。” “你!” 俞子涵脸色一青,显然有些急了。 “小郎君既然知晓请求她们帮您遮掩,她们定会受到惩罚,又为何铤而走险把她们牵涉在内?” 周回模样恭敬,说的话却堪称冷血、毫不留情,“先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是吗?”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俞子涵心中某个伤疤,小小的少年浑身微震,脸色青白地看着周回,似乎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沈卿不禁眉头微蹙,看到俞子涵眉眼间拼命想掩盖的恐惧和不安,心底突然有团火不停地往上拱。 那家伙。 这些年。 到底。 是怎么养育她的孩子的! 不是说让他一味地溺爱,但至少,也不能让孩子流露出这种仿若被强权打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表情! 沈卿很少有这般不冷静不理智的时候,但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她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有种下一息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跑到那男人面前和他大吵一架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散漫的清透嗓音响起,打破了这稍显沉重的气氛,“哎呀,周回,就是因为你老说这样的话,才讨人厌。小郎君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对孩子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却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和周回一样的藏青色袍服的瘦高男子,他双手抱臂走了上来,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看着沉着一张脸的俞子涵道:“放心吧,小郎君,郎主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是个仗势欺人的人,既然你说这几个侍婢只是受你威胁帮了你,郎主顶多责罚她们一顿,让她们知晓知晓做事的分寸,不会太过头的。” 俞子涵嘴角紧抿地看了那男人一眼,没说话,只是眼中带着一股子仿佛火烧般的戾气。 陈川微微一愣。 啧,小郎君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是一连串男女声交杂的“小郎君”的呼喊。 显然是俞子涵身旁其他人找过来了。 俞子涵收回视线,眼帘微垂,低低地道了句:“罢了,我回去了。” 说着,迈开脚步,走向正焦急地跑向他的一群人。 只是,在和沈卿擦身而过时,沈卿清晰地听到他小声道了句:“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沈卿有些怔然地看着俞子涵虽然带了几分郁闷和低沉、却依然挺得笔直的稚嫩背影,一颗心微酸微软。 这十年来,她虽然没有陪在他身边,但他似乎一直有在好好成长。 不知不觉间,也长成一个有担当的小男子汉了。 俞子涵刚走到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的一众人面前,一个二十多岁的侍婢就激动地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脸上还带着没有消退的慌乱,道:“小郎君,你到底去哪了!你快要把奴婢吓死了知不知道!” 因为她抱得太紧,俞子涵一时无法呼吸,有些无措地挥舞着手臂。 旁边一个看起来和俞子涵差不多大、穿着统一的灰白色家仆服的小少年笑嘻嘻道:“香巧姑姑再这样抱下去,小郎君没事都要变有事了……” “呸呸呸,钱钊生,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香巧连忙瞪了那叫钱钊生的小少年一眼,但抱着俞子涵的手也松开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俞子涵一番,确定他完好无损后,才彻底放下心来,有些心疼地道:“走吧,小郎君,我们回去,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你的家啊……” 她也不是不明白小郎君的心情。 自小没了亲娘的孩子,总是要比旁的孩子苦命的。 何况,郎主还总是那么一副……对小郎君爱答不理的模样,这些年还越发荒唐了…… 若夫人还在,小郎君和郎主何至于此,这个家又何至于此! 那些狐狸精,又哪有机会霸占不属于她们的位置,做着她们的春秋大梦…… 就在这时,香巧无意间朝不远处扫了一眼,顿时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整个人僵住了。 那……那不是…… 夫人?! 不,不可能!夫人怎会在这里!而且……而且,仔细看看,她跟夫人,其实还是有所差别的…… 沈卿一直注视着俞子涵那边,自然立刻便察觉到,香巧发现她了。 香巧是她先前的贴身侍婢,也是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她最信任的侍婢。 没想到,香巧留在了子涵身边。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沈卿暂时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早就想到这回进到丞相府会遇到熟人,因此进来前,她做了一些准备,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说是改变容貌,其实也就是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眉型、发型、肤色,以及在自己左边眼角处点了颗小痣,跟她以前相比,还是有七八分像的。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天底下也不是没有长得像的人,何况她的年龄是天然的掩饰神器。 二十多岁的女人和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还是不太一样的。 因此,沈卿十分坦然,做出一副腼腆乖顺的模样朝香巧行了个礼。 香巧半响回不过神来。 眼前这个仿佛夫人从她的记忆中走了出来的女子,让她整个人彻底懵了。 只是理智告诉她,她不可能是夫人。 夫人不可能这么年轻,也不会用这样的神情跟她行礼…… 最要紧的是,若夫人回来了,不可能会装作不认识她和小郎君! 因此,那不是夫人,绝对不是夫人! 俞子涵也察觉到了香巧的不对劲,不禁看了她一眼,问:“香巧,怎么了吗?” 香巧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只是眼角余光,依然忍不住不住地往那女子的方向瞟去,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的,心里那陡然满溢的心情,说不出是渴望还是哀伤。 那不是夫人,不是夫人。 绝对……不是夫人! 看着俞子涵和香巧他们走远后,沈卿才收回视线,朝还眼神不善地瞪着她的周回垂眸低声道:“方才骗了周护卫,是奴婢错了,还望周护卫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 周回见这女人连求饶都求得这么平静坦然,不禁扯了扯嘴角,道:“希望你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罢了,反正会有人教会你规矩。” 说完,一甩手,转身便走。 沈卿看着他那不带一丝情面仿佛铁一般强硬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方才那簇火苗又隐隐有烧起来的迹象。 那家伙竟然让这样一个男人跟在子涵身旁。 子涵是他要看守的犯人还是俘虏?! 他走后,其他人也很快跟着离开了,这一小片地方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清静,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般。 但显然,终于回过神来的朱圆和陈莹没法只是把它当成一场梦,回想起方才那个冷血护卫说的话,陈莹简直都要哭了,“怎么办?那周护卫不会……不会真的要把我们告到郎主那里吧?要真是那样,我们在这个丞相府肯定待不下去的!” ------------ 第7章 小郎君的珍宝 她们哪里想到不过是去吃个饭,就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她们不过是初来乍到,连府里各个主子的情况都没摸清楚呢,又哪里知道,不过是帮自家小郎君一回,就犯了大错。 就连朱圆也乐观不起来了,咬着下唇,脸上尽是不安之色。 沈卿一颗心还在俞子涵那里,又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现在一味担心也没用,先去吃饭罢。” 反正,她也没打算一直在这府里当侍婢。 她只需要在她的身份彻底暴露或混不下去之前,查出她想知道的一切就行。 若是情况太糟糕,她如今好歹还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不管她和俞九清以后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她总不至于在自己家被人欺负了。 …… 另一边,俞子涵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十分不满地瞪了周回一眼,才走了进去。 钱钊生笑嘻嘻地跟在他后头,道:“小郎君,你还总说自己不是孩子,方才你瞪周护卫的行为,不是孩子是什么?” “你才是孩子,你全家都是孩子。” 因为逃跑失败,又无端害三个无辜的侍婢遭殃,俞子涵心情十分不爽快,回到房间后想了想,便转身又要出去。 香巧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小郎君,你又要去哪?” 俞子涵抿了抿唇,清朗好听的少年嗓音中带着一丝不甘愿和压抑,“我要去找父亲。” 在周回把那三个侍婢的事情告诉父亲前,他必须找父亲谈谈。 他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因他而遭殃。 何况,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那个侍婢受到任何伤害…… 即使,因此,他要主动去求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父亲…… 香巧有些意外,近几年,小郎君和郎主间的关系急剧恶化,别说小郎君主动去找郎主了,有时候郎主过来,小郎君也是闹脾气不愿意见的。 她方才去晚了,没听到小郎君和周回间的对话,因此一时想不到他突然要去见郎主的原因,但刚刚才发生了那么一件事,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小郎君这时候去见郎主绝不是为了什么孝顺的理由。 许是方才被那个肖似夫人的侍婢冲击到了,她现在颇有些心力俱疲,暗叹一口气,道:“小郎君方才闹了这么一通,定然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何况这个时辰,郎主理应还没回来。” 俞子涵的脚步顿了顿,垂下纤长的眼睫,有些瓮声瓮气地道:“也对,父亲向来不到要灭灯的时候都不会回来的呢。” 香巧自小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哪里听不出他话语中的落寞和憋屈,不禁喃喃道:“小郎君……” “罢了,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都与我无关。” 俞子涵脚步一转,便走回了内室,似乎是打消去找自己老父亲的想法了。 香巧又心疼又无奈,还有着几分无力。 只是,她自己现在也是乱糟糟的,实在抽不出心力去安慰自家小主子,嘱咐钱钊生看着小郎君后,便难得地把自己从小主子的事情中抽身,下去歇息了。 这从方才就萦绕着的悲愤气氛可半点影响不了钱钊生,他应了香巧的嘱咐后,便用与平常一般轻快的脚步进了内室,刚想和自家小郎君插科打诨几句,让他不要总摆出一副被人欠了十万两银子的模样,就被几乎要把整个内室都翻过来的小郎君吓到了。 他怔了怔,小心翼翼地在满地狼藉中寻找着落脚点,边道:“小郎君,你这是怎么了?你便是存心给香巧姑姑找不痛快,也没必要把自己睡觉的地方弄得这么乱七八糟啊。” 这不是反而给自己找了不痛快么! 俞子涵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整个人趴在一个半人高的箱笼旁不停扒拉,好一会儿,他眉眼一松,从箱笼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箱子,放到地上打开,从里面珍宝般地捧出了一副显然被精心保存着的卷轴。 自小和自家小郎君一起长大的钱钊生立刻就认出了这是什么,有些怔然,“这不是……夫人的画像么?” 夫人,也就是他们小郎君的亲娘十年前突然失踪了,至今不见踪影。 小郎君身边只有这么一副夫人的画像,这十年间,钱钊生跟着自家小郎君看了无数遍,熟悉得即便他不会画画,也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把它临摹出来。 小郎君把这幅画像当成自己的宝贝一般,平时都是把它藏在箱笼深处好好保管着的,就怕被虫子咬了被小偷偷了,也就逢年过节、或是小郎君非常想自己亲娘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看上几眼。 他这会儿怎么突然把这幅画找出来了? 俞子涵依然没搭理钱钊生,他看着手中的画卷,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地上,一点一点地铺开。 顿时,一个美丽端庄、脸上带着深深笑意的年轻女子慢慢出现在他们眼前。 却见她穿着一身水绿色及胸襦裙,外头披着一件月白色海棠花纹的大袖外衫,整个人十分随意、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地靠坐在一个水榭旁,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虎头虎脑的小婴儿。 许是刚做了母亲的缘故,她身材微微丰腴,浑身上下都仿佛萦绕着一股让人向往的柔和气息,抱着怀中那婴儿的动作极致温柔怜惜,那种感觉,便是只是透过眼前这张薄薄的纸,都能传递过来。 据香巧说,那是郎主在小郎君满月那天,替他们母子俩画的。 据说郎主在画这幅画时,脸上一直带着笑。 只是,每每想到郎主那张冰封千里给人无限压迫感的脸,钱钊生都会觉得,香巧姑姑定然是在骗人吧,或者是她记错了。 郎主那样的人竟然会笑?他便是在梦中也不敢这样妄想啊! 不过,这样一幅充满着柔情气息的画竟然出自郎主之手,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钊生。” 俞子涵的手缓缓拂过面前女子的面容,神色有些恍惚地道:“我今天,见到我母亲了。” 钱钊生被自家小郎君吓了一跳,都没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什么?!” 他眨了眨眼,突然快速走上前,一脸郑重地摸了摸自家小郎君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喃喃道:“没发烧啊。” 俞子涵:“……” 心里再多的感慨都要被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人给搅混了,俞子涵一把拍开他的手,说不出的郁闷道:“你才发烧。我的意思是,我见到了一个,跟我母亲很像的人。” 钱钊生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摇了摇头呻吟道:“完了,完了,小郎君,小人知晓你从小就很渴望再见到夫人,但渴望得出现幻觉可就严重了……” 俞子涵忍了忍,终是忍不住抄起旁边一本书狠狠地敲了面前的少年一记,愤愤道:“你才出现幻觉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我感觉错了,但……” 如今看着这幅画,他才发现,那何止很像。 除了一些细微的差别,那个侍婢和画中的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止模样像,竟然连给人的感觉,也很像。 钱钊生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被敲痛的额头,看到面前少年出神伤感的神情,他微微一愣,眼眸一下子睁大,似乎终于听进了他方才那些话,“你说的难道都是真的?真有那么一个……和夫人很像的女子?就在这个府里?” 俞子涵已经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只白了他一眼。 “那,”钱钊生感觉自己被小郎君嫌弃了,连忙绞尽脑汁,想说些有用的话出来,挽回小郎君对他的印象,“这件事,可绝对不能让郎主知道!” ------------ 第8章 我才不会让给父亲 钱钊生打开这个话茬后,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好,紧张兮兮地道:“我娘先前可是跟小人说,夫人刚失踪那几年,有不少人为了讨好郎主,故意找了一些和夫人长得像的女子送给郎主,郎主为此大发雷霆了一番,后来就没人敢送了。 郎主后来把所有夫人的画像都收了起来,不给外人看到的机会,也不许外头流传夫人的画像,似乎也是想杜绝那些人再送那些女子过来。 我娘把小人当成孩子,可不会把真实的情况跟小人说,后来小人偷听到府里其他下人说,郎主那时可不止发了雷霆大火,还把那些送过来的女子都……都砍了!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很像夫人的女子出现在这府里,被郎主知道的话……” 说着,用右手比出一把手刀,在自己的脖子处划了划。 这些事情,俞子涵先前就听钱钊生说过了,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想起那个女子眼中的疼爱和温柔,连忙道:“我自是不会让父亲知道这件事!” 看到俞子涵的反应,钱钊生不禁啧啧道:“小郎君,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女子?你不担心她是坏人吗?” 至少,先前那些被送过来的据说和夫人很相像的女子,都是别有所图的。 这些事的厉害,作为丞相府嫡长子的俞子涵自是比钱钊生更清楚,他静默片刻,低声道:“她不是坏人。”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笃定。 钱钊生眼眸微睁,忍不住对那个女子有些好奇了,他盘腿坐在自家小郎君身旁,看着画中的女子道:“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又与夫人长得很像的话,就算她被郎主发现,郎主也不一定会砍她呢,说不定还会把她收为小郎君第七个姨娘,这样想想也不错吧……” “胡说八道什么!” 俞子涵却像听到了什么恶心至极的话一般,内勾外翘的凤眸里似乎瞬间燃起两簇火焰,满脸嫌恶地道:“现在的父亲,才配不上她。而且……” 顿了顿,他喃喃地道:“她是我发现的,我才不会让给父亲……” 不管是母亲,还是和母亲相像的那个女子,他都不会让给父亲。 现在的父亲才配不上,谁都配不上! 另一边,因为未知的、肉眼可见不会乐观的未来,陈莹和朱圆连吃晚饭的胃口都没有,随便扒拉了几下,就愁眉苦脸地回寝室了。 寝室里空无一人,方才她们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到木双双,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 不过晚饭后到规定的熄灯就寝时间,原则上属于个人支配时间,她们也没兴趣知道木双双去了哪里。 一回到寝室,陈莹就软着身子瘫在了床上,哭丧着一张脸道:“明天一早咱们可能就要收包袱走人了,这样一张香香软软的床不睡白不睡,我今晚就躺在上面了,你们别叫我起来!” 朱圆撇着一张嘴道:“被赶出丞相府还是小事,就怕被赶出去前还要被折腾一番。我可听说丞相府对下人的惩罚很恐怖的,动不动就把人打得鲜血淋漓、断手断脚……” “嗷嗷嗷朱圆你别说了!” 陈莹一脸崩溃地抱起枕头把自己的头埋了起来,一脸老娘就要当鸵鸟的表情。 沈卿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们,眼中却掠过一抹戾气。 若还是她当家的时候,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小事,别说惩罚了,她顶多就是口头教育她们几句,毕竟她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看今天子涵那委屈难看的脸色,沈卿也拿不准,俞九清会怎么做了。 毕竟,如今当家的人,不是她…… 朱圆到底不愿意一直让自己处于这么悲观的状态中,往床边一坐,道:“我们也不用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最后只是小小惩戒我们一番,什么事都不会有呢? 与其想这些事情让自己心烦,不如想想,等考核结束,我们会被分配到哪里做事罢!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今天吃饭的时候看到厨房又大又亮堂的,就想着,要是我能被分配到厨房做事就好了,这样就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了!” 陈莹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瞥了她一眼道:“你就是为了吃吧!” 朱圆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陈莹想了想,道:“我分到哪儿都行,我娘总说,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手脚伶俐,干活勤快了,不管去到哪儿,不都是干活嘛。沈卿你呢?” 沈卿也走到床边坐下,笑笑道:“我也哪儿都行。” “呜,但重点是咱们得能留下来!” 陈莹呜咽着在床上滚了一圈,道:“最后咱们几个唯一能留下来的人不会是木双双吧?在进府前,木双双有跟我说过,她说她想去郎主或者小郎君的院子里服侍……” 朱圆嘴角抽了抽,撇了撇嘴道:“她的心思就差贴在额头上了!郎主和小郎君的院子是那么好进的吗?她对沈卿阴阳怪气,不会是怕沈卿抢了她的位置罢!苏管事又不是看长相选人的!” 先前木双双一次次找沈卿的茬,朱圆早就对她很不满了,此时说话也完全不带客气的,“就算不看长相,沈卿的脾气和处事方式都比她厉害多了,要是咱们几个真的有人有幸去服侍郎主或小郎君,那也肯定是沈卿!” 沈卿没搭话,折腾了这么一天,她有些累了,捂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时空纠察员虽然可以出入不同的世界,但也是有副作用的,出入不同的世界对身体的压力很大,因此时空纠察员是出了名的钱多事多又高危的职业。 这三年间,沈卿为了尽量缩短考核时间,几乎是无间隔地进出不同的世界,以至于身体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回到这个世界后,她就明显感觉自己的精神不如先前了,动不动就会累。 也不知道这影响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 陈莹不住点头赞同,“对啊,要是要选人去服侍郎主和小郎君,肯定选沈卿!你没见沈卿今天面对那个冷面护卫的时候,脸上不带一点慌张的。沈卿,到时候得了主子们的青睐,你可别忘记……” 陈莹话音未落,就见到了沈卿脸上的疲倦,连忙道:“你若是累了,就早点去洗漱休息罢,明天咱们卯时(凌晨五点)就要起床呢。” 沈卿看着陈莹笑了笑,站起来道:“好,那我先去洗漱了。” 看着沈卿离开的背影,陈莹不禁喃喃道:“我怎么看都觉得沈卿不像是干活的,怎么说呢,感觉沈卿就该是被人服侍的……” 朱圆也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虽然我还没见过郎主后院那些女人,但说不定沈卿比她们都要漂亮呢。 哎,说起来,我最不想的就是被分配去服侍那些个姨娘,我娘可说了,女人多的地方麻烦事就多,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可怕的事太多了,我肯定应付不过来。” 陈莹闻言,不禁赞同地拼命点了点头。 但一想到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卷包袱走人,也没心思想这些了,再一次用枕头埋着自己当鸵鸟。 下人居住的院子里有公共浴室,就是条件简陋了一些。 沈卿也不在意,随便烧了桶热水简单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然而,没走两步,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打中了她的后背,随即,地上“咕噜噜”地滚落下一颗小石子。 沈卿脚步微顿,眼眸眯了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围墙。 ------------ 第9章 比亲娘还亲娘 这个公共浴室的地方比较偏僻,此时又恰好只有她一个人洗完澡出来,周围一时静得落针可闻,除了天上柔柔撒照下来的明净月光,和不远处从院子的石灯里蔓延过来的微弱灯光,再没有旁的光源。 换做旁的侍婢,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飞了。 沈卿看了没一会儿,就见一张脸小心翼翼地从围墙后面探了出来,见到正一脸淡然地看着他的沈卿,似乎反而被吓了一跳,片刻,才扬起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利落地翻过了围墙,压低声音道:“你就是今天帮了小郎君那个侍婢吧?我一眼就认出你啦!小郎君让我来跟你说几句话。”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啧啧感叹。 这女子简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跟夫人果然很像啊! 但这天底下什么人都有,他娘先前也说了,夫人刚刚失踪那会儿,很多别有用心的人甚至想冒认夫人,那时候出现的女子,跟夫人或多或少都是相像的,甚至有几个女子,连她们这些夫人的身边人都一时看岔了眼。 因此,会出现这么一个跟夫人长得很像的侍婢,也正常罢。 沈卿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子涵身旁那个小厮,她记得,当时香巧唤他……钱钊生。 他定然就是钱娘的儿子了。 沈卿眼眸微弯,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亲厚,道:“小郎君让你说什么?” 钱钊生微微一愣。 虽然他没有小郎君聪明,但这一刻,他也觉得,这女子不是坏人! 在女子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道:“小郎君让你不要担心,他定会护你们周全的,还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不要留在丞相府比较好,小郎君可以帮你介绍,去别的人家家里做事。” 沈卿微愣,眸光微转,“为何?” 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啊!难道要说,你留在这里,随时可能会被他们郎主砍了么? 见面前的少年支支吾吾的,显然不愿意回答她,沈卿暗叹一口气,又问:“小郎君在这府里,可是过得不愉快?” 虽然那个问题她很在意,但现在时间不多,随时会有旁的侍婢过来,她也没时间慢慢挖他的话,只能趁机把想问的其他问题先问了。 这女子今天都见到小郎君离家出走未遂这件事了,他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应该不算过界吧? 钱钊生点了点头,道:“小郎君跟咱们郎主的关系不怎么好。” 他这话都算收着了,小郎君和郎主的关系何止不好,简直就比仇人好不到哪里去。 两父子会相处成这样,也是让人唏嘘。 沈卿眼中寒光微闪,垂了垂眼帘道:“除了这个原因,还有旁的原因吗?例如,这府里可有人欺负他?” 在听到俞九清往后院抬了六个女人后,沈卿除了失望和恍惚,首先感觉到的便是担忧。 后院女人的心思何其深沉,为了往上爬,她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而占据着丞相府嫡长子这个身份的俞子涵,无疑是她们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子涵身边有钱娘和香巧,但沈卿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啊,欺负?这府里除了郎主,还有人能欺负小郎君吗?” 但她显然问错对象了。 却见面前的少年一脸懵懂地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不懂她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表情。 沈卿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刚想换一种更简洁易懂的问法,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若隐若现的说话声。 钱钊生立刻僵了僵,也没心思继续和沈卿说话了,快速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小郎君的话,我会再来找你的”。 就快速跑回围墙边,像只猴子一般三两下地翻出去了。 沈卿一肚子的困惑只能哽在了喉咙里,让她有些无奈地望了望天。 说实话,她都做好要遭受一番惩罚的准备了,但子涵那责任心爆棚的小屁孩明显不愿意让她们因为他遭殃。 他要怎么做?今天听他和周回的对话,先前应该也有人因为类似的事情遭受了惩罚,而子涵那时候显然什么也做不了,如今他和俞九清的关系越发紧张,他想阻止俞九清惩罚她们,理应更难。 这般隐瞒身份进到丞相府,果然做什么都不方便,连打探消息也难。 就在这时,方才那阵说话声渐渐近了,沈卿眼前慢慢出现了两个并排走在一起低声说着话的侍婢。 她们两个说话说得入神,一时没有发现沈卿的存在。 沈卿立刻不动声色地躲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凝神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 “……小郎君今天那事儿闹大了!这不,蒋姨娘今晚又给小郎君送汤去了,说怕小郎君受惊,特意熬给小郎君安神定心的。呸,谁不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呢!” “别说蒋姨娘了,其他几个姨娘见讨好不了郎主,这力气不得全往小郎君那边使么?曹姨娘不也隔三差五给小郎君送亲手做的衣物么?啧,简直比亲娘还亲娘。 别看她们现在这般讨好小郎君,一旦她们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啊,小郎君的利用价值就没了,到时候小郎君的处境可就惨了。”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这么多姨娘里,也就康姨娘看着大气一些,平日里也不会特意讨好小郎君,跟小郎君也是正常说话,没有那股子卑躬屈膝的小家子气。” “也不看看康姨娘是什么人,虽说人家是庶女,但也是堂堂戚国公府的庶女,戚国公府可是出过好几个贵妃和皇子的!现在府里很多人没有明说,其实都在暗暗讨好康姨娘呢,都在打赌,最终会成为丞相府正牌女主人的人是康姨娘……” “不会吧,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加紧时间去讨好一下康姨娘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浴室里,声音也越发模糊了。 沈卿紧了紧手中抱着的脏衣服,好一会儿,才从大树后走了出来。 她突然便明白了子涵今天想离家出走的心情。 若到时候,她确定俞九清是真的负了她,负了子涵,她干脆带上她的宝贝儿子远走高飞算了。 以她先前在这个世界打下的根基,要养活她和子涵一辈子,不是一件难事。 当晚,沈卿多少有些失眠了。 刚回到这个世界发现已是过了十年,她是有些懵的,后来打听到丞相府已是变了个模样,以及俞九清纳了几房侍妾,她心里虽然堵得慌,但没什么真实感。 但随着今天来到丞相府,再次见到子涵,听到传闻中那几个姨娘在府里的情况,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她认识的丞相府了,俞九清,也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俞九清了。 这一切她早已有预料,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沈卿在床上翻了翻身子,身子虽然极度劳累,却无论如何也睡不觉。 今晚,只怕是个不眠夜。 第二天,沈卿几人天没亮就起了床,开始她们第一天的考核。 昨天临睡前,苏管事便遣了人过来说,明天会派人先带她们熟悉一下府里的情况,后天才正式给她们分派事情做。 被派来带她们的是昨天跟在苏管事身旁的一个二十来岁看着便十分精明能干的侍婢,名唤秋云。 沈卿暗暗看了秋云一眼,见她脸色无异,便知晓,周回还没把她们的小报告打上去呢。 陈莹和朱圆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脸上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简单跟她们说了丞相府的规矩后,秋云便带着她们熟悉整个丞相府,木双双听得十分认真,似乎恨不得拿笔把秋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别的不提,论事业心,木双双确实让人佩服。 快到中午时分,她们终于走到了丞相府差不多最里面的位置,秋云突然停下脚步,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道:“再往里走,便是郎主和小郎君歇息的院子,也是咱们丞相府守备最森严的地方。 平日里,若没有主子们或陈总管的许可,任何一个仆从都不可以踏进里面一步,违者……就别怪刀剑不长眼了。 别怪我不提醒你们,先前可是有不少不听话的仆从就这样白白丢了小命。” 这后果可比发卖或赶出丞相府恐怖多了,陈莹和朱圆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了颤,感觉自己一条小命凉嗖嗖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快!给我传鲁神医!一盏茶之内如果我见不到鲁神医,你们都给我统统人头落地!” ------------ 第10章 也太让人嫉妒了(一更) 沈卿几人立刻便被这阵厉喝声吸引了注意力,转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天蓝色袍服、长相文气、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虽然过了十年,相识之人的容貌都有了不少改变,沈卿还是立刻就认出来了,那是一直跟在俞九清身边的大总管——陈立。 在她认识俞九清之前,陈立就在俞九清身边了,他是俞九清年少时从牙婆手中买下来的,向来只对俞九清忠心不二,便是以前的沈卿,在他眼中大抵也只是一个和自家主子关系亲密的外人。 沈卿看着他脸上慌张急躁的表情,眉头微蹙。 许是一直跟在俞九清身边的缘故,陈立把俞九清身上的淡漠和清冷学了个九成九,像现在这样的表情,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 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有可能是——俞九清出事了。 而且,还不是小事。 秋云看到这情况,也心知不好,连忙低声道:“看来有事情发生了,我们先回去。” 朱圆和陈莹也忍不住慌张了起来,想也没想地跟上了秋云,木双双一脸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的表情,频频地回头张望。 沈卿回头看了一眼完全没心思关注周围事物的陈立,嘴角微抿,也转头离开了。 事实证明,不管主子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涉及到丞相府危急存亡的大事,都与他们这些底层的仆从无关。 中午用过午膳后,秋云带着她们熟悉了丞相府的日常事务,又一脸严肃事无巨细地跟她们说了丞相府里的规矩,最后丢下一本规矩手册,让她们明天之前必须熟背后,便放她们自由了。 饶是如此,她们自由的时候,天也已是擦黑了。 陈莹哭丧着脸看手中那本密密麻麻挤满了字的小册子,道:“咱们早点吃完晚饭回来背书罢,明天一早要考核呢,秋云姐可是说了,明天考核不通过直接就收拾包袱出府,虽然……虽然等昨天那件事传到郎主耳中,我们可能也要出府就是了……” 朱圆闻言,仿佛想起什么道:“对了,方才我去茅房的时候偷听到了一件事,本来刚刚就想告诉你们来着……郎主好像受伤了,短期内估计没心思管我们这几个小小的侍婢,也许等郎主养好伤后,就会把昨天那件小事忘了呢。” 毕竟一直担忧也是很耗心神的,原本以为很快会到来的惩罚到现在都没有影子,朱圆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早已是松了,现在都有心思开玩笑了。 陈莹一愣,想到早上那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大喝着让人去请鲁神医的模样,压低声音道:“受伤的真的是郎主啊?看早上陈总管那么焦急,郎主的伤应该不轻罢。” 早上遇见陈总管后,秋云就跟她们介绍了陈总管的身份。 毕竟陈总管从身份上看,是总管丞相府所有事务的人,但据说这几年陈总管已是逐渐把管家的权利下放到了底下的一众管事手中,他就专心服侍郎主一个人了。 朱圆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啊,我偷听的那个侍婢也只是说了一嘴,她应该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回来的吧。” 这样的大户人家,主子间的事情可不是能随意讨论的,只是架不住会有些小道消息流出来。 陈莹连忙双手合十,“那就菩萨保佑,郎主伤好之后就忘了咱们昨天的事情吧……” 她们两个说得兴起,没发现沈卿由始至终都没有加入她们的谈话。 沈卿眼帘微垂,半响,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先去吃饭罢,我有条手帕不见了,要回去找一下。” 朱圆和陈莹一愣,下意识道:“我们陪你去找。” “不用,”沈卿朝她们笑笑,道:“你们吃完饭后不是还要去背那本规矩手册吗?手册上的内容我基本上都记下来了,你们就不要耽误时间陪我了。” 说完,仿佛没看到朱圆和陈莹脸上那震惊的表情,朝她们摆了摆手,便转身折返回她们方才过来的地方。 直到看不到沈卿的身影了,陈莹才回过神来一般道:“沈卿骗人的吧?这个册子这么多字,她不过方才翻了一翻,就都记下来了?” 如果是真的,也太让人嫉妒了吧! 不但长得美,头脑又好!她越来越觉得,沈卿跟她们一样是服侍人的侍婢,实在是太浪费了! 沈卿离开陈莹和朱圆后,便径直往丞相府最里面走,最后在今天早上见到陈立的月洞门外停住了。 月洞门两边各站着一排神色森严一身煞气的侍卫,足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 沈卿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些侍卫一眼。 侍卫的人数明显比上午时多了,俞九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月洞门里隐约出现了两个清瘦矮小的身影,沈卿微微一愣,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了,那两人是俞子涵和钱钊生。 却见他们走得很快,没一会儿,他们就近得沈卿能清楚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以及能听到他们间的对话了。 却见走在前头的是俞子涵,他白皙清秀的脸上是满满的憋屈和愤愤之色,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气一般,快速地往前走着。 跟在他身后的钱钊生一脸无奈,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小郎君……我的小郎君哎!小人的腿没你的长,拜托你行行好,走慢一些罢!” “我……我以后再担心他我就不姓俞!看他那一脸冷漠的表情,哪里像是伤重的样子了!还有力气赶我走呢!” “小郎君,人嘛,还是要对自己诚实一点的,你明明一听说郎主伤重就坐不住跑去看郎主,下次再有那样的事情你能不担心才怪。而且,你本来就是跟郎主姓的,你要是真的气郎主,干脆点把姓改了不就好了……” “闭嘴!你还真以为我很稀罕那个姓!” 要不是他怎么都逃不出这个府邸,他早就改姓沈了。 沈子涵可不比俞子涵好听多了。 沈卿看着他们,眼神微闪,刚想走上去,就见旁边突然走出了一个穿着水绿色高腰襦裙配同色大袖花鸟纹外衫的年轻妇人,她在一群侍婢的簇拥下,慢慢走向了俞子涵,一张美丽精致得近乎艳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礼节性的微笑,一双潋滟犀利的桃花眼看着停下了脚步的俞子涵,嗓音轻柔道:“小郎君可是刚刚看完郎主出来?” ------------ 第11章 与你何干(二更) 俞子涵脸上隐晦地掠过一抹厌恶,紧抿着嘴角道:“是,康姨娘也是来看父亲的?可是陈总管说,父亲如今谁都不见。” 沈卿眼神微沉。 原来,那就是康姨娘,那个出自戚国公府的庶女。 她记得,十年前,戚国公府还是个行事十分低调的权贵人家,把不声不响保平安几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即便他们家出过几个贵妃和皇子,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可以说,他们早已是退出了权力争斗的中心,因此,沈卿对戚国公府的印象并不深刻。 却没想到,如今他们会做出把自己家的小姐送进丞相府这般高调的事情。 那些会给俞九清送女人的人定然都有自己的目的,或是为名,或是为财,或是为利,只是沈卿阔别了这个世界十年,手上掌握的信息实在不足以让她分析这其中的深浅。 俞子涵话中的冷淡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康姨娘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然笑容得体地道:“我知晓,郎主向来是不喜旁人去扰他清静的。但我听闻郎主受伤,又实在担心,陈总管说郎主如今谁都不见,但小郎君是例外罢。” 俞子涵很想直接否定,事实上,他只想尽快结束跟这女人的对话。 但她说得也确实没错,陈总管不给任何人进父亲房间,唯独让他进去了,虽然他进去没几息,就被父亲一脸冷漠地赶出去了。 俞子涵耐着性子“嗯”了一声,带着点讥讽道:“虽然陈总管让我进去了,但父亲也是不怎么待见我的,若康姨娘想通过我讨好父亲,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沈卿看着不远处的小少年,心头微紧。 这些内宅里乱七八糟的争宠斗艳,本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接触的。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到底还是受影响了。 俞子涵说的话十分不客气,康姨娘却用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轻声细语道:“我知晓你与你父亲之间有些误会,但你是郎主唯一的嫡子,郎主便是表现得再怎么冷淡,心里也定是有你的。 你再过几个月也要过十三岁生辰了,不好一直这般和郎主闹小孩子脾气了……” 她话说得轻柔,俞子涵脸上的烦躁却越来越重,最终,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冷声道:“我与父亲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康姨娘顿了顿,脸色依然淡然,柔声道:“小郎君不愿意听我说,我不说便是。我这回过来也没奢想见到郎主,只是心里担忧,实在坐不住,见到小郎君算是意外之喜。不知道小郎君可否告诉我,郎主如今情况如何?” 俞子涵脸上尽是隐忍之色,讥讽道:“父亲好得很,就不劳康姨娘费心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忽地,和不远处的沈卿对上了视线,心里的烦躁和憋闷顿时仿佛被春风拂过,眉眼间下意识地便浮现喜色,快步走过去道:“你怎会在这里?” 沈卿瞥了不远处随着俞子涵看了过来的康姨娘一眼,朝俞子涵行了个礼,道:“奴婢正在四处寻找丢失的一条手帕,不知不觉便走到此处了。” 俞子涵早就不想跟那女人周旋了,趁机对沈卿道:“我刚好找你有一些事,你跟我来一趟罢。” 说着,示意沈卿跟上他,转身就走进了月洞门中。 沈卿微微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俞子涵走了进去。 月洞门两边的侍卫犹豫了一会儿,却终是没说什么。 俞子涵走得快,沈卿跟在他身后隔了一段距离,就在她经过康姨娘身旁时,她听到康姨娘身边一个侍婢小小声地、十分不满地道:“小郎君这态度也太过分了……” 他们姨娘虽然不是他亲娘,但好歹也算是他长辈。 何况,谁知道以后会怎样,说不定不久的以后,小郎君还要叫他们姨娘一声“母亲”呢。 等他们姨娘再生下一儿半女,分了郎主的心,这嚣张跋扈的小少年才知晓自己是多么可怜幼稚罢。 那侍婢心里的想法就差写在脸上了。 沈卿嘴角微扯,眼中有丝讥讽和烦躁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远后,康姨娘还站在原地,有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淡声道:“这侍婢是谁?瞧着脸生得很。” 最要紧的是,这些年来越发乖僻任性的俞子涵竟然会主动接近一个侍婢,属实是奇事。 她身旁一个侍婢带着几分不屑低声道:“奴婢也没见过这个侍婢,听说苏管事这些天新招了几个侍婢,估摸是新来的人罢,瞧着有几分姿色,小郎君虽然年纪尚幼,但也到了该晓事的年龄了,不会是被这女人迷住了罢。” 康姨娘淡声道:“小郎君还没到能清楚识别人心的年龄,他母亲不在他身边,总归是少了一个指引他的人。春晓,你派个人,多多留意那个侍婢。” 那名唤春晓的侍婢立刻道:“是。 主子,你对小郎君真好,也就小郎君不识好人心。他亲娘都不知道抛下他到哪里去了,他还念念不忘的。 万幸郎主早就看清那女人的真面目了,这些年来不仅把关于那女人的所有画像都收了起来,还不许底下的人谈论那女人一句,若不是那女人至今不知所踪,郎主早就把她休了,也不用委屈主子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姨娘……” 一开始那几年,听说还有人特意找了跟那女人相像的人献给郎主,后来因为郎主那些举动,所有人都猜郎主心里只怕恨极了那女人,别说找相像的女人了,识相的人都当那曾经的丞相夫人不存在。 呵,毕竟一个女人无缘无故失踪了十年,谁知道当初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如今郎主那般不待见小郎君,只怕也是因为那女人罢,这对他们主子来说,倒是一件大好事。 康姨娘瞥了身旁的侍婢一眼,淡声道:“春晓,注意言行。” 春晓顿时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连忙闭嘴,低眉跟自家主子致歉。 康姨娘冷淡地看了春晓一眼,转身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嘴角含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说起来,郎主的原配夫人当年也是一个名动大齐的风云人物,若是可以,我还真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呢。” 另一边,沈卿一直跟着俞子涵走到了一个典雅清幽的院子前,远远的,她便见到了昨天才见过的周回和另一个男子站在院门前,见到她,他们两人显然都十分讶异。 周回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他本便长得粗犷,脸一臭,就显得更加可怕了。 俞子涵立刻满脸警惕地挡在了沈卿面前,沉声道:“她是我叫来的。” 周回身旁的那个男子笑嘻嘻地打圆场道:“小郎君,放心,周护卫虽然脾气差,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是吧?” 周回却显然不领情,依然沉着一张脸道:“只要小郎君不要总想着逃出府,不管小郎君做什么,小人都无权干涉。只是还望小郎君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要轻易受奸人蛊惑。 小人不懂什么讲理不讲理,昨天的事情,小人已是禀告给了陈总管,要如何处置这女子,自是会有郎主去评判。” 那男子顿时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似乎彻底拿这块木头没辙了。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不满地瞪着她的周回,一时倒也分不清,他对她这满腔的敌意是真的为了子涵的安全,还是因为昨天被她戏耍了心里不爽生出的私心。 俞子涵似乎懒得再与他说什么,白了他一眼,就带着沈卿走进了院子里,径直把她带到了他房间里的小厅处,轻咳一声,似乎颇有些不自在地道:“你随意坐便是,我唤你过来,只是想跟你说一下,昨天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是解决了。” 沈卿微愣,有心想问他是怎么解决的,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俞子涵却已是径直说了下去,“我还想问问你,昨天钊生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沈卿正思索着俞子涵方才的话,脑子一时跟不上,问:“什么事?” 俞子涵快速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逃离般地垂下眼帘,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刮着桌面,道:“就是……你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做事的事。 我已是帮你找好地方了,魏其侯府,你知晓罢?在那里做事不会比这里差,而且……而且我认识那里的主人,我会拜托他关照你的。 只要你愿意,过几天,我就找机会让你离开这里。” 沈卿微愣。 这小家伙竟然是找了江成熠帮忙。 魏其侯府,她当然知晓,甚至熟悉得很。 只是,她进丞相府的目的还没达成,自是不会现在离开。 而且,她也很好奇,这小家伙为什么这么希望她离开这里。 沈卿看着明显地逃避着她的视线的俞子涵,眼神不自觉地转柔,道:“在奴婢回答之前,奴婢能问问小郎君,为何一定要奴婢离开这里吗?” 俞子涵一时语塞。 他要怎么跟她说,她不能被父亲发现,否则会大祸临头的。 而且,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就在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巨响,沈卿和俞子涵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却见门口处,一脸恍惚的香巧站在那里,在她面前的地上,躺了一地的瓷器碎片和新鲜采摘下来的鲜花。 她却显然没心思去管这满地的狼藉了,只愣愣地注视着沈卿,好半响,才带着哭腔喃喃道:“夫人……” ------------ 第12章 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母亲(一更) 看到香巧那满溢期待和恍惚的眼神,沈卿静默片刻,微微低头行了个礼道:“奴婢不是什么夫人,这位姑姑怕是认错人了罢。” 香巧似乎被面前女子话语中的淡然刺了一下,终于清醒了,怔怔然地看了沈卿半响,才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昨天在院子里帮小郎君隐藏踪迹的那个侍婢罢?小郎君不懂事,怕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先前似乎没在府中见过你。” 沈卿淡淡一笑,道:“奴婢名唤沈卿,是昨天才被招进府中做事的。” 她这话一出,香巧和俞子涵顿时都一脸震惊错愕地看着她,香巧猛地走前一步,嗓音微抖,带着说不出的期待和思念道:“是……青青草地的青?” 沈卿神情不变,“是卿本佳人的卿。” 沈卿,沈青,虽然有一字之差,但也太过于想象了,难道是巧合? 这个女子的容貌与夫人那般想象,莫非也是巧合? 那这巧合也未免太多了罢! 香巧心里一时复杂至极,这些年,因为郎主下令把夫人所有画像收起来,也不许外头流通夫人的画像,终于再没有人送与夫人相像的女子到他们丞相府了,但依然无法排除,这世间还有对他们郎主和小郎君心怀不轨的人,想利用夫人的容貌去接近郎主和小郎君。 香巧不想把面前这个给她强烈熟悉感的女子往不好的方向想,但……不管如何,小郎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对方和夫人多么肖像,若她是带着目的接近小郎君的,她是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漏的! 她强行压抑着心底复杂的情绪看着面前的女子,道:“我方才听到小郎君说,想介绍你去魏其侯府做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我……实话与你说,你长得与我们的夫人有几分相像,府里很多人都是这几年才进来的,不知晓夫人的长相,所以才把你招进来了。 如果他们知道你与我们夫人……在容貌上有相似之处,是绝不会让你进府的。” 沈卿做出一脸讶异的神情。 她先前的工作性质使然,演技这一个技能向来是点满的,虽然要骗过对她熟悉至极的香巧有点难,但蒙混一段时间完全不成问题。 “你说的夫人,莫非是郎主的原配夫人?我……我不知道……” 她微微垂眸,似乎很是慌张和无措,一旁的俞子涵看着,似乎莫名地也慌张无措了起来,有些焦急地道:“这也不是你的错,都怪父亲把母亲的画像都藏了起来,只怕……只怕母亲这时候回来,也没几个人认得她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少年的语气明显地低了下来,透出再明显不过的失落和哀伤,一瞬间,竟仿佛一只被主子抛弃的小狗。 沈卿看向身旁刚到她胸口高的小家伙,眼神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怜惜道:“小郎君是觉得奴婢待在这府里不合适,才想让奴婢离开的吗?” 俞子涵快速抬眸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你不知道我父亲的为人,他如今不喜欢我母亲了,若让他看到你,还不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 他心里自是知晓,父亲当年会那般残忍地对待送到他身边的与母亲相似的女子,更多的是因为送她们来的人图谋不轨,父亲这样做,是敲山震虎,警告那些人不要再搞这些无聊的小动作。 但他也不可能与面前的女子说这些事,何况,他也没说错,父亲就是不喜欢母亲了。 否则,他怎会那般绝情地把母亲的画像和东西都收起来,把原先跟在母亲身边的大部分人都遣散了,还不许身边的人说母亲的事情。 更不会对他那般冷淡,还收了那么多个姨娘。 子涵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似乎也没有理由不离开这里。 何况,香巧明显对她起了疑心,这会儿正紧紧地盯着她,似乎一旦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就让她连离开这个房间都不可能。 沈卿思绪微转,做出一副失落中杂夹着感激的模样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小郎君为奴婢想了这么多,奴婢自是不能拂了小郎君的好意。奴婢到魏其侯府做事这件事,就拜托小郎君了。” 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先应下了。 但子涵应该也不会立刻把她送出丞相府,按照他方才的说法,她应该还要在丞相府待几天。 她隐瞒身份进来,不过是想先摸清一下如今丞相府和俞九清的情况,这样在面对俞九清的时候,她才不至于太被动。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逃避俞九清,所以她在进丞相府时做的伪装聊胜于无,就是想能争取多少时间就争取多少时间。 如今还有几天时间,对她来说完全足够了。 俞子涵闻言,不禁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心里知晓,这女子答应离开丞相府才是正常的,若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便是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进入丞相府了。 只是,一想到面前的人就要离开这个府邸,他心底莫名其妙地空落落的,明明他只是与她见了两面,连熟悉都说不上,心底却已是开始寂寞了。 香巧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好半响,才哑声道:“你放心,咱们小郎君定会把这件事安排好的。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罢,我送你出去。” 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沈卿知晓香巧是不想她与子涵待在一起太久,香巧还是很有警觉性的,虽然她方才答应了离开丞相府,但显然这不足以完全打消她对她的怀疑。 她转身朝俞子涵行了个礼,便跟上了香巧。 俞子涵不自觉地巴巴地看着沈卿离开的身影。 钱钊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小郎君,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侍婢,把她留下来便是了。你不是托了魏其侯帮这几个侍婢在郎主面前说话吗?魏其侯的话,郎主还是能听进去的,若让魏其侯再帮一下忙,郎主说不定能对这个侍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俞子涵好半响没说话,坐到了一旁的坐榻上,有些失落地把头埋在了两臂间,只露出一双乌莹莹的双眸,低声道:“不要,她不是母亲,若是我把她留下来,母亲回来的话,定然会不开心的。” 他的母亲,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母亲,是谁都无法取代的。 十年前他不过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关于母亲的记忆几乎都不记得了,但他还隐约记得,曾经有个女人坐在因为发烧睡不觉在闹脾气的他身旁,一双手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柔软的指尖安抚一般地轻轻滑过他的鬓角。 只是,便连那时候的母亲的模样,他都想不起来了,但他还能清楚感知到,那双手抚向他时带着的怜惜和心疼。 钱钊生看着没精打采的小郎君,似乎有些无措,顿了顿,道:“可是,小郎君,要是夫人一直不回来怎么办?毕竟都十年了。如果夫人无法回来了,或是在外面有了新的家……” 话音未落,一个装饰用的红花梨木马摆件就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钱钊生连忙“咿——”了一声,十分敏捷地避过了。 定睛一看,就见自家小郎君正恨恨地瞪着他,眼尾微红,紧咬下唇道:“母亲定然会回来的!她才不是像外头的人说的那种女人!”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跟他说过,母亲是故意抛弃他和父亲的。 据说母亲当年,是完全不输给父亲的奇女子,女扮男装和父亲一起平定了大齐内乱,便是如今的圣上都十分尊敬她。 这样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失踪十年,毫无音讯,更没有丝毫迹象表明,母亲当年的失踪是被奸人所害。 那更像是她以自己的意志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因此,关于这个有着传奇人生的丞相夫人的失踪,外头什么不堪入耳的传言都有,故意跑到他面前说这些话膈应他的人也不少。 俞子涵也不是没有动摇过,怀疑过。 只是,父亲已是如此待他了,他无法想象母亲也是故意离开,不要他的。 他一直在心底给母亲留着一个最干净无暇的印象,与其说是他相信母亲,不如说,是他自己一个近乎执拗的坚持。 ------------ 第13章 俞九清并不是非她不可(二更) 同一时间,江成熠在陈立的带领下走进了俞九清的书房,看到上午时还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男人此时竟已是坐在了书桌后,面无表情地浏览着手中的折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不禁气笑了,站在书房门口冷笑着道:“你先前也没表现得这么热爱工作啊,俞九清,我再说一遍,你便是想死,也给我撑下去,你死后我可不会帮你照顾你的宝贝儿子。” 书桌后的男人长着一张清俊至极、却又清冷至极的脸,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袍服,一头黑发只随意地用一根青色发绳绑了起来,眉眼如画,却又透着独属于三十岁男人的成熟和内敛。 一双内勾外翘仿佛天生会勾人的凤眸微微垂着,听到声音眼眸抬也没抬一下,清冷得如玉石相击的嗓音透着几分伤重过后的沙哑,甚是冷淡道:“是么?不如我们试试,我死后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帮我照顾俞子涵。” 有种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感觉的江成熠不禁炸毛了,突然大步向前,双手拍的一声按在了俞九清的书桌上,死死地瞪着他道:“俞九清,我跟你说认真的!我以为你这几年已是够不要命的了,今天早上的刺杀,你明明可以躲过,为何不躲?!若不是鲁神医在,你早就身中奇毒一命呜呼了! 你这样下去,要怎么跟子涵交代,又怎么跟沈青交代?!若她回来,看到你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 “呵。” 书桌后的男人似乎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嘴角微扯,露出一个嘲讽至极、却又似乎伤痛至极的神情,冷声道:“你真的觉得,她会回来吗?江成熠,我向来知道你比我爱做梦,可是十年了,也该梦醒了。” 看着男人脸上死气沉沉的表情,江成熠额角青筋微跳。 只是,俞九清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十年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年。 那个人要回来,早该回来了。 俞九清对沈青,本就有一种近乎可怕的执念。一开始那三年,他几乎把整个大齐,以及大齐周围所有国家都翻找了一遍,只是别说佳人的影子了,连一点像样的消息都没有。 也是直到那时候,他们才知道,那女子先前跟他们说的身世都是假的,什么出身鲁州,父母早亡,抚养她长大的祖父去世后便一个人外出闯荡……统统都是假的! 她就仿佛凭空出现在这世间,又凭空消失一般,除了她突然出现在先帝身旁以及和他们相识那几年,这世间再也寻不到关于她的一丝痕迹。 扪心自问,若他是俞九清,发现自己一直在被心爱的人欺骗,那人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会表现得比俞九清更好。 更何况,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连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江成熠狠狠深吸一口气,隐忍地道:“我觉得她会回来,我不仅是你的挚友,也是她的挚友,我了解她,她不可能放得下你和子涵,何况当初,她不是给你留了书信,说她定然会回来吗?” 这件事,除了俞九清身边几个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 沈青当初离开,是留了书信的,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有事外出,勿忧,我定会尽早回来。 然而,如今再看回那句“我定会尽早回来”的话,似乎只剩下满满的讽刺。 俞九清脸上的嘲讽之色更重,垂下眼帘,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提起他兴致的东西,道:“废话说完了?说完了就走罢,我暂时还死不了。” 江成熠看着仿佛笼罩着一层沉沉暮色,把自己与外界隔绝了开来的人,眉头紧皱,实在很想说,你如今这模样,跟死了有什么差别? 他嘴角紧抿,好一会儿,才似乎有些泄气地道:“不管怎么样,对子涵好一些罢,他可是你和沈青唯一的孩子。昨天他送信恳求我帮他的时候,我都心疼了,你才是他父亲,然而他无助的时候,却只能找我这个叔叔帮忙…… 我再确认一遍,你没有对那三个可怜的侍婢出手罢?” 先前有个帮助子涵逃离了丞相府的小厮就被人打得血肉模糊地抬出了丞相府,这件事似乎给子涵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那时子涵不过七岁,逃离了丞相府后被俞九清的敌人盯上,差点丧命,江成熠理解俞九清想杀鸡儆猴的心情,但他显然没把孩子的感受考虑在内。 有时候江成熠在一旁看着都急。 教孩子不是这样教的。 也难怪子涵如今和这个父亲势同水火。 这一回,俞九清干脆不搭理他,一双眼睛只看着手中的折子,清冷得仿佛房间中的一轮孤月。 若不是江成熠自认自制力还行,可能都要忍不住狠狠踹他一脚,看能不能把他身上那层冰给踹碎了。 遇到沈青之前的俞九清就如现在这般,冰冷得仿佛千里冰封的雪原,拒绝着所有人的靠近。 遇到沈青后,他身上才慢慢有了一些烟火气。 只是这难得的烟火气,似乎也随着沈青的消失,慢慢消失殆尽了。 一旁的陈立似乎有点看不下去,行了个礼道:“魏其侯请放心,郎主答应了您不会过多谴责那三个侍婢,就不会食言,只是,碍于家规,小小的惩罚还是需要的。” 江成熠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是合理的惩罚就没问题。 就怕这家伙又来一出杀鸡儆猴罢了。 江成熠看着已是完全视他为无物的男人,又气又无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行罢,你就继续这样不人不鬼下去罢,我管不了你,等沈青回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光是他失心疯搞进府中的那六个女人,就足够沈青好好折腾她一番的。 江成熠说完,一甩秀,就气呼呼地出去了。 坐在书桌后的俞九清微微抬眸,看了他的身影一眼,眼中,却悄然掠过一抹阴翳。 回来? 呵。 当初本就是他强行把她留下。 她无数次说过,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如今,她真的离开了。 只是,当初他明明以为,她答应留下后,就再也不会走了。 心底已是疼得有些麻木了,还不如右腿上那残留的毒素带给他的感觉强烈。 俞九清缓缓闭上眼睛,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方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这些年,他一直活得很清醒。 清醒地接受着,那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就在这个世间某一处悄悄注视着他,然后发现,没了她,他的生活依然如旧。 俞九清,并不是非她不可。 …… 香巧把沈卿送出月洞门后便回去了,全程没说一句话,尽责地做着送她离开这件事。 沈卿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暗叹一口气。 本来这回过来是想打探一下俞九清的伤势的。 罢了,看现在府里风平浪静的,俞九清应该没什么事了罢。 沈卿收拾了一下心情,回到了住处,刚走进院子里,就见到冷着一张脸的苏管事带着一群侍婢站在那里,陈莹和朱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见到姗姗来迟的沈卿,苏管事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声厉喝,“给我跪下!” 沈卿没有惊讶多久,就知道昨天的惩罚大抵要来了。 她好笑之余,想的却是,俞九清还有心思处理她们这三个小小的侍婢,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大事。 她从善如流地跪在了朱圆身旁,苏梅雪立刻冷声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刚来府里的第一天就给我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郎主心慈,念在你们不是故意的,特意嘱咐我只需对你们小惩一番,以儆效尤。 明天天亮之前,你们就给我跪在这个院子里,秋云,你在一旁看着,若是她们哪个动了,就给我狠狠抽她们,让她们把丞相府的规矩都记牢在心里才是。 下次若是再犯,便不是小惩这么简单了!” ------------ 第14章 我认识的阿青(一更) 沈卿眉头微蹙。 如今是三月初春,天气还是很凉的,要在这样的天气在院子里跪上一晚,以她目前的身体,说不准要大病一场。 她隐瞒身份进来不过是为了打探消息,没必要真的这么折腾自己,这跪肯定是不能跪的。 要避开这个惩罚的方法很多,但要毫无风险地避开,几乎不可能。 沈卿思绪飞转,默默地望了望天。 迫不得已,也只能认命,在今天结束她隐藏身份的小把戏了。 话说今天俞九清受伤了,她选择今天跟他谈也算是个好时机。 毕竟这家伙从以前起就很会隐藏自己的心思,看着冷冷清清的,实则内里的肠子九曲十八弯,一不小心就要着了他的道。 就在沈卿思考着今天直面俞九清的可行性时,一个年轻侍婢突然匆匆走了进来,朝苏梅雪行了个礼道:“苏管事,方才郭郎君来府上了!” 郭郎君…… 沈卿眼眸微闪,看了那个侍婢一眼。 苏梅雪似乎很是讶异,看了看已是全黑的天色,喃喃自语般道:“郭郎君来了?在这时候?” 说着,她看向那个侍婢,淡声道:“郭郎君来了,自是会有人去招待,这件事理应与我们无关。” 她是统领府中仆从的管事,主要的任务就是管理府中的仆从,来丞相府的客人可不在她管理的范畴之内。 那侍婢连忙道:“本来是这样没错,但……但郭郎君一来,就说咱们府上有个侍婢先前帮了他一个忙,他此番过来是要报恩的,如今,他正往这边过来……” 苏梅雪一愣,下意识道:“哪个侍婢?” “郭郎君说,那个侍婢名唤沈卿……” 话音未落,院子外就传来一阵颇为豪迈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没错!在下此番是为了报恩而来,这么晚拜访实在叨扰了。但在下在江湖行走,向来不喜欠人人情,这个恩一天不报,在下心里一天难安!” 随着这个声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容貌端庄、眉眼含笑、穿着一身宝蓝色锦服的男人。 却见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富贵之气,但脸上那似乎惯常带着的笑容让他有着一种难得的亲和感,冲淡了他身上的那股子金钱俗气,让他看起来倒像个白面书生一般无害。 看清男人的面容,沈卿嘴角微抽。 果然是郭乘风! 这家伙做事什么时候这般高调了?不过比起这个,他会这么快来到丞相府,多少出乎她的意料。 却见郭乘风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乍看过去,应该是跟着他来的仆从和丞相府的管事。 这些人都面生得很,至少应该没有能认出沈卿的人在里面。 郭乘风一进来,眼神就快速扫了这个不大的院子一圈,很快,那双眼眸就锁定在了正跪在地上的沈卿身上,目光如炬,带着某种再明显不过的喜悦和兴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半响没有说话。 那眼神热切得连旁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苏梅雪理清了如今的情况,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郭郎君,听说你要找的那个侍婢名唤沈卿?” “没错。” 郭乘风仿佛瞬间回神,眼中的笑意浓烈得就要溢出来似的,“沈卿,‘卿云烂兮,糺缦缦兮’的卿。” 苏梅雪的嘴不禁张了张。 虽然她明白了如今的情况,但依然感到震惊。 这沈卿是什么时候帮了郭郎君?郭郎君还偏偏挑了她要惩罚沈卿的时候过来! 但这郭郎君可是大齐数一数二的大商贾,几乎每年都会来丞相府拜访他们郎主和小郎君,在圣上那边也是有名号的,是他们丞相府当之无愧的贵客。 比起她要施行的惩罚,自然是招待这位贵客来得更重要。 苏梅雪立刻道:“没想到沈卿与郭郎君之间还有着这样的缘分,还请郭郎君先随奴婢到院子里的亭子稍作休息,奴婢让沈卿收拾一下便过去……” 郭乘风却忽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方才进来时见到这三个侍婢都跪在地上,可是她们犯了什么错?” 苏梅雪一噎,“她们确实犯了些小错,奴婢本来要对她们进行小惩……” 郭乘风一下子笑开了,“既然只是小错,看在我的面子上,便饶了沈卿这一回罢,也算作是我对沈卿的报恩了。” 苏梅雪愣了愣,一时有些为难。 这郭郎君怎么竟这般随意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到底是商贾出身,比起大户人家少了许多规矩。 但她身为小小的管事,也不好不给丞相府的贵客这个面子,何况郎主虽然让她对这三个侍婢小惩一番,也没说要怎么小惩。 在院子里跪一晚上是小惩,她到时候口头训斥她一番也是小惩。 她很快拿定了主意,对郭乘风行了个礼道:“既然郭郎君开口替沈卿求情了,奴婢自是不好再追究沈卿犯的错。沈卿,你可要好好谢过郭郎君。” 感觉到郭乘风凝聚在她身上那热烈过头了的目光,沈卿在心里呵呵两声,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恭顺乖巧的模样,“谢过郭郎君。” 郭乘风顿时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罕见的画面一般,一下子笑得更开了,一扬手道:“深夜叨扰,在下心里也过意不去,故让手下的人给各位备了一些见面礼,大家去取罢!” 他这话一落,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明显地热烈了起来,很多侍婢都忍不住微微抬眸,一脸激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难怪跟在他后面的小厮每个人手上都抱着好几个盒子!这郭郎君果然就跟传闻中说的一样,行事甚是大方豪迈啊! 就是在这瞬间仿佛过年一般的气氛中,郭乘风无视了苏梅雪说让沈卿先回去收拾一番的话,直接领着沈卿就往外头的亭子走。 苏梅雪一脸犹豫地看着他们,却终是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某个侍婢小小声道:“瞧郭郎君看着沈卿的眼神,他不会看上沈卿了罢?” 毕竟,沈卿的容貌可是摆在这里的。 苏梅雪立刻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那侍婢缩了缩身子,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苏梅雪再次转向正往外走的那对男女。 一个女子若生得太美却身份低微,惹来的麻烦事果然不少。 她当初把沈卿招进丞相府,可是做错了? 另一边,郭乘风径直带着沈卿走到了外头的一个亭子里,挥手屏退众人后,就转身笑微微地看着沈卿,就是不主动开头说话。 沈卿也没搭理他,径直在坐榻上坐下,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带着几分不耐道:“郭乘风,十年不见,你身上低调的品质莫非被狗啃了?” 听到这颇为不客气的话,郭乘风脸上的笑容却是忍不住扬得更大了。 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沈卿! 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见到她这件事,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这一晚上,他就仿佛变成了一尊笑面佛,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阿青,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这十年去了什么与世隔绝的犄角旮旯了,如今的大齐可不比十年前的大齐,你家夫君手段超群,把整个大齐整治得井井有条,我身为明面上的丞相府的人,可没什么人敢明着对我不利,这时候再低调行事,可不是欺负人了?” 他在沈卿对面坐下,眸色明亮道:“还是,你怪我此番太高调,可能会让你的身份暴露?可是阿青,我认识的你,可不是那种会藏着掖着不敢面对俞九清的人。” 这天底下还敢直呼俞九清名字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沈卿瞥了他一眼,不禁有些自嘲地扬了扬嘴角,“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还有子涵。” ------------ 第15章 我可以带你离开(二更) 郭乘风眸色微闪,提起面前方才有人送过来的热茶,倒了一杯,轻轻推到了沈卿面前,道:“你的心情我理解,毕竟十年里,变化的事情太多了,子涵长大了,俞九清也变得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先前越是亲近的人,一旦生起隔阂来,可能反而越让人束手无措。 所以,你能去信让我帮你打探消息,却不敢当面问一问俞九清罢。 放心,我行事有自己的分寸,听说俞九清今早遇刺受伤,我这回过来,连陈立也没出来招待我,我会来找你,便是有自信不会让你的身份暴露。 我虽然很想问问你这十年间去了哪里,但我知晓,你不想说的事情,我问了也没用,你若是想说,自是会与我说。 但阿青,你不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先不提俞九清,子涵也需要自己的亲娘。” 遇刺。 俞九清早上原来是遇刺了。 沈卿拿起面前的茶水,双手捂着杯子吸取暖意,道:“谁说我要一直逃避下去?我只是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就像你说的,我跟俞九清之间的牵扯太多了,若是我们以后还能走下去,自是最好,若是走不下去,我也要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光是子涵的归宿问题,就够她烦恼了。 郭乘风微微挑眉,半响,轻笑着道:“阿青,有时候我觉得你还挺可怕的,你似乎一直都这么冷静,仿佛这世间就没有能让你方寸大乱的事情。” 明明和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十年未见,却依然能这么冷静地思考以后,思考各种利弊。 便是男子,也鲜少能做到如此罢。 沈卿:“……” 他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事实上,在她头脑一热应聘丞相府的侍婢开始,就十分不冷静了。 应该说,在当年,她决定为了俞九清留在这个世界那一刻起,她就开始不冷静了。 “不过,你这一点,我觉得不是什么缺点,我还挺喜欢的。” 郭乘风忽地,微微一笑道:“我当初就说了,你这性子就适合行商,若你当初不是选择了俞九清,而是选择了我,我们如今定然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也不必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这家伙,又来了。 十年过去了,竟还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沈卿瞥了他一眼,有些坏心眼地道:“所以,你能接受你的妻子抛下你和孩子,十年音讯全无?” 郭乘风一噎。 这问题,也太为难他了。 半响,他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若你是我妻子,我当初就不会让你从我眼前消失整整十年。”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沓纸,放到了沈卿面前,顺势转移了话题道:“你让我查的事情,刚好我这几年也有过一些了解,详细的情况都在这里了。” 沈卿没说,她当初的离开是必然的,不管她的夫君是谁。 她拿起那沓纸,快速浏览了起来。 她的记忆力和大脑的信息处理能力向来比旁人要快,因此当初,她是跳级毕业的,这才十六岁就进了时空管理局,开始了她的第一个任务。 只是谁能想到,她在第一个任务就栽了个大跟头。 不过一刻钟多一点,她便把面前写满了字的五页纸都看完了,静默了片刻后,道:“从明面上看,那六个女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让人有些在意的,就是这个出身江南曹家的曹姨娘。 她是如今的刑部尚书特意从曹家的分支里选出来的美人,然而刑部尚书当年,可是有传闻说他是成王党的。” 她让郭乘风帮忙查了丞相府那六个女人。 查出来的情况倒没有让她多意外,即便送那些女人进来的人都带着某种目的,那些目的定然都是深藏在地下,不是那么轻易能挖出来的。 郭乘风点了点头,道:“没错,成王也算是你和俞九清的老相识了罢。 只是,当初刑部尚书和成王的关系一直只是传闻,没有证据,而成王在当年叛乱失败后,便双腿残疾成了一个废人,被流放到了北方的荒凉之地苟延残喘,当初大齐的圣上心软留了他一命,对他来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样的成王,看起来不像是能掀起什么风浪的。” 沈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把手上的纸递还给了郭乘风,淡声道:“所以,这曹姨娘看着跟成王那边有关系,但是不是成王派过来的,还有待商榷。” 郭乘风笑了,“跟你说话还是那么轻松。你让我查这些,是怀疑俞九清纳这几个女人有别的目的罢?” 沈卿单手托腮,转头望向别处,没说话。 郭乘风眸色微深,含笑道:“不过,他纳了这几个女人是事实。我到底只是一个商贾,能查到的消息有限,你若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问俞九清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到时候得到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 面前的男人顿了顿,沈卿微微转眸看向他,就见他眼底笑意加深道:“我可以带你离开。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你在京城认识的人还是不少的罢,但你最终选择让我帮你,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时常走南闯北、与俞九清联系最不密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绝不会背叛你的人。 阿青,到时候你若是受伤了,我可以带你离开京城,甚至大齐,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好?” 沈卿微微一愣。 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面前的男人说出这番话是真心的,并不是开玩笑。 她嘴角微微一扯,刚想说什么,一阵有些着急的呼喊声突然传了过来,“小郎君,你跑慢些,等等奴婢……” 沈卿立刻转头看去。 那声音是香巧! 她一转头,便见到不远处,她方才才见过的俞子涵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见到她,小少年明显愣了愣,脚步一点一点慢了下来,最后站在亭子外,有些茫然地道:“沈卿,你怎会在这里?莫非你认识郭叔叔?” 他听说郭叔叔来了,立刻便找人问清楚了郭叔叔如今的位置,赶了过来。 却没想到,会见到沈卿。 郭乘风扬了扬眉,看了看沈卿,又看了看俞子涵,脸上不禁现出几分兴味来。 就在这时,香巧也追了上来,见到沈卿和郭乘风坐在一起,显然也十分讶异,下意识地看着沈卿,脸上是无尽的迷茫神色。 沈卿没想到俞子涵会过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喝声—— “走水了!走水了!” “似乎是……是管事住处的那个方向走水了!所有人都随我过来帮忙救火!” 几乎是这阵呼喝声响起那瞬间,一群仆从匆匆地在他们面前跑过。 沈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小少年脸色微变,突然小小声地说了句:“糟糕……” 站在他身旁的香巧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也没心思关注沈卿了,一把抓着俞子涵的手皱眉道:“小郎君,这件事不会与你有关吧?!” 俞子涵张了张嘴,悄悄瞥了沈卿一眼,最终,似乎有些挫败地道:“我听说苏管事今天要惩罚沈卿,就让钊生找准时机在苏管事住的地方放一把火,趁乱给沈卿送点保暖的衣物和垫膝盖的东西……” 反正这里都是他信得过的人,俞子涵干脆直说了。 只是谁知道,明明应该在受罚的人会好端端地在这里呢。 香巧一听,差点气得要背过气去,“小郎君!” 沈卿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小家伙胆子可真不小,看来传闻不假,他这些年还不知道做了多少混事,才会被人称为京城小恶霸。 俞子涵连忙道:“但我只让钊生烧了她院子里的树,只要救火及时,不会连累到住的地方……” 他话音未落,又有一群仆从匆匆在他们不远处跑过,一阵说话声随着晚风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放火的人似乎被抓到了,好像是咱们府上一个小厮!” “不会吧?今天一早,咱们府里的守卫突然变得森严了,我还想说肯定有什么发生了,那个小厮不会是潜伏进来的刺客吧……” 俞子涵顿时脸色一变,连忙转身,匆匆追上了刚刚跑过去的仆从。 香巧立刻焦急又无奈地跟了上去。 沈卿眉头紧皱,看着那个矮小的身影,暗叹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留下郭乘风一人站在亭子里,看着沈卿的背影,突然,似苦涩似感叹地喃喃了一句:“看来,也没有很冷静啊……” 也许,只是在他们这些外人面前,她才会表现得那般冷静罢。 ------------ 第16章 夫妻相见 管事们的住处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不过走了一会儿,沈卿就看到了照亮了一小片夜色的火光和袅袅升起的白烟。 看那片火光,子涵没骗他们,火势并不是很大,而且显然快要被扑灭了。 然而,现在要担心的不是火势,而是围在着火的院子外的那群人。 却见那群人大多都穿着府中护卫的服侍,领头的是苏梅雪和另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 而被团团围在他们中间一脸颓然地跪在地上的人,不是可怜巴巴被抓包的钱钊生又是谁。 俞子涵看到这阵势,脚下的步子立刻加快了,大声道:“且慢!这一切都是我指使钊生的!” 原本一脸严肃地看着钱钊生的一群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都震惊地转头看向快速跑了过来的俞子涵,苏梅雪眉头紧皱,连行礼都忘了,道:“小郎君,你说是你指使钱钊生放火的?小郎君为何要这么做?!” 他们管事都是两人住一个院子,听说她住的院子着火了,而且放火的人也抓到了后,苏梅雪立刻便赶了过来。 郎主早上遇刺的事情,他们这些管事还是知道的,如今整个丞相府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比起她的院子被烧了,她更在意放火的是何方神圣,可是早上那群刺客的余党。 却没想到,竟是他们小郎君身边的小厮——钱钊生! 说实话,若不是府中的护卫森严了,他们还不一定能抓到放火的人。 俞子涵噎了噎。 钊生被抓包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也不可能说出他这么做的原因,否则沈卿的处境就更难了。 俞子涵正快速思索着怎么编个合理的理由出来,不远处,一个身穿粉蓝色侍女服的女子突然走了过来,朝苏梅雪行了个礼,低着头道:“奴婢木双双,无意在这种时候叨扰苏管事。但苏管事方才带着苏管事的人都走了,如今没有人看着陈莹和朱圆受罚,陈莹和朱圆因此懈怠了不少,方才朱圆还妄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进房间加衣服。 奴婢心里焦急,斗胆过来请问苏管事,可要另外派人回去看管她们?” 木双双一边说,一边借着低头的功夫隐藏自己身上的得意和痛快。 先前陈莹和朱圆帮着那个沈卿挤兑她,她心里就十分不爽快了,方才见到她们吃瘪,她别提多惊喜了。 只是,那个沈卿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成了那什么郭郎君的恩人,逃过了一劫。 然而,沈卿能逃,另外两人别想逃! 苏梅雪不耐烦地看了木双双一眼,现在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然而,这侍婢虽然有些不会看场合,但说的话也不算错,苏梅雪耐下性子道:“秋云,你回去,看着那两个侍婢受罚……” 说着,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面前的俞子涵,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道:“小郎君,你今晚让钱钊生放火,莫非是为了帮那三个侍婢?!” 对了,这样就说得过去了!为什么丞相府这么大,小郎君偏偏让钱钊生在她住的院子放火。 为什么烧的只是院子外的一棵树,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能扑灭,仿佛……只是想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 又为什么偏偏是今晚放火! 昨天下午沈卿她们捅出篓子的时候,周围只有小郎君院子里的人,因此她不了解具体的情况。 但就在刚刚,她可是听说了一个让她不得不在意的消息——沈卿在傍晚时不知道为何走到了郎主和小郎君住处的外面,被小郎君发现了,小郎君还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本来是想在今晚处罚完她们后,再详细盘问沈卿这件事的。 如果小郎君今晚做这件事,也是为了那三人,也许更准确地说,是为了沈卿,这沈卿对小郎君的影响力,也太大了! 再加上她莫名其妙成了郭郎君的恩人,郭郎君对她那不一般的态度…… 苏梅雪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能生生夹死一只苍蝇。 不管这只是巧合还是某些人的阴谋,这沈卿,是不能留了! 俞子涵到底还只是一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少年,闻言心里微惊,努力想学着自家父亲,做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只是那微微摇晃的瞳仁,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苏梅雪的眉头顿时又紧了一些,这会儿若是有苍蝇被夹死在里面,只怕也看不到了。 原本藏在了暗处观察情况的沈卿见状,心知苏梅雪对她已是彻底起疑了。 再这样下去,便是她的身份不会暴露,在这丞相府也是待不下去了。 她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有了决断,慢慢地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走向了不远处的人群。 苏雪梅等人的神经正是异常敏锐的时候,立刻便察觉到有人过来了,苏梅雪犀利的眼神扫了过去,见到沈卿时,冷色猛地一沉,“你怎会在此处?!” 她如今不是应该与郭郎君在一起吗? 沈卿眸色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继续慢慢地往前走着。 苏梅雪一愣。 这女子的气场,似乎变了。 最开始时的低调乖顺仿佛消失无踪,整个人身上透着淡淡的贵气和说不出的威压,背脊挺直,一双杏眸微微泛着冷意,只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就似乎把他们定在了原地,让他们一时动弹不得。 这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梅雪有些骇然地看着她越走越近,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这女子很危险,不能再让她这么放肆了! 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人,把这个侍婢拿下……” 然而,话音未落,身旁突然有侍卫讶异地看向前方,喃喃道:“郎主?” 苏梅雪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双眼眸顿时一亮,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般,有些激动地道:“郎主!” 沈卿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不知道的是,就这一小会儿功夫,她身后,一身白衣的俞九清已是带着陈立匆匆赶了过来。 因着右腿上的伤,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只是他那过于摄人眼球的俊美容貌和冰封千里般的气势,让人会不自觉地忽略他身上这小小的缺陷,心里只余敬重和臣服。 走在一旁的陈立没心思观察周围的情况,只频频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 主子本不用亲自过来的。 小郎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一些? 沈卿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有些无语地抬头望了望天。 实在不用那么凑巧的!她还想着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回去好好收拾一番,再以完美的状态面对俞九清呢。 只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再逃跑了。 沈卿微微吸了一口气,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缓缓转过身子。 她就在俞九清正前方,俞九清早就察觉到了那抹清瘦窈窕、给他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的背影,在看到她缓缓转过来的脸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细长凤眸一下子瞪大。 这会儿,沈卿已是完全转过身子面对着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比十年前成熟锐利了不少的男人,沈卿眼眸微转,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时,陈立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脚步也一下子顿住,满脸愕然地看着她,“这……这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主子突然冷着一张脸快步上前,在经过一个侍卫时,“唰”一声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冰冷的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锐利剑尖就这样,直直地指向了前方的沈卿! ------------ 第17章 俞九清的疯(一更) 沈卿微微一怔。 所有人都被俞九清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 俞子涵怔愣过后,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跑上去,挡在了沈卿面前,双手大张焦急道:“父亲,不可以!” 父亲怎么亲自过来了?! 竟然还让他见到了沈卿! 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坏的场面了! 俞九清似乎没料到俞子涵会冲上来,眉头微微一蹙,脸色仿佛泛着冰天雪地的冷。 苏梅雪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 看来她没有猜错,这女人是什么时候把小郎君蛊惑成这样的?! 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俞九清看着俞子涵,额角青筋微凸,似乎十分隐忍才按捺下了某种冲动,一字一字道:“俞子涵,让开!” 到底父子连心,俞子涵哪里看不出,此时的父亲正在盛怒中。 只是他怎么可以让开,一让开,沈卿就会死的! 他咬了咬唇,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与自己老父亲作对多年的小少年难得带了几分恳求道:“不行,父亲,沈卿是好人,你不要伤害她……” 沈卿…… 俞九清恍惚了一瞬,眼中的冰冷之色瞬间更甚,仿佛一把把冰刃毫不留情地扎向了面前的人,凤眸微抬,含着一丝嗜杀和血色,再次一字一字道:“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俞子涵顿时咬断自己舌头的冲动都有了。 他明知道父亲在怀疑沈卿是故意装扮成母亲的模样混进丞相府的,竟然还直接在父亲面前说出她那个与他母亲只差了一个字的名字! 这不是更会激起父亲心中的怀疑和狠厉吗? 俞子涵紧紧咬着下唇,不愿意再说一遍沈卿的名字,只是瞪着自家老父亲的眼神更加坚定了。 他知道,父亲怀疑沈卿是正常的,他也不该这般,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盲目护着沈卿——一个他认识了不到两天的女子。 只是,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无法看着别人伤害沈卿,就是不想看到她脸上出现伤心痛苦的神情。 他觉得自己好对不起母亲,他似乎把对母亲的感情投射在另一个女子身上了。 只是,他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这两天下来,他虽然没有说,但他心里一直在挣扎痛苦,这些挣扎痛苦在和父亲剑拔弩张这一刻,似乎膨胀到了最大,让俞子涵向来倔强的脸上,忍不住出现了一丝痛苦和委屈,那双似乎和自家父亲一个模子长出来的凤眸里,似乎隐隐有水光在晃动。 俞九清微微一愣。 子涵是有多久,脸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了? 说起来,他也似乎很久没有这般好好看过他了。 就在父子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时候,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以一点也不有礼的方式插了进来,“小民见过俞相。不知道俞相为何用剑指着一个柔弱的侍婢?这个侍婢于小民有恩,若她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不知道俞相可否看在小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俞九清眉头瞬间皱得更紧,冷冷地转头看向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的郭乘风,因为他方才的话,心里不禁有些荒谬和好笑,“你说,她、于你有恩?”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 就仿佛,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 郭乘风脸上笑容不变,又行了个礼道:“没错,这侍婢于小民有恩,若俞相看她不顺眼,不知道可否让小民把她带走?” 俞九清仿佛终于忍无可忍,倏然间爆发,“郭乘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说着,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瞳仁微微一缩,猛地转头紧紧地盯着沈卿,好一会儿,薄唇微微扯起一个有些阴冷的弧度道:“好,很好,我倒是小看你了。” 这样的俞九清似乎有些无法言明的疯。 沈卿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却见他兀自冷笑了一会儿后,突然一把将手中的剑摔到了地上,冷冷道:“难得郭郎君开口向我讨要东西,只是很可惜,这侍婢生是我们丞相府的人,死是我们丞相府的鬼,自是不能随随便便让郭郎君带走。” 说话期间,他的眼神一直紧锁在沈卿身上,那仿佛看着一个死物般的眼神让沈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也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 莫非俞九清没认出她? 认不出也正常,她毕竟是做了些伪装的,何况她如今还是二十五岁的模样。 最要紧的是,十年过去了,便是俞九清本人都有了那么大的变化,让她乍一见到时忍不住觉得陌生,又何况是她呢。 说着,俞九清顿了顿,冷声道:“来人!把这个侍婢带到青竹院,我亲自审问她!” 青竹院是俞九清的院子。 说完,他便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场闹剧一般,转身往回走。 俞子涵一急,就要追上去拦着他,“父亲……” 却被沈卿拦了下来。 俞子涵不禁有些怔然地看向沈卿,沈卿柔柔地看着他,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道:“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那温柔得仿佛这天底下最柔软的棉絮一般的眼神,让俞子涵忍不住便卸下了自己满身的刺和警戒。 他怔怔然地看着沈卿,心里从方才开始就在不断膨胀的委屈和深藏其中的那一抹眷恋,悄无声息地便涌了上来,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卿又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就在这时,有两个侍卫走了上来,沈卿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自己会走。” 她没看到的是,她这句话一出口,不远处俞九清的脚步就忍不住顿了顿。 然而,那两个侍卫可不会听沈卿的,冷着一张脸道:“这可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旁人没看到俞九清那一瞬的异样,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陈立可没有错过。 他静默片刻,看向那两个侍卫道:“让她自己走,你们在后面盯紧就是。” 反正,这里都是他们的人。 暗处还有暗卫,量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两个侍卫虽然有些讶然,但陈总管亲自开的口,郎主似乎也没有反对,也只能抱拳大声道:“是!” 眼看着沈卿就要跟着他们离开,俞子涵连忙就要跟上去,却被郭乘风笑着阻止了,“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俞子涵又是焦急又是不解,“郭叔叔,你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你一会儿会去帮沈卿?” 郭乘风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说起来,事情的真相也不该是由他这个外人来与他说。 他也只能摸摸他的头,似是而非地道:“嗯,反正你放心罢。” 虽然看着很不顺眼。 但从以前开始,不管俞九清多么狂,多么冷血无情,沈卿永远是最能拿捏他的那一个人。 若俞九清能放下沈卿,早十年前就放下了。 也不用这十年来,把自己过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 第18章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二更) 藏在不远处吃瓜吃得十分欢快的江成熠看着那女子随俞九清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啧啧感叹。 看来他因为担心俞九清,死活赖着不走还是有收获的! 倒是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还有人胆大包天模仿沈青接近俞九清,还不知死活地混进了丞相府! 沈青刚失踪那两年,模仿沈青的人多得如过江之卿,那会儿俞九清也是急了,连唯一可以作为优点的脑子都丢了,但凡有关于沈青的消息,都会亲自去求证,因此中了不少敌人的计谋,那会儿说他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后来,随着破灭的期望越来越多,他大抵也终于冷静了一些,开始下令禁止民间流传关于沈青的画像,违者重罚,还把自己府里关于沈青的画像都收了起来。 随着他这一举动,以及民间流传的关于沈青抛夫弃子的种种传闻,模仿沈青的人才渐渐少了。 饶是如此,六年前,俞九清某次宴会醉酒后,还是因为某个模仿沈青接近他的女人中了政敌的圈套,受了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了。 最要命的是,那之后年仅六岁的俞子涵偷偷溜出丞相府,被设圈套的政敌逮了个正着,若不是俞子涵的贴身护卫去得及时,这世上早就没有俞子涵了。 江成熠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的俞九清阴冷狠厉得仿佛从阴曹地府钻出来的恶鬼,不禁血洗了那政敌一族,还把他派过来的那个模仿沈青的女人砍了。 自那之后,但凡有模仿沈青接近他的女人,他见一个,就砍一个。 仿佛没有感情的阎罗一般。 生生砍得再没有人敢利用沈青做什么,也砍得民间关于俞相恨极了自己夫人的传闻越发甚嚣尘上,连子涵都信了。 只是,俞九清对沈青大抵是真的有怨的罢。 江成熠眼神复杂地看着远处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仿佛孤立于人世之外的白色身影。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俞九清再也不奢望沈青会回来。 可能是有过太多的期望,当这些期望年复一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终于彻底失望了。 他也无权指责俞九清,那不过是他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下,保护自己的一个方式罢了。 …… 沈卿一路上,原本在思索着怎么跟俞九清摊牌,然而无意间往前一瞥,看到走在她前方不远处那个一瘸一拐似乎比起以前单薄了不少的身影时,一颗心微微一紧,思绪一下子便散了。 他腿上的伤是今天早上受的吧?这才一天没过,竟然就到处乱跑了,而且伤成这样了,还不让人扶,非要自己走,华佗再生了都要喊他一声超人。 沈卿不禁暗暗吐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是随俞九清走进了一个清幽雅致的院子。 身前的男人突然就顿住了,转身,眸色冷冽地看着沈卿。 沈卿四散得有些过的思绪这才收了回来,默不作声地和他对视。 她不确定俞九清是不是已是认出了她。 虽然她本来就是冲着和他摊牌的目的来的,但想到他后院那几个女人,和他对子涵那冷暴力一般的教养方式,沈卿就忍不住想冷笑,一点冷静和他谈谈的欲望都没有。 见鬼的冷静!她要是能冷静,早在知道他这些年做的破事时就杀到他面前把他阉了! 俞九清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狭长的凤眸微眯,走上前,右手抚上她的脸颊,狠狠地搓了起来。 沈卿有些始料未及,一脸怔然地看着面前莫名其妙微微红了眼的男人,只觉得他如今搓她脸的劲,跟乡下的农妇搓几十年没洗过的抹布有得一拼。 她突然便想了起来,她如今可是改了肤色的,以前她的肤色白皙透亮,如今却透着一层淡淡的暗黄。 而且她的左边眼角处,点了一颗小痣, 她突然便明白了这男人想做什么。 以俞九清的心智,又怎么会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只是,他还无法确定,或者说,不敢确定罢了。 沈卿忍不住暗暗地撇了撇嘴。 她这脸上用来易容的东西可都是专业级别的,必须用特殊的方式才能洗去,又岂是他这样搓一搓就能搓掉的? 而她的嗓音更是用专门的药物改变过,因为变化不是很大,听起来理应十分自然,毫无痕迹。 但他再这样搓下去,她这脸上的妆没掉,皮肤就要破损了。 而且,一旁的陈立只怕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沈卿微微蹙眉,做出一副痛极的模样避开他的手,微微低头道:“敢问奴婢是哪里惹怒了郎主,让郎主看奴婢这般不顺眼?” 沈卿这番话似乎终于让陈立回过了神,忍不住带着一丝讥讽看着她。 这女人竟然还有胆子问郎主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 在她打扮成这个模样混进丞相府的时候,就该知道,一旦被郎主发现,会是什么下场了罢? 不过,这女人也太像他们那个狠心的夫人了,不仅容貌,就连声音都比以前接近郎主的那些女人像,也不知道那个幕后主使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个女人的。 若不是她身上还有一些与夫人不一样的地方,只怕连他都要被迷惑过去了。 郎主方才那奇怪的举动,估摸也是因为这女人和夫人太像,被迷惑了罢。 陈立这样一想,心里不禁警惕了起来。 他们郎主向来是聪慧绝伦、英明果决的,唯独会在夫人的事情上一次又一次地栽跟头。 他这回可得小心一些了。 俞九清似乎被沈卿的话气笑了,“你也知晓我看你不顺眼,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大。” 他说着,猛地收回了放在沈卿脸上的手,仿佛碰触了什么肮脏至极的事物一般背到身后,冷声道:“你的qing是哪个qing?” 这是在问她的名字? 沈卿没有抬头,淡声道:“卿本佳人的卿。” 俞九清静默片刻,似乎嗤笑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这名字倒是适合你。” “……” 沈卿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俞九清,道:“奴婢家里穷,读的书少,倒是不知道这句话还有这样的下半句呢。” 面前这张鲜活灵动的俏脸,竟是那般轻易地与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俞九清与沈青有过许许多多别人所没有的、极其亲密甚至让人脸红心跳的回忆,这些回忆深刻而绚烂,即使过了这漫长的十年时光,竟也丝毫没有褪色。 俞九清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右手微微抬起,片刻后却又悄然放下,微垂眼眸,似乎万分嘲讽地喃喃道:“如今,倒也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男人说这句话时的音量很小,就仿佛梦呓一般,让人不由得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沈卿微微一愣。 下一息,就见面前的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转身往里走,道:“既然你是我家侍婢,就做点侍婢该做的事,过来替我换药。” 陈立一惊,连忙道:“郎主!” 俞九清却恍若未闻,走到一半见沈卿没跟上,还转头嘴角微抿、似乎万分不耐地看了她一眼。 沈卿:“……” 呵呵,很好,让她换药是吧。 那她当然得好、好、地给他换药了。 ------------ 第19章 是他们郎主的祖宗! 沈卿走进俞九清房间时,俞九清已是坐在床边,弯腰正慢慢地卷着自己右边的裤管。 沈卿的心思却没有放在他身上,见到这简洁清冷得近乎孤寂的房间,不禁愣了愣。 房间的布局明明还是十年前的模样,里面却已是完全不一样了。 沈卿自己十分懒怠打理,却喜欢热闹喜庆的东西,她住在这里的时候,就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去布置自己的房间。 墙上贴几副字画,柜子上摆上从各地淘回来的小玩意,四面角落放上各种室内盆栽,还总要在房间坐塌的小几上放上一个花瓶,每天让香巧插上一年四季最新鲜的花。 床上的被褥、坐榻上的坐垫也总喜欢各种暖色调的颜色,摆在房间一隅的梳妆台上总是摆满各种胭脂水粉和琳琅满目的首饰。 俞九清生性清冷,生活向来简单,按理来说他是十分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但那时候,他只是放任沈卿去折腾他们的房间,有时候他到外地公干,还会买一些沈卿喜欢的小玩意回来,陪着她一起折腾他们的房间。 然而这会儿,那些小玩意、盆栽、鲜花通通都没有了。 原本放在右边靠窗角落的梳妆台换成了一个深木色样式古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床上的被褥和坐榻上的坐垫都换成了清一色的鸦青色,让人看着实在忍不住怀疑房间主人的品味,或是怀疑他是不是从某个苦寒之地而来。 沈卿心底不禁微微一空。 但其实,这样的房间她不怎么陌生,当初她还没和俞九清成亲时,他的房间就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的是,她看着这个房间出神的时候,床上的男人也在看着她。 看到女子脸上难得复杂的神情,俞九清的双手再一次紧紧握起。 一旁的陈立难得没有注意到主子的异样,心里还在为主子很可能受了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的迷惑这件事万分焦急,忍不住开口道:“郎主,换药这种事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胜任的,何况是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不如让小人……” “不必,”俞九清收回视线,把最后一截裤管卷了上去,露出肌肉结实匀称的小腿,道:“让她来。” 这清冷至极的嗓音终于拉回了沈卿的注意力,她看了俞九清一眼,把心里因为这个房间的变化而生出的异样感觉压了下去,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行了个礼道:“是,郎主。” 说完,她迎着陈立那带着满满威胁之意的眼神,走了过去,在俞九清面前蹲下。 俞九清的伤是在小腿上,看上面包裹的绷带的宽度,这伤口还不小。 沈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伤到底是谁弄的? 按理说,以俞九清如今的地位,已是鲜少有人能伤到他,更别提弄出这么大一个伤口了。 看府里今天的戒严程度,俞九清遇刺受伤,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沈卿想着,抬起手开始解绷带。 她多少是带了点气的,一开始的动作分外粗鲁,俞九清明显觉得疼了,眉头微微蹙起,却愣是吭都不吭一声。 她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有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感。 一旁的陈立却急了,差点没跳起来,咬牙道:“你到底会不会处理伤口!罢了,你让开,我……” 话音未落,某个明显在忍痛的男人就冷冷道:“站住,让她来。” 陈立没说完的话就这样哽在了喉咙口,差点没噎得他背过气去。 这女人明显是故意的! 主子不会真的受了这女人的蛊惑罢! 沈卿闻言,不禁抬头看了俞九清一眼,这时候,俞九清小腿上的绷带也全解下来了,看着那处泛着不详青紫色的食指粗长的伤口,沈卿微微一愣。 她不会医,但作为时空纠察员,为了应对各种可能到来的危险,她岗前培训时学过各种毒药的应用和化解。 因此,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俞九清这伤口,不是简单的刀伤,而是毒! 鲁神医定然在第一时间就给俞九清处理了伤口上的毒,但此时那青紫色还那么狰狞,说明这毒药没有完全清除。 或者说,这不是一般的毒。 难怪不过是小腿受了伤,他走路就那般艰难! 这家伙,就这样了还乱跑,这是嫌命太长?! 沈卿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她可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类型,接下来给他上药的动作更粗鲁了。 就得让他痛,痛进心里了才会知道厉害。 等沈卿终于换完药的时候,俞九清已是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陈立看着沈卿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她。 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他方才一直盯着,这女人不至于做出什么实际伤害郎主的事情,但已是够折腾人了。 而郎主……郎主竟然也真的放任她这般折腾自己! 沈卿淡定地无视了陈立的眼神,站起来淡淡道:“郎主,药已是换完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 还奴婢呢,这态度,说她是他们郎主的祖宗都不为过。 俞九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低头轻轻抚了抚小腿上的绷带,仿佛在检查这绷带绑得够不够结实似的,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清冷的嗓音带上了一丝不怎么正常的沙哑,“陈立,带她去外间歇息。” 陈立终于忍不住了,嗓音紧绷道:“郎主!这女人以这副容貌接近郎主,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还请郎主三思啊!” “陈立,”俞九清却似乎乏了,微微靠在一旁的床柱上,闭上眼睛,又说了一遍,“带她到外间歇息。” 陈立顿时憋得一张脸青白青白的,以看着一代昏君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 沈卿默默地望了望天。 他想让她留下,她还不想留下呢。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俞九清绝对认出她了。 即便还没有最终确定,也定然在深度怀疑。 方才让她换药,便是在试探她罢。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装什么乖巧恭顺了,皮笑肉不笑地道:“郎主,奴婢有自己的住处,请让奴婢回去……” 话音未落,床上的男人突然像被什么刺激了一般,猛地睁大双睛,低喝道:“陈立,没听见我说的话?带她去外间歇息!” 沈卿:“……” 陈立似乎被俞九清吓了一跳,静默半响,终于转头,阴冷地瞪了沈卿一眼,道:“你随我来。” 很好,俞九清这莫名其妙的家伙明显是不让她回去了。 陈立瞪她,她就瞪俞九清。 狠狠地瞪了俞九清一眼后,沈卿转身,径直往外走。 陈立:“……” 瞪他们郎主便算了,离开前竟然连一个礼都不行。 他方才的感觉果然没错,这女人,都快成为他们郎主的祖宗了! 不过,是他的错觉么? 他怎么觉得,这女人和郎主之间相处的模样,那么眼熟呢? ------------ 第20章 奸臣夫妇(一更) 俞九清的寝室很大,连带着外间也是不小的,还有着一张宽大的供人午睡用的长榻。 沈卿径自在长榻上坐下,看向一脸惊愕又不满地看着她的陈立,没好气道:“我要歇息了,被子和枕头呢?” 陈立:“……” 他虽然对这个女人很不满,但碍于郎主方才的态度,他如今也只能先顺着她。 必须得等郎主清醒过来后,才能对这个女人下手。 在那之前,也只能看好她,不让她伤害郎主了。 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抱出了一床备用的被子和一个枕头,往长榻上一扔,压低声音威胁道:“你给我小心一些,若你有任何对郎主不利的行为,别怪我不客气。” 哟,十年没见,陈立的气场也凌厉了不少嘛。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脱下鞋子就上了长榻,把被子一拉道:“我要歇息了,麻烦陈总管熄一下灯。” 陈立:“……” 他深呼吸了好几回,才终于把喉咙口的那股郁气压了下去。 就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他最终也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请示了俞九清后,熄了外间的灯,只留下一盏窗台边昏暗的油灯,便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沈卿虽然说她要歇息了,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法立刻就睡觉。 她在长榻上翻了个身子,透过不远处的窗户看着外头清明的月光。 俞九清到底认出她了吗? 如果他认出她了,为何不拆穿她? 莫非是在闹别扭? 这家伙,她还没跟他闹别扭呢,他还有脸跟她闹别扭了。 还有他今天的遇刺,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知晓俞九清的处境一向是不怎么好的。 所谓功高盖主,十年前,几乎是她和俞九清一力平定了大齐的内忧外患,除了这个大齐依然姓司马外,就连民间的三岁小儿都知道,这天下真正掌权的是大齐的丞相和丞相夫人。 在旁人眼中,他们只怕是祸乱朝纲的奸臣夫妇,即便这个大齐其实是由他们一手救回来的。 在那些忠于大齐皇室的臣子和大齐大部分皇亲国戚眼里,她和俞九清碍眼得很,十年前大齐的局势刚刚平稳下来的时候,不少人明里暗里地针对他们,想要除掉他们的敌人多得数不清。 但……如今十年过去了,虽然具体的情况她还不清楚,但按郭乘风的说法,俞九清似乎把自己的地位巩固得很好,他都不用再像十年前那般低调行事了,情况理应比十年前好了不少才对。 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摸清如今俞九清和丞相府的情况…… 到底是折腾了一整天,加上沈卿如今的身体不太好,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熟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宁静幽暗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随便披了件外袍在身上的俞九清披着一头黑发,慢慢地走到了外间的床榻旁,垂眸凝视着长榻上熟睡的女子,看着看着,向来清明冷静的俞相的眼神,不禁恍惚了一瞬。 竟然……就连睡颜都这么像。 他不自觉地单膝跪下,抬起手,却在快要碰触到面前女子的时候,猛然顿了顿,好半响,才低低地哑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她?若你是她,为何不与我相认?” 这样的期望,这十年里他有过太多太多遍,只是每一回,都被现实打击得遍体鳞伤。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但他更怕的,是这一切,不过是他为自己编织的又一个过于真实的梦。 沈卿只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不仅一夜无梦,还睡得骨头都有些酥软了。 饶是如此,因为强大的生物钟,在天刚亮的时候,她还是醒了过来。 她有些怔愣地坐了起来,一时分不清这是哪里,今夕又是何夕。 就在她还有些迷糊的时候,里间的帘子被掀起,一身白衣气质清冷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见到坐在长榻上披着一头稍显凌乱的及肩黑发、半眯着一双水润杏眸的女子,眉头猛地皱起,语气不怎么好地道:“快起来收拾自己,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沈卿:“……” 明明是如此美好的一个早上,为何一起来就要见到这个狗男人? 即使这个狗男人十分秀色可餐,也掩盖不了他狗的本质! 沈卿呵呵冷笑两声,五指成梳梳理了一下如瀑般的长发,下床汲起鞋子,带着几分旁若无人的慵懒道:“郎主看不顺眼,别看就是了。何况奴婢这样是谁害的?奴婢倒想梳妆打扮,但郎主这里有奴婢需要的东西吗?倒不如放奴婢离……” 俞九清的眼神瞬间沉了沉,低喝一声,“陈立,叫人把东西送进来!” 沈卿微愣,下一息,就听房间的大门轻轻被人敲了敲,随即一个带着几分怯意的女子声音响起,“郎……郎主,奴婢进来了……” 是朱圆的声音! 朱圆说完,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见到房间里的沈卿,顿时眼神一亮,只是眼角余光触到一旁冷得仿佛一块冰的的俞九清时,整个人惊了惊,连忙低下头,抱着手中那一堆东西快步走到了沈卿身旁,放在一旁的几面上,道:“沈……沈卿,我把你的衣服和梳妆用的东西带过来了,还给你打了盆温水,拿了洗漱用的器具。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沈卿:“……”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唤人把朱圆叫过来的? 她扫了一眼朱圆送过来的东西,径直拿起毛巾放进温水里浸透了,道:“这些东西够了,你跪了一晚上罢?膝盖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都怪那个可恶的木双双!本来一开始,苏管事她们因为走水被吸引走的时候,她们可以偷偷溜进房间里加件衣服,给膝盖垫点东西,减少受罚的痛苦程度的,谁知道被木双双发现了! 那之后,木双双带回了负责看管她们的秋云姐,她们完全没机会做准备,就这样在冷风中结结实实地跪了一晚上! 好不容易受完罚,本想立刻回房间休息,谁知道陈总管突然过来了,冷着一张可怕的脸让她帮沈卿收拾几件衣服和首饰。 虽然她很担心沈卿,也很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她发生什么事了,但掩盖不住她如今又冷又困膝盖还发麻地疼啊。 看到朱圆皱在了一起的脸,沈卿哪里不明白,立刻道:“我这边没别的事,你快回去休息。” 朱圆怯怯地偷看了一眼一旁不说话的俞九清,“可是……” 郎主没开口让她走,她哪里敢走。 “行了,我说让你回去就回去。” 沈卿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推着她往房门外走,朱圆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连忙慌张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这一眼,却是让她有些呆住了。 却见他们郎主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双凤眸看着她们这边,却丝毫没有露出因为沈卿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举动生气或不满的神色。 就仿佛,沈卿这般不管主人擅自做决定,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她已是被推了出去。 沈卿免得她死心眼要回来服侍她,直接“啪”一声关上了房门,道:“现在立刻给我回去休息,那种不懂体恤下人的狗男人的话就别听了。” 朱圆:“!!!” 沈卿……沈卿在说什么啊!这不是明摆着在骂郎主吗?! 她的胆子也忒大了! 她不由得小心翼翼又探究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陈立。 陈立面无表情,拼命忍着仿佛吞下了一窝苍蝇般的憋闷感。 别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这是主子的老毛病了,但主子这回病得也太严重了! 这已经完全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了! ------------ 第21章 俞九清,你疯了!(二更) 沈卿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朱圆没有继续要进来的迹象,才转身走了回去,拿起水盆里的毛巾拧干,看了看一旁仿佛监视犯人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俞九清,静默一会儿,扬起一个柔情万分的笑容道:“郎主,奴婢一会儿要更衣,郎主莫非要站在这里一直看下去?” 她这个笑容假得堪称倒胃口,俞九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狼狈地别开眼神,一张俊脸依然带着如冰般的冷意,一瘸一拐地走回了里间,道:“换完衣服就给我做早饭去。” 沈卿:“……” 不禁暗暗磨了磨牙。 这家伙,使唤她上手了是吧? 便是当年,他们刚刚认识,她急着和他套近乎对他死缠烂打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憋屈过! 沈卿愤愤地洗漱完,换好衣服,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陈立还站在院子里一脸忧心地看着俞九清的房间,见沈卿大剌剌地走了出来,一张脸难看得可以,“你想做什么?!” “这话你该问你主子,难道堂堂的大齐朝丞相,先前就没有人管他的早饭?” 沈卿一边说,一边环视了整个院子一圈,左转往后院走去。 如今看来,这个院子的格局和她住在这里的时候变化不大。 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亲手做各种吃食,因此,她先前在后院的左边角落里建了个小厨房,如今应该还在。 沈卿一拐到后院,便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厨房。 小厨房里柴米盐油什么的一应俱全,还有一些蔬果鸡蛋等食材,看来这个小厨房平时也有在用。 陈立看到沈卿走到小厨房里四处翻捡的动作,脸色更难看了,“你难道要给郎主做早饭?!” 而且,她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小厨房的?! 不会是郎主告诉她的吧? 沈卿不爱回答这些只要有脑子就能想出来的问题,挑选好了自己需要的食材后,微微侧身看向陈立扬起一个礼节性的笑容道:“我这个人比较柔弱,不太能做粗活,劳烦陈总管过来搭把手,替我生个火。” 陈立:“!!!” 这女人不仅不可理喻,脸皮还忒厚! 他咬了咬牙刚想严词拒绝,沈卿却一边洗着手上翠绿翠绿的生菜,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让我做早饭的是你家郎主,若陈总管不愿意帮我,我也只能回去告诉郎主,因为陈总管不愿意配合,这早饭是做不成了。” 陈立:“……” 这女人的心绝对是黑的!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这女人砍成几节直接丢锅里煮了,但想到郎主如今对这女人的态度,陈立还是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走上前生火。 沈卿看着蹲在她脚边一张脸臭得仿佛能直接出去吓小孩的陈立,忍不住嘴角微扬。 她是不是对他欺负得有些太过了? 要怪,就怪她家主子罢! 谁叫他家主子一早上就不做人? 沈卿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一顿简单的早饭做好了,由始至终,陈立都站在一边一双眼瞪得仿佛铜铃一样地看着她。 沈卿做的是简简单单的青菜鸡蛋粥并一些小咸菜,还烙了几张鸡蛋饼,把东西在托盘里放好后,就要端起来送过去。 陈立却不由分说地走上前亲自端起了托盘,不带什么感情地道:“郎主如今在书房和魏其侯谈话,我送过去就行。” 沈卿微微扬了扬眉。 难怪她早饭做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前院有一阵杂音传来,原来是江成熠来了。 他这一大早过来,定然不是来玩的,只怕是有要事要和俞九清说。 很可能,跟俞九清昨天遇刺的事情有关。 但看陈立这对她万分戒备的模样,定然是不会让她接近书房的。 沈卿也不在意,笑眯眯地退到了一边,道:“行,那劳烦陈总管了,还请陈总管让郎主好好品尝。” 陈立眉角跳了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方才他一直盯着,这女人理应没机会做什么小动作才是! 他只是纠结了一会儿,便端着托盘大步往前走。 只是,在把早饭端进去前,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用银针试了试毒,还舀出一点自己尝了尝。 这一尝,差点没让他一口喷出来。 这也太咸了! 那女人不会是想用盐咸死他们郎主罢! 陈立正气得想把这份早饭摔了,书房里却突然传来自家主子的声音,“陈立,你在外面做什么?” 陈立纠结了好一会儿,终是把那个托盘端了进去。 也在里面的江成熠顿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不禁伸长脖子道:“这早饭看着不错,也给我来一份呗?我今早可是一收到情报便赶过来了,连早饭都还没吃!” 陈立眼神一亮,实在很想说,侯爷若想要就给你! 整份给你都行! 然而,他那坐在书桌后面的主子显然又犯病了,脸色微微一沉,似乎一脸不快道:“要吃回你的侯府吃去,陈立,把早饭端过来。” 陈立张了张嘴,正说说什么,江成熠就一脸不满道:“俞九清!你有没有良心!我这么一大早过来是为了谁啊!不行,这份早饭我要吃,反正你肯定还有……” 说着,就要不由分说地过去抢。 俞九清立刻沉沉道:“陈立,端过来!” 陈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抢的是什么稀世珍宝呢。 陈立最终也没辙了,避开江成熠把那份早饭放到了自家郎主的书桌上,刚想说出那黑心女人的阴谋,自家郎主竟然就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了嘴里。 陈立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 然而,郎主的动作只是顿了顿,眼眸似乎微微颤了颤,便仿佛没事人一般把那勺能咸死人的粥咽了下去,随即,又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吃了好几口,才道:“继续说方才那件事。” 陈立:“……” 不禁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家郎主的神情,一时闹不清,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还是郎主的味觉出了问题。 江成熠愤愤地瞪了一眼这没心肝的男人。 罢了,他可是九尺大男儿,不吃嗟来之食! 等回了侯府,他想吃什么早饭,他家阿芙都能给他做! 他暗暗哼了一声,正想继续方才的正经事,一个清脆好听的女声突然响起,“禀告郎主,奴婢来给你们上茶水了。”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身材窈窕纤细的女子端着一个托盘就走了进来。 江成熠有些讶然,不禁转头看了一眼。 谁不知晓,自从沈青不在了后,俞九清身边就没有一个侍婢,整个青竹院,别说侍婢了,几乎可以说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而俞九清的书房隐藏了许多机密,外头常年有暗卫看守,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出的。 这会儿,这么一个本来不应该在青竹院存在的女子竟然就这么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那女子是何方神圣?莫非俞九清这厮当真见异思迁,在自己院子里养起女人了? 江成熠忍不住皱眉看了过去,当看清来人的的模样时,一双眼眸忍不住瞪大,猛地站起来,咬牙道:“俞九清,你疯了!” ------------ 第22章 妖妃与昏君(一更) 他没想到,俞九清不但真的在院子里养了女人。 还是个和沈青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 看她身上穿的侍婢服,她不是昨晚潜入丞相府被俞九清带走的那个女人是谁! 陈立原本因为沈卿擅自进来惊怒万分,但看到江成熠的神情,他缓缓舒了口气。 主子这回病得属实太重了些,可以说是这十年来病得最重的一回了。 他是没能力叫醒主子了,让魏其侯说说主子也好! 沈卿看了一脸震怒的江成熠一样,微微垂眸,做出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道:“奴婢……奴婢想着郎主在吃早饭,担心早饭太干,郎主不好下咽,便想着送点茶水进来,莫非……奴婢做错了吗?” 江成熠:“!!!” 这哪里来的白莲花成精! 再说了,这房间里本来就有茶水,犯得着你一个莫名其妙的侍婢送进来吗! 江成熠一脸愤然地正想说什么,俞九清却抬眸淡淡地看了沈卿一眼,很快垂下眼帘,似乎带着几分讥讽道:“你也知道这早饭难以下咽?” 一边说,一边却又舀起一勺粥送入了口中。 陈立:“……” 主子哎,您这样的举动让您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啊! 而且,您到底是怎么咽下这种早饭的啊啊啊! 便是被讥讽了,沈卿也一点都不引以为耻,甚至甜甜一笑道:“所以,奴婢这不是给郎主送茶水进来赎罪了吗?” 顺便探听一下情报。 俞九清看了沈卿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一扯,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只淡淡道:“送过来罢。” 这是不谴责她,还由着她胡闹的意思? 这是什么妖妃昏君的戏码! 江成熠看得快要晕倒了! 一旁的陈立却有一种终于找到了知音的感动。 终于不再只有他一个人感觉灵魂都受到冲击了! 沈卿又是甜甜一笑,走过去,提起拿进来的小茶壶,替俞九清把他面前的杯子满上。 随即,十分自然地站在了他身后。 明摆着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江成熠:“!!!” 由着这女人胡闹便算了,俞九清不会还脑抽地让这女人留下来听他们谈事情罢! 然而事实证明,某男人就是这么脑抽! 俞九清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一边的茶杯,顿了顿,凑到嘴边浅啄了一口,道:“我们继续方才说的事。” 江成熠顿时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俞九清,心底深处还有股不受控制的火气在不断往上涌。 这!混!蛋! 他这样可对得起沈青!可对得起子涵! 最重要的是,他被谁蛊惑不好,竟然被这么一个……做作得让人作呕的女人蛊惑! 江成熠气到了极致,脑子却反而好像清醒了一些。 不对,俞九清可不是这么容易被蛊惑的人。 过去十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别说找女人模仿沈卿了,甚至各种肮脏下作的手段都用过,饶是如此,俞九清还是坚守住了本心,从没有真的被假象迷惑过。 莫非,俞九清是故意的? 他想查出派这女人来的幕后主使是谁,才做出一副被迷惑的模样? 想起这家伙最近的行事作风,江成熠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强行忽略那碍眼的女人,讥讽道:“行,但我还是那句话,拜托俞相以后做事之前多想想子涵,他已是没了亲娘,虽然亲爹不怎么靠谱,但若连亲爹都没了,也太可怜了。” 沈卿一颗心微微一紧。 只怕这些年来,子涵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就是这样的。 ——是一个没了亲娘、亲爹又对他不闻不问的可怜孩子。 俞九清静默半响,道:“说正事。” 江成熠冷哼一声,却也没有继续纠结方才的话题,道:“昨天派人刺杀你的幕后黑手查出来了,果然是曹严华那个混蛋。 他只怕是发现你查到他和成王间的联系了,一时狗急跳墙,竟使出了刺杀这般低级的手段。” 曹严华…… 沈卿立刻想到了昨天郭乘风给她看的那几页纸。 曹严华可是当朝刑部尚书,也是……把曹姨娘送给了俞九清的人。 当年,由于大齐朝廷的腐朽不堪,大齐各地爆发暴乱,北方的大凉朝本就对大齐这块肥肉垂涎三尺,更是趁机举兵攻打大齐。 她和俞九清花了足足四年时间才平定了大齐的乱势,然而,这不代表他们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那之后,当时大齐圣上的第九子成王趁着她和俞九清把注意力放在和大凉朝之间的周旋时,以清君侧为由举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也幸好当时她和俞九清的势力已是足够强大,才堪堪挡下了成王的攻势,那之后,成王集结了许多对她和俞九清不满的大齐朝臣,成了她和俞九清最大的敌人。 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们刚刚瓦解了成王一党。 然而当时的大齐圣上不忍心处死自己的血脉骨肉,朝堂上和民间对她和俞九清也有不少意见,觉得他们祸乱朝纲,架空了大齐皇族的势力。 因此,便是知晓对于这种难缠的敌人就是要斩草除根,他们也不好过于强硬地反对圣上的命令,便是只是做做样子,也必须留成王一条小命。 饶是如此,他们最终也是废了成王的双腿、剥夺了他皇族的身份和一切权势,才放他离开了京城。 只是,听江成熠的说法,莫非是成王那厮都这样了还不死心,卷土重来了? 俞九清闻言,没说什么,只一脸沉思地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 江成熠看着他那张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脸,突然倒吸一口气,咬牙道:“你这厮不会早就猜到,那个派人刺杀你的人是曹严华了罢?!你昨天故意受伤,可是有什么目的?你可是想降低曹严华的警惕,借他钓出更多的成王余党?” 俞九清微抬眼眸,却没有正面回答江成熠的问题,道:“八年前,成王突然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下,从他的流放地消失。 能欺瞒下我们的人把成王救走的,必定不是一般人。” 江成熠一愣。 这件事他们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俞九清怎么突然又提起? 他顿了顿,接下他的话茬道:“后来我们派人调查,不是发现在成王失踪之前,有大凉的人在成王的流放地附近出现过吗?把成王带走的十有八九是那群可恶的鞑子!莫非,你最近有什么新的发现?” 俞九清却拿起他早饭里的那张鸡蛋饼,用筷子夹了些咸菜,又放了片脆嫩脆嫩的生菜叶子进去,慢条斯理地卷起咬了一口后,才道:“没有。只是,成王当初的起兵虽然失败了,但朝廷中却有不少臣子是他的人,甚至有许多成王一党的人,我们至今都没有发现。 若带走成王的是大凉的人,他们定然是想借助成王在大齐朝廷中的影响力给自己谋利,然而过去八年,别说成王的影子了,就连成王一党的人,也一直没有出现,或者说,一直没有很明显地出现。 直到去年年末,我们才发现了成王一党的一些小动作。 成熠,你难道就没发现这其中的奇怪之处?为何过去八年,成王一直按兵不动,偏偏在去年年末的时候,他开始动了?” 俞九清淡声说着,倏然却发现,面前的男人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半响没有回应。 俞九清眼角跳了跳,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某人十分明显地、眼中闪着诡异的幽光地狠狠咽了口唾沫。 ------------ 第23章 丞相府的女主子(二更) 俞九清:“……” 他放下手中喷香诱人的鸡蛋饼,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袖长白皙的手指,淡声道:“看来侯爷是饿了,陈立,替侯爷把茶满上。” 江成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江成熠猛地一拍几面,爆发了,“俞九清,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你早就知道我是没吃早饭过来的,连口早饭都不招待我便算了!竟然还那般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吃东西!” 而且他饿了,给他上茶做什么?! 这是嫌他还不够饿?! 这男人的心底怕不是写满恶劣两个字! 最重要的是,那鸡蛋饼看着是真的好吃啊! 俞九清仿佛良心发现,抬眸看了他一眼,嗓音微凉道:“想吃?” 江成熠:“……” 虽然心里的自尊在拼命叫嚣着不能受这混蛋的施舍,但看了看那张黄灿灿的看着就十分软糯筋道的鸡蛋饼,江成熠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很没出息地妥协了,“想吃……” 俞九清:“休想。” 江成熠:“……” 卧槽老天爷怎么还不下雷劈死这黑心黑肺的混蛋啊啊啊! 江成熠拼命深呼吸,又深呼吸,才压下了心底杀人的欲望,面无表情地把话题转了回去,“所以,你方才说那番话是想表达什么?你觉得成王去年年末开始搞小动作,是他要做什么大事的前兆?” 罢了,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混蛋了。 要是什么都与他计较,他早就英年早逝了! 这天底下,也就沈青能治得住他这恶劣的性子。 江成熠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地瞪了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一眼。 就凭她的伎俩,还想跟这黑心的家伙斗? 还早一百年呢! 俞九清也没拆穿江成熠的憋闷,右手食指又轻轻敲了敲桌面,淡声道:“对,他接下来定然还会有动作,但与之相比,我更在意的是,他突然有所动作的契机。” 俞九清静了静,嘴角微抿,“成王在大齐朝堂中虽然有影响力,但他毕竟曾经兵败,当初他放在明面上的人和心腹都被我们铲除了,他又远离京城,沉寂了这么多年,按理来说,他的势力早已是如破碎的镜子,四分五裂。 要重新把它拼起来,不是如今的成王和身为外人的大凉能做到的。” 江成熠立刻听明白了,脸色不禁严肃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成王很可能和朝中某个人搭上了线?那个人地位定然还不低,有能力替成王把他原本四散的势力拼回来!” 难怪俞九清宁愿自己受伤也要钓出更多的成王余党! 成王和他那些余党的行动不可谓不谨慎,从去年年末到如今,他们也只抓住了两个人的尾巴。 其中一个人在被他们发现后,立刻吞毒自尽了,另一个人,便是这刑部尚书曹严华! 若真的能借由他钓出更多成王余党,对他们可是大大的好事! “可是……”江成熠却忽地,话锋一转,皱眉道:“你可别忘了,你府里还有个曹严华送进来的女人。 你要设计曹严华不要紧,但你可不要一时大意,让那女人趁机在这府里搞出什么事来。 这府里除了你,可还有子涵,子涵便是再聪慧机灵,也不过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沈卿顿时眉头微蹙。 想起她先前从其他侍婢那里听回来的,那个曹姨娘曾百般尝试着接近子涵,她就不由得有些心慌。 俞九清不禁静默了一会儿,低低道:“放心,那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也不会让子涵有事。” 江成熠依然眉头紧皱,“可是,在曹严华没有利用价值前,你都不能动曹姨娘吧?就是说,那女人还要在丞相府待一段时间,你最好说到做到。 对了,我家阿芙说,这次初春赏花宴,她一如既往地不会给丞相府送帖子,让我先跟你说一声,免得让尊贵的俞相以为我们魏其侯府怠慢他了。” 江成熠这番话多少含了一抹讥讽。 他妻子郭青芙是沈青最好的闺蜜,对于俞九清往自己后院塞了那么多女人这件事很是愤怒。 自那之后,但凡他们魏其侯府举办什么宴席,她都不会给丞相府送任何帖子,因为这些活动一向需要府里的女眷参与。 需要男眷参与的宴席,则是直接让他口头邀请俞九清。 反正,用阿芙的话来说,她是绝不会让他们魏其侯府的帖子经过那些个女人的手的! 俞九清对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对他说的话不怎么感兴趣。 江成熠眉头皱得更紧了,道:“我说你啊,还是尽快想办法把你后院那些个女人遣走罢,我不管你当初为什么让她们进门,但……” 一旁的陈立却忽地开口道:“侯爷,咱们丞相府终究是需要一个可以当家的女主子的,别的不说,就说我们丞相府每回举办宴席,都需要一个女主子帮忙招待女眷,当然,需要到女主子的地方还有很多别的方面……” “陈立!” 一声仿佛能瞬间把人冰冻起来的低喝瞬间打断了陈立的话,俞九清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懂分寸了?” 平时的陈立,可不会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擅自插嘴。 俞九清这眼神明显带了怒火,陈立下意识地低下头,声音微颤地抱拳道:“小人罪该万死!只是,郎主,方才那番话,也是小人作为丞相府的总管的掏心之言……”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郎主对夫人的执着。 只是,到底过去十年了。 不管夫人当初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故意离开郎主的,郎主也该抛下过去往前看了。 在陈立心里,没有什么人比郎主更重要。 对于那个至今毫无音讯的夫人,陈立是没什么好感的。 若不是她,郎主这十年也不用过得那么浑浑噩噩。 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蛊惑! 一旁的沈卿眼神凉凉地看了陈立一眼,对他的话倒是不怎么意外。 他本来便是这么一个心里只有俞九清一个主子的人。 “好了,陈立,这是我的私事,你逾越了,这个话题,以后休要再提。” 俞九清冷着一张脸,再次打断他的话,道:“送客!” 江成熠:“……” 送客,送的不会是他吧? 明明惹怒他的是陈立,他凭什么赶他走! 但俞九清已是微微闭上眼睛,抬起右手轻轻揉着眉心,看着很是疲累的模样。 鲁神医昨天可是说了,他身上中的不是一般的毒,虽然经过他的救治后,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只怕是要虚上一段时间了。 江成熠暗叹一口气,终是认命地道:“行罢,我走,你好好休息。” 说着,又瞪了他身旁的沈卿一眼,“还有,给我离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远些,你后院那六个已是够折腾人了。” 说完,踢了踢一旁还僵立在那里的陈立,道:“陈总管,没听你家主子说吗?快来送我。” 沈卿现在心情复杂得很,没心思去管别的事。 江成熠和陈立离开书房后,她也抬步,作势要走出去。 然而,没走两步,她的袖子就被猛然拉住,原本一脸疲累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睁开了眼,嗓音微哑道:“你要去哪里?” ------------ 第24章 那是我夫人为我准备的 沈卿这会儿心情不怎么爽快,且十分记挂子涵的安危,以至于语气有点,不,十分地冲,“郎主,奴婢没记错的话,方才侯爷不是让你离奴婢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远些吗?郎主想找女人陪,你后院就有六个,犯不着一直扯着奴婢不放。” 俞九清似乎没想到沈卿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头一下子紧锁,眼神中带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烦躁,道:“我为何要找她们?她们算我什么人?” 沈卿不禁听笑了,被气的,手上用劲想把袖子扯回来,却没成功,“那敢问郎主,奴婢又算你的什么人?” 俞九清一怔,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双凤眸微沉微暗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要跟她比谁眼睛大啊? 沈卿一直暗暗跟自己说要冷静,这狗男人如今是存了心不让她离开他眼前,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就这样被他变相软禁起来,轻轻吸了口气,扬起一个轻柔的笑意道:“请郎主原谅奴婢态度上的无礼,实在是奴婢太担心朱圆和陈莹了。她们昨晚才被处罚,如今还不知道如何了。 奴婢进府后,她们对奴婢多加照顾,我们三个早已情同姐妹。请郎主大发慈悲,让奴婢回去看看她们。” 对于沈卿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俞九清似乎有些怔愣,眉头锁得更紧了,形状完美的薄唇微微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卿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出去,主动转身,一双手就要主动搭上面前的男人,“郎主……”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男人一片布料,面前的男人就仿佛下意识一般,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沈卿微微一愣。 这家伙不让她碰他? 这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确定她就是沈青,所以守身如玉上了? 只是,六个女人都抬进门了,在这里装什么矜持呢? 沈卿静默片刻,似乎没发觉他抗拒的动作,嗓音微软道:“郎主,请让奴婢去看看朱圆和陈莹,奴婢看完她们后,定然马上回来。” 俞九清眼帘微垂,纤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好一会儿,才嗓音微沙道:“听说,你在老家已是成亲生子?” 沈卿眨了眨眼。 这家伙只怕调查过她了,她已是成亲生子是她对苏梅雪的说辞,毕竟在大齐朝,按她的年龄,若她还云英未嫁反倒不正常。 她对苏梅雪说的是,她老家在梅州,因为家里穷,又听老家旁的妇人说,京城大户人家给出的佣金比旁的地方高上不少,便只身上京城寻找活计补贴家用。 而按俞九清的性子,他如今怀疑她,调查过后,定然会派人去查验她这番话的真伪。 梅州离京城有些距离,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需要至少两天。 俞九清明明再等两天便能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这会儿怎么按捺不住问出口了? 这可不像俞九清的作风。 沈卿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俞九清却忽地,轻吸一口气,道:“罢了,你要出去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着,他一双弧度漂亮的凤眸沉沉地看着沈卿,看得沈卿微微一愣,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缓缓点了点头,“好。” …… 另一边,陈立带着江成熠走出青竹院后,情绪似乎终于稳定了下来,又恢复成平日里那个做事面面俱到的丞相府大总管,对江成熠行了个礼,道:“侯爷,俞相在侯爷到来前便吩咐小人给侯爷备下了早饭,请侯爷随小人去吃了早饭再回去罢。” 江成熠挑了挑眉,十分意外。 看来俞九清那厮还是有那么一点良心的。 只是,他又不是真的那么想吃丞相府的早饭,他们魏其侯府又不是没早饭吃! 他轻哼一声,以一副“方才的我你爱答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的傲娇模样道:“罢了,我回去吃我家夫人替我准备的早饭。 但若你们备下的是跟俞九清方才那份一样的早饭,我还是能考虑吃上一口的。”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被那诱人的香味馋到了! 陈立的脸色顿时十分的一言难尽,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微微咬牙道:“侯爷,你有所不知,方才那份早饭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做的!她就是存了心要折腾郎主,故意把那份早饭做得齁咸齁咸的难以下咽,并不是小人不想给侯爷吃。” 江成熠一怔。 虽然从俞九清和那女人的对话里,他猜到了那份早饭是她做的。 但那女人胆子这么大的吗?竟然敢这般挑衅俞九清? 只是…… 他记得,以前阿青每每和俞九清吵架,都会故意做各种难吃得让人怀疑人生的食物给俞九清吃,而俞九清倒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每回都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一回他在他们俩吵架的时候去丞相府,嘴馋吃了一碗阿青给俞九清做的银耳红枣雪梨糖水,被那碗苦上天际的糖水留下了不堪回首的阴影。 偏偏正吃着同样的糖水的某男人还一脸不快的神色,嗓音微凉道:“早就让你别吃,那是我夫人为我准备的。” 回想起往事,江成熠的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这是巧合吗?还是……还是……方才那个女人是…… 不可能!若她是阿青,怎会一副不认识他们的模样!和俞九清间的相处,又怎会那般怪异! 阿青和俞九清间的夫妻相处虽是私事,但难免会被丞相府的仆从看在眼中,若有心人想知道一些他们相处时的细节,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过去也曾经有冒认阿青的人,连阿青的一些行为习惯都模仿过去了。 江成熠拼命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摇去。 阿青若回来了,定然不会不与他们相认! 那女人定然不是阿青! 虽然他由衷地希望俞九清把那女人留在身边是有什么目的,但他若真的被那样一个冒牌货迷惑了,他便是冒着被俞九清一刀砍了的风险,也定是要把他狠狠敲醒的! …… 沈卿原本还担心俞九清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却没想到,他只要求派两个侍卫贴身跟着她。 沈卿立刻爽快地应下了。 等终于离开了青竹院,她觉得外头的空气都似乎清新了不少。 昨晚,她虽然一时意气没和俞九清摊牌,但后来,她不是没考虑过好好和俞九清谈谈。 然而,许是隔了十年之久,她突然发现,她有些看不透如今的俞九清了。 有时候,俞九清看着她那阴沉隐忍得近乎恐怖的眼神,让她不禁暗暗心惊。 他如今只是怀疑她的身份,都能这般不讲理地把她强行绑在他身边。 若他确定了她真的是沈青,如今的沈卿完全不知道,俞九清会怎么做。 只是,现在还有太多她不清楚的问题——那六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子涵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们父子俩怎么会闹成现在这副德性? 这些问题,她必须亲自查清,不能只听俞九清一个人说。 她很清楚,她心底里,是希望继续和俞九清走下去的,因此,她必须把心里的结一个一个解了,再好好和俞九清谈。 毕竟,她缺席了俞九清的十年,在那漫长的十年间,俞九清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空白的。 这十年间他有了什么变化?是否还跟以前一样?也是她完全不知晓的。 沈卿先是回了先前住的院子。 苏梅雪倒也不是那种完全冷血无情的领导,虽然罚了朱圆和陈莹一晚上,却也给了她们半天假休养,因此,此时朱圆和陈莹都在房间里,见到沈卿,立刻眼睛一亮,道:“沈卿!郎主终于放你回来了?!” 陈莹不像朱圆,见识过沈卿和俞九清之间那诡异的相处,自是比朱圆担心不少,连忙一叠声问:“沈卿,你到底哪里得罪了郎主啊?我昨晚听说郎主把你带走了,要亲自审问你,吓都要吓死了!” 沈卿只淡淡一笑,按住了要从床上坐起来的陈莹,道:“没事,只是一场误会,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陈莹不禁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随沈卿一起过来的此时正守在她们房间门外的两个侍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卿确实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那两个侍卫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郎主派给沈卿的? 沈卿和郎主间……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木双双回来了。 她似乎因为门外的两个侍卫惊了惊,随即便看到了房间里和昨天比没什么变化、精气神反而更好的沈卿,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她昨天不是被郎主带走审问了吗?为何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莫非真的像府里一些侍婢说的,她被郎主看上了?! 一想到这里,心里一股憋闷和不甘就猛然冲上脑门,木双双一时失控,忍不住快步走到沈卿面前咬牙低声道:“你这个狐媚子!明明已是成亲生子了,竟然还胆敢勾引郎主!你……你还有没有脸!” ------------ 第25章 卖了个好价钱(一更) 沈卿眉微微一挑,对木双双这指控有些好笑。 忽然,她眼前有一抹水色碧绿一闪而过,她眸色微动,蹙眉看向了木双双右边手腕上多出来的一个水头极好的、完全不是木双双所能买得起的碧绿手镯,忽地,扬唇一笑,眸色却极凉薄地道:“看来你似乎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啊。” 木双双这手镯,只能是别人送给她的。 而木双双自从前天进了丞相府,就没再出去过,因此,定然是丞相府里的人给她的。 她昨天被俞九清带走是有目共睹的,木双双进来不过三天,她身上能匹配起这个镯子的价值,只有可能是她所掌握的关于她的情报! 木双双一怔,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在了身后,有些结巴地道:“这……这是我的镯子!我娘给我的!怎么?我就不配有这么好的镯子?!”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慌张的她,“我好像没说,我说的好价钱是指这镯子罢?你急什么?” “你!” “说起来,你方才有句话也没说错,”沈卿低低一笑,好整以暇地道:“我昨晚就是去勾引郎主了,没想到,郎主还挺好勾引的。你说,若我在郎主耳边吹吹枕边风,说你侮辱欺凌我,你会怎么样?” 木双双一张脸顿时僵了僵,脸色变得灰白一片。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把勾引郎主的话挂在嘴边! 那个传闻中清风霁月的俞相竟然就喜欢这种货色?!更别说,她还是个有夫有子的女人! 纵是心底万分震惊恐惧,木双双还是咬了咬牙,颤着嗓音道:“你敢吗?便是……便是俞相真的看上了你,也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定然没多久就会腻了!俞相这种聪慧绝伦的郎君,才不会轻易被你这种女人玩弄在手心中!” 她……她才不怕! 方才那人可是说了,只要她乖乖听她的话,按她说的去做,她定会在这丞相府里护着她。 沈卿不过是昨晚侍奉了俞相一晚,在这府里的地位怎么比得上那人! 到时候,她想要的都会有的,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让人艳羡的地位! 那可是那人答应她的! 沈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忽地笑开了,“对,你还挺聪明嘛,我是不敢。所以……” 她忽地,微微俯身,凑在木双双耳边笑声微冷道:“你可得抱好你新主子的大腿了,否则你在这府里能混到什么时候,可没人知道。” 说完,便迈步走了出去。 嘴上虽然说着不敢,这态度却嚣张得,分明哪有一点不敢的样子! 木双双的腿霎时软了,就这样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忽地,她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心底满腔的憋闷和愤怒,猛地瞪向了一脸愣然的陈莹和朱圆,低吼着道:“那女人的真面目你们看到了吧!那不过是一个浅薄狐媚又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就你们这些愚蠢无知的人才会受她欺骗!” 陈莹和朱圆半响没说话。 说实话,她们觉得以她们的能力,已是没法理解如今的情况了。 只是,她们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沈卿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女人。 但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向沈卿求证,如今的沈卿似乎已是离她们越来越远,已是和她们处于两个世界了。 沈卿离开房间后,看了亦步亦趋跟上了她的两个侍卫一眼,淡声道:“我要先去一趟茅房。” 似是没想到她会那么直白地与他们两个大男人说这些话,他们脸上掠过一抹不自在,互相对望了一眼,点头道:“沈姑娘请。” 离这个院子最近的一个茅房在院子外面一个靠墙的角落里。 沈卿一边往茅房的方向走,一边思索着木双双的事。 收买木双双的人,只怕是后院那六个姨娘中的一个。 那人会找上木双双,只可能是因为她。 昨天俞九清虽然是以要亲自审问的理由把她带走的,但只要有关注青竹院的人定然都会知道,昨晚的青竹院可风平浪静得很,哪有一点审问的苗头! 而她进了青竹院后就没再出来,便是如今的沈卿也知道,这可完全不是俞九清的作风。 更别说,在那之前,不管是郭乘风还是子涵,都对她表现出了不一般的态度。 有心人自是不可能不在意的。 看那镯子的成色,那人为了收买木双双,可是下了血本啊。 这可不像只是为了从木双双口中获取一些情报的做派,只怕是存了要长期笼络这个人去的。 沈卿想着想着,嘴角不禁微扬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她还怕那群女人不来找她呢。 这下可好,她可得好好看清楚,那都是些何方神圣了。 快要走到茅房的时候,那两个侍卫脚步一顿,其中一人抱拳道:“沈姑娘,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反正那个茅房正好位于角落的位置,只有进和出两条路,他们只要把那两个门口盯紧了,不愁会把人跟丢。 沈卿点了点头,一边往茅房的方向走一边道:“辛苦两位了……” 话音未落,她就忽然从袖袋里掏出了两枚鸽子蛋大小的黑漆漆的东西,猛地往地上一砸。 顿时,一股浓郁的黑烟快速地在这一小片地方扩散开来。 那两个侍卫心里一惊,只是他们到底是跟在俞九清身边训练有素的侍卫,立刻朝着前方那个朦胧的纤细身影扑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有些怪异的口哨声。 下一息,墙外突然飞进一个黑影,一把揽起那个纤细的身影,就轻盈利落地跃了出去。 又过了没一会儿,浓烟慢慢散去,那两个侍卫看着已是空无一人、只地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信封的前方,都懵了。 那个沈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另一边,抱着沈卿的黑衣人一直把沈卿带到了已是离丞相府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小巷里,才把她放了下来,单膝下跪嗓音微紧道:“属下麟一,见过主子!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向来善于控制情感的暗卫也忍不住哑了嗓音。 沈卿低头看着地上的男人,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支暗卫名唤麒麟,是沈卿一手培养起来的,这天底下他们只听沈卿一个人的命令,便是俞九清也使唤不动他们。 在回到这个世界后,沈卿做了两件事——给郭乘风和麒麟藏身的所在地各送了密信,并让麒麟的人收到她的密信后,先去找郭乘风。 昨晚郭乘风便告诉她,麒麟的人已是到了京城了。 丞相府是什么地方?便是她对自己的这支暗卫有着极大的信心,也不觉得他们能突破丞相府的守卫偷偷潜进丞相府。 因此,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他们见面。 她微微一笑,道:“叙旧的话就等以后再说罢,麒麟这回到了多少人?” “麒麟正编队伍三十人,此时都已齐聚京城,随时听候主子命令!” “很好,”沈卿点了点头,道:“我如今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去做一下。” ------------ 第26章 所谓形象问题(二更) 沈卿边说,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折叠了起来的布条,递给麟一道:“替我查清楚这上面的毒是什么毒。” 昨晚她给俞九清换药时,故意把替俞九清换下来的绷带上的药膏蹭了一些在袖子上。 俞九清伤口上的毒明显没有完全除去,因此,那些毒定然也渗透进了药膏里。 她有些在意俞九清中的是什么毒,但直接问那家伙,他定然不会说。 便是她告诉他她就是沈青,他也不一定会与她说实话。 沈卿岗前培训时虽然学过各种毒药的辨认和化解,但她没见过俞九清刚中毒时的模样,就凭借着一个已是处理过的伤口什么都看不出来。 何况,沈卿虽然知道这天底下大部分的毒,但也是有一些极其冷门或稀少的毒是不知晓的。 她培养的麒麟中,就有专门研究毒药的,如今她没时间慢慢研究俞九清身上的毒,交给他们自是最省心的了。 麟一立刻用双手接下了那块布条,道:“是!” “第二件事是,替我派人盯紧俞九清手底下的人和刑部尚书曹严华,一有什么情况立刻告知我。” 沈卿嗓音冰冷道:“害虫,还是得尽快除去才好。” 特别是当这只害虫危及到了她宝贝儿子的安全的时候。 说完,又道:“还有,帮我查查俞九清这十年里都做了什么,今天太阳下山前把情报整理好给我。” 麟一立刻又应了一声,见沈卿没有旁的事情吩咐了,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沈卿看了看空无一人光线晦暗的小巷子,喃喃道:“好了,那在回相府前做些什么好呢?” 她怎么也得等麟一他们把情报给了她之后才能回去。 她虽然希望尽量查清楚目前的情况再和俞九清谈,但留给她的时间其实不多。 等俞九清的人从梅州回来,她那摇摇欲坠的身份只怕就要暴露了。 因此,她只给自己今天一天的时间。 她自是希望情况能如她所想的一般,只是如果不是,她也希望自己能整理好心情再面对俞九清,至少,不能让争吵和矛盾结束她和俞九清过去的一切,以及让子涵再次受到伤害。 如果她和俞九清能继续走下去,她希望再次出现在子涵面前的,是一对感情和睦的父母。 如果他们无法继续走下去,也要和俞九清商量好怎么最大程度地降低对子涵的伤害。 沈卿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的心微微有些堵,连忙摇头把这些烦心事都甩了出去,慢慢走出了巷子,才发现,外头是一条宽敞幽静的大道。 她微微挑眉。 向来热闹繁华的京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古板文雅、此时却明显气喘吁吁的声音,“你这臭小子,竟然又逃学,给老夫站住!” 沈卿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她不禁沉默了。 那个正一脸狼狈地在大道上狂奔的矮小身影,不是她方才还在念叨的宝贝儿子是谁! 他后方,一个显然已是有一定年纪的穿着一身儒士袍服的夫子正气喘吁吁地追着,便是他每跑两步就要停下来撑着膝盖喘上几口气,也依然十分顽强地追着某个臭小鬼。 沈卿额角青筋顿时一跳一跳的,然而,老天爷仿佛嫌给她的刺激还不够,不远处突然传来钱钊生焦急的呼喊声,“小郎君!这边这边!马车在这边!你上来马车立刻就跑!” 这熟练劲,说他不是逃学威龙的忠实粉丝地球人都不信!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快速转了一圈,便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黑灰色球体,朝那夫子身后猛地一丢。 顿时,只闻“砰”的一声巨响,那夫子显然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了过去。 俞子涵也吓了一跳,正要转头去看,右手手腕却忽地被人一拉,在他反应过来前,已是被拉着快速往前跑。 等看清拉着他的人,他眼眸猛地瞪大。 这不是沈卿?! 沈卿怎会在这里! 沈卿却没有多说什么,一把拉着俞子涵就上了停在巷子口的马车,朝也一脸愣然的钱钊生道:“快,离开这里!” 钱钊生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朝车夫道:“快走!” 直到马车往前开走了,俞子涵才似乎终于回神,一把拉住沈卿又惊又喜地道:“沈卿,你怎会在这里!你昨晚没事罢!我可担心坏了!” 要不是郭叔叔说她不会有事,还说他会去帮她,他只怕就要控制不去冲去父亲的青竹院了。 饶是如此,他昨晚也是担心了大半宿,一直担心郭叔叔是不是真的能救下沈卿。 到底是还没定性的孩子,他说着说着,思绪便又转到别的地方去了,道:“方才那声巨响是你弄出来的么?其实不用的,孔博士跑得慢,绝对追不上我们。” 沈卿:“……” 她才不是担心那孔博士会追上他们。 她是想着以后有很大可能会跟这孔博士打交道,不想给人家留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罢了。 要是他以后发现俞子涵的母亲是个拉着他一起逃学的女人……呃,沈卿想想就头疼。 她想到这里,面容微微一肃,道:“不管他追不追得上,他都是你的夫子,你理应尊重他,为何要做出逃学这样的事?” 俞子涵微愣,喃喃道:“沈卿,难道你也不喜欢我逃学么?” 沈卿:“……” 她想,没有一个父母喜欢看到自己孩子逃学。 只是,不管多小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子涵已经不小了。 他会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若她不先问清楚,只一味地以自己的想法去指责他,只会伤了他的心。 能决定要怎么做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她可以做的,只有为他引导一个正确的方向。 看着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女子,俞子涵的心莫名地微微一瑟缩。 便是父亲先前冷着一张脸训斥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这么心虚过。 他咬了咬唇,忽地便在意起了自己在这个女子面前的形象,道:“我、我也不想逃学的,但我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咦?小郎君,你不想逃学吗?你先前不是时常逃吗?” 一旁的钱钊生不知道自家小主子的心思,一脸纯真地拆他的台,“不是后来郎主要求陈护卫和周护卫监视着你不许逃学,你才逃不了吗?话说这回陈护卫和周护卫怎么没出现阻止你?莫非也被那声巨响吓到了?” 俞子涵:“……” 他真的真的很想把这家伙直接丢进江里喂鱼算了! 看到俞子涵这又囧又气的小模样,沈卿不禁低低笑出了声,嗓音也忍不住柔和了几分,道:“能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吗?” ------------ 第27章 孤身一人撞冰山(一更) 沈卿说这话时,没有用“奴婢”的自称。 只是,不知道是马车里的人心情太复杂,还是这一切发生得太自然,没有人对此感到讶异。 俞子涵的一颗心似乎被面前的女子看软了。 沈卿她显然是不喜欢他逃学的,但她不像父亲或其他人,只会一味训斥他,命令他不许逃学,而是那般温柔地询问他为什么逃学,要去做什么。 俞子涵的眼眶莫名地热了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半响才带了点鼻音道:“我要去找郭叔叔,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他说,郭叔叔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我若今天不去找他,就没时间了。” 郭叔叔昨天来他家的时候,他本来就想跟他说了。 但后来钊生放火的事被发现,沈卿又忽然被父亲带走了,他记挂着沈卿的安危,一味催着郭叔叔去救沈卿,以至于错过了机会。 沈卿微愣。 郭乘风是商人,手下有一整支船队。 可以说,他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经商,而据他昨天说,他是前天晚上回到京城的,刚到京城,就收到了她拜托他们商行伙计转交给他的信。 原来,他明天就要离开了么? 昨天沈卿和他相聚的时间太短,很多情况,她都还没来得及听郭乘风说。 但这小家伙会有什么事去找郭乘风? 瞧他的模样,显然不是小事。 她思绪微转,继续柔声道:“你找郭郎君有什么事么?便是你不亲自过去,托人给他送封信也可以啊。” “不行!” 俞子涵立刻道:“这件事,我必须亲自与郭叔叔说。” 他说完,一张与俞九清有几分相似的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倔强表情,显然是不打算说出他想找郭乘风做什么。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只是看着这么一张融合了她和俞九清的容貌特征的尚显稚嫩的脸,她思维运转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时竟也不知道要怎么挖出这小家伙的话。 俞子涵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眸和一张形状美好的薄唇都是遗传了俞九清,只是他的脸型、鼻子和耳朵的形状都显然遗传自她。 看着他,沈卿总会忍不住感慨,人类的基因真的是很神奇的一样东西。 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不禁比刚才更柔了,“那好罢,我陪你去,但逃学总归是不好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好不好? 只是,你先前不是在被你父亲关禁闭么?怎么今天可以去国子监了?” 她记得子涵被关禁闭这件事,朱圆曾经当成府内八卦跟她说过。 好像是因为这臭小子和人起了争执,直接把人家的头发给剃了,俞九清一气之下,罚他在自己院子禁足一个月。 因为这件事跟子涵有关,沈卿当时问得很细。 按照朱圆跟她说过的子涵开始禁足的时间来算,应该还要再过几天才满一个月。 俞子涵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显然很不愿意说这个话题。 倒是钱钊生笑嘻嘻道:“今天一大早,陈总管就来与小郎君说他的禁足令解了。每回都是这样,不管郎主怎么罚小郎君,只要小郎君一反抗得激烈或闹出很大的情绪,郎主就会没辙,干脆就撤销对小郎君的惩罚了。 在小人看来啊,郎主心里其实疼爱小郎君得很,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小郎君相处……” “钊生!” 钱钊生这么说,俞子涵显然不乐意了,沉下一张小脸道:“父亲这样才不是疼爱我,他只是不想管我罢了。他若是在乎我,怎么不亲自过来与我说?” 钱钊生眼眸瞪了瞪,道:“不是小郎君不愿意见郎主的么?这三年来,郎主每回来看小郎君,小郎君不是置气不与郎主说话,就是故意躲开不愿意见郎主,后来,郎主才来得少了。 不过,郎主也确实不会说话,便是小郎君还愿意搭理郎主那会儿,也总是小郎君一个人说得起劲,郎主的性子就总是那样冷冷淡淡的,看起来着实不像寻常人家的父子相处……” “对吧对吧!” 俞子涵仿佛抓到了自家老父亲不称职的证据,立刻撇了撇嘴道:“我如今可不会做那种自作多情的事情了,父亲根本不想管我罢!不过是江叔叔他们一直说父亲,让父亲多管管我,父亲才勉为其难管上一管罢了。 这几年不用他装成一个好父亲了,他心里应该轻松得很。” 他这话看似说得洒脱,只是,说话时,他眼帘微颤,眼里分明满满都是落寞的神色。 沈卿看得心里一紧,忍不住便想握住他的手,却忍住了。 三年前……她记得昨天郭乘风给她的情报上显示,俞九清接第一个女人进府的时间,也是三年前。 看来,这就是他们父子俩最初产生隔阂的原因了。 钱钊生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知道小郎君的心病。 但他确实觉得,郎主是在乎小郎君的,甚至,也许,郎主对小郎君的在乎,比他们以为的都要多。 偏偏他们郎主是那冰块一样的德性啊!他拼命想找出一些郎主在乎小郎君的证据,竟然一时找不到! 如果说这只是他的感觉,也太不靠谱了! 沈卿沉默了。 她心里其实也觉得,俞九清并不像子涵说的那般不想管他。 这天底下可没有人能让俞九清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好吧,可能除了以前的她以外。 若是俞九清不想管子涵,不管江成熠他们怎么说他,他也不会听进一个字。 他愿意花时间去陪伴子涵,并且直到如今,也明显地在意着他的事,就说明,他心里是在乎子涵的。 不过,俞九清确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想当初,江成熠认识俞九清的时间可是比她还早,然而便是以江成熠那自来熟的性子,也无法敲开俞九清那冷漠的外壳。 沈卿一开始为了和他套近乎,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甚至和他同生共死了好几回,才终于让这个男人愿意在她面前展露出一点真心。 如今回想起那头两年,沈卿都觉得自己堪称女勇士,简直是孤身一人去撞冰山啊! ------------ 第28章 跟他老子简直一个样!(二更) 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江成熠才终于和他们混熟了。 江成熠曾一脸感叹地道:“阿青啊,你都不知道这家伙,当初他十三岁高中状元,举国轰动,我嘛,一向惜才爱才,便想着去见识见识这位大齐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谁料这厮是一句话也不愿意与我说!我差点都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假人了。 在这厮离开京城去梅州赴任前,我缠了他足足三年,得到的最高纪录是这厮与我说了三十三句话,是除了日常打招呼和没有意义的语气词之外的话哦! 你都不知道,我看到这家伙能与你正常对话的时候有多震惊!阿青,你可能永远不知道,你对俞九清的影响有多大。” 想到这里,沈卿不禁暗叹一口气。 也许俞九清不是不想和子涵搞好关系,而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这唯一的孩子相处。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下,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各位,北城凤舞街的郭家商行到了。” 郭家在京城有六家商行,他们如今去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家,也是郭乘风每回到京城都最常待的一家。 俞子涵连忙一扫脸上落寞的神色,对沈卿道:“沈卿,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和钊生先去问问郭叔叔在不在。” 很快,俞子涵和钱钊生就回来了,俞子涵脸上带着莫名的喜悦神色道:“掌柜说郭叔叔刚出门,去魏其侯府拜访去了,我们现在就去魏其侯府。 沈卿,你还记得吗?我先前说要介绍你去魏其侯府做事!这回刚好是个好机会!我跟江叔叔说说,他定然很愿意让你留下的。” 原本以为自己这趟只是个配角却莫名其妙有了戏份的沈卿:“……” 俞子涵没发现沈卿微妙的神色,还在为自己终于有机会送沈卿去魏其侯府这件事开心,“昨天你虽然没事,但也是多亏了郭叔叔,我那父亲脾气可不怎么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伤害你。 沈卿,你还是越早离开我们家越好,要不干脆你今天就留在魏其侯府吧!放心,我定会时常去看你的,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随时让人来找我!” 沈卿看着一副以后我会保护你的认真表情的小少年,轻轻笑了,终是忍不住抬手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道:“其实,你父亲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好。” 自己儿子对他成见那么大,沈卿都有些心疼俞九清了。 俞子涵嘟了嘟嘴,显然不信沈卿的话,道:“沈卿,你这样说定然只是想安慰我罢!昨天父亲都用剑对着你了!要不是我和郭叔叔在,谁知道父亲会对你做什么!” 沈卿笑得有些无奈,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替俞九清说话。 毕竟,她不清楚俞九清和俞子涵之间相处的细节,虽然她觉得俞九清是在乎俞子涵的,但也不知道能用什么事情去证明啊。 罢了,这件事也急不了一时,要化解这两父子间的心结,光她一个人努力可没用。 而且,去一趟魏其侯府也不错。 江成熠的妻子郭青芙是她当初最好的朋友,也是实实在在的不会偏向任何人、会把所知道的一切毫不保留地告诉她的人。 如果这十年间,她没有任何改变的话。 她又抚了抚俞子涵的小脑袋,十分公式化地说了句,“或者,你可以尝试多跟你父亲谈谈。” 便把手收了回来。 俞子涵心里顿时一空,微不可察地咬了咬下唇,看着沈卿收回去的手。 沈卿摸他脑袋的手好温柔。 他莫名地不希望她把手收回去,就这样一直摸他的脑袋,一直摸下去才好。 魏其侯府离凤舞街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 俞子涵显然是魏其侯府的熟客,见到他,门口的侍卫顿时十分热情地把他们请进了府里,在大堂里坐了没一会儿,江成熠便匆匆出现了。 他一边大步走进大堂一边念叨着:“子涵,你怎么又逃学了!你是真不怕被你那父亲又罚一个月禁闭……” 话音未落,他就见到了跟在俞子涵身边的沈卿,脚步猛地一顿,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瞪圆了一双眼睛道:“你怎会在这里!” 他还没有消化完早上这女人带给他的刺激呢! 而且,她现在不是应该在俞九清身边上演妖妃昏君的戏码吗?怎么这会儿又来毒害子涵了?! 呵,不过,这女人胆子真够大的。 在青竹院,她有俞九清护着,他奈何不了她。 但她如今来他魏其侯府自投罗网,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江成熠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带着明显不善的气势大步朝沈卿走去。 俞子涵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连忙跑到沈卿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江成熠,“江叔叔,你想对沈卿做什么!” 江成熠:“!!!” 面前这小少年的个子明明还不到他胸口,浑身散发的那股子保护者的气场却丝毫不逊色于他们这些大人。 那一双饱含警惕和不满的凤眸直直地瞪着他,就仿佛,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对这女子不利的苗头,这小家伙就要跟他翻脸了。 这个眼神,他早上才见到过! 虽然要稚嫩纯粹不少,但这眼神,简直就跟他那个恶劣的老子如出一辙啊! 江成熠不禁沉默了,忍不住深呼吸好几口气,隐晦地、狠狠地瞪了俞子涵身后的沈卿一眼,暗暗磨了磨牙。 虽然昨天晚上,他就看出子涵对这女人态度不一般了,但子涵竟然会因为要保护她,一副要与他为敌的模样! 俞九清就算了,子涵本来就看他那个老子不顺眼。 但子涵明明最喜欢他这个江叔叔了啊啊啊!子涵以前哪里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江成熠在心里狠念了好几遍“冷静”,才扬起如往常一般和煦的微笑,伸手摸了摸子涵的小脑袋,道:“你说什么呢,江叔叔怎会对你的侍婢做什么。说起来,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侍婢了?” 俞子涵怀疑地打量了江成熠好一会儿,但到底是他最喜欢的江叔叔,他很快就放下了心底的戒心,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容道:“是我误会江叔叔了。沈卿不是我的侍婢,先前我不是拜托江叔叔替我在父亲面前替几个侍婢求情吗?其中一个就是沈卿。 我前两天说,希望江叔叔收留的那个侍婢也是沈卿,江叔叔,你先前答应我的话还算数吗?” 先前让子涵连夜给他写信求助的女人就是她? 江成熠微微蹙眉又看了沈卿一眼,忽地,扬起一个分外人畜无害的笑容,意味深长道:“当然,江叔叔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但我们家的事一向是你郭姨在管,一会儿我让人带这个侍婢见见你郭姨,让你郭姨安顿一下她。 你来找江叔叔就是为了这个侍婢的事吗?” 俞子涵一听,立刻开心道:“好,谢谢江叔叔。我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我听说郭叔叔来江叔叔这里拜访了是吗?” 江成熠立刻明白了,“你有事找你郭叔叔?你郭叔叔正和我聊天呢,我带你过去找他。” 说完,看了方才在大厅里招待沈卿和俞子涵的管事一眼,十分和善地道:“姜帆,带这位侍婢去见夫人。” 然而,他看着沈卿的眼神一点也不和善,甚至暗暗冷笑了两声。 他家阿芙可不像他那么好说话,她向来最恨那些假冒阿青的女人和趁阿青不在接近俞九清的女人。 十分不凑巧,这女人两条都占了。 要怪,就怪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罢! 看着江成熠这分裂般的演技,沈卿忍不住好笑地扬了扬唇。 不过,他对子涵是真的好。 俞子涵临走前,忍不住转头看了沈卿一眼,抿了抿唇道:“沈卿,你放心,郭姨人很好的。我、我离开前会再来看看你。” 想到沈卿今天很可能就要留在魏其侯府了,俞子涵心里忍不住一阵落寞。 他强行压下自己心底不断上涌的情绪,跟江成熠离开了大厅。 那名唤姜帆的管事立刻道:“请随我来。” 他带着沈卿一直走进了魏其侯府的后花园中,走了不知道多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破碎的声响,随即,一个清脆犀利的女声带着浓浓的冷笑响起,“我说康六姑娘,我堂堂魏其侯夫人,脸上可没写着媒婆两个字罢?你若想找人说媒,请出门左转另寻高人,我们魏其侯府可没这种本事!” ------------ 第29章 我还是很怜香惜玉的(一更) 这声音让沈卿忍不住怀念万分。 这般说话毫不留情面,正是郭青芙的风格。 姜帆把沈卿带到一处给人歇息用的空地外,停下脚步道:“夫人正在接客,麻烦在这里稍候。” 而且,接待的还是一个难缠的客人。 若不是如今的夫人不好去打扰,也不会是他们侯爷出去接待俞小郎君了。 沈卿点了点头,眼神一直没有离开不远处那几个身影。 却见那被鲜花绿树包围着的空地中央,有一张圆形石桌,此时,一个身穿胭脂色外衫的女子正背对沈卿坐着,她对面,一个看着只有十六七岁、模样娇美惹人爱怜的粉衣女子正微微咬唇,似乎一脸无措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石桌旁边的地面上,撒了一地的碎瓷片和茶水,看模样,那些可怜的碎瓷片原来应该是一只做工精美的茶盏。 方才说话的显然是那个穿着胭脂色外衫的女子,她说完后,轻“呵”一声,冷声道:“书画,送客!” 在她身旁侍候的一个婢女立刻道:“是,夫人……” “等……等等!” 那粉衣女子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赶出去了,忍不住站起身,咬牙道:“郭夫人,小女今日好歹是正式送了帖子来拜访的,小女不知晓方才是哪句话惹恼了郭夫人,但小女拜访郭夫人的心意毫无作假! 我们戚国公府也向来与魏其侯府无冤无仇,郭夫人这般待客,未免有些过分罢!” 戚国公府。 沈卿眉头微蹙。 这戚国公府,她最近好像时常听到啊。 俞九清身边那个康姨娘,便是出自戚国公府。而戚国公府以前可是个不争不抢的低调家族,只小心翼翼地守着祖上存下来的那点荣光。 然而这会儿,戚国公府的小动作显然多得不正常。 “我过分?” 郭青芙似乎嗤笑了一声,一字一字道:“康六姑娘,我呢,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什么俞相什么小女子怀春我通通不知晓,我只知道,俞相的夫人是我平生最好的姐妹,俞相当初娶他夫人的时候,曾经许诺这辈子只会对她一人一心一意,永不纳妾。 然而你们戚国公府倒是好样的,不但给我好姐妹的夫君送了个女儿做妾,如今,还盯上我好姐妹的位置来了。 你们戚国公府跟魏其侯府确实无冤无仇,只是,跟我郭青芙有仇!” 沈卿微微一愣,眼神忍不住柔了柔。 这漫长的十年似乎没怎么改变郭青芙。 她给她的感觉,依然一如当初。 那康六姑娘似乎没想到郭青芙会说得那么直白,神情微微一震,深吸一口气道:“郭夫人,小女知晓你与俞相的夫人情同姐妹,只是……俞相夫人已是失踪十年了!小女自是不希望俞相夫人出什么意外,只是,一个人十年没回来,又有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而俞相总是需要夫人的……” “闭嘴!” 郭青芙猛地一拍桌面,嗓音微沉,沈卿一听就知道,她生气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我一天没见到俞相夫人的尸体,我都相信她定会回来! 而且,康六姑娘,虽然我夫君和俞相交好,但我们魏其侯府对于丞相府来说,终究是外人,这种关系到俞相终身大事的事情,你似乎找错人说了罢? 俞相可至今都还没对外公布,他正妻的位置空悬,你一个小姑娘竟然有勇气跑到我面前求我帮你,怎么不干脆到俞相面前,让他先承认他夫人不会回来了呢?” 康六姑娘脸色煞白,紧咬下唇说不出话来。 这个郭夫人明显在为难她! 她一个还没定亲的女子,怎么可能擅自跑到一个外男面前,要求他、他做那种事! 而这些年,但凡有找俞相说亲的,都被他毫不留情地赶出了丞相府。 她会找郭夫人帮忙,已是鼓起了她最大的勇气了! 见康六姑娘明显吃瘪了,郭青芙的心情似乎终于好了一些,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呢,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若康六姑娘真的有直接去找俞相的打算,我就给康六姑娘一个忠告罢。 俞相这个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好歹还是有一个优点的,便是他眼光还算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上做他夫人的。” 这话明摆着说她就是阿猫阿狗! 康六姑娘到底年轻,一双眼睛立刻气红了,“你!” 郭青芙却显然没有和她再多说什么的打算,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淡声道:“书画,送客……” 她话音未落,沈卿就见到站在康六姑娘身后一个看起来像是奶娘的妇人眼中突然掠过一抹精光,一副像是要走上前安抚气得不停大口吸气的康六姑娘的模样,却忽地一个踉跄,“哎哟”一声,眼看着就要倒向前方的石桌! 这时候,郭青芙才起身起到一半,而她前方的石桌上摆了一堆水果点心和茶壶茶盏,若这妇人当真扑到那石桌上了,定是会把石桌上的东西都推到郭青芙身上! 沈卿不禁冷笑一声,在那妇人身体刚刚开始摇晃的时候,便快步跑上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一把拉住了那妇人,扶着她稳稳当当地站好了,才似笑非笑地道:“这位大娘小心些。 但我瞧着魏其侯府后花园的地面还算平整罢,一般人可做不来在这样的地面上摔倒的事。” 听到沈卿意有所指的话,那妇人心里一惊,连忙挣脱她的手,结结巴巴道:“我……我年纪大了,自是比不上年轻的时候步子平稳,你这个年轻女子自是不懂的!” 他们姑娘以前哪有被人那般羞辱过,她不过是想替他们姑娘出一口气罢了! 原本她计划得好好的,谁知道中途会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但这女人方才说得那般阴阳怪气,谁知道魏其侯夫人会不会察觉出什么来。 那妇人愤愤地瞪了沈卿一眼,连忙转向郭青芙,诚惶诚恐道:“郭夫人,奴婢方才不小心,差点连累了郭夫人,奴婢该死!” 这郭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她可能到来的发难才行。 然而,那妇人低头等了半天,却都没等到魏其侯夫人说什么,周围的气氛还莫名地有些诡异,不禁悄悄抬眸,看了过去。 这一看,却是把她看懵了。 却见魏其侯夫人眼眸微瞪,秀美大气的脸上分明是震惊无比的神色,直直地看着某个地方,似乎连说话都不会了。 不止是她,她身旁的几个婢女也一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忽地,郭青芙深吸一口气,猛地看向匆匆赶了过来的姜帆,厉声喝道:“姜帆!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第30章 旧情(二更) 姜帆也没想到这个俞小郎君带来的侍婢会突然跑上前。 只是,夫人的模样怎么那么奇怪?虽然他们夫人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向来语气毒辣,丝毫不给面子,但对自己人或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态度还是很温和的。 这个侍婢方才算是帮了他们夫人,夫人的态度不该那么……震惊中夹杂着掩不住的气愤这般奇怪才对。 他连忙行礼道:“夫人,这侍婢是俞小郎君带来的,俞小郎君似乎是想我们魏其侯府收留这个侍婢,侯爷便让小人带她来给夫人看看。” “你说她是子涵带来的?” 郭青芙微微一眯眸,看着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似乎丝毫没有被她的态度惊到的女子,心底忽地就刮起了风浪,一字一字道:“这还真是……天大的惊喜啊。如今这些冒牌货不仅盯上了俞九清,竟然连子涵都盯上了么? 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简直烦人得紧。你们是觉得我有多蠢,才会觉得来到我身边有利可图?! 你来到我魏其侯府,定然也是有什么目的罢?” 一旁还没离开的康六姑娘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这魏其侯夫人看着是在说那个侍婢,但话里话外,分明在影射她! 郭青芙忽地冷笑一声,抬手道:“书画,给我匕首,我好像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如今来了个不知死活的,刚好让我练练手!” 她身旁的一个侍婢立刻应了一声,拿出一把匕首,把刀柄对着郭青芙递给了她。 郭青芙的手一握上刀柄,就“唰”一声抽出了闪着寒芒的刀子,在其他人惊愕万分的注视下,身形如闪电地袭上了沈卿! 沈卿脸上现出有些无奈的笑容,利落地闪到了郭青芙身后避开了她的攻势,同时右手抬起,一把擒住郭青芙的左手手腕,低低唤了一声,“阿芙……” 郭青芙的心猛地一跳,身子一个旋转挣脱了沈卿的制约,同时匕首换到左手,朝着沈卿的方向毫不留情地一挥。 沈卿连忙往后一跃,却也只是险险地避开了她的攻势,躲避不及的一头乌黑长发还是被她削了几根下来。 看着缓缓飘落地面的几根头发,便是沈卿也忍不住惊了惊。 阿芙是动真格的。 她也得提起精神应对才行。 这样想着,她抬起眼眸,却猛地一震。 却见不远处穿着一身胭脂色襦裙的女子正拿着匕首身姿飒爽地站在那里,身上明明带着还没散去的肃杀之气,白皙的脸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一双眼眸饱含复杂情绪地看着沈卿,像是思念,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谴责…… 看得沈卿心底的心虚和愧疚就仿佛沸腾了的水般,不停往外涌,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阿芙……” “闭嘴!” 郭青芙低喝一声,有些狼狈地别开头,冷声道:“姜帆,把除了我和这女人之外的所有人都带下去!” 姜帆因为方才那忽如其来的一幕至今没有回过神来,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郭青芙的几个侍婢已是走近他,轻声道:“姜管事,就听夫人的罢。” 说着,冷冷地看了那康六姑娘身边的妇人一眼,让本就心有余悸的妇人狠狠地打了个冷颤,连忙什么都不敢想了,一把拉起自家姑娘就逃也似地往外跑。 这魏其侯夫人实在是太野蛮了!果然是自小被郭家丢到乡下养的野丫头!简直比那些个市井的妇人还要粗俗!也不知道魏其侯到底看上了她哪点,不顾家族反对非要娶她为妻! 也不知道那个侍婢跟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比起那个侍婢,她对他们姑娘竟然还算温柔了,至少没有直接动刀子! 罢了,虽然他们姑娘心心念念着俞相,但比起男人,还是小命重要啊! 没一会儿功夫,这块空地上的人就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沈卿和郭青芙两人。 郭青芙没看沈卿,走到石桌旁姿势堪称豪迈地坐下,匕首“啪”一声拍到了桌面上。 沈卿见她半响没说话,主动开口,“阿芙……” 下一瞬,郭青芙杀人般的视线就射了过来,沈卿立刻闭嘴,想了想,走到她对面坐下,拿起两个没用过的杯子,提起一旁的茶壶给那两个杯子满上,把其中一杯茶推到了郭青芙面前,淡淡一笑道:“阿芙,还记得么?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山贼,你以为我是叛军,我们也像方才那样打了一架。 后来,我们发现双方都误会了后,就这样坐在山间的亭子里,以茶代酒给对方谢罪。 咱们打斗的时候,你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胸口,那时候你还一脸纳闷地说,你一个大男人的胸脯怎么比我的还软。” 郭青芙脸色一震,垂眸看了被推到她面前的茶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你真的是阿青?” “除了我,谁还知道你这段黑历史?” 沈卿拿起桌面上的一枚绿豆糕,悠闲地啃了起来,“你不是说,你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太傻,不许我告诉任何人,连俞九清也不许说么?” 对。 郭青芙后来知道这家伙的女子身份后,回想起自己当初都这样了,竟然还没察觉到她跟她一样是个女人,自觉蠢得没脸见人了,威逼利诱不许沈卿把这件事告诉旁人。 因此,这件事,天底下除了她和沈卿,理应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仿佛这会儿才确定了眼前的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咬唇看着对面那个可恨至极的女人,道:“十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沈卿啃着绿豆糕的动作一顿,低声道:“抱歉……”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郭青芙猛地站了起来,绕到沈卿身旁俯身抱住她,哽咽着道:“这十年,你过得好不好?你可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才没法回来,更没法和我们联系?你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身体可有受到什么伤害? 阿青,你都不知道,这十年间,我每每想起方才那几个问题,就心疼不已,似乎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我怨你无缘无故失踪了十年,但我更担心你的处境,害怕……我是不是再也无法见到你……” 因此,她只能强行封锁自己对沈青的思念,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沈青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人,她定会回来的。 只是,这般漫长的时光,她也难免会有动摇绝望的时候。 甚至连如今,她也有一种仿佛置身于梦境中的不真实感。 沈卿心头微震,好一会儿,才抬手安抚一般拍了拍郭青芙的后背,轻声道:“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抱歉。” 不知道过了多久,郭青芙猛地放开她,紧紧盯着她道:“方才姜帆说,你是子涵带过来的,你可是见过子涵和俞九清了?那俞九清做的那些破事,你都知道了?” ------------ 第31章 不是疯了,就是在疯的路上 沈卿微怔,淡淡道:“嗯。” 郭青芙上下打量了她的穿着打扮一番,立即便明白了如今的情况,“你这是……还没与他们相认罢?” 沈卿微微一笑,单手托腮道:“对,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我想知晓,俞九清他这些年……” 顿了顿,沈卿道:“可是真的有了旁的女人?” 在现代,一个人失踪四年就可以被判定为死亡。 如今十年过去了,俞九清曾经做过什么,沈卿其实都不意外,也没有立场责怪他。 不管是俞九清耐不住寂寞,找了别的女人,还是俞九清决定忘记她,开始新的人生,沈卿其实都能理解。 按照郭乘风给她的情报,俞九清是三年前才开始让那些女人进他后院的,在那之前,他已是心无旁骛地等了她七年。 有多少人能耐得住漫长时光的寂寞?又有多少人能守着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一直等下去? 俞九清能为她做到这般,沈卿其实已是很满足。 毕竟一开始无缘无故消失无踪的人,是她。 只是,她能理解俞九清,不代表她就能接受这一切。 就像一个女子意外离家多年,回来后发现自己丈夫再娶了,她没有立场责怪她的丈夫,但也不可能真的能再次毫无芥蒂地与他在一起。 最终,也许只能感叹一声造化弄人。 沈卿终究是现代人的思想,由始至终能接受的只有一夫一妻,也不可能像这个时代的人一般,把俞九清后院那些女人当成毫无地位的侍妾。 她不后悔自己放弃一切、拼尽全力回到这个世界,但以后要怎么在这个世界生活,她得好好想想。 郭青芙在她身旁坐下,沉默地看了她半响,突然叹息一声道:“如果,我说俞九清真的有了旁的女人,你可是要离开他?” 沈卿心底微微一堵,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至少短时间内,我是没法回归那个家了。还有子涵,摊上我们这样不靠谱的父母也是苦了他,不管我和俞九清最后会怎样,我都是要好好想想怎么与他说,才能让他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 父母的争吵和决裂,对孩子心灵的伤害可以说是最大的。 俞九清三年前把旁的女人接进后院,已是伤害了子涵一回。 沈卿回来这么多天,其实最烦恼并至今还没想明白的,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子涵。 在子涵的成长中,她已是错失了很多陪伴,她实在不想刚回来,就又给子涵带来伤害。 “对啊!” 郭青芙忽地一扯嘴角,双手交臂冷冷地看着沈卿,“我也是不明白子涵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摊上你们这样的父母! 俞九清那厮压根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父亲!很多事情,也是他这个父亲没法代替的! 你都不知道,子涵还小的时候,每回出现在人前,都是我带着他。 每回他看着别的孩子有父亲母亲陪伴的表情,都像只被丢弃的小狗似的。 在他小时候,他还会巴巴地问我,郭姨,我母亲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后来他渐渐长大,心思也越发深沉了,不但不会再问我这样的问题,还会在我面前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沈卿心底说不出的酸涩。 虽然她和如今的子涵接触没有几天,但他对父母的渴望,沈卿又哪里看不出来? 只是,不管心底多么渴望,这孩子也不会一味消极,而是积极地寻找着自己能做的事情,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的坚强让她心疼又自豪。 “这是你和俞九清亏欠子涵的。” 郭青芙看着沈卿的表情,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你朋友,所以我可以不在意你过去十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毫无音讯,只要你能平安回来。 但子涵不一样,他是被你和俞九清带到这世上的,所以你们有责任要好好把他养育成人,在他可以自保之前,好好保护他。 虽然你错过了他十年,俞九清那厮也用那种莫名其妙的养育方式养育了他十年,但一切还来得及。” 沈卿微愣,心底突然就有了什么预感,嘴角微抿,道:“你的意思是……” “你平日里不是很聪明的吗?” 郭青芙看着沈卿难得有些无措的神情,眼神不禁微柔。 俞九清和子涵站在他们的立场,也许有怨沈卿的资格。 但她身为沈青的好友,唯一期盼的是自己的好友能获得幸福。 “如果俞九清当真背叛了你,不用你出手,我就会冲到丞相府把他阉了!” 管那厮是不是情有可原,是不是受害者。 她的好姐妹是阿青,又不是俞九清。 要不要原谅他,是阿青的事情,而她要做的只是替自己姐妹和子涵出一口气。 听到这个她探寻已久的答案,沈卿内心却奇异地没什么波动,只微微挑了挑眉。 倒是看得郭青芙讶异了,不禁伸手过去扯了扯沈卿的脸,郁闷道:“你这家伙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好像天塌下来都见怪不怪似的?!你虽然一副洒脱的样子,但其实是很在意俞九清和几个女人的事情的罢?” 沈卿撇了撇嘴,拍开她的手,拿起吃到了一半的绿豆糕继续啃,啃着啃着,却是忍不住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阿芙,也许我内心深处,是相信他的。” 所以,才会那般与他闹别扭,故意折腾他。 所以,才会在听说他接了六个女人进府那瞬间,脑中掠过不可能的念头。 郭青芙看着沈卿明显比方才轻松明亮了不少的眼眸,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但那厮为什么突然发疯把那六个女人接进府,我是不太清楚。 你知道的,你家夫君从以前开始,做事就有些神神叨叨的。 你不在丞相府后,我也不怎么去那里了,因此丞相府里的情况,我其实不怎么清楚。 但成熠指天发誓,说俞九清没碰过那六个女人,还说若有一句假话就天打雷劈。 你知道成熠那家伙最怕死了,他都说得那么狠了,应该不会有假罢。 当然,你也可以怀疑,他是怕我冲去丞相府把俞九清阉了,才会这么骗我的。” 说着,她双手合十摩拳擦掌,阴恻恻地笑了,“但若我知道他是骗我的,他的死期也就到了,便是老天爷眼瞎了没降天雷下来,我也会替天行道!” 沈卿看着这样的郭青芙,不禁低低笑了。 回到这个世界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么轻松的时候。 “不过啊,阿青,别说我不提醒你,若俞九清当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就这样等了你十年,那这个男人对自己也是真够狠的,这十年里,连我的心情都这样复杂难言了,别说俞九清了。 他本就是什么都藏在心里的性子,我都怀疑他心里会不会憋出病了,不是已经疯了,就很大可能在疯的路上。” 郭青芙一脸严肃地道:“所以,我劝你去找他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别到时候被关小黑屋,被这样那样一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着,她微妙地顿了顿,眼里忽地射出诡异的幽光,以让所有人见了都要震惊的诡异表情“嘿嘿”笑了笑,道:“等等,这听着倒是很带感啊,阿青,你到时候定要把你的感想与我好好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写到下一个话本子里!” 沈卿:“……” 够了,你这个专门写烂俗狗血话本子的猥琐女! ------------ 第32章 最大的bug(一更) 到底是十几年的好友,两人很快便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就仿佛这十年间的分别没有存在过一般。 郭青芙不由分说地拉着沈卿回了她的院子,两人一直从上午聊到了下午,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能说得津津有味,其中聊得最多的是关于子涵这些年的事情。 期间,江成熠似乎来过几回,都被郭青芙派人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就在天边开始现出暮色的时候,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有些怪异的口哨声。 沈卿眸色微动,立刻站了起来,“是麟一他们。” 麒麟到底不是一般的暗卫,虽然要潜进丞相府有些难度,但进魏其侯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卿直接让他们进了房间里,进来的依然是早上与她接触的麟一,他单膝下跪,把一沓纸递给了沈卿道:“主子,这是你让属下们查的关于俞相这十年来做的事情。” 麒麟查探情报的能力自是比郭乘风强上不少,纸上写了许多朝堂以外的百姓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沈卿一目十行,几乎用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完了。 看完后,她沉默了下来,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俞九清这家伙…… 麟一见她看完了,紧接着道:“还有主子让我们调查的俞相中的毒,麟十三已是查出来了,他说……” 他顿了顿,沉声道:“那是一种叫三日成毒的毒,那种毒毒性十分强悍,中毒者不会立刻死去,却会清晰地感受到毒药慢慢渗透进他身体每一根脉络的过程,最后……在第三天毒发痛苦无比地死去。 这种毒只产于大凉,且制作起来十分麻烦,每年只有极其稀少的产量,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出现在大齐的。” 三日成毒…… 沈卿是知道这种毒药的,因此也知道,这种毒药有多么的刁钻霸道,中毒者在中毒半个时辰内若不解毒,毒就会渗透进他的经络,再也无药可解! 沈卿不禁脸色微白。 俞九清竟放任自己中了这般危险的毒! 他真的不要命了! 他身上的毒可是真的解了?!俞九清是昨天早上中的毒,若他的毒没解,后天早上便是他毒发的时候! 郭青芙看着沈卿带上了明显的烦躁愤怒的神情,连忙问:“俞九清不会又出事了吧?” 她知道俞九清昨天早上遇刺的事,但因为她这些年都没怎么特意打探他的消息,在听江成熠说了俞九清没大事后,便没细问了,因此不知道俞九清中毒了。 她还以为,俞九清中毒这件事是他遇刺后发生的。 沈卿这会儿没有心思和郭青芙解释太多,看向她嘴角微抿道:“阿芙,我要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郭青芙连忙拉住她的手,眉头紧蹙道:“阿青,方才我没来得及与你说,如今的丞相府处境不太好。 从去年年末开始,大齐各地不知道为何,出现了许多针对俞九清的传闻,说俞九清独断专行,操纵圣上祸乱朝纲,草菅人命,侵占国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理应除之而后快的大奸臣。 我虽然不爱管朝堂上的事,但也知晓这半年来,俞九清遇刺的次数比以往多上不少,简直像是……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 虽然如今朝堂上还没有人敢明着反对俞九清,但谁知道他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你一定要小心!” 沈卿闻言,嘴角微微一扬,眼中却没什么情绪地道:“若这大齐皇室足够有本事,又哪来我和俞九清成为奸臣的机会?权,他们一开始放了,如今想要收回?做梦!” 成王余党是吧?那不过是些愚昧又愚忠的以为大齐皇室还能崛起的老家伙。 他们时空管理局做的虽然是修正各个世界偏离轨迹的发展的活,但沈卿这个任务当事人可是最有发言权的,当初除了俞九清这个bug以外,最大的bug其实是大齐皇室的腐朽无能。 可以说,当初大齐的摇摇欲坠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若论因果,大齐皇室的腐朽无能才是因,俞九清后来推翻大齐建立新政权,是他们造成的果。 没有俞九清,也会有旁的人。 这样的人,现在却反过来指责她和俞九清太过独断霸道,他们哪里来的脸? 说完,便继续匆匆往外走。 郭青芙怔然半响,忍不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女人,是丝毫没否定他们夫妇俩大奸臣的身份啊。 不过,阿青向来就是这般狂妄的,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摸到了她的胸口,还会认不出她其实是个女人了。 沈卿本来想直接回丞相府,但想到子涵,还是脚步一顿,随便拉了一个刚好在她身边经过的仆从道:“俞小郎君如今在何处?” 那仆从虽然不知晓沈卿是谁,但看自家夫人的贴身侍婢紧跟在她身后,还一副很是尊敬的模样,自然不敢小觑,连忙道:“俞小郎君已是回府了。” 回府了? 沈卿一怔。 子涵不是说,他临走前会来看她的吗? 子涵不是个会随便给人承诺的孩子。 至少这回她和他见面后,他答应她的事情,都做到了。 那仆从点了点头,道:“俞小郎君在我们府上用完午膳就走了,是郭郎君亲自送的他,说起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想了想,道:“俞小郎君离开的时候,小人远远看了一眼,他似乎很是失落,头一直都是低着的。” 子涵那边定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也能解释他没有遵守来看她的约定这件事。 沈卿静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谢谢。” 便继续大步往前走。 她左右也是要回丞相府的。 等回去后,再找时间问问子涵罢。 这父子俩,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但处理事情得一件一件来,如今最要紧的,是大的那边的事情。 郭青芙专程派了书画一路送沈卿回去,沈卿回到丞相府后,便径直往俞九清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她碰到的人不少,却没有几个人向她投来目光。 偶然有几个仆从认出了她就是昨晚被俞九清带回了青竹院的那个侍婢,会偷偷摸摸地瞥她,却也不会贸贸然上来和她说话。 沈卿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这很不对劲。 她早上,可以说是骗了俞九清出去的,虽然她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明她今天之内定然会回来,但以俞九清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会那般平静? 说实话,沈卿已是做好了一回到丞相府,就被俞九清或他派来的人逮回青竹院的心理准备。 如今这般风平浪静,让她心底莫名地有股不安。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了通往青竹院的拱形门外,脚步猛地一顿。 ------------ 第33章 你奈我何(二更) 却见守卫森严的拱形门外,此时站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其中穿着一身紫罗兰色衣裙、模样端庄、一脸担忧地站在离拱形门最近的位置的女子,正是她前两天才见过的康姨娘! 她身旁的侍婢正在和其中一个侍卫说话,“麻烦你再进去通报一声,我们姨娘是真的十分忧心郎主,鲁神医那般急切的模样先前哪有人见过?何况鲁神医已是进去快一天了都没有出来。 我们姨娘不过是想知道如今郎主的情况,陈总管定是会明白的……” 那侍卫板着一张脸,看也没看那侍婢一眼,不带什么情绪地道:“陈总管说了,郎主如今需要静养,谁都不见!” 那侍婢不禁咬了咬牙,眼中悄然掠过一抹仇恨。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这扇拱形门就仿佛一条他们无法逾越的界线,没有郎主或小郎君的许可,谁都不可以跨越! 他们姨娘进了丞相府都快两年了,至今都没踏进过这个拱形门! 他们主子在戚国公府时,何尝受过这样的屈辱!也就是主子性子好,这样都能忍受。 不过,唯一算是好事的是,至今郎主也没让旁的女人进过这个门……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淡然的女声响起,“请让让。” 康秀妍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府内侍婢服的异常眼熟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身后,作势就要直接走进那拱形门。 康秀妍立刻就认出来了,她就是那天俞子涵带着进了这个拱形门的侍婢! 也是昨天,被郎主带去了青竹院据说要亲自审问的那个女人! 康秀妍的眉头一下子皱起,语气微冷道:“你要进去?你凭什么进去?” 便连她们也只能在外头等着,她一个小小的侍婢凭什么进去? 沈卿没有和她周旋的心思,抬眸看了她一眼,凉凉地一扬嘴角道:“不凭什么,但,我就要进去,你奈我何?” 康秀妍没想到这女人的口气竟这么大,她身旁的侍婢立刻气得大声道:“刁奴!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谁?!何况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若不是怕扰了郎主清静,她定是要好好给这刁奴一点教训不可! “对,这里自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沈卿扯了扯嘴角,暗暗压了压自己心底强行闯进去的冲动,朝其中一个侍卫道:“进去找陈总管,就说沈卿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不禁一脸看疯子的神情看着她。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传言是真的,郎主当真看上了这个侍婢? 只是这个侍婢也未免太狂妄!不过是得了郎主一晚上的宠爱,就仿佛自己是这个丞相府的女主子一般! 陈总管连康姨娘都不放进去,又怎么可能放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进去! 然而,让所有人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是,没过多久,那个侍卫就回来了,朝沈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陈总管让你进去。” 康秀妍震惊得脸上的端庄神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她身旁方才和沈卿吵嘴的那个侍婢立刻道:“怎么可能!这女人是什么人!她能进去,为什么我家姨娘不能进去!” 沈卿此时挂念着俞九清的身体状况,没看她们就匆匆走了进去。 康秀妍看着沈卿的背影,脸色一如这天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其他也聚在了这里的姨娘忍不住交头接耳。 姨娘间也是分等级的,这其中,康姨娘身为戚国公府的庶出姑娘,是所有姨娘中出身最好,身份最高的。 其他几个姨娘没有明说,但都不约而同地以她为尊,甚至觉得,最有可能得到郎主重视的人会是她。 听到旁边那些女人暗暗议论自家主子的声音,康秀妍身旁那侍婢的脸色都要气青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姨娘悄悄凑到了康秀妍身旁,一脸谄媚地道:“便是那贱蹄子使出什么手段,拢住了郎主的心,也定然只是一时的。那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脸的狐媚子,又怎么比得上康姨娘一星半点!” 康秀妍垂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忽地微微一扬,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去了。 其他几个姨娘不禁一脸怔然,另外一个姨娘走到了方才与康秀妍说话的那姨娘身旁,不屑道:“薛姨娘,别以为我不知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算了吧,康姨娘若能拢住郎主的心,早两年就拢住了。便是她出身再好又怎样?进了这丞相府,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妾室!” 薛姨娘咬了咬唇,轻嗤一声,有些发狠地道:“没用的家伙!装得一副清高样,也不过是个废物罢了!竟然连个小小的侍婢都比不过!” 她还以为,只要跟着康姨娘,她多少能喝到一点汤,如今看来是大错特错! 求人不如求己。 如今郎主宠爱这个侍婢倒也不算坏事,至少证明,郎主是个正常的男人,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的。 她进到这丞相府也一年有多了,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再浪费时间下去了! 另一边,沈卿快步走到了青竹院外,发现,陈立已是站在那里,脸色冷肃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戾气,显然在等她。 他身后,站着好几个跟他脸色同样冷肃的侍卫。 那可完全不像是迎接她到来的模样。 沈卿心思转过,停下脚步,沉声道:“俞九清怎么样了?” “郎主的情况不劳你费心,”陈立冷冷一扯嘴角,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敢回来。说!你可是知晓郎主身体有恙,故意回来想趁机对郎主不利!” 沈卿微愣。 这大聪明,她孤身一人前来,像是能对俞九清不利的样子? 若是她这样都能对俞九清不利,她倒是要质疑一下俞九清身边的人是无能到什么程度了。 然而,陈立显然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猛地一挥手,低喝道:“这个女人伪装成夫人的模样,意图行刺郎主!所有人听令,立刻把这女人拿下,生死不论!” “是!” 看着瞬间“唰唰唰”拔出腰间佩剑,身上的杀气毫不掩饰地朝她袭来的一众侍卫,沈卿不禁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 虽然她不知晓俞九清如今如何了,但陈立这小子明显是想趁俞九清行动不便的时候,强行给她安上一个行刺的罪名,把她除去。 她是要称赞他一声忠诚好呢,还是过于自以为是好呢。 就在那些侍卫猛地向她冲来之时,沈卿把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放在嘴边,吹出了一声略有些怪异的口哨。 下一瞬,一众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地拦下了一众侍卫的袭击。 陈立一脸震惊,显然没想到沈卿竟然带了帮手,还是身手如此莫测显然碾压他那几个侍卫的帮手!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立,一字一字道:“陈立,你是俞九清的人,我无权处置你。但你就带着这么几个货色,就自以为能保护好俞九清?若我当真是刺客,俞九清的命早就没了。 我劝你乖乖让开,我心情好了,你以后在这府里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 第34章 我果然不喜欢你(一更) 陈立眼眸微睁,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卿。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这语气,这模样……他化成灰都不可能认错,这分明是他们夫人! 只有他们夫人才会这般对他说话,也才会有这种丝毫不逊色于他们郎主的气场! 先前的沈卿虽然也十分嚣张跋扈,但到底有些收着,给人的压迫感和夫人比差远了,因此,即便她身上有再多与夫人相似的地方,陈立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可这会儿,看着屹立在他面前,下巴微抬眼神微冷,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皇一般看着他的女子,陈立心中久违地浮现起一股似尊敬似畏惧又似憋闷的感觉。 他嘴唇微抖,好一会儿才不确定般地唤了一声,“夫人?” 沈卿没有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郎主他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一天得不到回答,她的一颗心就一天仿佛悬在半空中,虚无得让她无法忍受。 陈立说不出的恍惚,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沈卿的话,“郎主他……毒发了,昨天早上郎主中了名为三日成毒的毒,虽然鲁神医及时进行了救治,但这种毒太霸道,不是一天两天能除去的。 郎主这回的毒发是他中毒以来反应最厉害的一回,鲁神医说这是正常的,在毒药彻底除去之前,郎主只怕还要遭受一两回这样的罪。” 这般说来,应该是不会有生命之危了。 沈卿一颗心悄然松了松,嘴角微抿道:“郎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毒发的?” “今天早上,你离开青竹院没多久后,郎主就毒发了。” 这么说,俞九清遭了几乎一整天的罪?! 沈卿忍不住咬了咬唇,带了几分无法掩盖的愠怒道:“你们郎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再想引出旁的成王余党,也不是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若他中毒的时候,鲁神医不在,又或者连鲁神医都没有解毒的方法,他……” 沈卿陡然沉了下来的语气似乎瞬间唤回了陈立四散的心智,他脸上一点一点地现出愤怒的神情,双拳紧握,突然大声道:“夫人,这话你有资格说吗?你这十年来,一直对郎主和小郎君不闻不问,你是真的关心郎主和小郎君的生死吗?! 亏郎君先前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然而小人瞧着,夫人这回回来,容颜不但年轻得不像你实际的年龄,精气神还好得很!只怕这十年,夫人过得很不错罢! 反观郎主和小郎君,因为夫人的突然失踪,这十年来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这些夫人有想过吗? 既然如此,夫人何必回来?!郎主好不容易开始接受没有夫人的日子,小郎君也一天比一天成熟懂事,他们并不是非要夫人不可!如果夫人并不是真心关心他们,小人恳求夫人不要再扰乱郎主和小郎君的生活了!” 从十年前开始,陈立就不喜欢这个女人。 郎主自从认识了她,就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不但经常为这女人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甚至疯狂的事情,甚至……甚至很多时候,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然而,这女人配不上郎主对她的情深!最开始的时候,她对郎主的感情就见不得有多深,郎主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给她了,她却只是一味拒绝,把郎主的心意狠狠地践踏在脚下,便是他们最后走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一夜的意外和风流债。 陈立不是不知道自家郎主对这女人的执着,但郎主为何就不能找一个对他更全心全意、永远不会辜负他的女子?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们郎主! 这些话已是在陈立心中憋了很多年,他说到后来,已是接近于有些泄愤的低吼,沈卿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终于说完,才淡声道:“说完了?过去十年,不管是因为阴差阳错还是情非得已,确实是我负了他们。但我是不是真心关心他们,你说了不算,得我说了才算。 他们是不是真的不需要我,你说了也不算,得俞九清和子涵说了才算。 但……你们郎主如今这个样子,你确定,他越来越好了?” 陈立嗓子一噎,好半响,才咬牙道:“郎主总会习惯没有夫人的日子的!与其让夫人回到郎主身边,让郎主有再次受到伤害的可能,夫人倒不如就此从郎主的生活中离开!” 沈卿忽地,低笑一声道:“但就算我现在要离开,你也不会放我走罢?如果只是一个别有所图接近俞九清的女人,你做主除去,便除去了,但对象换成我,便是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是不敢私自做主的。” 陈立嘴角紧抿,一脸不甘愤然地看着沈卿。 她说得没错。这回他私自做主要除去她,已是做好了事后被郎主严惩的准备。 但如果她是他们夫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无权对她做任何事情,也……没有那个能力! 沈卿微微笑着看着他,眼中却没多少笑意,“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我一直觉得,有你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俞九清的人在他身边,是件好事。 然而这不代表,你就能逾越身为下属的这条界线。 方才那件事,我不会与俞九清说,等俞九清身体好转一些,你自行与他说罢。”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在经过陈立的时候,低低道了句:“你在担心什么,我很清楚,既然陈总管这么担心我会再次伤害他们,你可千万不要惹恼了俞九清,好好在他身旁监视着我才是。” 说完,便径自越过他,走进了青竹院里。 陈立猛地转头,有些气急地瞪着那个纤细秀美的身影。 时隔十年,他再次确定了,他是真的喜欢不起来这个女人! 不但是因为她对他们郎主的影响力,更是因为,即便他再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有能力站在他们郎主身旁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 与拱形门外的热闹吵杂不一样,青竹院里倒是安静得很,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微苦的药香味,让人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沈卿一边想着方才他们在大门外的动静还不知道有没有吵到俞九清,一边走到了主屋门外,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里面还是她昨晚睡了一晚的那个清冷孤寂的房间,沈卿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关上门,轻轻地走到了里间。 刚掀开帘子,沈卿就见到了正轻轻歪在床头睡着的俞九清。 却见男人一头黑发随意地披落身后,身上穿着宽松舒适的白色衣袍,只是他的脸分明比他的衣袍还要苍白,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微微发干的唇瓣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眉头也紧紧皱着,整个人显得分外不安分,就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一般。 两只手,一只放在被子里,一只在被子外,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本翻开了的书,显然是看书看到一半睡过去的。 俞九清的身形虽说不上健硕强壮,但也是挺拔如松,身形高大,仿佛芝兰玉树一般让人无法忽视的。 但沈卿莫名地觉得,这会儿缩在床边角落睡得连她进来了都没察觉的男人,弱小可怜得就仿佛一个孩童一般,让人忍不住就心生爱怜。 ------------ 第35章 你总是要回来的(二更) 沈卿在进入内室的门边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想把俞九清手上的书拿走,让他好好地躺下来,睡得舒服一些。 然而,在碰到他的手那一瞬间,她微微一顿,眉头立刻锁起,手转了个方向,伸向他的额头。 触手的温度让她吓了一跳,俞九清的身体热得就仿佛烧着了的木炭,难怪他的表情会如此痛苦! 这家伙都这样了,竟然还要看书。 他是真的不把这具身体当做自己的身体啊! 沈卿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换做是以前,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早就狠狠折腾他一番,让他深刻地感觉到那痛苦的滋味,再问他以后敢不敢了。 但想到这男人很可能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等了她十年,又想想这十年他还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沈卿暗叹一声,动作轻柔地拿走了他手上的书,把他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放进了被子里。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个已是空了的碗,碗里还有一些残留下来的黑色液体,应该是俞九清方才喝的药。 碗旁边,还放了个水盆,水盆旁边搭了条毛巾。 她坐在床边,把毛巾打湿了,轻轻擦拭着俞九清微微渗出了薄汗的额角,擦着擦着,她看着俞九清的眼神不禁有些恍惚。 昨晚和今天早上,她都没机会好好看看他。 阿芙说,俞九清从没碰过后院那六个女人,这些年,他一直在等她。 说实话,听到这个回答,沈卿心里复杂至极,她不可否认自己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心里涌起的是对这个男人深深的疼惜和愧疚之情,以及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他的无措。 在她的感知里,她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三年,然而,便是只是三年,对她来说也已是足够难熬。 她无法想象,在这三年又三年再三年的时光里,俞九清是怎么过的,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等待她的。 某些时刻,她甚至觉得,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俞九清便是真的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是能理解的。 她的手指隔着巾子轻轻滑过他的脸颊,最后低声道了句:“傻子。” 这天底下,只怕就没有比他更傻的男人了。 她擦完俞九清的脸,低头清洗毛巾,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整个人的动作顿了顿。 却见床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一双细长微挑、此时带了几分朦胧睡意的漂亮凤眸仿佛无意识一般一直盯着她瞧,沈卿和他对视了半响,就在她以为他还没睡醒,连自己在看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男人薄唇一扯,带着几分讥讽道:“你还晓得回来?” 沈卿:“……” 看来向来冷清毒舌的俞相便是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战斗力也不减呢。 沈卿不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说起来,她和他重逢后,俞九清与她说话的语气便总是这样带着几分讥讽。 沈卿不禁有些自虐地感到了一丝怀念。 想当初,她和俞九清还没混熟,她为了任务不得不对他死缠烂打,向来冷漠淡然的少年被她烦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便是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当然,自从他们两个好上后,更确切地说,是这家伙莫名其妙对当时还以小沈大人的身份活跃在世间的她产生了情愫后,对她说话的语气就渐渐变了。 沈卿看着神情有些迷离的男人,不由得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嘴角微扬道:“我当然要回来,我不回这里,还能去哪里?” 男人凤眸微微眯了迷,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她说的话,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一般地道:“对啊,你总是要回来的,总是要回来的……” 明明只是梦呓一般的话语,沈卿心里却忽地一酸,没有了逗他的心思,扶着他的手臂道:“对,我总是要回来的。好了,你还发着烧呢,快躺好,好好休息。” 男人看了她一眼,倒是听话得很,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乖得沈卿一颗心都忍不住软了,好笑地看着他,道:“有时候我都要分不清,你和子涵,到底谁是我儿子了。” 她替俞九清盖好被子后,站起来道:“你先睡着,我去外面叫人拿点水进来……” 她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往外走,衣服袖子却猛地被拉住了,沈卿微愣,低头看着床上依然睁着一双眼看着她的男人,只听他用那因为发烧而有些暗沉沙哑的嗓音低低道:“青青,别走。” 沈卿的一颗心顿时猛地跳了跳。 青青,是俞九清以前和她两人独处时的称呼。 这个称呼包含了太多她和俞九清甜蜜的、私密的过往,让沈卿在时隔三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时,心底忍不住变得又潮又湿,脚步是再也无法异动分毫了。 她静默半响,终是有些认命地再次在床边坐下,低声道:“好,我不走,你快睡罢。” 男人依然睁着一双凤眸看着她,仿佛一个倔强的孩子,低低道:“我睡了,你是不是就会走了?” 信用值已是跌到了冰点的沈姑娘有些无言以对,她想了想,把自己的衣袖和俞九清的衣袖绑了起来,还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笑眯眯道:“我说了我不会走,你瞧,我和你的衣服现在绑在一起,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向来英明聪慧的俞相顺着沈卿的眼神,看向了他们紧紧绑在了一起的袖子,半响,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被说服了,“对,这样你就走不了了。” 沈卿就真的…… 她猛地偏过头,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便是她和俞九清认识了六年,期间还做了三年夫妻,他这样蠢萌蠢萌的模样也是第一回见! 倒是没想到,俞九清病重的时候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英明神武的俞相在清醒后,会不会有把过去的自己撕了的冲动。 俞九清就仿佛一桩心事得到了了结一般,终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在喃喃着,“你这样就走不了了,一定走不了了……” 沈卿再次被他的喃喃自语弄得心酸无比,在心底深深谴责了自己这骗小孩的无耻行为一番,伸出手温柔地轻抚着他的额头,低声道:“你啊,为何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想引出成王余党,明明还有别的法子,为何非要这般急功近利,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 她越说,忍不住越是气愤。 若不是念及面前的人是个病患,她只怕就要把他拉起来狠狠训斥一番了。 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成王。 敢动她的人,真是活腻歪了。 俞九清这时候已是有些昏昏欲睡,闻言喃喃道:“因为,我要护好涵儿……” 沈卿微微一怔。 “若我没有护好涵儿,你回来的时候,定然会恼我。因此,不管如何,我都要护好涵儿……” 沈卿看着已是渐渐熟睡了过去的男人,心底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堵得她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家伙…… 她其实多少猜到了他会这么做的原因,但亲耳听他说出口,心底还是说不出的酸涩。 她最终,微微弯腰,在已是沉睡过去的男人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轻声道:“你已是做得很好了,谢谢。” 谢谢你,护好了我的涵儿。 也谢谢你,一直在等我回来。 ------------ 第36章 青青,你可是觉得不好受?(一更) 沈卿就这样,在床边守了俞九清一晚上。 不知道是不是陈立那厮不想见她,这一晚上都没出现过,只派了两个小厮过来帮忙。 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俞九清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许是被折腾得够呛,男人一直没醒,沈卿坐在床边看着他,不知不觉就这样倚着床柱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照样睡得比这三年其他时候都要沉,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灿烂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眼里,她花了一点时间回想自己睡觉前的事情,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到了柔软的床上。 她在床上,那俞九清呢? 沈卿猛地坐了起来,还不待她四处查看,男人清冷好听的声音就传来,“醒了?” 沈卿循声看过去,就见俞九清正斜歪在一旁的长榻上,右手手肘靠着一边的小几,手背轻轻撑着脸颊,左手闲适地垂落腿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卷,似乎方才在看书。 他依然是昨天晚上的装扮,如墨黑丝垂落腰间,明明应该是刚刚醒来,却丝毫不见凌乱,身上的宽松白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白皙健硕的胸膛,透着闲居在家的慵懒随性。 初春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户撒照进来,撒照在男人身上,倒是稍微减轻了这男人身上仿佛与生俱来般的清冷,让他仿佛一只沐浴在阳光中慵懒打发时间的猫儿。 这一大早就来美人攻击,实在有点让人吃不消啊。 沈卿想是这么想,一双眼却甚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美男图,只觉得一早上就看到美好的事物果然让人身心愉悦,细细打量了俞九清的脸色一番,见他的脸色不再像昨晚那般白里透青后,嘴角忍不住扬起,一双杏眼儿也跟着弯成了两轮小月牙,道:“你是不是感觉舒服多了?” 反正是自己夫君,不看白不看。 如今看来,昨晚陈立派来的那两个小厮没唬她,俞九清毒发时虽然很折腾人,但不会有什么大事,基本上撑一晚上就过去了。 直直地看着面前笑意盈盈,仿佛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的女子,俞九清凤眸微微一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卿微愣,终于发现了从方才起就感觉到的违和感是什么。 这家伙也未免太冷淡了罢! 看昨晚的情形,他应该已是认出了她,沈卿也没指望他喜极而泣什么的,至少多一点情绪波动罢! 这比面对江成熠时还要冷淡的态度算什么! 此时,远方魏其侯府的某个男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沈卿静默片刻,问:“是你把我抱上床的?” 俞九清这回的话终于多了一些,却是跟这几天一样的怼死人不偿命,“这个房间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 沈卿不禁沉默了。 她没感觉错,这家伙确实有点不对劲。 不对,如果他还不确定她的身份,这样的态度算是正常的,但她以为,他们昨晚已是相认了。 莫非是他昨晚烧得太厉害,烧断片了? 还是,他心里还有怀疑?现在想想,她昨晚虽然没有否认过自己是沈青,但也没有亲口说出她就是沈青的话。 沈卿想了想,试探地问:“俞九清,你知晓我是谁吗?” 长榻上的男人顿时一脸微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般,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你是睡了一晚上起来,忘了自己是谁了?” “……” 沈卿坐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很是认真地道:“俞九清,我是沈青。” 男人的神色依然毫无波动,只是脸上微妙的神色收了回去,似乎确认了她不是真的傻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卿越发看不懂这个男人了,干脆说得更直白一些,“你知道的罢,我说的青,不是卿本佳人的卿,而是青青草地的青,我回来了,俞九清。” 看着面前女子带着几分探究和紧张的眼神,俞九清似乎低叹一声,微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恍然如梦般的飘忽道:“青青,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在我的梦里,叫沈青的女子,永远不会有第二个。” 梦…… 沈卿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竟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荒谬好,还是好笑好,然而想想,向来聪慧果决很难被现实中的事物迷惑的俞九清竟这般肯定地说自己在做梦,就仿佛,这样的梦他已是做了几百上千回,早已是无比习惯,所以才不会觉得讶异一般。 从昨天就顽固地盘踞在她心间的那股酸楚又悄然无声地涌了上来,沈卿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俞九清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因为,这十年里,唯有在梦中,你才会来见我。” 沈卿微微咬唇,扯了扯嘴角,“是因为在梦中,你才对我这么冷淡么?” 因为以为自己在梦中,才会是这样的态度么? 俞九清似乎被问到了,怔了怔,一本正经地道:“对,青青,正如你只会在梦中来见我,只有在梦中,我才能直白地向你展露自己的情绪。 青青,我对你冷淡,你可是觉得不好受?不好受就对了。” 俞九清嘴角微微一抿,嗓音低了一些,道:“这些年,我比你更不好受。 我找遍了所有我知道的地方,却都找不到你,然后我发现了,你先前对我说的许多事情都是骗我的,你不是出生于鲁州,也没有什么外祖父,我甚至连该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我们成亲那三年,对我来说是无比幸福圆满的三年,只是也许在你心里,那三年什么都不是,因此你才能那般狠心地一去不回头,才能在这十年里,连点念想都不给我。” 沈卿微怔,一颗心酸楚得仿佛泡在了柠檬水里,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面前的男人就低低道:“青青,所以我是怨你的。” 一边想你,一边怨你。 “但便连这怨你的情绪,我也只能在梦中抒发出来。” 沈卿忽地便想起了他那句只有在梦中才能展露情绪的话,轻吸一口气,道:“为何只能在梦中抒发出来?如果我回来了,你完全可以在我面前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心里是什么感受,我都想知道。” “如果,你回来了……” 俞九清眯了眯眸,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一般,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是真实的青青,我什么都不会说。” ------------ 第37章 这是什么霸总姿势!(二更) 沈卿微怔,不解地问:“为何?” 俞九清嘴角微扬,似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只要青青能回来,我便满足了,又怎会说那样的话。 何况,我若说我怨她,她定会生气的。” 沈卿:“……” 好一会儿,她才挤出了一句话,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无理蛮横?” 她可是很明事理的可好!若是她这边的过失,她绝不会推脱,也不会乱发脾气! 咳,虽然她承认,在夫妻间的相处中,她有时候会耍些小脾气,变着花样故意折腾他,但在大是大非上,她还是很拎得清的! 然而,她这话说完,面前的男人就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看着她,看得沈卿不禁抽了抽嘴角。 若不是来这么一出,她都不知道,这家伙对她有这么多怨言啊。 她正有些郁闷地回想着自己过去是不是真的这般无理蛮横,长榻上的男人突然动了,却见他下了长榻,穿上木屐,慢慢走到了床边。 沈卿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就见他单膝跪上了床沿,身子俯了下来,一只手撑着床榻,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脸,嗓音带着某种危险的魅惑道:“不过,反正如今是梦。 青青,在梦中,我可不会对你这般温柔了,这是我的梦,因此,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沈卿:“!!!” 卧槽这是什么霸总姿势!!!俞九清你这厮竟然还藏着这样一面啊啊啊!你对得起你冷面丞相的称号吗! 话说这是床咚?沈卿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俞九清一边床咚一边调戏! 而且男人你这话说得很危险啊!你想做什么!过去十年你到底都对梦里的我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你这还中着毒的家伙能做什么!你有那个能力嘛你! 沈卿一边使劲按着自己不受控制狂跳不已的心脏,一边正打算义正辞严地把这家伙推开。 就在这时,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郎主!郎主不好了!郎主!小郎君他、他……” 是陈立的声音! 听到“小郎君”三个字,沈卿的心猛地一跳,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俞九清的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低喝一声“小郎君出什么事了!”,便下了床,大步朝大门口走去。 沈卿也紧随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门很快被俞九清打开,脸色惨白一片的陈立站在门外,嗓音微抖道:“郎主,小郎君他、他方才被曹姨娘推进了后院的池子中,额头磕到了池子里的石头,至今昏迷不醒!” 俞九清身子猛地一僵,突然怒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这几天派人盯紧那女人,也要交代陈川和周回必须对小郎君寸步不离吗?!”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走了出去。 其他侍卫都被俞九清这猛然爆发的怒气吓得半天回不过神,只有陈立还能紧跟上去,沉声道:“郎主说的话,小人都交代下去了! 但郎主这些天让我们盯紧曹严华,昨天晚上,小人按照郎主的嘱咐,派人伪装成郎主悄悄出门,监视曹姨娘的人说曹姨娘昨天给曹严华送了密信,曹严华以为郎主的情况真的很不好,昨晚连夜外出是想找人帮忙,果然派了人来刺杀,生怕郎主真的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我们埋伏在一边的人顺利抓到了几个活口,如今刘统领正在审问,本来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才对…… 谁料……谁料柳家跟曹严华是一伙的,府里的柳姨娘正是出自柳家,许是怕我们抓到的活口把柳家和曹家供出来后,她们便没有活路了,那柳姨娘竟帮曹姨娘引开了监视着她的人的注意。 小郎君每天早上都会去练武场练武,那曹姨娘疯疯癫癫地冲过来的时候,小郎君正往练武场走,周侍卫和陈侍卫立刻做出了反应,但没想到曹姨娘身旁几个侍婢都有备而来,带了迷药! 周侍卫和陈侍卫虽不至于这样就被放倒,但也着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有些被动,就这一会儿工夫,小郎君就……就……” 俞九清猛地咬了咬牙,脸上现出嗜血般的阴戾,一字一字道:“那女人现在何处!” 陈立:“曹姨娘当场就被周侍卫和陈侍卫抓起来了,等候郎主发落,而那柳姨娘……在府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偷偷跑了,我们的人正在全力搜寻她的下落。” “柳家,曹家,很好。” 俞九清眼圈发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凌厉的刀子,嘴角扬起一个恶鬼一般的笑容道:“本来我还想着,若他们肯乖乖吐出关于成王和其他成王余党的情报,我还能让他们死得痛快一些。” 如今,别说死得痛快了。 在他们后悔自己曾经为人之前,都别想能从这世间解脱!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俞子涵的弄璋园外头。 俞子涵的贴身侍卫陈川和周回早在听到俞九清的声音时,便趴伏在了地上,沉声道:“郎主,小人辜负了郎主的期望,没有保护好小郎君,小人罪该万死!” 俞九清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手朝一旁的陈立一伸,陈立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把长剑放到了俞九清手上,随即俞九清冷着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大步走向了一旁被死死按在地上仿佛一个疯子一般大吼大叫的女人。 “俞九清!你不得好死!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是一个祸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你别想毁了我们曹家!别想毁了我们曹家! 你迟早是要下地狱的!俞九清,你以为这个天下姓的是什么?姓的是司马,不是俞!不是俞!” 俞九清却由始至终只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无比厌恶地看着她,仿佛丝毫没有因为她说的话而动摇,扬起长剑,就要直接砍下去。 一旁却忽地传来一个清脆悦耳、此时却冷若冰霜的声音,“我来。” 随即,一个纤细的身影就闪到了他面前,微微俯身,手里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毫不犹豫地划开了面前女人的脖子。 动作干脆漂亮得,甚至连鲜血都慢了一拍才涌出来。 在女人彻底断气之时,她只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满含杀气与讥讽的声音,“你该庆幸,我如今没那么多时间搭理你,否则,你就不是单纯死去那么简单了。” 说完,沈卿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直起身子,快步走进了弄璋园。 除了陈立,周围所有人都是一脸懵的表情。 这女人,到底是谁?! 她说她来,郎主竟然就真的让她去杀那个女人了?! 俞九清似乎一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只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得让他心疼的身影,有些怔怔然的,似恍惚,又似所有的感官都比平时慢了一拍。 这回的梦竟是如此真实。 真实得,甚至让他产生,她闯进了他的生活中的错觉了。 ------------ 第38章 郎主老了不少啊 因为其他人都被沈卿的举动惊到了,直到沈卿就要走进主屋的大门,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才反应过来,连忙拦住沈卿,“慢着!你是何人!是得了谁的允许……” 沈卿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微沙微哑的女声就响起,“放肆!” 沈卿微愣,看向快步走了过来,此时正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她的香巧,就见她眼圈红得厉害,仿佛十分努力才得以正常地、平稳地说话,“那可是我们的夫人,小郎君的生母!在这个府里,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沈卿定定地看着香巧,没有否认她的话。 那两个侍卫显然被吓到了,连忙收回了阻拦的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沈卿。 沈卿也不怪他们,她失踪十年,很多人不说,但心里定然都认定她不会回来了。 她迈进了房间里,眼神微柔地看向香巧,“这十年,辛苦你了。子涵如何了?” 香巧便是心里已是认定了她就是他们夫人,但此刻听到她亲口承认,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咬着唇道:“方才鲁神医替小郎君看过了,他说小郎君如今昏迷着,看不出什么问题,得等小郎君醒来后,看看他是否一切如常,才能下判断。 但、但鲁神医也说了,单从伤口看,小郎君的伤不算特别严重,我们不必过于担心。” 但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看着小郎君一直昏迷不醒,连她都揪心不已,何况夫人和郎主呢! 沈卿抿了抿唇,快步走进了内室。 内室的床边,正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眉眼慈祥的老者,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老者转头看了看,见到沈卿时,明显怔了怔。 沈卿却没有心思搭理他,径直走到了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紧闭,如果忽略他头上缠着的白色绷带,似乎只是睡觉了的孩子,一颗心被纠紧了,在床沿边坐下,伸手握住孩子放在被子外的手,感觉到那温暖的体温,心底才仿佛松了一些。 这时候,俞九清也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俞子涵,又看了看眼睛一直盯着俞子涵、似乎看不到身旁一切的女子,喉咙口突然便哽住了。 这个他连在梦中都不敢妄想的画面,让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一旁的老者感受到这微妙得让周围人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的气氛,忽然便撸了撸胡须,呵呵呵地笑了,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道:“老夫见过夫人,见过郎主。夫人和郎主不必太忧心,小郎主虽然至今还没醒来,但他头上的伤不算特别严重,老夫方才已是帮小郎主处理过了,如今静待小郎君醒来便可。” 沈卿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对她的归来倒是接受得十分良好嘛。 鲁神医突然便眼神闪闪发亮地看着沈卿,“说起来,夫人,咱们已是十年不见了,没想到夫人的容颜还是一如往昔,完全不像旁的三十岁妇人的模样啊! 夫人知晓老夫向来喜爱钻研养颜之术,不知道夫人这十年里可是对这养颜之术有了什么心得体会,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跟夫人相比,老夫和郎主都老了不少啊……” 边说,边无比忧伤地摸了摸自己没有几根皱纹的脸。 沈卿:“……” 这老家伙还是一如往昔臭美得很啊! 说起来,沈卿和俞九清初初遇到这家伙时,他正四处兜售他的什么日月乾坤极品养颜膏,别人不买他还非要追在别人屁股后面推销,还臭不要脸地拿自己做广告,说自己已到知命之年还如此年轻,正是多亏了他这耗尽半生研制出来的膏药! 以至于沈卿和俞九清当时差点以江湖骗子的名头把他抓了,后来才知晓,这样一个不靠谱的老头竟然还是个闻名大江南北的神医! 只是沈卿现在没心思跟他打嘴炮,紧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你确定,子涵真的没有问题?” 鲁神医立刻嘟起嘴,不依了,“我说夫人啊,你怎么刚回来就怀疑起老夫的医术呢!老夫不敢完全肯定小郎君没事,但老夫可以以老夫几十年的行医经历保证,小郎君的伤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你这几十年,不是有一半时间在研制你那什么养颜膏?” 鲁神医哪里这样被人质疑过,立刻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这不表示老夫的医术就不靠谱!夫人以为若老夫和郎主有那个本事,就不想像夫人那般保持年轻吗?!哎,前几天怡翠楼的小红都嫌弃老夫,说老夫的皮肤又粗糙了!” 沈卿又不禁沉默了。 这家伙,说自己便说自己,怎么还总是把俞九清拖下水? 这是仗着她和俞九清依赖他的医术,不会严惩他是吧? 沈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俞九清一眼,就见他一张俊脸此时乌云密布的,仿佛戳一戳就能下雨似的,也不知道他这脸色是因为担心子涵,还是因为某为老不尊的老家伙方才的话。 沈卿的关注重点这才稍微从俞子涵身上转移到了俞九清身上,想到这家伙在来这里前,还以为她的归来是他做的梦,也不知道如今梦醒了没有?