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穿越古代 林半夏被刺耳的唢呐声吵醒。 睁开眼睛,就看到木头房梁。 竟是原木,连树皮都在的那种,上边还晃悠着半截绳子…… 难怪脖子有些疼,她抬手摸摸,拉下来半根断掉的绳子。 她不是为了救车流中的小孩被撞飞了吗?这是哪儿? 刚想到这里,蓦地大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她竟然穿越了。 从现代穿越到了古代,一个叫做大夏朝的封建时代。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叫作林半夏,还不到14岁。 因为不堪邻村泼皮王大的骚扰,悬梁自尽。 在绳子断掉之前,香消玉损,她的魂魄不知道为什么就进了这个身体内。 正想着,外边的唢呐声忽然停下来。 林半夏站起来,从门缝中往外看去。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滚!从我家门前滚开!” “赶紧滚听见没?不滚我刨了你!” 篱笆院墙外,父亲林义胡乱挥着锄头,拦在王大身前。 旁边都是围观过来的村民。 王大穿着红色新郎服,嬉皮笑脸,得意洋洋。 “岳父大人,半夏妹子可是我的人了。若是不让我抬走了,过不了几日肚子可就大起来了。” “放屁!” 林义挥着锄头就冲过去。 王大后退两步,高声叫着:“岳父大人,你打死了我,你女儿就要被浸猪笼了!” “你胡说!” 林义使劲一锄头,刨在王大的脚前。 王大见林义不敢下死手,更嚣张起来。 “不信你把半夏妹子喊出来!问问她!是不是前几日在山上被我得手了?” 围观的村民们立刻“嗡”一下议论起来,惋惜摇头的,撇嘴嘲讽的。 更有人说都这样伤风败俗了,趁着人家还来娶,赶紧就让人抬走算了。 林义只气得浑身发抖,母亲王氏坐在了地上,痛哭出声。 不甘、无奈、痛苦又恨,种种情绪忽然涌入到林半夏的脑海里。 残存在身体内原主的情感,让林半夏怒从心头起,她一脚踢开房门。 嘈杂的声音随着各种鄙夷的目光扑面而来。 林义,这个高大的汉子脊背弓了起来,满脸都是痛苦。 他跺着脚喊:“回去,你出来干什么?” “半夏妹子!”王大舔着脸笑起来:“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看,你好哥哥我抬着花轿娶你过门来了!” 林半夏直直地向泼皮走去,声音冷静:“王大,你刚才说我什么?” “啊?”王大色眯眯地瞧着林半夏,嘴都笑得要咧歪了,“是说你舍不得我……” 林半夏摇摇头,提醒道:“之前,你说你在山上……” 王大立刻就挺起胸,昂着头,得意地道:“在山上你可是从了我的!” “呸!真不要脸,还敢问!” “老林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女儿!” “这要是我女儿,打死算了!” 林义的身子抖起来,心如死灰。 林半夏只当没有听到,冷笑一声:“王大,就你这小眼睛、塌鼻梁,满脸的疙瘩,我会瞧上你?会从了你?谁信呢。” 这话一说,周围议论的声音停止了,连林义都怔住了。 是啊,就王大这癞蛤蟆样,哪家女孩能瞧得上他啊? 王大却仍是嬉皮笑脸道:“自然是我强迫你的了。 半夏妹子,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这可都算是成亲百日了,我可都没有嫌弃你。娘子……” 林半夏忽然跳起来,飞起一脚踹在王大的胸口,王大“啊”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围观的人群惊呆了! 林半夏活动下踢人的腿脚,对这个身体的体质很是满意。 “王大,就你这点能耐,还敢说强了我?” 王大捂住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小眼睛都睁大了:“你敢谋杀亲夫!” 林半夏倏地上前,抡起手腕,啪啪两巴掌结实地扇在王大的脸上。 接着揪住王大的衣领,将人抡在地上。 前世,林半夏练习了足足八年的散打,对付王大这么个泼皮,不费吹灰之力。 村民们都傻眼了,眼睛和嘴巴全都圆了起来。 林义、王氏也都呆住了。 他们全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鸦雀无声中,只听到林半夏清冷冷的声音。 “王大,你强了我?” 说着,一脚就踩在王大的嘴上,使劲一碾。 “啊——不是——是你强了我——啊——”王大嗷一声就喊起来。 林半夏脚下再一使劲,王大的惨叫立刻被踩回了嗓子眼里。 “各位大伯大娘叔叔婶婶们可看到了,这王大满口胡言。今天,他可以依仗着谎言污蔑我,他日,也可以用同样的一招,污蔑我们村里所有的姊妹。” “我没有——”王大在林半夏的鞋底下挤着牙缝喊道,可没有人相信他了。 这一次议论的风向全变了。 就是啊,林半夏一脚能把王大踹地上踩住,这样的王大,怎么可能强迫得了林半夏。 林半夏说得也对。 谁家还没有个女孩子? 围观的村民们立刻就愤怒了,挥着手臂叫喊着就涌上来。 “揍他!” “揍死他!” “不能留着这个祸害再祸害人。” 王大抱住林半夏的脚挣扎着大叫着:“我二舅是知县老爷的师爷,你们敢打我,我二舅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到师爷二字,林半夏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件事情,不由脱口而出: “王大,上个月你二舅孙师爷打你的二十板子,这么快就忘了?” 上个月王大在县城调戏了个小娘子,谁知道却是县丞娘家的外甥女,让二舅丢了脸,着实狠狠地打了他二十板子。 林半夏弯腰揪着王大的衣领将人拎起来,又一脚踹出去。 “走!我这就揪了你去县衙击鼓鸣冤,我倒是要看看县衙老爷认不认识你王大!” 村民们冲上来。 “上县衙喊冤去!” “绑了绑了!” 抬轿子的看着不对,早转身跑了,王大跌了一跤急忙又爬起来,伸手指点着,瞧着村民们围上来,吓得也落荒而逃。 林家几人腿肚子都软着,王氏一把搂住林半夏,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用手挡着,大哭起来。 林义红着眼睛向村民道谢,站在林半夏身前,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躯挡住村民的视线。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人群的外边,一个陌生人将一切全看在眼里。 ------------ 第2章 血债血偿 半山腰上,一行服饰精美,做打猎装扮的人远远地眺望着。 无他,唢呐的穿透力太强了。 三皇子夏长衍接过水袋,仰头喝了一大口,却压不下心中的烦躁。 大皇子和二皇子日渐咄咄逼人,京城内已经有了父皇要立太子的传闻。 可他还不得不留在广安城内,找不到回京城的转机。 侍卫李卫远远跑过来,他就是刚刚出现在村子里的那个陌生人。 “主子,刚刚是出好戏。有个泼皮想要强行抢亲,被那姑娘一脚踹飞出去,两巴掌摔在地上踩住。 要不是那姑娘给自己出了头,不是被强娶了,就是要被浸猪笼了。” 又将过程详细地说了一遍,“主子,那姑娘似乎懂些拳脚。” 夏长衍听说过乡下浸猪笼的风气,换做是城里的女儿被登徒子占了便宜,也是要送到尼姑庵去。 忽然间,他感觉那村姑的命运与他很是相似。 都是被逼无奈。 只是那姑娘尚可以奋力反击,他眼下却不得不蛰伏以待时机。 “主子,要不要……” 李卫察言观色,见夏长衍神色隐隐浮现怒意,便手掌竖起,做了个向下劈的手势。 “断条腿惩戒。”夏长衍不想替人完全断了后患。 他断了那姑娘的后患,谁又能来断自己的后患? 隐隐的,他又想要知道那姑娘反抗之后的命运。 予以借鉴?夏长衍嗤笑了声。 村子里,林半夏也才来得及好好整理下现状。 这事没算完。 王大要那么容易放弃,也就不是泼皮无赖了。 对付泼皮无赖,就要比泼皮无赖还要狠。 父母老实木讷,林半夏也不是万事求人的性格。 靠山靠水都不如靠自己。 “儿啊,你这是干啥去?” 林半夏才拿起柴刀,王氏就急火火地拉住她胳膊,“可不能干傻事啊。” 王氏眼圈还红着,拉着林半夏的手都在哆嗦。 林半夏心中不忍,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 “娘,我是上山砍柴。” 王氏急急地道:“不许去,让你爹去。这几天你都在家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林半夏笑笑:“娘,我没事,不走远的。放心。” 林半夏急于离开这个家,她受不了家里压抑的气氛。 避开村里人,林半夏循着记忆上了山,找了块大石坐下。 怎么就穿越了呢——以后,就要生活在这里了? 住着的是篱笆院子和黄泥茅草屋,吃的是高粱和大豆。 没有素油吃不起肉,养的几只母鸡,下的蛋还要换取盐巴。 农忙下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农闲编筐编篓换几个铜板。 还要时刻提防着泼皮无赖的骚扰。 这种生活,过一天半日还可以。 过一辈子,不用想林半夏就知道她过不下去。 她倒是不太挑剔衣着,麻布粗衣无所谓,只要能蔽体和保暖。 但她很看中口腹之欲啊! 一只兔子忽然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小脑袋左右晃晃,就跳到不远处石壁前舔舐起来。 林半夏眯眯眼睛。 其实,要想生活得好些,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站起来。 兔子受惊,弹跳了几下就消失在视线外。 林半夏上前,用柴刀刮下来一点粉末放在口中。 微咸、涩、苦。 还真是卤石! 天黑之前,林半夏站在了王家村口的山脚下。 王大所在的村子是远近最大的一个村落,村子里足有二百多户人家,基本上都姓王,彼此沾亲带故,只有少数几户外来者。 远远看去,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林半夏揪了枚野果,啃了一口。 酸。 也还爽口。 就是酸得更饿了。 等到天黑,林半夏悄无声息地离开山脚,进了村子。 院子里,两个人隔着篱笆墙聊着。 “他婶,听说没,王大今天去娶亲被打了,抬回来的时候脸肿得都没法看了。” “我这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才听说,娶亲咋还被打了?还打得那么狠,还要抬回来?” “人家根本没答应把姑娘嫁过去,他硬要抢,当然要打了。” 林半夏诧异起来。 王大是被抬回来的? 她当时下手留着分寸的,王大也是灰溜溜自己滚的。 远远地传来痛苦的叫声,林半夏循着声音,来到一间茅草屋外。 “我的腿啊……” 王大的声音。 “腿都断了,你就老实几天吧。”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训斥着。 “一定是那小妮子找人把我腿打断的!等我腿好了,饶不了她——哎呦,轻点轻点!” “还想着祸害人家?我看是打得轻了。要是让你二舅知道了,得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林半夏眉头微微挑起。 有人打断了王大的腿。谁? “省点心吧。我明早再过来。”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房门被推开。 林半夏站在墙根下,等着人走远了,才解开头发披散下来,捡起根木棍,推开房门。 房门“吱呀”了声。 黑暗中,能看到靠墙的土炕上躺着个黑乎乎的人影,听到声音动了下。 “谁!”王大惊叫了声。 林半夏上身不动,脚小步地移动着,仿佛在地上飘着般,尖着嗓子,拖着阴测测的长音: “王……大……你逼死了我……” “你你你谁……”王大只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被惊吓得话都说不清楚。 “索……命……” 林半夏已经“飘”到土炕前,披散的头发缝隙中的眼睛,正对上王大的视线。 王大惊恐地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就要惨叫! 林半夏哪里能容他叫出声来,飞快地抽出枕头按在王大的脸上,举起棍子,重重地砸在王大那条正扑腾的好腿上。 “咔嚓”!棍子断成两截,王大哼都没哼出来,身子一挺,瘫在土炕上。 林半夏将枕头随手丢在地上,打量着王大的惨状,心中稍稍泄愤。 断腿,并不能告慰自尽的原主。 血债都用血来偿还的。 但今天林半夏还不打算让王大死。 不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就死掉,太便宜他了! 离开村口好一阵了,才远远地传来惨叫,在寂静的夜空中,分外清晰。 “鬼啊!救命啊——” ------------ 第3章 豆腐脑 林半夏回去的时候,王氏正站在院门口张望着。 父亲林义在劈柴,弟弟小石头和妹妹小当归乖巧地坐在屋门口。 见到她回来,所有人都明显地松口气。 王氏开始张罗摆晚饭。 林半夏只砍了半捆柴,放在一边,找个木盆,将卤石泡在水里。 “这啥啊?”王氏小声问道。 “卤石。”说着回头看着弟弟妹妹,“这东西是苦的,小孩子不能碰。” 小石头已经六岁了,懂事地拉着妹妹的手:“我看着妹妹,不让妹妹喝。” 林半夏笑了,“乖,明个姐姐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着又拿个大点的木盆进了柴房,倒了半盆的大豆出来,打水泡上搅拌,好让大豆都能均匀地吸饱了水分。 “泡这么多啊。”王氏叹口气,她这女儿不是傻了吧。 “不多,娘,等我明早做个好东西吃。” 王氏脸上明显怀疑,但没说什么。 桌上的饭都摆好了,每人一碗红红的高粱米饭。 中间是一盘萝卜咸菜,一盆新鲜的、才从后院菜园子里摘的大葱、小白菜,还有一碗农家酱。 萝卜很艮,嚼着咯吱咯吱的,大葱又甜又辣,小白菜水灵灵的,农家酱的味道也很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高粱米饭很粗糙。 要咀嚼几十下,咽下去的时候还刮嗓子。 两口之后,林半夏就食不下咽了。 筷子忽然在碗底碰到了什么,拨开上面的高粱米饭,露出一个雪白的鸡蛋。 林半夏看向其他人的碗。 只有她有。 她心里一暖,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流淌进她的血脉。 这是身体里的残念正在与她的情感融合。 她捡出鸡蛋,分成均匀的两份,放在弟弟妹妹碗里。 两个小的没有敢吃,眼巴巴地看着爹爹和娘。 王氏叹口气,“吃吧,姐姐给你们的。” 明明高粱米吃得飞快,半个鸡蛋却舍不得地小口小口地吃着。 林半夏看着都心酸。 这个家太穷了! 这晚林半夏睡得很不踏实。 土炕上铺的茅草压实在了,太硬了。 梦里前世今生混在了一起,她睡一会就醒一会,天边才有点发白的时候,干脆就起来了。 院子里的空气清冷冷的,整个村子都还在睡梦中。 林半夏清洗了两遍大豆,端着去了村里公用的磨坊。 研究了一会就明白了。 推着沉重的磨盘转圈走着,听着泡软的豆子被磨碎的声音,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可怎么安,就要看她的本事了。 天大亮之后,林半夏端着满满一盆豆渣和豆浆回去。 先过滤了些豆浆在锅里,灶下刚点火,王氏就推门出来。 王氏这一夜也没有睡好,眼圈有些发黑,过来看看敞开的锅盖,又看看还剩了多半盆的豆渣,摇摇头。 林半夏笑眯眯的也不解释,眼看着豆汁泛起水花,再熬煮了片刻,端起来倒在备好的盆中。 卤石已经泡出卤水了,从上边取了一木匙,倒在滚热的豆浆中,搅拌均匀,盖上盖子。 “这是干啥?”王氏正打算贴豆渣饼子,看着林半夏这番操作,有点不明白。 “一会就知道了。”见王氏要掀开盖子看,林半夏忙拦住了。 林义也出来了,瞄了眼院子里的两人,拎着水桶出去。 “娘,帮我把豆浆都挤出来。”林半夏招呼着。 多半盆的豆渣,两个人一起处理就快了。 王氏干活麻利,林半夏这个身体也是常干活的,两个人很快就将豆汁都过滤挤压出来。 王氏从菜园子揪了把小白菜大葱,回来清水洗洗,切碎了和豆渣搅拌了,加了一点点盐,一团团压下,贴在锅内。 时间差不多了,林半夏掀开木盆上的盖子。 热气升腾又散开,露出木盆内白嫩嫩的豆腐脑,上边浮着薄薄的一层清水。 “这是啥子?”王氏惊讶地用手指点点,“怪软乎的。” 林半夏盛了一点点尝尝,满口都是豆子的香味,成了! 她这才笑起来:“娘,这是豆腐脑,上面淋上汤汁就能吃了。” “是吗?”王氏也尝了一口,“到没怪味。” 林义也拎着满满的两桶水回来,倒在缸里,凑过来看看,没有言语。 弟弟妹妹也起来了,豆渣菜饼也熟了。 “姐,这是啥?”小石头好奇地看着碗里白花花颤巍巍的东西,上边淋了深色的酱汁,怪好看的。 “豆腐脑。”林半夏用了前世的名字,“小心烫嘴。” 林义盛了一勺,吹吹,送到口中,品品,常年皱着着眉头,这一刻松散了。 林半夏也盛了一勺送到口中,豆香、酱香、葱香刹那弥漫口腔。 虽然没有淀粉调汁,视觉上差了一点,但味道足够。 林半夏的眉眼小小弯了下。 小石头和小当归开始还小口吃着,尝了一口后,就开始大口大口起来。 “这玩意还真怪好吃的。”王氏说着,又给林义添了一碗。 一家人热热乎乎的,每人都喝了两大碗豆腐脑。 “姐,我中午还要吃豆腐脑。” 小当归肚子喝的圆溜溜的,明明都喝不下了,还要往口里吃。 “中午换个样。”林半夏将小当归嘴角的豆汁擦掉。 小当归还是个小美人呢。 林半夏才想起来,她还没看到这个身体的相貌。 缸里的水映照的只是个轮廓,眉眼不甚清晰,依稀带着前世自己的影子。 还是自己……吧。 林半夏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开。 吃过饭,林义又开始劈柴。 王氏有点神思不定地在院子里转圈,不时偷偷看林半夏一样。 林半夏只当没有看到,找了几块板子。 压豆腐的板子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钉在一起就可以了。 林半夏笨手笨脚地弄了一会,就被林义拿过去了。 问了要做什么,三五分钟时间,一个木框就做好了。 剩下的豆汁继续在锅里熬煮开,倒在大木盆中,这次一家人都盯着林半夏的动作,见到她将一大勺清澈的卤水都浇进去,搅拌开盖上盖子。 王氏忍不住了,终于问道:“半夏,你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林半夏的心里一激灵。 “你从那天……” 林半夏的心一沉,不是被发现壳子还在,芯不是了吧? “……从山里回来就不对劲了。” 林半夏惊讶地抬起头来,山里?一个念头极快地出现在脑海里。 “娘,你知道了?”她试探着问道。 ------------ 第4章 家人 林半夏使劲翻着记忆,只找到前身在山里摆脱王大那天的不对劲。 王氏头微微侧着,避开林半夏的视线:“半夏啊,做这豆腐脑,你师父同意了?” 林半夏的惊讶全不是伪装。 是原身真有这么个高人师父,还是王氏给她找了个借口? 但不论如何,这个借口正是林半夏需要的。 她几乎没有迟疑地就点头了:“娘,你是知道……” 王氏眼圈红了,半晌微微轻叹着:“娘,啥都知道。” 林半夏的心一震,说不出的五味陈杂。 她穿过来这一天时间,与原身相差太多了。 敏感如娘,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夜细细品着,总是品过味了。 但她选择了沉默包容,选择了收留,甚至还给她找了个借口。 “娘。”林半夏轻轻地靠过去,将王氏抱住。 只冲着这一世爹娘的包容,她就要照顾他们好好的。 王氏的身体僵硬了下,她很不习惯这般亲昵,但还是抬起手,轻轻拍拍林半夏的后背。 “娘,师父教了我好多东西呢。”林半夏有了这借口,正好可以做她想做的东西。 “还有啥?”王氏擦擦眼角,勉强笑笑。 “打猎。” 昨天在山里看到野兔之后,她就想做张弩了。 前世林半夏上了大学之后,对弩弓生了兴趣,专门进了个业余的俱乐部,还亲手制作过一张简单的手弩。 “弩?那又是什么玩意?”王氏没听说过。 “和弓箭差不多的。” 林半夏兴致勃勃地捡根木条,在地上画着:“爹,我想要做个这样的东西,前边这根叫弩弓,木料最好有点弹性,中间的是弩臂要笔直的,上边开个槽。” 林义放下斧头,看了一会。 “呀,差点忘了。”林半夏弹弹脑袋,掀开木盆的盖子,豆腐脑已经成形了。 “娘,帮我把豆腐脑倒在模具里。”林半夏招呼着。 林义走过去,一个人就端起了木盆,将里面的豆腐脑都到在模具的白布上。 “爹的劲真大!”林半夏赞了句,把豆腐脑用白布包整齐了,压上重物,水立刻就缓缓地从白布周围渗了出来。 “这就行了?”王氏好奇地问道。 “等着把里面的水都压出来就好了。”林半夏点点头。 小石头和小当归都蹲在模具前看着,伸着小手接着模具下流出的清水,还舔舔。 林半夏笑着摸摸他们二人的头。 头一次有弟弟妹妹,还很乖巧,感觉也不错。 王氏看着林半夏的动作,笑容一点点浮现在脸上。 林义在柴房里挑了两根木头出来。 都是笔直的,一根稍稍带点弹性,另一根就坚硬了。 弩的结构,主要是臂、弓、机,还有弓弦。 弩臂,只要削出来一根平整的木条就可以。 其内的凹槽就考验手工了,林义很有耐心地用斧刃一点点地削着。 林半夏做的是弩的扳机。 没有趁手的工具,就用柴刀一点点削着。 王氏从柴房里找了几根荆条,细细地劈开了,又编织在一起。 将这些东西都组装起来,最后将木材劈成筷子粗细,打磨出尖头,就是简单的弩箭。 三人合作,中午之前,就完成了一个很是丑陋又简单的手弩。 虽然简单,但零件一个也不少,荆条做的弩弦,竟然还能达到二十米的射程。 木头弩箭,竟然也能射入树干内。 待看到林半夏射箭的准头,林父林母对视一眼。 “姐姐,豆腐脑不流水了!”小石头忽然叫道。 林半夏忙走过去,掀起模具上的重物,轻轻按压下,豆腐已经成型了。 全家人都好奇地伸手碰碰,白嫩嫩的,软软的,和早晨的豆腐脑又不一样。 林半夏切了一小块,入口软绵滑嫩,满口的豆香。 “成了!”林半夏兴奋极了,“娘,你尝尝。” 院子外忽然传来声音,“林二嫂,你们这是做的什么?哟,这白嫩嫩的,是啥东西?” 隔壁院子的张婶站在篱笆墙外,往院子里张望着。 “他张婶啊,这是豆腐,刚做出来的。” “豆腐?那是啥?”张婶瞧着白嫩嫩的豆腐,忍不住有点馋。 “你尝尝。”王氏麻溜地切了一小块,淋上酱汁递过去。 “那怎么好意思——多谢林二嫂。”张婶忙接过去,只吃了一口,眼睛就都圆了。 “这么好吃!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豆腐,能多给我点吗,给我家那口子也尝尝。” 邻里邻居的,张婶以往没少帮忙,就是那天王大来闹事那天也帮着说话了。 王氏忙道:“有,有,这么多呢。” 又切了老厚的一大块送过去。 张婶一个劲地道着谢,喜滋滋地端了回去。 王氏又切了一块:“他爹,你给村长送一块过去。村长要是问,就说半夏的师父教的。” 又将豆腐分成了一块块的,有的装在碗里,有的只用干净的板子托着。 招呼着小石头和小当归的,吩咐都送给那日王大来闹前来帮忙的人。 林半夏心里由衷地佩服起来。 她这一世有了淳朴善良,知恩图报的娘亲,何其幸运。 林义很快转回来,带回来满满一大碗大豆,还加两个刚刚出窝的鸡蛋。 “村长说了,这豆腐可是稀罕物,县城里都没有。” 林义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正说着,张婶也拎着一个篮子过来,里面是多半篮子的大豆,上面也有两个红皮鸡蛋。 “林二嫂,你这豆腐也太好吃了,我也不能白吃你的豆腐。正巧家里母鸡刚下了两个热乎蛋,还有这豆子你一起收着。” 王氏急忙推拒着:“你这平日里没少帮忙,昨天要不是大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婶打断了。 “林家嫂子你要这么说就见外了,乡里乡亲的,谁家没有个难事的时候。” 两个小的也都回来了,每个人的手里都拎着个篮子,里面或多或少都是高粱或者大豆。 小当归兴高采烈,高高举着手,“娘,王婶子送给我一个鸡蛋,给娘吃。” “乖,谢谢王婶子没啊?”王氏摸摸小当归的头。 “谢过了!” ------------ 第5章 野鸡、兔子 午饭是豆腐拌酱。 无他,没有油,林半夏做不出家常豆腐、麻辣豆腐,虽说院子里有小白菜,但清水小白菜豆腐? 豆腐拌酱也很好的,可林半夏并不满足。 吃过饭,她就抓着手弩上了山。 正逢秋季来临,山里植被茂盛,层林正在逐渐染上丰富的颜色。 林半夏轻车熟路,又来到昨日那个山壁前,守“壁”待兔。 果然过不了多久,一只皮毛顺滑肥大的兔子,就一蹦一跳地窜出来蹦到石壁前。 看不出是不是昨天的那只。 林半夏早就拉开了弓弦,安装上弩箭,此时悄悄举起来瞄准,无声地扣动了扳机。 “啪!”弩箭瞬间扎进兔子头上,将兔子定在了地上。 林半夏眉开眼笑地跑过去,拔出弩箭,拎起兔子耳朵。 好重! 开张大吉! 这一箭,将林半夏射击的瘾头勾起来。 前世她就是俱乐部里固定靶的佼佼者,五十米射箭,十箭里八箭都能射出十环,还能有一两箭命中红心。 但打猎是第一次。 射中猎物更是第一次。 林半夏将兔子丢进背篓里,兴致勃勃就再往山里走。 秋季的山里,最不乏的就是山鸡野兔了。 这些食草动物在秋季里都养得膘肥体壮,尤其是山鸡,飞起来都显得笨重了。 林半夏翻过一个山头,就放缓了脚步,仍然将弩弓拉开,安放好弩箭,就寻着草木茂密之处查看着。 二十步左右,一处野草微微晃动了下,露出一只托着五彩斑斓尾羽的山鸡轮廓。 林半夏屏住了呼吸,抬起弩弓,瞄准,扣动扳机。 “咕!”山鸡带着箭矢往前栽倒在地上。 弩箭穿过了山鸡的腹部,山鸡还没有立时毙命,林半夏揪草把山鸡的腿一绑,就塞进身后的背篓里。 再随便拔了些草盖在背篓里。 到家的时候,正看到张家婶子隔着篱笆在和王氏聊天,见到她回去,招呼了声转身就走了。 林半夏放下背篓问道:“娘,说什么呢?” “那个泼皮,昨天回去的时候腿断了,在床上嚎了一个晚上了。”王氏恨恨地说道。 林半夏眨眨眼,传得好快啊! 却见王氏神情上似乎有些哀伤,估计是王大嚎叫见了鬼的事情也传开了。 忙弯腰从背篓里抓住山鸡,“娘,你看我打着什么了!” “哟,真打到了啊。”王氏果然被吸引过来,“咦,还有兔子!好肥!” “晚上吃鸡,再泡点豆子,明天吃兔肉炖豆腐。”林半夏回来路上就想好要怎么吃了。 “行,听你的。”王氏爽快地答应了。 马上烧水,等着水开的功夫,就将山鸡上漂亮的羽毛都拔下来留着。 水开之后,只一瓢水就烫掉了山鸡的绒毛。 林义下地回来时,小院子里已经飘着肉香了。 山鸡肉被剁成块,在锅里熬煮了,肉汤里又加了泡发的干蘑菇,只加了点盐,就鲜得不得了。 王氏盛出来只鸡腿和翅膀,让小石头端了给村子另一头的公婆送去。 林半夏才想起来,原身还有个爷爷奶奶,大伯大娘。 林义是林家老二,几年前被分了家出来,几乎没分到什么家产。 就是这三间茅草屋,还是林义夫妻两个带着孩子一起盖的。 还要求林义每个月都要送一份口粮去孝敬。 就这样,每次有点好东西,王氏还都不忘给公婆送过去一碗。 不大一会,小石头噔噔噔地跑回来,小脸通红,一进来就抱着王氏“呜呜”地哭起来。 “怎么了这是?快说啊怎么了?” 小石头只哭着不说话。 王氏急了:“你这孩子咋地了快说啊!是要给娘急死啊!” 林半夏也忙过去,轻轻拍拍小石头的头,温声道:“石头,不哭啊,告诉娘和姐姐,怎么了?” 小石头呜呜了会才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地道:“娘,我以后再也不去爷爷家了。” 王氏听了脸就一沉:“石头,你这是说啥话呢。” 小石头叫道:“爷爷奶奶骂姐姐,还骂爹和娘!” “你爷爷奶奶骂什么了?”王氏气道。 “骂……我不说。”小石头捂住嘴直摇头。 “你说,你给娘听听,你爷爷奶奶都骂了什么了?”王氏眼睛瞪起来。 小石头害怕了,“骂,骂姐姐偷汉子,骂娘和爹还有脸吃肉……”还没说完,“哇”一声又哭起来。 王氏怒了,她嘴唇都气得发白了,转头就去看林义。 林义木然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林半夏惊讶住了! 原身的爷爷奶奶原来是这般的……极品啊! 她倒是不生气,只是替王氏和林义不值。 这么些年来的孝敬,得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林半夏把小石头拉过去打水洗脸,哄了两句。 回头安慰道:“爹、娘,咱们先吃饭。” 王氏和林义都看一眼林半夏,又对视了一眼,开始摆饭。 饭桌上气氛很是沉闷,小石头和小当归眼巴巴地看着肉不敢动筷。 王氏无声地叹口气,撕了鸡腿分给小石头和小当归,又把鸡翅夹给林半夏,一大块胸脯肉给林义,自己只捡了鸡脖子啃着。 林半夏夹了一块鸡肉给王氏:“娘,别舍不得吃。” 王氏推让着:“你吃,你也吃。” 鸡汤里的蘑菇才鲜美呢。 虽然还是高粱米饭。 不急,豆腐鸡肉都有了,大米白面也不会远的。 王氏心里有气,吃完饭就去泡豆子,只泡了少少的一小盆。 林半夏瞧了,只微微笑着。 看样子王氏气得很了,明天做的豆腐,不打算送出去了。 “林二嫂,”隔壁张婶又站在篱笆墙外,“才你那大嫂在门口诉苦呢,逢人就说,你们在家吃肉吃豆腐的,他们一家子连豆腐味都没闻到。” 王氏本来就生气,听着这话气得将盆使劲一放,忿忿地道: “她张婶,你给评评理,刚俺让石头给他爷爷奶奶送了一整根鸡腿和鸡翅,石头却是挨了顿骂,哭着回来的。” “啊?”张婶吃惊地道,“送肉吃去还挨骂。” “他张婶,看到石头哭着回来,我这个心啊……”王氏摇着头,摸着胸口。 “这不是今个才做出来豆腐么,都给了村里昨天来帮忙的,让石头送过去半只鸡也不少了。等明个再做了豆腐送过去也一样的,没想到……” ------------ 第6章 极品爷奶 村子里守不住什么秘密。 前脚李氏才抱怨了林二家做了豆腐,不给自家人尝尝,后脚张婶就把林石头送了半只鸡过去,鸡肉留下,人被骂得大哭着跑回家的事宣扬出去了。 村子里的人看到林大家的人,就会笑着调侃一句“鸡肉香不香”,这可给李氏气坏了。 鸡肉香不香的她又一口都没吃到。 忍了半天,第二天借故在林二家门口走过,正见到王氏和林半夏在院子里忙乎着,面前是一大块白花花的东西。 莫不是豆腐? “老二家的,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好东西?”李氏忍不住推开院门走进去。 王氏直起腰,淡淡地道:“大嫂来了啊。” 李氏昨个就听人说过豆腐怎么怎么好吃了,和肉一样好吃,馋得要命。 她直接走到豆腐板子前,眼珠子恨不得扎豆腐上:“哟,这不是豆腐么,这么大块啊,正好我过来了,也不用弟妹你跑一趟,我直接给爹娘带过去了。” 说着就要上手去抓。 林半夏抓着豆腐板子端起来一转身,就避开了李氏的手。 “半夏你干啥?”李氏不乐意了,“你要把豆腐拿哪里去?” 半夏端着豆腐放在身后,拦在豆腐身前,笑吟吟的:“大娘,这块豆腐有主了,给爷爷奶奶的在这里呢。” 说着指着边上的一小块。 那是刚刚拿起模具时候不小心碰碎的一角。 “啥?”李氏眼睛立起来了,“这么一点?你当打发要饭的?” 林半夏还是笑吟吟的,嘴里说的话却是气人的:“大娘怎么这样说爷爷奶奶呢,要是让外人听到了岂不是当真了。” “你!”李氏瞪了林半夏一样,回头看着王氏,“弟妹,你听听你闺女说的啥,像不像话。” 王氏昨晚上气得半夜才睡着,现在还记得公婆骂自家人的话和李氏昨天的冷嘲热讽。 没好气地道:“我闺女说啥了?要饭不是大嫂你自己说的?” 篱笆墙外这时也传来张婶的声音:“哟,这不是林大媳妇吗,昨个鸡肉吃太香了,今个就亲自来要豆腐了啊。” 说到“要”字,特特加重了语气。 李氏脸一红,林半夏已经拿着个木碗装了那块碎掉的豆腐角:“大娘,你还给爷爷奶奶带过去吗?” 李氏怒冲冲地夺过豆腐,狠狠地剜了王氏一眼:“行,就这些,我这就和爹娘说去!” 张婶追着李氏的背影撇着嘴,还提高了声音:“要我说有的人就是没有脸,看到吃的就上门,吃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王氏脸上堆着笑,“她张婶,谢谢你了。” 张婶摆摆手:“谁不知道你公婆大伯一家什么玩意。要我说啊,林二哥就是太老实了。 哪里有分家出去了,还要上缴口粮的?还要给爹娘地里干活的?还落不得好的?” 王氏心里也不满,只是她从不开口说公婆的不是,只微微摇头。 当天的晚餐,林家是兔肉炖豆腐,才摆开饭桌,林老头和林老太就带着大伯家的小儿子林小虎过来了。 三人过来看到肉炖豆腐,眼睛都要绿了,直接就坐在了饭桌旁。 林老头和林老太端了林义和王氏的饭碗就放在自己面前,还将小石头那一碗递给林小虎。 口里还教训道:“老二,你能耐了,吃上肉了!吃上独食了!连爹娘都不管了?大哥大嫂都忘了?” 林老太指头点着林义:“老二啊,不是娘说你,今天你大嫂回去,哭得那叫个委屈啊。 不过是给你爹娘拿了块豆腐,就被你们说成是要饭的。” 说着拿着林半夏的碗,挑了两块兔肉和豆腐堆在高粱米上:“石头,去!给你大伯大娘送过去。顺便替你爹娘赔个礼。” 林老头和林老太一番话说得流畅之极,黑白颠倒都不打草稿的。 林老太那番动作,更是行云流水,林半夏都看呆了。 这是在他们家的饭桌上啊! 爷爷奶奶来了,自然要奉为上宾,带着小孙子,一起落座也未为不可。 但就算是长辈,抢了自家儿子儿媳连着孙子的饭碗,也说不过去的吧。 就算情有可原,将孙女的饭碗也抢走,送给另外一个儿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爷爷、奶奶,我爹娘还没吃呢。”林半夏这时还只觉得奇怪和好笑,出声也就是提醒下。 毕竟还有前世的教养,爷爷奶奶在儿子家里吃顿饭,是很平常的。 但没想到的,这句话竟然惹恼了林老头。 他就是带着一肚子气来的,正好有个由头发火。 “啪”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指着林半夏大怒道:“你个没规矩的丫头片子,谁准你说话了!” 林半夏震惊了下。 林老太上手就抓住林半夏的胳膊,使劲一拧。 这劲,简直是想要将林半夏胳膊上的肉拧下来一块般。 “你这个不要脸勾搭野男人的小娼妇,早该浸猪笼扔在河里,我们老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怎么不去死!” 林半夏一个激灵跳起来,摔开了林老太的手,摸着火辣辣的胳膊,差一点就要反手回击过去。 林义和王氏的脸色都是一变。 王氏拦在林半夏身前,喊了声:“娘!”声调都变了。 林老太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指着王氏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扫把星,从你嫁到我们林家,我们家就没有好过。 先撺掇着老二分家,撇下我们老两口。自己在家里偷偷摸摸地吃肉,眼里根本没有我们做爹娘的!” 王氏忽然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眼泪立刻就涌出来,颤着声音叫道: “娘,分家明明是大哥大嫂提出来的,是爹娘坚持的,何故赖在我们二房头上?” 林老太根本就不讲理,又指着林义大骂:“你个耳朵软的还像个男人吗?你女人欺负你老娘,你就站在一旁看着?还不给我打她!” 说着就要冲上去挠王氏。 林老头也跺着脚叫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小当归被吓傻了,大哭起来。 只有被林爷爷林老太带过来的林小虎,趁机抓着兔腿,使劲吃肉。 林义只气得浑身发抖,拦在王氏身前叫道:“爹,娘,你们要干什么!” “混账!”林老头抓起一边的锄头,就向林义刨去,口中大骂道:“我打死你这个不孝顺爹娘的东西!” 林家小院子里,前一刻还其乐融融,瞬间就人仰马翻,哭声震天。 ------------ 第7章 怀璧其罪 林半夏开眼界了。 她只听说过不讲理,头一次见到过这么不讲理还理直气壮还打人的。 林家老头老太太显然就是见不得她这一世的爹娘活得好。 亏得昨晚上娘还给送鸡腿和鸡翅过去,今天竟然就能打上门来。 林义看着锄头刨过来,一动不动,眼睛血红。 王氏扯着林义后退,哭叫道:“爹,你想要打死你儿子吗?” 林老太扑倒王氏身上,伸爪子就挠过去,林半夏想都没想,抓着林老太的肩膀往后一拎。 “啊啊啊——”林老太杀猪似的叫起来,“打人啦——我不活了——” 喊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我被孙女打了啊——反了天啦——” 小院这动静吸引了左邻右舍来,张婶最先冒出头:“哎呀呀这又是怎么了!老林叔林婶,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林老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连哭带嚎:“我不活了啊——我一把年纪被媳妇孙女打了啊——可怜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拉扯大——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林半夏也气着了,她上前一步道:“还请各位叔叔婶子们评评理。 才爷奶带了小虎子来,爹娘将自己的晚饭都给了爷奶,还将石头的饭给了小虎子。 奶奶端走了我的饭碗,要石头给大伯大娘送去,还说要石头代我爹娘给大娘赔礼。 就不知道我爹娘哪里犯了错——昨个我爹娘还给爷爷奶奶送了半只鸡去。” 林半夏语速虽然快,却口齿清晰。 她知道村里人家,吃的就是命根子,但凡要点脸的,就不会在吃饭时候串门子。 分了家的,也不会去吃人家锅灶里的东西。 更不用说拿了人家的饭碗送人的。 张婶撇着嘴道:“老林婶子啊,你这不是分家了嘛,你老两口和大儿子过,你跑二儿子家吃饭干什么?” 林老太恼羞成怒,一骨碌爬起来,伸爪子就要往林半夏脸上挠去。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勾引野男人还有脸活着,当初生了你就该溺死,省得丢人现眼!” 林半夏真的怒了! 这还是原身的亲奶奶吗? 这分明是原身一家子的仇人! 她快速地后退了几步,脚底轻轻一踢,就将一枚石子踢到林老太的脚下。 林老太正踩在石子上,“噗通”一声就趴在地上。 围观的人只当林老太没踩稳自己摔倒的,哄堂大笑起来,指指点点的。 “好歹也是亲奶奶,这也太过分了!” “要不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林婶子,腿没摔断吧。” “偏心也没这么偏心的,你们两口子这是打算把二儿子一家都逼死啊!” 村长赵承福站在人群后边有一阵了,见林老太越发闹得大起来,才分开人群走上前,喝道:“这是做什么!林二哥,还不把你老子娘扶起来。” 林二低头上前蹲下扶起林老太。 林老太站起来却反手一巴掌打在林义脸上,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看着你老娘被欺负!” 林二木然地看着林老太,眼神里几乎是绝望了。 赵承福皱皱眉。 赵承福秀才出身,考了多年举人不中,灰心丧气之下子承父业,做了牵牛村的村长。 因为念过书,识得字,颇有威望。 因此也很是瞧不起村里人。 对老林家上上下下,更是没有半分好感。 老的为老不尊,奸懒馋滑,小的倒是老实——老实有什么屁用……呸,和这些泥腿子混久了,差点也粗鄙了。 “老林叔!”赵承福转向林老头,“当日你家老二分家出来,只带出来官家给的名下田产。 每月还给你们一人份的口粮,你地里的活计,又分担了一大半。 若是你还以为二房不孝顺,我就替你写了诉状,求知县老爷将你家二房一家子发配走,你再也见不到就清净了。” 林老头一听急了,要真告到县衙里,老二一家子真发配走了,谁还给他口粮? 瞪着林义叫道:“你听着,以后你要再不孝顺,就请村长做主把你发配了。” 转头却冲着赵承福赔着笑脸:“唉,村长,怎么也是我的儿子,哪能告到县衙去。” “老林叔,你莫不是怕少了一份口粮,没人帮你地里干活了吧!”一个汉子大声嚷嚷道。 老林头梗着脖子叫道:“胡说八道什么!” 赵承福微微笑笑:“既是这样,老林叔,你先和林婶子回去——大家都看着,不成体统!” 林老头还是怕村长的,忙点着头,却又回头瞪着林义道:“看在村长的面上我先饶了你——还不扶着你娘点。” 林老太拍掉林义的手,狠狠地瞪了林半夏一眼,从饭桌上端了那盆兔肉炖豆腐才拉着林小虎转身。 林半夏咬咬牙,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时代注重孝道,爷奶端走他们的饭碗,大家也只是会感叹几句。 她若是真从爷奶手里夺回来,在众人眼里,就是大不敬了。 王氏抹着眼泪给村长道谢。 赵承福虚扶了下:“林二嫂不必客气。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微微叹口气,“林二哥,林二嫂,我来是有点事想要和你们商量的,不想你家里……林二嫂,你可知道你公婆今天是冲着什么来的?” 他昨日尝了豆腐之后,先是被滑嫩的口感惊住了,跟着就反应过来,这豆腐,可是大夏朝的独一份。 至少在广平是独一份的。 他一夜未睡,反反复复地考虑着。 到了今天傍晚才终于说服自己前来,又正好遇到了林老头林老太又来撒泼。 看来命中注定要送给自己一场富贵了。 王氏闻言眼睛又是一酸,抬手抹抹眼泪道:“村长,俺不敢说公婆的不是,可半夏也是她的亲孙女啊!” 赵承福轻轻摇摇头:“林二嫂,你以为老林叔老林婶真是冲着半夏姑娘来的?你可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王氏面色瞬间茫然,她只听懂了前半句:“怀……什么罪?” 赵承福不由得笑了下,他和这乡野妇人说什么怀璧其罪呢? 却见到正在收拾院子的林半夏直起腰看过来,心中不由一动。 “林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 第8章 靠山 村长这是打了她家的豆腐的主意。 是要合作?还是要抢走?还是要…… 林半夏脑海里瞬间闪过好几个想法,才缓缓道:“师父教给我的时候,也说过这话。” 赵承福恍然。 想林半夏的师父也定是叮嘱过她,轻易不要泄露了豆腐方子的。 语气便更加温和起来:“林姑娘的师父是……” 林半夏摇摇头:“师父喜欢游历,前些天就离开了。” 这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只要有人问,就是游历去了,甚至师父的穿着外貌林半夏都已经勾画好了。 不过村长没有继续问,倒是让林半夏白准备了。 赵承福松了口气,林半夏的师父不在,就好办多了。 他转向王氏:“林二嫂,你家才做出豆腐一天,你公婆就来……若是县城里有人知道了,或者如那王大泼皮一般的人找上来,你可如何应付?” 王氏这下听明白了,脸一白,下意识道:“这……还没有王法了?” 赵承福叹息着:“林二嫂,外人来如何,暂且不好说,若是你公婆索要豆腐方子,你们能保住吗?他们得了方子,能准许你们二房继续做豆腐吗?” 王氏怔住了,她太了解公婆和大哥一家了,村长说的这些,绝对可能发生。 “这,这……他爹,你倒是说句话啊。” 林义低着头,慢慢地蹲下。 赵承福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诚恳地道:“我如今有一法,可让你们爹娘和大哥一家不敢来讨要方子,甚至不敢来再闹你们。” “啊?啥法子?村长,你快说说。”王氏急忙问道。 “如今之际,是要给你们二位背后找个靠山。这靠山需能震慑住你公婆一家,甚至也能震慑住其他心怀不轨之人。” “啥子靠山?”王氏被赵承福说得心都乱了,“我们哪有啥靠山。” 赵承福沉吟着道:“林二嫂,依我之见,不若将这豆腐方子进献给知县大人,求得知县大人的庇护。” 林半夏这才听明白了村长绕了一大圈的目的。 觊觎这个豆腐方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长。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不得不承认,村长虽说觊觎了豆腐方子,但是他的话有一定道理的。 林半夏原本打算在秋收之后,让自家父母在县城租赁个小院,甚至想过会有人收购方子。 但是献给知县大人……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知县可否成为背后靠山不好说,村长大人这个靠山是靠定了。 况且村长既然已经提出来了,若是拒绝,父母二人以后在村里怕是要寸步难行。 至于赚钱,也不必非得是豆腐。 林半夏立刻做出惊喜道:“师父传于我豆腐制法的时候,曾说过豆腐的制作利国利民。若是有机会,当推广出去,以发扬光大。村长,您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 林义和王氏都呆住了,连赵承福都惊讶极了。 赵承福还准备了一套说辞,以备恩威并施,不想只提了一句,林半夏不但赞同,还说出了利国利民这般道理。 当即道:“林姑娘的师父有此高义,定非寻常人士,若是有机会,赵某定要结识结识。如此,林二哥,明日一早,我就带你们到县里去。” “啊……这……”王氏只觉得不妥,“半夏,这可是你师父……” “娘,”林半夏笑着,抓着王氏的胳膊摇摇,“师父的话没错的,村长也是赞同的,更没错的。” “可,豆子就要熟了……”王氏还想要找着理由。 赵承福微微一笑,“无妨,地里的事情我来安排。” 村子的另一头,林老头和林老太气哼哼地领着林小虎回去。 一进门,林老太就忍不住骂起来:“白眼狼!当初我怎么没溺死她!” 大儿媳妇李氏就站在院子里张望着,见老两口端着一大盘的肉菜回来,立刻上前喜滋滋地接过了:“娘,好端端,谁又欺负你了?” “还不是你二弟一家子?你不知道,我和你爹过去的时候,他们正要吃饭,锅里煮着那么大块的肉和豆腐,竟然吃独食!” 林老太气愤起来,唾沫星乱飞。 李氏忙将盘子挪开些,恨恨地道:“大块的肉!怎么就敢自己吃,不孝敬娘和爹!” 林小虎叫起来:“好多肉呢,好好吃!” 林老太轻轻拍着林小虎的头:“老大媳妇,你不知道,我让石头给你们送一碗,你弟妹差点要把桌子掀了!” 老大林忠听了,气道:“反了天了!还敢不听爹娘的话!我这就教训老二去!” 林老太拦着道:“村长在那里呢,等会去。我和你爹都还没吃呢。” 李氏急忙端了两碗豆子饭出来,林老太一见,不高兴地道:“就这点饭了?” “哎娘,我以为你和爹能在二弟家吃呢,要不我现在再做点?”李氏嘴里说着,人却没动。 “算了算了,幸亏还带回来这一盘子肉。”林老太将自己碗里的豆子拨给林老头一半,“老大,老大媳妇,你们也尝块豆腐。” “爹,”林忠吃了块豆腐,“二弟家的肉和豆腐咋来的?怎么忽然就有肉有豆腐了呢?” 林老头斜眼看着大儿子道:“你才想着问啊,我问你,这豆腐香不香。” “香!”林忠直点头,“和肉一样!” 林老头扒拉口饭,把碗放下:“一会等村长走了,你去老二家问问那豆腐是怎么做的。” 林忠点点头:“爹不说我也想要去问问,等我学会了,天天给爹做豆腐吃。” 林老头就喜欢听大儿子这话,闻言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还是我老大孝顺我。” “那是啊,我不孝顺爹,还有谁孝顺爹?”林忠又夹了块肉塞嘴里,抬头就看到村长站在院子门口,“啊村长,您怎么来了?” 林忠急忙将肉咽下去,站起来道:“村长,你来得正好,爹娘从二弟那里回来伤心得要命,我这才劝着吃上饭。” 赵承福哼了声:“是吗?那以后就少往林二家里跑。” “啊?”林忠没有听明白,“村长,这是咋说的?” 林老头和林老太忙站起来:“村长,你也没吃呢吧,坐下来一块吃啊。” “不用了。老林叔,我是来告诉你一声,从明个起,你地里的活计,不许让你家老二过来干了。” 赵承福沉着脸,“还有你,林大,明天去林二的地里,把豆子帮着收了。” ------------ 第9章 各取所需 第二天天才亮,林半夏就与林义、赵承福一起离开了村子。 村子到县城走大路,有二十里地。翻山,路程就缩短了近三分之一。 走在山林之间的路上,林半夏还感觉些不真实,仿佛是前世曾经的游山玩水。 到了县城外,远远看到延绵的城墙,或背筐或挑扁担进城的人,拿着刀枪的士兵,林半夏心头终于生出身处古代,无法回头的震撼。 她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跟着赵承福进入城门之后,很快来到县衙的侧门。赵承福先进去了,不多时又和孙管家出来,将他们领到了一个小院内。 接下来自然是秤了豆子磨碎了再泡上,再等着泡软了之后再磨得碎碎的。 这中间林义要了些工具,做了压制豆腐的模具,林半夏则点名要了寒水石——也就是石膏。 许是林半夏的用心,或者是天分,也有石膏的用量更好掌握这点,天还未黑时,豆腐脑就点成了。 盛了一碗送出去后,又赶紧将豆腐脑倒在磨具上,用白布紧紧地包着,放上重物挤压。 时间不久,赵承福和孙管家面带喜色过来。 “林二哥,这豆腐脑甚合老爷的意。”管家笑眯眯地递上两串铜钱,“这是老爷的赏。” 林义眼睛瞪大了。 两吊钱! 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的铜钱,也从没有想过豆腐,哦不豆腐脑就值这些铜板! “还不快接着,谢大老爷的赏。”赵承福提醒着。 林义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铜钱,嘴忍不住地咧开。 管家围着压制着还未成型的豆腐,又笑眯眯地看向林半夏。 “这位就是有了奇遇的林姑娘了?” 林半夏福身道:“是。” 管家点着头道:“落落大方,有福气。” 林半夏对这称赞,只回以个垂目的微笑。 管家没有走,就在这小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义闲聊,不多时候就询问起林半夏的师父来。 林半夏少不得以师父不许说,不得说为推脱之词,问三句才回答一句。 却也提及师父平日里喜欢穿灰色的长袍,手持一柄拂尘——豆腐据说就是道士炼丹时发明的,这么说也不算错处。 林半夏的师父,就虚虚实实地真切了起来。 “师父还说过,冬日里取冰冻的豆腐化开,豆腐上会满是蜂窝,极其入味。”林半夏露出向往的神色。 她馋了。 馋白菜猪肉炖冻豆腐,火锅里的冻豆腐沾着麻酱小料,也馋麻辣豆腐,家常豆腐,所有曾经吃过的豆腐都馋。 还有松花蛋拌豆腐——松花蛋这时候也没出现呢吧。 管家听了频频点头,就是赵承福的脸上也露出向往之色。 “可惜我蠢笨,只学了师父些许本事。”林半夏轻轻地叹息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师父。” 她现在已经有点相信她有这么一个师父了。 自己相信了,才能骗得人相信不是吗? 豆腐很快就被端走了。 林半夏斜靠着门框坐下闭目养神。 忙了一天,放松下来,精神和身体都感觉到疲乏。 偶尔睁开眼睛,就看到林父摩挲着铜钱,眼睛一眨不眨的。 林半夏也就不由微笑起来。 两千铜板,也是好运的开始吧——知县明天就该派人来学着制作豆腐了。 如果知县不太蠢,就会再赏下一份不菲的银钱,以用来购买豆腐方子,也是为了日后不落人口舌。 并且会见自己和爹一面,以示亲切。 若是知县足够聪明,当知道不能让豆腐方子扣在手中。 不过那些事情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了。 第二日知县果然前来,和颜悦色,平易近人,亲切地询问了林义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地里的收成。 又询问了林半夏的师父——林半夏自然还是之前托词。 最后才提及豆腐方子:“这十两银子是本官对林姑娘及另师的谢意。感谢林姑娘进献豆腐方子的大义之举。” 林半夏立刻就明白了,这位县令是个聪明人。 十两银子购买豆腐方子,就说不过去了。 但作为进献的赏赐,还是知县个人的赏赐,也不能算少……吧。 “还要烦劳林二哥和林姑娘多盘恒两日,林姑娘需要什么,就和管家说。” 林义才得了两吊的铜板,又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银,除了点头,连话都不会说了。 赵知县笑呵呵地又闲谈了几句,这才离开。 管家随后就派了人来,跟着二人从头学习如何制作豆腐。 林半夏知无不言,并不藏私,甚至连豆皮的做法都一并奉献了。 还得了时间上次街,将县城好好地逛了,买了一根硝制过的牛筋,准备将自己那个简陋的手弩弩弦换过了。 等到第四天要离开的时候,县令亲自送行,派了两个衙役赶了了毛驴车送他们回村,车上装了满满两大箩筐的东西。 林义如同做梦一般,隔一会,就小心地摸摸怀里的银锭。 村长赵承福则陪着衙役闲谈着,抽空还暗示林半夏,有这两位衙役陪同着,之后林家爷奶和大房一家,不会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们了。 毛驴车晃晃悠悠地才到了村口,就听到有哭骂声从村里传来。 村口有人见到他们,忙招呼着:“林二哥,你可回来了,快回家去看看吧。这几天你不在家,你那爹娘可把你媳妇磋磨坏了。” 林半夏和林义脸色大变,急忙跳下驴车,往家跑去。 远远的,就听到林老头怒骂的声音:“我儿子呢?我好好的儿子怎么几天了都见不着?是不是被你这败家的媳妇赶走了!” “我可怜的老二啊——你怎么没有个好命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来到家门前,林半夏惊呆了。 自家院子的篱笆院墙全都倒了,灶台锅碗都被砸了,林老头跺着脚骂着,林老太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着。 王氏的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脸上还有血印子。 两个弟弟妹妹瑟缩地躲在王氏的身后,满脸眼泪,见到他们回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王氏搂住了的两个孩子,泪水长流:“孩子他爹,你,你可回来了!” ------------ 第10章 借势 “爹,娘,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林义这个老实的男人终于怒了! 他回来的路上还想着,这次得了赏钱,知县老爷还赏了不少好东西,要分出一半给爹娘送去,也让帮自己收割大豆的大哥大嫂尝尝。 哪里想到,一回家看到的却是媳妇儿子被打,家里的锅碗都被砸了! 林老太嚎了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林义就大骂:“你死到哪里去了?一声不吭地就跑了?你还敢回来啊!怎么不死外边了!” 林老头揪着林义的衣领扬起手就一巴掌! “你这个不孝子,拿着豆腐方子野哪里去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做爹的吗!” 林半夏看着这一切,气红了眼。 这几天,她已经将林家当做了自己的家,林父林母当做了自己的父母。 她满心里想要这一世的父母过上好日子,不想才离开几天,家就成了这个样子。 林半夏抓住林老头往外一甩,林老头趔趄了下差一点摔倒,抓起旁边的锄头就向林半夏刨去:“你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两个衙役也跟着跑过来,见林老头要对林半夏动手,立刻就拔了刀冲上去嚷嚷着:“住手!反了天了!” 两个衙役被派出来就是给林半夏提气的,若是让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打了还了得。 赵承福才追过来,眼见这小院里乱七八糟,火也升了起来,指着老林头和老林太:“你们,你们可真行啊!” 衙役拦在林半夏面前,凶神恶煞地瞪着老林头:“你这老头,竟然敢入室行凶!” 林老头和林老太全被吓傻了,锄头“噗通”就落到地上。 赵承福忙道:“等等——官爷,这两位是林二哥的爹娘。” “爹娘?”衙役惊住了,“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隔壁的张婶子道:“官爷,这做公婆的趁着儿子不在家,天天过来逼问儿媳妇要做豆腐的方子,连打带骂的大家都是看到的。” “还说是儿媳妇逼走儿子的!” “昨个还把人家地里的大豆拿走一半!”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起来。 林老头后退了一步,却还梗着脖子叫道:“我是他爹,我要豆腐方子怎么了!” 赵承福点点头,指着老林头的手都抖了:“所以你就把这家砸了?连锅灶都砸了?” “我这是给他个教训!”老林头兀自不肯服软。 两个衙役听明白了,收起刀就摸出绳子,一抖就套在老林头的脖子上,“绑了!带回衙门去!” 林老头吓呆了。 林老太扑上去:“官爷,凭什么抓人!” 另一个衙役轻巧巧地将林老太推到一边:“凭什么?林姑娘已经将豆腐方子献给了知县大人。你这老头老太竟然心怀不满打砸阻挠!一起绑了!” 说着也抖出了一根绳子。 赵承福忙上前拦住:“两位官爷暂时息怒,暂时息怒。” 衙役也就是摆摆样子,哪里能真将人绑了去,手下不动,口里却是提高了声音:“赵村长,你这不是让我们为难么?” 早有人一溜烟地跑到林大家里去报信,林大正等着爹娘逼问回豆腐方子,听了唬了一跳,急忙忙地跑过来。 分开人群上前,连连给衙役作揖:“两位官爷,这事误会误会。” 衙役皱着眉头:“你又是什么人?” 林大弯着腰陪着笑脸:“我是林家的老大,这是我爹娘,林义是我二弟。两位官爷不知,我这二弟一连离开家几天不见踪影,才让我爹娘着急的。” 说着拽着林义埋怨道:“二弟,你怎么领着官爷回来抓爹娘呢?这可是大不孝啊。” 一个衙役奇怪地道:“你家这做爹娘的也很奇怪啊,儿子不见了不报官,反倒把儿子家给砸了?” 另一个衙役问道:“你这做哥哥的也有意思啊,自己弟弟回来了,不说高兴高兴,先就给弟弟扣个不孝的罪名——不如都绑回县衙去。” 林义着急了,忙转向赵承福:“村长,这,哪里有儿子领着官爷来绑自己爹娘兄长的?” 林老太忽然就坐在地上,一拍大腿就哭叫起来,“我不活了——我被儿子送官了——” “林大!”赵承福暴怒地喝道,“我让你帮着林二哥收大豆,你就抢走了一半豆子!” 林大只觉得不妙,急忙申辩道:“那是二弟要孝敬爹娘的口粮,我不过是先帮着二弟收下了。二弟,你说是不是?” 林义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好像无数人都在大喊着,他双手捧着脑袋,慢慢蹲下来。 院子内外所有的声音,忽然都停下来。 ………… 府衙内,侍卫李卫正在向三皇子夏长衍汇报着: “主子,村子里没有人见过林姑娘的师父,也没有人见过拿着拂尘的人出现。 属下也打听了,村里人也不知道林姑娘懂得拳脚。 另外,王大抢亲那人,有人见到林姑娘脖子上出现一道红痕。” 夏长衍微微颔首:“这么说,当日林姑娘曾悬梁自尽不成,之后就展示了拳脚功夫,又弄出了豆腐这种吃食?” “是。”李卫点头,“赵村长临带走林二和林姑娘之前,吩咐林家大房帮着二房收割大豆。林大却拿走了地里的一半收获当。 林家爹娘为了豆腐方子,也天天去二房家里闹,将二房家里的锅碗都砸了。 今日那两个衙役跟着回去亲眼见到,当场要将林家爹娘绑到县上,被赵村长劝阻了。 最后也只是斥责了林家爹娘,责令林家大房退了豆子,赔偿了林二家被砸的锅碗,领回了爹娘。” 夏长衍沉吟片刻道:“我朝以孝为先……若是真绑了人,倒是不好收场了。” 李卫道:“赵村长之后也是这么对林姑娘说的。” 夏长衍点点头,吩咐道:“派人送制作豆腐的匠人与方子,快马加鞭,呈送上京。” 夏长衍亲自写了奏章,赞颂豆腐的滑嫩爽口,以为上天对大夏的好生之德,父皇治下的昌盛,才在昌平所在,让豆腐现世。 又将豆腐的多钟做法附上,以为给冬季单调的饭桌增添许多花样。 结尾还不忘提及广安知府、昌平知县,却隐瞒了林半夏其人。 夏长衍不信鬼神之说。 但他曾断了林半夏的后患……夏长衍忽然道:“李卫,让人看看那个泼皮王大。” ------------ 第11章 熊瞎子下山 林半夏家的小院勉强归整了。 邻居们帮着将篱笆扶起来,把院子里破碎的东西扫走,又劝慰了几句都离开了。 衙役也将驴车上两背篓的东西都送进来。 林半夏从林义那里取了二百文铜钱给衙役分了,两个衙役推辞了半天收下。 又说回去一定将此事禀明知县大人。 关上院门,一家人将背篓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着知县赏赐的布匹、白米、白面、肉、糖果、糕点,暂且忘记了之前的惨淡。 “这,都是豆腐方子换来的?”王氏依依不舍地摩挲着那匹深色的布料。 “不,这些是知县大人额外赏的。豆腐方子换的是银子,还有村长和知县大人庇护。” 林半夏将糕点外边的麻纸打开,拿起一块花朵造型的糕点:“娘,你尝尝,我和爹在县里都吃过的。” “这看着就怪好看的。”王氏在衣服上擦擦手,小心地接过来,舍不得吃,浅浅地咬了一点,就要分给石头和当归。 “娘,你看这么多呢,小石头和当归都有,爹也有的。”林半夏将糕点每人都分了一块。 王氏还是不舍得,再小小地咬了一点,品了好一会味道,忽然想起来道:“那,知县大人有没有说,咱家自己还能做豆腐吗?” “能的。”林半夏点点头。 王氏捂着胸口,长长地喘了口气,“那,豆腐方子……” “经了今天,谁都知道豆腐方子献给知县大人了,不会有人来找我们要豆腐方子的。” “你爷爷奶奶呢?”王氏还是不安心。 “爷爷奶奶还能大过知县大人吗?娘,你就放心吧。”林半夏搂着王氏,轻轻地摇晃着。 林义将怀里的银子和铜钱都放在了王氏的手里。 王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块的银锭,甚至连银角子她都没有见过。 她捧着银锭和两串铜板,露出些不知所措来。 “娘,你好好收着,等秋收结束了咱们去县里,想买什么都可以。”林半夏笑着,又拿了两块糕点分给弟弟妹妹。 “娘,还有猪肉,白面,我们包饺子吧。” 王氏用手背抹抹眼睛,“行,包饺子。” 回身先将银锭和铜板放在木头箱子里,又将布匹也放进来,拉着小石头和小当归嘱咐着: “你们两个在家时候要看好箱子,除了你姐姐,谁也不让动。” 小石头和小当归使劲地点头,马上就靠在木头箱子旁边不动了。 林半夏笑着,将东西翻检着给王氏看着,林义站起来,拿着墙上挂着的弩弓和牛筋来到院子里。 王氏干活是一把好手,洗手和面剁肉馅,林半夏去院子里摘了大葱和白菜。 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弩弓篾子编织成的弓弦已经被卸下来了,林父正在用木钉将牛筋钉在弩弓的两端。 “爹的手艺真好。”林半夏蹲在旁边。 这个手弩虽然简单,但是配上了牛筋做的弓弦,真就是一把真正的弩弓了。 “试试。”林义将改头换面的新弩递起来。 林半夏接过来,稍稍用了力气才拉开弩弦。 这,才是真正的手弩。 弩弦弹力十足,扣在扳机上的时候,心里的底气也跟着一样足。 林半夏没有压上弩箭,而是虚虚地瞄准院子外的一棵大树,扣动扳机。 弩弦弹跳着,发出鲜活的“啪”的一声。 “爹、娘,看我像不像个猎人!”林半夏抓着弩箭插在后腰上。 林义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来。 忽的,村子外传来惊慌的叫喊声,慌乱的奔跑声。 “熊瞎子下山了!熊瞎子下山了!” 林义噌地站起来,抓起柴刀。 王氏回身就抓住门口的两个小的塞进屋子里。 “抄家伙——” “不能让熊瞎子进村——” “都抄家伙——” 林义拎着柴刀就冲出去。 林半夏好奇心大盛,略微犹豫了下,也跟了出去。 才到村口,远远的就见到一只黑色庞然大物慢吞吞地进了高粱地,随着庞大身躯的移动,大片的高粱被压倒。 “熊瞎子下地了!” “那不是老王家的地吗!” “老王叔,你可不要冲动啊!去不得啊!” “我的地!我的高粱啊——” 老王叔握着锄头使劲地跺着脚,村子里的几个年轻人拽着老王叔,生怕他跑过去。 赵承福也跑了出来——他才送了那两个衙役离开不久,看到黑熊下山,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还没到冬天大雪时候,黑熊怎么就会下山了? “都看到孩子没?别让孩子跑出来了!” “村长,那熊瞎子怎么办?” “村长!” “村长!” 林半夏站在人群的后边。 远远地看着,林半夏感受不到恐惧。 黑熊也根本就不惧人,看都没有看村口这边一眼,就悠闲地掰着高粱秸秆,将高粱穗送到口中。 林半夏伸出手感受下风向,又看看远处的田地,再看看抓在手里的弩弓,摸摸腰上的几根弩箭。 一个大胆的主意浮现在脑海里。 她紧紧手里的弩弓,离开人群,猫着腰,从侧边无声地向高粱地跑去。 “咦,那不是林半夏?她要干啥?” “她下地了!往熊瞎子那里去了!” “林姑娘回来!危险!” “半夏——”林义失声叫道,抬腿就要追,却被人一把抱住了。 “半夏!半夏!” 林半夏没有回头,只是向身后摆摆手。 她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黑熊身上。 黑熊绰号熊瞎子,就是因为视力不佳,只要她保证在黑熊的下风处,不弄出声音…… 她极快地接近田边,无声地钻进了高粱地时,悄然拉开了弩弦,抽出了一根弩箭。 风将黑熊身上浓重的体味传递过来,林半夏的心也兴奋地跳动着,她放缓了脚步。 只要能近身到黑熊身前二十米左右。 这个距离,林半夏肯定自己手弩的射击能百发百中。 她无比庆幸这张手弩的弦刚刚被更换了,冥冥中这似乎就是天意。 天意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真正展露头角的机会! 她无声地逼近黑熊! 身后,焦急的呼喊传来,身前,黑熊忽然仰起头。 透过高粱,林半夏与黑熊迷惑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 第12章 猎熊 真漂亮! 黑熊全身鬃毛黝黑得都要发亮,胸前还有一片半月形的白色毛发,两只黑色的眼睛很是无辜地与林半夏对视着。 林半夏的脸上浮现出笑容,那是下意识对黑熊的迷惑。 她目测着距离,缓缓地往前移动着。 她的心跳奇异般地缓和了,手弩被稳稳地举到了眼前。 眼睛、弩箭已成一条直线,直线的尽头,是黑熊黑亮的眼睛。 “啪!”林半夏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弩箭飞驰出的刹那,她转身就逃。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一下是否命中。 她没有回头。 身后巨大的吼叫声都没有让她回头。 她不能浪费逃生的每一秒,她要在黑熊反应追上来之前,拉开与黑熊之间的距离! 因为黑熊奔跑速度是人类奔跑速度的二倍还要多。 她必须要在黑熊追及之前跑出去,以给手弩上第二支箭的时间。 “快跑——跑啊——”远处的村民们大声呼喊着,有精壮已经飞奔上前,要阻拦住黑熊。 身后,终于再一次传来震天动地的怒吼,高粱秸秆粉碎落地的声音,也正在飞速地传来。 林半夏冲出高粱地,向最近的一棵大树冲过去! “啊——” “嗷——” 村民们大喊着,试图吸引黑熊的注意。 身后传来厚重的践踏声与愤怒的吼叫声,猩风袭来的前一刻,林半夏扑倒了大树后,猛然一个急转身,向侧面一跃。 眼角余光看到黑熊巨大的身躯瞬间扑空。 也看到那支弩箭深深地射入了黑熊的右眼,一道血痕,正从黑熊的右眼中流下。 她毫不迟疑转到树后,这一刻,黑熊也站稳了脚步,正要转身。 跑是跑不走的,林半夏压根也没有打算跑,弩箭早已经抽了出来,她低头一咬,拉开了弓弦。 黑熊转过身来,林半夏稳稳地将弩箭安装上去。 黑熊张开前掌,向树后的林半夏扑来。 十几块石头飞过来,砸向黑熊,黑熊怒吼着,挥动着前爪扑落石头。 只耽搁这不足一秒的时间,林半夏已经上好了弩箭。 林半夏稳稳地站着。 这般距离,不足三米,她根本不可能逃脱黑熊的追及。 她所能依仗的,只有用这支弩箭,射穿黑熊的另外一只眼睛。 同时在黑熊扑过来的刹那,判断出黑熊扑击的方向,依靠大树再一次躲过去。 她只有一次机会,不论是射击,还是躲避! 距离太近了,近到林半夏甚至不用刻意瞄准,弩弓只微微一挑,就对准了黑熊的另外一只眼睛。 “啪!” 林半夏眼睁睁地看到弩箭射在了黑熊的左眼上。 也眼睁睁地看到黑熊巨大的身躯,向她扑过来。 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感激她前世八年的散打练习。 也从未有一刻这般庆幸,她穿越来的这个身体,也一样的敏捷。 迎着黑熊巨大身躯掀起来的猩风,林半夏双手一松,弩弓掉落,一个半跃就向右侧跳去,在半空中翻滚了个跟头,落地的时候就地又一个翻滚才爬起来。 黑熊的双眼全被弩箭射穿,失去了视力,竟然不辨东西南北,嚎叫着一掌拍在了大树上。 树叶乱飞,纷纷而下。 林半夏屏住了呼吸,赤手空拳,一步一步缓缓地后退着。 “啊——” “这边——” “来啊——” 几十个精壮都跑过来,拿着木棍的,举着石头的,握着锄头的。 林义不要命地跑过来,举着大石狠狠地砸在黑熊的头上。 一只木棍忽然顺着黑熊的屁股怼到了它的身体里,黑熊痛苦地嘶吼着,转身毫无目标地扬起了巴掌。 “半夏,半夏,你要吓死我啊!” 王氏从人群里冲出来,死死地搂住了林半夏,发狠地在她后背捶了几下。 “半夏啊,你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林半夏的心里,才涌出后怕。 回头看向黑熊,那黑熊已成强弩之末,怒吼的声音都弱了。 “死了!熊瞎子死了!熊瞎子死了!”人群中忽然爆发出呼喊。 林半夏轻轻拍拍王氏的后背。 “娘,我没事的,没事的。” 她看着王氏,这一瞬间,王氏好像苍老了很多。 她可能知道她的女儿已经逝去了。 但是现在,她将自己当做了她的女儿,与对她的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林姑娘,你……”赵承福的腿兀自还颤抖着,不得不扶着身边的一个人才站稳。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林半夏,不敢相信林半夏竟然射瞎了黑熊的两只眼睛,还从黑熊的爪子下逃生出来。 赵承福气都喘不过来了,脸也白了,可眼神里透着兴奋。 机缘再一次通过林半夏送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一头皮毛完整的黑熊,还是被刚刚进献了豆腐的林半夏猎杀的。 还有什么比这头熊的死来得这般及时! 此时,和其他村民一起奔过来的林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半夏向黑熊跑过去的时候,他还恨不得黑熊一掌就将林半夏拍扁。 他以为他就要看到他二弟一家子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他甚至都已经要提前大笑了。 他揉揉眼睛,使劲又看了一眼,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熊瞎子死了?”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熊瞎子死了!” 李氏晚了林忠一步,跑过来时就听到村民的欢呼了,立刻就跟着兴奋起来。 “喊什么你!”林忠瞪了李氏一眼,“咋呼个什么劲!” 李氏的笑容立刻被吓得僵在了脸上。 她看看林忠,又看看不远处欢呼围过去的人群。 人群的缝隙中,还看到熊瞎子庞大的身躯倒卧在地上。 她一时懵住了,不知道丈夫发得哪门子火。 “咋地了,熊瞎子祸祸咱家的地了?”李氏急了,“你快说啊!” “奇怪了。”林忠挠挠脑袋,“半夏那个丫头片子竟然能把熊瞎子杀了。” “啥!”李氏差不点惊叫起来,“你疯了,那丫头片子能把熊瞎子杀了!” “你听!”林忠指着前边,“你听他们都说什么?” 李氏没等林忠把话说完,就已经飞快地往熊瞎子跟前跑去。 还没到前边,就听到欢呼。 她扒开人群挤进去,先见到熊瞎子眼睛上的两支箭,然后就是抱着林半夏不撒手的王氏。 “哎呀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我半夏侄女是咋地了?” 李氏急忙上前叫道,“哎呦二弟,你倒是说声啊!” “都散散!”赵承福缓过气来,“来几个人,把熊瞎子抬村里去!” 人群答应着,有人飞快地跑回村,就近拿了扁担绳子,七手八脚地将黑熊捆起来。 李氏也终于从众人的议论中,知道了是林半夏射瞎了黑熊的两只眼睛,众人才能把黑熊打死。 李氏也懵住了。 不是村里人都眼花了?眼瞎了? ------------ 第13章 坏心 整个牵牛村全沉浸在喜悦中。 大家都聚集在村子中间的广场上,围着黑熊,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林半夏是怎么冲上去的,是怎么一箭就射瞎了黑熊的眼睛,又是怎么借着大树躲开了黑熊,再射瞎了黑熊另外一只眼睛。 说的人一遍遍不厌其烦,听的人一次次津津有味。 就连被黑熊踩坏的弩也在村民们手里传了一圈。 最高兴的还是赵承福,他满脸笑容,扶着林义的胳膊,好一阵夸赞他养了个出息的好女儿。 又对王氏道喜,说早晚林半夏能为她挣回一个诰命来。 这话被村民们再一次传播开去,不知道谁起了头,大家伙忽然嘲笑起林老头一家子来。 老林头一家子还敢再欺负人家吗? 林老二养的女儿,可是连熊瞎子都杀得的! 赵承福又吩咐着人推了车来,亲自点了五六个壮小伙子,送黑熊到县上请赏。 林半夏还以为能吃到黑熊肉,熊掌,没想到黑熊要拿去给县里请赏。 “林姑娘也一起去吧。”赵承福的声音温和得都不像他这个人了。 “我也去?”