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域外天魔,战意元神 头颅跌落地面。 颈血飞溅如盛开的鲜花。 惨叫、呻吟、怒吼、嘶鸣。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溅在脸上的血,为什么这么烫? ——他们怎么都在后退? ——他们在害怕什么? 残兵狼狈退去,铁甲铿锵中,无数甲士涌来,把我层层包围。 战斧寒光如水、重盾并列如山、长矛端举如林。 这是魏国精锐中的精锐,号称武卒,每一位都经过层层挑选。 力大过人,负重甲、持强兵也只是基础,要经过数次血战而不死,才有资格列选其中。 这些身经百战的甲士,如今却个个面色苍白,其中有好几位甚至忍不住吞咽口水。 在这些魏武卒的层层包围中,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他的左小腿已经消失,半截矛杆绑在大腿上作为代替品支撑着躯体;右腿上的肉消失了一半,露出带着血丝的大腿骨骼,伤口处,肌肉半红半白,已经流不出血来。 后背上,原本完整的铠甲只剩下一块残片,与其说挂在身上,还不如说是嵌在血肉之中——上面还有重锤击打的印痕。 身前,胡乱缠绕在小腹上的绸布缝隙里,挤出了半条肠子。 胸膛处有一条足可伸进半个拳头的裂痕,透过伤口,勉强可以看到不再跳动的心脏。 他已不是活人。 “大魏史官公羊赞,请教阁下姓名。”一名白衣士子在层层甲士护卫下走了出来,躬身行了一礼,正色问道。 ——这是在和我说话? “大汉奋武校尉张公镇嶽之子,张烈张战绝!” ——这不是我在说话! ——是谁在替我说话? “阁下勇绝千古,必将名留青史,只是今日杀汝父者已死,阁下恩仇已了,魂胡不归耶?”白衣士子问道。 “我已经死了?” ——嘴在说话,但我并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而是一个旁观者。 ——我是来自天外的精神,如今正潜伏在宿主的魂魄中。 ——我是穿越者,也是域外天魔! “阁下一人一刀,破五阵斩七将,万军中杀我大魏副帅宰父干,身负重创十处,轻伤无以计,甲碎血干,虽死尤战,古往今来天下勇士,当以阁下为首。”那白衣士子拱手,面色有三分沉重,七分敬意。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能使人精神愉悦放松。 “是吗?” 头颅低下,朝身上看去。 透过胸膛上的可怕伤口,可以直接看到自己的心脏——那心脏有些干瘪,早已不再跳动。 “原来我已经死了吗?” ‘噌——’ 长刀插入地面,眼帘垂落——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这具躯体中消失了,让我失去压制。 ——我算是成功夺舍了? “舍生忘死,英魂不散,竟至如斯!” 望着眼前拄刀而立、死而不倒的身躯,白衣人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大帅,这——”旁边甲士低声问道。 “盖世勇士,自当礼敬——且等明日。”史官公羊赞、不,大帅公无邪吩咐道。 “那副帅大人的尸身?”那亲兵又问。 “带走吧,总不能让他的魂魄被那些修士收了去。战场杀敌也罢,虐杀敌将、悬尸示众却是有些过分,不是他如此残虐,怎会激起对方这般战意?今日若是我来晚一步,不能泻去此人满腔战意,只怕此人当场就要转化鬼王。” “更何况这等人物正是凝练战魂的上好材料,我们若是带走,那些人也不肯干休。” —————————————————— 万骨平原是汉国与魏国之间的一块盆地,夹在祁山与茫荡山之间,谁掌握此地便进可攻退可守,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既然是兵家必争之地,自然也是双方角力的焦点。 百十年来,汉王和魏王都换过好几位,这里依然是兵家必争——这无名盆地也改名叫做了万骨平原。 残阳如血,最后一抹霞光暗去,万骨平原沉静下来,只有乌啼枭鸣在平原上凄凉的回荡。 白天的战场已化为鬼蜮。 入夜,子时。 万骨平原四面八方同时刮起阴风。 阴风所过之处,游荡在战场上的野狗野狼、乌鸦秃鹫纷纷倒地;阴风吹过阵亡将士尸身,从尸身中带出一缕缕或是保持人形、或是一缕黑色烟尘般的残魂,这些残魂哀嚎啸叫着,将阴风染成黑色。 黑色的阴风在战场正中间汇合一处,升上半空,凝成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 大地伸手不见五指。 在万骨平原地下大约三百米处,有一处巨大的半人工、半天然地窟。 地窟正中间,无数颅骨筑成了高九尺,方九丈的祭坛。 祭坛中央,一颗斗大的颅骨上插着一根黑色旗幡。 黑色旗幡长三尺三寸三分,无风自展的三角旗面上纯黑一片,没有任何纹饰。 九名黑袍人站在祭坛周围。 “桀桀桀,这次总算没拿些民夫来糊弄我们。”一名黑袍人笑道。 “那是自然,若是这次还凑不足万名战魂,祖师怕是要翻脸。”另一名黑袍修士说道。 “这也难怪祖师,若是再凑不足万名战魂,十二支都天万鬼旗便缺了一支,阴天子怪罪下来,祖师也担当不起。” “祖师在百年前便下了大本钱,在这此地布下笼罩方圆数百里的聚灵大阵,汉魏两国又是连年大战,怎会聚不齐万名战魂?”另一名黑袍人好奇的问道。 “师弟不是我们外事弟子,走的也不是聚魂修行路线,所以有所不知,战魂与寻常鬼魂不同,必要勇悍之士正面酣战而亡,死后精魂不散,方可形成战魂。 一军万人,战死千人不退,便称得上训练有素士气可嘉,其中得战魂不过百;若是战死三千不溃,便是一国精锐,能有数百战魂我们就要谢天谢地。而且这等精锐,便是魏楚两国也没有多少——万名战魂哪里有那么容易收集。 我们蹲在这里二十年,历经三次大战,小战无数,也只搜集了一千三百战魂。要不是前面的师兄有许多积累,我们还不知道到哪年才能凑足万名战魂。” 这黑袍人还要说下去,为首的黑袍人打断了他,说道:“阴风搜魂已毕,大家各就阵位,催动祭坛,聚灵入旗。” 各黑袍人连忙就位。 九名黑袍人各自催动法力注入祭坛,地窟中一时间阴风大盛。 “万鬼听命,都天摄魂,来!”九人同声喝道。 祭坛中央,都天万鬼旗猛然张大到三丈高下,旗面‘刷拉拉’舒展抖动,丝丝缕缕黑气从旗面上冉冉升起,在旗顶三尺汇成一柱黑光。 这黑光视山岩为无物,透过地层冲出地面,直直贯入上方云层之中。 都天万鬼旗——摄魂神光。 黑光如柱,撑天拄地,漫天乌云旋转着向中间的黑光之柱收缩。 在这丈许粗细的黑光之柱中,却正有一个拄刀而立、死而不倒的身影,受到这黑光滋润,残破的身躯渐渐开始增生、愈合、补全。 ------------ 第二章 天劫难抵,黄泉有路 地窟中。 众黑袍人有些疑惑。 摄魂神光既出,就该将聚灵大阵中散魂乱魄与战魂一并摄入都天万鬼旗,散乱魂魄自然变成补品和原料,战魂则进入其中九幽玄池,洗白三魂之后,祭炼为道兵。 可如今没有任何魂魄进入都天万鬼旗。 “万鬼听命,都天摄魂,来!”九人再次齐声大喝。 旗面上,依然向外冒着丝丝缕缕黑气,仿佛无止无休,三丈高下旗杆渐渐升起,大有脱离祭坛飞起的趋势。 为首黑袍人额头上冒出汗来。 一般来说,驱动都天万鬼旗施展摄魂神光,开始冒出黑气很正常——那黑气是旗中九幽玄罡,也是禁制法力,他们这些弟子修行不到家,无法直接形成摄魂神光,只有驱动旗中法力才行。 摄魂神光既出,接下来就应该是摄入战魂与魂魄碎片,增益都天万鬼旗,而不是这般继续消耗万鬼旗中法力。 是谁摄住了都天万鬼旗的摄魂神光?而且看这样子,要连都天万鬼旗都一并摄拿而去。 难道有元神真仙出手? 事不宜迟,黑袍人一声号令,众人齐齐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祭坛之上,催发法力。 “万鬼听命,都天摄魂,下通九幽,接引黄泉,来!来!来!” 组成九幽祭坛的无数颅骨同时张开颌骨,发出凄厉呼号。 位于祭坛最中心,作为都天万鬼旗的底座、已经变得足有水缸的大小的骷髅头骨上,空洞的眼窟中流出几滴淡黄色泪珠。 这淡黄色泪珠一遇到空气,便化作一片沉沉雾霭,罩住祭坛中心都天万鬼旗底座,凝而不散。 九名黑袍人齐齐后退一步。 这是黄泉之水化作的黄泉煞气,修道人沾上一丝一缕,便要被随机洗去一段记忆。 若是寻常人倒也不算什么,但对于修士来说,若是洗去一段如何运转法力的记忆,乐子可就大了。法力运转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下一步该怎么做,那可不是半途而废就能算了的事。 十二支都天万鬼旗每一支都是祭炼到大圆满境界的法器,离法宝也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生出灵智。 更何况在九幽祭坛催发之下,都天万鬼旗勾连九幽黄泉,威能无穷无尽,便是真有元神真仙出手,若是单拼法力,也胜不过勾连九幽黄泉的都天万鬼旗。 ———————————————— 好冷,寒气深入骨髓,然后浸透了灵魂。 冷到了极限,就会产生温暖。 明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可冷到了魂魄以后,却化作和煦温暖的热流,又从魂魄中流入身躯。 虽然眼前依然一片黑暗,但奇特而冰寒的能量,从头顶和脚底源源不绝贯入体内,直入灵魂,然后又在某种难以形容的状态下从灵魂流出,转化为血肉。 这种感觉让人如此充实而迷醉。 身上每一分血肉中,都充满自己的意志,似乎只要一个念头,这些血肉又会重新转化为能量,与灵魂融为一体。 在穿越者眼中,灵魂、能量、意志、物质,关系从未如此清晰。 这一次,穿越者不再是旁观者。 ———————————————— “到底怎么回事?那人不出手了?” 地窟中,一名黑袍人眼角溢出一缕血丝,艰难开口。 驱动只差一步便要蜕化法宝的大圆满法器并非易事,哪怕有九幽祭坛将九人之力合而为一,也是非常吃力。 如今为了保住都天万鬼旗不被人夺取,他们驱动九幽祭坛、抽取黄泉之水,虽然稳住了都天万鬼旗,却也让都天万鬼旗变的狂暴而难以控制。 而想象中,那位正在出手摄拿都天万鬼旗的高人却没有半点影子,导致他们要全力出手,压制都天万鬼旗暴走。 “阴风聚灵大阵一切正常。” 若是有人要对付他们,第一件事就是破坏阴风聚灵大阵,而九幽祭坛作为阴风聚灵大阵的阵眼,绝不会毫无反应。 “怎么办?” “请出阴天子符诏,镇压都天万鬼旗。” “那些战魂怎么办?” “若是都天万鬼旗出了什么事,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还管什么战魂?” “若是要请阴天子符诏就快些,我快坚持不住了。” “十五刹那后大家一起放开都天万鬼旗,祭起阴天子符诏。” 地面上。 曾经遮蔽天空,由阴魂形成的乌云汇成一道黑气,与都天万鬼旗的摄魂神光融为一体,正在向地面收敛。 更高处,真正的乌云从八方汇聚而来,无数雷电如游动的灵蛇般在云层中窜动。 地下,地窟中。 一张黑沉沉卷轴在半空中展开,九名黑袍人同时持咒:“九幽门开,阴天子令——凡阴物所属,皆——” 黑袍人口中法咒尚未颂完,“卡拉拉——”一声巨响,一道雷光跨越空间打入地窟,直直落在那都天万鬼旗上。 “雷劫!” “不可能,怎么会有雷劫!” “不好,只怕是都天万鬼旗渡劫,师兄快收起阴天子符诏,不然——” “来不及了,大家快逃——” “轰!” 那一道雷光只是先奏,下一刻,万道雷光从地窟顶上倾泻而下,雷光如瀑如海,转眼就要淹没了整个地窟。 浮在半空中的阴天子符诏上,显出一道半虚半实的投影。 这投影身着山川河岳袍,头顶日月平天冕,十二根冕旒上各穿十二枚五彩神玉,威严庄重之处,绝非任何人间帝王可比。 投影缓缓睁开双眼,刚要开口,就看到眼前地窟变得犹如雷池,千万道雷光放弃了都天万鬼旗,如潮水般向祂涌来。 这投影狠狠瞥了九名黑袍人一眼,然后消散无踪。 只留下一张符诏,被雷光淹没,不过片刻,便灰飞烟灭。 九名黑袍人欲哭无泪——这是被祖师的祖师记恨了啊! 摆明是要穿小鞋的节奏。 不过此刻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将来如何了,九人各自施展遁术逃命。 法力不要命的涌出,可在这煌煌赫赫的雷光之下,任何阴属性的法力都如汤沃雪消散一空,遁术根本无从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雷光淹没。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首的黑袍修士看见九幽祭坛爆裂开来,在空中形成一个黑洞。 都天万鬼旗化作一道黑光,一头扎入黑洞中,接着,黑洞中有纯黄如玉的奇异水流涌出——那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黄泉真水吧? 雷光如瀑而下,黄泉之水上涌。 地窟炸裂,大地下陷。 ------------ 第三章 转世投胎,幸福生活 这十五年来,鹿梧每天早上都是笑醒过来的。 在地球世界里,他读书成绩不怎么好,幸好有些绘画天赋,家境也不错,于是上了美院。 但好景不长,就在他毕业那年,父母出去旅游,遇上车祸双双去世,让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稀里糊涂过了两年,等他重新振作起来之后,才发现没有了父母的庇护,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幸好还有父母留下的一套房子和一些存款,才让他没在消沉期里饿死。 然后就被社会毒打了一顿。 无论画的有多好,只要没人捧,就混的不如狗;与之相反,只要有人肯捧,就算画得像一坨狗屎,人家也能把你吹上天——何况他的绘画水平虽然在学生中还算出色,但与真正的大师还差得远。 认清现实的他不得不转行影视行业,做些计算机后期图像处理以及一些简单编程工作。 经过三年拼搏,眼看开始在小圈子里有了些名气,也可以接到一些几万块的私活,生活有了希望,身体却垮了——在某一天夜里,他无声无息的死在键盘上。 也许是怨气,也许是运气,他没有彻底消散,而是化作一缕精神,莫名其妙穿越时空,并加入到域外天魔的流浪大集体中。 域外天魔听起来挺高大上,其实就是一帮连裤衩都没有的low逼,饿着肚子整日里在虚空中流浪,看到任何一个世界,别管打不打得过,都得像疯狗似的上去啃一口——就算打不死别人,自己这边死几个也是好的。 而他,在域外天魔中也是穷逼中的战斗机。 大多数域外天魔好歹还有个身体,他连身体都没有;这还不算,在那些没有身体、只剩精神的域外天魔中,他也是最垫底的那个。 不过这也有好处,域外天魔入侵世界,人家在前面打生打死,他直接偷偷溜过去也没人发现——或者说太弱小,被人发现了也不在意。 不过穿越世界胎膜,依然对他造成一定伤害,昏昏沉沉中,他变成了一个寄宿在别人体内的精神体。 给人家充当老爷爷——他没这本事,不过作为旁观者也挺好,至少比在虚空中流浪强多了。 宿主是个猛男,为了给老爹报仇,持戟骑马负刀,杀穿千军万马取下敌将首级。 这位猛男老兄的血都流干了,躯体更是残破不堪,居然强行凭着一腔战意,驱动早已死去的身体活蹦乱跳的砍人——地球上绝不可能出现这种事。 报完了仇,宿主大约是完成了心愿,散去三魂,只留下肉身与一腔不灭战意。 于是他借助某修行门派的聚灵大阵,以这位猛男宿主留下的不灭战意为媒介,汇聚战场上无数战魂精华,混合阴气,稀里糊涂的凝聚出一种名叫战意元神的伪元神体。 这下可牛逼了,一步登天成为元神大佬——伪元神在层次上也是元神,不过没有各种符箓神通作为支撑,只是一团承载意志的能量,相当于一个人没手没脚。 牛逼了还不到一秒,他就被名为都天万鬼旗的法器摄取,或者说相互吸引,变成了都天万鬼旗的器灵。 他倒也挺高兴。 总算有了躯壳,别管是不是人,反正现在能动了,而且都天万鬼旗的强横之处又岂是人类躯体可比,若是能催动全部威能,移山填海也不过等闲; 然后又出事了。 他入主都天万鬼旗,也就等于都天万鬼旗有了器灵。 法宝生灵岂同寻常? 一声雷鸣,都天万鬼旗七十二道地煞禁制合一、阴极阳生演化成一道天罡禁制——然后就引动了天劫。 天劫太他么可怕了。 和仙侠小说中那种一道又一道雷劫,但总有一线生机不同。 真正的天劫,劫雷无穷无尽,如潮水瀑布一般,直接汇成一片雷光海洋,摆明了不弄死你绝不罢休。 他觉得自己肯定扛不住,只能希望还有下一次穿越。 不过天不绝人,地窟中突然莫名蹦出来一个什么阴天子符诏,极其富有牺牲精神的吸引了天劫的仇恨。 等那阴天子符诏被雷海刷爆了之后,他已经狗急跳墙,鼓爆了身边九幽祭坛,打开一道通往九幽的通道! 化为器灵掌握都天万鬼旗之后,他莫名便知道天劫的来历——天劫本天地用来消灭自身体内病毒的机制,从来就没有什么留下生机一线的说法。 想在天劫下活命,只有两种办法。 要么让天地认为你对天地有益,属于益生菌,才可以让天劫意思意思放你一马; 要么就在被天劫干掉前,逃出这个天地。 当然,你要是能把整个天地都干翻,那天劫根本就敢不来找你——这就是所谓的‘以力证道’。 天地也是欺软怕硬。 不过别说刚进阶法宝的都天万鬼旗比寻常元神真人要差了不少,就算是元神真人更进一步,证就纯阳真人,那也不能和整个天地对抗。 也许只有那些将自身道路彻底推演明晰,足以开宗立派的真仙,甚至与道合真的道祖,才可以与天地抗衡。 所以他只有跑路。 也幸亏九幽祭坛本身就是都天万鬼旗的配套法器,先天便受张河操控,他才能驱使其自爆,硬生生打开通往九幽的道路。 不过这条通道打开的有些暴力,有些过头,直接连通黄泉。 黄泉宇宙中一切有情众生的源头与归宿,可以连通本宇宙中的一切世界——若是在西方奇幻世界里,这玩意也被叫做冥河。 黄泉真水能洗化神魂,将生命信息返本归元。 像孟婆汤、忘忧水之类的玩意,都是黄泉真水稀释成黄泉真煞之后,又经过各种加工炼制而成。 阳数为七,所以有七大真火。 阴数为六,所以有六大真水。 黄泉真水便是六大真水之一,便是元神真人、天地神祇,沾染上黄泉真水都是一件大麻烦,何况他为了逃命整个冲进黄泉。 幸好他如今不是人,而是都天万鬼旗。 有都天万鬼旗的法宝之躯作为外壳,又有上万战魂挡在前面当替死鬼,他在黄泉真水中好歹撑了片刻,不过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战魂被渗透进来的黄泉煞气洗成白板。 不过片刻功夫,就连都天万鬼旗的核心——勾连九幽、抽取九幽玄罡的九幽玄池,都隐隐泛起几分黄色。 眼看要被彻底洗白,他突然发现黄泉真水中有一个漩涡状黑洞,便赶紧跳了逃命。 ------------ 第四章 五位丫鬟,鹿梧早课 这一跳进去,便是换了人间。 他莫名其妙投了胎,成了鹿流鹿金河的第五子,起名为鹿梧。 鹿流是吴国大商人,有一妻两妾,一妻是鹿常氏,两妾分别是鹿云氏与鹿水氏。鹿云氏与鹿水氏原本都是鹿常氏的侍女。 鹿梧生母是鹿云氏。 鹿常氏为人颇为大气,将鹿梧等几个庶出子女视为己出,除了在教育方面资源更倾向于两个嫡子外,其他的个人待遇方面,鹿梧比两位嫡子还要好些。 这下子,他终于掉进了安乐窝。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是基本操作,若不是还剩下半分节操,连拉屎都得配一位专员擦屁股。 小说里常说古代生活条件恶劣,擦屁股要用竹片刮,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鹿梧表示,这完全是穷人的臆想,有钱人在什么时代过的都很舒服。 没有草纸,有钱人直接用厕布,和草纸一样擦一次就扔,而且比草纸舒服。 没有抽水马桶就更不是事。 仆人是干什么的?倒马桶、洗刷马桶这点小事完全轮不到有钱人操心。 马桶里还有专门配置的银沙,也不知道如何配置,可以保证便溺沉在银沙下面,绝不会散发出任何臭味——这是现代的猫砂都达不到的效果。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精美的雕花窗格,照在鹿梧的脸上和被子上。 鹿梧把双臂伸出被窝向两侧舒展开来,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还没睁眼,脸上已经露出笑容。 如今的他,虽然没有法宝之躯、元神之力,却再一次拥有正常人的肉体,能品尝食物美味,能睡觉、偶尔还能偷偷去青楼——这日子真是神仙都不换啊。 他坐起身来,在秋日的阳光下,裸露的上半身皮肤温润如玉,有一种隐隐透明的感觉。 卧室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孩端着一叠衣物,带着四个比她矮了一头,但同样称得上高大的女孩走了进来。 后面四个女孩手里,分别端着铜盆温水、牙刷青盐、玉梳发簪。 这五个女孩就是自幼服侍鹿梧的贴身丫鬟,如今她们虽然解脱了奴籍,兼领护卫薪资,却依然不离不弃,贴身服侍鹿梧。 为首的女孩名叫秋桐,生的面如秋月、眉似春柳,身材凹凸有致,就是个子实在太高了一些——足足接近九尺,比鹿梧还高出大半个头。 (这个世界一尺大约在22厘米到23厘米之间,等于寻常成年男子的小臂长度) 至于另外四个丫鬟,则分别是红梅、玉兰、青竹、金菊,个子也都高挑。 她们虽然不像秋桐那么高,却也有八尺开外(一米八以上),在男人中也算得上高个子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鹿梧问道。 “大老爷,现在都已经是巳时一刻了!”秋桐白了他一眼之后,才回答道。 鹿梧‘喔’了一声,毫不脸红的光着屁股下了床——他喜欢裸睡。 众丫鬟们一拥而上。 红梅玉兰帮他换上晨练武服;秋桐青竹帮他擦脸抹身、梳理头发;金菊双手端着足有两尺半径的大号铜镜站在身前,让鹿梧可以看到自己英俊的容颜,健美的身材。 每位丫鬟都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配合起来更是有一种熟极如流的感觉。 不过片刻,鹿梧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便梳洗完毕,不但衣服换好,连牙也刷好了。 然后是早课时间——虽然已经不早了。 鹿梧来到后院。 鹿梧的后院并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花园,而是一座小型演武场,横二十步(三十米),纵三十步(四十五米),虽然比不得正式演武场宽阔,不过供他个人习武却是绰绰有余。 清晨的阳光斜射下来,照在屋檐下的兵器架上。 房门左侧兵器架上,插着六柄长刀。 这六柄长刀都是同样形式。 刀柄一尺七,可以双手握持,刀身四尺六,足有成人手掌宽,刀背有大拇指厚,整柄长刀厚背薄刃、沉重锋利,约有十六七斤重,。 刀锋上云纹层层叠叠,一看折叠锻打的百炼宝刀。 而在房门右侧兵器架上,插着六柄马战用的长兵刃。 一柄青龙闹海戟、一把五翎凤凰钺、两柄赤焰掩月刀,以及两柄金雷断马槊。 这六件兵刃每一件都寒光闪烁,显然也是金铁打造、份量十足。 “你们的早课都做过了?”鹿梧随口问了一句。 这五个丫鬟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他的徒弟——虽然他没用心教过,不过问询一下功课也是应有之义。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我们可不像少爷你那么懒——” “五少爷在鹿府的时候还早起,到梧桐庄以后没人管束,就越发懒的出奇。” “我们卯时就起,早就练完了!” “而且把马也喂了。” “不光喂了,还遛过了呢。” “那时候你还在睡觉。” “三小姐和林小姐来过又走了。” “三小姐说你懒得像猪一样,练出来的功夫肯定是虚有其表,就是个花架子好看,嘻嘻——” “林小姐倒没说什么。” “要不是林小姐拦着,三小姐肯定要闯进来叫你起来。” “要不是五少爷赖床不起来,我们也能和三小姐一起去打猎。” “就是就是。” 众丫鬟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吵的人脑仁疼,不过也让鹿梧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清早,他三姐鹿槿鹿三娘与林叔家的二女儿,林荫林二娘等人来过梧桐庄。 她们要去南郊踏青打猎,本来想叫他同去,见他还没起床,也就走了。 林家与鹿家乃是世交,林集之父林起对鹿梧的老爹鹿金河更有过救命之恩。 林集是军官,前些年在外征战,去年才调回嵩京升任长水校尉,统帅郊骑。 林家主母有些重男轻女,所以林荫小时候更喜欢呆在鹿家,和鹿梧的关系与亲姐弟没啥两样,在鹿府中甚至有自己的院子。 “好了好了,一个个没大没小,都是被少爷惯得,赶紧让开,让少爷做早课。”秋桐笑骂道,张开双臂,像赶鸭子一般把四个丫鬟赶到一边,腾出中间空地。 “还早课?这都是午课了吧?” “少爷要是勤快点,说不定能成大将军呢。” “那我们不就是大将军夫人?” “夫人个屁,我们是丫鬟,最多就是将军的妾。” “妾也不错,可少爷啥时候能纳妾啊!” “等少爷十六岁就可以了,还有一年——” “少爷少爷,你可别找个母老虎进来!” ------------ 第五章 刀发雷音,洗髓炼形 这些丫鬟从小服侍鹿梧,见鹿梧光屁股都见得多了,哪里会有多少敬畏? 鹿梧是穿越者,从小就很少在她们面前摆出一副主人面孔,除了在其他人面前要摆出一些样子,免得小丫鬟们被管家惩罚之外,在自己院子里大家里打打闹闹,更像是朋友相处,很是快活。 而且少爷的贴身丫鬟这种身份,原本就是妾侍预备役,无论是鹿梧还是五个丫鬟都有心理准备。 鹿梧瞪了她们一眼,也没起到什么威吓作用,反而引起一阵新的哄笑。 眼看威吓无用,鹿梧只得走到左边兵器架处,随手抽出一柄长刀,走到院子中间双手抱刀而立,眼帘下垂、双目闭合。 这下子,众女总算停下笑闹,各自肃立,调整呼吸姿态,等待鹿梧开始。 演武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连风似乎也停了。 过了片刻,鹿梧双目猛然睁开,人还未动,长刀陡然自鸣。 刀鸣声如龙吟,令人气血下沉、骨骼震动,烦闷欲呕。 刀鸣声起,秋桐与梅兰竹菊五名丫鬟各自深深吸气,伸展手脚,顺着刀鸣节奏导引气血。原本柔美的身躯线条,被一条条隆起的肌肉替代,皮肤更是隐隐泛起铁青。 ——她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外家功夫中有一种至高秘传名为雷音洗身,可以通过雷音震荡骨髓,洗练气血。 不过,各路秘技中的雷音洗身功夫由于节奏轻重缓急不同,所以并不通用,必须是修行同一门功夫,气血搬运节奏与雷音震荡丝丝相扣,才能利用这雷音洗身。 鹿梧双眼不睁,脚下跨步作势,一刀前斩,然后上步拉刀旋身,刀光绕身而转,如盘山而下的瀑布溪流。 随着长刀转折流转,刀鸣起伏若有节奏,带动人体气血流转、骨髓震荡。 这便是《重峦叠嶂十八斩》的起手式——‘飞流绕山’。 当然这是练式,并非杀势——不然激发雷音就不是洗练身躯,而是增加杀伤力了。 正儿八经的武道绝学中,通常都分为练式与杀势两种套路,就算名字相同,也不可混为一谈。 练式以增益自身为目的,顺便让身体适应发力方式,招式通常比杀势要繁复的多。 比如说‘飞流绕山’这一式,练式有四十三种变式、六种吞吐搬运配合心法,一一演练下来,少说得用半刻钟。 而‘飞流绕山’的杀势,则是刀光绕身一转、出手一斩,护身反击一气呵成,施展起来半秒钟都不用。 《重峦叠嶂十八斩》是都天万鬼旗中,在黄泉之水渗透洗练下,仅存的十六名战魂道兵之一,图国大将雷山的看家本领。 这一路斩法要手持长刀重斧等劈斩兵器才好施展,练法中更有雷音洗身之功,虽然这并不是鹿梧记忆中最擅长杀伐的刀法,但对于淬炼身躯打磨根基却别有一功。 当年大将雷山被困重围,酣战一日夜依然龙精虎猛,左冲右突杀人盈野,最后还是胯下战马力竭倒地,才连累此人战死沙场,被阴风谷修士收走战魂练成道兵。 随着鹿梧把刀法展开,刀鸣声从龙吟转为雷震,长刀所向,刀鸣声轰轰发发如霹雳横空! 随着刀鸣声一浪高过一浪,梅兰竹菊四人呼吸也愈发急促爆裂,呼出的空气灼热如白箭凝而不散,直射七尺外,肤色也从铁青转为赤红,就像熔融的铁水。 这是铁布衫接近大成的异象,是气血打通了肌肉与皮肤间无数细小脉络的象征。 若是能更进一步,铁布衫就能返璞归真,皮肤变得比寻常人更白皙细腻。 而秋桐的骨节‘咯咯’作响,原本便高挑的身材又高了半尺,全身肌肤润泽如玉,在阳光下有几分透明。 仔细看去,竟然与鹿梧的肌肤色泽有几分相似。 —————————— 鹿梧并不是非常勤勉的人,掉进安乐窝后更是一心享受生活。 不过,比起懒惰舒适,鹿梧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虽然转世投胎到了富裕人家,但这世界也不是那么太平。 鹿家是富商,在各郡县都有商铺农庄,商队船队,消息比较灵通。 如此大的产业,自然不是鹿流鹿金河一人能够运转起来。 鹿家上上下下、嫡系旁支加起来足有数千人,逢年过节,各地鹿家分支都会派人来向家主贺礼并汇报生意情况。 鹿梧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也听说过不少事情。 国与国之间要打仗争夺地盘、家族之间要争夺权势利益、就连穷得叮当作响的小村子,也要争夺水源田地。 各种因为一点点小事,便把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事情,在这个世界毫不稀奇。 大商人之间的竞争更是血腥。 贿赂当地官员,进行不公平商业竞争都是轻的;截杀商队、夺取秘方、破坏工坊,水面下的动作多着呢。 鹿家也要养数千私兵打手,才能维持自家买卖。 所以鹿梧多少也练些武艺,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家人也乐见其成,甚至允许他搬到白石县近郊的梧桐庄居住。 当然也是因为他的雷音洗身功课,实在听着让人不舒服。 ———————————— 过了一个时辰,鹿梧收起长刀,雷鸣般的刀声袅袅消散。 五个丫鬟也收敛气血,身形肤色恢复正常。 横练铁布衫本身就有强身壮体之能,《重峦叠嶂十八斩》的练法更是由外而内、固体培元的无上绝技。 两门功夫叠加起来,对身体发育当真有极大促进作用。 鹿梧与五个丫鬟人人身高八尺以上,远超常人平均身高,和这两门功夫是分不开的。 这一个时辰就是鹿梧每天所有努力,余下自然都是些消遣娱乐时间——若不是转世投胎,重新变成血肉之躯,安全感有点差,鹿梧连这点功夫都懒得用。 悠闲幸福的生活不好吗? 弄得那么累干嘛? 自己又没有穿越者争霸天下的野心。 至于长生不死——有过当域外天魔和法宝器灵的经验,鹿梧也不是全无头绪——不过那还早呢,如今正是享受生活的时候。 先吃一串葡萄,再吃些西瓜,然后在侍女的有力按摩下,小小打个盹。 幸福的时光如流水,转眼就混到了晚上。 ------------ 第六章 嵩京惊变,大祸临头 傍晚,吃完晚饭,鹿梧躺在躺椅上,仰望着天空思索——明天上午,到底吃啥好呢? 鹿家有三子三女。 长子鹿松如今在楚国,负责鹿家在楚国的生意。 二哥鹿柏求学有成,四处挂剑游学积累名望,为将来出仕做准备。 三姐鹿槿嫁给了林家长子林重,两人是自幼相处的青梅竹马,互相知根知底,如今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今天三姐还去打猎来着。 四姐鹿茶则嫁给常家家主次子常伟,嫁夫随夫去了南河郡,不在嵩京。 常伟是自己表哥,他管鹿梧的大娘鹿常氏叫姑姑,两人算是亲上加亲。 不过四姐实际上是三娘鹿水氏所生,从血缘上两人不算近亲,倒也不用担心生个弱智出来。 六妹还小,这个不提。 至于自己,明年满十六岁,就可以光明正大把五个丫鬟纳为妻妾,不用偷偷摸摸去青楼泻火。 不过想纳妾,首先要娶妻,不然老爹不答应。 但娶谁做妻子,自己没有发言权。 万一被家里安排个丑八怪—— 要不想个办法让秋桐当正妻算了。 秋桐性格温柔,身材又好,还能管束四个小丫头,伺候自己这个大老爷,简直完美。 虽然个子高了些,别人觉得这是缺陷,可自己喜欢啊! 这身材若是地球上,妥妥的维密名模,自己想舔都舔不到,只等对着屏幕用爱发电。 可是怎么才能说服父亲,让秋桐当自己的正妻呢? 这年头阶层分明,虽然他能让秋桐等人脱离奴籍,但想要把她扶上正妻之位却几乎不可能。 怎么办呢? 鹿梧正苦恼间,‘咣——’院门突然被人撞开,一名女子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谁!”青竹站起身来喝道。 “小五、小五!”来人嘶声喊道,声音凄苦。 “三姐?怎么了?”鹿梧连忙站起身来。 来人正是鹿梧同父同母的三姐鹿槿。 平日里,三姐鹿槿总是一副神采飞扬,活泼到连发簪上的凤凰都振翅欲飞的样子。 可现在她的衣衫歪斜,发髻散乱,狼狈不堪,脸上也有一块青紫。 鹿梧当时就怒了。 这是谁的地盘?谁他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子的地盘里动老子的姐姐? 难道是姐夫林重打了姐姐?这倒不好明着插手,回头给姐夫套个麻袋,暗地里揍一顿算了。 “林家和鹿家都完了!”鹿槿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鹿梧的胳膊,脸上满是泪痕。 呃,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别急别急,三姐,有我在这里鹿家没那么容易完,你且慢慢说。”鹿梧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三姐的后背,安慰道。 “你有个屁用,你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我就谢天谢地了!”鹿槿稍稍缓过一口气,泪痕未干,便听见鹿梧在这里大包大揽,不由得怒道。 这个弟弟自幼纨绔,读书学剑两无成,就练了一身傻力气,凭啥这么大包大揽啊——平时吹牛倒也算了,这时候吹牛是要死人的。 “到底怎么回事,林家和鹿家怎么就完了?”鹿梧一头雾水。 鹿家这等巨商并非等闲,虽然论起比不上那些公卿贵族,但潜势力极为惊人,产业遍布各地,随时都能拉出数千人马,更兼交游广阔,在各国都有人脉,并不仅仅限于吴国。 林家更是军中实权派。 想要让这两家人物一朝倾覆,谈何容易? “昨日吴王驾崩,今日夺嫡起事还没开始,公子元便被刺客所杀——如今只怕是我们离开的最后机会。”林荫从门外走进来,郁郁说道。 若不是搅和进这种事中,以鹿家和林家的地位,怎会有灭门之灾? “这些你们怎么知道?”鹿梧有些疑问。 他作为男丁,都一点风声没听到,没道理这两位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还是很明显的。 “今日打猎回程,路上遇到家将谭泽,他带来父亲的口信,让你赶紧离开嵩京去楚国。”说到这里,鹿槿又有些哽咽,连带着林荫的眼圈也红了起来。 她们两人毕竟是女子之身,平日里家中有什么大事也轮不到她们参与,事发突然,若不是遇到鹿府家将,她们连这泼天大祸由来都不知道。 “那谭泽人呢?”鹿梧问道。 “谭泽还要通知鹿家其他各处赶紧疏散,只说了这些,就匆匆走了。” “唔,那就是说,鹿府现在只是被围住,老爹暂时还没事?那就没事了。二姐三姐,你们先休息一下吃些东西,我回去看看。”鹿梧说道。 “你回去干什么?自投罗网吗?”鹿槿一把拉住鹿梧。 “总得把老爹和三位娘亲带出来吧?”鹿梧说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鹿槿气怒攻心,指着鹿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找死吗?你是傻子吗?偏偏她又不好直接说:你别去救爹娘,自己赶紧逃命去吧。 “来,秋桐,替我着甲;青竹取我戟来;红梅你去牵马。顺便带些糖块,金菊,你去给我拿二十支铁箭。”鹿梧也不管三姐如何纠结,自顾自吩咐道。 五个丫鬟各自动作起来,身形矫健,数十斤的铠甲,百余斤的长戟一手拎着就走。 不过片刻功夫,便把鹿梧武装完毕。 只见鹿梧头顶金冠,身披重铠倒提长戟,骑一匹黑色战马,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对鹿槿和林荫两位姐姐一笑:“三姐,若是顺利,我会把林叔和姐夫一并带回来。” 说完,又转头吩咐秋桐:“你们护住两位姐姐,有人敢来拿人,只管杀了。” 说完,鹿梧双腿微微一夹,纯黑色的大马在院中奔跑了几步,长嘶一声高高跃起,竟然负着全身铠甲的鹿梧越过院墙。 蹄声如奔雷,渐渐远去。 鹿槿:“————” 林荫:“————” 变化太突然,她们有些接受不了。 一向纨绔懒散的五弟,突然披坚执锐要独闯危难,这比老母鸡变鸭还让人难以置信。 “秋桐,这是怎么回事!”鹿槿抓狂。 “二小姐,三小姐且放宽心,有我们姐妹在此,没人伤得了你们——两位先歇息片刻,饭菜马上就好,我命人再烧些热水。”秋桐略略躬身,行了一个侍女礼,脸上的微笑温柔可亲。 在她身后不远处,红梅青竹玉兰金菊等四女,正在兴奋嬉笑着,互相帮助穿着铠甲——那可都是能覆盖全身的重铠。 旁边兵器架上,有五柄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长大兵刃。 尤其一柄凤凰展翅造型的长柄双面鉞,那斧头简直有脸盆大小。 “等等,小五他、他、还有你们——”鹿槿觉得自己不知道从何说起。 自家弟弟说要练武,但除了整天舞着一把嗡嗡作响的破刀之外,也没见他弄了铠甲长戟这些玩意啊。 兵器架上那些武器,轻的要有六七十斤,重的那个绝对超过百斤好不? 能使用这等兵刃的强人,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猛将。 看这意思,这些兵刃是这几个丫鬟用的? 太扯了吧! 更何况弟弟骑的那马是怎么回事? 光是马背就有八尺高下,比寻常战马要高出近一尺,更能背负全副铠甲的骑士越过院墙,这简直就是怪物! ——好把,那院墙不算太高,也就两米出头,可那也很吓人了! 林家掌管郊骑,鹿槿作为林家长媳,见过的好马无数,也没见过这样的马! 这战马如此显眼,自己怎么没听说过? “少爷觉得,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若是显露出来,未免要被人唠叨,说不定还要被拉去从军博取功名、看人脸色,所以少爷向来不喜欢和人说起这些事。” 秋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少爷如此英雄,自当闻名天下。 便是她秋桐,把一身武功练到如此境界,也有些不甘寂寞呢。 可少爷实在太过懒散,平日里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还专门发明了躺椅——让他主动出去实在千难万难。 若不是这次鹿家出事,也许少爷一生都要默默无闻。 至于什么危险? 呵呵,少爷既然全副武装,还骑了黑神去,便是千军万马,也可以横行无忌。 ------------ 第七章 金梁架海,鹿府有难 黑神放开四蹄狂奔,忍不住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嘶。 对它来说,能背着这位主人狂奔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秋桐来负责遛它——那感觉完全不同。 黑神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不过它对于自己父母也不是很在意,它只在意主人。 它记得很小的时候,来到主人鹿梧身边,主人每天都会给它按摩喂食、还用一种奇怪的方法震动它的内脏骨骼,一开始很难受,旦适应了以后就很舒服——是深入骨髓的那种舒服。 尤其是长大以后,当主人骑在它身上的时,主人身上会有一种奇特的力量流转到它体内,贯通皮肤肌肉内脏骨骼,舒服极了。 若是能放开狂奔,这种力量加速流转,更像是无数只小手在体内按摩,让黑神觉得,自己就算背着主人奔跑一辈子都不会累。 可惜主人太懒了,这种机会少之又少。 今天总算又有机会了。 鹿梧拍了拍黑神的脖子,让它别那么兴奋——从梧桐庄到鹿府只有十几里地,这点距离不可能让黑神跑个痛快。 如果说秋桐她们五个勉强算是鹿梧的弟子,那么这匹黑神就是鹿梧的试验品。 鹿梧还没丧心病狂到拿五个小姑娘来试验自己创立的筑基法门。 这个世界,天地元气远没有上个世界那般活跃。 上个世界里,有些人天生就能感应天地元气,从而引气入体,直接从炼气开始修行——这种人被称为有‘灵根’。 而这个世界,天地元气稳固坚凝,绝没有人可以单凭精神撬动,只能先从打磨自身元气起步,然后才能通过自身元气接引天地元气,踏入炼气之境。 鹿家乃是大富之家,虽然书籍知识昂贵,神功绝学也很难搜集,但是大路货色的武功、诸子百家中微言大义的理论性指导、玄门术士的简易法门,都不难弄到。 鹿梧随便看了看,便以自己当过域外天魔和法宝元灵的眼界经验,在横练铁布衫基础上,结合这世界最大路货色的养生内功,创造出一路省心省力的筑基功法,名为《金梁架海》。 这功夫的第一步叫做《铸金梁》,视浑身骨骼为梁柱,以铸就一身金骨玉髓为目的。 这一路功夫只需要在人体生长过程中,随时调整骨骼的细微生长状态,便自然而然可以长出一副与常人不同的金骨玉髓,修炼过程全然不费功夫,只要躺着多吃多睡就行。 因为这本就不是给人修炼的武功,而是用生长法铸就法宝胚胎的法门。 都天万鬼旗的旗杆原材料是一根千年九幽鬼槐,生长过程就是这么一步步微调过来,到长成以后便是上好基材,可以直接着手祭炼禁制,威力要比后天炼制的旗杆强上十倍。 当然,这也是对他这种精神力天生超凡的怪物来说,寻常人哪有本事调整自己骨骼生长状态? 一般人只好通过雷音洗身,来对骨骼成长过程施加外部影响——这雷音洗身对鹿梧来说也有些作用,能加快他内脏肌肤之间血脉打通,刺激肌肤内脏微观结构发生变化。 一般的真传横练铁布衫是从外而内,由肌肤而内脏,由内脏而骨髓,一步步凶险艰难,过程中留下无数暗伤。 这还是得了横练铁布衫真传的情况下,要是外面大路货色的铁布衫,干脆就只剩下排打功夫了——也就是打的你皮肤表面神经坏死,自然就不觉得疼了。 鹿梧传给五个丫鬟的魔改铁布衫,则可称之为《金骨玉髓铁布衫》,属于《铸金梁》的后天简化版,讲究先随着人体成长壮大内脏气血,再由内而外打通脉络、灌输气血到肌肉毛发练就外功,自然无需排打挨揍。 ———————————————— 鹿府。 鹿府位于白石镇东侧,占地大约十五倾,如今已经失守大半。 不过失守的地方大多是后院的花园池塘等景观区域,真正的鹿府要地如正门正院处,围墙高大易守难攻,强弓劲弩应有尽有,又有精通作战的庄丁家将舍命抵抗,到目前为止,人员伤亡并不多。 鹿林两家世代交好。 林家从军,历次作战,麾下总有些勇悍士卒伤残,不得不退役,眼看晚景凄凉——这些人只要林家开口,都被鹿家接收安顿下来。 如此数年后,鹿家私兵实力大涨,生意范围大有扩张;林家也在军中得了好名声,对升官大有裨益。 “老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请老爷早做打算。”焦横手持一面圆盾,护着鹿金河从楼上向外观望,劝道。 焦横是鹿府家将首领之一,曾加入定河军,经历过两次吴楚大战。 眼下战局看起来并不如何激烈,鹿家这边有十五具强弩,弓箭刀枪无数,敢战家丁超过三百人,虽然围攻者中有大约五十名甲士,四百多士兵,但也抵挡的住,如今正隔着护墙对峙。 “顶过今天,等朝廷局面稳定下来,老夫自有办法打通门路。”鹿金河捋了捋颌下长髯,说道。 他心中其实没底,但嘴上却是不能这么说。 外面围攻鹿府的兵士应该是嵩京五校尉之一,射声校尉卢广的部下,并非寻常乱军。 片刻前,林集派人前来通知他争嫡事败,鹿金河还心存侥幸——鹿家不过是商人,介入的其实也不是那么深,就是提供些钱财情报而已。 可不过片刻,便有大军赶来围住鹿府,让他想走也走不了。 公子纠登上王位大局已定,不会把嵩京打成一片烂摊子,只要顶过今天,便有周旋余地——大不了跪地磕头,再多出钱呗,他就不信吴王登基就不需要钱财。 鹿府多年结交的人脉不是开玩笑,便是公子纠手下也有鹿府的好友。 公子元也着实坑人,公子元是吴王岢褛第三子,属下高手如云,竟然被刺客杀了,还是这么关键的时刻——这时候你都不多加小心吗? 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顶不住,他们现在只是试探我们人手兵力装备,等调来橹盾撞车,直接推倒院墙,这点人根本挡不住。”焦横叹道。 鹿府在嵩京脚下,虽然建造时多少也防备有强人来袭,但总不能建成兵寨战堡。 这点护墙对付小偷扒手是绰绰有余,对付携带攻城装备的军士,那就是开玩笑了。 而且鹿府中大多数护院,练得都是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武技,远远射箭飞刀还行,正面对上成群结队的甲士,那就是找死。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一辆中型撞车出现在长街尽头。 ------------ 第八章 马踏长街,中断天门 撞车其实是一根悬挂在横梁上的大型撞锤,结构与寺庙中撞鈡的木槌类似,借助摆动的力量,将动能化作冲击力,可以击碎城门——或者至少撞断城门后面的门插。 撞车通常会在顶上加上三角形的车盖,覆盖湿泥等防火物,战争中,能顶着守卫一方的飞箭落石,滚油金汁,强行突入到城门下。 若是城门材质不够坚强,被这种撞车突入门下,基本上就可以宣告城门失守了。 这种攻城拔寨的武器,用来对于一位富商宅院,已经威力过度,撞墙都可以打开一条通路。 此刻,这辆从长街尽头缓缓驶来的撞车由两头壮牛牵引,沉重的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偶尔发出‘嘎巴、卡啦’的石板碎裂声,眼看就要来到鹿府大门前。 “家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后方望楼上,焦横急忙说道。 