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俞九清转向鲁神医,规规整整地给他作了个揖,清冷好听的嗓音此时含了一抹低沉和认真,道:“子涵的伤,就请鲁神医多多上心了。在下还有点事,先行离去,若鲁神医有什么需求,随时与府里的下人说便是。” 说完,一甩袖子,就转身走了出去。 期间,他一眼也没有看沈卿的方向。 沈卿不禁微愣。 这家伙,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是,就像他早上时说的,他心里对她有怨气,所以在闹别扭? 以俞相的聪明才智,应该还不至于在做梦罢? 所以,他现在是在……闹别扭? 不是说好如果她是真实的,就不会表现出对她的怨气吗? 这是发现自己傻傻地在她面前完全兜了底,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俞九清走出去没多久,香巧就走了进来。 她似乎已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是眼圈还是一片通红,慢慢走到沈卿身旁,低声道:“夫人。” 沈卿抬眸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嗯。” 香巧的嗓音顿时就有些发颤了,“夫人。” 沈卿又应了一声,忍不住有些无奈地笑笑道:“香巧,你怎么一直光叫我不说事啊?” “因为、因为,奴婢至今都不敢相信,夫人回来了。奴婢好怕,这一切都只是奴婢做的一场梦。” 香巧的嗓音终是带上了一丝哽咽,方才花来整理情绪的时间算是白费了,“夫人,奴婢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夫人这回……不会再消失了吧?” 沈卿看着香巧,软声道:“不会了,我这回回来,就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这是她花费了无数努力才终于回来了的世界,这回,她便是要与所有人为敌,也要护好这好不容易得回来的一切。 香巧忍不住又落泪了,她连忙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看了看沈卿紧紧握着俞子涵的手,又看了看似乎睡得格外安详宁静的小郎君,咬唇笑了,“夫人,你都不知道小郎君有多渴望自己的母亲回来,这些年,小郎君念叨得最多的就是你,他还偷偷把夫人的很多东西藏了起来,当做自己的宝贝。 小郎君若知道夫人回来了,定然会很高兴。” ------------ 第39章 你今天挺绿啊(一更) 沈卿低头看向床上的子涵,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低叹一声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我这个母亲的气。” 虽说当初她是担心若没有处理好和俞九清间的关系,就贸贸然和他相认,会让孩子不安。 但她也确实瞒了他好几天。 到时候得好好跟这小家伙道个歉才行。 一旁的鲁神医顿时呵呵呵地笑道:“面对真心关心自己的父母,孩子又怎么可能生气。不过,夫人,老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小郎君到底刚刚伤了头,别让小郎君太有情绪波动才好。 对了,夫人,你真的不考虑把你的养颜心得告诉老夫吗?老夫定会代表这天底下所有爱美之人感谢夫人的!” 看着瞬间在她面前放大的某老家伙的脸,沈卿抽了抽嘴角,十分努力才忍下了一巴掌抽上那张光洁莹润的脸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郭郎君到了,他听说了小郎君的情况,想来看看小郎君。” 一边说,他一边忍不住不住地偷瞄面前这个据说是他们夫人的美丽女子。 这真的是他们夫人? 他们夫人真的回来了? 话说,他们夫人身上穿的……怎么是他们丞相府侍婢的衣服呢? 沈卿微微挑眉,道:“请郭郎君进来。” 郭乘风今天不是要离开京城么?怎么这会儿还来丞相府? 很快,一身竹青色锦衣、风度翩翩的郭乘风就走了进来,他看了沈卿一眼,带了几分叹息朝她行了个礼,“小民见过夫人,恭喜夫人回归。” 她到底还是回到了这丞相府,回到了那男人身边。 沈卿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郭乘风,你今天挺绿啊。” 郭乘风:“……” 想到很久之前,当时还女扮男装的这女子跟他说过的男人绿的意思,郭乘风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心里的伤春悲秋顿时呼啦啦地散了个干净。 他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施施然地走到了沈卿身旁,也懒得用谦称了,道:“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是从头绿到尾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夫人和俞相要小心了,我这里刚好有两匹江州纺织世家黄家送给我的世间难得的水绿色云锦,夫人离开了丞相府这么久,府里的衣服定然都不合穿了,不若我就送给夫人制新衣罢。” 沈卿不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郭郎君出手还是那般大方!我定会在俞九清面前重点说一下,这两匹云锦是你送的。” 这家伙,还是商人本色,吃什么都绝不吃亏。 告诉那小气吧啦的男人,他能不能活着离开京城都是问题! 郭乘风顿时轻咳一声,看向床上的子涵,脸上的神情肃穆了起来,“凶手可是抓住了?” 沈卿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紧了紧握着子涵的手,淡声道:“当然,已经被我亲手解决了。”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就仿佛说她自己刚刚用完膳一般。 郭乘风又静默了片刻,才道:“我听魏其侯说,昨天子涵去魏其侯府的时候,你是与子涵一起的,那你定然知道子涵来找我的事情罢。 你可知道,子涵来找我所为何事?” 沈卿微愣,抬头看着郭乘风。 郭乘风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儿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他来找我,是希望我偷偷带着他一起离开京城,他说,既然你不回来,他就去找你,天涯海角,他总是能找到你的。” 子涵要跟郭乘风离开? 离开的原因,竟是要去找她? 饶是沈卿,也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自是立刻便拒绝了他,我可不想被你们这恐怖的夫妻倆天涯海角地追杀。 子涵好像受了挺大打击,昨天离开魏其侯府的时候都是闷闷不乐的。” 郭乘风看着沈卿,沉声道:“我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但我也能看得出,子涵与俞相的关系很不好,我问过子涵,他似乎是认为俞相不喜欢他,也不再喜欢你了,所以才会纳了那几个侍妾,还不许府中任何人说起你的事情。 具体的情况我是不知晓,但虽然俞相的性子……咳,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他当年对你的态度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如今也是罢,若不是确定他的心意一如往常,你也不会那般平静地坐在这里。” 这父子俩的矛盾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也多少知道了原因。 虽然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但其中多少有她的责任,她便是再头疼也不好指责他们任何一个,也只能等以后慢慢看看怎么让这父子俩的关系缓和了。 沈卿默默地望了望天,道:“说实话,我也挺纳闷,这两人怎么就弄成了今天这么僵的局面。我听子涵说你今天就要离开京城,你离开前特意来丞相府,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罢?多谢了。” 郭乘风扬唇笑了,“我来丞相府确实是想跟你说说子涵的情况。但我今天并没有要离开京城的打算,本来确实是要离开的,但临时发生了一件我十分在意的事情。” 说着,他脸上现出几分犹豫之色,沈卿立刻道:“有什么事便放心说罢,这里都是自己人。” 郭乘风这才脸色微沉地说了下去,“这些天,大齐各地好像在秘密兜售一种叫神仙药的东西,据说这种东西十分神奇,只要吃了,就能让一个人忘却所有烦恼,仿佛升仙了一般快乐,只是吃多了,那个人就会强烈依赖上那种药,对它欲罢不能。 因此,兜售这种神仙药就产生了巨大的利润。 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们商行有个伙计依赖上了这种神仙药,竟然不惜把他的父母妻儿都砍了,也要从他们手中拿钱去买药! 我担心我们商行还有没有伙计在吃这种神仙药,也有些在意到底都是谁在卖那些药,因此……” 他说着,话音一顿,看着一脸震惊沉肃的沈卿,有些讶异道:“夫人莫非也知道这种神仙药?” “不,这种神仙药我是第一次听,只是,它听起来,和我知道的一种东西十分相像。” 沈卿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只是,不可能啊,它不该出现在大齐啊……” 在来到这个世界做任务前,沈卿背下了大齐这几十年的历史,她记忆力本来就好,因此,不管是大齐的大事还是小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她也清楚记得,这几十年间,大齐没有出现过类似这种神仙药的东西啊! 若神仙药真的是她想的那种危害大得足以毁掉一个国家的东西,而且它又暗中在民间流传了开来,定然不会是一件小事,大齐的历史中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记载! ------------ 第40章 他们的小沈大人回来了(二更) 郭乘风有些听不懂沈卿的话,不禁问:“夫人,你在说什么?” 沈卿摇了摇头,摇走脑中的杂念,问:“没什么……你可有查出什么来?” 郭乘风自然看出了沈卿对这件事十分在意,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那个伙计是昨天下午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的,我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这件事,自是还没来得及查出什么。 不过,我听人说,这种神仙药十分神秘,不但买的人神神秘秘的,卖的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买的人被勒令不许随便把这种药告诉旁人,更不许把买药渠道说出去,除非能确定对方跟他一样是同道中人,或者可以信任。 因此,虽然我问了一圈我们商行的伙计,还有没有人在吃这种神仙药,他们都说没有,但我也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都没有在吃!” 这就相当于敌人在暗我在明了。 事情有些棘手啊。 但如果这种药真的像郭乘风说的危害那么大,她自是不能放任不管的! 沈卿想了想,道:“麟一。” 一道黑影立刻从窗外悄无声息地跃了进来,若不是在场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怕都要被吓到了。 “属下在!主子有何吩咐?” “你派几个人,协助郭郎君查清楚这种神仙药的情况,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 郭乘风忍不住有些感慨地笑笑道:“这下子,我感觉沈青是真的回来了。” 不仅是作为俞九清夫人的沈青回来了。 更是作为叱咤朝廷让世人敬仰的小沈大人回来了。 沈卿瞪了他一眼,道:“你又在说什么废话,这件事十分重要,你可要给我好好查清楚了。” 郭乘风又轻笑一声,深深地朝沈卿作了个揖道:“是,小民遵命。” 因为郭乘风急着去查那神仙药的事,他没待多久就告辞了。 沈卿心里记挂着还没醒来的子涵,没法亲自送他到大门口,便送他出了弄璋园。 刚走到弄璋园外头,沈卿就敏锐地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紧地黏在她身上,她眉角一动,猛地转头看过去,刚好看到不远处的墙角边,有一片蓝色裙摆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离去。 她眉头顿时微微锁起,眼里掠过一抹冷意。 郭乘风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到,但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道:“这府里的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你回来了罢,说起来,便是你回来了,日子也不见得就会好过。 不管俞相是为什么纳了那六个女人,但后院女人一多是非就多,呵,只怕她们是打从心底里不欢迎你回来啊。” 沈卿挑了挑眉,嘴角微扬道:“这有什么不好?这样咱们府里才热闹嘛,若她们乖乖的什么都不做,我才要发愁呢。” 郭乘风不禁摇了摇头道:“行罢,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搞不懂你。” 一般人面对自己夫君的侍妾,都没法那么冷静罢? 不过,若俞九清对沈卿的心意一如往昔,只怕不用沈卿出手,俞九清就会主动打扫干净自己的后院了。 这些他们夫妻俩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罢!他一个外人就不好不解风情地妄自插手了。 送走郭乘风后,沈卿没急着回弄璋园,看向弄璋园门口的几个侍卫道:“你们有谁看清楚了方才朝这边偷看的人?” 俞九清放在子涵院子里的侍卫定然都不是普通的侍卫,闻言,其中一个侍卫就站了出来,便沈卿行礼道:“回禀夫人,属下方才看到,那是一个穿着府里侍婢服的女子,长了一张银盘般的脸蛋,眉眼细长,嘴唇略厚,但整体相貌还算姣好。 对了,属下还记得,她右边嘴角处有一颗痣。” 这不就是木双双嘛! 看来,她的新主子,也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物啊。 沈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很好,看来我这么久没回来,府里侍卫的质量倒是好了不少。” 那侍卫虽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但到底是第一次面对自己的主母,黝黑的脸上不禁现出几分腼腆害羞的神色,道:“夫人过奖了!” 沈卿朝他笑笑,便走进了弄璋园。 一众侍卫这才敢悄悄地交换了几个激动惊喜的眼神。 没想到他们主母竟是个这般随和又聪慧冷静的女子! 他们原本还在发愁,若他们的主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怎么办呢! 不过,他们主母看起来也未免太年轻了!她当真是他们小郎君的生母吗? 她到底是几岁生的他们小郎君!没想到郎主看着正人君子,实则这般禽兽啊!竟然这都能下得了手! 沈卿出来送郭乘风的时候,香巧一直陪着她,此时忍不住低声道:“夫人,你可是认识那个偷看的侍婢?她这般偷偷摸摸,谁知道是不是对夫人起了什么坏心眼,就这样放任不管可以吗?” 沈卿只淡淡一笑,眼神凉薄道:“不急,她不过是别人放出来的哨子,我倒是要看看,真正在背后偷偷摸摸的人到底是谁!” 子涵这回出事,是她和俞九清大意了。 但既然她回来了,便决不允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香巧微愣,不由得欣慰地笑了,“是!” 是啊,他们夫人回来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以他们夫人的手段,后院那几个女人还没资格跟他们夫人斗! 这时候,她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跟在沈卿身旁,偷偷观察了一下沈卿的脸色,道:“夫人,请恕奴婢逾越,奴婢瞧着,夫人和郎主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夫人可是……可是在怨郎主? 奴婢一直在这府里,没有人比奴婢更清楚这府里的情况了,郎主根本没动那几个女人,虽然奴婢也不知晓郎主为何让她们进了后院,但奴婢觉得,郎主定是有原因的! 还有小郎君的事,郎主性子冷淡,不善表达,但奴婢知晓,郎主是很在乎小郎君的,夫人刚失踪那会儿,小郎君几乎每天晚上都哭着吵着要母亲,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好,那时候,多亏了郎主整宿整宿地陪着小郎君,小郎君才得以安睡一会儿。 一直在小郎君五岁之前,都是郎主陪着小郎君睡的。” 沈卿微愣,虽然心里又酸又涩的,但想到化身奶爸的俞九清,还是忍不住有一股暖意涌了上来,轻笑一声道:“我知道,我没有在怨他,现在的情况大概正相反。” 闹别扭的人是那家伙才对。 香巧似乎没想到沈卿会这么回答,不禁怔了怔。 就在这时,代替香巧在房里看管着俞子涵的侍婢突然跑了出来,一脸惊喜道:“夫人,夫人,小郎君终于醒了!” ------------ 第41章 我什么都不要也不会不要你(一更) 沈卿一愣,连忙和香巧加快脚步走进了房间里。 里面,子涵靠着几个软枕坐在床上,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还有些迷糊,一旁的鲁神医正在替他细细检查。 急性子的香巧刚进了内室就开口道:“鲁神医,我们小郎君如何了?” 鲁神医放下检查子涵眼睛的手,转头撸着胡须呵呵呵地笑道:“小郎君情况很好,能清楚认得周围的事物,也能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你们放心罢,小郎君确实没什么事,接下来好好养好额头上的伤便是。” 香巧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俞子涵也转头看了过去,当见到沈卿的时候,他显然一怔,嗓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和虚弱道:“沈卿,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留在了江叔叔那里吗?” 便是如此,沈卿还是听出了小少年话语中的惊喜,那一双凤眸在见到她的时候陡然亮了亮,也显示出了小少年此时的心情。 沈卿的心软乎乎的,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轻声道:“我没说要留在魏其侯府啊,你的头现在怎么样,还痛吗?” 俞子涵微愣,本来想问她为什么不留在魏其侯府,听到她后半句,还是先下意识地道:“不痛了,就是还有些晕晕的。” 他说着,抬起手就像触摸自己头上的伤口,沈卿连忙握住他的手,脸带谴责道:“你的伤口刚包扎好呢,不能随便乱碰,在伤口好之前都要注意这些,知道吗?” 俞子涵陡然被面前的女子握住了手,只觉得女子的手又温暖又柔软,他怔怔然地看着沈卿,深藏心底的那一丝眷恋似乎又悄然涌了上来。 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低声道:“沈卿,你该留在江叔叔那里的。” 要是被父亲看到,父亲又要伤害她怎么办? 一旁的香巧软不住又心疼又焦急地看着自家小郎君。 我的小郎君哎,面前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母亲啊,怎么你还一个劲地把人家往外赶呢。 不过,这事应该让夫人亲口与小郎君说,她再焦急也没用。 沈卿没有接他这个话题,见俞子涵的额发垂了一缕下来遮住了眉眼,抬起手把它别到了小少年耳后,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似乎僵了僵,沈卿道:“先不说这个,方才郭郎君来了,跟我说了你昨天去找他的事情。” 俞子涵猛地抬眸,一脸懊恼地道:“郭叔叔跟你们说了?我明明让郭叔叔不要告诉别人的。郭叔叔应该……没有跟父亲说吧?” 因为过于懊恼,小少年倒是忽略了一个问题——他的郭叔叔为何要专程跟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侍婢说这件事? 沈卿忍不住有些好笑。 这小家伙,每次一提到俞九清都是一脸警惕的神情,仿佛一只把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的小猫。 看来要修复这父子俩的关系,任重而道远啊! 沈卿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道:“那还没有,但不管郭郎君有没有与你父亲说,你都不该擅自请求他把你带走,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俞子涵明显松了一口气,撇了撇嘴道:“父亲才不会担心,他只会生气。除了父亲,我也没有什么家人。我让郭叔叔带我走,是、是想找到我的母亲,但郭叔叔拒绝我了。” 他似乎有些失落地低了低头,道:“沈卿,很多人跟你说过了罢,你……和我母亲有点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我母亲从画里走出来了。 我很喜欢你的,当然,不止是因为你与我母亲很像,也是因为,我觉得沈卿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我必须承认,我曾经想过,如果你真的是我母亲就好了,虽然我心里很清楚你不是。 我很想找到我的母亲,她离开这个家已经十年了,我很想亲口问问她,她为什么离开,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子涵这番话听得沈卿一颗心仿佛被堵了起来一般。 说起来,她和俞九清都不是什么纯良的人,怎么生出来的儿子,竟会那么纯良,纯良得让人心疼呢? 她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微微低头对上俞子涵的眼神,在小少年微微的怔然下,一脸认真地道:“谁说我不要你了,子涵,我什么都不要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儿子。 你说你喜欢我,希望我是你的母亲,我很高兴,子涵,虽然我说这句话可能迟了……” 看着小少年不敢置信地瞪大的眼睛,沈卿自己也紧张了起来,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才道:“我就是你的母亲,我回来了。” 房间里的气氛似乎瞬间凝滞住了。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着床上那个似乎受到了惊吓的小少年,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忽地,却见他一个激灵,猛地抽出了被沈卿握在了手里的手,道:“不可能!沈卿,你定然在骗我罢!你是不是担心我为了找母亲偷偷跑出去,才这样骗我的!” 他说到这里,仿佛找到了沈卿这样做的理由一般,抿了抿唇角有些不快地道:“沈卿,你不用这样骗我的,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能判断自己应该做什么,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骗我。” 已是憋了很久的香巧忍不住急了,“小郎君,那真的是夫人,你一直心心念念的……” 沈卿连忙给了香巧一个眼神。 方才鲁神医说了,不能让子涵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何况他刚刚醒来,他们不能这样强迫他接受这件事。 何况,她先前一直在他面前否认自己的身份,他不愿意相信也是正常的。 香巧连忙住了嘴,看着一脸警惕不满仿佛某种缩进了自己窝里的小动物一般的小郎君,轻轻咬了咬唇。 沈卿眼神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年,柔声道:“你现在不相信我,是正常的,毕竟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就这样抛下了你十年,先前还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好好跟你说出真相。 你先不用急,你现在头还伤着,要好好休息。 你自己说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能力自己判断周围的事情,我总归是不会离开的,你自己慢慢想清楚这件事,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我这个母亲,可好?” 在女子温柔的嗓音中,俞子涵僵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松了下来。 他怔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角莫名地一阵发热。 就在这时,沈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传闻有力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是俞九清来了。 ------------ 第42章 俞九清的防线(二更) 沈卿有些愣然。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她说的话,他莫非都听到了? 然而,俞九清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了床边,垂眸看着瞬间又炸起了毛的俞子涵,淡声道:“头上的伤可好些了?” 俞子涵扁着嘴一脸倔强,似乎不想搭理俞九清,但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也不能真的这般不给自己老父亲面子,好一会儿才含糊地道:“我没事。” 俞九清的眉头似乎皱了皱。 只是,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俞子涵也一副不想与他说话的模样,两父子就这样一坐一站无言以对了好一会儿,憋得沈卿都要受不了原地爆炸了,俞九清才再次开口道:“那便好,你好好养伤。”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就这样?! 就这样?????! 沈卿嘴角抽啊抽,已经完全吐槽无能了。 她算是明白,这两父子这些年的关系为什么会搞得这么僵了!!! 她可是听钱钊生说过,先前子涵还愿意搭理俞九清的时候,两父子的关系还可以的! 但凡俞九清这厮情商高一些,愿意多开一下他的金口呢! 活该他被自己儿子讨厌!活该他天天被江成熠指着鼻子骂他不靠谱! 沈卿深吸一口气,一把拽住了俞九清的袖子,在男人转头看她的时候,有些不满地低声道:“你在外头等一下我,我们谈谈。” 俞九清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连忙别开脸,那动作甚至有些狼狈,淡淡地道了句:“嗯。” 说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沈卿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 对啊,这家伙的腿现在还伤着呢。 但早上他赶来弄璋园的时候,走路的速度分明与他们这些正常人差不多,以至于她都忘了,这也是一个病患了! 她心里刚升腾起来的一些火气就这样又被扑灭了,她暗叹一口气,默默地接受了一下自己如今负债累累没什么资格生气的立场,正要起身跟过去。 然而,她的脚步还没迈开,袖子就被人一把扯住。 沈卿低头一看,就见俞子涵伸手拽着她的袖子,脸上带着一丝不安道:“你、你要跟父亲谈什么?你还会回来吗?” 看着满脸写着“你不要走”但就是倔强地不愿意承认的小少年,沈卿一颗心都要萌化了,强忍着捏一捏他的脸的冲动,沈卿微微一笑道:“当然回来啊,我不是说了,我不会再离开了吗?对了,这个给你……” 沈卿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手工制成的布偶,放到了子涵身旁。 却见那是一个模样奇怪的穿着一身红蓝色紧身衣的圆头圆脑的小人,胸口上似乎还绣了只蜘蛛。 明明瞧着很是怪异,但又莫名地憨态可掬。 俞子涵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我知晓你不是小孩子了,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 说实话,她至今还不习惯自己软软萌萌的儿子已是长成了一个小大人。 哎,自己竟然错过了儿子最可爱的几年!这种痛身为母亲的都知道! 沈卿轻声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我给你做的英雄系列玩偶,特别是这个蜘蛛侠,这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做了一个,你若不喜欢蜘蛛侠了,也可以摆着当个摆设。” 说完,轻轻抚了抚小少年的头,就走了出去。 于是,也没看到,床上的小少年缓缓拿起了那个熟悉至极的玩偶,眼眶迅速红了,一把拽着身旁的香巧道:“香巧,沈卿真的是我母亲!母亲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这个玩偶,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是因为年代太久远,不管他怎么珍藏,也已是褪色掉线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模样奇奇怪怪的,他在大齐其他地方从没见过的玩偶。 香巧说,这些玩偶都是母亲亲手给他做的,母亲还说每个玩偶背后都有一个精彩跌宕的故事,母亲还在的时候,她时常讲那些故事哄他入睡。 当然,这些事情,俞子涵早已是全忘了,只是那些玩偶,他从记事以来就时常拿在手里把玩,每一针每一线都记得很清楚。 香巧也忍不住替自家小郎君高兴,“对啊,你母亲回来了,夫人说了,她从没有想过要丢下小郎君。” 另一边,沈卿出去后,便见到俞九清正负手背对着房间门口站着。 沈卿不禁撇了撇嘴。 瞧着还挺淡定的呢。 这是在等着她过去哄他? 行罢,哄就哄,哄俞九清这件事,她从认识他以来就一直在做,别提多熟练了! 她走过去,十分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眼角微弯带上了一点笑,道:“夫君~” 她平日里很少叫他夫君,只有在情到浓时,或者她故意戏弄他或哄他的时候,才会这么叫。 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僵,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反抗,却也没有说什么。 看来剂量还不够,得加大剂量了。 沈卿抱紧他的手臂,整个人没骨头一般靠在了他身上,低声道:“你怎么都不理我?你可是不欢迎我回来?莫非比起我,还是你梦中的那个青青更有吸引力?” 到底是本性难移,便是在这哄人的时候,沈卿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下这男人。 俞九清的身子顿时更僵了,脸上的淡漠也似乎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沈卿抬眸看了他一眼,心知再添一把火,这家伙就能被她拿下了。 别管俞九清在旁的人面前是多么冷血无情,钢铁心肠,沈卿却十分清楚,他在她面前,防线向来都很低。 她微微垂眸,做出一副又是心伤又是恼怒的模样,“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莫非我说对了,因为你梦里那个青青更乖更听话,你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所以你反而不喜欢真实的我了?还是,你有了后院那几个美娇娘,早已心满意足,也不需要我回来了?我也不是那般厚颜无耻的事情,若真的是这样,我……” 她说着,作势就要松开挽着男人的手。 俞九清一慌,心里便是再懊恼再无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将那快要把他折腾死了的女子扯进了怀里,咬牙道:“青青,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又怎么能狠心说出那样的话!” 他一开始,确实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她离开的时间太漫长,漫长得他心底都忍不住绝望了。 但他终究是俞九清,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在察觉到的那一瞬间,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不敢相信她回来了是一回事,心里怨她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早上时竟然像个傻子一般,就这样把自己这些年的所思所想以及自己对她的那些龌龊心思都说了出来! 便是面对自己的妻子,俞九清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还是要脸的。 这就相当于自己在妻子面前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做chun梦。 然而这女子还是一如当年般,仿佛一个蛊惑人心的妖女,专往最能让他生气的地方戳。 沈卿一把被他抱住,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怀抱,嗅着那淡淡的、仿佛已是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的青竹香气,不但一点也不惊讶,还忍不住在他怀里笑成了一团。 一边笑,一边却是忍不住抬起手,紧紧抱住了男人比起以前似乎单薄了不少的腰。 这份安定和温暖,熟悉得让她想落泪。 俞九清也忍不住低头,看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妻子,眼神微闪,心里这么多年的孤寂和阴霾似乎瞬间被这笑容一扫而空,忍不住就要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尴尬的声音传来,“请……请夫夫人和郎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打扰,方才、方才小郎君一直说自己头疼,一定要夫人进去看看他……” ------------ 第43章 告状(一更) 说话的是香巧。 沈卿心头微微一紧,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挣脱开俞九清就匆匆走进了房里。 感觉自己的怀抱瞬间空了,俞九清眉头一皱,心里无法控制地涌上一股戾气。 但到底事关自己的儿子,他静默片刻,紧跟着沈卿走了进去。 沈卿刚走进内室,就见到某个坐在床上的小少年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了她一声,“母亲!” 然而下一息,他就见到了紧跟在沈卿身后走进来的俞九清,脸色顿时一僵,万分虚弱地靠在了软枕上,可怜巴巴地道:“母亲,我头有点疼……” 沈卿也是焦急了,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也没想那么多,坐在床沿边一脸关心地道:“鲁神医方才替你捡药去了,可要我派人找鲁神医回来……” 小少年眼中快速掠过一抹慌乱,“不用!我……我的头其实也没那么疼,就是还有点晕,估摸睡一觉就没事了……” 沈卿微愣。 突然,身旁的小少年小心翼翼地拽上她的袖子,低声道:“母亲,你在旁边看着我睡好不好?” 仿佛被一支箭瞬间射中了心脏。 沈卿便是看出了这小家伙在装模作样,又哪里忍心拒绝他,有些好笑地转头看了俞九清一眼,果然见他的细长凤眸已是眯了起来。 “好,我陪着你。” 沈卿转回视线,也没问他怎么突然就接受了她是他母亲这件事,微微笑着道:“你好好休息,我不会走的。” 小少年悄悄摸摸地瞥了自家老父亲一眼,又拽了拽沈卿的袖子,“母亲真的不会走?就算是我睡觉了,母亲也不能走哦。” 这小家伙疑心还挺重。 沈卿主动握上他的手,一脸认真道:“不会走,香巧和其他人都在一旁看着呢!” 感受到握着他的手的温度,俞子涵似乎愣了一下,小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腼腆害羞的表情,嘴角悄咪咪地往上扬了扬,重重地“嗯”了一声,就这样紧紧握着自己母亲的手,闭上了眼睛。 一副小爷我要睡了,无关人等速速退散的模样。 俞九清:“……” 心里瞬间堵得有些慌,向来冷静睿智的俞相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心底不受控制四处蔓延的戾气,沉沉地道了句:“我先去处理事情。” 便转身离去。 沈卿下意识地转头看着俞九清,看着他那颀长清秀如青竹般的白色身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莫名地带上了一丝郁闷和寂寥。 看着俞九清离开后,沈卿才回头看向床上的小少年,看到他如碟羽般的睫毛分明在微微颤动,不禁挑了挑眉,没好气地一字一字道:“俞、子、涵,你父亲走了,便不用装睡了罢。” 俞子涵倒是还憋了一会儿,才乖乖睁开双眼,眼神有些游移,“母亲,你生气了?” 沈卿还没开口说话,床上的小少年就突然坐了起来,凑近她仿佛在分享什么小秘密一般,“母亲,我只是在担心你,如今的父亲已经不是先前那个父亲了。他……他娶了很多姨娘,还把母亲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不许所有人说关于母亲的事情。 母亲,你这么聪慧,这些事情你定然知道罢?方才母亲跟着父亲出去的时候,我别提多担心了,谁知道现在的父亲会怎么对母亲……” 小少年眉头紧皱,微咬下唇,看得出,他是真的在担心她。 沈卿无奈地扬了扬唇,“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父亲?” “他这般不把母亲当一回事,我为什么要相信他!明明他先前跟我说过……说过,我只会有你一个母亲!” 小少年的嗓音忽地高了起来,一脸愤然的表情,眼圈也悄然红了。 这是真的受到了伤害的神情。 只是,他如果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父亲,又何必这般激动? 沈卿到底担心他头上的伤,方才她与他相认,已是让他情绪激动了一回,在他的伤好点之前,是万万不能让他再这般情绪激动了。 何况,子涵的心结,必须让俞九清亲自来解,她只能起一些辅助作用。 她放柔嗓音道:“子涵难道就不想和父亲母亲在一起吗?” 俞子涵嗓子一噎,半天没说话。 他怎么可能不想?这些年,看着别的孩子都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他做梦都希望母亲能回来,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俞子涵虽然没有说话,但沈卿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笑笑道:“好,我明白了。” 俞子涵:“……” 母亲明白什么了?她根本不明白如今的父亲有多过分! 俞子涵连忙拽住沈卿的袖子,道:“母亲,父亲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父亲刚开始娶那些姨娘的时候,我偷听到她们在说你坏话,还很是恶毒地说,你……你一辈子不回来才好,我跟父亲说了这些事,父亲不但没有处罚她们,还更加严格地要求不许其他人再说起你的事情! 后来,那些姨娘经常借故在我和父亲面前出现,还拐弯抹角地在父亲面前说我的坏话,父亲也由着她们说!还臭着一张脸对我说,你自己做好一些,又哪来别人说三道四的地方!真是太过分了,我便是做得再不好,也不是那些人可以随便说的! 府里的下人都在传,康姨娘……康姨娘很快就要代替母亲的位置,成为我新的母亲了,我瞧着父亲明明知道,也一声不吭,谁知道父亲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沈卿:“……” 便是知道俞九清这么做十有八九是有原因的,还是忍不住狠狠抽了抽嘴角。 那家伙,当真活该被自己的儿子讨厌! 俞子涵跟沈卿告了自家老父亲快一个时辰的状,才终于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候,时间已是到了下午,香巧弯腰给子涵盖好被子,看向沈卿低声道:“夫人,趁小郎君现在睡觉了,你也去休息一下罢,奴婢听说郎主今天还在府里,没有出去,你要不要……” 想起今天上午的事情,香巧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不是不知道自家小郎君模样有异,但她是关心则乱,就担心小郎君是真的不舒服怎么办。 想起自家郎主离开时那孤零零的背影,香巧还挺愧疚的。 小郎君跟夫人分别了这么多年,郎主也是啊!何况郎主和小郎君还不一样,夫人离开的时候,小郎君还小,不记事,对夫人的记忆基本上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了。 郎主却是一直清晰地怀揣着与夫人间的一切,近乎绝望地等到了现在。 郎主对夫人的思念和执着,定然不是其他人可以比得上的。 ------------ 第44章 她辣么大一个小宝贝(二更) 沈卿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答应了子涵不会离开的,这小鬼头精得很,便是我们不说,他也能看出来。 我在这里歇一歇便是。” 香巧犹豫片刻,终是没说什么,道:“也罢,反正夫人回来了,夫人以后和郎主多的是时间相处。夫人,小郎君方才说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小郎君年纪尚小,还没接受过……咳,那方面的教育,因此他也不知道,郎主和那些女人间真正的关系是什么,我们也不会与他说这些事。” 一旁一开始去给自家小郎君煎药,错过了小郎君和沈卿相认那一幕,回来后大受震惊一直石化地站在一旁的钱钊生闻言,立刻虎躯一震,道:“那种事,小郎君早就知晓了!国子监里可不少旁的郎君在说,还有人偷偷带那种书过来呢……” 感觉到瞬间投向他的两道猛虎扑食一般的眼神,钱钊生心微微一抖,说话的声音不禁越来越小,最后呐呐地补了一句:“只……只是,小郎君这些年一直忙着和郎主作对,对那些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便是了……” 香巧不禁有些气,“钱钊生,你说话能别这么咋咋呼呼?!” 吓得她,还以为小郎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学会了。 那她真的愧对夫人了! 沈卿不禁低头看向子涵,低声道:“不过,子涵也确实快到那种年龄了。” 毕竟古代的人都早熟。 沈卿又忧伤了。 她的小宝贝,她辣么大一个软软萌萌的小宝贝哪儿去了? …… 沈卿就这样,在弄璋园结结实实地陪了俞子涵两天,期间哪里也没去。 俞九清倒是时不时会来看一下他们,但每次不是被俞子涵无视,就是被俞子涵表面有礼实则不情不愿地敷衍了过去,在俞九清过来的时候,拽着沈卿袖子的手那是一刻都没有放过! 俞九清话本来就少,到了后来,他每次都只是过来静静地坐上一会儿,然后离开,这家伙又倔,明明腿还没好,那回赶着去看子涵的时候还逞了一下强,伤口理应更严重了,但就是不让别人扶,非要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走出。 到了后来,别提香巧了,就连陈立都忍不住一脸愤怒地瞪向沈卿,活像沈卿是什么负心渣男一般。 沈卿忍不住气笑了。 明明惹怒子涵的是他们家郎主,他倒好,把脾气都发她身上了。 沈卿也不是不想去找俞九清,但俞子涵盯她盯得那叫一个紧,而且还有钱钊生这个无条件向着自家小郎君的小鬼头在,沈卿便是想偷偷溜出去一下都无法。 这天下午,俞子涵吃过药后沉沉睡去了,香巧从外面走进来,眼中带了一抹鄙夷和不屑道:“夫人,你猜得果然没错,今天那个叫木双双的侍婢又偷偷摸摸地出现在弄璋园旁边了。” 沈卿坐在床沿边正看着一本书,闻言起来走到了离床稍远的长榻边坐下,喝了一口热茶道:“府里剩下的几个姨娘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曹姨娘是当天就被她解决了,逃走的柳姨娘也被丞相府的人抓了回来,沈卿没问她的下场,但总归不会太好。 “奴婢瞧着,其他几个姨娘人心惶惶的,她们不清楚曹姨娘和柳姨娘真实的情况,以为她们是得罪了夫人,被赶出丞相府了,这会儿都在传,夫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惑了郎主和小郎君,都要骑在郎主头上了呢。 除了那康姨娘,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要说她心底没有一点波动,奴婢可不信。” 香巧说着,有些不解地看向沈卿,“夫人,你为何不让别人把你就是夫人这件事宣扬出去?这两天还一直穿着这套侍婢服?便是夫人如今没有合适的新衣,临时采购一两套再让绣娘慢慢做也是可以的。” 沈卿眼眸微凉,笑笑道:“既然我都装侍婢装这么久了,也不妨多装这几天,那些人面对一个普通的侍婢会掉以轻心,面对沈青却不会。 不过,这个法子可用不了多少回,俞九清也不会同意,希望这回能钓出一条大鱼罢。” 她让香巧跟俞九清说,暂时不把她的身份散播出去,并让他先不要动剩下的四个姨娘时,俞九清似乎很不高兴。 他这几天心情本来就不好,据香巧说,她当时都差点被俞九清的低气压冻成冰棍了。 沈卿说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站了起来道:“好了,也是时候收网了,我给了他们两天时间,他们总该能给我一点惊喜罢?” 香巧一怔,问:“夫人可是要出去?” 一旁一直竖着耳朵在偷听的钱钊生立刻警惕地回头看了沈卿一眼。 沈卿点了点头,“我一个人出去便可,你不用跟着。还有你……”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向钱钊生,慢条斯理道:“你身为子涵的贴身仆从,对子涵忠心耿耿是好事。但我好歹是这个府的女主子,你若把这件事与子涵说了,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就罚你回老家,侍奉你娘半年怎么样?” 钱钊生的亲娘钱娘先前是子涵的奶娘,香巧说,前两年,她因为身子不好,已是回了老家颐养天年了。 钱钊生一听,整个人吓得都掉色了,拼命摇头。 他是她娘的老来子,又因为从小和小郎君一起长大,她娘天天拿小郎君跟他比,小郎君三岁能作诗,五岁能写文章,就非逼着他也写首诗写篇文章来不可。 偏偏他就不是那个料啊!他娘还在的时候,他天天一闲下来就被她抓去读那些让他头痛欲裂的之乎者也,钱钊生觉得,要不是他娘回老家了,他迟早要被她弄得精神崩溃! 夫人若真的让他回老家,他半年后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沈卿嘴角微扬,道:“那你知道怎么做了?” 小样,她先前只是不想整治他,这小鬼头还真以为她治不了他? 钱钊生叛变判得很利索,“夫人哪里都没去!一直在这里守着小郎君!” 沈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便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钱钊生一脸欲哭无泪。 本来一个郎主就很难搞了。 他怎么觉得,夫人比郎主还要难搞啊! 沈卿出了弄璋园后,就径直往先前她作为侍婢时睡觉的房间走去。 走了没多久,她眉角一动,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果然来了。 她佯装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着她,继续往前走,突然,木双双的声音传来,“沈卿!沈卿!等等!” ------------ 第45章 我今儿心情不太好 沈卿故意等了等,才一脸茫然地回头。 木双双吭哧吭哧地跑到她面前,道:“沈卿,你让我好找,我方才去了弄璋园,他们都说你刚刚出去了。” “我回寝室拿点东西,”沈卿神情淡然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这女人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神情,木双双暗暗咬了咬牙。 这女人以前就傲得不行,如今靠那张脸迷惑了郎主和小郎君,只怕更看不起她了。 真是恶心的女人! 木双双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屑和愤然,但也没表现得多热情,毕竟她跟沈卿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对付,如果她突然性情大变,岂不是会让这女人起疑? 她扯了扯嘴角,冷冷道:“我才不想来找你,是苏管事让我过来请你去小厨房一趟,她有些事情跟你说。” 府里仆从都习惯于把自己平常用膳的地方称为小厨房。 现在还没到晚膳时间,小厨房里理应一个人都没有。 沈卿不禁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你说,苏管事现在,让我到小厨房?” 木双双从以前起就很受不了这女人这种意味不明的笑容,深深吸了口气道:“对、对啊!我不过是按照苏管事说的转达给你,我怎么知道苏管事为什么现在叫你去小厨房。 你不会不想去罢?沈卿,不是我不提醒你,你现在虽然得了郎主和小郎君的宠爱,瞧着风光得很,但你到底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侍婢!在老家还有夫有子!便是你老家的男人多么没用,那也是真实存在的。 对你这种女人,郎主不过是玩玩,你以为郎主真的会让一个有夫有子的女人上位?呵,别搞笑了! 我劝你呢,还是别那么傲,现在多跟府里的人打好关系,对你以后有好处。” 沈卿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我老家的男人很没用,真是不好意思了。” 看着沈卿这浑然不在意的神情,木双双脸上的神情更不屑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也是念在我们交情一场,才掏心掏肺地跟你说这一番话。” “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沈卿点了点头,忽地嘴角一扬,“只是你要说,我可不是非要听。我今儿心情不太好,苏管事那边就不去了。” 木双双:“!!!” 这女人到底什么毛病! 所以她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她全当耳边风了是吧! 她连忙拉住转头就要走的沈卿,“你、你怎么可以不去!我方才说的话你没听见?苏管事好歹是丞相府的管事,若你以后被郎主和小郎君厌弃了,苏管事说不定还能帮帮你!你、你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你说说怎样心情才能好!” 一直兀自往前走的沈卿这才施恩般回头,微微挑眉,一脸你知道的神情。 木双双:“……” 这混账女人!!!!等她以后失了势,看她怎么折辱嘲笑她! 她狠狠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一般地道:“方才我说你和你老家男人的坏话,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连带着我先前嘲讽你的话,都是我小心眼爱忌妒,你、你就当我嘴贱!苏管事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你不过去的话我没办法跟苏管事交代!你就当是为了我去一趟罢!” 够了!你这女人,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沈卿这才点了点头,一脸不情不愿地道:“行罢,本来我是不太想去的,但看你这般诚心,我就勉为其难去一下。” 木双双:“……” 仿佛没看到木双双无语到差点崩溃的神情,沈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转身就往小厨房走。 木双双深呼吸了好几回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这蠢女人,说到底还不是去了。 等她去了那边,才会知道什么叫地狱。 到时候,便是她怎么在她面前忏悔她的罪过,也休想她帮她一下!她就在一旁,等着看她怎么狼狈地跌到深谷便是了! 府里仆从用膳的小厨房就在大厨房旁边,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 说是小厨房,但里面只是用膳的地方,餐食的准备都是在大厨房。 因此,在这个时候,大厨房里早已是热火朝天,热热闹闹的,但跟它临近的小厨房却是空空荡荡,安静幽深。 沈卿推开小厨房的门,慢慢走了进去。 小厨房除了用膳的桌子和长椅,再没有旁的东西。 两边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以至于现在明明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小厨房里的光线却十分晦暗,诺大的空间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沈卿眉微扬,刚往里面走了一会儿,身后就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是小厨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随即,便是一阵锁链被摆动时的哇啦哇啦声。 不出她所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沈卿不禁沉思,她是不是该配合一下他们,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更有气氛?比如拼命拍门大喊大叫什么的? 她正想着这些没什么营养的事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油腻浮夸的声音,“嘿嘿嘿,我的小宝贝是不是来了?爷等了你好久了~” 沈卿转头一看,就见角落的阴影里,突然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肥胖身影,大脸盘,肥头大耳,大肚腩。 而那一脸明显不正常的红晕和迷离的眼神,分明显示出了,这个男人如今的状态不太对。 这男人沈卿认得,是府里厨房的张管事! 看来,木双双和她的新主子给她备下的大礼就是这个了。 沈卿不禁扯了扯嘴角。 还以为她们的手段多少能让她惊喜一下,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啊! 张管事费劲地眯了眯他的绿豆眼,笑得猥琐,“哟~小美人~爷怎么觉得你今天比以前更美了~让爷光是看着就受不了~爷等你等得自己都忍不住泻了好几回火,快快快,让爷抱抱,亲亲你的小嘴儿~” 一边说,一边饿虎扑食一般朝沈卿扑了过去。 大概一刻钟后。 木双双领着一个珠围翠绕的美艳女人,匆匆往小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笑得谄媚,“放心,沈卿那小贱人现在估计正和那张管事没脸没皮地颠鸾倒凤呢! 奴婢在让沈卿过去之前,已是把混了媚药的酒悄悄放在了小厨房里,那张管事嗜酒如命,绝对不可能忍住不喝!我们现在过去,直接把他们抓个现成!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便是郎主再爱她那张脸,也绝不可能忍得下去!” 跟在她身后的女人满意地扬了扬唇,道:“你做得很好,这回若成功把那女人除去,我便想办法把你调到我身边。” 木双双连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奴婢荣幸至极。” 眼中却悄然划过一丝不屑。 她想要的才不是这个。 不过,不急,总有一天,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几人很快到了小厨房门外,察觉到小厨房里没有一点动静,木双双和那美艳女人都是微微一愣。 木双双心里蓦然涌出一丝不安,只是依然嘴硬道:“那两人说不定已是办完了事,正在休息呢!” 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把门推开。 等看清了门里的情形,木双双顿时仿佛浑身触了电一般,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忽地,不受控制地尖声道:“不!这不可能!” ------------ 第46章 好一个可怜的男人 却见小厨房里,哪有他们想象的桃色画面! 那个本该在绝望痛苦的女人正施施然地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一张长椅上,右手支着旁边的桌子单手托腮,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在她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鼻青脸肿、勉强可以看出一个人样的肥胖男人,要不是他身上的管事服,木双双都要认不出他就是她安排过去的张管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沈卿把张管事打成这样的! 不可能!这女人怎会有那样的能力! 沈卿抬眸,快速扫了面前的几人一眼,嘴角慢慢扬起,“终于来了,我还想说你们要我等多久呢。木双双,原来你的新主子是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 她原本以为,那般大手笔地收买木双双的人会是康姨娘。 还以为能趁机探探戚国公府的底呢。 沈卿慢慢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在一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朝她们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说起来,我对这府里的人还不怎么熟悉,你……是哪个姨娘?” 木双双这会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大声道:“放、放肆!那可是薛姨娘,你一个下贱的侍婢在薛姨娘面前是什么态度!” “薛姨娘?” 沈卿回忆了一下,道:“忠勇侯府的薛姨娘?” 薛姨娘的眼眸一下子瞪大,不敢置信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说起来,我跟你们府里的老爷子还有过一面之缘。” 没钓出自己想钓的鱼,沈卿多少有些失望,语气也淡了不少,“所以,这个……破绽百出的局,就是你给我设的?” 薛姨娘脸色一白,连忙尖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局不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院子里散步,恰巧走到了这里附近,听到这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才让人拿了钥匙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我倒要问你,你一个侍婢和张管事孤男寡女在这里是怎么回事!我先前就听说张管事时常和府里的侍婢在这房间里偷情,莫非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侍婢! 来人,给我把这个给我们丞相府抹黑的女人抓起来!” 薛姨娘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还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那两个婆子立刻应了一声,拉着一张死人脸就朝沈卿走去。 沈卿却不慌不忙地笑笑,“你要抓我?你一个设局害人的人,有什么资格抓我?” 薛姨娘冷着一张脸大声道:“你这刁奴,做了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竟还那般嚣张,还妄想着倒打我一杷!我先前就听说,你仗着郎主和小郎君对你的喜爱,就全然不把府里其他人看在眼里!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郎主解释!” 沈卿却是一脸纳闷,“什么事情?我把色急攻心的张管事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 这情形,若不是捂着良心确实说不出这小贱人是在跟这张管事偷情。 木双双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咬牙道:“你别狡辩了!你定然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一时情急才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你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明明在老家已是成亲生子,竟然、竟然还有脸勾引郎主!你这女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罢!你既然能做出勾引郎主的事情,怎么就做不出和张管事偷情的事情?! 我真替你老家的男人可怜!只怕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早已是人尽可夫了!” 说着,她大步上前,眼看着要亲自把沈卿抓住。 沈卿听着她这番指责,忍不住觉得好笑,刚要闪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不远处,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同时响起的,是江成熠那八卦兮兮的声音,“唉!我听到了什么?沈青老家的男人很可怜?哈哈哈!俞九清,你确实很可怜啊哈哈哈!” 俞九清?! 木双双几人仿佛被针狠狠戳了一下,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快步往这边走来的几个男人。 却见领头的那个,不是他们郎主是谁! 看着脚步匆匆显然再一次没有自己是个病号的自觉的男人,沈卿眉头紧皱,很是不满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然而某男人显然没有把她的不满放在眼里,眉头紧锁,一副比她还不满的神情,走到了小厨房门前才停下了脚步,缓缓扫视了四周围一圈,最后,视线锁在了沈卿脸上,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姨娘和木双双显然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惊动了他们郎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理应是她们亲自抓住了沈卿和张管事在做那等不要脸的事情,人证物证俱在,然后再把这件事捅到郎主面前,看着那小贱人被狠狠打入地狱。 到时候,她也有了接近郎主的机会,说不定还能让郎主注意到她。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薛姨娘暗暗咬了咬唇,在其他人开口前,缓缓走上前千娇百媚地行了个礼,嗓音娇软道:“妾身见过郎主。妾身方才散步经过这处房间时,听到这里面有奇怪的声音,打开门一看,就见到、见到这个侍婢和厨房的张管事孤男寡女地在里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不是很明显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成熠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卿一眼,道:“不就是某个如花少女正在整治大白天就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色狼吗?” “看起来确、确实是这样,”薛姨娘嗓音一噎,却也没有被带偏节奏,道:“但妾身先前就听说,张管事一直和府里的侍婢有……有不正当的关系,乍然看到这个侍婢和张管事在一起,难免会觉得奇怪,毕竟情人间情到浓时自是如胶似漆,一言不合反目成仇也是时常会有的……” 江成熠忍不住冷笑一声,“反正你的意思就是,沈青和这……恶心兮兮的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呗?” 薛姨娘不明白这魏其侯怎么话里话外都似乎在帮着那个小贱人,闻言连忙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妾身不敢!妾身不过是担心这府里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抹黑了这丞相府的脸……” “谁会抹黑丞相府的脸,还未可知呢。” 沈卿忽地笑眯眯道:“我跟这张管事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挺纳闷张管事怎么会在这时候在小厨房,不过不急,等他醒了,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木双双的脸色顿时一白。 她知道张管事在府里有相好,也知道那相好是谁,因此她模仿他那相好的字迹给他写了封信。 但模仿终归是模仿,张管事一时色欲熏心没看出来,但若郎主真的要调查那封信是谁写的,很难说会不会查到她头上! “便是张管事不知道让他到这儿的人是谁,也没事,我知道是谁让我到这儿的就行。” 沈卿看向木双双,慢条斯理道:“木双双,说说罢,你为何假借苏管事的名义把我叫我这里来?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背后有谁在指使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沈卿的声音陡然抬高,木双双身子一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大声道:“我没有!不是我叫你来这里的!你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我倒要问问你为何要污蔑我!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叫你过来的?!” ------------ 第47章 夫妻间的小情趣 木双双吃准了沈卿没有证据证明叫她过来的是她。 她叫住沈卿前,可是仔细观察过了,当时那周围,除了她和沈卿外再没有旁人。 而她和沈卿关系不好是朱圆和陈莹都知道的,因此,她一点也不担心事后沈卿会把她供出来,她只要咬死是这女人污蔑她的便是。 到时候,一个被人现场抓住在和旁的男人做那种勾当的女人的话,有谁会信? 现在,虽然情况跟她想的有些出入,但只要她咬死不是她叫沈卿过来的,沈卿也拿她没辙! “你定是觉得我拿不出证据吧?” 看着一脸激动的木双双,沈卿却只是扬了扬嘴角,眼神微冷道:“可惜,我有人证,而且,还不止一个呢。” “什……” 木双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面前的女人突然拍了拍手,淡声道:“出来罢!” 瞬间,两道黑影就在木双双几人怀疑人生的眼神注视下,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中间,朝着沈卿的方向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方才主子被人叫来这里的画面,属下们都亲眼看着,叫主子过来的,正是这个女人!” 说着,麟一转头,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了已是脸色发青的木双双。 这男人一身黑衣,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存在感稀薄得让人仿佛只是稍微别开眼,就要忘记他的存在,木双双心底却无端地生起一股寒气,有种那男人伸向她的不是手指,而是直透她心脏的一炳利剑一般! 心里满溢的不安让她忍不住再一次尖声大叫:“不!你在胡说八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叫沈卿那女人主子!你们……你们可是一伙的?!可是那女人让你们来污蔑我的!” 薛姨娘见过的世面到底比木双双大不小,见到这场面,她立刻便察觉到了,这女人只怕不是她所想的,只是个小小的上不得台面的侍婢! 她这回只怕玩脱了! 她身子不自觉地发抖,心知若是木双双被定罪了,她定然也逃不过,木双双身上有太多与她相关联的地方了! 她连忙看向俞九清,一脸不安道:“郎主,妾身倒是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侍婢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只怕这侍婢不是普通的侍婢!她这样隐藏身份混进咱们丞相府,还不知道有什么目的。这两个男人都是她的人,自是会向着她说话,不会说她一句不好……” 俞九清眉头倏然皱紧,轻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再明显不过的不耐神色。 沈卿却抢在她面前淡声道:“我是什么身份先另说,薛姨娘觉得我的人证都是我的人,说的话不够有分量,也对,是我有失考量了。 既然我的人证不够有分量,那……你们郎主的人说的话,就有分量了罢?” 薛姨娘猛地转头看向沈卿,眼中的情绪复杂至极,有怨毒有仇恨有不甘,只是都无法掩盖其中的惊愕。 这女人的意思是,她的人证中有郎主的人? 这怎么可能! 沈卿看了看俞九清,道:“你会来得这么及时,是因为你派了人在我身边吧?都这时候了,让他出来替我做个人证呗。” 她和麒麟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暗号。 她离开弄璋园没多久,麟一就告诉她,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旁的暗卫在跟着她了。 她这些天一直没有离开弄璋园,因此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俞九清在她身边放了人。 沈卿虽然有些讶异,但想想也就明白了那男人的心思。 只怕他虽然接受了她已是回来了这件事,只是再也无法相信她了。 因为担心她会再次无缘无故消失,所以才会派人跟着她。 沈卿不是不知道自己时隔这么多年回来,和俞九清和俞子涵之间难免会存在隔阂,但那是她第一回直观地感受到这条隔阂的存在。 十年前那会儿,俞九清哪会不经过她同意就在她身边放人? 沈卿有些无奈,只是虽然她不喜欢俞九清这种做法,如今也似乎无法指责他。 俞九清眸色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出来罢。” 随着他清冷好听的声音落下,天边再次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黑影,朝着俞九清的方向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见过主子!” 木双双和薛姨娘无暇去想俞九清和沈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见状一双腿都软了。 郎主竟然、竟然真的派了人跟着这女人! 这不是说明,方才木双双哄骗那女人来小厨房的事情,都被郎主的人见到了吗?! 按照那女人的说法,郎主正是知道这一切,才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她们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薛姨娘心知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突然指着木双双大声道:“你这贱婢!方才是你说这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非要拉着我来看,我才会过来的,你可是故意陷害我的!” 木双双一怔,顿时怒火攻心了。 她可不是那些常年跟在薛姨娘身边的侍婢,没有把柄在薛姨娘手上,跟薛姨娘的感情也不深,自是不可能白白替她把这黑锅背了! 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谁比谁尊贵? 木双双气得一双眼睛都红了,狠狠地跺了跺脚道:“薛姨娘好大的威风!当初是谁看着郎主对沈卿的态度不一般,就心急火燎地跑来找我打探沈卿的消息?还暗示奴婢以后好好替你做事,你就保奴婢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奴婢那里还有你送的一只翡翠手镯呢! 这一回陷害沈卿的事情也都是你让奴婢做的!还说什么,有你在背后撑腰,这件事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薛姨娘没想到这侍婢竟然还回嘴了,气得简直要晕过去,“你!” “够了!” 俞九清似是再也无法忍受这场闹剧,冷声低喝道:“来人,把这个胆大包天陷害夫人的刁奴拉下去,杖一百发卖!至于薛姨娘,先把她带回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半步!” 夫人? 什么夫人? 木双双和薛姨娘怔怔然地看向沈卿,因为脑中某个想法,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直到奉命来抓他们的人已是架住了她们的肩膀,两人才反应了过来,木双双首先有些疯颠地大声道:“你是夫人?什么夫人?哪门子夫人?!既然你是那个失踪了十年的丞相夫人,为何要假扮成侍婢回到这个丞相府?!你可是在耍我们!” 沈卿淡淡地看向木双双,她假扮成侍婢回来的原因自是不可能跟她说,想了想,她笑眯眯地一把拉过俞九清,道:“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一点小情趣,怎么,你有意见? 说起来,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有主的男人,还是少挂念为好。” 俞九清:“……”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了看沈卿挽着自己的手,眉眼间的冷峻悄然溶解了些许。 木双双的眼睛瞪得仿佛要把眼眶都撑破了。 看着眼前的画面,她便是再也不愿意相信沈卿就是他们夫人,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到底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啊!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怕我做的一切,在你们看来都是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闹剧罢!” 发出声音的是薛姨娘,只见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阴森的笑容,忽地疯狂大笑,一双眼睛似怨似痴地看着俞九清,“郎主,郎主,我是真的喜欢你……在当年你骑着白马英姿飒爽地巡游京城,我阿姐说你就是那个大齐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时,我就喜欢你。 所以,在我阿爹问我愿不愿意嫁你为妾时,我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为了你,我甚至想要背叛阿爹,背叛薛家,哈哈哈,哈哈哈! 俞九清,你这个贱人!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剥你的骨,吃你的肉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绝不会!” ------------ 第48章 用得着吃儿子的醋?(一更) 俞九清的眼神猛地冷了下来,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沈卿却率先走到了他面前,看着歇斯底里的薛姨娘,淡声道:“你这话说得有些问题。” 薛姨娘彻底不装了,要用眼神杀死沈卿一般地道:“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要说,俞九清不是个人人唾弃的奸臣?还是要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想杀俞九清?” 沈卿挑了挑眉, 靠近她,在薛姨娘瞳孔地震的注视下,轻嗤一声道:“那倒不是,我说的问题是,你方才的话漏了一个人,想要被人剥骨吃肉的可不止俞九清一个人, 不若你回去问问你家老爷子, 他是更恨俞九清多一点,还是当年的小沈大人多一点?你这样漏了我,让我不太高兴啊。” 薛姨娘一脸惊愕地瞪着面前的女人。 什么小沈大人?!莫非传言是真的,当年那个在先帝和圣上身旁叱咤风云妖言惑众的小沈大人,就是俞相明媒正娶的夫人?! 甚至在嫁给了俞相后,她还时常装扮成小沈大人返回朝廷! 说起来,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剥骨吃肉是什么好事吗?这女人还上赶着要了?! “不过嘛,”沈卿话语中的温度却陡然降了下来,“你也要有机会再次见到你家老爷子才行。堵好她的嘴带下去罢。” “是!夫人!” 架着薛姨娘的两个侍卫立刻利索地往她嘴里塞了个布团,就把挣扎个不停的女人拉下去了。 木双双也被用同样的方式带了下去。 这一小片地方, 终于清静了下来。 俞九清忽地瞪了还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张管事一眼,万分隐忍地对身后的侍卫道了句:“处理一下。” 这语气, 仿佛要处理的是一头猪或一头牛似的,反正不是一个人。 说完,拉着沈卿就迈步离开。 沈卿却猛地拉住了他的手, 瞪了他一眼道:“俞九清, 你可是忘了自己还是个病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你赶着去看子涵的时候腿上的伤口裂开了,鲁神医可是在我面前抱怨了好久, 说你总是乱来,我还以为你多少学乖一些了,但你今天倒是厉害啊,健步如飞的,比腿脚没有问题的江成熠走得还快!” 俞九清似是没想到沈卿会突然说出这一番话,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怔,好半响,才低低道:“我还以为,你这几天是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了。” 沈卿:“……” 虽然男人的嗓音一如往常地清冷平淡,沈卿却奇妙地从中听出了一丝幽怨来。 这家伙莫不是在怨她,这两天光顾着子涵,不理他罢? 沈卿便是再气也忍不住笑了,主动反握住他的手道:“你天天在我面前晃荡,我便是想忘记你的存在都难。你若是想我关心你,就直说嘛,用得着吃自己儿子的醋?” 俞九清抿了抿唇,不承认, “我没有。” 沈卿不信,“真的没有?” “没有。” “那好罢,”沈卿一副不勉强你的神情, 低叹一声道:“我想着这两天都没什么时间和你单独说话,本来想多陪你一会儿,但我这回出来是瞒着子涵的,我要在子涵午睡醒来前回去,你便自己做事去罢。” 一边说,一边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俞九清却忽地一僵,猛地加大了握着沈卿手的力度,牙关似乎咬在了一起道:“子涵也不小了,不能老是粘着自己母亲,你若一直这样娇惯他,只会把他惯得越发不成样子。”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俞九清,“我怎么惯他了?这些年就是惯他的人太少了,我心疼自己的儿子不行?” 却也没有要再挣脱自己的手的意思。 其实和俞九清间的隔阂,沈卿一直都是有所察觉的。 十年前的俞九清在她面前哪会这般隐藏自己的心绪?和她刚刚认识时的俞九清会,但和她成亲后的俞九清绝对不会。 俞九清便是在别人面前再深沉,在她面前也是坦诚而放松的,那时候的她对俞九清来说,是夫妻,是挚友,更是同伴,他们之间好像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只是她这一回归来,俞九清别说坦诚了,他仿佛在她面前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了。 他仿佛变回了刚和她认识时的俞九清,又有点不像。 这样的隔阂,沈卿不是不在意,只是她焦急也没用。 她和俞九清之间到底隔了十年,这漫长的时间距离不是一两天的相处就能重新填满的。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你们还有一个客人了?!” 那满是哀怨的声音,便是沈卿再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她转头,一脸讶然道:“呀,江成熠,原来你在啊!” 江成熠:“!!!” 他从一开始就在好吗!方才她和那两个女人吵架的时候他还帮她说了不少话呢!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早知道他方才就不该帮她!就该帮那两个女人使劲骂她才对! 他猛地握了握拳,气得哇哇大叫:“沈青,你这家伙!你先前故意在我面前隐瞒身份把我耍得团团转便算了!如今按理来说是我们时隔十年后第一次正式相见,你不两眼泪汪汪就算了!故意这样无视我是怎么回事!” 沈卿忍不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江成熠,我还以为你还没察觉到我就是沈青呢!你这回过来做什么?可是来看子涵的?” “滚吧!你们这对无良夫妇!” 江成熠完全是被气得口不择言了,“我是这回过来才知晓子涵出事了,俞九清这厮先前一句话都没跟我透露,阿芙又说你刚和俞九清还有子涵他们相认,不许我过来打扰你们。有时候我真想知道,是不是我单方面把你们这对黑心夫妇当成了挚友。” 若不是他这回有要事一定要和俞九清商讨,只怕等他过来的时候,子涵头上的伤都好了。 江成熠说到后面,语气中又不禁带上了几分幽怨。 沈卿顿时一脸诚挚道:“当然不是,我很久之前不就说过了么,能和魏其侯成为挚友可是我一辈子的荣幸。” 江成熠:“……” 可是,你后面那个一脸你很多余,没事就快点给我滚的男人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江成熠狠狠地暗了暗太阳穴,懒得跟这对黑心夫妇计较,道:“罢了,说回正事,阿青你刚好也一起听听。 俞九清,你昨天让我把我们先前收集到的关于曹家和柳家贪污枉法的罪证一并递给御史台,这件事本身是没问题,但你确定要同时对这两家下这么大的狠手?” (本章完) ------------ 第49章 阿青,这个家没有你不行(二更) 俞九清显然十分不满这个煞风景的人还横在他和沈卿中间,眉头皱得死紧,“这有什么问题?” “什么叫有什么问题?你这混蛋是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 江成熠要被气得跳起来了,“曹家和柳家虽然不算什么高门巨族,但也是自大齐开国以来便已经存在的家族,在大齐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你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半年前的传言事件虽然动不了你的根基,但对你的名声多少还是有影响, 何况我们都知道成王那厮已是在暗中蠢蠢欲动,你突然玩这么大是急着给人家送把柄?! 你要下死手对付一家我没意见,但同时对付两家我可不会由着你胡来!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该不会还要同时把忠勇侯府对付上吧?!” 俞九清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那女人这般胆大包天地设计他夫人,他自是不可能还放着她背后的家族好过。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江成熠一脸要喊娘的表情,一把扯住沈卿的袖子道:“阿青, 你快管管你男人!他这些年简直一年比一年疯!动不动就是把人家满门抄斩, 抄家流放!他会被外头的人传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奸臣也是他活该! 以前便罢了,那时候好歹一个能打的对手都没有,现在成王卷土重来,他还不知收敛,就是在找死!” 沈卿原本在想着江成熠说的半年前的传言事件。 那件事,她在麟一给她的情报中看到过,半年前,也就是去年年末,全国各地突然同时传开关于俞九清藐视王法、草菅人命、结党营私、架空朝廷的传言,虽然这个传言被俞九清他们及时扑灭了, 但传言毕竟已是传开,很多百姓后来虽然没有继续传,但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 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加上俞九清这些年手段铁血强硬,惹来了不少非议,也结下了不少仇家,这件事要说对俞九清一点影响都没有, 也不可能。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这半年来刺杀俞九清的人就仿佛春天的蟑螂, 一窝接着一窝地来,都不带停的。 听到江成熠突然喊她的名字,沈卿刚想开口说什么,俞九清突然猛地收紧了握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眼神冷冽地看着江成熠,“江成熠,谁让你随便碰我的夫人?” 沈卿:“……” 江成熠:“……” 江成熠忍不住嘴角一抽,“俞九清,你不是吧!我和阿青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以前可没有病得这么严重啊!” 他和沈青刚认识的时候不知道沈青女子的身份,后来知道了,与她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有些改不过来,但他已经算十分克制了,至少不会再有搂搂抱抱这样的身体接触。 以前他跟沈青相处的时候,俞九清虽然也偶尔会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神经质啊! 眼看着这两人的对话又要往没有营养的方向一路狂奔了,沈卿连忙道:“好了,你们不会想就这样一直站着说事罢?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先去那边坐下,我叫人送点茶水点心过来。” 很快, 沈卿就让人上了一壶清茶,和一小碟她这两天烤出来给子涵当零嘴吃的蔓越莓曲奇。 江成熠悠悠然地喝了口热茶,又拿起曲奇吃了一口,眼神顿时一亮,连忙把整块曲奇丢进了嘴里,方才那些讨人厌的东西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阿青,这个家没有你不行啊!先前我过来的时候,有口热茶喝就很好了!什么时候有口点心吃我可能都要怀疑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特别是你做的点心,我找遍整个大齐都没找到味道相似的,可馋死我了!” 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狂塞了几块曲奇在嘴里。 坐在他对面的俞九清一张脸都青了,在他再一次把狼手伸向了那蝶曲奇的时候,把碟子往自己那边一拉,冷声道:“小心噎死。” 江成熠顿时一呛,拼命咳了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咬牙瞪着俞九清道:“不想让我吃你夫人做的点心就直说!你这个小气吧啦的男人!” 俞九清:“对,不想。” 江成熠:“……” 这家伙,这是承认了自己是个小气吧啦的男人? 还挺坦诚。 沈卿望了望天,认命地当起了和事佬,道:“好了,我一会儿还是要回子涵那边的,我们继续说方才那件事。成熠,你方才说的话有道理,虽然现在我们基本能确定,曹家和柳家,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薛家,都是成王的人,但为了朝堂稳定,这三家是不可能同时动的,你有什么想法?” 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把碟子从俞九清手上抢了过来,无视某男人分外不满的眼神,推到了江成熠面前。 江成熠顿时得意洋洋地看了俞九清一眼,拿起一块曲奇丢进了嘴里才道:“大齐大部分家族这些年做的缺德事,我和俞九清一直有在收集,那三家里,这些年小动作最多的要属曹家,曹家也是我们最有理由除去的,我建议呢,先集中精力搞垮曹家。 至于柳家,是出了名的重视嫡庶关系,几乎到了变态的程度,可惜啊,他们这几十年就没出过一个有能耐的嫡子,他们又不肯扶持庶子,导致家族是越发衰微,便是我们不特意针对他们,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何况,俞九清,你这些年不是在扶持柳家一个庶子,现在那柳家庶子都做到了戊边将军的位置了吗?我的建议是……” 江成熠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那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与其正面搞垮他,你不如再扶持那柳家庶子一把,让他直接夺了柳家的权,到时候,整个柳家都是你的,岂不更爽快? 至于薛家,薛家毕竟还没有真的出手做什么,他们如今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狐狸尾巴已是暴露了,不如先把他们放一边去,看看成王打算怎么动这个棋子,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之喜。” 沈卿看着江成熠,由衷地感叹道:“成熠,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如往常啊。” 一如往常地贱兮兮。 比起俞九清和她,这货不更像个奸臣? 江成熠脸上的表情不禁更得意了,还很是嘚瑟地朝俞九清挑了挑眉。 俞九清顿时眯了眯眸。 就在这时,站在俞九清身后的陈立淡声道:“侯爷这番话,当真高瞻远瞩,除了对薛家的做法,对曹家和柳家的做法,几乎跟我们郎主方才跟小人说的话差不多。 若不是侯爷突然上门了,小人就要跑魏其侯府一趟,把郎主说的这番话转达给侯爷了。” 江成熠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僵。 他奶奶的,敢情他的顾虑俞九清早就想到了?那他方才生的那些气算什么?! 沈卿顿时颇为隐忍地别过了头忍笑。 不行不行,她若是直接笑出来,江成熠定是会炸毛的。 然而便是十年没见,江成熠又哪会不清楚那女人在做什么,顿时一脸羞恼地站了起来道:“罢了,我回去了!” “唉,等等,”沈卿连忙回头,轻咳一声道:“我也有件事想与你们商讨一下。” 顿了顿,她加了一句:“很重要的事。” (本章完) ------------ 第50章 夫君,你真可靠~(三更) 江成熠撇了撇嘴,重新坐了下来,吊儿郎当道:“什么事?莫非是隔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想清楚,觉得这黑心男人不靠谱,要踹了他另找一个了?说起来,当年成王那厮对你不就好像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话音未落, 对面就有冰冷彻骨的刀子嗖嗖嗖地向他袭来。 便是江成熠自以为已是习惯了某男人的气场,这一回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啧,现在的沈青简直就是俞九清的逆鳞,连开玩笑都不行了。 沈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认真点,我要说的确实是正事, 你们可有听说过神仙药?” 江成熠一愣, 下意识地和俞九清对看了一眼,两人摇了摇头。 俞九清转头看向沈卿, 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是什么?” 他们果然不知道! 也对,他们若是知道,又怎会任由这般危险的东西在大齐蔓延开来! 沈卿也不禁眉头微皱,“我也是前两天偶然从郭乘风那里听说这件事的,听说这种药有让人忘却一切尘世烦恼、飘飘欲仙的功效,只是同时,这种药十分容易让人上瘾,一旦对这种药产生了依赖性, 在药瘾犯时,甚至会做出残害家人、亲刃手足的事情!” 江成熠和俞九清不禁再次对看了一眼。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丧心病狂的药? “我已是让郭乘风和麒麟去查关于这种神仙药的情况,但这种药的买家和卖家都藏得很深, 查起来并不容易。 前两天,郭乘风的商行里有个伙计犯了药瘾, 把家里人砍了,被官府抓了进去,郭乘风想办法介入了官府的审问,倒是问出了一些事情, 那名伙计说,那药是他一个远方的朋友来京城时给他的,还跟他说了买这种药的渠道,基本上他每隔半个月就要去补充一次这种药。 他说这种药不贵,只是他家家境本来就不好,他需求量又大,时间长了,家里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天他出去买药时才会拦着。 只是,当郭乘风按照他说的渠道去找那个卖药的人时,发现那个地方,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江成熠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那卖药的定然一直在关注被抓进去的那个男人!他们果然很谨慎!” “没错,”沈卿点了点头,嘴角微抿,“如果我没猜错,这种药很危险,非常危险, 而且,很可能已是在大齐传播了一段时间了。 你们想想, 若染上药瘾的除了普通百姓,还有朝廷命官,和军中的将士,当他们药瘾犯了,岂不是相当于把自己一个致命的弱点放在别人手上,任人宰割? 何况,据说这种药吃多了,会形容枯槁,反应迟钝,身体消瘦,届时别说做事,便连正常生活都要受影响!” 俞九清眉头越发紧皱,江成熠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道:“若当真是这样,对大齐可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不行,我们必须立刻做出行动,找出到底是谁在传播那种药!还得排查朝中和军中可有人染上了那种药瘾,做出处置才行!” 沈卿点了点头,道:“排查朝中百官和军中将士这件事,必须立刻做。只是,我建议一开始先不要大动干戈地排查,那些卖药的人如此谨慎,我怀疑他们不是单纯为了财。 郭乘风商行那个伙计说过,那种药卖得并不贵,若是单纯为了财,他们为何不抬高那种药的价格?” 江成熠立刻沉声道:“你是怀疑,背后有人在故意传播这种药?你想查出那人是谁?” “是必须查出那人是谁。” 沈卿淡声道:“只是,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暂时还没找到第二个正在服用这种神仙药的人,要顺藤摸瓜,也得先找到藤才行。 我已是发动了麒麟去找,如今京城里服用这种药的人只怕不少,我估计很快就能找到了。 当然,这件事十分紧迫,越快找到突破口越好。” 江成熠立刻明白了,道:“行,我也让我手底下的人一起去找。竟然企图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渗透我大齐,真是卑鄙至极!” 俞九清手指轻敲桌面,道:“陈立,明天之前拿我的令牌跑一趟府衙,叫孙横重点查一下被关押进府衙的犯人,看看他们是否有吸食那种药物,不要查最近被关押进去的,要查已是被关押了一段时间的。” 孙横正是如今的京兆尹。 既然那种药的药瘾那么恐怖,做出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的人绝对不止郭乘风商行那个伙计。 只是,如今知道神仙药这件事的人还不多,府衙的人可能没往那个方向去审问,又或者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但因为觉得跟案件无关就没当一回事。 之所以不找最近被关押进去的犯人,是因为如果有服用神仙药的人被关押进去了,卖药的人定然会重点关注他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躲进洞里。 但若是已经关押进去一段时间的人,他们可能就会放松警惕,不会过多关注。 从这个方向查,是最有可能最快找到那根藤的法子。 陈立立刻应了一声,“是,属下遵命!” 沈卿这段时间都在把俞九清当成情感脆弱的小孩子在哄,见状立刻抱住他的手臂,眉眼弯弯道:“夫君,你真可靠~” 一旁的江成熠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吐槽的欲望。 明明他也说了会帮着一起查,怎么到头来可靠的只有俞九清那个混蛋了! 而且你们到底有没有还有观众在场的自觉!要腻歪拜托回房间关上门再腻歪! 江成熠狠狠喝了口热茶压惊,正想高贵冷艳地告辞,不再当这个碍人眼的第三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爽朗干净的少年嗓音,“父亲!” 却见是一个眉眼英气、模样端正、穿着一身宝蓝色窄袖袍服显得尤其精神的小少年正快步朝他们跑来。 看清那小少年的模样,沈卿眼眸微睁。 那张脸,不正是江成熠和郭青芙的融合版本嘛! 她不禁笑眯眯地看着跑到了他们面前的小少年,感叹道:“你就是子韬吧,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想当年,她和阿芙是差不多时间怀孕的,阿芙要比她早三个月左右。 她们没什么宗族观念,孩子尚在娘胎时就约好了,她们俩的孩子都是子字辈,以后让他们一起学习,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江子韬微愣,看向这个陌生的美丽女子,突然眼睛一亮,凑过去道:“你就是母亲说的沈姨吧!果然像母亲说的一样,沈姨好漂亮,好年轻!” 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小少年,沈卿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扬得更高了。 果然不愧是江成熠的崽。 江子韬说完,突然脸色微妙地看了俞九清一眼,“俞叔叔,沈姨真的是你的夫人吗?沈姨看起来比你年轻好多。” 俞九清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虽然有点不详的预感,还是淡声道:“是。” 江子韬的眉头顿时深深锁起,很是忧愁地道:“俞叔叔,你这样不太好吧,这不就是母亲说的老牛吃嫩草吗?” (本章完) ------------ 第51章 这肯定不是他的崽!(四更) 俞九清:“……” 难得看到俞九清吃瘪的表情,江成熠忍笑忍得两边肩膀跟弹簧似的,一边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家宝贝儿子的肩膀。 算老子没白疼你! 没想到最后替他报仇的,是他的宝贝儿子啊! 沈卿也想笑,但瞥了一眼身旁男人的表情,拼命忍住了,轻咳一声道:“子韬, 你别看沈姨这样,沈姨的年龄其实跟你俞叔叔差不多,沈姨就是,咳,保养得好。” 本来按照这个世界正常的时间流速,她应该已是三十二岁了。 阴差阳错下,她如今只有二十五岁,她也不想啊。 江子韬这方面比子涵单纯不少, 闻言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那是我搞错了!我母亲说老牛吃嫩草不太好,但俞叔叔这样就没问题了。” 眼看着俞九清脸上的冷静神情要挂不住了,沈卿连忙又轻咳一声道:“子韬,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用去国子监?” 谁能想到向来舌战群儒的俞相,会在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少年面前这般吃瘪呢。 “今天是放旬假的日子,我看子涵好几天没来国子监了,便跟着父亲一起来看看。” 江子韬撇了撇嘴,道:“谁曾想他是摔到头了, 我还以为他是想逃避旬考,才找借口不来国子监呢。” 她听到了什么? 逃避旬考? 找借口不去国子监? 沈卿猛地眯了眯眼眸,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才道:“子涵以前可是经常做这种事?” 古代一个月分为上旬,中旬和下旬。 学院的学子每十天放一次假, 称为旬假,放假前, 学院一般都会进行旬考, 这些事情,沈卿都是知道的。 察觉到了从身旁女子身上传过来的低气压,俞九清静了静,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 江子韬却哪里看得出深藏在沈卿笑容底下的危险,很是实诚地点了点头道:“子涵逃避旬考都成惯例了,一年下来,他就没有几次旬考能到场的,便是到场了,考出来的成绩也是惨不忍睹。 嘿嘿,母亲以前还老说我笨,让我跟子涵学学,但这几年,子涵就没有一次考得比我好的!偏偏那小子还不认输,每次都要嘴硬说是他没有好好考……啊啊啊!父亲!你扯我耳朵做什么!” 悄悄瞥了一眼沈卿完全沉了下来的脸色,江成熠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这臭小子还有脸得意!就你每科都一丙的成绩,我都不敢跟别人说你是我儿子!半点你老子当年的英姿都没学到!” “父亲你别吹牛了!母亲说你当初顶天了就是考个一乙!一次甲级都没得到过!我好歹骑射课每次都是一甲呢!” “你这臭小子还敢顶嘴了是吧!” 面前父慈子孝的画面属实精彩,但沈卿一点观赏的心思都没有,扯了扯嘴角道:“子韬, 方才你去看过子涵了吧?他可是醒了?” 江子韬在跟自家老父亲斗嘴的间隙抽空看了沈卿一眼, 道:“醒了,我方才就是从他那里过来的, 但我瞧着子涵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很好。” 沈卿点了点头,忽地站了起来,淡声道:“我有事先离开了,你们慢慢来。” 说完,转身就径直走出了亭子。 俞九清下意识不想放她离开,但想到她方才面无表情看向他的眼神,莫名地就有些无法开口让她留下。 江子韬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他这时候才猛然想起,沈姨除了是俞叔叔的夫人,还是俞子涵那个失踪了十年的亲娘啊! 他的眼睛忽地就亮了亮,一脸兴奋地凑到自家老父亲耳边低声道:“父亲,沈姨不会是要去打子涵屁股吧?” 他每回拿着旬考成绩回家,母亲都会拿着手臂那么长的竹竿像尊门神一样杵在大门前,他想躲都躲不开。 但凡他考差了或是考得太惨不忍睹,一顿毒打是不可避免的了。 虽然因为他脑子里似乎就没有读书这根筋,母亲对他的要求已是下降到了,只要不考到一丙以下的成绩就算过关,但也无法磨灭那根竹竿给江子韬带来的阴影。 偏偏俞子涵那家伙还时常在他面前嘚瑟,说自己便是考得再差,也没人会打他屁股,顶多是被罚禁足一段时间,让他是又羡慕又嫉妒。 没想到,俞子涵也有今天啊! 江成熠嘴角猛地抽了抽,他这般纯良的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天然黑的臭小子? 他都要怀疑他其实是不是俞九清的种了! 他十分嫌弃地推开自己的崽,道:“你不是说这回过来,要找机会请教一下刘统领武术上的事情吗?我方才听说刘统领去了练武场那边,你快去,别一会儿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江子韬一听,顿时什么俞子涵沈姨都丢到了脑后,兴奋地应了一声,就转身往练武场的方向跑去。 江成熠不由感叹,幸好这臭小子还记得离开前要跟他和俞九清行个礼告辞,否则他是绝对要把他塞回去回炉重造的。 江子韬这个闹腾的小家伙离开后,亭子里顿时沉寂了不少。 江成熠瞥了眼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俞九清,嗓音淡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在子涵开始逃学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一定要好好和子涵谈谈,趁早把他的心思拉回来,却没想到,你和子涵的关系还能越闹越僵。 可惜当初人人称羡的一个少年神童,就这样白白被自己的父亲蹉跎了三年,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非议子涵。” 他可是听子韬说过,便是国子监里,也有不少学子在背后偷偷说子涵的闲话。 说他骨子里就是个废物,早些年的惊才绝艳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或者是他爹买通国子监的博士故意给他做的假成绩。 说他母亲失踪这么多年,他就是一个没有母亲教养的野小子,将来能成什么大气候? 至于关于沈青失踪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在背后偷偷说的人可也不少。 那些人虽然碍于子涵是俞九清唯一的嫡子,不会明着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但总归是在一个书院里,这些背后的非议连子韬都知道了,子涵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何况,有时候要侮辱排挤一个人,并不需要明着在他面前说什么做什么,一些有意无意的小动作反而更能给人压力。 而这些暗地里看起来无关痛痒的小动作,便是俞九清,也没有能力做什么。 江成熠有时候想想子涵这几年承受的压力,都会忍不住心疼。 俞九清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暗叹一口气,道:“我没有不想管子涵。” 这些年,他一直想管。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管。 子涵也一直在躲着他,避着他,在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面前,俞九清常常会感到一阵无力。 在教养子涵这件事上,他总归是让青青失望了。 还有一更大概会在下午的时候发~抱抱大家,求一波月票推荐票呀~ (本章完) ------------ 第52章 我可是老了?(五更) 江成熠看了俞九清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道:“不得不说,你这父亲做得还挺失败。” 俞九清眉头微皱,冷冷地看向他。 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不过,你也算是一个人好好地把子涵拉扯大了,对于做父母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平平安安更重要。” 江成熠执起茶盏浅啄了一口, 道:“子涵会理解你的,如今阿青回来了,她也不会放任你和子涵这般僵持下去。 说起来,要不是无缘无故失踪的是阿青自己,她在知道你把子涵教养成这个鬼样子的时候,只怕就要跟你闹了。 阿青她……是有些愧疚的罢。” 江成熠说到这里,刚想问俞九清, 他问了沈青这十年到底去了哪里没有, 对面的男人忽地抿了抿嘴角,道:“成熠,我……可是老了?” 江成熠:“??” 这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 俞九清这厮不会还在在意方才他儿子说的那番话吧? 江成熠不由得坏心眼地扬了扬嘴角,但很快就把嘴角压平,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道:“俞相的姿容自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但阿青这回回来也太犯规了,也不知道她这十年到底去做了什么,瞧着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模样,这一点,咱们就不好跟她比了。” 俞九清没说话, 只是微微垂了垂眸,纤长如碟羽般的眼帘似乎微微颤了颤。 …… 另一边,沈卿带着满腔的郁闷和怒火快步回到了弄璋园,却在见到呆呆地坐在床上的白衣小少年时, 满腔的怒火呼拉拉地散了个干净, 只余郁闷。 俞子涵倒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眼神顿时一亮,但很快他眼中的亮色就退了下去,嘴唇微微一嘟, “母亲。” 就像江子韬说的一样,在不高兴呢。 对着这样一张小脸,沈卿气不起来,但不代表她就要放任子涵这般蹉跎学业下去。 她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就走到子涵床边坐下,而是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子涵都有些不安了,才踱步到他床边,淡声道:“起来了?” 子涵到底是个敏锐的小少年,他警惕地看了沈卿一眼,果断地使出了杀手锏,仰头可怜巴巴地道:“母亲,我头有点晕。” 沈卿立刻配合地紧皱眉头,“都快三天了,怎么还头晕?你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香巧,唤鲁神医过来看看……” 沈卿是故意不给子涵收回自己这番话的时间,眼看着香巧就要出去叫鲁神医了, 子涵连忙道:“等等!我、我不是因为头上的伤口头晕, 估摸是我醒来后发现母亲不在, 太想念母亲了才头晕的。” 沈卿一愣,看着某个小少年再次可怜巴巴地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地看着她,忽地,有些气笑了。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他故意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醒来后见不到她有多伤心。 这样既能勾起她的同情心,又能引发她的愧疚。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她和俞九清的好大儿,她先前是母爱滤镜太强大了,竟然把自己的儿子看成了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 只是沈卿也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么一番话,再硬的心肠都要软下来了。 她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在他床沿边坐下,道:“母亲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这回没跟你说一声就出去了,是母亲不对。” 俞子涵撇了撇嘴,是要把装可怜这个套路用到底了,“香巧说,母亲也有自己的事情做,我不能这么不懂事,一直粘着母亲。” 沈卿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突然道:“我方才是去见你父亲了。” 小少年的身子顿时一僵,别过头,“哦”了一声。 这些天,每当沈卿想跟他说说俞九清的事情时,这小家伙就是这样的反应。 他只怕猜到了她想跟他说什么,只是不愿意听。 旁的事情,沈卿还能由着他,但关于学习的事情,她可不会心软。 “我还见到子韬了,他说,他刚刚来探望过你,还跟我说了你旬考的事情。” 小少年的身子顿时更僵了。 便连站在一旁的钱钊生都察觉到了沈卿想说什么,频频不安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见俞子涵不理她,沈卿也不急,慢条斯理道:“子韬跟我说,这几年,他的旬考成绩都很不错呢……” 俞子涵终于按捺不住了,嘟着嘴满脸嫌弃道:“胡说!他的旬考成绩最好也就是一丙,我便是闭着眼睛都能考出来!” 钱钊生:“!!!” 小郎君哎!你是忘了自己这几年的逃学威风史了!这吹牛也要打打草稿啊! 沈卿一脸讶异的表情,“真的?” 俞子涵:“……真、真的……” 以前的他,确实闭着眼睛都能考到一甲。 但他已经快三年没有好好碰那些书了,如今会怎样,他也不知道哇! 沈卿嘴角一扬,“那……” 俞子涵连忙打断她,“但、但是,我最近学习状态不怎么好,又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去上学,所以漏了很多学业,得先补回来才能去考试!” “这样么?” 沈卿轻叹一声,做出一副心疼无奈的表情,“母亲才回来没多久,很多情况都不太清楚,但你一个人缺了进度,不能要求整个国子监的人陪你一起补罢?这种情况,可能得另外请个夫子来给你补一补了。” 俞子涵顿时满脸期待地看向沈卿,“母亲不能给我补吗?” 沈卿立刻一本正经道:“不行,你学的那些东西,母亲不会。” 一旁的香巧:“……” 这是当年考科举三元及第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见到子涵有些失望的表情,沈卿微微一笑,“放心,我如今回来了,就会担起做母亲的责任。母亲会给你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子给你补课,你这几天就好好养病。” 顿了顿,她仿若漫不经心地加了句:“毕竟你伤好后,就很难有这般悠闲的时间了。” 俞子涵:“……” 他莫名地觉得背后有股凉意爬了上来,是他的错觉吗? …… “训”完儿子后,沈卿心满意足地去了俞子涵的书房,正想自己做做事。 这些天,她一直住在弄璋园,因此也暂时征用了子涵的书房。 突然,书房门被轻轻敲了敲,却是香巧。 只见她走了进来,朝沈卿行礼后,把一张精巧雅致还散发着淡淡花香气息的帖子放在了她面前的书桌上。 五更更完,感谢支持正版订阅的小伙伴,鞠躬~ (本章完) ------------ 第53章 谴责(一更) 沈卿眉微扬,“这是……魏其侯府的帖子?” “是,魏其侯夫人每年春季都会举办赏花宴,往年,她是绝不会给咱们丞相府递帖子的。” 说到这里,香巧又忍不住满脸感慨道:“她说,有资格代表丞相府出席活动的女眷, 只能是夫人。方才江小世子是带着这张请帖一起过来的,估摸是想直接给夫人,但夫人刚好出去了,奴婢就先替夫人收下了。 赏花宴举办的日子就在后天,时间有些赶,夫人……要去么?” 香巧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卿一眼,沈卿直接把那张帖子拿了起来, 道:“去,怎么不去?” 阿芙的面子, 她总是要给的。 何况,她也需要一个场合,正式向所有人宣布,她回来了。 香巧一愣,眼中顿时漫起欢喜之意。 夫人这么说的意思是,她愿意恢复成他们丞相府女主子的身份了! 他们丞相府,终于又有女主子了! 她不禁抹了抹眼角,道:“夫人回来真是太好了。方才也是,小郎君这三年来总是逃学,不愿意好好学习, 明明那般聪慧绝伦的一个孩子, 生生浪费了, 听着外头那些闲言碎语, 奴婢心都碎了。只是不管奴婢说什么,小郎君就是不听。 方才小郎君竟然愿意让夫人请夫子回来给他补课, 还说会好好参加旬考,奴婢这心里真的……真的……” 沈卿不禁好笑地看着她, “香巧,我怎么发现,我这回回来,你比以前爱哭了。” 香巧脸一红,嗔怪道:“夫人也不想想,你是消失了多久回来的!何况奴婢年纪上来了,自是比以前要容易伤春悲秋。 先不说这些了,后天就要出席魏其侯府的宴席的话,很多事情都要准备起来了。最要紧的是夫人的衣服,夫人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新的衣服还没赶制出来,只能先买成衣应付一下。 胭脂水粉什么的也要全部买新的,不过这些陈总管昨天已是与奴婢说了,他已是遣了人出去采买,这两天就会到。 至于首饰,夫人以前那些首饰还是能用的,就是得从仓库里搬出来好生清洗一番……” 沈卿好笑地看着立刻就忙成了一团的香巧,眼中却悄然掠过一抹冷意。 闲言碎语是吧? 只怕这回她回归, 也要遭受一波闲言碎语的洗礼啊。 说起来,她已是迫不及待看到那些人知道她回归时的表情了。 …… 接下来几天,日子过得忙碌而温馨。 只要不去关注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日子仿佛就是这么简单,只要顾好一日三餐,看着日升日落,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但要完全不顾外头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陈立就来了弄璋园,跟她汇报他从府衙那里得到的情报,“小人昨天下午去了府衙,孙大人听了小人来的目的,表情十分讶异,原来,他早已是察觉到了那种神仙药的存在。 他说,这两个月抓进府衙的犯人陡然增多,而且有至少一半都疯疯癫癫的,一直吵着闹着要吃什么药,有好几个犯人因为没有那种药,直接在牢中就自杀身亡了。 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个别情况,后来相似的事情发生多了,才觉得不对劲。他直觉这件事背后水很深,这段时间已是在着手调查,只是他还没有查出什么成果,才迟迟没有上报朝廷。 孙大人说,便是小人不去府衙,他这两天也是打算把这件事写成折子上报朝廷的。” 这些怪事是近两个月开始发生的。 说明,在两个月前,这种神仙药已是在京城暗中流传了一段时间了! 如今还不知道,这种药是从大齐哪个地方开始传起的,若这真的是某个人的阴谋,他最开始定然不会在身为权力中心最容易暴露的京城传播这种药,而是会先从远离京城的一些城镇传起。 这么说,这种药实际在大齐传播的时间,只会更早! 情况只怕比她想的要严峻! 沈卿眉头紧皱,道:“孙大人可有说,他在调查这件事的过程中,有什么发现?” 陈立点了点头,道:“孙大人的说法与夫人昨天说的一样,说那些卖药的人十分谨慎,他调查的法子也是先从犯人嘴里问出他们卖药的渠道,再派人循着这个渠道找过去,然而,他问出了三个渠道,每次带人过去埋伏却都是一场空,导致他后来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人按照郎主的吩咐与他说了,优先审问那些已是关押进了大牢一段日子的犯人,但孙大人说,那些犯人因为一直得不到神仙药的补给,要不是已经疯了,就是半死不活了,他也不确定能不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来。” 沈卿不禁静默了下来。 就是说,从府衙大牢关押的犯人入手,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根藤! 她沉思片刻,沉声道:“陈立,你替我再跑一趟府衙,与孙大人说,如果从犯人嘴里问不出什么,可以试试从他们的亲戚朋友入手。 那些犯人不会无缘无故知道这种药的存在,定然是身边有人知道,或者有人正在服用,他们才会沾染上。 那些卖药的人再谨慎,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把那些犯人和他们身边的人一并监视了! 如果可以,想办法说服某个正在服用神仙药的人,让他配合我们一起找出背后卖药的人,有正在服用神仙药的人带着我们,能更加降低那些卖药的人的警惕性。” 陈立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道:“夫人说的这些话,郎主已是吩咐过小人了,小人正打算与夫人汇报完这件事,就再跑府衙一趟。” 沈卿一愣。 不过,她也不惊讶,俞九清的心智本来就不输她,她能想到的事情,俞九清自然也能想到。 “这样么?” 沈卿扬了扬唇,道:“说起来,你家郎主可是很忙?怎么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都不见他来弄璋园?” 俞九清前几天来得还是很勤快的,基本上是早上来一回,中午来一回,晚上临睡前还要来一回。 便是俞子涵再怎么给他冷脸,也是雷打不动的。 但昨天下午,她和俞九清在院子里分别后,便再没有见过他。 陈立忽地,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谴责和不满看了沈卿一眼,深吸一口气,似乎万分隐忍道:“小人还想着,夫人会不会没有察觉到郎主没有过来。 今早,魏其侯把曹家这些年做过的所有贪赃枉法的事情的罪证都呈给了御史台,因此郎主这两天都会很忙,只怕没有时间来弄璋园看夫人和小郎君了。 夫人若是心里有郎主,为何不主动去找郎主,非要郎主拖着还没痊愈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往弄璋园跑?!” (本章完) ------------ 第54章 第一次母子较量(二更) 沈卿微愣,她知晓陈立这段时间对她的不满是越来越深了,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对她发难。 她嘴角微微一抽,似笑非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在收拾谁的烂摊子?但凡你家郎主这十年里开一下窍,好好修复一下和子涵间的关系,我也不用这般两头跑。” 陈立脸色一僵, 努力维持表情道:“小人觉得郎主已是做得很好了,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郎主这些年来外头的事务已是够多了,回到家还要对小郎君又当爹又当娘,便是有顾虑不到的地方也在所难免。” 虽然他这番话槽点很多,但倒是懂抓着沈卿心里的弱点戳。 “何况, 夫人就真的一点去看看郎主的时间都没有?在夫人袒露了身份那一天, 郎主就命小人把夫人原先的东西都搬回了房间里,每天晚上临睡前,郎主都会在青竹院的门口站上半天,便是郎主什么都不说,小人也是知晓的,郎主在等夫人回来!” 沈卿微愣。 这一点,她确实不知道。 好吧,她承认,她这些天不去看俞九清,也有几分故意的成分。 毕竟子涵那天跟她告状的话还言犹在耳,知道自己夫君这些年做了那么多破事, 谁能不生气啊! 陈立见沈卿一直不说话,抿着嘴角道:“反正,郎主这辈子估计就认定夫人一个女子了,小人也没资格要求夫人做什么,就是希望夫人多多心疼郎主, 这十年来,郎主真的很不容易。” 说完, 跟沈卿行了个礼, 便高贵冷艳地转身走了。 沈卿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叫没资格要求她做什么? 简直就把要求两个字写在额头上了好么! 站在沈卿身后的香巧忍不住轻“哼”一声,“陈立那厮还是那般嚣张,奴婢记得十年前,夫人就说过,要不是念在他对郎主一片忠心,早就把他撵出府了!” 沈卿往柔软的椅背上一靠,暗暗磨了磨牙,“对啊,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他能好好地待到现在,多亏了我心慈手软。” 香巧低头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嗓音温和道:“可是夫人,恕奴婢直言,夫人也确实该去看看郎主了。奴婢知晓夫人是顾虑小郎君,但小郎君不是蠢笨的孩子,夫人这些天对郎主的态度,小郎君都看在眼里,他定是知道夫人的心意的。” 沈卿没有说话。 确实, 与子涵接触久了,就会发现, 他是个十分敏锐的孩子。 他也许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完全不在意他父亲以前做的事,还想与他父亲在一起,但已是察觉到了,她并没有离开这个家的打算。 昨天下午,她故意跟子涵说,她离开是去找他父亲,他也没说什么。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心底里,是不希望她离开这个家的,别管他表现得对自己父亲和这个家多么厌恶,沈卿还是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他的一丝眷恋。 沈卿最终,暗叹一口气道:“任重而道远啊,不过,好歹有些成果了不是?” “对,”香巧微微一笑道:“小郎君会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的。 其实以前的小郎君真的很喜欢郎主,每回郎主在家,都会一直缠着郎主不放,还时常一脸炫耀地跟他的同窗和朋友说,他父亲是天底下学问最厉害的人。 小郎君刚开始逃学的时候,估摸是希望郎主能来关心一下他的,只可惜郎主那段时间很忙,基本连家都回不了,只能派陈立过来处理小郎君的事情,等郎主终于有时间了,小郎君的心也已是寒了。” 沈卿又忍不住沉默了。 子涵以前竟是那么崇拜自己这个父亲的么? 俞九清到底是多能作死,才能把自己儿子对他的满腔爱意都消磨殆尽啊? 晚上,沈卿一如既往地和俞子涵同台吃饭。 许是沈卿昨天那一番他病好后就没有时间休息了的话吓到这小家伙了,他对她格外殷勤,一顿饭下来,给她夹的菜都比自己吃下去的多,每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就会立刻扬起一个软乎乎的笑容,显然企图用自己天真无邪唤醒自家母亲的良知。 沈卿佯装看不懂,夹起一块鱼放到了子涵碗里,温声道:“你不用管母亲,自己吃饱吃好最重要,毕竟你得抓紧时间养好伤,才能开始补课啊。” 俞子涵:“……” 呜呜呜母亲怎么比国子监的博士还可怕!不!是他的错觉!绝对是他的错觉! 母亲这般温柔体贴,国子监那些黑面神博士怎么能跟母亲比呢!母亲定然是关心他的学业才这么说的! 第一轮母子较量,俞子涵完败。 吃完晚饭后,母子俩坐在一起喝茶聊了一会儿天,看天色差不多了,沈卿微微笑着道:“子涵,今晚母亲就不在这里睡了。” 俞子涵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没看沈卿,嘴唇微微一嘟道:“哦。” 看这小模样,似乎对她说的话一点也不惊讶啊。 沈卿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轻声道:“母亲陪了你这么多天了,今晚去陪陪你父亲,可以吗?” 俞子涵的嘴唇嘟得更厉害了,便是他没看沈卿,沈卿也能感觉到这小少年身上满溢的委屈和不情愿。 但他最后只是道:“母亲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能力自己做决定,我自是不能说什么。” 沈卿眼中笑意不禁加深,伸手摸了摸小少年的头,站了起来道:“虽然母亲有能力自己做决定,但我也不想再瞒着子涵做任何事情。谢谢子涵对母亲的理解。”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长榻上一直低着头的小少年忽地抬起头,有些焦急道:“母亲,若父亲欺负母亲,我、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父亲的!” 沈卿微愣,不禁笑开了,“好。” 因为子涵身边只有香巧和钱钊生这两个服侍的人,沈卿没有让香巧跟着自己一起过去。 在往青竹院走的路上,沈卿不禁暗暗琢磨起了往自己身边添几个侍婢的事情。 以前在她身边服侍的侍婢就不多,这些年,因为她们成家或自己想回老家等原因,最后留下来的只剩香巧一个人。 就在这时,麟一的声音响起,“主子,后面有人在跟踪。” 是传音入耳。 沈卿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却又如常往前走,淡声道:“派个人跟着,看看是谁派过来的人。” 自从小厨房那天的事情后,便是还没有人明说,府里已是暗暗有人在传他们夫人回来了的事。 沈青回来了,对各方面来说可都是一件大事。 隐藏在各地的虫子,自是也开始有所行动了。 感谢花季…莫浅忆和书友20171031233624302投的宝贵月票,和大家的推荐票支持~年假期间的更新应该都会在中午哦,大家可以留意一下哦~ (本章完) ------------ 第55章 仿佛已是等了几百年(一更) 弄璋园离青竹院不远,且两个院子,都是要穿过外头守卫森严的拱形门后才能进来的。 只是,弄璋园在比较靠外面的地方,且其中一个门是面向外头的,那个门,俞九清另外派了侍卫守卫。 先前木双双就是在那个门外头鬼鬼祟祟地偷看她的。 然而, 因为她这回是要去青竹院,因此,她是从另一个门出去的,旁的人想来到这个门附近,除非通过弄璋园,或者通过那个守卫森严的拱形门,否则绝无可能。 也就是说, 这个地方,一般人进不来, 能进来的都是俞九清信得过的人。 而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也有人在跟踪她,沈卿不认为那是俞九清派来的,俞九清已是派了暗卫在她身边,没必要另外再派一个人过来。 这说明,俞九清的人里面,很可能有奸细! 她的回归确实让某些人乱了阵脚了,竟然连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 俞九清这些年,到底都领了些什么人进这个丞相府? 沈卿脑中思绪微转, 脚步一偏,径直往拱形门外走去。 反正刚刚吃过饭,她多走些路消消食也好。 她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象征丞相府禁区入口的拱形门,本来是想绕回到弄璋园面向外面那个门进去,穿过弄璋园,回到方才那个地方。 然而, 却在拐角处, 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沈卿只觉一股馥郁芬芳的梨花气息迎面扑来,她方才虽然在想事情没看路, 但反应到底比一般人灵敏,在刚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便猛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她还没站稳,一个怒极的声音就响起,“是谁这般毛手毛脚!若是冲撞了我们姨娘,仔细你的皮!” 这个声音,倒是耳熟。 沈卿抬眸望去,不禁挑了挑眉。 却见出现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一身浅绿色衣裳的康姨娘,而方才说话的侍婢,正是先前在拱形门外和她吵过的康姨娘那个侍婢。 倒是偶遇啊。 见到和他们家姨娘相撞的人竟是先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侍婢,春晓眼眸猛地瞪大,眉头紧皱道:“怎么又是你?!方才我们姨娘被你撞得差点摔倒在地,你今日不好好给我们姨娘赔礼道歉,休想离……” “春晓。” 一个轻柔娇美的声音打断了春晓的话,却见康姨娘缓缓走上前来,意味不明地看了沈卿一眼, 突然,身姿纤柔地给沈卿行了个礼, 道:“妾身见过夫人,先前妾身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春晓猛地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主子。 她是有听别人在传,他们夫人回来了,但她打从心底里就不相信,更不可能往他们夫人就是面前这个女人身上想! 主子是疯了?便是夫人真的回来了,又怎么可能是这个女人!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康姨娘,也没有为难她,淡淡一笑道:“先前也是我有意隐瞒身份,算不得你的错。现在这个时候,康姨娘不在自己的院子,怎么竟会在这里?” 春晓身子一僵,已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这女人竟然没有否认…… 莫非,她真的是他们夫人?! 康姨娘似乎恍惚了一瞬,淡淡笑着道:“你果然就是我们夫人,妾身方才只是在猜,没想到猜对了。妾身在见到夫人的第一面起,就直觉夫人不是一般人。 妾身只是饭后消食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她记得,那几个姨娘住的院子离这里可远得很。 何况,整个丞相府那么大,她偏偏就走到了这里来,也是耐人寻味。 沈卿只是笑笑,“是吗?” 康姨娘忽地,微微低下头,道:“妾身听说夫人回归,心里十分高兴,郎主和小郎君定然也是非常高兴的。夫人……不必在意我们的存在,妾身知晓,郎主的心还是向着夫人的。” 沈卿却只是淡声道:“你倒是懂郎主的心意。” 康姨娘嗓子一噎,脸上露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慌张来。 跟沈卿先前几回见到的那个端庄大气的女子,莫名地感觉有些偏差。 沈卿看着她,继续道:“何况,我听闻康姨娘出自戚国公府,我先前虽然鲜少与戚国公府打交道,但也知晓戚国公府的老爷子自有一股傲气在,康姨娘倒是没有必要这般贬低自己。” 戚国公府这几十年虽然败落了,但因着他们先前出过几任宠妃和皇子,戚国公老爷子的头还是昂得很高的,至少就沈卿的了解,十年前那会儿,戚国公府绝不会做任何自降身价的事情。 不管是把自己家的姑娘送给给别人做侍妾,还是让自己家的姑娘不要脸面地自个儿去求别人给自己拉郎配,都不是当年的戚国公府能做出来的事。 康姨娘娇美的脸上似乎掠过一抹尴尬,嘴角勉强扬了扬,道:“想不到夫人这般了解妾身的祖父,只是,妾身如今已是入了丞相府,生是丞相府的人,死是丞相府的鬼,戚国公府如今只是妾身的娘家,妾身已经不是戚国公府的人了。” “这样么?但一个人不管去到哪里,根都是不能忘的。” 沈卿意味深长地说完这番话,便朝康姨娘笑笑,径自越过她往前走。 康姨娘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沈卿离开的背影,嘴角微抿。 春晓忽地,一脸恼怒道:“这女人明明什么都不懂!在这里自以为是什么!姨娘在戚国公府那个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知道吗?!姨娘在丞相府努力经营了那么多年,明明府里的人都觉得,姨娘迟早会被郎主扶正的,这女人突然回来做什么!” 说着,她看向康姨娘,咬唇道:“姨娘,那女人真的是夫人吗?这么一个嚣张跋扈不知礼数的女人竟然是丞相夫人?郎主究竟看上了她什么!” 康姨娘收回看着沈卿的目光,淡声道:“行了,春晓,她就是夫人,如假包换。” 如今想想,很多事情其实早已是有了预兆。 因为她是夫人,所以可以自由出入那扇拱形门。 因为她是夫人,郎主才会对她那般包容。 因为她是夫人,才会一副理所当然高傲矜贵的模样游走在这个府里。 原来,就是她啊,那个人一直心心念念的女人…… 春晓受到的刺激不轻,忍不住恶毒地道:“便是……便是她真的是夫人,谁知道她这十年去了哪里!旁的女子离家几天就要被人怀疑她的贞洁,别说漫长的十年了!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像外头说的,当年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或者早已是在外头再次成亲生子……” 康姨娘却直接转身离去,“行了,春晓,我们走。” 不管如何,如今看来,她虽然离开了十年,但在这府中的地位还是不可动摇的。 得尽快想一下对策才行。 …… 因为遇见康姨娘耽误了一点时间,沈卿加快了脚步。 她本来还想着,若去早一些,也许还能陪俞九清用个晚膳呢。 她脚步匆匆地走到了青竹院,还没走近,就见青竹院的门口,有一道颀长清秀的身影正提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 灯笼晦暗温暖的光照射在男人身上,让他身上仿佛跳跃着一把温暖的火苗,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仿佛他已是在这里站了几百年。 (本章完) ------------ 第56章 夫君突然变得病娇了怎么办!(二更) 沈卿脚步顿了顿,眉眼弯起,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男人显然早已是发现了她,一双清冷漂亮的凤眸直直地看着她,慢慢朝她伸出了右手。 沈卿却没有牵上他的手,而是直接扑进了他怀里,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似乎僵了僵, 仰头笑眯眯地问:“你等很久了?” 俞九清伸出去的右手往回一收,紧紧地揽住她的腰,低头,深深地看着她,嗓音清润中带着一丝哑,低声道:“对,很久了。” 仿佛只是在说他这几天的等待。 又仿佛是意有所指。 沈卿却故意只挑了轻松的部分来理解, “抱歉嘛,可是你儿子可不好忽悠, 要让他安心地接受我来找你这件事,可花了我不少功夫。” 俞九清轻轻地“嗯”了一声。 故意没指出,以沈卿的心智,若真的想瞒过一个孩子,又岂是一件难事? 沈卿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青竹香气,嘴角不禁扬得更高,道:“用膳了吗?” “还没,”俞九清低声道:“我想着,你今天差不多该来找我了, 因此,想等你过来一起吃。” “这么晚了还没用膳?” 沈卿眉头一皱,立刻离开了他的怀抱, 直接牵起他的手便往里面走,“我先前不是说过了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三餐能准时还是要准时, 否则对胃不好。我方才已经在弄璋园跟子涵一起吃过了, 但我应该还能陪你吃一些。” 因为要照顾俞九清的伤腿,沈卿走得很慢很慢。 俞九清看着那只握着他的柔荑, 眼中终是不由得掠过一抹恍惚。 虽然知晓,她真的回来了。 但时至今日,他还时不时有种,这一切都是假的的惶恐。 俞九清嘴角微抿,握着女子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沈卿察觉到了,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越发皱紧,“可是腿上的伤口疼?鲁神医可是说了,你这伤还得养至少一个月,毒才能完全清走。” “不疼。” 俞九清低声道:“青青,我这样抓着你,你可会觉得疼?” 沈卿:“……有点。” 俞九清脸上的神情陡然松了下来,突然,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叹息般地道:“可惜,还不够疼, 青青, 我多希望你跟我一样疼。” 沈卿:“……” 夫君好像突然变得病娇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沈卿暗暗地瞪了他一眼,“哪有做夫君的这般坏心眼,一门心思弄疼自己的妻子的?” 俞九清深深地看着她,“这样,你就不会再随便瞒着我事情,随便离开了。” 好吧,这种心态就像俞九清不听她的话弄伤了自己,她故意折腾他,让他深深记得这种痛,下次不敢再这么大意一样。 虽然俞九清如今的模样看起来比她扭曲多了…… 沈卿静默片刻,忽地,转向俞九清,道:“九清,我还没与你说我离开的原因罢?我……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把我为何离开、以及这十年做了什么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我这十年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往后,也不会再次离开……” 她话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就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唇,狭长凤眸带着如今的沈卿看不懂的沉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青青,我不在乎你这十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唯有离开这件事,你不能再提。” 沈卿不禁瞪向他。 她提什么了?她不是在保证不会离开么?! “不管什么情况下也不能提。” 男人嗓音温润,说出口的话却霸道得很,他紧紧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却缓缓下滑,最终停留在了她柔软如樱花般的唇瓣上,眼神似乎迷离了一瞬。 下一息,他便低下头,用嘴唇代替自己的手指,狠狠吻上了面前的女子。 沈卿差点招架不住。 俞九清以前的吻就像他这个人一般,总是带着一股禁欲般的清冷,便是情到浓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仿佛野兽一般要把她拆吃入腹的撕咬。 沈卿都要怀疑,这厮是在贯彻他方才说的希望她疼这句话了。 很快,她嘴里便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卿连忙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水润杏眸瞪着他,微微喘着气道:“你这是想把我当成晚膳吃了?!” 男人眼角染上了淡淡的红。 那模样,分明是早已把晚膳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卿却哪里会由着他胡来,也着实有些怕了现在的俞九清了,在他要再次吻下来的时候,抬起手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你可是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先用膳!何况……” 她忽地挑了挑眉,眼中带上了一丝特意的勾人,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唇瓣微扬,道:“我的好俞相,你便是想直接把我当晚膳吃了,你确定如今的自己有这个能力?” 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伤腿。 自己还是个病患呢,就尽想着那档子事了。 先给她好好把伤养好再说! 俞九清眉头微微一蹙,突然低头,顺着她捂着他唇的手,把脸埋进了她柔软温暖的手心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隐忍和不满道:“这点伤不算什么……” 还给她撒上娇了? 沈卿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就继续往房间里走,“你这伤算什么,鲁神医说了才算。若是让子涵那小家伙看到你现在这模样,定然要被吓坏了。” 这家伙撒起娇来,也就比子涵大一岁,两岁最多了! 身后的男人却半天没说话,沈卿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板着一张脸,再严肃不过地道:“我是子涵父亲,方才那个模样,定然是不能让他看到的。” 沈卿:“……” 哟,自己的儿子不会哄,老父亲的架子倒是摆得挺足。 沈卿懒得跟他理论,盯着他把晚膳吃完了,便径直收拾东西去洗澡了。 他们的房间确实像陈立说的,已是几乎恢复成了十年前的模样。 她的梳妆台回来了,上面依然摆满了当下最时兴的各色胭脂水粉,和让人眼花缭乱的首饰。 她装衣服的箱笼和柜子也回来了,里面的衣服早已是换成了这几天新采买回来的各种成衣,还特意留了位置,等着放以后定制回来的衣服。 还有她以前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和墙上的字画,也通通回来了。 方才进到这个房间时,沈卿一瞬间还以为她回到了十年前,就像她一直待在这里,从没有离开过一般。 (本章完) ------------ 第57章 本就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一更) 精心布置了这一切的男人却什么也没说,就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还把沈卿感动得泪眼汪汪了一会儿。 只是吃完饭后,某人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凑到沈卿耳边,呼吸温热道:“夫人,我一个人布置这个房间花费了不少心力, 夫人可是要补偿一下为夫?” 沈卿嘴角一抽,直接就把某饱暖思淫欲的男人踹开了。 洗澡的时候,沈卿想着某人那难得没脸没皮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许是隔了十年的缘故,如今的俞九清莫名地……有些急色。 虽然以前,他也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便是了。 她洗完澡回来的时候,俞九清正在和暗卫说话,见到她, 他立刻扬了扬手,让暗卫离开,随即就像以前一般,十分自然地走过去替她擦起了头发。 沈卿不禁感慨,便是分离了这么多年,有些夫妻间的习惯,却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一般,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 她微微抬头,看着俞九清问:“方才你在跟暗卫说什么?” 俞九清眼中快速掠过一抹阴霾,道:“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 沈卿立刻瞪了他一眼, 转过身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俞九清,“九清,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我们之间无缘无故地分离了十年, 这十年的隔阂, 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消除的。” 俞九清眉头一皱, 似乎想说什么,沈卿却堵住了他的话头, “不管我们承不承认,这个隔阂都是存在的,否则,你不会擅自派暗卫在我身边,我当初……也不会没法第一时间与你和子涵相认。 但我是想和你还有子涵继续走下去的,我想,你跟我的想法一样。所以,这道隔阂我们不能无视,首先要做的就是,你要尝试着再次相信我,可好?我也会尝试着正视如今的你,不管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俞九清嘴角微抿,没说话。 沈卿看懂了他如今的反应,不禁扬了扬唇角,主动拉起他的手,道:“当然,我也不是要你立刻像以前那样完全信任我,你派了暗卫在我身边,我不是也没生气吗?但我想, 你至少能做到,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可好?若有些事情,你如今真的不想与我说,你也可以直白地告诉我。 可是你不要像方才那样敷衍我,那样我还是会生气的。” 暗卫大半夜来找他,定然不会是小事。 他却只回了她一句“没什么”,这不是敷衍是什么? 他是以为她没脑子呢?还是没脑子呢? 面前的女子虽然说着会生气,脸上却带着如朝阳般的笑容,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一双杏眸明亮如星子,轻易就填满了俞九清的内心。 一如当年,她强硬地闯入他的生活中时的笑容。 他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真心地以为,他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笑容了。 俞九清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抚上面前女子的面容,嗓音微哑,“没有敷衍你。” 沈卿顿时眯了眯眸,故作威胁地“嗯?”了一声。 “我曾经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所以做了些荒唐事。” 俞九清轻声道:“只是如今你回来了,我自是不能让那些事情继续让你烦心。” 沈卿微愣,立刻明白了,“你决定好怎么处理剩下的几个姨娘了?” 俞九清眸中快速掠过一抹危险,道:“嗯,这两天,我会让她们全部搬到别院去,绝不会再让她们伤害你与子涵。” 俞九清这个处理结果,在沈卿意料之中。 事实上,若前几天不是她拦了俞九清一把,他早就把那些姨娘从这个府里遣走了。 沈卿微微歪头,在他的掌心蹭了蹭,道:“这样好吗?你当初让她们进府,不是因为你怀疑她们背后的家族与成王有关,想借此钓出几条大鱼吗?” 俞九清微微一愣,“你知晓?” 沈卿也不瞒着他,“我让麒麟调查了你这十年里做的事,多少猜到了一些,这么多人给你送美人,你却偏偏只收了这六个,这其中定然有原因啊,世人只道你是因为美色,实在太敷衍。” 看着面前一脸不屑的女子,俞九清忍不住低头又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青青便如此相信我?” “当然,她们再漂亮,能比你夫人漂亮?” 沈卿挑眉甚是大言不惭。 俞九清终是忍不住,被她逗得嘴角微弯,脱下鞋子与沈卿一并上了床,继续给她擦着头发,道:“自从成王从他的流放地失踪后,我便知晓他终有一日会回来。先前我与成熠在书房谈事情的时候,你是听着的,成王及其余党看着是从去年年末开始有行动的,但其实,这些年,他暗搓搓的小动作一直没停过。” 沈卿看着他,嗓音微沉,“六年前,趁子涵离开丞相府时派人袭击他,差点害子涵丧命的幕后黑手,也是他罢。” 她从麒麟收集回来的情报中看到,俞九清这十年里去了两次成王曾经的流放地,一次是成王刚失踪的时候,另一次,便是子涵那回遇刺后。 俞九清的动作顿了顿,叹息一声,眼眸倏然转冷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青青。没错,虽然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但策划那件事的人,十有八九是他。那一回,是我疏忽大意了,若不是周回和陈川及时赶到,子涵就……” 这一回子涵受伤,也是他疏忽大意。 虽然他确实是靠着曹姨娘和曹家互通的密信,才确定了曹家是成王的人。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先前让你一个人守着子涵,你也不容易。” 沈卿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轻柔道:“以后,我会和你一起守护子涵和这个家,今晚,反正咱们什么也做不了,你能跟我说说这十年来的事情吗?” 俞九清眉头猛地一皱,一脸他还是想做点什么的表情,“这十年的事情,你不是都查清楚了?” 好好的互诉衷肠的感人氛围就被这不解风情的男人破坏了…… 沈卿暗暗磨了磨牙,“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嘛。” 俞九清却忽地抱紧她,头埋在她的肩膀处蹭了蹭,嗓音低低哑哑地道:“青青……” 显然是完全没有做其他事情的心思了。 沈卿:“……” “俞九清,你再这样,今晚就给我睡书房……罢了,还是我睡吧……” “不要。” 最后,在沈卿冷血无情的态度下,两人时隔十年后的第一回同床共枕,还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了一晚上。 第二天,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快到凌晨才眯了一小会儿的俞相一大早就被自家夫人无情地唤醒了。 沈卿好笑地看着明显带了几分起床气的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快起来,今天说好要一起去魏其侯府的赏花宴的,咱们可不能迟到了。” 毕竟穿戴打扮也是很耗时间的。 俞九清眯了眯眸,看了明显把他当孩子哄的女子一眼,突然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处,喃喃道:“青青,子涵不会愿意与我一起过去的。” (本章完) ------------ 第58章 我儿子脾气可真好!(二更) 男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叹息和无奈,仿佛已是接受了自己儿子讨厌他这件事。 沈卿淡声道:“你没与子涵好好聊过,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俞九清静默半响,道:“这些年,他一直避着我,不管我与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与我多说一句话, 还三翻四次要逃离这个家。” 明明他在其他人面前,表情都是那么鲜活灵动,面对他时,却永远只是板着一张小脸。 有时候把他惹急了,就是一句“我最讨厌父亲了”。 俞九清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紧缩了起来,这种感觉, 他这些年已是习惯了,不禁缓缓呼出一口气。 沈卿微微侧头看着他,“那你知道子涵为何那么排斥你吗?” 俞九清眼中掠过一抹阴霾,嘴角紧抿,“他不满我把那几个女人领了进来,只是我有与他说过,他母亲永远只会是你。” 沈卿:“???” 这男人不会以为这一句话就是解释了罢! 是他太相信子涵的理解能力,还是太相信自己的解释能力?! 沈卿:“不是,你就没想过跟子涵暗示一下,你让那六个女人进府的原因?子涵虽然年少,但很聪慧,他会明白……” 俞九清的眉头却瞬间皱紧, 淡声道:“子涵还是个孩子,不需要去管这些事情。” “……那你可有想过,那些女人可不会管子涵是不是孩子,她们会在子涵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你是说她们在背后说你闲话被子涵听到了的事?那时候我已是传令下去, 不许任何人说起你的事情,她们后来应是不敢继续说了。” 沈卿:“……” 她服了,真的服了! 她儿子是造了什么孽要被这么一个爹折腾? 这男人在政事上明明那么聪慧敏锐,怎么在自己儿子的事情上,就迟钝得让人恨不得狠狠给他一榔头呢? 沈卿嘴角抽了抽, 猛地挣脱男人的怀抱,站了起来狠狠道:“罢了,你就这样被你儿子讨厌一辈子算了!” 俞九清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一把拉住沈卿的袖子,低声道:“青青……” 那双凤眸中,是他平时绝不会流露出来的迷茫和不安。 沈卿终是无法硬下心肠,瞥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子涵以前很崇拜你这个父亲,时常在他的同窗好友面前炫耀你的学问,你时常忙于政务,很晚才回家,但只要不是困到了极点,他都会吵着闹着要等你回来了再睡。 便是现在,子涵看着对你很冷淡,但其实你每回离开,他都会偷偷看着你的背影,一直到你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俞九清一愣。 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沈卿暗叹一口气,实在拿这对麻烦的父子没辙, “子涵确实还只是一个孩子,但不代表他就不懂事,很多事情你好好跟他说,他会明白的。你这种因为他是孩子,所以什么都不与他说的态度,跟你昨晚随便敷衍我的态度有什么不一样?俞九清,换我我也要生气好么!子涵现在竟然还愿意好好叫你父亲,啊,我儿子脾气可真好~” 沈卿一边感慨,一边走到了一边去,留下某个迟钝的老父亲一个人慢慢消化她方才的话。 许是受了不少刺激,俞九清接下来都没说什么话,乖乖地按照她说的收拾好了自己。 两人正打算出门的时候,陈立突然匆匆走来,朝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道:“郎主,夫人,孙大人那边方才派了人过来传话,说他按照郎主的吩咐,审问了几个已是关押进了牢里一段时间的犯人,果然有所收获! 有两个犯人都吐出了他们买药的渠道,其中一个人是在北城凤舞街的一家茶馆里买药的,据说他每回都是去到一个特定的包间,找一个特定的店小二,跟那个店小二说出暗号后,那个店小二就会拿出药卖给他。 另一个人则是通过南城雀行街的一个猪肉摊子买药,同样是跟那个摊主说出暗号后,那个摊主就会把他带到一个院子里买药。 孙大人不敢轻举妄动,得了情报后,立刻便派人来告知郎主,请示郎主下一步该怎么做。” 俞九清眸色瞬间转冷,淡声道:“不轻举妄动是对的,虽说已是在牢里关押了一段时间的犯人,那些卖药的人可能会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但不代表他们会完全不管他们。 何况,孙横先前曾派人去过他们卖药的渠道埋伏,只怕已是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他们现在定然知道有官府的人在追查神仙药的事,行事只会更加谨慎。” 陈立一愣,不禁紧张道:“那他们可会暂时撤退,不在京城卖药了?” “那倒不会,”这回说话的是沈卿,她嘴角微微一扬,道:“毕竟现在京城里,只怕有不少人已是惹上了药瘾,若他们不卖药了,那些人只会更疯,更加引起朝廷的重视。 我猜,卖药的都是一伙人,因此他们的行动才能如此的一致且反应迅速,这表示,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老窝,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这唯一的老窝,他们定然会严防死守,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 陈立抿了抿唇,不甘又佩服地看了沈卿一眼,问:“那郎主和夫人觉得孙大人接下来怎么做才好?” 俞九清淡声道:“让孙横先按兵不动,切莫打草惊蛇,那些神仙药的需求量不少,他们定然要找个地方安置,我们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并让孙横去调查一下那个店小二和猪肉摊摊主的背景,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如今我们只知道这两个渠道,必须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而且,让孙横务必小心,他们在京城里活动,很可能会找人庇护,这件事,说不定会牵涉进一些权贵世家。 届时若他觉得棘手,可以请人来丞相府寻求帮忙。” 陈立立刻应了一声,行了个礼,便转身去做事了。 沈卿看着陈立离开的背影,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道:“如果那些人会找人庇护,京城中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可能是他们的目标,包括这个孙大人。这个孙大人……可信得过?” 俞九清牵起沈卿的手往外走,道:“孙横大抵是可信的,他父亲是当初,与我们一同对抗成王的孙将军,孙将军的为人,我记得青青也很认可。” 沈卿一愣。 哟,没想到这孙横还是个熟人的儿子! 沈卿不禁感叹道:“原来如此,孙将军的侠肝义胆和忠心不二,我自是认可的,这般说来,我记得这个孙横我以前还见过一面呢,我记得他是个挺俊秀稳重的小郎君……” 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 沈卿连忙笑着顺毛,“当然,比不上俞相风姿的万一。不过,这件事事关重要,我建议还是再派一个人去跟进比较好。” “嗯,我已是吩咐了陈立,让他全程协助孙大人跟进这件事。” 沈卿在哄自家男人这件事上向来得心应手,立刻笑眯眯道:“我家夫君果然可靠~” 就在这时,他们已是走到了大门处。 一个清脆好听的少年嗓音突然传来,“母亲!” 沈卿抬头一看,就见穿着一身蓝白色波浪纹圆领袍服的小少年就仿佛初升的朝阳,神采奕奕地朝她跑来,站到沈卿面前后,眼神亮晶晶地给沈卿行了个礼,顺便很是敷衍地给俞九清也行了个礼,便拉着沈卿的手迫不及待道:“母亲,我等你许久了,我们快走吧,郭姨他们要等不及了!” 沈卿却笑眯眯道:“不急,今天我们与你父亲一起过去,你父亲事务繁忙,晚一点你郭姨会理解的。” 俞子涵一愣,一双凤眸瞬间瞪得溜圆,一脸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父亲也要去?他、他不是只是送母亲过来而已吗?” 感谢@桃子和(⊙o⊙)投的宝贵月票~抱住! (本章完) ------------ 第59章 他把他的母亲抢了(一更) 那话语中的嫌弃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跟在俞子涵身后的香巧忍不住无奈地道:“小郎君!”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偷偷看向某个被嫌弃的老父亲。 俞·带母亲过来工具人·九清:“……” 见他像个闷葫芦一样杵着不说话,沈卿有些恨铁不成钢,暗中狠狠掐了他腰上的肉一把。 嘶,还挺硬! 俞九清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终于舍得开启他的尊口了,“我与你们一同过去。” 就这样? 沈卿顿时用眼神谴责他。 与儿子修复感情的第一步, 从主动的、良好的沟通开始。 俞九清静默片刻,干巴巴地加了句:“可好?” 沈卿:“……” 若不是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都忍不住捂脸长叹一口气了。 俞子涵却是微微一愣。 以前父亲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平铺直叙的,或者直接用命令的语气。 父亲何尝试过这般,仿佛征求他意见一般地说话。 但别以为他看不到母亲一直在给父亲使眼色!定然是母亲百般要求,父亲才会这么做的! 俞子涵抿了抿唇, 垂下眼帘道:“父亲想去就去呗,江叔叔和郭姨又不会不给父亲过去。母亲, 不说这个了,你昨晚睡得可好?” 虽然母亲和香巧都说母亲不会有事,但他又哪里放心得下! 昨天晚上,若不是香巧一直盯着他,他早就跑过去偷看父亲有没有欺负母亲了! 沈卿嘴角微弯,抚了抚俞子涵的脑袋道:“母亲能有什么事?父亲和母亲可是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沈卿这样说,本意是消除子涵的担心,让他不要总是觉得他的老父亲会伤害她。 但这话听在俞子涵耳里,却让他不怎么开心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是因为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 才会有了他。 只是, 越是这样, 想起父亲在母亲不在的时候抬进后院的那六个姨娘, 俞子涵就越生气。 而且, 这么多年,一直思念着母亲、不停祈祷母亲回来的人明明是他。 父亲明明什么都没做! 凭什么现在父亲能这么理所当然地霸占着他的母亲! 母亲、母亲还似乎更愿意和父亲在一起。 沈卿到底只和长大后的儿子相处了几天, 便是她再聪慧,又哪里能那么快就看穿自己儿子的心思。 她见子涵嘴角微抿,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还以为他还在担心俞九清会伤害她,不禁无奈地又抚了抚俞子涵的脑袋,道:“母亲真的没事,你头上的伤口今早换药了吧?” 俞子涵额头上的伤口已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伤口还没有好全,额头的右上角还包着一小块纱布。 俞子涵立刻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扫去,仰头看着沈卿道:“换过了,香巧替我换的,香巧说我的伤口长得很好呢!对了,母亲,马车的分配……” 父亲要去就去呗,他又没办法不让父亲一起去。 但马车空间狭小,一辆马车坐两个人已是显得很逼仄了,父亲总不可能与他还有母亲挤一辆马车罢! 这样,在去魏其侯府和回来的这段路上, 母亲还是他的! 俞子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眼中的亮色也不由得越发璀璨,然而,他话没说完,就听自家母亲道:“对,马车狭窄,母亲这回就不与你一起坐了,你与香巧还有钱钊生坐一辆马车罢。” 俞子涵:“!!!” 沈卿说完,就转头看向俞九清,“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 俞子涵张了张嘴,一脸欲言又止,只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暗暗咬了咬下唇。 一直注视着他的俞九清眸色微闪。 子涵这些年虽与他离心,但到底是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儿子,他对这小家伙的了解,自是比沈卿强。 他静默片刻,道:“我一个人坐一辆马车,夫人,你与子涵一道……” 俞子涵身子一僵,猛地抬起头,大声道:“我一个人坐马车便一个人坐!” 说完,一个转身,便径直跑向了门外的马车。 他才不需要父亲让。 母亲本来就是他的,现在的父亲根本没资格拥有母亲,父亲凭什么觉得他可以把母亲“让”给他?! 母亲、母亲现在只是还没看清父亲的真面目,还对父亲抱有妄想罢了。 迟早有一天,他会堂堂正正地把母亲抢回来! 沈卿一怔,后知后觉地发现子涵的情绪很不对,下意识要追上去,却被俞九清拉住了,只听他低声道:“你现在追过去,子涵不会开心。” 沈卿眉头微蹙,有些想不通,“子涵怎么了?莫非他不想一个人坐马车?” 看着难得一脸迷茫的沈卿,俞九清暗叹一口气,道:“青青,你对子涵还是不够了解,他生气,大抵是不甘心,觉得我把你抢走了。” 一个在他眼中不够格的父亲,把他心心念念的母亲抢走了。 沈卿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说,子涵在吃你的醋?” 这爷俩是怎么回事?怎么竟互相吃起醋来了?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俞九清见沈卿鬓角垂下了一缕发丝,抬手轻轻把它别到了沈卿耳后,淡声道:“青青,我知晓你是想借这次机会让我和子涵修复关系,放心,我会找机会和子涵好好聊聊。” 他们旁若无人一般地低声说着话,殊不知,周围的一众仆从看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大多是这十年才来到府里做事的,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们郎主和夫人相处的模样。 他们何尝见过郎主这么温柔体贴、眼底心间都仿佛只有一个人的样子! 应该说,他们何尝想过向来冷着一张脸仿佛断情绝欲的神祗一般的郎主,还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钱钊生也看得整个人都怔住了,喃喃道:“老天爷啊,这还是小人认识的郎主吗?简直就像手握利剑的冷面杀神突然坠落了凡间。也不知道郎主面对其他姨娘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温柔……” 站在他身旁的俞子涵脸色陡然一变,咬了咬牙转身跳上了马车,道:“走了!” 一旁的香巧气得生吞了这搅屎棍的欲望都有了,狠狠敲了钱钊生的脑袋一记,无视他瞬间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的惨样,低喝道:“你这臭小子什么都不懂就别胡说!下回再乱嚼主子们的舌根,小心我把你的头都削了!” 说完,连忙也上了马车,替这臭小子擦屁股去了。 魏其侯府离丞相府不远,坐马车的话,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沈卿和俞九清坐的马车走在前面,俞子涵几人的马车紧随在后,到了魏其侯府后,沈卿和俞九清率先下了马车。 沈卿记挂着俞子涵出发前闹的脾气,见子涵也下来了,连忙走上前,笑着道:“子涵,母亲许久没到魏其侯府了,很多路都不认得,你能带着母亲一起走吗?” (本章完) ------------ 第60章 传说中的青春叛逆期(二更) 俞子涵微微一愣,抬头看了沈卿一眼,顺势把站在沈卿身后的俞九清也看进了眼里。 他顿时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母亲不是有父亲么?母亲有父亲带路就好了。” “小郎君!” 香巧顿时无奈又焦急地唤了一声,顺便狠狠地仿佛要杀人一般地瞪了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一声都不敢吭的钱钊生一眼。 都怪这臭小子乱说话!小郎君这一路上,心情明显差到了极点,不管她说什么也不管用。 只是, 若她的话管用,小郎君和郎主也不用闹成这样了。 沈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经过了方才那一遭,她是万万不敢轻视这小家伙的心思了,不禁无奈地笑着道:“子涵……” “母亲,昨天子韬派人送了信给我,说他得了一样有趣的新武器, 让我来到魏其侯府后, 一定要先去找一找他。” 俞子涵却有些焦急地打断了沈卿的话, 说完便转身,仿佛逃避什么一般,匆匆地走了,“母亲,我便先过去了。” 沈卿一愣,下意识唤住他,“子涵!” 小家伙却充耳不闻,加上魏其侯府相当于他的第二个家,他对这里的各条小路那叫一个烂熟于心,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钱钊生连忙匆匆跟了过去, 香巧原本想与沈卿说说方才的事, 但又担心钱钊生一个人看不住俞子涵, 无奈地跺了跺脚,也跟了过去。 留下沈卿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好吧, 她似乎也没资格一直指责俞九清。 这小家伙的心思, 有时候是真的难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叛逆期? 沈卿皱眉沉思了片刻,迈开脚步就要跟上去。 俞九清一把牵住明显已是把他忘了的某人的手,轻声道:“你不认路, 我和你一起去找。” 沈卿不禁暗暗地瞪了俞九清一眼。 她怎么可能真的不认路!魏其侯府和十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以她的记忆力,便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哪条路打哪条。 她方才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借口和自己儿子套近乎罢了。 不过,这件事因他而起,也确实需要他一起去。 眼看着沈卿和俞九清就要径直走进府里,负责接待他们的魏其侯府大管事连忙道:“俞相,沈夫人,赏花宴举办的地方不在那个方向,小郎君是去找我们世子了,待会世子也是要去赏花宴那边的,要不小人先带两位过去?” 这两位可是他们贵客中的贵客啊!只是他们来得晚,夫人和侯爷也不可能放下旁的客人就这样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便专程吩咐他守在门口,亲自接待他们进去。 只是哪里想到,他竟亲眼目睹了俞相的家庭矛盾! 作为深知苟得久才能活得久这个铁血原则的资深仆从,大管事自是知道这时候就要装傻, 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两尊大佛请进去。 沈卿这时候却哪有心思搭理他, 抛下一句“待会我们自己过去”, 便快步朝子涵离开的方向走去。 大管事:“!!!” 这不是给他出难题么!他们夫人和侯爷还在等着他们呢, 若他一直没把他们带过去,岂不是成了他的失职了? 更别说,若俞相和俞相夫人在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直接不用在这府里混了。 他情急之下,交代一个仆从先回去和侯爷以及夫人说一声,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子涵方才走的方向是往魏其侯府的后院去的。 到底是举办赏花宴的日子,魏其侯府后院的花正是开得最灿烂鲜活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随处可以看到来赴宴的宾客。 许多人见到俞九清,都是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俞相是什么人物?别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谁不知道如今的大齐朝廷,真正掌权的人便是他! 然而平日里俞相总是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人,基本上谁都不见。毫不夸张地说,其他人想见俞相一面难于登天,便是见圣上一面都没有见俞相一面难! 然而他们如今见到了什么?俞相!一个活生生的俞相就这样大剌剌地游走在这个院子里! 虽然平日里俞相也会出席一些宴席,但他往往都是直接被主人家请进内室,或者请到主座的,又哪会像如今这般孤身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些人顿时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地想上前与俞相套近乎。 只是看到俞相那眉头紧皱生人勿进的表情,他们的贼心又不由得缩了缩。 虽然早就听说俞相不是个好像与的人,但听说和实际见到,感觉是不一样的啊! 而且,俞相身边怎么还跟着一个模样娇美的年轻女子? 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时隔十年后回归的俞相夫人?! “姑娘!姑娘!你瞧,那好像是……俞相!” 一棵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戚国公府的六姑娘康欣丽正婷婷地站在那里,闻言,连忙转头看了过去,见到那道白衣俊秀的身影时,眼眸不禁一亮。 竟然真的是他! 她只在某次宴席上,远远地看过那个男人一面,但那样有别于旁的凡夫俗子的天人之姿,她怎么可能认错! 就在这时,她们也发现了和俞九清并排走在一起的沈卿,神情不禁一僵。 康欣丽的侍婢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道:“这两天到处都在传,失踪了十年的俞相夫人回来了,那个女人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俞相夫人吧?” 康欣丽紧紧地咬了咬牙,道:“那又如何!那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十年的女人!瞧俞相这些年对她的态度,心里定然早已没有她了!她便是现在巴巴地回来了又怎样?”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无缘无故失踪十年又回来,呵,还俞相夫人呢,只怕过两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她倒是希望俞相和俞相夫人情深不寿呢,这样康秀妍那小贱人就不用一天到晚自诩为丞相府未来女主子,在她面前嘚瑟了。 从康秀妍去年进了丞相府起,她便一直不甘心,明明她才是戚国公府的嫡女,康秀妍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凭什么康秀妍那小贱人就可以嫁入丞相府,嫁给那个如今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而她却只能从那些个破落户,或者各方面都平庸得让人想吐的男人中选一个!母亲竟还说,她嫁给那些男人至少是正妻,不用像康秀妍那样沦为侍妾。 但正妻又怎样?那些凡夫俗子又怎么能跟俞相比! 而她,也只会一辈子被康秀妍踩在脚下! 康欣丽的侍婢自是知晓自家主子的心思的,不禁低声道:“也对,外头关于那俞相夫人的传言可难听了,那样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做俞相的夫人?俞相休掉她是迟早的事。只是那样……” 早已是进了丞相府的五姑娘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上位。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 但便是她不说,康欣丽又怎么可能不知晓,不禁更用力地咬了咬下唇。 她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不可以! 另一边,沈卿不是没有留意到一路过来那些人的异样视线,只是她现在一门心思要找到俞子涵,哪有心思去管。 她原本以为要找到子涵还要花一番功夫,却没想到走了没多久,她就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正雕塑一般站在一座假山旁边。 沈卿原本要开口唤他的动作顿了顿。 这小家伙的表情,显然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一阵交谈声从假山后传了过来—— “……还俞相夫人呢,别笑死人了,说不定人家这十年里在外头风流快活,早已是做了不知道多少个男人的夫人了。俞相这些年一直在往自己的后院抬女人,还不许身边的人提起那个女人,态度已是很明显了罢!那女人这时候回来啊,叫没有自知之明!” “唉,你还别说,听说那俞相夫人生得很是貌美,当年也是轰动京城的一个美人。若俞相真的不要她了,我也不介意与她做一回那露水夫妻,尝尝曾经把俞相勾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哎,你这想法不错啊,哈哈哈!不过那别是个空有姿色的草包美人吧,她生的那个儿子不就是国子监出了名的大草包么?草包美人虽然也不错,但有点脑子的相处起来还是更有味道一些……” 感谢相思无路通投的宝贵月票,和祁言言言言言的打赏,抱住~ (本章完) ------------ 第61章 一个打,一个砍(一更) 沈卿眉角微跳,眼眸慢慢眯起,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说话的是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此时他们正围坐在假山后的一张石桌旁,一边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一边说着这些恶心兮兮的话。 俞子涵不知道已是在这里听了多久,脸色铁青,嘴角愤怒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双拳紧握,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已是气到了极点。 突然,他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沈卿顿时眉头微蹙。 这三个少年不管是年龄还是体格都比子涵大,子涵一个人跑出去定然吃亏。 揍这样的人渣反而让自己受伤,实在划不来。 沈卿原本以为子涵已是忍无可忍要冲出去了, 正打算上前阻止,却没想到,他只是往前移动了这一步,又停了下来。 沈卿微愣,想到了什么,转头再次看向那三个少年的方向,眼眸不自觉地瞪大。 却见钱钊生突然举着一大块看起来像是好几个麻布袋拼在一起的布,猛地从另一面冲了出来,直直地冲向了那三个少年,一边冲一边“啊啊啊”地大声叫着。 那三个少年显然吓了一大跳,被钉子扎到屁股一般跳了起来往后退,一边还无比惊慌地大叫:“怎么回事!你是谁!想对我们做什么!” 钱钊生眼中精光一闪, 突然一个跳跃, 直接大张着那块布就扑向了那三个少年,在他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把他们死死地按在了麻布袋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俞子涵仿佛一支箭一般冲了出来,直接就朝那团鼓了起来的布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地大骂:“看你还敢说我母亲的坏话!小爷我今天不把你打得爹娘都认不出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一时间,这一小片空地响彻那三个少年杀猪般的惨叫声。 看着面前一举一动尽现痞子风气的小少年,沈卿:“……” 这是她的儿子?! 这些天在她面前软软萌萌乖乖巧巧的小少年哪里去了?! 是她母爱滤镜太强大, 还是这小屁孩太会装了?! 沈卿嘴角抽了抽,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被这场闹剧吸引过来了,沈卿暗暗地抚了抚额。 她也不是看不得自家儿子突然变身小恶霸的人,说实话,看到子涵并不是有勇无谋,还晓得用谋略对付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她这个老母亲还挺自豪。 但这里到底是魏其侯府,今天他们是受邀过来的宾客,不管怎么样也不好毁了阿芙他们的赏花宴。 沈卿思绪微转,正打算走过去,却感觉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先她一步,迈步向前了。 沈卿微愣,还以为俞九清是要去教训俞子涵,连忙想拉住他,却在见到男人脸上的表情时,整个人顿了顿。 只见俞九清一张俊脸冷沉得仿佛终年不化的雪山,一双凤眸蒙上了一层让人胆寒的戾气, 里面似有狂风暴雪在肆虐, 那眼神, 分明是向着那三个正在被人痛扁的少年去的! 沈卿一时间忘了要做什么, 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俞九清是有极其危险且暴戾的一面的,他整个人看着冰冷彻骨,却奇异地嗜杀嗜血,沈卿最开始与他搭档做事,便时常被他大开杀戒后收不住的疯狂和暴虐惊到。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年只有十八岁的俞九清站在躺了一地的敌人尸体中间,整个人仿佛从天而降的杀神,脸上和身上沾满了血污,手握滴血的利剑,嘴角诡异地扬起,有些百无聊赖道:“就这样?让人有些失望啊。”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张扬暴戾的一面被他藏得越来越好,几乎不怎么出现了,但每当有人触了他的逆鳞,那个让沈卿也有些胆寒的俞九清就会再次出现。 如今的俞九清,沈卿并不陌生。 那是他的逆鳞被触到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这时,俞子涵似乎揍累了,按着膝盖停下来喘气。 要不是前几天刚受过伤,他才不会就揍这么几下就没力气了! 对方到底是三个比他们年长的人,钱钊生压制了他们这么久,这会儿也彻底压制不住了,那三个少年使出吃奶的劲一把推开了钱钊生,从那麻布袋下面钻了出来,整个人被揍得乱七八糟鼻青脸肿的,还没站直就在那里晕乎乎地怒声大骂,“到底是哪个狗娘养的敢偷袭我们!也不去问问我们都是什么人,你们惹不惹得起……” 然而,他们狠话还没放完,就被一脸气愤的俞子涵一脚又踹得跌成了一团。 钱钊生见自家小郎君都喘得不行了,深知再这样下去他们只有被反过来揍的命,连忙想要叫小郎君离开,眼神不经意往小郎君身后一扫,整个人顿时很没出息地抖成了筛糠,“郎……郎主……” 俞子涵一怔,转头,在看到俞九清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怒色却更重了,紧紧咬着牙关,突然,冲着俞九清低吼一声,“我最讨厌你了!” 母亲会被这些人传得这么难听,都怪父亲! 若不是因为父亲这些年的态度,那些人也不会这般编排母亲! 他也气自己,这些年为什么不表现得好一点,连带着母亲也被他牵连了。 说完,不管不顾地转头就跑。 俞九清的身影顿时一僵。 “哎!小郎君!等等小人啊!” 钱钊生连忙也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这急转直下的发展,把围观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京城小恶霸揍人的戏码怎么突然转变成俞相家的家庭矛盾了! 只是没想到俞相也会有这种教养孩子的烦恼啊,突然觉得那个冷心冷情的俞相接地气起来了怎么回事! 慢了一拍跑过去的沈卿眼睁睁地看着俞子涵又跑了,不禁有些担忧地看向俞九清,“九清……” 下一息,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快步走到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的其中一个魏其侯府侍卫旁,十分熟门熟路地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快步走到那三个见了他后又懵又恐惧的少年面前,举起手中的利剑就狠狠地挥了下去! 围观的一些女子顿时不由得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沈卿的眼眸也猛地瞪大。 (本章完) ------------ 第62章 她果然很好命(二更) 下一息,就见被吓得魂都没了的几个少年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披散了下来,身旁的地上掉落着一堆被削下来的头发和几个发冠。 一想到俞相刚刚的手若抖一抖,被削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的脑袋了,几个少年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哭天抢地地不停朝俞九清磕头求饶。 一旁的沈卿眉头微蹙。 突然, 身旁传来一个无比感叹的声音,“九清还是克制了,不过也幸好他克制了。” 毕竟天下人对这个权势滔天的丞相已是颇有微词,若他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动用私刑,只是更加坐实他藐视皇法这个说法。 藐视皇法这种事,偷偷做就好了嘛! 说话的是江成熠。 只见他和郭青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郭青芙看着地上那快要不成人样了的三个少年,冷笑一声道:“很好, 周家, 吴家,王家,明明自己的家族还要拼命巴结着俞相生存,养出来的郎君倒是心比天高,嘴贱得很!” 虽然她刚刚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那般惹怒那个男人的,除了沈卿和子涵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 她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那三个废物刚刚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男人突然转身,眼神沉冷地扫视了围观的人群一圈, 一字一字道:“我俞九清, 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夫人,若有谁再在背后说我夫人的闲话,便是与我俞九清为敌!” 他此时手上还握着那把闪着银光的利剑,周身萦绕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寒气, 冷沉悦耳的声音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心上,让好些方才也在偷偷摸摸说沈卿闲话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俞相心里早已没有他这个夫人了么!这模样哪像不爱了,分明爱惨了好么! 那个女人命真好,无缘无故失踪了十年回来,不但夫君对她情意不减,连儿子也争着抢着要替她出头! 那女人凭什么?!就凭那张能迷惑人的脸蛋么?以色侍人终是不能长久,俞相一世英名,没想到在美色上竟是如此糊涂! 一旁也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康欣丽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低声道:“瞧那女人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会做,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一些,就能这般为所欲为,男人一个个果然肤浅得很!” 她和康秀妍只差了两岁,当初康秀妍被选上进入丞相府时,康秀妍十七岁,她十五岁。 明明她也及笄了,可以嫁人了,只不过因为那女人长得比她好看了一些,父亲就完全不顾她的意愿,非要把康秀妍送过去。 一旁的侍婢忍不住道:“姑娘,可是有传闻说,俞相夫人可不止是长得美那么简单,听说当初天下大乱的时候, 俞相夫人可是和俞相一起平定了大齐的内忧外患……” “算了吧,只要一个女人一直跟着一个男人,且那个男人足够优秀,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自是会把男人的功绩算一份在那女人头上,这可不代表那女人有什么本事。” 康欣丽又是不屑又是嫉妒地道:“若真的有本事的人,会抛下自己的家失踪十年,让自己陷入这般不堪的境地?不管当初站在俞相身边的是哪个女子,传闻都一样会那么传。” 侍婢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十年前,她们到底都太年幼,很多事情都没有记忆,而经过了十年的传言本就被增删添改了不少,谁知道可信度有多少? 不过,不管怎么说,俞相对那个女人的态度都是摆在这里的。 侍婢不禁看了不远处的美丽女子一眼。 旁人说得没错,那个女子果然很好命。 不过,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看着看着,觉得自家姑娘跟那个俞相夫人的眉眼似乎有几分相似呢? 俞九清说完那番话,便随手把剑往地上一丢,回到了沈卿身旁。 江成熠立刻站出来,黑着一张脸瞪向还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三个少年,冷声道:“魏其侯府不欢迎对我们府上的贵客无礼的人!你们的家族倒是会教养孩子啊,看来待会儿,我得与你们家的长辈好好聊聊教养孩子的心得了。” 饶了他们吧! 他们都不是家里受重视的郎君,因为时常到处寻滋闹事,已是被家族的人各种白眼了,这回竟还阴差阳错地惹上了俞相! 若是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他们今天干的好事,他们的头是真的要被削掉的! 江成熠说完,便唤来侍卫把这瞬间嚎得更厉害了的几人拖出去,走到沈卿他们面前道:“阿青,这回宴席男女是分开的,你跟着阿芙走罢,九清交给我便好。” 俞九清顿时皱了皱眉。 “摆什么臭脸呢!难得你与子涵一起过来,不就是想和子涵修复父子感情么!子涵可不是小孩子了,一会儿也是要来我们这边的,你要是还想在这个赏花宴上跟你儿子说几句话,就跟我来。” 江成熠没好气地白了俞九清一眼,道:“我已是派人让子韬去找子涵了,放心,这两个小鬼头从小玩到大,没有人比子韬更清楚怎么能找到子涵。” 这种宴席男女分开是常事,沈卿虽然记挂俞子涵,但听了江成熠的话,也只能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交代了俞九清几句,便跟着郭青芙走了。 郭青芙挽着沈卿的手,走了一段路后仿佛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声道:“阿青,你家男人还在巴巴地看着你呢,就你男人那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你的模样,那些人竟然还到处传你被嫌弃了,你要被休了云云,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沈卿自是猜都猜得到那种传言会很多。 便是俞九清方才当众说了那一番话,偷偷摸摸看向她的视线还不少呢。 他们也许碍于俞九清的威严,不敢再当众说她的闲话,但他们心里想的和背后偷偷说的,他们可就管不着了。 “啧!真是气死我了,那些人懂什么!” 郭青芙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过去了十年,那些人就传得好像你的一切都是依赖俞九清得来的,你除了美貌一无所有,他们哪里知道当年小沈大人和俞相夫人的风头可是一度盖过了他们所崇拜的俞相! 便是如今,朝中也有一大堆人追随的是你,而不是俞九清!你愿意回到俞九清身边,是对这个家还有留恋和责任,才不是受委屈的理由好么!” 郭青芙从小被放养在乡下,还跟山贼混过一段时间,思想向来比一般的女子彪悍。 加上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年,郭青芙受她耳濡目染,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也不奇怪。 沈卿淡淡一笑,眼神却凉薄,“管他们说什么,他们也就只能趁现在说说了。” 就在她们快要走到举办宴席的地方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 沈卿下意识地和郭青芙对看了一眼,两人立刻调转脚步,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感谢朝出暮已渝的打赏!抱住~ (本章完) ------------ 第63章 把她的一切都抢回来(一更) 沈卿她们离尖叫声传来的地方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却见那是在一排大树后面,旁边都是一些灌木丛和花草,地面上有一条十分隐蔽的青石小路,若是对魏其侯府不熟悉的人,在外面定然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条路。 那里此时已是围了一圈人,有来赏花宴的宾客也有仆从。 郭青芙的侍婢立刻上前, 呼喝人群给沈卿她们让开了一条路,看清包围圈里的画面,沈卿的心不禁猛地一跳。 却见在灌木丛的遮掩下,一个身穿魏其侯府侍婢服的年轻女子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脸色发青,嘴唇发绀,舌头长长地伸出呈诡异的深紫色,一双眼眸大睁着,仿佛在述说着她临死前的不甘和痛苦。 沈卿万万没想到, 这突发的情况会是……有人死了! 郭青芙反应了过来,立刻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魏其侯府的侍婢连忙走上前来,给郭青芙行了个礼,慌张地道:“奴婢见过夫人。方才……方才发出尖叫的是奴婢,奴婢原本想着到后厨拿些招待客人的点心,这条小路是通往后厨的捷径,谁知道……谁知道奴婢走着走着,就见到了惨死的清霜姐姐!” 郭青芙眉头紧皱,“你说的清霜,可是在后厨做事的清霜?” “是!”那个侍婢轻轻啜泣一声, 道:“奴婢虽然是在前院做事的,但因为做事的缘故有时候要去后厨, 清霜姐姐在侯府的时间长,心肠又好, 时常帮助我们这些小侍婢, 因此奴婢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清霜姐姐。” “这么说,你是第一个发现清霜的尸体的人?” 侍婢连忙摇了摇头,道:“不, 奴婢来到这里的时候,已是有两个人在了!” 说着,她转身,抬起手直直地指向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一片的一个年轻姑娘和她身旁的侍婢,道:“她们两个当时都看着清霜姐姐的尸体,脸色似乎很是恐慌,奴婢记得,那应该是条侯府的姑娘……” 她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个穿着紫罗兰色衣裙的华贵妇人,直直地奔向了那个年轻姑娘,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听声音就知道她用的劲可不小。 “你这蠢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早就说了,在这样的场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都是不会乱跑的!我就说你刚刚怎么突然不见了,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卿不禁眉头微蹙,郭青芙悄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是条侯夫人,她刚刚打的那个姑娘是条侯的庶长女, 在同辈里排行第二,听说条侯夫人年轻时连续生了四胎都是男孩, 因为没有女儿, 那姑娘在条侯府的地位一度堪比他们的嫡长女。 只是可惜,六年前,条侯府真正的嫡长女出生了,条侯夫人就看自己这个庶女各种不顺眼,觉得她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 说起来,我记得这个姑娘好像……” 郭青芙正一脸沉思地想说什么,条侯府的二姑娘突然捂着自己发红的左脸,低声道:“我听说,方才有吴家的郎君犯了错被撵出了魏其侯府,一时心急,便想去看看……” 她说话的音量虽小,但此时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和条侯夫人身上,自是都清楚听到了她的话。 周围顿时响起了各种窃窃私语声—— “说起来,我记得这沈二姑娘跟武安侯世子可是有婚约呢!作孽哦,明明只是个庶出的姑娘,当初要不是条侯夫人膝下一直没有女儿也不会轮得到她。 她不会认为方才犯事的是武安侯世子吧?武安侯世子为人稳重,年少有为,怎么可能是会当场惹出那种丑事的人!” 武安侯姓吴,沈卿记得,方才被俞九清他们狠狠折腾了一番的少年中,确实有姓吴的。 “唉,到底只是庶女出生,想法和做事方式都小家子气,听说她跟武安侯世子青梅竹马,她自小就爱惨了武安侯世子……天啊,她不会是以为武安侯世子被撵出了府,当众出了丑,一时对魏其侯府怀恨在心,所以做了蠢事罢……” “你是说,那侍婢是她杀的?有可能啊!明明她们主仆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是她们行完凶后,没想到会突然有人闯进来吧……” 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没一会儿,在场大部分人看向条侯府二姑娘的眼神都变得鄙夷且充满了怀疑。 条侯夫人自是也听到了这些讨论,整个人僵住了,一把拽住那条侯府二姑娘,怒极道:“你这蠢货!人不会真的是你杀的吧!” 条侯府二姑娘脸色苍白,一脸慌张地不停摇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身旁的侍婢连忙道:“夫人!不是的!姑娘没有杀人!方才姑娘急着去看看那个犯事的吴郎君是谁,想着直接穿过这个灌木丛过去会比较快,谁知道……谁知道里面会有一具尸体!姑娘和奴婢当时是太恐惧了,一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但奴婢保证,人真的不是姑娘……” “闭嘴!我没有问你!” 沈卿眼中不由得掠过了一抹寒意,郭青芙也满脸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当真恶心!她这是巴不得人真的是这沈二姑娘杀的吧!听说她的女儿出生后,她便找借口把沈二姑娘赶去了郊外的庄子,前一段时间才接回来的。 若不是她女儿年龄太小,只怕她会把沈二姑娘的婚约也抢回来给她女儿……” 郭青芙小时候,也是因为家里的后院争斗,才被放到了乡下放养,因此她对条侯夫人这种排挤人的手段深恶痛绝。 就在这时,她感觉站在她身旁的人突然径直往前走去,她一愣,转头一看,就见沈卿慢慢地走到了那具尸体旁边,看了那具尸体一眼,声音淡然、却落地有声地道:“人不是沈二姑娘杀的!凶手如今还在这个府里逃窜,他的状态十分危险,很可能会再次伤人,必须尽快把他找出来!” 众人看着突然走了出来的沈卿,一脸错愕。 这不是俞相那个……在今天引起了轩然大波的夫人么!说起来,若不是那吴家郎君在背后说她闲话被俞相和俞小郎君听到了,沈二姑娘也不会和这场命案牵涉到一起。 真要说的话,她跟这起命案还多少有些关系! 只是,她怎么知道凶手一定不是沈二姑娘,而且说得很了解那个凶手似的! 她又不是专门负责查案的官员,她有那个查案的本事吗?! 条侯夫人猛地看向沈卿,她此时心情十分激愤,忍不住便语气十分冲地道:“你又知道她不是凶手?!” (本章完) ------------ 第64章 俞相夫人也太聪明了!(二更) 这语气是红果果地表现出了,她巴不得凶手就是她这个庶女。 沈卿眼神倏然冷了下来,嘴角却笑意不变,淡声道:“自是比你清楚。” 条侯夫人敏锐地听出了沈卿话语中的鄙夷,不禁有些怒上心头,咬牙道:“你……” 她身后的侍婢显然比她清醒不少,连忙拉了拉自家夫人, 焦急道:“夫人,那是俞相的夫人。” 方才俞相为他夫人出头,并放话与他夫人作对就是与他作对的事迹早已是在宾客间旋风般地传遍了,他们夫人竟然还敢惹这俞相夫人,简直不要命了! 可是夫人不要命她要啊!啊,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婢,为什么要操的心就那么多呢! 沈卿没再看她, 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蹲下,轻轻拨弄了一下尸体的身体。 围观众人顿时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俞相夫人竟然在动那具尸体! 旁的女子乍然见到这具尸体,早已是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别说碰了,她们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已是十分了不起! 这俞相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卿淡定地无视了周围的吸气声,道:“尸体还未形成尸僵,而且尸体还有余温,说明死者死亡时间不长,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喉咙处有明显的深紫色手印,舌头上有伤,说明死者是被人用手勒住脖子生生勒死的。 最重要的是, 死者衣服凌乱,两只手的手指甲处有明显的血迹和皮肤碎屑, 说明死者被勒死的时候拼死反抗过, 凶手身上的衣服应当也十分凌乱,且衣服很可能被死者抓破了,身上有被死者抓出来的伤口。 然而,沈二姑娘衣衫整齐, 衣服没有破损, 身上也没有新添的伤口,凶手显然不是她!” 围观众人都顾不得震惊了,连忙随着沈卿的话看向了地上的尸体,仔细观察了尸体的衣服和手指甲一番,不禁眼眸微瞪。 竟然真的跟俞相夫人说的一样!这些细节他们仔细看,其实都是能看出来的,但他们哪里会有意去做这种事啊! 这俞相夫人不会……还真的会查案罢?!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衣着华贵端庄的老妇人突然嗤笑一声,沙哑苍老的嗓音含着几分不屑道:“这些人不会真的以为俞相夫人只是个普通的女子罢?当初俞相夫人与俞相一起平定大齐,受到了大齐所有百姓的拥护和崇敬的时候,这里的大部分人还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呢! 想当初,俞相、俞相夫人和小沈大人的事迹,可是都足以写成个人传记流芳千古的。” 扶着老妇人的贵妇人温柔地一笑,感叹道:“是啊,俞相夫人和小沈大人啊,可都是世间难得的奇才。” 康欣丽恰巧站在她们身旁,闻言, 她连忙收了收因为那俞相夫人而过分震惊的心思,眉头紧皱。 俞相夫人竟然能和俞相还有小沈大人并列在一起! 这小沈大人,她自然是听过的,那可是大齐继俞相之后又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当初他在先帝手下做事,那时候还是太子的先帝颇为赏识他,而他也没有辜负太子对他的期望,在十七岁那年三元及第,瞬间就被世人所熟知。 后来俞相也到了太子手下做事,两人堪称双剑合璧,用超凡的手段和才能平定了内忧外患摇摇欲坠的大齐。 只是天妒英才,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许是连老天爷都嫉妒了,十年前,他突然从这个世间消失,有人说他出意外去世了,也有人说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大齐的,拯救完大齐后自然就要回去了。 反正自那之后,再没有人有关于这个小沈大人的消息。 康欣丽在为自己的婚事无比烦恼的时候,还曾想过,若小沈大人如今还在就好了。 这天底下能比得过俞相的男人也就小沈大人一个,若小沈大人还在,她便是给他做妾也愿意!就看康秀妍那小贱人怎么在她面前嘚瑟! 而如今,这两人竟然把这俞相夫人和俞相还有小沈大人并列在一起! 她配? 就在这时,在场大部分人已是消化了沈卿方才的话,那沈二姑娘不禁有些怔然地看向了沈卿。 突然,人群中一个模样可爱穿着粉黄色衣裙的少女大着胆子道:“敢问夫人,我们如今都知道沈二姑娘不是凶手了,但夫人怎么知道,那凶手很危险,还很可能再次伤人呢?” 那姑娘身旁的一个贵妇人连忙有些紧张地拉了拉那姑娘的手臂。 沈卿转向她,赞赏地笑笑道:“这是个好问题。首先,尸体脖子上的手印只有一只,且那只手明显比较硕大,说明凶手当时是单手把死者勒死的,我猜,他的另一只手在捂着死者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来。 能单手把一个人勒死,说明那个人力气很大,结合那个手印的形状,我猜凶手是个有一定体型的男人。 而这条小路虽然比较偏僻,但今天是魏其侯府举办赏花宴的日子,院子里到处都是宾客,一个不注意,凶手杀人的场面就会被人看到。 然而,凶手还是选择了在这个时候的这个地方地方动手杀人,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 若是真的想杀人,不能挑个没什么人的时间吗?便是想办法把人引诱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动手也比直接在这里动手强啊! 看着被她完全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沈卿淡声道:“因为,凶手是冲动杀人。他因为某些事情,对这个侍婢起了杀心,而且他当时的情绪应是十分激愤,这才连周围的环境都顾及不上,直接在这里杀死了这个侍婢。 他定然知道,这具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而他却无法立刻逃离魏其侯府……” 那个粉黄色衣服的姑娘又忍不住问:“凶手为何无法立刻逃离魏其侯府?他又不知道尸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在被发现之前不得拼了命地逃走吗?” 沈卿看向那个姑娘的眼神不禁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喜欢这般大胆而直率的孩子。 “因为,他身上的衣服破了,而且很可能,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他那个样子别说在所有人都穿着整齐的魏其侯府了,便是在大街上也很引人注目。 他若以那副样子想逃离魏其侯府,只怕还没出门就会被侍卫发现不对劲,直接拦下!” 原来如此! 那姑娘眼神一亮,不禁满脸钦佩地看着沈卿。 这俞相夫人,也太聪明了! 此时的她,早已是忘了先前听过的关于这俞相夫人种种不堪的传言,心里眼里只余崇拜! 郭青芙认识了沈卿这么多年,对她这副样子早已不陌生了,自是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大惊小怪。 听到沈卿的话,她眉头一皱,忍不住紧张道:“这凶手也太危险了!按你的说法,他现在应该还在府里,我立刻让侍卫全力搜索……” 沈卿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还可以问问与这侍婢熟识的人,她平时可有结过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凶手突然便对她起了杀心。” 最开始跟郭青芙报告情况的那个侍婢突然就捂脸哭了起来,“清霜姐姐人那么好,奴婢周围的仆从就没有不喜欢清霜姐姐的,这样的清霜姐姐怎么会与人结怨啊!奴婢……奴婢还记得,方才奴婢还与清霜姐姐说过话,她说用来招待宾客的茶叶不够了,她要去后厨的库房拿点过来。 怎么……怎么一眨眼,清霜姐姐就变成了这样啊!” (本章完) ------------ 第65章 她可是下过基层的!(一更) 库房? 沈卿脑中精光一闪,猛地看向那个侍婢问:“库房一般是锁着的,她要去库房,身上可带了钥匙?” 那侍婢一愣,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后厨库房的钥匙是方管事在管,旁的仆从要去库房拿东西, 都要先找到方管事,得了方管事的允许后才能拿着钥匙过去……” “不,不对。” 一个沉稳中带着几分哀伤的女声突然传来,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整齐的妇人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郭青芙和沈卿行了个礼, 道:“奴婢见过夫人,见过俞相夫人。 奴婢乃府里后厨的总管, 方才那小丫头说的方管事就是奴婢。后厨库房的钥匙确实是奴婢在管,平日里其他人要去后厨库房,也确实要先经过奴婢的同意。 只是,清霜在奴婢手下做了很多年事了,奴婢向来信任她,但凡府里举办宴席,奴婢都会给清霜一把库房的备用钥匙,就担心客人一多,忙起来奴婢一个人顾不过来。” 她说话时还在微微喘气,显然是快步赶过来的。 沈卿一听,立刻再次蹲在了那具尸体旁, 直接就上手搜起了她的身。 旁边再次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沈卿便是现在的心思不在他们身上,也忍不住好笑,不过是摆弄一具尸体, 有必要这么惊讶? 当初她在还是太子的先帝手下做事的时候,别说验尸查案了,上至给太子出谋划策下至给百姓解决日常的芝麻小事,她什么事情没做过? 她甚至翻过死人堆, 闯过瘟疫盛行的村子, 上过血流成河的战场。 这也导致她被迫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技能,这简单的验尸手法,就是那时候学回来的。 下过基层的人,就是无所畏惧! 她很快就搜遍了死者的身,脸色不禁更沉了,站了起来看向郭青芙道:“死者身上没有库房的钥匙。” 方管事眼眸一睁,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奴婢确实把备用的钥匙给了清霜,以清霜的性子,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她绝不会把钥匙乱丢!” 只有一个解释—— 钥匙被凶手拿走了! 郭青芙立刻道:“来人,立马派人去搜捕凶犯,重点搜捕后厨的库房!” 早已是在一旁待命的侍卫立刻应了一声,匆匆转身去做事了。 沈卿接过郭青芙的侍婢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擦着自己的手一边道:“阿芙,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也一起过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 旁边就传来一个兴奋的少女嗓音, “夫人, 你真的……真的太厉害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把这个案子解决了!” 俞相夫人说不定比府衙里的青天大老爷还厉害呢! 却见说话的,是方才一直问沈卿问题的那个少女。 站在她身旁的那个贵妇人大抵是她娘,她忍不住轻轻打了那少女一记,转向沈卿行了个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夫人见笑了,妾姓温,乃户部尚书杨凯德的夫人。 这是小女,小女年幼,性子尚未定下来,若有冲撞夫人的地方,还望夫人海涵。” 杨凯德,又是一个熟人啊。 当初她与他同在太子手下做事,那家伙为人吝啬古板得很,常常为了拨款的事情与她大吵特吵,只是吵又吵不过她,最后常常只能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却没想到,一眨眼,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沈卿想起当年与杨凯德吵得面红耳赤的场面,顿时觉得那少女看起来更亲切了,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无妨,令千金求知欲旺盛,又大胆活泼,我很喜欢。” 那少女一听,眼神不禁更亮了,见沈卿朝她笑了笑,还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温夫人见沈卿不但没有责怪自己的女儿,还说喜欢她,不禁愣了愣,也笑了,“小女顽劣,当不得夫人这么高的赞赏。只是,夫人对查案之事竟如此精通,妾也深感佩服。” 沈卿顿时谦虚道:“不敢说精通,略懂。” 毕竟,她不是专门做查案这一行当的,只是做的事情太杂,接触过罢了。 这叫什么来着?天选打工人,谁用谁知道! 略懂…… 围观众人都沉默了。 这还叫略懂?怎么不见他们也略懂一下?! 沈卿想着那凶犯的事,与温夫人说完话,便和郭青芙往后厨库房赶去。 郭青芙一边走一边困惑道:“那凶犯杀死清霜,莫非就是为了拿走她身上库房的钥匙?可是,那不过是我们侯府的后厨库房,里面放的都是后厨会用到的东西,可没什么值钱玩意儿。” “那凶犯不是为了财,若只是为了财,他没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杀人,更何况就像你说的,他拿走的只是一条后厨库房的钥匙。” 沈卿道:“但不急,等抓到他了,自然就知道他的目的了。” 郭青芙不禁看向沈卿,“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觉得凶犯还会去后厨库房吗?” “很可能,若那个地方是他不惜杀人都要去的,便说明,他有非去那里不可的理由。” 因此,那里说不定会很危险。 沈卿正想提醒郭青芙,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 随即,是一众侍卫的厉喝声,“放下手中的武器!你若继续伤人,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魏其侯府!” 沈卿和郭青芙心里一咯噔,连忙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走到了后厨库房的门前。 却见那里,已是一副严阵以待的画面,库房的大门大开着,正前方,一个穿着青灰色袍服身材高大、年龄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正神色癫狂地挟持着一个魏其侯府的侍婢,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是从后厨顺回来的菜刀,两颊的肌肉抖个不停地道:“你们……你们都给我滚!都给我滚!” 先一步过去的几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把他包围了起来,却碍于他手上的人质不敢轻举妄动。 沈卿的脸色瞬间沉冷了下来。 事情还是往最不好的那个方向发展了。 一些跟着沈卿他们过来看热闹的宾客见到这场面,顿时吓得连连惊呼。 “阿青,”郭青芙在沈卿耳边低声道:“那男人穿的不是我们魏其侯府的衣服,他不是我们魏其侯府的人!应是哪个宾客带过来的仆从……” 毕竟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定然不是主子。 许是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刺激了那个男人,他的瞳孔猛地缩起,挟持着怀里的侍婢大步往后退了两步,嗓音竟是带着仿佛痛苦到了极致的哭腔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我不过是……不过是想要那样东西!为什么我哪里都找不到那样东西!” (本章完) ------------ 第66章 俞相夫人的能耐(二更) 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莫非是为了找那样东西才杀人的?! 旁边的人都不禁惊恐又讶异地对望了一眼。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似乎已是忍耐到了极点,猛地把手中的菜刀高高举起,似痛苦似愤怒地大吼道:“快把那样东西给我!我要那样东西!否则……否则别怪我把她杀了!我要把她杀了!再把你们也杀了……” 大伙的眼眸瞬间瞪大,眼看着那把菜刀就要狠狠扎进那个侍婢单薄的身子里。 突然—— “慢着!” 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响起,瞬间打破了这紧张到让人窒息的氛围。 只见说话的是那俞相夫人,她右手高高举起, 手里托着一样什么东西,一双漂亮得惊人也亮得惊人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扬声道:“你要的,可是这样东西!” 那个男人身子一颤,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焦急地看向沈卿高举着的右手。 在场其他人也不由得看了过去。 却见俞相夫人的手上似乎是托着一张油布纸,纸上, 似乎有好几块黑褐色的仿佛泥巴丸子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这就是那男人要找的东西? 俞相夫人又怎么知道,那男人要找的是什么?! 男人怔了怔, 一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眸突然便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嗓音沉哑道:“你……你怎会有那样东西?!” 没想到他的神智已是有些不清了,还那般警惕。 沈卿眼里悄然掠过一抹嘲讽,面上却无比平静地道:“你既然认为,魏其侯府后厨的库房里能有这样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有?不过,我这回出门只带了这一小包,你若是真的想要, 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男人忽然便微微喘起气来,似是无比亢奋激动,却又强行压抑着让自己保持一丝清醒, “当真?你当真能给我?!” “当然, 这种东西我府里多得是, 赏你一小包又何妨。” 也对, 看她的穿着打扮,定是哪个府上的贵人。 像她那样的贵人, 不缺钱也不缺权, 那样的东西自是想要多少都能搞来的。 男人的警惕心显然放低了不少,满脸渴望地盯着沈卿右手上的东西,握着菜刀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沈卿眼中顿时精光一闪。 “等等!” 男人忽地,又把菜刀架回到已是吓晕过去了的侍婢的脖子上,咬牙道:“我怎么知道你拿着的是不是真的是那样东西!你是不是想把我抓住,故意这样说骗我的!” 这混蛋,不该警惕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警惕?! 这种社会的渣滓就活该嗑药磕到死! 沈卿暗暗磨了磨牙,面上却冷静依然,轻嗤一声,似是很不屑地道:“我为什么要骗你?还是你觉得,我没本事拿到这些东西?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想想,像你们这样的下等人,想要买这些东西,还要跟人家对暗号罢?什么神仙药,赛神仙……” 男人脸上的神情突然便变得无比兴奋! 她知道!她知道!这么说,她确实跟他们是一样的! 沈卿看着他突变的脸色, 突然大声道:“你们都给我让开!别白白便宜了我这些好东西!” 说完, 手用力一扬, 便把那些泥巴丸子猛地扔了出去! 站在前方的侍卫闻言, 连忙往一边让了开去。 男人一看,顿时目眦欲裂,“嗷”的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丢下手中的菜刀和人质就疯了一般朝那些泥巴丸子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沈卿一声厉喝,“抓人!”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在沈卿发出声音那一刻,便猛虎一般朝那男人扑了过去,把男人一把抓住狠狠地按压在了地上! 于是,在围观群众都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时候,事情就似乎已是结束了。 那男人显然是彻底丧失神智了,便是被抓住了还在不停地低吼着用力挣扎,那双发红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不远处地面上那几颗泥巴丸子,仿佛一头没有人性的野兽。 便是郭青芙也不由得有些骇然,走到沈卿身旁道:“阿青,这就是你与成熠说过的那什么神仙药的效果?也太吓人了。” 沈卿低头注视着那男人,面无表情地道:“是。” 面色灰暗,双眼无神,情绪激动,简直就是典型瘾君子的特征。 “方才书墨与我说,看他这身衣服,这家伙应该是平阳郡公府的仆从。” 郭青芙眉头紧皱道:“他方才药瘾上来,只怕失了理智,以为我们府上的库房里会有那种药,这才把清霜杀了。这说明……” 郭青芙和沈卿对视一眼,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沈卿也知晓她想说什么——这说明,平阳郡公府的库房里,很可能藏有那种药!这男人平日里估计没少去库房里偷药,这才一时昏了头,忘了这里是魏其侯府,以为只要去到库房就能有药! 沈卿知道神仙药的时候,就担心它会渗透大齐的朝廷官员和权贵世家。 如今看来,只怕她的担心成真了! 郭青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是她对这件事不算特别了解,也知道这神仙药的事情是越发棘手了。 她暗叹一口气,看了地上的泥巴丸子一眼,“不过,你哪里来的药啊?成熠不是说至今没找到卖药的渠道吗?” 沈卿挑了挑眉道:“这些啊,是我方才趁这个男人不注意,捡地上的泥土随便捏的。” 根据陈立今早说的,他们从那些犯人嘴里了解到,他们一直吸食的神仙药就是这般黑褐色仿佛泥块一样的东西。 郭清芙和不远处的侍卫:“……” 这玩意儿竟然还真的就是泥巴丸子! 这俞相夫人竟然只用几颗泥巴丸子,就制服了这疯子! 那些侍卫一时不知道该佩服俞相夫人,还是嘲笑正被他们压制着的男人蠢了。 不过,夫人她们说的神仙药,是什么? 他们先前都没对付过这种药瘾发作的人,虽然直觉这男人很危险,但怎么危险法还是有些模糊。 加上从方才起,那男人突然就不挣扎了,仿佛死人一般垂着头,他们不由得放松了警惕,按着他的手松了松…… 就在这时,那死人一般的男人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挣脱按着他的几个侍卫,红着一双眼就朝沈卿和郭青芙冲去! “母亲,小心!”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焦急得有些破音的少年嗓音。 下一息,男人就感觉有什么坚硬无比的东西猛地打上了他的额头,打得他整个人晃荡了一下,立刻就像野兽嗅到了危险一般,一个转身,就朝那东西射过来的方向冲去。 却见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的俞子涵和江子韬一脸惊慌地站着,俞子涵手里拿着把弹弓,方才击中那个男人的那块石头显然就是用这把弹弓打出来的。 这一下没把男人打倒,反而让他转而攻击他们,显然有些出乎那两个小少年的预料。 加上他们站的地方离沈卿他们有一定距离,那里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旁人,便是他们现在立刻冲过去也跑不过那个疯子。 沈卿一颗心顿时高高提起,大声厉喝,“子涵!子韬!快躲开!” 温馨提示,以后更新的时间改到凌晨哦~感谢虞莳和无限想象力投的宝贵月票,以及大茅桃的打赏,抱住亲亲~月底啦,再求一波推荐票和月票叭~晚安鸭! (本章完) ------------ 第67章 他的父亲(一更)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 一道白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了那男人和两个小少年中间。 那男人此时已是疯魔了,以一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气势,一爪子直接抓上了那道白色身影的肩膀! 与此同时,一道厉喝声响起,“九清,避开!” 随即一道锋利的剑光从侧面袭上了那男人,俞九清连忙使劲挣脱了那男人的手, 带着两个孩子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道血光霎时喷溅了出来,那男人紧接着轰然倒地。 江成熠来不及细看那男人的情况,大步迈过他一脸焦急道:“你们没事罢!” 俞子涵和江子韬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然地答了句:“没事。” 俞九清也淡淡地道了句:“没事……” “你奶奶的没事,你没事才怪了!” 话音未落,就被江成熠一声怒吼吼了回去。江成熠看着他左边肩膀上碎成了一片一片迎风飘扬的布料, 和在布料上渗透了开来的血红色,气得额角的青筋凸啊凸, “你是不知道自己腿上的伤还没好吗?!我说了我去收拾那个疯子就好, 你逞什么强!你以为自己的身体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 俞九清眉头微微一蹙,显然很不满他的说法。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熟悉的清脆嗓音就响起,“成熠,骂得好,你再多骂几句,把我的份一起骂了。” 俞九清微愣,看向匆匆走了过来一脸恼怒地看着他肩上的伤口的沈卿,不由得便有些心虚,“不过是小伤, 我没事。” 沈卿深吸一口气,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对啊,小伤, 你浑身都只是小伤!” 只是, 这一回,他也不过是为了救子涵他们。 沈卿便是再气恼, 也不忍心过多指责他。 她有些心疼地扶上他没有受伤的右手,道:“我先扶你到旁边坐坐,阿芙说已是派人去请府医了……” 就在这时,一个微哽的少年嗓音响起,“父亲……父亲没事吧?” 沈卿一怔,她身旁的俞九清也明显一怔。 俞子涵没发现自家老父亲和老母亲的异样,只直直地盯着俞九清受伤的肩膀,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和担忧,“都怪我,若我和子韬能及时避开那个疯子便好了……” 如果他刚刚那一下能直接把那个疯子打晕就好了。 不,回到更久以前,如果他和江子韬能更理智一些,想出一个更好的方法对付那个疯子就好了。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父亲会直接这样冲过来。 俞九清做出一脸淡然的表情,刚想云淡风轻地甩下一句“我没事”,就感觉一旁的女子又捏了他腰间的肉一把。 只是这一回,她许是心疼他又受了伤, 劲头远没有早上时大,两只柔软的手指只轻轻地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捏了捏,与其说疼,不如说痒。 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俞九清默了默,再开口时,嗓子似乎沉哑了一些,“我没什么大碍,你和子韬没事就好。” 俞子涵一愣,不禁仰头看着面前这个他明明很是熟悉,这几年却似乎陌生了许多的男人。 他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看过自己的父亲了。 他好像这才想起了,父亲这般奋不顾身地救他,不是第一回了。 小时候,每当他有危险,父亲都会沉默不语却又及时地出现在他身旁,他时常跟子韬抱怨他的父亲太严肃古板,不及江叔叔亲切有趣,但其实那时候的他,是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自豪的。 儿子这样默默地看着自己,看得俞九清怪有些不自在的,只是青青就在旁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把儿子赶走,静默了片刻,缺乏与孩子的相处经验的男人才干巴巴地道了句:“不过,你与子韬以后不可再这般冲动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保持理智,不可轻敌!” 沈卿:“……” 难得气氛这么好,您老不该乘胜追击和儿子掏心掏肺地交谈一番,进一步缩小父子俩这些年的隔阂吗?! 突然传授什么对敌之道呢?! 俞子涵怔了怔,仿佛悄悄松了一口气,有些郁闷地道:“我知晓了。” 虽然他和江子韬惹了祸让他很郁闷,但父亲终于又变回他熟悉的那个父亲了! 对嘛,这样板着一张脸只会训斥他的才是父亲! 方才那个和颜悦色的男人才不是他熟悉的父亲! 沈卿默默地扶了扶额。 罢了,也算有点进展吧,毕竟这两父子这样的相处模式已是持续了好几年了,要是突然就能改变过来才显得诡异。 虽然俞九清受了伤,但能换来这样的进展,也算值吧! 突然,沈卿眼眸微动,朝一旁的侍卫淡声道:“这男人已是死了,拖下去罢。” 侍卫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沈卿。 俞相夫人怎么知道这男人已是死了?虽然他们侯爷那一剑砍得很深,几乎把那男人对半切了,但在还没确认之前,他们也不能肯定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啊! 江成熠也有些奇怪地看向沈卿,和沈卿对望了一眼,顿时福至心灵,沉着一张脸道:“对,那男人已是死了,拖下去!” 见自家侯爷都这样说了,那侍卫便是心里再茫然,也只能认为那男人已是死了,应了一声便协同伙伴一起把那男人死猪一样抬了起来。 “等等!等等!” 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并一个二十岁上下的俊秀男子匆匆走了过来,朝他们深深行了个礼,道:“俞相,侯爷,这刁奴乃是我们开阳郡公府的人,既然人已是死了,还请侯爷把这具尸体还给我们,让我们把他安葬入土。 他们一家世代都是我们开阳郡公府的家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简直可笑极致!” 江成熠突然冷冷地一扬唇,沉声厉喝,“开阳郡公这般心疼你们府上的奴才,可能心疼心疼我们魏其侯府无端被这刁奴杀死的侍婢?! 这件事便是放到府衙上审判也是杀人偿命!何况你说这刁奴是你们的家奴,签的理应是死契,而我们府上惨死的侍婢签的可是活契,她在外头还有等着她回去的亲人,在户籍上可还是良民! 你们这刁奴杀人便算了,杀的还是一个良民,没想到开阳郡公竟然还有脸把这刁奴要回去,还说要给他安葬!敢问开阳郡公,你可要念着这刁奴对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帮他把虐杀良民这个罪也偿了啊!” (本章完) ------------ 第68章 阿青,你别把人折腾坏了(二更) 开阳郡公被江成熠的话吓得脸色铁青,猛地踉跄了一步,一旁的年轻男子连忙扶住了他。 他怎么、怎么可能替这刁奴偿罪! 贱籍谋杀良民可是罪大恶极!如果是寻常的杀人案,凶犯只会被判处斩刑,若是这种,凶犯可是要被凌迟处死的! 魏其侯说的话虽然难听,但确实, 他完全没有立场把这刁奴领回去! 不管他死了还是没死,这刁奴犯下的过错都不是能一笔勾销的! 可是,他必须要把他领回去啊!至少,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开阳郡公不禁一直看着那被侍卫抬着的毫无生气的男人,艰难地道:“侯爷可是确定,那刁奴已是死了?” “人是我亲手杀的, 我能不确定?” 江成熠冷笑一声, 道:“开阳郡公为何那般在意那刁奴是不是死了?反正不管他死没死,结果都是一样的, 死在我手上还比凌迟处死舒服多了。开阳郡公莫非真的那般有仁爱之心,一心想着要为这刁奴偿罪……” “不不不,没有,侯爷想多了,我……我不过是想着他爹娘兄弟还在我们府上做事,我总该给他们一个交代罢了。” 开阳郡公连忙一脸尴尬地拼命摆手。 他旁边的年轻男子连忙也掩耳盗铃般地补了句:“父亲对府上的仆从向来是十分仁慈的。” “是么?”江成熠冷冷地道:“我对我们府上的仆从也十分仁慈呢,因此,每当想起那个惨死的侍婢,我心里就悲痛不已。” 开阳郡公:“……” 他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又匆匆看了那男人一眼,便抱拳道:“这件事, 是我们开阳郡公府驭下无方, 毁了侯爷的赏花宴, 在下实在愧疚难当,今天过后, 在下定会再选一个日子, 亲自登门致歉。” 说完,一个转身,便要狼狈地离去,却在见到站在一旁的沈卿时,整个人一僵,吐口而出,“小沈大人!” 沈卿微微挑眉,道:“开阳郡公可是认错人了?” 开阳郡公一愣,顿时又尴尬又无措地道:“对,对,我认错人了,认错人了,看来我还是老了啊……” 说完,再没有停顿地匆匆离去了。 等他走远了,江成熠才收回视线,看向沈卿道:“阿青,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沈卿点了点头,冷冷一笑道:“神仙药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严峻,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那男人若是没死,也许能成为我们的一大突破口。” 当然,前提是,他没死。 另一边,开阳郡公世子见已是远离了那群人,不禁道:“父亲,你方才为何对着那个俞相夫人喊小沈大人?那不过是个女人,怎么会是小沈大人……” 语气中含了一抹显而易见的轻蔑。 “闭嘴!” 开阳郡公本就无比心烦,见自己儿子那般夜郎自大,忍不住怒喝一声,“十年前你不过是个小屁孩,自是不知道,那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小沈大人就是俞相夫人!你如今二十有多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人家小沈大人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早已是官拜中书侍郎了!我真是说出来都替你丢脸!” “怎么可能!” 开阳郡公世子立刻大声道:“那可是女人!女人怎可入朝为官!” 而且,还官拜中书侍郎! 那个位置离丞相可就一步之遥! “女人自是不可以入朝为官的,但小沈大人不一样,当初她女扮男装,和俞相一起挽救了快要被灭国的大齐,立下了千古功绩,那时候她和俞相在百姓间的名声甚至甚于皇家,这样的人,她便是要上天了,也是没人会说什么的!” “可是……这件事终究没有传开来罢!如果传开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若是百姓知道小沈大人是女子,也不一定会接受。” “那是你不清楚十年前的情况。” 开阳郡公突然压低声音道:“十年前成王之乱前,朝廷里成王的党派势力很大,他们深怕把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这件事说出去,反而会让百姓更加支持俞相和俞相夫人,毕竟当时,俞相和小沈大人几乎相当于民心所向。 而支持俞相和小沈大人的人不愿意把这件事传出去,是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俞相和小沈大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便是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他们也不敢赌。 而其他人不想惹事上身,自是不会随便说这件事。 最后就成了,朝廷上的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小沈大人的身份,可是都很有默契地没有传开。 再说了,最支持小沈大人的就是先帝,便是如今的圣上也对小沈大人感情深厚,这样的小沈大人又有谁真的敢动?” 竟然还能有这种事。 实在有点挑战他二十多年来的观念啊! 开阳郡公世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说不出是荒谬还是嫉恨。 他竟然连个女子都比不上! 真要说的话,大部分人似乎都比不上…… 只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这个! 开阳郡公世子连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去,沉声道:“先不管什么小沈大人俞相夫人了,父亲,我总觉得魏其侯方才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让我们亲自确认陈三是否死了!他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说到这个,开阳郡公就忍不住烦躁,“不知道!方才那一下,我也看不出陈三那厮是不是死了!他死了倒干净!一天到晚尽给我惹事的蠢货!” “如果,陈三其实没死,我担心他会把我们的事情捅出去。那件事,我们是不是要停一下?” “不,不能停!相反,我们必须尽快把现在那批货出出去。” 开阳郡公低声道:“俞相他们明显关注到这件事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对这种药是什么态度,但以后我们想靠这件事发财只怕很难,既然如此,这最后一笔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它赚了!把货都清了,就算以后他们查过来,我们也不会被连累!” 开阳郡公世子一听,连忙点头道:“父亲英明!好,我回去就立刻找人抓紧把货清了!” 另一边,沈卿看着大夫给俞九清包扎完伤口后,也没心思继续待下去了,看向郭青芙道:“阿芙,九清身体不太好,我们便先回去了。” 俞九清张了张嘴,想说他肩膀上只是些抓伤,不碍事,沈卿就猛地转头,凶巴巴地道:“你给我闭嘴!” 俞九清:“……” 一旁的江成熠猛地别过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他就说,能治住俞九清这厮的,天底下只有沈卿一个人。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那般嚣张地欺负他,哼! 郭青芙也忍不住捂嘴笑了笑,突然拉过沈卿,跟她咬耳朵道:“阿青,你也悠着点,你家男人现在一身伤,你晚上可别把人折腾得太过了。” 感谢书友120629171630245、蓝芯5和沁蓝投的宝贵月票~大家2月份快乐呀~ (本章完) ------------ 第69章 吃醋(一更) 沈卿:“……” 这家伙,到底把她当什么了!色中饿鬼? 话说这是古代女子能说出来的话么? 还是成了亲的女人,在那方面就是特别无所畏惧?! 沈卿无语地望了望天,“阿芙,你觉得我能对着这样一个病患下手?” 郭青芙不敢置信地睁了睁眼眸,“阿青,你可别告诉我, 你回来这么多天,和俞相都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沈卿微微一笑,甚是真诚地问:“阿芙,你觉得我是畜生?” 郭青芙:“……” 说得她是似的。 她不就是关心一下好姐妹的夫妻生活嘛! 郭青芙不禁一脸怜悯地看着沈卿,“阿青,你可要知道,你家男人可是素了十年。” 沈卿:“……” “而且, 你家男人是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别说十年了,成熠那厮偶尔离家十天半个月的,回来也……咳咳,反正,我建议,你还是别让你家男人憋太狠了,否则最后受罪的还是你!” 沈卿嘴角一抽,已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家伙,是越来越彪悍了! 她严重怀疑,她如今写的话本子,也都是些少儿不宜的内容! 因为郭青芙和江成熠的挽留,沈卿几人还是在魏其侯府用了午膳才离开。 夫妻俩总得留一个人招待宾客,因此最后,是江成熠送的他们。 就在他们一行人往魏其侯府大门口走的时候,沈卿无意间见到条侯府那个二娘子正在一株繁花盛放的桃树下, 和一个高大俊朗的花青色锦衣男子说话。 却见条侯府的二娘子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男人神色淡然,眉眼间隐隐有不耐烦的神色,眼神越过女子的头顶,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成熠挑了挑眉,“嘿”了一声,“那不是武安侯世子么?方才沈二娘子也被卷入那场命案中了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两人也发现了他们,武安侯世子神色一变,连忙大步向前,朝俞九清和江成熠行了个礼道:“在下见过俞相,见过侯爷,见过俞相夫人。听闻吴七郎方才得罪了俞相和俞相夫人,闯下了弥天大祸,在下身为吴七郎的兄长,理应为不成体统的弟弟赔礼谢罪!” 沈卿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脑中想起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武安侯在十年前便一直追随着她和俞九清,是他们派别中十分得力的武将,据江成熠说,如今的武安侯是京城守卫的统帅之一, 这武安侯世子也算年少有为,不过十八岁便已在军中独当一面, 是当之无愧的将门虎子。 这样的家族, 便是出了一两个人渣败类,站在沈卿和俞九清的立场,也是没什么可以指责的。 俞九清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直起腰,淡声道:“世子知晓自己这个弟弟需要管教便可,这终究是你们的家事,我便不多插嘴了。听说武安侯前两天染了风寒,如今身体可好?” 武安侯世子见俞九清没有过多指责他们家,还这般和颜悦色,不禁有些激动道:“谢俞相关心!父亲已是没什么大碍了!今天他本来非要来参加侯府的宴席,在下和母亲劝得喉咙都干了才把他劝了下来。” 武安侯世子本就身材高大,面容端正,浑身上下还透露着一股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郎才有的朝气和坦率,一双黝黑的眼眸中写满了对俞九清的崇拜,仿佛俞九清简单的这几句关怀,就能让他为之粉身碎骨一般。 沈卿不禁暗叹,年轻人果然就是心思纯粹啊。 她没发现的是,一旁的俞九清注意到她的视线,一张俊脸悄然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条侯府的二姑娘也走了过来,行了个礼道:“小女见过俞相,见过侯爷,见过俞相夫人。方才多亏了俞相夫人查明真相,小女身上的冤屈才得以洗清,小女感激不尽。” 沈二姑娘长得不算绝美,但也是清秀可人,且看这姿态,是难得的落落大方。 武安侯世子脸色微僵,似是有些不情不愿地道:“这是在下的未婚妻,沈二姑娘。”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着道:“沈二姑娘方才以为被撵出府的是世子,一度十分焦心,能有一个对自己这般上心的未婚妻,是世子的福气。” 武安侯世子的脸色似乎更僵了,朝沈卿行了个礼道:“正如夫人所言,在下也十分庆幸能有这样一个未婚妻。” 沈卿不禁微微扬眉,身旁却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沉冷的声音,“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世子和沈二姑娘自便。” 随即,沈卿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一把牵住,就被不由分说地带着往前走了。 沈卿一愣,不由得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这家伙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还没与武安侯世子说完话呢! 被留了下来的江成熠有些愕然地看了看俞九清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一脸茫然的武安侯世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哈”了一声,心里早已是笑得满地打滚。 俞九清这家伙竟然这样的醋也吃,真是没救了! 武安侯世子见江成熠神色古怪,不禁有些不安道:“侯爷,可是在下方才说错了什么?俞相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而且,俞相离开时的表情,明显十分阴沉啊! 江成熠忍着笑看了武安侯世子一眼,“世子,我记得,你上个月刚过了十八岁生辰罢?” 武安侯世子一愣,“是,那回承蒙侯爷赏脸参加在下的生辰宴……” “哎呀,那可真是不得了。” 江成熠伸手拍了拍武安侯世子的肩膀,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果然是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 武安侯世子:“……” 所以,这跟俞相突然离开有什么关系吗?! 另一边,沈卿眼瞅着俞九清从离开魏其侯府到回到丞相府,都是沉着一张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是她挖空了心思找话题与他说,俞九清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 沈卿忍了又忍,要不是念在这家伙刚刚受了伤,她早就直接把这家伙踹下马车了。 她不是没想过他是不是在吃武安侯世子的醋,但武安侯世子在她眼里还只是个小孩儿呢,而且人家都有未婚妻了,这醋有什么好吃的? 在沈卿第十次绕着圈子问俞九清“你怎么了?”,俞九清又只是一句淡淡的“没什么”后,沈卿决定不伺候了! 这男人如今就像个蚌壳,她是怎么撬都撬不出他的心里话了。 罢了,就让他自己闹脾气去罢!闹够了自然就会恢复正常了。 因此,回到了丞相府后,沈卿自个儿下了马车,径直走进了府中。 刚进府,她便脚步一顿,难得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 (本章完) ------------ 第70章 也不能太嚣张了(二更) 却见府里,此时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头戴幞头身穿青色官服的内侍,只见他们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头恭敬地低着,手里均捧着一个用红色锦布盖着的托盘。 在他们中间,站着一个穿着跟他们同款式的红色袍服的三十来岁的内侍,他见到走了进来的沈卿, 顿时眼睛一亮,快步向前朝沈卿深深行礼道:“咱家见过俞相夫人!咱家来这里前还不敢相信,没想到夫人是真的回来了!” 这内侍也算是沈卿的老熟人了。 在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跟在了先帝身旁,后来先帝驾崩,他便到了如今的圣上身旁服侍。 因此,他是一路见证着沈卿是怎么在先帝身旁作妖作福……咳,尽心辅佐的。 沈卿微微笑弯了眼睛,走上前亲自扶起那内侍,道:“褚公公,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褚公公一脸动容地道:“咱家也算夫人的老熟人了,乍然听到夫人回来的消息,又怎么坐得住?加上圣上知道夫人回来后,也很是兴奋,立刻就命咱家亲自来丞相府看望一下夫人。” 沈卿笑道:“褚公公也是有心了,我还想着,这两天便进宫面见圣上。” 褚公公突然便抹了抹眼角,一脸感怀道:“那敢情好,圣上定然会很高兴!虽然夫人失踪的时候,圣上不过四岁稚龄,但因着圣上那时候已是记事,夫人的事圣上一直是记得很清楚的。 圣上常常与奴说起当年夫人从敌军手里把他救回来,整整一个晚上的逃亡都把圣上护在怀里, 不让圣上受到一丝风吹雨打的事情…… 当初夫人突然失踪,圣上足足几天吃不下饭呢!” 说实话,他所说的圣上在沈卿脑子里还只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娃娃,实在不怎么能与他说的话共情。 沈卿敷衍却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道:“圣上对我这般重视,是我的荣幸。” 褚公公仿佛没看出沈卿的敷衍,突然眉飞色舞地指了指那两排内侍,道:“夫人绝对还不清楚圣上对夫人是多么重视!圣上一听说夫人回来了,立刻便命人从内库中找了无数好东西赏赐给夫人,以示对夫人回来的喜悦!” 随着他的话落下,那两排内侍齐刷刷地把托盘上的红色锦布掀开了,顿时,什么金银首饰、珍珠宝石、各色珍稀药材和古董一一出现在沈卿面前,简直要闪瞎人眼。 要是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只怕已经腿软了。 沈卿一愣,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褚公公还在欢天喜地地一一给她介绍,“这是一整套的红玛瑙首饰,这是一整箱湖州上供上来的品质最上层的粉色珍珠,这是前朝皇室用过的万马奔腾瓷罐,这是……” 就在他说得正兴起的时候,一个清冷好听的嗓音倏然打断了他的话,“褚公公,圣上这回出手可真够阔绰的,前几天户部呈上去的上一年度的四柱清册, 圣上只怕没看罢。” 四柱清册,相当于现代的财务报表。 褚公公一听,脸色顿时微微一白,“圣上看……看了……” “圣上若是看了,怎会不知道,虽然如今大齐已是比前几年繁华了不少,但十年前持续了整整四年的动乱让大齐彻底伤了元气。 便是如今,大齐依然还有很多需要重建的地方,国库虽然不至于短缺,但也是年年紧俏,每一笔开支都需要郑而重之,还远不到可以奢侈度日的时候!” 俞九清板起脸来还是很恐怖的,否则也不会让俞子涵这些年对他都产生阴影了。 褚公公张了张嘴,鬓角似乎出了些汗,好半天才找回了声音,“这些,圣上自是都知道的……” “是吗?” 俞九清缓缓扫视了那些金光闪闪的赏赐一眼,淡声道:“但在我看来,圣上似乎还不是十分清楚呢。 如今国库紧俏,圣上却仅仅因为我夫人回来了,就给我们丞相府送来这么多世间都难得一见的宝贝,圣上可有想过,这又会让朝廷官员和百姓如何看待我们丞相府?” 褚公公一惊,后背彻底被冷汗濡湿了,连连摆手道:“圣上……圣上绝没有那样的意思!圣上不过是因为知晓夫人回来了,太过高兴,所以……” “我自是知晓圣上心思纯粹,有些事情,他也许只是没想到。” 俞九清淡淡地打断褚公公的话,道:“但我身为一国之相,身上同时承载着圣上和百姓的期望,有些话便是难听,该说还是要说的。” “是,是!俞相心系社稷,乃是大齐之福。” 褚公公连忙掏出帕子抹了抹额角的汗,有些讨好地道:“可是,咱家总归是把这些赏赐带过来了,不知道俞相……” 俞九清静默片刻,道:“既然圣上的心意已是送过来了,自是没有退回去的理,还请褚公公回去,把我与我夫人的感谢之情传达给圣上。” 褚公公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千恩万谢地道:“是,是!咱家定然会把俞相方才那番话,以及俞相和夫人的感谢之意传递给圣上。” 说完,也没心思与沈卿叙旧了,让人放下东西便逃也似地离开。 沈卿看着褚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不禁有些欣慰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方才她还担心他会直接让褚公公把东西带回去呢。 不管怎么说,褚公公的到来相当于圣意,不管她和俞九清心里怎么想,若是他们不接受便是抗旨不遵。 正常来说,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和俞九清虽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被诛九族,但若做得太嚣张,也不太好。 过了十年,这男人处事的手段是越发圆滑稳妥了。 沈卿不禁笑眯眯地牵上他的手,“圣上如今十四岁了罢,按理来说,是到了可以执政的年龄了。” 先帝是在她离开那一年去世的,那时候年仅四岁的圣上即位,因为他年龄太小,只能由她和俞九清代为执掌国事。 但如今,理应不一样了。 俞九清明白沈卿这话的意思,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叹息地道:“圣上的资质只能说一般,性子又过于怯弱单纯,且时常没有大局观念,否则,他今天就做不出搬空几乎一半的内库给你赏赐的事。 内库虽然不同于国库,乃圣上的私库,但说到底,整个天下都是圣上的,国库和私库又哪里分得那么清楚?历史上不少明君在国家危急存亡之时,可都是散尽家财力挽狂澜的,圣上若是真的懂事,在国家如今还不算特别繁华之时,就该勒紧裤腰带,从自身做起节俭过日!” 沈卿一听便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圣上如今还无法单独执政?” 俞九清默了默,道:“若把大齐交给如今的圣上,大齐危矣。” 沈卿不禁暗暗吐槽,这大齐皇室的基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异变了,简直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早在十年前,这大齐皇室就该灭亡了,还不是她这个悲催的打工人拼死拼活才挽救了回来,回到了所谓的历史正轨。 可谁知道,这一代的圣上也完全不给力啊! 要不是拼死拼活把国家挽救回来的是他们,要不是他们对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百姓有一份责任心在,当她和俞九清真的很稀罕天天被人叫奸臣! 早就把这堆破事丢回给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大齐皇室,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只是,这似乎只是把他们越架越高,架到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了。 沈卿正兀自沉思着,没发现身旁的男人僵了僵,突然猛地把正和她交握着的手抽了回来。 感谢一抚清愁、大茅桃、蓝月天蓝和书友20220712013324443投的宝贵月票! (本章完) ------------ 第71章 保护老父亲的形象(一更) 沈卿一愣,一脸奇怪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就见他微微别过头,淡声道:“我会遣人把这些东西收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没有旁的事的话,我便先回青竹院了。” 一副“都忘了我方才在闹别扭如今想起来了怎么也要做出点行动让你知道我还在闹别扭”的表情。 沈卿:“……” 这家伙, 是在傲娇吗? 俞九清说完,便拖着他那条伤腿走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沈卿他们处理事情的俞子涵见自家老父亲突然一个人孤独寂寞地离开了,连忙跑到沈卿身旁,一双眼睛还在不住地往自家老父亲那边瞟,“母亲,父亲怎么了?可是被那个褚公公气到了?” 父亲说的话,便是他还没满十三岁都懂。 圣上和褚公公怎么就不懂呢?父亲别的地方不说,就他为国为民这一点, 是没有人可以指责的! 从以前开始, 父亲就时常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常常一大早就出府,晚上很晚才回府。 他和父亲关系还没闹僵的时候,就时常埋怨父亲都没什么时间陪他,只是每当他偷偷跑到青竹院想向父亲撒一下娇,总会见到父亲坐在书桌前紧皱着眉头的样子,或是和旁的朝廷官员讨论事情的样子。 不管他多晚过去,父亲书房那盏灯总是亮着的,而那盏灯都是什么时候灭的,俞子涵至今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没听过身边的人骂父亲是个大奸臣,但他更多听说到的是,那些人说父亲为国为民,拯救百姓于水火,是大齐以及大齐百姓的支柱。 像父亲如今伤了腿,能在家中休息这么长时间, 实在是十分难得的事情,至少过去十几年,俞子涵印象中父亲就没在家里待过这么长时间。 因此, 他一直是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自豪的。 便是在他对父亲的所作所为万分恼怒的时候,这种想法也从没改变过。 沈卿微愣,看着儿子无比担忧的稚嫩脸蛋,不禁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没事,你父亲不是那么容易被气到的人。” 毕竟从以前开始,他们就习惯给大齐皇室擦屁股了。 俞子涵看向沈卿,眉头微蹙,“那父亲离开时为何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沈卿:“……” 她要怎么跟他说,他的好父亲在闹脾气呢! 还是莫名其妙的脾气! 为了不破坏某人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沈卿还是昧着良心道:“没有不开心,你父亲的脸色不是向来是这个样子么?他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急着回青竹院罢了……” “是么?” 俞子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明显一脸不相信。 沈卿狠了狠心,使出杀手锏,突然笑眯眯道:“子涵,我看你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从明天开始,母亲可以让你去夫子那里补课了罢?” 俞子涵:“!!!” 不是,这话题怎么就跳跃到让他补课上了! 不过, 想到今天那几个混蛋说他母亲的话,俞子涵暗暗咬了咬牙,道:“好!母亲,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绝不会让你蒙羞的!” 他明天,不,现在就去学习! 说完,一脸坚定地转身,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沈卿一怔,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不禁好笑。 这小家伙,竟然说要为了不让她蒙羞学习。 他怕是还没领悟到,学习终究是为了自己这件事啊。 不过,这些事以后再慢慢教导他也不迟。 沈卿收回视线,眼眸中掠过一抹犀利。 如今,她有更在意的事情。 沈卿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淡声道:“麟一。” 一个黑影顿时出现在沈卿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沈卿用手指轻轻敲着石桌的桌面,道:“你立刻派人监视着开阳郡公府,重点调查他们与神仙药的关系。府衙那边,我一直让你派人盯着,可有什么最新的进展?” 虽然俞九清派了陈立全程协助孙横,沈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派了麒麟过去。 何况,陈立是要做事的,有时候事务缠身,传递消息自是比不上暗卫出身的麒麟快。 这神仙药只怕已是在京城权贵间扩散开来了,他们必须在事态变得更加严重前,立刻做出行动。 麟一立刻道:“关于这件事,属下本来便是要找机会与主子说的。上午的时候,孙大人派人暗中调查了那两条卖药渠道上的线人。凤舞街上那个茶馆叫灵芽茶庄,店主是京城本地的商户,在京城已是做了几十年生意,左邻右舍都说店主为人十分和善,神仙药的事应该与他无关。 那个店小二是半年前到灵芽茶庄做事的,他家里是农户,就住在城外的一条村子里。那店小二家里很是拮据,父亲早亡,母亲又病重,他到灵芽茶庄做事是为了帮补家用。 而那个猪肉摊子的摊主风评十分不好,左邻右舍都说他为人奸猾自私,平日里还时常打骂家里的婆娘孩子,而且他好赌,赚的钱基本都拿去赌了,还倒欠了地下钱庄一大笔钱。 他的邻居说,先前地下钱庄的人时常去他家里催债,但大概半年前开始,地下钱庄的人似乎再没有来过了,他们也十分纳闷。” 半年前,都是半年前! 沈卿沉着脸色,快速思索着麟一说的话。 这绝不是巧合,这个卖药的网络,就是半年前建立起来的! 而半年前发生了什么?大齐各地突然传开了各种对俞九清不利的传言,导致俞九清多少得分点心思去处理这些事。 若这些传言本来就是为了转移俞九清的注意力传播的话,这神仙药的来头,可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沈卿道:“可还有其他消息?” 麟一摇了摇头,“孙大人他们目前查到的消息就这些。孙大人担心会再次打草惊蛇,不敢有大的动作,如今也只是派了人盯着那店小二和猪肉摊摊主。 夫人先前说,若是可以,尽量争取那些买药的人协助调查,属下瞧着,孙大人他们也是想先找出几个买药的人,看看可能从中找到一个突破口。” 谨慎些没错,但只是单纯等着买药的人主动暴露在他们眼前,未免太慢了。 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而且还要争取效果最大化,同时一次性给予买方和卖方重大的打击,才有可能遏制这种药的传播。 这种药对于这个社会来说还是一种很新的东西,大多数百姓并不清楚它的危害,单纯打击源头是没用的。 还得与教化结合起来。 沈卿沉思片刻,站了起来道:“我亲自去看一眼。” 麟一一愣,下意识问:“去哪里?” 沈卿淡淡一笑道:“自是去可以走捷径破案的地方!” (本章完) ------------ 第72章 狂热粉丝(二更) 走捷径破案的地方?会是哪里? 便是麟一向来无条件相信自家主子,也忍不住懵了一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主子最后来到的地方是——凤舞街的灵芽茶庄! 孙大人不是早就派了人在灵芽茶庄旁盯着了么?主子何必亲自过来?何况主子不是也认为如今不好打草惊蛇么?除了盯着还能做什么? 只是麟一从以前开始便习惯了自家主子各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事风格,现在与其说是困惑,不如说是兴奋。 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沈卿虽然亲自来了灵芽茶庄,却没有进去, 而是去了它对面一家叫雅茗轩的茶馆。 从雅茗轩的二楼,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灵芽茶庄的大门。 沈卿坐在了窗边,点了一壶茶并一小碟点心,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头的风景,那叫一个怡然自得。 如今是下午时分,雅茗轩里客人还不少。 雅茗轩和对面的灵芽茶庄都装潢雅致,各种茶类点心的价格也不低,能来这两家店消费的客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反正乍一看过去,坐在雅茗轩里和在灵芽茶庄出入的宾客, 大多都是些富家姑娘或郎君。 沈卿眼眸微闪。 这条卖药渠道和猪肉摊摊主那边的卖药渠道,针对的显然是不同的人群! 沈卿一边想着,一起拿起面前的茶盏,刚要放到唇边,动作却猛地一顿。 那几个正勾肩搭背骂骂咧咧地走进灵芽茶庄的少年郎,看起来甚是眼熟啊。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夫人?!你怎会在这里!” 沈卿循声看过去,却见是陈立,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穿着一身鸦青色袍服、身材健硕模样却文雅的男人。 陈立快步走到沈卿面前,朝沈卿行了个礼,看了看窗外的灵芽茶庄,立刻明白了,眉头微蹙, “夫人可是想亲自调查?” 他说这话时,显然有些不高兴。 郎主说了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夫人这会儿出现在这里,可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沈卿哪里看不出陈立心里的小九九,似笑非笑道:“陈总管不用想太多,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的严峻性,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不是不相信陈总管,而是希望能更快解决这件事。” 陈立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该做的,他和孙大人都做了。 还有什么方法能更快解决这件事? 就在这时,原本跟在陈立身旁那个男子也走向前来,朝沈卿行了个礼,一脸莫名地激动道:“在下见过夫人。夫人便是最近刚刚归来的俞相夫人罢!十年前,在下与夫人也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那时候在下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毛头小子,夫人只怕不记得了……” 沈卿微微挑眉,“孙大人过于自谦了,听闻孙大人可是庆历四年的探花郎,短短六年就做到了京兆尹的位置,又怎么会是上不得台面的毛头小子呢。” 孙横一愣, 眼神猛地一亮,“夫人竟然知晓?” 他父亲当年是跟着俞相和小沈大人平定大齐动乱的, 他自是知道, 眼前这个美丽灵动的女子就是当初那个光芒万丈与俞相一起堪为天下读书人典范的小沈大人! 她与俞相也是他一直以来崇拜的对象! 虽然他初初知晓小沈大人竟然是个女子时,也震惊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小沈大人创下的功绩可是实打实存在的! 那时候的圣上沉迷酒色,完全不顾朝政,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了身为外戚的郭丞相。 偏偏那郭丞相没有丝毫治世之才以及为官之仁,一边对圣上吹嘘拍马,一边纵容各地的权贵豪强欺压百姓,结党营私,搜刮民脂民膏。 到了最后,全国大部分百姓的土地钱财几乎都集中在了各地豪强手中,可怜的百姓只能沦为各地豪强的奴隶,为了生存几乎丧失了所有尊严。 那时候,一边是地崩洪水无人治,一边是权贵豪强夜夜歌的乱象几乎遍地都是,也不怪百姓最后忍无可忍,选择揭竿而起了。 俞相和小沈大人就是那时候挺身而出的,他们一方面用相对温和的手段镇压叛军,以安抚收编为主,一方面对各地欺辱百姓的权贵豪强重剑出击,迫使他们还地于民,还财于民。 最后,还把造成了这一切乱象被全国百姓恨之入骨的郭丞相当众凌迟处死,让圣上退位太子,这才终于彻底熄了民愤。 也是多亏了他们,当初趁着大齐内乱想入侵大齐捞点好处的北方蛮子才没有得逞,最后被打得灰溜溜地滚了回去。 试问,在这些事情面前,有谁能仅仅因为小沈大人是个女子就看不起她? 她做的这些事情,大部分男子都做不到,他们又怎么配看不起她!看不起她,岂不是同时也看不起自己?! 孙横觉得自己做不到,因此,他很坦率地面对了自己的内心。 小沈大人和俞相一般,都是他一辈子崇拜的对象,追逐的目标,不管她是男子还是女子! 面对孙大人这闪闪发光的眼神,沈卿不由得轻咳一声,道:“我既然回来了,很多事情自是都要了解的。不过说起来,我原本以为你会与你父亲和大哥一般,走上武将的道路。” 孙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只是比起上战场杀敌,在下更加向往在朝堂上兴国安邦。而且,俞相和小沈大人当初也是这么做的!” 可以说,他最后会选择走上文臣之路,完全是受俞相和小沈大人的影响! 沈卿不禁眨了眨眼,有些不懂要怎么应对这个有些狂热的粉丝,也幸好,这位孙大人到底还是懂分寸的,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道:“听陈总管方才的话,小沈……夫人也是为了那件事来到这里的?” 这里到底是公众场合,很多话他们也不好明着说。 听孙横说回正事,沈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道:“对,孙大人大抵也感觉到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来这里,是想看看可否走个捷径破案。” 陈立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能有什么捷径?让他们谨慎行事,不要打草惊蛇的不就是夫人么! 孙大人身上自带迷弟属性,自是不会像陈立那样疑神疑鬼,闻言立刻兴奋道:“夫人的意思是,能有办法立刻把……有在买那些东西的人找出来?” 那群卖药的人警惕心极强,如果去找他们的不是他们的老顾客,或是由老顾客带过去的新客,他们立刻便会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快速躲起来。 别说直接去找他们了,便是他们察觉到有可疑之人靠近,也会立刻躲起来。 否则他前两回埋伏,也不会失败得那般难看了。 因此,便是夫人和俞相不说,他也是打算先从买药的人这边下手的。 而据透露那两个渠道给他们的犯人说,他们每次去买药,都不能直接找上线人,要线人主动找他们,再通过唇语对暗号。 如果是买药的人主动找上线人,他们就能通过询问旁人平时谁会经常找那个店小二,找出买药的人了。 如今这般,他们也只能派人在一旁埋伏,看看那些与那个店小二接触的人哪个有异样。 但这不仅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也是在拖慢他们的进程啊! 沈卿笑着点了点头,道:“办法确实有,两位不用急,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 陈立:“不……” 他一句“不用”还没出口,一脸闪闪发光的孙横就立刻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一撩衣摆就坐了下来。 陈立:“……” 他这时候还坚持不留下来,岂不是显得他矫情? 陈立暗叹一声,也坐了下来。 有孙横这个狂热粉丝暖场子,气氛自是不会尴尬的。 过了两刻钟左右,沈卿忽地看向窗外,嘴角微微一扬,道:“看着,好戏要开场了。” 孙横和陈立立刻随着沈卿的视线看了过去。 却见这时候,有一群人正在走出灵芽茶庄,孙横微微一愣,“怎么那里面有三个少年那般古怪,每个人的脸都是鼻青眼肿的,似乎在哪里被人狠狠打了一顿一般……” 说着,他的声音猛地一顿,一双眼不禁微微睁大! 感谢开一夏投的宝贵月票以及大家的推荐票~晚安安 (本章完) ------------ 第73章 小沈大人还是小沈大人!(一更) 却见此时,正从灵芽茶庄走出来的人有七个。 除去那三个少年,还有一个富家姑娘和她的侍婢,以及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连路都走不利索的老人和扶着他的一个小厮。 如今天边已是出现了暮色,很多外出的人都赶着家去了,正是茶馆宾客离去的一个高峰期。 外头的大街上也多了许多神色匆匆的行人,很多在路边摆摊的摊主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喝声,“大家让让!让让啊!” 却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抱着一大堆布料把自己的眼睛都遮住了的小伙子,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满心以为自己有本事一次性运送这么多布料。 然而要他现在把布料都扔在地上也不现实,因此他也只能一边抱紧怀里摇摇欲坠的布料,一边歪七扭八地往前走。 灵芽茶庄旁边就是一个布庄, 那个小伙子显然是刚从布庄里采购完,急着把这些布料抱到停在外头的马车上。 他周围的人都不禁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看着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的布料塔,都为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在灵芽茶庄走出来的几人也向他投去了视线。 然而,这小伙子的运气显然很不好,就在他快要走到马车边时,旁边的巷子里突然快步走出了一个扛着一大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高大男人,两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霎时,那小伙子手上抱着的那堆布料并那个男人肩上扛着的那包东西,就这样哇啦啦地撒了一地! 那男人肩上那包东西显然没捆严实,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却见那里面都是一块块黑褐色的看起来像是泥土一样的东西! “哎!我的布料啊!那可是我们夫人让我买回去的上好绸缎啊!” 那小伙子那堆布料就这样跟那堆黑褐色的泥土一样的东西混在了一起,原本颜色鲜丽的布料霎时变得脏兮兮的,急得那小伙子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你没事扛一袋子泥巴干什么啊!你家是有一院子的树等着种啊!” 只是, 终是他理亏在先,也不好过多指责别人,他气急败坏地埋怨了两句, 就快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布料。 