林半夏心里也还兴奋着,听到这话却犹豫了。 “去吧,想必知府大人也会想见见你呢。” 赵承福温和而不容置疑地道。 林半夏根本没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并不想再见到县令,也并不想见到知府大人。 也不想被渲染成个杀熊英雄。 “我不去了。”林半夏立刻拒绝,“我才从县里回来,还没歇着。” 赵承福皱皱眉,却马上就松开了眉头。 “林姑娘要是乏了,就坐在车上。还有你那个坏了的手弩,也一起带着,到县城修修。” 林半夏找不到理由拒绝了。 才离开县城,当天就要返回。 家里要包的饺子都没有吃上。 再看着黑熊光亮的毛皮,更是要忍不住伤心起来。 她不但与这黑熊皮毛无缘了,也彻底失去了熊掌。 虽然要是她来烧,估计熊掌也烧不出什么美味出来。 黑熊被抬上了板车,五六个精壮小伙子换着班推拉着,村里的人簇拥着送出去很远,回来时候还热乎乎地讨论着。 林忠和李氏听着,心里别提多恼火了。 偏偏还有不识趣的人,在拿他们林家打趣。 “老林头这是有了个好孙女了,不知道后没后悔以前那么骂过。” “还砸了人家的锅,哈哈,这下不得毁得肠子都青了。” “说不定林姑娘在县里就有个好姻缘喽!” 林忠听着,恨得牙根都咬紧了。 他眼珠子转转,故意长叹了一声。 “哎林大啊,你叹什么气啊,你这弟弟侄女肯定能得到大封赏,到时候你们做大伯大婶的,肯定也能沾到光。” 这话,一听就是讽刺。 林忠故意道:“我叹什么气了?我侄女肯定是运气好的,要不咱村怎么就我侄女遇到高人了呢。” “那是啊,你们老林家祖坟都该冒青烟了。”村里人立刻就附和着。 “唉,我就是想着,我那侄女也不容易啊,泼皮来闹那天,我侄女差一点就……” 林忠忽然就捂住嘴,故作慌张的模样,给妻子李氏递了个眼色,转身就走。 众人正围着七嘴八舌,将林大忽然就溜了,忙喊道:“别走啊!怎么说一半就走了。” 转头就看到李氏低头擦擦眼角,也转身要走,急忙围住。 “林大家的,泼皮闹那天,半夏怎么了?” 李氏使劲将眼角擦红了,故意慌张地摆手说:“我什么也没看到,别问我啊。” 说着就要从人群里挤出去。 大家哪里能善罢甘休,有女人就拽住了李氏问道:“咋的了?你快说啊。” 有那天去过的人忽然惊叫了一声,“啊呀我想起来了,那天半夏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脖子这里红这么大一条!” 话音刚落,周围唰地就静下来。 好半天有人附和了一声,“我好像也看到了。” 李氏一听,急忙忙地就要溜走,还故意说道:“我可没看到,我可啥都没说。” 大家看着李氏急匆匆地离开了,都面面相觑。 “话说,半夏和以前变化也太大了。” “村长不是说半夏是遇到高人了吗?” “可……” “可什么可,不是遇到高人,会这么厉害?” “要我说,就冲着这能把祸害庄稼的熊瞎子都杀了,就是能耐!” 张婶也在人群里,她提高了嗓门。 “他林大就是嫉妒了,就是使坏。就是不想让林二一家好过!” 这话立刻就得到了回应。 “我看对!哪次林二家有点好的,老林头没去作过?要没有林大两口子撺掇的,我都不信!” “就是,谁家亲爹娘能把儿子家锅碗都给砸了?” “还背地里说自己亲侄女的坏话!” “对对!要不是张嫂子,我都差点要相信了!” “太坏了这家人!” “呸!”有人往李氏才走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林忠和李氏还不知道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自己的坏心就暴露了,还被村里很狠狠地骂了一顿。 两人回到家里,林老头和林老太也正在院子里气哼哼的。 “爹、娘,你们怎么了?” 林忠赶紧问道。 “怎么了?那么大一只熊瞎子啊!”林老头伸手比划了下,“全拉走了,连根毛都没留下,我就说一句,就被人给怼了。” 林老太拍着大腿叹着气,“唉,就知道儿大不中留啊,丫头片子就有外心啊。” 林大听了,忙道:“娘,不是还有我呢么。” 林老头白了一眼:“你?你能给我做块豆腐尝尝味?能给我打个熊瞎子回来?” 李氏不乐意了。 “爹你这话说的,二弟做了豆腐给你送来了?熊瞎子打了,有您什么好处呢?还不全是二弟一家子的好处?” 王氏气哼哼地骂道:“我是白生了老二了。” 林大也说道:“爹,要我说,咱家里老二一家远着点也好。我可是听说,半夏那丫头,那天可是上吊过了,脖子上红那么大一条的。 出来就把王大打了,还做了豆腐,竟然熊瞎子都能杀了。 咱村里这么多大老爷们,哪个敢往熊瞎子跟前凑啊。” 林老头一听,眼睛瞪圆了:“啊?还有这事。” 李氏也忙跟着道:“可不是,好几个人都看到了。刚我回来的时候,大伙都议论着呢。爹啊,我现在看着半夏的眼睛都怕着呢。” 林老太急忙问道:“半夏眼睛怎么了?” “一股凶气。”林大小声说着,“和以前根本就不一样。” ------------ 第14章 渲染 林半夏压根不知道她在林家另外几个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又一次去县城,感觉全不一样了。 同行的人不知道累一般,换着班拉着车子,不断地议论着会有什么赏赐。 也毫不吝啬地赞扬着林半夏,简直要把林半夏夸成牵牛村的福星了。 一进县城,牛车上的黑熊就引起了轰动,很快就有几十上百人围观跟随而来。 赵承福早遣人飞跑着去县衙报喜,牛车才到县衙前,赵知县就已经和孙师爷等在了大门前。 看到牛车上小山一般的黑熊,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承福上前拱手行礼,将猎杀黑熊过程娓娓道来。 所有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 文人叙事习惯渲染,在赵承福口中,林半夏俨然化身为名师的高徒,行动敏捷,出手果断,奋不顾身,当仁不让。 种种赞美的词汇全落在林半夏身上,林半夏听着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是那般高尚侠义之人。 老天在上,她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啊! 就是事后也只想到这是个大黑熊啊,要是得到完整的毛皮,要值多少银子啊! 还有熊掌会多好吃了。 围观众人听说,看着林半夏简直就是看到了侠女。 众人纷纷议论,不断传言,不多久林半夏就成了身负血海深仇,隐居在牵牛村的侠女。 赵知县听着,看着黑熊的目光热切极了,这黑熊只伤了双眼,毛皮完整,三皇子就在府衙…… 孙师爷凑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赵知县点点头道:“黑熊扰民已久,本就是祸害。如今得林姑娘猎杀,为民除害,当向府衙请赏。” 当下派人直接拉着板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府衙去。 却又拽了赵承福一下,低声道:“赵村长,你可要先想好了,是要泼天的富贵,还是要前程。” 府衙内知府大人也得到讯息,听闻知县派来的人学了黑熊被猎杀的经过。 广安城治下昌平县内牵牛村竟然出现了一个杀熊的女豪杰,这女豪杰前几日还呈上了做豆腐的方子。 吩咐下去将黑熊和相关人等接入进府衙,待看到那黑熊庞大的身躯落在地上时候,震惊不已。 赵承福再上前,将林半夏引进给知府大人,又将之前林半夏猎杀黑熊惊心动魄的过程再叙述一遍。 林半夏跟了一路过来,此刻再听到自己的英雄事迹,心内已经兴不起半分波澜,唯有饥饿。 好在知府大人很快就吩咐众人先行下去休息用餐。 餐桌上的白面馒头,好好地抚慰了林半夏饥肠辘辘的胃肠。 也让牵牛村跟着五六个汉子,全都对林半夏生出敬畏来。 似乎林半夏真是众人口中流落到牵牛村的侠女。 林半夏的心里,此时却有些七上八下。 似乎这个“势”借得过了。 她本来只想借着豆腐得到第一桶金,让在古代的自己和这个家生活得好些。 可现在隐隐感觉,之后的事情会脱离了她的掌控。 林半夏的感觉没有错。 黑熊的尸体很快就被送到了三皇子夏长衍那里。 “又是林半夏?”夏长衍绕着黑熊走了一圈,视线落在黑熊的两只眼睛上。 两枚木质的箭矢还插在黑熊眼睛上,其中一支看上去射入了一半,一看就是极近距离射上去的。 “是的。”李卫答道,“赵承福村长就在外边,他围观了整个过程。” 夏长衍沉吟片刻:“请他进来。” 赵承福一个人惴惴地走进来。 一进来立刻拱手施个学生礼:“晚生赵承福,见过三皇子殿下。” 夏长衍点点头,“免礼。” “谢过三皇子殿下。”赵承福放下手。 “听说,这黑熊被猎杀当日,你就在近前,亲眼见到?”夏长衍问道。 “是的。当时晚生刚从县城回到牵牛村,处理了村里发生的小意外,才回到家,就听到村人们的呼喊,当时就跑到村外。” 赵承福定定神,将他刚刚重复过两次的话语重新讲述一遍。 “……林半夏姑娘见到那黑熊祸害庄稼,老张叔老泪纵横,哭到在地,握着弩弓就往那高粱地中跑去。” 赵承福的眼里露出敬佩,“那可是熊瞎子啊,一巴掌就能将人拍扁的,村里的汉子们只敢在远处吼叫,谁也不提防林姑娘一个人就冲上去。 只见林姑娘直接就冲到熊瞎子身前二十余步,抬起弩箭,就是一箭,立时就命中熊瞎子左眼。” 赵承福这一次没有增加那么多的润色,但是讲述起来仍然是娓娓动听,井井有条。 夏长衍默不作声地听着,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一幅动态的画面来。 一个女子,竟然敢不惧黑熊,跑到离黑熊只有二十多步远的地方,射出一箭还能逃生。 待听到林半夏逃到大树后,黑熊扑上的时候,虽然知道林半夏最后躲开了,可仍忍不住紧张地握住了手掌。 “就在危机时刻,林姑娘凌空一跳,熊瞎子猛然扑个空,就见到林姑娘猛然一个侧扑,让过了黑熊的攻击,转身时弩弓已经就在手上。” 这个过程,赵承福看过一次,就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不会忘记了。 “就见林姑娘一手端着弩弓,一手拿着弩箭,头一低,张嘴咬住弓弦用力一拉——” “好!”旁边的李卫不由叫了声好。 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是夏长衍却连看都没有看李卫一眼。 赵承福接着道:“那弓箭立刻就安装上去,那熊瞎子此刻已经转过来,对着林姑娘人立起来,张开两只前掌,与林姑娘不足五步。 村里的汉子们都冲上去了,举着石头都砸过去了,那熊瞎子皮糙肉厚,还有这一层厚厚的毛发,石头全不顶用。” 夏长衍的眉头微微皱皱,他只想听林半夏如何了。 李卫察言观色,忙催促一句:“那林姑娘——” 赵承福道:“林姑娘岿然不动,稳稳地提着弓箭,我们都没有看到弓箭如何发射的,就听到熊瞎子忽然仰天长啸,向前一扑。 当时我们都要吓死了,都以为这一下林姑娘必然要被那熊瞎子扑倒在地。 忽然就有人欢呼起来,却是树木遮住了我的视线,另一侧的人看的清楚。 林姑娘射出一箭,丢掉了弩弓,竟然在千钧一发中躲开了熊瞎子的一扑,凌空一跃,落地时一个翻滚就站起来。 那熊瞎子失去了视线,大家伙这才一哄围了上去。 有人将木棍捅进它后窍之中,这才慢慢地把熊瞎子熬死。” 夏长衍和李卫全都同时松了口气,才发觉之前听得入神,心都提了起来。 ------------ 第15章 见面 赵承福的口才极佳,这一番叙述,听者仿佛有身临其境之感。 夏长衍脑海中似乎勾画出一个侠女的身影,只是辗转腾挪时面目模糊。 旁边跟着再听了一次的知府感慨地道: “殿下有所不知,县城外的村子,几乎没有不被黑熊、野猪祸害过的。 不是个个村子都有猎人,其实就算有,猎杀这么大个的黑熊也是危险的。 林姑娘吉人天相,先是得高人倾囊相授,又有弩弓护身,人又胆大心细,这才猎杀了这只黑熊。 算来也是殿下到我们广安城之后,林姑娘才遇到了高人。这也是托了殿下的洪福啊。” 赵承福立刻就跟着拱手道:“正是托了殿下的洪福,林姑娘猎杀了这黑熊之后,村民们才想要将这黑熊进献给殿下。 还请殿下收下我们牵牛村全体村民的一点心意。” 说着深深施了一礼。 夏长衍微微一笑。 他哪里不懂得赵承福的意思。 但这只黑熊,他还真喜欢。 秋季里的黑熊,是皮毛被保养得最好的时候。 而这么完整的,不见到一点伤口的黑熊,最是难得。 更难得的是这只黑熊还是一个有了“奇遇”的姑娘猎杀的。 这是赵承福送到他手上的另一个福缘,但归根到底,这两个福缘,都是林半夏带来的。 夏长衍想要见一见林半夏了。 “如此,村民们献上来的黑熊,本王就收下了。”夏长衍看向赵承福,“本王这里,还缺一个执笔,赵秀才,你可愿意担任?” 赵承福大喜过望。 他并不清楚执笔是什么官位,但是只听这“执笔”二字,分明是要替三皇子殿下书写文书之类的。 他擅长的并非科举文章,而是叙事讲述,这执笔,应该是最适合他不过的了。 当下立刻拱手再深施一礼:“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知府也向赵承福拱拱手连声说着“恭喜”。 夏长衍微微一笑:“听说这位猎杀黑熊的巾帼英雄也来了?” 林半夏跟着到了知府的府衙,正在偏房无聊地欣赏着挑檐一角,就听到有人传唤。 立刻收敛了心神,跟着传唤的人来到正院,便见到黑熊身旁伫立攀谈的几人。 正中间那位穿着青绿色古装的纯粹的青年古人,肩背挺拔,举止贵气,抬眸望过来时,林半夏不由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了声。 好帅气啊! 还是要纯粹的古人,还要这般眉眼,才衬得起这身富贵长袍,束起的长发! 这颜值,这气质,简直也太绝了。 这次县城之行,不虚此行了! “林姑娘,快给皇子殿下行礼。”赵承福见到林半夏竟然敢大胆直视三皇子,急忙出言提醒。 原来是皇子啊,基因优良,难怪这般帅气。 林半夏微微垂目,正好从上到下欣赏了一遍:这身段,了不得。 顺势恭恭敬敬福身道:“民女林半夏见过殿下。” 夏长衍微微诧异,他没想到林半夏这般年小,身形仿佛还没有完全长开。 不由又看一眼院子中庞大的黑熊,被这黑熊衬的,眼前的女子显得更瘦小了。 这才抬手虚扶,语气都下意识放温和了:“免礼。” 知府在一旁笑道:“殿下也是吃一惊吧,我先前见到林姑娘,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呢。” 夏长衍点点头道:“是没想到林姑娘如此年轻。果然人不可貌相。” 就见到林半夏已经直起身来,眼神灵光闪动,似乎比他们还要好奇。 倒是大胆。 夏长衍微微笑着道:“听说这头黑熊是林姑娘亲手猎杀的,可否请林姑娘讲讲,当时是如何猎杀黑熊的?” 听夏长衍这么一说,旁边知府的兴趣也上来了:“是啊,林姑娘,当时村子里许多壮年男子见到黑熊都不敢上前,林姑娘如何就能奋不顾身?” 林半夏眨眨眼睛,想想当时的状况,实事求是地道:“就是,当时脑子一热,就跑过去了。” 知府和夏长衍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笑起来。 “林姑娘倒是诚实。你当时就没害怕吗?”知府问道。 林半夏也笑了:“当时是没想着害怕的。” 说着又看眼黑熊,“射了一箭之后,就只想着怎么能逃跑,怎么利用大树争取点时间,好射出第二箭。 之后倒是有些后怕。当时只要慢了一点点,就会被黑熊拍扁了。” 赵承福在旁边听着,眼睛都瞪圆了,嘴也半张着。 当时那么惊险的过程,怎么在林姑娘口里就这么简单这么干巴巴的? 要不是这头身躯庞大的黑熊在这里摆着,他都要相信林半夏就是这么轻松地把黑熊射杀了。 旁边的李卫听着这番叙述,只感觉熟悉亲切。 他们这位护卫们每次回话也都是这样的。 哪里有赵承福说得花团锦簇。 但是他也承认,还是赵承福说得真实动听。 知府赞道:“林姑娘艺高人胆大,佩服佩服。” 夏长衍也点头,“林姑娘临危不惧,弓箭更是百发百中,果然是得名师传授。听说林姑娘那张手弩,还是自己所做?” 林半夏惋惜道:“是啊,可惜被黑熊踩扁了,就剩下牛筋还是好的。” 夏长衍也露出惋惜的神情:“如此猎熊的利器损毁了,是很可惜。不过本王听说府衙这里就有好弩……” 说着看向知府。 知府立刻就明白夏长衍的意思了:“正是有几张不错的弩弓,来人!” 不多时,就有人送上一张弩来,夏长衍亲自接过来,在手里掂掂,才又递给林半夏:“林姑娘看看这张长弩如何?” 林半夏双手接过来,入手就是一沉。 林半夏见过很多弩弓,有复杂的,有简单的,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弩弓。 这张长弩,弩臂和弩弓都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弩臂上的凹槽笔直、光滑,弩弦是一条完整的牛筋。林半夏轻轻抚摸着弩臂、弩弓,简直爱不释手。 可惜她只是轻轻试了下弩弦,就知道这张长弩与她无缘了。 “好弩,可惜我臂力不足。”林半夏叹息地道。 她完全被这张弩吸引了,一时连“民女”的自称都忘记了。 夏长衍眉头挑挑,再打量下林半夏。 是太瘦了。 他接过长弩,微微用力将长弩拉开,弩弦扣在扳机上,接着看向林半夏:“要试试吗?” 远处,靶子已经树立了起来。 林半夏毫不犹豫地接过长弩,抓起弩箭的刹那,气质凛然一变。 ------------ 第16章 相谈甚欢 有些人天生就是耀眼夺目的,尤其是在她擅长的领域上。 而这个擅长的领域若也是她喜欢的,便会连眼神都仿佛流露出万丈光芒。 那清亮的眼眸瞬间闪亮,瘦小身躯流露出强大的自信与锋芒,端弩搭箭,凝视远处的靶子。 这动作熟练而又流畅,似乎经历过千百次一般。 夏长衍的呼吸不觉微微停顿了下。 仿佛呼吸声会惊扰了林半夏的专注一般。 林半夏已经端起弩弓,微微眯着眼睛。 百步开外的靶子只有巴掌大小,这个距离肉眼是不可能看到靶心的。 但射箭瞄准,很多时候都是凭借着感觉。 凭着感觉,林半夏将弩箭稍稍抬起了一点,凝神屏气,扣动扳机。 “啪!”弩弦弹起,弩箭唰地射出去,眨眼间就扎在了靶子上。 “八环!” 林半夏微微一笑。 很好,没将手艺丢掉。 她意犹未尽地抿抿嘴,见到夏长衍抬手,便将弩弓送过去。 “不错。”夏长衍赞了句,将弩弓再次拉开。 林半夏很自然地接过弩箭安装上,再次举起弩弓。 这一次她微微调整了一点角度,再次扣动了扳机。 “九环!” 夏长衍的眼眸眯了下。 第一次的八环,既可以说成巧合,也可以说成是不熟悉弩弓才得的环数。 但第二次的九环,立刻就显示出林半夏的弓弩射箭水平。 虽说弩弓上手速度要远远高过弓箭,但这般距离,这般准头,绝对不是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达到的。 “林姑娘好手法!”夏长衍不由再赞了声。 知府立刻跟着道:“林姑娘这一手可要超过军中大半兵士了。” 林半夏爱不释手地抚摸下弩弓,脸上露出喜悦,谦虚地道:“是这张弩好。” 夏长衍笑着道:“林姑娘可是喜欢这弩,就送于姑娘如何?” 林半夏动心了。 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殿下,弩是好弩,可我拉不开,在我手里也发挥不出作用啊。” 林半夏惋惜着,就瞄向另外一张手弩。 那张手弩更小些,射程上看,五十米应该是有了,而且她估计也能拉开。 “是本王考虑不周了。”夏长衍说着伸手取过小些的手弩,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温和。 “林姑娘试试这个。” 前边的靶子正在飞速被调整到近了一半的距离。 肉眼看去,一环一环的圆圈微微模糊着,但正中心红心清清楚楚。 林半夏点点头,接过弩弓拉开弓弦,安装弓箭端起瞄准,一气呵成。 “啪”一声轻响,弩箭稳稳地,距离红色靶心只差毫厘。 “好!”不等军士报数,夏长衍先道了声好。 林半夏欣喜地挥挥拳头。 这手弩简直就是给她量身定制的,用起来简直太顺手了不说,要是早有这张弩,她猎杀黑熊都不用跑那么近了。 五十步的距离,弩箭绝对能扎进黑熊的头骨里去。 “林姑娘果然是百发百中!”这要是在军中,夏长衍一定会使劲拍拍林半夏的肩膀。 他的手都要抬起了,才想起眼前的林半夏不是他的兵。 这一巴掌要是拍下去,可就唐突了。 林半夏也笑了:“托殿下的福,还是弩弓好。”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笑,依稀就将彼此的距离拉近了。 “殿下可也喜欢弓弩?”林半夏问道。 “本王更喜欢弓箭。”夏长衍说着伸手,李卫立刻递过去一张弓。 夏长衍弯弓搭箭,眼眸微微一眯,手指一松,“唰”一声,长箭如流星般扎过去,当一声就扎在靶子上。 夏长衍手上不听,继续弯弓搭箭,一连三箭,三箭都集中在靶子的中心。 “好厉害啊殿下!”林半夏都等不及报环数就赞扬起来。 玩过弓弩的人都知道,弓的掌握要难过弩的数倍。 瞧夏长衍这般熟练程度,非得是浸淫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林姑娘想要试试吗?”夏长衍将弓箭递过来。 “我?”林半夏真没有玩过弓箭,她双手接过来,先试着拉开弓弦。 简直是要将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弓弦才只出现一个弧度。 “殿下,”林半夏放下手,无奈地道,“这弓,没有说是要人帮着拉开就能射箭的吧。” “哈哈哈哈。”夏长衍大笑起来,“是本王的不是了。” 林半夏也笑起来,“殿下这么说,让民女羞愧了。” 夏长衍接过林半夏手中的弓,随手递给李卫,“林姑娘在弩箭射击上的造诣,也让本王很是钦佩的。” 林半夏跟着这话点点头:“民女也觉得,民女在弩箭射击上颇有天赋。” 夏长衍眉头不由挑起。 林半夏抢先道:“可是殿下觉得民女不谦虚了?” 夏长衍微微一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话。 林半夏笑起来:“殿下刚刚夸过民女百发百中,民女若是谦虚,岂不是可惜了殿下的夸奖。” “正是不用谦虚。林姑娘率真,本王很是开心。林姑娘能以简单手弩就射杀了黑熊,就足以证明林姑娘的胆气与豪气。” 夏长衍再打量下黑熊,“这黑熊本王就收下了。今天已晚,林姑娘几位就请在王府歇息一夜如何?” 说着看向李卫,“单独收拾出来一个小院给林姑娘。” 赵承福微微低下头,掩饰着心里的震惊。 林半夏这是一步登天了,竟然入了三皇子的眼。 幸亏他没有强抢林半夏的豆腐方子,说动了她主动献给的知县大人。 说不得再见面,这林半夏就是他的半个主子了。 林半夏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她好像已经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进入到王府不知道哪一处小院内的时候,还是没有想明白。 她并不知道,在王府的另外一个院子里,夏长衍正在听李卫的汇报。 “林姑娘一行人离开村子之后,村子中生出些传闻,说林姑娘是被阴魂上身了。 不过大部分人都还是认为林姑娘是得高人传授的。 属下也打听了,这个传闻并不是从林大一家传来的,但却是他们引导的。 村民们也都说,林老头欺压林家老二,也有林家老大唆使的原因。 不过最根本的,还是因为当日林老太生下林二的时候难产,林老太因此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 夏长衍沉默了片刻道:“胎儿无辜,他又能知道什么?便是做父母的不喜欢,只不喜欢罢了。 分了家出去不见也就不见了,却还要磋磨,还要要求供养。 这也就罢了,却还要行不仁不义之事,时时吸食血肉一般。 甚至见不得儿子一家过得舒坦一点点。摊上这般父母兄长……” 李卫微微低头,并不接话。 ------------ 第17章 王府 黑夜里,林半夏没怎么打量出镇北王府有何壮观之处。 他们一行人也不是走的正门。 偏门进去,她就与林义和村里的人分开了。 迎接她的是几位衣着很是秀美的女孩子,自称是来服侍她的丫鬟。 也特地说明男女有别,她们的主子,也就是三皇子吩咐了单独给她收拾了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可不小,院子内带着回廊,几个角落里摆放着盛开的菊花。 丫鬟引着林半夏,指给她哪里是卧房,哪里是沐浴的地方,哪里是方便的地方。 浴房里已经打了热水,两个丫鬟上来就要帮林半夏宽衣。 林半夏哪里享受过这个待遇,忙说习惯自己来,将两个丫鬟推出去。 泡到热水里的时候,林半夏幸福地地深深地叹息了声。 她穿越来也这些天了,最多用手巾沾水擦擦身子,头一次用浴桶洗上热水澡。 这浴桶的水里竟然还有花瓣。 虽说洗澡和洗头的东西效果并不大好,但,这是王府才有的东西,想必是这个世界最好用的了。 可惜啊,香皂这类东西还不到面世的时候。 奢侈品,必须在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不然看看豆腐就知道了。 洗过了澡,换上了王府提供的衣服,喝过热茶吃过了点心歪在床铺上,林半夏的心里只有三个字: 真享受! 她抓过被子一抖,就将自己藏在被子里滚了一圈。 多久没睡过这么柔软的被褥啊。 一想到明天晚上又要睡回茅草床,林半夏就深深地叹息了声。 也不知道这位皇子殿下会赏赐些什么。 估计也不会赏赐一座新房,一个这般的床铺。 村里那么多人呢,说不定是免了赋税。 话说,皇子有权利免了朝廷的赋税吗? 大约是有吧,或者他自己补上? 要是问她要什么呢? 要什么呢? 她打算等大豆晒干了就压榨豆油的。 要不要与这位殿下合作了? 林半夏眯着眼睛琢磨着,可不过片刻眼睛就睁不开了,还没有想好,就陷入了睡眠中。 林半夏根本就没想到这半天的时间,夏长衍就将她的过往打听个底朝天。 甚至她没有想到的都打听了。 李卫正继续汇报着:“当日王大确实又被断了一条腿,据王大所言,是林姑娘的鬼魂亲手所断的。” 夏长衍诧异道:“林姑娘的鬼魂?” “是的。”李卫接着道,“属下检查了他的另一条断腿,膝盖骨碎了,即便好了,王大也站不起来了。” 夏长衍沉思了会才道:“还有什么?” 李卫道:“属下排查过近三个月内手持拂尘的人,均不是林姑娘口中之人。村民们也都没有见过有这般人出没。” 夏长衍眼睛眯眯:“你也以为林姑娘是阴魂附身?” 李卫道:“属下看林姑娘眼神清明,举止言谈大方,不像是被邪魔附身之人。” 夏长衍呵了声:“不管是阴魂还是邪魔附身,或者真是有高人传授,林姑娘带给本王的这两件东西,都是本王的大助力。 本王很是好奇,林姑娘手里是不是还会有其他让本王惊喜的东西。” 李卫闻言,看着夏长衍犹豫了下道:“主子,不若属下试探试探?” 夏长衍微微一笑:“林姑娘已经送了这般好处于本王,本王再试探,倒是本王的不对了。” 生物钟让林半夏在天才亮就醒过来。 身上有些发软,摸着柔软的床破,林半夏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王府啊。 她不舍地在床上翻滚了一圈才坐起来,就看到搭在床边的一套衣服。 绸缎的。 她摸了摸。 这衣服要是穿回去……呵呵。 她回身将被子叠了,就听到房门被叩响。 “林姑娘可是起来了?” 昨日的两个丫鬟捧着洗漱用品进来,先向林半夏福身问好,才摆放在一边,要侍候林半夏洗漱。 林半夏照例摆手,自己洗了脸,梳了头,问道:“两位姐姐,我昨日的衣服呢?” 昨日她洗了澡,换了主人家提供的干净的亵衣亵裤就睡下了。 今天这身亵衣亵裤估计自己带走可以,外衣,还是得穿自己的。 “姑娘,主子给姑娘准备了新衣。”其中一个丫鬟拿起搭在一旁的衣服。 “这衣服的颜色很趁姑娘的,姑娘穿上一定好看。” 自然是会好看的,不过她现在就是一个村姑,不适合穿这些的。 林半夏看了眼再问道:“我的旧衣呢?给我拿来就可以。” 两个丫鬟互相看看,其中一个就出去了,不多时取了旧衣回来。 林半夏一见,脸就是一热。 她昨日杀熊赶路的,这衣服滚了一身的土,又出了好几身的汗,当时穿着没觉得,这回闻着都有味道了。 亏着这位丫鬟小姐姐还双手捧着,没露出嫌弃的模样。 “是我唐突了。麻烦姐姐帮我包上好吗?”林半夏道了歉,穿上主人给准备的衣服。 忍不住瞥了眼铜镜,看到里面窈窕的身影,心跳了下。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里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面容。 与她前世中学时候的面貌几乎一致,只是瘦了很多,显得眼睛大大的。 转头就看到窗棂被支起,露出窗外一盆盛开的菊花。 雪白的花瓣一圈圈伸展着,朝气而活泼。 “殿下请姑娘一起用早餐。”丫鬟恭恭敬敬地道。 清晨的空气带着些微的凉意,空气中又弥漫着菊花的清香。 晨风中的院子越发地显出优雅与贵气。 待出了院子,眼前就开阔了许多,原来这小院竟然是在一片园林中。 夏长衍住的院子要比这里大上许多,林半夏进去的时候,夏长衍正在打拳,拳风虎虎生威。 见到林半夏,夏长衍收了拳,一边接过毛巾擦汗一边道:“听说林姑娘也有一套拳法,可否让本王开开眼界。” 林半夏指着自己的一身绸缎裙装道:“殿下不会想我穿着这身衣服打拳的吧。” 夏长衍长声大笑:“是本王疏忽了。” 说着做个手势,就有人端着一个个食盒进到屋子里。 “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就让他们多准备了几样。” 这一会时间,大厅的桌面已经琳琅满目地摆满了。 ------------ 第18章 呵,男人 王府的早晨十分丰盛。 小米粥、小馄饨、精致的小花卷、小包子、好几种小菜,竟然还有羊奶,当然也少不了豆腐脑。 小馄饨是肉馅的,羊奶微微有点腥膻,豆腐脑的卤汁味道要比自家做的鲜美,小包子有肉丸的还有素的,小花卷一口一个,小米粥也仿佛美味了许多。 小菜竟然是点了香油——这世界原来是有素油的! 夏长衍一边吃着,一边打量着林半夏。 胃口真好。 看着就很下饭。 夏长衍捡着林半夏多吃了几口的东西吩咐再上一份。 林半夏其实吃饱了。 但,小包子还是可以再吃几个的。 下一次想要吃……也不一定没有下一次。 豆油若是拿出来呢? 林半夏又想起了昨晚睡前的问题。 瞧着这位皇子殿下是个好说话的人,合作这个东西嘛,必然是要找好说话又有实力的。 林半夏却没有想到,夏长衍请她吃早餐,是打着其他主意的。 “多谢殿下的早餐。”林半夏吃得有些撑了,坐得就更端正了些,“很美味。” “喜欢哪样,以后就吩咐她们做就好了。”夏长衍也放下筷子,拿着递过来的热手巾擦擦手。 “啊?”林半夏呆了呆,“以后?吩咐?” 夏长衍也诧异了:“嗯?” 两人对视着,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意思。 林半夏觉得她可能是明白什么了。 但,怎么可能? 她试探着问了句:“殿下的意思是说,以后我还有机会来王府……做客?” 做客这两个字说出来,林半夏自己都心虚,连民女的谦称都给忘记了。 她什么身份,能再来王府做客?这可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做客?”夏长衍似乎比林半夏更惊讶。 两人同时发出疑问之后,大厅里的气氛明显有些凝滞。 不是做客,难道她真的没有多心? 林半夏缓缓站起来。 夏长衍的视线随着她的站起而抬高。 “那个,殿下,民女很是感谢殿下的招待。时候不早了,民女和父亲出来时间长了,家母该担心了。” 林半夏很是尴尬,她怕她误解了,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自然了。 夏长衍的面上露出微微笑意,将手巾丢下站起来:“林姑娘没明白本王的意思。本王后院还未曾有人……” 林半夏的眼睛陡然睁大了,露出明显吃惊的神情。 这神情倒是很衬她的这身衣服,显出些天真活泼来。 夏长衍的语气不由就放温和起来:“林姑娘敬献本王豆腐方子和亲手猎杀的黑熊,本王怎会辜负林姑娘的好意。 待本王禀明了圣上,自然会给林姑娘一个侧妃的身份。” 林半夏此刻脑海里只轰隆隆飞出一句话: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睡我…… 若不是地点人物都不对,她简直想要放声大笑了! 这,简直太太太好笑了。 这位皇子殿下怎么想的啊,怎么能以为自己是钟情他了? 在今天之前,她完全不认识这位殿下的好吗?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的啊! 林半夏使劲忍住笑,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很是扭曲,因为夏长衍神情愕然。 “殿下误会了。”林半夏不得不深吸了口气,才压下放声大笑的念头。 “民女献出豆腐方子是不得已的。也已经从县令大人那里得到了赏赐。猎杀黑熊的时候,也没想很多。” 林半夏觉得这几句话已经表达她的意思了,下边就是要给这位皇子殿下一点面子了。 便福身施了一礼:“民女很感激殿下的厚爱……” 按说这时候该说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殿下这话了。 不过万一让这位殿下再误解了呢。 林半夏立刻改口:“家中粮食就要丰收了,民女和父亲已经耽搁了一天一夜,也该回去了。” 夏长衍一怔,他没想过林半夏竟然会不愿意。 一个女子,答应在王府后院居住不就是接受了他的暗示? 一同吃饭,不就是过了明路? 甚至没有用林半夏提,他都答应给了侧妃的名分。 太过愕然,夏长衍竟然忽略了林半夏如此,对他产生的冒犯。 大厅里忽然沉寂下来。 林半夏也平静下来,便就觉得这个皇子也很可怜。 他大概从没有尝过朋友的滋味吧,才把昨日的相谈甚欢误解了。 外边,赵承福也早早地过来了。 林半夏昨晚上被留在王府的后院,他就猜出三皇子的意思了。 他打听过了,三皇子没有娶亲,别说正妃,就是侧妃也没有。 林半夏这一入住,至少也是半个主子。 牵牛村这个鸡窝里,也终于飞出了金凤凰。 林二这一家也是苦尽甘甜了。 若不是还在王府,内院还没有传过话来,赵承福都想要直接恭喜林二了。 正想着,就看到李卫引着林半夏从院子里走出来,仍然是姑娘的装扮,顿时吃了一惊。 林半夏留在了三皇子的后院一夜,出来还是姑娘的装扮……不对,怎么还能出来,不是该留在后院了? 赵承福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来。 牵牛村林大家中,林小虎正哇哇地大哭着,林大立着眼睛骂着: “让你不要出去不要出去的,非得出去找骂。该!看你还出去不!” 李氏一把把小虎拉到怀里,不乐意地道:“你骂儿子干什么?他这么小懂什么?” “娘,他们说爷爷奶奶坏,还说爹和娘也坏,说以后都不和俺玩了。”林小虎抽抽搭搭地说完,又嚎哭起来。 “还哭!再哭我打你了!”林大一声怒吼,林小虎的哭声一下子就被吓回去了。 林大本来以为他暗示得足够了,村里人肯定以为林半夏是阴魂上身了。 谁知道根本就没人相信不说,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开始骂他们一家了。 骂他们一家子苛待老二一家,骂他们一家子不是东西。 李氏忙搂着儿子小声道:“乖,小虎子快别哭了。他们不和你玩,咱们还不稀罕和他们玩呢。” 又转头对林大道:“他爹,你那侄女不会真阴魂上身吧,咋哄的全村里人都向着她呢?” 林老太这一天都没出院子了,憋得够呛,抬头就瞧到自家锅灶上空空的,恨恨地骂道: “老二一家子太不是东西了,自己爹娘的锅灶都抢走,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了。” 李氏不乐意地看林老太一眼,撇着嘴道:“娘,你也是的,砸老二家的锅干什么?你看看,连小虎子都不敢出去了。” 林老头编着箩筐,头也没抬:“我还想把他家都砸了,一把火烧了呢——什么玩意?豆腐方子握得死死的,想带进棺材里?” 外边忽然传来热闹的声音,小虎子挣脱开李氏,往外跑去。 ------------ 第19章 如愿翻身 林二家里好一阵热闹,村民们才渐渐散了。 林半夏瞧着王爷赏赐一堆东西中的两口大锅,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下。 那个王爷一定是听说他们家锅被砸了,故意的。 不过这锅竟然是铁锅,是个很意外的惊喜。 林义还是觉得做梦一般。 他梦里也想不到会有一头牛的。 王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爹,咋这么多的东西啊。”王氏摸着黄牛,爱不释手。 林二只会咧嘴笑了,“都是王爷赏的。” “老二啊,你们回来了啊。”林老头和林老太站在外边看了好一会了,终于忍不住进来了。 院子里的欢笑声一下子停下来。 林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林老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不想看到我们咋地?” 林老太直接走到黄牛前,上手摸了摸黄牛柔顺的皮毛:“正好明个就收高粱了,老二啊,明个你把牛牵着,先给你爹那块地收了啊。” 院子里没人吭声。 林老太也不管,自顾着说着,又看着院子里堆着的一堆东西。 “老大的锅都给你们了,家里两天没开伙了,这锅你们留着也没用,就拿走了啊。”说着就要弯腰要去端锅。 王氏忍着气忍着好一阵了,终于反抗了。 “娘,这是王爷赏赐给我们的!” 林老太头都没抬:“什么你们的我们的,我们是你爹娘,你们的就是我们的。” 林老头也点着头,上去就拎了一袋大米:“就是,老二,这么些东西你家这几口人也吃不了,平白地放坏了,回头我让老大过来拿点。” 林义手动了动,长久被压榨的习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不会拒绝。 王氏张着手想要阻拦,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拦。 林半夏笑着上前:“奶奶,就怕是你要怎么拿走的,就要怎么给送回来了。 这些都是王爷赏赐给我爹的,您拿走了,是要被抓去打板子坐牢的。” “啥?”林老太怔住了,“我儿子的东西,我拿不得?” 林半夏笑眯眯地点头:“这可不是您儿子的东西呢,是王爷赏赐的呢。是专门赏赐给我爹的。您要是拿走了,就犯法了呢。” 林老太哪里懂得这些,被吓住了,赶紧将锅放下。 林老头眼睛一立,下意识就反驳道:“胡说……” 林半夏不等林老头说完,就惊讶起来:“爷爷,您敢说王爷胡说!” 林老头还没有说完的话被怼回去,恼羞成怒,一把抓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抽林半夏: “你这个没有规矩的丫头片子,进一趟县城就野了,还敢顶嘴了。” “住手!” 赵承福才回自己家,就听说林老头两口子去林二家了,水都没喝一口就赶紧过来。 正好就见到林老头举着扫把要打林半夏,惊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 林老头扭头一见是赵承福,气势更上来了。 “村长你来得正好,这丫头片子简直没有王法了,还敢忤逆爷爷奶奶了,看我不教训教训她。” 赵承福临离开王府之前,可是亲眼见到三皇子吩咐给林家的赏赐。 更是亲眼见到三皇子对林半夏的和颜悦色。 这林半夏还留在王府后院住了一夜的,哪里还敢让林老头碰到一点半分。 上前就拦在林半夏身前,正被扬起的扫帚扫到了脸上。 他立时大怒,抬手抓过扫帚往老林头身上一扔,怒道:“反了!你敢以下犯上!” 林老头这一下打在村长身上,也慌了神,急忙道:“哎呀村长打着哪没……” “老林头!”赵承福怒道,“我告诉你,林姑娘可是在王府做过客的,你要是敢碰掉林姑娘一根头发,我就将你送到县衙去!” 老林头被吓着了,抓着扫帚站住了。 “这,这……怎么着,自己儿子家的东西我们还拿不得了?”林老太也惊住了。 赵承福厉声道:“这里的东西,你们一件也不许动!” “你凭什么!就是村长你也管不了我们家务事!”林老头也急了。 “爷爷,村长现在是王爷手下的官了。”林半夏火上浇油,“您刚刚打了村长,就是打了王爷手下的官,是以下犯上。” “王爷手下?”林老头哆嗦了下。 “不错,王爷已经封我为其‘执笔’。”赵承福傲气地道,“念你不知,今天我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若是有下次,哼!” 林老头和林老太呆住了,也吓到了。 林半夏第一次尝到了狐假虎威的滋味,别提有多开心了。 损失个豆腐方子算什么,丢掉了一头黑熊也没关系,以后的日子里能舒舒心心的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公婆和村长都走了,王氏犹不敢相信。 哪次公婆过来,不是要刮一层地皮才能离开的。 现在这么容易就离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半夏啊,你说得是真的?” 林半夏笑着搂着王氏的肩膀:“娘,这些都是王爷赏赐给咱家的,要不是你亲手送出去的,谁拿走都是犯法的。” “真的啊。”王氏看着满院子的东西,好像还做梦一般。 “是啊娘,我想吃饺子了,昨天都没有吃成。”林半夏摇晃着王氏的肩,“吃饺子吧,肉馅的,好不好?” “好好。”王氏跟着摇晃了几下,“咱就吃肉馅的。他爹,你泡点豆子喂牛,再去园子里揪把葱去。” 林半夏笑嘻嘻地和王氏一起将满院子的东西都归整了。 饺子没有吃成。 因为前一天和好的面,王氏没有舍得吃,今天成了发面,于是就包了肉丸包子。 小米粥配肉丸包子,让林半夏不由得与王府的早餐比较了下。 虽然不够精致,但这自由啊。 林半夏也不觉得夏长衍早晨的提议是冒犯了她。 林半夏也没有想过去过宅斗宫斗的生活。 时代不同,人的想法也不同,尤其是古代男人的想法。 她和皇子殿下的身份,相差了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他们之间还有着上千年和不同时代的代沟。 想到夏长衍一本正经许诺给她侧妃,以为是不辜负她的样子,林半夏就还是想要笑。 这大概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欣赏吧。 ------------ 第20章 上心 第二天,村子里正式开始了高粱的丰收。 豆子前个晚上就泡好了,因为有黄牛,就多泡了些。 林义一早拉着黄牛都磨了,挤出豆浆熬煮,一少部分点豆腐脑,大部分压制豆腐。 王氏用前一晚榨出来的猪油,烙了一厚摞的油饼,一家人喝着热乎乎的豆腐脑,吃着油饼,满是干劲。 男人们全都下地了,就连王氏和两个弟弟妹妹都跟着下地了。 林半夏就不用了,她被王氏安排着在家做饭。 一家子才离开,门口,李氏就鬼鬼祟祟地探了头,见院子里只有林半夏,就摆出笑脸,隔着院门先喊了句:“半夏,家里就你啊。” 接着就大惊小怪地道:“哎呀,怎么就你自己啊,我这弟妹也是的,一大家子的饭就让你一个人做啊。大娘给你搭把手,可别把咱半夏累着了。” 说着就自来熟地上前,掀起锅盖看看,转头拿起木盆,“半夏,早晨你家磨了豆子了吧,中午就吃贴豆饼子行吗?” 林半夏嘴角牵牵,上前从李氏手里接过木盆:“怎么敢劳动大娘在这里忙乎呢。大娘你快回家给爷爷和大伯做饭,我这自己就够了。” “家里有你奶奶呢。你大伯早晨特意叮嘱我过来帮忙呢。”说着就要夺林半夏手里的木盆。 林半夏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地道:“大娘,你怎么能让奶奶做饭呢,可别被人说您不孝顺了。” 孝顺这话,是林老头林老太挂在嘴边的,成天拿来说爹的。 就不知道他们在大伯家里,有没有这么说自己的大儿子大儿媳了。 李氏笑容一凝,勉强又笑道:“哪能呢。你奶奶知道我过来你这帮忙的。” 林半夏摇摇头,表情瞬间就严肃了。 “大娘,这就是你不对了。奶奶那么大岁数,正是需要大娘你孝顺的时候,大娘可不能把奶奶的客气当真了。” 李氏伸着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林半夏一本正经地继续道:“爷爷奶奶常来教导我们,说为人子女的要孝顺,所以我爹和娘从来不敢让爷爷奶奶干一点活的。 大娘你怎么敢让奶奶做饭呢,啊,是不是爷爷还下地了。哎,大娘你到这来不是为了偷懒不干活的吧。” 被说成偷懒,李氏的脸涨红了,忍着气道:“知道你孝顺……” 话没说完,就被林半夏扶住肩膀轻轻一转,面就向着门口了。 “大娘是儿媳,肯定比我更孝顺的。大娘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奶奶要是累坏了怎么办?奶奶可是因为给大伯大娘做饭累坏的啊。” 轻轻一推,她就被推到了院子外边。 林半夏拦在院门口,特意提高了嗓门,“大娘,可不敢让奶奶累着了,回头病了,大娘可就是不孝了。” 李氏第一次被人拿话呛住,气得恨恨地瞪着林半夏。 林半夏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回去商量了,强抢不行,改怀柔政策了?可惜她不吃这一套。 林半夏麻溜地淘米生火,将大米下到锅里,在上边铺上一层茄子。 又另起了锅,将昨天就煮出来的肉切了片,在后院砍了棵白菜一起炖了。 将泡好的蘑菇和熟肉、大葱都切了细细的丁。 锅里很快就冒出了大米与茄子特有的香气,林半夏将炉灶的柴火退出来些,小火焖着。 另一边白菜炖肉也好了。 又换了小的陶锅,将肉丁、蘑菇丁和葱花都扔进去,翻炒出香味来,舀进去一大勺的农家大酱。 可惜没有土豆。 不然,土豆茄子拌酱,才更美味。 王氏带着两个小的赶着牛车回来了,牛车上是高高的一摞高粱穗,这些是拉到家里房前屋后院子里晾晒的。 地里还有一捆捆的高粱垛,就地晾晒。 “娘,你们回来了啊。” 两个小的兴奋地从牛车上蹦下来,就抓着一把高粱穗喂牛。 林半夏忙又拿了一个木盆,装上做豆腐剩下的豆渣给黄牛吃,顺手摩挲下黄牛的头,然后帮着卸车。 “幸亏有这黄牛啊,省了老大的劲了。”王氏轻轻摸摸黄牛的头。 “娘,饭菜都做好了,你和弟弟妹妹在家里吃着歇歇,我去给爹送饭去。” “有牛呢,你还跑一趟做啥?”王氏不解地问。 “就是要跑一趟才好呢。”说着麻溜地盛了一盆米饭,上面铺上茄子,再加上一层酱汁。 又另外盛了一盆白菜炖肉,都用篾子帘子盖着,放在背篓里。 “你吃了吗?”王氏忙问道。 林半夏随手盛了碗米饭,拌了白菜,几口就扒拉到肚子。 “这不就吃过了。” “这孩子。”王氏嗔怪着,“你先去吧。” 林半夏背着背篓,摆摆手,兴冲冲地往地里走去。 村外,火红的高粱地里一片丰收的景象,大片大片的高粱被收割下来,整齐地码在地上。 “爹,吃饭了!”林半夏走到田边,放下背篓,拿出饭菜。 香气立刻就弥漫开了。 “半夏,给你老爹送饭了啊!”一个小伙子直起腰喊着。 “是啊!”林半夏脆生生地回答着。 “今年你老子不用给你大伯家出长工了吧!”另一个小伙子叫道。 “不用了!”林半夏也叫着,“大伯家里不忙,才大娘还要帮我家干活呢。” 她可不是王氏那般好欺负的,以后谁想要欺负她家,得先掂量掂量。 林义从来没有哪一年的秋收这么舒坦过。 不用焦心自家的地,也不用担心自家媳妇独自一个人在地里劳累。 还能吃上热乎乎的大米饭,白菜炖肉,就是拌茄子的酱里也还是有肉。 过年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啊。 “林老二,你养了个好闺女啊。” “林二哥,你这好闺女可要舍不得嫁人了。” 隔壁地里的婆娘也来送饭,跟着道:“半夏可是金不换呐,半夏以后要嫁到县城里享福的!” 王府内,夏长衍也正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子的菜,却没什么胃口。 哼,宁肯回去受欺负,也不愿意留在他的后院里。 宁肯做一家子的饭,也不肯留在他这里享福。 难道侧妃还委屈了她? “主子,县里开了家白玉豆腐店。”李卫道,“挂在县衙师爷的娘家名下。” 夏长衍慢条斯理地将口里的豆腐咽下才道:“所谓的民不与官斗就是如此。所以林姑娘的师父,才会一直将豆腐方子烂在肚子里。” 夏长衍忽然又笑笑:“林姑娘也是聪明人,懂得背靠大树。她送了场富贵给村长和知县,在村子里的日子就不难熬了。” “还有一事,刚刚传回来的,林姑娘中午送了饭之后,就去了村里的木匠家,定做了一个东西。” ------------ 第21章 丸子萝卜丝汤 林半夏这时候才从村里张木匠家离开。 高粱丰收了,高粱秸秆就正排上用场。 还没有晒干的秸秆水分足,能压榨出更多的汁水来。 所以趁着这时候,她请张木匠帮她做一个螺旋压榨的东西。 还以为很难做,谁知道张木匠听说了,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 说一个小玩意,两个晚上就做出来了。 林半夏要做的压榨的东西也不大。 她主要是试试,没打算以糖浆发家致富。 但她也不是单纯地要制作糖浆,她想要试试的是白糖。 回到家,王氏已经将牛喂了,又将高粱穗都晒了,还发了面,说晚上蒸菜包子。 还有肉的,只是农家人节省的习惯了,连着吃了两顿肉就觉得奢侈了。 豆腐已经压制好了,林半夏将豆腐板子搬到柴房阴凉的地方,拎着桶来回了两次,打了满满的两桶水,将两大块豆腐镇在水桶里。 又从后院园子里拔了棵萝卜,再砍了棵白菜,拔了几根葱。 将萝卜切成丝,白菜剁碎了,又剁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 这才从柴堆里找了几根整齐些的木块,准备晚上蒸包子的时候烧成木炭。 下午的时间看着挺长,但好像眨眼,阳光就西斜了。 林半夏连坐着歇一会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要起锅做饭。 王氏舍不得全用白面包包子,里面加了一半的豆子面,面发出来带着些金色,拿手一抓,全是蜂窝。 加了点水碱,将面揉搓了,放在面板上,分成一个个剂子,再擀成面皮,放上多多的白菜猪肉葱花馅料,拧成好看的褶。 这才生火,将挑好的木料放在炉灶下。 接着就是萝卜丝豆腐汤,瘦肉剁碎了,加个鸡蛋,可惜没有淀粉,只好加了一点面粉进去,用筷子绞上劲。 又将一块豆腐抓散了,加上鸡蛋,一点点面粉和盐,也捏成了丸子。 水开,下肉丸、豆腐丸,熟了加上萝卜丝。 香气弥漫开来的时候,爹娘和弟弟妹妹正好赶着牛车回来。 蒸锅掀开,肉香与菜香更加浓郁了,就连林半夏自己都忍不住吞吞口水。 每人都是一大碗加了葱花调色的肉丸豆腐丸子萝卜丝汤,还有随便吃的白菜肉包子。 王氏挑着碗里的肉丸吃了一口,只觉得鲜美滑腻,又夹个豆腐丸子尝了一口。 “这是豆腐做的?咋还能这么做?这么好吃?” 豆腐丸子也沾染了肉香,更嫩更可口,连平日里吃够了的萝卜,都好吃了。 “半夏啊,你咋想起来这么做的?”王氏捧着碗喝了口汤,明明汤是清的,上面就几点翠绿的葱花,可就是与以前的萝卜汤不是一个味道。 林半夏眨眨眼睛,“就是想着爹娘下地累一天了,不吃点肉怎么行。就琢磨着试试,没想到这么好吃。” “他爹,这萝卜和豆腐肉丸这么一搭配,味就全不一样了。” 林义点点头,“是好吃。” 两个小的更是吃得都顾不上说话。 林半夏抿嘴笑着,等到豆油弄出来之后,好吃的东西就更多了。 炉灶没有熄灭,余温热了一大锅的水,灶里的木头也都黑乎乎的了。 天黑下来了,林半夏活动活动身体,在院子里蹦跳着做了几个散打的动作就停下来。 整个村子都安静下来,额外有些动静,声音就传得很远。 到这里十来天了,林半夏已经习惯了天黑而眠,但是每次爹娘都比她醒得早,就是村里人也比她醒得都早。 她想要打拳锻炼跑步,全找不到时间。 村里人要是见到她大早晨的在外边“疯跑”,还不得以为她有毛病了。 夜跑,更是不可能。 没有正经的路不说,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脚下。 黑天里跑步,更会被当成有病。 虽然有个世外高人的幌子,林半夏还是不愿意被人看到她打拳。 秋收过后就好了。 到时候可以天天上山打猎砍柴,打拳也没人看到。 秋收是最忙碌的时候了,但林义家有了牛每天来回搬运两次,节省了人力,就轻松了不少。 反观是林大和林老头一家,今年少了林二这个壮劳力,明显就吃紧了。 林大的儿子小虎子都十二了。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么大了,不论男孩女孩秋收都下地的。 李氏和林老太却宝贝着,从来没让他干过农活。 今年说不得也得下地了。 小虎子开始还觉得好玩,不多一会就不干了,不是揪着高粱穗折断了一半,就掰着秸秆嚼着玩。 林大说了一句,就在田里叫唤起来:“我大姐都十四了都不下地,我还没有大姐大呢,凭什么我就下地!” 这是他昨晚上偷听林大李氏说的,说林二家这下有了牛,连姑娘都不让下地了。 小虎子这么一嚷嚷,林老头和林大就又生起气来。 林大抓住小虎子就在屁股上打一下:“谁家你这么大了不下地?” 小虎子从小就被奶奶和娘宠着,没干过重活不说,也几乎没挨过打,这一下可捅了天了。 立刻就在高粱地里打起了滚。 他也不管高粱成熟就要收割了,将高粱秸秆压得满地。 李氏见王大打了孩子,孩子又在高粱地里打滚,弄得满地的高粱穗子,既心疼儿子又心疼高粱。 一把揪起来儿子,手举得高高的又舍不得打,只冲着王大气道:“你打什么儿子?” 林老头往这边看一眼,气哼哼地道:“吵什么吵,赶紧干活!” 小虎子吐吐舌头,忽然就挣脱开李氏,一溜烟地就跑了。 村子里就没有能藏住的事,中午做饭的时候,林半夏就听隔壁张婶说了小虎子挨打的事。 “你大伯和你爷爷奶奶置气呢,故意拿小虎子撒气。给你大娘心疼得了不得。在地里就差点吵起来。” 林半夏听了只是笑笑,转身切了一块豆腐给张婶。 “这怎么好,不好白拿你家豆腐的。”张婶推拒着,眼神却是明显舍不得的。 “这是做了自己家吃的,赶明个爹娘得了空,就专门做给村里人,用豆子换就可以。”林半夏将豆子送到张婶手里。 “那我也不能白拿你家的豆腐。”张婶转身就拿了一篮子的豆子,“这些够不?” 一斤豆子能出三斤多的豆腐,这一篮子的豆子可都有四五斤了。 林半夏笑着道:“这可多了,我留着是占张婶的便宜了。” “那就留着,下次再算给我。”张婶心下里以为她才是占了便宜的人呢。 这豆腐啊,可比大豆好吃多了呢,关键和林家做邻居,她总能吃到呢。 ------------ 第22章 陶瓷大碗 难得的清闲的下午,村子里还没有几个人,林半夏先活动了手脚,然后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套拳。 院子里腾起轻灰,林半夏一个飞跃,人在半空中回旋一脚之后落下。 擦了汗,又给自己沏了一碗茶,品着饭碗里的茶水,林半夏有些失笑。 她发现一遇到与那位王爷殿下有关的东西,她就觉得好笑。 若是王爷殿下看到她用这般陶瓷大碗冲他这名贵的茶叶,该会目瞪口呆了吧。 一想到王爷帅气面容会露出的神情,就更好笑了。 得烧炭了。 豆腐镇了一天一夜,水分又流逝了些,正好可以切成丁,裹了鸡蛋炒,只放点盐和葱花提香。 萝卜切成丝后拧干了水分,加上豆腐和一点白面,一枚鸡蛋,切上葱花,做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薄饼,在锅底化了薄薄的一层荤油,贴上豆腐萝卜饼,就又是一道菜。 省事还好吃。 又做了爹娘都喜欢的丸子汤,焖煮的是小米大米两掺的饭。 “又有好吃的喽!”外边传来黄牛走路的铃铛声,小石头和小当归飞奔地跑进来。 小院刹那就拥挤热闹起来。 “爹、娘,今个我跟张婶子说了,这几天多做点豆腐在村里卖,我打算一斤豆腐换一斤豆子。”林半夏给一家人都盛了饭,自己也捧着饭碗坐下道。 王氏夹菜的手停了下:“一斤豆腐换一斤豆子,是不是贵了点?” 林半夏道:“娘,不能这么算的。牛要吃草吃豆子的,点豆腐是要秘方的,熬豆浆也需要柴火,爹和娘也需要工钱,扣除这些,剩下的才是赚的呢。” “俺和你爹还要工钱?俺和你爹不要工钱的。” 林半夏笑起来:“不是说我给你们工钱,娘,如果咱家雇人的话,是不是要给工钱的?所以娘和爹也不能白白地做工的。” 王氏点点头:“是这个理,他爹,你觉得怎么样?” 林义又是一个字:“成。” “那,要是你爷爷奶奶来,那豆腐……”王氏心里有些打怵。 “一样的啊,这样爷爷奶奶也能吃到豆腐了不是?娘,你尝尝这个小饼,好吃着呢。” 王氏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好,她接过饼小声道:“村里会不会认为我们不孝啊。” 林半夏摇摇头:“娘,爷爷奶奶若是改了,该孝敬的我们再孝敬好不好?” “这个啊……”王氏转头看看林义,这两天她吃着好吃的,心里就不怎么踏实,“要不,咱们把锅还回去吧,公婆他们也不容易。” 林半夏为王氏的善良感动了。 她以为王氏会趁此机会与公婆断绝来往,毕竟曾经被那么欺负过。 她还是不了解古人,不了解扎根在他们骨子里的观念。 晚饭后林义和王氏一起抱着锅出了门,不多时回来,脸上看不出喜色也没有以前受气的模样。 林半夏便也不问,拉着林义要做个新的东西。 王氏把牛牵到柴房里,添上豆子,又去后院喂了鸡,回来时候就看到林义劈了几根筷子细的木头,两头都做了榫卯,正和半夏一起打磨。 等到她安顿了小石头和小当归睡下之后,就见到这几根木头已经安装到了一起,半夏正放在水桶里摇了一圈,水桶里的水就飞快地旋转起来。 这又是啥呢? 第二天的晚上,螺旋压榨就做出来了。 寻常木桶大小,上边有进料口,下边有出汁处,前端是分离榨汁的出口。 摇臂也是用了榫卯技术嵌入的,摇起来很是顺滑。 秸秆清洗过了,切成了段,又扯成了条,从上边的进料口丢进去,张木匠亲自摇动手柄,眼看着螺旋将秸秆条吞进去,发出挤压声音。 只摇动不多下,褐色的汁水就从下方的孔洞中滴了几滴出来,碾碎的秸秆从前方被挤出来。 秸秆碎料,入手还有些湿度。 挤压出来的汁液,带着淡淡的甜。 不论是张木匠还是林父王氏,都没想到这个东西是要这么用的。 更没有想到高粱秸秆里会藏着这么多的糖。 远在王府里的夏长衍,星夜得到汇报的时候,心中大震。 北方种了多少高粱他是知道的,高粱秸秆中能挤压出来糖汁,却是头一次听到。 高粱秸秆若是替代了甘蔗提炼出糖,并且掌控在自己手里,岂不是一条巨大的揽财手段! 什么人能教会林半夏这些东西? 她的脑子里究竟还有些什么? 所以,林半夏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做她的侧妃? “吩咐下去,看住那个木匠和林义一家……暗中看住。” “是。” 第二日天亮不久,夏长衍就带着李卫和几个护卫,轻车简从,直奔牵牛村。 远远的就见到大片田地里火红的高粱,每一片田地里都有人在弯腰收割。 “主子,那条牛就是主子送给林家的。” 整片田地边缘只有这么一头牛,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正牵着牛吃草。 听到马匹声,田里的人直起腰望过来。 夏长衍眼里只有广袤的高粱,打马远去。 林半夏才收拾了院子,正要准备再压榨些高粱糖浆来,惊听到马蹄声响起,抬头时,一匹高头大马停在院子前,马匹上端坐的竟然是那位王爷殿下。 四目相对,林半夏愕然之极。 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惊讶地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夏长衍跳下马,将缰绳甩给身后的李卫,视线越过林半夏,先看到的就是泥土墙壁,茅草屋顶。 心中瞬间忿忿起来:她宁愿住在这么破的地方,也不愿住在他的王府里。 收回视线,再看着林半夏换回的麻布粗衣,更觉得刺眼。 “本王上山打猎,路过这里,就想起来看看林姑娘的住处。” 夏长衍走进院子,飒爽的身姿,尊贵的服饰,给这个简陋的小院平添了份光彩。 蓬荜生辉。 林半喜立刻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乡下简陋。”林半夏将自己做过的凳子重新摆个位置,“殿下口渴吗,是喝茶还是喝糖水?” “糖水?”夏长衍视线落在院子边上那个醒目的东西上。 “昨晚上才做出来的,静了一夜,味道还好,可以喝的。”林半夏从木桶里舀了一勺糖液,加了温水,搅拌了,“乡下粗瓷大碗,殿下不嫌弃就尝尝。” 夏长衍的吃穿用度无不精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般陶瓷大碗喝水。 他审视片刻问道:“你喝茶也是用这样的碗?” ------------ 第23章 很好玩的 夏长衍的话意有所指,林半夏不由想起昨日打拳之后的那碗茶。 这位殿下不会是派了人监视她? 她轻笑了声:“似乎与在王府里喝过的,味道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夏长衍挑剔地接过碗:“本王忘记送你一套茶具,还有餐具。” 林半夏真心实意地道:“那殿下要不要尝一口,或者我给殿下换一碗茶?” 夏长衍低头看看糖水,颜色略微浑浊,他迟疑了片刻,略带嫌弃地将碗凑到唇边,微微抿了一点。 糖水的味道有些意外,微甜,带着点说不清的滋味,不算好喝,但正好解渴。 “殿下喝不惯吗?这是从高粱秸秆里挤压出来的,就沉淀了一晚上,要再处理纯度才够的。” “还好。”夏长衍先回答了前一句,才大口将糖水都喝下,“也是你师父教给你的?” 林半夏笑了:“哪年高粱熟了,村里的小孩子们都会嚼秸秆解馋。看多了想法也就多了。” 说着,抱着一捆秸秆过来,“殿下要不要亲手试试,很好玩的。” 好玩这两个字,从夏长衍记事时候起,就没有人和他说过了。 记事以来的一举一动,都是规矩,哪怕是玩乐,也要衬着身份。 他看着林半夏将凳子挪到那个奇怪的东西前,对他招手,好像接下来真是一个好玩的事情般。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坐下了。 高粱秸秆丝丢在上面的开口中,摇柄微微吃劲,咯吱咯吱的声音磨着耳朵,便有褐色的液体滴答下来,碎掉的高粱秸秆残渣,从前边掉在地上。 “是不是很好玩。”林半夏又加了些秸秆条,干脆就把装着秸秆条的木盆放在夏长衍趁手的地方。 夏长衍摇了两下,伸手抓着秸秆送到进料口的时候才恍然自己在做着什么。 他停顿了下,有些不可思议。 他来竟是要做这个的? 可也确实有点……好玩。 吱呀吱呀的,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林半夏不相信夏长衍打猎顺道过来的,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还值不得一位皇子纡尊降贵地来“顺路”看她。 但派了人暗中监视着她,还是很意外。 细品,她竟然也不觉得生气。 就事论事,在古言古,身为王爷想要掌控一切,是可以理解的,自然,也是可以利用的。 “秸秆压榨得不是很好,家里自己吃还可以,要是大批量生产,机器还得改进。” 林半夏没有忽略夏长衍眼神里的些微变化,“糖液也不够纯,杂质也多,颜色也不够好。” 林半夏说着站起来,“我动作慢,殿下,让你的护卫来帮忙把秸秆粉碎可以吗?” 见夏长衍眼神里似乎有恼怒之色,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林半夏狡黠地笑笑:“弄得多了,正好可以试试能不能做出白糖来。” 白糖两个字正说中了夏长衍心中的想法,他抬头望向林半夏:“林姑娘能做出白糖?” “总要试试的,不过……”林半夏侧头看着夏长衍,“豆腐进献给知县了,黑熊献给殿下了,这个糖么,我想自己留着。” “自己留着?”夏长衍咀嚼似的重复了一遍,“如何留着?” 林半夏在盆里净了手,擦干了,端了另外一个木盆进到柴房里,出来的时候,木盆里是多半盆的白面。 “吃过了白面,偶尔吃一个豆子面,是调剂口味,吃惯了大米的喉咙,再尝高粱米就粗劣得很了。” 林半夏从锅里舀了滚烫的水倒在盆的一边,再拿筷子搅拌成絮状,又换了凉水倒在另外一边。 “承蒙殿下和县令的赏赐,我爹娘手里有了些银两,足以多做些这种机器,雇佣人手来压榨糖浆。 我只要将糖浆里的杂质都沉淀下去,做出口味更纯正的白糖出来,日后我家里的泥土茅草屋,也就会换成青砖瓦房。 殿下觉得呢?” 棉絮很快再手下变成面团,越揉越光滑。 “林姑娘以为,你这些设想会很容易实现?”夏长衍反问道。 夏长衍虽然没有亲自过问过这种事情,但听起来也不会是林半夏说得这么容易的。 “原本不容易,不过殿下进来过来了,就容易了。”林半夏将面团拍拍,端到一旁盖上帘子,“殿下喜欢吃糖饼吗?” “什么?”林半夏的话题又突然跳跃,夏长衍猝不及防。 “中午打算烙糖饼的,就用这些沉淀过的糖浆,殿下有没有兴趣尝尝农家的粗茶淡饭?” 林半夏笑吟吟的,仿佛面前不是位皇子,而是一个和她身份并列的人。 “好。”夏长衍感觉到他从进了这个小院,就处处被林半夏牵着走。 但林半夏说得太随意了,随意到让人能忽略到这些。 林半夏将灶下的火烧大了,再加上木材,将烧黑的木炭小心地取出来放在一边,锅里加了高粱米。 这才接着原本的话题继续道:“原本呢……既然不重要就忽略过去吧,殿下,我们可以谈谈现在。 谈谈高粱秸秆怎么能压榨出更多的糖浆,糖浆又如何能成为红糖,以至于白糖。” 林半夏站在这个小院内的灶台前,好像站在她的战场上一样,每一句话都说中夏长衍此刻心里所想。 从夏长衍进了这个小院之后,林半夏就在有意地引导着话题,从惊讶过后淡化了彼此间身份的差距,到试探出来夏长衍真正的目的。 她猜中了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便不动声色地引着他进入到她设下的圈套中。 “不急。”夏长衍微微一笑,“我对林姑娘的糖饼更有兴趣。” 夏长衍学着之前林半夏的样子转移了话题。 “糖饼很简单的。”林半夏背对着夏长衍,在小灶上放了小些的锅:“忘记谢谢殿下了,这铁锅果然比陶锅好用。” 在锅里添上一块荤油,熬煮开了,加了两大勺的糖浆熬煮了,端下来再洒些面搅拌均匀了制作成糖油酥。 林半夏做事情向来心中有规划,夏长衍既然忽略了她的提议,她也能沉住气。 转身拿了面在面板上揉开了,分成大小相同的一个个剂子,擀成薄薄的圆皮,涂上一层油酥,切上几刀,向中间依次叠上,便丢在一边,再做下一个。 夏长衍从未进过厨房,竟然第一次知道烙饼还要有这般过程。 再看看动作从容、信手拈来的林半夏,与刚刚侃侃而谈的林半夏又好像判若两人。 更与端弓射箭的那一日,完全不同。 哪一个都是林半夏,但哪一个好像都不是全部的林半夏。 ------------ 第24章 人间烟火 赵承福跑了过来,但是还没有接近院子就李卫被拦住了。 他远远地看到夏长衍在林家的院子,与林半夏似乎相谈甚欢。 果然啊,赵承福心中庆幸着。 只是王爷如何要纡尊降贵如此呢? 他试探地道:“李护卫,王爷此番前来是……” 李卫面无表情道:“赵执笔,王爷的动向,岂是我等揣摩的。” 赵承福面色一红,知道自己这问话是僭越了。 瞧着小院里袅袅地冒出了炊烟,脑海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那么尊贵的王爷,竟然能吃乡下人家的饭菜? 却也不敢询问证实,只好忐忑地站着陪在一边。 夏长衍很想将这个所谓的压榨机器拆解了研究一番。 明明是他拒绝了林半夏提议的谈判,抓心挠肝的却也是他。 他有些看不明白林半夏的不急不躁。 他想要知道林半夏何来的底气,更想要知道林半夏究竟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夏长衍想想,转身坐回到压榨机器前,几下将秸秆斩断,随手就撕成条状:“铁锅,林姑娘喜欢就好。” 林半夏侧头看着夏长衍拆解秸秆的动作,只觉得行云流水,分外的赏心悦目。 果然,人长得帅气,做什么看起来都好看。 “林姑娘除了做糖,还会做什么?”夏长衍终于忍不住好奇,“好像没有林姑娘不会做的事情。” “怎么可能?”林半夏失笑,“我在殿下的眼里,真有这般本事?” 夏长衍坦诚道:“本王第一次见到能射杀黑熊的女子,也第一次见到会制作出豆腐,还能从高粱秸秆中压榨出糖液的女子。” 林半夏笑起来:“这么说,我还会打拳,还懂得做饭,还……” “还什么?”夏长衍看过来。 “做饭也还很好吃。”林半夏明显是改口的,夏长衍看出来了。 他左手将秸秆条丢进进料口里右手摇动着,“难道比王府里的厨师做的还好吃?” 林半夏想想那天的早餐,诚实地道:“不敢与王府的厨师比,不过,我会做的东西,王府的厨师不见得会做。” “比如糖饼?”夏长衍眉头挑起。 “怎么可能?”她心中忽然一动,“明个殿下还来吗?若是来,可否给我带些东西过来。” “什么?”夏长衍下意识就要答应下来。 “石灰,白色的,可以粉刷墙壁的那种东西,越是纯净越好。”林半夏笑着道,“还有鸭蛋,也麻烦殿下从县城里带些过来。” 夏长衍停顿了片刻,只觉得答应下来才是不可思议的。 林半夏却好像知道他要拒绝般,接着道:“石灰半袋子足够,鸭蛋要百多个就可以。” 夏长衍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糖油酥正好够用,面团擀成薄饼,锅里就不用加油了,擀一张丢进去,再擀下一张的时候,锅里的饼正好翻面。 甜腻的香气倏地就扩散出来,仿佛一瞬间就将人包拢住了。 “吁,好烫!”林半夏捡起刚出锅的糖饼飞快地撕开,递了一半给夏长衍:“接着,刚出锅的趁热才好吃。” 可怜夏长衍身为皇子二十载,从来没守着灶台边吃过东西,更没有和人分食过一张饼,更更没有没洗手就抓着张饼的时候,更更更没有用手抓着饼的时候。 看着林半夏直接撕了块饼塞在嘴里,将剩下的半张饼丢在盘子上,又将锅里的饼翻个个,然后擀出来另一张饼。 这双手是拿过弓弩射杀黑熊的手,却也能洗手作汤羹,还刚刚亲手递给他半张糖饼。 夏长衍违背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破了从小遵循的规矩,也撕了一块糖饼入口。 甜、香、热气充盈在口里,然后一起涌到喉咙里。 他竟然真的没吃过这么热乎乎的糖饼,原来趁热才出锅的糖饼是这个滋味。 “是不是很好吃?与殿下之前吃过的饼都不是一个感觉?”林半夏回头看一眼。 再次确认,人若是长得好看帅气,便是撕着饼的动作也优雅。 “很好吃。”夏长衍真心实意地回答,“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糖饼。” 刚刚出锅的,散发着香甜热气的,烫手的,外焦里嫩,带着酥皮又柔软的糖饼。 林半夏回手给他端过来小桌,盛了一碗高粱米粥,不知道从哪里夹了半碗咸菜。 这一刻夏长衍恍惚有种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 夏长衍重新洗了手,拿了筷子。 人高腿长,两条长腿委屈地支起来,更衬得后背挺拔笔直。 “殿下很少喝高粱米粥吧,高粱米有些粗糙,粥也不稠,正好解了糖饼的甜腻。”林半夏将新出锅的糖饼送过来。 夏长衍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比脸都大一圈的饼,沉思了一会,放弃了筷子。 夏长衍来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逼仄的乡下院子里,用粗瓷大碗喝高粱米粥,用手抓着大张的饼,吃着不认识的咸菜。 也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的饭食竟然也很好吃。 他沉默地吃了三张饼,喝了一大碗的高粱米粥,也将粗糙的高粱米嚼碎了咽下。 这种体验意外的新鲜,好像寻常人家夫妻,就是如此的吧。 看着林半夏一直在忙碌,只吃了之前的半张饼,又忍不住替林半夏委屈。 留在王府里就不比这样好吗? 李卫被他打发去送饭。 喝过糖水,盛过高粱粥的粗瓷大碗,又沏了茶水。 这个家穷得连个茶壶都没有,更不用说沏茶的手法。 就这样还有底气和自己谈红糖白糖? 他本以为林半夏可以歇着了,谁知道林半夏将木炭都放在木板上,用一块木头碾压着。 夏长衍再忍不住了,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把木炭碾碎,要不大不小。”林半夏用袖口擦了下额头的汗。 夏长衍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做了个手势。 院子外边几乎立刻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按照林姑娘的要求做了。” 林半夏让出了位置,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几下就将木炭粉碎,碾磨了几下之后看着林半夏。 林半夏依稀记得炭粒的大小程度,待到都差不多大小之后,便指挥着那人将炭粒都倒入在干净的铁锅中。 灶下的火苗猛烈地燃烧起来,眼看铁锅内的木炭颗粒,升腾出热气出来。 ------------ 第25章 有点意思 活性炭的制作分为两种,一种是化学方法活化木炭,一种就是高温活化。 林半夏不知道在哪里找需要的化学品,只能用这种方法尝试了。 木炭需要不时搅拌,使其上下受热均匀。 温度急剧上升,不多时铁锅的锅底已经烧得通红了,接着铁锅内的炭粒,也逐渐烧红。 翻腾炭粒的木铲冒了烟,那护卫只好拔出刀来充作锅铲。 小院里安安静静的,浓烟不断升起,让在远处的赵承福心里一阵阵的担忧。 “这个叫做活化,改变了木炭的一些性质,大约半个时辰,就可以稍稍降低些温度。”林半夏抱来一大捆的柴火,填进炉灶内。 夏长衍问道:“一直保证这个温度,半个时辰对吗?” 林半夏点点头:“是的。” “让他看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夏长衍命令道。 林半夏对这个命令欣然接受,她也觉得小院里温度高的有些受不了了。 村口的树叶黄了,微风中飘落了一片黄叶,林半夏伸手接住,将黄叶中间撕扯出一个心形,对着远山。 “殿下,你看看?”林半夏将树叶递给夏长衍。 夏长衍接过来,黄叶的心形中,露出林半夏的笑靥。 “不是看我,是看远山。”黄叶中的林半夏笑着躲开了。 “要去打猎吗?”夏长衍放下黄叶。 “去不上。家里泡了豆子,晚点要牵牛磨豆子做豆腐卖。”林半夏老老实实地道。 夏长衍皱皱眉:“给你的银子不够花吗?” 他只说了赏,具体赏了多少他不清楚。 “自己家也要吃的,正好殿下赏了牛,就多做点豆腐,也让村里人都尝尝。 其实不仅仅是豆腐,我还想让咱村的人以后都能吃上大米白面吃上肉,甚至住上砖瓦房。 殿下,你觉得可能吗?” 夏长衍惊讶住了,就是他也不敢想象所有人都能住上砖瓦房,能吃上肉。 但林半夏的神情很是认真,眼神里闪烁着光辉,仿佛她说的都能实现般,让夏长衍没有忍心打断她的话。 “殿下是不是觉得我在痴心妄想?”林半夏轻笑了声,“但事在人为。有梦想,去努力,梦想才会一步步成为现实。” 林半夏看向远山:“以前,我从没有见过银子。” 这是实话,身为现代人,几乎没有机会见到银子这种东西的。 “但现在,不但有了银子,也能吃到白面大米,吃到肉,豆腐。”林半夏转头看向夏长衍,“还曾在王府做客,认识了殿下。” 林半夏指着村头的一片空地道:“我准备在这一片开个作坊,请村里人来上工。如果顺利的话,开春就能建造一座砖窑。” 林半夏微笑着,眼神中都是憧憬。 带着心形的黄叶被夏长衍不动声色地收到袖口内。 夏长衍离开不久,王氏就和林父带着两个孩子赶着牛车匆匆地回来了。 王氏惴惴的。 虽然林半夏眼神清明,并没有含春的媚态,但一个姑娘家与一个男人独处了大半日,名声就有损了。 若是日后那王爷不派人来提亲可咋办呢? 村子里是不存在秘密的。 林家来了贵人,贵人的随从帮着林二将地收获了大半。 贵人还和林家的姑娘一起散步。 林家姑娘不久就会嫁到县城里,嫁给贵人的传闻也不翼而飞。 林大家中,全家人都拖着疲惫从地里回来,李氏摔摔打打地做一家子的晚饭。 林大烦躁地训斥着:“小声点!” 李氏将菜刀扔在案板上,提着篮子盛了半篮子的豆子,往林大面前一放:“去,换豆腐去。” “啥?”林大眼睛圆了,“我去换豆腐?” “别人都去了你怎么不去?”李氏恼火道。 “我不去丢那个人!”林大气道。 “你丢什么人?你弟弟一家都攀上贵人了,全村哪家不过去说句话?你过去怎么了?你是他大哥。”李氏头一次当着公婆的面大声说话。 林大语塞了。 好一会才道:“要不你去。” “我去谁做饭?”李氏把篮子塞在林大的手里,推着他出了院门,“快去,晚了豆腐就没有了。” 林大不情愿地拎着半篮子的豆子出门。 林大不喜欢他这个弟弟。 从弟弟出生,他就不喜欢。 有了弟弟,吃的就要分一半给他,自己的衣服还没有穿小,就被弟弟穿走了。 娘抱着弟弟的时间也比抱着他的多。 所以,他一直想方设法地让爹娘不喜欢弟弟。 他的衣服破了,他会说是弟弟抓的。 他背着爹娘抢了弟弟的饭吃,也背着爹娘偷偷地掐弟弟。 弟弟终日的大哭,终于惹恼了爹娘。 后来,当他知道娘因为生了弟弟伤了身子,再不能生养的时候,很是开心。 于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提起来,在爹娘的心里横上一根刺。 他仗着大两岁,处处哄着爹娘开心。 有一点好吃的,一定会甜言蜜语地哄着爹娘给他。 而总是哭的弟弟,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弟弟,谁又会喜欢呢。 他如愿得到了爹娘的喜欢,弟弟成为全家人都讨厌的人,不论他为这个家做多少,大家都觉得应该的。 可现在,这个二弟竟然攀上了贵人,就因为生个丫头片子。 林大阴沉着脸,接近林二家小院的时候,才换上了憨厚的笑容。 “二弟,弟妹,都在家呢啊。”小院里还有人在等着换豆腐,林大就站在后边。 “大哥来了。”王氏回了一声招呼。 林二正给量着豆腐,抬头看了一眼,叫了声“大哥”。 前边人回头笑眯眯的:“林大,你也来换豆腐来了?” 王大憨憨地笑着:“我来看看二弟。” “不是看你二弟家遇到了贵人的吧。”前边人毫不客气地嘲笑着,拎着豆腐还偏不走,等着看林大的笑话。 林大心里恼火,却还是笑着:“二弟,你有空看看爹娘去吧。爹娘年纪大了,抹不开面子,昨个晚上娘还偷偷抹眼泪呢。 二弟,天下没不是的父母。爹今天下地腰抻着了,娘本来身子就不好……” 林半夏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大伯,很有点意思啊。 ------------ 第26章 勉强可用 林大低着头,藏起眼睛里的恨意,拿着切给他的豆腐,假装没看出来林二多给他切了不少。 他知道,他越是放低了姿态,就会越博人同情。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村子里就会出现新的传闻,村里人都会说林二一家攀上高枝了,不认自家的老子娘和大哥了。 人么,都是这样的。 看到你穷了,会同情但也瞧不起你。 但是看到你比别人过得好了,尤其是太好了,就会生出嫉妒来,就会因为嫉妒而不便是非起来。 他特意让他的声音显得难过,特意让他看起来很是委屈地道:“二弟我回去了,你有时间过去看看爹和娘啊。” 林大眼角瞟到二弟头低着,弟媳妇也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笑了。 才要慢腾腾地转身,就见到房门一推,林半夏从屋内出来,笑吟吟地招呼着: “大伯您来了啊。爹和娘刚还说要去给大伯和爷爷奶奶送豆腐去呢,你就先来了。” 茶文化么,就要送给茶里茶气的人才好。 她拿出关心的语气,语重心长:“大伯啊,爷爷奶奶岁数可大了,禁不住累了,您可得多担待些。 地里的活啊,您和大娘能多干点就多干点,这要把爷爷奶奶累着了,你和大娘就罪过了。 这老话说啊,家有一老,等于一宝。爷爷奶奶都跟着大伯住,等于大伯家有两个宝啊。 大伯可一定一定要珍惜啊。” 旁边两人还没走,听了林半夏这话,只觉得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林姑娘,这话听着这么中听呢。” 林大气得恨不得将篮子里的豆腐砸在林半夏脸上,可是这豆腐是他才用大豆换来的,他舍不得。 他咬着牙根才笑起来:“大侄女可是遇到贵人了,越来越会说话了。也越来越漂亮了。” 林半夏这半个月来,吃着好,将身体养得就滋润起来。 林大这一说,旁人才注意到,再一细想林大的话,可不得了。 别是…… 林半夏恼怒林大说话难听,这话,完全不是做大伯该说的,说话也就不再留情: “怪不得大伯会来咱家呢,原来是因为咱家遇到贵人了,也想来沾沾贵气的。 大伯啊,你这么做可让旁人怎么看呢?您以前,可从来不上我们家门的啊。” 林大简直要气死了,他才知道他这个侄女伶牙俐齿,他完全招架不住,急急忙忙地道: “二弟,我不能耽搁了,我还得回去给爹按按腰呢。二弟,你也别累着啊,需要我做什么,就让石头喊我去啊。” 林半夏看着林义转身,心里冷笑声,故意大着声道:“爹啊,大伯怎么就不心疼爷爷奶奶呢。以前你过去的时候,地里的活都不用爷爷奶奶做的啊。” “别说啊,以前真不见老林叔怎么下地。”之前那两人也想起来了,“难怪林大这么阴阳怪气的。林二,别听你大哥的,他就是见不得你好。” “就是,前个还哄着我们说你闺女鬼魂上身的,哪有这么做大伯的。” 林二和王氏都是才听到这个传闻,当下脸都白了。 林半夏也没想到她大伯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半夏啊,你别听他们胡说,爹和娘从来没这么想过。”王氏小心翼翼地抓着林半夏的胳膊,“咱吃饭啊。” 林半夏的心暖了,“我盛饭去。” 转过头去,林半夏的脸也沉下来。 无论如何,她不会原谅大伯那一家人了。 “半夏啊,那贵人今天来是……”王氏跟在身后小声问道。 “娘,咱们村长是要在殿下那里做官的,殿下今天出来打猎,就顺便过来,正好看我在做糖饼,就吃了几张。” “是这样啊……”王氏若有所思的,“没有别的?” 林半夏端着碗放在桌上,“顺便就让护卫帮着将秸秆都压榨出来了。” “你这也有人干活啊,咱家地里也好几个人帮着收高粱的。”王氏小心地道。 “那还不好,爹娘你们也不用太累了。”林半夏听了也很意外,心里对夏长衍生出些感激。 “村里人会说闲话的。”王氏很担忧地道。 “不会的。”林半夏安慰着,“娘,谁敢说贵人的闲话。” 王氏深深地叹口气,“傻孩子啊……” 林半夏不在意这些,她要在意的是明天的白糖能不能制出来,还有明天给皇子殿下中午吃什么。 第二天,王氏特意没有去地里,只让两个小的赶着牛跟到地头吃草。 果然太阳才升起来,外边就传来马蹄声,夏长衍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后边还跟着一辆马车。 车一停下来,跟过来两人就开始往院子里卸东西。 “这是……”王氏傻眼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殿下安。”林半夏先施礼,跟着道,“娘,这位就是王爷殿下。” 夏长衍上前一步,温和地道:“林太太安好。” 王氏第一次被人称“太太”,话也不会说,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眨眼间,院子里就多了一张漂亮的桌子,四张同样漂亮的椅子,桌子上还摆着花一样漂亮的茶壶茶杯。 灶台上昨天不知道怎么被烧黑的铁锅也被换下去了,还有一堆东西堆在地下。 “昨天叨扰了。”夏长衍笑着看向王氏,“吃了林姑娘给您老两位准备的吃食,所以今天带过来补上一些。” “这怎么敢,这么敢……”王氏喃喃地说着。 林半夏笑着道:“让殿下破费了。” 就看到地上果然还有个篮子,里面全是鸭蛋,还有个筐里装着石灰。 她取了木桶才要打水,李卫已经上前一步接过盆道:“林姑娘要做什么,吩咐小的就可以了。” 王氏眼睛就瞪大了。 看看林半夏,又看看夏长衍,又看看护卫。 这是,这是…… 林半夏很自然地就道:“一会还真要有个累活,要麻烦这位大哥呢。” 说着就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点额头:“哎呀,我忘记滤布了。” 夏长衍笑了。 不枉他回去找了懂行的人,亲自了解制作白糖的过程。 他从那一堆东西中拿起一叠宣纸:“这纸张做过滤,勉强可用。” ------------ 第27章 白糖 看到宣纸,林半夏很是意外。 宣纸做滤纸用,不是勉强可用,而是太好用了。 但也太暴殄天物。 “还是殿下考虑周到。”林半夏先赞了句,接过宣纸,铺在桶沿处。 沉淀了一夜的高粱糖汁经过宣纸的过滤,越发清亮。 石灰先用水调制成石灰乳,一并加入到过滤后的糖液里,接着安上之前林义做的搅拌器,缓缓地搅拌着。 夏长衍全程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林半夏不时地讲解一两句。 王氏插不上手,也听不大懂。 看着王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怒自威,又看着自家半夏一个小女子,在王爷面前落落大方,既欣慰,又心酸。 王爷这是看上她姑娘了? 这还没有上门提亲,就一次次来她家里,不合规矩的。 若是王爷只看上她姑娘鼓捣出来的糖汁,日后她姑娘还怎么好嫁人? “要搅拌一阵,大概中午就可以了,然后再沉淀,再过滤。”林半夏洗过手,另外生了小炉子的火给夏长衍沏茶。 夏长衍便招呼着王氏说话。 询问了地里种的都是什么,收成如何,瞧到赵承福在外边等着,也一并招进来。 赵承福很自然地接过话题,讲起村里有多少户人家,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今年风调雨顺,粮食是要丰收的。 茶香很快弥漫开。 夏长衍和赵承福去了地里,搅拌的糖液也被端到了院子外,小院里立时就安静下来。 王氏这才缓过神,拉着林半夏进了屋。 “半夏,你老实说,王爷是不是看上你了。” 王氏怎么都觉得王爷看林半夏的眼神不对。 林半夏哭笑不得:“娘,王爷是想要知道高粱秸秆怎么制出白糖的。” “高粱秸秆的糖汁能制出白糖?”王氏惊讶了。 “应该能的,所以王爷才带了东西来的。”林半夏肯定地点点头。 王氏想了一会道:“不对,王爷多大的官啊,哪用得亲自过来的?” 林半夏劝慰着:“想那么多干什么?娘,正好有鸭蛋石灰,我教你个新腌制鸭蛋的法子。” 林半夏拉着王氏回到院子,烧了半锅热水,加上茶叶和盐煮开了,过滤掉茶叶放在一边。 鸭蛋正好是一百个,清洗后用布擦干,过滤的水也微微凉了,就分次加入生石灰和纯碱。 “娘,这生石灰遇水就会沸腾,溅到身上可疼了。”林半夏小心地用木棍搅拌均匀,又加上草木灰,调成浆糊。 “鸭蛋涂满了,再滚一层灶里的灰,放在坛子里,腌上二十多天就差不多了。” 王氏狐疑地看着,“这,味能好吗?” 林半夏笑了:“味道是特别点。” 松花蛋的味道啊,大部分人还是接受良好的。 “王爷中午会不会在咱家吃饭啊?我得杀只鸡去。”王氏又要拿刀。 林半夏哭笑不得地拦住:“娘,你今天杀了鸡,明天王爷还不得再送来几只?就做前几天的丸子萝卜丝汤,再炒个豆腐鸡蛋就可以。” “行吗?”王氏觉得太简单了。 “昨天的糖饼高粱米粥,王爷也吃了。”林半夏将坛子搬到柴房里,“不然再做个白菜炖豆腐吧。” 王氏觉得这才差不多了,赶紧淘米煮饭。 林半夏的心不在煮饭上。 平日里很快的时间,今天却格外慢了。 糖汁似乎与石灰乳充分溶解了,变得浑浊不堪,搅拌着也比之前容易了些。 豆腐过了一夜的水,又凝实了些,切成小块滚了蛋液,加了葱花翻炒,很快,鸡蛋和葱花的香气就飘出来。 午饭之前,夏长衍回来了。 护卫被打发给地里的人送饭,王氏惴惴地端上农家几道菜,夏长衍终于吃到了听说过的肉丸、豆腐丸萝卜丝汤,对林半夏亲手做的豆腐炒鸡蛋也情有独钟。 只是今天的感觉就不如昨日。 仿佛少了一份悠闲。 王氏是不敢与王爷同桌的,林半夏便也不能一同吃饭。 夏长衍本来是习惯被人服侍的,但在这个小院子里,却无端地觉得不舒服。 他匆匆吃了几口饭菜就推开了碗筷,来到院子外,研究着已经变成黑乎乎的糖浆。 院子内王氏收了饭桌,更是惴惴不安。 林半夏看着摇头,只好招呼着将糖浆端到院子里,开始过滤。 黑乎乎的糖浆足足过滤了两道,才重新变得清凉起来。 再加入活性炭颗粒。 院子里雅雀无声,林半夏亲自动手,缓缓地搅拌着加入了活性炭的糖浆。 时间的流速似乎更加缓慢,林半夏的心也终于砰砰地跳动起来。 记忆里的过程一丝不差——前世的化学课上也亲手实践过,然而毕竟这是从无到有。 没有具体的数据,只凭借着感觉,她甚至不知道活性炭制作得够不够标准。 桶被静置在阳光下,活性炭吸附了杂质,也缓缓地沉淀着。 一层似乎完全透明的液体逐渐出现,林半夏忍不住轻轻沾了一点,含在口中。 甜。 淡淡的甜,但却是纯净的甜,不含有任何特别味道的甜。 成了! 林半夏的心还在急剧地跳动着,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秋日的阳光落在林半夏的脸上,将她鼻尖上细小的汗珠映得清清楚楚,也将她眼睛里的喜悦映照得格外清晰。 杂质被活性炭吸附着,沉淀得很快,不多时,桶里就飘着一层几乎完全透明的清澈溶液。 再次过滤熬煮,蒸发水分。 甜腻的味道弥漫开,沾染了小院的空气,小院里人的衣服,也钻进每一个人的肺腑中。 就连入口的茶,都甜香起来。 夏长衍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杯茶。 林半夏竟然成功了。 虽然白糖还没有出现,但夏长衍相信,林半夏成功了。 林半夏从不起眼的没人要的高粱秸秆中,压榨出了糖汁,再经过一次次的处理,最后不可思议地得到了无色透明的糖汁。 他相信这无色透明的糖汁会成为真正的白糖。 不明白的是林半夏如何想到这些的。 他凝视着林半夏的背影,想起之前林半夏脸上绽放的喜悦。 这样的人,是不会被留在后院里,任凭埋没的。 ------------ 第28章 演戏 糖碗被放在桌上,在林半夏和夏长衍之间。 林半夏着迷地看着白糖一粒粒被析出来。 她喜欢成功的过程,经过尝试努力之后换来的过程。 征服的过程。 院子里赵承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之前也将王氏拽出去了。 李卫几个护卫也都站在院子外。 夏长衍沉吟着,终于打破了小院里的安静:“林姑娘,白糖的方子,卖吗?” 夏长衍的心里是希望林半夏卖了这个方子的。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垄断北方白糖市场。 但林半夏若是真答应了,他又会觉得很惋惜。 林半夏才恍然般,视线终于肯从白糖上离开了。 不卖的哦亲! 林半夏在心里顽皮了声,才说道:“殿下,白糖价格居高不下,是因为北方之前没有糖厂。 而乡下人之所以住不起砖瓦房,吃不起大米白面,也是因为除了种地,没人任何赚钱的方式。 殿下如果只想自己富甲一方,这方子别说卖了,就是送给殿下也无妨。但殿下是吗?” 林半夏微微一笑,“其实殿下只随便派个护卫来,民女我也不敢欺瞒,也一样是要老老实实地将白糖方子双手奉上。 但殿下接连两天亲自过问查看白糖的制作方法,想来殿下不会拘泥眼前利益,心中自有沟壑。” 夏长衍听着,心中大受触动。 林半夏一个女流之辈,竟然能说出白糖价格居高不下的直接原因,还寥寥几句话就点明了自己心中所想。 那句心有沟壑,难道不是暗示着什么? 身为皇子,夏长衍如何能不觊觎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从没有表示出来,却被林半夏几乎一语道破。 他不由得正视起林半夏来:“这么说,林姑娘是有想法了。” “有些。”林半夏诚恳地道,“殿下,我们合作吧。我出技术,殿下出资金,我负责生产,殿下负责销售。” 林半夏的声音里带着蛊惑,表情上全是真诚:“账房、木匠、铁匠这些纯技术型的人都由殿下安排,生产上的人工,先从我们村子里雇,然后再是周边的村子。” 夏长衍不承认他被林半夏三言两语就说动了。 一定是林半夏蛊惑了他。 “林润分成呢,我只要三成。”林半夏在夏长衍拒绝之前,继续说道,“并且,殿下,我希望这不是我们的唯一的一次合作。” “这是什么意思?”夏长衍眯起眼角。 林半夏笑起来:“殿下,你看,表面上我只是提供了如何炼制白糖的方法,但实际上,这里含着多种技术。 第一,压榨工艺。压榨机器能压榨的不仅仅是高粱秸秆,对吧。 第二,石灰石的吸附杂质的作用。我想以后这个技术还会用再其它方面的。 第三,活性炭的烧制。这个作用会更加广泛。 殿下,你只是拿着投资炼制白糖的银子,就得到了七成利润,还得到了三项技术,对殿下来说,这个买卖只赚不赔。” 林半夏向后靠坐在椅子上,头微微歪着,看着夏长衍。 夏长衍微微点头:“是只赚不赔。但本王很是好奇,这些也是林姑娘那位从没有谋面的师父教给你的? 林姑娘若是真想要与本王合作,不妨拿出些诚意出来。” 林半夏的笑容缓缓收起来,视线从夏长衍的身上离开,看向院门外,再看向更远处。 “师父曾对我说过,他毕生专研出来的东西,只拿出来一成,就会惊诧世人。 遇到明主,当奉为珍宝,而一着不慎,所托非人,便是天大的祸事。 民女曾经小心隐藏,遇事藏拙万分避让,与师父一般不敢显露于人前。 奈何一步退,步步退,名声差点尽毁,甚至生无可望。 所幸从死亡边缘走了这一朝之后,民女大彻大悟了。 师父毕生所学,若是因为我而最终湮没,无法造福于人间,我活过这一遭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夏长衍:“民女以为殿下并非凡人……” 林半夏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萧瑟落寞——这不难,只要想到她活在前世时候的恣意,对比如今,便悲从中来。 她福身一礼:“若殿下以为民女欺瞒,那就治民女欺瞒之罪吧。” 夏长衍不由得站起来,伸出双手想要去搀扶,立刻恍悟失礼了。 “林姑娘请起,是本王……唐突了。” 林半夏直起身子,眼眸也跟着抬起,神情已然平静。 她轻轻将桌面上的糖碗推向夏长衍,那碗中已经析出了大半的砂糖。 “殿下,是民女僭越了。这碗白糖,就当做是民女的赔罪吧。” 夏长衍从没有觉得自己这般狼狈过。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竟然会去欺辱一个历经生死劫难之后而大彻大悟的女子。 而这个女子还那么相信他,肯将自己的所学与他共享。 林半夏的神色越是平静,夏长衍就越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浓浓的悲哀与无助。 而这悲哀与无助竟然是他造成的。 “林姑娘,请原谅本王之前的失言。”夏长衍双手抱拳,“林姑娘义薄云天,本王替天下万民向林姑娘致谢。” 林半夏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悲伤中反应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夏长衍,一滴眼泪忽然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她匆匆地摇摇头,忽然转身直奔入房间,关上房门的刹那,忍不住双肩耸动。 她将脸埋在双手中,无论谁看到都会以为她是伤痛欲绝。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若是不躲回到房间里,埋下面孔,她怕她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半夏才知道她有如此的演技。 奥斯卡都要欠她一个小金人。 夏长衍看着紧关的房门,依稀听到压抑的抽泣声,他缓缓地放下手。 他竟然伤她如此之深。 外边,李卫几人都已经远远地退开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他们都听到了林半夏那番感人肺腑的话,都深深地为她难过。 为了他们殿下,为了天下万民,她义无反顾。 这么好的女子,为何要历经坎坷啊! ------------ 第29章 打工人 夏长衍带着那碗白糖回去了。 但是将李卫留了下来。 他在门外对林半夏说,李卫以后就是她的护卫了。 林半夏躲在房间里目瞪口呆,这样她就收获了一个护卫了? 这次不用装了,林半夏真的茫然了。 她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李卫在收拾。 她转身从门缝露出个眼睛。 李卫正在劈柴。一根根劈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又都搬到柴房里,在里边似乎忙乎着什么。 不是在给他自己收拾个住人的地方吧。 柴房里还养着牛,能住人? 可她家里就这么大,她房间里还有弟弟妹妹。 林半夏一个头两个大,她貌似演过火了。 李卫收拾了柴房,将水缸的水都打满了,见林半夏出来,立刻躬身施礼。 王氏被赵承福放了回来,见院子里多了王爷的侍卫,也吓了一跳。 这下,林半夏如论如何解释她和王爷没有关系,王氏也不相信了。 不但王氏不相信,村子里,林半夏被贵人看中,留下护卫,不日将会被迎娶的传闻,再次不翼而飞。 林大在家里要被气死了。 林大的媳妇李氏,心里后悔死了。 林老头和林老太懵了,林半夏怎么就要嫁给贵人了? 早知道林半夏能嫁给贵人,他们就,就不那么欺负林二一家了。 林老头和林老太嘀嘀咕咕了一会,两人一起出了家门,远远地就看到林二家门前拴着一匹高头大马,就先唬了一挑,以为贵人还在。 躲在一边偷偷看了好一会,听着邻居院子里的议论,才知道贵人已经离开了,临走留了一个护卫,那匹马是护卫的。 别看两人对林二一家非打即骂的,对待外人就不敢那么横了,尤其是贵人的护卫。 犹犹豫豫地看了好一会,还是唉声叹气地灰溜溜地回去了。 王氏煮了一大锅的饭菜,李卫恪守护卫的身份,端了饭菜在一边自己吃饭。 王氏和林父两个人被李卫的气势压着,吃饭都不敢大口了。 小石头小当归开始也很害怕李卫这个陌生人,更害怕拴在院子门口的高头大马。 可吃过饭李卫抱着两人在马上骑了一会之后,立刻就跟李卫熟悉了。 小石头甚至还抱着李卫的脖子,晚上要和他一起睡。 最后,王氏带着小当归和林半夏睡一屋,李卫抱着小石头和林父睡在一起。 林半夏几乎是紧张了一整天,现在身心俱疲,只想要马上进入梦乡。 然而这一天的开端她预计到了,结尾却大大地出乎意料,也让她精神亢奋,睁大了眼睛睡不着。 好容易半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又做起了梦。 梦里一会是前世一会是今生,交替往复,夏长衍从今生追她到前世,让她苦不堪言。 直到被鸡叫声吵醒了,她还有一瞬间的恍惚,忘记了身在何处。 待到记起来身在哪里,前一日的一切就再闯入到脑海里。 赶紧将厂子开出来吧。 还有,王爷可不要再来了。 王爷果然没有来,来的是林半夏在王府里见过的管家,管家身后还跟着一串人。 有建造砖窑的——王爷说了,林姑娘要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住上砖瓦房,所以王爷安排在附近建个砖窑。 有账房——王爷说了,林姑娘需要银子,都可以在账房这里支取。 有木匠——这些匠人都是王府里的奴才,林姑娘可以放心指使。 有…… 林半夏看着黑压压的半个院子的人。 她不是这个意思的啊。 她只是出技术,所谓的生产,就是走走看看督促督促的啊。 从头做起的事情,不是全该由王爷一手操办的吗? 管家每介绍一个人,林半夏就微微点点头,面色镇静。 待到管家将所有人都介绍之后,林半夏才徐徐道:“管家受累了。就按照王爷吩咐,先选定建造砖窑的地址,其余的……” 林半夏面带微笑,祥和地看着管家,“就要烦劳管家安排了。还有住处,一日三餐,也要烦劳管家一并安排了。” 林半夏没打算给夏长衍打工的! 她这个身体才十四岁好不好! 她要分的是利润,不是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内心里咆哮着,面上却还是微笑着。 林半夏看着管家反客为主,指挥着人烧水沏茶,将前一日王爷用过的桌椅都擦了,茶具也搬出来。 管家请林半夏坐下,亲手给林半夏沏茶,再拿了一纸契约,其上密密麻麻竖写的繁体小字,看得林半夏眼花缭乱。 便是如林半夏要求的那般,糖场建设需要的资金由王府提供,销售也由王府负责,其余的一切,都由林半夏全权处理。 利润,也是三七分成。 林半夏静默地坐着,脑海里瞬间出现的就是她吃亏了。 她忘记要身为厂长的工资了。 林半夏淡定地将契约放在一边,先安排了王府的木匠去村里张木匠家里。 再请铁匠也跟着去,看看能否打造出铁质的榨汁机器来。 再请了赵承福询问,村里秋收之后,能有多少精壮愿意到砖窑上工。 又请了账房先生了解人工的工钱是多少。 最后才是询问管家,可否知道北方有多少土地种植了高粱大豆,距离这里都有多远。 糖厂是不能只建立这一处的。 手工作业,就要考虑运输上的成本。 高粱秸秆本身并不值钱,运费却是可观的。 管家做了准备,先将广安城周围的高粱种植数量报给林半夏,只是不清楚大豆的产量。 无妨,林半夏在心里说,慢慢来,不着急。 人都安排了出去,院子里渐渐地安静下来,只有林义和王氏傻着眼看着林半夏。 还有李卫尽职尽责地守在院子门口。 林半夏站起来,这一会的时间颇让她筋疲力竭。 她缓缓地抱住王氏:“娘。” 王氏的手迟疑地轻轻拍了拍她。 “娘。”林半夏紧紧地抱住王氏。 “娘在的,娘在的。”王氏也紧紧地搂住林半夏。 她们心里都明白彼此的想法,然而这些时间的相处,她们彼此也有了深深的感情。 这个身体是林半夏的,永远是林半夏的。 这个女儿也是林半夏,也只能是林半夏。 ------------ 第30章 长心 夏长衍指派给林半夏的人都是好手。 但这些好手被指派给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乡下丫头,心里都是不信服的。 尤其是才一照面,就都被安排出去做事,看着就是什么也不懂。 自来用人,那是要恩威并施。 哪里有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了解的就指派出去。 林半夏也确实不了解这些。 她将人都打发走,是想要静静。 爹娘都下地去了。 地里的高粱都在夏长衍的安排下收割了,正在晾晒。 高粱秸秆还没有完全砍断。 再说收获的季节,爹娘不下地就总觉得少点事。 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门口杵着个大男人护卫被人说闲话,还特意把小石头和小当归留下。 小石头正缠着李卫要骑马,小当归跟在后边一跑一颠的。 林半夏瞧了一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茶微微凉了,味道似乎比她之前冲泡的要好些。 砖窑、炭窑都不能临近村子和农田,燃烧的浓烟会污染空气。 提炼白糖之后的石灰残渣,那玩意是不是污染物? 多了,要如何处理? 来干活的人午饭安排给管家了,估计管家会找村长,赵承福么,肯定能安排。 但这些人是王爷送过来听她吩咐的,她也不能不闻不问的。 林半夏把茶杯放下,慢悠悠地站起来,开始做午饭。 李卫要来帮忙,被林半夏拒绝了。 午饭她并不打算做多复杂的。 还是高粱米粥烙饼。饼做得香些,菜就可以简单了。 林半夏和了一盆的白面,炒了一大碗的油酥,才铺上面板,就见到赵承福赔着管家走过来。 她不紧不慢地抓了一把白面撒在面板上,抓出一块面揉搓着。 “林姑娘,你这是做午饭啊。”赵承福先招呼着。 “是啊,爹娘下地了。”林半夏笑着道,“村长,管家,你们坐。” 管家微微弯弯腰汇报道:“林姑娘,几位管事的午饭,赵执笔都安排妥当了。今晚暂时借助在村民家里。大豆的产量,已经吩咐人去县衙里查去了。” 林半夏手下没停,将面团揪成一个个剂子,“管家辛苦了,村长也辛苦了。” 管家和赵承福互相看看,都有些微的尴尬。 王爷指派了管家亲自过来协助林半夏,那是要他们将林半夏当做半个主子的。 哪里有主子做饭,他们这些做下人和从人的坐着看着。 管家笑着道:“为王爷,为林姑娘做事是应该的,哪里辛苦。” 林半夏最不会客套话的,就也不客套了,直接道:“两位还是请坐吧,一会尝尝我烙的饼,等给爹娘都送过去了,正好可以商议商议正事。” 管家摇着头:“林姑娘忙着,哪里有我们坐着的道理。不如林姑娘吩咐,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林半夏停了下手,还真认真想想,然后道:“前来上工的人,也不能总是住在村民家里。不如管家和王爷说声,先在村子外边建个临时住所,让大家都有个能休息吃饭睡觉的地方。” 管家还没说话,赵承福就微微皱眉道:“以后上工的都是村里人,晚上就都各回各家了,建个房子劳民伤财的,还要惊动王爷,不妥吧。” 林半夏没言语,只是侧头看管家一眼。 管家微微沉吟了下道:“林姑娘考虑的周全,总是打扰村民是不应该。赵执笔顾虑得也有道理……” 林半夏笑了,“就是以后上工的都是村民,中午也要吃饭,下雨了也要有遮雨的地方,晚上也要有人守夜。 倒是建在何处,是木板房还是泥土房还是砖房,这个还要商量下。 还有请懂行的人报个账,需要的人工,材料,银子都是多少。 时候还早,午饭前这些事情都能办好的吧。” “能办好,林姑娘。”管家真不愧是管家,态度好,能力强。 赵承福上前一步,靠近林半夏小声又气急败坏地道:“林姑娘,你现在什么身份了,怎么还能亲自做饭呢?你快放下,我找人过来做。” “我什么身份?”林半夏斜视了眼赵承福,“赵执笔说我是什么身份?” 赵承福瞟一眼管家,见管家正吩咐着外边人什么,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才急匆匆接着道: “林姑娘你长点心,王爷这般抬举你,你也得衬得上王爷的抬举,别在外边丢了王爷的面子。” 林半夏有些恼火,“赵执笔,你的意思是让我仗势欺人了?” 赵承福一噎,才要说什么,眼角余光见到管家转过身来,急忙后退了一步,却还是忍不住把话说完:“你给王爷做饭也罢了,怎么还能……” 林半夏直接就打断赵承福的话:“村长,咱村里秋收之后有多少人能上工?或者明天就能有上工的,你统计了?” 赵承福话被打断,不能再继续了,停了下,只在心中说了句“不识好歹”才道:“现在人都在地里,等晚上收工的时候我再问问。” 管家没有过来,而是抱着小当归引着她说话,又和李卫随意聊了几句,再问问小石头可愿意读书。 赵承福话不投机,干脆就告辞走了。 管家送赵承福到院子门口,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看着赵承福走了,这才抱着小当归过来道: “王爷前天回去啊,就要厨房也烙了糖饼过来,尝了一口就不肯吃了,直说没有林姑娘烙得糖饼好吃。” 林半夏笑起来:“管家不要拿我开心了,我哪里敢与王府的厨师比。” 管家摇着头,笑呵呵的:“王爷可是说了,这饼啊,还是要才出锅的才香。今个我也有福了,也能尝到林姑娘的手艺,还是才出锅的。” 林半夏正起锅出了第一张饼,当下放到盘子里,回手盛了一碗高粱米粥,都端在桌上,“管家不嫌弃简陋,就坐着歇歇。” 管家笑眯眯地道声谢,没坐着,就站着撕了条饼送到口中,一边尝着一边点头。 林半夏不懂这些规矩,但想来管家不愿意坐有不愿意坐的道理,也没有勉强。 管家吃了一条,就将饼一分为二,亲自去喂小石头和小当归,哄着两个小孩子全喊他爷爷。 林半夏只看得自愧不如。 管家,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 第31章 悠闲生活 想了半个上午,再加一顿午饭的时间,林半夏确定了。 打工,是不可能的。 更不可能给王爷殿下免费打工。 她才不要事事都亲力亲为。 她说过了,她出的是技术和生产,且她才要利润的三成,已经是吃亏了。 再要负责管理,岂不是更吃亏了? 所有人都归她管,说得好听,但这些人的东家可不是她。 她连工资都没有还要替人白打工,这种事啊,一早就不能沾边。 “管家,你带人来了吧。”林半夏想明白了,就问管家道。 “林姑娘是问的什么人。”管家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 “和我学怎么提炼白糖的人。”林半夏直接了当,“如果没带,管家安排几个人吧。” 说着又好像自言自语,“估计也不能就这里一个糖厂,秸秆不值钱,运来运去的浪费人力。这样,先来五个人一起学着,管家,你看看是下午就开始还是从明天开始?” 从管家的表情上,林半夏什么也没看出来。 管家甚至都没有露出思考过的意思,马上点头道:“林姑娘稍等,我马上安排。” 院子外边,还有等候着管家吩咐的人,管家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个立刻就去办了。 林半夏觉得,管家才是管理型人才,所谓的能者多劳,这个糖厂未来的厂长,以后由管家兼任是最合适的。 管家转身对林半夏道:“林姑娘,上午安排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林半夏眨眨眼睛:“这些事情就由管家做主吧。” 管家的神情上露出些微的惊讶,迟疑了下道:“王爷吩咐了,一切都听林姑娘的安排。” 林半夏笑容可掬,意味深长:“管家安排吧,我相信管家的安排才是最合适,最适合的。” 管家很快就给林半夏安排了五个人,同时还带来了清洗过晾晒过的秸秆。 林家不大的小院里,四台螺旋压榨机分作两列排开,小院一下子就满了起来。 压榨机吱吱呀呀的,不断有糖汁滴答出来。 管家饶有兴趣地看着。 “明天让人先从县城里带些木炭。”林半夏又想起来,“还有木桶,铁锅,柴火。在村外垒个灶台烧活性炭用。” 管家在桌面铺上纸,将林半夏需要的东西都记下来。 账房来和林半夏报账。 林林总总的,林半夏看着账目,大部分字能顺着认识,账目,完全看不懂。 账房姓刘,是个留着小胡子的文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大部分的话和账目一样,林半夏听不懂也看不懂。 小院又热闹了一下午后,终于安静下来。 晚饭,没用林半夏动手。 院子里的桌子,被林半夏搬到自己的房间里。 桌子上摊着个账本,是账房誊抄了一份留下来的。 林半夏说是不管,账目还是要过问一下的。 虽说估计这些人不敢坑王爷。 林半夏用手指沾着水,在桌面上反复设计了表格,又在想象中将账目都填进去。 糖厂只有三两天的时间就能建立起来,她培训出来的这些人,过不了多久就能独立上岗。 说不定关于石灰的配比,活性炭的用量,很快就能比她掌握的更好。 白糖的出现,短期内不会冲击白糖市场,但是很快市场也会出现饱和——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会分到不少银子的,要不要在县城里买个房子? 爹和娘肯定舍不得这里的。 算了。 林半夏再看看账本。 繁体字啊,她得学着认字写字了。 白糖制作的流程、石灰乳的配比、活性炭的比例,不过两天时间,就被基本掌握了。 林半夏也如愿地得到了一本字帖。 “林姑娘,这是王爷亲自给你写的字帖,笔墨纸砚,也是王爷亲自挑的。”管家捧着个盒子笑眯眯的。 这两天,林家这个小院,全不像林家自己的了。 小院到还是那个小院,外表除了更整洁些也没什么变化,但是推开门进去之后,就全不一样了。 林半夏房间的床上,多了厚厚的被褥,全新的。 房间里还多了个梳妆台,一个铜镜,和一堆胭脂水粉的东西。 靠墙一侧还多了个箱笼,里面是全新的三套衣服。 其中一套还是丝绸的。 林父林母那边几乎也是一样的配置。 院子里的柴房也被收拾出来了,李卫就住在那里。牛则被牵到后院新盖的棚子内。 王氏和林父这几天还下地,只是地里几乎没有什么用得着他们干的活了。 所以每天中午之前,王氏都能回来做饭。 林半夏不知不觉的,就过上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日子。 除了每天天黑之前,账房都会送上一份誊抄的账目,管家也都会来汇报一声糖厂的建设情况。 林半夏来到这世界之后,日子忽然就悠闲起来,颇不适应。 她练了半个上午的字,见管家来了,就迎了出去。 “管家,你这么天天往乡下跑,王府那边不用管了?”林半夏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管家,好奇地问道。 “王府就王爷一个主人,事事都井井有条的,我在王府里也没什么事。”管家笑眯眯的。 “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喝茶吗?”林半夏端起茶壶。 院子里又多了一套桌椅。 林家可没有会客室,就两个住人的房间。 “我来。”管家上前接过茶壶,先给林半夏倒了一杯,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半夏道声谢接过来。 “林姑娘,第一批白糖已经放在咱们自己家的铺子上。林姑娘你这法子提炼出来的白糖,颜色漂亮,味道纯净,昨天才摆在铺子里,就卖出去一半。” 管家笑呵呵,“有这白糖,南方的甘蔗糖都没人要了。” 南方的甘蔗糖,此刻还是黄泥过滤法过滤的,纯度不足,在价钱同样的情况下,自然是高粱白糖的销量会高的。 林半夏点点头:“这边的几个人再过几天,都能独当一面了,该开几个分厂了吧。” 管家点点头:“王爷也有这个意向,已经安排人选址了。” 正说着,外边忽然跑过来一个村民,在院门口就对林半夏喊道:“林家妹子,你爷奶在地里和你爹娘哭呢,你快去看看吧。” ------------ 第32章 圣旨 林半夏这几天过得太过悠闲,都快要将爷奶大伯一家给忘记了。 “张家哥哥,谢谢你跑来。”林半夏走到院门口,“我这就过去。” 林半夏道了谢,对李卫招招手:“李护卫,你知道怎么回事?” “林姑娘,”李卫上前低声说道,“这几日村里收秸秆,没有收老林家的。” 林半夏惊讶了下,就明白了。 收秸秆这事,全由村长赵承福张罗着,赵承福大概是因为之前爷奶一家得罪她家过分了,所以趁此机会打压。 以她爷奶的脾气,村子里别人家都有了铜板进项,唯独他自家的秸秆没人收,丢脸不说还少了铜板,肯定是坐不住的。 林半夏回头对管家道:“地里出点事,管家请坐着歇歇,我过去看看。” 管家忙道:“姑娘忙去,不用理会我。” 离地里不远,就听到地里传来嚎哭声,一大群人围着。 有人喊了句“林姑娘来了”,人群一下子散开,露出地头跪坐的林奶奶,转头看到林半夏,忽然就扑到她的脚下。 李卫上前一步,拦在林半夏身前,林奶奶立刻就大哭大叫起来。 “半夏少奶奶,我老婆子得罪了你,我给你赔罪了。求你大人大量,收下我们家的秸秆,老婆子给你磕头了……” “娘——”王氏凄厉地叫了一声,“你干什么?你要毁了半夏——” 林老头指着林二:“老二,你敢逼着你老子娘下跪,我要告你忤逆!忤逆!” 村里人也被林老太忽然这一嗓子吓着了,有上前要扶起林老太的,有拦住王氏的。 赵承福急匆匆跑过来,叫道:“你们都看着干什么?还不把老林太太扶起来。” 林奶奶见到村长来了,更是撒泼着:“半夏少奶奶,我给你跪下了,求你可怜可怜你奶奶你大伯一家吧,求你收下咱家的秸秆吧——给我们条活路吧——” “老林太,你这是干嘛?”赵承福也急了。 林半夏绕过李卫,上前一步,蹲在林老太面前,小声说道:“奶奶,你想做给大家看啊。” 林老太抬手就要抓林半夏的裤脚,林半夏却已经站起来了,后退了一步扬声道:“大家该干什么快去干吧,抓紧时间把地里的活清了,好能上工。” 赵承福也赶紧说道:“糖厂砖窑炭窑都要招工,地里的活没干完的,谁也不要。” 大家一听,也顾不得看热闹了,立刻就一哄而散。 林老头林老太的表演一下子就没了观众。 林半夏道:“爹,你带着石头当归去喂牛吧。” 小石头立刻跑过来拉着林义。 林半夏又对王氏道:“娘,你也先回家吧。” 几句话,林半夏就将人全打发走了,地头上,只留下了林老头林老太,还有村长、李卫。 林老头和林老太傻眼了,林老太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林半夏就要开骂。 林半夏微笑着说道:“奶奶,你这么喜欢撒泼骂人,今天就在这地里骂个够吧。 李卫,调个人,守着我爷爷奶奶在这里,记着,午饭让大伯给送过来,千万不可饿着渴着我爷爷奶奶。” 李卫答应了声“是”,向远处招招手,立刻就有个侍卫打扮的人跑过来。 林半夏又看向林老头:“爷爷,我这做孙辈的,万万不敢忤逆了长辈。爷爷和奶奶喜欢骂人,我一定会满足爷爷奶奶的。” 也不管林老头林老太如何目瞪口呆,转身就走。 赵承福只觉得解气,点着林老头林老太道:“这下满意了?是不是?” 转身追上林半夏:“林姑娘,我也没说不收你爷爷奶奶和大伯家的秸秆,就是放在最后,这就……唉!” 林半夏对赵承福的这番做法也颇为无语。 赵承福是为了教训爷爷奶奶大伯一家的,但是,什么人就要什么对待。 爷爷奶奶吃定了父母不敢不孝,不敢顶嘴,就撒泼打滚的往大里闹,惹来村民围观,占据道德制高点。 不给足了教训,这些事情就会没完没了。 林半夏对爹娘有感情,对爷爷奶奶大伯一家,可半点感情也没有。 正往回走,就听乡路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人骑马奔来,驰骋到林半夏身前不远跳下来,半跪道: “恭喜林姑娘!贺喜林姑娘!圣上有旨,册封林姑娘为昌平县君,广安府衙大人和昌平县令大人正随着王爷一起前来。” 林半夏惊讶了下:“圣旨?县君?” 来人抬头:“是,王爷特命小的前来知会林姑娘,还有半个时辰,王爷一行人就到了。” 赵承福差点手忙脚乱起来:“林姑娘,你快回去更衣焚香迎接圣旨。我这就吩咐村民们回避,不不,我这吩咐村民们迎接王爷和大人们。” 林半夏只觉得突然,忙着先往家里去。 管家也得到了消息,见到林半夏先拱手贺喜道:“恭喜林姑娘,圣旨马上就到,请姑娘进屋梳洗更衣,我这就准备香案。” 也不知道管家是何时预备出来的,两个王府丫鬟装束的人等候在一旁,托着林半夏的胳膊就进了屋子。 接着就是热水净面,重新梳头,床上也不知道何时就摆了一套新衣服。 “林姑娘,这些都是王爷吩咐下来的,一会林姑娘只要跪下接旨,然后换上圣上赏赐的乡君礼服,再次谢恩就可以了。” 丫鬟一边帮着林半夏梳妆,一边给林半夏解释着。 林半夏被折腾着才换了衣裙,院子外边闹哄哄的声音就传来了,接着远远地传来高声呼喊:“圣旨到——” 外边忽然一静,接着林半夏就被扶着出来。 院门口,夏长衍一身官服长身而立,左边是知府,右边是知县,两侧围观而来的村民跪了一片。 一位手捧明黄纸卷的太监站在一侧,见林半夏出来,上前一步道:“这位就是林半夏林姑娘吧,请接圣旨。” ------------ 第33章 赏赐 院子里的人呼啦啦跪下了一片,林半夏跪在正中间,听着圣旨上华丽称赞的辞藻,只听懂了“淑”“德”几个字眼。 最后听得“乡君”两个字,却不甚明白是什么意思。 接了圣旨,再换了圣上赏赐的繁复的礼服,向着圣上所在的方向再拜了几拜。 院子里的人全都是满脸堆笑,太监对着林半夏说了一串的恭维话。 林半夏客气着,瞧着满院子里的大人,忽的就想起了“蓬荜生辉”这个词。 林家这个农家小院里,如今站的全是身着官服的人,品级还都不低,甚至还有来宣圣旨的人。 衬着这个小院都华贵起来。 可不就是蓬荜生辉。 小院热闹了一阵,随着宣旨太监的离开,也安静下来。 林半夏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下了礼服,穿回了自己的衣裳,看着摆放在床上的礼服有点发呆。 制作豆腐果然上达天听,但是功劳最后归在了她的身上,也是意外。 她进献了豆腐做法,目的就是以村长知县为后台,让她的爷奶大伯一家有所顾虑,给这一世的爹娘一份安宁。 如今得了这“乡君”的封号,大概,爷奶一家要老实了。 “林姑娘,王爷在外边等着你呢。”丫鬟在一旁轻声说道。 林半夏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爹娘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夏长衍正背对着房门看着外边,听到房门响动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温润的笑容。 “恭喜林姑娘。” 林半夏上前一步,回了一礼:“谢过王爷。” 夏长衍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他笑着道:“林姑娘身上如今有了圣上的封赏,见到五品以下官员,是无需跪拜的。” 林半夏对这个乡君的封号很是好奇,一边请夏长衍落座,一边就问道:“殿下,这乡君的封号是何意?” 夏长衍才坐下,管家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亲自给夏长衍和林半夏都倒了茶,又退到了一旁。 夏长衍道:“我朝对女子的封号,以出身和功劳并提。 帝女以为公主,皇女以为郡主,其亲可为郡君,王公大臣之女可为县君,无品级之女可为乡君。 乡君按品级为五品,见同等官员无需跪拜,且有二百户的食俸。 林姑娘,如今你是有品级,有俸禄,换句话说,也是有官身的。” 林半夏好一阵才点点头:“这食俸……是如何讲?” “按照惯例,会将你居住所在村户纳入你的食俸范围。今秋牵牛村的赋税,就会缴于你手上。” 林半夏怔住了。 林家只有薄地十亩,就足以够一家大小五口人的温饱。 她如今得了全村二百户人家的赋税,她,岂不是凭空一变,成了地主。 夏长衍看着呆坐着的林半夏,温声一笑:“赋税这些事情,无需林姑娘费心,赵执笔会全权负责。不过林姑娘的住处过于简陋。” 林半夏微微缓过神来道:“殿下,圣上的赏赐太过突然,民女一时……” 夏长衍不赞成地摇摇头:“林姑娘如今是有品级的人了,且还是圣上亲封,不可自称民女了。” 林半夏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向夏长衍道:“我是该多谢殿下的。” 又环顾四周:“这住处虽然简陋,但这几日已经承蒙殿下的赏赐了。更何况不久糖厂生产之后,我还有分成的。” 林半夏灿然一笑,接着就一本正经道:“殿下,我只要了三成啊。我本来是要坐享其成的。 可还要操心砖窑、炭窑、糖厂的建设,日后还要参与管理,还要看账本,都没有工钱的好吧。” 夏长衍是知道林半夏只动了嘴,连院门都没出过,也不说破。 跟着点头笑道:“辛苦姑娘了,糖厂可是要姑娘费心了。” 两人说着都笑起来,就听到外边马蹄声,管家上前道:“王爷,从城里聚仙居定的酒菜已到。” 夏长衍点点头,马车上就下来两人,捧着大大的好几个食盒,一一端上来。 “前几日费心姑娘亲自掌勺,今日就由本王做东,一是庆贺林姑娘得圣上亲封乡君,二是庆贺糖厂不日成立。” 管家在将夏长衍和林半夏面前的酒杯斟满,夏长衍率先举杯。 林半夏也举起酒杯,真诚地道:“多谢殿下照拂。” 她是感激夏长衍的。 没有夏长衍,她这个乡君的封号是不可能得来的。 糖厂也不会这般快,且没有顾虑地建成。 举起酒杯的刹那,林半夏知道她的荣华富贵的一半,要与夏长衍绑定了。 少不得,她之后的油厂,也要与夏长衍合作了。 酒,意外的香甜,竟然没有辛辣的味道。 满桌酒菜,也颇为精致。 林半夏亲自执起酒杯,站起来为夏长衍斟满,再给自己的杯子也倒满。 “承蒙殿下赏识,这一杯酒借花献佛,半夏祝殿下心想事成。” 殿下心想的是什么,林半夏能猜得到。 没有一个皇子不肖想着太子的位置,日后的皇位。 豆腐的进献,应该让夏长衍在皇上的心目中有了一席之地的吧。 如果她是夏长衍,当在进献的奏章上写上“祥瑞之兆”几个字。 夏长衍身为皇子,应该比她更懂得的。 夏长衍用得不多,林半夏恪守餐桌礼仪,也只是每样菜吃了一口,就不再动筷。 只吃了七分饱,所有的酒菜就都撤了下去,换上了清茶。 夏长衍品了口茶问道:“之前听林姑娘说每天都要看账本?” 林半夏点点头:“账房先生每天天黑之前,都会将这一天的花销报上来。” “哦?林姑娘的账本,可方便让本王一观?” 林半夏心扑棱一跳,面上不显地道:“自然可以。” 亲自进屋捧了几张纸出来。 这几张纸并没有装订成册,每页纸上都画着规整的表格,其上字迹歪歪扭扭,笔画不均,勉强可以认得。 表格中却有一些仿佛图画般的符号,全然不识,让人莫名其妙。 “这是……”夏长衍看向林半夏,“林姑娘自己的账本?” ------------ 第34章 数字 林半夏自己的账本,记账用的是阿拉伯数字。 表格上的字迹,自然也是前世的简体字。 她笑了笑,似乎骄傲地道:“殿下看我这账目,记得可清晰明了?” 即便字迹歪歪扭扭,其上还有不认得的东西,但不可否认,这种表格形式的东西很是让人一目了然。 表格的左侧显然都是支出,右侧的收入一栏都是空的。 夏长衍指着其中的符号问道:“林姑娘,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半夏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此时就下了决心,笑着道:“这些是数字。” 她将茶杯推到一边,回身拿了杯清水放在桌面上,指尖蘸着清水,在桌面上分别写下了0到9十个阿拉伯数字。 接着在末端写上10,在下一行写下11到20。 秋日正午的阳光很是猛烈,桌面上水写的字迹很快就被蒸发了。 夏长衍的眼神由疑惑到专注到思索,忽然抬头看向林半夏。 林半夏迎着夏长衍的视线,轻轻地叹口气。 “殿下。”林半夏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消失,替代以庄重严肃,正色道,“师父所掌握的,我学不到万分其一。 师父曾经说过,有些东西拿出来,定会震惊世人,而对我本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但殿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我也不忍心让师父毕生心血从我这里断了传承。” 林半夏说着,缓缓侧头,看着村子外远处的群山,仿佛透过群山看着并不存在的师父。 也看着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前世的一切。 她眼神中的真诚与落寞这一刻是真实的。 “殿下是能让我信服,信赖,对吗?” 夏长衍心中的怀疑,并没有在这最后的一句“对吗”中减弱。 但他也无法在这样信赖与真诚的目光中,做出否定的回答。 良久,夏长衍才道:“林姑娘和我说说你的师父吧。” 林半夏拿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才轻轻地道:“师父说,人都说他是疯子,说他说的都是疯话。 师父说,地本来不是方的,太阳也不是围着我们转的。 师父说,铁也能飘在水面上的,人也能像鸟一样飞在天空中。 师父说,大自然给了我们所需要的一切,但我们只从中得到不足万分之一。 师父说,人要借力,可惜他没有遇到明主,无从借力……” 林半夏再喝了一口水,捧着茶杯,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院子里鸦雀无声。 这番话,当能让夏长衍消了一部分疑虑吧。 “你的师父不是疯子,是天才。”良久,夏长衍轻轻地说道。 林半夏猛然抬头,这一刻眼中竟然浮现出泪花。 “殿下,若是师父在,师父一定,一定……”林半夏喜极而泣,完全说不出话来。 夏长衍温言道:“林姑娘,你能将你师父毕生所学,发扬光大,日后你师父知道了,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林半夏使劲地点点头:“谢谢殿下。” 夏长衍微笑起来:“林姑娘可否将之前的数字,再写上一遍?” 管家无声地出现,亲自磨墨,夏长衍为林半夏铺上纸张,边缘用镇纸压上。 林半夏摇摇头,“殿下,比起笔墨,我更习惯树枝在地下写字。” 林半夏站起来,拿了根树枝,在院子的空地上开始书写。 比起纸上,这落地的字迹要工整许多,甚至还有分美感。 林半夏首先写上“0”。 “殿下,0代表着空,无,没有。但在数字上,这个0却有着不可缺少的作用。” 她接着在0的下方,一次写上了1到9九个数字,最后写上了“10”。 “殿下请看,这样,我们就很容易地认识了从1到99这九十九个数字。” 说实话,阿拉伯数字对识数来说太友好了,作为成年人想要掌握,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林半夏甚至都无需写满所有数字,只需要在第一行第二行和第一列、最后一列写上几个数字就可以了。 林半夏站起来,后退一步欣赏片刻道:“以此类推,可以有千、万、十万以至于更多,片刻就可以掌握。” 夏长衍本来准备笔墨要记录了,可看着院子地下这寥寥的几行字,所有的数字刹那就印在了脑海里,竟然无需笔录,便不再遗忘。 就是管家也震惊地看着地面,又看看夏长衍,似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词表达此刻的震撼。 林半夏却犹为不足,另在一处写上一个竖式加法。 “殿下请看,这般写法,加法的过程就更为简单,反过来就是减法。” 夏长衍不由问道:“可还有其它?” “还有乘法,除法。”林半夏又写了两个算式。 这才丢了树枝站起来,“殿下,我用树枝写字,还算可以入眼的吧。” 不大一块的地面上,树枝刻下的字迹清晰明了,字迹工整,笔画清晰,完全能看出写字之人曾经的功底。 夏长衍的心中蓦然生出怜惜。 对林半夏,也是对她的师父。 在没有遇到自己之前,他们竟然买不起纸笔,只能以树枝在地上练字,学习。 “不仅仅是入眼,很好,非常好。” 夏长衍心中全没有玩笑,他亲自动笔,将林半夏在地上书写得四个竖式落于纸上,接着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立刻上前,用鞋底将地上的字迹全都碾没。 “林姑娘,这番数字可曾与人说起过?”夏长衍问道。 林半夏摇头:“殿下是第一位。” 夏长衍神情严肃:“林姑娘,尊师大才,然所学自成一派,冒然现世,怕不为世人所接受。” 林半夏微微点头,轻轻地叹息了声。 “请林姑娘相信本王,有朝一日,本王定要让姑娘将这一切发扬光大。” 林半夏转身向夏长衍深深地福身一礼:“半夏替师父谢谢殿下的知遇之恩。” 林半夏终于松了口气,这一关终于过了。 虽然这一关过去,她的荣华富贵与平安,就与夏长衍绑在一起了。 但便是夏长衍抢不到太子的封号,日后做个闲散王爷,富贵一方,也能保得自己平安了。 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 第35章 参与 夏长衍离开之后,林家小院一下子就又热闹起来。 王氏和林父也被赵承福送了回来,同时赵承福还送了五两银子的贺礼,全村所有人的名册,田地的数目,以及今年秋天所应该上缴田租的数目。 林半夏收下了名册,坚决拒绝了赵承福五两银子的贺礼。 赵承福才走,林半夏还未来得及和王氏林父说话,村民们就接二连三地前来祝贺,不是拎着半篮子鸡蛋,就是拎着母鸡的,全都没有空手。 林半夏得了圣上的封赏,他们都成了林半夏的佃户,要向林半夏缴纳地租的。 林半夏在他们眼里,摇身一变,成了贵人。 林半夏推托不得,眼看着院子里就堆了一地的鸡蛋,十几只母鸡咯咯地叫着。 “半夏,这……”王氏瞧着满院子里的鸡蛋不知所措。 “娘,你和爹先给人家都送回去吧。”林半夏无奈地道,“乡里乡亲的,大家都不容易。” 王氏忙点着头,和林父抓着鸡,拎着鸡蛋,又一家一家地送回去,林半夏看着忽然安静下来的小院,只觉得这一天的经历就如梦一般。 一步升天。 外边,林大和李氏在探头探脑的,他二人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林半夏这里没人了,才互相推搡着走过来。 李卫在院门口看看林半夏的表情,没有阻拦。 “半夏啊。”李氏陪着笑,递过来半篮子鸡蛋,“恭喜你了,大伯大嫂这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些鸡蛋是省了半个月的,给你补补身子。” 林半夏摆摆手,淡淡地道:“大伯大娘的鸡蛋,我可不敢收。” “哎呀,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半夏你可千万不要客气的。”李氏说着,胳膊肘拐了林大一下。 林大忙也堆着笑,腰弯了弯道:“就是,就是。” “大伯大嫂去地里把爷爷奶奶接回去吧,也和爷爷奶奶说一声,没有下一次了。” “这鸡蛋……”李氏将篮子往前递着。 “大伯大娘若是有心,孝敬爷爷奶奶就好。” 忽然站在了高位,彼此的地位天差地别,林半夏重新心平气和地审视着他们与爷奶大伯大娘一家的关系。 从她这里来,她是愿意断了彼此的联系的。 但是身为“乡君”,她所做的一切都会被人看在眼里。 过去那般简单粗暴的方法不行了。 但以德报怨这种事,林半夏也不会做的。 前世她欣赏很多至理名言,其中一句就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啊,那我们这就接了你爷爷奶奶过来。”李氏说着,要将鸡蛋篮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要拉着林大走。 林半夏看了一眼李卫,李卫抓着刀上前拦住。 “大娘还是将鸡蛋拿走的好。”林半夏慢条斯理地道,“大娘疼侄女,侄女心领了。但大娘不怕旁人误会大伯大娘趋炎附势,势利小人吗?” 趋炎附势是什么意思,林大李氏不懂,但势利小人明白了。 两人面色都是一变。 “大伯大娘也不用想着让我爹娘给送过去。如果这篮子鸡蛋不带走,我就替二位送给外边干活的人,就说……” 林半夏如愿地看到二人不敢置信的眼神,“大伯大娘心善,不忍心大家累着。” 平心而论,别说这半篮子鸡蛋了,就是满满一篮子鸡蛋,收下来都不愧。 但是,她就不能给大伯大娘任何理由借口。 怕是她前脚收下这鸡蛋,后脚大伯大娘就会到处宣扬,迫使爹娘上门被拿捏。 再说了,林家现在差这半篮子鸡蛋吗? 每天管家来,都会带上一堆新鲜的食材,肉、蛋、米、面,现在她家里什么都不缺。 想到管家,就又想到夏长衍。 林半夏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少不得要“士为知己者死”了。 虽说这身文武艺不是学于帝王家,但要在这个世界上发扬开,少不得也要货与帝王家。 砖窑建在山脚一处粘土坡前,就地取泥,打成泥坯,晾晒一二日就可以垒在砖窑内,以山中柴火大火烧制。 炭窑建在砖窑不远处,木炭已经烧出一批,整齐地摞在阴凉干燥处。 用于烧制活性炭的炉灶铁锅也都准备好了,林半夏指导了一炉,又跟了一炉,便放手了。 林半夏要了糖厂的图纸,增加了一个厨房,一个厕所。 厕所设了排水沟槽,通到厂房外的简易化粪池内,定期清理。 暂时没有上水装置,只在厕所内设了一个手动取水的水池。 又和设计图纸的人提了设立冲水水箱的想法。 不想第二日,管家就带了一个制陶匠人,和林半夏细细讨论水箱的结构原理,便池的冲水结构。 林半夏少不得搜肠刮肚,将脑子里为数不多的抽水水箱内构造回忆出来,包括反水弯、虹吸原理。 林半夏忙了起来。 她本不打算参与厂房设计人员管理的。 可不知不觉中不但参与了进去,还深陷其中。 甚至为压制糖浆提炼白糖设计了一套流水线作业,以活性炭生产为标准,如何合理安排人工。 这期间管家还带了一份房屋图纸,以为林半夏与其父母的新居,林半夏以冬天很快就要来临,开春再建立新房为由压下了。 第一批红砖出窑了。 糖厂以极快的速度建起来了。 “林姑娘,这是城里聚仙居的点心,王爷请姑娘尝个鲜,给两位小少爷小姑娘也带了份。” 管家一大早的又来了。 小石头和小当归都和管家熟悉了,见到管家就“管家伯伯”地扑过去。 王氏忙着煮开水沏茶,林二也适应了家里多个人。 他在家里闲不住,招呼了声就上山砍柴去。 林半夏笑着道:“替我谢谢王爷殿下。” 接过点心打开,给了小当归和小石头一块,让他们一边玩去,就和管家说道:“糖厂今天上梁,明天封顶,后天砌筑围墙。 围墙砌筑好了,就可以投入生产。管家也就能好好歇息几天了。” 王氏也端了热水沏茶道:“可不是,这一天比一天的早晚冷了,王府里也一大家子的事,哪里能离开管家。” 管家笑着伸手接过茶壶:“夫人不知道,王府里里里外外就王爷一个主人,王爷吃的简单,用的也简单,我这管家在王府里,闲得都浑身不自在呢。” 又笑着对林半夏道:“林姑娘,一会上梁,王爷也要来呢。” ------------ 第36章 上梁 林大家里,一家四口人都沉着脸坐着,只有小虎子没心没肺地在院子里蹦着跳着。 “爹,娘,咱家的地都是二弟家里的,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李氏忍不住了,最先说道。 上次给林二家送鸡蛋没有收,他们就知道不妙,后来瞧着整个村子谁家的礼林半夏都没收,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这两天开始交租子了,他们的心思就又活络起来。 原本交的是赋税,那可是一点不敢含糊的,现在变成了租子,还是给林二一家人交的,就不甘心起来。 他们咋说也是林二的爹娘大哥,林半夏的爷奶大伯,这租子是不是可以免了? “爹,娘,咱们是两份地,这租子若是能省下来,过年咱们也能多吃几顿大米,多包几次饺子呢。” 李氏想起大米饭和白面饺子就馋。 她都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了,哪像林二家里,顿顿大米白面不说,听说那个什么王爷的管家还从城里的酒楼给带好吃的。 那香味啊,满村子的人都能闻到。 “哼,你去说啊。”林老太气哼哼地道。 “上次我和你爹舍得老脸去求了,被那个丫头片子堵在地里,还不够丢脸的?我看啊,那丫头片子压根就不想我们好过了。” 李氏的胳膊肘就拐了下林大。 林大抬头:“娘,不管咋说,半夏都是你孙女,二弟都是你儿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再说了,哪里有老子娘租赁儿子家地的?爹和娘的地,就不该交租子的。” 林老太吃了好几次亏,也有点怕了,又觉得老大说的对。 就坐卧不宁,道:“老头子,你说呢?” 林老头哼道:“我不去,他要租子就给他租子,我就不信了,天下还有爹娘给儿子孙女交租子的理?” 李氏急了:“爹,半夏要是真收下了呢?听说那些租子都是村长替收的,到时候她推个干净不承认呢?” “不承认也是收了,到时候可是白纸黑字的,要是不退回来,不给咱爹娘赔礼道歉,就去县里告去。” 林大看看满院子的人,“我就不信了,爹娘告儿子还告不赢的。” 李氏还是有点胆小:“可半夏是乡君了呢,和县里的官那不是一伙的。” “那就给闹大了,让全村全县所有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老二一家是如何不孝顺爹娘的。 爹,娘,你们不知道,那天我接你们去的那个心情啊。 半夏那丫头狼心狗肺,眼睛里一点也没有爷爷奶奶。 还有二弟,你们怎么说也是亲爹亲娘啊,就由得孙女欺负?” 林老头一想起那天在地里丢的脸,火气也上来了:“就按老大说得办,老二一家不是要租子吗?给!我要不让他一步一跪地爬到县城里,我就不是他爹!” 李氏和林大互相看了一眼,都松了口气。 小虎子听到了,跑过来趴到李氏的后背上:“娘,咱家是不是也能吃到肉了!” 李氏被小虎子扑得往前倾了下,回手轻轻拍拍小虎子:“不许出去瞎说啊。” “我知道。”小虎子眼珠转转,放开李氏喊道,“我出去玩了!” “早点回家吃饭!”李氏喊了一句。 小虎子一出门就往村口外跑去,他昨天就打听到了,糖厂今天上梁。 果然,才跑到村口,就看到糖厂那里全是人,还有好几匹马,城里的那个王爷的马也在。 他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跑到人群后边就钻了进去。 “张大哥,糖厂招工你去不?” “我都在砖厂了,糖厂没法去了。你呢?” “昨天我报上名了,等交了租子就上工。” “恭喜恭喜。糖厂这一天也有五文钱呢。” “不是,我的是六文。” “咋还多一文?” “说是干的活不一样,我力气大,干的是六文的活。” 小虎子听了,转身就钻出去。 “娘!爹!”小虎子一溜烟就跑回家。 “啥事,看跑得一身汗。”李氏正要准备做饭。 “我听张叔说了,糖厂上工,一天有五文钱的,还有六文钱的,咱村里每家都招一个人上工!”小虎子气喘吁吁的。 李氏和林大互相看看,又问道:“真的?” “真的!我还看到王爷又来了,和大姐站在一起。” 李氏的脸色沉下来,“你听听,这么好的事,全村家家都有份,就没咱家的。就高粱秸秆,都捆好竖地里了,眼看着别人家的都收了,还剩着咱家的不要。” 林大也有了脾气,怒道:“你和我说这些有啥用?那老二不做人事,我能怎么着?” 李氏就摔摔打打起来。 “你摔打也没用!”林大气哼哼地拿着柴刀,摔门就出去了。 小虎子被爹娘的吵架吓着了,他躲在院子角落半天没有吭声。 “乒——乓——” “噼里啪啦——” 村口传来鞭炮的声音,李氏往天空看了一眼,将手里的东西使劲一扔。 才走到村外的林大回头看一眼,往地上使劲“呸”了一声。 林老头和林老太坐在地头,抬头看着,半晌,林老太自言自语地道:“我这老二是白养了。” 村口的糖厂,人群欢呼着,一根有腿粗的笔直的木头被顺在了屋顶上,大家伙都欢呼着。 “今天糖厂上梁,所有糖厂、砖窑、炭窑、工地干活的伙计多发一天的工钱。”林半夏站在最前边宣布道。 大家立刻就欢呼起来。 林半夏和夏长衍退出欢呼干劲十足的人群,两人一起沿着村子外圈的小路,缓缓往前走着。 “眼看就冬天了,怎么不先把房子盖了?”夏长衍这话早就想问了,“抓点紧,时间够用。” 林半夏摇摇头:“爹娘还没适应我这个乡君的身份。” 这只是个推托之词。 她现在还没给自己赚得银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是夏长衍每天一点一点地送过来的。 吃的用的她收下也就收下了,再收个房子,就不对了。 她还记得夏长衍有将她收到到后院,日后给个侧妃的想法。 她正在逐渐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希望王爷殿下能看明白这点。 比起入住王爷的后院,她成为王爷的幕僚、或者管事、或者手下的一个官员,作用更大。 ------------ 第37章 第二项合作 秋风已经带着凉意了,但身后糖厂的热火朝天,却传来了阵阵暖意。 夏长衍听出了林半夏的搪塞之意,不赞同地道:“如今官身上林姑娘是乡君,又是兼顾着糖厂、砖窑、炭窑的东家。 每日里早晚都有人来与你谈事,难不曾冬天里你也在院子里议事?” 夏长衍心中想的却是,我每次来,也都没有个坐的地方。 林半夏笑着道:“糖厂里我安排了间会客室。” 夏长衍侧头,“你要每天都去糖厂?” 林半夏很自然地道:“最开始是要去的,等一切都顺利之后,也就不用去得很勤了。” 说着又半是玩笑地道:“不管怎么说,糖厂也是我和殿下第一个合作的项目。 殿下日理万机,又是最大的东家,我这个二东家闲着也是闲着,多过问下也是应该的。” “第一个?”夏长衍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林半夏笑起来:“还有个想法,暂时还是想法。” 夏长衍站住,转身看着林半夏。 林半夏也站下来:“我听管家说,北方这一块土地都是殿下的封地。” 夏长衍点点头:“不错,父王封我为镇北王,北方三郡都为我封地。” 林半夏道:“殿下到这封地以来,见到北方这广袤的土地,殿下的属民,可有何感想?” 夏长衍眼角微微眯下,看着林半夏,也看到林半夏身后泥土房屋,茅草屋顶,他的心中升起种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 “北方土地广袤,但一年四季分明,地里只出产一季的作物。且冬季时间漫长,土地上冻的时间足有五到六月。 年景好的时候,尚且可以饱腹,若是遇到天灾,当民不聊生。” 林半夏点点头:“师父也曾经与我说过,北地地大物博,人口也多,农人俱都勤劳肯干。 但一年所出,扣除赋税,只能勉强果腹。一旦遇到天灾人祸,便会倾家荡产,甚至卖儿卖女。 农人虽然以农为本,但却不可只依靠土地产出,还要会利用这个产出。” 夏长衍微微点头:“所以,另师发明了豆腐,也研究出高粱秸秆压榨糖汁。” 林半夏道:“是的,师父说,他所想,所研究,是最基础的,不及自然万物回馈万分之一。 而这一切若是想要实施,还需要借力。而这能借力之人,心中不能只见财帛,还要胸有丘壑,能以百姓安康为己任。 不瞒殿下,秸秆压榨糖汁,以至于提炼白糖,我心中多有私欲,以之换得钱财,若是能得殿下庇护,让我爹娘安生更好。 但殿下将豆腐制作上达天听,将制作豆腐的方子无偿地传遍天下各地,让所有民生都能在未来的天寒地冻中增添了一道美食。 这份为天下万民的胸襟,让我敬佩。” 夏长衍听得不由汗颜。 他将豆腐方子进献给父皇,存的心思哪里有林半夏说得这般美好。 但林半夏有一点是说对了的,就是豆腐方子他从来没有据为己有,以之赚取钱财的想法。 他还不至于从百姓的口中夺得钱财。 “所以,糖厂作为第一个合作的项目,是因为能将高粱秸秆变废为宝。但这第二个,我还在犹豫。” 林半夏往前走了几步,面向村子外边广袤的农田。 “在吃饱的前提之下,从百姓口中夺粮,是否正确。” 夏长衍的视线随着林半夏的身形移动,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广袤的农田,又落回到林半夏的身上。 “林姑娘这个百姓口中夺粮,可是指……” 林半夏道:“殿下可知,大豆不但可以做成豆腐,还可以从中提炼出油脂。” “油脂?”夏长衍惊讶道。 “是的。”林半夏回过身来看着夏长衍,“图纸我已经画出来了,其中还有道工序没琢磨明白。殿下可有兴趣?” 林半夏绕了半天的圈子,奉迎了夏长衍好一会,其实就为了这一句。 两人回到林家院子里的时候,王氏已经做好了饭菜,热腾腾地在锅里,见到两人进来,就张罗着要摆上饭菜。 林半夏说声等一会,就先进了自己屋子,从桌子上拿起一摞纸。 就听到外边娘忙着沏茶,絮絮地说着:“王爷啊,咱家半夏过了这个年虚岁上就十五岁了。” 夏长衍接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王氏就又笑起来:“咱村子里啊,十五就是大姑娘了,要不说婆家就要人笑话了。” 林半夏摇摇头,推开房门:“娘。” 王氏回头,又转头对夏长衍道:“王爷你看看,这还不让我提呢。” 林半夏走过去,将一叠纸放在桌面上:“娘,殿下忙着呢,这些小事就不用和殿下说了。” “怎么是小事呢,你这孩子……”王氏看着林半夏拿过来得一叠纸,没有再说下去。 林半夏将纸铺开,指着其上的图道:“大豆先粉碎了,在蒸煮加热,压制成豆饼,再进行压榨,就能出油。” 林半夏又取了粒豆子,用小锤子砸扁,用宣纸垫上,再砸几下,再打开宣纸: “看,这是没经过蒸煮的,就有个油花印子。这就证明,大豆经过压榨,完全可以压制出素油来。” 夏长衍伸手接过宣纸,透着日光看一眼,又在鼻端嗅嗅。 “我想要尝试下。现在还不知道大豆能出几成油。关键是,收获的大豆,不影响温饱得情况下,能容许我们拿出多少来压榨豆油。” 夏长衍放下宣纸,再拿起林半夏画图的一叠纸,细细地看着。 图纸的笔墨太简单,没有任何渲染,旁边也没有注解。 就想起来林半夏没有进过学堂,并不认字,自己虽然给了字帖,却也无人指导。 这几日听说跟着炭窑指点烧制所谓活性炭,还亲自参与糖厂设计,与制陶匠人商议什么上水下水。 口里却说道:“大豆质地坚硬,硬木怕是不行,得找铁匠商议一二。” 心中就有了主意,“村子与城里路途还远,工匠打制过程遇到问题前来请教多有不易。” 他看向王氏,“林婶子,你陪着林乡君进城住上几日如何?” ------------ 第38章 旁观者明 夏长衍的邀请太过突然,林半夏一怔,下意识想要拒绝。 还没开口,就听到王氏迟疑着道:“这不太好吧。” 夏长衍笑着道:“王府客房很多,有林婶子陪着,不碍事的。” 林半夏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夏长衍和王氏这么熟了,连婶子都叫上了。 她也不傻,她能从夏长衍的邀请中,看出夏长衍的心思。 夏长衍还没忘记之前的想法。 林半夏点点桌子,院子里两个人都被声音吸引看过来。 “殿下,这个东西并不复杂,寻常铁匠就可以做到。铁匠不方便过来,我去一次城里就好。” 说着回头对王氏道,“娘,明天我陪着娘去县城里逛一逛。” 王氏看看林半夏,又看看夏长衍,“哎”了一声,忙又道:“先吃饭,吃饭,这饭菜都好了,都要凉了。” 夏长衍看着林半夏,眼神里划过一抹不解。 他错会了意? 林半夏将她师尊教于她的一切都给了他,豆腐、制糖、数字、记账,还有这可能的豆油,甚至以后还有更多。 