士气是有极限的。 就算鹿家待遇极为优厚,也不可能保证人人都是死士,在绝对不利的情况下死战到底——别说鹿府家丁了,就算再精锐的军队也做不到这一点。 如今双方僵持还看不出来,一旦院墙被突破,对方杀进来,焦横敢说鹿家至少有一半家丁护院要崩溃逃命——这不是说这些人不够忠心,而是组织度和训练度的问题。 鹿金河的眼神晦暗下去。 今天撑得过去,明天至少还有周旋余地,今天撑不过去,死人是没法开口的,人家随便扔些违禁品,就能把鹿家钉死。 外面除了甲士士兵,还有百余游骑在远处观望,就算能冲出去,也逃不过这些游骑追杀。 鹿金河心丧若死。 ‘踏踏踏踏——’马蹄声如奔雷急雨,由远而近。 距离太远,鹿金河看不清马上骑士人脸,只看到一顶金冠反射夕阳,闪闪发光——这金冠似乎有点眼熟。 “什么人?停下,射声营在此缉拿反贼,冲撞者与反贼同罪——放箭!”有人大喝。 头戴金冠的骑士在马背上端坐如山,三支箭矢射在身上被铠甲崩飞。 来到阵前,他长戟只是向前一探,左右一摆,便有两名持盾军士连人带盾离地飞起,盾阵露出一丝空隙。 骑士长戟绕身如龙,撕裂阵列,杀入人群。 人头飞起,兵刃崩裂,。 “啊——” 为首一名甲士持大刀奋勇向前阻拦,金冠骑士长戟一挥,甲士整个人像稻草人一般飞起数丈,手脚挣扎着撞碎路边屋顶,跌入屋内,生死不知。 惨叫声不绝于耳,残肢碎体四面横飞,人群波分浪裂。 黑色战马如舟行水上,长戟化作翻江倒海的孽龙,人群像庄稼般倒伏,长街化为血路。 鹿府正门前,道路已经算得上宽阔,但也不过五丈。 那黑甲黑马的骑士从长街东面一路杀来,丈六长戟左右翻腾盘转,足足覆盖了近四丈路面,像是清道夫一般,将长街上的射声营人马一扫而空。 只有见机得早,贴着两侧墙壁躲避的士兵,才能侥幸活命。 “老天爷,这是谁!”焦横大惊失色。 他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了,可哪里见过这般可怕的冲阵法? 别人冲阵,能杀穿阵列就算是一等一的好汉勇将。 而这位黑甲骑士,则是把所过之处一扫而空,杀得干干净净。 那黑甲骑士沿着长街行了三十米不到,杀死的射声营军士少说也有六七十人,便是率队的五名甲士也不堪一击。 “他好像是——”鹿金河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太确定。 并不是他认不出自己儿子,而是他实在不敢相信。 “结阵、结阵!叫长矛手给我结阵——什么,你们这群混蛋都没带长矛?那你们都带了什么?都带了布袋?妈的!弓箭手,射他脑袋——”姚琛怒骂,自己却缩到撞车里面发号施令。 当然,这些心腹手下也躲在撞车里面。 带队来抄鹿府当然是一等一的美差,虽然鹿家财富大多是各地的田庄商铺和商队,但鹿府作为鹿家家主所居,自然是各种荣华富贵。 别的不说,单说墙上挂的画,你不挂真迹挂赝品,对得起鹿府的名声吗? 只要打破鹿府,说不定随便拿个砚台都能卖上百两银子。 这等美事,若不是他姐姐姚月乃是射声校尉大人的爱妾,还轮不到姚琛。 可是,光想着打破鹿府如何捞钱了,大家根本就没想起来带长矛,倒是装东西的口袋大家人人随身。 好吧,也有几人随身兵刃是枪,可这种步兵格斗战枪长不过九尺,用来舞花枪很好看,面对面、单打独斗也挺顺手,要对付披重铠、骑大马,绰丈六长戟的大将,那就是找死了。 人家站那里不动,让你扎,你都未必扎的动。 那黑甲金冠骑士宛如魔神一般,掌中长戟也不知道有多重,反正没人能挡他一戟,就连喜欢穿全身铁甲的大块头郭铁,也被人家一戟抽的像皮球一样飞出数丈,多半已是活不了。 马蹄嘚嘚,黑神减速,不紧不慢跑过长街,身后鲜血铺成道路,两侧士卒贴墙而立战战兢兢。 一路顺手杀了百十人,也并未费鹿梧多大力气——主要是兵刃得力,他就是挥舞了几下长戟而已。 大将横行军阵,要点就是甲厚、马强、兵刃沉重长大! 乱箭攒射,就算是鹿梧也未必能全部挡下,但若是有一身重铠,只要格挡其中几支威胁特别大的箭矢,那难度就大幅下降。 至于兵刃,那一定要沉重长大,尤其是大将陷阵,四面八方都是敌军,每一击都要为自己杀出一块生存空间,不然就会被活活挤死。 长大兵刃的好处一来是攻击范围大,一扫之下,能杀五个就绝不只杀三个; 二来是大将出手一击,就算杀不了人,也能把当面之敌打飞出去,从而争取一块活动空间。 至于第三,顶级战将出手,必然是人马合一,兵刃运转间,举轻若重、举重若轻随意切换,马力对于这等顶级战将来说,就等同于自己的力气,战马不强便等于人力不强。 譬如此刻,一群军官甲士都躲在撞车下面,居然还从缝隙中伸出弩箭长枪,以为可以凭此顽抗一时。 鹿梧只是提戟斩下。 这一戟斩下的速度似乎并不是很快,却撕裂大气带起轰然雷鸣,空气如浪潮般向四面涌动! 这一斩,便是重峦叠嶂十八斩之——中断天门! ‘轰——卡啦——轰!’ 可以硬抗落石的车顶崩裂,撞车轰然崩塌,木屑鲜血涂抹一地,躲在撞车下的六名甲士军官变成一团难以分辨的血肉浆糊。 长戟继续下斩。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下陷、崩裂,长戟所指处,一道沟渠延伸至三丈外。 百步长街,噤若寒蝉。 ------------ 第九章  兵家武道,斗将为尊 不光是围攻鹿府的兵士噤若寒蝉,连鹿府守在院墙上的家丁护院也人人噤声。 这一击‘中断天门’实在太过凶残。 “父亲大人,您可还安好?三位娘亲无恙否?”安静的长街上,金冠骑士的声音响了起来。 “果然、果然是我家麒麟儿!”鹿金河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惊喜过度还是惊吓过度,手都有些发抖了。 实际上,他以前常常嫌鹿梧不争气,整天腻在脂粉堆中不求上进。 就算你腻在脂粉堆里,也找些美人好不,鹿家又不是没钱。 结果这小五倒好,身边全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女壮士,干起活来倒是一个顶三个,但论起美貌——这谁受得了?他都快变成朋友间的笑话了。 所以鹿梧想要去宽敞些的地方住,要可以跑马射箭玩耍的那种,鹿金河二话不说便把鹿家在春秋季节,出去踏青射猎时落脚的梧桐庄给了他。 “父亲大人?”金冠骑士仰头再问。 “安好、都安好!我们都没事。”鹿金河连忙叫道。 “那孩儿就放心了,父亲大人且安坐片刻,待孩儿杀光这些士卒,便进来拜见父亲。” “且慢,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他们降了,就别杀了。”鹿金河连忙叫住鹿梧。 开玩笑,刚才是你死我活暂且不说,现在若是让小五把这些人都杀人,那仇恨可就拉得太厉害了。 公子元已死,公子纠上位便是定局。 更何况射声营是常驻嵩京的人马,里面大多是嵩京子弟,牵涉到的人家着实不少。 等乱局平定下来,光是这些死伤鹿家都有不少麻烦。 “唔——尔等愿降否?”鹿梧从善如流——总得给老爹个面子。 “愿降,我们愿降!”那些战战兢兢,贴墙而立的兵士连忙叫了起来。 “将军饶命!”有人跪在地上。 “快把你手里弓箭放下,你想死别连累大家。” “当啷、当啷。”还有人直接把刀盾兵刃扔在地了。 在长街尽头,百余名骑兵拨转马头想要离开。 鹿梧一皱眉,吩咐道:“你们把这里打扫干净,我去去就来。” 说着,胯下黑神陡然一声长嘶,后腿陡然发力,蹄下踏碎两块青石,跃出六丈开外,直直冲向那些想要离开的骑兵队伍。 百余骑兵一阵混乱。 有人想要策马对冲,有人想要加速跑路,还有人犹豫不决。 可放开速度的黑神奔行起来简直就像一道黑色闪电,没等这些骑兵统一意见,鹿梧已杀了进来。 长戟信手一抡,便斩杀了三名正在调整马头方向,准备与他对冲的骑兵,然后长戟左一挑、右一刺,便又是两名骑兵落马。 等鹿梧冲过骑兵人群,已经有十余人摔落马下——而且都是死人。 冲过人群之后,不用鹿梧吩咐,黑神便嘶鸣一声,前蹄扬起,用后腿转了一圈,前蹄砸落地面,在地面踏出两个坑来。 鹿梧端坐马背,把长戟横放马背,望着眼前这些骑兵,嘴角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的牙齿。 “看来你们是不准备降了?”鹿梧温和的问,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纨绔懒散十五年,鹿梧曾以为只有这样的生活才是享受人生。 可是今天杀了不少人,鹿梧陡然发现,这样的杀戮居然也能让自己有兴奋起来。 鹿梧前世乃是域外天魔出身,又借助张烈张战绝留下的不灭战意凝聚成战意元神,才有资格成为都天万鬼旗的器灵。 可无论是域外天魔还是战意元神,都是以战斗杀戮为成长养分的怪物。 “在下愿降!”一名脸上带有几分沧桑的老兵,第一个把马刀扔掉,干脆利索的下马跪在地上。 王轩从军十余年,从一介民夫混到射声营骑兵队正,说身经百战是夸张,但对于危险却有极灵敏的嗅觉。 对面这金冠骑士战力自不用说,心性之残虐恐怕也非常人——他那眼神语气中,有一种像是猫对耗子的戏谑,若是自己这边有人跳出来说出一个不字,只怕这位变态就要兴高采烈的大开杀戒。 “老王你——在下也愿降。”王轩身后,另一名骑兵刚想说话,鹿梧眼神扫了过来,此人立刻改口。 既然有人开了头,众骑兵纷纷下马投降。 只有四名骑兵觉得自己站的较远,各自策马分头逃命。 “腾、腾、腾、腾——”四声弦响,四支铁箭先后离弦而出,贯入三人后背。 双方距离不过三十余步,竟然有人敢用后背对着鹿梧逃命,这要不死简直毫无天理。 其中有一名骑兵仗马术高强,听得背后有弓弦做响,便施展一招镫里藏身,将身体藏在马腹之下。 可那铁箭竟然穿透马腹,将他活活与战马钉在一起。 战马摔倒,此人被压在马下一时不得死,只得高声惨呼,求战友帮他解脱。 ———————————————— 鹿梧在那边收降骑兵,这边鹿金河命家丁家将出去控制住那些放下兵刃的步卒,自己在楼上俯瞰全局。 “焦统领、宋供奉,你们见多识广,我家五儿这是?”眼看外面大局已定,鹿金河转身问道。 焦统领便是家将首领焦横,而宋供奉则名叫宋长河,江湖人称‘长河剑’,是负责鹿府日常安全的三位供奉之一。 宋长河刚才守在正门附近,防御士兵攀墙攻击,如今大局已定,才上来护卫鹿金河。 焦横要用令旗指挥全局,所以也站在高楼之上。 “依我看,五少爷已经称得上斗将,而且就算在斗将中,五少爷大约也是最强的几位,老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五少爷才十五岁吧?这真是骇人听闻,说出去都没人相信。”焦横惊叹到难以形容。 他说的的斗将,并不是朝廷封赐的称号,而是依循古礼,对兵家武道大成者的尊称。 最初的‘将’,并非官职,而是指兵家的大成者。 而兵家中对这些大成者又分为两种。 一种是‘大将’,指兵家知识大成者,他们精通天文地理,排兵布阵,掌握政略人心,然后能指挥大军,攻城灭国。 另一种则是‘斗将’,指兵家武道大成者。 斗将就简单了,就是一个强字,强到了能以一人之力,横行沙场所向无敌,决定战役胜负,那便是斗将了。 如今之世,大将有许多。 毕竟只要身居高位,能指挥大军,都可以称为大将。 而公认的斗将却少之又少。 因为真正的斗将都是打出来的。 ------------ 第十章 危机暂缓,步骑对峙 鹿金河长出了一口气。 甭管自家五儿到底是不是斗将,眼前的危机总算暂时解除。 不过鹿家的危机并未彻底过去,等到公子纠正式登基吴王,鹿家要想度过这一关,恐怕还得大出血一次。若是一个处理不好,鹿家从吴国除名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不管明日如何,有了今天这一日缓冲,自己就有应变余地。 公子元虽然被刺身亡,但背后势力其实极为庞大,朝廷上有大把支持者,军方势力更是根深蒂固,不然他也不敢有争夺吴王之位的心思。 如今公子元已死,想要彻底翻盘是没希望了,但只要这些人能及时串联互保,就是公子纠登上王位,也未必敢大开杀戒——按鹿金河估计,公子纠登上吴王之位后大赦天下、既往不咎的可能性很大。 一念及此,鹿金河连忙召来人手,命人给相关重臣和军官送去消息,书信是来不及写了,带个口信也是好的——也许其中有些人已经知道消息,甚至有些人已经被公子纠控制甚至杀掉,但只要有一部分能反应过来,大家就不至于彻底束手待毙。 当然,鹿金河还有些阴暗念头。 只要这些人中,有那么几个能闹将起来,嵩京定然大乱,鹿家这种有钱没势、危害不大的肥肉趁机跑路也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至于嵩京大乱要死多少人,那却是顾不上了。 刚刚发出没几条命令,便听得楼下的鹿梧叫道:“父亲大人,这边无事,我去林叔父家里看看。” “小五,你林叔父不在家里,他被堵在长水营,你直接去长水营,小心些。”鹿金河来不及下楼,连忙在楼上喊道。 ——这是不久前林集派来给他报警的亲兵说的。 虽然鹿金河更想把鹿梧留在身边应付意外,不过他和林集却也当真是可以托妻献子的交情,既然自己脱险,当然希望鹿梧能把林集也接应出来。 “我知道了,父亲大人您小心些,形势不妙就带着三位娘亲去梧桐庄避一避,那边有秋桐她们几个在,可以保大家无恙。” 鹿梧匆匆说了一声,黑神放开四蹄,马蹄声如急雨,便转眼间去远了。 鹿金河先是一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连秋桐那几个丫鬟也——” 以前光觉得秋桐那几个丫鬟生的实在高大,现在回头一想,秋桐那几个丫鬟都是鹿家家生子,父母也并不如何高大,怎么可能五个丫鬟恰好个个身材变异,高大无比? 若是她们身材高大并非天生,而是因为她们修行《横练铁布衫》,那她们到底修炼到何等地步? ———————————————— 长水营。 骑兵列阵营内,步兵列阵营外,隔着营门遥遥对峙。 骑兵不敢冲出来,步兵不敢杀进去。 事发突然,若不是林集这段时日警觉,及时集中本部亲兵,将射声尉挡在营外,形势早就不可收拾。 可即使如此,除了本部五十骑亲兵和第一营五百轻骑之外,其他士兵依然犹豫不决——对方大喊公子元已死,动摇了长水尉军心。 林集任长水校尉,是嵩京五校尉之一,负责统帅郊骑。 所谓郊骑,是指负责嵩京城外、包括周围五府三十九县治安一支机动打击力量,专门对付重大事件 长水营编制两千人马,清一色骑兵。 这些年来,吴王岢褛身体渐渐不佳,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定下继承人。 吴王次子公子纠,吴王三子公子元,两人都有继承大位的希望,双方也都竭尽全力要登上王位。 未必是他们自己要兄弟阋墙,只是双方身后各方势力都已经投入太多,绝容不得他们后退半步。 公子纠在嵩京根基深厚,生母是楚国公主骊姬,舅舅便是当今楚王襄同,拥有许多主和派支持者; 公子元则是主战派,他在军方势力庞大,生母是越国公主洺姬,妻子是吴国大将军罗干之女,更曾亲自驻守定水城率军与楚国交锋。 事实上,当吴王岢褛身体不佳的情况传出来之后,公子元便设法交卸了统兵之职,回到嵩京。 林集等人都是公子元部下,被公子元先后调回嵩京,好争夺嵩京兵权。 只是今日事发突然,落了后手,堂堂骑兵统领,竟然被一群步兵堵住了营门。 “哈哈哈,林校尉,过来喝一杯嘛,何必苦着脸?”射声校尉卢广大笑,他隔着营门在阵前摆下一桌酒席,举杯对长水校尉林集遥遥邀饮。 两人原本就有仇怨,如今大局将定,自然得意洋洋。 “大人,要不我们冲一下?”身后一名亲兵怒道。 林集摇摇头:“再等等,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也许还有变化。” 骑兵冲击的确克制步兵,但也要看什么情况。 如今对方有备而来,长矛橹盾列阵在前,强弩硬弓左右护住阵脚,偏偏营门就那么大一点,别说郊骑都是些轻骑兵,就算是铁甲重骑也冲不开。 “林校尉,你再等下去,我主公子岢纠可就要登基了。”卢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声说道。 他与林集有私仇,若是能在此斩杀林集自然最好。但他带来的人手不过千人,列阵堵门是可以,若是想杀进长水营,防御队形一乱,对方趁机冲出,那可就胜负难说了。 林集眼神一暗。 公子元已死,他们这些人便已经失去大义名分,今日就算是真能杀出去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挽回大局吗? 可就此放弃,先不说自己身家性命,光是从边关带回来的部下们,也各个前途堪忧,能保住性命都是好的。 更何况公子元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死了,尚有两子年幼,自己也该尽力保住他的血脉。 “吕晨,我们在此列阵与他对峙,你带些人,去后面看看能不能拆开一段围墙。”林集低声吩咐副手。 “大人,刚才我们都看过了,外面每隔三十米就有一名游骑巡视,偷袭不了。”军司马吕晨苦笑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一筹莫展。 “什么人?下马受缚!””外面突然有人喊道。 “啊——”一声惨叫。 “射声营奉吴王命,在此行事,来将休要冲撞!”紧接着,又有人大喝。 “放箭!” “第三队长矛列阵——小心!” 惨叫接二连三 “杀——”有人怒吼。 射声营原本严整的队列有些混乱起来,两侧列阵压住阵脚的弓弩兵更是有一部分把弓弩掉过头去,指向后方。 “第一营第一队,孔铭,带队冲阵!”见对方阵脚动摇,林集双眉倒竖,厉喝道。 战阵之上,战机一瞬即逝,绝不可有半分犹豫。 吴军编制,十人一伙,五伙一队,一队五十骑。 不是林集不舍得手下精锐,而是营门就这么大,只容得下十骑并行,五十骑都要分成好几个批次,有更多兵力也无法一起投入。 “遵命!” 第一队队正孔铭大喝应命,一拍战马,便带着部下呼啸而去。 轻骑兵正面硬冲矛阵橹盾,那几乎是必死之局。 不过他们都是林集亲信,边关百战精锐,便是必死之局也敢向前! 何况对方明显出了变故,这一去未必便没有生机。 ------------ 第十一章 袭破军阵,割判阴阳 太阳只留下一抹余晖,天色已经昏暗。 虽然黑神马快,但从白石镇鹿府赶到长水营驻地也要两刻钟功夫。 当鹿梧赶到的时候,正望见步兵列阵,挡住长水营营门,双方只是对峙,还未开始厮杀。 鹿梧松了一口气。 幸好林叔还没出事,不然回去不好向老爹、三姐和林荫姐姐交代。 似乎感受到鹿梧心情,黑神马蹄轻快,愈发加快几分速度。 第一次冲阵,黑神还有些紧张,只是主人坐在背上,让它有无穷勇气可以面对刀枪;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黑神看着前方军阵,蹄下甚至轻快了三分——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至于左右两边飞奔赶来的两名游骑,黑神大爷眼角都不带斜一下的。 果然,背上主人似乎动了一下,两名游骑便栽落马下,两匹失去主人战马茫然无措的收住脚步,黑神大爷骄傲昂起头,从它们中间轻快奔过。 ———————————————— 射声校尉卢广可不是姚琛那个被钱财耀花了眼,顾头不顾腚的废材,当然,这也和他对付的目标不一样——长水校尉林集是边关调回来的敢战之将,就算事出突然,他也没能杀入长水营地底定大局,怎敢托大? 所以卢广在前面用两营人马堵住正门,百余游骑散落四方随时侦查,还派了大嗓门军士四面宣扬公子元已死,好瓦解军心,最后,他还留了一营人马在后面休息,顺便守护军阵背后。 鹿梧这边气势汹汹提戟冲来,散放在外作为警戒的游骑便上前来拦阻,其他人坐在地上休息,动都没动。 骑兵冲阵是要有数量才行,一人一骑能有多大威胁?随便站起来两个弓弩手就干掉了。 结果两名游骑从左右两侧冲上去夹攻,那金冠骑士长戟左抽右斩,先是左面一骑被一戟打折了招架的长枪,人也被打落地面生死不知;另一骑更惨,对方长戟反斩,月牙刃直接把人头都斩落下来。 尤其是那头戴金冠的大将,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阵斩两人对他来说,就好像是拍死两只苍蝇般信手而为。 更远处赶来的游骑不约而同放慢马速——远远嚷嚷两句就行了,这等杀神,还是让那帮步卒憨大去对付吧。 大爷们是游骑,本来就不是那种正面厮杀的粗汉。 三排坐地休息的军士忙站起身来,在队正伙长呼喝中列成矛阵,其他军士依然放松的坐在地上。 他们本来的假想敌便是背后袭来的骑兵,所以长矛橹盾列阵在后,只要站起身来,便是现成的长矛阵列——虽然只是站起来两排,但这等阵容对付一人一骑,已经是过分慎重。 队正一声号令,两侧各有一伙弓手张开长弓便射(一伙十人)。 可是下一刻,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那金冠骑士怒喝一声,掌中长戟更是如孽龙绕柱一般盘身飞舞,搅动大气,化作龙卷风暴,几乎看不见马上金冠骑士的身影。 重峦叠嶂十八斩*杀势——飞流绕山! 这才是飞流绕山的真面目,是抵挡乱箭攒射、群起围杀绝技。 重峦叠嶂十八斩本来就是兵家武道绝学,大将冲阵,对方乱箭攒射只是基本操作,若是那些特别吸引仇恨的大将,敌人甚至能弄出三五张八牛弩来专门对付——那玩意什么铠甲都挡不住。 若没有抵挡乱箭攒射的手段,重峦叠嶂十八斩根本就称不上兵家武道绝学。 前排手持长矛的军士心中那叫一个‘卧槽’。 这他么根本不是人啊! 简直是个活动的钢铁龙卷风刮了过来。 于是,第一列的几名军士把脑袋缩回橹盾之后,用肩膀用力抵住橹盾。 这橹盾平日里扛着觉得太厚太重,此刻却心中希望这橹盾再厚实几分才好,最好用钢铁打造才能放心。 第二列士兵把长矛架在橹盾上,可心里依然没底。 面前长矛如林,黑神有些害怕,但背上的主人没有让它回避的意思,黑神一咬牙,对着长矛就冲了上去! 背上主人的长戟,呼啸如龙卷风暴。 于是面前长矛崩碎,儿臂粗细的木棒像稻草一般飞舞。 黑神面前只剩下一排橹盾。 黑神毫不犹豫直撞而上——有主人在背上,黑神便无所畏惧。 龙卷般的长戟陡然横斩。 这一斩的同时,长戟月牙刃陡然亮了起来,精芒流转间,把月牙刃映得仿佛天上的新月来到人间。 和呼啸盘旋如龙卷的‘飞流绕山’不同,这一斩无声无息,只在半空中留下一抹光痕。 重峦叠嶂十八斩*杀势——割判阴阳! 这一势,专破重甲大盾,最是锋锐无双! 于是黑神长驱直入,踏翻半截橹盾杀入军阵。 黑神马身后,数面橹盾断开,断口平滑如镜。 六名持盾的壮汉先是胸口处缓缓渗出一丝血线,然后在他们难以置信的表情中,胸口以上半身随着橹盾倾斜、落地。 杀入人群,鹿梧把长戟左右横抽急荡,连戟刃都不用,只把长戟没有月牙刃的一侧当做棍棒使用。 被他长戟击中的军兵如果运气好些,被长戟顶端短剑一般的锋刃斩开,算是死的痛快; 运气差些的,被戟杆抽中,往往连人带兵刃被打成曲尺模样,全身骨头断了七七八八,也未必立刻能死,只是惨叫呼救。 于是射声营后阵大乱中,黑神踏破军阵,直奔堵着长水尉营门的前阵杀去。 (吴国兵制:枪矛槊。 长枪,锋刃不超过三寸,以刺击技巧取胜,枪杆具有一定弹性。骑兵用枪一般长度不超过一丈三尺,步兵格斗用枪一般不会超过一丈; 长矛由长枪演化而来,硬杆长枪称矛,锋刃一尺左右,骑将用矛通常丈六到丈八,由于长矛较重,而且硬杆反震力较大,寻常骑兵通常不用长矛,反骑兵专用的步兵长矛长度可以达到两丈,但矛头不过数寸,从矛头长度来说,也可以称为加长枪; 槊由长矛和长枪演化而来,加强了劈斩能力,但也变得更加沉重,只有极富勇力的猛将才能使用。 槊杆与枪杆类似,但对材质要求更高,锋刃超过三尺,可劈斩可刺击,外形有点像把阔刃长剑装在枪杆上。) ------------ 第十二章 独柱擎天,移山转岳 自家后阵一乱,射声校尉卢广心中大恨。 他已经算是谨慎小心,在占尽优势的时候,依然把一营人马放在身后以防万一,可薛鲁那个废柴,带着一营人马竟然连一人一骑都挡不住,还被人家杀穿阵列,冲击自己的后阵。 说到底,也只是一人一骑! 就算那人天下无敌,你打不过人还打不死马吗?弓弩手都是吃白饭的?射人先射马都不知道? 不过,卢广也不敢轻视。 先不说别的,若对方真的勇猛到如此地步,被他从后方杀入还了得?枪矛橹盾是可以克制骑兵,可那也得对准方向啊,若是背后杀来,长矛手就是待宰羔羊,橹盾手也没好到哪里去。 “准备蹶张弩,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勇猛,敢单人独骑冲撞我军阵!楚全你多加小心。”射声校尉卢广命令军司马楚全负责看顾阵前,自己横刀策马转身便走,务必要在形势不可收拾前,将后阵稳定下来。 他虽然说是阵前摆宴,但也铠甲齐全。 他还没装逼到面对大敌,穿着布衣在阵前邀饮的地步——眼看大局已定,万一因为装逼,被人家一只冷箭射死,那可就太冤枉了。 鹿梧倒没有专门大开杀戒,长戟抡舞,只杀伤了数十人,便冲过后阵,扑向射声营前阵。 “何人如此大胆,敢冲撞——”卢广骑乘一匹黄马,拦在鹿梧面前,刚要怒喝。 鹿梧战马不停,只是把长戟垂下、荡开两支射向黑神的弩箭,然后顺着黑神前冲的势头,便是一戟上挑。 卢广一句话都没说完,对方已经冲到面前,他连忙把大刀横挡,可这一戟的力量竟然沉重到他难以想象的地步,简直像是巨柱撑天而起,掌中重达三十多斤的大砍刀就像是蚍蜉撼树,连缓冲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硬生生撞了开来。 卢广眼睁睁看着长戟刺穿了自己精钢打造的胸甲,把自己挑在半空。 重峦叠嶂十八斩*杀势之——独柱擎天! 这一挑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人马合一’与‘举轻若重’两种骑战武技的完美结合,可以将人力与战马奔行之势全部凝聚在长戟前锋,别说只是挑起区区一个人,便是一辆战车也能挑飞! 随手杀了一名甲士,鹿梧并不在意,把长戟一抖,将此人抛飞开去。 黑神一声长嘶,蹄下不停杀入军阵——至于在这几步路上,主人长戟又划拉了两下,杀了三四名弩手,那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长水尉第一营、第一队、队正孔铭,乃是长水校尉林集部下有数的猛士。 他们这些人和嵩京土生土长的士兵不同,乃是边关百战余生粗汉,跟着林集林老大调到嵩京来享福,既然老大说要拼命,那就拼命呗。 林老大是个讲义气的人,麾下将士便是伤残退役也会安排的明明白白,绝不让弟兄们有后顾之忧——单凭这一点,孔铭便愿意把命卖给他。 百媚楼的青娘娇媚的身段在孔铭脑海中一闪而逝——如此娇媚的女子自己也睡过了,老子也不算白来世上一趟。 家里的两个小崽子有林老大在,怎么不至于饿死。 “杀!”孔铭大喝一声,脚下猛踢马腹,硬是逼迫战马加速冲向枪林。 然而下一刻,老母鸡突然变鸭。 ‘轰——’ 面前的橹盾长矛突然变成碎片木杆,夹杂着断肢头颅漫天飞舞,头戴金冠的黑甲骑士舞动长戟,骑着一匹异常高大的黑马,从这漫天飞舞的碎物中冲出,碾压向自己。 “入——”孔铭只来得及骂了一声,便闭目待死。 这变化太突然了,他掌中长矛还在马首的另一侧,根本来不及调转过来招架。 等待的死亡没有出现。 孔铭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突然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然后落地,战马惊嘶着踉跄了几步,总算没有摔倒——孔铭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骑在马背上。 他居然是被人,连人带马一并抛飞过来的。 孔铭定了定神,左右望去,只看到刚才还和自己并肩冲锋的老张,一脸懵逼的落在三丈外,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自己和老张之间,身后骑兵之间,硬是出现了一条两三丈宽,整整齐齐的通道,在这通道尽头,那金冠黑甲的骑士正喊道:“林叔,三姐和老爹让我来接应你。” 听起来和林老大还挺亲热的样子。 —————————————————— 望着兴高采烈和自己打招呼的鹿梧,林集也有些懵逼。 当他发现卢广的阵脚动摇,卢广自己更是拨马转入阵后,果断下令孔铭率队强行出击。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 可孔铭眼看要撞阵时,对方的橹盾长枪阵列突然崩散,杀出一位不速之客。 本以为孔铭死定了——双方战马正面冲击,谁敢留手? 结果那金冠骑士当真武道通神,掌中长戟更是出神入化,只是左右一晃,便把两名骑士连人带马横着拍飞出去。 重峦叠嶂十八斩*练式*柔劲——移山转岳! 这还不算,这金冠骑士一路前行、长戟一路横荡,拍飞人马无数,硬是在冲锋的骑兵队列中开出一条通道——直奔自己而来! 林集不由得握紧掌中狼牙棒。 虽然对方杀穿射声营军阵,又对自己部下手下留情,但这么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林集心中也有点虚。 主要是对方太强了,自己就算加上身边的亲兵,也接不住对方出手一击啊! 那大戟一看就知道沉重无比,一戟横拍能把人拍出去不稀奇,能连人带马拍飞出去,那可就吓人了。 至于连人带马一起拍飞出去,还能保证人马落地不受伤害,这种戟法、力量和武技闻所未闻——至少他林集孤陋寡闻,绝对没听说过。 更何况还拍飞了不止一人一骑? 自己提心吊胆,结果那金冠骑士来到不远处,一开口就管自己叫林叔? “你是——鹿五?”林集有些犹豫。 太阳已经落山,天空中只有一抹残霞还勉强为地面带来几分光亮。 在这种光线下,林集勉强认出不远处的金冠骑士——这还是因为鹿梧先叫了一声‘林叔’,不然他怎么也不敢确定如此猛将,竟然是鹿家小五那个小纨绔。 “是啊林叔,姐夫林重在哪儿?我可不想我三姐年纪轻轻就变成寡妇——对了林叔,林荫姐也在我那里,你不用担心她。” ------------ 第十三章 林重下落,都尉吕量 听到鹿梧的问话,林集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立刻回答鹿梧,而是先发号施令,命令部下趁射声营大乱之际杀出营盘,抵定胜局。 待身边只剩下两名亲卫之后,林集才对鹿梧说道:“重儿在岢元公子身边护卫,如今岢元公子遇刺身亡,重儿只怕也凶多吉少。” 他们这些人都是公子元的军方心腹,把长子放在公子元身边,既是一种对下一代的提拔照顾,也是一种变相的人质。 “公子元真的死了吗?”鹿梧问道。 虽然他没有夺嫡经验,但想也知道,这种事无所不用其极,造谣骗人应该毫不稀奇——他问这个自然也不是为了质疑,而是为了让林集打开一条思路。 “确凿无疑——卢广堵了我营门,我便派人翻过围墙出去探听消息,虽然人被堵在外面回不来,却也远处用烟火为号证明了此事。”鹿梧能想到的事情,林集其实早已想到了。 “那我姐夫?”鹿梧其实并不关心除了自家亲友以外,其他人的死活。 “烟火只能传递简单消息。”林集摇摇头。 “那林叔可能自保?我要去城里看看公子元府邸,看看姐夫是否安好。” “呵呵,小五,你未免也太看不起你林叔了——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稍等片刻,等扫平射声营我与你同去。” “不用,黑神马快,我一个人也方便,万一姐夫急需救援,耽误不起这一刻。” 鹿梧这边还没说完,刚表达了去意,不用他催促,黑神便自行转身,撒开四蹄,一溜烟跑远。 林集伸出手还没来得及挽留,就只能远远看见一个马屁股了。 “那是鹿家的五儿?”林集身边亲兵统领季豹惊叹道。 有些亲兵统领与将主之间的关系极为亲密,尤其是伴随主将出生入死形影不离,一步步升上来的亲兵统领,几乎就是将主的家人——便是林集家中开宴,季豹也是有个座位的。 鹿梧小时候,他也是见过的,可如今鹿梧这幅样子,简直惊掉季豹的下巴——若是一般情形下,他本可以让鹿梧也叫他一声叔叔。 当然现在是不敢开这个口。 “嗯,是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额、如此——唉!”林集此刻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林集心中颇有遗憾。 要是自己早知道鹿梧这孩子如此强横,肯定把他推荐给公子元随身护卫,有他在公子身边,公子又怎会莫名其妙被人刺杀? 大家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别看打破射声营围堵,可自己又能去哪里?若是能抢出公子元的儿子,也许还能打起公子元遗孤旗帜想办法顽抗一下。 若是不能,自己除非去做流寇,否则也只能束手就擒,乖乖等待新任吴王发落——要么就得看大将军作何打算了。 “可惜了,若是鹿梧少爷能早些出手,我们——唉,只希望鹿梧少爷能把小重活着带回来,若是能带着公子血脉回来,那就更好了。” 季豹说了半句,就不再说下去了——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事情尚未绝望,不能全指望小五,赶紧平了射声营,我们看看能不能冲入嵩京——若是能护住公子血脉,此事也许还有转机。” 林集便振奋起精神,说道。 “报,射声校尉卢广已死,射声营大部投降,少部逃散。”士兵来报。 “好,何人阵斩卢广老贼?” “刚才那位金冠将军杀破重围时,只一合便斩了射声校尉。”士兵报告说。 “————” 刚才鹿梧在的时候,这事他提都没提。 显然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射声校尉给斩了。 —————————————————— 蹄声如急雨,黑神一路急奔,奔向嵩京城。 鹿梧伸手拿出一颗糖来,弯腰伸手放在黑神嘴前。 黑神舌头一卷把糖块卷入口中,很是高兴的打了个响鼻。 寻常战马若是像黑神这般连续狂奔,就算不口吐白沫也要喘息急促,早就没力气吃什么糖了。 不过对黑神来说,才奔跑了不到一个时辰,其中还有两次停下休息,这点运动量只不过是刚刚活动开筋骨的水平。 片刻间,嵩京城便到了。 城门并未关闭,但有将领镇守。 一般情况下,嵩京城门通宵不关——这里是吴国王城,若是敌军打到这里,吴国还不知道的话,那吴国也该亡了。 不过今日情况特殊,嵩京东门都尉吕量身穿全副铠甲,亲自带领手下两百精锐守在城门处。 若是城外嵩京五校尉造反冲城,他只要抵挡片刻,城墙上便可以松开绞盘,放下千斤闸隔断内外。 吕量只盼望城外射声营的卢广等人不要过分给力,好歹让那长水校尉等人前来冲门,自己好斩获些功劳。 将来若是能升上杂号将军,便可以独自统领一军,外放离开嵩京杀敌立功——自己一身武艺罕有匹敌,却老是在这里看守大门,实在令人感到憋屈。 嵩京五校尉大多是各地调来的军方精锐,擅长野战,大部分属于公子元阵营;而嵩京六都尉大多是嵩京子弟出身,负责维护嵩京内部治安,大多‘擅长’守城,基本都是公子纠的阵营。 这个‘擅长’之所以打个引号,是因为六都尉手下绝大多数士兵都没有真正守过城。 自从三十年前吴楚大战,吴国落败被迫迁都嵩京之后,嵩京根本没被人攻打过。 东门都尉吕量今年不过二十出头,身高九尺,肩宽背厚,两臂一晃有千钧之力,善用一柄八十四斤开山大斧,自信有万夫不当之勇,自从担任这东门都尉之后,常有怀才不遇之感。 东门都尉说来好听,其实不过是个守门的,最多兼管东门附近治安。 吕量不但把一身横练金刚身练到极高境界,更把家传乾阳大真力练到真劲之境,内外兼修力大无穷。 去年嵩京军中演武他坐三望二,仅次于金吾卫副统领佟直和飞凤卫统领岢若华。 而且说句实话,金吾卫副统领佟直他的确比不了,人家已经踏入先天三品、感应天地之境; 但那飞凤卫统领岢若华却是吴国王族,负责吴王后宫安危,又是女性,自己不好和她一般见识。 吕量的许多兵家武道绝技都需要顶盔掼甲、骑马持斧才好施展,穿布衣持短刃根本没法用,两人短刃相接,他输的着实有些冤枉——可大老爷们输给女子本来就难看,若是抵赖不认,那就更难看了。 自己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 第十四章 天下武道,三阶九品 在吕晨看来,天下武道三阶九品,自己至少也是五品顶峰,论起实际战力,便是四品真气外放的高手自己也不怕——真气那玩意听起来唬人,但就算是杀伤力最强的剑气,实际威力也不如真刀子砍在身上。 天下武道三阶九品,下阶练力,中阶炼气,上阶练神! 下阶练力,又分为三个层次,九品练死力,八品练活力,七品练整力。 干农活、搬重物,或者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这种练法,练出来的便是死力。 这种练出来的肌肉颇为僵硬,只能在某些特定姿态下充分发力,换个姿势便发不出足够力气来,有时不平衡的肌肉更会拖累人体反应速度。 这等死力气再大,也只好唬些外行,敌不过真正的好手。 不过凭仗这一身力气倒也可以打拼出一席之地。 比如说橹盾手、陌刀手、强弓手等等,都需要这等大力之士。 不需要他们做什么灵活闪避,只要专门把一个动作练到熟极如流,能发挥出过人之力,在军阵配合下杀伤力也极为惊人。 原本鹿梧和他的五个丫鬟,就被认为是这个层次,这个层次也被称为力士之境。 八品将一身力量练到收放自如,可称战士之境——军中比武都用真家伙,至少也要到八品战士之境的好手才可以参加,不然收不住手,比武时一刀把袍泽干掉可就尴尬了; 七品则要把一身力气练到周转如意,全身都可发力而毫无死角,才可以称为武士之境。 只有到了武士之境,才可以穿重甲、持长兵,骑马冲阵,不然手持长大兵刃而不能灵活运转,那上去就是送。 能号称勇将的,练力功夫至少都达到武士之境——而且往往兼修内家真气。 七八九品原本都是军中称号,后来也被武道引用。 大部分所谓的江湖好手,实际上都是七八品的层次——只有以弓成名的好手,九品之境便可以在江湖立足,所以弓又被称为十八般兵器第一。 单论力气,这些人未必比得上九品,在军阵中发挥的作用,也不能超过九品,但若是单打独斗,却是要比九品力士强的多了。 下阶练力,还可以下死力气练出来;中阶炼气,就不是那些没有传承的野路子可以指望了。 中阶也分三品。 六品炼气,又称真力之境。 真力之境只是练出少许内气,如涓涓细流,除了自己外,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只能在体内搬运,滋养身躯润泽肌体。 这一步功夫练到高深处,可以让身体内部像是抹了油一般减少内耗,运转发力通彻顺畅——之所以叫做真力之境,意思是到这一步,才能把全身百分之百的力气发挥出来。 五品炼气,称为真劲之境。 真劲之境,内气已颇为浑厚,可以通过不同运转法门加持身躯,表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比如说一跃三丈、飞檐走壁;出剑如电,击刺如神等等。 真劲之境的高手,已经可以施展许多突破人体极限的能力。不过到这一步,内气依然是辅助作用,无法直接外放伤人。 在吕晨看来,五六品的江湖中高手也就罢了,人家到底是真刀真枪要玩命的,但嵩京有一帮靠嘴巴来炼气的高手,那就很扯淡——军中随便挑些勇士出来,披上战甲,保准能把这些‘中阶高手’砍的连他妈都不认识他们。 可偏偏这帮“高手”能够以个人武道境界高明的名义占据高位——需要搏杀有下面人去卖命,这些人是不出手的。 到了四品真气之境,雄浑无比的内气才可以释放出体外,隔空伤人——这个层次的高手就很少有靠吹牛的了,因为真要表现出真气外放的能力,大家才认账。 真气之境的顶尖高手,可以施展百步神拳/劈空掌/剑气等技巧,全力出手威势惊人,更能将真气附着外物——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就是这一境界的代表。 不过,真气本是内气提纯而来,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难以连续施展,所以四品高手江湖搏杀还可以,若是落在千军万马战阵之中,未必比七品武士境的兵家武者强到哪里去——很可能死的更快些。 大家通常所说的一流高手,就是指四品左右。 至于上阶三品却已经是先天之境,三品感应天地,二品天人合一,一品内景外化! 这上三品的具体情况吕晨以不太了解,虽然吕家世代将门,但真练到先天以上的却是没有。 至于三阶九品之上的人间极巅、盖世强者——吕晨表示听听就好,这些人间巅峰强者如凤毛麟角,吴国是没有的,楚国倒好像有一位武道宗师和一位玄门羽士,但也没听到他们有什么动作。 武道宗师,兵家斗将,玄门羽士! 便是如今仅有,通往三阶九品之上的道路。 武道宗师是一品高手内景外化之后,内家真气结合天地元气化作先天罡气,展气成雷布气成罡,无坚不摧无物能破。在先天罡气未曾耗竭之前,武道宗师刀兵水火不侵,无人能挡。 兵家斗将则炼化兵煞入体,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全身上下犹如精钢,耐力无穷无尽,斗气沉重爆裂,配上重甲大马长兵,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人体战车,破军斩将易如反掌。 玄门羽士神秘莫测,将一口真气炼到虚无缥缈,介于有无之间,化作先天一炁,精妙之处难以描述,不过这些人大多不善争斗。 玄门羽士和道士并不是一个概念,虽然有些相似,但他们更像是道士的进化版。 真正的玄门羽士大多隐居山野,不染红尘,打着玄门羽士招牌在红尘中出没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骗子。 而极少数入世的真正玄门羽士也以观风定运、祈雨招风见长——偶尔还有以擅长炼制壮阳药出名的。 按理说,这等与世无争之人,不该被评为三阶九品之上的巅峰强者。 可这世上,曾有一位玄门羽士被某位武道宗师上门逼迫,要他炼制某种丹药。 那位被逼急的玄门羽士一怒之下口吐白光,硬生生当众斩杀了那位武道宗师——这才让天下人知晓,玄门妙术中也有一门练剑入体之术。 尤其是这门能够斩杀武道宗师的惊人剑术,在玄门羽士中居然只是一门护身渡劫的外道法门,并不怎么受玄门中人重视。 ------------ 第十五章 一路横行,惊雷击顶 远处传来密如急雨的马蹄声,吕晨闻之大喜——自己一番好等,生意总算开张了。 然而等他提斧上马,定睛一望,顿时大失所望。 虽然已是傍晚,但在城头火光照耀下,吕晨还是可以看清来人只有一人一马——那战马倒是一匹好马,铠甲也像模像样,但连头盔都不带,显然又是个玩票的货色。 兵家大将依仗铠甲护身,头盔一等一紧要,毕竟论起人体要害,几乎没有比脑袋更重要的。 京城权贵子弟穿着精美铠甲招摇过市,以示勇武,为了让人看清楚他们那张帅脸,头盔是向来不戴的——不然招摇过市给谁看? 可穿铠甲不戴头盔,那不是玩票是什么? 来人应该就是这等货色,不过那马倒是上等宝马,高大有力速度惊人,等下这马就归自己了。 马蹄渐近,吕晨更看清了些。 对方手中长戟倒是尺寸惊人,戟杆足有鹅蛋粗细,长度更是达到一丈六尺——就是颜色绿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铁家伙。 也许是根竹竿也没一定,毕竟纨绔子弟想拿起这么重的家伙挥舞,实在不太可能。 对方眼看要到城门前。 吕晨策马迎上,一边急忙吩咐下去:“尔等不得施放暗箭,分了老爷我的功劳!” 没鱼虾也好——这点功劳本来就不大,他当然不能让手下士兵分了他吕大将军的功劳。 说时迟那时快,金冠黑甲骑士到了面前,吕晨本想来一句“来将通名”以示尊重——斩将还算是功劳,斩个玩票的纨绔,屁功劳都没有,所以他想要抬高对手——无奈对方不讲武德,马不停蹄,直接一戟便扫了过来。 吕晨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憋着一股气把大斧轮起,双臂发力,一斧对着长戟便斩了过去——对方长戟足有一丈六尺,他的开山斧只有一丈一,挡过对方一戟才有机会反击。 “噹!”的一声巨响,长戟大斧交击声在城门洞里来回震荡,吕晨身后士兵被震的头晕眼花,几乎要立足不稳。 吕晨只觉得自己这一斧就像是砍到了铁山上一般,反震力几乎让大斧脱手飞出,双手虎口疼痛欲裂,胯下宝马怒雷‘踏踏踏’踉跄斜退,一直撞到城门通道墙壁上,才算停了下来。 “咦?!居然能接我一戟——也算好汉,便绕你一命!”金冠骑士绝尘而去,只留下轻飘飘一句话语,把吕晨气得半死,却无法开口反驳,只把脸憋的通红。 一戟扫开挡路之人,鹿梧长街纵马,直奔公子元府邸,至于身后的吕晨有何感想——这个鹿梧根本就没想过。 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两队士兵来回巡视。 “今日嵩京宵禁,无令符不得通行!来人还不下马?”看见鹿梧策马狂奔,负责带队巡城的伙长辛井喝阻。 拦是不敢拦。 那马身躯高大,奔跑起来势如奔雷,挡在前面被踩死了咋办?他们这种巡城军士,可是连锁甲都没有,只有一件半身皮甲充数。 鹿梧理都不理他,只管纵马奔过。 “大胆,给我射他下来!”辛井果断发令。 身后军士端起早已装填好弩箭的弩弓,望着金冠骑士的背影便是一箭。 平日里巡城,弩箭是不许上弦装填的。 一来是怕走火误伤,二来始终保持上弦状态,对弩弓也是一种伤害。 不过今日情形特殊,不但嵩京宵禁,而且南城都尉葛冶有令,巡城军士今夜刀出鞘弩装填,若有闲杂人等无令符行走,格杀勿论。 ‘叮’弩箭射在长戟尾端,崩飞开来。 黑神马不停蹄。 望着金冠骑士策马而去的背影,辛井喝道:“鸣金通知前面弟兄——啊——” 辛井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仰面便倒。 然后才听得两声破风厉啸响起。 两根通体精铁打造的铁箭先后飞来,破开了伙长辛井与那位持弩弓的军士胸膛,又从他们背后穿了出去,溅起两篷鲜血之后,‘叮、叮’两声,契入铺路青石之中。 其余军士骇然望去时,只见那金冠骑士已把长弓收入弓袋,再重新提起横放在马背上的长戟。 金冠骑士先是平放长戟于马背、然后抽弓取箭、反手射出,再收弓提戟,整个过程中那战马竟然没有停下半步,只是一路前奔。 黑神奔过纵贯嵩京的天街,转弯穿过绫袖坊,然后便是吴国权贵聚居的承德坊——公子元的府邸也在此处。 承德坊内道路与天街一样,都是用长条青石铺成,有人时常维护打理,路面平整干净,两侧更有一根根木杆挑着火把,彻夜不息。 