那高大男人脾气倒是好, 只沉默着快速把地上的泥块放回到了麻布袋里。 坐在雅茗轩二楼的几人全程目睹了这场闹剧。 陈立和孙横不禁默默对望了一眼。 这就是夫人方才说的好戏? 夫人能预先知道有事情发生, 说明这件事很可能是她一手策划的。 但……这与他们要查的这件事有什么联系么?! 孙横忽地想到了什么,“说起来, 先前那些犯人说过,他们经常吸食的神仙药就是黑褐色的,看起来像是泥块一般……” 夫人设计了这样一场戏,莫非是…… 他还没思索完,就听对面的女子轻笑着感叹道:“没想到,竟然有了意外的收获啊……” 说着,沈卿看向孙横和陈立,指了指因为方才那场闹剧在灵芽茶庄前停顿了一小会儿的那七人中的其中四人,嘴角微微一翘道:“孙大人,陈总管,被小厮扶着的那个老者,以及那三个少年郎,就是我们要找的买药的人!” 陈立和孙横一怔,只是他们也不是蠢的,很快明白了沈卿做出判断的依据。 陈立皱了皱眉,道:“夫人是故意让人在他们面前撒落与神仙药相似的东西,趁机观察他们的表情来判断他们平时可有在吸食神仙药? 可是每天出入灵芽茶庄的宾客那么多,夫人怎么就知道, 这七个人中肯定有买药的人?” 这样试探的戏码不是不能用,但不能用得太频繁,若是相同的意外发生多了,傻子都会察觉到不对劲。 因此,夫人定然是锁定了某个人,才故意让人在他面前演出这么一场戏的! 孙横也不禁道:“方才在下也一直在观察那七个人,那些泥块撒落的时候,那个老者和三个少年的表情确实是最奇怪的。 那个老者一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泥块,浑身颤抖,还一副要冲过去捡的模样,若不是他的小厮拼命阻止了他,他定然要过去跟那个男人抢地上的泥块了。 而那三个少年也一直盯着那些泥块,满脸渴望的样子,跟其他人那看戏的表情显然不一样! 莫非,夫人早就知道,他们四个人都在吸食那神仙药?” 沈卿收回视线,淡淡一笑道:“我一开始只锁定了那个老者,我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为的就是筛选出可能吸食神仙药的人。 一般来说,长期吸食那种药的人都会形容枯槁,身体消瘦,双眼无神,表情麻木。 当然,仅以这些特征来判断也不够精确,不排除有些人天生底子弱,或者因为一些不良的生活习惯影响了身体。 所以,我最终只锁定了那个老者,那个老者一大把年纪,连路都走不利索了,这样的老人平常连门都很少出,又怎会特意来茶馆喝茶消遣?而且他下午很早就来了茶馆,一直坐了快一个半时辰,期间只要了一壶茶,什么都没要,显然,他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消遣,而是为了旁的事情! 只是,我倒是没想到,那三个少年也是来买药的。” 陈立和孙横都不禁微微讶异。 他们只知道沈卿来了这里调查,却没想到,她已是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 孙横不禁有些汗颜,“原来如此,夫人对这件事竟如此上心,在下真的自愧不如!” “我对这件事上心,是因为我知道,这种药一旦大范围传播开来,其危害足以灭掉一个泱泱大国。” 沈卿淡声道:“如今看来,这种药虽然在大齐传开了,但影响有限,还在可控的范围,不管如何,我们都必须把它抑制住!” 孙横忍不住一脸感动道:“是的,夫人说得没错!在下这就派人去接触那四个人,尝试说服他们配合我们调查!” 果然,不管过去了多久,小沈大人还是那个为国为民的小沈大人! 沈卿却忽地眯了眯眼眸,“不是尝试,是必须。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又怎么能让它白白溜走? 孙大人不妨从那三个少年中那个穿宝蓝色袍服的男子入手。 我早上去魏其侯府赴宴时,刚好与这几个少年打了些交道。那个穿宝蓝色袍服的少年是武安侯府的郎君,我了解武安侯,他为人最是正义凛然,刚正不阿,若是知道他们家有郎君竟然染上了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恶习,只怕当场清理门风的心都有了。” 沈卿笑眯眯地,一字一字道:“若是那武安侯府的郎君不愿意协助我们,不用我们出手,武安侯自是会亲自打得他哭着求着来协助我们。” (本章完) ------------ 第74章 我自己的夫君会自己关心(二更) 孙横和陈立不禁默了默,看着面前笑得无比美丽的女子,脑中同时浮起的想法却是——恶鬼,这绝对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她说她早上与那三个少年打过一些交道,不会那三个少年那猪头一样五彩纷呈的相貌,也与她有关吧! 孙横这样想着,眼中的亮光不禁更甚了。 果然不愧是他崇拜的小沈大人! 只是, 便是对方是他崇拜了那么多年的人,身为这个事件的负责人,有些困惑他还是要提出来的—— “只是,夫人,即便武安侯出面,武安侯府那个郎君也不一定会协助我们, 或者,不一定会真心协助我们。 在下这些天审问了许多对那种神仙药上瘾的犯人, 他们对那种药物的癫狂真的会超乎我们的想象, 药瘾上来了甚至连家人都能砍杀的那些家伙,早已是跟野兽无异了!” “不愧是孙大人,”沈卿不禁笑笑道:“所以,对付这种人,我们不能只用正常人的思维,给一榔头,还要给一颗糖,让他觉得,他便是帮了我们,以后也不会没有神仙药可以吸食,相反, 只要他帮了我们,往后他想要多少神仙药就有多少! 我说了吧,我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 因此, 我清楚知道, 他们进去后, 那个作为线人的店小二,一直没去找他们。” 陈立早上给他们汇报情况时,把那店小二和猪肉摊摊主的画像给了他们,因此沈卿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店小二是哪个。 孙横一愣,下意识道:“怎么可能!他们明显是去买药的!” “对,他们明显是去买药的,而且还是老顾客,为什么那个店小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沈卿沉声道:“说明,现在那伙卖药的人非常警惕,因为先前孙大人曾经去他们卖药的渠道埋伏,他们现在显然在观察情况,不敢随意出货了!” 孙横眼眸微睁,不禁万分自责道:“都怪我当初太过鲁莽!” “也不怪孙大人,当时又有谁知道,这些卖神仙药的人会是这般狡猾谨慎? 但他们也不能一直不卖药,不卖药,那些急着买药的人可是会疯的。我记得,孙大人埋伏他们已是四天前的事了,我推测最多两天, 他们确定其他渠道没有暴露后, 就会继续卖药。” 孙横立刻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说服武安侯府那个郎君协助我们……” “孙大人还没参透我说这番话的意图。” 沈卿捻起面前一块黄灿灿的桃酥咬了一口,嘴角微扬道:“如果武安侯府那个郎君要继续在他们手上买药,随着官府对那群人的追查行动越发紧密,他们的货源供给只会越发不稳定。 如今,孙大人不过埋伏了他们两回,他们就好几天不敢卖药,以后又会如何?会不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被逼得彻底逃离京城,或是被官府捕获,留下一群已是对这种药高度依赖的人? 你看方才那个老者,在见到只是形似神仙药的泥巴时就那般激动,可想而知,这几天他们不卖药,对这些买药的人影响多么大。 如果孙大人把这番是非厉害好好与武安侯府那个郎君分析一番,再承诺他,只要他协助我们,我们把神仙药没收回来后,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孙横终于明白了,忍不住眉飞色舞道:“这样,他定然就会心甘情愿地协助我们!绝无二心!夫人真真不愧是…… 在下这就回府衙,派人去与那武安侯府的郎君接触!” 这孙大人也是个实干派,说完,朝沈卿行了个礼,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沈卿不禁好笑地扬了扬唇,看向还留在这里的陈立,微微挑眉,“你不走?” 陈立默了默,问出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若那武安侯世子协助了我们,夫人当真会给他神仙药?” 沈卿嘴角一扯,放下吃到了一半就吃不下的桃酥,杏眸中冷光流转,“怎么可能,这种药要绝,就必须给我在大齐绝得干干净净!” 只是,到时候要怎么处置这些已是上了瘾的人,也是一个大麻烦啊。 把这种药带进他们大齐的人,当真——该死! 看着沈卿神色微冷一脸沉思的模样,陈立突然道:“夫人,小人其实一直都很佩服夫人的能力和手段,也一直觉得,夫人是足以与郎主并肩的女子。” 沈卿不禁看向对面的男人。 这家伙,显然话中有话啊。 “只是,小人陪了郎主这么多年,最是清楚郎主这些年受的苦难。” 陈立淡声道:“也许夫人不喜欢小人说的话,但小人还是要说,还请夫人多多关心郎主,这漫长的十年的痛苦不是短短几天就能抹去的。 恕小人冒昧,夫人这回出来,可有与郎主说?” 沈卿微愣。 这真是把她问住了。 她这回出来,好像确实没有与俞九清说。 可是,俞九清不是已经在她身旁派了暗卫么?她都默许他监视她了,这还不够? 陈立一看沈卿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不禁暗叹一声,面无表情道:“夫人不会在想,郎主在夫人身旁派了暗卫就足够了罢?很多事情,夫人亲自与郎主说,与郎主从别人那里听说是不一样的。 夫人定是不知道,夫人前几天住在小郎君的院子里时,郎主时常心绪不宁,满脸烦躁,往往要去到小郎君的院子,亲眼见到夫人才能缓解一些。 那时候,郎主没有强行把夫人从小郎君的院子里带出来,已是郎主最大的隐忍了。” 沈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立这家伙确实可恶讨人嫌,但他每回说的话都是真心在为俞九清考虑,这一点沈卿从以前到现在都无法反驳。 她有些无奈地投降道:“放心,我自己的夫君我自是会好好关心,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说完,站起来往桌面上放了些碎银子,撇了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你补上,我回去了。 还有,你若是希望我多点时间关心你们家郎主呢,就给我好好做事,我自然便少操些心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留下陈立一脸沉默。 他也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不让她操心啊! 毕竟他原本以为该做的他和孙大人都做了,谁知道夫人不过来这一趟,就让整个案子有了一个重大突破。 他们夫人就是这一点讨人嫌,不管他再怎么不喜欢她,也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的能力折服! 沈卿离开茶馆的时候,天光已是只剩一点了,等她回到丞相府,天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她今天在外面活动了一整天,身体早已是极度疲累,在马车上就睡觉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睛还没睁开,便闻到了一股让她无比熟悉心安的青竹香气。 她忍不住便往香气传来的那个方向蹭了蹭,顿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坚韧的宽阔胸膛中。 今天查资料才发现以前的鸦片都是黄褐色的膏体状的,白色粉末的状态是19世纪才被人提炼出来的,前面涉及到神仙药的章节我会进行修改,但不影响阅读哦。 明天我会上一个收费的试水推,会连续两天更新六千字,希望各位亲们明天和后天不要囤文呀,这个试水推数据似乎很重要,谢谢大家~ (本章完) ------------ 第75章 仿佛最平凡的一对夫妇(一更) 沈卿微愣,迷糊的大脑终于渐渐醒转,就在她挣扎着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清冷低沉的嗓音传来,“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嗓音悦耳好听,仿佛玉石相击, 仿佛珠落玉盘。 沈卿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又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嘟喃道:“怎么是你抱我进来啊?” 男人的步伐不紧不慢,安静平稳,带着某种让人心安的节奏,低声道:“我夫人不声不响抛下我跑了出去,我只好守在门口,等着她回来了。” 沈卿一个激灵,瞌睡醒了一大半,抬头看向男人弧度完美白皙光洁的侧脸,不由得好笑道:“说得我要抛家弃子似的,我不过是出去办点事,你和子涵都在这里,我能跑到哪里去。” 俞九清微微低头看着她,一双凤眸晦暗不明,似是带了几分叹息道:“对啊,你能跑到哪里去呢?” 这句话沈卿再听不懂就是在装傻了。 她不禁默了默,因为时空管理局的规定,她不能把过去十年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事情告诉俞九清。 虽然她与俞九清说了这件事后,俞九清看似没有十分在意,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不过是强迫着自己对现状满足,不想进一步给他们这段关系施加压力罢了。 换个立场, 若无缘无故失踪十年什么都不说的人是俞九清,她心里定然也会落下阴影, 久久不能释怀。 沈卿不禁抬起手搂着男人的脖子, 把脸更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我哪里都不会去了,真的。” “嗯。” “我下一回出府前,会先跟你说一声的。” “好。” “话说回来,俞九清,你的腿好了?已经可以抱我了?” “……你很轻。” 沈卿又气又好笑地瞪了脸上霎时掠过一抹心虚的男人,暗恼自己方才睡迷糊了竟然忘了这茬,故意板着一张脸道:“快放我下来!” “……已经快回到青竹园了。” “不行!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再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我就要生气了!” 沈卿担心自己挣扎太过反而给他的腿带来压力,只瞪着一双杏眸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最后拿她没辙,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地上。 沈卿看了一眼他的伤腿,还有些生气,“跟着你的人是怎么做事的!竟然由着你这般乱来,果然还是得陈立跟着你才行!” 一边说,一边暗暗地瞪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仆从一眼。 陈立被调去协助孙横后,改为这个仆从负责俞九清的生活起居。 可怜的仆从眼泪都要下来了。 夫人,你瞪我也没用啊!郎主决定了的事情, 他们哪里有能力阻止! 俞九清牵过沈卿的手,低低道:“陈立来了也不行,得你亲自管着我才行。 顿了顿,他的嗓音似乎哑了几分,道:“所以,青青,你要一直管着我才行。” 沈卿微愣,心里不禁有些闷疼。 这些天,俞九清似乎已是逐渐接受了她回来了这件事,与她的相处也越发自然,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候。 但他的言行举止中,时不时还是会露出一丝患得患失,和隐隐的担忧惶恐。 就像陈立说的,漫长的十年的痛苦和守望,不是短短几天就可以抹平的。 她暗叹一口气,主动和男人的手十指交握,道:“你在大门口等了我多久?” 俞九清:“一刻钟左右。” “禀告夫人,不是一刻钟,郎主等了夫人快两个时辰了!无论小人怎么劝说郎主,郎主也不听!” 那仆从生怕沈卿再次责怪他,连忙大声掀自家郎主的底。 见郎主杀人般的视线立刻朝他袭来,仆从连忙低头装看不见。 哼,反正他看出来了,郎主被夫人吃得死死的! 只要有夫人罩着,郎主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快两个时辰?那岂不是她离开了没多久,俞九清就到大门口等她了?! 这家伙,竟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骗她说只等了一刻钟! 沈卿气得不行,却又着实心疼,只能暗暗磨了磨牙,转向那仆从一脸温和道:“你做得很好,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不用顾虑你们家郎主,直接告诉我就行。” 说完,转向俞九清,立刻变成了气呼呼的表情,“你等这么久,怎么不干脆出去把我找回来算了!” 俞九清嘴角微抿,低头看着沈卿,“你让我相信你,所以我尝试着相信。” 沈卿一愣,忍不住气笑了。 敢情不出去找她就是他在努力相信她了? “而且,我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在门口等你,不耽误我处理公务。” 沈卿:“……” 难怪她看到那仆从怀里抱着一大堆奏折呢。 这家伙倒是工作生活两不误。 沈卿最后,忍不住无奈道:“你既然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在书房好好处理就好了,站在大门口多累,对你的腿又不好……” 俞九清立刻道:“我带了椅子。” 这一回,那仆从似乎良心发现,立刻给自家郎主作证,“郎主确实是一直坐在椅子上的!” 沈卿:“……” 更诡异了好么!哪有堂堂一国之相坐在大门口批阅奏折的! 若被别人看到,立刻又要成为街头巷尾的一桩奇闻了! 沈卿已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叹了口气,牵着那在关于她的事情上脑子就似乎格外不好使的某男人往青竹园走去,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下回不许这样了,我说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便是不在大门口守着我也会回来的。” 话说,如果她不回来,便是俞九清一直守在大门口也没用。 但这句话说出来只怕又要刺激到某男人,沈卿也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了。 俞九清:“哦。” “哦什么哦,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敷衍我!下回再让我看到你做这些傻事,你就……你就两个月不许上床!” 这一回,俞九清终于正了脸色,一脸严肃道:“我尽量。”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不算敷衍了罢? 他腿上的伤再过大半个月就能好全,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个月,如果再让他熬一个月,他就……就把某人抱到别的地方睡去。 反正,不上床就可以了罢? 两人就仿佛这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妇,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踏着月色往房间走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仆从看得有些呆,不禁一脸感叹。 郎主和夫人可真恩爱啊! 总觉得,夫人回来后,这座冷冰冰的丞相府,也终于有些家的样子了。 (本章完) ------------ 第76章 知我者,青青也(二更) 晚上用完膳,照样是俞九清先去沐浴。 他腿上的伤口暂时还不能碰水,因此需要有人专门服侍。 某男人倒是十分不要脸地用语言和眼神百般暗示沈卿去陪他,被沈卿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沈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见俞九清不在房间里,旁边的书房亮着灯,便一边拨弄着微湿的长发一边走了过去。 古人留长发的习惯当真够麻烦的, 最麻烦的便是洗完头后,光擦头发便要擦半天。 以前,都是香巧或俞九清帮她擦。 如今香巧不在,很多事情都麻烦了许多。 沈卿不禁暗暗决定,必须尽快找两个侍婢到她身边了。 她刚走进书房,就见到男人坐在一室的暖黄色灯光下,一头同样微湿的长发只用一条青色嵌玉石发带松松地捆了起来, 正微微低头一脸专心致志地批阅着手上的奏折。 他的公务确实很多,刚中毒那两天他病得严重,想来耽误了不少事。 从沈卿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身材高大,脸部线条完美,五官立体而俊朗,一身白色的宽松袍服微微敞开,那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的结实莹润,看得沈卿莫名地口干舌燥了起来,连忙别开视线,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快得让人似乎无法承受。 真真是妖孽啊! 过了十年,这男人的气质越发的沉稳内敛,也越发的妖孽了! 方才那一瞬间,她竟然产生了一种要把这男人狠狠吞吃入腹的强烈欲望! 真真是禽兽不如啊! 只是能做禽兽,谁还愿意做人!!! 俞九清早就察觉到了沈卿的到来,见她只是站在书房门口不进来, 不由得抬头看了她一眼,“青青?” 沈卿连忙把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扫去, 轻咳一声, 走到俞九清身旁道:“你很忙?” “嗯,大齐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 俞九清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眉心,道:“望江一带又爆发了洪水灾害,虽然望江一带几乎在每年隆冬河流结冰之时,或初春冰雪融化后,就会爆发一回洪水灾害,但这一回特别严重,当地府衙无力整治,只能写折子向朝廷求助,这两天就必须备好人力和物资送过去。 还有京城附近有州镇爆发了瘟疫,瘟疫蔓延得很快,至今不明确是何种瘟疫,因此也找不到切实有效的医治法子,好几个刺史都紧急写了折子递上来,得尽快想出应对的法子。” 大齐地域辽阔,每天发生的需要操心的事情又岂止这两件? 俞九清只说了这两件事,只是因为这是近期最让人头疼的两件事罢了。 沈卿见他这样, 也不忍心再拿神仙药的事情让他烦忧, 反正那件事, 由她、孙横和陈立处理已是足够。 她拿起那本关于望江洪灾以及工部给出的关于洪灾治理的方案的折子,快速看了一眼,道:“果不其然,工部又要求派人去治理洪水了,我记得十年前,他们就已是在提这件事。 望江的洪灾发生得如此频繁,也确实需要实打实地去整治一下了,这样一味地救灾也不是法子。” 俞九清点了点头,沉声道:“望江的洪水灾害是必须治理的,尤其这几年的冬天越来越冷,望江一带发生的洪灾也越来越严重,便是朝廷积极救灾,百姓间也是怨言不断。 只是前几年,大齐的局势刚刚稳定,朝廷还没有能力去进行这么大的工程。 如今,朝廷虽然有了些余力,但这洪水怎么治、该派谁治也是个问题。” 这样庞大的工程,少不了要做上三五年,耗费庞大的人力和财力。 若是法子不当,或是选的人不堪大任,只是白白消耗国家的元气,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其实两百多年前,大齐朝廷也曾派人整治过望江一带的洪水,建立了蓄水用的大坝,但因着那大坝年代久远,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被洪水冲垮了。 如果当初的大齐朝廷能及时派人去维修,也许那个大坝还能撑上一段时间,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几乎年年都发生洪灾,让百姓损失惨重。 只是嘲讽的是,那时候的大齐圣上天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实际掌握大权的郭丞相只知道天天变着法子搜刮民脂民膏,连最基本的救灾都没人去做。 沈卿看了俞九清一眼,挑了挑眉,“你既然已是想到该派谁去治了,心里理应已是有了人选了罢?” 俞九清不禁轻轻一笑,拉过沈卿的一只手握在手心中,轻声道:“知我者,青青也。” 见他便是笑着时脸上也难掩疲态,沈卿不禁抬起另一只手触上他的眉心,慢慢揉按着,“我还没与你成亲时便已是与你搭档处理公务了,还能不了解你?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罢。” 感觉到那只微凉柔软的小手在他的眉心上轻按,带来一股说不出的酥软酥麻,俞九清心中微起涟漪。 其实他不算累,前几天他久违地休息了几天,精神状态比起以前已是算好了。 但看到面前女子担忧的神情,他忍不住就想“累”一“累”。 他握着沈卿的手突然收紧,在沈卿猝不及防之时,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沈卿被拉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看着男人埋在她肩膀处的头颅,忍不住好笑道:“你在做什么?” 俞九清低声咕哝:“休息。” 沈卿一颗心顿时软了,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拨弄着他微湿的头发,突然道:“说起来,你刚从魏其侯府回来的时候不是在闹脾气么?怎么这会儿不闹了?” “……” 他有时候,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夫人很煞风景。 或者,她就是故意的? 见俞九清不说话,沈卿不由得越发好奇了起来,正想好好逼问他一番,外头却突然传来一个兴高采烈的老头声音—— “郎主!老夫来了! 郎主前几天不是问老夫哪种养颜膏最好用吗?郎主终于悟到了养颜美容的重要性,老夫真是打从心底里感到欣慰啊! 老夫立刻便回去,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研制出了这款最新的日月乾坤极品养颜膏!保管郎主用了后,能立刻重现十年前的水灵容颜,再次把夫人迷得神魂颠倒!” (本章完) ------------ 第77章 自己的母亲,只能宠着呗(三更) 沈卿霎时感觉抱着她的男人整个人僵住了。 她微微愕然,立刻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俞九清这家伙竟然在烦恼美容养颜的事情! 还问鲁神医要了他先前最为不齿的养颜膏! 忽地,沈卿便想起了自己方才在问他的问题,他早上闹脾气,不会不仅仅是吃醋,还在嫉妒人家武安侯世子比他年轻吧! 领悟到这点,沈卿忍不住便要笑出声, 连忙忍住了,在俞九清怀里难耐地缩成了一团。 俞九清恼羞成怒,一把将沈卿按进了自己怀里,难得地失了平日里的冷静,厉喝一声,“护卫呢!谁让你们随随便便地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某“不相干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 乐呵呵地已是一只脚踏进了书房, 就被紧急赶过来的护卫连拖带拽地带了出去。 鲁神医这些天几乎天天都要来给郎主查看伤口的情况, 后来郎主嫌他们时时进来通报烦,便让他们以后鲁神医过来就不用通报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除了在医术上其他地方脑子都缺根筋的鲁神医这回竟是来……来揭他们郎主的老底的! 老天爷啊,他们郎主竟然……竟然要用那等子妇人才会用的养颜膏! 而且,目的是要再次把夫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们能不能装什么都没听到啊! 然而,那鲁神医显然没感觉到他们的紧张惶恐,见自己被强行拽出去还在不服气地大声嚷嚷,“你们拖老夫做什么!老夫赶了好几天通宵才把这最新款的日月乾坤极品养颜膏做了出来,还想着第一时间给郎主一个惊喜呢!你们快放开老夫!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自是不晓得,养颜美容这等事是一天都不能拖的!郎主还在等着用老夫的养颜膏呢!” 俞九清的身体不禁僵成了一块石头,心里立刻出去砍了那臭老头的心思都有了。 与之相反的是在他怀里忍笑忍得快要岔气了的沈卿。 最终,某男人忍无可忍,把怀里的女子捞起来就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吻完后,便松开了怀里的女子,一脸正直严肃地道:“青青,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去睡罢。” 方才被吻得快要断气的沈卿这会儿也不敢再惹他了,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就连忙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逃也似地走到了书房门口。 只是,在要踏出书房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眉眼弯弯道:“夫君,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天底下最帅气的男子哦~” 俞九清微愣,一颗心微微发热,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所以,便是你要用那养颜膏,也丝毫不会削减你在我心目中的帅气的!你就放心大胆地用罢!” 扬到了一半的嘴角顿时狠狠压了下来。 某人也知道自己做了坏事,连忙像只兔子一般跑了开去。 留下也不知道是怒火还是欲火被挑了起来的男人暗暗磨了磨牙。 等他腿上的伤好了后,看他怎么收拾她。 沈卿这一晚又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她是在俞九清的怀里醒过来的。 她昨天躺在床上后很快就睡觉了,问了在俞九清身边伺候的仆从才知道,这男人是天快亮的时候才上床的。 沈卿有些心疼,原本还想让他多睡一会儿,然而天刚亮没多久,就陆续有朝廷的官员来找俞九清议事。 这身体刚好没多久呢,就又开始高强度工作了。 沈卿虽然无奈, 但她先前也是他们一员,自然也知晓,坐多高的位置,就要负多大的责。 他们享受了比旁人更高的权力,自是也要付出更多辛劳。 她不禁暗暗反思起了自己,俞九清都这么忙了她还给他塞活,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 只是,还没等她反思完,午觉睡醒后,她的宝贝儿子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眼神亮晶晶地道:“母亲,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夫子那里!” 俞子涵昨天刚立下了要好好学习的宏大志愿,这会儿正是最有干劲的时候。 若不是香巧怕伤了他眼睛,他这一路过来都要捧着本书。 沈卿刚想说什么,书房里的俞九清突然走了出来,看了俞子涵一眼,淡声道:“进来罢。” 俞子涵:“……” 俞子涵:“!!!” 他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家老母亲,盼望着她说情况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的,但他亲爱的母亲竟避开了他的眼神! 避、开、了、他、的、眼、神! 沈卿轻咳一声,狠心地无视了儿子受伤的小眼神,看向俞九清道:“你吃得消吗?” 俞九清眯了眯眸,显然很不满沈卿对他的评价,嗓音淡淡,“不过是给子涵补一个时辰的课,有何吃不消?” 说完,又说了一句“进来罢”,就走进了书房里。 沈卿看向一脸郁郁的儿子,微微一笑,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母亲说过,会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子给你补课,母亲没有骗你吧?” 俞九清可是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子当然没毛病! 俞子涵:“……” 罢了,自己的母亲,不舍得说更不舍得闹,只能宠着呗。 俞子涵暗暗收拾了一下心情,便以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走进了书房里。 沈卿因为放心不下,借着给他们送茶水点心的理由进去了好几回,见这两父子虽然都板着一张脸,但氛围还算和谐,一颗心才稍微放了下来。 香巧好笑地看着忙前忙后的沈卿,给她面前的茶盏倒满茶,笑着道:“夫人就放心吧,两父子哪有隔夜仇的?昨天小郎君从魏其侯府回来后,突然问奴婢,什么药消肿化瘀最好,奴婢问了钊生才知道,郎君昨天在魏其侯府竟然受了伤。 奴婢见小郎君态度有所松动,赶紧与他说了下郎主与后院那几个女人的关系,虽然有些……咳,床帏方面的事情不便与小郎君说,但小郎君聪颖,自是能领悟到的。 先前奴婢也与小郎君说过这些话,但先前的小郎君心里认定了郎主背叛了夫人和他自己,那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昨晚,他却能静下心来听奴婢说了。” 沈卿这时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处,眼睛时不时便往书房那边瞟,道:“子涵是个聪慧的孩子,很多事情他其实仔细想想都能明白,只不过先前,悲伤和仇恨影响了他的判断力罢了。” 只是,子涵清楚归清楚,这父子俩间的关系僵持了那么久,想完全化解也没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麟一从虚空处跳了下来,朝沈卿单膝跪地道:“夫人,我们派去监视开阳郡公府的人方才传来消息,说开阳郡公昨天从魏其侯府的赏花宴回去后,便连发了好几个帖子邀请旁的高门大户的人来他们家拜访,光是昨天下午和晚上,前往开阳郡公府拜访的人就有四批,今天上午,又来了两批。 开阳郡公府守卫森严,我们的弟兄不敢潜得太深入打探情况,因此也不知道开阳郡公邀请那些人到他们家所谓何事。” 沈卿一愣,眉头不禁深深皱起。 开阳郡公跟神仙药定然是有关联的,只是他突然邀请这么多人到他们家是为了什么? 莫非……开阳郡公府也是卖药渠道上的一环?他连夜让那些人到他们家,是想在被他们查到些什么前,尽快把手上的药都脱手了? 她用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石桌桌面,道:“继续盯着,让盯着的人把这几天拜访开阳郡公府的人列一份名单给我。” “是……” 麟一话音未落,一直十分安静的书房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椅子被猛然移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的是俞子涵气急败坏的嗓音—— “笨蛋父亲,最讨厌你了!” 三更完成! (本章完) ------------ 第78章 你可别小看我儿子(一更) 沈卿一怔,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朝书房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某个小身影夺门而出,气呼呼地往青竹院门外走。 那火气大得,连他们就在一旁都显然没看到。 沈卿连忙看向香巧,道:「香巧,你跟着子涵,看看他的情况。」 说完,便转身快步走进了书房中,审问另一个当事人去了。 沈卿走进书房的时候,俞九清正站在书桌旁,看着大门口的方向,眉头微蹙,显然还在为子涵的突然离去感到讶异。 沈卿慢慢地走了过去,有些无奈道:「你又做了什么惹儿子生气了?」 方才她送点心进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俞九清静默片刻,道:「子涵写了篇文章,我刚刚在提他批改。」 沈卿耐着性子道:「嗯,然后呢?」 「子涵这篇文章写得很不错,语句通顺优美,逻辑严密,最重要的是,角度和立意都十分新颖。 只是,其中有几个错别字,还有一个典故用错了。」 听到俞九清前半段时,沈卿是又讶异又自豪,她儿子荒废了快三年的学业,竟然还能写出一篇能得俞九清这么高赞赏的文章! 她很清楚俞九清,他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子涵是他亲崽子就昧着良心夸奖的人。 果然不愧是她儿子! 只是,听到俞九清最后一句话,沈卿心中的小警铃顿时响了起来,继续耐着性子道:「所以?」 俞九清又默了默,道:「我便说了他几句。」 沈卿嘴角微微一抽,「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但凡你动点脑子,就不会连这么简单的典故都会用错。」 「……」 沈卿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却终是没忍住,有些崩溃地道:「俞九清,你当子涵是你那些下属吗?他还不过是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何况,他对你的芥蒂还没完全消除,你就不能对他温柔一些?」 真是气死她了,她不过是一刻没看住,这家伙就给她捅出了这么一个篓子! 方才她就觉得,这家伙对子涵的态度有些过于严厉了,便是寻常的夫子,那种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说话又难听的夫子都是被学生嫌弃的好么! 俞九清显然也知晓自己没做好,沉默着不说话。 沈卿磨了磨牙,问:「方才你与我说的子涵那篇文章好的那一面,你可有跟他说?」 「……没有。」 沈卿:「……」 这种夫子绝对可以名列学院最讨人嫌的夫子第一名! 看到沈卿没好气地瞪着他,俞九清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最后,迈动脚步就要走出书房,「我去弄璋园找子涵聊聊。」 沈卿这会儿却哪里敢让他单独去找子涵,这位大哥的情商在对儿子的事情上压根就是零。 她连忙一把拉住俞九清,道:「行了,子涵那边你不用去管,给我好好琢磨一下明天儿子过来的时候,该用什么态度对他就行了!」…. 俞九清却抿了抿唇,「你确定,明天子涵还会愿意过来?」 今天那小家伙就明显一脸不情不愿的。 「你可别小看我儿子啊,我儿子是会那般轻言放弃的人吗?」 沈卿睨了他一眼,道:「应该说,如果子涵是遇到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退缩不前的人,我反倒要担心了。 放心,虽然在别的事情上,我可能不如你了解子涵,但在这件事上,我很确定,子涵明天一定会来的,还会带着他重新写好的一篇文章过来。 我回来后与子涵相处的这段时间,子涵就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不出沈卿所料,第二天同一时间,子涵早早地便来到了青竹院,和沈卿腻歪了一会儿后,便再次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走进了书房。 看到那个挺得笔直的小身影,沈卿嘴角高高翘起,心里说不出的欣慰。 一旁的香巧也笑着道:「小郎君昨晚回了弄璋园后,立刻就坐在了书桌后面,十分专心地写起了文章,写到晚膳都不愿意吃了,奴婢最后说,小郎君再不愿意吃饭,奴婢就要请夫人过来了,小郎君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夫人,小郎君是真的变了,如今的小郎君,奴婢觉得夫人是不用再担心了。 也许,咱们府上很快又要出一个大齐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说着,终是忍不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沈卿闻言,轻笑一声道:「什么状元郎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子涵将来想做什么,这件事,这孩子估计到现在还没好好想过呢。」 香巧一愣,不禁看向沈卿。 能这般淡定地说出「状元郎倒是其次」这番话的,也就只有他们夫人了罢! 旁的父母哪个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夫人这般紧张小郎君的学习,她还以为夫人也是希望小郎君能尽快有所作为呢。 莫非她想错了? 今天的父子补课倒是没有再发生像昨天那样的意外,补课结束的时候,俞子涵甚至一脸不敢置信地走了出来,一副见了鬼一般的神情对沈卿道:「母亲,父亲今天竟然表扬我了,说我重写的这篇文章很好,比昨天那篇更好!父亲……父亲莫不是病了?还是,书房里的那个其实不是父亲?」 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忘了自己父亲就在后面的书房了,声音那是一点也没有控制。 沈卿拼命忍着笑,摸了摸俞子涵的脑袋瓜,道:「说什么呢?自己父亲都不认得了?你表现得好,父亲表扬你不是很正常么?」 是很正常,但这般正常的事情放在父亲身上似乎就不那么正常了。 最后,子涵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离开的,沈卿看向不由得从书房走了过来一脸微妙的老父亲,走过来笑眯眯道:「俞九清,你以前都是怎么虐待我儿子的?怎么他只是得了你几句表扬,就变得这么傻乎乎的了?」 俞九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向俞子涵离开的方向。 他从没想过,不过是表扬了子涵几句,他就会那么开心。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从没有表扬过那孩子一句,即便很多时候,他其实都做得很好。. 细雨鱼儿出 ------------ 第79章 子涵的前程(二更) 俞九清不由得牵过沈卿的手,暗叹一口气,道:“青青,这些年在对待子涵的事情上,我似乎真的做错了很多。” 他一直以为,他与子涵间的隔阂只是因为他擅自把那几个女人抬进了后院。 却从没想过,最有问题的, 其实是他和子涵间的相处方式。 他自认为,这些年已是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 却原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看到俞九清微抿的嘴角,沈卿淡淡一笑,道:“你现在意识到也不晚,我和你都不算合格的父母,只是苦了子涵这孩子罢了。 我问了鲁神医, 鲁神医说, 子涵后天就可以回国子监学习了, 你的休假也快结束了罢?” 俞九清收拾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内心,点头道:“这回我休息得够久了,子涵这三年虽然荒废了学业,但他本就聪慧,早在三年前便已熟读了四书五经以及诸子百家的典籍,如今重新拾起来也快,我明天再给他说一下要点,其余的他自己学习便可。 若是有需要,我以后每天晚上再抽出一些时间给他补课……” “补什么课啊?你不是说子涵很聪慧么?但日常考察功课还是必须的。” 沈卿微微笑着道:“趁我们现在还算空闲,便尽量多陪陪子涵,我们虽然不算合格的父母,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还有一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我不想让子涵那么早去参加科举,你觉得怎么样?” 当年俞九清虽然十三岁就高中状元,举世震惊, 但十三岁的孩子学识再如何渊博, 心智也是有所欠缺的。 当初俞九清会那么早去考科举, 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之后,俞九清也是在翰林院等了好几年,一直等到十六岁才被授予了实职。 所以,那么早去考科举除了能得一个虚名,其他什么也没有,还很可能被这虚名所累,徒增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俞九清看向沈卿,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暂时还没有很具体的想法,但我不想让我儿子变成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我希望他能在对这个世间以及自己更为了解之后,再去决定自己未来的人生。” 她毕竟回来的时间不算长,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很多事。 但多少已是有一些模糊的想法了。 “你想想,每年虽然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参加科举,但大多数人其实都没有想好自己高中科举后要做什么,很多人都只是抱着出人头地,为家族增光的想法去参加科举,为国为民的心也许是有的,但在科举高中前也只能先抛到一边。 等科举高中后, 他们才会仔细去思考以及规划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那时候, 有能力想出来并付诸实际的人终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只是随波逐流,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往上爬的想法,最终不是泯灭于官场,便是被权力欲望所吞噬。 而且,谁知道科举是不是就是通往自己目标的唯一道路呢?这世间毕竟不是只有做官这一个选择。” 沈卿握紧俞九清的手,淡淡笑着道:“子涵现在毕竟还小,对这个世间以及自己的了解都有限,我如今的想法只有一个——让子涵尽量多地去经历各种事情。” 俞九清也不禁握紧沈卿的手,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这般认真且细致地思考自己儿子的前程,也是他头一回。 先前,他虽然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需要给子涵指明前程,却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也没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思索。 幸好如今,青青回来了。 他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分担与倾诉的对象。 第二天,子涵又准时来到了青竹院补课,这一回,他的表情也终于不像前两回那般壮烈了,还十分有雄心壮志地道:“母亲,你等着!我今天定然会让父亲再次表扬我的!” 看着孩子的眼眸中仿佛燃起了两团小火苗,沈卿忍不住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道:“好,母亲就等着了。” 她也不再像前两天那般担忧,俞子涵进了书房后,她拿出一张纸铺在院子的石桌上,便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香巧一天里也就这个时候能再次在夫人身旁服侍,那叫一个殷勤,不但每天都给沈卿沏上她最爱的玫瑰枸杞茶,还要每天都准备好沈卿最喜欢的杏仁桃酥。 见沈卿今天只是在专心致志地写东西,碰也不碰她准备的茶和点心,香巧忍不住问:“夫人今天很忙?” 沈卿刚好写完了一个段落,也有些渴了,放下毛笔喝了一口茶,淡声道:“对,在写设置强戒所的方案。” 香巧一愣。 强戒所?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有侍卫走了进来,对沈卿抱拳道:“夫人,陈总管回来了,说有要事要与夫人和郎主说。” 沈卿微微一愣,立刻道:“让陈总管进来。” 麟一每天都会把府衙那边的最新进展告诉她,因此沈卿知道,陈立他们前天就已是说服了武安侯府那个七郎君协助他们调查,只是灵芽茶庄那边那个店小二一直都没有再次卖药的意思,他们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只是,今天麟一还没跟她说府衙那边的进展,陈立竟然就过来了。 平时这个时候,陈立都会在府衙,他会这时候回来,只怕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了! 陈立一进来,就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夫人!” 说完,眼眸转了转,显然在找什么人。 沈卿淡声道:“你们家郎主正在书房里教导小郎君功课,有什么情况就先与我说罢。” 平日里一直在跟进这件事的就是沈卿,俞九清也没说什么,一副放任她去跟进的模样。 陈立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沉着声音道:“是,夫人! 今天,吴七郎终于与灵芽茶庄那个店小二搭上了话,可以从他那里买神仙药了,我们按照夫人的嘱咐,故意让吴七郎以担心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不卖药为由,一下子要求买许多,那店小二虽然讶异,但因为吴七郎是与他另外两个朋友一起买的,几个人加在一起买的量多些也正常,看起来倒没有起疑。 他一次性果然拿不出那么多货,只让吴七郎他们几人第二天再来找他。 而他今天似乎只上早班,中午用完午膳就离开了,小人和孙大人立刻让吴七郎悄悄跟在他身后。 那店小二没有回他住的那条村子,而是去了另一条村子。 然而,吴七郎刚刚跟到村口的位置,就被他们的人发现了,幸好吴七郎是他们的熟客,他又以自己只是太想买药了才不由自主跟了过来为由,那些人也没有想太多,只严厉地警告了吴七郎几句就放了他离开。” 太晚了,还有一更明天上午发哈。 (本章完) ------------ 第80章 脑子本就不太好(三更) 果然是重大进展! 沈卿微微挑眉,冷笑一声道:“那群人比狐狸还精,他们会放任吴七郎一直跟踪他们到村口? 只怕吴七郎早就被人反跟踪了,只是他们想摸清吴七郎的底,才不声不响地任由他跟着,一直到村口的位置才把他拦截下罢了。” 陈立一愣,语气中不由得便带上了一丝钦佩, “当真什么都被夫人料到了! 吴七郎说,那些人确实在他刚刚跟上那店小二后,便跟在他身后了,他们也没有隐瞒,直接把这件事与吴七郎说了,小人和孙大人猜测,他们这样做是想进一步敲打吴七郎, 彻底打消他追查他们底细的念头。 他们还与吴七郎说,他们定然会保证货源的稳定供给,让吴七郎不必过于担心。” 若他们当初派了人跟在吴七郎身后,只怕早就被发现了。 沈卿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好听话谁都会说。 不过,即便那群卖药的人后面真的被迫逃离了京城,神仙药的需求市场也已是形成,有市场便会有人铤而走险做这个买卖。 现在还在做这个买卖的也许还是那些最开始传播神仙药的人,到了后面,做买卖的可能就会变成普通百姓或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商贾,他们会像满大街乱跑的老鼠,层出不穷,怎么打都打不完。 绝不能放任情况变成这种恶性循坏! 她脑子快速思索片刻,便道:“那群人会在那条村子前把吴七郎拦下来, 说明再往里面的地方, 便不是能让吴七郎继续跟着的了,那条村子绝对有问题。 他们虽然暂且相信了吴七郎只是求药心切才跟着他们, 但以他们多疑的性子, 这个据点被发现了,他们定然会立刻转移到下一个据点。 你和孙大人怎么想?” 陈立立刻道:“我们与夫人想法一致,但既然吴七郎的行踪早就被他们的人发现了,也不排除那店小二是故意诱导吴七郎到那个村子的,他们的据点其实在另外的地方。 孙大人的意思是,不如先找人乔装打扮,进那个村子查探一下情况……” 沈卿不禁扬了扬唇,“你们能这般耐得住性子,不错,只是不用了,那条村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据点,你说的村子,可是京城外一条叫陈家村的村子?” 陈立猛地抬头,眼眸微微睁大,“夫人如何得知?!” 他好像由始至终,都还没说过那条村子的名字罢! 沈卿笑容淡淡,“我们前几天在魏其侯府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罢?那之后,我便派了暗卫监视着开阳郡公府,开阳郡公这一家子显然发现了个不错的致富手段,专门与那些人合作, 在京城的高门权贵圈子中兜售那种药呢。 他们卖给高门权贵的价格,与卖给平头百姓的价格显然不一样。 前几天他们的仆从在魏其侯府药瘾发作闯了大祸后, 他们显然怕了,这两天都在忙着清理他们的库存,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清理得太起劲,货很快就没了,然而想求药的人还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他们用他们不怎么好的脑子一合计,昨天派人连夜出了京城,直奔陈家村拿货去了。” 而开阳郡公府是那群卖药的人的销售渠道之一,也是他们的靠山。 可以说,那些神仙药会在京城秘密传播了那么久没被他们发现,少不了开阳郡公府的人替他们打掩护。 那群人可以派人跟着其他线人,却万万不敢派人跟着开阳郡公一家子。 高门权贵最不缺的就是毫无意义的自尊,开阳郡公不会乐意自己被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人处处监视着。 因此,麒麟他们一路跟着开阳郡公府的马车也没有被人发现,只是到了陈家村后,他们担心暴露,没有跟进去罢了。 陈立震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夫人竟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是查到了这么多! 他一时也说不出是佩服、挫败还是不服气了。 沈卿继续淡声道:“麟一是上午与我说这件事的,我本来就想把你叫回来,让你和孙大人派人去那陈家村查探一番,如今不用怀疑了,那个陈家村定然就是他们的据点。 猫抓老鼠的游戏做了那么久,也是时候收网了。” 陈立连忙回过神来,沉声道:“是!还有一件事……” 陈立顿了顿,道:“吴七郎答应协助我们后,把他手上的神仙药给了一些我们,小人想着郭郎君走南闯北,见识广,说不定见过这种药,便请他来府衙辨认了一下。 郭郎君果然见过,他说……他当初是在大齐南边的南安国见到这种药的。 这种药是由一种叫罂粟的植物制成的,南安国种植了大量罂粟,有专门的人生产这种神仙药,只是在南安国,神仙药不叫神仙药,叫阿片。 南安国的人也知道阿片的危害,因此严令禁止普通百姓和军户吸食阿片,只是阿片在南安国的高门权贵中很受欢迎,几乎人人都在吸食,已是成为了南安国高门权贵中的一种风尚。” 南安国? 沈卿有些怔然。 因为神仙药在京城传播的时间,和半年前关于俞九清不利的传言兴起的时间太一致了,沈卿一直以为,这两件事都是成王和他背后的大凉搞的鬼! 现在怎么还掺和进了一个南安国? 她记得,南安是大齐南边的一个国家,与大齐一直和平相处,有点类似于附属国的关系,便是在大齐最动乱的那几年,也没有趁机做些什么小动作,是个低调得几乎让人忘了它的存在的小国。 只是神仙药只在南安生产的话,能把药供应给那些卖药的人,只有可能是南安国! 沈卿不禁眉头紧蹙。 陈立见状,道:“小人与孙大人觉得,这件事定然与南安国有关联,然而南安国远在千里之外,要调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大概两个月前,南安国以和亲的名义,把他们的真禾公主送了过来,小人觉得,若去问一下这位真禾公主,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话音未落,俞九清的声音就突然响起,“不行!” 沈卿一愣,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身姿清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房走了出来,那张俊脸上难得地溢满了显而易见的嫌恶之情。 晚了一点,今日份三更完成!感谢大茅桃的打赏和月票,破费了么么! (本章完) ------------ 第81章 不是他的青青就不行(一更) 俞九清情绪一向内敛,这般外露的情绪当真少见。 沈卿不禁微微挑眉。 俞九清看了沈卿一眼,走到她身旁道:“我给子涵布置了功课在做。我不赞成去接近那个真禾公主。” 说着,他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字道:“那就是个疯子。” 疯子? 沈卿不禁饶有兴致地道:“难得见你那般外露地讨厌一个人,那个公主到底做了什么?” 俞九清嘲讽地扬了扬嘴角,“十年前大齐内乱的时候, 你以为南安不想趁火打劫?只是那时南安的圣上比大齐的圣上还要不像样,把整个南安搞得乌烟瘴气,民愤不断,他们没有余力罢了。 大概三年前,南安的圣上终于被人拉下了皇位,把他拉下去的人, 正是这位真禾公主和她同父异母的皇兄。 然而,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等他们解决完了共同的敌人后,便开始为了谁能最终坐上那个位置内斗。这个真禾公主,就是在这场内斗中输了,被人压制了她所有势力,窝囊地送来了我们大齐嫁给比她还小五岁的圣上。” 这般看来,这真禾公主也是个狠角色啊。 但光凭俞九清说的这些,不足以把她定义为一个疯子,还让俞九清这般嫌恶她罢? 沈卿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俞九清。 陈立显然也有着一样的疑惑,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说起来,那个真禾公主到来那天, 大齐举办了宫宴迎接真禾公主,郎主也去参加了。 在郎主要离开皇宫的时候, 真禾公主突然出现拦住了郎主, 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与郎主说, 而且,只能与郎主一个人说, 郎主就让其他人退下了……” 那之后, 郎主和真禾公主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只知道,后来,郎主十分恼怒地走了出来,情绪难得地外露,就如现在这般。 只是,陈立见到自家郎主倏然沉了下来的脸色,连忙闭上嘴巴,不敢继续说了。 沈卿却显然十分感兴趣,看了他一眼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陈立突然想起那真禾公主可是南安国举世无双的美人,郎主那天,不会是与她发生了什么吧?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迎面逼来的危机感,连忙道:“接下来的事情,小人就不知道了。询问真禾公主只是小人和孙大人提出的建议,若是郎主觉得不合适,从别的地方查探也是可以的。 孙大人还带人在陈家村外头守着,小人要立刻回去把夫人的话传递给孙大人,小人便先告辞了。” 说完, 行了个礼, 便表面平静实则脚底抹油地走了。 他可不想再掺和进郎主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中了! 上回, 他还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时,曾擅做主张要除去夫人,后来郎主知道了,立刻罚了他一百杖杖刑外加扣除半年的俸禄。 惩罚虽然是小事,但陈立到底不是圣人,谁会喜欢天天被惩罚? 他们夫妻俩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去解决罢! 见陈立走得那般麻溜,便是沈卿一开始不在意,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眸,瞥了一旁的男人一眼,甚是柔声细语地道:“夫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俞九清:“……”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又掠过了一抹嫌恶的情绪,半响,轻叹一口气道:“等我给子涵补完课,再与你说。” 好不容易等子涵补完了课,俞九清把沈卿带进了他们的房间里,沉着一张脸道:“那天,那真禾公主是来找我合作的,她想把南安国的政权从她皇兄手上夺回来,希望我能帮她。 只是,我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南安不过是个小国,便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我大齐为敌,不管执掌南安的是谁,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她说她皇兄狼子野心,将来不一定忠于大齐,只是南安那样的弹丸之地,便是真的有了不轨之心,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何况南安的动乱三年前才平息了下来,他们便是有那不轨之心,也没那个不轨的能力。” 是这样的道理。 南安这个国家还不及大齐三个州大,是真真切切的弹丸之地,便是他们真的起了什么心思,也没那个能力去实施。 何况,大齐自己内部也是一堆问题等着处理呢,就像俞九清说的,大齐内乱平息了不过短短十年,人力和财力尚在十分紧缺的阶段。 这种时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管是从事急从权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必要性的角度考虑,俞九清都没有理由蹚南安这趟浑水。 沈卿道:“只是,那真禾公主一心夺回南安的政权,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罢?” 俞九清的脸色又沉了些许,轻吸一口气,道:“没错,她见说服不了我,竟想使出那种下作的手段,直接在我面前,把衣服都脱了……” 俞九清那回当真是猝不及防。 南安的服饰与大齐不一样,那天真禾公主是穿着南安的裙子来找他的,不同于大齐服饰的繁琐,那真禾公主竟然轻轻一扯,便把身上的衣服都扯了下来。 沈卿便是已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 这……这还真是…… 难怪俞九清一听到那真禾公主的名字,脸色便会如此难看。 那真禾公主当真是能豁出去啊! 不过,那真禾公主说,她皇兄狼子野心,很可能对大齐有不轨之心,莫非,这回神仙药事件,当真是南安国在背后搞鬼? 成王和大凉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沈卿正兀自琢磨着,一旁的男人突然道:“青青,我当时什么都没看到。” 沈卿微愣,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反应了过来,无奈道:“我又没怪你,当时那种情况,任谁都很难反应过来。” 俞九清却揽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处,低声喃喃道:“我当真什么都没看到。” 俞九清在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时候,就立刻转过了身子,眼前只模糊地晃过一抹刺眼的白。 只是,不妨碍这件事在俞九清心中留下阴影,每每想到,都恶心不已。 所有人都道他在青青离开后,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定然寂寞难耐,随便送他一个女人都能讨他欢心。 只是,长夜便是再漫漫,床榻便是再空虚,不是他的青青的话便不行。 这天底下的女子,又有哪一个能比得上他的青青? 这才是让俞九清感到最恼怒的地方。 (本章完) ------------ 第82章 他就是个大傻帽(二更) 沈卿一颗心不禁微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男人的头颅,道:「我知晓,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多少也清楚,那些人为什么总觉得美人计对俞九清有用。 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身边常年没有女人,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更别提俞九清这三年陆续往自己后院抬了好几房妾室,那真禾公主觉得***有用,也是难免的。 俞九清忽地低低道:「青青,你可会怨我?子涵上回在魏其侯府对我的指责也没错,若不是我当初做了那些荒唐事,外头那些人也不会有那么多理由说你的闲话。」 当初他收下那些女人,虽说一方面是想趁机钓出成王余党,另一方面也是他意气用事了,他甚至想过,若青青见到他做了这些荒唐事,会不会就会被气得跑回来了? 只是,当青青真的回来了,外面的人抓着这个点说她闲话,他又无法抑制地自责。 沈卿微愣,倒是没想到,俞九清是会在意这些传言的人。 她忍不住轻笑道:「管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过日子的是我们又不是他们,说起来,被那些谣言攻击的人也不只是我。」 当然,那些人主要攻击的是她,只是在攻击她的同时,难免把俞九清也牵涉了进去罢了。 她没怎么留意外界的传言,只是想想都知道,俞九清如今只怕成了被他夫人带了几十顶绿帽子还无怨无悔、被他夫人用美色迷得神魂颠倒的一个大傻帽了。 说实话,这世间也没几个人敢跑到他们面前说这些传言,这些传言对他们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沈卿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沈卿想了想,不禁喃喃道:「不过,被说多了也确实烦人,要不然我让麟一去散布传言,就说我这十年是去学习一种神秘的巫蛊之术去了,所有偷偷在我背后说我闲话的都要被诅咒致死?」 俞九清抬起头,眉头微挑,一本正经道:「可。」 沈卿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也懒得继续跟他开玩笑,道:「不过,俞九清,虽然按你说的,那真禾公主不是个简单角色,但要想查清楚南安国在神仙药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还是问她最快。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会一会她。」 眼见着男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那双凤眸中明显写满不赞同,沈卿只淡淡一笑,道:「放心,我有分寸,何况,若神仙药确实是真禾公主那皇兄搞出来的,那人也忒阴险狠毒了。 虽说南安只是个弹丸之地,不足为惧,但若它的执政者心思不纯,时不时给我们整点麻烦出来也烦人,倒不如把它彻底掌控在我们手中来得省心。」 俞九清虽然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想到那个真禾公主就忍不住烦躁,眉头紧蹙道:「青青,她很危险。」 沈卿却只是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眼中冷光微转,「我和她谁比较危险,还不知道呢!」…. 沈卿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俞九清也无可奈何。 最后,俞九清只能要求沈卿去见真禾公主时身边带着他准备的侍卫,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第二天,一家三口是同时出的门,俞子涵是要久违地去国子监上学了,而俞九清也是终于结束了他的伤假,继续打工人的生活。 而沈卿就是个蹭马车的。 前几天褚公公来丞相府的时候,沈卿就说了会尽快去宫中面圣,那之后褚公公又特意来了一回,说圣上怜丞相夫人刚回家与家人团聚,便不用急着进宫面圣了,先好好享受与家人的团圆之乐。 因此,沈卿很是心安理得地拖了好几天,今天才正式去宫里面圣。 主要目的还是见真禾公主,面圣是其次。 俞九清身为丞相,日常办公地点是 在宫里的政事堂。 他先是陪沈卿去面圣,今天不是早朝的日子,圣上司马睿正在御书房里在一众老臣的监督下矜矜业业地批阅奏折,听说沈卿来了,他立刻丢下手中的折子就跑了出来,哭丧着一张脸道:「沈爱卿,你终于来了!朕想死你了!」 若不是俞九清正一脸严肃地在沈卿身旁站着,他只怕直接就要扑上去了。 沈卿有些讶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快有她那么高了的小少年,实在很难把他与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屁孩联系起来。 一脸慌张地跟在司马睿身后的褚公公连忙小声道:「嘘!嘘!陛下,钱太师和赵太傅还在御书房里呢!圣上方才直接丢下折子就跑了出来,钱太师和赵太傅就已是很生气了,一直说陛下不成体统,要是被他们听到陛下方才的话,陛下进去后他们定是要逮着陛下说上半天的!」 面前的小少年长了一张圆圆的很是憨厚的脸,一双眼珠子乌黑乌黑的,仿佛两颗没有杂质的琉璃珠子,透着最纯粹的光芒。 只是他此时的脸色分明有些怯弱,听了褚公公的话,仿佛小孩儿一般扁了扁嘴道:「可是,朕真的看不进去那些奏折嘛!你说众卿家怎么天天都把奏折写得那么长那么复杂呢,看得朕眼睛疼,脑子也疼,就不能简单一点,直接把结果写上来就好了嘛!」 褚公公忍不住急了,「陛下!」 「行了行了,难得沈爱卿来了,朕要和沈好叙旧,便别再说那些烦人的事了。」 小少年嘟了嘟嘴,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卿,道:「沈爱卿,朕怎么觉得你跟以前相比似乎没怎么变?朕如今还记得你当初抱着朕,一路躲避敌军回到父皇身边的事情呢!」 沈卿笑着行了个礼道:「承蒙陛下挂念。」 司马睿裂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道:「沈爱卿不必这么客气的,父皇还在世时,便时常说沈爱卿能力了得,是大齐的栋梁之才,朕这些年一直想着,若沈爱卿回来了就好了,沈爱卿定然能替朕分忧很多国事。…. 对了,沈爱卿,朕一直保留着你的职位,你只要愿意,随时官复原职都可……」 话音未落,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就突然响起,「放肆!区区女流之辈,岂可入朝为官!圣上,恕微臣冒昧,这种有失体统的话以后万万不可再乱说!」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两个身穿朱红色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朝司马睿行了个礼后,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向沈卿。 沈卿不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钱太师和赵太傅啊,又是两个老熟人了。 这些老家伙向来是最坚定不移的皇室派,从以前起就看她和俞九清各种不顺眼,只是手上屁实力都没有,也就只能仗着自己的资历耍耍嘴皮子了。 司马睿显然没想到他们会突然走过来,有些无措道:「可是,沈爱卿以前便一直在朝中做官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钱太师立刻吹胡子瞪眼道:「以前那是大伙儿把不满都憋在了心里,没人说出口,想想也知道,哪有男子愿意跟女子一起做事? 如今,既然沈夫人已是离开了朝堂十年,不如就趁机彻底回归女子本来应该去的位置,又何必非要回归朝堂,让大伙儿再次敢怒不敢言? 沈夫人向来深明大义,这么简单的道理沈夫人定然明白罢?」 说着,直直地看向了沈卿,脸上带着理所当然般的高傲。. 细雨鱼儿出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 第83章 奸臣风范!(一更) 沈卿忍不住气笑了。 她都懒得跟这群老古董辩论什么不分男女,能力至上的论调了。 司马睿一脸无措地看看沈卿,又看看那钱太师和赵太傅,很想说话但不敢。 站在沈卿身旁的俞九清身上明显传来一阵低气压,沈卿给了他一个不用他出手的眼神,嘴角冷冷地一扬道:“钱太师,我是不知道谁给了你错觉。” 钱太师轻“哼”一声道:“你是想说其他朝廷官员不想与你共事是老夫的错觉?沈夫人, 你看着也不像这般迟钝的人啊,当初御史台一共收了多少份弹劾沈夫人的折子,可需要老夫亲自给你数出来……” “钱太师,你也不像是理解能力这般低下的人啊。” 沈卿打断他的话,轻笑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是谁给了你错觉,觉得我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了?” 这里到底是思想封建落后的古代, 不管她曾经做出了多少功绩,在其他人眼里, 她只要是个女子,就不应该站在朝堂上,就该待在后宅相夫教子。 国家大事,不是女流之辈可以涉及的。 这其中,有激烈反对天天给御史台写弹劾折子的人,也有就像钱太师说的那样只敢憋在心里敢怒不敢言的人。 若她当真是在意那些的人,十年前就不会站在朝堂上了。 钱太师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意思,眼眸猛地瞪大,“你!” 太久没跟这女子接触,都忘了她是个多么厚颜无耻的人了! “钱太师竟然还有余暇担心起别人来了。” 沈卿嘴角弧度完美,眼神却寒凉道:“他们若是觉得憋屈,便给我继续憋着,憋不下去了,大可辞官走人, 大齐人才济济, 可不缺那么一两个窝囊废! 若是真的看我不顺眼, 可以, 他们有本事完全可以把我拉下来,可是前提是,他们有那个本事吗?” 这就是手中掌权的重要性。 一个人手中若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别人再如何反对,不过是个笑话。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男女性别、礼法纲常、道德人伦都得靠边站! “你!你!你这个……妖女!” 钱太师被气得不停大喘气,眼中血丝遍布,激动地用手指着沈卿怒喝。 一旁的赵太傅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 亲娘哎!是不是时间太过久远,钱太师都忘了那妖相把自己这个夫人看得比命还重了? 那妖相和这个妖女虽然气人,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如今形势比人弱,就仿佛那砧板上的可怜鱼儿,平时倚老卖老说几句风凉话过过嘴瘾便算了,若是他们太没有分寸,踩到铁板了,那妖相也是完全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他连忙拉了拉钱太师的手臂想提醒一句,只是显然迟了,一个沉冷阴戾的嗓音突然响起, “钱太师,你可是贵体又要欠安,要在家里休养上十天半个月了?” 钱太师正在气头上,那是理智都被气没了,一甩袖子吹胡子瞪眼道:“老夫身体好得很!才不需要回去休息! 你这妖女,你可别以为你能像十年前那么顺利!如今朝堂上换了许多新面孔,你当初隐瞒自己女子的身份入朝为官先斩后奏,很多人都拿你没办法,你如今想重返朝廷,反对的人只会更多! 你给我好自为之……” “很好!” 俞九清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钱太师的话,冷声道:“来人,钱太师年纪大了,身体各方面毛病也多,陛下怜钱太师身体有恙还坚持来御书房辅佐,心里愧疚,不如就由本相做主,给钱太师放一个月的假,请太医院的太医亲自去给钱太师调理身体! 这一个月,为了钱太师身体着想,钱太师就乖乖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陛下,你觉得微臣这个提议如何?” 司马睿早就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缩成了一团,闻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不愧是俞爱卿,深解朕意……” 话音未落,钱太师就一脸崩溃地朝司马睿一声大吼,“陛下!” 司马睿身子猛地一颤,缩得更里面了。 俞九清脸色又冷了几分,低喝道:“怎么还没有人来把钱太师带下去!钱太师因为身体不适,情绪烦躁,竟然都敢吼陛下了,你们可是要等钱太师背上大不逆的罪名后,才愿意把钱太师带下去啊!” 已是走到了房间门口的侍卫连忙应了一声,走了进来,不顾钱太师的大声嚎叫把他拖了下去。 赵太傅不由得暗暗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连忙对司马睿行了个礼,道:“老臣突然想到今天还有旁的事要做,老臣便先告退了。” 说完,逃也似地走了。 他虽然也对这妖相的肆意妄为目中无人恼怒不已,但他比钱太师懂得看形势。 这也是他这些年,被关小黑屋的时间远没有钱太师多的原因。 看着瞬间安静了下来的御书房厅堂,沈卿不禁暗暗咂舌。 不怪那么多人说俞九清是个大奸臣啊,这奸臣的派头当真足足的! 这样想的时候,她显然忘了,她方才的模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此时的司马睿还缩在主座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俞九清一眼,道:“俞爱卿,你……你没事罢?你别把钱太师说的话放在心上,他从以前开始就这样,在朕面前也没有几句好话的。” 俞九清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谢陛下关心,微臣没事。” 俞九清此时身上的冷气还没降下来,说出来的话也凉梭梭的,司马睿显然又被吓到了,默默地缩了缩肩膀。 沈卿不禁眸色微闪。 这小少年,也太没有身为一国之君的魄力了。 这对于她和俞九清来说,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她朝司马睿微微一笑道:“陛下,关于官复原位这件事,不用那么急,妾刚回来,对如今大齐和朝廷的形势还不算非常熟悉,何况,妾也想多一些时间陪陪家人,陛下对妾的信任和关怀,妾无以为报。 妾这回进宫,还想找南安国的真禾公主聊聊,了解一些事情,不知道可方便?” 司马睿一愣,一脸依依不舍地道:“沈爱卿,你这就要走了吗?朕还没与你说够话呢。你与真禾公主说完话后,可否再来陪一陪朕?” 平时围在他身边的,不是像钱太师和赵太傅那样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臣子,就是像俞相那样冷冰冰只会公事公办的臣子。 难得有一个长得漂亮说话又温柔的臣子,司马睿是真的不舍得。 沈卿看着他,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子涵,不禁笑笑道:“当然可以。” 司马睿立刻便高兴了,道:“真禾公主如今住在后宫,朕遣一个宫人带你过去!” 沈卿笑着道了谢,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右手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握住。 (本章完) ------------ 第84章 所谓望妻石(二更) 是站在她身旁的俞九清。 沈卿不禁转头,看着他微微挑眉。 俞九清眉头微蹙,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小心一些,若有什么事情,立刻让人来找我,我就在御书房等你。” 真禾公主如今住在后宫里, 先别说俞九清一个大男人进后宫不方便,坚持去见真禾公主的是她,这件事她当然要自己去做。 何况,俞九清如今对这个公主成见颇深,很难说会不会影响到她们的谈判,因此沈卿从一开始就坚决否了俞九清跟着一起去的建议。 沈卿好笑地扬了扬唇角, “好。” 在这大齐皇宫里,真禾公主能做出些什么? 这家伙也未免太紧张了。 沈卿离开御书房后, 俞九清还一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突然, 不远处传来一个贼兮兮的声音,“俞爱卿,朕前几日看了本话本子,里面有望妻石这个词,莫非俞爱卿如今的模样就是所谓的望妻石?” 俞九清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脸不正经的司马睿,道:“陛下方才是在批阅奏折罢?陛下批阅得如何了?让微臣看看。” “咿——!” 真禾公主和司马睿还没举办仪式,还不算真正地入了后宫,因此,她如今是作为皇太后的客人,暂住在皇太后的永宁宫里。 皇太后今年还不到三十五岁,年龄虽然不大,但因为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以及夫君早逝, 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身体也不怎么好, 听说沈卿来了, 她只是出来和沈卿说了几句话,便又回去休息了。 真禾公主就住在永宁宫的一个偏殿里,那宫人一路领着沈卿到了偏殿门口,让沈卿在门口稍等,他先进去通报。 很快,他便走了出来,朝沈卿行了个礼道:“沈夫人,请。” 沈卿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俞九清派在她身旁的两个宫人立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身后。 这个偏殿不大,沈卿刚走进去,就见一个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沈卿,她媚态横生地一笑,道:“这还真是……稀客啊。” 却见那是个身姿婀娜千娇百媚、容颜美艳的女子。 她身上穿着南安国的传统服饰,上身是一件露单肩的无袖金色紧身上衣,肩膀处披着一条半透明的同色披肩,下身是一条棕红色的紧身裙, 上面绣着南安国所特有的几何图案花纹, 脚上穿着一双看起来像是木屐的鞋子, 看起来妖媚且性感,充满了异国风情。 南安国在南边靠近热带的地方,一年到头都十分炎热,因此他们的民风比起大齐要热情开放不少,这样的热情开放也体现在了他们的传统服饰上。 也难怪向来接受儒家思想相对保守的俞九清会被这位真禾公主吓到。 真禾公主走到了沈卿面前,学着大齐女子的礼仪慢慢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小女见过夫人。你们大齐的女子,就是这样行礼的罢?” 她的礼仪做得很到位,只是那一双毫不避讳地看向沈卿的美眸,分明不含丝毫真心或尊敬,还隐隐地带了几分挑衅。 这女子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沈卿不由得饶有兴致地笑了,也懒得绕关子,开门见山道:“真禾公主这般聪慧,应该多少能猜到我来找你的原因罢?” 真禾公主直起身子,哈哈一笑,“夫人倒是爽快,我猜猜,夫人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我前段时间勾引俞相的事罢?夫人大可放心,像俞相那般不解风情的男人,这天底下只怕也没有哪个女人勾引得了他。” 跟在沈卿身后的两个宫人不禁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抹嫌恶。 这真禾公主身为女子,竟然那般随意地把勾引这样污秽的字眼挂在嘴边,果然是小国家出来的公主,上不得台面!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真禾公主是当真这般认为的,还是在试探她? 沈卿干脆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道:“说起这件事,我倒是十分讶异呢。曾经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公主,竟然沦落到了只能靠勾引男人来翻身,也不知道先前那些追随真禾公主的人知道真禾公主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感到失望。” 沈卿话音刚落,真禾公主的眼眸便微微一眯。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女一脸气急,忍不住便道:“你……你懂什么……” “玉罕,玉香,闭嘴!” 真禾公主淡声打断了她们的话,眼中流转着一丝冷光,仿佛丛林里的毒蛇一般紧盯着沈卿,“我倒是好奇,沈夫人这样的见识,当初是怎么把俞相这样的人物勾到手的。 所谓成王败寇,世人向来看的只是结果,谁管你为了这个结果做了什么,牺牲了什么!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到最后,若是走不到最后,守着那些无谓的自尊和清高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被人肆意地踩在头上,连哭都成了一种奢望罢了!” 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字地说着,眼中的嘲讽之意越发明显。 说完,她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子,道:“我没什么话与夫人说的,夫人请回罢,还请夫人替我转告俞相一声,我这边随时欢迎他的到来……” 她话没有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拍手声。 真禾公主一愣,猛地转头,就见沈卿正一边拍手一边笑着道:“不错,公主有这样的觉悟,我便放心了,我此番过来,是想与公主谈一个合作的。” 真禾公主静默片刻,眼眸微眯道:“你方才那番话,是在试探我?” 沈卿挑了挑眉,“公主一开始那番话,不也是在试探我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主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恼了我罢。” 真禾公主看着沈卿,忽然忍不住捧腹哈哈一笑,道:“真不愧是俞相的夫人,果然不是普通女子! 夫人方才那句话不是在说笑吗?夫人没有恼我试探你,若我反而恼了夫人,岂不是显得我心胸狭隘? 说吧,夫人想与我谈什么合作。” 这真禾公主在不故作妖媚或阴阳怪气的时候,倒是十分爽快。 沈卿看了真禾公主一眼,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慢吞吞地走到了一旁的桌子旁,把油纸包解开。 真禾公主一直看着,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她脸色微变,“夫人怎会有这样东西?!” “这样东西,公主定然不陌生,它在南安国,叫阿片罢?最近一段时间,这样东西突然在我大齐大肆传播,如今,已是导致了不少人对它成瘾。” 沈卿观察着真禾公主的表情,道:“这样东西产自南安国,能让这样东西在我大齐传播的,也只有南安国!不知道公主对这件事可有什么头绪?” 真禾公主看了一会儿,忽然嘴角一扬,手指挑起一根发丝,看向沈卿,“我记得方才夫人说的是合作?合作讲求的可是互利互惠,如果我这回帮了夫人,夫人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沈卿微微挑眉,道:“当然有好处。” 说着,她眼神忽地变得犀利,从腰间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看也没看,就往斜后方一把甩去! (本章完) ------------ 第85章 做自己的英雄(一更) 所有人都被沈卿的行为吓到了,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斜后方。 却见那里,一条有小孩手臂粗长的网纹蟒蛇正被一把匕首死死地钉在地上! 蛇身还在不停地扭动,企图挣脱身上的匕首! 跟着沈卿的两个宫人简直吓坏了,皇宫里怎么会有蛇! 而且一看那蛇的花纹,就知道它有毒!若不是俞相夫人及时发现了,只怕那蛇爬到他们脚底下他们都不知道! 沈卿转头看了那条蛇一眼, 便回头,叹气道:“公主,在大齐的皇宫中养蛇,可实在不是个什么好习惯。” 真禾公主的眼眸因为震惊而大睁,喃喃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名不见经传的俞相夫人,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她听过这俞相夫人的传闻, 知道她是失踪了十年后前几天才回来的, 因此她心里认定, 她会来找她,是因为听说了她和她夫君间发生的事。 什么试探,什么合作,她完全没当一回事,这么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先别说时隔那么多年,俞相还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这女人能帮到她吗? 如今这个大齐,能帮到她的只有那个一手遮天的男人!其他人,不过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因此,她悄悄放出她的爱宠, 本意是想吓跑这个女人。 若能趁机把那男人引过来,便再好不过。 却没想到,她的爱宠刚出来没多久,就被这女人发现了! 沈卿看着面前的女子, 轻笑一声,答非所问道:“看来公主似乎是没什么诚心与我合作呢。不过也对,我和公主素昧平生,公主不了解我,因此不相信我也正常,但我可是很相信公主呢。” 真禾公主眉头紧皱。 沈卿说着,声音忽地沉了下来,笑眯眯道:“只是公主,虽然我提出的是合作,但真正被动的人是谁,公主不会不清楚罢? 我大齐从不主动进攻别的国家,但若是查明,这阿片是南安国故意传入我大齐,想侵蚀我大齐百姓的身体和意志,我大齐也绝不会姑息。 到时候,要灭掉一个小小的南安国,对我大齐来说,不过是吹灰之力的事情,你说是吧,公主?” 真禾公主的身体不自觉地轻颤,嘴角勉强地扯了扯道:“你别吓唬我, 你以为我不清楚大齐的情况?大齐如今的情况也不过刚刚好转, 若是这时候发动战争, 只是劳民伤财!否则你夫君前段时间,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让他帮忙的请求! 何况,要不要发动战争,岂是你一个女子随口就能决定的!” “公主对我大齐倒是很了解,但我大齐现在只是不适合发动战争,不是没有能力发动战争。 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若这口气还能忍,便是鳖种,很不巧,我大齐的百姓都不是鳖种。” 沈卿嘴角微扬,一字一字道:“而公主觉得身为俞相夫人的我没有能力决定能不能发动战争,但若是……身为小沈大人的我呢?” 真禾公主一怔,眼眸再次不敢置信地睁大。 她听到了什么?小沈大人?! 这个与俞相一起联手拯救了大齐的人的名字,她自然是听过的! 说实话,身处跟当初的大齐一样水深火热的国家当中,当初尚年幼的她听说了小沈大人和俞相的事迹后,心里对他们是向往的,也曾暗暗期盼,他们南安国什么时候也能出一个英雄,拯救南安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只是她等啊等,都没等到这么一个英雄出现,最后,她干脆自己拿起剑,做自己的英雄。 当她终于和他们站上了同一个地方,小沈大人却早已是销声匿迹,大齐只剩一个俞相。 然而,现在这巧笑嫣然美丽灵动的女子说,她就是小沈大人! 小沈大人就是她! 怎么可能! 真禾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小沈大人。 先别说小沈大人是男子,小沈大人十年前失踪的时候已是二十有二,又怎么会像你这般年轻!” 沈卿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永葆青春美丽?然而如今,过于年轻反倒成为她的绊脚石了。 她淡淡一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子,女子爱美,喜欢保养,又有什么不对?公主莫非希望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让人一眼就看出自己已是三十多岁?” 真禾公主一愣。 确实,有些善保养的女子,会让人很难看出她的实际年龄。 可是……她依然很难相信,她就是那个小沈大人! 等等……她是十年前失踪的,小沈大人似乎也是十年前失踪的…… 沈卿似笑非笑道:“我已是把我所有的身份与公主说了,我自认已是给足了诚意。 要不要相信我与我合作,是公主的自由,但我可以告诉你,你除了与我合作别无选择。 俞相那边,你就别指望了,若给他选择,他宁愿以后找机会把南安国灭了,也不会和你谈这个合作。” 真禾公主静默片刻。 这俞相夫人旁的话暂且不说,这最后一句,她相信是真的。 这些天,她想了无数法子想再见俞相一面,就没有一次成功的,那个男人有心避着一个人时,能让那个人连他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最后,她沉声道:“夫人是想我帮你查清楚这阿片是如何流通到大齐的罢?那夫人方才说能给我的好处,又是什么?” 沈卿笑了,“我想你做的,可远不止这些。 我能助你夺回南安的政权,但作为回报,我要你对大齐的绝对忠心,以及,助我做一件事。” 真禾公主立刻警惕道:“什么事?” “我暂且不告诉你,等你夺回南安政权后再说,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对你们南安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真禾公主默了默,有些嘲讽地笑了,“夫人倒是有恃无恐,完全不怕我事后反悔啊,也对,就像夫人说的,处于弱势的是我,这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夫人怜悯弱小日行一善罢了。 夫人方才故意吓唬我,也是想让我认清自己的位置罢。 只是,夫人为何要帮我?你方才也说了,若让俞相选择,俞相会宁愿等以后有机会灭了南安,这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帮我夺回政权?” (本章完) ------------ 第86章 不如,我勾引你呀(二更) 真禾公主从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 你想得到什么,就必然要付出什么。 她心知肚明自己手上的筹码不够,当初才会豁出一切地色诱俞相。 只是,这俞相夫人又为何会那般爽快地答应帮她? 沈卿想了想道:“你想听标准答案,还是我个人的答案?” 真禾公主一愣,“标准答案是什么?夫人个人的答案又是什么?” 沈卿顿时一脸严肃道:“标准答案便是,我讨厌战争, 有一个世界和平的梦。” 真禾公主:“……” 这俞相夫人是在敷衍她吧! “个人的答案便是……” 沈卿顿了顿,微微一笑道:“这个天底下难得能出现一个女性掌权者,你身为女子,能走到这个位置,定然很不容易,我同样身为女子, 很难不为你感到自豪,也相信若执政的是你, 定能给南安的女子带来给多利益。” 南安国也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国家, 只是它的礼法道德对女子的束缚不及大齐,但在那样的国家要出现一个如真禾公主一般的女子,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这也是沈卿在听到俞九清说了这真禾公主的事迹后,决心要见这公主一面的原因之一。 沈卿也不担心帮助真禾公主会改变历史,引来时空管理局的注意。 时空管理局不是神,无法关注到每个世界的每个细节,因此只要那个世界的大体历史进展没有改变,其他细节有一些小改变,时空管理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没办法,实在是做事的人手不足啊! 就例如,她知道未来两百年, 南安都会作为一个小国依附着大齐生存,而统治南安的一直都是姜姓皇室,那最终登上帝位的到底是姜家的哪个人, 时空管理局不会管,也管不来, 只要保证是姜家的天下便是。 因此, 只要真禾公主姓姜,她便完全可以助她登上帝位! 真禾公主不禁一愣。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还有旁的原因,例如我从你方才的反应中得知,你是真心关心着南安国,对国家有责,对百姓有仁,是为君者最基本的条件。 还例如,若你那个皇兄当真参与了在大齐传播阿片这件事,他便是我大齐的敌人,与其留着他让自己恶心,不如扶持另一个忠于我大齐的帝王上去。” 沈卿笑眯眯地道:“公主,如何,我这些理由,足够说服你了吗?” 真禾公主好不容易才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低低一笑道:“你当真是个奇怪的女子,但,我很喜欢。 我父皇是个残暴不仁的人,他的残暴不仅表现在对百姓上,也表现在对他后宫的女子上。 我自小看着我父皇虐待我母妃, 好几回甚至差点把我母妃虐待致死,心里恨极痛极,为什么我母妃非要依附着这样一个男人生存,即便被他如畜生一般对待,却连挣扎都不敢想,连带着后宫里的其他女子,为何都要这么忍气吞声? 我那些皇兄成年后好歹能有理由离开这地狱一般的皇宫,但我和我母妃,以及后宫那些女子为何就不能? 于是,我时常想,若我能拯救我南安的百姓就好了,若我能拯救我母妃,以及所有如我母妃一般的女子就好了。” 真禾公主忽地低下头,用标准的南安国礼仪缓缓地给沈卿行了个礼,道:“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真禾先谢过夫人的慷慨相助。 夫人的那番话,也让真禾无比感动,真禾头一回觉得,真禾这么多年辛苦做的事情,还是有理解的人的。” 她这回的行礼,不再像最开始时一般,带着浮于表面的敷衍和挑衅。 而是带着满满的敬重与臣服。 沈卿不禁微微挑眉,道:“公主请起罢,我答应了你的事情,便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到。 只是公主也知晓我们大齐的情况,现阶段,我们大齐还是会把重心放在大齐的经济民生上,只是我可以承诺公主,最迟不过十年,我定会助你夺回南安。” 真禾公主站起身点头道:“大齐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九年我都等过来了,又哪里差这区区十年。” 沈卿不禁暗暗叹息。 十九岁啊,真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某种意义来说,这真禾公主是真的很了不起。 沈卿拉出桌子旁的一张椅子,坐下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坐着说罢。首先,还是这阿片的事,公主可有什么头绪?” 真禾公主也坐了下来,沉思片刻道:“阿片虽然确实产自南安,但所有人都知道,南安对上大齐犹如以卵击石,便是我那个皇兄再如何狼子野心,也不敢一下子做出这般挑衅大齐的事情。 除非,他早已想好了让南安脱身的法子!” 顿了顿,她淡声道:“在来大齐前,我手下的人曾与我说,我皇兄一直在和北边大凉的人秘密来往。 大凉不同于南安,最巅峰时它甚至有与大齐对抗的能力。 所以我猜测,阿片确实是我们南安提供的,但让阿片在大齐传播开来的人,是大凉!” 这样,即便事情暴露了,南安也能把这件事都推到大凉身上! 而南安和大凉中间隔着一整个大齐,便是大凉恼怒南安背叛了它,也做不了什么。 这般有利无害的事情,确实是她那个阴险狡诈的皇兄能做出来的! 沈卿听了,脸上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淡声道:“公主的猜测,与我的猜测差不多,从现有的情况来看,主导这一切的人,确实很可能是大凉。” 真禾公主一愣,却也没说什么。 这俞相夫人早就猜到了这件事大凉也有参与其中,却还特意来找她询问。 只怕找她询问是其次,和她谈合作才是主要的。 她不禁扬了扬嘴角,忽然单手托腮,一双比大齐女子要立体深刻不少的桃花眼一瞬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嗓音妖媚道:“夫人,我倒是觉得,你比那俞相有魅力多了,你若当真是个男子,我定然会选择勾引你。” 那种不解风情的男人,她才懒得去理呢! 小沈大人配那气场恐怖的冰块,当真是糟蹋了。 沈卿:“……” 那大可不必。 看到沈卿微抽的嘴角,真禾公主笑得更妩媚了,突然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挑了挑沈卿白皙光滑的下巴,道:“不过嘛,便是你是女子,我也是不怎么在意的。” 晚安安 (本章完) ------------ 第87章 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一更) 跟在沈卿身后的两个宫人:“!!!”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发展! 俞相派他们过来前,也没告诉他们,这真禾公主还会调戏俞相夫人啊! 虽然这真禾公主没有伤害俞相夫人,但若让俞相看到这一幕,只怕也要怒发冲冠! 沈卿:“……” 忍不住无奈地拨开真禾公主的手指,望了望天道:“公主,这玩笑不好笑。” 真禾公主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夫人, 你这个样子,倒是终于有了几分女子的娇俏了!” 方才那个一脸冷静犀利地与她谈判的女子,虽然让人佩服,但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还是这个样子的俞相夫人让人欢喜。 也难怪连那种不解风情的冰块也被她吸引了。 说到这里,真禾公主突然一脸八卦道:“说起来,夫人, 你先前作为小沈大人时,一直是作为男子示人的罢?俞相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是女子, 所以欢喜你,还是在知道你是女子前,便欢喜你了?” 若俞相是在知道小沈大人是女子前便欢喜她了……啧啧,那男人不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罢? 沈卿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真禾公主! 她淡定地拿起一旁的婢女给她沏的茶,道:“公主,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把正事说完罢。” 真禾公主挑了挑眉,“我们的正事不是说完了么?说起来你们大齐的人当真奇怪,男欢女爱本便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讳莫如深,遮遮掩掩的? 不止你和俞相,这宫里的其他人也是, 看到我稍微穿着暴露一些或见我和旁的男子说话, 便一副伤天害理的模样,实在是……” 见沈卿幽幽地看着她,真禾公主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夫人, 你就当我来了大齐这么久, 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太开心了罢。 夫人还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确实还有一件事。 沈卿正了正脸色,道:“如今大齐有不少人染上了阿片的瘾,放任不管自是不行的,幸好现在上瘾的人应该还不算很多。 我打算在大齐设立强戒所,公主对阿片以及对阿片成瘾的人会比较熟悉,我希望公主能从旁协助。” 真禾公主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沈卿要说的事情是这个。 虽然目前来看,她和俞相夫人的合作算是达成了,但她们也不过认识不到一天,要说信任定然是没有多少的。 真禾公主不禁嘴角微扬,“夫人便如此相信我?” 沈卿挑眉,忽地笑开了,“当然,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你要知道, 我烦恼找谁去做这件事许久了!而且,我们大齐的财政还是十分吃紧的!” 真禾公主:“……” 这话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罢! “何况,我虽然答应了你要帮你夺回政权,可是最后咱们的合作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公主你的表现。” 沈卿嘴角笑意微敛,笑眯眯道:“所以,要好好努力哦,公主。” 跟她一起走上打工人的人生罢! 真禾公主:“……” 果然还是日常状态的俞相夫人最可爱! 回到正事上的俞相夫人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沈卿见正事已是全部说完了,她也担心某男人等得太久会发飙,便站了起来道:“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便先告辞了,公主若有什么想与我说,直接遣人去丞相府找我便是。” 真禾公主也站了起来,亲自送沈卿到了宫殿门口,就在沈卿要离开时,真禾公主突然若有所思道:“夫人,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当初大齐那样的情况,夫人和俞相为何不干脆自立一个政权? 大齐皇室早已是烂到根子上了,如果当初不是夫人和俞相,天底下只怕早已没有了大齐这个国家,如今的圣上我也见过了,那也是一个不成大器的……” “真禾公主!” 跟着沈卿的两个宫人脸色立刻难看到了极点,警告地厉喝一声。 真禾公主却嗤笑一声,道:“装什么装?如今这个皇宫里真正主事的人是谁,你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便是你们,也是俞相的人罢!” 两个宫人皱了皱眉,脸色说不出是难看还是尴尬。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但有些话还是不好明说的。 沈卿没有责怪真禾公主,闻言微微一愣,淡淡一笑道:“公主,不是每个人都对那个位置有欲望的。那个位置代表着天底下最高的权力,却也代表着最极致的束缚。 所谓高处不胜寒,自古以来的帝皇都喜欢用孤家寡人自嘲,不是没有原因的。 比起高高在上权倾天下,我更向往普通宁静而自由的生活。” 如果现如今,她或者俞九清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们的生活绝不会如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沈卿从一开始,决心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便是俞九清和子涵,这里有她的家。 因为俞九清和子涵,她才与大齐以及大齐的许多人有了羁绊,才会,连带着爱上了这个国家,真心地希望这个国家能变得更好。 即便没有时空管理局的那个禁忌在,她也从没想过坐上那个位置。 真禾公主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卿,突然,展颜一笑道:“没想到,夫人聪慧异常,在这件事上却是如此天真。” 沈卿微愣。 “夫人当真以为,这件事是你想不想,就能决定的吗?” 真禾公主轻嗤一声,淡声道:“你和俞相处于如今这个位置,说得直白一些,离那个位置也就一步之遥。 你们周围定然有许多对你们虎视眈眈或是嫌你们碍眼的人存在罢,那些人不会相信你和俞相毫无野心,即便你们自愿后退,他们也只会视你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有机会就会把你们斩草除根。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最后不是被逼得不得不坐上那个位置,便是疲于和各方人马斡旋角逐,最后被反杀,就像如今的我一般。” 真禾公主自嘲一笑,抬了抬下巴道:“只有绝对的权力,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这个道理,我从一开始便明白了。 我却是没想到,夫人看似对所有事情都看得透彻,在这件事上却如此糊涂!” (本章完) ------------ 第88章 让我有了欲望的人,是你(二更) 沈卿不禁眨了眨眼。 糊涂吗?也许罢。 这种事又不像小孩子过家家,不是说你玩到一半想不玩了就可以退出的。 到时候她要考虑的,不止是她、俞九清和子涵,还有千千万万追随他们、忠于他们的人。 沈卿却只是轻轻一笑道:“不管怎样,总是会有办法的,谢公主关心。” 真禾公主:“……” 她哪只眼睛看到她在关心他们了! 她不是一直在说她嘲讽她么! 她担心的是她自己的处境好不!若是她还没夺回南安的政权,她和俞相就倒了, 她上哪儿哭去? 只是,看着面前女子那因为自信从容而显得分外美丽的笑容,真禾公主却忽然觉得,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事人都不急,她替他们急什么? 真真是应了大齐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离开永宁宫后,沈卿嘴角边的笑容便敛了起来。 她虽然在真禾公主面前那么说,却也知道,这件事远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 不管她和俞九清愿不愿意,他们都已是被驾到了这个高度,这时候他们想急流勇退,又想尽可能地保全一直跟随他们的人,谈何容易? 而且,她好像一直都没问过俞九清的想法。 本来他是有机会当上一国之君的,却因为她的到来阻止了一切。 虽然不管是碍于时空管理局的存在,还是她自己的意志,她都不希望俞九清对那个位置有什么欲望。 但万一,他有呢? 沈卿不禁暗叹一口气。 虽然这些问题在她回来之前便知道,她是定然要面对的。 但果然,说起这件事还是会很影响心情啊。 就在这时, 一旁的宫人低声道:“夫人, 御书房到了。” 沈卿连忙打起精神来,抬起头,不由得顿了顿。 却见御书房的门口,一身绯红色官府身姿清俊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知道已是看了多久。 男人本就面容白皙俊朗,被那身绯红色的官服一映衬,却是显得更为唇红齿白,吸引人眼球了。 就仿佛原本高高在上的谪仙,倏然间被拉下了凡尘。 沈卿不由得便微微弯起双眼,心里的郁闷烦躁一下子散了一半,快步走过去道:“你怎么站在了外头?” 俞九清低头凝视了她片刻,道:“我方才一直在御书房里辅佐陛下批阅奏折,陛下许是过于劳累,批阅到一半就睡觉了。” 沈卿不禁挑了挑眉。 他确定陛下是因为劳累睡觉的,而不是觉得太枯燥睡觉的?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地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男人垂眸看着一脸疑问地看向他的女子,道:“你方才过来的时候在想什么?一脸的愁容。” 沈卿微囧。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不禁笑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今晚晚膳要吃什么。陛下今天既然已是这么疲累了,我就不打扰了,我进去与陛下说一声便回去。” 俞九清看着沈卿,微微蹙眉,最终却没说什么, 道:“好,我与你一同回去。” 沈卿微愣,“你这么早就能回家了?” 他今天不是正式复工么?这还一个上午都没过去呢! 他身为一国之相,文武百官的楷模,这么懈怠像样么! 某人却显然觉得十分像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我今日虽说是正式复工,但我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自是不可过于劳累的,旁的工作回家做也一样。” 沈卿:“……” 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沈卿嘴角微微一抽,和俞九清进去把某个睡得口水都快流满一整张御案的小皇帝摇醒,便告辞离开。 小皇帝猛地一个激灵,努力睁着还没完全清醒的眼睛一把拽住了沈卿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沈爱卿,你答应了朕会多陪朕一会儿的!” 他容易么他!一大早就被钱太师和赵太傅从龙床上拽起来,受了他们半天摧残便算了,谁知道他们好不容易离开了,又来了一个表面冷静实则更加不做人,咳咳,更加严厉的俞爱卿! 小皇帝都欲哭无泪了。 他现在急需温柔的沈爱卿的抚慰哇! 沈卿:“……” 最后,她和俞九清还是陪小皇帝吃完了午膳,才离开了皇宫。 两人相携着往皇宫门口走,沈卿把她方才与真禾公主说的话一点一点地告诉了俞九清。 听到沈卿和真禾公主做下的交易,俞九清眉头深深皱起,显然十分不赞同,只是也没有说什么。 从以前开始便这样,沈卿决定了的事情,俞九清便是再不赞同,只要那件事不会伤害到她或影响到大局,他都会尊重沈卿,并默默地给予她帮助。 沈卿不禁微微笑了起来,牵起俞九清的手,突然道:“对了,九清,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俞九清的脚步微微一顿,看了沈卿一眼,了然道:“你方才烦恼的事情,便是这个?” 沈卿微愣,不禁笑了,“被你看出来了。” 如果说她和俞九清刚刚重逢的时候,他们间还有着一丝陌生和试探,如今,他们已是再次越来越了解对方。 了解到,仿佛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地步。 俞九清转过身子面对着沈卿,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若我对这个天下当真有野心,早在当年,我便出手了。” 沈卿微怔。 “我当初考科举入朝为官,是为了逃出我那个吃人的家族,我不是那般无私的人,从没有为黎民苍生造福的想法。 后来,我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 再后来,我便遇到了你。” 俞九清嗓音低低地,眼神认真地道:“青青,因为你想帮助当时的太子,想帮助大齐皇室,想平复大齐的动乱,我才会助你做成这一切。 我对这个天下由始至终都没有想法,事实上,我从以前开始,就对这世间万物没什么欲望。 让我最开始有了欲望的人,是你。” 因为你,我才与这个世间建立了越来越多的羁绊,才会开始真心地,想要守护这个你十分爱惜的国家。 才会开始真的,对这个国家以及这个世间,产生了一丝感情。 (本章完) ------------ 第89章 我和子涵可不会奉陪(一更) 沈卿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响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会对这个世界以及大齐有了感情以及留恋,是因为他。 没想到,俞九清也是一样的。 直到,面前的男人挑了挑眉,突然恶作剧般地捏了捏她的脸,沈卿才反应过来, 忍不住有些恼怒地瞪了男人一眼,轻轻拨开他的手,笑道:“不,俞九清,你错了。” 他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般冷血无情。 至少,在她阻止的那版历史里,他正是无法忍受大齐皇室的腐败无能,以及无法坐视大齐百姓的痛苦与绝望, 才会站出来率兵起义。 不管是在她离开前,还是她不在的那十年,他也一直在矜矜业业地做着自己可以做以及应该做的事情。 看到俞九清有些困惑地看向她,沈卿没与他说他哪里错了,只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如今知道了你的想法,我的心轻松了不少。要是你突然想不开要去角逐这个天下,做那什么孤家寡人,我和子涵可是不会奉陪的。 放心,我定然会保护好你和子涵。” 不仅是俞九清和子涵,那些一直追随他们的人,她也绝不会让他们有事! 最后那句话,沈卿说的沉且慢, 脸上是再认真不过的神情。 俞九清看了她一眼, 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低声道:“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 娶了一个太过有主见的夫人的后果就是, 她总是会把应该由他来说的话抢去,也会把应该由他来做的事情抢去。 他也只能更加努力, 让自己不至于被自己夫人的光芒掩盖了。 一天又这样平淡无波地过去了。 陈立和孙横那边的围剿行动很成功,那条陈家村果然是那群卖药的人的窝巢,陈立和孙横直接带兵包围了整条村子,一寸一寸地进行搜索,最后的结果让人骇然—— 整条村子的人,竟然都染上了阿片的瘾!而且,他们不仅吸食阿片,也帮忙卖阿片,甚至在朝廷的官兵进去的时候,村里一大半村民都失了理智地直接抄起家里的物什反抗朝廷的官兵。 而陈家村里,还逮到了几个穿着大齐的衣服模样看起来也是正正经经的大齐百姓,却讲着一口夹杂着明显的大凉口音的大齐话的人。 只怕,那是机缘巧合到了大凉生活定居、后来又投靠了大凉王庭的大齐百姓。 陈立和孙横在那个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阿片的危害,若真的放任这种药在大齐传播,大齐被灭国是迟早的事! 俞九清随即直接下令禁止阿片在大齐流通与售卖,把抓到的那几个大凉人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并全国范围地大力摧毁各个神仙药的售卖渠道以及没收神仙药。 并在京城试点, 最快速度地在全国建立起强戒所,强制已是对阿片成瘾的百姓进去,把毒瘾戒得干干净净了才可以出来。 一时间,一场轰轰烈烈的禁毒运动在大齐开展了起来,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沈卿把前期的工作都做好后,十分心安理得地把后续的事情都丢给了别人。 没办法,她如今还没恢复小沈大人的身份,很多事情便是她想做,也没那个立场。 俞九清倒是问过她想什么时候回归朝廷,沈卿只是说再等等。 那天钱太师说的话虽然可笑至极,但他有句话说对了,她如今想回归朝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她在朝廷中还有根基在,但那些本就看她不顺眼的人定然会百般阻挠,到时候若是他们联合这十年来才进到朝廷的官员搞事,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在做好万全的准备前,沈卿没打算行动,她向来不是喜欢打没准备的仗的人。 何况她又不是什么卷王,趁这个时间享受一下假期陪陪儿子,岂不乐哉? 这天,沈卿正在后厨悠哉悠哉地捣鼓一种舒芙蕾牛奶蛋糕。 这种蛋糕十分简单,把蛋黄、牛奶、面粉搅拌均匀备用,蛋清中加点白糖,挤点柠檬汁快速打发成蛋白霜,再把蛋白霜与先前的蛋黄糊翻拌均匀,然后在锅上刷一层黄油,把搅拌好的面糊挤在上面煎熟,就是一款柔软轻盈又香甜的舒芙蕾牛奶蛋糕了! 在后厨帮忙打下手的陈莹和朱圆闻到那香甜浓郁的味道,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特别是朱圆,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道:“夫人,这到底是什么点心?奴婢先前见都没见过,也太香了!” 沈卿笑着看了她一眼,小心地把锅上的蛋糕翻面,道:“待会做好了,给你和陈莹试吃一个。” 朱圆和陈莹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夫人,你太好了!” 她们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沈卿怎么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她们的夫人呢! 前段时间,苏管事还把她们带到了夫人面前,说她们以后就在夫人身边服侍了。 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不过,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她们便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沈卿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沈卿一共做了三十个舒芙蕾牛奶蛋糕,这些蛋糕都是憨憨的圆形,每个都只有女子的巴掌大小,看着很是小巧可爱,一口就能吃下去。 她从里面夹出了两个递给朱圆和陈莹,道:“你们尝尝。” 朱圆和陈莹连忙受宠若惊地接过,也顾不上还有些烫就放进了嘴里,一边嘶嘶吸着气一边激动道:“好吃!夫人,太好吃了!奴婢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沈卿不禁笑着道:“慢点,这里又没人跟你们抢,觉得好吃就多吃一个。” 两人的眼睛都一亮,只是,看着灶台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小蛋糕,她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夫人今儿做得不多,一会儿要拿点给郎主,还要留点给小郎君,奴婢们就……” “没关系,吃吧。” 沈卿直接又夹了两个给她们,“我留了点面糊,子涵的等他放学回来我再做,这种蛋糕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剩下的我拿去给你们郎主绰绰有余了。” 说到俞九清那厮,沈卿是又好笑又好气。 他嘴上说着他已是正式复工了,但除了上早朝的日子和不得不去外出的时候,他都是赖在家里,哪里都不愿意去,美曰其名他的伤还没完全好,还需要好好休息。 害得很多官员有事情找他,还得专程来他们丞相府,以至于这些天,他们丞相府那叫一个热闹,天天都有成批成批的官员往这边跑。 但他们丞相府离皇宫本就不远,俞九清便是待在家里也没有耽误工作,历史上有些朝代的丞相也是在自己的丞相府里办公的,沈卿就由着他了。 她把剩余的小蛋糕在碟子上摆好,找了个篮子装起来,便朝外院的书房走去。 因为要招待客人,俞九清白天都是在外院的书房做事。 沈卿去到书房的时候,俞九清正在和大理寺少卿周青云议事。 这段时间在全国推广强戒所的事情,俞九清交给了这位年轻的周少卿负责。 沈卿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周少卿无比愤怒的声音—— “那群可恶的鞑子,竟敢把我大齐的百姓残害至此!光是京城,对那种毒药上瘾的人竟然就有快两百人!这还不算至今还没被发现的! 据上京府衙的孙大人说,比起旁的州,那毒药流进京城的时间只怕是最晚的了,现在其他州还没有给下官要进强戒所的人的人数,但想想就知道不容乐观! 还有那可恶的南安国!他们别以为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大凉他们就可以全身而退,这个局定然是他们和大凉一起设的! 这种毒药想想都知道必须从大齐杜绝!然而那些已经成瘾的百姓已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不但对朝廷官员破口大骂,还四处闹事,挑衅朝廷,影响到了许多无辜的百姓。 很多百姓对那种药本来就不了解,被影响到了也只会怨恨朝廷,甚至……甚至怨恨主导这一切的俞相,下官听说,很多百姓已是在暗中埋怨俞相这件事做得太强硬,一点也不通情达理!” (本章完) ------------ 第90章 夫人,请(二更) 沈卿不禁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俞九清清越的嗓音响起,“百姓与我们立场不同,知晓的事情也没我们多,别管他们说什么,该推进的事情还是要推进。 而且,我不是说了,在做事的同时也要注重教化百姓么?” “这些事下官都有做。关于那神仙药的危害,我们都写清楚贴在了各地府衙的公告栏,也有命府衙的捕快去巡逻时跟百姓说明这神仙药的危害…… 只是很多百姓先前毕竟从没有接触过这种药,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凭空突然出现的东西,纵然府衙把它们说得多么恐怖,他们也没有切实的感受,只会觉得因为要杜绝这么一样闻所未闻的东西,竟然让他们的生活受到了如此大的影响,十分不可理喻。” 书房里一时寂静了下来,估摸是俞九清在思考。 沈卿趁这时候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走进去微微一笑道:“我做了些点心,两位若是累了,可以稍作休息,喝点茶吃点点心。” 说着,用眼神示意跟在她身后的朱圆把篮子里的小蛋糕拿出来。 那周少卿原本张嘴想说什么,见沈卿进来了,立刻又闭上,眉头紧蹙,眼里快速地掠过一抹不快。 这周少卿是寒门子弟,六年前才考上的科举,今年才二十有六,是沈卿先前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因为神仙药后面的事情沈卿便没有跟进了,因此她只知道俞九清把强戒所这件事交给了这个周少卿,却也是头一回见到人。 不过…… 这周少卿显而易见地,对她十分有意见啊。 沈卿眼眸微转,没有说什么,笑着看了俞九清一眼,道:“我也十分在意这神仙药的事请,我可能留下来听你们议事?” 她这句话刚落,眼角余光就见到那周少卿似乎很是震惊,即便他极力掩饰着脸上的不满和不耐,也抑制不了它的快速增长。 俞九清眸色微闪,道:“当然可以,夫人,请坐。” 说着,亲自起身,把沈卿迎到了他书桌左下角的第一个位置坐下。 周少卿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 自古以来都是以左为尊,这俞相夫人在他们议事的时候擅自进来便算了!竟然还毫无自知之明地要求留下旁听!这些事她听得懂吗? 而俞相,一向英明神武的俞相竟然答应了!还让俞相夫人坐在了左边第一个位置! 便是他也不敢坐那个位置,只敢坐在右边! 俞相到底在想什么?莫非真的像外界传的那般,俞相被这女人的美色所惑,不但毫不在意她这十年不知所踪的事情,还为了她散尽家中妾室,甚至要求圣上掏空半个皇家私库给她充面子! 俞相可知道,因为这女人,他在许多儒生和官员间的名声已是受到了影响! 俞九清却仿佛没看到周青云的惊愕和焦躁,施施然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淡声道:“关于方才你说的民怨四起的事情,现如今能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加强对百姓的教化,二是加大对闹事人员的追捕和处置,各地府衙也要有意地预防这类事情的发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禁止神仙药这件事绝对不可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再次给它发展的土壤,对我大齐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周青云连忙回神,一脸欲言又止地看了俞九清一眼,最终还是行了个礼道:“是,下官知晓了。” 讨论正事的时候,俞相还是那个犀利果断的俞相。 所以,一切的根源,都是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俞九清这时候道:“如今进了强戒所的百姓情况如何?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 周青云道:“暂时没有,一切都很顺利,多亏了南安国的真禾公主一直从旁协助,给了我们许多应对此类有了药瘾的百姓的法子,还教我们如何让他们逐步戒掉药瘾,强戒所才能那么快地运转起来!之前倒是不知道,真禾公主是个那般能干的女子。” 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放荡,做起事来却十分细心尽责又有魄力。 上回她亲自去到他们京城的强戒所查看情况,刚好遇到一个药瘾犯了的百姓打伤看着他的侍卫要逃出去,被真禾公主一掌劈晕,自那之后,他就彻底改变了对那真禾公主的看法。 想到这里,周青云不禁暗暗地看了坐在对面一脸闲适的美丽女子。 如果坐在那里的是真禾公主,他的意见还不会那么大。 同样身为女子,他们俞相的夫人只会扯俞相的后退,真禾公主身为一个外人,却亲力亲为地帮助他们大齐的百姓。 这差得也太远了! 接下来,周青云又和俞九清聊了一些事情,便行礼告辞了。 沈卿却忽地淡淡一笑道:“周少卿一直没动我拿过来的点心,可是我的点心不合周少卿的口味?” 周青云身子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道:“自然不是,夫人让在下吃夫人亲手做的点心,在下受宠若惊都来不及。只是,很不巧,在下平日里不太喜欢吃甜食……” “是么?” 沈卿微微挑眉,道:“可是,我听俞相说,周少卿平日里最是喜欢吃甜食,才特意拿这些点心过来呢。” 自然是假的,俞九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与她说他手下的官员喜欢吃什么。 她只是看到,那周少卿明明看了桌子上的小蛋糕好几眼,一脸想吃的表情,才猜出他其实很爱吃甜食罢了。 周青云身子顿时更僵了,后背倏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平日里确实很爱吃甜食,但这种私人的习惯,他原以为俞相不会知道! 没想到俞相不但知道,还和他夫人说了。 这下子,不就暴露了,他不愿意吃那个点心是因为心里对这女人有意见? 沈卿细细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难堪到了极致,才微微一笑道:“不过,我知道周少卿定不是不喜欢我才不吃这点心的,只是因为旁的原因罢?” 她身为小沈大人的时候,这周少卿估摸还在哪个角落里埋头苦读呢,他认不出她,对她有意见也正常。 但这不代表,沈卿就能完全不在意他对她的轻视了。 小小地折腾他一番,也没什么罢? 周青云一时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故意埋汰他的,还是真的那般天真。 他也只能扯了扯嘴角,顺着她的话道:“对的,对的,在下最近身子有些不适,大夫让在下戒甜食一段时间。” 沈卿淡淡叹了口气,道:“是吗?那太可惜了,周少卿要注意保重身体。” 周青云不禁抽了抽嘴角。 她摆正自己的位置,少去扯俞相的后腿,他的身体自然就好了! 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又向俞相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去。 却在走出书房后,撞见了正迎面过来的一个容貌板正、脸上毫无笑容、严肃得与他这年轻的模样完全不相符的青衣男子。 周青云一愣,顿时喜上眉心,走上前朝男子作了个揖道:“裴侍郎,你也来找俞相议事?” 这裴侍郎可不得了!乃是他那一届的状元郎,如今在工部任职。 裴家是上百年的水利世家,然而大概二十年前,他们的家族因为得罪了圣上被贬为平民,且世代不得参与科举。 这相当于断了他们裴家回到官场的路! 直到小沈大人和俞相平复了大齐的动乱,重新审理先前的冤假错案,他们裴家才再次有了参与科举的资格。 而这裴侍郎也不负众望,年仅十六岁便考上了状元,如今二十出头便做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这些年更是用他们裴家的水利知识创下了不菲的功劳,所有人都说,不到两年,这工部尚书的位置定然就是他的! 可以说,他就是他们这一辈儒生的楷模! 要说这裴侍郎的缺点,也许只有一个—— “嗯,在下见过周少卿。” 见裴侍郎对于他的搭话,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和一个礼节性的问候,周青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明明年纪比他还小,行事却古板严肃得仿佛一个小老头。 而且,这裴侍郎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见到裴侍郎越过他径直往俞相的书房走去,周青云莫名地有些幸灾乐祸。 要说他们年轻一辈的官员里,心里对俞相夫人最不满的就数裴侍郎了! 裴侍郎这人可完全做不来阿谀奉承这一套,遇到不满的事情,可是会直接说的。 也不知道裴侍郎见到那俞相夫人竟然赖在俞相的书房里,会是什么表情。 那俞相夫人只怕要倒霉了! 感谢Two-two,雨淋寓语和流年亦梦投的宝贵月票,抱住~ ------------ 第91章 青青的想法 另一边,沈卿和俞九清说了没两句话,门外的侍卫便进来抱拳道:“郎主,裴侍郎求见。” 沈卿不禁微微挑眉。 身为一国之相果然是够忙的。 她刚想起身离开,门外的人便已是走了进来,沈卿不禁眼眸微闪。 最近大齐官员的颜值似乎直线上升啊!方才的周少卿已是长得一表人才了,如今这个裴侍郎竟还更俊一些。 走出去估摸都是能引起京里一群小娘子芳心暗许的郎君。 许是沈卿打量的目光太肆无忌惮,裴恩俊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脸色更严肃了。 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是裴侍郎开始不耐烦了。 只是他平时就总是板着一张脸,若不是长期与他共事的人,都看不出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裴恩俊朝俞九清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俞相。” 说完,转向沈卿也行了个礼,“见过俞相夫人。” 一边说,一边极力掩盖着眼底的不悦和厌恶。 他进来的时候,见到俞相的书房里竟然有个女子,一颗心立刻沉了沉。 只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应该就是传闻中最近刚回来的俞相夫人。 然而,别管是谁,女子就不该出现在男子议事的地方!他不知道俞相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俞相夫人在他工作的时候进了这个书房。 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他行完礼后,便沉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不说话,俞九清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裴侍郎是来与我商量望江水患治理的事情的罢?这里都不是外人,裴侍郎随便坐便是。” 裴恩俊一愣,向来表情淡漠的他难掩讶异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俞相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要与他当着这俞相夫人的面谈论正事不成?! 原本打算离开的沈卿不禁眼眸微转。 看来,俞九清是打算把治理望江水患这件事交给这个裴侍郎。 这裴侍郎看着比方才的周少卿还要年轻一些,俞九清愿意把这么一个大工程交给他,说明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 不过,这个年轻人跟方才的周少卿一般,显然对她很有意见啊。 不,她没感觉错的话,这裴侍郎对她的厌恶,似乎还远远胜过方才的周少卿呢。 沈卿想到这里,突然就不想离开了。 她可不是那般大度的人,别人讨厌她,就要乖乖滚开。 何况,她还挺好奇,这些人这般讨厌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裴恩俊见那女人听了俞相的话后,坐得更优哉游哉了,半点都没有自己不该坐在这里的自觉,还十分不知廉耻地朝他笑了笑。 这简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下达这个命令的是他一向敬重的俞相,他也无法接受! 见裴恩俊直直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脸色还更难看了,俞九清眸色微闪,淡声道:“裴侍郎怎么不坐下?” 裴恩俊深吸一口气,朝俞九清行了个礼,沉声道:“俞相,下官接下来要与俞相说的,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下官私以为,俞相夫人不适合待在这里。” 俞九清眉头微蹙,刚想说什么,沈卿就淡淡一笑,道:“裴侍郎为何说我不适合待在这里?我是会妨碍你们谈论公事,还是裴侍郎觉得我是敌人派过来的奸细,会把你们说的大事泄露出去?” 裴恩俊忍不住一脸震惊地看了那一脸理所当然的女人一眼。 她说的那些理由,他完全没想过!事实上,他向来敬重俞相,因此也相信俞相,即便俞相可能在男女之事上有些糊涂,却绝不会在正事上糊涂,他会让这女人进这个书房,就说明这个女人的身份没问题。 只是,她竟然有脸问他为什么不适合待在这里?她是一个女人,女人就该好好待在后院相夫教子!不该踏足她不该踏足的地方! 而且,他方才明明是在与俞相说话,她凭什么擅自回答? 这女人都这般嚣张了,俞相竟然还不声不响,简直……简直太不像样了罢! 但俞相被这女人迷惑了,处处毫无底线地宠着她,不代表他就能憋屈地忍受这一切! 裴恩俊暗暗咬了咬牙,转向沈卿,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道:“夫人言重了,夫人是俞相的夫人,在下自是不会觉得夫人会做对俞相不利的事情。 但自古以来,女子该做的事情都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让男子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建功立业。 在下是为了与俞相谈论正事才来到这里的,接下来的事情,在下觉得不是夫人应当参与的!” 他这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沈卿看得出来,他已是在尽量维持对她的礼数了。 主座上的俞九清彻底沉下脸来,但看了看不远处嘴角微挑的沈卿,他顿了顿,终是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时候的青青,不会希望他开口帮她。 裴恩俊与钱太师和赵太傅之流不同,他性情上虽然有缺点,但是个有才之士,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大齐的栋梁之一。 也是他十分看好、且为他所用的人。 对这样的人,他自然不能用对钱太师和赵太傅的态度,而青青以后若是还要回到朝堂上,也免不了要与裴恩俊他们打交道。 这时候,他出手帮青青,毫无意义。 她会更希望靠自己得到裴恩俊他们的认可。 沈卿耐心地听完了裴恩俊的话,轻笑一声,道:“裴侍郎通篇说下来,都是裴侍郎觉得女子该如何,男子该如何,但谁道女子就一定只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除了生儿育女这件事旁人无法代替,其他事情让家中的奴仆或请专人来做不是一样吗?” “你……夫人莫非是觉得,女子还能插手男人的正事不成?!” 裴恩俊却仿若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事情,深深吸气道:“真正贤惠的女子绝不会随意插手男人的事情!而自古以来,那些随意插手男人事情的女子都是褒姒妲己之流,是祸国殃民的存在! 夫人地位尊贵,在下本没资格与夫人说这些话,但俞相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大齐的未来,受到万民和百官的关注,夫人这般可有考虑过俞相?可有想过若这件事传出去,可会让人对俞相产生成见?!” 都是褒姒妲己之流的存在? 这小子对女子的成见还挺深。 沈卿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裴恩俊,嘴角微微一扯道:“说来说去,裴侍郎就是觉得,我不该留在这里,必须要出去了?” 嗷嗷,今天有点事,只有一更,明天会把欠的那一更也补上! ------------ 第92章 简直荒谬!荒谬!(一更) 裴恩俊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疙瘩,干巴巴地道:“在下不敢命令夫人做事,只是觉得,不管是古今礼法还是从大局考虑,夫人都不该留在这里!” 沈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是裴侍郎觉得我在这里, 你就没法做事的话,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裴恩俊眉头猛地抽了抽。 什么叫她在这里,他就没法做事?这是他做事能力的问题吗?! 这女人旁的不说,这张嘴倒是伶牙俐齿,只是一个女人伶牙俐齿有什么用?只是会用在无谓的争吵上,让身边的人不喜罢了! 沈卿看到了裴恩俊脸上的不悦,脸上的笑容却更为灿烂了,不紧不慢地道:“只是裴侍郎方才的话,我不赞成。 谁说女子就只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女子也是人,不是为了家庭或男子而存在的,女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即便她们想做的便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事,那也应是基于她们的想法,而不是如裴侍郎说的,她们就该这么做。 而且,谁说国家败落甚至灭亡都是褒姒妲己的错?真正祸国殃民的,难道不是管不住自己欲望的掌权者?褒姒妲己手上一点权力都没有,到头来,反倒过错都到了她们头上了?岂不可笑! 若裴侍郎当初没有高中科举, 难道也要责怪身边的女子影响到你了吗? 按我的想法,女子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自己该做什么,她们想生儿育女便生儿育女,想像男子那般建功立业,为国家做贡献, 又有何不可?” 裴恩俊一脸震惊愕然地瞪大眼睛。 这俞相夫人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拿他举些奇奇怪怪的例子便算了,什么叫女子想建功立业,又有何不可?简直荒谬!荒谬! 他忍不住咬牙厉声道:“夫人这话着实可笑!女子见识浅薄,哪有那样的能力!把家国大事交到女子手上,夫人是想我们大齐亡国不成!” 一直隐忍着的俞九清眉头猛地一皱。 这话过分了。 然而,还不待他说什么,沈卿清脆坚定中带了一丝嘲讽的嗓音便响起,“瞧裴侍郎这话说的,女子见识浅薄,难道不是因为她们被束缚了?被她们的男性长辈或夫君,甚至是她们亲生的儿子? 难道她们能像男子一般读书写字,能像男子一般周游天下? 若是她们也能,她们的见识怎么可能浅薄? 反之,若让男子也像女子一般,一辈子只能被困于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中,那见识只怕也会如你所鄙视的女子一般浅薄!” 女子也能读书写字,周游天下? 荒谬,当真荒谬!这些事情,别说完全不合礼法,简直是……简直是闻所未闻, 挑战这世间所有人的底线! 他们俞相的夫人, 怎么竟是个这般离经叛道,自以为是的女人! 她还不如就这样失踪着,永远别回来! 裴恩俊因为过于震怒,忍不住有些微微喘气道:“你这都是歪理!女子的浅薄是天生的,不管如何,都改不了她们骨子里的肤浅和愚昧……” “是吗?” 沈卿忍不住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道:“裴侍郎若不然试试把自己困在后宅一辈子,看看女子的浅薄是不是天生的?” 裴恩俊猛地被一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卿紧接着,眼神微沉地看着他,道:“裴侍郎对女子的成见似乎有些深啊,可是裴侍郎先前经历过什么?” 裴恩俊身子一僵,眼前,瞬间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歇斯底里地冲着她的夫君和孩子大吼大叫的母亲,全家人绝望痛苦的表情,父亲日渐变得麻木沧桑的脸…… 他有些无法忍耐地低吼一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与夫人无关罢!” 沈卿看着他,忽地,凉凉地一笑道:“裴侍郎身上发生了什么,确实与我无关,但裴侍郎对女子那些堪称无礼的成见,就与我有关了。 要不然,我与裴侍郎打个赌,就赌,若是给女子读书写字、周游天下的机会,女子的见识不会比男子差,能力也不会比男子弱,输的人,就要在大齐京城最繁华的凤舞街和雀行街上,当众向对方赔礼道歉,如何?” 原本因为气上心头脑子有些热的裴恩俊一愣,霎时清醒了。 在京城最繁华的两条街上当众给对方道歉,相当于昭告整个京城了! 沈卿见他沉默,嘴角微微一扯,道:“怎么,裴侍郎不敢?” 裴恩俊咬了咬牙,却似乎更为恼怒了,“在下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夫人可有想过,你这样做的话,你要置俞相于何地?!夫人说到底是俞相的夫人,世人只会把夫人的所作所为和俞相联系在一起,到时候夫人当众道歉,丢人的可不只是夫人,还有俞相……” 这裴侍郎对俞九清倒是忠心,这时候了还在担心俞九清的面子问题。 沈卿忍不住好笑地扬扬唇,脸色微冷道:“这一点裴侍郎就放宽心罢,因为最后会道歉的人,是你,不是我。” 女子眼神冷静清明,态度淡然,就仿佛她是真的笃定,自己不会输一般。 她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裴恩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了俞相一眼,却见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完全没有要制止这个女人的意思。 心里忍不住就生起了一股冲动和怒火,点头道:“好,既然夫人非要与在下赌,这个赌,在下奉陪便是!夫人给个打赌的期限罢!” 如果这件事能敲醒俞相,让俞相知道若继续这般放纵这个女人会是什么后果,也算值了! 沈卿淡淡一笑,伸出三根手指,道:“打赌期限是三个月,如何?” “好,一言为定!” 沈卿说完,也懒得继续留在这里和这裴侍郎大眼瞪小眼了,道:“裴侍郎果然爽快!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裴侍郎和俞相说事了。 我做了些小蛋糕,裴侍郎若是赏脸,可以试试,毕竟,我可担心裴侍郎若是饿过头了,到时候赔礼道歉没有力气呢。” 裴恩俊:“!!!” 这女人,盲目自大便算了,这嘴竟还这般毒! 俞相到底是如何忍受她的! 裴恩俊狠狠深呼吸了几口气,见那女人真的出去了,才终于平复了内心的情绪,转向俞相刚想继续说正事,却瞬间被俞相那比夏日雷雨前满是乌云的天空还要黑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本章完) ------------ 第93章 二十年前的往事(二更) 裴恩俊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俞九清冷冷地看着他。 方才他不插手他和青青的事情,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也因为他还想给自己看好的这个年轻人留一丝薄面。 只是这不代表,他就一点也不在意他对他妻子的轻视和侮辱了。 他直接站了起来,袖子一甩道:“我倒是没想到,裴侍郎对我妻子的成见如此之深,只怕, 裴侍郎心里对我的不满也有不少罢?” 裴恩俊暗暗咬了咬牙,连忙低头行礼道:“俞相这般说是折煞下官了!当初,若不是多亏了俞相和小沈大人,我们裴家也不可能恢复以往的荣光,下官也不会有机会考科举入朝为官。 俞相和小沈大人相当于我们裴家的再世恩人!这一点下官永远都不会忘记……” 俞九清却只是淡淡地打断他的话,道:“你觉得我对你有恩, 却不代表,你心里就对我没有不满。 我也不是听不得意见的人,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多少也能猜到。 但成业,在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我相信我的妻子,也觉得她有能力插手我的事务。 我知晓你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但这件事你确实偏执了,你也该从二十年前那件事中走出来,认真地思考到底是能力重要,还是是男是女重要了。” 裴恩俊眸色微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俞相没有唤他“裴侍郎”,而是唤他的字“成业”,说明他这番话不是以上官的立场说的,而是以一个长辈, 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个亦师亦友的身份说的。 而且, 他提到了二十年前的事…… 裴恩俊心底不禁迅速地升起一股难堪和悲愤。 那件事,俞相果然知道! 既然他知道, 他就该知道女子都是那般浅薄无知的存在,怎么竟然说是他偏执了呢! 俞九清自是不知道在裴恩俊眼里, 他已是一个长辈的角色了,若是知道,他这会儿定然不可能还能这般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话。 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他还是挺在乎起自己年龄的问题的! 他见裴恩俊沉着脸不说话,淡声道:“我看你今天也没心思谈论正事了,你先回去罢。 望江水患的治理是大齐自十年前动乱平息以来最大的一个工程,需要用到巨大的人力物力,决不能有任何疏忽!我知晓你十分焦急开展这个工程,但这个工程牵一发而动全身,宁愿晚点开始,也要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你不用太焦急,先下去思考清楚,再来找我罢。” 裴恩俊连忙使劲压了压自己乱糟糟的心情,行了个礼道:“是,下官明白,下官便先告退了。” 他今天确实是没有心思谈论正事了。 而且,俞相说的话也有道理。 他虽然十分不甘,却也只能先离开。 只是,直到离开了丞相府,他心里那股荒谬悲愤的情绪依然没有散去。 只要给女子读书写字, 周游天下的机会,女子定然就不会那般浅薄?!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而俞相,竟然还显然是认同这种可笑的想法的。 小沈大人为什么突然就失踪了呢?当初,小沈大人和俞相堪称大齐两把最锋利的宝剑,一起合力斩断了大齐所有的不公和混乱的同时,也在互相制衡,互相取长补短。 若小沈大人还在,说不定就能阻止俞相被那个女人迷惑了! 俞相和小沈大人都是他们裴家的恩人,只是可惜的是,他至今还没见过小沈大人一面。 当真是,该回来的人没回来,不该回来的人倒是回来了! 另一边,沈卿回了青竹院后,便唤来了麟一,让他去打听一下裴家二十年前发生的事。 她记得,当初她和俞九清平息了大齐的动乱后,有重新审理过裴家的案子,但因为那件事她是交代旁的人去做的,那时他们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因此,她并不知道裴家案子的详情。 然而,今天裴恩俊对女子那深得有些不寻常的成见引起了她的注意。 虽然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会对女子有成见,但偏执到那个地步的也是少见,何况裴恩俊可不是一般的百姓,而是读过无数圣贤书,还受到了俞九清赏识的青年才俊。 她别的可以不相信,但俞九清的眼光,她还是很相信的。 麒麟的做事效率向来高,不到晚膳时间,他们就把裴家当年的案子查得清清楚楚。 初春的傍晚,天气温暖而怡人,沈卿坐在院子里悠哉悠哉地吃着蛋糕喝着花茶,麟一单膝跪在她面前道:“回禀主子,当初裴家的家主因为看不过当时的大齐圣上,也就是昭明帝的奢靡残暴,谏言了几句,因此得罪了昭明帝,这是寻常大众所知道的裴家被贬为平民的原因。 但其实,当初裴家家主确实得罪了昭明帝,但因为裴家平日里十分正气清廉,从不主动与人为恶,朝廷上有许多人还是愿意冒着危险替他们说话的,本来当初昭明帝已是打算惩戒他们一番便算了,谁料……” 麟一顿了顿,脸色有些微妙地道:“当时裴家家主的夫人,也就是裴侍郎的母亲满心以为裴家自此就要倒了,心里惶恐不已,又听说昭明帝喜好美人,只要是有点姿色的女人,即便嫁过人也会被纳入后宫。 因此,她收买了宫中的宫人,竟找了个机会直接到了昭明帝面前,意图……勾引昭明帝。” 沈卿不由得一顿,眼里暗光流转。 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然而,那夫人显然太天真了,她只知道昭明帝喜好美人,荤素不忌,却不知道昭明帝在……床事方面有着一些足以让女子崩溃的癖好,那夫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乍然被那般对待,几乎要被吓疯了,过于恐惧下,竟不小心出手伤了昭明帝。” 沈卿眉头紧皱。 接下来的事情已是不用听了。 昭明帝本就残暴不仁,又如何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女子伤害,加上裴家先前犯下的过错,裴家只是被贬为平民、子孙后代终生不能参加科举已是可以说是奇迹! 也难怪那裴侍郎对女子有着那般不可理喻的成见啊! 只是,他有阴影是他的事,不代表旁的无辜女子就要为他的阴影买单。 沈卿点了点头,淡声道:“你做得很好,下去罢。” 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沈卿微微挑眉,嘴角已是下意识地扬了起来。 (本章完) ------------ 第94章 不会把人憋坏吧?(三更) 在傍晚橘红色的天空映照下,一袭白衣清雅如竹的男人缓缓地朝沈卿走来。 沈卿坐在石椅上懒怠站起来,只单手托腮,微微抬头,朝俞九清笑笑道:“今天的工作做完了?” “嗯。” 俞九清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懒洋洋的女子,在陈莹和朱圆震惊得瞪圆了双眸的注视下,走过去直接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就脚步稳健地往房间里走,边走边道:“方才,你让麒麟查了裴侍郎的事?” 他虽然只听到了她和麟一最后说的几句话,却不妨碍他猜到她做了什么。 沈卿本就没打算瞒他,只是也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抱紧他的脖子, 轻轻锤了他的肩膀一下, 道:“都被人轻视到头上了, 我还不能做出点反击?说起来,你这几年找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两个都跟我有仇似的。” 俞九清好笑地抬眸看着她,“我看你倒是挺享受。” 方才在书房,怼人不是怼得挺开心? 沈卿不禁笑了,扬了扬下巴道:“那是,我混迹官场舌战群儒的时候,那群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好久没有怼人了,竟然还有些怀念。” 俞九清眼底含笑,突然道:“你和裴侍郎的打赌,可需要我帮忙?” 沈卿挑眉,“我若想让你帮忙,就不会那般大费周章地与他打赌了。 你放心, 我会让那小子哭着承认自己错了。” 最后一句话,沈卿虽然是笑着说的, 但话语里多少透出了一丝凉。 看到她这个样子, 俞九清就知道她已是想好应对的法子了。 他没再说这件事,低声道:“他们年轻人就是容易急躁, 不过,他们都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若是真的发现自己错了,也不会一味固执已见的。” 明明如方才那般被人轻视的情况,青青只要说出她就是当初的小沈大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但她没说,说明她有自己的想法。 那他也只能支持了。 沈卿不禁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家伙,以为她听不出来,他故意说年轻人容易急躁,潜意思是他虽然比他们年长,但性子要比他们沉稳么? 沈卿忽地就起了坏心眼,用手指轻轻一挑面前男人的下巴,道:“对啊,像我呢,就不喜欢这种毛毛躁躁的小年轻,就喜欢年纪大沉稳一些的。” 俞九清的眸色顿时变了,看着沈卿的眼神就仿佛草原上觅食的狼,泛着危险的幽光,突然就加快了脚步, 走到内室, 直接把沈卿放到了床上, 整个人就压了下来,双手撑在她两侧,一双幽深的凤眸似隐忍似痛苦地看着她,低低哑哑道:“青青……” 今天,鲁神医终于开了尊口,点头说俞九清腿上的毒已是完全排了出来了。 那老头子别的方面再不靠谱,医术方面还是无可置疑的,在那之前,不管俞九清表现得多么烦躁不耐,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体已是没事了,鲁神医就是不愿意低下他那颗高贵冷艳的头颅。 虽然,沈卿严重怀疑那老头是在趁机报复俞九清前一段时间故意找理由罚了他一个月俸禄的事情…… 而不管怎么样,在鲁神医说俞九清的身体彻底好了前,沈卿都是坚决不让某男人碰她的,虽然她多少存了好好整治一下这男人让他知晓自己身体的重要性的心思,但也确实是担心他。 她不是没感觉到男人的焦躁难耐,说实话,要一个身心健康且已是开了荤的男人天天跟她盖着棉被纯聊天,也确实太折磨人,所以后来沈卿十分贴心地直接搬到了子涵那边住。 子涵那小家伙倒是高兴得不得了,天天跟在她身后母亲长母亲短的,某男人的焦躁却是肉眼可见的直线上升了。 如今好不容易解了禁,沈卿自是不指望他能继续做正人君子,也没那个必要,说实话,若不是俞九清自小受到的礼法规矩教育,他只怕直接就要来个白日宣淫了。 沈卿好笑地看着面前男人难耐的眉眼,在男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主动往前抱住了他。 说实话,看到他忍得那般辛苦,她也是有些心疼他的,也不是没想过用旁的方法……咳,帮他一下。 但他们十年没见,相当于俞九清整整禁欲了十年,这已不是干柴烈火的问题了,而是放着这根柴不动它自己都能烧起来的问题。 这时候若是再做些什么挑逗他的事情,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沈卿深思熟虑后还是作罢了。 而如今他的身体彻底好了,她也没有理由让他一直这般隐忍下去。 何况,她也是很想他的啊。 俞九清感觉到了女子的意思,身子竟忍不住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嘴里又低唤了一声“青青”,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手沿着她纤细优美的腰线,一点一点地往上…… 就在这时,外头忽地传来陈立难掩慌乱的声音,“禀告郎主,宫中传来急报!陈舍人和魏其侯也一同来了丞相府,请求立刻面见郎主!” 就仿佛一颗饱满的皮球突然被人用针戳了一下,房间里的旖旎气氛瞬间消散无踪。 俞九清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上仿佛要沸腾起来的温度折腾得他烦躁不已,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直接把陈立吼走的欲望。 沈卿连忙坐直身子,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裳便推开面前的男人站了起来,眉头微蹙道:“陈舍人和江成熠竟然同时来了,只怕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俞九清阴沉着一张脸,暗暗咬了咬牙,心里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他们最好是真的有事! 便是再不情愿,他还是跟着沈卿站了起来,快速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和沈卿一起走到了房间外。 陈立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自家主子那糟糕到了极点的心情,不禁微微一僵,皱眉看向了沈卿。 郎主心情这么差,不会是夫人又对郎主做了什么吧! 沈卿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回惹到了他家宝贝主子的人可是他! 不过,看着俞九清那仿佛实体化了的戾气,沈卿不禁好笑又担忧。 再这样憋下去,不会直接把人憋坏吧! 只是,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两人快步走到了前厅,一脸焦急的陈舍人和沉着一张脸的江成熠正在那里等候,见到他们,两人立刻站了起来。 陈舍人大步向前,朝俞九清和沈卿行了个礼,咬牙道:“俞相,不好了!方才寻州、望州和梅州的刺史同时八百里加急传来急信,说……说他们那边的疫情要控不住了!感染人数每天成百成百地增长,然而至今没有找到治疗这种疫情的有效法子! 而最诡异的是,他们明明已是完全按照朝廷派过去的太医说的,把感染人群都隔离了起来,并教导百姓要如何预防疫疾,根据以往疫情治理的经验,这会儿疫情的传播应该已是阻断了,疫情理应不会再不受控制地四处蔓延才对。 然而……这回的疫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用什么法子似乎都无法阻断传播,时至今日,疫情还在不受控制地四处蔓延!” 加上昨天欠的一更,三更补完!悄咪咪地求一波月票推荐票呀~ (本章完) ------------ 第95章 俞九清,你疯了!(一更) 沈卿和俞九清眉头顿时微皱。 寻州、望州和梅州这三个州离京城都不远。 大半个月前,这几个州的刺史已是写过折子向朝廷报告他们当地出现了疫情,俞九清也立刻做出了应对,集结了太医院中好几个有过疫情治理经验的太医带着物资赶赴灾区进行救灾。 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疫情不但没有好转,竟然还恶化了? 俞九清立刻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陈舍人有些惶恐道:“回禀俞相,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 谁都不知道疫情为何得不到控制!这实在是……实在是太邪门了! 太医院的黄太医治理过好几回大的疫情,在疫情治理方面,黄太医已经是大齐最有经验的大夫了,但就连黄太医也对这个情况摸不着头脑。 黄太医说,该做的他们都已是做了,但一点用都没有!疫情还是一直在传播!百姓恐慌异常!如今……如今大齐已是有十三个州报告他们那里出现了疫情了。” 十三个州! 大齐一共也就三十六个州, 十三个州, 已是影响了大齐三分之一的地方了! 纵观过去发生的疫情, 影响范围这么大的也是少见! 俞九清显然十分震惊,忽地冷喝道:“这件事,先前为何没有人与我说!” 俞九清动起怒来,除了沈卿几乎就没有人不害怕的,陈舍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当即便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地面声音微颤道:“下官……下官罪该万死! 因为此次疫情影响最严重的地方是寻州、望州和梅州这三个州,旁的州虽然也有百姓染了病,但人数不算特别多,且染病的人都被统一集中到了望州隔离,下官……下官觉得这点小事不需要拿来烦扰俞相,便没把相关的折子递上来……” 俞九清身为一国之相,几乎什么都要管,但一个人的精力终是有限,若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都丢过去, 便是铁人都要累趴下。 因此, 能递到俞九清面前的事情都已是经过了筛选,认为必须亲自让他过目的大事。 而中书舍人这个职位,就是相关折子能否递到俞九清面前的最后一道关卡。 一直没说话的江成熠走前一步,道:“九清,谁都不会想到此次疫情竟失控到了这个地步,如今不是追究这是谁的过错的时候。 阿芙的母族便在寻州,疫情爆发后,阿芙母族的人时常给阿芙去信,据他们说,如今那三个州,几乎一半的百姓都染上了疫疾,其他没有染病的百姓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天天活在恐慌之中,有能力逃离的人早在疫情治理情况不太乐观的时候便逃离了。 阿芙母族里也已是有好几人患了病,他们一开始以为疫情很快就会被治理好,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离开,如今却是想走都没法走了。 那三个州如今都严禁百姓离开,除非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并得到当地府衙的准出证明。 方才陈舍人与我说,那几个刺史在折子里提到,各州的百姓出不去, 疫情又得不到治理,很多人已是在崩溃边缘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现暴动!” 他也是不忍心看到自己妻子天天忧心忡忡的样子,才亲自来了丞相府。 一旦出现暴动,就不是普通的疫情问题了! 暴动是绝对不能出现的! 俞九清闭了闭眼睛,冷声道:“陈舍人请起罢,这件事也不算你的过错。” 陈舍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道:“俞相,如今要怎么做才好?朝廷先前该做的事情都已是做了,黄太医说,若是疫情再得不到控制,也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 沈卿的心微微一沉,道:“最后的手段指什么?” 陈舍人一愣,看了看面前那个美丽矜贵的女子,但也没敢多看,很快垂下头道:“回禀夫人,如今的病患都被隔离在了望州郊外的一条村子里,最后的手段指的是……烧村,把所有染病的百姓都烧了,彻底切断疫情传播的源头……” “不可!” 沈卿还没听他说完,便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三个州的百姓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如果这时候朝廷放弃已是患病的百姓,只会更加激化他们的恐惧和绝望! 这是在逼着他们暴动啊!” 被那女子冷厉清明的眸子注视着,陈舍人的身子不禁颤了颤。 这俞相夫人竟有如此的气势!看起来,竟是一点也不输给俞相! 俞九清看了沈卿一眼,也冷声道:“对,绝对不可以烧村!陈舍人,你立刻派人给那三个州的刺史传口信,想办法安抚各州百姓的情绪,并继续想办法切断疫情的传播!” 然而,俞九清虽然这么说,却也知道他方才的话,几乎都是废话。 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就是因为至今找不到方法切断疫情的传播。 如果有方法,先前派过去的太医早就用了! 他静默片刻,一字一字道:“准备一下,我明天要亲临望州视察情况……” “等等,俞九清,你疯了!” 江成熠立刻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望州如今是疫情的重灾区,你这时候过去凑什么热闹!你莫不是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做的,百病不侵?!” 俞九清眼眸沉沉地看着江成熠,“我思绪很清醒,这回我必须亲自走一趟。 成熠,从疫情爆发至今,已是快两个月了,那三个州的百姓已是足足忍受了快两个月的不安和惶恐,而朝廷至今毫无建树,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 很多地方上的官员害怕被朝廷认为自己无能,递上来的折子多少会有一些隐瞒,他们说再这样下去,百姓恐会发生暴乱,只怕,那三个州,已是发生过暴乱了。” 江成熠嗓子一噎。 没错,阿芙母族最新寄过来的信上就说,已是有百姓忍受不住,聚集在府衙门前哭闹了,还与朝廷的官兵产生了摩擦。 如今只是哭闹,再往后,便是聚众闹事了! “所以,我必须过去,便是我什么都不做,我的到来也能让当地的百姓觉得,朝廷没有放弃他们,还在努力治理疫情。” 俞九清说得虽然不错,但……这可是疫情啊!不会挑人无差别攻击的疫情!便是俞九清再如何高高在上,权势滔天,也是有可能会患病的! 身为大齐的百姓,他知道俞九清这样做没错,甚至应该庆幸自己的国家有这么一个为国为民的丞相。 但身为俞九清的挚友,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那般危险的地方! 江成熠情急之下,看向沈卿,道:“阿青,你快说说他!他身上的伤才好了不到一天,这是又要去找死啊!” (本章完) ------------ 第96章 一对渣爹渣娘(二更) 然而,江成熠显然找错人帮忙了。 沈卿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觉得,九清方才说的话很对,这个时候,必须有个能镇场子的人去到现场,才能最有效地安抚百姓。 这件事不可能让圣上去做, 也只能让九清这个丞相去做了。” 先别说以司马睿的性子,只怕望州还没到,他的腿就被吓软了。 单是朝廷上那些本来就对俞九清有意见的人,就能用唾沫把俞九清淹了。 你让圣上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可是有何居心! 你可是想趁机让圣上染上疫疾,最好死在望州了才好,这样你就能堂堂正正地霸占整个大齐了!你果然是个奸臣逆子! 虽然这些话对他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听多了也会烦。 而且, 万一这些话传得太盛动摇了民心,对他们就是实质性的伤害了。 江成熠:“!!!” 俞九清疯便算了,阿青怎么跟他疯到一块去了! “不过,”沈卿的话忽然一个转弯,江成熠顿时眼神一亮,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却听沈卿道:“侯爷的话也有道理,九清,我虽然觉得你亲自去一趟是必须的,但防护是必须做的,到时候,你不能靠近隔离病患的村子,甚至不能进入望州,只需待在城外便好。 我还有一个要求,我也要一起去, 而且,我要亲自进入村子查看情况……” 沈卿话音未落, 俞九清就眉头紧皱, 沉声道:“不行!” 江成熠嘴巴大张, 彻底说不出话了。 阿青赞成俞九清过去便算了,她竟然也要过去? 而且,她要亲自进到隔离病患的村子? 不是,这两夫妻,怎么一个比一个疯?! 他不由得便想起了一些似乎已是十分久远的回忆。 不对,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很疯的! 是时间过了太久,他忘了!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求助阿青的! 沈卿无奈地看向俞九清,道:“九清,你忘了?我这个身体是不会感染疫疾的,我……” 沈卿本来想拿出以前的借口,说她那个做大夫的外祖父从小就给她喂一种特殊的药,因此她不会感染疫疾。 但她很快想到,她过去说的那些谎言在这十年,只怕早就被拆穿了。 这些事,俞九清虽然没有与她说,但不难猜到。 她当初说自己是鲁州人,只要他去过鲁州找她,就会知道, 她当时说的都是谎言。 她不怕疫疾, 真正的原因是她在出任务前,已是打过了这个世界会出现的所有疫病的疫苗,所以,正常来说,这个世界的疫病都不会传染到她身上。 沈卿顿了顿,有些烦躁道:“反正,我是不会染上疫疾的,以前,我也不是没和你一起治理过疫疾,就连你也曾经染过病,我不是从来都没事吗?” 她一时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解释她为什么不会染病。 但过去,她和俞九清治理过两次疫情,她一点事都没有,这可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俞九清却依然只是黑着一张脸道:“不行!若你坚持要进入隔离病患的村子,我不会让你与我一同过去。” 他以前,是当真信了她说的那些话。 但即便如此,看着她身陷危险,他的心依然是揪着的。 他们先前第一回治理疫情的时候,他对她……还没有产生感情,甚至觉得她天天缠着他很是烦人,她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第二回治理疫情的时候,他们已是成亲,他已是百般不愿意让她身陷危险,要不是那时候,连他也患了病,没有能力阻止,他是绝不会松口让她进去疫区的。 沈卿:“……” 这家伙出息了啊!竟然都敢威胁她了! 只是,她虽然能瞒着俞九清自己去望州,但没必要,而且,在俞九清身边,她能更好地监督这家伙,信息的获取也会更方便。 她最后,也只能十分不甘愿地道:“好罢,我不进村子就不进村子,但我要与你一同去望州。” 女子的眼神清明而坚定,仿佛在说,这件事她不会再退让了。 俞九清静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好。” 一旁的江成熠:“……” 不是,你们真的就这样决定了?这两个家伙可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然而,与他们多年的交情告诉江成熠,不管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了。 他最后,也只能咬牙,一甩袖子道:“行!行!行!你们无私,你们大度!就算身旁有无数人说你们是奸臣贼子,就算这个天下终究姓的只是司马,你们也愿意为它做到这个程度! 我只想说一句话,如今跟十年前不一样了,你们不再是孤身一人,你们还有子涵,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必须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为了这个大齐,他们出生入死了多少回?!只是可悲的是,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用最恶毒的心思揣度他们,然后还要用最厚的脸皮自以为是地接收他们用命拼回来的一切,还要道一句,这都是他们该做的。 有时候,他都要忍不住生出一丝疑惑,他们做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值吗? 说完,江成熠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与他们待在这里,一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一旁全程懵逼的陈舍人:“……” 他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虽然,他是铁打的俞相党,不管俞相做什么他都会坚决拥护,但方才那些话,还是不太适合让他听到罢? 呜呜呜,突然有种他的小命已是凉了一半的感觉怎么破! 沈卿和俞九清却无暇去管一旁战战兢兢的陈舍人,听了江成熠的话,两人不禁对看了一眼。 如俞九清所说,他们不是那种伟大而无私的人。 却也不是那种自私心狠的人,在他们的肩膀上承担了大齐和大齐的百姓那一天起,他们就没想过要逃避自己的责任。 他们能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大齐百姓对他们的信任和爱戴。 他们自然也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只是,要如何与子涵说,也确实是个问题。 然而,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他们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 不知道要怎么说加上忙,两人竟然一直到临出发前,都找不到和子涵说这件事的机会! 沈卿难得有些无助地看向俞九清,“我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这件事怎么也要跟子涵说一下罢?你以前遇到类似的事情的时候,都是怎么和子涵说的?” 俞九清想了想,一本正经道:“直接派人与子涵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他有什么事就找陈立。” 他本就不太会与自己的儿子相处,工作又忙,时常都是已是出去了,才想起来要和子涵说一声。 沈卿:“……”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俞九清能给出一些什么好的建议! 她无奈之下,只能拉着俞九清亲自去了弄璋园,却讶异地发现,子涵不在里面。 别说子涵了,连香巧和钱钊生也不在。 这一大早的,他们会去哪里?要去国子监的话,也不用这么早啊! 沈卿立刻派了人去找,但他们预定要出发的时间已是到了,沈卿坚持多等了一些时间,在陈立第三次来催促的时候,她也只能咬了咬牙,和俞九清往门外走去。 没想到,她刚刚鄙视完俞九清这个渣爹,自己也要做个渣娘了。 虽然沈卿觉得这一回他们不会有什么大事,会平安回来。 但到底是回来后第一次和自己的儿子分别。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和俞九清这回都是要去危险的灾区,连江成熠都如此激动,何况年岁还小的子涵呢。 (本章完) ------------ 第97章 是什么比我还重要?(一更) 沈卿心里仿佛压了块石头,然而,不管她多么渴望临行前见子涵一面,大门口也已是到了。 马车和护卫都已是准备妥当,等他们一坐上去,就可以出发。 就在沈卿以为自己这回真的没法见到子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嗓音—— “夫人!郎主!请稍等!” 是香巧的声音! 沈卿立刻转身,却在见到在跑过来的人只有香巧一个时,眼里的亮色暗了暗。 “夫人,郎主,幸好奴婢赶上了……” 香巧在他们面前停住脚步,拼命喘了两口气,才终于能正常发出声音。 她匆匆给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道:“夫人,郎主,小郎君今天早上从府里其他仆从嘴里听说了夫人和郎主要前往望州的事,似乎大受打击,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弄璋园,奴婢和钱钊生方才好不容易在后院找到了小郎君,小郎君却怎么也不愿意来大门口送夫人和郎主……” 沈卿微愣。 子涵竟然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了他们要离开的消息。 也难怪他那么激动,他定是以为,他们是有意瞒着他的。 香巧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沈卿的猜想,“小郎君以为,夫人和郎主是故意不告诉他的,昨晚小郎君还在与我们说,过几天的旬考他定要考出一个好成绩给夫人和郎主看,今天就一脸委屈地问奴婢,夫人是不是又想抛下他了?这一回,是不是连郎主也要离开他……” 沈卿和俞九清的心似乎一下子被揪住了。 她这个做娘的前一段时间才刚回来,而俞九清这个做爹的过去三年一直在和他冷战,最近一段时间父子俩的关系才稍微有些好转。 在这样的环境下,子涵会形成这般敏感不安的心思也很正常。 沈卿抿了抿唇,很快做了决定道:“九清,你先走,我留下来找机会和子涵谈谈,晚一些再追上你们。” 俞九清这个行程昨天就定好了,随行人员早已是在宫门口等着他们,便连圣上也要亲临送俞九清,以示他对这件事的看重。 俞九清是决定不能缺席的,方才她执意多等子涵一会儿,已是误了时间。 沈卿不禁暗叹一口气。 所以说为什么成家后,夫妻两人总要有一个人牺牲自己,花时间顾好这个小家呢。 孩子已是独立成人了还好,在孩子小的时候,总是需要有人去陪伴开导的。 过去十年,这件事都是俞九清在做,别管他做得好不好,他至少一直在努力。 如今,轮到她要努力了。 俞九清眉头微蹙地看向沈卿。 他不放心沈卿,也不放心子涵,但现在的情况,沈卿的提议确实是最好的。 他薄唇微启,刚要说什么,突然就见不远处,一个小少年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脸上依然是十分不情不愿的表情,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开口道:“父亲,母亲,你们去做事罢,不用管我。” 沈卿在俞子涵走过来的时候,难得地怔愣了一下,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拉起子涵的手,道:“父亲母亲不是有意不和你说这件事的,我们要去望州这件事决定得比较紧急,方才,父亲和母亲去了弄璋园想与你告别,却找不到你……” “我知道,陈立方才找到了我,这些事陈立都与我说了。” 虽然知道父亲母亲不是故意瞒着他的,俞子涵还是很委屈。 望州那一带疫情肆虐的事情,连他都知道,只是他从没想过,父亲和母亲竟然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还是两个人都一起去! 他知道这是父亲身为宰相的职责,母亲要跟着一起去,虽然他不理解,但他相信母亲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只是,他们都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怎么办。 母亲才刚回来,他都没与母亲相处多久,还有父亲,他纵使一直对父亲很有意见,但他一点也不想父亲出事,不管怎么样,一想到父亲就在身边,他的心就会很安定。 他拼命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能任性,只是到底忍不住伸手扯住了沈卿的袖子,低声道:“母亲不能留下吗?” 父亲必须要去望州,但母亲就不能留下吗? 沈卿感觉自己的心都拧了起来,忍不住拉起子涵的手,轻声道:“子涵,父亲和母亲答应你,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好不好?” 俞子涵脑子不笨,怎么听不出来,母亲的意思是,她不能留下,至少,不能为了他留下。 他心里的委屈更重了,也十分不理解,但既然父亲和母亲去望州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他不希望让他们带着对他的担心离开。 他暗暗地深吸一口气,嘴角微抿道:“好,那父亲和母亲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卿最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虽然最后还是见到了子涵,但她这心却是更放不下了。 香巧见夫人他们的马车都已是看不到了,小郎君还是站在大门口不愿意离开,忍不住柔声道:“小郎君,走罢,一会儿你还要去国子监。” 俞子涵垂了垂眼帘,突然道:“香巧,母亲为何非要一起去呢?难道这件事,比我还重要吗?” 还是说,母亲就想陪着父亲? 在母亲心里,父亲比他重要? 香巧突然想到小郎君对夫人以前的事知之甚少,过去十年,郎主本就不许身边的人说起夫人的事,她虽然对夫人的过去一清二楚,但夫人女扮男装在朝廷做官的事终究太惊世骇俗,她生怕她随便说出来会给夫人和郎主添麻烦,因此也从不主动说起。 香巧连忙道:“怎么会,在夫人心里,小郎君自是最重要的。只是,夫人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大齐和大齐的百姓也需要她…… 小郎君,你不用太担心,你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定会平安归来的。” 香巧从以前起就盲目相信着夫人的能力,只要夫人出手,就没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 只是,她也知道,小郎君的感受和体会跟她是不一样的。 她只能庆幸,如今已不是十年前了。 十年前,夫人和郎主的处境更为凶险,别说奔赴疫情重灾区了,便是亲自上战场前线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俞子涵微愣,不禁困惑地看向香巧。 母亲……是个心怀天下的人? 莫非,母亲和父亲一样吗? 所以,在母亲心里,比他更重要的东西,是大齐和大齐的百姓? 另一边,沈卿坐在马车上,一直撩着马车帘子看站在大门口的俞子涵,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心里忽地就惆怅起来了。 (本章完) ------------ 第98章 从没见过如夫人一般的女子(二更) 俞九清哪里不知道沈卿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青青,你可以不与我一起去的。” 这也是先前,他从不与子涵说他要去做什么的原因。 除了会让子涵担心,也没别的意义。 只是,他这回要亲赴疫情重灾区的事情不是私人的行程,便是他不说,子涵也迟早会知道。 沈卿却抿了抿唇,眼神沉冷道:“让你一个人过去,我又如何放心得下?这回的疫情处处透着诡异,我有很强烈的直觉,这回疫情不简单。” 昨晚,她把关于这次疫情的所有折子都看了,越看那种诡异感就越重。 这回得了疫疾的人的主要症状是头晕,头痛,腹泻,呕吐,严重者会腹部绞痛,四肢瘫痪,惊厥甚至死亡。 此次疫情大概是在两个月前突然爆发的,但没有人能具体说出它最先在哪里爆发,几乎是同一时间,望州、寻州和梅州这三个紧邻的州都出现了大量病患,紧接着,与他们相邻的一些州也陆续出现病患,至今,已是有十三个州发现了病患。 而最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 在医疗落后的古代,疫情爆发很常见,疫情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它的高传染性,往往一个地方爆发了疫情,都会迅速扩张,因此治理疫情,第一步便是要切断感染源,阻止疫情向外传播! 此次疫情乍一看似乎很正常——它也是先在某地爆发,然后迅速向外扩散的,然而,早在那三个州发现了疫情起,府衙便积极对疫情进行了治理,不仅把所有患者都隔离了起来,还要求当地的百姓做好日常防护工作。 然而,即便如此,疫情还是没有控住,还在迅速往外扩散。 这一点还能用有一些患了病的百姓没有被府衙发现,自己偷偷跑到了别处感染了别人来解释,但疫情最恐怖的便是一个人便可以传染上百人,若别的地方的疫情当真是那些漏网之鱼的锅,其他州也理应要出现大量病患才对。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别的州虽然出现了病患,但病患不多!有些州甚至只出现了十几个病患!那几个州甚至不确定自己那十几个百姓患的是不是疫疾,但他们的症状与此次疫疾太像了,他们又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还是把人隔离了起来并进行了上报。 而即便真的有漏网之鱼,在后面中央朝廷介入,各地也高度警惕了后,理应不会再产生漏网之鱼了。 但讽刺的是,在中央朝廷派人过去前,发现了疫情的州还只有六个,在中央朝廷派人过去后,便迅速攀升到了十三个! 大齐的官员是有多无能,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漏网之鱼逃出去?! 这些情况,沈卿昨天已是和俞九清讨论过了,因此俞九清一听沈卿的话,就知道她说的诡异是什么。 他低声道:“我昨天已是下了命令,让人去报告了疫情那十三个州彻查,看看他们报上来的百姓,是不是真的都感染了此次疫疾。 此次疫情弄得人心惶惶,有些州的府衙可能只是过度紧张,误把患了其他病症的百姓当成感染了疫疾了,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且,虽然有些州患病人数确实少得可疑,但大部分的州也确实是有一定的患病人数,而且,他们也符合疫情传播的特点,一般是一家人染病,或是周边一群人染病。” 俞九清顿了顿,眼神微凉道:“至于你说的,为何在大力隔绝了病患后,疫情还在快速蔓延这件事,我昨天也想了一晚上。 如果不是朝廷做事不力,便只有一个解释……” 沈卿抬头,和俞九清四目双对,两人几乎是同时道:“有人在故意传播疫情!” 沈卿昨晚便已是有了这个猜想,忍不住便冷笑一声,道:“若让我查出是谁在做这种缺德事,我定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竟还害她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宝贝儿子。 简直是罪大恶极! 俞九清也不禁沉声道:“但不管如何,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想办法把疫情控制住。我已是派了人在调查疫情是怎么蔓延出去了。” 但若是有人在故意传播疫情,便是他们再严防死守,又如何控得住? 沈卿眉头紧皱,轻叹一声道:“若是能找到医治此次疫疾的法子便好了。” 他们这回把鲁神医也带了过去,若是能找出医治疫疾的法子,他们便能彻底破局了! 你故意使坏又怎样?反正这种病我已是能治了,无非就是多费些人力物力,但至少他们不会再这么被动。 但纵观以往的疫情,最终能找到治疗法子的疫情,少之又少,即便在现代,也有太多找不到医治法子、只能被动预防的疫疾了。 大多数疫情都是靠硬封和硬抗熬过去的,因此,每一回的疫情治理都堪称惨烈。 …… 俞九清他们到了皇宫拜别圣上后,才真正踏上了去往望州的旅程。 沈卿这回过去依然是属于蹭的,因此俞九清去拜别小皇帝时,她就待在马车里没有下去。 一直到中途休息的时候,她才发现,竟连她昨天才见过的那个裴侍郎,也与他们一起去了望州。 沈卿是下马车时猝不及防和不远处在树荫下休息的裴恩俊对上眼的,裴恩俊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出现震怒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这女人怎会在这里! 她以为俞相这回是去玩的吗?简直……简直不知死活! 而俞相,竟然还真的让她一起去了! 沈卿没花多少时间,便想到了裴恩俊会一起来的原因。 俞九清明摆着要把望江水患治理这件事交给他,而望江的发源地便在望州,他只怕是过去实地勘察的。 沈卿自然看出了裴恩俊对她的不满和厌恶,只是,她现在懒得搭理他,轻轻一扯嘴角,便转身,和俞九清走到了另一棵树的树荫下休息。 她没有忘记和他之间的赌约,只是如今疫情的事情更为紧迫,也只能先放在一边,可惜了她想好的对付那厮的一系列法子了。 只是,沈卿懒得搭理他,他却硬是要凑上来。 望州离京城不远,坐马车的话三天左右就到了,就在要到达望州的前一晚,俞九清被喊了过去和随行的官员谈论事情,沈卿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带着陈莹走出了他们下榻的客栈。 她刚离开客栈,裴恩俊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隐忍地冷声道:“夫人真是越发出乎在下的意料了,在下过去就从没见过如夫人一般的女子。” 那般愚蠢自大,自以为是! 感谢大茅桃的打赏,和小小小佩佩的宝贵月票!抱住~ (本章完) ------------ 第99章 传闻中的天仙娘子(一更)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恩俊,道:“裴侍郎没见过的女子可多着呢,所以裴侍郎才会对女子留下这般刻板的印象。 其实,承认自己见识少,并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裴恩俊:“你!” 说谁见识少呢!她才见识少! 但经过昨天与这女人的对峙,他深知这女人的伶牙俐齿。 为了不让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裴恩俊暗暗深吸一口气,道:“夫人话里话外,指责的都是在下对女子成见深,而不是在下对夫人不敬,这一点,在下还是挺佩服夫人的。” 年纪轻轻就在考公大队中脱颖而出的人,脑子又会差到哪里去?裴恩俊能看出来,面前的女子对他那般阴阳怪气,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对女子的态度。 沈卿却眉毛一扬,似乎很是讶异道:“原来,裴侍郎知道你在对我不敬啊。” 虽然如今的她还没恢复小沈大人的身份,但她可是俞九清的夫人。 大齐的女子从夫品级,她不屑于用俞九清的名头作威作福是一回事,但从裴恩俊的立场来看,他也是没资格对她不敬的。 毕竟,她的品级比他高不少呢。 裴恩俊:“……” 重点是这个吗!他要是那种仗着对方的身份地位就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的人,也不是他裴恩俊了。 他们裴家当初就是看不惯昭明帝的腐朽残暴,才引火上身,他一直觉得,敢于直言也是他做百姓父母官的职责,若是俞相实在做得太过分,他也是会直说的! 更别说她了。 他有些不耐地道:“还请夫人不要随意岔开话题,在下想说的是,在下佩服夫人的大度。 在下不是盲目对女子有成见的人,若一个女子克己守礼,做好她该做的事情,不随意插手她不该插手的事情,在下也是会敬重她的。”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地笑了,“那请问,裴侍郎如何看待历朝历代想要谋朝篡位的人?” 裴恩俊一愣,虽然不明白沈卿怎么突然扯到了这个话题,还是沉声道:“在下以为,这么简单的问题三岁孩童都知道,那些人统称为乱臣贼子……” “那如果,”沈卿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想要谋朝篡位的,是你所敬重的人呢?” 裴恩俊顿时一僵。 女子的话外之音,他自是听出来了,她是在试探他,若想做这种事的人是俞相,他会怎么想! 他忍不住便暗暗咬牙,“凡事都要分情况,若是掌权者腐朽无能,祸害百姓,这样的掌权者迟早也会自寻灭亡。虽然生为鸿鹄,却无鸿鹄之志,也不能怪被有鸿鹄之志的燕雀取而代之!” 他从来就不是愚忠的人。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家,还是朝廷命官,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而存在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他们意识不到这个道理,他们被更有能力的人取而代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沈卿嘴角的笑容扬得更高了,眼中却不含什么情绪地道:“是吗?裴侍郎倒是也知道凡事都能分情况这个道理呢。 但为何,在朝代更迭这种大事上,你尚可以摒弃家族血缘的刻板印象,唯有能力者而居之。 在男女一事上,却就那般冥顽不灵呢?” 生为鸿鹄还是燕雀不重要,百姓的选择和个人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那为何放在男女一事上,就能完全无视其他因素了呢? 裴恩俊眼眸微睁,万万没想到,她抛出这个话题是要把这个话题引申到他们最开始的争论上! 他一时竟也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对啊,他能承认朝代更迭看的是个人的能力,为何换到男女的问题上,就不能是唯能力者而居之呢?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了一句艰涩的话,“古往今来,有能力的女子寥寥无几……” 沈卿挑了挑眉,很是欢快地笑了,“裴侍郎总算是承认,唯能力者而居之这个道理也能用在女子身上了。 以往这样的女子少没关系,我会让她渐渐多起来!” 裴恩俊:“???” 他什么时候承认这个道理能用在女子身上了? 他没有他不是! 然而,面前的女子红唇高高扬起,白皙莹润的皮肤被月色度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竟连那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一双澄澈水润的眸子此时亮得不像话,就仿佛已是胜券在握,浑身散发出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裴恩俊不自觉地双手握拳,心里憋闷得厉害,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牙瞪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罢了,他为何要花费那么多功夫和这个女子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反正那个打赌,他不可能输的,绝不可能! 沈卿有些遗憾地看着裴恩俊快步离去的背影。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她还没辩论够呢。 还没走远的裴恩俊顿时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步子不由得迈得更大了。 方才一直不敢说话的陈莹忍不住气呼呼道:“夫人,这裴侍郎对夫人的态度确实太不敬了,这件事夫人不必与郎主说吗?” 郎主那么看重夫人,定然不能容忍别人对夫人不敬。 沈卿却只是转身淡声道:“不必,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何况,这件事俞九清早就知道了。 陈莹不禁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家夫人。 虽然,夫人以前和她同为侍婢的时候,她就觉得夫人很不一般了。 但跟在夫人身旁后,她才发现自己以为的不一般太小儿科了。 他们夫人可是敢于和朝廷命官对峙,把他怼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甚至完全不依靠郎主的! 跟着这样的主子,莫名好兴奋啊怎么回事! 陈莹兀自兴奋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了什么般地道:“对了,夫人,方才奴婢从客栈其他客人嘴里听说了一些事情。听说最近望州那边,出现了一个天仙娘子。 在没有身体健康的人敢进入隔离病患的村子时,她不但进去了,还给村子里的病患带来了大量食物和药材,每天亲自给病患施粥,抚慰病患,还带了人去打扫病舍,帮病患做了许多日常的事情例如洗衣擦身子。 百姓们都十分敬重她,说她定是天上王母娘娘派下来的仙女,都叫她天仙娘子呢。” 沈卿微愣。 这个客栈离望州已是很近了,因此现在,不用他们特意去打听,也能从过往的旅人嘴里听到许多关于望州疫情的事情。 那些人,大多都是住在望州旁边,因为害怕疫情严重起来连他们那里也要被禁止出城,赶紧趁早逃离的。 可是那什么天仙娘子的事情,沈卿也是第一回听。 (本章完) ------------ 第100章 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二更) 沈卿眉头微蹙,道:“你还探听到了什么,都与我细细说说。” 陈莹见夫人感兴趣,立刻努力回想,道:“奴婢听说,那个天仙娘子其实是望州城里某个富商的女儿,她心地十分善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会给城里的乞丐施粥。 疫情爆发后,当地府衙许是没想到疫情会传播得那么快,有一段时间粮食准备不足,那天仙娘子便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进了村子里给病患施粥。 后来,疫情一直得不到控制,好些进了村子里的大夫都患病了,不是病重得无法继续给人治病,便是……便是直接死了。当地府衙见情况越发严重,不敢让更多的大夫进村,手上也确实没多少大夫了,百姓也越发恐惧和绝望。 然而天仙娘子由始至终没有离开村子,一直与百姓坚守,甚至有些百姓说……” 陈莹犹豫了片刻,见沈卿一直看着她等她往下说,还是道:“比起大齐的朝廷,天仙娘子才是真正关心他们、能帮到他们的人。” 沈卿的眉头不由得蹙得更紧了。 意思是,如今在疫区百姓心中,那天仙娘子的地位比朝廷还高? 不过,朝廷这两个月确实毫无建树,在那些饱受痛苦与绝望折磨的百姓心中,朝廷恐怕早已没有多少威信了! 她继续问:“那天仙娘子可有染病?” 陈莹摇了摇头,“听说没有,那天仙娘子说,她小时候曾跟着祖父祖母去染了时疫的村子施过粥,那时候她染了疫疾,但幸运地治好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没有染上疫疾。 但很多百姓好像觉得,她不会染病是因为她身上带着某种福瑞,因此更崇敬她了。” 沈卿不禁沉吟。 那天仙娘子的说法没问题,如果她小时候真的误打误撞得过一样的疫疾,又痊愈了的话,她体内很可能已是产生了抗体。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个心善又勇敢的小娘子? 沈卿眸色微闪。 这本该是件好事,但如今她的存在却是让百姓对朝廷更不满了,这莫非也是巧合? 沈卿一边沉吟着一边回了房间,刚洗漱完,俞九清便回来了,她刚想和他说什么,见到他微沉的脸色,出口的话便成了,“可是发生什么了?” 因为俞九清要亲临望州,那些地方官员顿时什么也不敢瞒了,这些天陆陆续续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报告了上来,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小事也一并说了。 因此,他们知晓,百姓确实已是和官府发生了不少的摩擦。 如今采取了封城措施的暂时只有望州、寻州和梅州三个州,因为这三个州的疫情最为严重,这三个州的百姓也是与官府冲突最大的。 就在他们赶路这三天里,那三个州的百姓又发生了好几回动乱。 其他州的冲突暂时没有这么严重,但因为有几个州的疫情也逐渐严峻了起来,已是随时准备封城了,一旦封城,百姓定然会更加躁动不安。 俞九清看了沈卿一眼,嘴角微抿道:“严州和台州这三天,每天都有上百人感染疫情,这两个州在今天傍晚时紧急封了城。 有些早早得了消息想在封城前离开却赶不及的百姓直接在城门口和官兵起了冲突,后来,其他后知后觉的百姓也加入了进去,官兵唯恐伤了百姓让百姓的情绪更激愤,只能严防死守,直到如今,那两个州的暴动还没停歇。” 严州和台州是与望州相邻的两个州,除了望州、寻州和梅州外,疫情最严重的就是那两个州了。 沈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百姓的不安压不住了。” 这些天迅速蔓延的疫情,以及朝廷的焦头烂额,百姓都看在眼里。 接下来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必须先想办法让百姓的情绪稳定下来! 沈卿想到了什么,道:“我们可是要连夜赶路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自是不能再这般优哉游哉了。 俞九清不意外沈卿能猜出来,点了点头道:“其他人已是回去准备了,我们也要尽快收拾一下,尽量赶在明天早上前赶到盂县。” 盂县是望州、严州和台州交界的一个县。 他们最开始计划要去的不是盂县,但因着台州和严州突发的情况,他们也只能改变了目的地。 沈卿没有一句废话,立刻唤陈莹收拾东西,道:“放心,到时候你亲临疫情重灾区的消息传出去,百姓多少会冷静下来。” 只是,沈卿也知晓这样的冷静只是暂时的。 若疫情继续恶化下去,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收拾完东西后,他们立刻开始连夜赶路。 路上,沈卿与俞九清说了那天仙娘子的事,俞九清道:“方才我与其他官员在讨论事情的时候,他们也说到了这个天仙娘子。 这些天,因为疫情持续恶化,官府的人力和物资都赶不上,这天仙娘子又是提供粮食又是给病患寻找大夫,百姓如今都十分崇敬她。 她的名声也传得很广,几乎被疫情影响到了的州的百姓,都知道她的存在。” 在官府显得越无能焦虑的时候,这天仙娘子就会显得越圣洁无私。 而且,从表面上看,这天仙娘子帮助他们,完全是无偿的行为,不像官府,每年征收他们那么多税,却连保护他们都做不到。 这样一比较,却是显得那天仙娘子更难得了。 沈卿听了俞九清的话,心里忽地涌起一股不安。 这天仙娘子的名声,竟传得那么广?竟隐隐有种要成为疫区百姓的精神领袖的趋势。 她沉声道:“这情况,有些不太妙啊。” 若那天仙娘子确实只是个心善勇敢的小娘子便算了。 如果她包藏了什么祸心,以她如今在百姓中的影响力,要煽动百姓做点什么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本来就怀疑这次的疫情不是天灾,而是有人在暗中故意传播。 如果那天仙娘子也是那幕后黑手安插的一颗棋子,不及早处理的话,他们会很被动。 这个道理,俞九清当然明白,他眉头紧皱道:“我已是派了人去调查那天仙娘子的底细,只是不管她是否有别的心思,她在百姓间的名声已是起来了,如今我们做什么都不对。” 没错,如今那天仙娘子被所有百姓关注着,不管他们是想让她低调一些还是想办法除去她,都不是好时机。 一不小心,官府就会被扣上迫害这天仙娘子的大帽子! 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注定是失眠的一晚。 他们一行人赶了一晚上的路,终于在第二天清晨赶到了盂县。 盂县县令早早地便在县门口等着他们了,俞九清几乎是一下马车便赶了过去与那县令议事。 沈卿也没心思休息,慢慢地走在这条已是没什么人的村子里。 这条村子紧邻疫情肆虐的三个州,有本事的人家早就离开避难去了。 如今还留在这里的,要不是些老弱病残,要不就是些没来得及走便被封住了的百姓。 盂县隶属于台州,在昨天傍晚也一并被封了起来。 此时的村子里没有一点日常气息,大部分人都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鲜少的走在路上的人都是一脸恐慌不安,见到穿着打扮明显与他们不同的沈卿,他们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看。 沈卿走着走着,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感谢枫叶青和清欢度投的宝贵月票!Mum一个~不知不觉就一百章啦! (本章完) ------------ 第101章 俞相为何是这样的表情(一更) 这样的尖叫声在此时这个死气沉沉的县城里,显得尤为突兀。 沈卿猛地转头,想也没想就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跟着沈卿的侍卫也赶紧跟了上去。 最后,他们走到了街头一棵大榕树下,那里,好几个县衙的捕快正牢牢地制着一个披头散发、形容疯癫的绿衣女子,那绿衣女子面色发黄,嘴唇发白,整个人瘦得仿佛皮包骨。 此时她正拼命想挣脱面前制着她的几个捕快,伸长手一边哭一边大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了,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正前方,一个看起来只有一两岁的小女娃正摔倒在地上,哇哇地哭着。 她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勉强能看出来是灰色的窄袖上衣和同色的通裆裤,一头细软的头发原本是左右各扎了一个小揪揪,此时一边的小揪揪已是散了,另一边的小揪揪也松了一大半,整个人狼狈得不要不要的。 重点是,她跟她娘一样,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发白,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病气。 哭着哭着,她突然难受地吐了起来,但她似乎没什么可吐了,只吐出了一堆清水。 一些被女人的尖叫声和小孩的哭声吸引了过来的百姓顿时脸色一变,惊恐地连连后退尖叫—— “是疫疾!这女人和她的孩子定然染上了疫疾!” “天啊!这里怎么会有染上了疫疾的人!他们不是都被拉走隔离了吗!” “官府的人都在做什么啊!是不是非得所有人都染上了疫疾他们才高兴!” 没几息的功夫,周围的百姓都跑没影了,只余留从远处传来的他们对官府的不满和辱骂。 那几个捕快显然也很恐慌,但职责所在,他们不能跑也不能躲,只能暗暗地把围在口鼻上的布巾往上提了提,厉喝道:“昨天我们明明才排查了一轮,县里理应没有染病的人了!说,你们从哪里来?可是故意染着病跑到我盂县的!” 那女人面孔很生,而且说话明显带着外地的口音,那几个捕快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们不是盂县人! 明明昨天,他们为了迎接俞相到来,连夜又巡查了整个县城一遍,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这女人在俞相到来这一天来到他们盂县,还不知道是不是存了什么不轨的心思! 那女人见自己的孩子越发虚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哭喊着尖声道:“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只是想带着我的宝儿去找天仙娘子! 他们都说天仙娘子是天上王母娘娘派下来的仙女,一直没有染病,只要得了天仙娘子的庇佑,我的宝儿就会没事了!我的宝儿定然会没事的! 宝儿!宝儿啊!” 女人明明已是很虚弱了,但恐惧和不安让她不由自主地耗尽全身仅剩的心力大吼着。 明明再往前走一点,就能到望州了,她就能带着她的宝儿去见天仙娘子了! 女人绝望之下,忍不住满脸仇恨地大声道:“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这些狗官一点用都没有,疫情才会传播得那么快!我夫君已是死了!我阿翁和阿娘也都死了!全都死了啊! 定然是因为那个俞相妄图把持朝政,触犯了天怒,上天才会降下惩罚!都是那个狗官的错!都是那个狗官的错!” 在场的人脸色顿时都变了。 那几个捕快连忙大喝道:“大胆刁妇!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卿不禁嘴角紧抿。 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有可能是,她在哪里听说了相关的传言! 可是她从没听说过民间有流传开这样的传言!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传言是最近才开始传开的,因此还没传到他们耳中。 而如今的民愤这么大,不用想就知道,这样的传言不用多久就能传遍大齐所有发生了疫情的地方! 人们在绝望的时候,总是喜欢找个人来背锅泄愤,而这回,他们找上了俞九清。 陈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禁一脸不安地看向沈卿,“夫人……” 忽地,她眼眸瞪大。 夫人竟然……竟然就这样直直地往前走去,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俯下身子,轻轻地抱起了地上已是哭得快没有气儿的小女娃。 脸上,甚至挂着一脸温柔的笑容,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小女娃的背,轻声低哄着。 陈莹不禁惊叫道:“夫人!” 那被捕快制住的女人也怔住了,虽然沈卿这回出来已是尽量穿得朴素,但再朴素,跟普通的百姓还是有差别的。 更别提她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淡然而大气的气质。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气质。 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很大可能染上了疫疾。 所有人都避她们如蛇蝎,便是制着女人的那些捕快,脸上也是绑了布巾,尽量远离那个女人,只用手中的长棍来制约那个女人。 然而面前那个女子,明明身上什么防护都没有,却就这样把那个小女娃抱在了怀里!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难道……都不怕吗? 沈卿确实不怕。 她一个打了疫苗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也就是俞九清太紧张而已。 时空管理局的医术水平,她还是很信任的。 而沈卿是什么人,其他人也很快清楚了。 沈卿刚把那个孩子抱起来,不远处就传来俞九清沉冷发紧的嗓音,“夫人!” 沈卿微愣,转头看过去,就见俞九清正匆匆朝这边赶来,身后,跟着这回随他们而来的官员,以及盂县的县令。 见到沈卿的动作,他们显然都吓得不清。 他们早在来到这里前,就听县衙的捕快说了这里的情况,因此自然知道,那对母女都是感染了疫疾的人! 这俞相夫人疯了! 这回随行的官员很多都是这几年才入朝为官的,因此他们大多都不知道沈卿的身份。 少数几个知道的也不会随便到处说。 因此,他们早就奇怪俞相这回为何要把俞相夫人也带上了。 在旅途上,这俞相夫人还算安分。 怎么刚到盂县,就给他们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 沈卿没看其他对她神情震惊不满的官员,只直直地看向俞九清,忽地,轻笑一声道:“俞相为何是这样的表情?这不就是我来这边的目的么?” (本章完) ------------ 第102章 被喂了一嘴狗粮(二更) 沈卿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她知道,如今俞九清身边的很多人都对她很有意见,很多这十年才进入朝堂的官员,对她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这时候,她其实只要亮出她小沈大人的身份,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但这样做,也只是止步于她十年前的成就,她已是不满足于此了! 十年前,虽然很多人已是接受了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但就像先前的钱太师说的,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先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先斩后奏,在其他人知道她是女子时,她已是创下了他们无法企及的功绩。 很多人才会因此不得不承认她可以与他们一同站在官场上。 但承认的也只有她,而不是所有女子。 这一回回来,她希望自己能以女子的身份,再次入朝为官,而不再是女扮男装。 她希望自己是以女子的身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这样,其他人才会先把她当成一个女子,再留意到她的能力和做出的功绩。 她已是厌倦了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她就要光明正大的,以女子的身份,让他们心服口服。 俞九清听了她的话,原本就沉冷阴翳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凤眸中流转着浓浓的不安和焦躁。 随即,就听面前的女子淡声道:“我外祖父乃是一个大夫,一直在研究大齐各地的疫情,我自小耳濡目染,对疫情也有一定的认知。 我这一回过来,正是想亲自进入疫情重灾区,看看能否找到控制这回疫情的法子……” “青青!” 俞九清忍不住低吼一声。 沈卿能看得出,他是真的急了,也生气了。 否则,他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出对她的昵称。 沈卿有些无奈又愧疚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她这回确实是隐瞒了他,只是不管怎样,她都是决定要亲自去疫区看看的。 而且从如今的情况看,她亲自进去一趟是最好的法子。 一直无法得到控制的疫情,那疑点重重的天仙娘子,以及忽如其来的对俞九清不利的传言,都说明了,这次的疫情不简单。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一直徘徊在疫区外头,终究太被动了。 沈卿眼神微柔地看着俞九清,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坚定,“俞相,我知晓你担心我,但放心,我不会有事。 我知晓你忧心疫区里的百姓,若是可以,你恨不得自己能亲自进去,但你是大齐举足轻重的丞相,肩上背负着的是整个大齐,自是不能随意让自己涉险的。 而我自小跟着外祖父学习医术,我外祖母便是感染时疫去世的,因此我外祖父每回听到哪里发生了疫情,都会义不容辞地过去帮忙,这回大齐的疫情这般严峻,若他老人家还在世,定然也会进去帮忙!” 沈卿声音轻柔悦耳,声情并茂地说着她的故事,周围人都听入迷了,听感动了,看向沈卿的眼神都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了然和敬佩。 原来如此!原来俞相夫人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过来的! 他们方才竟然觉得她就是来拖后腿的,真是太过分了! 当然,让他们如此认同沈卿的可远不止这一点。 他们方才与盂县县令碰面的时候,已是从县令嘴里听说了最近流传的对俞相不利的传言。 那传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传出来的,这是要趁这次疫情,把俞相的名声彻底搞臭! 能跟着俞九清来到这里的官员,基本都是俞九清的人,他们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如果这时候,俞相夫人亲自进入疫区替百姓治病,多少能挽回一些俞相在百姓中的形象。 你们瞧,俞相亲自来到了疫区边缘,俞相夫人甚至亲自进入了疫区给患者治病,你们还要把这件事的锅扣在俞相身上,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为大齐和大齐的百姓做到这份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些官员已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推波助澜—— “俞相和俞相夫人果然都心怀天下啊!” “俞相夫人当真巾帼不让须眉,让我等佩服!” 现场还沉着一张脸的,大约只剩俞九清和裴恩俊两人了。 裴恩俊看着不远处小心地抱着怀里的小女娃神情坚定的女子,心里忍不住就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女子还是一如往常地不知死活。 但如她那般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她要亲自进疫情重灾区的人,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罢。 俞九清从一开始就一直紧紧地盯着沈卿,就仿佛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一般,形状完美的薄唇紧抿。 好一会儿,才嗓音沉哑地道:“青青,我不需要。” 他不需要她如此牺牲,来挽回他的名声。 这天底下,没有比他会再次失去她更可怕的事情了。 他等了十年,好不容易把她等了回来。 他一度以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 他实在无法忍受,哪怕一丝一毫,可能会再次失去她的可能性。 沈卿微愣,看着俞九清微红的双眸,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虽然先前治理疫情的时候,俞九清也会阻止她进入疫情重灾区。 但他那时候远没有如今这般偏执不安。 归根结底,原因是,那时候他虽然担心她会出事,但心里还是相信她有能力自保,也相信她不会轻易离开他身边。 如今,他却不敢信了。 只是,沈卿也不可能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下,那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眼神轻柔地看着俞九清,道:“我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了,再试着相信我一回,可好?” 顿了顿,她故意做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道:“而且,如今,我便是不想去隔离区,也由不得我了。” 她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和患者亲密接触了。 即便她不去隔离区,也是需要隔离上一段时间,以防她发病的。 俞九清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这个女子多半是故意的。 他不禁暗暗咬了咬牙,看着沈卿眼里的安抚之意,好半天,才沉声道:“好。” 他尝试再信她一回。 只是,如果这一回他再次失去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再次熬过去。 沈卿不禁微微笑弯了眼睛,用口型朝俞九清说了一句话:“回来再补偿你。” 周围众人:“……” 从方才起,俞相和俞相夫人是不是就有些太旁若无人了? 没想到来治理疫情,还能被喂上一嘴狗粮! 沈卿说完便转身,把那小女娃小心翼翼地放在不再挣扎的女人怀里,微笑着道:“我会与你一起去望州的隔离区,放心,你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女人怔怔然地看着沈卿,眼角不自觉地便落下了两行泪。 转移病患是不容耽搁的事情,很快,沈卿就和那对母女一起坐上了前往望州隔离区的马车。 用作隔离区的村子离盂县不算远,坐马车天黑之前就能到。 因为沈卿的身份,负责转移病患的人本想给沈卿单独备一辆马车,只是被沈卿拒绝了。 此时,沈卿就和那对母女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女人抱着孩子虚弱地靠在一旁的车壁上,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卿一会儿,才低声问:“夫人……当真是俞相的夫人?” 俞相夫人竟正和她们母女俩一同前往隔离的村子,还待她们母女俩这般和颜悦色! 这件事比她自己患了疫疾还要让她难以置信! (本章完) ------------ 第103章 拉拢人心(一更) 沈卿对她微微一笑,道:“对,我是俞相的夫人,你可以唤我沈卿。” 女人:“……” 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直呼俞相夫人的名字啊! 就在这时,沈卿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条轻薄的毯子,递给女子,低声道:“你的娃儿睡觉了,睡觉了身体容易冷,给她盖条毯子罢。” 虽然她走得匆忙,陈莹还是努力赶在她离开前把她日常所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给她。 光是衣服就收了满满一大包袱。 女子一脸怔然地看着沈卿,好一会儿才接过,哑声道:“谢谢夫人。” 只是,她的眼神终是有些躲避和冷淡。 外面的人都说,这场疫情是老天爷看不惯俞相把持朝廷,扰乱朝纲所降下的惩罚。 虽然,俞相不顾自身安危亲自来了这里,俞相夫人还要与她们一起去隔离区给病患治病。 但如果不是那俞相贪得无厌,他们这些底层百姓又哪里需要受这样的罪! 这都是他们的错,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没法弥补的! 沈卿看着她,忽地笑笑道:“这回,终于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天仙娘子了。” 对,天仙娘子! 她终于能带着她的宝儿去见天仙娘子了! 女人眼神一亮,脸上的情绪终于活乏了一些,哽咽道:“对,只要见了天仙娘子,定然就会没事了。” 沈卿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弱者总是会希望得到强者的庇佑和保护。 官府表现得越无能,百姓就会对这个所谓的天仙娘子越向往与崇敬。 这妇人的态度与表现,也许便是疫区大部分百姓的缩影。 接下来的一路上,沈卿对这对母女那叫一个热情体贴,冷了借衣服给她们穿,饿了掏出陈莹给她准备的新鲜爽口的点心分给他们,在随行官兵给她们的饭食明显有差别待遇时,板着脸呵斥了那些官兵一番,让他们对她和这对母女一视同仁。 最后,虽然那个妇人对沈卿还有些芥蒂,但她的孩子已是成功被沈卿收买了,一个劲地要往沈卿那边凑,“姨姨姨姨”地叫个不停。 那妇人顿时焦急又惶恐。 俞相夫人是可以随意被别人喊姨姨的人吗?这些贵人的性子往往又傲又讲究,一不小心惹恼了她怎么办! 沈卿却只是笑笑,见妇人越发虚弱,连孩子都有些抱不住了,主动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道:“没关系,归根结底,我与你们都一样,都是大齐的百姓。在天灾人祸和生死面前,哪有什么贫富阶级之分,我外祖母先前,也是染上了疫病去世的。 我也有一个孩子,一想到我的孩子若也像宝儿一般染上疫疾,我的心都要碎了。” 想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有力的武器便是——我和你都是一样的。 在天灾人祸和生死面前,确实没有人有特权。 再加上她一路上对她们的恩惠,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妇人本就不是什么心地十分恶毒的人,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完全放下了对沈卿的成见,闻言眼圈一红,道:“对啊,我宁愿再痛苦一些,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的宝儿受苦受难。夫人的孩子如今多大了?” 沈卿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感慨起来了。 她先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子涵也只有宝儿这么大啊! 沈卿微微一笑,眼神温柔道:“十二岁了。” 聊起孩子的话题,妇人顿时觉得沈卿与她更亲近了,最后,她终于道:“夫人,你是个好人,俞相……不顾自身的安危来到这里,民妇知晓俞相也是很关心我们老百姓的。 其实,十年前,俞相已是救了我们一家子一回,那时候叛军入侵严州,那叛军首领不是个好的,刚进入严州就放任手下的将士在城里烧杀抢掠,幸好……幸好俞相和小沈大人及时带兵赶到了,民妇一家才没事。 方才是民妇狭隘了,民妇怎么能说这回疫情都是俞相害的!民妇……民妇对不起俞相对我们一家的恩惠!若民妇的夫君还在,定然又要骂民妇头发长见识短了……” 说着说着,妇人双手捂脸,痛苦地哭了出来。 沈卿眼神轻柔地看着她,给她递了条帕子道:“俞相不会责怪你们的,俞相是我夫君,我很清楚,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次疫情尽快平息。” 其实,别管朝廷上的官员有多少个心眼子,大部分大齐的百姓对俞九清和沈卿都是很有感情的。 毕竟,他们都知道,十年前,到底是谁把他们从火海中拯救了出来。 如今大部分听命于俞九清和沈卿的军队,便是他们那时候从叛军和难民中收编回来的,对他们忠心耿耿。 只是人就是这样,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的时候,心性都很容易动摇,都会希望找个人泄愤。 这时候,别说俞九清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了,就是老天爷,在人不顺的时候,不是也张口就骂吗? 妇人看着沈卿温柔的笑颜,眼泪落得更凶了,感激地接过帕子,道:“谢夫人。夫人不嫌弃的话,可以唤民妇蒋嫂子,夫人的大恩大德,民妇绝不会忘记的。” 沈卿只是笑着不说话,眼里微光流转。 她花那么多心力收拢蒋嫂子的心,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可怜这对母女。 如今疫区的百姓本就对官府意见横生,加上那个传言,沈卿可想而知,她的到来并不会受欢迎,还很可能会受到抵制。 但蒋嫂子不同,蒋嫂子与其他人一样都是普通的百姓,就是他们所认同的官府的受害者。 如果能有蒋嫂子帮她说话,蒋嫂子的话虽不可能一呼百应,但百姓间至少能出现第二种声音。 人偏执的时候,自己的脑子是很难转弯的,这时候就需要有第二种声音的出现。 一直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用作隔离区的村子终于到了。 沈卿拒绝了侍卫的搀扶,只让他们去扶着蒋嫂子母女。 她刚走进村子,眉毛就不禁微扬。 却见村口处,竟聚集着一大群百姓,他们大都是病症不算特别严重的百姓,而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沈卿可不会认为他们是为了欢迎她特意守在这里的。 沈卿身旁的侍卫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走到了沈卿身前,还不待他说什么,那边领头的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就沉声道:“听说来人是俞相的夫人?俞相夫人纡尊降贵来给我们这些草民治病,我们草民心领了! 然而俞相夫人能保证治好我们吗?能保证疫情不再扩散吗?能让我们因为疫情死去的亲人复活吗?! 俞相权势滔天,又哪里需要再顾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俞相夫人还是请回罢!” (本章完) ------------ 第104章 不是美丽废物(二更) 那男人的几个问题,语气一个比一个重,音量也一个比一个大。 他话音刚落,跟在他身后的一众百姓就纷纷大声附和:“对,俞相夫人请回罢!” “俞相夫人来这里有什么用?!俞相夫人真的能拯救我们吗?别开玩笑了!” “若不是俞相,我们也不会……唔唔唔!” 有个别情绪激动的百姓差点就要说这一切都是俞相的错,被他身旁的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只能用一双利眸狠狠地瞪着沈卿。 他们虽然碍于沈卿的身份不敢对她做什么,但那满溢的仇恨和愤怒连傻子都能感觉到。 那个传言显然已是传到这里了! 沈卿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蒋嫂子就挣脱侍卫的搀扶,有些焦急地走上前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俞相和俞相夫人不顾自身的安危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担心我们老百姓,想为我们做些什么啊! 何况,十年前是谁把我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俞相是真心关心我们老百姓的人!这些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那些愤恨的百姓没想到竟然会有与他们一样的普通百姓站出来给俞相和俞相夫人说话! 听蒋嫂子提起十年前的事情,好几个人眼神闪烁,显然方才怒火上头,他们完全忘了十年前的事情了。 只是很快,一个老妇人就尖声道:“就算十年前俞相救了我们又怎样!这次疫情这么厉害,明显是老天爷降下来的惩罚!这全是因为俞相贪心不足蛇吞象,竟妄想越过圣上把持朝政,老天爷才会降下惩罚啊! 我两个儿子都在这场疫情中死了,死了!只剩下我们一群老弱病残,俞相若是真的关心我们老百姓,就该立刻退出朝堂才对!” 见那老妇人把方才他们不敢说出来的话说了,其他人也没了顾虑,纷纷应和—— “没错!我们原先也是很相信俞相的!只是这回疫情,俞相和朝廷都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苦的……苦的只是我们老百姓罢了!” “不对,朝廷的人口口声声说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但疫情得到控制了吗?得病的人少了吗?死的人少了吗?这不正是说明,这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吗!” “如果俞相真的关心我们老百姓,为什么不主动退出朝堂,安抚天怒!这才是真正对我们老百姓好啊!” 蒋嫂子见人群越发激愤,不禁有些不安地后退了一步,却因为身体虚弱,差点摔倒。 站在她身后的沈卿连忙扶了她一把,蒋嫂子有些怔然地抬头看着她,却见沈卿没有看她,只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百姓,嗓音淡然道:“十年前,俞相和小沈大人把大齐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俞相和小沈大人宛如神助。 这会儿,却说这是老天爷对俞相的惩罚。” 沈卿说着,嘴角微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所以,老天爷到底是站在俞相这边的,还是与俞相为敌?” 似是没想到俞相夫人会这么说,所有人都怔然了一瞬,但很快,又有人愤恨道:“十年前,俞相和小沈大人是在帮助圣上平定大齐的动乱,圣上可是天之子,那时候老天爷自是会向着俞相!” “是吗?” 沈卿嗤笑一声,忽然扬高声音道:“但现在,俞相也没有取代大齐皇室!俞相不一样像十年前那般,每天矜矜业业地解决大齐各种问题么? 十年前,大齐是什么样子的?满目疮痍,生民涂炭,到处都是流民和乞丐,强盗和豪强遍地。 如今又如何?大齐各个州镇的情况越来越好,百姓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田地,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休养生息,各个行业也终于可以稳定地发展。 俞相依然是那个俞相,做的事情也依然是十年前的事情,不是吗?!” 所有百姓都怔然了。 对啊,传言说俞相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妄图侵吞大齐江山,但他们看到的情况,分明不是那样的。 俞相这些年一直在努力重建大齐,哪有半点营私的样子!反倒是大齐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了! 至于侵吞大齐江山,俞相如今也完全没有那个迹象啊!何况俞相要侵吞,十年前怎么不动手,非要等到现在来做! 见百姓们不知道如何反驳,沈卿只挺直腰杆,淡淡一笑,一字一字冷声道:“这场疫情到底是老天爷的惩罚,还是别有原因,还没有人知道。 而我,便是为了查清这一切而来。” 看着面前那个美丽娇艳眼神却坚定有力的女子一脸淡然地说出这段话,在场众人都感觉自己的心微微震了震。 面前的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们却无端觉得,她是从天而降来拯救他们的天神。 她明明由始至终没有保证过能拯救他们,但只是看到她,他们一颗心就不由自主地平定了下来,莫名地就觉得,她定会帮到他们的。 她定然是为了帮助他们而来的! 这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连他们自己都觉得震惊。 还被沈卿扶着的蒋嫂子一直侧头看着身旁的女子,已是钦佩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真不愧是俞相夫人啊! 一旁本来严阵以待的侍卫见沈卿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就扭转了局面,顺便让百姓怀疑起了那个传言,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看着沈卿的眼神又是震惊又是难以置信。 谁说俞相夫人只是个美丽废物? 这分明很有本事啊! 就在原本紧绷的场面终于渐渐开始松弛的时候,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突然响起,“你们……都在做什么?你们可都还是病人呢,怎么可以这般乱跑!”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十六七岁、容貌秀美、穿着朴素的女子快速跑了过来,脸上是看着再真切不过的担忧焦急之情。 围在这里的百姓见到她,脸上原本还剩的一丝阴沉顿时消失不见,满脸的亲切和感激。 还是最开始和沈卿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先开口,只见他走前一步,声音轻柔地对那个女子道:“天仙娘子与其关心我们,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你为了照顾我们已是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方才你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觉了,所有人都十分担心你。” 沈卿眼眸微闪。 传闻中的天仙娘子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这天仙娘子的底细,俞九清早就查清楚了,她是望州城中一个姓叶的富商的独生女,从身世看,她似乎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然而,查回来的情报还说,这叶姑娘在十一岁那年曾身患重疾,她阿爹遍寻名医都治不好,最后只能求助佛祖,把小女孩送到了望州城外的普宁寺疗养,一直到她十三岁,身体痊愈了后才接了回来。 只是,那到底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若她与这次的疫情都是某人的阴谋,那个幕后黑手岂不是好几年前就开始埋线了? 沈卿还在整理着脑子里的思绪,就听那个叶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让大家担心了,但我没事的,比起我,你们身患疫疾才是最辛苦的。 我已是让家里再采购一些药材和粮食过来了,你们不用担心,情况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对了,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啊?”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到沈卿时,她怔愣了一下,有些慌张地转过身子道:“你莫非就是……说今天会过来的俞相夫人?民女见过俞相夫人,方才民女失礼了。” 沈卿淡淡一笑,道:“没事。你就是传闻中的天仙娘子吧?听说你为患了疫疾的百姓做了许多事情,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不怪大家这般喜欢你。” 叶姑娘抿唇笑笑,还没说什么,身后就有百姓轻哼一声道:“天仙娘子为我们做的事情,比官府可多得多了!这些天,每天都有一大批新的染了病的人被送进来,然而官府那边再没有派新的大夫过来!便连官府的人都没见过几个!我都怀疑官府是不是不想管我们了!” “对啊!除了派来看守我们的兵士越来越多以外,官府还做了什么! 亏我们每年还要交那么重的赋税!官府却还没有一个小姑娘关心我们!这些天,若不是叶姑娘坚持留下来给我们看病,照顾我们,说话抚慰我们,我们……我们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沈卿这一句话,显然又引发了百姓们的不满。 沈卿不禁眼眸微沉。 这些天,官府再没有派大夫和人进来的原因只怕是,人手不足了。 先前派进来的大夫大多都染上了疫疾,而这般凶险的疫情,也不是所有大夫都愿意进来的。 叶姑娘闻言,连忙转身道:“大家不要这么说,官府也有自己的难处……” 说着说着,她突然脚一软,竟“哎呀”一声,就这样摔倒在了地上。 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群立刻沸腾了,好些人连忙上去扶起那叶姑娘,其他人纷纷一脸震怒地看向沈卿,大声道:“可是夫人把天仙娘子推倒的!” “夫人为何故意推天仙娘子!可是因为天仙娘子做了官府该做的事情,抢尽了官府的风头,所以夫人看天仙娘子不顺眼了!” “老刘说得对,不管天仙娘子做了多少,官府都不会领情的,只会觉得碍眼! 若你敢伤害天仙娘子,便是你是俞相的夫人,我们……我们也绝不会放过你!” 好困,睡啦,晚安安 (本章完) ------------ 第105章 想碰瓷?下辈子吧!(一更) 方才那叶姑娘是站在沈卿面前的,因为她转身的时候太激动,往沈卿的方向移动了一些距离,跟沈卿就隔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而其他百姓都站在他们对面。 加上此时天色漆黑,大伙儿只能靠拿在手上或挂在一旁的火把视物,看到叶姑娘突然跌倒在地,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俞相夫人推了叶姑娘! 面对众人愤怒的指责,站在沈卿身旁的侍卫和蒋嫂子都震惊了,蒋嫂子连忙道:“叶姑娘不是夫人推的!我方才一直站在夫人身边,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蒋嫂子的话很快就被众人反驳了回去—— “别骗人了!天仙娘子刚刚转身就跌倒在地,不是俞相夫人推的还能因为什么?!” “你本来就是站在俞相夫人那边的,当然会替俞相夫人说话了!” “先前就有人说过,我们对天仙娘子越好,官府的人就会越不喜欢天仙娘子,原来是真的!” 蒋嫂子焦急地想再说什么,却哪里说得过面前几十号人,就在现场气氛越发剑拔弩张的时候,被扶了起来的天仙娘子白着一张小脸道:“大家别说了,方才是我不小心摔倒的,和夫人无关,夫人是来帮我们的,又怎么会故意推我呢……” 然而,大伙儿看到她那苍白的脸色和微咬下唇的动作,情绪却更激动了—— “天仙娘子,你可是故意在替俞相夫人说话?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俞相夫人今天能推你,谁知道明天会做什么!便是俞相夫人,也不能随意伤害老百姓!” “天仙娘子这些天夜以继日地替我们看病,照顾我们,凭什么被别人那般欺负!” 叶姑娘一脸焦急无措的表情,拼命摇头,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忽然,一个淡然的清脆嗓音响起,就仿佛往这越发沸腾的气氛里泼了一盆冰水一般,带着不容忍忽视的存在感道:“我没有推叶娘子。” 一边说,沈卿一边神情平静地往前走了一步,直面在场众人对她满腔的愤怒和恶意。 众人微怔,却很快反应过来,咬牙道:“夫人怎么证明你没有推天仙娘子?” “如果不是有人推,天仙娘子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摔倒在地!” 沈卿嘴角淡淡地一扯,眼神仿若不经意地扫过一旁脸色苍白的叶姑娘,道:“这个问题,你们该问的不应该是叶姑娘吗?至于怎么证明我没推叶姑娘……方才下马车前,我喂了点酥饼给蒋嫂子的女儿,因此手上沾染了一些油污还没来得及抹去,大家可以看看蒋嫂子的衣服,我刚刚搀扶蒋嫂子时不小心蹭了些油污在蒋嫂子的衣服上,我还挺过意不去呢……” 蒋嫂子闻言,连忙侧过身子仔细看了看被沈卿搀扶过的地方,立刻大声道:“有!确实有一些油迹! 如果天仙娘子是夫人推的,天仙娘子的衣服上也会有油迹才对!”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明明是奔着天仙娘子来的,但她这会儿完全无暇去关心天仙娘子的情况,满心满眼都是要证明夫人是无辜的。 百姓们一愣,已是有妇人举着火把凑到了叶姑娘身后仔细查看,最后,那妇人一脸尴尬地道:“天仙娘子的衣服上……没有油污……” 没有油污就说明,天仙娘子不是俞相夫人推的。 他们误会了俞相夫人。 他们竟然敢误会俞相夫人! 方才大伙儿都被愤怒冲晕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俞相的夫人啊!他们那般误会她,她完全有理由处罚他们! 只是,他们也不后悔,为了天仙娘子,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 沈卿没看其他人的表情,只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叶姑娘,却见她眼眸微睁,脸上分明是十分诧异惊讶的神情。 似乎是没想到,沈卿会那么巧的,在那之前用手摸过酥饼! 不过,事情好像有些怪异罢!一般讲究一些的人家都很注意个人的整洁,若是手脏了,定然会立刻取出帕子擦干净的!这俞相夫人怎么…… 叶姑娘想得专注,等她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女子一直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时候,背脊忽地便涌上了一股寒意,连忙咬了咬下唇,做出一副愧疚又欣慰的模样,“我就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但因此害俞相夫人被误会,民女……民女实在过意不错。 大伙儿也不过是太担心民女了,还请夫人不要太责怪他们……” 在场众人见天仙娘子都这样了,竟然还在担心他们,顿时都一脸感慨和感动。 沈卿听了她这一番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深了。 想碰瓷她?下辈子吧。 看着那笑容,叶姑娘只觉得背脊的寒意似乎越发明显了,不禁悄悄地打了个寒颤,微微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见那美得如月宫仙子的女子用那把清脆悦耳的嗓子缓缓道:“我知晓叶姑娘先前为了患病的百姓做了许多事情,他们紧张叶姑娘是正常的,我又怎么会责怪他们呢?叶姑娘定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子,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 就连蒋嫂子,也是慕名叶姑娘才来到这里的。 天色也是不早了,大家身上还患着疫疾,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原本满心惶恐不安的百姓都怔然了。 俞相夫人竟然一点也没有责怪他们? 是方才他们做得不够过分,说得不够难听吗? 好些人不禁默默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怒气上头时说的话,顿时都心虚了。 挺过分,挺难听的…… 沈卿说完,朝大伙儿笑笑,就迈步往前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她忽地一个踉跄,一旁的侍卫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了沈卿,急得声音都变了,“夫人没事罢!” 若是俞相夫人出了什么事,俞相只怕会直接砍了他们啊! “没事。” 沈卿似乎一脸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仿若不经意地道:“这几天天天赶路,今天又坐了一整天马车来到这里,应该只是有些累了……” (本章完) ------------ 第106章 你自然比不上(二更) 在场众人看着面前的女子,都不禁心神一震。 那张美丽高贵的脸上此时覆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疲色,那双仿佛老天爷精雕细琢的杏眸里的光华仿佛黯淡了一些,不变的只有里面的冷静和坚定。 然而,此时那冷静和坚定却只是衬得女子脸上那一丝疲态越发明显,惹人怜惜! 对啊,俞相夫人也是赶了好几天路才来到这里的!而她这般辛苦,是为了帮助他们。 不管她最终能不能帮到他们,这份心意和这一路上的辛劳,都是不可抹去的。 而他们对俞相夫人都做了什么?不但一开始就赶人,方才竟还那般误会她…… 好些人脸上都不禁现出几分愧疚来,便是他们心里依然对俞相和俞相夫人有芥蒂,这会儿也是不好继续发作了。 最开始说话那个中年男人静默片刻,似乎低叹一声道:“夫人辛苦了,今晚就请夫人好好休息罢。 但……” 他话音一转,脸色带着几分阴沉,道:“我们的想法不会变,既然夫人无法保证能拯救我们,又何必委屈自己留在这条疫情肆虐的村子!夫人千金之躯,还请尽快回去罢!” 看起来这男人在这里的地位不低。 沈卿微微直起身子,淡淡一笑道:“我能做到什么,你们下判断似乎下得太早了罢。至少,叶姑娘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是能做到的,你说可是,叶姑娘?” 突然被提及的叶姑娘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虚弱地微微一笑道:“夫人太谦虚了,民女怎敢和夫人比。” 沈卿没说什么,只淡淡地笑着看着她。 叶姑娘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那女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她莫名地,就看出了她笑容背后隐藏的意思—— 你自然比不上。 叶姑娘暗暗咬了咬牙,眼帘微垂,掩盖其中一闪而过的阴霾和怨毒。 这女人莫非发现了什么? 不,这不可能!她才来到这里,而且她自认身份隐瞒得很好,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察觉出什么! 不过,即便她真的察觉出了什么,也没用了。 叶姑娘嘴角有些诡异地轻扬。 一切,都已是来不及了。 而这女人再嚣张,也不过嚣张这几天,很快,她的下场就会跟这里的人一样,坠入无底的深渊。 绝不可能会有人逃过的! 这场闹剧好不容易结束了,沈卿被蒋嫂子搀扶着,在一个官兵的带领下到了一个环境干净整洁的农舍里, 那官兵是当地府衙的人,至今都不敢相信,俞相夫人竟然真的来到了这里! 他看着沈卿走进农舍,犹豫半响后,还是有些苦涩地道:“夫人,不管如何,请夫人一定要小心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如今对官府的怨念很深,前几天还尝试过要闯出去,打伤了好几个官兵。 如今,除了叶姑娘的话还能听进去,别人的话他们都听不进去的……” “谁说的?” 沈卿笑笑道:“我方才的话,他们不也听进去了么?” 官兵:“……” 这一点他们确实也很讶异,原本,他们都神经高度紧张,生怕那些病患疯起来会伤了俞相夫人。 却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伤害俞相夫人,还似乎对俞相夫人产生了愧疚之情? 官兵连忙奋力甩开脑子里的杂念,道:“夫人,小人知晓夫人心地善良,心怀百姓,但这个疫情一天控制不下来,百姓的怨念一天消不下去,还只会愈演愈烈。 而且,夫人进到这里,很可能也会染上疫疾,跟小人同一批进来的官兵十有八九都染上疫疾了,好些人已是……已是去世了。 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也一直没被感染的人,也就只有天仙娘子了! 夫人还是回去罢,夫人留在这里,只是……白白牺牲罢了。” 沈卿眸色微闪。 先前她只是从传闻中知道这个叶姑娘,今天亲眼见到了她,才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 这么多人里,竟然就叶姑娘一直没有染上疫疾? 即便,她真的是因为小时候得过疫疾,机缘巧合获得了免疫力,但天底下的疫疾种类何其之多!便是她到在来这个世界前,疫苗也是打了一只又一只,才算是把这个世界所有的疫疾种类都囊括完了。 这叶姑娘的运气到底要好到什么程度,才能那么巧合地患上跟这回一样的疫疾,还痊愈了? 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又怎么解释叶姑娘一直没有染病这件事呢? 见面前的官兵还在担忧地看着她,沈卿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的忠告,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没再解释什么,就走进了农舍里。 蒋嫂子担心她的女儿,把沈卿扶了进去便与她告辞,匆匆回去了。 不大的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她一个人,沈卿脸色一变,脸上哪里再能见到什么疲态!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浓重的黑,一脸沉思。 因为要进的是疫区,她没让麒麟跟在身边,没了麒麟,想要探听消息就有些麻烦了…… 沈卿还没沉思完,院子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一个满溢着打工人的苦逼气息的苍老声音响起,“我的好夫人!你终于来了!老夫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太寂寞了!这里到底是什么人间地狱!到处都是病患,大夫却就那么两三只,害得老夫晚上都要去给人看病,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要知道,缺觉可是皮肤的大敌啊呜呜呜!老夫感觉老夫的皮肤都粗糙了!” 一个微微沙哑的女声紧接着响起,“臭老头!什么叫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是人吗?而且我一个女子都没抱怨皮肤的问题,你抱怨什么?” “老夫跟你又不熟!你在不在与老夫何干?” 听到他们两人的声音,沈卿眉毛微扬,眼里不禁盈上了淡淡的笑意。 是鲁神医和隶属于麒麟小队专攻医术的医女——麟十六,名唤赵晴。 在来这里前,沈卿便让赵晴从麒麟里出了来,用医女的身份随她一同到疫区。 而鲁神医和赵晴比她和俞九清出发得早,一路上也没怎么休息地直奔这条村子,因此早在一天前便到了。 沈卿主动走了出去,就见鹤发童颜的鲁神医正一边和赵晴吵嘴一边朝她这边走来,见到她,鲁神医顿时眼睛一亮,做出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便直奔沈卿而来,却猝不及防地被赵晴一巴掌拍到了身后。 鲁神医:“!!!” 赵晴是个十七八岁、容貌清秀、眉眼端庄的女子,她没理会气得要跳脚的鲁神医,快步走到沈卿面前行礼道:“属下见过夫人。” 沈卿点了点头,道:“起来罢。你这两天,可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她提前让赵晴过来,除了给百姓治病,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打探消息。 赵晴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凝重,深吸一口气,道:“属下确实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十分诡异的事。” (本章完) ------------ 第107章 这是魅力啊(一更) 沈卿挑了挑眉,嘴角微扬道:“做得好,详细与我说说罢。” 她的麒麟就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赵晴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此次疫情,大部分患者的症状都是腹痛、腹泻、呕吐,头昏或头痛,且粪便呈黑色。 属下翻阅了大齐过往所有的疫情记载,发现……此次疫情的症状和过往所有疫情的症状,都不一样!” 沈卿眉头微蹙,就听赵晴慢慢说出了她的猜测,“属下猜,这很可能是一种先前从没有出现过的病症,且这种病症有很强的传染性,基本进了这条村子的人,都会染上这种疫疾,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然而,那所谓的天仙娘子却说,她至今没有患病,很可能是因为她小时候染上过相同的疫疾!” 沈卿眸色微沉,若有所思道:“这说明,那叶姑娘在说谎。” 顿了顿,又道:“不,也不算说谎……” 她这种说法可以说是十分含糊的,她是什么时候染上过时疫的,染上的又是何种时疫,没有人知道,一般来说,也没有人会特意去查这件事。 即便要查,也只有官府会有相关档案,普通人压根查不到! 而叶姑娘说的话也十分讨巧,她一直说的只是也许,并没有说死,所以她用这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染病,不算说谎。 也许她小时候真的感染过时疫,又或许没有,但不管如何,如果赵晴说的话没错,不管她有没有染过时疫,都不可能获得这次疫情的免疫力! 那她又为什么至今都没有染病呢? 她如今已是进入了疫情最厉害的区域,即便她的防护再厉害,也不可能比病毒厉害。 何况,从方才的情况看,她压根就没有做什么防护!连嘴鼻处都没有遮掩! 赵晴沉着脸点了点头,道:“不过,属下只是翻阅了官府里记载的大齐开国以来所有的疫情情况,官府的记载不一定全,也许这种疫疾早已是出现过,只是没有被记载进官府记录里面……” 有一些小范围的疫情,或者发生在大齐动乱时期的疫情,很可能就没有被记载在册。 从这一方面来说,叶姑娘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假的。 毕竟,与其相信是疫情长了眼睛,挑着人去感染,不如相信叶姑娘说的话是真的…… “哼,说你是小丫头片子就是小丫头片子,老夫给你个忠告,遇到比自己年长的人要放尊重点,毕竟人家吃的盐可比你走的路还多。” 突然,鲁神医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他一边憋屈地抚着方才被赵晴打到的地方,一边哼哼哧哧地走了上来。 赵晴本就是个脾气火爆的姑娘,只是不会在沈卿面前表现出来罢了,闻言立刻嘴角一抽道:“臭老头,你说谁是小丫头片子呢!你不是天天捣鼓你那张脸就怕别人说你老么?怎么这会儿自己认老了?” “嘿!这你就不懂了。老夫虽然注重养颜美容,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很年轻。年长者自有年长者的魅力与威严,这是你们小丫头片子怎么羡慕都没有的。 既能保有年长者的魅力和威严,又能保持年轻的容颜,这才是真正完美无缺的人呐。唉,老夫怎么就这么完美呢?” 看到赵晴顿时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鲁神医轻哼一声,做出一副“老夫才不与你这小丫头片子计较”的模样,看向沈卿,道:“夫人,老夫行医数十载,自认大齐每个角落都走过了。大齐别的时候,老夫还不敢说什么,但至少这二十年来,大齐从没有出现过与这回疫情症状一样的时疫!” 沈卿的眉头顿时蹙得更紧了。 鲁神医年轻时曾走南闯北,四处给人行医,便连大齐最动乱的那几年都不例外。 如果他的说法没错,便说明叶姑娘的说法不可能成立。 毕竟叶姑娘看着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二十年都没有出现过类似这次疫情的时疫的话,叶姑娘不可能获得免疫力。 这般,问题便又绕回来了—— 她到底为什么,一直没有染病? 鲁神医说完,忽然嘀咕道:“不过,说起来,这回疫情的症状,老夫似乎在哪里见过……” 赵晴方才被他嘲讽了一番,心气正不顺呢,立刻嗤笑一声道:“还说年长者有年长者的魅力呢,你说的魅力就是这不靠谱的记忆力?” 鲁神医:“!!!” 眼见着鲁神医又要被赵晴气得跳脚,沈卿连忙揉了揉额角,道:“行了,如今我身边只带了你们两个大夫,你们给我省点心,要吵等疫情结束后再吵。 毕竟,治病什么的,我可全靠你们了。” 她没学过医术,虽然她是以要给百姓治病的理由进来的,但她治病是不可能治病的。 这活儿自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而她会亲自进到这里,自是有别的原因。 沈卿说完,就把这两人赶了回去,在他们临走前,沈卿叫住鲁神医,道:“麻烦鲁神医尽快想想,你是在哪里以及什么时候见过类似这次疫情的病症的。” 她有预感,这很可能就是破解此次疫情为什么不管如何都无法控制住的关键钥匙! 那之后,沈卿也没再做什么,简单洗漱后便睡下了。 她方才做出了一副虚弱疲累的模样,因此今晚,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其他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若是她一直什么都不做,那些本来就对她印象不好的百姓不得又要胡思乱想了? 第二天,沈卿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后便去了病舍那边帮忙。 一开始,不管是哪个州,只要发现了病患都会被送到这条村子来,后来,各地的病患数越来越多,一条村子已是接收不了那么多人了,才开辟了其他的隔离区。 然而,即便如此,这条村子还是收容病患最多的地方,人数最多的时候几乎要上千,只是后来开辟了其他的隔离区,又有好一些人患病死了,人数才少了一些。 而此时的村子里,能给百姓治病的大夫加上鲁神医、赵晴和叶姑娘,也就六个,其中两个还已是染上了疫疾,只是如今病症还十分轻微,才坚持了下来。 可以帮忙的人手除去看守的官兵,也就二十个!其中有四个是叶姑娘带进来的人。 这么二十几个人要照顾几百个病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因此,虽然沈卿一开始帮忙的时候,很多人还有所顾虑,不敢给她太多工作,后来忙起来,又见沈卿脾气好,没什么上位者的架子,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战战兢兢地把手里的工作分给她。 (本章完) ------------ 第108章 救人(二更) 虽然工作是确实累,但沈卿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有谁不是从底层做上来的呢? 然而即便如此,她跟其他人还是有十分鲜明的不同。 她做事速度快却丝毫不狼狈,脸上一直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做事也十分有方法和条理,不像有些人,忙起来就手忙脚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都撸不清了。 在自己也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她还有余力指挥其他人,把上百个病患的需求按照轻重缓急以及难易程度做了区分,让他们做事更有条理与效率。 一时间,沈卿所在的地方,所有工作都是快而稳地进行着,几乎每个病患的需求都得到了满足,即便有些病患的需求被排到了后头,他们也气不起来,毕竟他们优先管的确实是更有需要的病患。 不知不觉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黏在了那个身穿与她这一身气质完全不相符的便于活动的粗布麻衣,明明未施粉黛却依然美得让人心神荡漾的女子身上。 他们只觉得那女子浑身上下都仿佛在发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似乎只是看上一眼,内心的浮躁就会被她那冷静而不失亲和的神情抚平。 这就是俞相的夫人? 他们先前,还从没见过这般耀眼的女子。 与沈卿负责的这块区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别的区域一片混乱堪比打仗的气氛。 明明每个区域负责的病患数量差不多,分派的人手也差不多,但别的区域就是无法做到如沈卿那边的秩序井然。 离沈卿不远的叶雨兰一脸怔然地看着沈卿那边平和而有序的氛围,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与她一开始设想的也差太多了! 这里的人本来就对俞相和这俞相夫人怀着一肚子气,即便昨晚那俞相夫人使了些手段让那些人对她生出了几分愧疚心,但这完全不足以平息他们心中的怒火! 她还以为,他们今天定然会继续抵制这俞相夫人,再不济,也会拼命故意给她找麻烦。 然而,如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雨兰不过分心了几息,他们这边的场面顿时变得更混乱了。 上百个百姓,一会儿有人喊肚子疼,一会儿有人哇地一声吐得满地都是,一会儿又有人直接腹泻在了床上,浓郁的气味惹得周围一些病症不算特别严重的病患抱怨连连,一再地催着他们帮忙清理。 更别提一些琐碎但烦人的小事了,什么渴了要水,饿了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娃儿莫名其妙哭了不知道原因,感觉没有希望心里要崩溃了突然放声大哭……几乎每一息都有无数的状况发生,吵得人脑仁疼却连抱怨一声都没有时间,每天都像个陀螺一般从早转到晚。 说实话,叶雨兰脸上的疲累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很累,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要每天都保持亲和的笑容,便是心里烦得要炸开了也不得不耐心地对待每一个病患。 然而,为什么那俞相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从容?! 叶雨兰心里困惑到了极点,只是她也没精力想了,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姑娘!姑娘!吴三郎要不行了,姑娘快来看看啊!” 叶雨兰连忙回神,快步跑了过去,却见用木板搭建起来的简陋木床上,一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瘦得浑身的骨头都凸了出来的小男孩在不停抽搐,呼吸急促而艰难,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蜷缩了起来,仿佛一只可怜的小虾米。 眼睛紧闭,脸色白得可怕,即便是不懂医术的人,也能看出这小男孩身上的生气在快速地退去。 他阿娘就在他旁边,已是急得六神无主了,见叶雨兰快速跑了过来,妇人连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拼命朝叶雨兰磕头道:“天仙娘子!天仙娘子!求你救救我的娃儿!求你了!只要我的娃儿没事,要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求你了!” 叶雨兰脸色发白,连忙走过去摊开一包银针,快速地在小男孩身上施了好几针。 然而,一点用都没用,小男孩的四肢依然在不停抽搐,呼吸眼看着越发急促微弱了。 叶雨兰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吴嫂子,抱歉,我尽力了。” 她这一句话,几乎是宣告了这小男孩的死期。 吴嫂子眼眸猛地瞪大,扑到了小男孩身边,拼命摇头,“不!不!三郎!我的三郎啊!他还这么小,这么小啊! 谁能来救救我的三郎!谁……” “大家让让。” 一个如雨打荷花般清脆悦耳的嗓音突然响起,仿佛不属于这浑浊的世间一般直直地传到了每个人心里。 好些人都不由得转头循声看了过去,当看到说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的俞相夫人时,都不禁一脸讶异。 沈卿却仿佛没看到其他人的视线,皱眉看了那小男孩一眼,转头让人快速请鲁神医过来,便走了过去,让小男孩躺平,拉开他的衣服,突然双手交叠在他的胸膛处快速按压了起来。 围观众人顿时一脸震惊,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天仙娘子不是说,吴三郎已是没救了吗?这俞相夫人在做什么! 接下来,更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却见俞相夫人按压了一会儿后,便一手抬起吴三郎的头,一手捏着他的鼻子,就这样直接俯下身子,嘴唇紧贴着吴三郎的嘴唇—— 竟仿佛……仿佛在给吴三郎吹气! 周围众人都被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原本趴在吴三郎身边哭得一脸绝望的吴嫂子连哭都忘了,怔怔然地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震怒道:“你在对我孩子做什……” 然而,她话音未落,一阵虚弱的咳嗽声突然传来。 众人连忙看向床上的吴三郎,发现咳嗽的竟是方才呼吸急促而微弱的吴三郎!而此时他虽然在咳嗽,但呼吸明显比方才平缓多了!脸色也分明比方才红润了一些! 只是他的四肢依然在抽搐,一双小手紧紧地抱着肚子,虚弱地呻吟道:“阿娘,好疼……我好疼啊……” 方才明明仿佛一只脚已是踏进了地府的孩子,此时竟然在喊疼! 他还能喊疼! 吴嫂子怔然半响,眼泪顿时疯狂地落了下来,连忙要过去抱起孩子,“我的儿,我的儿啊……” “让让!让让!” 一道苍老而急促的嗓音响起,随即就见前天来到这里的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大夫快速跑了过来,眼睛瞥了床上的孩子一眼,便抽出针包快速在他身上扎了几针。 过了片刻,孩子脸上痛苦的神色终于散去了一些,也不再喊疼了,只抽搐着身子抱着肚子,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仿佛是睡了过去。 吴嫂子见状,眼神猛地一亮。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孩子还有救…… 然而,她的想法还没成型,就听那老大夫低叹一声,道:“这孩子极度虚弱,病已是入了五脏六腑,老夫和夫人也只能暂缓这孩子的痛苦,但……也拖不了几天了。 请节哀罢。” 原本一脸期待的吴嫂子顿时僵在了原地,眼泪又不自觉地凶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转向沈卿和鲁神医的方向,额头磕地哽咽着道:“即便……即便如此,也多谢夫人和大夫,能让我和我的孩子……多相处几天……” 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死亡,生命似乎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但即便死亡是不可逆转的结局,她也希望能多一些陪伴孩子的时间,即便,只是多一天也好…… 沈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暗叹一声道:“没能救到你的孩子,我们很抱歉才是。” 说完,她便转身,返回了自己所属的区域。 在场众人不自觉地看着那道纤细而挺直的背影,好半响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方才俞相夫人的行动十分惊世骇俗,但他们也知道,俞相夫人是在救人。 那般凛然高贵不可侵犯的女子,竟就这样跪坐在地上,把嘴贴在脏兮兮的孩子身上,救人…… 扪心自问,便是他们,也不一定能为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孩子做到这个程度! 这个俞相夫人,似乎与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 好像王老吉投的宝贵月票~ (本章完) ------------ 第109章 心疼(一更) 在另一个区域帮忙的赵晴匆匆赶到时,沈卿和鲁神医已是结束了急救。 询问了旁人方才急救的情况,赵晴脸色一黑,连忙追上沈卿,难得恭敬却语气严肃地让沈卿在一旁坐下,细细替她消毒并检查了一番,沉声道:“夫人,这种事下次让属下来就行!夫人千金之躯,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夫人以前也教过他们她方才那种急救法子。 虽然夫人总是说她不会染上疫情,但又有谁能真的放心?夫人非要坚持进到这条隔离的村子便罢了,又怎么能……怎么能和病患这么亲密地接触呢! 若是夫人真的染上了疫疾又如何是好? 沈卿好笑地看了一眼赵晴紧张的表情,道:“放心,我……”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忽地爆发出一阵无比绝望的痛哭声—— “阿爹!阿爹!你醒醒!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阿爹!” 声音又是从叶雨兰负责的那个区域传来的。 沈卿立刻便不顾赵晴的阻拦,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当看到那个已是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的中年男人时,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跟方才那个小男孩不同,这个男人,已是没救了。 叶雨兰脸色微白地跪坐在男人身旁,手上拿着还没来得及扎下去的银针,好半天,才低声道:“抱歉,没把你阿爹救回来……” 那扑在男人的尸体上哭得不能自己的姑娘见到沈卿,顿时眼眸一亮,刚想说什么,沈卿便轻轻摇了摇头,道:“叶姑娘说得没错,姑娘请节哀。” 周围人不禁面面相觑,纷纷安慰起了那个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姑娘。 他们虽然把叶姑娘唤作天仙娘子,但他们其实清楚,叶姑娘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这天底下除了神仙,只怕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但叶姑娘身上最让人钦佩和震惊的地方,是她对他们的无私付出,和至今没有染上疫疾的神迹。 所以,便是她没能挽救每一个人,也没有人会责怪她。 见叶姑娘脸上露出无比哀伤自责的神情,围观众人不由得心疼了,连忙纷纷开口安慰她。 沈卿看了叶姑娘一眼,便转身走了回去。 她能看出来,这里的人对叶姑娘是真心喜爱的。 但她今天也不算毫无收获,经过了方才那一遭,她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人对她的敌意低了不少。 虽然在别人看来,她今天做事十分顺利,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里的病患其实一直在暗搓搓给她下绊子,不停提出各种可笑又匪夷所思的需求…… 例如明明病症不算重却装得自己病得很辛苦,要求她带他去上茅厕的…… 例如看着精神头明明不错却一直呻吟着说自己这里痛那里痛的…… 又例如说自己口渴,给他倒了水却说自己口苦,希望喝点有味道的水的…… 若不是沈卿一开始就给所有人的需求制定了清晰而严格的先后顺序,且她做事一向冷静,定然早就忍不住爆发了。 