而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管家天天过来,几乎将她当做半个主子伺候了,他还给她得了乡君的封号,甚至连糖厂都给她三分利润。 他和她已经绑在一起了。 秋天在院子里吃饭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夏长衍没有进到王氏与林父住房里的意思,林半夏也没有邀请夏长衍进入她房间的想法。 院子里大碗的炖菜端上来,还有大块的肉,一碗咸菜。 林半夏看着夏长衍优雅地吃着饭菜,心里萌生一点愧疚之意。 难为这位王爷了。 吃过饭,夏长衍和林半夏确定了时间,带着这几张纸先离开。 王氏就拽着林半夏进了房,按着她坐下,小声道:“半夏,你和娘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林半夏回答,又道:“别以为娘不知道,你都在王府里住过了,你爹都和娘说过了,你住在王爷府的后院里。 王爷这几次三番地过来,管家也天天过来的,这意思可明明白白的。 半夏,你虽然是乡君,但不该肖想的也不能肖想,能留在王爷的后院里伺候王爷,那该是多大的福分啊。 你这一天天地跟着男人混在一起,等惹了王爷的厌,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林半夏哭笑不得。 她没因为这番话不高兴。 王氏对她的疼爱,简直是到骨子里了。 这话,放在这个时代,也没有错处。 错就错在她骨子里还无法完全适应这个时代。 “娘,”林半夏也扶着王氏坐下,“我虽然在王府里住过了,但是住的是客房,和王爷也不是一个院子。 至于王爷和管家前来,娘也看到了,是为了糖厂……” 看着王氏不赞成的眼神,林半夏无奈地道:“好吧娘,就算王爷有意娶我,可娘刚刚也说过了,让我不要肖想不该想的。 娘,我没有肖想王爷后院的位置。哪一个位置都没有想过。” 王氏惊讶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可你与王爷一起……” 林半夏摇摇头:“娘,你想错了。我于王爷,可以是手下、幕僚、管事,但唯独不能是后院的人。” “啊?”王氏震惊住了,“可你们明明,王爷对你……” 林半夏笑起来:“我能给王爷赚钱,王爷对我礼贤下士,就这么简单。” 王氏想想,摇摇头:“我不懂你说的什么上士下士的,王爷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娘不会看错的!” 林半夏微微笑笑:“就算娘不会看错,现在这样不好吗?娘,我是乡君,有食俸,村子里大半的地都归我们了。 每年的租子就足够爹娘过上好日子了。爹娘若是喜欢住到城里,等到糖厂分了利润,年底就可以在县里租赁个房子。 若是喜欢住在乡下,开春咱们就建一座大房子。以后爹娘也不用下地干活,不好吗?” 王氏将林半夏垂下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端详着林半夏道:“爹娘现在就挺好了了。娘是挂着你啊。 你一个女孩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如今又得了这乡君的封号,村子里哪里还有人配得上你了。 就是城里的大户人家,没个官身的,也配不上你的。 可有官身的好人家,又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咱家连小门小户都算不上,这不是累着你了。 王爷哪点不好啊,长的好,会说话,对你还……” 林半夏拍拍王氏的手背,“爹娘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才十四,不着急的。” “怎么不急,过了年就虚十五了。”王氏急道,“拖不得的。” 林半夏笑了,“娘也说了,我得找个门当户对得嫁了才好。咱慢慢找,不着急好不好? 明天我陪娘进城,咱们娘俩好好逛逛。” 王氏看着林半夏半晌,长长地叹口气,“你明天还有正事与王爷商议。” 这话说着,心里却又升起期盼来。 王爷都要与她姑娘商议啊,她姑娘还能给王爷赚钱,说不定…… 立刻就改了注意,“娘就不去了。” “去的。”林半夏道,“那些事情哪里要与王爷商议,就是与铁匠商议的。明天爹娘都去,带着石头、当归一起。” 林半夏站起来,“这么说定了。” 王氏跟着站起来,“你还去哪里?” 林半夏道:“我去村长那里看看。” 林半夏去了自己的屋子,取了个账本,出了院子。 王氏在身后看看,摇摇头,暗暗地叹口气。 隔壁张婶子探头招呼着:“林家嫂子,半夏又忙去了?” 林半夏得了乡君的封号,让村子里着实热闹了一番,然后看着林半夏仍然是每天粗布衣服,和平时也没有两样,慢慢的热闹就也淡下来。 这几天砖窑、炭窑、糖厂不断地招人,大家的热情全都转移上去了。 恨不得马上交了租子就上工。 至于租子还是赋税,交给县里还是林家,也没区别。 除了感叹林二好命,生了个能下金蛋的姑娘,再就是笑话下林大和林老头一家。 张婶子向王氏招招手,等王氏走到篱笆前,小声说道:“嫂子,你公婆大伯哥一家是什么样的你也知道,你可得让半夏小心点啊。” ------------ 第39章 算计落空 第二日,林半夏一家早饭都还没有吃完,一辆马车就在院子外边等着了。 小石头和小当归之前被嘱咐过了,规规矩矩地被抱上马车。 林父坐不住马车,跟着赶车的一起坐在外边。 林半夏和王氏也跟着坐在车里,李卫骑着马跟在一边。 家里一个人都没留着,王氏掀开车帘看着,又问了林半夏一次:“咱们都走了,家里没事吧。” “没事。”林半夏照例回答着,“李护卫安排人了,牛也有人喂。” 车子摇晃,石头和当归都坐不住了。 “姐,我想和李叔叔骑马。”小石头在车子里扭着。 “不行,出去和你爹一起坐着,不许烦李叔叔了。”王氏将石头送出去,当归也吵着出去,也只好都抱出去。 马车里安静了,王氏欲言又止。 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有些气闷,林半夏闭着眼睛养神,王氏忍不住了。 “昨个你张婶子还问我,王爷什么时候能娶你。” 林半夏睁开眼睛:“娘,你怎么说的?” 王氏叹口气:“我还能怎么说?就说王爷根本没那个意思呗。” 林半夏笑了,重新闭上眼睛:“这就对了嘛。” “对什么对,你张婶子说了,王爷就差把家给你搬来了,哪能没有意思?” 林半夏噗嗤声就笑了:“娘,王爷的家?等你见了王爷的家就知道了。咱家现在,连王爷府的丫鬟住得都比这好。” “那咱住的也是王爷给的,村子里谁不知道?” 林半夏半张着眼睛,懒洋洋地道:“我给王爷赚钱,王爷礼贤下士是应该的。娘啊,王爷的那些安排叫做投资。” “投资?”王氏没听过这个词。 “对的。我给你解释解释啊。王爷给我安排个护卫,为什么呢?因为我能给王爷赚钱啊。 如果我出点麻烦,病了饿了和人打架了,不是耽误王爷赚钱了吗? 管家每天来,不是为了照顾我的,是代表王爷照顾王爷的生意。 娘你想想啊,管家是王府的管家啊,平时吃穿用度,那是仅次于王爷的。 还有我是和王爷一起做生意的,若是被人知道王爷吃香的喝辣的,一起做生意的吃土喝西北风,不是毁了王爷的名声? 所以啊,管家才代表王爷稍微改善下咱们家的生活环境,这就叫做投资,是为了让我能给王爷赚更多的银子。 所以啊,昨天娘也听到了,我不是又想出个点子,今天就商议着做的吗?” 王氏听着,好像很有道理。 林半夏往后靠着,换个舒服的姿势:“村子里的人就那么说说,过一阵就知道不是那回事了。” “可,都这么传,以后你怎么嫁人啊。”王氏唉声叹气起来。 “急什么。”林半夏瞧着王氏是真着急得样子,想出个主意来。 “我这么能给王爷赚钱,王爷肯定会操心我的终身大事,说不定以后就帮我找个可靠的,然后一起帮着王爷赚钱。” 这话,王氏相信了。 她仔细想想道:“那可得找个知根知底的。” 又放心地道:“娘也一点不想你给人家做小。这女人啊,不管嫁给谁,要是做了小,这一辈子就都抬不起头了。” 林半夏直起身,轻轻拍拍王氏的手:“娘,你放心。” 林半夏是看过宅斗宫斗电视剧的,做小,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可不认为自己会给丈夫下跪,给丈夫的女人下跪——心理这一关就过不去。 给上司下跪呢?林半夏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随即就肯定地点头。 这个能。 昨天不就跪了接圣旨了么,一点都没有迟疑。 跪上司,不过是入乡随俗,跪和鞠躬、拱手、福身,都是礼仪。 前世见到上司不也是要躬身,握手也要先伸手,酒桌也要先举杯。 林半夏很快就自圆其说,放心地歪在靠背上。 村子里,赵承福拿着林半夏留下的账本出了门。 高粱今天开始脱粒,然后晾晒几天,就可以贮存,也就要开始交租子了。 原本赵承福还想好好地让老林头一家看明白,如今他们都是租赁林半夏的地,一家子命脉都在林半夏手里的。 但昨天林半夏过来和他说了几句,他才发现,林半夏比他以为的城府深多了。 有这么一刻,赵承福也怀疑起来,林半夏是不是真的被什么附了身。 但他立刻就告诉自己,这个念头绝对要掐灭在心里。 王爷难道不比他看得清楚? 王爷的护卫都在林半夏的身边。 王爷什么都没说,对林半夏还这么护着,他是有几个脑袋敢编排林半夏的不是? 赵承福慢悠悠地走到林老头家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准备下地。 “老林叔。”赵承福换了笑脸,“这是要出去?” 老林头哼了声:“下地。” 赵承福翻开手里的册子:“今年老林叔和林大哥家二十亩地,按照惯例赋税加起来还是二成。 今年县里说了,只收高粱。老林叔往县里送高粱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开个条子。” 老林头一家听到了,全怔住了。 李氏急着问道:“咱家的地,不都是归林半夏了?” 赵承福闻言脸一板,眼睛就立起来,训斥道:“林乡君的名讳也是你能直接叫的?” 李氏瑟缩了下,小声说着:“那也是咱侄女的,有啥子不能叫名字的。” “大胆!”赵承福喝道,“林乡君是官身,你们是小民,你是要以下犯上?” 李氏不敢说话了。 林大陪着笑脸道:“村长,这女人家的没见识,回头我好好教训她。可是咱这地,不是该向林乡君交租子得吗?” 赵承福冷哼一声:“你是该好好管着点,传出去这般没规矩,是要被打板子的。” 林大陪着笑应着。 赵承福这才说道:“圣上赏赐给林乡君二百户的食俸。咱村子一共二百一十户人家,所以,有十户人家不属于林乡君食俸的范围内。” 他扫视一眼院子里这几个人:“老林叔,你们就在这十户之内。 别说我没有提前和你们说,耽误了税收,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 第40章 书房议事 马车到了王府府邸的时候,管家正在门前迎接,见到林半夏就笑着道:“林姑娘,王爷正在书房等着呢。” 安排人先引着王氏、林父在偏厅先休息,亲自引林半夏往书房去,又说道: “王爷昨日回来,将几位幕府都招了,这一大早都在书房,就等着林姑娘了。” 林半夏应了声,不免在心中狐疑,她以为今天来就是要见见铁匠。 上一次来王府天已经黑了,又是走的偏门,并不得一窥王府全貌。 这一次从正门进入,方感觉到王府建筑的宏伟,心中一动道:“管家,我爹娘在王府里怕是要不自在。” 管家笑道:“姑娘莫要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待老爷、夫人休息会就去庙会。今个是十五,庙会上热闹着呢。” 书房内除了夏长衍,还有两人,见到林半夏全都站起来。 左侧那人三十左右岁,穿着件宽袖绸缎长衫,身材略胖,皮肤甚白,笑起来眼睛都细了,当先拱手道:“这位就是林乡君了。” 右手那人年纪更长一些,瞧着也更稳重一些,打量了林半夏一眼,拱拱手。 夏长衍站起来介绍道:“林姑娘,这两位都是本王从京城带来的,这位周生现在任着典簿一职,这位是沈城,掌管王府的经济。” 林半夏先给夏长衍施礼,然后向周生、沈城回礼道:“半夏见过两位大人。” 周生和颜悦色道:“林乡君不必多礼,叫我周先生就可以。” 又笑着道:“殿下果然是慧眼识人,林乡君小小年纪,便博学多才,正好可襄助殿下。” 夏长衍微笑着对林半夏道:“我昨日与周先生和沈先生商量过了,两位对林姑娘提起的数字颇有兴趣。” 沈城就道:“林乡君精通算数一道,所列竖式颇为新奇,我等前所未见,可否请林乡君细细讲解?” 桌面文房四宝已经铺开,笔墨纸砚都已伺候,林半夏瞧着毛笔头就大了三圈。 她是开始临摹王爷的字帖了,但是她临摹出来的也只是叫做字,其状自己都惨不忍睹。 就笑道:“王爷知道我用不惯毛笔。可否请王爷为我准备一黑板,还有……生石膏若干。” 周生好奇道:“可是以墨汁涂抹在木板之上?” 林半夏点头:“对,木板可长些,宽有半人高足以,钉在墙壁上方便书写。 生石膏加水煮到粘稠,注入笔杆粗模具内,凝固之后可在黑板书写,字迹可停留很久,无用还可以擦掉。” 说着又看看书房布局道:“不过书写擦拭的时候,会有白色粉尘漂浮,还需要专门准备的房间,避免污了这一书房的藏书用具。” 周生闻言点头,对夏长衍道:“殿下,林乡君所说之物听起来很有意思。” 夏长衍便道:“安排匠人准备了。” 周生便告罪一声先出了房间,不多时进来道:“吩咐下去了,一个时辰就能准备出来。” 夏长衍点点头,想起林半夏以树枝在地上勾勒笔画还很工整,便道:“数字稍后再说,林姑娘,昨日所说大豆压榨豆油,可否详细说明?” 说着将林半夏昨日那几张宣纸拿出来,铺到桌面上。 只见上边涂抹甚为简单,笔画歪歪扭扭,林半夏面上微微一热。 沈城问道:“林乡君可能给解释一二?” 林半夏便从粉碎开始说起。 开始还注意措词,很快就放弃了文绉绉的说法,只将自己的礼节全盘讲述。 “刀片固定在密闭空间内,高速旋转,可以将空间内的任何东西都粉碎。不过大豆无需粉碎成颗粒,只要豆片就可以,挤压应该更好。” 林半夏抓起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几笔,自己都瞧不出来是什么,放弃地丢下笔,换了两个未曾蘸墨水的毛笔。 “失礼了——比如这样。” 拿着毛笔笔杆向内旋转做个示范。 大家都看懂了,沈城问道:“让之旋转并不难,只是铁器厚重,操作不易。” 林半夏点头,“可以设置不同转速的齿轮。” 说着在纸上画出一大一小齿轮,“二者镶嵌,大齿轮转动一周,小齿轮可转动两周三周甚至还可以再带动更小的齿轮旋转。”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沈城喃喃地道:“如此,如此……” 他没说如此什么,但是从他微微改变的神色上来看,他一定也是想到了很多。 林半夏将齿轮的图纸放到一边接着道:“如果这道工艺能解决,剩下的压榨就简单多了。不外乎力的作用。” 林半夏抓起之前的一张纸:“在铁桶内侧刻出螺旋,其上铁板可通过外力旋转顺着螺旋挤压,将豆饼内的油脂挤压出来。” 说着看看沈城:“沈先生,你以为如何?” 沈城眉头微蹙思虑片刻,却还是点点头道:“虽说有些困难,但多尝试几次,未为不可。” 林半夏轻轻松了口气,笑道:“我也这般以为。” 沈城就又其中不解之处提了几个问题,有的林半夏还能回答,有的只能提出个思路。 这时外边有人回报,黑板做出来了,还有石膏笔,暂且就放置在书房外的院子里。 几人出了书房,就见到院子里一块长接近一丈,宽有半人多高的黑色木板,靠墙立着。 夏长衍先走过去,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去,只听“啪”一声,粉笔在他手中断成两截,其中一截落在地上。 林半夏也走过去拿起一根,试了下道:“殿下可以握住粉笔根部。” 说着示范下,在黑板上方写下来十个阿拉伯数字。 院子里伺候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消失了,整个院子里只有林半夏不大的讲解声。 林半夏只在黑板上写下最基础的数字之后道:“个、十、百、千、万,依此类推,便可得无穷无尽之数。” 接着又在下方分别列出加减乘除四个竖式,并解释加减之进位退位计数方法。 待写到乘法算式的时候,不可避免用到了乘法口诀。 这乘法口诀,也与前世一般早早被发明出来,。 古人用的竖式,林半夏全然不懂,只知道二者原理相同。 但不可否认的是,阿拉伯竖式计算,更简单明了。 ------------ 第41章 拒绝 加减法竖式,成年人只要稍通算数,就一目了然。 但是乘除法竖式就有些玄妙了。 林半夏前世是大学生,没做过老师,也当过学生,讲解这些不费吹灰之力。 又在旁边随意写了一道乘法竖式演算。 沈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个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几下,林半夏还没有讲解完竖式,算盘上已经报出了答案。 “林乡君,这竖式果然精妙。”沈城先夸了句才接着道,“但不如珠算快捷。” 林半夏不得不承认老祖宗的东西确实很行。 她夸赞道:“沈先生算盘用的精妙。” 周生在旁说道:“林乡君的竖式也有其优势。我看起来更容易掌握,且对错更容易核对。” 沈城也道:“确实,算盘计数时还要兼顾心算,这竖式却不必了。” 也上前拿起粉笔在黑板列了一个竖式,对这阿拉伯数字与粉笔多有生疏不适应,但一个算式缓缓写下之后,就顺手很多。 再两厢对比——林半夏自以为硬笔字没特意练过,阿拉伯数字也写了多年,顺畅之极。 但看到沈城写下的几个数字,只能用汗颜来形容自己了。 古人的字都这么好看?所有的数字几乎都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比印刷的还像印刷的。 再看自己写的,明明也工整利索,但不比不知道啊。 沈城写了乘法竖式,明白其中的妙处,就催促道:“林乡君,这除法呢?” 除法稍微复杂——也没有复杂到哪里去,就是在写多位数除以两位数没有除尽的时候,带了小数点,以至于出现了无限循环小数。 除法算式往无穷无尽的方向延伸,很快就发展成分数计算,沈城的问题层出不穷,不多时就发展到圆周上。 夏长衍和周生站在一旁,就见到林半夏不算在黑板上书写,除了数字还有一些很是诡异的符号。 偶尔写了几个汉字,无不是缺胳膊断腿般的少了诸多笔画。 “这样啊……”沈城似乎恍然大悟般地喃喃自语了几个字。 林半夏丢下粉笔,后退几步,欣赏了满黑板的数学算式,觉得今日进城的任务完成了。 “殿下。” “殿下。” 林半夏几乎是和沈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二人对视一眼,林半夏做了个“你先请说”的手势。 沈城立刻急切地道:“殿下,可否请林乡君在王府里小住几日,我还有许多问题要向林乡君请教。” 夏长衍微微一笑,看着林半夏道:“林姑娘难得来县城里一次,不若就在王府里做客几天。 一则可以看看豆油压榨成品,二可以解沈先生困惑。” 林半夏张口结舌,她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周生在一旁点头道:“沈先生痴迷算术,正好可以与林乡君探讨。” 夏长衍又笑道:“王府客房很多,令尊令堂也可一同住上几日,在县里好好玩玩。” 夏长衍的心思一目了然,林半夏发现她也有点动心了。 夏长衍相貌俊美,言词谈吐上佳,温柔多金。 年龄是比她这个身体大了几岁,但与她的心理年龄相仿。 而皇子王爷的身份,也是个加分项。 不过林半夏也明白,她的动心始于颜值,与夏长衍的这几日为她所做也有关。 只是不论颜值还是王爷的身份,都没到她能容忍身份的不对等,和未来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份上。 林半夏看了夏长衍半晌,忽的一笑道:“我爹娘还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地方,叨扰殿下了。” 周生带着林半夏所画的图纸出去了,沈城站在黑板前继续研究,夏长衍带着林半夏回到书房,递给她一本《三字经》。 “启蒙读物,内容简单,朗朗上口。每日里本王教你十个大字,你再临摹数遍,逐渐就识得字了。” 说着铺上宣纸:“本王刚刚看你使用粉笔,落笔有力,很有功底。 你只是不习惯用毛笔。毛笔执笔需指实掌虚,五指齐力,意到笔随。” 夏长衍在宣纸上缓缓落笔,写下“人之初”三字,然后让开位置,对林半夏道:“你来试试。” 夏长衍说得随意轻松,神态自然,让林半夏的心里压力倍增。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渣女。 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殿下。”林半夏斟酌着道,“承蒙殿下赏识厚爱,让我所学得以有造福黎民百姓的机会,我深深感激。” 夏长衍的眉头微微皱起。 林半夏有些惋惜自己的决定。 “这几日我会与沈先生好好探讨数学一道,待糖厂开工……”说着灿然一笑,“殿下,若是油厂开工了,也得分给我三成利润的。” 上前拿起那本《三字经》:“多谢殿下。” 夏长衍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放下毛笔,神情肃然,语气也冷淡下来:“如此,烦劳林姑娘了。” 夏长衍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个王爷,为林半夏做到如此,如何还捂不热她的心。 院子里林半夏又在与沈城说起算数一道。 黑板上原有的字迹毫不吝惜地擦下去,换了新的算式数字。 夏长衍黑着脸,将桌面那写着“人之初”三字的纸张揉成一团,丢在桌面上。 林半夏就是爱财吧。 糖厂、油厂,三成利润,呵呵。 他一个王爷,难道还不如糖厂、油厂的三成利润? “我打算在开春之后,将咱村到县城的路翻修扩宽,就用糖厂生产之后的废料做底。”林半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林乡君这想法太好了,如此,可不是变废为宝。”沈城惊喜地道。 林半夏的声音继续传来:“还有油厂,也开在咱们村子附近吧,以后将咱们村子与其它村子之间的路都修了。” 沈城问道:“林乡君,大豆压榨,能出几成油?” 夏长衍不由走到窗边。 林半夏迟疑片刻道:“至少一成吧。” 沈城想想道:“北地居民以大豆高粱为生,去除赋税,丰收年景足以糊口,然而遇到灾荒年景,糊口都为不易。 压榨豆油,便是从民口中夺食,以十成粮食换取一成油脂,如此,还需要仔细斟酌。” ------------ 第42章 曲辕犁(1) 林半夏考虑压榨大豆油的时候,就考虑过随之而来的农副产业了。 她点点头道:“压榨豆油之后剩下的豆饼,也是很好的饲料,喂鸡喂猪都可以。不过,最根本的还是提高能耕种土地的面积。” 林半夏想着前世的拖拉机,各种她完全叫不上名字的播种收割机械,心思一动。 她想起在同寝室室友家里看到的耕地的犁,叫做什么犁来着? 当时她们这些城里没见过农村世面的人,都好好地研究了一番。 对,叫做“曲辕犁”,据说是机械耕地面世之前最好用的犁了。 “提升耕地面积谈何容易。”沈城叹口气。 “一个壮劳力,能照料十亩地就不容易了。农耕时候全家都还要下地。” 沈城想起林半夏就生在农村,这些事情比他熟悉多了,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林半夏也点点头,看着满是数字的黑板忽然道:“给我也做一块黑板吧。” 书房内夏长衍的神色越发难看起来。 林半夏与沈城初次相见,就能相谈甚欢。却拒绝他的多次示好。 他转身回到书桌后,抓起被揉成一团的宣纸,慢慢展开。 “人之初”三个字随着宣纸的褶皱而扭曲。 夏长衍的眼睛眯起,他重新思考着林半夏这个人。 王氏和林父带着两个孩子,在傍晚才被领回到王府内的一个院子内。 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回廊内挂着一块黑乎乎的板子,半夏正在上边画着什么东西。 “半夏,这是……” 王氏左右看看,又看看领着他们进来的完全不认识的丫鬟。 “娘、爹,你们回来了。”林半夏放下粉笔,从回廊内跳出来。 “王爷留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娘,你们累坏了吧,热水都准备好了,洗洗就吃饭。” 王氏有点惊讶,又有点了然,拉着两个小孩只先进了屋子。 “爹,你能认出我画的是什么不?”林半夏拉着林父到回廊边上,指着黑板上画的东西给他看。 黑板的上方和侧方都吊着灯笼,将黑板映照的雪亮。 也将黑板上勾画的弯弯曲曲犁耙映照得清清楚楚。 林父眯着眼睛看着,然后也和林半夏一样跳过回廊的栏杆,站在黑板前。 “这是……”林父手指轻轻触碰黑板上的图案,在曲辕和短辕明显变化的两处上空停留下。 “爹,你觉得这么改进会不会好些,还有这个犁盘,可以转动的。” 林半夏图画得并不好,就这个简单的图,她还反复修改了多次,与记忆里还是有偏差。 “这里可以碎土?直接将土推倒一边了?这里还能转动?这处,这处……” 林义看着图画,不断用手比划着,脸上有些微激动。 忽然转头就要寻找工具,待看到院子回廊,怔了下。 “爹,你能做出来?”林半夏是相信爹的手艺的。 当初的弩,可就是爹用斧子和柴刀就做出来的。 “能。”林父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有力过。 “爹,你先进去休息会,我找人给你要工具去。” 林父点着头,却还是站在黑板前,手指轻轻地悬空触摸着,好像生怕沾染了笔画,就会让黑板上线条消失般。 小院内外都有侍候的人,听说林半夏要的东西不敢怠慢,直接就报到了管家那里。 不多时七八个人来回搬来了一大堆东西,几乎将院子摆得满满当当。 这中间还有丫鬟送上饭菜,林半夏差点是按着林父先吃了饭再说。 王爷府的饭菜何其精美,可惜林父狼吞虎咽,恨不得立刻就到院子里开工。 林半夏也不得不几口就吃了,跟着林父到院子里。 院子里还站着两个木匠,正等着听候吩咐。 少不得先问了可否晚餐,那二人诚惶诚恐,说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待看到黑板上的图案之后,和林父一般,立刻就激动起来。 只问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地方,院子里立刻就传来锯木头的声音。 可怜王爷府邸,哪一个院子里不是花团锦簇,雕栏玉砌。 林半夏住进来的当天,这里却是叮当声不断,锯木头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父是耕地的一把好手,只看着图便知道哪里的改动有何意义。 两位木匠师傅活也漂亮,之前的犁耙也没有少做,几处林半夏并不清楚的数据,竟然也能自行补充上。 夏长衍和沈城、周生吃过了晚饭,又都坐在书房内。 周生说起白日里制作的压榨机械道:“匠人能做个简易的,林乡君说的齿轮,做工上还要精细,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 沈城也道:“齿轮环环相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以现有工具怕是不易做出。” 又道:“若是从大豆中压榨出素油,可解民生饮食贫瘠之苦,与豆腐一样造福黎民百姓。 只是大豆出油,林乡君说十成里可出最低一成,虽说剩余的豆饼可以充作喂养猪牛饲料。 但大豆出油,也无异于与民口中争食。” 夏长衍微微点头,却道:“你二人以为,林乡君此人如何?” 沈城先说道:“林乡君与算术一道颇为精通,在格物上似乎也有专研。 所提举措,粗看不经意,细细品味,全都是利民之举措。 就说这黑板,只一木,少许石膏,便可在其上反复书写。 如在学堂中安置,一师便可以同时教授十数甚至数十学生。 学生也可以在黑板上反复练习,节约纸张,减少读书成本,此举大利。 臣以为,林乡君此人,殿下当招揽于麾下。” 夏长衍面无表情,看向周生。 周生也点头道:“林乡君所提豆腐、白糖、豆油,无不关乎于民生,可见林乡君心中藏有黎民百姓,天下苍生。 所提黑板之术,也是以小处见大处,以细微见全局。 臣想,林乡君心中,当还有若干举措,未能实施。 殿下,臣也以为,林乡君此人,当招揽于殿下麾下。” 夏长衍看着沈城与周生二人,眉头微微蹙起:“招揽麾下?” 周生与沈城对视一眼,沈城轻声道:“殿下,自来胸有成略之人,必不甘心被豢养埋没。 林乡君此人,不能与寻常妇人看待。” ------------ 第43章 曲辕犁(2) 与林半夏半日相处,谈论算术之道,沈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忽略了林半夏女人的身份。 夏长衍的询问忽然提醒了他,这一番话脱口而出,却更像是深思熟虑。 周生却是不赞成地道:“沈先生这话我不赞同的。什么叫做豢养埋没? 以我看来,留在殿下身边,才能让林乡君更好地施展才华。” 周生看向夏长衍:“殿下,林乡君出身乡下,并无背景,却能审时度势。 当日将豆腐制作方式拱手献出这份魄力,就非寻常人能做到。 与殿下有了一面之缘之后,更能抓住机会,立刻就用提炼白糖的手段抓住殿下的视线。 就凭此举,足以能看出林乡君的心计。 不论是白糖还是豆油,都获利巨大,将其掌握于手中,便能富甲一方。 殿下,林乡君如此,可以说是将自身利益与殿下的利益系于一处。 一介女流,并无背景,林乡君所图显而易见。 依臣之见,殿下可将之纳于后院,日后林乡君必定为殿下内助,助殿下一臂之力。” 夏长衍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就听到轻轻两声敲门声音,管家在外边轻声说道: “殿下,林乡君要了些木料,似乎在做犁耙。” 夏长衍道了声:“知道了。” 沈城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对夏长衍道:“殿下,臣之前与林乡君讨论压榨豆油之时,林乡君曾说过提高耕种土地面积。 不会是林乡君又有想法了?” 夏长衍站起来:“走,一同去看看。” 离着林半夏暂时居住的小院还远,就听到敲击声音。 待走到院门,更是听到其内热火朝天,不时有声音停顿片刻,就是几句简短的交流。 “林兄,我看这犁铧用铁做最好,比木制的锋利耐用,犁地能更轻松。” “对,黄牛拉梨更能吃住劲。” 夏长衍走进小院,就见到小院边摆着些木料,正中间三人围着一架模样微微古怪的犁耙。 林半夏就坐在房前的台阶上,靠着栏杆,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殿下。” 殿下两个字一出,院子中间三人“噗通”就跪下两个,林义站在中间略微茫然。 夏长衍微微一笑道:“起来吧。” 接着道:“远远地就听到这边热闹,这是……” 两个木匠抖抖索索地不敢回话,林义本来就不善言辞,指着犁耙半天才说:“做个犁。” 周生上前低头看看,又上手摸摸,转头对夏长衍道:“殿下,这犁与现下的犁耙不太一样。” 夏长衍抬眸看向林半夏。 林半夏抬手示意回廊上的黑板:“上午与沈先生相谈一番之后,心有所悟。” 黑板两侧还挂着灯笼,映照出黑板上几经勾画修改过的痕迹,显示出绘图之人也曾绞尽脑汁。 周生出身乡下,曾经过劳作,对犁耙再熟悉不过,只一见这图形,当即上前几步,恨不得跳跃进回廊之内。 “这,犁辕弯曲缩短,犁身就轻巧许多,犁铧下沉,加有转轴,也更灵活。” 周生说着转身走回,指着院子中尚未成形之物,语气略微激动:“殿下,这犁耙外形改动甚多……” 夏长衍只听这几句,就明白其意,不由再看一眼林半夏。 就见林半夏的视线也随着周生看过,四目相对,竟然立刻就躲闪开。 他点头问道:“还有多久可完成。” 心中却想,躲着自己,还要弄出另一样式的犁耙讨好。 其中一木匠忙躬身道:“若全是木制,还要半个时辰就可。” 夏长衍点点头,“你们继续。” 两个木匠急忙继续动手,也不敢提及铁质犁铧,院子里立刻又响起锯木头的声音。 周生见猎心喜,挪不开脚步,也跟着比比划划。 院子里噪声响起。 沈城笑着道:“殿下,我们进去坐着等着吧。” 林半夏才恍然,忙邀请道:“殿下,沈先生,快请进来。” 夏长衍绕过院子中忙碌诸人,走上台阶,丫鬟忙打开帘子。 进了客厅之内,放下帘子,噪音弱了些,但似乎每要开口,外边必然就会响起叮咚之声。 沈城几欲说话,都被打断,只好笑着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外边叮咚的声音恰好就在此时消失,传来微弱的交谈声。 一时,屋子内坐着的三人,竟然也找不到话题。 林半夏也不知道说什么。 每次面对夏长衍,似乎除了谈些理想抱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倒是与沈先生周先生,还能聊到一起。 夏长衍也端着茶抿了一口。 林半夏与沈城相对的时候,侃侃而谈,有他在了,却一言不发。 他的神色越发沉下来,相对于外边的交流,屋子里沉闷得可怕。 好在外边忽然又传来敲打的声音,屋子里的安静也就合情合理起来。 小石头和小当归忽然嬉笑着从后边跑进来,一见到房间里好几个人,立刻就站住了。 小石头怯怯地说了声:“王爷哥哥。” 房间里的三人全笑了。 “石头,当归,过来。”林半夏招手,“要叫王爷殿下,沈伯伯。” 石头立刻中规中矩地喊道:“王爷殿下,沈伯伯好。” 小当归也学着喊了一声。 沈城笑道:“这就是小少爷和小小姐了。” 说着站起来,从怀中摸出荷包,拿出两粒金豆豆:“来,拿着玩去。” 小石头和小当归都被教育过的,当下都背着手,转头来看林半夏。 林半夏笑着道:“快谢谢沈伯伯。” 小石头和小当归立刻兴高采烈地喊着“谢谢沈伯伯”,接过金豆子,转身就要塞在林半夏手里。 林半夏笑着摸摸两个人的头:“给娘,让娘帮你们收着。” 两个小孩子就一溜烟地往后堂里跑去。 沈城笑着道:“小少爷和小小姐真是可爱。” 又问道:“可入了学堂?” 林半夏摇头笑道:“还没有。我还想着是过了年,请位先生到村子里来,还是给石头在县里找为先生。” 沈城看向夏长衍:“王爷,小少爷天真烂漫,正是启蒙的最好时候。 我闻县里有位返乡大儒,闲来无事,欲收几位学生教学解闷。 不若将小少爷小小姐都送过去如何?” ------------ 第44章 曲辕犁(3) 沈城的提议,让林半夏立刻就上了心,但马上就想到现实的问题。 那位大儒授课招收的是族人,应该不会解决吃饭住宿的问题。 果然,夏长衍看着沈城道:“你说的是方若瑾先生吧。” 又看向林半夏解释道:“方若瑾老先生曾经状元及第,入仕之后一直在翰林院编撰,前不久才告老还乡。” 林半夏听着状元及第心生敬意,再听得翰林院编撰,更佩服有加。 想如此才华,只给小儿启蒙,岂不是大材小用。 夏长衍接着道:“本王也听说方老先生回乡之后,在家里开了一个讲堂,收了族人的几个小儿授课。 林姑娘若是有意,本王可给方先生递个帖子。” 林半夏想想道:“此事我还要和娘商议。” 沈城说道:“林乡君最好尽快决断。小少爷和小小姐已经耽搁了。” 林半夏如何不想尽快决断?但真要在县上居住? 那就要在县城里买座院子了。 可糖厂还没有开始投产,就是投产也要至少一个月以后才能有分红。 她手里连给大儒送的束脩都不够,更不用说买了房子之后还要雇佣打理房子的下人。 正思忖中,就听到外边周生惊喜的声音:“殿下,殿下快来看。” 三人全都站起来,夏长衍当先疾步出去,正见到院子中央立着一个犁耙。 周生扶着犁耙,两只眼睛都在闪光:“殿下,这犁耙,臣要亲自试试,立刻就试试。” “去后花园。”夏长衍立刻道。 虽然是深秋,后花园里百花凋谢,仍然有大片的菊花在盛开。 管家竟然吩咐人牵了匹马过来,套上犁锁,周生亲自在身后扶犁。 那马并没有拉过犁,很是不配合,仰着头不满地嘶鸣着。 夏长衍走上前,在马头上轻轻摩挲了几下,说了句什么,那马就安顺地将头搁在夏长衍的手心里。 林半夏第一次见到夏长衍与马匹这般亲近的模样,好奇也羡慕地看着。 夏长衍亲自牵马,大家的视线全落在深深嵌入到地面的犁耙上。 连林父都不顾尊卑有别,也一只手扶住犁耙。 马匹前行,犁铧轻易地就将地翻开垄沟,马匹之前还不甚情愿,几步之后就轻快起来。 周生扶着犁耙跟在其后快步而行,林父追了几步站下,只是视线追随。 路到尽头,夏长衍牵着马匹回转,犁耙在周生手中轻松地跟着转了半圈。 别人还不知道其中关卡,林父和周生已经兴奋地喊了一声。 一来一回,夏长衍停下,先爱惜地抚摸下马匹的头,就见到周生和林父全蹲在,捧着泥土,又看了沟渠,激动不已。 “殿下,这,有这犁耙,春耕一天一人一牛足可以倍耕土地。若是将这犁铧换成铁质,速度更快。” 周生话音落下,夏长衍似乎还不敢相信,看向林父。 就见到林父捧着泥土,在手里慢慢揉搓了下,抬头看向夏长衍,使劲地点头:“成,两个人也成。” 夏长衍和周生、沈城的眼神急速地交换了下。 夏长衍沉声道:“许管家,请两位木匠师傅在王府内歇息。” 又道:“天色已晚,林姑娘和林二叔也先回去休息吧。” 林半夏也确实累了,招呼着林父一起回了院子。 这么一会时间,院子里的木料就被抬走了,整个院子里也被清扫干净。 林父走进院子,却在院子中央站住,转头看着回廊内的黑板。 林半夏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也看着黑板。 灯笼的光已经熄灭了,黑板上的线条模模糊糊的。 但那是林半夏自己一笔一画画出来的,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 林父看了一会,慢慢往台阶走去,上了台阶的时候,身子却慢慢地佝偻了。 林半夏心中微痛。 她不知道林父想到了什么,想来是想到他本来的女儿吧。 林半夏仍然能记得穿过来的当天,林父是如何握着锄头挡在王大身前的。 王大,这些天倒是将他忘记了。 林半夏咬咬牙,决定回去之后,就要再招呼招呼王大。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再次躺在柔软的床铺中,林半夏裹着被子打了个滚。 床上没有个小孩子,整个屋子都属于自己,随便做什么都可以,这种生活,久违了。 她翻个身,仰躺在床上。 她暂时只能给夏长衍这么多了,算是报答了他的知遇之恩。 但愿看在曲辕犁得份上,夏长衍能明白,以她为幕僚,要比做个什么侧妃更有价值。 夏长衍典雅的书房内,此时却不合时宜地摆放着一张犁耙。 周生正与夏长衍和沈城细细解说这犁耙的不同,刚刚犁地的感受。 “殿下,我朝男子成年,官府会分于其名下十亩田地。 殿下也知道,我朝不缺乏土地,还有大量土地未得到开垦。 只是一成年人并不能负担十亩地的耕种,春耕时期,往往全家下地,还要租赁耕牛,勉强耕之。 如今这犁耙改动之后,着力深浅可以调整,转向不必像过去那般将犁耙抬起。 一是节省了力气,二是节省了时间。 刚刚我以为可以倍耕,只是估计。若是成手,受过训练的耕牛,三倍也未为不可。 便是没有耕牛,以人力负之,也比较之前力半功倍。” 周生说着,眼神里的兴奋与闪光更加强烈:“殿下,若是这边再加一道犁铧,一牛牵引,二人扶之,则可再倍之。” 夏长衍本就聪慧,周生这般一说,立刻就明白了。 他微微点头,转头坐回到书桌前,周生和沈城也立刻上前。 沈城道:“殿下,现秋收结束,农耕还要数月之后,正可以在全县以至于整个北地重新制作新犁。 待到来年春天发放给农人。农人爱地胜于爱自己,得此新犁,名下之地耕种之后,必然会开荒种地。 殿下,我北地以地大著称,然一年四季分明,农作物只能耕种一季。 若是农人肯开采荒地,哪怕不入赋税,只减少农人负担,可使之饱腹,便利国利民。 更何况如此,便能有充足大豆可以压榨豆油,改善民生。” ------------ 第45章 曲辕犁(4) 书房内,周生和沈城说完,都一起看向夏长衍。 夏长衍的视线落在屋子中间的犁耙上。 他从回到书房之后,几乎就一言未发,而现在的神情更为严肃。 周生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臣以为,此犁可是殿下回到京城,重获圣宠的关键。所以,林乡君更不可放走。” 夏长衍闻言,收回视线看向周生。 周生深吸口气道:“殿下,上午沈先生才说大豆产量不足,下午林乡君就改进犁耙。 若非林乡君早有此意,便是素有急智。然不论哪一种,林乡君此人都具大才。 臣观林乡君此人对殿下多有好感,虽然门第不高,殿下不妨屈尊纡贵……” 周生查看夏长衍神色,话并未说完。 屈尊纡贵? 夏长衍暗暗回忆自己之前所为,他不止一次对林半夏示好了。难道还不够屈尊纡贵? 周生停顿下才接着说道:“殿下正妃得禀明圣上赐婚,以林乡君如今乡君的身份,也可以勉强为侧妃。 日后殿下多宠爱一些也就是了。” 侧妃?宠爱?怕是那位林乡君根本就不给他宠爱的机会呢。 夏长衍忿忿起来,随即心里生出丝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的委屈。 既然拒绝了自己,为何立即就改造了犁耙? 还在黑板上勾勾抹抹,费尽心思。 周生急道:“殿下若无此意,也当尽早决断。林乡君不若男子,收于麾下还有嫁人之时。 林乡君已经年过十四,若是有人求娶了,悔之晚矣。” 夏长衍垂眸不语,片刻道:“林乡君之事,稍后再议。明日再造新犁,还要周先生多有费心。” 周生和沈城二人躬身而退,离开书房之后,周生站下,对沈城道: “沈兄,你我二人同辅佐殿下,难不曾沈兄还想林乡君也能同殿称臣?” 沈城微微摇头:“周生,殿下这几日将许管家派于乡下,自己也多次前往。 殿下心意,就差写在脸上了。若是林乡君有意,又哪里用得着你我劝说?” 周生一怔:“林乡君竟然会不愿意……殿下那般人品,林乡君如何还不愿意?” 一夜好眠,清晨,林半夏如愿地再一次吃上了王府的早餐。 满满一桌子精美的早点,王氏和林父却吃得有些不安宁。 “这么小的包子?”王氏拿起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包子,举着看看,“半夏,咱们啥时候回乡下?” 林半夏反应了下笑了:“娘,因为包子小了,所以要回乡下?” 王氏嗔怪地道:“你这丫头,学会贫嘴了。” 一口吃了包子,又道:“这王府的厨娘手就是巧,瞧这包子包的,这么点。” 林半夏笑着道:“娘,怕是还要住几天的。” 又对林父道:“爹,一会吃了早饭,周先生说不得还要来和爹商议昨日那曲辕犁。” 林父应了声:“曲辕犁,这名字贴切。” 林半夏端了一小碗馄饨过去:“娘,你尝尝,这个也好吃。” 又给小当归擦擦嘴角道:“昨天沈先生说,要给石头和当归找个先生在县城里读书。” 王氏一听高兴道:“那是好事啊。” 可马上又道:“当归一个女孩子也能读书?” 林半夏点头:“能啊,和石头一起还有个伴。” 说着看向两个小的:“石头,当归,你们愿意读书认字吗?” 石头大些,已经明白事了,立刻就点头道:“姐,我读书之后是不是就能和你一样厉害了?” 林半夏笑了:“你会比姐姐更厉害的。” “那我愿意。”石头的胸脯挺起来。 “我也愿意。”小当归跟着石头学着。 王氏笑眯眯地看着石头和当归,可马上就想到了问题:“在县里读书,是不是就不能和我们一起住在乡下了?” 林半夏问道:“爹,娘,你们愿意住在县里吗?” “啊?”王氏怔下,“住在县里?哪儿?” 林半夏道:“爹帮着做了曲辕犁,向王爷讨一座院子,不难的吧。” 曲辕犁的设计,本来是为了油厂有足够大豆用的。 但这个设计足以给王爷增添一笔超过豆腐的功绩。 这般功绩给了王爷,换个县城的房子,和给石头和当归找个先生的人情,林半夏自己都觉得亏。 就是不知道爹娘愿不愿意住在县城里了。 王氏看看林义,又看着林半夏道:“可住在县城里,怎么侍弄地?” “娘,咱家有二百户得食俸呢。”林半夏提醒道。 “可,那是你的食俸,以后你出嫁是要带走的,娘和你爹可不能要你的嫁妆。”王氏摇头。 林半夏笑了:“娘,你若是担心和爹在县城里无事可做,咱们在县城里开个铺子怎么样?” “铺子?”王氏问道,“什么铺子?” “就看娘和爹愿意开大点还是开小点了。小点呢,就做小吃,爹和娘自己做自己卖,若是累,就再雇个帮工。 若是大的,就开个酒楼,楼下买小吃,楼上是雅间。怎么样?” 王氏只摇头:“可不要唬我,你娘哪里会做什么小吃,还说酒楼呢,不成不成。” 林半夏道:“酒楼可能暂时不成,小吃如何难的?再说都说是小吃了,随随便便就做了。 娘,你就说愿不愿意试试吧。要是愿意,咱今天就出去看看外边都有什么小吃,我们也不弄重样的。” 王氏有些动心,又问道:“这不太好吧,你现在是乡君,圣上封的呢。” 林半夏摆着手道:“和我是不是乡君有什么关系?官家也没规定乡君不能做生意。” 王氏就看着林义道:“他爹,你说呢?” 林义一贯是没有主意的,想了一会只点点头说:“成。” 王氏又有些瞻前顾后:“可开铺子要银子的。” 林半夏道:“娘,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了。” 王氏怎么能不操心,她摇着头道:“咱们住这王府里,就给王爷添麻烦了,可不能再要王爷的银子。” 林半夏心里说,这银子还真得要,不然再被王爷误会了。 她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王爷误会了。 ------------ 第46章 娶与收 林半夏自觉与夏长衍说得明明白白的了。 日后,她就安心地给夏长衍当一个不拿俸禄的幕僚。 借着王爷这个虎皮赚钱,让现代的东西一点点地渗透到这个世界里。 也让她能过得舒服点。 瞧着娘对开铺子动心了,林半夏也兴奋起来。 与王爷合作的东西总归是要受限制的,自家开个铺子,那才是自己的。 并且,别说铺子了,就是摆摊的小吃,做得好也赚大钱的。 马上就冬天冷起来了,没有什么比麻辣烫这玩意更能热乎人,让人喜欢了。 麻辣烫里再放上冻豆腐,更美味。 还可以再弄个煎饼果子,眼下素油奇货可居,自己家正好还收了二百户的食俸,高粱换了大豆,榨油足够了。 “娘,就这么说定了,先开个小铺子,卖小吃。” “哎,怎么就说定了?”王氏还是不安心。 “什么事说定了?”许管家在门外笑呵呵地道。 “管家来了啊。”王氏忙站起来,“快请进来,这吃早点没呢?” 门帘掀起来,带来了些晨起的凉意,许管家笑呵呵地走进来,“见过林乡君。” 林半夏也站起来道:“管家客气了。” 许管家这才对王氏和林义微微躬身:“用过了。林嫂子,这早点可还合意?不合意就吩咐厨房再做了来。” “哎呀,合意,合意。”王氏笑着,“咱乡下人哪里吃过这么好吃的早点。” 管家就笑呵呵地道:“王爷昨个就吩咐了,早点要多点样式。 尤其是这个小馄饨和小包子,前次林乡君在王府住的时候,就喜欢这一口,这次务必要尽心。” 王氏闻言,有些不知所措,看眼林半夏才道:“这孩子……” 林半夏笑吟吟地道:“王府的小馄饨和小包子是特合我的口味,昨晚上我还馋呢。多谢王爷殿下想着。” 许管家立刻笑道:“林乡君喜欢,王爷才高兴着呢。” 又道:“瞧我只顾着高兴了,王爷请林乡君和林二哥早饭之后过去呢。” 又对王氏道:“林嫂子,王爷还吩咐,府里裁缝一会来给小少爷小小姐量尺寸,做两身新衣服。” 王氏忙拦着道:“可不用,这身也才是新做的,哪里穿得过来。” “穿得过来。”许管家只是笑眯眯地道。 “这,让王爷费心了。”王氏说着又看着林半夏。 许管家也看着林半夏道:“林乡君对王爷才是费心呢。昨天啊,王爷对着老奴好一阵称赞林乡君。 说是周先生和沈先生也对林乡君赞叹不已呢。” 说着又摇摇头,“对了,王爷还等着林乡君呢。” 王氏一听忙道:“快去快去,哪儿能让王爷等着呢。” 林半夏听着管家一口一个王爷,不断替王爷说好话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做出如何表示了。 总不能对管家说,不用替王爷说好话了,她根本就没有嫁给王爷的意思? 对着夏长衍,她都是委婉地拒绝,和管家更不敢说了。 王爷也是要面子的吧。 也是奇怪了,王爷如何非要娶她啊。 不对。 林半夏警醒了下。 夏长衍根本没想娶自己,只是想把自己“收”在后院里。 林半夏忿忿起来。 却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竟然因为“娶”和“收”这两个不同字眼而生气起来。 以至于来到前厅,见到夏长衍的时候,心里还气鼓鼓的。 不得不压着气,给夏长衍与周生、沈城见礼。 周生和沈城回礼之后,都发现林半夏的面色有些不对。 夏长衍已经看向许管家,以眼神询问。 许管家也有些莫名,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走了这一路就面色不好起来。 好在周生很快就和林义说起新犁,说要再试试手感,和能否一牛拉双犁,拉着林父就走。 沈城也再旧事重提,询问林半夏可否决定了石头、当归启蒙事宜。 林半夏顿时就觉得白白将曲辕犁说给夏长衍,赔到家了。 “正要与王爷殿下说,我将直辕犁改成曲辕犁,王爷殿下是不是该有所赏赐?” 夏长衍微微点头,“曲辕犁,这名字很是贴切。 林姑娘再一次为黎民百姓做出贡献,不仅本王要赏赐,就是将来报于圣上,圣上也会赏赐林姑娘的。” 林半夏哼笑声道:“于王爷讨要赏赐,已是厚颜,哪里还敢奢望圣上赏赐。 王爷既然答应了赏赐,我也不客气了,就向王爷讨要个宅子。 也无需太大,能容我一家五口居住就可。” 夏长衍眉头微微皱起道:“王府里那院子住着可是不舒服?” 他想起昨日沈城与周生的话,放林半夏出去居住,若是真有人求娶如何是好。 马上就道:“哪里不舒服,本王立刻让人改了去。” 林半夏听了,火气就更盛起来,她嘴角勾勾道:“王爷连座宅子都舍不得?” 沈城听着这话不对,忙想要从中说和,夏长衍却已经道: “并非本王舍不得。林乡君既要与沈先生商讨算数一道,便要时常过王府这边。 林姑娘住在外边,未免不大方便。且若日日过王府来,未免麻烦。 王姑娘又替本王管理着糖厂,糖厂不日也要开工。 林姑娘三处跑动,也太受累。” 林半夏听着,只觉得夏长衍这是打算生米做成熟饭了,至少在对外的名声上这么打算了。 就更不可能答应。 当下神情就冷下来:“殿下,我乃圣上封赏的乡君,居住在王爷的府邸内成何体统。 且王爷男未婚,我女未嫁,我于父母一起暂住几日,还可说是做客。 长期居住就不妥了。 便是与沈先生商议算数一道,也未必需要日日过来。 至于糖厂,我在乡下就有住所,也无需日日都住在城里。” 说着又福身一礼:“殿下若不方便赏赐宅子,就折合成银子赏我吧。 我也正和我娘说了,要去找个合用的宅子住呢。 管家来的时候就听到我们已经说定了。” 厅里几人都看向许管家,许管家是听到“这么说定了”这句,却不想是这句。 他跟在夏长衍身边,早就看出了王爷的想法,亏得他一早就一直替夏长衍美言,不妨林半夏这般说,心里也是不解。 他家王爷如此美意,林乡君怎么就不接受呢? ------------ 第47章 买铺面 林半夏接受他家王爷的美意? 现在愈发看出来王爷意思的她,心中的火都要烧起来了。 林半夏越是生气,面上就越是什么也不肯显露出来,甚至还笑吟吟的。 “殿下,我还要和娘看房子,看铺子,就不在这里叨扰殿下了。” 林半夏福身一礼,不管夏长衍和沈城错愕的神情,转身就走。 沈城忙上前一步拦住林半夏道:“林乡君且慢。” 林半夏站住:“沈先生有何指教?” 沈城笑着道:“指教不敢,只是林乡君这般出去找房子,又哪里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不若先稍等片刻,寻人打听哪里有房屋出售才好。” 林半夏微微一笑:“不敢烦劳沈先生。” 竟是连沈城也一起气上了。 林半夏出了屋子,恨不得立刻就搬出王府。 被风一吹,微微冷静下来,也知道找房子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做到的。 但还是心里头生气。 回去拉了王氏带着石头和当归出来,问了方向,直奔最大的一条街去。 昨日里小石头小当归跟着去了庙会,吃了从来没有吃过得,见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听说逛街,立刻就跑跳起来。 王氏却是生了开铺子买小吃的打算,到了街口,就一样样地看过去。 吹糖人的、买糖葫芦的、卖烧饼的、买包子的、小馄饨的,竟然还有一处买豆腐脑的。 一共就摆了三张桌子,桌桌都坐满了人。 王氏特意过去看了下,和她在家里做的几乎没有两样。 王氏看看林半夏,小声说道:“我还想也摆个豆腐摊子呢。” 林半夏瞧着,不以为然道:“娘,小吃的种类多着呢,也不止这豆腐脑一种,就怕到时候做不过来。” 王氏摸出铜板,给石头和当归一人买了根糖葫芦,问道:“眼看着冷了,啥有豆腐脑、小馄饨热乎。” 林半夏笑笑:“有啊,酸辣汤、素烩汤、麻辣烫,哪个不热乎不好吃? 再说了,咱们有素油,还能炸素丸子卖,再做个铁鏊子,摊煎饼果子。哦对,还可以炸大果子卖。” 这些东西王氏一种也没有听过,好半天才道:“那,都是什么滋味的?” 林半夏道:“好吃的滋味。就是开小吃很辛苦的,早早就要起来,人多的时候,忙起来就是一天。” 王氏道:“还有种地时候辛苦了?” 林半夏眼睛一亮:“那咱们找个带院子的铺子租着,前边开店,卖小吃,也不用多大的铺面,后面住人。” 王氏想想道:“那是好,可那样的不好找,贵吧。” 林半夏心里哼声,真要用曲辕犁的设计换,将这一条街的铺子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口里却道:“咱们先看看。” 这正走着,就见到前边一个铺子门板上着,在街面上格外显眼。 铺子旁边是个卖杂货的,林半夏就和王氏走过去打听。 伙计说道:“这原本开的是酒铺子,前个才关的门,听说是家里出了点事。” 王氏就问道:“那,人是回家了?” 伙计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不能这么快的,铺子里还有酒得处理了,铺子也得租出去再走吧。” 正说着,就见一中年人过来,拎着钥匙打开门锁。 伙计道:“喏,这就是王掌柜。” 王氏这些日子跟王府的管家打交道多了,也不怕人了,就上前道:“请问是王掌柜吧。” 那掌柜转头见并不认识,先拱手道:“正是王某,太太是……” “啊,是这样,我看你这铺面关了,就想着问问,可租吗?”王氏顺着打开的门往里看看。 里面黑乎乎的,看不甚清楚。 王掌柜点着头道:“租,租。” 店铺门打开,门板子也都卸下来,铺子里立刻就亮堂起来。 铺面看着不大,内里却很是宽绰,后边还有个小院,两侧各有两个房间充作库房。 库房里堆着些瓦罐大小缸,收拾收拾,完全可以住人。 甚至与乡下泥土屋子比起来,还好很多。 后院里还有个水井,这点让王氏和林半夏都很满意。 询问了租金,林半夏甚至还问了买下来的价钱。 价钱并不如何高,但也是林半夏现在付不起的。 “半夏,娘想想觉得不妥。你是乡君,如何能住在这种地方。” 看过了铺子,王氏又后悔起来。 “娘啊,我之前还住乡下呢。”林半夏摇着头,“娘,咱们是买下来还是租下来?” 说着又道:“买吧。” 王氏知道林半夏素来有主意,也不跟着点头:“行,那就买下来。” 林半夏兴致勃勃,又将整个街都走了一遍。 “娘,这里开小吃正好。冬天正冷,大家小馄饨、豆腐脑的想必也吃腻了,咱家就先出个酸辣汤。 热乎乎的,酸酸辣辣的还开胃。门口再出个煎饼果子,种类先不用多。 等到大家吃腻了,再陆续上新。” 王氏看着林半夏笑着道:“行,都听你的。” 这条街说长也不长,走不上一刻钟就到了尽头,林半夏心里的火气也渐渐地消了。 等到回到了王府,林半夏已经盘算好了要购置的东西。 林半夏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夏长衍的眼睛,果然回到王府不久,许管家就过来送上两张银票。 银票的面额各是一千两。 王氏听到面额,唬了一跳。 那铺子买下来也才需要不到三百两。 在王氏的心里,三百两已经就是天价了。 而三百两在林半夏这里,也不过抵得上前世的三十万。 两千两也才……呃,是二百万。 三十万,林半夏虽然未曾有过,但若是在前世,她还是很快就能拥有的。 二百万就稍稍远了点。 林半夏收了银票,客客气气地请管家转达谢意。 又言说自己想要请铁匠做几样东西,管家自然答应下来。 林半夏要做的是摊煎饼果子的鏊子。 这时代铁锅都没有普及,鏊子这东西也就还没有面世。 煎饼果子这种小吃也就没有出现。 下午,管家亲自陪着林半夏和王氏出去,购买铺子,在官府备案。 不过半日,王氏就在城里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了。 ------------ 第48章 酸辣汤和煎饼 “王爷,林乡君和夫人亲自动手打扫的房间。”王府内,许管家与夏长衍汇报道。 “不是让你安排了下人?”夏长衍问道。 “是,安排了,但林乡君给退回了,只说多谢王爷。” 许管家在心里叹口气,“王爷,那个铺面不大,听林姑娘的意思就做小吃。” 夏长衍点点头:“知道了。” 夏长衍彻底明白了林半夏的心思。 林半夏心情舒畅。 她和王氏用了一天时间,将新买下的铺子打扫了,又添了现成的家具,买了生活必需品。 离开王府也很顺利——夏长衍竟然有事不在王府。 林半夏请了匠人重新通了烟囱,又修了大小两个炉灶,买了锅碗瓢盆加米面粮食调味品。 “娘,酸辣汤很简单的。”厨房里原本就有个炉灶,林半夏开始给王氏演示。 “所有配料都切成丝。木耳、瘦肉、豆腐、绿叶菜还有葱,和茱萸一起炒香了,加上水烧开,加上醋、盐,淋上蛋液,再撒一点点葱绿,就可以了。” 茱萸炒起来带着种独特刺鼻的味道,王氏站在厨房门口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这能好吃?” “好吃着呢。”可惜没有淀粉,没有粉丝。 粉丝不急,淀粉得先弄出来。 林半夏压了火,盛出一碗汤:“娘,你尝尝。” 王氏拿着羹匙盛了一匙,吹吹,又闻闻,才送到嘴里,品了品,点点头:“味道蛮特别的。” 又盛了一匙,“不错啊,这要是冷了,热乎乎的来一碗,开胃。” 林半夏自己也喝了几口,味道虽说不尽如人意,但没有辣椒也就如此了。 街口的肉包子买回来,一人一碗酸辣汤,四个人吃得直冒汗。 下午,林半夏定做的鏊子就送过来了,同时还有一筐木炭。 鏊子下铺了一层木炭,鏊子很快就烧热了。 林半夏先用一块猪皮均匀地在鏊子上涂抹,将鏊子按照记忆的模样开锅。 肉香味很快就飘起来,小石头和小当归都围在旁边,忍不住使劲嗅着香味。 鏊子开锅处理了,面糊也调好了。 两份白面加一份豆面,面糊的颜色带着金黄,盛一勺在鏊子上,左手缓缓转动鏊子,右手用竹蜻蜓将面糊抹均匀。 这个过程,前世林半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摊煎饼的阿姨叔叔们做起来行云流水,可到她自己动手,简直,惨不忍睹。 面团在鏊子上糊成一团,又被摊开露出个大洞,白汽不断升起,面糊受热不均,很快传来焦糊的味道。 “我试试。”王氏接过林半夏手里的竹蜻蜓,重新换了面糊,几下之后就找到了诀窍,很快一张面饼就成型了。 “娘,还是你厉害。”林半夏夸奖着,“快,打个鸡蛋,也摊均匀了。抹上咱家的秘制酱,撒上点芝麻、葱花、菜,好了,可以叠起来了。” 叠煎饼果子,林半夏还是很会的。叠好之后拿着铲子直接分成四部分,一人一块。 又将鏊子下的碳火先拿开。 王氏咬了一大口,点点头:“这能不好吃?还有个鸡蛋呢,还有芝麻,酱里还有糖,有醋的,酸酸甜甜的又香。” 小石头和小当归大口地吃着,还口齿不清地说:“好吃,和肉包子一样好吃。娘,姐,咱们以后天天都能吃吗?” 林半夏尝一口,点点头:“娘,这几天咱家就多吃几顿,你也练练手,这面饼可以再薄一些。 到时候摊子就摆在门口,香气飘起来,肯定吸引人。” “可这价钱呢?街口的肉包子才一文钱一个,菜包子一文钱两个。”王氏有点担忧定价。 “咱们用小点的鸡蛋,二文钱三个,算上其它的,成本也就两三文钱,咱卖五文钱一张。” “这么贵,有人买吗?”王氏问道。 “咱们家是独一份啊。”林半夏道。 独家才是卖点,五文钱,一个人足以吃饱,不贵。 王氏琢磨着点点头。 现在就剩下素油了。 王氏林父也回了这里,一家人坐在一起,围着鏊子,一人一碗酸辣汤,一张不加果子的煎饼果子。 王氏摊起煎饼更顺手了。酱汁也改良了,加了点铺子里留下的酒,去了些豆子原本的腥味。 林半夏又问起定做的压榨素油的机器,知道这几天就能做出来第一个样品,也很开心。 不过,村子的糖厂也差不多该建好了,也得回去看看。 有了这个小铺子,林半夏对糖厂不那么上心了。 糖厂是赚钱,但那不是她自己的。 虽然签了契约,但是夏长衍真要不分给她利润,她还敢和王爷抢吗? 但这个铺子就不一样了,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属于这个家的。 爹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着铺子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娘一下午都在练习如何更快更好地摊煎饼,琢磨酱汁的味道。 就是小石头也一直跟着收拾屋子。 晚上,林半夏还是和小当归睡在一张床上。 这床没有王府里的床柔软,屋子里也没有王府那般的摆设,但这才是自己的家。 住在这里才是自由的。 只是,经过了白日的忙碌之后,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冷清。 林半夏没有再打听曲辕犁的事情,好像曲辕犁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算起来她不算吃亏。 曲辕犁这个利国利民的东西,注定只能带给她名声上的虚荣。 而她已经是乡君了,再往上的虚名,她要不起。 用曲辕犁换来王爷殿下真正的庇护,和自由,值得。 一家人第二天回了村子里,林半夏照例过问了下糖厂的进度,也将这几日落下的账重新记了。 糖厂已经建造接近完工,压榨糖汁的机器、生石灰、活性炭也都准备出来。 收购的秸秆一捆捆地整齐地摆放在棚子里。 开工的良辰吉日已经算好了。 自家后院里又加盖个棚子,堆着属于林半夏食俸的大豆和高粱。 赵承福拿着账本只等和林半夏交了账,就会离开村子去王府里做执笔。 “林乡君,按照你的吩咐,油厂上工的人也都挑好了,每家里只能出一个劳力。 也都在保密文书上签字画押了。还有就是你大伯这几天找了我几次了,也要进油厂上工。” 赵承福不胜其烦,但是也不敢说是林半夏的授意。 “你奶奶也来我这哭了好几次了,林乡君,你看……” ------------ 第49章 笑脸相迎 林半夏这几天在城里住着,都忘记了村里还有爷爷奶奶大伯那一家。 她摇摇头道:“公事公办,糖厂招工的事情不归我管。” 赵承福得了这话,也就不再提,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告辞。 林半夏又转到后院,见到爹娘围着粮仓目不转睛,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 “半夏,这么些粮食,就堆这里了?”王氏摸着粮仓。 “豆子可以带到县城里的啊。也可以卖给王爷。王爷雇那些人在糖厂上工,这些高粱大豆很快就会吃了的。” 王氏还摸着粮仓,舍不得般地摇摇头。 “二弟、弟妹,你们回来了啊!”房前传来李氏的声音,“哎,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后院里三个人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一点。 不等三人从后院离开,林大已经转到后院里,目光贪婪地在粮仓上转了转,立刻说道: “二弟,弟妹,大侄女,家里饭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呢。这不爹娘都着急了,让我和你嫂子喊你们去吃饭呢。” 林义木讷地喊了声“哥”,就不吱声了。 王氏客气了句:“大哥大嫂来了啊,我们才回来,家里还要收拾收拾,吃完饭再去看爹娘去。” “哎,别在家里做了,生火费那个事做啥,去家里去家里。你们不去,爹娘就得自己过来了。” 林大说着,上手就拽住林义的胳膊往外走,李氏也上前托住王氏的胳膊,满脸都是笑: “弟妹,你们这一去县城啊,可给爹娘想坏了,天天念叨着呢。” 林半夏站在后边,瞧着大伯大娘的做派,心里好笑。 几个人拉拉扯扯地到了前院,王氏把手抽回来道:“大嫂先松手,我这给爹娘从县里带了点肉,我这拿去。” 李氏就松了手,口里道:“弟妹就是贤惠、孝顺,咱们老林家娶了弟妹,可是有福气呢。” 又好像才注意到林半夏似的道:“半夏啊,这在县城里住几天,人更水灵了呢。 咱半夏也是有福气的人,给咱老林家长脸呢。你爷爷奶奶现在逢人就夸你呢。” 林大也跟着点头:“二弟,咱这大侄女可给咱老林家争脸呢。” 林义很不适应大哥的热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半夏微微笑笑,她不想虚与委蛇。 李氏却过来,托着林半夏的胳膊,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道: “半夏,这身衣服你穿着,怎么就这么俊呢?以前啊都没看出来咱半夏是个美人坯子呢。” 林半夏将手臂抽回来:“大娘现在这么会说话了。” 李氏笑着,故意做出嗔怪的模样:“看咱半夏说的,咱半夏就是漂亮,啥叫会说话呢。” 林半夏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适应不了这模样的李氏,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没法讥讽回去。 好在王氏很快就拿着个篮子出来,林半夏这才缓解了尴尬。 林大和李氏生怕请不到人,一个拽着一个地出了门。 林半夏在最后将院子门关上,也跟在后边。 讽刺地想,当归和石头都不在家,大伯大娘都不问一声,可见这关心是有目的的。 说起来,她从进了这个身体之后,还没有去过爷爷奶奶和大伯住的地方,也有些好奇。 大伯得家在村子的中心,随着走近,记忆里的轮廓也显现出来。 原本的林半夏也是随着爹娘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 只是从分家之后,原本的林半夏也很少过来。 爷爷奶奶家的院子足有林义家的三倍大,一座正房分作三间房,旁边还有两座厢房。 东侧的厢房有些破败,当做柴房用了,西侧的是大伯大娘一家居住。 李氏挽着王氏的胳膊一进院子,就高声喊道:“爹、娘,二弟和弟妹、半夏都来看你们了。” 房间里没有声音。 李氏忙道:“弟妹快先进屋。” 林半夏跟在身后进了正房。 正房开门进去就是厨房,灶火还没熄灭,左边房门打开,就看到爷爷奶奶在屋子里坐着。 “爹、娘,这二弟弟妹不在家,你们成天念叨着,回来了怎么不吱声啊。” 李氏说着又从王氏手里接过篮子,“爹娘,二弟和弟妹特意从城里给你们带的肉呢。” 老林头和老林太的眼神在篮子上落了下,老林太这才说道:“来了啊,坐吧。” 这么些人一进屋,屋子里立刻就逼仄起来。 林义和王氏被推着坐在椅子上,李氏又拿了个板凳给林半夏。 老林头看着眼睛不由就又立起来:“哪家的规矩,长辈还站着,小辈就坐着了?” 林半夏本来就没坐,也没打算坐,接过板凳放下,自己就站在了王氏身边。 老林头却仍然是瞧着林半夏就不顺心,“谁教的规矩,都不知道喊人。” 王氏立刻就站起来:“爹、娘。” 林义也跟着站起来。 林半夏也笑着道:“爷爷,奶奶。” 李氏偷偷抻了林大胳膊下,林大这才道:“爹,咱吃饭啊。” “对对,二弟弟妹才从城里回来,肯定饿了,先吃饭,吃饭。”李氏说着,张罗着摆桌子。 王氏忙也跟着张罗。 林半夏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就站在一旁。 林老头瞧着,气就又上来了,喊着林义道:“老二,你这怎么教的规矩,长辈忙着摆饭,小辈到是等着了?” 王氏在外边听到了,忙喊道:“半夏,来搭把手。” 林半夏跟出去,从王氏手里接过盛着高粱米饭的碗,端到屋里。 就听到老林头还在教训爹爹:“一点规矩也没有,以后嫁人了,还不得被婆家嫌弃我们没有调教好? 家里的活该干就得干,乡君怎么了,不还是要给人做媳妇的?” 见到林半夏端着碗进来,话也没停:“还有你们两口子出去就不回来,一大家子的事全扔下。 那么多的食俸就扔在院子里,让个外人忙活成什么样子。 多多少少的,大斗进还是小斗进的,自家人不跟着,不得被人骗了? 等吃了饭,我和你大哥跟你过去,趁着这几天天好,都秤一遍。 少了的趁早让村里给补上!” ------------ 第50章 维护 老林头的话,怎么说呢,大约是打算示好,可这话怎么听也不舒服。 林半夏自来没有将自己代入到老林头孙女的身份上,听着也只当没有听到。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的。 林大在一旁立刻道:“二弟,你看爹多关心你们啊,你们不在家这几天,爹天天去你们那,帮着看着呢。 要不是爹看着,说不定那些外人怎么克扣你们家的食俸呢。这几天可给咱爹累坏了。” 林义低着头,被林大推了下,才点点头。 “老二,瞧你那样子,还像个男人不?哪家男人不是里里外外都做主的?”林老头又看林义不顺眼了。 林半夏出入了两次,和李氏、王氏一起将碗筷都摆上。 桌子也算是摆得满满的。 饭是高粱米饭,菜是一大盆的炖白菜,似乎带着点肉沫,还有一盘子的煎鸡蛋,一碗咸菜。 只是,饭只有五碗。 老林太张罗着吃饭,林大推着林二上桌,小虎子也跑进来,大模大样地坐下。 李氏就拉着王氏的手,回头喊着林半夏一起去厨房:“来,咱娘几个在厨房吃。” 林半夏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来吃饭,只是请爹吃饭。 她第一次经历女人不能上桌吃饭的规矩,倍感新奇,问道:“大娘,你在家里,没在桌上吃过饭?” 李氏笑着,盛了碗米饭塞在林半夏手里:“咱们女人,哪能跟男人一个桌呢,在厨房吃几口不就吃完了。” 林半夏将碗放下,笑着道:“可不是说爷爷奶奶请我爹娘吃饭的吗?原来只是请我爹一个人。” 林半夏是看在爹娘的面子上才跟过来的,自己吃不吃饭其实都无所谓。 但是娘被请过来,却坐在厨房里讨饭一般地吃口饭,她不高兴了。 这个时代有没有女人不能上桌的规矩她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有,别人如何她管不到,到她这里来,绝对不行。 更何况还是欺压过她爹娘的爷奶一家。 她娘,不是来这里受气的。 林半夏拉着王氏的手道:“娘,你孝心尽到了,咱就回去吧。” 没有人愿意上赶着被欺负,王氏闻言立刻点头道:“那大嫂,你和爹娘说声,我和半夏就先回去了。” “哎,这怎么行。你们这么走了,爹娘不是得生气啊。快坐坐,吃口饭。”李氏忙拦着。 林半夏挡住李氏的手道:“大娘可别这么说,头一次见到请吃饭是在厨房里对付一口的。我和娘还是回去吃吧。” 话音才落,就听到屋子里筷子“啪”一下拍到桌面声。 “老二,听听这是说的什么话?长幼尊卑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林半夏懒得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拉着王氏的手就往外走。 李氏急忙拉着道:“别走啊别走啊!” 又喊道:“二弟,你快拦着点,这弟妹和半夏怎么就要走呢。” “不许出去!”老林头提高了声音,“走?走就再不许进我们林家门!” 王氏犹豫了下,林半夏笑呵呵的,“娘,这个门你还愿意来吗?” 王氏张张口。 她骨子里是传统的,虽然分了家,但还是自认为是林家人。 公公这么说还真怕了。 林半夏还是笑呵呵的,也不特意提高嗓门,反正就一扇门,还没有关严,里外说话全听得到的。 “娘,爷爷不让我们回来,我们就不回来好了,也省得爷爷说我们忤逆他。” 老林头一听大怒,在屋子里指着林义道:“你听听你那女儿说的是人话!谁教给她的这么目无长辈! 你怎么当的男人,女人还想欺负到男人头上了!” 屋里屋外静了一会,有那么一刻,林半夏想要甩手走了。 但她还是站着,想要知道她的爹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爹。”林义说话了,“我女儿好好的。出去到县里,人人都敬她是乡君,见到她都客客气气地施礼。 就是王爷身边的人,见到半夏都要称呼一声林乡君。怎么回了自己家里,就成了没有规矩的人了? 我家半夏在王府里,都没有说上不了桌,吃不上饭的。爹不待见半夏,那我们走就好。” 林义一贯少言寡语,林半夏还是头一次听到林义说这么多话,句句都是对她的袒护,心里涌出感动。 “你干什么?她再是什么乡君,回家里就是个丫头片子,还想翻上天了!” 林义已经走了出来,身后林大拽着:“二弟,你这是干什么,好容易回来一次,别惹爹娘不高兴。” 屋子里,老林太忽然就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叫着: “老二,你为了个早晚嫁出去的丫头,就惹你爹生气,真是白养了你了。” 又指着外边道:“都是娶了了不贤惠的女人啊,才让家宅不宁。” 林半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拉着王氏的手道:“娘,咱们快走,咱们走了,爷爷就不生气,奶奶就不哭了。” 又对林义道:“爹,咱们一起回家吃饭吧,家里石头和当归也还没吃呢。” 林义嗯了声,甩开林大的胳膊就走。 林大急了,李氏也急了,一人一个拉着胳膊。 林大急道:“二弟,爹说什么咱们听着就是,你这走了算什么。” 又转头对林半夏道:“半夏,你是乡君,可回家里就是你爷爷的孙女,得听你爷爷的话,不能忤逆你爷爷。” 这话呢,本身没毛病,但是放在这时候,放在林家这个环境里,压根就不对。 林半夏哼笑了声:“大伯大娘,你们还是放手的好,不然,我回去穿上圣上赏赐的礼服来如何?” 见王大和李氏没有听懂,林半夏好心地解释道:“我若是穿了那身礼服,就形同四品官员。 别说大伯大娘了,就是爷爷奶奶也要跪下叩首,否则就是不敬圣上,是犯了欺君大罪。” 林大和李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就是屋里的老林头和老林太也没了声音。 