这里大概是整个吴国房价最高的地方——或者说,光有钱根本买不到这里园子,比如说鹿家,就没资格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 马蹄踏碎夜色,黑色战马急奔而来。 承德坊入口处的牌坊下,一名锦袍剑士站在长街正中,眼看金冠骑士策马而来,他不闪不避,迎着黑色战马提剑而上,身形在前行中无规则的左右摇摆晃动,身形一会儿出现在战马左侧,一会儿出现在战马右侧。 到了后来,战马左右两侧同时出现了他的身影——就好像施展了分身术一般。 “魅影身法——应该是无定剑张彤!” 附近一处高楼,有五人凭栏观看。 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说道——无定剑张彤的身法在真正的高手圈子里,比他的剑法还要出名,虽然距离颇远,但单凭他的身法,便被人认了出来。 “那骑将要糟。”中年女子身边一位年轻娇俏的女孩说道。 骑将跨乘战马,在军阵之中自然大占便宜,可要是在有回旋余地的所在,与身形灵便的高手对冲,却是吃亏的——无他,就算是通灵宝马,身法也绝对赶不上高手的身法变幻。 人家只要闪到骑将兵刃所不能及的另一侧,便可以舒舒服服的砍人了——因为战马有马头,天然分隔了左右两侧,骑将并不能随意转换兵刃攻击方向,总要抬起兵刃让过马首才行,不然就先得把胯下战马的脑袋剁下来。 更何况无定剑张彤乃是极负盛名的四品剑客,以鬼魅般的轻功与剑气闻名,有人甚至怀疑刺杀公子元的神秘刺客就是他。 剑客与骑将交错。 马蹄哒哒远去,长街上只留下无定剑张彤的身影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嗯?”不光是楼上的五人,其他各处观看这短暂一战的各方人士,都感到奇怪。 过了片刻,无定剑张彤的身体缓缓分成两半,向两侧倒去,鲜血内脏‘哗啦’跌落地面。 长街上,火把光线照明不足,旁观者中虽然不乏高手,却无人能看清那无定剑张彤,到底是被如何斩成两半的。 重峦叠嶂十八斩*杀势——惊雷击顶。 这一斩,最是迅疾无伦。 ------------ 第十六章 楚国公子,吴国大将 第十六章 “温夫人,你可知晓那骑将是何人?” 高楼上,五人中,坐在中间的青年男子问道。 此人面目颇为英俊,身高八尺手长脚长,身穿一袭有钱人家常见的青色绸衣,腰间佩一柄黒鞘长剑,头顶也用金冠束发,只是那金冠上还镶嵌一颗龙眼大的明珠,显得更加华贵。 温夫人对此人问及骑将身份并不奇怪。 能一击斩杀无定剑张彤,甚至让人看不见他如何出手,这绝非等闲——就算此人乃是上三品、达致先天境界的兵家武道高手也半点不稀奇。 兵家武道与寻常武道不同。 兵家武道极重身体力量,往往要把练力这一层功夫反复打磨,不然根本无法负担重甲——七品的兵家武道高手,在军阵中斩杀四品真气境高手绝不是什么稀奇事。 而寻常世家门派,并不如何重视练力这一层功夫,往往稍尝即止,直接炼气——毕竟练力又苦又累,炼气则风量雅致的多了。 练力练的多了,肌肉过度发达,反而会影响气感,凭空增加炼气入门难度。 而且人体潜能并非无穷无尽,若是生命之力都去供养身躯,自然便难以蓄积内气,所以在炼气有成的高手中,肌肉棒子的比例还是比较小的。 最后,过度打磨身躯还会降低身体敏感度,影响踏入先天,感应天地这关键一步。 但是,兵家高手踏入先天有多难,踏入先天的兵家高手就有多可怕! 比如刚才那一战,无定剑张彤被人一戟斩杀,大家竟然都没看见对方挥舞兵器。 这等速度,若是放在一位剑士身上并不是特别稀奇,照亮长街的火把,光线本来就不能与太阳相比,大家离得又远,看不清楚也不奇怪。 可若是那兵刃不是刀剑,而是数十斤、乃至上百斤的长戟,这可就吓人了。 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挥舞如此沉重长大的长戟,有谁能挡他一击? “公子见谅,是妾身失职,却不知此人是谁。”温娴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公子这个词并不是谁都能用的——只有王国、侯国、伯国的君主之子,才可用公子二字。 鹿梧这种富商之子顶多被称为少爷,离公子身份还差十万八千里。 温娴在嵩京经营百媚楼七年,本职工作便是搜集情报、打通人脉,嵩京这边大多数人物她都有建档记录,但其中却没有这一位的资料。 兵家武道和寻常江湖武技不同,许多绝技都要驾驭战马施展,动静着实不小,根本瞒不过有心人。 更何况高手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总要和人切磋比武、甚至生死搏杀才行,不是拿着一本秘籍,自己闭门造车就能炼成高手的。 她自承失职,并不过分。 “回头尽快查出此人底细,此人定非公子纠一方,多半也不是公子元部下,若是可为我大楚所用,足可抵上万精兵!” “妾身遵命。”温娴连忙行礼。 两人说话间,下面长街上弓弦连响,两名弓箭手一左一右,同时从墙后站起。 其中一人持短弓,弦动如急雨,连珠箭发,洒向金冠骑士面门和战马黑神; 另一人持长弓,弦发如霹雳,‘堂’的一声大响,利箭破风嘶鸣! “公子,持短弓的是泼风箭罗通、持长弓的是穿云箭罗并,都是公子纠身边护卫,以神射著称。”温娴连忙解说道。 这也算是将功补过。 这边她话还没说完,那边两人已经翻身栽倒,又掉到墙下面去了。 “好戟法,当真出神入化!”青衣公子赞叹道。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下面的金冠骑士长戟一绞一翻,箭矢便纷纷四散跌落——其中却有两支长箭,从戟影中出其不意反激而出,射穿两名神射手的脖颈。 这一戟却不是重峦叠嶂十八斩中技法,而是如意天魔棍其中一式——挥浮云。 如意天魔棍又称大自在武经,在上个世界里号称‘百兵之祖、万武源头’,内容更是庞大繁复之极,是无数武艺的综合体,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创立,而是无数习武之人,代代收集整理而成,比重峦叠嶂十八斩少说也要复杂三五百倍以上。 上个世界有人曾说过,若是有人能真正练成如意天魔棍,一切武艺都可以信手拈来! “公子,那骑将似乎朝公子元府上方向去了,我们要不要出手截杀?”青衣公子身后一名黑衣男子问道。 “我们管他作甚?若是能救走公子元之子不是更好,吴国大乱对我大楚有益无害。更何况我们请伯阳老师出手击杀公子元,已经对得起那两城之资。”青衣男子抚掌笑道。 此次吴国王位之争牵涉广泛,不但吴国国内各方势力,便是楚国越国也都被牵涉其中——连他这楚王亲子,也要赶来吴国主持。 不过如今大局已定,不管未来形势如何发展,大楚都立于不败之地。 鹿梧杀入承德坊,夜空中便升起无数烟花火竹,向外面发出信号,把夜空映照的和过年相仿。 鹿梧在嵩京城内一路横行,早已引起许多人注意,如今他进了承德坊——这不是摸老虎屁股,而是踢了老虎的档! 承德坊是什么地方? 别看夺嫡之战已经落下帷幕,但若是有人在这里搞风搞雨,未必不会惹出新麻烦。 此刻,承德坊附近不知有多少骄兵悍将、世家高手正在朝这里赶来。 而承德坊中,也有不少被软禁的公子元一方大佬见天上烟火乱飞,顿时蠢蠢欲动,希望能乱中取势、再开一局。 大将军府。 大将军罗干年过六十,身躯依然壮硕之极,只是头发白多黑少,胡须更是全都白了。 他身披金甲,坐在白虎皮铺着的大椅上,身形犹如虎踞,旁边长桌上放着一柄丈二铁槊,双目半睁半闭。 “报,有一名骑将于牌坊下击杀无定剑张彤,突入承德坊,正朝这边过来。”亲兵踏入大堂,报道。 “只有一骑吗?是谁?”罗干双目未睁,只是问道。 “标下不认识。”亲兵摇头。 “嗯,再去望来。”罗干说道。 大将军府里四角都有望楼,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大半个承德坊。 “报,神弓罗氏兄弟于一街口处被杀。”这一名亲兵尚未出去,另一名亲兵走入大堂。 “报,那骑将已过了二街口,南河七剑被杀了五人。”又一名亲兵走了进来。 “来人,列阵开门,准备破围!”大将军罗干陡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作为大将军,对地理掌握只是基本功,承德坊道路比野外战场的环境不知道简单多少,亲兵一说,罗干就知道那人策马奔行的速度方向——马上就到这里了。 依那骑将一路杀来的势头,必然冲动门外北城都尉邹弥阵脚,自己及时杀出,定可破围而出。 被后生晚辈率领军阵堵住家门,罗干心中怒火难以形容,更何况岢元那个不争气的虽然死了,他罗干的女儿和外孙可没死——至少现在还没有死讯传来。 ------------ 第十七章 杀人如爇,林重死罪 罗府中,将士列队,铁甲铿锵,号令与脚步声,淹没了大门外传来的喧哗。 从门庭院落、厢房暗道中,无数甲士一涌而出,在府门后持盾立戈提枪,转眼间列成两个小型攻击方阵。 按吴国军制,校尉开始属于高级军官,可以拥有亲兵五人;杂号将军可有亲兵三十人,四征、四卫、四护等十二位将军可拥有亲兵百人,大将军属于一种荣誉称号,可拥有亲兵两百人。 这都是合法的甲士编制。 不过此刻,罗府中列阵的甲士绝不少于五百人,这还不算三十名骑将两侧列阵,五十名弓弩手在后方压住阵脚。 大将军罗干披金甲,从虎踞堂中踏出大步前行,四名大力之士手提坚盾护卫四方,两名布甲剑士左右相随。 有甲士抢上前去,分左右拉开罗府大门。 哪怕被北城都尉率军堵在门外,罗府大门也从未上过门插。 “小的们,与我拿下——嗯?!”大将军罗干一句军令尚未说完,便不得不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一条血路从罗府大门外横贯而过,百十名甲士残肢碎体抛洒两侧,北城都尉邹弥,整个人卡在罗府大门对面大树的横枝树杈上,上半身和下半身折叠在一起,双眼怒凸、死不瞑目。 —————————————— 又踏破一座军阵,顺手打杀几名穿着铠甲的军官,鹿梧心中已经毫无波澜。 第一次杀穿军阵,解了鹿府之围的时候鹿梧还有些激动,不过现在兴奋劲头过去,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纵马踏阵,横行杀戮,感觉上和老农割草也没啥两样。 倒是公子元府邸马上就要到了,让鹿梧心中有些小小期待——希望姐夫林重还活着。 三姐与自己一母而生,从小和自己感情就很好,婚后生活也是这时代难得的自由,鹿梧可不希望三姐变成寡妇。 都天万鬼旗设计的时候,就是希望能借助万鬼之力催生鬼王,然后把鬼王炼化为器灵,从而有一定概率使得都天万鬼旗晋升法宝,化为都天鬼王旗。 也就是说,都天万鬼旗中催生的鬼王,本来就是万鬼合体炼化而成。 虽然鹿梧莫名其妙以域外天魔的身份化为器灵,并没有吞没万鬼,但由于都天万鬼旗的巧妙设计,他依然可以吸纳旗中万鬼的经验战技。 而通过黄泉转生,万鬼几乎尽数被黄泉洗白,能坚持到最后的都是鬼中强雄,而这帮鬼雄又都是战魂出身——踏破敌阵、斩将夺旗对这些鬼雄不过是日常操作,与吃饭喝水没啥两样。 鹿梧可没怎么下死功夫练武,平日里不过是稍微演练一番就去过自己的幸福生活了,一身武艺都是直接从这些战魂记忆中得来,不免也沾染上一两分习性。 望星楼位于承德坊中心区,是一座四层木质高楼,乃是吴国最著名的酒楼,招牌名酒留仙饮,号称可以把醉倒仙人。 不过此刻望星楼已被卫东将军阳护征用,用来居高临下监察承德坊,以便指挥。 卫东将军是吴国四卫将军之一,也是吴王公子纠托付重任、镇压承德坊的重将。 他命部下扼制承德坊各个节点,禁止承德坊重臣互相勾连,另有三路人马在承德坊中心区域随时候命出动,镇压不服。 这本来是很有效的策略,唯一的弱点就是每个节点人手并不太多。 但这些人可以用烟花报警,只要能稍微拖上一拖,阳护手下三路人马就能赶去支援。 不过此刻,望着天上一根又一根、几乎成一直线,接连爆开的求救烟花,卫东将军阳护已经气急败坏。 这特么也太废物了吧?多少也拖一下啊?自己就算派救兵支援都来不及。 等他远远看到大将军罗干府邸那边,也有烟花升起的时候,卫东将军阳护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来人,去通报吴王,就说承德坊有变。另外与我备马抬刀,通知五位供奉,与我同去元府。” 元府就是公子元的府邸。 ———————————————— 公子元府邸。 二十名持戈甲士,六名持弩军士分列台阶左右,三名手持长剑,身穿软甲的护卫剑士如临大敌,背对大门,守在门前。 两扇朱红大门紧紧关闭。 这些人并不是公子纠派来的,而是公子元府上护卫。 公子元被刺之后,公子纠并未派人堵住弟弟家的大门——胜局已定,再摆出那样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他只是派人把弟弟府上四面街道路口尽数堵住,并把整个承德坊看守起来而已。 而鹿梧一路杀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座以长戈为主的小型军阵。 戈,形状如长矛加一横枝,横枝有刃口向内,擅长勾拉刺击,是一种战车盛行时代长见的兵刃,如今已不流行。 不过在真正的好手手中,长戈极为克制骑兵——如今的钩镰枪便是从长戈演化而来。 马蹄哒哒,鹿梧长戟微微收回,准备击出; 元府门前,二十名甲士长戈列阵拒马,弩手抬起弩弓。 公子元被刺,他们这些护卫本来就没啥奔头了。 若是再被人杀入元府,伤了公子血脉,他们这些人也就不用活了。 大战一触即发。 “且慢,我等是公子元府中护卫,来者何人?!”一名持剑护卫猛然大喝,声音震荡夜空,大的异乎寻常,显然是用上了某种秘技。 能做公子元府上持剑护卫者,定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此人耳目尤其灵敏。 刚才远处路口,传来一串惨叫,还有刀兵相击、人体跌落的声音,显然这位金冠骑士并不是被那边放过来的。 “呲呲呲——”黑神急刹车,马蹄铁在青石上磨出两路火花,一路滑行到军阵面前。 “你们都是公子元护卫?可认识林重?”鹿梧长戟垂向地面,向迎上来的持剑护卫问道。 他是来接人回去,倒也不好直接大开杀戒——若是这些人是公子纠一方倒也罢了,杀了公子元一方护卫那算什么事? “林重?他是公子随身护卫甲士,公子遇刺身亡,他们这些护卫甲士都是死罪,如今被关在府中地牢——阁下寻他何事?” ------------ 第十八章 天覆地载,人质选择 “死罪?”鹿梧似笑非笑。 他也不多说,只把掌中长戟不紧不慢的抬了起来,又不紧不慢落下,稳稳落在这持剑护卫肩头。 “咔擦——”持剑护卫脚下青石裂开几条裂纹。 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坚持了片刻,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肩膀上传来的万钧重压,不得不跪倒黑神马前。 膝盖撞击处,那块青石终于彻底碎裂开来。 这一戟,从抬起到落下都慢悠悠的,可长戟一动,便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凝固起来,让这位剑士千般手段都施展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戟落在肩头,被硬生生压跪在鹿梧马前。 重峦叠嶂十八斩——天覆地载! 周围甲士、剑客与弩手愤然欲动。 “慢——都是自己人!”远远奔来一骑,还离得老远,就开始放声大喊。 —————————————————— 大将军罗干率领亲兵列阵、大开府门,要借那金冠骑将冲动北城都尉阵脚之时,好血战一场——不然被强弓硬弩怼住府门,便是七八倍的兵力也杀不出去。 结果大门一开,大家都傻了眼。 长街上,只看见七零八落、神魂具丧的残兵败将和一条血路,横过门前,直通远方。 这哪里是冲动了阵脚? 分明是踏平了军阵! 罗干的岁数是大了些,可脑子还没老,念头一转便反应过来,立刻命几位心腹家将快马加鞭,沿着那金冠骑士开出的道路,奔往元府。 对方既然不是来接应自己的,那肯定是奔公子元府上去的——在承德坊,能够起些作用的,也就是自己这边和公子元遗孤了。 他派人追金冠骑士,接应不接应倒也不重要,别闹得自己人干起来才是真的。 那金冠骑士片刻间便踏平军阵,阵斩北城都尉邹弥——这等勇力简直骇人听闻。 吴国王城就在嵩京北侧,北城都尉也是王城第一道防线,向来由军中宿将担任,和南城都尉,四门都尉这种完全是两种概念。 此番北城都尉邹弥带来堵住大将军府的部下,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至少都是九品力士以上的甲士,不然也堵不住大将军的府门。 能以一人一骑在片刻间踏翻精锐军阵,而且在阵中将邹弥这等宿将打杀,人都打飞出去卡在树上——这金冠骑将强横之处已经令人难以测度。 先不说邹弥的军阵如何,单单邹弥本身也是兵家武道中的顶尖强者,以武力强横闻名吴国。 (军中演武向来是年轻后辈表现的舞台,军中宿将不会下场和年轻人比拼——赢了没啥光荣,输了丢人现眼。) 就是大将军罗干见到邹弥的下场,也是目瞪口呆一时无语。 ———————————————— 滕良带着数人策马来到近前,心中庆幸。 自己若是晚来一步,双方一旦动起手来,以这金冠骑士的强横和心狠手辣,这元府的护卫甲士多半活不了几个。 “你是何人?”鹿梧斜睨了他一眼,掌中长戟依然压着那护卫剑士。 “在下大将军罗干亲兵统领滕良,请这位将军手下留情,放开刘鍀护卫。”滕良恭恭敬敬,在马背上抱拳拱手,甚至把背都弯下几分。 大将军罗干之女,是公子元正室,他们这些亲兵家将和公子元府上主要护卫也大多熟悉——至少也见过。 这位刘锝剑士乃是罕见的四品武者,一柄沥水剑在嵩京极有名望,曾一剑斩开铜鼎,号称一剑在手绝壁穿铜,如今却被人硬生生压得跪在地上。 “我管你什么大将军罗干?你把林重带来,我便放了他。”鹿梧多年来扮演纨绔子弟,压根就没关心过谁是吴国大将军。 事实上,若是有人问他吴王叫什么名字,鹿梧也一样不知道。 说扮演也并不全对,鹿梧平日里的生活比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要懒散的多。 也就是他不出去招灾惹祸,纨绔之名才只在一个小圈子里传播,没有给鹿家太过丢人现眼 “————”滕良无语。 听了鹿梧这话,旁边众位甲士、剑士、弩手,滕良带来的几名罗干的亲兵都有些懵。 在吴国的兵家高手中,竟然还有人不知道大将军罗干是谁? 双方离得近,承德坊街道又有火把沿街照明,他们自然也看清了鹿梧相貌——身材高大,但眉眼中还有几分稚嫩,下巴上连胡子都没长出来一根来。 这位是哪家将门蹦出来的愣头小子? “敢问阁下,您和林重是——”滕良小心翼翼的问。 若是其他人,如此无视大将军罗干,滕良拔刀拼命的心都有; 可这位金冠骑士实在太过年轻,自己和这等毛头小子一般见识实在不值得——当然,更主要的是一旦动手,滕良觉得自己这些人能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林重是我姐夫,我来带他回去。”刚才已经露了底,鹿梧也不掩饰,直接说道。 对他来说,林重是姐夫颇为重要。 但对其他人来说,林重只是公子元的带甲护卫,顶多加上长水校尉之子头衔。 这种身份在吴王更替的关键时刻根本上不得台面,拿来威胁人都嫌太过轻飘——更何况鹿梧岂是受人威胁的? 大不了一拍两散,杀光了就是。 后面又有马蹄声响起。 一队骑兵匆匆奔来,被护卫在中间的老将金盔金甲,正是大将军罗干。 “去把林重给我请来——老夫罗干,多谢这位少将军刚才解我罗府之围。”罗干发号施令。 然后挥开挡在面前的亲兵,来到鹿梧面前,脸上带出亲爷爷般的和蔼笑容,对鹿梧和声说道。 公子元府上诸位护卫自然奉行不误。 如今公子元已死,正是群龙无首之时。 大家只能加强警戒,守着夫人和两位小公子,提心吊胆生怕再出变故。 大将军罗干的出现,让大家都有了主心骨。 “你就是吴国大将军?”鹿梧问道,语气中却并没有多少客气。 罗干对面前年轻人的无礼并不在意,一张老脸上笑容越发和蔼可亲。 如今大局倾覆、女婿被刺,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再做出悲伤样子也于事无补。 若是能招揽这位无敌猛将,倒是有望扳回几分局面。 到他这等身份地位,胜负成败早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那是要牵涉无数人前途乃至身家性命的大事,别说鹿梧只是称呼上不太客气,只要鹿梧肯加入他麾下,便是一口唾沫吐在他老脸上,他也毫不在意。 君王想处置臣下,也要衡量胜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是因为臣下没有造反的能力。 鹿梧把长戟抬起,放开人质。 这人质不过是一名元府护卫,眼前这老头却是吴国大将军。 万一有人用姐夫来威胁自己,拿这老头当人质,可比区区护卫有用多了。 ------------ 第十九章 宁死不辱,林重无恙 鹿梧长戟移开,护卫刘锝才能站起身来。 他仰望着骑在马背上的鹿梧,身形缓缓向后退去,一边拔出长剑,说道: “某尝闻古人云‘士可杀,不可辱’,刘某学剑三十年,为人谋而不能成事、为人卫而不能护主,本已是苟且偷生,如今更蒙此屈辱,不如请阁下彻底成全一番?” “你是认真的?”鹿梧说道。 “刘锝,大丈夫能屈能伸,留有用之身,公子血脉还需要咱们护卫。”旁边有人连忙劝道。 这是必死啊。 刘锝不理,只是把袖一甩,先是双手握剑举剑齐眉,然后把剑锋放平指向鹿梧。 接着,他的袍袖猛然向外一鼓,空气中发出‘呜’的一声怪响,地面碎石尘土猛然向四周排开。 刘锝掌中长剑‘嗡’的一声鸣响,剑尖处亮起一点精芒。 “此乃沥水剑法第一杀式——百步精虹,请阁下成全!”刘锝话语间平静无波。 他是公子元身边护卫剑士统领,公子元对他颇有恩遇。 公子元遇刺之时,他不在身边,没能保住公子元性命,已是生平憾事,如今又被人当众一戟压跪地面,颜面尽失,当真已经生无可恋。 ——自古以来,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都不只是一句口号,匹夫一怒天下缟素的事情,也不止发生过一次。 如今刘锝受此大辱,自当用鲜血洗刷——无论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下一刻,刘锝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长虹,直射向鹿梧眉心。 射日剑法——百步精虹! 这一剑虽然并不能真的御剑而行,飞出百步之远,但在十步内,人与剑浑然一体,精气神凝聚于剑尖一点,当真称得上无坚不摧、无物不克。 “手下留情!”大将军罗干连忙喊道。 开玩笑,四品剑士已是先天下最强的剑手,而刘锝又是四品剑士中赫赫有名的高手,这一剑‘百步精虹’更是身剑合一,很有几分御剑飞行的架势。 你这么猛,不留下有用之身为公子元的儿子卖老命,倒和这位一路杀来、解围破阵的年轻骑士拼命——这不是内耗吗? 鹿梧面无表情,只是手中长戟抬起、迎着剑光便是一戟斩下。 重峦叠嶂十八斩——中断天门! 这一式,在重峦叠嶂十八斩中最是刚猛,若是当年雷山用巨斧施展开来,真有开山裂海之威,如今鹿梧用长戟施展出来未免有几分逊色。 但鹿梧的《金梁架海》却是从养练法宝基材的法门中演化而来,又吸收了许多长处,比雷山当年的炼体之术高明何止百倍,鹿梧的身躯却又要比雷山当年强横许多——两者互相消长,鹿梧这一斩,却要比雷山当年亲自施展这一招时还要霸道几分。 “轰!” 大气撕裂,气浪向两侧排空而起。 站在鹿梧身边的大将军罗干倒没什么事,连发丝也没有被吹动一根,但他身边四名亲兵措手不及,连人带马被推的横向踉跄了几步。 而站在对面的二十名持戈甲士、六名弩手更是人仰马翻,摔倒一地。 青条石铺就的道路上,一道深深沟渠从金冠骑士马前延伸到三丈外。 施展出那惊天一剑的沥水剑刘锝尸骨无存,便是他手中沥水剑也被彻底崩碎,化为铁屑无影无踪。 只有沟渠底部残留的少许放射形血迹,说明这里曾经有过一位剑士,向那位金冠骑士发起过舍命一击。 —————————————————— 林重很快被人带出来。 远远透过府门看到姐夫,鹿梧连忙翻身下马,穿过元府府门,大步迎了上去——这动作倒是让身边罗大将军眼神微微一亮。 “姐夫你没事吧?我来接你了。” 鹿梧颇为高兴,尤其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发现这位姐夫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看起来完整无缺。 林重见到鹿梧,却是又急又怒。 爱屋及乌,由于鹿槿的关系,林重向来是把鹿梧当成一个不争气的弟弟看的。 这妻弟向来懒散厌学,小时候光是教他读书的老师就气走了三个,几个教他练武的师父也各个摇头。 平日里,这位鹿家小五能躺着就不坐着,号称要练武,结果每天光睡懒觉就要睡到日上三竿。 起来之后,也最多不过练习一个时辰就要躺下,吃东西都要人喂到嘴里,唯一勉强可以算是兴趣爱好的,居然是钓鱼——这个时代,钓鱼都是老头们的爱好好不! 这等怠懒人物,今天居然身披重甲、手提长戟,摆出一副勇冠三军的样子跑到这里来——平日鹿梧来这里看他倒也算了,可如今这里是两大阵营角力的焦点之一,不知道有多凶险。 “小梧,你怎么来了?还打扮成这幅模样?这里危险,赶快回去!对了,家里怎样了?你姐姐没事吧?” 林重顾不得周围众人,一把抓住鹿梧胳膊拉到一边,一连串的问道。 “你我家里都没事了,三姐和林荫姐在我梧桐庄,你跟我回去——林叔也很担心你。”鹿梧说道。 听说家人无事,林重松了一口气,等鹿梧说道让他一起回去,林重颓然道: “走?主上被刺我罪责难逃,是走不了了——你快走吧,回去和我父亲与鹿伯父说,赶紧举家迁移避祸,若是等公子纠登上王位之后腾出手来,我们林鹿两家绝不会有好下场。” 夺嫡之争是何等凶险? 若是站错了队伍,动辄便是灭门之祸。 林家既然站在公子元这边,将来公子纠便绝不会允许林家继续执掌兵权——光削了兵权的话,那都绝对是恩遇,只怕还有灭门之灾。 至于鹿家,虽然只是商人,但他们这些年来也没少为公子元一方提供各种便利,大到偷运军器进入嵩京,小到在军方庇佑下走私盐铁,各种谋取暴利的事情干的多了。 若是公子元上位,鹿家自然是有功之臣。 可若是公子纠上位,鹿家不被彻底抄没都是祖坟冒青烟。 林重垂头丧气,心事重重,鹿梧却笑了起来,说道:“呵呵,姐夫你跟我走便是,至于将来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想要对付我们林鹿两家,总要先问过我答应不答应。” “你——?” 鹿梧这话口气未免有些太大,林重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一番,想要知道他凭什么这么说。 “咳咳,林家小子,此刻时间紧迫,让老夫与这位先说几句可好?” 林重抬头看去,正看见一名金甲老将满脸笑容。 “你——大将军?!”林重大惊,双膝一曲,便要拜倒在地。 ------------ 第二十章 釜底抽薪,直指根源 大将军乃是吴国最高军职,位于四征四护四卫十二将军之上,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属于一种荣誉军职,向来只授予那些德高望重并已被解除军权的老将军。 大将军罗干也是如此,不过这老头虽然已被解除兵权,但亲兵故旧遍布军方上下,便是林重之父林集也曾在这老头帐下作战,女儿又嫁给热门继承人岢元,所以在吴国军方影响力依然极为惊人。 “林家贤侄快快请起!”罗干此时有求于人,如何肯让林重拜倒下去?没等林重拜倒,便亲自把他拉了起来。 “大将军,我家五弟性情顽劣,且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将军多加包涵。” 林重连忙先给鹿梧打个补丁。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大将军何等身份,这么和颜悦色,又是这等关键时刻,绝非好事,八成就是要人卖命的事。 “呵呵,林家贤侄,你却是太小看你这位五弟了,如今大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老夫也不讳言,今日若不得你家五弟出手,我等只好坐以待毙,说不定明日便死无葬身之地,大家想要闯出一条生路,还要看你家五弟。” 大将军罗干哪里会关心鹿林两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反正林重称鹿梧为五弟,那他便也如此称呼罢了。 听大将军都如此说,林重惊疑不定,回头望了鹿梧一眼——天晓得这位妻弟到底干了些什么,让大将军如此看重。 鹿梧只是微笑。 “如今嵩京已是险地,鹿家贤侄,可否请你护送明姬与涂儿离开嵩京。”罗干望着鹿梧说道。 明姬是公子元遗孀,也是大将军罗干之女,岢涂更是公子元长子,若是大将军罗干不曾带兵赶来,多少还可留下些扯皮的余地,可如今罗干率兵来到元府,大家彻底撕开面皮,只有你死我活。 不过若是能离开嵩京,以岢涂身为公子元继承人身份,加上大将军罗干的军方号召力,未必不能另开一局。 一名浑身缟素,面目间依稀与大将军罗干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子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匆匆赶来,刚才大将军罗干与鹿梧正在说话,她便站在一边没有打扰。 现在听得大将军罗干如此一说,她二话不说,便来到鹿梧身前盈盈拜倒,说道:“还请少将军救我孤儿寡母一救。” 鹿梧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这位的身份不用说,肯定是公子元的遗孀,至于她身后那两个男孩,百分之百就是公子元血脉。 鹿梧有些为难,却也着实不好拒绝。 鹿梧挠了挠头,有些闹心的说道:“夫人,鹿梧只是个粗人,杀人到是擅长,保护人的事情却是没做过——这样吧,我去杀了公子纠可好?” 这句话可着实大出明姬夫人预料。 明姬是大将军罗干之女,虽然嫁给了岢元,却不是纯粹呆在后院当生育机器的花瓶,而是某种政治上的联盟纽带,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她听得护卫来报,说父亲率军前来,便赶紧出来迎接。 可到了府门处,眼看父亲对此人如此推崇,她便果断拜倒在地,让对方无法拒绝。 可问题是,对方没答应护送她们母子出城,却说要去杀公子纠? “五弟!”林重大惊。 远处有号角声响起,有人冲入府门。 “报,卫东将军阳护带两营人马赶来,预计半刻钟后赶到,至少有甲士五百,请大将军早做定夺。”一名剑士一跃三丈,落在大将军罗干身前禀报。 “报,公子纠率两营金吾卫,沿天街向此处赶来,预计一刻钟后到。”还没等罗干做出决定,又一名斥候策马奔来,禀报道。 “郭成带人占据对面院子,李童带三十名弓手去此处候命,魏明带五十甲士沿长街列阵,明姬,你和涂儿列儿换下缟素,换上甲衣,跟在张勇队中,若是形势不测,我会牵住敌军,张勇带他们走。” “另找在府中找一女二男,穿上你们日常服饰,装作还在后院为岢元守灵。” 老将军正在下令布局,只听了身后有人惊呼一声,然后战马嘶鸣,马蹄声响如急雨,扭头看去时,只见一人一骑冲出府门,一转弯便朝天街方向去了。 “父亲——”明姬夫人叫了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人到底是去杀公子纠了,还是趁机脚底抹油跑路了? —————————————————— 得了卫东将军阳护通报,公子纠也顾不得扫荡王庭,连忙亲自率领两营金吾卫人马,朝承德坊赶来。 大将军罗干虽然只有两百亲兵,但他这种人老奸巨猾,身边家丁仆役战力惊人,若是都拿起武器,凑出五六百善战之士毫无问题。 而对公子纠来说,若是不想将来兵连祸结,此战便不容有失。 单单公子元的遗孤,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吴王顺位继承人本来就是他在前面。 单单是大将军罗干,对他来说也威胁不大,只是罗干在军中根基深厚吗,不太好直接杀了就是,但若是等自己坐稳吴王之位,拔除罗干军中羽翼,然后杀了此人也不难。 但若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让大将军罗干带着公子元遗孤逃出嵩京,以他们的号召力,拉起一只叛军只怕并非难事——先不说别的,光是定水城那边的边军,多半就要反叛。 而此刻,公子纠手下各路人马,其实绝大多数都在钳制着公子元部下,如今他能够调用的人马,也只有护卫王城的金吾卫了。 公子纠还没正式登上王位,也就是利用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勉强调动金吾卫,所以哪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子纠也得亲自出马才能压制局面。 不过这样也好,这种夺嫡而来的王位到底得位不正,若是有击败大将军罗干的战绩在前,那登上王位之后,各方压力却是要减轻许多。 两营合计一千金吾卫甲衣铿锵,在天街上快步行走,距离承德坊不过两里距离。 ------------ 第二十一章 混乱降临,黑白对弈 望星楼下候命的三营(一千五百人)人马,被卫东将军阳护点起整整两营,急步朝公子元府上奔去。 这时候,承德坊哪有能安心呼呼大睡的人? 凡是家中有高楼的,都派人在楼上瞭望,便是没有高楼的院子,最大的那棵树上,也总站着几人观察风色。 所以望星楼下广场上,这批负责镇压整个承德坊的兵马一离开,承德坊内,各个府邸便都起了些骚动。 无数高手飞檐走壁各显神通,串联、通报、暗杀,防御,暗影中,厮杀的剧烈程度顿时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嵩京城也随之动荡起来。 便是那些原本已经稳坐钓鱼台的势力,也不得不再次下场,想方设法控制局面。 一只黑色小鸟落在高楼上,温娴身边那女孩连忙上前,解下鸟爪上的纸卷拿了过来。 温娴打开纸卷,便是一惊:“公子,那金冠骑将独自一人策马冲出元府,朝天街方向去了。” “嗯?他一人独走?为何不守在元府?”青袍公子问道。 “主上,天街方向通往王城。”青袍公子身后的黑衣人提醒道。 嵩京城和王城并不是一回事。 嵩京城是吴国王都,但还有一座内城,是吴国宫廷和吴王后宫所在,吴王子嗣不满十二岁者,也可居于王城之内。 “那又如何,总不见得那人能一人一马杀入王城?”温娴反驳。 她是楚国在嵩京的情报负责人,经营近十年,才等到收获的季节。 在她看来这黑衣人,就是来摘桃子的。 不过温娴这么说,自然也有道理——就算那金冠骑士有斗将之勇,可战马总不能沿着城墙跑上去吧。 又一只小鸟落了下来。 温娴拿过小鸟腿上纸卷只看了一眼,便脸色一变,却不敢隐瞒消息,只得汇报道:“公子纠亲率两营金吾卫离了王城,正朝承德坊赶来,那金冠骑士——” 公子満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终于下定决心。 ——为山九仞,不可功亏一篑。 他转身对墙壁躬身行礼:“襄満无能,请先生再出手一次,保住公子纠性命。” 墙壁上只有一幅画,画上两人对弈,一人穿白衣执白子,手悬在棋盘上正要落子;一人穿黑衣,手捧一杯清茶做悠闲状,茶杯上还有一缕热气升起。 “他以知晓。”过了片刻,一个缥缈如云烟的声音从画上传来。 青袍公子襄満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却发现画上的白衣人已经落下了手中棋子。 公子元府前。 甲士列阵长街,弓手占据高处,少量骑兵两侧待机。 如此严整的阵列,大将军罗干却依然皱起眉头。 如今他手下人手太少,也不再是当年的百战精锐,对付卫东将军的一千人马已经极为吃力,如果公子纠带了一千金吾卫前来,不但守不住,便是突围也极为艰难。 大将军罗干身边亲兵有许多是随他多年的老兵,和他一样是来养老的。 当然也有不少年轻人,可这些年轻人都是故旧推荐而来,在他这里混个几年资历,然后外放直接从军官开始——这些年轻人武艺是有的,但没见过大阵仗,等下到底有什么表现,罗干也心中没底。 他这些亲兵平均八品起步,但八品和九品,在军阵对抗中区别并不大——大多数时候,甚至是九品士兵组成军阵容易取胜。 无他,九品力士专练死力,常能把简单的一招战技练到极处,刺枪就刺枪、挥刀就挥刀、开弓就开弓,上千次上万次练习下来,骨骼肌肉都变了形,变成专门为这一招服务的形状。 他们那一招出手,威力绝对惊人。 便是六品以上、真正练出内气,可以把全身力量百分之百发挥出来的高手,在这一招范畴中,也未必能比他们做的更好。 (从考古挖掘出来的英国长弓兵骨骼来看,这些人脊柱弯曲、手臂骨骼畸变,与常人大有不同。) 这些九品力士单打独斗固然吃亏,可在军阵配合反而大有奇效。 那卫东将军手下人马是实打实的精锐,如今更有不少宫廷供奉站在他那一边,没有那金冠骑士这等强力战将杀开道路,自己想要带着女儿外孙突围极为困难。 只可惜刚才一眼没看住,人家跑路了——当然,他相信鹿梧那等年轻气盛的愣头青 如今也只能看那金冠骑士此去,是不是真的能击杀公子纠,若是公子纠身死自然是另开新篇,大家重新拉回到同一根起跑线上。 若是那金冠骑士只会吹牛,未能击杀公子纠,自己就要断尾求生,趁此混乱之际,哪怕把公子元府上护卫和自己亲兵全部拼光,也要带着女儿的外孙杀出嵩京城去。 —————————————— “夸夸夸——” 铁靴落在天街上的声音整齐如一,严整的队形百人一体,虽然在奔跑中,依然脚步同起同落,严整之极。 论起战力,金吾卫不敢说吴国无双,但论起列队的功夫,金吾卫敢说绝对是吴国第一。 因为金吾卫不光是王廷卫队,也兼有仪仗队功能,是吴国的门面。 然而此刻,整齐的脚步声中突然夹杂进了一个快进的杂音。 “哒哒哒哒哒哒——”远处一人一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士头顶的束发金冠,反射着道路两侧火把,光芒闪烁。 “居然还真的来了,此人当真胆大包天。”公子纠有些哭笑不得。 鹿梧一路杀入嵩京,又杀穿承德坊,关于他的情报早已满天飞舞,若不是时间实在紧迫,恐怕连祖宗八代都调查出来了,公子纠当然也听说了这名狂徒。 “佟直、师烈、安廉,尔等三人联手,与我速速击杀此人。”公子纠并不敢轻视那金冠骑士,他连点三人姓名,令他们联手出战速战速决。 根据汇总过来的情报,此人悍勇无伦,惯于踏破军阵,因此公子纠干脆派三名高手出战,免得寻常士兵上去碍手碍脚,倒被此人乱中取胜。 若是被此人拖住金吾卫脚步,让那罗干老匹夫脱身而去,事情就麻烦了——就算击杀此人也于事无补。 ------------ 第二十二章 三大高手,以气驭剑 那金冠骑士战马来的极快,不过被公子纠点名出战的三人也反应不慢。 佟直乃是凭仗兵家武道进阶先天的悍勇之将;安廉更是二品天人合一的先天武者;至于师烈,则是外家横练登峰造极、神力无双无对的蛮勇之士。 师烈最是勇猛,见那黑色巨马载金冠骑士直冲而来,他不但不肯避其锋芒,反而怒吼一声,举起足有一人多高的浑铁巨盾护住全身,用肩膀顶住,脚下发力踏碎数块青石,不管不顾直冲而上,竟然要与那金冠骑士正面对撞。 这并不是师烈脑子抽了,而是这种事他干得多了——师烈此人号称吴国第一力士,身高过丈(两米三以上),一身横练功夫登峰造极,便是不穿铠甲,任人刀劈剑刺,也不过在皮肤上留下几个白印。 更何况师烈是金吾卫的队正之一,吴国军方的门面所在,哪里会缺了上好铠甲? 他一身金甲几乎有近百斤重,再加上百余斤的浑铁巨盾,整个人与一座铁山相仿,这一奔起来,每一步都把地面青石踏的粉碎,更是声势惊人。 师烈当先冲出,佟直也策马跟上,掌中丈二长枪摇摆震动、嘶嘶有声,要趁那金冠骑士与师烈一撞之后气力不接之时,掩护师烈并补上致命一击。 师烈那一撞是何等威力,佟直最是清楚不过。 他当年从小亲手养大、最喜欢的一匹战马‘奔电’,便是在与师烈的比武中,被师烈一盾牌活生生撞死。 那也是佟直在军中演武唯一一次败绩。 后来他每次与师烈交手,佟直都是持短枪步战,绝不敢骑马与这莽汉正面硬来。 师烈与佟直一前一后、一步一骑先后奔出,而真正第一个出手的,却是位于三人最后,吴国王廷供奉——神剑安廉。 神剑安廉稳坐马背,一步未动,却有一道夭矫如龙的强烈剑光从他手中射出,这剑光在半空中三起三伏,跨越二十丈空间后发先至,超过佟直与师烈、直射金冠骑士眉心! “天人合一,以气驭剑!” 此刻嵩京混乱,各方人马都把收集情报看得极重,金吾卫行进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大批探子。 安廉这一剑出手,天街两侧不止一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以气驭剑是只有天人合一、将自身真气与天地元气交感纠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借用天地元气之力的先天二品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 眼看这一剑天外飞来、剑身更是在半空中如水中游鱼一般不停的调整变化方向角度,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便是鹿梧也不敢怠慢。 ——以气驭剑不是直接把剑扔过来,而是以真气灌注,调动天地元气为羽翼御剑飞行,长剑灵动之处比拿在手中还要灵活的多,更能把全身真气汇于这一剑之中。 这一剑唯一的缺点,大概便是全力一击之后人去楼空,以先天二品境界的高手层次,也一时半会缓不过气来。 鹿梧一声低喝,掌中长戟划出一道令人难以形容的优美弧线。 这一戟挥出,前半截长戟便像是遁入虚空一般消失不见。 等长戟锋刃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时,锋刃已经直直点在飞剑的剑锋之上。 ‘叮——’ 火花飞溅,余音袅袅久久不绝。百步之外,都能听见这一声清响。 鹿梧手中长戟下沉一尺,安廉御使的长剑则冲上高空,不知被震飞到哪里去了。 黑神马冲锋势头一滞,速度减慢了三分;剑神安廉脸色猛然涨得通红,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这一戟,便是‘重峦叠嶂十八斩——高出云外!’ 重峦叠嶂十八斩这一路战法,以山峦雄浑之势为立意,向来大开大合,依仗运力法门取胜,并不讲究招式细微变化。 但这其中,却也有几式极其精微奥妙的招式,专门用来对付那些无法以力量压制的顶尖强者。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兵家武道强者,也不敢说遇不到比自己力量更强的对手——那时候若是力不如人,难道要等死吗? 这‘高出云外’一式便是技巧与速度的结合,是重峦叠嶂十八斩中的另类。 ——崇山峻岳高出云外,谁能知道那云外山峰是何等形状? 安廉飞剑无功,却也迟滞了金冠骑士的冲锋势头。 ‘哐哐哐’ 吴国第一力士师烈狂奔而来,把盾牌遮住头脸,大吼一声合身便撞。 师烈号称吴国第一力士,自然不是他的武道修为只有九品力士境,而是他力量实在太大,盖过其他所有特征。 那师烈身高过丈,身穿重甲更显得身躯威武庞大,再加上他手中举着门板大小的超大号铁盾,这迎头一撞,就像是一堵城墙拍了过来,当真避无可避——若是擅长小巧功夫步战剑客也许还能闪避,但那金冠骑士坐在马上,却是绝对避不过去的。 避无可避,那便不避。 鹿梧掌中长戟轰然震鸣! 在这一刻,那长戟仿佛不再是鹿梧掌中兵刃,而是一条囚困千年的孽龙,在鹿梧手中挣扎腾动,要挣脱束缚、肆虐天地! 青龙闹海戟——劈开金锁走蛟龙! 这青龙闹海戟,才是鹿梧真正的杀戮之技! 不然,那重峦叠嶂十八斩最好用大刀战斧施展,鹿梧却弄一把长戟拿在手上不是吃饱撑了吗? 黑神放声长嘶,长戟轰然震鸣,两重声音交响间,空气中猛然炸开一团两尺直径的白雾,长戟直击铁盾。 戟盾交击。 一声闷雷在长街炸起,盾牌崩碎如雨,甲片四射飞溅,吴国第一力士师烈整个人轰然爆成满天血雾——竟是尸骨无存! 下一刻,一人一马如魔王降世,咆哮着从血雾中杀了出来。 长戟所向,直指金吾卫副统领佟直。 生死关头,佟直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是血腥味道。 没人能想到这金冠骑将竟然强横到如此地步。 公子纠连点三人同时出手,大家只以为他要速战速决,好赶去支援卫东将军阳护,所以才杀鸡用了牛刀。 可谁能想到,三人全力出手,竟然还落得如此下场! 佟直原本一路蓄势而来,准备施展覆盖范围最广,攻击速度最快的“点星枪法——乱撒星罗”。 可如今他枪势一转,无缝衔接为“弱柳回风枪——百折柳”。 无论如何,还是先保住自家小命要紧。 眼前这怪物绝非寻常兵家武道强者,搞不好是兵家斗将! ------------ 第二十三章 无人可当,临阵封伯 长戟横扫,狂风随之。 佟直把一柄长枪舞的迎风摇摆的柳条相仿,幻化出层层叠叠的枪影迎了上去,同时双脚甩开马镫。 以柔克刚是不用指望了。 毕竟四两拨不了千斤,一盆水也浇不灭燎原大火,但这样层层卸力,以他的修为,保住自家性命还是没问题的。 长戟沉重如山,枪影层层溃散,佟直整个人离鞍而起摔向路边。 不过对方一戟把他扫开之后,便纵马朝中军方向扑去,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佟直飞跌倒地、顺势躺平,两眼一翻,还特意在嘴角逼出一丝鲜血——老子已经尽力了。 为公子纠打打顺风仗没问题,等公子纠登位吴王,替他干活也没问题。 但现在双方恩义未结,就凭公子纠一个吴王继承人的身份,想让佟直这种人去为公子纠赴死,那是想都别想。 战马黑神奋蹄咆哮而进,鹿梧掌中长戟绕身急转,崩飞七八支长箭,眼睛死死盯了一眼前方金吾卫军阵中,一位穿着纯黑色织缎服饰的中年男子。 赤,青,黄,白,黑乃是正色,绿,红,碧,紫,赤红为间色。 