不过,经过了方才那场急救,沈卿感觉到,那些故意给她找茬的病患显然少了。 她全当什么都不知道,专心做着手上的活。 一个人精力再多也有限,因此虽然他们人手不足,还是给每个人排了班,让每个人轮着去休息。 沈卿一大早便去了病舍忙活,一直到太阳下山才被换了下来。 就在她回自己下榻的农舍的路上,一颗石子突然快速朝她飞了过来,沈卿顿时眉头微蹙,轻而易举就避开了那颗石子。 然而,还没等她站稳,又有好几颗石子朝她飞来,这下子,不用沈卿特意去避让,跟在她身旁的侍卫便连忙走上前帮她挡住了那些石子,同时厉喝一声,“谁!” 另一个侍卫已是眼疾手快地冲了上去,把一个躲在灌木丛后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提了出来,直接提到了沈卿面前,沉声道:“夫人,扔石子的是这个孩子!” 那个孩子被提到了半空中还在不停挥舞四肢,活像一只暴躁的螃蟹,一双原本纯净黝黑的眼眸中带上了青涩的怨恨,瞪着沈卿大声道:“放开我!放开我!他们都说你是坏人!你和那个丞相都是坏人!都是因为你们,我阿爹阿娘才会死了!都是因为你们!” 那孩子脸上虽然也带着病容,但他的症状显然不算严重,嚷的声音还挺大,至少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 周围一些经过的百姓明显看到了他们那边的闹剧,却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有几个人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卿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不待她说什么,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便响起,“我家孙子不懂事,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孩子计较。” 沈卿转眸看了过去,顿时眼神微动。 却见说话的,分明是昨晚带着一群百姓在村口“迎接”她的那个中年男人。 她记得,周围的人都唤他老刘,他在这村子里的地位明显不低。 她思绪一转,微微笑着道:“刘郎君是吧?小孩子调皮,我自是不会与他计较。” 说着,用眼神示意侍卫把小男孩放下来。 那小男孩却显然不领情,还在那里大声骂道:“我才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我阿爹阿娘的仇人是谁!我要给他们报仇……” 他话音未落,一个沉厉的低喝声就响起,“润生!闭嘴!” 那声音带着一股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威严,小男孩顿时身子一颤,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巴,一双眼睛却还在狠狠地瞪着沈卿。 那名唤老刘的中年男人走前一步,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小民管教孙儿不力,再次给夫人赔不是了。”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了面前的中年男人一会儿,忽地,淡淡一笑道:“刘郎君看着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气质谈吐却十分大方有礼,进退得当,我自认也见过不少朝廷命官,许多人的气度却还不如刘郎君,也难怪这里的人都这般尊敬刘郎君呢。” 沈卿身边的侍卫都不禁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俞相夫人在说什么?朝廷上的官员,竟然还比不过一个乡野农夫? 俞相夫人便是想讨好这里的百姓,也没必要如此罢! 老刘的动作只是顿了顿,脸色却不变,道:“夫人过誉了,小民不过是个普通的乡野农夫,只想管好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实在不敢与朝廷上的贵人相比。” “是么?” 沈卿却只是淡声道:“只是在我看来,刘郎君的能力可远不止能管好你家的一亩三分地。” 这一回,老刘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几分,“小民谢夫人赞赏,但不管如何,小民的想法都不会变。 夫人不该来到这里,这里的百姓也不会欢迎夫人的到来。 夫人今天照顾了病患一整天,大伙儿都有目共睹,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夫人还是尽早离开罢,这样,也许还能幸运地逃脱疫疾的感染。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天仙娘子,能得天神庇佑,不怕疫疾感染的。” (本章完) ------------ 第110章 月下美人(二更) 沈卿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话一般,道:“你觉得,我方才这样说,是为了改变你对我的看法。” 老刘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是说明的一切。 沈卿微微扬了扬唇,道:“不管刘郎君是装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我可从来不认为两片嘴唇上下一合,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能换取真心的,永远只有真心,以及……” 说着,沈卿眼帘微垂,仿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鬼鬼祟祟地从老刘身后探出头,手里又拿了一颗石子准备往她身上丢的小男孩一眼,淡声道:“实力。” 小男孩只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莫名地一颤,手上脱力,石子就这样咕噜咕噜地掉到了地上。 老刘这才发现了自己孙子的小动作,脸色顿时一沉,又低喝了他一声,“刘润生,再调皮,今晚就给我罚站一晚!” 说完,转向沈卿,眼神晦暗不明道:“不是小民不想相信夫人,夫人还是想想,如何才能抑制疫情继续扩散下去罢,再这样下去,百姓只怕便不止是不欢迎夫人这般简单了。” 说完,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沈卿看着他挺直的腰杆,低声与身旁的侍卫道:“想办法查一下这个刘郎君的底细,尽快。” 那侍卫一愣,虽然满心困惑,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做事去了。 这一天,倒也算顺利地度过了。 晚上万籁俱静之时,在床上沉睡的沈卿忽然捕捉到了一股不祥的“嘶嘶”声,她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手已是顺势摸到了枕头底下,一把抽出下面的一把匕首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一扔。 借着窗户外洒进来的清亮月光,沈卿看到,那在她的匕首下疯狂扭动的,分明是一条花纹艳丽浑身写满我很毒的蛇! 便是沈卿还没完全清醒,也忍不住嘴角微抽。 她最近跟蛇犯冲?怎么尽是遇到蛇? 还没等她整理好思绪,外头,忽地响起一阵惊恐慌乱的尖叫声。 而且,听声音,那分明是孩子的尖叫声! 沈卿心头微震,匆匆汲上鞋子就走了出去,刚走出庭院,便不由得一愣。 却见庭院里,今天下午才见过的那个孩子不知为何站在了那里,正浑身颤抖地不停哭喊。 而他身旁,是一条又一条与她方才房间里一模一样的蛇,正呈包围圈的形势慢慢地朝小男孩爬去! 原本守在她院子外的侍卫被小男孩的尖叫声吸引了进来,见到这个场面一脸震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明明一直守在外面!这些蛇和这个臭小鬼都是怎么进来的! 小男孩的嗓音显然十分有穿透力,很快,村子里的好些人也跑了过来,叶雨兰也来了,见到这个场面,顿时吓得又是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尖叫—— “蛇!蛇啊!” “老天爷!那不是老刘的孙子小虎子吗?快来人啊!救救孩子!” “蛇这么多,谁敢去救啊!那些蛇一看就有毒!” 眼见着地面上的蛇因为这一阵又一阵的噪音明显有些躁动了,沈卿眼眸一沉,厉喝一声,“安静!” 在场众人顿时吓了一跳,倒是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沈卿说完,没再看这些人,眼眸一抬看向一旁的侍卫,冷声道:“给我一把剑。” 那些侍卫虽然震惊,反应却还算快,立刻有一个侍卫解下腰间的佩剑就抛给了沈卿。 沈卿一把接过,“唰”一声抽出寒光闪闪的长剑,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身姿利落地走向了那群毒蛇和小男孩。 却见女子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一头乌黑长发披落腰间,眼神仿佛比她手中的长剑还要锐利,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尖叫出声的时候,便快而准地把那些毒蛇都砍了并挑到了一边去。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衣裙连同她的长发在空中随风飞舞,在清亮月色的映衬下,轻盈美丽得不可方物,让一众人都看呆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地面上那数十条让人惊心胆战的毒蛇便被她清理干净了!竟仿佛比清理垃圾还要轻松! 然而,大伙儿的心才松下来不到一息,就见一旁墙壁投下来的阴影处,一条毒蛇突然猛地跃了出来,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就朝俞相夫人和小虎子咬去! 一众人的心顿时又一次高高提起,空气中响起两声仿佛快要窒息的尖叫—— “虎子!” “夫人!小心!” 沈卿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条漏网之蛇,而且这条毒蛇扑过来的角度当真刁钻,在她的视觉盲区,等她发现的时候,也只能堪堪抱着面前的孩子转过身子,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侍卫快速赶了上来,一把将那条毒蛇挑飞,这才免去了一场大祸。 沈卿暗暗平复了一下呼吸,见危机终于解除,才放开了怀里的孩子。 而那孩子显然吓懵了,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忽地,便“哇”一声大哭了起来,连手中的弹弓掉到了地上都顾不上了。 老刘连忙跑了过来,一把抱起自己的孙子,又气又急地道:“你这臭小子!一会儿没看住你便跑了出来!你可是真当这天底下没有人可以管你了!” 就在这时,沈卿另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过来,双手抱拳一脸羞赧道:“夫人,查清楚了,后面围墙的角落处有一个仅可以让孩子进去的洞,这些蛇和这孩子应该都是从那个洞进来的! 属下在洞口处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只怕,那种香气有吸引蛇的功效!” 因为那个洞外面杂草丛生,他们竟一时没发现! 现在想想,他们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要不是这孩子误打误撞进了来,只怕这蛇把夫人咬了都不知道。 到时候,他们便是提着自己的头都不敢去见俞相啊! 老刘脸色复杂地看着沈卿,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大半夜钻进俞相夫人的院子是想做什么!不禁低叹一声,有些艰涩地道:“这一回又给夫人添麻烦了,小民真的……” “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都稍候再说罢。” 沈卿面无表情地制止了老刘的话,突然,直直地走向叶雨兰……身旁的一个男仆,冷声道:“你为何偷偷把蛇放进我的院子?” 沈卿这话一出,现场气氛顿时沸腾了。 这男仆是天仙娘子带进来的,是天仙娘子的人,然而,俞相夫人却说,这些蛇是他放进来的? 怎么可能! 那男仆显然有些猝不及防,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然而,他还没说什么,叶雨兰就一脸慌乱道:“夫人,你在说什么?阿勇与夫人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害夫人!夫人可是搞错了?” 这几天后台好冷清QAQ求一波票票和留言呀~ (本章完) ------------ 第111章 难怪他至今念念不忘(一更)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连忙纷纷道:“对!阿勇是天仙娘子的人,天仙娘子这么好,她手底下的人又怎么会做这种害人的事!” “夫人怎么上来就说阿勇是犯人?夫人可有证据!还是单纯想针对天仙娘子罢了!” 虽然方才俞相夫人砍蛇救人的场面让人印象深刻,但他们可不会忘记,俞相夫人代表的是官府的立场,心里指不定看他们的天仙娘子十分不顺眼呢! 何况,这件事才发生多久?俞相夫人都没怎么调查,怎么就知道这件事是阿勇做的! 这不是在胡说八道? 这一回,老刘什么也没说,只抱着自己吓得瑟瑟发抖的孙子,一脸沉默地看了沈卿一眼。 沈卿冷笑一声,忽地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向阿勇的鞋子,冷声道:“你们说阿勇不可能是犯人,那阿勇解释一下罢,你鞋子上的泥巴是怎么来的!你今天一整天应该都待在村子里,若没有去过别的地方,鞋子上怎么可能沾上泥巴!” 众人一愣,连忙看向阿勇的鞋子。 却见他那双布鞋上,确实沾满了泥巴! 如果只是走在村子里,自是不可能沾上这么多泥巴的,这附近,会让人沾上这么多泥巴的地方,只有村子后的那座山! 加上今天一大早下了一场蒙蒙细雨,只要是踏上了后山,鞋子就不可能不脏! 问题是,阿勇为什么无缘无故上山? 叶雨兰脸色微不可察地一沉。 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她竟然还有时间察觉到阿勇鞋子上的泥巴。 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磕磕巴巴地道:“我……小人……小人今天见到山上好像有个人影,就追了上去……” 一般情况下,他自是完全没有理由上后山的! 但如今,他就是脑袋爆炸了也得想出一个! 沈卿眼神微凉道:“哦?是吗,这里都是染上了疫疾的人,按理来说没有人会接近这个地方,你看到的人影又是谁?你不会想说是村子里的人罢?” 他是疯了才会说是村子里的人! 村子里的人就这么多,他要是说谎,立刻就会被拆穿! 阿勇连忙摇头,说出来的话更磕巴了,“不是!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小人没追上那个人影,可能……可能是小人看错了……” 沈卿的脸色却猛地一沉,厉声道:“你是不是看错了,一查便知!来人,去他的屋子里彻查,一旦发现什么可疑物品,立刻拿过来……” 看他鞋子上泥巴的状态,说明蛇是他今天抓回来的。 时间这般紧迫,他拿来抓蛇以及吸引蛇的香料,十有八九还没有处理好! 而村子是封闭的状态,即便他已是处理了,也定然就在村子里! 沈卿身旁的侍卫立刻大声应了一声。 阿勇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去了,下意识转头看向叶雨兰,然而,下一息,他就听他的主子一改平日里温柔亲切的模样,沉声道:“阿勇!说!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你为何要害夫人!” 阿勇眼眸猛地瞪大,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家主子冷到了极点的表情。 叶雨兰却完全不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转向沈卿行了个大礼,微微咬着唇道:“此事是民女驭下无方,民女也不知道这刁奴为什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差点伤了夫人,民女罪该万死!夫人……夫人要怎么处置民女,民女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冰寒冷冽地看了阿勇一眼。 阿勇身子猛地一颤,却终是什么也没说,仿佛一个死人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见状,连忙七嘴八舌地替叶雨兰说情,说什么这都是那刁奴的错,与天仙娘子无关!天仙娘子这么善良,怎么会纵容底下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呢! 仿佛已是忘了他们方才信誓旦旦说阿勇不可能是犯人的事。 叶雨兰顿时做出一副愧疚又不安的神情,眼角甚至有泪光在反射,惹得一众人更是心疼怜惜了。 沈卿毫不意外地看了叶雨兰一眼,忽地,嘴角微弯,笑得十分亲和地道:“我自是知道这件事和叶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怎会迁怒到叶姑娘身上,叶姑娘一直无私地替百姓看病治病,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呢?” 叶雨兰:“……” 她怀疑这女人在骂她,但没有证据。 沈卿说着,忽然意味深长地道:“不过,叶姑娘以后可得睁大眼睛看好身边的人了,毕竟他们终究是叶姑娘手底下的人,若是他们犯了错,对叶姑娘多少也有影响不是? 来人,把这个刁奴抓起来!” 叶雨兰脸上依然保持着有些惊慌无措的神情,两边的手却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这女人分明在警告她,以后别想再做什么小动作,否则就不会像这次这般幸运了! 她也完全没料到,她的行动会那么快被这女人拆穿! 也难怪成王殿下至今都对这女人念念不忘! 叶雨兰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丝笑容,朝沈卿行了个礼,道:“谢夫人的宽容大量,夫人的话,民女定会谨记在心。” 说完,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其他人见事情已是解决,也陆陆续续地离开。 不过一会儿,小小的农舍里就只剩沈卿和老刘两爷孙。 老刘看了沈卿一眼,拉着情绪已是平复了一些的孙子走上前,朝沈卿深深行了个礼,道:“既然夫人的事情已是做完了,也该轮到小民了。 小民管教孙子不力,又给夫人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小民深表歉意。 方才多亏了夫人,小民的孙子才没有出事,这一点,小民也是要……” “我才没错!这一切都怪她和那个坏丞相害死了我爹娘!我只不过是想为我爹娘报仇,我什么错都没有!” 被老刘强行拉了过来的小男孩忽地大声道,一双眼睛含着满眶泪水,却还是倔强地大睁着,“我才不用你救!那些蛇定然也是老天爷的惩罚!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本章完) ------------ 第112章 亲自来接你回去(二更) “刘润生!” 仿佛是没想到自己的孙子竟说出了这样的话,老刘厉喝一声,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愤怒和震惊。 小男孩却猛地挣脱了他的手就往外跑。 老刘气得浑身发抖,就要追出去,沈卿却叫住了他,道:“我想问问,刘郎君是如何看待今晚的事情的?刘郎君是觉得,这件事是那名叫阿勇的奴仆自己做的,还是别有隐情?” 老刘一愣,眼眸微沉。 沈卿不等他回答,又微微一笑道:“除此之外,我还想问问刘郎君,你是真的觉得,这次疫情是上天对俞相的惩罚吗?” 说完,沈卿便转身,往房间走去,边走边道:“我知道刘郎君现在急着追上你的孙子,我也不多占刘郎君的时间,这两个问题,刘郎君可以好好想想,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交流罢。” 老刘一直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才暗叹一声。 很多事情,其实他都知道。 而别的一些事情,经过了今晚这件事,他自然也察觉到了。 只是,他也有他不想打破的底线和坚持。 仅此而已。 今晚这件事虽然成功解决了,但可以说是凶险万分,如果不是因为她足够警觉,又或者老刘的孙子没有误打误撞地闯了进来,她的房间早就变成蛇窝了。 沈卿原本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俞九清,然而她身边的侍卫都是俞九清亲自派过来的,在她阻止之前,他们早就派了人连夜把这件事与俞九清说了。 沈卿:“……” 好罢。 归根结底,她也没有出事,以俞九清的性子,应该能保持冷静叭。 ……才怪! 第二天中午,沈卿看着俞九清送过来的几十个侍卫,和一脸严肃直接明说以后他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侍卫统领,头不禁有些疼了。 本来她过来的时候,俞九清就往她身边塞了两队侍卫整整三十人,还不算护送他们的官兵! 现在又来了三队侍卫,沈卿觉得,她身边的侍卫都快比被派到这村子里的官兵多了。 那侍卫统领是俞九清从丞相府带出来的,名唤刘鸣,听说他先前一直在军中,六年前才被俞九清调到了丞相府。 不用说,这又是一个对俞九清忠心耿耿的角色。 刘鸣说完,无视沈卿一脸无语的神情,面无表情地道:“夫人,俞相十分担心你,听说了夫人昨晚遇险的事,俞相差点就要亲自来到这里,随行的官员劝了俞相许久才把俞相劝住了。 俞相让属下给夫人带一句话,再有下次,他会亲来过来接夫人离开。” 沈卿:“……” 这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 只是危险这种事情,是她能控制的吗?! 沈卿最后,也只能头疼地抚了抚额角道:“行罢,我会注意。” 心里同时默默决定,以后危险什么的,能私下里解决就私下里解决。 那臭男人,欺负她这回带的人少是吧? 只是,许是那天晚上沈卿的处事手段吓到了叶雨兰,那之后几天,叶雨兰都没有再做什么小动作,十分安分地与她一起照顾病患。 从表面上看,俨然就是一个体贴又亲和的好同事。 沈卿也不急,现在还没到处理她的时候,而且有了俞九清那句话,她巴不得她再让她省心一些。 亲自过来抓……咳咳,接她回去什么的,她相信那男人绝对做得出来! 而经过了她那天用心肺复苏法救回了一个小男孩,又从蛇堆中把老刘孙子救下来后,村里人对她的敌意显然是越发低了。 便连刘润生那小屁孩也没再偷偷摸摸地对她做些什么,只是每回见到她,依然十分倔强地用眼神对她进行控诉。 但沈卿十分清楚,村里人对她敌意是低了,但不代表他们就对她毫无芥蒂了。 如果现在她和叶雨兰产生分歧,他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叶雨兰那边。 就如老刘所说,如今能彻底扭转局势的,只有找出抑制疫情的法子。 这天,沈卿和赵晴是同一时间被换下来休息的,赵晴和沈卿一边往住处走,一边皱着眉头叹气道:“这疫情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不管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下来!属下听说,这些天好几个州的患者都是上百人上百人地增加,比先前更严重了。” 俞相亲自来到这里,自是不只是为了来安抚百姓的,更是要亲自治理这场疫情。 因此,他同时带了大量的人力和物资过来,然而恐怖的是,这么大的投入,效果却微乎其微! 据说有些州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巡逻,一旦发现疑似感染了疫疾的百姓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隔离起来,便是如此,患病的人也丝毫没有减少! 这种情况,别说大齐建国以来了,便是大齐之前的朝代也少见啊! 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动摇大齐的根本! 沈卿却忽地,沉声道:“我们也来了这么多天了,你觉得这次疫情,和以前的疫情相比,死亡情况如何?” 赵晴道:“死亡的人很多,就拿咱们这条村子来说,几乎每天都有十几个人熬不过去,但以前疫情的死亡人数也不少,属下觉得,应该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似乎只是传播性,是吧?” 沈卿扯了扯嘴角,道:“这回疫疾的传播性,显然比以往的疫情厉害。然而,不该是这样的。毒性越强的病毒,传播性会越低,传播性越高的病毒,毒性则会越弱!” 这是现代流行病学的一个普遍认知。 那些死亡率高的病毒,往往传播性不高,例如埃博拉病毒,非典型肺炎……否则,人类早就灭亡了。 而与之相反,传播性高的病毒,死亡率也定然不会高,例如每年的流感。 然而,这回的疫疾不但死亡率高,传播性也非比寻常。 倒是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病毒呢。 赵晴一愣,不禁困惑地看向自家主子,“夫人,恕属下愚钝,夫人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卿却只是淡淡道:“没什么。”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还缺乏有力的证据。 不过无妨,她觉得答案很快就会出来了。 沈卿一般排的都是早班,第二天,她照常一大早就起了床,然而,几乎是刚起来,她就察觉到了自己有些不对劲。 她肚子处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痛楚,头也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 因为想到了某种可能,她心里猛地一咯噔,首先想到的竟是—— 完蛋,这回只怕没有人能阻止俞九清过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受一些了,才走了出去。 刚走出农舍,不对劲的感觉就更为强烈了。 这回的感觉不是来自于她的身体,而是周围人看向她的眼神和神情。 本来,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村子里的病患对她的敌意已是降到了最低,很多时候不去仔细感受都感受不到。 然而,今天,周围人对她的敌意分明十分强烈,仿佛回到了她刚到村子的那一晚。 沈卿眉头紧皱,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走到了病舍。 她刚走进去,就被人狠狠撞了一把,摔倒在了地上,耳边,传来一阵嗡嗡嗡的吵闹声—— “老子受不了了!你们这群无能的狗官!你们根本没有能力治理这场疫情!我们都得死!都得死!” “你们只会把我们关起来!我们已经那么听话了,你们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换来了什么! 我再也不想忍了!” “听说严州和安州已是有人暴动了!反正左右都是死,不如多拉几下人下地狱……” 沈卿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拼命想集中精神,然而下一息,她只觉得一阵恶心,突然便干呕了起来。 感谢悠悠萱草投的月票,送你一朵小发发~ (本章完) ------------ 第113章 绝不会让你们伤害俞相夫人(一更) 若不是她早上没有胃口,没有吃几口早饭,这会儿已是直接吐出来了。 她是不是要庆幸,她至少没有当众吐出来? 沈卿不禁默默望了望天。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被身旁的侍卫扶了起来,耳边传来赵晴焦急的声音,“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然而,赵晴的声音很快被其他人的声音淹没了—— “天啊!俞相夫人这是染上疫疾了?连俞相夫人都染病了!” “呜呜呜,那我们就更没希望了!这狗疫情!破疫情!我受够了!” “大伙儿!我们不能就这样等死!我们要逼迫官府做事,至少……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可以被他们随便敷衍的!” “没错!首先,要把俞相夫人抓起来!有俞相夫人在手,看朝廷那群狗官怎么嚣张得起来!” 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沈卿能明显感觉到,她身旁的侍卫都紧张了。 虽然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但人数到底有限,加上她如今又是这个鬼样子。 若这里几百个病患真的暴动起来,她还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沈卿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抬头,就见叶雨兰正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只是很快,那抹弧度就被她收了起来,只见她做出一副伤心无措的模样道:“大家的心情我很理解,虽然我很想让大家冷静下来,但……如果患病的人是我,我定然也冷静不下来……” 她身旁,好几个病患把她团团围住,做出一副保护的姿态,闻言,他们一脸愤恨道:“还是天仙娘子最懂我们!明明天仙娘子在这场疫情中也失去了亲人,也就是天仙娘子心善,才会至今还想替这群狗官找借口!” “大伙儿还在犹豫什么!快把那俞相夫人抓起来!现在俞相夫人身边的侍卫没到齐,要抓她只能趁现在了!” 说着,一群大男人黑着一张脸就朝沈卿走来。 沈卿身旁的侍卫立刻拔出腰间佩剑,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沈卿往外走一边厉喝道:“你们想做什么!伤害王公贵族犯的可是死罪!都给我退下!” 只是,那些病患显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扶着沈卿往后退的侍卫一边走一边转头观察身后的情况,忽地整个人一僵。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一群病患,把他们后退的路堵死了! 再这样下去,夫人真的会落入这群刁民手中的! “大家都在干什么!干什么!就算你们再愤怒,俞相夫人也是无辜的啊!” 一个气急败坏的女声响起,却是先前与沈卿一起来到这条村子的蒋嫂子。 很快又有一个妇人跑了出来,却是被沈卿急救过的那吴三郎的阿娘吴嫂子,她怒瞪着面前的人,苍白着一张脸努力大声道:“你们都疯了!俞相夫人这些天是怎么对我们的你们都忘了吗?俞相夫人会染上疫疾也全是因为她来到这里照顾我们!你们这般忘恩负义,和畜生有什么差别?!” 她骂得难听,却也在理。 好些病患脸上已是现出犹豫的神色,也有越来越多受过沈卿恩惠的病患跑到了吴嫂子他们那边,虽然没说什么,但他们的态度已是十分明确了—— 他们不会让他们伤害俞相夫人。 沈卿身旁的侍卫都看呆了。 这……这还是一开始对夫人满怀敌意的那些人吗!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沈卿便是身体不适,见到这个场面,也不禁嘴角微扬。 她这些天的努力,终是没有白费。 此时再看躲在人群中的叶雨兰,她眼眸微睁,显然没想到竟会有那么多人站出来帮沈卿! 她原本以为,眼前这一幕已是足够让人震惊了,然而,当她见到连老刘也站到了沈卿他们那边时,叶雨兰终是忍不住叫出声:“刘叔,你……” 不可能!他怎么会帮那女人! 便是全村的人都站在那女人那边,唯独他不可能啊! 老刘在病患间的地位本便不低,隐隐有种领头的趋势,看到他站出来,震惊的远不止叶雨兰一人。 “老刘!你怎么回事!你这是要背叛我们吗!” “你儿子儿媳都死了!连你自己和你唯一的孙子都染上了疫疾,还不知道能撑多久,你就不恨吗?!” 老刘只沉沉地看着他们,暗叹一口气,道:“我自是恨的,但我更清楚,俞相夫人没有做错什么,而你们这般胡闹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官府的人一直在努力,俞相和俞相夫人的到来便是佐证,大家还是先冷静下来罢……” 然而,这一回,连他说的话也没用了。 已是被恐惧和仇恨冲晕了头脑的大部分人一脸愤恨道:“我们一直在冷静!已是冷静得够久了!” “刘叔,你还没看清楚状况吗?这狗疫情是不可能得到控制的!你说官府一直在努力,但努力在哪里?患病的人少了吗?没有!死的人少了吗?也没有!” “对啊,这破疫情是不可能得到控制的,最后所有人都得死!与其这样,不如……” “谁说的?” 一个虚弱却坚定依旧的女声突然强势地打断了面前人的话,却见一直没出声的俞相夫人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杏眸缓缓扫过面前的人,比平常更白的皮肤不但丝毫没有降低她的气势,反而让她比平时更让人无法忽视了。 只听她一字一字道:“谁说疫情无法得到控制的?疫情会得到控制,我也绝不会让你们轻易死去!” 大伙儿怔然了一瞬,只是很快又有人大声道:“大话谁都会说!官府的人也一直说他们在努力,可是到底努力到哪里了?” “更别说如今连你也染上了疫疾!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便别唬我们了!” 沈卿却嘴角微扬,一字一字道:“谁说我在唬你们?我沈卿给出的承诺,从不会食言。 给我七天时间,我会向你们证明,疫情会得到控制,你们也不会轻易死去。” 许是沈卿的眼神太坚定,又许是她说出来的话太铿锵有力,大伙儿都不禁面面相觑,一时竟再没有人说话。 忽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 “夫人说,你会用七天时间证明你所说的话,但如果,夫人最后证明不了呢?” (本章完) ------------ 第114章 也只能好好哄一下他了(二更) 说话的人是叶雨兰。 只见她嘴角微抿,一脸悲天悯人地道:“这七天时间,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 俞相是夫人的夫君,夫人到底是一心向着俞相的……” 这一番话,简直就在明说沈卿不过在拖时间罢了。 沈卿因为身体不适,心情本便有些烦躁,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 叶雨兰立刻缩了缩身子,一脸慌张道:“我……我这样说不是不相信夫人的意思,我不过是觉得患了病的百姓好可怜……” 可怜你奶奶的! 沈卿差点就要忍不住爆粗了。 然而,她这番话显然很有用。 原本已是冷静了一些的病患立刻又激愤了起来,好几个人上前,把叶雨兰护得更密不透风了,看着沈卿的眼神仿佛在看仇人。 沈卿暗暗吸了口气,冷声道:“我说过,我沈卿说出的话绝不会食言。 叶姑娘既然这么担心患了病的百姓,不如就代替这里的病患对我进行约束。” 叶雨兰一愣。 什么约束?这女人还想做什么? 沈卿从腰间解下一把花纹繁复精美的匕首,抛给了叶雨兰,淡声道:“这是先帝御赐的匕首,见匕首,如见先帝本人。” 叶雨兰眼眸猛地瞪大,手里的匕首顿时仿佛变成了烫手山芋。 这女人竟把先帝御赐的匕首给了她! 她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一脸愕然。 她总不会是在炫耀她有先帝御赐的匕首吧? 沈卿嘴角淡淡一扬道:“你定是在想,我把这把匕首给你是什么意思吧?七天后,若我无法证明我自己说的话,你大可以用这把匕首杀了我,事后也绝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众人:“!!!” 他们不过是想劫持俞相夫人,俞相夫人却已是想好自己要怎么死了。 这个女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也太疯了吧! 沈卿身旁的侍卫都快吓傻了,连忙道:“夫人……” 沈卿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们的话,道:“我也会遣散我身边的侍卫,只留两个人帮我做事。” 众侍卫:“!!!” 他们夫人疯了! 便连站在沈卿这边的病患都一脸讶异不忍地看着沈卿。 俞相夫人何必做到如此啊! 她这相当于自愿把自己送给他们做人质! 但……她可是俞相夫人啊! 刘鸣立刻沉声道:“夫人……” 沈卿看也没看他,一双亮得有些邪性的眼眸缓缓地扫过彻底说不出话来的众人,道:“如此,我这诚意,总该够了罢?” 够了,怎么不够。 如果一个人连性命都堵上了的诚意还不够的话,这天底下也找不出比这更触动人心的诚意了。 沈卿见再没有人说话,径直转身,往病舍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跟身旁的侍卫道:“带鲁神医和赵医女过来。” 原本拦在他们身后不让他们离开的病患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往左右两边避让了去,给沈卿让出了一条路。 直到远离了人群,刘鸣才彻底无法忍受一般咬牙道:“夫人,你怎么可以答应那群人要把侍卫都遣出去!这太危险了!俞相若是知道了……” “那暂时不要让他知道不就可以了。” 沈卿淡声道,看到刘鸣瞬间又是震惊又是不情愿的表情,她嘴角微扬,眼神却凉薄道:“刘统领,比起大齐即将又要发生巨大的动乱这件事,我这边的都是小事。” 刘鸣:“!!!” 什么叫小事?夫人疑似染上了疫疾,还被一众病患威逼的事还叫小事? 那这天底下就没有可以称之为大事的事情了! 沈卿却也不急,继续缓声道:“刘统领,你仔细想想,这些天,这里的病患对我的敌意明明已是降低了不少,但为何今天,他们的敌意会突然反弹,甚至比我刚来这里时更甚? 而且,据他们所说,严州和安州已是发生了暴动,这件事,连我都还不知道,他们为何知道?” 虽然她这回没有带麒麟过来,消息的灵通性是差了一些。 但再怎么样,也不该比这里的病患还差罢! 刘鸣一愣,立刻明白了,“夫人是觉得,有人藏在病患间煽风点火,传播这些煽动病患的消息?” “没错。” 沈卿嘴角微抿,道:“而且,只怕,不只是我们这里有煽风点火的人,几个疫情严重的州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 再这样下去,各个州的百姓会彻底压制不住的!” 严州和安州的暴乱,只是开始而已。 接下来,情况只会越加严峻。 刘鸣听得脸色都沉了,道:“可是这样,夫人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谁说我会危险了?” 沈卿却只是低低一笑,眼含嘲讽道:“我已是抓到扭转这个局势的线头了,真正要绝望的,可是另有其人。” 刘鸣:“……” 若夫人说这句话时的脸色不要那么苍白,他可能还会相信。 他们的夫人似乎有些……迷之乐观和自信? “对了,方才的话我说得很清楚了罢?我这边的情况,你要帮我一起瞒着你主子。” 沈卿突然转头看向刘鸣,微微一笑甚是亲和地道:“否则,我就与你主子说,你这些天看我的眼神十分不对,手脚也不甚规矩。” 刘鸣:“!!!”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亏他先前还以为他们的主母是个十分靠谱的人,原来纯粹是错觉! 只是最后,他还是被沈卿说服了,倒不是因为那个离谱极致的理由,而是他心里也清楚,如今各州的情况只怕确实如夫人所说,越发严峻了。 主子要处理各州的暴动,若这时候知道了夫人的情况,轻则会让主子分心,重则,只会让主子做出对自己更不利的事情。 在夫人一再保证自己绝不会有事后,刘鸣不再说话了。 反正,若是夫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把自己的人头带回去给主子便是! 虽然瞒着俞九清这件事是不得已而为之,沈卿还是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 若事后让俞九清知道了这件事,他定是要生气的。 到时候,也只能好好哄一下他了。 从与俞九清分开到这里至今,也不过过了六天。 她却似乎已是很久没见过他了,竟忍不住有些想念。 沈卿刚回到农舍没一会儿,赵晴和鲁神医便赶了过来,赵晴一过来便扑到了沈卿身旁,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情绪道:“夫人,你没事吧?夫人可是……染上了疫疾?” 她就说,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完全不怕疫疾的人! 夫人先前一直说自己不会有事,果然只是安慰他们的话罢了! 沈卿安抚地看了赵晴一眼,嘴角微扯道:“我说过,我是不会感染疫疾的,如今我出现了症状,只能说明,我染上的不是疫疾。 我们与之奋斗了这么久的病症,根本不是疫疾!” (本章完) ------------ 第115章 一切的真相(一更) 不是疫疾? 这怎么可能不是疫疾! 赵晴眉头紧皱,一脸紧张地道:“夫人可是病糊涂了?” 沈卿好笑地看着她,正想说什么,一旁的鲁神医突然猛地跳了起来激动道:“老夫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老夫是十年前在一条小村庄里见过这种病症的!那时候整条村子的人都像现在的病患一般,上吐下泻,腹部绞痛。 后来,老夫发现,他们是因为吃了他们田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患病的!虽然具体患病的原因老夫不清楚,但后来,老夫把一些病患带到了城里医治,他们很快便有了起色!而村子里的病患明明吃的是同一种药,却一直没好,老夫才猜测,原因是村子里的粮食!” 赵晴一脸愕然。 原因是粮食? 那不就是…… 她不禁脱口而出,“如果是这样,这分明是中毒啊!” 因为吃食而让一大群人生病,只有一个原因——中毒! 沈卿嘴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道:“没错,这压根不是什么疫疾,而是中毒!有人通过某种法子让毒物大范围流通,这才造成了这么多人患病!而自古以来,会让那么多人同一时间患病的,一般只有疫疾,所以便连经验丰富的大夫也没往旁的方向想过!” 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是,她也陷入了思维盲区,直到本不该患病的自己也出现了症状,才彻底打通了自己的思绪。 所以,叶雨兰才一直没有患病!因为她本就是幕后黑手的棋子,只要她有意地避开会让她中毒的事物,她就不会有事! 这从一开始,就是人为的灾害! 赵晴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道:“可是,能有什么法子让毒物这么大范围地流通?莫非是那人把毒物放进了河流中?可是不对啊,如果是通过河流传播毒物,患病的人只会比现在更多……” 赵晴忽地,想到了什么,几乎和鲁神医同时开口,“是食物!” 如果是通过某种食物传播毒物,那中毒的只会是吃了那种食物的人,没吃那种食物的人就不会有事! 而且,那定然是某种一家子都会吃的食物,因此,只要一个家里有人患病,往往一家人都会患病,就像疫疾一般! 沈卿冷笑一声,道:“要知道是什么食物还不简单?为了不患病,那天仙娘子定然会想方设法避开那些毒物,只要找人调查一下她的日常吃食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答案立刻就会出来。 让他们得意了这么久已是足够了,接下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沈卿和赵晴以及鲁神医重新调整了医治这次病症的法子,便与他们一起又回到了病舍。 病舍里的病患虽然都一脸躁动压抑,但终是没有像早上时那般暴动,还算配合地接受赵晴他们的医治。 然而,在一个妇人喝了鲁神医给她开的药,却吐得更厉害的时候,气氛又开始有些尖锐了。 好些人立刻大声提出了质疑—— “这是怎么回事!方嫂子吐得比方才还厉害了,你们不是应该替她止吐吗?!” “前几天我们喝的药都没有问题,怎么今天的药不但不起作用,病症还更严重了?你们……你们莫非是故意的?想毒死我们?” 再接下来,其他人都不愿意喝赵晴和鲁神医给他们的药了,再痛苦也宁愿强撑着等叶雨兰过来替他们医治。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沈卿眼眸微闪,忽地走前一步,拿起一碗药就直接灌进了嘴里。 这药是催吐的,沈卿本就恶心想吐,这一碗药下去,整张脸都青了。 先前他们以为是疫疾,因此采取的都是哪里不舒服就治哪里的治疗法子,病患吐就帮他止吐,腹泻就帮他减轻腹泻。 但这是中毒,不是疫疾啊!对于中毒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帮他排除体内的毒素!不管是吐还是腹泻都是排毒的过程!最开始的治疗法子不是治病,而是催命! 想出了这个局的人,心思简直阴毒到了极点! 她强忍着立刻就吐出来的冲动,一字一句道:“我们不是在害你们,是在救你们。 如果你们怕药有毒,以后你们的药,我先喝,有毒也是我先死! 若是你们还不愿意相信我,便别喝,我们的药有限,只能留给愿意喝的病患。” 说完,她终是有些承受不住,按着胸口直接抓过赵晴紧急递过来的木盆便吐了出来。 在场病患的脸色顿时青了。 这种治疗法子简直匪夷所思! 虽然俞相夫人亲自把药喝了,但脑子有问题的才会跟着她一起喝罢!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脑子有问题的还真不少! 沈卿喝完药后,现场沉寂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人道:“夫人,民妇愿意喝。” 却见说话的是蒋嫂子。 她咬了咬唇,道:“反正都这样了,按照以前的治疗法子,也没见能治好谁,倒不如试试夫人的法子。 只是,夫人,民妇想先自己喝药,看看效果如何,再给民妇的宝儿喝,可以吗?” 虽然她相信俞相夫人,但对于自己的孩子,她是一点儿险都不想让她冒。 沈卿缓了缓呼吸,笑笑道:“当然可以。” 有了蒋嫂子开头,很快,也陆续有人表示愿意接受沈卿他们的治疗。 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早上时站在了沈卿那边的病患。 在其他病患还犹疑不定的时候,赵晴和鲁神医已是分散开来替他们医治了。 他们最后狠狠咬了咬牙,一脸轻蔑地别开了视线。 他们要找死就自己去! 即便天仙娘子的治疗法子没能挽救几个人,但至少,天仙娘子不会害他们! 被寄予厚望的叶雨兰的心绪却忍不住杂乱了起来。 那女人怎么会突然换了治疗法子? 莫非,那件事被她察觉到了? 不,不可能! 他们为这个局准备了这么久,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被察觉到! 因为心绪不平,她拿针的手有些不稳,一下子扎错了地方。 被扎针的男子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叶雨兰回过神来,连忙神色慌乱道:“抱歉,我……我可能太累了……” 这一回,她的慌乱没有丝毫伪装。 她是真的乱了。 男子连忙道:“没事没事,天仙娘子辛苦了这么久,累是肯定的,天仙娘子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叶雨兰虚弱地点了点头,随即,她立刻便把男子的话付诸了实践,以太过劳累为由,退下去休息了。 被治疗到了一半的男子:“???” 虽然但是,好歹给他治疗完啊!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天仙娘子这般反常的样子! 坐在一旁看着赵晴他们给病患治疗的沈卿瞥了叶雨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一个畅快的弧度。 这就跑了? 这才刚开始呢。 接下来,不得把她的命都要了? (本章完) ------------ 第116章 俞相夫人的神迹(二更) 因为摸不清沈卿他们的想法,叶雨兰干脆用身体不适当借口,整整逃了好几天。 可怜那些一心等着叶雨兰给他们治病的病患,眼睛都要望穿了都没看到他们心心念念的天仙娘子,病情加重了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没人管的那种恐慌和不安。 而一开始就乖乖接受沈卿他们治疗的病患,却真的是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连好几个一只脚已是踏入了鬼门关的病患,竟都奇迹般地缓过了一口气! 一开始不愿意让沈卿他们治疗的病患顿时又是震惊又是后悔。 他们也不是存心与沈卿他们怄气,恰好相反,他们正是太惜命了才不愿意让沈卿给他们治疗。 如今见沈卿他们的法子真的有效,他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什么天仙娘子地仙娘子都被抛到了脑后,一脸焦急地找上了沈卿求医治。 沈卿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做出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表情,道:“我先前说了,我们备下的药材有限,第一批药材已是给最开始的病患吃了,要等后天才能有新的药材到来。” 病患:“!!!” 他们已是好几天没有大夫给他们查看身体了,等到后天,他们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 好一些人当场就吓哭了,直接跪在地上不停给沈卿磕头,什么以前是他们脑子糊涂有眼不识泰山求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救救他们等等的话说了一大堆。 沈卿便是再体谅他们,也不是纯洁无私的圣母玛利亚,前一段时间被他们那般对待,说一点也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但一味为难他们也没必要,沈卿终是暗叹一声,亲自把他们扶了起来,道:“药材是真的没有了,但放心,你们会平安等到新的药材到来。 你们不要恐慌,细细感受一下你们的身体情况,是不是比以前好一些了?” 先前,他们都是把这种病当成疫疾来治,备下的都是治疗疫疾的药。 这般突然调整治疗方向,他们手上的药材是真的不足。 但中毒跟别的病症不同,最重要的是排毒,药材的作用一方面是帮助排毒,一方面是防止病患在排完毒前身体就受不了宣告投降。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们只要断了先前的治疗,身体自己就会进行排毒。 撑不过去的人早就死了,能活到现在的,都是身体里的毒素还不算多,或者身体还能受得住的。 他们觉得自己病情重了,一是身体自行排毒的一个后果,二纯粹是心理因素。 俗称想多了! 但随着他们体内毒性的降低,他们的感觉理应比以前要好。 看着面前女子平静而美丽的笑容,一众人怔愣了半响,慌乱的心情倒是真的慢慢平复了一些。 他们按照她说的,细细感受了一下,顿时一脸愕然。 她说得没错,虽然他们这几天又吐又拉,但精神竟……竟真的比以前好多了! 沈卿看着他们的神情,微微一笑,刚想跟他们说一下为什么他们不接受治疗身体反而比以前好了,就见领头的一个男人突然一脸激动地又噗通一声跪下,朝沈卿磕头道:“小民的身体能好转,定是俞相夫人做了什么!俞相夫人的大恩大德,小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就是神迹啊!神迹啊!虽然小民没有吃药,但身体还是好转了,定是因为俞相夫人在这里的缘故!小民先前竟然……竟然那般怀疑俞相夫人,小民就是个大蠢货!” 看着瞬间哗啦啦跪倒了一片的人,沈卿:“……” 你们都这么喜欢造神的吗? 她算是明白,叶雨兰天仙娘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她终是没说什么,眼眸微闪,淡淡一笑道:“起来罢,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知道了要怎么治这种病罢了。” 然而,她越是说得语焉不详,众病患就越是笃定,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俞相夫人的神迹! 否则,为什么先前无论什么大夫过来,都治不好他们,俞相夫人一来,他们的病症就得到好转了呢! 就连天仙娘子也只能陪在他们身边支持他们,俞相夫人却是……却是实打实地让他们看到了逃离这场噩梦的希望啊! 不管沈卿怎么说,众病患都不愿意起来,最终,沈卿只能用不起来的人她不会进行医治这一点来威胁,才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跟在沈卿身旁的侍卫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夫人能治他们的病是不是神迹他不知道。 但光从这些人前后对夫人态度的转变上看,他就觉得足够神迹了! 虽然沈卿这些天经过治疗,身体也好了一些,但到底大病初愈,她没有在病舍帮忙多久,就被赵晴一脸严肃地请了出去。 沈卿不禁一边无奈地笑着一边往她下榻的院子走。 赵晴这丫头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对她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在经过叶雨兰的院子时,沈卿脚步微微一顿,看着依然紧闭的门窗,眉毛微挑,与身旁的侍卫淡声道:“看来叶姑娘的病还没好,待会,你替我送点点心过去,慰问一下叶姑娘。” 她知晓叶雨兰已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已是太迟了。 在知道了这不是疫疾那一天,她就把麒麟唤了进来,嘱咐他们盯紧叶雨兰的院子,决不允许她悄然逃离。 每天还会让她身边的侍卫替她过去慰问一下,表达她对她的关心。 只怕,叶雨兰现在定然“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一旁的侍卫看到自家夫人分外诡异的笑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他突然觉得那什么天仙娘子有点可怜怎么回事! 这是被拆穿了还要被反复鞭尸啊! 沈卿刚回到农舍休息了一会儿,刘鸣就走了进来,道:“夫人,郎主那边按照你说的法子替病患治疗后,有了十分显著的效果,现在各州的动乱已是平复下来了!” 便是刘鸣性子沉肃,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激动。 最重要的是,夫人没事。 他应该不用提着脑袋去见郎主了……罢? 沈卿嘴角微扬,拿起一旁的清茶喝了一口,“很好。” “不过,前两天夫人的暗卫从那天仙娘子处拦截下来的那封飞鸽传书里的内容,属下们尝试了许多法子,都无法破解出来。” 前几天,许是叶雨兰不信邪,不愿意相信沈卿已是看破了一切,还冒险给自己背后的主子传信。 只是几乎是立刻就被沈卿派过去的麒麟拦截了下来。 沈卿早有预料地笑笑,道:“那定是他们内部用的暗号,破解不出来很正常。 但不急,只要把她所有的退路都堵死,她迟早会有暴露马脚的一天。” 所谓狗急会跳墙。 她已是十分期待,那被病患百般崇敬的天仙娘子急得跳墙的样子了。 (本章完) ------------ 第117章 我的夫君和孩子会爱吃(一更) 接下来几天,沈卿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不管她怎么说,情况已是有了很大好转的病患都把她当成了观世音菩萨转世,不但坚决不让她做任何事情,还生怕她出一点事,便是沈卿只是咳嗽两声都能被一堆人围着紧张地问上半天。 先前一直对沈卿态度恶劣的人更是又愧疚又心虚,情况有些好转后,便抢着替沈卿做事,妇人们抢着给沈卿洗衣做饭,男人们则把挑水烧水搬柴砍柴等活都包圆了,让被沈卿留下来的刘鸣和另一个侍卫一时闲得只能站在大门口当木桩。 回想起最开始夫人要把除他们以外的侍卫都遣出村子的时候,他们哪里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沈卿体内的毒素本便不多,养了几天后身体也逐渐好了。 这天,她正打算出门去病舍处看看,就见吴嫂子并蒋嫂子两人笑容灿烂地走了过来,怀里抱着满满一箩筐烧饼道:“夫人,我们刚想找你,民妇和蒋嫂子一起烙了些梅菜饼子,都是新鲜出炉的!夫人不嫌弃的话尝尝罢。” 吴嫂子和蒋嫂子因为接受治疗得早,身体已是几乎痊愈了。 被蒋嫂子抱在怀里的宝儿咯咯咯地拍着小手道:“饼饼,好吃!好吃!” 沈卿不禁扬了扬唇,挑了个个头小一些的烧饼尝试着吃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烧饼柔软却不失韧劲,小麦的香气混合着梅菜干的咸香味,好吃得让人不由得露出笑容,“真的很好吃,谢谢。” “夫人喜欢就好!民妇还担心这些粗鄙的吃食不合夫人的胃口。” 吴嫂子立刻道。 原本,所有大夫都说她的三郎没救了,但接受了夫人新的治疗法子后,她的三郎的情况竟有了好转! 虽然,鲁神医说她的三郎病得很重,便是痊愈了只怕双腿也废了,但只要人活着,她就很满足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想到这里,她眼里不禁浮现泪光,道:“夫人喜欢的话,民妇天天给夫人做都行。 多亏了夫人,民妇和民妇的三郎才活了下来,这个大恩,民妇还不知道怎么报才好。” 沈卿只淡淡地笑着看着她,“吴嫂子想报恩的话,就教我做这个饼子的方法罢。” 说着,她的笑容变得无比柔软道:“我觉得,我夫君和我的孩子也会爱吃。” 蒋嫂子和吴嫂子下意识地对看了一眼,不禁笑了,“说起来,我们都差点忘了夫人还有夫君和孩子了。 这当然可以。” 夫人这段时间表现得太厉害了,就仿佛不管什么困难,她都可以自己解决。 厉害得,她们都快忘了夫人是有夫有子的人了,而夫人这个称呼,也不再是她是某人的夫人的意思,而是只代表她这个人。 就在她们说话之时,宝儿突然朝着不远处张了张小胳膊,欢快地咯咯道:“鸽鸽!鸽鸽!” 几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就见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恰好经过,见到他们,顿时脸色一变。 沈卿不禁扬了扬眉。 是老刘的孙子小虎子。 她和这孩子算是老熟人了。 吴嫂子立刻热情地招呼道:“小虎子,过来吃饼……” 却见那小男孩身子微微一僵,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跑了。 吴嫂子招呼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不上不下的有些尴尬。 蒋嫂子立刻有些紧张地看了沈卿一眼,道:“夫人,小孩子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那孩子的心思她们懂。 虽然夫人找到了治疗他们的法子,彻底扭转了她在病患们心中的地位。 但谁都没有忘记那个说俞相是导致这次疫情的源头的传言。 说实话,她们心里多少也是有些芥蒂的,但跟自己的救命恩人比,这些芥蒂就显得完全不值一提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这般想的,像方才那孩子,以及很多在这场疫情中失去了亲人的人,心里对俞相以及俞相夫人还是有怨言的。 只是,他们不会像小虎子那般直白地表露出来罢了。 沈卿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道:“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才怪。 被人扣了这么一口大锅,她能忍下来就不是沈卿了。 只是,如今舞台已是搭好,群演已是到位,她也没什么好急的了。 就等着这场戏的主角乖乖上钩便是。 “说起来,天仙娘子的病还没好吗?这都快七天了。” 吴嫂子忽然一脸担忧道:“夫人,天仙娘子得的真的不是跟我们一样的病吗?” 自从那天天仙娘子说她身体疲累回去休息了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伙儿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无论谁去探病,都被天仙娘子身边的仆从挡了回去,只说天仙娘子身子不适,不适合见人。 天仙娘子的仆从又说,天仙娘子得的只是普通的风寒,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让他们不用过于担心。 沈卿眼眸微闪,道:“不是,我前天才让赵医女进去看过,赵医女说叶姑娘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很快便能出来了。” 她和叶雨兰如今已是完全撕破了脸,赵晴那天不由分说地进去给她看病,可把她吓得够呛。 按赵晴的说法,她那时候吓得脸色苍白,倒真的像得了病一般。 吴嫂子不禁叹气,道:“天仙娘子先前一直照顾我们,定是累到了,如今情况慢慢好起来,让天仙娘子好好休息也是应该的。” 一旁的蒋嫂子一直没说话。 她一开始虽然是奔着天仙娘子来的,但来了后才发现,所谓的天仙娘子只是个心善的普通姑娘,完全没有传言中的神迹。 真正有神迹的,应该是一直被大伙儿厌恶排挤的俞相夫人! 虽然天仙娘子也没做什么,但想到这里,蒋嫂子莫名地就对那个天仙娘子喜欢不起来。 和蒋嫂子她们分别后,沈卿去病舍看了一下情况。 因为得知这回的灾祸不是疫疾,很多原本不愿意进来这条村子的大夫都进来了,很多病情有了好转的百姓也自愿帮忙做事,整个病舍一改前一段时间人手不足仿佛打仗一般的气氛,秩序井然,井井有条。 最大的不同,则是原本病患们脸上绝望压抑的神情都消失了,变成如今的平静安详,很多病患甚至有心思说笑了。 沈卿看了一会儿,便嘴角微扬地离开。 就在她往下榻的农舍走时,眼前某个农舍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疑似叶雨兰的身影。 她脚步微顿,眼神微微一闪烁,便跟了上去。 (本章完) ------------ 第118章 他不配做小爷的后爹!(二更) 一直跟在沈卿身旁的刘鸣立刻道:“夫人,这只怕是陷阱……” 那天仙娘子被他们堵住了所有后路,已是如困兽之斗。 生死存亡之时的野兽,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沈卿嘴角微微一扬,道:“我倒是要看看,她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陷阱。” 说完,没再管刘鸣跟了上去。 刘鸣这段时间已是被自家 出了这样的丑闻,可想而知,艾薇微,彻底的身败名裂,这就是她不知死活,经过上次的事件,还不死心,妄想勾引离瑾夜的下场。 水浪直逼魔尊,魔尊则是眼神一冷,他知道,江临肯定是出大招了。 不过卞夫人到底不是曹劲生母,不会为了继子之事有驳曹郑也是正常。 所经之地,越往北方,越趋近曹家势力核心范畴,路上可谓极为太平。 其实最简单的就是道歉认错,并把房产花田还给人家,可他实在拉不下那张脸,只能安慰自己,她如今环境那么不好,显然手头上一点钱都没有了,那么当初就算他不做手脚,她也没钱将房产花田赎回来。 她很清楚夜晴晴很讨厌云依依,所以,她胡说各种恶毒的脏话和诅咒对夜晴晴说这是云依依所说的。 尽管不知道所谓的他师父那个级别到底有多高,但是‘昆仑山’三个字的名头可不得了,绝对要往高深方向去想。 独孤璇神志不清,他可不是神志不清,看独孤璇这个样子,似乎是被人给下某种药性极强的媚药了。 她还是刚才去超市无意中听到三个姑娘讨论的,反正语气非常的不好。 而刘民轩对于林玥的照顾,沈七七还是认同的,自然也就放她走了。 “我干嘛要提,你当他们这些人好伺候?来了还不是麻烦我们家,我们家哪有粮食给他们吃,真是的……”王建红看起来确实非常的不高兴,一边嘀咕一边翻着白眼。 我是曾经想过要试一试的,可你们府里的人让我明白了,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下一刻,老烟枪回过神来后,很冷静,开枪扫射向了林生曦的水友。 而接下来的地方才是重中之重,幽羽要控制李叔身体里的水分去替他清理堵塞的瘀血,这需要极为精准的操控力,如果稍有不慎,很有可能会让李叔的伤势更加雪上加霜。 更可怕的是现在,孟海坐在丁烛的身边,他们看着坐在屋子里的两个男人并不说话,只是用双手比着一种十分诡异的手语,一边比,两人的脸上一边露出了各种表情来。 现在他可以肯定了,这里果然是出过事,只是和吴晓倩又有什么关系呢? 丁烛想,或许无尽世界要的而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生,而是要的是一个完美的解决了问题的世界。 稻穗带着辛十四娘一行人直接来到一座宫殿之中,高台之上正有一位神祗高高在上。 “不。”凤凰儿摇摇头:“此时不宜打草惊蛇,我只是让人去看一看是什么人在吹箫。 看了一眼姬风,随后对着身后的职业者发出命令,他本身和其他的高级法师,给每一个职业者手上的武器,加持正能量的索命银光。 “你骗不了自己。”卡卡西伤感至极的摇着头,宇智波带土恼怒了,即将套向新娘无名指的钻戒顿在半空,疯狂的抖·动起来。 用别人家的东西,还自己的人情,这个哪吒,说他是人精,真是一点都不过分,不过这哪吒精的坦荡,有什么都直白的说了出来,罗亚却是不讨厌这种人。 ------------ 第119章 母亲的怀抱(一更) 这声音是……俞子涵?! 沈卿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在老刘带领的病患身后,有两个明显矮了一截下去的身影躲躲闪闪,鬼鬼祟祟的。 她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嘱咐刘鸣把叶雨兰抓起来后,便沉着一张脸快步朝那两个身影走去。 这小家伙竟然自己跑来了这里! 他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随着沈卿走近,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显然慌了,猛地转身就想直接开溜。 沈卿立刻沉声道:“俞子涵,你敢跑!在这里期间你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其中那个白色身影顿了顿,慢慢转过身子,露出一张沈卿似乎已是阔别了许久的清秀小脸,只见他有些心虚地道:“母亲,我……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是陈立送我过来的,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才想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沈卿就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俞子涵抱进了怀里。 回到这个世界后,面对一下子就长成了一个小大人的孩子,沈卿其实一直是有些无措的,也不太清楚要怎么跟他相处,只能暗自摸索。 过去十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念自己的孩子,那种思念跟对俞九清的思念不一样,是种带上了血缘牵绊的刻骨铭心。 见到子涵后,她一直想好好抱抱他,亲亲他,但子涵再怎么说也已是十二岁了,便是母子,在这个年龄也应该有男女之防了,因此,她一直是有些压抑自己的。 但也许是,这次和孩子的分别太猝不及防,分别的时间也有些太久了,在见到子涵那一刻,她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感情。 感觉到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似乎有些僵硬,沈卿暗叹一声,低声道:“幸好你没事……”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偷偷过来的,而是有陈立带着。 沈卿这时候连陈立为什么突然带着子涵来了这里都没心思去想了,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俞子涵。 俞子涵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怀抱。 他脑海里明明完全没有被母亲抱着的回忆,但此刻被母亲抱在怀里,他心底深处却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也许,在他已是没了记忆的那些过去,他也是时常被母亲这样紧紧抱在怀里的。 原来,母亲的怀抱是这样的感觉,虽然不宽阔,却温暖柔软得让人想落泪。 俞子涵鼻子莫名地微微一酸,低低地“嗯”了一声,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嗯”什么。 他只知道,在这一刻,他希望母亲能一直抱着他,再抱久一点才好。 ——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沈卿平复了一下心底汹涌的情绪,便放开了怀里的孩子,沉着一张脸道:“俞子涵,你最好好好跟我交代一下,你怎么突然跑来这里了?” 俞子涵:“……” 母亲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罢! 他还没从方才的感动情绪中走出来呢!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陈立不带什么情绪的声音,“小人见过夫人。自从夫人和郎主离开京城后,小郎君一直十分担心夫人和郎主。 在这回的疫疾其实不是疫疾,而是食物中毒这个消息传回来后,小郎君便一直吵着要来见夫人和郎主,小人担心不带小郎君过来,小郎君会偷偷跑出丞相府,百般思索下,小人还是把小郎君带过来了。” 俞子涵:“……” 这家伙,怎么把他的底都掀了! 这一路上,他不是已经和他对好口供,见到父亲和母亲后,就说他因为太担心父亲母亲以至于茶饭不思,晚上辗转难眠,身体日渐消瘦,他放心不下,才决定带他过来的吗! 亏他为了让这个说法看起来真实一点,进来这条村子前特意往自己的脸上和唇上涂了厚厚一层面粉呢。 “哦?” 沈卿这会儿已是完全冷静了下来,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脸色白得有些不同寻常的俞子涵,微微一笑道:“看来子涵真的很担心父亲母亲,担心得脸色都白了呢。” 俞子涵:“……” 直觉告诉他,当母亲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他还是不要狡辩……咳咳,说话为好。 沈卿说着,指了指自己衣服上蹭到的面粉,笑容无比温柔地道:“这脸白得,都蹭到母亲衣服身上了。” 自己的小心思被完全拆穿了,俞子涵不禁眼神闪烁,最后也只能无比挫败地承认了,“母亲,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你和父亲了……” 钱钊生看着夫人脸上的笑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娘哎,方才夫人拆穿那个女人的阴谋,让那个女人满脸绝望的时候,他只觉得大快人心。 然而,当被拆穿的人换成了他和小郎君,他竟然觉得那个女人也挺不容易的! 看着面前微微低着头一脸懊恼的小家伙,沈卿又气又无奈,忍不住咬牙道:“下次不许再这般冲动行事了!至少要先与我和你父亲说一声!我便罢了,若让你父亲知道你擅自跑了过来,你父亲定是要气得够呛!” 俞子涵这小人精哪里看不出沈卿态度的软化,立刻抬起头笑得软乎乎地道:“所以,我直接来了母亲这边啊,我知晓母亲定然不忍心看到我被父亲责骂,到时候,有母亲帮我说话,父亲定然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沈卿闻言,却不由得想起自己隐瞒俞九清的事情,眼眸微闪。 儿啊,娘这回不是不想帮你,而是娘也自身难保啊! 其他人大概也猜出了沈卿和俞子涵是怎么回事,十分贴心地让他们久别重逢完,老刘才代表所有人走了上来,脸色微沉道:“夫人,我们没想到,那叶雨兰和她背后的成王,竟然才是这一次灾祸的元凶!枉我们先前那般相信她,敬重她!这简直是认贼作父啊!感谢夫人今天让我们亲眼见到了这女人的真面目,我们才不至于荒唐到底。 否则,小民百年归去后,也没脸去见已是去世了的儿子和儿媳了。 我们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洗清那些荒谬的传言对夫人和俞相的影响,只是,其他人都受了不小的打击,可能得先让他们平复一下心情……” (本章完) ------------ 第120章 小爷他可是很记仇的(二更) 他话音未落,站在他身后的一众病患忽然都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愤恨而艰涩地道:“谢夫人让小民看穿那毒妇的真面目! 小民……再次为先前对夫人的无礼道歉,不管夫人想如何惩罚我们,我们都甘愿接受!” 俞相夫人找出了治疗这次病症的法子时,他们虽然也对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愧疚之心,但因为他们觉得这次灾祸是上天对俞相的惩罚,他们的愧疚之心终究是夹杂了几分芥蒂和犹豫。 然而,今天那毒妇的话,却仿佛在他们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虽然疼,却也让他们彻底清醒了。 再回想起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他们砍了自己的心情都有了! 这样的他们,哪里配得上俞相和夫人对他们的付出!蒋嫂子和吴嫂子说得对,他们就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沈卿看着他们,轻叹一声,道:“大家起来罢,这一切都是因为奸人在妖言惑众,算不得你们的错。” 她说得云淡风轻,一旁的俞子涵却云淡风轻不起来。 他听到了什么? 这些人先前,竟一直在对母亲无礼?! 看他们如今这羞愧难当的模样,他们口中的无礼,显然不是什么小事! 母亲为了他们,连他和自己的命都不顾地来到了这里,他们不但不感激,竟然还这般对待母亲! 他们凭什么! 事实上,俞子涵今天早上已是来到这条村子了,但他不太敢直接出现在自己母亲面前,一直躲在村子里,因此听到了许多事情。 这些人先前是怎么对待母亲的,他从一些人的闲聊中也了解到了些许。 他越听,越替自己的母亲觉得不值。 为了这么一些有奶就是娘的墙头草,母亲牺牲了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见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后,老刘暗叹一声,忽地看向了沈卿身旁的俞子涵,一脸感慨道:“这小郎君是夫人的儿子罢?没想到夫人的儿子已是这么大了,看着便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俞子涵现在颇有点厌世情绪,眼皮掀了掀,没搭理他。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朝老刘笑笑道:“对,我儿子今年十二岁了,听说刘郎君武艺高强,一身枪法更是无人能敌,我还想着有机会,让你指导指导我家孩子呢。” 说着,沈卿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 老刘心头微惊。 莫非夫人已是知晓他的身份了? 但以夫人的聪慧,她会察觉到他的身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最终,又是暗叹一声,带着几分对命运的妥协道:“能指导小郎君武艺,是小民的荣幸,希望夫人和小郎君不要嫌小民年老不中用了才是。” 闲聊完后,老刘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沈卿看向一旁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的子涵,轻笑一声道:“既然你来了,母亲带你在这条村子里四处逛逛可好?” 俞子涵却忽地提了提自己的精神,摇了摇头很是真诚地道:“不了,母亲才刚拆穿了那个什么天仙娘子的真面目,定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和钱钊生自己在这条村子里逛逛便是,母亲先去忙罢。” 沈卿微微挑眉,“确定不用母亲陪你?” “不用!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四处逛逛这种事,母亲不用带着我,我自己也行的!” 沈卿最后没有坚持,她也确实要处理一下叶雨兰那边的事,简单叮嘱了俞子涵几句,便和他在后山入口处分开了。 钱钊生不由得纳闷地看向自家小郎君,“小郎君,你不是因为想念夫人才来到这里的吗?又为什么要拒绝夫人带你逛村子这件事呢?” 自从夫人回来后,小郎君就一直很黏夫人,仿佛要努力弥补这空白的十年一般。 他还以为,方才夫人那般提议后,小郎君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俞子涵抿了抿唇,道:“我才不仅仅是因为想念母亲才来到这里的。” 他确实很想母亲。 但他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会让父亲和母亲便是不顾自身的安危也要去做。 又是什么,让母亲觉得,她这样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这条村子不大,俞子涵早上时已是逛了一大半了,和母亲见面后,他也没必要再躲躲藏藏,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这条村子里。 在他们把整条村子都逛了一遍,琢磨着要不要再逛一遍的时候,忽然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跑出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只见他满脸喜色,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什么,笑得很是欢快地道:“抓到啦!抓到啦!” 俞子涵一双凤眸顿时眯了眯,突然大步向前,拦住了正向前狂奔的小男孩。 小男孩——小虎子顿时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高了他整整一个头的陌生少年,大声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俞子涵垂眸看了他小心翼翼抱在了怀里的一只毛茸茸的小鸟,眉毛微挑,忽然,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小鸟抢了过来。 小虎子一愣,顿时激动得整个人跳了起来,气愤道:“你……你为什么抢我的鸟!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俞子涵只冷冷一笑。 小爷他可是很记仇的。 早上他刚来到这个村子时,恰好见到两个妇人正抱着一箩筐烧饼从他面前走过,一边走一边一脸无奈地谈论一个叫小虎子的孩子一直给他母亲甩脸色,并且先前还拿石头扔他母亲的事。 那之后,他偶然见到了这个小屁孩,清楚听到别的孩子唤他小虎子。 要不是那时候,他看到了自家母亲的身影,他定然当场就上去教训他一番了。 俞子涵看着面前气得跳脚的小男孩,慢悠悠地道:“就是抢你的鸟,你怎么着?” 小虎子:“……!!!” 这是哪里来的恶霸!怎么抢人东西还能这般理所当然。 俞子涵轻嗤一声,眸色微冷道:“你先前拿石头丢人给人甩脸色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别人是不是也会很生气?” 小虎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鸟,压根听不进俞子涵的话,猛地扑了过去就要把鸟抢回来,一边扑一边道:“什么拿石头丢人,那是坏孩子才做的事情,我才不会做!” 一旁的钱钊生:“……” 这小屁孩,若不是他确实听到了别人喊他小虎子,他都要怀疑小郎君是不是找错人了。 俞子涵干脆把鸟小心翼翼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高高举起,笑得甚是恶劣地道:“小矮子,你来拿啊,你能拿到我就给你。” 以大欺小得那叫一个毫不愧疚。 小虎子拼命往上跳都够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鸟,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坏蛋,坏蛋,把我的鸟还给我!” “要我把鸟还给你也行,”俞子涵嘴角的笑容顿时更恶劣了,“你说十句我是小坏蛋给我听听,若我心情好了,就把鸟还给你。” 小虎子:“???” 他才不是小坏蛋,这哥哥才是小坏蛋!不,大坏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沈卿的声音,“子涵,你在做什么?” 小虎子顿时心头一紧。 那坏女人又来了! 不过,她虽然是讨人厌的坏女人,但她总是会帮他的。 他被这个坏蛋这般欺负,她也会帮他狠狠教训这个坏蛋一番罢? 这么想着,小虎子不禁满脸期待地看向正在走过来的沈卿。 感谢书友2017131131035240投的月票,么么~ (本章完) ------------ 第121章 母子联手(一更) 沈卿看到子涵和小虎子在一起,不禁眉毛微挑。 特别是,那个原本一见到她就拉下一张小脸,对她永远没有好脸色的小虎子竟仿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沈卿眼底不禁掠过几抹思绪。 不待她开口说什么,就见子涵突然蹬蹬瞪地跑到她面前,一脸语重心长地道:“母亲,方才我见小虎子在抓鸟玩,甚是残忍,夫子自小就教育我们,所有动物都有灵性,不能随意伤害它们,要爱护它们! 我见小虎子年纪小,可能不懂这些道理,就过来教导了他一下。” 小虎子一听,气得再一次跳了起来,“大坏蛋!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你就是……就是故意抢我的鸟欺负我!” 俞子涵一听,立刻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晓我不让你玩小鸟,你很生气,但你怎么能随意污蔑人呢?而且我也不过是为了你好,杀孽太多会影响以后的福泽的。” 小虎子:“???!!!” 这大坏蛋在说什么!杀……杀什么!他不过是抓了只小鸟还没怎么玩呢! 小虎子如今还不知道,他这辈子走过最多的套路将会是面前这个大坏蛋的套路。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两个小屁孩,她早已不是一开始母爱滤镜拉满的沈卿了,自家小兔崽子是个什么德行,她又怎么看不出来? 这是把“我为你好”的套路玩明白了! 俞子涵说着,一脸期待地看向沈卿,道:“母亲,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这小鸟原本自由自在地在森林里玩耍,身边可能有它的父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突然被人抓住实在太可怜了,我们把它放生好不好?” 小虎子:“!!!” 沈卿瞥了一旁的小虎子一眼,故作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刚刚才结束了一场灾祸,放生这只小鸟也当是为病逝的病患祈福了。” 俞子涵顿时快乐地道:“好的,母亲!” 说完,双手捧着小鸟高高一扬,重获自由的小鸟就立刻扑腾着翅膀慌慌张张地飞走了。 小虎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抓了半天的小鸟就这样飞了,又气又伤心,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道:“你们都欺负人!坏蛋坏蛋大坏蛋!我要告诉爷爷,哇!” 俞子涵顿时一脸担忧地摇了摇头,“小小年纪承受能力这么低,以后可怎么办呐。” 沈卿看着还在演的某小屁孩,忍不住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没好气道:“好了,小虎子比你小将近一半的岁数呢,别把人家欺负得太过了。 走罢,中午饭做好了,跟母亲一起回去吃。” 她多少猜到了俞子涵折腾小虎子的原因,自己儿子一片孝心,她总不好不领情。 何况,这小兔崽子鬼精鬼精的,说出来的理由也确实让人无法反驳。 俞子涵虽然被弹了额头,但刚刚替母亲报了仇心情那叫一个爽快,不由得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好!” 随即,他一边与沈卿说着他方才在村子里的所见所闻,一边开心地和沈卿往回走。 沈卿忽地想到了什么,道:“你这般跑过来,国子监那边的学业定然又要耽误了,国子监的博士没有说什么吗?” 俞子涵眼眸猛地一亮,明明很是欢快嘚瑟却仿佛要逼着自己做出一副没什么的模样,呈现出来的便是一张有些诡异扭曲的小脸,道:“因为我这回旬考每科都考了一甲,吴博士什么都没说,还说我要请多长时间的假都可以!” 看着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双眼睛却写满了快表扬我的小少年,沈卿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毫不吝啬地送上了大大的表扬,“我就知道我的儿子是最棒的!” 母子俩说说笑笑的好不快乐,就在他们快要回到沈卿下榻的农舍时,留在了农舍里的刘鸣突然快步走了出来,一张脸沉得十分不同寻常,还带上了几分微妙的颓丧和不安,跟沈卿和俞子涵行了个礼,道:“夫人,郎主……来了。” 沈卿:“……” 俞子涵:“!!!” 仿佛担心一件事一件事地说会让自家夫人和小郎君压力过大,刘鸣干脆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方才夫人刚离开没多久,郎主就过来了。 夫人先前派过去跟郎主报告情况的侍卫似乎被郎主看出了端倪,在郎主的逼问下,他把夫人先前也中了毒的事说了,郎主知道了这件事,立刻便连夜骑马赶了过来,身边只带了几个侍卫。 夫人瞒着郎主病情这种事似乎让郎主十分生气,郎主过来后,发现小郎君竟然偷偷来了这里,更生气了……” 便连一向沉稳在战场上神鬼不怕的刘鸣,这段话也是说得艰涩无比。 只怕他方才已是被俞九清狠狠教训了一番了。 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沈卿:“……” 卧槽那臭男人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她现在带着儿子逃跑还来得及吗! 俞子涵听到刘鸣最后一句话,立刻弱弱地反驳:“我……我才不是偷偷过来的!陈立派了人跟父亲说这件事的,只是那人可能和父亲错开了罢了……” 似乎知道自己理亏,俞子涵这话越说越小声。 刘鸣不由得一脸怜悯地看着自家夫人和小郎君,道:“郎主就在屋子里,小郎君这话,还是亲自去与郎主说罢。” 而他,传达完这番话也要麻溜地去受罚了。 整整两百杖刑!刘鸣严重怀疑,若不是在夫人他们回京城前,郎主还需要他守在夫人身边,会再给他加两百! 沈卿和俞子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突然觉得农舍的门都仿佛散发出了幽幽的怨气和怒火。 沈卿也不是不能理解俞九清的心情,他突然得知她中毒了却一直瞒着他,一晚上没睡骑着马赶到了这里,却发现自己的好儿子也瞒着自己来到了这里! 别说俞九清了,这事儿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沈卿默默地望了望天,看向一旁苦着一张小脸的子涵笑眯眯道:“子涵,进去罢,你不是说很想父亲和母亲吗?” 俞子涵:“我突然觉得我也不是那么想父亲……” 反正他本来就是冲着母亲来的! 沈卿好笑地看着他,低声道:“子涵,是男子汉就不能怂!放心,母亲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你一会儿照做便行了……” (本章完) ------------ 第122章 悲催的老父亲(二更) 此时的农舍里,气氛仿佛压抑到了极点。 随着俞九清而来的几个侍卫悄悄缩到了角落里,却还是躲不过坐在屋子正中间的自家郎主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寒气。 而此时郎主的脸,更是看上一眼都要做整整一年的噩梦啊! 呜呜呜,夫人,小郎君,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们真的快要不行了! 就在他们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成一根根冰棍的时候,屋子外终于传来一个天籁之声般的清脆女声,“夫君,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怎么都不先找人与我说一声?”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明眸皓齿,穿着一身竹青色的简朴裙装却是衬得她整个人更为清雅美丽的女子协同一个穿着月白色袍服、眉眼俊秀仿佛观音菩萨座下童子的小少年走了进来,仿佛瞬间就驱散了这房间里冰冷压抑的气氛,让人心都变得敞亮了起来。 众侍卫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们的夫人和小郎君终于到了! 坐在房间正中间的俞九清却显然没被这副美好的画面所影响,一双漆黑沉冷的凤眸只是微微一闪,那轻微的情绪波动立刻便又被冰封在了眼底深处。 却见他难得地穿了一身黑色窄袖滚金边袍服,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长靿靴,一改他平日里清雅文气的模样,整个人带上了几分武将的悍利锐气,配上他那一张本就清俊不凡的脸,便是他此时的脸色黑得仿佛几十年没洗的锅底,也能轻易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沈卿便是这般猝不及防地被自家夫君帅到了,这男人,怎么年纪越大反而长得越好看了!早已准备好的话不由得便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夫君,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变得更帅气好看了,子涵,你说是吧? 子涵方才还与我说,与他的同窗相比,他的父亲是最好看的!” 被自家母亲亮闪闪的眸子看着,俞子涵默默地捂着良心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沈卿顿时暗暗地挑了挑眉,俞子涵连忙一改那仿佛生吞苍蝇的态度,用力点头道:“我父亲最好看,最帅气了,有这样的父亲,我十分自豪!” 最后一句话,他语气重得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嘴里咬过一遍后才吐出来的,让人实在很怀疑他所说的“自豪”到底是指哪种“自豪”。 沈卿却已是十分满意了,朝俞子涵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趁俞九清还没反应过来,身姿轻盈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沈卿本来就是出去找子涵回来吃饭的,此时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 这些天,沈卿的饭食都是村子里的妇人抢着帮她做的,因为知晓她儿子来找她了,妇人们做午饭时十分殷勤地多做了好几个大菜,什么土豆炖牛肉,红烧猪肘子,浓香狮子头……桌子正中央还放了满满一箩筐还冒着热气的梅菜烧饼。 沈卿出去时菜还没端上来,这会儿看到忍不住吓了一跳。 她和子涵便是把肚子都吃撑了也吃不完这么多菜啊! 这会儿倒是刚好!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壶,把俞九清面前的杯子倒满了,笑眯眯道:“这是村子里的妇人用新鲜采摘的梅子做的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可爽口了,你尝尝看好不好喝,好喝的话,我回去给你和子涵做。” 看着面前女子明媚如花的笑颜,俞九清不由得失了一下神,却很快反应过来,咬了咬牙一字一字道:“夫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和子涵那反常而夸张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瞒着他的可都不是小事,别的事便罢了,这一回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 然而,不待他把剩下的话说出口,面前的女子就垂了垂眼帘,一脸心伤地道:“夫君,你不想喝我亲手给你倒的酸梅汤吗?” 俞九清:“……” 俞子涵适时地一脸愤怒道:“父亲,母亲特意给你倒了酸梅汤,你怎么能不喝呢!” 这只怕是他进来这个房间后,说得最真心实意的一句话了。 俞九清莫名地就有种再不喝面前的酸梅汤,自己就成了罪无可赦的罪人一般的感觉,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喝完再好好教训他们也不迟。 酸梅汤入口酸甜可口,清清凉凉的一口下肚,仿佛瞬间浇灭了他一半的心火。 沈卿顿时又扬起如花的笑靥,招呼俞子涵道:“子涵,过来坐,难得你父亲来了,我们便一起吃午饭罢,我们好像还没一家人一起吃过饭。” 俞子涵虽然有些不情不愿,还是走了过来,在俞九清的另一边坐下。 俞九清顿时觉得很不对,他还没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怎么就吃饭了! 他不轻不重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夫人,我……” “这些菜都是村子里的妇人做的,他们的手艺可完全不输给丞相府的厨娘,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沈卿忽地笑眯眯地夹了块糖醋小排进俞九清面前的碗,又看向子涵道:“子涵,你方才不一直说你很饿,饿得快受不了了吗? 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经饿,只有没有良心的爹娘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挨饿,快吃饭罢。” 莫名感觉中了一箭的老父亲:“……” 俞子涵不禁一脸佩服地看了自家母亲一眼。 他先前怎么会觉得父亲会欺负母亲呢? 明明是母亲把父亲吃得死死的啊! 他也十分配合,立刻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道:“谢母亲,但第一口得让父亲和母亲先吃,我才能吃。” 说着,母子俩都眼巴巴地看向俞九清,这画面,谁能抵挡得了! 俞九清又是沉默了片刻,暗叹一口气,认命地拿起面前的筷子,把沈卿夹给他的糖醋小排吃了。 沈卿顿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十分殷勤地又往俞九清碗里舀了一勺子豆腐羹,兴致勃勃道:“这个豆腐羹也很好吃,里面放了新鲜的鱼肉,味道可鲜美了,你尝尝看。”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招呼子涵多吃点。 眼看着一场可以预见的三堂会审瞬间转变成一家三口温馨热络的寻常午饭,一旁的侍卫都不禁目瞪口呆地对望了一眼。 再看看虽依然沉着一张脸,却还是一口一口地把夫人夹进了他碗里的菜都吃了个干净的郎主,众侍卫沉默了。 郎主,你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呢! 他们夫人各种意义上,都十分不得了啊! (本章完) ------------ 第123章 这还真是好姿势啊(一更) 一段饭吃完后,俞九清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沈卿整顿饭就光顾着伺候这位大哥了,自己反倒没吃几口,见俞九清放下了筷子,她连忙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笑吟吟道:“夫君,喝口热茶暖暖胃。” 一边说,一边朝俞子涵使了个眼色。 俞子涵心领神会,暗暗地朝自家母亲点了点头,便站起来朝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道:“父亲,母亲,孩儿吃完了,孩儿就不打扰父亲和母亲了。” 说完,脚底抹油就要跑。 一身黑衣的俊秀男人悠悠地喝了口热茶,在俞子涵快要溜出房间门的时候,放下杯子淡声道:“俞子涵,去抄《弟子规》一百遍,明天中午前给我。” 火气虽然发不出来了,但罚还是要罚的。 俞九清都忍不住沉思,他最近是不是对俞子涵的态度太好了,他是越发大胆,毫无顾忌了。 竟然连偷偷跑来这里的事都做得出来! 他完全不敢回想,自己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么震怒和后怕。 俞子涵的身影僵了僵,但躲过了一场训斥也算赚到了,抄书什么的,他让钊生帮着他一起抄,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俞九清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瞥了他一眼道:“别想让别人帮你抄,我会一张纸一张纸地检查,字迹不对就拿回去重抄。” 俞子涵的身影再次僵了僵。 但他也看得出来,父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以前他可没有对他这么严厉过。 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道了句:“孩儿知晓了。” 就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父亲还是父亲,还是那么让人讨厌,哼! 俞子涵离开后,沈卿好笑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主动覆上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背,柔声道:“还在生气呢?” 这回身子一僵的换成俞九清了。 本来刚刚吃饱饭便是气血最为上涌的时候,感觉到倚在他身旁的柔软馨香,俞九清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眼角余光冷冷地看了眼一旁还像木头一样杵着的几个侍卫,也幸好那几个侍卫也没有木头到底,小心肝一颤后立刻领悟了自家郎主的意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地给自家夫人和郎主关上了门。 沈卿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男人倏然拦腰抱了起来,直接抱到了他的腿上。 她就这样跨坐在男人身上,腰被他的一双大手紧紧握着,就这样和男人面对面,距离近得他们的呼吸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这还真是……好姿势啊…… 俞九清抬眸看着面前这张让他这几天寝食难安的脸,嗓音沉哑中带着深深的隐忍道:“青青,为何要瞒着我你中毒的事?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又有多后悔,那天放手让她一个人来到了这条村子? 他知道沈卿坚持这样做的原因,她的性子不会容许自己一直躲在某人的羽翼之下,她希望他能重新相信她。 但经过了那漫长而可怕的十年,他便是理智上知道要相信她,情感上又如何允许。 光是按压下自己把她锁在房间里,甚至干脆用铁链锁在自己身边的可怕想法,他便已是花费了全部的力气。 看着男人眼眸深处若隐若现的戾气,沈卿暗叹一声,抬起手捧着男人的脸,低头吻了吻他的薄唇,低声道:“正是知道你会担心,我才瞒着你啊。 你知晓的,我并不是那种一味逞强的人,我有能力判断自己的处境,若是我知道自己很危险,我一定不会瞒着你,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向你求救。” 但她知晓,这个说法现在的俞九清定然是无法接受的。 果然,男人的凤眸顿时微微眯了起来。 她无奈地笑笑,又低头吻上了他的唇,这一回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轻贴着他的薄唇,故意装作没看到他脸上的不满,呢喃道:“到时候,我一直向你求救,你指不定还要嫌我烦呢……” 俞九清哪里看不出自己的妻的想法,只是很多情感上的事情,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他喟叹一声,一只手揽紧了面前女子的腰,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对她进行索取。 这是青青自己送上来的,他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但她说的那些道理,他就选择性忽视了。 她似乎至今还不明白,在对她的事情上,他就没有道理可讲。 她希望能有自由翱翔的天空,他就给她,但他必须一直跟着。 这一回,她生他就生,她若是不在了,他也陪着她一起离去便是了。 房间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攀升了起来,沈卿好不容易在断气之前挣脱了俞九清的吻,两只手扶着他的肩头,看着男人染上了淡淡红晕的脸颊和微红的双眸,莫名地就呈现出了一种妖冶的美。 她连忙轻轻甩了甩头,摆脱这极致的男色对自己的影响,在俞九清又想吻上来的时候捂住了他的唇,微微喘息道:“夫君,你可是处罚刘统领了?瞒着你是我的主意,你别处罚他好不好?” 俞九清猛地眯了眯眸,他感觉自己浑身都仿佛被火在烧,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在想着另一个男人? 他带着淡淡的戾气和浓浓的得不到满足的不满,就要拉开沈卿的手,但沈卿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吃准了俞九清不舍得真的用劲伤到她,嘴角微扬,眼尾带着方才被吻出来的一抹粉色,一点一点靠近了面前的男人,红唇微启道:“夫君,刘统领因我而受罚,我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若你不撤销对刘统领的惩罚,我这心里定然会一直憋闷,久久无法释怀的。” 这万种风情,千般魅惑,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失去理智。 俞九清眼底的红色越发深了,深深吸了两口气,一把握着女子细白的手腕咬牙道:“你要撤销便撤销!但不许你这般想着另一个男人。” 沈卿一愣,不禁好笑地扬了扬唇。 这男人,都这时候了,竟然还在吃醋。 还是这些毫无意义的飞醋。 她立刻放开捂着男人的手,在他的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却在男人要反客为主的时候,退了回来,作势就要跳下他的腿,笑眯眯道:“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我现在就去与刘统领说,若晚了,只怕他的处罚都要结束了。” (本章完) ------------ 第124章 他的弟弟妹妹(二更) 俞九清:“……” 这种过河拆桥,始乱终弃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他沉着一张脸,一把拉住那恶劣的女子,暗暗咬了咬牙道:“这件事我让别人去通知也是一样的。” 方才还一声一声“夫君”地叫他,如今目的达到了,就要开溜,哪有这样的好事! 最重要的是,他全身的欲望都被她挑拨了起来,她这时候走了,他怎么办? 向来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俞相哪里受过这样的憋屈! 罪魁祸首沈卿脸上却没有一丝愧疚,笑眯眯地道:“夫君,你确定要继续下去?子涵才离开没多久,说不定还在外头,若让他看到他的父亲母亲大白天关着房门在房间里待上个把时辰,你确定不会让他察觉到什么?” 她吃准了俞九清很是有些老父亲的架子,定是不愿意让子涵知晓他们在做什么的。 见到男人的脸色不出她所料地微微僵硬了起来,沈卿故意凑近他,吐气如兰道:“孩子他爹,白日宣淫,这对孩子的教育可不好。而且……” 她顿了顿,眉微微一挑,道:“你昨天没有洗澡罢?身上都闷出一股子怪味了。” 虽然她无药可救地觉得这股怪味也挺好闻的,但……不卫生就是不卫生!沈卿还是很有自己的坚持的! 俞九清:“……” 他昨天得知她中毒的事情后,便急火攻心地连夜赶了过来,哪有时间洗澡! 方才她让他不要处罚刘鸣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俞九清一时又是郁闷又是憋屈,但女子的话精准地抓到了他心中的弱点,一想到子涵很可能就在外头,他满身的火直接结冰了,最终,也只能凑过去狠狠地咬了咬她的嘴角,咬牙道:“这回就先放过你。” 心头的火没有发泄的机会,身体上的火也得不到纾解,男人一时很是焦躁。 沈卿为了转移俞九清的注意力,干脆带着他去见了被五花大绑丢在了后院柴房里的叶雨兰。 经过沈卿手下人的严刑逼供,她此时的模样那叫一个狼狈,发髻凌乱神情扭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衣服看着还算完好,但沈卿知晓,这下面隐藏着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伤口。 她狠狠地瞪着沈卿和俞九清,若不是她的嘴被破布堵着,她定然就要直接骂出声了。 沈卿淡声道:“这女人对成王那厮倒是忠心耿耿,无论我们怎么严刑逼供,都不愿意说出成王如今的下落。” 俞九清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没有用处了,就把她杀了。” 叶雨兰闻言,眼中的戾气顿时更重了,若眼神能杀人,他们只怕已是死了无数遍了。 沈卿却是看笑了,眼神微凉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你主子的下落,这回灾祸是你主子的手笔这件事传出去,你主子在大齐的民心算是彻底完了。” 只是,成王那厮从以前起便奸险阴毒得很,他这回能弄出一个假疫情,谁知道下回又要做什么。 十年前没有对那厮斩草除根,是她和俞九清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叶雨兰的眼神终于乱了一瞬。 沈卿却已是没心思管她了,和俞九清一边往前院走一边道:“如今各州的暴动已是平息了,病患们的情况也在逐渐好转,我们也差不多要回京了罢?” 她已是有些想他们京城的家了。 俞九清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道:“成熠传了好几封信让我快点回去,似乎是禁止阿片这件事进展得不太顺利,各州吸食阿片的百姓反抗激烈,最近甚至出现了杀害府衙中人的事件。” 沈卿一怔,脸色不由得沉肃了起来。 她早就料到了禁止阿片这件事不会顺利。 一手导致了这个场面的成王、大凉和南安,当真该死! 但成王这回也算是遭到报应了,就像她方才与叶雨兰说的,等他这回做的好事传遍大齐后,他的宏图霸业就更别想实现了! 俞九清顿了顿,道:“府衙中人遇害这件事好几个州都出现了,成熠最后传过来的信件里说,前几天,连京城的府衙也出事了,死了一个捕快和一个司狱,而凶手至今找不到,这件事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沈卿立刻明白了,“所以成熠急着让你回去主持大局罢?我在这里也没有旁的事了,什么时候启程回京都可以。” “嗯,我打算明天一早便出发。”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农舍外走去。 他们今天也没其他事要做,沈卿正打算带俞九清在这里四处逛逛。 两人刚走出农舍没多久,就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俞子涵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他面前,站着一个刚好和俞子涵坐下来一样高的小豆丁,正在那里抽抽噎噎地指挥俞子涵给她扎小辫子。 沈卿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蒋嫂子的女儿宝儿。 宝儿年纪小,头发还很稀疏,常常跑着跑着一边的小揪揪就散了,此时,她右边的小揪揪就显然散了,而俞子涵不知道为什么被她抓住了给她扎小辫子。 俞子涵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些事,便是他自己的头发,也是从小有香巧替他打理的。 但他虽然笨手笨脚的,神情却分外认真,五指成梳轻轻地把宝儿那稀疏的几根头发梳到了一起,再用发绳小心翼翼地扎了起来,扎完后歪头看了看,似乎不甚满意地蹙了蹙小眉头,又把头发打散了重新扎了一遍。 认真得连沈卿和俞九清就在一旁看着都没发现。 就这样重新扎了五回,某小屁孩似乎才算是堪堪满意了,一旁的钱钊生立刻拿出了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手镜,放到宝儿面前带着几分讨好地道:“看看!咱们小郎君扎得很好吧!这还是咱们小郎君第一次给人扎小辫子呢!所以你别哭了,小郎君不是故意把你的辫子撞散的。” 宝儿这才止了哭声,认真地朝镜子里看了看,顿时眼眸一亮,眼里还含着泪呢,就咯咯咯地拍手道:“锅锅,厉害!好厉害!” 虽然沈卿不太懂,这快歪到外太空的小辫子是哪里厉害了。 俞子涵却显然十分领受这个夸奖,嘴角微微一抿,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道:“你喜欢就好,方才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他话音未落,宝儿就突然蹬蹬瞪地跑了开去,俞子涵一愣,生怕她一个人跑走又要出什么事,就要追上去。 然而宝儿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朵新鲜摘下来的小黄花,指挥俞子涵重新坐下,就踮着小脚把小黄花轻轻别在了俞子涵发髻上,随即似乎很是满意地拍手道: “锅锅,花花,好看!” 俞子涵:“……” 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带什么花啊! 但看着面前小女孩亮晶晶的双眸,他莫名地就不舍得把花摘下来。 他自小就没有兄弟姐妹,看着父亲后院那些姨娘,他也一点都不想有兄弟姐妹。 每当江子韬那家伙在他面前炫耀他家妹妹多么多么可爱的时候,他表面不屑一顾,其实心里都快酸成柠檬了。 他每回去江叔叔那里都会见到江子韬那家伙的妹妹,那小娃娃长得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每回见到他都会咧着漏风的牙齿咯咯咯地笑得很欢快,就像面前的小不点一般。 他忽地,心神一动。 以前,他不想让那些姨娘生下他的弟弟妹妹,但现在,母亲回来了。 他是不是终于可以期待有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感谢沁蓝01和炀炀81投的宝贵月票~ (本章完) ------------ 第125章 父亲,我想要一个小妹妹(一更) 见俞子涵低着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沈卿好笑地唤了他一声,“子涵。” 没想到这小屁孩还挺会哄女孩子,她算是不用愁未来的儿媳妇了。 俞子涵抬眸,见到沈卿,立刻欢快地唤了一声,“母亲!” 再看向一旁的俞九清,他下意识就要撇嘴,忽地却想起自己方才的想法,连忙控制住了情绪,很是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他想要弟弟妹妹,光有母亲还不行,还得父亲配合。 看在……看在未来的弟弟妹妹上,他就暂时和父亲友好相处罢! 俞九清一眼就看出了俞子涵的不对劲,不禁微微挑了挑眉。 方才他让他罚抄的时候一张脸还拉得老长,怎么这会儿就这么乖巧了? 就在这时,一脸慌张的蒋嫂子匆匆跑了过来,一把抱起宝儿,朝沈卿和俞九清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俞相,夫人,民妇的宝儿没有给你们添什么麻烦罢?” 方才她在附近做事,眼角余光只看到宝儿在和一位很是俊秀的小少年玩耍,这些天,陆续有许多人进到这村子里帮忙,她以为这小少年也是外头来的,看他和宝儿玩得热络不像是坏孩子,便没管。 没想到,当她忙完手头上的活,一转眼就看到了夫人!不用说,夫人身旁那个俊美悍利的男子定然就是俞相了,而方才耐心地帮她宝儿扎小辫子的小少年,就是夫人和俞相的孩子! 她连忙吓得跑了过来,所幸夫人向来是十分温和的,微微一笑道:“没有,我还怕我的孩子在这里无聊呢,多亏了你家宝儿陪他玩。” 蒋嫂子不禁一脸感动,夫人总是这么好! 她都不禁有种妄念,希望夫人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俞相一眼,道:“夫人,你快要离开这里了吧?你早上说,想学做梅菜烧饼的法子,不知道你这会儿有没有时间?” 沈卿这才想起了自己早上时随口说的话。 想到自己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俞九清方才吃饭时似乎也很喜欢那个烧饼,一连吃了三个,她想了想,道:“好,劳烦蒋嫂子了。” 说完,毫无心理负担地就把自家夫君抛弃了,“九清,我去去就回,你自己四处逛逛罢。” 俞九清:“……” 他似乎又一次被自家夫人始乱终弃了。 他十分不想自己一个人逛,但蒋嫂子在那里巴巴地看着,俞九清终是说不出让沈卿留下来陪他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人走了。 这一小片地方,一下子只剩下了俞子涵,俞九清和钱钊生。 俞子涵顿时浑身不得劲,下意识就想溜,忽地却想到了什么,走到了俞九清面前扭扭捏捏道:“父亲,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俞九清不禁很是纳罕,看向自己的儿子,想着沈卿先前对他的耳提面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什么事?” 儿子难得有事情拜托他,不管他答不答应,都是要认真听的。 俞子涵虽然还不知道那些事具体是怎么做的,但国子监里时常有半大的少年在偷偷摸摸一脸猥琐地讨论这类事情,他多少也是知道,那种事是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说的。 他神神秘秘地朝自己的老父亲招了招手,俞九清眉微挑,十分配合地弯下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俞子涵立刻趴在自家老父亲耳边,一本正经地小声道:“父亲,我想要一个小妹妹,比江子韬的妹妹还可爱那种小妹妹!” 俞九清:“……”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家儿子想拜托他的事情是这个! 见父亲久久不说话,俞子涵还以为他不愿意,不由得急了,很是勉强的道:“不行的话,小弟弟也不是不可以的!” 虽然小弟弟没有小妹妹软萌可爱,但也好过他什么都没有啊! 何况,江子韬还没有小弟弟呢,到时候他有了小弟弟,定然要好好向江子韬炫耀一番! 见自家儿子一脸焦急渴望地看着他,俞九清静默片刻,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父亲……尽力。” 他又何尝不想? 但最重要的是,得青青同意才行。 当初青青生子涵时的痛苦和艰险俞九清都看在眼里,他本就不是对子嗣十分执着的人,那之后便与青青说了,以后她不想生就不生,她想生才生。 反正,他这辈子有子涵这个孩子,已是心满意足了。 俞子涵顿时眼眸一亮,似乎已是看到他的弟弟妹妹在向他招手了,一时觉得自家老父亲都顺眼了起来。 另一边,沈卿和蒋嫂子她们学做烧饼,一直到日暮西下才回了下榻的农舍。 许多随着俞九清从京城出来的官员也陆续来到了这里,沈卿见他们正和俞九清在屋子里讨论事情,便没有进去。 她在农舍的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俞子涵,正打算去外面找找,没想到刚离开农舍没多久,就撞见了一个熟人。 见到正匆匆往这边走的裴恩俊,沈卿唤了他一声,“裴侍郎也是来找俞相讨论事情的?” 裴恩俊这回跟过来主要是为了实地勘察望江的水患问题,早在半路上就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因此,沈卿是许久没见过他了。 裴恩俊一愣,却径直朝她行了个礼,嗓音微低道:“在下是来找夫人的。” 沈卿不禁有些讶异。 来找她的?他找她做什么?继续吵架? 却见面前的男人突然从袖袋中拿出了一封信,道:“前几天各州百姓暴动,在下当时在安州,便帮着安州府衙平定当地的暴动。暴动结束后,有人突然给安州府衙送了封信,上面写着——俞相夫人收。 在下不敢耽搁,立刻便把信送了过来。” 沈卿一怔,连忙接过信打开一看,却见上面,用清秀大气的字写着短短一句话——大恩不言谢,略表心意,望夫人笑纳。 落款是锦绣阁阁主。 沈卿不禁眉头微蹙,这是什么意思? 裴恩俊透过纸背也看到了那张纸上写的内容,沉吟片刻道:“各州发生暴动的时候,有一个叫锦绣阁的江湖门派一直帮着各州的府衙安抚百姓情绪,帮了府衙很大的忙。 这锦绣阁是一个只由女子组成的门派,据说经常在各地做一些帮助落难女子的事情,但从来不插手朝廷之事。 她们会突然帮府衙平定暴动,很多人都十分讶异,一头雾水。” 这下子,答案出来了。 原来她们是来报恩的!报俞相夫人的恩! 沈卿却依然一脸纳闷,“我印象中从没有与这个锦绣阁打过交道。” 她们是什么时候欠下对她的恩情的? 裴恩俊道:“这么大一个江湖门派不会无缘无故帮忙,夫人许是曾经不经意地帮过她们,她们便记在了心中。 当时各州的情况十分危急,若不是锦绣阁及时施以援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时都快被暴动的百姓逼到墙角了,是锦绣阁一个姑娘救了他。 只有亲身经历过前不久的暴动的人,才知道情况是多么危急。 而最后,真正化解了这场危机的,还是面前的女子。 裴恩俊看着面前秀美大方的女子,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本章完) ------------ 第126章 父子临时统一联盟(二更) 见裴恩俊一直看着她不说话,沈卿微微挑眉,道:“裴侍郎可是有什么想说?” 裴恩俊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在下只是想到夫人竟然以一己之力破了成王这个布了好几年的局,难掩心中的澎湃之情罢了。” 平心而论,成王这个局虽然毒,却堪称完美。 若不是面前的女子,只怕现在整个大齐就要按照成王所设想的,完全陷入动乱之中了。 到时候,他只需要操纵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天仙娘子煽动百姓情绪,他轻而易举就能作为英雄回到这片土地。 而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便是裴恩俊心里对这俞相夫人有再多的成见,对于这件事,他也是心服口服,完全挑不出她的一丝错处来。 何况,他也莫名地不想再看到面前的女子一脸嘲讽冰冷地看着他了。 沈卿这下子是真的有些讶异了,这裴侍郎先前对她多么有意见她是知道的,怎么离开了这么一小段时间,他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沈卿不禁挑眉道:“裴侍郎这是,认同我的意思?” 裴恩俊静默了片刻,“在下觉得,没有人在知道了夫人的所作所为后,还能不打从心底里敬佩夫人。 先前与夫人的那个打赌,在下甘愿认输。” 饶是沈卿,也不禁微微睁大眼眸,好一会儿,才嘴角微扬,笑着道:“裴侍郎这认输认得坦荡而磊落,真真是有君子之风,这一点,我也十分佩服。” 女子此时的笑一如既往地大方自信,眉眼间甚至有着几分不输给男子的英气。 裴恩俊看着,一颗心竟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一双眼眸不自觉地一直凝视着面前那张动人的笑靥,久久不能回神。 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见状,顿时无法淡定了。 俞子涵连自家父亲身上传过来的恐怖冷气都顾不上了,连忙扯了扯父亲的袖子,小声道:“父亲,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母亲就要被抢走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又是一个想当他后爹的男人! 只怪他母亲太优秀,这想当他后爹的男人也太多了! 可是,不能够啊,他还指望着父亲母亲给他生小弟弟小妹妹呢! 察觉到身旁的老父亲沉着一张脸就要直接走出去,俞子涵连忙拉着他,瞪大一双和自家父亲如出一辙的凤眸一脸荒谬道:“父亲,你做什么?” 父亲顶着这么一张脸出去,这不是存心让母亲跑得更快嘛! 俞九清抿了抿唇,嗓音暗沉道:“自是要出去。” “父亲不能就这样出去啊!”俞子涵还是头一回发现自家老父亲还有这么莽的一面,想了想咬牙道:“父亲,我有个主意。” 算了,看在他的小弟弟小妹妹的份上,他就帮帮父亲罢! 另一边,沈卿见裴恩俊又一次久久不说话,不禁困惑地看向他,道:“裴侍郎……” 然而,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突然悠悠地走了过来的两个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沈卿微愣,下意识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裴恩俊转过身子,见到俞九清,连忙给他行礼道:“下官见过俞相。” 一边说,一双眼睛不禁掠过跟在俞九清身旁的小少年,微微失神。 这就是俞相和俞相夫人的儿子罢,长得跟那个女子可真像啊…… 俞九清摆了摆手,一张脸莫名地微微沉着,说出来的话却还算清冷淡然,“今晚月色甚好。” 一旁的俞子涵立刻一本正经地道:“所以我和父亲出来散散步。” 沈卿:“……” 先不说如今天还没完全暗下来。 她没记错的话,今天傍晚天上都是云,别说月亮了,连太阳都看不到,俞九清是哪里得出的今晚月色甚好的结论? 沈卿不禁眼眸微眯地看向感情莫名好了起来的父子俩。 俞子涵不禁在心里暗暗跳脚,父亲这开头真够假的,他是嫌母亲看不出他们是故意走过来的? 哎,父亲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一些啊! 他连忙道:“父亲说想看看今晚的月色,所以我就陪父亲出来了。 母亲,今晚的天气很是凉爽舒适,我们在院子里用晚膳好么?父亲说终于解决了一桩大事,想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庆祝一番呢。” 说到“一家三口”四个字时,他仿若不经意地微微咬重了语气,眼神轻飘飘地掠过了一旁的裴恩俊。 俞九清也终于靠谱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子涵一直吵着说要来找你,只怕是饿了,我们回去用膳罢。” 俞子涵:“……” 到底是谁吵着要来找母亲啊! 他掏心掏肺地为父亲博取母亲的注意力,最后还要被父亲卸磨杀驴? 他宣布,他跟父亲的临时统一联盟解散了!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显不太对劲的父子俩,只是也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拆穿他们,走了过去轻笑一声道:“行,回去罢。” 顿了顿,她仿若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裴恩俊,“裴侍郎可要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裴恩俊微愣,摇了摇头道:“不了,在下就不打扰夫人与家人团聚了。” 俞子涵方才再一次提了起来的心这才掉了下来。 俞九清淡淡地瞥了裴恩俊一眼。 还算他识相。 沈卿笑笑,道:“那还真是可惜,下回裴侍郎有机会来丞相府的时候,我再好好招待裴侍郎罢。” 说完,便和俞九清还有俞子涵慢慢往不远处的农舍走去。 看着那和谐而温馨,完全没有让别人插足的空间的一家三口,裴恩俊心里莫名地一空。 最后,他意味不明地喟叹一声,转身离去。 沈卿原本是打算第二天低调地离开的,但她想低调,别人却显然不愿意。 第二天,她刚和子涵走到了村口,就见那里已是站满了人,密密麻麻地差点挤得他们出去的路都没了。 这场面,似乎与她刚来这条村子时的场面很像,却又明显人更多,更壮观。 老刘一如既往地站在最前头,带着身后的一众百姓朝沈卿行礼道:“恭送俞相,俞相夫人。” “恭送俞相,俞相夫人!” 一旁的俞子涵显然也被震惊到了,这般阵仗他也是第一回见。 这些人虽然听风就是雨,极易被煽动,但他们的感情也往往是最纯最真,也是最简朴的。 说起来,他们先前虽然对母亲做了十分过分的事,但他们也不过是受奸人挑拨,他们也是受害者! 只要给予他们一点真心,他们就会回报给你他们的全部。 沈卿看向老刘,淡淡一笑道:“时间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让刘郎君指导我儿枪法,却是有些可惜了。” 毕竟,曾经以一身无人能敌的枪法纵横沙场的威武将军的指导,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沈卿早在十年前便听过这个威武将军的威名了,只是,他对大齐皇室忠心耿耿,在沈卿和俞九清把控朝廷这件事已成定局后,他在某天晚上托人把兵符归还朝廷,便悄然离去,从此销声匿迹。 却没想到,她会在这条小村子里,见到这个曾经名震沙场的大将军。 老刘——刘茂恭恭敬敬地朝沈卿行了个礼,这回他的声音中,再不见半点犹豫和徘徊,道:“若夫人和俞相不嫌弃,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俞子涵不禁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家母亲和这个中年男人,直觉告诉他,母亲对这个男人态度十分不一般。 这不会是又一个想当他后爹的男人罢! 母亲的品味,也是忒奇特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娃忽然蹬蹬瞪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俞子涵的大腿哇哇大哭,“锅锅!锅锅!不要走!不要走呜呜呜!” 感谢orchis137、流浪的游魂和书友20201115004022294投的宝贵月票,感恩~ (本章完) ------------ 第127章 有个后爹似乎也不错(一更) 是蒋嫂子的女儿宝儿。 蒋嫂子连忙跑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把赖着子涵不愿意离开的小女娃抱了起来,慌张道:“民妇没看好民妇的女儿,实在不好意思!俞小郎君可是被吓到了?” 俞子涵确实有些被吓到了,但看着面前一边哭一边朝他张开手臂的小女娃,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道:“没事,宝儿很可爱,我也很舍不得她。” 蒋嫂子不禁笑了,轻声道:“俞小郎君和夫人一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民妇真的很庆幸, 大齐能有俞相和俞相夫人, 俞小郎君长大后, 定然也会成为守护我们大齐和大齐百姓的一个好官!” 俞子涵一愣,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先前,一直想的都是希望母亲能早点回来,他能早点离开那个冰冷的家。 他好像还从没好好想过,他以后想做什么,也从没有人与他谈过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母亲的声音,“子涵,我们要走了。” 俞子涵连忙应了一声,看了看还在哇哇大哭的宝儿,一脸认真地道:“以后有机会,我定然会回来看你的。” 说完,迈开脚步就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蒋嫂子方才那番话刺激了俞子涵,他突然就很想很想与母亲说说话,他轻轻牵上了母亲的袖子, 一脸渴望道:“母亲,我……” 在他们后面走了过来的俞九清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俞子涵的话, “子涵, 你坐后面那辆马车, 我们要出发了。” 俞子涵:“!!!” 凭什么他一个人坐后面那辆马车,他也想跟母亲一起坐! 他连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俞九清却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你那一百遍《弟子规》可抄写完了?别忘了中午之前给我。” 此时的俞九清在俞子涵眼里,就是个不近人情的恶鬼! 他气得不想再看到自家老父亲的脸,一甩袖子就重重地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活该父亲有这么多情敌! 他昨晚就不该帮父亲铲除情敌,这个父亲有什么好的,还不如重新找一个后爹呢! 那个刘郎君就算了,年纪太大了可配不上他的母亲,但昨晚的裴侍郎就很不错,虽然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但他至少不会让他抄书,还一直霸占着他的母亲! 看着俞子涵气呼呼的背影,俞九清不禁眉头微蹙。 这小兔崽子不会一遍都没抄罢? 一旁的老母亲:“……” 罢了,昨晚的父子情深果然只是浮云啊浮云! 如果排除掉江成熠又派人给他们送来的两封信的话,他们回京的一路上也算顺利。 这两封信跟先前的信件一般, 都是催他们回京的,第一封信里提到,京城府衙又有一个捕快被杀了,这件事不但在百姓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也让朝中官员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这杀人凶手也太嚣张了,不过七天时间,便已是杀了三个府衙中人! 虽然如今死的都是捕快、狱司这样的小角色,但他们好歹也是官府中人,谁知道那杀人凶手接下来又要找谁下手? 江成熠这几封信主要说的都是各地府衙死人的案子,沈卿却没想到,江成熠这最后一封信却是与她有关。 在他们收到江成熠这最新的一封信时,他们已是快要回到京城了。 沈卿和俞九清几乎是皱着眉头看完这封信的。 信不长,总结起来就一件事——在大齐全面禁止阿片这个决定是沈卿提出来的这件事,被泄露了,那些因为最近的案子不安惶恐的朝廷官员和其家属纷纷把矛头指向了沈卿,说沈卿作为女子,不该插手朝廷大事,又说俞九清不该听信妇人之言,随意地做出这个决定云云。 话里话外,显然都在指责俞九清这件事做得太激进,这才引发了这一连串案子。 沈卿看完信后,不禁轻舒一口气,冷笑道:“先不提其他人对这件事的反应,我参与了阿片这个案子的事,理应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我倒是很好奇,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呢?”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身边的人里,有内鬼! 俞九清脸色冷冽地把手中的信件揉成一团,丢到了一旁的油灯里,道:“如今,对这个消息反应比较大的暂时只有朝廷中那些人,普通百姓对阿片这件事本就一知半解,而凶手显然只是针对府衙的人,他们虽然讶异,但倒不像朝廷中人那般上心。” 不过,对于她一个女子参与政事这件事,民众也是颇有微词就是了。 但经历过村子里的事情,沈卿压根就没把这些微词放在眼里。 那些朝廷官员和民众跟村子里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病患可不同,没有那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便是对她再不满,也是不敢明着说出来的。 她目前更关心的是那个泄密的人。 莫非,那又是成王的手笔? 那厮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俞九清看了沈卿一眼,忽地抬起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沉声道:“青青,这一回你万万不可再擅作主张,再来一回,我可不能保证我是否受得了。” 男人说话时,一双弧度漂亮的凤眸沉沉地看着她,内里暗藏的那一丝阴霾让沈卿微微心惊。 她无奈地反握住他的手,道:“好啦,我知晓我先前先斩后奏是我不对,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经过假疫情这件事,她发现俞九清的心病远比她想的要严重。 她先前是有些激进了,要想让一切重回十年前那时候,还是不能急,得慢慢来。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头传来陈立的声音,“郎主,丞相府到了。” 沈卿顿时心头微动。 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在外头奔波了快一个月后,沈卿是说不出的疲惫,回到家,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俞九清亲自扶着沈卿下了马车,就在他们要走进丞相府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激动万分的声音—— “阿青!你终于回来了!老天爷,幸好我一直守在丞相府门口没走!” 沈卿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一个橘红色的身影就飞奔而来,猛地一个熊抱,就把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沈卿在愕然之后,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话是—— 这波涛汹涌的,简直能把人活活憋死啊! (本章完) ------------ 第128章 俞九清的颜值(二更) 原本比沈卿走快半步的俞九清猛地回头,脸色一变,拉着沈卿的手就要把她从这个熊抱中拉出来,却发现,拉不动。 生怕太用力会伤到沈卿,俞九清沉着脸色一字一字道:“长公主殿下请自重!” “不要!” 却见正紧紧抱着沈卿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容貌娇美身材丰腴的女子,她狠狠瞪着俞九清, 咬牙道:“你已是把我的阿青弄丢过一次了!我才不要继续把我的阿青交给你! 我早就说过,阿青嫁给你不会幸福的!前些日子要不是我恰巧去了丰州,我定然不会让阿青重新回到你身边!” “长公主殿下!” 俞九清气场本就强大,安宁长公主自小就受宠,平日里娇蛮惯了,这会儿见到了这十年来心心念念的人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气场一时竟不输给俞九清。 两人站在大门口剑拔弩张,却是吓得出来迎接自家郎主和夫人的一众仆从目瞪口呆,颇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宁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嫡亲阿姐, 可以说是如今大齐最为尊贵的女子之一,他们夫人竟然认识她? 而且,这安宁长公主对他们夫人……也太热情了罢! 这两人还没分出胜负,沈卿却快被憋坏了,抬起手胡乱地拍了拍安宁长公主的胳膊,安宁长公主立刻松开沈卿,紧紧握着她的手激动道:“阿青!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我为了找你,把整个大齐都走遍了!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说着,看着面前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安宁长公主的眼神慢慢变得迷离,一时都要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的容颜竟似乎丝毫未变,还是如十五年前让她惊鸿一瞥一般的年轻耀眼。 只是那时候的她梳着男子的发髻,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袍服, 一张雌雄莫辩的美好容颜带着几分英气,笑容自然而明朗, 于谈笑间似乎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大齐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她初见她的时候, 她十一岁,而她十六岁。 她永远忘不了,那时候,风华正茂的少年微微弯腰,朝摔倒在地的她伸出手,笑容温和道:“公主殿下是女子,要小心一些,弄伤了自己留疤可就不美了。” 什么叫一眼万年? 后来她一直缠着她,说以后要嫁给她,为她生儿育女,她甚至已是悄悄想好了他们以后孩子的名字。 谁知道皇弟后来告诉她,她一直仰慕的小沈大人是个女子!女子! 仿佛回想起了那痛苦的过去,安宁长公主突然“哇”一声大哭出声,就要再一次紧紧抱住沈卿,“阿青,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跟我回长公主府吧!我定会比那个臭男人对你更好的……” 然而,她扑了个空,俞九清眼疾手快地把沈卿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道:“沈青是我夫人,没有去长公主府的理由, 长公主殿下请回罢。” 安宁长公主被气得连贵族礼仪都忘了, 虽然她以前也没多少,直接指着俞九清大骂道:“你这混蛋!以前你就霸占着我的阿青,阻止我和阿青见面,十年后还是如此! 你根本护不住阿青!这些年,你甚至还做了许多对不起阿青的事!我无法容忍阿青再消失一回了,阿青,你随我回去好不好?我……我不嫌弃你是女子,不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旁的仆从震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安宁长公主至今未嫁,却在自己的府里和别院养了一堆男人,所有人都道安宁长公主不愿意嫁是因为风流成性,不愿被束缚。 却原来,这其中还有他们夫人的原因吗?! 俞子涵:“……” 所以,不仅一堆男人抢着要当他后爹,还有女子想当他……后娘? 沈卿暗暗地揉了揉额角,过了十年,安宁长公主对她的执念竟还未消除。 她眼角余光看了看因为惊讶嘴巴微张显得有些呆的俞子涵,眉头微蹙,刚想制止安宁长公主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听旁边响起一个万分隐忍的男人嗓音,“长公主殿下这般关心我夫人,我代我夫人心领了,但我绝不会让我夫人再次消失。” 沈卿微愣,看了俞九清的背影一眼,能感知到他此时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 自从她回来后,关于她会不会再次消失的话题向来是俞九清的逆鳞。 安宁长公主显然是踩到铁板上了。 安宁长公主似乎被俞九清的神情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却依然不甘心地想说什么。 沈卿轻轻拍了拍俞九清握着她的那只手,走前一步温声道:“长公主殿下的心意妾心领了,但这里是妾的家,妾自是不会再到别的地方去的,若长公主殿下想来丞相府做客,妾自是会尽到主人之礼。” 安宁长公主顿时难掩失望之情。 但她知晓阿青的脾气,她现在虽然还能温和地与她说话,但若她继续挑战她的底线,阿青定然就要翻脸了。 她哼了一声,很是不情不愿地道:“罢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走的,阿青,你以前看男人的眼光就不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样!” 说完,气呼呼地转身就上了一旁的马车,在马车开走前,她撩开窗户朝沈卿大声道:“阿青,若你有一天想开了,愿意离开这臭男人,随时可以来长公主府找我!” 说完,抬了抬下巴一脸挑衅了看了眼脸色冷得要掉渣的俞九清,放下帘子离去了。 沈卿不禁默默地望了望天。 怎么刚回京就遇到了这个安宁长公主? 这下子更累了! 俞子涵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跑到沈卿面前,颇有几分沉重道:“母亲,虽然父亲整天冷冰冰的,说话又难听,但父亲还是很好的,至少……至少……” 俞子涵前些天还在想换个后爹也不错,这会儿就慌了。 就算他的亲爹有些不讨人喜欢,他还是不希望父亲和母亲分开的。 俞子涵绞尽脑汁想着自家父亲的优点,终于想到了一个,“至少父亲长得好看!” 沈卿:“……” 在自家儿子眼中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老父亲:“……” 俞九清揉了揉眉心,沉声道:“俞子涵,有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早些回弄璋园休息,明天给我乖乖回国子监上课。” 什么有的没的!他明明在替父亲说话好么! 俞子涵被气得牙痒痒,瞪了自家不解风情的老父亲一眼,就气鼓鼓地离去了。 罢了,他不管父亲了! 若是母亲被抢走了,他就跟着母亲走便是! 沈卿好笑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笑眯眯道:“你也是的,儿子说得没错啊,你就是很好看。” 就颜值这一点,就连向来喜欢挑自家老父亲刺的俞子涵都是无刺可挑的! 俞九清:“……” 还跟儿子一起调侃上他了。 不过,被他们这一打岔,方才因为那安宁长公主的话而升起的一丝沉抑,倒是彻底被抛到脑后了。 晚上,沈卿洗完澡后正想好好休息一番,陈莹却忽地抱了一箩筐请帖过来。 自从沈卿回归了后,各种朝她而来的请帖几乎是源源不断,沈卿先前想好好陪陪俞九清和子涵,因此把所有邀请都拒了。 但她愿不愿意去是一回事,这些请帖她还是要看看的。 她无奈地暗叹一口气,一边随意地翻动着这些请帖一边问:“这些帖子里可有什么特别的?” 所有送到丞相府的请帖陈立都会先过目一遍。 一般不重要的请帖,在陈立那里就会被拦下了。 陈莹点了点头,道:“有的,夫人。” 一边说,一边从帖子里翻出了一封素雅文气的,递给了沈卿。 感谢orchis137投的月票~ (本章完) ------------ 第129章 担心把她累坏了(一更) 这张帖子一如它素净文雅的风格,内容也十分的文雅,是南平郡王妃送来邀请沈卿带着子涵去参加她每年都会举办的羁贯诗会的帖子。 羁贯羁贯,羁指的是八岁已上女孩的发髻,贯指的是八岁以上男孩的发髻。 在大齐,八岁到十三岁的孩子都可归入羁贯之列,这个羁贯诗会顾名思义, 是让八岁到十三岁的少年少女互相切磋的诗会。 南平郡王身子不好,年纪轻轻就去世了,那之后南平郡王妃一个人带着儿子居住在京城,因其儿子自小就内向,寡言少语,她为了让儿子多多与同龄人接触, 自他八岁后就每年都举办一回羁贯诗会, 在诗会上夺得头筹的少年少女可获得她精心准备的奖赏。 然而,奖赏还是其次, 由这个诗会带来的名声才是不可估量的。 京城不少年纪轻轻的才子才女都是经由这个诗会打开了名声,因此这个诗会越办越大,俨然已是成为了京城权贵之家的少年少女的一大盛事了。 陈莹跟沈卿解释了一番这羁贯诗会是什么,兴致勃勃道:“夫人,你可要带小郎君去参加这个诗会?陈管事说,前几年南平郡王妃都有给我们丞相府发帖子,但郎主事务繁忙,小郎君也就跟着魏其侯夫人去过一回。 只是……那一回,小郎君压根没参加诗会。” 沈卿无奈地笑笑。 子涵那时候还在跟俞九清闹叛逆呢,便是去参加了也定然不会好好作诗。 而她可不信俞九清会忙得连抽一点时间陪儿子去参加诗会都做不到,他以前就不喜欢这种活动,大概率是他自己本就不想去,又不知道要如何与儿子相处,干脆不去了。 在同年龄的少年少女都在积极社交, 大放光彩的时候,她的子涵却深受家里各种烦心事的影响,甚至可能在和后院那群女人斗智斗勇。 沈卿想想就有些心疼, 点头道:“去!” 虽然她觉得这种社交也不是必要的, 但别人有的,她儿子也必须要有! 而且,就像她先前跟俞九清说的,在子涵想清楚他未来想做什么之前,她想带他体会尽量多的事情。 陈莹和朱圆表现得比沈卿还要兴奋,她们最喜欢这种热闹的事情了! 她们小郎君可是出了名的少年神童,虽然后来因为家里的事情耽误了几年,但这回国子监旬考小郎君可是考了个魁首,这次诗会小郎君好好发挥的话,说不定可以夺得头筹呢! 朱圆忍不住道:“夫人,你都不知道,小郎君旬考成绩出来那天,负责教导小郎君的吴博士激动得来了咱们丞相府,来了后才记得夫人和郎主都不在府里。 但他也不在意,一直拉着陈总管唠叨,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只要小郎君肯认真学习,前途不可估量呢! 据说小郎君还把常年占据国子监魁首的一个学子拉了下来,江小世子前几天来府里玩的时候, 还说那个学子气得不得了, 一直说小郎君不可能一下子进步这么多,定然有诈什么的……” 陈莹一听,立刻气愤了,“什么有诈!他这是暗示我们小郎君作弊?考不过别人就说别人有诈,不如说自己小气吧啦,看不得别人比他优秀!” 沈卿眼中掠过一抹深思,问:“那个学子是哪家的?” 朱圆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江小世子说过他的名头,但奴婢忘了。” 沈卿微微挑眉,也没追问。 反正这种事,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学子之间有胜负心理很正常,但就怕他一时嫉妒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也不知道那个学子如今多大,可会参加南平郡王府的羁贯诗会,若他也参加,倒是冤家路窄了。 她们说话期间,朱圆已是把沈卿的头发擦干了,她收起毛巾,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夫人,你可要先睡?郎主还在和江侯爷还有大理寺的人说话,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回不来了。” 俞九清刚回来没多久,就被赶过来的江成熠和大理寺卿的人抓去谈论事情了,这般看来,京城府衙连续死了三个人这个案子确实十分紧急。 俞九清有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听听,沈卿却懒怠动弹了,反正俞九清回来后她也会知道那个案子的情况。 她点了点头道:“我先上床睡了,你们把外间的灯留着。” 一边说着,她一边忍不住想,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她回来后,还没和俞九清做过那档子事罢。 一开始是因为俞九清身体的问题,好不容易等俞九清身上的毒排清了,又发生了假疫情的事。 前两天在路上的时候,她暗示过俞九清,谁知道那天在村子里抱着她就想直接白日宣淫的男人竟直接拒绝了,理由倒是很贴心,说旅途劳累,担心把她累坏了,他也不急在这一时,等回京了再说。 沈卿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害怕。 那句“担心把她累坏了”实在很有些深意在里头,她相信那不止是字面意思的累坏,而是某男人在憋着劲呢。 她也不是不能奉陪,但今天刚回到家,她想奉陪也没力气,在俞九清回来前就睡了。 第二天,她又是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醒来的。 俞九清昨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卿看着他熟睡的脸,想着今天不是早朝的日子,便不忍心叫醒他,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但凡她有空的时候,都是喜欢自己下厨的,这回,她特意做了蒋嫂子教她的梅菜烧饼,馋得朱圆一个劲地围着她转。 早已是在村子里尝过这烧饼的滋味的陈莹顿时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看来以后夫人外出得多多跟去,这才不会吃亏了! 沈卿做好早饭没多久,俞九清也起来了,她把做好的梅菜烧饼、小米粥和羊肉烧麦一一在外间的小几上摆好,看着梳洗完后的俞九清在她对面坐下,笑眯眯道:“快尝尝这烧饼,看有没有蒋嫂子她们做的好吃。” 俞九清看着沐浴在晨光中分外温暖秀美的女子,眉眼不禁柔和了几分,夹起烧饼咬了一口,道:“我夫人做的,自然是最好吃的。” 沈卿自是不满意这带着浓浓唯心主义的回答,自己夹了个烧饼咬了一口,点头满意道:“不错,至少味道有八九成像了。” 吃完早饭后,沈卿见俞九清也不急着去做事,一起喝着热茶一边问:“京城府衙的案子,现在进展得如何了?” (本章完) ------------ 第130章 拆夫人的台(二更) 俞九清缓缓摇了摇头,嗓音低沉了几分,“还没找到凶手,这次案子的凶手格外狡猾聪明,每回杀人都是从背后用小刀直取死者的心脏,案发现场没有多余的痕迹,要找到凶手有一定难度。” 这次案子的凶手? 沈卿立刻抓到了关键词, “你的意思是,其他州类似的案子,跟京城这个案子不一样?” 同样是府衙中人被杀,最大的不一样只能体现在凶手上了。 “没错。” 俞九清缓声道:“其他州谋杀府衙中人的凶手,大多是吸食阿片上瘾的百姓,在药瘾的影响下本就有些失去了理智,官府禁止阿片后,他们仇恨官府,这才做出了谋杀府衙中人的事。 但因为行事仓促, 大多数人先前也没有杀人的经验,他们往往破绽百出,很快就会被抓拿归案。 然而,京城的这个凶手却显然十分清楚如何能躲过官府的追捕,这才没有留下多余的线索,让官府的人找到他。” 沈卿眉头微蹙,“这说明,他要不就十分熟悉官府的行事作风并有着一个不错的头脑,要不就是之前有过杀人的经验!” 但即便他先前有过杀人的经验,他又为何现在无缘无故出来对府衙中人下手? 最近官府在大力禁止阿片,出面做事的都是地方上的府衙,如今会仇视府衙中人的,十有八九是因为禁止阿片这件事! 因此,沈卿更倾向于前一个猜测。 她看着俞九清问:“死去的那三个府衙中人, 尸体都是怎么被发现的?” 俞九清立刻就猜到了沈卿在怀疑什么,淡声道:“第一个死去的捕快是在他家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发现的,被发现时他身上穿着公服, 腰上别着佩刀。 第二个死去的司狱是在城外的一个小树林里发现的,被发现时身上同样穿着公服,别着佩刀。 第三个死去的捕快跟前两个人不太一样,是在京城一座赌场外的巷子里被发现的,当时他身上没有穿着公服,而是穿着自己平常的衣服。” “前两个死者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的佩刀可有被抽出来?” “没有。” 沈卿忽地笑了,“这还叫没留下什么痕迹?目前死去的三人身为府衙中人,平日里定会有一定的警觉性,然而他们都是走到了偏僻的地方被人杀死的,而且身上有刀也没有拔出来,这说明杀死他们的人是他们所信任的,他们会去到那些偏僻的地方,很大可能便是被凶手叫过去的。 第一个死者便算了,第二个和第三个死者在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理应会更警觉,但他们还是被成功叫了出去并被杀了,这只能说明,他们对凶手不是一般的信任, 或者, 他们压根不觉得把他们叫出去的人是凶手! 而凶手都是从背后直取死者心脏, 说明他对人体的构造十分熟悉,也有一定的力气。” 俞九清挑了挑眉,饶有兴味道:“可是,按照你的说法,凶手的范围还是很大。 凶手有可能与他们同样是府衙中人,也有可能是你方才说的第二种情况,是一个会让他们觉得对方不是凶手的人,这第二种情况的范围可就大了。 而人体的构造可以临时学,即便是普通人多练几遍也能直接刺中一个人的心脏,至于有一定的力气这一点,符合要求的人就更多了,只是刺进一个人的心脏的话,即便是女子和小孩都能做到。” 沈卿顿时没好气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有这样拆自己夫人的台的吗?我的推断至少能锁定一个嫌疑人人群——府衙中的其他人。 不过,这样的推断大理寺的人理应也能做出来,他们已是查过一遍府衙中的其他人了罢?” 俞九清淡淡一笑,拿起茶杯浅啄一口,道:“查过了。如今京城府衙里的人,在案发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有四个——捕头袁不屈,两个捕快,分别叫安禾和郑中飞,还有一个名叫卫安的狱卒。 袁捕头的夫人在五年前去世了,这几年他没有续弦,在京城一直是一个人过活。 另外三个人,都是在命案发生的时候恰好一个人独处,没能找到可以证明他们有不在场证明的人。 他们四个人如今都被监控了起来,只是,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异样。” 光是府衙内部,竟然就有四个嫌疑人。 这人数有点多啊! 沈卿思索片刻,问:“他们中,可有最近突然暴瘦,脸色突然变得很差或者脾气突然变得很暴躁的情况?” 这都是瘾君子的典型特征。 俞九清自是知道沈卿想问什么,摇了摇头,道:“没有,大理寺询问了他们周围的人,他们都说这四个人最近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这般,确实有些棘手! 沈卿沉声道:“不过,凶手也不一定是吸食了阿片的人,那些先前靠卖阿片赚钱的人也有可能是凶手。 上回陈立和孙横找到了他们的窝点后,虽然抓了不少人,但他们都嘴硬得很,便是被折磨得半死也只是吐出了十几个帮他们卖药的人,谁知道还有多少人没有被说出来!” 若那四个人中,有一个人以前是他们卖药环节上的一环,他便有了杀人的动机。 毕竟这可是断人财路的事情啊! 沈卿想到这里,问:“那四个人家里的情况如何?可有需要大量用到钱的地方?” 然而,俞九清这回还没来得及回答,陈立就敲门走了进来,朝他们行了个礼,道:“郎主,户部尚书来了,说有要事与你商讨。” 虽然俞某人十分任性地强行把工作地点改到了自己府上,该找上来的工作还是会自动找上来啊。 俞九清显然十分不满自己和夫人的相处时间又被打断,但俞相到底还是有些责任心在身上的,暗叹一口气,看向沈卿道:“你方才那个问题,大理寺的人正在调查,等调查结果出来后,我让人给你送一份。” 沈卿好笑地看着一脸不舍得挪窝的男人,道:“好。” 全面禁止阿片这件事是她一力主导的,这个案子因它而起,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还有,”俞九清忽地,脸色肃穆道:“最近一段时间,你行事小心一些,出去的话一定要带着麒麟和刘统领。 如今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了,禁止阿片这个决策是你提出来的,凶手很可能会把仇恨转移到你身上。” 如果可以,他想直接让青青在凶手抓到前都不要出府。 但他不用说都知道,自己这个夫人是绝不会乖乖听话的。 这一点沈卿自是也想到了,这也是她密切关注这个案子的原因之一。 她点了点头,也一脸郑重道:“我知晓,放心罢,这点警惕性我还是有的。 对了……” 月初,惯例求一波月票推荐票吧~ (本章完) ------------ 第131章 越来越有父亲的样子了 沈卿叫陈莹拿来昨晚南平郡王妃送过来的帖子,递给俞九清笑眯眯道:“南平郡王府的羁贯诗会你知道罢?它会在五天后也就是五月十八号那天举行,你那天应该没什么事吧?” 女子虽然这么问,但脸上分明是“你就算有事也得给我空出时间来”的表情。 俞九清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诗会,自从子涵满八岁后,丞相府就每年都能收到这个诗会的请帖,陈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时常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诗会,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带子涵去这个诗会露露面的意思。 但他每年都拒绝了。 这些天,俞九清一直在反省自己以前对子涵的态度,哪里不知道过去的自己确实是有些怠慢这个孩子的,也不能怪原来与他那么亲的子涵后来会与他疏远。 他知道青青是希望他们一起带着子涵去参加这个诗会,他也确实很想一起去,但话到嘴边, 还是带了几分谨慎地道:“我尽量。” 大齐每天发生的事情多如牛毛, 突发紧急的事情更是时常都会有。 俞九清不想自己答应了妻儿后,又因为什么事情没法与他们一起去,这比他一开始就不答应更让人失落罢。 因此,他思索了片刻,还是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承诺。 但沈卿已是很满意了。 她当然能看出来男人这么说不是因为他不想去。 他现在是真正地开始正视子涵,把自己这个儿子当成一个独立的、有自己思想的人,开始顾虑他的感受了,所以才会这么谨慎。 这可是一个好现象。 “好。” 沈卿嘴角微扬,柔声道:“到时候你没空,我就单独带子涵去罢,但如果你能一起去,子涵定然会很开心的。”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沈卿忍不住低声喃喃,“终于是越来越有父亲的样子了……” 想起她刚回来的时候, 这父子俩仿佛仇人一样的关系,她不禁有些感叹。 一旁的朱圆立刻笑着道:“郎主一直是很疼小郎君的, 只是先前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罢了。奴婢听陈总管说,郎主知晓了小郎君这回旬考都是一甲后, 特意让他去国子监把小郎君的卷子拿了回来亲自过目。” 沈卿微微挑眉。 还有这种事? 陈立可不是长舌的人,他会特意跟朱圆说这件事,不会是想借朱圆的口跟她说,替他主子要奖励吧? 沈卿想着陈立那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道:“陈总管都这么努力了,我也不好无动于衷罢?” 不就是奖励嘛! 老父亲这段时间的表现,确实是值得奖励的! 俞九清今天又是忙了一整天,他有心回去和沈卿一起用晚膳,因此赶着在晚膳时间前把事情都做完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起身准备回院子的时候,下人通报魏其侯来了。 江成熠这段时间都在跟进京城府衙的杀人案,当然,破案不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主要是安抚朝廷官员的情绪,特别是那些与他们同一个阵营的官员。 这某种意义上,可比破案累多了好么! 为了拉拢各个官员, 和他们维持关系,他一个月就没有几天是能在家里用晚膳的, 天天喝得烂醉地回去, 连阿芙都嫌弃他了! 反观某个姓俞的男人,这段时间干脆连政事堂都不去了,一意孤行地留在丞相府工作,虽然他也没有因此耽误什么事,但一想到他天天晚上都能跟自己的夫人开开心心地用晚膳,晚膳后还能说说话,散散步,再一起做一些快乐的事情,江成熠就不平衡啊。 若是以后阿芙寂寞难耐要与他和离,就都是俞某人害的,他到时候定要怂恿阿青也与他和离不可! 明天是上早朝的日子,也是俞九清回到京城后的第一个早朝。 他今天过来,主要是和俞九清商讨一下明天要怎么应对其他官员和御史台可能会对他的发难。 江成熠一走进书房,就察觉到了某男人的心情显然十分不好,一张俊脸拉得老长。 他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甚是贱兮兮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跷着一双二郎腿道:“怎么?嫌我打扰你跟阿青的晚膳时间了?” 俞九清猛地眯了眯眼眸,直觉告诉他,这会儿绝对不能承认这件事,冷声道:“有话快说!” 江成熠顿时乐了。 看来他猜对了。 没法跟自己的夫人一起用晚膳好可怜哟。 因此,他决定让俞九清继续可怜下去,尝尝他的痛苦! 江成熠主意已定,立刻开始发挥他的绝佳演技和口才,一会儿深情地诉说俞九清和阿青去治理疫情的时候,他是多么多么担心多么多么寝食难安,一会儿又感慨而激动地说起子涵这回旬考夺得魁首,轰动整个国子监的事情,一会儿又把话题扯到了阿青治理疫情的事迹渐渐在百姓间传播了开来,百姓对这个俞相夫人又是好奇又是崇敬的事情上…… 在他东拉西扯了整整半个时辰后,俞九清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冷声道:“陈立,送客!” 见某男人真的发飙了,江成熠见好就收,连忙道:“哎!别啊,正事还没谈呢!你快给我想想,明儿个御史台那些人揪着你听信妇人言这一点弹劾你的话怎么办……” 俞九清冷笑一声,“这还不简单?让孙横准备几个因为药瘾犯了杀妻杀子的凶犯,还有去强戒所带几个正在犯药瘾的人出来,明天随我一同上朝。 他们亲眼看看这些人,就知道我这是不是听信妇人言了。” 江成熠:“……”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在见到这些人间惨案后,都不会觉得阿片这种东西应该继续留在大齐。 便是他们处在俞九清的立场,也只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只是,这厮确定,这样做,整个早朝不会直接乱得办不下去? 眼见着俞九清就要不耐烦地直接离去,江成熠连忙又道:“哎!等等啊!你这法子虽然可行,但有些细节还是要商讨一下……” “江成熠,”俞九清直接喊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字道:“你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又怎样! 江成熠心里怒吼,面上却怂得很,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俞九清走了。 江成熠:“……” 他都怀疑这厮是不是专门来克他的。 好像从年少时认识了这厮开始,他就注定了自己被奴役的一生QAQ 俞九清匆匆回到了青竹院,刚想推门进房间,朱圆就突然急急地走了过来,道:“郎主,夫人已是睡下了,郎主小心吵到夫人。” 今天只有一更,回来晚了写第二更一直没感觉,明天补上。感谢大茅桃和水土投的月票,我是一条锦鲤的打赏,还有大家的推荐票,晚安啦 (本章完) ------------ 第132章 鸳梦重温(一更) 睡下了? 俞九清不禁微微蹙眉看向陈莹。 虽然被江成熠拖了点时间,但这会儿时间理应还早,远不到青青就寝的时间。 朱圆连忙道:“夫人是真的睡下了。夫人回京后就一直很疲累,许是旅途的疲累还没消除,昨天夫人也是睡得很早的。” 面前侍婢的脸色似乎有些紧张,但青青新招到自己身边来的这两个侍婢显然还不习惯面对他,在他面前时一向是这么紧张的, 俞九清也没多想。 他按下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淡声道:“我知晓了。” 他还没用晚膳,也还没洗漱,现在自是不能进房间里打扰青青休息的。 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面前有着一张圆溜溜的脸蛋的侍婢低声道:“郎主请先去书房等着罢,夫人给郎主留了饭菜, 今晚的晚膳也是夫人亲手做的, 据说做的都是郎主爱吃的菜,陈莹热好后就会给郎主送过去的。” 便是摆在他面前的是满汉全席,俞九清这会儿也是没什么兴致去享用的。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走到了书房里,一个人慢慢地把晚膳吃了,就到了洗浴间洗漱。 俞九清以前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一个人的日子,事实上,在还遇到青青之前和青青不在的那十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许是能填满他内心的那个女子回来了,她回来的这两个多月,仿佛是为了弥补这空缺的十年,她总是会竭尽所能地陪在他身边,他已是再一次习惯了有她陪着的日子。 这会儿再次回归到一个人在这个熟悉的院子里用晚膳,一个人沐浴,他只觉得夜色似乎格外寂寥, 让他不由得就想快点沐浴完,回去房间里感受怀里充实的温暖。 水雾氤氲的洗浴间里,俞九清坐在浴桶中, 微微闭着眼睛, 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了过去一个人孤寂绝望的日子, 心里一时仿佛万里冰封的雪原,便是浴桶里的水再温热,也溶解不了那孤寂半分。 忽地,一双柔软的玉臂悄然从他身后伸了出来,俞九清猛地睁开眼,感觉到那双玉臂轻柔地环抱住了他,耳边,比往日仿佛要更甜美几分的女子嗓音魅惑道:“郎君,长夜漫漫,可需要奴家作陪?” 那悄然贴在了他背上的人的气息太熟悉,以至于俞九清虽然因为一时分心没察觉到她的靠近,在她倏然触碰上他的身体时也无法生出半分警觉。 在女子如兰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时,俞九清的心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 事到如今,他哪里不知道,今晚所谓的早睡和一个人的晚膳,都是他的妻子特意设计的小把戏。 为的就是这会儿把自己送到他面前,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确实是惊喜,也许青青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个惊喜意味着什么。 她再一次把他从仿佛永无边际的孤寂中拯救了出来。 他暗叹一声,转身看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女子, 遵从内心的渴望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缓缓吻上了她的唇,“青青……” 时隔十年,他再次抱住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重温旧梦,如鱼得水。 情到浓时之时,俞九清在沈卿耳边微微喘着气道:“青青,幸好你回来了……” 自此,俞九清才终于变回了一个完整的俞九清。 她不在的时候,他表面上看起来再如何正常,一颗心也是不完整的。 沈卿这一回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走进了洗浴间的,但她还是小看了俞九清这隐忍了整整十年的精力。 一直折腾到天边泛起了白光,男人才算是放过了她,沈卿早已是困得不行了,随便地擦了擦身子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俞九清却没有睡,就这样侧躺在床边,以手支头,看着床上的女子,一直到了要出门上早朝的时间,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陈莹和朱圆晚上都是轮流在房间外值班,后半夜值班的是陈莹。 她记得今天是郎主上早朝的日子,但昨晚房间里的动静似乎一直到天都亮了才停歇了下来,折腾得这般厉害,郎主还能起来上早朝吗? 她方才已是敲过一回门,只是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她也不好直接推门进去。 她急得在外头走来走去,看到天色越来越亮,她心一横,正打算用更大的力气再敲一回门,房间门就突然悄无声息地被推开,已是穿戴好紫色官袍的郎主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莹微愣,看着郎主一如往常平静而清冷的俊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晚上没睡的人会有的神态吗? 瞧着,神色竟是比平常的时候还要精神几分! 俞九清轻手轻脚把房间门关上,一双冷冽的凤眸看了一旁有些呆傻的婢女一眼,低声道:“夫人理应很累了,你们不要吵她,她爱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陈莹连忙道:“是……是,奴婢知晓了!” 见自家郎主径直就要离开,陈莹连忙追了上去,压低声音道:“郎主可要用早膳?奴婢方才做了些简单的早饭……” “不用了。” 俞九清顿了顿,淡声道:“我很饱。” 陈莹不禁有些懵地看着自家郎主大步离去的身影。 郎主说他很饱,难道他方才在房间里吃了东西吗? 可是她记忆中,房间里也没什么可以吃的啊! 沈卿着实是被累坏了,这一睡,一直睡到了下午才起来。 看着外头已是开始西斜的日头,沈卿无语了片刻,不禁在心里狠狠骂起了某个臭男人。 昨晚他那如狼似虎对她穷追不舍的模样,说他十辈子没碰过女人她都信! 沈卿有一定的武功底子,体力算是还可以的,但在这样的攻势下也是彻底败下阵来。 难怪这男人在回京的路上不碰她,若昨晚的事情换到那时候,她便不是走着回京城,而是躺着回京城了! 她揉着有些发酸的腰下了床,朱圆和陈莹听到了动静,立刻端着早已是准备好的洗漱用品并一些简单的点心走了进来。 两个丫头到底也是第一回接触这种男女情事,看到一片狼藉的床铺脸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陈莹到底要心大一些,很快甩去了心头的害羞抱着装满了温水的水盆走上前,笑着道:“郎主这般宠爱夫人,夫人定然很快又要很快给我们丞相府添一个小郎君或小娘子了!” 朱圆便是脸还有些红,也一脸向往道:“奴婢一直觉得这丞相府只有小郎君一个孩子到底孤寂了一些,以后要是多几个孩子,说不定能组一个蹴鞠队呢!” 沈卿:“……” 蹴鞠队什么的,这两个丫头当她是母猪下崽,一下子能下十几二十个吗? 不过,孩子啊…… 说起来,俞九清早上在离开前,好像跟她说了什么跟孩子有关的话,是什么呢? (本章完) ------------ 第133章 学院欺凌(二更) 俞九清早上在她耳边说话时,沈卿又累又困,感觉到折腾了她一晚上的男人靠过来,一巴掌把他拍飞的冲动都有了,又哪有心思去听他说了什么。 因此,沈卿一直到俞子涵下午从国子监回来,才想起了俞九清早上时说的那句话—— “青青, 子涵与我说,想要一个弟弟妹妹,然而只有这件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沈卿回想起来,不禁无奈又好笑地扬了扬唇。 难怪昨晚,他基本都是在外面解决, 少有的几次情难自禁, 都是立刻就帮她清理。 当初生了子涵后, 沈卿有用羊肠和猪肠做过安全套,但那种套用起来很麻烦,要事先用暖和的奶把它隔夜泡软后才能用,沈卿昨晚虽是有备而来,但完全没想过避孕的问题,因此也没准备。 却没想到她没想,俞九清想了。 子涵的出生算是一场意外,那时候俞九清中了敌人的圈套,被下了强劲的催情药,他强撑着理智跑出来找到她,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那时候本就有些动摇的她犹豫了片刻后,终是决定接受他。 只是一晚上,他们就有了子涵。 生子涵的过程不算顺利, 她有些难产,一直在产房里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算是把子涵生下来了,那时候俞九清一直在产房外等着她, 在婴孩的哭声划破天际的时候, 他脚一软,就这样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所以,他会不知道如何应对子涵的这个渴望,沈卿也理解。 但肚子长在她身上,要不要生孩子也该是由她来决定,沈卿决定要与俞九清好好说说这件事。 她本来也想问问俞子涵是什么时候跟他老父亲提出想要一个弟弟妹妹的,然而,看到子涵回来时那气呼呼的小脸蛋,沈卿眉微挑,先把这个话题放到了一边,道:“子涵,可是出什么事了?” 除了俞九清的事,她鲜少见到自己的儿子因为旁的事情那般生气。 “薛成仁太过分了!今儿个用午膳的时候,他端着热汤在我面前经过,把一整晚热汤都泼到了我这边!” 俞子涵龇了龇牙气愤道:“他说他是不小心摔倒才把汤泼过来的,谁信他!他几百年都不摔倒一次偏偏今天经过我的时候就摔倒了?若不是我躲避及时,那碗热汤就要直接破到我身上了!” 一旁的钱钊生紧跟着道:“对啊!那可是新鲜出锅的热汤,还冒着热气呢,若是泼到了小郎君身上,指定要给小郎君烫出一块疤不可! 先前国子监十五岁以下的学子里面,他的旬考成绩一向是最好的, 在整个国子监也能排到前十名,就连宋祭酒也赞扬过他年少有才,这一回小郎君的成绩不但超过了他,还直接夺得了整个国子监的魁首,他定是嫉妒我们小郎君才这么做的!” “啊!”朱圆立刻像想到了什么,道:“前些天江小世子说的那个在背后编排小郎君的学子,是不是就是他?” 她记得江小郎君说的那个人也姓薛。 原来他以前也只是国子监前十啊,她还以为他是第一名被小郎君拉下来了才会那么嫉妒他们小郎君呢! 沈卿的眸色立刻沉了下来。 故意用热汤泼人,已经不是单纯的嫉妒了! 俞子涵点头道:“就是他!方才临放学前,吴博士要评讲我们先前写的一篇文章,那薛成仁说他的文章不见了,后来……后来竟是在我的书桌上找到的! 他就非要说是我想要抄他的文章,才把他的文章偷走了!” “这薛什么的脑子有毛病啊!咱们小郎君可是旬考第一名,用得着抄他一个前十的吗!” 陈莹一听急了,气得跺脚,“后来怎么着?那吴博士不会真信了吧?” 钱钊生扬了扬小下巴,很是得意道:“吴博士虽然年纪大了,爱唠叨人,但还是很明察秋毫的,何况后来,吴博士特意把薛成仁和小郎君的文章当众念了出来,直接点评说咱们小郎君的文章写得比较好,其他学子也说小郎君的文章比他好多了! 薛成仁顿时面上无光,那之后一直灰溜溜地低着头,也不敢再提小郎君偷走他文章的事了。” 但饶是这样,被人这样栽赃陷害也是够气人的。 沈卿看向依然有些气呼呼的俞子涵,道:“胜负之心可有,害人之心却不可有。子涵,那薛成仁心术不正,你以后在国子监小心一些他,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找父亲母亲商量。” 俞子涵立刻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母亲,这点事我自己能解决的。 我只是有些气不过,跟母亲抱怨抱怨罢了。” 别看子涵平日里很黏她,但他自己的事情他向来是自己一个人解决的,从不会向她和俞九清要求什么。 因此,子涵难得与俞九清说自己想要一个小弟弟小妹妹,俞九清才不舍得直接拒绝他。 沈卿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但孩子到底大了,她最后也只能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笑着道:“好吧,我知道我儿子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那之后,沈卿没再听过俞子涵说薛成仁在国子监里针对他的事情,她担心子涵不说只是不想她操心,还私下里“友好”地询问了钱钊生,钱钊生把头摇得仿佛一个拨浪鼓,说薛成仁没再做什么小动作了,应该是那天他陷害子涵不成反而当众丢了脸,所以不敢再做什么了。 沈卿却是不信的,一个嫉妒心强到三翻四次陷害别人的人,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收手? 只是,儿子说了这件事他自己能解决,沈卿也不好过多插手,只嘱咐了钱钊生和跟在子涵身旁的贴身侍卫盯着点那个薛成仁,便没管了。 很快就到了五天后南平郡王府举办羁贯诗会的日子,国子监显然也很给自己的学子去外头学习交流的机会,那一天特意让十三岁以下的学子都放假去参加诗会。 俞子涵一早上就兴奋异常,这还是他第一回和母亲去参加这种活动,先前他随着郭姨和江子韬去过一回,但看到别的孩子都是由自己的母亲或父亲带着去参加的,就觉得没劲,一场诗会下来都有些消极。 原本那般兴奋的小少年,坐到了马车上却有些拘谨了。 钱钊生兴致勃勃道:“听闻今年南平郡王妃给诗会魁首的奖励是一把镶嵌了红宝石的小弓,就算是女子和小孩用点劲也能拉开,可漂亮了!只要小郎君认真参加诗会,要拿下魁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本章完) ------------ 第135章 这就被催着找媳妇了?(三更) 沈卿见俞子涵一直没说话,笑着看向他道:“子涵可是有些紧张?” “没有,”俞子涵摇了摇头,眨了眨一双凤眸道:“母亲想要那把弓吗?” 沈卿不禁笑得更欢了,“子涵是想赢下那把弓给母亲?” 俞子涵想了想,很是认真地道:“母亲想要的话,我会努力试试的!” 这与旬考不一样, 这是他第一回在母亲面前表现,俞子涵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让母亲失望就不好了。 其实,这回旬考,他虽然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但也没想到能直接夺得魁首的。 过去的三年,他无心学业, 这次旬考前也不过是临时抱了一下佛脚, 幸好先前他看的经史典籍还没忘记,还牢牢地印在他的脑中。 俞子涵其实对什么“神童”“少年才子”没什么概念,他只是把家里藏书阁的书都看了一遍,并记在了脑子中,旬考时也不过是把脑子里浮现的内容都写了下来,他觉得这些事情很简单,每个人都会才对。 这回他也没想直接夺得魁首,只想把成绩考得好一些,让母亲不要太失望。 没想到一下子就考了第一名。 俞子涵虽然高兴又自豪,只是也有些讶异。 是这回的考题太简单了,还是别人比他想的要笨? 因为还没弄懂这个问题,所以他也不敢直接夸下海口,说一定能夺得魁首。 面前信誓旦旦的小少年恍然间和前几天一脸认真地说他会尽量抽出时间与他们一起去参加诗会的俞九清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沈卿微愣, 不禁嘴角微扬,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马车很快就到了南平郡王府。 沈卿虽然没见过这位南平郡王妃,但因着丞相府的名头, 他们从下马车就被南平郡王府的大管事亲自引领着往里面走。 管事一边领路一边笑着道:“沈夫人和俞小郎君都是咱们诗会的稀客啊! 如今已是有很多贵客到了我们南平郡王府了。 咱们羁贯诗会郎君和姑娘的比试虽然是分开的,但比试场所都在一处。 沈夫人是第一回参加我们羁贯诗会罢?这回诗会,我们王妃特意邀请了国子监的宋祭酒和几个大儒作为判官,沈夫人作为观众,也要多给小辈们一点建议才好。” 一边说,一边朝沈卿扬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沈卿不禁默默地望了望天。 虽说八岁到十三岁的孩子男女大防还不算特别严重,但南平郡王妃特意把郎君和姑娘比试的场地放在一起的用意,沈卿也是明白的。 这是给各个世家的夫人机会,让他们可以提前找好自己心宜的儿媳妇或女婿人选呢! 事实上,前几天郭青芙来丞相府看她的时候也说了这个问题,因为羁贯诗会的影响力,基本京城所有权贵之家的少年少女都会齐聚一堂,对于一些家世不算特别好的郎君或姑娘来说,这个诗会是他们攀高枝的一个绝佳机会。 而对于本就地位崇高的一些家族来说,这也是一个认识人的绝佳场所。 所以,所有人都会铆足劲地在这个诗会上表现自己。 据说,每年羁贯诗会之后,京城各大世家间都会掀起一轮热热闹闹的结亲热潮,便连每年诗会都排不上名次的江子韬, 这两年也陆续有人借着这个诗会向郭青芙提出结亲的意愿。 而子涵因为只来过这个诗会一次, 而且不是由自己的父母带来的, 便是有人有意和丞相府结亲,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只是这一回,是她这个正牌母亲带着子涵过来,也少不了要应对这种情况了。 看着面前只到她胸膛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俞子涵,沈卿心情复杂无比。 这还完全只是个孩子的模样好么!竟然就要被人催着找媳妇了! 简直丧心病狂啊! 南平郡王妃非常看重每年的羁贯诗会,特意在自己的后院为羁贯诗会建了个台子,每年的判官便是坐在台子上,当面评审各个少年少女的诗作。 台子周围呈圆形状摆满了桌椅,虽说郎君和姑娘的比试都在这里,但座位上还是做了区分的,参加诗会的郎君都是坐在台子的左侧,姑娘都是坐在右侧,而随同一起来的家属和其他观众则坐在后头。 座位是按照家族的影响力划分的,作为当朝丞相的夫人,沈卿的座位在第一排,比他们早到了的郭青芙就坐在她旁边,见到沈卿立刻兴奋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道:“我从以前起就时常幻想着能与你一起带着孩子来参加诗会,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你家子涵今天状态如何?子韬那臭小子说子涵最近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不逃学也不逃课了,写出来的文章每回都能得到吴博士的高度赞扬,我就知道子涵跟我家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臭小子不同,只要肯认真,定然不会差的!” 沈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瞧着状态是不错,但子涵是第一回参加这个诗会,成绩什么的倒是其次了,重在参与。” 郭青芙撇了撇嘴,道:“子涵还重在参与,那我家子韬不就是去陪衬的?我听说今年的诗会分为四轮,每轮都以不同的主题作诗,最后综合四轮的成绩选出魁首。 今年请的判官也不得了呢,除了请来了宋祭酒,还把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称的沉安居士请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跟这个李才女也打过交道,关系还不错罢。” 沈卿看向了判官席上从方才起就频频往她这边张望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文雅妇人,朝她微微一笑,道:“我向来是很敬仰沉安居士的才名的,子涵能得到她的指导,是他的幸运。” “你就是喜欢跟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打交道,沉安居士的丈夫去世了后,她便一直一个人独居,所有人都说她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偏偏你与她一见如故,初见时还促膝长谈了整整三天三夜。” 郭青芙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十年前刚不见那会儿,沉安居士还特意来了丞相府询问情况呢。”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那不是……忠勇侯府那个名声响彻京城的少年才子吗?听说他自视甚高,向来不参加这个羁贯诗会的呢!” “他也确实有骄傲的本钱啊,这才十三岁,就在才子云集的国子监里成绩常年排在前十,许多年纪比他大的人都比不上他,都说他下一年就要参加科举了,必定能考进前三甲!” “可是,我听说国子监最近一次旬考,有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夺得了整个国子监的魁首,那个人似乎是俞相的嫡子……” “什么?俞相的嫡子?!那不是……不是这几年出了名的恶霸草包吗……咳咳咳!” 三更,补上昨天那一更啦,继续求票票呀!晚安 (本章完) ------------ 第135章 狠狠打他们的脸(一更) 看着不远处几个有些慌张地朝她投来视线的人,沈卿凉凉地一弯嘴角,见他们一脸慌张地收回了眼神,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才把视线放到了不远处正在走过来的一个小少年身上。 这也是引发了方才那一阵喧哗的少年——薛成仁,忠勇侯府的嫡出三郎君。 却见他看起来比子涵要高一些,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衣,浓眉大眼,长得倒是端正,眉眼间暗含着一股傲气,察觉到周围投向他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腰杆,脸上的神色不耐烦中带着几分拼命想隐藏起来的自得。 倒是情绪十分复杂的一个小屁孩…… 郭青芙轻轻摇了摇团扇,嘲讽道:“呵,那就是忠勇侯府那个三郎君吧?子韬回来都和我说了,他这段时间一直针对子涵,小动作可不少。 这薛三郎可有个厉害的亲娘,是从贵妾被扶正的,膝下只有这个儿子,自小当稀世珍宝一样地培养,因为她这个儿子少年才子的名声,其他夫人便是心里看不起她,表面上也是恭维着她的,据说仗着这个儿子,她在忠勇侯府也是横着走的。 这回子涵旬考成绩超过了他,风头比他大一倍不止,他心里定是很不舒爽,据说忠勇侯夫人这几天的脸色都是黑的。” 沈卿不禁由衷钦佩地道:“阿芙,这些世家间的小道消息还是得看你啊。” 郭青芙挑了挑眉,贼兮兮地凑到沈卿耳边道:“当然,我写话本子不用素材的么?我上一本话本子的故事就是从这忠勇侯府的爱恨情仇中得到的灵感,卖得可好了! 这薛三郎先前可从来不参加羁贯诗会,今年突然参加,只怕来者不善啊。 喏,你斜后方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就是他娘,那忠勇侯夫人手段可不得了,忠勇侯的前夫人留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自小病弱,至今卧病在床,小儿子在六岁时就走失了,一直找不着,不出意料,过不了几年,忠勇侯世子这个头衔就要落到薛三郎头上了。 我观察很久了,她方才一直在悄悄看你的方向呢,听说忠勇侯这回也来了,只怕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忠勇侯面前扳回自己儿子上回旬考失利的势,你可得小心着些。” 沈卿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了容貌美艳、虽然穿得很是端庄却掩盖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一丝媚态的妇人,淡声道:“那就看她有没有本事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小动作了。” 这时候,那薛成仁已是被人带领着坐进了前方参加诗会的少年的席位中,因为他在这一批少年里的名气可以说是最大的,他被安排坐在了第一排,刚好就在俞子涵旁边。 旁边一些人顿时又有些无法淡定了—— “你们说,俞相的嫡子上回旬考夺得魁首是偶然,还是他真的有这个实力?这回比试,他不会又要夺得头筹吧?” “谁知道呢!毕竟前几年,俞相的嫡子确实……咳咳!我倒觉得拔得头筹的会是薛三郎,毕竟薛三郎一直以来的成绩都很稳定,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 “说起来,薛三郎和俞相的嫡子这回都是第一次参加羁贯诗会罢,啧啧啧,突然觉得今年的诗会会很精彩啊!我们要不要打个赌,猜猜会是谁夺得头筹?” 来参加羁贯诗会的除了沈卿这些陪着孩子来的家属,还有许多京城的富贵闲人,这会儿发现了好玩的事情,顿时纷纷下起注来。 沈卿见陈莹一脸好奇,笑着道:“你过去替我探听一下情况罢。” 没一会儿,陈莹就回来了,一脸愤怒道:“夫人,太过分了!就没几个人赌我们小郎君会赢,大部分人都是赌那个黑心的薛三郎赢!还说什么……小郎君这回的旬考成绩指不定是作弊来的,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进步这么巨大云云,真是气死奴婢了!咱们小郎君先前只是不愿意好好考,不是不会好么!” 郭青芙虽然早有预料,闻言也不禁蹙了蹙眉。 听到这些话沈卿自然也不舒爽,但看了看不远处坐在书桌前一脸认真地俞子涵,她淡声道:“没关系,子涵会狠狠打他们的脸的。” 她还是很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的。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铜锣声响,羁贯诗会正式开始了,作为主人家的南平郡王妃先是站出来说了几句开场的话,又让宋祭酒说了几句鼓励参加比试的少年少女的话,比试便开始了。 却见判官席的两边,各有一个架子,架子旁站着一个侍从,随着宋祭酒一个开始的手势,站在右边架子旁的侍从猛地一拉旁边的一条线,一副被挂在架子上的卷轴就这样摊开在了所有人面前,只见上面简单地写了两个字——暮春。 此时是五月,正是暮春时分。 以“暮春”作为比试的第一个主题,倒是合时宜。 可是,暮春这个主题蕴含着对美好事物衰败的一种无能为力和遗憾,对于一群没有多少人生阅历的小屁孩来说,要写得好也很难。 郭青芙一看这个主题,就望了望天道:“完了完了,竟然是这么一个主题,我家那个小兔崽子定然什么都写不出来,平日里用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作两句诗就跟要了他的命一般,更别提这么虚无缥缈的主题了。” 果然,坐在俞子涵旁边的江子韬顿时抓耳挠腮,一副很想逃却逃不掉的样子。 沈卿看向了俞子涵,却见他手上拿着笔,却没有下笔写,眼帘微垂一脸沉思的样子。 每轮比试给各个少年少女作诗的时间都是一盏茶,一盏茶时间过后,不管你写没写出来,都要放下笔。 薛成仁倒是没思考多久,就开始动笔写了,俞子涵一直到时间快到了,才慢慢悠悠地开始书写。 时间到了后,便由南平郡王府的侍从把他们的诗作收上去,由各个判官进行评判,选出这一轮的前十名,第一名可以累积十分,第二名累积九分……一直以此类推,最后会把四轮的成绩加起来,得出一个总成绩。 众人都不禁紧紧地盯着判官席上的五个判官,竟是仿佛他们也参加了比赛一样紧张。 最后,那五个判官互相交流完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宋祭酒手里拿着一沓纸站了起来,扶了扶胡子微微笑着道:“老夫来宣读这一轮的前十名,便先从郎君这边开始罢。 排行第十的是兵部尚书府的许七郎,排行第九的是武安侯府的吴十郎,排行第八的是……” 读到最后两名的时候,他还故意停顿了一下。 ------------ 第136章 明明是我的儿子(二更) 大伙儿顿时紧张又焦急地看着宋祭酒。 宋祭酒是这么调皮的吗?竟然还卖起关子来了! 简直是要急死他们啊! 忠勇侯府的席位里,忠勇侯夫人的侍婢桃儿看到自家夫人双手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一根一根凸了起来,连忙低声安慰道:“夫人放心,第一名定然是我们三郎君!我们三郎君的才名这么多年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俞相家那个嫡子上上一回旬考还是倒数呢,他上回的成绩定然是有什么龉龌在里面,怎么可能赢过我们三郎君! 看着吧,方才第三到第八名都没他,只怕他连前十名都进不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吊足了大家胃口的宋祭酒笑眯眯地开口了,“排行第二的是忠勇侯府的薛三郎,薛三郎小小年纪,却写出了暮春万物消逝的苍凉感,甚是难得,只是你年纪尚小,对很多事情的体会尚不深,强行写一些自己也不太熟悉的感情,难免会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这是不足之处。” 忠勇侯夫人和桃儿:“!!!” 忠勇侯夫人眼眸大睁,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祭酒。 她的仁儿竟然是第二名?!不可能!不可能! 第一名又是谁? 宋祭酒这回没再吊大家胃口了,继续道:“排行第一名的是丞相府的俞小郎君,哎呀,俞小郎君这首诗写的虽是暮春,全篇却没有一丝春天将要消逝的悲情,而是代入了孩童的视角,把不懂长辈为何在暮春伤春悲秋的稚气,以及迫不及待到盛夏吃冰戏水抓蜻蜓的渴望写了出来,真真是童趣至极,可爱至极啊!” 又是他! 怎么又是他! 忠勇侯夫人猛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小少年,牙关紧咬,眼里忍不住漫上了一丝阴毒。 难道说,她的仁儿真的比不上他吗?不可能!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再一次无情地打击了她。 每一轮前两名的诗作都会被当场念出来,让大家品鉴,听完自家儿子和俞子涵的诗作后,便是没什么文化的忠勇侯夫人也忍不住觉得,那俞子涵的诗写得确实生动有趣,简单易懂。 而她儿子的诗……好吧她没听懂…… 这下子,大家看着俞子涵的眼神不禁都变了。 这俞家的恶霸草包不会真的转了性子罢! 陈莹兴奋得差点都要跳起来了,“奴婢就知道小郎君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朱圆比她要稳重一些,按住她的肩膀好笑道:“冷静,这才刚开始呢!” 很快就开始了第二轮比试,第二轮的主题就比较中规中矩了,是花中四君子的红梅。 只是,越是中规中矩的题目,要写得出彩才越难。 而这一轮,俞子涵再次得到了第一名! 人群中好些人已是有些忍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因为自家儿子两轮都进不了前十心态已是无比佛系的郭青芙凑到沈卿耳边,一脸戏谑道:“瞧见没?坐在对面的好些夫人已是双眼放光地看着你的宝贝儿子了,待会儿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想要跟你结亲家的人只怕络绎不绝啊。 我瞧着,好一些小姑娘也频频看着你儿子,那眼神可不一般!” 虽说俞九清如今权倾朝野,但因着俞子涵前两年的草包名声,便是想跟他们家结亲的人很多,然而但凡家里疼女儿的,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这会儿,俞子涵的表现是彻底扭转他们的想法了! 沈卿:“……” 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唱,“俞相和魏其侯到!” 随着声音落下,一身白衣清冷俊逸的俞九清协同穿着一身骚包的紫色脸上的笑容比他的衣服还要骚包的魏其侯大步走了过来。 两人先是走到了南平郡王妃前,跟她打了声招呼,才转身朝沈卿和郭青芙的方向走来。 方才有好几个迟到了的宾客到场,但他们中最为位高权重的当属俞九清和江成熠了,一时间,几乎场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光靠那张脸便鹤立鸡群的两个人身上。 但凡熟悉俞相行事风格的人,谁不知道他最不喜参加这样的活动?过去几年的羁贯诗会,他也是从来不参加的! 今年却破天荒的过来了,难道这样的改变是因为他夫人的回归? 而此时,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夫人,仿佛眼中除了自己夫人,再没有其他人和物。 看来,俞相完全不在乎他夫人过去十年不知所踪这件事,十分疼爱这个夫人的传闻是真的! 沈卿笑眯眯地看着逐渐走近的俞九清。 俞九清早上时有事情出去了,他说回尽量赶过来参加诗会,看来是赶上了。 俞九清对上沈卿的视线,眉眼间的冷冽消融了些许,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轻轻握着她的手,道:“诗会进行到哪里了?” 这男人是真的旁若无人啊,大庭广众下就动手动脚的。 沈卿好笑地看着他,倒没有挣脱他的手,道:“刚比完第二轮,我们子涵两轮都是第一名呢!” 说着,不由自主地抬了抬下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自豪神色。 俞九清似乎有些讶异,转头看了不远处的俞子涵一眼,刚好捕捉到小家伙偷偷摸摸瞥向他的视线,被他抓包了,立刻有些慌张地收了回去,只是腰杆明显坐得比方才更笔直了。 饶是俞九清,也忍不住笑了,道:“不愧是我的儿子。” 沈卿顿时一脸傲娇地道:“明明是我的儿子。” 夫妻俩正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拌嘴,却不知道,斜后方的忠勇侯府人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汁来了。 但她脸再黑,也没有一旁的忠勇侯黑。 忠勇侯向来以自己这个嫡出三子为豪,在外头没少吹嘘自己这个儿子,还曾信誓旦旦地说,如今整个大齐,就没有比他儿子更厉害的少年郎! 上一回自家儿子被俞相那个嫡子狠狠踩在脚下便算了,谁知道这回诗会,也是一直被人踩着,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他那个夫人还非要让他一起来这个诗会,说什么上次旬考只是意外,这回诗会他们儿子定然不会让他失望的。 上次旬考是不是意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出意外了! 忠勇侯夫人哪里感觉不到自家夫君的不耐,忠勇侯是武将,骨子里就是一个糙人,不耐烦的时候那是连掩饰一下都不会的。 看到自家郎主又狠狠瞪了自家夫人一眼,桃儿不由得有些不安了,小声道:“夫人,若那个俞小郎君一直赢下去怎么办……” “不会的。” 忠勇侯夫人嘴角忽地扬了扬,脸色虽然难看,眼中却带着莫名兴奋的光芒,道:“看着吧,那小子可得意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坐在前面席位中的其中一个少年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宋祭酒,我要举报俞子涵作弊!他早就知道了今天诗会的主题,是有备而来的!” ------------ 第137章 护崽子(一更) 这突发状况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很多人忍不住交头接耳—— “作弊?不会吧!不过那俞小郎君方才作的诗确实不错,不太像是临时写出来的。” “可是,不是说每年羁贯诗会的比试题目都会严格保密,只有南平郡王妃和几个出题的大儒才知道么?为了保证比试公平,那几个大儒出完题后还要待在一处院子里,不许与外界接触, 直到羁贯诗会举办完后才能出来……” “你傻啊,别忘了俞小郎君是哪个府上的郎君……嘘……” 沈卿脸色一变,下意识就要站起来,一旁的俞九清却按了按她的手,嗓音明显比平日里更冷了几分,“先看看那少年是怎么说的。” 郭青芙讶异过后, 冷声道:“那是开阳郡公府的七郎君,是庶出的郎君,向来默默无闻, 他突然站出来举报子涵,只怕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开阳郡公府? 沈卿不禁眉头紧皱。 那不是先前帮着那伙卖阿片的人,在京城权贵间兜售阿片大赚特赚的那个家族吗?! 京城那些染上了药瘾的权贵,十有八九是托他们的福。 俞九清全面禁止阿片的时候,首先就拿开阳郡公府开刀,不但没收了他们所有售卖阿片的所得,还直接革了开阳郡公太常寺卿的职,让开阳郡公世子在家停职半年。 对于一个本就有些没落的家族来说,这件事对他们的打击是巨大的。 他们因此怨上她和俞九清很正常,但他们看起来也没笨到让自己家的郎君当众陷害子涵的程度啊。 就在这时,宋祭酒扬了扬手,示意大家安静,眼神严肃地看着那开阳郡公府的七郎君,道:“陈七郎, 作弊可是很严肃的事情, 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 那陈七郎看着有些怯弱, 看了看沉着一张脸看着他的俞子涵, 缩了缩肩膀, 道:“我与俞小郎君在国子监同为修道堂的学生,就在前两天,我经过俞小郎君的书桌时,看到他书桌上有张纸写着几个词,分别是暮春,红梅,青竹和清风……” 宋祭酒脸色顿时微变。 他身为本届判官之首,自是知道,他说的那四个词正是这回诗会比试的四个题目! 暮春和红梅便算了,那是前两轮的题目,大家都知道,后面的两个题目,他们不可能知道! 陈七郎继续道:“我一开始不知道这四个词是什么意思,只是今天看到比试的题目后,我很是讶异,一个题目撞上可能是巧合,但两轮的题目都撞上就很可疑了! 我……我挣扎了许久,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这种现象,才站起来举报的。” 宋祭酒温和地看了陈七郎一眼, 道:“作弊乃是学子大忌,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任不管。俞小郎君,你也是老夫的学生,老夫不相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俞子涵站了起来,嘴角微抿道:“我没有作弊!我从没有见过陈七郎所说的那张纸!”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吗?” 陈七郎的年纪看起来和俞子涵差不多,个头还比俞子涵要高一些,因此,虽然陈七郎看着有些怯弱,两人的气场倒一时有些不相上下。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张纸就放在你的书桌上,纸上面是你的笔迹!否则,我怎么会知道后面两场比试的题目呢!” 俞子涵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顿时不淡定了,咬牙道:“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不知道!而且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陈七郎说的纸,可是这张。” 突然,一个微沉的少年嗓音响起,只见薛成仁在所有人讶异的注视下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一张折叠了起来的纸,淡淡地看了俞子涵一眼,道:“我昨天在我们修道堂的地面上,捡到了这张纸,因为那时候大部分学子都已是放学回家了,我担心这张纸是别人很重要的东西,就随身带着,打算明天回国子监再问这是谁的。 那张纸上正如陈七郎所说,写着那四个词。 方才比试题目出来的时候,我也觉得很不对劲,但陈七郎先我一步说出来了。” 大伙儿顿时议论纷纷。 不会吧,竟然连作为证据的那张纸都在! 看来陈七郎说得是真的,那俞小郎君真的提前拿到了这次诗会的题目! 这算不算人赃俱获?! 俞子涵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死死地盯着薛成仁手上那张纸。 沈卿终是有些忍耐不住,站了起来,然而,不待她开口说什么,就听后面传来一个微尖的女人嗓音,“仁儿,那张纸你确定是从国子监捡的?就像宋祭酒所说,作弊可是大事,那可是要被天下所有学子看不起的,俞小郎君上回旬考才夺得了国子监的魁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这么有才气的少年郎,又怎么会做出作弊这样可耻的事情呢!” 沈卿的脸色顿时沉到了极点,嘴角反而扬起一个冷冽的弧度。 很好,在她面前茶言茶语诋毁她儿子是吧?真当她儿子背后没人了! 沈卿转头看了方才说话的忠勇侯夫人一眼,冷声道:“看来忠勇侯夫人很清楚作弊对一个学子的影响呢。我话就放在这里了,我儿子绝不会作弊!若后来证明我儿子是被诋毁的,我定是要把这件事追究到底!便是对方还只是一个孩子,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边说,犀利冰冷的眼神一边扫过不远处的薛成仁和陈七郎。 陈七郎的身子顿时微微颤了颤,薛成仁还算稳得住,只是脸色白了几分。 这时候,俞九清也走上前来,一手负在身后,缓缓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番,淡声道:“我俞九清的孩子敢作敢当,若他当真做出了这种事,我这个做父亲的第一个严惩他,但他说他没有做过,我便相信他。” 顿了顿,他沉了嗓音道:“要给我的孩子定罪,就必须拿出让我心服口服的证据。” 俞子涵微愣,似是没想到自家老父亲也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不禁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忠勇侯夫人被沈卿和俞九清的气场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但看着不远处的儿子,她强行扯了扯嘴角,道:“俞相和俞相夫人爱护孩子的心情妾很理解,只是这件事,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有人诋毁俞小郎君,妾的仁儿和陈七郎只是把自己见到的事情说出来罢了。 至于仁儿手上的纸是否是证明一切的证据,大家看看便知!” (本章完) ------------ 第138章 简直跟他爹娘一模一样(二更) 一边说,忠勇侯夫人一边在心里冷笑。 他们就逞强罢!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看他们怎么推脱! 便是俞相再如何位高权重,也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偏颇自己儿子的! 判官席上的宋祭酒看了俞九清和沈卿一眼,温声道:“俞相和俞相夫人稍安勿躁,正如忠勇侯夫人所说,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看看薛三郎手上那张纸便知道了。 薛三郎,把你手上那张纸拿来给老夫罢。” 薛成仁应了一声,走上前双手把那张纸递给了宋祭酒。 郭青芙急得不行,悄悄扯了扯沈卿的袖子,“阿青,他们有预谋地陷害子涵, 那张纸上的文字定是模仿着子涵的笔迹写的!你可得提前想好对策啊!”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怎么能想到对策。 模仿笔迹不是难事,若他们咬死这张纸就是子涵写的,他们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虽然这件事后面还可以查,但所谓人言可畏,若是无法当场洗刷嫌疑,这次诗会后丞相府的俞小郎君羁贯诗会作弊的事情就会传遍京城! 到时候,便是他们有办法查到真相,又有多少人会在意? 沈卿没有回应郭青芙,只定定地看着判官席上的宋祭酒。 江成熠看了沈卿和俞九清一眼,把自己妻子拉了回来,低声道:“好了,阿青他们已是够烦了,你就别添乱了。 放心,他们两个都在场,总不会让人把子涵欺负了去。” 就在这时,宋祭酒已是把纸展开看完了, 他静默片刻, 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如方才般温和地看向薛成仁,“薛三郎, 你确定,这张纸是在修道堂的地面上捡的?” 薛成仁点了点头,“我很确定。” 说着,仿若不经意地加了句,“我捡到纸的地方,就在俞小郎君的座位旁边。” 人群中忍不住又响起一阵喧哗,所有人看着俞子涵的眼神更微妙了。 宋祭酒没说什么,转而看向陈七郎,问:“陈七郎,你确定,那张纸上的字迹确实是俞小郎君的吗?” 陈七郎点头道:“我确定,虽然……虽然俞小郎君是前不久才升上修道堂的,但他的文章常常得到吴博士的夸奖,我曾特意向俞小郎君借文章来看,因此我很确定,那就是俞小郎君的字迹!” 国子监实行的是三堂制,简单来说就是分为初级班,中级班和高级班, 学生每月按旬考成绩分一次班。 修道堂就是国子监的其中一个中级班,俞子涵先前一直在初级班, 是上回旬考成绩出来后,才升到了中级班。 本来以他和薛成仁的成绩,他们是完全够格升到高级班的,但想到他们年纪尚小,出于不给年纪小的孩子太大压力的原则,国子监十三岁以下的少年最高也只能升到中级班。 宋祭酒表示了解地点了点头,突然看向俞子涵,温声道:“俞小郎君,你上来看看,你可承认,这是你的字迹。” 宋祭酒这一操作,却是让在场的人都迷惑了。 要想确定是不是俞小郎君的字迹,把方才他作的诗拿出来比较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是要亲自逼着俞小郎君承认自己作弊? 啧啧,没想到宋祭酒看着温和,实则那般心狠啊! 然而,曾和宋祭酒打过多年交道的沈卿和俞九清自是清楚,宋祭酒不是那种杀人诛心的人,两人不禁对视一眼,虽然还不清楚这里面是什么情况,但显然,那张纸有猫腻! 俞子涵很快走了上去,当看清了纸上的文字时,他显然一脸讶异,突然,眉毛微挑,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不远处的薛成仁和陈七郎一眼。 郭青芙不禁暗暗咂舌,凑近江成熠道:“子涵这眼神蔫坏蔫坏的,简直跟他爹娘一模一样,这小家伙显然在憋着什么坏呢……” 话音未落,就见台子上的小少年轻咳两声,很是严肃地朗声道:“这不是我的字迹!” 在场众人:“!!!” 这怎么可能! 莫非这俞小郎君还在死撑! 薛成仁眼眸猛地瞪大,一时按捺不住大声道:“不可能,那分明是你的字迹……” 俞子涵看向他,嘴角微挑,颇有几分恶劣地道:“薛三郎怎么那么肯定?薛三郎不是看不出上面的文字是谁的字迹,才不知道这张纸是谁的吗?” 薛成仁一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眼神闪烁片刻,指向陈七郎道:“我……我只是觉得陈七郎不可能认错,他先前确实借过你的文章来看。” “薛三郎说得没错,”俞子涵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小脑袋,看向陈七郎,“所以,我想问陈七郎,你是当真看过这张纸上的文字吗?” 面对俞子涵亮得惊人的眼眸,陈七郎莫名地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退后,“我……我自是看过的……” “是吗?” 俞子涵忽地,收起了脸上所有笑容,沉声道:“可是,那上面的确实不是我的字迹,陈七郎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莫非连区区字迹都认不出?还是,陈七郎是故意诬陷我的!” 陈七郎猛地瞪大眼眸,用力摇头,“我……我没有!” 这时候,宋祭酒已是让一旁的仆从把那张纸拿了下去给陈七郎看,陈七郎看清上面的字迹,腿一下子软了。 坐在陈七郎前面的江子韬拼命歪着身子想看清那张纸上的内容,忽地“靠”了一声,猛地跳了起来大声道:“那不是我俊逸优美的字迹吗?!” 薛成仁:“!!!” 在场众人:“!!!” 便连沈卿和俞九清也有些始料未及,怔愣了片刻。 陈七郎显然六神无主了,不停摇头道:“不可能,他不是这样说的,不可能……” “哦,不知道陈七郎说的他又是谁?” 俞子涵凉凉地道:“说起来,我先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察觉到有几个人总是在我的书桌旁走来走去,显然憋着什么坏心眼,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书桌上的东西跟江子韬的东西调换了。 只是,没想到那几个小毛贼果然没发现我把东西调换了,还傻乎乎地以为肯定能成功陷害我呢。” 一边说,眼神一边扫向脸色惨白的薛成仁。 薛成仁猛地握紧拳头。 这家伙莫不是想把他说出来?!但他可没有证据证明这张纸是他写来诬陷他的,他由始至终都只是捡到了一张不知道属于谁的纸,并好好地保存了起来而已! 想逼他认罪可没那么容易! 感谢圣斗士星矢_bC和为爱折翼投的宝贵月票,抱住~ (本章完) ------------ 第139章 真相(一更) 就在薛成仁做好了应对俞子涵的心理准备时,俞子涵话锋一转,看向陈七郎沉着一张小脸道:“陈七郎,是你故意偷了我书桌上的作业,模仿上面的笔迹写下那张纸条陷害我的罢!” 陈七郎顿时吓得眼睛都要抖出重影了,拼命摇头,“没有!我……我没有……” “若不是你,你怎会那般肯定有那么一张纸存在!又那么肯定纸上的文字是我的笔迹!” 俞子涵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陈七郎的话,那明明不高的人儿此时看起来竟有八尺高,“方才宋祭酒说,作弊对学子来说是大忌,诬陷别人作弊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大齐律法有言,诸诬告者,各反坐!即用被诬告罪名的刑法惩罚诬告之人! 你要庆幸如今不是科举,科举作弊者,施杖刑,并流放三千里九年。 但你我都是国子监学子,国子监有自己对学子作弊的惩罚,发现作弊者,立即逐出国子监,并终生不得再进国子监学习! 宋祭酒,我说得没错罢?” 杖刑、流放、逐出国子监…… 陈七郎只觉得那一条条罪名仿佛炸药包一样在他头上炸开,他是彻底站不住了,就要瘫软在地,幸好站在他旁边的南平郡王府侍从扶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狼狈到底。 围观众人却是被俞子涵这几句话惊住了。 这俞小郎君竟然连大齐的律法都那般清楚!一般的学子不会看大齐的律法罢!他到底看了多少书,脑子里有多少学识! 郭青芙也惊讶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暗暗感叹,若不是阿青回来了,子涵还不知道要被埋没多少年! 也难怪先前国子监的博士每每提起子涵,都那么恨铁不成钢! 这么一对比,她更想把她家那个臭小子塞回肚子里重造了怎么办! 宋祭酒撸了撸胡须,看了陈七郎一眼,叹息道:“俞小郎君说得没错,国子监确实有这条规定……” 他话音未落,陈七郎就猛地跳了起来,大声嘶吼着道:“宋祭酒!不是我!诬陷俞小郎君的不是我!” 薛成仁的心猛地一咯噔,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大喝道:“陈昌辰!” 但已是来不及了,陈七郎瞳孔地震地厉声道:“是薛三郎今天诗会前找到我,让我配合他诬陷俞小郎君!他还威胁我,说我若是不答应他,他……他就要在国子监里联合别人排挤我欺负我,我是被迫的! 他说他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绝对不会失败!那张纸也是他弄出来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在方才前根本没见过那张纸!否则……否则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上面的字迹根本不是俞小郎君的呢! 我真的借过俞小郎君的文章看啊!但薛三郎嫉妒俞小郎君,对他的文章从来都不屑一顾,才会连他的字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修道堂的学子都知道啊……” “陈昌辰!” 薛成仁急得声音都变调了,“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别想诬陷我……” 陈七郎完全失去了理智,战斗力比方才高了一倍不止,“我怎么诬陷你了!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身边的小厮也在,他可以作证!你还得意洋洋地跟我说,这次诗会的题目是你买通南平郡王府一个小厮得来的,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套出了那个小厮的名字,这件事是不是你一力主导的,把那个小厮叫来一问便知!” 薛成仁这下脸上是完全没有血色了,踉跄着往后退,只晓得不停摇头,“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 然而,话都说到这里了,在场众人哪里还会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着薛成仁的眼神又是鄙夷又是不敢置信,复杂至极。 忠勇侯的脸色黑成了锅底,再也没脸在这里待下去了,猛地站了起来,狠狠甩了忠勇侯夫人一巴掌低吼道:“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说完一甩袖子,就要转身大步离去。 忠勇侯夫人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连忙拉着忠勇侯的手,“侯爷!侯爷!仁儿……仁儿绝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孩子心性,一时做了错事!这说到底只是孩子间的玩闹啊! 仁儿做错了,我们把他带回去惩罚他便是,但他不该在这里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啊!侯爷,你不能走,你走了,咱们母子俩就真的孤立无援,任人欺负了……” 沈卿听得冒火,冷笑着看了忠勇侯夫人一眼,“孩子间的玩闹?夫人方才可不是那么说的!作弊是件可耻的事,要被全天下学子看不起,那可是夫人的原话! 就不知道夫人觉得,诬陷别人作弊的人又该是什么下场呢?” 忠勇侯夫人被沈卿看得心肝一抖,拼命摇头道:“不,这跟作弊完全是两回事!这就是……就是小孩子不懂事,一时做错了事…… 我家仁儿心地一向很好的,他只是上回旬考没考好,有些失了理智了……” 其他世家的夫人都忍不住一脸鄙夷地看着忠勇侯夫人。 本来因为忠勇侯夫人贵妾扶正的出身,她们就不怎么看得起她,现在看到她儿子的行为都被人拆穿了,她还急着给儿子找补的狼狈模样,更是看不起了。 怎么?别人作弊就是可耻的事情,你家儿子诬陷别人作弊就是小孩子不懂事了? 对自己儿子和对别人儿子完全两套标准,难怪会教养出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儿子来!贵妾出身的小家子气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 忠勇侯哪里能再待下去,猛地把拉着他的女人甩开,就大步离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模样高贵脸色却带着几分憔悴的夫人从观众席中走了过来,径直走到了陈七郎身旁,先是朝南平郡王妃的方向福了福身子,再朝沈卿和俞九清的方向福了福身子,声音柔弱道:“这场闹剧,全怪妾不会教养孩子,给南平郡王妃、俞相和俞相夫人添了麻烦,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妾回去后定会专门找个时间,亲自去南平郡王府和丞相府赔礼道歉。” 这贵妇人便是开阳郡公夫人。 沈卿冷冷地一扬嘴角,没让她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关,淡声道:“上回贵府一个仆从残忍地杀害了魏其侯府里的一个侍婢,给魏其侯府的赏花宴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开阳郡公那时候说会专门找时间去魏其侯府赔礼道歉,至今还没见到人呢。” 开阳郡公夫人脸色微变。 “而且,夫人致歉的人可是错了?” 沈卿道:“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是我的孩子,夫人真正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的孩子才对!” 哪有长辈对一个孩子致歉的! 这俞相夫人也太过分了! 开阳郡公夫人不禁看向俞九清,眼里流露出了几分隐秘的可怜和期盼。 ------------ 第140章 替她撑腰(二更) 俞九清眼中掠过一抹嫌恶,出口的声音比沈卿还冷,“我夫人说得没错,夫人该致歉的人不是我们,而是我的孩子。” 开阳郡公夫人身子猛地一颤,只是这件事到底是他们理亏,她也只能暗中狠狠咬了咬牙,拉着陈七郎朝俞子涵福了福身子,道:“因为我家孩子不懂事,给俞小郎君带来了伤害,我代我家孩子给俞小郎君致歉,还望俞小郎君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对于开阳郡公夫人来说,这陈七郎是个庶子,她只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她却被这个庶子坑得要放下身段向一个孩子道歉,也太惨了。 不过,换句话说,她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让人佩服。 至少比现在还死撑着不认错的忠勇侯夫人强多了! 俞子涵摆了摆手,一本正经道:“这件事让我一时不放在心上有些难,但夫人的致歉,我接受了。” 开阳郡公夫人身子微微一僵,但脸上还要陪着笑脸,道:“俞小郎君不愧是俞相的孩子,心胸宽广,将来定是会有大出息的。” 听到周围众人对开阳郡公夫人的赞扬和对她更深的鄙夷,忠勇侯夫人从方才起就紧绷到了极限的那根弦“啪”一下断了,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咬牙道:“开阳郡公夫人,你可别以为自己做这么一场秀就算把这件事掀过去了! 你以为你那个好庶子真的是怕被我儿子在国子监排挤欺负才加入这场闹剧的吗?他是听到了你们大人偷偷在背后咒骂俞相和俞相夫人,怪他们把你们卖那些毒药赚来的钱都没收了,还让开阳郡公和你那个宝贝大儿子一个革职一个停职,他为了讨好你们这些大人,才答应加入的!” 开阳郡公夫人脸色猛地一变,厉声道:“忠勇侯夫人,我们开阳郡公府跟你们忠勇侯府无冤无仇,你干什么诬陷我们开阳郡公府……” “是不是诬陷你一清二楚!或者你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你那个好庶子,他是不是这样想的!” 忠勇侯夫人忽地提高声音尖声道:“你现在晓得出来替你家庶子赔罪了,方才你家庶子举报俞小郎君的时候,怎的不见你出来? 你恨俞相更恨首先提出了全面禁止那种毒药的俞相夫人,看到他们俩的儿子吃瘪,你心里畅快无比罢! 说起来,你该感谢我!一手策划了这件事替你们报仇的是我!而你们这群胆小鬼只敢躲在背后偷偷咒骂,什么都不敢做!” 沈卿不禁看向忠勇侯夫人,眉头微蹙。 在场众人显然也十分讶异。 他们还以为,这件事是薛三郎自己做的! 忠勇侯夫人一脸怨毒道:“没错!这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的!是我看不过俞小郎君上回旬考抢了我儿子的风头,才这么做的!我的仁儿也不过是受我怂恿! 我老早就看不惯俞相夫人了,凭什么她不清不楚地失踪了十年回来后,她夫君还能毫不介怀,对她百般宠爱!凭什么她身为区区一个女子,能那么光明正大地插手朝堂大事,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们!还有你们!” 忠勇侯夫人突然猛地指向底下众人,有些疯癫地道:“我知道你们心里跟我都是一样的想法,只是因为不敢得罪俞相,才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我讨厌俞相夫人,也讨厌抢去了我儿子风头的俞小郎君,才想出了这个计谋,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底下众人的脸色都不禁尴尬而微妙了起来。 虽然忠勇侯夫人很疯,但她说得也没错。 他们确实看不惯俞相夫人,然而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大权在握的俞相,谁敢说啊! 沈卿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后,才道:“爱子之心人皆有之,但夫人,你觉得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对你儿子就真的好吗?” 忠勇侯夫人身子一僵。 她竟然看出了她的用意…… 沈卿的眼神往旁边瞥了瞥,淡声道:“你儿子并不是良心尽丧之人,你转头看看你儿子的表情,你忍心让他从小背负着母亲为他承担了这个罪责的重担吗?” 忠勇侯夫人僵着一张脸看了沈卿许久,才慢慢转头朝自己儿子看去。 当看到自己儿子一脸惊慌无措又担忧害怕的表情时,她感觉自己的心防一下子被击穿了,浑身无力地坐回到了座位上。 一直没说话的宋祭酒暗暗叹了口气,抚了抚俞子涵的小脑袋,开口道:“一年一度的羁贯诗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老夫很是痛心。 薛三郎,陈七郎,你们明天到国子监找我一趟。” 薛三郎和陈七郎身子一颤,只是哪里再敢说什么,只能垂着脑袋道:“是。” “虽然羁贯诗会发生了这般扫兴的事情,但老夫在这个诗会上见到了许多有才气的孩子,还见到了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大齐这回疫情的俞相夫人,对于老夫来说,这次诗会还是不虚此行的。” 宋祭酒忽然看向沈卿,微笑着道:“老夫没想到,能在此次诗会中见到传闻中的俞相夫人。 听说疫区的百姓都十分感谢夫人,把夫人当成了观世音菩萨转世,有勇气在疫情最为肆虐的时候进入疫区的人本便少之又少,何况夫人还把本次疫情的真相找了出来,夫人当得上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啊!” 沈卿微微挑眉。 宋祭酒明摆着是专门提起这件事的,这是在替她撑腰,反驳方才忠勇侯夫人说她区区一个女子胆敢插手朝堂大事的话? 察觉到宋祭酒悄悄朝她眨了眨眼,沈卿不禁嘴角微扬,朝宋祭酒行了个礼道:“宋祭酒过誉了,不管女子还是男子,都是大齐的百姓,在大齐有危难之时,都是该挺身而出的。” 她参加科举那一年,正是宋祭酒监考。 他也算是她的恩师了。 在场的可不缺人精,自然也看出了宋祭酒这么说的目的,许多人心中不禁掀起了波澜。 俞相夫人找出了疫情真相,破解了成王阴谋这件事早就传到京城了,在座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听说过的。 可他们不是觉得是传言夸张了,就是觉得传言有假,要不就是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然而,宋祭酒却当众说了出来! 宋祭酒可不是胡编乱造之人,他这么说,就说明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俞相夫人还真的有那样的本事?!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沉香居士也站了起来,淡声道:“听说在大齐全面禁止阿片这件事,也是夫人首先提出来的。 妾有个徒儿,她弟弟为了赚取银钱时常出入三教九流之地,不小心染上了吸食阿片的恶习,为了让我徒儿给他银钱买药,他对他唯一的阿姐刀剑相向,若不是妾及时发现,我徒儿只怕就要命丧她亲弟之手。 那之后,我们把她弟弟关了起来,然而他药瘾发作之时,宛如厉鬼,便是被用绳子绑了起来也不断撞墙自残,原本淳朴良厚的一个孩子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就在我徒儿每天以泪洗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官府来了人,把我徒儿的弟弟带去了京城的强戒所,现在,他已是几乎完全摆脱了对药物的依赖,心性也重新变得纯良。 我徒儿对官府感激不尽,听说不管是禁止阿片还是在全国设立强戒所,都是夫人的主意,她就总想着能有幸见夫人一面,亲自向夫人致谢。” 沉香居士说到这里,看向沈卿,原本严肃得近乎凉薄的表情竟溶解了几分,在所有人要惊掉下巴的注视下,缓缓朝沈卿行了个礼,道:“今天我徒儿没来,妾身为她师父,理应替她向夫人表达由衷的谢意。” ------------ 第141章 老父亲的夸赞(一更) 沉香居士的脾气,认识她的人都知道!那可是出了名的傲气刻薄! 这会儿,她竟那般认真地对俞相夫人致谢! 若不是他们亲眼所见,定会以为是哪个没见识的人在胡说八道! 在场的人虽然没说什么,脸上却都带着震惊至极的表情,心里的情绪更是波涛汹涌。 原本他们觉得女人参与朝政大事是绝对不能容忍 贺兰擎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个个炸弹一样,炸进她的脑海里,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如果洪图和周坤不是人类,进入了北斗九星星宿大阵,在第一时间内阵法就会自动开启,并且攻击洪图和周坤。以现在这座北斗九星星宿大阵的攻击力,洪图和周坤可能都扛不过第一波攻击,就会死在这座阵法内。 滔天的悲意,宛如潮水一般将其淹没,林飞语只觉胸中压抑至极,他缓缓地蹲下,伸出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头。 所有动作就这么戛然而止,林若阳僵硬了片刻,然后沉着脸色下床。 慕嘴角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到了自己的教室里面。 “告诉你家殿下,明天早上来见余。”织田信长甩下这句话后,就带着侍卫们转身离开了。森兰丸在门口看了许久,确认织田信长走远了之后,这才跑到了密室那里,屋内的喘息声依旧没有停。 修斯那晚展现的强大实力,让林飞语感受到了严重地威胁,铁奇和吾依依的离开,更是刺激到了林飞语柔软的内心。 紫电缭绕,不时滋滋作响,恐怖的气息弥漫。一双深邃的龙目泛着紫光,浓浓的杀机涌动,令人心生无尽寒意。 现在龙少峰对一些陌生的高手都非常的敏感,如果不查清楚,龙少峰心里不会平静下来的。犹豫了一下,龙少峰直接走过去,而是随便找了一个桌子坐了下来,然后侧耳静静的观察着他们。 然而,由于领内爆发的战斗,国人众几乎动员了所有的男丁,以至于今年纪伊的秋收无法正常开展。本来年景就不好,又没有足够的人手耕种,纪伊国反而陷入了粮食危机。 结束短暂的咒语,一个大型魔法已经酝酿成型,陈风挥出法杖,上次昏迷之前释放出的魔法再一次显露出来。 可他错了,莫洛托夫戴着眼镜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当然面对枪口没有更多的恐惧,已经可以配得上他的高位。 奇异的风不知道想要把他们带到了何处,但君浚却有一种感觉,若是这一次放开若璇的手,以后两人或许真的再不能厮守在一起。 颜落夕想这里不好打车,她又急于回家,郭悦辉送自己就送自己吧。 这丫头不会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吧,陈风越来越不知道张晴是怎么了。 胸手面上打了个哈哈:“华大哥那可是真辛苦呀,来来来,兄弟我敬华大哥一杯。”胸手二话不说倒了一满杯,一饮而尽。 “对了,既然你能听懂人话,又是在金之秘境中诞生的,那你可知这金之秘境里哪里还有什么宝贝?金之秘境下一层葵水密境的入口又在哪里?”张华明忽而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连忙询问道。 话音未落,虎魄圣刀出现在右手手掌中,刹那间,刀芒万丈,光华闪烁,普照寰宇之中,锐意的刀意充斥在天与地之间。张华明右手一拂,刀芒迸射,犹如激光,直指傲世。 ------------ 第142章 贤惠的俞相(二更) 在场的几个大人:“……” 现在的小姑娘胆子都这么大的吗?!大庭广众之下呢,就敢把自己的贴身之物送给郎君了! 最重要的是,方才那个小姑娘一脸稚嫩,瞧着也就十岁出头啊! 众人都不禁齐刷刷地看向手里捧着一条淡黄色的手帕一脸懵的俞子涵。 好一会儿,俞子涵才似乎反应了过来,眉头微皱地看向沈卿,道:“母亲,那姑娘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看我不顺眼,所以把自己不要的帕子丢给我了?” 不会她也是薛三郎和陈七郎的同党,看他揭穿了他们的阴谋,所以想报复他吧! 几个大人:“……” 行吧,他们白担忧了,这小子明摆着还没开窍呢! 沈卿默默地望了望天,心里一时不知道是悲是喜。 看来直男思维这种东西也会遗传啊! 就在俞子涵一脸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帕子,丢了它也不是留下它也不是的时候,一个轻柔和煦的声音传来,“小女见过俞相,见过俞相夫人。方才我六妹不懂事,给俞相和俞相夫人添麻烦了,那条帕子俞小郎君给小女便好,小女会把它还给六妹的。” 来人竟是上回在魏其侯府的赏花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沈二姑娘。 如此说来,方才那个小姑娘是条侯府的六姑娘了。 俞子涵连忙把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沈二姑娘朝俞子涵歉意地笑笑,临走前,还特意给沈卿行了个礼。 沈卿微愣,心里突然便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郭青芙道:“虽然这沈二姑娘每次一遇到她未婚夫吴世子的事情,便总是有些冲动欠缺考虑,但旁的时候,她还是很有条侯府嫡长女的做派的。 她方才临走前特意向阿青行礼,是还记着阿青上回帮她洗清冤屈的事情罢!” 阿青这才回来多久?就已是又一次赢得了那么多人的追随和肯定。 有些人,真的天生就是熠熠生辉,难以被埋没的。 她不禁问沈卿,“阿青,成熠说圣上都问你要什么时候官复原职了?你怎么打算?我看在宋祭酒和沉香居士当众给你撑腰后,那些人看着你的目光没有诗会刚开始时那么讨厌了。” 那些人虽然不敢明着说看不惯沈卿,但对一个人有意见的眼神是掩盖不住的! 如今京城府衙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还没被找到,那些人难免会把那些杀人案都怪罪在阿青的头上。 沈卿轻轻摇了摇头,道:“还不急。” 这还只是开始呢。 她如果要回去,定是要堂堂正正,让所有人都无法反对地回去。 现在还没到时候。 …… 回到丞相府后,已是下午了,沈卿在回来路上已是答应了子涵,为了奖赏他,她今天会亲自做他最喜欢的香酥炸鸡给他吃。 在望州那条村子,他们一家三口是第一回同台吃饭,回来后,沈卿便定下了规矩——以后每三天都要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 俞九清平时工作忙,很多时候忙完工作已是很晚了,沈卿为了迁就他,都是等他做完事一起用晚膳。 但唯有每三天一次的家宴,沈卿严肃地给俞九清下了规定,那一天不管多忙都要抽出时间来吃顿饭。 一家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吃处都不在一处,感情又怎么会好? 今天刚好是每三天一次一起用晚膳的日子,俞子涵知道今晚可以吃炸鸡,便一直很亢奋,要不是沈卿把他赶回了弄璋园让他先把在外面穿了一天的脏衣服换下来,他能一直跟着沈卿进后厨。 香酥炸鸡想临时做是不行的,因为鸡肉要提前一晚上腌制才入味,沈卿本来就决定不管俞子涵今天能不能夺得魁首,今天晚上都会做炸鸡犒劳他的。 俞九清为了参加今天的诗会,在去诗会前便把今天的事务都做完了,此时颇为无所事事地跟着沈卿进了后厨,被沈卿指挥着帮她给炸鸡上面糊。 先是把腌制好的鸡肉放进一个大碗里,在里面打两个鸡蛋,再倒点面粉,抓到浆糊的状态,然后均匀地裹在鸡肉上。 再用淀粉和面粉一比一混在一起,把鸡肉在上面滚一圈,均匀地裹上裹粉。 俞九清小时候过得凄苦,三餐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的,不是那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郎君,沈卿指导了他几句后,便做得有模有样了。 沈卿一边把俞九清处理好的鸡肉放进油锅里,一边笑着感叹道:“我记得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你还常常下厨做饭给我吃呢。” 她怀着子涵的时候,俞九清便仿佛突然有了多疑症,谁做的食物都不信任,那时候也是他亲自下厨给她做饭的。 只是她这回回来后,这家伙不是中毒受伤就是忙得连轴转,像如今这般悠闲地下厨的机会,倒是第一回。 俞九清嗓音柔和道:“你想吃的话,我随时可以抽时间做。” 男人的嗓音天生地带着几分冷,只是当这样清冷的音质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温柔时,总是会格外魅惑人。 沈卿嘴角扬了扬,“好,说起来,我确实想念你亲手做的鸡汤小馄钝了。” “好,”俞九清立刻应了下来,“我这两天就抽时间给你做。只是,这些不健康的食物以后还是少做罢。” 一边说,一边无比嫌弃地看了新鲜出炉的炸鸡一眼。 方才在羁贯诗会上,他还感慨自己儿子长大了,如今看着这些炸鸡,他又忍不住暗叹一声,还是个小屁孩啊。 尽喜欢这些哄孩子的玩意。 沈卿不禁笑眯眯地看了俞九清一眼,“你不喜欢没用,你儿子喜欢啊。” 俞九清顿时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沈卿低低笑了一声,道:“九清,其实你一直是个好父亲,不管是子涵,还是我们将来的孩子,我相信都会很喜欢你这个父亲的。” 这几天,沈卿郑重地跟俞九清说了孩子的事,她是还想多生两个孩子的,是她自己想要。 她在这个世界严格来说,就只有俞子涵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平时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有些太寂寞了。 她希望她在这个世界能有更多亲人,也希望子涵以后能有几个弟弟妹妹陪伴,让他不要那么孤独。 一旁的男人抿着唇一声不吭,这些天每当说起这个话题,他就是这么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沈卿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你不会以为摆出这副模样就能让我放弃这个想法了吧?你知道的,若我当真想要,我总是能想到法子让你配合我的。” 到时候再不行,她就用强的,不怕俞九清不败下阵来。 俞九清:“……” 好半天,他才无奈地暗叹一口气,道:“青青……” 却也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以为他不想要他们的孩子?但比起孩子,他更害怕失去她。 青青怀胎十月,他也跟着心惊胆战十个月,只恨他不能代替自己的妻子怀孕。 只是,自己妻子的性子,他也知晓,她打定了注意的事情,便连他也是无法动摇的。 就在这时,后厨门口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被踢到的声音。 俞九清立刻回眸,就见陈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了孙横来到这里,看着系着围兜十分娴熟地在给沈卿打下手,那张在早朝上让所有官员望而生畏的脸一如既往地冷冽,此时却莫名地透出了几分贤惠的俞九清,孙横嘴巴大张,感觉已是听到自己的下巴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了。 孙横:我怀疑我眼睛出了问题…… ------------ 第143章 让人头疼的嫌疑人们(一更) 站在一旁的陈立面无表情。 自从夫人回来后,他已是对自家郎主没有任何期盼了。 郎主没有就此撂下公务不管回家天天守着夫人,他已是很满足了。 陈立无比沧桑地暗叹一口气。 这大概就是婆婆的心态吧。 俞九清瞥了陈立和孙横一眼,便收回视线,把最后一块鸡肉裹好粉递给沈卿,把手放进一旁盛满清水的水盆中清洗干净,解下围兜挂好,才走向两人淡声道:“找我有什么事?” 这一连串动作无比娴熟且大方坦然,让孙横莫名地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大惊小怪的人。 不愧是他崇拜的小沈大人,不但能统领万民,连高高在上的俞相都能管得服服帖帖的! 孙横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下官是来和俞相说一下京城府衙杀人案的进展的,府衙中的四个嫌疑人中,其中一名名唤安禾的捕快已是找到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第二个死者去世的时候,他说自己正在回家的路上,原本他想不出能有什么人可以证明他那时候不在案发现场,前两天他突然找上下官,说想起自己在回家路上给一个乞丐扔了几个铜板,那个乞丐说不定记得他,今天我们找到了那个乞丐,那个乞丐果然认得安禾。” 虽然这个案子由大理寺接手了,但孙横身为京城府衙的府尹,也在同时跟进这个案子。 俞九清眼眸微眯,道:“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派人来与我说,你亲自跑这一趟,是还有旁的事情罢?” 孙横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愧是俞相,没错,下官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是另一件事。 说来惭愧,如今杀害我们府衙中人的凶手还没找到,府衙中很多人又是惶恐又是愤恨,竟然没有几个人愿意认真去做搜查阿片以及禁止阿片的活了。 再过三天,就是原定要在百姓面前销毁没收来的阿片的日子,下官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到当天当众销毁阿片的效果。” 当众销毁阿片这件事也是由他们府衙负责的,然而,看如今府衙中人对跟禁止阿片相关事情的抵触,孙横十分担心到时候他们会消极怠工。 本来这应该是一个教育民众,让民众知道这东西的危害的大好机会,但若做事的人一脸不情不愿的,一不小心就要变成反效果! 俞九清不禁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沈卿放下炸到一半的鸡肉,拿起一条巾子一边擦手一边走了过来,淡声道:“民众越是怀疑禁止阿片的必要性,当众销毁阿片这件事就越不能耽搁。” 因着各地府衙频起的杀人案,很多民众已是在质疑用这般强硬的方式禁止阿片是不是对的,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草菅人命? 这也是那些闹事的人想要达到的其中一个效果! 如果他们这时候退缩了,只会让他们觉得,这样闹事有用,各地的杀人案件不会就此消停下来,反而会愈演愈烈! 看到俞相和小沈大人站在一起,孙横一双眼猛地一亮,一颗心莫名地就定了下来。 俞相一个人已是很厉害了,如今俞相和小沈大人再次双剑合璧,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他连忙朝沈卿行了个礼,道:“请夫人指导。” 沈卿轻轻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我也说不出什么十分有用的建议,但禁止阿片这件事不能停下来,并且要更雷厉风行地推行! 如今到处杀人的人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染上了药瘾的瘾君子,一种是靠阿片获取了大量钱财的人。 只有加速把那些瘾君子都送进强戒所里,让那些靠售卖阿片获利的人看到官府禁止阿片的决心,这些杀人案才能消停下来。 此外,还要尽快抓到杀害京城府衙中人的凶手,这样才能安抚其他府衙中人和京城的百姓。” 孙横不禁长叹一口气,“下官也希望尽快抓到凶手,可这件事谈何容易啊!” 原本府衙里有四个嫌疑人,如今除掉一个安禾,也还有三个! 这些天,他们都在他们严密的监控下,可至今没见他们露出什么马脚,这段时间也没有再有凶杀案发生。 孙横心里是矛盾至极,一方面,那几个嫌疑人都是与他共事多年的伙伴,他不希望他们是做出了那种事的凶手,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尽快破案。 沈卿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先前说,剩下的三个嫌疑人最近一段时间都有急需用钱的地方?” “对,”孙横立刻道:“袁捕头从两年前开始,就在醉花楼认识了一个叫红娘的红颜知己,那红娘有一个患重病的弟弟,这么多年一直靠各种名贵药材吊命,袁捕头从两年前开始就一直在补贴红娘,据说每个月的俸禄一大半都花在这上面了。 名唤郑中飞的捕快是因为家里父母都患有重病,同样每天都在为昂贵的医药费烦恼。 而名唤卫安的狱卒时常去赌博,虽然他还算有分寸,没有欠下一屁股债,但每个月的俸禄都花在这上面了,他妻子还来府衙闹过,说再这样下去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没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几个人的情况沈卿先前就从俞九清那里听说了。 只是可惜,他们全面禁止阿片只是这一个多月的事情,如果凶手是恨别人断了他们的财路,这财路也不过是断了一个多月,他们手上定然还有可以支配的余钱,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变化。 如果时间再长一些,定然就会看出变化了,但他们显然等不了那么久! 而大理寺的人也派人去问过醉花楼的红娘、郑中飞的家人和卫安时常去的赌坊及其家人,也没找出什么异样。 红娘说袁捕头从两年前起,就每个月给她一两半银子,从没变过。 郑中飞的家人说他们全家基本都是靠郑中飞的俸禄和田里的一些收成过活,一直都是紧巴巴的,从没见过有多余的银钱。 卫安常去的赌坊说他每个月俸禄下来了就会过来玩,不把手上的银子输光了都不愿意离去,这几个月也没见他突然变得阔绰了,卫安的妻子则只是一个劲地哭诉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确实毫无头绪。 更何况,虽然他们如今锁定了这几个嫌疑人,谁知道凶手是不是真的就在他们中间呢? ------------ 第144章 俞子涵求助(二更) 见孙横想得头疼,沈卿只能微微一笑道:“虽然我这么说了,但查案这种事急也没用。孙大人难得来丞相府一趟,不若留下来用个晚膳罢?” 孙横一愣,顿时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留下来跟俞相和小沈大人一起用晚膳?! 还是……还是吃俞相和小沈大人亲手做的料理?! 这……这……他不会是在做梦吧?这样的好事会轮到他身上么! 然而,当他扫到俞相的表情,顿时宛如一盆冷水兜头从他脑袋上浇下。 俞相那冰冷的眼神和紧皱的眉头无不在传递一个意思——他不欢迎他留下来打扰他们一家人的晚膳时间! 孙横:“……” 最后,也只能含泪拒绝,“谢夫人邀请,但在下的夫人已是在家里做好了饭食,在下答应了她今晚会回去用晚膳的。” 沈卿微微挑眉,也没勉强,唤一旁的朱圆用油布纸包几块炸好的鸡肉给孙横,笑着道:“我记得孙大人也有孩子了罢?这香酥炸鸡我家孩子特别爱吃,孙大人带点回去给你家孩子也尝尝鲜。” 孙横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向沈卿行跪拜大礼以表心中的激动,“谢夫人!” 这是炸鸡吗?这分明是小沈大人对他的关爱啊! 他家那个逆子哪里配吃俞相和小沈大人亲手做的东西!他要供起来!供一辈子……不!一万年! 送走孙横后,沈卿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人家不过留下来吃个晚膳,你摆出一张臭脸做什么?” 也多亏有江成熠在,才能稳住朝堂上那些支持俞九清的人的心。 否则,按照俞某人的处事风格,人家早就快快乐乐地投向敌人的怀抱了。 俞九清不认,“有吗?” 沈卿默默地望了望天,懒得跟他计较,走回去继续炸鸡,道:“不过,按照孙横所说,那个案子确实要尽快找出凶手了,否则还真的会影响到三天后销毁阿片的正事,也不知道这个案子的转折点什么时候才能到。” 沈卿没想到的是,她才感慨完这一句话,第二天,这个案子的转折点就到了! 京城府衙中又有一个捕快,在外出搜查阿片的时候,被人用小刀从背后刺入心脏,死了! 死者正是昨天才洗清了身上嫌疑的安禾!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凶手竟然被当场逮捕了! 沈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等子涵放学,她猛地站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麟一,“此事当真?!” 麟一道:“是!属下方才已是派人去证实过了,府衙确实抓了个人回去关进了大牢! 据说那名唤安禾的捕快今天下午例行上街搜查阿片的时候,一个小女娃突然找上他,说前方某条巷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这件事有路上的百姓为证。 安禾按照小女娃说的进了巷子里查看情况,就这样被人在巷子里杀了,那条巷子就在凤行街上,不算是特别偏僻的巷子,安禾被杀后,刚好有人走进了巷子里,就见到了躺在地上的安禾,和一脸惶恐地坐在一旁的凶手。” 沈卿眉头紧皱,沉声道:“凶手是谁?” “是……” 麟一话音未落,不远处就突然传来钱钊生有些慌张的声音,“小郎君!小郎君!你等等小人啊!” “等什么?这件事可等不了!吴十郎怎么可能是凶手!这件事绝对有猫腻!” 俞子涵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要不是陈川和周回拦着,我早就直接去府衙亲自问问吴十郎为什么认罪了!” 钱钊生无比苦逼的声音响起,“可是,小郎君到底只是个孩子,就算去了府衙也做不了什么啊……” 就在这时候,俞子涵和钱钊生两人走进了青竹院,见到沈卿,俞子涵立刻大步向前朝沈卿行了个礼,紧绷着一张小脸道:“母亲,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帮我。” 沈卿挥手让麟一先退下,看着俞子涵道:“你方才说吴十郎不可能是凶手,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那么凑巧,子涵跟他们方才说的是用一件事罢? 然而事实证明,就是这么凑巧。 俞子涵立刻难掩焦急地道:“母亲,所有人都说吴十郎杀了府衙的捕快,还说府衙先前那些人都是他杀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和吴十郎虽然不是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我与吴十郎同窗过几年,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他心地最是善良不过,别说杀人了,他便是见到地上有一排蚂蚁都不忍心踩上去!” 沈卿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但还是神色平静地道:“你先别急,跟我细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吴十郎到底是谁。” 许是被自家母亲的平静感染了,俞子涵抿了抿唇,语气比方才冷静了一些,“吴十郎是武安侯府的十郎君,也是我这回转班前的同窗。他学习虽然不算特别好,但为人一直很刻苦,人也很好。 我……我先前时常逃学的时候,他总是会把那段时间学习的内容整理好给我,还时常劝诫我,要我好好学习。在国子监的人都在背后说我闲话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会替我说话的人。 他还时常把在外面受伤的小猫小狗带回国子监,替它们疗伤,再把它们放生,这样的人,怎么会杀人呢!他会承认杀人这件事,定是有什么隐情在里面!” 沈卿眼中掠过一抹沉思,“吴十郎亲口承认了人是他杀的?” 俞子涵点了点头,道:“对,外面都是这么传的!母亲,我……我想去府衙亲自见见吴十郎,你能不能帮我与父亲说说?” 虽然方才他头脑一热就要直接冲去府衙,但被周回和陈川拦下来后,他也知晓自己太冲动了。 他就这样去府衙,别说替吴十郎洗清冤屈了,他能不能见到吴十郎都是一个问题! 这件事也只能求助父亲,但父亲不一定愿意他插手官府的事情,然而父亲一向听母亲的话,只要母亲愿意帮他求情,说不定…… 俞子涵的脑子正快速转动着,就见面前的母亲突然站了起来,果断道:“这件事不用特意与你父亲说,母亲直接带你过去。” 俞子涵微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知道母亲是很厉害,但这到底是官府负责的案子,母亲有资格插手吗? 沈卿哪里看不出俞子涵在想什么,也没有多解释,只淡淡一笑道:“放心,母亲一定会让你顺利见到吴十郎。” 子涵:母亲似乎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 第145章 母亲的能耐(一更)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俞子涵惊讶得小嘴都合不拢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太了解自己的母亲。 只见母亲直接把他带去了京城府衙,他们刚下马车,身为府尹的孙大人便亲自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把他们领了进去。 听说了他们的来意后,孙大人立刻亲自把他们带去了府衙的大牢,一边走一边道:“因为人是我们抓回来的,所以暂时关押在府衙的大牢里,但大理寺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把人领过去了。 吴十郎是武安侯府的嫡出郎君,这件事关系到武安侯府,比较棘手。 方才,武安侯府也来人了,这会儿也在大牢那边……” 他说话期间,关押吴十郎的大牢便到了,只见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大牢外面,和牢里的人低声说着什么,一个看着三四十岁的年纪,一个是才十几岁的少年郎。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见到沈卿时,年纪较大的男人眼神微微一滞,俊朗稳重的脸上露出掩盖不住的感慨之情,大步走上前朝沈卿深深行了个礼,道:“在下见过夫人,在下先前听闻夫人回来了,心里激动不已,一直想亲自去丞相府拜见夫人,但夫人忧国忧民,前段时间和俞相一起外出治理疫情了,是以在下竟至今没找到拜见夫人的机会。” 一旁的俞子涵一脸愕然地看看那男人,又看看自家母亲。 这个男人想来就是吴十郎的亲爹武安侯了。 武安侯可是大齐的名将,先前天下大乱时,是他率兵击退了趁机来犯的大凉,因为江子韬天天幻想着自己上战场杀敌成为大英雄,时常把大齐各个名将的故事挂在嘴边,因此俞子涵虽然是第一回见武安侯,但对他一点也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对武安侯是带了几分向往和崇敬的。 毕竟,哪个男孩小时候会不崇拜保家卫国的英雄? 只是,他没想到,母亲竟然认识武安侯,武安侯还对母亲那般尊敬! 沈卿看着许久未见的故人,嘴角微微带着笑意,道:“说什么拜见不拜见的,时候到了,我们自是会有再见到的缘分的。” 武安侯站直身子,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道:“夫人说得是,在下一直相信夫人会回来的,如今见到夫人平安归来,在下这颗心也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了。” 这下子,别说俞子涵了,便连与自家父亲一起来了这里的武安侯世子也忍不住讶异道:“父亲,你……先前认识俞相夫人?” 武安侯瞥了自家大儿子一眼,显然不怎么想回答他这句废话。 反倒是沈卿笑着道了句:“吴世子,咱们又见面了。我与你父亲先前是故交,那时候你还小,只怕是不记得了。” 那时候武安侯基本都在战场上,和沈卿的交集也都在战场上,沈卿就没见过这吴世子几面,他认不出她也正常。 吴明哲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父亲和俞相认识很多年了,父亲会认识俞相夫人也不算多让人惊讶的事情。 他比较惊讶的是父亲对俞相夫人的态度。 父亲就是典型的将士性格,什么事情都直来直去的,遇到不喜欢的人也毫不掩饰,因此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 也幸好父亲是个武将,只要带好兵就行了,旁人再看他不顺眼也没法说他什么。 就是这样的父亲,他鲜少见到他那般敬重某个人,先前被他用这般敬重的态度对待过的只有俞相,如今还多了一个俞相夫人。 如果父亲不是打从心底里敬重俞相夫人,别管她是谁的夫人,父亲都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 俞相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吴明哲这般想着,不禁若有所思地看向沈卿。 沈卿却没再说什么,突然收了笑容道:“我这回过来是因为吴十郎的事,我儿子与吴十郎是同窗,他说吴十郎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 说到自家小儿子的事,武安侯的脸色也忍不住沉了下来,看了俞子涵一眼,道:“谢俞小郎君这般信任犬子。在下也是为了十郎的事情而来,只是不管在下怎么问,十郎都坚称人是他杀的。” 说到自己这个小儿子,连向来坚毅稳重的武安侯脸上都忍不住露出无奈疲惫的神色。 俞子涵顿时顾不上自家母亲的事情了,道:“让我去与吴十郎说!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我先前也被人诬陷过,我知道被人诬陷的滋味是十分不好受的。” 俞子涵说的是前几天在羁贯诗会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那件事情被成功化解了,但在发现那张纸上的字迹不是他的前,他也是焦急又憋屈的。 如果他不是提前察觉到了薛三郎的阴谋调换了自己桌子上的作业,如果不是薛三郎认不出他的字迹,薛三郎的计谋可能就成功了! 一旁的钱钊生忍不住小声道:“小郎君,连吴十郎的亲爹都没办法让吴十郎改口,其他人只怕很难问出什么啊。” 有一句话钱钊生不忍心说。 万一……万一凶手真的是吴十郎呢? 俞子涵瞥了钱钊生一眼,嘴角微抿道:“我有办法。” 沈卿看向俞子涵,嗓音轻柔道:“去吧,不管结果如何,总是要试试的。” 俞子涵下意识地看向沈卿,见到沈卿眼眸中的鼓励,他凤眸一亮,大步走上前,站在了吴十郎那间牢房的外面。 牢房里,还穿着深蓝色的国子监学子服的少年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只是看他的身量,他的年纪应该比俞子涵大不到哪里去,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俞子涵看着他,尝试着唤他道:“吴十郎,我是俞子涵,我不相信人是你杀的,你连见到外头受伤的小猫小狗都无法放任不管,又怎么会杀人? 你承认杀人,可是有什么原因? 那件事可是意外?还是你受人所迫?亦或是,你其实知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你不想他的罪行被暴露,所以替他认罪了!” ------------ 第146章 这一家子都有些逆天啊(二更) 俞子涵说前面两个猜测的时候,牢房里的少年还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俞子涵说到最后一个猜测,牢房里的少年顿时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抬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泛着诡异的光激动道:“不!人就是我杀的!俞子涵,你又有多了解我?我们同窗三年,也不过说过几回话,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 我受够了!我自小就不是什么有天赋的孩子,不仅身体虚弱,学习也不好,父亲母亲没说,但我知晓他们心里对我也是很失望的!我本来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早就想杀人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吴明磊也不是什么都做不成的,我也能让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这时候,我听说这段时间其他州陆续有府衙中人被杀害的事情,就想着仿造那些案件,把我这么多年的想法付诸实践。” 吴明磊说着说着,忽然扬起一个怪异而扭曲的笑容,一张清秀文气的脸惨白惨白的彷如厉鬼,一字一字道:“子涵,你该替我高兴才对。 你看,我成功了,所有人一下子都知道了我的名字,知道我并不只是那个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吴明磊了! 我是真的很开心呢,子涵。” 俞子涵的脸色微微一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卿快速地和孙横对看了一眼。 子涵方才说了几种对吴十郎认罪的猜测,吴十郎只对最后一种猜测有反应,而且这反应还不是一般地大啊。 这说明,他确实很可能知道真凶是谁! 而他在替他顶罪! 孙横忍不住向前一步,想说什么,就被沈卿拦住了。 这件事是子涵问出来的,就该由他继续问下去。 俞子涵稳了稳心神,抓着方才第三个猜测,继续尝试用话语套吴十郎的话,然而吴十郎显然也察觉出什么了,那之后便一脸警惕地看着子涵,一张嘴闭得紧紧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开口。 虽然再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这个小少年的表现,已是足够让孙横惊艳了。 这小少年年纪尚小,却明显已是掌握了一定的审问技巧! 便是府衙中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捕快,都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真不愧是俞相和小沈大人的孩子!这一家子都强得有些逆天啊! 俞子涵倒是十分失落,也有些挫败,微微垂着头走回了沈卿身旁,“母亲……” 沈卿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微微一笑道:“你已是做得很好了,接下来交给大人们吧。” 只是,接下来,孙横和武安侯轮番出马,却也无法让吴十郎再开口说一句话。 最后,武安侯沉沉地看着大牢里的小儿子,长叹一声道:“磊儿,我和你母亲从没对你失望过。你是早产,自小身体就不好,学习上也不算有特别大的天赋,但你心地纯善,乖巧善良,做什么事都十分认真。 你母亲至今还收着你刚开始学写字时的字帖,时不时就要翻上一翻,和我笑着说你刚学写字时,能一动不动地在桌子前坐上一下午,手上脸上沾满墨水了都不知道。 父亲和母亲对你最大的期望便是,你能平安长大成人,父亲和母亲永远不会放弃你,父亲只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放弃了。” 从方才起就一直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吴十郎身子微微一颤,终于慢慢抬起头,满目哀戚愧疚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嗓音微哑道:“父亲,抱歉,儿子让你失望了……” 俞子涵一直到离开了大牢,眼前还仿佛浮现着吴十郎方才的眼神。 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嘴角微抿道:“母亲,吴十郎定然知晓真凶是谁!他为何不说,还非要替那个人顶罪呢!” 甚至,明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自己的家人,也不愿意松口。 俞子涵把自己放在吴十郎的立场想了想,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让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孙横这时候看向俞子涵道:“关于这一点,在下有事情想问问俞小郎君。俞小郎君与吴十郎同窗三年,可知道吴十郎平日里有跟谁玩得比较好?” 俞子涵轻轻摇了摇头,“吴十郎性子比较文静,平时……也没什么特别能让人注意到的地方,他在国子监一向是独来独往的,说起来,也就跟我关系好一些。” 跟他关系好,还是因为俞子涵某次无意间听到吴十郎在别人说他闲话的时候,低低地替他说了句话,虽然没什么效果,却让俞子涵自此记住了这位默默无闻的同窗。 后来,俞子涵有事没事就会找他说说话,关系反而就这样近了起来。 那之后,俞子涵才发现自己这个同窗似乎是有些自卑的,他说话总是温声细语,脾气还好得让人抓急,班上其他学子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推给他做,他也从不拒绝,久而久之,很多人就在背后笑话他,说他是个怂货,不配当一个男人。 在吴明磊又一次被其他犯了错的学子把锅推到了他身上,他什么也不说默默接受了夫子的惩罚后,俞子涵有些忍无可忍地问他,“你为什么不与吴博士说溜进他的书房试图偷看旬考题目的人不是你!你要有那个本事,你的旬考成绩就不用像我一样回回倒数了!” 吴明磊有些纳罕地看了俞子涵一眼,忍不住对他这般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旬考回回倒数的态度感到佩服,低声道:“我说了就有用吗?我又没有证据证明事情是齐强他们做的,而且,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我也不喜欢跟人吵架……” 俞子涵那时候还在为自己家的事情烦恼呢,哪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气得当场转身就走,“罢了,我不管你了,你爱被人欺负就被人欺负吧!” 却没想到,有一天吴十郎会傻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搭进去。 听完俞子涵的话,武安侯不禁失神了好一会儿,忽地,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是我的错,我平日里太忽略磊儿了……” 他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在国子监过的一直是这种生活! 吴明哲也嘴角紧抿,沉声道:“我身为明磊的大哥,也一直没有好好地去关心过他,如果我早些知道明磊的情况,今天的事情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了!” 孙横却忽地开口道:“只是,如果吴十郎没有交好的朋友,他又是在替谁顶罪?又为什么要替他顶罪呢?” 感谢雨林寓语投的月票~ ------------ 第147章 俞子涵的黑历史(一更)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沈卿思考片刻,道:“案子是今天下午发生的,那时候国子监还没放学,按照子涵和武安侯的讲述,吴十郎并不是那种会逃学的学子,可是,他今天明显逃学了。 如果,他是因为见到了某人离开国子监,心里觉得奇怪才跟了上去的话,就能解释他逃学的行为。” 孙横立刻点头道:“夫人说得在理,吴十郎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国子监的学子服,说明他是刚从国子监出来的!如果凶犯不是吴十郎,那很可能是国子监其他学子!” “所以,”沈卿道:“真正的凶手很可能在国子监今天逃学的学子之中。吴十郎会替他顶罪,跟那个人之间定然有着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只要我们锁定了嫌疑人的名单,就能进一步去查吴十郎与他们中的某人是否存在着某种他会替他顶罪的关系。 在那之前,孙大人,我建议你可以派人去国子监问问,看吴十郎与国子监哪些人关系不一般,子涵方才虽然说没有,但子涵过去三年……咳,逃学的次数比较多,知道的事情可能也不全。” 过去三年绝对算得上某小家伙的黑历史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揭露自己儿子的黑历史,便是沈卿也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幸好自家儿子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闻言不但毫不知羞,还用力点头道:“母亲说得没错,我先前在国子监待的时间少,很可能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孙横忍不住好笑地看了一眼俞子涵,“俞小郎君倒是心性坦然,在下知晓了,在下一会儿就派人去国子监问问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大步走了过来,行礼道:“孙大人,大理寺来人了。” 他们是来把吴十郎带去大理寺的。 发生在京城的重大案子都是由大理寺负责,府衙在这里面也只能起一个辅助作用。 俞子涵顿时一脸担忧,武安侯见了,反倒低声安慰道:“能有俞小郎君这样的朋友,是磊儿的幸运。俞小郎君不用太担心,磊儿不会有事的。” 他便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小儿子,才亲自来了这里。 俞子涵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希望吴十郎能尽快出来,武安侯也不要太担心。” 当真是一个聪慧优秀,有情有义的孩子。 武安侯不禁暗暗感叹,看向沈卿道:“在下有些话想与夫人说,不知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卿看了武安侯一眼,嘱咐俞子涵在这里稍等片刻,便与武安侯走到了一边去。 俞子涵有些怔然地看着。 看方才武安侯说起吴十郎和他妻子时的眼神,他总不会也想当他后爹吧? 如果不是想当他后爹,他会对母亲这般敬重,只有可能是因为母亲自身的魅力了! 他从前,只一心盼望着母亲回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母亲在作为他母亲之前,还是她自己,有着一段他完全不知晓的人生。 沈卿和武安侯一直走到了一个远离其他人的角落,才停下了脚步。 武安侯再次朝沈卿行了个礼,低叹道:“在下见过沈侍郎。” 沈卿在十年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官职是中书侍郎,熟悉她的人都唤她沈侍郎。 只是,大部分百姓并不知道她具体的官职,因此都是唤她小沈大人,小沈大人的名号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沈卿微微一笑,摆手道:“我现在不是什么沈侍郎,武安侯唤我夫人便是。不知道武安侯有什么要与我说?” 武安侯站直身子,虽然再一次见到故人心潮澎湃,只是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叙旧,道:“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前一段时间的假疫情事件是成王一手造成的,当初成王手段之阴狠,以及……那厮对夫人的执着,夫人应是再清楚不过。 成王现在在大齐的名声低到了尘埃里,在下担心他狗急跳墙,会对夫人做出些什么。 事实上,在下手下的兵士前几天在京城附近的山上巡视的时候,在一堆燃尽的篝火旁捡到了一把刻有大凉国印的匕首。” 沈卿一愣,眉头顿时深深锁了起来。 会带着大凉的匕首偷偷摸摸躲在深山里的,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沈卿点了点头,道:“谢武安侯提醒,我这段时间会小心的。” “夫人的警觉性在下自是不担心的,只是就怕敌人在暗夫人在明,便是夫人警觉性再高,也难以预测对方会做什么。” 武安侯沉声道:“而且,夫人要小心的不仅是成王,朝堂上对俞相和夫人不满的人,可能远比俞相和夫人想的要多。 大齐的百姓如今看着很是崇敬俞相和夫人,但一旦大齐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首先会怪罪的也是俞相和夫人,就像……这回的疫情一般。 这一点,夫人应是比在下清楚。” 沈卿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当然清楚,毕竟这个天下姓的是司马,她和俞九清便是为大齐做了再多事情,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帽子就能把他们压死。 这就仿佛悬挂在他们头上的利刃,沈卿便是想忽视都不行。 她最终,也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知晓,武安侯放心,我和俞相并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沈卿和武安侯说了没几句就回去了。 武安侯还要留下来替自己小儿子与大理寺的人周旋,沈卿则带着子涵先行离去。 走在府衙中,沈卿才切实地感觉到府衙里的压抑和不安气氛。 在她身旁经过的衙役都沉着一张脸很是紧绷的样子,偶尔有几个知晓她身份的衙役,还自以为她不知晓地偷偷瞪了她一眼。 想来是把这段时间死的几条人命都安在她头上了。 简直就是在印证武安侯方才说的那番话啊。 沈卿的嘴角不禁悄然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个震惊的声音响起,“你……你不是俞相夫人?你怎会在这里?” 沈卿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一个穿着深绯色官服的颇为眼熟的男子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 正是她前不久在俞九清的书房里见过的那位对她颇有意见的周少卿——周青云。 沈卿对他这震惊的表情有些好笑,扬了扬嘴角道:“我在府衙这件事,就让周少卿那般震惊么?” ------------ 第148章 就是护短!(二更) 他能不震惊吗? 这女人真真是哪里都有她!不仅是俞相办公的书房里有她,治理疫情的村子里有她,便是府衙里也有她! 周青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妙地道:“夫人言重了。在下只是想起了近来听到的某个传闻,据说,强戒所这个点子是夫人想出来的?” 沈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俞子涵就一脸不快地道:“那个点子当然是我母亲想出来的,这有什么问题么?” 