李氏还不太相信地道:“俺们可是你的长辈,哪里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 林半夏将李氏的手从王氏胳膊上拂下来,笑着道:“我就是不穿官服,也是乡君,是圣上圣旨封赏的人。 大娘,你说说,是你口中得长辈金贵呢,还是圣上封赏的金贵呢。” ------------ 第51章 反抗 以势压人,林半夏在爷爷奶奶和大伯大娘这里,运用得炉火纯青。 她笑吟吟的,说得不急不缓,但一字一字特别清晰。 尤其是提到“圣上封赏”四个字的时候,还特意放缓了语气。 李氏被唬得一下子就松了手,忙赔笑着道:“半夏,哪里那么严重,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林大也赔着笑道:“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都进屋里吃饭,都进屋里吃饭。第51章反抗” 林半夏委实不想进屋了,也不想吃这顿没滋没味的饭了。 便对林义道:“爹,你留着吃吧,我和娘先回去了。” 林大巴不得林半夏不留在这里呢,巴不得她和王氏走了——人走了,才好说服林义的。 当下笑呵呵地道:“哎,忘了石头和当归还在家里,让你大娘盛碗饭给带回去。” 李氏答应着,身后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地响,就是没有饭端过来。 林半夏懒得看他们做样子了,抓着王氏的手就出了门。 回头看着爹被林大拦住,微微笑笑道:“娘,咱们回家包饺子去。” 王氏也知道在公婆这里吃不到什么的,闻言笑着道:“对,咱回家包饺子,让你爹在这吃高粱米去。” 娘两个相视一笑,快步往家里走去。 果然这几日人在县城里,见多了人和事,眼界就宽起来。 若是以往,王氏在爷奶这里受了气,别说笑了,不哭都是少的。 但现在也能风淡云轻,全不放在心里。 回到院子里,王氏和面,林半夏从后院菜园子里砍了棵大白菜,拔了根葱,清洗了就乒乒乓乓地剁馅。 王氏面活好了,就剁肉馅。 等到开始包饺子的时候,石头和当归也跑回来。 这边一家四口热火朝天地包着饺子,另一边,林家几个人沉闷地坐在桌边。 李氏也端了一碗饭进了屋子。 老林头看着林义,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起今天的目的,还是压着火气道: “老二,不是爹说你,你一个男人,连个女人都管不住,真丢我们老林家的脸。” 老林太也道:“我可是你媳妇的婆婆,你看看你媳妇还有个媳妇的样没?走了连招呼都不招呼声。” 林大拍拍林义的肩膀:“二弟,这女人可不能惯着,惯着惯着就骑你头上了。” 李氏暗暗撇撇嘴,没有吱声。 林义慢慢将林大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抬头道:“爹,娘,大哥,你们找我过来,就是先说我女儿的不是,再说我婆娘的不是吗?” 林义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进过王府,连王爷都和颜悦色地和他说过话。 王爷手下的官也是和和气气地,所有在王府里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他和他一家人任何不适。 但回到自己爹娘和大哥家里,他和他一家人就全都不对起来。 他以前就明白,现在看得更明白了。 不是他和媳妇、女儿不好,是爹娘和大哥看不得他们好。 林大急忙道:“二弟,你怎么这么想啊,爹和娘还不是为你好。” “为我好?是为我好还是看不得我好?”林义心里好多好多话,终于说出来了。 “以前我事事都听爹娘和大哥的,结果呢,媳妇和孩子跟着我吃不饱,穿不好,还要被爹娘和大哥骂。 从爹娘和大哥不去我家之后,我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好了,不但吃得饱、穿得好,女儿还被封了乡君。 若是爹娘和大哥为我得好,就是让我重新过回以前的苦日子,那还是不要为我好了。” 林义没有动筷子,他站起来:“爹爹说我不孝也好,说我什么也好,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好日子。” 说着离开桌子:“爹、娘、大哥、大嫂,你们慢慢吃吧,我回去陪我的媳妇和孩子去了。” 林大着急了,抓着林义的胳膊不松开:“二弟你坐下坐下,爹娘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就是担心你在家里受气,你过得好我们都高兴着呢。” 说着给已经要翻脸的爹娘使劲递着眼色:“爹,娘,是不是?咱们都愿意弟弟一家过得好呢。” 老林头使劲喘口气,瞪着眼睛好一会,忽然就软了下来。 “老二,你这是怨我呢是不?我知道你怨我,怨我早早地就把你分出去,怨我对你没有老大好。” 林义听了这话,把头扭开,不去看对面的爹娘。 老林头拿起筷子,停了下却又把筷子放下。 “老二,你从小就没有你大哥听话,长大了还是这样。 是,你家现在的日子是好了,可那是你好了?你家好了吗? 那不是,那只是你那丫头的日子好了,等到她嫁人了,好日子就随着一起走了!” 老林头点着林义,“你看看,你那丫头得势之后,给咱们林家长过脸吗? 你爹、你大哥,谁借着你丫头的光了?人都说光宗耀祖,她又哪里让咱们林家跟着荣耀了?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交了你家丫头的食俸,却让我们老两口推着粮食去县里交赋税。 我们是你的爹娘,是她的亲爷爷奶奶啊!” 老林头指着外边林半夏离开的方向:“老二,有这样做小辈的?这样做孙女的?” 林义转过头道:“半夏是乡君,那些是她得的食俸,是圣上赏赐的,不是偷不是抢的。 爹交的赋税,又和半夏有什么关系。” 老林头“啪”一下拍在桌子上:“怎么没有关系?非得将我的田地从食俸中划出去? 她做了乡君,就不想着免了我和你大哥的食俸? 她就压根没想自己是林家人,眼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爷爷,你大哥这个大伯。 也压根就没有你这个爹!” 林义讲不过了,他使劲地喘口粗气道:“爹想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不吃了,我回去吃。” “不许走!”林老头站起来,“我还没让你走呢!” 林老太忽地哭起来:“老二,你怎么也学会忤逆爹娘了?你现在连在爹娘这里吃饭都不肯了。” 李氏忙上前劝道:“二弟啊,你就坐下吧,爹娘岁数大了,这要气个好歹怎么好啊。” 说着也抹着眼睛:“二弟,娘最近身子骨不如以前了,做个晚上半夜里还嚷着胸口疼呢。” 林大也道:“就是啊二弟,你可别再犟了,这要把爹娘气个好歹的,可咋整啊。” 林义只觉得一股火直升到头顶,他后退了一步,忽然“扑通”跪在了地上。 ------------ 第52章 着火 林义跪在了爹娘的身前,老林头和老林太愣住了。 林大也觉得不对。 前一刻林义还顶嘴忤逆,后一刻怎么就突然跪下? “爹,娘。”林义喊完,一连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道:“我不会再来了。” 说完转身就冲出去。 林大下意识伸手一捞,只抓住林义一个衣角,眼看着林义飞快地离开院子。 屋子里五个人都看着还在来回摇晃的院门,全都震惊极了。 好一会,林大转头看着老林头:“爹,老二他反了?” 老林头脸色黑沉沉的,他一句话也不说,饭也不吃了,往后退了下坐在床上。 老林太恨恨地道:“翅膀硬了。” 李氏小声说:“这,上工的事还没说呢。” 老林头忽然怒道:“说什么说?还说什么说!” 李氏低头,暗暗地白了公公一眼。 小虎子溜下凳子,拽着李氏的衣服小声说:“娘,是不是二叔家有钱了,咱家穷了?” 小虎子的声音虽然小,可屋子里的人全都听到了。 “我都看到了,二叔家的后院里盖了两个大东西,里面都是大豆和高粱。” 小虎子把两手使劲往两边伸,差点把饭碗扒拉掉。 李氏抓着小虎子的手,故意道:“可不是,全村里的人都要给你二叔家交粮。那些就是村里人交的。” 小虎子八岁了,已经懂得种地要交赋税了,也知道那些粮食都是村里人交给大姐的。 在他的观念里,二叔家的好东西都要给爷爷奶奶的。 爷爷奶奶有了,就会给他的。 但都好久了,二叔也不给他家送好吃的了。 “娘,二叔以后是不是都不给咱家送好东西吃了?” 意外的,谁也没有回答。 小虎子站在饭桌旁,眼珠子东转西转的。 林大叹口气道:“都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再想想办法。” 气是气得上,饭也得吃。 小虎子忽然道:“我去二叔家看看。” 李氏一伸手没有抓住,喊道:“你去那干什么?” “我看二叔他们吃啥?”小虎子一溜烟地不见了。 林义回到家里的时候,王氏和林半夏才包好饺子,正煮开水要下饺子。 见到林义回来,王氏故意问道:“吃完饭了?” 林义憨憨地笑着道:“没吃呢。” 林半夏笑起来:“爹,是不是知道家里有好吃的才回来的。” 林义很是正经地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吃你爷爷奶奶家的饭。你爷爷奶奶家的饭我吃不起。” 王氏和林半夏都很意外,不过这是好事。 王氏立刻也笑了:“给你带着饺子份呢。” 饺子在锅了开了三开,香气也飘起来。 正午的阳光正好,他们就在院子里摆了桌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外边院墙边上小虎子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又转身跑了。 下午林半夏看了几天存的账目,又将糖厂开工之前的所有账目都计算整理了一遍。 又琢磨着她和娘的小铺面,就有些归心似箭。 恨不得店铺立刻就能开工,立刻就能赚出完全属于她自己的银子。 只可惜,她还得在村子里呆几天,至少得看到白糖生产出来才能离开。 还得好几天。 林半夏收起账本,将带回来的绿豆用热水泡上。 “半夏,要发豆芽?”王氏问道。 “不,我想做粉条。”林半夏道。 “粉条?”王氏看着绿豆,“这是要磨成粉?” 林半夏点点头,“对。” “这么点豆子,大磨磨出来还有多少粉了,等着我借个小磨去。” 王氏说着立刻就出了门。 “姐,什么是粉条?”小石头问道。 “和面条模样差不多,也差很多。”林半夏摇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做好了就知道了。” 小石头像模像样地点点头,忽然伸手就搂住林半夏的腰。 林半夏摸摸小石头的头道:“多大了,还和姐撒娇。” 说是这么说,摸着小石头的手却很是温柔。 “姐,虎子哥说你不是我姐。”小石头的头埋着,声音闷闷的。 林半夏的心跳了下,随即就平静下来:“我不是你姐是谁啊。” 小石头不说话了。 林半夏轻轻拍拍小石头的后背,“咱们过几天就回城里,石头要去上学堂,到时候请先生给起个大名。” 村子里的男孩子大多都是起个贱名,但上学堂就要有正式的大名了。 小当归也挤过来,也要趴在林半夏的怀里,林半夏就都搂着,两只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们的后背。 “不要总烦你们姐姐。”王氏借了小磨盘回来,林半夏赶忙站起来帮着接过来。 “不要自己磨豆子,让你爹来,仔细胳膊疼。”王氏又特特地叮嘱道。 “嗯,放心吧娘。” “你爹呢?”王氏又问道。 “在后院里呢。”林半夏笑了,“爹看不够那些大豆高粱。” 王氏摇着头,也笑了:“你爹啊就喜欢粮食,咱家头一次有这么多的高粱大豆。 我估计你爹晚上都舍不得回屋子里睡觉,得睡在后院里。” 林半夏故意道:“那,就给爹在粮仓旁边搭张床睡。” 王氏和林半夏一起笑起来。 “晚上想吃什么?”王氏问道。 才吃了饺子不久,根本不饿,林半夏想想道:“煮点高粱米粥吧。” 王氏点点头:“没有白米白面的时候天天想着,这能吃上白米白面了,又馋高粱米粥豆饼子。就不是享福的命。” 王氏说着进了屋子,将屋子里的炉灶点上。 林半夏也盛了高粱米,然后端进屋子里。 “当家的,砍棵菘和葱带进来。”王氏隔着小窗户喊了声。 林义答应着,不多时转回到前边来。 “舍得进屋了?”王氏问道。 林立呵呵笑着,“这么多的粮食,不摸一摸,看着,就觉得是做梦。” 林半夏站在门口道:“才还和娘说呢,要不要在粮仓旁给爹搭张床呢。 让爹爹半夜张开眼睛,就能看到粮仓。” 小石头挤进来:“我和爹一起睡粮仓旁。” 大家都笑了。 忽的,王氏嗅嗅鼻子:“什么味道?” 林半夏也闻闻:“有点香——” “噼啪!” 忽然传来几声响,好像是爆裂的声音,接着对着后院的小窗户忽的一闪,一大团火焰冲天而起。 ------------ 第53章 污蔑 “走水了——” 呼号声忽然响起,屋子里的几人一怔。 林义忽然大叫一声就往外跑,王氏跟着冲出去。 林半夏转身冲进屋子,抱着装着御赐乡君礼服的箱子奔出去,到院子里张手捞起吓傻了的石头和当归,就往外跑。 林义和王氏拎着水桶跑向后院,而只这片刻时间,火光就已经高过了屋顶。 一阵风忽然吹来,火舌立刻舔舐上了茅草屋顶。 秋日气候干燥,茅草屋顶瞬间就燃烧起来。 村子里的人全都呼喊着,拎着水桶跑过来,但是晚了。 火舌迅速蔓延,转眼就烧到了篱笆围墙,往隔壁张婶子家烧过去。 “走水了——” “走水了——” 呼喊声,人群跑动声,一桶桶水泼到烈焰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林半夏抓着石头和当归退到人群外,眼看着烈焰吞没了房子,院子,蔓延到隔壁。 她的心竟然奇怪地没有剧烈跳动。 她只是紧紧地抓着弟弟妹妹,在人群中寻找着爹娘。 终于,她听到娘嚎啕大哭的声音,也听到爹压抑的哭声。 大火烧了好像很久,实际上燃烧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与林半夏一家并排的另外三家全受到了波及。 这四户人家的屋子全烧着了,火焰熄灭之后,只剩下残垣断壁,在正逐渐黑下来得夜色中,冒着汩汩黑烟。 王氏瘫坐在地上,林义呆愣愣地站着,人群中传来痛哭的声音。 刚刚参与了救火,现在围观的村民们唉声叹气地议论着。 赵承福气急败坏地询问着,村民们七嘴八舌的,都一致说大火是从林家烧起来的。 “林乡君,你看到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赵承福找到林半夏,急着问道。 林半夏安抚地拍拍受到惊吓了的石头和当归,点点头道:“看到了。” “这……” 林半夏拦住赵承福道:“村长,先安排房子烧了的这几户人家到糖厂里休息。 大家都帮帮忙,搭几张床,谁家能匀一两床被褥的,我出银子按照全新的价格买下来。” 林半夏镇静的声音在一众低声议论中格外清晰,大家不由得都望过来。 赵承福答应着,立刻喊人安排。 见赵承福都安排下去了,林半夏这才走上前,扶着王氏从地上起来道:“娘,没事的。房子烧了,我们正好可以盖砖瓦房。” “那么多的高粱和豆子啊。”王氏说着,眼泪就又流下来。 林半夏默默地拍拍王氏的后背,她知道粮食对爹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老实了半辈子的爹娘,头一次拥有这么多的粮食,那些高粱和大豆,就和命一样金贵。 “哎呀二弟,弟妹,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怎么能把家里的粮食都烧了,还连累了别人!” 林大急匆匆地从人群后边出来,重重地叹息着,不停地重复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不小心!” 李氏也挤过来:“二弟,弟妹,爹娘在家里听到着火了,急得都晕了。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大又着急地道:“赶紧进屋看看,还有啥没烧的先搬出来,二弟、弟妹,今晚上你们就去我那边睡去。” 李氏也催着道:“赶紧看看,还有啥没烧的。弟妹啊,不是我说啊,爹娘留你在家里吃一口你留下,不就没这些事了! 爹娘的饭菜再不好,也是爹娘的心意,你这一置气,倒是把家都烧了,唉!” 王氏本来就伤心着,听到这话,怒气冲心,大骂起来: “哪个挨千刀的放的火!我诅咒你日后遭报应得一头烂疮,烂掉一身皮不得好死! 活着千人|骑万人骂,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林大和李氏面色微变,李氏不乐意地道:“弟妹,不是你不小心烧了你自己家!” “放你奶奶|的屁!”王氏气急了,张口大骂:“你那只眼睛看到是我烧了我自己的家!” 忽的冲上去抓住李氏的脖领:“是不是你!是不是看不得我们好,就烧了我家的粮仓?烧了我家? 是不是你们干的!” 李氏慌忙地推搡着王氏,叫道:“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赖到我们头上干什么! 我好心好意来劝你,让你们到咱家里休息,好心成了驴肝肺!” 一把推开王氏,向周围人叫道:“大家听听,听听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啊! 我公婆在家里听说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们心疼弟弟弟妹特意过来,我们倒成了放火的了!” 王氏叫道:“就是你们!就是你们!你们看不得我家里好,看不得我们过好日子,就是你们!” 李氏拍着自己的腿,扯着嗓子大叫着:“冤枉啊!好人难做啊!” 林大在旁边喊着:“二弟,你劝劝弟妹,我知道你们伤心,可也不能因为伤心就冤枉我们啊! 哎呀都别哭别喊了,赶紧看看那几家的损失!二弟,你们这得怎么赔啊!” 林大李氏几句话,句句都往这火是王氏一家不小心烧的,林半夏全看在眼里。 赵承福这才安排了人手,倒出空过来,看着林大李氏来闹,气不打一处来,叫道: “林大,管好你婆娘,跑这里哭什么!” 林大叫屈道:“村长,我们好心来——” “行了!不用你们好心!” 赵承福知道林半夏在王爷心里的分量,也知道林半夏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呵斥了林大之后,赶忙对林半夏道:“林乡君,你先到糖厂休息,还是……” 林半夏扶着王氏,视线在围观的村民身上环视一遍,最后落在李氏身上,不急不缓地道: “我家里才着了火,诸位相亲全都前来帮忙灭火,却独独不见大伯大娘和爷爷奶奶。 原来爷爷奶奶在家里着急晕掉了。大伯大娘也在家里跟着着急了。 这火灭了,大伯大娘就急忙忙地来了,一口就咬定是我娘做饭不小心了。 呵呵。” 林半夏冷笑着。 李氏神色不自然,开口想要说话。 林半夏却不再看李氏,而是对赵承福道:“还请村长派人去县里报案,就说有人纵火。 也请诸位乡亲配合,稍后到糖厂门外集合,配合断案!” ------------ 第54章 断案(1) 断案? 村民们听着就又小声议论起来。 赵承福凑近林半夏低声道:“可否立刻派人禀告王爷。” 林半夏微微摇头。 她这次回来,没见到李卫跟随,就不知道夏长衍如今何想。 也就不必急着禀告王爷。 反正夏长衍最晚明天也就能知道。 “如今已晚,县里来人也得明日,这断案……”赵承福也不确定这是纵火还是不小心。 但心里已经确定了,不管是什么,一定要断成纵火,为林半夏了了后患。 林半夏淡淡地,却斩钉截铁地道:“我来断!” 在这个村子里,除了接圣旨的当天,林半夏第一次穿上了代表着乡君身份的官服。 她坐在糖厂厂房内正对着大门处的桌子后边,左侧是赵承福,右侧是一位没来得及走的账房。 赵承福和账房身前的桌子上都摆着笔墨纸砚。 几个当时还在糖厂内上工的人,站在门口。 村民们一个一个地进来,见到这个阵仗和穿着官服的林半夏就先生了敬畏,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半夏只问他们着火前后人在哪里,有何人作证,可看到有何人在村子里走动。 旁边赵承福记录,记录之后画押。 每一户人都是单独询问,就连七八岁上下话能说明白的孩子也都询问了。 林半夏很是耐心,村民们啰啰嗦嗦的也不言语,但是自始至终都沉着面孔,没有笑过。 她虽然才十四岁的年纪,但身材已经逐渐长开。 前世今生的经历和阅历,加上合体的官服,衬着她很是威严。 问了过半的村民之后,终于有个村民说道,就在起火之前不久,他看到村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出现了争执,然后一哄而散。 村里孩子们打打闹闹是常态,但是在这种时候,任何蛛丝马迹林半夏都不会放过。 果然接下来有男孩子们承认他们在打闹,起因就是小虎子推小石头一把,差点将他推倒。 “虎子说他二叔一家人都不孝顺爹娘,说二叔一家自己在家里偷偷吃饺子,他们一家子在家里吃高粱米。” 男孩子们将当时的吵架还原了,还说了吵架的原因。 赵承福有些尴尬,这话就没有落笔。 大夏朝讲究孝道,儿女吃白面饺子,爹娘吃高粱米饭,换谁听着都是不该。 只是林家那几人这几年的做派,实在没法让人同情。 “虎子还说,早晚让二叔一家子哭,求着他们原谅,把好吃的都送过去。” “虎子还说,林姐姐是阴魂附身,不是人了。” “虎子还说,林姐姐勾搭上王爷了,不守妇道。” 屋子里的人听了神色都沉下来,赵承福喝道:“休得胡说!” 男孩子们却还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叫着道:“不是胡说,虎子说是听到他爷爷奶奶说的。” 那些打闹的男孩子们都问过之后,赵承福神色尴尬地看向林半夏道: “林乡君,你那爷爷奶奶如何做派,咱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话不足为信。” 这些话之前就在村子里传过了,赵承福也有耳闻,只是没人拿这话当面讲给林半夏听。 现在被几个男孩子翻出来,赵承福只觉得林老头一家子实在是该死。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揪着自己家的儿子孙女不放? 林半夏却是一脸正色道:“村长,这笔录可要好好记了,少不得明日呈给县令大人明察。” 外边,被问过话的村民们也都没走,没有问过话的也都等着。 互相之间还询问着都问了什么怎么说的。 男孩子们出来,家长们就围上去,不出片刻,里边的问答就全传出去。 林老头一家五口人站在一起,每出来一人,就勾着头使劲听着。 待听到男孩子们出来说的这些话之后,几个大人都变了脸色。 李氏抓着小虎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一会问到你的时候,千万不要承认那些话是你说的。听到没?” 小虎子眼珠转着,使劲点头。 村民越问越多,很快,就只剩下老林头一家人了。 李氏的心里有些慌神,碰碰林大的胳膊,小声说:“怎么还不到我们。” 林大瞪了李氏一眼道:“急什么?赶着投胎啊!” 正说着,门口喊着小虎子的名字,李氏下意识抓着小虎子的胳膊。 门口的人催促着,李氏不情愿地放开了小虎子。 小虎子一点也不胆怯,气势汹汹地走进去,看到桌子后边坐着的人,第一眼没认出来。 又使劲看着,瞪大眼睛道:“大姐?” 赵承福在旁边喝道:“住口,这是圣上御赐的乡君,还不跪下!” 这却是赵承福有意的了。 声音传到外边,外边的人都安静了。 “这是我姐!我不跪!”小虎子在里边也叫道。 跟着就听到小虎子挣扎的声音:“放开我!我不跪!我才是林家的长孙!凭什么要我跪你!” 李氏着急了,往前走上两步,在门口被拦住了。 屋子内,两个小伙子一起动手,将不断挣扎的小虎子压着跪下来。 林半夏从小虎子进屋,就没有言语,面无表情,端坐着不动。 赵承福问道:“虎子,你今天何故动手推搡石头?” 问了这一句之后,不等小虎子回答,自己先皱了眉,重新说道:“今天下午你为什么要推你弟弟石头?” 小虎子记着娘告诉他的,什么也不承认,立刻叫道:“我没有推!是石头自己摔倒的!” 赵承福怒道:“撒谎!与你一起玩耍的人都看到了,你还敢不承认!” 小虎子大叫着,使劲梗着身子要站起来,那模样与老林头发脾气得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我没有!他们撒谎!他们全都撒谎!” 外边的人听不到问话,只隐约听到小虎子的叫喊,更都竖着耳朵听了。 赵承福严厉地道:“虎子,你看着我!” 小虎子扭头,他不怕林半夏,但是看到村长威严的面孔,还是瑟缩了。 “虎子,我再问你,你下午为什么推了你弟弟石头!” 小虎子想要扭身子,扭不动,忽的就“哎哟”地叫起来:“疼!疼!娘!娘!” 李氏在外边听得着急,急着大喊:“凭什么打我儿!虎子!虎子!” 小虎子听到李氏的声音,更加扭着大喊着:“娘!娘!” 赵承福气得面色都变了,“啪”一拍桌子:“住口,再敢咆哮公堂,就打你板子!” ------------ 第55章 断案(2) 赵承福气急了,都忘记这不是公堂,他也不是县令了。 一拍桌子脱口而出,小虎子却根本就不害怕。 他嗷嗷叫喊着:“娘!娘!快来救我!” 李氏在外边着急起来,也叫喊着:“虎子!虎子!你们把虎子怎么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抓着虎子的小伙子不耐烦了,“啪”地给了虎子一个嘴巴子,“老实点。” 虎子楞了下,张口就要大哭。 还没有“哇”出来,赵承福就瞪着眼睛怒道:“敢哭,就再打!” 那小伙子立刻就举起手,虎子被吓着了,才“哇”了半声,立刻就收回去了。 “你把石头推倒之后,去了哪里?”赵承福接着问道。 虎子嘴撇着,一抽一抽地道:“我没推石头,我哪里也没去。” 他是记住李氏的话了,不论问他什么都不要承认。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很无语,林半夏微笑了下道:“那你肯定也没有去你二叔家了了?” “去了!”虎子脱口而出。 赵承福立刻道:“你干什么去了?” 虎子眨眨眼睛,改口道:“我说错了,我没去!” 旁边的师爷开口道:“这小子太顽劣了,没一句真话,不教训教训是不行的了。” 虎子立刻又大叫起来:“娘!娘!” 林半夏站起来:“出去问话吧。” 李氏还在外边哭嚎着,忽然见人出来,上前就抢过虎子,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地大哭起来: “你们凭什么打虎子?要打打我!我可怜的虎子啊!” 虎子一头扑倒李氏怀里,也大哭起来。 赵承福折腾了一晚上,饭都没吃上,听着李氏哭声,怒道:“闭嘴!” 李氏哆嗦了下,搂着虎子抹了把眼泪,不敢出声了。 赵承福指着林大骂道:“看看你养出来的什么儿子?满嘴胡说八道,没有一句真话。” 林大不乐意了,“村长,我儿子从来不撒谎。” 赵承福点头:“好,好,你儿子不撒谎,行,虎子,我问你,你下午可是和石头一起玩了?” 虎子从李氏怀里抬头,李氏搂着虎子叫道:“玩了怎么了,他们是兄弟,不能一起玩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没问你你插什么嘴!虎子,你说!”赵承福怒道。 虎子在李氏怀里扭了扭,他有些不明白,是该承认还是不承认。 娘明明说了,问什么都不承认,可刚刚娘怎么就承认了呢? “娘……”虎子仰头看着李氏。 李氏蹲下来,小声说:“别怕,娘在这,别怕。” 虎子立刻有了依仗,梗着脖子道:“玩了!” 赵承福哼了声:“你可推石头了?” 虎子就立刻又看着李氏。 李氏不高兴了:“小孩子玩闹推一下怎么了?不能推别出去玩!” 赵承福道:“虎子,推还是没推!” 虎子犹犹豫豫的,李氏轻轻掐了下他,他立刻大叫道:“没推!” 围观的几个小孩不干了,喊起来:“推了,我们都看到了!” “虎子让石头回家偷饺子,石头不干,虎子就推他了!” “虎子还说他是哥哥,石头是弟弟,石头有好吃的就得给他吃!” 李氏一听急了:“你们胡说!” 虎子也扭头喊:“我没说我没说!” 可好几个一起玩的小孩子都这么喊了,谁胡说谁说真话一目了然。 王大气得一把拽过虎子,照着屁股就打了一巴掌:“谁叫你胡说八道的!” 这一巴掌林大打得重了,虎子立刻就嚎啕大哭起来:“我没胡说八道,是你说的,你说二叔有好吃的就该给你的——” “我让你胡说八道!”王大气得又使劲打了虎子屁股下,虎子杀猪似的嚎起来。 李氏急忙上前去抢虎子,虎子挣脱开躲到李氏身后叫道:“就是你说的——你凭什么打我——” 李氏忙又回头捂着虎子的嘴道:“不许胡说!” 虎子接连被打,连平时最疼他的娘也说他胡说,委屈得都要疯了。 他挣脱开李氏,跳起来叫道:“我没胡说,是娘告诉我啥都不要承认的!凭什么打我!” 围观的人全都“哦豁”一声。 王大和李氏的脸色立刻就难堪起来。 赵承福冷笑一声:“林大,你教的好媳妇,好儿子!” 林大脸涨得通红,上前“啪啪”就给了李氏两个嘴巴子:“丢人现眼,还不回家去!” 李氏捂着脸一声也不敢吭,转身就要走。 赵承福喝道:“站住,正在问话,谁准你走了!” 虎子看到娘被爹爹打,也吓住了。 赵承福喝道:“虎子,我问你,你推了石头之后去哪里了?” 虎子看看李氏,又看看王大,不敢出声。 村民们摇头的,指指点点的,嗤笑的,王大的脸涨得通红。 他瞪着虎子道:“快说,你去哪里玩了!” 赵承福喝道:“虎子,你是不是去了你二叔家里,放火烧了粮仓!” 虎子跳起来大叫道:“不是我!我没放火!” 林大已经冲上前,拎起虎子就一巴掌,“谁让你烧火的?是不是你娘教你的!”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虎子的叫声都变了。 李氏叫了声“虎子”就上前抢儿子,林大挥手就将李氏甩在地上。 虎子缓过一口气,喊了声“娘”,忽然一口就咬在林大的手上。 林大叫了声手一松,虎子连滚带爬地扑倒李氏怀里,“娘!娘!” 李氏搂住虎子,大哭起来。 虎子忽然扭头对着林大大叫起来:“是你烧的!是你放的火!” 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院子里忽的鸦雀无声。 大家不敢相信地瞪着林大,又看着虎子。 李氏忽然推搡着虎子,尖声道:“虎子,你胡说什么?快说你是胡说的!快说!” 虎子随着李氏的推搡晃了下,“我没胡说!” 他一骨碌爬起来,疯了似的大叫着:“明明是你告诉我啥也不许承认的!” 又指着林大大喊:“明明是你放火的!” 虎子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原地使劲地蹦跶着、嚎叫着:“凭什么赖我!凭什么打我!” 林大后退了一步,指着虎子道:“疯了!疯了!” 又指着李氏道:“都是你教的!你看看都是你教的!” ------------ 第55章 断案(2) 赵承福气急了,都忘记这不是公堂,他也不是县令了。 一拍桌子脱口而出,小虎子却根本就不害怕。 他嗷嗷叫喊着:“娘!娘!快来救我!” 李氏在外边着急起来,也叫喊着:“虎子!虎子!你们把虎子怎么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抓着虎子的小伙子不耐烦了,“啪”地给了虎子一个嘴巴子,“老实点。” 虎子楞了下,张口就要大哭。 还没有“哇”出来,赵承福就瞪着眼睛怒道:“敢哭,就再打!” 那小伙子立刻就举起手,虎子被吓着了,才“哇”了半声,立刻就收回去了。 “你把石头推倒之后,去了哪里?”赵承福接着问道。 虎子嘴撇着,一抽一抽地道:“我没推石头,我哪里也没去。” 他是记住李氏的话了,不论问他什么都不要承认。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很无语,林半夏微笑了下道:“那你肯定也没有去你二叔家了了?” “去了!”虎子脱口而出。 赵承福立刻道:“你干什么去了?” 虎子眨眨眼睛,改口道:“我说错了,我没去!” 旁边的师爷开口道:“这小子太顽劣了,没一句真话,不教训教训是不行的了。” 虎子立刻又大叫起来:“娘!娘!” 林半夏站起来:“出去问话吧。” 李氏还在外边哭嚎着,忽然见人出来,上前就抢过虎子,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地大哭起来: “你们凭什么打虎子?要打打我!我可怜的虎子啊!” 虎子一头扑倒李氏怀里,也大哭起来。 赵承福折腾了一晚上,饭都没吃上,听着李氏哭声,怒道:“闭嘴!” 李氏哆嗦了下,搂着虎子抹了把眼泪,不敢出声了。 赵承福指着林大骂道:“看看你养出来的什么儿子?满嘴胡说八道,没有一句真话。” 林大不乐意了,“村长,我儿子从来不撒谎。” 赵承福点头:“好,好,你儿子不撒谎,行,虎子,我问你,你下午可是和石头一起玩了?” 虎子从李氏怀里抬头,李氏搂着虎子叫道:“玩了怎么了,他们是兄弟,不能一起玩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没问你你插什么嘴!虎子,你说!”赵承福怒道。 虎子在李氏怀里扭了扭,他有些不明白,是该承认还是不承认。 娘明明说了,问什么都不承认,可刚刚娘怎么就承认了呢? “娘……”虎子仰头看着李氏。 李氏蹲下来,小声说:“别怕,娘在这,别怕。” 虎子立刻有了依仗,梗着脖子道:“玩了!” 赵承福哼了声:“你可推石头了?” 虎子就立刻又看着李氏。 李氏不高兴了:“小孩子玩闹推一下怎么了?不能推别出去玩!” 赵承福道:“虎子,推还是没推!” 虎子犹犹豫豫的,李氏轻轻掐了下他,他立刻大叫道:“没推!” 围观的几个小孩不干了,喊起来:“推了,我们都看到了!” “虎子让石头回家偷饺子,石头不干,虎子就推他了!” “虎子还说他是哥哥,石头是弟弟,石头有好吃的就得给他吃!” 李氏一听急了:“你们胡说!” 虎子也扭头喊:“我没说我没说!” 可好几个一起玩的小孩子都这么喊了,谁胡说谁说真话一目了然。 王大气得一把拽过虎子,照着屁股就打了一巴掌:“谁叫你胡说八道的!” 这一巴掌林大打得重了,虎子立刻就嚎啕大哭起来:“我没胡说八道,是你说的,你说二叔有好吃的就该给你的——” “我让你胡说八道!”王大气得又使劲打了虎子屁股下,虎子杀猪似的嚎起来。 李氏急忙上前去抢虎子,虎子挣脱开躲到李氏身后叫道:“就是你说的——你凭什么打我——” 李氏忙又回头捂着虎子的嘴道:“不许胡说!” 虎子接连被打,连平时最疼他的娘也说他胡说,委屈得都要疯了。 他挣脱开李氏,跳起来叫道:“我没胡说,是娘告诉我啥都不要承认的!凭什么打我!” 围观的人全都“哦豁”一声。 王大和李氏的脸色立刻就难堪起来。 赵承福冷笑一声:“林大,你教的好媳妇,好儿子!” 林大脸涨得通红,上前“啪啪”就给了李氏两个嘴巴子:“丢人现眼,还不回家去!” 李氏捂着脸一声也不敢吭,转身就要走。 赵承福喝道:“站住,正在问话,谁准你走了!” 虎子看到娘被爹爹打,也吓住了。 赵承福喝道:“虎子,我问你,你推了石头之后去哪里了?” 虎子看看李氏,又看看王大,不敢出声。 村民们摇头的,指指点点的,嗤笑的,王大的脸涨得通红。 他瞪着虎子道:“快说,你去哪里玩了!” 赵承福喝道:“虎子,你是不是去了你二叔家里,放火烧了粮仓!” 虎子跳起来大叫道:“不是我!我没放火!” 林大已经冲上前,拎起虎子就一巴掌,“谁让你烧火的?是不是你娘教你的!”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虎子的叫声都变了。 李氏叫了声“虎子”就上前抢儿子,林大挥手就将李氏甩在地上。 虎子缓过一口气,喊了声“娘”,忽然一口就咬在林大的手上。 林大叫了声手一松,虎子连滚带爬地扑倒李氏怀里,“娘!娘!” 李氏搂住虎子,大哭起来。 虎子忽然扭头对着林大大叫起来:“是你烧的!是你放的火!” 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院子里忽的鸦雀无声。 大家不敢相信地瞪着林大,又看着虎子。 李氏忽然推搡着虎子,尖声道:“虎子,你胡说什么?快说你是胡说的!快说!” 虎子随着李氏的推搡晃了下,“我没胡说!” 他一骨碌爬起来,疯了似的大叫着:“明明是你告诉我啥也不许承认的!” 又指着林大大喊:“明明是你放火的!” 虎子的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原地使劲地蹦跶着、嚎叫着:“凭什么赖我!凭什么打我!” 林大后退了一步,指着虎子道:“疯了!疯了!” 又指着李氏道:“都是你教的!你看看都是你教的!” ------------ 第56章 如此父子 满院子的人都看着林家这三人。 林立气急败坏地指着李氏。 李氏不知所措地捂着脸。 在院子中间蹦着跳着撕心裂肺喊着的虎子。 虎子蹦跶蹦跶地,忽然也不动了,他忽然醒悟闯了大祸,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赵承福看着林大,怒道:“林忠,你竟敢防火烧粮!” 林大满脸得不敢相信,点着虎子,痛心地道:“虎子,爹就是打你,也是为了你好的。 你看看你,被你娘惯成什么样子了?撒谎,不尊敬长辈,为了逃脱挨打,忤逆爹爹。” 说着难过地摇着头,“唉,都是平时你娘太惯着你了。慈母多败儿啊。” 他上前几步,对虎子伸出手:“虎子,来,到爹这里来,爹不打你了,爹好好给你讲道理。你不要再撒谎了。” 虎子不知所措地看看爹,又看看娘,忽然向老林太扑过去:“奶奶——” 老林头和老林太本来就怔怔地看着,老林太被虎子撞得退了步,差点摔倒。 忽然醒悟过来,抓着虎子叫道:“虎子,可不敢胡说八道,快说是你瞎说的。” 虎子正要大哭,一下子就仰头呆住:“奶奶,我没胡说八道!” 老林头跺着脚,忽然上前,冲着一旁发呆的林义道:“老二,你这下满意了?” 林义木然地看着老林头。 老林头抬起手,怒视着林义,手指头发抖地指着他:“你把你大哥家作成这样你满意了?” 林义摇摇头,惨然道:“爹,是我让大哥烧了我家的粮仓的?” “胡说!”老林头暴怒起来,“小孩子胡说八道就当真了?是你自己家不小心烧了房子,还赖到你大哥头上!” 说着转向赵承福:“村长,我两个儿子怎么样我心里清楚。 我这老大忠厚老实,对老二一家没说的。 就中午还去请他二弟一家回家里吃饭,怎么能烧了老二的粮仓? 都是老二媳妇嫌弃没上桌吃饭,挑唆着老二和他大哥生分。 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子,他们是亲兄弟,老大怎么能干出那种事?” 林义忽然怒吼道:“爹,大哥忠厚老实,我呢?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你吼什么!”老林头跳着脚喊道,“是什么能怎么的?不都是我儿子?” 又对赵承福道:“村长,你听听,你听听,老大从来没大声和我说过话,这老二都能忤逆吼我。 他啥事还干不出来?不敬兄长,忤逆爹娘,现在还污蔑兄长。村长,你可要明察啊。” 赵承福使劲点点头:“老林叔,你放心,我肯定要明察的。来人!把林大绑了!” 林大一听叫道:“冤枉!冤枉!” 老林头急了,一把抓住林义的衣领摇晃着:“老二,你就看着你大哥被关起来?” 老林太推开虎子,上前就给李氏一个巴掌:“你这个毒妇,我好好的大孙子都是被你教坏的。我要休了你这个毒妇!” 李氏被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林大被两个小伙子绑着,瞪着李氏,“平日你就不让我管教儿子,这下你满意了吧? 看着儿子忤逆爹,诬蔑我,你满意了吧?” 老林太又冲向赵承福,抓着赵承福的衣服哀求:“村长,都是我那个狠毒的大儿媳挑唆的。 我孙子还小,不懂事的。我大儿子真没有胆子放火啊。” 赵承福掰开老林太的手道:“是不是林忠放的火,自然有明天县令大人再来断案。” 老林太转身又扑向王氏,骂道:“你这个黑心肝的,自己烧了粮仓,又来陷害我大儿子。 都是你挑唆的他们兄弟两个不合,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林半夏上前,拦在王氏身前。 眼看着老林太就要撞到林半夏,赵承福吓了一身冷汗,急忙上前抓住老林太的双臂。 “反了反了!你竟然敢冲撞乡君!” 使劲一推,将老林太也推个趔趄。 又喝着众人将虎子也抓过来。 小虎子被吓到了,连哭都不敢了。 围观的村民们眼睁睁地看了这一场大戏,这时候才觉得尘埃落定。 几个房屋被烧的村民忽然冲上前,对着林大就拳打脚踢起来。 哭骂声,嚎叫声,拉扯声,议论声响成一片。 林半夏拉着王氏和林义,悄然进了屋子。 从出去之后,自始至终林半夏都没有开过口。 她原本也以为是虎子胆大包天放的火,却没想到虎子指证的竟然是大伯。 她看着爹娘一瞬间仿佛苍老了些的面容,想要安慰,却也无从说起。 爷爷奶奶与大伯一家之前的做法,已经伤了爹娘的心。 刚刚爷爷的那番话,怕是让爹娘的心都伤透了。 林义木然地坐着,瞪着眼睛,好一会眼睛忽然闭了,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 “半夏她娘,咱们回县城去吧。” 王氏泪眼婆娑地看着林义,使劲点点头:“嗯,咱们明天就回县城。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林半夏无声地离开房间,让爹娘独自平息心中的伤痛。 王府内,夏长衍挥手让护卫退下。 管家在旁边说道:“王爷,林姑娘一向心疼她爹娘,这下不知道会如何伤心呢。” 夏长衍哼了声道:“这种家人,还是远远打发了好。” 管家道:“林大触犯法纪可被流放,林老头一家,就要着落在林姑娘爹娘身上了。” 夏长衍冷笑道:“不是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吗?既然那么舍不得林大,就跟着一起流放好了。” 管家劝说道:“王爷,老林头虽然偏袒长子,但纵火一事也确实不知情。 若是判了一同流放,恐被村人说成林姑娘不孝,累及林姑娘声誉。” 夏长衍也知道这些,只是气老林头如此做派,林半夏受了委屈。 沉吟片刻道:“明天派人从城了买了砖瓦去,在上冻之前,先将那几户村民的房子修建了。” 又道:“账都记在林姑娘名下。” 管家笑道:“王爷处心积虑为林姑娘打算,林姑娘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感动呢。” “感动?”夏长衍心中一动道,“林家就不必修了,在城里寻一处院子,要三进两院的。” 管家立刻就明白了:“是,明早我亲自去办。” ------------ 第57章 是非论断 天还没亮,林半夏就被外边的声音吵醒。 眯着眼睛听了片刻,听出是爷爷奶奶的声音,林半夏皱皱眉坐起来。 昨天折腾到后半夜她才睡着,睡不多久就被吵醒,未免不高兴。 推开门出去,凉气扑面而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听到爷爷怒气冲冲的声音:“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大哥。 你也忍心看着你大哥被打板子被抓起来流放了?你大侄儿从小就要没了爹?” 奶奶也道:“你把你大哥送官府了,以后村里人得怎么说你?一点亲情都不讲了?” 林义木然的声音:“大哥烧我家粮食我家房子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他弟弟?不想着房子里还有他的侄子侄女?” 林半夏站下脚步,脸上露出些微笑意。 爹终于知道反抗了。 爷爷怒道:“不是没烧着人吗?你还没完没了了怎么的,非得把你大哥送官府里才满意?” “不是我要送大哥去官府的,是大哥自己犯了法。”林义的声音也大起来。 “你不去告不就没事了?自古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的,都是自家兄弟,非得弄到你死我活吗? 都是自家兄弟,还是你大哥,你非要至你大哥于死地? 你别忘了,你只要送你大哥去坐牢,你就还有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我也可以告你忤逆!” “爹!大哥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你儿子吗?”林义怒道。 “你要是送你大哥去坐牢,你就不是我儿子!” “老二啊,你就听你爹这一次吧,那是你亲大哥啊!” “二弟,大嫂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放过你大哥,放过虎子吧!” 林半夏走过去,借着星光,看到爷爷怒气冲冲地瞪着爹爹,奶奶也板着脸,大娘哭着跪在爹爹面前。 林半夏冷然地道:“大嫂,大伯要烧我家粮食之前,你有没有这般跪下求求大伯,放过我们家呢?” 李氏惶然地抬头,哀求着道:“半夏,我都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林半夏又看着老林头道:“爷爷,我刚被圣上封了乡君,大伯就烧了我的食俸。 这已经不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而是欺君大罪。 更何况大伯此举,还烧毁了五户民居。爷爷,你来为难我爹爹是没用的。” 又看向老林太道:“奶奶,我爹可是大伯的亲弟弟啊,大伯竟然也能如此心狠手辣,奶奶可曾因此埋怨大伯一句?” 老林太下意识就举起手,可又恍然林半夏今非昔比,举着的手到底没敢落下来,可仍然不忿地道: “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什么嘴,懂不懂规矩!” 转头忽然换了语气,抓着林义摇晃着哀求:“老二啊,就当娘求你了,我就你们这两个儿子啊。 当初我生了你之后大病一场,你爹还要顾着地里的活,都是你大哥照顾的我们娘俩啊。 那时候你大哥也才三四岁,踩着凳子给我端水喝,我才有力气给你喂奶。 生了你之后我坐了病,再也有不得孩子了。 你都这么大了,懂点事,你就当心疼心疼我这个做娘的吧。” 林义的身体晃了晃,他露出不解的表情: “明明是大哥烧了我的家,你们不去说大哥,怎么全都说我不懂事,说我做错了?我做错了什么?” 林义看着老林太:“娘,这些年,我还不心疼你和爹,心疼大哥吗? 从我记事后,就没吃过鸡蛋,因为娘说了,大哥比我大,要干活,要有力气,就要吃好的。 可家里的活,哪一样我比大哥干得少? 从我能拎得动水桶,家里的水不就都是我挑的? 从我会生火,早起的饭不就都是我做的? 从我能下地了,春耕秋收,哪一次少了我? 因为媳妇第一胎生的是丫头,才出了月子就将我们分了家,只分给我们一卷铺盖。 却要求我继续给家里种地,还要每月上缴一人的口粮。我都做了。 娘,我还不够心疼娘、心疼爹、心疼大哥的?” 老林太恼羞成怒道:“我就你们两个儿子,都是一家人,你分那么清干什么。” 林义木然地笑了声,“是啊,都是一家人,我一直将爹娘大哥当做一家人。” 他转向老林头:“但爹娘和大哥,真将我当一家人了? 爹,你让我放过大哥。我可以放过大哥,我可以不追究。 但你让我的媳妇和孩子这一冬天吃什么?住在哪里? 你让被大哥烧了房子烧了家的那几家人住哪里?吃什么? 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他们会不会放过大哥?” 昨日里住在糖厂这里的人全被吵醒了,有的已经站在门口听一阵了。 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冲出来。 张婶子最先冲出来,冲上来就抓住老林太的头发叫道:“你们还有脸来!还我的家!还我的房子!” 其余几家的妇人也都冲过来,对着老林头老林太和李氏的脸、身上就抓挠起来。 林义闭了下眼,却还是张手去护住爹娘,只是他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大家。 赵承福听到动静匆匆从村子里跑过来,呵斥了半天,才将人群分开。 老林太头发被扯掉了半绺,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白养了两个儿子啊——一个要坐牢——一个不管爹和娘啊——” 老林头脸上也是一道道的印子,恨恨地瞪着林义。 林义因为拉扯,也被打了好几下,头发也是乱的。 赵承福指着老林头气道:“好,好,一会就送林大到县衙里,你们也一起去!先都给关起来!关起来!” 转头看着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叹口气,他这都卸了村长的印了,只等着糖厂开业就离开。 眼下怕是要走不脱了。 心里更加恨了林大这人。 就见林半夏走过来,忙道:“林姑娘,今天原本糖厂要开业,可这几家人……” 林半夏道:“村长,这几户人家都是受了我家的牵连,才无家可归的。 昨日匆忙,无暇安排,才暂时落脚糖厂。糖厂还要按时开工,耽搁不得。 所以我想还得请村民们照应下,先住到村民家中。 这样,凡是收留的人家,我拿出银子,每人一天补助二十文钱用于吃饭和住宿。” 赵承福一听忙道:“一天十文钱就足够了,哪里用得着二十文。” 林半夏道:“又不是只住一天半天的,虽然是邻里乡亲,也要多不少麻烦。 二十文钱,就这样说定了。” ------------ 第58章 恶有恶报 林半夏回来的时候还带着银票和银两铜板,当下将所有的铜板都拿出来给赵承福安排。 赵承福道:“林姑娘心善。林姑娘放心,这些我都安排糖厂的账房记着账,日后都要算在林大的头上。” 这般说着却也知道,林大哪里能赔得起。 如果林半夏不管,这几户人家也只能拆了老林头一家的房子。 “状告的事情,爹娘和我就不去了。”林半夏又道。 赵承福点点头道:“你爹娘不告,我这村长却推脱不得。 林姑娘,你是圣上封赏的乡君,咱村里出了这等大事,就是我也有责任的。” 林半夏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法律如何,但想来因为自己身上的封赏,总少不得要牵连到赵承福这个还不算完全卸任的村长的。 便道:“村长,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出什么证词,你不要客气。 只是尽量不要让我爹娘去了公堂就好。” 想来,爹娘也是不想要去公堂和爷爷奶奶大哥几人面对面的。 那会让爹娘更加难堪和痛心。 赵承福答应着,就听到有人从村外跑过来,大声喊着:“村长,县令大人来了。” 赵承福听了,忙转身向外跑去,跑了一步才想起来回头道:“林姑娘,你看这……” 林半夏笑笑:“你去忙吧。” 转头见林义还怔怔地站在一旁,走过去扶着林义的手臂进屋。 屋子里王氏也起来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正坐着落泪。 当归和石头缩在一角,不敢吱声。 见到林半夏和林义进屋,忙抹了把脸。 林半夏扶着林义也坐下道:“爹、娘,一会你们就坐在屋子里歇着。 隔壁几户人家,你们也不用操心,我已经委托村长安排了。 等到中午吃过饭,爹和娘就带着石头、当归先回县城里。 我安排了下午厂子开工事情,天黑前也回去。” 王氏拉住林半夏的手,未曾说话眼泪又留下来:“半夏啊,苦了你了。” 林半夏笑着道:“爹和娘好好的,我就不苦。” 王氏没有撒手,看看林义又对林半夏道:“你爷爷奶奶,不会放过咱们的。” 林半夏拍拍王氏的手笑着道:“没关系,娘,有我呢,你放心好了。” 王氏欲言又止,半晌,点点头。 林半夏这才整了衣裳出门。 院子门口,赵承福已经引了县令过来,县令身旁,沈城赫然也在。 “林乡君有礼。”沈城先上前一步,与林半夏见礼。 林半夏忙回礼笑着道:“怎还惊动了沈先生。” 那县令忙撩起衣袍下摆就要给林半夏跪下,林半夏只好上前双手虚脱道:“县令大人快不要多礼。” 按说,林半夏现在是四品的官位,县令才七品,自然是要于林半夏施礼的了。 林半夏免了县令跪拜,县令还是躬身施礼,口称“乡君”。 这一下可把围观的人都唬住了。 县令竟然要给林半夏跪拜,林半夏的官岂不是比县令还高了。 再看着林半夏的视线,才终于有了敬畏。 寒暄几句,沈城便道:“昨日晚上王爷听说村子里有人纵火,很是着急。 知道无人伤亡,林乡君与赵执笔也将纵火之人抓住,安置了受损的乡民才稍稍安心。 这一早就命了我来协助县令大人问案,务必要严惩纵火之人,以正法纪。” 县令也道:“我等受王爷吩咐查案,定要还林乡君和无辜村民一个公道。 林乡君,赵执笔,我们还是先进村,看看火灾现场。” 林半夏点头,与赵承福陪着沈城和县令一行,浩浩荡荡往村子里走去。 沈城陪在林半夏身边道:“林乡君交给铁匠制作的东西也已经做好了,何时去看看?” 林半夏眼睛一亮:“我以为还要几天。今天糖厂开业,村子又出了这等事,怕是抽不出时间。明天如何?” 沈城道:“好。今天糖厂开业,王爷本来也要来的,临时有了些事情,我就代替王爷了。” 林半夏笑着道:“有劳沈先生了。” 说着话走到了火灾现场,只见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焦黑的颜色,就连房屋后边的菜园子,也都焦黑一片。 可见当时起火的程度。沈城看着,不由吸了口气。 “幸好无人伤亡,幸好幸好。” 县令也叹息道:“放火之人如此险恶,其居心之恶罕见。” 那几户人家此刻都跪在地上,恳求县令做主,县令亲自扶起他们,表示一定要严惩。 便又来到村子内晾晒谷物的空地前。 有衙役摆上了桌椅,县令请林半夏居中,林半夏微笑拒绝,表示自己不便在场。 林半夏不想参与对林大的审判,也不想在看到爷爷奶奶的嘴脸。 她刚刚看到家里的柴房并没有燃尽,忽然想起之前腌制的那一百个松花蛋。 果然,回去翻检了,就见到被木头压在墙角的坛子。 幸好是放在墙角,坛子没有被压到。 林半夏将坛子拖出来,又找到了挂在她房间里的弩。 可惜弩已经烧掉了一半,完全不能用了。 泡着的绿豆也打翻了,倒是铁锅还完好无损。 林半夏瞧了一圈,却又看到一个完整的茶碗。 是夏长衍之前带来的。 她才捡起来,村子中央忽然传来林大的惨叫,林半夏深深地叹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林半夏摇摇头,将茶盏放在院子里的炉台上。 林大当众挨了三十大板,判处流放,家产抄没,用以赔偿火灾受损乡亲。 因家产不足,其妻与子均判发卖为奴。 “林乡君,县令扣了李氏与其子,但私下里问我,是否真要将其发卖了。 还有你爷爷奶奶,林乡君,你可想好如何安置了?” 沈城特意找了林半夏过来,将判决结果告知,并问道。 林半夏早忘记这个时代妻子儿女都算私产,都会受到连坐的。 想想道:“那几户村民的房子,我出银子重建。大娘和虎子,能否请沈先生出面买了。 至于爷爷奶奶,我和爹娘商议下,看看安置在哪里。” 沈城点头:“这样甚好。” 便转身向县令这边回话。 村口处再次传来喧哗声,长长的一队牛车正迤逦而来,车上摞着满满的红砖。 沈城笑道:“林乡君,这是王爷从城里调的砖瓦和匠人,许管家也来了。” ------------ 第59章 亲情 许管家昨晚上就安排人去了砖厂,一大早又打发人去寻找正在出售或准备出租的房子。 才吃过早饭,红砖就都装上了牛车,房子的消息一时半会还没有寻到,他就干脆亲自押送牛车前来。 到了村口先跳下马车,让人把一车车的砖直接先拉到村里的晒场上。 自己迎着林半夏走过去。 “林姑娘你还好吧。”许管家一边见礼,一边问道。 林半夏笑盈盈地迎过去:“有劳许管家前来,这是……” “王爷昨晚听说村子里着火了,担心村里砖窑出的砖不足,连夜就安排了城外的砖厂运了红砖。下午还有瓦运过来。” 才沈城就说了夏长衍的担忧,现在许管家便来替夏长衍落实到实处了。 林半夏忙道:“有劳王爷挂心,辛苦许管家了。” 许管家笑眯眯的:“给王爷办事,为林姑娘效劳,不辛苦,不辛苦的。” 给王爷办事就给王爷办事啊,后边为什么要添上给自己效劳? 还是并列关系? 许管家又道:“王爷昨晚上还吩咐我给林姑娘在城里找个院子,是要三进两院的。 我已经安排人找了,这就得马上回去了。林姑娘有话要我带给王爷吗?” 林半夏惊讶了下,随即道:“这,怎么还让王爷费心。” 之前她向王爷要过房子被拒绝了,这才只买了个带院子的铺子,这是…… 许管家摆摆手:“王爷吩咐我一定要尽快的。” 林半夏只好说道:“多谢王爷和许管家费心。” 许管家真是只为了亲自来向林半夏说这几句话的,又和沈城说了几句,坐着马车离开。 红砖都拉到了村子中心晒场的空地上,林半夏才犹豫着要过去不,就见到爷爷和奶奶互相扶着,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来。 林半夏现在是一点也不想看到爷爷奶奶。 她转身就要避开,身后老林太看到她身影,就喊起来。 “半夏——乡君——求求你可怜可怜你大伯吧——他挨了打去了半条命了——” 林半夏无声地叹口气,转头时候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半夏!乡君!求求你和县令说声,饶了你大伯吧,流放会要了他的命的——” 老林太想要抓住林半夏的手,林半夏后退了一步,轻声说道:“奶奶,你还是赶紧回去给大伯收拾点路上用的东西。” 老林太扑倒林半夏身前,一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半夏,那是你亲大伯,虎子是你亲弟弟啊! 你怎么忍心看着你大伯去送死?你亲弟弟被卖掉!虎子可是老林家的根啊!” 林半夏真是累了,乏了,也厌倦了。 忽然想起许管家特意提到的三进两院的房子。 两院?林半夏觉得她明白了。 村子里传来李氏撕心裂肺的哭声,林大被装进了囚车里。 李氏拉着虎子,抓着囚车的栏杆。 另一边村民们帮着卸红砖。 衙役带着人去清点林大的家产,不知道是不是顾及着林半夏,特意将老林头老林太喊去。 林半夏终于轻松点,糖厂的开工典礼也开始了。 沈城说了几句漂亮的官话,连县令也说了恭维话,林半夏最后也代表村民感谢王爷。 压榨秸秆的机器被摆出来,清洗过砍成一段段的秸秆被撕开,投放到送料口里,眼看着褐色的糖汁从下方被挤压出来。 大家兴奋地欢呼着,整个糖厂都热火朝天起来。 林半夏悄悄进了屋子,却不见爹娘。 转身出了糖厂来到村子里,就见到囚车旁,林义正打了盆水,隔着囚车的栅栏,给大伯清洗着身上的血迹。 林半夏站住了。 她后退了一步站在墙角处,看着爹爹小心翼翼的动作。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无法感同身受。 她能将这一世的爹娘当做自己的爹娘,却无法将大伯爷爷一家当做家人。 所以,也无法体会到爹爹此时的心情。 王氏端着个托盘走过去了,递给李氏和虎子馒头。 林义端着碗,拿着羹匙,一匙匙地隔着囚车的栅栏喂给林大。 林半夏抬手挡住眼睛,转身缓缓地走出胡同,站在村口。 身后终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林半夏回头。 秋日的阳光落在林义和王氏的脸上,将他们哭过还发红得眼睛照得清清楚楚。 “半夏,我和你娘商量过了,你大伯挨了打了,虎子也是我亲侄子。” 林义说得很艰难,每一个字都好像不得已才说出口的。 “爹?”林半夏轻轻地道了声,看到林义的手紧张地揉搓着衣服。 “半夏,咱家还有银子,我和你娘想,想,把你大伯大娘和虎子赎了。” 林义的脸上显出羞愧,他低下头不敢看林半夏,最后的声音也很低很低。 “半夏,你大伯要是……虎子就没有爹了。”王氏也小声说道。 林半夏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她奇怪地发现她竟然能理解爹娘的想法。 那个囚车里血肉模糊的人,毕竟是爹爹的亲大哥。 旁边跪着哭泣的,是他的亲侄子。 她这一世的爹和娘,都是善良的。 “嗯。”林半夏轻轻点点头。 她第一次在爹娘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神情。 “不过,现在不行。”林半夏道,“总要让大伯在牢里住几天,受点教训。 大娘和虎子也在人牙子手里教训几日,懂点事才好。” 林义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王氏急道:“你大娘一个女人,要是落在人牙子手里,以后清白就说不清了。还是算了。” 林半夏没有坚持。 这个时代对女人的要求比对男人的要求苛刻得多。 她没忘记昨天奶奶要休掉大娘的说辞。 明明是大伯放火,李氏却被说成毒妇。 虎子被溺爱被养歪了,也不全是李氏的错。 林半夏只和沈城说了声,没有出面。 她无需做这个好人,她也不想去做。 林大也好,原身的爷爷奶奶也好,于她都是路人。 只是看着林义匆忙跑前跑后的背影,很是替他不值。 但只要爹娘高兴就好,她总归是有能力护住这一世的爹娘的。 不过么,她可没有打算轻易就放过爷奶一家。 王爷不是在县城准备了院子了么,爷奶一家,也该去县城里“享福”了。 ------------ 第60章 跟着谁 糖厂开业的喜庆,虽然受了村子着火的影响,但随后许管家送来的一车车红砖,让村子重新热闹起来。 此时大家才恨不得着火的是自己家,好能将泥土茅草屋子换成砖瓦房。 尤其是听说要先给那四户受损人家盖房子,林家最后再盖的时候,对林半夏全都交口称赞。 几乎是每赞一句林半夏,就要骂一句林大不是东西,再骂一句老林头老林太的偏心。 又听说林义还给林大喂饭,将李氏和虎子都赎身了后,更是对林义也赞叹不已。 偏老林头和老林太见到李氏和虎子回去之后,又不依不饶地要林义将老大也一并赎了。 用老林头老林太的话来说,房子都替大家盖了,家产也被夺走了,林义能将大嫂赎了,如何不能将嫡亲的大哥也赎了? 哭闹地抓着林义不放手,又揪着虎子在给林义磕头,甚至要李氏去替了林大。 林半夏只当不知道,就在糖厂看着工人压榨糖浆,和沈城、账房一起计算着秸秆的出汁量。 中午开饭的时候,派人喊了林义王氏回来吃饭,只当没有看到二人难看的神色。 中午这一餐准备的颇多,房子被烧的那几户人家的也都准备了,就在糖厂的院子里热热闹闹地摆了大锅饭菜。 林半夏自己则陪着沈城和县令在房间里吃了小灶。 吃过饭之后,县令先行与衙役压着林大回县城。 林老头林老太少不得又哭天喊地一通,李氏搂着小虎子眼睁睁地看着,又被老林头老林太大骂了一顿。 林半夏等着老林头老林太骂够了,骂累了,这才着人将他们四人带过来。 房间里,她和沈城都是正襟危坐。 沈城沉着面孔,林老太进屋刚想嚎一声,就被他瞪了一眼。 “爷爷奶奶大娘别站着,快坐下。”当着沈城的面,林半夏是不肯落人口实的。 老林头老林太从一早就没吃饭,家里的东西又被村里那几户人家搬走了,中午也没吃。 刚刚又追着囚车跑了一阵,这会筋疲力尽地坐下来。 李氏搂着虎子,离老林头老林太远远地也坐下。 “爷爷奶奶,以后你们什么打算?是还住在村里,还是随我住到县城里?”林半夏和颜悦色地问道。 屋子里这四人都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林半夏。 老林太似乎精神了一点问道:“你不住在村子里了?” 林半夏笑起来:“奶奶这么快就忘记了,咱家被烧了啊。” 倒是不用特意提醒是被谁烧的。 李氏低下头,紧紧搂住虎子。 林半夏接着道:“眼看着就要上冻,咱家的房子可能要来不及盖好,我和爹娘商议了,也只好先在城里找个房子住下。” 老林太推推老林头,小声说:“咱跟着老二走吧。” 老林头还是气不愤地道:“老二呢,让他来和我说。” 林半夏一点也不生气,仍然是心平气和地道:“当归石头受了惊吓,爹和娘带着他们先回县城了。 爷爷放心,你们若是还想住在村里,我绝对不会阻拦。” 老林头眼睛又要瞪起来,可看到旁边沉着面孔的沈城,气势不由得就弱了。 喘了几口粗气才道:“你大伯不在家,我自然是要和你爹住。” 林半夏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爷爷的意思,就是要住在县城里了?” 沈城瞧林半夏一眼,也微微笑了下。 老林太在凳子上扭动了下,换了个表情:“半夏,我们住儿子家里,天经地义。” 林半夏点点头道:“自然。那大娘和虎子呢?” 李氏哆嗦了下,把虎子搂得更紧了。 老林太恨恨地瞪了李氏一眼,“这个毒妇,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 说着忽然站起来,伸手就去抢虎子。 李氏搂着虎子就往后退,老林太一手使劲拧着李氏的胳膊,一手抓着虎子。 虎子被抓得嗷嗷地叫着,搂着李氏喊着“娘”。 林半夏微微蹙眉道:“奶奶,你把虎子抓疼了。” 听到“疼”字,李氏下意识手一松,老林太把虎子就拎过去叫道:“这是我老林家的孙子,不能再被这毒妇带坏了。” 李氏哀哀地叫了声“娘”。 老林太立刻骂道:“别喊我娘,我这就休了你!” “好了。”林半夏轻声道,“你们再喊叫,我就让人把你们都扔出去,不管了。” 屋子里的声音立刻停了。 李氏忽然扑倒林半夏脚下跪倒:“半夏,以前都是大娘不对,是大娘错了。 求求你让虎子跟着我,我就虎子这么一个儿子啊!” 老林太“呸”了一声,沈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她讪讪地不敢吱声了。 林半夏低头看着李氏道:“大娘,你起来好好说话。” 林半夏的声音一直都不高,很是平静,但大概是因为县令和沈城的恭维,因此也多了威严。 李氏抹着眼泪站起来,哭着道:“半夏,是大娘错了,求你让虎子跟着我吧。” 林半夏抬头看着李氏问道:“大娘,你错在哪里呢?” 李氏哭声停下,她茫然地看着林半夏,好一会才道:“我,我不该,不该……让二弟白白给咱家干活。 可半夏,我在家里从来没有说过二弟和弟妹不好的。我就是想要占点便宜。 你家每次送来的吃的,我也一口都没有吃到,都是爹娘和你大伯吃的……” 林半夏没有吱声,只是看着李氏。 李氏的声音逐渐减弱,脸上都是绝望。 李氏,也只是个寻常没有见识的妇人,习惯为自己家里占些便宜,溺爱孩子而已。 要说错,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等到李氏不言语了,林半夏才道:“大娘,爷爷奶奶要休了你,你怎么打算?” “不,我是虎子的娘,我,虎子……”李氏回头张手。 虎子使劲挣扎要扑过去,“娘,娘!” “爹,娘,求你们不要休了我。”李氏噗通跪下。 “你这个毒妇,要不是你撺掇,老大能去放火?我老林家没有你这种媳妇!” 老林太呸了口,使劲抓着虎子:“虎子,你那娘不是好人,咱不要她了,啊。” ------------ 第61章 安置 “我要我娘!娘!”虎子在老林太手里拼命扭动着,一只手使劲地够着李氏。 李氏抬着手,却不敢伸过去。 “行了。”老林头叫了声,“喊什么喊都,虎子跟着我们走。” 话音才落,林半夏说道:“那可不行。” 房间里几人全楞了下。 林半夏笑吟吟地道:“虎子要跟着我。” “跟着你?”房间里几个人都懵了,老林太重复了句。 “是的。爷爷,奶奶,你们若是要跟着去县城住,虎子就要跟着我。” 林半夏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会送他读书识字,你们能做到吗?” 李氏的脸上显出惊喜来:“虎子,快给你大姐跪下磕头,快,快!” 虎子也知道读书识字是好事,但是他忽然叫道:“姐,你接了娘一起,我就跟着你!” 老林太推搡了虎子下:“说什么胡话。” 林半夏心中微微点头,虎子虽然被溺爱了,但本性也还没坏,好好教育,还能教会来。 “不行。”林半夏摇头,“虎子,我和爷爷奶奶,你自己选。” “虎子,不要管娘,跟着你姐,快说跟着你姐。”李氏急着道。 “娘。”虎子叫了一声。 “你这个死小子,跟着你姐,快说。”老林太催促着。 虎子眼泪滚在眼眶里,撇着嘴,委委屈屈地道:“姐,我跟着你。” 林半夏笑了,伸出手道:“来,过来到姐这里。” 老林太推着将虎子送过去,生怕李氏半途抢了虎子。 林半夏只让虎子站在自己身边,这才再道:“爷爷,奶奶,你们确定不和大娘住一起吗?” 这是个问话的陷阱,显然老林头老林太都没有听出来。 “我这就休了她,让她滚!”老林太迫不及待地道。 林半夏道:“爷爷奶奶也饿了吧,食堂还有饭,你们去吃点。” 老林头老林太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忙站起来,临走还不忘记狠狠地瞪李氏一眼。 林半夏这才对李氏说道:“大娘,你是留在村里,还是也去县城? 若是留在村里,我可以让你在糖厂的食堂做饭。 你能不能做好,能不能做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若是想要去县城,你就要自己找个活计了。” 李氏呆了呆道:“我,虎子他爹……” 林半夏微笑了下:“大娘,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想想自己。” 李氏惶然地看着林半夏,又看着虎子,终于说道:“我,我留在村子里。” 林半夏点点头:“大娘放心,你若是一老本实的,我保证没有人会欺负你。 你去找张婶子,就说是我说的,让你在食堂干活。 虎子,先跟你娘去吃饭。” 房间里只剩下沈城和林半夏,林半夏笑着道:“让沈先生看笑话了。” 沈城笑着道:“林姑娘的安排很好。林姑娘运筹帷幄,有大将之材。” 林半夏自然不将沈城的恭维当真,她站起来道:“沈先生谬赞了。” 处理了爷爷奶奶的事情,林半夏轻松了不少,下午糖厂开工,第一天还是压榨糖汁。 压榨出来的糖汁要沉淀一晚,第二日过滤了再与石灰乳混合。 下午林半夏也没有其它事情,便和沈城一起带着虎子和爷爷奶奶回了县城。 林半夏带着虎子坐在马车里,沈城避嫌,直接坐在车夫旁边。 后边老林头和老林太就坐着牛车跟着。 虎子被关了一晚,看到爹爹挨打了,娘也要被奶奶休了,也知道害怕了,老老实实地在车里不敢乱动。 车子自然是先往王府去了,林半夏想着兜兜转转的,还是得要王爷帮忙,说不出什么心情。 唉,如果不是一心想将自己“收”在后院里,抬举个侧妃,夏长衍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但凡事都因为有个“但是”,所以,这个不错也只能为“但是”让路了。 许管家接待的林半夏,先吩咐人带着老林头老林太下去休息,又找人领着虎子去玩。 这才和林半夏说已经找到合适的院子。 又一起接看林义王氏去看房子,这边沈城自去见夏长衍复命。 许管家给林半夏看的房子,果然是三进两院的。 正院里第一进留作会客,后边两进住人。 旁边偏院稍微小了些,也正合适人口少的居住。 林义夫妻俩哪里见过这般大的院子,听说是王爷给他们准备的,都不敢应下。 林半夏看了很是满意,尤其是对偏院。 许管家介绍了房子之后道:“林姑娘,这房子原主人家举家去了外地,原本的家具就都没有带走。 林姑娘你看着若是不合用,我就安排人抬走。” 留下的床、柜、桌都还是半新的,就连厨房里都还有厨具在,比照村子里的家不知道要好多少。 添了被褥就是“拎包入住”,林半夏很是满意了。 便道:“管家费心,这些家具正好。” 许管家便接着道:“那,我先从王府里先拨个管事带几个下人过来,将这边安顿了。 等林姑娘你自己买了下人之后,就让他们回来。” 林半夏谢道:“那就有劳许管家安排。” 许管家见林半夏满意,就将房契拿出来。 这房子林半夏自然是不会落在林义名下的,她自己签字画押,许管家吩咐人拿去官府备案。 自此,林半夏在古代有了一座完全属于自己的大房子。 许管家给安排了一个管事,两个厨娘,两个护院下人,一个门房。 又给林半夏送了两个使唤丫鬟,都是在王府里就伺候过林半夏的,一并连卖身契也送了来。 老林头和老林太也随着下人一起过来,见到这么大的院子,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林半夏亲自将他们送到偏院最后一进院子里。 老林头老林太见到这么大的院子,乐得合不拢嘴,只顾着前前后后地看着。 “爷爷奶奶,这个院子你们还满意吧。”林半夏笑吟吟地问道。 “满意,满意。”老林太使劲地点头,却又抹着眼泪道,“半夏啊,你也可怜可怜你大伯,就把你大伯赎出来吧。” 老林头终于也不横了,“半夏,你大伯是不对,可怎么也是你大伯。这么大院子,也不差你大伯一个人住。” 这话,林半夏深以为然。 她都答应了爹赎大伯出来,当然是要放在眼皮子下看着了。 却做为难状道:“爷爷,奶奶,大娘和虎子是要发卖的,所以拿了银子就能赎出来。 大伯是官府判的,怕是不容易。爷爷奶奶先在这院子里歇着,我再求求王爷府的人去。” ------------ 第62章 油炸丸子 林忠放的这场火,将林半夏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也将她以为的和夏长衍之间的平衡打破了。 诚然,这座院子是林半夏用曲辕犁换来的,是夏长衍欠了她的。 但是,在林半夏最需要的时候将院子以这个方式送过来,不得不说是恰到好处。 林半夏很难对此无动于衷。 与夏长衍相对的,则是这个身体的父母对林大一家的态度。 穿越以来,林半夏已经将林义王氏当做自己的爹娘,然而此刻她的心里却浮现出一丝悲哀。 占据了这个身体的她,无论对这个家做出多少,都抵不住血缘在林义心中的地位。 林半夏一直以为她会守着这个世界的爹娘过一世的,可现在,她觉得她得重新考虑了。 晚饭林半夏用得不多,吃过以后就推脱累了回到房间。 洗了澡躺在柔软的被褥上,林半夏深深地叹口气。 她承认,她被夏长衍的体贴感动了。 夏长衍虽然几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但是送到村子里的红砖瓦片,派去的匠人,这座房子,房子中的一切,无不都有着夏长衍的影子。 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林半夏,她越是逃避,与夏长衍之间的联系就越来越多。 “当当。”房门被轻轻敲着,王氏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半夏,你没睡吧,是娘。” 林半夏忙起身将门打开:“娘,都累了一天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王氏进了屋子,先端详了林半夏,才扶着林半夏的手一起坐下。 “半夏,委屈你了。”王氏轻轻说道。 林半夏微微怔怔,心内涌出暖流:“娘,你这是说什么,我又哪里委屈的。” 王氏拉着林半夏的手,轻轻拍拍:“那是你的食俸,你还没吃上一口,就被烧了……” 林半夏摇摇头:“娘。” 王氏接着道:“你爹啊,他心里也难受着。一边是他的亲爹娘,亲大哥,一边是他的妻儿。 半夏,你不知道,昨夜你爹一夜都没有睡着,他心里难受着呢。 放火的是他的亲大哥,是非不分的是他的亲爹娘。 昨晚上,你爹他问我,他是不是本来就不该被生出来。” 王氏轻轻地叹口气,“你爹是个老实人,他就是太老实了。半夏,你不要怨你爹,好吗?” 林半夏笑着道:“娘,爹是好人,娘也是好人,我怎么会怨爹娘呢。 娘你就放心吧,爷爷奶奶会好好住在这里的。明个爹就去衙门里把大伯接回这里吧。 今天沈大人和我说了,压榨豆油的机器做好了,就等着我过去出油呢。 娘,咱家的日子啊,是会越过越好的。” 王氏的眼角湿润了,她急忙抬手擦擦:“半夏,你早点歇着,别累着啊,啊。” “娘,你也和爹早点歇息。”林半夏一直将王氏送出了院子,才慢悠悠地走回去。 她此刻心平气和,并不受王氏这番话得影响。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许管家就派了人来接她。 压榨豆油的装置都已经拉到了王府内,夏长衍、沈城和周生正围着讨论着。 彼此见礼之后,林半夏又向夏长衍躬身施礼道:“多谢王爷殿下。” 夏长衍笑着道:“糖厂开工需要人手场地,还需要林姑娘的指点,自然要解决林姑娘的后顾之忧了。 那院子是林姑娘本来该得的,也无需谢我,林姑娘不怨我拖了太久才准备出来就好。” 林半夏笑道:“王爷这么说,到显得我小气了。” 沈城在旁边笑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王爷这雪中送炭恰到好处。” 周生也凑趣道:“正是,林乡君乔迁之喜,什么时候请我们做客去?” 林半夏道:“等我爹娘的小吃店开起来,一定请王爷和两位大人去尝尝鲜。” 四个人一起笑起来。 许管家在旁边道:“林姑娘,这大豆昨日就压过了,你看看可合适。” 足足有两大筐的大豆,都被压成碎片,林半夏伸手捧了把,点头道:“这合适。” 又道:“在锅里蒸煮一会。” 指挥着下人将大豆碎片包在白布里,放在笼屉上。 林半夏边解释道:“被热气熏着,大豆会稍微软一些,更好出油。” 蒸过的大豆在用布包裹着,放在圆桶中,上边压上铁块,下人使劲拧动把手,再将铁块拿开,豆子被挤压成一个圆饼模样。 这就是豆饼坯子了。 再放入旁边一个布满孔洞,好像洗衣机内筒的铁桶内。 林半夏凑近了,摸着铁桶内边缘的螺旋凹槽,很是顺滑。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足够的压力了。 蒸煮出的五个豆饼一并放入进去,上面一个厚实的圆型铁板也被小心地放入进去,顺着螺旋的力道缓缓推进。 眼看着铁板一圈圈地挤压下去,摇着摇臂的下人脸涨得通红,双臂也在发抖。 铁桶内有香气散发,但油脂并不将踪影。 夏长衍吩咐道:“牵头牛过来。” 不多时,一头健壮的黄牛被牵到院子里,摇臂被加长了,绑在牛脖子上。 牛被驱赶着往前走去,果然铁板再一次顺着凹槽旋转进去。 “出油了!”周生惊喜地叫了声。 一滴滴褐色的油脂顺着铁桶壁的孔洞渗出来,一阵阵豆油特有的香气也散发出来。 牛哞哞地叫了声,使劲往前移动了一步,油竟然从孔洞里直接流淌起来。 周生上前伸指沾了点油,放在口里舔了下,再看手指油汪汪一点。 林半夏忍不住笑了:“周大人,这油还生着,炸熟了才好吃的。” “这,林乡君,果真能替代了大油?”周生伸着手指头问道。 “试试?”林半夏眉头挑起来。 说试就试。 许管家直接找来了厨娘,带着林半夏点的豆腐、白面、大葱、生姜、萝卜、鸡蛋来。 萝卜被切成了细丝,用盐杀出水分拧干,加上葱花、姜末,打入两个鸡蛋,一碗面和一块豆腐,加上盐搅拌均匀了。 豆油也用宣纸过滤了之后放入铁锅中,热油泛出隐约油花的时候,将拌好的馅料挤成丸子下到锅里。 立刻,浓郁的香气飘出来,不多时一个个丸子就被炸成金黄,捞出。 林半夏拿起筷子捡了一个咬一口。 真是久违了。 这充满着前世味道的素萝卜丸子,真是久违了。 ------------ 第63章 举一反三 虽然没有胡萝卜,但有白面有豆腐,丝毫不掩萝卜丸子的美味。 林半夏吃得差一点热泪盈眶。 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她终于弄出来豆油,终于可以做好多好多的美味了。 许管家亲自用筷子夹起个丸子,放在托盘上的小碟里,托到夏长衍身前。 夏长衍品尝了一个,到吃不出如何惊艳。 许管家忙给夏长衍解释说:“王爷,这等纯素菜,以往都是要有大荤之物才能激发出香味。 如今只有这素油,就能达到用了大荤之物的效果。” 夏长衍这才点头。 林半夏在心里摇摇头,心说这就是“何不食肉糜”的现场版。 让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了解荤油与素油的区别,呵呵,除非将他扔到乡下住上一个月。 沈城和周生也都试吃了,便是许管家也尝了一个。 “王爷,这丸子中丝毫吃不出萝卜的味道,就是这些配料,也没多贵,经这素油炸过,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许管家才是经历过饥饿,也懂得柴米油盐之人。 林半夏这才道:“王爷也可以试试水蒸出来的丸子的味道,比较下就知道了。” 水蒸,那不是丸子,是加了鸡蛋的萝卜菜团子。 夏长衍不知道,林半夏可知道蒸萝卜是什么味道的。 果然,上汽之后,锅里就冒出一股特别的味道,细思起来,这味道都能和不雅挂带上关系。 夏长衍这才惊诧于豆油的力量,再看向林半夏,宛如看到了珍宝: “林姑娘,你这豆油,果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化寻常为珍品。” 沈城也赞道:“林姑娘兰质蕙心,谁能想到大豆不但能做出豆腐这等美味,还能压榨出来油脂。” 周生也频频点头:“林姑娘,你还有什么奇思妙想快快说来,我周生保证都给你做出来。” 林半夏笑着道:“这豆油可以做的事情多着呢。” 林半夏看向夏长衍,“王爷,我答应娘了,做出的第一批豆油要给她的小吃店里用。” 夏长衍笑道:“托林姑娘的福才得到豆油,自然是要先紧着婶子用了。” 那边牛还在与油桶较着劲,但豆油已经析出不多了。 许管家在旁边报着账目道:“总共是一百斤豆子,看着出油有十几斤。” 林半夏道:“出油率不算高,不过剩下的豆渣也是好东西,粉碎了喂牛、喂猪、喂鸡都可以。不浪费。” 旁边的厨娘小声问道:“林乡君,这豆油可还有何用法?” 林半夏道:“可以油炸一切。” 厨娘的眼睛就是一亮。 林半夏指点道:“你可以试试煎鸡蛋,豆油煎的鸡蛋,没荤油煎得那么油腻。 还可以炒菜,不过肯定没有肉炒得香。” 其实还有好多做法呢,但是么,林半夏决定要让王氏的小吃店先做一次,再拿出来分享。 “林姑娘,中午不若就在王府用餐?”夏长衍邀请道。 林半夏稍稍犹豫,见到夏长衍期盼的眼神,心软了下。 点头道:“那就叨扰殿下了。” 许管家一听林半夏留下吃饭,立刻就张罗着午饭去了。 他们几人仍然留在这里,将牛牵走,看着下人将油桶里被挤压成饼的豆渣饼搬出来。 这豆饼被压实了,裹着豆饼的白布上也全是油脂。 敲碎豆饼捻在手里,豆渣上却看不到油星,抓了一把送到牛那边,牛舌头一伸就全舔进口中。 夏长衍点头道:“如此,便是与豆腐一般,豆子并无浪费。 只是出油不足两成,还不能大批量制作豆油。” 沈城道:“今年不成,来年便可以了,曲辕犁推广出去,咱北方大豆产量便不止翻一番。 南方的水稻、小麦产量,全可以翻番。” 周生也道:“王爷,咱们也可以从北地多买些耕牛,也不愁养不活了。” 沈城点头:“岂止是牛,家家户户也不愁养不起孩子了。国库也得了税收,粮仓也能装满。” 林半夏听着他们从大豆产量增加到养孩子的举一反三,也佩服得了不得。 看来当官的人都得有一定脑洞。 王府的饭菜向来做得精致,有了豆油,这精致之上就又添了花样。 果然有林半夏提议的煎鸡蛋,其它的还是以往中规中矩得那些。 许管家说,厨房还要以豆油试验新品菜肴,过关了才敢呈送上来。 其实豆油炒菜是没有肉炒的菜香的,但在价钱上看,豆油要比肉便宜很多。 本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但是吃饭时候,夏长衍还是和沈城、周生研究起豆油的价格如何定位才好。 “大豆本身不值钱,但是榨油的机器耗费生铁颇多,制作也不易。 这些若算到成本上,还要看榨油机器的使用时间。” 周生先说道,“粉碎、定型、压榨,一共是三个机器,后一种制作时候还颇费人工。 且压榨豆油时人力不足,还需要牲口推动,这些都要考虑到成本中。” 沈城沉吟道:“铁质机器成本高,但若是以木制做,以石锤打压,也可降低成本。” 沈城拿着自己的筷子在桌面简单搭了下,是应用了杠杆原理。 周生也点点头:“也可以以撞钟的构造,以重木撞击。” 果然古法压榨是存在的,只要给个构想,这些古人们的智慧完全不输于现代人。 林半夏等着他们讨论了一阵之后才说道:“我还有个想法,以后,可以在村子里搞个集中养殖。” “哦,可是豆饼养殖?”夏长衍感兴趣道。 “对。豆饼虽然咱们人也可以吃,但是有大豆豆腐吃,就没必要非得吃豆饼了。 以后开了豆油作坊,每天里出的豆饼也不是小数。 集中开办个养殖场,养殖鸡或者猪如何?” 沈城问道:“如何集中?” 林半夏早想过了:“肉鸡和蛋鸡分别圈饲,专门场地,专门饲料,专人养殖。 可以通过计算肉鸡出栏、蛋鸡产蛋时间所需要的饲料,来配套榨油作坊周边可养鸡数量。” “圈养?”周生眼睛一亮,“《越国杂记》上说,越王勾践就有座‘鸡山’,曾杀鸡以慰劳前线士兵。 既然是‘鸡山’,还能慰劳士兵,养鸡数量必然不少。 林乡君意思是效仿越王圈山,不足之术以豆饼饲喂?” (本章完) ------------ 第64章 薄脆 林半夏所说的圈养,与越王勾践的鸡山是两个概念。 从肉食鸡的味道品质上来说,鸡山养殖的鸡,就是现代所说的“溜达鸡”了。 林半夏所说的圈养,是要仿效现代方法,是真正的圈起来养的。 不过那种饲养方式,肉食鸡也好,蛋鸡也罢,一生的生存空间不过方寸之地,听起来未免残忍。 因此林半夏只是顺着周生的意思道:“不错,群鸡集中饲养,数量庞大。 便是夏季也难免需要补充喂食。冬季消耗的饲料就更多。” 周生就对夏长衍道:“王爷,臣以为林乡君之言甚是。不若今冬就尝试圈养。” 夏长衍自然允诺道:“好,此事……” 他略微沉吟,林半夏便道:“王爷,养鸡女人就可以,不若就先在我们牵牛村里尝试。 也算是给我们牵牛村女人们的一个福利。” 夏长衍立刻答应道:“好。” 午饭用罢,四人又移步书房,说起牵牛村地形,周边已经有了砖窑、煤窑和糖厂,并不适合再建造油厂。 林半夏回忆村中地形,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牵牛村靠近山头,还要防备山里的野兽,便是夏季放到山林中也不安全。 不过么,林半夏道:“王爷,鸡场养殖,还是避开村庄人群的好,也可避免人来人往传染鸡瘟。 不若就选择偏僻所在,筑以高墙,固定鸡群活动范围。” 周生赞同道:“臣以为可行。” 沈城忽然说道:“如果养猪呢?” 林半夏眼睛都亮起来:“养猪就更方便了。猪本身就不喜运动,只要有猪圈就可以。” 这时候的人喜食肥肉胜于瘦肉,圈养的猪越肥就越好卖的。 “王爷,咱们养猪吧。” 夏长衍正端着茶杯,一口茶含在嘴里,听到“咱们”二字,不觉眉眼都带了笑意。 至于后边的“养猪”二字,被夏长衍自动自觉地忽略掉了。 “好,咱们养猪。”夏长衍语气温和地说道。 林半夏这才恍然自己说了什么,书房内另外两人看看夏长衍,又看看林半夏,都哈哈大笑起来。 夏长衍也笑起来。 林半夏只觉得脸都在发热。 也没必要解释,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站起来,“走了走了,告辞了。” 夏长衍也不挽留,只吩咐着将压榨过滤后的豆油装了一缸,一并送过去。 林半夏坐在马车里,想起之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也不由得以手扶额,恨不得再撞脑袋几下。 天地良心,她那句“咱们”,完全就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倒是因为夏长衍重复的那句,有些暧昧了。 林半夏深深地叹口气,又深深地叹口气,权衡着与夏长衍在一起的利弊。 然而还没有等盘算明白,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 林半夏先跳下马车,才进门,管事就前来告知,林半夏出门不久,林义就接了大伯回来,安置在偏院里了。 也请了大夫看过了。 林半夏道:“如此甚好,领着虎子去看过没有?” 那管事笑道:“我亲自领着过去了。虎子被他爹骂了好一阵,还被他爷爷打了两巴掌。” 林半夏就点点头:“嗯,这就可以了。从现在开始,偏院的后院院门上锁。 每天晚上将第二日一日三餐的粮食柴火水都送进去。 木材不用都劈出来,让爷爷也有点事干。马上冷了,碳火也给准备足了。 吃的用的比照爷爷奶奶在村子里的生活提高一点。 记住,饭菜万不能克扣了。” 管事答应着。 “我爹娘呢?”林半夏问道。 “老爷和太太都去铺子里了,只有小少爷和小小姐在家。”管事道。 林半夏正要往院子里走,闻言就站住了。 “那我先不进去了,晚上你们带着我弟弟妹妹吃饭,我和爹娘都不回来吃了。” 说着出了院子,吩咐马车送她去铺子里。 到了铺子,卸了豆油,便看到林义正在劈柴,王氏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个小石磨,正磨着豆子。 见到林半夏进来,两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计。 “爹,娘,豆油带回来了。” 王氏的脸上立刻就挂上了笑容:“我看看。” 林义也走过来,两人都伸手指舔了舔,使劲点点头。 “咱们可以做你说的果子了?有了这油,明天咱小吃铺子就能开业了。” 王氏早就着急了。 她是闲不住的,早晨在那个大院子的家里转了一圈也找不到活。 找不到活,就觉得那里不像是自己家,只有来到这铺子里,才觉得这里是家。 “娘,你泡了绿豆了吧,等把淀粉做出来,酸辣汤的卖相就好了。咱们再等一天。” 王氏虽说心急,也不差这一点,就点点头道:“行。” 林半夏本来想要做“大果子”了,可想到铺子里只有爹娘二人,门口的门面两个人也拥挤,便起了做薄脆的念头。 薄脆完全可以提前做好的。 就洗了手,盛了半盆白面,估摸着二斤左右,加了一大勺的盐,足足打进去六个鸡蛋,又加了一勺豆油,用筷子搅拌均匀。 王氏看着,就洗了手上手揉面。 王氏的手劲大过林半夏,不多时就将面团揉搓成型,林半夏上手按一下,面团偏硬,这个力度正好。 醒发了大约一刻钟,就在案板上分成几份,先取了一份,擀成一个薄薄的一个长方形薄片。 又分成大小一致的八块,每一块中间都划上两刀。 屋子里的炉灶生了火,铁锅烧热倒入豆油,待到油温上来,将火压下去一些,放入面片。 不多时香气就散发出来,等到一面金黄,便用筷子翻个面,再油炸另外一面。 薄脆的做法着实简单,但正因为没有素油,所以普通人家也就都不知道面粉遇到热油,会出现怎么样的香气。 香味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屋子,不等着薄脆变凉,林义和王氏就都掰了一小块。 只一口,就被薄脆的口感和味道惊住了。 “咋这么脆,这么香!”王氏惊叹道。 “好吃吧。”林半夏也掰了一小块,得意道,“娘,这个叫做‘薄脆’。” “薄脆?是又薄又脆。他爹,要不这薄脆咱也单独卖了?” 先睡觉,白天再写一章。 (本章完) ------------ 第65章 神助攻 林义只掰了一小块薄脆,先嗅了嗅,才咬了一小口。 油炸面饼的香气让林义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尤其是薄脆的口感。 林立又小口地咬了一点。 “他爹?算了不和你说。半夏,你看这薄脆,单独卖行吗?”王氏殷切地看着林半夏。 “行啊,娘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也可以加在煎饼里,还可以泡在酸辣汤里。”林半夏笑着道。 “这么多吃法啊。”王氏惊诧着,一边将案板上全擀出来的面皮加到油锅里。 王氏是做饭的好手,一边油炸薄脆,一边就将其它的面团都擀出来,还在算账。 “二斤白面要四十文钱,六个鸡蛋要三文,不贵,盐得算进去,这油要怎么算钱?” 林半夏道:“油不花钱的。” “傻孩子,你不花钱,油也不是平白就从地里生出来的。 就是从地里生出来的,也要花功夫种,侍弄,都算着钱呢。” 王氏心里明明白白的,说得也清清楚楚。 林半夏就笑着道:“那娘辛苦和面、炸薄脆、灶下的柴火都要算钱的,这样,就算个整数,就算……” 林半夏看看油锅里油的消耗。 “就算七十文好了,高于这个价钱,就是赚钱了。” 王氏盘算了下,点点头,又看看面板上的面:“这,二斤面粉也就出四十张薄脆。一张就要快二文钱啊!” 王氏唬了一跳。 薄脆薄薄脆脆的一张,两个巴掌那么大,就要二文钱。 这,谁买啊! 林半夏到没有觉得贵,点点头道:“那就卖三文钱一张好了。” “不行不行,贵了。”王氏摇头,再做面皮就小了些,“就二文钱吧,小点,这也是赚了呢。” 林半夏并不介意价钱,娘能开心就好。 她转身看看浸泡过的绿豆,又去后院推着小磨盘。 推磨盘这活很是考教臂力,林半夏只当做锻炼了。 嗅着屋子里传过来的香气,听着爹娘不时地小声商议着什么,林半夏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安心。 大豆不多,磨过之后将磨盘仔细冲洗干净了,这才开始磨绿豆。 铺子的香气也淡下来。 绿豆都收集在盆里,林半夏将盆子端到铺子内。 铺子里烧着灶,温度高些,方便缩短时间发酵。 “半夏,我和你爹又调了酱汁,你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王氏端着盘子,巴巴地看着林半夏。 林半夏伸指点了点,品了品道:“娘,我明天去糖厂,再拿回来点白糖,白糖不用省着。” “你这孩子可不行这样,糖厂可不是俺家的,哪能随随便便就拿了?”王氏忙摇着头。 “记在账上呢。”林半夏也不说自己有一半的利润。 “那也不成。咱家还要赔房子,人家房子里的东西。”王氏叹了口气。 林义没有言语,转身去灶下将还燃着的火都灭掉了。 林半夏没接这个话。 那些房子都已经着落在她身上了,不是一斤二斤白糖就省出来的。 爹娘愿意将债揽在他们身上,就让他们揽好了。 爹想兄友弟恭,也随他去,娘愿意嫁鸡随鸡,也是娘的自由。 她却是不肯应承一句的。 王氏等了一会,见林半夏转身将装着绿豆豆浆的盆放在一边盖上,还没有说话,在心里叹口气。 见林义也没有说话,便也不言语了。 只盘算着还要添的柴米油盐。 过一会想起来,小心翼翼地道:“半夏,那边的屋子太大了,还有那么多人,我和你爹都住得不自在。 这边铺子要是开了,早晚都离不开人。半夏,你看我和你爹就住在铺子里行不?” 林半夏垂眸片刻,才抬头疑惑地道:“那,我和石头当归自己住么?” 王氏似乎也很为难:“我们也回去,铺子不忙的时候就也回去。就是我们回去也没事可做。 也没地种,没鸡养,饭也不用做,一天天就是坐着。” 林半夏本来心是有些发凉的,听了这话才释然。 她忘记了,爹娘在乡下呆习惯了,也忙习惯了,忽然轻松下来无所事事,才是难的。 “行啊,我明天去村里看看,回来就给石头当归准备笔墨纸砚。” 王氏油炸了整整一大盆的薄脆,林半夏又想起上午在王爷府里吃的素丸子,也将方法一并说给了王氏。 王氏仔细询问了添加的东西,拿着铜板就去买菜。 林义就将开始挤压豆浆,做豆腐。 “爹,我和管事说了,爷爷奶奶和大伯那边另起炉灶,每天都送新鲜的菜过去。 院门平时也不开,让大伯能安心养病,少听些闲言碎语的。” 林半夏知道怎么说能让林义听得进去。 “刚我回去的时候,听管事说虎子被爷爷打了,又被奶奶和大伯骂了,我想也送虎子读书去,爹你看行吗?” 林义没想到林半夏竟然愿意送虎子也读书,手里的动作顿了下,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些羞愧的神色。 “这要不少银子吧……”林义使劲拧着豆渣。 林半夏坦然道:“是不少。” 她为这个家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她希望爹娘都知道,都看在眼里。 林义垂下头。 他什么都知道的。 王氏买了几样菜回来,连豆腐都买了一块。 素丸子比薄脆更吃油。 眼看着一大锅的油迅速变少,王氏心疼坏了。 “娘,素丸子可以单独拿出来卖,价钱上定高一点也无所谓,最好是边炸边卖,新出锅的最好吃。” 林半夏建议着,“还有这油,用了这些遍不能再用了。可以用在酸辣汤里,自家炒菜也行,包包子包饺子拌凉菜才香呢。” 反复多次高温油炸过的,不适合再食用了。 但是就炸了这几锅的油,问题不但不大,还因为炸过面而特别香。 王氏都记着了,将薄脆和素丸子先都装了一碗,放在食盒里。 “半夏,这都新鲜玩意,你给王爷送过去一份?” 林半夏怔住了:“啊?送给王爷?” “是啊,王爷帮了咱家那么大的忙,咱这里也没啥能谢谢王爷的。 你不说这两样都是独一份么,就请王爷尝尝。” 王氏有些不好意思,“按说该我和你爹亲自送过去的,这不是……你去吧,啊?” 真是,神助攻。 (本章完) ------------ 第66章 稳重 天知道王氏是怎么想的。 怎么会要她去给堂堂的一位王爷送薄脆和油炸丸子? 且不说她一个女孩子这么送去方不方便,就算方便,这算不算私相授受? 林半夏接过食盒放在一边,将剩下的薄脆和素丸子也都装起来。 “这些带回去给当归、石头和府里的人都尝尝。” 林半夏本来是说晚上不回去吃饭呢,现在换了个主意。 “娘,你再做几张煎饼一并带回去吧。” 王氏忙答应着。 煎饼做着简单,只要调了面糊放点配菜就可以。 王氏很快就做了十几张,林半夏都用油纸包了,这才一起锁了铺子回去。 路上王氏几次要问林半夏,她都拿话岔过去,到了府里,当着王氏的面喊了管事。 将做出的薄脆、煎饼、丸子拿出去一半分了,特特将食盒递过去道: “这是我娘给王爷做的。我娘说了,若不是王爷及时带了砖瓦过去,村子里的那些受灾的人这个冬天就不知道要怎样度过了。 我娘特意做了这几样吃食,是一点心意,万望王爷不要嫌弃。” 王氏张张嘴,当着管事的面终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厨房本来没有准备林半夏三人的晚饭,但是林半夏带回来了煎饼、薄脆和素丸子,足够所有人的晚饭了。 厨房忙又煮了小米粥,配上点咸菜,也是满满的一大桌子。 林半夏喊了虎子一起来吃饭。 这两天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虎子的地位也从天而降。 以前在家里,他是爷奶宠着,妈妈疼着,就是爹爹也不怎么大声和他说话。 忽然间,所有疼爱他宠着他的人全都没了。 娘被一个人留在村子里,还要被爷爷奶奶休了。 爹一见到他就骂他,说都是因为他才被官府抓了,打了,脸都丢尽了。 奶奶就只会说他被娘教坏了。 爷爷还动手打了他。 虎子不明白,明明是爹爹放火烧了二叔家的房子和粮食,还把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子烧了。 怎么最后却全是他的错? 所有人里,就二叔二婶没有骂他,大姐也没有骂他。 只有大姐记着他没吃东西,给他饭吃。 虎子是被骄纵惯的,但他也知道什么是对是错,谁对他是好是坏。 他被大姐喊着坐在饭桌旁,看到桌子上的东西都是没吃过的。 要是以前,他早就第一个伸手,每样都要抓过来先吃一大口的。 现在他只是看着,看着所有人的反应。 “虎子啊,吃吧,吃吧。”王氏拿了一张煎饼递过去。 虎子看了一眼林半夏,才伸出手。 王氏又给当归和石头都递过去一张,当归和石头都脆生生地喊着“谢谢娘”。 虎子坐着不稳当了,也小声说了句“谢谢二婶”。 王氏笑了,“吃吧,吃吧。” 又对林半夏说:“半夏,你也吃啊。” 林半夏不饿。 中午在王府吃得就很饱,下午又吃了薄脆,尝了个丸子。 但她也还是拿了半张煎饼道:“嗯,吃着呢,爹、娘,你们也吃啊。” 虎子从没有在他原本的家中看到过吃饭还要推让的时候。 他在家里吃饭,娘要多吃一点,爷爷奶奶都会瞪眼睛。 每次饭菜端上去,他要不抢着吃,一会桌子上就空了。 虽然娘会给他的饭碗里多盛,但多少也好像总是不够吃的。 “虎子,你吃啊,不够还有。”王氏让着。 虎子使劲咬了一大口煎饼。 石头吃了一口煎饼,还没咽下去就道:“姐,我和妹妹哪天去念书啊?” 林半夏道:“都要念书了,就要学着知道规矩和礼仪了。口里有着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很不礼貌的。” 石头听了,忙将口里的饭菜都咽下去,才说道:“咽下去了。” 林半夏点点头:“石头乖,真懂事。明天姐姐先去村里看看,回来就给你们买笔墨纸砚。后天领你们去见先生。” 石头就高兴起来,端着饭碗呼噜呼噜地喝粥。 林半夏又道:“读书了,以后就是读书人了,平时说话、做事,一举一动就都要稳重了。” 石头才要说话,忙又先将粥咽下去才问道:“姐,啥叫稳重?” 林半夏笑道:“你记着沈先生吗?” 石头点头:“记着,沈伯伯给我糖吃呢。” 林半夏道:“沈先生怎么走路的?怎么说话的?” 石头想想,点点头:“我知道,我说不出。” “那就是稳重。石头,我问你,沈先生要是喝粥,会像你刚刚那样呼噜呼噜的吗?” 石头想想,摇摇头。 林半夏道:“那沈先生会怎么喝粥?” “像姐姐那样。”这个石头能说,立刻就道。 林半夏笑了。 她也端着碗喝过粥,只是不习惯发出声音而已。 王氏笑着道:“男孩子,哪儿那么多规矩,大口吃,大口吃。” 林半夏就笑着不言语了。 石头却是最听林半夏的话的,果然再喝粥就不肯发出呼噜声了。 桌子旁就只有林义大口吃饭喝粥的声音,忽然就显得突兀起来。 王氏举着筷子的手也忽然顿在半空中,不知道为何,眼前的饭菜忽然就不香了。 林义也觉察到饭桌上的气氛,端着的碗正送到嘴边,左右瞧瞧也不由得放下了。 虎子低着头不做声,只偷偷地看着林半夏。 一墙之隔的邻院,老林头和老林太也正在吃饭。 他们也煮了小米粥,但就只有咸菜,也还煮了一个鸡蛋给挨打的林大吃,自己没舍得。 林大挨了打,又被关在牢里一晚上,惊吓过度,送回来虽然也请了大夫,可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昏昏欲睡。 这会被喊起来,喝了几口粥,趴着喝了几口粥,就吃不下去了。 “吃个鸡蛋。”老林太把鸡蛋扒了,掰开喂给林大。 “你弟弟也不说来看你。我这有儿媳妇的人了,还得自己做饭。” 林大听着,也没有力气说话,吃了个鸡蛋就继续闭着眼睛趴着。 “老大的药也得自己熬,也不知道弄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用?那么些下人都供着啊。” 老林太嘀咕着,“老头子,明个让老大媳妇回来伺候吧。” (本章完) ------------ 第67章 不惯着 吃完了饭收拾了桌子,就见到管事笑吟吟地进来: “林姑娘,老爷、太太,王爷看了太太给送的食盒,很是高兴,特意赏了糕点让我带回来。” 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摆放在桌子上打开。 “这是王府厨子新做的,王爷说让咱府里的少爷小姐都尝尝鲜。” 王氏忙道:“王爷太客气了。” 管事传了话,又道:“林姑娘,王爷说明天早饭过后派人来接您,一起去糖厂。” 林半夏点头说声知道了。 见管事递个眼色,点点头,让爹娘领着几个小的吃糕点,自己走出去。 管事果然候在外边,见林半夏出来,上前小声道:“偏院那边刚刚在叫门,说让老爷过去。” 林半夏道:“饭菜都送过去了?大伯的药也都送过去了?” 管事忙点头:“都送过去了,外用的和内服的也都送过去了。” 林半夏就道:“不用理会了。” 林半夏没打算惯着那一家人的毛病。 爹娘分家过了十多年,也没有早晚请安的习惯。 林半夏进屋里连说都没有说,招呼了声就回了自己房间。 只有独自住在自己房间里,林半夏才有了放松的感觉。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聊。 真无聊。 她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又出来。 院子里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弟弟妹妹都和爹娘在一起。 林半夏无所顾忌,先活动了手脚,然后蹦蹦跳跳地打起拳来。 林半夏给自己定了个计划。 就从现在开始,早睡早起,早晚打拳,早晨起来还要跑步。 别的不管,锻炼身体绝对不能落下。 这一套拳打得酣畅淋漓,打完之后出了一身透汗。 要了热水泡在浴桶里,林半夏在头发上抹了皂角,身上也抹了,但总是有洗不净的感觉。 身上还好说。 她拧了布,使劲地搓着,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可头发却是搓不得的。 这个身体真是好,也不知道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古代的食物空气,头发浓密,足足垂到腰部。 林半夏又费了些时间,从头发稍开始一点一点地将头发梳开。 等到彻底擦干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林半夏是被吵醒的。 天还没有亮,寂静中砸门的声音格外清晰,还夹杂着叫喊声。 林半夏起来穿了衣服,才推开房门,就被冷气逼着打了个寒颤。 前边院子也传来了开门声,林半夏绕过院子回廊走过去的时候,正看到爹娘也匆匆开了房门。 “怎么了?”王氏问道。 府里的下人们也都睡了,管事睡眼惺忪地跑出来,边跑边扣着衣扣。 就听到偏院里传来林老太的声音:“人呢!都死了!开门!开门!” 林半夏皱着眉头站住,管事一边向林半夏点头,一边带着两个护院跑去偏院。 “喊什么?住口!”管事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喊道。 “开门!给我开门!”老林太叫道,“我二儿子呢?林二!林二!” “喊什么!”管事也怒道,“半夜三更地喊什么!老爷睡着呢。” 门里静了下,接着是勃然大怒的声音:“给我把我儿子喊起来!给我把门打开!” 管事怒了。 他被千叮万嘱地过来好好伺候林姑娘,结果这才第二个晚上,整个院子的人就都被吵醒了。 他摸出钥匙打开院门,老林太拔腿就要往外闯,他不客气地拦回去道:“老太太,你不能出这个门。” 老林太可不管这些,上手就推,管家抓住老林太的胳膊,往门里一送。 老林太愣住了:“你推我?你一个伺候人的下人敢推我?” 拔高嗓子就要叫唤。 管事早不耐烦了,对身后的护卫道:“堵了嘴绑了,别惊扰了姑娘。” 护卫大半夜被吵醒早烦了,也知道这一家子的事,上前老鹰捉小鸡般地就提溜起老林太,摸了块布就先塞到嘴里。 老林头正在屋里气哼哼坐着摆谱呢,听着声音不对出来,抓起地上的笤帚就往护卫身上打。 护卫是懂点拳脚的,侧身让过去伸腿一绊,抓着老林头的胳膊扭过去,如法炮制也先堵了嘴,拿绳子一溜就绑了。 全都拎着丢回到屋子里。 管事跟着走进去道:“老太爷,老太太,这黑天半夜的,还是在屋子里好好呆着。 有吃有喝还作什么呢是不?吵着别人睡不好自己也遭罪,这是何苦。” 又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放心,等天亮了就来给你们解开。要是再闹腾,我就把你们大儿子也一起绑了。” 老林头老林太蛮横惯了,以为是在自己儿子家里,更可以横行霸道。 忽然就被绑了被丢在屋子里,嘴还都被堵上,当时就懵了。 管事又对护卫说道:“你们留一个在这里看着,别再惊动了正院的老爷太太。” 其中一个护卫道:“管事你放心好了,他们屁都不能再放一个。” 关了门,自己往床上一倒。 果然恶人还要恶人磨。 老林头老林太蛮横不讲理惯了的,也是被林义顺从骄纵惯的。 碰上这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护卫,也吓傻了,一动不动地在地上缩到了天亮。 管事回了正院,立刻就一脸笑容道:“偏院老太太醒得早了,我这劝了劝,知道城里不比乡下,又回去休息了。” 林义和王氏不疑有他,回了房间。 管事亲自给林半夏打着灯笼,送她回后院,才小声道:“都堵了嘴捆了,护卫看着呢。” 林半夏点点头道:“你也辛苦了,休息去吧。” 林半夏躺在床上没有了睡意。 这个世界太无聊了,她不能这么无聊下去。 林半夏翻身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来到后院。 后院是花园,因为没有打理和寒冷,只剩下枯枝败叶。 她还是活动了身子,然后打拳,直到全身都发热,才沿着花园里的小路慢跑起来。 天亮之后,林半夏已经消了汗,若无其事地回到前院。 院子里的人都起来了,石头和当归在几个院子之间跑来跑去,院子里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半夜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提起,都当没有发生。 感谢大唐唐、谁动了我的冰、小饼黑白、miya2022、啊啊啊小丑鱼的打赏和月票,谢谢亲们~ (本章完) ------------ 第68章 赠弩 吃过早饭不久,王府就派来了马车,林半夏和王氏招呼了声就钻进马车。 掀开车帘的刹那,看到王爷夏长衍竟然坐在马车内。 她犹豫了下,还是进了马车里。 马车内部很宽大,两个人对面坐着,中间还能放了茶几。 “王爷。”林半夏弯着腰,很是无语。 堂堂一个王爷,就村子里巴掌大的一个糖厂,也值得亲自莅临? “林姑娘请坐。”夏长衍做个请的手势,“糖厂建好之后还一直没去看过,正好今天无事。” 林半夏坐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 天气挺好啊? 吃了吗? “今天天气不错。”夏长衍先开口说道。 林半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啊哈,是不错。”林半夏看向马车外。 车窗被窗帘挡着,光是能透进来,但是今天阴天,一早云就黑压压地压下来了。 车里竟然还冲着茶,夏长衍亲自动手,先给林半夏倒了半盏茶,再给他自己也倒了半盏。 “昌平县我只打算就建这一座糖厂。昨天林姑娘离开之后,本王又与沈先生、周先生商议了。 糖厂规模会逐渐扩大,若是在昌平再开油厂,恐怕会影响周边乡民耕种土地。 本王已经加派工匠生产改进曲辕犁。 明年北方春耕土地将会扩大,糖厂油厂再能赚来银子,国也要以农为根本。” 夏长衍徐徐说道,“所以,我们打算另外寻找个地方,最好是有足够的大豆产量,也能减少运输消耗。” 林半夏立刻就想到了前世的黑土地。 那片黑土地幅员辽阔,土地肥沃,虽然一年只能种植一季,但是种植出的不论是大米还是大豆,都是最好的。 她点点头道:“王爷的想法很好。” 夏长衍道:“想法好,也要能实施下去。” 林半夏干巴巴地道:“肯定能找到的。” 可惜她看不到地图,连她现在在北方的哪一处所在都不清楚。 随即又想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用不着想那些。 夏长衍端起茶杯喝了口后道:“借林姑娘吉言。”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得并不很快。 夏长衍看着林半夏似乎心不在焉,又问道:“令堂的小吃铺开业,令弟和令妹也要读书去,林姑娘平日里要做些什么?” 林半夏还真想过,她真要做,可做的事情就很多。 她笑起来:“做喜欢做的事。” “什么是林姑娘喜欢做的事?”夏长衍问道。 林半夏端详着夏长衍。 身为皇子,夏长衍无疑是在外貌上遗传了父母大部分优点的。 自小所受的教育,也让这位王爷举手投足都很优雅。 但林半夏仍然不明白夏长衍为何对她这般锲而不舍。 只是也不能否认,这种并不让人讨厌的追求,甚至很容易让人虚荣心满足。 至少林半夏现在就不能确定,她不反感夏长衍的刻意接近,是虚荣心的原因,还是也对这位王爷有了好感。 “很难说特别喜欢什么,比较而言,我喜欢自由。” 自由是个很笼统的概念,也是相对而言产生的。 林半夏接着道:“就比如鸟可以飞在半空中,骏马可以奔驰在草原上。也比如……” 林半夏微微一笑,“我不必于人请示,就可以出门,去哪里,也可以自己决定。” 夏长衍眉头微微一挑,觉得他听懂了。 林半夏这是在暗示,她绝对不会做他的侧妃。 马车碾过一个石子,车厢微微摇晃了下,林半夏注意到茶几上杯子里的水都没有洒。 她想,她对夏长衍的好感,应该是缘于颜值,发展于夏长衍恰如其分的追求。 “在不违反社会秩序,不违反人伦道德的前提下,给自己最大的空间。” 林半夏端起那盏茶水,喝了一口。茶水竟然还温着,不冷。 “确实,林姑娘的才华,如果埋没了就可惜了。”夏长衍诚心诚意地赞同了句。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同时低垂的眼眸隐藏起心中升起的欲望。 自由啊,谁能说会真正拥有? 谁又不想真正拥有? 他夏长衍从生而为皇子的那一天就失去了自由,他抓不到的东西,凭什么别人就能抓到? 夏长衍抬起眼眸时候,微笑已经挂在了脸上。 他从身边取出一张弩:“上一次的手弩毁于大火,这是本王吩咐工匠赶制的。 虽然是长弩,弩弓却是选了柔韧性最强的牛筋,比寻常手弩吃劲更小,射程却足够远。 本王试过了,觉得林姑娘能合用。试试看。” 林半夏看到这张长弩的时候眼睛就睁大了。 她情不自禁就伸出手接过长弩,入手就发觉这弩虽然不小,却不重,轻轻拉扯弩弓,果然柔韧性甚佳。 她避开夏长衍,对着车门拉开弩弓,不必用尽全力,弩弓就拉开了一半。 再抚摸弩臂,木料被打磨得光滑柔润,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夏长衍又递过来一个箭匣,里面整整齐齐二十支弩箭。 每一支弩箭的箭杆都是黑色的,箭头都是黑铁锻造,即便在车厢内,也好像闪着黑色的乌光。 林半夏抽出一支箭,这弩箭入手却是沉甸甸的,尾部也没有尾羽。 只因为这么沉甸甸的弩箭是不会受到风力干扰的,所以也就用不到尾羽。 林半夏的心被触动了下,她爱惜地抚摸着弩箭,弩弓,抑制住弯弓搭箭的想法。 “谢谢王爷,这张弩真是太漂亮了,我太喜欢了。” 便是私相授受,这弩也得收下。 夏长衍笑了:“喜欢就好,一会看了糖厂,一起去山上试试弩。” 这又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 林半夏的手在抓着弩弓的那刻就痒了,就恨不得立刻弯弓搭箭。 她知道她应该拒绝,应该与夏长衍保持距离。 但是夏长衍的邀请,却那么合她的心意。 林半夏点点头,她放弃了拒绝和挣扎。 狩猎的诱惑,足可以让她暂时放弃理智。 林半夏忽然想起月前猎杀的那只黑熊。 她冲向高粱地射杀黑熊时候的风,耳边的呼喊,她射出的那只命中黑熊的箭。 人还坐在马车上,她的心就飞向了山林。 (本章完) ------------ 第69章 处处周全 糖厂才开业两天,已经压榨出数量可观的糖汁。 经过沉淀过滤,加入石灰乳长达三个时辰以上的搅拌。 再次沉淀过滤之后,得到了略微浑浊的褐色的糖浆。 林半夏和夏长衍到的时候,许管家也提前到了,连同账房,糖厂的厂长,都等在厂子门口。 待到二人进了厂房,一声令下,活性炭就被加入到糖浆中。 一共是五个大通,每一桶都是百斤的糖浆,加入活性炭之后经过搅拌,再次沉淀。 等候的时间,许管家和糖厂的账房又陪着夏长衍和林半夏看了仓库,库存待加工的秸秆,正在同时压榨糖汁的十台机器。 还有贮存的未经过过滤的糖汁。 “王爷,林乡君,初步估计,每台机器每天可以压榨五百斤的秸秆,出三百斤左右的糖汁。 经过过滤沉淀之后,能出红糖保守估计在七十斤左右。” 糖厂的厂长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报出的数据果然都是保守的。 之前林半夏自己就压榨过高粱秸秆,账本也每天都有整理。 不过糖厂开工之后,她还没有来得及看账。 夏长衍点点头,对账房道:“账本一会给林姑娘看看。” 账房忙点头答应着。 转了一圈回到院子中,就见木桶之内活性炭已经沉淀下去,露出上边清澈的糖浆。 两个大小伙子抬起木桶,透明的溶液经过宣纸的再一次过去,流淌到大锅内,再放在燃烧的炉灶上,开始加热蒸发水分。 林半夏便看了账房这几日的账目,另外拿了纸笔,按照她熟悉的习惯重新誊抄了一份。 账目左右对应,一进一出看着方便明了。 至少林半夏自己看着,很容易通过每天消耗的秸秆数目计算出真实的秸秆出糖率。 “许管家,与厂长说一声,每天每台压榨机产生的废料数量也要称重。 经过石灰乳、活性炭过滤后的残渣,找个专门的地方堆积。” 林半夏能通过许管家交待下去的,都不亲自吩咐厂长。 她不住在村子里,就不能按照以往设想的那样每天在糖厂里晃一圈,那就还是扯虎皮拉大衣的好。 王爷的人吩咐下去的事情,要比她开口好用得多。 “这些残渣还有用?”夏长衍问道。 每日里出的残渣不多,但是日积月累就不是小数了。 夏长衍之前没有考虑到这点,但是林半夏一提醒就想到了。 “咱村子到县城之间的路现在走还可以,但以后不免每天都要有牛车马车往来。 雨雪之后,道路就会泥泞,很不好走。我想开春之后,用这些残渣做底,将路重新修修。 官府若是能出一部分银子就可以,另外一部分可以由糖厂出,王爷看如何?” 夏长衍道:“林姑娘确定那些残渣可以铺路?” 林半夏点点头:“只那些残渣还不够,再加上点砂石最好。总好过泥土。” 村子到县城的路确实是要修了,夏长衍沉吟着道:“修路一向是地方负责,算在徭役之内。 糖厂若是负担一部分,就减轻了乡民的徭役,是一善事。” 林半夏笑道:“虽说如此,但修路之后,受益最大的还是咱们糖厂。” 忍了忍还是说道:“不过道路修得若是漂亮,只糖厂受益,就可惜了。” 夏长衍立刻就明白林半夏的意思了。 林半夏将账本交还给账房,自己记着的收在怀里,这才站起来到门口,指着周围广袤的山林土地。 “王爷,不若糖厂扩大规模,村子里的人有银子了,便也可以在开春雇佣耕牛耕地。 咱们糖厂往来运送白糖,也少不了牛车马车。 还可以在开春耕种时节,将糖厂的耕牛租给村民。 既可以满足扩大耕地的需求,也能回收一些租金。王爷以为如何?” 夏长衍很是惊讶。 他向来是不会考虑底层的这些细枝末节。 便是这座糖厂,如果不是林半夏要过来,他也万不会找个机会也来的。 他只要看到利润,剩下的事情自然由底下人来完成的。 底下人也未必事事都要汇报给他。 林半夏说的太简单太鲜活了,不但提出了开垦荒地的可能,还提出了具体实施的建议,甚至连维修道路都考虑在内。 这样的人,果然是不该被拘泥于家宅后院里,难怪林半夏要自由。 夏长衍生出考教的念头,问道:“开春又要春耕,又要修路,人手如何安排。” 林半夏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春耕要全力以赴。 而修路,只要不是完全摊派,让前来修路的人能吃饱饭,宛如在糖厂上工一般有工钱。何愁没有人手。” 自来徭役,都是以工代替银钱,夏长衍还是第一次听说要付工钱的。 但细想也颇有道理。 夏长衍暗暗记下,决定回去之后与沈城再商议一番。 “出糖了!”前边忽然传来欢呼声。 厂长也高兴地跑过来兴高采烈地道:“王爷,出白糖了!” 夏长衍点点头,和林半夏一起走过去。 铁锅已经被放在地上,随着热气消散,雪白晶莹的糖粒正逐渐从锅里析出。 这个过程夏长衍曾经在林半夏家的院子里见过,再一次看到,也觉得稀奇。 捻了一点尝尝,还是那么干净纯粹的味道。 夏长衍点点头:“初次出糖,糖厂所有上工的,赏当日工钱翻倍。” “多谢王爷!”糖厂内立刻又响起了欢呼声。 夏长衍这才对林半夏道:“走吧,我们上山。” 不提还好,一提,林半夏的心就飞起来。 从马车里拿了弩弓,刚要背上箭匣,却发现一身的裙装颇为不便。 这两日在县城内,穿得都是管事准备的裙装,平地走路还好,上山打猎…… “林姑娘,早起王爷吩咐给姑娘备了身男子衣服,要不要在车里换上?” 许管家笑眯眯地在身后说着,指着车厢座位上的一个包裹。 林半夏打开,是一身月白色长袍,她跳上车换上,果然是按照她的尺寸缝制的。 竟然还有一个皮面的靴子,很是合脚。 穿着这身衣服跳出马车果然灵便。 再抬头,夏长衍正望过来,眼神里闪过一抹惊艳。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55900168、谁动了我的冰、书友20221009142631384的打赏,感谢书友20221009142631384的月票,谢谢亲们~ (本章完) ------------ 第70章 相谈甚欢 林半夏从马车上跳下来,随意将撩起的衣摆落下,抬眸看向夏长衍时,微微一笑。 夏长衍的心怦然一挑。 男装的林半夏身上,平添了清冷的英气,抬眸看来,竟有种不容轻视的气质。 夏长衍微一定神迎上去,不露痕迹地再打量了林半夏一眼,笑道: “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本王看却是衣服再好,也要人能撑起来。” 林半夏将箭匣背在身上,单手拎着弩道:“王爷谬赞,谁人能比得上王爷的玉树临风。”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人称赞自己容貌的,林半夏自认为也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便也不吝赞扬了夏长衍一句。 且因为是男装,不由在心理上摆脱了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 看在夏长衍眼里,便是无比洒脱。 夏长衍不是没有见过女扮男装的女孩子的,就是在京城里也有些大家闺秀会着男装在外。 但却没有人有林半夏这般,让他眼前一亮甚至惊艳的感觉。 林半夏的外貌并不如何出色,但她的活力和明媚,身着男装之后的自信,却是他不曾在其他女孩身上看到的。 两人互相称赞了一句,不由得相视一笑。 “原来林姑娘也会赞人。”夏长衍上前,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不带刀鞘的匕首。 倒转刀锋递给林半夏,“靴子内有个暗鞘。” 林半夏穿靴子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才知道用处。 接过匕首,见到刀刃锋利,闪着寒光,更因为是从夏长衍手里得来,就知道即便不是宝物,也是难得的。 弩都接受了,多把匕首也算不得什么。 她犹豫都没有犹豫,抬起右脚,将匕首插在暗鞘内,严丝合缝。 “多谢王爷。”林半夏学着男人的模样抱拳感谢。 夏长衍上前,扶住林半夏的手臂,微微向上抬起道:“林姑娘这是要与我肝胆相照?” 林半夏被纠正了下抱拳的姿势,放下手道: “我听说抱拳礼含义甚多,还有‘五湖四海皆兄弟’之说,兄弟之间自然要肝胆相照。” 这句说完林半夏就后悔了,也不用这般时刻提防着,提醒着,未免太小气了。 马上再抱拳,却是将之前夏长衍的纠正都记着了:“一时忘情,王爷莫怪。” 夏长衍听了之前那句,未免心中不快,见林半夏接着道歉,又想到刚刚举动未免唐突,也道: “这有何怪?”回手接过自己的弓箭,将箭囊负在身后,往前边走边道: “只是肝胆相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 林半夏跟在身后,赞同道:“因为人有名利之累,不免会在名利中迷失。” 夏长衍侧头看着林半夏道:“林姑娘以为,兄弟之间必然能肝胆相照?” 林半夏也看着夏长衍失笑道:“王爷是知道我爹与大伯之间关系的。 我在那般环境中长大,如何还相信兄弟之间必然能肝胆相照?” 心中就是一动,想夏长衍一位皇子居于北地,也是因为兄弟阋墙吧。 夏长衍笑道:“但看林姑娘待你的弟妹,却是无微不至。” 林半夏也笑着:“我为长姐,岁数还偏大他们好多,便是于我自己,也愿意多照顾他们几分。” “哦?”夏长衍疑惑道。 林半夏道:“问心无悔罢了。” 她占了这个身子,便也要负起些责任,为人子,为人姐该做的,她不会推脱。 这话题未免太沉重,夏长衍轻笑了声就换了话题。 “今天这天色,林姑娘看可会有雨雪?” 林半夏抬头看看天空,阴云一直压着,头顶上不见风,也看不到云层流动。 “应该有雨。”林半夏伸手触摸下潮湿得很明显的空气,“若是下雪就好了。” “如何好?”夏长衍问道。 “这个温度的雪,会是一片片的鹅毛大雪,上下翻飞很漂亮的。” 前世林半夏虽然也生活在北方,见到鹅毛大雪的次数却不多。 通常下雪都是天气寒冷,雪就和盐粒子一样刷刷地落下来,寂静的时候还能听到雪落下来时候的声音。 每一次看到鹅毛大雪,都是一次惊喜,那种从天上轻飘飘落下,有时候还旋转着落下来的大片的雪花,才是真正的雪花。 “本王有幸见过几次鹅毛大雪,果然是‘点点杨花,片片鹅毛’。 只不过每一次都要写首赞颂的诗句,便去了好多兴致。” 夏长衍这话,林半夏深有同感。 上学的时候,下大雨了,下大雪了,运动会了……都要写上八百字的作文,还要真情实感,以景入情。 也道:“下雪下雨有感而发是雅兴,为了发而感,简直亵渎了上天给的这份美好。” 夏长衍挑眉道:“林姑娘也有此烦恼?” 林半夏自然不能承认,“我要送弟弟妹妹去读书,自然也要打听些许读书人的事情。 我师父也与我诟病过这些事情,说要我以后万万不可学那些迂腐之人。” 林半夏将自己不存在师父拉出来溜溜,将自己的谎言圆了过去。 夏长衍不疑有他,“林姑娘的师父果然通透。 本王也是到这北地来之后,才觉得天高地广,只可惜,本王也不能免俗。 今个真要是下了鹅毛大雪,少不得回去之后要办个赏雪会,给文人们一个吟诗作画的机会。” 林半夏好奇道:“那王爷是喜欢下雪,希望今天能下雪,还是下雨呢?” 夏长衍乜斜着林半夏:“林姑娘你呢?” 林半夏挑着眉梢,无所谓道:“我又不用吟诗作画为其一,我们还要上山打猎为其二。 自然是希望下雪而不是下雨了。” 夏长衍哈哈大笑道:“林姑娘爽快。” 林半夏也笑起来,“我估计王爷也会喜欢下雪,毕竟,王爷只需要欣赏别人的吟诗作画。” 夏长衍忍不住更大声地笑起来,这话,简直是说到他的心里了。 “林姑娘,今天若是下了大雪,明日的赏雪会本王一定也给你下个请帖,让你也一起来欣赏欣赏别人的吟诗作画。” 林半夏只当夏长衍是说笑,摇摇头,并不做回应。 他们说笑中已经到达了山脚,顺着一条砍柴的小路往山上走去。 (本章完) ------------ 第71章 投其所好 此时节气已经是初冬,一进入山内,温度迥然降低。 天空的阴云好像就压在树林之上,分分钟就有雨雪落下。 林半夏已经好久没有上山打猎了,这一上山,顾不得说话,全神贯注地搜寻猎物。 山林绿叶都落下,地上只有枯草,以往好像就隐没在山林绿叶中的山鸡、野兔也都不见了踪影。 夏长衍也不再说话,两人不觉就翻过了两座山。 山林中不时传来鸟雀的鸣叫,只是那鸟雀都太小了,林半夏生不出猎杀的念头。 天空忽然飘落了一点白意,林半夏抬头,竟然真的有鹅毛大雪从天空飘飘然然落下。 “王爷,你的赏雪会跑不掉了。”林半夏伸手接着雪花笑道。 夏长衍也笑道:“王府里的菊花也正好开了,雪中赏菊也别有番趣味,今晚回去本王就让许管家给你送请帖。” 林半夏摇头:“可别了,我又不通文墨。” “有文人也有几位大家小姐,认识了平日也可以走动。”夏长衍劝说道。 林半夏想想正要答应,忽然见到夏长衍指着远处,做了个静音的手势。 手指的尽头,几只像鹿又没有鹿角的动物正悠闲地仰头看向天空,又低头吃了几口草,走动了几步。 狍子? 林半夏轻手轻脚地端起弩弓,拉开弓弦,安上一支弩箭。 夏长衍也弯弓搭箭,却以眼神示意林半夏先射击。 林半夏点点头,端起弩弓瞄准。 视野的尽头是五只狍子,弩箭对准最强壮的那只。 林半夏还没测试这个弩箭,不敢托大,只将箭矢对准狍子的腹部。 手指轻轻一勾。 “嗖!”一道寒光猛然射出,扎向狍子。 就在弩箭射出的刹那,夏长衍的手指一松,另一支箭矢也几乎同时激射出去。 两只箭矢相差不过半分,第一支箭矢狠狠地扎进狍子得腹部。 狍子被巨大的力道贯穿,向后仰倒的刹那,另一支箭矢跟着就扎在狍子的脖颈上。 狍子轰然倒下,剩下的狍子们一惊,撒开四蹄顺着山梁眨眼就钻进了山林里。 林半夏和夏长衍同时往狍子那里跑去。 狍子摔倒在地,弩箭贯穿狍子的腹部,只留下箭尾露在外边。 另一支弓箭正射中狍子的颈部,将狍子钉在地上。 那狍子却一时没有死,见到人来,微微挣扎。 “是狍子。”夏长衍道,“咱们等着,跑掉得那些还能跑回来。” 狍子又叫做傻狍子,好奇心特严重。 被惊吓之后往往会转回原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半夏第一次猎杀狍子,听夏长衍也这么说,马上又拉开弩,安装上弩箭。 夏长衍半跪着,一手按住狍子的头,一手抓住箭矢,使劲一拔。 箭矢带着一簇鲜血被拔出,那只狍子四肢抽搐了下就不动了。 片刻,果然传来了奔跑声,跑掉的四只狍子又探头探脑地跑回来,在山脊处露出身形,放缓了脚步张望着。 林半夏再次端起弩。 山风刮来,雪忽然大起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大雪中,狍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林半夏的视线追着另一只健壮的狍子,屏住呼吸。 她感觉到血液在血管内飞速地流动着,嗅着地上狍子散发的血的味道,头脑里是热血沸腾中的冷静。 弩箭随着狍子的移动也缓缓地移动着,狍子忽然站下。 就在这一瞬,就是狍子站下的一瞬,弩箭的箭头瞄准住狍子的头。 “啪!” “嗖!” 弩箭扎过去,正中狍子的头顶,眼看着狍子趔趄了下,向后倒去。 “好箭法!”夏长衍赞了句。 林半夏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脚就往山脊跑去。 夏长衍站在身后,看着满天飞舞白雪中的背影,忽然后悔了。 应该给林半夏准备一套颜色鲜艳的男装了。 才衬得上白雪中的飒爽英姿。 林半夏这一箭命中了狍子的头部,从它两眼之间的额头穿进去,箭矢直接穿透了额头,扎在地上。 狍子脑部受到重创,直接就死掉了。 林半夏拔下弩箭,用干草擦了血迹,收回在箭匣中,这才拎了狍子的一条腿道:“疏忽了,两只狍子我们带不下去。” 夏长衍笑着挥挥手,山林中无声地跑出来三个黑影。 “再往山里走?”夏长衍问道。 “不了。”林半夏道,“雪要是再大,下山不好走了。” 夏长衍伸手接过林半夏手里的弩,很自然地拿在手上。 “晚上在王府吃?本王让厨子做烤狍子肉。” 夏长衍和随意地说道。 他笃定眼下的林半夏绝对想不到拒绝。 林半夏果然眼睛一亮,“狍子肉好吃吗?” “狍子身上全是瘦肉,几乎没有肥的,肉质鲜嫩,烤着吃味道最不错。 回头送两条肋上最嫩的肉,让你府上的厨娘早上给你包馄饨吃,一天都保你有力气。” 林半夏更动心了,可……她犹豫了下。 夏长衍不等林半夏拒绝,就接着道:“王府花园里有一赏雪亭,修了地龙。 这时候地龙烧了,四面的窗扇都开着,又能烧烤,又能赏雪,还能提前赏菊。 对了,明天石头和当归还要上学堂,本王给他们准备了笔墨纸砚,吃完饭林姑娘一并带回去。” 林半夏拒绝的话都在嘴边了,到这,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王爷,你这么说,真让人无法开口拒绝的。”林半夏道。 夏长衍笑了。 他就知道林半夏不会拒绝的。 从林半夏收下他送的弩、匕首,同意和他上山打猎,夏长衍就知道再邀请一同晚餐,林半夏无法开口拒绝。 夏长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从投其所好开始,正一步步地试探。 是试探林半夏,也是试探他自己。 试探林半夏的深浅,试探自己如何能赢到林半夏的芳心。 也是试探林半夏还有多少深藏不露的东西,还能否带给他惊喜。 许管家将马车赶到山脚下,见到林半夏和夏长衍下山,忙拿着蓑衣斗笠上前。 夏长衍接过斗笠给林半夏带上,又亲自给林半夏披上蓑衣。 这番体贴,真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也让林半夏对夏长衍有了新的感观。 (本章完) ------------ 第72章 打雪仗 坐着马车回到城里,林半夏先去了小吃铺。 前一日磨的绿豆浆水已经发酵,下边沉淀着厚厚的一层白色的东西。 那些白色的东西过滤之后晒干就是淀粉,半干的时候就可以制作粉丝粉条。 林半夏和夏长衍忙了一上午都饿了。 王氏和林义正在准备薄脆,当下忙煮了酸辣汤。 林半夏正好用淀粉勾芡。 酸辣汤内本来就有豆腐有菜,勾芡之后,汤汁都浓浓的,视觉上就先于味觉享受了。 又酸又辣的味道,也特别开胃和暖腹,夏长衍喝了满满的一大碗,意犹未尽。 “王爷再来一碗?”王氏又给夏长衍盛了一碗,将刚刚炸的薄脆也端过来。 夏长衍道了声谢道:“婶子这酸辣汤,比王府的厨子手艺还好。” 王氏笑着:“我哪里会做什么,都是半夏教给我的,半夏才巧着呢。 以后王爷你要是想吃什么,就和半夏说。” 夏长衍侧头看向林半夏:“哦?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林半夏对于王氏在夏长衍面前的处处推销,很无可奈何。 “娘,我就会这点小吃,王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啊。” 王氏嗔怪道:“就因为王爷山珍海味吃着,才要偶尔换换咱们家常的口味。是不是王爷?” 夏长衍笑着道:“是啊,这酸辣汤吃着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舒坦着。” 王氏就对林半夏道:“你听听,王爷都说对呢。” 林半夏无奈地摇摇头:“娘,晚上我去王府用餐,不在家吃了。” “行行,家里也没事,不着急回来。” 林半夏简直就是无语。 这个时代不是讲究着什么礼教大防,怎么到她爹娘这里就全没有了? 她慢条斯理地喝完了酸辣汤,也想明白了。 对面这位是王爷啊。 在王氏看来,她是高攀啊。 她也忘记了自己早晨出门穿的女装,回来时候穿的男装。 在王氏眼里,她早就是夏长衍的人了。 恨不得夏长衍一顶轿子立刻就将林半夏抬了去。 不然以后若是始乱终弃如何了得。 林半夏要知道王氏这么想的,都得吐出口血来。 出了小吃铺子,街道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到处都是洁白一片。 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林半夏弯腰抓起一团雪,在手里握实了,又丢在地上。 心里就忽然萧瑟起来。 大概是兴奋过后天地忽然寂静,牵动起思乡的愁绪,便倍感孤独。 “怎么了?”夏长衍感觉到林半夏忽然闷闷不乐起来。 “不知道。”林半夏摇摇头,“就是觉得孤独。” 孤独两个字,深深地打动了夏长衍的内心。 夏长衍沉默了一会,也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 缩回手的时候,雪花已经化作了一滴水。 “我离开京城之后,有很长时间都觉得孤独。” 夏长衍第一次在林半夏面前没有自称“本王”。 “我身边不乏人,但却没有放松时候能闲聊的。有时候想找人说说话,都不知道能找谁。” 林半夏默然。 都说高处不胜寒,所以,站在高处的人,就只能忍受孤独了。 “其实我从很早就觉得孤独了,但是那时候人在京城,每天都要请安、读书、练武,还要熟悉一些政务。 刚刚觉得孤独,就有一堆事情要做,所以时间长了也就忘记了。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但是到这里之后,忽然就没有了政务,忽然就……” 夏长衍笑了声:“林姑娘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好像你刚刚,你是想要打雪仗是吧。” 林半夏诧异地看着夏长衍。 夏长衍笑着道:“我见过侍卫打雪仗。听过他们畅快地大笑。” 林半夏笑起来:“他们可不敢和王爷你打雪仗的。” 夏长衍点头:“是的。只是,我很想要知道打雪仗是什么滋味的。” 林半夏挑眉:“那还不容易。” 两人走过这条街,转到了大路上。 马车不急不缓地跟在身后,林半夏弯腰又捧了捧雪,在手里握握。 夏长衍看着林半夏,眼神里带着期待。 林半夏却只是将雪团往上扔了下,再接住道:“打雪仗之前,还得先跟王爷你请示过,王爷你得先恕我无状之罪。” 夏长衍笑了声:“看,便是林姑娘你都有所顾忌。” “那王爷恕我无罪了吗?”林半夏斜眼看着夏长衍。 夏长衍点点头:“恕你无罪。” 林半夏将雪团丢在地上,耸耸肩,又弯腰,忽然捧起一把雪,稍微一握,就向夏长衍砸过去。 她还是谨慎了点,没有敢往夏长衍的脸上丢,只丢在肩膀上。 夏长衍没有提防,那雪一炸,雪花就迸溅在脖颈处冰凉凉一片。 林半夏哈哈一笑,弯腰就又抓了一把雪。 夏长衍楞了下,也弯腰抓雪。 林半夏却不等雪握实在了,直接就都撒向夏长衍,这下也不管是头是脸了,扬起来就是一片。 夏长衍挥手当着,抓起一团雪,扬起的刹那却犹豫了下。 他能直接将雪团砸在林半夏的脸上的,但那样……他忽然不知道该把雪团丢在哪里? 似乎丢在哪里都唐突了林半夏。 迟疑间,一团雪球又飞来,他下意识侧身,雪团再次砸在肩膀上。 这给了夏长衍个启示,手里的雪团也飞起,也落在林半夏的肩膀上。 “啊。”林半夏跳起来,扒着脖子上的雪,跟着就捧着雪直接扬过来。 夏长衍弯腰躲开,林半夏抓着雪往前跑几步,忽然回头就扔。 夏长衍偏头躲过,几步就追上了林半夏,林半夏却笑不可支地摆着手:“成何体统?不玩了不玩了。” “不玩了?”夏长衍站住。 “就咱两个人,不好玩,等回王府多找几个人,人多才热闹。”林半夏跺着脚,将靴子上的雪剁下去,“上车,走。” 走到夏长衍身边的时候,忽然小腿一伸就勾着夏长衍的腿上。 夏长衍下意识双腿一弯,身体下沉,脚下岿然不动。 林半夏本来是想要将夏长衍绊到的,不提防自己的腿却被夏长衍别住,重心不稳,抓着夏长衍的袖子,人“哧溜”一下就摔倒在地。 (本章完) ------------ 第73章 预谋 夏长衍一惊,伸手就要拉林半夏,就见到林半夏倒在雪地上哈哈大笑。 他伸着的手被林半夏握住,一个使劲站起来。 “王爷,你的腿是石头做的啊,幸亏我没有使劲。” 林半夏松开手,拍拍身上的雪。 夏长衍只觉得刚刚握住林半夏的那只手,滚热滚热的。 “摔着没有?”夏长衍问道。 “有雪呢,没事。”林半夏不在意地摇摇头,“好玩吗?” 夏长衍笑起来,“有点。” 两人坐回到车里,热气一熏,衣服上沾的雪就都化了。 “我也很久没有打过雪仗了。” 是很久,大学一年还打过,大二之后就只有扫雪了。 为此,有一段时间还很痛恨下雪。 “刚刚幸亏王爷站稳了,不然王爷要真摔了,我就要吓死了。” 林半夏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想想又忍不住乐起来。 “我也吓了一跳。”夏长衍道,“看到你摔倒。” 林半夏微微向前探身,悄声说道:“王爷你刚刚没有看到车夫的表情,他是真吓坏了。” 两人一起笑起来。 这么玩闹了一阵,之前孤独的感觉果然消失了。 “想学骑马吗?”夏长衍忽然问道。 “骑马?”林半夏惊讶地重复了句。 “对,我在城外有个庄子,养着几匹好马。”夏长衍的眼睛亮亮的。 林半夏抬手扶额道:“王爷,你总是提出让我无法拒绝的建议。” 夏长衍哈哈大笑,“那就不要拒绝了,等天好了,我去接你。” 林半夏看着夏长衍半晌,点点头道:“好。” 没有人能在这个气氛下拒绝夏长衍,林半夏想,这是夏长衍在追求她吗? 这个古代的皇子也会追求人的吗? 她这样,会不会造成误解? 然而,夏长衍开怀的笑容,让她无法像以前那样疑惑和拒绝。 与这位王爷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少了,林半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纯粹。 林半夏重新回到住过的后院。 热水和新衣都准备好了。 舒舒服服地泡暖了身子,换了新衣,丫鬟帮着绞干了头发,这才又回到前厅。 “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许管家捧着一个小碗,研究着其内的东西。 见林半夏进来,忙迎上去问道。 “这个是绿豆磨出来的。”林半夏道,“总来蹭王府的吃喝,也贡献个可登大雅之堂的佳肴。” 夏长衍也洗漱过来,和许管家一起很感兴趣地看着林半夏。 林半夏点了几样东西。厨房立刻开始准备起来。 得了消息,沈城也赶过来,一进来就对林半夏道:“可把林乡君盼过来了。” 夏长衍就笑着道:“林姑娘你上次留在黑板上的公式,沈先生宝贝一般,这是都参详明白了。” 沈城道:“正是。还望林乡君能不吝赐教,再教我些来。” 林半夏摆着手道:“沈先生可折煞我了,我哪里懂得许多。” 沈城很认真地看着林半夏:“林乡君,不若我拜你为师,你传我算术之道?” 林半夏吓了一跳,真正意义上的一跳,直接都站起来了。 “沈先生,这玩笑可开不得。” 沈城急道:“不是玩笑。” 转向夏长衍道:“王爷,您给做个证,臣这就可以于林乡君行拜师礼,入林乡君门下。” 夏长衍大感意外,还没说话,林半夏就急道:“不成不成,我连字都认不得几个。 再说算术一道大夏本来就有,也不是我所创的。” 夏长衍想想道:“沈先生对算术一道很是痴迷,林姑娘对此也颇有见解。 不若这样,林姑娘若是有时间,就常来王府,与沈先生一道探讨如何? 林姑娘,这不违背你师门的吧。” 林半夏眨眨眼睛,这个是不违规,可为什么要时常来王府? 沈城立刻躬身一礼:“无论如何,林姑娘能不吝赐教,沈某都感激不尽。” 林半夏侧身没有受这个礼,也回了一礼,总觉得她这是落入了某种陷阱里。 沈城就道:“林姑娘,这数字一道,有整数、分数、小数,可还有其它数数?” 忽然间就进入到学术讨论中,林半夏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道:“有。” 夏长衍站起来:“我们去书房。” 林半夏跟着移步,还是觉得这是有预谋的。 书房是重新布置的,一面墙都是黑板,黑板前有张桌子,其上有粉笔和尺。 见夏长衍和沈城都看着自己,林半夏拿起尺和粉笔,犹豫了下,在黑板上画了个数轴,标注了原点。 初中数学第一堂课的内容记忆尤深,只要稍稍回忆就在脑海里。 林半夏标注了正数、负数等等她所能想到的数字。 “大抵是这些吧。”林半夏看着黑板。 沈城点头:“计算规则呢?” 林半夏心里疑惑的念头更重了,只是沈城灼灼目光注视下,她竟然不好意思保留。 加减乘除四则运算,括号的用法,小数的加减乘除,分数的。 林半夏在黑板上写了一串又一串的数字,每当她停下来得时候,沈城立刻就能提出新的问题。 “手腕酸了。”林半夏看着半黑板的数字,不肯写了。 “王爷,我是来吃烤狍子肉的。” 夏长衍笑着道:“沈先生,你要把我们的女先生给饿着了。” 沈城忙拱手赔礼道:“林乡君恕罪,全怪我太入迷了。” 夏长衍便道:“这些够你看一阵了,走,我们吃烤肉去。” 许管家在外边等好一阵了,见他们出来,忙道:“林姑娘让准备的豆沙已经煮好了。” 林半夏斜眼看着沈城,兴了报复心:“还要烦劳沈先生帮忙。” 沈城立刻道:“林乡君请说。” 夏长衍眉头不觉挑起。 到了后花园果然有处建筑,此刻四面窗户大开,进去之后却颇为暖和。 外边的雪还在纷纷扬扬飘洒着,坐在这四面洞开的房间内,一边赏雪一边烧烤,果然很有趣味。 林半夏要了两个蛋清,拿了三根筷子递给沈城道:“烦劳沈先生打蛋。” 沈城也是远庖厨的君子,见林半夏示意了之后,就接过来打了几下。 “要快,一直快,不能停,要将蛋清打成白雪一样的形状。” 沈城按照要求打了一会,手腕就酸了。 “不成不成,这个对我这样的文臣要求太高了,还得请府上的侍卫来。” 感谢谁动了我的冰、观云起的打赏,感谢谁动了我的冰的月票,谢谢亲们~ (本章完) ------------ 第74章 饮酒 林半夏就是觉得沈城追着自己问算数之术有点问题。 可她想不出问题在哪里,只好给沈城出了这个难题。 打蛋清是个力气活,非寻常人能坚持住的。 夏长衍也看出来了,笑着招了个侍卫过来打蛋。 足足打了半刻钟,蛋清果然成了白色的胶装物,沈城和夏长衍都好奇地端着碗传看了一遍。 沈城问道:“林乡君,你如何知道蛋清会变成这般?” 林半夏自然是准备好的:“我师父无聊时候这么打着玩,就玩成了这样。 我有一次不好好背书,师父就罚我打蛋,然后又哄我,在蛋里包了甜豆沙,就在石头上烧了一点点的油烤了。 这有了豆油,我就想起这个来。” 又对在旁边候着的厨师道:“豆沙揉成小球,裹一层粉,再裹厚厚一层蛋清,热油炸到金黄,撒上白糖。” 厨师细细地记住了,端着蛋清下去。 沈城道:“令师真是奇人。” 林半夏露出向往的神色,好半天才道:“师父常说我脑子笨,不能举一反三。” 说着敲敲自己的头,“说我连背书都不完整。” 沈城听着微微叹息道:“林乡君只学了数月就如此,怎么是笨呢。” 林半夏就笑着不言语了。 周生急匆匆地赶来,头上身上都落着层雪:“王爷,臣来晚了。” 夏长衍笑道:“不晚,碳火刚准备好。” 下人们忙拿着手巾过来帮周生擦了头上的雪。 周生又与林半夏、沈城见礼,这才坐下,先向林半夏道: “林乡君,你说的齿轮,真是越琢磨越奇妙,以大带小,或者以小带大,可以增速减速,改变方向,奥妙无穷。” 沈城道:“这般奇妙?” 周生兴奋道:“我只琢磨几日,当不及齿轮作用万分之一。” 沈城道:“可用在压榨豆油的机器上?” 周生点头:“我正要找沈先生商议,这大小齿轮嵌合,理论上容易,可工匠师傅说了,要给出最精细的尺寸。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但凡差那么一点点,都会有偏差,都行不通的。” 沈城微微沉吟道:“齿轮以圆周为基本,两个不同大小的齿轮,既要计算出转动得周数,还要考虑齿轮的嵌合数,还要尺寸精细。” 周生道:“不错,这尺寸测量也要严丝合缝。我今天来之前还琢磨着,怎么能有个尺子,能将齿轮内的尺寸也测量出来。” 沈城点头:“通过计算也不算难。” 便伸出手指,仿佛就要心算出来。 外边烤肉的香气飘过来,许管家上前请示可否上菜了。 夏长衍微微点头。 沈城放下手,摇摇头道:“现在我想到林乡君的黑板的好处了,演算推理修改,无所不能。” 林半夏正听着这古代两个精通理科学术的先生商讨数学问题,见提到了自己,也只是笑笑。 她于古代算术了解不多,但对现代数学知道的不少。 也知道算术一道,数据为上。 周生所言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齿轮这等精密仪器上,犹为突出。 沈城又接着道:“刚我心算,便觉得尺寸之内,还要有计量单位,一时……” 沈城摇头:“度量已成定律,不可改变,若是再精细……” 他看向夏长衍:“殿下,这却是臣等不敢涉及范围。” 夏长衍微微点头。 正在这时,下人们已经端上来一碟碟小菜,碳火在外边支起来,烤肉的香气也飘了过来。 夏长衍就笑道:“今日赏雪,不提俗物。 这是本王从京城带过来的梨花白,正衬这满园的枝头挂雪,宛如梨花盛开。” 沈城赞道:“王爷比方,恰如其分。这满园仿佛开满梨花,春意盎然。” 许管家亲自给林半夏倒了杯酒道:“林姑娘,梨花白清淡得很,多饮些也无妨。” 酒盅是雪白的,梨花白也是白色的,带着一点点浑浊。 夏长衍先举杯道:“第一杯酒,本王敬林姑娘。敬林姑娘善用大豆,利国利民。” 林半夏忙举起杯子,遥遥道:“托王爷的福,才能让豆腐传以天下,这酒应该是我敬王爷。” 沈城和周生都跟着举杯:“王爷与林乡君俱心有百姓,臣等敬王爷,敬林乡君。” 夏长衍哈哈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林半夏也捧着杯子,凑到鼻端的时候,只嗅到气味芬芳,便一饮而尽。 果然这梨花白入口微甜,只有少许酒意。 即便是如此,她也打定了主意,就只喝这一杯的。 放下酒杯就道:“王爷,这梨花白果然是好喝。” 夏长衍笑了,就听到林半夏接着道:“只是我很怕饮酒之后会无状。 这酒,王爷送我一罐,让我回家无人的时候慢慢品着,试试我的酒量。 今天我就只以茶代酒如何?” 林半夏这般说来,夏长衍还真不好劝酒了,对沈城和周生笑道: “还第一次有人在本王面前拒酒,问题是拒酒,却还要本王送一罐酒。” 沈城大笑:“也就林乡君能如此率直。” 这话让夏长衍深以为然,他想到林半夏换上男装之后的坦然,举手投足中的大气。 全没有那些大家闺秀不自觉流露的女人的小动作。 又想起她和自己打雪仗,摔倒之后的不在意,抓住他的手一跃而起感受的力量。 也笑着道:“本王若是不答应,倒显得本王小气了。” 说着唤过许管家,吩咐给林半夏上茶,再将从京城带来的酒都各装一罐。 狍子肉果然鲜嫩可口,随烤随端上来,肉质滑嫩,味道也可口。 林半夏捡了几块肉吃,就听着夏长衍描绘今日的打猎。 林半夏才知道原来她步伐矫健轻盈,拉开弩弦时候毫不犹豫,视线如箭矢一般锐利。 周生感慨道:“林乡君能文能武,若是男人,当金榜题名,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沈城却摇头道:“谁说女子不能建功立业?不能光宗耀祖? 当日妇好率军西出,斩白首两万余,立下汗马功劳,为后世敬佩。 周先生这么说,可是瞧不起女子了。” 周生忙举杯向林半夏赔罪道:“是我失礼了,自罚一杯。” 林半夏却不知道妇好是何人,但听着斩白首两万余,当是击退了外族敌人来犯。 她也端着茶杯道:“周先生只是说了事实,算不得失礼。” 喝了一口又道:“沈先生所言的妇好,可是……” (本章完) ------------ 第75章 好感 妇好,是夏商时期一位女性政治家、军事家,擅长行军打仗的一位女将军。 是商王武丁的妻子,是本应该比武则天、花木兰还要赫赫有名的女英雄。 “当时,西部的蛮夷入侵大商,便是妇好将军带领全国几乎半数人口,身先士卒,所向无敌。将入侵来犯的蛮夷赶出大陆。” 