吴国王族与其他各国王族相同,服饰色彩都以黑色为贵,材质以织缎为贵,所以那位穿着纯黑色织缎,骑一匹纯黑大马,站在金吾卫层层拱卫之后的中年男子多半便是公子纠。 公子纠脸色大变。 他并不是被鹿梧这一眼惊吓。 作为吴王岢褛之子,又是在遍布阴谋诡计的王廷生存下来,明日更要登上吴王之位,岢纠的胆气并不缺乏。 但他被那金冠骑士盯了一眼,浑身一紧,仿佛有一条绳索捆在神魂之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何况这种特殊感觉,每一位王室子弟年幼习文练武时,必然被仔细叮嘱过——那是被人锁定魂魄的感觉。 三品之上,感应天地的先天高手,可以精神外放,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锁魂便是其中之一。 被先天高手盯上的人之所以很难逃掉,便是因为先天高手有锁魂之能。 但锁魂之能并不能加于贵人之身。 贵人有气运相护,任何神神鬼鬼的东西都会被气运冲散,便是锁魂之能说穿了便是一种精神印记,自然不能锁定贵人之身。 不过这里所说的贵人,是指那些广为人知,为许多人关注之人,并不是指公卿贵族——诸子百家著书立说,比许多名声不显的贵人,更能汇拢气运。 实际上,公卿贵族没有上位并被广为人知之前——比如说孩提时,也可能被各种鬼神之术所害,所以公卿贵族幼时被传授种种相关知识,以便发现征兆及时向长辈求救。 而他公子纠更是马上就要成为吴王,气运正是最为炽烈之时,便是最擅长精神之道的玄门羽士也奈何他不得,怎么可能被人一眼锁魂? 除非是自己气运有变! 气运有变!? 难道便是因为此人?!! —————————————————— 军中最重士气,那什么剑神安廉也就罢了,虽然修为比师烈和佟直还要高出不少,但毕竟在军中威名不显,一击不中,那些不怎么识货的金吾卫军士也不觉得如何。 可师烈、佟直二人却是在金吾卫中极具威望。 尤其是师烈,此人不过是队正之位,但力大惊人,为人粗豪大方,在金吾卫中有许多崇拜者,便是金吾卫统领和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 他竟然被人一戟震成漫天血雾,所有目睹这一幕的金吾卫军士全都目瞪口呆,士气大幅跌落。 所以鹿梧拍马舞戟杀入金吾卫队列中,前排许多军士竟然向两侧逃开,根本不敢上前迎击。 前方金吾卫军阵分开两半,一人一骑劈波斩浪而来。 公子纠大恐,急忙向左右看去。 周围众人低头不语,有些人脚下还在悄悄后退。 和这些金吾卫军士不同,这些供奉最起码也是四品之上的强者,各个都是识货之人。 那剑神安廉是吴国王廷中,修为最强的两名供奉之一,刚才以气驭剑一击更是石破天惊,可那金冠骑士就是一戟,便打散了剑上的真气精神,导致剑神安廉被反噬重伤。 ——并不是每一位天人合一、武道二品的先天强者都能以气驭剑。 以气驭剑、百步杀人乃是剑道的至高成就之一,便是持之斩杀先天一品、内景外化的强者也不是没有。 公子纠不由得心神具丧。 对方来势汹汹,前面这帮金吾卫的废物更是连挡都不敢上去挡一下,自己便是现在调转马头,也来不及逃命了。 可自己这吴王之位来得何等艰难? 父王尚在的时候,自己结交大臣都要小心翼翼,每一个铜板都要精打细算,好不容易在朝中立住脚,能在礼部任职处理些政务,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疏漏。 可即使如此,由于自家母妃出身楚国,自己就算百般讨好,父王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军方更是看自己不顺眼。 而弟弟公子元却因为母妃出身越国,毫不费力便在军中谋得高位,率军与楚国作战立下功勋——若不是自己百般筹谋,他哪里来的粮草军备? 眼看父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对自己猜忌日重,自己局势越发艰难,便是好不容易拉拢的文臣武将也开始离心离德。 不得已,母妃只得向她兄长楚王求救。 然后父王病情突然恶化,没能留下一言半语便去了——天晓得这其中是不是楚国在搞鬼; 为了保住自己和母妃性命,自己不得已,只能用定水城与知南城两城,换取楚国宗师公孙伯阳出手,刺杀弟弟公子元。 ——对了,那公孙伯阳好像还在嵩京! 楚国绝不可能看着自己被杀,让公子元遗留血脉登上吴王之位,不然别说想拿到定水城与知南城,逼迫越国退出山南之地,就是想维持如今局面也不可得。 只是那楚国宗师公孙伯阳神出鬼没,如今不知道人在何处,却是远水解不得近渴。 自己还得想办法拖上一拖。 “孤愿封将军为南疆伯,与越国共击强楚!”公子纠大喝道。 ------------ 第二十四章 刺王杀驾,武道宗师 公子纠这短短两句话,不但展现他相当高明的判断力,同时也下了血本。 刺王杀驾不是什么好名声。 甭管列国哪家王室,只要有得选择,谁会用这些犯了刺王杀驾之罪的人——这是莫大忌讳。 更何况对方这哪里是刺杀? 当众踏平军阵,与千军万马之中击杀公子纠,这比偷偷摸摸的刺客更加受到百倍忌讳,几乎可以说把列国王室都得罪了。 没有天大的缘由谁会干这种事,彻底断送自己未来荣华富贵。 要知道,强横到这等地步的兵家武道高手,和那种需要受封掌握军队、才能体现出才能的指挥型将军不同。 他们无论到哪里,单凭一身武艺,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但唯独不能有反骨。 公子纠在这一瞬间,便判断此人定是担心自己上台将与楚国结盟,所以才冒天下之大不讳,做出这等事。 而且此人如此强横,却籍籍无名,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吴国之人——就像楚国派出武道宗师公孙伯阳一样,当此吴国王位更替之时,越国派出强者前来,也完全可以理解。 吴越两国,国力都远不如楚国,若是吴楚结盟,对越国便是灭顶之灾——反过来也是如此,若是楚越结盟,吴国也难逃灭国之灾。 公子纠原本准备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围杀楚国宗师公孙伯阳,第二件事便是联合越国,夺回二城——赖账是不行的,但夺回来却可以。 ——所以公子纠才直接喊出吴越结盟,共击楚国的话。 至于封伯,那也是下了极大血本。 除周天子是大家名义上的共主之外,各国按照国力和传承,分为王国、候国、伯国。 只有王、候、伯之子才可以称公子,大约相当于西方的王子。 封伯意味着裂土封疆,是要正牌吴王派人带好全部资料,到周天子那里,以祭天之礼,向老天爷备案认证过才算有效。 对方只要还想要封伯,便要保证公子纠的安全。 —————————————— 公子纠在一瞬间计算了许多利害关系,唯独没想到对面杀来的金冠骑将根本就不是为这些原因而来。 鹿梧纯粹只是觉得当人家保镖,不如直接去把公子纠杀了比较省心。 至于说什么王权尊贵? 对曾经混在域外天魔队伍中、见过域外天魔击破天地胎膜吞噬世界;曾经当过法宝器灵,跻身元神移山倒海;曾经浸泡黄泉真水,接触生命源头的鹿梧来说,别说公子纠还没当上吴王,就算他已经当上吴王,鹿梧要杀也就杀了。 当然杀不杀的掉要看双方力量对比,但杀吴王这件事本身,对鹿梧来说是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 这些年,鹿梧纨绔子弟不是白当的,除了些衣食住行的基本常识之外,他对这个时代的认识,仅限于铜钱银子和金子都是流通货币——除了一身骇人听闻的战力,他基本上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和他说什么吴越联盟,攻击楚国,那管他屁事。 所以鹿梧根本没在意公子纠说的这些屁话,离公子纠明明还有一段距离,便一戟隔空斩来。 气浪向两侧排空而起,地面一路下陷,眼看就到了公子纠马前。 重峦叠嶂十八斩——中断天门! 见说不动对方,公子纠只得闭目待死。 “哼!”一只枯瘦的大手从旁探出,拦在公子纠马前。 “轰——”一声巨响。 裂地而来的无形真气,仿佛奔流而来的长河撞上了岿然万古的山岩,漫天气浪溃散开来,倒将公子纠身边几名忠心耿耿,想要上前拼死拦截的护卫震飞了出去。 “岢纠公子,当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拦住鹿梧隔空一戟,那枯瘦大手收回袖中,把两只大袖合拢身前,站在公子纠马前,面目清癯的老者转过身来,对公子纠质问道。 公子纠顿时大喜过望:“伯阳先生——小心!” 公子纠正要解释,刚说了四个字,便转为惊呼。 那金冠骑将一击不中,跨下黑色巨马直冲过来,长戟随着战马冲势,由下而上一挑而起。 重峦叠嶂十八斩——独柱擎天! “小辈大胆!”公孙伯阳头也不回,只把右手朝后一挥。 大袖舒展处,一道青色云霞漫卷如旗,迎上那金冠骑士挑来的长戟。 这一击看起来漫不经心轻描谈写,却是为了震慑公子纠。 他这一击实际上已是用出了性命交修的生平绝学——先天罡气! 真气是无形之物,但若是与天地元气化合一体,转化为先天罡气之后,便有了具体颜色形态。 先天罡气根据武道宗师内景不同而各有特色。 公孙伯阳来自楚国多水泽之地,先天罡气带有几分水木之性,故呈青色。 “叮——撕拉——” 那虚无缥缈如云霞的罡气与金冠骑士长戟交击,竟然发出钢铁交击的声音! 下一刻,狂风暴起,金冠骑士长戟弯曲如弓,连人带马向后倒飞而出。 那公孙伯阳却也眉头一皱,抬起手臂看去,大袖上裂开了一条小小缝隙。 “踏踏踏。” 黑神凌空倒飞两丈,落地之后连连退了三步卸掉余力,才能站稳四蹄。 鹿梧端坐马背不动如山,全然没有半分受创模样,只是掌中鸭蛋粗细的戟杆弯成弧度。 “好生厉害的真气。”鹿梧赞叹道。 说着,他左手执戟尾,右手握住戟杆向上一捋,弯曲的戟杆顿时重新挺得笔直。 公孙伯阳原本想要轻描淡写的击杀这金冠骑将立威,可一击无功,却被撕裂了袖子——这就有些难看了。 他转过身来正面鹿梧,还没说话,就听得鹿梧来了一句“好生厉害的真气”,顿时把他原本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这世上没见识的人很多,但能把兵家武道练到这个地步,居然还不认识先天罡气的人,公孙伯阳还从未见过。 公孙伯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对面这金冠骑将一番,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年岁几何?师承何人?” 假如自己没看错的话,这杀人如草的金冠骑将虽然身材高大,但连骨骼都没有完全闭合,显然是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毛头小子! ------------ 第二十五章 先天罡气,云雾长戟 公孙伯阳觉得自己难得的和气,可对面那金冠骑将却不领情。 他刚把长戟捋直,便把长戟指了过来,喝道:“少要拖延时间,待我杀了公子纠,再说其他。” 旁边这些金吾卫又不是摆设,他们纯粹是因为少经战阵,又见师烈战死,导致士气崩溃,才显得如此没用。 可金吾卫的平均战力至少是九品力士起步,七品八品、乃至五品六品的高手也有不少,铠甲军备更是吴国十万军中第一。 这些人要是舍命围杀上来,便是鹿梧也要大费手脚。 这老头想在这重重包围之中和他扯淡,那不是坑人吗? 所以鹿梧根本不废话,嘴上说了一句,黑神便咆哮嘶鸣着再次杀上来。 公孙伯阳差点把鼻子气歪。 他是何等身份,便是楚王与他说话也要客客气气称一声‘老师’,自己与这乳臭未乾的小孩这般客气,居然被认为是拖延时间? 在自己面前,这小孩还以为自己能伤了公子纠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轻人居然连先天罡气都不认识,只怕还真是这样想也没一定。 公孙伯阳哭笑不得。 可是下一刻,饶是公孙伯阳作为武道宗师,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金冠骑将掌中长戟突然轰鸣震响,可怕的高速震动撕裂了周围空气,在长戟四周产生了大量云白雾气。 在朦朦胧胧的云雾缭绕中,那青色长戟仿佛化作一条驾驭云气的青龙,翻腾扭转、自天外夭矫飞来! 青龙闹海戟——排云驭气天外来! 云从龙、风从虎,一出世便要卷带风云,才是青龙闹海戟的真正面目。 公孙伯阳作为武道宗师,一生经历说身经百战那都是少的,各路高手、玄奇武技不知见过多少,可从未见过这种把高速震动化为杀伤力的技巧。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兵刃并非自带电源的震动棒,想要高速震动,必须要有震动的来源。 用手抖肯定是没这么快——别说别人,就算是公孙伯阳这等武道宗师也抖不了这么快。 可要是以某种特殊的真气运转法门来来推动,公孙伯阳觉得连自己体内骨骼经脉似乎也承受不了这么可怕的高速震荡。 在这种高速震荡下的兵刃和气劲,当真称得上无坚不摧,刚才那吴国第一力士被爆成血雾,应该就是被这种高速震荡的气劲所渗透、震荡、撕裂成粉。 可这种催动武器高速震动的技巧,难度暂且不提,首先对自身的伤害就难以避免——武器总是要拿在手里才能发挥威力,除非是以气驭剑这等用真气驾驭的法门。 公孙伯阳再不敢有丝毫轻视。 他把一双枯瘦的手掌从大袖中探出,双掌并排似缓似急的向前一推,一层濛濛清气布展如墙,‘轰’的一声震响,便正面迎上那条从云雾中,探出龙首的青龙! 他竟然要用一双肉掌,硬接青龙闹海戟。 先天罡气——展气成雷! 武道宗师练就先天罡气之后,绝大多数兵刃都没了用处。 无他,先天罡气至大至刚,无坚不摧,哪怕百炼精钢也承载不了,倒是丝绸、木棍对先天罡气的适应性更好一些。 当然,最好的还是武道宗师的血肉之躯,可以以极其微小的代价,运转自身练就的先天罡气。 所以除非是某些能够承载先天罡气的神兵利器,否则武道宗师都不使用兵器。 所以,这双肉掌便是公孙伯阳的最强兵刃。 ‘刺拉拉——’高速震动的长戟硬生生刺入强度胜过钢铁十倍的罡气中,长戟撕裂罡气发出异响足以撕裂耳膜。 但鹿梧这借助黑神前冲之势发出的万钧一击,竟然真被这枯瘦的武道宗师一步不退的接了下来! 公孙伯阳脚下荡起一圈粉尘。 他脚下一丈方圆,青石路面整整齐齐下陷三寸,青石表面一层石皮当场化为飞灰。 “咦呀——呔!”公孙伯阳大喝一声。 公孙伯阳左手抵着青龙闹海戟的戟尖,掌心仿佛有磁力一般,牵引长戟像左侧滑去,而右手先下按再上翻,‘呲’的一声,一道青色气柱直贯黑神的马首! 公孙伯阳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与人交手的过程中吐气开声了。 实际上,炼成先天罡气之后,他与人交手的机会很少——不是不得已,谁会去找死? 而就是这些很少的交手过程中,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随便挥挥袖子、先天罡气一出,便可摧枯拉朽奠定胜局,用不着大喊大叫有失身份。 就算真有强敌,那也是先天罡气隔空搏杀,几乎没人直接突破到他身边。 可金冠骑将这一击之下,长戟高速震动着,硬生生撕裂了他布下的三层罡气,让他重新感受到惊人的压力。 那一戟飞来的万钧巨力暂且不提,也不说那长戟高速震荡产生的可怕撕裂感。 光是那贯通整根长戟、护住长戟不被他先天罡气崩碎的真气,就让他明白,这毛头小子为什么会把先天罡气,认做‘好厉害的真气’。 因为那真气的性质之纯粹、质地之坚凝,是武道宗师公孙伯阳生平未见,和寻常真气简直有天壤之别。 虽然那真气的质地还赶不上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可也绝不次于兵家斗将的兵家煞气——偏偏这真气纯粹无比,根本不是牵引兵煞入体,混合练就的兵家煞气。 公孙伯阳甚至无法想象,需要多么强横的身躯,才能够凝练出如此霸道的真气;又需要多坚韧的经脉,才能让这等真气在其中运转。 所以这一击,公孙伯阳再也顾不得武道宗师身份,怎么方便怎么来。 先天罡气聚气成罡一击,要先击穿黑神马首,再贯穿那金冠骑将的胸膛! 鹿梧低喝一声,被牵引滑开的长戟猛然翻转,长戟轰鸣中,又是一团云雾在长戟前段炸开,月牙刃如龙口大张,破云而出,反噬公孙伯阳脖颈。 青龙闹海戟——猛回头! 至于公孙伯阳右手上聚气成罡的一击——他只是驱动胯下黑神低下马首,自己却不闪不避,看上去,竟然要与那武道宗师公孙伯阳以伤换伤。 ------------ 第二十六章 逼退宗师,斩杀公子 那金冠骑士年轻气盛,动不动就和人以命换命,公孙伯阳虽然一大把年纪,却还没活够呢。 武者必须有勇气,不过却不是一味蛮勇,要是动不动就跟人以伤换伤,公孙伯阳绝对活不到这个岁数——至少一个公子纠,还不值得他以命相拼。 所以公孙伯阳身形暴退,避开长戟锋芒,右手间吞吐的罡气威力平白降低七分,却还是遥遥拍击在金冠骑士胸前。 “咚——”沉浑的声音如洪钟大吕,鹿梧胸前两块甲片变形下陷,上面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鹿梧身形微微向后一仰,然后浑然无事的坐直了身体。 先天罡气固然威力无穷,但要说能够在削减了七分威力之后,又被灌注九幽冥海真气的重铠抵挡了一下,还能伤到鹿梧的金骨玉髓之躯,那也未免太夸张了。 黑神暴怒! 在它心中,主人是无敌的,而主人坐在它背上的时候,它黑神大爷也是无敌的。 眼前这干巴老头居然敢对黑神大爷出手,而且还打了主人一下,这还了得?简直是以下犯上。 于是黑神四蹄发力,催动全身血气爆发,庞大的身躯如发狂的野牛一般冲出,张开大嘴便对着那干巴老头咬去。 ——黑神只有马鞍,向来是不带缰绳和马嚼这些玩意的。 这倒不是鹿梧娇惯它。 实际上,对真正的兵家武道高手来说,不用缰绳驾驭马匹只是基本功。 兵家武道高手要双手挥舞沉重长大的兵刃作战厮杀,哪里还有手腾出来拉扯缰绳? 再说,若是那战马需要缰绳扯动,才能理解主人发出的信号,这种反应速度如何能配合主人在处处杀机的乱军之中纵横? 所以真正能配合大将作战的战马,都是没有缰绳的。 不过,黑神虽然勇猛,但在公孙伯阳这等武道宗师看来也不过是送上门来找死。 真正的威胁,还是马背上的金冠骑士。 随着黑神猛然爆发,那金冠骑士掌中长戟迎空一舞如挥舞战旗,青龙闹海戟荡起漫天云雾之后,才把长戟一挥,带着漫天云气,如倾天倒海一般压了下来。 青龙闹海戟——翻江倒海卷巨澜! 这一戟还未落下,便有一股旋涡般的力量生成,要把武道宗师公孙伯阳拉向戟下。 鹿梧用九幽冥海真气裹挟大量天地元气,又用青龙闹海戟震荡大气,产生的水雾为载体,这一戟斩下,真有覆压天地一般威势。 这一击,若是对付寻常高手,哪怕是先天二品,天人合一的高手,也如砍瓜切菜一般斩杀了。 可对付一位武道宗师,这威力却还不够。 公孙伯阳不退反进,双掌翻转如轮,先天真气如怒涛卷起,把鹿梧长戟卷带的云气打散开来,肉掌崩开长戟便要抢近鹿梧身前,却被鹿梧用两败俱伤的手段逼了出来。 黑神一次次载着主人发起冲击,又一次次被震退。 两人交手不过片刻,便有云雾不断波动扩散,笼罩了三丈方圆,渐渐看不清里面情况,只听得长戟震鸣绵绵不绝,如巨雷炸裂般的交击声不断传出。 碎裂的青石屑像弩箭一般飞溅而出,打在周围金吾卫铠甲上,把铠甲都打出一个个凹坑。 若是有倒霉蛋被碎石打中手掌、面门等没有铠甲护住的地方,轻则流血,重则当场仆倒在地。 公子纠已经从马上跳下,朝后退去。 公子纠练过些武功,不过那是为了强身健体,选择的是养生为主的太和气功,并非擅长驭马之术的兵家武道——若是要指望吴王上阵杀敌,那吴国也撑不下去了。 所以骑在马上并不安全。 前面金冠骑士和公孙伯阳打出真火,公子纠则步步退后,还像老鹰抓小鸡游戏一般,小心翼翼的保持在公孙伯阳身后死角。 一直到退出的十丈外,公子纠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个距离基本算是安全了。 可是看着笼罩了半条街面,时而收缩、时而膨胀的浓雾,公子纠又头疼起来。 自己带着金吾卫,是要去支援卫东将军阳护,对付大将军罗干的,如今这两个怪物拦在前面大打出手,自己怎么过去? 青石地面都低了一尺,露出下面的黄土,周围金吾卫早就退出老远,生怕被卷进去尸骨无存。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是真有几个倒霉蛋因为背后是树木,后退不得,被那浓雾淹没,然后便无声无息倒在地上,怎么看都不像能活下来的样子。 自己就这样远远躲在武道宗师背后固然安全,可万一罗干那老匹夫杀出城去,举起反旗,自己想要平叛,恐怕又得大费手脚。 想到这里,公子纠又心生恨意——这却不是对那金冠骑士的,而是对刚刚救了他一命的楚国武道宗师公孙伯阳。 公孙伯阳这样公开露面,又说了那般话,等于是把自己与楚国勾结的事情摆在明面上了,吴国与楚国有大仇,虽然说王者以利益为先,但这却也是个痛脚。 除了身边一些心腹护卫,那些王廷供奉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若是再被罗干老匹夫拿住痛脚,号召军方反叛,自己确实很难说得清楚。 最好那金冠骑士与公孙伯阳拼个两败俱伤,然后自己一声令下,金吾卫与王庭供奉同时出手,将两人一起围杀。 这样不但去了这金冠骑士的威胁,而且洗脱与楚国勾结的名声,当真是理想之极——不过这种好事想想也就算了。 那毛头小子金冠骑士也就罢了,年轻人意气用事,说不定他真会拼到死也没一定;但是那楚国武道宗师公孙伯阳却是老奸巨猾,绝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不好! 想到这里,公子纠顿时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便是连身边供奉护卫和两营金吾卫都顾不得。 可是,笼罩半条长街的云雾中陡然响起了一声清啸,一道身影破雾而出,扶摇直上三丈,然后凌空虚渡跨越近十丈距离,没入一堵高墙之后,转眼间走的无影无踪。 马蹄声再次响起,一人一马冲出迷雾。 那金冠骑士的头顶金冠早已不知去向,一身铠甲只剩下半幅,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长戟的月牙刃似乎有些歪扭,便是他胯下的黑色巨马跑起来也有一只前蹄不太使得上力气似得。 可即使如此,那黑色巨马前冲的速度依然相当惊人,两名忠心耿耿的护卫和一名来不及走避的供奉被那金冠骑士长戟一挥,便是一死二伤,片刻也不能阻挡。 公子纠刚要开口,一柄有些变形的长戟已经划过脖颈。 他只觉得脖颈微微一凉,眼前便黑了下去。 ------------ 第二十七章 形势大变,各有打算 长戟挥过,人头飞起; 长戟回勾,人头落手。 虽然那骑士头顶金冠已经碎裂,铠甲七零八落,便是鸭蛋粗细的青铜长戟也有些变形。 可他拿过公子纠人头挂在马上,胯下战马转过身来,从容穿过金吾卫军阵离开,天街上千人之阵,也无一人出来阻挡。 百媚楼是吴国嵩京中最高档的青楼之一,位于高官显贵聚居的承德坊,楼高三层,建筑更是龙檐凤槛,极尽精美。 不过此刻,在百媚楼最上一层,却气氛沉肃,与百媚楼轻松柔媚的往日风格截然不同。 “伯阳老师,您回来了?可击杀了那金冠骑将?”公子襄満惊喜的问道。 青袍老者公孙伯阳,不知何时出现在百媚楼上。 他并未直接回答公子襄満的问话,而是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沉默片刻才说道:“老夫无能,没能护住那公子纠。” “伯阳老师,你——”公子満一脸笑容顿时僵住,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伯阳老师是何等身份?说是楚国镇国之宝也不为过,虽然罕有出手,但一旦出手就是摧枯拉朽、无可克当,从无失手。 那公子元身边也不是没有先天境界的高手,可伯阳老师出手,无声无息便击杀了那公子元。 到现在那公子元手下都没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只好把当日公子元身边所有护卫全都关了起来,准备日后细细查问。 而且武道宗师单以个人战力来说,还要胜过兵家斗将、玄门羽士,稳稳位居第一。 伯阳老师怎会拦不住区区一个金冠骑将? 就算那金冠骑将真的已经练得兵煞入体,超凡脱俗进阶斗将,也不可能在一对一搏杀中击败伯阳老师。 “那人体质强横之极、真气精纯,戟法神妙更是老夫生平未见——老夫施展先天罡气,前后震退他十七次之多,可此人竟然若无其事、依然能发起第十八次冲锋。” 说道这里,公孙伯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窗槛前,又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若不是要守在那公子纠前面,硬挡此人十七次冲锋,老夫也不至于受这些伤。” “——是小満拖累老师。”公子襄満连忙拱手躬身致歉。 “关你什么事?那公子纠虎视狼顾、忘恩负义,与他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死了也就死了吧。” “老夫要回楚国修养些时日,你们多加小心。” “那金冠骑士不可力敌,遇到此人尽量避开——若是有机会铲除此人,却要抓住机会。” “老夫看此人骨骼尚未闭合,应该还未发育完成——若是等此人身体彻底发育完成,他会强横到何等地步,便是老夫也不敢预料。” “此人如今修为应该是武道二品、天人合一之境,不过一身战力远超天人一品,依老夫看来,便是真正的兵家斗将,在他面前也讨不了好。” 公孙伯阳叮嘱完了公子襄満,不等他说话,身形便轻飘飘越过栏杆落入夜色之中,转眼间便融入夜色无影无踪。 公子満望着楼外夜色,久久无语。 千般算计,百般布局,都是建立在公子纠登位吴王的基础上。 如今这如意算盘被打得粉碎,公子襄満一时间也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公子?”见公子満站立不动,温娴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如今局势急转直下,主事人要尽快决断才行——就算决断的有些错误,也比坐以待毙要好的多。 “来人,拿纸笔来。”公子満沉声说道。 ———————————————— 那金冠骑士带着公子纠的人头离去之后,长街上,余下的金吾卫众人之间,气氛颇为诡异。 一开始,大家被那金冠骑士击杀师烈的爆裂手段所惊吓,所以避之唯恐不及,显得金吾卫都是一群废物一般。 但后来,那青袍老者公孙伯阳突然凭空出现,不但当众质问公子纠,而且拦下金冠骑士一场恶斗,硬生生打崩了半条天街。 这战力固然吓人,但真正让大家都犹豫不决,不肯上前卖命的却是那青袍老者的身份。 没几个人认识这位来自楚国的武道宗师,但吴国王廷的几位供奉也不是完全吃白饭的。 他们或许没见过公孙伯阳这位楚国武道宗师,可先天罡气总是认识的——像鹿梧这般不认识的先天罡气的二品武者,绝对是珍惜动物。 又听得那老者质问公子纠的话语,大家互相打了打眼色,谁都不肯上去为公子纠卖命。 这些高手都不出手,那么等而下之的金吾卫将领军官更是犹豫不决,最后结果便是公子纠随身护卫上去拼命,被杀之后,大家眼睁睁看着那金冠骑士带走了公子纠的人头,没人肯出头。 可大家就这么站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咳咳、咳咳——”不远处传来咳嗽声。 金吾卫副统领佟直艰难的从地上坐起身来,咳嗽了两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才说道:“如今公子纠已死,我等进退两难,不如前去承德坊?” 金吾卫队正尚钟连忙上前,把佟直搀扶起来。 手一搭上佟直的手臂,尚钟就觉得有些不对——这位副统领肌体生机勃勃,哪里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不过尚钟与佟直向来关系不错,他眼珠一转,连忙问道:“副统领,我们还去承德坊干什么?” “我们当然要去支持岢家正统。” 这话说穿了,就是赶紧过去看看情况,那边占据上风就投靠那边,虽然公子纠死了,但也可能卫东将军大发神威,干掉公子元血脉,那大家别无选择,自然投靠公子纠一方。 若是大将军罗干凭着家将护卫,就能顶住卫东将军那两营精兵的话,那说明公子纠一方气数已尽,大家赶紧过去帮忙干掉卫东将军,还能捞到些许功劳。 这种可能性很大,那金冠骑士拿着公子纠的人头,搞不好就是回去给罗大将军看的。 佟直也不是说就看不起卫东将军部下精兵,可既然高手云集的金吾卫和王廷供奉联手,都挡不住那金冠骑士破阵杀了公子纠,佟直觉得,卫东将军部下多半也抵挡不住。 佟直也不指望自己能因此立功受赏,只要能将功折罪,抵消掉今日支持公子纠的过错就行了。 ------------ 第二十八章 人头为证,主客易势 承德坊,元府。 卫东将军阳护将部下分为两阵,一南一北各五百人,他亲自率领一部人马堵住南侧,断绝元府众人南逃之路,另一部人马由心腹部下喻炼统领,列阵元府北侧,两边成夹击之势。 大将军罗干用弓箭手和弩手占住两侧高楼围墙,更将甲士列阵守住长街,以元府护卫为辅助,虽然人少,却也不露破绽。 两军对峙,谁也没有莽撞动手,只是互相喊话扯皮拖延时间。 大将军罗干说公子纠是弑父杀弟,残暴无德之辈;卫东将军阳护则说罗干为了一己之私,逆反纲伦,有不臣之心。 反正都是扯皮,都在拖延时间。 罗干在等同袍摆脱钳制赶来接应——若是那金冠骑士能拿下公子纠人头自然最好,不过大将军也不敢寄太大希望。 卫东将军阳护在等公子纠带人前来。 至于那位独自一骑去了天街方向,截杀公子纠的金冠骑士,阳护并不担心。 若是那种神出鬼没的刺客,也许他还担心几分。 可是这种骑马持戟,直来直去的战将,那除非他能正面杀穿金吾卫军阵,才能威胁到公子纠。 但大将冲阵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什么阵列都可以冲。 譬如那种士气不振,士兵瘦弱的阵列,大将杀了进去,兵刃一抡,刷就干倒一片,然后士气崩溃人人逃命,自然杀穿阵列彰显勇武。 可要是那种士兵精壮,铠甲齐全,士气高昂的军阵,大将往里面一冲,兵刃一抡,“噹”一下被人挡住,接着便是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就算大将铠甲坚固能挡得住四面兵刃,也要被士兵拖下马来活生生捶死——这等局面,武艺再高也没用。 别的不说,金吾卫人均九品以上力士,凡是伍长队正,至少都是八品以上的兵家武者,这些人全都身披上好铠甲,想要在这种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谈何容易? 更何况金吾卫中还有不少四五品的兵家强者,更有号称吴国第一力士的师烈在,怎么看那金冠骑士也是凶多吉少——这还没算上王廷供奉中的先天高手。 卫东将军阳护信心满满,但大将军罗干却是心中不太托底。 和阳护对骂了两句之后,大将军罗干低声问身边林重道:“林重贤侄,你家那五弟到底是何等修为,能不能冲乱金吾卫阵脚?” 他也没指望鹿梧能宰了公子纠,只要能制造些混乱,拖住金吾卫脚步,让军中同袍摆脱钳制,抢先来援就行。 没有外部援兵,就凭这五百人马,就算能杀出承德坊,也杀不出嵩京城。 “额,我家五弟——”林重欲言又止,只是额头上冒出汗来。 天晓得五弟到底是何等修为——光是听说五弟从城外一路杀进来这件事,已经让林重过去对鹿梧的印象稀碎一地,大将军问他鹿梧是何等修为,他又去问谁? 罗干一看林重额头冒汗,就晓得此人对那五弟并不看好。 他长叹一声把手一挥,令甲士列阵向南前行——现在该拼命了,不然等公子纠带着两营金吾卫前来,他再想拼命也没机会。 这边罗干刚刚下了命令,北侧堵住路口的军阵突然一片大乱。 只见一人一骑所过之处波分浪裂,残肢碎甲横飞,惨叫声连成一片,转眼间便杀穿军阵,来到大将军罗干面前。 身边亲卫正要上前护住罗干,那人却从马鞍边上摘下一颗人头,扔了过来,说道:“喏,这便是公子纠首级。” 众人大哗。 罗干也大吃一惊,忙接住那首级定睛一看——竟然真是公子纠! 罗干大喜过望。 “好了,公子纠首级也拿来了,姐夫,我们走吧,莫让三姐担心。”鹿梧一脸倦色,胯下黑神朝林重走去,就要伸手把他提上马来。 林重连连摆手。 本来大家已经做好九死一生杀出嵩京的准备,如今突然形势大变,正是立下从龙大功的时候,这时候离开那不是傻吗? “五弟,你这般苦战,定然受伤不浅,如何还能连夜杀出城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去见鹿伯伯和你三姐?不要硬撑了,赶紧去府中疗伤休息!大将军,还请安排医者,为我家五弟好好检查一番。” 林重当然不会直说五弟你实在太傻,一夜苦战,从龙大功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却在最后一步把功劳让给别人——哪有这样做事的。 他只是强调鹿梧苦战受伤,如今需要休息疗伤,不可连续作战——这话主要倒不是说给鹿梧听得,而是说给旁边的大将军罗干听得。 当然,鹿梧如今样子大家都看得见。 一身黑铁重甲被硬生生打碎,缺了将近一半,便是里面的衣物也有些残破,露出些皮肉来——那皮肉颜色青黑,显然是受了重击,里面有淤血未散。 残余的黑铁重甲上还有七八个不似人形、大小不一的手印,每个手印都力透重甲,掌纹清晰的像是刻在上面一样——也不知他与何等人物交手; 头顶金冠碎成了渣渣,只有中间半根发簪穿着金冠残破的一角,把头发勉强固定起来,可见当时是如何凶险; 至于掌中长戟,那鸭蛋粗细的青铜戟杆都有些扭曲,就像是被两个大力神各执一端,向相反方向扭动过一样。 长戟顶端的锋刃和月牙刃,材质却不是青铜,而是玄铁所铸。 玄铁是铸造神兵利器的上好材料,无论硬度还是重量都远超寻常金属——当然铸造难度也远超寻常金属。 玄铁铸造的神兵几乎不可毁伤。 可就是这等玄铁锋芒,也被硬生生打平了锋刃,看起来和烧火棍相仿。 月牙刃更是七歪八扭,也就是勉强保持着月牙形象,不然说是镰刀都有人信。 所以林重说他苦战受伤,需要医者检查治疗休息,当真无人不信。 “对对对,来人啊,带鹿将军下去休息,找府中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物,为鹿将军疗伤!鹿将军,你只管好好休息。”罗干连忙吩咐。 鹿梧虽然没有军职,但斗将也是将军,而且是无需任命,便受到所有兵家承认的将军。 如今北侧一营人马被鹿梧杀穿击溃,一时半会无法重整旗鼓,随便派个百来人列阵就可扫平。 至于南侧卫东将军亲自率领的一营人马——有公子纠人头在此,只要乱其军心,便可必胜无疑。 ------------ 第二十九章 天人合一,内景现影 “父亲,女儿添为元府地主,还是让女儿来安排吧。”明姬夫人策马走了过来,望了一眼公子纠的人头,说道。 原本明姬夫人带着两个儿子,穿着不怎么合身的铠甲,混在一队甲士中,准备等前阵杀破围堵军阵,就要趁机突围。 可鹿梧带着公子纠的人头过来,形势顿时大为不同,她们母子三人自然不会再去冒突围风险。 “也好,你好生看顾鹿将军,此时非比寻常,你自己和涂儿列儿一定要小心谨慎。”滕良乃是他亲兵统领,如今正要作战,倒也不太好离开。 “父亲放心,女儿晓得。”明姬夫人点头答应,然后下马转身向鹿梧屈膝敛衽行了一礼:“鹿将军请跟我来。” 与那公孙伯阳一战,鹿梧的确有些疲惫,既然林重不肯离去,他倒也不反对休息一晚。 只是在跟明姬夫人离开前,鹿梧还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大将军,还请照顾好我家姐夫。” 林重脸色顿时一黑,说道:“我也是武人,要什么照顾!” —————————————— 明月如钩,高挂天中。 鹿梧盘坐于地板上,赤裸着上半身,把一柄丈六长戟横放面前。 宽阔的习武堂横十步、纵十五步,高三丈,百十支明烛同时点亮也不过勉强照明,鹿梧盘坐在正中处更是光线黯淡。 并不是元府不肯提供卧室,只是鹿梧说自己要运功疗伤,需要宽大通风的地方——这世间奇功秘技多了,这点要求不算奇怪。 黑神倒是快活,它四蹄曲起,卧在鹿梧身后给主人充当靠背,面前还放着一大盆水果,不时伸出脖子叼起一个,‘咔嚓咔嚓’两下就吞了下去,然后再叼起一个,又是‘咔嚓咔嚓’两下。 鹿梧拒绝了元府的医者,也拒绝了他们提供的各种跌打药物,只是要了一桌上好酒席猛吃了一顿,然后命人带自己来到这习武堂中,还把黑神也一并带了进来。 当然这不合规矩,不过此刻鹿梧便是元府第一贵客,别说只是把一匹战马带入习武堂,就算他放一把火把这习武堂烧了,明姬夫人只怕也不会有多少意见。 鹿梧拒绝元府提供的医者,并不是他担心有人害他,而是这世界上绝不会有人比鹿梧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态。 别看鹿梧冠碎甲裂,实际上鹿梧受的伤并不是很重,只是消耗太大,一时间难以恢复,所以才在林重面前露出倦色。 任何人的内气、真气其实都是同一种东西,无外乎收集自身的生命能量并加以控制而已,只是搜集和控制方式不同,才使得真气有不同性质。 真气乃是性命交修之物,无论谁的真气都不会很多——有着真传,也有足够悟性和毅力,兢兢业业修行一年积累的真气也没多少。 在格斗中能发挥的力量不见得比练习外家功夫的人,训练一周增长的力量来得多。 内家真气想要外放,没有十年八年的积累,连想都不要想——若是心法差一些,三五十年都没能练到真气外放也很正常。 这还是有足够毅力,日日苦修的情况下。 而且真气在体内运行,与外放体外,两者的损耗比率是一比一百以上。 也就是说,靠内运真气滋养肌体,连续作战一天一夜的大将,若是招招都真气外放施展大招,能坚持一刻钟就很了不起了。 更何况真气外放的威力也不怎么大。 像百步神拳/劈空掌之类的绝技,威力绝对比不上这些高手一拳头直接怼在身上,只是占了个出其不意而已。 所以鹿梧出手,主要用的还是以运力为主的重峦叠嶂十八斩,而不是用真气高速震动、才能激发威能的青龙闹海戟。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公孙伯阳认为鹿梧真气精纯之极,储备更是海量,可鹿梧知道,虽然自己的真气修行法与其他人不同,可真气同样宝贵之极——自己这一战损耗的真气,足以滞后三个月的发育期。 是的,鹿梧的修行法门乃是自创的《金梁架海》,讲究先铸就金梁(骨骼),然后容纳沧海(真气)。 鹿梧的《金梁架海》虽然发育过程就是筑基过程,也是打磨的过程中,但这中间也需要真气的反哺滋养好不? 鹿梧的身躯每强横一分,真气便精纯一分,雄厚一分,两者互为滋长,绝对是一等一的懒人绝学,可以说,只要身体没鹿梧强的,真气就不会比鹿梧更强——也许数量会更多,但质量肯定比不上鹿梧 可是那老头的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鹿梧自信,自己的身躯强度绝对超过横练铁布衫大成之后的境界,而且和铁布衫不同,鹿梧是从内到外的强,内脏强度并不比肌肉稍差半分,他都无法在体内驱动这般强横的真气,那老头体质明显远不如他。 一路从鹿府杀到元府,鹿梧都没费多大力气,可跟那老头交手不过半刻钟,便让鹿梧真气消耗过半,精神疲惫之极——若不是那老头莫名其妙跑了,鹿梧最多再冲击十次八次,就要在真气耗竭之前赶紧跑路。 鹿梧盘坐在地,百思不得其解。 无奈之下,鹿梧只得把精神集中在真气流转上来。 淡淡月色下,若有若无的潮汐声在习武堂中响起。 空气一圈圈向四周扩散,扩散到一丈方圆后,又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一波波涌回鹿梧身边。 鹿梧皮肤上的青黑伤痕渐渐消失,皮肤肌肉恢复白皙。 黑神也不吃水果了,它大眼半睁半闭,脖颈放松的伏在地上,还轻轻打起了呼噜。 面前长戟在这波纹中微微颤动,戟杆上的扭曲痕迹渐渐消失,恢复笔直。 习武堂中温度渐渐下降,地面开始凝结霜痕。 站在门外,随时等待吩咐的侍女仆从,好像看到习武堂中有海潮涌动。 不过当他们揉揉眼睛,定睛仔细看去时,又只能看到一人一马的身影盘踞在习武堂正中。 ————————————————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清晨——然后到了中午。 鹿梧睁开双眼,隐隐的潮汐声顿时消失。 “鹿将军,可要用餐吗?”有一位清冷妇人走近身来,小心问道。 “都有些什么吃的?”鹿梧问道。 “各色点心、牛肉羊肉和鸡肉,一些鱼,还有些时令果蔬。” “牛肉多来些,其他各要一份。”鹿梧也不客气。 别人受伤滋补需要药材,可对鹿梧来说,他的真气是直接从骨髓血液中诞生,故而精纯无比。 所以鹿梧只要不是骨骼受伤,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就比什么药材都有效。 “可否请鹿将军移步正合堂,夫人与岢列公子在正合堂等着将军一同用餐。” ------------ 第三十章 大局初定,鹿梧回家 正合堂是公子元平日里与谋士商议大事的地方,也是整个元府最重要的建筑,用来招待鹿梧可以表示重视。 不过,正合堂周围密密麻麻布下三层甲士,又有剑士弓手立在高处,显然是元府主人对嵩京最近连续发生的刺杀心有余悸。 鹿梧换了一身新衣,走进正合堂,明姬带着一名不过十余岁的少年上前迎接。 “明姬见过鹿将军。”明姬敛衽行礼。 “明姬夫人客气了。”鹿梧连忙回礼。 “岢列见过鹿将军,谢鹿将军为岢列报了杀父之仇。”等母亲与鹿梧见过礼之后,明姬身后,公子元的次子岢列上前一躬到地。 “是公子纠命人刺杀了你们父亲?”鹿梧略有些吃惊,还有些高兴。 当然就算他情商再低,也知道脸上不能表露出高兴的样子。 林重是公子元护卫,公子元不知被人刺杀,到现在连怎么死的都没弄清楚,所以他们这些护卫都有嫌疑,被拘禁地牢。如今洗脱嫌疑,虽然还有护卫不力的罪名,但总比刺杀主上的嫌疑要好得多了。 “鹿将军有所不知,昨日金吾卫赶来,数名宫廷供奉言称公子纠勾结楚人武道宗师公孙伯阳刺杀我父,阳护将军深明大义,当即拨乱反正——若不是鹿将军昨夜力挽狂澜击杀岢纠,只怕吴国便要落入这小人之手。” 岢列恨恨的说道,并再次深深躬身行礼。 鹿梧嘴角微微一撇。 深明大义个屁,还不是见风使舵? “岢纠之子岢守如今不知去向,其母楚姬企图逃出王城,被人拦下,现在关在碧珠宫内。”明姬夫人也不瞒他,把情况说了出来。 “林重护卫跟在我长子岢涂身边,还请将军放心。岢涂与诸位重臣商议明日登基要事,不能前来作陪,还请鹿将军见谅。”明姬夫人补充道,然后伸手一引,请鹿梧入座。 吴国贵族用餐方式是分餐制,并没有专用的餐厅,而是在议事大堂中直接摆上案几用餐。 通常是主人在左、客人在右,在大堂两侧,每人一张案几落座用餐。 若是主人地位高于客人、或者客人太多,主人也可在坐在大堂上首,让客人坐在大堂两侧一同用餐。 不过如今只有三人,案几已经摆好,大家分宾主面对面落座,穿着精美服饰的侍女穿梭往来,把一盘一盘的脍肉炙肉和各种果蔬美酒端了上来。 昨日鹿梧用餐时表现出来的偏好早已被人看在眼里,如今只是投其所好罢了。 “我看鹿将军似乎年岁不大,却不知鹿将军年岁几何?可曾婚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双方交谈多时,也有些熟了,那明姬夫人问道。 “在下虚长三五,尚未婚配。”鹿梧觉得有些不妙,不过还是答道。 “真是巧了,我家岢列如今也是十五岁,和鹿将军正是同龄,你日后可要多多来往——列儿,还不来拜见鹿家兄长?”明姬夫人先是对鹿梧笑道,然后转头就对着自己儿子喝道。 岢列立刻把酒杯放下,站起身来整理袍服,过来便是深深一礼:“岢列拜见鹿家兄长。” 鹿梧只得站起身来还了一礼。 “鹿将军如此英雄,待我儿登基吴王,明姬必为将军寻一良配。” ———————————————— 吃了这顿不知早饭还是午饭的饭之后,鹿梧终于可以回家了。 明姬夫人反复挽留,不过鹿梧还是觉得自己的梧桐庄自在——那里他是老大,也被五个丫鬟伺候惯了。 这不是说元府下人伺候人的本事差,而是个人习惯问题。 虽然没能把姐夫林重提溜回去,不过此刻姐夫正在未来吴王身边,想来也安全的很——而且如今正是林重表现的时候,就算自己过去,姐夫估计也不会跟自己回去。 黑神马蹄哒哒,走在前面,背后跟着三辆满载财物的马车和四名元府护卫——这是明姬夫人送的礼物,鹿梧已经百般推辞,可明姬夫人态度极为坚决,表示他再不收下,就要亲自带着大队护卫上门道谢。 鹿梧只得收了。 杀入嵩京的时候,黑神从狂奔过来不过三刻钟不到,从嵩京回到鹿府,却整整走了两个多时辰——到鹿府的时候,天色都有些黑了。 鹿府大门紧闭,门前长街血迹宛然,还有不少胳膊、腿什么的零配件,掉在路边也无人收拾,血腥气扑鼻而来,还有许多苍蝇飞舞。 见了这战场一般的景象,随车而来的四名元府护卫顿时紧张起来,刀剑出鞘纷纷摆出防御姿态,眼睛四处望去,生怕那个墙头树梢射出一支箭来。 “不用紧张,这是昨晚有人围攻我家,被我杀了些。”鹿梧翻身下马,一边解释道。 “鹿将军神勇!” “鹿将军无敌!” “鹿将军盖世无双!” “这些鼠辈真是不自量力。” 四名元府护卫把刀剑收了起来,一叠声的称赞道。 鹿梧摇摇头。 高明的马屁应该像是春风化雨一般润物无声,这些元府护卫马屁拍的有些生硬,让鹿梧不太适应。 敲了敲门环,过了片刻,侧门没开,倒是墙头上冒出一个半个脑袋。 “五少爷?是五少爷吗?”墙头上那人小声问道。 “废话,你还不认识我怎地?”鹿梧没好气的说。 墙头上那人是鹿家的门子丘至,他在鹿家当门子超过十年。 “五少爷回来了,快开门啊!”丘至叫道。 鹿府里面一阵混乱,有搬动重物的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怎么把门也堵上了?”走进侧门,鹿梧问道。 “五少爷您昨晚一走了之后,老爷便带着三位夫人去了梧桐庄,命我们小心乱兵,焦统领便让我们把大门堵住——焦统领守了一夜,刚去休息,可要叫他起来?” 老爹跑的倒快——不过老爹向来常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跑的快些也不稀奇。 “不用叫焦叔,叫人去给这四位弄些饭食,然后派人去通知父亲,就说这边没事了,让他们回来——算了,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吧。” 鹿梧命人把三车财物拉到自己原本居住的院落中,本想派人去梧桐庄通知老爹,转念一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跑一趟,也好让家人安心。 估计老爹和三位娘亲,三姐、林荫姐此时都提心吊胆,不知嵩京情况如何,自己过去说明一番,也可以让老爹早做准备。 鹿梧虽然并不怎么关心家中生意,却也知道在这种王位更替的关键时刻,早一刻知道形势变化要比晚一刻知道强得多。 ------------ 第三十一章 鹿府避难,丫鬟守门 梧桐庄。 西边天上的火烧云像一只展开双翼的凤凰、铺展万里。 秋桐站在庄口,担心的眺望着那条通往白石镇的路,顺手把人头放在一边的人头堆上。 少爷怎么还没回来?这都第二天傍晚了,少爷不会出事了吧? 秋桐弯弯的眉毛皱成一团、难以舒展,温柔如秋水般的眼神中满是担心。 “秋桐姐,你又放歪了。”青竹抱怨道。 她拎着一只脚,把无头尸体拖到墙边,与其他尸体一道,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 “一个脑袋放歪一点有什么要紧,这些人肯定都没意见。青竹姐你就是破事多,少爷说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做强迫症!”红梅手起刀落,把尸体脑袋剁了下来,同时插了一句。 “什么叫我事多?京观这种东西,就是要摆放的整整齐齐才看起来有威慑力嘛,最上面的人头如果歪了哪里还吓的住人?吓不住人的话,老是有人来骚扰,老爷夫人受惊了怎么办?”青竹怒道。 “大家别吵了,少爷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玉兰弱弱的说道。 “谁说少爷有事了?少爷武勇天授、天下无敌,我们有事少爷都不会有事!”青竹转身喝道。 “都住嘴!若是少爷今夜不归,你们守好庄子,明日我去嵩京找少爷。”秋桐斥喝一声,几个丫头才安静下来。 她们五个和鹿梧从小就在一起,突然一下子分开一天多,都有些烦躁起来,不复平日嬉笑。 “我说的是少爷肯定没事——”玉兰一边嘀咕,一边拉着几匹无主的战马朝庄子里走去。 吴国地处南方,缺少马匹,一匹战马少说值百余贯,好一些的便是三五百贯,更好的值千贯万贯的也有。 光是这两天收获的五六十匹战马,就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梧桐庄位于白石镇南面,郊游踏青季节,有许多人会经过这里。 可如今嵩京大乱,虽然各方还算有些节制,总算彻底打崩盘,更没有纵兵四掠,但还是许多觉得站队出错,形势不妙的人家想办法逃出嵩京。 更有溃兵趁火打劫捞了一票之后,也准备溜之大吉。 这些人中,准备充分的,自然就一路走人。 若是准备不充分的,又自持武力,便把主意打到沿途富裕人家头上去了。 鹿老爷原本也是见势不妙,准备脚底抹油的富豪之一,只是他到底还是存了几分侥幸,想在梧桐庄这里暂时停留看看风色。 结果他带的财富太多,两百余辆马车在梧桐庄内竟然放不下,只得停在庄外,引来不少不速之客——这些人倒未必都是冲着钱来的,也有一大部分只是希望弄些马车。 结果就把脑袋丢在了这里。 由于前前后后来骚扰的人太多,为了不让老爷夫人受到惊扰,玉兰出了个主意——把人头堆成京观放在庄前,好让那些路过之人少打主意。 梧桐庄内。 鹿金河端起一杯茶来,喝了一口茶水定了定神,然后把茶水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开口问道:“你叫——” “奴婢金菊。”金菊很有眼色,主动报上名来。 “这些年是老夫有眼无珠,委屈你们几个了。”鹿金河说道。 开玩笑,这几个丫头哪里是侍女啊,简直是杀神! 开始他还以为鹿梧说让他带着老婆们过来躲避,是因为这五个丫头武艺超群——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不过既然五儿都突然变得这么猛了,那么这五个丫头若是一并获得传承,武艺高强也不是不可能。 躲到梧桐庄,本以为这里还算偏僻,应该危险不大,可结果还真有乱兵杀来。 当时这五个丫头穿上重铠,并肩步行从庄口杀出,和骑兵对战——那场景简直就是五台绞肉机并排推进,当者人马具碎、肝脑涂地。 本来五个丫头以女子之身出庄迎战,鹿金河是非常反对的——借助地利对抗骑兵那是常识,哪有主动出去以步战对骑兵的? 结果五个丫头硬说这是少爷所居之处,不可被人损毁,应税披上重甲提起重斧长刀出战,怎么说也不听,鹿金河只能叫人准备接应。 结果双方对冲,五柄长大兵刃劈斩如雷霆下击,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鹿金河与发妻鹿常氏还好,旁边的鹿云氏与鹿水氏两人当场就吐了。 (鹿云氏是鹿金河的侍妾,也是鹿梧的亲妈。) “不敢当老爷这般说,能伺候少爷是我们的福气。”金菊敛衽行礼。 金菊对答间小心翼翼。 秋桐之所以把她留下来回复老爷问话,便是因为她当时站在最边上,只杀了一个,身上铠甲也没怎么沾染血迹。 ——老太太已经吐了,万一再把老爷也吓着了,那少爷回来如何交代? 只可惜她个子太高,就算屈膝敛衽低头,还是比鹿老爷要高出几分。 “是鹿家亏待你们了。不过还好可以补偿,如今嵩京情况混乱,等情形稳定下来,我就去官府帮你们脱了奴籍。”鹿金河下定决心,要好生对待这五个丫鬟。 鹿家如今风雨飘摇,若是真在吴国立足不住,那就要逃往他国,更需要武力保护。 鹿家的确有不少护卫庄丁,乃至家将,可若是真背井离乡离开吴国,这些人未必都肯追随。 而这五个丫鬟与鹿梧从小一起长大,搞不好名为主仆、实为同门,鹿家自然不能再以丫鬟相待。 “老爷,少爷已经帮我们脱了奴籍,现在我们都算少爷的护卫。”金菊忙道。 “唔,五儿做的不错,不过这是五儿做的,老夫心中歉意却无法弥补——不知金菊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鹿金河问道。 “我没什么想要的,只要能呆在少爷身边就行。”金菊低头小声说道。 金菊的父亲是鹿家家仆,母亲也是鹿家分家出身的女仆,她年幼便父母双亡,被带到鹿家,分配给当时还小的鹿梧当侍女——这算是鹿家照顾自家家生子的规矩,至少得给口饭吃——除了鹿梧和其他几个姐妹之外,她就没有其他亲人了。 “什么?”鹿金河没听清楚金菊说些什么。 “我想呆在少爷身边。”金菊略微放大了些声音。 鹿金河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这要求令他为难,而是因为这女孩要求真的太低。 他开口,就是想让这女孩好好提一番条件,结果这女孩的要求竟然是能呆在自家五儿身边,连提高些月例钱的要求都不知道提出来。 这样能披重甲、与骑兵对冲的猛士,无论是那一家都得像宝贝一样供起来才行。 事实上,只要出高价,招揽一位江湖高手并不难,但这种能正面对抗军阵的猛士,还真没多少地方可以招揽。 ------------ 第三十二章 娘亲误会,老父惊喜 “云儿、水儿,你们可好些了?”鹿常氏坐在椅上,望着吐的两名面色惨白的妇人,无奈的说。 “喝了山楂茶,已经好多了。”鹿云氏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说道。 鹿常氏是南云郡富商常氏的小姐,嫁给鹿金河为妻,鹿云氏与鹿水氏都是她带来的贴身丫鬟,后来鹿常氏怀孕,做主让鹿金河将两人纳为妾侍。 三人关系半主仆、半姐妹,这些年来联手把鹿家后院打造的和铁桶相似,保证没有任何其他女子能插脚其中。 “小姐,五儿身边竟然都是这等、这等——”鹿云氏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能一拍软榻。 这五个丫头生的身高力大,鹿云氏自然是知道的。 当时只觉得这些丫头不但能照顾自己儿子,还能干许多粗活,真是一人多用。 而且生的这般高大,也就不用担心儿子会她们动了邪念,损伤身体——鹿云氏审美观与这世界大多数人相仿,认为女子过于高大便是丑陋。 “小姐,我要给五儿再找些丫头使用,这般‘侍女’,我家五儿可消受不起——小姐,你看她们铠甲兵刃,还不知道五儿平日里被她们怎样勒索欺辱。”鹿云氏愤然说。 在鹿云氏心中,自家的宝贝儿子肯定是每天被这些悍妇威逼欺辱,含泪洗面——搞不好连每个月的月例钱都被这些悍妇抢了去,不然她们身上铠甲、手中兵刃都是哪里来的? 那些玩意可不是区区侍女丫鬟的月例钱,就可以买到的。 更别提养出这么一身力气,需要吃多少肉才行——鹿云氏就算自己不练武,但穷文富武的基本常识总是有的。 听了鹿云氏的话,鹿常氏脸色变得颇为怪异。 虽然当时鹿梧踏破长街,解了鹿府之围的时候,她们这些妇人都藏在密室中,但出来以后,老爷鹿金河安排大家赶紧上车,赶来梧桐庄避难时,也说起了鹿梧一人一骑,杀破军阵的威风。 当时,鹿常氏还很难接受鹿金河的说法 谁能相信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五儿竟然藏的这么深? 要说鹿梧这小子是自幼心机深沉,深藏不露,鹿常氏第一个不信——深藏不露那也得有个原因好不? 家里一向和和美美,到底有啥让你不敢露出本领的? 更何况五儿从小就懒惰不堪,学文不成,学武也只是每日练习一个时辰不到——更是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家将和供奉们每日至少练武两个时辰以上,都没敢说自己算是刻苦,只是说勉强维持状态,五儿这种练法要能学出武来,他们这些人能把姓氏倒着写——当时自己和老爷还颇为失望了一番。 如今看五儿这五个丫鬟,杀起人来好似砍瓜切菜。 鹿云氏看的是五个丫鬟彪悍凶猛,而鹿常氏则看的是这五个丫鬟竟然是杀惯了人的老手。 这般娴熟的砍人手段,绝不是第一次杀人的样子——武功练得再高,第一次杀人多少也有些不那么顺畅。 结合丈夫说的,五儿当时提戟策马,踏穿军阵如闲庭信步一般轻松,杀人碎尸就像吃饭喝水一般顺手——这五儿还不知道背着自己干了多少事情。 难怪他吵着要搬出鹿府。 “云儿,如今鹿府情况你也知道,正在用人之际,这五个丫头都是难得的猛士,我们招揽还来不及,怎能朝外推?” “可是小姐——” “你以为五儿就是省油的灯?当时大军围住鹿府,你以为是如何解围的?”鹿常氏冷笑一声。 “不是有人杀来,帮咱们家解围的吗?”鹿云氏有些懵。 昨日鹿府突然被围,她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藏身密室里浑浑噩噩,结果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突然说鹿府之围以解,大家赶紧收拾一下,去梧桐庄避祸。 “是啊,就是五儿杀来,一人一马踏破军阵,足足杀了一两百人,才给咱们解了围——不然你以为谁家会如此好心,为咱们鹿家拼命?” “啊!”鹿云氏傻了眼。 “这五个丫头和五儿关系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到时候见了五儿,我们还要好生盘问一番才是。”鹿常氏咬牙切齿的说。 这五儿和这五个丫鬟不知道偷偷干了多少大事,才能把杀人手段打磨的如此娴熟。 也就是如今鹿府形势恶劣之极,算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不然估计光是这五儿惹出来的麻烦,就够鹿府喝一壶的。 ———————————————— 铁甲铿锵,地面微微颤抖。 鹿金河朝外面一看,只见四个全身重甲的‘丫鬟’,拱卫着自家五儿从外面大步走进厅堂。 两侧家将护卫不敢阻挡,就连几位五品高手供奉也闪在一边。 “鹿梧拜见父亲。”鹿梧躬身一礼。 身后四个丫鬟排成一列站在身后,全身甲胄,要不是事先知道,谁敢说这是四名女子? 金莲连忙站过去,这下五名‘丫鬟’并排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堵城墙,屋里连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父亲,林叔无恙,姐夫林重也没事,如今公子纠已死,其子失踪,公子元之子公子岢涂明日登位——明日我护送父亲回鹿府安顿。”鹿梧说道。 “什么!”猛然听到这个消息,鹿金河站起身来,激动之下,手臂不小心将茶杯碰落,茶水翻洒。 鹿梧把手一招。 茶杯倒飞,落在桌上;茶水倒卷,落入茶杯。 一滴不漏。 鹿金河也顾不得儿子露出这等身手,连忙追问:“这消息可靠?” 要知道,作为鹿家家主,鹿家倾覆在即,鹿金河这两天来担惊受怕之处简直难以形容,偏偏还要装作一副胸有成竹,镇定自如的模样,着实难为他了。 如今突然听说这样的惊天大扭转,鹿金河还能稳稳站着,就已经算是心脏健康了。 ‘当然可靠。’鹿梧打了包票。 “五儿,这可不能开玩笑——若是这消息不真的话,我们鹿家上下数百口,人人死无葬身之地!”鹿金河瞪着鹿梧,语气极为慎重。 “肯定是真的,昨日我就宿在元府,是明姬夫人亲口所说。”鹿梧说道。 鹿金河先是一喜,然后脑子里又冒出新的疑问。 你宿在元府?那元府是那个元府吗?明姬夫人又是谁? ------------ 第三十三章 杀气滔天,三娘教子 虽然鹿金河对夜宿元府、明姬夫人两个词汇是否有联动颇感兴趣,不过关系到鹿家生死存亡,他不至于把注意力集中到儿子的下三路上去。 更何况儿子说的要是真的,那这明姬夫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能在第一时间了解新王登基时间的女子,又在元府之中,更有夫人的称号,什么身份还用说吗? 借给鹿金河十个胆子,也不敢再想下去。 只是如今又出来一个新问题。 若那明姬夫人真的是公子元的遗孀,自己儿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未来吴王之母给他说这些东西? 鹿金河虽然不过是一位豪商,在吴国政治地位有限,能接触到的上层人物并不多,但人却是不傻,甚至可以称得上精明——也许有傻子能当贵族,但绝没有傻子能当豪商。 所以鹿金河根本就不再追问下去,毕竟鹿梧是他儿子,怎么也不会特意来害他,万一问出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反而不好。 “也好,就听五儿你的,明日我便回鹿府,不过你三位娘亲受惊不浅,还要在这里住上几天——五儿,你去看看你三位娘亲,也让她们放下心来。” 刚才儿子虽然语焉不详,但显然在这次王位之争中起到的作用非同小可,以至于未来吴王之母都要刻意向他通报这些事情。 若是如此,明日吴王登基鹿家定有封赏,自己不在鹿府也的确不太方便——至于三位娘子,还是留在这边安全些。 “也好,父亲早些休息,我去见过三位娘亲,明日便护送父亲回府。”鹿梧笑道,然后躬身告退。 “老爷请休息,奴婢等告退。”他一躬身,身后五个丫鬟便同时躬身。 莺声燕语与铁甲摩擦声同时响起——甲胄在身,这五个丫鬟女性敛衽的姿势却是做不出来,五人只好抱拳拱手、躬身行礼——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不过在场众人谁也没敢笑出来。 铠甲上血迹未干,外面那人头垒成的京观也还新鲜呢。 铁甲铿锵,鹿梧带着五个丫鬟朝后院去了。 宋长河长出了一口气。 “宋公为何叹气?”鹿金河问道。 宋长河是鹿府三大供奉之首,一柄长河剑在江湖中赫赫有名,虽然还不能真气外放,但光凭身法剑术已经是罕逢敌手,为鹿府解决过许多困难。 而且他还是鹿金河次子鹿柏的剑术老师。 鹿金河对他也很尊重。 (别看鹿梧在夺嫡之战中一路杀去,斩杀的四品高手足有十位以上,可实际上那是因为夺嫡之战利益重大,世家大族竭尽全力,高手尽出。一般情况下,五品高手在江湖上都很难见到。) 宋长河摇摇头,苦笑道:“东翁,我这哪里是叹气,我刚才是没敢喘气啊!我有几分望气之术,一眼看去,只觉得五公子一身杀气简直如血浪滔天,一时间被五公子杀气冲动了精神,连喘气都忘了——也不知昨日五公子杀了多少人才有这般杀气,。” ———————————————— 转过院门,鹿梧停下脚步,抬起手来嗅了嗅,也没闻到什么血腥气啊? 这宋长河怎好平白污人清白?自己杀人都是本着一颗平常心,哪里来的杀气? 定然是秋桐她们几个杀戮成性、凶心未退,连累他老人家风评受害。 鹿梧回头看去,身后五个大丫鬟,其中四个穿着全身重铠,铠甲上还有血迹残渣——比如碎肉之类的。 “秋桐!” “少爷,我在呢。”秋桐温柔的回答道。 “你看你们,铠甲上血迹斑斑,这幅样子怎好和我去见三位娘亲,不要吓着她们吗?还不快去清洗一番?”鹿梧说道。 “——啊,看见少爷回来,我们太高兴,忘记这事了。” 秋桐脸一红,连忙带着三个妹妹‘哐哐哐’的跑回自己院子,赶紧卸甲洗浴。 “啊,那我呢?”金菊看看跑开的四位姐妹,又看看少爷,不由得左右为难。 “你也去吧,我自去见三位娘亲就是。”鹿梧吩咐道。 金菊这才放心追了过去。 鹿梧走进房间的时候,只见鹿常氏坐在正中上首,鹿云氏坐在左首、右手方向坐着三娘鹿水氏。 三位娘亲一言不发,就这么坐着,直盯盯的看着走进来的鹿梧。 鹿梧顿时觉得不妙,有些后悔没让金菊一起进来分担些火力。 “哈哈哈,这几日天气不错,三位娘亲难得来小五的梧桐庄,一定要多住些日子,等嵩京那边安定下来,小五就带三位娘亲去打兔子可好?” 三位娘亲一言不发,继续用眼睛蹬着鹿梧。 鹿梧脑筋急转,一时间却是想不出三位娘亲为何摆出这幅架势——明明老爹开心的要死,怎么三位娘亲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 是了,因为自己还没把好消息告诉她们。 “三位娘亲可知,我们鹿家要飞黄腾达了?”鹿梧摆出一副振奋的样子,说道。 鹿常氏眉毛一跳。 鹿云氏脸上惊喜起来。 鹿水氏扭头朝鹿常氏望去。 三人反应各有不同,却都不再是板着一张脸的样子。 鹿梧连忙继续说道:“咱们鹿家和林叔家都是公子元一方,前天公子元遇刺身亡,眼看公子纠就要登位吴王,所以才有人敢来围住咱们鹿府。” “昨天我去城里,本来要去接姐夫林重回来,却听说公子纠已死,如今要登上王位的是公子元长子岢涂——大娘、娘亲、三娘,我们鹿家没事了!” “真哒?”鹿云氏大喜过望。 鹿常氏和鹿水氏也喜上眉梢,不过高兴之余,鹿常氏却也听出些破绽。 “那鹿家无事,和鹿家要飞黄腾达又有什么关系?” 鹿梧顿时磕巴。 “小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鹿常氏眉毛渐渐倒竖,语气不善起来。 鹿梧一横心——反正这种事也瞒不了多久。 “我杀了公子纠,又拿了他的人头给大将军罗干,才扭转局面——那岢涂能登大位,总得对我有个交代。” “什么!!你杀了公子纠,还拿了他的人头给大将军?” 鹿常氏大惊失色,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再也顾不得盘问鹿梧这些年私底下闯过多少祸事。 再大的祸事,能有这个大么? 这说起来是大功,可也是祸事。 ------------ 第三十四章 鹿母打算,秋桐之怒 鹿常氏生有二子,分别是鹿家长子鹿松和次子鹿柏。 长子鹿松被派到楚国,主持鹿家在那边的生意。 次子鹿柏求学于大家门下,如今学业有成,正挂剑游学四方积累名望,为将来出仕做准备。 鹿云氏则生有三女鹿槿,五子鹿梧;鹿水氏生有四女鹿荼与六女鹿蘼两女。 鹿常氏对三个女孩如何暂且不说,对鹿梧可真是不错。 自幼,鹿梧的日常享用都比两个哥哥还要好上几分,就是任性到只要丫鬟服侍,鹿常氏也答应下来。 至于后来学文不成,气走了请来的老师;吵着要练武,结果却天天睡到日上三竿,鹿常氏也只是皱起眉头而已——若是鹿松和鹿柏敢这般做,家法早就抡到屁股上去了。 这些鹿梧都看在眼里。 这种小小私心瞒得过鹿梧的亲娘鹿云氏、瞒得过三娘鹿水氏,甚至也能瞒过不太关心后院的鹿金河,但怎能瞒过鹿梧。 不过这并不妨碍鹿梧与这位大娘感情甚好。 人家对自己亲生儿子要求严格些,也不碍着鹿梧什么。 倒是她对鹿梧生活上极为照顾,提供了一个宽松的成长环境对鹿梧至关重要,让鹿梧颇为感激。 难道非得这位大娘整天拎着一根棍子,逼自己读书练武才算对自己好? 所以看到这位大娘表现如此失态,鹿梧也连忙出言: “大娘放心,公子纠勾结楚国刺杀公子元,此事已有定论,我杀他有功无过。公子纠之子如今不知去向,其母楚姬也被关入冷宫,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花。” “你——唉!”鹿常氏指了指鹿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 这孩子到底还小,自幼又不肯读书,不知其中厉害——古往今来历历青史,刺王杀驾者几人善终? 哪怕立下汗马功劳,待那新王坐稳了王位,想起身边有这么一位肆无忌惮,击杀王者之人,心中会作何感想? 被冷落到一边都是好的,找个理由杀掉的才是绝大多数。 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鹿常氏也没了教训鹿梧的心思,只觉得浑身无力,软软的坐到椅子上。 “大姐,大姐?”过了片刻,看鹿常氏不说话,鹿云氏轻轻叫了两声。 “嗯?” “那个?”鹿云氏小声提示。 “你来说吧。”此时鹿常氏哪有这个心思。 得了鹿常氏许可,鹿云氏把头转向儿子鹿梧,摆出一副慈祥面孔:“五儿啊,娘亲和你说件事。” “娘亲请讲。” “五儿你也大了,身边该有些体贴人儿,我看你那几个丫鬟粗手大脚,做个护卫倒是绰绰有余,伺候人只怕不够细心。为娘打算给你配上几个美貌温柔的丫鬟,你看如何?” 鹿常氏和她说鹿梧杀人如麻,鹿云氏半信半疑。 鹿常氏固然在她心中权威深重,但鹿梧也是她眼皮底下长大的,除了懒散些,就是一个乖巧的好孩子嘛! 平时出去也就是钓个鱼,根本不惹事的,与其他纨绔子弟比起来,完全是个乖宝宝。 说自家儿子能杀人如麻——那不是污蔑吗? 也就是大姐说话,别人敢这么说,鹿云氏上去就是一巴掌。 美貌温柔的丫鬟——鹿梧有些心动。 他刚想点头,只听得门外“卡啦啦”一声响,然后“咣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然后秋桐低头走了进来:“少爷,门口那颗树被虫蛀了,倒下来时砸碎了花盆。” “没砸到人就好。”鹿梧说道,同时瞪了秋桐一眼。 二十丈方圆内,飞蚊走蚁都瞒不过鹿梧的感知,还能不知道秋桐听到母亲的话,激愤之下,不小心打折了树吗? “是秋桐啊,有事吗?”鹿云氏对秋桐说话倒也客气。 没办法,看过秋桐在前面大杀特杀的样子,别看鹿云氏嘴巴上说这五个丫鬟如何不好,真正面对面,还是有些心虚的。 “饭菜准备好了,老爷派人来叫夫人们和少爷去用饭。” 秋桐敛衽行礼,虽然个子高大了些,却极为温柔委婉,半点也看不出在庄子前披甲持斧,杀戮横行的模样。 这表情让鹿梧很有些不适应。 入夜。 也许是门前立起的京观起了作用,也许是嵩京局势稳定下来,也许是秋桐等人轮流值守吓住了过客,梧桐庄外再没有响起喊杀声。 “老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就算有一时荣华,可鹿家未来却种祸不浅。”鹿常氏低声问道。 她刚把鹿梧杀公子纠一事告诉丈夫。 鹿金河听了也是大吃一惊。 他知道鹿梧有所隐瞒,可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情。 不过吃惊过后,鹿金河便放松下来。 “莫要担心,此事结果不会太糟。” “怎么说?” “咱家五儿勇武盖世,当日又是穿着重甲手提长戟,定然不是使用阴私手段杀的公子纠。” “那又如何?” “五儿既然说是公子纠勾结楚国刺杀了公子元,那公子元之子岢涂上位吴王,吴楚定然交恶,五儿这等勇武,岂有不受重用之理?” 鹿金河很有把握的说。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吴弱楚强,正是用武之时,我们何须担心?” “那五儿岂不是要上阵厮杀,时时有性命之危?”鹿常氏很有些不舍。 虽然她更重视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可那两个小子都独立在外,倒是五儿一直在眼前,感情也极为深厚。 “妇人之见!”鹿金河斥道:“五儿习得如此惊人武艺,难道就是为了能蹲在家里钓鱼么?能让我鹿家跻身贵族,才不枉这一身武艺!” 说到这里,鹿金河两眼放光:“商人做的再大也是无根浮萍,若是五儿能打下一块封地,那才是我鹿家万世不易之基!” “以五儿这等功劳,不知明日吴王登基之后会有何封赏,若是能封为卿家,又会给那块封地呢?” “白石镇就挺不错的,不过这离嵩京太近,定然不会封赐下来。” “若是能自己选择封地就好了,不过让五儿拿下哪里好呢——沿海有制盐之利,沿江有交通之便,就是山脚下,好生经营一番,也是进可攻退可守,不失为鹿家存续之基。” 鹿金河越想越兴奋,倒有些睡不着了。 ------------ 第三十五章 黑神通灵,鹿梧难封 第二天。 天刚濛濛亮,虽然还有些困倦,但心里有事的鹿金河也睡不下去,便起了床,在老妻帮助下稍作洗漱,走出门外。 清晨的梧桐庄蒙着一层还未散去的浅雾,有些家丁已经开始整理物资,将一些东西重新装上马车,要带回鹿府。 院门外有六名护卫值守,远处还有人持刀剑巡逻。 炊烟袅袅升起,上升到一定高度,便和雾气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 这该是庄民在准备早餐,其中是不是有自己带来的鹿府之人帮忙,那就不知道了。 鹿金河对这些细节杂务向来抓大放小。 鹿金河朝鹿梧住的院子走去,想要把儿子叫起来——这个时间点,这小子不叫是绝对不会起来的。 “踏踏踏踏——”万马奔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转眼间便由远而近,然后陡然声音消失,一股热气喷在鹿金河背上。 鹿金河连忙转过身来,仰头望去,只看到一匹高大黑马站在自己面前。 那马高大异常,头顶足有两米多高,皮毛乌黑闪亮,一口大牙洁白发光,马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笑? 鹿金河连忙倒退一步,才确定那马的确是在笑。 “秃噜噜——”黑神打了个响鼻,上前一步,用脑袋轻轻顶了顶鹿金河。 鹿金河吃了一惊,下意识把手护在胸前。 马这种动物还是比较通人性的,但一匹没有缰绳马嚼的马,也不是那么安全——马也会咬人的,而且很疼。 身后的马群有些骚动,黑神扭头低嘶了一声,马群顿时老老实实,谁都不敢再动一下。 院门打开,一个脑袋还没探出来,话倒是先传了出来:“把这些马带到这里干嘛?还不带到马圈那边去?要是吵醒了少爷,小心大姐揍你。” 鹿金河又吃了一惊——这马群也不是他带过来的啊? “秃噜噜——”黑神又打了个响鼻,但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便是鹿金河也能看出这黑马有些不高兴。 黑马像个受了气的孩子一般,不高兴的掉头朝庄子西边走去,脚下无声无息,和刚才马蹄如雷的气势截然不同,身后四五十匹马也转身跟着那黑马走了。 “额——老爷?您怎么在这里?”玉兰这才看见鹿金河,吃惊的问。 “今日五儿要和我同回鹿府,他起来没?”鹿金河定了定神,问道。 “少爷还在睡觉。”这大个子丫鬟说出了一个鹿金河毫不意外的答案。 “去叫他起来吧,今天情况不同,我们需要早些启程。”鹿金河吩咐道。 “好的。”玉兰把脑袋缩了回去,打开院门请鹿金河进来,并请他在厢房处坐下稍候,自己好赶去叫少爷起床。 这是少爷昨晚便交代过的——为了准备今天少爷早起,她们五个丫鬟甚至连遛黑神都省了,让黑神自己遛自己。 鹿金河坐在椅子上,望着院子若有所思。 院子中没有奇花异草,也没有假山水塘,就是一块平平整整的演武场,正有两名丫鬟练刀。 刚才给自己开门的玉兰跑过去说了什么以后,两名丫鬟便把手中长刀放回兵刃架上,开始忙碌起来。 昨夜他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想了许多许多,其中也包括日后该如何对待这五个丫鬟。 当侍女丫鬟对待肯定是不行的。 鹿家若是升为贵族,有自己的封地,便要有相对应的能力——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这个‘德’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可以理解为‘势力’,若是势力不够,那就需要武力——没有能力守护的财富不是财富,那叫做祸根。 鹿家的势力做豪商并无问题,但要成为贵族却还不够。 鹿家的人脉是商人的人脉,和贵族人脉不是一个层面。 所以只能靠武力弥补。 这五个丫鬟战力惊人,鹿家断断不可凉了人心,更何况其中还有自家五儿——搞不好只有五儿才能指挥这五个丫头,自己没弄清楚其中关系之前,万万不可随意插手。 —————————————————— 这一夜,嵩京没睡好觉的人,远不止鹿金河一人。 一连死了一位吴王,两位继承人,嵩京处在大乱的边缘——有些区域已经乱了起来。 如何稳定嵩京治安,如何让新吴王登基上位稳定人心,这都是必须连夜讨论清楚的事情——吴王之位空悬一日,便依然存在变数。 岢涂不过十九岁,不过连续两日大惊大喜,岢涂就算年轻也有些扛不住了,何况从前天到现在,他都没有合过眼。 先是父亲公子元遇刺,然后随时准备逃命,接着形势扭转,轮到他要上位,便连夜进宫主持大局——便是不顾大局想睡觉,那也没机会。 一项项议题争论过去,好不容易等到大臣们把登基的各个环节讨论清楚,又把该查抄的家族名单列好,总算到了封赏功臣的环节。 岢涂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个环节,等结束了岢涂就可以去休息片刻,直到登基仪式开始。 其他臣子的封赏大多问题不大,该是什么级别的功劳,就有什么级别的赏赐,这都有先例在,顶多在上下限度中浮动,不会太过离谱。 直到说起那位金冠骑士鹿梧。 鹿梧的身份来历如今不是秘密,虽然他武力骇人听闻,更是和石头里蹦出来一般突然,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根本没人会在这时候追究这些。 真正麻烦的是对他的封赏。 “那鹿梧有扭转乾坤之功,当受首赏,为臣建议赐封此人为卿,不可凉了此人报国之心;至于官位,我看可以暂时任其为金吾卫副统领,负责护卫王城安危。”大将军罗干说道。 天下各国,除王、侯、伯三等贵族可立国称王之外,其他贵族分为卿、大夫和士三级。 至于朝廷中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那是一种官职上的说法,并不是可以世代传承的称号。 卿,已经是一般贵族中最顶级的贵族。 “卿位何等贵重,岂能如此封赏?”太师姜起站出来反驳。 “鹿梧有擎天保驾、扭转乾坤之功,怎当不起如此封赏?”罗干怒道。 “若以刺杀为功绩,吴国日后如何传承?今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太师姜起问道。 ------------ 第三十六章 父子受封,礼贤下士 第三十六章 由于起得早,鹿梧把老爹送回鹿府之后,大约才刚到巳时。 “父亲,您这两日受惊了,今日又起得甚早,还是要多加休息才好,孩儿这就回梧桐庄去了。” 鹿梧说完,转身便准备骑着黑神赶回去睡回笼觉,结果被老爹一把拉住裤子,没能走脱。 “你若不在,吴王赏赐下来,谁来接王命?”鹿金河恼怒道。 这孩子竟然在这等时候也要偷懒! “父亲可以接啊?”鹿梧并不在意。 实际上若不是听三姐说鹿府被围攻,鹿梧根本想不起来出手,至于后面一连串变故,也都是形势使然,鹿梧自己对什么封赏是没兴趣的——反正他对如今的生活挺满意,并不准备有所改变。 “不行,五儿,其他赏赐也罢了,若是你能被封为贵族,我鹿家便可脱胎换骨,此事关系我鹿家千年基业,决不可轻忽。” “可是——”鹿梧还是犹豫不决,他最不喜欢麻烦。 能为了不用保护公子元血脉,干脆决定去杀公子纠的主,能有多少耐心? “五儿!”鹿金河痛心疾首。 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晓得轻重?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一因为这种狗屁理由错过,鹿金河觉得自己死了都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好了好了,那我就等等好了。”鹿梧无奈的打了个哈气,说道:“父亲,我的院子还留着吗?” “当然给你留着呢,你只管去睡好了。”鹿金河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这混小子楞劲发作,硬要回梧桐庄睡觉。 不过预想的封赏并没有到来,直到中午时分,才有奉常院官员前来通知,让鹿金河与鹿梧二人在明日早朝时上殿受封。 鹿金河这次啊反应过来,吴王封赏又不是送颗大白菜,叫人带来就行,重赏都要上殿的。 鹿梧当场就嘴角一抽,面色不快。 不过那奉常院官员涵养到是不错,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还与鹿金河很是聊了一会才告辞离去,留下一名小吏负责教授鹿家父子面见吴王的种种礼仪。 他来之前,早有人警告过他别惹鹿梧那愣头青,别说鹿梧只是摆了个脸色,就算鹿梧掉头就走他也不会说什么。 当然此人离去时,袖中里装满了鹿金河赠送的‘诚意’。 鹿金河倒是兴奋异常,原以为儿子有大功受赏,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 ———————————————— 第二日,辰时。 钟鸣七响,新任吴王第一次早朝。 天子鸣钟九响,诸王七响、候五响、伯三响——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吴国虽然败落了,但祭器未失,便依然可以按王建制。 朝臣从两侧进入大殿,并各自入座。 首先自然是宣读大赦吴国之诏,然后便是封赏有功之臣。 第一位自然是大将军罗干,第二位则是太傅张冠——这两位分列文武,有拥立之功。 宣鹿梧父子上殿时,却已经是排在十位之后了。 “南河鹿氏教养有方,其子身怀忠义、勇武盖世,为国栋梁,是以封章华大夫。” “南河鹿梧刚毅果决,勇冠群伦,挽狂澜于既倒、撑大厦于将倾,奇功难酬,然其年岁尚浅,且位不可高于其父,暂封金武大夫。” “另,辟鹿梧为金吾卫副统领,拱卫王城、为王羽翼。” 宣讲侍从读到这里,吴王岢涂从王位上走下,来到鹿梧身边,双手扶住鹿梧双臂,将他拉的站直起来,低声说道:“鹿兄扭转乾坤之功当不止如此,不过群臣掣肘,我也只能封赏这些,日后再为鹿兄补齐。” (这时候虽然椅子已经开始流行起来,但正式场合还是以跪坐为主——所以根本没有下跪这个概念,行礼方式为作揖躬身。) 鹿梧也低声说道:“我可不想当什么金吾卫副统领,有这时间不如在家睡觉。” 旁边鹿金河恨不得伸出手去捂住儿子的嘴。 哪有这样和王上讨价还价的? 金吾卫副统领,向来由吴王心腹中的心腹才能担任——不然这种拱卫王权的部队不在掌控,只怕吴王睡觉都睡不好。 原本金吾卫副统领佟直因为站错了队,虽然最后反戈一击及时跳船,但这副统领位置却是做不下去,外放为将,镇守南疆去了。 “却是我思虑不周,不过鹿兄,你先来王城帮我几天,回头我再想办法——如今我刚坐上王位,也需要信得过的人来护卫才行。”岢涂低声说道,态度放的极低,连鹿梧都不好拒绝。 不过这里不是说悄悄话的场合,吴王岢涂说了两句已是过分,他拍了拍鹿梧的肩膀,便走回王位上坐下。 鹿梧只得跟老爹鹿金河坐在大殿右侧,就算他如何懒散不愿卷入这朝廷旋涡,。 鹿梧臭着一张脸,鹿金河喜笑颜开——鹿家数百年努力,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踏入贵族行列。 虽然不是卿,但那本来就是自己妄想而已,并没有真的指望封为卿家。 除了可以立国的王、候、伯,最高位的贵族就是卿,接下来就是大夫。 大夫和士不一样。 大夫之子,无论是否是继承人,至少都有个士的称号,也就是说,哪怕非是嫡子,至少也有个出身——这是很重要的,可以保证家族开枝散叶。 而且大夫有封地,士只有供田,没有封地。 (所谓供田,是指用来供养‘士’日常生活的田亩,无需交税。) 无论何等大功,封为大夫也足够酬谢,更何况一下子给鹿家封了两个大夫,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封赏。 尤其是这位新任楚王竟然称五儿为鹿兄,这等恩遇真是闻所未闻。 王城,后宫。 虽然早朝已经散去,但岢涂依然兴奋不已——第一次坐在吴王之位上,居高临下俯视众臣并行使自己的权力,这种感觉实在让人迷醉。 前几日的惊恐和辛苦,就好像被一洗而空。 他快步走向无忧殿,想要早点与母后倾诉一下今日自己处理朝政的心得体会。 如今他已是吴王,便是能倾诉的对象也很少了。 “涂儿啊,今日你做的很好,只是还有些忘形了。”听完儿子的倾诉,明姬夫人说道。 “请母后明示。” “你其他事都做的很好,唯独一样,招揽那鹿梧的确极为重要,但你怎好当众走下王位,还与他低声交谈?”明姬说道。 “可是母亲,不是你和外公说一定要把鹿梧牢牢拉住才行?”岢涂有些不解,这可是上朝前,母亲反复交代过的事情。 “拉拢那鹿梧的确不错,他乃是吴国百年未见的兵家斗将,一人之力便可镇压一方,定要牢牢拉住!只是如今你刚刚登上王位,群臣都在观望之中,你在朝议中随意走下王位,群臣会怎么想?你在朝堂之上称那鹿梧为兄,若是那鹿梧因此滋长野心,又是一桩变数。” 明姬夫人忧心忡忡的说。 王位绝不是坐上去就万事大吉。 各种内忧外患、权力平衡——对岢涂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第三十七章 迎来送往,不耐其烦 从鹿家父子受封大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日里,亲朋好友络绎不绝——有些离得远的,人还没到、礼物贺信倒是已经到了。 鹿家长子鹿松、次子鹿柏都在外,就算接到消息一时也回不来,所以鹿梧作为鹿家除鹿金河外唯一男丁便责无旁贷——更何况他受封金武大夫,正是大家眼中的当红炸子鸡。 “五爷爷慢走、七太爷您小心台阶、小姨、六表姐、八表姐、三侄子,路上小心。咦,九表妹,你不走吗?”鹿梧身边站着一个身高还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正跟鹿梧一样,摆着手与门外的亲戚们挥手告别。 “什么九表妹,你肯定没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夏嫣儿,我随娘亲来的,娘说她与姐姐许久不见,要好好聚一聚,今天肯定不走了。”小女孩顶着一个丸子头,皱着鼻子气哼哼的说。 只是这小女孩需要用力仰头才能看到鹿梧的脸,让鹿梧只觉得有些可爱,顺手揉了揉她小脑袋上的丸子头。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这头发梳理起来很麻烦的!”小女孩很是不满。 鹿家最高的地方是听风阁,也就是当时鹿府被围,鹿金河站在上面,忧心忡忡观战的地方。 两名妇人正在听风阁喝茶乘凉。 “大姐你看,我家嫣儿和五儿站在一起,是不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夏常氏望着鹿家大门处并肩走进来的一男一女,笑容满面。 “嫣儿当然是好,只是个子太小了些,只怕五儿不会喜欢,五儿喜欢身材高挑的女子。”鹿常氏摇摇头,说道。 鹿常氏与夏常氏是亲生姐妹,一个嫁给鹿家、一个嫁给夏家,婚后也多有联系。 两人自幼感情甚好,只是感情好归好,鹿常氏却不会拿鹿梧的婚姻开玩笑——鹿家在贵族层面上根基极其浅薄,正需要联姻巩固根基。 鹿金河那老头自然不用想联姻了,鹿梧的婚事却是要仔细盘算一番才行。 “嫣儿才十一岁,肯定还能再长。”夏常氏连忙说道。 “能长到那么高挑吗?”鹿常氏向下指了指。 秋桐从鹿府侧门走了进来。 夏常氏看着楼下那高大女子去到鹿梧身边,好像拿了些水果给鹿梧吃,夏嫣儿也吃了起来。 三人站在一起,夏嫣儿大约刚够五尺,秋桐却身高九尺,加上秋桐肩宽腿长,身材曲线玲珑,看起来比得上四个夏嫣儿。 这哪里是身材高挑,分明是身材高大好不? 夏常氏转头看着姐姐——她就不信,姐姐会同意鹿梧娶个这样的女子。 “那是五儿自己选定的贴身丫鬟,他还有四个丫鬟,身材虽然没这个高挑,可也差不了多少。”鹿常氏不想生硬拒绝,伤了姐妹感情,便把鹿梧的五个丫鬟拿出来说事。 鹿梧的五个丫鬟身材高大在亲戚圈子里并非秘密,只是以前鹿梧是庶出子,平时纨绔躺平不求上进,在圈子里是个小透明,根本没多少人关心他,除非是拿来当笑料。 “五儿喜好是古怪了些,不过练武之人也是情有可原,我家五儿此次立下功劳全靠勇武过人,如今被封为金吾卫副统领,改日就要入职,以五儿这般懒散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鹿常氏略带无奈的说。 ————————————————、 又送走一波人,鹿梧揉了揉脸,活动一下脸部肌肉——他浑身上下近乎金刚不坏,唯独一张脸上的表情肌肉没经历过如此锻炼,这几日,每天都要摆出一张笑脸,倒是有些肌肉僵硬。 不能这么下去了,自己每天睡眠不足,便是身体发育都耽误了。 金梁架海虽然是一等一的懒人绝技,可那也得足够时间休息才行,虽然金梁已经铸就,但若是把每天身躯自然滋生的生命能量都消耗掉了,如何能蓄积起茫茫沧海一般雄浑精纯的真气? 真当鹿梧是那么懒吗? 好吧,还就是那么懒。 不然他也不会创造出金梁架海这般筑基法门——懒是推动社会前进的动力之一。 反正这种迎来送往的日子,鹿梧受不了。 更何况再过几天,自己还要去王城当金吾卫副统领——这特么简直是恩将仇报!! 虽然老爹鹿金河整天乐得屁颠屁颠的,但鹿梧觉得这已经严重扰乱了一位还未彻底完成发育过程少年的正常作息。 “父亲,我要回梧桐庄去了。”鹿梧直接说道。 “五儿,可否再坚持几日?”鹿金河与儿子说话也不像以前那般命令语气,而是用商量语气。 毕竟他这个章化大夫封赐来的实在莫名其妙,肯定是沾了儿子的光。 “父亲,我自从上次破阵杀了公子纠之后,伤势一直未曾全好,如今连日劳碌,有伤势复发之势,需要修养才行。”鹿梧苦着脸说道。 他有个屁的伤势,只不过实在不耐烦迎来送往而已。 鹿金河大惊:“怎会如此?五儿你还是在这里休息,为父立刻延请名医,为你好好诊治。” “还是梧桐庄清净些。”鹿梧坚持道。 “你有伤在身,如何经得起颠簸,还是在这里休息。” 鹿梧顿时觉得自己这理由找的不好,不过他可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我要回梧桐庄!” “额,五儿,你——”鹿金河顿时一怔。 “我回梧桐庄去了,父亲大人,鹿梧告辞!”鹿梧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再掩饰。 这种迎来送往的狗屁事,能忍三天已经是鹿梧看在父母面上和往来都是亲戚的份上,再忍下去,鹿梧觉得自己多半要爆炸。 “五儿——” 鹿金河伸出一只手,朝鹿梧离开方向抓了抓,好像能隔空把鹿梧抓回来似的。 不过鹿金河并没练成真气外放的绝学,只能眼睁睁看着鹿梧走了出去。 寻常子女敢这样忤逆父亲,当然是家法伺候。 可鹿金河如何敢用家法来责打鹿梧? “五儿这是怎么了?”鹿常氏从外面走进来,连忙问道。 她看到鹿梧骑黑神从府门出去,直奔梧桐庄方向,有些不放心,连忙下来看看。 “看你把五儿惯成什么样,只是三天迎来送往便这般不耐烦,将来如何做官!”鹿金河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的说道。 ------------ 第三十八章 鹿家祖训,鹿梧去意 鹿金河作为鹿家家主坐镇嵩京,鹿家分支遍布鹿家商路所及各处城镇——只是大多不姓鹿而已。 这是商家用来自保的秘诀。 家族分开各地、改换姓氏,既可以构成一张相对可靠的商业网络,也可以在危机时断尾求生,不至于倾覆整个家族。 若是这次鹿府真坏了事,保管第二天鹿家就会选出新家主,并且与鹿府厘清干系。 这并非人情冷暖,而是祖训规定。 鹿府被围、鹿金河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只是派人通知嵩京附近的族人避难,并无求救意思,也是因为如此。 因为商人在这个时代是最容易被掠夺的对象,财富又多,若是被抓住把柄,动辄便是抄家灭族。 不过既然如今鹿金河与鹿梧父子两人晋身贵族,那又不可同日而语。 鹿家这三天来进进出出的许多亲戚,也不光是来送礼拉近感情的,而是要商量如何打理封地、是否变更祖训,让各分家聚居起来。 贵族多是子嗣聚居,显得势大,方能雄踞一方。 并不是有了封地,人家就一定会听你的。 说到底,封地只是吴国在法理上的承认,能不能确实掌握住,还是要看拳头大小。 所以这并不是简单迎来送往, 只是鹿梧自幼表现的懒散纨绔,又是小辈。 这种是否变更祖训的事情,倒也没人想起来叫他一起商量,只让他负责接待。 —————————————— 吴王岢涂登位,岢列便可称为公子。 他也没有建造新府邸,而是继续居住在元府。 不过等再过上几日,元府就要改成列府了。 哥哥岢涂成为吴王,自然要搬进王宫居住,这倒没什么,只是母亲也要搬入王宫,让岢列有些想念——不过也仅仅是几分而已。 “来人啊!” “公子有何吩咐?”冯咸从外面走了进来。 冯咸是岢列仆从,本来元府还轮不到他当家作主,可谁让如今岢列才是元府主人。 “去与我到市集上,买些春宫画来,嗯,今天晚上不用安排值守了,叫舞姬冉翠过来伺候。”岢列在地上堆满绸缎锦被,整个人倚靠在上面,大大咧咧的吩咐。 如今这里自己就是老大,还怕什么? 没见识过的要见识,没享受的要享受,老子如今也是公子,正该见识一番成人风景。 “额,咳咳,公子——”冯咸没动,拼命打眼色。 “啧,冯咸你干嘛?眼睛抽筋了不成?”岢列不满道。 “列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岢列浑身一激灵,顿时跳了起来。 明姬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明显不豫。 她有事要幼子去做,正好回来,也想看看幼子无人管束会有何表现,才约束下人不许通报。 “母亲大人——”岢列连头都不敢抬。 “哼,明日我便让姜柠回来管你——你这皮猴,无人管束便无法无天!” “母亲大人!”岢列惨呼。 “好了,就这样决定。另外,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母亲尽管吩咐。”岢列点头如捣蒜。 “你去鹿家,好生与那鹿梧结交一番。如今你兄长是吴王,不好去常去臣子家中,你身为吴王之弟,正好可以结交此人。” “不过你在此人面前休要摆出公子架子。当日你也在,应该晓得此人性如烈火,不畏王侯,一言不合便去取了公子纠性命。”明姬夫人叮嘱道。 本来她觉得自家幼子懂礼识事,定然能把此事办得妥当,可见到岢列背着自己竟然是这幅放飞模样,她又有些担心。 “母亲大人放心,鹿兄一身兵家武道几近天下无敌,我敬仰还来不及,怎会在鹿兄面前摆什么架子?” 鹿金河不晓得鹿梧杀公子纠细节,但岢列却是知道。 他还知道鹿梧不但杀破金吾卫军阵,还与楚国武道宗师正面交手,硬抗先天罡气击退武道宗师,才击杀了公子纠。 要知道,斗将强在力大耐战,身如浑铁不惧刀兵,一般情况下,正面单挑绝不是武道宗师对手。 可那鹿梧居然可以正面击退武道宗师,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那就好,你去与鹿梧结交,顺便试探一下,他是否有意中之人,若是没有,是否能接受赐婚;若是有,则打听清楚,为娘也可以认个女儿。” 明姬夫人对待鹿梧也可说是绞尽脑汁、且小心翼翼了。 毕竟这几日竭尽全力搜集来的情报来看,这位鹿家子弟实在有些——怎么说呢? 说好听些叫做特立独行,说的不好听些,真是鬼才知道他如何修得一身惊天动地的兵家武道。 年纪轻轻,日常生活习惯却完全是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 梧桐庄。 “唉——”鹿梧叹了一口气,脸上涌上愁容。 “少爷,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你叹什么气啊?”金菊一边用小刀削着梨子,一边问道。 “好日子过到头了啊!”鹿梧叹息。 “您如今是贵族,好日子还在后面呢。”青竹两指一捏,捏开一颗栗子,将栗子肉送到鹿梧嘴里。 “我要的好日子可不是这样,你看这几天,我哪里有时间休息——金菊、青竹,你们说我们离开嵩京如何?” “少爷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青竹毫不犹豫。 “我也是。”金菊不甘示弱。 鹿梧心中大为安慰。 “报少爷,公子列来访。”外面鹿家执事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这些鹿府下人来说,一个七八品的官员就是大人物了,公子这种生物,对他们来说简直和天上神仙差不多。 “公子列?”鹿梧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可不认识什么公子。 “鹿兄、鹿兄,是我啊。”岢列把鹿家执事拨到一边,大声嚷嚷道。 “岢列,你怎么来了?”拿人手短,鹿梧从元府整整带了三车财物回来,对岢列印象还是不错的。 岢列走入院子,看见鹿梧躺在躺椅上,身边两个女子帮他准备食物喂到嘴里,大为羡慕。 别说他岢列,就是大哥岢涂和父亲,也没有这等享受。 “娘亲准备亲自给你找个合适的妻子,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只管说,无论是个子大的还是胸大的都行,我去告诉娘亲一声。” 岢列大大咧咧的说。 没有老娘在一边镇着,岢列便开始放飞自我。 而且这位鹿兄乃是兵家武道大成,兜兜转转不如单刀直入。 尤其是听说这位鹿兄因为不喜欢迎来送往,硬是扔下老爹,自己逃回梧桐庄——这等叛逆行为在别人看来绝不可取,但岢列却是觉得投缘。 ------------ 第三十九章 太后赐婚,最后稻草 “你娘准备给我找个妻子?”鹿梧眉头一皱。 身边金菊青竹两人停下手上动作,目不转睛的看着鹿梧,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是啊,我娘如今可是吴国太后,给你赐婚还不是好事?而且我娘还让我先来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是生怕你不满意。” 岢列理所当然的说。 别说鹿家不过是商人之家,刚刚踏入贵族阶层,脚上的泥水还没干呢。 就算是贵族之中,听到有太后赐婚,那还不乐得屁颠屁颠的?更何况还提前打了招呼,问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妻子,一副要量身订做的样子,这种恩宠可是罕见之极。 说句实话,岢列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未必能让明姬夫人这样上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那纯粹扯淡,肯定是需要娶什么出身就娶什么出身,还想自己挑挑拣拣吗? 鹿梧沉默了半晌,还是长叹一声:“一语成谶,看来这好日子真的是过到头了啊——青竹,去叫秋桐回来;金菊,你去把玉兰和红梅也叫来,等下我有话说。” “诶,鹿兄——”岢列觉得有些不妙。 “没你的事,是我有些事情要和这几个丫头说——你回去吧,今天心情不好,不留你住了。” “诶诶,鹿兄、鹿兄,是不是我哪里说错话了?你可别吓我。”岢列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挽回一二。 “跟你没关系——你回去吧。”鹿梧摆了摆手,示意岢列自己赶紧滚蛋。 岢列不敢发火,只好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梧桐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这位杀神如此不满?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吗? 自己怎么和娘亲交代呢?说自己不但没把关系拉近,反而有些闹翻了? “公子,这鹿将军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竟然敢赶公子出来?”冯咸见岢列闷闷不乐,连忙凑了上来开解。 “滚,别出馊主意——鹿兄能在金吾卫列阵拱卫中击退武道宗师,取了公子纠人头,让我早点回去怎么了?人家有这个资格!你要是能能做到,我也把你供起来!” 岢元只有两个儿子,自己还没登上王位,有时间对儿子仔细培养调教,所以岢列至今还没机会当纨绔,脾气也还没养出来。 当然,就算养出了纨绔脾气,那也要看对象是谁。 若是别人敢对他公子列下这等逐客令,岢列肯定是要翻脸——老子如今是吴国最大的纨绔,就算不给我面子,还敢不给我哥面子? 可他那天亲眼看见,就是这位懒洋洋躺在躺椅上,不过比他年长一岁的男子,如魔神一般手提长戟跨乘黑马,横行杀戮所向无阻,一言不合就去千军万马之中杀了公子纠。 公子纠是岢列的伯伯,只差半步就要登上吴王之位,无论地位权势,都远胜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公子列百倍以上,手下更是精兵强将、高手如云,外加一位武道宗师护卫——结果还不是人头落地? ———————————————— “少爷,怎么了?”秋桐急匆匆的赶了回来,看红梅、玉兰、青竹都围在鹿梧的躺椅边,各个表情凝重,不由得吃了一惊。 “好日子过到头了,少爷我要离家出走。”鹿梧言简意赅。 “啥——?” 五个丫头全都大吃一惊。 原本她们就有些思想准备,以为一向懒散的少爷对这几日的忙碌忍无可忍,准备要翻桌子。 可也没想到翻的这么彻底,竟然要离家出走? “少爷——”秋桐连忙开口。 “不用劝了,我只是跟你们说一声,你们五个,愿意跟我走的就跟我走;不愿意的,我留一封书信,至少给你们弄个供奉之职。”鹿梧不耐烦的说。 “我跟少爷走。”青竹站起身来,斩钉截铁的说。 五个丫鬟中,只有秋桐和青竹两人是父母全都过世,分到鹿梧身边来。 少爷平日虽然有很多不着调的地方,但对她们真是好。 只要不在老爷夫人眼前,六人便是食同桌、寝同室——后来大家都长大了,才分内外间居住——便是鹿梧的月例银子,也由得她们支用,鹿梧并不关心 她们五人说是丫鬟侍女,实际上在鹿梧能做主的范围里,她们过的和主人也没啥区别。 “我也和少爷一起!” “我也是。” “还有我!” 大家一起看向还没说话的秋桐。 秋桐是五个丫鬟中的大姐,鹿梧偷懒,平日里也是秋桐负责打理外务,包括鹿梧的小金库和安排仆从做事,都是秋桐来负责。 秋桐微笑道:“你们都走了,我还留下来干嘛?” “我就知道秋桐姐一定会跟我们走的!”红梅冲过去抱住秋桐,开心的叫了起来。 金菊玉兰和青竹,也都过去和秋桐抱在一起,大笑起来。 笑闹了片刻,秋桐最先冷静下来。 “好了好了,既然我们要走,总得带些盘缠物资,大家谁都没有出过远门,东西准备的越齐全越好,免得路上委屈了少爷。” 秋桐说着,眼角朝鹿梧这边一飘,示意这位少爷才是跑路的最大累赘。 “唔,外面坏人很多,兵刃铠甲是要带的。”玉兰咬了咬手指,说道。 “要有一辆上好马车,不然少爷半路想睡觉怎么办?”金菊说道。 “不止一辆,听说外面有时候找不到客栈住宿,就得露宿野外,我们也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啊。” “马车有,少爷上次带回来三车财物,那马车都是钢轴钢架的极好马车,就用那三辆马车好了。” 鹿梧从元府带回三车财物,因为是鹿梧私产,都带来梧桐庄。 那三辆马车乃是公子元府上之物,自然是吴国王室督造的上好马车,和鹿家自己的马车天上地下——哪怕鹿家马车可能装饰的更花哨,但识货的人一看便知。 “三辆马车?那不是有个人要陪少爷睡?嘻嘻——”红梅笑了起来。 “那就让你去陪少爷睡!”秋桐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 “陪就陪,反正我们都是要给少爷当妾侍的。”红梅一点也不害羞。 五个丫鬟其实都比鹿梧大些,梅兰竹菊是个丫头比鹿梧大一到两岁之间,秋桐比鹿梧大三岁——这也是应有之义,不然谁照顾谁啊? “还要带上马匹拉车,这个让黑神自己选就是了,我们的马也得带上。” 五个丫鬟的马战之术虽然还不成气候,不过也有自己的马匹了。 “要带上足够的钱。” “还要带上干粮,错过宿头,路上没饭吃。” “要带上被子,不然睡得不舒服。” “还要带上驱除蚊虫的药物。” “带上解毒药和金疮药。” “还得带上马桶和厕布——” “我们要不要再带几个得用的人手?不然就得自己刷马桶了。” 五个丫头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 第四十章 心意难屈,留书而去 下离家出走的决心,对鹿梧来说并不容易。 人总是好逸恶劳,尤其鹿梧自幼到现在日子过得着实舒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躺着睡觉,修为也‘噌噌’的往上涨——这种生活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只要一想到出去,就有可能要面对风餐露宿,睡不好觉的环境,鹿梧就浑身不舒服。 但留在这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对其他人,敢让鹿梧不爽的直接杀了便是,白天不方便,晚上还不方便吗? 不然五个丫头的铠甲兵刃、练武资源,都是哪里来的? 可鹿金河与三位娘亲怎么说也是自己这一世的生身父母,自幼把自己抚养长大,也包容自己孩提时种种任性,才让鹿梧有了今日成就。 虽然大娘鹿常氏可能存有那么一点私心,可自己说要认字,她便先后找来三个老师为自己启蒙学文;说要练武,也找来府中供奉细心指点,更是配了五个丫鬟照顾自己生活起居,绝对没有亏待过自己。 至于后来鹿梧觉得再学下去没用,把这些老师都气走,那是另外一回事,不能说大娘没尽到心意。 而且大哥鹿松、二哥鹿柏小时候别说五个丫鬟了,他们没到十六岁之前,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全是一帮粗手大脚的老爷们伺候着,美其名曰专志学业,不可分心。 ——当然,在别人眼中,鹿梧身边的丫鬟们和粗手大脚的老爷们也没啥区别就是了。 自己这次甩脸给老爹,硬是跑路回梧桐庄偷懒,已经算是做到极限,总不能真为了偷懒这点小事和父母翻脸。 只是鹿梧本来就为了这几日迎来送往烦恼,再想起过两日要去金吾卫报道,给人当孙子,心里更是憋气。 好吧,其实包括上至吴王、下至金吾卫统领,大家早已商量好了,也做好思想准备,只要这位大爷能来挂个名震慑宵小,他想怎么偷懒都没关系——不过鹿梧不知道啊。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就像是压在骆驼背上的一捆捆重物,等到今天岢列跑来说,太后居然要替他做主婚姻,终于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鹿梧可以想象,只要太后把要赐婚的消息告诉老爹鹿金河和三位娘亲,保证他们兴高采烈举双手双脚欢迎。 哪怕他们四个轮流不睡觉,也得看着自己,别闹出幺蛾子来。 其实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荣宠之极,可以说吴国王室已经做到极限。 可在鹿梧看来,无论任何理由,哪怕是所谓的为他好,只要有人扭曲他的意志,便令他感到不快。 别人憋屈不要紧,鹿梧却是不能受憋屈的。 要知道,想要铸就上品金丹,必要全心全灵一以贯之,不可有半分屈心之处。 有一分屈心,金丹便有一分缺陷,不能代表修道人的全部心灵。 金丹有缺,元神难成,这是鹿梧都没办法的事情。 这也是修道之人在铸就金丹之前,大多要封了自身力量,去红尘炼心、经历人生百味的原因。 这不是为了游戏风尘,而是为了找到自己心灵缺陷,并一一补足,然后才敢着手凝聚金丹。 所以鹿梧不得不走,不然这么憋屈下去,父母子女亲情渐渐磨灭,一旦情绪爆发,只怕有不忍言之事。 鹿梧下了决心,只是看着五个丫头讨论得愈发热烈,要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鹿梧不禁觉得,自己带上这五个丫头一起跑路,是不是一个错误决定? —————————————————— 两日后,鹿府。 “鹿大夫,宗正大人三日后方有半日空闲,还请鹿大夫带小鹿大夫前去宗正府选择封地,切莫错过。” 蔡黎把手中茶杯放下,袍袖在桌子上一带,不动声色的将桌上房契抹入袖中。 “蔡主簿,鹿某识浅,不知这封地选择可有讲究?能否给鹿某指点一二?”鹿金河笑眯眯的问。 “唔,左右无事,便于鹿兄多聊几句,不过鹿兄可不要外传。”蔡黎不动声色眼角朝下一瞥,那是一处嵩京城内房屋地契,顿时看这位暴发户大夫顺眼起来。 嵩京城虽大,但面积依然有限,吴王又曾大举迁移富户来嵩京充实人口——鹿家便是那时候被强制迁移来的,不然还未必轮到鹿金河做鹿家之主。 如今几十年发展下来,贫者早就立足不住,不得不卖了房子搬到城外。 嵩京城内没有贫民,随便那个犄角旮旯,房产至少千两银子起步。 “吴国自从三十年前那场大败,被迫迁都,过了澜水偏安江南之后,这封地就紧俏的很,好的地方早就没了。如今只有靠近南疆那些新打下来的地方,才有大块封地。” “只是这些地方有好有坏,好的地方田亩一年三熟,还产各种香料水果; 差的地方临近山地,常有不服王化的山民下来打劫,有的地方已经一年内死了七八位官员了,鹿大夫选择封地要千万注意。。” 蔡黎倒了些许茶水在桌上,画了一副简易地图,指指点点,给鹿金河透露些消息。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正全神贯注间,突然有人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 “什么老爷不好了!成何体统?”鹿金河喝道。 如今鹿家乃是士大夫之家,往来之人大有身份。这仆从如此慌张毛糙,真是丢了鹿家的颜面。 “少爷跑了!”胡成连忙说道。 “五儿不过是回梧桐庄休养,什么跑了。”鹿金河更加恼火。 有外人在,这胡成一点眼色都没有?还是不要让他当管事了,简直丢了他鹿大夫的脸 “不是,是真跑了!还留下一封书信给您。”胡成连忙把手里拿的书信送了上来。 鹿金河只是一瞥,便觉得眼前一黑,一时间站立不住,坐倒在椅子上。 那信就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家事烦扰,不喜上班,儿欲游走天下增广见闻,封地由父亲大人处置——儿:鹿梧留笔。” (金吾卫轮值又称上班。这里的不喜上班,是指不喜欢去王宫里站岗的意思,和现在人说的上班不是一回事。) ------------ 第四十一章 脱去樊笼,一路繁花 官道上,六名骑士护着三辆马车轻快驰过,引得行人侧目。 倒不是这三辆马车组成的小小车队有什么稀奇——这条官道上,便是百十辆大车组成的大商队也多了去了。 只是这三辆马车,每辆都由两匹颇为神骏的高头大马拉着,不但行驶的极其轻快,而且车上没有车夫,偏偏走得稳稳当当。 离开嵩京已经是第三天了,众人不是商人,只携带了些日常用品,也没把马桶带上,三辆马车负重并不大,再加上这马车制造精良,无论拉车还是六人骑乘的都是上好战马,脚程极快,三天时间便走过两座城池,轻轻松松便行出两百多里。 “哇,小兰你看,那颗树的叶子好奇怪。”红梅兴奋的喊道。 “真的,像铃铛一样诶,这是什么树?”玉兰也很开心。 “应该是悬铃木吧?”金菊不确定的说。 “你看那个——那个花我也没见过——哇,那个鸟好漂亮,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突然飞起一只长尾锦鸡,引得红梅惊叫起来。 “真的诶,青竹赶快把它射下来嘛,等下到店里,叫伙计烧来我们尝尝味道。”金菊朝青竹喊道。 五个丫鬟中,青竹箭术最好。 “腾!”弓弦鸣响,长箭去如流星,将那刚刚飞起,不过两三丈高的锦鸡射落下来。 金菊抬手从得胜钩上摘下一丈四尺赤焰掩月刀,双腿一夹,战马转向,越过路边的窄沟,刀光一卷,在灌木丛上开出一个缺口。 战马奔过灌木丛,来到那长尾锦鸡坠落之处,金菊把长刀一挑,将那锦鸡挑在刀头,拨马转身便奔了回来。 “哈,青竹真是好箭法,正好穿了眼。”金菊称赞道。 那箭穿过锦鸡眼睛,射穿了头,怪不得那锦鸡直接坠落地面。 “得了,总共就十几步距离,我这要射不中,也能叫会射箭?”青竹心中得意,但脸上却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让金菊把锦鸡头朝下挂着马车边上,免得把血沾到马身上。 “少爷,我们往哪边走?”没管身后几个玩疯了的丫头,秋桐驱策胯下战马赶上前面的黑神,问道。 前面不远就是一条三岔路口,朝左转大概通往越国,朝右转应该是通往楚国。 之所以说是大概、应该,是因为这个小小六人队伍里,压根就没人认识路。 能走到这里,全靠这条吴国官道还算笔直畅通,实在不行,还可以在城池里问问其他人。 “去楚国吧,听说中原之地人杰地灵,既然出来游历,总要见识一下中原繁华之地。”鹿梧说道。 才出来两天,他便觉得自己仿佛脱出樊笼一般,有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便是真气滋生也似乎加快了半分。虽然睡觉的环境不如家里,但这种自由的感觉,依然让他感觉很好。 “那我们到前面那庄子里买些水吧,咱们带的水有些不够,顺便也问问路,小心一点总没错。”秋桐说道。 鹿梧这一行六人什么都带了,就是水囊带的少了——他们自己喝的水带的足够,可却忘了他们整整带了十二匹战马,六匹拉车六匹骑乘,这些马喝水可比人要多多了。 “行,咱们也顺便歇歇,吃点东西,打听一下这条路都有什么城镇可以歇脚。”秋桐说道。 “正好把这鸟烧来尝尝。”金菊嚷嚷起来。 被鹿梧等人刚刚超过的一支小型商队里,有人正在窃窃私语。 “真是神箭,那女孩刀法骑术也颇为惊人,你说,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吗?”一名鬓角微微发白,坐在马车前面车夫打扮,负责驾驶马车的中年人低声问道。 “我看不是,你看那车马人物,哪里是出来办事,多半是哪家将门的少爷小姐带着护卫出来游玩,肯定不是冲我们来的。”坐在他身边另一名车夫打扮的男子说道。 “我看不出那个像少爷小姐。” “打头的那个骑黑马的应该是少爷,那个最大个子的女孩多半是小姐——不过也难说,这个子也太高了,说小姐也不太像。” “班叔、二伯,怎么了?”身后马车帘子拉开,一个女孩探出头来,低声问道。 “没什么,遇到几个将门子弟,我们小心一点,让他们先走便是。”班辽轻声说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反而引起车中人的好奇心,车中女孩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下,顿时惊讶道:“怎么都是些女子?哇,好高大。” “好了小禾,赶紧躲好,不要被人看到。”二伯将那女孩的脑袋按了回去,把帘子放了下来。 “二伯你担心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都逃到这里了,难道还有人会特意追杀过来?”女孩不以为意,不过还是缩回了车里。 “小心无大错,只有到了楚国我们才算安全。”班辽叮嘱道。 这次嵩京大变一波三折,许多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总算自家老爷见机得早,事先准备了退路。 “好吧好吧,可整天憋在车里,实在太气闷了。”小禾有些抱怨。 位于三岔路口的这个庄子并不大,而且没有护墙,只有一家酒肆,一家客栈和一家车马行鼎足而立,正好位于三岔路口与的三个夹角。 其他还有些零零星星的房子坐落在附近的田地里,大约是为了种田方便。 秋桐先拿出两块绸布,一块铺在桌上、一块铺在凳子上,金菊把锦鸡拿去后厨,让厨子收拾烹饪,青竹找出带来的盘碗杯筷餐具摆好,鹿梧才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坐在绸布铺好的位置上。 “好大的谱。”酒肆东边有三桌客人,其中一名少年人望着鹿梧这般豪奢,低声说道。 “少管闲事!吃你的饭。”坐在旁边的中年男子大约是他的长辈,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低喝道。 “我们劫了他们吧,肥羊都送到面前了,不打劫简直是没天理啊。”少年人不服气的说。 “少要节外生枝,我们这次出来又不是做买卖的。”中年男子又瞪了他一眼。 ------------ 第四十二章 节外生枝,自寻死路 鹿梧听力何等惊人,虽然那边三桌人加起来有十三四个,人声嘈杂,但那两人对话,鹿梧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既然对方没有惹事的念头,鹿梧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便去杀人。 “兀那兔子一般的小白脸,你看老子做甚?” 鹿梧不在意,那少年却不依不饶,站起来喝道。 这少年乃是碧水寨二寨主卫晓的儿子卫伦,颇有勇力,年纪轻轻已经练出内家真气,算是碧水寨年轻一辈中罕见好手,这才被三寨主、四寨主两位叔叔带出来见识见识。 这段日子以来,这条路上有不少肥羊出没,大多是从嵩京逃难出来失势之人,有钱人极多,很是有不少绿林好汉吃到甜头。 不过,这次碧水寨出动精锐人手却不是为了劫道,而是为了替人办事,要拿住一家姓李的人家。 他刚才就看鹿梧这般豪奢做派极不顺眼,被三叔劝了劝,本来也想忍下来,可那肥羊居然还敢轻蔑的瞥自己一眼,当真找死! “少爷,这人如此无礼,我去杀了他。”青竹怒道,就要站起身来。 竟然敢侮辱少爷,自然是要杀了才行。 “还是我去吧,你没穿甲,万一受伤却是不好。”秋桐一把按住青竹,自己朝卫伦走去,胸中杀意渐渐溢出。 五个丫鬟中,只有秋桐将横练铁布衫练到第七重返璞归真,可以不惧刀兵,其他几位丫鬟还差了些,寻常刀砍剑劈倒也算了,若是遇到宝刀利剑或是专门破甲的阴险兵器,未必能毫发无伤。 离了嵩京,离了鹿氏夫妇,不光是鹿梧感到放松起来,就连她们五个丫鬟,也觉得似乎身上去掉了一重压力——在嵩京要杀人的时候,还得夜里出去夜里回来,避开行人,不然被人看见,只怕会给鹿家招来麻烦。 如今离开嵩京,少爷又摆明了天高海阔无法无天,大家顿时没了约束。 这一路上看六人年轻,车马昂贵想来劫道的也有不少,还不都是顺手杀了? 若是在大城中,秋桐还有几分顾忌——主要是怕被人认出少爷身份——在这种小小庄子上,杀了也就杀了。 秋桐脚步不紧不慢,那边卫伦却大笑起来:“居然还是个躲在女人裤裆里面的窝囊废,哈哈哈哈。” 鹿梧还没什么,身边青竹的脸却气白了。 青竹转身就朝酒肆外面走去。 鹿梧并不答话,只是远远的看着这边;秋桐朝卫伦直走过去。 “喝,小娘们脾气还挺暴啊,不知道床上功夫如何?”旁边桌上站起一名大汉,拦在秋桐面前。 “马老三你刚到人家胸口,别管人家床上功夫如何,那根牙签肯定是不管用的——哈——啊!” 同桌四条大汉恶行恶相的笑了起来,可才刚笑出半声,只见那高大女子脸盆大的手掌五指张开,一把抓住马老三的的头顶,便转了半圈。 只听得‘咔擦’一声轻响,那马老三顿时眼睛凸出、舌头伸出口外,脸对着后背,一言不发软软倒了下去,眼看是不活了。 “臭娘——”一名大汉急忙要站起身来,嘴里才骂出半句, 秋桐飞起一腿,横扫过去,先把木桌踢的粉碎,然后又将坐在桌边,还没来的站起的四名大汉,一腿扫翻了三人。 只有离得最远一人见机得早,顺势向后一倒,皮球一般倒滚出去,总算没被踢翻。 “抽家伙,砍了这娘们!”三寨主楼充跳起来,大喝道。 这种酒肆中的桌子虽然不是什么值钱家具,但也是用实木打造,就是用刀剑去劈,也未必能一下子劈开,那女子竟然一脚将桌子扫的粉碎,还有余力踢翻三名大汉,这等力量简直骇人听闻。 这女子力大无穷,空手近身搏杀和找死没啥两样,只能靠兵刃取胜。 秋桐一腿扫翻了三名大汉,顺势把脚落下,踩在一名大汉胸口。 一阵骨骼爆碎的声音,那大汉两眼凸出,口中喷出血来。 秋桐再上前一步,踏在另一名被扫翻的大汉脖颈,‘咔嚓’一声,那大汉脖颈扁了下去。 “好狠的心!”四寨主曾联拔出单刀,怒喝一声挥刀直上,苦苦修行的内家真气随着怒喝向手臂涌动,单刀激起风雷。 “四寨主的惊雷斩!”有人在后面喝彩。 秋桐不闪不避,五指握拳,一拳迎着刀锋打了过去。 “噹——”一声大响。 拳与刀锋交击,与众人想的完全不一样,那拳头浑然无事,刀锋却崩碎四溅。 这一拳击碎了刀锋,还余势未消,一拳打在措手不及的曾联胸膛,穿胸而过,将四寨主曾联穿在秋桐的手臂上。 “就这,也配叫做惊雷斩?” 秋桐用左手压住曾联的肩膀,将右手从他的胸膛中慢慢抽了出来。 碧水寨余下十一人,全都脸色苍白。 秋桐左手放开,让曾联软软的倒在地上。 曾联两眼圆睁,死不瞑目。 “那边的小子,过来受死。”秋桐把手上的血甩了甩,朝卫伦招了招手。 卫伦吓得猛然后退了一步,朝左边看看,再朝右边看看,大家都把头偏开,没人愿意为他出头——嘴贱不要急,但行走江湖眼睛却是要亮一些,若不是这个混账小子没事挑起事来,四寨主怎么会死得这么惨? “这里没人护得住你,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秋桐向前走去。 “三叔!?”卫伦惨叫一声。 楼充不但没上前来,反而向后退了两步。 说句实话,若不是那大个子女子要杀卫伦,楼充自己都想干掉这个侄子。 叫他不要惹事不要惹事,偏偏硬要招惹别人。 别人看你一眼怎么了?就你金贵,连看都不能看一眼,还要跳起来咋咋呼呼,也不想想人家为什么会看你这一眼!还不是听到你说要抢劫? 这酒肆是这三岔路口唯一一家酒肆,大堂面积颇为宽大,从碧水寨众人这边到那公子那边,足足有十步以上距离,大家又在放声谈笑,人家能听到你说抢劫,这份听力岂是等闲? 现在惹了这等怪物,别说完成大哥交代下来的任务,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 卫伦眼看三叔也退在一旁,终于绝望了。 他也没勇气上去和秋桐拼个死活,左右看了看,一头撞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人还没落地,便有一支羽箭飞来,射穿了他的胸口。 “大姐,外面有我看住,他们跑不了。”青竹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 第四十三章 结怨碧水,嵩京事发 秋桐扭头问道:“少爷,是都杀了,还是就这样算了?” 她也不在意对方是不是会趁机偷袭。 “算了吧,死人太多倒胃口,让他们把地上收拾一下,然后滚蛋。”鹿梧说道。 秋桐把头转过来,说道:“听见我家少爷的话了吗?收拾干净之后,滚吧。” 碧水寨众人脸上不太好看,不过谁都没说半个字。 他们老老实实的向躲在柜台后面的酒肆掌柜借来抹布水桶,开始擦洗地面,甚至还主动赔了被秋桐踢坏的桌子的钱——哪怕那掌柜没要,他们也硬是留下了三十个铜钱。 混江湖讲究一个面皮,被人瞪一眼就要杀人的事情在江湖中毫不不稀奇,不过要是瞪一眼别人,自己这边就被杀的很惨,那这个面皮还是算了——毕竟小命比脸面要重要的多。 士可杀不可辱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老江湖身上。 这边碧水寨众人收拾酒肆地面,那边金菊红梅等人走了进来。 酒肆餐桌都是四方形,一桌可坐八人,鹿梧和秋桐面对面各自独坐一面,金菊玉兰两人一边,红梅青竹一边,大家眼巴巴等着伙计来给他们上菜。 鹿梧才不在乎什么主仆之分,出来以后大家向来是一起吃饭。 当然,他老人家还是坐享其成的那位。 伙计端上饭菜,大家开始用餐。 “红梅,黑神吃了吗?”秋桐突然想了起来。 “吃了,我让它带着其他战马守着马车。” “可别把黑神饿着了,这些日子辛苦它了。”秋桐叮嘱道。 这几日都是黑神守夜,而且白天也是黑神督促小弟们拉车,不然她们可没有驾驭马车的经验。 不是她们要故作高深莫测,让马车自动行走,而是她们坐在马车上,不但无益驾车,还增加了马车负重,还不如骑在马上,顺便练习骑术。 “知道了,大姐,我喂的都是些豆饼、鸡蛋、咸鱼饭团这些黑神喜欢吃了东西,还给黑神弄了半升酒水,你都没看见当时那伙计看我的眼神。”红梅说道。 “对了,我们的鸟呢?还没烧好吗?” —————————————— 碧水寨众人收拢尸体,擦洗地面,整整弄了一刻钟,才算把地上打扫干净。 “大人,你看这样可行?”一名大汉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离秋桐还有两丈多远便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问。 正在吃饭的秋桐扭头扫了一眼,摆了摆手:“滚吧。” 碧水寨众人这才战战兢兢的退出酒肆。 离开酒肆,大家快步急走,直到走出百步之外才放松下来。 一名大汉低声问道:“三爷,接下来怎么办?四爷死了,还折了两个弟兄,二爷的儿子也死了,我们就这么算了?这样回去如何向大爷交代?” 先不说大寨主交代的任务八字还没一撇,光是折了四寨主和 楼充恨恨的说:“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我们得先回去把老四和弟兄们葬了,总不能把他们扔在这里。 郭六、吕恒,你们守在这里,姓李的如果来了就盯着,那几个雏儿如果要跑,你们出一个人跟着,我们先回去把弟兄们葬了,再想办法报仇。” “四寨主那惊雷斩何等威力,一刀便把混江龙刘猛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可那猛女一拳把四爷刀都打碎了,还是迎着刀锋打的,我看她就算不是炼成了金刚不坏,至少也是横练功夫大成——我们真能对付这种强人?”郭六可不想报仇。 不是他泄气,横练大成的江湖人极为罕见,十年八年不见得能出一个这样的变态。 而且这种人通常会到军中混生活,很少在江湖中厮混。 遇到这种狠角色,没有宝刀神剑以真气御使,或者专破横练的法门,就是真气外放的顶尖高手也难以对付。 碧水寨大寨主熊汝承也不过是五品真劲层次的高手,距离能把真气外放、附加到兵刃上,大幅增加兵刃杀伤力的境界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里距离驻马湖不远。 碧水寨是位于驻马湖的绿林水寨,主要做水上买卖。 郭六也并不缺乏亡命的勇气,只要有三分胜率,他就敢拼命——可问题是连半分胜率都没有的话,那就不叫拼命,而叫做送死了。 “不光是那高大女子,其他几个女子看起来也不像省油的灯,只有那大少爷估计好拿捏些。 不过这几个一看就知道,都是刚出门的雏儿,正面来不行,我们另想办法就是了。”楼充说道。 “外面居然连看守车马财物的人都不留一个,全坐在里面等吃饭——这些大爷们要不是实力强横,估计早就被人吃干抹净。”另一名大汉也说道。 “哼,人家到现在可是活得好好的——按他们刚才那种杀人法,你猜那些打他们主意的人,现在还活着吗?”郭六哼了一声,说道。 ———————————————— 嵩京,王城。 岢列满脸无奈。 自从接了母亲大人要求自己与鹿梧交好的任务,岢列也是颇费心思。 从鹿梧这边交涉失败,岢列便把主意打到鹿梧父母身上,命人略微调查了一番鹿氏夫妇喜好之后,便带着各色礼品上门拜访。 本来他是打算走曲线救国路线,可结果却听说鹿梧干脆利索的直接跑路了。 岢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鹿金河给他看过鹿梧留下的信件,可岢列真不能理解鹿梧是怎么想的。 他只好将这信件从鹿金河手中讨来,带回来给兄长与母亲亲自过目。 “你说什么?金武大夫他、他离家出走了?”吴王岢涂看着自家弟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这是鹿兄留下的书信。”岢列把鹿梧留下的信件递了过去。 书房里没有外人,只有明姬夫人和吴王岢涂、公子岢列三人。 岢涂接过来,信上面就那么几个字,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把信件递给母亲明姬夫人。 他自己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显然心情并不平静。 “真是岂有此理,拿国家大事当做儿戏!” 明姬夫人看罢大怒:“涂儿,明日下令,撤销鹿金河章化大夫之位!” ------------ 第四十四章 王者心胸,路途不靖 “母亲大人,这是为何?”岢涂停下脚步,讶异道。 “这章化大夫之位本就是因那鹿梧不好封赐卿位,才补偿给鹿家。如今既然那鹿梧不愿为国效力,一个金武大夫之位也就够了,何必还封赐两个大夫给鹿家?” 明姬夫人余怒未消,继续说道:“更何况所谓‘章化’,原本就是教养有方的意思,那鹿梧弃金吾卫副统领之职而去,不留一语,谈何教养?那鹿金河怎能当得起‘章化’二字?” “母亲大人息怒。”吴王岢涂想了想,还是说道:“儿以为如此不妥。” “嗯?” “为王者岂能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岢涂说道:“且鹿将军终有归来之日,若是知晓我去了其父章化大夫之位,又会如何看我?楚强吴弱,终有依仗鹿将军武勇之时。 母亲大人,您觉得以鹿将军脾气秉性,我能用荣华富贵驱使他为我效力吗?” 岢涂反问道。 明姬夫人先是被儿子说的无言以对,然后脸上渐渐泛起喜色。 她退后一步,仔细打量着这个匆匆登基的儿子,终于满意的点头微笑道:“我儿如今真有王者之姿,既然我儿如此胸怀,就按我儿的想法去办——我儿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母亲大人,我会照常封赏鹿家,且传令暗卫追索鹿将军去向。 列弟既然说鹿梧去的匆忙,只带了随身五名侍女,想必在路上多有不便,我派些人手赶去为他打理杂务,鹿将军多少也要领些情分吧? 就算鹿将军不领情,能在鹿将军身边安排下几个心腹,将来也必有用处——至少也能知道鹿将军动向。” 岢涂很有把握的说。 他甚至无需派遣什么得力高手,只要派些行走江湖经验丰富、能处理杂务的老手前去便好。 这种人在别人那里算是宝,在吴国王廷这里,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能用几个这等货色,换来一位兵家斗将的好感,岢涂觉得自己已经是大赚便宜。 至于说获得那鹿梧的忠诚,岢涂倒是并没有指望——那鹿梧杀公子纠就像杀鸡一般毫不犹豫,显然对王权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这种人最为危险,若不是鹿梧对权势没有半点兴趣,真答应来当金吾卫副统领的话,岢涂还要另外准备一手,好预防此人滋生不臣之心。 只要有能力,疑人也要用;若是有威胁,用人也要疑——这是君王保持统治的不二秘诀。 ———————————————— 三岔路口,酒肆。 鹿梧等人正在吃饭,一支十余辆马车组成的小车队驶入三岔路口。 车队把车马下了桩,留下一半人看守,其他人走入酒肆。 刚一进门,班辽的鼻子便微微一动。 他脸色一变,低声说道:“有血腥气!” “那我们走?”刚走进酒肆的车队众人,顿时脚下一顿。 “不一定是冲我们来的,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买些干粮我们就走。”那位二伯李世说道。 他们这一路行来,也听说了些逃亡者被人截杀的消息,也曾经亲眼见过路边死尸,所以万事小心。 “也好,早点上路,下午赶到云门镇,早些落脚休息。”班辽点点头。 他对这条路非常熟悉,计算路程速度更是拿手,每日都会带着车队在傍晚前到达城镇,从不在野外露宿。 实际上,无论谁家在外行走,总要有个向导,或者跟着商队行走,像鹿梧带着五个没出过远门的丫鬟就敢长途跋涉的,几乎没有——别说路上人心险恶,光是迷路的问题就够人喝一壶的。 鹿梧他们至今没有迷路,是托了这时代官道建造维修不易,两座城池之间通常只有一条官道,只要不离开这条官道,想迷路都难。 “大家先坐下来歇歇,等伙计拿来干粮我们就走。”班辽说道。同时仔细观察酒肆众人表情。 这血腥味颇为新鲜,很可能就是方才发生的事情。 那桌客人分明是上午超过他们车队的几位将门子弟,而且伙计们上菜时小心翼翼,明显极为忌惮——能在这种地方开店的都有几分自保之力,这些伙计也各个身体颇为壮实,可依然如此小心翼翼,搞不好这血腥气就与她们有关。 班辽刚想提醒大家小心注意莫要招惹,身边就响起一个声音:“咦,那边几位大姐姐看起来有些眼熟,穿青衣的那位,是不是刚才射落大鸟的那位姐姐?” 听到有人说起自己,青竹抬起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 “青衣姐姐,你的箭法好厉害;还有那位穿黄衣服的姐姐,二伯说你的骑术和刀法也好生厉害!我真羡慕你们会骑马,我想骑马二伯都不让,只能坐在马车里,这一路难受死了——姐姐你们是哪里人?” 穿蓝色衣服的女孩李禾大约是在车里被憋得久了,看见别的女孩可以自由自在的骑马射箭,羡慕的不得了,小嘴巴巴拉巴拉,一会儿就说了一大堆话出来。 班辽的脸都绿了,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把这女孩留在马车上。 青竹没有说什么,倒是金菊被人夸了两句,顿时高兴起来:“你二伯还挺有眼力的哈,我们都是嵩京人,放心吃饭吧,我们要去楚国游玩,不是冲你们来的。” “真巧啊,我们也是——”蓝衣女孩李禾还要再说,李世连忙打断了她。 “我们也是要去楚国,不知几位前往楚国何处?”李世抢着说道,生怕侄女蹦出来一句‘我们也是嵩京人’ “这个我们倒没想过,我家少爷想去中原游历,还没有固定目标。”金菊心无城府,随口说道。 “若是要去中原游历,楚国倒是必经之处,建议你们可以先去梦水大泽,那梦水大泽号称天下第一大泽,方圆千里,烟波浩渺如沧海,传说有蛟龙出没;另外,楚国有云泽山、太明山、启恒山三座名山,据说有仙人隐居其中。” 李世介绍道,他曾在楚国居住十年,对楚国风景颇为熟悉,寥寥几句,便引人入胜。 “少爷,我们去这些地方看看好吗?”金菊转头向鹿梧问道。 “行啊,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得杀些人才行。”鹿梧放下筷子,朝外面望去。 ------------ 第四十五章 兵匪合流,上门报复 百余步外,黑压压的人群朝这边涌来,为首有十余名骑马之人,后面众人步行跟随。 这些人大多穿着吴国郡县军兵服装,少部分穿着各色杂乱衣物。 穿着杂乱衣物众人大多手持刀剑,郡县军兵则大多手持长枪、刀盾,也有几个拿弓箭,不过并不多。 只有为首一人穿护心锁子甲,单手倒提一柄丈二长枪,骑了一匹白马,倒是有几分将领的样子。 “少爷,刚才就该让我杀了他们。”秋桐有些埋怨。 秋桐视力不错,她一眼看到人群中,有刚才放走的碧水寨众人。 楼充本来是要回去,把四寨主等人尸体下葬以后,再回来设法报仇。 不过他出去还没走多远,正好遇到碧水寨大寨主熊汝成与毕遵县县尉喻京两人带领大队人马赶来。 喻京要抓李氏众人,熊汝成也要抓李氏众人,如今多了一个给四弟报仇的任务,那也是顺便的事。 唯一让人觉得有些棘手的,便是那几个年轻男女,搞不好是哪家将门出来的子弟。 不过既然不是在城里,又是几个连外出基本常识都没有的雏儿,那杀了也就杀了,反正回头就算有人追查,也有追捕嵩京逃犯的大义在手。 “刚才要吃饭,死人太多容易坏了金菊的胃口。”鹿梧把锅扔给金菊,勉强为自己辩解了一声,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老子我难得大发慈悲,结果就被打了脸。 “少爷,我可不在乎血腥气。”金菊表示我不接这个锅。 她们五个丫鬟也是杀人的好手,第一次还有些恶心,杀呀杀的也就习惯了,只要不是尸体腐烂臭气漫天,她才不会被死人影响了胃口呢。 鹿梧脸色一黑,不过背对着众人也没人看到。 马蹄哒哒,黑神带着几匹战马,一路小跑过来。 当鹿梧走出酒肆的时候,黑神正好来到酒肆门口。 鹿梧一步飘然而起,跨上黑神,黑神转身,朝人群奔了过去。 “休要放箭,活捉此人——大哥,就是他手下女护卫,杀了二哥的儿子和四弟,我们要活捉此人,不然他那女护卫浑身刀枪不入,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发起疯来极难对付!” 楼充见鹿梧单独策马奔了过来,连忙喊了起来,生怕自己这边有人不开眼,一箭把这位送上门来的人质射死。 真要和那位练力功夫登峰造极的女护卫玩命,虽然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但楼充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虚。 那女子能用拳头击碎老四的惊雷斩,这身体强度说刀枪不入都嫌轻飘,搞不好站在那里任砍,这里也没几个人砍的动。 而且看那女子个头也不像是个力气小的,真打起来,不要被人家一拳一个小朋友才好——他们这些江湖人虽然很难遇到兵家武者,但到底都是练武的,基本东西还是共通的。 “喻京大人,我家三弟是吃过亏的,他的建议也有些道理,还请大人小心。”碧水寨大寨主熊汝成是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凶人,不过此刻他脸上的褶子挤成一朵花,真诚的建议。 有权势人物出面,就算是碧水寨这等水匪,也得一起帮忙抓捕李家众人。 “原来如此,熊寨主,你去拿下此人——小心些,多带些人帮手。”喻京点点头,把手一挥,示意自己部下后退,将碧水寨众人现了出来。 熊汝成一愣,连忙说道:“喻县尉,在下不善马战。” 这喻京向来以身先士卒自豪,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那就步战好了,熊大寨主武艺高强,乃是有名的五品高手,碧水寨精锐也尽在此处,你们一起上便是。”喻京说道。 开玩笑,喻京又不瞎。 对方手中那长戟足有鸭蛋粗细,长度惊人,尤其是长戟前端锋刃像是用玄铁打造而成——就算不是玄铁,这一柄长戟也要百余斤重。 这熊寨主话里话外都怂恿自己上去搏杀,他喻京难道是傻子吗?能用这般沉重兵刃的马战之将,哪里会有省油的灯。 “喻县尉,这可是方大夫的意思!”眼看那黑马越来越近,熊汝成顿时着急起来。 “是啊,这头功便让给你了。”喻京单手持枪,把缰绳一拉,战马倒退了几步。 黑马越来越近,那金冠男子倒提长戟,完全没有大战将临的紧张感,倒像是来随便逛一圈似的。 “放暗器,先把他射下马来!”熊汝成顾不得再和喻京争论——那提戟男子都快到面前了。 七八柄飞刀激射而出。 鹿梧只是用右手提起长戟,手腕一转,信手把长戟翻转九十度向前一指。 月牙刃在长戟翻转过程中打落了三柄飞刀,戟锋挑开两柄,戟杆也挡开一柄飞刀——另外两柄飞刀擦身而过。 这两柄飞刀根本就不是以他为目标,只是为了限制鹿梧躲避的空间。 熊汝成大惊,连忙跳下马来。 不善马战的江湖高手若是骑在马上,等于限定死了闪避空间,一身本领十成中最多只能发挥出五成。 