这人是什么态度?那个点子是他母亲想出来的就那么让人震惊么? 那他母亲让人震惊的地方可多着呢! 周青云讶异地看了一眼俞子涵,有些尴尬地道:“在下不是这样的意思,在下只是有些惊讶……” 想起他先前还以为那个点子是南安国的真禾公主想出来的,还因此暗暗鄙夷了俞相夫人一番,觉得她还不如一个异国的公主为他们大齐着想,心里就说不出的尴尬。 搞来搞去,那个点子其实是俞相夫人提出来的! 俞子涵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为什么惊讶?难道你觉得我母亲就想不出这样的点子么?” 周青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小少年明明比他矮了快两个头,身上散发的气场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沈卿好笑地看了一眼护短的儿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看向周青云,道:“我不知晓周少卿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但我可以回答周少卿,那个点子确实是我提出来的。 周少卿来府衙是为了府衙中人被杀这个案子的罢?我就不打扰周少卿做事了。” 这话的潜意思是提醒他该去做自己的正事了。 周青云巴不得自己赶快从这对母子面前开溜,立刻点头道:“夫人说得没错,在下要去做事了。” 怪不得裴侍郎自从和这俞相夫人一起从望州一带回来后,每回听到他在他面前说俞相夫人不好的话,都要沉着脸瞪他一眼。 明明以前,他虽然不会与他一起抱怨俞相夫人,但也会跟他一起露出嫌恶的表情。 听闻这俞小郎君后来偷偷跟着俞相他们去到隔离病患的村子了,只怕裴侍郎也见到了他,被他怼过了,心里后怕才不想再碰与这女人相关的事情罢! 俞子涵却抿了抿唇,道:“母亲,他就是大理寺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吗?他真的有本事破这个案子吗?” 他看不起他母亲,他也看不起他,礼尚往来罢了。 何况,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对别人有成见的人,俞子涵是真的很怀疑他的做事能力。 周青云脸上的神情除了尴尬,顿时又多了几分薄怒。 他可是大理寺少卿,查案是他的本职工作,质疑他旁的便算了,质疑他的查案能力谁能忍? 他不由得神色淡淡地道:“请俞小郎君放心,在下定然会尽全力尽快破解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已是发生了半个多月,死了四个人了,原来大理寺说的尽快是这般尽快法,我今天算长见识了。” 周青云:“……” 看着面前伶牙俐齿的小少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驳他的话! 若是可以,他真想直接丢下一句“你行你上”! 但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了,又怎么可以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要冷静,冷静…… 沈卿看向嘴角抽个不停的周青云,忍不住淡淡地扬了扬嘴角,突然道:“周少卿,我有个关于这个案子的事情想拜托你。” 周青云顿时眉头紧皱地看着沈卿。 沈卿也不勉强,淡声道:“要不要应下,周少卿可以听完后再做决定。” 顿了顿,她嘴角微扬,眼神凉薄道:“但我可以肯定,若周少卿不应下,这个案子短期内绝对破不了。” 周青云不禁微微一愣。 大概一刻钟后,他看向沈卿的眼神变成了复杂,好半响,才从喉咙处挤出一句话,“夫人以前可是也查过案子?” 除了这个,他再也找不到别的理由解释她对破案这件事的敏锐! 沈卿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没有。” 作为小沈大人的她查过案子。 但作为俞相夫人的她没有查过。 最后,周青云是以一种说不出的微妙眼神目送沈卿离开的。 其实,听说她找出了这次疫情的真相,以及宋祭酒和沉安居士在羁贯诗会上替她说话的事情后,他心里对这个俞相夫人的想法已是发生了改变。 只是先入为主的想法一时很难扭转罢了。 但听了她方才拜托他做的事情,周少卿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他说不定,确实是小看这个俞相夫人了。 沈卿回到俞子涵身边后,俞子涵便缠着沈卿问她方才拜托了周少卿什么。 他始终记挂着吴十郎的事。 沈卿只摸了摸他的脑袋瓜,道:“母亲拜托周少卿的事情与吴十郎无关,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俞子涵不由得有些失落,但也知晓,这件事母亲暂时是不会与他说了。 两人走出了府衙大门,就见外面除了他们坐过来的那辆马车,竟还有一辆丞相府的马车。 就在沈卿微微讶异之时,马车的门被推开,丰神俊逸气质舒朗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站在府衙门口的母子俩,眼神柔和了一瞬,走过去道:“我回府后听闻你们出去了,便来接你们。” 他来之前已是听陈立大概把情况说了,见到兴致明显不高的儿子,他轻声道:“放心,只要凶手不是吴十郎,官府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你若是关心这个案子,可以随时找陈立了解情况。” 陈立是俞九清与官府各个部门间的桥梁,所有消息第一时间都会先去到陈立那里。 俞子涵知晓,父亲已是尽力在安慰他了 他点了点头,道:“谢父亲。” 只是,吴十郎是他朋友,他希望能尽快洗刷他身上的冤屈。 何况,以前他明知道吴十郎在被人欺负,却一直没做什么。 他这回不想再袖手旁观了。 第二天,俞子涵早早地到了国子监,便开始打探消息。 他先前与吴十郎不常在一起,因此知晓他们关系不错的人没几个,而国子监昨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各个学子正是八卦之魂旺盛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吴十郎的事情。 俞子涵装作也对这件事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混进了其中一群人中一起讨论。 自从羁贯诗会后,再没有人敢说俞子涵是草包废物,年纪与俞子涵差不多大的学子都当他学神一样崇拜,年纪比俞子涵大的学子不好意思对比自己小的人低头,但也明显不敢再怠慢俞子涵了。 见俞子涵加入,他们也十分自然地接受了,甚至热情地与俞子涵一起分享自己听到的八卦—— “真是谁也没想到吴十郎是这样的人!听说广业堂的齐强到处说吴十郎本来就是个心理阴暗的人,只是藏得深!他还说了件吴十郎曾经做过的事情来佐证呢!” ------------ 第149章 有个好爹就是能无法无天 俞子涵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广业堂是他以前的班级,他便是在那里和吴十郎同窗了三年。 齐强也是广业堂的,平时欺负吴十郎的人中,就数他欺负得最狠。 俞子涵立刻问:“齐强说了什么?” 那学子见俞子涵感兴趣,很是有干劲地道:“齐强说,去年夏天最为炎热的时候,有一回他们上完骑射课,满身大汗,正想去换衣服的房间里换上干净的衣服,谁料吴十郎挡在房间门口不许他们进去,态度还格外强硬。 其他学子身上又热又黏,正是难受的时候,顿时火了,不由分说地制服了吴十郎闯了进去,就见房间里的地上竟到处都是水迹,他们上课前换下来的干净袍服有些也湿了。 他们说定是吴十郎故意想把他们的袍服弄湿的,谁知道坏事做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他们回来了,一时焦急把水撒了,又不愿意承认,这才拦着不让他们进房间。” 俞子涵微愣。 这件事他不知道,这定是在他逃学时发生的事情。 另一个学子啧了一声道:“这件事虽然为人所不齿,但顶多是恶作剧,谁能想到吴十郎连人都会杀呢!” “还杀了不止一个,整整四个!一想到我先前竟一直在跟这样的杀人犯一起学习,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接下来,基本上都是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俞子涵听得心里烦闷,随便找了个借口便退出了讨论。 钱钊生见俞子涵径直走出了教室,连忙追了上去道:“小郎君,快上课了,你还要去哪里?” “吴十郎不是会做出那种恶作剧的人,”俞子涵脚步不停地道:“他那时候会挡在那个房间门口,定是有旁的原因!” 说话期间,他已是回到了他以前的教室——广业堂。 广业堂里的学生都是每回旬考排在最末位的,也是国子监出了名的纨绔聚集地。 俞子涵进去的时候,齐强和他的几个跟班正靠在教室门口说话,见到俞子涵,领头的齐强顿时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才子俞小郎君吗?大才子都已是升到修道堂了,怎么还有闲心下凡来到我们广业堂啊?” 他的几个跟班立刻也阴阳怪气道:“当然是我们俞大才子可怜我们万年垫底,特意下凡来指导我们了!” “俞大才子,你这么有善心,不如教教我们怎么能像你一样,在下一次旬考一下子从垫底飞升到第一名啊,嘻嘻嘻。” 俞子涵小脸沉冷,凤眸中掠过一抹戾气。 然而,不待他做什么,教室里便突然飞出一支毛笔,精准地打到了齐强的脑袋。 齐强立刻捂着脑袋跳了起来,怒吼,“是谁敢扔老子!” 坐在第一排的江子韬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很是无辜地摊了摊手,“哎呀,扔到你了?真不好意思,我手滑。要不你也扔我一回呗? 但你可要小心一些,我爹可宝贝我了,要是你把我哪里扔坏了,我回去可不好跟我爹交代。” 齐强:“……” 奶奶的!他爹曾经拧着他的耳朵警告他不可以得罪这个江子韬和俞子涵,否则就打断他的腿把他赶出家门。 因此他也就敢阴阳怪气几句,哪里敢真的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 见齐强一脸憋屈,江子韬就爽了,撇了撇嘴走到俞子涵面前问:“不是快上课了,你来做什么?” “问点事情。” 俞子涵嗓音淡淡,忽地,看向齐强道:“我听说,你昨天又逃学了?” 齐强跟以前的他一样都是问题学子,对逃学这种事的熟练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他。 齐强顿时脸色一白,莫名地有些心虚道:“老子逃学不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吗?怎么,俞大才子如今成了博士们心中的宝贝了,就看不惯逃学这种事了?” 俞子涵微微扬眉,眼中掠过一抹深思,道:“你这话也不算错,我今儿就是奉吴博士的命令来找你的,你这个月几次三番逃学,可把吴博士气坏了,吴博士让我把你叫去他的书房。” 齐强被国子监的夫子训斥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久而久之也养出了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闻言轻嗤一声道:“好大的威风,如今做了博士们的狗就是不一样啊,去就去,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翘掉下一节课。” 说完,挑衅地瞥了俞子涵一眼,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俞子涵立刻朝江子韬使了个眼色。 江子韬:“?” 他这兄弟神秘兮兮的,可是又想干什么坏事了? 小半个时辰后,走路走到一半突然被人一把蒙着眼捂着嘴绑架到了后厨平时没什么人去的柴房里的齐强顶着一张被打得鼻青眼肿的脸,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瞪着面前的两个强盗:“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别以为你们有个好爹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唔唔唔!” 话音未落,雨点般的拳头就再一次落了下来。 江子韬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有一个好爹确实就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江子韬平日里不爱学习,却甚为痴迷武术,家里专门为他请的武术师傅就多达六个,那小身板壮得跟头小牛似的,一拳一拳下去打得齐强嗷嗷叫,最后齐强终于忍受不了地大声道:“我说!我说!我昨天逃学是……是因为我听我一个兄弟说他搞到了一些好东西,就是……就是近来被严格禁止的阿片,你们都知道罢!我听说吸食了那玩意儿舒爽赛神仙,老早就想试试了,谁知道官府突然严令禁止…… 但我……但我最后也没试成功啊!官府现在管得可严了,到处都有衙役捕快在巡逻,我那兄弟怂,说什么也不敢拿出来……” 所以,方才俞子涵说到他昨天逃学的事情时,他才忍不住心虚。 俞子涵一听,小脸却更沉了,咬了咬牙道:“子韬,给我继续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父亲母亲为了全面禁止阿片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努力,大齐各州为此又死了多少人! 这家伙竟然只是因为好奇,就想试试,真是活该被打! 江子韬正打得兴起呢,立刻应了一声,撸了撸袖子就兴致勃勃地上前。 齐强吓得连忙抱着头嗷嗷大叫,“俞大爷!江大爷!求求你们饶了我吧!你们突然把我抓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你们说,只要不是让我断子绝孙的事情我都做就是了!” 感谢orchis137和草叶儿投的月票~今天有点忙,明天补上今天缺的一更! ------------ 第150章 女人的香气(一更) 打死自然是不能打死的,毕竟他身上很可能藏着吴十郎的秘密。 俞子涵抬起手制止了江子韬,冷冷地看着齐强道:“我听说,你到处跟人说去年夏天的时候,吴十郎挡着房间门不让你们进去换衣服的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房间里的水迹到底是谁撒的?!” 齐强一怔,似是没想到俞子涵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傻傻地道:“那水迹当然是吴十郎撒的,他定是怨我们平日里欺负他,想报复我们呢。” 俞子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吴十郎才不是这样的人,你说不说实话?不说实话的话,子韬,继续打!” “好嘞!” “等等等等!” 齐强连忙又抱着头缩成了一团,焦急忙慌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但那件事怎么想都是吴十郎做的啊!那时候那个房间的里面和外面,可都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我后来进到房间里的时候,闻到房间里有一股女子的香气,那吴十郎说不定还带了女人进国子监,在那个房间里做过什么苟且之事呢! 而且,按照我多年流连温柔乡的经验,那定然还是个大美人!” 说到最后一句,齐强的大饼脸上还忍不住带上了一丝自得。 俞子涵却没心思搭理他,下意识地和江子韬交换了一个眼神。 女人的香气? 国子监里怎么会有女人? 另一边,沈卿知晓俞子涵对吴十郎的关心,也密切关注着大理寺和府衙查案的动向。 孙横一大早就派人给她送来了昨天国子监逃学学子的名单,并附上了平日里他们在国子监的表现。 这里面,最为可疑的是三人——武将世家柳家的三郎柳景彦,今年十七岁,百年望族赵家的六郎赵昱其,今年同样是十七岁,最后一个是条侯府的二郎君沈远达,今年十六岁。 他们三个平日里几乎都不会逃学,这就显得他们昨天逃学这件事十分可疑了。 其中,柳三郎和赵六郎昨天都是直接没去国子监,而沈二郎是上课前从国子监逃了出来。 大理寺派了人去询问,柳三郎的说法是他昨天在家里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一时气愤,第二天干脆不去上学,自己出了城散心,虽然他说他的小厮可以证明,但亲近之人的证词向来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赵六郎的说法是他这段时间学习太累了,加上父亲让他明年春闱就参加考试,他心里压力很大,就没去国子监,跟柳三郎一样,自个儿出城散心去了,连仆从都没带。 而沈二郎说逃学纯粹是贪玩,他见那么多人逃学都没事,俞家那个郎君天天逃学还逃出了个第一名,心里不甘,便也想尝试一下。 逃学后他去了赌坊还去了城里著名的醉红楼,皆有人可以作证,但偏偏在案件发生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给他作证,他说自己那时候正在去醉红楼的路上。 而醉红楼,就在案件发生的那条街上。 虽然这三个人看起来很可疑,但光从这些文字描述,也看不出谁是凶手。 沈卿坐在院子里一脸沉思。 必须要有更多证据才行。 就在这时,陈立快步走了进来,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夫人,方才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理寺的人查到,昨天案件发生前,曾有人见吴十郎去过同一条街上的醉红楼。” 沈卿微怔。 醉红楼是京城里著名的青楼,而吴十郎今年才十四岁,按照他那自卑怯弱的性格,又怎会去那种地方! 她立刻问:“可知道吴十郎在醉红楼里做了什么。” 陈立:“醉红楼里的人说,吴十郎进去后也没有多逗留,只匆匆在大堂转了一圈,又在二楼转了一圈就离开了。 招待吴十郎的伙计说,吴十郎似乎在……找人。” 找人? 沈卿眉头微蹙。 莫非凶手那天去了醉红楼?但那天去了醉红楼的只有沈二郎,而且是在案件发生后才去的。 而吴十郎昨天明显没找到人,说明他很可能是以为凶手去了醉红楼,但凶手实际上没去,或者说,没在那时候去。 沈卿沉思片刻,立刻道:“你替我跑大理寺一趟,让周少卿查查昨天逃学的大理寺学子平日里可会去醉红楼,重点查这三个。” 说着,她把方才单独写出来的三个嫌疑人的名单推了过去。 陈立看了一眼,便行礼道:“是!” 沈卿顿了顿,道:“子涵今天早上似乎很早就出门了?” 陈立点头道:“是,小郎君出门的时间比往日早了两刻钟。” 这小子,估计是想早点去国子监打探消息呢。 可是,凶手可能十分危险,而且如今正是他最警惕敏感的时候,俞子涵从没有与这么危险的人接触过,一不小心被盯上就麻烦了。 沈卿眉头微蹙,待陈立走后,便唤来麟一,让他派几个暗卫到子涵身边。 当天下午,俞子涵回来后,沈卿不动声色地套他的话,谁料这小家伙把嘴闭得紧紧的,不管沈卿怎么套话,都只说今天国子监一切如常,没什么事发生。 只是,他越是这样,沈卿就越是笃定,今天在国子监定然发生什么了! 她不禁无比惆怅地和忙公事忙到天都黑了才回到房间里的俞九清道:“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俞九清好笑地看着披着一头长发慵懒地倚在长榻上的妻子,凤眸微深,走过去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手心道:“子涵本来就不是小孩子了,何况他在做什么你不是能猜出来?子涵迟早都是要离开我们独立生活的,你与其关心儿子,不如关心关心你夫君。” 看着某人一边说一边顺势就要把她往怀里带,沈卿嘴角微抽,伸出手一脸嫌弃地推开了他,“俞九清,你现在跟儿子吃醋倒是豪不掩饰了。你刚从外面回来脏死了,快给我去洗澡。” 表情虽然无比嫌弃,沈卿眼里却是忍不住带上了盈盈的笑意。 她刚回来的时候,俞九清的神经明显还是紧绷着的,也不愿意向她泄露他心底的想法。 可是最近,他那根紧绷的神经明显慢慢松弛下来了,与她之间相处的模式也慢慢回到了十年前。 这个过程不容易,但沈卿愿意慢慢等待。 就是,某男人不要那么粘人就更好了! ------------ 第151章 阿青,你就是他的克星(二更) 自从重新开了荤,俞某人的粘人指数就直线增长,几乎天天晚上缠着她就算了,这几天早上还颇有君王不早朝的架势,要沈卿连推带哄地才愿意起床乖乖去上班。 见到妻子脸上的嫌弃神情,俞九清眉微微一挑,倒也没有继续凑过去,抓起沈卿的一只手,低头轻轻吻了吻那葱根般的手指,道:“吴十郎那边,大理寺短期内是不会结案的,但如果一直找不到凶手,迫于民众的压力,便是吴十郎是武安侯的儿子,大理寺也要按章程办事,毕竟这个案子如今被所有人盯着。 我听陈立说,因着府衙又有一个捕快出事了,府衙中人对禁止阿片这件事更加抵触,百姓间质疑阿片是否应该禁止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明天当众销毁阿片这件事,很可能会出岔子。” 这件事,孙横今天下午也派人与沈卿说了。 沈卿虽然还是坚持继续明天销毁阿片的事,但也知晓,如今群情激愤,明天的阻力定然会很大。 好一点的情况,便是民众便是不满,也只是憋在心里,不敢做什么。 最坏的情况,便是民众在激愤之下,当场与府衙中人发生矛盾。 沈卿抿了抿唇,道:“明天我会亲自去看着。” 俞九清看着她,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他便猜到青青不会放心明天的事情,他今天工作到这么晚,便是为了明天能腾出时间陪她去现场监督阿片的销毁。 销毁阿片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说随便用火一烧就算销毁了。 阿片其中一种吸食方法便是通过点燃吸食,若是当众点燃阿片,没得要让全城百姓都染上毒瘾。 为了销毁阿片,沈卿让孙横在京城的沅江边挖了两个方形大池,每个池子都挖一条水沟通入江中,销毁鸦片时,先从江中引水进入池子,往池子里撒盐,再把阿片投入盐水中浸泡半日,再投入石灰。 石灰遇水沸腾,水中的阿片便会溶解,等阿片彻底溶解后,就把废水排入沅江,这才算是彻底把阿片销毁了。 整个过程费时又费力,加上没收来的阿片可不少,要全部销毁预计需要三天三夜。 而这三天三夜,销毁的也仅仅是从京城里没收来的阿片! 只是,若这个法子可行,就能把它推广到各个州去,各个州效仿去做,大齐的阿片很快就能销毁殆尽。 因此,明天在民众面前第一次销毁阿片的行动十分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二天一早,沈卿便与俞九清一起来到了沅江边上一座名为文渊阁的高塔上,府衙销毁阿片的地方就在文渊阁旁边,此时用来销毁阿片的两个池子边已是站满了兵士,旁边推放了好几大车阿片。 池子前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百姓,在官兵的阻拦下也只能隔得远远地看着。 那些百姓看着是来看热闹的,然而他们脸上的神色分明都没有看热闹的兴致,很多人都是一脸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都死了这么多人了,官府还非要那般强硬地禁止阿片。 个别人则是一脸沉抑和愤懑,连带着看着官兵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怨恨。 “啧,这气氛,不知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刑场边看行刑呢。” 江成熠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卿转头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你怎么过来了?” “这样的大事我当然要来看看。” 江成熠走到沈卿和俞九清身旁站定,看着下方的百姓嘴角微抿道:“毕竟这些玩意儿可差点毁了大齐,朝臣便算了,我没想到军中竟有那么多将士沾染上了这毒药。” 自从开始全面排查吸食阿片上瘾的人后,他们才发现这玩意儿竟已是渗透进了大齐的军中。 京城的守军中,查出来有药瘾的人便有上百个!难以想象,若他们再晚一些发现,他们大齐的军队是不是就直接废了。 江成熠想到这里,忍不住咬牙道:“南安国的新帝果然就像阿青你说的,把这件事都推到了大凉头上,说他们只是正常与大凉做生意,大凉的人买了阿片后拿去做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而整件事中脱身最成功的要数那个阴险狡诈的成王,他完全隐在了大凉后面,至今很多人都只知晓这件事与大凉有关,却不知晓这里面也有成王的手笔。 也幸好他这回设的假疫情的局被阿青你破了,便是民众不知道阿片这件事与他有关,他在大齐的民心也是彻底完了。” 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沈卿不禁冷笑一声,“成王设的这两个局,倒是对得起他这十年的蛰伏。” 这两个局,但凡有一个成功了,他的野心说不定就能实现了。 “哈,那只能说明阿青你确实是他的克星啊,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江成熠哈哈大笑两声,突然转向俞九清问:“九清,你先前说,成王会选在去年年末突然有大动作,很可能是因为他勾搭上了朝中某个大人物,现在想来,这两个局只依靠他和大凉确实很难做到这地步,你一直在查这件事罢,可有头绪?” 俞九清脸色沉冷,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他只能肯定,那个人定然存在。 没有他的帮忙,成王不可能那么顺利地重新把他手底下的势力凝聚起来,也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大齐那般顺利地布下这两个局。 单说上回的假疫情事件,最后他们查明,导致百姓中毒的源头是望州一家名为丰登米行里卖的米,那米行的米在卖出去前用毒水浸泡过,但毒素不多,只有长年累月地吃下去,等体内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了,才会出现症状。 因此,患病的百姓都聚集在望州附近,因为丰登米行是望州一家十分著名的米行,在望州及其附近的州有十几家分店! 也因此只要一个家有一人患病,其余人也会出现症状,因为米是基本所有人每天都要吃的! 丰登米行在望州算是百年老字号了,然而俞九清他们后面去查才发现,米行早就三年前便易主了,而新的东家说是望州本地人,却十分神秘,鲜少出现,等俞九清他们根据线索找到他的住处,那个宅子早已是人去楼空。 而丰登米行原来的东家是望州一个百年商户,却在两年前,一家人被一场忽如其来的大火烧了个干净,当地府衙里,关于丰登米行易主的所有卷宗也都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每年都在盈利的米行,正常人都不会随便把它转让出去,它的原东家会把它转让出去,定是有别的原因,很可能便是有大齐的大人物从中牵线。 而这个大人物,很可能留了什么蛛丝马迹在府衙关于米行易主的卷宗中,这才千方百计把那个卷宗偷走了。 这一切都说明了,成王背后一直有大齐朝廷里的某个人帮忙!那人地位还不低! 就在他们说话期间,孙横已是在指挥人销毁阿片了。 前面的步骤都算顺利,现场气氛虽然不好,但也没有人出来闹事。 等官兵把阿片投进池子里后,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放石灰。 然而,就在等待的时候,变故陡生! ------------ 第152章 这对疯子夫妇(三更)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突然瞅着官兵一个防守的空隙钻了进去,大声哭喊着冲向了站在池子旁的孙横。 “你们这群杀人凶手!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儿子造了什么孽啊!他一心一意为官府做事,谁知道你们这群冷心冷血的,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生死!明知道有人因为禁止这什么破阿片的事情在杀府衙中人,还非要继续禁止! 敢情死的人不是你的孩子你心里不会痛啊!” 站在池子边的官兵脸色微变,立刻快速把老妇人控制了起来,然而老妇人还在继续哭喊着,“我要你们为我儿子偿命!禁止这些玩意儿比我儿子的命还重要吗!死的人可不只是我儿子,我可是听说各州府衙都死人了!你们这群天杀的,晚上能睡得安稳吗……” 制着老妇人的其中一个官兵连忙捂住了她的嘴,然而已是来不及了,这老妇人的出现仿佛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在场民众的不满情绪。 “对啊!这玩意儿就非得禁止吗?这都死了几个人了!” “我听说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坏东西,听说吸食了之后可舒爽了,堪比神仙!” “我家夫君便有在吸食这神仙药,但我家夫君明明好好的!虽然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买一回药,但那药价格也不高,我夫君以前要养活全家压力很大,吸食了这神仙药后心情明显变开朗了! 然而……然而前段时间,官府突然来了人,不由分说把我夫君带去了那什么强戒所,我夫君至今还没回来!我上回去看我夫君,他整个人都憔悴了! 我看比起那神仙药,官府更不是个好玩意儿!” “没错!官府这回做得太过分了!我听说禁止阿片是俞相的夫人提出来的!一个女人家懂什么!俞相这回太让人失望了!” “我看那俞相夫人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眼看着民愤越发沸腾,池子边的官兵显然快要控制不住愤怒的民众了。 沈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突然转身就往楼下走。 江成熠连忙焦急道:“阿青,你下去做什么!那些民众的言论明显针对你,你现在下去场面不得更失控吗?!九清,你快拦一下啊!” 然而,俞九清脸上的神色虽然冷到了极点,却没有开口叫住沈卿,反而深吸一口气,大步跟了上去。 高楼上一下子只剩下了江成熠一个人。 他傻傻地眨了眨眼,哪里看不出来,阿青定是又要做什么疯狂的事情了。 而她显然聪明得很,事先摆平了俞九清。 只是俞九清虽然同意了,但明显不放心,这才冷着一张脸跟了上去。 江成熠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跟这对疯子夫妇一起做事,真是心脏差一些都要英年早逝。 沈卿出了文渊阁后,便径直走向了销毁阿片的池子,官兵一路上为她开路。 几乎是沈卿刚出现,周围的百姓就注意到了她。 一开始,百姓并不知晓这个美丽高贵的女子是谁,突然,人群中有个人喊了一声,“那就是那个心狠手辣自以为是的俞相夫人!” 这个声音,一下子又引起了新一轮的群情激愤。 “是她?!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竟这般随意地插手政事,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 “俞相竟还这般放任她!俞相是想毁了我们大齐吗!” 沈卿一路上置若罔闻,径直走到了民众面前,然而,还不待她说什么,一个臭鸡蛋就突然朝她砸来,就这样砸碎在她脚边,溅湿了她的裙摆。 一旁的孙横吓坏了,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脸色冷得仿佛要结冰的俞相,慌忙道:“大家先冷静!冷静啊!” 最开始说话的老妇人这时候挣脱了捂着她的嘴的兵士,大声道:“你就是害死我儿子的罪魁祸首!你这杀千刀的,我要跟你拼命! 如果死的人是你儿子!你能冷静下来吗!” “没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么多条人命呢,她死后定是要下地狱的!” 见百姓们越发愤怒,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沈卿冷着一张脸,突然一把抽走旁边一个官兵的佩剑,径直走到了旁边装着阿片的木箱子旁,抬起手中还没出鞘的剑狠狠往下一砸! 随着“嗙”一声巨响,在场民众都一脸惊愕惶恐地看着她的举动,倒是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卿冷笑一声,开口大声道:“我知道,为了全面禁止阿片,各地府衙失去了许多烈士,然而,杀死他们的不是官府,也不是我,而是买卖阿片以及吸食阿片上瘾的人! 这种所谓的神仙药会让人失去理智,巨大的利益诱惑也会让人性中恐怖恶毒的一面尽显,只有全面禁止阿片,才能遏制这样的惨案发生,才能抚慰在禁止阿片中丧失性命的烈士! 否则,这天底下因为这种毒药陷入困境甚至失去性命的人,绝不仅仅是各州府衙中死去的人! 你们,见过长期吸食神仙药的人吗?见过药瘾犯了的人吗?” 沈卿的脸色冷了冷,突然拍了拍手,大声道:“带上来!” “是!” 随着一声应答,好几个官兵带着两个男人走到了民众面前。 其中一个人瘦骨嶙峋,脸色蜡黄,双眼无神,一脸麻木地被官兵推着往前走,仿佛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肉体。 另一个人则神色癫狂,不停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嘴里一直低吼着“给我药”这类乱七八糟的话,明明是瘦成了竹竿一般的人,却要足足四个身强力壮的官兵才能勉强控制住他。 许多围观群众顿时都被吓到了,傻傻地看着那两个男人。 阿片在大齐流通的时间到底不长,而且一直是暗地里传播,大多数人其实根本对药瘾这东西没什么概念。 因为药瘾犯了而发疯的人,很多人也是第一回见! 沈卿冷冷地看着他们,指了指第一个男人道:“这,就是长期吸食阿片会变成的样子!你们可别以为那神仙药真的是什么好东西,它确实会让人感到舒爽,仿佛神仙一般,但吸多了,就真的要变成神仙了。 而这……” 她又指了指第二个男人,道:“就是药瘾犯了丧失神智的样子!事实上,自从阿片在大齐暗地里流通后,大齐各地因为瘾君子无法控制自己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手足相残,手刃妻儿的人间惨事比比皆是! 你们问官府为何无论如何都要禁止阿片!这就是理由!” 随着沈卿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悲痛的声音—— “我支持官府禁止阿片!竟然还有人说这是好东西?哈哈哈!见鬼的好东西! 我家夫君正是因为吸食了那东西,在药瘾犯时把我才两岁大的儿子活活掐死的!” 一个老大爷也神色悲痛道:“我大儿子也染上了药瘾,他虽然没有杀人,但……自从他开始吸食那玩意儿后,整个人变得越发暴躁,好几回都把自己的媳妇打得半死。我儿媳妇因为受不了,大半个月前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至今没有回来。” “说起来,这样的惨事,我邻居家里也发生过……” “不是吧?神仙药是那么恐怖的东西吗?我……我还是第一回知道……” 眼看着民众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了,孙横不禁大喜。 然而,就这时候,人群中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即便那神仙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官府也不该那般强硬地禁止!其他人的命是命,府衙中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还是,府衙中的人就活该为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卖命?!” 三更补上,晚安啦 ------------ 第153章 谁敢欺负阿青!(一更) 沈卿眉头微皱,犀利的眼神立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找不到说话的那个人。 不禁暗暗冷笑一声。 看来是躲起来了。 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老鼠真是无处不在。 只是,看到了那神仙药给人造成的影响,民众的心已是偏了,虽然觉得官府禁止的手段不该那般强硬,但想到官府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为了大齐,他们再也说不出像方才那般难听的话。 还在激动地抗议的人也有,但不多,其中就包括那个被制服的老妇人。 而那些人,想也知道,大多都是跟阿片的买卖息息相关,或者因为某些小九九不想官府禁止阿片的人。 也有如那老妇人一般,是府衙被杀的那几个人的亲属。 这比起方才的群情激愤来说,算是小场面了。 沈卿神色沉着,正想开口说什么,人群中突然又有什么东西朝她丢了过来。 一旁的俞九清脸色猛地一沉,就要大步上前替沈卿挡下那东西。 却有一个妃色身影比他更快地挡在了沈卿面前,那被丢过去的一截苹果心就这样丢到了她身上。 看清来人是谁,沈卿一怔,下意识道:“长公主殿下?!” 却见来人,不是安宁长公主又是谁! 安宁长公主却没有转头看她,双手掐腰愤怒地扫视了在场民众一圈,怒声道:“谁敢欺负阿青,就是与本公主为敌! 你们以为不这般强硬地禁止阿片,就不会有人死?!那些杀人犯都是谁?都是通过卖这种药赚了大钱的无良商人,和被药瘾控制着完全丧失了理智的人! 用你们的猪脑袋想想,只要官府流露出一点禁止阿片的意思,这些人自己就会发疯了,跟官府的手段温不温和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青……俞相夫人和官府这般强硬而迅速地禁止阿片,是想尽快把那些疯子控制起来,这是在保护你们懂不懂!” 在场的群众听到沈卿脱口而出的“长公主殿下”时,就已是怔愣住了。 怎么竟连皇族的公主都跑了过来凑热闹! 听到她的话,好些人面面相觑。 仔细想想,事情好像确实就是这样啊!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丁香色的纤细身影走到了沈卿旁边,淡声道:“本公主乃是南安国的真禾公主,阿片这玩意儿正是出自南安,没有人比本公主更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南安国一直很清楚这种药对人的影响,所以向来禁止普通百姓和军户碰它,特别是军户,因为南安很清楚,若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大批量地染上药瘾,这个国家的军队算是废了,没了军队守卫的国家,就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婴儿。 本公主可听说,各州都已是发现了军中有将士染上了药瘾,你们要求官府不要那么强硬地禁止阿片,可是希望你们军中的将士多几个人染上药瘾才满足?” 军队对国家的重要性便是小孩子都知晓,闻言,立刻有群众激动道:“这怎么可能!” “我记得这神仙药可是大凉的人带来我大齐的!前儿个不是才有几个大凉商贩被午门斩首了?原来那群鞑子打的是这样的心思,当真恶毒!” 真禾公主忍不住冷笑一声,“是大凉的人恶毒吗?本公主看着,倒没有你们这些抗议官府强硬地禁止阿片的人恶毒呢!毕竟,那是你们自己的军队,你们自己的国家,你们都不爱惜,就别怪别人打你们的主意了!” 真禾公主的话说得虽然难听,但句句扎心。 好些方才抗议得最大声的群众脸上都不禁露出尴尬的神色。 一些还想继续抗议的人也不好继续开口了。 一旁的孙横一脸懵地看看安宁长公主,又看看真禾公主,有些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了。 这两位贵人,难道也是小沈大人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动乱准备的? 果然不愧是小沈大人! 能同时请动这两尊大佛的,这天底下也就只有小沈大人了罢! 见群众彻底冷静下来了,那几只隐藏在人群中的老鼠见状,也再也说不出什么挑拨的话,沈卿走前一步,淡淡道:“官府会这么强硬地禁止阿片的原因,想必大家都已是很清楚了。 古往今来,这种涉及到巨大利益的事情,总是会伴随着一定的牺牲,对于府衙中人遇害的事情,我十分痛心。 我可以明确第告诉大家,这样的牺牲将来可能还会有,但官府定会竭尽全力阻止,也会让这样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沈卿说着,眼神微柔地看了眼一旁泪流满面的老妇人,放轻声音道:“他们都很了不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坚守着自己守护大齐的意志,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老妇人闻言,似乎彻底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我并不想要我儿子当什么英雄,我只想他好好地活着啊!那孩子……那孩子在被杀死前一天还与我说,那些至今还执迷不悟不愿意禁止阿片的人太可恶了,阿片为大齐带来了多少危害,他们难道不清楚吗? 他……他由始至终都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自豪……” 沈卿看着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不由得想起了现代的缉毒警察,每个牺牲的缉毒警察身后,都有这么一个肝肠尽断的亲人吧。 孙横虽然也一脸感慨,但见事情彻底解决了,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安宁长公主又上前一步,一脸愤愤不平地道:“方才本宫还听到有人对俞相夫人插手政事的事不满,本宫就实话告诉你们,发现了那阿片的危害的正是俞相夫人!没有她,咱们大齐现在还在被大凉那群鞑子耍得团团转呢! 俞相夫人插手政事怎么了!你们有那个能耐,也能向官府提出建议啊! 要知道,你们一直念念不忘的小沈……” 沈卿默默地捂了捂额头,淡淡地道了句:“长公主殿下,我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过来,你可要尝尝?” 阿青亲手做的点心? 安宁长公主顿时眼眸一亮,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猛地转头道:“要!” 面前的群众:“……” 他们竟仿佛看到了有条尾巴在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身后晃啊晃。 他们先前只从传闻中听过这位俞相夫人,还多是带着恶意的传闻。 如今亲眼见到,才发现这俞相夫人竟是这么一个各方面来说都十分了不得的女子! 传闻这东西果然害人啊! ------------ 第154章 俞子涵,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人!(二更) 完美地解决了这件事,沈卿带着像条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着她的安宁长公主走回了俞九清身边,早已是忍耐了许久的俞九清顿时连样子也不装了,冷冷地看了安宁长公主一眼,一把拉起沈卿就往回走。 安宁长公主一愣,顿时气得跳了起来,“俞九清,你自己没本事保护阿青,就别霸占着阿青!方才保护了阿青的人可是我!”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安宁长公主方才确实帮了她,沈卿转头朝她微微一笑,“长公主殿下,我一会儿遣婢女把点心拿给你。我还有些事,下回见。” 见那可恶的男人径直拉着她的阿青上了马车,安宁长公主终是无奈又愤怒地停下了脚步,眼里甚至浮起了几分怨恨。 这可恶的男人! 暗中交代侍卫但凡是她来找阿青都借口阿青不在打发她走便算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见阿青的机会,又被他破坏了! 他凭什么……凭什么不让她见阿青! 他能眼睁睁看着阿青被那些贱民欺负,她却不能! 这样的男人,没有资格拥有阿青!她的阿青,理应找一个更完美,更能保护她的男子! 虽说事情已是做完了,但就这样被俞九清拉上了马车,沈卿还是很无奈,在马车上坐好后,不禁幽幽地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长公主殿下不过是还有些孩子心性,用得着吃醋吗?” 何况,对于安宁长公主,她是有些愧疚的。 当初,是她隐瞒了自己女子的身份,才会害得安宁长公主一颗芳心错付,有了那么一段黑历史。 俞九清紧紧地握着沈卿的手,心情显然很不好,“青青,你知晓我为什么生气。” 他从来就没把安宁长公主看在眼里,他生气,是因为他方才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折辱自己的妻子。 偏偏青青来之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让她自己解决,不到紧急情况他不许出面。 否则,还轮不到那位心思不轨的长公主保护他的妻子。 沈卿好笑地睨了他一眼,要说她回来后俞九清始终没变的,就是对她保护过度这件事。 这一点她也懒得说他了,挨过去在他的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笑眯眯道:“事情完美解决了不就好了?不过我没想到青禾公主也来了,青禾公主还是很讲义气的。 接下来,只要能找到京城府衙杀人案的凶犯,民心就能彻底安抚下来了。 如今能确定的是,凶犯平日里定是会去醉红楼,吴十郎那天去醉红楼就是去找他的,只是没找到。 他离开醉红楼后不到一刻钟,安禾就被杀了。 然而,我昨天叫周少卿查一查那天逃学的国子监学子平日里可会去醉红楼,查出来的结果竟然是一大半的学子都是醉红楼的常客!” 她特意列出来的三个嫌疑人,也在这一大半学子里面! 虽然她先前就知道世家贵族的郎君生活奢靡,但这样的数据摆在她面前,还是让她忍不住感叹连连,突然就万分庆幸子涵遗传了他爹的直男性子。 俞九清倒一点也不意外,虽然他不去那些地方,但同为男人,他很清楚男人的德性,淡声道:“这么说,醉红楼这个线索算是废了?” 沈卿嘴角微微一抿,“暂时可以说是废了,但吴十郎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凶犯?还那般笃定他去了醉红楼?又为何非要替凶犯顶罪? 听闻周少卿今天又去了国子监寻找线索,希望他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罢。 否则我们家那个傻小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沈卿这么说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嘴里的傻小子今儿又光荣地逃学了!这回,还把江子韬也一起拐了出来! 两个小家伙此时正在醉红楼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伸长脖子张望着对面装饰得花花绿绿、门口站着好几个妆容妖艳穿着清凉的女子的门店,看了一会儿后,两人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同时把脑袋缩了回去。 俞子涵瞥了一旁的江子韬一眼,踢了踢他道:“你跟着我出来的时候不还一脸兴奋,说你老早就想去醉红楼里面看看吗?怎么这会儿就怂了?” “小……小爷哪里怂了!小爷那是……那是谨慎!毕竟咱们不是没去过那种地方吗!” 江子韬向来自诩爷们儿,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说他怂,立刻跳了起来道:“俞子涵,你别光说我,你自己不也怂嘛!” 俞子涵:“……我也谨慎不行吗?!罢了罢了,咱们再谨慎下去天都要黑了,咱们直接进去罢!” 江子韬:“对!是爷们就直接进去!” 两人整理了一下着装,便抬头挺胸,摆出了一个自以为最爷们的姿势往醉红楼走,也不管站在门口揽客的姑娘们见到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是多么讶异。 就在两人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阵责骂,“你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别以为你穿了一身男子服装老娘就看不出你是个娇娃儿了。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小姑娘该来的地方,老娘倒是很欢迎你们来,但架不住你们爹娘后面来找老娘算账啊! 以前也有过像你这般因为好奇女扮男装溜进来的小姑娘,老娘好声好气地招待了她一番,谁料后来人爹娘派人找上门来,说我玷污了他们姑娘的清白!你们这些小姑娘啊,我是不敢接待了!” 俞子涵和江子韬转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眉眼精致得仿佛用画笔细细描画出来般的郎君正和一个身材丰满的中年妇人在争吵。 那郎君看着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自带一股属于女子的娇,就像那中年妇人说的,还哪里是男子啊,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呢! 听到中年妇人的话,小姑娘显然急了,小声道:“我……我不是因为好奇才想进来的,我是来找人的……” “老娘管你是找人还是好奇,快走快走,我们还要接客呢!” 俞子涵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正想直接走进醉红楼,江子韬就突然一把拉住他,在他耳边快速道:“那不是宋祭酒的小女儿嘛! 子涵,你记得不,她偶尔会跟宋祭酒到国子监来,有一回我们在上骑射课,她就站在一旁看着,害得一群仿佛这辈子没见过女人的人发了疯一般非要争第一,我那时候才知晓广业堂里那群草包原来还是有能立起来的时候的!” 俞子涵一愣。 骑射课……女子…… 他眼眸猛地一亮,一把推开江子韬就大步朝那姑娘走了过去。 江子韬:“……” 这看在江子韬眼中,简直就是自己这个兄弟突然见色起意,满脸猴急。 奶奶的,俞子涵,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人! 感谢临枫投的月票,么么~ ------------ 第156章 我对比我小的男人不感兴趣(一更) 江子韬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俞子涵道:“子涵,你便是喜欢人家也不用那么猴急吧!那个啥,我可听说这姑娘很早之前就定亲了,俞叔叔和沈姨是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俞子涵:“……” 他不由得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江子韬一眼,甩开他的手咬牙道:“笨蛋!想想昨天齐强说的话!我们不是都在想哪个女子会在那时候出现在国子监么?答案不就在眼前了?!” 江子韬一愣,恍然大悟道:“对哦!” 昨天他们想了半天都没想出齐强说的那丝女子的香气会是谁的,后来他们打听到吴十郎在案子发生前去过醉红楼,两人就先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逃学来到了这里。 没想到竟阴差阳错地找到了疑似那丝香气的主人! 俞子涵懒得理他,走到了那宋姑娘身边轻咳一声道:“你是宋姑娘吧?我认识你。” 宋姑娘一怔,转头看了看身旁比她还要矮上一些的俊秀小郎君,突然蹙了蹙眉,一脸严肃道:“我已是定亲了,而且,我的理想夫婿不包括比我小的男人。” 俞子涵:“……” “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江子韬顿时要笑疯了,“俞子涵!没想到你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 俞子涵狠狠地瞪了江子韬一眼,努力维持着淡定的表情道:“宋姑娘,你误会了,我找你是有些事想问问你。你……认识吴十郎吗?” 看到宋姑娘微微怔愣后,迅速皱了起来的眉头和下意识轻咬下唇的动作,俞子涵心里一喜。 他找对人了! 很快,他们就找了醉红楼旁边的一家茶馆,坐进了一间包房里。 宋姑娘轻咬下唇看着俞子涵,“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吴十郎?可是吴十郎曾和你说过什么?” 俞子涵摇了摇头,挺了挺腰杆,个子虽矮,气势却十足地道:“吴十郎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听说了一些事情,才猜到宋姑娘和吴十郎是认识的。 宋姑娘既然认识吴十郎,应该也知晓吴十郎被抓进了大理寺的事情罢。” 宋姑娘似乎有些不安地交握起双手,嘴角微抿道:“我自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我觉得,他不是会杀人的人,他……应该是个好人……” 俞子涵不禁和江子韬对视了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也认为吴十郎不是会杀人的人,我来到这里,就是想查出那个案子的真相,洗刷吴十郎身上的冤屈。 我怀疑吴十郎会被卷入这个案子与宋姑娘有关,宋姑娘可以把你和吴十郎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告诉我吗?” 听到俞子涵说吴十郎会被卷入这个案子可能与她有关后,宋姑娘脸色一白,但她虽然满腹疑惑,也没有抢着问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先把俞子涵提的问题回答了。 “我是上一年夏天认识吴十郎的,那时候,我……有点事去了国子监,却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浑身都湿透了。 我怕被人看到,慌忙躲进了旁边一个房间中,谁料……谁料那个房间是去上骑射课的学子换衣服的房间! 就在我无比慌张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站在外面的人就是吴十郎。 他见到浑身湿透一脸慌乱的我,看起来竟是比我还慌乱,连忙与我说,其他学子很快就要过来了,让我快点躲起来。 然而已是晚了,吴十郎话没说完,我们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吴十郎说他会为我争取时间的,就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只是,他也没能拦住那些学子多久,很快他们就闯了进来,但幸好那时候我已是爬窗出去了,躲过了一劫。” 这种事到底事关姑娘家的名声,宋姑娘说得脸上浮起了两抹红晕,但还是坚定地说了下去。 “那之后,我……问了我父亲才知道,吴十郎被他们班上的学子举报在房间里撒水弄湿他们的衣服,被处罚了。 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做了些点心,悄悄去国子监送给了吴十郎,感谢他那天对我的帮助。 那段时间,我刚好也有些烦心事,想找人倾述,我见吴十郎性子纯良,为人淳厚,就……与他说了我的心事,多亏了他,我才不至于一个人烦闷苦恼。 只是……只是我们到底男女有别,我去见了他几回后,便没再去找他了,与他之间也只能算是萍水之交。” 原来那天的事情是这样的! 俞子涵微微蹙眉,脸色沉了下来。 见到他这神情,宋姑娘有些紧张了,连忙问:“吴十郎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说,他很可能是因为我才被卷入了这个案子?” 俞子涵暗叹一口气,道:“宋姑娘,我有个猜测,想跟你求证一下。 你那段时间与吴十郎倾述的心事是什么?方便与我们说吗?还有,你这回去醉红楼,想找的人是谁?” 宋姑娘一怔,犹豫了片刻才道:“如果这件事对证明吴十郎的清白有用,我说当然无妨,但……如果这件事与这个案子无关,两位小郎君可否替我保密?” 俞子涵和江子韬都不怎么喜欢“小郎君”这个称呼,她也不过大了他们一两岁嘛! 他们年纪虽小,但能力一点也不差好么!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俞子涵点了点头,郑重道:“没问题,如果你说的事情和案子无关,我和江子韬绝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 “你们是吴十郎的朋友,我相信你们。” 宋姑娘为人倒是爽快,道:“我……那时候烦恼的事情,其实与我的未婚夫有关。 我有个自小就定亲了的未婚夫,他也在国子监学习,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 他很小的时候就说过,长大后会娶我,我也一直向往着能嫁给他。 只是……后来,我们长大后,因为男女之别,关系疏远了,我也只能偶尔见他一面,后来……后来我竟听说,他在醉红楼里认识了一个红颜知己,还曾经跟家里人说,要把她赎回家做房里人! 他母亲当然不同意,也命令身边的人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但纸哪里包得住火?很快,我就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 宋姑娘嘲讽地扬了扬嘴角,微垂眼帘道:“我不愿意相信他是这样的负心人,但我平日里没有机会见到他,只能找借口跟着父亲去了国子监,想……想找他当面问问这件事。 谁知道,那天我因为心情恍惚,不小心摔进了池子里,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我就是因此认识了吴十郎,后来我忍不住,明知道那样不好,还是与他述说了我那时候心里的不安和愤怒。” ------------ 第157章 才不替臭男人背锅(二更) 江子韬听得入了迷,不禁摇头啧啧感叹,“宋姑娘,不是我说,这种事情绝不会空穴来风的,我母亲说了,天底下不花心的男人凤毛麟角,你若对男人抱有太多希望,只会让自己失望。” 这样说的时候,他仿佛忘了自己也是个男人。 看他这说得头头是道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情场经验丰富的郎君。 俞子涵暗暗抽了抽嘴角,他们可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听人倾述的! 宋姑娘是个拎得清的人,才不会接他的话头…… 俞子涵正想继续问什么,坐在对面的宋姑娘突然一把捂住脸,呜呜呜地很是哀戚地道:“你说的我当然知道!只是……只是小时候他明明答应过我的,这辈子都会对我一心一意,除了我不会有别人! 我……我哪里知道,他这么快就会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你要我如何接受!” 俞子涵:“……” 许是说到了伤情处,宋姑娘的眼眸都红了,咬着唇道:“后来,我见到了他,问了他这件事,他明明一脸心虚,却还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跟我坦白,后来许是被我逼狠了,才立誓说以后再也不会去醉红楼找那个姑娘了,他说,他对那个姑娘不过是玩玩,他心里只有我一个。 但我便是再傻,那时候也察觉到他的话不可信了,后来,我让我的侍婢去盯着他,发现他果然没有遵守承诺,那之后还是去了醉红楼几回。 你们应该猜到了吧?我这回就是来醉红楼找他的。 我父亲母亲心疼我,早就说了要解除我和他之间的婚约。 但你们可以说我傻,我总是念着我们小时候的情谊,不愿意把他想成那么坏的人,我只有亲眼看到他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我才能彻底死心。” 江子韬立刻毫不客气地道:“确实傻!” 宋姑娘:“……” 她、她不过自嘲两句,他怎么就当真了! 他才傻!他全家都傻! 一旁的俞子涵却突然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宋姑娘淡声道:“宋姑娘,子韬的话虽然直白,但他说得没错,你确实傻。 但吴十郎更傻。” 他轻吸一口气,抿唇道:“宋姑娘,我怀疑那个案子真正的凶犯,其实是你未婚夫。 吴十郎那天定是听到了你未婚夫逃学的事情,想到你那时候对他倾述的烦恼,心里十分在意,才追了出去。 后来,他去了醉红楼就是佐证,他很可能以为,你未婚夫来了醉红楼。 然而他在醉红楼里没有找到人,后来,他见到了你未婚夫杀人的场面,他不希望你继续因为那种人渣伤心,才……把杀人的罪名揽到了自己身上。” 宋姑娘眼眸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缓缓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俞子涵紧紧地盯着她,“那我问你,前天你未婚夫在哪里?他可有好好地待在国子监!” 宋姑娘身子猛地一颤。 她身边的侍婢立刻咬唇道:“姑娘,那天……那天赵六郎确实没有去国子监……但也没有去醉红楼……他那天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江子韬立刻道:“赵六郎?是他爹是礼部尚书的那个赵六郎吗?” 宋姑娘已是完全无法思考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下子,事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俞子涵立刻转身走出了包间,江子韬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唉!俞子涵,等等我啊,就你那小身板去找人干架哪里干得过!” 俞子涵和江子韬再次回到了醉红楼,那里的姑娘见到这两个俊秀过人的小郎君又回来了,纳罕之余,都娇笑着迎了上去。 不管多大,都是男人嘛!何况这么好看的小郎君可少见得很,这不比伺候那些又老又丑的男人来得快乐? 俞子涵的凤眸中快速掠过一抹嫌恶,避开她们冷声道:“我是来找赵六郎的,他可是来这里了?” 几个姑娘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赵六郎是她们醉红楼的常客,她们自是知晓的。 但这两个小郎君明显来者不善,她们又不傻,怎么可能告诉他们赵六郎在哪里。 江子韬看了她们一眼,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大声道:“那个人渣!他……他玩弄了我阿姐!他对我阿姐始乱终弃!我阿姐现在因为他都要跳江了,他必须去给我阿姐一个交代! 如果你们不告诉我那个人渣在哪里,我们就把你们店掀了!” 见身边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这边,几个姑娘顿时慌张了起来。 她们做这行的,各种感情纠葛的事情没少见,母亲很早就与她们说了,这种事情她们不要强出头,谁结下的孽缘就谁来解,她们只是做生意的,可不是替那些臭男人背锅的。 其中一个姑娘连忙走了出来道:“原来如此,这位小郎君的阿姐当真命苦,请两位小郎君随妾来,妾带你们去赵六郎处。” 俞子涵不禁一脸佩服地看向了瞬间止住了“哭声”的江子韬。 江子韬得意地朝他扬了扬下巴。 小样,他从小就是听他母亲的故事长大的,这种桥段他满脑子都是,随便抓一个出来都好使! 那个姑娘一直带着俞子涵他们走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外头,看着面前两个眼神澄澈让人喜欢得紧的俊秀小少年,她终是忍不住,低声告诫了他们几句,“姐姐看你们还小,遇到事情可千万不要强出头。那赵六郎这段时间古怪得很,脾气似乎变得十分暴躁,动不动就摔东西打人。 若是一会儿他发疯,你们就直接跑,回去喊大人过来,知道吗?你阿姐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啊。” 俞子涵和江子韬微微一愣,俞子涵眉头微蹙,突然觉得他们直接来到这里是有些冲动了。 只是,还不待他说什么,那姑娘就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应允后,把门轻轻推开了。 很快,就见一个身材消瘦衣衫不整的男人从内室走了出来,一脸不耐烦地道:“爷正爽着呢,到底怎么了!” 见到江子韬和俞子涵,他脚步猛地一顿,满脸讶异,“是你们?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多亏了他们两个的好爹,国子监里的学子基本都认得他们。 俞子涵虽然很想亲手帮吴十郎洗刷冤屈,以弥补自己之前没有在他被人欺负时帮助他的愧疚,但心里突然响起的警铃告诉他,这会儿最好不要与这个人硬碰硬。 反正他基本可以肯定,真正的凶犯是他,他只要回去告诉父亲和母亲,官府的人自是会找出真相! 他拉了拉江子韬的手,正想对他使眼色先撤退,就见江子韬突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迈了一步,指着江六郎道:“你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你罢!你现在立刻随我们去官府自首,官府也许还能从轻发落!” 俞子涵顿时眼前一黑。 这憨货! ------------ 第158章 看上的只是你的钱(一更) 另一边,沈卿和俞九清刚回到丞相府,还没走进大门,虚空中就突然跳下来一个暗卫,跪在他们面前道:“夫人,俞相,小郎君和江小世子逃学去了醉红楼,看样子是想去那里调查吴十郎的案子!” 沈卿听得一阵头疼。 那小家伙果然胡来了!醉红楼那种地方是他可以去的吗?! 俞九清也听得眉头紧蹙,“小郎君他们去了多久?” “小郎君他们还没进去,方才他们在门口遇见了宋祭酒家的姑娘,和那姑娘去了附近一家茶坊喝茶了,属下们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与夫人和俞相说一说这件事。” 沈卿暗叹一口气,咬了咬牙道:“那臭小子,一会儿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 说着,转身就要回到马车上,亲自去抓儿子。 然而,她还没上马车,就见又有一个暗卫跳了下来,他的眼神明显不同于前一个暗卫的镇定,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紧绷道:“夫人,俞相,不好了!小郎君……小郎君和江小世子方才指着赵六郎说他才是真凶,那赵六郎一下子就丧失了理智,把小郎君抓了起来做人质!其他暗卫这会儿还在醉红楼与那赵六郎僵持着!” 沈卿只觉得心脏猛地一跳,脚忽地便一软,幸好身旁的俞九清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她狠狠一咬牙,来不及多想什么,快速上了马车,俞九清紧跟着也上了来,让车夫立刻赶去醉红楼后,看了沈卿一眼,握紧她的手道:“青青,放心,子涵身边有暗卫在,他不会有事的。” 沈卿现在心乱如麻,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若他敢伤了我儿子,我绝不会放过他!” 醉红楼里,赵六郎紧紧挟持着怀里的俞子涵,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紧贴着俞子涵的脖子,红着一双眼怒喝道:“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楼里早已是乱成了一团,害怕的人都跑了,还留在醉红楼里的人都围在赵六郎身旁议论纷纷,在赵六郎面前,好几个一身黑衣的暗卫小心翼翼地围着他,为首的暗卫尽量放轻声音道:“赵六郎,你先冷静下来,你知道我们小郎君的身份罢?若你伤了我们小郎君,你们整个江家都要跟着陪葬!” “我才不管!” 赵六郎怒吼道:“什么江家,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所有人都只会……只会指责我!说我学习不好!说我性子懦弱不堪大用!反正在他们眼里,不管我多么努力都一无是处!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懂我爱我的夏娘,想把她赎回府,但母亲只会训斥我,说我荒唐,说我对不起我的未婚妻!但她可有想过我的痛苦! 后来,我好不容易借助神仙药忘记了这些烦心事,每回吸食神仙药,都是我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候,可是老天就是要玩我!官府那些人管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管我的神仙药!偏要管唯一可以让我得到救赎的东西! 我恨!我恨这天底下所有人!你说我知不知道我挟持的人是谁?哈哈哈!我当然知道!他就是当朝俞相唯一的嫡子,也是……提出要禁止阿片的那个女人的儿子!” 方才说话的暗卫顿时一脸震惊懊恼。 他说错话了! 赵六郎因为愤怒浑身颤抖着,放在俞子涵脖子边的匕首随着震动轻轻压进了那白皙的皮肤里,瞬间便有刺眼的鲜血流了出来。 暗卫惊得呼吸都要停了,连忙道:“等等!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放了我们小郎君!” 赵六郎疯狂而扭曲地扬起唇,仿佛毒蛇一般阴森地道:“我什么都不要,这个天下抛弃了我,我也要抛弃这个天下!我现在只想复仇!向你们所有人复仇!你们要我不要杀这个嚣张的小鬼?可以,你们在我面前自杀,说不定爷爽了,还能让你们小主子多活一会儿,哈哈哈哈哈!” 暗卫们不禁脸色煞白。 这男人疯了! 而想跟疯子讲道理,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救下小郎君?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江子韬的声音,“喂,你不是说这个夏娘是唯一懂你爱你的人么?你把子涵放了!否则这个唯一懂你爱你的女人也别想活!” 赵六郎猛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江子韬不知道什么时候挟持了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娇美女子,那女子一脸恐慌,无比娇弱可怜地看着赵六郎道:“昱郎,救我!” 赵六郎却神情不变,依然笑得扭曲又疯狂地道:“夏娘,你放心,等我把碍眼的人都杀死了,我就下黄泉陪你,我们活着时做不成恩爱夫妻,死后就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夏娘:“???” 他要死自己一个人死,她才不想死好吗! 见这样都拿捏不到赵六郎,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简直是疯子! 江子韬脸上却没有一丝懊恼,忽然轻嗤一声,一脸轻蔑道:“赵六郎,你以为人家姑娘很想跟你成双成对吗?我方才听到她说了,你就是个傻子,只要甜言蜜语哄上几句就会给她大把大把的银子花,还傻乎乎地信了她的话,真以为她一颗心都挂在了你身上,天天晚上垂泪到天明,只想与你双宿双栖。 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她那番话除了跟你说过,还跟许多个什么什么郎说过!你不过是个被她玩弄在手掌心里的傻子罢了!” 夏娘:“???!!!” 不是,这小屁孩挟持她算了,怎么还揭她的底! 这可是她的商业机密,都说出来了,要她以后怎么做生意! 一众暗卫闻言顿时一慌。 江小世子到底在做什么!他这样说,不是要更激怒那个疯子嘛…… 然而,下一息,他们就看到了赵六郎一脸错愕的表情,随即,他竟似乎大受打击一般怒吼道:“不!夏娘!这不是真的!你告诉那个混蛋,你就是对我一心一意!我在你心中是最特别的!” 众暗卫:“……” 这疯子确实被激怒了,但愤怒的方向似乎跟他们想的不一样。 江子韬轻蔑地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道:“赵六郎,说你是傻子就是傻子,你身上哪一点值得人家姑娘一心一意对你了?人家愿意敷衍你已是很给你面子了。” 赵六郎激动得一双眼都红了,“不!夏娘你跟他说,不是这样的!这天底下只有你是真正关心我、懂我的人,我们俩心中明明都只有彼此……” 便连当众社死的夏娘都忍不住一脸惊愕地看着赵六郎了。 说实话,能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吧,基本上都很拎得清,这里就是用金钱买欢愉的地方,谈情反倒伤感情了。 你要谈情可以,但也要拿出凌驾于别人的金钱和实力来啊,像他这么一个还没断奶的人,哪来的底气跟她谈情?他便是坚持要把她赎回家她也不愿意啊,这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么? 这多少有些……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夏娘忍不住弱弱地道:“不,这位小郎君说得对,妾一直看上的不是你的人,只是你的钱……” ------------ 第159章 他十二岁的时候可洁身自好得很(二更) 仿佛被自己一直坚持的信仰背叛了,赵六郎脸色猛地煞白,不停摇着头喃喃道:“不……不是的……你在说谎……你在说谎……” 就是这时候! 一直守在暗处的暗卫立刻扔出了手中的暗器,精准地刺中了赵六郎握着匕首那只手的手臂,那力道几乎把他整根手臂都穿透了! 赵六郎一时不察,凄厉地惨叫一声,手中的匕首拿不稳掉到了地上。 俞子涵眼中精光一闪,微微侧身一把拉过他的手臂,就是一个快准狠的过肩摔! 还不待他狠狠地给那恶心懦弱的男人来两拳,一旁的暗卫就蜂拥上前,第一时间把他带离了赵六郎身旁紧紧护在身后,沉声道:“小郎君,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属下们就行了!属下已是派了人去通知夫人和俞相,夫人和俞相应该很快就会到……” 他话音未落,一个男人突然从醉红楼外头快步跑了进来,一脸震惊地道:“天……天啊!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好多好多官兵,把整条凤舞街都封锁起来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官兵!” 在场众人一愣。 好几个人当场跑了出去看情况,很快,外头就传来他们的惊呼声,“老天爷!是真的!咱们醉红楼完全被包围起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打仗,而不仅仅是抓拿凶犯呢! 普通的缉凶现场哪有这阵仗!不用说,这些官兵都是为了引发了今天骚动的两个小少年来的! 就在这时,许是得知里面的危险已是解除,一大批官兵突然涌了进来,把一脸惊慌的众人团团围住! 一对容貌和气质皆出色得不似凡人的男女紧跟在那些官兵身后,脸色紧绷,带着风雨欲来的沉冷。 俞子涵小心肝一颤,心中的小警铃疯狂响起,下意识就找起了可以藏身的地方。 谁料原本被吓得躲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鸨见到这场面,连忙迎了上去道:“哎哟喂,咱们醉红楼今天可长脸了,竟然来了这么多贵客!两位是……俞小郎君的家属还是江小世子的家属?不管是哪个小郎君的家属,都可以放心,两位小郎君都没事,生龙活虎着呢!” 俞子涵:“……” 这妇人做这种事也太熟练了吧!先前到底是有多少家属上门闹过事啊! 沈卿没心思搭理她,眼神快速转了一圈,就紧紧地锁定住了不远处的俞子涵,当看到他脖子上的血迹,沈卿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被攥紧了。 俞子涵见自己来不及躲了,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地扯了扯嘴角,蔫蔫地垂下头,“母亲……” 话还没说话,沈卿就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俞子涵顿时有些无措,“母亲,我……我没事……” 他虽然很喜欢母亲的怀抱,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会害羞的好么! 沈卿却只是抱了他一下就放开了他,紧紧握着他的肩膀瞪着他怒斥道:“笨蛋!母亲先前是怎么说的,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父亲母亲商量!你可知道你一个人查案有多危险!竟然……竟然还胆大包天地来了这种地方……小小年纪就学人逛花楼,你这是学了谁去?!” 一旁的俞九清:“……” 此等逆子的行径与他无关。 他十二岁的时候可洁身自好得很。 俞子涵有些怔然地看着沈卿,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这么愤怒的模样,忍不住呐呐道:“我……我只是想亲手洗刷吴十郎身上的冤屈……” “母亲知道你的想法,但你可有想过你还只是一个孩子!还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若不是她有不祥的预感,提前安排了暗卫在子涵身边,今天这件事又会变得如何? 沈卿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俞子涵闻言,却是有些不服气了,抿了抿唇道:“可是,母亲,我已经把真凶找出来了!我成功洗刷了吴十郎的冤屈!母亲也不要总是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我已是能够保护别人,也能够保护母亲了……” 沈卿微微一怔,心里后怕又惶恐的情绪还在激烈翻滚着,忍不住还想说什么,然而,看着俞子涵有些倔强的眼眸,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咬了咬唇,突然轻吸一口气放开他,转身淡声道:“罢了,这些事回去再说,你先去外面让人给你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 俞子涵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安,朝沈卿的方向喊了一声,“母亲……” 沈卿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了那被暗卫压制着的赵六郎。 母亲生气了! 母亲不会再也不理他了吧? 俞子涵不禁有些慌,就要追上沈卿,却被俞九清拦了下来,他垂眸看了看满脸慌乱的儿子,心里虽然也怒极,但到底不忍心,低声道:“你让你母亲冷静一下,先出去让人给你包扎伤口。” 见俞子涵还一个劲地看着沈卿的方向,俞九清有些无奈,带了几分不容置喙道:“听话。” 俞子涵不想走,但看着父亲严肃的模样,他抿了抿唇,突然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一直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钱钊生连忙悄咪咪地跟在了俞子涵身后。 俞叔叔明明没有看向他的方向,却在他在俞叔叔身旁跑过的时候,淡淡地道了句:“子韬,这件事我已是告诉了你父亲,他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江子韬身影猛地一僵,乖乖地站定朝俞九清行了个礼,欲哭无泪道:“是,谢谢俞叔叔。” 呜呜呜,他就知道他不该跟着俞子涵那个混蛋胡闹的! 俞子涵老说他父亲比他父亲好,殊不知俞叔叔从来不舍得大力责罚他,他父亲抽起他时却从来没手软过! 俞九清看着两个小家伙跑出去了,才走到了一脸戾气地盯着赵六郎的沈卿身旁,淡声道:“青青,气多伤身,周青云已是在带人过来的路上,等把他弄到了大理寺,你想怎么折腾他都可以。” 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就行。 毕竟这个案子还是要结的。 赵六郎方才一副蔑视生死的模样,这会儿见自己被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官兵围着,胆子都要吓没了,听到俞九清的话,他惊恐地大声道:“不!你别以为你是俞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那是动用私刑!你就不怕被御史台的人知道参你一本!” 感谢orchis137投的月票~ ------------ 第159章 这般优质的客人得尽早定下!(一更) 这家伙,竟是蠢得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俞九清仿佛冰刀一般的眼神顿时扫了过去,赵六郎猝不及防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一颤,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被冻住了。 “我之所以还能冷静地与你说话,是不想吓到我的妻儿。” 俞九清一张脸阴沉得仿佛地狱阎罗,一字一字道:“你若还想多活几日,就给我闭嘴。 御史台的人?” 俞九清嘲讽地轻扬嘴角,明明是无比俊美惑人的一张脸,此时却比恶鬼还阴森恐怖,“这些年他们参我的奏折,只怕比你吃的饭还多。” 这种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威胁,连让他心痒都不配。 赵六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这会儿才彻底知晓,为什么这个男人会那么遭人恨,又招人眼红了! 又为什么父亲时常警告他,千万不能惹俞家那个小鬼头。 他到底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卿却明摆着不满意俞九清的话,冷笑一声,道:“伤了我儿子,还想全身而退?反正,留着一口气给周青云就行了罢?” 说着,她指了指赵六郎,对身旁的暗卫道:“避开他脖子上的致命处,给我一刀一刀地割,人若昏迷了,就给我泼醒。” 赵六郎:“!!!” 沈卿顿了顿,声音淡然得仿佛只是在交代今晚吃什么,“落人话柄也不好,把他拖到房间里慢慢割,到时候周少卿问起,就说伤口是营救小郎君时弄的。 毕竟,他劫持了小郎君,我们一时心急,没有【一不小心】把他杀死已是十分仁慈了。” 这叫哪门子仁慈!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被玷污了好么! 赵六郎激动地想骂街,却被身旁的暗卫利落地往他嘴里塞了块破布,便被一脸恐慌绝望地拉走了。 周围众人离得远,没听清沈卿的话,但看到赵六郎被拖走时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在心里怒吼—— 这辈子,他们都绝对不要得罪这两个人! 俞九清看了看身旁依然一脸冷冽的沈卿,不动声色地握起她还十分冰冷的手,低声道:“青青,子涵没事。”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把沈卿从某个梦魇中拖了出来,她微微一僵,整个人瞬间软了下去,紧紧反握住俞九清的手汲取温暖,声音微哑道:“我知晓。 九清,子涵六岁那年遇刺的时候,你可是也这么心慌?” 子涵现在只是脖子受了点伤,她便如此心疼后怕。 别提那回,据说子涵受了重伤,差点就熬不过去了。 就是从那回后,俞九清开始不择手段地布局,对付隐藏在阴暗处的成王,和其他可能的敌人。 过去那十年,她还是低估了俞九清所承受的一切。 如今,她心慌意乱的时候,还有俞九清在身旁安慰她。 当初孤身一人的俞九清,又该多么绝望痛苦。 俞九清听出了沈卿话语中的心疼,微微一愣,心里仿佛涌起一股暖流,缓缓流过那些年烙下的伤疤,轻声道:“不管我那时候是什么心情,都过去了,现在我和你还有子涵都好好的,已是足够了。” 沈卿和俞九清出去的时候,俞子涵和江子韬正在和武安侯世子说话。 这些官兵,是从武安侯的军营中临时调过来的,带兵的人正是武安侯世子。 武安侯世子吴明哲见到沈卿和俞九清出来了,连忙走上前行了个大礼,强压着喉咙处的激动道:“在下已是知晓全部的事情了,俞小郎君和江小世子已是找出了真正的凶手,洗刷了我弟弟身上的冤屈,如此大恩大德,我们武安侯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沈卿淡声道:“武安侯世子言重了,找出真凶的不是我和俞相,武安侯世子不必对着我们行这么大的礼。” 吴明哲微愣,想说他们是俞小郎君的父母,俞小郎君为了找出真凶都受伤了,不管出于感谢还是愧疚,他对他们行这个大礼都是应该的。 但看到沈卿脸上寡淡冷漠的神色,他恍然大悟一般道:“夫人可是累了?听闻夫人上午亲自去督查销毁阿片的事,还帮府衙安抚了激动的群众,夫人的坚毅和魄力已是在民众间流传了开来,在下听到时也是十分敬佩。” 俞子涵微愣。 原来母亲今天还去做了这些事。 她为禁止阿片的事殚精竭虑,他却还让她这般担惊受怕。 俞子涵不禁呐呐道:“母亲……” 沈卿却依然看也没看他,只朝吴明哲道:“劳世子担心,我还不至于这般柔弱。 我听说吴十郎认罪这件事跟宋祭酒家的姑娘有关,如今真相大白,吴十郎不一定能接受,世子还要多多开导吴十郎才是。” 俞子涵:“!!!” 母亲真的不愿意理他了QAQ 吴明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对母子间微妙的气氛,愣了愣,轻咳一声道:“谢夫人关心,我这个傻弟弟有时候就是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我和父亲会好好与他说道说道的……” 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跑出了一个男装打扮却模样娇美的小姑娘,站在吴明哲面前有些紧张地道:“请问……你是吴十郎的兄长吗?如果可以,我想见见吴十郎,可以吗?” 如果……如果吴十郎真的是因为那个傻得不行的理由认罪的,她怎么也得去骂他一顿。 他以为他这样做,她就会开心吗?!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吴明哲神色有些怔愣,很快朗然一笑道:“宋姑娘愿意帮忙,自是最好不过!” 这个小姑娘还算有情有义,自家弟弟平日里看着憨憨的,眼光倒不错。 见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沈卿淡声道:“回府罢。” 说完,转身就走。 俞子涵连忙有些惴惴不安地跟了上去。 偏偏这时候,好几个曾经接待过他和江子韬的醉红楼女子走了出来,朝他们热情地挥舞着手绢道:“两位小郎君有空再来啊~” 这般俊秀好看又聪慧勇敢的小郎君,谁能不爱? 更别提他们那让人震惊艳羡的出身了! 这般优质的客人当然是越早定下来越好了! 俞子涵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窘迫得耳朵都红了。 谁还要再来! 她们应该朝他父亲说这句话才对啊啊啊! 一直到回到了丞相府,沈卿都没有与俞子涵说一句话。 回到家后,俞子涵见沈卿径直走进了府里,下意识要追上去,“母……” 一个沉冷好听的嗓音却不容人忽视地响起,“俞子涵,过来,跪好!” ------------ 第160章 父亲与儿子(二更) 俞九清直接在旁边的一个凉亭里坐下,指着面前的空地眼神沉冷地看向俞子涵。 俞子涵有些焦急,可父亲明显也在盛怒中,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十分熟练地在父亲面前一跪。 俞九清薄唇微抿地看着他,“你可知错?” 俞子涵面对自己父亲的态度可就没有面对母亲时那么软了,背脊挺得笔直,朗声道:“孩儿不觉得自己有错!” 听到这个毫不意外的回答,俞九清怒极反笑。 和自己这个儿子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他多少还是知道他的脾性的。 他也不生气,右手食指轻敲石桌桌面,淡声道:“俞子涵,你今年几岁?” “十二岁……” 俞子涵有些不服气,“但那又如何,父亲十三岁的时候便已高中状元,独自一个人生活了不是么?” 俞九清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嗓音淡淡,“那你可知道,父亲十三岁那年虽然高中状元,但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当初与我一同参加殿试的,都是世家大族的郎君,为了减少竞争对手,他们在殿试前用了许多肮脏的手段,我如今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完全是老天眷顾。 后来,因为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可以帮衬的亲人,一度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活下来,我曾百般屈辱,千般隐忍,每天都仿佛走在悬崖边。” 俞子涵微愣。 这些事情,父亲还是第一回与他说。 他知道的父亲都是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仿佛无所不能的。 然而父亲如今跟他说,他曾经也跟所有人一般,有过一段磕磕碰碰的岁月。 仿佛想起了那段晦暗的岁月,俞九清眼中染上淡淡的暗色,道:“更何况,你祖父祖母去得早,我从很小的时候起,便是一个人摸爬打滚、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活过来的,我有着你所没有的警觉性和生存技能。 饶是如此,回顾当初那段岁月,我依然觉得,我能一直走到现在,是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子涵,先前几年,父亲确实有所失职,很多为人处世以及应对危险的方法,都没有好好地教过你,你如今性子中的鲁莽,是父亲的责任,因此这回,父亲虽然生气,但也没资格指责你什么。” 俞子涵不禁咬了咬唇,道:“父亲,我方才,让父亲和母亲很担心吧……” 俞九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自是会担心的。 诚然,像你所说,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但十二岁的羽翼尚不够丰满,如果你无法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弱小,这样的危险只会一直发生,你也不一定每次都能那般幸运地逃过一劫。 你母亲真正气的是这一点。 父亲知道你很想保护母亲,保护身边的人,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足够强大。 而变强大的前提是,知道并正视自己的弱小。” 俞子涵感觉自己的心猛地震了震。 这么多年来,父亲还是第一回这般语重心长地与他说话,没有斥责,没有冷漠,而是仿佛一个真正的父亲般,站在他面前指引着他前进。 俞子涵的鼻子莫名地酸了酸,哑声道:“父亲,我知道错了。父亲以前可就是这样,慢慢变得如现在一般强大的?” 俞九清微愣,忍不住淡淡一笑,道:“是,但父亲如今还不够强大,父亲要努力变得更强大,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和母亲。” 沈卿是一路冷着脸回到青竹院的,她这回出门,陈莹和朱圆都没有跟着,见到她进房时的模样,都不禁愣了愣,迎上去担忧道:“夫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们自认识夫人以来,就没见过夫人这般生气的模样! 不会是……郎主又做了什么惹夫人生气的事了吧? 沈卿知晓自己不该对着孩子发脾气,但心底的情绪太强烈,她竟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她暗叹一口气,道:“没什么,帮我备墨。” 每当她心绪不稳的时候,就喜欢练字,练着练着,心情就能平静下来了。 她打算等心情平静下来了,再去找子涵好好聊聊。 然而,她练了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朱圆的惊呼声,“小郎君,你在做什么?” 沈卿微愣,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走了出去,就见俞子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大捆柴背在了身上,此时正端端正正地跪在青竹院的院子里,见到她出来,立刻仰着小脑袋清清脆脆地道:“母亲,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和父亲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卿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又气又好笑地道:“你在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便是对着父母,也不能随随便便下跪知道吗?” 她又不是封建社会的大家长,一点儿小事就喜欢让孩子跪。 此时书房里的俞某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俞子涵自是看出沈卿的心情比方才好了不少,眼睛闪闪发亮道:“可是,孩儿方才让母亲担忧了,还……还不知天高地厚地顶撞母亲,母亲定然很生气。 但父亲说,只要我好好道歉,母亲定会原谅我的。” 沈卿微愣,不禁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他背在身上的那堆干柴,有些艰难地问:“这种道歉方式,也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没有,这是我自己想的!” 俞子涵看着沈卿嘴角边的笑容,计谋得逞一般嘿嘿一笑道:“只要能让母亲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卿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挥陈莹和朱圆帮他解下那堆干柴,拉着他的手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道:“傻孩子,母亲方才也不对,不该那般冲你发脾气,你明明还是需要父亲母亲引导的年龄。” 俞子涵立刻道:“我没有怪母亲,母亲生气是应该的,只怪我太弱小了……” 俞子涵眼帘垂了垂,忽地又扬起,眼里显而易见地多了几分神采和坚毅,“虽然我现在还很弱小,但我一定会努力变得强大,强大得能保护父亲母亲,以及身边的人的!” 沈卿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竟然连这点都领悟到了。 莫非是俞九清与他说了什么? 她这回的表现,竟是还不如他了。 她不禁淡淡一笑,抬起手替俞子涵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轻声道:“那母亲就等着了。” 俞子涵不禁扬了扬嘴角,有些眷恋母亲指间的温度,忽地想起了什么,有些扭捏道:“还有一件事,虽然……虽然我去了醉红楼,但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母亲信我!” ------------ 第161章 夫人可是又要奖励我(一更) 沈卿动作微顿,有些微妙地看了面前的小少年一眼。 这不是她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他有没有那个能力的问题啊。 俞子涵没看懂自家母亲眼神中的意思,还在那里自顾自地道:“我也不知道女子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国子监里那么多学子都喜欢去那种地方。 吴十郎做出认罪的傻事,竟然也是为了女子。” 说着,他似乎有些慌张地看了沈卿一眼,“当然,母亲是最好的,为了母亲,我也是会做出像吴十郎那样的傻事的!” 沈卿顿时一脸头疼地看着俞子涵。 虽然儿子直男一些不算坏事,她不用担心他会像其他世家贵族的郎君一般生活奢靡混乱。 但直男到这个程度,她就不得不有些担心她未来的儿媳妇了…… 毕竟大齐男子普遍的成婚年龄是十六岁。 只是,那方面的事情要怎么循序渐进地教他,沈卿到底没经验,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轻咳一声道:“这些事,等你以后长大一些,自然就会晓得了。” 俞子涵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男女间的那些事实在麻烦得很,便是他再如何长大,这种想法定然也是不会变的!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母亲,你觉得先前那几个府衙中人,也是赵六郎杀的么?” 沈卿微微挑眉,嘴角微扬道:“难道子涵觉得不是吗?” 俞子涵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想了想才道:“之前的几个案子,我也了解过,那几个案子基本没有什么指向凶犯的线索,说明凶犯很聪明,在有意地避开官府的追捕。 我觉得,跟这回的案子有些不同。 虽然这次被杀的捕快死法跟先前几个人一样,但这次的案子留下了太多线索了,不管是最开始把死去那个捕快指引到巷子里的那个小女孩,还是吴十郎的突然出现,都说明,赵六郎这次杀人十分不谨慎,不说证据,光是人证竟然就留下了这么多。 这跟先前几个案子的谨慎小心,分明完全不一样!” 总的来说就是,他觉得赵六郎才没有那么聪明! 沈卿不禁笑了,很是满意地道:“不愧是我的儿子,你说得没错,赵六郎不过是个拙劣的模仿者罢了。” 看着有些怔愣的俞子涵,沈卿意味深长道:“再等几日,母亲便带你去抓拿真正的犯人。” 一直到余子涵离开了青竹院,俞九清才回了来,沈卿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分外热情地把俞九清迎进了屋子里。 “夫君今儿是想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俞九清不由得扬了扬眉,看着面前的女子道:“青青好像心情不错?” “你别装了,你定然知晓子涵过来负荆请罪的事情,你与子涵说的那些话,子涵也与我说了。” 沈卿微微笑着看着他,柔声道:“你这个父亲做得是越来越好了。” 他今天的公务明明已是做完了,但为了给她和子涵冰释前嫌的机会,他特意这会儿才回来。 俞九清为人冷清,但只有沈卿知道,他体贴起来,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沦陷。 俞九清轻咳一声,竟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一会儿,才勾了勾嘴角道:“青青可是又想奖励我了?” 男人说这话时,还特意凑到了她耳边,温热的呼吸轻轻浅浅地吹拂在她的耳廓上,带着极致的暧昧。 沈卿不禁微微红了脸颊。 他分明在暗示他们相隔十年后鸳梦重温的那一晚。 当时,她就是以奖励为名,悄然潜进了他正在沐浴的浴房。 只是,他如今进步这么大,当然得奖励,大大的奖励。 沈卿当即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眉眼微挑带着一丝入骨的媚,柔声道:“这又有何不可?看来夫君是想先沐浴了,不如,我陪你一起啊。” 俞九清的呼吸顿时微微一滞,再呼出时,变得异常的灼热沉重。 这样的青青,与今天早上站在百姓面前神情坚毅地跟他们讲述阿片为何必须禁止的那个青青不同,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青青。 也是让他尝尽了求而不得的苦,融进了他的骨血中,让他便是紧紧抱着她也难以压制心中那丝患得患失的可恶女子。 五天后,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是京城郊外一所香火鼎盛的寺庙,孙横的夫人信佛,每回休沐的时候,他都会陪自己夫人去大慈恩寺礼佛。 今天正是孙横的休沐日,他一如往常地与自己夫人来到了大慈恩寺,他夫人如今身怀六甲,走路不便,孙横扶着她慢慢走上前往寺庙的阶梯。 现在时间还早,人流量还不算多,山林间透着一股虔诚的寂静,夫妻俩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 “前儿个你忙得很,连休沐日都要回府衙工作,如今府衙之人被杀这个案子结案了,你终于是清闲一些了。” 孙横有些歉意地笑笑,道:“一直忙于公务疏忽了你和孩子们,是我不好。” 被他扶着的女子温婉地一笑,道:“别这么说,公公和阿兄他们都是将士,婆婆和几个嫂嫂都尝试过与自家夫君分隔千里的痛苦,你虽然公务忙,但好歹是在我们身边的,我已是很满足了。” 孙家是武将世家,只是因为孙横崇拜作为文臣安天下的俞相和小沈大人,才走上了文臣的路。 孙横不禁笑了,“如此说,你还得感谢俞相和小沈大人了。” 女子一脸感慨道:“那可不,能有他们,是我们大齐之福。就是不知道小沈大人如今去了何处,可还安好。 我不敢想象,如果当初连俞相也不在了,大齐会变得怎样。 其实当初……” 孙横的夫人虽是女子,但到底生在官宦世家,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女子。 因此,她很清楚,俞相在如今大齐的位置的尴尬。 真是讽刺,明明大齐能有今天多亏了俞相和小沈大人,但在大齐越来越好的如今,容不下俞相和小沈大人的人却也越来越多了。 她甚至时常大逆不道地想,如果当初,俞相和小沈大人直接改朝换代又会如何?大齐皇室的威望再在几十年前便尽失了,便是俞相和小沈大人当初那么做了,大部分百姓也是支持的! 就如她相信,和她一样有着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的人定然不少一般。 孙横自是知晓自家夫人想说什么,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天下还是姓司马,有些想法他们可以在心里想,却是万万不可以说出口的。 就在这时,他们已是快要走到楼梯的尽头了,忽地,他见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他走来,不禁顿了顿脚步,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 第162章 母亲,你一定要好好的(二更) 却见那是个魁梧健壮,面容凝肃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窄袖袍服,左边额角处有一条食指长的疤痕,看着很是瘆人。 孙横很清楚,那是他两年前追捕一个穷凶极恶的凶犯时留下的。 孙横不禁扬起一个笑容,主动迎上前道:“袁捕头,好巧,你今儿也来大慈恩寺礼佛?” 袁不屈走到孙横面前后,朝他行了个礼,恭敬道:“属下见过大人,是的,属下前几年在这里供了一个属下亡妻的长生牌位,休沐日有时间的时候,就会过来陪陪亡妻。” 孙横知晓袁不屈的夫人在几年前便去世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娶续弦,闻言不禁感慨道:“袁捕头对夫人真是情深义重,可惜了…… 如今不是公务时间,袁捕头不必那么多礼,私底下随意一些便是。” 袁不屈站直身子,看着孙横道:“不管什么时候,大人都是属下的上峰。何况,属下会过来找大人,是为了公务的事情,属下方才……在寺庙中发现了一桩怪事。” 孙横不由得皱了皱眉,“何事?” 袁不屈却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看了孙横的夫人一眼。 孙横立刻会意,低声嘱咐自家夫人先上去。 袁不屈看着那个女子离开了,才道:“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不宜被其他人听见,请大人随属下过来。” 孙横的表情也不禁严肃了起来,忍不住默默地扶了扶额。 难得的休沐日,只怕又要泡汤了。 袁不屈一直带着孙横走进了寺庙旁边的一个小树林里,孙横走在前面,袁不屈走在后面。 孙横边走边道:“到底是何事这般重要,咱们刚刚才结了府衙中人遇害的案子,不会是又有什么重大的案子发生了罢……”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眼中忽地掠过一抹戾气,出口的话却一如往常,“确实是一个大案子……” 一边说,右手已是迅速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忽地,脸上扬起一个狰狞的笑,举起小刀就猛地朝孙横冲了过去,“就是关于大人你自己的案子! 断我财路、毁我人生的人,都去死吧!!!” 然而,他刚冲到孙横身后,眼看着匕首就要狠狠插入他心脏的位置,不远处突然飞来一块石头,狠狠地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袁不屈顿时一阵剧痛,忍不住嘶了一声,就是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前面的孙横已是猛地回过身子,一把打掉了他手上的匕首! 袁不屈愕然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大人,你……” “凶手果然是你。” 一声幽幽的叹息突然从袁不屈身后传来。 袁不屈猛然回头,当看到从不知道哪里走了出来的一群官兵,以及领头的一个美丽女子时,他怔然了好半响,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咬牙满脸怨毒道:“俞相夫人!是你! 你怎么知道杀死那些人的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今天计划要杀死孙大人!” 俞子涵跟在沈卿身边,也不禁一脸困惑又崇拜地看向自家母亲。 袁捕头问的那两个问题,他也很好奇! 莫非,母亲有什么未卜先知的奇能不成?! 沈卿微微一笑,道:“说实话,我是今天才确定了凶手是你,但杀死安禾的凶手跟前三个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我是一开始就明确了。 因此,我跟大理寺的周少卿商量设了个局,装作看不出这些案子其实有两个凶手,只把它当成一个案子来处理,如此这般,才能让先前那三个案子的凶手,也就是你放下警惕啊。 这些天,明面上看一直暗中监视你们这几个嫌疑人的人已是被撤走了,其实不过是演给你们看的假象。 不过,你也完全没让我们失望呢,官府这才宣布结案没几天,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出手了。 至于为什么知晓你今天会出手嘛,我又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奇能,哪里能预先猜到你会在今天出手。 只是,我们先前对所有嫌疑人都做过详尽的调查,包括你,因此我知晓你自从两年前起,每逢休沐都会去醉花楼找你那个红颜知己红娘,而你供奉在这里的你前妻的长生牌位,早已是落灰了罢。 早在你今天一反常态地前往大慈恩寺起,暗中监视着你的人便已是把这个消息传给了我们。 袁捕头,你身为府衙的捕头,竟暗中在帮助歹人兜售神仙药,先前孙大人带兵围剿卖药那群人屡遭失败,你从中出了不少力罢!” 袁不屈许是知道大势已定,倒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只沉着一张脸听沈卿的话,沈卿说完后,他一脸惨烈地仰头大笑,道:“俞相夫人果然非池中之物,这一出戏完完全全把袁某玩弄在了手心之中,袁某技不如人,袁某认输! 只是,夫人,你别以为这天底下就真的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你了,这神仙药到底是谁引进大齐的,夫人很清楚罢! 你这般肆意行事,迟早是要遭到报应的!哈哈哈哈!” 沈卿冷着一张脸看着他,懒得再听他废话,厉喝一声,“给我把他拿下!” 一众官兵顿时上前,动作利落地压制住了袁不屈,就带着往前走。 俞子涵不禁有些不安地看向沈卿,道:“母亲……” 那袁捕头说的话,他不怎么听得懂。 但他那仿佛诅咒一般的话语,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若不是这么多官兵在这里看着,他定是要上前好好教训他一番的! 沈卿散去了脸上的冷厉,低头看着俞子涵微微一笑道:“不必把那种人的话放在心上,我带你过来,是想让你好好看看官府是怎么办案的。” 俞子涵点了点头,道:“我知晓的,母亲。”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道了句:“母亲,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等了这么久才把母亲等了回来,母亲回来后,父亲也逐渐改变了。 他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无法想象母亲又会出什么事,即便是那种人渣随意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无法忍受! ------------ 第163章 发了疯一般地想着你(一更) 沈卿微微挑眉,正待说什么,与她一起来到了这里的周青云突然上前,行了个礼道:“夫人,既然犯人已是抓到,在下便告退了。” 沈卿朝他点了点头,淡淡一笑,“辛苦周少卿了。” 周青云犹豫片刻,终是没说什么,又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了。 要发现这几个案子其实有两个凶犯不难,大理寺很早以前就有了这方面的怀疑,只是,俞相夫人却是在他们落实这个怀疑前,便找上了他,条理清晰地跟他把至今为止的所有案情都分析了一遍,并提出了设下今天这个局的建议。 可以说,多亏了俞相夫人反应这般迅速,今天逮捕真凶的行动才会那般顺利! 周青云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他向来最讨厌狗眼看人低的人,谁料自己却不知不觉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还不只是狗了一次,足足狗了好几次! 难怪裴侍郎跟着俞相夫人外出了一趟,回来后对她的态度就大变,想来他也是发现自己狗了啊! 真真是不可以小看俞相身边的人。 有了俞相夫人的帮助,俞相如今更是所向披靡,无人能及了,以前小沈大人在的时候,朝堂上的势力还能平衡一下,现在基本上是俞相独大了。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大齐能保住如今的和平,真正执掌大权的人是谁,其实没有那么多人在乎。 只是偶尔想起那曾经风华正茂,与俞相同样夺目的少年时,总是让人忍不住惋惜罢了。 大理寺的人离开后,沈卿带着俞子涵上前跟孙横打了个招呼,便也准备离开。 俞子涵今儿特意向国子监请了假,机会难得,沈卿打算带俞子涵到处逛逛,好好培养一下母子感情。 方才孙横和袁不屈在这个林子里走得还挺深,旁边就是一个断崖,忽然,沈卿带过来的其中一个侍卫倒吸一口气,失声道:“夫人,你过来看看!” 却见那个侍卫正站在断崖边,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一片惨白。 沈卿的心微微一咯噔,让俞子涵站在原地,自己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过去,“怎么了……” 然而,在她离那个侍卫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那个侍卫忽然猛地朝她一扑,一把拽着她的手就直接跳下了悬崖! “夫人!” “母亲!” 事出突然,别说沈卿了,便是紧跟在沈卿身后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 其他侍卫连忙伸出手,却连沈卿的一片布料都没来得及抓住,见俞子涵疯了一般冲过去,他们只能先把小郎君拦下,同时厉喝道:“快!所有人都给我立刻下去找!!” 方才他们看了一眼,那个断崖还不矮,下面绿树成荫,把地面都遮住了,从上面完全看不到地面的情况。 按理来说,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定是九死一生,但便是只有那么一丝生还的几率,他们也必须找! 俞相和小郎君不能失去夫人,他们整个丞相府也不能失去夫人! 沈卿在被拽下悬崖的时候一直努力保持清醒,因此,她眼睁睁地看着拽着她的那个侍卫在半空中就熟练地调换了姿势,变成了她在上他在下的位置,利用树枝的冲力和他自己这个肉垫,成功让她安全着陆。 饶是如此,沈卿还是被巨大的冲力冲得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全身上下一阵剧痛,不用检查都知道,自己的右手和左脚定然都骨折了。 她忍不住吃痛地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抑不住从齿间溢出来的那声“嘶”。 大意了! 她早就知道他们身边有内奸,却没想到,那个内奸竟有本事混进了俞九清亲自指派给她的侍卫中! 不用说,这定然也是某个“有心人”从好几年前便开始布的局! 而这个“有心人”浪费了这么宝贵的一颗棋子把她孤立了出来,定然已是在一边等着了。 不出她所料,一阵木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滚动的声音突然传来,沈卿忍着痛猛地看过去,就见一个面容俊秀眉眼却阴冷如毒蛇、身着石青色锦衣坐在一架轮椅上的男人在若干个黑衣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径直来到了她面前,眼中盛满怨毒痴迷夹杂着快意的复杂感情,喃喃道:“沈青,沈青,你还是落到了本王手中……” 说着说着,他仿佛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浑身颤抖地哈哈大笑道:“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本王手中!本王费尽心思布下的局都被你破了,你还害得本王在大齐的名声一落千丈!沈青,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本王从十年前起,就觉得你碍眼得不得了,明明只是一个女人!不待在后院相夫教子便算了,竟还一次又一次地坏本王的好事! 但这十年来,本王也一直在想着你,发了疯一般地想着你!便连本王也厌恶起了自己,怎么会下贱如斯! 事到如今,本王竟是还不舍得杀了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终是忍不住咬紧了牙关,眼里透出暴戾疯狂的杀气。 是失踪了将近八年的成王——司马恒! 沈卿冷冷地看着他,对于会在这里见到他一点也不意外。 应该说,她早就有所预料,这次再见迟早会发生。 她冷笑一声道:“司马恒,你知道自己下贱便好。你还好意思自称本王呢,我没记错的话,早在十年前,你便被贬为了平民,你见到我,理应是要行跪拜大礼的……” “闭嘴!” 司马恒脸色猛地一变,他生平最看不起那些低贱的平民,自己被贬为平民并流放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比死还要恐怖的屈辱。 说着,他阴狠地一笑,道:“沈青,你也就只能趁现在嘴硬了,等本王把你带回大凉,本王定会让你感受一下本王这些年所受的屈辱。 大凉那位皇太子对你也很感兴趣呢,等本王玩腻了,就把你送给大凉那位皇太子。 如何?本王对你够意思吧? 来人,把俞相夫人带上,我们走!” 大慈恩寺本就在京城郊外,他们在这里把她掳走,只要不进大齐的其他城镇,花费多一些时日也是能回到大凉的。 而若他们不进大齐的城镇,他们又小心躲避的话,未尝不能躲过官兵的搜捕! 更别提她现在受了伤,完全无法动弹,几乎是任他们摆布了。 沈卿暗暗咬了咬牙,思绪快速运转着,然而不等她想出什么对策,成王身旁的一个黑衣人就快速上前,强行往她嘴里塞了颗什么,就抗麻布袋一般把她扛到了肩膀上,快速离去。 ------------ 第164章 有些人就好这口呢(二更) 沈卿很快就知道他们给她吃的是什么东西了,因为她的嗓子突然一阵剧痛,再张口时,她已是无法说话。 “放心。” 被人推着的成王看了沈卿一眼,嘴角微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道:“那不过是让你暂时无法开口说话的药,对人体无害,五天后就会自动失效。 你太不乖了,只是弄折了你的右手和左脚可还不行,还得把你全部行动力都封锁起来才行。 你就乖乖随本王回大凉罢,只是不知道,你当时千挑万选的那个男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不会被刺激得完全崩溃。 毕竟你十年前刚刚失踪的时候,他就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否则,本王也不会那般顺利地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道:“本王还给他准备了一个礼物,希望他看完后,不要太激动罢。” 沈卿嘴角紧抿,狠狠地瞪着他,只是如今她说不出话,连开口讽刺他都做不到。 因为要逃避追兵,他们撤退的速度很快,直接有两个男人抬着成王的轮椅快速往前走,而且他们显然已是摸清了这附近的地形,一路上都是挑又小又窄的山路走。 沈卿本就全身剧痛,又被晃得头晕,只能闭起眼睛强行忍耐着这种痛苦。 被人舒舒服服地抬着的司马恒还在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听说你一开始还不愿意认俞九清,呵,你当初选他时,还与本王说,俞九清是唯一一个不会背叛你的男人,可如今呢? 你后来回去了,可是信了他说的他没有碰过那些女人的鬼话?沈青啊沈青,你在别的地方精明果断,只是在看男人这件事上总是瞎了眼。 那般漫长的十年,他说他完全没有碰过那些女人你就信?本王得到的消息可是与你完全相反呢。” 沈卿不禁暗暗吸了口气,一脸烦躁。 虽然明知道他说这些话是想扎她的心,她还是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本王知晓,本王送进去的几个女人被你们找了出来,可是俞九清后院那六个女人可不全是本王送进去的,就例如那个……戚国公府的康姨娘。 俞九清对那些女人确实没有情,可朝夕相处那么多年,难免是发生过一些事情的。 两年前的新年宫宴,听说俞九清喝醉了酒回去,迷迷糊糊地走进了康姨娘的院子,就这样待了一晚。 这件事你不知道罢?也对,其他人便是知道,也是不会与你说的……” 他话音未落,旁边突然传来噗通噗通几声声响。 竟是跟着他们的几个黑衣人突然倒了下去! 其他人脸色一变,猛地止住了脚步,司马恒反应倒是快,立刻瞪向了沈卿,“是你!” 没想到她如今遍体鳞伤,又无法开口说话,还能做出这些小动作!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司马恒正想问出口,身子突然猛地一晃,一阵剧烈的困意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地袭来! 与此同时,身边又有好几个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你这贱人到底做了什么!” 便连抬着司马恒的两个黑衣人也倒了下去,司马恒坐着的轮椅哐啷一声落到了地上,他也被狼狈地甩了出去,眼皮重得仿佛随时要闭上,却还是拼命维持神智朝不远处也掉到了地上的女人怒吼。 沈卿却只是嚣张地朝他扬起了一个挑衅的笑。 她倒是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她如今说不出话怪谁? 看到沈卿明显也一副随时要晕睡过去的模样,司马恒一下子悟了,荒谬又怨毒地低低笑道:“你为了给我们下药,竟是连自己也中招了,沈青啊沈青,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彻底没招了! 但凡我们这边有人先醒过来,你都逃不掉! 等这回我们醒来,本王定是要把你那十根手指也折了!” 沈卿只冷冷地笑着看着他。 就看这场豪赌,是谁赢罢! 司马恒放完狠话后,便也坚持不了,晕睡了过去。 沈卿这回用的是一种无色无味的高强度迷药,因为没办法当着他们的面吃解药,她也无法抵抗地晕睡了过去。 她这么做虽然带着赌的成分,但她也不是乱来的。 时空管理局的岗前培训包括培养对一些常见的毒药和迷药的抗药性,沈卿经过严苛的训练,身体里自带一定的对这类迷药的抵抗性。 换言之,她虽然也会跟着一起晕过去,但百分之九十九会比这里的所有人早醒过来。 只要她醒得早,就能争取到逃走的机会! 只是,在她彻底晕睡过去之前,她恍惚间听到了一个粗俗不堪的声音—— “刘婆子,这里,这里有个女人! 哟,竟然是个这般漂亮的女人!” 随即,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确实,这般水灵的女人简直是极品,看来咱们今天运气不错啊。 虽然嫁过人已非完璧之身,但有些人就好这口呢呵呵呵。 阿大,阿二,把她抬上车!给我小心着点,她可是咱们的摇钱树!” “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卿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一些神智,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个摇摇晃晃的硬邦邦的东西上面。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凄凉悲切的啜泣声,其中,杂夹着一个甜美稚嫩的嗓音,“夫人,你醒醒,夫人……” 沈卿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张精致甜美此时却有些脏污的脸蛋。 她的心微微一紧,记忆立刻回笼,猛然坐了起来,却因为起来得太猛,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方才唤醒她的那个小姑娘立刻紧张地道:“夫人,你没事吧?我看你受了很重的伤……” 却见小姑娘虽然精致得仿佛高岭上盛放的花骨朵,年龄却分明还小,看起来也就是十二三岁,那一身粗布麻衣跟她那身娇嫩白皙的皮肤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不适感。 沈卿有些怔然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缓缓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却见这里分明是在一架马车内部。 马车虽然简陋,却很宽敞,里面除了她和这个小姑娘,还坐着四个姑娘,年龄有大有小,身上的穿着和气质都各不相同,但唯一的相同点是——都是各具特色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沈卿心底微微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不是还在和成王周旋吗?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 第165章 九清,你要振作一点 沈卿不禁嗓音沙哑地道:“这里……是哪里?” 话刚出口,她就怔了怔,随即有些惊喜。 可能是她体质的问题,成王那厮喂给她吃的毒药似乎也解了,只是她说话时,嗓子还是干涩酸痛,说话的声音粗哑低沉, 仿佛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难听得很。 但好歹能交流了。 然而,身边的女子都只是自顾自地哭,显然没有精力回答她的问题。 只有最开始唤醒沈卿的那个小姑娘十分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的声音是这样的,微微咬唇低声道:“夫人, 你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了吗?我们……被人贩子抓了……” 人贩子? 沈卿立刻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听到的对话, 眉头微蹙, 下意识就要去打开马车窗户。 旁边一个原本一直在哭的蓝衣女子立刻惊恐地厉喝道:“你做什么!你……你可是想害死我们!” 另一个粉衣女子也焦急地哭着道:“不要开窗!不要开窗!我们会被打死的!方才前面那辆马车有人试图跳窗逃跑,被抓回来了,她……她直接被当场脱光了衣服,跟她同车的女子都被狠狠打了一顿!” 更变态的是,那些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还强迫她们也下车看着,明摆着就是要警告她们。 如今,除了哭,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沈卿的动作一顿,终是把手缩了回来,忽然看向身旁那个小姑娘,哑声道:“你不怕吗?” 这里所有女子都在哭, 唯独她还算冷静, 虽然看她眼角边的湿意,显然也是哭过一回了。 小姑娘双手抱膝, 把小巧尖俏的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怕,但我不哭, 母亲说了,一味地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沈卿的心不禁被微微触动了一下。 这么小这么娇俏的一个孩子,跟子涵差不多大,却落入了万恶的人贩子手中。 若她是小姑娘的父母,只怕要担心坏了。 她不禁朝她微微一笑,道:“我被抓的时候晕过去了,你知道,这些人贩子要把我们带去哪里吗?” 她的嗓子还没完全好,这么长一段话说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割裂一般地疼。 看这车里的女子姿色都不一般,对于人贩子来说,她们应该算是上等的货物。 会同时把这么多上等货送去的地方,定然不是什么小地方。 只是,小姑娘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到他们说,那边需要很多很多女子,还都要姿色上佳的,说是要……要用来招待什么客人……” 招待客人? 还越多女子越好? 沈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 旁边几个女子顿时哭得更凄惨了, 她们似乎已是从这简短的几句话中,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方才跟沈卿解释为什么不能开窗的粉衣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杏脸桃腮,丰韵娉婷,看着就十分地娇弱惹人怜惜,她哭得打起了嗝,一边打嗝一边绝望地道:“我……我不要,怎么办,怎么办……我想家,我想爹娘,现在有谁能来救我们……” “别吵了!” 最开始指责沈卿是不是想害死她们的蓝衣女子看着性子有些暴躁,低喝一声咬唇道:“与其指望有谁能来救我们,不如想想怎么自救,如果……如果真的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我便是自杀也绝不会让那群人渣得逞!” 粉衣女子不禁缩了缩肩膀,眼泪汪汪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爹娘发现我不见了定然会报官,官府的人会找到我们的……” 只是,她也知道,这样的期望微乎其微。 官府若是真的那么有能耐,每年便不会有那么多下落不明的人了! 何况,她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看这里的人的穿着,她们应该都只是出自普通的家庭,如果是大户人家施压,官府可能还会用心一些去找,像她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完全赌官府的人有没有良心。 粉衣女子越想越绝望,不禁缩成了一团,哭得身子直抖。 沈卿现在嗓子不舒服,如无必要实在不想开口说话,然而,看到身边这些满脸绝望痛苦的女子,她哑声道:“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只要她还在大齐境内,俞九清定会想办法找到她。 在那之前,她只需要尽量保护好自己,等待俞九清过来便是。 粉衣女子一愣,看向面前这个虽然容貌娇艳、却满身血污连身上衣服的颜色都几乎看不清的女子,咬了咬唇道:“你……你可是在安慰我们?大齐每年都发生那么多拐卖案子,就没听说有几个被拐卖的人能找回来的……” 何况,她们很快就要被送去卖给别人了。 如果她们的清白被毁了,便是最终被找到了,又哪有勇气活下去? 还不如像蓝衣女子说的,在清白被毁前死去算了。 “没骗你。” 沈卿只淡淡一笑,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放心。” 其他女子都不禁一脸愕然地看着沈卿。 她们最后只能得出结论——这女子绝对是被吓傻了,又或者是,想法太天真。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外面传来刘婆子的声音,“好了,地方到了,把人都带下来吧!” 马车上的女子猛地一颤,一下子吓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再早一些的时候,大慈恩寺旁边的山崖处,突然涌进了一大群官兵,一寸一寸地面地仔细查找,那肃杀紧张的模样,仿佛要把草皮子都掀起来一般。 一身白衣身姿挺拔的俞九清站在从山底下找到的两具面目模糊的尸体前,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微微颤抖着,幽深的凤眸中仿佛有血腥的戾气在不断翻涌着,随时要破体而出,席卷整个天下。 忽地,他猛地捂住心口处,五指深深地扎进了皮肉中,仿佛这样才能缓解那仿佛要深入骨髓的痛苦。 一脸忐忑不安地站在他身后的江成熠见状,连忙走了上去,一把扶着俞九清咬牙道:“九清,你振作一点!这具尸体身形虽然与阿青很像,但偏偏一张脸被摔得面目模糊,让人看不清全貌,这怎么想都是敌人的陷阱,这定然不是阿青! 阿青现在定然还在天底下的某处等着你去救她! 还有子涵,他亲眼目睹了阿青在他面前坠落山崖,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定,一直吵着要亲自去找阿青,你现在是子涵唯一的依靠,如果连你都撑不住了,子涵怎么办?!” 今天比较忙,明天补缺的一更哈~ (本章完) ------------ 第166章 让这个天下和他们一起陪葬 俞九清缓缓闭上眼睛,脸上有让人心颤的痛苦一闪而过,好一会儿,才在江成熠胆战心惊的注视下哑声道:“我自是知晓那不是我夫人。” 他怎么可能认错他的青青。 只是,看到这具尸体,他依然控制不住心底蜂拥而出的恐慌和暴戾。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不是青青,情感上还是怕。 俞九清顿了顿,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地道:“成熠,我好怕这一回,我又要花上许多年时间才能找到她……” 江成熠心头微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俞九清却忽地红了眼眸,狠狠一咬牙,转向身后的官兵一字一字道:“给我搜!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找到夫人!” 便是要再花上十年时间,他也必须找回他的青青。 俞九清的眼底悄然掠过一抹疯狂。 他善待这个天下以及世人,可他们回报给他的是什么? 若这个天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失去所爱,那这个天下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不如就此,和他以及他的青青一起陪葬算了! 密林深处的某座宅邸里,沈卿突然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坐在她身旁的小姑娘立刻关切地问:“夫人,你可是着凉了?” 方才沈卿与这小姑娘闲聊的时候,已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司钰,今年十三岁,是和家里人吵架后跑出来,被人贩子盯上拐走的。 此时所有被拐来的女子都被安置在了一个密闭的宽敞房间中,房间里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整体的装潢精致中透出一丝贵气,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几何图形地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宅邸的主人不一般,至少也是身家不菲。 方才她们被带进来时见到的这个宅子的冰山一隅,也进一步印证了她们这个想法。 那刘婆子和她手下的人把她们赶进这个房间后,便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中途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大夫模样的中年男人进了来,帮沈卿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便出去了。 被拐来的女子一共有九个,此时都瑟瑟发抖地缩在这个房间里,可能因为方才在马车上哭累了,这会儿没有几个女子在哭,只是大部分人脸上都是绝望而麻木的表情。 沈卿和司钰算是里面最神色如常的两个人了。 沈卿也不知晓自己怎么突然打了个喷嚏,她虽然身上大伤小伤不少,但理应没着凉。 她朝司钰笑笑,轻声道:“我没事。” 司钰皱了皱小鼻子道:“夫人没事就好,方才那个大夫替夫人治疗骨折的右手和左脚的时候,动作实在粗鲁得很!我还担心夫人受不了呢。” 沈卿只是微微笑着,没说话。 她现在嗓子还没好,还得再好好养养。 她被刘婆子他们带走的时候,他们定是搜她的身了,她方才粗略检查了一番,她身上的金银首饰全都不见了,还有挂在腰上的一个香囊和荷包也没了。 她平时随身携带的防身毒药都在那些东西上面,这会儿却都没有了,全身上下能用来防身的只剩藏在腰带里的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毫无疑问,她现在这样的身体,只靠一把小刀什么都做不了。 沈卿不禁暗叹一声。 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难道这一回,她真的只能乖乖地等俞九清过来救她? 只是,虽然她十分笃定俞九清会来,但等他找到这里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还有子涵,她是在他眼前被拖下悬崖的,他定是吓坏了。 沈卿微微抿了抿唇。 还是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方才和沈卿同一辆马车的蓝衣女子突然咬了咬唇,红着眼圈道:“方才那婆子定是去找人买我们去了,各位,与其活着受辱,不如……不如我们现在就咬舌自尽算了…… 我名唤卫宛蓉,我们一同遇难也算有缘,到时候在黄泉底下也能做个伴。” 她虽然满脸恐慌不安,眼神却无比坚毅。 那是一种已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眼神。 也与她们同一辆马车的粉衣女子身子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 她虽然也不愿意受辱,但她也不想死啊! 然而,好几个女子听了卫宛蓉的话,竟都是一脸认同的表情,纷纷道: “没错,与其……与其受辱,不如就这样死去!我叫李清英,呜,临死前有这么多姐妹陪着,我已是很满足了。” “我……我叫林诗如,咬舌自尽会不会很疼?我从小就就最怕疼了……” “我叫安茹,我不想死啊呜呜呜,但我也不愿意被那些人玷污,我怎么就这么苦命,爹爹明明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看着那些女子一个个自报姓名,似乎下一息真的就要自寻短见一般,司钰有些不安地往沈卿的方向缩了缩。 这些女子里,她是年纪最小的,便是她再坚强勇敢,承受能力到底是有限的。 她忍不住悄悄红了眼眶,小声道:“夫人,你在马车上时说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这是真的吗?” 所有人都没有把沈卿说的那些话当一回事,只有这个小姑娘把它听进了心里。 但那些话,此时对于她来说也不过是宛如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罢。 沈卿回过神来,安抚地朝她笑笑,柔声道:“真的,绝对会有人来救我们。” 就在这时,沈卿斜对面的角落突然传来一声轻嗤,一个声如莺啼仿佛自带一股媚意的嗓音带着浓浓的不屑响起,“要死你们去死,我还没活够呢,我可不想死。” 所有人都不禁看向说话的女子,却见那个女子穿着一身杏色的粗布裙子,脸上不施粉黛,却完全无法掩盖她那娇艳夺目的五官。 她看着面前的女子淡声道:“我们被人卖了有什么不好?这个宅邸的主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若服侍好他入了他的眼,等着我们的可就是金枝玉叶被人服侍的生活,我不懂你们为什么一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卫宛蓉听得脸色一变,咬牙道:“你……你不知廉耻!” “廉耻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女子冷笑一声,嗓音带着几分尖锐道:“你们这些从小就被人捧着哄着的人才是天真得让人作呕!你们以为自己长了这么一张脸,却没有一个上好的家境,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吗?最终沦为男人的玩物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利用我们的优势过上更好的生活? 你们要去死就赶紧的,最好只剩下我一个人才好,你们就在地狱守着自己那可笑的贞洁过日子罢!” “你!” 这下子,不止卫宛蓉,连其他女子都被刺激到了。 然而,就在这时,大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好几个女子的脸色顿时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老天爷莫非对她们这般不仁,竟是连自尽的时间也不留给她们吗? ------------ 第167章 我是当朝俞相的夫人(一更) 所有女子都被吓得紧缩在了一起,眼神惊恐地看着刘婆子带着四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走了进来。 却见她一脸喜色,刻薄阴毒的眼神快速在她们脸上扫过,甚是满意地冷笑一声道:“你们这群小贱蹄子倒是运气好,竟然被那贵人全部买了下来,那可是原本的你们一辈子都没资格见到的贵人,你们就感谢老婆子我吧! 别说我不提醒你们,今晚你们表现好,让贵人满意的话,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日子。 带过去罢!” 她话音刚落,那四个男人便应了一声,上前朝一众女子而来。 好几个女子都被吓蒙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突然,那个叫林诗如的女子一下子崩溃了,大叫一声“我不要”,就猛地朝房间门外跑,却瞬间就被其中一个男人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无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刘婆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笑着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阿大,给我打!” 抓着林诗如的那个男人应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就往女子娇嫩的脸上甩了两巴掌。 林诗如惨叫一声,被打得眼冒金星,一时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不知道那男人是怎么打的,他明明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女子的脸上却只是红了一小块,没有留下一点印子。 其他女子都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刘婆子看了她们一眼,冷冷道:“老婆子我呢,是在做好事,给你们指一条富贵路。 你们识相的,就给我乖乖的,这样你们受的罪还能少一些。 不识相的,我可多的是法子收拾你们。 而且,你们这些小姑娘不懂罢,你们越是挣扎,男人只会越兴奋……” 刘婆子说着说着,嘴角扬起一个阴邪的笑容,道:“到时候贵人们一时兴奋,把你们玩坏了,可就怪不得老婆子我了。” 好几个女子的腿当场便被吓软了。 卫宛蓉白着一张脸,脸上忽地闪过一抹决绝之色,闭上眼…… 无意间扫到了她的脸色的司钰心头一紧,连忙一把拽住沈卿的手。 方才那个姐姐就一直说要自尽,她不会真的要伤害自己罢! 虽然……虽然情况很糟糕,但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放弃的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为什么要抓住身旁这个夫人的手。 明明这一路上,这个夫人也没有和她说几句话,但她就是下意识觉得她很可靠,是这里所有人中最可靠的。 下一息,她就听身旁的夫人淡声道:“你现在可不敢伤害我们,至少,不敢明着伤害我们。 刚刚才把我们卖了个好价钱,你现在着紧我们还来不及罢? 既然如此,我劝你就别用这么低级的威胁来控制我们,毕竟不是所有女子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威胁狠了,小心会有反效果。” 在这般让人紧张绝望的氛围下,沈卿这过于淡定的态度让所有人都一怔。 卫宛蓉也不禁再次睁开眼,有些怔然地看着沈卿。 刘婆子狠厉的眼神立刻扫了过去,脸上分明带着一丝被看穿的讶然和慌乱,但很快便收了起来,冷冷地一笑道:“我什么时候威胁你们了,我老婆子向来有一句说一句,你们到了这里,就别指望着还有人能来救你们了,乖乖听老婆子的话,你们还能活得更舒服一些……” 沈卿却嘲讽地一声低笑,“更舒服吗?反正横竖都是死,舒服一些地死和不舒服地死,结果不都是一样么?”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一脸震惊,特别是方才嘲讽其他女子天真得让人作呕的那个杏色衣服女子。 刘婆子有些失了节奏,尖刻地大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有没有说胡话,你最清楚!” 沈卿完全没有被刘婆子陡然暴涨的气势吓到,眼神沉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字道:“若真的像你说的,只要我们乖乖听话,以后就会有好日子过,你现在对我们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毕竟,若我们以后可能会攀附上某个贵人,而你与我们结了怨的话,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你现在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对我们,就说明,你很笃定我们这些人绝不可能过上你所谓的富贵日子。 倒不如说,很可能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刘婆子眼眸猛然瞪大。 其他女子听懂了沈卿的话,脸上的神情不禁更绝望了。 卫宛蓉再次闭上眼睛,眼角落下清泪。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有所期望,看来她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决绝勇敢…… 沈卿却话音一转,淡声道:“但结果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不会死,至少,不会在今晚死。 而如果最后我们真的死了,你,和今晚这里的所有人,都绝不会有好下场。” 沈卿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锋利的弧度,道:“我也是在做好事,给你忠告,识相的就赶紧把我们放了,否则,我们可不是你们随便一个人都能招惹的。” 刘婆子原本还以为这胆大包天的女子会说出什么让人震慑的话来,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嘲讽道:“你是说,会有人来替你们报仇? 别笑死人了,先别说今晚的贵人,便是圣上都要给他几分脸色,就说你们家里的人,有那个本事报仇吗?只怕他们便是去报官,官府的人也懒得理他们罢! 生在这个世道呢,就得有自知之明,你们要怪,就怪你们长了这么一张脸,却只是个一无所有的贱民罢!” 他们做这一行的,自是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那些出身大户人家的女子他们是绝不会碰的。 柿子呢,就要挑软的捏,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遍地都是,光靠那些人就够他们赚的了,何必铤而走险碰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人。 因此,这女人说的话她只觉得好笑。 报仇?呵,只怕他们家里的人连求着官府用心一些找她们的能力都没有! 其他女子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 她们看那个夫人气势那么足,还以为她真的有什么办法救她们。 却没想到,她也只是会放一些毫无作用的狠话罢了! 她们家里是什么情况她们很清楚,就像那个婆子说的,便是她们家里人去报案,官府也不见得会重视,就算她们真的死在了这里,只怕也没有人会知道! 沈卿的脸色却淡定依旧,淡声道:“你确定?如果我说,我是当朝俞相的夫人,你拐走的人是当朝俞相的夫人呢?” ------------ 第168章 俞相的手段(二更) 当朝俞相的夫人? 她?! 刘婆子一脸愕然地看着沈卿,其他女子也被沈卿突然砸下来的话砸懵了。 她是当朝俞相的夫人? 怎么可能! 刘婆子很快沉下脸色,脑中快速思索着。 这个女子是她在来这里的路上捡到的,发现她的时候,她还没晕死过去,还在和跟她一起的一个男人对峙。 那个男人倒是穿着华贵的袍服,只是看当时的情况,他跟这女人明显不是一路的,他在晕睡过去前还威胁警告了这个女人,显然他用某种方法抓住了这个女人,却又被这个女人反将了一军。 可惜当时她跟他们距离有些远,她听不太清那个男人说的话,只是从这些片段来看,已是足够她得出结论。 后来她走过去仔细瞧了瞧,便是见惯了美人的她,也被这女子惊艳到了,心下顿时起了贪念。 而这女人身上的衣服虽然几乎都被血染红了,但也能看出来是上好的布料,只是身上没什么首饰,搜遍她的全身也只找到了一对珍珠耳环和一根蝴蝶嵌红宝石银簪,荷包里更是没几两银子。 因此,她断定,这女人应该来自于一个不错的家族,但也没有到大富大贵的地步。 何况她本来便被抓住了,便是她家里人要寻她,也只会追着那个锦衣男人,断不会知晓她其实是被她抓走了。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便让手下的人把她带上了马车。 更因为担心她会像对付那锦衣男人一伙一般对付她们,趁机逃脱,她们把她身上所有可疑的东西都拿走了。 刘婆子快速地把所有细节都回忆了一番,脸上的嘲讽荒谬神色顿时更重了,“呵”了一声道:“你以为这就能唬住老婆子我?你身上哪一点像俞相的夫人了?俞相夫人可不会像你一般寒酸,也不会那般狼狈地倒在林子里! 若你是俞相的夫人,老婆子我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娘了!” 其他女子也是一脸的荒谬。 这女子真的是被吓傻了吧?她是长得很漂亮,是她们这里所有人中最漂亮的没错,但她怎么可能是俞相的夫人! 那个权势滔天的男人,又怎会让自己的夫人落入如此的境地? 俞相夫人现在理应舒舒服服地待在京城的丞相府里,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便连司钰也一脸怔然地看着沈卿,这回,连她也不知道要不要相信沈卿的话了。 沈卿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情,淡淡一笑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若动我一根汗毛,我夫君都绝不会放过你。 当朝俞相的手段,你们都有所听闻罢?得罪了他的人,那可不是一死便能解脱了,那可是要全族人陪葬的。” 俞相的手段她们当然听说过。 但前提是,她得真的是俞相的夫人! 刘婆子对她的话是一丁点也不信,冷笑一声道:“可怜哟,都被吓得脑子糊涂了,那种大人物的夫人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冒充的吗? 何况,便是俞相真的来了,也没用。 看你这么可怜,我就好心告诉你吧,今晚买下你们的人可是瑞王,当朝圣上的叔叔,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皇亲贵族! 懂了吧?便是俞相真的来了,也只能对瑞王恭恭敬敬的!” 瑞王,竟是那厮! 沈卿的眼眸中顿时掠过一抹冷意,嘴角冷冷地上扬。 那厮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玩女人,手段之残暴狠厉,跟他亲爹有一拼。 据说他最辉煌的战绩是一晚上弄死了十八个女子。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了套出这句话。 下个月便是圣上的十五岁生辰,这段时间,陆续有皇亲贵族进京为圣上祝贺。 俞九清最近就是在为这件事忙活呢。 却没想到瑞王这厮连来京城给圣上贺寿这几天都不安分,还要四处搜罗女子给他糟蹋! 但如果是瑞王这厮她就放心了。 大齐这批皇子皇孙中,唯一还算有些能耐的也就只有成王了,其他人不是蠢就是废,其中这瑞王更是两者都占了,又蠢又废,虽然对那个位置也有想法,但他使出的那些手段她和俞九清都没眼看。 只是因为他到底是皇亲国戚,在他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之前,她和俞九清也不好真的对他做什么。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意味深长地道:“瑞王啊,我跟他可是熟得很呢。” 这女人竟然还在演! 刘婆子又气又觉得可笑,懒得继续理她,冷声道:“行了,都给我塞上布条带走!叽叽歪歪的吵死了。” 便是疯了,只要那张脸没受影响,就不妨碍她们赚钱。 她想方设法让她们听话乖乖配合,也不过是想给贵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们不愿意配合虽然有点可惜,但好在她这批货质量都十分上乘,瑞王应该还是满意的。 卫宛蓉一听,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 如果嘴里被塞了布条,她岂不是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了! 只是,那几个男人没有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就十分熟练地把她的双手捆了起来,在她嘴里塞了个布团。 当其他男人走到沈卿面前时,沈卿唰地一下从腰间掏出那把匕首,直直地指着那个男人,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冷笑着道:“我自己会走过去,何况,别说我不提醒你们,你们若是这样对我,待会定是会后悔的。” 这女人身上竟然还藏着一把匕首! 刘婆子一脸震惊恼怒地瞪着沈卿。 她完全没把沈卿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恼怒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她的计划! 只是,就凭着这样一把小匕首,她能做什么?刘婆子可不怕她,但她怕若是刺激到了她,她会用那把匕首寻短见。 不管是身材还是脸蛋,她都是这批货中质量最上乘的,刘婆子便是恨极了她,也不敢怠慢。 她暗暗咬了咬牙,道:“阿大,回来!阿一,阿二,你们一左一右跟着这女人,看好她。” 罢了,等她到了那边,瑞王的人手自是会制服她,她再折腾也没用! 只是,出乎刘婆子意料的是,这女人竟真的很安分,一路静静地跟着他们,也没有再做什么小动作。 也是,她再怎么狡猾也不过是一个脑子不太好的女人,是她太看得起她了。 刘婆子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此时,外面的天已是全黑了,刘婆子一伙人带着她们一路左拐右拐的,很快,就到了一个大厅外头。 大厅里传来一阵阵丝竹音乐之声,以及若干男人推杯换盏的大笑声,显然里面在举办什么晚宴。 沈卿眉头微蹙。 这里可不是瑞王那厮的封地,他在这里举办什么晚宴?邀请的又会是什么人? 他还特意为了这些人准备了这么多姿色上乘的女子,明显带着讨好之意。 呵,事情好像变得有趣起来了。 刘婆子带着她们径直走了进去,却见大厅左右两边都坐着若干个男人,好些人的脸孔,对于沈卿来说可都不陌生。 坐在上方主座的那个肥头大脑、双眼透着清澈的愚蠢的男人,便是瑞王司马林。 他一张脸红得仿佛烤熟了的乳猪,一双绿豆眼眯起,一脸迷蒙,显然是喝醉了。 他快速扫了眼刘婆子带进来的一众女子,很是满意地大笑道:“饭后甜点终于来了!本王可等了好久了!各位不用客气,喜欢哪个就挑哪个,今儿在我这里,大家都不用拘束!” 已是有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一脸迫不及待地把站在最边上的林诗如扯了过去,直接按在地上就要剥掉她的衣服。 沈卿脸色一沉。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响起一个虽然娇气怯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住……住手!” ------------ 第169章 都是她不能招惹的人(一更) 沈卿微愣,看向站在她身旁的司钰。 却见个子矮小的小姑娘轻轻咬了咬饱满水润的樱唇,红着眼眶上前道:“皇叔叔,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阿钰啊!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这些女子?她们……她们都是我的朋友……” 这小姑娘叫瑞王什么?皇叔叔?! 所有女子都一脸震惊地看向司钰。 便连沈卿也有些始料未及。 这小姑娘看着不像是那种会去忽悠别人的人,她会这么说,只能说明这是事实! 再想想自从刘婆子说出买下她们的人是瑞王后,这小丫头就格外沉默,态度多少有些反常。 主座上的瑞王猛地眯了眯那双绿豆眼,努力地想看清面前的小姑娘,好一会儿,才嗤嗤笑着道:“哟,竟然还真的是阿钰,你怎么跑到皇叔叔这儿来了?你父皇把你当成宝贝一样,平日里连我们这些做叔叔的都防畜生一般防着,那家伙竟然愿意放着你到处乱跑。” 这小姑娘竟然还真的是瑞王的侄女! 刘婆子顿时脚一软,吓得心跳加速。 这小姑娘也是她从街上捡的,当时她穿着朴素,浑身还脏兮兮的,她就以为她只是一个与家里人走失的普通女子。 谁能想到,她竟然是皇族中人! 但不知者无罪嘛!幸好这小祖宗现在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只要她好好地跟瑞王殿下说道说道,瑞王殿下定是会理解她的! 刘婆子想着,急急地上前,正打算开口。 主座上的男人却忽地淫邪地一笑,道:“但怎么办好呢?别说你是我侄女,便是当今皇太后入了本王这个大厅,都是不可能完完整整地走出去的。 你父亲不知道你在这里罢,放心,等本王日后见到你父亲,定是会好好安慰他一番,不过是一个女儿嘛,没了再生就是了。 来人!别说本王不照顾本王的侄女,把她带去旁边的房间里,堂堂郡主,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被侮辱!” 司钰一怔,脸上是又震惊又不可置信的表情,连忙道:“皇叔叔!” 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连刘婆子也忍不住眼眸微睁。 她自认已是够畜生了,没想到这瑞王殿下更畜生! 竟是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要下手! 只是,这些贵人的生活可不是她可以随意点评的,何况瑞王殿下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她高兴都来不及。 刘婆子顿时一脸惊喜地悄悄又退了下去。 原本以为得救了的其他女子一脸崩溃,那个把林诗如按在了地上的男人邪腻地一笑,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地继续剥起了林诗如的衣服。 其他男人也生怕晚了美人都要被人分走,纷纷一脸急色地涌了上来。 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顿时沦为了人间地狱,眼看着就要上演最为颠倒人性的一幕。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粗噶的嗓音响起,“且慢,瑞王殿下,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往常啊。” 这又是谁在打扰他的好事! 瑞王一脸不耐烦地眯眼看了过去,当看清沈卿的模样时,他猛地一愣,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甚至因为若干年前的某些可怕记忆,双腿发软,差点就要直接跪下去! 反应过来后,他忍不住红着一张脸咬牙道:“是你!你怎会在这里!” 方才才把心放了下来的刘婆子顿时又一脸紧张震惊地看向沈卿。 瑞王殿下见到这女子的反应,竟是比见到自己亲侄女的反应还大! 这女人不会真的像她自己说的,是……是当朝俞相的夫人吧! 沈卿冷冷一笑,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小脸微抬直视一脸惊讶的瑞王,淡声道:“是我,好久不见了,瑞王殿下。 当初我从叛军手里把你救出来的时候,都已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瑞王殿下倒是比先前……” 沈卿上下打量了瑞王一番,瑞王顿时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就见那女子凉凉地一笑,道:“更有活力了呢。” 这句话如果不算阴阳怪气,天底下就没有阴阳怪气的话了! 瑞王永远不会忘记,当初那女人带着将士把他从叛军的地牢处救出来时,将手中的长剑深深地插进了他面前的地面上!离他的子孙根不到半根手指的距离! 面对吓得尿失禁的他,她一脸嫌弃又无辜地道:“不好意思呢,瑞王殿下,天气炎热,我有点手滑。” 这女人怎么竟在这里! 刘婆子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瑞王顿时一脸凶狠地看向刘婆子,刘婆子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回定是犯太岁了,怎么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抓到这些她不该招惹的人! 只是,她方才看这女人和瑞王殿下相处的模样,瑞王殿下与其说是见到了一个熟人,不如说是见到了一个……仇人? 她心思快速旋转,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民妇……民妇不知晓这女子的身份,不小心把她带到了瑞王殿下面前,坏了瑞王殿下的心情,民妇罪该万死!” “你确实罪该万死!你抓谁过来不好!偏偏抓这个女人过来!” 瑞王气得酒都醒了一大半,跳着脚道:“本王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来人,给本王把这婆子……” 刘婆子连忙道:“求瑞王殿下开恩呐!民妇……民妇先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民妇只是在中途见到这个女子昏迷在地,以为她是哪家妇人出了什么意外,又见她生得貌美,才想着把她带到瑞王殿下面前,看她能不能得瑞王殿下的眼。 民妇当时就不该一时起了贪念,就该让这妇人直接死在路上才是啊!” 瑞王闻言,微微一愣,眯起眼睛道:“你说,你发现她的时候,她就躺在路边?” “对啊,还受了很重的伤,为了治好她,民妇还花了大价钱请了个大夫呢!” 瑞王没再说话了,坐回到座位上,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卿,忽地,冷冷地一笑道:“对啊,本王怎么忘了,如今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被抓到了这里来的女人,便连你的好夫君,这会儿也不知道你在这里罢。 沈青啊沈青,本王没想到,你竟然有落到本王手上这一天! 咱们间的新仇旧恨,是该好好算算了!” 瑞王说着,眼睛猛地发亮,一脸淫邪地自上而下打量着沈卿的身体。 这女人,他老早就眼馋了。 特别是她一身白色男子衣袍,领着官兵冲进地牢来到他面前时,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天上的神祗。 以至于她虽然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他依然对她念念不忘,还时不时让她溜进了自己的梦中,在梦里与自己颠鸾倒凤! ------------ 第170章 抱歉,我夫君年纪上来了(二更) 瑞王越想,神情不禁越兴奋,突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本王非常满意! 来人,给刘婆子赏银!” 她赌对了! 刘婆子顿时一脸激动。 她就说,瑞王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又怎么可能怕区区一个俞相! 瑞王方才可是连自己的侄女都没当一回事的,何况是跟他有仇的俞相夫人! 她把他的仇人带到了他面前,他理应高兴才对! 刘婆子连忙压抑着心底的激动,跪地大声道:“瑞王殿下果然心胸宽广,十分体谅我们小老百姓,民妇谢瑞王殿下!” 沈卿冷冷地看着瑞王态度上的转变,在瑞王又一次色眯眯地看向她的时候,淡淡一笑道:“瑞王殿下是当真觉得,我夫君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瑞王原本扬得老高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 沈卿又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自从认出她后,便拼命想减少存在感的一众男人,嗤笑一声道:“说起来,瑞王殿下离京这么多年,竟然还能跟京里这么多官员保持这么好的关系,甚至能在大半夜请他们前来参加晚宴,别说我和我夫君了,便连圣上都要讶异罢。 原本发现瑞王殿下行踪鬼祟,我和我夫君只是有些怀疑,想看看瑞王殿下提前这么久偷偷来到京城附近是想做什么。 但会在这里见到这么多个大人,属实有些出乎我和我夫君的意料了。” 瑞王不敢置信地瞪着沈卿,再一次猛地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混进这些女子中来到我这里的!” 沈卿却只是凉凉地一笑,慢条斯理道:“你说呢,瑞王殿下?” 瑞王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好一会儿没说话。 这女人和俞九清那厮的做事方法他很清楚,他们确实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特意挑了京城府衙发生杀人案,京中一片混乱的时候偷偷进京,就是为了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行踪,这样,他才能做某些事情! 只是,莫非,他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瑞王一直没说话,沈卿也不急,只淡淡地笑着看着他。 好一会儿,瑞王才仿佛想通了什么,冷笑一声道:“沈青,你可是想忽悠本王?若这是你和俞九清设的局,俞九清这会儿就该带着官兵冲进来了,又哪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本王! 你只是在骗本王罢!” 沈卿却只是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道:“瑞王殿下倒是了解我和我夫君,只是呢,我夫君年纪上来后,方向感是大不如从前了。 这会儿,他只怕还在林子里找路呢。” 众人:“……” 俞相今年也就三十出头,对于男子来说正值壮年罢! 俞相知道自己夫人在背后这么说他吗?! 说着,沈卿还摊了摊手,一脸理解地道:“我也不会责怪他,毕竟谁都会有年纪上来那一天不是?等我夫君找到路,他自然便会过来了。 瑞王殿下大可以不信,只是嘛……” 沈卿挑了挑眉,一脸意味深长地道:“瑞王殿下知晓我夫君是多么重视我的,到时候被他发现我哪里磕到碰到了,他会做出些什么,连我也不知道呢。” 瑞王:“!!!” 这贱人,明摆着是在威胁他! 而他……他确实不敢随便动她。 若俞九清当真知晓了他的行踪,并已是派人在附近搜捕,他便是想逃也逃不掉! 瑞王猛地咬了咬牙,厉喝一声,“来人!给本王到附近查探一番,看有没有官府的官兵!” 说着,他咬牙看向沈卿,“若本王发现这一切都是你骗本王的,你别想好过!本王便是下地狱,也要拉着你一起去!” 沈卿只是冷笑一声,没搭理他。 其他被请过来的客人一脸欲言又止。 如果俞相当真带了人在附近,瑞王这时候派人出去,不是更容易暴露他的行踪么! 但看到瑞王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他们默默地咽了口唾沫,终是没说出口。 刘婆子则是看得一脸懵。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瑞王很害怕俞相的样子? 俞相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过是大齐的官员,瑞王可是皇族! 定是她搞错了吧,瑞王这般慌张不安,定是有别的原因! 这时候,瑞王旁边一个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道:“王爷,晚宴可要继续……” “继续你娘的,给本王滚!” 瑞王正是暴怒的时候,当场发作,一脚便把那内侍踹了出去。 见那内侍狠狠撞上了墙,“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后便不动弹了,所有人都心肝一震,再没有人敢说话了。 一众女子也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安全,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期待地看着沈卿。 没想到,她真的是俞相夫人! 那她们……是不是能得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原本奢靡热闹的大厅死一般地寂静。 沈卿只定定地站在原地,一脸淡然地看着瑞王。 瑞王一脸烦躁忐忑,不停地走来走去,等待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 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男人快步跑进了大厅里,正是瑞王派出去的那人! 却见他跑到了瑞王面前单膝下跪抱拳道:“禀报王爷,属下带着人在外面找了一圈,还特意爬到了树上观察远方,别说官府的人了,连一个可疑的人影都没见着!” 瑞王和在场其他男人闻言,先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下一息,瑞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恼怒地看向沈卿,“你这贱人!果然在骗本王!来人,给本王把这贱人的衣服全脱了!就看一会儿,你被本王当众压在身下的时候,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是!” 好几个侍卫立刻领命,快速朝沈卿走了过去。 沈卿拿出了腰间的匕首,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动作。 她自是清楚,这样拖时间拖不了太久。 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未尝不能尝试着逃出去。 但…… 她看了看脸色再次紧张慌乱了起来的一众女子,暗暗叹了口气。 她不能放着其他女子不管。 在那几个侍卫快要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张了张嘴,刚想实行她方才想好的第二个拖时间的法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刀剑相撞的打斗声! 得意了没一会儿的瑞王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一晚上频繁的大起大落让他本就不聪明的脑子快要爆炸了,“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171章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一更) 瑞王话音刚落,一个满脸慌张的侍卫就冲了进来,颤抖着声音大声道:“王爷!不好了!外面……外面突然来了好多官兵!好多好多官兵!领头的正是俞相和武安侯世子! 俞相简直像疯了一般,一进来就不断地杀人!就像……就像来索命的厉鬼! 他说,但凡俞相夫人受到了一点伤害,他都要让这里所有人下地狱!” 在场众人:“!!!” 他们连忙看向了话题中心的沈卿,好几个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官员连忙站了起来,转向沈卿一脸惊慌道:“俞相夫人,我们……我们不知道瑞王殿下是偷偷进京的,更不知道俞相夫人为何会被带到这里来!求俞相夫人替我们向俞相求求情!” “俞相夫人!我……我是英国公府的孙浩严,俞相和俞相夫人向来与我阿兄英国公交好,俞相和俞相夫人应该清楚,我们孙家对俞相和俞相夫人绝无二心啊! 请俞相夫人务必替我与俞相解释解释!” 看到这群瞬间倒戈的孙子,瑞王气得脸都红了。 放屁! 会接受他的邀请来到这里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让他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会儿被俞相找上门了,就一个个都怂了,竟然还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当挡箭牌! 好一群对大齐皇室忠心耿耿的士大夫! 瑞王这时候节奏完全乱了,也不晓得替自己狡辩几句,厉喝一声道:“来人!给我把俞相夫人抓起来!” 他一个堂堂的王爷,难道还会怕俞九清这个孙子?! 他害怕他夫人受到伤害是吧?他偏要把俞相夫人攥在手中,看他敢对他做什么! 然而,这时候的沈卿又岂会乖乖听话,她冷冷地朝瑞王笑了笑,直接舞动手中的匕首,手起刀落,轻而易举就把围攻过来的侍卫都解决了。 瑞王气得完全失去了神智,跳着脚道:“废物!废物!竟然连区区一个女人都拿不下!本王养你们何用!所有人给我一起上!一起上!” 好些听到俞九清带兵过来这个消息后,就呆在了原地的侍卫闻言,竟都一脸犹豫,没有几个人是真的听命令上前抓人的。 瑞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突然怒吼一声,一把拿起挂在旁边墙上的一把宝剑,就直直地朝沈卿冲了过去。 他那肥胖的身形看在沈卿眼里就是一颗巨大的皮球,到处都是破绽。 她也没有往旁边避让,懒懒地掀起眼皮,抬起手中的匕首,刚要直接砍下去…… 一个白色身影却忽地插进了她和瑞王中间,一只熟悉的大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持着利剑,高高举起,带着狂风暴雨般的狠厉和杀气狠狠地砍下。 沈卿心肝一跳,刚想出声制止,却已是晚了。 只见眼前一片血色突然天女散花一般溅开,随着瑞王一声惨叫,他整个人就这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眼看着再没有一丝生机。 周围众人都被吓傻了。 沈卿也怔在了原地。 最后,竟是刘婆子最先反应过来,她猛地捂住脸一声尖叫,大声道:“那可是当朝王爷!你怎么敢!怎么敢……” 她话音未落,就被不远处袭来的一个阴狠眼神吓得灵魂都要飘走了,随即,就听到一个明明悦耳如珠玉相击,却阴冷如恶鬼低语的声音响起,“给我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 在场众人:“!!!” 俞相疯了! 便是……便是他们来到这里真的有什么不轨的心思,那不是未遂嘛! 何况,即便要判刑,也得经过官府正儿八经的审判后才能判刑,俞相有什么资格直接判他们死刑! 跟在俞九清身后进来的武安侯世子一怔,有些犹豫地看了在场其他人一眼。 这里的人虽然没有几个是朝廷的核心官员,但也是出自京中各大世家的,若是随随便便把他们斩杀了,京中只怕要乱套了! 他不禁向前一步,道:“俞相……” “我说了。” 俞九清沉着一张俊脸,凤眸狠厉,一字一字道:“把这里所有人,都给我杀了!”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出来的沈卿蹙了蹙眉,也不尝试挣脱出来了,直接就扬声道:“吴世子,这里的人不能杀!但他们在京城附近与瑞王私会,这可是触犯了大齐律法,理应把他们带回去交给大理寺!” 大齐律法规定,皇子成年后都要离开京城,回自己封地生活,且不能私下里与朝廷官员会面。 本来这一回,他们完全可以站在道德和律法的制高点谴责瑞王和在场其他人,给他们戴一顶企图谋反,动摇大齐社稷的大帽子! 然而,谁料俞九清一进来就直接把瑞王砍了! 若是他再不由分说把这里其他人都杀了,那麻烦的人就变成他们了! 武安侯世子听到沈卿的话,脸上一喜。 然而,下一息,他就听俞相阴恻恻道:“吴世子,我说了,给我把人都……” “俞九清,你给我冷静一点!” 沈卿被这家伙的疯劲气到了,手伸到他的腰间软肉处狠狠掐了一把,抬头看着男人还满溢杀气的脸,不禁蹙了蹙眉,突然垫脚在他的唇角处快速吻了吻,低声道:“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你冷静一些。” 武安侯世子顿时涨红了一张脸,连忙转过身子,低声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其他人都被沈卿大胆的举动吓蒙了。 俞九清身子微微一僵,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看着沈卿薄唇微抿,一双漂亮的凤眸中,满是无法散去的血腥戾气和痛苦。 这样的眼神看得沈卿心头一颤,感觉心都要碎了。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碰触一下男人的脸,俞九清却忽地微微一弯腰,就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随即,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直接抱着沈卿就往外走。 沈卿有些无奈,又有些着急。 幸好这时候,她看到了匆匆跑了进来的江成熠,连忙大声道:“成熠,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江成熠一怔,还没来得及和沈卿说一句话,沈卿就被抱了出去。 他嘴角微抽,无奈又如释重负地摇了摇头。 幸好阿青最后平安被找回来了,俞九清那家伙应该不会继续疯下去了吧……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不远处躺在血泊中显然已是毫无声息的瑞王。 江成熠:“……” (本章完) ------------ 第172章 我夫君明明年轻得很!(二更) “俞、九、清!!!” 江成熠愤怒的低吼,让已是离那个大厅有一定距离的沈卿都清楚听到了。 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那样一个烂摊子,她和俞九清本该是要亲自留下来处理的,但俞九清现在情绪明显不稳,也是难为江成熠了。 她抬头,看了看紧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俞九清,轻声唤道:“九清?” “夫君?” “俞九清!” 然而,不管她说什么,男人都只是紧绷着一张脸,一脸阴沉地快步往前走,一路上吓破了无数将士的胆。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辆宽敞低调的马车边,俞九清直接抱着她就跨了上去,沈卿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想下来自己坐,然而,她不过动了动身子,男人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收紧双手,直接抱着她就坐了下来。 沈卿被迫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被他一双铁箍般的手臂紧紧抱着,随即,她感觉男人把头埋进了她的肩膀处,久久没有说话,只感觉到耳边,有温热湿润的气息在轻轻吹拂着。 沈卿的心不禁微微一酸。 她这回定是吓到俞九清了。 虽然她只是失踪了大半天,但这大半天,也不知道俞九清是怎么过的。 她轻轻抬起手抱住了男人的头,脸颊在他脑袋边轻轻蹭了蹭,轻叹一声道:“俞九清,我没事了,我说过的,我这回不会再离开。” 除非她自己要离开,否则不管她去到哪里,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会努力回到她的家。 她也定然能够回去。 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只是,男人没有回应她,只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沈卿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子涵的情况,他们是怎么找到这边的,最重要的是,今晚这个烂摊子要怎么处理…… 但感觉到男人的情绪,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脑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响起一个兵士战战兢兢的声音,“俞相,魏其侯请俞相进去一下,他有些事情要询问一下俞……” “滚!” 好半天没说话的男人只冷血无情地吐出了一个字。 那兵士的声音顿时消失了,一小会儿后,他再次苦逼又认命地开口道:“魏……魏其侯说,他早就料到俞相不会进去,他托小的跟俞相说一句,俞相毕竟已是上了年纪,方向感不太好,回去路上小心不要走错路了……” 沈卿身子猛地一僵。 原本满心不耐想再次赶那个兵士走的俞九清立刻察觉到了沈卿的异常,凤眸微眯,已经到了喉咙口的那个“滚”字就这样停在了原地。 那个兵士这才得以说完他的话,“……魏其侯说了,方才那句话是俞相夫人的原话,俞相夫人的话,俞相还是要听听的……” 那个混蛋江成熠! 搞出那样一个烂摊子又不负责任地做了甩手掌柜的人又不是她!他要报复报复俞九清就好了,报复她是怎么回事! 她不禁暗暗磨了磨牙,然而下一息,一直埋在她肩膀处的男人终于抬起了他那颗尊贵的头颅,一双幽深还带着几分残存的冷意的漂亮凤眸定定地看着他。 他分明一句话都没说,沈卿的良心却已是备受折磨。 她轻咳一声,连忙开始补救措施,“我方才不是在跟瑞王那厮拖时间嘛,我夫君怎么会上年纪呢,我夫君明明年轻得很!” “何况咱们跟十年前比,年纪确实大了嘛,但我夫君便是年纪大了,也是最有魅力的男人!” “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在用鲁神医的养颜膏嘛,那厮虽然不靠谱,但医术还是可以的,你现在看起来哪像三十岁的男人,分明二十出头!不,十八岁!” 沈卿的彩虹屁仿佛不要钱一般地往外吹着,被吹的男人却始终脸色不变,只在沈卿说到他在用养颜膏时,脸色僵了僵。 他明明都没有在她面前用,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最终暗叹一口气,把面前女子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淡淡道:“回府。” 外头立刻传来一声应答,“是,郎主!” 那人唤俞九清郎主,说明他不是官府的官兵,而是他们丞相府的人。 沈卿见俞九清的情绪明显比方才好了一些,连忙把自己的脑袋从他的大手下挣扎了出来,问:“子涵现在怎么样了?” 俞九清倒没有再次把她按回自己怀里,垂眸看了她一眼,道:“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坠落山崖,你觉得他的心情会好到哪里去?” 虽然早有预料,沈卿还是说不出的心疼,眉头微蹙道:“子涵没有跟过来吧?” “那小子倒是想,我让周回和陈川把他盯紧了,只是在见到你平安回来前,他定是没法安定下来了。” 听到子涵好好的,沈卿暗暗地松了口气,随即,她看向脸色冷硬浑身还是紧绷状态的男人,道:“那瑞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圣上的亲叔叔。 今晚你砍杀他的事情太多人知晓了,一旦这件事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瑞王这样私会朝臣,明显有不轨之心,但该审判以及处决他的人都不该是俞九清!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可想而知,朝堂上那些本就对俞九清不满的人只会越发躁动,而俞九清的名声在民间虽然还算可以,但也不是所有百姓都能接受他那般肆无忌惮地砍杀一个皇族。 一旦有有心人利用这一点,未尝不能掀起一股针对俞九清的狂风浪潮。 这件事,得提前想好应对措施才行。 然而,沈卿话音未落,俞九清就再次紧紧抱住了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嗓音低沉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想太多。” 沈卿微愣,心里突然就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有心抬头看看俞九清的表情,但俞九清把她禁锢得死死的,她连抬头这个动作都做不出来。 一直到他们回到丞相府,俞九清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马车停下后,沈卿又挣扎着要下地,谁料俞九清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打算,直接抱着她便下了马车。 她微囧,咬牙瞪向面前的男人,“俞九清,快放我下来!” 若是让子涵看到了怎么办? 在孩子面前,她总得维持一些身为母亲的脸面罢! ------------ 第173章 青青,我真的差点要疯了(一更) 然而,老天爷今天仿佛就跟她对上了,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少年嗓音,“母亲!” 听到了消息的俞子涵急急地跑了过来,见到自家母亲被父亲抱着,微微一愣,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焦急道:“母亲你没事罢!”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母亲那被血染红了的衣裳,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快要无法呼吸了。 沈卿整理了一下情绪,转头朝俞子涵微微一笑道:“母亲没事……” 俞九清这时候却朝前迈动了脚步,一边走一边低头和追了上去的俞子涵低声道:“你母亲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点伤,今晚要要休息,你先回弄璋园。” 俞子涵哪里放心,“可是……” 俞九清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俞子涵的话,“先回去,明天再来看望母亲,” 这下子,便连俞子涵都感觉到了自家父亲的异样,不禁脚步微顿,有些怔然地看着父亲大步走远的身影。 跟着俞子涵一起过来的香巧虽然也担心夫人的情况,但郎主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走到自家小郎君身边,低声道:“小郎君,回去罢,现在夫人平安回来了,你明天再去看夫人也是一样的。” 俞子涵静默了片刻,道:“香巧,我怎么觉得父亲的样子,有些怪?” 香巧不懂什么朝堂大事,但对于这两个主子,她了解得自是比自家小郎君深。 她微微一笑,有些感慨地道:“与其说郎主的模样有些怪,不如说,郎君只是释放了他性子中的另一面。 郎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且十分有自己的主见,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 小郎君虽然时常抱怨郎主性情冷漠,但郎主在小郎君面前,其实已是把他所有的锋芒都收了起来,那时候的郎主,甚至说得上是温和了。 郎主在夫人面前同样如此,甚至多了温柔体贴,但奴婢总觉得,自从夫人回来后,郎主对夫人的态度,也未免太温柔了……” 俞子涵不解地看向香巧,“父亲对母亲温柔不好吗?” “也不是……” 香巧也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家小郎君说明。 郎主对夫人的温柔,除了情之所至,似乎还有着一丝小心翼翼。 就仿佛饥渴了许久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一个包子,却因为害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而小心翼翼的,连大口品尝都不敢。 香巧不知道,夫人是不是已是与郎主说了她失踪这十年的事情。 郎主虽然对所有人说,他不在乎夫人过去十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要夫人回来了,他就满足了。 但一个情感正常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在乎? 特别是相爱的人,定然会忍不住想,这十年她遇到了什么人,可曾有过与他一般的男人,在他没有参与的十年里,可曾有另一个男人一直陪在夫人身边。 她自是不相信夫人会背叛郎主,但她的心情与想法和郎主的心情与想法,终究是不同的。 今晚的郎主,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是爆发了。 就像忍耐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无法忍受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饥饿感,即便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也要不管不顾地亲自打碎他一般。 只有当他发现那并不是一场梦,他才会显露出他最真实的样子。 香巧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地咬了咬唇,但看到小郎君还在看着她,等待她回答,她连忙恢复了以往的笑容,道:“没什么,这只是奴婢自己的想法,小郎君就当奴婢只是在胡言乱语罢。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郎君的心情定然也不好,表现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小郎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天早点起来去看望夫人罢。” 另一边,几乎是被俞九清强行带离的沈卿怔然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挣扎着要下地,“俞九清,你今晚怎么回事!我又没什么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然而,男人只是轻轻一使力,便又轻而易举地按下她的挣扎,那双直直地看着她的凤眸里似乎带着某种隐忍和戾气,冷声道:“你确定你真的没事?你这身被血染红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你这把嗓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卿微愣,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确实不少,但问题都不大。 最严重的骨折已是被大夫治好了。 然而,就在她这一晃神的功夫,俞九清已是回到了青竹院,径直抱着她走进了内室,把她不容置疑却又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沈卿眉头微蹙,刚想说她现在浑身脏兮兮的,不好直接上床,男人便已是单脚跪在了床上,把她紧紧抱住,脑袋再次深深埋进了她的肩膀处,原本清冷好听的嗓音带着极致的痛苦压抑哑声道:“青青,你不要再吓我好不好?我真的差点要疯了……” 沈卿的心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手刚刚抬起想回抱他,俞九清便松开手,站直身子低头看着她道:“我出去处理一下事情,一会儿鲁神医回过来帮你处理伤口,你今晚好好休息。” 沈卿下意识地要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青青,听话。” 俞九清不由分说地又按住了沈卿的肩膀,把她按回到了床上,眸色深深道:“我会尽快处理好事情回来,你就乖乖待在这里。” 男人平静的外表下似乎压抑着某种让人心颤的疯狂和狠厉,那双凤眸更是带上了一丝沈卿有些陌生的决绝,让她一时竟呆在了原地。 直到俞九清离开了房间,她才回过神来,只是也没再执意追出去,只静静地坐在床上,眉头微蹙,一脸深思。 很快,鲁神医就过了来,赵晴也与他一起,两人细致地给沈卿检查了一番,处理了她身上所有伤口。 处理完伤口后,沈卿去洗了个澡,因为很多伤口不能碰水,她也只能让陈莹和朱圆给她小心地擦了擦身子。 看到自家夫人原本白壁般完美无瑕的皮肤上布满深深浅浅的伤口,陈莹心疼坏了,忍不住咬牙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在背后这般害夫人!” 朱圆也忍不住道:“若让郎主看到这些伤口,还不知道得多心疼。” 也许是方才处于危险中,沈卿没觉得那些伤口有多疼。 然而,危险解除后,伤口处传来的痛楚是越来越让她无法忽视了,那两处原本骨折的地方也肿胀难受,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确实是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 何况,看今晚俞九清的态度,她休不休息,也由不得她说了算。 ------------ 第174章 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二更) 想到俞九清今晚的模样,沈卿不禁暗叹一口气,有些头疼。 这般强硬霸道的俞九清,她已是很久没有见过了。 自从她和俞九清成亲后,别管俞九清对外是什么模样,对她向来是温柔体贴,甚至说得上是纵容的。 现在想想,她这回回来后,俞九清对她的纵然似乎比以前更甚,很多事情他就算一开始反对,但只要她坚持,他多半会妥协。 像先前她要去宫里单独见真禾公主,又像假疫情事件时,她坚持一个人去到隔离病患的村子里查看情况。 就连前一段时间焚毁阿片,她坚持自己去安抚民众的***时,也是如此。 可能是这十年的分离让她的感觉变迟钝了?又或者是分离时间的不对等,让她始终无法很好地理解俞九清的心情。 她先前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俞九清妥协背后的隐忍和痛苦。 直到今晚,俞九清对她表现出他以往绝不会在她面前表露的强硬和霸道,她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也许,她是真的不能单纯拿十年前的俞九清,去看待如今的俞九清了。 等沈卿终于捣鼓好了自己,回到了陈莹和朱圆重新铺好的床上时,俞九清还没回来。 她本来还想着等他回来再睡,但想到男人临走前强调让她好好休息的表情,她终是暗叹一口气,只让陈莹和朱圆在外面小厅留一盏灯,就先睡下了。 也许是过于疲累,她竟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后看到身旁空无一人的被窝,心里突然仿佛空了一瞬。 她看向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过来的陈莹,问:「郎君昨晚没有回来?」 陈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摇了摇头道:「没呢,奴婢和朱圆在外面守了一晚上,都没有见到郎主。」 见到沈卿微垂的眼帘,陈莹立刻道:「昨天夫人发生了那样的事,郎主定是急着处理胆敢伤害夫人的人,夫人不用太担心。」 沈卿微微一笑,没说什么,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她刚洗漱完,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俞子涵着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孩儿求见母亲!」 听到俞子涵的声音,沈卿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道:「请小郎君进来,现在这么早,这孩子定是早饭都没吃就过来了,叫后厨多送一份早饭过来,我和小郎君一起吃。」 朱圆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很快,穿着一身翠绿色衣袍的俊秀小郎君便踩着洒了一地的晨光跑了进来,那张小脸在晨光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干净俊秀,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只见他快步跑到了坐在长榻上的沈卿旁,朝沈卿行了个礼,便认认真真地审视了沈卿一番,见沈卿精神气不错,才松了口气,道:「母亲,我听赵医女说你身上有很多伤口,母亲没事罢?」 沈卿忍不住拉过孩子的手,笑着道:「既然赵医女跟你说了母亲的情况,她定是也跟你说了,母亲身上的都只是小伤,不碍事。你今儿可是又没去国子监了?」 母亲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他怎么放心去国子监! 俞子涵鼓了鼓脸颊道:「我担心母亲嘛,而且我与吴博士好好请假了!」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俞子涵了! 说着,他抿了抿唇,仿佛想起了昨天那让人后怕的一幕,沉声道:「母亲,我一定会更努力地变强,强到能保护母亲的。」 他从没有一刻,像昨天那般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弱小。 若昨天在母亲身边的是父亲,或是江叔叔,他们定然不会像他那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在他面前出事。 他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 得让侍卫分神去照顾他。 天知道,昨天母亲一直没有消息的时候,他是多么煎熬,那种感觉说是如坠地狱也不为过。 他以前,能想到的为母亲做的事情只有好好学习,孝敬父母。 但此刻,他无比渴望自己能尽快成长起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 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母亲罢。 他暗暗咬了咬牙,道:「可是,母亲,孩儿再愚昧,也知晓,要变强不是每天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的,也不是每天在国子监学习就能做到的。」 就算他每回旬考都能考到第一名,又有什么用?他依然保护不了母亲! 「前不久,子韬与我说,他打算去军营里历练一番,孩儿也想一起去,可以么?」 说着,他仿佛害怕沈卿不同意,焦急道:「我会同时兼顾国子监的学习,不会顾此失彼的!」 沈卿没想到子涵会主动提出要去军营历练,不禁有些怔愣。 说实话,虽然子涵从小便开始习武,武术天赋也不错,但远不及他在学习上展露出来的天赋。 与之相反,江子韬虽然学习一塌糊涂,但天生一股蛮力,还是个武痴,江成熠和阿芙其实很早以前便决定,要培养子韬走武将这条路。 这回让他去军营历练,也是想从小让他打好基础。 看到俞子涵眼眸中的坚定,沈卿没有思考多久,便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已是决定了,自然是可以的。你只需要清楚,你已是十二岁了,已是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便可。」 俞子涵眼眸顿时一亮。 沈卿连忙加了句:「只是这件事,也要取得你父亲的同意才行。」 「我知晓,等父亲今天回府,我就跟他说这件事!」 就在母子俩聊天之时,朱圆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夫人,魏其侯夫人来了,正在大堂里等候。」 沈卿微微挑眉,有些好笑地道:「来这么早?我们早饭还没吃呢。把早饭搬去后花园的凉亭里,请魏其侯夫人过来罢。」 沈卿左脚有伤,因此走路有些慢。 等她走到了凉亭里时,郭青芙已是在里面等了一段时间了,见到沈卿,立刻走了过来道:「阿青!看到你神色不错我就放心了,昨天听说你坠崖的事,我吓得心脏都要出来了。 别说我了,被你吓到的人可不少,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到好些百姓还聚在你们丞相府的大门外,问门口的侍卫你有没有事呢。」 沈卿微愣。 百姓在问她有没有事? 她看了一旁的朱圆一眼,朱圆连忙道:「这件事奴婢一直想与夫人说,但总是找不到机会。今天一早,就有好些人来了我们丞相府,不仅有朝中的官员,也有普通百姓。 他们都是因为担心夫人,特意过来慰问夫人的。 好些百姓还拿了自己家种的菜,或自己家鸡下的蛋,非要门口的侍卫拿进来给夫人补补身体。 听说,好些百姓都是因为夫人提出要大力禁止阿片,拯救了他们家里人,因此对夫人满怀感激,还有一些百姓是府衙前一段时间被杀的死者的家属。」 郭青芙不禁好笑又佩服地看向沈卿,道:「阿青,天底下女子何其多,但能让这么多人关心敬佩的女子也就只有你一个罢。 你这才回来多久,竟然就在朝堂和民间积攒了这么多好名声,阿青啊阿青,你说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我除了嫉恨你还能做什么?」 ------------ 第175章 那疯子压根不懂爱(一更) 沈卿作为小沈大人时,虽然已是习惯了百姓对她的爱戴,但这一回,她是用女子身份得到他们的认可。 她心里虽然高兴,但听到郭青芙的话,还是忍不住苦笑一声,「这福气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能消受的。」 这一回出事,不怪俞九清反应那么大。 但凡哪一个环节她反应不够机敏,都是九死一生的命。 她带着子涵走进了凉亭里,几人落座后,沈卿看向郭青芙问:「你家江成熠可有与你说,昨天是谁害我坠崖?我坠崖后,又发生了什么?」 俞子涵一听,立刻挺直了腰杆,板着一张小脸凝神倾听。 他自是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他母亲! 郭青芙微愣,下意识地看了俞子涵一眼。 沈卿淡淡一笑,道:「无妨,直说便是,我相信子涵自己有分寸。」 以前这些事情,他们都是避开子涵说的。 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子涵的飞速成长她都看在眼里,何况他方才才那般焦急又渴望地与她说,他想变强。 她身为母亲,能为他做的事情不多,但相信他,并以平等的姿态回应他的期许,还是能做到的。 俞子涵不禁看向身旁笑容温柔却充满了力量的女子,凤眸微动,说不出的动容。 郭青芙看着面前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忍不住笑开了,摇了摇头道:「如果子韬能有子涵一半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成熠昨晚一晚上没回家,只在早上时回来了一下,但大概的情况,他已是与我说了。 只是没想到成王那厮竟是比之前还疯!谁会想到他会用那般极端的方式把你抓走,坠崖这种事,便是前期设计得再好,一个不小心还是要出人命的!」 那厮先前还口口声声说对阿青情根深种,呸!那种疯子压根就不懂爱! 郭青芙忍不住有些义愤填膺,道:「只是你也是点子背,刚从成王那厮手里逃脱,就落入了瑞王手中。 要不是成熠他们先前便察觉到了瑞王偷偷离开属地往京城而来,一直暗中派人监视着他,也不会那么快找到你。」 阿青这家伙一晚上竟然遇到了两个王爷,还都不是什么好鸟,这福气确实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消受的。 一旁的俞子涵听得一脸愕然。 成王这名字,他自是知道的!也知道他以前是父亲最大的敌人!现在理应已是被贬为平民流放了! 设计母亲坠崖的竟是那家伙! 以前身边没有人会与他说这些事情,因此对于俞子涵来说,他所获取到的消息没头没尾的,一般人定然就晕头了。 但俞子涵反应快,立刻就想到了,定是成王从流放地逃脱了出去,还野心不死肖想着大齐那个位置! 而意图加害母亲的竟然不止成王,还有瑞王! 他先前只知道父亲位高权重,最大的苦恼顶多是身边许多人都暗中说父亲是个大女干臣。 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父亲和母亲暗地里有这么多敌人,而那些敌人,都不是什么小人物! 沈卿眸光微闪,道:「成熠今早回来,除了跟你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外,可还说了什么?」 郭青芙微愣,立刻明白了沈卿这么问的意思,「你是想问那些事他们处理得怎样了?俞九清没跟你说?」 虽然她不怎么待见俞九清,但也不得不承认俞九清对阿青是真的好,自从阿青回来后,他便恨不得天天宅在丞相府,黏在阿青身边,阿青只要在他面前消失一小会儿就紧张得不行,简直是把阿青当成了什么易碎品一般捧着。 因此,她以为,俞九清定然已是回来与阿青说了事 情进展。 就连成熠,在那么忙的时候还抽时间回了一趟侯府呢。 说到这个沈卿就有些头疼,暗叹一口气道:「昨天九清出门后,便一直没有回来,他身边的人也全都不见了。」 沈卿原本以为,俞九清的反常只是短时间的,只是如今看来,他的反常完全超出了她对他的了解。 换做以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再忙,他也绝不会就这样丢下她一整晚。 她已是派了麒麟去探听情况,但要等麒麟查探完情况回来,还得一段时间。 郭青芙顿时一脸见了鬼的神情看着沈卿,一连声地问:「你确定那是俞九清?不会是被什么人掉包了罢?」 沈卿:「……」 她还不至于连自己夫君都认错。 郭青芙轻咳一声,道:「那你男……夫君有些反常啊,不会是受刺激太过了罢?成熠今早也与我说,俞九清昨晚的模样属实吓人,便是十年前你刚失踪时,也没有那么吓人,竟然还……把瑞王当场砍杀了。 也亏得成王那小人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逃掉了,否则俞九清昨晚砍的就不止瑞王一个了。」 俞九清冷心冷情的外表下虽然总是包裹着一股子疯,但他再疯也是有分寸的。 像昨晚那样仿佛丧失理智一般大开杀戒,便是认识他这么多年的江成熠也是第一回见。 郭青芙顿了顿,抿唇道:「虽然成熠努力想把事情压下来,但死的人可是王爷,当时还那么多人看到了,事实上,今天早上已是传出了俞相藐视皇族,砍杀瑞王的传闻,但还没有传得很开。. 一旦这件事传开,情况只怕不乐观,毕竟砍杀皇族可是大罪。 我问成熠他和俞九清打算怎么做,成熠没有明说,但看他的表情,显然很头疼。」 谁能不头疼? 纵使她和俞九清再如何权势滔天,皇族终究是他们无法越过的一道坎。 看到沈卿嘴角微抿不说话,郭青芙连忙笑笑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么多年来,成熠和俞九清什么情况没遇到过?他们还不是一路走过来了。 何况,如今朝堂上站在我们这边的官员不少,你和俞九清在民间的名声也很好,这不是早已失去了民心的皇族能比拟的。 你身上还有伤,便别操心那么多了。 下个月初是圣上的生辰宴,各地藩王都在陆续进京,我这几天各种宴席活动的帖子收得手软,你刚好趁这个机会逃避一些不必要的活动。」 比起参加那些什么宴席,与各大世家的夫人虚与委蛇,她更喜欢待在家里多写几本话本子好么! 看到郭青芙一脸苦逼的表情,沈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一个仆从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夫人,有人求见,来人……自称是恭王殿下。」 ------------ 第176章 还是阿青会教孩子!(二更) 恭王? 沈卿微愣。 郭青芙眼眸微睁,一脸讶异道:「恭王,当真是那个恭王?!」 先前大齐内乱,死了不少皇子皇孙,除去被贬为了平民的成王和昨晚被俞九清一剑砍杀了的瑞王,现存的王爷有四个,这恭王,就是其中最低调、甚至可以说是不起眼的一个。 他是昭明帝的第十一个儿子,算是昭明帝的老来子,今年也就三十岁,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跟其他有着雄厚娘家支持的皇子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向来远离这些权势斗争,当初沈卿和俞九清拥立司马睿为帝时,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新帝的。 因为过于低调,且鲜少离开自己的属地,世人对这个王爷不怎么熟悉,便是沈卿也只见过他几面,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温和谦恭的男子,不像旁的皇子皇孙一般满身锦衣玉石,总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甚至有些发旧的衣裳,因此常被旁的王爷嘲讽寒酸,小家子气。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不会主动和沈卿以及俞九清这些处于权力中心的人来往的,因此对于他的到来,沈卿和郭青芙都有些讶异。 那仆从点头道:「他拿出了恭王的令牌,确实是恭王殿下没错。恭王殿下说,他此番过来是对夫人表达感谢之意的。」 感谢之意? 沈卿瞬间想到了什么,一脸了然地笑笑道:「原来如此,请恭王殿下去大厅坐着,我现在就过去。」 说着,她站了起来,对一旁的俞子涵道:「子涵,你先回去罢。」 俞子涵有些不情不愿,母亲和郭姨今天的谈话让他再一次感觉到了过去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天真,又是多么肤浅,他现在只想知道更多事情。 只是,母亲既然这样说了,说明一会儿的场合不是他适宜参与的,也只能站了起来,跟沈卿和郭青芙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郭青芙看着俞子涵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我怎么觉得,一段时间不见,子涵又比先前沉稳了不少?简直就是个小大人一般了。」 不得不感慨,还是阿青会教孩子啊! 沈卿没说话,只是看着子涵的眼神,忍不住柔和了几分。 因为郭青芙表示对这个低调朴素的恭王十分感兴趣,沈卿就带着她一起去见客了。 刚进到大厅,沈卿就见到了左侧首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明眸秀眉、模样文雅的清秀男子。 一双眼眸温和却深邃,穿着一身月白色有些发旧的袍服,头上的发髻用一个打磨得光滑平整的木冠固定着,浑身上下可以看出他身份不凡的物什,也许只有他腰间佩戴的螭龙纹玉佩。 那是每个皇子成年后,都会得到的一个玉佩。 而最惹人瞩目的,还是紧紧跟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桃腮杏脸,眉目精致,一身雪白通透的皮肤仿佛吹弹可破,穿着一身娇俏可爱的桃色及胸襦裙,双丫髻上佩戴着两个蝴蝶型嵌红宝石饰物,就像个精雕细琢的玉娃娃一般惹人怜爱。 跟昨天那个粗布衣裙、脏兮兮仿佛小乞丐的女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小姑娘一见到沈卿,立刻眼眸一亮,像想到了什么,眼眸上覆上了一层水色,快步朝沈卿走去道:「夫人,终于见到你了……」 「钰儿,沈夫人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不得无礼。」 恭王站了起来,看着小姑娘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宠溺。 小姑娘顿时脚步一顿,咬了咬唇,终是回到了恭王身边,恭恭敬敬地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小女司马钰,见过夫人。昨天……昨天小女向夫人撒谎了, 小女不叫司钰,也不是无意间与家人走失的女子。小女昨天其实是与父亲赌气,一个人跑出来的,谁知道就遇到了坏人,若不是夫人,小女就……就……」 想到昨天那恐怖的一幕幕,小姑娘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卿朝她温和地笑笑道:「明珠郡主千金之躯,郡主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我有些惶恐了。」 司马钰微愣,有些讶异地看向沈卿。 夫人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 沈卿看出了她的困惑,笑着道:「你父亲恭王殿下从没有主动与我和我夫君接触过,方才我听说恭王殿下来了我丞相府,立刻就想到,你是恭王殿下的女儿明珠郡主,恭王殿下此番过来,是为了昨天的事情。 我很久以前就听说恭王殿下与恭王妃感情甚笃,膝下育有一女,被封为明珠郡主,被恭王殿下和恭王妃视作掌上明珠。」 纵然司马萧表现得再无害,当年的沈卿和俞九清也不可能真的就对他完全不设防。 事实上,所有皇子的情况,他们当初都查得一清二楚。 恭王司马萧上前一步,朝沈卿作了个揖,模样文雅,态度落落大方,叹息一声道:「沈夫人猜得没错,我这回是为了向夫人表达谢意而来。小女顽劣,若不是夫人,小女如今还不知道是何处境。 我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向来如珠似宝地养着,夫人救了小女,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他连本王的自称都没用,看得出,他确实是打心眼里感激沈卿。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恭王殿下太多礼了,昨天那种情况,我也不过是自保。何况,明珠郡主也十分勇敢,也曾经尝试过救其他人。」 不知道司马萧想到了什么,脸上瞬间有一些阴霾掠过,只是稍纵即逝,看着沈卿神色温和道:「不管怎么说,夫人救了小女是事实。我能力微薄,但以后若有能帮到夫人的地方,我定然不会推辞。」 沈卿微微挑眉,笑了,「恭王殿下又怎么能说能力微薄呢,恭王殿下的属地江州原先明明只是一个又小又破的州,但在恭王殿下接管后,江州的农业和商业都得到了显著的发展,每年上交朝廷的税收也比以前多了三倍不止。 虽然依然比不上其他繁华的州,但跟江州以前一比,已是让人十分惊叹的成绩。 恭王殿下有这样的能力,在我看来,已是十分让人敬佩。」 司马萧眸色微闪,脸色似乎僵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原样,温声道:「这点成绩跟沈夫人和俞相比起来,实在差得远,夫人太过奖了。」 司马钰不禁看看自家父亲,又看看沈夫人,虽然对他们说的话一知半解,却本能地感觉到了,父亲和沈夫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她不禁心头微紧。 父亲和沈夫人间的关系难道不好吗? 但她好喜欢沈夫人,沈夫人身上有彷如母亲一般温暖、让人心安的感觉。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行礼声,「见过郎主!」 沈卿微愣,下意识要转过头去,然而头还没完全转过去,右手手腕就猛地被人握住,下一息,已是被人不容拒绝地拉到了身后。 沈卿有些讶然地看着挡在她面前的男人,就见他眉眼冷峻地看着司马萧,嗓音冷然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恭王殿下不会不知道罢?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恭王殿下还亲自来到了我丞相府,倒是完全不像恭王殿下的作风。」 ------------ 第177章 这里可是我家!(一更) 俞九清的突然出现,让大厅的气氛瞬间发生了改变。 司马萧看了看被俞九清牢牢地护在了身后的沈卿,温文尔雅地笑笑,道:「俞相言重了,俞相夫人昨晚救下了小女,于情于理,我都是要亲自登门致谢的。」. 司马钰似乎被俞九清身上散发的冷气吓到,下意识地躲到了自家父亲身后。 司马萧察觉到了,微微侧身抚了抚司马钰的头,温声道:「阿钰,你去外面转转,父亲与俞相和俞相夫人说说话。」 司马钰有些犹豫地看了俞九清一眼,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俞九清瞥了司马钰远离的身影一眼,嗓音冷沉,「虽说是为了致谢,但昨晚发生了什么,恭王殿下不会不知道罢?恭王殿下就一点也不介意,你皇兄死在了我手上?」 司马萧微微抿了抿唇,脸上的温文尔雅褪去了些许,好一会儿,才淡声道:「这种事,与我一个闲散王爷无关,便是我来了丞相府,也只是为了俞相夫人而来,以后,我也不会再和丞相府有什么交集。 我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模样,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司马萧以前对于别人毫无威胁性,以后也是,事实上……」 司马萧顿了顿,看向沈卿,道:「我确实并不想来丞相府,但钰儿昨晚回来后,一直吵着要见沈夫人一面。 钰儿很喜欢沈夫人,自从……她母亲四年前去世后,钰儿便一直郁郁寡欢,这还是她自那之后第一回那么强烈地希望做某件事,我作为父亲,也只能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郭青芙微微一愣。 恭王妃去世了? 因为这个恭王平日里太没有存在感,因此恭王妃已经没了的事她也是才知道。 沈卿却神色平静。 早在她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让麒麟把与大齐相关的各个重要人物的情况都查明交到了她手上,因此,她自是知道,恭王妃四年前便病逝了。 说来也讽刺,因为恭王不受宠,他的王妃也只是簪缨世家柳家的一个庶女,当初,恭王是亲自向昭明帝求娶的柳家庶出姑娘,着实让京城各大世家议论了一番,那段时间也是恭王至今为止最有存在感的时候。 昭明帝答应得十分爽快,毕竟,他本就没把这个儿子看在眼里。 这种忽视对恭王来说,大抵也是一种福泽,婚后,他便带着自己的王妃回了封地,夫妻俩琴瑟和鸣,恭王的后院更是干干净净,连个暖床的侍婢也没有,即便这么多年来,恭王妃只给恭王生了个女儿,恭王也毫不在乎,恭王妃病逝后,他也丝毫没有要迎娶新王妃的意思。 也正是他这不争不抢随波逐流的性子,朝中的臣子和各个王爷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在仿佛一滩浑水的皇族中,他倒是活成了一股清流。 沈卿看着恭王,忽地,淡淡一笑道:「恭王殿下倒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但要实现明珠郡主的愿望,又不引起旁人的忌惮,还是有旁的法子的罢。 例如,恭王殿下大可以让明珠郡主自己到丞相府致谢。 恭王殿下明知道你来我丞相府会有一定的风险,却还是来了,看来恭王也并不像对外表现出来的那般清心寡欲。 知道俞相砍杀了瑞王,恭王殿下其实挺开心的罢。」 司马萧脸色微僵,轻吸一口气,道:「沈夫人说的话,我不怎么明白。」 沈卿紧紧盯着他,眉眼微扬,道:「那我就再说得明白一些,既然明珠郡主已是回到了恭王殿下身边,昨晚明珠郡主在瑞王那边发生的事,恭王殿下定是已经知道了。 知晓瑞王竟然曾经想对明珠郡主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恭王殿下定是怒极,在这种情况下,你听说俞相竟一刀砍杀 了瑞王,心里激愤,这才忍不住亲自带着明珠郡主来到我丞相府罢。」 郭青芙一脸讶然地看着沈卿。 这也只是阿青的猜测罢!但看阿青的神情,竟仿佛已是看到了恭王的内心一般,那叫一个笃定啊。 司马萧的脸色更僵了,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道:「沈夫人的想法着实有趣,但我……」 「你……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娇喝,却是明珠郡主的声音。 厅堂里的众人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 司马萧更是神色一变,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下一息,却只听一声惨叫,随即,一个气急败坏的少年嗓音响起,「笨蛋,你害我暴露了!」 这分明是俞子涵的声音! 沈卿微愣,立刻挣脱俞九清的钳制就快速走了出去,绕到了厅堂的左侧,就见那里,俞子涵正一脸狼狈地摔倒在厅堂外面的草地上,他的前方,就是厅堂左侧的一个窗户。 司马钰站在不远处一脸紧张戒备地看着俞子涵,咬了咬唇道:「你鬼鬼祟祟地趴在这里可是想偷听沈夫人他们说话!我……我要去告诉沈夫人!正常人哪会这般可疑……」 被人说成了可疑人物,俞子涵一脸荒谬地瞪大眼睛,猛地跳了起来龇牙咧嘴道:「你才可疑呢!这是我家,我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我倒想问你,你是谁,你鬼鬼祟祟地在我家想做什么!」 可恶!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周回他们的监视摸到了这里,还没偷听上几句呢,就被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吓得踩到了一旁的石头摔到了地上。 这就算了,她竟然还说他是可疑人物! 他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也就今天……咳,因为太想知道母亲会和那个恭王说什么,才偷摸了一回! 司马钰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说这里是他家? 莫非,他是沈夫人和俞相的孩子? 怎么可能!沈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一个鬼鬼祟祟、被人拆穿还要倒打一耙的混蛋! 这时候,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转头就见到了正匆匆赶来的沈卿,连忙跑过去,拉着沈卿的手道:「夫人,我发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人!他方才就趴在窗子外偷听夫人和父亲说话!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这里是他家!夫人便是有孩子,也定是一个光明磊落,有着君子之风的人,怎么会是他这样的人!」 俞子涵:「!!!」 什么叫他这样的人!这女子怎么说话呢! 沈卿难得有些懵,看看拽着她的手一脸求表扬的小姑娘,又看看一脸心虚气愤的俞子涵,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这小鬼头,阿芙还说他变沉稳了呢,内里其实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屁孩! ------------ 第178章 俞九清心底的野兽(二更) 司马钰见沈卿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她的手,道:“夫人……” 那家伙偷听夫人和父亲说话,夫人难道不惩戒他么? 就在这时,俞九清也走了过来,看向不远处的俞子涵,眉头微微一蹙,淡声道:“子涵,你在这里做什么?” 俞子涵身子一僵,不情不愿地唤了俞九清一声,“父亲。” 随即转向沈卿有些心虚地道:“母亲,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突然想到有些话要与母亲说,才走了过来。” 司马钰顿时眼眸微瞪,不敢置信地看着俞子涵。 他竟然真的是夫人的孩子!怎么可能! 俞子涵也感觉到了司马钰的视线,忍不住偷偷地瞪了她一眼。 都怪这家伙!否则他怎么会那般狼狈地暴露! 俞子涵自认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但他长这么大,也没试过被这么多人当场抓包,特别这里面还有他母亲!心气一时很是不顺。 司马钰不由得缩了缩肩膀,躲到了沈卿身后,却还是忍不住回瞪了那家伙一眼。 本来就是他自己鬼鬼祟祟惹人怀疑,怎么还瞪人呢! 哼,她……她也瞪他,谁怕谁! 察觉到了这两个孩子间的小动作,沈卿又是好笑又是觉得纳罕,瞥了毫无绅士风度的某小鬼头一眼,道:“我今天在接待贵宾,便是有话与我说,也不该这样偷偷摸摸的,平日里学的礼仪规范都忘了?” 俞子涵自知理亏,垂了垂脑袋,十分爽快地认错,“孩儿错了,打扰了父亲和母亲待客,是孩儿不对。” 就在这时,司马萧走前一步,道:“看来夫人这边也有事情要处理,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告退,再次感谢夫人昨天对钰儿的帮助。” 还缩在沈卿身后的司马钰一怔,顿时一脸恳求地看向父亲。 她还没和夫人说几句话呢。 她还想多待一会儿。 但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父亲这回却没有看她的眼神。 沈卿不禁眸色微闪。 这是落荒而逃了? 还以为司马家终于出了个有潜力的苗子,却没想到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她淡淡一笑道:“好,那我送送恭王殿下。” “夫人不必如此多礼,何况我看夫人身上还有伤,我自己出去便是。” 沈卿也没有坚持,唤了朱圆送客,便看着司马萧和被司马萧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司马钰的身影渐渐远去。 郭青芙走到沈卿身边,小声道:“阿青,你觉得这恭王殿下有危险?” 在厅堂里时,阿青分明在一再试探他。 虽然她怎么也看不出,这样一个仿佛与世隔绝只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的王爷有什么好忌惮的。 沈卿低笑一声,“谁知道呢,只是,突然发现这恭王殿下也不像外表那般软弱可欺,还是有一些血性罢了。” 郭青芙不禁有些纳闷地看着沈卿。 只是,从以前起,阿青的心思就不是旁人能轻易看懂的。 虽然她们是闺中密友,但阿青的世界远不止那一亩三分地的后宅,她是能让朝中的肱股之臣和百姓忠心追随的人,这样的人,郭青芙看不懂,也觉得那不是她能看懂的。 她撇了撇嘴,道:“罢了罢了,我就不听你打这些哑谜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丢下一句“不用送”,便十分潇洒地离去。 眼见着做了亏心事的俞子涵也打算偷偷溜走,沈卿一边笑眯眯地和郭青芙告别,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俞子涵,晚一点到青竹院来,让母亲听听你即便偷偷摸摸过来也想与母亲说的事情是什么。” 逃到一半的俞子涵身子一僵,垂头丧气地道了句:“是,母亲。” 便逃也似地跑了。 沈卿这会儿却没空搭理俞子涵,俞九清终于回来了,她还得争分夺秒地抓着这男人谈谈心。 她看了身旁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沉默的男人一眼,凑过去拉起他的手,抬眸看着他道:“方才那么急着回家做什么?怕我有危险?” 俞九清刚回来的时候微微喘着气,鬓角处还有着显而易见的汗迹,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 不过一个恭王,竟就让他焦急至斯。 沈卿在心里暗叹一声。 她花了这么多时间好不容易让这男人松弛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紧了。 或许说,那根神经其实从没有松弛过,那些所谓松弛的模样,不过是这男人做给她看的假象。 俞九清垂眸看了沈卿一眼,眸色幽深得竟让沈卿有些无法看透。 她微微一愣,刚想说什么,男人就抬起手,轻轻拨了拨她的鬓发,道:“嗯,怕你有危险,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这样把你锁起来。” 沈卿微愣,“俞九清……” “只是,即便这样,也无法保证你就能安全罢。” 俞九清微垂眼帘,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低声道:“青青,我该如何才能保护你?” 该如何,才能消除他心中不住翻滚的不安和惶恐? 先前几个月,因为知晓青青希望他们间相处的模样能回到十年前,他拼命压抑着心底的不安和惶恐,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放手,让她能像以前一般,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然而,昨天的事情,把他这么久以来拼命在心间加的那把锁一下子摔碎了,那些不安和惶恐瞬间仿佛洪水一般蜂拥而至,差点就要把他淹没。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青青回来后的这几个月,他心底这些阴暗消极的情绪不但丝毫没有消退,竟还在疯狂生长,最终庞大得仿佛他心间住了一头狰狞而巨大的野兽。 这头野兽不断挣扎着想出来,把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焚毁殆尽,为他的妻儿创造一个纯白无害的世界。 他如今还在拼命压抑着它,却显得那般力不从心,也有些……不想压抑。 如果以前的方法无法保护他的妻儿,他又何须这般压抑着它? 倒不如真的让这世间所有胆敢伤害他妻儿的一切,都毁灭算了。 俞九清眼底的挣扎和沉抑仿佛一簇火焰,猛地烫了烫沈卿的心尖,她不禁更紧地抱住了俞九清的手臂,道:“九清,你昨晚去做了什么?” 俞九清静默片刻,道:“你应当能猜到,我在处理昨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让成王那厮跑了。” 这样说着,他眼底,倏然有一丝血腥戾气流转而过。 沈卿定定地看着他,道:“那瑞王的事情呢?你想怎么处理?” 这一回,俞九清静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最后,只是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沈卿的头,低声道:“这件事你不必操心,好好养伤便是,一切交给我,我会处理好。” 这是不打算与她详说的意思了。 虽然沈卿自信,只要她坚持,俞九清还是会告诉她的。 但这会儿,她有更要紧的事情要确认。 她轻叹一口气,看着俞九清轻声道:“九清,你可还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 第179章 简直闪瞎人眼(一更) 俞九清答应过沈卿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因此,沈卿这句话让俞九清怔然了一瞬,一时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沈卿也不卖关子,道:“我们新婚之夜时,你说过,等我们垂垂老矣,便找一处风景清幽、民风淳朴之地,你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我则可以尽情捣鼓我喜欢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闲暇时可以一起去垂钓,一起去乡间野餐,或者等我们的孩儿以后成亲生子,我们可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俞九清微愣。 这确实是他新婚之夜时说过的话。 他父母早亡,自小寄人篱下,看尽了人世间的黑暗与肮脏。 青青是第一个撬开他的心房,让阳光照射进了他心底的人,自那之后,他开始对自己的人生和未来生出了一丝希望,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孤寂麻木地活着的人,头一次发现自己竟还有期盼未来的能力。 谁都不知道,也许连青青都不知道,新婚之夜时,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的那番话。 带着无尽的欣喜和渴望,却也裹挟着对来之不易的幸福的紧张和不安。 这些幸福,对于他来说太绚丽,太耀眼了。 他这样的人,有资格得到这样的幸福吗? 脑中不由得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从小到大那些人对他说的话—— “你就是一个克父克母的克星,你父亲母亲是因为你才死的!你给我滚远点,我可不想被你克死!” “我们好心收留你,没有我们你早就饿死街头了!不过是打你几下泄泄愤怎么了?就算杀了你你也要感恩戴德!” “你这丧门星给我有点自知之明,学习这种事是你该肖想的吗?你本该要给我们做牛做马偿还我们对你的恩情,没有让你做那些下贱的奴仆做的事已经是很仁慈了,给我滚回你的狗窝去!” “九清,俞九清,呵,要不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你以为我会这般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明明只是一个下贱胚子,却长了这么一张让人沉迷的脸……只要你乖乖听话,婶婶保证你不会再挨饿受冻……” 见俞九清神色微僵,整个人仿佛陷进了某种泥沼一般的沉思中,沈卿有些讶异,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九清……” 莫非那时候说的话,他都忘记了? 怎么可以忘记! 眼前那只纤细白皙的小手瞬间拉回了俞九清的神智,他下意识地一把将那只手抓住,仿佛抓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 却也因此无意间用了太大的力气,面前人立刻柳眉微蹙,有些吃痛地嘶了一声。 俞九清连忙松开了些许,带着薄茧的食指和大拇指在那只柔滑的小手上安抚一般轻轻摩挲,低声道:“当然记得。” 沈卿狐疑地看着他,只是男人凤眸沉幽,脸色沉静,不像是忽悠她的模样,才继续开口道:“那段话我也一直记着,这十年来从没有一刻忘记。 俞九清,我不求权势滔天,也不求大富大贵,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等看尽世间浮华后,能挣脱这俗世红尘,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虽然,他们已是无可避免地被推到了权力漩涡的正中心。 虽然,他们想安然脱身并不是那么简单地一件事。 可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他们必须做到的一件事。 于私,那是她一直渴望的生活。 于理,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走的路。 这个天下只能姓司马,天地间有一股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在左右着这个秩序,这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打破的。 如果俞九清生出了什么不该生的念头,时空管理局只会再一次派人出来制止。 俞九清的凤眸中有一丝暗色一闪而过,他定定地看了沈卿一会儿,突然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低声道:“青青,你之所愿亦我之所愿。” 但若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倾力保护的东西下手,他也不会再客气。 到时候什么道德伦理,慈悲之心,对他来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沈卿原本以为,那天的谈话应该多少能开解俞九清一些,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俞九清依然早出晚归,以前几乎天天都想旷工赖在家里守着她的男人,如今却是一整天都难以见上一两面,让沈卿有些不适应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了淡淡的不安。 只是,不管是她盘问俞九清得来的情况,还是麒麟出去查探回来的情报,都说明俞九清这段时间没有乱来,而是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瑞王的事情。 瑞王死去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没过几天,俞相砍杀了瑞王这件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多是震惊不安,虽然俞相在他们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但前几年的战乱结束还没多久,他们害怕大齐会再一次陷入动乱之中。 他们不在乎执掌这个天下的人是谁,但他们害怕战事,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再次被打破。 而朝中大臣震惊之余,分成了三大派别,一个派别是指责斥骂俞相胆大包天,不敬皇室,再这样下去,大齐的天迟早要变,这个派别多是本来就对俞九清有意见的臣子。 一个派别则是觉得俞相的做法虽然有所不妥,但瑞王私自进京会见京中各大世家的人,只怕早已有了谋反之心,何况他还把俞相夫人以及明珠郡主也抓去了他的宴席,意图用他们取悦在场的宾客,简直禽兽不如!俞相反应过激也可以理解。 这个派别的人很多是本来就站在俞九清这一边的。 另一派则是中间派别,即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甚至因为害怕动乱而努力和稀泥的朝臣。 形势一下子变得混乱而让人不安,虽然在俞九清和江成熠的周旋之下,各个派别还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但这种风雨欲来的气息,总会让人有种这些矛盾迟早会爆发的感觉。 沈卿虽然不安,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待在丞相府,静观事态的发展。 这天,俞九清再次早早出了门,沈卿正在丞相府百无聊赖之际,郭乘风上门求见了。 因为再过不久就是圣上的十五岁生辰,沈卿懒得想给圣上送什么礼物,直接便全权委托给了郭乘风,让他给她挑一件。 郭乘风这次过来,就是把选好的礼物拿给她的。 郭乘风选的是一整块上等白玉搭配各种金银珠宝做成的马鞍,简直要闪瞎人眼,虽然俗气,但逼格方面是够够的了。 沈卿看着放在她面前的马鞍,嘴角微微一抽,最后按了按额角,道:“行罢,反正也不是我用。 不过郭乘风,你这品味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啊。” 想起他以往送给她的生辰礼都是怎么金光闪闪怎么来,沈卿不由得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无言以对之感。 ------------ 第180章 去接夫君下班(二更) 郭乘风好笑地看着坐在桌子旁单手托腮的女子,也不辩驳什么,突然低低道:“阿青,我要离开了。” 沈卿微愣,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其实郭乘风早就要离开了,但因为沈卿拜托他一起调查阿片的事,他才又留了一段时间。 这竟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郭乘风短期内应该是不会离开的。 她静默片刻,笑笑道:“所以,郭大东家今儿是来与我辞行的?” “差不多,”郭乘风在她对面坐下,温和的眉眼间蕴含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不舍和黯然,淡淡一笑道:“这回回京,也算是收获颇丰,光是知道了你平安回来的消息,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番心事了。 你若是舍不得我,大可与我一起走,很久之前我便说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遍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经商这件事,大抵也会变得更有趣罢。” 这还是她还没有暴露自己女子身份时,郭乘风跟她说的话。 沈卿挑眉睨了他一眼,好笑道:“得了吧,我就不是经商这块料,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宁愿与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周旋,也不想跟你们这些黑心商家耍心计。 我便舒舒服服地待在这里,每天数数账簿上的数字便是。” 当初她以私人名义入股了郭乘风的生意,每年都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笔十分可观的提成。 别管郭乘风做生意时多么狡黠奸诈,对于她这个合作伙伴倒也算厚道,她失踪这十年,他一直替她留着她的那一份分成。 还记得郭乘风遣人把她这十年的分成拿给她的时候,饶是见惯了世面的沈卿也被账簿上那一串串数字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吸金能力,也不能怪当初她和俞九清四面楚歌的时候,郭乘风一度被逼得逃出了海外避难。 虽然早就知晓答案,亲耳被她又拒绝了一次的滋味还是不太好受啊。 郭乘风眼底快速掠过一抹黯然,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佯装哀怨地笑笑,突然问:“听说子涵入了武安侯的军营历练?” 沈卿微微扬唇,道:“是,那还是那小家伙主动提出来的,但他年纪尚小,进去了也顶多做一个小兵卒,他倒乐此不疲的,每天回来都要跟我巴拉巴拉地分享一大堆事情。” 与都是世家子弟的国子监不同,军营里的人要复杂得多,很多都是底层的百姓,家里做什么的都有,这对于俞子涵来说,无疑是个十分新奇的体验。 因此,即便军营的生活比在国子监苦上不少,沈卿还特意交代了武安侯不要因为他是她儿子就对他特殊照顾,他依然乐在其中,还结交了不少朋友。 沈卿在俞子涵进军营的时候,便交代他不要对外声张自己的身份,一开始她还担心俞子涵虽然聪明,但到底阅历尚浅,不知道会不会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但派麒麟跟踪了他几天后,她就放心了。 这小家伙远比她想象的要聪明,虽然他没什么阅历,处理事情的方法也还十分鲁莽,但他总是能十分精准地看穿人心。 在他第三次识破了一个见他不缺银子便想拿他当冤大头的士卒,并毫不客气地当众不带脏字地羞辱了他一番后,沈卿又是好笑又是头疼,当天他回家后,便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了一番行事过于嚣张的恶果。 谁料却被他反问了一句:“母亲是担心我被那个人报复吗?放心,我早就料到他会报复,已是找了人去盯着他了,他一报复,我就打他小报告,蓄意害人可是违反军规的!” 沈卿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这般心黑,果然是俞九清的种! 绝不是遗传自她! 沈卿原本以为郭乘风只是想问问子涵的情况,却见他一脸严肃,道:“去军营历练是好事,但也要小心一些,外面的情况看起来是越来越乱了。 前几天,俞相让我备好大量金银,以备不时之需。” 沈卿的眉头顿时微微蹙起。 俞九清竟然交代了郭乘风这样的事情? 平日里他们的花销哪能用多少钱? 会用到大量金银的情况,只有可能是——战争! 郭乘风走后,沈卿坐在原地沉思了片刻,道:“麟一。” 一个黑影顿时落在了她面前,“属下在,主子有何吩咐?” 沈卿手指轻敲桌面,道:“去查查,忠于俞相的几个将军这段时间的动向。” 俞九清那家伙,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让她出门,说什么让她好好养伤。 但她身上受的又不是什么需要卧床十天半个月的伤,这段时间除了还有一些疤痕没有消下去,其他早就好了。 麟一微微一愣,没有多问什么,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随即,沈卿叫朱圆唤来了陈立,问他俞九清现在在哪里。 沈卿鲜少会过问俞九清的动向,陈立怔愣了一下,才道:“今天有两个王爷进京,郎主一大早就去了宫里迎接这两位王爷。” 因为圣上的生辰宴,这段时间来到京城的贵客可谓是数不胜数。 沈卿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替我备马车,我要去皇宫那边。” 见到陈立一脸讶然,沈卿嘴角微勾,道:“做妻子的,偶尔去接接夫君下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陈总管有什么好惊讶的?” 陈立没心思去想“下班”这个词是哪里来的,只无比复杂地看了沈卿一眼。 别的妻子去接夫君自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他们家夫人就没做过这种事! 也是,向来都是他们郎主粘着夫人,时时刻刻围在夫人身边,夫人又哪里想到要去接郎主? 他很早以前还会怨怪夫人不够关心郎主,后来发现,这完全是郎主自找的啊! 但凡郎主若即若离一下,欲擒故纵一下,到时候何愁夫人不围着郎主转? 如今听夫人主动提出这件事,陈立还是有些欣慰的。 只是,时机不太对啊。 陈立行了个礼,道:“郎主交代过,夫人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如今外头形势比较复杂,加上恰逢圣上生辰,各地来京的使者络绎不绝,这其中还有自大凉来的使者,夫人贸贸然出去恐会有危险。” 沈卿却是忍不住笑了。 俞九清那家伙,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出门,既然还交代了陈立阻止她。 这是当真想把她养成院子里的一朵娇花了。 沈卿也不急,悠悠道:“你觉得,如果我坚持要出门,你有本事阻止我么?” 陈立:“……” 他确实没那个本事。 沈卿展演一笑,分外温柔地道:“知道了,就麻利一点给我准备马车去。” 陈立一脸纠结地看了沈卿半响,最终也只能乖乖地去准备马车了。 只是,沈卿万万没想到,这次出行,竟成了她最失误的一次判断。 ------------ 第181章 才知道什么叫做绝色(一更) 丞相府离皇宫不远,坐马车的话一刻钟多一点便能到。 这一路本该十分顺利,却没想到行至一半,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某个饭馆前人头聚集,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卿本来不想管,但想到这里离皇宫不远,寻常人除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绝不会在皇宫前生事,想了想,还是叫停了马车,遣了个侍卫前去询问。 谁料,这一问,还真的问出了大事来,当事人还是她认识的人——武安侯世子吴明哲的未婚妻,先前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条侯府二姑娘沈知薇。 沈卿派去打听情况的侍卫快速地跟她说着他了解到的事情,「似乎是沈二姑娘中午来这家饭馆吃饭,和饭馆里的一个男子起了争执。 那个男子手里拿着沈二姑娘的一条手帕,一直说那条手帕是沈二姑娘给他的,依照大齐的习俗,女子只会把私密之物给自己相好的男子,说明沈二姑娘心里属意他。 然而沈二姑娘说,这条帕子是她无意间掉了,被那个男子捡到罢了,她压根不认识那个男子。 因为他们起争执的地方就在饭馆门口,因此吸引了大量行人驻足观看。」 跟着沈卿一起出来的朱圆和陈莹一听,顿时不无怜悯地道:「我的天,不管沈二姑娘跟那个男子间是不是有什么,当众被人这般指指点点,沈二姑娘的闺誉定是会受到影响啊!」 沈卿却眉头紧皱,关注点放在了另一件事上,「依照大齐的习俗?那个男子莫非不是大齐人?」 侍卫点了点头,道:「属下看他的穿着打扮,以及口音,他应是大凉人。」 大凉人?! 朱圆和陈莹的脸色顿时白了白。 大凉和大齐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十年前大凉更是大肆入侵过大齐,因此大部分大齐百姓对大凉的观感都不怎么好。 只是沈卿和俞九清带兵击退了大凉后,大凉表面上投降了大齐,别管这些年他们暗中做了多少龌龊事,明面上还是忠于大齐的。 前一段时间,俞九清就阿片的事情向大凉王庭兴师问罪,他们倒是脸皮厚,做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把阿片这件事都推到了他们抓到的大凉商人身上,说这些事情都是大凉那几个商人搞出来的,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要不是现在不是发动战争的好时机,俞九清早就不耐烦跟他们继续唱这出关系和睦的戏了。 大凉却仿佛看不出他们这边的愤怒和隐忍,还借着圣上这次生辰宴,一副无比诚恳的模样提出了要派人过来就这次的事情跟大齐致歉,那件事到底是他们的子民犯下的,他们虽然「不知情」,却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说起来,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沈卿虽然知晓大凉派了使者过来,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派了谁做使者。 她不禁冷冷地轻「呵」一声。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赔礼道歉的态度?都光明正大地欺负起他们大齐的百姓来了! 本来因为阿片的事,沈卿就对他们积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听了侍卫的话,又怎么坐得住,直接便下了马车,朝人群走去。 陈立脸一僵,连忙道:「夫人……」 然而沈卿执意要做的事,连俞九清都奈何不了她,何况陈立。 他最后也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有侍卫开路,沈卿没怎么费力就走进了人群里,却见饭馆门口,一个穿着大凉传统服饰大概三十多岁面容猥琐的男人紧紧握住了沈二姑娘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根淡黄色的雅致手帕,咧着嘴甚是不正经地道:「我说小姑娘,你们大齐女子不带这样的,拿手帕勾引了我后就想不认账了?咱们大凉的女子可 比你们有情趣多了,和男人看对眼后直接就能滚到草丛里。 怎么的?莫非你们这里不流行滚草丛?流行旁的幽会法子?」 沈卿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虽然这男人的大齐话带着浓浓的口音,但已经是十分流利了。 在大凉,只有贵族和皇族还会专门去学习大齐的语言。 这下不用怀疑,这男人定然就是大凉派过来的所谓使者! 见他满嘴污言秽语,沈二姑娘脸色铁青,她身旁的侍婢更是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大喝道:「你快放开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压根没给你手帕!那是你捡到的,休想污蔑我们姑娘!.五 你可知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你……」 「便是贵朝的公主殿下,也没有向男子表明了心意后便不认账的道理罢?」 男人却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侍婢的话,一双眼睛色眯眯地肆无忌惮地看着沈二姑娘,「放心,我挺满意你家姑娘的,若不然你跟我说说,大齐男子遇到这种事情,都是怎么做,才能抱得美人归的……」 沈知薇抿了抿唇,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冷厉。 就在她手腕微动,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冷冽清脆的女子嗓音响起,「不好意思,我们大齐男子没有像你这般厚颜无耻,当街骚扰姑娘的货色。 你在觊觎别人姑娘之前,若不然先找个水池照照你的尊容?你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竟会被我们大齐女子看上?」 听出了那声音里的浓浓讽刺,男子顿时一脸恼怒,猛地转头瞪了过去,「谁!」 却在见到正盈盈走过来的沈卿时,眼神呆滞了一瞬,下一息,眼底就快速迸发开了惊艳沉迷的神色。 都说大齐遍地都是美人,果然没错! 他本来以为今天见到的这个姑娘已经是很不错的姿容了,此时见到这个女子,才知道什么叫做绝色,再看面前这个女子时,顿时就觉得她索然无味,半点都入不了眼了。 虽然已是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但他看出了沈卿是为了替沈二姑娘出头而来的,倒也沉得住气,依然紧紧攥着沈二姑娘的手,嘴角咧得更大了,「哟,好好一个姑娘说话这么难听可不行啊。我怎么就比不上你们大齐的男人了?我们大凉的儿郎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儿郎!这可是你们大齐的书呆子没法比的。 你若不信,大可以跟我去个无人的地方,我好好证明证明给你看,好让你知晓,什么才是真男人……」 ------------ 第182章 我们王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二更) 然而,他话音未落,沈卿眼中就冷光一闪,忽地上前一步,在男人没有反应过来前,便捏着他拿着手帕的那只手的手腕。 也不知道是捏住了哪一处,男人突然痛呼一声,竟是疼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差点就要软倒在地,握着沈二姑娘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开来。 沈卿冷冷地看着他,嗤笑一声道:「这就是你们大凉骁勇善战的好儿郎?别说跟咱们大齐的男儿比了,便是连我这个女流之辈都比不过!」 男人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哪里看不出面前这个女子不是个绣花枕头,是个会武的! 他狠狠一咬牙,厉喝一声「你这***!」,另一只手已是握拳,狠狠朝沈卿挥去。 陈立脸色一白,连忙就要冲上前来,沈卿却已是松开了他的手,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的拳头。 虽然她方才借着巧劲收拾了他一番,但这男人身材硕大,拳头仿佛砂锅大,硬碰硬的话,她没什么胜算。 只是,那又何妨?打架这种事,自是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做。 见那男人显然气上心头,攥紧拳头就追着沈卿而去,沈卿身旁的侍卫立刻纷纷上前,就要迎击。 突然,却传来一声沉稳低沉的声音—— 「其木格,住手!」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大伙儿眼睁睁看着一个身材壮硕如熊,面容俊朗却粗犷,眉眼狠厉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轻而易举地便制住了闹事的男人。. 男人见到他,显然有些讶异和敬畏,却十分不甘心,咬牙道:「王爷,这***侮辱我们大凉的儿郎!」 这厮竟还有脸说这话? 沈卿冷笑一声,开口道:「这个帽子可就太大了,我侮辱的明明只是你一个人。」 「你!」 男人顿时眼睛冒火地瞪着沈卿。 那被唤做王爷的男子满脸不耐,下意识地随着男人的视线看向了沈卿,却在看清沈卿的模样后,整个人猛地顿住,如鹰隼般的眼眸微瞪。 下一息,他已是一把甩开了面前的男人,快步朝沈卿走去,脸色微沉,却奇异地透出一股急切。 沈卿有些讶然。 她面前的侍卫更是如临大敌,大喝一声,「你想对我们夫人做什么!」 这一声大喝似乎一下子唤醒了男人,他脚步微顿,像座小山一般立在沈卿面前,没有继续逼近,只沉沉地看着她道:「你是谁?家中可有兄弟?」 沈卿微愣。 这男人,她认得,说起来,这也算是她的老相识了。 她也没想到,大凉这次竟是派了他过来。 他就是大凉王庭最为战功赫赫,甚至有战神之名的王爷——云王牧仁。 当初,大凉大肆入大齐的其中一支主力军便是由他率领,而当时她与俞九清兵分两路带兵抵挡大凉军队,对上了这云王并把他逼退的人,正是她。 只是,因为她只是统帅,并不是上场打仗的将士,她从没有与他正面对上过,只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遥遥和他对视过。 他这样问,可是认出了她的容貌?以为先前和他对战的那个小沈大人是她的兄弟? 沈卿自认没有与他解释这一切的必要,淡淡地道了句:「我家中可有兄弟,与阁下无关罢。」 她话音刚落,云王还没有什么反应,名为其木格的男人就厉声大喝,「大胆,你怎敢对我们王爷无礼……」 沈卿有些不耐地看了他一眼,然而这回,不用她开口说什么,云王就沉下嗓音带着浓浓的杀意道:「其木格,闭嘴!」 其木格顿时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家王爷。 他明明是在 为王爷鸣不平,王爷为何让他闭嘴?! 沈卿也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却见他抬眸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触到她的容貌时似乎迷离了一瞬,道:「本王在问你,家中可有兄弟?」 这男人有完没完了? 沈卿暗暗蹙了蹙眉,淡声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男人眉眼间染上一抹不耐。 这女子简直气煞人,似乎不管他怎么问,都能被她轻飘飘地挡回来,他甚至不能生气,因为她挡他的借口看起来都十分有理。 简直……简直就像当年那个躲在军队后面,轻而易举便让他溃不成军的男人一般! 他自年少起便纵横沙场,取得了无数胜利,那还是他第一回惨败在别人手上。 他眼中掠过一抹戾气,忽地改了问题,「他们唤你夫人,你成亲了?」 便是沈卿也一时看不透这男人的想法,有些莫名地瞥了他一眼,隐忍着道:「这还真是个好问题,我相信堂堂王爷的脑子不会愚笨到这个地步。」 牧仁听出了这女人在讽刺他,但他奇异地不生气,紧紧注视着她,道:「你夫君是谁?在大凉,若一个男子看上了别人的妻子,便会与那个女子的夫君决斗,赢的那一方便可以接收手下败将的妻子。」 沈卿眼眸荒谬地一瞪。 这男人在说什么?可是她听错了? 其木格也讶然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当真是他们王爷?他们那个常年不近女色的王爷?! 不过,这个女子确实容颜绝色,便是他阅女无数,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王爷会起了心思也正常。 虽然十分不甘心,但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王爷抢女人。 见沈卿一直不说话,他忍不住道:「我们王爷能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可知道我们王爷是谁?我们大凉就没有一个女子不盼望着能得到王爷的青睐。 别说你们大齐的男子了,便是你们大齐的将领,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我们王爷的!」 在他眼里,已是把这个女子看作了他们王爷的所有物了。 识相的,她就乖乖跟了他们王爷。 便是她不从又如何?这大齐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到时候,他们王爷想要大齐哪个女子会得不到?呵,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陈立已是气得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猛地上前一步怒喝道:「大胆,你可知道我们夫人是什么人!」 其木格很是不屑地道:「你们夫人总不会是宫里的皇后娘娘罢?」 便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他们王爷若想要,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卿不禁冷笑一声,道:「你们如今要搞明白的不是我是谁,而是这里是哪里。 这里可是大齐,不是大凉,岂容你们随意撒野!」 其木格嗤笑一声道:「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这就叫撒野?有本事你去告我们啊,我们可是大凉派来为大齐圣上庆贺的使臣,就看有谁会站在你们那边。」 就连那个权势滔天的俞相,都不敢跟他们大凉撕破脸。 即便出了阿片这种事,也只能憋屈地忍下那口气,继续和他们玩可笑的和平游戏。 如今的大齐,还有谁能越过那个俞相? 呵,简直是自取其辱! ------------ 第183章 护妻(一更) 看这其木格的表情,是拿定沈卿他们绝对拿他没有办法了。 沈卿眉头微微一蹙,心里有丝怪异快速掠过,只是在这种状况下不及细想,嘴角嘲讽地一扬,刚想开口说什么,身后就突然传来一个十分熟悉、此时却分明比平常要冷厉阴翳上好几倍的嗓音,「区区大凉使臣,口气倒是不小,可是本相这几年太仁慈了,竟让你们生出了可以骑在大齐头上撒野的错觉?」 在场众人一怔,无比震惊地看向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一袭深紫色官服、容貌清朗冷峻的男人。 其木格更是惊得眼眶都要瞪裂了。 这不是俞相?!俞相怎会在这里! 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更震惊了。 只见那站在大齐权力顶峰的俞相径直走向他面前的女子,十分亲昵地握起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后一带,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道:「竟是连我的夫人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其木格嘴巴大张。 这女子竟是俞相夫人?! 他不过是在大齐随手调戏了一个女子,怎么竟然就调戏到了俞相夫人头上! 这是什么运气啊! 虽然他十分嚣张,但在俞相面前还是不敢撒野的,连忙扯了扯嘴角,道:「没想到这竟是俞相的夫人,我们先前并不知晓,多有得罪……」 沈卿虽然对俞九清的突然出现有些讶异,听到那其木格的话,脸色一凛道:「你们得罪的地方仅仅是不知晓我是俞相的夫人吗?若我不是俞相夫人,你今日是不是就可以尽情调戏羞辱了?!」 沈卿的眼神带着直逼人心的气势,其木格不禁暗暗咬了咬牙,在心里斥骂一声狐假虎威,表面上却做出一个分外谦卑的神情,正想再求饶几句。 俞九清却忽地眸光一厉,道:「你如今来了我大齐,就该按我大齐的律法办事。来人,把他带去京城府衙,以寻滋闹事罪行处置!」 顿了顿,沉声道:「交代孙大人,那可是我们大齐的贵客,要好好审理了。」 其木格:「!!!」 这明摆着要给他开小窗,若他当真被拉进了府衙,没少半条命只怕都出不来! 一旁的百姓却是忍不住一脸兴奋,连声道:「好!」 「就该这样!」 他们早就看这大凉莽子不顺眼了,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在他们大齐乱来! 方才他们还不知道那女子是俞相夫人时,见她站出来收拾他,心里是又快慰又担心,唯恐她也被这大凉蛮子欺负了。 谁料她竟然就是这些天名声鹤起的俞相夫人! 此时见俞相替他们出了一口气,他们更是激动得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们虽然害怕再起战争,但他们可不是鳖种,哪里能任由那些异族欺负到他们头上! 眼看着丞相府的几个侍卫朝他走来,其木格一脸慌乱,连忙求救地看向自家王爷。 牧仁一直没有出声,只沉沉地看着沈卿,这会儿也仿佛没看到其木格求救的眼神,向前一步朝俞九清和沈卿行了个礼,道:「原来竟是俞相和俞相夫人,本王御下不严,让俞相和俞相夫人看笑话了,便是俞相不发话,本王回去后也是要收拾门庭的。」 说着,眼角余光冷冷地看了其木格一眼。 其木格顿时身子一僵。 然而他虽然不是王爷身边的亲兵,也知晓王爷向来军规严明,他被他撞见做出这种事,定是要受罚的。 方才他在气头上,且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和王爷站在同一阵线,竟是忘了这茬,这会儿听到王爷不带丝毫感情的话,才一下子醒了,哪里再敢说什么,甚至主动迎上了来抓他的 侍卫。 笑话,他宁愿落在大齐官员的手上,也不愿意落在王爷手上。 他们王爷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面对云王的示好,俞九清却依然冷着一张脸,突然,嘴角不带什么感情地微微一扬,「听闻方才云王爷问我夫人,她夫君是谁?」 沈卿不禁眨了眨眼,默默地瞥了一旁的陈立一眼。 定是这家伙派人去通风报信了,俞九清竟是连这点都知道。 牧仁抿了抿唇,抬眸看了看沈卿,俞九清见状,眼中快速掠过一抹杀意。 若他不是大齐的丞相,若此时不是这么多百姓看着,他定是要直接拔剑,杀了这个觊觎别***子的竖子不可! 牧仁何等敏锐的人,自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俞九清对他的杀意,竟是不紧不慢地扬了扬唇,甚是从容地道:「本王方才确实这样问了,只因俞相夫人长得太像本王的一个故人。本王这么多年,对那个故人一直念念不忘,乍然见到俞相夫人,才会失了分寸。」 沈卿不禁嘴角微抽。 这厮睁着眼睛说瞎话呢?谁不知道他说的故人可是一个男子!便是她勾起了他对那个「故人」的回忆,也没有一上来就说要和她夫君决斗的道理。 要不是他本身就是个变态,就是他恨极了身为小沈大人时的她,即便只是见到一个跟小沈大人很像的女子,也恨不得把她带回去折辱一番。 见这个男人说话时,还不住地看向他身后的人,俞九清的凤眸中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简直想把这个男人的双眼直接戳瞎。 他最后只冷冷地道:「王爷对那个故人倒是情深义重,但还望王爷清楚,我夫人不是你的故人,这里,也并非大凉。 我如今虽不想发起战争,但两国一旦打起来,哪边会处于弱势,我相信王爷不需要我提醒。」 后面那句话,俞九清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那神情和语气,无一不在说明他并非开玩笑。 若真的踩到了他的底线,他是真的会率军踏平大凉。 牧仁敛了敛唇边的笑意,眸色沉沉,没再说什么。 俞九清无法再忍受他继续用那样的眼神看沈卿,冷冷地道了句「告辞」,便拉着沈卿离开了。 牧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沈卿离去的背影,脑中却不住地回想着她方才与其木格对峙时那张扬而高傲的眼神。 那眼神,与多年前那个在城楼上俯瞰他、让他做了好几年噩梦的少年,太像了。 牧仁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只是,她不可能是他,那个人早在十年前便失踪了,不管他派了多少人秘密潜入大齐寻找他的下落,都一无所获。 只是,这天底下怎会有与他如此相像的人。 那还竟然是一个女子! 一时间,他也说不上充盈心底的那种感情是激愤,还是至今没有回神的恍惚了。 ------------ 第184章 她还不配(二更) 就在这时,跟在牧仁身后的一个侍从走上前低声道:「俞相当真好大的口气,他不会不知道,大齐内部早已是暗潮汹涌了罢!他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敢威胁主子!」 那是牧仁多年的亲信,名唤苏德。 牧仁没看他,淡声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俞九清若是那般迟钝愚昧的人,就不会掌控大齐的政权长达十几年了。 就算他先前没察觉到,从这几个月大齐内部频发的事故来看,也早该察觉到了。 只是,就算察觉到了又如何?一个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欲望的人,能斗得过不择手段得到那个位置的其他人吗? 俞九清是天底下难得的奇才,只是他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天真,妄想以外姓长久地把控政权,最后还想全身而退,简直是痴人说梦。 牧仁嘴角紧抿,突然眸色一沉,喃喃道:「这般天真的想法,竟然还想护着身边的人……」 就是可惜了那张与他如此相像的脸,以及那双同样张扬漂亮的眼睛了。 苏德看了看自己的主子,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试探着道:「如果王爷当真看上了俞相夫人,假以时日,也未尝没有得手的可能。」 他看上了她? 牧仁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淡淡道出一句:「她还不配。」 说完,转身就大步离去。 作为自家王爷身边的老人,苏德哪里看不出主子的心思。 主子在意的不是俞相夫人,而是多年前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啊! 苏德虽然一直不愿意承认,但主子对那个比女子还要漂亮的少年,除了愤恨和欣赏,也许,还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所以,主子的书房里,才会一直留着他亲手画的那个少年的画像罢,无数个夜晚,他都看到主子站在那副画像前,眼眸沉沉地看着,一看就是大半天。 苏德不敢揣摩主子对那个少年是什么感情,但至少,会让主子记了那么多年的人,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个。. 另一边,俞九清沉着一张脸拉着沈卿快步上了马车。 沈卿见俞九清显然情绪不对,一时也拿不准他是在气她擅自跑出来,还是在吃云王的醋,便乖乖地跟着他,想着上了马车后再慢慢盘问……咳,顺毛。 然而,她刚在马车上坐好,窗子外便有人轻轻敲了敲,沈卿撩开帘子,便见到沈二姑娘就站在外头,见到她,缓缓施了个礼道:「小女这次又得夫人相助,小女感激不尽,实在不知道要如何报答夫人才好。」 沈卿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沈二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沈二姑娘却是个实心眼的女子,摇了摇头道:「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夫人的恩情,小女定会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再回报夫人。」 看着她这认真的表情,沈卿忍不住笑了,道:「既然沈二姑娘坚持,我再拒绝倒显得啰嗦了。对了,你今天怎会一个人来这个饭馆?又是怎么遇到那个大凉男子的?」 沈二姑娘抿了抿唇,脸色似乎有些怪异。 她身旁那个婢女却是忍不住咬唇抱怨道:「我们姑娘的外祖母病了,姑娘过几天就要离开京城,到老家探望老夫人,临行前本想与吴世子说一声,便约了吴世子到这饭馆,谁料……谁料姑娘在这里等了半天,却只等来吴世子派来的一个兵卒说吴世子有事,无法赴约。 若不是姑娘一时失望,神情恍惚,也不会掉了手帕,被那个大凉蛮子借故羞辱!」 沈二姑娘连忙低喝一声,「冰清,别在夫人面前胡说八道,吴世子……不是这样的人。」 「姑娘就是心善,总是把吴世子往好的 方面想。明明自从四姑娘出生后,吴世子对姑娘的态度便怠慢了许多!还不是看条侯府真正的嫡长女出生了,便开始介意与姑娘的婚事了……」 「冰清!」 沈二姑娘猛地沉下脸,冷冷地唤了一声。 那还在絮絮叨叨的侍婢顿时脸色一白,眼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一抹惶恐,低了低头不敢再说话了。 沈卿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沈二姑娘转向沈卿,满怀歉意地笑笑道:「小女管教下人不力,扰了夫人的耳,实在不好意思。」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一匹矫健的黑马就在她们面前停下,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快速翻身下马,沉着一张脸走向沈二姑娘,「知薇,你没事罢!」 看他那急切的模样,竟是连沈卿和俞九清在场都没发现。 沈二姑娘转头看了过去,嘴角微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道:「我没事,多亏了……」 「我不是派人与你说,我今天有事,让你先回去吗?!」 吴明哲却忽地深吸一口气,厉声道:「你若又被那女人抓住什么把柄,被她借机磋磨怎么办!你明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知薇,你让我少操些心好不好?」 沈二姑娘似乎愣了愣,静默片刻,却也没说什么。 沈卿看着这两人,不禁蹙了蹙眉。 上回在魏其侯府的赏花宴时,她远远看到这两人,武安侯世子似乎也在训斥沈二姑娘。 沈二姑娘瞧着明明是个挺有主见的人,在武安侯世子面前,却似乎总是过于乖巧。 沈卿正不自觉地思量着面前这对少年少女的事情,马车里的男人的不满却已是喷薄而出了,不由分说地把沈卿拉到了自己怀里,冷冷道:「立刻回府。」 外头的车夫应了一声,马车便缓缓前进了起来。 武安侯世子一愣,一脸讶然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 方才那声音,是俞相? 俞相怎么也在这里? 沈卿的心思一下子被拉回到了面前男人的身上,这才记起,这男人还在生闷气呢。 她下意识地想离开他的怀抱坐好,男人的手却如铁箍一般,完全没有松开的打算,忽地,冷冷道:「青青,你与其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不如与我解释解释,云王嘴里那个故人是怎么回事。」 得,翻旧账来了。 沈卿忍不住轻咳一声,只是被他这样抱着委实不舒服,忍不住与他商量道:「你先放开我,我再与你说?」 感觉到男人的手瞬间箍得更紧了些,沈卿无言地望了望天。 最近这男人是有些逆反心理在身上的。 最后也只能依了他,用这个姿势撇了撇嘴道:「我哪里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故人,我与他也就是十二年前打仗的时候见过三四面,还不是正面相见,而是隔着城墙遥遥看了几眼。 大抵是我当初把他设下的局都破了,最后逼得他们不停后退,差点要投降,因此对我含恨在心罢。」 若不是当时,大凉王庭见形势不好,匆匆派出使臣求和,那个云王早就成了她的俘虏了。 这种情况下,她可不认为那厮嘴里的「故人」是什么好词,说是仇人还更恰当一些! ------------ 第185章 我与你一起面对 沈卿说的这些情况,俞九清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忆起那个男人看向沈卿的眼神,他心底就忍不住冒出浓郁的杀气。 