提起那段历史,沈城面色激动,忽然看向林半夏道: “林乡君只与令师学习数月,就有如此成就,若是能静心研习,他日未必就无妇好之功。” 林半夏听着前边的津津有味,沈城却忽然话题一转到自己身上,惊诧得眼睛都瞪圆了。 她干什么了就能有妇好之功? 她能和妇好比吗? 妇好那是真才实学,她,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将后人的发明创造提前拿到现在来而已。 夏长衍也道:“沈先生的提议,林姑娘以为如何?” 林半夏真认真地想了想。 静心研习,是做研究还是学习?还是边学习边研究? 说实话,林半夏前世大学时候没想着考研究生,就是不想再参加考试了。 对于学习,她倒是没有太大的抵触。 然而据说古代的学习都是很辛苦的,送石头当归学什么四书五经,她觉得应该。 要是她自己也要整本书地背诵,林半夏只要想想,脑袋就要大不止一圈了。 林半夏看看夏长衍,又看看沈城,看不出他们的眼神里是期望还是探究。 林半夏决定搪塞过去。 “王爷,沈先生,你们太抬举我了。” 她摇着头,夹起一块烤肉:“有肉吃,有……” 忽然看到下人捧着食盒进来,立刻指着道,“好吃的,就是我的梦想。” 不是的。 夏长衍想起林半夏与沈城讨论算术一道时候的专注,想起她举起长弩时候的从容不迫。 食盒打开,露出盘子上被油炸过的金黄的东西,上边撒着一层雪白的糖粒,正是今日糖厂里才提炼出来的白糖。 几个人都好奇地夹了一块,先审视着,又嗅嗅香气,才送入口中咬了一口。 软绵而甜香的感觉,立刻就充斥到口腔中。 “软绵如雪,甜香如蜜,林乡君,这道菜的名字是什么?”沈城问道。 “雪绵豆沙。”林半夏道。 “雪绵豆沙,”沈城点头,“倒是恰如其分。” 林半夏笑了。 这个名字确实很贴切,不过若是让沈城这般的文人给这道菜起名字,说不定要多高雅了。 林半夏只吃了一个。 雪绵豆沙这菜严格说算是甜点。 除非是特别喜欢吃甜了,吃上两个就会被腻住。 林半夏更喜欢吃狍子肉。 如果是在家里,她也会喜欢喝那个梨花白,好像饮料果汁一样。 好在余下的话题就围绕着今冬的雨雪而来,又说起糖厂的出糖,讨论了另外几座糖厂的开工。 “这几座糖厂的账目每个月底都会给林姑娘送过去。”夏长衍对林半夏说道,“就是他们的账本看起来会麻烦一些。” 林半夏点点头,“我会自己再誊抄一份的。” 夏长衍眯着眼睛:“不如我让账房学学你的?” 林半夏想想道:“也好。” 林半夏前世专业不是财务,她记账的方式也很简单,是摸索了几遍得来的。 只把握住一个方向,就是简洁明了,通俗易懂,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账本记账就是拿来给人看的,就是要让看的人能看懂的。 看不懂的不是账本,是天书。 眼看着夜色深了,林半夏酒足饭饱,向夏长衍告辞。 许管家备了半车的礼物:有三套文房四宝,九个小酒罐,还有特意留着的两条狍子身上最鲜嫩的肉。 若不是雪绵豆沙放凉了味道就不对了,还也要带一份去。 “虎子明天也一起带去给方先生瞧瞧。”夏长衍亲自送林半夏到门口。 林半夏也在想着送虎子读书的事情,还托管事打听了县里的学堂。 “不是我有意打探你府里的事情,是管事问了许管家,许管家说给我的。” 林半夏笑了:“多谢王爷了。我正愁着,担心对虎子不能一视同仁,让虎子心里生了芥蒂。” 如此都送到那大儒家里读书,林半夏才是放了心。 想必大儒的心性教出来的学生一定差不了。 能将虎子教回来也是善事。 坐着马车晃悠悠地往家里走,林半夏只喝了一杯酒,却好像有了醉意。 夏长衍为她做的这些事情,她自然是看在眼里。 人非草木,若只是为了追求自己,夏长衍无疑已经有了一点成功。 因为至少她对夏长衍的感观完全改变了。 但若还是与以往一个目的,林半夏也相信她的定性。 大是大非上绝对是把持得住的。 回去的路并不长,但足以让林半夏从酒席的氛围中冷静下来,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以至于看到娘正等着她回家的时候,有些吃惊。 “娘,你不是说要和爹住在铺子里吗?”林半夏走进去问道。 “明天早点铺子才开业,今天就没住那里。”王氏看着林半夏道,“吃饱没有?我跟厨房说了,给你留着吃的了。” “吃饱了。”林半夏笑着道,“还带回来不少呢,明早让厨房早点开饭,爹娘吃了再出门。” “半夏啊,你别怪娘多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王氏轻微地叹口气。 “若是旁人家,娘还能托人问问,可王爷,娘也说不上话。” 林半夏摇摇头,“娘,你想哪里去了。” “不是娘多想,半夏,你一个女孩子和王爷同坐一辆马车,又在王府里呆到这么晚。 你这一天换了三身衣服,你让娘怎么不多想。” 林半夏怔了下。 她先打猎换了女装,因为下雪,回到王府以后就又换了身。 这在现代不是多大事,可放在这个时代,真是说不清了。 她太不谨慎了。 可…… 王氏看着林半夏的神情,全想错了。 “半夏,你和娘说实话,那王爷是怎么待你的?你又怎么想的?” 林半夏张口结舌。 好半天才道:“娘,我没打算嫁到王府里的。” 感谢日下部麻呂的月票,谢谢亲~ (本章完) ------------ 第76章 徐徐图之 王氏不傻,立刻就听出了林半夏的言外之意。 王爷是有娶她家半夏的心思的,但是半夏不想嫁。 王氏叹息一声道:「半夏,是爹娘委屈你了。」 林半夏不解地道:「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何委屈了我?」 王氏摇着头:「若不是爹娘是乡下人,你……半夏,娘知道你不愿意与人做妾。 娘也不愿意你与人做妾,只是那是王爷啊,你这般与王爷成双入对地出现,难道你还打算能成王爷的正妃?」 林半夏怔住了,她仔细想想自己的想法,确定她没有这个念头。 「娘,你也说了,咱家与王爷家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王爷如何会有娶我的想法? 娘你放心好了,我也没有那个非分之想。」 见王氏还是蹙着眉头,轻笑了声,伸手抚着王氏额头的皱纹: 「娘,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了。你女儿我是不可能做妾的,也不会妄想做王爷的正妃。 现在也没有打算嫁人。真的。娘,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吗? 你女儿我能凭才华吃饱饭的。再不济,我还能打猎。 娘的小吃铺子明天开张,也能养得起我了,娘不会着急要把我嫁出去吧。」 王氏将林半夏的手拿下来,嗔怪地道:「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的。」 林半夏笑着拉王氏站起来:「早晚么,就是可以早也可以晚。 现在我不想嫁人,我想晚点嫁人。」 见王氏还要再说话,忙又道:「除非娘不想养我了。」 王氏哪里能说得过林半夏,见林半夏全然不往心里去的样子,也只能叹息了声。 林半夏亲自送了王氏休息,才又重新回到前院,果然管事还等在那里。 「林姑娘,文房四宝都给小少爷小小姐送去了,虎子少爷那里也送了一份。 今天也按照姑娘的吩咐,给三位少爷小姐都买了成衣,都是一个成色的。 厨房那边也吩咐了,明早天亮之前就把早餐准备出来。」 林半夏点点头:「那几罐酒都送到我院子里。」 管事答应着。 林半夏又问道:「偏院那边今天有什么动静?」 管事放低了点声音:「早晨很晚才生火,护卫说老太太的精神不太好,请了大夫看了,只说郁结于心,没什么毛病。」 林半夏道:「你关注些,天冷了,那边的地龙也烧起来,不要太热了,他们不习惯。 这几天从厨房送点清淡的饭菜,也给我爷爷奶奶稍微找点活,别让他们不动。 他们在乡下习惯走动了,冷丁躺着受不住。」 管事笑道:「姑娘心善。老太爷老太太若是明白事理就好了。」 林半夏笑笑,「我爹娘说什么没?」 管事摇头:「没有,一早姑娘出去了,老爷太太也出去了。」 林半夏这才摆手,让管事下去。 这一天她不在家,爹娘也跟着不在家,只留家里三个小孩子。 虽说家里还有下人,但终究是…… 还好明天就都送出去读书了。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林半夏顺着回廊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她这个院子只有王府送过来的两个丫鬟,院子里的雪有清扫过的痕迹。 见到林半夏回来,两个丫鬟忙上前迎接。 一个沏了茶水,一个帮着林半夏宽了外衣。 管事的也吩咐了人送来热水。 林半夏下午在王府里洗过澡了,因此只用热水洗 了脸。 好在烧烤是在室外,闻闻头发上没有异味,就披散了头发,那热手巾随意擦擦。 想起送来的酒,吩咐拿过来梨花白。 却又见到管事到了门外,递过来一张请帖,赫然是明日的赏雪会。 林半夏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出。 这酒却是喝不得了。 明日那什么「赏雪」,也不晓得太阳一出,还能剩下多少雪来。 却说林半夏走了之后,夏长衍三人便都移步书房,沏了热茶之后,三人都看向黑板的算式。 夏长衍问道:「沈先生以为如何?」 沈城道:「林乡君书写这些,基础显然极为扎实。按照林乡君所言,她是背书而来,应该不差。」 周生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过,不解之处又问了沈城,也点着头道: 「殿下,臣等启蒙之后,接受的算术之道,也是从数字开始。 细看,林乡君所言,臣等都有涉猎。然如此由小见大,由细微见整体,却不及这黑板所说。 且林乡君所书写的,比起臣等以前所学,更为简洁,且一目了然。 殿下,臣以为,林乡君所书写,已自成一派。」 夏长衍也微微点头道:「周先生所言甚是。若真如此,林姑娘的师承当非比寻常。」 沈城也道:「确实。」 三人都凝视着黑板,沈城又道:「臣以为,林半夏书写,不及其所背万分之一。」 周生道:「如何可看出?」 沈城摇着头:「直觉。周先生你若看到林乡君书写之时的从容与自然,那真是胸有成竹。」 说着向夏长衍道:「殿下,臣想,可否请林乡君著书一本,将这算术一道由浅入深讲来。 臣愿意辅助林乡君,也好能先睹为快。」 周生道:「臣以为沈先生提议甚好。」 夏长衍半晌才微微摇头:「不可急功近利。」 沈城点头:「是。」 夏长衍转回到桌后坐下,端起茶杯缓缓喝了几口。 「明日我举办赏雪会,邀请了世家名流,也给林姑娘递了请帖。你二位稍微照应着些。」 沈城周生都答应着。不免再讨论起周生提及的齿轮,沈城便在另外半块黑板上演算。 却发现演算或许可以计算出精确数值,但在工匠制作中,还缺少合适的标尺。 两人看着黑板都陷入了沉思。 夏长衍也在沉思中。 他回忆着一天与林半夏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是相处,就越能发现林半夏不经意中显露的不寻常之处。 她乡野出身,却全然不像没有见过世面的乡村丫头。 与他说熟悉的大家闺秀气质也迥然不同。 大概是经历了生死,师父的离开,才会生出截然不同的变化吧。 夏长衍看看黑板上的算数,想起沈城以为出书的建议。 也未必不可。 只不过就这些,还远远不够。 ------------ 第77章 端庄 大夏朝于男女之大防,还不到后世以为的那般严苛。 林半夏一早起来梳洗过后,听到管事汇报说爹娘早就去了铺子,就见到丫鬟捧过来一件浅绿色的裙装,一件白色的皮毛大氅。 「姑娘,这是狐皮大氅,昨晚上王府的许管家送过来的。」 大氅的狐皮毛色雪白,不见一点杂色,也不见拼接的痕迹。 林半夏抚摸了下道:「天还不冷,穿这件大氅早了点吧。」 抱琴笑着道:「姑娘,今日名为赏雪,在外边的时候就要多点。 下雪不冷雪后冷,姑娘还是披上吧,也不辜负了王爷的心意。」 抱琴和入画都是王府送过来的丫头,连着卖身契一起送过来了,已经算是林半夏的人了。 但想来还是心里向着王府的。 入画也在旁边劝道:「姑娘的肤色白,内里的绿裙,陪着白色的狐皮大氅肯定好看。」 林半夏就点点头。 两个丫头立刻欢天喜地起来,好像这大氅会穿在她们身上一般。 早餐果然是狍子肉馄饨,狍子肉剁得细细的,就加了葱花姜末调味。 汤汁里也同样是葱花姜末,还加了些许虾皮,几滴香油。 林半夏最喜欢吃带馅的了,馄饨饺子包子都喜欢。 她饭量也大,只馄饨是吃不饱的,早餐就还有碗鸡蛋羹,几个小花卷,腌制的咸菜。 石头、当归和虎子也都跟着林半夏一起用餐。 他们都知道今天要去上学的,都规规矩矩的,吃饭都学着林半夏的模样,不肯出声。 虎子也知道他也要上学的,早起也穿了准备好的新衣服,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会蹭到衣服上。 林半夏慢条斯理地吃过了,待碗筷撤下去之后,将三人都叫到身前道: 「一会王府里会来人送你们去先生那里去学习。 入了学堂,你们就要当自己是大人了。要处处严格要求自己。」 石头问道:「什么是严格要求自己?」 林半夏笑着道:「先生吩咐要做的,不但要做到,还要做好,就是严格要求自己。」 石头没有太懂,又问道:「先生会吩咐做什么?」 林半夏道:「这就要听先生的了。」 「就只听先生的吗?」石头又问道。 林半夏道:「在学堂里自然是要听先生的,在家里,要听长辈的。」 虎子忽然问道:「姐,长辈要是不对呢?」 林半夏看着虎子,微笑道:「长辈不对,自然是无需听从。但虎子,你如何认为长辈不对呢?」 这几天,林半夏并没有找过虎子聊天,她只是如何对石头当归的,就如何对待虎子。 但有一点就是,她没有让虎子去过偏院看他的爹和爷爷奶奶。 虎子道:「我爹放的火,爷爷奶奶和爹都打骂我,就是不对。」 林半夏看着虎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虎子也看着林半夏,脸上露出失望:「姐,你也说我不对吗?」 林半夏道:「对和错,都是相对的。」 虎子没有听懂。 林半夏解释道:「人有好人,就有坏人。对吧。」 虎子点点头。 「好人做的事,是好事,也对吧。」 虎子再点点头。 「那坏人会认为好人做的事,是对的吗?」 虎子睁大眼睛,想了一会才摇摇头:「不会。」 林半夏摸摸虎子的头道:「所以,姐送你们去读书, 就是为了让你们明白道理,懂得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什么是真正的对,真正的错。」 虎子好像听懂了。 林半夏没有强行为虎子灌输何为对错,自己双眼看到的,脑子悟到的,永远比别人告诉的要真实。 尤其是她这个「害」了虎子爹的人。 林半夏亲自检查了他们的文具,也吩咐了陪着他们的一个下人来往路上护送好了,亲自将三人送上了王府前来接应的马车。 又询问管事偏院可曾开伙,得知并没有之时也只是笑笑,吩咐管事送了清淡的粥过去。 她不会短了爷奶和大伯的吃用,但是想要白吃还要大鱼大肉是不可能的。 这才披了狐毛大氅,带了抱琴上了王府来接的另外一个马车。 车内燃着炭盆,很是暖和,林半夏解开大氅丢在一边。 原计划今天是要做什么来的? 是了,要做肥皂的。 铺子里还泡了绿豆,要做绿豆粉条,亦或是绿豆汤粉。 结果变成了应酬。 她问抱琴道:「王爷的赏花会,都有什么要求?」 抱琴摇头:「奴婢不知。」 抱琴虽然曾经是王府丫鬟,但王府并无女主人,夏长衍出入也从没有丫鬟跟随,林半夏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 心里对即将到来的赏雪会,既有些期待,也有些生怯。 据说古代大家闺秀行动举止俱都端庄有礼,她却一点也不懂得所谓的规矩。 就在脑海里回忆起电视剧里的古人女子如何走路的。 偏偏她不怎么看电视剧,就是看了,那里面的女人一个个要么大马金刀,要么就针锋相对的,貌似…… 她琢磨了一会,能记得的竟然是《红楼梦》里的几个镜头。 经典版的,林黛玉葬花,大庄园里群芳斗艳,似乎端庄就是走路的时候上身纹丝不动,耳环最好都不要摇晃。 林半夏摸摸自己的耳朵,是一对镶嵌着碧绿宝石的耳坠。 一点不摇晃有点难度。 那就是不要做出突然回头,突然站下这些动作了。 林半夏还没有臆想完,马车就停下了,抱琴先给林半夏披上大氅,自己才跳下马车,又伸手扶着林半夏。 林半夏扶着抱琴的手,弯腰钻出马车,踩着脚踏落地,站直了。 忽然间竟然有不会走路的感觉。 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步履要多大? 大氅落下,将裙摆都挡住了,也看不到脚尖。 林半夏调动了全身肌肉,保持上身不动,只小走了一步。 感觉耳坠果然没有摇动。 倒是挺好玩的。 许管家亲自在门口迎接,笑着道:「林姑娘早,这一早风冷得紧,可吹着了?」 林半夏笑着道:「多谢管家,这大氅暖和着呢。」 许管家摆着手道:「是王爷亲自给姑娘挑的,说只有姑娘衬得上这大氅的贵气。」 ------------ 第78章 欺师灭祖 林半夏微微一笑。 她可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何贵气。 “我来得早了吧。”林半夏问道。 “不早不早,王爷吩咐了,林姑娘到了就先去书房。沈先生和周先生也在书房呢。”许管家笑呵呵地道。 王府里林半夏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这个外书房了。 不用管家领着就能找到。 不过小步走着真不舒服,林半夏伪装了几步,还是迈开了大步。 “许管家,一会的赏雪会上,有什么规矩?”林半夏问道。 “没什么特别得规矩,就是给文人们与小姐少爷们一个结交的机会。 大家在一起赏雪、吃茶,也可以吟诗作画。有的人家也会给小姐少爷相看相看。” 林半夏“哦”了一声心想,这就是权贵的社交圈子? 夏长衍想要她也加入? 到了书房院子外,抱琴就被拦住了,林半夏和管家一起进了院子,里面侍卫通报着。 沈城亲自出来开了门道:“林乡君快请进。” 林半夏进去之后,脱下大氅,夏长衍已经站起来顺手就接过去。 “多谢王爷。”林半夏道声谢。 “赏雪会还有半个时辰,林姑娘先坐着休息会。”夏长衍给林半夏倒了杯茶。 林半夏道:“刚我问了管家赏雪会有什么规矩,管家说会吟诗作画。王爷,我对这些可一窍不通。” 夏长衍笑道:“也不必都要吟诗作画的,也不是哪家闺秀都擅长这些。 最多会有飞花令,但也不拘泥于一定是原创。 今日飞花令是花令必定是‘雪’字,大家一般都会提前准备。” 林半夏点点头:“便是要说出带有‘雪’字的诗句了。” “说不出也没什么,喝杯酒而已。林姑娘所擅长在别处,不用拘泥这些。”夏长衍道。 沈城也道:“沈姑娘擅长算数一道,这一点就能高过很多人。” 周生也道:“殿下,今日的飞花令不若出三点,一为吟诗,二为算数,三为射箭。” 夏长衍闻言拍手道:“如此甚好。” 林半夏笑起来:“殿下,周先生,这是要为我走个捷径吗?” 沈城摇头:“怎会是为林乡君单独走的捷径? 君子六艺之中,射为三,书为五,数为六,取其三,不过是文人聚集一起时候的消遣。” 夏长衍也道:“无所谓胜负,总得让所有人都尽兴。” 林半夏也就笑道:“怎么想都是王爷为我开了后门。” 大家哈哈大笑。 笑声落下,夏长衍道:“也不算是为林姑娘开后门。林姑娘于算术之术的掌握,有目共睹。 昨日你留下的这些,沈先生和周先生讨论了很久,一早又来到书房。” 沈城道:“林乡君昨日留下这些,我差不多都参详明白了。但前次林乡君留下的图形公式中,缺少了圆的公式。这是为何?” 还能为什么?为了那个所谓的圆周率呗。 林半夏心里说着,却露出些茫然道:“师父与我说过割圆密率,说此数值为圆周与直径的比值,大约为三之过。 我见过师父割圆为方计算,但算式复杂,我看不很懂。” 沈城轻轻地“啊”了声问道:“林乡君能记住多少?” 林半夏蹙眉一会道:“师父说,还要尺寸精细,方容易计算。” 她看着黑板前桌面的直尺道:“王爷,沈先生,数字以十为进位,寸尺丈直观上很难让人直接想到十进位。” 沈城心内微微一动,昨日他就提到了度量。 但度量已成定律,轻易不得修改,他这等文人知道修改度量会引发朝廷何等震动。 但林半夏出身乡野,怕是心里根本就没有那等概念。 果然林半夏接着道:“不若设定一个长度单位,依次为标准,十倍以上则为十某,百倍则百某。 十倍之内也可以分、厘开计之,总以通俗易懂好记为理念。” 林半夏差一点就将“米”说出来,实在是米字早已深入她心。 夏长衍神色不变,似乎也没有发现沈城和周生微微动容,问道:“这个提议很是新奇,可与圆周计算有何关系?” 林半夏摇摇头:“没什么关系,就是觉得这般容易计算,比如……” 林半夏上前,拿起粉笔画了个线条: “如果这个长度为一某,均分为十等分,为分,再为厘,长十倍为十某,多直观啊。 甚至可以往上以此类推为百、千、万、十万以至于更多某。 数字一道,我以为就该化复杂为简洁最好。 教书育人,是为了让人能掌握更多的学识,最起码是很容易掌握简单的学识。” 林半夏放下粉笔,“这般,至少乡下人能明白他们每年地里的产出,究竟是多少粮食。” 石、斗计算粮食的方式,不是不可取。 但以石、斗计算,若是遇到大斗进,小斗出的,就会有人吃亏。 吃亏的,要么是升斗小民,要么是老实人。 夏长衍问道:“这也是令师的理念?” 林半夏摇头:“是我想的,那日师父教我尺寸长短,我突发奇想说于师父。” 沈城下意识问道:“令师如何反应?” “我师父啊,他敲了我下脑袋,说我惯会投机取巧。然后就不理我了。” 林半夏做出苦恼的样子:“我真的觉得那么多的名字好难背的,里、丈、尺、寸、寻……” 林半夏掰着手指头,“还有三十里为一舍,太复杂了,记都记不住。” 书房里三人互相看一眼,然后又用林半夏没看明白的眼神看着她。 林半夏停住话,眨眨眼,疑惑地道:“我说错什么了?” 良久,夏长衍摇头道:“林姑娘没有说错什么,只是这番话在这间书房里说说就可,万不可出去随意说。” 林半夏“嗯”了一声,心里明白,大概这些话属于“欺师灭祖”之列了。 不过么,她看着这三人的神情,分明是听进去了。 很多观念就是要渗透,再加上潜移默化。 如果这位王爷殿下有朝一日变成了太子殿下,她的这番话就有实现的可能。 不实现也无妨。 她没有什么深谋远虑,也没有处心积虑,就是兴之所及。 也有想为大夏朝的科学贡献一份力量的想法。 (本章完) ------------ 第79章 提示 因为将十进位的计量单位说出去了,林半夏就干脆以十进位为计量单位画了个尺子。 “昨天听周先生说工匠打造轴承,不好测量数据。我昨晚上回去就琢磨了下。 要是有个尺子,可以直接测量齿轮内部尺寸出来就好了。” 周生道:“难到要将尺子锯掉,塞到里边测量?” 沈城摇头:“自然不能了,不过听说有些工匠能以眼力测量。” 周生叹道:“毕竟是少数,且能达到这个功底的,万中无有其一。” 林半夏就道:“我听说在纸上画地图,也不能将山河全貌原样画出,都是缩小一定尺寸以为比例。 若是能制造出可伸缩的尺子,一边可伸入齿轮内部,另一边能按照比例放大尺寸……” 林半夏拿起两把尺子交叠:“如歌可以来回移动……” 房间里另外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尺子上,林半夏也看着手里的尺子。 她也就能提示到这里了。 周生的两个手指比划了下,然后指尖打个弯。 他忽然站起来,向夏长衍匆匆抱拳:“殿下,我忽然有个想法,容我先行告退。” 夏长衍点点头:“嗯,你去吧。” 周生抱着拳向沈城和林半夏示意了下,急匆匆地离开。 三人的视线都随着周生离开,沈城也琢磨着道:“两把尺子相套的话……” 又点点头:“按照比例放大,这比例,要更能精准。” 他看向夏长衍:“王爷,这把尺子若是做出来,就可以制造出尺寸更加精密的很多东西。” 夏长衍微微点头,看向林半夏道:“若是做出,林姑娘又是一件大功。” 林半夏忙谦虚地道:“我只是提了个方向,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做呢。” 夏长衍和沈城谁也没有探寻林半夏这话的真伪。 是真只伪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一句提示,足可以证实林半夏的功底。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外边许管家的声音传来:“王爷,知府大人携夫人、公子、小姐来了。” 夏长衍道:“我这就出去。” 说着站起来道:“林姑娘随我一同去吧。” 夏长衍亲自给林半夏披上狐皮大氅,林半夏道了声谢,也觉得她与夏长衍确实太过近便了。 花园里的空气格外清新。 还没有融化的积雪堆砌在树枝上,也让衰败的花园里有着琼树银花的感觉。 几株梅花正在盛开,粉色的花瓣上还残存着几粒晶莹剔透的雪花。 在几个亭子中央的石桌上,还摆放着几盆盛开的菊花,周围放着炭盆,以让亭子内的温度略高于外边。 整个王府的后花园,只这么几处点缀,就透着奢华。 夏长衍带着林半夏,将她引荐给花园里的人。 书生多,小姐们少,每个小姐身后都跟着一个或者两个丫鬟。 林半夏的出现吸引了些视线,与夏长衍走了一圈,认识了些人名。 每一个都是互相见礼,微笑。 通常来说,这般聚会上总是会发生点故事的。 才子佳人们相遇,要么是发生一段佳话,要么是出现个丑闻——电视剧里都那么写的。 林半夏将自己的微笑调到标准,力求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 夏长衍很快就被才子小姐们围住了。 也不算包围,在这等场合,有颜值有地位还年轻的王爷,必然是众星捧月。 林半夏躲在一边,远远地看着被包围中心得夏长衍。 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人的本性,会对趋近于完美的东西以更多的关注。 而夏长衍在林半夏的面前,也越来越完美了。 若不是还记着夏长衍最初的目的,林半夏觉得她一定会被夏长衍吸引住的。 夏长衍周围忽然传来笑声,接着有嗓门高的下人宣布今天的飞花令。 果然是三点,以击鼓传花,鼓停花落,可在吟诗、算数、射箭上任选其一。 大家纷纷往花园中心走去,中心处凉亭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桌子,桌面上文房四宝准备妥当。 凉亭外伫立着一块黑板,再稍微远处,竖着箭靶。 花园中心竟然也摆放着十几盆正在盛开的菊花。 有热气正袅袅地从花盆周围的土地向上飘散,让这些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花朵宛如盛开在仙境里一般。 有女孩子惊讶、赞叹的声音传来。 有人赞道:“以地龙维护娇嫩菊花免受寒气侵蚀,袅袅热气徐徐飘散,宛如仙境。” 更多的人附和着,惊叹着。 林半夏没有上前参与击鼓传花,她悄悄地后退几步。 她既不想做绿叶衬托,也不想做出头的红花。 鼓声传来,一朵大红绢花在诸人手中传递着,很快鼓声停下,花落在一个谦谦文人手里。 他笑着举着花对大家点点头,然后步入凉亭。 “林姑娘,你不喜欢?”夏长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喜欢,但我更喜欢欣赏。”林半夏道。 亭子内的文人落笔,下人们举起宣纸,一幅雪染山河梅花开跃然于纸上。 立刻,花园内就传来赞叹声。 林半夏悄然说道:“王爷你看,我既不会吟诗作画,也不懂赞美之词。 说起来我只是乡野里来的一个村姑,与这些贵人本就不是同等身份的。” 夏长衍哼笑了声:“林乡君的才华,又岂是这笔墨山水可比的? 林乡君这是不屑与之为伍,还是想要韬光养晦?” 林半夏也轻笑了声:“哪里有那么复杂,只是有必要吗? 常听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么,不在同一个阶层,也无需勉强自己融入到那个阶层里。” 鼓声忽然再响起,林半夏的声音也停下来。 这次鼓声落下,绢花落在一个女孩子手上。 那女孩子穿着一袭火红的披风,人也如一团火般艳丽。 林半夏记得这女孩子是一商户的女儿,她果然是选了速算。 珠算声声清脆悦耳,报数得声音才落在,女孩子就报出了算数答案。 场上就再响起一片欢呼声。 林半夏微微一笑道:“王爷你看,强中自有强中手。王姑娘的珠算速度,胜于我的笔算。” 王姑娘微笑着对大家福身。 林半夏也再轻笑了声:“对于我而言,见识到了何为飞花令,也就足够了。” 感谢zq7711、媂君的月票,感谢读书文武、大唐唐的打赏,谢谢亲们~ (本章完) ------------ 第80章 旧事重提 对林半夏而言,花园里的聚会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即便是置身其中的参与,也不会让她有任何归属感。 她不想成为其中的表演者之一,也没有兴趣以表演博得任何人的关注。 此时鼓声再响起来,掩盖了林半夏剩下的想法。 她更愿意以旁观者的角度去欣赏这些表演。 以作为她来到这个时代唯一的娱乐。 鼓声停下,这次落在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女孩手上。 她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向大家先福身施礼, 然后走进凉亭。 “这是广安城有名的才女,擅长书画。林姑娘以为她是会作诗,还是会绘画?”夏长衍问道。 “既是才女,当得起才名,行事就会有分寸。 前一位书生落笔为画,她再作画,不如前者是被打脸, 比前者好, 那才子又没了脸面。 所以应该是要写字作诗吧。”林半夏分析道。 夏长衍轻笑了声:“林姑娘思虑很是周全。” 林半夏笑笑, 这道理很简单,她不信夏长衍想不到。 果然,那位才女写了两行大字,字迹娟秀流畅,即便是不懂书法,林半夏也能看出那字必然是出色的。 两行字被下人举着示意,就有人高声念出来:“琼花落尽,封梅无香。好诗句。 说是这落雪犹如天降琼花,落入这梅花花芯之内,将梅花的香气都封住了。 不但有雪有花,还契合了今日周遭盛景,不愧是有才女之称。” 大家一时纷纷赞叹。 林半夏看着那八个字,不由也点点头。 她虽然就认出一个花和尽, 但是,这字是真好字,这诗句也是真入景。 才女的名头, 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却没有记住那女子的名字, 便问道:“这位小姐是……” “方若瑾先生的孙女,方雅竹,人称雅竹君子。”夏长衍看着林半夏,嘴边浮现出笑意。 林半夏眉头挑起,叹道:“果然是书香世家。” “方小姐最擅长的是画竹,她笔下的竹子挺拔无畏,谦逊文雅,有如其人。” 林半夏还是第一次听到夏长衍如此赞赏一个人,就细细打量那方雅竹。 见方雅竹举手抬足,无不是优雅,便是微笑都带着含蓄,让林半夏形容,真就是彻彻底底一个完美的古代女子。 有男子道:“雅竹君子诗句一出,这飞花会上当无人能再胜一筹。” 旁边一人附和道:“以前只听说雅竹君子聪慧,于文字一道浸淫颇深,果然是耳闻不如目见。” 之前那人又道:“还要感谢王爷殿下给我等一个慕名的机会。” 这么一说,大家左右一看,才发现夏长衍并不在这其中。 有眼尖的立刻就看到夏长衍所站之处,林半夏想要回避都来不及。 夏长衍笑着对林半夏做个请的手势,林半夏再不情愿,也只好款款上前。 “方小姐的这八个字, 当真是将飞雪落花描述得淋漓尽致,纸上虽无画,画从字中出。不愧是雅竹君子。” 夏长衍不吝赞叹,大家立刻随声附和。 方雅竹微微颔首施礼道:“是王爷府的园子美景引人入胜,才让雅竹情不自禁。” 先前说话那男子道:“王爷府的花园美,也要有雅竹君子这般的才情能描述出来,大家说是不是。” “这个自然。” “以诗入画,殿下赞得好。” “雅竹君子当之无愧。” 方雅竹在大家的赞誉微笑着,视线落在夏长衍身边的林半夏身上。 她无需说话,只这么一看,就有人替她说了。 “刚还说飞花会上少了几人,林乡君可不能躲着。” “久闻林乡君箭术超群,一直没有机会亲眼所见。” “各位,我们现在吃的豆腐就是林乡君发明的,我们广安城内,文有雅竹君子,武有林乡君,可谓是卧龙藏虎。” “哈哈,好一个卧龙藏虎,我等汗颜。” 夏长衍也转头看着林半夏,林半夏微笑着道:“各位谬赞了。” 夏长衍笑道:“林姑娘躲不得了,下一个飞花定是要落在你手中了。” 大家都大笑起来。 “如此,林乡君便不要推脱了,如此三项,先选一项,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林半夏真不好推脱了,眼看着许管家已经托着张弩站在旁边,她也只好走过去。 将大氅微微向后推推,接过弩弓,拉开弩弦,安装上弩箭。 周围静下来。 林半夏眼睛眯着,手指微微一勾,啪一声弓弦弹开,她放下弩弓。 “好!” “命中红心!” “真不愧曾猎杀了黑熊!” 花园里的气氛热烈了起来。 林半夏笑着将弩弓递回给了许管家。 她被迫营业了一把,体会到了众人的吹捧,这感觉还真不错。 诗、画、算数与射箭都有人献技,且上场之人显然都拔了头筹,后来人便是再吟诗作画,最多不过平局。 且再超越也很难。 夏长衍也笑着道:“林姑娘不但箭术超群,胆量也了得。 当日林姑娘猎杀黑熊之时,只用了粗糙制作的手弩,冒进黑熊身前十几米,一箭入眼,重创黑熊。”当日牵牛村众人推着黑熊先进入县城,后入广安知府,这一路吸引不少人围观。 且赵承福口才极好,每有人聚集,就将林半夏如何猎杀黑熊极尽渲染。 很快就传遍了广安城家家户户。 也曾有人质疑过,以为山野女子如何能猎杀庞大黑熊。 这些质疑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还成了主导,而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夏长衍先让众人见识了林半夏的箭术,才有意旧事重提。 果然气氛就再次热烈起来。 林半夏本来不欲出头冒进的,但夏长衍如此造势,她也只能顺势而为。 笑道:“黑熊下山,尝了甜头之后,就会日日前来祸害庄稼。 当时一时气盛,之后也后怕不已。幸亏村里人出手,最后才猎杀了黑熊。” 自来文人最讲究谦逊,便是有十分好,也要谦逊八分。 林半夏这番话,让众人听着就很是舒服。 也有人就当真了,道:“村人合围,并不居功,可显我朝民风淳朴。” 旁边立刻有人拿话解说道:“诚达兄当日没有看到,那黑熊左右眼都各中一箭,便是村人没有合围,那黑熊也命不久矣。” 感谢miya2022的打赏和月票,谢谢亲~ (本章完) ------------ 第81章 收获迷妹 这两人话音落下,整个后花园倏地一静。 厉诚达脸蓦地一红,随即一白。 他这两句话并非嘲讽林半夏,只是以林半夏之前所言为事实,感慨而发。 他的本意是赞扬淳朴的民风。 但是被人这么一解释,好像他在暗指林半夏贪村民之功。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那个意思啊。 夏长衍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刻的安静, 笑道:“那黑熊一身毛皮并无半分损伤,便是本王,也难以做到。” 林半夏不得不再次开口:“王爷谦虚了。当日若是王爷在,必然能只身拿下黑熊。” 大家立刻都纷纷赞同。 那不会说话的厉诚达向后退了几步,悄悄站在所有人的身后。 又有人好奇问道:“林乡君,听闻大雪之后, 会有野兽无从觅食,便会下山骚扰?” 林半夏对此略有所闻,点头道:“雪若是过大, 会将山中枯草掩埋,有些吃草的动物就会下山觅食。 也就会有食肉的动物尾随其后。曾经有一年大大小小十几头野猪一起下山过。” 那人惊诧地道:“如此,住在山脚下岂不是很危险。” 林半夏笑道:“若是狼群下山,才是危险。但真正危险的还是冬季上山砍柴。 在山上若是遇到野狼野猪,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些城里少爷小姐们都没有听说过这些,不知不觉好多人就围在林半夏身边来。 那位商户的女儿王姑娘惊道:“要是真遇到了怎么办啊。” 林半夏道:“那就要看野猪和野狼有没有吃饱了。 那些野兽吃饱了,一般是不会攻击人的,只要不大喊大叫惊吓住它们,多数相安无事。” 王姑娘性急道:“可要是没吃饱呢?” 林半夏觉得这个性急的小姑娘很好玩,她叹息声: “那就要看运气了,运气好爬到树上就能躲过一劫,运气不好……” 王姑娘“啊”了一声道:“幸亏林乡君你不用亲自上山。” 方雅竹在一旁也听了多时了, 此刻才说道:“林乡君必然是上山的,也曾经历过, 不然,哪里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王姑娘急切道:“是吗?林乡君?” 林半夏对方雅竹点点头:“方小姐说得是。在村子里居住, 哪里能免得了上山砍柴捡拾山货呢。” 王姑娘上前一步, 就差拉着林半夏的手上下看了。 林半夏笑起来:“王小姐,你忘记了,我善于射箭啊。再说我现在不也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周围的人都善意地笑起来。 王姑娘脸微微一红道:“林乡君莫怪,我听着好紧张好害怕的。” 林半夏瞧着,越发觉得王姑娘可爱起来,“怎么会怪呢,王小姐是关心我才这么说的。” 王姑娘脸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恨不得要挽着林半夏手臂。 “林乡君,我还要感谢你呢,你发明的豆腐太好吃了。” 提起豆腐,大家的共同话题就多了。 “我家里的厨师特意学了,如今我家早点,豆腐脑必不可少。” “林乡君,为什么要叫豆腐脑啊。” “是啊,这个名字好乖乖的。” 林半夏本来以为小姐多的地方是非也会多,但瞧着围过来的这几位,一个个都很天真烂漫。 便是方雅竹也只是静静地听着,多一句话都不说,但只要说,必然是中肯的。 林半夏笑着道:“我也是跟师傅学的。本来以为山野的东西, 难登大雅之堂。” 方雅竹轻笑了声道:“关乎民生,哪里有山野大雅之分,林乡君功德盖世,有目共睹。” 林半夏被这番夸奖夸得要脸红了。 她只能是笑着接受了。 王姑娘是第一次听说村里的事情,忍不住又问道:“林乡君,听说山里下了雪,雪都会有一人高,要封山的。” 旁边也有人问道:“那么大的雪吗?封山是什么意思啊。” 大家都定睛看着林半夏,等着她解释。 可怜林半夏前世一个根本就没下过农村的人,今生今世却要解答只有山村里土生土长才会明白的问题。 也幸亏前世有网络,让林半夏完全可以纸上谈兵。 她比量了下道:“山里的山,不是一座。 不是有句话说一山更比一山高吗,说的就是山里的山,层层叠叠。 进山,就是上一个山坡,到了山顶,就要下坡到山底,才能上另外一座山上。” 王姑娘点头:“我见过图画,是那么画的。” 林半夏就道:“是的,下大雪再刮风,雪就会飘到山谷里,把山路都盖住。 雪小的时候还可以,若是遇到大雪,到处都白花花的,根本就分辨不出路在哪里。 一不小心就会踩空。踩空了,就被雪埋住了。” “呀,那么可怕啊。”王姑娘按着自己的胸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园里的交谈声都小了,她们这边围着的人多起来。 外围还有几位年轻的才子。 林半夏点点头:“是啊,所以遇到雪大的时候,上山就很危险了。所以说大雪封山。” “啊,是这样啊。”王姑娘点点头,“难怪我听父亲说过,冬天里走商,最怕遇到大雪,有时候向导都会迷路。” 方雅竹忽然问道:“那要是下这么大的雪了,山里的动物们怎么办?” 林半夏看着一圈注视过来的眼睛,心里想,我也想知道它们怎么办呢。 她微微摇头:“听说动物们在下雪之前都会有感知,会藏在安全些的地方。 也有的动物会提前储备些吃的,好能安全度过冬天。” “可林乡君你之前说,野兽吃饱了就不会攻击人的。”王姑娘道。 林半夏点头:“是啊,但也有储存食物的。比如松鼠,秋天的时候会采集榛子、松子藏起来。 还有黑熊,会在秋天的时候使劲地吃,将自己吃得又肥又圆,冬天就找个树洞钻进去睡觉。 我还听祖辈的人说,熊瞎子冬天饿了,就会舔自己的熊掌呢。” 女孩子们哪里听说过这些,都惊叹地笑起来。 就是外围的几个文人才子,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野狼不会储存食物的,但据说它们吃饱一次,三两天不吃肉都没事的。” 今天还有一章。 (本章完) ------------ 第82章 青松(盟主加更) 感谢书友20200508180632191打赏的100500起点币,谢谢亲! 感谢前世的网络,让林半夏可以将并未经过的事情说得栩栩如生。 “天啊,松鼠还会储存食物,那么好玩。” “熊瞎子舔自己的熊掌,会把熊掌吃掉吗?” “林乡君你怎么知道野狼三两天可以不吃肉呢?” 一个接一个问题抛过来,外边所有的交谈全都停了, 夏长衍也看过来。 林半夏笑着道:“常上山的人,偶尔就会发现松鼠藏食物的地方。 别看松鼠小,它们可会藏东西了,还藏得好多,一处能有一小篮子,甚至更多。” 又看向另外一个女孩:“熊瞎子肯定不会把自己的熊掌吃掉的。” 大家都笑起来。 林半夏再看向最后提问的女孩:“我也是听老辈的人说的,狼是最狡猾, 也是最坚韧的动物。 说在山里宁愿遇到熊瞎子,还能有逃命的机会。 可若是遇到狼群,多半要逃不掉的。” “啊!”女孩子们都惊叹着。 “林乡君。”厉诚达在外围向林半夏施了一礼道,“之前出言无状,还望恕罪。” 林半夏忙福身还礼道:“公子实事求是,怎么算是出言无状。” 厉诚达再施一礼道:“林乡君大气。” 林半夏只好再还一礼。 王姑娘在旁边等得着急,就道:“林乡君不怪了,厉公子不要这么多礼了。” 又拉起林半夏道:“还有什么新鲜事,快给我们说说。” 旁边女孩子们也都道:“是啊,还有什么好玩的。” 林半夏向厉诚达点点头,就看着这些女孩子们道:“新鲜好玩的,我想想啊。啊,有了。” 女孩子们都静下来。 “有的小动物们才出生的时候,眼睛都不是马上睁开的。 它们睁开第一眼看到谁,就会将谁当做自己的娘亲跟着。” “啊, 那要是第一眼看到我,就会当我是它们的娘亲吗?”王姑娘性急道。 林半夏点点头:“是的, 小狼,小熊,小鸟都会这样,还有小鸡小鸭子。” “那,林乡君,你们养的鸡鸭,不会都把你们当做娘亲的吧。”王姑娘睁大眼睛。 林半夏笑了:“怎么会啊,它们孵化了,都是要跟着它们的娘亲在一起。 嗅到它们娘亲的气味,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也一定是它们的娘亲的。” 这些大家小姐们都没有饲养过鸡鸭,连活的见到得都少,只觉得好神奇。 方雅竹问道:“林乡君,这些都是你亲眼见到的?” 林半夏摇摇头:“有的是听长辈们说的。” 王姑娘就站到林半夏身边,拉住她手臂小声说道:“你住在哪里?以后我能找你去玩吗?” 林半夏也很喜欢王姑娘,也小声道:“我现在住在城里的,王姑娘有空了就找我来玩。” 王姑娘立刻就欢天喜地起来。 夏长衍看着,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他本意就是想要让林半夏融入到这个圈子里的。 没想到林半夏融入的这么容易。 亭子的桌面上端上来了些小点心,热茶,大家就又都围过去。 方雅竹提笔, 很快就在纸上画了松树,树枝间有一个可爱的松鼠,正双脚站立,两只前爪捧着一捧松子。 松树的嘴巴鼓着,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警觉地看着前方。 一只蓬松的大尾巴微微翘着。 地下,还落着几个松塔。 林半夏第一次亲眼见到古人作画,仿佛随意几笔,松鼠、松树就跃然于宣纸上。 “真可爱。” “方姐姐好厉害。” 方雅竹在画卷右边提上“雅竹君子”四个字,抬头看向林半夏:“林乡君,这画可还入眼?” 林半夏都不知道要如何夸了:“我刚刚看到方小姐的字,就惊为天人,再看这画,才知道雅竹君子书画两全。” 方雅竹微微一笑:“林乡君肯收下吗?” “我?”林半夏惊讶了下,“送给我吗?” 方雅竹道:“林乡君之前讲述,甚为有趣,不禁提笔,以作谢礼。” 王姑娘向林半夏道喜道:“林乡君有福气呢,雅竹君子的墨宝可难求的了。” 方雅竹只是微笑,并不反驳。 林半夏忙道:“多谢方小姐。” 林半夏收了这画,心里也想着要送什么作为回礼。 可惜她一不能书,二不能画。 耳边忽然传来丝竹声,却是在隔壁凉亭里,不知道何时摆放了一张古筝。 一位绿衣女子正托抹挑勾,琴音飞出,将大家的视线全都吸引了去。 王姑娘凑到林半夏耳边,小声道:“这是苗尚书的庶孙女,从小养在老太太名下,比嫡女受的教育还好呢。” 林半夏终于听到了嫡庶之言,好像终于来到了一个完整的古代。 她也小声说道:“我不懂琴,就是觉得好听。” 王姑娘向林半夏眨眨眼:“我也不懂,不过我觉得我打算盘的声音,也一样好听。” 林半夏无声地笑了。 王姑娘也眨着眼睛笑了。 一曲终了,大家纷纷赞叹琴音美妙,有绕梁三日之感。 就有文人兴起创作的冲动,或吟诗,或作画,一时佳作频频,赞美声不断。 上句风花雪月,下句便是此情长思议,林半夏听着,只觉都不如方雅竹的“琼花落尽,封梅无香”。 更不如她心中那一长串咏雪的名人诗句。 是啊,那些诗句能流传下来,正是因为经过历史与时间的沉淀,是真正的名人佳句。 眼前一亮,一缕阳光正热烈地倾泻下来,落在一株高大挺拔的松树上。 满园绿植都已经凋谢,唯有这一支松柏挺拔翠绿,托着厚厚的一块积雪。 阳光洒落其上,那积雪更加洁白晶莹。 忽然一声轻响,松柏上积雪落下。 林半夏的内心忽然澎湃激荡,不吐不快。 谁说只有古人能创作出佳句,她那个时代,也有着古人无法超越的豪情壮志。 她缓缓地后退几步,避开众人,视线却久久不愿意离开那棵松柏。 她低低地吟诵着: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最后一字吐出,林半夏轻轻地长出一口气。 “好诗!”身后忽然传来喝彩,林半夏的心砰地一跳,她急速转身。 夏长衍正站在一株只留下虬枝劲挺的树下,双眼水润。 他长久地注视着林半夏,再赞道:“好诗!” 好激动,感谢书友20200508180632191的盟主打赏。在每天两章的基础上,加更十章。 (本章完) ------------ 第83章 数钱 《青松》这首诗,在现代可谓是家喻户晓。 这首诗的前两句,以写实的手法,渲染出雪的暴虐,松的抗争。 在二者近乎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将松柏坚韧不拔、宁折不弯的刚直和豪迈,惊心动魄地描述出来。 后一句更是赞颂了经历风雪洗礼后松柏高洁的本质。 夏长衍听着这貌似寻常的诗句, 想到诗句中隐藏的深意,忍不住心情澎湃。 他被打压远离京城,不就是犹如暴风雪中的青松。 而他只要挺过这场暴风雪,就能够以其人格魅力,迎来更多的尊敬。 他凝视着林半夏,反复在心中默默地吟诵着前两句诗句。 每吟诵一次, 心内就涌出更多的豪情。 “林姑娘,这诗句是哪一位先生所作?” 这样的诗句, 不大可能是林半夏创造出来的。 这也绝对不是粗通文墨之人能创造出来的。 那是一位政治家、军事家, 还是位元帅。 林半夏心里这么想,口中却说道:“师父只说,能作出这样诗句的是英雄,是豪杰,是受人尊敬的。” 夏长衍深深地赞同,还没有谋面,他已经对这个诗句的主人生出向往。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似乎远离了花园里的喧嚣。 参加赏雪会的人陆续告辞了,林半夏也谢绝了夏长衍的挽留,一并告辞。 难得夏长衍没有挽留,林半夏知道是她那几句诗的原因。 此时的夏长衍一定是在召集幕僚,为重返京城做准备了吧。 林半夏的心里,莫名生出种惆怅的感觉。 还好, 她还没有陷进去,以后她和夏长衍,将会成为两条不可相交的平行线。 马车回到家门的时候, 林半夏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进屋换了衣服,简单吃了几口饭, 便出了门,去了王氏的铺子。 还没到近前,就见到铺子门前围着些人,浓郁的香气也飘出来。 她站在外边,只看到娘低着头忙碌着,不多时有人捧着纸袋从里面挤出来,香气也随着飘出来。 林半夏微笑着避开人群,走进铺子。 铺子里的暖气很足,四张桌子都坐着人,爹正端着个托盘,送过去一大碗浓稠的酸辣汤。 “老板,你这汤酸得够味,辛辣也够,喝一碗就发出一身透汗出来。” 林义笑眯眯的:“那客官你多喝一碗。” “再多可喝不下了,老板,你那个薄脆给我打包几张,我孙子肯定喜欢吃。” “好勒客官。” 林义抬头看到林半夏, 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林半夏伸手接过林义手里的托盘,“爹, 你歇一会,我来吧。” 林义却没有歇着,而是出了门,替下了王氏。 他这几天也练习了,做的煎饼不比王氏的差。 林半夏装了薄脆,送到桌上,收了铜板。 王氏进来,盛了两碗汤,一碗是给林半夏的。 林半夏不饿,也陪着王氏就在柜台里慢慢地喝了。 王氏却是大口大口地喝完,就赶紧再出去,林半夏舀了水,开始清洗堆着的碗筷。 午饭时间过去了,铺子里的人少了,但是煎饼摊子前的人还很多。 林半夏和王氏一起将铺子收拾干净,地面的水也擦掉了,桌子都擦干净。 “娘,你的煎饼摊要开到什么时候?”林半夏问道。 “这第一天,就多开一阵。”王氏看着外边,忍不住嘴角上扬。 “铺子天天开着呢,爹和娘都别累着。” “哪里累啊,就是累心里也舒坦。” 王氏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 靠自己的双手赚钱的感觉太好了,好到她都舍不得收摊。 “薄脆卖得快,昨天我炸了这么一大盆的面呢。” 王氏又拿了盆和面,边道:“这鸡蛋下得也快,昨天买了一篮子的鸡蛋,一会还得买。” 林半夏道:“娘,咱铺子里鸡蛋和面都用得多,以后你可以让人送过来。” 王氏道:“那不好吧。” 林半夏笑道:“没什么不好的,娘和爹出去还要耽误时间,鸡蛋和面背回来也沉。 给伙计几个铜板做推脚钱,他们也能愿意送过来。” 王氏想想点点头:“也行,一会去时候和人家商量商量。对了半夏,你说的果子是什么样的?” “这个要发面的。”林半夏道。 “那我今天多和点面,留着一半明天用。”王氏道。 门口的人终于少了,煎饼摊也终于可以收摊了。 林义和王氏从早起就忙活到现在,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尤其是看到一匣子的铜板的时候。 王氏找了麻绳,和林义一起一枚铜板一枚铜板地穿着,数着。 两个人每数十个,就要做个记号,然后再从头来数。 林半夏心里摇着头,却没有打断爹娘。 “他爹,咱今天卖了多少张煎饼?”王氏数着数着问道。 林义摇摇头:“不知道。” “多少酸辣汤也没有数了。”王氏道。 林半夏笑着道:“爹、娘,明个啊,你们卖出去一碗酸辣汤、煎饼,就在这边画一道。” 林半夏写了一个“正”字。 “这个字正好是五笔,到了晚上,只要数一数有多少个正字,就知道卖出去多少了。” 王氏看着点点头:“半夏,你咋那么聪明呢,这都能想到。 哎呀,我这是数到第几个铜板了,我都忘了,还得从头数。” 林半夏此刻看着爹娘,就好像看到得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她不欲打扰,就道:“娘,你们今晚上回宅子那边吗?” 王氏犹豫了下道:“半夏,要不,我和你爹先住这边?晚上还要炸薄脆,一会还要出去买鸡蛋。” 林半夏就干脆地道:“行,那我先回宅子里了,石头他们也快下学了。” “对对,你快先回去,好好问问他们有没有听先生的话。”王氏立刻就催促着。 林半夏觉得自己更像是石头和当归的妈。 哪里有儿女第一天上学,爹娘就不闻不问的啊。 可能是因为有自己的吧。 林半夏坐上马车了,看到街角卖糖葫芦的,又下了车买了三根。 第一天上学,无论好坏,都要有奖励的。 举着糖葫芦回到宅子里,才想起来忘记给自己买上一根了。 难道是被爹娘给熏陶的? (本章完) ------------ 第84章 尺寸米 林半夏回到宅子里,石头几人还没有回来。 管事的匆匆上前道:“林姑娘,才王府里送了请帖,请姑娘明天过去。” 林半夏诧异地接过请帖:“说什么事了吗?” 她今天才离开王府的啊,这是让她天天过去报到了? “说是什么尺子。”管事的没弄明白。 林半夏点点头:“知道了。” 应该是游标卡尺有些眉目了。 林半夏坐在桌前,点了点桌子,又想起来圆周率的问题。 圆周率的算法, 林半夏知道的也就是圆内接正多边形逼近圆,或者再加上圆外切正多边形求平均数计算。 不论哪一种都很麻烦费事,林半夏自己一点也不想尝试。 而其他圆周率计算方法,抱歉,林半夏一是看不懂,二是也不懂。 正琢磨着,门口传来欢笑声:“爹、娘, 我们回来了!” 小石头先跑进来, 看到林半夏立刻站下,规规矩矩地道:“姐,我们回来了。爹和娘呢?” 小当归也从后边跑进来。小虎子走得很慢,看起来稳重了不少。 “都回来了?”林半夏站起来,“先洗手洗脸换了衣服去。” 三个小的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向后院跑去。 林半夏就接着琢磨起圆周率。这个时代的圆周率已经计算到3.14了,就3.14吧。 “姑娘,这就开饭吗?”管事上来问道。 “等一刻钟。”林半夏吩咐着。 小石头几人洗了手脸,换了家常得衣服出来,林半夏就问道:“先生严厉吗?有没有听先生的话?” 小石头抢着道:“姐,先生给我起了新名字,叫林承泽,哥哥也有新名字,叫林承恩。” 林半夏一喜:“林承泽, 林承恩,好名字,先生说没说这个名字的意义?” “说了,”小石头立刻规规矩矩起来, 好像背书一般, “先生说了,让我们要牢牢记住,我们今天能读书是受了他人的恩泽,以后要也恩德他人。” 林半夏摸着小石头的头道:“说得好。承泽谢过先生了吗?” 小石头使劲点头:“谢了,给先生磕头了。” 林半夏就看着小当归道:“当归,先生给你起新名字了吗?” 小当归的声音还带着点奶气:“先生说我名字很好听,不用起新名字了。” 林半夏也摸摸小当归的头,最后看向小虎子:“虎子,你喜欢你的新名字吗?” 虎子点点头:“喜欢,先生和我说了,要我记着姐姐对我的好。” 林半夏也摸摸小虎子的头:“好孩子,和先生好好学。” 又问了先生都教了什么,学会了什么,这才领着三个孩子吃饭。 在学堂里就一天,三个孩子吃饭的时候明显就更注意了,便是当归,吃饭的时候也不言语。 吃完饭, 告诉他们爹娘在铺子里忙, 又问了可否有作业。 知道每个人都要写满一大张纸的笔画, 还要背书,忙让人领着他们去书房。 小孩子们都离开了,这才唤了今日跟随的下人,细细问了。 果然带孩子不会轻松,林半夏问过之后,还要去书房里看看。 当归都还没有桌子高,站在椅子上写,满张纸上都是“横”。 小石头也一样,只有小虎子的“横”,还有模有样点。 接下来又听了他们的背书,奖励了他们一人一根糖葫芦。 等到送这三个孩子回房间之后,林半夏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过去,竟然一件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没做上。 却比在村子里还要忙。 她本来是要打算做肥皂的。 但现在连豆油和荤油都没有准备出来! 算了。 林半夏将自己扔到床上,明天去王府里做吧,正好有免费的劳动力。 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夏长衍凝视她时候的样子。 唉,可惜了。 林半夏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沉沉睡下。 周生那边,果然是设计出了游标卡尺的雏形,涉及到尺寸上的标注,还想要听听林半夏的意见。 度量的确定,关乎的不仅是民生,对整个大夏都是件大事。 便是夏长衍也不敢私下里做出决定。 林半夏没有那些顾忌,更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将“米”这个概念提出来。 “本来是想用粮食的食字做单位了,但是食这个字笔画太多,不如米字的笔画少。 且我们日常吃食,也离不开米,所以,王爷,你看用‘米’做个单位如何?” 林半夏笑眯眯地,直接将后世的计量单位剽窃了过来。 夏长衍还在沉吟,沈城先说道:“以米为计量单位也未为不可。 但是,林乡君,从秦皇统一度量衡以来,测量单位就一直是以尺寸来计量。 忽然提出这‘米’,怕是……” 林半夏道:“‘米’可以单独做计量单位,必然要与尺寸丈能换算。” 夏长衍忽然摇头:“十寸为一尺,十尺为一丈已成定律,往上自然可以十丈、百丈。 若是行军打仗,也已经习惯以里为单位,千里万里也是有的。 便是寸以下细分,也已有定律,只是不常用而已。 我们可以往下细分,这个‘米’,倒是可以作为寸以下计量。 十米以为一寸如何?” 沈城抚掌道:“殿下提议甚好,如此,可以将寸往下更细分为米,虽然还可再分,但可以十分之一二来确定。” 林半夏眨眨眼睛,这“米”忽然就从那么长变成了这么短,若是后世与西方文化碰撞上…… 说不定谁还要听谁的呢。 周生也拿了游标卡尺的雏形来,对比着直尺尺寸,在其上标注。 果然卡尺位置还要更加细分。 这就在林半夏的知识点以外了。 周生和沈城研究了一会,两个人就都站在了黑板之前。 夏长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这二人一旦研究起来,就容易忘记其他人,这书房让给他们吧。” 两人出了书房,夏长衍想到昨天的青松诗句,心内再一次激荡起来。 他更加认定了,一定要将林半夏收入囊中。 “前一日从北边得到了几匹马,其中有一只很温顺,今天天气正好,去马车看看?”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55900168、读书文武的打赏,谢谢亲们~嘤嘤嘤,明天再加更。 (本章完) ------------ 请假 牙疼,嘤嘤嘤,以前就是头疼,现在还添个牙疼,要命。 ------------ 第85章 内史 夏长衍的提议,总是让林半夏无法拒绝的。 谁不喜欢策马扬鞭?谁不喜欢驰骋? 可,就在昨天她才决定要与夏长衍拉开距离的。 看出林半夏的犹豫,夏长衍笑道:“早晚都要学会骑马的,莫不是林姑娘不敢骑马?” 明知道是激将法,林半夏却对这个激将法很是受用。 她摇着头笑着道:“王爷,你总是有办法说服我。” 这句话让夏长衍心情大好, 他招来了侍卫,吩咐先去马场准备。 林半夏也自去后院更衣。 这次,夏长衍为林半夏准备的是火红的猎装。 当看到林半夏挽着发髻,精神抖擞地走出来的时候,夏长衍的眼神有瞬间的失神。 仿佛林半夏本来就该着男装,本来就该是个男人。 “林姑娘这身装扮,飒爽英姿,竟然是要盛女装一筹。”夏长衍忍不住赞道。 林半夏也知道她的肤色很衬这身火红的衣裳,就笑道:“是王爷的眼光好。” 两人相视一笑, 并肩走出王府,跳上马车。 林半夏不是第一次与夏长衍一同乘坐马车了,适应良好,马车才摇晃起来,她就先给夏长衍倒了半杯茶道: “借花献佛,谢谢王爷教我骑马。” 夏长衍双手接过茶杯道:“是本王该感谢林姑娘的,和林姑娘在一起,本王觉得特别快活。” 林半夏也为自己倒了半杯茶,向夏长衍举举杯,两人都喝了一小口。 夏长衍道:“昨日沈先生和周先生还说,林叔林婶子忙于铺子,一大家子的事就都着落在你身上了。 还要每日往返王府和林府,很是辛苦。” 林半夏笑着道:“爹娘辛劳习惯了, 有个铺子忙乎着,他们自己也高兴。 至于我那府里,弟弟妹妹们白天都要上学, 只有早晚吃上两顿饭, 温习功课, 实属也没有其它事情。 若是王爷这里也无事,我在家里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夏长衍笑道:“那每日来王府,林姑娘不觉得辛苦了?” 林半夏眉梢微微挑起:“王爷有事吩咐,我自当前来效劳。但也不至于每日吧。” 夏长衍想想道:“不若林姑娘在我王府里领个差事?” 林半夏眨眨眼睛:“领个差事?” 夏长衍道:“是啊。” 沉吟片刻道:“沈先生对林姑娘的算术一道颇有兴趣,与我说愿意整理成册。 不如林姑娘就做本王的内史,与沈先生和周先生同等品级,也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出入王府。” “内史?”林半夏睁大眼睛,“还和沈先生周先生同等品级,王爷,你不是在开玩笑?” 夏长衍正色道:“林姑娘,你可愿意将你所学,整理成册,惠及天下百姓?” 林半夏也不由端正起来:“承蒙王爷抬爱,不胜荣幸,只是我朝可允许女子参政?” 夏长衍微微一笑:“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无关性别。” 见林半夏面露惊讶,夏长衍补充道:“我朝没有女子参政的先例,但是我朝也没有不许女子参政的政令。 林姑娘若是觉得身为女子不甚方便,也可以着男装。” 说着上下打量下林半夏:“林姑娘男装时候气质一样出色, 让人难辨雌雄。” 林半夏没想那么多,她沉吟片刻道:“王爷,我得了解内史都是做什么的,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才能给你答复。” 夏长衍知道林半夏已然心动,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 内史掌管法令、拟定文书,说起来林姑娘若是做了内史,赵承福还在你的手下呢。” 林半夏苦笑了下,心说,我这边的大字不识一箩筐,还要给赵秀才做领导。 夏长衍接着道:“本王到这北地来,内史一职一直空着,林姑娘做了内史,也不必拘泥内史的职责。 只先做林姑娘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我想做的事情?”林半夏好奇起来,她要做什么,夏长衍知道? 夏长衍道:“我观林姑娘善于饮食,林姑娘想出什么新式菜肴,尽管吩咐府里的厨子去做。 林姑娘精于算术,整理成册也是个大工程。 林姑娘也精于生产,少不得哪日灵光闪现,又会琢磨出新的东西,也要周先生配合。 所以,本王不会给林姑娘规定什么是必须的。” 林半夏往后背靠靠,别说,夏长衍的提议,总是能说到她的心里去。 她想要做的事情,只靠她的一双手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她和夏长衍这位王爷,眼下不论是利益还是什么其他,貌似已经联系在一起了。 她不想做夏长衍的侧妃,那这个所谓的“内史”,确实不错。 林半夏自己思索着,夏长衍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林半夏。 这两个月来,林半夏张开了一点,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只是个头还矮。 垂眸看到林半夏的一双手,他还记得最早看到林半夏的时候,她的掌心都是茧子。 昨日拉她从雪地里起来的时候,手心柔软多了。 马车忽然一晃,林半夏身子一歪,夏长衍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 手抬到半空中停下,两人对视一眼,夏长衍笑着放下手臂。 “王爷,”林半夏开口,“为什么你每一次的提议,都让我难以拒绝呢?” 夏长衍的眉头缓缓挑起:“每一次?” 他和林半夏同时想起了第一次的那个“收在后院”的提议。 林半夏摇着头笑着:“从王爷和我真正互相认识之后的提议。” 夏长衍点点头:“这么说林姑娘答应了。” 林半夏点点头:“是的,我答应做王爷的内史了。” 夏长衍笑了,谁说他留不住林半夏的,看,他说的每一件事情林半夏都同意了。 马车停下,外边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马场到了。” 夏长衍先跳下马车,回头向林半夏伸出手,林半夏搭了下手也跳下来。 前边几步远,就是围起的栅栏。栅栏内,是两匹高头大马,一红一白,极为威风。 “红色的是我的坐骑,名为追风,白色的马前一阵才寻到,还没有起名。” 夏长衍领着林半夏走进栅栏,那追风看到了夏长衍,立刻小跑着过来,将头蹭在夏长衍举着的手上。 感谢谁动了我的冰、观云起、读书文武、书友20210301105355900168的打赏,感谢cqtgl2017的月票,谢谢亲们~今天只有一章,牙痛,痛痛痛。抱歉了。 (本章完) ------------ 第86章 动心 仿佛久别重逢,夏长衍搂着追风的头,和它贴了一会脸,又拉着追风让它看着林半夏。 ??「追风,这位是林姑娘,你也认识认识。」 ??林半夏好奇地看着这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追风的颜值很高,全身毛发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被精心照料的。 ??一双大眼睛毛茸茸的,好像听懂了夏长衍的话,将嘴巴往林半夏这边凑过来。 ??林半夏伸手轻轻抚摸着马的头,那马凑着林半夏嗅了嗅。 ??「追风这是在认识你。」夏长衍解释着,爱惜地拍了拍追风的后背。 ??「不认识的,追风是不会让人摸的。」 ??追风的头果然又转回到夏长衍的身上,夏长衍揉了揉它的脑袋,对林半夏道:「走,我带你看看那匹白马。」 ??白马只比追风矮一点点,见到夏长衍牵着追风过去,不太安分地踏着蹄子,但没有躲开夏长衍伸出去的手。 ??夏长衍拽着白马的缰绳,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肚,白马就慢慢地走了起来。 ??夏长衍勒住缰绳跳下来,对林半夏道:「来,你骑着试试。」 ??林半夏从来没有骑过马,她记住了夏长衍上马的顺序,但走到马匹前才发现,她个子不够,根本就够不到马镫。 ??夏长衍摆了下头,立刻跑过来个侍卫,在林半夏身前弯腰跪下。 ??夏长衍示意林半夏踩着侍卫的后背登上马镫。 ??骑马的兴致,不觉淡了一点。林半夏犹豫了下,还是轻轻踩在侍卫的后背上。 ??坐在马背上,看到那个侍卫低着头飞快地退开,林半夏深切地感受到了地位与权势的重要。 ??夏长衍亲自指导林半夏如何牵着缰绳,如何控制着马匹前进,站立,左转,右转。 ??又骑上追风,陪着林半夏就在马场的栅栏内转了一圈,这才走出栅栏。 ??外边有跑马场,此刻跑马场里的马都清空了,每隔几步就有侍卫守着。 ??夏长衍引着林半夏的马走到跑马场里,慢慢地,马匹小跑了起来。 ??「不用紧张,本王在你身边,会护住你的。」夏长衍这么说着,果然和追风一起与她并肩。 ??骑马跑起来的感觉,让人心驰神往,尤其还有夏长衍一直在身边的陪伴,也让人安心。 ??林半夏的心情也从最初的紧张,渐渐舒畅起来。 ??「我还能再快一点吗?」林半夏尝到了骑马的乐趣,问道。 ??「可以,你用马镫稍稍碰下马的肚子,它就会加快速度。」 ??林半夏踩着马镫的脚轻轻触碰下马肚,白马得速度果然提升了一点。 ??她轻轻地惊呼了声,然后笑了起来。 ??风是冷的,可是她的身体正散发出热量来,烤得她想要马跑得更快,好让风能更凉爽一些。 ??夏长衍追上来,稍微探过来点身体,俯身牵住白马的缰绳:「慢点。」…. ??林半夏点点头,任凭白马放缓了脚步。 ??大约一刻钟之后,夏长衍引着两匹马跑回了栅栏内。 ??「第一次骑马,时间不宜过长,先休息休息。」 ??夏长衍先跳下马,然后张开手接着林半夏。 ??林半夏跳下马来,才发觉腿有些发软。 ??追风不满意地打着响鼻,马头不停地蹭着夏长衍,它还没有放开来跑。 ??夏长衍摩挲了下追风,对林半 夏道:「林姑娘稍候,本王带着追风跑两圈。」 ??夏长衍利索地翻身上马,追风轻巧地跑出栅栏,接着,真的如风一般,在马场上飞奔过去。 ??白衣红马,鲜衣怒马。 ??林半夏好像也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好像也在飞奔的骏马上感受着上下颠簸起伏。 ??她的视线忍不住追随着夏长衍,看到他迎风飞扬的发丝,劲瘦挺拔的后背,在马背上的游刃有余。 ??完了,林半夏对自己说,你快要无法抵抗夏长衍的攻势了。 ??然而林半夏心里却是清晰地知道,无论夏长衍再拿什么追求她,哪怕是江山,她也不会做夏长衍的侧妃。 ??她可以辅佐夏长衍,像男人一样成为夏长衍的属下,追随他,助他完成大业。 ??但绝对不可能做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夏长衍纵马跑了两圈就慢下来,将缰绳交给侍卫,向林半夏笑道:「每天来骑半个时辰,用不了一个月,林姑娘也能和本王一样这么策马扬鞭。」 ??林半夏也微笑着道:「借王爷吉言。」 ??回程坐在马车上,林半夏才感觉到累,但是整颗心还是兴奋的。 ??夏长衍讲了许多马的习性,又讲了他是如何得到的追风,追风如何陪伴他上过战场。 ??「王爷还上过战场!」林半夏惊诧道。 ??「本王十六岁那年,替父王到边境劳军,正赶上北匈奴进犯。」 ??夏长衍看着林半夏骄傲地道,「当时城墙外数不清的匈奴人骑着马奔过来,本王和镇北将军一起驻守城池一个月。 ??期间多次出城冲杀,本王就是骑着追风,身先士卒。」 ??林半夏真心佩服起来,「王爷神武。」 ??夏长衍摇着头,「不是本王神武,是镇守边关的士兵们神勇。当时本王心里也很害怕。 ??害怕城破人亡,害怕没有能完成父王的重托,可我更害怕北匈奴的铁蹄,践踏在我大夏的国土上。」 ??林半夏轻声问道:「那一战,王爷胜了吗?」 ??夏长衍笑了:「胜了,本王的旗帜一直举在最前方,本王一直就在旗帜下。 ??吸引了北匈奴的大队人马,将他们都带到了镇北将军的包围圈里。 ??本王的人头,还是很值钱的。」 ??林半夏没有笑。 ??她想象不出来十六岁的少年会如何在战场上拼杀。 ??也想象不出来眼前的皇子,也曾经要以身为饵,身陷险地。 ??更想象不出这位在她面前一贯开朗的王爷,曾经心里也有过怎样的惧怕。 ??「我以为做王爷,这一生都是平安富贵的。」林半夏轻声说道,「原来也会有那么危险的时候。」 ??夏长衍意外地轻笑了声,似乎漫不经心地道:「那算什么危险。 ??有计划,有目的,身后有军队,身边有护卫,不过是出本王这个人而已。 ??真正危险的,是那些你看不到却在发生的,你明明知道发生了,却无法改变的东西。」 ??感谢谁动了我的冰得打赏,感谢13006368484的月票,谢谢亲们~但愿明天能好,能正常更新。 ?? ??(本章完). 刺嫩芽 ------------ 第87章 酒宴 夏长衍这个人,在林半夏的眼中逐渐丰满起来。 他不再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也是个……林半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她开始喜欢和夏长衍的这种独处。 这是很危险的。 林半夏提醒着自己,要理智。 最好把夏长衍当做明星一般看待,自己做一个理智的追星人。 或者是将夏长衍当做上司,不,不是当做,她已经答应做王府的内史了,职场内最好不要搞办公室恋情。 这么想着,当马车回到王府门前的时候,林半夏已经能够心平气和了。 得知夏长衍请林半夏做王府的内史,沈城和周生惊讶了下,立刻恭喜起来。 王府的官员按照品级,都有特定的官服和官符,当下,夏长衍吩咐了人按照林半夏的身材定做了官服,又将一枚玉符递给林半夏道: “如此,林姑娘就是王府的内史了。” 林半夏郑重地接过玉符,挂在腰间,拱手道:“多谢殿下的赏识,林某必不负殿下。” 这个林某的自称,让夏长衍心中有些不快。 他给林半夏这个内史,是为了能与林半夏有更多的接触。 而不是让林半夏真正成为他的下属。 但这不快被夏长衍小心地隐藏了,他笑着道:“如此,今日晚上我们一起为林内史的上任庆贺下。” 官服是有现成的,尺寸不合格,自然有巧手的秀娘马上改制了。 林半夏不能推脱,自然答应,少不得在王府进了午餐,了解了办公所在地,也在沈城的介绍下,了解了内史真正要做的事情。 王府的法令是现成的,林半夏只需要熟记就好。 王爷新颁布的法令,需要内史处起草,但内史处还有若干执笔,也无需林半夏亲自动笔拟定文书。 林半夏需要做的,正如夏长衍对她说的一样,是将曾经所学的整理出来。 少不得也与王府的其他官员一一相见。 林半夏此时还是一身红色男装,头发也梳着男人的发冠,夏长衍也没有特意介绍林半夏的身份。 倒是赵承福看到林半夏这身装扮,又听到林半夏为内史,还是他的上司,吃了一惊。 赵承福捧了厚厚的一摞章程给林半夏。 林半夏看着繁复的字体,竖写的篇幅,脑袋就大了不止一圈。 她才想起来,她在这个世界还是文盲啊! 她还需要从识字学起来的啊! 天可怜见,她九年义务制交易,又上了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对学习虽然并没有厌烦,但是,对识字可是头疼得很啊。 这些繁体字一个个端庄大气,但在林半夏眼里,就全是一个个复杂的符号。 关键她不但要学习认得,还要会写。 不但要会写,还要写得端正漂亮。 她忽然后悔答应夏长衍做这个王府的内史了。 不在其位,自然可以不谋其政。 但在了这个位置,就要对得起这个位置的。 然而林半夏还不知道,这些繁体字并不是今天的暴击。 在晕头转向地了解了自己的职责,半猜半蒙地阅读了几页法典之后,林半夏换上了官服。 果然少年俊朗,并不能分辨雌雄。 随后而来得就是宴会。 所有人对林半夏的称呼要么是林内史,要么是林先生,就连管家都笑眯眯地改了口。 而进入到宴会大厅,林半夏才恍然,这个宴席上,她推不得酒了。 酒这个东西,她还没来得及试验自己的量呢。 但现在,她有机会试验了。 不但有机会试验了,还有机会近身亲自感受到王爷夏长衍的威信。 夏长衍对林半夏的介绍,除了人名,年龄,就是着重强调林半夏的算术基础,以及对营造工程事项机关的擅长。 “本王得林内史相助,甚为心慰,这第一杯酒,庆我王府新添助力。” 夏长衍率先举杯,王府众人纷纷举杯,林半夏哪里敢怠慢,少不得聊表忠心,跟着一饮而尽。 这酒却不是梨花白,林半夏并不识得,入口只微微有些辛辣。 林半夏定定神,发觉并没有头晕,脸上也不觉发热,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菜肴陆续摆在面前的小几上,盘子碟子不少,荤素都有。 林半夏才捡了清口的白菜吃了一口,就听到沈城说道: “各位,这道雪绵豆沙就是由林内史所创,各位尝尝。” 大家都看到桌面小碟上两朵白云般的东西,上边撒着雪白的白糖。 