可就在他将要落地这一刻,对面金冠骑士胯下黑马全无征兆突然加速,长戟来到面前。 这一下当真出其不意。 若是面对江湖高手,熊汝成怎么也要防着对方趁机猛进,但一匹马,谁能想到也有这种猛然突进的能力? 熊汝成怒吼一声,双手握刀全力斩下,正正斩在长戟锋芒最盛之处。 力量最强之处,也正是变化最弱之处。 只要能把这长戟斩偏三分,加上自己借力闪身,便可以暂时安全。 ——虽然那长戟看起来惊人,但那金冠骑士不过用单手就可以像稻草一样挥舞,想必真正的重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 而且自己双手握刀,有催动真气辅助,施展‘断水刀’全力斩下,就算再不济也能把这长戟斩偏几分——吧? 重达五斤的长刀,斩在长戟上。 长戟岿然不动,长刀脱手高飞,熊汝成熊大寨主双手虎口崩裂,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戟刺入自己的胸口,将自己毫不费力的挑了起来。 碧水寨大寨主熊汝成最后的一个念头,竟然是‘这长戟竟然真有那么重。’ ------------ 第四十六章 当面杀人,噤若寒蝉 大寨主只是一招便失了手,出乎碧水寨所有人预料。 大家原本各施绝技,加速向前疾冲,只要大寨主能顶住一招半式,大家就能上来围杀——战马总不可能与江湖高手比身形灵动,只要能近身,让他长戟施展不开,活捉此人并非难事。 可大寨主一招被杀,顿时形势大为不同。 碧水寨众人有人加速前冲要给大寨主报仇,有人则急忙刹车,还有人脚下偷偷放慢了些速度,想先让别人打先锋。 鹿梧不管这些,他左手搭上长戟,双手一振,把长戟一震,长戟轰然震鸣中,挑在戟锋的熊汝成尸体突然爆开,化成一天血雾。 碧水寨众人还来不及怒斥鹿梧竟然如此凶残,长戟已经从血雾中横斩而出,如闪电般绕身一周,化作一个大大的光环,笼罩了两丈方圆! 无人惨叫。 现场只有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 凡是冲进黑神两丈之内的,全都被这一戟劈开身体,就算有冲的快的,被那戟杆抽中,也活生生抽成两段,仿佛那圆柱形的戟杆也变成了神兵利器一般。 青龙闹海戟——大漩涡! 这一戟,直接斩杀了超过十名好手。 还有二三十名身法慢了些,没赶到鹿梧掌中长戟攻击范围的碧水寨好手,总算暂时保住了小命。 只是他们站在这碎尸圈子外,各个面无人色,手脚僵硬,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人在突然面对难以接受的场景时,大脑会难以处理外部信息,从而进入不应期,表现在外的现象就是这样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按理说,这些水匪出身的江湖人,应该见惯了生死,可实际上,任谁跟着武功比自己高、性情比自己悍勇的成群强者冲锋时,突然发现前面的强者变成了一地碎片——那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也要精神受到冲击。 黑神向前一个小跳,鹿梧掌中长戟左右一划,画出两道曲曲折折的弧线,连斩七人,然后黑神再进、鹿梧再杀,直到将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碧水寨中人一一挑出来杀了,才向距离最远的三寨主楼充走去。 这些人都吓呆了,就和木头桩子一般束手待毙,连长戟斩来都没有半点反应。 黑神来到面前,碧水寨三寨主楼充才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猛然发一声喊,把手里两柄短刀向前一扔,掉头就跑。 鹿梧长戟横削,击落两柄短刀的同时,将此人腰斩于地。 杀了这些人——尤其是刚才从酒肆中放走的那些碧水寨中人——鹿梧算是小小出了一口气。 黑神通灵,知道主人没有继续杀人的意思,就在那毕遵县尉喻京面前,转过身去,朝酒肆方向走去。 喻京握枪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是四五次,终于还是没敢出手。 眼睁睁看着鹿梧回到酒肆前下了马、又走进酒肆中。 “县尉大人,这下怎么办?方大夫交代的事情——”眼看那金冠少年下马走入酒肆,喻京身边才有一人低声问道。 喻京心中有些恼火。 刚才鹿梧出手时,这些人近在咫尺,却连一个屁也没敢放,现在人家走远了,你来问我怎么办? 方大夫姓方名聊,字谈远,是吴国七郡中,米安郡贵族方家的家主,同时也是车华府府相,是吴国重臣,毕遵县正是车华府下属县城。 “你说怎么办?”喻京低声反问。 吴国军制,除边城外,一县之地通常配置四营郡县兵,合计两千人马,以县尉为最高军事长官。 除了县尉之外,四营各有一名营正,此时发问的,便是喻京带来这一营的营正沙行。 “县尉大人,这人武艺惊人,却身上无甲,我们也许可以乱箭射死!”沙行狠狠的说。 刚才他不说话,是因为鹿梧胯下黑马神骏之极,且距离太近,万一人家冲过来一戟斩来,沙行觉得自己顶不住——就算加上县尉大人,两人联手也够呛。 那熊汝成虽然是个水匪头子,可一身功夫却是实打实的五品高手,内家真气已经可以搬运自如,施展出种种惊人技法,若是近身步战,毕遵县根本没人是他对手。 就是县尉大人,也要骑在马上,在地形宽阔处,才能占据几分上风。 这样的高手,那金冠骑士连手都不动,光是胯下战马向前一冲,就把他一戟刺死。 “就这几张弓也敢称乱箭?你想死,不要拉上我。”喻京低声怒道。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他们逃了,如何向方府相交差?”沙行急道。 方府相对李家人重视非常,甚至连水寇都动用来封堵道路,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何干系,但若是让李家人在自己眼前跑了,只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我看那李家人和这几位并非一条路上的人,你去试试,看能不能让他们置身事外。”喻京也是无奈,想了想,示意沙行去酒肆谈判。 沙行心中只有一句‘彼其娘之’。 ——平时看你是个猛男,结果遇到更猛的就萎了,你是县尉,让我去谈? 人家敢在我们大军列阵前大杀特杀,你觉得人家会不敢杀我吗? 不过,方府相是上司,可喻京却是顶头上司。 沙行转头向身边一名能言善道的亲信下令道:“你且去与那金冠贵人说一声,我们只求拿下那李家众人,绝不敢冒犯贵人。” 亲信:“————” —————————— 酒肆中。 当鹿梧走出酒肆,一个人策马向前时,蓝衣女孩李禾急了起来:“快叫你们少爷回来!对面人那么多!” “咦,你这丫头倒有几分好心,不趁这个机会赶紧溜走,居然还在这里担心我们少爷?”金菊扭头朝她看了一眼,笑道。 “外面这些人,是冲你们来得吧?”青竹冷冷的说。 车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便是那蓝衣女孩李禾也欲言又止。 李世硬着头皮说道:“何以见得?” “呵呵,若是知道我家少爷身份,绝没有人敢带这点人马来对付我家少爷;若是不知道我家少爷身份,当然就不是冲我们来的。” ------------ 废稿了,请假一天 胖子辛辛苦苦写到现在,发现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废了,请假一天。胖子现在每天晚上写,早上九点发一章,九点零五分发一章,努力进化为二更,不过人力有时而穷,而且胖子特别穷,所以实在精力不支的时候,只好请假一天。 不过大家放心,胖子的目标是拿全勤奖,所以一个月尽量只请两天假。 ------------ 第四十七章 大言炎炎,一语作保 李世哑口无言。 你家少爷到底是谁啊? 青竹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自己说的是天经地义一般全无半点犹豫。可李世却不这么认为。 五百人还不够吗?别看五百人听起来不多,可真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好不? 而且这可都是成建制的士兵,不比寻常江湖人。 在毫无遮掩的平地上,三名江湖人通过各种手段,可以轻松击败五名寻常士兵,但一百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阵而进,三五百名没有组织起来的江湖人也不堪一击——这就叫做乌合之众。 别说江湖人,就算是吴国有名猛将,也没听说过谁可以单凭一己之力,正面硬拼一营人马。 若是这金冠少年有这本领,恐怕早已轰传天下,便是吴王都要亲自上门去请他出来担任将军。 两人正说话间,便远远看到那金冠骑士舞动长戟,血雾蒸腾中,周围涌上来的江湖人一触即溃,一戟轮动,人体碎片四溅飞射。 哪怕离酒肆近百步之遥,李世都能看到,有好几个疑似整个上半身的人体碎块在空中飞舞。 列阵的军士雅雀无声、噤若寒蝉——如此凶残而高效的杀戮手段,就连刀头舔血的碧水寨众人都吓得呆如木鸡,何况这些寻常军士。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金冠骑士在阵前不足十步距离内,挑挑拣拣的杀完了人之后扬长而去,没人敢动弹一下。 李世张口结舌,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虽然距离远,但金冠骑士那种在人群中随随便便挑出几个人来杀的随性样子,却还是能感觉到的。 李世走南闯北,自问也见过些场面,可哪见过这种虎入羊群、随意杀戮的情况? “这位、这位大姐,请问那少将军高姓大名,出身哪家将门?”李世一急之下,找不着合适的称呼,连大姐都叫出来了。 虽然青竹穿的衣物形式和梳理的发型都像是丫鬟,可那衣物的材质却是上等绸缎、身材更是高过八尺,手旁放着弓箭长刀——哪有这样的丫鬟? 李世哪里敢在她面前托大。 “我家少爷姓鹿名梧,吴王亲封金武大夫。”青竹还没说话,金菊便一脸自豪的报上了鹿梧的名号——惹得青竹瞪了她一眼,让金菊有些莫名其妙。 “这么年轻的大夫!”蓝衣女孩李禾忍不住跳了出来:“那你们都是他的家将吧?好厉害!” “那当然,我们可比那些废物厉害多了,别说我家少爷亲自出手,就是我金菊出手,也能杀个三进三出。”金菊把下巴一翘,得意洋洋的说。 除秋桐最大外,梅兰竹菊四人以年岁排序,金菊只比鹿梧大了半岁,在五姐妹中向来是开心果——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金菊没什么心机。 “啊?不是吧,金菊姐你也这么厉害?”李禾脸上带出几分怀疑神色。 “切,你别不信啊,你看,那才是我的兵刃。”金菊朝外一指。 黑神奔过来的时候,带动几匹战马一起赶来,金菊的战马也在其中,赤焰掩月刀正挂在马侧。 两女正说话间,马蹄声哒哒,黑神一路小跑回到酒肆前停下站稳,鹿梧把长戟挂好,跨步下马走了进来。 “好了,该杀的都杀掉了,收拾好东西我们走吧——去看看那些风景。” “嗯,伙计,水囊都准备好了吗?”秋桐扬声问道。 “准备好了,十个水囊一共一两银子,水都是刚打上来的井水,另外十九道菜加酒水,合计一两三钱银子——共计二两三钱。”伙计小心报上价格。 这价格其实真不算便宜,不过鹿梧六人饭量都大,每道菜上来的份量都是双份,其中荤菜还占了绝大多数。 “多的算赏你的。”秋桐从行囊中拿出一块足有半斤重的银条,只是用大拇指和食指一捏,便捏下一块银子扔了过去。 伙计一把接住,眼睛瞪得老大。 银子的确比铁要软的多,但要分割银子,那也要用专门的剪刀才行,哪有这样直接用手捏的? 不过想起这位大姐一拳之威,能正面打碎单刀,还能顺势击穿人体,似乎用手指捏下块银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掌柜拿出一把巴掌大小的小秤,把伙计交来的银子称了一下,足有二两五钱,便大声唱道:“客官赏银二钱!” 两位伙计同时接着唱道:“谢客官赏!” 三人的调门错落有致、一唱一和。 眼看对面那一行六人各自骑上战马,三辆马车不用人驱使,拉车的马便自动走过来跟在后面,李世顿时焦急起来。 他原本以为外面那些人马不会是冲他们来的,可到如今,鹿梧这一行人都要走了,那些人马还在远处虎视眈眈,完全没有拦阻的意思。 这可不是好兆头。 “快快快,我们跟上他们,小禾,你去和那黄衣护卫套套近乎,看能不能与他们同行。”李世连连催促。 还好他们原本就没有叫酒菜来吃,更有一半人甚至没离开马车,只是让酒肆伙计拿了些干粮酒水,收拾起来倒也快速。 眼看李家一行紧紧跟在鹿梧等人身后启程,毕遵县尉喻京终于坐不住了。 他带着十名护卫,硬是壮着胆子赶上来,与鹿梧保持十步以上距离,大声喊道:“少将军,我等本不敢冒犯少将军虎威,不过您身后李家众人是府相方大人要拿的重犯,还请少将军将其驱赶开来,让我等拿下才好。” 鹿梧回头一看,那蓝衣少女小禾,不知何时混到鹿家马车上面,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和金菊正叽叽喳喳说的开心。 李禾也听到喻京县尉的话,顿时吓得小脸苍白。 “你说重犯就是重犯了?他们犯了什么罪?”金菊不忿,抢着说道。 “他们是嵩京逃犯。” 喻京也只知道这些。 至于这李家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方聊方府相对这一行人志在必得,甚至不惜让碧水寨那帮水匪也掺杂进来。 “既然我家丫头喜欢这女孩,这一群人我保下了——有本事你来拿人就是。”鹿梧说道,然后便不再理睬喻京,只是信马由缰朝前走去。 ------------ 第四十八章 如此忠诚,诱饵车队 喻京无奈,他也不敢下令围杀。 刚才这金冠骑士不过随手划拉几下,轻轻松松便差点把碧水寨众人杀光。 若是自己命人围杀,只怕死掉一半人都未必能围杀此人。 而且这位金冠骑士身边几名像丫鬟的女子,看她们战马上挂的长大兵刃,每一柄重量都不会低于六七十斤,多半也是可怕的兵家武道高手。 ——更何况,据那死了的碧水寨三寨主楼充所说,那位身材高大惊人的女子,还是一位外门功夫登峰造极、刀兵水火不伤的顶级高手。、 她战马上挂的那双面钺?斧面看起来和大号脸盆相仿,说也超过百斤以上,这等武器轮动起来,谁能挡其一击? 喻京看了看自己手里,重二十来斤的长枪,觉得自己还是离这些怪物远点安全些。 “既然少将军作保,在下也不敢多事,只是还请少将军赐下名号,让在下可以向上交差。” “某家鹿梧。” “谢少将军。” 喻京压根没听说过吴国有什么姓鹿的将门世家,不过他也不敢多说,只得拨转马头离开。 ———————————————— 毕遵县一营人马灰溜溜的离开,不过总算没有死人。 碧水寨先后来了五十多人,活着的只有十四人,没有伤者。 光是如何收尸便要让这些幸存者喝上一壶,更何况碧水寨一下子折了大寨主、三寨主、四寨主和若干精锐,日后能不能撑下去还两说呢。 两支车队一前一后,相距不过七八步距离。 “后面车队,来一个管事的。”鹿梧头也不回,只是发了一声话。 李世连忙骑上马,一路小跑赶了上来。 “说说吧。” “在下李世,嵩京人士,我们这些人都是李家商队的。”李世说道,一边说,一边小心的去看鹿梧表情。 鹿梧面无表情。 “少将军,我们李家是嵩京商户,往来吴楚之间做些买卖,前些日子嵩京大乱,我们怕被牵连,想要到楚国去避一避,谁成想竟然有人诬陷我等?” 说到这里,李世咬牙切齿。 本来公子纠胜局已定,李家眼看就要飞黄腾达,就算弄到一个士族称号、摆脱平民身份也不是不可能。 可一转眼老母鸡变鸭,不过是一夜功夫,形势便天翻地覆。 大兄从嵩京传出消息,让他们赶紧逃命。 “就这些?”鹿梧扭头看了李世一眼。 鹿家也是商人出身,他就算整天钓鱼睡觉习武,很少出去,也知道动用正规驻军绝非小事,便是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也不至于出动一营人马围追堵截,何况是平平无奇的李家车队? 鹿梧一眼扫过去,这车队里面最强的大概就是这李世和另外一人。 这两人内力微薄,练力的功夫也没到家,在鹿梧看来,也就是比没练过武的人灵活了些、力气大了而已。 要抓他们,动用些捕头税丁算是看得起了,根本不可能动用一营人马。 被鹿梧这一眼望来,李世就像是被人掀开天灵盖,把一盆冰水从头顶灌了进来一样,浑身从内到外一片冰冷。 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金冠少年,乃是自己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可怕高手——甚至有可能是上三品的先天高手。 传说中先天高手不但武力骇人听闻,还可以感应天地人心、从而趋吉避凶。 在先天高手面前说谎,和自杀没太大区别。 这念头在李世脑子里一闪而过,嘴上却是半点不停:“我家大兄虽然是公子纠府上管事,可也只是一个小小管事,公子纠府上管事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若有机密之事,怎轮得到我家大兄?” “我家大兄见公子纠事败,怕牵连我等,才让我们赶紧离开嵩京避祸,还让我们带侄女一同前往楚国——为了怕节外生枝,还叮嘱我们不得让侄女离开车中,以免被人发现。” “鹿将军,你说像我侄女这般芊芊弱质、连马都不会骑的弱女子,如何能犯下大罪?” 说着,李世转身朝后面一指。 鹿梧看了过去。 那蓝衣女孩李禾一直注意这边,发现鹿梧看过来,连忙尽力拉动嘴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就是看上去有点傻。 鹿梧点点头。 这么傻乎乎的小妞,又手无缚鸡之力,想犯罪是挺不容易的。 “哦,你家大兄叮嘱你,不让侄女离开马车?”鹿梧问道。 “嘿嘿,我这侄女生性活泼,好几日下来实在憋不住,离嵩京又远了,我才让她出来透透气。”李世解释道。 “呵呵,你家大兄倒也忠心。”鹿梧说了一句,便摆了摆手,让李世退下。 李世不知鹿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退回车队中还在反复思索。 “李兄,刚才那少将军说了什么?”班辽见李世似乎有什么碍难之处,便问道。 李世便把鹿梧对他所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班辽也百思不得其解,两人想了半天不得要领。 车马粼粼向前行进。 前方传来李禾与金菊等人的欢声笑语。 李世脸色突然大变。 若是大哥对公子纠忠心耿耿,加上他让自己赶紧启程前往楚国避难,且侄女中途不得下车。 这三者若是真的互相关联—— 若是大哥不是为了让自己去避难,而是为了让商队前往楚国—— 若是重点不是怕小禾下车惹祸,而是让她不得下车—— 那自己这一行人,分明是被大哥当做了弃子诱饵,要吸引追捕者的注意力,以掩护真正的重要人物逃离吴国! 大哥对公子纠忠心耿耿。 公子纠已死,还有什么人值得大哥如此做,甚至坑害自家兄弟侄女? 恐怕也只有公子纠之子——公子守! 除了公子纠血脉之外,就是公子纠之母,楚姬都要差了一层关系。 若是自己这车队中被人怀疑藏有公子纠血脉,便不难解释一个小小商队,为何会引来郡县驻军追杀。 难怪这鹿将军会说那般话。 这可真是好大哥啊! 为了主家的血脉安危,将自己这亲弟弟抛出去送死不说,还把三弟的女儿也捎上——可怜小禾,她也是管那大哥叫做大伯的。 ------------ 第四十九章 愿为走狗,疏忽之处 官道用熟土与碎石铺垫而成,再用石碾细细碾过,即使如此,也需要时常维护,才能保证道路基本平整。 全部用青石板铺路,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城市里的关键道路才能不惜成本的做到这一点。 所以大量载货的商队马车,实际上没有多少道路可选,官道是唯一的选择。 只有依靠驮马来运载少量货物的小商队,才能走小道前进。 站在府相方聊面前,喻京双手相叉,躬身行了一礼,禀报道:“府相大人,末将无能,不能将李家众人拿下。 庇护李家众人的那人自称鹿梧,勇不可当,跃马击杀碧水寨众人如探囊取物,连颇有名望的碧水寨大寨主熊汝成也未能在他马前走过一招。 末将当时准备不足,未曾带上对付兵家强手的渔网挠钩,弓弩又少,恐士卒伤亡过大,只得退避一时。 如今李家车队应在毕遵县到中密县之间,若无意外,他们今晚应在中密县落脚。” 方聊是一名面白如玉、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颌下留有一部长髯,乌黑发亮,显然平日多有打理。 “你带了整整一营人马,依然没有把握?” “府相恕罪,末将的确没有把握。” “连你都没有把握,看起那鹿梧的确武艺高强——你说碧水寨折了三位寨主?大寨主熊汝成也死了?” “对,末将亲眼所见,此次碧水寨几乎全军覆没,三位寨主无一幸存。”喻京答道。 “李家众人之事你不用管了,回去找机会把碧水寨拔了吧——此事不可再误。”方聊淡淡的说,同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末将明白,末将定然办好。” 上司端茶送客,喻京连忙答应下来。 碧水寨是驻马湖水匪,大寨主熊汝成性情狡诈,其余三位寨主也武艺高强,纠合一群亡命徒打劫渔民商船、甚至上岸攻击村镇,已是一大祸患。 只是驻马湖颇为广大,碧水寨与当地无赖勾结紧密,难以剿灭罢了。 这次搜捕公子纠余孽,为了慎重起见,他曾许诺碧水寨只要拿下一拨,便可以招安洗白——李家车队有可能有公子纠血脉藏身,便是碧水寨打听出来的。 不过,如今碧水寨既没能拿下李家车队,又损兵折将,那自然没有资格再受招安——顺便灭了才是正经。 要知道,招安匪徒对他这种人来说,也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情。 若是这些被招安的匪徒继续祸害地方,甚至打着官方名义变本加厉,他方聊的名声便臭了。 —————————————— 车马粼粼向前,眼看又来到一处岔路,前行还是官道,侧面分出一条支路,却是通向乡村。 黑神停下马蹄,鹿梧招了招手,让李世过来,对李世说道:“李兄,你们从这条小路走吧,再往前走又是城镇,恐怕你们有些不便。” 能把他们带出来,就已经是保住他们了——金菊与那穿蓝色衣物的小女孩一见投缘,不过到底只是路上相识的陌生人,能将他们带到这里,给他们一个脱身机会,也算对得起这份交情了。 李世听了这话,一躬到地,:“请少将军救我等性命!” “唔——倒是小看了你。”鹿梧有些惊讶:“不过你既然想通了,也该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干系,我将你们带到此地,也算仁至义尽,何必再惹麻烦?” “李世愿为将军门下走狗,只求将军出手,给我一个向朝廷分辩的机会。”李世知道,让人家为了他们这些一面之识之人,与吴国朝廷抗衡,那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他只求一个解释的机会,也许还有几分希望。 “呵呵,你倒是果断,不过我们只是出门游玩,用不着什么门下走狗。”鹿梧摇摇头。 “小人愿献千金。” 千金不是千两黄金,而是千两白银——白银又被称为白金。 “我不缺钱。”鹿梧还是摇了摇头。 “李世、李世——”李世的头上汗如雨下。 他搜肠刮肚,却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价值,能让对方冒如此风险,可若是不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只怕朝廷来人就算肯相信自己的话,也不会放过车队众人。 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 就算他们是彻底冤枉都没用,更别说他们还真与公子纠有些牵连,更牵涉到公子守投楚的可能。 公子守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嵩京,吴王岢涂为了自己名声着想,未必会把他如何。 但他无声无息从嵩京消失,却是让人浮想联翩。 他国势力插手吴国王位争夺本来就是大忌,尤其还是楚国,更与吴国有仇——虽然吴楚停战之时,楚国嫁了楚王之妹过来,但后来吴楚不是又开战了嘛。 既然有人证明公子纠与楚国勾结,那公子纠之子岢守失踪,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楚国在其中弄鬼。 以史为鉴,借助他国失位公子,以帮助复国名义发兵入侵的事,历来不算新鲜。 “那、那个,我二伯去过很多地方,可以给您做向导。”坐在车前的蓝衣女孩李禾鼓起勇气,说道。 她见二伯如此紧张,虽然不知道到底原因如何,却也知道此事定然极为重要,就算有些害怕,也开口帮腔。 “嗯?”鹿梧扭头看去。 李禾把脑袋一缩,恨不得把头低到胸脯里去,嘴里还小声嘀咕:“金菊姐说你们出来这段日子,她们可辛苦了,要是让我二伯安排,肯定能让大家都舒舒服服。” “秋桐?”鹿梧去看秋桐。 “哪里有金菊说的那么辛苦。”秋桐瞪了金菊一眼,说道。 “也就是说,还是有些辛苦?”鹿梧问道,心中有些歉意。 这却是他没注意的地方。 实际上鹿梧本该想到。 不过他作为被照顾那个人,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出门了也是一样。 路上遇到些劫匪,也轮不到鹿梧出手,几个丫头就当练习骑战了。 他们车程又快,又沿着官道行走,每次投宿都是选的最好的旅店,一切都有五个丫头打理好了,鹿梧早睡晚起,过的日子其实比在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对鹿梧来说,出门这些日子的唯一消耗就是骑马赶路——可这点消耗对鹿梧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感觉。 “比家里自然是辛苦些,不过这样到处走走我们也很开心,我们现在连骑术进步了许多呢。”秋桐微笑道。 ------------ 第五十章 大腿粗壮、故人重逢 “唔,这倒是我疏忽了。在家里你们有庄丁可以使唤,出来却没有——罢了,就让他们跟着吧,替你打理些杂务也好。” 鹿梧对秋桐说完,转头又对李世说道: “不过吴王岢涂与太后明姬对我还不错,我也不好杀戮太多,我可以让你有个说话的机会,却不要指望我与朝廷人马放手厮杀。” 鹿梧把丑话说在前面。 太后明姬虽然动过收回鹿金河大夫之位的念头,不过不是还没付诸实施吗。鹿梧也不知此事。 太后明姬就算想要给他赐婚,也要先派儿子来打个招呼,算是尽到了礼数,鹿梧虽然不喜别人操纵他的婚姻,却也没有生出怨恨来。 李世大喜。 什么叫做‘吴王岢涂和太后明姬对我不错’? 这口气之大,简直是把自己放在与吴王与太后几乎平等的位置上。 要是别人这么说,李世肯定当他吹牛,可这位看了自己一眼,就能让自己觉得浑身从里到外像是被冰冻起来一般,却不像是吹牛的人。 就算是吹牛,这话中十分里面只要一分是真的,那也是一条粗的不能再粗的大腿。 原本以为自己抓了一根救命稻草,结果却是一条大腿? ———————————— 既然县尉不管用,方聊便来到卫北将军府,找上了新来的卫北将军。 “卫北将军,在下得到消息,岢守可能藏身与李家车队中朝楚国逃去,只是有一名将门子弟出手庇护,毕遵县尉拿他不得,恐怕得将军派人出手才行。” 卫北将军府麾下都是常备兵,比半农半兵的郡县兵,无论训练还是装备都要强了许多,而且这位卫北将军乃是吴国有名将门出身的兵家武道强者,用来对付将门子弟却是正好。 “哦,府相大人可知道是那家将门出来的子弟?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卫北将军脸色一沉。 这种事情岂是可以随便伸手的? 哪家孩子这么不懂事? 这不是坑爹吗? 现任吴王岢涂与公子纠有杀父之仇,如果没有借口,也许还不会立刻赶尽杀绝。 如今公子守叛逃楚国,正是最好的借口。 杀了也光明正大,不损名声。 “听那毕遵县尉说,那将门子弟名叫鹿梧,年纪看起来还不到十八,但一身武艺骇人听闻,他手下当时有五百士兵,也不敢上前围杀。”方聊说道。 “鹿梧?我可没听说过吴国有姓鹿的将门,莫不是姓卢,叫卢武?” “也许是我听岔了?”被他这么一说,方聊也不太确定。 毕竟鹿梧与卢武读起来差不多,大概真是自己听岔了? “卢子源与我有些交情,这事不好大张旗鼓,罢了,我亲自去一趟,将这胆大妄为的小子拿回去,让卢子源好生管教。” 卫北将军站起身来,向方聊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在三十年前吴楚大战时,吴国将门曾经陨落了一大批子弟,导致许多将门传承有缺、青黄不接。渡江之后,大家互相扶持,才算在江南立住了脚,他总不可能看着卢家因为一个胆大妄为的不肖子弟败落下去。 “将军亲自出马,定然吓那无知小子一跳。”方聊手抚长髯,哈哈大笑起来。 这新任卫北将军将军,乃是原金吾卫第一高手,金吾卫副统领佟直,一身兵家武道直入先天,是吴国新一代将门领袖。 ——————————————————— 专业人士出手,与秋桐等人果然不同。 李世班辽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行程落脚安排的井井有条,鹿梧等人还没到县城,便有人提前去预定好酒家客栈,把食物草料都准备齐全。 一行人进了县城,便可直接吃饭洗浴,甚至还有些空闲可以四处逛逛。 黑神等马匹也得到更好的照顾,虽然黑神不吃寻常草料,但每天刷洗都有专人伺候,黑神表示挺满意——生活水平有了明显回升。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就在李世等人以为他们已经安全的时候,一彪人马封了官道,拦住他们的去路。 李世脸色大变——这一彪人马也差不多有五百人,但与前些日子见到的郡县兵截然不同,其中甲士便有整整百人。 而且旗帜招展、队列整齐,盾弩长枪交叉列阵,互相掩护,显然训练有素。 一名彪悍骑士从旌旗吓策马奔出军阵,指着鹿梧大喝道:“卫北将军佟直在此,卢家小子,还不赶紧滚过来拜见我家主将?” 鹿梧一怔,他还真没想到有人敢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滚过去拜见什么人。 鹿梧还没来得及气恼,只听得对面旌旗下有人一叠声的大喊:“误会误会,这真是误会,末将佟直,见过鹿将军!” 然后一骑飞奔而来,先是一把将自家亲兵拨拉到身后,自己满脸堆笑道:“将军神威无敌,是下面士兵认错了人——此人竟敢对将军无礼,真真该死,回去我就好生责打,还望将军莫要与此等小人一般见识。” (这个时代,小人不是指品德卑劣的人,而是指地位低微的人,与大人的意思正好相反。) 佟直心中叫苦不迭。 他当日站错了队伍,虽然及时跳反,毕竟不能再做拱卫王城的金吾卫统领,只得外放出去。 通过一番运作,也仗着自己素有威名,佟直弄到了卫北将军之位,算是连升两级——不过金吾卫副统领是拱卫吴王的关键军职,本来就意义不同,升了两级也等于是平调。 但也正是因为自己光顾着运作外放事务,没怎么关心嵩京后续变化,吴王与朝廷众臣也努力淡化刺王杀驾之事,封赏也含含糊糊。 佟直还真不知道当日那金冠骑士名叫鹿梧,只知道他骑黑马,使长戟、金冠束发。 所以方聊与他说起此事时,他根本就没朝鹿梧身上去想——在他想来,那金冠骑士立下如此大功,肯定在嵩京等待封赏酬功,哪里会到处乱跑。 这下误会了。 方聊那个老混蛋,可把自己坑苦了——假如今日自己死在这里,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那描述不清的老混蛋。 更糟糕的是,自己摆着卫北将军的谱,本来是要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到处闯祸的子侄辈。 可谁想到为了摆谱,只是晚出来一步,自家亲兵就指着这位杀神的鼻子,叫人家滚过来——佟直的汗当时就出来了。 ------------ 第五十一章 解除误会,请教武道 “我们在哪里见过?”鹿梧有些奇怪。 卫北将军乃是吴国四征四护四卫、十二位实权将领之一,几乎是吴国军方最顶尖的人物,位高权重,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如此客气。 而且此人一口真气颇为精纯,在鹿梧的感应中,此人体表甚至有丝丝缕缕的真气如触角一般延伸出体外,隐隐与天地交感,显然是先天境界的强者。 在嵩京之乱时,鹿梧还见过几个先天境界高手,可离开嵩京之后,一路上便是四品真气境的高手都没见过。可见先天高手不是大白菜。 如此人物,对他这般客气,总要有个原因。 “将军神威无敌,我当日被将军一戟便扫落马下,也难怪将军记不得我。”佟直苦笑道。 他心中有些沮丧——搞了半天,人家对自己连个印象都没有。 不过也难怪,当时此人于长街之上正面杀来,王庭供奉安廉以气驭剑全力一击;师烈持盾正面舍身冲撞,多少都显些风采。 唯有自己,在师烈被爆成血雾之后,连人家随手一戟横扫都没能接下,要靠装死才逃了一命——这种表现,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记住自己? “鹿将军贵人多忘事,末将当初统领金吾卫,曾与将军在天街上打了个照面。” ——佟直甚至都没好意思说:‘咱俩还交过手’。 因为那根本不是交手,只是被人随手碾压。 “唔,原来是故人——今日佟将军拦住我的去路,却是为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鹿梧还是没想起来这位是谁,不过出于礼貌,他装作认识。 “鹿将军,实在是误会。前些日子有探子上报,说这车队中藏有公子纠余孽,很有可能是公子纠之子岢守,欲逃亡楚国——不过既然鹿将军在此,定是虚报。” 别人不知道,佟直却是亲眼看见鹿梧大战楚国宗师,然后割下公子纠头颅扬长而去——吴国谁能掩护公子守逃亡,但此人不会。 “原来如此,难怪佟直将军亲自前来。”鹿梧点点头:“也罢,你职责所在,命人来查一下就是。” “末将岂敢冒犯鹿将军虎威?”佟直连忙摆手。 “无妨,职责所在而已,李世,你来带佟将军查看车队,若有误会,也可以向佟将军解释一番。” 李世大喜,连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先是向鹿梧躬身作揖,然后转向佟直:“佟将军,这事小人实在有些冤屈,佟将军可以叫人来先查验车队,小人再陈诉可好?” 见鹿梧还算好说话,佟直松了一口气。 他挥挥手,让刚才那名亲兵赶紧回去,免得在这里碍眼。 同时招来十余名亲兵,让他们负责查验车辆,检查是不是有人混在车队众人和行李之中。 他自己则留在鹿梧身边,听李世诉说其中内情,期间还有意无意吹捧鹿梧一下。 亲兵护卫一番检查下来,的确没有岢守的行踪,总算是洗脱了李家商队的嫌疑。 实际上,这段时日早有人盯着车队,车队中有几个人早就被数的清清楚楚,如今来查,也不过是怕有人扮装成女子蒙混过关——既然李禾是货真价实的女子,自然也轻轻放过。 个人成长环境,决定看待世界的视角。 鹿梧出身商家,虽然在吴国地位不算很高,但在家中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向随心所欲,再加上转世前的经验视角,养成了视天下人如无物的性格。 便是吴王太后,他也没有放在眼中。 佟直长于将门之中,对于上下规矩看得极重,不然也不会被老吴王委以重任。 以佟直的卫北将军之尊,本来无需对鹿梧这么一个年轻小子如此客气。 不过,一来是真打不过,又怕这愣头青不管不顾直接动手——佟直把自己这条性命看得还是很重,不肯浪费在这种置气小事上。 吴国已经有百年没出过兵家斗将了,作为兵家武者,对斗将低个头,也不算委屈; (佟直称鹿梧为将军,不是鹿梧真有将军之位,而是将军这个词原本就是指兵家大成者——大将是兵家智谋大成者,斗将是兵家武道大成者。) 二来,这位鹿将军乃是吴王岢涂翻身上位的关键人物,就算为了不被人说是忘恩负义,吴王岢涂也断断不会允许他率领大军搏杀此人——倒是好生结交一番的话,将来说不定有好处。 既然有佟直出面,今晚鹿梧等人自然不必再住在客栈酒楼,佟直直接命亲兵找了一家城中大户,征用其住所安顿鹿梧一行。 傍晚,佟直来给鹿梧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了些家常,佟直忍不住问道:“鹿将军,在下也是修行兵家武道之人,在天人合一这关口已经卡了三年,可否请鹿将军指点一二?” 到了先天境界,已经算是高手中的高手。 先不说一般情况下佟直未必拉的下脸去请教别人,就算拉的下脸,也很难找到可以请教的人。 练力可以下死功夫,练气也可以靠水磨功夫,可唯有炼神阶段的先天武道虚无缥缈。 先天武道分为三品,三品要感应天地,二品要天人合一,一品要内景外化。 无论是那一关,都不是靠勤恳修行能够解决,突破更像是撞大运。 若不是吴国众人公认鹿梧乃是突破内景外化一品境界、进军不可测的斗将之境的超级强者,佟直也不会提出这个问题。 “什么天人合一?你这点修为,怎么能卡在天人合一的关口?”鹿梧惊讶道。 鹿梧对这个世界的武道境界划分并不清楚。 他小时候学武,不过是找个借口可以练武而已,根本没把鹿常氏找来的鹿家供奉当回事。 不过,在上个世界里,想要谈到天人合一,少说也要凝煞练罡,铸就金丹一颗,然后才能以金丹为枢机,内天地与外天地互为表里,才谈得上天人合一。 如今鹿梧自己离天人合一还不知道有多远呢,眼前这位废柴也敢说自己卡在天人合一的关卡上? ------------ 第五十二章 天人合一,两界各异 “可我早已感应天地,如今的的确确是卡在了天人合一关口?”佟直仔细观察鹿梧的神情,见他不像是在取笑取笑自己,才说道。 “你给我说一下什么是天人合一?”鹿梧问道。 佟直有些奇怪,不过想想眼前这位如今不过十五,就能踏入斗将之境,搞不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传。 “天人合一是用自家精神在天地间寻找到可以共鸣的天地之气,引天地之气入体,将自家真气与天地之气渐渐磨合趋于一致,从此精神与天地之气相呼应,可以远程操纵离体真气。 练就天人合一之后,可将自身气息藏于天地之间,避开感应;且二品强者真气离体有天地之气响应,一分真气可当做三分真气来用。” “当日鹿将军血战长街,安廉供奉以气驭剑,便是天人合一境界的最高剑法。” 佟直大略解释了一番,上三品的境界要点对别人来说是秘闻,但对有传承的先天高手来说也不算什么隐秘。 “原来如此,那一品境界呢?”鹿梧问道。 “一品境界名为内景外化,要将心中内景投射到外界才算功成。至于一品之上,便只有兵家斗将,武道宗师和玄门羽士了——您当日正面击退楚国宗师,奠定斗将之名。” “我是兵家斗将?”鹿梧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当然!”佟直斩钉截铁。 三种超阶强者中,武道宗师最是克制兵家斗将,历来死在武道宗师刺杀下的兵家斗将数不胜数。 鹿梧能在敌军中击退武道宗师,在他人看来,在兵家斗将中也是罕见的强悍。 只是大家并不晓得,当时那位楚国武道宗师,也认为自己处在敌军之中,根本不敢放尽全力。 不但如此,那位武道宗师还得护住公子纠,连身法优势也没发挥出来,正面硬拼了鹿梧十九记青龙闹海戟,才不得不退走。 “——那我明白了,你要进一步提炼精神,什么时候你能不靠真气溢出带出精神,而是能将直接将精神脱离真气放出体外,才有望感应天地之气。” 鹿梧说道。 这一步功夫,放在上个世界里,本身就是感应境界的一个小层次而已——倒是那内景外化有些意思。 练气阶段,真气与精神在体内是一体,但真气外放只是放出真气,并不放出精神,所以真气离体无法操控。 若是更进一步,精神与真气结合愈发紧密,真气离体可以将精神也带出体外,大幅增加感应能力,甚至可以感应他人恶意。 这就是所谓的感应天地。 不过,被真气带出来的精神,本身就被自家真气锁定了‘频率’,无法与天地之气对上信号,只有将真气与精神分开,纯以精神探出体外,才有机会感应天地之气。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就像伸出一只胳膊,和伸出一根神经的区别。 听了鹿梧的话,佟直大喜,站起身来一揖到底:“多谢鹿将军指点!” 别看鹿梧只是说了要点,并没有说如何才能做到,但对于先天境界的高手来说,最麻烦的就是不知如何着手,既然知道要精神脱离真气,那就想办法打磨精神便是。 “这也不算什么,你若是有心,帮我找些内景外化、兵家斗将、武道宗师和玄门羽士的资料来便是。”鹿梧原来还挺看不起这世界武道的。 不过听了‘内景外化’这个词语,便知道这世界的武道也有独到之处。 在上个世界,只要练就元神的真人才有资格说‘内景外化’。 “佟某这就去信嵩京,让家人搜集,只是这个层次的秘籍极为罕见,佟某也没把握弄到——倒是鹿将军可以请吴王太后打开王庭书库,里面必有此类书籍。” “我还要去中原游玩,增长见识,一时半会不回嵩京。”鹿梧摇摇头。 他要是回嵩京,搞不好就被老爹老娘抓住出不来了。 “鹿将军要去中原?那楚国便是必经之路,鹿将军破了公子纠与楚国勾结之事,此时去楚国未免有些危险,我看还是小心为上。”佟直劝阻道。 楚国派武道宗师前来保护公子纠,可见公子纠此事对楚国极为重要。 此事被鹿梧破坏,楚国定然记恨。只要鹿梧不去楚国,以他能够击退武道宗师的能耐,自然不惧报复。 可他要是跑到楚国去自投罗网,那楚国有什么反应可就难说了。 鹿梧反复思量片刻,还是下了决心:“去还是要去,反正也只是路过,我小心些就是。” 说离家出走,转头就因为前途危险,掉头回家,这面子上不好看。 自己也算天下强者,就算楚国调动大军十面围杀,自己也并不惧怕。 倒是要想些办法,不要让秋桐她们遇到危险才是。 —————————————————— 澜水浩浩汤汤,绵延万里,世人不知其源头何处,只是传说澜水起于昆仑,流过中土大陆,滋养万千生民。 在流经吴楚之间处,澜水已经极为宽阔,江面足有三十余里,目力难及对岸,几乎有大海无边的气势。 中河渡口是吴国最重要的两处渡口之一,上游二十里,就是吴国水军两大水寨之一的中河水寨,与对岸楚国的南平水寨遥遥相对。 “好大的一条江啊!”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江,众女站在船头,兴奋的望着江面。 “澜水号称天下第一大河,自然是大的,光是这一段河水宽度就有三十四里,比那驻马湖还要宽上几分。”李世解释道。 “那这里有龙没有?”金菊好奇的问。 关于澜水,有许多神话传说,其中关于龙的传说着实不少。 “也许有吧,不过我来往澜水二十余次,却只见过大鱼,没见过龙。” “那大鱼有多大?”青竹好奇的问。 “比我们这船还大,它从船下游过时,我们从船头看下去,只能看见一片阴影,当时大家都屏息静气,谁都不敢说话。”李世想起当时所见,如今依然有些后怕。 “这么大的鱼,是妖怪吗?” 秋桐也来了兴趣,她见过最大的鱼,也不过比人长一些,哪里见过比船还大的鱼。 “这可真是为难我了——当时那鱼只是船下游过,朝东游去,并未显现什么神通,不过能长这么大,也许真是妖怪也没一定。”李世想了想,说道。 “哇,不知道我们这次能看到大鱼吗?”金菊很是向往。 “还是看不到的好,寻常五尺六尺的大鱼,在水中就比得上一个人的力气,那么大的鱼,只怕打翻我们这条船都轻轻松松。”李世可不想再看见那种大鱼。 “没事,少爷一样杀了。”金菊对鹿梧的崇拜根深蒂固。 ------------ 第五十三章 女神经病,江上伏杀 “少爷可不在这里,要是船翻了,等少爷过来,小金菊早就被大鱼吃了。”青竹故意说道。 “哼,不过是三四里,少爷不消片刻就能赶到,再说我金菊也不是吃素的!”金菊恶狠狠的说道,然后忍不住探头朝江中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大鱼,才松了一口气。 江面上往来的渡船并不只有她们这一条。 吴楚之间停战已有七八年之久,虽然小摩擦不断,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往来吴楚之间的商人从未断绝。 鹿梧并没有跟她们在这一条船上,而是乘坐另一条渡船。 虽然鹿梧不觉得楚国会因为自己破坏了公子纠之事,而公然围杀自己,但被佟直一说,多少也起了些戒心,与秋桐等人分开乘坐渡船。 如今鹿梧乘坐的这艘渡船名为‘平安号’,长十五丈、宽六丈,在江船中算是一等一的宽大,不但有许多乘客,还装载了些马车、马匹。 “这位兄台器宇不凡,不知可否请教贵姓高名?”鹿梧正站在船舷边望着江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鹿梧回头一看,一名穿着白色滚金边袍服的青年男子和自己打了个招呼。 这人双眉笔直如剑,一双眼睛又细又长,身高接近八尺,腰间挂着一柄长剑。 他走到鹿梧身边,手扶栏杆,白袍为江风吹动,显得风采翩翩。 “在下鹿梧,阁下是——?” “在下魏明、字照庭,见过鹿兄——鹿兄可是独自一人?”那自称魏照庭的男子很是自来熟。 “不错,不知魏兄有何指教?”鹿梧问道。 “不敢,只是见鹿兄风采过人,特意过来攀谈一二。”魏明笑道:“魏某在吴楚之间也行商数年,往来澜水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鹿兄这般人物。” “魏兄过奖。”鹿梧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眼睛却望着远处岸边。 若是楚国惦记着围杀自己,岸边可能有埋伏。 “鹿兄可是将门子弟?”魏明问道。 “练了些兵家武道,倒也算不得将门子弟——魏兄其实是女子吧?”鹿梧看了魏明一眼,便说道。 对于鹿梧来说,方圆二十丈内,都是他精神笼罩范围,就连心跳声都瞒不过他,这位魏明站的位置距离鹿梧还不到三尺——男性与女性由于生理结构不同,呼吸声有些区别。 “鹿兄真是好眼力!我在吴楚之间往来数年,鹿兄还是第一个在这么短时间里看出我是女子的。”