那分明带着一丝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侵略性和占有欲! 当初青青女扮男装虽说十分成功,连他都花了一番波折才发现了真相。 但女子与男子终究是不同的,有时候理智上虽然没察觉到对方是女子,但情绪与感情已是出于本能地有了倾斜。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对青青产生情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能理解那个男人的心情。 越是理解,心底的那团火就越旺,简直想调头,直接拿剑把那厮砍了以绝后患。 俞九清虽然没有说话,沈卿却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忍不住抬头,有些纳闷道:「你怎么了?」 看面前女子的神情,她显然还没察觉到那云王对她的龌龊心思。 俞九清抿了抿唇,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听说那大凉男人一开始嚷嚷着,要让你知晓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 沈卿不禁有点窘。 他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俞九清在她耳边喷薄着热气低低道:「我倒想知道,在青青眼里,谁才是真正的男人。」 那话语中的暗示暧昧气息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沈卿难得有些羞恼,但推又推不开这家伙,只能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地道:「你你你,在我眼里,真正的男人只有你行了吧?」 这家伙当真是越来越流氓了! 她又没有过第二个男人,要她如何比较?! 只是,被他这么一打岔,沈卿都忘了他方才那异样的情绪了,不仅如此,连她这回亲自去接他下班的目的也忘了。 一直到快回到丞相府,她才想了起来,连忙一把拉住俞九清,道:「我有事情问你,最近大齐朝堂上,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郭乘风说你让他准备大量金银,是怎么回事?」 俞九清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家伙最近就是这样,总是神神秘秘的,什么事都不与她说。 沈卿不禁扯了扯嘴角,道:「俞九清,你该知道,很多事情,只要我想,总是能查出来的罢?但比起我自己查出来,我更想从你口中得知。 毕竟,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最后那句话,沈卿软了语气。 俞九清神色微动,终是暗叹一口气,道:「青青,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就是个普普通通需要人保护的女子。」 这样,他是不是就不用总是那般提心吊胆,担心她会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发生什么意外了? 他转头,垂眸看着面前的女子,道:「大概的情况,你应该能猜出来。这几个月,大齐各地事故频发,且大部分是人为,这本便不正常。 我总觉得,在那些事故背后,有什么事情是我们没有察觉到,或者说是遗漏了的。 直到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封密报,说这段时间,京城周边好几个驻军营的将士都有些异动,似乎在用各种借口逐步朝京城移动。.五 因为先前他们移动得不明显,且他们都是打着诸如剿匪、练兵的借口,我们那时候又被别的事情牵住了心神,因此一开始,我也没察觉到不对劲。」 沈卿的心微微一紧,轻吸一口气,立刻就听出了俞九清这段话中隐藏的腥风血雨,「京城中,有人借着这段时间频发的事故,在偷偷布局!」 俞九清先前就推测,成王蛰伏快十年,偏偏在大半年前才开始有所行动的原因是,他大半年前才在大齐找到了可靠的盟 友。 如今在暗中做这些小动作的,很可能就是成王那个盟友! 然而,他们却至今,都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然而,大齐中能同时调动那么多军队的人,五根手指头能数得清。 只要从他调动的军队入手,不难查到那个人是谁! 沈卿紧紧盯着俞九清,道:「你可是知晓这段时间一直暗中在帮成王的人是谁了?」 俞九清却摇了摇头,沉声道:「京城周边驻军营的异动这个消息是前几天才传到我手上的,我虽立刻着人去查,但至今还没查出什么。 那个人藏得很深,行事也十分小心谨慎,只怕这些年,他一直蛰伏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和大齐各地的将领取得联系。 我甚至无法确定,这些年他到底在军中招揽了多少人的支持。 只是……」 他顿了顿,凤眸中掠过一抹阴翳,「这样的和平日子,只怕维持不了多久了,如今他已是开始调动京城周边的军队,要发起兵变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事情竟已是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这家伙竟然还想继续瞒着她!他到底想做什么!这段时间,他又在承担着怎样的压力! 沈卿咬了咬牙,一把拽着俞九清的袖子道:「俞九清,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可是想直到兵变发生了,才告诉我这件事?还是你从没打算跟我说这件事,只想一个人面对?!」 她相信这男人能做出在兵变发生前,瞒着她把她和子涵安顿好这种事。 若不是今天郭乘风来了丞相府,她至今还被蒙在鼓中! 然而,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俞九清怎么能瞒着她!就算他把她和子涵护得再好,若他出了什么事情,要她怎么面对? 她抛弃一切、千辛万苦回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来当寡妇的! 俞九清薄唇紧抿没说话。 说实话,他确实不打算让青青知晓这件事。 他已是做好了安排,等过一段时间,就会派人把她和子涵秘密送出京城。 这天底下谁都可以出事,只有他的妻儿不能出事,只有保证了他们的安危,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做其他事情。 只是,他也知晓,要想一直瞒着青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妻,就是这么一个聪慧到让他不知所措,又独立得让他常常感到挫败的一个女子。 他仿佛看不到沈卿眼眸中喷薄而出的怒火,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却只是紧紧抱着她,沉默着不说话。 他在想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吗? 他在想如何才能护好她跟子涵,他在想怎样才能和她过上新婚之夜时他允诺过的生活。 他还在想,当初他从没想过要坐上那个位置,还想着作为一个臣子辅佐这已是腐败不堪的大齐皇室,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么多年,不管身边再多人说他是扰乱朝纲的女干臣,他都不屑一顾。 他心中自有他的骄傲和向往,那个让无数人眼红的位置,恰恰是他最为嫌弃的。 只是,看到子涵和青青一而再地发生意外,看到他所向往的生活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他的心终是产生了动摇。 是不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错误的? 沈卿见他一言不发,一开始有些讶异,慢慢的,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心底的挣扎和痛苦,不由得抬起手,紧紧地回抱住他,在他耳边低低道:「九清,这所有的事情,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可好? 没事的,我们已是携手度过那么多难关,终有一天,我们会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 那一瞬 间,她似乎了解了另一版历史中,最终坐上了帝位的俞九清的心情。 原本,她还诧异,这么一个对权势毫无追求、甚至会反感那些追名逐利的举动的男人,为什么最终会走上称帝的道路。 如今想来,另一版历史中的他,并不是真心想坐上那个位置,不过是形势所逼,没有办法罢了。 只是,另一版历史中的他是孤身一人,便是心里再痛苦挣扎,也不知道可有人倾听。 如今的他身边,却有她。 不过将来会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会与他一起面对。 ------------ 第186章 我来当你女儿可好? 那一天的谈话,俞九清虽依然不愿意把他心底的想法和感受和盘托出,但他终究默认让沈卿与他一起面对那些事情了。 那之后,沈卿从陈立那里知晓了,俞九清这几天也在暗中调动忠心于他们的军队。 如今大齐里,会完全听命于俞九清的军队,几乎都是十年前沈卿和俞九清从起义的百姓军中收编来的,那些将士本来只是普通的百姓,只是不堪忍受大齐朝廷的腐败统治才揭竿而起。 他们当初是相信沈卿和俞九清是真心为民的人,才会选择向他们投诚,因此,他们一开始忠于的便是沈卿和俞九清,而不是大齐皇室。 虽然大齐朝廷中还有许多将领曾与沈卿和俞九清并肩作战,例如武安侯和条侯,然而他们当初支持沈卿和俞九清,只是因为觉得他们有能力平息大齐的动乱,并不是要忠于他们的意思。 他们忠诚的人,终究是大齐皇室。 这些人,以后一旦风云变幻,可能不会主动伤害她和俞九清,但大概率也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因此,他们也不算她和俞九清能调动的人。 与这越来越紧绷的形势相反的是,随着最近从各地来京城为圣上祝寿的人越来越多,京城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朝廷更是放开了夜间的管制,凤舞街和雀行街这两条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这几天晚上都是灯火通明,一直到晨光初现人群才开始散去。 从表面上看,哪里能看得出如今的大齐已是处于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沈卿这些天也丝毫没有闲着,除了开始计算处置自己名下的财物和产业,也开始用小沈大人的名义,与朝廷中原本便忠于她的一些官员取得联系。 虽然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她希望能以女子的身份重新进入官场。 但事急从权,如今她和俞九清的安危都得不到保证,天下即将再次乱起来,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在生死存亡前显得是那么渺小。 只有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安稳的、有所保障的未来,才有条件让她去实现她的理想和追求。 那些忠于她的官员当初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向来只忠于她一人,便连俞九清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这些年,他们甚至把她失踪的事怪罪在了俞九清身上,处处与俞九清作对。 她回来后一直低调行事,不主动和他们联系,除了有自己的私心,也是因为她需要时间去确认他们是否依然忠于她。 毕竟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他们处于朝廷这个名利场中,身边有着无数诱惑,很难说是否至今还保有初心。 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沈卿也大概清楚了,至今还有谁是依然忠于她的,有谁早已是接受了别的诱惑,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这天底下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俞九清那天说的事情,她是打算再观察几个月的。 这些事情做起来都不是小事,沈卿这些天都待在丞相府里忙活,连出去走走的时间都没有。 这天,她正在书房里查看账簿,朱圆突然走了进来,道:“夫人,明珠郡主来了。” 沈卿抬起头挑了挑眉。 明珠郡主又来了? 这些天,这小姑娘三天两头地来找她,沈卿能看出她很喜欢她,想来是年幼失母的经历,让她对她产生了一丝依恋。 让沈卿纳罕的是,恭王竟然任由明珠郡主来找她,只是他本人自从上回来过丞相府后,便没再踏足过他们丞相府一次,每次都是明珠郡主一个人过来。 沈卿自是不会觉得恭王转了性子,不怕她和俞九清身边的火烧到他身上了,他这般放任明珠郡主,大抵只是因为爱女心切,不忍拒绝明珠郡主的请求。 所幸沈卿也挺喜欢这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的,她偶尔的到访也算给她的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 她放下手中已是看了一个下午的账簿,嘴角微微一扬道:“把明珠郡主带到院子里的凉亭处,我现在就过去。 你顺便遣人跑一趟后厨,把我早上做的蛋挞拿几个出来招待明珠郡主。” 朱圆立刻道:“是。” 顿了顿,她脸上现出几分犹豫,“明珠郡主这回过来得晚,估摸再过一会儿,小郎君便要从军营回来了,若是小郎君和明珠郡主对上,只怕又要吵起来,夫人可要遣人去门口等着,避免让小郎君和明珠郡主对上。” 说到这个沈卿就有些头疼。 这两个小屁孩上辈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对冤家,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就互相看不顺眼。 但两人都是受过良好礼仪教养的人,即便心里看某人不顺眼一般也不会表现出来,然而他们年纪到底尚小,虽然不至于大吵大闹,但互相从不给对方好脸色,有时还要阴阳怪气几句,反正那气氛绝对算不上友好。 上一回明珠郡主过来,就被刚好放假在家的俞子涵撞了个正着,那之后直到明珠郡主离开,俞子涵都是板着一张小脸,明珠郡主离开后,还闷闷地道:“母亲,那家伙怎么天天往我们家跑,还一直粘着母亲!” 还吃了母亲特意给他准备的茶点! 俞子涵心里很是有些警惕。 那家伙不会是想把他母亲拐跑吧! 他可知晓恭王妃早在四年前便去世了! 自从上回亲眼看着沈卿在他眼前坠落山崖后,俞子涵就一直十分警惕,看谁都像是想拐跑他母亲的坏人。 想起那小家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沈卿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必,子涵的性子到底不够沉稳,再磨一磨他也好。” 她可不是那种保护过度的家长。 那小家伙看明珠郡主不顺眼?她就偏让他们继续碰面。 他得慢慢学会自己去调节这些负面情绪,并让自己的理智战胜感性,学会理智地处理事情。 这是她教他独当一面的第一课。 朱圆闻言,忍不住好笑道:“奴婢明白了,夫人这般良苦用心,就是不知道小郎君能不能领会夫人的苦心。 说起来,再过三个多月,就是小郎君的十三岁生辰了罢。” 俞子涵是秋高气爽的十月份出生的,这是沈卿回来后,第一个陪子涵过的生辰。 原本,她是打算亲自好好操办一番的,虽然她不喜欢铺张浪费、大搞宴席,但子涵身为她和俞九清的独子,必要的排面也不能少。 只是,此时听到朱圆的话,沈卿的眼帘微微一垂,暗叹一口气道:“是啊。” 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势,也不知道三个月后,他们是否还能悠悠闲闲地替子涵操办生辰宴。 很快,沈卿就来到了后院的凉亭处。 自从明珠郡主第一回吃到沈卿做的甜点起,就成了沈卿的忠实小迷妹,每次沈卿拿来招待她的茶点,她都会满脸感动地把茶点捧在手里,仿佛对待什么圣物一般慢慢品尝。 这回沈卿做的蛋挞,她更是吃上第一口就感动得要落泪了,“好好吃!夫人,这么好吃的甜点真的不是我梦里出现的吗?” 那个一点礼貌都没有的家伙竟然能每天都吃到沈夫人做的甜点,真是太让人羡慕了呜呜呜! 看到小姑娘亮如星辰的眼眸,沈卿忍不住嘴角一弯,道:“好吃就多吃点,女孩儿向来喜欢吃这些甜甜的点心。 说起来,我当初怀子涵的时候,一度以为他是个女孩儿,还做了许多小女孩的衣服和小袜子呢。” 司马钰有些讶异地看向沈卿,眨了眨眼道:“夫人为何会觉得那是个女孩儿呢?” 她先前看的一本书上说,怀孕的妇人可以通过自己身上的一些反应判断出自己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莫非夫人也是通过那些反应做出的判断? 沈卿却微微一笑,道:“因为,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啊。” 司马钰微愣。 就、就因为这样,所以沈夫人觉得自己怀的是女孩? 那家伙的出生该是多么不被期待啊! 司马钰十分难得地对俞子涵升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顿了顿,她忽然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卿,仿佛蝶羽一般的眼睫毛扑闪了一下,无比期待地道:“夫人……夫人若不嫌弃的话,我来当夫人的女儿可好?” ------------ 第187章 将来定是让女子疯狂的郎君(一更) 沈卿的动作一顿,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司马钰顿时羞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我……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欢夫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时常跟夫人待在一起。 我看别的夫人也会认一两个干女儿什么的……」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是第一次在别的妇人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依恋和温暖。 她很喜欢沈夫人,总是希望能多多亲近她,只是沈夫人住在京城,等圣上的生辰宴结束后,她就要和父亲回江州了,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沈夫人。 只是,如果沈夫人像旁的夫人一般,愿意认她做干女儿的话,她是不是就有更多的理由和机会能再见到沈夫人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卿有些好笑地扬了扬唇,「郡主千金之躯,不是谁都有资格认郡主做干女儿的。」 「可是……」 司马钰有些不甘心地要开口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微紧绷的少年嗓音,「孩儿来给母亲请安了。」 沈卿抬头,看到凉亭外头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的俊秀小少年时,脸上立刻下意识地染上了一抹笑意,道:「子涵回来了,明珠郡主刚好也来了,你过来一起坐坐罢。」 他当然知晓那个家伙又来了! 他还听到了她觊觎他母亲的话! 想做他母亲的干女儿?做梦!他才不要这么一个只会打小报告又娇气爱撒娇的妹妹! 俞子涵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嘴角,瞥了司马钰一眼,应了一声便走进了凉亭里。 沈卿让俞子涵在她身旁坐下,细细端详了他一眼,道:「今儿又黑了一些,训练可是很辛苦?」 自打俞子涵进了军营后,他那身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肉眼可见地黑了。 只是,他的肤色遗传了俞九清,是天生的冷白皮,因此晒了这么一段时间,跟别人比起来还是显得白。 俞子涵却似乎很是惊喜,道:「真的吗?彭校尉说了,男子黑一些才有男子气概,我还被其他人笑话我总是晒不黑呢! 那在母亲看来,我可是比以前更有男子气概了?」 看到面前那双亮晶晶满是期待的凤眸,沈卿也不好泼他冷水,忍着笑道:「是,我儿是越来越有男子气概了。」 母子俩正说着话,没看到坐在对面的司马钰眼眸微暗,又是羡慕又是向往地看着他们。 忽然,俞子涵道:「对了,母亲,圣上的生辰宴是五天后罢,今天我已是和小吴将军告假了。」 武安侯统领的军队是拱卫京城的北军的其中一支,在圣上生辰宴那天,本该是他们最忙的时候。 只是,俞子涵到底不算是他们麾下真正的将士,且那天他要和她以及俞九清一起进宫赴宴,因此他今天去军营前,沈卿便嘱咐了他要提前告假。 沈卿笑笑道:「告假了便好,虽然武安侯世子大抵知道你那天要告假,但你也是要亲自说一声的。」 俞子涵挑了挑眉,突然意味不明地瞥了司马钰一眼道:「说起来,圣上生辰宴后,明珠郡主就要与恭王殿下一起回江州了罢,到时候,明珠郡主就不能时时来我家做客了。」 说着,他还一副很是善解人意的模样,把他面前的蛋挞推到了司马钰面前,道:「我看明珠郡主很喜欢吃我母亲做的甜点,到时候明珠郡主回江州了,只怕就很难吃到了。 我这份甜点也给你,你多吃点,不用客气。」 沈卿:「……」 这小子,她就说他怎么突然跟她说起告假的事情。 原来用意在这里呢! 司马钰一 怔,看着面前少年那张怎么看怎么可恶的脸,气得一双眼睛都盈上了一层朦胧水光,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咬牙大声道:「你……你最讨厌了!」 说完,难得毫无礼数地转身就小跑着离去,沈卿想唤住她都来不及。 看着小姑娘匆匆离去的背影,沈卿头疼地扶了扶额,暗暗地瞪了某个始作俑者一眼,嘱咐陈莹,「去送送明珠郡主。」 陈莹正暗暗唏嘘着小郎君方才那举动对于明珠郡主来说确实挺过分的,闻言立刻应了一声,便追着明珠郡主去了。 某个小少年倒是晓得装无辜,一双凤眸看着沈卿眨了眨,道:「母亲,明珠郡主怎么突然骂了我就跑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沈卿:「……」 她虽然是想磨他心性,但可不是想往腹黑的方向磨! 她默默地望了望天,懒得跟这小屁孩计较,道:「罢了,你先回弄璋园换衣服,你父亲估摸也快回来了。」 「是!」 俞子涵应了一声,便心情颇好地退下了。 想抢他母亲?还早一百年呢! 看着那小屁孩得意洋洋的背影,沈卿有些哭笑不得,「我从以前就发现了,这小家伙对姑娘家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我可听阿芙说,子韬跟子涵一般大,但子韬可会讨女孩子欢心了,许多人家的姑娘见到子韬都要亲热地喊他一声子韬哥哥,跟子韬一比,我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她忍不住再一次深深地担心起未来儿媳妇的事情了。 朱圆忍不住笑着道:「小郎君这方面确实不怎么开窍,但小郎君还小,先前夫人又一直不在他身边,没有亲娘在旁边教导,对男女之事迟钝一些也是正常的。 但小郎君才华横溢,完全继承了夫人和郎主的天纵奇才,虽然还没长开,那张脸已是有貌比潘安面如冠玉之势,以后定是个让全京城的女子都为之疯狂的郎君,就算小郎君不开窍,也定然会吸引一堆小姑娘,夫人不用太担心。」 虽说如此,但想起先前这小家伙对待姑娘家的态度,沈卿还是忍不住嘴角微抽道:「我是担心我儿媳妇都到那小家伙面前了,都要被他气跑。」 那不解风情的架势,简直比他当年的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这时,虚空处突然跳下一个黑影,却是麟一。 只见他单膝跪在沈卿面前,道:「属下见过主子。」 朱圆立刻很有眼力见地领着周围的仆从退到了亭子外。 沈卿收起脸上的表情,看着麟一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是!这些天,每当明珠郡主来丞相府,属下都会派人偷偷跟在她身后,发现恭王每回都会暗中派大量人手保护明珠郡主。ap. 而从上一回起,明珠郡主回住处的时候,身后都会跟着几条小尾巴,属下稍微查探了一下那些尾巴的由来,应该是其他几个王爷派出来的!」 ------------ 第188章 那家伙可真够执着的!(二更) 果然如此。 沈卿的右手食指轻敲桌面,眼里快速掠过一抹嘲讽,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那恭王果然不是什么小人物,对外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暗地里却悄悄培养了一批人手。 据麟一说,前几天他们派人跟踪明珠郡主的时候,差点被暗中保护明珠郡主的人发现了。 麒麟是她亲手培养的,她十分自信,麒麟的能力便是放眼全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 然而,明珠郡主身边的人却差点连这样的麒麟都发现了,说明他们的实力不弱! 也许恭王确实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也许他培养这些人出来,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但在别人眼里看来,他的目的可没有那么简单。 光是他把原本贫瘠弱小的江州治理得逐渐上了正轨,就足够惹人注目了。 沈卿忽地,冷笑一声道:「恭王这家伙,是想利用我丞相府啊。」 麟一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皱眉道:「主子的意思是,恭王是特意让明珠郡主频繁来丞相府的?」 「没错,恭王的惹眼可不是最近才开始的,事实上,我刚回来拿到关于江州的政绩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可能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 沈卿淡声道:「不管他生母多么卑微,他身上终究留着司马家的血,是可以名正言顺参与争夺那个位置的,其他对那个位置有野心的人,只会比我更敏感。 我猜,恭王早就被其他势力盯上了,有人不希望看到司马家出现这么一位有能力的王爷,如果天下真的即将大乱,恭王定是会被首先除去的。 他可能察觉到了自己无法应对背后那些势力,因此故意放任明珠郡主频繁出入我丞相府,就是为了让背后那些人觉得他与我丞相府有什么关系,不敢贸然对他动手。」 「可是,」麟一却一脸不解道:「恭王为什么偏偏想借助我们丞相府的力量呢?按理来说,那么多势力盯着那个位置,他若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大可以随便向别的力量雄厚的势力投诚……」 如果恭王脑子不笨的话,应该也是能看出来,他们丞相府如今也在风云飘摇中。 沈卿嘴角凉凉地一扯,道:「那当然是因为,他知道别的势力不可能接纳他啊,比起别的势力,反而我们丞相府对他来说是最无害的。 因为,我和俞九清,都不姓司马。」 麟一一怔,立刻悟了! 对啊,如果别的势力都是皇室中人,又怎么可能真心接纳同样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恭王! 很多朝代的帝皇为了上位,甚至会弑兄杀父。 在这种情况下,恭王姓司马,就是他的原罪! 「所以,这下子很清楚了。」沈卿淡声道:「如今在大齐背后角逐的势力,都是皇室中人。」 包括那个暗中与成王合作的人物! 麟一立刻道:「只是,如今所有皇室中人都聚集在了京城中,人太过集中,反而不好查探消息。 属下一直有按夫人说的,派人追查调动京城周边军队的幕后黑手,然而,暂时还查不出什么。」 也不能说查不出什么,应该说,查到的消息太多了! 他们顺着被调动的军队这条线去查,竟然查到了好几个皇室中人和朝中的臣子身上! 几乎如今聚集在京中的几个王爷和朝中原本就是保皇派的臣子,都被牵涉进了这件事中。 这只有两个解释—— 一,想趁着圣上这次生辰宴动手脚的势力不止一支。 二,有一支格外强大的势力,在故意扰乱他们的耳目。 麟 一倒希望是第一种情况,敌人就算多,但只要他们心不齐,要逐个攻破不是难事。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就很恐怖了。 能在俞相眼皮子底下蛰伏这么多年,还至今让他们无法查明底细的势力,说明他们的实力,完全不在俞相之下! 一旦他们发起难来,主子和俞相只怕要吃亏啊。 沈卿静默片刻,淡声道:「不管能不能查出什么,我们都做好该做的准备便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天下再次大乱,而我们要重头开始罢了。」 只是,这一回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们断是不能再按照上次那般做事了。ap. 他们如今给自己埋下这么多祸根,归根到底还是当初心太软。 沈卿眼底悄然掠过一抹冷冽。 他们对这个天下没有野心,但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她不介意手上沾满鲜血。 被人喊了这么多年大女干臣,不坐实一下这个名头,岂不是太亏了? 看到主子一如既往冷静的神情,麟一原本有些浮动的心慢慢沉静了下来,忽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大凉的云王,似乎在暗中查探主子的底细,前几天,他派人去了主子名下的店铺,用了许多法子想从掌柜口中套出主子和小沈大人的关系。」 沈卿的眉头顿时微皱。 沈卿培养的麒麟并不是单一的暗卫,每个人除了暗卫的技能,还都会学习一项别的技能,就像先前的赵晴,除了是麒麟的暗卫,还会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他们学成后,沈卿便会按照他们所学的技能,把他们派到各个岗位上去,她名下的铺子,自然也有麒麟的人在帮忙打理。 只怕那云王派过去的人,刚好找到其中一个麒麟那里了。 那家伙可真够执着的,他就那么恨小沈大人?小沈大人对外已是失踪了十年,很多人已是默认小沈大人没了。 所以,他是找不到正主报仇,连他的家人也不愿意放过? 她看了麟一一眼,「他可有打探到什么?」 麟一立刻道:「我们的人自是不会透露夫人和小沈大人的关系半句!只是,他会到夫人名下的店铺来查探,很难说会不会从别的渠道查探。」 京城里知晓沈卿就是小沈大人的人可不少,若是那云王当真那么巧,问到了一个知晓沈卿底细的人,她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被他知晓也无妨,只是以他那睚眦必报的心思,到时候只怕要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沈卿现在可没心思去应付这么一个「故人」。 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你派人去盯着云王,尽量阻挠他查到我的底细。」 麟一应了一声,便离开做事了。 他离开后,沈卿依然坐在凉亭里,垂眸沉思。 如今京城里除了皇室中人,还有各路旁的势力,便连南安也派了使臣过来给圣上祝寿。 要说他们完全没有参与大齐的内斗,沈卿可不信。 反正,在圣上的生辰宴结束之前,注定都是多事之秋了。 很快,就到了五天后的圣上生辰宴。 这一天,京城所有官员,除了一些特殊岗位的官员以外,都休沐一天,京城的街道上一大早就载歌载舞的,普天同贺,甚是热闹。 沈卿一大早就起了来,开始捣鼓下午参加宫宴的装扮,一直到中午用完膳后,才算完成了。 俞九清身为男子,梳妆打扮上远没有她复杂,一早就穿戴整齐,到书房里处理事务了。 沈卿打扮好的时候,他刚好回到房间里,见到坐在梳妆镜前的沈卿,男人脚步一顿,难得地怔住了。 ------------ 第189章 怎么会有这般神仙的一家子(一更) 沈卿平日里不爱把时间花在梳妆打扮上,都是怎么简单舒适怎么来,只有参加一些隆重的宴席的时候,才会特意花大半天的时间梳妆。 却见她此时穿着一件明黄色牡丹花纹大袖上杉配一条宝蓝色八宝如意纹襦裙,腰配玉带,外头罩着一件与裙子同色的薄纱外衣,衬托得整个人端庄又清雅。 脸上化着精致而明艳的妆容,头上的珠钗首饰看似繁复,每一样却都相得益彰,衬托得她整个人无比的大气华贵,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流光溢彩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朱圆和陈莹来到夫人身边后,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做这般正式的打扮,不禁看呆了,眼角余光见到他们郎主也看呆了,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她们总觉得郎主性情冷漠不好相处,如今看到郎主的表情,莫名地就有了一种亲近之感。 原来,郎主与他们一样,也只是一个会被美好事物冲击心灵的凡夫俗子! 似乎被两个婢女的轻笑声唤回了神智,俞九清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走过去牵起沈卿的手,眸色幽深而灼热,「你用不着打扮得这般正式。」 看到她这样的模样,他只想把她锁在家里,不让任何人看到。 何况这回的生辰宴上,还有一个蠢蠢欲动觊觎着他夫人的云王。 俞九清的眼眸深处,悄然掠过一抹阴厉。 沈卿不禁好笑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她以为他们是去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宴席吗?那可是当今圣上的生辰宴席,便是只是做做样子,她也是要穿着得体正式的。 虽然她自己也是万分嫌弃这般行动起来十分不方便的穿着。 她没有理会俞九清,直接就往外走去,道:「走罢,圣上的生辰宴,咱们太晚到可不好看。」 俞子涵也早已是穿戴整齐在大堂处等他们了,见到沈卿,他眼中也忍不住掠过一抹惊艳,眼眸亮晶晶地道:「母亲今天好漂亮!」 小家伙今天也十分正式地穿了一件月白色祥云纹锦袍,头上的发髻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他这段时间身高窜得飞快,沈卿刚回来时,他不过到她胸口的位置,现在已是长高到她的下巴处了,此时神情稚嫩的俊秀少年站在那里,身材高挑清秀得就像林间正在蓬勃生长的青竹。 周围的仆从看着这无比惹眼优秀的一家三口,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 他们府上的主子们平时就够惹眼了,这会儿穿成这样走在一起,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啊! 天底下怎么就能有这般神仙的一家子! 沈卿不禁扬了扬嘴角,「母亲平日里就不漂亮?」 俞子涵立刻笑眯眯道:「当然不是,母亲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沈卿不禁好笑地瞥了一眼俞子涵,这甜言蜜语的劲头拿出一半去哄小姑娘,她就不用操心她未来儿媳妇的问题了。 俞九清身为一国之相,在这样的日子自然也是闲不下来的。 事实上,这次生辰宴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他亲手敲定的,他们刚到皇宫,就有礼部的官员匆匆赶来,把俞九清请了过去。 沈卿先前也不是没有操办过隆重的宫宴,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有多繁琐,她同情地看着俞九清几乎是被裹挟着离去的身影,转向一旁的俞子涵笑道:「我们进去罢,你郭姨和子韬应该已是到了。」 在宴席开始前,男宾和女宾都是分开行动的,女宾都会被引导至御花园,由皇太后接待,男宾则会被引导至太和殿,由礼部的人进行接待。 等宴席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聚集在太和殿一起用膳。 然而,沈卿没想到,她不过走了两 步,就遇到了一个分外眼熟,她此时却一点也不想遇见的人物——云王牧仁。 却见他见到她后,脚步猛地一顿,一双鹰隼般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那一瞬间,沈卿几乎都要以为,他已是知道她就是小沈大人了。.五 只是,下一息,他便走上前,朝沈卿行了个礼道:「本王倒是没想到,自上次一别后,本王竟是直到如今,才能再次见到沈夫人。」 这语气,似乎在说,沈卿是故意避开他一般。 还真不是一般自大。 沈卿暗暗冷笑一声,表面上却恭敬而有礼地还了一礼,微微笑着道:「我平日里本就不怎么出门,上回偶遇王爷那次,只是我心血来潮想去接我夫君下值。」 牧仁的脸色似乎紧了紧,莫名有些隐忍地看着沈卿。 呵,这么一个以夫为天甘于把自己困在后宅里的女子,又怎会在那个人! 即便她只是他的姐妹,他也觉得不配! 他突然觉得,他这些天派人出去打探,最终查出俞相夫人与那个曾经名满天下的小沈大人毫无关系,并不算一个坏消息。 他如今甚至觉得,她这张和那少年一般无二的脸和眼神都刺眼得很。 牧仁不禁眯了眯眼眸,带着几分嘲讽道:「沈夫人倒是贤惠淑德,沈夫人这样的女子,在大齐好像很受欢迎罢。本王都觉得,上回那个有勇气为无辜女子出头的女子,不像夫人了。」 沈卿笑眯眯的,仿佛没出到他的嘲讽,道:「王爷这番话就偏执了,这天底下的人本就不止拥有一副面孔,莫非王爷竟是这般思想单纯的人么?」 怎么,就他会讽刺她? 她讽刺人的功力,只怕他这个沙场莽夫拍马都赶不上。 跟在牧仁身旁的苏德顿时脸色一凛。 上回他果然没感觉错,这女子当真胆大包天,张扬跋扈! 上一个敢这般和他们王爷说话的女子,坟头的草都有三寸高了! 牧仁的眼眸猛地又眯了眯,心底不禁生起了一丝怪异之感。 他上一刻还觉得这女子不过是个普通的后宅妇人,然而下一刻,这女子的表现就似乎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无法否认的是,每当与她面对面说话,她给他的那种奇异的熟悉感就越来越重,重到几乎让他产生错觉的地步。 可是他派出去的人不是说,她跟那个女干滑狡诈的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一旁的俞子涵察觉到了牧仁眼中的不善,不禁蹙了蹙眉,突然摸了摸肚子道:「母亲,我有些饿了,我们赶紧进去罢!」 ------------ 第190章 分明在乎得不得了(二更) 一边说,俞子涵一边暗暗地瞥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异族男人一眼。 虽然他不清楚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和他母亲间有什么渊源,但听他方才和她母亲间的对话,以及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牧仁一愣,仿佛这时候才察觉到了俞子涵的存在,有些怔然地低头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那张融合了沈卿和俞九清身上的特点的脸,他莫名地一阵烦躁,沉声道:「这是夫人的孩子?」 沈卿不明白他怎么又突然对她儿子感兴趣了,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是的,这是我儿俞子涵,王爷也年岁不小了,家中的孩子应该也与我儿子差不多大罢。」 听到沈卿这话,苏德就一脸悲催。 他倒希望他家王爷真的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然而事实上,他们王爷都三十有三了,王妃之位还空缺着,别说嫡子了,连庶子都没有一个! 若不是王爷后院还是有一两个暖床的侍婢的,他都要怀疑他们王爷是不是不喜欢女人了! 牧仁的嗓音不自禁地冷沉了下来,道:「本王还没有孩子。」 还没有孩子? 沈卿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可是她对他有没有孩子这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方才那么问只是客套一下,闻言淡淡一笑道:「这样么?那却是有些可惜了。我还要去面见皇太后,先失陪了。」 说完,就要继续往前走。 女子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有淡淡的馨暖的香气随风飘进了牧仁鼻子里。 他心头不禁一动,不受控制地一把握住了沈卿的手腕,在沈卿一脸愕然地瞪向他的时候,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道了句:「今晚的生辰宴,夫人务必小心。」 说完,不等沈卿发怒,就松开了她的手,淡淡地看着面前对他怒目而视的女子。 因为他的动作太快,身旁的人只看到了他突然朝沈卿俯了一下身子,除了苏德,没有人看到牧仁方才还抓了沈卿的手腕。 一旁的苏德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王爷不会……不会真的看上这个女子了罢! 但这个女子可是大齐俞相的夫人,孩子都快比他高了啊!他们王爷看上哪个女子不好,怎么偏偏看上了这么一个有夫之妇! 沈卿虽然又惊又怒,但想到他方才在她耳边说的话,她眉头紧皱。 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她和俞九清都推测,那个暗中调动军队在背后蠢蠢欲动的势力最有可能动手的时机,便是圣上今晚的生辰宴。 但云王身为来贺寿的大凉使臣,怎会知道这件事?! 除非,大凉也参与进了这次的闹剧中! 他竟然还敢与她说这样的话,他是真的不怕自己暴露,还是觉得,即便暴露了,她和俞九清也毫无办法?! 她轻吸一口气,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淡声道:「谢王爷提醒。」 便转身,再次离去。 牧仁不自觉地一直看着她纤细秀美的背影。 一旁的苏德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莫非你对那个俞相夫人真的……」 「怎么可能。」 牧仁脸色猛地一凛,满脸嫌弃道:「不过是看到她那张脸,觉得她就这样死去有点可惜罢了。」 看到王爷这模样,苏德顿了顿,聪明地换了个话题道:「王爷,皇太子当真要在今晚行动吗?可是,王爷先前不是说,如今的大凉还没从十年前的创伤中恢复,不宜再次发动战争吗?」 他们王爷虽然战功赫赫,却不是个好战之人。 事实上,他比大凉任何一个王爷, 都要更为大凉和大凉的百姓着想。 牧仁嘴角的笑容不禁更讥讽了,「皇兄若愿意听本王的,就不会把本王派来这里当使臣了。」 苏德没说话了。 也是,明明战争在即,皇太子却把有战神之名的王爷派来了大齐,可不就是嫌王爷碍事吗? 牧仁这样说着,不禁又一次抬头,看着方才女子离开的方向,冷声道:「今晚,大齐必乱,皇兄自以为寻到了一个扩张势力的绝好时机,只是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十年前那件事的重演。」 十年前,大凉想趁大齐内乱入侵大齐,却反被俞九清和那个男人杀了个片甲不留,让大凉损失惨重,至今还没完全恢复元气。 如今的大凉,是万万经受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打击了。 因此,即便他再怎么愤怒皇兄的决定,也不得不想尽办法为他周旋,务必让大凉在这次的战役中取得胜利。 顿了顿,牧仁淡声道:「苏德,安排一个人跟着沈夫人,若今晚动乱发生,想办法保下她一条命。」 完了完了完了! 王爷都关心起人家的安危来了,竟然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看上人家! 在他看来,王爷这表现,分明在乎别人在乎得不得了!.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也总比对一个男人有诡异的情愫好。 还是……还是一个很可能已经死了的男人! 苏德痛苦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立刻就知晓自己要怎么做了,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做事。 另一边,眼见着离那个男人有一段距离了,俞子涵连忙皱眉问:「母亲,那是谁?看着也太讨厌了!」 沈卿好笑地看了看一脸嫌弃的俞子涵,正思考着要怎么跟他介绍云王,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熟悉的银铃嗓音,「夫人!」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粉色裙子在今晚显得分外娇俏的女子一脸惊喜叮叮当当地朝沈卿小跑而来,不是明珠郡主又是谁。 俞子涵的小脸顿时拉了下来。 今晚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些讨人厌的家伙一个又一个的层出不穷? 此时,他们已是快到御花园了,周围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大多都是来赴宴的女宾和宫中的侍婢。 司马钰跑到沈卿面前停下,眼眸亮晶晶地道:「我还在想夫人为什么还没来呢。」 说着,她看到了站在一旁脸色明显不好的俞子涵,犹豫了一下,有些讨好地朝他笑笑,「俞小郎君今儿看起来好像分外精神。」 上一回,她一时冲动朝俞小郎君发了脾气后,立刻就后悔了。 俞小郎君是夫人的儿子,她这样朝俞小郎君发脾气,夫人会不会讨厌她啊? 俞小郎君看她那么不顺眼,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在夫人面前编排她呢。 司马钰不希望沈卿讨厌她,因此早在她这回见到俞子涵之前,就决定了要对他态度好一些。 母亲生前总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般不计前嫌,即便……即便俞小郎君不感恩,也不好再对她甩脸色了罢! 谁料,俞子涵听了她的话,眉头蹙了蹙,一脸被吓到的表情看着她,「你今天可是吃错药了?」 怎么突然夸奖起他来了! 司马钰:「……」 沈卿:「……」 俞子涵话音刚落,一旁就突然传来一阵十分嚣张的大笑声,「俞子涵,我看吃错药的人是你吧!哪有你这样说人家女孩子的!」 ------------ 第191章 你总是那么会哄人(一更) 却见说话的,是正和郭青芙一起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江子韬。 这大抵是江子韬第一回在俞子涵面前这般有成就感。 俞子涵有些不解地瞪向江子韬。 他不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吃错药这种事情,还要分男女吗? 郭青芙看到沈卿一脸无语的表情,就忍不住偷笑,走到沈卿身旁,万分感慨道:“子涵跟他亲爹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看到子涵这个样子,她莫名就会想起当年俞九清还不知道沈卿女子的身份时,因为自己对沈卿产生的情愫又是纠结又是逃避的模样。 那只怕是高高在上的俞相这辈子最狼狈的一段时光。 沈卿这段时间已是就这件事暗中吐槽过很多回了,此时是一点也不想再说这件事,看向郭青芙岔开话题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就比你早一些。” 郭青芙眸光微敛,突然淡声道:“我和子韬自己先过来的,成熠有些事情要处理,要晚点到。” 说这话时,沈卿和郭青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样的场合,身为丞相的俞九清是不能缺席的,而且还必须一早过来主持大局,但江成熠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却不会有那么多人关心。 很多迹象都表明,今晚的生辰宴很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不发生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发生了,他们也不可能束手就擒。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江成熠至今没有进宫,也是在做最后的准备。 沈卿暗暗地看了周围衣着高贵一脸平和的宾客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这里面只怕大部分人都没察觉到京城这段时间的暗潮汹涌,因此才能露出那般平和安宁的笑颜罢。 郭青芙说到这个话题,脸色也不禁有些沉重,低声道:“阿青,还是至今都不确定,这些天调动军队的人到底是谁吗?” 沈卿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件事牵涉到的人太多了,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查出的东西十分有限。 我只能确定……” 沈卿顿了顿,再次看了在场的宾客一眼,淡声道:“如今大齐所有心怀不轨的人,只怕都聚集在这个皇宫了。” 他们的敌人,远不止一个。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无法确定如今对他们来说威胁最大的是谁,今晚,又是谁会率先发难。 郭青芙眉头皱了皱,隐晦而担忧地看了看还在打闹的江子韬和俞子涵,道:“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我相信俞相和成熠定是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我担心,若是乱起来,两个孩子会受到伤害。” 虽然他们针对两个孩子也做了保护措施,一旦暴乱,会有专人保护那两个孩子,把他们送走。 但她作为母亲,又怎么可能完全放下心来,她是宁愿自己受伤害,也不希望孩子们受伤害的啊。 若不是不能让隐在暗处的敌人察觉到什么异样,坏了他们的安排,她今晚都不想让江子韬来参加这个宫宴。 沈卿敛了敛脸上的神情,朝郭青芙笑笑道:“放心,先不说今晚是不是真的会暴乱,就算真的发生了,我们也定会逢凶化吉的。” 郭青芙不禁看向沈卿。 她这说得也太笃定了罢!虽然她知道,她只是为了安慰她…… 顿了顿,沈卿从脖子间拉出一道被红绳系着的符,一脸认真道:“毕竟,我还特意让人去大相国寺帮我求了平安符的。” 郭青芙:“……” 她不禁好笑地轻轻打了沈卿一下,道:“都这时候了,还贫。” 不过,她原本担忧的心情确实因为沈卿这一打岔,舒缓了不少。 接下来,沈卿带着俞子涵去拜见了皇太后,皇太后还是先前那副孱弱低调的模样,便是身上穿着喜庆端庄的礼服,化着大气的妆容,也没有让她的气势因此稍微提起来。 皇太后所出的姜家原本也是大齐的名门望族,只是在邵明帝当政时,因为劝谏邵明帝勤俭爱民惹恼了邵明帝,被抄家流放了。 沈卿和俞九清后来翻案时,也翻了姜家的案,但因为姜家与皇太后还有圣上的关系,他们有意地压制着姜家的势力,以至于如今的姜家也只能算是大齐末位的家族。 这个皇太后,沈卿先前作为小沈大人辅佐还是太子的先帝时见过,当时姜家还没出事,这位皇太后作为姜家的嫡长女,大气端庄,那气势完全配得上她太子妃的身份,与现在的她相比,恍若两人。 沈卿每每见到如今的皇太后,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番。 皇太后见到沈卿似乎十分高兴,亲昵地让她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都回来这么久了,哀家竟然都没有与你好好聊聊的机会。上回你来哀家的永宁宫找真禾公主时,哀家刚刚大病一场,没什么精神气,想好好与你聚聚都无法。” 皇太后自是知晓沈卿就是当初一直辅佐她夫君登上帝位的小沈大人。 她尚是太子妃的时候,便对沈卿十分客气,即便她如今是皇太后了,对沈卿的态度看起来也丝毫未变。 沈卿微微一笑,道:“妾与太后娘娘相聚的机会多得是,太后娘娘身子要紧。” 皇太后一脸哀戚地看着她,道:“你还是尽会说些好听话哄人,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总是被你哄得服服帖帖的。 哀家自己的身体哀家清楚,哀家不是那种命长有福气的人,别说以后机会多得是,哀家时常晚上闭上眼睛,就会觉得自己第二天无法正常睁开眼睛了。” 沈卿看着皇太后眼眸深处的抑郁和暗色,微微一愣。 她先前听俞九清说过,自从先帝去世后,皇太后就越发封闭自己,这些年基本都不会踏出永宁宫的宫门。 据皇太后身边的侍从和太医说,皇太后这些年的精神是越发脆弱了,不但体弱多病,还时常无法入睡,即便入睡了也总是做噩梦。 她的病严格来说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 当年她的家族被举家流放,大齐又乱成一团,她身为太子妃,在乱世中可以说是被所有人追逐抓捕的对象,她的精神就是那时候越来越坏的。 大齐内乱平定没多久,先帝便病逝了,这对于皇太后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以至于后来,虽然姜家翻案了,她也无法走出来,就此一蹶不振。 沈卿看着她,不由得低声道:“皇太后多虑了,皇太后还不算有福气的人,天底下就没有有福气的人了。” “沈夫人便别安慰哀家了。” 皇太后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道:“对了,今天还有一个夫人家里的人来赴宴,哀家方才还在想,她怎么没有与夫人一起过来呢。” 沈卿一怔。 还有一个她家里的人来赴宴? ------------ 第192章 你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二更) 就在这时,皇太后仿佛不经意地往前一看,忽地笑了,“说曹操,曹操就到。戚国公府和哀家的娘家关系一向好,康家那个姑娘算是哀家一路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她也会时不时来宫里看望哀家。 前些日子,哀家听闻俞相把他府上几个侍妾都送到了庄子里居住,还在担心是不是秀妍做了什么惹恼了俞相呢,今儿看到秀妍来参加圣上的生辰宴,哀家这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秀妍,沈夫人来了,一起过来聊聊天。” 沈卿脑子中快速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猛地转头。 当看到不远处那个娉娉婷婷走过来的娇媚身影时,她脸上的惊愕慢慢转化成冷然。 竟然是许久没见的康姨娘! 她竟然擅自离开了庄子来参加这次的宫宴! 那个庄子里,可是有她和俞九清派过来的人,她却是直到如今才知道康姨娘来了这里! 这只能说明,他们庄子上的人,都被处理掉了! 康姨娘似乎没看到沈卿诡异的神色,走过来缓缓朝沈卿行了个礼,笑着道:“妾见过夫人。妾能来这里参加宫宴,都是托夫人的福。” 她这话说得模糊不清,周围人却都自动理解成了——是沈卿允许她来参加这个宫宴的。 毕竟,沈卿是她的主母,若没有沈卿的允许,她也无法参加这次宫宴。 皇太后方才说她的心放下来了,也是因为觉得康姨娘会出现在这里,是沈卿和俞九清重视她的表现。 坐在沈卿身旁的俞子涵也满脸惊愕,他到底没有沈卿那么沉得住气,猛地站了起来咬牙道:“你怎会在这里!” 对于这些一度把他的家搞得乌烟瘴气让他心里落下了阴影的女人,俞子涵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其实,他一直对父亲在母亲失踪期间迎娶了这么多妾室的事耿耿于怀,但某天,这些女人突然从他们家里消失了,周围所有人包括母亲都说,父亲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他才尝试着让自己放下这件事。 但心里的阴影,又岂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看到俞子涵的表现,周围众人似乎一脸讶异。 莫非这康姨娘不是得了沈夫人的允许才出现在这里的么?俞小郎君的反应为何这么大? 康姨娘眼睫微微一颤,突然垂下眼帘,似乎带上了几分委屈道:“妾知晓俞小郎君向来不喜欢妾,也就是夫人心疼妾,才特许妾来参加这次的宫宴。” 她怎么都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好心? 沈卿不禁冷笑一声,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一直知道,这个康姨娘乃至于她身后的戚国公府都有问题,事实上,在追查调动京城周边军队的势力的时候,他们就查到戚国公府也搅合进了这件事中。 只是,她万万没事到,她竟然胆大包天地出现在了这里! 沈卿自是不会觉得,她是为了膈应她才出现在这里的。 她的出现,只能进一步说明——今晚必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而这个康姨娘,显然是一颗十分重要的棋子。 她在所有人好奇困惑的注视下,缓缓扬了扬唇,道:“是吗?连我都忘了我曾经允许康姨娘来参加这个宫宴,康姨娘倒是好记性。 不过,我最近记性不怎么好,康姨娘说是我允许的,便当是我允许的罢。” 这是什么话?所以她到底有没有允许他们家那个姨娘来参加宫宴? 周围的宾客不禁打量着康姨娘,小声议论着。 说实话,这样正式的场合,鲜少会有夫人带自己家的侍妾来参加。 侍妾侍妾,不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么?因此,在听说沈卿竟然允许这个姨娘来参加宫宴时,大部分人都觉得沈卿的脑子说不定有点问题。 康姨娘倒一点也不心虚,抬了抬眸,无比感激地看着沈卿道:“谢夫人。妾是直接从庄子上出发的,倒是没想到,会比夫人早到。” 这演技,放在现代指定就要拿一个奥斯卡了。 沈卿扯了扯嘴角,淡声道:“是吗?” 她倒要看看,幕后那个人到底为什么安排康姨娘来到这里,又想做什么! 俞子涵虽然万般不愿意见到这个康姨娘,但看了看身旁的母亲,他终是板着一张小脸坐了下来。 他很多事情虽然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康姨娘突然出现在这里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在搞清楚她的目的之前,一定要沉下心来。 沈卿脸色淡漠地和康姨娘说了几句话,又和皇太后相处了一会儿,便离开自去活动了。 郭青芙立刻拉过沈卿,眉头紧拧道:“阿青,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沈卿按了按额角,“我也不知晓,我已是派了人跟着她了。 只是,阿芙,你做好准备,今晚定然是要发生什么了,没事的话,你便不要乱跑。” 郭青芙又气又无奈,“我什么时候乱跑过?你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毕竟对于幕后那些人来说,阿青和俞九清才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接下来,沈卿一直暗暗地观察着那康姨娘,却见她一直陪在皇太后身边,似乎是看皇太后脸色不好,一门心思陪她说话。 沈卿看着看着,心头忽地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只是,当她想深究这种异样感时,有宫人快步走过来道:“请各位移步太和殿,圣上的生辰宴席要开始了!” 在场的众宾客一听,立刻开始慢慢地往太和殿移动。 沈卿倒没有急着走,只坐在位置上一脸淡然地喝着茶,眼睛却一直不离不远处的皇太后。 郭青芙见她这样,也不急着过去,坐在她旁边陪着她。 皇太后今天的脸色虽然比上一回沈卿去找青禾公主时好了一些,但整个人依然显得十分憔悴,满脸都是浓妆都无法掩盖的病容。 她似乎很高兴见到康姨娘,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和她说话,在御花园的宾客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也作势要站起来往太和殿去。 然而,她起来到一半,脸色突然猛地一变,仿佛腿软一般,一下子又跌坐回了榻上。 她身边的宫人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道:“太后娘娘!” 这一变故让沈卿也怔了怔,本来举到嘴边的茶盏也顿住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场景。 却见皇太后整个人瘫在榻上,头垂着,让人看不清沈卿。 她身旁的宫人唤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后,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皇太后。 她的手刚刚碰到皇太后的身子,皇太后就仿佛一个破布玩偶一般,整个人软软地歪了下去。 “太后娘娘!” 沈卿再也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皇太后身边,蹲在她面前沉声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下一息,一双冰冷彻骨的手突然猛地握住了她的右手,沈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那双手猛地把她往前一拉! 沈卿的眼眸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 ------------ 第193章 她也没必要和他们客气了(一更) 却见紧紧握着她右手的那只手瘦骨嶙峋,青筋暴起,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拥有着这样一双不健康的手的主人,她本应随随便便就能挣脱。 然而,那双手上,分明还握着一把匕首,而此时那尖锐的匕首深深地扎进了皇太后的胸前,一片刺眼的血红色快速蔓延开来。 沈卿本来是可以轻松挣脱开来的…… 但她知晓,已是太迟了。 她已是入了他们的圈套,这会儿再挣脱开来,毫无意义。 她不自觉地冷冷地注视着面前本来一脸柔弱此时眉眼却仿佛染上了疯狂之色的皇太后,只见她红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出了一句话—— 「若哀家这条命能为哀家的皇儿扫清道路,一切也算值了……」 下一息,围在皇太后身旁的仆从突然疯狂尖叫起来,指着沈卿厉声道:「沈夫人!你为什么要刺杀太后娘娘!你和俞相可是想谋反!」 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都似乎集体忘记了方才皇太后握着沈卿的手把匕首送进自己身体那一幕。 沈卿冷冷一笑,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站了起来。 周边的侍卫听到动静,快速涌了过来,唰唰唰地拔出剑把沈卿团团围住。 皇太后身边的仆从还在不停尖叫着:「来人啊,快把沈夫人拿下!」 周围还没离去的宾客都不自觉地聚了过来,察觉到发生了什么,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沈卿。 沈夫人刺杀皇太后? 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刺杀皇太后?! 丞相府当真要反了不成! 郭青芙这时候也察觉到出事了,连忙白着一张脸,用眼神示意身旁由暗卫伪装成的侍婢先把江子韬和俞子涵强行带走,才快速走了过去,大声道:「不可能!沈夫人不可能刺杀太后娘娘,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皇太后身旁一个叫得最大声的内侍尖着嗓子大声道:「误会?我们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沈夫人用匕首伤害太后娘娘的全过程!这其中能有什么误会!郭夫人,咱家知晓你平日里跟沈夫人交好,但发生了这种事,咱家奉劝郭夫人还是想清楚再说话!」 郭青芙气得一咬牙,刚想继续说什么,一旁一个温柔好听的女声突然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不敢置信道:「夫人,妾先前便知晓,你和俞相从没有把大齐皇室的人放在眼中,但妾以为,夫人和俞相是心怀天下的人,即便对大齐皇室有所不满,为了江山社稷也不会让自己私人的情感凌驾于大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即便……即便前一段时间,俞相在盛怒之下一刀砍了瑞王殿下,妾也觉得,俞相这样做定然是有原因的! 然而,夫人,你今天怎么能伤害太后娘娘!你们太让妾失望了!」 这些话,其他人说可能杀伤力还没有那么大,但当它是出自在丞相府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姨娘嘴里,就会让人有一种这都是真的错觉。 周围众人不禁窃窃私语。 原来俞相和俞相夫人私底下,真的完全没把大齐皇室看在眼里…… 那俞相夫人今天突然刺杀皇太后这件事便也不算太难理解了。 毕竟,俞相先前就已经砍杀了一个瑞王,俞相夫人今天再刺杀一个皇太后,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只怕早有预谋! 沈卿冰冷彻骨的视线立刻射向了一旁的康姨娘,嘴角微微一扯。 原来如此,原来她今天出现的作用在这里啊! 她看在在场众人一眼,冷声道:「太后娘娘不是我杀的!你们与其在这里审问我,不如快点去请太医过来为太后娘娘医治。 还 是,你们早就知道,太后娘娘今晚的薨逝是必然的,根本不需要请太医!」 沈卿意有所指的话刚落下,方才与郭青芙对峙的那个内侍就突然白了脸色,尖声道:「你竟然还敢伶牙俐齿!你们一个两个都愣着做什么!快把刺杀太后娘娘的凶手拿下!」 「是!」 周围的侍卫应了一声,直接就朝沈卿扑了过去。 沈卿警惕地后退一步,眼中快速掠过一抹冷冽。 他们今晚的行动定然远不止这个。 皇太后之死只是序幕,接下来,应该还有事情发生才对!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内侍突然无比慌张地冲了过来,大声道:「不……不好了!宫外突然有许多官兵闯了进来,太和宫那边的侍卫也突然拔出了武器,和在场的宾客打成了一团!只怕……只怕是要谋反啊!」 在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看向了被团团包围着的沈卿。 沈卿冷冷一笑。 很好,反正谋反这个罪名,他们如今是无论如何都要冠到他们头上了。 那她也没必要和他们客气了。 她忽地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按计划行事!」 她话音未落,跟着她和郭青芙一起进来的几个侍婢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利剑,和围着沈卿的侍卫对打了起来。 沈卿和郭青芙这回带进来的人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岂是普通的侍卫能匹敌的。 很快,在场的侍卫就明显招架不住,也顾及不上沈卿了。 沈卿趁机冲出了包围圈,看了郭青芙一眼,大声道:「走!」 如今宫中生乱,她和俞九清先前埋伏的人手理应也开始动起来了。 江成熠也定然已经在带人赶往这里的路上。 如今,她和郭青芙要做的是尽快从先前布置好的密道离开皇宫,与宫外的他们的人汇合。 郭青芙早在他们的人开始动手的时候便快速往她们先前说好的路线撤退了。 这时候,她只能先顾好自己,也要相信阿青。 然而,沈卿跑了没两步,身后就响起康姨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阴冷讥讽的声音,「俞相夫人,你觉得,你如今还有可能逃掉吗? 事到如今,我终于能说了,我真的很讨厌你! 你这样一个只会勾引男人的女人,凭什么能那么幸运!凭什么不管你做了什么事,都能得到别人的原谅和宠爱! 只是,你的幸运,到今天也到头了。」 ------------ 第194章 我要带走她(二更) 沈卿微愣,下一息,就见虚空处突然跃下无数黑衣人,把她团团围住! 皇宫不是一般的地方,即便是她和俞九清,都没办法掩人耳目地从外头带暗卫进来! 同样的,如果是别人从外头带暗卫进来,她和俞九清不可能不知道! 这些暗卫能在他们不知晓的情况下埋伏在宫中,只有可能,他们本来就在宫里! 沈卿猛地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康姨娘,忽地,嘲讽一笑,「事到如今,康姨娘也能告诉我了罢?你可是圣上的人!」 到了这一步,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个和成王勾结、并一直暗中做小动作的人,就是当今圣上和皇太后! 她先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怀疑,只是他们怎么都无法相信,以圣上的性子,他会对权势皇位这种事有如此大的执念。 如果圣上真的答应和成王合作,成王说服他的原因,也定然不是那个皇位。 康姨娘突然放声大笑,就仿佛一个终于拿掉了伪装,释放了自我的疯子,扯着嘴角道:「很可惜,夫人,你答错了。 我才不是那个傻子的人,我们主子不过是骗他说,当初先帝的死是你和俞相搞的鬼,那傻子竟然就相信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要和我主子合作,殊不知,等我们解决完你和俞相,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你觉得,那样的傻子,值得我效忠他吗?」 沈卿倒也不急,忽地笑笑道:「这样么,你说得也不错,圣上确实是个可怜又可恨的傻子,只是,至少没有成王那厮那么小人罢!」 康姨娘脸色猛地一变,五官扭曲地厉声道:「不许你说主子的坏话!我实在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对你这样的女人念念不忘!那回在大相国寺,主子明明有机会把你杀死,却终究不忍心下手! 然而,你却一次又一次对主子下狠手!你根本配不上主子! 来人,给我把那***杀了!」 沈卿不禁冷笑一声。 某种程度来说,成王那厮能耐挺大,都是个残废了,竟然还能让这么多女子为他卖命。 上回是那个劳什子天仙娘子,这回是康姨娘。 沈卿一边躲避着黑衣人的攻击,一边嗤笑道:「你也说了,你家主子可不舍得我死,你现在非要把我杀了,就不怕被你家主子知道?」 康姨娘冷笑一声,道:「放心,这件事主子不会知道,我也不过是为主子好,你的存在只会给主子带来不幸!即便主子事后要惩罚我,我也认了!」 啧,这样疯狂的迷妹就是难搞。 这些黑衣人完全在沈卿的预料之外,人数也远远多于沈卿带过来的人,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沈卿再身手敏捷,还是不小心被其中一个黑衣人得手,被利剑在胳膊上狠狠划出了一个伤口。 她来不及顾及伤势,刚想继续杀出一条生路,却忽地感觉四肢一软,整个人竟是连站都站不稳,就这样跌坐在了地上。 他们的剑上有麻药! 饶是沈卿,这会儿的脸色也不禁白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次的局不好破,但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命丧于此。 眼看着那些黑衣人见她软倒在地,立刻持剑带着磅礴的杀气朝她而来,一旁的康姨娘更是扬了扬嘴角,一脸兴奋讥讽地看着她,沈卿深吸一口气,脑子快速旋转,企图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想出逃生的法子。 她不能死!不能再一次抛下俞九清和俞子涵。 这是她答应过他们的! 就在那锋利的剑尖已是袭到她眼前的时候,一个穿着大凉传统服饰的健壮男人突然从某个角落里冲了出来,直接挡在了沈卿面前, 和周围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沈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如今皇宫里的大凉人,只有可能是云王带进来的。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情况,竟是要救她? 然而,这场救援显然是十分不理智的,他不过孤身一人,对方却有几十号人手,即便他的身手再怎么好,又抵挡得了多久? 果然,很快,那大凉男人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依然坚定地站在她面前,竟是一副豁出这条命也要保住她的架势。 这一变故显然也让康姨娘有点懵,她蹙了蹙眉,扬声道:「阁下可是云王殿下身边的人?我们主子是成王殿下,成王殿下与大凉一直是合作关系,奉劝阁下速速退下,不要再打扰我们行动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大凉的人不应该是帮着她主子的吗?怎么突然出来保护起那个女人了! 那男人在应对黑衣人攻击的间隙,沉着声音道:「我不过是奉王爷之命行事!王爷说了,必须保下这女人的性命!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可否暂时不杀这女子?」 康姨娘一愣。 如今唯一在大齐的大凉皇族,只有云王,他说的王爷,只有可能是云王! 不是说云王是出了名的不好女色吗?为何连他也要保下那个女人?! 何况,她可是听说,当年大凉入侵大齐的时候,打败云王的正是那女人,云王理应对她恨得牙痒痒才对? 还是说,云王要留下她,是为了好好折辱她,以报当年的战败之耻? 只是,如果今晚不能把这个女人杀死,成王殿下定然不会再给她机会对那个女人动手! 能杀死那个女人的机会,只有今晚了! 康姨娘抿了抿唇,冷声道:「我也不过是奉我主子的命令行事,今晚这女人必须死在这里!」 她话音刚落,那些黑衣人的攻势顿时更急猛了,眼看着那大凉男人也要招架不住了—— 「住手!」 一个低沉阴厉的嗓音突然响起。 看着快步朝他们这边而来的男人,沈卿微微睁了睁眼眸。 竟然是云王牧仁。 云王亲自出现,与他只是派了个人过来的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康姨娘看到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咬了咬唇,道:「先住手!」 随即,快步走向云王,行了个礼道:「妾见过云王殿下,不知道云王殿下突然来到这里所为何事?」 牧仁眸色沉沉地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扯了扯嘴角道:「你主子如今的胆子倒是大,竟连本王的话也敢无视了。」 康姨娘身子微颤,她自然知晓男人这话的意思,但她只是装傻,道:「妾……不懂王爷这句话的意思。」 牧仁懒得理这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的女人,只嘲讽地扬了扬嘴角,径直朝沈卿走去,「本王要带走这女人。」 沈卿眉头紧皱地看着大步走向她的男人,一时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那女人就真的要被带走了,康姨娘心急之下,忍不住道:「云王殿下,妾知道你怨恨这女子!想把她带走折磨以报当年之仇!但云王殿下要折磨她,在这里也可以!」 ------------ 第195章 好久不见了(一更) 牧仁的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紧皱,转头眸色阴沉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你说,本王与这女人有仇?」 康姨娘一愣。 她并不是脑子愚笨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在丞相府蛰伏了这么久还没被抓到把柄,但因为她一直是在大齐这边活动,不知道牧仁常年待在军营中,许多她以为他应该知道的事情,他其实都不知道。 譬如,如今瘫坐在地上那女人就是当年的小沈大人这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男人的表情,在决绝和仇恨的情绪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回想云王方才说要带走那女人时的表情,分明不像是怨恨,而是一种她有些看不透的淡漠。 莫非,他对那女人的感情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仇恨?她以前就听说大凉的云王心思深沉,杀伐果断,就连他手下的人也常常猜不透他的想法。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善人,若是她一不小心惹了他,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她也不敢随意揣度他的心思了,小心翼翼地道:「当年,云王殿下进攻大齐的时候,是这女人带兵处处给云王殿下设绊,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阻挡了云王殿下的进攻,所以妾才以为,云王殿下对这女人应该十分仇恨。」 康姨娘不想得罪云王,因此她尽量对当年的事情轻描淡写。 但身为当事人的牧仁,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年那人不是阻挡了他的进攻,而是用计让他兵败如山倒!生生磨去了当年他尚存的最后一丝年少轻狂。 否则,他也不可能记他记了那么多年! 而当初对他做下那种事的人,理应是一个男子!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牧仁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原本就如刀刻般锐利的五官此时更是带上了他在战场上带回来的血腥之气,一双眼睛仿佛夜晚林间的猛虎,死死地盯着康姨娘,一字一字道:「你、在、说、什、么?!」 康姨娘的心猛地一颤,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冷汗。 难怪这云王,连主子也不敢小觑。 只那瘆人的气势,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抖地道:「王、王爷请恕罪,当年云王殿下和小沈大人间发生了什么,其实、其实妾也不是很清楚……」 她以为是她提起当年他战败的事情,惹恼他了。 牧仁全身紧绷,因为某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整个人仿佛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暗暗咬了咬牙,冷声道:「你说谁是小沈大人!」 康姨娘一愣,有些搞不清楚如今的情况了,下意识地回答道:「小沈大人不就是……」 「云王殿下如此聪慧,不可能事到如今都没察觉出来啊。」 一个微哑好听、此时却带着淡淡的调笑和嘲讽意味的声音响起,「说起来,真是好久不见了,云王殿下。」 牧仁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头,一双沉抑的眼眸带着旁人无法参透的神情看着明明狼狈地瘫软在地上,却倔强地仰起头一脸张扬的美丽女子。 这回确实是他愚昧了。 他早该想到的,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容貌和气质都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即便她真的不是当年那个男人,也不可能与那个男人毫无关联。 这里本就是大齐,是她的地盘,她做些手段阻挠他的打探轻而易举。 时隔十二年,他竟是又一次,被她玩弄在了手掌心之中。 跟在他身旁的苏德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卿。 俞相夫人竟然是小沈大人?! 这……这他娘的能震惊他一整年啊! 牧仁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好一会儿,才哑声道:「确实,好久不见了。」 当初他与她其实也没正儿八经地见过面。 她不是带兵打仗的将领,因此从不会出现在前线战场,每次都只是站在城楼上,低头俯瞰两军对战的画面。 然而她不在战场,战场中却又仿佛无处不是她,那些仿佛洞悉了他所有想法的战术、甚至狡猾地利用他当初的年少轻狂对他设下的一个个陷阱,都是出自她之手。 直到如今,他还清楚记得,他与她所率的军队正面对上了四回,每回他被逼得退兵之时,都会忍不住仰头,冷冷地看着一脸淡然地站在城楼上的那个白衣飘飘唇红齿白的少年。 而他,仿佛嘲讽他一般,每回都会微微挑眉,朝他露出一个挑衅而张扬的笑容。 最后被她逼得全面撤退那回,她还轻笑着开口道:「大凉的战神,也不过如此。」 那时候她的声音虽不如平常男子那般醇厚低沉,却清透悦耳,带着一种奇怪而让人心痒的沙哑。 牧仁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恨极了他,他自十五岁开始带兵上战场,就没有一个人这般嘲讽过他。 然而,后来回到大凉,他却鬼迷神窍一般,画了一张他高高站在城墙上俯瞰他的画像。 他清楚地感觉到,那时候在他心里涌动的情绪不是仇恨或愤怒,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和沉抑。 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情绪地,他一直派人留意着那个人的动向,直到十年前,收到他失踪的消息。 那天,他感觉自己无来由地心慌意乱,若不是身边的人制止,只怕他就要亲自闯入大齐查探他是否真的失踪了。 其实直到如今,他也搞不懂自己对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男人是什么心情。 沈卿淡淡地笑着看着他,她知晓求助他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不过是从一个狼窝,跳入一个虎穴罢了。 但此时,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管这男人对她是什么心态,至少他不想杀死她这一点是明确的。 她淡声道:「如今我和王爷的处境似乎和当年反了,这就是俗话说的风水轮流转罢。不知道王爷带走我想做什么?可是要让我为当年对王爷做的一切赔礼道歉。」 苏德又是心惊又是讶异地看着那个不知死活的女子。 都这样了,她竟然还这般挑衅他们王爷! 她莫非以为,他们王爷是真的不会杀死她! 下一息,他却感觉身旁的男人快步向前走去,弯腰轻而易举地就抱起了地上的女子,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要离去。 苏德:「……」 好吧,他们王爷确实不会杀死她。 ------------ 第196章 竟是如此明艳动人(二更) 康姨娘看到牧仁的举动,下意识道:「云王殿下……」 说实话,她对这位云王的态度是有些震惊的。 方才他与那女人说话时的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深沉难懂,但还是透出了一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恍惚和不敢置信。 那绝对不是会对仇人露出来的神情! 而且,他竟然还亲自把那女人抱了起来!看他的动作,分明透着一丝生怕把人弄伤的小心翼翼! 想到某个可能,她脑子嗡的一声,忍不住在心里冷声道—— 当真是惯会勾人的狐狸精! 牧仁的脚步顿了顿,仿佛看死人一般看了康姨娘一眼,道:「记住,这女人已经死了。」 康姨娘一愣。 沈卿也不禁有些怔愣。 「你已是在这里杀死了她,不管是谁问起,都这么说。」 牧仁说完,没再搭理她,抱着沈卿径直离去。 康姨娘一直盯着云王的身影走远,直到不远处的打斗声离这边越来越近,才仿佛反应了过来,咬了咬唇冷声道:「走!去支援咱们的人!今晚务必把俞九清这个女干臣贼子以及他的党羽解决了!」 现在不是思考那个女人的事情的时候。 今晚,是成王殿下等了整整十年的重要时刻,也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坐上那个位置的唯一机会。 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确保这件事成功! 被云王带走的沈卿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抱着她的男人。 只是,他只是沉着一张脸,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眸似乎被浓得化不开的暗色占据着,让她一时无法看透他的心思。 不得不说,这男人比起十二年前,心思是更深沉了。 如今如果她再率兵与他对上,还不知道能不能赢。 只是,终究是保住一条小命了。 接下来,她要想的是,如何才能从这男人手里逃脱,回到他们的人身边。 沈卿眼帘微垂,掩盖眼底掠过的一抹沉思。 抱着她的男人却仿佛能看透她的想法一般,忽地轻呵一声,沉声道:「沈夫人就不必费那个心思去想怎么逃走了。」 沈卿一愣,抬眸看着他,就见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却很快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移开视线,道:「你既是落到了本王手中,便不可能再有逃走的机会。」 沈卿的心微微一沉,表面上却不显分毫,嘲讽地扬了扬嘴角道:「王爷这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当年,我可是堂堂正正打败王爷的,王爷这般,气度未免太过狭隘了罢。」 苏德已是对这女人的作死行为有些麻木了。 随便吧……反正他们家那个没出息的王爷,也不会真的舍得对她做什么。 说起来,没想到沈夫人竟然是小沈大人…… 苏德仿佛直到现在才真正消化了这个消息,眼眸猛地一亮。 这、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嘛! 这样,他不用再天天担心王爷被一个男人迷住了心神,以至于完全不愿意娶妻生子的事情了! 虽然沈夫人已是嫁人生子了,但他们大凉可没那么多穷讲究,一个男人如果看上了别人的妻子尤且可以抢过来,王爷把沈夫人抢回去又有何不可! 这样一想,苏德的心情不禁明媚了起来,突然觉得那女人说的话也没那么作死了。 牧仁似乎被沈卿气到了,低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道:「如果我的气度当真狭窄,你如今已是死了一百回了。」 沈卿趁机问出了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那王爷为何要救我?王爷如今又 想把我带去哪里?」 她这两个问题似乎也难倒了牧仁,他眉峰深深一耸,忽地移开了视线,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往前走的脚步,依然坚定而沉稳。 沈卿心里莫名涌出了一股事情不受掌控的慌乱,只是接下来,无论她怎么试探牧仁,他都没有再与她说一句话。 而他今晚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一路挑一些小路离去。 沈卿猜想,如今宫里的动乱主要集中在太和殿那一边,还没扩散开来,成王那厮显然想先一鼓作气解决了俞九清他们,而她这边,他只派了一个康姨娘。 因此,牧仁如今选择远离太和殿的方向走,一路上也没遇到多少敌人,只见到无数宫人在慌慌张张地四处逃窜,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惶恐和不安。 沈卿见没法从牧仁口中套出什么,也闭上了嘴,不再浪费口水了。 何况,她身上还中着麻药,全靠她这个身体对麻药的抗药性以及她的意志,才没有就这样昏迷过去,她也着实没那么多精力做太多事情,只能闭上眼睛,快速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俞九清他们那边,如今又如何了。 现在看来,成王那厮是利用了圣上,在这几年把朝中所有的保皇派聚拢了起来,一起策划了今晚的事变。 而从康姨娘带着的那一支连她和俞九清都不知晓的暗卫来看,他们那边的实力,只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其实想想也正常,大齐皇族统领了大齐两百多年,就算再如何衰败腐朽,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那支暗卫只怕是只有当年圣上才会知晓并指使的,大齐皇室的一张暗牌。 而这样的暗牌,又有多少? 他们察觉到异样的时间太晚了,留给他们做准备的时间其实没有多少,俞九清他们今晚,是真的没问题吗? 沈卿想着想着,心里不禁乱了起来,倒是让她因为麻药而有些昏沉的头脑又清醒了一些。 突然,她感觉抱着她的人把她放了下来,她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牧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带着她走出了皇宫,把她放进了一辆马车中。 她下意识地便目露冷光,握了握别在腰间的一个香囊。 她的小动作显然被牧仁尽收眼底,他垂眸瞥了她一眼,突然不由分说地把她的香囊扯了下来,扯了扯嘴角道:「本王说了,少费点心思,十二年前你能打败本王,不代表如今你能从本王眼皮子底下逃脱。」 面前的女子用那双形状漂亮却清冷阴厉的杏眸看着他,一张柔软润泽的樱唇微微抿起,因为赴宴,她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显得比十年前那个站在城楼上的她明艳动人百倍不止。 牧仁的眼眸不自觉地恍惚地一瞬。 他当年竟是没看出,她其实是个女人。 如今看来,这件事明显得仿佛在嘲笑他的脑子。 他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心底的情绪复杂得让他也有些理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情绪并不让他讨厌。 他微微低头,在女子耳边哑声道:「你方才问,本王为何要救你?在你把这十二年间让本王尝到的百般滋味还清之前,你别想轻易死去,也别想从本王身边逃离。」 ------------ 第197章 唯愿妻儿平安 同一时间的皇宫里。 俞九清和江成熠率领将士边战边退。 虽然先前便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成王这回手上可用的人还是有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十年磨一剑,今天这个局,才是成王这些年花费了最多心思的一个局。 江成熠一剑砍翻了面前的一个兵士,咬牙道:“成王那厮,竟是利用了圣上!如今站在他那边的人,除了他自己的党羽,还有追随圣上的人,只怕咱们今晚只能按照先前做好的最坏的设想,先离开京城与陈将军他们汇合了。” 他们这边的将士分散在大齐各地,虽然前几天,俞九清已是让他们秘密调兵前往京城,但终是没赶上圣上生辰宴这天。 能赶在今天之前来到京城的将士,如今看来也只能堪堪和成王那边的人打个平手,甚至,还要处于下风。 俞九清一张俊脸冷冽到了极致,凤眸中仿佛有火在烧。 他手起刀落,狠厉地砍翻面前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没有开口说什么。 只是眉眼间,一丝阴狠和慌乱一直萦绕其上,让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仿佛裹挟了汹涌的怒气一般势不可挡。 江成熠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暗叹一口气道:“九清,你不用太担心,今晚我们的准备虽然稍有不足,但要安全离开京城是没有问题的。 何况我们方才抓到的成王手下的将士也与我们证实了,成王的大部队都集中在了咱们这边,没有往阿青他们那边派多少人手。 阿青和阿芙都是聪慧敏锐之人,现在肯定已是按照原计划离开皇宫,和我们宫外的人汇合了。” 虽然他这样安慰俞九清,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不安担忧得紧。 但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们必须先稳住心态。 俞九清某一方面来说,要比他脆弱得多,想起他先前一刀把瑞王砍了的模样,江成熠就忍不住担忧。 先前十年的分离,已是足够折磨这个男人了,他真怕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会让他真的发疯。 而疯起来的俞九清,他是无法招架的。 俞九清此时的脸上和衣服上,都已是染满了血迹,大多是别人的,少许是他自己身上的伤口流出来的,让他本就阴冷沉抑的一张脸,显得更为鬼魅恐怖。 他暗暗地闭了闭眼,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狠狠地又一剑把冲向他的两个敌人砍了,霎时,他身上又被溅上了几滴新鲜的血液。 只有不停重复着这样的杀戮,他心底汹涌的狠厉仿佛才能得到一点平息。 江成熠的话,他仿佛听进去了,又没有听进去,脑中如今唯一清楚的一件事是——他派出去打探阿青和子涵消息的人,至今未归。 这个天下和天下的百姓会变成怎样,他管不了了,也不想管。 他只想确认,他的妻儿是否平安。 他这些天本来就一直站在悬崖边缘,是靠青青和自己残存的理智才拼命没有跌下去。 青青和子涵最好没事。 否则,他会让整个天下,为他们陪葬。 另一边,沈卿一脸荒谬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 什么叫她带给他的百般滋味? 归根结底,她跟他的渊源只有十二年前那场战役,他恨她怨她她都能理解,但百般滋味,又是从何而来? 她抿了抿唇,刚想再开口探探他的话,男人却忽地从他的腰带处扯下了一个大拇指大小的竹筒状的东西,拔开上面的塞子放到了沈卿鼻子下面。 沈卿顿时觉得不好,下意识要往后仰躲开,但又哪里躲得开。 鼻尖顿时弥漫开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她原本就有些晕乎乎的脑袋顿时更晕了,她最后,只来得及咬牙道了句:“你这混蛋……” 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牧仁看了她一眼,随手扯过放在马车里的一张薄毯,用他自己也没发现的轻柔盖在了她身上,便骑上了一旁的黑色骏马,冷声道:“走!” 苏德连忙也骑上马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咱们现在要去哪里?皇太子先前不是传信主子,让主子留下来帮成王稳定局势吗?咱们短期内无法离开京城罢。” “先不离开京城,回我们的下榻处。” 牧仁淡声道:“方才影卫给本王传了消息,京城的情况基本稳了,俞九清他们要不是束手就擒,要不就是拼尽全力逃离京城。 看他们那边做的准备,要在今晚把他们抓住不太可能。 他们今晚会带人逃离京城,接下来,才是一切事情的开始。” 如今就怕成王那鼠目寸光的家伙以为把他们逼得逃离了京城就是胜利了。 若他当真是这么想的,他也只能拍手称赞他皇兄当真找了个聪慧的盟友了。 苏德应了一声,眼角余光瞥了瞥跟在他们旁边的马车,道:“那主子想如何处理沈夫人?主子若是把沈夫人藏在京城,迟早是要被成王发现的……” “谁说本王会一直把她藏在京城?” 牧仁嗤笑一声,看着马车的眼神深邃而沉静,道:“皇兄只是让本王协助成王稳定局势,但本王不是说了,京城的局势这两天就能稳定下来。 过两天,等俞九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成王那厮身上时,再启程回大凉也不迟。” 苏德立刻明白了。 主子先前派人调查过沈夫人,自是知道俞相是多么宠爱重视自己这个夫人,甚至为了她,一剑把瑞王砍了。 若不是因为那件事,今天响应成王的号召赶往京城的将士也不会那么多。 知晓自己的夫人不见了,俞相定是会用尽一切方法寻找。 而今晚站在明面上和俞相对峙的人是成王,俞相的矛头也定然会先指向成王。 等他们两个斗起来,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带着俞相夫人离开了。 当然,如果主子非要今晚就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只怕主子要在京城多留几天,还有一个原因,是想让俞相夫人好好休息几天,再做好准备才上路罢。 苏德忍不住又默默地瞥了那辆马车一眼。 唉,今晚发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只希望,不管主子想做什么,都如愿以偿罢! 圣上十五岁生辰宴这晚的宫变,让大齐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当晚,俞相俞九清和魏其侯江成熠率领着一众兵马逃离了京城,与忠于他们的军队汇合,最终攻占了离京城有五个州之隔的陈州、益州和滨州三个州,占地为王。 而年仅十五岁的圣上以及皇太后,则在当晚的事变中被敌军所杀,其中,当时在场的许多人都目睹了,皇太后是俞相夫人所杀。 被流放达十年之久的成王在这危机动荡的时刻带领大量兵马强势回归,在第二天便宣布登上帝位,并下令以谋反罪讨伐俞相一伙。 至此,安稳了不到十年的大齐,再一次乱了。 五天后,一辆宽敞低调的马车缓缓离开了京城,大凉的云王骑马走在前头,所到之处,所有士卒都对他恭恭敬敬,恭送云王离开。 苏德跟在自家王爷身旁,一脸佩服地道:“王爷,事情进展全被你猜对了!据说这几天,宫中抓到了无数批探子和刺客,都是冲着成王来的,有一回成王差点着了他们的道,这些天都窝囊地窝在宫里不敢到处跑呢。 明知道派出去的人很可能只是白白牺牲,减损自己那边的战斗力,俞相还是一批又一批地派过去,显然是急了。” 牧仁淡声道:“本王让你散播的消息散播得如何了?” “好得很!”苏德立刻重重点了点头道:“成王也是被俞相的疯劲搞怕了,直接派人给俞相那边传了口谕,说沈夫人确实被他手下的人杀死了,让俞相有胆子就别继续出那些个阴招,堂堂正正带兵与他对决。” ------------ 第198章 给你跪了! 牧仁冷笑一声,道:“大齐这个新的皇帝陛下还是有些脑子的,如今世人皆知皇太后是被俞相夫人杀死的,他手下的人杀死俞相夫人名正言顺,理在他那边。 如果这时候俞相因为俞相夫人的死出兵攻打他,俞相便是成了彻彻底底的逆臣了。” 苏德点了点头,感慨道:“成王……咳,大齐圣上明知道以俞相如今的情况,很难这么快出兵,俞相刚占下陈州那三个州,定然需要一定时间去整顿和休养,现在出兵就是自寻死路。 大齐圣上自个儿情况也差不多,他虽然天天叫嚣着要去讨伐逆臣,但他刚回归大齐,手下还有一堆事没有处理好,原本忠于先前那个小皇帝的人多少也能猜到小皇帝是他杀的,这些天要不是主子暗地里帮他,他这个皇位也不可能坐得那么稳。 他现在闹出这么大阵仗,主要还是想让大齐百姓对俞相的印象进一步下降。” 毕竟,十年前是俞相稳定了大齐的乱势,这十年他一直把持大齐朝政,民间百姓对他的印象一向是很好的。 虽说五天前的宫变,俞相被逼逃离京城,还被冠上了谋逆的大罪,但苏德发现,周围的百姓鲜少会主动谈及俞相谋反的事。 面对再一次紧张起来的局势,他们会痛苦,会绝望,会害怕,但他们心底始终残存着对俞相的敬仰和信任,很多人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这乱世是俞相一手造成的。 察觉到这点后,饶是俞相是他们的敌人,苏德也不由得对他起了一丝敬佩之意。 虽说俞相当初没有让这个天下改姓俞,但他以一个异性臣子,在大齐取得了比皇室还大的声望,本身就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同样了不起的,大抵还有如今在他们马车里的女子。 苏德不禁暗暗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 虽说皇太后是俞相夫人所杀这件事已是传遍了大齐的大街小巷,但他惊讶地发现,大部分百姓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甚至有些人暗地里说,俞相夫人这么做定是有什么苦衷的。 这让大齐的新陛下一度十分窝火愤怒,据说每天晚上都要发一通天大的火气,宫里的瓷器基本都被他摔碎了。 如今,百姓不知道她其实就是多年前的小沈大人,便已是这般态度。 一旦让他们知道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只怕她又是一个俞相! 他不禁觉得,这女子落在了主子手上,确实是一件好事。 毕竟大凉和大齐的新陛下是盟友关系,一个俞相已是给他们如此大的威胁了,俞相夫人如果和俞相一起,民间的声音只会更加刺耳,俞相会反攻回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如今嘛,难喽! 看俞相在俞相夫人失踪后的一系列举措,便知道他的心已是乱了,一个乱了心的男人,就算一时是他们的威胁,假以时日也会自行崩溃。 可能压根都不需要他们做什么。 看到苏德频频张望一旁的马车,牧仁眉峰一簇,看向他的视线锐利中暗含不满,“你看什么?” 苏德微微一惊,暗道王爷对那女子的在意当真是一天比一天浓厚了,连忙道:“属下在想,沈夫人这些天似乎安静过头了,明明王爷也算是给了她不少自由。” 他一开始担心这个沈夫人会千方百计逃走,曾暗示王爷,要不要在回到大凉前稍微限制一下她的自由,例如,给她吃一些限制发声或者让筋骨酥软无法行动的药物之类的。 她到底是当年让主子惨败的小沈大人,苏德可半点也不敢小觑她。 然而主子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他没说要不要采用他的意见,但这个眼神已是说明了一切,苏德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这五天里,主子什么也没对沈夫人做,只是一直派人严密看着她。 苏德一开始还忧心忡忡,担心只靠人力看不住这女子,只是让他惊讶的是,这女子什么都没做!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待着,除了每次主子去看她的时候,都要冷嘲热讽把主子气跑,就再没做其他事情。 就仿佛,她已是对自己的处境认命,不想做无谓的挣扎一般。 苏德话音刚落,就见自家主子一脸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掀唇冷笑道:“你说她安静?” 苏德:“……” 好吧,这女子嘲讽激怒主子的时候,可半点也不安静。 苏德亲眼见到主子这些天被她气跑了无数遍,他能看出主子有心和那女子谈一谈,只是每次谈话才开了个头,那女子就是一顿讥讽,导致谈话永远无法进行下去。 王爷不是不生气,事实上王爷的脾气本来就不算好,军营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怕王爷的,只是不管多气,他都没有做过伤害那女子的事情。 苏德有时候不得不赞叹,那女子当真聪明,她这般一再激怒主子,只怕是想试探主子对她的态度。 他们这回回大凉,行程非常赶,路上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一直到了中午,才停下来用了个午膳。 午膳是他们的人进林子里猎的一些猎物做的烤肉,以及一些干粮。 苏德挑了几块烤得刚刚好的烤肉,想起什么,细心地把烤肉上肥腻的部分割掉了,又拿了一张饼并一壶新打的水,把它们都放在了一个用木头临时做成的简陋木盘子上,就朝马车边走去。 一直坐在一旁的牧仁突然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道:“本王来。” 苏德一愣,立刻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自家王爷,就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马车边,在马车边站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开门,给你送午膳。” 马车里顿时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嗓音,带着再显而易见不过的讥讽道:“没想到还要劳烦王爷亲自把午膳送来,王爷对所有阶下囚都是这般亲自伺候的吗?” 牧仁轻吸一口气,冷声道:“知道自己是阶下囚,态度就给本王放聪明一点。” 一只白皙柔嫩的手轻轻推开了马车的门,一个穿着素雅紫罗兰色长裙的女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看着面前脸色沉沉明显十分不愉快的男子,笑了,“这一点不是要问王爷吗?我以为王爷把我抓来,是为着咱们间十二年前的那些私怨,我都已是做好被王爷折磨的准备了,谁知道王爷反倒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呢。 难道云王爷这边的规矩就是这般古怪,对着仇人就喜欢腆着一张脸伺候?” 苏德:“!!!” 感觉到自家王爷身上的暴怒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苏德跪下求沈夫人的心都有了。 拜托您少说一句吧!若不然,说一两句好话也好啊! 如果沈夫人愿意说一两句好话,她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们王爷只怕也会帮她摘来! ------------ 第199章 论男人的身材(一更) 苏德本来以为,沈夫人这回是触到王爷的底线了,便是王爷在她面前再如何反常,也没法就这样让她过去。 谁料,自家王爷脸色虽然难看渗人,却愣是没有对沈夫人说一句重话,自己排解了好一会儿后,把手中的食物重重地放在马车里面,冷声道:“吃!” 苏德:“……” 在沈夫人面前,他们王爷就似乎没有底线这个词! 沈卿脸上也快速掠过一抹讶异,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倚在马车上嘴角轻扬道:“我多年前与云王爷虽然有过交集,但这般面对面与云王爷交流的机会,也是这几天才有的,云王爷的性子与我先前听说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旁人都说云王爷高傲狠厉,最是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面前放肆。” 牧仁一双沉黑的眼眸看着她,他是典型北方游牧民族男人的身材,身材高大健硕仿佛一座小山,垂眸看人时,会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那种压迫感还不是他身上的气质带来的,纯粹是他这仿佛蕴满了攻击性的身材带来的。 俞九清身高与他差不多,但俞九清不是纯粹的练家子,从外表看一点也不粗壮,平时穿上衣服挺拔苍劲仿佛林子间的青竹,与面前的男人比起来似乎单薄纤细一些,但只有沈卿知道,那男人脱下衣服的时候,身上其实都是结实而漂亮的肌肉,柔韧却不失力度。 如果说面前男人给她的感觉是林子间一头危险的野兽,俞九清就是清明月色下邪魅而诱惑的银狼。 她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突然就涌出了这些想法,一想到俞九清,一颗心就有些窒息,是这些天她特意无视却又时刻存在的担忧和思念。 牧仁忽地扯了扯嘴角,淡声道:“沈夫人的意思是,本王听了你这些话,应该气得立刻掉头就走才正常吗?” 沈卿的心微微一跳。 牧仁却仿佛看透了她一般,缓缓压下身子,凑到她耳边,比一般男人都要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阴翳慢慢道:“沈夫人是聪明人,但天底下不止沈夫人一个聪明人。 这些天,但凡本王过来看望沈夫人,沈夫人都迫不及待要把本王气走,沈夫人是在怕什么?” 男人离她很近,气息就喷在她的脸边,沈卿冷冷地看着他,却没有退后一步。 牧仁却忽地笑了,十分满意的模样,“不愧是沈夫人,往常这个时候,别的人早就吓得脚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本王饶命了。 也不能怪本王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欣赏和惦记沈夫人。” 欣赏和惦记…… 虽然隐隐察觉到了这男人对她的感情并不是她原本以为的仇恨,但第一次听他直白地说出这种暧昧的词,沈卿的心跳还是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这些天,她不是不想逃,只是她身上所有防身的东西早在第一个晚上就被全部拿走了,而她的敌人又是大凉的云王。 便是十二年前,沈卿都是不敢小觑他的。 当初她虽然打败了他,但只有她清楚,那场战打得多么艰难,任何一个环节,只要她稍微有些闪失,这个敏锐而好战的男人就能立刻抓住时机,大肆反攻。 因此,她这些天没做任何逃跑的尝试,因为她知道,与其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时候一再试探那个男人,只会提高他的警惕,最后她是真的想走都走不了了。 见面前的女子不说话,牧仁这些天一直紧锁的眉倒是放松了一些,心里升腾起某种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满足和愉悦。 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回让这个说话戳人心的女子说不出话来。 他难得心情不错地道:“按照如今的速度,七天后我们就可以离开大齐,回到大凉。 这些天,你的这些小心思,本王还是可以忍受的。” 这仿佛在说,回到大凉后,她便是有再多的小心思都没用。 沈卿心里浮起一抹烦躁,却被她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冷笑一声道:“王爷就这么自信,你会这般顺利地回到大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凉的皇太子已是在准备攻打大齐了罢。” 大凉当然不是可怜弱小一心做慈善的人,他们这些年一直藏匿着成王,并在背后帮他在大齐兴风作浪,归根结底还是觊觎着大齐这块肥肉。 她虽然没见过大凉这位皇太子,但对他的事迹早有耳闻,他虽然也称得上有手段,但为人十分急躁功利,野心太大。 他愿意花十年布这么一个局,已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冒死劝阻过他不要急功近利。 如今,成王的阴谋算是得逞了一半,他又如何能继续坐得住? 以他的风格,他自是要趁成王还没坐稳大齐新圣上这个位置,就派兵开始夺取他早已看上的一切。 不出意料地看到牧仁瞬间沉了下来的脸色,沈卿眸色微闪,淡声道:“两天前,王爷还与我说,不出意料你还要在京城待几天,然而还不到两天,王爷就急匆匆离开了京城。 我猜,王爷这么急的原因,只怕原因是大凉后院着火,王爷再无法顾及其他事情罢。” 他对这女子虽然有着不一样的情愫,但他知晓她的厉害,不管她怎么试探,都轻易不会在她面前透露什么消息。 前两天,他看她没什么精神,也不像平常那般讥讽他,心里竟莫名地担忧起来,为了让她开心一些,才随口说了还会在京城多待几天这样的话,当时他想的是,京城到底是她一直居住的地方,知道暂时不会离开京城,她心情多少应该能好一些。 谁料,就这样随口的一句话,竟就被她看出了端倪,顺而猜出了这么多事情。 牧仁好笑之余,心里忍不住有一丝挫败之感,站直身子看了她一眼,不想与她多说,转身就要离开。 沈卿却淡声道:“我知晓王爷是真正为大凉着想之人,我听说先前,一直劝阻大凉的皇太子不要急着出兵攻打大齐的便是王爷。 十二年前与大凉的战役,是我和……一手主导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场战役对大凉带来的危害和损失,那绝不是短短十二年便能恢复过来的。 如今,对于大齐和大凉来说,都不是适合兴起战争的时候,一不小心,最后只会是两败俱伤。 何况,咱们大齐的新陛下可不是什么信守承诺之人,我虽然不知晓当初他是怎么和你们大凉做交易的,但多少能猜到。 他如今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你以为他真的会履行当初的承诺? 你们大凉的皇太子会这么急着发兵,只怕也是不相信咱们这个新陛下的为人罢。 啧,昔日的盟友,只怕立刻就要上演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倒是让人期待。” ------------ 第200章 对她这个人有野心(二更) 牧仁脚步微顿,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眯了眯眸,忽地笑了,“本王知晓你想从本王口中打探消息,下一回,你大可以不必这般拐弯抹角,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王便是。” 沈卿没有一点没拆穿的心慌,一双杏眸不带什么情绪地看着他道:“我问了,王爷就会说么?” 牧仁嘴角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看你的表现……”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一个兵士就匆匆跑了过来,用大凉那边的礼节行了个礼道:“王爷,方才索图将军传来消息,说皇太子他……” 牧仁脸色一凛,带着一丝凶悍的眼神扫了那个兵士一眼,顿时看得他身子一僵,不敢再开口说什么。 牧仁转头直接离开,“过来这边说。” 沈卿冷笑一声。 还说让她直接问他,他若是愿意乖乖告诉她,她何须这般想方设法地打探消息。 不过,方才那个兵士的话虽然没有说完,透露出的消息已是足够多了。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大凉的皇太子没有耐心等成王那厮履行承诺,直接带兵来索要他该有的报酬了。 虽然她早料到成王和大凉的联盟迟早要崩,但这崩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说实话,今天一早牧仁沉着一张脸进到她的房间,说他们要立刻出发的时候,沈卿是有些讶异的。 如今大齐的局势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正是最不稳的时候,对于狼子野心的大凉来说,是机遇,却也是危险。 大凉的皇太子想趁成王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进攻大齐这个想法,沈卿很理解,但大齐的宫变仅发生了五天,别说俞九清的实力,成王那厮在大齐的真正实力大凉的皇太子只怕也不知道,若是更理智一些的人,理应是摸清楚敌人的底细再制定计划的。 虽然大凉皇太子的性子本便急躁,但这个让她和俞九清都有些措手不及的局是他联手和成王布下的,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再如何急躁,多花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查探敌人底细,总是应该能做到的。 沈卿快速思索着,却终究因为手上掌握的情报太少,无法做出合理的推断。 而经过这么几天,云王显然已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不管她如何试探,也不再轻易透露消息。 沈卿瞥了眼站到了远处和那个兵士说话的牧仁,嘴角紧抿,终是收回了视线,回到了马车上慢慢吃起了午膳。 从宫内事变到现在,她其实一直十分焦躁和担忧,不知道俞九清如今如何了,子涵如何了,还有阿芙以及江成熠现在都安全吗? 她唯一能确定的事情是,成王登上了帝位,说明那场宫变,她和俞九清的准备终是没有抵抗住成王这么多年的经营和布局。 按照原先的计划,若发现打不过,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撤退的州他们也早已是计划好了,定在了俞九清和沈卿先前一手提拔的将领如今占据的陈州以及附近的几个州。 如果俞九清他们成功离开了京城,现在理应已是到了陈州那一带。 从云王和他周围人对她的态度来看,俞九清现在应该暂时是安全的,若是俞九清他们遇到了什么不测,云王只怕早就跟她说了,毕竟那家伙很显然,对她这个人有了野心。 是的,在云王把她带回去好吃好喝地供着,这几天不管再忙每天都要抽时间去她房间里坐坐这些情况来看,沈卿便是觉得再无法置信,也不得不直面一个事实——云王这厮只怕是脑子坏了,看起来不但不仇恨她这个宿敌,竟还真的起了要让她待在他身边的心思。 她这些天对他冷言冷语,一方面是为了刺探消息,另一方面也是故意激怒他,让他兴不起一丝旖旎的念头。 只是云王不愧是云王,她的这些小心思,他都一一看透了。 这男人接下来只会越来越不好对付,她也许该庆幸,那大凉的皇太子现在犯蠢,害得他必须立刻赶回大凉,没多少时间琢磨她的事情。 但她不可能跟着他去大凉,她现在要逃跑已是如此艰难,若到了大凉他的地盘,她短时间内就别想能逃出来了。 必须在他们回到大凉前,从他眼皮子底下逃离。 沈卿脑子里想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她一点胃口都没有,随便吃了几口烤肉和饼子填了下肚子,便放下了手里的食物。 一个低沉温厚的声音这时候在马车外响起,“沈夫人可是吃好了?王爷让小人来告诉沈夫人,一刻钟后我们便会出发。” 说话的人沈卿这些天也十分熟悉了,是一直跟在云王身边的侍从,名叫苏德。 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向很是憨厚温和,这些天一直是他照顾沈卿的生活起居。 对于跟在云王身边的竟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的男人这点,沈卿是有些讶异的。 她还以为,那样凶悍如狼的男人身边的人,应该也是如他一般凶悍不好惹才对。 听到他的话,沈卿微微蹙了蹙眉。 一刻钟,如此赶? 看来方才的消息不是什么好消息,云王赶路的心思更急切了。 她淡淡应了一声,“知晓了。” 对于那男人身边的人,她没有一丝搭理的欲望。 外面好半天没有声音,就在沈卿以为他已是离开了时,苏德的声音竟是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犹豫,“沈夫人,小人斗胆规劝沈夫人一句,事已至此,沈夫人还是对王爷好一些比较聪明,这样,王爷把沈夫人带回大凉后,也定然不会亏待沈夫人的。 这些年,小人一直跟在沈夫人身边,知道王爷一直对沈夫人无法忘怀,只是,王爷先前不知道沈夫人是女子,如今知晓了,王爷就更不可能放沈夫人离开了。 王爷跟咱们皇太子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在大凉的地位无比尊崇,皇太子也十分看重这个弟弟。 这些年王爷天天待在军营里,一直不愿意迎娶王妃,让王后和皇太子都十分头疼,王后甚至说过,只要王爷愿意迎娶王妃,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她都会接受。 王爷地位尊崇,又有着名满天下的军事才能,这样的王爷,有能力也有资格自己挑选王妃。 沈夫人,若你聪明一些,这个王妃之位,你也不是不能坐得。” ------------ 第201章 王爷是懂自欺欺人的(一更) 这是在用云王妃的位置诱惑她? 沈卿听到后面,不禁荒谬地扬了扬唇。 他这是以为,这云王妃之位是什么世间稀罕的宝物,所有人听到了都要眼红疯狂? 真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她懒得再听下去,淡淡地打断了外面人的话,「抱歉,我向来不会把目光分给我的手下败将。」 外面的人似乎猛地呛了呛,拼命咳嗽了好一会儿,随即他似乎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姗姗地走了开去。 便是万分不情愿,苏德还是慢慢走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自家王爷身后。 牧仁暗沉的眸子瞥了他一眼,道:「如何?」 苏德在自家王爷还是孩子时便跟在了他身边,向来了解自家王爷的规矩,如果没有王爷的默许和暗示,他便是再着急也不会擅自与沈卿说方才那番话。 只是,话是说了,但沈夫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嚣张无礼,她那句话,让他怎么敢跟王爷说? 但看着王爷定定地看着他的黑眸,苏德知晓,如果他擅自隐瞒了与沈夫人说话的内容,后果只会更严重,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属下已是按照王爷说的,敲打了一下沈夫人……」 随即,他把方才与沈卿说的话以及沈卿的回复,一字不漏地给牧仁复述了一遍。 听到她说,她不会把目光分给手下败将时,牧仁冷冽的面容狠狠一凛,掀了掀唇难得无法掩盖心头的暴怒,道:「那女人好大的胆子,她当真以为本王不敢动她!」 苏德垂着头一声不吭,心里却在想,王爷是懂自欺欺人的,若是王爷敢动沈夫人,他也不用那么烦恼了! 果然,下一息,他就眼睁睁看着王爷勃然离去,冷声道:「通知所有人,继续赶路!」 苏德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快速跟了上去。 接下来,牧仁赶路的速度显然更快了,连晚上也不停下来歇息,而如今成王和大凉的联盟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丝和气,牧仁拿着成王给他的令牌,一路上那叫一个畅通无阻。 再这样下去,不用七天,他们就能离开大齐,进入大凉国境。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边境线,沈卿的心也忍不住越发急躁。 她这些天一直想找到逃跑的机会,但牧仁虽然忙着赶路,没什么心思和时间管她,派到她身边监视她的人却是更多了。 那男人显然也知晓,她若是想逃,定然会想办法在离开大齐前逃。 所以他要把她所有逃跑的机会围堵住! 沈卿虽然急躁,但还算能稳住情绪,她天天坐在马车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也只能在赶路的空隙观察一下外头的情况,想办法推断如今的局面。 大齐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变故,百姓们显然都人心惶惶,沈卿一路上见到的大部分百姓都是眉头紧皱,一脸不安的。 间或,沈卿能从百姓的口中听到「俞相现在……」的话语,但他们的车队走得飞快,她总是一句话没听完,那人就已是被他们的车队远远甩到了身后。 而他们偶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都是远离人群的,沈卿便是想借这个时机打探消息都做不到。 沈卿不禁暗暗咬了咬牙。 这定然也在云王那厮的计划中! 这男人确实是恐怖的,便是在这般赶的行程中,也把方方面面的细节都顾虑到了。 沈卿没有办法,甚至打算最后如果实在找不到机会,便是硬闯也要尝试着逃出去。 反正,束手就擒绝不是她的风格。 一直到他们赶路的第五天,大齐显然又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这一天一大早 ,他们便陆陆续续遇到了好几波逃难的百姓。 那些百姓显然都不是普通的农户,带着一车又一车的行李,身上穿着锦衣,甚至还带着显然是侍从的人。 他们都是家里有一定家底的百姓,一般变故发生的时候,逃得最快的往往是他们。 这也说明,他们还会遇到更多逃难的百姓,接下来的百姓,很可能便是普通的底层百姓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古以来,会让百姓大规模背井离乡的事情,只有各种自然灾害或者……战争! 他们现在已是离边境线很近,沈卿不需要多想便得出了结论——边境爆发战争了! 沈卿终是有些沉不住气,在中午停下来用午膳的时候,第一次主动走到了牧仁身旁,垂眸看着他淡声道:「大凉可是发起战争了?」 牧仁这会儿正盘腿坐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他早就察觉到了沈卿的靠近,这些天,他对她身上那甜暖的馨香已是无比熟悉,甚至熟悉到了梦中都会出现的程度。 他豁然睁开眼,多天的赶路让他的神情有些疲乏,只是看着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美丽女子,他心底的疲乏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一大半。 便连他自己也有些讶异,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定定地看着沈卿,道:「你即是已经猜出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与本王确认。」 沈卿心里有些乱,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贵国皇太子的急躁当真让我大开眼界,十年前大凉便妄想趁乱进攻大齐,却被打得灰溜溜离去,莫非贵国如今还想重复一遍当初的耻辱。」 大齐不是沈卿的故乡,按理来说,大齐会变得怎样与她无关。 只是,当她决定留在这里,当她看到大齐百姓看着她的充满依赖和期盼的眼神时,大齐这个责任,她早已是摘不掉了。 沈卿的话显然刺到了牧仁,他脸色微微一变,也冷笑一声,道:「别说得事不关己,以后,你也会生活在大凉,大凉也会是你的国家。」 沈卿眉眼一厉,刚想说什么,牧仁便继续道:「你这般为大齐和大齐百姓担忧,你当真以为他们会念着你的好? 早在新陛下登基那一天,你们的新陛下就把你们打成了反贼,许多百姓也暗中怨恨,觉得是你和你的好夫君导致了大齐的动乱,甚至编出了许多辱骂你们的童谣。 你曾经拼死保护过的人这般对待你,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在意?」 沈卿却神情淡然。 这些事情,她早已是习惯了。 何况,虽然定然会有责怪怨恨他们的人,但更多人,定然还是支持信任她和俞九清的。 她在大齐也生活了快十年,这些自信,她还是有的。 她冷冷地道:「便是大齐有千般不好,也总比总是趁火打劫挑起战争的大凉好。」 牧仁脸色一冷,仿佛无法忍受一般,冷笑着道:「你以为这次的战争是大凉挑起的?你可知道……」 ------------ 第202章 俞九清的改变(二更) 然而,牧仁说到一半,便仿佛想到了什么,突兀地断了话头,抿了抿唇,眼神幽暗道:「你若不想你的大齐遭受更多苦难,就给本王乖乖的!这样,本王心情好了,还能怜惜一下你们大齐的百姓。」 说完,猛地站了起来,大步离开。 沈卿没有追上去,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他方才到底想说什么?他的意思是,这次战争不是大凉挑起的,而是另有其人? 然而,这天底下,还会有谁会这般迫不及待地让大凉与大齐交战?成王绝不可能,他的皇位还没坐热,便是他知晓大凉迟早要跟他翻脸,也定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否则,他便不会那么爽快地把云王放回去了。 而且,听那男人的话,他回到大凉后,应该是要率兵打仗的。 她多少知晓那男人的想法,他并不想发起战争,或者说,不想那么快发起战争。 以大凉如今的国力和兵力,若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真的有可能重蹈十二年前的覆辙。 但如今战争已起,他显然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了。 沈卿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只能暗暗吸了口气。 不管如何,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 再过不到两天,他们就要离开大齐,更别说如今形势更乱了,她心里对俞九清他们的担忧已是满溢。 她迫切需要得知他们如今的安危。 此时的陈州刺史府里。 江成熠沉着一张脸大步往刺史府最里面走去。 这个刺史府因为如今住在里面的贵客,守卫变得无比森严,几乎是每三步便能见到一个侍卫,可以想见,寻常的时候,便连一只苍蝇都很难大摇大摆地飞进刺史府。 江成熠却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位置幽静的书房,也不等陈立进去通报,便闯了进去咬牙道:「俞九清,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可知道,方才探子来报,大凉已是向大齐出兵了!」 这个书房是以前的陈州刺史用来办公的,陈州刺史是个懂生活的人,书房里每一样家具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实木家具,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精致宝贵的瓷器和古董,墙上还挂着好几副他四处搜罗回来的名家画作。 这样一个书房本该是高雅而富有情趣的,然而此时,不大的书房里却满溢让人窒息的冷冽阴森气息,明明如今还是八月盛夏时节,看着书房里站在窗子边那抹白色身影,江成熠却无端觉得心底一阵发凉。 他们那天离开京城后,便来到了陈州,如今已是在这里待了快九天了。 这九天里,他亲眼看着自己这个多年的挚友变得越发偏执可怕,最后,竟是陌生得让他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 见窗子边的男人只是沉默,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江成熠突然心头火起,猛地往前走了两步道:「俞九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凉的皇太子虽然为人急躁,但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身边的人也向来会劝谏他,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这么快发起战争! 早在京城没有发生变故之前,你便让你埋伏在大凉皇太子身边的人明里暗里地暗示他,成王有不轨之心,若有一天他成功回到大齐,定然不会承认与大凉之间的合作,甚至会倒打一耙!」 这十年来,他们心知肚明成王得到了大凉的庇护,又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 这些年,他们暗中培养人手,早已是成功埋伏了好几个人在大凉,有一个人甚至成了大凉皇太子的心腹。 江成熠咬牙一字一字道:「大凉皇太子本便不信任成王,你还特意伪造信件和证据,证明成王登上帝位后便开始暗中调兵对付大凉,才会让大凉皇太子彻底坐不住,这么快发 兵攻打大齐! 俞九清,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如今大齐内乱未定,外敌又至,真正受苦受难的,只是无辜的百姓啊!」 他在收到消息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做出这一系列事情的是俞九清。 俞九清这个人虽然没什么野心,为人冷漠,但他自认是了解他的,他的冷漠只是表象,实则他对大齐和大齐的百姓有着一份责任与重视。 否则,当初望州瘟疫,他不会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亲临现场,这十年来,也不会拖着这具麻木而沧桑的躯体,尽心尽力地履行着他作为丞相的职责。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亲手挑起了大凉与大齐间的战争。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他早在京城发生事变之前,便已是在着手做这件事! 窗子前的男人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一笑,那笑声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飘出来的一般,带着让人战栗的阴冷。 「我怎么就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百姓受苦受难,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江成熠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俞九清,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一脸荒谬道:「你做出这一切,不会就是为了让这个天下大乱罢?」 俞九清以前看起来没有野心,但其实,江成熠觉得,他还是有的。 他只是没有去夺取什么的野心,但他却不自觉地一直在守护大齐和大齐的百姓。 守护一方百姓,也是一种野心。 真正没有野心的人是很可怕的,一个人有了野心,他的行事才会有理由,才能让人看得透。 做事也才会有底线。 如果,俞九清这么做,只是为了天下大乱,如果他就是单纯想让这个天下变成可怕的地狱…… 江成熠莫名地打了个冷战,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恐惧。 他无比清楚,俞九清有这个能力这么做。 他有良心的时候,可以是造福众生的神,但神和魔之间,也只是一念之隔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声线道:「俞九清,你告诉我,你做这一切是有目的的,你并不是单纯想看到天下大乱……」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就转过身来,俊美立体的脸上扯出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一双堪称魅惑的凤眸仿佛覆盖着百年的冰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幽黑,一字一字道:「天下大乱,又有何妨?你不觉得这会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俞九清!」.五 「我给过他们机会的。」 男人脸上那抹让人恐惧的笑意猛地收了回去,冰冷苍白的脸色下,埋藏着极致的痛苦和近乎癫狂的怒气,冷声道:「早在许多年前,我便一次又一次地给他们机会,子涵六岁时遇到刺客,满身血污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时,青青回来后,一次又一次地被拖入危险中时…… 甚至,在最后一刻,我还在想,我不该这么做,我一旦这么做了,我的人生便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就会离他渴望的生活,越来越远。 可是,如果青青不在了,即便他再仁慈地对待世人,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人都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唯有他,一辈子只能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江成熠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咬着牙再次低吼道:「俞九清……」 俞九清看了他一眼,却忽地笑了,淡声道:「成熠,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这些年不是经常说我傻,便是我为大齐做再多事情,终归只是一个外人么? 我一直不以为然,最近却发现,我确实傻。 所以, 我不想再做一个傻子了,这难道有什么不对?」 ------------ 第203章 让她亲自来与我说(一更) 江成熠一怔,皱眉看着面前的男人好一会儿,才一脸不可思议地道:「九清,难道……你想要这个天下?」 虽然,他这些年时常会为自己这个好友鸣不平,觉得为大齐做了那么多事情的他,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公正良善的对待。 甚至也想过,若是他终有一天不想这么窝囊了,要取代司马家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他定会无条件支持他。 但,他想象中的俞九清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刻,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般不稳定的心态! 俞九清凤眸冰冷沉寂,嘴角却微扬。 他性子冷漠,平日里鲜少会露出旁的表情,更别说笑的表情了。 然而,他来到陈州后,却时常笑,不,也不能称之为笑,那是一种不带丝毫喜悦,只让人心底发寒发颤的表情。. 「对,你和我手底下的人不是时常说,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本应该是我? 十年前,我天真地以为,即便我不坐上那个位置,也能得到我该有的一切,事实却是给了我狠狠一巴掌。 这一回,我不想再那般天真愚蠢了,你不该替我高兴么?」 高兴,他高兴个奶奶! 江成熠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稳住心态,哑声道:「那我问你,你接下来想怎么做?如今你已是挑起了大凉和大齐的战争,接下来你想要怎么夺取这个天下?」 俞九清眼帘微垂,走回了窗子边看着外头的盛夏院景,说话的语气却与外头的热浪滚滚迥然相异,「你既然知晓大凉与大齐的战争是我挑起来的,我接下来会怎么做,你不是也应该很清楚吗? 鹬蚌相争,我自然是做那只坐看他们两败俱伤的渔翁。」 「那你前两天派人秘密前往南安国,又是为了什么!」 窗前的男人说得云淡风轻,江成熠却云淡风轻不起来,咬牙道:「你想把南安国也扯进这场战役!你想让还没坐稳皇位的成王被前后夹击,遭受无尽的恐慌和不安!你根本不是想要这个天下,你只是想报复成王!」 可是他又可有想过,他把这些异族人引进大齐,并放任他们在大齐肆虐,大齐的百姓又该遭受多少痛苦和耻辱? 他一心报复成王,在成王跌入地狱之前,他定然都不会出手,仿佛最冷血无情的神明一般,静静看着这个天下陷于可怕的战乱中。 这个男人,被仇恨蒙蔽了一切,以至于为了复仇,他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背对着他的男人没有说话,周身的气压却陡然沉冷了下来。 江成熠深吸一口气,知晓他就算再不满再失望,如今的俞九清也不会轻易改变他的想法。 他软了语气,道:「九清,你冷静下来,阿青……不一定真的出事了,成王那厮是多么女干诈狡猾,你不可能不知道,也许……阿青现在没事,又或者,她只是被他藏起来了……」 这话他说着都没底气。 这些天,他们派了多少探子潜入大齐皇宫,甚至几乎把他们先前埋在宫内的暗线都用了,把宫中每一寸角落都找了好几遍,都找不到沈卿。 因为知晓成王现在刚刚登上帝位,为了获得朝臣和百姓的支持,不会轻易对大齐皇室的人下手。 于是他们暗中把沈卿很可能被成王抓住了的消息传到了安宁长公主耳中,安宁长公主对沈卿有一种偏执的感情,当天便闯入了宫中,逼问成王沈卿的下落,被打发回去后也不放弃,几乎天天都去闹成王好几回,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沈卿死了,死在了那场宫变中。 如今,唯一让他们还有一丝希望的是,他们至今没有见到沈卿的尸体。 但如果沈卿没出什么意外,又怎会不与他们的人会和?又 怎会不来陈州找他们? 沈卿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这跟十年前还不一样,十年前,沈卿是自己离开的,甚至给俞九清留了纸条。 这一回,他们几乎可以肯定,沈卿出事了。 见他提到「阿青」的名字,窗子前的男人身子倏然紧绷,终于算是有了些反应,江成熠连忙道:「如果阿青回来了,知晓你做的这些事,她定会十分失望! 还有子涵,他心智还不稳,若被他知晓,他父亲是导致这个天下大乱的元凶,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便是为了阿青和子涵,你……」 「够了。」 男人却低低地打断了他的话,冰冷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恨绝,和一丝隐约的疲惫,「成熠,你不是我,你如何明白我的心情。 若她真的不愿意我做这样的事情,就让她亲自来与我说……」 你说过,不管什么事情都会陪着我一起面对。 可是,你又一次食言了。 江成熠一愣,眼神不自觉地扫过俞九清背在身后的手,整个人顿住了。 却见面前的男人站姿笔挺,紧紧交握在身后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仿佛为了拼命压抑某种情绪一般,俞九清右手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左手手掌中,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竟把好好的手掌弄得鲜血淋漓。 仿佛一颗心被狠狠敲了一下,江成熠这瞬间,竟似乎稍微理解了面前男人那些疯狂的行径。 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好,这样做不对。 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心中杀戮和嗜血的欲望。 也许独自一人时,不,也许每时每刻,他都在尝试控制自己,甚至不惜自毁。 只是,他做不到。 他的理智早在十年前沈卿不见了时便处在了崩断的边缘,沈卿的回来,只是暂时停止了它崩断的速度。 沈卿能一直待在他身边还好。 沈卿一旦再次不见,便仿佛催命的符咒,那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弦,一下子断了。 如今的俞九清,连俞九清自己都没法控制。 唯一能把他从阎罗地府拉回来的人,只有沈卿。 这场谈话自是不欢而散。 江成熠沉着一张脸匆匆走出了书房,正要离去,就见书房外的一棵大树下,一个身材纤细俊秀的少年正躲在树干后探头探脑,见到他出来,立刻跑了过来,咬了咬唇道:「江叔叔,父亲如何了?」 这些天的变故,让俞子涵辗转反侧,食不下咽。 他本来便处于需要补充大量营养的成长期,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整整瘦了一圈,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少年瞬间变得纤瘦挺拔,脸上的线条都仿佛有了几分棱角。 看起来,倒是比先前成熟了一些。 江成熠连忙收起脸上的沉重,朝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你担心你父亲,为何不自己进去看望一下他?」 ------------ 第204章 适合过一辈子的男人(二更) 「我去过,但母亲……不在,父亲又仿佛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虽然不会像先前那般对他疾言厉色,但也是沉默寡言,似乎不愿意和他说话,周身的气势仿佛比先前更恐怖了。 俞子涵握了握拳,忽然眼眸微抬,脸上带了几分凛然道:「江叔叔,我知道这些天发生了许多事情,你们虽然不愿意跟我说太多,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些天,我从郭姨那里了解了不少事情。 以前,我一直在父亲和你们的庇护下,但我不想每次出事,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这里,俞子涵眼眸中掠过一抹痛苦,却很快被某种决绝覆盖,「江叔叔,我也想为父亲和你们做点事情,也想亲自去把母亲找回来。 我想进入军营。」 江成熠一怔,眉头紧皱,「子涵,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的军营跟你先前在京城时进的军营不一样,这里的军营,可是真的要上战场的……」 俞子涵立刻道:「我知晓,现在天下这么乱,父亲和江叔叔随时会出兵,也随时会有敌人攻过来。 我是想清楚了才来找江叔叔的,江叔叔不用担心我有危险,我知道我现在的能力还不成火候,在得到你和父亲的认可之前,我不会上前线,只是在后方帮忙也可以。 但我是真的不想一直躲在你们身后,什么都做不了,还要成为你们的累赘!」 江成熠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只到他胸膛的少年,他那双原本纯净无暇的眼眸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悄然沉淀了一层薄薄的沉抑和坚毅,让他身上原本那不谙世事的意气风发,仿佛被消磨去了许多。 那是只有历经过痛苦和磨难的人,才会打磨出的一双眸子,虽然那沉淀还很薄,却已是足够彰显面前少年的力量。 也足够让他这个看着他长大的长辈,生出一丝心疼。 他不禁暗叹一声,道:「子涵,你从来不是我们的累赘,相反,你光是存在本身,对我们就意义非凡。 但身为男子,你不想一直被我们庇护的心情,我也理解。 你特意跟我说这件事,是知道,你父亲绝不会同意你去军营罢?」 俞子涵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江成熠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笑一声,道:「好,这件事我会跟你父亲说,但你要牢记你的承诺,在真正变得强大前,不得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当年你母亲失踪的时候,你才刚满两岁,因为寻不到母亲没日没夜地嚎啕大哭,那之后你虽然渐渐长大了,却依然只会耍些小孩子性子,虽然江叔叔从没有说过你,但那时候得你确实让人操心。」 他又摸了摸面前少年的脑袋,感慨道:「但如今,你终于是彻底长大了。」 学会了从理智出发而不是被情感左右去解决问题。 看到了自己身上需要去肩负的东西并为之付出努力。 这才算是真正长大了。 郭青芙和江成熠也是暂住在陈州的刺史府,江成熠在回军营前,还是抽空去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郭青芙来到这里后便一直心神不宁,见到自己夫君走进来,连忙迎了上去道:「成熠,如何,今天有阿青的消息了吗?」 见到江成熠沉着一张脸摇了摇头,郭青芙身子一软,跌坐在一旁的榻上,捂着脸咬牙道:「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当初留下来等一等阿青,阿青说不定就不会至今都下落不明……」 江成熠连忙揽住妻子的肩膀,道:「你说什么傻话,那时候你留下来有什么用?你是想让我跟九清一起发疯?到时候,就真的没人能拉住九清那个疯子了。」 虽 然,如今的他也拉不住。 郭青芙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闻言抬头,暗暗咬了咬牙道:「接下来你和俞相有什么计划?你和军中的将领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俞相到底做了什么?」 江成熠也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妻子说,好一会儿,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道:「那家伙……在自毁,如果阿青再不回来,他会把这个天下和自己全毁了。」 他作为挚友和这么多年的伙伴,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尽量阻止他做某些事情。 但若最后阻止不了,他也只能……与他一起坠入地狱。 另一边,沈卿察觉到牧仁开始不走官道和城镇里的路了,明知道会绕远路,还是选择一些难走的山路和狭窄的小路。 这个变化沈卿并不意外,如今大凉和大齐彻底交恶,成王只怕后悔死了那样爽快地放走云王,自是会传令下去尽快把云王抓拿归京。 虽然绕路走延缓了他们到边境线的时间,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离边境线到底越来越近了。 而沈卿还没找到逃跑的机会。 在他们离开京城的第八天晚上,牧仁难得没再连夜赶路,让大伙儿在森林中的一片空地停下,燃起了篝火。 这是要在这里歇息一晚上的意思。 沈卿不觉得他现在会有歇息的心思和时间,他会在这时候歇息,只能说明,这里已是在边境线附近了。 还很可能,他已是联系了人来这里与他们对接,毕竟仅靠他带着的这批人,要顺利闯过边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是她最后逃跑的机会了。 苏德在那次被沈卿怼了后,也放弃了继续劝说沈卿,只是对她的态度还是像往前一般殷勤妥帖。 他走到马车边,恭敬地道:「沈夫人在车上坐了一天了,可要下来活动活动?」 沈卿掩盖住眼中的一抹锋芒,推开马车的门走了下去,看了一眼盘腿坐在篝火旁眉头紧皱的牧仁,淡声道:「我要去如厕。」 自从大凉和大齐开战后,牧仁的脸色便没有好过,眉眼间的燥郁之色也越来越浓。 沈卿猜测,前线的战况应该不怎么好,又或者发生了别的对大凉不利的事情。 但因为那男人什么都不与她说,她也只能猜。 沈卿一个娇俏贵气的女子突然这般坦然地说出要去如厕这样的话,寻常人都要讶异尴尬上一番。 但大凉本便民风开放,虽然外场众人也有些意外,但不至于像大齐的人一般,觉得这行为粗鄙无礼,有伤风气。 而且,他们心里已是默认沈卿是自家王爷的人了,他们便是意外,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暗暗地看了沈卿一眼。 这么多天他们一直在赶路,人有三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沈卿也从不避讳说出来。 而经过这些天,沈卿也摸清楚了,牧仁因为不放心她,大部分时间都会亲自陪着她一起去,当然,他还不算野蛮到底,晓得站得远远的。 但有时候,他有事情在忙,或有什么烦心事在思索的时候,会让手底下的兵士带沈卿去一趟。 这些天,许是沈卿的安分乖巧多少还是放松了牧仁的警惕,又或者是烦心的事情越来越多,让牧仁越来越抽不出精力去管她,他让手底下的人带她去解决问题的时候越来越多。 这一回,沈卿说完这番话后,他也只是转头眸色微沉地看了他一眼,便道:「巴特尔,八图,带她去一趟。」 「是!」 很快,两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便走向了沈卿,他们显然是牧仁最信任的两个兵士,几乎每次都是他们带沈卿去解决问题。 沈卿瞥了他们一眼,很 是习以为常地走在了前面。 苏德见自家王爷一直看着沈夫人离开的背影,走到他身旁低声道:「王爷不必过于烦扰,女子嘛,全天下都一样,等她随王爷回了大凉,跟了王爷,再生下一两个孩子后,她的心自然就能定下来了。 王爷再对她好一些,她自然就会知晓,王爷才是适合跟她过一辈子的男人。」 一辈子…… 这些天,沈卿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那般冷淡凉薄,仿佛永远不会有对他服软的那一天,牧仁心底不是不恼的。 但听到苏德说的话,他心底莫名地涌起几分愉悦的情绪。 那般聪慧张扬在他心上强势地烙下了痕迹的女子,要与他过一辈子。 从此,他不用再每天只能从梦中或画上见到她,甚至能与她生育属于他们的儿女。 牧仁心底微微发热,嘴角微牵,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合上那双锐利的眼眸,带着心底的这股子温热闭目养神。 ------------ 第205章 她是这般回报他的(一更) 牧仁虽然鲜少对沈卿透露消息,但从他身边人的日常交谈中,沈卿还是能获取到一些有用的情报的。 例如,如今他们所在的这片林子,位于大齐和大凉接壤的边境线附近的一座名为雁山的深山里。 又例如,雁山位于青州,而青州是边境的一个州,沈卿记得,青州的戊边将军是她的一个熟人——京城府尹孙横的爹,孙兆国。 十年前,孙老将军和武安侯一般,都是坚决站在她和俞九清这边,与她和俞九清一起平定大齐内乱的。 沈卿虽然与孙老将军交情不错,却也清楚,他当初帮她和俞九清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大齐,他忠于的始终是大齐和大齐皇室。 如今发生了京城的宫变,她和俞九清很可能已是被打成了反贼,孙老将军便是不会帮成王迫害他们,却也不会再像十年前那般帮助他们。 但不管如何,知道自己如今在孙老将军的地盘上,沈卿还是有些心安。 她慢慢地往密林深处走去,跟着她的两个男人在走在一半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只是眼神依然紧紧盯着前面的女子。 沈卿没有搭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看她走的距离似乎比往常还要远时,那两个男人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她停了下来,突然左拐,走到了左边一块大石头后面。 那块大石头有七岁小儿那般高,宽度也够,沈夫人在后面蹲下,他们这个角度就只能隐约看到她一点头发。 但她是去如厕的,躲在石头后面也不算过分,先前她也时常走一些蹲下来能没过自己的草丛,或封闭的山洞如厕。 两个男人没有多想,尽职尽责地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石头。 突然,石头后面传来女子似乎带了一丝窘迫的声音,「出了些问题,你们能否过来一下?」 两个男人一愣,但沈卿先前有两次,也叫过他们过去,一次是因为草丛里有蛇,第二次是因为她不小心踩进了猎人在深山里布下的陷阱,唤他们过去救她。 因此,他们这回也没有多想,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名唤巴特尔的男人就率先走了过去。 八图看着巴特尔走到了石头后面,蹲下身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块石头要遮住沈夫人的身形不是难事,却遮不住他们这些身材高大健硕的男人,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巴特尔露在外面的背和露在石头上的一半头颅。 但过了一会儿,八图皱了皱眉。 巴特尔怎么还不回来?而且,他一直维持着这个蹲下的姿势很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自觉也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用大凉话唤巴特尔的名字,问他发生了什么,却始终没有得到应答。 到底是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打滚过的汉子,八图在离石头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心里便察觉到了强烈的不对劲。 他警惕地没有再往前走去,转身迈开脚步,刚要大声呼喊人进来。 后背的心脏处,却忽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眼眸猛地瞪大,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轰然倒地。 沈卿猛地拔出了插在他心脏上的一把石头制成的粗陋小刀,眼中冷光闪烁,毫不犹豫转头便跑。. 为了今天的逃跑,她足足准备了八天。 早在离开京城的第一天,她便借着如厕的名头暗中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藏了起来,这八天一有空便用身边能找到的一切事物对它进行打磨,终于把石头的顶端磨得尖锐如刀。 又故意在先前找各种理由让这两个看守她的男人在她如厕时过来帮忙,瓦解他们的戒心。 今天巴尔特刚过来蹲下问她发 生了什么事,一句话没说话,就被她用手中的石头利落地刺穿了心脏。 随即,她撑着巴尔特的身子,不让他倒下,把八图引诱了过来。 只是谁知道,八图的警惕心如此之强,若不是她一直留意着八图的脚步声,察觉到他停下的时候立刻便跑了出来,这次逃跑早就失败了。 幸好,她最终还是成功了。 她知道过不了多久,牧仁就会发觉不对劲找过来,顶多一刻钟。 这也是她靠先前的如厕试探出来的,只要她一刻钟时间内没有回去,牧仁便会派人过来查看情况。 她必须要在这一刻钟内有多远跑多远!并找出躲避他们追捕的法子! 牧仁如今急着回大凉,而且大齐不乏追捕他的人,他没办法在这里待多久。 只要她能藏起来,熬过一两天,他也就不得不离开了,顶多会留下一些人手继续追捕她。 只是,要藏在哪里,是个问题。 一刻钟后。 脸色阴翳仿佛暴风雨即将来袭的牧仁蹲在八图的尸体旁,伸手触了触他心脏处的伤口,嘴角扬起一个阴森至极的笑容,「好,很好。」 他心疼她,不愿意给她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伤害她的身子,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她自由。 她却是这般回报他的! 他早知道她聪慧狡黠,只是她这些天的安分乖巧,竟让他真的以为已是把这个张扬跋扈的女子拿捏在了手中。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猛然睁开时,利眸里绽放出愤怒的凶兽般的狠厉,咬牙低吼道:「给本王搜!这一回找到人,立刻把她五花大绑,在回到大凉前都不得松绑!」 「是!王爷!」 然而,让人讶异的是,他们几乎把这片林子的每一寸地方都搜寻了一遍,却都找不到那女子的蛛丝马迹。 他们甚至找到了林子的边缘,本来短短一刻钟时间,便是那女子后背装了翅膀,也不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的。 在没日没夜地搜寻了整整两天后,苏德终是忍不住,走到了自家王爷身边噗通一声跪下道:「王爷,皇太子派来的人已是等了您整整两天了!如今前线战局对大凉不利,大凉急需王爷回去坐镇啊! 求王爷以大局为重,属下愿意带人留下来继续搜寻沈夫人的踪迹,一旦找到沈夫人,便立刻把她带回到王爷身边!」 牧仁这两天完全没有合过眼,加上先前几天的连日赶路,一双眼早已是熬得通红。 可他到底残存一丝理智,猛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带一队人留下,本王……今日便启程回大凉!」 ------------ 第206章 锡州柳将军(二更) 沈卿这两天一点也不好过。 短短一刻钟时间,她确实也没法跑到哪里去,事实上,她压根没跑。 她用那一刻钟时间,伪造了一些自己往左前方逃跑了的脚印,随即踩着草丛小心翼翼地折返了回来,找了一棵最高大茂密的树,十分利索地爬了上去。 她很清楚,她这是在赌,如果牧仁足够理智冷静,如果他拆穿了她灯下黑的小计谋,她随时会暴露行踪。 但也许连老天也在帮助她,牧仁竟完全没想到他恨不得抓回来断手断脚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只一味地让人往四周查探。 而更幸运的是,沈卿在那棵大树上找到了一块凹槽,刚好能让她把自己塞进去,前面还有茂密的树叶遮挡着。 这两天,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也不敢拨开树叶查看下面的情况,只用耳朵时刻留意着下面的动静。 她只庆幸,因为早料到会有一段艰难的躲藏时光,她在逃跑前没吃什么东西,连水都不敢多喝一滴,这两天才不算熬得太辛苦。 不出她所料,在她逃跑当晚,这个林子里就来了一批经过了伪装打扮的大凉将士,恭敬地请云王回去主持战局。 直到第二天傍晚,沈卿才听到了在底下路过的大凉将士说,云王即将离开的消息。 但她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又在大树上躲了整整一晚上,感觉在树下经过的将士确实比前几天少了许多,才在天要亮未亮的时候,悄然从树上下来,一路躲避着还留在林子里的大凉兵士,快速往外跑去。 因为留下来的人不算多,他们找了整整两天多少也乏了,在这凌晨时分,好些人都精神不振,频频打哈欠,以至于沈卿一路也算顺利。 只是,在她跑到林子边缘时,却猝不及防地和一群从一座山后拐出来的大凉兵士面对面撞上! 那群大凉兵士一共有五个人,见到沈卿无不讶异地瞪大眼眸,然而,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沈卿就猛地发狠,握着手中的石刀冲了过去,一刀一个利落地把人都解决了。 她先前做过的任务,比这回的经历艰险熬人的可不是没有。 反而在她回到大齐后,她感觉自己的生活过于养尊处优了。 幸好,先前一个个任务磨砺出来的反应能力和敏捷性还在。 把人都解决完后,她没再看他们一眼,快速地跑出了林子。 林子外头是一条狭窄的山路,她快速地分辨了一下方向,便一路朝着山下跑去,跑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隐约听到前方传来人声和脚步声,还有远远都能看到的几缕炊烟。 她终于跑到有人在的村庄了。 她暗暗地松了口气,只是如今还不敢完全把心放下来。 她悄悄地潜进了村庄中,因为战乱,村子里大部分人都跑了,留下来的大多是些老弱妇孺,脸上皆是沉重不安的神色。 也因此,他们也缺乏发现躲藏在暗处的沈卿的警惕性。 沈卿很快在村子里锁定了一匹被系在一棵大树上的瘦小黑马,一边在心里给马的主人致歉,一边毫不犹豫地往它那边移动。 移动过程中,她清楚地听到了两个坐在自家院子外的石阶上的老妇人沉重地叹了口气。 她摸到那匹瘦小黑马旁边后,立刻用手中的石刀把系着那匹马的绳子割断,利落地起了上去,以手代马鞭狠狠一拍马屁股,「驾!」 黑马顿时长嘶一声,猛地往前跑去。 等村子里其他人察觉到马被一个陌生女子偷了,拼命追过来时,沈卿早已是骑着马跑出老远了。 沈卿的目的很明确,要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 牧仁留下来的人定然会追 上来,只是,只要去了人多的地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何况,如今大齐和大凉交战,若他们大凉人的身份暴露,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就暂时安全了。 因此,她一路操纵着身下的马匹,往山下的城镇跑去,在身下的瘦小黑马罢工之前,她总算是见到了青州的城门。 青州的城门此时很是热闹,然而大部分人都在排队出城,进城那边只有零星几个人。 其中一个守城的兵士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大喝着,「孙大将军有令!所有十五周岁已上、四肢健全、头脑清明的男子一律不准出城!都给我听好了!所有……」 百姓们显然无法接受这毫不讲理的行为,好些人当场与守门的兵士发起了冲突,却都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制服了。 沈卿看着出城那边乱哄哄的景象,眉头紧皱。 在战况紧急的时候,这种强制征兵也不是没有过。 但她了解孙老将军的为人,这种违逆百姓意志的事情,他向来是不会做的。 他曾经轻蔑地说过,「这样征来的兵会真心实意为你卖命吗?老夫带着他们上战场,老夫还怕他们拖老夫的后腿。」 沈卿虽然已是十年没见过孙老将军,但一个人的性子,总不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 孙老将军会采取强制征兵的法子,很可能是前线战局确实很危险,或者,这并非他个人的意志。 如果是前一个原因,那她留在青州,就是自寻死路。 她原本想着,牧仁会选择从青州这里回大凉,很可能是因为青州这边的战况没那么严重,还能让他寻到空隙回到大凉。 但如果青州的战况也十分紧急,她若是留在青州,一旦青州失守,她就是自投罗网。 沈卿不禁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蹙眉深思。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求各位官爷通融一下!民妇和民妇的夫君都是锡州柳将军府上的人,我们……我们不过是回青州探一下亲,没想到突然就爆发了战争…… 柳将军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民妇……民妇身上有将军府的令牌,民妇说的都是真的……」 锡州柳将军…… 沈卿眸色微动,看了过去。 她记得,俞九清与她说过,这些年,他一直在扶持柳家一个庶子,如今那个庶子,已是坐到了戊边将军的位置。. 守门的几个官兵听说她是锡州柳将军府的人,果然不敢怠慢,互相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官兵上前接过那妇人拿着的令牌,粗略地看了一眼,道:「果然是柳将军府上的令牌。 如果你们当真是柳将军府上的人,我们自是会放你们离去。 令牌我们看到了,这个令牌是谁的?其他人的令牌呢?」 那妇人脸上不由得现出几分慌乱,道:「这……这个令牌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我们……我们共用一个令牌……」 她这个表现,明眼人哪里看不出端倪。 那个兵士顿时冷笑一声,忽然厉喝道:「你当爷是傻子呢!爷可从没听说过令牌还能共用这种说法!你们中有柳将军府上的人不假,但只有一个人是罢!」 ------------ 第207章 借势(一更) 那妇人顿时满脸苍白,拼命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们真的都是柳将军府上的人……」 沈卿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她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男人的年纪和那个妇人差不多,另一个男人却显然要年轻许多。 沈卿立刻就有了推断,他们是一家三口,但现在,一个令牌,显然只能让一个男人离开。 那兵士显然不耐烦了,握紧手中的长矛猛地一戳地面,恨声道:「别给爷耍什么小心思!谁知道这个令牌是不是你的,你只是骗爷想把你的夫君孩子带出去!给你两息的时间,立刻决定带哪个走,否则一个都别走了!」 妇人拼命摇头,「不……不……」 「一!」 兵士没理她,径自数了起来! 「官爷,求你看在柳将军的面子上通融通融!」 「二!」 兵士狠狠地挥开她的手,朝身后的人大声道:「把那两个男人带下去……」 「不!」 妇人绝望地大声道:「民妇……民妇带走民妇的儿子!官爷,请让民妇的儿子离开……」 最后,妇人选择了带走她的儿子。 那个年纪稍大的男人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微微抿了抿唇,轻轻把一脸惊慌的儿子往前推了推。 就在这时,城里突然跑过来一个兵士,大声道:「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鸿景郡王要离城了,都给我让开!」 其他兵士一听,顿时再也顾不上其他,也帮着疏散人群,很快,就把一条离城的路空了出来。 没过一会儿,只见先是有一队身披银甲的骑兵在前面开路,紧接着,从城里慢慢驶出一亮宽敞大气外形却低调的马车,马车后面,还跟了整整三辆马车。 车队两边,一直有两排骑兵跟着,最后那辆马车后面,又跟了一队骑兵。 在这样的形势下,能用这种阵仗出城的,绝不是普通人。 沈卿正凝神看着,两个在她身旁经过的百姓突然低声轻嗤道:「瞧,我就说泓景郡王撑不了五天吧!先前他还口口声声说会留在城里与青州百姓共患难,如今大凉那群蛮子还没打过来呢,就灰溜溜地跑了。」 「你别这么说,泓景郡王好歹没在战争爆发那一天就跑了吧~而且他只带了三马车的东西,已是很节制了呢。」 后面那个声音,看似在替泓景郡王说话,语气里却是满满的讽刺。 沈卿微微挑眉。 泓景郡王是与先帝同父异母的秦王的嫡长子,而青州是他的封地。 沈卿十年前与这个泓景郡王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他是个担不起事的性子,因此她还以为,他早在战争爆发那一天就跑了。 看着泓景郡王的车队慢慢远去,沈卿思绪一转,立刻做了个决定。 如果如今青州也不安全了,她还不如直接离开,一边走一边打听俞九清他们的下落。 她孤身一人上路,可能还会担心若牧仁的人追过来怎么办。 可是如果她紧跟在泓景郡王身后,牧仁的人便是追过来了,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泓景郡王身边的军士也不是吃素的。 她很快就做了决定,拉着身旁的马快速跟上了泓景郡王的车队。 而跟她有着同样想法的百姓显然也不少,很多人怔愣过后,也快速跟了上去。 如今世道大乱,正是各地强盗土匪趁火打劫四处作乱的好时机。 何况大多数百姓虽然知晓要跑,却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才算安全。 只要紧跟泓景郡王,上述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只是虽然想着要借泓景郡王的势,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地跟着。 而且因为青州不许十五岁以上的正常男子离开,逃难的民众基本都是老弱妇孺。 沈卿看了看身旁满脸恐慌不安神色的百姓,暗暗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大齐不过安定了这么几年,就又乱了。 一瞬间,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十年前。 只是十年前,她是带兵驱赶入侵者、镇压***的小沈大人,这会儿却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无奈悲痛的声音,「娘,你别哭了,爹不会有事的,等我们回了锡州,试着求求柳将军,柳将军为人仁义,说不定会愿意帮我们出面把爹带回来……」 「你傻啊!你娘我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不过是柳将军府上一个小小的厨娘,哪有那个面子让柳将军出面!你爹身体向来不好,若是被派上战场,肯定凶多吉少呜呜呜……」 「娘,锡州离青州隔了两个州,我知道你担心爹,但你这样哭下去,怎么有力气走回锡州。 乐观一点想,那些大凉蛮子还不一定会打到青州,如今主要的战场在丹州那边,青州虽然就在丹州旁边,但只要丹州的颜将军撑住了,那些大凉蛮子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别的地方……」 丹州和青州虽然都是边境的州镇,但一般来说,打仗都是集中兵力进攻一个地方,打开一个豁口后才会进攻下一个地方。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若敌军担心丹州附近的州镇会给丹州派遣援军,兵分几路暂时绊住丹州附近州镇的守兵也很有可能。 不管是哪种情况,在丹州附近的青州都很危险。 而大凉首先选择了主攻丹州,显然也是深思熟虑了一番的。 根据沈卿先前掌握的情报,丹州是边境几个州里,兵力最为薄弱的。 沈卿抿了抿唇。 如今战争已是开始了快五天了,从今天青州强制征兵,泓景郡王又匆匆逃离的情况来看,丹州的情况,定然十分危险。 很可能这一两天,就要传来丹州破城的消息了。 那个妇人的哭声却一下子更大了,说出来的话却刚好印证了沈卿的想法,「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前几天青州都不放人离开的,今天突然让老弱妇孺速速离城,我听别人说,丹州要撑不住了,说不定今晚就要被破。ap. 前几天孙老将军就存了强制征兵的想法,才不让人离开青州,只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去实行罢了! 老天爷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大齐!我们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啊!都怪俞相!若不是他突然谋反,又怎会给了那些大凉蛮子可趁之机……」 ------------ 第208章 他们的人(二更) 「娘!」 扶着妇人的年轻男子立刻沉下脸厉喝一声,「那些不过是传闻,我相信俞相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不是那样的人!现在朝廷都在加紧往边疆调派援军了,偏偏在陈州拥兵自重的俞相一点声儿也没有! 而且我可听说,若不是俞相带走了朝廷一大批兵马,援军会来得更快!」 早在听他们说到「俞相」两个字时,沈卿的心就猛地一动,不动声色地往他们那边移动了几步,一双耳朵竖得高高的。 俞相在陈州拥兵自重…… 这样说,俞九清他们安全去了陈州! 他们没事! 逃去陈州是他们先前达成的一个共识,因为陈州以及它附近几个州的守兵都是他们的人,早在京城事发之前,俞九清和沈卿就派人送了密信给那边的几个将领,让他们做好迎接他们的准备。 如果俞九清他们安全到了陈州,大齐各地他们的人也会同时往陈州移动。 那妇人说俞九清带走了朝廷一大批兵马,估计说的就是这个! 那个年轻男子显然不愿意相信这些话,抿了抿唇道:「这些不都是听说回来的吗,实际情况是怎样谁知道!传闻俞相谋反那天我们不在京城,如今我们又没去过陈州,谁知道俞相是不是真的在那里拥兵自重。 而且我相信,即便俞相真的和朝廷决裂了,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异族人入侵我大齐,他定会像十年前那般拯救我大齐。」 哟,这男子看起来是俞九清的小迷弟啊。 沈卿顿时觉得他顺眼了不少,主动走过去与他们搭话道:「你们也是要去锡州?」 本来张嘴要说什么的妇人看到靠过来的沈卿,愣了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年轻男子下意识转头,当见到沈卿的模样时,眼中不由得掠过一抹惊艳,整个人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有些结巴道:「这位……这位姑娘,你也是?」 眼前的姑娘虽然不施粉黛,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有些脏有些皱,但无法掩盖她那清丽秀美仿佛天上仙女的五官,此时她红唇微扬,一双杏眸也微微弯起,里面荡漾的光芒仿佛湖面上的波光盈盈,一下子就让男子看呆了。 这么漂亮的姑娘,他还是第一回见。 沈卿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我有亲戚在锡州,我是去锡州投靠亲戚的,但我对锡州不是很熟,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与我说一说锡州的情况。」 那妇人和年轻男子闻言,立刻以为沈卿也是从青州出来的,因为家里的男人都被扣在了青州,如今才孤身一人。 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带上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怜悯。 那妇人叹了口气,道:「都是可怜人,这一路上少不了相互扶持,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姓周,姑娘喊我一声周娘便是,这是我儿子,姓赵。」 沈卿立刻唤了他们一声,又自我介绍道:「我姓沈。我方才听到你们说,如今前线战况十分危急,不知道锡州可安全?」 那赵小郎君甚是殷勤地道:「沈姑娘放心,锡州和丹州之间隔了三个州,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何况,朝廷现在已是在派援军赶过来的途中了,我听人说朝廷的援军这几天就能到,等朝廷援军一到,那些大凉蛮子便是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了!」 沈卿想着已是赶回了大凉的牧仁,心里可没有那么乐观,只是她面上不显,只微微垂眸,一脸不安道:「我当然想立刻击退那些可恶的大凉蛮子,但……万一呢?你们可知道,柳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按理来说,俞九清他们去了陈州,这柳将军如果是他的人,也会一起跟过去才对。 但俞 九清先前说过,他一直是暗中扶持这个柳家庶子的,便连柳家的人,都不知道这柳家庶子是他的人。 俞九清没让这柳将军去陈州,估计是留着他当他们的暗棋。 沈卿没从见过这位柳将军,但她如今要去投靠他,多少还是要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赵郎君见到沈卿这样子,立刻一脸怜惜道:「放心,沈姑娘,咱们柳将军很厉害的!当初柳将军年仅二十岁就考取了武状元,之后便一直待在军队里,短短五年间便坐到了戊边将军的位置。 这些年他一直镇守锡州,锡州连强盗土匪都没有一个,便是大凉那群蛮子打过来,柳将军也定会守护好锡州!」 沈卿闻言,却眉头微蹙。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柳将军如此年轻,甚至先前没有正儿八经上过战场,沈卿还是有些失望。 但此人这么得俞九清重视,本事应该也不差。 随即,沈卿想继续从这对母子口中打听消息,但他们到底只是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得知消息的渠道,知道的消息大多是道听途说,方才说的事情,已是他们知道的全部了。 最终,沈卿也只能放弃了,反正据那个赵郎君说,顺利的话,他们三天左右便能到锡州,只能等到去到那边再想办法打探消息。 以锡州和青州的距离,他们骑马的话,一天半左右就能到。 只是如今他们只能走路过去,三天左右到达都十分勉强。 幸好泓景郡王的车队载的东西比较多,走得不算快,他们才不至于被轻易甩下。 但马车跟走路的速度到底不一样,何况这批难民里大多是些老弱妇孺,没过半天,已是有一大半人掉队了。 周娘年纪大了,走得也不算快,多亏她儿子对她半背半拉的,才不至于掉队。 沈卿不禁再一次庆幸自己「劫持」了这匹黑马,虽然它又瘦又小跑不快,但好歹能做一下代步工具。 最后,在赵郎君的体力也快要耗尽的时候,前方的车队终于停了。 因为天快黑透了,他们要寻个地方过夜。 沈卿先前杀死那些大凉兵士后,把他们身上的干粮都搜走了,因此晚上她不至于为吃食问题烦恼,这一天算是平安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又开始赶路,只是让沈卿讶异的是,泓景郡王竟也一直在往锡州的方向走。 她原本以为,她也只能跟泓景郡王一段路程,泓景郡王逃离了青州,定然会往大齐南边跑,锡州也在边境,按理来说也不算安全,他怎么会往那边走呢? 很快,沈卿便知道了答案。 中午左右,后方有一批难民与他们相遇,他们是紧挨着青州的同洲的百姓,从他们口中,沈卿才知晓,丹州竟是在昨天他们离开青州没多久后,便破了。 随即,大凉蛮子如蝗虫般涌入大齐,一路势如破竹,没用半天时间便把青州也攻了下来。 那之后,他们便一路率兵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如此,也能理解,为什么泓景郡王没有往南边去,反而一路往锡州去了。 大凉如今的战略显然是先深入大齐腹地,直攻京城,这般大齐左右两边反而是安全的。 其他人闻言,都一脸绝望恐惧。 大凉那群蛮子竟然攻进来了,真的攻进来了!就如十年前一般! 这回,又有谁能救他们?谁! 赵郎君想到他那还留在青州的爹,脸色顿时惨白一片,咬了咬牙问:「朝廷的援军呢!不是说他们在赶过来了吗!他们到底在哪里!」 ------------ 第209章 原来你也那般尊敬俞相 周娘听到这个消息,两眼一翻,竟是就这样晕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一脸怜悯道:“我先前听说青州把十五岁以上身体健康的男子强制征兵了,你们也有亲人在里面罢,可怜见的。 本来我们同洲也要强制征兵,但大凉军队来得太快,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同洲的守兵没时间搭理我们,我们才趁乱逃了出来。 以前咱们大齐可没做过强制征兵这样的缺德事,谁能想这新陛下刚登基,就闹了这么一出戏。 但新陛下也不至于完全不管我们这些边疆的百姓,我听说朝廷确实是组建了援军过来的,但南边的南安国突然也对我们大齐发兵,朝廷慌乱之下,紧急把一大半援军调了回去对付南安国。 剩下的援军,哪里抵挡得住那些大凉蛮子的铁骑哦!” 那中年男子嘴唇微抖,一脸悲凉道:“我们大齐,这一回真的要完了……” “不会的!不会的!”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立刻咬牙反驳,“我听说俞相如今在陈州,手上有大量兵马,他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大齐被那些异族人践踏! 俞相……俞相定然会来救我们的……” 然而,其他人却显然没有她那么乐观—— “大凉那群蛮子举兵入侵我们大齐已是过了九天了!九天!俞相要想派兵赶跑那些异族人,早就应该有所行动了!俞相所在的陈州可比京城离边疆近,若是他派兵帮忙,那些蛮子哪能那么顺利攻入我大齐!” “我可听说,这回先谋反的人是俞相!俞相夫人还当众杀死了皇太后!正是因为俞相,大齐内部才会一团乱,才会给了大凉入侵大齐的机会!” “十年前俞相确实救了我们!但人都是会变的,当年俞相没有私心,这回俞相有了私心,还会全心全意拯救我大齐吗?!” 沈卿听着,一颗心微微收紧。 她不知道俞九清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但这些天,他确实毫无动静。 虽然如今他们和朝廷决裂了,但以俞九清的性子,他定然会出兵抵御大凉,这对于他们的立场也是有帮助的,至少,他们能再一次赢得民心。 只要民心在手,以后要对付成王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等解决了成王后,他们完全可以在大齐皇室中再找一个人继承皇位。 俞九清这些天毫无动静,是因为他暂时没有抵御大凉的能力?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而且,没想到,竟连南安国也来凑热闹了!那样的弹丸小国,什么时候竟也有了觊觎大齐的胆子!真当大齐没人了! 沈卿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见赵郎君背周娘背得吃力,暗叹一口气,下了马道:“赵郎君,你把周娘放到马上罢。” 这匹马瘦小,且这些天连续奔波,能继续往前走已是很难得了,要同时背负两个人是不可能的。 赵郎君一愣,知道自己的情况,也没有违心地推脱,一脸感激地道:“谢沈姑娘!沈姑娘的大恩,等我们回到锡州后,我定是会报的!” 沈卿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回应他的心思。 这时候,人群里的讨论渐渐白热化了起来,大部分百姓被迫背井离乡,本就万分绝望悲痛,听到这场动乱是俞相先挑起来的,更是忍不住对俞相怨怪憎恨了起来,人群中一时都是咒骂俞相的声音,间或带上沈卿这个俞相夫人一起骂。 沈卿听得厌烦,忽地压了压眉眼冷声道:“都闭嘴罢!你们那般怨恨俞相,怎么不见你们亲爱的皇帝陛下把你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去,并把将俞相那个乱臣贼子拿下啊!” 众人一愣,都讶异又带着点始料不及地看向人群中最为美丽耀眼的女子。 这个女子无论相貌、身形还是气质,在他们一群人中都鹤立鸡群,那些新来的百姓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再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若不是她的衣服和他们一样布满了长途跋涉的灰尘,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事物,他们都要以为,他们中间混进了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贵人了。 然而,这女子方才一直是安安静静的,这会儿突然扬声说话,还似乎夹杂着深深的嘲讽和隐约的怒气,让其他人又是讶异又是困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 赵郎君也有些讶然地看着沈卿,拼命给她使眼色。 在群情激愤的时候,选择跟他们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可不是一件聪明的事。 沈卿却仿佛没看到他的眼神示意,冷声道:“真正导致了这乱世的,不是大齐皇室的无能么?承认吧,你们这般怨恨俞相,不过是期待着他能像十年前那般挺身而出保护你们!因为你们知道,大齐皇室没有那个能力,有那个能力的人只有俞相! 若以后,拯救了你们的人还是俞相,你们可会为今天咒骂俞相的每一句话忏悔?还是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再次过起自己的太平日子?” 人群中一些男人本就性子冲动暴虐,又因为连日的奔波脾气特别暴躁,闻言狠狠一咬牙,凶狠地瞪着沈卿道:“臭娘们,你在自以为是什么!你那么维护俞相,你以为人家会多看你一眼?像你这般愚蠢的女人,只怕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该找谁复仇!” 沈卿冷冷地看向他,轻笑一声道:“承蒙阁下担忧,我不知道我到时候能不能找到应该复仇的对象,但我可不会像你这样,随便找个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了,到时候若你被自己的仇人救了,你是不是该羞愧得去死啊?” 男人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纤细娇弱的女子胆子竟这般大,眼眸一下子瞪大,低吼一声“臭娘们!”,就突然抡起拳头朝沈卿冲了过去。 赵郎君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要跑到沈卿面前,“沈姑娘!” 然而,他还没跑到沈卿面前,就看到那女子眉头微微一挑,面对着那个朝她跑来的高大男人,竟是不闪不避!就在男人跑到她面前的时候,突然一侧身,左手握住男人的右手臂,猛地往前一拽,左脚同时狠狠一屈,那膝盖就这样撞上了男人的肚子,同时右手屈肘狠狠往下一压…… “啊啊啊啊啊!” 顿时,一阵让人肉疼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这姑娘,竟是这般强悍的么! 沈卿冷冷一笑,松开手,一脚把还没缓过神来的男人踢翻在地,在男人不服气,咬牙要站起来的时候,一丝凉意突然在他的脖颈间散发。 男人下意识地垂眸一看,顿时吓得屎尿屁都要出来了。 却见他的脖颈前,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握着一把匕首,正紧紧地贴在他的脖子上。 他十分清楚,但凡那匕首再往前一寸,他人已是没了。 这把匕首也是沈卿从先前杀死的大凉兵士身上顺走的,大凉兵士身上的匕首,自是比她自己打磨的石刀要好用上不少。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面无人色的男人,冷笑一声道:“你有本事对着我一个女子发难,怎么没本事去对付那些你痛恨的大凉蛮子? 下次对我动手之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否则我的匕首,就不只是落在你的脖子上那么简单了。” 说完,拿着匕首站了起来。 男人哪里再敢惹她,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只是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沈卿,白着一张脸道:“爷才不屑于跟你这样的女人计较!你就继续做梦罢!看看你所敬爱的俞相最后会不会来救你!与其把希望寄托在那乱臣贼子身上,还不如祈祷老天爷开眼!” 说完,急不可耐地跑了。 在场众人一时都没有出声,周围一阵诡异的寂静。 最后,还是赵郎君先开口,“沈……沈姑娘,你好厉害啊……” 顿了顿,他连忙道:“我……我也是相信俞相不会抛下大齐不管的!没想到,沈姑娘也那般尊敬俞相。” 说着,他看着沈卿的眼神,似乎更热切了。 沈卿:“……” 这俞九清的小迷弟不会以为,她跟他一样罢? 只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暗暗地看了周围的百姓一眼。 虽然经过了方才那一遭,其他人不敢再说什么。 但许多人的眼神中还是带着几分不服气,显然跟方才那个男人一样,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沈卿笑笑,也没解释什么,变回了最开始时安安静静的模样。 她确实觉得,俞九清不会抛下大齐不管,如今他那边毫无动静,定是出了什么事。 但她现在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快与柳将军汇合,把所有情况都搞清楚。 就在这时,走在沈卿身边的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悄悄凑了过来,微微咬唇道:“姑娘,你……你当真觉得,俞相会来救我们吗?” ------------ 第210章 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一更) 与沈卿搭话的女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色布裙,手上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双眼眸中满含对现状的痛苦和对未来的迷茫。 沈卿微愣,一脸认真地道:「会的,一定会。」 不管将来如何,她现在需要的只是对将来的希望。 女子的眼眸顿时一亮,低低地啜泣一声,不自觉地往沈卿身边凑近了些许。 走在沈卿身旁牵着马的赵郎君忽地扯了扯唇,带着几分自嘲道:「没想到我们几个人中,最坚强的是沈姑娘,明明沈姑娘也与我们一般,与家人失散,孤苦伶仃……我真是愧为男儿身!」 沈卿好笑地看着一脸懊恼的赵郎君,有心让气氛活络一些,道:「赵郎君家在锡州是做什么的?」 赵郎君微微一愣,脸突然微妙地红了红,道:「先前我们与沈姑娘说过,我娘一直在柳将军府上做厨娘,我爹在锡州开了个小酒坊,我自小便一直在酒坊里帮爹做事,我还有一个五岁的妹妹和一个七岁的弟弟……」 说到自己的爹,赵郎君的眼神又无法抑制地黯淡了下来。 青州已破,被留在了青州的爹只怕凶多吉少。 只是,他不能一味消沉,娘和家里的小弟和小妹还需要他去照顾…… 沈卿见到他脸红的时候,心情还微妙了一下,后来见他一脸黯然,又觉得估计是自己想多了。 都这种时候了,只怕即便赵郎君对她有了那种心思,也没精力去细想。 就在这时,赵郎君忽然道:「对了,没想到沈姑娘身手这么好,沈姑娘以前……练过武?」 会武的女子,在大齐实属少见。 沈卿甩去脑中多余的想法,淡淡一笑,含糊地道:「不过是学来防身用的。」 沈卿明显不想多说自己会武的事,赵郎君也不好多问。 只是看了看沈卿娇美白皙的脸蛋,他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 沈姑娘这般貌美,从小到大遇到的糟心事定然不少,确实是需要学点武术来防身的。 这样的姑娘,定然早已是有良配了…… 她看起来很年轻,赵郎君看不出她是多少岁,感觉应该也就二十出头,这般年龄的女子,寻常早已是嫁人了。 只是即便她已有家室,她夫君定然也留在了青州,如今只怕和他爹一般凶多吉少了。 经过了上午这场闹剧,其他人再也不敢随意去惹沈卿,知晓她不喜欢听别人咒骂俞相,其他人便是心有怨言,也会特意避开沈卿说。 一些见沈卿貌美悄悄起了歹心的男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接下来的赶路,倒是显得万分平静。 很快,又是一天过去了。 按照原来的路程,他们理应在第三天晚上前赶到锡州。 这些天因为战乱,路上的劫匪强盗明显多了,他们这一路上碰到了好几波,幸好那几波强盗土匪人数不多,加上泓景郡王一行人走在前面,他们不敢太放肆,百姓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们赶跑了。 到了第三天,泓景郡王一行人赶路的速度明显比前两天快,跟在他们后头的百姓疲累不已,赵郎君忍不住小声道:「不知道泓景郡王到底要去哪里,但他应该不是和我们一般去锡州。」 他这样猜测是有原因的。 青州旁边是同洲,同洲旁边是梧州,再之后就是锡州。 如今青州和同洲都已是被大凉的军队占领了,虽然大凉的战略是直接攻往京城,暂时没心思去对付大齐其他州镇,但就在青州和同洲旁边的梧州和锡州依然岌岌可危,算是危险区域。 泓景郡王想要离危险越远越好,自然不会满足于停留在锡州。 沈卿淡声道:「管他要去哪里,反正按照他如今的路程,定然会途径锡州,我们知道这点就够了。」 他们如今只是借泓景郡王的势,又不是要一直跟着他。 明明她和他们走的路程是一样的,但女子的声音依然清明而冷静,听不出半点颓然和疲累。 赵郎君不禁有些怔然地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 这些天,他已是第无数遍这般悄悄看她了。 他觉得,这个女子当真是神奇的存在,不仅比寻常男人要独立强悍,她心性之坚强冷静,也是寻常人比不上的。 他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忍不住常常觉得绝望迷茫,不知道前路要怎么走,她却由始至终都一脸坚定,仿佛她身上就没有迷茫两个字,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是这么的有力。 他有些羞于承认,每当他颓然迷茫的时候看到她,就仿佛能被她的坚定有力感染,内心再一次充满力量。 这一段路程,如果没有她,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这样一个女子,如果已是有了夫君,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就在赵郎君有些出神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呼和声,和刀剑碰撞声。 百姓们脚步猛地一顿,一脸惊惶不安地看着不远处泓景郡王的护卫队,只见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乱做了一团! 而其中,明显有一群穿着统一青灰色布衣、蒙着脸的高大男人拿着刀子在与泓景郡王的护卫队缠斗! 这些人一看便来者不善,明显是趁着乱世倾巢而出的土匪! 只是,这一路上遇到的几波土匪都不敢惹泓景郡王一行人,只敢对着手无寸铁的他们发难。 怎么这一波土匪,上来就直奔泓景郡王一行人? 是他们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傻? 一众百姓正困惑不解的时候,沈卿的脸却猛地沉了下来,暗暗咬了咬牙,道:「糟了,这群土匪不简单!」 她的声音不大,只有站在她身旁的赵郎君听到了。 他一脸愕然地看向沈卿,以为她是难得地害怕了,心里有些可耻地涌起一股喜悦,连忙道:「沈姑娘,你不用担心,有泓景郡王在……」 他刚想大义凛然地说他也会拼死保护她的,就见身旁的姑娘快速剜了他一眼,冷声道:「如果那群土匪害怕泓景郡王,就不会直接冲着泓景郡王去了。 他们直接冲着泓景郡王去了,说明他们很自信,认为以他们的势力能压制泓景郡王的护卫队!」 赵郎君一愣,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 若连泓景郡王都打不过那些人,那他们……他们不就死定了! ------------ 第211章 没想到沈姑娘也有这样一面(二更) 沈卿却没时间顾虑赵郎君的心情,深吸一口气,快速道:「你方才说,到了这里离锡州就很近了,对吗?」 赵郎君连忙道:「是的,我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到锡州了。」 还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还是太久了,就算他们中有人能在半个时辰内去到锡州,等把援军叫过来,也定然要一个多时辰后。 那时候,该死的人也早就死光了! 沈卿狠狠地咬了咬牙。 没想到都临门一脚了,竟然还能出这样的事情! 那群土匪瞧着便是丧心病狂的,等他们解决完泓景郡王一行人,定然就会过来对付他们。 怎么办才好? 如今他们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在那些土匪还在被泓景郡王的人纠缠的时候立刻逃。 只要他们分散开来逃跑,便是那些土匪解决完泓景郡王一行人,也没法一一地把他们追回来。 只是,这群百姓心里本来就对她有怨言,只怕愿意听从她指挥的人没有几个。 眼看着泓景郡王的人逐渐处于下风,已是没有时间犹豫了,沈卿冷了冷眼神,环顾了周围百姓一眼,扬起声音道:「那群土匪不是泓景郡王的人可以对付的!如果想活命,现在就立刻逃!而且要往不同的方向逃!」 如她所料,好些百姓都一脸讶异地看着她,似乎觉得她很是不可理喻。 泓景郡王带着这么多人呢,怎么可能打不过一群土匪! 这女子是自己害怕,才怂恿他们逃跑吧! 但也有一些百姓因为心里本来就不安,又见沈卿说得冷静而有力,一颗心立刻动摇了,脚一动已是做出了逃跑的姿势。 还有一些人也是有理智的,见到泓景郡王那边的人渐渐疲于应对那些土匪,也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跟着沈卿一起大声道: 「对!那些土匪跟我们先前遇到的土匪不同,他们明显人数众多!泓景郡王的人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他们!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跑吧!」 「等他们解决完泓景郡王一行人,就到我们了!」 一边说,他们已是拉着自己的亲人快速往四面跑了快去。 沈卿也不再管那些犹豫不决的百姓,连马也不要了,往四周看了一眼。 在所有人四散逃跑的时候,她若是骑着马只会成为一个显眼的靶子,更加吸引那些土匪的视线。 而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平原,除了他们脚下的官道,旁边都是一些矮小的灌木丛,基本都藏不了人。 沈卿正快速思索着,一旁的赵郎君突然小声道:「往左边跑,我知道一条通往锡州的小路!」 沈卿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便跑向了左边。 赵郎君赶紧背上周娘也跟了上来。 好些人见沈卿跑向了左边,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然而,愿意逃跑的百姓终究只是少数,大部分百姓还是站在原地,一脸犹豫。 沈卿却没再看他们,只快速地往前跑着。 他们这样相当于赌博,堵的是那群土匪解决完泓景郡王一行人后会不会追他们,又会往哪边追。 只能祈祷老天爷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然而,老天爷今儿大抵是偷懒了,没上值。 他们跑了没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赵郎君心神一震,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原本还站在原地的一众百姓就像羊圈里突然闯进了一头狼一般,尖叫着四散逃跑了开来。 而不远处,一阵又一阵让人心颤的打杀声和低吼声传来— — 「弟兄们,杀啊!今晚回去首领说要给我们加肉!」 「值钱的东西拿走!女人小孩抱走!其他人都给我杀了!」 其他最开始跟着沈卿他们跑走的百姓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庆幸自己一开始相信了那沈姑娘的话,因为他们已是看到,有一些方才没跑的百姓已是被那群土匪抓住,哀嚎声遍地。 沈姑娘是怎么知道那群土匪连泓景郡王的人都对付不了的?! 沈姑娘这么聪明,是不是跟着她,他们就不会有事了? 然而,他们的侥幸心理升起没多久,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一次,连沈卿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当看到有好几个兵士骑着马,牢牢保护着他们中间一个穿着宝蓝色绣金边锦衣、身子臃肿的男人,而他们身后明显跟着一群土匪时,她忍不住低斥了一声。 「奶奶的!」 那泓景郡王哪里不跑,竟偏偏往他们这个方向跑了! 她虽然借了他几天势,但也不用那么急着让她还给他罢! 赵郎君见到身后那伙人,也心神剧颤,但听到身旁女子的低骂声,还是忍不住一脸愕然地看了沈卿一眼。 没想到沈姑娘也有这样一面。 说明沈姑娘这回,也被逼狠了。 好些百姓本就身心俱疲,见状立刻崩溃了,直接就瘫在了地上大哭。 其他百姓虽然还在坚持,只是心里也是一片绝望。 很快,泓景郡王一行人就追上了他们,连带着那群土匪也追了上来。 只见那群土匪突然一个疾行,就把泓景郡王几人连带着沈卿一行人团团包围住了。ap. 原本护在泓景郡王身边的几个兵士已是被砍得只剩下三个,身材臃肿的泓景郡王弱小可怜地缩在仅剩的几个护卫身后,强撑着气势大喊道:「你们……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领头的一个土匪冷笑一声,「今儿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要成为爷的刀下亡魂!给我把他们拿下!」 说完,他眼神不经意地一扫,就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卿,眼中顿时现出惊艳神色。 「这群人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 那土匪立刻打马朝沈卿走去,沈卿眉头紧皱,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身前,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是赵郎君。 只见他牢牢护在她面前,结结巴巴道:「沈……沈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沈卿愣了愣,有些讶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其他人随着那土匪的动作,也看向了沈卿的方向,见到沈卿时,泓景郡王眼中有一丝讶异一闪而过。 此时,他的想法跟那个土匪是一样的——这群难民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大美人? 不过,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这大美人,有点眼熟呢? 就在这土匪快要走到沈卿面前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 所有人都一愣,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当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正朝他们这边急速赶来的时候,赵郎君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得救了!得救了!是锡州守军!锡州守军来救我们了!」 ------------ 第212章 俞九清看人的眼光(三更) 赵郎君自然不是信口开河的,他是地地道道的锡州人,对锡州将士的服装和军旗再熟悉不过。 虽然如今那群人离他们还有一定的距离,但他已是能肯定,他们是锡州的守军! 锡州的守军来救他们了! 和瞬间一脸激动仿佛重获新生的百姓们不同,那些土匪的脸色倏然变得紧张惊慌了起来,方才走到了沈卿面前的土匪 他被施加的提高战斗力的实验达到了相当高的完成度。然而为了强行要求绝对服从而施加的心理控制幷没有留下满意的结果。 “算了,让这孩子静一静吧,沧海,去一趟昆仑如何?我也知道你难做,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算是老哥欠你一分人情吧!”玄老沉默了一下,有些愧疚的队秦沧海说道。 曹仁轩此刻也是火冒三丈,继承了其父嫉恶如仇性格的他,对于看不顺眼的事情能忍住这么久,已属难得。若非是在这“清音水榭”里,又是当着轩瑶的面,只怕第一次被羽子昂强插进来的时候,他就爆发了。 紫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衣裙如此的弱不经风,对于上一世天热就会lu胳膊lutui的她来说,眼下的情形倒没有什么太过份得:她原本想把衣服扯上来的,也没有以为水慕霞是故意的。 坐镇望海、行走三公办、然后又是主政巴蜀、一手创立华夏集团。接着又在红江和陇西担任一把手职务。整个地方经历,加起来,也有差不多十年的时间。这在体制内可以说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怎么会,居然偏了!”神夜有些失态的叫了起来。不过说实话,无论是谁看到这一幕只怕都会如此失态的叫出声来的吧。 只可惜,对他的话,准星根本就没有理会,瞄准了方向后,果断的扣动了扳机。 “当然,把人带上来!”独眼狼的脸上忽然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一挥手,一个青年男子被好几个狂莽大汉压了上来。 正祈祷着,突然间一阵猛烈得几乎将房顶掀起来的爆炸袭来,一些体弱的工作人员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烈儿接过方子就走,墨随风端起热水来看看屋里终究还是转身:现在礼教什么的绝不如一条人命重要。他刚迈进门还没转过屏风,就被一个婆子叫住了。 不远处的东子此刻仿佛撒旦附体,他扭曲的面孔让五官都过度的聚集在了一起,他的双眼通红,每个动作都带着令人疯狂畏惧的血腥。 民警没有说话,慢慢的揭开了地上其中一人面前遮挡的白布,正是整理出来的王大伟的尸体。 苏怀听房锦说完后不禁拍手赞道“房兄果然好福气,要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进不了玄天宗,你却莫名其妙的进来了”。 韩轲听到此处,恍然大悟,心里不禁又有些庆幸,幸好当时碰到的那个冥兵不算强大,不然自己就完了。 从周围时而穿过的船只的标识上,林庸看见了美国的国旗,继而推算出了自己的所在。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陈旭对于李璇的身份则是多了几分好奇,毕竟参加那天晚上宴会的人,非富即贵呀。 临阵对敌,如果想杀人,就应该直接砍脖子。如果是试探性进攻,就应该攻击非要害部位。砍脸属于定位不清。 轻轻睁开双眼,熟悉的车厢重新映入了眼帘。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两天经历了太多这样的感觉,除了重生的惊喜外,甚至让他有些作呕,我,竟然又回来了。 ------------ 第213章 同事(一更) 那宋兄连忙道:“柳兄,你可别乱说,我和这女子不是你想的关系!我们只是普通的共事关系!” “共事?” 柳将军有些怔然地看着他。 一般不是一起做某项工作的人才能叫共事关系吗? 这姑娘是女子,宋兄是男子,他们能是什么共事关系? 宋兄忽地,神秘兮兮地凑近柳将军,道:“而且,我也不瞒你,这女子可是能决定这个天下走向的人!” 柳将军看着宋兄的眼神更微妙了,还夹杂着一丝担心他是傻子的担忧,但他自认有着十分良好的家教,终是不愿意当面中伤别人,只哈哈哈地含糊道:“宋兄真会开玩笑,难怪能写出那么多动人心魄的好故事。 这回也是多亏了宋兄,才救下了那么多百姓,回去后我定是要请宋兄吃一顿好的!” 说完,拍了拍宋兄的肩膀,就过去做事了。 他方才的态度明摆着不相信他说的话,宋兄也不在意,只撇了撇嘴,小声道:“若是你知道她是谁,看不吓死你!” 说完,眼眸一转,又闪闪发光地看着沈卿,道:“沈前……沈姑娘,我姓宋,名行之,我听说沈姑娘的大名已久!沈姑娘放心,锡州的柳将军是我的好哥们,不管沈姑娘有什么困难,我都能帮助你!” 早在柳将军走过来和宋行之称兄道弟的时候,赵郎君就有些傻眼了,但见宋行之又一副要往沈卿面前扑的模样,立刻又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牢牢地把沈卿护在身后。 沈卿看着宋行之眸色微闪,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赵郎君的肩膀,在他转头看向她时,微微一笑道:“没事,这位宋兄应该……是我的熟人,我过去和他聊聊。” 顿了顿,她又微微一笑道:“谢谢。” 萍水相逢的人能这般豁出来保护她,不管他藏了什么心思,都足以让人动容。 看着女子娇美动人仿佛直入人心的笑容,赵郎君恍惚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依然站到了一边去。 没了赵郎君的遮挡,沈卿再次直面那举止奇怪的男子,眼神沉静地笑笑,眼神往旁边看看,道:“过去聊聊?” 说完,不待宋行之回答,就抬步走了过去。 女子过于冷静淡然的态度让宋行之满腔的热情似乎被泼了一盆冷水,不禁摸了摸鼻子,暗道:不愧是沈前辈,真真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就是跟他一开始想象的相见场面不太一样,他还以为沈前辈见到他这个本该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同事,会如他一般兴奋呢。 见只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沈卿已是走出老远了,宋行之连忙收了收心神,快步走了过去。 沈卿一直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才停下了步子,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是哪队的?什么编号?” 宋行之一愣,下意识道:“我隶属于第六分队,编号0933!” 说着,一脸兴奋道:“沈前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时空管理局派来的?我知道沈前辈隶属于第二分队,编号0236。 第一和第二分队的时空纠察员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我们平日里是没机会和第一和第二分队的前辈见面的!知道我这次的任务跟沈前辈有关,我可是兴奋得好几天睡不觉……” 这家伙说起话来就喋喋不休的,似乎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时候,沈卿嘴角微抽,很是果断地抬手打断了他,“看你方才的表现,我还看不出来你是时空管理局的人,就是我脑子的问题了。废话先不说,你说你这次的任务和我有关……” 沈卿顿了顿,嘴角微抿,眼神微沉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只有当某个世界的发展偏离了既定的历史,时空管理局才会派人过来修正。 这个世界十年前,曾经有过偏离历史的危机,因此沈卿被派过来了。 但她那时候已是完美完成了任务,如今时空管理局又派了人过来,只能说明——又有什么会让历史偏离的危机,出现了。 而方才宋行之说,他这次的任务与她有关,说明这个危机,与她有关! 想起这些天一直打探不到的关于俞九清的消息,沈卿的心微微紧了起来。 宋行之没察觉到沈卿的异样,十分实诚地把他的任务一五一十地说了,“总部给我的任务内容是,原本已是在十年前拨正的历史轨道又一次偏了,总部检测到,若不加以干涉,司马家族掌控下的大齐会在半年内灭亡,而俞九清会登上帝位,彻底扰乱历史的进程。” 纵使早有预料,沈卿的心还是微微一颤,轻吸一口气,道:“那你为何说任务与我有关?总部的人分析,这次历史进程的扰乱,原因是我?” 宋行之一愣,忽然一脸懵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也不知道啊,沈前辈,我也是第一次负责这么复杂的任务,总部的人临时找不到人手,才会叫刚刚结束了一个任务的我过来,过来时只跟我说,要我找到你,只要找到你,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 沈卿:“……” 按理来说,她通过了先前的考验后,就不再是时空管理局的人了。 时空管理局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再叫她去做事! 那个剥削人的部门现在缺人手缺到这份上了! 宋行之见沈卿脸色不对,轻咳一声道:“这么复杂的任务,本来不是我一个才工作不满一年的时空纠察员做的。” 沈卿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那你先前做的都是些什么任务?” 说到自己的任务,宋行之又来劲了,一脸自豪道:“我上一个任务,是帮某个世界的未来女皇找东西,她七岁生辰的时候不见了一根簪子,那根簪子可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若不是我帮她把簪子找回来了,她早就没有活在这世上的勇气了!” 沈卿:“……” 似乎为了强调自己这个任务是多么重要,宋行之沉着一张脸,很是认真地道:“为了找到未来女皇的簪子,我可是花了三天时间,整整三天哦!” 沈卿:“……” 突然觉得入职后的第一个工作就是那般逆天的任务花了她整整六年时间最后还把自己赔进去了这件事实在太惨无人道了! 她忍不住很是愤愤地道:“你的工资待遇多少?” 宋行之奇怪地看着沈卿,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听完后,沈卿不平的内心总算是得到了一点抚慰。 但又想到这次时空管理局明摆着要把这个任务讹到她身上,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罢了罢了,自己选的夫君,还是要负责到底的。 ------------ 第214章 你可以依赖我!(二更) 只是那坑爹部门明知道这个任务复杂,也不知道派一个靠谱一点的人过来! 看着面前那男子纯洁无瑕不经风雨的眼睛,沈卿不禁有些头疼,道:“看你方才和柳将军的熟稔程度,你来了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罢?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 宋行之闻言,莫名地又兴奋起来了,道:“我来这里已是十天了,这段时间我可丝毫没闲着,天天跟柳将军套近乎呢!你知道的,我们时空纠察员也就名字高大上,其实啥特异功能都没有,要在一个陌生世界吃香,还是得抱大腿!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通过时空纠察员专用的定位系统确定了你的位置,我发现你正在朝边境来的时候很是讶异,只是我孤身一人想查点消息都难,只能暂时忍下去找你的冲动,先抱稳大腿再说。 这些天我可辛苦了,一边要拼命想办法接近柳昭,也就是柳将军,一边还要想办法获取他的信任,知道他喜欢听书,还搜肠刮肚,把我这二十多年听过的故事都想出来了,好不容易才被他唤做一声宋兄! 嘿!我的努力也没白费罢,今儿一早我打开定位系统一看,发现你竟然快要走到锡州了,立刻想去迎接你,柳昭听说后,说这一带最近有土匪出没,很不安全,我便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他跟我一起来,这才赶上了救下你们!” 说完,扬了扬下巴,一脸做了什么丰功伟绩的表情。 所有时空纠察员在入职的时候,体内都会被植入一枚芯片,用作身份的确认和定位,虽然沈卿后来离开了时空管理局,但为了监控她有没有做出违反时空管理局规定的事情,那枚芯片没有被取出来,宋行之就是通过芯片确定她的位置的。 虽然她这前同事有些二了吧唧的,但这回确实多亏他,他们才全身而退,沈卿不禁露出了自遇见他后的第一个笑容,道:“这次确实要感谢你。” 宋行之顿时眼眸一亮,典型的给根杆子就往上跑,道:“是吧,虽然我是第一次做这么复杂的任务,但我还是做得不错罢!沈前辈,我知道你现在和俞九清分开了,你想回到他身边去,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上回我因缘巧合救了柳昭的妹妹,柳昭欠我一个人情,只要我开口,他定会愿意派兵护送我们到俞九清那边去!” 说着,他突然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凑到沈卿耳边道:“不过,你可千万不要说你是俞九清的夫人,如今俞九清跟朝廷彻底决裂了,若让柳昭知道你是俞九清的夫人,定是要把你抓起来上交朝廷。 你就说你是我朋友,我们有事要去陈州那一带,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就行!” 还别说,他这样说时的表情还挺靠谱。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可不是要仰赖你了?” 宋行之扬了扬嘴角,下巴抬得更高了一些,“好说,好说,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跟着我,你就等着吃香喝辣吧!” 此时此刻,他内心无比激愤。 想想他先前做的任务,不是替人找东西,就是处理一些芝麻绿豆的琐碎小事,光是帮人找小猫小狗的任务他都做了不下十次了!他是至今想不明白,帮人找小猫小狗这种事是怎么能影响到某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是否偏离轨道的! 如今他出息了,不但接到了正常情况下只让第一和第二分队的时空纠察员才接的S级任务,还能让沈前辈依赖自己! 这件事回去后足够他吹上一整年,不,一辈子! 沈卿好笑地看着他,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只道:“很好,走罢。” 说完,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与柳昭接触了这么久,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她是冲着投靠柳昭的目的来的,但她先前没接触过这人,如今天下形势又发生了这么巨大的改变,她不确定他是否依然可靠。 如果他已是背叛了俞九清,她贸贸然上前与他相认,不过是自投罗网。 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宋行之却以为沈卿是在质疑他找的这根大腿,连忙道:“柳兄为人十分仗义,他虽然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但身上没有一点架子!和锡州的百姓也处得很好,每次上街都和百姓们有说有笑的,抛去立场问题,他的人品是信得过的! 对我这个才结交没多久的朋友,也十分真心! 不过……” 沈卿微微挑眉看向他,就见他十分不解地皱了皱眉,道:“这些天大凉不是入侵大齐嘛,前两天青州和同洲接连被破,周边许多州镇都派了援军过去,就连在同洲旁边的梧州也派了援军过去,然而柳将军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某次偶然听到他底下的将士和他谈话,说同洲被破前,同洲的守城将领派人亲自来锡州请求柳将军派兵援助,却被拒绝了。 那个兵士离开前似乎狠狠辱骂了柳将军一番,说他见死不救懦弱胆小狼子野心什么的,反正骂得很难听,柳将军听底下的将士与他说这件事时,一张脸都是白的,双拳紧握,青筋都出来了。 我看他明明很想派兵援助同洲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不知道为何,他要那般无情地拒绝同洲那边来的兵士。 不过,这些打仗的事情我不太懂,可能柳将军有他的理由吧。” 沈卿的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这些打仗的事情,宋行之不懂,她却是懂的。 在大齐的某个州被外敌入侵的时候,周边州镇的守军是有派兵援助的义务的,当然,因为战时情况瞬息万变,最终还是当地的守城将领决定要不要派兵。 然而戊边将领手上带的兵本来就比别的州要多,别的州规定每个州的守兵不得超过五千人,戊边将领手上带的兵却是翻倍,一般是五万人,在一些重要的关卡守兵数量还会更多。 在这种情况下,柳将军便是担心锡州也会受到大凉入侵,也应该是有余力派遣一部分援军过去的。 何况锡州就是青州和同洲附近,青州和同洲被破了对锡州一点好处都没有。 如果如宋行之所说,柳将军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沈卿实在想不到柳将军不派出援军的理由。 她嘴角不禁微微抿起,心底像被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就在他们说话期间,他们已是回到了人群中。 柳昭也已是安排好了所有事情,见到并肩走回来的沈卿和宋行之,再次促狭地朝宋行之眨了眨眼睛,道:“宋兄,这么快就叙完旧了?方才沈姑娘受了那般大的惊吓,可需要我给你们一匹马,你载着沈姑娘回去?” ------------ 第215章 沈前辈的夫君是个大人物(三更) 他说这话时,满是男人才会懂的意味深长。 宋行之也忍不住有些窘了,连忙摆手道:“柳兄,你别胡说八道了!沈姑娘早已是成亲生子了,我与沈姑娘真的只是普通的友人关系!” 已是成亲生子了?! 这下子,不止柳昭,连其他和沈卿一起逃难的百姓都一脸讶异地看向沈卿。 虽然看模样,沈姑娘的年纪已是不小了,但万万没想到,她连孩子都生了! 赵郎君讶异之余,整个人恍惚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花还没开就被残忍折断的浓厚失落感。 她竟是已经成亲生子了。 也是,这般优秀的一个女子,怎会没有人喜欢呢。 那她的夫君和孩子呢?不会……和他爹一般,也被留在了青州罢? 柳昭有些讶异地看了沈卿一眼,但到底懂分寸,轻咳一声道:“抱歉,是我误会了。沈姑娘是吧?宋兄是我的好友,既然你也是他的友人,我定是要好好招待你的。 这里不太安全,其他事情回锡州再说罢。” 沈卿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好。” 这女子一脸沉稳淡然的模样,完全不像才经历过生死逃亡的危险。 与其他如今还没缓过来的百姓相比,出挑得有些过分了。 柳昭心底有些异样,不禁又看了她一眼,才策马离去。 沈卿最终还是跟宋行之同骑一匹马回去,一是她跑了这么久,确实很累了,有顺风车不坐白不坐,二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她行事有些失格,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何况宋行之方才已是把他的态度表明得很清楚了。 柳昭骑马走在他们身旁,万分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试探着道:“沈姑娘初来乍到锡州,定是没有落脚的地方罢?” 宋行之想都没想就道:“她可以与我一起住。” 沈卿:“……” 她现在相信这货先前做的都是一些芝麻蒜皮的任务了,竟是连古代男女大防的边界都还没搞清楚! 柳昭看着他们的眼神顿时又暧昧了起来,“我还想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沈姑娘找一个下榻的地方。” 宋行之:“反正我现在住的房子够大,何必那么麻烦。” 沈卿默默地捂了捂额,不想解释什么了。 正如赵郎君先前说的,他们方才那个地方离锡州已是很近了,走了大概一刻钟多一点,沈卿就见到了锡州的城门。 锡州的城门与沈卿当初见到的青州城门差不多,离城那一边排着许多百姓,只是和青州不一样的是,守门的兵士没有强制留下任何人,检查过他们手上的文书没问题后,就让他们走了。 进城的门口,只有寥寥几个人。 宋行之大抵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乱世,忍不住感叹道:“今天又是这么多人离城啊,再走下去,城里都要没人了罢。” 一旁的柳昭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消失不见,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恍若自言自语道:“这样的乱世,不管逃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话语里,带着一丝隐忍的压抑,和对百姓的深深怜惜。 沈卿不禁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兵士突然策马跑了上来,附在柳昭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因为他们离得近,沈卿的听力又一向不错,她隐隐约约听到那兵士在说,“忻州……援军……” 沈卿早已是把大齐的地图深深刻印在了脑海中。 因此,她十分清楚,忻州就在同洲往南过两个州的地方。 如果大凉的军队一路顺利的话,他们这会儿就打到了忻州也是有可能的。 她没猜错的话,忻州那边应是来了人,请求柳昭派援军过去支援。 柳昭脸色微白,握着马缰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手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沉沉地吐出两个字,“拒了。” 那兵士应了一声,便调转马头离去。 那之后直到进城,柳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宋行之不禁偷偷跟沈卿咬耳朵,“我先前偷看到他和手底下的将领说话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看来也没那么好当的。这样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才当得上是英雄豪杰罢! 我最崇拜这样的人了,我小时候可是也幻想过自己长大后要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的……”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沈前辈的夫君也是个大人物罢,虽然他不是统领军队的将军,但以他的地位,其他将军都要听他的。 沈前辈竟然要和这样的人物过一辈子,想想都觉得很酷啊!” 沈卿好笑地看着这话痨,不禁由衷地佩服起他的心态。 进了锡州后,柳昭勒停马匹,转头看向宋行之,道:“宋兄,我回军营了,若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随时来军营或将军府找我便是。” 宋行之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可不会客气的!” 就在两人要离开之时,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终于回来了!可让我好等!” 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是先他们一步回到了锡州的泓景郡王一行人。 却见泓景郡王挺着他那肥硕的大肚子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他仅剩的三个护卫,明明个头没多高,下巴却高高扬起,十分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卿一行人,忽然,一双细长狭窄的眼眸看向了沈卿,手指一抬道:“那边的女人,下来,到我这里。”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脸怔然地看向了沈卿。 几乎是刚刚看到了沈卿那张脸,他们便明白了泓景郡王的意思。 这泓景郡王刚脱险没多久,竟然就有心思找女人了! 宋行之也惊疑不定地看看泓景郡王,又看看沈卿,低声道:“喂喂,那家伙显然来者不善啊!” 柳昭眉头微蹙,骑马上前两步,挡住了沈卿和宋行之,淡声道:“不知道泓景郡王有何吩咐?” 他说过会好好招待那沈姑娘,却哪里知道刚回到锡州,就遇到了这么一件事。 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大齐的皇族宗亲,若他执意要沈姑娘,便是他可能也无法护她周全…… 泓景郡王见柳昭挡住了他的视线,眉毛一竖,很是不爽地道:“我在与你说话吗?给我滚开!那边那个女人,怎么还不过来!我可是泓景郡王,你敢忤逆我的意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沈卿却忽地,轻笑一声,不顾宋行之的阻拦下了马,缓缓走向前,直视面前的泓景郡王,淡声道:“不过是一个落魄郡王,你的意思,我有什么不敢忤逆的?” ------------ 第216章 她的身份(一更) 泓景郡王一愣,整个人顿时炸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地怒声道:“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侮辱皇家尊严!按律是要诛九族的!” 所有人都讶异万分地看向沈卿,第一反应都是——这女子疯了! 她知不知道皇室宗亲代表着什么?便是这个皇室宗亲如今处境狼狈,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挑衅的! 柳昭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警告地道:“沈姑娘!” 一边说,一边暗暗朝宋行之使了个眼色。 她是宋行之的朋友,他自是想保下她的。 但若是她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招惹泓景郡王,他也没办法了。 一个女子,还不值得他为她和泓景郡王撕破脸。 宋行之也连忙下了马,朝沈卿跑去,“沈前……沈姑娘!” 沈卿却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眼角余光忽地,在柳昭脸上一转,嘴角微扬,道:“不过是侮辱皇家尊严,早在十年前,我便在侮辱了。泓景郡王,你都如此境地了还非要找我,不止是急色攻心那么简单吧?可是我,让你想到某个故人了?” 宋行之脚步一顿,完全不知晓沈前辈想做什么,一时间头皮都麻了。 不会这么巧,这个泓景郡王认识沈前辈罢! 即便认识,沈前辈死活不承认就是了啊!这天底下又不是没有长得相像的两个人! 比起身份暴露会带来的麻烦,还不如装傻充愣先过了这次危机再说! 沈前辈做事都是这么不要命的吗?! 泓景郡王脸色一白,不敢置信地道:“你莫非真的是……” 他虽然觉得这个女子十分眼熟,但他也只是猜测。 毕竟那个人,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逃难的百姓中! 她说得没错,他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便是再贪图那女人的美色,也不会在如此狼狈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着这档子事。 他之所以一直守在城门口,主要是想确定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 见沈卿微微扬了扬唇,没有否认的意思,泓景郡王便是觉得再不可思议,也不得不承认老天爷这回是真的开眼了! 竟是把这么大一个惊喜砸到了他头上! 他兴奋得一张脸更红了,双眼满是激动得要上天的神色,深呼吸几口气道:“你是沈青!十年前失踪的小沈大人,也是俞九清的夫人!” 他这话一落,在场众人都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卿。 泓景郡王在说什么?为什么明明他的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他们知道小沈大人,也知道俞相夫人,但这两个人,怎会是同一个人! 还是……还是面前这个浑身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的女子! 柳昭也一脸怔然地看着身旁的女子,过于巨大的震惊和困惑,让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泓景郡王还在激动地大声道:“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爷终于有一次是站在我这边的!只要抓住你,何愁无法制衡那个如今盘踞在陈州的乱臣贼子!若带着你回京城,皇伯伯定是会十分高兴,到时候什么奖赏封爵,只要是我能想到了,又何愁没有! 柳将军,你听到我的话了?这女人是乱臣贼子的同伙!速速把她拿下!” 沈卿闻言,却只是凉凉地一扬唇角,微微抬头看着骑在马上脸色莫测的柳昭。 柳昭眉头紧皱,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困惑烦恼,却也没有按照泓景郡王说的,立刻让人抓拿沈卿。 宋行之却已是吓得整个人都要没了,连忙上前不由分说地把沈卿拉到了自己身后,焦急地道:“不不不!你们搞错了!沈姑娘不是你们嘴里说的那个人!她……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是我的友人!” 泓景郡王却哪里愿意听他的,他此时已是认定了沈卿就是小沈大人并俞九清的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没见过那女人呢!我记忆力再差,也不会忘了这个十年前伙同俞九清窃取了大齐政权的女人!我虽然不知晓她如今怎么会沦落到要和那些难民一起逃难,但这都是她的报应罢了! 柳将军!你耳朵聋了?快把罪人拿下!” 宋行之急得不行,知道沈卿的身份是瞒不住了,下意识要去求助自己最近结交的兄弟。 然而,当他抬头,看到依然坐在马上的柳昭的神情时,不禁微微一愣。 却见柳昭嘴角紧抿,眉头紧皱,只是一双眼眸中已是没有了最开始的震惊和茫然。 只见他低头深深地看了沈卿一眼,却依然没有按照泓景郡王所说,把沈卿抓拿起来,只抬眸看向泓景郡王,慢悠悠道:“泓景郡王怕不是弄错了罢,俞相夫人理应已是死在了京城的皇宫中,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逃难的百姓中呢?” 泓景郡王一怔,眼眸猛地瞪大,激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不信我!” “末将怎么敢不信泓景郡王。” 柳昭淡声道,嘴上说着不敢,那语气和神情却分明没把泓景郡王看在眼里。 “只是,锡州是末将管辖的地盘,所有来了锡州的百姓,都是末将要去保护的对象。 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冤枉了沈姑娘,让沈姑娘受委屈了,岂不是末将失职。” 泓景郡王一脸荒谬地看着他,怒声道:“你那劳什子职责,跟抓拿谋朝篡位的乱贼臣子怎么有可比性! 对于乱臣贼子,那是宁可错杀一百,都不可放过一个的!何况她都亲口承认了她就是小沈大人和俞相夫人,这还在没有真凭实据?!” 柳昭却一脸讶异地道:“沈姑娘什么时候亲口承认了?莫非是末将方才听漏了吗?” 说着,他一脸困惑地看向周围的兵士,周围的兵士哪里不知道自家将军的意思,连忙纷纷道:“我们也没听到!” 宋行之虽然有些想不明白如今的情况,但也知道事情似乎有转机,连忙道:“对!沈姑娘可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泓景郡王略略一回想,发现沈卿确实从没有开口说过她就是小沈大人和俞相夫人,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气,“你!” “当然,抓拿乱臣贼子这件事是很重要的,但这里是锡州,末将绝不会随便冤枉一个无辜百姓! 泓景郡王既然觉得沈姑娘可疑,末将便把沈姑娘带回去细细审问,末将定是会给泓景郡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柳昭一脸正气凛然地说完,便一扬手,道:“来人,把沈姑娘带回将军府!” 泓景郡王心里却莫名地一阵不安,总觉得这柳将军的意思,和他想的那个意思不太一样,连忙张了张嘴道:“柳……” 然而,柳昭已是驱马径直往前去了,只留给泓景郡王一个个马屁股和一地的灰尘。 ------------ 第217章 只有他能保护沈前辈了!(二更) 泓景郡王眼眸瞪得里面的眼珠子仿佛要掉出来一般,气得整个人跳了起来,“这竖子!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 他身旁的护卫连忙安慰他道:“郡王稍安勿躁,这里毕竟是锡州,是柳昭的地盘。 但郡王放心,便是再给柳昭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包庇乱臣贼子!等找到了那女人就是乱臣贼子的证据,他就会知道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多么可笑。” 泓景郡王猛地把右手大拇指塞进了嘴里,用力啃着指甲道:“你以为我是担心他找不到证据吗?!那女人就是沈青,绝不可能有错! 我只是担心他独占抓拿乱臣贼子这个功劳!如今成王刚刚登基,正是各方势力大洗牌的时候,我定是要趁着这时候站稳脚跟!” 那护卫连忙道:“郡王打算怎么做?” 泓景郡王猛地抽出了嘴里的大拇指,咬牙道:“我要暂时留在锡州!那女人,我必须握在手里!” 另一边,柳昭虽然说了要把沈卿带回将军府审问,但也没有对她动粗,甚至单独给了她一匹马,让她跟在他们身后。 宋行之完全搞不懂如今的情况了,悄悄看了前方默不作声的柳昭一眼,故意放慢速度走到了和沈卿并肩的地方,小声道:“沈前辈,你觉得柳将军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啊?他是真的要审问你吗?那前辈你可得咬紧牙关,坚决不能承认你的身份啊!” 说着,他想到了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古代审问人的法子,自己反而颤了颤,吸了口气道:“放心,我定会努力替你跟柳将军周旋,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应该不至于对沈前辈做太过分的事情……” 沈卿好笑地看了这傻小子一眼,本来懒得与他多说,见他眉头紧皱一副真心实意为她担忧的模样,终是良心发现地道了句:“放心,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宋行之一愣,又急又不解,完全不知道沈前辈这笃定是哪里来的。 难道是,这段时间的变故太大,让沈前辈受的刺激太过,脑子有点傻了? 毕竟,按照他了解到的资料,沈前辈在这个世界应该是位居高位,有夫有子,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才对。 这会儿,却因为这变故,一切都变了,沈前辈还沦落到了和普通百姓一起逃难的地步。 宋行之无比怜悯地看了沈卿一眼,心里想着——还是得靠他啊,如今的沈前辈,只有他能保护了。 抱着这壮士断腕一般的想法,宋行之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将军府,在所有人都下了马,还没有人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先一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了柳昭面前,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柳兄啊!对不起,其实是我骗了你!我和沈姑娘间的关系确实……确实不单纯!沈姑娘确实成亲生子了,但她不是什么俞相的夫人,她……她的夫君是个脑子愚蠢暴力的男人,经常打骂沈姑娘! 我看不过去,便与沈姑娘约好一起私奔!谁知道我们走到半路失散了!因为我们约好要一起去锡州,我才先来到了锡州等她。 我和沈姑娘不日就要成亲了,方才的事情都是误会啊!” 沈卿:“???” 其他人:“????” 柳昭一脸震惊地看看宋行之,又看看沈卿,本就混乱的内心更加混乱了。 俞相夫人在十年前失踪了,是大概大半年前才回来的,是以他从来没有见过俞相夫人。 但泓景郡王那般信誓旦旦地说,那女子就是俞相夫人,他又不可能置之不理。 然而现在是怎么回事?! 所以面前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俞相夫人? 沈卿看出了宋行之的心思,一脸无语地扶了扶额。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时空管理局派这家伙过来,就是来捣乱的。 她直接无视了宋行之,看向一脸惊疑不定的柳昭,淡声道:“柳将军,我先前时常听俞相提起你,但见到你,还是第一回。” 见到柳昭瞬间僵直的身影,沈卿淡淡一笑道:“都这时候了,我们便没必要互相试探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罢。可是俞相让你继续守在这里的?” 柳昭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朝身边的兵士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心领神会,四散到了各处守着。 沈卿倒是十分悠然。 这里是将军府,若在将军府里说话还不安全的话,这柳昭的能力就要让人怀疑了。 柳昭做完这一切后,才眼神复杂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卿,“你……真的是俞相夫人?” 沈卿嘴角微扬,“你若不相信,大可以立刻给俞相去信问个清楚。” 这件事他自是会做的! 不管她是不是俞相夫人。 可是…… 柳昭眼眸微睁,“传闻不是说,夫人已是在大半个月前的皇宫政变中没了吗?” 沈卿静默片刻,这件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只能轻叹一口气,道:“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结果就是,我没有死,但如你所见,我如今的处境十分狼狈。” 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看向依然一脸难以置信的柳昭,道:“你若不相信,可以在向俞相确认过后,再把我当成俞相夫人对待。 但我建议你尽快去确认这件事,因为我没有猜错的话,锡州接下来会很危险。” 柳昭一愣,下意识道:“你可是担心大凉的军队会攻过来?大凉的军队主力如今在专注地攻往京城,暂时没心思顾忌其他地方,锡州在短时间内,应该是安全的……” “你也说了,是应该,若是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呢?” 沈卿却淡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晓在确定我的身份前,你没法完全信任我说的话,我也不逼你,你可以好好想想,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你想清楚后来找我便是。 但不管从哪方面出发,我都希望柳将军能尽快想清楚。” 说着,沈卿悠悠然地往前走,道:“对了,不知道柳将军要把我安排在哪里?我奔波了这么多天,难得能安定下来,想要尽快好好休息一番。” 嘴上说着给柳昭时间想清楚,一举一动却分明已是肆意得很。 俨然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一般。 ------------ 第218章 将军府的贵客 柳昭一脸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有种自己在被骗吃骗喝的感觉。 但不管她究竟是不是俞相夫人,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是决不能怠慢她的。 他轻咳一声,借此唤回自己的神智,道:“来人,把沈姑娘带到客房去。”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谴两个侍婢过去,看看沈姑娘可有需要用人的地方。” 立刻有兵士应了一声,走到沈卿身旁,道:“请沈姑娘随小人过来。” 说完,便大步在前面带路。 沈卿也没有一点要客气的意思,悠悠然地跟了上去,临走前还道:“我没有换洗的衣服,麻烦柳将军给我找几身干净舒适的衣裙过来,还有,我饿了。” 柳昭诡异地静默片刻,又唤来了一个兵士道:“唤人给沈姑娘送点吃的。” 吩咐完后,他猛地低头看向还怔怔然地抱着他的大腿的宋行之。 便是宋行之反应再慢,这时候也看出来了,在柳昭面前,俞相夫人这个身份不是催命符!反而是御赐令牌才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这柳昭私底下和俞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虽然宋行之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时空纠察员,基本的求生本能还是有的,立刻松开抱着柳昭大腿的手,站了起来哈哈哈笑着道:“方才我说的只是玩笑话,玩笑话,让柳兄见笑了,我怎么可能和俞相夫人有什么呢!毕竟俞相夫人和俞相可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啊! 当然,我说我和俞相夫人是好友这件事可没骗柳兄!我……我不太放心俞相夫人,我去看看她。” 柳昭:“……” 这两人,莫不是在合伙玩弄他吧! 宋兄以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 他不禁深深质疑起了自己看人的眼光。 眼看着宋行之说完后就要溜,柳昭暗暗深吸一口气,一把扯着他的衣领板着一张脸道:“且慢,若沈姑娘当真是俞相夫人,我可不能放任你这般肆无忌惮地接近俞相夫人。” 想想他先前说的话,什么要和俞相夫人同住一屋,和俞相夫人是私奔出来的,俞相夫人的夫君是个愚蠢残暴的男人……柳昭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以俞相对俞相夫人的看重程度,这傻子被暗杀了只怕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这傻子还怔怔然地看向他,偏了偏头一脸困惑地道:“为何?” 柳昭:“……” 他确定了,他看人的眼光就是有点问题! 他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扯着他的衣领就往另一边走,“按沈姑娘方才说的话,她一会儿要洗漱休息,你要去看她也等下午再去,到时候我会派两个兵士在你身边跟着,别怪我不提醒你,你若再胡说八道,连我都保不了你!” 另一边,沈卿丝毫不知晓她亲爱的前同事又犯傻了,经过了这么多天的逃命和赶路,她确实很累,先前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时候感觉不出来,这会儿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了,才知道自己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极度疲劳了。 幸好,柳昭虽然是军中的将领,但派过来的两个侍婢倒是十分细心妥帖,服侍着沈卿洗漱完后,还特意在房间里点上了安神定心的香薰,给沈卿准备的食物也都是一些清淡好消化的。 沈卿一开始有些讶异,后来想到宋行之说过柳昭有个妹妹,便明白了这些侍婢的细心熟练是从何而来。 柳昭唤人替她准备的衣服也是用上好的布料做成的,穿起来十分柔软舒适。 其实,先前牧仁带着沈卿一路前往大凉时,虽然一直都在赶路,鲜少有休息的时候,但因为牧仁前期准备十分充分,专门替沈卿准备的衣服、软垫、香薰和各种解闷的书籍小玩意都装了整整一车,知道女子喜洁,还每天专门挤出一点时间让沈卿洗漱。 那段时间,除却毫无自由这点外,沈卿还是过得挺舒适的。 但从牧仁那边逃出来的这六天,沈卿基本都处于极度恶劣的环境中,别说洗澡了,每天有时间洗一把脸都是好的。 身上穿的衣服更是整整六天没换过了,沈卿自己闻着都嫌弃,所以方才不是她不想好好和柳昭谈谈,想办法打听俞九清如今的情况顺便加深他对她的信任,而是她真的急着去洗漱休息。 那两个侍婢见沈卿对她们准备的东西满意,也十分高兴,毕竟将军说了,这个姑娘是个贵客,务必要好好服侍。 只是让她们讶异的是,这个姑娘吃饱喝足后,便一头栽到了床上,从下午一直睡到了夜幕降临,就在天越来越黑,她们一再烦恼要不要把这姑娘叫起来吃个晚膳的时候,她终于醒了。 虽然沈卿理智上知道这里是安全的,但到底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神经没法完全放松下来,因此这个午觉她其实没有睡得很安稳。 但好歹睡的时间长,时间弥补了质量,她的精神总算好了一些。 她坐在床上等头脑清醒一些后,披着衣服下床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那两个侍婢立刻走过来替她穿好衣服,道:“已是过了戌时正(晚上八点)了,我们还以为姑娘要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呢。 对了,姑娘,宋郎君下午的时候便过来了,一直等在外头,你可要见见?” 沈卿立刻就反应过来,她们说的宋郎君是宋行之,点了点头道:“好,你问问宋郎君用了晚膳没有,没有的话就一起用。” 那家伙竟然从下午就等在外面了,是太闲了还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她说? 但以那家伙的性子,他哪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估计就是太闲了。 沈卿刚走出房间见到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的宋行之,就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因为现在精神回来一些了,她也算有心思和这二货后辈唠嗑了,嘴角微微一扬道:“怎么了,一副被人抛弃了的样子。” 宋行之已是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了,心中本来就有的幽怨如滚雪球一般迅速变大,忍不住指责道:“沈前辈定然早就知道柳将军和俞相有关系罢,沈前辈怎么能不与我说呢!害我担心了那么久!” 还做出了那么多蠢事! 沈卿微微挑眉,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轻笑着道:“不是我不想与你说,我虽然知道柳将军是我们这边的人,但我此前从没见过他,而且他一直不在京城,大齐又发生了这般巨大的改变,我也不确定,柳将军的立场是否依然如旧。” 对面的女子气度淡然,胸有沟壑,仿佛谈笑间就能掌握整个事态的进展一般。 宋行之微微一愣,似乎这会儿才稍稍看清了自己这个前辈,撇了撇嘴道:“那沈前……沈姑娘后面怎么又确定,柳将军立场没有改变?还那般大胆地主动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沈卿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看着前方的眼眸忽然微闪,微微一笑道:“因为你先前说,柳将军拒了同洲守城将领让他派出援军的请求,方才忻州来人请求他派出援军,他又毫不犹豫地拒了,但他的表情显然是十分不情愿的。 一个心系百姓的将军,便是明知前方是不可战胜的对手,为了百姓的安危也绝不会退让,柳将军这般一再违背自己的意愿,说明他拒绝出兵是别人对他的命令。 如今在大齐这片土地上,有本事让柳将军这般誓死效忠的人,也就只有登上了帝位的成王,以及俞相了。 但大凉攻打大齐,最焦急的是成王,为了抵御大凉,他甚至不惜下令强制征兵,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理由不让柳将军派出援军。 因此,答案只有一个——柳将军听命的人,不是成王,而是俞相,不让柳将军派出援军的人,也是俞相。” 宋行之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想到,他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话,沈前辈就想到了这么多! 沈卿说完,却没看宋行之,眼眸微弯,看向宋行之身后慢慢走过来的人,道:“柳将军,我方才说的可对?” ------------ 第219章 冒牌货(一更) 柳昭脚步猛地一顿,但经过了一下午的冷静,他好歹不像最开始时那般茫然被动了,看了沈卿一眼,走到宋行之身旁淡声道:「沈姑娘确实见微知著,让在下佩服。」 他依然唤她沈姑娘,说明依然无法完全相信她的身份。 他这般谨慎是对的,毕竟他是戊边将领,手上握着几万精兵,若是随便一个女子就能在他面前冒充俞相夫人,以此利用他做事,这个边疆早就乱了。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虽然赞赏他做事谨慎,却也暗叹一口气。 因为这柳昭是俞九清的人,当初俞九清只是在她面前提了他一嘴,沈卿没有多问,因此对于俞九清和他之间的事情,沈卿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否则,她就可以用一些理应只有俞九清和柳昭知道的事情,进一步获取柳昭的信任了。 虽然等柳昭向俞九清确认过后,她一样可以获得他的信任,但沈卿只怕来不及。 就像她今天下午时说的,锡州在不久的将来,定然会有一场大祸事。 她看柳昭只是站在宋行之身边,没有坐下来的意思,淡淡一笑道:「柳将军怎么不坐下来?柳将军担心我把你吃了不成?」 柳昭:「……」 他轻咳一声,在宋行之身旁坐下,道:「在下此番过来,只是想看看沈姑娘住得可习惯。看沈姑娘的模样,应该住得还算习惯的。」 沈卿没接他的话,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柳将军可是让人给陈州送信了?」 柳昭一愣,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卿双手握着杯子,手指在杯沿上轻抚,淡淡笑着道:「锡州离陈州虽远,但快马加鞭的话,四天左右就能到。 要等陈州那边回信,至少得八天。」 只要是熟悉大齐地图的人,都能大概算出回信的时间。 柳昭没说什么,忽而站了起来,淡声道:「既然沈姑娘这般清楚,在下就不多费口舌了。俞相夫人的身份兹事体大,不是在下不相信沈姑娘,而是在下要以防有女干人冒充俞相夫人的身份对付俞相,毕竟这种事,以前和现在可都不少。 在等到陈州的回信前,还请沈姑娘耐心等待……」 沈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眉头猛地一蹙,道:「现在?柳将军是什么意思?如今别处,有人在冒充俞相夫人?」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多么敏感,十年前她失踪的时候,冒充她的人可不少,因此俞九清一开始与她重逢时,第一反应才会是她是冒牌货,直接对她刀剑相向。 然而,这些天,不管是她被牧仁挟持的时候,还是混在逃难的百姓中逃往锡州的时候,都完全没有渠道打探外界的消息,因此对于别的地方的消息,她几乎是一片空白。 柳昭顿了顿,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她果真是冒牌货,说出来对她也是一番敲打。 于是淡声道:「虽然如今的圣上宣称,俞相夫人已是被他的人在宫廷政变那天杀死了,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俞相夫人的尸身。 而且,先前有人发现,新帝似乎也在暗中派人搜寻俞相夫人的行踪,因此最近民间有了新的传言,说俞相夫人其实没死,在宫廷政变那天,她逃出来了。 因此,这十几天,各处传来的关于找到了俞相夫人的消息从没间断过,当然,这些消息后面都被证实是假的,假冒俞相夫人的女子也都被俞相派过去的人杀了。」 说着,他状似无意地看了沈卿一眼,沈卿却只是淡淡地扬了扬唇角,没说什么。 「就在这几天,又有两个地方传出找到了疑似俞相夫人的女子,一个地方是就在京城附近的徽州,另一个地方则是在望江边上的遂州 。」 柳昭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卿,道:「加上我这边的消息,传出找到了俞相夫人的地方,一共有三个。」 饶是沈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有些愣然。 冒牌货……竟是这么多?! 而且这回,她不过失踪了不到一个月,竟就冒出了那么多冒牌货。 可想而知,那十年,冒出来的冒牌货得有多少。 也难怪到后面,俞九清都有阴影了。 宋行之听出了柳昭的言外之意,连忙激动地拍桌而起,「柳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沈姑娘也是冒牌货吗?你……你便是不相信沈姑娘,也要相信你兄弟我啊!我打包票,沈姑娘就是真正的俞相夫人!不可能有假!」 柳昭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一脸无奈的神色。 沈卿却笑笑道:「在有如此多冒牌货出现的情况下,柳将军在得到明确答复前还愿意这般善待我,已是看在了宋郎君的面子上了罢。」 想也知道,会在她刚失踪没多久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的冒牌货,都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很可能是想趁着俞九清如今心绪大乱给他设的陷阱。 在这种情况下,柳将军在确认她的身份前,确实没必要这般善待她。 柳昭微愣,他是有些军中汉子的坦率的,坦然地点头道:「没错,虽然我现在不敢确认你就是俞相夫人,但宋兄的人品我自认还是清楚的。 看在宋兄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苛待沈姑娘。」 除非,她把宋行之也骗了。 宋行之怔了怔,轻咳一声,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得意的弧度,一副邀赏的表情看了沈卿一眼,重新坐下道:「那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柳将军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但那些什么冒牌货应该不难辨别罢,她们难道能让泓景郡王也笃定她们就是俞相夫人吗?」 宋行之自从知道沈卿的身份是御赐令牌后,就简直恨不得摇着柳昭的肩膀让他相信沈卿就是俞相夫人。 还一副自己与俞相夫人相识自己真是了不起的小表情。 毕竟他是第一次执行这般复杂的任务,时空管理局让他过来前只一脸深沉地跟他说了一句话,「记得抱好大腿。」 如今有一根比柳昭还粗壮的金大腿就在他面前,他不抱白不抱啊! 然而,他说完后,却见柳昭一脸沉默,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咂了咂舌,有些讶异道:「怎么了?莫非还真的有冒牌货被别的认识俞相夫人的人认出来了?!」 ------------ 第220章 他的心更动摇了(二更) 沈卿用大拇指用力压了压杯沿,早在她听柳昭说起其他两个冒牌货的情况时,就知道情况没那么简单了。 她没等柳昭开口,淡声道:「我没记错的话,遂州如今是唐英杰唐将军在把守,而我十年前,跟唐将军有过几面之缘。」 柳昭猛地抬头,一脸讶异地看着沈卿,好一会儿,才脸色复杂道:「没错,遂州的守城将领是唐将军,而唐将军是见过俞相夫人的。 他对外放出消息,说抓到了逃亡中的俞相夫人,会在这两天,把俞相夫人押往京城。」 这么说的时候,他看着沈卿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惊疑不定。 虽然说那些冒充俞相夫人的人定是都做过功课的,至少,不会对俞相夫人这个人一无所知。 但一个人的生平经历何其繁杂!那些冒牌货便是做了再多功课,也不可能仔细到能毫不犹豫地说出俞相夫人曾经都见过谁罢? 何况,他方才说了两个疑似俞相夫人的女子,沈姑娘却立刻就知道,让他最为犹疑的是遂州那个女子。 说明,她十分肯定,徽州那边没有曾经见过俞相夫人的人,遂州却有! 他的心不禁微微乱了起来,莫非,沈姑娘当真才是真正的俞相夫人? 沈卿不禁微微苦笑起来,「竟是那般巧,唐将军虽然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但十年前,他也曾和我与俞相并肩作战。 何况遂州在望江边上,从京城通过水路,可以去到遂州,比起俞相夫人在边境的锡州,在遂州的那个女子,确实更有可能是俞相夫人。 如果我是俞相,定是会优先去确认遂州那个女子。」 也就是说,便是陈州那边八天后回了信过来,也不一定就能确认她的身份! 她失踪了不到一个月竟然就出现了这么多冒充她的女子,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而且,有一个冒牌货竟然还能让一个见过她的人作证,要不就是那个冒牌货与她确实十分相像,要不就是,唐将军在联合成王做局,想引诱俞九清过去。 虽然她和俞九清曾与唐将军并肩作战,但先不说唐将军当初和他们的情谊不算深,如今他们的立场彻底对立,他会配合成王设局也理所当然。 如果八天后依然无法确认她的身份,事情就麻烦了。 柳昭见沈卿眉头微皱,哪里不明白她方才那番话的意思,犹豫片刻道:「假的终归是假的,真的也终归是真的,便是俞相会优先去确认遂州那个女子的身份,只要她是假的,便不可能骗过俞相。 沈姑娘同理。」 沈卿微微一愣,不禁朝他淡淡地扬了扬嘴角。 她哪里听不出他这番话是在安慰她,显然是方才她毫不犹豫地说出唐将军曾见过她这件事,让他的心更动摇了。 她当然知晓假货永远是假货这个道理,但她真正烦恼的是,她必须尽快取得柳昭的信任,才能提前做好准备应对锡州可能会有的危难。 只是如今这情况,也没办法了,柳昭进一步动摇是好事,她得再用别的法子尽快取得他的信任。 沈卿脑子快速转动,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听柳昭又道:「此事也实在是巧,虽然这大半个月经常有疑似俞相夫人的女子出现,但鲜少有同一时间出现三个这么多的,这回出现在遂州的女子,从各方面来看,又最有可信度……」 沈卿的心猛地一跳,脑中倏然闪过什么,让她忍不住紧紧地看向柳昭,沉声道:「另外两个女子,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柳昭微愣,见到沈卿这突然严肃起来的神情,下意识道:「徽州那个女子是四天前传出消息的,而遂州那个女子,是大概两天前传出消息的。」 两天 前! 她从牧仁那里逃脱至今,是第六天,而前三天,她几乎都藏在了那片小树林里,一直在第三天傍晚,才想办法逃到了青州。 而遂州那个冒牌货,是两天前出现的。 那时候,她正混在逃难的百姓队伍中,往锡州前进! 沈卿想到这里,脑中忽地仿佛劈过一道闪电,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牙一字一字道:「遂州那个女子,是陷阱!」 柳昭有些困惑地看着沈卿,道:「如果她是冒牌货,那当然是有心人设下的陷阱,沈姑娘放心,以俞相之能,不管是谁设下的陷阱,他都不会有事……」 「不对!」 沈卿却闭了闭眼,猛地站了起来,嘴角紧抿道:「那个陷阱的目的是分散俞九清的注意力,让俞九清忽视锡州这边的消息! 这样,即便我借助别人之手给陈州递了消息,俞九清也不会过于重视! 这个陷阱不是针对俞九清的,而是针对我的!」 柳昭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脸色冷沉的女子,竟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宋行之也一脸懵,但他能看出沈卿如今情绪不对,低声安抚道:「沈前……沈姑娘,你先冷静下来,这个陷阱分明是针对俞相的,怎么会是针对你的呢。 这天底下,除了我们,还会有谁知道你在锡州?」 「当然有。」 沈卿冷声道:「大凉的云王牧仁,我便是被他一路带到了边境,在被带离大齐前才想办法逃了出来,最后来到了锡州。 这些天,他的人定然一直跟在我身后,只是我一直紧跟着泓景郡王的车队,他的人人数不多,且如今大凉和大齐关系紧张,他们才不敢出现在泓景郡王面前,把我带走。 但他们定然同时派人去通知了云王,因此云王定然知道,我如今在锡州! 他知道我定然会想办法派人给俞九清送信,为了阻挠俞九清把注意力放在锡州,才特意安排了这两个冒牌货转移俞九清的注意力!」 以牧仁对她那莫名其妙的执着,她早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知道她来了锡州,他定是会派人过来想办法把她带走。 只是要对付锡州的守军已是十分困难,若俞九清也派兵过来了,他能顺利带走她的几率就更低了。 所以他才紧急设了这个局,徽州那个冒牌货可能不是他的手笔,但遂州那个,定然是! ------------ 第221章 有孕(三更) 宋行之和柳昭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卿。 柳昭作为戊边将领,自是知道大凉的云王是什么人物。 而宋行之纵然不靠谱,在来到这个世界前也是有时空管理局给他的资料的,那份资料上列出了这个世界如今需要注意的若干个大人物,按照各个人物的势力和影响力顺序排列,大凉的云王牧仁就在其上,排名还十分靠前。 名单上第一个人物是他的任务目标俞九清,第二个人物是现在的大齐新帝司马恒,接下来就是云王牧仁! 柳昭这个大腿就是他在名单上选定的,因为名单上会对每个人物做一个简单的介绍,他看名单上写柳昭手握重兵,年少有为,但性情开朗稳重,爱结交好友。 而看定位,沈卿又显然在前往边境的方向,他才选定了看起来比较好攻略的柳昭。 而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物,每一个都是跺一跺脚整个天下都要抖三抖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一般来说心眼都非常多,心性强大能力卓绝,远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可以轻易靠近的,因此,宋行之完全没想过要去抱那些人的大腿。 而沈前辈方才说什么?她是被云王带到这里的?那两个冒牌货也是云王弄出来的?目的是分散俞相的注意力,好把沈前辈带走? 柳昭到底是一州守将,立刻感知到了隐藏在沈卿这番话下面的可怕危机,倒吸一口气,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云王这两天很可能会进攻锡州? 不可能!云王五天前回了大凉后,便接手了大凉的主力军,如果不是因为云王的回归,丹州不会这么快被破,大凉军队也不会那般势如破竹,一路进攻大齐! 如今大凉军队正在进攻大齐的关键时刻,云王作为主帅,哪里有精力抛下主力军,跑来进攻我锡州!」 沈卿沉沉地看了柳昭一眼,道:「谁说他要亲自过来? 如今锡州有多少守军?我猜猜,锡州虽然是边疆州镇,但锡州小,周围又有天然的高山作为屏障,属于易守难攻之地,因此,给锡州的守军不会多,我猜,也就五万守军左右罢。 而大凉进攻大齐,定是集结了全国的兵力,云王所率领的主力军人不会少,十几二十万定是有的,加上现在大齐因为内乱兵力分散,又同时被南安和大凉入侵,正是手忙脚乱之时,所以完全无力迎击大凉的军队。 在这种情况下,云王分派一支几万的军队攻下锡州,是绰绰有余的。 柳将军若不信我,大可以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但到时候云王攻打过来,柳将军可要想好这后果你是否能够承担!」 沈卿一字一句把大齐和锡州如今的情况分析得透彻,柳昭脸微微一白。 她说得没错,锡州因为天然的地理优势,盘踞在锡州的军队并不多,也就是五万。 如果云王当真分派一部分兵力攻打过来,只凭这五万守军,他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抗衡云王! 而旁边州镇的守军基本都被调去支援大齐对抗大凉的主力军了,他便是想向旁边的州镇请求援军,也没办法! 就如面前的女子所说,若云王当真派人攻打过来,这后果他是无法承受的! 他不由得坐回到了石凳上,忽然苦笑一声道:「这可是报应?先前别的州向我借调援军的时候,我都拒绝了,如今轮到锡州有难,我却找不到可以求助的援军。」 这种关乎到锡州危急存亡的事情,柳昭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何况,虽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沈姑娘就是俞相夫人,但通过方才的谈话,他心里其实已是信了七八成。 沈卿眸色微沉地看着他。 俞九清为什么不让柳昭派出援军抵御大凉这个问题,她也想 问。 但如今,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得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危机。 其他事情,要一件一件慢慢来。 她冷静下来快速思考,片刻后,道:「柳将军,我一会儿回去亲自写一封信,你立刻派人送去陈州。」 她没料到牧仁那厮竟是设了这么阴险的一个局在等她,她原本以为,只要柳昭给陈州送去口信,俞九清就会知道她如今在锡州。 而且她神经紧绷了这么多天,到了锡州后终于可以稍微放松,让她也一时松懈了,竟没有亲自去操心给陈州送信这件事。 她亲手写的信,与柳昭随便派人送去的一个口信,影响力自是不一样的。 柳昭立刻就明白了沈卿的用意,但他只是无奈地笑笑,道:「有件事在下还没有与沈姑娘说。 遂州那边虽然两天前便传出了唐将军抓到了俞相夫人的消息,但因为消息传到这里需要时间,在下是今天早上知道这件事的。 遂州距离陈州比锡州要远一些,俞相收到消息的时间,应该会比在下晚一些,但最晚后天早上,俞相就能知道这个消息。 无论如何,都会比在下派去陈州传信的人要早。 俞相向来重视俞相夫人,何况这回遂州的消息听起来那么真,在下觉得,俞相知道消息后,定会立刻亲自赶往遂州…… 便是沈姑娘亲自写信过去,俞相也不一定能立刻看到。」 沈卿却微微一愣,道:「柳将军为何那般肯定,俞相会亲自前往遂州确认?如今天下这么乱,我倒是觉得,俞相在有十足的把握前,不会亲自前往,他底下的人也不会允许。」 顶多就是,俞九清会派更多人手前往遂州,而锡州这边,会暂时搁置,或者只怕几个人来看看罢了。 因为有过这十年的经历,俞九清面对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时只会更加谨慎。 不管遂州那边的冒牌货传得多真,他应该也不会冒险亲自前往,江成熠他们也不会允许。 沈卿最开始不知道有其他冒牌货存在的时候,也并不希望看到俞九清亲自来锡州。 只要他能派人过来,加上柳昭如今手上的五万精兵,对付云王临时派过来的军队已是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牧仁也是忌惮俞九清的,若是他知晓俞九清已是确定了她就在锡州,他执念再深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虽然牧仁出了个阴招,扰乱了她原来的计划,但只要她亲自修书一封,俞九清看到了,便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柳昭却沉着一张脸,眸色复杂莫名地看了沈卿一眼,道:「在下却觉得,俞相定会亲自前往。」 沈卿眉头微蹙。 柳昭暗叹一口气,道:「关于遂州那个疑似俞相夫人的女子,在下还有些事没有与沈姑娘说。 据遂州那边放出来的消息,唐将军在抓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发现……」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道:「那个女子,已是有了身孕。」 ------------ 第222章 那不让人省心的老父亲(一更) 沈卿杏眸猛地瞪大,只觉得这件事虽然荒唐,却着实符合牧仁那厮的做事手段! 他本就是这么一个心身缜密、奸诈狡猾的可怕对手! 早在十二年前,沈卿与他对峙的时候,便深深领教过他的手段了。 他一门心思要把俞九清的注意力引到遂州去,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让俞九清亲自前往遂州! 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冒牌货还不够,如果加上怀孕这个消息,便是江成熠他们再如何阻拦,也不一定能拦得住俞九清。 沈卿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道:“便是俞相亲自去了遂州,陈州定然还要留人看守,留下来的应该会是魏其侯。 这封信还是要送!” 柳昭抿了抿唇,道:“但若俞相亲自前往遂州,定然会带着大量兵马前去,陈州作为俞相的大本营,也需要兵马看守。 只怕魏其侯即便知道真正的俞相夫人在锡州,也很难立刻派出援军。”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已是在不知不觉间,默认沈卿是真正的俞相夫人了。 沈卿暗叹一口气,道:“那也没办法,最好的结果是,俞相并没有亲自去遂州。 即便他真的去了,等陈州的其他人收到我们送过去的信的时候,俞相应该也没有走多远,还来得及把他唤回来。 只是这般波折,到底耗费了许多时间,要等到陈州那边给我们派遣援军,估计要一段时间了。 云王设这个局,想争取的便是这个时间。 说明,他应该很快便会攻打过来,而在陈州那边派来援军前,我们必须抵挡住云王的攻势。” 而他做了这么多,显然对她势在必得。 只怕,他的攻势,会远比她原本想象的要猛。 