听到介绍,都夹了一朵,先看着颜色,就交口称赞,待尝了一口之后,俱都品了下,便交口称赞起来。 有人说道:“下官怎么觉得今日的白糖口感与往日不同?” 另一人也道:“不错,这白糖细腻晶莹,口感纯净,难道是因为沐浴了王府的光辉?” 闻着哈哈大笑道:“若如此,明日我也将家中的白糖带到王府。” 也有人知道夏长衍在牵牛村开了一家糖厂,问道:“殿下,此白糖可是殿下糖厂生产而得?” 唯有赵承福知道其中细节,只低头细细品尝,不敢多言。 夏长衍笑道:“不错,此白糖工艺,还是林内史多方尝试而来。” 大家听闻,纷纷看向林半夏,有人举杯道:“林内史如此年轻,就善于工艺,可惜可敬。” 大家纷纷举杯,林半夏少不得谦虚一二——这谦虚可难为了林半夏,既要说得温雅,又要诚恳,灵机一动道:“托殿下的洪福,才能将此技发扬。” 夏长衍微微一笑,也举起了杯。 跟着就是第三杯,自然是对雪绵豆沙如何做成的展开讨论。 纷纷说这外层如棉如雪,味道又好似牛乳,却谁也猜不透为何物制成。 这自然是秘方了,大家猜测着,却并非一定要寻求答案。 林半夏三杯酒下肚,终于觉得头晕了起来。 她这身官服,是青蓝颜色,上边以银色丝线绣着鸟雀图案。 此刻,林半夏面色微红,一双眼睛被酒水激得水润光泽,唇色也艳红起来。 配着这身官服,人越发地俊美起来。 赵承福就坐在林半夏的下首,不但看林半夏神色变化分明,连夏长衍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也看得清清楚楚。 (本章完) ------------ 第88章 不胜酒力 赵承福偷眼看着,想着在村子里的时候,夏长衍一次次地前往。 每一次都遣散众人,还曾留在林家不止一次用餐。 又想到他看到的几次相谈甚欢。 再看夏长衍瞧着林半夏的目光,分明不是上司看待下属的。 林半夏又分明是个女人,难道王爷殿下被女色所误? 可凭良心说,林半夏也没有倾城倾国之貌啊。 或许真是因为有才? 但大可不必将内史一职给林半夏,真欣赏林半夏的才华,收于内院,不正是贤内助吗? 赵承福心中胡思乱想,不敢多喝,唯恐酒后失言。 就也看到林半夏似乎不胜酒力。 恰逢桌面上新添了一道豆腐做的佳肴,众人便都想起豆腐的来历,纷纷想起豆腐的始发明者林乡君。 有人举杯道:“当日赵执笔独具慧眼,发现了林乡君所制作的豆腐,呈送县里,报到殿下这边,才让我等在冬季里能有此口福,我等敬赵执笔一杯。” 有林半夏在,赵承福哪里敢这么喝下去,又不敢说明林半夏身份。 忙举着杯子道:“是殿下的洪福,才让豆腐能广传天下,这酒还当敬殿下。” 夏长衍举起酒杯,眼角余光看了林半夏一眼,见她端坐着,微笑着,一双眼睛亮亮地看过来,心里就如同被什么东西拂了下。 他笑着举杯道:“此乃我大夏国运兴隆所兆。” 大家俱都举杯道:“贺我大夏国运兴隆。” 林半夏少不得也跟着举杯,这一杯酒再喝下,林半夏知道,她不能再喝了,至少,得缓缓才能再喝。 她端坐着,以为无人注意,悄悄起身,哪里知道在座的诸人,大半都注意着她呢。 才一起身,赵承福便跟着起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内史大人可有不适?” 林半夏只是要躲酒,也知道赵承福知道她底细,便也不隐瞒道:“我出去站站。” 赵承福忙伸手虚扶,林半夏也没有阻拦,二人走出大厅,站在外边的回廊内。 冷风吹来,林半夏稍稍有些清醒,就见到许管家快步走来:“林内史可是要……” 林半夏微微一笑道:“许管家,我不胜酒力,能否请帮我将酒水换做白水。” 林半夏倒是不客气,压根就没有想到这在王爷的酒宴上算得了欺瞒了。 许管家也是奉了夏长衍的命令寻出来的,忙道:“自然可以,我这就吩咐先给林内史送碗醒酒汤来。” 又对赵承福道:“还往赵大人帮着照看一二。” 赵承福受宠若惊,连忙答应,不敢怠慢,询问林半夏可要坐坐。 林半夏知道她在外边时间太长不好,只略站站,瞧着许管家回了去,估计酒已经被换掉,这才和赵承福一起回去。 酒果然换成了白水,林半夏稍稍心安,知道酒后言多必失,因此不肯多言。 有人问她话,她只是微笑,赵承福少不得在旁边帮着解答,林半夏一律点头。 有人敬酒,虽然林半夏面前的酒换成了水,林半夏也说不胜酒力,赵承福少不得要替上官代劳。 夏长衍在上座看了,越发觉得林半夏有趣起来,不觉自己多喝了几杯。 这几杯酒对夏长衍来说不算什么,但大约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夏长衍竟然也觉得心内微微发热。 沈城与周生是知道内情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下午时分,夏长衍对他们的解答。 “本王何不知道将林姑娘封为内史,以之女扮男装,有多不合常理。 只是本王若不如此,如何能有借口日日招林姑娘入府? 且不过是本王的内史,本王也希望林姑娘能衬得上内史一职,这样日后……” 夏长衍没有说日后如何,但沈城和周生都不免多想。 王爷分明是心悦林半夏的,然而林半夏的态度却不甚分明。 以林半夏林乡君的封号,与王爷是万分的门不当户不对,最多只能给夏长衍做侧妃。 但观林半夏的态度,这个侧妃,她大约是不想做的。 王爷的婚姻大事,正妃的选择,绝对是要由皇上决定。 他们作为幕僚心腹,只能为夏长衍出谋划策,或促成,或躲避。 却无论如何没有置喙的余地。 两人对视中,见到许管家单独给林半夏奉上一碗汤,林半夏缓缓喝下,面色的红晕似乎消散了些,方才放心。 借着敬酒,沈城到夏长衍身边,低声道:“殿下,林内史似乎不胜酒力。” 夏长衍看过去,并不知道此刻他眼神温柔,沈城却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心惊,暗暗提醒道:“殿下不可……” 夏长衍恍然,微笑道:“沈先生将本王看做什么人了。” 招来许管家道:“可派了人去通知林府了?” 许管家低声道:“已经通知了。” 夏长衍点头道:“这着人带林内史入内休息,不可怠慢了。” 在座的人都见到许管家扶着林半夏先行退下,心中俱都以为这位小小的内史不胜酒力。 唯独知道内情的几人心中各自多想。 林半夏此刻酒已经醒了大半,出了大厅,立刻直起身体,对许管家道谢道:“多谢管家了,还请帮我备车,容我明日再向殿下告罪。” 许管家微笑道:“林内史可入内休息,绝不会有人打扰的。” 林半夏深深一揖:“还请管家体谅,林某如今身份,不便在王府内过夜。” 林半夏坚持,许管家再看林半夏,哪里还有醉意。 他只好吩咐了马车,安排护卫随行,林半夏也不去与夏长衍告辞,疾步跳上马车。 待坐回到车上,才又觉得头晕,强撑着扶着车厢,待到车停,跳下车来,腹内翻涌,干呕了几声。 忙进了大门。 管事先得到消息,少不得带着入画抱琴在门口迎接。 回了府中,林半夏才放下心来,匆匆回到后院,一头就栽倒在床上。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此刻林半夏知道,她逃回来是对的。 因为如果住在了王府,夏长衍若是趁人之危,她一定会半推半就的。 她没有古人那种对贞操忠诚的想法。 而夏长衍这几天的做法,着实讨她的欢心。 感谢观云起的打赏和月票,谢谢亲~ (本章完) ------------ 第89章 邪魅之说 宴会厅内,大家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林半夏离开一般,仍然在热火朝天地交谈讨论着。 一个年轻的幕僚忍不住小声说道:“这位林内史是掌管法令的,岂不知在这专给他开的宴席上早退,很失礼,也违背了法令。” 旁边一个稍稍年长的人“嘘”了声道:“禁言,你没看殿下都不在意吗?” 那年轻人忍了忍道:“不行,我得向殿下进言。林内史熟悉工匠技艺,喜欢算术之道,可以在沈先生手下。” “哎,你啊。”旁边人凑过去道,“你没注意,刚我过去敬酒的时候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林内史耳朵上可是有耳洞的。” “啊?”那人呆了,“什么?” “呵呵,我问你,林内史名讳是什么?” “上林,下半夏。” “那,前一阵殿下为那豆腐的发明者请封的乡君,名讳如何,你可还记得?” 那人想了下,忽然睁大了眼睛:“也是……” “对喽。”年长的人坐直了身子,给自己斟了杯酒,对那年轻人举起。 年轻人赶忙端起酒杯。 年长者笑着道:“殿下这些年来不苟言笑,尤其是离京之后,你见过殿下笑吗?”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年轻人忙也喝下。 年长者接着道:“就这几天,殿下的脸上才有了笑模样。你啊,就没听说什么?” 夏长衍驭下甚严,王府内的下人从不敢乱嚼舌根,那年轻人显然是什么也不清楚。 年长者笑着道:“以后多学着点,多用眼睛看看。” 说着又倒了杯酒,离开座位走上前,对夏长衍道:“王爷又添助力,臣等十分高兴。 臣在此祝王爷心想事成,也庆贺咱们年轻的林内史……” 说着一转身,似乎才发现般道:“啊,林内史这是不胜酒力,躲酒去了?哈哈哈,林内史小孩心性,岂不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夏长衍心中知道,之前他没特意遮掩过林半夏的身份,大概是被这属下发现了。 并不介意,反而对那句“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双关取悦了。 笑着举起杯:“来,咱们喝酒。” 赵承福在下边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林半夏了不得得很。 一个村姑,以前在村里也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啊,怎么因为被抢亲自尽一次,变化这么大,连王爷都…… 他心里忽然激灵了下,林大家传出的那谣言忽然浮现在心头。 他以前也并非不信,只是林半夏所为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便就抛在一旁。 可现在竟然能女扮男装,成为王府下臣,如今想来,难道是为了蛊惑王爷? 赵承福的手哆嗦了下,酒水洒了出来,他连忙端起来一饮而尽。 他惶然间没有注意到,夏长衍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大家好像都才注意到林半夏的不在,都哈哈笑着,纷纷打趣林内史的年轻,便话题一转,说到了其它事情上。 赵承福好容易熬到了宴席的结束,才站起来,就见到许管家笑眯眯地道:“赵先生,王爷有请。” 他的心哆嗦了下,定定神,跟着许管家来到书房。 夏长衍已经换了身衣服,正坐在书桌后慢悠悠地喝着茶。 赵承福连忙上前道:“见过王爷。” 夏长衍“嗯”了声,仍然不疾不徐地喝着茶,赵承福不由得出了一身透汗,酒一下子就醒了。 夏长衍晾了赵承福一会,才徐徐道:“赵执笔,你在害怕什么?” 赵承福哆嗦了下,回避着夏长衍的视线。 他第一次知道,夏长衍不笑的时候,神色那么阴沉可怕。 “嗯?”夏长衍没有等到回答,不耐烦地嗯了声。 赵承福又哆嗦了下,心虚地道:“殿下,下官,下官什么也没敢说。” 夏长衍冷哼了声:“怎么,谁不让你说什么了?还是你本来想要说什么?” 赵承福极好的口才,在沉着脸得夏长衍面前,竟然完全发挥不出来。 他腿哆嗦着,心下反复想着,要不要将那些传闻说出来?要不要? 他心一横,撩起官服前襟,跪在夏长衍面前:“殿下,下官本来不信那些传闻的。 下官本来以为,林大一家是嫉妒,心坏,才故意造谣陷害林乡君的。 毕竟,林乡君发明了豆腐,从高粱秸秆里提炼白糖,利国利民,造福百姓。 若真是邪魅,也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邪魅。 就是林乡君接触了殿下,下官也以为,也以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现在,林乡君她竟然成了殿下的内史,堂堂出入王府,掌管法令。 下官思之再三,怕是,怕是……” 赵承福哪里敢说是担心王爷殿下色令智昏,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给他个胆子也不敢说的。 他叩了个头,因此没有看到夏长衍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凌厉。 “殿下,下官只是想起了传闻,那日,下官也亲眼所见,林乡君的脖子上……一道红痕的。” 赵承福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夏长衍低头看了赵承福好一会,温言道:“赵执笔,本王知道你忠诚。此事到此为止,懂吗?” 赵承福哆嗦了下,立刻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三缄其口。” 说着再扣头才爬起来,倒退着离开。 赵承福走了之后,沈城和周生从屏风后边走出来。 夏长衍哼了声道:“二位先生以为如何?” 沈城沉吟片刻道:“邪魅之说,向来都是捕风捉影,从未落过实处。 林乡君的来历,殿下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是因为大难不死,性格才迥然有异的。” 沈城称林半夏为林乡君,不称林内史,实际上心下也是生了怀疑。 他接着道:“但,林乡君懂得的,似乎太多了些。” 夏长衍又看向周生。 周生不赞成地道:“懂得多还不好?哪一样不都对殿下对国家有益? 豆腐,秸秆精炼白糖,豆油,曲辕犁,还有算术。 殿下,别说林内史是活生生的人,就是邪魅又能如何? 要臣说,连邪魅都能被殿下折服,甘愿将毕生所掌握献给殿下,辅佐殿下。 更证明殿下的不凡,未来可期。” (本章完) ------------ 第90章 谁迷着谁 沈城和周生的话都很诚恳,也都肯定了林半夏对夏长衍的贡献,作用。 但显然,二人的心里也因为这番话起了疑心。 毕竟,接触得越多,越能感觉到,小小年纪的林半夏,不该在短时间内懂得这么多。 且她那位师傅,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夏长衍派人多方打探,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此人。 夏长衍沉吟着,手指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沈城和周生也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 好一会,夏长衍道:“沈先生,本王已经与林内史说过了,先生会帮她整理算术出册。” 沈城会意道:“臣明日就去寻林内史。” 夏长衍又看向周生道:“周先生,你也可以多和林内史聊聊。” 周生点头答应。 夏长衍笑笑道:“二位先生说得对,林内史能为国为民谋福利,也是幸事。” 沈城长出了一口气,却又担忧地道:“殿下,按说臣不该多嘴。 但臣既为殿下臣属,便得为殿下分忧,想殿下所不能想,做殿下所不能做。 殿下,林乡君如今以为内史,殿下当与林乡君保持距离。 殿下万金之躯,岂能身涉险境。” 周生一向与沈城配合良好,也立刻道:“沈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殿下已经封赏林乡君为林内史,便是看中了林内史的才华,以为所用。 之前,不过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夏长衍忽的冷笑了声道:“二位先生放心,本王还不至于昏庸到如此。” 沈城和周生脸上都是一热,二人一起躬身道:“殿下恕罪。” 夏长衍此刻心里,说不出的五味陈杂。 宴席上林半夏身着官服,眼睛雪亮雪亮地看着他的一幕,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这几天与林半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浮现出来。 他承认他是刻意讨林半夏欢心的,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过的,都是迎合林半夏的。 但是他也不否认,在这个过程中,他竟然感觉到了愉悦。 这是从不曾有过的感觉,他喜欢与林半夏在一起,听她说着别的女人不会说的那些东西。 尤其是那首诗,能吟诵出那样诗句的女子,怎么会是邪魅呢。 他今晚本想将林半夏留在王府里了。 不是想要做什么,就是想要距离近点。 他的心也忽的轻微地一跳。 距离近点?如果林半夏真是……那她,不是已经达到了目的? 夏长衍挥挥手,让沈城和周生离开,他独自坐在书房内,开始回忆。 从第一次见到林半夏,到之后的每一次,一直到今天。 夏长衍忽然发现,他竟然无法分辨,他的每一步到底是他的处心积虑,还是在林半夏的计划中。 每一次相见,他都能从林半夏那里得到些新鲜的东西,吸引着他想方设法以下次再见。 夏长衍忽的叫道:“李立。” 李立就好像一直守在外边般,无声地走进来,单膝跪下:“殿下。” “去找到泼皮王大,问出来那日之前之后发生的一切,然后……”夏长衍做了个了断的手势。 “是。”李立立刻站起来,就如刚刚进来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林半夏躺在宅子里舒服的大床上。 她已经洗了澡,换上舒服的亵衣,晕晕乎乎地迷糊着。 借着酒意,她浅浅地睡了一觉,就因为口渴醒过来。 却懒洋洋的,不想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水”。 立刻就听到帐子外边传来声音,接着帐子撩起来,入画轻轻地道:“姑娘,水来了。” 林半夏坐起来,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了,睡意忽然消失了。 刚刚迷糊时候的梦境出现在脑海里。 她甩了甩头,问道:“入画,你家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入画接过水杯道:“王爷英俊潇洒。” 林半夏笑了声:“咦,你家王爷后院没有女人,怎么还带着你们丫鬟?” 入画放下杯子笑着道:“我和抱琴是贵妃娘娘赏给王爷的。” “啊?”林半夏睁大了眼睛,“你们是……” 据她从电视里了解的,这种赏赐给儿子的女人,都是要用来给儿子做妾的。 入画笑着继续道:“贵妃娘娘说了,若是王爷看上了哪位姑娘,就让我们伺候着。 也教给那位姑娘些规矩,好回京时候可以带给贵妃娘娘看看。” 林半夏本来就几乎没有的睡意全都散了。 她好像被惊吓了般地瞪大了眼睛。 “你们?我?不是……” 她知道夏长衍的意思的,可怎么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送她这里来? 不行,这人不能要了。 入画笑着道:“姑娘放心,殿下是看姑娘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照顾,我和抱琴也闲着。 这才让我们两个来伺候姑娘的。姑娘若是不喜欢,或者找到可心的人了,也还可以把我们送回去。” 林半夏完全不相信这些话,卖身契都拿来了,都在她手上,怎么说送就送回去。 再说,贵妃娘娘的人能轻易地送来送去的吗? 林半夏只觉得口干舌燥,道:“再给我杯水。” 接过水的时候,才想起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竟然是习惯了入画抱琴的伺候。 “嗯,你出去休息吧,我这不用人了。”林半夏仰倒在床上,看着帐子被放下,入画依然睡在帐子外的地上。 有地龙,不冷,铺盖也齐全,但…… 林半夏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对,夏长衍不需要丫鬟伺候着么? 这么想着,夏长衍俊美的容颜就出现在梦里,逼近。 她对这美颜没有半分抵抗力——她清晰地知道这是梦。 既然是梦,就可以肆无忌惮,无需考虑那么多。 就不是梦其实也没关系的。 毕竟,这般俊美的男子不常有,能让她开心,哄她高兴的皇子殿下更不常有。 她只想随心所欲,只想看看这位皇子是不是也有传说中的八块腹肌。 然而触手的刹那,老林太太忽然恶狠狠地跳出来,“嗷”的一声。 林半夏一个激灵醒过来,耳边传来嚎叫声:“老大!我可怜的老大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 林半夏披着衣服撩开帐子,天已经蒙蒙发亮。 外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往偏院跑去。 感谢席祯大大的打赏,谢谢大大! (本章完) ------------ 第91章 上班了 林半夏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 昨夜的酒并没对身子造成什么影响,就是春梦被打断有点不情愿。 抱琴捧着热水进来,又帮着林半夏梳了男人的发冠,换了身男人的服饰。 抱琴笑着道:“姑娘穿男装,比女装俊俏多了。” 林半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道:“这叫做飒爽英姿。” 抱琴捂着嘴:“姑娘自己夸自己呢。” 外边传来管事的声音:“姑娘起来了?” 隔着门帘,林半夏问道:“我奶奶又怎么了?” 管事在外边笑着道:“老太太有点闲着了,院子太小,又没个人说话。” 林半夏笑了下,她猜到了。 大夫现在每隔一天去给大伯看伤,药也没差,大伯不会有事的。 “这样啊,”林半夏说着,“管事,你看看,如何能让爷爷奶奶有点事做?老人家在村子里忙惯了,冷丁闲着,是不大好。” 管事道:“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缝衣服鞋子,我这送去匹布?要不,送过去几只鸡养着?” 林半夏想想道:“送几只鸡,再送点种子,木板,土,和老太爷说,在屋子里可以试试种菜,看冬天里能不能种出新鲜菜来。 再送点好养活的花草。老太太会不会做衣服我不清楚,鞋底子是会纳的。” 管事笑着道:“姑娘想得周到。” 林半夏看着衣裳穿整齐了,站起来,掀开门帘道:“也不急,我先去看看爷爷奶奶去。” 走出去,就见到虎子在门口一探头,就跑回到自己房间了。 林半夏笑了下道:“上学前送虎子过去说几句话,别耽搁太久了。” 管事的答应了退下。 林半夏这才带着抱琴去了偏院。 偏院冷冷清清的,院子里的雪都没有扫,直接就化在院子里,有的地方在夜里冻了层冰。 正房的门关着,抱琴推开门,里边热气传来,但随着热气的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林半夏原地站了下,才走进去。 老林头老林太都看到林半夏过来了,两人都坐在屋子里的床上,当做不知道。 几日不见,爷奶的脸上明显的憔悴。 习惯了家长里短的农村生活,冷丁被关着的滋味并不好,哪怕不缺吃不缺穿。 林半夏看了会,在爷奶忍不住转过头的时候先说道: “爷爷奶奶,你们若是不愿意住在这里,我就和王爷说声,安排你们带着大伯去个再偏僻点的村子里。 你们放心,房子和地肯定都会有的,户籍也会给你们落在当地。还会吩咐村长看好你们。 若是你们和大伯愿意,虎子也可以让你们带走。” 老林头一下子跳起来:“林半夏,你让你爹过来!” 老林太也有了撑腰的似的喊道:“老二呢?让老二过来和我们说!” 林半夏等他们喊完了才道:“爷爷,奶奶,我的话你们好好想想。不过呢,若是你们再大喊大叫,惊扰了人,也就只好送你们走了。” 见到老林头眼睛又要瞪起来,林半夏竖起手指放在嘴边。 “爷爷,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还是先好好想想。至于我爹娘,他们愿意见你们我也不会拦着。” 说着又全然无害般地笑笑:“就这么说定了。” 如果可以,林半夏是一点也不想再见到这对爷爷奶奶的。 不过见了也就见了。 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说了,如果再作起来,林半夏真能狠心将人送走。 转身出去,只觉得一身衣服都被熏出味道了。 “抱琴,我还有洗换的衣服没?”林半夏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衣服。 抱琴笑着:“有的,姑娘要换吗?” 林半夏点点头:“你说,这么好的房子,是怎么住成这个模样的?” 重新换了衣服,和弟弟妹妹们吃了早餐,将昨天没有询问的功课都问了下,这才对虎子道: “虎子,吃了饭去你爹那里看看。” 虎子飞快地看了林半夏一眼,答应了。 林半夏得了内史的职位,自然要去王府当值,她没有等虎子出来,先坐上马车。 车帘放下,才有时间回味了下之前的春梦。 前人说得真对:梦里全都有。 林半夏还在车子里,李立已经在夏长衍这边,将夜里问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了。 “主子,当天咱们离开之后,王大的另一条腿也折了,据王大说,他亲眼看到了林姑娘的鬼魂,打折的他那条腿。” 王大都没用如何威胁,就一五一十地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全吐露干净了。 为了避免遗漏,李立问了两遍。 夏长衍听了点点头,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待李立退下,夏长衍端着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夏长衍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林半夏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原本的林半夏。 这一上午,他都没有去找林半夏,但是林半夏的一举一动,他全都掌握。 林半夏先去了内史衙门,拿了本律令就跟着沈城去了他那里。 两人先研究了下出书成册针对的对象,决定按照童生、秀才、举人三个层次,安排书册内容。 一个上午时间,林半夏口述,加上在黑板上书写,沈城就写了十几张宣纸的内容。 这算术还配合了识字,这十几页上竟然没有出现需要文字的内容。 从简单的加减乘除,到混合运算,全都是基础知识。 且通俗易懂到只要认识了数字,成年人完全可以做到自学。 “殿下请看,”沈城将这十几张宣纸摆在夏长衍面前,“臣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简单易学,一眼就能看懂的知识。” 自来书籍,无不力求用最少的文字,书写最深奥的东西。 往往一字,就能用一句话解释,甚至解释出多个意思。 所以才需要老师,用来传道受业解惑。 但林半夏却提出来,书籍是为了传授更多的知识的,那么,就有必要化繁为简,通俗易懂。 所以一切都力求简单明了。 夏长衍是见到林半夏列出的竖式的,但是却没想到,算术启蒙,竟然能从如此简单开始。 开篇就是数的认识,从个十百千万开始以至于无穷,让人直观地了解了数字和数字的意义。 其后还有这一阶段的教学总结,学后作业。 (本章完) ------------ 第92章 效忠 夏长衍只用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将这十几张纸的内容都看完了。 还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虽说这些知识夏长衍全都掌握了,但他竟然也好像又从头学了一遍。 记忆深刻。 “殿下,”沈城惋惜地道,“我很期待,只是林内史下午要学习律令。” 夏长衍笑笑道:“来日方长,不急。对了,林内史呢?” “林内史啊,她说中午要喝酸辣汤,出府了。”沈城摇摇头,“臣也想尝尝酸辣汤,但又想着要和殿下汇报。” 夏长衍站起来:“走,换身衣服,咱们也去尝尝那个酸辣汤。” 林半夏趁中午偷个闲,哪里想到夏长衍也会跟来。 才开业第三天,王氏的煎饼摊子就火了起来,大中午的竟然排起了长队。 林半夏到了前边才发现,原本摊煎饼的摊子后边还支了一口油锅,爹爹正在炸油条。 酸辣汤的锅也挪到了一处。 娘负责摊煎饼和收铜板,爹负责炸油条和盛酸辣汤。 客人们愿意进屋里的自己进去,打包的直接就走了。 见到林半夏过来,王氏和林义只抬头招呼一声,半点闲着的时间都没有。 看着后边的长队,林半夏哪里好意思加塞吃饭,只好挽着袖子帮忙收铜板盛汤。 夏长衍和沈城过去的时候,远远地先看到长队,走到近前,见到帮忙干活的林半夏,两人都有些失笑。 林半夏抬头就看到夏长衍和沈城,也有些失笑。 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和爹娘招呼声出来。 “殿下和沈先生怎么过来了?” 夏长衍道:“听说王府的饭菜都比不上令堂的酸辣汤,本王就也想尝尝。” 铺子里只有四张桌子,实在不适合招待这两尊大神。 林半夏少不得请王爷和沈先生进了后院,在给自己预留的那个卧室里摆了桌椅。 又亲自盛了酸辣汤,捡了新出锅的油条一并端上去。 “殿下恕罪,环境简陋,只能怠慢了。” 夏长衍好奇地尝了口酸辣汤,品了下,点点头道:“味道是新奇了些。” 又夹了根油条咬了一口,不觉眯了下眼睛。 林半夏笑着道:“殿下,还可以这么吃。” 说着将油条扯成小段,泡在酸辣汤内,待浸泡足了汤汁,才夹起来。 “殿下,民间小店,图的是味道,不登大雅之堂。” 入乡随俗,夏长衍也学着,待扯了油条之后才发现,竟然是沾了一手的油脂。 林半夏摸出怀里的手帕递给夏长衍道:“殿下擦擦手。” 见到沈城怔了下,林半夏恍然:“抱歉了殿下,我这手也都是油脂。” 夏长衍不介意地伸长手臂,从林半夏手里接过手帕,仔细擦擦手道:“出门在外,哪里有这么讲究了。” 林半夏等着接过手帕,却见夏长衍似乎要收起来,忙道:“殿下,我还没擦手呢,手帕。” 沈城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夏长衍也无奈地摇摇头,将手帕递回去,欲言又止。 林半夏知道他们笑什么。 她在递出去手帕的时候就后悔了。 这个古人啊,把手帕都当做定情信物的。 但她这个人最会厚脸皮,擦了手将手帕叠起道:“本来也要让沈先生擦手了,可沈先生笑话我,只好不借了。” 沈城赶忙摆手道:“不敢用林内史的帕子。” 假装不经意地看看王爷的表情,果然是一言难尽。 酸辣汤泡油条,又是特别味道,虽然每人就一汤一饭,竟然吃得也欢心。 放下碗筷,沈城意犹未尽道:“难怪排队的人多,这碗汤,值得。” 夏长衍问道:“这酸辣汤也是林内史想到的?” 林半夏并不谦虚,直接承认:“殿下喜欢吃,回头我教给王府的厨子。” 沈城道:“那我可跟着有口福了。” 夏长衍却道:“不可,这是令堂的方子。” 林半夏笑起来:“殿下付了买方子的银子就可以了。” 林半夏只当说笑,夏长衍却认了真,问道:“这酸辣汤的方子要多少银子?” 林半夏怔下,想想道:“十两吧。” 这次轮到夏长衍和沈城怔住了。 “如何只十两银子?” 两人虽说不了解行情,但是也知道秘方的价格绝对不能只有十两银子的。 林半夏解释道:“这汤很是好做,其内用了何种调味,厨师一尝便会知道。 殿下信不信,过不了几日,这酸辣汤就会有人仿了去。 我要殿下十两银子,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了。” 夏长衍还真不知道,当下起身,要侍卫排队买一碗带回去。 不但是酸辣汤,连油条和煎饼薄脆都买了。 回了府上,先招了厨师品尝。厨师先看了汤色,再尝了几口,便说了其中的调味。 只是对这汤如何这般浓稠的猜想暂时未得之。 而油条,只猜出是面食过油而做。 至于煎饼,倒是一目了然。但对薄脆,却完全不解。 林半夏便将果子、薄脆、酸辣汤里的淀粉如何制作而成讲了,那厨师仔细地记下自去研究。 沈城就打趣道:“王爷这十两银子,得了三道美食的做法,真值得了。” 林半夏故作懊恼,“完了,我竟然忘记先要价了。” 夏长衍哈哈大笑,大方地道:“无妨,林内史尽管漫天要价,大不了本王坐地还钱。” 林半夏故作惶恐:“不敢不敢。” 沈城察言观色,凑趣道:“殿下还要赔给林内史手帕的。手帕上沾了油脂,可清洗不掉了。” 说到清洗油脂,林半夏想起肥皂了,忙道:“沈先生提醒我了,我这还真有一道秘方。” 夏长衍才要顺着沈城的话往下说,闻言先停下,只看着林半夏道:“秘方?” 林半夏点点头,神色一正道:“是的,殿下,臣以为,能清洗掉油脂的方法,一定能趁得上秘方二字。” 这是林半夏第一次在夏长衍面前自称“臣”,这个臣字,此时仿佛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因为这个“臣”字,不仅仅是个自称,更是一个效忠的表示。 房间里一静,沈城和夏长衍好像同时想到了什么。 感谢大唐唐、小饼黑白的打赏和月票,谢谢亲们~ (本章完) ------------ 第93章 盆满钵盈 林半夏的郑重,纯粹是因为肥皂的巨大商机。 而“臣”字的自称,一半是因为好玩,一半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 这称呼也是跟沈城和周生学的,多正常啊,哪里想到夏长衍和沈城会想到其它上。 夏长衍和沈城对视了一眼,沈城问道:“林内史可是要将秘方献给殿下。” 林半夏微微一笑道:“殿下,这肥皂的制作并不困难,不敢说一本万利,也差不多。 臣如今为王府内史,自然是要为殿下分忧解愁。 臣也没有别的能耐,不过是有法子赚得点银子而已。 这秘方献给殿下是真心实意,但也求殿下分我几分利润也是心中所想。 不过利润咱们之后再谈,殿下可先看看如何制作,制作之后的成品?” 林半夏知道自己没有根基,她现在的根基都落在夏长衍身上。 干脆就实话实说。 她一个人是吃不下肥皂的巨大利润的。 林半夏也没有那个雄心壮志要成为这个时代的首富。 首富不是那么好当的。 岂不闻沈万三富贵天下第一,无数次捐献粮草,却仍被忌惮,不得不远走海外? 她啊,现在的生活就觉得挺好了。 不时地给夏长衍出个赚钱的主意,自己也分一杯羹,还能表个忠心,又与人无害。 多好。 夏长衍点点头。 林半夏就报了猪油、生石灰、火碱与水。 制作肥皂不能在书房也不能在客厅,便去了隔壁的院子,驱散了闲杂人等,周生也被喊了过来。 生石灰放到水里溶解之后,生成了石灰水,再加入火碱。 很快出现凝结物沉淀到水下,上面留有一层清澈的溶液。 这层溶液就是制作肥皂的关键,叫做碳酸氢钠溶液。 将上边的溶液倒在锅里,加入猪油后加热,待到猪油融化之后,就开始搅拌。 搅拌是个力气活,在场的四人,也就周生勉强胜任。 但要连续不断搅拌一个时辰,周生的体力也维持不住。 夏长衍招来了侍卫搅拌,四个人退到一边。 林半夏道:“殿下,这个配比我不大掌握,大体是这样的。 等到混合物里看不到油脂漂浮,停止加热,再加点食盐水就可以了。” 肥皂真是最容易做的,只在中学实验课上做了一次林半夏就记住了。 虽然最后的成品只有那么一点,但当时的成就感和新奇感她可没忘。 沈城和周生看着这个步骤,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城问道:“林内史,你如何知道要将火碱放入石灰水中,得的这东西可与油脂融合?” 林半夏摊手:“沈先生,我若是说,我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信吗?” 林半夏无法解释她学过的化学,这实在是一个既悲伤又漫长的故事。 她能将数学解释了,甚至物理也能触摸些,可化学,还是饶了她吧。 沈城摇摇头,却也无话可说。 院子里的味道并不好,几人却谁也没有离开。 林半夏不时过去看看,在溶液里添了几次水。 许管家亲自端了托盘,送了三碟的糕点,几人移步旁边屋子,一边喝茶吃着点心,一边聊着天。 沈城抓紧一切机会要询问数学,林半夏吃着点心就想起前世的蛋糕。 打住。 她在心里暗暗地说,不要着急,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来。 未免就心不在焉。 沈城问了几句,见林半夏心不在此,也就停下。 话题一转,提到了曲辕犁,林半夏这才知道,夏长衍已经在暗中制作曲辕犁了。 准备开春以后在夏长衍的属地先推广,然后再上报京城。 这些本是机密,不背着林半夏,显然也将她当做了心腹。 终于,侍卫回报,溶液里已经不见油脂。 林半夏立刻就跑过去,在溶液里再加上融化的食盐水,将火熄灭。 已经入冬,随着太阳的落山,温度越发降低,很快,有固体从溶液的上层凝固出来。 取出固体冲洗了,不等着完全干燥成型,林半夏迫不及待地在手里揉搓了下,再在温水中清洗。 这种久违润滑清洗彻底的感觉,说不出的美好。 虽然是肥皂,不是香皂,不是洗手液洗发液,但这手,确实是眼见的干净啊。 再抓了下装猪油的桶壁,再用肥皂洗了。 林半夏举着湿淋淋全无油渍的手给三人:“看,这东西很好用吧。” 夏长衍三人看着,好半天谁也没有言语。 林半夏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殿下,这还是粗制品,咱们完全可以精制。不过,老规矩,殿下,这利润你还得分臣点。 臣这次不要多,就一成。” 林半夏竖起个手指,“臣保证殿下能赚得盆满钵盈。” 夏长衍微笑了下:“一成?着实不多。” 林半夏谦虚地道:“殿下,臣一贯是不贪心的。” 此时的林半夏,眼睛里闪着小小的狡黠,还有得到惊喜般的开心。 她和夏长衍要着利润的做法,完全不像个臣属,可却偏偏一口一个臣自称。 而这般先交了秘方,再要利润的做法,也完全看不出城府。 林半夏此刻,哪里像个“邪魅”,分明就是个想法简单的女孩子。 夏长衍更是想到了糖厂的三分利润,也想到他送到林府的下人,林半夏也没有遣回来。 她分明是没有那么深的心计的。 夏长衍笑了:“林内史如何让本王赚得盆满钵盈?” 林半夏反客为主地招呼着:“进屋里坐着说,外边好冷。” 大家移步过去,沈城亲自为林半夏斟茶。 林半夏谢过之后道:“殿下,咱们现在制作的只是普通肥皂,干燥之后的硬度软度都还不了解。 不能就这么投放市场,就是投放出去,也赚不得几个银子。 咱们首先得尝试出来标准的配方,对了,也可以试试一半猪油,一半豆油。 还有,在溶液里可以加入香料,这样做出来的就不叫肥皂,叫做香皂了。 还可以做成各种颜色的,粉色的、蓝色的、完全透明的。 还有形状,也可以有不同的造型。 还有包装。 殿下,香皂是咱们独一份的,物以稀为贵,包装的漂亮些,先在京城大户人家销售。 根据香味、形状、包装不同,从十两、三十两、五十两银子一块不等。 殿下,这还不赚个盆满钵盈!” (本章完) ------------ 第94章 手帕 林半夏是真敢说啊。 这肥皂成本只有猪油、火碱、生石灰,加了香料包装也不会增加多少成本。 但林半夏开口就是十两、三十两、五十两,这是抢银子呢? 林半夏见夏长衍三人都大睁着眼睛看着她,就知道他们还没有被她说服。 林半夏喝了口茶润润喉咙道:“臣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一,香皂是咱们独一份,这个先机不可失。 二,咱们也不是一下子就将香皂铺天盖地地销售出去,咱们要搞饥饿营销,就是物以稀为贵。 香皂是消耗品,臣敢保证,用过了香皂的,尤其是女人,绝对忍受不住没有香皂的日子。 三,咱们还要推出最低廉的肥皂,用来清洗衣服用。” 林半夏从怀里摸出沾了油的手帕,“等我下。” 她匆匆出去,房间里三个人目送着她的背影进了院子,又收回视线。 沈城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林乡君意见可参考。” 夏长衍道:“还需要尝试精准配方。” 沈城道:“臣觉得不难。” 夏长衍点点头。 就见到林半夏拎着湿漉漉的手帕又跑进来,举给屋子里的三人:“看,油渍去了一半,再多浸泡下,该都能洗掉。” 三人的视线落在手帕上。 这手帕也是王府的裁缝准备的,上边还有着王府的标记。 林半夏毫不在意地展示,分明是不了解这些,沈城和周生都看在眼里。 夏长衍的视线却落在林半夏的手指上。 这几个月的将养,林半夏手指细腻了,浸泡了水之后,越发嫩白。 粉色的指甲饱满,捏着手帕,却比手帕的图案更吸引人。 他咳嗽了声道:“洗手帕这事,下次吩咐下人做就可以,林内史不必亲自动手。” 这声咳嗽也提醒了沈城和周生,两人立刻收回了视线,掩饰似的端起茶杯。 林半夏将手帕叠了下,湿漉漉的无法收起来,干脆就放在了桌子上。 “殿下,我不擅长经商,暂时也就能想这么多。” 说着站起来,“殿下,沈先生,周先生,我到时间下班了。” 天都黑透了,下班时间早过了,不过么,也不差这点时间。 沈城和周生一口茶才喝到嘴里,差点被林半夏的话激得呛着。 下班了?殿下没有吩咐可以离开,有下班的说法? 这林半夏可是一点也不懂官场的规则啊。 夏长衍笑了声,闻言道:“林内史今天辛苦了,让许管家安排马车送你。” 林半夏也不客气,站起身来拱拱手:“谢殿下,臣告退。” 又与沈城周生拱手,二人急忙站起来还礼。 林半夏后退一步才转身,自觉这礼仪方面没差到哪里。 确实,她若是认真,虽然没学过为官的礼仪,但总是受过教育看过电视的,也能模仿个差不多。 林半夏出去,许管家已经得到吩咐,亲自送林半夏上了马车,还给林半夏带了一个食盒,说是给几个孩子带的糕点。 林半夏坐在晃悠悠的马车上,想着这第一天的上班,就给王爷送了一个大礼,很是满意。 夏长衍送她个做官上班的机会,她就送夏长衍一个赚大钱的机会。 这两者认真算起来,夏长衍占得便宜才大。 不过呢,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有香皂用了,还能得到一大笔银子。 话说,是不是该去村子里看看,好歹那个厂子也有她一半的利润呢。 林半夏晃晃悠悠地晃回了家,完全忘记了手帕还落在王府的桌子上。 弟弟妹妹们都回来了,管事的上前迎接林半夏,道:“姑娘辛苦了。” 林半夏笑着摇摇头:“今天有什么事吗?” 管事一边陪着林半夏进屋,一边道:“早晨老太太拉着虎子少爷哭了场,又带虎子少爷看了大老爷。 虎子少爷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听说今天在学堂背书背得不大好,被打了手心。 按照姑娘的吩咐,送了几只鸡过去,还有木板、土和种子,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很生气。” 宅子里除了爷爷奶奶,也不可能有别的事,林半夏听了点点头: “嗯,大伯的伤还着人看着,爷爷奶奶那边,只要不大喊大叫,随他们。” 说着先进了自己的后院,才换回了女装,外边石头和当归就跑过来,站在外边规规矩矩地喊着姐姐。 林半夏少不得让他们进来,问了些学堂里的事情。 “大姐,虎子哥今天没有背好书,先生讲课的时候不认真听,被打了手板,手肿那么高呢。” 石头抢着说道。 当归也跟着道:“虎子哥偷偷哭了,躲在假山里哭了。” 林半夏问道:“你们安慰虎子哥了吗?” 石头和当归都摇摇头,虽然虎子跟他们住在一起,一起读书,但是他们还是都不喜欢虎子。 林半夏领着他们出去,一起去了饭堂,虎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林半夏招呼着开饭,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虎子的左手一直藏在桌下,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半夏带着三个小孩子吃饭,只觉得有些……怎么说呢,她这个身体的爹娘,是不是心太大了。 怎么就把三个孩子都丢给她,不回来了呢。 王府里,夏长衍和沈城、周生好生研究了林半夏的提议。 周生道:“殿下,林内史说她不懂经商,但这所谓的饥饿营销,物以稀为贵,分明是太懂得经营了。” 沈城也道:“殿下,按照花色、香气、包装分出不同价格,虽说价格虚高,也确实是经营的良策。” 夏长衍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神不时落在桌面的手帕上,道:“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可不是越贵的东西越是稀罕。 这香皂若是便宜了,也拿不出手。一定要加快制作,在过年之前,投入到京城。” 沈城和周生告辞了,夏长衍才伸手拿过林半夏忘在桌子上的手帕。 手帕上的油渍还没有完全清洗掉,鬼差神使的,夏长衍喊了人进来,送了热水,切了一块肥皂,打在手帕上。 他从来没有洗过任何衣物,却无师自通地知道要揉搓。 雪白的泡沫从指缝中钻出来,他轻轻展开手帕,却又想到林半夏粉嫩的指甲,心内一阵发热。 (本章完) ------------ 第95章 新生活开始 林半夏没有想到的是,她终于开启了上班的日子是在古代。 上班第一天,林半夏送了笔财富给自己的顶头上司,自觉已经做到了一个下属的最高境界。 当然,她的顶头上司对她也是不错的。 买个豪宅给她一家子住,派了可靠的下人伺候她,收拾她那不省心的爷爷奶奶。 还给她弟弟妹妹请了最好的先生。 最重要的是还破例让她一个女人进了男人世界里当官。 林半夏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像个做茧的虫子。 没有手机的夜晚实在太难熬了,太无所事事了。 早睡早起固然好,但这也太早了吧,按照前世现代的时间,才八点啊,晚上八点啊。 林半夏又滚了一圈,将自己从被子里释放出来。 不,她不能颓废。 林半夏坐起来。 真麻烦啊,卧室里为什么要没有笔墨纸砚呢? 想写几个字还要去书房。 人活着,一定要为自己定下规划目标的。 第二天,林半夏还是早早地醒了,用一分钟的时间回忆了下昨晚上的计划,林半夏立刻就跳了起来。 洗漱之后,林半夏在院子里活动着手脚热身,蹦蹦跳跳地打了套拳,将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唤醒。 天还没有大亮,林半夏出了院子,沿着街道慢跑起来。 这是她的计划之一:每天早晨打拳,跑步,保持住身体的健康状态,重新建立一个积极向上的人生状态。 虽说进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缺乏锻炼,但这个身体的底子是真好。 活动开了之后,林半夏很快就进入到跑步的状态中,呼吸着带着凉意的空气,身体从内而外散发着热气。 晨起的街道几乎没有人,也让林半夏的跑步能更觉得舒适些。 她绕着这一片宅子跑了一圈,大约两刻钟之后重新转回了大门前。 此刻她大汗淋漓,身体由内而外地透着畅快。 多久了,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跑得这么畅快。 “哎呀姑娘,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林半夏一进大门,管事就迎过来,说了一声之后,赶忙吩咐厨房烧了热水送去给林半夏洗澡。 林半夏不在意地摆摆手,回到后院里,又畅快淋漓地打了一遍拳,这才进屋里洗了个澡,换了干爽的衣服。 “管事,这些东西给我准备了,晚上我回来以后要用。” 林半夏从书房里拿了张纸,递给管事,“你看看,哪不明白,我告诉你。” 管事接过来只一看,就苦着脸道:“姑娘,这,恕小的眼拙,这哪哪都不明白。” 纸上的东西一看就是清单,关键这字,三个里有两个是看不懂的,能看懂的那个,管事也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 林半夏也不在意,伸手把纸张拿回来:“跟我去书房,我说,你写。” 管事的答应着,随着林半夏进了书房,不敢落座,只站着拿着笔。 林半喜就说道:“牛皮一张,其内灌满沙子,缝制成长三尺,宽不足一尺长条状。” 林半夏是想要做个沙袋打拳用的。 她跟着给管事解释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形状的,和用处。 管事认真听着,记下。 “还要两个同样牛皮制作的拳套。”林半夏又解释了拳套是什么东西。 管事看着林半夏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掌,暗暗比下大小,也记下了。 “大豆、小麦咱家里有吧,再给我准备个缸,就放在偏院里,晚上回家我有用。” 一般家里不会有小麦,都是面粉,管事的问了确切的数量,也记下来。 “这边有卖鱼虾的没有?”林半夏又问道。 管事道:“应该是有的,姑娘想要吃鱼了?晚上安排厨房做鱼。” 林半夏想想道:“你问问鱼虾都在哪里卖,我想自己去看看。” 管事答应着。 “这几天生点绿豆芽。”林半夏又道。 “这个有,已经生着了,姑娘想怎么吃?”管事的道。 林半夏挑下眉头:“这就有啊,太好了,留着,晚上回来我有用。今天就这些,管事受累了。银子么……” 林半夏想起来她从来没给过管事家用呢。 “银子姑娘不用操心,许管家都吩咐了,宅子里的一切花销,都走王府的账。”管事笑呵呵地道。 林半夏的眉头高高地挑起来,跟着又缓缓地落下来。 “周管事。”这是林半夏第一次在管事的称呼上加上姓,“以前是我考虑不周,没在林府设下账房。” 周管事怔了下。 “现在想起来了,自然得补救了。之前的花销走了王府的账也就走了。 从今天开始,林府的一切花销,都走林府的账。 烦劳周管事给林府找个账房先生,呆会我让抱琴先给周管事送来五百两银子。” 管事忙躬身答应着。 果然人一旦给自己的人生进行了规划,就会清醒。 林半夏再想了下道:“再买两个稳妥周正的女孩,让抱琴和入画好好教着。” 这两个丫鬟是贵妃赏给夏长衍的,她之前不知道用就用了,以后么,可不能随便使唤了。 早餐还没有吃完,周管事就已经问到了城里水产市场的位置。 “姑娘,水产市场都是每日卯时开门,午时末关门。” 林半夏点点头,“周管事,你先吃了早饭去,一会陪我去水产市场先看看。 再遣人去王府告诉赵承福执笔,今个我晚半个时辰到。” 林半夏还真不知道她上班迟到要与谁请假,但总得告知一声的。 水产市场在城外,临近就嗅到浓浓的鱼腥的味道。 每个摊位都有个大大的木制的水槽,里面是活蹦乱跳的鱼。 也有的鱼就摆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林半夏认识的鱼的种类不多,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最喜欢吃的胖头鱼。 胖头鱼头啊,那是她前世最爱之一。 还有鲤鱼、草鱼和她完全叫不上名字的淡水鱼。 再往里走,就嗅到了熟悉的海腥味道。 这里竟然还有海货! 可走到近前,林半夏就有些失望了。 这里卖的都是腌制的干货,虽然鲍鱼有半个巴掌大,也有干大虾,还有虾米,但林半夏喜欢的是海鲜啊。 新鲜的,活蹦乱跳的海鲜。 (本章完) ------------ 第96章 做王爷真好 林半夏和卖海货的聊了几句才知道,这里距离海边还有三天的路程。 要想吃到鲜活的海货不大可能,但过几天再冷点,就有冰冻的海货了。 虽然没有买到海鲜,但是有胖头鱼林半夏也满意了。 挑了最大号的一条胖头,又挑了几条味美的鱼吩咐送到府里,林半夏兴致勃勃地带着胖头鱼去了王府。 许管家提前得到了信,在王府门口迎接,见到管事拎着那么大的一条鱼,笑了。 “林姑娘,你这是……” 虽然林半夏是男装,但许管家习惯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并不改口。 “许管家,这胖头鱼的鱼头甚是美味,本来想要带回家晚上吃了,有点等不及就带这里了。 麻烦管家交代给厨房,这鱼头啊,一定先要用豆油两面都炸金黄了再炖。” 红烧是最好吃的,可惜这时代还没有酱油。 “一定一定。”许管家安排着人将鱼送到厨房,陪着林半夏进去道,“王爷说,林姑娘到了,就先请到书房去。” 林半夏答应了声问道:“殿下没有说什么事?” 许管家笑道:“一早王爷命人送了许多鲜花去。” 林半夏便知道了,还是有关香皂的事情。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才走近,就嗅到浓郁的花香。 夏长衍听到林半夏过来的动静,没等林半夏敲门,就道:“林内史来了,快请进。” 书房的案几上,桌子上,地上,摆着十几盆花,每一盆都开着鲜花,争奇斗艳,屋内也花香袭人。 “林内史来的正好,看看这些花,你喜欢哪一种香气。”夏长衍招呼着道。 林半夏先施礼,之后才看向这些花,扫了一眼,就看到茉莉。 茉莉是最好辨认的,也是香味最浓郁的,她走过去,凑近茉莉花瓣,轻轻嗅嗅。 真是沁人心脾啊,一早被鱼荼毒的嗅觉,刹那就得到了纾解。 “林内史喜欢茉莉?”夏长衍走过来,摘下一朵茉莉花,放在鼻端。 “喜欢。只要是花,都喜欢。” 旁边的粉色月季开得正热烈,林半夏环视一圈,“这么多花,臣瞧着都喜欢。” 夏长衍笑道:“听说林内史一早去了水产市场。” 林半夏点头:“是啊,不过就买了一条鱼,交给王府厨房了。” 夏长衍道:“林内史想要吃什么,吩咐他们做去好了,如何还要自己去市场?” 林半夏道:“不去,臣哪里知道还有胖头鱼?” “胖头鱼?”夏长衍问道。 “一种鱼头比鱼肉还要美味的鱼——殿下让人送来这些花,是为香皂选味道吗?”林半夏问道。 “是的,林内史以为,哪种花香最为合适?”夏长衍道。 林半夏道:“依臣意见,按照市面香粉的欢迎程度选择最好。” 夏长衍点点头,“林内史就没有喜欢的?” 林半夏笑道:“臣喜不喜欢不打紧,重要的是那些肯花钱的客户喜欢。 臣看着这些花,忽然有个点子。殿下,咱们可以在的磨具上刻上和花香有关的诗句,印在香皂上。” 夏长衍定睛看着林半夏道:“本王真想知道林内史的脑子是如何长的,才想出这等点子。” 林半夏指着花道:“这不是看到殿下的这些花才想到的吗?” 夏长衍招了许管家进来,指着林半夏嗅过的茉莉和另外几盆花道: “将这几盆花送到林府去,其它的搬两盆到内史处去。” 林半夏笑嘻嘻地拱手道:“臣多谢殿下。” 花搬出去了大半,夏长衍从桌面拿起一个本子递给林半夏:“这是糖厂的账本,今早送过来的。” 林半夏没有接,摆手道:“账本臣不看了,臣信得着殿下的账房,按期给臣分红就可以了。” 夏长衍举着账本道:“本王知道你信得着,给你看是让你了解糖厂的利润。” 林半夏还是不接:“臣还是不看了,太费脑筋。” 夏长衍失笑,将账本丢在桌子上:“林内史想要看账目,只能在本王这里,王府的账本不会拿到外边。” 林半夏道:“这个自然。” 所以她才不看呢。 分多分少,那些银子她也花不完——有房有车,银子还要花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林半夏才从现代进入古代,又才从古代农村走进县城。 古代的繁华还没有入她的眼。 层次有限,她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古代的奢侈品,也就还不知道银子还能花到哪里。 林半夏本身还有个优点,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 就是因为前世还没有步入社会,也没有谈过恋爱,便就没有沾染上过多的世俗。 她喜欢钱,只是因为钱存在的意义。 却不会因为喜欢钱就贪婪。 确切的说,林半夏真正喜欢的是赚钱的过程。 “殿下,臣得去内史处了。”说了这些,林半夏觉得她该告辞了。 “快到午饭时间了,本王也想尝尝林内史说的胖头鱼头。”夏长衍道。 林半夏摇摇头,无奈地道:“殿下就没有公事了?” 夏长衍奇怪地道:“本王既不参与地方政事管理,又不用带兵,就王府这些事,还有幕僚属下,何事需要本王亲自做?” 林半夏呆了呆:“做王爷这么好吗?” 夏长衍失笑道:“林内史哪来这么奇怪的想法?” 林半夏迟疑着:“臣真心不懂得这些。” 王爷到了一方土地上,不用管理事务了? 想来也是,地方上还有地方上的官。 忽然就恍然大悟起来,夏长衍是闲散王爷啊,不是那种有实权的王爷。 所以,她献的糖厂、肥皂这些赚钱的计策才是最对路的。 闲散王爷最需要的就是银子么。 夏长衍瞧着林半夏神情先是莫名,接着就是思索,然后就恍然明了,不明白她究竟明了了什么。 却见林半夏长出了口气道:“难怪臣每每见到王爷,不是打猎,就是下村子里散心,要么就是开诗会赏雪。 果然做王爷是最好的。” 夏长衍这才明白林半夏刚刚脑袋里转的是什么。 这样真好吗?他心里冷笑着,面上却笑盈盈的:“本王被提醒了,下午咱们再去骑马。” 感谢谁动了我的冰的打赏和月票,谢谢亲~ (本章完) ------------ 第97章 真健康 中午,林半夏自然是与夏长衍一起用的餐。 胖头鱼头按照林半夏的要求,果然是两面都煎了金黄,才加上调料炖了的。 又特意从中间劈开,放在一个特大号的盘子里,摆在圆桌的中央。 这道鱼头实在是太大了,太占桌面了,因此只另外加了几个小菜做点缀在旁边。 林半夏前世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鱼头,坐在桌旁也就不客气了,特意招呼着夏长衍,教他如何吃,吃哪个部位。 “殿下,您尝尝鱼眼。”林半夏站起来,用公筷挑起硕大的鱼眼,亲自为夏长衍布菜,“这鱼眼要给桌上的贵人的,叫做高看一眼。” 夏长衍看着面前小碟子内的鱼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吃鱼一贯都是**细的部位,这么大的鱼头端上来就已经在他的想象之外了,竟然还有鱼眼这东西。 鱼眼睛是能吃的吗? “殿下,臣不与你客气,这个鱼眼臣要自己享用了。” 林半夏将另一个鱼眼盛到自己碗碟的羹匙上,拿起来送到口中,抿了下,微微点头,只将眼中的硬物吐出到旁边装杂物的碗碟内。 “好吃,王府厨子的手艺,绝了。” 见夏长衍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就劝道:“殿下尝尝,若是觉得不好吃,下次不吃好了。” 夏长衍审视着羹匙内完整的眼珠,还是举起了羹匙。 眼珠浸泡了汤汁,味道上没什么特别的,除了吃这玩意要客服下心理障碍,吃了也就吃了。 夏长衍还是品品,吐出了硬物之后,在林半夏期盼的目光下,实事求是地道:“本王觉得,也就如此。” 林半夏道:“那,王爷尝尝其它部位吧。” 说着先动了筷,给自己夹了鱼头上的一根骨头,轻轻吮吸了汤汁,将骨头丢在一边。 夏长衍学着林半夏的样子,也夹了根骨头。 林半夏看着夏长衍一言难尽的神情,不由笑了。 “殿下,臣不与您客气了,臣要大快朵颐了。” 林半夏馋的就是这一口,当下夹了一大块鱼骨连着鱼肉,就摆在大米饭上。 她还是克制了,先吃了鱼肉,再吃了骨头,才吃了沾了鱼汤的米饭。 鱼汤拌饭啊,那是人间美味啊。 可惜,在王爷殿下面前用餐,要守着礼仪,不能够狼吞虎咽。 林半夏力求吃得优雅又快速,鱼肉吃了,就是软嫩的鱼脑,恨不得直接将炖鱼的汤汁盛到米饭上。 瞧着夏长衍文雅用餐的样子,林半夏心里暗暗地说,回去就让管事再买条胖头鱼,自己一个人随便大口地吃。 胖头鱼的鱼头确实是美味的,夏长衍吃了几口,也品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味道。 但是他还是不肯将鱼肉放在米饭上,只是一口饭一口鱼地吃着。 林半夏吃了半碗,终于忍不住道:“殿下试试鱼汤拌饭,真的,绝对是人间美味。” 夏长衍笑笑,便也盛了一勺鱼汤,浇在米饭上,再盛了一勺裹着鱼汤的米饭,送到口中。 “怎么样?”林半夏期盼地问道。 夏长衍咀嚼着,脸上慢慢露出笑意:“确实很美味。” 林半夏笑起来:“殿下,鱼汤拌饭,只拌这么一点,看起来好像不雅。 但是要是在锅里提前拌好了,然后盛到碗里,再倒扣在盘子上,就雅观多了。 只是吧,那么吃就好像失去了灵魂,没有自己这么拌着香。” 夏长衍想想道:“听起来不错。” 夏长衍没有再盛鱼汤,还是保持着用餐礼仪。 他注意到林半夏只吃其中的半个鱼头,不越雷池一步。 也不再将鱼肉放在米饭上了。 其实林半夏的吃相并不差,除了饭量大一点,没有不雅之处。 林半夏本来可以吃两碗饭的,若是拌了鱼汤,三碗她觉得也能吃下。 但是,林半夏惋惜地看着另外一半只动了不多的鱼头,在心里叹口气。 她放下碗筷问道:“殿下不喜欢吗?” 夏长衍也放下碗筷,那手巾擦擦嘴角,笑道:“本王第一次吃鱼头,确实不错。” 林半夏诚恳地道:“那,殿下为何用得不多?” 夏长衍看看桌面上的剩菜,站起来做个请的手势。 林半夏跟着站起来,两人一起移步旁边的偏殿。 再坐下,有侍卫送了茶,夏长衍喝了一口放下之后,徐徐道:“自小,我就被告知,吃饭务尽,然菜不过三口。” 见林半夏面露不解,笑笑,放下茶杯:“皇子每餐菜色都有定律,四荤四素,外加两道凉盘。 这些菜每样尝了三口,也就八分饱了。再者,从小的习惯,吃饭不可过饱。” 林半夏叹息地道:“做皇子很辛苦的吧。” “辛苦?”夏长衍问道。 林半夏点着头:“虽说每餐十道菜,但是总是有喜欢有不喜欢的,喜欢的不能多吃,不喜欢的也要吃几口。 八分饱是个好习惯,长期如此也是自律得很。 但吃饭都有规矩,可想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有约束的吧。” 夏长衍道:“自然。” 林半夏好奇道:“每日几点起床,每个时辰做什么,都也是要按照规定做?” 夏长衍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每日寅时过半起床,一刻钟的时间洗漱,然后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卯时整要到上书房上早课。辰时课程结束,用早餐。接着继续读书一直到午时。” 林半夏换算了下,天啊,每天四点就要起床,四点十五就要去给皇后请安。 那皇后不是得在四点十五之前也要梳洗完毕,那岂不是最晚三点半就要起床了? 夏长衍接着道:“午食之后,会午睡一个时辰,下午要上骑射课一直到酉时。 晚餐之后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是自己的。戌时过半,要上床睡觉。” 林半夏点点头,又点点头,真是良好的作息习惯啊。 早睡早起。 早睡到八点睡觉,早起到四点起床。 真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还保证了八小时睡眠。 哦,原来八小时睡眠是从这里就传下去的啊。 不对,中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的午睡时间。 真健康。 (本章完) ------------ 第98章 人之初 皇子,不,古人的作息真是太健康了。 皇子看起来一天课程满满的,很辛苦,但哪里有现代的学生辛苦啊。 现代学生虽然起得晚,但是睡得也晚啊。 据说南边还有午睡时间,可她所在的北方,午休加上吃饭时间就一个小时。 午睡?呵呵。 白天上学自然不用多说,放学回家就连一年级都要写一堆作业。 更不用说高年级了。 从小学五六年开始,睡眠时间就很难保证八小时。 初中高中更不用说了。 林半夏想着自己上学时候永远不够的睡眠,大学时期永远舍不得用在睡觉的时间。 又想起现在。 她现在是自由了,有大把的时间睡觉,不睡觉都不知道要干啥。 一时竟然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她宁愿没有八小时,不,没有十小时的睡眠,也想回到前世有电脑有手机的时代。 “殿下,你们做皇子的,就没有娱乐吗?”林半夏终于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有的,但是玩物丧志,所以娱乐时间是有限的。 逢年过节,宫里也有歌舞,等到能骑马了,每年都可以跟着父皇去冬猎。 成年之后开府另住,就可以去酒楼听曲,王府里也会有舞姬。 找个名头,还能组织个诗会,可消遣的多着呢。” 这番话夏长衍从没有与人说起过,也从来没有人问过。 他自觉得平淡无奇的生活,在林半夏眼里却新奇得很。 他在林半夏的眼里,竟然还看到了同情。 林半夏缓缓地点点头:“殿下,你现在的王府里也有歌姬?” 夏长衍摇摇头:“没有。” 林半夏若有所思道:“也是,殿下将抱琴和入画都送给我了……殿下,臣才知道抱琴和入画的身份。 臣已经要管事采买两个丫头,等抱琴入画教好了,就送抱琴入画回来。” 夏长衍挑眉:“可是那两个丫头伺候得不好?” 林半夏忙道:“哪里,是臣心惶恐。臣以前不知道抱琴和入画是贵妃娘娘送给殿下的。 这知道了,哪里敢使唤两位姐姐。” 夏长衍看着林半夏,半天笑笑,“林内史尽管使唤着。” 那是你娘送给你暖床的,我使唤着算什么? 林半夏心里说着,脸上可不敢露出这个意思。 她故意做出无奈的表情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夏长衍看着林半夏问道:“林内史的字,认识得如何了?” 提到认字,林半夏放下茶杯:“字它们都认得臣,臣还需要很多时间才能认得它们。” 夏长衍站起来:“走,到书房,我再教你几个字,然后去骑马。” 林半夏跟着站起来:“这不好吧,臣下午得做公务了。” 夏长衍摆摆手:“沈先生不在,林内史还有何公务要做?” 林半夏跟在夏长衍身后,想要反驳,却反驳不出来。 骑马她也是想要学的,但她不是来王府里上班的吗?怎么一整天都和王爷殿下混在一起? “殿下,臣还是找个先生教臣识字吧。”林半夏道。 “怎么?”夏长衍站住,乜斜着林半夏,“林内史是以为本王教不得你?” 林半夏叫屈道:“是殿下大材小用了。殿下是王爷啊。” “那还不跟着。”夏长衍摆着王爷的架子,一只手背在后边,往书房走去。 “以后每日午餐之后,林内史跟本王学习半个时辰。林内史,本王可是牺牲了午睡的时间,亲自教授你识字的。” 林半夏看着夏长衍的背影,恨不得踩下他的鞋跟,心里说,我可谢谢你了。 口里却道:“臣惶恐。” 惶恐?夏长衍在心里冷哼了声,他可没有听出林半夏哪里惶恐来。 “林内史若是惶恐,就好好学,不要负了本王。” 林半夏从这话听出了歧义,她道着“不敢”,也在心里哼了声:她可没答应过什么,不存在负不负的问题。 不同于在村子里,这一次夏长衍对林半夏要求得很严。 从笔画练起,打了字帖,林半夏一遍一遍地描着。 待到林半夏手腕都酸了之后,才放过她。 又拿来了《三字经》,一字一句地念给林半夏,要她跟着诵读。 可怜林半夏在大学毕业之后,重新读了启蒙读物,还被要求全文背诵。 读着人之初,性本善,林半夏便不由得要反驳。 “人之初,如何性本善?善是教育的结果,是以善换来的。” 林半夏点着这个善字:“殿下若是见到动物哺乳,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新生的幼兽,还没有睁眼,就知道循着本能找到母亲吃奶。 为了吃饱,一个个争先恐后,踩着兄弟姊妹。自私乃是本性,怎么能说成善是本性?” 夏长衍哼道:“人岂能如牲畜一般比较。” 林半夏看着夏长衍,似笑非笑地道:“新出生的婴儿,如何与幼兽不同? 岂不闻那句有奶便是娘?” 夏长衍的神色沉下来:“幼儿出生,便如白纸,然睁眼见到养育的母亲,便会知笑。 见母哀伤,便会啼哭。此难道不是善。” 林半夏定睛看着夏长衍,很想说,那是小孩子害怕了,才哭的。 但是,她也得承认,小孩子到底是因为害怕母亲哀伤,还是因为母亲哀伤而哭泣,她长大了,记不得了。 不过,与王爷辩论对错,她是疯了还是病了? 林半夏轻轻点点头:“这,臣似乎是思虑不周。” 书房内出现片刻的安静,林半夏低着头,没有看夏长衍的表情。 “林姑娘。”夏长衍忽然换了称呼,林半夏下意识地抬头。 “本王知道你之前生活坎坷,你那爷爷奶奶很是不堪。 然而你仍然收留他们,给他们温饱,教诲他们的长孙。 若是以林姑娘之前见解,人本性自私,林姑娘当应该将你爷奶大伯一家尽数发配。 林姑娘如此,还不承认人之善良是天性? 若非不是天性,林姑娘如何解释你现在的做法?” 林半夏瞠目结舌地看着夏长衍。 天地良心,她收留爷爷奶奶是没按好心的,她是要软禁了他们,好不让他们给她添麻烦的。 至于赎了大伯,是因为她的爹爹心中不忍。 而送小虎子读书,那不是怕小虎子入了歧途,以后也是个麻烦么。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55900168、读书文武的打赏,谢谢亲们~ (本章完) ------------ 请假 请假一天 ------------ 第99章 茉莉花香 多年以后,夏长衍回忆往事,才发现,在镇北王府与林半夏相处的那些时日,才是最放松的时候。 可惜他那时候处心竭虑,要将林半夏牢牢地握在手里。 却不知道自己的处心竭虑,本是本心。 他岂是爱才,分明是爱着林半夏这个人。 然而他那时候并没有认清自己的本心。 他以为他的本心,就是得到太子之位,进而登基为皇。 他所有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所以,他才会斥责林半夏曲解人之初,性本善。 然人之初,真的性本善吗? 之后几天,夏长衍和林半夏相见的次数少了,甚至有一整天不得相见的时候。 林半夏就在自己的内史衙门内,自顾编写着算术之术。 夏长衍偶尔会看看沈城的进度。 肥皂的配比不难得到,便是香皂的制作其实也很容易。 冬日里虽然少有鲜花,但是干花年年有储备,尤其是茉莉花。 但夏长衍被浓郁的茉莉花香环绕的时候,脑海里不由又想到了那日的林半夏。 “这种茉莉花香型的,给林内史先送过去几盒。”夏长衍吩咐着。 林半夏收到这几盒香皂的时候,人还在纸上勾勾画画。 她用了最细的毛笔,以尺子勾画图形,虽然慢了点,还算美观。 这几日用毛笔写数字,也逐渐得心应手。 此刻她才画了圆,正看着圆在琢磨着,有了圆,平方的计算也应该添加到初级数学上。 从来到这个世界接触到夏长衍之后,林半夏的很多观念在改变。 她一直对前世的教学以为是最合乎教育理念的,但是现在她的看法变了。 夏长衍也不过二十岁,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骑马射箭打拳也都没有落下。 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年轻人,而熟练掌握这些的时候,还不足十五。 十五岁之前,甚至十岁左右,就还要学习处理朝政事情。 十岁,十五岁,在前世还算作心智不全的时候,如何古代就可以处理朝政了? 古代的十岁、十五岁,难道生理上就成年了? 分明不是的。 教育只要跟上,心智也会跟着提前成熟的。 所以,既然是基础教育,就应该将所有基础的东西都铺陈出来。 自然有人能举一反三了。 林半夏又拿起之前书写的四则混合运算,添加上了平方、立方的运算。 就此又将分数的加减乘除,也一一写出来。 因为写到兴头,当有人轻轻进来,放下东西又悄悄离开时候,只以为是送来了茶水。 鼻端也嗅到淡淡的茉莉花香,也只以为是冲泡的茉莉花茶。 她放下笔,看看自己写下的计算规则,站起来向茶几走去,不妨,却在茶几上看到几个精致的木盒。 木盒上刷着浅绿色亮漆,上边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正在盛开,淡淡的香气便从盛开的花瓣中溢出。 林半夏拿起木盒打开,又是一张点翠着茉莉花的纸张包裹着个方形的东西在其内。 她打开纸张,香气立刻就浓郁起来,满屋子里都好像弥漫着花香。 “林内史,这是殿下吩咐送过来的。”人并没有走,就站在门口,听到动静上前禀报。 林半夏看着掌心这块椭圆形的香皂,不觉笑意上涌。 “替我谢过殿下。” 一共是五盒香皂,盒子外边却不是一模一样的茉莉花。 有的茉莉花是飞扬,有的是落下,有一个是飘落在水里的。 竟然还有一个是美人出浴图,点点茉莉花落在美人的白衣上,分不清是衣服还是花。 还有一个是美人的手拈起茉莉花的。 古人的想象力一点都不差,真是看着就引人遐想了。 林半夏将几个香皂都打开了,果然个个的形状都是不同的。 她又将这些香皂原封不动地包上,放回到盒子里,却在不经意的时候,手摸到盒子上美人的手。 她的手,竟然与盒子上的手指,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林半夏的手指不由缓缓触摸了下盒子,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她轻轻笑笑,完全忘记之前是要喝茶才过来的。 林半夏留了一块香皂在衙门里,其它的四个都拿回了家中。 那个玉手芊芊的盒子,被她收在了卧室里。 人在闲暇时间未免会多想,而林半夏的闲暇时间太多了。 林半夏收到了王姑娘的请帖。 王姑娘闺名秀云,住处距离倒是不远,说后日是她的生辰,请她一起去玩。 既然是生辰,就要带着贺礼的,林半夏有些犯愁。 她家里家具摆设样样不缺,她却没有任何私房,也不知道要送什么贺礼。 “抱琴,我该送什么做贺礼?”林半夏将请帖递过去。 “最好是送姑娘自己秀的手帕,或者是自己写的一幅字,画的画。”抱琴笑着说道。 这三样,林半夏全不擅长,自然是送不得的。 不过也给了她启发。 第二日中午吃过了午食,林半夏便出了王府,进了街上最好的成衣铺子,挑了一个最贵的手帕。 贵的,自然是最好的。 一块苏绣的手帕,就要了林半夏十两银子。 又于王府告假,待到王姑娘生辰这天,便换了女子的衣服,坐了马车过去。 王姑娘家是商贾之家,外门瞧着很不起眼,入内院落却是很多。 林半夏还是带着抱琴出门,被下人引着,沿着回廊走了一段,进入内院。 才在院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女孩子的说笑声。 有人通报“林姑娘来了”,就听到王姑娘爽快的声音:“快请快请。” 人是随着声音一同来的,林半夏还没有进院门,王姑娘就迎了出来。 “我们正说着林姑娘呢。”王秀云上前就拉着林半夏的手,“快进来。” 院子里带着热气,几个小铁炉子一字排开在院子中心,旁边或坐或站着几个姑娘。 见到林半夏就都站起来福身行礼。 王姑娘也才和林半夏见礼。 少不得一番回礼之后,林半夏看着先将抱琴捧着的礼盒送过去。 王姑娘很是欣喜,忙让人先收到内室里。 林半夏这才看着院子里的小铁炉子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