就在这时,柳昭突然微微皱眉,一脸不解地道:“云王为何要特意做这么多事情来抓拿沈姑娘?莫非是想拿沈姑娘来制衡俞相?” 那只能说明,沈姑娘确实就是俞相夫人! 宋行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柳兄,你傻了,俞相夫人确实可以制衡俞相,但云王又不是没有能力堂堂正正和俞相打,有必要这般千方百计就是为了抓一个人吗? 云王有做这些事的功夫,倒不如先集中兵力拿下大齐,那才是切切实实扩大自己势力的法子。” 宋行之这会儿智商似乎突然回来了,只是那双异常发亮的眼眸,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八卦气息。 柳昭一愣,看向他道:“那云王为何这么做?” “一个男人会这般千方百计夺取一个女子,自然是因为心悦那个女子了!” 宋行之激动地说完,突然看向沈卿,一脸佩服感慨地道:“只是,沈前……沈姑娘,你这朵桃花,略凶残啊。” 沈卿:“……” 她忍不住冷着一张脸,泼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冷水,“你可别忘了,你如今也在锡州,若锡州有难,你也逃不了。 何况,你的任务不想做了?” 宋行之:“!!!”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件事,连忙转向柳昭,一脸沉重地搭上他的肩膀道:“柳兄,我相信你绝不会输给那个劳什子云王!我会替你加油的!” 柳昭虽然听不懂加油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就觉得这家伙很欠揍。 沈卿急着回去写信,没再和他们多说,便转身回了房,快速写好信后出来,交给柳昭,“拜托柳将军了。” 柳昭本来就不敢怠慢沈卿,这会儿就更不敢了,连忙双手接过道:“在下这就安排人八百里加急送去陈州!” “也要麻烦柳将军多留意一下锡州周围的动态,并做好迎战准备。” 柳昭脸色微微一肃,点头道:“这是自然,沈姑娘放心。”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顺便把还赖着不愿意走的宋行之拉走了。 沈卿在倏然安静了下来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刚刚得到的消息,一边走回了房间里。 她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柳昭,但情况紧急,她只能先让他把要紧的事情做了。 但虽然有些问题还没问,从方才与柳昭的谈话中,沈卿也能感知到一二。 目前看来,俞九清他们确实都在陈州,包括子涵,如果子涵也出事了,那会出现的就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冒牌货了。 知道他们父子俩没事,沈卿这些天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消失不见了。 江成熠和阿芙他们定然也在陈州,其实也正常,宫廷事变那晚,她和俞九清做的安排是足以让他们安全到达陈州的。 出了意外的,只有她这边罢了。 而如今她想与他们团聚,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唯一庆幸的是,如今的子涵已是足够坚强,便是她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她相信那小家伙也不会像先前那般一味意气用事了。 让人担心的,反而是他那个总是让人不省心的老父亲…… 就在沈卿胡思乱想之时,柳昭派来服侍她的其中一个侍婢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微微笑着道:“沈姑娘,后厨每天晚上都会给我们姑娘做夜宵,今晚的夜宵是银耳红枣雪梨羹,如今已是进入九月,天气越发干燥了,吃这个可以润肺滋阴。 奴婢给沈姑娘拿了一碗过来,沈姑娘可要用一些?” 沈卿摆了摆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不用,我刚吃完晚膳还不饿,我有些累了,要早些休息。” 侍婢微愣。 沈姑娘都睡了一个下午了,竟还这么累吗? 又想到刚见到沈姑娘时她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怕这段日子受了不少苦,难怪会这么累。 于是没说什么,应了一声便又把那碗糖水端出去了。 接下来两天,柳昭一直密切让人留意锡州附近的情况,然而这两天一直风平浪静。 以至于柳昭看着沈卿的眼神,都不禁带上了一丝怀疑。 最后,连宋行之也忍不住跑到沈卿面前抱怨了,“沈前辈,你不会是骗我的吧!说什么云王很快就要派人攻过来,只是这都两天了,别说云王了,连一个大凉士兵的影子都没见着。 柳兄这些天看我的眼神越发怪异了,一副我和你在合伙骗他的模样,还经常暗搓搓地套我的话,若是云王再不来,只怕我们在柳兄心目中就要成为跟那些冒牌货一样的骗子了!” ------------ 第223章 俞相夫人可没有这么自以为是(二更) 很正常。 最近冒充俞相夫人的人那么多,别人可以是冒牌货,沈卿为什么不可以是? 是以柳昭这些天虽然从没有怠慢她,对着她却始终是带着几分戒心的,这两天,他对她的戒心显然越来越重了。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了宋行之一眼,“你就那么期待云王攻过来?” 宋行之:“那倒……倒不是。只是这种被人怀疑的感觉也太让人憋屈了。” 还有一点他不好意思说,他总觉得像云王这样的大人物,不像是会做出仅仅因为儿女私情就这般大费周章的事情来的人,云王会派人攻过来这件事全是沈前辈的猜测,万一沈前辈猜错了呢? 他倒是不担心沈前辈的身份无法得到证实,等陈州那边来了人,自然就能证明沈前辈的身份。 但若沈前辈猜错了,害大伙儿白白担惊受怕这么多天,也怪尴尬的。 沈卿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清茶,才淡声道:“柳将军如今好吃好喝地供着我,有什么好憋屈的?我倒希望是我自作多情猜错了,这样对我对锡州都更好。” 宋行之不禁一脸佩服地看着沈卿。 原来沈前辈也知晓,她这个想法在别人看来多少显得有些自作多情啊! 但沈前辈显然比他大气多了,完全不在意若是她猜错了别人会怎么看她,由始至终着眼点都在自己和锡州百姓的安危上。 宋行之顿时一脸惭愧地深深反省,“沈前辈不愧是沈前辈,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有我需要学习的地方!”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宋行之。 她哪里看不出这家伙的想法,只是懒得和他计较罢了。 何况她确实希望她猜错了,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牧仁见她进了锡州,有了柳将军的保护后,便知难而退。 这样,她也能在和俞九清他们重逢前少一些波折。 就在他们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孙郎君!孙郎君!且慢!你想见沈姑娘的话,奴婢可以去通报……” 是这几天一直照顾沈卿的其中一个侍婢的声音。 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个粗犷冷硬的男人声音强硬地切断—— “都给我滚开!我今儿倒是要看看,那个把昭儿玩弄在鼓掌中的女人到底是谁!” 沈卿拿着杯子的动作一顿,宋行之也一愣,看到快步朝他们走过来的中年男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道:“孙郎君?” 却见那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冷肃,身穿一身低调却质量上乘的灰蓝色锦衣,腰间配着一块显然成色极好的如意八宝纹玉佩。 瞧他的穿着打扮,以及他可以在将军府随意进出的模样,沈卿便知晓,他不是普通人。 他见到宋行之,脸上明显地掠过一抹不屑和嫌恶,道:“是你?!我早就和昭儿说了,不能相信一个来历不明行为举止又怪异的男人,偏偏你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惑了昭儿,竟让昭儿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一门心思和你称兄道弟! 你怎么和这女人在一起?” 他忽地,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厉声道:“莫非你们是一伙的?你先前用尽心思接近昭儿,就是想把这个女人送到昭儿身边?! 昭儿可是我们孙家的骄傲,我答应了阿姐会好好照顾昭儿,我决不允许昭儿因为旁的乱七八糟的人走上岔路! 你们最好老实与我说,你们接近昭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甚至不惜假扮成俞相夫人,编了个大凉的云王要为了你进攻锡州的谎言企图进一步迷惑昭儿! 大凉的云王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也是如今世间赫赫有名的少年英才,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不顾大局偏要去进攻一个与大凉整体进攻方针毫无关系的锡州! 你这么说只是想拖延被拆穿的时间罢!但你要编故事也别编一个这么好笑离谱的,俞相夫人可没有你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会放下正事不做围着她转!” 听他说得难听,宋行之又是讶异又是焦急,连忙道:“孙郎君,你想多了,我和沈前……沈姑娘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沈姑娘确实是俞相夫人!” 好吧,他承认他最开始接近柳昭确实是有目的的。 但沈前辈不是啊! 只可惜沈前辈如今孤身一人在锡州,实在没有可以证明她就是俞相夫人的东西或人。 那孙郎君却冷笑一声,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吗?昭儿其实也已是对你们起了疑,只是昭儿从以前开始就总是会受到一些无谓的感情的影响,我这个外甥别的什么都好,就只有过于悠游寡断这一个缺点。 我如今既然在他身边,便绝不会允许他再犯跟以前一样的错。 来人,把这两个人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务必问出他们的真正目的!” 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劲装服的男人。 听到他的话,那两个男人应了一声,便不由分说地扑向了沈卿和宋行之。 宋行之吓得声音都变了,“等等啊孙郎君!拒绝暴力!” 沈卿只是冷冷一笑,悄无声息地从袖子中划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就在那两个男人快要跑到他们面前时,柳昭焦急万分的声音传来,“都给我住手!舅舅,你到底在做什么!沈姑娘和宋郎君都是我的贵客!” 那两个男人闻言,犹豫了一下,终是停下了攻往沈卿他们的动作,探寻地看向孙郎君。 那孙郎君转头看向快步走了过来的柳昭,脸色依然如方才一般冷厉,沉声厉喝,“昭儿,你还好意思过来阻止!那女人口口声声说大凉的云王会进攻锡州,然而如今已是第三天了,连一个大凉兵士的影子都看不到! 何况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俞相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边境!无论怎么看,遂州那边那个女子才是俞相夫人!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被那些无谓的感情影响!她编出那般离谱的理由,想想便知道她有其他阴谋!可是要等到她阴谋得逞了,对你和锡州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了,你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悠游寡断有多可笑! 明明你手底下的人也在劝谏你,要提防这女人,想办法好好审问他……” 柳昭脸色微白,冷声道:“舅舅,你可是听到方副将方才和我说的话了?” 孙郎君道:“我确实听到了,但即便没听到,我也会这么做,我这次过来的目的便是替你做这个决定! 你如今坚守着整个锡州,还肩负着俞相对你的信任,那是一点差池都不能有的! 从一开始我就与你说,那个姓宋的小子很可疑,他分明是故意接近你的!如今又多了一个自称俞相夫人的女人,还显然跟这小子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一伙的!” ------------ 第224章 我夫君比较护短(一更) 宋行之见孙郎君又把话题扯到了他身上,张了张嘴想狡辩几句。 不远处的柳昭却忽然沉声道:“不用舅舅说,我也知道宋兄是故意接近我的。” 宋行之:“???”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他既然知道,这些天为何不拆穿他?又为何一直表现出跟他哥俩好的模样。 沈卿倒是一点也不惊讶,默默地望了望天。 对嘛,以这二货后辈的手段,柳昭看不出来他是有意接近他的才有问题。 想当初,她初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可是花了大半年时间才获得了当时的太子的信任,成了他的心腹下属。 后来要获取俞九清的信任时更是一波三折,跟他遇了好几回险,在生死边缘走了好几回,才算是慢慢得到了那家伙的信任。 这后辈手段本来就不及她,更别提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就十来天,而柳昭再年轻,也是掌管着几万精兵的守城将领,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孙郎君一愣,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只是很快又一脸不解道:“那你怎么……” 既然看出了姓宋那小子心思不纯粹,他这个外甥怎么还任由他在自己身边蹦跶。 柳昭紧紧抿了抿唇,道:“一开始,我是想看看宋兄蓄意接近我到底是想做什么,然而,在和宋兄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宋兄心思不坏,何况后来……他还救了月儿。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接近我的,我都更愿意相信,他并没有害人之心。” 宋行之一脸愣然地看着柳昭,听到他这一番话,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柳兄!” 真不愧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大腿!就是比别人明事理! “荒谬!” 孙郎君却是听得一脸震怒,双拳紧握,仿佛下一息就要冲上去狠狠把自己的外甥打醒一般,“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感情用事的毛病!现在时局这么乱,会在这时候有意接近你的人能有多好的心眼! 你莫不是忘了四年前的事!四年前,就是因为你不听身边人劝阻,非要相信军中跟你处得好的那个同僚,才会中了山贼的诡计,你当时率领的出去剿匪的队伍才差点全军覆没! 当时好在俞相慈悲,念在你还年少,没有怪罪你这件事,还是愿意提拔你! 然而没想到四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长进!” 孙郎君显然说到了柳昭的痛处,只见他脸色倏然一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卿眸色微闪。 原来四年前发生过这种事。 那柳将军的舅舅如今这般偏激的态度,也能理解了。 但她理解,不代表就愿意受他们摆布。 孙郎君见柳昭说不出话来,大手一挥道:“来人!把这可疑的女人和姓宋那小子给我抓起来……” 柳昭一震,下意识道:“舅舅!” 他知道舅舅的做法虽然偏激,但某种意义上,是对的。 现在时局混乱,正是妖魔鬼怪横行的时候,面前这两个人别的不说,有事情瞒着他是肯定的。 若他们当真怀着什么不轨的企图,在他这一再的犹豫的时候,他们的企图可能已是得逞了。 但他莫名地就是觉得宋兄不是奸人,而沈姑娘更不是! 应该说,他莫名地觉得,沈姑娘就是俞相夫人! 他可以警惕提防她,但万万不可以对她做出任何过分的行为! 沈卿却只是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只在孙郎君带来的两个男人快要走到她面前时,轻轻一笑,道:“孙郎君这般谨慎虽然不算坏事,但还是很让人不快呢。 我说的话绝无虚言,孙郎君愿意的话,倒不如多等几天,等陈州那边来了消息,再处置我,到时候,不管孙郎君要杀要剐,我都无法反抗,不是么? 若孙郎君不愿意等,要现在就审问我,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这结果,孙郎君得想好能不能接受。” 顿了顿,沈卿嘴角轻勾,淡声道:“毕竟,我夫君比较护短,上一个招惹了我的瑞王就被他直接砍了,到时候他要对孙郎君动手,只怕我也没法阻止。” 俞九清把瑞王砍了这件事可不是什么秘密,在成王登基后,他更是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大肆传播,企图破坏沈卿和俞九清的名声。 因此,这里的人自然都是知道这件事的。 孙郎君脸色猛地一变,眼中下意识地掠过一抹恐惧,却还是咬着牙道:“你休想吓我!谁知道你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阴谋,再等几天,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何况,你怎么可能是俞相夫人!堂堂俞相夫人,又怎么会跟姓宋那个骗子走得那么近!” 宋行之:“!!!” 奶奶的,谁是骗子了! 他……他顶多就是目的不纯罢了! 沈卿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只是给孙郎君一个忠告罢了,孙郎君担心我有什么阴谋,这几天可以派人十二个时辰密切监视我,我也可以承诺孙郎君,在陈州来人前,我不会离开这个院子。 但孙郎君若非要这般偏执行事,一心找死,我也没办法。” “你!” 孙郎君被沈卿怼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狠狠地瞪着她,咬牙道:“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个兵士突然快速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地径直走到了柳昭面前,单膝下跪大声道:“禀报将军!前方探子传来急报,有一支几万人的大凉军队正在朝锡州这个方向急速前进!按照他们如今的速度,最晚在明天凌晨,就能到达锡州!” 因为这个军报十万火急,通报的兵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在所有人面前就说了出来。 在场众人闻言,顿时都脸色大变。 除了沈卿以外的人,都是一脸震惊夹杂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沈卿的脸色则是迅速冷沉了下来。 牧仁那厮,果然派人过来了! 柳昭到底是一城守将,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问:“可能估计来的人有多少?” 那兵士一脸慌乱道:“前方探子粗略估算了一下,来的大凉军队至少有五万人!瞧着不比我们锡州的守军少! 而且……而且,据前方探子所说,他们似乎在那支军队中,看到了大凉的云王!” 大凉的云王! 大凉的云王竟是亲自过来了! ------------ 第225章 他的王妃(二更) 孙郎君猛地看向沈卿。 此时他的表情十分可笑,眼睛和嘴巴都大张着,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宋行之没忍住,“靠”了一声,“敢情那云王看起来牛逼轰轰的,却是个恋爱脑啊!” 他这句话,在场的也许只有沈卿听懂了,但不妨碍他们猜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昭也忍不住看了沈卿一眼,但如今事态紧急,不是八卦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咬牙厉声道:“去把军中所有副将都叫过来!两刻钟之内,我要见到所有人!” 五万大凉军队已是难以对付了。 如今,大凉的云王竟然还亲自来了,在他亲自坐镇,他们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援军的时候,他不确定能守住这锡州几天。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了! 沈卿见他说完后转身就要离去,上前一步冷声道:“柳将军,且慢。 云王抛下前线状况亲自前来,定是想速战速决。 因此,我猜测,他一来到锡州,就会进行猛烈的进攻,且我十二年前和云王对峙过,知晓他这人精于进攻,他手下的兵都十分骁勇善战,每一个兵都是在刀山火海中历练出来的,在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和他正面对抗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因此我建议,锡州只守不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亲笔写的信明天就能送到陈州,陈州那边再派人过来,需要大概五到六天。 我知道要在云王率领的军队下坚持五到六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你必须做到! 而且,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应该不需要坚持那么久,云王前期煞费苦心弄出一个冒牌货来,就是担心俞相会把注意力放在锡州,说明他也十分警惕俞相。 如果他知道俞相知晓了我在锡州,并已是在派兵来锡州的路上,他自己便会提前撤兵。” 柳昭这会儿哪里再敢怀疑沈卿。 虽然十分不可思议,但毫无疑问,她就是俞相夫人!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云王为何突然抛下前线战况转而攻打锡州。 也无法解释,沈姑娘是如何猜出这件事的! 然而,正如沈姑娘所说,要在云王亲自率领的军队进攻下坚守这么多天,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别说五六天了,他自己都没有信心,能否坚持超过三天。 只是就如沈姑娘所说,这件事他必须做到。 不仅仅是为了沈姑娘,也是为了锡州的百姓! 他不禁转向沈卿,深深地行了个礼,道:“末将知晓,请沈……夫人放心!” 一旁的孙郎君显然还一脸懵,见自家外甥显然已是把那女子当成俞相夫人对待,忍不住道:“大凉军队只是在朝着锡州的方向来了,谁知道他的目的地是不是就是锡州……” 见到自家外甥沉着一张脸看了他一眼,孙郎君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连忙轻咳一声,唤回些许理智,叹声道:“昭儿,舅舅只是希望,你凡事都再谨慎一些。” 柳昭静了静,朝孙郎君行了个礼,道:“我知晓舅舅做这一切都是出于对我的担心,舅舅放心,这件事关系到一城百姓的安危,我定是会谨慎行事。” 说完,转身便大步离去。 柳昭一走,这个不大的院子便沉寂了下来。 孙郎君和沈卿他们默默对视,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尴尬。 最后,他看向沈卿,抿了抿唇,道:“方才,我确实有些偏执了,但虽然如今事情似乎就像沈姑娘预测的一般,大凉军队来袭了,但请沈姑娘体谅,我还是没法完全相信沈姑娘。 战场上的尔虞我诈都是刀刀致命的,在确认你就是俞相夫人,或者你确实对昭儿无害之前,我还是需要派人监视着沈姑娘。” 沈卿微微扬眉。 看来这男人也不是冥顽不灵不讲理的性子。 她淡淡一笑,道:“孙郎君的顾虑我自是清楚的,孙郎君想派多少人来监视我都无妨。” 孙郎君一愣,看着沈卿的眼中终是忍不住带上了几分钦佩。 方才他那般对待这姑娘,寻常人早就觉得恼怒委屈了,她却始终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甚至主动提出,他派多少人来监视她都无妨。 她是心思藏得太深,还是本就坦荡磊落? 虽然他经常斥责自己的外甥过于感情用事,但这一刻,他也忍不住偏向于后一种猜测。 他深深地看了沈卿一眼,道:“若云王是为沈姑娘而来,我倒是多少有几分了解了。” 顿了顿,他似乎不经意地扫了宋行之一眼,语气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鄙夷道:“我不知道沈姑娘是怎么认识这小子的,但这小子来历不明,又满嘴谎言,沈姑娘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好,免得受到奸人蛊惑。” 他如今,显然把沈卿和宋行之看成两派人了。 宋行之:“!!!” 他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这孙郎君天天这般针对他! 沈卿忍不住好笑地扬了扬嘴角,看了一脸义愤填膺的宋行之一眼,淡声道:“谢孙郎君关心。” 却也没说要不要如他所言,和宋行之保持距离。 看孙郎君走远后,宋行之终是忍不住,愤愤地道:“太过分了!我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违法犯科的事情,怎么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反派一般!” 沈卿却没空搭理他,想到正往这边而来的牧仁,她脸色沉甸甸得仿佛天边的乌云。 她先前只以为,牧仁会派人过来。 却没想到,他竟是亲自过来了!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他到底是一军统帅,他便是再任性,也不可能做出让手底下的将士因为一己私情牺牲的事情。 因此,沈卿倾向于,他带这么多兵来锡州,只是想起一个震慑作用,除非他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或者柳昭先出兵,否则他不会有太大动作。 要想坚守到陈州那边派援军过来,应该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沈卿还是低估了牧仁这厮厚颜无耻的程度。 第二天一早,沈卿起来后,便立刻询问身边的侍婢,大凉的军队如今怎么样了。 按照昨天探子的说法,他们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就到了锡州城外了。 那婢女虽然是柳昭的人,但消息显然不怎么灵通,闻言行了个礼道:“沈姑娘稍安勿躁,奴婢这便去找人了解情况。” 然而,她还没了解情况回来,倒是宋行之和柳昭匆匆过来了。 宋行之一脸荒唐之色,还没走到沈卿面前便忍不住咬牙道:“云王那厮简直太厚颜无耻!他竟然说……竟然说锡州把他的王妃藏起来了!” ------------ 第226章 云王妃还是俞相夫人? 他的王妃? 谁是他的王妃! 沈卿眉头猛地紧皱,嘴角边不禁扬起一抹不带温度的弧度。 柳昭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他几乎已是认定沈卿就是俞相夫人。 如今这大凉的云王却跳出来说俞相夫人是他的王妃,这简直是在打俞相和他们的脸! 虽然牧仁的所作所为让沈卿有些讶异,但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这厮倒是聪明,天底下没有多少人知道俞相夫人此时在锡州,若他说自己这般大动干戈来到锡州是为了别人的夫人,只会落下一个荒唐的名声,他底下的将士也不会服他。」 然而,若他说的是要回自己的王妃,这个理由便太充分了。 自家王爷的王妃竟然被敌国将领扣留了,这不单单是在挑衅他们王爷,更是看不起大凉皇室! 这一下子,就把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上升到了国与国之间的矛盾。 宋行之在来的路上也听柳昭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忍不住咬牙道:「可是,沈姑娘压根不是他的王妃!只要把沈姑娘是俞相夫人这件事说出去……」 沈卿却淡声道:「你以为,云王没有把这种情况考虑在内吗?若是我的身份被暴露,情况可能更糟糕。」 宋行之微愣,道:「为何?」 沈卿没有回答宋行之的问题,看向柳昭道:「柳将军可有统计过,如今还留在锡州的百姓有多少人?」 柳昭一愣,道:「不算守军人数的话,锡州原有人口六万,虽然战争开始后,很多百姓离开了,但如今留在锡州的百姓至少还有一半以上。」 一半人口,也有三万了。 锡州是边境州镇,很多百姓同时也是边境守军的亲人,自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沈卿忽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冷意和无奈,道:「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无缘无故的战争,若他们知晓这场战争本不用开始,只是因为我——俞相的夫人在锡州,才把这么多大凉将士吸引了过来的话,我只会成为所有人怨气的靶子。 届时,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毕竟如今,朝廷对她和俞九清的定性是反贼,更是大肆宣扬,如今这乱世之景是她和俞九清引起的。 不管她和俞九清先前在民间百姓心中的形象多么崇高,他们多少也会受到朝廷宣扬的这些说法的影响。 简单来说就是——如今质疑和怨恨她和俞九清,才是大齐最政治正确的事情。 宋行之听到沈卿的话,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道:「到时候,他们会要求柳将军交出你,平息这场战争!」 沈卿的嘴角又扬了扬,只是眼神更冰冷了,淡声道:「云王这次和我们打的,是心理战。不管我的身份是否公诸于世,百姓都会要求柳将军把我交出去,平息这场本不必要的战争! 柳将军当然可以不交,但如此一来,柳将军是俞相一党的身份就会暴露,更是会受到锡州所有百姓的怨恨和责难! 更甚者,可能连守军中也会***!」 柳昭自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这里的守军将领虽然基本都是俞相的人,但很多底层兵士却还被蒙在鼓中,至今都以为,自己是在为大齐朝廷作战。 柳昭虽然有信心,能把大部分兵士安抚下来,但五万守兵中,便是只有一小撮人群起闹事,也足以酿成巨大的灾祸! 在如今大凉军队就驻扎在锡州城外的时候,这个险,是谁都不敢冒的。 沈姑娘说得没错,这个云王,跟他们玩的是心理! 就在几人不自觉地沉默下来的时候 ,外头突然急匆匆进来一个兵士,单膝下跪焦急道:「禀告将军!将军府外来了……来了许多百姓!都在追问将军是否扣留了大凉云王的王妃! 不仅是将军府外,军营外也围满了百姓!都在说,若将军真的扣留了云王妃,请立刻把云王妃归还给云王,免去锡州这场灾祸!」 几人脸色都是一变。 竟是这么快就来了! 宋行之不禁急了起来,「怎么办!沈姑娘是决不能交出去的!要不我们就装傻,只要死咬着那什么云王妃不在我们手上……」 沈卿却是忍不住白了宋行之一眼,「云王都把局设好了,岂容你不往里面跳? 我说了他这回要打的是心理战,你以为心理战就是他把军队往锡州门前一搁,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宋行之一愣,简直要疯了,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做人就不能单纯一点?! 「他还会做什么?」 沈卿淡声道:「如今锡州城里的百姓就是云王的刀,如果我是云王,定会想办法逼迫锡州的百姓,让他们成为更锋利的刀,更卖力地为自己做事。 因此,云王不会只是等着柳将军给他送人,他定会发动攻势,且攻势会来得十分密集。」 柳昭暗叹一声,证实了沈卿的话,「今天早上天没亮的时候,云王便发动了第一波攻城战,只是这一回他们来的人不多,我们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因此很快就把他们击退了。」 大凉军队凌晨才来到了锡州城外,只怕是刚结好营,就迫不及待地派出人来攻城了。 宋行之也渐渐跟上了他们的思维,张了张嘴,道:「靠,这样的攻势若是再多来几遍,即便每一次都被咱们的人击退,也足够搞人心态了! 城里的百姓哪里受得了,最后只会在恐惧的驱使下,进一步逼迫柳兄把人交出去!」 他说完,见沈卿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又急又不解,「沈姑娘,你怎么还能那般悠闲,你就不怕吗?」 毕竟她才是当事人啊! 「这时候怕有什么用?」 沈卿无奈地扬了扬唇,一双漂亮的杏眸却泛着寒光,突然用右手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二,道:「他要玩心理战,我们也只能奉陪了。 我猜测,前两天,大凉军队的攻势会十分密集,但不会太难对付,他们的目的只是给城里的百姓施加压力。 但如果两天后,柳将军还没有交人的意思,云王那厮定会想办法给我们这边制造伤亡,且越多越好,这时候的百姓大抵会十分愤怒,甚至会和锡州守军产生冲突。 谁能撑到最后,这场战争才算是谁赢了。」 沈卿忽地,停下了写写画画的手指,抬眸看向柳昭道:「柳将军,不知道我可否亲自上城墙观战?」 ------------ 第227章 沈前辈的选择(二更) 女子的眼眸清明而淡然,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柳昭一怔,下意识道:“这太危险了……” 沈卿只是淡声道:“这场战争说到底是因我而起,要我只是躲在将军府中什么都不做,我良心上过意不去。 大凉军队扎营的地方离锡州定然不会太近,我便是走上城墙,云王他们也很难发现。 我先前与云王对峙过,熟悉他的用兵套路,我亲眼看着,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你们无法发现的事情。” 柳昭的眉毛却依然死死拧着,“可是,你要以什么身份上前线?锡州大部分百姓都知道我把一个女子带进了将军府,很多人已是猜测,云王要的那个女子便是你。 如果你这时候离开将军府……” 沈卿却只是淡淡一笑道:“这有何难?我除了俞相夫人这个身份,可还有一个身份。” 柳昭一愣,下意识道:“小沈……大人?” 说实话,作为朝廷的新生力量,柳昭和许多在沈卿失踪后才进入朝堂的官员一般,并不知道俞相夫人便是小沈大人。 只是泓景郡王那天明确说了,俞相夫人和小沈大人是一个人。 柳昭不是不震惊的,这是这段时间让他震惊的事情太多了,他都有些震惊不过来了。 沈卿眉眼微扬,笑容中带上了几分烈日般的张扬,道:“没错,如今俞相夫人既然不适合面世,自是要换小沈大人来了!” 很快,沈卿就穿上了柳昭帮她找来的一套白色男子袍服,把头发简单扎了个髻用天青色发带扎起,熟练地化了个偏英气的妆容,再拿上一把作为配饰用的扇子。 等她再出现在宋行之和柳昭面前时,俨然已是一个白衣翩翩风华绝代的少年郎。 宋行之惊得下巴都要下来了,围着沈卿一个劲地转圈,道:“沈姑娘,你这化妆技术也太厉害了吧!要不是我认识你,我都要以为你真的是个男子了!” 面前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却英气,身材纤细,却昂首挺胸,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 柳昭也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在心里暗叹:“难怪当初小沈大人纵横官场,却鲜少有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沈姑娘的女扮男装,改变的不止是皮相,更是整个人的行为和气质。” 他钦佩地看了沈卿一眼,恭敬地道:“沈……郎君请随末将来罢。” 为了避开围在将军府门前的百姓,他们只能从后门偷偷出去,等他们来到城墙的时候,大凉军队刚刚结束了第二波攻城。 而这第二波攻城虽然也结束得很快,但显然比第一波攻城要猛烈多了。 至少第一波攻城的时候,他们这边没人受伤,第二波攻城的时候,他们这边伤了四人。 幸运的是,没有人牺牲。 听了底下兵士的汇报,柳昭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把沈卿交托给别的兵士,便快步前去查看伤员的情况了。 沈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径直往城墙那边走去。 被命令照顾沈卿的兵士立刻紧跟着她道:“沈郎君,城墙上很危险……” “无妨,敌军刚刚袭击过一回,短时间内不会再发动攻击了。” 沈卿脚步不停,给守着城墙的兵士出示了柳昭给他的令牌,便顺利走了上去。 因为她举止大方,神情淡然,一点也不像是不速之客,反而像是上来巡逻的将领一般,城墙上的兵士见到她,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锡州城外是一片荒芜的平原,站在城墙上,可以把锡州城外的景色都囊括在眼里。 远远的,能看到平原的尽头驻扎着一个又一个的军营,军营上悬挂的军旗迎风飘扬,虽然这个距离看不清军旗的模样,但从它身上传来的危险冷肃感觉一如那个高大如山的男人给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沈卿不陌生。 十二年前,她就是站在城墙上,这样眺望那厮的军队。 历史是一个圈,没想到十二年后,他们又会回到相同的立场上。 沈卿慢慢走到城墙边,双手扶上城墙。 紧跟在她身后的宋行之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城墙上看到的景色是这样的,好壮观,但又好苍凉好孤单的感觉……” 沈卿淡淡一笑道:“古代的军旅生活就是这样的,每天都要注视着这样的景色。” 宋行之不禁转头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此情此景,让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一直藏着的一个疑问,“古代这般落后不方便,还时常会有各种战乱和灾害,就没有几天是能好好生活的,沈前辈为何非要留在这里? 明明沈前辈这么优秀,十六岁便进了时空管理局,被当做精英重点培养,第一个任务就是超高难度的3S级,沈前辈还近乎完美地完成了,就连向来挑剔的监察部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我听局里的人说,完成那个任务后,若不是沈前辈坚持留在这个世界,沈前辈定然就要升级加薪了,迟早会成为时空管理局最年轻的指挥官。” 到时候,花花世界,金钱地位,沈前辈想要什么没有? 哪一点,不比这个乱糟糟的世界强多了? 沈卿不禁看了宋行之一眼。 她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人跟她聊过这方面的话题了。 她思索片刻,却依然只是淡然一笑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吾心安处是吾家,不止是我选择了这里,这里也选择了我。” 宋行之微愣。 就在他又想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激动得岔气的声音,“你……你莫非是小沈大人!” 沈卿微愣,转头一看,就见一个身披银甲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一脸不敢置信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一双虎目因为激动,竟染上了淡淡的水光。 沈卿细细地打量他一番,没认出他是谁,不禁问:“你是?” “小人……小人是小沈大人当年率领的军队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小沈大人认不出小人是正常的!” 男人见沈卿没有否认,顿时更激动了,明明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却依然一副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样子,忍不住走前两步道:“但……但小沈大人击退大凉蛮子的英姿,小人永世难忘! 当年小人的家乡达州被大凉蛮子占领了,那些可恶的大凉将领纵容手底下的兵士对大齐的百姓烧杀抢掠,当时大齐很多将领都说我们和大凉的兵力相差悬殊,若是强行进攻只是找死。 那时候,唯一坚持要进攻的人只有小沈大人,小沈大人深夜带兵从后方突袭敌方阵营,把他们的马棚一把火烧了!然后趁大凉将士惊怒不已的时候出兵,一举收回了达州! 我在达州的亲人正是多亏了小沈大人,才安然度过了那场灾祸!” 沈卿一脸恍然。 当年她作为统帅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去抵御大凉,自是不可能把军中每一个人都记住。 只是,她没记住他们,他们却显然把她记住了。 男人显然激动不已,突然在沈卿面前双膝下跪,额头磕地哽咽道:“后来小人听说,小沈大人失踪了,小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方才乍然见到小沈大人,小人……小人简直不敢相信小人的眼睛。 可是小沈大人见到大凉蛮子又一次侵略我大齐,不愿意见到大齐百姓再一次被大凉蛮子践踏,才愿意出山,重新率领我们击退可恶的大凉蛮子?” ------------ 第228章 还只是一个小屁孩(一更) 沈卿看着面前的男人,刚想弯下身子把他扶起来,就听身后突然传来柳昭讶异的声音,“许副将,你怎么……” 方才沈卿就看出来了,这男人在军中的等级应该不低,如今看来,他是柳昭手下八个副将的其中之一。 然而,便是柳昭亲自过去想把他扶起来,许副将却依然跪着一动不动。 沈卿垂眸看着他,低低道:“许副将请起罢。” 听到了沈卿这句话,许副将才站了起来,眼眸微红地看着沈卿,道:“如今锡州的守军中,有不少都是当初跟着小沈大人赶跑大凉蛮子的人,若他们知晓小沈大人回来了,定会很高兴……” 柳昭是俞九清的人,因此被俞九清安在锡州的守军中,有不少当初跟过沈卿和俞九清的人。 听到许副将的话,沈卿微微挑眉,脸上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道:“这样么?倒是方便我行事了。” 她有心参与进对抗大凉的战争中来,却苦于手上没人。 她本来就在思索,要如何快速得到锡州守军的信任,如今倒是老天爷给她行了个方便了。 从方才起就有些懵的柳昭这会儿也察觉到许副将异样的原因了,不禁好笑道:“原来许副将先前认识小沈大人,我还在烦恼要如何把小沈大人介绍给你们认识呢。” 许副将立刻自豪道:“柳将军,虽然属下也十分认同柳将军之才,但恕属下直言,小沈大人带领大军纵横沙场的时候,柳将军还只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呢!” 柳昭听得又是好气又是无奈,装模作样地撸一撸衣袖道:“许副将,这段时间军中没有擂台比试,你皮痒了可是?” 按理来说,自己手下的将领拿别人跟自己比,一般的将军都是无法忍受的。 但柳昭本就年少,他年仅二十五岁就掌管着锡州五万精兵,军中一半以上的副将都比他年长,柳昭没法用年龄和资历压他们,靠的都是实打实的拳头和每日不敢松懈的努力。 与手底下将领的相处也更偏向于朋友式的相处,偶尔被调侃几句,只要不涉及到底线,柳昭都不会与他们计较。 更何况,许副将此时用来与他比较的是俞相夫人兼小沈大人,不管对方是哪个身份,他都没有在意的资格。 许副将说到底,心里也是尊重自己的将军的,哈哈大笑两声,忽地道:“对了,小沈大人可是柳将军找过来的?” 柳昭不好明说沈卿的身份,只含糊道:“小沈大人刚好在锡州,听闻锡州被大凉军队围攻,因此忍不住站了出来。” 许副将顿时大喜,眼中不自觉含着激动的泪道:“小人便知道,小沈大人不会真的抛下大齐不管的!小人这便……这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旁人!” 说完,给柳昭和沈卿行了个礼,便快步走下了城墙。 柳昭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副将走远的身影,半开玩笑地道:“这家伙从以前起就经常在我耳边念叨小沈大人小沈大人的,如今小沈大人真的来了,我这个将军在他心中都要自动退位了。” “怎么会?军规严明,如今锡州城的守城将领还是柳将军。” 沈卿淡淡地笑看他一眼,突然再次看向远处的大凉军营,道:“那四个负伤的兵士没什么事罢?” 听沈卿说起正事,柳昭收起脸上的玩笑神色,道:“不是什么重伤,但关注着前线情况的百姓很多,他们立刻就知道了有人受伤的事,围在将军府外头的百姓……更多了。” 沈卿静默片刻,道:“这几天只会越来越多。而我们必须把战况撑到陈州那边传来消息。” 一旁的宋行之欲言又止。 沈前辈先前说,顺利的话,陈州那边五到六天便能派来援军。 但这个时间的前提是——一切顺利的话。 如果不顺利呢? 如今百姓间抗议的声音便如此大,如果战况拖长,连他这个半吊子都知道,情况绝对不容乐观。 但他看沈卿和柳昭都一脸坚毅的模样,终是抿了抿唇,没把这个顾虑说出来。 他能想到的事情,沈前辈和柳兄定然也能想到。 战争本就是一场赌博,天底下没有必胜之战,也没有必输之战,只能看命运更眷顾哪一边。 接下来两天,正如沈卿所料想的,大凉那边的攻击来得非常密,且让人恼怒的是,他们的目的明显不是要攻入城池,而是千方百计要对他们这边的人造成伤亡。 短短两天,他们这边就已是伤了数百人,死去的兵士也有上百。 虽然大凉那边同样有伤亡,但比起大凉那边的情况,他们这边还多了百姓对他们施加的压力。 随着伤亡人数越来越多,锡州的百姓对柳昭的不满和愤怒便越来越重。 这场战争,本来只要交出云王那个王妃便可以避免,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柳将军不愿意把那个女人交出去! 那些兵士原本不需要死去的!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亲人家属! 如果他们是在保家卫国的战争中死去便算了,如今这算什么?他们的伤亡,竟是因为他们柳将军莫名其妙的行径! 虽然柳昭一再对外宣称,他并没有扣留云王妃,但愤怒中的百姓又怎会愿意相信他的话? 到后来,将军府外围着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乎每个角落都有百姓盯着,更是有试图闯进将军府的百姓和将军府的护卫起了冲突。 最后,柳昭和沈卿都无法回去将军府了,幸好柳昭在锡州多年,早已是狡兔三窟,便把沈卿带到了他在锡州的另一个院子里,让她暂且在这里住下。 他们搬家这一天,正是大凉军队来袭的第三天。 柳昭把沈卿安顿在新院子里后,为免自己的行踪被愤怒的百姓发现,让沈卿暴露,急匆匆地便要离去。 沈卿却猛地将他拉住,看着柳昭这两天迅速变得憔悴的面容,暗叹一声,道:“从今天早上开始,大凉军队进攻的频率显然更密了。” 柳昭想起城外的战况便心绪烦乱,耐着性子深吸一口气,道:“确实,但如今已是第三天了,如果陈州派来了援军,我们这两天应该就能侦察到,夫人不用担心……” 沈卿却紧盯着他,淡声道:“但城里的情况,只怕坚持不到两天了罢?我听说今天早上,百姓已是突破了将军府的防卫冲了进去,凡是见到女子就绑起来,如今,将军府还在被他们占据着。 许副将与我说,军中也有不少将士有意见了,再这样下去,你的处境会十分危险。” 柳昭暗暗咬了咬牙,却还是安抚地道:“放心,我……” ------------ 第229章 她就是我的王妃(二更) “这不是你能不能坚持的问题,而是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和锡州的将士因为我备受磨难。” 沈卿却淡声打断了他的话,杏眸中流转着深沉的冷意,“一味这般隐忍挨打,可不是我的风格。” 柳昭一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焦急道:‘夫人,你可是想做什么?已是到了最后关头了,不管如何,你都断不能冲动! 你是俞相的夫人,你的安危关乎着天下社稷的将来,保护夫人,本就是末将的职责……’ 面前的女子,不管是作为俞相夫人还是小沈大人,都是大齐不能缺少的人。 明明已是到了最后关头了,怎么可以放弃! 沈卿却只是淡淡一笑,眸光却坚定道:“放心,我不是要放弃,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罢了。” 顿了顿,她低声喃喃道:“本来,我都想好,在见到他之前,不再以身犯险了……” 只是后一句话,沈卿说的音量太小,柳昭没听清,不禁微微一愣道:“夫人可是在说什么?” 沈卿看了他一眼,笑笑道:“没什么,麻烦你帮我准备两队精兵,以及,看看如今的泓景郡王在做什么。” 她扬起的嘴角突然染上了彻骨的冷意,道:“擒贼先擒王,既然云王那厮这般嚣张跋扈,我就设个局,先把他擒了!” 当天下午,锡州城侧边的一个小门突然悄然开启,一辆低调却宽敞的黑色马车快速从侧门跑出,快速往前奔去! 马车里,泓景郡王看着被捆在麻布袋中不断挣扎的一个女子身影,眼中泛着激动而疯狂的光芒。 抓到了!终于抓到了!不枉费他不顾危险潜伏在锡州中这么多天! 今天早上,将军府突然被一群愚民占领,他这些天天天绞尽脑汁思索要怎么潜入将军府,把这女人带出来,听说将军府被占领后,他立刻跑了过去,却没想到那么幸运,在将军府一个侧门撞见了偷偷换上侍婢服打算逃走的这女人! 他立刻让手底下的人把她抓了,用麻布袋捆了起来便火速出城。 那可恶的柳昭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呢,一边是不断袭击锡州的大凉军队,一边是不停抗议的百姓,压根没精力去关注他的去向,因此,泓景郡王离开锡州离开得十分顺利。 他也不知道柳昭那小子怎么敢惹大凉那个云王,竟然不知死活地把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妃绑了! 只是他懒得管那么多,他的目的只有这个俞相夫人,只要把她带到京城,抓拿乱臣贼子这个天大的功劳就是他的了! 他乐得柳昭和大凉那云王缠斗,最好双方都没精力管他才好。 泓景郡王越想越是兴奋,看到身旁不断挣扎的女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我手中!我劝你乖乖的,这样在上京的路上,我还能让你少吃点苦头! 否则,哼,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威胁见了成效,身旁的人顿了顿,还真的安静了下来。 泓景郡王一脸得意,笑得更是张狂,“什么俞相夫人,什么小沈大人,也不过如此!最终也不过是要任我摆布罢了! 说起来,我还真好奇,你是怎么把那个冷心冷情的俞九清勾得五迷三翘的?据说连我皇伯伯,当年也是你的裙下之臣。 若不是我要把你献给皇伯伯,我还真想尝尝你的滋味。” 泓景郡王看着麻布袋下那截不盈一握的纤腰,以及一双长而纤细的腿,忍不住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伸出手猛地拍了拍女人那浑圆挺翘的臀,暗骂道:“娘的,果真是骚货!” 只见那女子猛地颤了颤,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拼命往角落里缩。 泓景郡王冷哼一声,为了降下体内的邪火,掀开帘子打算吹吹风,然而,外头出现的景色却是让他一惊,不禁怒喝道:“惊风!惊风!怎么回事!这可不是上京的路!” 却见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跑到了两座山中间的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中。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路! 然而,他喊了半天,前头驾车的人都没有半点声响。 泓景郡王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朝马车后面怒喝,“雷霆!青云!娘的!都到哪里去了!” 他这才发现,本该牢牢跟在马车后面的两个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不见了踪影! 就在泓景郡王惊得心跳猛然加速时,后头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他吓得浑身颤抖,没来得及探头看向一眼,一支闪着寒芒的利剑就突然在他眼前急速飞过,直直地……射进了正拉着这辆马车的其中一匹马的大腿上! 随即,又是嗖嗖嗖几支利箭飞过,拉着马车的两匹马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轰然倒在了地上。 马车也随之猛地停了,因着向前的冲力,马车车轮直直地撞上了跌倒在地的两匹骏马,眼看着就要被甩飞出去! “护住那辆马车!” 一个低沉阴翳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马车左右两边同时传来一股拉力,生生把要被甩飞的马车拉停了下来! 直到整辆马车静止了下来,泓景郡王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阵低沉稳重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朝着马车的方向越来越近。 泓景郡王吓得心都要飞出来了,尖声道:“来……来者何人!可……可是柳昭!” “呵。”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嗤,随即,一个沉肃的嗓音响起,“倒是没想到,还有人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带走本王的王妃。” 泓景郡王眼眸猛地瞪大。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外面的人到底是谁! 那可是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招惹的恶鬼啊! 泓景郡王吓得都语无伦次了,“云……云王殿下,我……我没有带走你的王妃!你的王妃在柳昭那小子手上呢!我……我怎么敢带走云王殿下的王妃!我带走的不过是我们大齐一个罪大恶极的罪人……云王殿下定是被柳昭那小子诓骗了……” 然而,不敢他怎么卖命的解释,那脚步声还是来到了马车外头。 随即,马车门在泓景郡王一脸绝望的注视下,被猛地打开,高大如山面容粗犷冷峻的男人站在外头,仿佛看死人一般地看了泓景郡王一眼。 然而,当眼光触到马车中被套着麻布袋紧紧捆绑着的女子时,那双鹰隼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了一抹温柔。 随即,他在泓景郡王怀疑人生的表情下,冷声道:“她就是我的王妃。” ------------ 第230章 沈卿的反击(一更) 泓景郡王:“!!!” 他心态崩溃之余,猛然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拼命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定是搞错了!这女人可不是什么云王妃!她……她是我们大齐逆臣俞九清的夫人……” “闭嘴!” 高大健硕的男人却仿佛被触了逆鳞一般,满含杀气地瞪了泓景郡王一眼道:“别在本王面前提那个男人的名字!从此以后,她只是本王的王妃!” 泓景郡王:“???”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会这大凉云王在找的王妃,跟现在在他马车里的俞相夫人是同一个人吧! 那女人什么时候,竟连大凉的云王也勾搭了! 牧仁懒得再搭理被吓得抖成一团的泓景郡王,看向被麻布袋套着的女子,眼中寒芒一闪,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利落地把她身上的麻布袋划开。 然而,当看清了麻布袋里的女子,他利眸猛地一瞪,“你是谁!” 却见麻布袋里的女子虽然与那个冷心冷情的女子有六七分相似,但熟悉她的人都能看出来,她们不是一个人! 泓景郡王也怔住了,尖声道:“怎……怎么会是你!” 难道他抓错人了?! 那时候,他乍然见到一个模样身材都与那个女人十分相像的女子,又听跟在她身旁的婢女唤她“沈姑娘”,激动之下,想也没想就让身边的侍卫把她打晕套上麻袋带走。 那之后,他担心柳昭找上来,回到住处后便急急地收拾好东西离开锡州,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细细观察这个抓来的女子。 也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抓错人! 牧仁到底是战场经验丰富的将领,在发现那女子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后,心里就猛然蹿上一丝不安,回头低吼道:“立刻整队离开……” 然而,他话音未落,两边山崖处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牧仁猛然抬头一看,只见无数大大小小的巨石正沿着两边的山崖往下急速滚动! 而站在其中一处山崖上,正微微低着头看他,一身白衣发带飘飘的清秀少年,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梦中困扰他的人儿又是谁! 沈、青! 他猛地一咬牙,大吼道:“注意闪避!立刻整队回营!” 然而,两边的巨石接连不断地落下来,山路又狭窄,便是牧仁立刻上马并凭借着精湛的马术避开了绝大部分巨石,还是被一颗有两个男人头颅合起来那么大的石头猛地砸到了左肩上,砸得他身形一晃,差点直接从马上摔下来。 “王爷!” 紧紧跟在他身旁的兵士顿时惊得一声大叫。 “别管我!顾好自己,全力冲出这条山路!” 牧仁冷声低吼,用完好的右手操纵着马匹快步冲向外头的平原。 这条山路到底不算长,便是沈卿带来的兵士准备充分,不停往下面推石头,还是眼看着牧仁要成功逃出去。 许副将从一开始占据上风的激动兴奋慢慢变得有些焦急,忍不住走到沈卿身旁道:“小沈大人!那云王灵活得跟地里的耗子似的,不管我们怎么对准他扔石头都打不中他!怎么办才好!” 虽然云王带来的一大半人都倒在这场石头雨中了,但那些人的命有什么用,他们要抓的是他们的主子! 沈卿嘴角微扬,站在高高的山崖上看着狼狈逃脱的牧仁一行人,红润的唇微启,冷声道:“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我已是在山路口安排了伏兵,然而云王此人不能小觑,许副将,你立刻带领一队精兵,去协助我们山路口的伏兵。” 这厮害她狼狈逃窜了这么多天,也是时候让他尝尝被人围堵的滋味了。 许副将一喜,强忍着心底的激动道:“是!” 果然不愧是小沈大人! 一出手,就把那大凉蛮子打得四处逃窜! 如果他们能一举把那大凉蛮子虏获,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许副将离去后,沈卿转头看了一眼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宋行之,不禁好笑道:“既然害怕,又为何非要跟来呢。” 宋行之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死在他面前,还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 听到沈卿的话后,却还是一脸倔强道:“我……我要保护沈前辈嘛!何况,机会难得,我也想向沈前辈多学一点东西!” 沈卿不置可否,转身施施然地往山崖下走。 在山崖上看不到山路口那边的情况,但山路口的伏兵是柳昭亲自率领的,柳昭做事,她还是放心的。 宋行之连忙跟上沈卿,说话时牙齿还在忍不住打颤,“沈……沈前辈,你怎么知道云王定然会追上泓景郡王?如果他没追上去,咱们这个计谋不就没法成功了?” 沈卿现在心情好,倒是有耐心跟他细细讲解,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云王是你这种毫无城府的傻小子?以云王的做事方式,在他决定带兵前往锡州那一刻,就会先派探子潜进锡州,因此,他定然知道泓景郡王在我进城那天,便认出了我,想把我抓起来。 即便他不知道,在泓景郡王抓了我后,我也安排了柳将军故意表示出十分焦急的模样,派人在锡州大肆搜寻我和泓景郡王的行踪,云王在锡州的探子得知这个情况,定会立刻把这件事告知云王。 而为了防止我逃离锡州,云王定会在锡州各个出口安排人手监视,泓景郡王心存侥幸,觉得云王要找的是他的王妃,只要他带走的不是他的王妃,云王应该不会在他身上花太多精力,殊不知云王由始至终要找的人,跟他想抓的是同一个人。” 宋行之不禁咂舌,“这泓景郡王也太蠢了罢!我要是他,宁愿在锡州多躲几天也不冒这个险!” “你可是对大齐皇室有什么误解?大齐皇室的人若是不蠢,又怎么会折腾出这么多事情?” 沈卿冷笑一声,道:“这泓景郡王先前可不知道云王会攻过来,只怕他早就后悔没有提前离开了。 他根本不相信锡州守军能抵挡得了大凉的军队,否则当初,他也不会直接抛下他的封地青州。 即便没有抓到我,他也是会逃离锡州的,他之所以在大凉军队来了锡州后还等了这么多天,不过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罢了。” 宋行之微愣,不由得看向身旁女子秀美英气的侧脸,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沈前辈,便是大齐皇室的人再蠢,历史也是不可更改的,历史已是注定了,接下来两百多年,统治大齐的还是司马家的人。” ------------ 第231章 沈卿的良心(二更) 沈卿只冷声道:“我当然知道。” 见身旁的二货后辈半响没说话,她不禁看了他一眼,忽地笑了,“你可是担心,我会和俞九清一起篡改历史?” 宋行之一惊,连忙摆手道:“当然不是,我知道沈前辈不是这样的人!” “放心吧,我知道后果,篡改历史是违法的,我可不想我下半辈子在大牢里度过。” 沈卿淡声道:“何况,我和俞九清对争霸天下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行之顿了顿,忍不住道:“沈前辈,你确定?我相信沈前辈没有那方面的野心,但你夫君可不像没有野心的样子啊。 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沈卿脚步微顿,眼眸中浮上几许无奈道:“他只是被刺激到了,正是因为他本没有那方面的野心,身边的一切却都逼着他有,他才会不知所措,陷入迷茫。” 宋行之微愣,一脸不解地看着沈卿。 沈卿却依然自顾自地道:“所有人都道,屠龙者终成恶龙,然而,却鲜少有人去思考,当屠龙者帮助民众屠杀了恶龙,受到了万民敬仰,被捧到了高位后,面对的是什么。 人心有时候比恶龙更可怕,即便屠龙者并没有坏心,周围人对他近乎无理的期许,小人对他的嫉妒和陷害,都会逼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恶龙的道路。 有时候变成恶龙,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宋行之感觉自己似乎听懂了一些,有些茫然地问:“沈前辈可是觉得,沈前辈的夫君变成了恶龙?” 沈卿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晓,但即便他变成了恶龙,我也会把他拉回来,被迫成为万民唾弃的恶人,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两人说着话,慢慢地走到了山崖下。 刚走到山路口,柳昭便眉头紧皱地快步朝沈卿走来,看到他的表情,沈卿心里一咯噔,已是有了预料,“可是被云王那厮逃脱了?” 柳昭满脸愧疚,道:“是,云王身边的人拼死掩护云王逃了出去,我们前方的探子又来报,说大凉派了一队精兵正往这边赶来,我们这回带的人不算多,何况大多数人方才推石头耗费了大量体力,末将担心与大凉的精兵对上会没有胜算,因此没让人去追。 末将办事不力,白白浪费了小沈大人这么精妙的布局。 但在云王逃走之时,末将朝他射了一箭,正中云王的左胸膛……” 宋行之立刻道:“卧槽,你不会一箭把人射死了罢!” 柳昭眼中寒光闪过,“便是不死也定然是重伤,至少那厮十天半个月之内是不能再作妖了。” 统帅受了重伤,大凉军队那边定会混乱一段时间,至少短时间内是不能再进攻锡州了。 沈卿不禁嘴角微扬,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虽然没法趁机擒了那云王,但能限制他们的行动,也算是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得到沈卿的夸赞,柳昭竟是俊脸微红,似乎很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沈卿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事情办完了,便速速回城罢。 虽说大凉军队现在估计自顾不暇,但若他们不按常理出牌,派兵反攻过来,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好……” 就在这时,一个兵士匆匆跑了过来,朝柳昭行礼道:“柳将军,属下们方才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了泓景郡王,请问要怎么处理泓景郡王?” 像是呼应他的话一般,一个粗噶虚弱的声音猛然在众人身后响起,“你们这群无礼的家伙!快放开我!我可是泓景郡王……” 沈卿转头看去,就见肥硕矮小的男人此时正被他们的兵挟持着,浑身都被血染透了,显然身上受了重伤。 饶是如此,他还在不甘示弱地大喊大叫,沈卿都不由得佩服他的体力了。 柳昭下意识地看向沈卿,沈卿冷冷一笑,道:“能怎么处理?自是带回去好、好、看、守起来了。” 泓景郡王这时候也看到了沈卿,他立刻听出了沈卿的话外之意,这是要把他带回去软禁起来! 顿时也顾不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钻心的痛,怒骂道:“你这贱人!竟然把大凉的云王也勾搭了!若不是因为那云王,我早就逃离锡州了! 你们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这贱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吗?!你们竟然敢对朝廷要犯这般和颜悦色,对我却这般无礼,你们……” “啪”一声清脆利落的声响,还没说完话的泓景郡王被扇得脸猛地别到了一边去,右半边脸火速红肿了起来。 沈卿冷冷地看着他,忽而轻笑道:“郡王殿下,在我还有良心的时候,我劝你少说点话,否则我可无法保证,能不能让你安全回到锡州。” 女子的嗓音轻柔悦耳,语气和神态却分明是红果果的威胁。 泓景郡王瞪着面前无动于衷的众人,不敢置信道:“你们……你们……可是想反了!” “对啊。” 沈卿又是一声轻笑,说出来的话却冰冷而残忍,“在这锡州,我让你死,你就必须死,我让你生,你就必须生。若不是我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还不愿意继续看到你这张恶心的脸。” 一旁的许副将早就看不惯这个只会抛下百姓逃跑的所谓郡王了,方才竟然还这般诋毁小沈大人! 闻言立刻道:“小沈大人,你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小人可以代劳!” 泓景郡王:“!!!!” 反了!真的是反了! 这女人又是什么时候和锡州的守军搅在一起的! 然而,看着周围人刀子一般的眼神,他终是身子一颤,不敢说话了。 不管他如何不愿意相信,如今掌握着锡州的,是这个女人! 沈卿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你们的手是用来杀敌保家卫国的,不是去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的。” 泓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郡王:“……” 他此时此刻觉得,这女人真不如杀了他! 很快,一行人就回到了锡州。 因为将军府还在被百姓围堵着,沈卿还是回到了柳昭的别院。 虽然这回重伤了牧仁,但柳昭还是有些担心前线的情况,把沈卿送到了就要离去。 沈卿却拉住他,眉眼微扬道:“柳将军,麻烦你派人在城里宣扬两件事,一是云王的王妃并不在锡州,二是,小沈大人回来了。” 柳昭微愣。 因为担心沈卿的安危,即便沈卿装扮成了小沈大人,他也从没有在军队以外的地方宣扬过这件事。 “放心,大凉军队无法再发动什么攻击了。” 沈卿轻笑一声,杏眸里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下巴微扬冷声道:“既然外部的敌人已是解决了,也是时候整顿一下内部了。” 在这样的乱世,他们的反攻也是时候开始了。 ------------ 第232章 我已是和人约好了(一更) 既然这是沈卿的命令,柳昭自是要照做的。 他应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去,却在见到紧紧跟着沈卿的宋行之时,眉角一抽,道:“宋兄,你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别老在夫人面前晃悠。” 宋行之刚刚目睹沈卿打了场大胜仗,正是对这个前辈无限佩服的时候,闻言很是不服气地道:“为何?沈姑娘可是我的好友,我想与沈姑娘说说话不行吗? 何况沈姑娘一个人在这里肯定很寂寞,我刚好可以陪陪他。” “你……唉!” 柳昭真的很想敲开这家伙的榆木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最后也只能面无表情地道:“沈姑娘到底是俞相的夫人,俞相不会愿意看到一个男人在自家夫人身边晃来晃去,你若不怕得罪俞相,便继续罢。” 说完,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宋行之:“……” 对于在任务资料上被描述得特别凶残的那个男人,宋行之自然是怕的,不由得默默地远离了沈卿几步。 沈卿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才害怕,晚了。 进来罢,有我在,还会让他动你不成。 我计划做一些事情,想让你帮帮忙。” 宋行之眼眸不由得一亮,顿时把那一丝微小的害怕抛诸脑后,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道:“沈前辈想让我帮什么?” 沈前辈竟然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宋行之觉得整个人都要飘了。 沈卿进屋后,让侍婢拿来笔墨纸砚,在桌面上摊开一张纸道:“十年前,我忙着在这个世界站稳根基,很多想要做的事情都没有做起来。 如今我在这世界的根基有了,又恰逢乱世。 乱世固然遍地危险,却也是改革的大好时机,我想趁现在做点事情。” 宋行之一脸激动道:“沈前辈想做什么?大搞基建?创造发明?征伐海外?” 沈卿不禁笑了,道:“我可没有那么宏大的想法,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改革教育,设立女子学院。 我以后是要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的,不只是我,我的子子孙孙也会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 在我们那个世界,女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会对此有任何质疑,但这里不是,女子若想在这个世界做出一番功绩,不仅难,还很容易被视为异类。 我不希望我以后的女儿或者孙女,在这样一个不够自由的世界中受到禁锢。 何况……” 沈卿顿了顿,眼眸微微柔软,笑着道:“我曾经和人约好了,等一切安定下来后,便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寻一处地方隐居,闲暇时便教教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今,也是时候要为到时候的生活做一下准备了。” 宋行之一愣,自是知晓她说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夫君以及他的任务对象俞九清。 虽然沈前辈要做的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他自然也是很乐意帮她的。 只是,他忍不住佩服道:“沈前辈的心态可真好,如今天下这么乱,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都不知道呢,沈前辈便已是在想以后的事情了。 沈前辈就不怕,这个天下会一直这么乱下去?又或者,你和俞九清没法再次平定这个天下么?” 沈卿拿起笔,施施然地在纸上写下“女子学院”四个字,道:“那你是小看我和俞九清了,如今不是我们能不能平定这个天下的问题,而是我们愿不愿意去做的问题。” 她这句话是十分张扬的,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又显得那般理所当然。 她微微抬眸,看向一脸怔然的宋行之,扬唇笑得明媚,“何况接下来,我并不打算奋战在前线,所以,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宋行之下意识问:“为何?” 他今天看到了沈前辈的手段,他还以为,接下来沈前辈还会活跃在前线。 沈卿却只是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接下来,正如沈卿所料,大凉军队那边再没有发起过对锡州的进攻。 而不过半天时间,小沈大人再次出山的消息已是在百姓间传开了。 “小沈大人”这个名头虽然已是在大齐消失了十年,但十年时间并不足以让百姓忘记当初那个名满天下的少年官员做下的丰功伟绩。 为了让百姓相信这件事,沈卿甚至连续两天都出现在了城墙上,供百姓瞻仰。 见到了活生生的小沈大人,又见大凉军队那边再没有攻过来,原本惶恐不安的百姓瞬间平静了不少,到处都有人在传正是因为小沈大人的出现,才重创了大凉的军队,让他们不敢再攻过来了。 只要有小沈大人在,他们哪里还需要担心那些大凉蛮子! 一时间,连围在将军府和军营外的百姓都少了许多。 柳昭不禁长吁短叹,先前不管他怎么宣扬他没有扣留云王的王妃都没有人相信,百姓该暴动的还是暴动,如今俞相夫人不过是出来站了两天,就轻易地把百姓的心安抚下来了。 他这个锡州守城将领实在是惭愧啊。 不过,输给小沈大人,他毫无怨言就是了。 这天,沈卿去军营看这些天受伤的兵士的情况。 因为他们算是因为她才受伤的,沈卿这些天有空就会去看看他们。 就在她要离开临时搭建起来的病房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在门口见到了一个熟人——先前跟她一起逃难的赵郎君赵大山。 因为那一回,沈卿是和宋行之同乘一匹马回去锡州的,赵大山要照顾自家母亲远远落在了后面,沈卿后面又一直待在将军府,因此这是他们来到锡州后第一次见面。 见到穿着一身男装的沈卿,赵大山讶异地张大嘴巴,“沈……沈姑娘?” 沈卿这男扮女装算是很成功的,寻常人纵然觉得沈卿漂亮得有些过分,但因着她那大方磊落的做派,鲜少会往她其实是个女娇娥这个方向想。 但赵大山先前见过沈卿女装时候的样子,因此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前这个俊秀惹眼的男子,就是他先前认识的沈姑娘! ------------ 第233章 他的母亲(二更) 跟着沈卿的兵士顿时有些警惕地看着赵大山。 沈卿对他们使了个眼色,也没有否认,笑着打了声招呼,“赵郎君,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来这里送酒的,有些兵士馋酒,伤刚好一些就来我们这边定酒了……” 赵大山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扯着她的袖子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去,小声道:“沈姑娘,你可是被控制起来了? 我回到锡州后便一直在找你,却始终找不到你,我和母亲都在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你为何是这样的打扮?又为何有那么多兵士跟着你?” 那天泓景郡王在锡州城门口指着她说她就是俞相夫人和小沈大人这件事,被柳昭压下来了,赵大山自是不知晓,也不知晓她后来就进了将军府。 赵大山一边说着,一边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沈姑娘长得美,他担心她因为这张脸惹来了祸端,被人强掳回去藏起来了。 看方才跟着沈姑娘的那些兵士,说不定强掳沈姑娘的还是军中哪个将领! 沈卿看到赵郎君担心的眼神,不禁笑了,道:“我……” 这笑容看在如今的赵大山眼里,简直就是大写的四个字——强颜欢笑! 强掳沈姑娘的那个人定是害怕自己的龌龊事被人发现,才会逼迫沈姑娘穿上男装。 他不禁咬了咬牙,道:“沈姑娘,你不用怕,咱们柳将军是个正气清明的人,他定是无法容忍手底下的将士做出强掳民女这样的事情的!我这就去想办法面见柳将军,让他把沈姑娘救出来! 即便……即便柳将军不愿意出面,我也可以去找小沈大人!你听说了吧?小沈大人出山了!小沈大人最是关心我们这些底层百姓,尤其善待女子,据说她以前带兵的时候,都不允许底下的兵对遇到的女子不逊,他定是会愿意救沈姑娘的!” 看着面前一脸激动拼命试图安慰她的赵大山,沈卿:“……” 嗯……这天大的误会,要怎么解才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激动的叫唤,“你是谁!快放开我母亲!” 沈卿的心顿时微微一跳。 少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充满年少的活力,然而原本清澈的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微微沙哑,仿佛一个成长的烙印。 沈卿不敢置信地转头,当看到不远处瘦削高大了不少,一张俊秀的脸少了些孩子的稚气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少年时,她的嗓子忍不住便微微哽住了。 她原本以为没见面的时候已是足够想念了。 直到人真的出现在她眼前了,沈卿才发现,她先前察觉到的思念只是冰山一角,直到这个时候,才彻底爆发了出来。 俞子涵没看到自家母亲的动容,只拧着眉瞪着赵大山拉着沈卿袖子的手,大步走过去把母亲拉到了自己身旁,瞪着面前一脸讶异的男子语气不善道:“我母亲可不是你随随便便可以碰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悲催的呼唤,“小郎君,魏其侯让你过来的时候可是再三让你保证过不会乱来的!你怎么……怎么刚来锡州就把属下们抛开了呢!” 俞子涵却显然没有心思理会他们,转头一脸紧张地上下打量沈卿,“母亲,你没事罢?” 沈卿好不容易确认了面前的一切不是梦,嘴角微微一扬,不由自主地展臂紧紧抱住了面前的小少年,轻声道:“放心,母亲没事。” 俞子涵微微一愣,虽然觉得大庭广众下被母亲这样抱着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多少已是习惯了母亲在激动的时候喜欢抱他这件事。 而且,他也是很想念母亲的怀抱的。 再怎么坚强,他也不过是一个还不满十三岁的少年,感觉到了母亲怀抱的温暖和熟悉的馨香气息,俞子涵鼻子一酸,咬了咬唇道:“母亲,我还以为,又要好久才能找到你了。” 这一回不过一个月,他就找回了母亲,应该是高兴的。 但回想过去的一个月,简直与度日如年无异。 在赶来锡州的路上,他拼命想的都是不好的念头——如果在锡州的不是母亲怎么办?如果他们没赶上,母亲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直到见到了母亲那一刻,他的心才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了。 沈卿不禁扬了扬嘴角,刚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不小心瞄到了身旁一众兵士下巴都要掉下来的表情。 老天爷,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竟然抱着小沈大人喊他母亲! 小沈大人竟然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不不不,重点是,就算要喊,也该喊父亲才对吧!母亲到底是什么鬼! 沈卿见到俞子涵,便知道陈州那边的援军来了。 她的心彻底定了下来,也没想要隐瞒什么,松开怀里的少年,拉着他大大方方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孩子俞子涵。” 顿了顿,她嘴角一扬,笑着道:“他是我和俞相的孩子。” 一众兵士:“!!!!” 卧槽,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俞相和小沈大人之间竟有着这样的奸情么! 等等,重点是,两个男人是怎么生孩子的! 他们的眼神太直白,不用他们开口沈卿便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了,不禁轻咳一声,好笑地道:“你们就没想过,我是个女子吗?俞相夫人和小沈大人,本来就是一个人。” 一众兵士:“……” 这句话炸点太多,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最为凌乱的当属赵大山。 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可怜无助的沈姑娘,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俞相夫人和小沈大人! 这两个人对他来说,可都是传奇般的人物啊! 就在他们努力消化着这些消息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少年的惊呼,“母……母亲,你是小沈大人?那个传说中的小沈大人?!” 众人:“……” 虽然但是,那不是你母亲么!你惊讶什么啊! 沈卿好笑地看着一脸震惊的少年,也不急着跟他解释什么,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你既然来了,你父亲呢?可是也来了?” ------------ 第234章 俞子涵的成长(一更) 会在这时候见到俞子涵,沈卿其实是很讶异的。 按照她第二封信送出去的时间,她以为至少得等到明天,才能收到陈州那边传来的消息。 她更是没想到,陈州那边竟是直接派了子涵过来! 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暖,俞子涵不禁眷恋地蹭了蹭,也没心思去想母亲就是小沈大人这件事了,摇了摇头道:“父亲还没过来呢,遂州那边也传出了找到母亲的消息,且这个消息比锡州这边的消息传来得快,父亲一听就立刻动身前往遂州了,江叔叔拦都拦不住。 后来陈州的消息传过来了,江叔叔却因为父亲刚离开陈州,无法从陈州的事务中抽身,我便求了江叔叔,让我亲自跑一趟锡州查看情况。” 他一个半大少年竟在这般兵荒马乱的时候,独自跑来了锡州! 沈卿这会儿恢复了一些理智,也终于察觉到了这件事背后隐藏了多少危险,不禁眉头紧皱,有些恼怒道:“在消息还没得到证实的时候,你江叔叔竟然就这样把你放出来了?如果只是为了查证消息,他完全可以派手下随便一个人过来……” 俞子涵见母亲生气了,连忙道:“母亲,你不要太责怪江叔叔,江叔叔也是被我缠得紧了,无奈之下才答应我的。 何况,我离开的时候,江叔叔说,他已是派人去通知父亲了,父亲定会很快追上来。 虽然遂州那边的消息听起来很真,但我和江叔叔都认为,锡州的消息可信度比较高,毕竟柳将军是父亲的人,跟别的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不同,柳将军定是不会说谎害父亲的。 何况,在锡州的消息传来那天,江叔叔说,他同时收到了大凉的云王突然调出了一支几万人的军队往锡州方向而去的消息。” 沈卿顿时恍然。 如今大凉和大齐开战,俞九清他们看似没参与其中,但定然密切留意着这场战争的每一个细节。 调兵遣将并不是一件几个时辰就能做成的小事,牧仁那厮是在她来到锡州的第五天凌晨带兵到达锡州的,那他定是在好几天前,便在为这场突兀的围城仗做准备。 而大凉军队突然发生异动这个消息,也定是会第一时间送往陈州。 这个消息只怕是刚好和柳昭第一次送往陈州的消息,同时到达陈州了。 如果只有柳昭第一次送达的消息,江成熠他们可能还不会那般笃定真正的她在锡州,但加上牧仁那莫名其妙的举动,他们起疑心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后面让柳昭再次派人去送的亲笔信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子涵他们早就收到柳昭第一次给他们送的消息时便出发前往锡州了,所以才会比她预想的早到锡州一天! 沈卿理清了这一切,心里的后怕和恼怒却更甚,眉头依然紧皱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那般冲动,完全可以等你父亲回到陈州后,再与他一同过来!” 半大的少年却显然满脸不服气,鼓了鼓脸颊嘟囔道:“江叔叔虽然说父亲听到他的传话后会立刻折返回来,但谁知道父亲会怎么做呢,父亲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无法用常理去思考……” 他说话的音量小,沈卿听得不真确,却也隐隐能听出他在抱怨自家父亲,不禁挑了挑眉,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少年却忽而扬起一个无辜又纯真的笑容,道:“我知晓母亲是担心我,但母亲放心,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任性妄为又什么都做不成的俞子涵了。 这些天我一直待在军队里,虽然没打过什么正儿八经的仗,但我一直跟着军中的同僚四处剿匪,陈州附近最大的一窝土匪还是我用计踹翻的呢! 军中的将领都夸赞我,说我有勇有谋,江叔叔可说了,他们不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才夸赞我的,是我的表现得到了他们的认同!” 少年说话时,脸上带着再真切不过的自豪,以及一丝他以前没有的大方和爽利。 以前的俞子涵再怎么聪慧绝伦,也终究是在温室中被教养长大的一朵鲜花,加上因为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过去几年,眼光狭窄得似乎只剩下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唯一的渴望只是希望母亲回来,以及离开那个糟糕的家。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以后想做什么,甚至从没有好好正视过自己本身,以至于那时候的少年,多少是带着几分幼稚和狭隘的。 然而这次重逢后,沈卿恍惚间发现,自己的儿子变了。 她不禁又细细地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眼,却见他穿着一身青色劲装袍服,外披银甲,一身贴身的衣服衬得他格外英姿飒爽,挺拔锐利,皮肤似乎更黑了一些,身量也更高大了一些。 最大的变化,却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除了一如往昔的少年朝气,他似乎变得更稳重,更成熟,也更独当一面了。 见沈卿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俞子涵以为她不相信他说的,不禁有些急了,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就在赶来锡州路上,我还顺手铲除了一群妄想欺压百姓的土匪呢,跟着我的人都可以作证!” 一边说,一边暗暗扫了跟着他的一众兵士一眼。 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兵士站出来,朝沈卿行了个礼笑着道:“小人见过夫人。小人可以作证,小郎君说的话都是真的。 虽然魏其侯在小郎君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小郎君肆意行事,但那群土匪着实可恶,竟是盯上了一群几乎都是老弱妇孺的难民。 小郎君也是气不过,才决定插手这件事。 但夫人放心,小郎君并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他知晓我们这边的人数比不上土匪的人数,硬碰硬的话只会是我们吃亏,便使出计谋,先是用计吸引走了一部分土匪,再逐一攻破。 最后,我们这边毫无伤亡就把这群土匪制服了,遣人把他们都绑了,并叫人去通知离那里最近的守兵营。 那些获救的百姓简直把小郎君当成了天上下来救苦救难的神仙,一个劲地对小郎君磕头呢,只是小郎君急着来锡州,也没工夫安顿他们,只让他们可以去陈州避难,就离开了。” ------------ 第235章 不是亲生的吧(二更) 沈卿听得有些怔然。 做下这些事情的,真的是她的儿子? 时隔十年回来,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软软萌萌的小宝贝突然长成了一个聪慧清秀的小少年,这会儿,这个聪慧清秀的小少年竟又仿佛一夜长大,变成了一个足以担当起家国责任的小男子汉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孩子成长得太快了,她自以为他的每一步成长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却没发现,他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已是飞速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也是,是她关心则乱了。 江成熠不是胡来的人,他会同意子涵前往锡州,自是因为他觉得,如今的子涵有这个能力。 她本该自豪而高兴的,心里却莫名地涌出了一股寂寞。 俞子涵见自家母亲一直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不禁巴巴地看着她,沈卿回了回神,压下心底不合时宜的想法,露齿一笑道:“你做得很好。” 俞子涵脸上顿时绽放出再明显不过的光芒,却仿佛不知道怎么表达心底的喜悦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柳昭兴奋的声音,“小沈大人,大凉军队开始撤兵了!” 因为太兴奋,他一时没发现俞子涵的存在,兴匆匆地跑到沈卿面前道:“从今天早上开始,我们的人就观察到大凉军队似乎在撤兵,方才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证实了这个消息!” 沈卿没有多意外,俞子涵出现在这里,说明陈州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 牧仁定是有派人留意着陈州那边的动向,知道陈州的援军快到了,他也受了重伤,不撤兵只是等着被人全军覆没。 他这回来锡州,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卿却眸光微寒,淡淡一笑道:“他以为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柳将军,立刻派人前往大凉这回撤兵会途径的州,想办法让各州守军知晓,云王如今受了重伤。” 大齐百姓本就恨透了大凉。 如今,大齐各州的守军虽然基本都被调往前线了,但各州还是会留下一定数量的守军自保的。 这些留下来的守军虽然没有能力和大凉军队正面起冲突,但在云王重伤,大凉军队内部一团混乱的时候,他们也完全可以暗地里给他们下一些绊子。 别管这些绊子能给大凉军队带来多少损伤,能让他们不好过,沈卿心里就舒坦。 被牧仁那厮折腾了大半个月的仇,她可记着呢。 柳昭一愣,立刻明白了沈卿的用意,点头道:“末将这就遣人去办!” 跟在柳昭身旁的宋行之看着沈卿嘴角边那抹寒凉的笑意,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虽然云王是很可恨,但在他看来,那厮不过是恋爱脑上头,对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起了执念,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过于悲催了。 难怪都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女人,更不能得罪沈前辈啊! 俞子涵听到云王的名字,凤眸一沉。 自从知道母亲很可能在锡州后,他就隐隐猜到了母亲为何会在那里。 那回那个小皇帝的生辰宴上,那个满身戾气的男人看着母亲那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愤怒,咬牙道:“我就该再早些来到锡州,在那厮逃走之前狠狠揍他一顿!” 柳昭和宋行之一怔,这才发现了俞子涵的存在。 因为知晓陈州那边这几天很可能会来人,柳昭把在各个城门把守的人都换成了自己人,只要是陈州那边来的人,便直接让他们进来。 俞子涵进来后没多久,便见到了沈卿,因此柳昭还不知道陈州那边来了人。 沈卿看了看一脸气愤的小少年,竟有一种被自己儿子撞见了自己的烂桃花的不自在感,轻咳一声佯装没好气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从陈州到锡州便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至少四天,你便是抽死更多的马,也不可能更快了。” 他是在柳昭第一次派人去陈州送信的第九天上午到达锡州的。 送信的人至少要用四天时间把消息送到陈州,就算俞子涵是在收到消息当天开始出发的,也不过是用了四天多一点的时间。 按他的说法,他中途还抽空打了一回土匪。 只有一直不眠不休、快马加鞭,才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锡州! 沈卿再次细细打量了俞子涵一番,见他眼底果然有着浓重的乌青,眉眼间也分明满是疲惫,不禁又恼了。 乍然重逢的喜悦让她一时没法思考太多,心疼的感觉这时候才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她强行压了压,抚了抚自己儿子的脸沉声道:“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赶路的时候你一直没有合过眼?你可知道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乱来以后是长不高的!” 俞子涵顿时有些心虚地把眼睛别到了一边去。 沈卿气极,嗓音却是越发沉了,唤了跟随她的其中一个兵士道:“大虎,麻烦你带我儿子到我下榻的院子里,让他好好休息……” “儿儿儿……儿子?!” 虽然从沈前辈和那小少年那般日常的对话中,宋行之已是多少猜到了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但亲耳听到沈卿说出来还是震惊得不会说话了,“沈前……沈姑娘!你竟然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吧?!” 他记得,沈前辈今年也就二十岁多一点啊!然而那个小少年显然已是十二三岁了罢! 俞子涵一听,脸色陡然一沉,一只手已是按上了腰间的佩剑,冷声道:“你又是谁?!我不是母亲亲生的,难道你是?” 宋行之:“……” 这小少年也太会怼人了,重点是他明显感觉到了他眼中的威胁之意,仿佛他再乱说话,他就要直接抽剑砍他一般。 一旁的柳昭却是身子一颤,忽然退后一步,朝俞子涵行了个礼,道:“末将不知道小郎君亲自来了,有失远迎,请小郎君见谅。” 俞子涵却看也没看他,依然冷冷地瞪着宋行之。 有了先前几次的经历,他现在觉得在母亲身边出现的奇奇怪怪的男人,定然都不是好人! 宋行之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半大的少年看得有些发憷,不禁悄悄往沈卿身后挪了两步。 俞子涵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情急之下差点就要抽出腰间佩剑。 沈卿无奈又好笑,亲自按住了俞子涵的手,把他牵住了,看了柳昭和宋行之一眼道:“罢了,我亲自送这孩子回去休息,你们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去院子里找我。” 说完,转向还黑着一张脸的俞子涵,没好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不过一个月没见,脾气怎么变得这么暴躁了?宋郎君是母亲的朋友,他方才那句话也不是有意的。 你啊,就是没休息够才这么一惊一乍的,走罢,母亲带你回家。” 回家。 俞子涵心头微跳。 明明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甚至是第一次来到锡州,然而看着面前女子温暖柔和的笑颜,他莫名地鼻子一酸。 有母亲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他这会儿,才终于有种回到家的感觉了。 ------------ 第236章 孩子的决定(一更) 在回到院子前,沈卿已是派了人先回去通知了家里的仆婢,让他们收拾出了一个房间。 她原本想跟着俞子涵一起进去,亲眼看到他睡下了才离开,半大的少年却一脸赧然地挡在了门口,振振有词道:“母亲,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你看着我睡觉,会让军中的同僚笑话的!” 沈卿不禁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她刚回来那会儿,天天缠着她让她看着他睡觉的小屁孩是谁。 虽然难免有些寂寞,但这一路上,沈卿已是多少消化了儿子已是长大了这件事,也没有非要进去,抚了抚他的脑袋,道:“好,你自己进去罢,我已是遣人去给你准备温开水和一些清淡好消化的膳食了,一会儿你洗漱完吃了东西后再睡。” 俞子涵脸上不禁扬起灿烂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谢谢母亲。” 说完,便进了房里。 沈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跟着她的侍婢名唤青儿,她是沈卿刚来到锡州时柳昭派到沈卿身边的侍婢之一,这些天下来,她与沈卿已是十分熟悉了,这会儿见到了沈卿眉眼间那一抹寂寞,忍不住抿唇笑笑道:“没想到夫人已是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孩子长大了自是会有自己的主意的。” 沈卿知晓她在安慰她,轻轻一笑道:“我知晓,但这孩子成长的速度也太快了。” 沈卿其实知道,她此时的失落并不是因为子涵的快速成长,虽然子涵成长的速度确实快于常人,但他处于这个位置,他能这么快拥有保护自己和承担责任的能力,她应该高兴才对。 真正的原因是,她一直耿耿于怀于在子涵成长过程中缺失的十年。 她和自己这个儿子,相处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在她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弥补那十年的时候,却发现,他可能很快就要展翅高飞,离开父母的怀抱了。 这让她如何能不多愁善感? 青儿不知晓沈卿的真实想法,只以为沈卿单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感叹孩子长大了,不禁扬唇一笑道:“夫人不用太失落,虽然夫人的孩子终会离巢,但夫人的夫君会一直陪着夫人,也许,夫人的夫君和夫人一样,有着同样的心情呢。” 沈卿微愣,心底突然就无法抑制地升腾起了一股暖意。 也忍不住越发想念快一个月没见的那个男人了。 虽然前面还有许多烦心事要解决,但想着以后以后会一直有他的陪伴,沈卿便不由得眼眸微弯,道:“你说得对。” 俞子涵显然是累到了,一直睡到了晚上都没醒过来。 青儿来问沈卿要不要叫醒小郎君吃晚膳的时候,沈卿想了想,道:“不用,让他睡吧,但留点饭食给他,他什么时候起来就加热给他送去。” “是。” 此时,沈卿正和宋行之以及柳昭坐在院子里一起用晚膳,柳昭闻言,不禁皱眉道:“小郎君没事罢?赶路的这四天他完全没合过眼,便是大人都受不了,何况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可要请一个大夫过来看看?” 沈卿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不用,这孩子现在主意大得很,若是我表现得太紧张,他又要有意见,说军中的同僚知道了会笑话他了。” 柳昭到现在依然有些感叹,“我没想到俞相和夫人竟会愿意让小郎君这么小就进入军中……” 因为如今只是私下的小聚,沈卿不喜欢别人与她说话时太过拘谨,因此在沈卿的要求下,柳昭没再坚持用“末将”的自称。 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轻咳一声解释道:“当然,在大齐男子八岁就可以从军了,军中十几岁的兵士遍地都是,但我接触到的大户人家便是有把孩子往武将方向培养的想法,也不会让他们这么早参军。” 毕竟在军中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一旦打起仗来,别管你是什么身份,面临的危险都是一样的。 因此,有能力的家族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宝贝子孙那么早进入军中,除了一些武将世家,他们更愿意自己的孩子走文臣的路子。 满门忠烈听着好听,实则底下的心酸和沧桑,有多少人知晓? 沈卿静默片刻,才道:“如今的所有决定,都是子涵自己做的,我不会干涉孩子的决定。但我也知晓,子涵小小年纪便那么急着变得独当一面,多少是被环境所逼。 没法给孩子提供一个安宁平静的成长环境,是我和孩子父亲做得不够好。” 柳昭眉头微蹙,不赞同道:“夫人这种想法对自己和俞相都太苛刻了。天下大乱不是夫人和俞相的错,我一直跟随着俞相,因此比谁都知晓,俞相比谁都不愿意见到大齐重现十年前的动乱。” 只能说,这天下有野心又不择手段的人,太多了。 宋行之这会儿终于消化了俞子涵就是沈卿的儿子这件事,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沈姑娘,你当初真的是离开了十年才回来的啊?也难怪俞相那么神经质……咳咳,精神脆弱了。” 他虽然知道沈前辈为了通过时空管理局的考核离开了一段时间,但哪里知道,因为时间流速不同,沈前辈实际离开了这个世界十年! 也难为俞九清和沈前辈的孩子能一直沉着心等到沈前辈回来啊!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沈前辈这次失踪后,俞九清会再次生出称帝的想法了。 任哪一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没法护好自己的妻儿,也会崩溃的。 沈卿抿了抿唇,不太想再提起那十年,岔开话题道:“对了,柳将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麻烦你替我在锡州找一处大一些的宅子。” 柳昭立刻就明白了,点头道:“没问题,我一早就有给夫人找一个住处的想法了,我这个别院是我买来应急用的,只是个一进制的小院子,让夫人在这里住已是很委屈夫人了。 如今小郎君过来了,俞相定然很快也要来锡州,怎么也要找一个大一些的院子的。 只是住一段时间的话,租便可以……” “不,我要买下来。” 沈卿看向柳昭讶异的神情,轻笑一声道:“我和俞相在锡州应该会留比较长的一段时间,租房子不方便,干脆买下来。” ------------ 第237章 沈前辈的凡尔赛(二更) 柳昭好一会儿才道:“我还以为,夫人和俞相很快便会回陈州……” 毕竟陈州更靠近京城,如果夫人和俞相想要打回京城,在陈州比较方便。 “陈州那边有魏其侯,那边的事情,魏其侯会处理得很好,我和俞相就没必要留在陈州了。” 沈卿嘴角微扬慢慢道:“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结束大齐的动乱。锡州靠近大凉,我和俞相留在锡州,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大凉。 陈州那边靠近京城和南安国,因此京城和南安国那边的敌人,就交给魏其侯了。”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几乎都是住在京城,但她却一点也不怀念那个充满尔虞我诈的地方。 经历过了十年前的事情,她又怎会再次重蹈覆辙。 那个身不由已的权力中心,她和俞九清是时候慢慢远离了。 柳昭却哪里知晓沈卿的心思,闻言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夫人和俞相能留在锡州,锡州的百姓定会很高兴。 我……我现在就去寻找合适的宅院!” 说完,一脸激动地站了起来,似乎忘了现在大晚上哪里来的宅院让他去看,行了个礼便大步离去了。 宋行之不禁啧啧感叹道:“我看沈前辈和俞九清留下,最兴奋的是柳兄才对。 对了,沈前辈,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见宋行之一脸扭扭捏捏的神情,沈卿眉角微微一抽,没好气道:“说,别扭扭捏捏的恶心人。” 宋行之:“!!!” 他哪里扭捏了他不过是想着这件事和沈前辈一家息息相关有些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罢了! 宋行之一脸委屈地看了沈卿一眼,道:“我就想问问,沈前辈先前说对这个天下没有想法,也说会阻止俞九清篡改历史,那沈前辈觉得,大齐以后会是谁称帝? 毕竟……毕竟我的任务是保证这个世界的历史按照原来的轨道发展,阻止俞九清称帝只是其中一个小任务,但以我现在的能耐,定是没办法帮助司马家的人登上帝位的……” 一边说,他一边满怀期盼地看着沈卿,眼睛里写着的都是——求帮忙! 他没有能耐帮助司马家的人登上帝位,但沈前辈有啊! 何况以目前的情况发展,沈前辈他们总要再找一个人登上帝位的。 而他只需要躺赢就行了! 难怪在来到这个世界前,时空管理局的人都说,只要他找到沈前辈,这个任务就迎刃而解了! 沈卿微微挑眉,哪里看不出宋行之的小九九,斜了他一眼道:“放心,帝位这个烫手山芋,我定是会找人接手的。” 宋行之微囧。 竟然说皇位是烫手山芋……这个天底下,也就只有沈前辈能这么凡尔赛罢! 沈卿没再说话,轻轻转着手里的杯子。 事实上,在知道那个小皇帝竟然和成王联手了后,她就在物色人选了。 只是司马家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愚蠢无能,要在里面找到一个省心又有能力的,简直比登天还难! 充满了重逢的喜悦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俞子涵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精神抖擞地起来了,甚至起得比沈卿还早。 沈卿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他穿着一身青蓝色劲装,在院子里拿着一把剑练武。 秋天明亮而干净的晨光下,少年眉眼俊秀,眼神明亮坚毅,挥剑的动作利落而充满锋芒,额上已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把他黑色的额发一缕缕地黏在那张充满少年气的脸上,却是显得他整个人更为阳光精神了。 沈卿看到他,忍不住就扬起嘴角。 俞子涵见到自家母亲,立刻收起剑,目光炯炯地走到沈卿面前,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母亲,你起来了,可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 沈卿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早膳备好了,你去洗漱一下,我们吃完早膳就去外面看看宅子,你父亲要来了,现在的院子住起来太窄了一些。” 俞子涵自是没有异议,只要他能和母亲在一起就行了。 母子俩用完早膳后便出门了,因为俞子涵对锡州还不熟,柳昭帮她找好的几个宅子也不远,沈卿便没坐马车,带着俞子涵徒步走过去,顺便熟悉一下锡州。 因为大凉军队撤兵了,锡州的百姓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外头街道上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 一路上,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大齐撤兵,和小沈大人的真实身份的事情。 “什么?小沈大人就是俞相夫人?你在骗人吧!” “谁骗你了!我兄弟的大舅哥的媳妇的哥哥是大夫,这些天一直在帮受伤的兵士疗伤,小沈大人昨天去探望伤员了,小沈大人就是俞相夫人这件事,是他亲耳听到的!”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据说俞相夫人和俞相的孩子也来了咱们锡州呢!老天爷,没想到小沈大人竟然是女子,还是俞相的夫人!这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女子吗?!” “也难怪小沈大人和俞相是两口子,这样传奇的女子,也就俞相能配得上罢!而且你们记得不,十年前俞相夫人失踪了,小沈大人随之也没了踪迹,如今俞相夫人回来了,小沈大人也回来了!” “老天爷!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看来小沈大人确实就是俞相夫人!俞相自己已经这么厉害了,再加上小沈大人,又何愁咱们大齐没救啊!” “你还好意思说,先前听信那些谣言,一口一个俞相是这次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的人是谁!” “我……我也不过是急了嘛……” 俞子涵先前就知晓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很出名,但京城环境复杂,到处都是别有心思的人,他平日里听到的赞颂父亲母亲和咒骂父亲母亲的话几乎一样多,而且赞颂父亲母亲的那些人,也大多是抱有别的目的的。 像这里的百姓一般,只是纯粹地赞颂敬仰自己父亲母亲,在他过去的人生里遇到的次数少之又少,因此忍不住便伸长了耳朵去听,一边听心里一边产生了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 像愉悦,像自豪,却又仿佛夹杂着一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 他们是这般相信着父亲母亲,就像这些天,他从山贼土匪手中救出的百姓相信他会救他们于火海之中一般。 他突然就觉得,他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必须努力为他们做更多事情才好。 ------------ 第238章 我来养母亲(一更) 沈卿看着身旁少年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暗暗一笑,没说什么。 母子俩都不是纠结的人,很快就选定了一个位于将军府附近的闹中取静的三进制宅院。 这个宅院虽然不算特别大,但住他们一家三口是绰绰有余了,而且锡州物价低,加上如今是战乱时期,这个宅子便宜得沈卿一时以为听错价钱了。 但再便宜,她现在也是没钱的,于是她没有拒绝柳昭帮她垫付,想着等俞九清来了后就还给他。 想着自己明明拥有万贯家财,这会儿却仿佛一个穷光蛋,沈卿不禁暗暗叹气。 谁料,俞子涵听到沈卿让柳昭帮她垫付房钱的话,连忙道:「不用,母亲,我有钱的!」 说着,竟突然从自己随身的一个荷包里抽出了好几张大额银票。 他把大额的银票给了房主后,突然一脸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荷包给了沈卿,沈卿掂了掂,发现里面显然有些碎银,就听面前的少年无比自豪地道:「那些银票是我离开陈州时,江叔叔给我傍身的,但这荷包里的碎银都是我在军中得的赏银和俸禄。 母亲放心,以后我会赚很多银子养你的。」 沈卿微微挑眉,不禁笑了。 她没说他母亲其实不缺钱,子涵定然也知道自家母亲不缺钱的,但不妨碍他想把自己人生赚的第一笔银子给自己母亲。 一个人辛苦拼搏,为的不过是自己和家人,还有什么比把自己亲手赚来的钱给家人花更自豪的事情了? 沈卿笑着从荷包里挑了几块碎银收好了,把身下的银子还给俞子涵,道:「子涵的心意母亲知晓了,但子涵如今在军中,难免会有一些要花钱的地方,母亲拿一些应急用便好,其余的子涵自己收好罢。」 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道:「如果母亲把你的钱都收下了,那你父亲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俞子涵原本还不愿意收沈卿还回来的钱,闻言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如果母亲全靠他养了,父亲就要急了。 只能撇了撇嘴,不怎么情愿地把荷包拿了回来,「好吧,那母亲不够银子用的时候要跟我说。」 一旁的房主不知晓他们的身份,听到这母子俩的对话简直乐得不行,一脸调侃地道:「夫人能有一个这么孝顺的儿子,简直羡煞旁人。 小郎君,你孝顺母亲的心意很难得,但你母亲有你父亲照顾呢,你还是把钱攒起来,留着以后娶媳妇用吧。」 房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听柳昭说,他是锡州的一个富商,专做布料和成衣生意,这回大凉和大齐开战后,他舍不下家里八十岁的老母亲,愣是没有离开。 俞子涵却扬了扬眉,嘟囔着道:「女人这么麻烦,我才不要取什么媳妇呢……」 自己这个儿子在男女之情上不开窍也不是第一天了,沈卿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既然定下来是这里了,你下午就帮母亲搬家罢。」 沈卿在锡州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说是搬家,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收拾新房子。 新房子也不小,沈卿和俞子涵收拾了整整两天,才算是把整个房子收拾好了。 然而,房子是收拾好了,要住进这个房子的人,却还迟迟没到。 沈卿记挂着俞九清,第二天收拾房子的时候总是有些神思恍惚的,柳昭看出了沈卿的心事,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夫人,今天上午陈州那边来信了,说在小郎君离开陈州后的第二天,俞相也带兵开始前往锡州了,只是俞相带着大批兵马,行进的速度自是会慢一些的。」 沈卿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这个道理她自是知晓的。 她不过是,有点控制不住心里 的想念罢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才传来了有军队在往锡州这边前进的消息,看情况,那就是俞九清带领的军队。 沈卿接到消息后,不顾柳昭阻拦,穿好衣服便到了城门口等着迎接陈州来的大军。 此时已是九月中旬,这里又是北边,气候远比南方寒凉,到了晚上,外头阴风阵阵,站在城墙上,肆虐的狂风仿佛能轻易刮破人的皮肤。 沈卿披着一件浅杏色的薄披风,站在城墙上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黑暗,一头青丝被风吹得无处乱舞。 柳昭站在她身旁一脸无奈道:「夫人,大军没那么快到达,至少还要两个多时辰,夫人要不先回宅院里休息一会儿,或者到下方马车里等着也好。 现在的风虽不及冬天时的寒冷,但吹久了对身体也不好。」 俞子涵也在一旁担忧地道:「对啊,母亲,父亲带着二十万兵马呢,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你不用太担心。」 沈卿有些好笑地看看身旁的小少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她想在这里等不是因为担心,只是有些无法压抑心中翻滚沸腾的感情,想尽可能快一些见到他父亲罢了。 便是她回到宅子里,也是没办法定下心来休息的,还不如在这里等。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宋行之兴奋的声音,「沈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很久了!我带来了一样好东西,你看了保证会吓一跳!」 沈卿不由得回头挑眉看了宋行之一眼。 她倒是没看出来这家伙是个行动派,自从她说了,想让他协助她一起开办女子学院后,他每天都能冒出成千上万个点子。 让沈卿讶异的是,那些点子确实都很实用,是可以直接投入运用的。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一直在这里干等也没用,还凭白让子涵和柳昭担心,还不如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于是抬步朝宋行之走去,笑着道:「说话总是那么夸张,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我吓一跳,走罢,去马车上说。」 方才劝了好半天都没把人劝动的俞子涵和柳昭:「……」 柳昭不禁再次为自家好兄弟捏一把汗,小心翼翼地道:「小郎君,别看宋兄这个样子,其实他真的是个好人。等俞相来了,若俞相看宋兄不顺眼想把宋兄砍了,还要麻烦小郎君帮宋兄说几句好话。」 俞子涵:「……」 还说好话呢!他自己都想把那莫名其妙的家伙砍了! ------------ 第239章 简直是浪费他的才华啊!(二更) 看那男人轻轻松松就把自家母亲招走了,俞子涵心里十分不爽。 何况这几天,那男人每天都来找他母亲,还每回都要和母亲聊上大半天。 他感觉母亲陪他的时间都没有和那家伙说话的时间多! 最重要的是,他总觉得,那家伙和他母亲站在一起说话时,有一种其他人都没法***去的气场。 就仿佛他和他母亲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他们都是外人。 俞子涵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若不是母亲说那男人是她朋友,他早就忍不住要把人赶走了。 见自家小郎君半天没说话,柳昭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顿时被小郎君那阴沉的表情吓到了。 柳昭:「……」 完了完了,他感觉他好兄弟的小命已是比深冬的湖水还要凉了! 宋行之哪里知晓,在自家好兄弟眼里,他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屁颠屁颠地跟在沈卿身后上了马车,便一脸激动地展开了手里花了他整整两天两夜时间画出来的设计图,道:「瞧瞧!这可是宋大工程师的杰作,绝对世间仅有!看在沈前辈的面子上,我才露一手的!」 沈卿原本以为宋行之要找她谈的还是女子学院的事情,看到他陡然展开的卷轴,不禁怔了怔,等看清卷轴上画的东西,她整个人一震,竟是难得地怔愣在了原地。 宋行之说得没错,那确实是会让人吓一大跳的东西! 她竟是不知道,这家伙还有这样的本事! 沈卿不自觉地伸出手,摩挲着纸上那精妙绝伦的机械设计图,倒吸一口气道:「这都是你画的?」 「当然!我能进时空管理局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哈哈哈!」 宋行之见沈卿果然吓到了,不禁更自豪了,若是他的鼻子能伸长,此时早就升到天际去了。 沈卿忽地眯了眯眸,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学什么的?」 宋行之乐滋滋地道:「机械工程啊!你别看我这样,我从小就对机械一类的东西感兴趣,我妈说我五岁时就能把家里的所有电器拆开又重新组装,大学时我每年都会参加科技创新大赛,每年都能得奖呢! 要不是我妈说时空管理局有编制,福利好待遇好工作又稳定,以后找女朋友吃香,非逼着我去应聘,我早就走上为世界造福的伟大科学家道路了!」 沈卿嘴角猛抽,简直对他这段话吐槽无能。 果然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啊! 但时空纠察员这个工作嘛,看的主要是一个人的情商和办事能力,这些硬技术在时空管理局的任务前就是鸡肋。 沈卿懒得顺着他的话说,就怕他激动起来能从他刚出生的时候说到现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张卷轴,道:「那你画这个给我,是想做什么?」 宋行之眼神闪闪发亮道:「虽然沈前辈总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要能把女子学院开办起来就很满足了,但我这些天在一旁看着,总觉得沈前辈很矛盾。 沈前辈一边说自己没有野心,一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足以撼动这个天下的大事。 而且,沈前辈分明非常在意大齐和大齐的百姓,我知晓沈前辈对帝位没有兴趣,但我能看出沈前辈很想为大齐的百姓做点什么。 既然想做,为何不去做?畏畏缩缩可不是沈前辈的风格,也许沈前辈先前经历过太多磨难,这会儿才想尽量求稳。 但退出可不止有一种姿态,做出一番大事后再退出,就犹如在天上绽放的烟火,给所有人留下一个深刻得无法磨灭的印象后再退场,不是更好吗? 这对沈前辈开办女子学院的事情,也是有利无害的。」 沈卿微 微一愣。 是这样么?原来她在别人眼中,竟是畏畏缩缩的形象么? 自从她回到这个世界后,她心底想着太多事情,就像宋行之所说,她其实有很多想做的事,然而想着这些年经历的磨难,她总是不自觉地把家和家人放在首位,甚至觉得,她可以为此牺牲其他所有事情。 她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框起来了。 宋行之继续道:「在我眼里,沈前辈是非常厉害的人,我觉得沈前辈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压抑自己。 何况,就像沈前辈说的,你以及你的子孙后代都会在这个世界生存,既然如此,沈前辈为什么不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呢?」 沈卿不禁笑了。 若他画的这东西能顺利做出来,就不止是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的问题了。 而是这个天下要提前开创新纪元的问题。 沈卿忽地,眯了眯眸看向宋行之,「我发现你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天真纯良啊。」 时空管理局虽然没有精力去管一些微小的改变,但一些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发明,时空管理局是明令禁止的。 但宋行之如今提出来的发明,若只是固定用在个别领域上的话,并没有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效果。 沈卿先前为了留在这个世界,把时空管理局的规定研究了个透,因此她知道,宋行之提出来的这个发明在时空管理局规定允许下,虽然可以说是踩着线过的。 宋行之却只是挠挠脑袋,嘿嘿一笑道:「因为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但我先前接到的任务都是些小任务,每个世界都待不长,才没有机会。」 简直就是浪费他的才华啊! 虽然他迫于母上大人的***进了时空管理局,却依然一刻都没有放弃他的发明创造梦。 沈卿这会儿也彻底被宋行之挑起了兴致,越想越觉得可行,忍不住和他细细讨论了起来。 殊不知被他们隔绝在马车外的俞子涵气得差点要忍不住把那男人拉出来丢去喂狼。 说不出为什么,他明明能看出母亲和他之间确实就是很纯粹的朋友关系,但就是不喜欢看到母亲和他待在一起。 沈卿沉浸在和宋行之的讨论中,完全忘了时间,直到,她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长长的号角声。. 那是军中有什么大事发生时才会响起的声音。 她倏然回神,快速下了马车,就见柳昭刚好也匆匆走了过来,一脸喜色道:「夫人,大军很快就要到了,方才探子来报,有一支先行军已是脱离大军,快速朝我们这边而来,估计一刻钟左右就能到达锡州城门。」 沈卿也忍不住一喜,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沸腾情绪又一次翻滚了起来,嘴角带笑道:「我和你一起出去迎接。」 ------------ 第240章 温存(一更) 一般会先行过来的,都是军中的将领。 俞子涵也顾不上其他事情了,跟随自家母亲快速出了城门。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见到远处的平原上,有一支十几人的队伍踏着夜色,骑着骏马快速朝他们这边奔来。 不到一刻钟时间,便停在了他们面前。 然而,领头的人里分明没有那个沈卿心心念念的身影,只有许久没见的陈立。 沈卿微微一愣,眉头已是下意识地皱起。 俞子涵沉不住气,往前一步道:“陈立,我父亲呢?” 陈立翻身下马,看着面前的夫人和小郎君,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沈卿忽地只觉得一股不安席卷而来,她身体微微一晃,竟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前,沈卿只听到周围一阵嘈杂的声音—— “夫人!” “母亲!” 沈卿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她只记得在梦里,她的情绪十分压抑痛苦,最后,她猛然睁开眼睛,却已是忘了她梦到了什么。 她的动静显然惊动到了身旁的人,一个熟悉宽阔的身影立刻朝她靠了过来,本质偏冷此时却带着几分紧张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青青。” 这个身影和嗓音都太过熟悉,沈卿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转头一脸怔然地看着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的男人,竟是好一会儿都不敢说话,唯恐这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青青,你还好吗?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见到她难得有些呆的表情,仿佛水墨画一般的眉毛紧紧皱起,形状完美的薄唇紧抿,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 却见他穿着一身墨色窄袖劲装,头上的发髻虽然整齐依旧,但眉间的疲劳以及身上传来的尘土气息,无不在告诉沈卿,他刚刚从外头赶回来的事实。 交握的双手间体温交融,是再真实不过的让人无法错认的温度,沈卿很快察觉到了面前的一切不是梦。 是真的俞九清,俞九清来了。 她自认平时不是什么脆弱的人,此时此刻,心底却倏然涌上一股浓烈得让她有些无法承受的情绪,让她忍不住猛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紧紧把他抱住。 说实话,他身上的气息不算好闻,连续赶了这么多天路,便是如今已是天气微凉的秋天,也很难保持身上清爽整洁。 沈卿却有些走火入魔地觉得,便连这不算特别好闻的气息,也让她无比眷恋。 她靠在他胸膛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男人却似乎被她这瞬息变换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身体僵了一会儿,才抬起手紧紧把她抱住,埋首在她颈间哑声道:“青青,你真的要把我吓坏了。” 其实,他觉得这一个月来,自己已经坏了。 便连他偶尔也觉得自己十分陌生。 直到真真切切地见到她那一刻,他才感觉,快要被深埋心底的那个俞九清,重新有了活过来的力气。 沈卿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四周万籁俱静,瞧外头的天色,如今显然是深夜。 而房间里除了她和俞九清,再没有旁人。 沈卿不知道她晕睡了多久,俞九清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问,只想紧紧抱着他,切身地感受他身上的温度和手臂的力度。 俞九清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没有出声,只维持着把头埋在她脖颈间的动作,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沈卿先打破了这盈满了久别重逢的温馨和惊喜的寂静,稍稍推开他有些焦急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怎么没有和陈立他们一起来锡州?在陈立他们到锡州的时候,你去哪了?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俞九清眉眼间快速地掠过一抹阴翳,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沈卿捕捉到了。 因此,她在男人一脸淡然地说“没什么”企图蒙混过关的时候,不依不饶地瞪了他一眼,带了几分委屈道:“你明知道你骗不过我,都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俞九清又抿了抿唇,脸色变得越发阴沉,一双凤眸中竟似乎透出了一丝锐利的杀气,好一会儿,才冷笑一声道:“我带人去追大凉的军队了。” 沈卿的心微微一跳,但对他这个做法却一点也不意外。 俞九清本就不是什么大善人,在她的事情上,更是睚眦必较。 当初瑞王不是故意把她掳走的,他一气之下也能把他砍了。 如今牧仁那厮显然对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还害他们离别了近一个月,差点就再也无法见面,依俞九清的性子,他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卿看着面前一脸阴厉的男人,没说他这样做对不对,只柔声道:“然后呢?” “他们撤兵的路上会经过兰江,我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叫人打开了兰江上游的水坝。” 俞九清嗓音冷沉,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只可惜事情做得太仓促,没计算好他们撤兵的时间,在兰江发起暴洪的时候,那厮已是经过了兰江,最后,只淹了他底下的将士。” 说着,他冷冷一笑,“不过这样也好,他被水淹死,不如我亲自取他性命来得解恨,这是上天在替我做选择。” 沈卿不自觉地双手紧握。 虽然早有预料,但此时见到面前这个更为狠厉偏执、仿佛丧失了一切慈悲之心的俞九清,沈卿的心还是微微纠紧。 她顿了顿,继续柔声道:“那下游的百姓呢?你开闸放水,水势定然也会影响到下游居住的百姓。” 说完,她看着面前男人的双眸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紧张,和隐隐的期盼。 她知道俞九清处于一个很危险的边缘,她也定会努力把他拉回来。 但她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依然怀着几分以往的慈悲之心。 俞九清静静地和沈卿对视,语气淡然道:“那里与大凉军队先前行军的路线十分接近,附近的百姓能跑的早就跑了,剩下没有离开的,我也提前遣人去告知了他们,让他们找地方避难。” 顿了顿,他语气忽地低了下来,“但最终是不是所有人都去避难了,我也无法保证。” 沈卿看着面前男人有些莫测的脸色,眨了眨眼,突然忍不住笑了。 ------------ 第241章 我真的好喜欢你(二更) 就像她能一眼看穿俞九清在骗她一般,俞九清也知晓,方才她隐藏在那些问题底下的担忧是什么。 如今的俞九清虽然比以前更为冷漠阴厉了,但他终是没有完全丧失他的那份慈悲心。 她知晓他没有再骗她,他也知道她到底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因此他会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达成她的希望,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 与俞九清分离后一直高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俞九清是变了一些,但他本质上依然是她深爱着的那个俞九清。 沈卿不禁再一次扑了过去,紧紧抱着他,仰头眼眸璀璨道:“九清,我真的好喜欢你。” 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妻会突然对自己真情表白,俞九清愣了愣,才抬手反抱住她,眸色幽深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还以为,你会怨我。” 这短短一句话,显然不止在说他开闸放水这件事。 沈卿是什么人?在她发现俞九清不许柳昭派出援军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一些危险的想法。 再想想大凉突然对大齐开战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还有先前她试图从牧仁嘴里挖情报的时候,牧仁曾失控地说挑起这场战争的不是大凉,然而当他似乎要说出真正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时,突然就止了话头。 种种情报交织之下,沈卿不难想到,如今这天下大乱的局面,定然有他夫君的一份力在里面。 就是不知道,他在其中出了多少力了。 沈卿暗叹一声,对上他的视线道:“我永远不会怨你,我和你是夫妻,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承受,一起负责。 何况,大凉和大齐的这场仗,迟早都是要爆发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不过是加速它爆发的时间罢了。 九清,这段日子我想了很久,似乎我带给你的痛苦,远比我带给你的快乐要多。” 俞九清身子一震,眉头已是深深皱起,“青青,你在说什么傻话,你给我的一切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 沈卿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薄唇,笑眯眯道:“放心,我可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实我们不该逃避,必须好好面对罢了。 我离开那十年带给你和子涵的伤害,远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弥补的。 虽然我曾经想当做那些伤害不存在,就这样好好地和你过日子,但我发现这样做不行,如果不直面那十年,让你和子涵真正从那十年里走出来,我们是很难继续前进的。” 俞九清的凤眸忽然不停晃动,有一丝疯狂和冷厉似乎挣扎着要涌出来,沈卿眼神爱怜地看着他,仰起头,隔着抵在他唇上的那根手指轻轻吻上了他的唇,轻声道:“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在你真正释怀之前,我不会再让自己遇险了。 我会远离战场和那些勾心斗角,去做别的一些不会太危险的事情。 我虽然对大齐和大齐的百姓有感情,但在我心里,你和子涵定是排在他们之上的,何况,打仗和勾心斗角的事情这天底下也不是只有我能做。 就是,我远离了那些事情,你和江成熠势必是要辛苦一些了。” 沈卿一边说,一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俞九清却一脸怔然地看着她。 他完全没想到,她会和他说这些事情。 他从来不想束缚她,也知道她不是愿意被人束缚的人。 在她终于回来后,不管他心底多么惶恐,多么想牢牢把她绑在自己身边,却终是做不出伤害她的事情。 在他心底最纠结痛苦的时候,也从没有过哪怕一会儿,要折断她的翅膀的想法。 然而这会儿,却是她亲口向他承诺,她会暂时把自己的翅膀收起来。 她愿意做一只归巢的鸟儿,安然地接受他的保护和已是变得扭曲的占有欲,为的,只是让他心安。 俞九清的双眼忽地便热了起来,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甚至不敢眨眼。 能遇见她并被她这般珍重地放在心上,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他甚至害怕,这件事已是透支了他未来所有的福气。 男人发红的眼眶让沈卿的心更纠紧了一些,对他的怜爱仿佛决堤的河流,在她心间肆意蔓延。 她有心活络一下气氛,微微弯头,笑着道:“何况,接下来我再想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也做不了了。 九清,你准备好再次成为父亲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尚十分平坦的小腹上。 她是来到了锡州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晚上时突然晕倒,多少也有怀孕的原因在里面。 她无法形容发现自己怀孕时的心情,她又惊又喜,又杂夹着一丝后怕。 那时候她为了从牧仁的监控中逃离,曾经在树上躲了快四天,身上只有一些硬巴巴的干粮,为了避免人有三急,她甚至不敢喝水。 她无比担心那四天会影响到肚子里脆弱的生命,在偷偷唤了大夫给她细细看过后,才稍微放心了下来。 只是,这些复杂万分又跌宕起伏的心情,她从没有告诉旁人。 因为,她希望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是俞九清,希望和自己分享这一切心情的人,也是俞九清。 俞九清轻轻抚着她的肚子,神色动容,却没有惊讶,低低哑声道:“在我刚来到锡州的时候,陈立便与我说了这件事。 你当时突然晕倒把他们吓坏了,后来遣了大夫来看,才发现你已是有了身孕。” 沈卿在晕倒的时候,就知道她怀孕的事情无法掩盖了。 听到俞九清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终究不是他。 俞九清看出了沈卿的心绪,微微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嗓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意,道:“虽然我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但我还是很高兴。 青青,谢谢。” 虽然他从来都没想要再生一个孩子。 但当这个孩子到来了,他心底还是忍不住漫上无尽的喜悦和怜爱。 便是如今这个孩子还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他也已是抑制不住心底对他的爱意。 这也是他遇到沈卿后才知晓的一件事—— 血脉亲情,原来竟是这般神奇又让人无法拒绝的一件事。 ------------ 第242章 温存和粘人(一更) 看到俞九清微红的眼眸,沈卿心底那一丝遗憾瞬间蒸发殆尽,眼眸微弯,扑进他怀里道:“我也很高兴。” 她在这个世界终究是外来者,她的亲人和朋友都不在这里。 她想多生一个孩子,其实更多是为了自己,想到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她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就更多了一分。 俞九清抬起手轻轻抚着沈卿的头发,忽然低而坚定地道:“这一回你生孩子,我定会更多地陪在你身边。” 沈卿微微扬眉,抬头看向虽然一脸温柔眼中却终究带着几分戾气的男人。 俞九清这样说,是因为她生子涵的时候,他差点就赶不上回家。 她是在带兵抵抗大凉的时候发现自己怀孕的,当时她和俞九清分成两个主力军对抗大凉,俞九清知晓她怀孕后,立刻遣了一个将领来代替她主帅的位置,催促她离开前线,回京休息。 只是,当时大齐和大凉的战争正到了白热化的时候,沈卿根本抽不开身,硬是无视俞九清接连不断的信件,在前线待到了大凉投降。 回到京城的时候,她的肚子都已是大得无法忽视了。 只是她虽然回京了,俞九清却还不能回,那时候大凉虽然投降了,但整顿军队、安置难民和战俘以及和大凉签订停战协议等一系列事情,都需要有个主心骨在现场。 以至于,俞九清一直到沈卿要生的那一天,才终于赶回了京城。 俞九清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也常常为她怀子涵期间一天都不曾陪在她身边这件事愧疚不已。 因此,他如今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坚定得近乎偏执。 沈卿却毫不留情地给他泼了盆冷水,伸出手指使劲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道:“你陪在我身边,如今大齐那乱七八糟的局面谁来收拾?虽然我不质问你,但我不用问都知道,如今这局面多少有你的功劳在里面。” 俞九清默了默,眼神十分可疑地往别处飘了飘。 这小模样,跟子涵心虚时的小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沈卿的心无法抑制地软了软,强行按捺下对他亲亲抱抱的欲望,一脸严肃道:“但我先前说过,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如今这个局面,也有我的原因在里面,所以我不会也没资格质问你。 但做错了事,就要去弥补。 我说了我在你释怀前,不会再让自己遇险,所以这些危险的事情,只能你去做了。 或者……” 沈卿微微眯了眯眸,道:“这个残局,让我来收拾?” “青青!” 男人果然立刻便急了,猛地收了收抱着她的手,绷着一张俊脸垂眸看她,橘黄色的烛火跳跃在男人白皙俊逸的脸颊上,软化了他骨子里带着的那股冷意,平白多了几分温情。 好一会儿,他才妥协般暗叹一口气,“我会尽快结束大齐的动乱。” 沈卿略一挑眉,“你亲自去?” “……” 俞九清紧紧抿了抿唇,十分不情不愿地道:“我亲自去。” 其实,到了他如今的位置,他愿意的话,完全没必要亲自上战场,就像历朝历代的帝皇一般,鲜少有亲自上战场的帝皇。 他手下精兵悍将无数,他要做的只是调兵遣将,直捣黄龙。 但他亲临现场,效果自是最好的。 而且,他知道青青的心结,她觉得大齐的动乱有他们的原因在里面,就要负起责任,至少,要拿出弥补的态度来。 如今的他虽然觉得这样的想法没必要,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妻不开心。 何况,他也是真的怕,青青一气之下,会亲自上战场。 就像她说的,他心中的恶鬼由她而生,只要她愿意收起自己的翅膀,待在安全的地方让他心安,他就能控制自己心中的恶鬼。 为此,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沈卿这才满足了,眼眸和嘴角再次微微弯起,眼底蕴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仿佛天上的星星,突然仰了仰脑袋吻了吻男人的唇角,末了,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看着男人微微怔然的神情颇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红唇道:“做得不错,奖励你的。” 男人的凤眸猛然加深,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嗓音再次变得沙哑,“就这样?” 听着,还有些欲求不满呢。 沈卿故作听不懂地歪了歪脑袋,道:“还不够?可要让子涵也给你一个吻当做奖励?可是如今这么晚了,子涵肯定已经睡了,我肚子里倒是揣着一个,可是还得等好几个月才能出来呢……” 女子俏皮又调侃的模样却是仿佛不知道哪里来的妖精,却是勾得俞九清眼眸更深,身体更热了。 俞九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低头,狠狠吻上她的唇,几乎是有些肆意地蹂躏了一番。 沈卿微微吃疼,但感觉到了男人这个吻中的隐忍和浓厚欲望,心底又怜又好笑,终是没有抗拒,由着他在自己唇齿间作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俞九清才放开了她,微微喘着粗气抵上她的额头,一双沾染了欲色的漂亮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带着几分控诉和委屈道:“小坏蛋,我谁的吻都不要,只要你的。” 沈卿忍不住,嘴角高高扬起。 这样深沉的夜,能这样窝在爱人的怀里,便是只是低低地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竟都已是满足得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久别重逢的第一晚,俞九清就这样抱着沈卿躺在床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最后,沈卿就这样枕着俞九清的手臂再次入睡了。 俞九清却久久睡不觉,只侧着身子看着身边的女子,一双凤眸蕴着浓浓的暗色,仿佛恨不得就这样把人看进眼里,再也丢不得才好。 第二天,沈卿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已是空了。 她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等她发觉的时候,不禁微微一愣,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她以前明明没有这么粘人。 然而这回重逢后,她却觉得怎么看俞九清都看不够,简直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他粘在一起。 这莫非是怀孕后的变化? ------------ 第243章 父子档早膳(二更) 沈卿一边想着,一边要下床。 青儿刚好捧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见状眼眸一弯,道:“夫人醒了?奴婢刚好把洗漱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奴婢来服侍夫人洗漱。” 沈卿看了她一眼,问:“如今什么时辰了?俞相呢?” 青儿把水盆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笑眯眯道:“如今已是快到巳时正(上午十点)了,俞相很早就起了来,如今正和小郎君在后厨准备早膳呢。” 沈卿一怔,一方面是因为竟然已是这么晚了,一方面是讶异俞九清和子涵竟然一起在后厨准备早膳? 俞九清会下厨她是知晓的,但子涵从小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到大身边都有人服侍,别说下厨房了,只怕寻常的家务活他都没做过。 他是自己要去帮俞九清的?还是俞九清难得地想和自己儿子培养一下感情? 青儿向来机灵,看到沈卿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是俞相让奴婢们不要叫醒夫人的,说让夫人好好休息休息。 而俞相是大概半个时辰前进的后厨,小郎君紧跟着进去了,一直说他也要亲自给夫人做早膳呢。 奴婢有些担心,还曾偷偷去看了一眼,却是没想到俞相真的会下厨!小郎君虽然有些笨手笨脚的,但也是很用心地在学呢。” 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青儿抿唇一笑,俏皮道:“我们都说夫人当真是个有福气的,夫君和儿子都这般疼爱夫人。 夫人可要去后厨看一眼?俞相一直在很耐心地教小郎君呢,否则以俞相在后厨的熟练劲,做一顿早膳可花不了这么长时间。” 俞九清在教导子涵……下厨? 虽然她回来后,这父子俩的感情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了,但这两人是一个赛一个地别扭,感情再好也鲜少会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俞九清会亲自教导子涵下厨什么的,听着还是很惊悚啊。 沈卿忍不住好奇心爆棚,立刻道:“快帮我洗漱,我要过去看看。” 沈卿很快梳妆打扮完,便径直往后厨走去。 她新买的这个宅院比先前柳昭让她暂住的那个小院大多了,但比起京城的丞相府还是算小,沈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后厨处。 还没走近后厨,她就见到了后厨外面偷偷摸摸地围满了仆从,都伸长脖子朝后厨里面看得入神,连沈卿过来了都没发现。 青儿连忙轻咳一声,那些仆从反应过来,回头看到沈卿,顿时吓得不行,连忙就要朝沈卿行礼,沈卿淡淡一笑,抬手制止了,做出一个安静的动作,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快要走到后厨的窗边时,她终于隐约听到了后厨里传出来的声音—— “粥里不用放太多盐,你母亲现在要吃清淡一些,先放三勺尝尝味道……稍等,粥现在很热,稍微放凉一些再尝。” “看粥煮得差不多的时候,打两个鸡蛋进去,立刻熄火,再轻轻搅拌几下让鸡蛋和粥均匀地混在一起……做得不错。” “最后撒点葱花进去。虾饺快蒸熟了,你去把它拿出来,还有咸菜我切好了,你把它放进小碟里摆好。” 男人的音质偏冷,语气却温和清淡,让人不由得想起夏天时的清风,随着那冷静而悦耳的嗓音在心上滚上一遭,无比的舒适妥帖。 听着那出人意料的耐心的嗓音,沈卿的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走到了窗子边后,探头悄悄朝里面看去。 就见冒着滚滚热气的灶台前,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站在那里,高的那个身影身材挺拔俊逸,肩宽腰窄,便是只是一个背影便给人浓浓的安心感,做事的动作利落而熟练,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灶台上的每一样东西,此时正在下面条。 矮的那个身影刚到男人胸膛的位置,虽然看起来带着几分青涩,那骨相却满溢少年人的纤细美好。 然而他显然没有高个子的男人那般得心应手,做事堪称笨手笨脚,不过是把咸菜放进小碟里都能做得一波三折,一会儿不小心把咸菜掉到地上了,一会儿是装得太满了,一会儿是不小心把咸菜的汁液撒到袖子上…… 面对这频发的意外,高个子的男人却极具耐心,一点一点地指导着做事,见矮个子的少年看着自己沾了汁液的袖子一脸郁闷无措的时候,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帮他把袖子卷了起来,一边卷一边道:“彭将军说你在军中偶尔会帮他们准备膳食,做事十分积极,还十分吃苦耐劳,我现在怀疑彭将军是骗我的。” 小少年乖乖地让父亲卷袖子,闻言不怎么服气地道:“我真的有帮忙的!不过……不过他们都不让我帮忙做饭,只让我帮忙把膳食送到分膳食的地方…… 咦?” 他忽地仿佛想到了什么,仰了仰头一脸讶异地道:“父亲,原来你有关注我在军营里的情况啊?找不到母亲的时候,我看你什么都不想理,我去找你你也不愿意和我说话,我还以为你都没关注我的事情呢!” 俞九清显然被自己的儿子噎了一下,俊脸上浮起几分不知所措,突然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好了,袖子卷好了,你继续把咸菜分完。” 看到被儿子看穿心思慌不择路逃跑的男人,沈卿心里又软又甜,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俞九清和俞子涵都是感觉敏锐的人,听到这微小的声响几乎是同时转头朝沈卿看来,见到她那一刻,一大一小脸上都浮起明显的笑意。 俞九清的凤眸一下子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薄唇微微扬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俞子涵感情比他老父亲外放多了,眉眼顿时高扬,一双和老父亲如出一辙的凤眸闪闪发光地看着沈卿,快步跑到了窗边一脸惊喜道:“母亲,你起来了!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可担心你了,但陈立和柳将军都说,有父亲陪着你不会有事的,但我还是一晚上都没睡觉。 你没事吧?身体还有不舒服吗?今天早上的早膳是我和父亲一起做的,是只有母亲和小妹妹才能吃到的早膳,母亲一定要好好品尝!要是母亲喜欢,我以后就多多为母亲做,可好?” ------------ 第244章 父子斗法 俞子涵昨晚知道了自家母亲怀孕的消息后,心里就躁动不已。 一想到他很快就要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弟弟或小妹妹了,俞子涵就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陈州,向江子韬好生炫耀一番。 当然,私心里,俞子涵更想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妹妹,后来听府里的仆从说,若是他天天把心愿挂在嘴边,天上的神仙听到的可能性更大,心愿得以实现的可能性也更大。 因此,从昨晚到现在,他就没有停过念叨“小妹妹”三个字。 沈卿好笑地看着他,哪里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道:“放心,母亲身体已是无恙了。子涵难得亲自给母亲做早膳,母亲定是要好好品尝的。” 俞九清这时候走到了俞子涵身旁,眸色轻柔地看着沈卿,道:“早膳快好了,你到庭院的凉亭里坐一坐,先用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沈卿定定地看了俞九清一会儿,嘴角微扬道:“好,辛苦夫君和子涵了。” 沈卿在凉亭里等了没一会儿,俞九清和俞子涵就带着一众手里端着托盘的仆从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许是第一次下厨,俞子涵表现得十分兴奋,亲自一道一道地给沈卿介绍着今天的早膳。 “这是青菜鸡蛋粥,米是我洗的,味道也是我调的,母亲快尝尝喜不喜欢。 还有这是鸡蛋土豆饼,到时候吃的时候卷着这些素菜和酱肉丝一起吃,可好吃了,这是父亲一个人做的,我方才已是替母亲尝了味道! 还有这笼虾饺,父亲说母亲喜欢吃虾子,但锡州四周围都是平原和高山,海鲜在这里是珍惜品,父亲叫人找遍了整个锡州,才找到了几只虾子,虽然又瘦又小,但有生于无,父亲说先让母亲解解馋,父亲已是遣人去寻找更多海鲜了。 这里面有几个虾饺是我包的,母亲猜猜看哪个是我包的?” 沈卿挑了挑眉,看向笼子里放着的六个小巧可爱的虾饺,轻笑一声,指了指其中两个道:“这两个。” 俞子涵一愣,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地看着沈卿,“母亲怎么知道的?这两个虾饺可是费了我最多时间呢,为了包的好看,我特意拿其他馅料练手了几十回,才真正上手包的,便连父亲也说我包的虾饺好看!” 后来,被他拿来练手包的几十个猪肉饺子被父亲另外蒸了,只是一个个都歪七扭八奇形怪状的,俞子涵好面子,怎么也不愿意把这些失败品拿出去给母亲看,父亲只能把那一笼饺子分给了府里的仆从。 而他愿意父亲把他包的这两个虾饺拿出来,自是因为他对这两个虾饺也十分满意,乍眼看去,他自认跟父亲包的没什么两样。 沈卿眉眼含笑,看了坐在她身旁的俞九清一眼,道:“你父亲在你没出生前就常常喜欢给我做虾饺,他做事追求完美,下厨的时候亦然,包出来的虾饺总是格外规整,便连饺子封边的皱褶也自虐般追求每条皱褶的宽度相等,我只消看上一眼,便能看出哪个虾饺是你父亲包的。” 俞九清接触到沈卿带着几分揶揄的眼神,心里无法自抑地漫上了浓浓的情愫,忍不住便想起他第一回给她做虾饺时,她调侃他的话。 那时候他刚刚发现了她女子的身份,只是还没有告知她自己的心意。 他一心想要讨好她,对她好,知晓她爱吃海鲜,尤其爱吃虾饺,便特意去京城最好的酒楼里请教庖厨,花了整整半个月才做出了自己满意的成品,做好了立刻满心期待欢喜地拿去给她。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沈卿见到他拿过来的虾饺一脸讶异,调侃地道:“没想到九清你竟然还会下厨,你做的虾饺简直跟你这个人一眼,完美得没什么人气,仿佛是天上神仙的贡品,不是我等凡人配吃的。” 那时候他看着女子娇俏的笑颜,心跳一点一点加快,却依然努力地维持着基本的体面,故作冷静地道:“只要是你,就配吃。”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只有你配吃。” 他自小对情感淡漠,小时候学会做饭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从没想过要去特意讨好什么人,更甚者为了她亲自下厨钻研食物。 这些小心思,也是遇到她之后才有的。 女子闻言似乎愣了愣,白皙清透的脸蛋上似乎浮起两片红晕,以及一丝,便是如今的俞九清也不怎么理解的苦恼和懊恼。 俞九清想到这里,忍不住在桌子的遮掩下轻轻握住了沈卿的左手,大拇指似乎无比眷恋地在她柔嫩的手背肌肤上轻抚。 俞子涵不知晓自家父母的暗度陈仓,闻言眼眸微睁,一脸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我包的虾饺跟父亲的已是有九成相似了,母亲这般一说,倒还是很容易区分的! 只是我是今天才知道,父亲还会下厨做这么多东西呢!事实上,在母亲回来前,我都不知道父亲会下厨。” 边说,边幽幽地看了自家父亲一眼。 也不是有意见什么的,就是在父亲那里,他总是会怀疑,他的出生是不是只是母亲的一个附赠。 察觉到俞子涵的眼神,俞九清倒是依然一脸淡然,道:“以后有机会,你还是能吃到我下厨做的食物的。” 顿了顿,加了一句,“在我给你母亲做的时候。” 俞子涵:“……” 忍不住哼了一声,一脸愤然地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懒得跟这偏心眼的父亲计较。 俞九清倒是没介意俞子涵的态度,伸手摸了摸沈卿面前的粥碗,确定不怎么烫了,才把它推到沈卿面前,淡声道:“你以后自是会遇到一个你愿意为她下厨的女子的。” 到时候,他还能不能记起他们这对爹娘还未可知。 俞子涵差点把含在嘴里的一口粥喷出去,拼命咳了几声才缓过神来,憋红脸道:“我才不会!” 他便是要下厨,也是为母亲下厨! 哼,别以为他不知道,父亲是嫌他霸占了他在母亲面前的功劳! 沈卿看着这父子俩的斗法,嘴角的笑容忍不住越扬越高,只觉得今天早膳的每一样东西都格外对她的胃口,忍不住便吃了许多。 倒是她来到锡州后,最舒心的一顿膳食了。 ------------ 第245章 青青不如多心疼心疼我(一更) 一顿早膳下来,俞子涵看了沈卿的肚子不下二十次,最后在早膳快要吃完的时候,终是忍不住道:“母亲,我的小妹妹还要多久才能出来啊?” 看这小家伙已是一门心思认定她肚子里的是小妹妹了,沈卿低低一笑,没泼他冷水,道:“至少还得七个多月呢。” 她怀了不过两个多月,肚子都还没显,离孩子出生还早着。 听说还要这么久,俞子涵显然很是失望,但他很快打起精神,道:“这七个多月,我定会保护好母亲和妹妹的! 母亲,接下来我们要在锡州待一段时间是吧?” 这件事,沈卿还没来得及和俞九清商量,她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男人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道:“嗯,在你母亲生产前,我们便留在锡州。 我已是让陈立与柳将军说了,接下来他会安排你进锡州的守军,你用完早膳就去找柳将军罢。” 俞子涵顿时眼眸微亮。 他正有此意,他这段时间在军中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尝到了用自己的力量做出一些事业的甜头,他并不想停下来。 特别是如今,他想保护的人又多了一个的情况下。 在陈州时,安排他进军中的是江叔叔,他还以为要说服父亲让他进军中要耗费一番心力,没想到父亲已是帮他安排好了。 果然,有母亲在身边的父亲总是格外善解人意,好说话。 俞子涵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了声:“谢谢父亲,我已是用完早删了,就不打扰父亲和母亲了。” 便行了个礼,步履欢快地去找柳将军了。 沈卿看着俞子涵头也不回的身影,这几天浮现在心间的落寞再一次袭来,不禁微微靠在了身旁男人的胸膛上,无奈地笑笑道:“这小子,一说起军中的事情就格外兴奋,连顿早膳都不能好好用完。 只怕再过不久,想让他回来与我们一起吃顿饭都难了。” 俞九清抬起手揽着沈卿的肩膀,眉眼间微不可察地松快了一些,道:“青青可是寂寞了?” 他对怀里的女子过于熟悉,她任何一点微小的情绪都能被他精准地捕捉。 但他这会儿却没法对自己的妻的落寞感同身受。 他虽然不讨厌和自己的儿子一起用膳的家庭时光,但这会儿,他更希望能和沈卿两人独处。 虽然与沈卿重逢后,他心里那巨大而恐怖的空洞被填上了些许,但他能感觉到,那个空洞依然存在。 单纯看到沈卿已是不足以缓解他心中的不安,他想触碰她,想紧紧地抱着她。 而这一切,在儿子面前都是没法做的。 沈卿却不知道身旁男人的想法,只觉得盘绕在心中多时的感受终于有了述说的对象,点了点头道:“总觉得,我还没怎么陪着子涵,他便长大了。 这是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俞九清轻轻抚着怀中女子的黑发,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你不用弥补,那小子好满足得很,你只要好好待着,他便会很高兴。” 沈卿抿了抿唇。 她自是知道那傻小子很容易满足,那天,她不过收了他给她的几块碎银,他便傻乐了一整天。 只是,他越是这么容易满足,她越是觉得亏欠了他。 正是因为得到过的东西太少,才会一点微小的表示都能让他这么开心。 俞九清见怀里的女子半天没说话,忽地,再次低头,这次却是吻上了她的唇,这次的亲吻不激烈也不深入,只是轻轻地在她的唇上摩挲,却是比激烈的吻更缠绵悱恻,让人心痒。 男人微微垂着眼帘,掩盖眼里那过于浓郁的眷恋和沉迷,在气息交融间低低道:“青青,你有时间心疼儿子,不如来心疼心疼我。 这段时间,你是想子涵比较多,还是想我比较多?” 顿了顿,他的脸色微不可察地一沉,道:“还是,想大凉那云王比较多?” 沈卿微愣,忍不住失笑。 这酸味儿简直要扑鼻了。 她下意识要推开面前的男人,男人却显然不愿意,依然紧紧揽着她,还轻轻地、发泄般地咬了咬她的下唇。 沈卿顿时哭笑不得,靠过去撞了撞男人的额头,道:“俞九清,你几岁了?怎么还撒娇呢?那云王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还想他?你是巴不得我多想些血腥暴力不宜胎教的画面是不是?” 闻言,俞九清脑中某根紧绷的弦,悄无声息地松了松。 只是,蕴在眼底的郁色依然阴沉而可怖。 青青对他无意自是最好的。 若是青青稍微表现出对那个男人的在意,他可能会再次无法控制心中的魔。 沈卿这时候,微微歪了歪脑袋,笑眯眯道:“至于你跟子涵嘛,我每次想到子涵平安无事就很放心,但想到你,就没有一刻不操心的。” 说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指使劲戳了戳俞子涵的胸膛,撇嘴道:“你比你儿子让人操心多了,知不知道?” 还好意思跟自己儿子争宠。 什么时候他能跟儿子一样省心,她就满足了。 俞九清抬起手抓住她作乱的手指,凤眸幽深地看着沈卿,低低道:“操心就对了,青青,这天底下只有你能为我操心,若你再次出什么事,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所以,你要一直在我身边为我操心。” 沈卿:“……” 奶奶的,要不是说这番话的是她夫君,她定是要告他一个道德绑架。 她忍不住有些气恼,靠过去用力咬了咬他的唇角。 俞九清的眼眸顿时一深,握紧她的手低头就要追过去。 一声略显尴尬的低咳却突兀地打断了夫妻俩早晨的温存时光。 看到俞相仿佛冰刀一般射过来的眼神,来报信的仆从都要吓哭了,战战兢兢道:“俞……俞相,柳将军和陈校尉求见,小人已是把他们带去了书房了。俞……俞相可要现在过去?” 俞九清被人打断了和自己的妻的亲密,正不愉快呢,好半天不说话。 沈卿好笑地看着他,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看向那仆从笑眯眯道:“我们这就过去,你备些茶和茶点送到书房里。” 俞九清突然领了十万兵马到了锡州,很多事情自是要重新部署了。 虽然她身边这个男人一副想沉溺美人乡的模样,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起来的。 ------------ 第246章 他答应她的事情不会食言(二更) 饱受俞相摧残的仆从见到沈卿温柔亲和的笑容,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大声地应道:“是,小人这就去!” 便转身快去离去了。 呜呜呜,同样身处高位,小沈大人分明比俞相好相处多了!难怪十年前,小沈大人在民间的名声一度甚于俞相啊! 不过,方才小沈大人代俞相回答他的问题,俞相似乎一点意见都没有,他还看到小沈大人分明谴责地看了俞相一眼! 在这段夫妻关系中,小沈大人分明也是处于上风的! 真不愧是小沈大人,能率兵打仗提笔安天下,还能驾驭俞相!他宣布,他以后就是小沈大人的忠实追随者了! 沈卿见仆从离去后,俞九清依然一副不愿意动弹的表情,好笑地站了起来,把他也一起拉了起来,道:“走罢,我与你一起过去。” 她虽然说了不会再去前线,但相关的局势,还是要了解一下的。 她一边往书房走一边道:“听闻大凉军队都快要打到京城了,硬是被武安侯和条侯在丰州一带拦了下来,只是大齐朝廷如今能调动的军队不多,如今又两面受击,便是武安侯和条侯联手,也支撑不了多久了罢。” 俞九清牵着沈卿的手慢慢往书房走,忽然,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道:“若不是那大凉云王痴心妄想,大凉军队只怕早就攻进京城了。” 大凉云王当初虽然只是抽调了一部分军队前往锡州,但几万人的兵力已是不少了。 虽然武安侯和条侯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但面对完美状态下的大凉军队,他们也撑不了几天。 沈卿不想再提起那男人,事实上,她至今都不明白那厮对她的执念怎么就那么深。 何况,她分明感觉到俞九清介意那厮介意得不得了,每次提到他时,眼中的戾气都会深不见底。 她淡淡地扯开话题,道:“你昨晚答应我要收拾残局,我们这边也要有所行动了罢?” 俞九清静默片刻,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答应她的事情不会食言。 只是,他也不愿意离开她太久,所以,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天下重新平定下来。 然后,回到她身边。 沈卿和俞九清刚走进书房,柳昭和陈立便站了起来给他们行礼,“见过俞相,见过俞相夫人。” 俞九清走到主座坐下,遣人拿了张椅子过来放在他旁边,让沈卿也坐下后,才道:“不用这么多礼,都起来说话罢。 明礼,我们许久未见了,这些天让你驻守锡州,辛苦你了。” “明礼”是柳昭的字。 俞九清那句“辛苦你了”,显然包含了许多的意思。 这段时间大齐动乱,但柳昭一直听从俞九清的命令,从来没有派过援军出去,五万守军就守着一个小小的锡州,按理来说,除了前几天云王带兵来袭那件事,他没什么好辛苦的。 与其说辛苦,不如说心累。 柳昭站起来行了个礼,道:“末将不辛苦,管理锡州守军以及保护锡州,都是末将的职责。 只是,末将心中有个疑问,还望俞相解答。俞相为何一直不让末将派出援军?” 便是他忠于的是俞九清,而不是如今的大齐朝廷,他也是大齐的百姓,更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看着大齐的土地逐渐沦陷,他怎么可能不焦急。 虽然知道一见面就这般质问俞相很是无礼,但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已是憋了许久,每每见到因为战争颠沛流离的难民,他的良心就要被拷问一次。 沈卿眉头微蹙,不禁看了看俞九清。 这件事说到底,带着俞九清那不可告人的私心。 只是在手下的将领面前,他自是不能这般直白地说出来的。 俞九清看着柳昭,低笑一声,道:“让你派出援军又如何?你觉得如今的大齐朝廷,有能力对付大凉?让你派出援军,不过是凭白增加伤亡。” 柳昭咬了咬牙,“即便如此……” “明礼,你是将领,一心保家卫国没错,但我是这个大齐的丞相,我要思考的不是某个州或某座城的安危,而是整个大齐的安危。” 俞九清淡声道:“大凉自是要驱逐的,只是如今大齐情况复杂,在做好万全的准备前,若我们贸贸然加入战局,只会让情况更加复杂。” 柳昭微微一愣。 俞相说得没错。 如今俞相和大齐朝廷已是决裂,大齐朝廷虽然疲于应付大凉和南安,却也绝对不希望看到俞相插手这些事。 到时候,他们要合作对付异族人,还是要自相残杀? 以柳昭的想法,目前最紧要的事情自然是驱逐异族人。 然而大齐如今新上任的陛下不是一个肚量大的,又对俞相万般厌恶,他不认为,他会愿意和他们合作一起驱逐异族人。 柳昭不禁有些赧然,道:“是末将想得太简单了,只是不知道俞相如今的想法是什么?” 俞九清右手食指轻敲桌面,道:“我先前派人与圣上提议,一起合作驱逐异族人,只是被圣上态度激烈地拒绝了。” 沈卿微愣,不禁看了一旁的男人一眼。 他竟是曾经派人与司马恒提过合作。 她自是不认为俞九清真的想与那个伪君子合作,他这样做,定是有别的用意。 柳昭闻言,却是十分震惊,猛地咬牙道:“圣上为何拒绝!他明知道以朝廷目前的兵力是无法同时对抗大凉和南安的! 因为极度缺兵,圣上甚至下令各州强制征兵!致使无数没有经过正规军队训练的百姓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上被迫上了战场,白白牺牲!这件事已是致使民怨沸腾了! 驻守青州的孙老将军因为无法承受强制征兵后百姓对他的怨恨,在青州城破的时候已是自尽身亡。 我还听说,因为战争的巨额支出,让本就空虚的国库彻底支持不下去,圣上计划提高各州的税收,并强制征粮。 若这个传闻是真的,如今的大齐朝廷只会彻底失去民心!又谈何对抗那些异族人!” ------------ 第247章 俞九清这家伙(一更) 沈卿听得眉头紧皱。 这些事情,她都没听说过。 她这段时间本就消息封闭,虽然到了锡州后处境好了许多,但一开始,柳昭不确定她的身份,自是不会与她说太多事情。 后来她的身份慢慢得到了确定,她又忙着对付牧仁,没时间关注锡州以外的事情。 因此,她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司马恒那家伙竟是做出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 柳昭还在咬牙气愤道:“明明俞相已是先给他递了台阶,提议一起对抗异族人。他与我们之间便是有再大的恩怨,也该先把那些异族人赶出去再说。 如今这样算什么?他是宁愿把大齐的江山和百姓都折腾没了,也不愿意暂时放下这些恩怨吗?!” 沈卿却是眸色微沉。 以司马恒肚量狭小又多疑的性子,让他相信俞九清并与俞九清携手抗敌,他还真宁愿让大齐这片江山败坏在自己手上。 俞九清对司马恒的了解不会比她少,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司马恒会拒绝他联手抗敌的提议? 让天下百姓知晓司马恒不顾全大局拒绝了他,进而怨恨憎恶司马恒,才是俞九清的目的。 沈卿看着俞九清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复杂。 她的感觉没有错,这家伙只怕真的,起了要争夺这片江山的心思。 俞九清没有察觉到沈卿的目光,只看着一脸愤恨的柳昭,道:“虽然圣上拒绝了与我们合作,但大凉和南安如今越发深入大齐腹地,我们是不能坐视不理了。 圣上那边,我已是努力过了,纵然我们如今出兵会引起大齐朝廷忌惮,我也管不了了,到时候该对付的便对付,该压制的便压制。 柳昭听令。” 俞九清忽地,沉了沉语气。 柳昭身子一凛,脸上顿时现出无比期待惊喜的神情,朝俞九清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在!” “今日下去后,立即和陈校尉一起收编我这回带过来的十万兵马,向外征兵,同时准备好出征的一应事宜。 十天后,准时出兵,收复我们大齐失地,驱逐大凉蛮子!” 柳昭脸上掩不住喜色地道:“末将听令!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说完站起身,正要转身离去,忽地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俞相,末将为俞相和俞相夫人的到来准备了洗尘宴,时间定在了明天晚上,届时锡州守军中所有将领都会出席,末将也已是与陈校尉说了,把俞相这回带来的将领也一起邀请上。 前一段时间,末将因为不识俞相夫人的真面目,对俞相夫人做出了一些……无礼的事情,末将想趁这次洗尘宴,一并向俞相夫人赔礼。 不知道俞相和俞相夫人可愿意赏脸?” 俞九清点了点头道:“明礼有心了,我与我夫人定会出席明晚的洗尘宴。” 除了柳昭,锡州守军中还有许多将领从没见过俞九清,柳昭这场洗尘宴的目的,也是让军中的将士认识一下俞九清。 何况,锡州以后会由沈卿和俞九清接手,这件事也需要找个合适的场合,告知众人。 柳昭眉眼间更放松了些许,朝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便大步离去做事了。 随即,俞九清又交代了陈立一些事情,便让陈立也下去了。 整个谈话过程中,沈卿都十分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反常了。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后,俞九清伸手握住沈卿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转身看着她,低声道:“青青,你在想什么?” 沈卿不意外俞九清看出了她的心思,抬眸淡淡一笑道:“在想,你在陈州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 虽然昨晚,他们已是把各自的想法和心意说开了。 但他们重逢的时间毕竟太短,很多细节的东西,沈卿还没来得及问俞九清。 譬如,他为什么要一手促成如今的乱世。 俞九清看着面前女子秀美莹润的脸颊,静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青青,所有人都说,若我不坐上那个位置,就没法护得你和子涵周全。” 他手底下的人这么说,成熠这么说,便连云王那厮,也这么说。 在寻不到沈卿的那一个月里,他痛恨又自责。 他想,是不是真的是因为他那些天真的想法,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护不住自己的妻儿。 他这番话无疑是在说——他先前,确实起了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想法。 也许这个想法,如今依然存在。 沈卿的心微微一紧,只是,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问:“九清,你真的想坐上那个位置吗?你别管别人怎么想,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俞九清这家伙,欲望本就淡薄。 沈卿认识他这么久,就没见他对什么事情有过执着,嗯,也许除了她。 他就仿佛雪山上的一捧雪,冰冷,纯净,却又遗世而独立。 不管是参加科举还是做官,他其实都没有“非要得到什么”的心理,在他心里,那不过是他生存的方式罢了,只是因为天资实在聪颖,才会总是毫无自觉地做到了最好。 这样的人,突然跟她说他想坐上那个位置,想角逐这个天下。 沈卿觉得,这只怕是她听过的,最违和的一番话了。 俞九清眉头微蹙,眼中掠过一抹抵触。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沈卿却已是懂得了他的心情。 她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突然柳眉一竖,佯装恼怒道:“你明明不喜欢那个位置,为何要逼迫自己去争取?别说你了,我也不愿意后半辈子被困在宫墙之内。 俞九清,我可警告你,这件事关乎到我们以后的生活,你别想自己偷偷做决定。” 俞九清却依然沉默,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挣扎和阴暗。 沈卿无奈地扬了扬唇,反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安抚一般拍着他的手背道:“我知晓你害怕我和子涵再次出事,希望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保护我们。 但九清,先别说坐上了那个位置,是不是就能保证我和子涵从此平安无事。 我也不赞成你用这种心态坐上那个位置。 真正能为万民造福的帝皇,应该心系整片江山和百姓,帝皇的心胸和野心理应都是十分宽广的,我不希望你为了适应这个位置,强行改变自己。 一段不被自己期望的人生,过起来也是很痛苦的。 九清,你的想法我了解了,你这会儿,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 第248章 交心(二更) 女子的声音温暖柔软,仿佛暖泉一般轻轻流过俞九清心间,轻易抚平了他心底的焦躁和不安。 他紧了紧与她交握的手,低声道:“你的想法,我自是愿意听的。” 沈卿眉眼顿时微微弯起。 这是她回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和俞九清这般毫无保留的对话。 先前的他们虽然有着这天底下最亲密的关系,但分离的这十年终是改变了他们的心态,让他们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沈卿曾经为这道隔阂不安过,烦恼过,焦急过。 在俞九清一再不愿意向她袒露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时,也曾消极地想过,这道隔阂是不是再也无法消失了。 却是没想到,这一次久别重逢后,他们之间的这道隔阂竟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十年前那种身心交融的感觉,终于再一次回到了他们中间。 她压制不下心底的柔软,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男人的嘴角,在男人微微怔愣的注视下,笑微微道:“九清,我不希望你逼迫自己过上自己不想要的人生,也不愿意跟着你过上我不想要的人生。 这次大齐动乱,对我们来说,是危机也是契机。 九清,等这次动乱结束了,我们做完了我们该做的事情后,便离开朝堂罢,去过新婚夜时,你承诺过我的生活。” 她无比欢喜期盼地笑着道:“九清,我们辛苦了这么久,就让我们任性一回,提前退休罢!” 新婚夜时,他承诺过她的生活…… 自己的妻嘴里时常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俞九清已是习惯了,也轻而易举地理解了,她所说的退休是什么意思。 俞九清双手一点一点收紧,眼眶竟是微微红了,好一会儿,哑声道:“我还以为,你有你的抱负,并不想那么快离开朝堂。” 他自认知道青青的想法。 她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管外面的人怎么折辱她,都坚持不暴露自己小沈大人的身份,也不愿意这么快恢复小沈大人的想法。 她曾说,她这回以女子的身份获得认可,也希望这个天下的女子,能有更多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从一开始,俞九清就知晓,自己的妻不像他,她是有自己的抱负和野心的。 而她也有实现自己野心的能力。 他已是习惯了凡事以青青的想法优先,她有自己的抱负和野心,他便想给她提供能实现这种抱负和野心的舞台。 便是她曾经说,她向往和他过上新婚夜时他与她说过的生活,他也以为她说的是他们已是垂垂老矣的时候。 沈卿自是有自己的抱负的,她本质上就是一个不怎么甘于平庸的人,否则先前也不会做那么多事情。 只是,她也清楚自己不是那种愿意一辈子为名利钻营的人。 她嘴角微扬,道:“所以我说了,等我们做完该做的事情后才退休,但离开朝堂这件事,从现在开始就可以铺垫起来了。 九清,如今与十年前到底是不一样的,比起十年前,如今的我们更有能力,有了更多可靠的伙伴,也因此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果说十年前,我们一步一步走到深陷权力中心无法解脱这件事是迫不得已,如今的我们,已是有能力选择我们要走哪条路。” 她说着,一双杏眸仿佛荡漾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笑着道:“九清,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如何?” 要他怎么说? 这个想法曾经只出现在他梦中。 而面前的女子,给予了他实现它的可能性。 俞九清不自觉低下头,把头轻轻靠在女子的肩膀上,低低哑哑道:“自是一切,谨遵夫人吩咐。” 沈卿脸上的笑容不禁更扩大了些许,她早就知道,俞九清不会拒绝他的想法。 她抬起手轻轻抚了抚男人的头发,低声道:“只是如此这般,大齐的江山总要找个人去接手。 十年前我们扶持的是太子,然而如今这天底下,值得我们扶持的司马家的人,却似乎还没出生。”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已是困扰她许久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男人的发,道:“九清,你觉得恭王如何?” 恭王司马萧,明珠郡主的父亲,也是司马家族中,难得还算有些才华的男人。 然而,这厮心思深沉得很,曾经还把主意打到了她和俞九清身上,这么多年又一直掩盖自己的锋芒,沈卿只怕若是选择扶持他,这个人会不好掌控,最后反而是她和俞九清养狼为患。 但在如今的情况下,他算是最好的人选了。 靠着她的男人静默片刻,抬起头看着她,却是道:“恭王司马萧已是死了。” 沈卿一怔,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死了?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俞九清扯了扯唇角,带着几分嘲讽道:“以司马恒那厮的肚量,一旦他大权在握,又怎么容得下其他成年的王爷? 他虽然不敢明着把他们杀死,暗中的小动作却是做了不少。 先帝生辰宴那天,他除了把先帝杀了,还顺带把好几个王爷也解决了。 这其中,他最为忌惮的便是恭王,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而恭王这厮,其实是有机会逃脱的,只是,在最后关头,他把自己身边所有人都派去保护自己的女儿,这才没法逃脱司马恒对他的围堵。” 沈卿有些怔然,不自觉地便想起了那个娇嫩可爱、总喜欢粘着她的小姑娘,心里一时有些叹息。 不管恭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自己女儿的疼爱都是真实的。 同样为人父母,她无比明白他的心情。 只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人选没了,沈卿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抿了抿唇,道:“那明珠郡主呢?她如今可安全?” 俞九清拉过她的手指放在掌心里把玩,摇了摇头道:“我只知晓恭王的人在皇宫事变那天拼死护着明珠郡主离开了京城,但她如今在哪里、是死是活,我不知晓。” 明珠郡主对于恭王来说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对于他来说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没必要也没那个心思去查探她的下落。 沈卿到底和那小姑娘相处了一段时间,说一点触动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她暗叹一口气,眼帘微垂。 在这样的乱世,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否活下来都是问题。 便是幸运地活下来了,在失去了父亲的庇佑下,又该如何生活? 只怕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活着还不如死去罢。 ------------ 第249章 午后温情(一更) 沈卿实在没法从如今的司马家族里选出一个值得扶持的,便也先不想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平定大齐的动乱。 深秋的上午,沈卿遵从心底的欲望,就这样慵懒地靠在俞九清身上,什么也不想做。 她甚至觉得,她就这样和俞九清蹉跎一整天也是好的。 这样清闲安心的时光,也似乎很久没有过了。 俞九清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揽着沈卿的肩膀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轻轻闭上眼睛。 昨晚他一直注视着自己怀里的妻,连眨眼都不敢,就怕一眨眼她又不见了。 一直到天光破晓,才压不住身体里疯狂上涌的疲累,稍微合了一下眼。 先前他连夜赶路,已是好几天没睡,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沈卿察觉到男人的安静,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凤眸紧闭呼吸绵长,眼眸下有着一片乌青色,在他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心软,轻轻推了推他道:“九清,你要不要去一旁的长榻上躺躺?这样睡不舒服。” 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 沈卿抿唇笑笑,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柔声道:“去长榻那边睡可好?我陪你一起睡,这样躺着我不舒服。” 方才还不愿意睁眼的男人听到沈卿这番话,终于睁开眼眸,漂亮清冷的凤眸带着几分困倦看了她一眼,突然一言不发地抱起她,走到长榻边抱着她躺下,拉起放在长榻旁的毯子给两人盖上,便再次闭上眼睛。 躺下后,放在她背上的大手还习惯性地轻轻拍着,仿佛在诱哄孩子入睡似的。 沈卿心底的柔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这男人啊,她说这样躺着他不舒服,他一点表示都没有。 但她只要说不舒服的人是她,便是他再累再倦,也定是会睁开眼睛,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她微微笑着往男人宽阔温暖的怀里缩了缩。 十年前,她正是折服在他这无微不至的温柔里,也才会在后来离开他身边后,从没有放弃过回到他身边。 深秋的天气已是十分寒凉,然而两人这样抱在一起入睡,沈卿只觉得自己怀里被塞了一个舒适的暖炉,舒适妥帖得让她忍不住轻叹,在熟悉的气息包围下,她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下午。 身边的男人依然呼吸绵长,显然还没醒。 沈卿窝在他怀里恢复了一下清明,抬眸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移开男人搭在她腰上的手。 在她要把他的手臂移开的时候,男人眉头猛地微蹙,原本平和的面容立刻多了一丝不安冷厉,眼看着就要醒过来,沈卿连忙弯下身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低低道:“你继续睡,我就在这里不离开。” 一边说,她一边抬起手,轻轻抚着男人紧蹙的眉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紧蹙的眉终于再次舒展开来,表情恢复了最开始的平和安宁,沈卿轻轻一笑,又在他额头上吻了吻,才下了长榻。 她刚走出书房,已是在外面等了许久的青儿和其他仆婢立刻围了上来,青儿皱着眉一脸焦急道:“夫人,你和俞相可是饿了?午间时奴婢进了书房一趟,见夫人和俞相还在睡着,便自作主张没有叫醒你们。 后厨备了午膳,奴婢一直让他们把膳食温着,夫人随时都可以传膳。” 沈卿看了看日头,估摸着现在刚过午时没多久。 其实她不怎么饿,今天的早膳太合她胃口,她不知不觉吃了很多,只是想到她肚子里如今还揣了棵小幼苗,还是笑着道:“俞相赶路辛苦,便先别叫醒他,你去后厨给我拿点饭食过来罢。” 青儿应了一声,很快,就把还温热的午膳拿过来了。 沈卿不想吵着俞九清,便在书房外面的一张石桌上用午膳,一边吃一边问:“小郎君如今在哪里?” 青儿:“小郎君早上要去找柳将军的时候,柳将军刚好来了府里找俞相,在柳将军离去的时候,顺便把小郎君带走了。 小郎君如今应该在军营罢。” 沈卿点了点头,用完午膳后,她回到了书房里,坐在书桌后面拿起毛笔,慢慢地写着建立女子学院的方案。 锡州远离京城,她当初决定长留锡州,也是想趁着这次动乱远离大齐的政治权力中心。 如无意外,她会在锡州待很长一段时间。 她很早以前就在构思的一些事情,自然而然就要在锡州试点了。 青儿站在她身边替她磨墨,一边小声地跟她说着外头的一些变化。 “昨天柳将军迎了俞相的十万兵马进城,俞相已是占领了锡州的传言已是遍布锡州了。 奴婢瞧着,百姓们的反应还可以,多亏了俞相先前在民间的好名声,许多百姓都对俞相接手锡州没有异议,甚至是欢迎的。 只有少部分百姓闹事,说俞相是乱臣贼子,骂柳将军与贼子为舞,但基本构不成威胁。” 锡州百姓的这些反应在沈卿的预料之中。 她低低一笑,道:“如果只是小部分百姓闹事,确实不足为惧。 如今棘手的,反倒是锡州里的一些世家大族。” 世家大族哪里都有,就算是远在边疆的锡州也一样。 这里的世家大族自然不能跟京城的世家大族相比,然而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这里的世家大族,便连常年守在这里的柳昭都需要忌惮几分,何况是新接手这里的沈卿和俞九清。 这些世家大族往往与大齐朝堂有关联,不是家里有人在朝堂做官,便是大齐说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的分支。 他们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与没有能力选择自己命运的百姓自是不一样的。 少部分百姓闹事不足为惧,但闹事的若是他们,便无法置之不理了。 青儿先前是在柳昭身边服侍的,多少知道一些名利场上的事情,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道:“什么世家大族,先前大凉围堵锡州的时候不见他们出来,还联合暴动的百姓一起质疑我们将军,要不是多亏了夫人,我们还不一定能击退大凉那群蛮子。 如今他们有什么脸闹事? 对了,夫人,关于你就是小沈大人的传言也在锡州流传开来了,只是奴婢瞧着,这个传言没多少人信,很多人都觉得这个传言荒谬至极,甚至有人责骂传言的人,说他们这样是玷污了小沈大人的一世英名。” ------------ 第250章 我为夫人自豪(二更) 她就是小沈大人这件事会传开也在沈卿的意料之中。 她本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但她也知道,百姓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不会太高。 听到青儿的话,沈卿写字的动作顿了顿,不带什么情绪地笑笑,道:“是吗?那你呢?当初你知道我就是小沈大人时,是什么心情?可觉得我女子的身份玷污了小沈大人的名声?” 她一开始不愿意恢复小沈大人的身份,就是不想再隐藏自己的性别做官。 古代的女子被束缚得太厉害,她虽然没有彻底改变这个世界的野心,也知道在时空管理局的监视下,若她做得太过火是不被允许的。 但她也想稍微地改变一下这个世界,至少让这个世界的女子,能被更客观地看待,过上更多姿多彩的生活。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政变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在以女子的身份获得更多认可前,便被迫恢复了小沈大人的身份。 如今小沈大人的地位和名声都要胜于身为女子的沈卿,百姓无法接受是正常的。 青儿微愣,不明白沈卿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奴婢觉得很震惊,也……很不真实。 但在夫人带领我们重重打击了那些大凉蛮子,甚至重伤了那云王后,奴婢就只有一个想法了——夫人不愧是小沈大人!不管小沈大人是男是女,她卓绝的能力都不会改变,也依然在努力地保护大齐的百姓,那小沈大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卿微愣,看着面前的女子扬了扬小脸,神采飞扬地道:“奴婢甚至觉得,小沈大人就是夫人太好了,同样身为女子,奴婢真心为夫人感到自豪!” 谁说她们女子就不能保家卫国,不能造福百姓,只能顾着自己的一头小家?就不能有更多别的选择? 夫人的出现,彻底颠覆了青儿这么多年的想法和观念,让她惊觉,原来女子也能成为英雄。 原来女子也能那么厉害,拥有颠覆朝纲的力量!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些英雄故事,也许那时候小小的她心里也曾有过疑惑,为什么那些英雄故事的主人公都是男子?只是这样的疑惑一闪而过,因为她从小被教导的便是,女子是为小家而存在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那些英雄事迹本就不是女子该做的。 她为夫人感到自豪,虽然她与夫人是云泥之别,但至少,她与夫人都同为女子! 沈卿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好一会儿才低低地笑出声来。 她似是被青儿的话触动了某根心弦,忍不住笑得双肩抖动,若不是挂念着俞九清还在内室睡觉,她只怕就要笑出声来了。 青儿看到沈卿这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夫人,你在笑什么啊?可是奴婢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 沈卿缓了缓自己的情绪,重新坐直身子,笑眯眯地道:“我只是在想,自己先前的想法太复杂,太迂回了。 就像你说的,不管我是男是女,都是我,我做的事情和我身上的功绩都是属于我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抢去。 我又何必这般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 如果她一开始就昭告世人,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朝堂和民间反对她的声音定然不会少,路也不会好走,但只要她依然有这一身本事,依然在造福百姓,最后如青儿一般认可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这条路虽然不好走,但不代表走不通。 她最开始想的是,先以女子的身份把沈卿这个名头打出去,让大众先认可沈卿的能力和做下的功绩,再昭告天下,她就是曾经的小沈大人。 这个做法也没错,甚至会更谨慎稳妥一些,但比起第一种做法,却是显得有些曲折了。 就像宋行之说的,她这次回到这个世界,做事明显变得缩手缩脚,追求平稳了。 这不像以前的沈卿。 青儿不明白沈卿这番话,只下意识地顺着沈卿的话点头道:“对啊,夫人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呢?我巴不得像夫人这样的女子越多越好呢!” 沈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桌面上写到一半的纸,突然问:“青儿,你会读书写字吗?” 青儿微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会,只会写奴婢自己的名字。奴婢家里穷,小时候只有奴婢的弟弟可以上学堂,爹说奴婢和奴婢的姐姐是女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光宗耀祖这件事还得靠弟弟。 后来奴婢的爹做农活时不小心伤了一条腿,没钱治病,奴婢就到将军府做事了。” 沈卿眸色微闪,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想读书写字吗?” 青儿微愣,似乎从没想过这件事,忍不住有些结巴地道:“奴婢想不想都没用的,奴婢也觉得,奴婢……奴婢读书写字没用,毕竟奴婢以后也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光宗耀祖……” “我问你的不是这些。” 沈卿轻柔地打断了她的话,又把方才的问题问了一遍,“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读书写字?若有一个读书写字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想不想去?” 青儿一怔,看着沈卿温柔而坚定的眼眸,张了张嘴,有些苦涩地道:“奴婢……当然是想的。小时候,奴婢时常偷偷跟着弟弟去学堂,听着学堂里传出来的读书声,奴婢只觉得好羡慕。 奴婢虽然知道女子没必要读书,但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羡慕弟弟,能有机会去考科举做官,去光宗耀祖,成为所有人追逐和艳羡的人。 奴婢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为什么奴婢不是男子呢?如果奴婢是男子,是不是就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了……” “就跟你方才与我说的一样,这和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没有关系。” 沈卿的眼神不禁变得更加柔和,道:“错的不是你女子的身份,而是这个世道。 若不是被这个世道压迫,女子的价值本该比男子更多,女子不但能繁衍后代,还能保家卫国,造福百姓。 如果撤去加诸在女子身上的枷锁,女子能做的成就无法估量。 你应该更为自己女子的身份自豪才对。” 青儿怔怔地看着沈卿,只觉得这般堪称离经叛道的话,在她此前的人生里想都没想过。 只是这番话,听起来又是如此有理,特别当它是出自夫人口中时,这番话仿佛变得无比有力了起来。 她不禁咬了咬唇,道:“那女子身上的枷锁,什么时候能撤去呢?又能撤去吗?” ------------ 第251章 勤奋上进的俞子涵(一更) 沈卿嘴角微扬,道:“能,虽然这件事做起来很难,而且可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但定会有人为之努力,我就是其中之一。” 在锡州进行试点,如今看来是个不错的决定。 沈卿已是在暗暗思索,什么时候去找一找合适的创建书院的地方了。 就在这时,内室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沈卿转头看去,就见一身白衣丰神俊逸的男人撩开帘子走了出来,明明刚刚睡醒,浑身上下却依然整洁依旧,原本蕴着深深冷意的凤眸在见到沈卿时,下意识地转柔,走过去道:“在做什么?” 沈卿先是让青儿去后厨拿些饭食过来,才抬头眼眸微弯地看向俞九清,“在写创办女子书院的方案,你可有什么建议?” 俞九清走过去,拿起沈卿写到一半的方案粗略看了一眼,道:“想法不错,你的办事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件事,最难的点不在于想法和执行,而是如何让百姓更好地接受这件事。 大多数百姓的想法都是女子读书无用,只是白费时间和金钱,即便以后,我们推出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的方案,也不难预料会被全天下士人抵制。 以你的野心,定然不会满足于这是个自娱自乐的书院,以后定是要面向外界招生的,只是若没有足够的前期铺垫,只怕没有多少人家愿意送自己的女儿进来读书。” 俞九清虽然习惯于凡事以沈卿的想法优先,只是在正事上,他向来公正,有一句说一句,不会因为这是沈卿想做的事情,就盲目地支持。 而他的意见,往往也是十分有用的。 沈卿点了点头,道:“我以后确实有让女子参加科举入朝做官的想法,但如今天下未定,我们还需要争取民心,不宜与天下士人为敌,所以短时间内,我不会推出这个条例。 但你说得也对,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舆论环境,只怕没有多少人家愿意送自己的女儿进书院读书。 舆论造势不算难,只要联合锡州本地的世家大族,得到他们的支持,看到连世家大族都愿意送自己的女儿进书院读书,其他百姓定然也会有些想法。” 只是要争取锡州本地世家大族的支持,必定也是费心费力的一件事就是了。 俞九清看向沈卿,道:“那让女子进书院读书的理由呢?” 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利益而行动的,没有利益的事情,鲜少有人会去做,特别是一些生活本就不算特别宽裕的百姓。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家庭除去日常所需,余下的钱只能送一个孩子去念书,那他们首先的考虑定然是送男孩,如果一个家庭不止一个男孩,便会按照年龄或者孩子的天赋,选择送去念书的孩子。 女子在这个过程中,总是被最早淘汰的一个,因为女子读书无用的想法几乎已是根深蒂固。 因此对于舆论环境来说,让他们有一个强烈的理由送自己家的女儿进书院念书,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有足够的利益,即使一个家庭的余钱只能供一个孩子念书,他们在给了儿子机会的同时,也会愿意省吃俭用送家里的女儿念书。 甚至可能会有一些家庭,优先送女儿念书,这单纯是看这件事的利益够不够大。 沈卿眯了眯眸,意味深长道:“念书的理由嘛,我有一个想法,只是就看子涵愿不愿意配合我了。” 俞九清微微一愣。 沈卿却忽然转了话头,笑眯眯道:“今晚子涵回来后,我给你们挑一下明天出席洗尘宴的衣服,明天是我们在锡州的第一次正式亮相,自是不能马虎的,派头越大才越好!” 俞九清默了默,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却终是没说什么。 青青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以前对于这些人情世故的宴席,她的重视程度也就比他高一些,向来替他们费心维持各种人际关系的都是江成熠。 她突然这么重视明天的洗尘宴,俞九清虽然有些讶异,但也知晓,她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沈卿今天心情好,晚上的时候,她不顾俞九清的阻拦,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膳。 俞九清今天以连日奔波需要休息为由,在家里宅了一整天,只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和沈卿黏在一起。 沈卿做完晚膳后,让人把院子的灯都点亮了,坐在早上吃早膳的凉亭里,一边和俞九清喝着热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等俞子涵回来。 她不禁暗暗感慨,想不到如今这个家里最勤奋上进的人,却是她儿子。 俞子涵也没让他们等太久,天刚黑没多久,就回来了。 沈卿隔了一段距离就见到一个个头稍微矮小一些的少年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唇角微微一弯,刚想唤他,却在看清俞子涵的模样时,脸色微微一变。 却见早上出去时还好好的少年,此时脸上遍布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一张俊秀好看的小脸一脸黑沉,一双漂亮的凤眸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火气,显然是刚与人狠狠地打了一架。 沈卿心里微紧,立刻走上前皱眉道:“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虽然所有人都说,这孩子过去几年行事十分荒诞叛逆,打架是常有的事。 但至少,她回来这么久,就没见过子涵与人打架,更别说因为打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了。 俞子涵抿了抿唇角,一脸气愤道:“军里有个十分嚣张恶劣的家伙,我与他起了些口角,就打起来了,本来我就要打赢了,谁知道被柳将军发现喊停了。 实在气人,那种让人恶心的家伙就该被狠狠教训一顿!” 沈卿眉头紧皱,道:“那人是谁?今年几岁了?” “那家伙名叫陈弘毅,比我大两岁,身边总是跟着一群跟班,听说他是什么锡州陈家的郎君,身边的人都上赶着讨好他呢。” 陈家…… 沈卿眸色微闪。 她这些天通过柳昭了解了一下锡州的世家贵族,自是知道陈家是其中势力比较大的一个世家。 说起来,这个陈家的本家和她还是老相识呢,乃是京城开阳郡公府的一个分支。 而锡州的刺史,正是出自陈家,虽然锡州这样的边疆州镇,刺史的存在感和手上的实权都远低于守城将军,但也是地位的象征。 这样的世家,会让自己家的郎君提早进军营历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 第252章 母亲比我以为的还厉害(二更) 沈卿在心里理清了思绪,道:“他可知道你的身份?” 就算陈家在锡州是数一数二的家族,沈卿也不觉得他们敢明着和她以及俞九清作对。 俞子涵摇头道:“我最开始提出进军营历练的时候,母亲不是说,让我尽量不要在别人面前暴露身份吗? 我也不想他们因为父亲母亲而高看我一等,我希望他们是因为我这个人才认同我。” 所以,便是在陈州的时候,他在军营中也是隐瞒着自己的身份的,只有个别将领知道他是谁。 他享受这种与其他人位于平等位置的生活,也享受以自己的努力获得别人认可甚至追随的经历。 这是他过去十二年的人生里都没有过的。 沈卿道:“那你和他之间起的口角是什么?” 俞子涵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拙劣地转移话题道:“母亲,可以吃晚膳了吗?我好饿。” 沈卿微微挑眉,不禁好笑道:“俞子涵,你的演技可以再拙劣一点。” 俞子涵轻咳一声,满脸不自然道:“我是真的饿了,才没有骗母亲!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父亲和母亲都不要插手,可以吗?” 沈卿微愣,下意识地看向俞九清的方向。 一直没说话的俞九清走前一步,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少年,道:“你确定自己能解决吗?” 俞子涵瞥了他一眼,脸上似乎带了几分郁闷和不耐,鼓了鼓脸颊,“嗯”了一声。 俞九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好,我和你母亲都不会插手这件事,但你都是要做阿兄的人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父亲相信你清楚。” 这下子,沈卿确定,俞子涵很是郁闷地瞪了俞九清一眼。 父亲还有脸说他呢。 他便是不懂事,也只是发发小孩子脾气,真正任性不懂事的人是谁,他心里没数么? 吃完晚膳回到房间后,沈卿还是有些担心俞子涵,想了想,她让青儿备上跌打消淤的药膏,就要往俞子涵的房间走去。 刚洗完澡出来的某男人不乐意了,不由分说地拉过沈卿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嘴角微抿道:“青青,管那小子作甚?这点小事,他自己可以解决的。” 一旁的青儿看得小脸一红,默默地回避到了一边。 虽然已是看了一整天,她还是十分不习惯。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俞相,竟会这么黏自己的夫人啊! 听到俞九清“冷血无情”的话,沈卿嘴角微抽,推开他瞪了他一眼,道:“什么那小子,那可是你儿子!做父亲的不乐意管自己的儿子,也只能我这个做母亲的多费点心了。” 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道:“我看子涵似乎有点心事,我要与他好好聊聊,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先睡罢。” 俞九清:“……” 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他不禁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有那么一瞬间想不管不顾地把她拉回来。 但青青定然会生气。 造成他独守空房的罪魁祸首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家。 很好,他记住了。 往俞子涵房间走去的时候,青儿忍不住小声道:“夫人,方才俞相看着夫人离开时的表情,分明一脸哀怨呢!俞相真的很喜欢夫人,俞相和夫人是奴婢见过的最恩爱的夫妻了! 如此这般,奴婢也放心了。” 沈卿微微挑眉,好笑地看向身旁的小姑娘,“你放心什么?” 小姑娘小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婢虽然没有服侍过旁的夫人,但听将军府里很多年纪大的仆从说过很多事情,他们都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一旦怀孕了,都会给自己的夫君纳妾。 很多心怀不轨的女子也会看准这个机会,往那些郎君面前凑。 夫人这么好,奴婢不希望夫人受到任何委屈,先前奴婢一直有些忧心来着。” 俞相这般喜爱重视夫人,应当不会纳妾罢? 沈卿微愣,忍不住扬唇笑笑,“你这小丫头片子竟然一直在想这些,放心吧,别说俞相没有那个心思,接下来,他只怕也没有那个时间关注旁的女子了。” 如今的平静只是暂时的,俞九清终是要再离开她和子涵一回,去解决大齐的乱象。 因此,沈卿也不是不理解俞九清为什么那么黏她。 若不是实在担心子涵,她也是尽量多地和他待在一起的。 他们说话期间,俞子涵的房间到了。 因为刚搬来这里没多久,沈卿没有添置多少仆从,只派了一个小厮在俞子涵身边服侍。 幸好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军旅生活,俞子涵的独立生活能力提高了不少,有一个小厮在他身边服侍已是足够了。 沈卿进去的时候,那小厮正坐在床边,拿布抱着一个鸡蛋给俞子涵滚脸上的淤青,俞子涵许是觉得疼,龇牙咧嘴的,表情一时很是精彩。 沈卿忍不住笑笑,走过去让小厮把鸡蛋给她,坐在床边接替了小厮的活,一边帮俞子涵滚脸上的淤青一边道:“你这段时间比以前冷静理智了不少,不太会做出因为一时冲动就跟人打架这种事。 你与那陈郎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不能与母亲说说吗?” 俞子涵微垂眼帘,脸上带着一丝青涩的倔强,忽地,却道:“母亲,我先前都不知道你就是小沈大人。” 沈卿微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 俞子涵抬眸,看着沈卿道:“我以前就觉得母亲很厉害了,但现在才发现,母亲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你不知道,我先前在国子监学习的时候,身边崇拜小沈大人的人可多了,跟崇拜父亲的人差不多多。 母亲,你能与我说说你做小沈大人时候的事情吗?” 沈卿忍不住笑了,见手中的鸡蛋不热了,把它放下,让青儿把药膏拿过来,用手指沾了点冰冰凉凉的药膏,小心细致地往俞子涵脸上的伤口上涂,温声道:“你与那陈郎君打架,可是因为听到他说母亲的闲话了?” 她就是小沈大人这件事,如今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甚至会觉得这个传闻是对小沈大人的玷污,是给她脸上贴金。 甚至有人觉得这个传闻是她自己不自量力传出去的。 若那陈郎君在暗地里与人说这些话,俞子涵听到了,不生气就怪了。 俞子涵见沈卿猜到了,也不愿再隐瞒,抿了抿唇角道:“不止!他还说,还说……” ------------ 第254章 母子谈心(一更) 俞子涵微微咬牙,凤眸微红道:“我还听到他跟他那些跟班说,他们家想把他阿姐许给……许给父亲做妾!他说他阿姐长得国色天香,仙姿玉色,因为太美了,他们家不舍得随便把他阿姐许人,因此他阿姐如今十八岁了还没婚配。 他说只要是正常的男子,见到他阿姐都不可能不动心,何况……何况父亲前几年曾经纳了那么多妾,想来也是个喜好美色的……” 沈卿微愣,手上的动作也微顿。 一旁的青儿不禁紧张了起来,她才跟夫人说过这个话题呢,没想到锡州里已是有人在俞相的主意了! 陈家说得上国色天香的娘子就一个,夫人和俞相可能不认识,但她是知道的,那个娘子确实美得让人惊艳,不是那些凡尘俗物。 而最让青儿讶异的,竟是俞相曾经纳过妾?还纳过很多? 这里到底是边疆州镇,消息不够灵通,除了一直关心大齐朝政大事的一些世家大族,寻常百姓鲜少有人知道俞相曾经纳过妾这样的私事。 青儿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从昨晚到今天,她一直在旁边看着,俞相对夫人的情谊明明毫不作伪,又怎么会纳妾呢! 而且,瞧夫人的性子和能耐,也不像是能容忍别人与自己共享夫君的模样! 俞子涵咬了咬唇,那陈弘毅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生气,但真正让他冲动暴怒的,却是他说他们家要把他阿姐许给父亲的话。 对于俞子涵来说,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眼睁睁看着那些女人占据了他们家的后院,各种勾心斗角、争宠手段层出不穷,简直是把那让人厌恶的心思都挂在了脸上,甚至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虽然后来,香巧曾暗示过他,他父亲纳这些女人是有原因的,父亲在母亲回来后,也毫不犹豫地把那些女人赶到了庄子上。 但不妨碍他心里还是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一想到父亲有可能纳其他女人进他们家,他就忍不住气愤。 沈卿却终是弄明白了自己儿子那么冲动的原因,好笑地道:“那陈家野心可真够大的,我们还没在锡州正式亮相呢,小算盘就打得飞起了。 只是,咱们府可不是随便一个女子都能进的……” 俞子涵眉头紧皱,突然道:“如果父亲愿意呢?” 沈卿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俞子涵,“你觉得,你父亲会愿意?” “谁知道呢。” 俞子涵撇了撇嘴,似是有些赌气道:“毕竟父亲先前也不是没纳过其他女子。” 这小子对这件事这么敏感,原来是不相信自己父亲啊。 沈卿忍不住替悲催的老父亲默哀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她突然柔了柔眼神,道:“也不怪你,毕竟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跟你说。 先前是想着你还小,心性不够成熟,唯恐你接受不了那些事情。 但也许,是我跟你父亲太小看你,也保护你太过了。” 俞子涵微愣,不自觉地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 “但这段日子,你成长飞快,我才发现,一味地保护不如放手对你好,你终究不是小孩子了。” 沈卿怜爱地抬起手,把俞子涵额角细碎的鬓发拨到耳后。 “你不是小孩子”这句话,沈卿不是第一次说,但她是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地觉得,面前的少年在飞速成长,也许很快,他就不需要自己父亲母亲的保护了。 俞子涵看着沈卿,抿了抿唇角一脸严肃道:“母亲,父亲当年纳妾的事情,可是有我不知道的内情?母亲可否告诉我,我想知道。” 沈卿点了点头,让青儿去准备一壶热茶过来,道:“你父亲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不算特别尽责,但他是爱你的。 如今,你已是知晓,母亲便是当年和你父亲一起平定大齐动乱的小沈大人,你定然也知晓,如今的大齐圣上司马恒,也就是当年的成王,曾经是父亲和母亲最大的敌人。 当年,他其实已是成了父亲和母亲的阶下囚,只是因为当时的圣上不忍心处死自己的儿子,父亲和母亲也不好过于强硬,恐被拱卫皇室的那些人说父亲母亲不给圣上面子,便只是废了成王一双腿,把他贬成平民流放九千里。 谁料后来,成王那厮被大凉的人偷偷救走了,那时候,你大概也就……” 沈卿想了想,道:“四五岁吧。 你父亲知晓大凉和成王必定不会放弃大齐,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因此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谁料,百密终有一疏,你六岁那年偷偷逃离丞相府,便中了成王一党的埋伏,差点就此没了。” 俞子涵的心猛地一紧。 那件事他记得,那时候父亲逐渐开始忙于朝政,他每天一个人在家里很是孤独寂寞。 那天,他记得是中秋节,他心心念念着和父亲一起过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没料到,父亲早早遣了人过来说,他今晚有事无法回家。 他躲在一旁偷听到了,只觉得心里的期盼一下子结成了冰,一时愤恨之下,他便摆脱了身边的侍卫逃出了丞相府。 他已是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了,大抵是在怨恨自己的父亲,甚至忍不住怨恨起抛下他消失不见的母亲。 后来,他就遇到了一群身穿黑衣的刺客,只是他至今才知道,那些刺客原来是成王一党派来的。 只是,母亲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莫非父亲纳妾这件事,其实与他有关? 看到俞子涵微颤的眼眸,沈卿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道:“那件事对你父亲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他恨不得立刻把成王和所有的成王余党都揪出来,只可惜他们都藏得很深,无法轻易找到线索。 只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对于成王来说,他要回到大齐最大的阻碍便是你父亲,他最想除去的人,也是你父亲。 因此,他定然会千方百计地把他们的人,放在你父亲身边……” 俞子涵这时候完全明白了。 他的嗓音不自觉地微颤,道:“所以,父亲才会收下他觉得可能是成王一党的人送给他的女子。 所以,父亲会纳妾的原因,其实……是我吗?” ------------ 第255章 怎的都不哄哄我(二更) 自己心底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其实是自己造成的。 他甚至因此怨恨了自己父亲那么多年,觉得他放弃了他和母亲。 不管是谁,乍然知道这个事实,只怕都会受不了。 沈卿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细细地打量了俞子涵一眼,见他虽然凤眸微颤,但神情还算冷静,才继续说了下去,“这件事的原因不是你,母亲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不是想你因此觉得愧疚的。 真要说的话,是父亲和母亲没做好,没法给你一个平安喜乐的成长环境,毕竟没有一个孩子,会希望自己一出生,身边就满是刀光剑影和阴谋诡计。 母亲与你说这些事情,一是觉得以你如今的心性,可以接受并理解这件事,二是希望,你能更了解你父亲。 他从没有不爱你,也没有不爱母亲,他只是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 她说完后,见面前的少年已是红了双眸,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感情,哑声道:“我从来没有要求他是个完美的父亲,我只是希望,他能多关心我一些,也能……多和我说说话。” 他曾经很崇拜自己父亲,与父亲的关系也是十分亲密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父亲便总是忙于公务,也不怎么愿意与他说话,时常都是他抓紧一切时间跟在他身后,吱吱喳喳地说着一天里发生的大小事情,他沉默地点点头,回几声“嗯”。 看着江子韬和成熠叔叔相处的模样,他时常会忍不住羡慕,也忍不住想,他父亲怎么就不能跟成熠叔叔一样,多关心一下他,多和他说说话呢。 父亲是不是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觉得他很厌烦? 父亲不把内情告诉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的他,他理解,但其实,只要父亲对他的态度温和一些,愿意多对他透露一些实情,他是会相信他的。 也不会因此……和他渐行渐远,并误解了他这么多年。 看着俞子涵脸上拼命压抑的委屈,沈卿忍不住一阵心疼,道:“所以我说了,你父亲也有不尽职的地方。 当然了,我也不是说我自己就一点错都没有,毕竟当年若不是我音讯全无,你父亲也不会心性大变,连你都顾及不上……” 俞子涵忙道:“我知晓母亲当年离开,定是有原因的。” 沈卿微挑眉,忍不住笑道:“对,就像你父亲从没有放弃过我和你一样,我也从没有放弃过你和你父亲。 所幸如今一切还来得及,这段时间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我在一旁看着很是欣慰。 你也不用担心那陈家的想法会得逞,你父亲绝不会做会让我伤心的事情。” 想到自己今天对父亲的猜疑,俞子涵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愧疚和懊恼,好一会儿,才道:“母亲,今天我和你说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告诉父亲?我……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曾经那般误解他……” 沈卿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好,母亲答应你。” “还有就是,我和陈郎君间的恩怨,我还是想自己解决。” 俞子涵看向沈卿,道:“明天的洗尘宴,我不与父亲母亲一起出席,可以吗?” 沈卿不禁有些意外,端详了俞子涵一会儿,还是点头道:“好,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她已是决定以后关于子涵的事情要尽量放手。 这会儿,也自然相信自己的儿子。 沈卿难得和自己儿子谈心,一时没留意时间,等离开俞子涵的房间时,才发现已是夜深了。 看天色,大抵已是快到亥时末(十一点)了。 青儿提着灯笼走在沈卿身旁,道:“夫人方才离开时,俞相一脸不舍,奴婢觉得俞相定然还在等夫人呢。” 沈卿忍不住笑道:“你胆子大了,竟然连俞相都敢调侃。” 青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和沈卿相处久了,胆子确实是越来越大了,闻言还敢笑眯眯道:“那夫人觉得,俞相睡下没有?” 沈卿看了看前方的夜色,微微一笑道:“谁知道呢。” 等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发现卧室里已是漆黑一片,只在外面的厅堂留了一盏油灯。 青儿大感讶异,忍不住压低声音道:“俞相竟然睡下呢!莫非俞相以为,夫人今晚会在小郎君那边留宿?”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片黑暗的卧室,她可不觉得以那男人如今的粘人劲,能容忍她在儿子那边留宿。 顿了顿,她笑笑道:“睡下便睡下了,你去给我备水洗漱,小声一点,别吵醒了俞相。” 青儿低低地应了。 很快,沈卿就洗漱完,脱下外衣,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 男人一如既往地睡在外侧,侧着身子脸朝外面,沈卿小心翼翼地越过他,睡到了里面,在被窝里躺好后,她侧头看了看男人留给她的宽阔后背,低低一笑,凑过去把头靠在上面,低低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幼稚的男人,跟儿子吃醋就算了,还闹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男人一开始一动不动的,沈卿也不在意,在他后背上蹭了蹭,闭上眼睛,呼吸绵长,眼看就要睡觉了。 却突然,背对她的男人一个转身,把她锁进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低低道:“知道我闹脾气了,怎的都不哄哄我。” 说的明明是幼稚至极的话,语气却依然清冷淡然,与他在群臣面前讲话时的语气一般无二。 沈卿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抱住他,仰头借着清亮的月光看着他形状美好的下巴,道:“要是我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 男人似乎低低地“哼”了一声,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过去要人了,那小子都多大了,怎么还要母亲陪他睡。” 沈卿闷声低笑着,往他温暖的怀里又缩了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俞九清才再次开口,“子涵有没有与你说他今天跟人打架的原因?方才我遣陈立去问了柳昭。” 沈卿好笑地看着他,“你这家伙,担心儿子就坦诚一点说,非要表现得满不在乎的样子。” 俞九清默了默,轻咳一声道:“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行行行,”沈卿懒得拆穿他,秀气地打了个哈欠道:“你不用告诉我了,子涵已是与我说了。 我们今晚进行了一番深入的谈话。 明天你做好准备,可能有惊喜哦。” 俞九清微愣,低头看向沈卿,“什么惊喜?” 却见他怀里的女子笑得狡黠又动人,仿佛一只勾魂摄魄的狐狸精,一字一字道:“秘、密。”俞子涵微微咬牙,凤眸微红道:“我还听到他跟他那些跟班说,他们家想把他阿姐许给……许给父亲做妾!他说他阿姐长得国色天香,仙姿玉色,因为太美了,他们家不舍得随便把他阿姐许人,因此他阿姐如今十八岁了还没婚配。 他说只要是正常的男子,见到他阿姐都不可能不动心,何况……何况父亲前几年曾经纳了那么多妾,想来也是个喜好美色的……” 沈卿微愣,手上的动作也微顿。 一旁的青儿不禁紧张了起来,她才跟夫人说过这个话题呢,没想到锡州里已是有人在俞相的主意了! 陈家说得上国色天香的娘子就一个,夫人和俞相可能不认识,但她是知道的,那个娘子确实美得让人惊艳,不是那些凡尘俗物。 而最让青儿讶异的,竟是俞相曾经纳过妾?还纳过很多? 这里到底是边疆州镇,消息不够灵通,除了一直关心大齐朝政大事的一些世家大族,寻常百姓鲜少有人知道俞相曾经纳过妾这样的私事。 青儿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从昨晚到今天,她一直在旁边看着,俞相对夫人的情谊明明毫不作伪,又怎么会纳妾呢! 而且,瞧夫人的性子和能耐,也不像是能容忍别人与自己共享夫君的模样! 俞子涵咬了咬唇,那陈弘毅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生气,但真正让他冲动暴怒的,却是他说他们家要把他阿姐许给父亲的话。 对于俞子涵来说,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眼睁睁看着那些女人占据了他们家的后院,各种勾心斗角、争宠手段层出不穷,简直是把那让人厌恶的心思都挂在了脸上,甚至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虽然后来,香巧曾暗示过他,他父亲纳这些女人是有原因的,父亲在母亲回来后,也毫不犹豫地把那些女人赶到了庄子上。 但不妨碍他心里还是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一想到父亲有可能纳其他女人进他们家,他就忍不住气愤。 沈卿却终是弄明白了自己儿子那么冲动的原因,好笑地道:“那陈家野心可真够大的,我们还没在锡州正式亮相呢,小算盘就打得飞起了。 只是,咱们府可不是随便一个女子都能进的……” 俞子涵眉头紧皱,突然道:“如果父亲愿意呢?” 沈卿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俞子涵,“你觉得,你父亲会愿意?” “谁知道呢。” 俞子涵撇了撇嘴,似是有些赌气道:“毕竟父亲先前也不是没纳过其他女子。” 这小子对这件事这么敏感,原来是不相信自己父亲啊。 沈卿忍不住替悲催的老父亲默哀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她突然柔了柔眼神,道:“也不怪你,毕竟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跟你说。 先前是想着你还小,心性不够成熟,唯恐你接受不了那些事情。 但也许,是我跟你父亲太小看你,也保护你太过了。” 俞子涵微愣,不自觉地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 “但这段日子,你成长飞快,我才发现,一味地保护不如放手对你好,你终究不是小孩子了。” 沈卿怜爱地抬起手,把俞子涵额角细碎的鬓发拨到耳后。 “你不是小孩子”这句话,沈卿不是第一次说,但她是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地觉得,面前的少年在飞速成长,也许很快,他就不需要自己父亲母亲的保护了。 俞子涵看着沈卿,抿了抿唇角一脸严肃道:“母亲,父亲当年纳妾的事情,可是有我不知道的内情?母亲可否告诉我,我想知道。” 沈卿点了点头,让青儿去准备一壶热茶过来,道:“你父亲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不算特别尽责,但他是爱你的。 如今,你已是知晓,母亲便是当年和你父亲一起平定大齐动乱的小沈大人,你定然也知晓,如今的大齐圣上司马恒,也就是当年的成王,曾经是父亲和母亲最大的敌人。 当年,他其实已是成了父亲和母亲的阶下囚,只是因为当时的圣上不忍心处死自己的儿子,父亲和母亲也不好过于强硬,恐被拱卫皇室的那些人说父亲母亲不给圣上面子,便只是废了成王一双腿,把他贬成平民流放九千里。 谁料后来,成王那厮被大凉的人偷偷救走了,那时候,你大概也就……” 沈卿想了想,道:“四五岁吧。 你父亲知晓大凉和成王必定不会放弃大齐,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因此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谁料,百密终有一疏,你六岁那年偷偷逃离丞相府,便中了成王一党的埋伏,差点就此没了。” 俞子涵的心猛地一紧。 那件事他记得,那时候父亲逐渐开始忙于朝政,他每天一个人在家里很是孤独寂寞。 那天,他记得是中秋节,他心心念念着和父亲一起过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没料到,父亲早早遣了人过来说,他今晚有事无法回家。 他躲在一旁偷听到了,只觉得心里的期盼一下子结成了冰,一时愤恨之下,他便摆脱了身边的侍卫逃出了丞相府。 他已是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了,大抵是在怨恨自己的父亲,甚至忍不住怨恨起抛下他消失不见的母亲。 后来,他就遇到了一群身穿黑衣的刺客,只是他至今才知道,那些刺客原来是成王一党派来的。 只是,母亲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莫非父亲纳妾这件事,其实与他有关? 看到俞子涵微颤的眼眸,沈卿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道:“那件事对你父亲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他恨不得立刻把成王和所有的成王余党都揪出来,只可惜他们都藏得很深,无法轻易找到线索。 只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对于成王来说,他要回到大齐最大的阻碍便是你父亲,他最想除去的人,也是你父亲。 因此,他定然会千方百计地把他们的人,放在你父亲身边……” 俞子涵这时候完全明白了。 他的嗓音不自觉地微颤,道:“所以,父亲才会收下他觉得可能是成王一党的人送给他的女子。 所以,父亲会纳妾的原因,其实……是我吗?” ------------ 第255章 母亲才有的待遇 俞九清微微挑眉,难得被沈卿挑起了一些好奇心,沈卿却明显不愿意说下去了,翻了个身子带了点倦意道:“很晚了,睡吧。” 想起她如今的身子,俞九清静默片刻,终是没有追问,抱住她便也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俞子涵一早就起床去了军营,等他们这对爹娘起来的时候,他人早已不见了。 沈卿不禁感叹,不愧是他们家如今的劳模啊,看来要让老父亲看到自家儿子的变化,得等到下午了。 因为沈卿这段时间想多陪陪俞九清,她今天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出门,和俞九清一起坐在书房里,俞九清处理公务,她继续写创办书院的方案。 一天就这样很快过去了。 今天晚上有柳昭为他们举办的洗尘宴,沈卿看了看天色,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道:“是时候为出门做准备了。” 就在这时,俞九清见完过来找他说事情的陈立,也走了进来。 沈卿起来迎上他,道:“听你们方才说的,事情似乎进展得不错?” 沈卿就在书房里间,俞九清和陈立在外间说事,沈卿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她听到他们说俞九清带来的十万兵马已是成功和锡州守军编在了一起,只是前期定然会有一段磨合期。 俞九清已是派人八百里加急给江成熠那边送信,让江成熠派出使者尝试说服南安停战,如果说服不成功,便准备兵马对南安开战。 而他们昨天发了招兵启示后,来报名的人还挺多,主要是因为沈卿前几天才刚作为小沈大人重创了大凉的云王,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的信心,一听说锡州征兵,便带着一腔热血去报名了。 俞九清先前跟柳昭说十日后出征,主要是需要时间去整顿军队,以及做战前准备。 说实话,十天的时间都十分紧凑了,昨天俞九清硬是和她偷了一天的懒,沈卿念在他刚来锡州,也不忍心立刻催他去干活,但好在这男人还是有大局观念的,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矜矜业业处理公务到了现在。 俞九清拉过沈卿,点了点头道:“目前情况还算顺利,大凉与大齐对战前线的最新军报还没送过来,但你先前重创了云王那厮和他手下的兵马,大凉那边只怕也是方寸大乱。 事实上,在云王那厮来锡州之前,大凉军队入侵的步伐已是被武安侯和条侯堪堪阻止了下来,云王一方面是存了私心,想带兵来锡州,另一方面也是看到大齐朝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弱也还是有足以撑起大局的将军,因此也顺势停止了大凉的进攻,让大凉军队稍作休息。” 这些情况沈卿也是了解的。 她抿了抿唇,道:“只是武安侯和条侯再有才能,凭借如今的大齐朝廷也没法真正抵挡得了大凉的进攻。 我们对云王那厮的重创可能会稍微拖慢大凉入侵的步伐,但他们一天不停止入侵,大齐还是危在旦夕。” 俞九清抬起手扶了扶沈卿的脸颊,道:“放心,我定会彻底把那些蛮子的野心压制下去,让他们后悔觊觎大齐。” 以及他的夫人。 看到男人凤眸中暗藏的狠厉,沈卿微微蹙眉,嗔了他一眼道:“别想着彻底压制下去了,能彻底把那些人的野心压制下去,除非把他们都杀死。 九清,我不希望你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只要尽快把大齐的动乱平定下去,让大齐百姓和我们尽快过回安定的生活就够了。” 俞九清看着沈卿,一脸认真地“嗯”了一声。 他的妻儿如今平安无事,他自是不会让自己遇到什么危险。 只是,那些曾经欺辱他妻儿的人,他也绝不会放过。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敲了敲,青儿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小郎君已是从军营回来了,奴婢已是按照夫人的吩咐,让人把小郎君带下去梳妆打扮了。 夫人和俞相也要抓紧时间了,否则只怕赶不上柳将军的洗尘宴。” 沈卿这才把这些话题放到一边,眼眸微亮地看着俞九清,嘴角微扬道:“去换衣服罢,今晚,你可得好好配合我。” 她想在锡州试点女子学院,必须得到锡州世家贵族的支持。 这一次洗尘宴,便是一个绝好的拉拢他们的机会。 俞九清看着她这跃跃欲试的眼神,忍不住轻轻一笑,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低道:“但听夫人吩咐。” 很快,一家三口便梳妆打扮完,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因为马车足够大,他们三人坐在了同一辆马车上,沈卿和俞九清坐在一边,俞子涵坐在另一边,中间固定着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些点心和茶具。 沈卿新买的这个宅子离将军府不算远,坐马车也就一刻钟左右。 沈卿一直暗暗观察着俞子涵和俞九清,她昨晚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了俞子涵,俞子涵不是不讲理的人,知道自己误会了自己老父亲这么多年,心里定然十分愧疚。 只是,从下午父子俩见面开始,沈卿原来以为的俞子涵态度的转变不但没有见到,父子俩间除了最基本的打招呼,便再没有说过其他话。 看起来,竟是比先前的相处还要沉默。 沈卿嘴角微抽,暗暗在心里骂了句这对别扭星人父子,主动开口道:“小几上的点心是我遣人安排的,一会儿晚宴只怕没什么正经吃东西的时间,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俞子涵一愣,抬眸看了俞九清一眼,忽然拿起一块红豆糕递过去,道:“父亲,你吃,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红豆糕。” 俞九清微愣,看着俞子涵递到他眼前的红豆糕,一时有些怔愣。 他好像没在他面前表现过自己喜欢吃红豆糕,他是怎么知道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这个儿子自打七岁后,便再没有这般主动地关心他,便是他们这段时间关系缓和了,他也很少做出这般贴心的举动。 这样的待遇,向来是他母亲才有的。 ------------ 第256章 儿子(一更) 俞子涵似乎看出了俞九清的微讶,把脸往旁边别了别道:“父亲喜欢吃红豆糕是香巧与我说的,而且父亲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与父亲一起用膳的时候,父亲就特别喜欢吃红豆制成的甜点。” 虽然后来,他几乎不怎么与父亲一起用膳了,但父亲这些喜好,他还是不自觉地记在了心里。 俞九清微微怔然,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糕点道:“谢谢。” 俞子涵顿了顿,看向俞九清一脸认真道:“父亲喜欢的话便多吃点。” 说完,不待俞九清再次讶异,又从盘子里挑了块玫瑰糕递给沈卿道:“母亲也吃。” 沈卿平日里喜欢吃鲜花制成的点心,便是喝茶也喜欢喝鲜花茶。 自己这个儿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却是把她和俞九清的喜好都记在了心里。 沈卿结果,笑眯眯道:“谢谢子涵,你也快吃一些吧。” 说完,眼角余光见到一旁的男人还在垂眸看着手中的糕点,虽面无表情,但熟悉他的沈卿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还没从儿子难得的贴心中回过神来呢。 沈卿忍不住笑得更开了,挑了挑眉道:“难得儿子挑了你爱吃的糕点给你,你快吃啊。放心,子涵孝顺,以后有好吃的定是也会记得你这个父亲一份的,你不用舍不得吃。” 若是以往,俞子涵听到她这般直白地表路痴他对自家父亲的在意,定是会一脸别扭地否认或回避。 这回,他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别扭,却没有否认也没有回避,静了静点头道:“嗯,我以后定是会努力回报父亲母亲的!” 俞九清:“……” 他已经被自己这个儿子整的不会了。 一直到马车到了锡州的守城将军府,俞九清都只是沉默地吃着点心,直到下了马车,俞子涵走到沈卿面前道:“母亲,我就不和你与父亲一起进去了。” 不和她以及俞九清一起出席今晚的洗尘宴这件事,俞子涵昨晚就与沈卿说了。 那个陈弘毅是陈家的嫡子,今晚定然也会参加陈家的洗尘宴。 俞子涵不希望在解决和他之间的恩怨前,便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种不希望借助任何外力让惹了自己的人对自己心服口服的心态,沈卿还是很明白的,因此一口便应下了。 这件事,沈卿白天时也已是和俞九清说了。 沈卿看着自家英气勃发的小郎君,他今天穿了一身平安如意纹深绿色窄袖袍服,腰背挺直,表情沉静,隐约已是有了震慑人心的气度,嘴角不禁越扬越高道:“好,你自己小心一些。” 看着俞子涵进去后,沈卿刚要和俞九清一起走进去,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拉了拉。 沈卿挑眉看向俞九清,就见他面无表情地道:“子涵没问题罢?我感觉他今天有些不对劲。” 沈卿:“……” 不禁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牵起不解风情的某人就往将军府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得了,你再这样下去,以后就别想子涵继续孝顺你了!” 俞九清微愣,还想问什么,然而他们刚走进将军府,柳昭便迎了上来,俞九清只得先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许是最近招兵买马十分顺利,柳昭一脸喜气洋洋,一边领着沈卿他们往里走一边道:“军中各个将领已是到了,锡州各大世界听说这是俞相和俞相夫人的洗尘宴,也早早便来了。 好几个世家还特意准备了节目,以表现对俞相来锡州的欢迎。 今晚,俞相和俞相夫人便当这里是自己家就行。” 如今锡州的掌权者是俞九清和沈卿,不管其他人心里是什么想法,明面上定然都是不敢得罪他们的。 这次洗尘宴,也是一个很好地试探他们心里想法的机会。 沈卿默默地在心里回想着锡州几个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 如今家主担任着锡州刺史一职的陈家自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家族,但锡州最为强盛的家族却不是陈家,而是杨家。 杨家祖上可是出了好几个镇守边疆战功累累的将军,便是如今,大齐叫得上名号的将军他们家也占了好几个。 虽然杨家是在锡州发迹的,但大齐规定大齐的官员不得在自己家乡及临近州县任职,因此杨家后来的儿郎都没有在锡州任职。 但杨家也没因此搬离锡州,锡州的杨家,便是本家。 如今杨家最有出息的儿郎正在朝廷中任兵部尚书,说起来也是她和俞九清的老相识,十年前,他们也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 但他就跟武安侯他们一般,真正忠心的是大齐朝廷和皇室,在如今她和俞九清彻底和朝廷决裂的当下,他们间的关系就有些尴尬了。 而除了陈家和杨家外,锡州还有几个叫得上名号的家族。 但因为锡州地处边疆,且地方不大,这样的家族满打满算也就七个。 沈卿眼眸微闪。 他们今晚需要重点留意的,便是陈家和杨家。 在沈卿思索期间,柳昭已是带着他们走到了举办宴席的地方,见到走进来的沈卿和俞九清,坐在两侧的宾客立刻纷纷站起来,朝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大礼道:“见过俞相,见过俞相夫人。” 边疆州镇民风开放,男女不分席,这样的宴席,都是男人坐在前面,女人依照家中的地位等级分别坐在后面。 而看宾客的穿着打扮,世家大族的人被安排在了左侧,军中的将领则被安排在了右侧。 俞九清扫了他们一眼,淡声道:“今天是柳将军举办的宴席,大家都是柳将军的客人,不必如此多礼。” 俞九清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甚至鲜少参与,但他多年身居高位,仅凭身上的气势便能镇住场子。 沈卿站在他身旁,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也不卑不亢,明艳大方。 除了少数先前和沈卿合作过抗击大凉军队的将领,大多数人都是没见过俞相和俞相夫人的,早在他们刚走到人前,便有无数人偷偷打量着他们。 等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不少人暗暗咂舌。 早听说俞相和俞相夫人都是天人之姿,龙姿凤采,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贫瘠了。 ------------ 第257章 惊艳(二更) 眼前这对男女相貌惊艳,最引人瞩目的是他们身上那股雍容不迫、气势内敛的气质,与优雅高贵中又带着一股暗藏的锋芒。 果然不愧是名动天下的俞相和俞相夫人啊! 左边的宾客中,一个面容清纯娇美的黄衣女子看着那个一身白衣身材高挑缓步走向主座的男子,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恍惚间,仿佛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一般。 站在她身旁的一个稍年轻一些的女子突然凑到她耳边无比艳羡地道:“三姐姐,没想到俞相竟是这么一个仙人似的人物,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听说阿爹有意把你许给俞相,我一开始还觉得让三姐姐做妾是委屈三姐姐了,如今看来,若是这样的男子便是做妾我也愿意啊!” 说话的正是陈家的六姑娘陈若娴。 她身旁的女子——陈家的三姑娘陈若琪闻言,双颊立即变得仿佛熟透了的鸡蛋,却是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娇美了,整个人散发着成熟的水蜜桃般的甜美气息。 只见她暗暗嗔了自己妹妹一眼,焦急道:“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妹妹休要乱说!若传出去,我还有没有脸了。 何况,听说俞相很是宠爱自己这个夫人,还听说俞相夫人便是消失了十年之久的小沈大人,这样的两人不管哪方面都是绝配,又怎会轻易让旁人插足。” 陈若娴和陈若琪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关系向来亲密,陈若娴被自家阿姐谴责了也不在意,撇了撇嘴道:“放心吧,这些话我只在姐姐面前说,我还是有分寸的。 至于那俞相夫人,呵,外面随便一只阿猫阿狗说她是小沈大人她就是了?听说她一开始是跟着一群贱民一起逃难到锡州的,俞相是为了找她才千里迢迢来了锡州,这俞相夫人是多无能才会一路落难到边境,最后还沦落到跟一群难民混在一起。 说她是小沈大人,小沈大人只怕都要被气得跑出来说冤枉。 也就小沈大人人好,任凭这般离谱的传言到处流传也不出来说什么。 只可惜都说小沈大人生性低调,十年前便不怎么喜欢参加这类宴席,方才我看了一圈都没看到疑似小沈大人的人,只怕是连柳将军也没请动他。 若正主来了,身为冒牌货的那个人不就更尴尬了?” 陈若娴今年十四岁,是陈家夫人最小的女儿,且她与自己姐姐不一样,从小在琴棋书画方面就少根筋,偏喜欢跟一群哥哥混在一起四处闹事。 陈家夫人溺爱自己的小女儿,见怎么教导她都不可能如她姐姐一般温柔贤淑了,便干脆不逼着她当一个名门贵女,让她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成长。 却没想到越长越歪了。 陈若琪闻言,忍不住低声斥责道:“小妹……” 陈若娴却满不在乎地继续说了下去,“这俞相夫人也就一张脸能看了!听说她先前还失踪了十年,谁知道那十年里她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做俞相夫人真是糟蹋了俞相,照我说啊,三姐姐你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张脸也不比俞相夫人差,跟俞相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我就不信有男人能不喜欢三姐姐!” 陈若琪虽然觉得自家妹妹这话过于出格大胆,一颗心却也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主座上那个气势清冷模样俊美的男人。 真的吗? 她跟那样天人似的男人,真的相配吗? 昨天,父亲与她说他有意把她许给俞相时,她是大受打击的,甚至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今天见到了俞相,忽然就觉得,只要能和那样的男人在一起,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若娴看了看自家姐姐脸上的红晕,眼中不禁掠过一抹讶异和若有所思。 她向来崇拜三姐姐,也一直觉得以三姐姐的才貌,理应匹配世上最好的男子。 三姐姐虽然瞧着温柔贤良,但陈若娴知道,她心底是十分高傲的,三姐姐之所以到了十八岁还没婚配,除了父亲母亲不舍得这么快把三姐姐嫁出去外,也是因为,来提亲的人三姐姐一个都没看上。 三姐姐的才貌声名远播,甚至不乏京中权贵千里迢迢来提亲,但三姐姐依然看不上。 陈若娴还是第一回见到自家姐姐这般春心大动的样子。 不过,对方是大名鼎鼎的俞相,也难怪三姐姐终于动了春心。 这样想着,陈若娴看着沈卿的眼神,不禁更为不屑以及充满敌意了。 这种女人怎么能跟她三姐姐比? 哼,只要俞相见了她三姐姐,便会知道自己以前的眼光是多么堪忧了。 就在她们姐妹俩说话期间,宴席已是开始了。 柳昭十分注重这次洗尘宴,特意派人赶远路请来了一个著名的戏班,众人一边看着戏班表演一边用晚膳,晚宴气氛倒是十分热闹和谐。 只是正如沈卿预料,这样的宴席她和俞九清就没什么好好吃东西的机会。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上来给他们敬酒和套近乎,沈卿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但想着未来想做的事情,倒也十分有耐心地一一和他们寒暄。 一轮酒敬下来,大伙儿都不禁赞扬沈卿举止大方,神态亲和,能娶得这样的夫人是俞相之幸云云。 敬酒期间,不少人都欲言又止地看向沈卿,似乎想问什么又不敢。 沈卿心里门清,他们都想弄明白她就是小沈大人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毕竟,若她真的是小沈大人,这样的双重身份,还每一个身份都是足以压死人的大石,对待起来自是要不一样的。 但一直到一轮酒敬下来,都没有人问出口。 主要是大伙儿都担心传闻若是假的,贸贸然这样问过于失礼,还显得自己很蠢。 毕竟这个传闻听着就很假。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的小九九,也没有主动戳破他们心里的疑团,就看会是谁首先把那个疑惑问出口。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柳昭作为主人家开口道:“大家知道这是迎接俞相的洗尘宴,都十分重视,陈家、杨家和郭家甚至特意准备了余兴节目。 我看大家都吃饱喝足了,便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劳烦陈家、杨家和郭家了。” 戏班子早已是下去了,中间的场子空了出来。 陈家现任家主,也就是锡州刺史陈怀兴闻言,站了起来哈哈一笑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柳将军还是太见外了。 俞相能接手锡州,锡州将来必定安稳太平,在这般朝不保夕的乱世,有什么比这点更重要呢? 为了表示我们陈家对俞相和俞相夫人的敬重和欢迎,我准备了一个小节目。 带上来罢!” 说完,他大手一挥,不远处便有十几个身穿粉色轻薄纱衣,却媚而不俗的女子莲步轻巧地走了进来,广袖飞扬,飘飘起舞。 忽然,这十几个女子步伐整齐地退到了两侧,露出了原先被隐藏在中间的一个女子。 却见那女子穿着一身轻盈出尘的白色裙子,脸上画着浅淡的妆容,却更衬得她容貌清纯,惹人怜惜。 她就仿佛天底下最纯洁无暇的白天鹅忽然跃出水面一般,乍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在场的大部分男人都不禁收紧了呼吸,眼中闪过惊艳。 这女子,不正是陈家向来引以为豪的三娘子陈若琪吗?! 陈家准备的节目,竟是陈三姑娘的舞蹈!那可是寻常没机会见到的! 他们真是撞大彩了! 陈若娴看着那些男人一个比一个没出息的表情,心里又是得意又是自豪。 她就说,没有男人能不败倒在她姐姐的石榴裙下! 那俞相这会儿知道,自己以前的眼光是多么差了罢? 她一边想,一边看向了主座。 ------------ 第258章 俞九清的宣言(一更) 然而,等看清主座上的男人,陈若娴眼睛微微睁大。 却见位于主座最中间的男人虽然看着面前的舞蹈,一张俊脸却不带一丝情绪,那双生得极好的凤眸中不见丝毫惊艳或痴迷。 就仿佛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的,不是绝色生香的美人,而只是什么萝卜花菜似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男人看到了她阿姐的舞蹈,还能如此淡定! 就在这时,那男人突然转头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妻,一双凤眸顿时变得柔情四溢,拿起一颗放在他面前的让宾客佐酒用的炒花生,垂眸慢慢剥好了送到了女子嘴边,凤眸中带着隐隐的笑意。 陈若娴顺势一看,才发现俞相夫人虽然没有喝酒,但似乎尤其钟爱那碟炒花生,装着炒花生的碟子已是空了。 看到男人递过来的剥好的花生,女子似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毫无扭捏之意,就着他的手把花生吃了,一双动人的杏眸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形状。 便是隔着一段距离,陈若娴也感觉到了他们身上满满的情意。 她搁在大腿上的手不禁猛地攥起,眼中满是惊异和不可置信。 她三姐姐可是世家嫡女,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便抛头露面的舞女,三姐姐的舞蹈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 至今为止,三姐姐只在人前跳过三回舞,一回是在三年前祖母的六十岁大寿上,正是那一回,三姐姐艳惊四座,美名传遍了整个大齐。 第二回便是去年父亲的四十岁大寿。 第三回便是这回。 三姐姐特意在俞相的洗尘宴上献上自己的舞蹈,正主儿却看也不看,心里眼里都只是自己那个空有一张脸的夫人!陈若娴忍不住牙关紧咬,忍不住便为自己阿姐委屈气愤了起来。 这俞相的眼光也真是忒差了! 若不是她三姐姐喜欢,她才不愿意三姐姐嫁给这种没眼光的男人! 就在这时,场上的音乐声渐渐停了下来,陈若琪的舞步也逐渐和缓,最后摆出了一个优美至极的结束动作,微微喘着气,满脸期盼地抬头看向主座上的男人。 恰好这时,俞九清收回了眼神看向场上的舞者,却刚好对上了陈若琪的眼神。 陈若琪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飞起来了,一双眼睛仿佛泛着盈盈的水光,蕴着满满的情意。 俞九清眉头顿时微蹙,冷着一张脸垂下眼帘,拿起面前的热茶浅啄了一口。 虽然如此,方才对视那一眼已是给了陈若琪无比的信心和希望。 陈怀兴也刚好看到了俞相和自家女儿对视的那一幕,心下顿时一喜,在满场的鼓掌赞美声终于停下后,站起来哈哈一笑道:“时间紧迫,我也只能让我向来引以为傲的女儿给俞相献上一舞。 不知道俞相觉得如何? 说起来,我这个女儿虽然向来让我自豪,但也有让我烦心的地方啊,我这个三女儿及笄已有三年,却还未有婚配,说来也是我与她母亲不好,总想着多留她几年,也想着能找到一个更优秀更独当一面的男子照顾她一生,这才迟迟没有为她定下良人……” 陈怀兴这话已是暗示得十分明显了,在场一些有意讨好这位陈家家主的宾客顿时哈哈一笑,道:“更优秀更独当一面的男子,说的不就是俞相么!这天底下还有哪个比俞相更优秀更独当一面的男子!” “就是就是!陈三姑娘这样的美人,就当配俞相这样的英雄豪杰啊!” 一时间,场下起哄的人竟是不少。 陈若琪满脸羞红,却也没说什么,只微微低下头,一双明眸却含羞带怯地看向主座的男人。 在沈卿身旁伺候的青儿却一脸震惊地看着这场面,忍不住凑到沈卿耳边气愤道:“夫人还在这里呢,就急着往俞相身边塞人了!这群人这般说,可有把夫人放在眼里!” 沈卿的脸色也快速冷了下来。 虽说边境州镇民风开放,不像京城那么多礼仪规矩,时下男人三妻四妾也十分正常,但这般当着她的面给她的夫君和别的女人拉皮条,也实在过了。 坐在这里的人明面上对她和俞九清都是恭恭敬敬的,实则心里不一定真的服他们,不排除有故意这样起哄来膈应她并顺便给俞九清添堵的人存在。 也有一些人,是存了试探俞九清的心态,毕竟锡州以后归俞九清掌管,在他们眼中,俞九清甚至很可能是以后的天下之主,他们多少要弄清楚这个新的掌权者的心态。 若俞九清是喜好美色的人,以后要讨好他也方便。 但归根结底,他们敢这般肆无忌惮,是没把她放在眼中。 沈卿冷冷一笑,还没待与青儿说什么,就只闻“咯嗒”一声轻却不容人忽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却是俞九清力道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冷冷地环顾了周围人一圈。 俞九清的眼神仿佛寒气慑人的冰箭,原本在起哄的人被他这么一看,一颗心顿时微微一颤,连忙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说什么。 待场上安静了下来,他才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暗藏的锋芒道:“我俞九清此生只会有一个女人,若谁惹了我与我妻不快,便别怪我不客气。” 这句话简单直白,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和杀伐果断,原本各怀心思的一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这俞相虽然气势迫人,但从他今天出现在这个宴席上至今,他一直都是神色淡淡,十分好说话的样子,让他们竟一时忘了,这男人可是能左右如今天下走势的人之一。 他如今的模样,就仿佛锋利的宝剑突然出了鞘,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知道——俞相生气了。 还气得不轻。 方才起哄的人连忙站了起来,朝着俞九清和沈卿的方向行了个大礼道:“请俞相和俞相夫人恕罪,我们一时喝多了口无遮掩,绝没有冒犯俞相和俞相夫人的意思!” 陈怀兴一脸讶异地看着俞九清,也连忙行了个礼道:“都怪小民不好,不该在俞相和俞相夫人的洗尘宴上说起这等家事,让其他人误会了,险些酿成大祸。” (本章完) ------------ 第259章 替夫人站台(二更) 俞九清冷冷地看着他们,却半天没说话,直到行礼的一众人冷汗都下来了,才冷声道:“起来罢,我与我夫人刚到锡州没多久,你们有所不了解也是正常。” 一众人这才如蒙大赦,纷纷道谢,坐回了座位上。 还站在场上的陈若琪小脸煞白,她顾不得羞赧,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竟是对自己的夫人深情至斯吗?甚至公开对所有人说,他这辈子只会有他夫人一个女人。 试问这样的承诺天底下有几个男人敢当众说出来?特别是这般有权有势的男人。 毕竟说出来了,就等于给了世人一个话柄,以后便是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陈若琪自通晓了男女之事后,便鲜少见到有愿意只守着自己妻子的男人,是以她对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盼。 面前这个男人竟就这般轻而易举地给出了承诺,然而,得到这个承诺的女子却不是她。 沈卿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对他这个反应尚算满意,只是当眼光看到前方一脸失魂落魄的姑娘时,不禁暗暗地摇了摇头。 本想着这只是那陈家家主的主意,没想到这小姑娘也这么拎不清。 作为现代人的沈卿,实在搞不懂这种上赶着给人做妾的心理。 就在这时,观众席里响起一个带着浓浓的刻薄的少女嗓音,“俞相对俞相夫人当真是一心一意,让人艳羡。 只是小女听说,俞相夫人先前曾失踪了十年,这一回来到锡州,也是因为孤身落难,最后是和一群逃难的百姓一起来的锡州。 旁的女子遇到这么多事情,早就名声尽失了,俞相却能毫不在意,俞相夫人实在是幸运……” “娴儿!” 陈怀兴顿时一脸焦急地喝了她一声,连忙转向俞九清行礼道:“俞相,小女年幼,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请俞相……” “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我只是羡慕俞相夫人遇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夫君也不行吗?” 陈若娴却向来刁蛮惯了,又因着心里那股对俞九清无视自家姐姐的气愤和不甘,没过脑子就大声嚷嚷道。 这下子,不仅陈怀兴,在场其他人的脸色也黑了。 这陈家六姑娘竟是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么?看俞相方才对俞相夫人的宝贝劲,陈家只怕要倒大霉了。 俞九清眼神沉冷可怖地看着陈若娴,刚想说什么,一旁的女子却忽地冷笑一声,开口道:“倒是没想到这位陈家的姑娘这般了解我,只是不管我身上发生过什么,有资格在意的只有我夫君,与陈姑娘又有何干?” 见这女人不但一点也不羞耻,竟然还怼她,陈若娴眼眸微瞪,不顾身边婢女满脸绝望的阻拦咬牙道:“正如夫人所言,有资格在意这些事的只有俞相,因此,小女才羡慕夫人,毕竟天底下这般阔达的男子可没有几个。 也许夫人身上有着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优点罢,最近锡州到处都在传夫人就是小沈大人,有本事让这样的传言到处流传的,这么多年来也就夫人一个呢。” 这简直就是在说,是沈卿故意传出了这个传言,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陈怀兴看着俞九清越来越恐怖的神情,吓得都要六神无主了,连忙快步走到陈若娴面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都怪你母亲平日里太骄纵你了!今晚回去后,你就给我去祠堂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陈若娴顿时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阿爹。 阿爹打她?阿爹竟然打她! 这么多年来,阿爹从没有打过她!这次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了!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沈卿眼神凉薄地看着陈家父女的闹剧,忽地,嘴角扬了扬,淡声道:“瞧陈姑娘说的,谁说那是传言了?我难道就不能是小沈大人吗?” 陈若娴一愣,在场其他宾客也一愣,纷纷看向了沈卿。 他们从宴会开始时就想问出口的那个疑问,竟然就这么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六姑娘说了出来。 而俞相夫人的回答也让人震惊。 她竟然承认了自己就是小沈大人? “不……不可能!” 陈若娴便是一边的脸还红肿着,也拦不住她心中的怨恨和不甘,“你怎么可能是小沈大人!都说小沈大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马上安天下,提笔定乾坤,又怎么可能是你!” “放肆!” 原本看这陈六姑娘是个女子,作为主人家的柳昭还想给她留几分面子,这才一直隐忍着没发作,见她越闹越不像话,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前几天,正是俞相夫人带领着我们击退了大凉军队,俞相夫人有着完全不输给一个将军的战术和指挥才能,俞相夫人怎么就不是小沈大人?! 除了战术和指挥才能,俞相夫人的治国之才也同样出众,我就不说小沈大人做的那些事了,就是俞相夫人这回回来后以女子身份做的事,就有对望州一带疫情的治理,以及对那祸国殃民的阿片的禁止!如今开遍大齐的强戒所便是夫人牵头的! 若不是俞相夫人聪慧绝伦,做事雷厉风行,大齐早就被那害人的阿片弄得民不聊生,又如何有余力去对抗如今入侵的大凉和南安!” 柳昭这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话语一落下,在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世家大族本就消息灵通,俞相夫人先前在京城做的那些事,他们自是知晓的,只是一时没把这些事与小沈大人这个人联系起来罢了。 而前些天抗击大凉军队的作战,他们没有参与,只知道带领锡州守军打了大胜战的是小沈大人。 如今,曾经和小沈大人并肩作战的柳将军亲口证明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只怕这件事是真的了…… 见大伙儿的脸色渐渐有了变化,竟似乎都相信了那女人就是小沈大人,陈若娴不自觉地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 沈卿却忽地看向她,嘴角一弯笑了,“既然陈姑娘还不相信我就是小沈大人,我不是不能现场证明一下? 若到时候发现是陈姑娘错了,陈姑娘要如何补偿我?” 感谢欧欧投的月票~抱一个 (本章完) ------------ 第260章 沈卿的能耐(一更) 陈若娴此时的脑子混乱一片,心里的不甘和恼怒让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听到沈卿的话,她有些崩溃地尖声道:“如果你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证明你就是小沈大人,我愿向夫人跪地道歉,并自行禁足两年!” 她还是无法相信,这女人真的是小沈大人。 小沈大人怎么会是那样一个女人! 在场的人没想到这个陈六姑娘到如今还这么嘴硬,陈怀兴更是想捂自己女儿的嘴都来不及了。 沈卿嘴角微微一扬,眼神凉薄道:“很好。” 说着,她转向柳昭,淡声道:“听说柳将军箭术高超,在军中每年的箭术比赛中都能位居前三,不知道柳将军可愿意赏脸与我一比高下?” 沈卿这话一出,在场的宾客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这俞相夫人竟然想和柳将军比箭术! 不,应该说,她竟然敢! 箭术虽然不是柳将军最擅长的武艺,柳将军的箭术也不是锡州守军中最强的,但也已是足够让一般人望其项背。 寻常男子都不敢提出和柳将军比试箭术,何况是女子! 这俞相夫人是太过于自信,还是在自取其辱? 柳昭微微一愣,下意识想说什么,但看到女子平静的面容,他顿了顿,行了个礼道:“能与夫人比试,是在下的荣幸!” 这里到底是将军府,什么都可以缺就是各项武器不会缺。 很快,就有将军府的仆从在空地上摆好了箭靶子,并拿来了两把弓。 沈卿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把弓,拉了拉弓弦,笑了,“不愧是将军府,随便拿把弓出来都是好弓! 既然是我向柳将军提出挑战的,便由柳将军先选择比试的顺序罢。” 见站在场上的女子依然一派云淡风轻,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瞧俞相夫人一点也不怯场的样子,难道她在箭术上真的有两把刷子? 说起来,听说当年的小沈大人虽然身子比一般的男子要矮小纤细,但一手箭术却是出神入化,完全不输给男子。 当初,她仅凭她的一手箭术,便让当年大齐势力最大的叛军首领对其心服口服,自愿降于她麾下。 如果,俞相夫人今天当真赢了柳将军,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 陈若娴黑着一张脸看着那个笑得让人厌烦的女子,牙齿紧咬下唇。 她一旁的婢女急得都要哭了,“姑娘,要不你赶紧去认个错吧!不管俞相夫人是不是小沈大人,你方才的态度也够得罪人了,若俞相夫人当真是小沈大人,姑娘的下场只怕更……” “闭嘴!” 陈若娴狠狠瞪了那婢女一眼,直瞪得她肩膀紧缩,再也不敢说一个字,陈若娴这才把眼神放回到那女人身上,狠狠咬牙道:“那女人不可能是小沈大人!你看着吧!她今天必定要为她的愚蠢自大和自以为是付出代价!” 婢女:“……” 她怎么觉得,姑娘这番话说的是自己呢QAQ 柳昭听到沈卿的话,很是有风度地朝沈卿行了个礼,道:“末将什么时候射箭都可以,请夫人决定罢!” 沈卿也没有跟他推来推去,笑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柳将军先罢,我们每人射三箭,一局定胜负,如果平手,就继续再射三箭,如何?” 柳昭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他拿着弓走到了射箭的地方,立刻有仆从用托盘托着一把箭走到他身旁。 柳昭拿起一支箭,放在弓上拉开弓弦,没怎么看便射出了一箭,随即又很快地把另外两箭也射了。 负责看环数的仆从立刻无比激动地道:“柳将军三箭都正中靶心!” 这个结果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以柳昭之才,三箭都正中靶心是正常的。 大家如今最好奇的,是俞相夫人的能耐。 陈若娴的眼神一下子射出激动的光芒,身子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柳将军不会让人失望! 她倒要看看,这种情况,那女人要怎么赢! 沈卿见到柳昭的成绩,脸上不见丝毫慌张,还很是真诚地笑了笑道:“不愧是柳将军!箭术果然高超!” 柳昭笑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过奖了,夫人请。” 所有人顿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紧紧地盯着沈卿。 沈卿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拿起弓,走到了射箭的地方,又从一旁仆从的托盘中随手拿起一支箭,架在弓上,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然而,众人却发现,好一会儿过去了,俞相夫人还没有把手中的箭射出。 这跟方才柳将军干脆利落的三箭,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伙儿不禁低低讨论了起来,看着沈卿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怀疑。 不会俞相夫人瞧着淡定,内里其实早就被吓破胆了罢? 也是,柳将军上来就三箭正中靶心,一般人都会有压力的!俞相夫人便是成绩再好,这一轮也顶多和柳将军打平。 最好的结果便是俞相夫人和柳将军成绩打平,但若是俞相夫人只是个虚有图表的,第一轮就丢个大脸也是有可能的。 陈若娴看着沈卿这模样,一颗心越发放松,甚至忍不住冷笑出声。 然而下一息,她就见到不远处的女人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嘴角竟然微微上扬起一个带着几分嘲讽的弧度! 陈若娴一颗心猛地一跳,还没等她从俞相夫人这个眼神中回过神来,就只听“咻”的一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俞相夫人的第一箭,终于射出去了! 另一边,将军府的后花园里,俞子涵大步走在其中,左右四顾,眉头微蹙。 在将军府门口和沈卿他们分开后,俞子涵便跟随将军府带路的仆从随便坐了一个席位,刚落座,他便盯上了坐在陈家席位中的陈弘毅。 他打定主意要在今天解决掉和这小子的恩怨,因此整场宴席下来,他的眼睛就没有从那陈弘毅的身上离开过。 只是,在宴席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带着身边的几个小厮离开了,并好半天都没有回来,俞子涵思索片刻,也悄然离了席,在将军府四处寻找陈弘毅的身影,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花园。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阵唾骂声—— ------------ 第261章 他是我未婚夫!(二更) “你这臭婊子!我家郎君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别给脸不要脸!今晚把我家郎君伺候好了,保你未来吃香的喝辣的!” 俞子涵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陈弘毅其中一个小厮的声音! 他正要循着这个声音走过去,却突然听到一个清脆娇嫩、此时却带着浓浓哭腔的嗓音响起,“你们都给我滚开!你可知道我是谁……” 俞子涵脚步猛地一顿,一双凤眸不敢置信地瞪大。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耳熟到他觉得,这个声音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然而,另一个粗鄙无礼的声音却立刻覆盖了那个女子的嗓音,“嗤!你不会想跟我说,你是哪国的公主吧?别笑话人了! 你身上穿着的可是将军府的侍婢服,老子看上你这么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子,你该烧香拜佛才是,若不是看你一张脸还算能看,老子对你这种洗衣板身材才没有兴趣! 来人,给我把她按住了!”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因为今天将军府的大部分仆从都集中到了前院举办宴席的地方,这里又是后花园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是以周围竟是没有人发现那里正在发生的兽行。 俞子涵凤眸中掠过一抹寒意,大步走过去绕过了遮挡的假山,一声冷喝,“都给我住手!” 却见这个后花园的小角落此时一片混乱,在庭院里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明显喝得醉醺醺走路都不稳的陈弘毅双手叉腰站着,一脸鄙夷放肆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空地。 空地上,他的两个小厮正死死地压制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子,女子穿着将军府婢女的衣服,一张脸却是娇美可人至今,粉腮樱唇,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仿佛天生勾人的媚意,因为方才的挣扎,她衣裙凌乱,发髻松散,仿佛被风雨摧残了一番的娇花,说不出的狼狈。 看到那张脸,心里的猜想顿时得到了证实,俞子涵又是正经又是不敢置信。 这家伙怎会在这里?! 那女子见到他,似乎也很是震惊,只是她立刻察觉到这是她脱离险境的绝好机会,立刻带着哭腔大声道:“俞小郎君,救我!” “是你?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也来了俞相的洗尘宴?!” 陈弘毅打了个酒嗝,立刻就认出了俞子涵,昨天被强行打断的仇立刻涌上心头,忍不住嗤笑一声道:“锡州有资格被邀请来这个洗尘宴的世家子弟我都认识,你这小子不会是偷偷溜进来的吧? 而且这女人似乎认识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弘毅看了看俞子涵身上明显贵气不凡的穿着,微微挑眉。 但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故意穿成这样溜进来的。 毕竟今天这洗尘宴聚集了如今锡州所有有钱有势的人,有那么一些穷酸户想打这个洗尘宴的主意,趁这个机会认识几个贵人也是常有的。 如果他只是一个偷溜进来的穷酸户,跟这个卑贱的婢女认识也正常。 俞子涵皱眉看了坐在地上的女子——明珠郡主司马钰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见那女子咬了咬唇,道:“我们当然认识!他是我自小定亲的未婚夫!” 俞子涵:“!!!” 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司马钰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知道俞子涵向来看她不顺眼,十分担心他会直接这样离开不管她。 她现在一心只想脱险,随口说一两句胡话完全算不得什么。 反正,这一路过来,她是什么都遇见过也经历过了,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天真无暇的明珠郡主。 司马钰一双眼中不由得蒙上一层泪光。 不管如何,她都要活下去!她这条命是父亲牺牲掉自己保下来的,纵使她在这世间已是一无所有,她也不能辜负父亲的一片苦心! 陈弘毅一愣,立刻冷着一张脸看向俞子涵,“嗤,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一个这么漂亮的未婚妻,但以你的本事,你有能力护着她吗?” 陈弘毅前几天才过了十五岁生辰,然而他早在十四岁时便开了荤,在男女之事上向来荒淫,说话也龌龊恶心得完全不像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郎。 俞子涵咬了咬牙,道:“她不是……” “俞小郎君,我父亲母亲常在家中夸赞你,还说,等我及笄就让我与你完婚。” 司马钰立刻打断他的话,一双眼睛含着泪,带着几分恳求地看着他,道:“你定然也是这样想的,是吗?” 俞子涵:“!!!” 这家伙,他和她果然八字不合! 只要撞上她,就没什么好事! 陈弘毅闻言,却是冷笑更甚,突然,转身直面俞子涵道:“昨天若不是柳将军制止了老子,老子早就把你揍得亲娘都认不出了。 不如我们打个赌,我们继续昨天的架,若是我把你打趴下了,你就乖乖把你的未婚妻给我双手奉上来。” 俞子涵微微挑眉,虽然这突然冒出来的劳什子未婚妻让他很郁闷,但陈弘毅说的话正中他下怀。 知道那明珠郡主是不可能让他开口澄清他和她的关系了,俞子涵干脆不理这件事,看着陈弘毅冷声道:“求之不得,但到时候输的人会是你。 若是你输了,你必须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向俞相夫人跪地道歉,说你不该对俞相夫人无礼!” 陈弘毅一脸看奇葩的表情看着他,“开口闭口都是俞相夫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俞相夫人是你亲娘呢。” 但随着这段时间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的传言甚嚣尘上,锡州不少人都很崇敬俞相夫人,陈弘毅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俞子涵只是那些崇敬俞相夫人的人之一。 司马钰:“……” 这家伙真相了。 陈弘毅说着,嚣张地裂开嘴角道:“行,这个赌注我应下了!反正老子不会输给你这样的小身板! 你就等着看你的娇娇未婚妻被老子疼爱罢!” 另一边,举办宴席的前院,此时一片诡异的寂静。 俞相夫人射出第一箭虽然花了一些时间,但后面那两箭倒是干脆利落。 在场众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俞相夫人的靶子。 俞相夫人竟和柳将军一般,三箭都正中靶心! 没想到俞相夫人竟真的有这么一手精湛的箭术! 好些人心里已是信了沈卿就是小沈大人,人群中不禁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说起来当初俞相夫人失踪十年,小沈大人也恰好是在十年前失踪的,如果说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说得对!而且没想到这次洗尘宴竟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对决,只是可惜,看情况,俞相夫人和柳将军的箭术不相上下,今晚还不知道能否分出胜负……”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上前检查沈卿的成绩的裁判眼眸猛地瞪大,惊疑不定地看了好几眼,才轻吸一口气大声道:“这场比试,俞相夫人——胜!” ------------ 第262章 张狂的俞子涵 大伙儿顿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俞相夫人胜? 怎么可能,俞相夫人不是和柳将军一般,都是三箭正中靶心么? 就在这时,有离靶子的位置较近又眼尖的宾客突然满脸讶异地大声道:“俞相夫人的那个靶子上,似乎还有着什么! 似乎是……是一只小飞虫!” 众人一愣,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纷纷看向沈卿的靶子。 努力看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看清了,俞相夫人那个靶子的靶心处,分明有一只大拇指指甲大小的小飞虫!此时正被一支箭钉在了靶子上! 看那支箭的情况,应该是俞相夫人第一回射出去的那支箭! 如今是夜晚时分,虽然将军府前院亮了许多灯,亮如白昼,但终归不是真正的白昼。 加上靶子是深木色的,那小飞虫也是偏深的黑色,是以他们竟是一时没看到! 只怕那个裁判,也是走近了才看清了。 一众宾客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三箭都正中靶心就算了,竟然还射中了一只原本在移动的小飞虫!这箭术便是放眼世间也少见呐! 难怪俞相夫人射第一支箭的时候花了那么多时间,敢情她不是害怕,而是在瞄准那种小飞虫! 这般一比较,这场比试胜的人,确实是俞相夫人! 柳昭也不由得怔然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转向沈卿心服口服地行了个礼道:“不愧是当前仅凭箭术便让吕将军心服口服的俞相夫人,末将甘拜下风!” 吕将军吕亦便是当年大齐最大的一支叛军的首领,后来投诚了沈卿后,便被封为将军,和柳昭一般,也是沈卿和俞九清的人,如今在陈州驻守。 沈卿笑笑道:“不过是糊弄人的雕虫小技罢了,柳将军在战场上杀尽敌人的本事才是真本事。” 说完,她看向一旁已是面无血色的陈若娴,意味深长地道:“不知道陈姑娘如今,可能相信我就是小沈大人了?” 陈若娴不自觉地浑身颤抖,嘴巴张了又张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可是若她不是小沈大人,又怎么可能有这么精湛的箭术…… 再说,这里的所有人都已是相信了她就是小沈大人,她便是再不相信又有什么用! 陈怀兴早就惶恐到了极点了,牙关紧咬瞪着陈若娴,“蠢货,还不快给俞相夫人赔礼道歉!” 就在场上所有人都看着陈若娴的时候,一个仆从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柳昭面前道:“将军,不……不好了,有两个郎君在后院里打了起来,其中一个郎君正是陈家五郎!不管小人们怎么劝阻两位郎君都不听,再这样下去,恐要出人命啊!请将军过去看看罢!” 陈五郎可是陈怀兴的嫡子,也是唯一一个嫡子,自小受到的宠爱比陈若娴更甚。 陈怀兴顿时眼前一黑,只觉得他今天绝对是不宜出门,狠狠骂了一句“这个孽子”,也顾不上陈若娴了,朝沈卿和俞九清他们告了一声罪,便转身匆匆往后院走去。 沈卿听到有两个郎君打了起来,其中一个正是陈家的郎君后,已是猜到其中一个当事人就是她的好大儿了。 她虽然觉得自己儿子应该不会输,即便真的技不如人,以那小子的头脑也定不会让自己吃亏。 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看向走到了她身旁的俞九清,低声道:“九清,我们也过去看看。” 俞九清冷冷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若娴,直看得本就惨无人色的陈若娴又狠狠打了两个冷颤,但淡淡地、带着几分再明显不过的讥讽道:“这次洗尘宴,倒是让我好好了解了一下锡州的陈家,可真是好样的。” 其他宾客一听,一颗心不禁抖了抖。 俞相这话明摆着是责怪上陈家了!也是,那陈家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但放任自己家的女儿得罪了俞相夫人,还搅黄了这专门给俞相和俞相夫人举办的洗尘宴。 不管是谁都要生气! 留下来的其余陈家人都脸色惨白,看着陈若娴的眼神不禁更愤恨了。 俞九清说完,便拉着沈卿大步往前走。 其他人一怔,都想不通俞相和俞相夫人突然要去哪里,然而,见身为主人家的柳将军也紧跟着追了上去,他们倒是多少猜出来了——俞相和俞相夫人不会对后院两个郎君打架这件事有兴趣罢? 亦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再狠狠惩罚陈家一番? 好些人一时起了好奇心,也纷纷跟了上去。 在将军府仆从的带领下,沈卿和俞九清很快就到了事发地点,远远地,沈卿就隐约见到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身姿纤细矫健如初生的青竹的俞子涵正直直地站在那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个男子,其中一个最为健壮的男子分明被他踩于脚下! 场面不可谓不惨烈。 在他们旁边,似乎还站着一个穿着将军府侍婢服的娇小女子,沈卿也无暇细看那个女子,只快速打量了俞子涵一眼,见他身上脸上虽明显多了些淤青,但神态如常,身姿挺拔,看着应是没受什么重伤。 至少,比如今躺在地上那三个只能嗷嗷呻吟的男子好多了。 陈怀兴先沈卿他们一步到达,见到自己嫡子的惨状,顿时气得一颗心都在冒火,加上今晚一系列破事带给他的冲击,让他忍不住脸色狰狞地厉声道:“你这竖子!你在对我儿子做什么!若我儿子出了什么事,你十条命都赔不起!” 俞子涵见到了沈卿和俞九清,原本凤眸微亮,刚想朝他们扬起笑容,就听到了陈怀兴的厉喝。 他眉头猛地紧皱,冷冷地看着陈怀兴,嘲讽地道:“你就是这货的父亲?我在对你儿子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当然是教训他啊! 他私底下诋毁俞相夫人,还强抢民女,子不教父子过,这样的人渣,既然你作为他父亲不愿意管教,自是会有管教他的人出现!” 这番话甚是嚣张张扬,还带着几分独属于少年人所有的意气风发和嫉恶如仇。 原本听到陈怀兴的话一张脸微微沉了下来的沈卿闻言,不禁默了默,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以前的俞子涵虽然胆子也大,但不至于这般张狂。 自从这小子进了军营后,变化是越来越大了。 陈怀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怼了,不禁气得脸色扭曲,猛地伸出手指指着俞子涵,“你可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他对付不了俞相和俞相夫人,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么一个臭小子?! 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只有一更,明天努力三更补上 ------------ 第263章 私定终身(一更) 俞子涵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愚蠢至极的话,道:“你方才不都说你是这陈郎君的父亲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呢?” 说着,还用力地踩了踩趴在地上的陈弘毅,陈弘毅顿时发出一声哀嚎,耻辱地朝着陈怀兴大叫:“爹!救我!” 陈怀兴见这小子竟嚣张至此,一时什么理智都没了,厉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拿下……” 俞子涵却忍不住鄙夷地看了一眼被他踩着的陈弘毅,“你多大了?怎么遇到事情还只会叫爹?我比你小都不屑叫爹。” 陈弘毅双眼冒火地瞪着俞子涵,“别笑死人了!你有本事也去找你爹过来啊!你那爹能跟我爹比吗?我定会把你加诸给我的耻辱千倍万倍地还给你,你给我等着!” “呵。” 俞子涵却冷冷一笑,道:“要对付你和你爹,还用不着我爹亲自出面!你可知道你方才调戏的人是谁?那可是大齐皇室的明珠郡主!光是侮辱皇室中人这个罪名,就足够把你定罪了!” 俞子涵这话一出,陈怀兴和陈弘毅都一脸怔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陈弘毅才似乎回过神来,一脸荒谬嘲讽地看着他,“你这小子信口开河惯了吧!那只是将军府一个下贱的婢女,如果她是明珠郡主,别说要我当众给俞相夫人磕头道歉了,我阉了自己都成!” 俞子涵挑了挑眉。 这家伙,玩得还挺大啊。 陈怀兴闻言,脸色猛地一黑,但他也觉得俞子涵只是在胡说八道,倒是没有多担心。 即便如此,阉了自己这种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他可是他膝下唯一的嫡子,虽然不怎么成器,他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呢!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沈卿听到俞子涵的话,却是忍不住一愣,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那个站在他们身旁的婢女,这才发现,那个婢女不是明珠郡主又是谁! 方才她没有仔细看,竟是一时没有认出来。 明珠郡主怎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原本一脸忧心焦急地注视着俞子涵的司马钰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沈卿,顿时双眸一亮,就仿佛孤苦无依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一般,带着哭腔叫出声,“夫人……” 众人一怔,都被司马钰这突然的一声吸引了注意力。 陈弘毅看向他父亲身后那对姿容出色气势非凡的男女,有些讶异。 俞相和俞相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将军府的婢女怎么竟一副认识俞相夫人的模样?! 沈卿看了司马钰一会儿,才缓缓走前一步,眉头微蹙道:“明珠郡主,你怎会在这里?还穿着……将军府婢女的衣服?” 陈怀兴:“!!!” 陈弘毅:“!!!” 俞相夫人叫那个下贱的婢女什么?明珠郡主?! 那个婢女当真是明珠郡主?怎么可能! 就在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砸得有些晕头转向之时,俞九清突然也上前一步,冷冽沉静的眸子直直地看着陈弘毅,道:“这位就是陈小郎君吧?原本我看着这只是你们小孩子间的闹剧,不欲多管,但不凑巧,我方才听到你让我儿子把我找过来,你家长辈也出面了,似乎我不出面还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怀兴:“!!!!” 陈弘毅:“!!!!” 他们还没从那将军府婢女竟是明珠郡主的冲击中走出来,就又被狠狠冲击了一波。 俞相方才在说什么?!他说……说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他的,儿子?! 今晚俞相和俞相夫人出现的时候,已是有不少宾客在暗中议论,怎么没有见到俞相和俞相夫人唯一的嫡子。 他们原本以为俞小郎君因为什么事情都有出席这次洗尘宴,却莫非,他出席了,却只是没和自己父亲母亲一起出现在人前?! 这俞小郎君图什么?图能更方便地跟他儿子打架? 陈怀兴今晚受到的打击过多,已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震惊惶恐了,整个人有些风中凌乱。 他们陈家可能真的要完了……完了…… 陈弘毅因为过于震惊,忍不住挣扎着看向俞子涵大叫道:“你……你是俞相的儿子?怎么可能!你……你可从来没说过!” 俞子涵却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向他,道:“我要是早告诉你了,还会听到你心底里对我母亲真正的看法吗?而且,我可不是你,才不屑与依靠父母的能力。 现在,问题来了,先前我和你打赌,若是我打赢了你,你就会当众向我母亲磕头道歉,保证不再恶意诋毁我母亲。 至于明珠郡主这件事嘛,你可是说了,如果她真的是明珠郡主的话,你就把自己阉了,不知道陈郎君什么时候履行这两个诺言呢?” 俞子涵嘴角微扯,一双凤眸蕴着蔫坏蔫坏的光芒,若不是他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身上自有一股气度在,否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流氓了。 陈弘毅只觉得自己要晕死过去了,不,他宁愿自己真的能晕死过去! 但他自小没有别的长处,唯一还能称道的就是他这个比小牛还壮的身体了。 他见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忍不住垂死挣扎地大声道:“我不信!方才那女子明明说,你是她自小定亲的未婚夫!我可从没听说过,俞家和皇家的郡主定亲了!” 要他当众跟俞相夫人道歉还能接受,阉了自己什么的,他就是一时意气用事随口说说,完全不能当真的啊! 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把这件事赖过去! 俞子涵没想到这家伙会突然说出这个大乌龙,还是当着他父亲母亲的面,忍不住一脸羞恼道:“喂!” 可是已经迟了,沈卿和俞九清闻言都是一怔,沈卿下意识地看看一张娇俏的脸红了个透彻的司马钰,又看了看自家儿子,脱口而出,“子涵,你什么时候成了明珠郡主的未婚夫?你们两个莫非……私定终身了?” ------------ 第264章 如此的温柔(二更) “母亲!我没有!” 俞子涵顿时一连羞恼地大声反驳,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解释。 司马钰想着这个乌龙是自己闹出来的,连忙小跑到沈卿身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了勾沈卿的手指,呐呐道:“夫……夫人,这是误会,方才我被那登徒子缠着脱身不得,偶然见到俞小郎君,因为担心俞小郎君不救我,才骗别人说他是我未婚夫……” 顿了顿,她眼眸微红,仿佛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一般小声道:“夫人,我父亲去世了,这天底下再没有会全心全意保护我、疼爱我的人了……我想不辜负父亲的期盼好好地活下去,只能用尽一切办法,夫人,你别讨厌我……” 她一路从京城走到这里,虽然一直有父亲留下来的人的保护,但到底是乱世,她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 她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是不能骗人,更不能把别人拉进危险中,但这一路上为了活命,别说骗人这种事了,她还做了更多会被以前的自己所不齿的事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如今,能保护她的只有自己。 但她还是不希望夫人因此不喜欢她,看不起她。 沈卿微愣,看着面前一脸无措恳求的小姑娘,一颗心忍不住软了又软,眼中也带上了深深的怜惜。 不管她父亲曾经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这小姑娘也是无辜的。 她温声道:“我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别担心,我不会讨厌你,你一个小姑娘在这样的乱世也是不容易。” 司马钰一怔,一双眼顿时更红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已是很久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和她说过话了。 她忍不住哽咽了一声,按捺下自己扑过去紧紧抱着面前女子的冲动,道:“谢谢夫人……” 沈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看向一脸惶恐不安的陈怀兴和陈弘毅,眼神微冷,刚想说什么,就见陈怀兴突然转向她,噗通一声跪下了,无比凄厉地道:“夫人,是在下教子无方,今天给夫人和俞相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在下回去定是会严惩这两个逆子!求夫人网开一面,陈三郎是在下唯一的嫡子,让他阉……阉了自己这种事万万不可啊!” 陈怀兴的反应有些出乎沈卿预料,她不禁微微扬了扬眉。 这家伙倒是能屈能伸,知道今晚他这一双儿女把她和俞九清得罪狠了,立刻跪地认错。 毕竟这里如今可不止有他们,后面跟过来的柳昭和一些宾客也已是围了过来,只是见到这场面,都不敢说话罢了。 其实陈若娴和陈弘毅闹出来这两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就冲着他们对她不敬、以及陈弘毅侮辱皇室郡主这件事,就足够让陈家喝一壶了。 沈卿却静默片刻,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地道:“教养孩子是件精细活,我原本以为陈家算是锡州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在教养孩子方面定然很有心得,还想着有时间跟陈家夫人好好交流一番。 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沈卿这番话没有一句重话,却瞬间让陈怀兴的冷汗濡湿了整片后背的衣服。 他连忙把头又埋低了一些,诚惶诚恐道:“夫人说得对,回去,在下定然……定然让在下的夫人更加严格地管教孩子!” 沈卿淡淡一笑道:“我看陈郎君的孩子都不小了罢,陈郎君这态度不错,但如今才来管教也未免太迟了。” 陈怀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吊到嗓子口了,额头上渗出来的汗都快模糊了他的眼睛。 听俞相夫人这语气,不会真的要追究到底罢…… 如果俞相和俞相夫人真的要对付他们陈家,他们哪里有招架之力啊! 就在陈怀兴都要绝望了的时候,突然却听面前的女子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和俞相毕竟才刚到锡州,我们也是希望把锡州管理好的,因此并不希望出现那么多扰人心情的事情。 再说,陈家在锡州毕竟植根多年,说不定,我和俞相以后治理锡州的时候,还有需要陈家帮忙的地方。 今天的事情,说到底是孩子的教育问题,闹大也不好看,就按照陈姑娘和陈小郎君先前承诺的,让他们在宾客面前承认他们的错误便是了,我相信陈郎君以后定然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说可是,陈郎君?” 陈怀兴一愣,只觉得原本就要落下来的大刀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中,他一时没闹清沈卿为什么突然愿意轻拿轻放,但他完全无暇深究了,连忙感激涕零地点头道:“绝对的!在下以陈家的列祖列宗起誓,绝不会再让陈家人在夫人和俞相面前无礼! 夫人这般宽宏大量,在下实在无以为报!以后夫人若有需要陈家帮忙的地方,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在下也定然会办到!” 沈卿这么费心的一顿鞭子后又给一颗糖,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顿时扬了扬眉,笑得意味深长地道:“陈郎君可要记住自己今晚说的话了。” 说完,没再看他,朝俞子涵招了招手道:“子涵,事情办完了就过来,今天好歹是柳将军为我们举办的洗尘宴,我们不好离席太久。” 俞子涵这会儿已是心满意足了,瞥了躺在地上装死的陈弘毅一眼,轻哼一声,便乖乖地往沈卿那边走去。 随即,沈卿领着俞子涵和俞九清转身,仿佛没看到默默地围在一旁看戏的众宾客一般,施施然地往前院走去。 柳昭连忙也跟了上去。 一众宾客默默地对望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如今还跪在地上的陈家家主,便是有一些宾客心里原本对俞相和俞相夫人还有些想法的,这会儿又哪里再敢表现出来。 连陈家都这个样子,别人若还想和俞相以及俞相夫人作对,岂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回到举办宴席的前院后,俞子涵大大方方地和沈卿他们一起坐到了主位上,刚坐下没多久,一脸羞恼的陈若娴和陈弘毅就走了出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向沈卿他们磕头致歉。 今晚沈卿最主要的目的已是达成,也没想多为难他们,抬抬手就让他们下去了。 接下来,洗尘宴在一种十分微妙的气氛中,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了最后。 沈卿他们给柳昭面子,一直到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才离开,就在他们往大门口走去的时候,就见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里,一个娇美可人的女子一直遥遥地注视着他们,一双美丽温柔的眼眸里溢满欲言又止的哀伤和情意。 却是方才在宴席上跳舞的陈家三娘子——陈若琪。 她那眼神存在感太强,青儿忍不住咬了咬唇,凑到沈卿耳边道:“夫人,那陈三姑娘好不要脸,俞相都当众说这辈子只会有夫人一个了,还这样看着俞相,真以为别人都看不出她的心思呢!” ------------ 第265章 你们一家人感情真好(一更) 青儿虽然是凑在沈卿耳边说的,声音不算大,但俞子涵此时就走在沈卿身旁,又向来耳聪目明,隐隐约约也听到了青儿的话,立刻一脸凛然道:“不管别人有什么心思,我都相信父亲不会辜负母亲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沈卿没料到俞子涵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微微一愣。 走在他们前头正和柳昭低声说着话的俞九清更是脚步微顿,转头难得掩不住讶然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这番话,不管谁说都正常,除了俞子涵。 俞九清虽然在跟儿子相处方面少了根筋,但也不是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对他意见那么大,并逐渐生分了。 对于他之前纳的那几房妾室,他一直很在意,甚至在他把那些女子都送走后,他心中这个结也依然没有解开。 这会儿听到儿子这般笃定地说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俞九清讶异之余,看着俞子涵的眼神不禁深了深。 柳昭本来就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场洗尘宴是他一手操办的,让俞相和俞相夫人遇到那么多影响心情的事情,他多少也有责任,闻言立刻道:“俞小郎君说得对,俞相对俞相夫人一往情深,情比金坚,自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插足的。”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家三口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什么惹嫌的话了。 几人一路气氛微妙地走到了将军府门口,那里,正站着一个穿着将军府婢女服的姿容无双的少女,正是明珠郡主。 明珠郡主现在的打扮不宜出现在人前,因此把她救下来后,沈卿便委托柳昭让人把她带了下去休息,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再把她带过来。 司马钰见到沈卿,立刻小跑了上去,道:“夫人。” 她如今在锡州无依无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夫人了。 她方才一直忐忑不安,就怕夫人不愿意管她。 柳昭立刻对司马钰行了个礼,道:“末将见过明珠郡主,末将先前不知道郡主的身份,对郡主有所怠慢,末将深感愧疚。” 司马钰连忙摆了摆手,眼神微暗道:“我在快走到锡州的时候跟我父亲的人走散了,被人牙子抓了去,会被卖到将军府而不是别的地方,已是我的大幸,柳将军请起罢,没了父亲,如今我这个郡主,也只是空余一个头衔罢了。” 她虽然年纪小,却也十分清楚,她沦落至今,哪里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郡主了。 若是还抓着这个名头不放,也只是自欺欺人的高傲罢了。 一旁的俞子涵瞥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 这女子似乎变了很多,以前在京城时,她时常一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模样,时常黏在她母亲身边,让他烦不胜烦。 然而这回再见她,她整个人似乎变得谨小慎微了许多,虽然看着依然很依恋他母亲,却已是没了当初在京城时那种理所当然靠近他母亲的胆子。 那双时不时看向他们的桃花眸中,总是蕴着一丝欲言又止和不安,就仿佛一只流浪的小狗一般,担心随时会被他们抛弃。 看着这样的她,俞子涵却是有些不习惯了,连带着也没心思再与她作对了。 沈卿听了司马钰的话,却是有些讶然,“你说,是你父亲的人送你来锡州的?” 大齐那么大,她会那么恰好地出现在锡州,本就有些奇怪。 小姑娘白皙的脸颊似乎红了红,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是……父亲命令他手下的人,把我送到俞相夫人身边的,父亲说,俞相夫人菩萨心肠,且我与俞相夫人也算有缘,若是能得了俞相夫人的庇佑,他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眸中忍不住又浮上了一层水光。 沈卿听得又是好笑又是嗤然,这恭王真真好算计!只怕早在宫廷事变之前,他便预料到了自己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才会一直放任明珠郡主去丞相府找她的。 赌的就是她的一个不忍!不忍在见到孤苦无依的明珠郡主时,还能对她不管不顾! 不得不说,虽然沈卿与这个恭王没多少情分,也得承认他的心思和手段是这一代皇室子弟中最深最谨慎的。 若他还在世,沈卿也不知道自己和俞九清最终会不会选择扶持他,他确实是最有能耐被扶持起来的,但扶持这样一个人,不亚于养虎为患。 但眼下,人已是没了,只留下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姑娘,沈卿自是没法不管的。 她压了压心头的思绪,迎上司马钰小心期盼的眼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父亲也是一片苦心,如今你没处可去,便暂时住在我那里罢。” 一旁的俞九清蹙了蹙眉,眼中掠过一抹冷然。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更不喜欢自家夫人被人算计。 但沈卿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他也不会说什么。 司马钰顿时眼眸一亮,激动得甚至带了几分哽咽道:“谢谢夫人。” 回程时,俞九清和俞子涵坐一辆马车,沈卿不想司马钰觉得自己被冷落,和她坐了一辆马车回去。 司马钰见沈卿虽然在柔声和她说着话,却一直不自觉地关注着前面那辆马车,不禁一脸羡慕地道:“夫人,你们一家人感情真好。” 她小时候母亲就病逝了,如今父亲也不在了。 见到俞相夫人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模样,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心底发酸发紧。 这般一家团聚的日子,她再也不可能拥有了。 沈卿原本是想着俞九清和俞子涵很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多担心了几分,听到司马钰的话,她微微一愣,收回心神,拍了拍她交握在膝盖上的手,温声道:“你父亲母亲不是不在了,他们只是去了天上守护你,你好好活着,便是最能让他们欣慰的事情了。 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在找到你自己未来的道路之前,你都可以跟着我。 对了,你可会写字作画?” ------------ 第266章 男人不可以那么小气(二更) 沈卿问这话其实有些多余了,普通人家的女子可能不会写字作画,但富贵人家的女子家里不缺钱,自小都是会请先生教她们各种技艺的,可能不会像男子那般学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知识,但基本的琴棋书画都是要精通的。 司马钰不知晓沈卿为什么这么问,下意识点了点头道:“自是会的,爹爹自小疼我,我的启蒙是爹爹亲自给我做的,后面还请了一个专门的先生教导我。” 沈卿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我打算在锡州筹办一个书院,你或许可以从旁协助我。” 司马钰眼眸微微睁大,道:“书院?夫人……夫人是认真的吗?我自认没有能帮夫人的本事。” “别妄自菲薄,我说你有你就有。” 沈卿嘴角含笑地安抚道:“反正,日后你就好好跟着我便是。” 回到家后,沈卿让家里的仆从收拾了一个客房出来,让司马钰先在那里住着,便和俞九清回了自己的房间。 方才下马车的时候,沈卿特意观察了俞九清和俞子涵一番,见这对父子虽然沉默依旧,但两人间的气氛倒还算和谐,不禁悄悄地勾了勾俞九清的手指,笑着道:“方才在马车上,和儿子都说了些什么?” 俞九清被她的小手指挠得心头发痒,大手一翻把她作乱的手紧紧握进了手心,才道:“就问了他几句他在锡州军营的事情。 你……与他说了当年的事了?” 虽然一开始被自己这个儿子骤变的态度弄得有些懵,但俞九清到底不是一般人,只是略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他这变化的原因。 沈卿也没隐瞒,大大方方地点了头,道:“你啊,总是爱端着父亲的架子,只会做不会说,便是子涵再聪慧也不可能钻进你心底看穿你的心思啊。 我自小不在那孩子身边,他看着坚强,但心思还是会比一般人敏感,很多事情你不告诉他,他只会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俞九清眉头微蹙,最后轻叹一口气道:“我以为,他还不是需要知道那些事情的时候。” 大抵全天下父母的通病便是总是不自觉地对自己的孩子过度保护,不管孩子多大了,在父母眼里,他们都只是一只脆弱的不堪风雨摧折的雏鸟。 沈卿笑眯眯道:“再过不到半个月,便是子涵的十三岁生辰了,他的成长速度远超我的想象,你大可以更信任他一些,他会很开心的。 对了,如果你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十天后带兵出征的话,可能就没法参与子涵的十三岁生辰了。” 俞九清立刻不假思索地道:“那就让大军先出发,我再留两天过了子涵的十三岁生辰再追上去。” 这次出征,本就不需要他亲自去。 如今牧仁那厮重伤未愈,他手上又有强大的兵力和可堪大用的将士,要对付大凉军队绰绰有余。 只是,如今的乱势有他的一部分责任,他又答应了青青会亲自去弥补,才要随军出征。 沈卿哪里看不出男人消极怠工的心思,顿时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眼含谴责道:“你啊。” 但十二天后就是子涵的生辰了,俞九清便是迟两天出发也不耽误什么,便没有过多谴责他,想了想,道:“我原本想着子涵的十三岁生辰自是要好好操办一番,但如今这样的局势,我们又刚接手锡州没多久,还是不宜太高调。 到时候,我们小范围地操办一番便好,你觉得如何?” 因为今晚的宴席,俞九清本就没有多少和自己夫人好好亲近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独处,他懒得想那些繁琐的事情,握着沈卿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低低哑哑道:“这些事情,夫人决定便是。” 沈卿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忍不住嗔怪地又打了他一下,只是自从她怀孕后,俞九清便没再开过荤,虽然晚间她也会用其他方式帮他,但到底不够舒爽,何况俞九清怕累着她,也不敢折腾得太狠,是以他们这回重逢后,两人私下里相处时,这男人总是会带着几分欲求不满。 沈卿知道他的隐忍,在床上也是尽量顺着他,这会儿他们已是回了他们的院子,俞九清一挥手让跟着他们的仆从下去后,便揽住沈卿的腰,凑到她耳边低低道:“今天在外操劳了一天,夫人可要与我一起沐浴?” 沈卿好笑地看着他这一脸无赖的样子,瞪了他一眼道:“俞九清,你这幅样子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定是会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俞九清就是一副清心寡欲冷心冷情的样子,哪里想到私底下他是这般无赖的。 俞九清拉着沈卿的手,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眸直视着她低低道:“没办法,今日夫人在所有人面前大出风头,看到场上的男人都盯着夫人瞧,我心里不太舒坦。” 今天的她,当真是光芒万丈,美丽得不可方物。 让他忍不住醋了。 她虽然愿意为了让他安心,暂时收起远飞的翅膀,但这样一个女子,不管在哪里都是闪闪发光,无法被人所忽视的。 沈卿挑了挑眉,嘴角的弧度不禁扬得更高了,慢悠悠道:“俞九清,男人不可以那么小气的。” 眼里闪烁的盈盈光芒却仿佛在说,她一点也不在意他这么小气,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唯一被留了下来伺候的青儿又忍不住涨红了一张小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 看来,她确实不用担心俞相会在夫人怀孕期间找别的女人了。 第二天,在俞九清强行在家里宅了两天后,他终于不得不出门去视察锡州的军队了。 他原本想拉着沈卿一块去,但沈卿前几天就想找时间去找一找以后创立书院的地方了,便以自己答应过不插手打仗的事为由很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俞九清。 吃过午膳后,她便带着司马钰一起出门了。 她先去去了一个茶馆,和已是两天没见的宋行之汇合,宋行之一见到她,就立刻凑了上来,一副受了万般委屈的模样哀嚎道:“前辈,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可知道我这几天过得好惨啊!” ------------ 第267章 童养媳(一更) 司马钰被宋行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了沈卿身后。 沈卿没好气地用眼神制止了宋行之,道:“这里还有别人,给我收敛一下你的性子。这两天怎么都不见你来找我?” 先前宋行之几乎是天天跑来找她,特别是在她决定和他一起搞事业后,他更是一天来找她好几回。 只是自从俞九清过来后,他便没再去过她的府上,甚至这回她主动派人找他,他也死活不愿意去她那里,要在外面另外找地方见面。 宋行之见到粉雕玉琢的司马钰,张了张嘴,下意识道:“好漂亮的小姑娘,前辈,这不会是你给你儿子找的童养媳吧?” 宋行之来古代的时间不长,说话做事总是改不了一些现代习性。 听到他这登徒子一般的口吻,司马钰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一双桃花眸含着几分恼怒和害怕瞪着宋行之。 夫人怎会和一个这般轻佻粗俗的人来往? 夫人带她出来前,明明说的是要带她去见一个创办书院必不可少的人。莫非那个人就是这家伙?! 沈卿嘴角猛地一抽,瞪了宋行之一眼警告地压低声音道:“你再乱说话试试?这是当朝明珠郡主,你见了她理应行皇室礼的。” 这下子,宋行之的眼眸瞪得更大了,看到小姑娘一双漂亮的桃花眸仿佛要冒火一般,连忙轻咳一声,很是不好意思地朝她行了个礼道:“草民见过明珠郡主,草民不知晓郡主的身份,方才的言行有不妥之处,还望郡主见谅。” 他到底跟了柳昭一段时间,还是懂一些礼节的。 说完,他还是按不住心底的讶异,悄然凑到沈卿耳边道:“前辈,你竟给你儿子找了个郡主当童养媳!真不愧是前辈啊!等等,郡主可是皇室中人,所以是你儿子入赘皇家,还是明珠郡主嫁给你儿子?” 沈卿彻底忍无可忍,狠狠敲了他脑袋一记,用眼神勒令他在对面坐好,才慢悠悠道:“明珠郡主是恭王的掌上明珠,然而恭王在一个多月前的宫廷事变中不幸遇害了,我与郡主有缘,所以暂时收留了无处可去的郡主。 以后,郡主也会协助我们一起忙创建书院的事,你的态度给我放尊重一些。” 宋行之一愣,这才彻底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是不好意思地又给司马钰赔了个礼,见小姑娘明显恼了他不愿意理他,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最后还是决定先和沈卿说正事。 他把带过来的两个卷轴推到沈卿面前,道:“前辈,这是我这两天完成的关于创办书院的方案和蒸汽火车的建造图纸。 我昨天就想拿过去给你看了,但你夫君回来后,立刻下令不许任何无关人士进出你们的府邸,尤其是我! 这两天我别说想去你府上了,我但凡走近你的府邸都要被守在外面的兵士一脸杀气腾腾地瞪着,柳兄帮我向门口的守兵解释了我的身份,说我有事想找你商量,你可知道那守兵怎么说的!” 这些事沈卿倒是不知道,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问:“怎么说的?” “他说,俞相下令,不许我踏进你们府邸半步,若我违令,便当做来行刺的刺客格杀勿论!” 沈卿:“……” 宋行之说着说着又激动了,右手握拳狠狠敲了敲桌面道:“我做了些啥了我!我明明一直在矜矜业业替前辈办事!为了赶出书院的方案和蒸汽火车的图纸,我熬了好几个通宵,黑眼圈都出来了!俞相凭什么这么对我!” 沈卿默默望了望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司马钰就撇了撇嘴,小小声道:“就你一开始扑向夫人那副登徒子的模样,我是俞相都不愿意你接近夫人。” 而且,不止一开始的时候,这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夫人相处的时候总是莫名地靠夫人很近,仿佛完全没有男女大防。 若不是她相信夫人,可能都要以为夫人和这家伙间有什么了。 司马钰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已是足够让沈卿和宋行之听清楚,宋行之嘴巴大张,突然就想起了柳昭一直让他离夫人远一些的话。 他自认跟前辈之间清清白白,却也确实忽略了古代人对男女之间距离的标准和现代人不一样。 小姑娘显然对这男人一开始说她是童养媳这件事有些记恨上了,说完轻哼一声,便站了起来,转向沈卿道:“夫人,方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茶馆对面有一些卖糕点的摊位,我想下去买一些上来,可以么?” 沈卿微微挑眉,这才发现这小姑娘还是有些脾气的。 也是,便是恭王再不受重视,也是执掌一州的王爷,司马钰又是他的独女,自是从小被千娇百宠地长大的。 看她先前和子涵之间的斗嘴,也知道她不是如表面一般的软乎无害,只是她在她面前总是会格外乖巧罢了。 她点了点头,道:“你想去跟我说一声便是,不用特意与我请示的,一会儿你带两个侍卫跟着你,你对锡州不熟,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听出了沈卿话语里的关怀,司马钰眼眸微亮,嘴角扬起一个甜丝丝的笑意道:“谢夫人。” 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宋行之,又撇了撇嘴道:“夫人也要小心一些。” 宋行之:“……” 他这会儿确确实实感觉出来,他被这小姑娘记恨了。 看着司马钰离开后,宋行之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耸拉着一张脸道:“前辈,你能不能帮我跟那小姑娘解释一下,我方才说那些话没有恶意?她好歹是皇室的郡主,以后要继续继任大统的也注定是司马家的人,若是到时候她向新皇告状,新皇要对我降罪怎么办?” 虽然,到那时候,他很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但万一呢! 其实,在俞相他们来锡州前,前辈和柳兄已是明里暗里地告诫过他很多回要注意言行了,只是他出任务以来还没有遇到过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到底没有多少未雨绸缪的心思。 直到俞相他们来到锡州,他先后经历了被俞相针对和威胁以及得罪皇家郡主这些事,才终于认知到这到底是等级尊卑严明的古代。 ------------ 第268章 她能做到什么地步?(二更) 沈卿看到他这颓丧的模样,却是一点也不同情他,也没回应他,拿起那两个卷轴打开就细细看了起来。 这家伙就是缺少磨炼,让俞九清好好磨一磨他也是好的。 她了解俞九清,那男人可能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她先前和宋行之是怎么相处的,心里有些在意吃醋,但他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以他的聪慧,还是能判断出她和宋行之之间什么都没有的。 宋行之见沈卿不理他,不禁越想越不安。 根据他前几天和沈前辈聊天的内容和如今的情况来看,未来的走势已是很明显了,沈前辈会和俞相一起重新平定大齐的动乱,并扶持新皇上位。 虽然沈前辈和俞相似乎还没决定要扶持司马家的哪个人,但他们定然会选择扶持一个和他们交好、并对他们没有威胁的人。 这明珠郡主也与沈前辈他们交好,这说明未来他们扶持的新皇,跟明珠郡主的关系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明珠郡主如今对他这么有意见,他的处境十分堪忧啊! 他不禁又唤了沈卿一声,“前辈……” 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轻吸一口气道:“前辈,难道你和俞相想要扶持的司马家的人,就是这个明珠郡主?” 毕竟,从他和沈卿汇合以来,在沈卿身边出现过的司马家的人就两个——一是那个无能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泓景郡王,其次就是这个明珠郡主了。 沈前辈他们是绝不可能扶持泓景郡王的,但这个明珠郡主倒是完全符合他觉得沈前辈会扶持的皇室中人的标准。 沈卿微愣,抬眸看向宋行之,刚要下意识地说“这怎么可能”,心却一突,某种之前完全没想过的想法一下子就漫上了心头。 对啊,既然按照历史进程,接下来继续统治大齐的人必定是司马家的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司马钰? 司马钰姓的,可也是司马。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无语的时候,茶馆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一个乔装打扮成了平民的侍卫急匆匆跑了进来,凑到沈卿身旁小声道:“夫人,明珠郡主在外头和人起了冲突,麻烦夫人去看看罢!” 沈卿眉头微蹙,立刻放下手中的卷轴,起身就往外走。 却见外头,此时已是一片混乱,路上的行人都围在了茶馆门前,看着中间的一幕议论纷纷。 却见那里正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甚至有几分简陋的马车,马车旁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抱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腿哭得痛苦不已。 而马车右边靠前的车轮上分明沾染着几分血迹,说明小乞丐腿上的伤是这辆马车造成的。 手里抱着两包糕点的司马钰正站在一脸无助的小乞丐面前,一双看着清澈无害的桃花眸此时泛着潾潾的冷光,瞪着面前的车夫,紧咬下唇厉声道:“你方才明明看到这孩子了,以那时候的距离你完全可以把马车停下来!为何你要生生从那孩子的腿上轧过!这便算了,若不是有人及时跑出来拦停了你们的马车,你们可是要让第二个轮子再在那孩子的腿上轧一遍!” 沈卿看着眼中明明带着几分不安,却依然坚定地站在那小乞丐面前的司马钰,微微一愣。 她虽然知道司马钰并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女子,但她那般色厉内荏的模样,她也是第一回见。 那车夫显然没想到这个看着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会站出来指责他,不禁一脸恼怒道:“你说我看到就看到了?老子眼瞎了没看到不行?! 何况那不过是一个穷酸乞丐,我便是不小心轧了又怎样?” 他在这样的乱世提心吊打地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不容易来到了锡州,正是心力俱疲的时候。 这小乞丐在这时候跑出来拦他的路,他可没那么多耐心慢慢去避让他。 何况,区区一个乞丐,凭什么让他避让? 街上其他人虽然也觉得这车夫做事太不道德,但因为被伤的只是一个乞丐,而能用得起马车的一般都是比较殷实的家庭,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的乞丐随随便便去得罪人。 因此,他们都只是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丝毫没有上去帮司马钰的意思。 这时候,方才进茶馆通报的侍卫凑到沈卿耳边低声道:“夫人可要出面?” 沈卿看了看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司马钰,静默片刻,低声道:“暂时不用。” 因为方才兴起的某个念头,她突然很想看看,那小姑娘能做到什么地步。 司马钰听了那车夫的话,显然更恼怒了,咬了咬牙道:“即便是乞丐,也是我大齐的百姓,也受大齐律法的保护! 大齐律法有言,故意伤人成伤者、笞四十。以他物伤人见血者、笞五十。若血从耳目中出、及内损吐血者、杖八十。 你这种故人伤人的行为若是告到官府去,不但要受罚,还必须承担起伤者所有医药费!” 看着司马钰条理清晰的话,沈卿有些,不,很是讶异。 她怎么竟对大齐的律法这么熟悉? 莫非,这也是恭王教她的? 那车夫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多管闲事又毫无自知之明的女子,听到她竟把大齐的律法倒背如流,脸色顿时一变,却还是强撑着道:“你是官府吗你说了算?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对方慌乱起来了,司马钰倒是越发冷静,点了点头冷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这就去锡州府衙告官,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说完,作势转身就要离开。 那车夫彻底慌了神,猛然跨前一步脸色狰狞地扬起手道:“你给我停下!” 一边说,那只手一边狠狠地朝司马钰扬了下去,眼看着就要直接扬到司马钰脸上了。 沈卿眉头猛地皱紧,刚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就见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个人影,快而稳地一把抓住了那车夫的手腕。 那只又大又粗的手掌,就这样堪堪停在了司马钰嫩生生的脸边。 ------------ 第269章 追妻火葬场(一更) 原本下意识闭紧了双眼的司马钰见那一巴掌久久没有落下来,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就见一个挺拔青葱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年正站在她面前,耳边,响起他冷冽而气恼的声音,“谁给你的胆子在锡州这般嚣张!” 司马钰不禁唤出声来,“俞小郎君?” 他怎会在这里? 夫人不是说,他如今进了锡州军营,一大早就去军营了吗? 俞子涵抽空回去瞪了她一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以为这里是你父亲治理的江州?你可知道那男人一根手臂有你两根手臂粗,一巴掌就能把你拍飞?!” 少年年纪虽不算大,但到底在军营历练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早已练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时因为气恼,他半点没有收敛自己身上的气场,一双含着冷光的凤眸乌沉沉地瞪着面前的小姑娘,司马钰不由得微微一颤,心里快速涌上一股委屈和惶恐,却又十分不愿意在这家伙面前示弱,红着一双眼咬了咬牙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在你眼中我这么蠢笨么?我选择出头自是……自是因为心底有把握……” 她知晓这件事若是告到府衙,定是那男人没理,她是想去报官的。 再不济,她身边也有侍卫,理应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方才那男人突然发飙,她有些反应不及罢了。 “有把握?” 俞子涵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荒谬地嗤笑一声道:“你说的把握就是直挺挺地站在这里被他打?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司马钰被他满心满眼的讽刺刺激到了,一双桃花眸更红了,却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气愤地挤出了一句,“你……我才不要你救!被他打一下我又不会死!” 从京城来锡州的一路上,她受过的伤还少么? 她虽然弱,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俞子涵忍不住嗤笑一声,凤眸中的火气越发大了。 被俞子涵紧紧握住了手腕的车夫一开始还又气又急,正想着要怎么吓退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却见他们旁若无人地在他面前吵了起来,仿佛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偏偏那小屁孩的手劲忒大,他暗地里拼命发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都没有成功,眼见着再不出声自己就要被无视到底了,忍不住气急败坏道:“臭小子,你给我放手!” 原本张嘴想说什么的俞子涵倏然被他打断思绪,回头语气很是不好地道:“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情况我都弄清楚了,别说你当街伤人证据确凿,就说你纵容马车在闹市奔走,便已是违反了大齐律法! 大齐律法规定,马车在闹市行走不许疾奔,遇到行人还必须主动躲避,违者重罚三十两银子! 你收拾收拾一会儿随我上府衙去罢!” 车夫闻言,只觉得两眼一黑。 三十两银子!他便是不眠不休忙活一整年只怕都没办法攒下三十两银子!这臭小子说的话比对他用刑还要让他扎心! 他今天是倒了什么血霉,不过是一个小乞丐,竟惹来了两个自诩正义的瘟神! 他仗着这只是两个小屁孩,还想以大压小一下,强行冷静下来厉声道:“什么大齐律法三十两银子,你们这两个小鬼可是想联手讹我的钱?!狗屁,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 一边说,一边使出吃奶的劲拼命挣扎,还突然抬起腿踢向俞子涵,俞子涵只是单手挟持着他,力气再大也敌不过一个大男人的全力挣扎,见状也不勉强,直接松开了他的手,厉声道:“周回,陈川,给我把这个男人绑起来压到府衙!” “是!” 随着两声应答,人群里突然窜出了两个成年男子,其中一个身材纤细一些的一步上前,轻轻巧巧地便挟制了那车夫。 陈川看着那车夫不敢置信的表情,嘴角微挑道:“遇到我们小郎君算你不走运。” 还是如今的小郎君。 以前的小郎君还有些孩子性子,便是与人作对也只是耍些小孩子的手段。 如今的小郎君处理事情的手段成熟了不少,那是完全秉公办理,让人完全说不出一句不服的。 车夫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个小屁孩身份不简单,心里不禁真的惶恐起来了,尖着嗓子道:“你……你们是谁!我没错!我不要去府衙! 夫人!郎主!救救我!” 后面那一句,他是朝着那一直没人出来的两辆马车说的,只是马车里的人显然不愿意和他扯上关系,他叫了半天依然没有人出来。 陈川嗤笑一声,狠狠地提了提他的膝盖,提着他的衣领就往前走,“快走,你当我很愿意送你去府衙?” 司马钰看着陈川直接把人提走了,有些怔然。 就在这时,周回走上前对俞子涵抱了抱拳,沉声道:“小郎君,可需要请马车里的人下来?” 俞子涵看了那毫无动静的两辆马车一眼,撇了撇嘴,道:“罢了,这件事说到底与他们无关,让他们走罢。” “是!” 俞子涵顿了顿,看了地上还在嚎啕大哭的小乞丐一眼,道:“派个人把这孩子送去附近的医馆,先替他垫着钱,等方才那家伙赔钱了后再还给你们。” 周回愣了愣,再次应了一声,便找人去了。 司马钰不禁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的态度很气人,但他今天确实救了她,没有他,这件事也不会那么快解决。 她咬了咬唇,看着面前那张可恶的脸,努力心平气和地道:“不管怎么说,谢谢……” 俞子涵却显然还在气头上,瞥了她一眼,突然带了几分嫌弃地道:“麻烦精。” 似乎在锡州遇见她后,他每次见到她,她都身陷各种麻烦中。 偏偏他又没办法撒手不管。 简直就是麻烦精本精了。 司马钰:“????!!!” 一旁听到了俞子涵这句话的沈卿和宋行之也一脸沉默。 宋行之轻咳一声,一脸语重心长道:“前辈,你这儿子情商似乎有些欠缺啊,套一句流行语来说,他这个样子,以后是要追妻火葬场的。” (本章完) ------------ 第270章 旧情(二更) 沈卿面无表情,一点也不想回宋行之的话。 这一点她老早就知道了,还用他说? 话说她这宝贝儿子明明各方面都成长飞速,怎么唯独跟女孩子相处着一块,依然几百年如一日的直男欠揍? 司马钰正因为俞子涵那句“麻烦精”气得眼睛和脸都涨红了,正忍不住要跺脚表达不满的时候,眼角余光终于见到了一直在看戏的沈卿,心底里的委屈顿时释放了出来,小跑着到了沈卿身旁道:“夫人!” 沈卿清了清喉咙,摸了摸被自家直男儿子伤到了的小姑娘,道:“你方才做得很好。” 司马钰闻言,眼眸亮了亮,只觉得心底的愤怒都下去了一些。 果然还是夫人好。 她不禁再一次感叹,这么好的夫人,怎么竟会教养出那样的一个家伙。 沈卿看着司马钰,笑着道:“你怎会那么熟悉大齐律法?也是你父亲教你的?” 司马钰点了点头,道:“从小,我父亲就让我什么都学一些,特别是大齐的律法,他要我尽量能背下来。 他总说,他不能护着我一辈子,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我多会一些东西,就多几分活命的希望……” 本来,父亲还想教她习武的,只是她父亲太溺爱她了,但凡她叫几声苦,他就不舍得逼着她学下去。 那时候父亲可能觉得,他不会那么快离开她身边罢。 想到自己的父亲,司马钰心里的委屈顿时成倍地增长,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沈卿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深思。 俞子涵发现自家母亲原来也在这里后,有些讶异,但见到母亲还是很开心了,连忙走过去道:“母亲,你怎会在这里?” 沈卿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我找宋郎君说点事,倒是你,不是一大早就去军营了吗?” 俞子涵道:“父亲下午要巡视军队,军中所有高等级的将领都去忙了,我们这些新兵没人带,也暂时没资格被编入巡视的军队中,便得了半天的假期。” 他想着对锡州还不熟悉,想用这半天时间好好走一走的,谁能想到走着走着,就见到了那明珠郡主。 沈卿轻笑道:“原来是这样,我一会儿打算和宋郎君去找找创建书院的地方,你可要与母亲一起?” 俞子涵顿时扬唇一笑,毫不犹豫地道:“好,我陪着母亲!” 就在这时,安排好了人把那小乞丐送去医馆的周回走了过来,朝沈卿和俞子涵行了个礼,道:“小郎君,人已是送去医馆了,小郎君可还有什么需要属下去做的?” 沈卿不禁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回。 陈川和周回都是自小跟着子涵的贴身侍卫,沈卿还记得,她刚回到这个世界时,这位周侍卫近乎是强势地管控着子涵,甚至对子涵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他们是俞九清亲自选的人,对子涵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只是周回这人死脑筋,对于他来说,他的工作就是保护子涵,那时候的子涵幼稚冲动,他心底里对他没有一丝认可,是以也没把他真的当成自己的小主子。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他对子涵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也没再摆出先前那种蛮横强硬的态度了。 子涵的成长,不仅仅是表现在他性子的越发成熟上,还表现在身边人对他的认可上。 俞子涵只是摆了摆手,道:“没了,你下去……”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满含惊喜和小心翼翼的声音,“你……你可是沈姑娘?九清的夫人?” 沈卿微愣,只觉得这个声音莫名地耳熟,抬眸一看,就见方才一直没人下来的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了开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张脸虽然带上了岁月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来保养得很好。 只见她一双眼眸盈满泪水,略厚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副喜不自已的模样。 见到她时,沈卿是有些讶异的,但很快便嘲讽地一勾嘴角,甚是不客气地道:“唐夫人?没想到这辈子我还会再见到你,你胆子还挺大,你莫不是忘了俞相曾说过,他不想再见到你们一家人,若你们还敢出现在我和俞相眼前,便别怪他连当初那点情谊都不顾念?” 唐夫人身子猛地一抖,很是慌张地道:“我……我也不想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实在是……实在是我们没办法了啊! 这次大凉入侵,我们被迫逃离一直居住的青州,谁料半路上遇到土匪,大伯一家以及我夫君都……都没了,只剩下我们娘们三个,我……我也是没办法,听说如今掌控锡州的是九清,才想着来锡州投靠九清。 再怎么说,我也是九清的二伯母,衡儿和媛儿是九清的弟妹,当初对九清做出那些事的主要是大房,我们二房顶多是没有出手相助……” “够了!” 这些狡辩的话沈卿当年已是听得够多了。 她冷冷地看着那妇人,道:“夫君当年已是和俞家恩断义绝,当初俞家对夫君确实有养育之恩,夫君念着那点养育之恩没对俞家赶尽杀绝,只是警告你们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已是仁至义尽了。 我劝你在我夫君发现前立刻离开,否则这回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那妇人见沈卿半点情面也不给她,突然噗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大声道:“夫人,求你们给我们一家一点活路!如今这样的乱世,我们在外面真的活不下去啊! 我也不求夫人和俞相的庇护,只需要夫人和俞相允许我们一家留在锡州便好!” 就在这时,第一辆马车中又走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他们快步走到那妇人身边作势要扶起她。 见妇人怎么也不愿意起来,那男人突然也噗通一声在沈卿面前跪下来了,一脸痛苦道:“夫人,我娘年纪已大,前几天才经历了我爹去世的痛苦,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娘也是俞相的长辈。 就算我们与俞相毫无关系,也不过是大齐普通的百姓。 夫人和俞相身为锡州的掌权者,没道理看着我们身在苦难中还要赶尽杀绝罢?” 他们说话的声音可一点也不小,周围立刻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无数或讶异或怀疑或震惊的视线投向沈卿,只是因为沈卿的身份,没有人敢上前说什么罢了。 (本章完) ------------ 第271章 俞相的嫡子(一更) 这是明摆着要用舆论来压她! 沈卿冷冷一笑,实在不愿意再与这些人说话,更不想因为他们影响到她和俞九清的名声,只冷声道:“俞相的贤名以及为民之心天下人皆知,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俞相的亲人,俞相的长辈,但他们当年对俞相所做之事,却不见你们顾及半点亲情和长辈之情。 那毕竟是俞相的私事,而且已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我不欲昭告世人给俞相添堵,却也不代表我就能容忍你们对俞相在亲情上的胁迫! 你们是大齐的百姓,要留在哪里自是你们的自由,我不会赶你们离开锡州,但我最后忠告你们一次,拎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俞相尚且顾念着你们先前那点可悲可怜的养育之情,就能让你们为所欲为!” 想跟她和俞九清比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是他们太自信,还是太无知? 大齐百姓对俞九清的信赖和依赖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对她也亦然。 想凭借区区几句话就影响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实在是愚蠢! 在场的百姓本就不信他们口中的俞相是这般残忍凉薄,听了俞相夫人的话,他们顿时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谁家没有几个胡搅蛮缠的亲戚?谁又不恨那些胡搅蛮缠的亲戚? 俞相是寒门出生,只怕这几个所谓的俞相亲戚在俞相考上科举前,曾对他不屑一顾,甚至做了过分的事,见俞相逐渐大权在握了,便想跑过来占便宜呢! 一时之间,无数鄙视厌恶的眼神投向了跪在地上的几人,那妇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倒是那中年男人还算淡定,咬了咬牙,道:“我们自知先前对俞相多有得罪,如果这回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来俞相和俞相夫人面前讨嫌。 俞相夫人愿意让我们留在锡州,我已是万般感激。” 沈卿虽然已是不太记得这些人的名字了,但也知晓这个男人是俞九清的堂兄。 当年跑过来与俞九清纠缠的多是俞家大房,这二房的人沈卿不太了解,见到这男人这么沉得住气,倒是有些纳罕,却也没说什么,只冷冷一笑,就要叫子涵离开。 俞子涵从方才起就怔在了原地,感觉到沈卿拉了拉他的手腕,才回过神来,眉头微蹙有些不确定地道:“母亲,这样说的话,这个人算是我的……伯父?” 沈卿微愣,这才想起,早在俞子涵出生前,俞九清就和俞家的人恩断义绝,俞子涵自是从没见过这些人,只怕也不知道,自己父亲还有这么些亲人存在于世上。 沈卿眸色微冷,刚想说什么,那妇人就一脸怔然地看着俞子涵,忽然一脸激动道:“你……你就是九清的孩子吧?长得跟九清小时候真的太像,太像了……你说得没错,那是你二伯,我是你二婶婶……” 俞子涵的眉头却深深锁起。 他虽然不知道父亲原来还有亲人在世上,却记得父亲曾与他说过,他小时候是一个人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摸爬打滚长大成人的。 虽然不知道父亲小时候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但从方才母亲的态度来看,这些所谓的二伯二婶对于他父亲来说,定然不是好人。 他的眸色和冷色同时冷了下来,瞥了那妇人一眼道:“我从没听说过我还有二婶婶和二伯,请这位夫人自重。” 那妇人顿时脸色一僵,脸上不由得透出几分尴尬来。 这容貌俊秀身姿挺拔的少年分明在说她乱认亲戚! 不禁暗暗咬了咬牙。 那男人的儿子,果然如他一般目中无人,不知感恩! 沈卿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俞子涵,却没说什么,又拉了拉他的手腕淡声道:“我们走罢。” 看着他们走远了,俞思杰才把自己母亲黄氏搀扶了起来,黄氏刚站起来就忍不住低声骂道:“真实一群白眼狼!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是俞家把那克夫克母的家伙养大了……” 俞思杰被周围人鄙夷厌恶的眼神看着,本就无比烦躁,闻言低喝一声道:“够了!母亲!当年俞家对九清到底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么?若不是九清机敏,及时逃出了俞家,早就没命了!就如俞相夫人所言,九清没有报复俞家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指望他念着俞家的好?” 问题是,俞家对当年那孩子,曾经有过一丝值得挂念的好吗? 黄氏一脸不甘道:“做出那些缺德事的人明明是大房……” “但我们也没有阻止不是么?袖手旁观等同于帮凶!” 俞思杰咬牙打断了她,一脸无奈道:“母亲,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大伯他们一家被土匪杀死身首异处的模样你还记得么?这样的乱世,九清和俞相夫人愿意让我们留在锡州,我已是满足了。 九清的能耐你是知道的,我们很难找到比锡州更安全的地方了。 我们就现在锡州好好过日子罢。” 黄氏却哪里甘心只是普普通通地过日子,那家人却权势滔天,高高在上。 所有人都说当初那白眼狼没有报复俞家已是很好了,但他真的没有报复吗?他不但不许他们再出现在他面前,还不许他们俞家的任何一个人考科举进官场! 可怜他儿思杰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却因为他这蛮横霸道的禁令,只能放弃科举转而去做一些小生意,虽然她儿子也算勤奋肯干,一家人这几年过得也算不错,但怎么比得上人家大权在握,名声显赫? 呸!那家伙算什么!他当年不过是考科举考得早,若是他和他家思杰一起去考科举,谁能得状元还不一定呢! 黄氏满心不甘愤恨,但在儿子警告的眼神下也不敢说什么,忽地道:“方才那少年,我记得是叫……俞子涵罢?听说他是九清如今唯一的嫡子,今年还不满十三岁。 九清如今这么大的势力,以后都是要交到那少年手上的罢?” 俞思杰警惕地看了自家老娘一眼,道:“母亲,你想说什么?” “你表妹素梅不是跟着我们来了锡州嘛,素梅今年十三岁,长得那叫一个亭亭玉立,清秀可人,你说……” 俞思杰额角青筋猛地跳了跳,强硬地打断了自家老娘的话,咬牙道:“娘,你若还想我们能待在锡州,就趁早把你脑子里的想法忘记了! 堂堂俞相的嫡子是你黄家的人能肖想的吗?!” 说完,不再看自家老娘不甘的表情,强行拉着她回到了马车上。 (本章完) ------------ 第272章 老母亲复杂的心情(二更) 另一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沈卿再也没了去找创建书院的地点的兴致,跟宋行之说了她的想法后,便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宋行之了。 她带着俞子涵正想回府,却没想到,刚出茶馆大门,就又见到了一个熟人,却是昨晚洗尘宴上才见过的杨家二夫人——钱氏,和她的小女儿杨敬玉。 杨家在锡州是比陈家还有势力的家族,只是因为杨家家主如今正担任朝廷兵部尚书一职,两家在立场上有些许微妙,昨晚的洗尘宴杨家虽然也出席了,但态度一直是不卑不亢,没有对沈卿和俞九清表现出什么敌意,却也没有特意讨好他们。 而因为杨家家主一家人此时都在京城,如今在锡州当家的,是杨家的二房。 钱夫人认出了沈卿,连忙走上前,给沈卿行礼道:“妾见过夫人,夫人今儿是带着小郎君出来闲逛?夫人对锡州不熟悉,不知道夫人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妾也许可以给夫人带路。” 她的眼神只在司马钰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 昨天,沈卿他们没有在众人面前公布司马钰的身份,是以除了陈家,还没有人知道明珠郡主也在锡州。 虽然杨家对他们不算热络,沈卿却也不想跟他们交恶,淡淡一笑道:“多谢钱夫人好意,我已是逛完了,正打算回府。 这是夫人的小女儿罢?多少岁了?昨晚好像没见到她。” 钱夫人眼中顿时掠过一抹异样,静默片刻,笑笑道:“是的,这是妾的小女儿,名敬玉,刚过十二岁生辰不久。 昨天玉儿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才没有去夫人和俞相的洗尘宴。” 沈卿哪里看不出钱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不禁抽了抽嘴角。 敢情这钱夫人是在防着她?杨家是武将世家,现今家主担任的是兵部尚书,除此之外,这一代杨家人还出了三个将军,一个如今正领命带兵抵抗南安国,另外两个则是正跟着武安侯他们对抗大凉。 在沈卿他们占领了锡州后,不少人暗地里都在传,沈卿和俞九清定然会想办法拉拢杨家。 而拉拢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结亲。 沈卿幽幽地瞥了一旁的儿子一眼,俞子涵虽然聪慧,但到底还没想到这个程度,不禁有些不解地迎上了沈卿的眼神。 啧,她儿子竟然还有被人嫌弃防备的一天。 老母亲心情十分复杂。 她虽然看出了钱夫人的心思,却也没说什么,只淡淡一笑道:“这样,小姑娘身子骨薄弱,不舒服的话,还是多多休息为好。 我便不打扰钱夫人了。” 说完,就径直往前走去。 钱夫人不自觉地看着俞相夫人离开的身影,最后,眼神却是落在了跟在俞相夫人身边的那个姿容清秀小小年纪便有着不凡气度的小少年身上,眼中不禁带上了深深的遗憾。 若不是因着杨家如今的立场问题,这俞小郎君对她家玉儿来说,着实是良配。 说实话,她至今不赞同夫君让她不要与俞相夫人多接触的话,如今的形势再明显不过了,朝廷和新帝势弱,连区区异族人都无法驱赶,若俞相和俞相夫人有心角逐这个天下,除了名不正言不顺,几乎没有弱点! 而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等他们把这个天下拿到手了,不就名正言顺了? 到时候,他们再想把女儿嫁给俞小郎君,只怕人家都看不上! 钱夫人咬了咬唇,使劲按了按心底的不甘和恼怒,才得以把眼神收了回来。 回去的路上,沈卿不自觉地一直盯着俞子涵瞧,俞子涵看不懂自家母亲这眼神,不禁问:“母亲,怎么了?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沈卿却暗叹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说。 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已是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想与他们家结亲,更别说如今她和俞九清公然与朝廷决裂,在很多人看来,他们已是起了逐鹿这个天下的心思,她和俞九清这唯一的儿子的亲事,就更受人瞩目了。 便是沈卿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小,但也不得不承认,在男子十六岁、女子十五岁就可以成亲的古代,俞子涵这年纪确实是可以议亲了。 别人会起各种各样的心思也很正常。 她不禁摸了摸俞子涵的脑袋,道:“没事,只是想着你越来越大了,有些感慨。” 俞子涵一愣,突然看向沈卿,道:“母亲,既然如此,你能与我说说,父亲和俞家先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顿了顿,他道:“我知道父亲先前定然与俞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想更了解父亲和母亲,这样才能更好地帮到父亲和母亲。” 一旁的司马钰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侧脸线条认真而沉稳的少年。 没想到,这个嘴毒又丝毫不善解人意的家伙还有这么一面。 她倒是对他稍微改观了。 沈卿一怔,静默了片刻,道:“这些事,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俞家那些人看样子是要赖在锡州了,你多知道一些,多他们也能多几分警惕。 你应该知道,你祖父祖母在你父亲刚出生那一年,就相继去世了。” 俞子涵点了点头。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先前京城的家里,还有着祖父祖母的牌位。 沈卿顿了顿,慢慢道:“你祖父当时是个县令,因为突发时疫,和你祖母相继感染去世,还只是个婴孩的你父亲只能被抱回了俞家抚养,只是因为你祖父祖母的突然离世,所有人都说,他们是被你父亲克死的。 你曾祖父曾祖母把你祖父祖母的死怪在你父亲身上,甚至还想过把他扔了,在这样的处境下,你父亲在俞家的地位比一个仆从还不如,自小便被丢到了偏院里,幸好被派去照顾你父亲的老嬷嬷曾经照顾过你祖父祖母,不忍心你父亲就这样没了,一个人拉扯着把你父亲拉扯大了。” 俞九清当时的具体处境,沈卿没说,也不忍心说。 俞九清如今身上有许多陈旧的伤痕,那些伤痕不是他带兵打仗时留下来的,而是小时候,被俞家人随意殴打折辱留下来的。 那时候别说俞家的其他主子了,便是俞家的仆从看他不顺眼,都能随意踹他一脚,也没有人会说他们什么。 沈卿早在来这个世界执行任务时,便详细阅读了俞九清这个人的背景资料。 但对他的背景再了解,也不及沈卿亲眼见到他时带来的震撼。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俞九清时,他眼中仿佛覆着一层厚厚的冰霜,里面无悲无喜亦无怒,就仿佛一个精致的毫无人气的人偶,就像与其他所有人,都处于不同的世界一般。65 (本章完) ------------ 第273章 被心疼的老父亲 俞子涵听得心头微紧,双手慢慢紧握。 他没想到,父亲小时候竟是这样的。 跟父亲相比,他小时候受的那些苦完全算不了什么。 沈卿看了看俞子涵的神色,继续道:“要说俞家还算对得起你父亲的地方,便是让你父亲跟着俞家其他儿郎一起上学堂。 但他们这么做,可不是要培养你父亲的意思,俞家祖上只是农户,据说曾经有一代老祖宗因为卑微的身份吃了不少亏,自此立下家训,只要家里供得起,俞家所有适龄的儿郎都要读书习字,参加科举。 他坚信能真正改变一个家族命运的只有读书,在祖训的鞭笞下,俞家历代倒还真出了几个考上了科举的,但俞家似乎没什么官运,家族一直以来就没出过什么大官,做得最高的官也就是一州的刺史。” 沈卿嘲讽地笑笑,道:“也是因为这个祖训,即便俞家的人多么无视你父亲,也不得不让他去学堂念书。 这一念,却是让他们发现了,你父亲在念书上的超凡天赋,所有教过他的夫子都说,你父亲是世所罕见的天才,若是你父亲去参加科举,说不定俞家就要出一个状元了。 然而,这般高的评价,对于你当时的父亲来说,却与催命符无异。 俞家的人嫉妒你父亲的才学,也不愿意看到向来被俞家无视冷待的你父亲取得多高的成就,在嫉妒和贪婪的心理作祟下,你父亲那个所谓的大伯,竟想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当时,你父亲的大伯膝下有一子,和你父亲一样的年纪,他在念书上虽然也有些才学,但和你父亲完全没有可比性。 你父亲的大伯眼看着自己儿子是比不过你父亲了,竟说服了你曾祖父和曾祖母,不许你父亲继续去学堂念书,而是把你父亲关在家里,请了一个夫子专门在家里教他,同时被要求从学堂退学在家跟夫子学习的,还有你父亲大伯那个儿子。” 俞子涵一怔,心里倏然冒出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 那俞家人……不会竟阴险歹毒到那个程度罢! 沈卿看俞子涵似乎猜出来了,也没隐瞒,冷笑一声道:“他们这样做,是不希望外面有太多人认识你父亲,因为他们从那时候起,便打起了让你父亲顶替你父亲大伯那个儿子参加科举的想法! 你父亲大伯的儿子本就是你父亲的堂兄弟,长得和你父亲有几分相似,加上你父亲大伯的儿子和你父亲自小鲜少在外头露面,当俞家人特意给他们两个乔装打扮的时候,若不是常年与他们相处的人,可能都要分不清他们两人的身份! 你父亲便是这样,一直被当做你父亲大伯儿子的替身,被幽禁到了十三岁。 大齐有规定,只要年满十二岁便可以参加科举,在你父亲十三岁那年,俞家人打算让你父亲下场一试,只是在考试前夕,你父亲无意间听到俞家大房那对夫妻在商量,若这次你父亲用他们儿子的名字考了个好名次,便悄悄把你父亲处理了以绝后患。” 沈卿说到这里,轻吸一口气,继续道:“你父亲闻言,知道俞家是不可以继续待了,所幸你父亲本就聪慧,早就在为离开俞家做准备,在参加科举前,他偷了自己的户籍和路引离开了俞家,独自去参加科举。 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你父亲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成了大齐最年轻的状元,在圣上那里挂上了名号。 便是俞家人再不甘心,也不敢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对你父亲做什么,你父亲,也终于算是脱离了俞家的掌控。” 俞九清参加科举的历程,沈卿说得轻描淡写,但事实哪有那么容易。 俞家人发现俞九清偷偷跑了后,担心自己想让他替名代考的事曝光,派了人一直搜寻俞九清的下落。 俞九清一边躲着俞家的人,一边参加科举,可以说这个过程,比考试本身还要艰辛。 在俞九清成了状元,并开始在大齐官场上崭露头角的时候,那厚脸皮的俞家人竟然还敢找过来,希望俞九清帮一帮俞家其他儿郎,让俞家也跟着水涨船高。 那时候,他们倒是忘了自己以前做过的诸多恶心事,只拿自己对俞九清的养育之恩说事,企图道德绑架俞九清必须帮他们俞家。 那时候的俞九清还没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只是梅州一个初出茅庐的刺史,面对俞家人的纠缠,他也只能选择无视,倒是当时已是混到了他身边的沈卿实在看不过去,帮他怼了那群厚颜无耻的人无数次。 后来,俞九清是怎么跟俞家人彻底决裂的呢?说起来也跟她有关。当时她已是顺利把俞九清拐去了京城,让他和她一起在当时的太子手下做事,扶持太子。 那贪婪又愚蠢的俞家人也跟着追了过来,甚至不小心成了他们敌人的帮凶,在某次宴席上伤了沈卿。 一直对那家人冷冰冰仿佛对他们毫无感情的俞九清那一回,彻底爆发了,直接提着剑闯入了俞家,把来阻止他的仆从全都砍翻在地,并用锋利的剑尖指着他大伯的脖子,仿佛从阴曹地府出来的恶鬼一般,一字一字道,若他们再出现在他和沈卿面前,他这把剑就会直接刺穿他的喉咙。 随即,他逼着他们起誓,俞家这一代儿郎不得参加科举,这才施恩一般在他大伯的脖子上划了条血痕,放他们离开了。 据说,后来替他大伯治疗的大夫说,若是俞九清的剑再往前一粒米的距离,就要切到他大伯脖子上的大动脉了,他大伯那一回也因为受惊过度,自此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 那之后,俞家人因为不甘心,还纠缠了俞九清和沈卿几回,但随着俞九清和沈卿手上的势力越来越大,权力越来越重,在沈卿和俞九清给了他们几回好看后,他们看清形势,忙不迭地跑了,自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在他们面前。 直到今日。 说实话,沈卿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再次见到这群俞家人。 俞子涵听完沈卿的讲述,心尖微紧微酸,忍不住咬了咬牙,道:“大房那群畜生就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他们了!” 父亲念着俞家对他好歹有着一段养育之恩,无法对他们下狠手,他却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他恨不得亲自手刃那些欺负他父亲的混蛋,让他们跪在他父亲面前磕头致歉。 俞子涵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对自己那个冰冷又严肃的父亲,生出这般心疼的情绪。 ------------ 第274章 她笑起来还挺好看 一旁的司马钰也久久没有说话。 倒是没想到,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俞相,曾经有着这么一段痛苦的过去。 司马钰成长的环境一直很单纯,直到一直保护她的父亲没了,她才发现,这个世间竟是这么复杂,人心竟是这么难测。 沈卿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俞子涵握出了青筋的手背,轻叹一声道:“你父亲这段经历虽然灰暗痛苦,但终究是过去了,你父亲也向来是个坚强的人。 我知道你心疼你父亲,但在你父亲面前,可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沈卿扬了扬唇角,俏皮地眨了眨眼企图活跃气氛,“毕竟你父亲向来喜欢端着他做父亲的架子,可不愿意被自己的儿子心疼可怜。” 俞子涵微微一愣。 知道了父亲这段过去后,他才有一种真正了解了自己父亲的感觉。 原来父亲从小没有被人关爱过,也从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去关爱别人。 想起自己曾经埋怨父亲从来不关心他,也不能像江叔叔对待江子韬一般沉稳中不失轻松幽默,心里就一阵发酸。 这时候再回首,他才发现,那时候的父亲,也许已是竭尽所能对他好了。 俞子涵忽地开口道:“母亲,今天我军中的同僚告诉我,锡州有一家酱烧鸭特别好吃,风味十分独特,我们去买来当今晚的晚膳罢。” 他记得,父亲是爱吃鸭肉的。 沈卿点了点头,含笑道:“好。” “对了,我们顺便买点酒回去罢,我们和母亲团聚后,还没好好庆祝过呢。” 这小子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卿挑了挑眉,也没拆穿他,问:“你会喝酒?” 俞子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没喝过,不知道,军营里倒是曾有人起哄让我喝,我没喝。 但我可以看着父亲母亲喝。” 沈卿点了点头,笑道:“还算乖。” 这小家伙要喝酒,再等几年罢。 就在这时,俞子涵似乎想到了什么,瞥了一旁一直不做声的司马钰一眼,道:“你如今到底住在我们家,你想吃什么,直说便是。” 司马钰一愣。 她一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虽然暂住夫人家,但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她只是一个外人,是以方才夫人和俞小郎君说话时,她一直没开口。 却没想到,这个在她心里丝毫不善解人意的家伙竟然没有忘了她的存在,还主动关心了她几句。 司马钰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微酸微涩的。 自从京城那场巨变后,就算只是一些微小的善意,都足以让她铭记心中。 她不禁扬起一个再真心不过的笑容,如樱花般的唇瓣微微扬起,桃花眸微弯,两颊两边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道:“谢俞小郎君,我不挑,吃什么都可以的。” 俞子涵怔了怔,不自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没想到这家伙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沈卿微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右手轻抚自己尚十分平坦的肚子,虽然知晓外头依然动荡非常,还是不合时宜地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都能如现在这般,牵挂的人都在自己身边,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一日三餐吃些什么。 这样的日子,真是想想都美好得让人陶醉。 他们买完东西回去的时候,天色还早,俞九清也还没从军营回来。 沈卿让两个孩子先回自己房间稍作休息,她带着青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回到房子里还没简单洗漱过,沈卿身旁另一个侍婢月芽就抱着一箩筐帖子走了进来。 昨晚洗尘宴后,沈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也没有惊讶,走过去拿起几个帖子看了看,果然都是锡州几个世家大族的请帖。 这些帖子,沈卿先前在京城时也收过不少,但她向来懒怠出席这些场合,只是这会儿有了要做的事情,她也不能一直躲在幕后。 这里面态度最恭敬最狗腿的当属陈家的帖子,想来是昨晚被沈卿吓到心里去了,这帖子是邀请沈卿参加陈家老夫人半个月后的寿宴的。 沈卿挑了挑眉,只拿出了陈家的帖子,微微一笑道:“就留下这个,其他帖子帮我推了罢。” 她虽然有心拉拢锡州的各大世家,但经过昨晚的洗尘宴,锡州大部分世家是绝对不敢明着反抗她和俞九清了,除了一个态度微妙的杨家,其他世家沈卿多少是有把握了。 因此,她也没必要什么宴席都出席,只要挑几个重要的宴席参加,再敲打敲打各大世家,推进一下她自己的事情便行。 今天跟宋行之见面的时候,她已是让他暗中找人把他们要在锡州建立女子学院的消息散布出去,过不了几天,这个消息只怕就人尽皆知了,她选择参加半个月后的陈家老夫人寿宴,便是想趁机看看各大世家对这个消息的反应。 月芽闻言,应了一声,拿起其他帖子便走了出去。 月芽是沈卿拜托柳昭帮她找的仆从中的其中一个,据说先前曾在其他州的大户人家服侍过,礼仪规范方面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就是来的时间不长,沈卿跟她不算熟悉,因此平日里,沈卿常留在身边的还是青儿。 也幸好月芽不是那种张扬跋扈的性子,没有因为沈卿的“偏心”而有什么不满,她在沈卿身边这小半个月,沈卿还是很满意的。 沈卿想着她既然已是决定待在锡州,也是花了心思在培养人。 那之后沈卿休息了一会儿,便去厨房亲手做了一顿晚膳,晚膳做到一半的时候,俞子涵就走了过来,扭扭捏捏地表示他可以帮忙。 沈卿知晓这小少年今天只怕心疼极了他老父亲,想亲手为老父亲做点什么,也没阻止他,让他进来帮她打起了下手,一边做饭一边笑着道:“你如今正是年少风发、追逐自己志向的最好的时期,可别学了你父亲天天窝在家里,平日里你都在军营,若是有空,你不妨多去街上走走交交朋友,以后不管你去到哪里,遇到什么事情,多个朋友总是多一条出路。” 她这个儿子以前因为家里的问题,别说交朋友了,他连做点儿正事的心思都没有,身边一直来往密切的友人也就江子韬一个,勉强还能算上一个武安侯府的吴十郎。 后来他进了军营后,身边同龄的伙伴才算是渐渐多了起来,但因为他在军营是隐瞒着身份的,那些人跟他交往起来总是隔着一层,何况俞子涵在军中结交的朋友多是寒门子弟。 沈卿不是看不起寒门子弟,只是俞子涵以后若真的有什么远大志向,定然也是要借助世家的势力的,多认识一下世家子弟对他有利无害。 俞子涵哪里不明白自家母亲的意思,脑子里忍不住就浮起陈弘毅那张猥琐又愚蠢的脸,忍不住撇了撇嘴,只是又不忍心拂了母亲的意思,只道:“母亲说得是,我知晓了。” 沈卿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好笑地嗔了他一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世家子弟可不止有陈家三郎那般的纨绔子弟,优秀者也众多,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若总抱着这般傲慢的心态,小心吃瘪。” 俞子涵连忙正了正脸色,笑嘻嘻地道:“我是真的知晓了,母亲也要多相信相信我。” 沈卿无奈地笑笑,见到俞子涵手上的动作,却忍不住一顿,有些讶异道:“子涵,你在做什么?” (本章完) ------------ 第275章 都是为了他(一更) 却见俞子涵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袋子面粉,倒了一大半进盆里,又往里面倒了一大瓢水。 而显然他的水加多了,面粉稀拉拉地糊在一起,粘得他满手都是,简直惨不忍睹。 俞子涵难得露出一脸无措的神情,道:“我方才不小心听到母亲派去明珠郡主身边那个侍婢跟旁人说,明珠郡主昨晚一直没睡觉,半夜还偷偷在哭。 那家伙……咳,明珠郡主先前在京城的时候最是骄纵,这会儿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一个弱女子心里定然很是茫然无措。 我记得先前在京城时,她很喜欢母亲做的糕点,便想模仿母亲做点红豆糕做饭后甜点。” 刚好,父亲也爱吃红豆糕。 俞子涵来后厨前便有做红豆糕的想法了,为此还特意把后厨的厨娘叫过去请教了一番,把做红豆糕的材料和步骤都背了下来。 谁料,原本信心满满的他第一步就好像搞砸了。 俞子涵先前就没有正儿八经下过厨,前天早上和父亲一起给母亲做早膳是他第一回进后厨,当时他看着父亲那熟练的做饭动作,还以为做吃食这件事很简单,却没想到栽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大跟头。 从小就被人冠以神童之名、进了军营后也一直无往不利被身边人夸赞了无数次的俞小郎君,第一次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 沈卿不禁微怔。 这家伙竟是想给明珠郡主做甜食。 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沈卿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看着俞子涵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若有所思。 可是,都说孩子是父母的缩影,自从她回来后,俞九清没少亲自下厨给她和子涵做吃的,子涵在一旁看着,自是不会像旁的人家的郎君一般,认为下厨应该是女子的事,男子下厨十分没面子。 从他前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俞九清身后给他打下手来看,他是打从心底里认为给家人下厨表达感情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许是她想错了,子涵只是把借住在他们家的司马钰当成了家人一般去关心,毕竟这孩子对于男女之情这种事显然还没开窍呢。 但往后会怎样,谁又说得清楚? 虽然外面的人都盯着子涵的亲事,但对于沈卿来说,她不希望自己孩子未来的婚姻中渗入任何利益勾结,她唯一希望的是,子涵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陪在自己身边。 沈卿深深地看了俞子涵一眼,没说什么,接过他手里的盆子好笑地扬扬唇角道:“行了,做红豆糕这件事交给母亲,你个连饭都没蒸过的小屁孩还想挑战做糕点,还早十年呢。不过你有这份心,母亲还是很欣慰的。” 俞子涵顿时轻咳一声,也没逞强,乖乖地把这件事交给母亲,自己打起下手来。 晚膳刚刚做好的时候,俞九清也回来了,沈卿听着青儿的传话,笑眯眯地指挥道:“等俞相换好衣服后,把俞相带到饭厅来。 顺便去跟明珠郡主说一声,可以开饭了。” 虽然沈卿比较喜欢在开阔的院子里用膳,但如今进入了秋天,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寒凉了,再过一个月左右可能都要下雪了,沈卿只能乖乖在饭厅里吃饭。 沈卿和俞子涵在饭厅里等了没一会儿,俞九清就到了,见到满桌子丰盛的饭菜,他似乎微微一愣。 他们一家三口都不是那种注重享受的人,吃饭向来是清粥小菜为主,常常是四菜一汤,再加几碟小菜就够他们一家人吃了。 然而今天饭桌上摆了足足六道菜,还有一碟子新鲜出炉的红豆糕,他认得出这是自己夫人的手艺,但做糕点比较费时,青青今儿怎么这么有兴致亲自做糕点了? 这时候,他看到慢慢走了过来的司马钰,眉心下意识地微微一蹙。 他这般表现不是因为讨厌司马钰,只是不习惯自己的家有外人的存在。 只是,青青和子涵都似乎一心要收留这个明珠郡主,俞九清便是心里再不喜,也不好表现出来。 所以,今晚的饭菜这么丰盛是因为,要欢迎明珠郡主的到来? 俞九清心底微微一沉。 便是他们和青青重逢那一天,也没有这般正式。 就在这时,一旁的俞子涵突然拿起桌上小巧精致的酒壶,探身过去给自家父亲的杯子里倒了点酒。 酒方才一直在小火炉上温着,俞子涵方才拿起酒壶时探了探温度,这会儿应该最是适合入口的。 俞九清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他右手边的俞子涵。 俞子涵许多年没有做过这般父慈子孝的事情了,脸皮有点薄,轻咳一声道:“我听军中的将领说,这家酒肆的酒很是醇厚,父亲可以试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想起母亲今天说的关于父亲的那些过去,语气逐渐温和,道:“还有这酱烧鸭,也是军中住在本地的同僚推荐给我的,我记得父亲很是喜欢吃母亲做的子姜焖鸭,便与母亲一起去买来了。 父亲快尝尝喜不喜欢。” 俞九清忍不住怔住了。 听子涵说的,这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难不成不是为了欢迎明珠郡主,而是为了……他? 自从青青前天把当初他纳妾的原因与子涵说了后,自己这个儿子对他的态度便比先前温和了不少,但今晚子涵的态度,明显又比先前亲厚了许多,甚至隐隐有种讨好他的意味,莫不是又有什么发生了? 自己儿子这个态度,俞九清虽然不怎么习惯,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喜欢。 看着孩子对自己这般殷勤妥帖,俞九清心里原本的不快一点一点地散去,心上仿佛有温热的泉水慢慢淌过,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把他烫伤。 见俞九清只是拿着酒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俞子涵,沈卿忍不住轻轻一笑,给自己也倒了杯酒,道:“子涵说,我们一家重逢后,还没有好好庆祝过,因此今晚特意做了一番准备。 昨天柳将军虽然给我们举办了洗尘宴,但那洗尘宴到底是面向外人的,今天才是我们一家自个儿的庆祝。 我也陪你喝两杯罢。” 俞九清闻言,眉头皱了皱看向沈卿,沈卿立刻知道他想说什么,扬唇一笑道:“只喝两杯没事的,何况如今天气冷,喝点酒也暖身子。 你手上的酒快凉了,难得你儿子亲自给你斟酒,你快点喝罢,别扫了你儿子的面子。” (本章完) ------------ 第276章 竟是心疼他这个父亲(二更) 俞九清微愣,下意识地看了看俞子涵,见他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心尖又似乎被烫了烫,再没说什么,仰头就把手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俞子涵顿时扬了扬唇角,再次帮俞九清把酒满上,一双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看着他问:“父亲,这酒怎么样?” 俞九清多少也适应了儿子今天的殷勤,点了点头道:“不错,入口醇香浓厚,是好酒。” 俞子涵忍不住笑眯了眼睛,心里决定回去后定是要好好感谢把这酒介绍给他的王大胖。 王大胖是跟俞子涵同批次进入军营的小兵,是锡州本地人,锡州好吃的好玩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今晚的酱烧鸭也是他推荐的。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司马钰看着对面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场面,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握,眼帘微垂,掩盖眼底的羡慕和落寞。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夫人他们家似乎就没有外人可以插足的空间。 就在司马钰黯然神伤之时,一旁的俞子涵眼尖地发现了她的异样,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这家伙又来了,白天那会儿还胆大包天地当街和人吵架,看着活蹦乱跳的,却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这般落寞哀伤的神色。 今天晚上,她不会又要一个人躲起来哭罢? 他撇了撇嘴,暂时把注意力从自己父亲身上移开,夹了个红豆糕一点也不温柔地丢进司马钰的碗里,眼睛瞥到了一边道:“你不是爱吃甜食吗?多吃点,你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客气。” 吃完后,便别露出这般可怜巴巴的表情了。 司马钰一愣,不由得怔怔地看向俞子涵。 沈卿这才发现他们似乎忽视了这个小姑娘,轻轻一笑道:“郡主也随便便是,我泡了壶花茶,你和子涵不能喝酒,便喝花茶罢。 青儿,给小郎君和郡主倒上茶。” 青儿应了一声,提起茶壶就过去倒茶了。 正一口一口浅酌着杯中烧酒的俞九清看了她一眼,因着方才自家儿子和夫人对他的殷勤,他这会儿看着司马钰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罢了,只要青青和子涵喜欢,他们想留什么人便留什么人罢。 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简单而温馨的晚膳用完后,一家子又在饭厅里说了会儿话便散了。 沈卿喝了两小杯酒,此时脸颊微红,浑身暖洋洋的,如在云间一般身体轻盈。 她清楚知道自己没有醉,却又忍不住比往日更依赖身旁的男人,便是回房间的一路上,她都是紧紧抱着男人的手臂,被他半拖着往前走的。 俞九清毫无意见,甚至爱极了自家夫人如今的模样,也没急着回房间,带着沈卿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消食。 秋日寒凉,阵阵秋风袭来,间或卷起地上的落叶,但沈卿靠着身边的男人,只觉得连头发丝都是暖的。 她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道:“你可知道我今天见到了谁?我见到了你那个二伯母,和你那个二堂兄,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据他们说,俞家大房的人在逃难途中遇到劫匪,整个大房的人都没了,你二伯也没了。” 俞九清脚步微微一顿,凤眸微起涟漪。 他就说自家夫人今晚有些怪异,原来竟是那群俞家人又找来了。 听说俞家大房的人和他那个二伯都没了,俞九清只是静默了片刻,便淡声道:“不用管他们,只剩下一群孤儿寡母,便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语气淡漠得,仿佛他在说的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沈卿突然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九清,当年的事情,你还在意吗?” 俞九清沉默。 这个问题,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从还没记事以来就生活在俞家,从小到大,除了一个老嬷嬷,他就没有从别人那里感受过一丝善意,感受到的只有满满的恶意。 后来,他被恩准进书院读书,然而,因为他所展现出来的超凡天赋,不过半年他就被带回了俞家,甚至被幽禁了起来。 这样的经历让他一度以为,这般充盈着恶意的环境是再正常不过的,若是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展示善意才不正常。 因此,他有什么好在意的?谁会对寻常得仿佛一日三餐的生活在意? 他原本是真的以为自己不在意,然而,离开俞家后,尤其是遇到沈卿后,他才慢慢发现,他其实是在意的。 他原来也是有在意的资格的。 在意这种情绪,只有当这个世上有了关心你的人的时候,才真正有了它存在的意义。 俞九清微微抿唇,低头和沈卿的视线对上,嗓音微微沙哑道:“你可是把俞家的事情也与子涵说了?” 如此这般,便能说明子涵今晚为什么这般反常了。 沈卿没有隐瞒,点了点头道:“嗯,我觉得子涵有知道的权力,而且,如今俞家二房的人来了锡州,虽然你说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还是让子涵知晓一下俞家的事,对他们有点警惕心才好。” 俞九清静默片刻,忽地低低一笑,轻声道:“那个傻小子。” 今晚这般殷勤,特意讨他开心,原来竟是因为,心疼他这个父亲。 若是放在大半年前,俞九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儿子有一天,竟然也会心疼他。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不喜欢被自己儿子心疼的感觉,然而心里那酸酸涨涨的感觉告诉他,他也不过是一个俗人罢了。 沈卿听出了俞九清话语中的一丝轻柔宠溺,忍不住笑着道:“子涵很担心你,说实话,我都有些吃醋了。” 俞九清被沈卿抱着的右手微微抬起,寻到了女子柔软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看着她微微一笑,“那小子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这个母亲。 方才你问我还在不在意……青青,遇到你后,我才发现能在意某件事原来是一种这般难能可贵的情绪。 而如今,有你和子涵在我身边,我还有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子,我已是没心思去在意了。” 他的心早就被旁的感情装得满满当当的,已经没有空间去为毫不相关的人和事去在意了。 沈卿细细地看了看俞九清,却见他的眼神分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缱绻,一颗心不禁跳了跳,暗暗道了句这男人真是越老越勾人了,表面上只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道:“这就好,这般,我对他们留在锡州这件事也能安心了。” 俞九清默了默,道:“其实,我那二堂兄小时候虽然不怎么搭理我,但也没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那算是俞家人中,唯一没有对他释放过恶意的人。 当然,他和他之间,也是说不上有什么亲情存在的,顶多就是仿佛陌生人一般的关系罢了。 (本章完) ------------ 第277章 他可不像她那般心软 听到俞九清这么说,沈卿却十分不以为然。 袖手旁观的人虽然比作恶的人要好一些,但只能说他还尚存一丝良心罢了,若拿去官府断案,他也是要背一个包庇纵容的罪名的。 但,知道俞思杰还算有一丝良心,沈卿也便更放心他们留在锡州这件事了。 顶多就当锡州多了一户普通百姓。 她不想继续说那家人影响她和俞九清的心情,想了想,突然让跟在他们身旁的仆从都走到了远处去,道:“九清,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俞九清一看沈卿的神情,就知道她要和他说的是正事,顿时也正了正脸色,摸了摸她的手,感觉她身上还带着喝了酒后的热意,便没带她回房间,而是走到了不远处一个石桌旁,拉着她坐下。 他知道比起房间里,他这个夫人更喜欢开阔的室外。 沈卿看出了俞九清的用意,心底微微一暖,任他握着自己的右手拉到了他膝盖上把玩,把今天在街上,司马钰和俞家的车夫起冲突这件事一五一十地与俞九清说了。 俞九清微愣,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 青青知晓他并不在意那个明珠郡主,何况她今天做的事情虽然正义凛然,却也不算什么大事,青青没必要这般仔细地和他说。 除非,她与他说这件事,有别的目的。 俞九清微微眯了眯眼眸,还没开口说什么,面前的女子就紧接着道:“九清,我还没问你,这次出兵,你打算用什么理由?” 俞九清知晓沈卿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她答应了他不会插手前线战场的事让他担心,便不会主动去查探什么消息,即便如今,麒麟已是回到了她身边。 他其实不需要沈卿做到这个程度,但不得不说,沈卿这个态度,让他的心更加安定了下来。 他情难自已地捏了捏沈卿柔软的手掌,道:“何必想什么理由?我是大齐的百姓,如今大齐遭外族人入侵,任何一个大齐百姓都不能置身事外。” 沈卿依然看着他,道:“我们对付大凉和南安的时候,这个理由确实再正当不过,但如果司马恒那疯子以我们是反贼这个理由,不允许我们插手这场战事呢? 即便司马恒难得有那个远见和心胸,让我们先和朝廷一起逼退异族人,但那之后,我们和他之间还是有一场仗要打,那时候我们出兵的理由又是什么?” 不管他们有天大的道理,司马恒只要抓住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妄图窃取司马家族的江山这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们进行讨伐。 虽然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但要书写历史,也得等他们打赢了司马恒后,在那之前,他们依然是反贼。 虽说“反贼”这个身份对他们的影响不大,但朝廷那边,还有许多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过的伙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沈卿并不想和他们兵戎相见,打得你死我活。 朝廷那边的人忠心的是大齐和大齐皇室,并不是司马恒这个人,若是他们有一个正当的、名正言顺的理由,他们未尝不会转而倒向他们。 何况,她和俞九清并没有要这个天下改姓的意思,有一些伤害,本来就是可以避免的。 俞九清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听懂了沈卿的意思,也明白了沈卿跟他说司马钰今天和俞家车夫起冲突那件事的用意,脸上带了几分沉思道:“你的意思是,可以以明珠郡主为由光明正大地出兵?” 司马钰是皇室中人,在司马一族嫡系的皇子皇孙都死绝了的当下,也没人在乎最后坐上皇位的人是谁了,只要那个人依然姓司马便可。 而女皇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虽然大都是些没有实权的女皇,但只要有过先例,百姓接受的程度自然就要高许多。 而司马钰性子纯良,心怀大义,情感上十分亲近沈卿,加上她的父亲恭王便是死于司马恒之手,她有着十足的理由出兵讨伐司马恒,对于他们来说,她确实是如今最适合他们扶持的皇室中人! 最重要的是,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完全依靠他们的女子,他们也不用担心她以后翅膀硬了会生出什么让人头疼的想法来。 俞九清眼中快速掠过一抹冷光。 这一点,沈卿可能不会去想,也狠不下心去想,但俞九清的心肠可不像自己的夫人那般软,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永远只有他的妻儿,经过先前的教训,如今他要扶持一个人,定然首先要判断那个人对他们有没有威胁。 从这一点来说,司马钰完全符合。 他的嘴角微微一扬,道:“明珠郡主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的话平静而冷然,显然没有掺杂任何旁的感情,仿佛只是在菜市场上看到了一条让他满意的鱼,要把它买回家一般。 冰冷得甚至让人有些心惊。 沈卿不禁看了他一眼。 她自是知道俞九清对司马钰没有任何旁的感情,在被先前他们扶持的小皇帝摆了一道后,他也不可能对自己日后要扶持的人再生出什么期待来。 其实,当年的俞九清是真的十分用心在培养那个小皇帝,也是真心存了要慢慢把权力还给小皇帝的心思。 无奈,他过大的权势和过高的民望,终是不为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所容。 因此,沈卿十分理解俞九清如今冷静得近乎冷血的态度,也不会强求他如她和子涵一般善待司马钰。 只是,想起俞子涵对司马钰的不一般,她不禁在心里吐槽,他就继续冷心冷情罢,若将来司马钰当真成了他们儿媳妇,看他要怎么继续冷心冷情下去…… 只是,她什么也没说,见俞九清肯定了她的想法,嘴角不由得高高扬起道:“只是这件事还得让明珠郡主本人愿意才行,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若明珠郡主愿意,我们也不用继续烦恼去扶持谁这个问题了。 只是,明珠郡主终究只是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挑起这个担子……” 一个前半生一直被人娇宠着的小姑娘,突然被要求肩负起这个国家和整个国家的百姓,即便有人愿意和她分担这个重担,也不是谁都有那个担子和魄力的去把它接下来的。 沈卿说到这里,心里对那小姑娘的怜惜不禁又多了几分,轻声道:“这两天我找个时间,好好与她说说罢。” 俞九清对自家夫人的怜惜却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司马钰如今不过是他们砧板上的鱼,她要依靠着他们生存,自是他们说什么,她就必须做什么。 说难听点,即便她不愿意接过这个重担,俞九清也有千千万万种法子逼她乖乖接过。 只是这些话青青定然不愿意听。 他也不愿意自己夫人因为一个外人的事和自己生分。 便什么也没说,暗暗压下心底的阴暗和盘算,握紧沈卿的手,柔声道:“这些事等明天再想,夜深了,你如今的身子不宜晚睡,回房间罢。” 沈卿原本想着,司马钰刚脱离险境来到他们家,只怕还没完全适应,她也不忍心这么快和她说这件事,还想让她休息一两天再与她说。 谁料,第二天一早,沈卿和俞九清刚刚起床还没洗漱完,房间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陈立微微绷紧的声音响起,“郎主,夫人,京城那边传来急报!大事不好了!” 感谢青青.eC投的月票~ ------------ 第278章 我定不会让夫人失望(一更) 沈卿洗脸的动作猛地一顿,飞快地和身旁的俞九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立如今主要在军队那边做事,几乎吃住都在军营里,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不会特意跑回来的。 不过是一个眼神,沈卿和俞九清就知道了互相的想法,两人快速穿衣洗漱完,便走到了房间外面的厅堂里,把陈立叫了进来。 陈立进来给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沉声道:“郎主,夫人,据咱们京城那边的探子传来的消息,司马恒六天前便下令,提高他所掌控州镇的税收,同时要求所有年满十六周岁、四肢健全的男子加入军队,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驱逐大凉和南安。 这两条皇令一出,举朝震惊,三省六部皆有官员反对,然而司马恒一意孤行,让忠勇侯与戚国公全面负责这两件事的实行。” 沈卿听着,忍不住冷笑。 忠勇侯,戚国公,真真都是些老熟人啊! 他们本就是成王一派的,如今成王掌权,他们也是风光一时了,只怕那般荒唐的两个决定,除了一些本就支持司马恒的官员,没有几个人会同意。 如今大齐战乱四起,百姓本就自顾不暇,司马恒竟还要提高他们的税收,并强制征兵,这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 他竟是宁愿这般折腾可怜的百姓,也不愿意暂时向他们低头,请求他们一起帮忙驱逐大凉和南安,司马恒这家伙的短视和心胸的狭隘,再一次刷新了沈卿的认知。 但说实话,司马恒会做出这个决定,沈卿一点也不惊讶,先前俞九清和柳昭他们谈论事情的时候,便说司马恒有那样做的趋势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不禁冷声道:“司马恒这厮,是真的不怕后院着火啊,百姓最是温驯也最是有血性,若上面的人把他们逼到了绝路,他们也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到时候只怕外敌未除,内乱就会四起。 简直跟十年前的大齐,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昭明帝就是这般,生生把大齐推到了灭国的边缘! 这里是处于边境的锡州,京城那边的消息快马加鞭送过来也要六天,这六天里,只怕早已是民愤四起,民不聊生了。 俞九清沉着一张脸,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打扶手,冷冷地一扯嘴角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厮的德性不但丝毫没有长见,还越活越回去了。 这样下去,不用我们出手,他就会自取灭忙。” 沈卿却转头瞪了他一眼,“虽然这样说,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齐继续乱下去。 司马恒这愚蠢短视的做法,对我们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他这样做,只会让朝堂上本来就对他不满的臣子与他越发离心,虽然朝堂上的人自小受的都是忠君爱国的教育,但国都要没了,还要君做什么?在国和君之间,我相信脑子清明心怀大义的人都会选择国。” 朝堂上的臣子对司马恒越不满,就越有利于他们拉拢人心。 沈卿顿了顿,道:“只是,坏处便是,我们这一回出兵,只怕司马恒不会乐见其成,他宁愿折腾百姓也不愿意和我们合作,说明比起大凉和南安,他心里更忌讳我们。 这一回我们出兵,他很可能不但不愿意和我们合作,还要对我们百般阻挠。” 她说着,不禁冷笑一声,“以那家伙愚蠢狭隘的心性,可能还真的能做出放下大凉和南安的军队不管,转而先对付我们的军队这样的蠢事。” 陈立一愣,忍不住道:“应该不会罢,再怎么说,郎主和夫人都是大齐的百姓,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真正对大齐有害的事情。 但大凉和南安那些异族人不一样,若这回让他们得逞了,大齐是真的要没了,大齐百姓以后落在那些异族人手里,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司马恒再怎么样,也是大齐如今的圣上,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沈卿凉凉地一扬嘴角,道:“谁知道呢,司马恒这厮至今为止做过的蠢事还少吗? 不管如何,先想好事情最坏的发展,想好全面的对策,总好过被人猝不及防地反将一军。 我的要求很简单,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和对大齐百姓伤害最小的方式结束这场动乱。” 她转眸看向俞九清,一字一字道:“我相信你定然能做到。” 女子的眼神坚定而明亮,却于无形间给人以深深的压力。 俞九清顿时明白,自家夫人这个要求是对他说的,这是她承诺不插手前线战场的要求,也是她对他的信任。 他迎向沈卿的眼神,神情淡然,语气却坚定道:“当然,我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沈卿于是微微扬起唇。 不管俞九清先前做过什么,但他从没有骗过她。 他说他能做到,她就相信他。 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你继续和陈校尉说话罢,我去后厨看看早膳做好没有。” 说着,她转头看向陈立,微微一笑道:“陈校尉,你今天来得这么早,定然还没吃早膳,一会儿与我们一起吃了早膳再走罢。” 陈立微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夫人径直离开了这个厅堂。 他不经意间一转眸,就见自家郎主坐在主座上,一双凤眸带着几分平静柔和看着夫人离去的背影,那双眼眸里的神采,让陈立想到了万里无云、平静无波的海面。 与一个多月前夫人刚失踪时,郎主那阴暗狠厉、仿佛易碎的琉璃一般危险却脆弱的眼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鲜明得仿佛不是一个人。 陈立静默片刻,心里的担忧却是终于放了下来。 他不知道夫人做了什么,但他知道,郎主的情绪是彻底稳定下来了。 曾经他和魏其侯如临大敌却无可奈何,生怕丧失理智的郎主会做出什么天理不容、伤人害己的事情来。 而那时候的郎主,确实也做了,他和魏其侯心知肚明,如今这个天下的乱象,有自家郎主的一份推力在里面。 魏其侯甚至做好了觉悟,若是没办法拉郎主回头,他便是大义灭亲,也不能让郎主一步错,步步错,踏入更加无法回头的深渊中。 所幸,郎主最终把夫人找回来了,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夫人就把曾经的郎主找了回来,让郎主重新捡起了已是碎成一地的理智和良心。 陈立暗叹一口气,想起曾经的自己还替郎主不值,觉得夫人当年那般无情无义地离开了十年,这么好的郎主不应该只挂在夫人这一棵树上。 如今他才发现,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只有在夫人身边的郎主,才是真正的郎主。 真正离不开夫人的人,是他们郎主才对。 ------------ 第279章 他们的帝后(二更) 因着陈立带过来的消息,俞九清要做的安排自是更多了。 于是这一天,俞九清又不得不出门当上了一个兢兢业业的社畜,临走前他硬是拉着沈卿的手,一言不发地看了她许久。 便是他极力隐藏,沈卿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舍和无奈。 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但他好不容易和自己夫人重逢,竟连好好相聚的时间都没有。 沈卿轻笑一声,踮起脚在他嘴角边亲了亲,在一众震惊得眼眸大睁的仆从注视下,低声道:“夫君,大齐和大齐的百姓都在等着你,要努力工作哦。” 竟是连这时候都不忘鞭笞他。 俞九清心里无奈,眼中的不舍却是被安抚了些许,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看着她道:“好。” 一旁的仆从听到了沈卿的话,忍不住啧啧感叹。 不愧是小沈大人啊!便是夫妻间温存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家国大义! 他们大齐有这样的俞相和俞相夫人,还会怕那些可恶的外族人吗? 他们甚至觉得,如果最后是俞相和俞相夫人当上了他们的帝后,才是真正造福百姓的事情。 按照如今天下的形势,俞相和俞相夫人应该也是要争夺这片江山的。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适合成为这片江山的新主人的人了! 一众仆从忍不住眼里放光,万分期盼激动地看着面前这对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分外出众的男女。 沈卿却哪里知道身边仆从的想法,把俞九清送出门后,她思索片刻,问身边的青儿,“明珠郡主起来了吗?” 他们家一般是晚膳才一起吃,早膳和午膳都是各自在自己房间里用的。 青儿点了点头道:“奴婢今天去给夫人和俞相打水的时候,恰好见到了在明珠郡主身边服侍的石榴,她说郡主昨晚睡得虽然比头一天晚上要好一些,也没有再偷偷哭,但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就起了,只怕是心里还没有安定下来。 她按照夫人嘱咐的拿了一些书和文房四宝给郡主,郡主好像挺开心的,早上起来就一直坐在书房里看书。” 沈卿想着司马钰先前到底是娇生惯养着的,因此派了两个侍婢在她身旁服侍。 因此她知晓,司马钰第一天晚上几乎整晚没睡,还一个人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只是白天面对她时,这小姑娘一副她已是没事了的模样,还有精力和宋行之吵架,为小乞丐主持公道。 除了脸上偶尔闪过的落寞伤心,再难看出她心底的真实情绪。 沈卿能看出来,司马钰确实是变坚强了,但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没受过什么苦的小姑娘。 沈卿暗叹一口气。 她本想想着过两天再和司马钰说她和俞九清的想法,但听了陈立早上传来的消息,沈卿知晓,这件事不宜再拖了。 她不想强迫司马钰,若她真的不愿意背起这个担子,她和俞九清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他们可以扶持的皇室中人。 她想了想,淡声道:“我去看望一下郡主。” 司马钰不想给沈卿他们惹麻烦,因此平时没事的时候,她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沈卿走到她居住的院子里时,就见司马钰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石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正低着头一脸认真地写着什么,连沈卿进来了也没发现。 沈卿微微挑眉,走过去看了一眼,笑了,“郡主可是在练字?” 却见司马钰分明在默写一篇大儒的诗作,她的字秀气而工整,端庄而有力,一看便知道,恭王先前确实很用心在培养这个女儿。 司马钰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有些惊喜地道:“夫人怎么过来了?我闲来无事就练练字,夫人说以后书院建起来后,希望我能帮忙教导里面的学生,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但我不想让夫人失望。” 沈卿想建立的女子学院是面向所有百姓和全年龄段招生的,因为学生都是女子,一开始大众定然不会愿意让男夫子去教导这些女子。 沈卿不想做得太激进惹来太多非议,因此打算一开始先统一用女夫子,后面再慢慢引入男夫子,一步一步让世人去接受。 但大齐别说正儿八经的女夫子了,便是会读书写字的女子也很少,司马钰虽然年纪小,但她能读书写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经过训练的话,教导一些还没启蒙的娃娃绰绰有余。 沈卿不过是昨天跟她提了一嘴,她就放在了心上,并已是开始练习,沈卿不禁扬了扬唇角,道:“郡主做事向来认真,我又怎么会失望?” 说着,她示意司马钰坐下来,她坐在了她旁边,酝酿了一会儿,让身边服侍的侍婢都退下了,才道:“我今儿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跟郡主商量。” 司马钰看沈卿的神态就知道她要与她说的事情不一般,不禁直了直腰杆,仿佛认真听讲的学生一般,有些紧张地道:“夫人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夫人能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与她说呢? 莫非是……夫人不愿意继续收留她了,要让她离开他们家? 司马钰的双手不禁微微握起。 沈卿看着她这乖巧中带着几分惶恐的神情,忍不住无奈地笑笑,放轻声音道:“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强迫你,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主动权永远在你自己身上。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想先问郡主一个问题,你觉得,皇族意味着什么?” 司马钰微愣,虽然不知道沈卿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还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道:“夫人,我十分惭愧,虽然我生来便是皇族中人,但我先前,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司马钰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道:“也许有些事太过理所当然的时候,人就会很容易忽视它。 在我父亲去世之前,我一直理所当然地放着我的郡主,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百姓的尊重和供奉,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尊重和供奉背后是什么,是否承载了百姓的期盼和渴望。 说来讽刺,我父亲明明时常与我说,我们生来富贵,那是因为我们命好,并不代表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的,我却直至父亲不在了,才真正参透了这句话。 从京城来锡州的一路上,我见到了无数难民,他们被迫背井离乡,连自己的温饱和安全都顾不上,只能茫然无助地往前走着。 有一回我和一群难民睡在一起,有对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他们最小的孩子得了风寒,明明不算是多严重的病,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大夫没有药材,甚至连粮食都不够,便是再小的病都是负担。 我听到那对夫妇说,要偷偷把那个孩子丢了,他们带着他无法继续上路,我……我在一旁听到了,忍不住说,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放弃?随即那对夫妇就疯了一般看着我,朝我吼,说我什么都不懂,说若不是朝廷和皇室无能,他们何至于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放弃,说……这一切都是无法保护他们的朝廷的错…… 说到激动的时候,他们甚至冲上来,要对我拳打脚踢,若不是我身边一直有父亲留下来的人护着我,我可能就要被打死了。” 似乎是想到了那段可怕的经历,小姑娘眼圈不由得红了。 沈卿眉头微蹙,却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但我不怪他们,我知道确实是我错了,做出这个决定,最痛苦的明明是他们,我一个外人,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算了,又有何资格去指责他们? 何况我这个外人,正是害他们沦落至此的皇族中人啊。 百姓供奉我们,给予我们信任与尊重,是因为希望我们可以保护他们,可以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然而我什么都做不到,大齐皇室的所有人都做不到…… 一个没法保护百姓的皇族,算什么皇族?只有能保护百姓的皇族,才有存在的意义。” 沈卿微愣,却是没想到,她竟是想得这么深。 看来这一个多月来,她确实经历了许多,她这个回答,也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 第280章 沈卿的私心(一更) 看小姑娘眼眸通红,贝齿紧咬下唇,情绪显然十分激动,沈卿忍不住笑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交握在膝盖处的双手,低声道:“你的回答,我清楚了。 在我看来,你比司马家许多皇子皇孙都更像皇族中人。” 司马钰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夫人折煞我了,我至今为止什么都没有为百姓做过,除了索取,从没有过付出,这样的我,连说自己是皇族中人都不配。 我甚至……甚至一度十分羞愧,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弱小,但一路上见到那些难民,我总是会忍不住想,我能为他们做什么?我应该……要为他们做什么的……” 说着,她咬了咬下唇,纤长浓密的眼帘微微下垂,道:“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自量力?昨天俞小郎君其实没有骂错我,我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却还妄想着保护别人……” 他叫她麻烦精,其实一点也没叫错。 沈卿看着她,眼神柔软道:“郡主太妄自菲薄了,你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感悟,已是十分了不起。 至少如今坐在大齐皇位上的那个圣上,都不一定有你这般的感悟。” 司马钰一愣,不禁抬眸有些怔然地看着沈卿。 沈卿直视着她,慢慢道:“至于你说自己没有保护自己和别人的能力这件事,有谁不是从弱小慢慢变得强大的?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想变强的想法。 郡主,你说你觉得你应该要为大齐的百姓做什么,如果现在有这个机会,能让你为大齐和大齐的百姓做点什么,你愿意吗?” 司马钰一脸迷茫地看着沈卿,道:“夫人说的是创建书院的事情吗?” 但是,她不是答应帮助夫人一起创建书院了吗? “不。” 沈卿摇了摇头,眼神微亮道:“是远比创建书院要严肃重要的事情。 我便不与郡主绕圈子了,郡主,如今的圣上残暴不仁,奴役百姓,更没有保护大齐的能力,而我和俞相并没有夺取这片江山的想法,从一开始,我们的想法便是,要从司马家族中找到一位明君,把他扶持上位,还大齐安宁。” 司马钰眼眸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卿。 夫人的意思是……意思是…… 不,不可能!先别说她只是一个女子,她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与明君这两个字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沈卿却定定地看着司马钰的眼睛,眼神坚定而认真地道:“郡主,如今司马家族的情况你清楚,大部分皇子皇孙都已是在内斗中死去了,剩下的皇子皇孙,若不是品性有问题,便是没有承担起这个重担的能力。 但我和俞相都认为,以郡主的品性和才能,足以担起这个重担。 若是郡主愿意,我和俞相都能成为你的助力,届时,不管你是想保护大齐的百姓,还是想为他们做什么……” 沈卿话音未落,司马钰便猛地站了起来,眼神微颤,下意识地轻轻摇头道:“不,夫人可是在开玩笑?!我……我不行的,我不过是一个毫无能力与建树的郡主,虽然我说想为百姓做点什么,也从没想过要……要做到那个程度…… 如今能帮助夫人开学院,还能帮到被欺凌的百姓,我已是十分满足了。 再大的事情,我做不了,也……也没资格去做……” 沈卿看出了司马钰的慌乱无措,却依然一脸平静,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谁说你没有资格?只要有我和俞相的扶持,谁便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郡主,你先别急着抵触这件事,先听我说说,我和俞相为什么会选择你。 我和俞相虽说没有夺取这个天下的野心,但我们守护了大齐这么多年,我们也绝不容许随便一个人去糟蹋这片江山。 十年前,我们已是选错了人,走错了路,让大齐要再次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这回我们自是不能再犯十年前的错误。 我们选择扶持你,并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我和俞相都觉得,以郡主的品性,完全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可以能力平平,只要会用人便行,但若一国之君没有最基本的仁慈,才是被他统治的百姓最大的噩梦。” 沈卿看着依然一脸震惊无措的女子,声音不自觉地进一步放柔,“而且,我们选择你,也有我们的私心。 我和俞相到了如今的位置,便是我们想退出权力的旋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我们必须确保我们这次扶持的君主对我们是全然信任的,能相信我们别无二心,愿意放我们离开朝堂过上安心日子的。 郡主,司马皇族中,唯一让我觉得对我们毫无威胁性、并愿意全身心信任我们的人,唯有你。” 这天底下,谁会没有私心? 即便司马钰再信任依赖她,若她一味地跟她讲大道理,讲大义,也显得过于虚伪了。 适当地向她展露自己的私心,反而更能放下对方的戒心,获得对方的信任。 沈卿虽然觉得司马钰可以尝试挑起那个担子,但实诚地说,若司马钰对她和俞九清来说有巨大的威胁,即便她再适合,沈卿也不会考虑她。 司马钰闻言,眼神终于稳了些许,有些怔然地看着沈卿,“夫人的意思是,你觉得扶持我……是在保护夫人和夫人的家人?” 意思是,若她应下这件事,能帮到夫人他们吗? 沈卿点了点头,见司马钰的情绪稳定了些许,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将会把你以后的人生全然改变,你会慌乱迷茫是正常的。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就像我最开始说的,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何况,这种事强迫也没用,我和俞相虽然想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但也不希望给大齐找一个没有觉悟无法担起大任的君主。 虽然我很想说你慢慢考虑,但如今天下形势越发危急,对于我们来说最缺的是时间,如果你不愿意担起这个重任,我和俞相必须去找下一个愿意担起重任的人。 所以,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两天后,你给我答复,可以吗?” (本章完) ------------ 第281章 简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二更) 女子的眼神温和而包容,就像大海一般,仿佛能包容万物。 司马钰疯狂跳动的心脏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一点一点冷静了下来,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抿了抿唇,道:“虽然夫人这么说了,但我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我还是很清楚的。 真正应该接手这个天下的人,是夫人和俞相才对,夫人和俞相不可能不知道,许多百姓也在暗暗期盼夫人和俞相能成为他们的君主。 我虽然姓司马,但我也由衷觉得,真正配得上这个天下的人,是夫人和俞相才对。 夫人和俞相为什么……” 沈卿哪里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故意有些夸张地眨了眨眼,扬唇一笑,“郡主定然听过人各有志这句话罢,做君主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你就当我和俞相并没有无私到那个程度罢。 我们有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 说完,她站起身,看着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司马钰,笑道:“我就不打扰郡主思考了,郡主请放心,不管郡主最后的答案是什么,都不会改变郡主在我心中的模样。 在我心里,郡主永远是个天性纯良,且勇敢坚强的女子。” 司马钰一怔,眼前不禁蒙起了一层水雾。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有说她美丽,有说她善良,也有说她娇气的。 但从没有人说过,她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子,便连父亲也没有说过。 她这才发现,其实她内心深处也是渴望有人认可她的,在见到了那么多人间地狱,见到了那么多无依无靠的百姓后,她心底里,除了希望有能帮助他们的能力外,也希望有人可以看到她的成长。 多么无耻,她明明还什么都没做成,便已是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司马钰暗暗咬了咬下唇,轻轻点了点头道:“谢夫人,我……定会好好考虑,尽快给到夫人答复的。” 沈卿眼神怜惜地看了看她,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便离开了她的院子。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后,沈卿思索片刻,淡声道:“麟一。” 一个黑影顿时在青儿一脸惊吓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旁,单膝跪地道:“属下在,主子有何吩咐?” 沈卿转头看了看司马钰院子的方向,道:“你派个人到明珠郡主身边,若明珠郡主有什么异样,立刻回来通知我。” 她这样做不是不相信司马钰,而是担心这么一个小姑娘无法承受她方才那番话给她带去的冲击,会无意识地做出些什么傻事来。 麟一照例没有询问缘由,应了一声便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青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还没从有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跟在夫人身边越久,她不禁越要感慨,夫人真不愧是小沈大人啊。 那手段和作风,跟她以往见过的那些内宅夫人,真真是完全不一样。 另一边,司马钰在沈卿走后,呆呆地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天,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无法转动。 让她坐上那个位置什么的……司马钰此前真的连做梦都没有想过,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位置还能与她有关。 她觉得,便是夫人随便指着路边一个乞丐,说他就是大齐未来的君主,都比夫人说希望她坐上那个位置要正常。 先不说她愿不愿意,她凭什么坐上那个位置呢? 她明明是那般地一无是处,毫无能力,一个多月前,她明明还只是个只会对着父亲撒娇闹脾气的小女孩。 然而,夫人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却依然愿意相信她,努力用平等的态度和她说话。 还把这件事的主动权,完全交到了她手上。 她何德何能?! 眼见着天边弥漫开一片橙黄色,天色要暗下来了,她依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悲春伤秋中,司马钰猛地咬了咬唇,站了起来,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她不能这样,她答应了夫人会认真考虑给她答复的。 她若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别说两天了,便是给她两年都不一定能下定决心。 司马钰觉得,她不能一直这样傻呆呆地坐在这里,也许去院子外走走,有助于她开阔思绪。 她不想身边有太多人跟着影响她想事情,便让身边的侍婢都不用跟着她,在她们担忧的注视下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司马钰才住进这个府邸没多久,平时因为不想给夫人他们惹麻烦,她从不会主动在这个府邸里乱走乱逛,因此,这个府邸虽然不算大,但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却足够复杂。 加上她如今的心不在焉,她走了没多久,便十分成功地……迷路了。 看着面前完全陌生的景色,司马钰张了张嘴,有些紧张地四处环顾了一圈。 她方才是从哪里走过来的来着? 这里又是哪里? 眼见着天色已是完全黑下来了,司马钰担心夫人他们喊她过去用晚膳时找不到她会担心,心里不禁越发焦急。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心里一喜,快步走过去,想找人带她回她的院子。 她循声走到了一座假山后面,那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从假山另一边传过来的,听起来,是两个侍婢在说话。 “……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能有机会来服侍俞相和俞相夫人,天啊,这简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俞相和俞相夫人以后说不定就是大齐新的主人,我们虽然只是小小的仆从,也能蹭一蹭光罢!” “谁说不是呢,我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听闻我能来这里做事,简直要嫉妒死了。 俞相和俞相夫人如今这么得民心,在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这件事传出去后,支持他们的人就更多了。 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司马皇族可比不上俞相和俞相夫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俞相和俞相夫人以后若真的要坐上那个位置,那是民心所向! 谁会比俞相和俞相夫人更适合那个位置呢? 我有预感,那一天不会太晚的!” “真的吗?你说的我都激动了! 那我们这算不算传说中的那个……那个什么从龙之功? 俞相和俞相夫人为大齐做了那么多,以后若不是他们坐上那个位置,只怕没有多少人会服气!” 两人不知道假山后面站了个人,全然沉浸在自己的谈话中,渐行渐远。 原本想开口叫住她们的司马钰小脸煞白,直到她们的声音已是听不见了,都无法从自己乱糟糟的思绪中挣脱开来。 (本章完) ------------ 第282章 哄小姑娘的方法(一更) 深沉月色下,司马钰所在的地方万籁俱寂,好半天都听不到一句人声。 她大抵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 司马钰不清楚路,又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询问,只能慢慢地走到了栏杆边,双手撑着栏杆轻轻一用力,坐了上去,呆呆地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 她知道自己再不回去的话,夫人定是会担心的,但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完全想不到下一步要怎么做。 也不知道这满腹的心事,可以说给谁听。 她很清楚,父亲走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也不会再有人会如同父亲一般无条件地包容宠爱她。 夫人虽然待她好,但她到底不是夫人的谁,夫人待她好只是因为夫人心善,也因为自己厚着脸皮赖上了夫人一家。 而且,夫人对她的好跟父亲对她的好终究是不一样的。 例如现在,她心里装了无数心事,却不敢跟夫人吐露一句,生怕自己会给夫人带来麻烦,惹她厌弃。 若是以往,父亲定然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满脸担忧地询问她怎么了,想方设法哄她开心了。 这个事实,她明明早就知道了,也觉得自己已是接受了。 可是此时,在自己身边空无一人,只有秋风和明月相伴,满心孤苦无依的时候,司马钰还是忍不住湿了眼角。 父亲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呢? 她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坚强,她有时候,也是会觉得很孤单很孤单的…… 司马钰鼻子发酸,紧咬下唇,拼命压抑着自己哭出来的欲望。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充满生命力的脚步声,一下子打破了这寂静的气氛。 就仿佛自己黑白凄苦的世界中,突然闯入了一抹不和谐的色彩。 司马钰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用力揉了揉发酸发涩的眼角,还没等她把那满腔的泪意揉回去,一个身量挺拔修长、穿着锡州军营统一的灰黑色劲装袍服的俊秀小郎君就从走廊拐角处跑了出来,见到坐在不远处栏杆上的司马钰,一双浓眉猛然倒竖,似是十分恼怒地道:“原来你在这里!你可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 司马钰因为要揉眼睛,双手都离开了栏杆,被小少年的声音一吓,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轻“啊”了一声,差点就要摔下栏杆,幸好她及时抱住了一旁的柱子,才没有酿成惨祸。 俞子涵被她这虚惊一场吓得心跳都要停了,见她稳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她面前,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气恼神色,开口的话却是:“你没事罢?” 又冲又急的一句问话,把小少年气恼又无奈的心情显露无疑。 司马钰也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紧紧抱着身旁的柱子,一双澄澈灵动的桃花眸仿佛兔子一般红通通的,还隐隐漾着一层水意。 俞子涵看清了她的模样,微微一愣,心尖似乎莫名地揪了揪,眉头紧皱,沉声道:“你到底怎么了?可是这府里有谁欺负你?你跟我说,在我的地盘上竟然还有人这般不懂规矩,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见俞子涵越说语气越凶狠,司马钰连忙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顿了顿,她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我让你和夫人担心了吧?抱歉,我迷路了……” 俞子涵依然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这故作没事的模样很不满,好半天,才嘟囔着道:“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可以说出来的,这样一直憋着心里算怎么回事?” 司马钰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的小少年。 俞子涵此前十几年的人生中,还没试过哄小姑娘,一时又是烦躁又是无措,偏头胡乱地看着不远处的假山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心里不开心,不痛快,就说出来,这样一直憋着只会把自己憋坏了。 不管是谁重要的人没了,都不可能开心的,何况那是你父亲。 如果是我,我也不可能那么快走出来。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性子,有什么好装的?找个人说说话不比你自己躲在被窝里哭强?” 俞子涵完全不知晓,若自己这番话被别人听到了,又要惹来多少白眼。 哪有人这样哄小姑娘的!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面前的小姑娘,却见她的眼眸越来越红了,嘴角也越发往下撇,洁白整齐的贝齿用力地咬着下唇,那力道仿佛要把娇嫩的唇瓣生生咬破,那眼中弥漫的水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倾盆而下。 俞子涵的心猛地一跳,彻底慌了,下意识抬起手却又不知道要往哪里搁,有些结巴地道:“你……你怎么了?我虽然让你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但也没让你哭啊。 我……我手上可没带手帕,你哭了没东西给你擦的,别到时候让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我把你欺负哭的……” 司马钰看着他这手足无措的样子,撇了撇嘴,努力把泪意压住了,头偏到一边带了几分倔强道:“我才没有要哭,而且,我方才不是在为父亲的事情烦恼……” 俞子涵一愣,探究地看着她,见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快速眨了眨,把眼角边的泪水眨掉了,静默片刻,轻声问:“那你在烦恼什么?” 俞子涵虽然没有什么与同年龄的女子相处的经验,但也看出来了,他不能用和身边朋友相处的方式去对待这个女子。 跟身边那群心大的相比,这女子的心思明显细腻多了,任何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的话都可能会刺激到她。 以至于俞子涵现在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啧,所以他早说了,这天底下的女子除了他母亲,都麻烦。 但这家伙如今这模样,他若是放任不管,似乎太冷血了。 司马钰垂下眼帘,她明明不想说的,但心里乱糟糟的,她一个人完全无法理清那些杂乱的思绪。 她其实也是很想,找个人商量商量的。 纵然那个人是个向来和她针锋相对的可恶的家伙。 ------------ 第283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二更) 司马钰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小少年道:“俞小郎君,你是夫人的孩子,你有想过夫人和你父亲以后会成为天下之主吗?” 俞子涵一愣,完全没想到,司马钰会跟他说这些话。 说实话,说他父亲以后定会谋朝篡位,让大齐改姓俞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早已是麻木了。 在父亲和江叔叔彻底和朝廷对立后,身边说这些话的人更是成百上千地增加,而且跟以前那些嘲讽担忧的话不一样,俞子涵能听出来,那些人是真心希望甚至渴望父亲和母亲坐上那个位置,统领大齐的。 连带着他们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许多,许多人看着他的眼神中,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和野心。 但俞子涵从不觉得,这个天下以后就是父亲和母亲的。 或者说,以他对父亲和母亲的了解,他们不一定看得上这个任人争夺的天下。 他默了默,看着面前的少女,很是认真地道:“我当然有想过,但决定要不要统领这个天下的人,是我的父母。若他们有那个想法,我定会全力支持,若他们没有,我也会尽量帮助他们过上他们想过的生活。” 司马钰怔了怔,不禁有些急切地道:“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淡然呢?难道你不知道,如今有多少人希望夫人和俞相成为天下之主吗?十年前,大齐本就要灭亡,是夫人和俞相一手把大齐救活的,那时候的大齐本就该属于他们。 司马皇室算什么?在他们没有能力护着自己的国家和百姓的时候,他们就失去统领这个天下的资格了。 这个天底下,唯一有资格统领大齐的只有夫人和俞相,没有人可以代替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见面前的少女越说越激动,似乎下一息就要扯着他的衣领逼迫他认同她的想法。 俞子涵眉头皱得越发紧,探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便是所有人都希望我父亲母亲坐上那个位置又如何?我在乎的只是他们的想法。 有能力统领大齐的人有很多,但我只有一个父亲和母亲。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只有我父亲和母亲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但他们有想过我父亲母亲的意愿吗?” 司马钰一怔,满腔的激动突然就瘪了下去。 是啊,这件事她其实早就知道的。 如果夫人和俞相有那个意愿,早十年前就会去做了,如今,也不会把希望放在毫无能力的自己身上。 见面前的女子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消沉了下来,俞子涵不解地看着她,道:“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跟我说起我父亲母亲的事情?” 不管他父亲母亲有没有那个意愿,也跟她无关罢? 她消沉什么? 司马钰咬了咬唇,暗叹一口气,嗓音苦涩地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最重要的应该是夫人和俞相的想法,没有人有资格逼迫他们去做什么,就像夫人没有逼迫我一般。 只是,俞小郎君,我有点怕。” 俞子涵一愣。 少女嗓音微弱,脸上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迷茫道:“即便夫人和俞相对那个位置没有野心,那个位置也不该落到我身上。 我从没想过我会和那个位置有什么关联,除了我司马这个姓,我完全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 就算是司马皇族,早在十年前,就丧失了统领大齐的资格了,我压根不觉得我姓司马是件自豪的事情。 这是不对的,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不对的……” 俞子涵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痛苦迷茫地说出这惊天消息。 她说什么?她说那个位置要落在她身上?俞子涵心知肚明面前的少女不是那种野心勃勃的家伙,她自己绝对不会产生要坐上那个位置的想法。 只有可能是,这个提议,是母亲与她说的。 早在他们刚刚逃离京城的时候,江叔叔就跟他说过,如果他父亲依然对那个位置没有心思,他们迟早要扶持一位新皇。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父亲和母亲选择扶持的人会是——明珠郡主! 这个消息虽然出人意料,但俞子涵细细一想,也多少明白父亲和母亲会选择明珠郡主的原因。 除去性别和能力等因素,司马钰的品行可比司马皇族大部分人好多了。 如果让俞子涵选,他也会选司马钰。 然而眼前的少女显然还无法接受这件事,还在兀自摇着头,轻轻说着“这是不对的”。 一双桃花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害怕。 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我有点怕”,俞子涵不禁静默了好一会儿,在司马钰没再自说自话,整个人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时,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道:“郡主。” 司马钰一怔,不敢置信地抬眸。 俞小郎君方才唤她……“郡主”? 从她认识他而来,他就似乎一直看她不顺眼,别说正儿八经地和她说话了,他连好好唤她一声都不曾。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认真地唤她“郡主”。 俞子涵定定地看着她,一双凤眸认真而坚定,一字一字道:“郡主,我方才说,是否要统领这个天下的选择权,在我父母手上。 同样的,不管谁跟你说了什么,是否要承担起这个责任的选择权,在郡主手上。 如果郡主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承担起这个重任,我相信没有人会怪郡主,我父亲和母亲也不会。 但如果郡主有那个想法,只是心里有所顾虑的话……” 他顿了顿,少年清澈干净的嗓音,似乎带了千吨的重量在司马钰耳边响起,“我会一直陪在郡主身边,帮助郡主,保护郡主。 所以,你不用怕。” 司马钰眼眸微睁,看着面前比她高了一个头、明明和她一般稚嫩、那尚显单薄的背脊却似乎已是有了顶天立地的能力的少年,好一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 俞子涵说完,忍不住笑出了一口小白牙,“当然,我父亲和母亲也会帮助郡主,成为郡主最大的助力,那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不止是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江叔叔和军中的万千将士,郡主大可以挺直背脊,便是司马恒站在郡主面前,也是不敢小看郡主的。” 少年的笑容清澈干净得仿佛冬日暖阳。 司马钰猝不及防被迷了眼睛,心里的恐慌和迷茫一时间竟真的似乎消失不见了。 从前,只有父亲说过,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 如今,却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少年一脸认真地对她做出了相同的承诺。 虽然明知道这两个承诺是不一样的,司马钰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只觉得自父亲去世后便漂泊无依的心,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新的依靠。 ------------ 第284章 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一更) 另一边,沈卿和俞九清在吃晚膳的厅堂里耐心地等着出去找人的仆从回来汇报消息。 因为派了麒麟跟在司马钰身边,沈卿倒不担心司马钰是出了什么事,但从司马钰下午突然消失不见了这件事看,她上午说的那件事果然给了她不少压力。 有压力也是正常的,这不亚于要彻底扭转改变她的人生。 俞九清坐在她身旁,看着她不断往外张望的模样,淡声道:“青青,你这容易对人上心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这个夫人不过是和那个明珠郡主在京城相处了几天,怎么就对她这般在意了。 俞九清认同沈卿说的,明珠郡主是目前最适合他们的扶持对象,但他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夫人在一个外人身上浪费太多心思。 何况,虽说明珠郡主如今看来毫无威胁性,但谁知道以后坐上那个位置后,她会不会有所改变。 毕竟,坐上了那个位置后,很多事情就身不由已了。 和他们要扶持的对象产生太多感情,在俞九清看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沈卿瞥了一眼身旁一脸冷漠不满的男人,撇了撇嘴,突然意味深长地道:“我这就叫上心啊?更上心的那个你还没看到呢。” 俞九清微微扬眉,难得有一次听不懂自己夫人的言外之意。 沈卿低笑一声,慢慢道:“你儿子可是比你早回来的,你就不好奇,怎么他至今不见人影?” 俞九清:“……” 他眉角微微一跳,心里浮起一个无法置信的想法,但他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百官之首,轻易不会失态,深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尚算冷静地道:“你知道他去哪了?” 不错嘛,一点就通了。 沈卿忍不住嘴角上扬,道:“他啊……”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却是沈卿派到司马钰身边的麒麟。 沈卿原本笃定司马钰不会出什么事,见到他突然过来了,心里不禁一惊,眉头紧皱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明珠郡主出了什么事?” 暗卫连忙抱拳道:“回禀夫人,郡主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她下午不见人影只是因为她在府邸里迷路了,方才小郎君已是找到了郡主,应该很快就会把郡主带过来了。 属下之所以来找夫人,是因为方才小郎君和郡主的一些对话,让属下有些在意。 夫人让属下留意郡主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情况就与夫人说,属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把方才小郎君和郡主说的话与夫人说说。” 沈卿微愣。 那小姑娘竟然只是迷路了。 她这个宅子没有很大罢?这都能迷路?倒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罢。” 暗卫应了一声,细细地把方才俞子涵和司马钰间的对话与沈卿说了,沈卿越听越是纳罕,自己那个直男儿子竟还真的会哄小姑娘? 还说什么以后都会陪在她身边保护她……那小子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一旁的俞九清一直没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黑,眼神越来越暗沉,等暗卫汇报完,沈卿让他离开后,他依然沉默地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尊雕塑。 沈卿敛了敛心里的讶异,转头一看,差点没被某个老父亲的样子逗到笑出声来。 她把眼神转到了一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虽然子涵某方面跟他爹一样少根筋,但桃花运倒是比他爹要旺盛不少啊,对女孩子也比他爹当年温柔体贴多了。” 俞九清慢慢从自家儿子竟是和那明珠郡主勾搭上了的事实中回过神来,轻轻吸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有些恼怒地把身旁的女子拉进怀里,微微咬牙道:“我怎么不温柔体贴了?当年我被你折磨得,多说一句话都怕说错,怕惹了你厌烦,恨不得把身上所有最好的一面都展示给你。” 想起当初这女子死活不愿意接受他的那段日子,俞九清还是忍不住无力又心酸。 那时候的俞九清初尝情滋味,心里满怀忐忑和期盼,却因为心上人的冷言冷语和一再拒绝踌躇不前。 所有人都说他是大齐最年轻的状元,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天底下就没有他做不好的事情,却没有人知道,在这唯一一段感情上,他碰了多少壁。 直到某次,他不小心中了政敌下的销魂丹,在万般煎熬之时孤注一掷地走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面前,在他以为自己会再一次被无情拒绝的时候,他心尖上的那个女子却给了他天底下最温柔的回应。 至今为止,俞九清都觉得,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不亚于在沙漠中苟延前行的人,突然见到了一汪清泉。 俞九清自认在追求自己夫人这件事上,自己花费了比考科举还要多无数倍的心力。 此时被自己夫人嫌弃当初的自己不如儿子温柔体贴,俞九清难得地跟自己儿子较真了。 当然,这其中还夹杂着自己始终被瞒在鼓里的恼怒。 青青显然很早之前就看出了那小子对明珠郡主的不一般,却一直不与他说,只冷眼看着他用无比冷漠和充满算计的态度对待那小姑娘。 想到自己曾经想过若司马钰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扶持,他便是威逼利诱也要她接受,俞九清就忍不住有些后怕。 若他真那么做了,只怕到时候,不止青青会恼了他,自己儿子也要与自己置气。 他莫名地就有了一种自己被从这个家中排挤了出来的郁闷。 沈卿被拉倒在他怀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这样靠着他的肩膀眉眼微扬,“你确定那时候的自己温柔体贴?在我们初遇的时候,你整个人就跟温柔体贴四个字不沾边。” 俞九清:“……” 仿佛要进一步让他扎心,怀里的女子突然抬起右手,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啧”了一声道:“初见时,你可是把我视作洪水猛兽的,我靠近你一步你便要往后退两步,还故意使坏,让梅州刺史府的人欺负我冷落我,故意让当时的成王派过来的刺客发现我,我早上给你送早膳时把我晾在院子里从后门偷偷溜走,企图让我远离你。 若当初你不是那么狗,我后面可能就不用犹豫那么久,早就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 第285章 让人无法抵抗的温柔(二更) 当然,她当初一再拒绝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一开始对她做的那些事,纯粹是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有结果罢了。 但这不妨碍沈卿拿来故意折腾这老男人。 抱着她的男人突然抬起手,一把握住了沈卿作乱的手指,嗓音虽努力保持淡然,沈卿却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郁闷和委屈,“你当初真的是因为那些事一直拒绝我的?如果我当时被下药后没去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永远不接受我了?” 沈卿微愣,微微抬头看着男人俊美立体的面容,见他薄唇紧抿,凤眸微垂定定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垫脚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小声道:“不是。” 他下药来找她那晚,她不过是给了一个自己放弃抵抗的理由。 她在来这个世界前早已把这个世界常见的一些毒药熟记在心,销魂丹他没法解,却不代表她也没法。 然而那时候,她一颗心早已是被他的锲而不舍和执着追求所打动,一个初遇时那般无欲无求仿佛超脱于世俗的男人,为了她坠入红尘,在红尘中痛苦挣扎,沈卿觉得,没有一个女子会不为这样的男人心动。 她一双明媚的杏眸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又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轻笑着道:“毕竟后来的你,确实温柔体贴得让人无法抵抗。” 他们身旁的仆从都已是有些习惯俞相和俞相夫人这旁若无人的恩爱缠绵了,见状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装做自己不存在。 只是脸上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丝丝热气。 俞相和俞相夫人,当真是恩爱啊…… 然而,他们是习惯了,却不代表别人也习惯了。 就在沈卿在俞九清耳边轻声细语时,外头传来一阵充满活力的脚步声,却在走到门口时,那两道脚步声猛地顿住了。 随即,响起俞子涵有些讶异拘谨的声音,“若是父亲和母亲不方便,我一会儿再过来……” 沈卿早在那两道脚步声走到厅堂门口时,便抬起手把抱着她的男人推开了,转头看到两张有些不自在的小脸,忍不住笑了,“有什么不方便的,进来罢,我不过是想起了过去和你父亲的一些事,在跟你父亲说罢了。” 沈卿可不像某男人一样是传统的大家长做派,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她向来是以一种平等的态度与他交流的。 因此,被他撞见自己和俞九清亲热,她也觉得没什么,何况他们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抱在了一起罢了。 沈卿这自然随和的态度顿时让俞子涵和司马钰心头那丝不自在消失不见,俞子涵率先走进了厅堂,一脸好奇地问:“母亲是想起了什么事?我看父亲和母亲心情都很愉悦的样子。” 说起来,他对自家父亲和母亲过去的事几乎完全不清楚! 便连母亲就是小沈大人这件事,他都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沈卿似笑非笑地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见他果然板起了一张脸,又做出了一副严父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事,母亲以后偷偷告诉你,你父亲脸皮薄,可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说他过去的糗事。” 俞九清:“……” 她这样说,他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他总觉得,他这个夫人是越来越喜欢调侃他了。 沈卿看到某男人故作严肃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隙,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看向跟在俞子涵身后走进来的司马钰,轻声道:“郡主,你还好罢?” 司马钰知晓夫人这是担心她了,连忙道:“我很好,今天让夫人担心了,我实在过意不去,但……但我不是故意躲起来的,实在是找不到路……” 俞子涵斜睨着她撇了撇嘴,“这么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都能迷路,真有你的,我都奇怪你是怎么从京城一路走到锡州的。” 司马钰:“……” 这家伙的嘲讽虽迟但到。 前一刻还因为这家伙承诺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他而对他改观了的司马钰顿时觉得,心中那几丝好感被秋风呼啦一下吹走了,忍不住羞恼地瞪着他,就差扑上去狠狠捂住他那张嘴了。 沈卿连忙轻咳一声打圆场,“好了,既然没事了就坐过去吃饭罢,饭菜都要凉了。” 果然亲父子还是亲父子,就算子涵比他那老父亲要稍微好上那么一些,某些本质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今天的晚膳就这样还算圆满地结束了。 原本对司马钰爱答不理的俞九清想到了自家儿子对她的态度,对司马钰的态度倒是不情不愿地温和了一些,让司马钰颇有些受宠若惊,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比昨晚要好上了不少。 用完晚膳后,司马钰见沈卿就要离开,连忙站起来道:“夫人,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有事想与你说。” 沈卿微微挑眉,立刻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倒是比预想的要快。 她不禁扬起一个笑容,道:“我这几天都会在家里,你随时过来找我都行。” 第二天,沈卿用完早膳没多久,司马钰就来找她了,却见昨天还一脸恐慌迷茫的少女身姿笔挺地站在她面前,仰着一张雪白清丽的小脸儿,一脸坚定地道:“关于夫人昨天说的那些话,我想清楚了,如果……如果夫人和俞相不嫌弃我的弱小,觉得我也有可以帮助大齐和大齐百姓的力量的话,我愿意与夫人和俞相为了大齐并肩作战。 这是我身为皇室中人的责任,也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做却没有能力做的事情。 而且,我也很高兴,我能帮到夫人。” 沈卿微愣,知道她最后这句话是在回应她昨天跟她说的私心。 她当时与她说,她会选择她也是觉得她不会对她和俞九清有威胁性,不会像先前那个小皇帝一般,在背后和他们的敌人联手,捅他们一刀。 沈卿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大了,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道:“就算你不答应我这件事,你能帮到我的地方也很多,你无需妄自菲薄。 谢谢你愿意承担起这个重担,你远比我以为的要勇敢坚韧。” 司马钰脸颊微红,想起昨天那个少年一脸认真地说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嘴角忍不住勾起浅浅的弧度。 夫人还是太高看她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勇敢,她如今走到夫人面前的勇气,还是别人给的。 但她会努力让自己成为不会让他们失望的人。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青儿在外头求见,沈卿见司马钰的事情说完了,便让青儿进了来。 她刚进来,沈卿就留意到了她黑沉的脸色,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息就听青儿道:“夫人,有个自称是夫人和俞相二婶婶的妇人来了我们府上,一直在大门口闹着要见夫人。 她说,过几天就是小郎君的生辰了,她准备了生辰礼要给小郎君,还说小郎君是她的侄孙,她作为长辈给小郎君送礼天经地义。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已是在大门口引来不少人围观了,门口的侍卫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才遣了人来找奴婢。” 感谢orchis137投的月票~月尾啦,跟大家求个月票吧~ ------------ 第286章 就要仗势欺人 沈卿的脸色顿时一沉。 她完全没把那个所谓的二婶婶看在眼里,也早就知道她不会安分。 只是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急,这来了锡州还没有两天呢,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挑战她的底线了。 司马钰不禁担心地看向沈卿,道:“夫人,若不然直接找人把她打发走……” 沈卿微微摇了摇头,“那黄氏脸皮颇厚,前天在街上,我自认已是与她说得很清楚了,她却还敢直接找上门来,即便我这回遣人把她打发走,她下一次还是会再过来的。” 司马钰眉头微蹙,“那怎么办才好?” 自小娇生惯养的郡主,自是从没有烦恼过怎么对付一群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的。 沈卿看了她一眼,眉毛微挑道:“郡主,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当你爬得越高,只会遇到越多比这黄氏还要厚脸皮的人,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司马钰一愣,万万没想到夫人会把这个问题抛回给她,顿时有股被夫子当场抓住随堂考试的紧张和慌乱,有些结巴地道:“我……我遣人把他赶走?” 话音未落,她就想到这个法子方才已是被夫人否决了,连忙加了一句,“为了避免他再凑过来,我……我遣人把他狠狠骂一顿再把他赶走?” 自小在温室里被娇养长大的花儿,能想到的最凶狠的手段也就是把人狠狠骂上一顿了。 沈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站了起来淡声道:“会在意别人的语言的只有君子,对于小人来说,就算你骂他骂得再难听,他也只会高兴,因为这表示你心里在意他,不管这在意是好还是坏。 就像苍蝇一般,只要看到鸡蛋上开了条缝,它们就有本事钻进去。” 司马钰有些呆怔,似是完全没想到人性还有这般无赖的一面。 只是从京城到锡州的一路上,她也算看到了众生百态,虽然没来得及深入接触,却也能立刻理解夫人说的这番话。 她看得出夫人有心栽培她,连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钰儿愚钝,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小人,请夫人赐教。” 沈卿站了起来,轻笑一声,“天底下小人的类型可多着呢,黄氏只能算其中最好对付的一种类型,对付小人的法子,一时半会儿可没法完全学会。 不过无妨,往后我会慢慢教你,今天,我就给你上第一课。” 司马钰立刻睁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道:“夫人打算怎么做?” “黄氏虽脸皮厚,爱占小便宜,但归根结底,她不过是底层无权无势的老百姓之一。” 沈卿淡声道:“对付这样的人,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找到她的命门,然后,仗势欺人。” 司马钰一双桃花眸微微瞪大。 她还是第一回见到有人把“仗势欺人”四个字说得那般坦然,还半点不会让人厌恶的! 随即,沈卿让青儿把黄氏迎进来,她带着司马钰走到了待客的厅堂里。 到了厅堂里,沈卿还发现,黄氏今儿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带着个瘦弱清秀的青衣小姑娘,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年龄,紧跟在黄氏身边不住地四处观看,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艳羡和怯弱神情。 沈卿眉角微微一抽,察觉到那小姑娘的眉眼和黄氏有几分相似,顿时猜到了那小姑娘的身份。 真实奇了怪了,这黄氏到了她府上,不带俞家其他人,带着她黄家那边的亲戚是想做什么? 黄氏见到走了进来的沈卿,立刻双眸一亮,站了起来急急地就要迎上去,“侄媳妇,你终于来了!我就说你和九清都是深明大义的好孩子,怎么会连家里的长辈都不愿意见。 你们家的下人也太不懂规矩了些,竟一直把我拦在门外,还凶神恶煞地让我走……” “黄夫人。” 沈卿无视她这热络得近乎讨好的神情,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走到了主座上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声道:“这里的仆从都是我一手挑选并调教出来的,你说他们不懂规矩,我可不开心了。 事实上,他们最懂规矩不过,先前他们不让你进来,自然是我吩咐的。” 沈卿这话可谓不留半点情面,黄氏脸色猛地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主座上神情倨傲的美丽女子。 她还以为,这小贱人愿意让她进来,是愿意向她低头的意思。 毕竟她和那白眼狼如今虽然占据着锡州,但她可听说了,外头的人都说他们是反贼,是上不得台面的,这会儿若还传出他们冷待亲人的消息,没得要被老百姓的唾沫淹死。 她正是吃准了这一点,今天才会特意瞒着思杰,跑过来闹的。 只是,这小贱人的名声再不堪,如今也手握重兵,权势滔天,黄氏便是心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笑呵呵的大度模样,道:“侄媳妇,我知道你还怨着俞家先前对待九清的态度,但……但我不是说了么,当初作出那些缺德事的都是大房,我们二房可什么也没做,还曾经尝试过替九清说话的。 但那时候,老爷子他们偏爱大房,我们二房在家里根本没有话语权,不是我们不想……” “行了。” 这些陈年旧事,沈卿十年前就跟他们扯得厌烦了,这会儿一点也不想听,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我记得上一回见面,我就和黄夫人说过,我可以让你们一家人留在锡州,但从此以后,你们不得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黄夫人却一再触犯我的底线,我也不需要再和黄夫人客气了。 刘鸣,擅闯丞相府者,该当何罪?!” 这回俞九清过来,把丞相府的侍卫统领刘鸣也一起带过来了,那之后,刘鸣便一直跟在她身边。 刘鸣立刻走到沈卿面前,行礼沉声道:“擅闯丞相府者,刺客当场击毙,刁民视情况施以杖刑,再赶出府中。 一般情况下,情节不严重者,施以一百杖刑即可。” 说着,若有所指地瞥了身旁瞬间脸色发白的黄氏一眼。 一百杖刑??这小贱人是要把她生生打死啊! 而跟在黄氏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早已是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似乎下一息就要直接瘫坐在地上。 姑姑明明说她是带她享受荣华富贵来的,只要她乖乖听话,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然而如今的情况,分明跟姑姑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本章完) ------------ 第287章 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一更) 沈卿脸上带着直刺人心的嘲讽,冷冷地睨着浑身颤抖个不停的黄氏,扬声道:“那还等什么?立刻把这擅闯丞相府的刁蛮妇人拖出去行刑!” 见那小贱人竟真的这般不留情面,黄氏一个冷颤回过神来,连忙扑到沈卿脚边嗷嗷大哭,“求夫人手下留情,老婆子身子骨孱弱,这一百杖下来夫人说不定就要替老婆子收尸了啊!老婆子知道夫人不愿意见我们俞家的人,但……但咱们怎么也是同气连枝的亲戚! 这些年来,我夫君和我儿一直挂念着你们夫妻俩,常常懊悔当初没能帮到九清!我今儿过来也只是存了给我那个侄孙添生辰礼的想法,如今俞家就剩我们几个人了,我只是一门心思想让剩下的俞家人团结起来,我这个想法难道还错了么? 若夫人一时还不能原谅我们以前的过错,我也不勉强,就请夫人多少给个机会,就……就是让我这个表侄女留在夫人身边,偶尔替我们给夫人传传话也好啊!” 说着,黄氏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一把拉过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道:“这是老婆子的表侄女,名素梅,性子最是乖巧可人,可惜在战乱中和家里人走散了,也是个可怜的娃。 夫人若是愿意,就让她在身边服侍,夫人如今膝下只有子涵一个孩子,平日里身边没有多少同龄的孩子相伴,定是十分寂寞,素梅留在夫人身边,刚好也能给子涵做个伴……” 沈卿听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清楚她带着她这个娘家表侄女过来是什么意思,不禁荒唐地扬起了嘴角。 这黄氏还真敢想,竟是算计到子涵头上了! 一旁一直没作声的司马钰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那妇人身旁的小姑娘一眼,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不好受。 谁说那家伙身边没有同龄的孩子了?她不就是么? 而且,那妇人的眼神,莫名地让她十分不舒坦。 那黄氏见沈卿不说话,还以为自己把她说动了,眼神不禁更亮了,正要再接再厉,就听那个目中无人的女子嗤笑一声,道:“小姑娘人不错,可惜有个拎不清的姑姑。 我和我夫君早在十年前便与你们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从此以后与俞家恩断义绝,若俞家人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绝不姑息! 上一回我已是给过你们机会,却似乎让你产生了错觉,以为我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这倒是我的错了。 刘鸣,还愣着做什么,把人给我拖出去!” 刘鸣立刻行礼道:“是,夫人!” 黄氏眼眸猛地瞪大,见沈卿是真的油盐不进,顿时有些目眦欲裂,又见那人高马大的侍卫快步朝她走来,她的心态一下子崩了,突然尖声大叫,“你这贱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难得我还这般好声好气地与你说话,谁料你竟是这般冷血无情!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过是一群不忠不义人人喊打的反贼!别以为你们现在一时得势就很了不起了,就算……就算你们真的霸占了整个大齐,也不过是个可恶的被万民唾骂的小偷!小偷! 如今你竟还这般对待你的长辈,你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你!” 黄氏又惊又怕,说话完全不过脑子,怎么痛快怎么来,却是让沈卿身旁的一众人脸色巨变。 司马钰先前哪里听过别人这般粗俗的咒骂声,脸色微白,一双桃花眸中却是猛然窜起火光。 夫人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被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妇人辱骂! 她忍不住开口,刚想替夫人骂回去,就听身边传来一声低笑,随即夫人讥讽凉薄的声音响起,“黄夫人,我劝你呢还是少骂两句,善待一下自己的嗓子,毕竟一会儿行刑时,还有得你叫的。 至于我和我夫君的名声嘛,倒是不劳你担心了,虽然我并不在乎当不当这个反贼,但很可惜,我们还真不是反贼,没有人比我们更名正言顺了。” 看着黄氏一脸愕然不解的神情,沈卿瞥了一旁的司马钰一眼,淡淡道:“对了,方才一直忘了跟你们介绍……” 司马钰立刻就看出了沈卿的意思,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走前一步,眼神淡冷地看着黄氏,语气一如既往地温软甜美,此时却带上了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一字一字道:“吾乃大齐恭王独女——明珠郡主,当今圣上为夺帝位,杀害先帝及数位皇室宗亲,我父亲便是死于当今圣上之手。 这般残害兄弟、谋朝篡位、心狠手辣之徒,不配得到百姓的敬仰,更不配为大齐新帝! 吾在危难之时承蒙俞相和俞相夫人施以援手,并央求俞相和俞相夫人出兵,讨伐那谋朝篡位的逆贼,为父报仇! 谁再说俞相和俞相夫人是反贼小偷,吾第一个不认同!” 司马钰虽娇生惯养,但到底是天家的郡主,自小被恭王悉心教导。 她此时的气势虽然还稍显弱势稚嫩,但已是比一个多月前要好上许多,用来吓唬黄氏这样的市井妇人已是绰绰有余。 黄氏眼眸瞪得仿佛要裂开了,满脸震惊地看着司马钰。 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个跟在沈卿身边的天仙一般的小姑娘,但一直没放在心上,却谁料,她竟然是皇室中人! 而且按照她说的,那小贱人和白眼狼竟一下子从人人唾骂的反贼,转变成了替先帝和枉死的皇室宗亲报仇的英雄?! 这……这是什么道理! 沈卿有些讶异地看着司马钰,她虽然有心抬出司马钰的身份,但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竟做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禁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让人扎心的轻蔑看着黄氏,道:“行了,把黄夫人拖下去罢。 最后,看在咱们曾经亲戚一场的份上,我给黄夫人最后一个忠告。 如今我和我夫君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过不了多久,我们便打算在锡州举办科举,选拔一批可用之才。 虽然我夫君不允许这一辈的俞家人考科举当官,但我夫君向来心善,若是你们安分守己,说不定哪天我夫君气消了,就会取消这个禁令呢。 我可记得我夫君说过,俞思杰先前也在学堂念过书,有志入官场为国效力。” ------------ 第288章 美人乡,英雄冢(二更) 沈卿这番话,府里一些新来的仆从听了可能还没什么反应,但如刘鸣这般的老人却是无比微妙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 郎主心善? 夫人莫不是在说什么笑话罢?动不动就灭人全家砍杀皇室宗族的郎主,有一天竟然还能跟心善这个词扯上边? 夫人只怕是在忽悠人。 而被忽悠的那个人十分配合地便跳入了沈卿设的陷阱里,眼神一亮,一脸惊喜又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卿。 黄氏这辈子自私自利,唯一最上心的便是她的独子俞思杰了,为了俞思杰,她什么都能做。 先前那白眼狼不允许俞家这一辈其他人进官场做官,让她恨了许久,只觉得自己儿子原本的锦绣前程就是被那白眼狼毁掉的。 如今这小贱人竟然说,那白眼狼有可能取消那个禁令,让她的思杰考科举做官? 她……她不是在做梦罢?她的思杰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只要给他机会,他哪里会比那只白眼狼差! 她一时激动不已,连自己要受杖刑这件事都忘了,张嘴要说什么,就听主座上那个女人冷笑一声,道:“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们安分守己。” 黄氏要出口的话就这样哽在了喉咙口,憋得她整张脸都红了。 但她也不是没脑子的,哪里听不出沈卿的意思,连忙不停磕头道:“是!是!我晓得了,我以后定然不会再出现在夫人和俞相面前惹夫人和俞相的嫌!今天冲撞了夫人,我简直罪该万死!我这就跟着这个侍卫去受刑,只盼夫人千万别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说完,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就乖乖跟在了刘鸣身后出去了。 那模样,竟是仿佛还要催着刘鸣给她行刑一般,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无赖蛮横。 司马钰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果然不愧是夫人啊! 一旁的青儿虽然也讶异万分,但想到那黄氏方才辱骂夫人的话,还是有些气不过,愤愤道:“夫人对那刁妇还是太仁慈了,最后竟然还给了她希望,按奴婢说,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就该一点希望都不给她才好! 那样的刁妇生养出来的儿子,定然也不是什么好的!” 青儿向来恪守本分,很少做出这般逾越的举动,今天确实是被气到了。 沈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恼,看向司马钰道:“你也觉得我最后仁慈了吗?” 司马钰猛地闭上嘴巴,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夫人这样做,更戳心,一开始没有希望便罢了,若是突然看到前头有了一些希望,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追赶都追赶不上,最后才发现那希望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更让人崩溃。” 毕竟方才夫人只是说俞相有可能取消那个禁令,却没给出任何承诺。 顿了顿,司马钰又道:“何况,我觉得以那黄夫人无赖的秉性,便是今天夫人重重责罚了她一顿,她定然还是不会轻易放弃攀附夫人和俞相,便是后面被迫放弃了,也会怀恨在心,在背后做一些针对夫人和俞相的小人行径。 然而夫人今天这般一说,别说她短期内再也不敢出现在夫人和俞相面前,也定然不敢做任何会得罪夫人和俞相的事。” 夫人来前厅之前,就与她说了,对付黄氏这样的人,就要抓住她的弱点,然后仗势欺人。 夫人从一开始,就抓住了那黄氏重视自己儿子这个弱点,前面的指责和杖刑都只是小打小闹,最后那番话,才是真正用来拿捏黄氏的! 沈卿见司马钰看出了她的意图,嘴角不禁扬得更高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孺子可教也。” 她越来越发现,这明珠郡主就像一块璞玉,越是雕琢,越是绽放光芒。 也许这一回,她和俞九清真的选对人了。 被沈卿夸赞了,司马钰有些不好意思又愉悦地牵了牵唇角,突然道:“对了,夫人,听你们方才说的,俞小郎君的生辰可是很快就要到了?” 沈卿没有忽视小姑娘脸上一闪而过的别扭和羞赧,无声地笑了笑,道:“对,还有六天就是子涵的十三岁生辰了。” 竟然就在六天后。 司马钰眸色一闪,不禁微垂眼帘。 那家伙的嘴虽然又臭又毒,但她来了锡州后,他确实帮了她很多。 于情于理,他的生辰,她都不该毫无表示的。 只是现在,她身无分文,还寄人篱下,她能送什么东西给他呢? 沈卿笑看了司马钰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一旁的青儿突然道:“小郎君的生辰可是大事,夫人可要举办宴席?只剩六天的话,时间有点紧,但赶一赶应该还是能赶出来的……” 沈卿却摇了摇头,道:“大齐如今正在风雨飘摇中,何况四天后,我们便要出兵驱逐大凉军队,我打算今年子涵的生辰就不大办了,到时候一家人关起门来吃个便饭便是。 如今最要紧的,是把入侵的异族人赶出大齐的土地。” 青儿知道俞相和柳将军最近一直在忙出兵的事,但如今听到夫人说他们四天后就要出兵,还是有些难掩激动。 作为大齐的一员,她自是十分痛恨那些入侵大齐的异族人。 只是,她还是有些失望,不禁嘟囔道:“这是小郎君在锡州过的第一个生辰呢,不能大办还是有些可惜。” 沈卿眼神柔软,“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紧张忙碌,但也不失温馨愉悦。 俞九清虽然很想更多地和自己的夫人待在一处,但出兵前夕要做的事情太多,他每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也只能晚上回家紧紧抱着自己的夫人,无奈又充满怨念地叹上几声。 出兵前一晚,俞九清早早地回了家,一家子照常一起吃过晚膳后,便各自回房了。 沈卿见俞九清脸上难掩疲惫,没再拉着他在院子里散步,直接带他回到了房间里,让他坐在椅子上,她则站在他身后,纤细柔软的手指摸上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替他揉按着。 俞九清凤眸微闭,感受着那柔软微凉的指腹在他头上力道适中的揉按,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得真真是美人乡,英雄冢。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便是整片浩瀚的山河放在他面前,却又哪里比得上和自己夫人温存的一刻? ------------ 第289章 卖儿子卖得毫无压力(一更) 沈卿看着男人紧绷的眉头终于慢慢松动了下来,忍不住嘴角微扬,轻声道:“明天大军便要出发了罢?我已是和郡主说了,明天大军出发的时候,她要过去一趟,当着众将士的面说几句话,她这段时间成长了许多,便是在众将士面前说话也没有问题的。” 俞九清抬起手握住了沈卿的右手手腕,头往后仰看着她,道:“你这几天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有你的保证,我还是放心的。 但我们有意扶持明珠郡主的事已是在军中传了开来,有赞成的人也有反对的人,明天郡主上去说话时,将士中定然会有不愿意接纳她的人,虽然军规严明,他们不会做什么,但那氛围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你还是提前跟她说一声,让她有点心理准备比较好。” 沈卿微微一笑,走到长榻另一边坐下道:“这事我早料到了,也已是与郡主说了,你放心。 那些反对的人反对的也不是郡主,只是一心希望你登上帝位罢了,他们不过是激进了一些,但对我们是最忠心耿耿的。 你只要摆出态度,时间久了,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接受了。” “嗯。” 俞九清低低应了一声,拉过沈卿的手,虽然明天他不会随着大军出发,但等过了子涵的生辰,他终是要离开锡州,离开他的妻儿。 虽然离他离开的时间还有两天,但他已是开始不舍了。 沈卿看了看男人的神情,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禁好笑地道:“明天成熠那边也会同时出兵去对付南安国,南安国的真禾公主会跟着他一起去。 真禾公主在南安国有众多旧部,有真禾公主相助,成熠那边对付南安国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可别输给他了啊。” 俞九清眉角微动,显然对自家夫人对自己的轻视有些不满了,淡声道:“南安本就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其兵力不足大凉的一半,也就是司马恒太废,才会连区区南安都打不过。 如今江成熠那边还有真禾公主相助,若他这样都打不过南安,便是连司马恒都不如了。” 见这男人绕着弯在说他即便输给江成熠也是正常的,毕竟大凉的兵力比南安强悍多了,沈卿不禁把头偏到了一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这家伙看着冷冷清清的,但只有沈卿知道,他还是有着宛如孩子一般不服输的一面的。 俞九清被自家夫人笑话了,不禁抿了抿唇,突然握着她的手一个用力,就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抱着,轻轻地吸了口她身上馥郁的气息,叹声道:“青青,这次之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可好?” 沈卿先前几次出事,是当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阴影。 虽然因为沈卿的安抚,他心底的阴暗狠厉消退了许多,但害怕失去她的惶恐依然一直徘徊在他心间,从未消失。 若他再一次失去她,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疯掉了。 现如今,只有沈卿好好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他才能心安。 沈卿迎上他幽暗的凤眸,故意道:“那如果那之后,大齐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俞九清眉头猛地皱了皱,毫不犹豫地道:“不是还有江成熠吗?而且,子涵也长大了,是时候挑起身上的担子了。 毕竟他可是亲口答应了别人,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 没得最后保护那个小姑娘的还是他老爹。 自己惹下的债,要自己还。 沈卿好笑地看着这个男人,这家伙为了让自己顺利退休,卖儿子卖得倒是毫无压力。 只是想着他这些年的辛劳,沈卿又哪里忍心泼他冷水,抬起手圈着他的脖颈,笑眯眯地道:“好,等这次动乱结束,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了,只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剩下的事情,丢给江成熠和子涵便是。” 这一天晚上,不远处的俞子涵和远在陈州的江成熠都不约而同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着凉了。 第二天,出征的大军一大早就集结在了城外,浩浩荡荡二十万大军完全占据了锡州城外那片空地,军队肃穆,军旗迎风飘摇,于万籁俱静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锡州原先便有五万守军,后面俞九清带来了十万军队,这几天,又紧急从陈州调了八万大军过来。 俞九清亲点了二十万大军出征,留下三万大军在锡州守城。 沈卿带着司马钰站在城墙上,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军队仿佛望不到头。 司马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雄壮萧瑟的场面,一时怔在了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双腿,竟是也忍不住有些软了。 她以前只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在大齐安居乐业,是因为有无数将士在守护着大齐,他们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一辈子的时间甚至是生命,换来了大齐的平安。 只是知道和用眼睛看到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是因为相信俞相和俞相夫人才会聚集在这里,愿意奉献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而俞相和俞相夫人也绝不会让他们失望。 她能做到像俞相和俞相夫人那样吗? 便是,只是做到他们的一半好,她也已是满足了。 俞九清先是上前跟众将士说了几句话,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们此次出征的目的和要达成的目标,随即侧头,看了司马钰一眼。 司马钰瞬间回神,有些紧张地攥紧双拳。 她知道,接下来轮到她上前说话了。 但她的脚却软的无法迈步,她狠狠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逼迫自己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突然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她身边,那身上清淡却让人安心的皂角气息瞬间充盈了她的鼻间。 司马钰不禁有些怔然地转头看了走到了她身旁的俞子涵一眼。 俞子涵瞥了她一眼,下巴微微一扬,低声道:“我说了以后会陪在你身边保护你,帮助你,便不会食言。 你不用怕,按照昨天练习的那样上前说几句便是。” (本章完) ------------ 第290章 无冕之王(二更) 他可是知道,昨天母亲一直陪着她练习今天的讲话,练了整整一天。 他虽没办法像母亲一样教导她,但陪在她身边给她壮壮胆这种事,他还是能做的。 司马钰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松了些许,忍不住朝俞子涵微微扬了扬唇角。 俞子涵微愣,一颗心似乎微微跳了跳,不待他想清楚这是什么情绪,就见一旁的母亲也笑盈盈地走了上来,温声道:“子涵说得没错,郡主昨天练习了那么久,定然没问题的。 我也会陪在郡主身边,郡主放心上前罢。” 司马钰忍不住回头看了沈卿一眼,眼眶突然微酸。 她突然觉得,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才会遇到了夫人和俞小郎主,并让他们这般费心地对待。 她立刻轻轻吸了一口气,眉眼间的不安和紧张尽数退去,只余坚定,点了点头声音铿锵有力地道:“好,我定不会让夫人和俞相失望的。” 说完,便在沈卿和俞子涵的陪伴上走上前去,按照沈卿昨天教导的,先是缓缓扫了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淡声道:“吾乃大齐恭王膝下独女——明珠郡主司马钰。” 一旁站着的几个兵士立刻大声地把司马钰的话复述了一遍。 站在城楼下的众将士见到沈卿和俞子涵一左一右地站在明珠郡主身边,俞相虽然没有站过去,但也没有离开城楼,仿佛一棵松柏一般站在不远处,默默地守护着这一幕。 原本听闻俞相和俞相夫人有心扶持明珠郡主而心里不满的一些将士顿时心底一动。 他们会不满,也不过是因为觉得真正做事出力的明明是俞相和俞相夫人,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也应该是他们中的一个! 他们这样白白把自己的功绩推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郡主,还让他们以后奉她为主,他们哪里愿意接受! 然而,看着面前这一幕,他们突然便悟了。 不管最后俞相和俞相夫人是不是让明珠郡主登帝,在后头掌控着这一切的人,还是俞相和俞相夫人啊! 如今俞小郎君也渐渐长大了,并有着要接替他父亲的趋势,他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过去十年,俞相一直都是大齐的无冕之王,以后又何尝不是? 何况明珠郡主再怎么样也是个女子,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女子,那可是个比以前的小皇帝还要好控制的人啊! 他们还是没有跟错主子! 人都是利己的,他们一心希望俞相或俞相夫人登帝,一方面是因为忠心,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自己攒下一份从龙之功,以后光宗耀祖。 如今发现即便登基的人不是俞相或俞相夫人,应该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前途后,很大一部分人心中的不满顿时消散了一些。 也因此,众将士的反应倒是比沈卿和俞九清原先预料的好一些,在司马钰说完一番话后,众将士顿时高举手中的武器,齐齐大喝: “驱逐异族,保卫大齐,驱逐异族,保卫大齐!” 司马钰看着底下神情激愤的众将士,听着耳边一声一声彷如巨浪一般的呼喝,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竟也忍不住新潮彭拜起来。 她忍不住双手撑住了面前的城墙,脸色冷然地加了一句:“吾会一直与你们同在。” 这是昨天她和沈卿的练习里没有的一句话,她却忍不住说了出来。 这一刻,她突然便明白了,史书里每到危急存亡之刻,那些明知道留下来会死的皇帝或将领坚持要与其他将士和百姓同生共死的心情。 她无法和那些将士一起上沙场拼搏。 与他们同生共死,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俞子涵忍不住转头,看了身旁的司马钰一眼,见她的话说完了,朝她凑过去了一些低声道:“说完了就走罢,这里风大,吹久了小心着凉。”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柔软。 司马钰回神,转头看向俞子涵,在眼神和那双坚毅有力的凤眸触上的那一瞬,有些不自然地别了开来,低低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城墙下走了。 俞子涵微愣,直觉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沈卿好笑地看着这一对少年少女的身影,慢慢走到俞九清身边道:“方才上城楼前,我见陈立凑到你耳边说了什么,你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可是京城那边又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现在的大齐朝廷虽然没法彻底驱逐大凉和南安,但好歹停下了他们入侵的脚步了。 现在会让俞九清变了脸色的,只有可能是京城里那个皇帝又做了些什么了。 俞九清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那厮勒令提高税收,并强制征兵后,果然在百姓间掀起了巨大的风浪,方才京城那边传来急报,已是有好几个州的百姓聚集起来造反了,然而司马恒那废物压根抽不出多余的兵力去镇压叛军,现在大齐各地都是一片混乱。” 沈卿忍不住冷笑一声,“早在他颁布了那两条皇令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家伙真是半点忙都帮不上,尽会拖后腿! 只是如今驱逐大凉要紧,叛军的事情,只能等驱逐了大凉再去处理。” 俞九清握住沈卿的手,沉声道:“我知晓。只是这样一来,等子涵过完生辰后,我就必须立刻离开了。” 如果说先前,俞九清还没有必要亲临现场的话,如今大齐叛军四起,情况变得越发复杂,他是不得不走这一趟了。 而且还必须尽快离开。 他本来是打算在子涵过完生辰后的第二天才离开的,现在只怕在当天晚上便要走了。 沈卿回握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最后也只能道:“好,到时候你小心一些,我和子涵会一直在锡州等你回来。 你……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俞九清看向自己的妻,原本冷冽淡漠的双眸,终于稍微柔软了一些。 沈卿见状,嘴角微微一扬,故意挑了一个轻松的话题道:“对了,今天一大早,成熠和阿芙派来锡州的人就到了,他们说是专门替成熠他们给子涵送生辰礼过来的,还不知道他们今年给子涵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呢。 说起来,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给子涵过生辰,不大搞,就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也是好的,只是,我还没想好给子涵送什么生辰礼。” 这件事已是烦恼了沈卿好几天了。 她先前错过了子涵这么多年的生辰,总想着今年好好补偿他,然而越是重视,就越是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她不禁看向俞九清,“对了,你给子涵准备生辰礼了吗?” ------------ 第291章 子涵的生辰礼(一更) 刚回来的时候,沈卿曾问过香巧,过去十年子涵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香巧说子涵身为俞九清唯一的嫡子,每年的生辰自都不会怠慢,都会举办宴席,广邀亲朋。 但因为当时的丞相府没有主母,俞九清又忙于公务,每年站出来操持这件事的都是魏其侯夫人。 郭青芙自从俞九清纳妾后,看他便百般不顺眼,平常没事绝不会涉足丞相府半步,也唯有子涵生辰前后会来到丞相府,替毫无音讯的好友操办好友那唯一的孩子的生辰宴。 而俞九清虽然每年都会出席子涵的生辰宴,但后面几年,父子俩的关系僵得就跟仇人似的,便是在子涵生辰那天,也没有丝毫缓和,俞九清虽然出席了自己儿子的生辰宴,但父子俩间的交流向来不超过十句。 而俞九清虽然每年都会给子涵准备生辰礼,但把生辰礼送到子涵手上的都是陈立,虽然每年的生辰礼都十分精巧,恰好合了子涵的喜好,但因着子涵觉得这些生辰礼都是陈立挑的,也很难开心到哪里去,往往看了一眼就叫香巧收起来了。 想起香巧跟她说这些话时又是尴尬又是无奈的神色,沈卿便忍不住沉默,便是如今,她还是会对当年以为自己不被父亲喜爱的儿子心疼,同时恼恨这男人的不善言辞。 因此,她这几天虽然一直想跟俞九清商量给子涵的生辰礼的事,但出兵在即,俞九清事务繁多,每天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沈卿心疼他,便一直没说,到此刻才问了出来。 她原以为这男人定然没有准备,谁知道俞九清点了点头,道:“我早在大半个月前便准备了。” 大半个月前……那时候他们甚至还没重逢! 沈卿微讶,不相信地看着他,“你骗我的吧?” 俞九清微微挑眉,见城楼上的风越发大了,牵了自己妻子的手慢慢走下城楼,道:“这些事我骗你做什么?陈立知晓我每年都会给子涵准备生辰礼,早在大半个月前便提醒了我这件事。” 其实,不用陈立提醒,他也记得自己儿子的生辰。 即便那时候,因为沈卿不知所踪,他满心狠厉绝望,心底却还是留有一块柔软的心田。 沈卿立刻问:“那你给子涵准备的生辰礼是什么?” 俞九清淡声道:“子涵进了军营后,尤其爱用长枪做武器,当时陈州有一个擅做兵器的铁匠隐居在山林中,我便遣人让他以精钢寒铁为材,专程为子涵铸造一把适合他的长枪,这会儿应该随同成熠他们的生辰礼一同送过来了。” 沈卿听得微愣,不禁脚步一顿。 俞九清也随同她停下了步子,转头问:“怎么了?” 沈卿眼神难掩怪异地看着他,道:“九清,我听闻先前子涵的生辰礼,都是陈立送过去的……那些生辰礼,不会也是你亲自挑的吧?” 听他对生辰礼的由来说得那般清楚,显然这个生辰礼是他自己准备的,而不是如沈卿先前以为的,都是抛给陈立去做主。 莫非,以往的生辰礼也是一样的? 俞九清眉头微蹙,有些不明白自家夫人的话,道:“以往子涵的生辰礼,自然都是我准备的。” 他为人虽冷情淡漠,但那是对于旁的人和事。 自己的妻儿,向来都是在他心上的。 沈卿不禁默然了好半天,最后,很是无奈地抬头扶额,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虽然她早就知道,过去十年,这对父子并不是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互相仇视,但越是了解那些年的细节,她就越是无奈无力。 还杂夹着一丝过往无法改变的淡淡哀伤和遗憾。 这父子俩明明一直把彼此放在心上,却生生蹉跎了十年。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呐?更别说,那十年对于子涵来说,是宝贵的童年。 沈卿刚失踪的时候,子涵不过两岁出头,还没到记事的年龄,沈卿曾十分困惑,虽然子女天生会对自己的父母怀有孺慕之思,但子涵当初对她的执念也太深了。 竟然深到他要为了寻她,逃离丞相府,甚至央求郭飞扬把他带走。 后来沈卿才渐渐明白,子涵对她的执念一方面是来自于天生的孺慕之情,一方面却是因为身为他父亲的俞九清对他的冷淡漠视,让小小的孩子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伤心,最后只能把那些委屈伤心寄托在他毫无印象的母亲身上。 他不想自己是一个没人爱的孩子,因此他只能告诉自己,就算父亲不爱他,母亲定然是爱他的,只是母亲现在不在。 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心理暗示下,他对她的执念才会越来越深。 只是,一味为过去伤感也没用,沈卿默默地瞪了俞九清一眼,咬了咬牙道:“这回的生辰礼,你必须给我亲手交到子涵手上。” 俞九清微愣。 “而且,要把你方才跟我说的说些话,完完整整地与他再说一遍。 并且告诉他,过去那些年的生辰礼,都是你专程为他挑选的,并没有假手于人。” 俞九清脑中倏然想到什么,让他脸上不禁现出几分讶异之色。 看到妻子执着地看着他等他回答的双眸,他不禁握紧了妻子的手,低低地应道:“好,我知晓了。” 另一边,子涵一直跟在司马钰身后,却见那小姑娘只一味向前走着,不管他说什么也不搭理他,不禁眉头紧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你怎么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他自问也没做什么得罪她的事情啊! 司马钰陡然被少年握住了手腕,感觉到了他掌心中的温热粗糙,不禁小脸一红。 她不是在生气,也不是在耍性子,只是,她想到自己一会儿要做的事情,有些害羞罢了。 载他们的马车就在前头,司马钰原本是想着回到府中再把准备好的东西给他的,但倏然被他握住手腕,她又惊又羞,下意识地快速看了看周围的人。 所幸,因为今天大军要出发,城门附近被兵士包围了起来,寻常百姓不得靠近,这会儿周围只有站岗的兵士,无一不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完全没看到眼前这对少年少女拉扯的一幕。 ------------ 第292章 给自己的孙子铺路(二更) 司马钰羞恼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哪里比得过常年练武的少年的力气。 见俞子涵皱着一双英气中不失秀气的眉看着她,仿佛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司马钰闭了闭眼,突然猛地从腰间取出了一样什么东西,往俞子涵那边一丢,红着脸深吸一口气道:“这……这是给你的生辰礼,我怕你生辰那天太多人送礼了,我寻不到机会,便先给你好了。” 其实她只是想着俞子涵生辰那天,夫人和俞相定是要为他庆贺的,而他也会是所有人瞩目的中心,她不想被别人看到她送给这家伙的礼物,这才提前送了。 俞子涵一愣,下意识地接过了司马钰丢过来的东西,却见那分明是一个深蓝底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只极为精巧复杂活灵活现的麒麟,看着稳重中不失灵气,甚是讨喜。 他怔愣之下,不自觉地松开了握着司马钰的手,双手拿着那个荷包低头看着,半天没有说话。 司马钰心里不禁更加忐忑了,咬了咬唇,虽然努力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结巴,“我……我知道女子送男子荷包意味着什么……但你可别想多了!你……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的,我如今住在你们家,靠你们养着,身上一铜板都没有,便是想出去给你买个正儿八经的生辰礼也没法。 唯一不需要花钱还能略表心意的生辰礼,便只有这个了,你便是嫌弃,我……我也没法!” 她的女工向来不算特别好,而且她是四天前才知道两天后是他的生辰的,她这几天日夜赶工,好不容易才在今天早上把这个荷包绣完了。 在她看来这个荷包做得很是毛躁粗略,但已是她尽力后的成果了。 面前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少年闻言抬起头,似乎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忽地,拿起那只荷包扬了扬,脸上的笑容竟仿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你在说什么,这个荷包做得好极了,我怎么会嫌弃?我先前那个荷包刚好用旧了,正想换呢! 谢谢了!” 这一瞬,司马钰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噗通”地跳了一下,心跳明显不稳起来。 她连忙有些不自然地收回视线,道:“你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辛苦了好几天了。” 说完,便转身,小跑着朝不远处的马车而去。 一旁全程目睹了明珠郡主给俞小郎君送礼的兵士们:“……” 他们不禁眼眸微睁,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原来,俞小郎君和明珠郡主是这样的关系啊! 难怪俞相和俞相夫人要扶持明珠郡主了。 这哪是扶持明珠郡主,这分明是在给自己以后的孙子铺路啊! 这般一来,俞相和俞相夫人坐不坐那个位置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那个位置,以后都是他们家的,谁坐上去又有什么差别! 大军顺利出征后,时间一眨眼便过了两天。 俞子涵的十三岁生辰,终于到了。 虽然沈卿没想着举办宴席,但锡州的世家贵族早早地得了消息,一大早便遣了人过来给俞子涵送礼祝贺,一时间,锡州这个临时的丞相府门口车马不绝,门庭若市。 沈卿有心和这些世家贵族打好关系,一大早便穿戴整齐带着子涵站在前厅迎客,只是让她讶异的是,杨家来送礼的人竟是杨家的二夫人——钱氏。 杨家会来送礼很正常,但先前杨家对她和俞九清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甚至是有意避嫌的,因为担心她和俞九清会假借儿女之间的亲事拉拢他们,他们甚至不让他们家和子涵同龄的嫡出娘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因此,沈卿原本以为,他们便是会来给子涵送礼,也不会搞得太隆重,顶多遣他们府上的管事送礼过来便是了。 谁料却是在锡州当家的二夫人钱氏亲自出马了,而且钱氏还是带着她的小女儿杨敬玉一起过来的。 而最让沈卿讶异的还是钱氏的态度,她一改先前在茶馆和他们偶遇时那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的态度,给沈卿他们行完礼后,便殷切地对自己小女儿道:“玉儿,这就是今天过生辰的俞小郎君,俞小郎君跟你年岁差不多,上回你们在茶馆见过的。 你后来不是一直说想再见俞小郎君一面,跟他一起玩吗?今天难得来做客,你快上前跟俞小郎君行个礼。” 说着,笑盈盈地看着沈卿道:“玉儿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儿,身边鲜少有同龄的玩伴,也许玉儿以后还能跟俞小郎君做个伴呢。” 杨敬玉自上次见过这个好看的小郎君后,确实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的。 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已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更别提俞子涵不仅完全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过人优势,更因为这段时间的军旅生活,让他身上自带着一股张扬的英气,眉眼间却又暗藏一丝沉稳气度,别说同年龄的小娘子了,便连钱氏这样的妇人看到这样的孩子,心里也是喜欢得紧,恨不得立刻把他给自己女儿定下。 这俞小郎君小小年纪便有着这般气度,简直让人无法想象他长大后会是如何的招人惹眼。 只怕与他父亲相比,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她其实一早就存了攀上俞相和俞相夫人的心思了,若不是夫君一直死死按着她,她何至于一直对俞相夫人态度敷衍? 如今好了吧,远在京城的大爷传信过来,竟言辞严肃地让他们与俞相和俞相夫人搞好关系,万万不可得罪他们。 然而,已是晚了,他们已是失去了先机。 便连她一个女人家都看得分明,如今的新帝根基不稳,又不得民心,哪里是这俞相和俞相夫人的对手?!十年前平复了大齐动乱的是这夫妻俩,如今也依然只会是他们!可叹她夫君是个胆小怕事的,没有大爷的允许,简直一步都不敢往前迈! 也不知道他们先前的态度,可是已经得罪了俞相和俞相夫人? 杨敬玉听到母亲的话,立刻羞答答地走上前,给俞子涵行了个礼,道:“玉儿见过俞小郎君,俞小郎君和玉儿差不多大,以后玉儿就唤你俞哥哥可好?” ------------ 第293章 老父亲的心意(一更) 小姑娘模样娇美,一双灵动的眼眸满怀期待地看向俞子涵。 站在沈卿身旁的司马钰也不自觉地看向他,一颗心微微收紧。 万众瞩目中,俞子涵眉头微微一蹙,冷淡却不失礼仪地道:“杨姑娘,你可能搞错了,我还没有妹妹,就算有,如今也还在我母亲肚子里。” 杨敬玉一怔,一脸讶然地看着俞子涵,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也没人规定,一定要是亲妹妹才能叫他哥哥啊! 杨敬玉一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是在拒绝她,还是真心觉得能叫他哥哥的只有俞相夫人生的女儿,不禁微微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沈卿默默地望了望天,对自己儿子这个反应毫不意外。 她儿子虽然脑子是直了点,但也不算笨,当然知道不一定非要是亲生的妹妹才能叫他哥哥。 他只是不愿意那杨姑娘叫他哥哥罢了。 钱氏比自己女儿要精明多了,哪里听不出俞子涵话语里的拒绝和不喜,连忙一脸尴尬地打圆场,“俞小郎君先前定然很少跟比自己小的娘子相处罢,听不惯别人叫自己哥哥也正常……” “不是。” 俞子涵瞥了钱氏一眼,淡声道:“我虽然确实很少与比自己小的娘子相处,但我只愿意听我嫡亲的妹妹唤我哥哥。” 他可没有什么乱认妹妹的习惯。 何况面前这个女子一直眸光闪闪地盯着他,眼里带着一股子让俞子涵下意识不喜的热切。 钱氏:“……” 她没怎么和这位俞小郎君相处,不知晓他的性子,听到他这么说,第一反应是他们杨家先前的态度果然惹恼俞相他们一家子了! 这个俞小郎君面对着他们时的态度还算温和有礼,但说话完全不留余地,这定是在心里埋怨他们呢! 都怪她夫君,胆子比针孔还小,先前对俞相一家避之唯恐不及,现在坏了吧,他们主动贴上去俞相一家子也不稀罕了! 沈卿见钱氏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心知她定然误会了,不禁清了清嗓子,笑着道:“我这个儿子平时在军营待惯了,说话直来直去的,但他没什么坏心,钱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听说你们杨家也有好几个郎君在锡州军营里,柳将军每每提起杨家的郎君,都是赞不绝口的。” 杨家是大族,有能耐的子弟都凭自己的能力爬上去,得到朝廷重用了,没什么能耐的子弟只能留在锡州,在锡州军营中混顿饭吃。 当地守军的重要职位都是朝廷那边外派过来的,杨家留在锡州本地的儿郎一般是靠家族荫庇进的军营,因此军职一向不高,杨家自己平日里也鲜少提起。 沈卿这会儿特意提起,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罢了。 钱氏连忙扯了扯嘴角,顺着沈卿的话道:“夫人太抬举他们了,他们需要向夫人和俞相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呢。” 接下来谈话的时候,钱氏一直诚惶诚恐的,唯恐说错什么又得罪了沈卿他们,沈卿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忽悠他们承诺了以后他们有什么需要杨家帮忙的,他们定然义不容辞后,心满意足地把他们送走了。 她大概能猜到杨家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不过这正中她下怀。 到时候她的书院落成,能得到杨家和陈家两个大族的支持,何愁锡州别的世家大族不支持他们? 搞定了这两家,证明她的书院事业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一整个白天,沈卿和俞子涵都忙着接待客人,一直到天色渐暗的时候,才算闲下来了。 沈卿和俞九清在锡州没什么熟人,唯一还算熟悉的柳昭早在前两天便带大军出征了,因此晚膳时,沈卿只邀请了陈立。 陈立也是要去往前线的,只是他留下来,等着和俞九清一起出发。 他跟在俞九清身边的时间比沈卿还长,沈卿知道,俞九清虽然没说,但心里是十分重视陈立的,因此她也没把陈立当成俞九清单纯的下属,只作为朋友把他邀请了过来。 但陈立显然十分拘谨,一开始还死活不肯上桌和他们一起用膳,最后还是俞九清淡淡说了一句:“今天是子涵生辰,子涵是你从小看到大的,论辈分,子涵也当唤你一声叔叔。不用拘谨,坐下罢。” 陈立这才满脸感激地坐下了。 方才劝说他坐下劝说得喉咙都要干了的沈卿:“……” 罢了,这家伙从以前就是这个只听俞九清的话的德性,她跟他计较这些事情就是纯给自己添堵。 俞子涵听到俞九清的话,站了起来,笑着给陈立举了举杯,道:“父亲说得对,陈叔叔在我尚调皮不懂事的时候帮了我许多,这么多年,也多亏你一直跟在我父亲身边替我父亲分忧,我早就该唤你一声叔叔的。” 饶是陈立这般内敛沉默的人,也不禁微微红了眼眶,连忙拿起酒杯站了起来,道:“小郎君言重了,属下……我何德何能。 看到小郎君如今出落得这般优秀,我心里真是无比欣慰。 小郎君今天起就满十三岁了,每每想起小郎君小时候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我就说不出的感慨,那时候的小娃娃竟已经长成一个可以上战场杀敌的挺拔少年了。 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能亲手打磨一把小刀,当做给小郎君的生辰礼,以后小郎君的路定会越走越宽阔,身边的敌人可能也会越来越多,希望这把小刀能对小郎君起到防身的作用。” 说着,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把薄如蝉翼的男子巴掌大的小刀,剑鞘是蛇皮制成的,这般大小,可以轻易把它藏在身上每一个角落,在有需要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它取出。 俞子涵连忙双手接过,道:“谢陈叔叔,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陈立笑着道:“不过是一份薄礼,小郎君喜欢便好,但我这个礼物和郎主的礼物比起来,还是粗陋了一些。” 俞子涵微愣,看了坐在身旁的俞九清一眼,下意识道:“父亲的礼物不向来是陈叔叔选的吗?又有什么分别呢?” 陈立一怔,有些讶然地看着自家小郎君,道:“当然不是,小郎君先前的生辰礼都是郎主亲自挑选的,小郎君怎么会这么想呢?” ------------ 第294章 他们不会再次分离(二更) 俞子涵闻言,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俞九清。 他先前的生辰礼都是父亲亲手挑选的?!不可能罢? 从他有记忆起的生辰,父亲都是让陈立直接把礼物拿过来给他的,父亲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礼物的事,因此他一直以为,那些礼物都是陈立替父亲选的。 俞九清迎上儿子满是讶然的眼神,眉头微微一蹙,嘴角不自觉抿了抿。 他没想到在自己儿子眼中,他对他竟是这般敷衍,连生辰礼的挑选都是交给别人的。 前两天在城楼上时,他已是从青青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但此时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家儿子讶然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道:“拿进来罢。” 一个兵士立刻双手托着一样用布紧紧捆绑了起来的长条形物体走了进来,朝他们行礼道:“郎主,小郎君的生辰礼送来了。” 俞九清看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俞子涵,温声道:“我知道你在军中喜欢用长枪,因此叫人给你量身定做了一把长枪,这把长枪如今对你来说稍显大了,但你正是快速长身体的时候,把长枪做大一些才合适,若你以后体格变化太大,这把长枪用着不合适了,到时候再换罢。 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俞子涵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走过去拿过那把长枪,慢慢解开了捆着它的布,顿时,一把长大概一丈、枪头细长如芦叶、精钢淬银的长枪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光滑明亮的枪身反射着房间里的烛火,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惊叹。 这把长枪如今还没沾血,浑身上下却已是透出一股凌厉的锋芒,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陈立知道小郎君竟然误会了郎主这么多年,连忙道:“这是郎主特意请隐居在陈州的一个铁匠帮小郎君打造的,那个铁匠最善做兵器,大齐许多名将的兵器都是出自他手,他亲手铸造的兵器可以说千金难求,他如今年纪大了,原本已是不愿意亲自铸造兵器了,是看在郎主的面子上才重新出山的。 小郎君以前都是从文,如今突然从武,手上一直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郎主老早就想为小郎君寻一把适合小郎君的兵器了。” 俞子涵握着长枪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长枪的触觉是冰凉光滑的,他的心却微微热了起来,不由得看向自己父亲,低声道:“谢谢父亲,我很喜欢。” 俞九清看了他一眼,突然嗓音清淡道:“我知晓我先前忽视了你很多,让你小小年纪便背负了不应该由你背负的重担,但我很欣慰,即便如此,你还是长成了一个正直优秀的人。” 俞子涵眼眸微酸,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父亲”,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段时间,他哪里不知道,他以前确实误会了父亲许多。 就如母亲所说,他的父亲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但已是在尽自己所能在对他好。 俞九清淡淡一笑,似乎已是明白了儿子未出口的话,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道:“今晚我就要奔赴前线,你母亲和锡州就交给你了,你可有信心替父亲守住?” 俞子涵一愣,立刻收敛上脸上的动容,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我定是会保护好母亲和锡州,还有我还没出世的弟妹的。” 父亲的心结,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父亲这回离开锡州,定然是万般不放心的,他愿意把母亲和锡州托付给他,是对他的认可。 俞子涵觉得,父亲的这份认可,比他送的任何礼物都要让他动容。 俞子涵淡淡一笑,道:“好,我信你,我定会尽快结束战事,回到锡州。” 一旁的沈卿没想到俞九清会这么快就提出了他要离开锡州的事,她还以为,他会等到晚膳结束后再说的。 虽然他今晚就要离开这件事大家都心中有数,但突然把它放在明面上讲,还是让原本气氛欢快的生辰宴蒙上了一层离别的哀愁。 沈卿不禁看了俞九清一眼。 她知道,他不过是在借这个机会表达自己对儿子的认可和信任。 但心里还是因为俞九清这番话,涌上了淡淡的离愁别绪。 俞九清这回离开,是要驱逐大凉,并讨伐司马恒的,这两件事都不是什么小事,即便一切顺利,要彻底把战事结束也至少要好几个月。 若不顺利,只怕俞九清都赶不上他们第二个孩子出生。 沈卿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先前还是她坚持俞九清亲自出面去结束战事的。 但不代表,她对自己夫君要离开自己这么久这件事毫无感觉。 因为俞九清他们要连夜出发,因此这顿晚膳也没有吃太久。 用完晚膳后,沈卿和俞子涵一路把俞九清送到了城门口,在要出城的时候,俞九清拦下了他们,看了沈卿一眼,温声道:“如今世道乱,城外到底不安全,你和子涵便别出城了,送我到这里就够了。” 看到沈卿微抿的嘴角,俞九清心头一软,抬起手把她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道:“我会尽快结束战事回来,只是,你这一回怀孕,我还是没法陪在你身边。” 怀子涵的时候,他便因为在外征战,一直和她分隔两地,直到子涵出生那一天才堪堪赶了回来。 没想到这一回还是一样。 俞九清不禁凤眸微暗。 两回都是如此,他不是不遗憾恼怒的。 如果没有出各地叛军四起这件事,他可能还能在战事中抽空回来锡州,陪一陪自己的妻。 然而因为司马恒做的蠢事,局势越发复杂,在战事结束前,他只怕是彻底没有回来锡州的机会了。 那家伙,当真罪该万死! 听出了俞九清话语中的愧疚,沈卿连忙打起精神,看着他道:“放心吧,我可不是没了你就什么都做不了的女子,我在锡州有一堆事情要做呢,就算你留下来陪我,我也不一定有时间陪你。 你就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一切小心。 我和子涵就在锡州等你回来。” 等这次回来,我们就不再分离了。 在子涵面前,沈卿到底不好和俞九清太过亲密,只是一双杏眸,已是把她未尽的话都传递了过去。 俞九清深吸一口气,猛地压了压心底的不舍,翻身上马,最后看了自己的妻儿一眼,便一勒马缰,驾了一声,朝城外奔去。 俞子涵担忧地看了身旁的母亲一眼,刚要说什么,就见自家母亲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了,我们回去罢。” 细数她和俞九清相识后,似乎分别的时间总是比相聚的时间长。 他们之间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已分隔两地,所幸他们的心自相知相识那一天起,便一直紧密地连在一起,不管他们相隔多远,分隔了多长时间,她总是会有一股说不出的笃定,笃定这一切是不会变的。 这一回亦然。 而且,她同时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直觉—— 这一回,所有事情确实就要结束了。 而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次分离。 这篇文快完结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鞠躬】 ------------ 第295章 我们会一直幸运下去(大结局) 北方的冬日远比南方要漫长且艰辛,只是,在熬过了几个月的冰天雪地后,位于北方的锡州还是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一眨眼,时间已是到了芳菲四月。 离俞九清随大军离开平定大齐动乱,已是过了七个月了。 这一天清晨,沈卿照旧来到了位于锡州府衙附近的巾帼学院。 青儿以及后来到了锡州服侍她的朱圆和陈莹看着沈卿已是挺得老大的肚子,吓得呼吸都不敢用力,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夫人,眼神压根不敢从她身上移开。 现在是夫人怀孕的第九个月,眼看着离预产期不到一个月了,她们这些在夫人身边服侍的人自是越发紧张,生怕有什么闪失,然而被紧张的那个人却完全没把自己身怀六甲这件事当一回事,不管她们怎么劝说,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跑来自己一手创办的巾帼书院查看情况。 这个巾帼书院是夫人四个月前一手创办起来的,是石破天惊的天底下第一所只招收女子的书院! 所有人知晓夫人要创办这么一所女子书院时,都认为夫人疯了,女子跟男子不同,生来就是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把银钱丢进水里,还能听到一声响儿。 然而,在书院落成当天,夫人却亲自到了书院门口,当着所有来看热闹的百姓,笑容浅淡地道:“我当初扶持弘光帝、率领大军击退大凉、平定大齐内乱的时候,也是女子,能做成什么事情,和一个人是女子还是男子无关,和他是否有那个决心和能力有关。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管一个皇朝多么辉煌,总会有天灾人祸的存在,也会有危急存亡的时刻,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真正有能力的人为天下百姓做事。 而能做事的人,不一定是男子。 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百姓们面面相觑,便是心里下意识不认同,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如今谁不知道,俞相夫人就是十多年前那个惊才绝艳、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小沈大人?! 那番话,谁说都无法让人信服,唯独她。 因为她确实就是最好的例子,回溯过去几百年,只怕比她出色的男子,也没有几个! 然而,人的思维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即便俞相夫人就是女子亦能像男子一般建功立业的最好例子,很多人还是觉得,俞相夫人只是特例,是离经叛道,女子最正确的归宿还是深院后宅。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俞相夫人这个巾帼书院举办不起来的时候,锡州城中最有声望的杨家和陈家竟主动站出来,表示大力支持俞相夫人,并让自家好几个适龄的娘子加入到了巾帼学院,其中还有杨家和陈家的嫡女! 这下子,民间不禁沸腾了。 世家大族往往引领着一地百姓的认知,说是当地百姓的榜样都不为过。 连锡州最有声望的杨家和陈家都表示支持俞相夫人,并让他们家的娘子以身作则,即便是再冥顽不灵的百姓也不禁觉得,是不是天真的要变了?! 这还不止,在那之后,有人恰好见到俞相和俞相夫人唯一的嫡子俞小郎君和陈家杨家几个嫡出郎君同游,几人相谈甚欢,甚至讨论起了喜欢的女子类型。 几个郎君竟然都说,他们偏爱有才华的女子,不知道世间什么时候能再出一个如俞相夫人一般惊才绝艳的女子,如果有那样的女子,定是会让所有世家郎君都趋之若鹜。 这个传闻一出,原本许多还在观望的百姓都热血沸腾了,纷纷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巾帼书院,有一些家境不算特别好的人家,也要咬一咬牙,表示便是有困难也要让自己的女儿进书院长长见识。 那段时间,巾帼书院的大门口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大排长龙,都是来书院报名入学的人。 这天底下不止商人重利,世人有谁不重利?虽然先前有了沈卿那番话,又有了陈家和杨家的表态,很多人都认同女子也是有机会像男子一般出人头地的,但能有像俞相夫人的机遇的人毕竟是少数,如今的科举还是只能男子参加,不许女子参加,莫非要让那些有志向的女子都像俞相夫人当初一般女扮男装进入朝堂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没有一个明确的出路,即便再多人认可沈卿创办巾帼书院的动机,也是鲜少人愿意把自己家的孩子送进去的。 然而那个传闻却让他们知道了,他们让自己家的女孩儿进学院读书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能让她们身上多一份嫁人的资本,若是以后她们身上的才气能为她们谋得一份好亲事,也算值了! 就是这般,沈卿的巾帼书院刚开学,便大获成功,第一年便收了一百二十名学生,原本报名的学生还要更多,但沈卿前期的准备只够安置一百二十名学生,只是她也承诺了,书院每半年便会招一次生,这次没能成功入学的学生,半年后可以再次来报名。 而自从书院举办起来后,沈卿便每天雷打不动地到书院帮忙,便是如今她行动不便,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青儿她们不是不明白沈卿的心情,就是苦了她们这些做侍婢的,看着夫人快步走在前头,眼见着前方就是一个门槛,夫人似乎毫无所觉时,青儿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白着一张小脸道:“夫人,当心……” 话音未落,她就见自家夫人十分淡然地抬起了脚,稳稳当当地跨过了门槛。 随即她转头,看着一众余悸未消的小丫头,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们也太夸张了罢,我只是怀孕,又不是脑子坏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你们不用这般紧张的,害得我不紧张也要紧张了。” 青儿皱着一张小脸有苦说不出,“可是夫人,俞相现在不在夫人身边,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照看好夫人。最紧张的人分明是俞相,几乎每半个月都会来一封信询问夫人的情况。” 这七个月来,几乎都是如此,除非是战局特别紧张的时候,来信才会迟上一些。 害得她们这些贴身服侍夫人的如临大敌,除了关心夫人,也是害怕夫人有什么闪失,俞相要责怪她们。 想起那个远在前线一颗心却分明一直盘旋在锡州从未离去的男人,沈卿眼眸不禁一柔,脸上的无奈神色却是更重了,摇了摇头道:“他啊,就是瞎紧张,我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的人了,能出什么事情?明明处境更危险的人,是他。” 虽然俞九清手上握着占有绝对优势的重军,但大凉和司马恒都不是好对付的,这几个月来,战况有顺利的时候,也有危急的时候,沈卿每次收到前线战报的时候,一颗心都是高高提起的。 所幸虽然打仗的时间长了一些,但还算顺利,这两个月陆续传来捷报。 南去攻打南安的江成熠大获全胜,真禾公主重新取得了南安的掌控权,并立刻表示无条件拥护俞九清和沈卿,协助俞九清和沈卿讨伐司马恒这个暴君。 俞九清这边也顺利驱逐了大凉,一开始司马恒果然如沈卿和与俞九清所料,知晓俞九清出兵后惊慌不已,竟命令前线的武安侯和条侯先放下与大凉间的战事,讨伐逆贼俞九清。 武安侯和条侯本就对这个新帝失望不已,如今听他竟提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命令,失望之余更是万分恼怒。 如今国难当前,他们苦苦拦停大凉的军队已是花费了全部的力气,一旦他们撤兵,大凉只会立刻长驱直入,肆意占据大齐的国土!到时候的大齐只会变成人间地狱! 最后,让全天下人都讶异不已的是,武安侯和条侯直接昭告天下,宣告新帝不仁,不堪为帝,转而带兵投靠了俞九清,表示愿意和俞九清一起匡扶正室。 俞九清本就是打着明珠郡主的名义出征的,他们这个做法也不算背叛皇室,而在武安侯和条侯公然投靠俞九清后,大齐朝堂中越来越多的人也表示支持俞九清,支持明珠郡主。 才坐上帝位不到半年的新帝司马恒顿时成了千夫所指,据闻在武安侯和条侯投靠俞九清这个消息传到皇宫那一天,司马恒雷霆暴怒,当天皇宫死伤了无数的内侍宫女,皇宫中几乎没有一块地砖,是没有沾染上新鲜的血液的。 然而,不管司马恒怎么发疯,他的败势已定。 这个大齐之主的位置,他是不可能继续坐下去了。 沈卿想到这段时间的喜讯,嘴角不禁微微扬起,朝着书院里面走进去道:“行了,反正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今儿过来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来看看罢了。” 她早在一个月前便把书院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宋行之和司马钰,自己每天只过来看看情况。 书院现在的夫子都是女子,但沈卿已是逐渐让一些男子担任书院的一些管事职位,为以后引进男夫子做准备。 毕竟现在有真才实学的夫子大多是男性,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引进男夫子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夫人都这么说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能说什么呢?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一路进去,他们撞见了好几个穿着统一蓝白色学子服的学子,见到沈卿,都是十分恭敬地对沈卿行礼道:“见过沈院长。” 继小沈大人和俞相夫人这两个身份后,沈卿又有了个新的身份——沈院长。 沈卿一一地朝他们微笑颔首,看着书院里规矩严明却不失勃勃生机的气氛,心里说不出的自豪。 她在这个世界想做的事,终究是迈出了第一步。 沈卿没有忽悠一脸紧张地跟在她身边的人,她确实只是过来看看情况,何况即便她想多留一会儿,司马钰和宋行之也不允许,刚见到她就急着把她赶回去休息,让沈卿当真是哭笑不得。 她怀个孕,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把她当成了什么易碎的东西一般。 不得已,她在书院里转了一圈就往回走了,在回去路上,她看向青儿,道:“青儿,你先前不是说若有机会读书识字,你也想去吗?我前几天问你要不要入书院念书,为何你拒绝了?” 青儿立刻道:“夫人愿意让奴婢进书院念书,是奴婢莫大的荣幸。但奴婢心里挂念夫人和夫人腹中的小主子,任何事情,都想等夫人生下小主子再说。 虽说这段时间,外头不断传来捷报,但至今还没有取得最后的胜利,还不知道俞相能否赶上夫人生产那一日。” 想到那个男人,沈卿眼底微柔,轻轻抚摸着自己已是十分显眼的肚子,轻声道:“谁知道呢,我生子涵的时候,那男人也是最后一刻才赶到的,这两个孩子都降生在不怎么太平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陈莹连忙道:“呸呸呸,夫人别乱想,多子多孙自然是福气,何况俞相和俞相夫人的孩子生来就带着常人无法比拟的荣光,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夫人,你放心,郎主先前的信上说,他定会赶回来陪伴夫人生产的……” 陈莹话音未落,马车突然猛地停了,陈莹微愣,连忙掀起帘子探头出去,刚想问问怎么了,话没出口一双眼睛就瞪圆,不敢置信地看着外面风尘仆仆的男人,“郎……郎主?!” 马车里的沈卿一怔,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就见陈莹快速地避让到了一边去,随即马车帘子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已是七个多月没见过的男人一身方便在外行走的黑色紧身窄袖袍服,俊逸的眉眼间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疲惫,一双凤眸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缱绻,看着马车里的女子温声道:“青青,我回来了。” 沈卿怔怔然地看着他,一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马车里的婢女见状,都十分有眼色地下了马车,随即马车微微一沉,身材精瘦高大的男人已是跨了上来,坐在她身旁,伸手轻轻抚了抚她小山一般的肚子,眼神温柔中带着点感慨和心疼。 他们已是有第二个孩子了,他却还是第一回看到自己夫人身怀六甲的样子。 所幸,这一回,他终于可以赶回来陪着她,不用她再一个人面临生产的痛苦。 直到男人的体温透过他们紧挨的身体传到了沈卿身上,沈卿才如梦初醒一般,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腕,一双杏眸定定地看着他,里面带着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淡淡水雾,“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战争不是还没结束么?” 没见到他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见到他了才发现,她心中的思念其实早已经决堤。 俞九清反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和她十指交握,柔声道:“战事虽然还没结束,但大局已定,有陈立、柳昭和诸位将军在,不会出什么岔子。” 在他看来,她与国家一样重要。 只是,大齐有时候没了他,依然可以正常运转,而她的夫君,却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回来了。 沈卿又是无奈又是欣喜地看着他,她早就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是这么一个任性自我的人了,不是么? 当初他本来就不想亲去前线的。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她,她都喜欢。 她不禁嘴角微扬,道:“我挺着个肚子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不会。” 很美。 她的每一面在他看来,都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值得放在心里永久珍藏。 “骗人,不过,这个孩子比子涵幸运。” 他有父亲陪着他出生,以后,也定然不用经历像子涵那样充满遗憾的童年。 俞九清的心微微一跳,暗叹一口气,轻轻地把身旁的女子揽入怀中,道:“青青,从今以后,我们会一直幸运下去。” 以前的分离和遗憾,不会再次发生。 这一回,他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 (全文完) 结局啦!接下来会不定期掉落几篇番外。这个结尾磨了几天终于写出来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们下本有缘再见【比心】 (本章完) ------------ 【番外】生子 怀孕生子并不是什么让人享受的事情,若不是沈卿有个执念,希望这个世界多几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也不会执意再生一个孩子。 俞九清本就不愿意沈卿再冒任何风险,因此两人早就商量好,这就是他们最后一个孩子了。 也因此,对于这个孩子,俞九清忍不住就抱了巨大的期望,他这回的期望难得地跟子涵一条心,两人都万分期待沈卿这一胎是个女儿。 先前俞九清出去打仗的时候,俞子涵就天天在沈卿身旁念叨,对着自己母亲的肚子一口一个“妹妹”地叫,企图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母亲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不是妹妹,也要被他念成妹妹! 俞九清回来后,虽然没有自家儿子表现得那么外露,但一举一动无一不暴露了他的想法——例如,他偶然间感觉到沈卿的胎动时,会一脸严肃地说:“小家伙虽然精神,但力气不大,定然是个小姑娘。” 一边说,眼里一边流露出无比渴望的光芒,看得一旁的沈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睨了男人一眼,发出灵魂拷问:“要是生出来的又是一个小子怎么办?” 俞九清肉眼可见地僵了僵,回答的话倒是贴心得很,“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欢。” 但回答的语气明显郁闷了几分。 老父亲还算能沉得住气,但他的宝贝儿子还是欠缺了几分火候,听到母亲说这一胎很可能是弟弟后,他整个人就颓丧了起来,幽幽地瞥着自家母亲的肚子。 但到底没说什么。 这几个月父亲不在母亲身边,他自觉代替父亲肩负起了保护母亲的职责,平日里除了去军营里,都是跟在母亲身边。 因此他很清楚女子怀胎十月的辛苦和不容易,有时候听母亲身旁的婢女说,母亲的肚子如今大得母亲晚上睡觉翻身都翻不了,总是无法深眠,他就说不出的心疼。 虽然他很想要一个软软萌萌的妹妹,但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母亲辛苦生下来的。 而且,那是他唯一的血缘手足。 他定然都会十分疼爱的。 如果是妹妹,他就要从小把她宠到大,让她一直快快乐乐的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绝不让心怀不轨的人接近她半分。 如果是弟弟,他就亲自教他读书习武,做好作为兄长的榜样。 看着母亲注视着他的眼神,他抿了抿唇,一脸认真道:“只要是母亲生的,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喜欢。” 他说这番话的模样,倒是比他父亲真诚多了。 那天俞子涵和沈卿说完话离去后,突然发现跟在他后面的司马钰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不禁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虽然司马钰不是吵吵闹闹的性子,但随着他和她越发熟悉,她在他面前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两人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像司马钰此时这般安静的样子,俞子涵印象中已是很久没见过了。 似乎被少年的话拉回了思绪,司马钰眼中的神采重新回来了些许,她仰头看了看面前这段时间抽竹竿一般高了不少的俞子涵,不太好意思跟他说自己的小女儿心思,佯装淡然地道:“没什么。” 俞子涵却撇了撇嘴,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模样,“你以为你这张脸能骗到谁?你肯定又在想,我很快就能有弟弟妹妹了,你心里很羡慕之类的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俞子涵不能说对司马钰百分百了解,但戳破她一些口是心非的小谎言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还能不知道吗?这家伙表面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 司马钰:“……” 小心思被戳破,司马钰脸上飘过淡淡的红晕,有些郁闷地瞪了面前的少年一眼,小小声道:“是又怎样?我连羡慕都不能羡慕了?” “当然不是。” 俞子涵十分熟练地安慰起了面前有些沉郁的少女,道:“方才母亲不是问我,如果她给我生的是个弟弟,我会不会喜欢吗?我说只要是母亲生的,我都喜欢,但其实还有个原因,让我对妹妹似乎没那么执着了。” 司马钰一愣,下意识问:“什么原因?” 俞子涵看着她,突然勾了勾嘴角,道:“因为现在我们家多了你啊,你这么麻烦又经常心情不好,我却不能不管你,不就跟我多了一个便宜妹妹一样吗?” 少年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认真,看着司马钰那双凤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司马钰的心跳一下子加快,并几乎到了让她无法招架的地步。 这家伙,这段时间当真比先前成熟多了。 然而,她一方面为少年的话语和神态心动,一方面又忍不住咬了咬牙,道:“我才不是你妹妹!不说别的,我年龄还比你大呢!” 虽然也没有大很多,也就一个多月吧。 俞子涵愣了愣,有些犹豫地道:“所以,你是想做我姐姐?” 这当然是不行的,他才不想要一个麻烦又经常要人安慰的姐姐! 司马钰:“……” 不自觉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跟在司马钰身旁的侍婢暗暗别过头去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明珠郡主对小郎君的心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偏偏小郎君这个当事人没有一点自觉。 他们都忍不住猜测这对小儿女以后会怎么发展了,甚至有不少仆从暗地里打赌,最后这两人到底能不能成? 话说明珠郡主以后可是要当女帝,而小郎君定然是会在明珠郡主身边辅佐她的。 啧啧啧,到时候两人日夜相处,明珠郡主的胆子若是再大一点,拿下他们小郎君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嗷!就为了看完这场精彩的戏,他们都要不择手段地在小郎君和明珠郡主身边苟下去! 很快,就到了沈卿生产的日子。 俞九清和俞子涵在沈卿被送进产房那一瞬间就齐齐站在了产房大门外,父子俩此时的动作出奇一致,僵硬得仿佛两尊一高一矮的雕像。 然而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显示着,只要产房里有一丝异样,两人就要同时冲进去。 司马钰和家里的仆从劝了他们许久,见劝不动他们,也只能由着他们站岗一般站着了。 沈卿生这一胎不算顺利,一直生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产房里终于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俞子涵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就要走过去看看情况,身边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却是他向来不苟言笑英明神武的父亲跌坐在了地上。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俞九清一脸淡然地站了起来,还能抽空拂了拂身上沾染到的灰尘,就快步走进了产房里。 就仿佛,当着所有人的面狼狈跌倒的人不是他一般。 俞子涵怔然了片刻,这一刻,他心里对父亲过去对他的忽视和冷淡的最后一丝涩然也释怀了。 一想到他出生的时候,父亲也是这般万怀期待和担忧地在母亲身边守着他出来,他就再也无法怀疑父亲对他的爱。 那种深沉的、无言的爱。 因为这种微微发热的心情,在他知道母亲给他生了个弟弟的时候,他竟然一丝失望都没有,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红通通仿佛一只小猴儿的弟弟,他喜欢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晓得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他。 而俞九清此时的大部分心神虽然都在沈卿身上,但还是抽空看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眼,又看看躺在床上虽然脸色微白但笑得一脸慈爱的女子,低声道:“青青,你可是早就知道这一胎也是儿子了?” 沈卿轻笑一声,握紧他伸过来的手,道:“我没那么神,只是有点这个感觉罢了,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 说到这里,想到父子俩先前对女儿(妹妹)的渴望,她微微一笑,“不是女儿,你是不是有点遗憾,要不我们……” “不用了!” 不止是俞九清,连正趴在婴儿床边的俞子涵也同时抬头果断反驳了沈卿的提议。 沈卿微微一愣,忍不住低低地笑了,杏眸里盛满点点如金子般的笑意。 她从没有后悔过放弃一切留在这个世界。 也十分庆幸,在这个世界收获了一个圆满的家。 之前说本书番外免费,它来啦!抱歉啊拖了这么久,但这个番外还算肥美吧,快三千字啦!再次谢谢大家陪我写完这本书,沈卿一家的故事终于落幕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