被鹿梧揭穿,魏明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夸赞起来。 “魏兄这等女子倒是少见。” “哈哈哈,不过是迫于无奈而已。我家父母年迈,家中又只有我于小妹二人,总要有人出来操持生意。 我看鹿兄独自一人从吴至楚,想必也有为难之处,我魏家商队正缺少供奉护卫,不知鹿兄可否屈就?”魏明热情的说。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魏明跑来搭腔,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魏家有二女,无子,老父在前些年受了伤,如今只能在家静养,魏明不得不出来操持生意。 辛苦并不算什么,魏家真正的麻烦是没有男子顶立门户。 老父健在还好,若是老父不在,吃绝户这种事情,可不是只有在乡村才会发生。 所以招人入赘,势在必行。 但想找个好赘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人家的子弟,谁愿意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只有那些无法养活自己,一心指望靠妻子养活的废物,才会去做赘婿——这等人魏家又往往看不上眼。 魏明见鹿梧生的英俊高大,还是独自一人乘坐渡船离吴赴楚,很像是嵩京之乱中逃出来的将门子弟。 这种人在楚国无依无靠,又不事生产,还经过良好教育,岂不是赘婿的最好人选? “谢了,在下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鹿梧摇摇头,拒绝道。 这女子简直莫名其妙,鹿梧觉得自己遇到了个女神经病。 “鹿兄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鹿兄这般人才,却不知是否婚配?” 鹿梧走开两步,觉得自己有必要离这女子远些。 魏明毫不在意,跟了上来。 能出门做生意,魏明的脸皮早已磨炼出来了,这点小小挫折根本不放在她眼里。 这年头找个无依无靠的知识分子容易吗? 魏明正要再接再厉,突然看到上游远处有一艘战舰扯了满帆,直直朝这边驶来。 战舰与商船不同,战舰有撞角,而且船舷相对较高,而且两侧有拍杆,用来击打小船,船上有巨弩,用来射击敌船。船上更多配弓弩,士兵中有甲士。 魏明觉得有些不妙,正好去拉扯鹿梧进船舱躲避时,一支如长矛般的弩箭已经跨越百步,直直朝这边射了过来。 鹿梧微一侧身,巨弩擦过他身边,以极小角度射在甲板上,然后反弹起来,射穿了一名毫无防备的乘客,将他带入江中。 ------------ 第五十四章 踏水而行,独辟蹊径 鹿梧实在是看轻了自己的份量。 就算是楚国武道宗师公孙伯阳,来到吴国也要小心翼翼,从来不曾与他人同行,更不曾时时守护在公子纠身边——是他不知道公子纠干系重大吗? 不是。 是因为他也怕自己被公子纠坑了——若是武道宗师真可以纵横无忌,那天下王侯都该由武道宗师来当了。 哪怕他是来帮助公子纠一方,但等到公子纠登位吴王,若有机会围杀公孙伯阳,他也绝不会有半点手下留情。 武道宗师虽然可怖,但在战阵之中,杀伤力却还比不过兵家斗将。 术业有专攻。 武道宗师先天罡气无坚不摧,御气行空飞行百步,在江湖中近似于陆地神仙,做刺客的话,除非在气运镇压的王宫之中,否则任谁也难逃追杀。 可武道宗师全力出手,先天罡气能连续爆发二三十下也就是极限了,是真有可能陷入军阵,被甲士围杀的。 兵家斗将却不同,他们练煞入体、身如浑铁、力大无穷、耐力无尽,虽然在远程攻击和瞬间爆发力上,比武道宗师要差的远,但这些铁人是真的可以挥舞百斤以上武器如稻草,厮杀一天一夜都不带大喘气的。 被兵家斗将杀入军阵,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但是,若在水面上,兵家斗将威力却要大打折扣,楚国方面得到鹿梧乘船渡江的消息,便临时急调了些高手,赶来截杀。 ———————————————— 两船接近,箭如雨下——不过这箭雨全部集中在鹿梧周围。 鹿梧飞起一脚,毫不客气的把那女神经病踢到一边——若是个男神经病,鹿梧多半就不管了。 然后身形如幻影般一隐一现,避开箭雨集中处,却是出现在船外半空。 一匹高大神骏之极的黑马势如疯虎,一路撞开众人,从船舱中奔了出来,“唏遛遛——”一声长嘶,四蹄发力跃出船舷,正好托住鹿梧。 这一瞬间的变化如兔起鹘落,渡船上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船头上已经被各种箭矢钉的和草丛相仿。 而那位金冠束发的骑士人在半空,右手已经从马上摘下一柄青色长戟。 长戟斩落,“镗”的一声大响,却是一支八牛弩发射的弩箭被长戟从头到尾劈成两半。 “年轻气盛,自寻死路——可惜了。”战舰上,有五人立于船首处,其中一人说道。 “是啊,若是他弃船潜水而逃,我们还有得麻烦。”另一人说道。 踏入先天境界的高手气脉悠长,若是潜水而逃,一口气潜水两三刻都是没问题的,更何况传说对面这位金冠骑士乃是罕见的兵家斗将,他就是一口气潜一个时辰,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当然,他们既然敢来伏杀鹿梧,水下自然另有安排。 “也许就是为了这匹马——你们都不是兵家出身,不知道我们与战马的感情。”五人中,身形最魁梧,手提一柄大斧的男子沉声说道。 对方如果始终缩在渡船上,也许还能苟延残喘几分。 毕竟对方是兵家斗将,他们这些临时集中过来的高手虽然自视甚高,却也没有自大到去与兵家斗将肉搏的地步——若没有结实沉重的兵刃,也许连人家随手一击都承受不了。 可如今对方竟然跃出船外,而且还骑着马——帅气倒是够帅气了,可这不是找死吗? 江面又不是陆地,若是这斗将独自一人,他们还担心他能够踏水而行,强行冲过来。 可他骑了一匹马跳船外,总不能说,这马也可以踏水而行吧? 鹿梧一戟斩落巨弩,黑神朝江面落去。 战舰上的箭雨还在一波一波射来,连绵不绝,其中夹杂着几支异常凌厉的纯铁箭矢,就是鹿梧也不敢硬挨上一箭。 鹿梧把掌中长戟绕身急转,只一瞬间便只见戟影,不见人影。 层峦叠嶂十八斩——飞流绕山! 任战舰上箭矢不断,却没有一支能够突破戟影。 船头五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为了击杀鹿梧,他们这次携带来的弓弩手并非寻常,除了一般弓箭手之外,光是蹶张弩就准备了五十架,更调来十五名神臂弓手,箭矢更是用的造价昂贵的铁箭。 常有人把神臂弓与蹶张弩混为一谈,实际上这是两种东西。 神臂弓要求至少有三石张力,非力士不能开;蹶张弩也是三石以上张力,不过因为可以用腰力上弦,对力量要求不是那么高。 但无论神臂弓还是蹶张弩,造价都极为昂贵,只有军中神射手才能配置——尤其是神臂弓手极为难得。 (一石相当于三十公斤。) 黑神向下落去,四蹄落在江上。 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硬生生托住黑神四蹄,让它稳稳站在江面,并不下沉。 “哗——”无论是楚国战舰上的士兵,还是渡船上大胆留在甲板上观看的乘客船夫,全都惊叫起来。 黑神放开四蹄,鹿梧倒提长戟,一人一马在江面奔行如履平地,直冲向楚国战舰。 黑袍人拿出一柄铜锤,红袍人甩了甩手中金丝渔网,两名身穿皮甲的剑士各自避到一旁,躬身作势,蓄势待发。 最后一人手持大斧,向前一步,高举车轮大小的战斧,等着鹿梧策马冲上战舰的那一刻。 这五人,每一位都是先天境界的高手,五人联手,又是居高临下,也不求能击杀对方,只要能把对方逼下船去就是胜利。 他们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士兵商旅。 那战马能够在江面上奔行,全靠托住四只马蹄的黑光。 而那层光芒分明是至少达到‘天人合一’境界,可以离体操纵的精纯真气。 可是,无论对方真气何等精纯浑厚,想要靠一口真气托住战马在水上奔行,消耗之大也难以想象。 只要把对方逼落船下,他们就不相信对方还能在江面上坚持多久。 可是,那金冠骑士根本没出现在船头。 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响。战舰像是撞上了礁石一般猛的震了一下。 船上军士立足不稳,十余位人跌落江中。 持斧甲士心中一动,扑上撞角向下一看,只见船头最坚厚出破开一个大洞,足以容纳一人一马出入。 青龙闹海戟——劈开金锁走蛟龙! 这一式,最擅长粉碎固体,击穿坚物。 当初就是这一式,击杀了吴国第一力士师烈。 ------------ 第五十五章 沉船杀人,扭转地利 那吴国斗将出乎预料的杀入船舱还在其次,船漏了这么一个大洞,江水如潮涌入,不消一时三刻这船就要沉了,这才是大问题。 先天高手真气与精神同步,外放真气可控性较四品真气境武者要强了许多,基本上都能在短时间内踏水而行,区别只在于坚持时间长短; 但船上诸多军士可没这本领,尤其是为了对付这吴国斗将,从各处军中紧急调来的神臂弓手和蹶张弩手,这些人掉入江中就算能够活命,也绝对拉不开弓弩。 战舰上是有专门修补船体的船工,但那也分什么情况,这么大一个洞,内外水压差距太大,先不说能不能堵住漏洞,单是这么大的木板,船上就没有准备。 更何况那吴国斗将杀进船来,这时候叫船工去补船,岂不是撞个正着? 头脑中如走马灯一般把各种情况考虑一遍,持斧甲士大叫一声‘不好’。 ——那吴国斗将先毁战舰,分明是要将劣势转化为优势,想把这一船人马尽数杀了。 “谢将军,怎么了?”背后手持金丝渔网的澜水渔翁叫道。 他是楚国著名的散人,向来在澜水出没,如今为楚国征召而来。 持斧甲士名叫谢琦,位居楚国平南将军,统帅南平水寨五千水军,也是此次搏杀吴国斗将的五名先天高手的核心人物。 “不好,那吴国斗将打碎船体,杀进船——啊!”谢琦才说了一半,便忍不住惊呼一声。 能让他这等见惯阵仗,几乎可以说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高手惊呼出声,可见眼前场景对他冲击之大。 一柄长戟无声无息撕裂甲板,由下而上穿了上来,只是一转一绞,便将那手持金丝渔网的先天高手搅成一堆烂肉。 可怜那澜水渔翁一身水性在天下间坐三望二、沧浪气功登峰造极、金丝渔网可当鞭、锤、网、盾,变化无穷,在江上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如今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化作一团烂肉。 其他三位先天高手同时跃起,落在船舷上,不敢再停留在甲板之上。 长戟如毒蛇吐信,时不时从甲板下刺出,每一击必杀一人,而且必然是胯下中招,死成一堆烂肉。 不过一刻钟时间,长戟便击杀了二十七名军士,其中竟然有六名神臂弓手,十一名蹶张弩手! 那厚达五寸的坚木甲板挡不住长戟穿刺,却挡住了这些精锐弓手的反击,让这些精锐弓弩手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少数弓弩手见机得早,在船舷、木桶、桅杆上落脚,但这种地方毕竟有限,大多数人根本挤不上去,只能祈求上天,让那长戟不要在自己脚下冒出来。 整整一船精锐,竟然如待宰羔羊一般陷入绝境。 有人实在忍不了这种等死处境,把铠甲一脱,就要跃入江中逃命,却被谢琦直接下令射杀——若是平日倒也算了,临阵时却最忌逃兵,任何将领对临阵脱逃的士兵都是格杀勿论。 “这样下去只能等死,实在不行,我们兄弟下去和他拼了!”一名穿着皮甲的剑士喝道。 这两位穿着一模一样皮甲的剑士是一对孪生兄弟,兄长名叫燕湖、弟弟名叫燕海,两人之间有一种神妙的感应,两人联手,越级挑战如家常便饭一般。 当年燕湖偶然福至心灵,突破先天三品感应天地;燕海便生出感应,几乎同时突破先天。 “不可,下去便是送死。”平南将军谢琦与王破山两人同时出言阻止。 敌明我暗还奈何不得对方;如今敌暗我明,谁能当对方出手一击? 那吴国斗将的长戟竟然能无声无息穿透五寸厚坚木——能选做战舰木材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木料。 而且那是长戟、不是笔直的长枪,戟杆侧面是有月牙刃的。 这样的兵刃想要无声无息刺穿甲板,而且连续刺穿二十八次,对真气品质要求之高、掌控能力要求之精微,简直骇人听闻。 这等可怕的对手,若是在狭小难以腾挪闪避的船舱中一戟刺来,两柄长剑如何抵挡得住? 想要活命,就要等船沉到中途,那吴国斗将在舱中存身不住,上到甲板那一刻。 那时弓弩四面齐射,四人合力一击,也许还能扭转乾坤。 大船下沉,下沉的速度一开始很慢,但越来越快,长戟不再四处冒出,众人把弩箭、长弓对准舱门出口。 燕湖燕海两名剑士单手拉着帆索吊在半空,长剑上光芒流转蓄势待发。 王破山,外号人称破山王,掌中铜锤前尖后钝,重达五十斤,他蹲在船舷上双手握锤举过头顶,摆出一个颇为古怪的姿势,只待那吴国斗将出现,便要行全力一击。 至于主将谢琦,则将大斧横在胸前,站在第一根横桅上。 大船渐渐下沉,众军士盯着船舱唯一出口,呼吸渐渐粗重,而四位先天强者则连呼吸都停了,眼睛半睁半闭,就像四块石头一般一动不动。 船上气氛凝重之极。 “船好像在动——你们感觉到了吗?”一手抓住帆索,吊在半空的燕湖低声说道。 燕海点点头。 不过,谢琦与王破山两人仔细感受了片刻,摇了摇头——除了船在缓缓下沉之外,他们没能感觉出其他异动。 船舷渐渐接近水面,按理说,这时候船舱里已经是灌满了水,可是那藏身船舱的吴国斗将依然没有出现。 谢琦沉声喝道:“众将士各自查看身边水域,如是那人出现立刻报警。” “喏!”众军士齐声回答。 这时候,船上军士大多都蹲在船舷上,连撞角上都站了人。 澜水到了此处,江面已经开阔到数十里,水流变缓,江水还算清澈,若是个人潜入水深处,也许还能避开船上众人视线。 但若是一人一马,那绝无可能悄然离去——马到底不是鱼,会游泳就不错了,要搞深潜未免太难为马了。 ------------ 第五十六章 翻江倒海,龙卷长空 五名先天强者对鹿梧来说并不算什么,真正对他产生威胁的,其实还是那为数众多的神臂弓手和蹶张弩手。 蹶张弩是一种用脚蹬住弩前皮带,双手拉弦,用腰力上弓的大型弩弓,这玩意上弦不易,一分钟能射出两箭,就算是操作娴熟。 可神臂弓却不同,开弓的力士只要力气足够,便可随时开弓射箭,一分钟射出六七箭不算困难。 很多人以为,弓箭杀伤力不如刀剑直接砍人,但实际上,弓箭是弹性蓄能型武器,神臂弓配上沉重的三棱破甲铁箭,三十步内,一箭射穿三层重甲毫无问题,比骑兵策马用长枪刺杀都不差到哪里去。 大将军不惧千军,只怕寸铁——这寸铁指的就是破甲箭。 所以当鹿梧感知发现,自己如此杀戮,那些军中精锐竟然只是乱了片刻,然后就蹲在船舷上盯着船舱出口,鹿梧也有些头疼。 他能一戟击破船头、杀入船舱,是借助黑神在水面狂奔带来的冲击力,以及‘青龙闹海戟——劈开金锁走蛟龙’擅长攻坚。 从船舱出口处出去,就要受箭矢攒射。 船舱出口狭小,长戟难免施展不开,寻常弩弓也就罢了,对上这么多神臂弓、蹶张弩着实有些凶险。 可要是由下而上,击穿甲板,破开一个容纳自己与黑神跃上甲板的大洞,却不是那么容易——或者说劈开这么一个大洞容易,但在劈开大洞的同时,难免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这点时间,就够那四位先天强者反应过来,阻上自己一瞬间。然后箭矢攒射,自己也一样倒霉。 水渐渐漫过船舱,淹没到黑神的马背。 黑神低低嘶鸣一声,似乎在告诉主人说自己有些不安。 鹿梧先是轻轻拍了拍黑神,让这孩子定下心来。 接着把长戟左右一摆,击碎两道木墙,给自己空出一块空间。 下一刻,长戟发出隆隆震鸣,周围白雾蒸腾,转眼间船舱中便伸手不见五指。 鹿梧长戟挥舞,白雾随之卷动; 鹿梧长戟陡然竖起,停顿,白雾烈烈舒展如战旗! 正在此时,黑神前蹄弹起,放声长嘶,鹿梧仰天长啸——长戟向上便刺! 青龙闹海戟——翻江倒海卷巨澜! 甲板炸裂,先是一道纯白雾气高速旋转着冲出,接着一道水龙卷从船体正中轰然卷起,一路冲天! 燕家兄弟措手不及,他们虽然及时放开帆索并试图避开,但那水龙卷覆盖面积颇大,而且有一种吸力,他们两人在半空借力不足,才退开不到两米,便被吸卷了回去。 先天高手的确能利用真气在半空变向,但空气提供的反坐用力到底比不上地面。 至于平南将军谢琦,他蹲在桅杆的第一层横杆处,更是被卷了正着,全然没有脱身的机会。 四名先天高手中,只有蹲在船舷上的破山王王破山没被波及。 可他望着如狂龙般翻腾扭转的水龙卷,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当水龙卷中开始带起血色的时候,王破山当机立断,跃入江中踏水狂奔近百米,真气耗竭沉入水中,依然游泳速度惊人,转眼间便消失在鹿梧的视线中。 鹿梧创造这一路青龙闹海戟,原本是因为在层峦叠嶂十八斩中,有一路秘传洗身法门——雷音洗身。 这一路法门以特殊真气运转法门,催动兵刃高速震动,从而反向带动内脏骨骼震动,配合真气运转,达到锻炼内脏骨骼的目的。 但这种雷音洗身法对于鹿梧来说有些不够用,所以鹿梧想办法 改进了真气运行法门,提高兵刃震动频率,使得雷音洗身效果增强。 可后来鹿梧发现,若是在兵刃高速震动时去攻击目标,杀伤力会大幅增加——这不就是高周波武器的原理吗? 这就是最初的青龙闹海戟雏形。 随着鹿梧年纪增长,真气进一步精纯浑厚之后,鹿梧发现,有媒介和无媒介,真气外放产生的杀伤力简直差了十倍。 于是鹿梧设法将真气与青龙闹海戟震动而产生的雾气结合,将雾气变成施展真气的媒介,这才让青龙闹海戟真正成型。 也就是说,水汽可以加强青龙闹海戟的范围杀伤力,或者说,水汽所及之处,便是青龙闹海戟的领域所在。 如今鹿梧整个人泡在水里! 所以这一戟不但调用了周围水汽,而且催动到极限之后,连鹿梧也没想到,竟然连江水也能被真气带动,直接卷动起来,化作一道高速旋转的水龙冲天而起,将三位先天高手一并卷了进去。 平南将军谢琦只觉得周围水流像是千百把高速旋转的刀锋,在身上切割打磨。 他只能将大斧扔了,把全身缩成一团,护住头脸要害,大力铁身法运转到极限,全身真气灌注于乌金甲上才能勉强抵挡。 至于手腿上有些铠甲不能护住之处被水流切割撕裂,却是顾不得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被卷的七荤八素,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那水雾水流简直无孔不入,虽然威力减弱许多,可眼睛毕竟柔弱。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片刻,龙卷终于散去,谢琦“噗通”一声落入江水、。 谢琦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便借助下坠之势和乌金甲的重量,顺势往水底潜去——翻盘是不用想了,今天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 燕氏双剑身上不过是皮甲,比自己的乌金甲防御力差得远。 而且那皮甲不过只能掩盖胸腹要害,头脸四肢根本护不住,这些江湖高手通常不练横练外家功夫——自己都如此狼狈,被卷入进来的燕家兄弟绝活不下来。 连他们这种先天高手都活不下来,对于那些弓弩手的命运,谢琦更是悲观。 战舰才多大一点? 那龙卷是吴国斗将制造出来,只要稍稍移动,就可以将船上众人卷入进去——除了跳江之外,在船上跑都没地方跑。 兵家斗将怎会有如此雄浑的真气? 兵家武道和寻常武道其实并不完全是同一条路子,不然也不会单独分出一条兵家武道出来。 兵家武道讲究真气精纯,却并不讲究真气浑厚。 尤其是到了最后一步,想成为斗将,要牵引兵家煞气入体练身,这一步,不但要求身躯强横之极才能承受,而且真气越浑厚,就越容易爆体而亡! 谢琦刚想到这里,一道可怕而集中的震波从上而下从水面传来,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再也没机会回到水面。 ------------ 第五十七章 斩尽杀绝,众女抗命 鹿梧缓缓收回点在水面上的长戟。 黑神马蹄踏过水面,朝渡船行去,背后是渐渐沉没的楚国战舰。 江上有残肢碎木飘浮,偶尔还能看到几名及时脱掉铠甲的军士在水中挣扎,想要脱离战舰沉没所带起的漩涡——可终究还是被漩涡拖入水中。 渡船上众人眼睁睁看着那高大黑马载着金冠骑士,在江面上一路小跑,朝渡船而来。 船老大张口结舌,想说什么,却有不敢说出口来。 这位老兄杀了整整一船的楚国水军,要是再登上自己的船,自己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自己这船是靠摆渡为生的,若是得罪死了楚国,摆渡这碗饭可就吃不下去了。 借他十八个胆子,也不敢拒绝这位大爷上船。 那艘楚国战舰还有半根桅杆露在水面上呢。 “少爷!” 远处传来一声喊——这声音穿透江风,传到鹿梧耳中。 一艘较小的渡船远远赶了上来。 船头上,秋桐等人全副武装,各提长刀,摆明了是要赶来接应。 鹿梧摇了摇头,没有做出回应,只是自顾自策马从江面上跳上渡船,然后把长戟挂在黑神身上,拍了拍黑神的脖子,让它自己去休息。 他乘坐的这条渡船,是江上往来摆渡的渡船。 而秋桐她们乘坐的渡船则是佟直将军找来的船只,只负责运送秋桐等人——虽然船小了些,不过因为乘客人少,倒也宽敞。 鹿梧不太相信楚国会为了自己破坏夺嫡之战,便专门截杀自己,毕竟自己已经摆明了跳出吴国圈子,与楚国没有本质上的利益冲突。 不过为防万一,过江之前,鹿梧还是交代过秋桐等人,若是楚国真要伏杀自己,搞不好就要在江中动手。 他自己不怕,但在江上这种环境下,却未必能护住其他人。 所以鹿梧让秋桐她们只要看见前方有人截杀,便让船夫掉头回去吴国,不要上来参战。 可如今看来,这几个丫头还是不听话,硬是要前来接应。 若是真让她们加入战场,便是鹿梧也没把握时时照顾周全,毕竟鹿梧再强,此刻也还是个人。 ———————————————— 片刻前。 楚国战舰出现在江面,并直直向前方渡船冲去。 “不好,楚国水军怎么出动了,老李,赶紧掉头!” 船老大王垒是一个脸色黢黑、满脸皱纹的中年男子,他连忙呼喝手下船夫老李去拉动帆索,自己把船舵转向,就要掉头回去。 “不许掉头,冲上去!”舵仓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喝令道。 “掉头!”王垒毫不犹豫,根本不理门外的女子。 船上这些人虽然是主家一再叮嘱要好好照顾的贵客,可再怎么照顾,总不能让自己带着弟兄陪着这些人一起去死吧? 那可是楚国战舰! 水上作战,船比人还重要——更何况人家都出动战舰了,上面总不会是一群饭桶。 “呛——咔擦” 长刀出鞘。 足有一寸厚的实木舱门,被人从外面一刀便劈开。 来人接着飞起一脚,将残破的舱门踢的碎木四溅、荡了开来。 她大步走入舵仓中,一伸手,便把长刀放在王垒肩头,沉重的刀身将王垒压的肩膀一歪。 “我说,冲上去!”红梅杏眼圆睁,叱喝道。 鹿梧和五个丫头用的长刀都是同一款式。 刀身足有巴掌宽,刀背足有拇指厚,长六尺三寸,用百炼钢打造,重达十六七斤,可以单手/双手使用,简直就像是小一号的斩马刀。 这种长刀在大力之士使来,真可以将奔马一刀两断。 “拿开你的刀,你想去死,别拉上我们!”王垒才不信那女子敢杀了他。 船工水手这行当相当危险,没有点胆气武力,是干不了这行的。 而且舱外已经赶来两名手持铁钩单刀的同伴,王垒便更加有恃无恐。 红梅也不废话,长刀一闪,便斩下王垒人头——少爷处境危险,谁有时间在这里讲道理? 要么听话,要么去死! 门外两人同时色变,刚想冲进来给船老大王垒报仇,却见那高大女子身形一转,刀光化作匹练,拦腰斩来——那女子杀了船老大不说,竟然还抢先动了手。 两人连忙举起铁钩单刀招架,可那女子手中长刀沉重如山,一刀之下,铁钩斩断,单刀崩飞。 两人虎口开裂,正面无人色的等死,红梅却没杀他们,只是单手持刀,把长刀点在他们鼻尖上,干脆喝道:“开船、冲过去——要么就去死!” 于此同时,其他船工水手也被秋桐等人控制起来。 除了两人因为对方是女子,还想打鬼主意,结果瞬间被杀,其他船工都老老实实的听命扯动帆索,让渡船加速向前冲出。 ———————————————— 望着鹿梧匀称而健壮的背影,魏照庭两眼放光,却又不敢上前。 能以女子之身,四处奔波维持魏家生意,魏照庭自然不是寻常女子,不然也不会主动凑上来,想招揽鹿梧这个疑似从吴国逃出来的将门子弟。 不过,任她如何想象力丰富,也绝想不到鹿梧竟然策马踏江而行,一人一马卷起水龙卷,硬是击沉一艘战舰,几乎杀光了战舰上所有人马。 这种武道层次,已经超出这船上任何人的想象,大家看鹿梧的眼神和看神仙也没啥区别。 也只有魏照庭这种胆大包天的女子,第一反应是“哇,好一位猛男。”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敢再上前兜搭。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自称鹿梧的金冠骑士,必是楚国必欲除之而后快之人,不然也不至于出动战舰。 如今楚国战舰被击沉,人死了不知多少——还不知道死者中有多少大人物呢。 别的不说,那位丢了兵器亡命飞逃的黑衣人,竟然能够在江面上奔出近百步才沉入水中,显然也是一位不得了的高手。 至少魏照庭这几年也算在外行走,就从来没见过这种高手。 经此一战,楚国和这位自称鹿梧的金冠骑士就算原本无冤无仇,现在也要结下深仇大恨。 更何况这哪像无冤无仇的样子? 这位鹿梧可能不怕楚国报复,但魏家这点小身板若是凑上前去,被沾上一下就要粉身碎骨。 这位鹿梧显然非是常人,难得有缘同船而渡,若是不去蹭下些油水,又太过可惜——与大人物结识的机会是非常少的。 如何能既取其利、又不受其害呢? 魏照庭眼珠急转,却是想不出办法。 ------------ 第五十八章 声威赫赫,吴楚差距 两条渡船互相接近到三丈内,秋桐纵身一跃便跳了过来,‘哐’的一声落在甲板上,把甲板砸出两个小坑,让远远看着这里的船工很是心疼。 不过秋桐哪里顾得了船工心情? 她”“DuangDuangDuang”的跑到近前,却看到鹿梧板着一张脸。 “少爷——”秋桐连忙叫道。 小时候鹿梧一生气,她和四位妹妹就常常用这一手萌混过关。 只是这技巧,在秋桐还是个身高五六尺的清秀女孩时比较管用,如今秋桐身高九尺、身披铁甲,走起路来全身铁甲铿锵作响,再来这一手,未免效果有些不佳。 “嗯——”所以鹿梧拉长了脸,只是用长音嗯了一声。 “硄——”又跳过来一位。 “少爷,我们不也是担心你吗?”跳过来的却是金菊。 “我还用得着你们担心?你们这几个丫头,功夫没学到家,来了还不是累赘?”鹿梧把下巴一仰,不屑的说道。 “好好好,少爷你天下无敌,我们只是小丫鬟,可大少爷也得有人伺候不是。”玉兰也跳了过来。 “就是就是,少爷你难道想扔下我们不成?” “我们可是说好要一起游遍天下的!” “少爷你说话不算数!” “金菊伤心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少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来都来了又能怎样?”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一顿说,把鹿梧说的头大无比,哪怕明知道金菊是在装哭,也只好装模做样的安慰一下。 毕竟这几个丫鬟也是担心自己安危,虽然鹿梧生气她们不听话,但心底却也有几分温暖。 像鹿梧这种自幼便知道自己转生而来的人物,虽然平时看起来懒散温和,实际上他对陌生人基本上是不怎么当人看的。 正因为如此,鹿梧对亲人非常重视,虽然厌恶别人摆布自己的人生,但他宁愿逃走,也不愿意正面对抗这一世的父母——虽然他早有这个能力。 这五个小丫鬟陪着他一起长大,虽说在生活上是这五个丫鬟照顾他,但实际上何尝不是他在养成少女——当然,人家养成的都是窈窕淑女,到他这里,养的有点歪了。 —————————————— 两条渡船一前一后停靠在楚国码头。 其他渡船远远避开,哪怕暂时停在水面上,也不肯靠近半分。 鹿梧全身黑甲,手提长戟,从船工战战兢兢搭好的跳板上走了下去。 负责检点人数车马、以便收税的楚国税丁,就像是鹌鹑一样躲在桌子后面,连头也不敢抬,更别说上来收税了。 刚才江上大战时间不长,但动静着实不小,光是那冲天而起的水龙卷,便足够引人注意。 更何况那号称‘破山王’的王破山,一路飞逃,把成名兵刃破山锤都扔了,才逃得性命。 他上了陆地,把鹿梧的样子仔细交代一番,然后也不顾楚国军方挽留,硬是借了一匹马骑着跑路了。 要知道,王破山也是一方先天强者,哪怕军方也是要给他几分面子。 这等高手,竟然连留下来喝口水都嫌浪费时间,一定要立刻溜之大吉,可见对方给他留下了何等心理阴影。 吴楚两国隔着澜水对峙,驻军都在水寨和后方城池之中。 码头是商人往来的地方,驻扎士兵不过百人,平时也就是收个税的作用,哪里敢来触鹿梧的霉头,只恨不得让他早点滚蛋。 —————————————— 出了码头,便是商业区,商业区过去大约七八里,才是真正的城池——商业区其实就是这南河城的城郭。 鹿梧等人也不进城,就在这商业区找了一家豪华客栈安顿下来,然后众人上街闲逛。 这里道路宽阔,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往来脚步匆匆,各种吆喝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一派繁华景象。 “哇,这里看起来好像比嵩京还厉害呢!”金菊仰头,望着一家四层高的酒楼,惊叹道。 吴国嵩京大概是吴国最繁华的地方,可三层以上的建筑依然不多,大多都在豪门贵族家中,像这种拿来当酒楼的四层建筑,在嵩京只有三家。 一家便是鹿梧曾偷偷去过的,嵩京第一青楼百媚楼;一家是吴国第一书坊,文华阁;至于最后一家也是一家酒楼,名叫留仙阁。 “楚国之大,数倍于吴国,楚人之富,也数倍于吴人。这南河城虽然只是楚国南域一城,但坐享吴楚交易之利,在楚国也算是很富裕的地方了。”李世解释道。 “哦,楚国物产如此丰饶,为何还要图谋吴国?”金菊好奇的问道。 李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楚国背靠澜水,面对中原诸国,若是不思进取,吴国可以被楚国赶过澜水,楚国也可以被他国所败——到时候,只怕楚国想要避过澜水也不可得。”秋桐答道。 “嗯,大姐说得是,而且我们吴越两国联手,也能钳制楚国一大部分人马兵力,楚国想必也担心腹背受敌。”青竹补充道。 “哈哈哈——”鹿梧笑了起来。 “少爷,我们说得哪里不对吗?”青竹好奇的问。 “你们说的都对,不过我看多半不过是柿子捡软的捏罢了。”鹿梧笑罢,说道。 在鹿梧看来,嵩京之变有楚国插手,不过是看吴国有可乘之机,来试试能不能捞些好处。 鹿梧敢说,越国也一定有人在,只是起没起作用,或者说起了什么作用,却不是他这个耳目不灵的懒散人所能知道的。 至于秋桐和青竹,从战略角度考虑问题的确不错,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其实没必要把上位者想的那般厉害。 许多事情不过是因势利导,见步行步而已。 要说楚国在全程控制事态发展,却是把楚国看得太高了。 众人说说笑笑一路向前,遇到店铺便进去看看,不多时,众人手中便多了许多小吃和稀奇玩物。 众人玩的开心,但李世心中却七上八下。 在他看来,主家鹿梧既然狠狠得罪了楚国,肯定应该掉头乘船回吴国啊,哪有继续往楚国来送死的道理? 好吧,也许主家有万夫不当之勇,横行天下之力,不惧楚国围杀。 可他李世害怕啊。 若是能让他带着李家车队回吴国最好,反正误会已经解除了。 可主家不发话,他怎么敢说自己刚投靠,就想要弃主而去? ------------ 连续熬夜,撑不住了 胖子年纪大了,连续一周清晨两点睡觉,终于熬不住了,请假一天休息一下。 明天胖子去单位加班半天,然后码字半天,补回来的希望虽然不大,至少可以整理一下前面都写了什么,免得前言不搭后语。 ------------ 第五十九章 开销庞大,欲辟财源 李世跟着鹿梧等人逛来逛去,别人是越逛越开心,李世是越逛越担心。 他仔细观察周围,还真发现了一些不对之处。 西边那酒肆里,有一名靠窗的灰衣男子,不时朝这边看一眼,发现李世朝他看去,便急忙挪开视线。 东边一所当铺二楼,一名女子推开窗棂,眼睛左看右看,似乎再看热闹,可看他们这边的时候最多。 还有那边那个放下挑担,坐在路边休息的老汉,他一边用汗巾擦着汗,眼神却飘了过来。 李世越观察便越是心慌,也顾不得打扰主家游兴,快步来到鹿梧身边,低声提醒道:“主上,周围情况有些不对。” “是啊,又是好多人盯着我们看,真烦人。”玉兰说道。 李世都能发觉,何况众人? 实际上,先不提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武道,真正的武道正法,都是以增强自我为核心,尤其是鹿梧从《金梁架海》改编出来的《金骨玉髓铁布衫》,更是由内而外,步步增强的神功。 鹿梧等人,人人都比李世感知强得多。 “没有杀气。”青竹言简意赅。 “只是些好奇的人而已——谁让我们个子这么高,又这么多人一起。”红梅笑道。 “尤其是大姐,就像是黑神站在驴群中一样。”金菊最后总结了一句。 秋桐狠狠瞪了金菊一眼,低声喝道:“少说点话,憋不死你!” 金菊把脖子一缩,脚下悄悄后退。 大姐真生气的话,是要揍人的。 瞪完了金菊,秋桐转身望向鹿梧。 “没事,大家继续逛吧——刚才我在江上杀了四名先天好手,又杀了近百名神射手,先天好手不是大白菜,附近短时间内很难再调集出这样一批精锐,至少七八天内我们这里安全的。”鹿梧随意说道。 众女顿时高兴起来。 秋桐得了鹿梧的保证,转头吩咐道:“别光顾着玩,多少留意些财源。我们出来匆忙,只带了千余两金子和三百多两银子,这短短几天就花了快三百两银子——少爷游历天下,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再不找些财源不行了。” “啊,大姐,我们用了这么多钱吗?”红梅吓了一大跳。 “是啊是啊,感觉我们也没用多少钱啊。”金菊、青竹和玉兰也吃了一惊。 就是鹿梧也把耳朵竖了起来。 “你们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这八天时间,我们已经用了三百三十两银子了,再不去寻些财源,我们不消三五个月就没钱了。”秋桐摇头道。 (这时代黄金纯度不是很高,一般情况下一两黄金可以换十两到十一两银子,有些地方会更高些。) 这段时间开销之大,连秋桐自己也很吃惊。 在家的时候,鸡蛋、豆粉、燕麦粉和盐,加油脂炒制后,捏制成黑神吃的干料——这些东西梧桐庄自己便有出产,是不要钱的。 可出来以后,想准备这些东西就要花许多钱,等于黑神每天都要吃掉一两半银子; 其他十一匹战马吃的比黑神要差些,可那也不是寻常草料,以豆类与燕麦为主,也要加少许鸡蛋和盐,这些加起来每天要三两银子。 光这十二匹战马,吃的就比得上寻常商队连人带马的吃用。 这还是小头。 姐妹们用的人参、鹿茸、黄精、首乌之类的补品,从鹿家商行内部拿取,大多只要三五两银子,如今想要买些补充,在商铺中一看价格,秋桐就有直接抢劫的冲动。 在运输不便的时代,地方特产从产地到目标市场,价格差十倍都不稀奇,鹿家自己有商队船队,本来运输成本就低,买起来当然不觉得如何昂贵。 可出门在外,真是什么东西都贵,连厕布这种破玩意居然也要二十文钱一块,牙粉和各种调料更是论银子卖,而且单位还是半两起售。 少爷怕自己等人累着,收了李家车队这些人来打下手——这又是一笔开销。 虽然出来时,带的钱着实不少(击杀公子纠,太后赠了三辆马车财物),还能花用一些时日,但坐吃山空总是不好。 “可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路上也没看到多少断手断脚的小乞丐,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财源呢?”金菊左右梭巡一遍,没有发现目标,发愁道。 “金菊姐姐,小乞丐和财源有什么关系?”蓝衣女孩李禾有些懵,悄声问道。 “关系大了——”金菊刚想说明关系,秋桐又是一眼瞪了过来,让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大姐不让我跟你说。”金菊委委屈屈的说道。 李禾不敢再问。 如今她身份有些尴尬,说是李家小姐吧,二伯李世都称鹿梧为主上,自己大概也不是小姐身份了。 可说是鹿家的人吧,二伯也没说让自己去服侍那位鹿家少爷,甚至李家车队里还有人伺候自己,二伯也让自己和金菊多多亲近。 “以后可以告诉你,不过现在不行。”金菊安慰道。 李禾点点头,似懂非懂。 —————————————— 在鹿府的时候,鹿梧可以溜出去,她们很少能自己出去玩——丫鬟毕竟是丫鬟。 等到去了梧桐庄,五个丫头总算脱了奴籍,拥有自由的时候,离嵩京又远了,想去玩也不太方便。 她们在嵩京出去玩的次数,还不如跟着少爷夜里出去杀人的次数多——什么拐子帮、拍花门、毒手会、猛龙堂,都是大家打造刀兵铠甲,吃用药材的银子来源。 虽然金骨玉髓铁布衫更重内炼,但大家毕竟没有少爷那种神妙修为,还是要借助好些药材之力。 这事情干的多了,嵩京南郊渐渐流传出‘夜行长刀,破门灭宗’的说法。就是因为少爷带大家一起动手时,一向是手持长刀破门杀入,斩尽杀绝一个不留的风格。 鹿梧谈不上嫉恶如仇,不过从那些突破人性下限的人那里拿些花销,顺便为提高人类平均道德水准做些小小贡献,他还是也乐意的。 每次动手,少则杀十余人多则杀四五十人——主要看那些帮派据点有多少人。 而且鹿梧秋桐等人不动手则以,一动手,除了些被拐卖的孩子之外,凡是当夜在据点中的帮派众人,都一律杀光。 大家各个身材高大,又穿着宽大黑袍,内罩半身铠甲,就没人想过是一帮女子在动手,所以这种生意做了快两年,竟然都没人发现凶手是谁,倒是白石县的县尉和县令,两年换了三个。 后来他们杀的太多,连林叔的长水营郊骑都被惊动,游骑四出,日夜巡逻,大家收敛了些,才不再取这种财源来贴补家用。 ------------ 第六十章 楚国之忧,故人上门 区文毅坐在石凳上,用食中二指夹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沉声说道: “岳贤侄来信,言燕国、齐国使节往来频繁,极有可能结为同盟——此次公子満图谋吴国失利,使得公子元上位,若是吴越燕齐四国勾结, 区文毅身高七尺四寸,面目清癯,颌下有三寸短髯,被精心打理的整整齐齐,只是有些花白。 区文毅如今五十有三,在楚国极有贤名,被楚王请来坐镇南河城,便是要借助他的能力,控制地方贵族,同时压制吴越两国。 “我等地处南方,北面的事情插不上手,能把吴越压制,免生变化,就是大功一件。” 区文毅对面坐着的是一位与他年龄相若,头戴白色羽冠的老者。 此人姓徐名扬字子腾,是楚国著名法家学者,常年在楚国埕都清泉学府教书育人,门人子弟多为楚国贵人所用,名望极高。 他与区文毅是儿年好友,如今年纪大了,便来南方老友处养老休闲。 “子腾兄,你有所不知,如今我一步走错,失了一臂,只怕就连压制吴越也力不从心。”区文毅拿起一颗棋子,敲了敲棋盘,说道。 “怎么说?”徐杨问道。 “前些日子,公孙宗师路过此处,与我闲谈中,说起那吴国鹿梧,说此人年不过双十,一身真气之精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若是真成为斗将,定然是前所未有的强横。 公孙宗师自言要去养伤三月,待他伤势尽数回复就要再入吴国,定要在此人踏入斗将境界之前,击杀此人。” 区文毅继续说道:“我听说此人渡江而来,便起了心思,召集四名先天强者,请平南将军谢琦聚一军精锐,想在江上截杀此人——却没想到全军覆没,只逃出王公一人。” “便是王公破山,也因为此战气竭,受了重伤,不得不连夜离开——那鹿梧性格古怪,出手动辄赶尽杀绝,王公截杀不成避他三舍,也是人之常情。” 哪怕是先天强者,若是把真气一口气耗竭,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不过王破山眼见三名不次于自己的高手毫无还手之力被杀,自然是能逃多快逃多快,哪里还顾得上真气耗竭的危险。 “你说那鹿梧在江上杀了四名先天高手?还是在一军精锐之中?公孙宗师说他不是斗将?”饶是徐杨这等见多识广的法家学者,也瞠目结舌。 不是兵家斗将,就没有兵家煞气练体护身,怎能在楚军精锐中搏杀四名先天高手? “是啊,正因为如此,公孙宗师才视此人为楚国大患,要趁他还没踏出最后一步之前,搏杀此人——只可惜我精锐尽失,明知道此人就在城外落脚,也奈何他不得,甚至还要担心此人杀进城来取我性命。” 区文毅苦笑道。 不过他嘴上说担心,脸上神情却依然从容不迫,全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呵呵,文毅兄啊,你是老糊涂了,还是手掌大权时间太长,忘记了如何与年轻人打交道?”徐杨冷笑起来。 “子腾兄有以教我?” “那鹿梧年纪轻轻便立下大功,为何不在吴国享用?如此大功,总不失大夫之位?”徐杨问道。 “这个——其中果然必有缘故!”区文毅眼前一亮。 “我看此人未必便是敌人——至少眼前未必,至于未来,自有公孙宗师处理。” ———————————————— 吴越两国担心楚国侵入,楚国何尝没有自己烦恼? 楚国在中原五强中,地处最南,土地肥沃水源众多,向来有粮仓美誉。 南方水草丰美,不比北方苦寒之地盛产猛士。 加上南方马少,楚国在骑战也出于下风,只是仗着多造城池,多制弓弩,士兵众多,楚国才能与燕、齐、鲁、韩四国相抗衡。 论起野战,楚国也就是欺负欺负早已势力衰微的吴国,和其他四国比起来,基本都出于下风。 楚国射手、齐国剑士、燕国铁骑、鲁国甲士、韩国枪阵,算是天下闻名的精锐。 但其他国家精锐,都是能在战场上正面当主力,打硬仗; 楚国射手部队再精锐,在野战对决中也不能决定胜负——守城和水战中倒是好用——所以楚国与其他四国野战败多胜少。 也就是因为楚国盛产粮食,养得起大量军队,靠人命消耗才能与其他四国对峙。 若是燕齐两国联手,楚国就有危险——若是吴越两国再在后面捅一刀,楚国只怕有亡国之危。 本想借吴王岢褛死去,公子纠决死一搏的时候,祸乱吴国,解除后患,可谁想到,即使请出公孙宗师,竟然也没能保住公子纠性命。 吴国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位斗将出来! 还在军阵护卫中击退了公孙宗师,击杀公子纠,硬是把局面扭转过来。 ———————————————— 两天后,鹿梧等人还是没有收获。 此地不比嵩京,没有鹿家诸多店铺伙计和执事仆从,作为信息来源。 一行人中,也就是李家车队众人来过几次,但他们也是匆匆路过,顶多采购些补给,所以鹿梧等人虽然有心重操旧业,但一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财源‘’。 不过此地是吴国与楚国重要通商口岸,很是有些新鲜东西,大家又不急着走,玩两天倒也感觉不错。 到了第三天,‘财源’还没找到,倒是有位客人主动找上门来。 “鹿兄,我们又见面了。”魏照庭带着满面爽朗的笑容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见了这位女神经病,鹿梧有些头疼,他看了一眼秋桐。 “燕先生说他是少爷故人,代表南河城守,区文毅区大夫而来。”秋桐说道。 虽然鹿梧和楚国已经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但既然落脚在南河城范围,就算他不见,客栈掌柜也没胆子拒绝区大夫派来的人。 周朝天下,卿就是最高位的贵族,再上面的伯、候、王都属于分封国君的范畴。 而卿下面就是大夫了。 大夫是第二层次的贵族,地位极高,哪怕犯下证据确凿的大罪也不可用刑——‘刑不上大夫’这句话,在各国全都通用。 鹿家这一次若是只有扭转乾坤之功,没有鹿梧这位战力天花板存在,鹿家还不配成为一门两大夫的暴发户豪门。 “鹿兄,这次我可不是来拉你当我们燕家女婿的,之前不知鹿兄威名,实属冒犯,得罪得罪。”魏照庭笑道。 “无妨,你也是好意。”鹿梧摆摆手,只要不是来拉他当上门女婿,他倒也不在乎和这位聊上两句,毕竟这种顶门立户的女子还是比较少的。 “此次前来,却是托了鹿兄的福。”魏照庭说道:“区大夫想与鹿兄见上一面,便找到小弟头上,请小弟做个中介,不知鹿兄可否赏光与区大夫见上一见?” 实际上,负责镇守码头的楚国军士税丁不敢招惹鹿梧这等狠人,但是同船之人却都被审查了一遍又一遍,收集鹿梧相关信息。 好死不死,魏照庭想去招揽鹿梧,与鹿梧在船头亲密交谈,落在许多人眼中,自然是重点审查对象——结果就被请来做个中介。 ------------ 第六十一章 老奸巨猾,虚言恐吓 对于区大夫要她来做中介,魏照庭倒没啥不满意的。 魏家就在南河城,县官不如现管,区大夫乃是南河城城守,正是此地最高官员。 她原本就想动脑筋从鹿梧身上蹭些油水下来,如今虽然没能蹭到,但曲线救国,居然沾上了区大夫的光——别看只是一个小小差遣,但当她走出城守府,门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些来迎接她的魏氏族人。 这些族人一改各种刁酸面孔,各个脸上笑意满满,看她就像是看自家亲生女儿一样温暖,让魏照庭感到有些不适应——若不是差事紧急,只怕这些叔伯还要拉她去接风一番。 “唔,这城守倒是有胆气。”听了魏照庭的来意,鹿梧说道:“也罢,那就见上一见——你回复区城守,就说我在这里等他。” 城守府,后花园。 “那鹿梧真如此说?”区文毅望着眼前毕恭毕敬的魏照庭,皱起眉头。 “在下以人头担保,一字不错。”魏照庭说道。 那鹿梧语气明显不善,若是转告错误,导致区大夫误判形势,别说她一个人,就是整个魏家也难逃一死。 “呵呵呵,果然是一介狂徒”区文毅笑道:“我知晓了,你下去领赏吧。” “为城守效命是小人之幸,岂敢贪图赏赐?”魏照庭连忙说道。 虽然没能抱上鹿梧的大腿,不过抱上城守的大腿显然更加安全些。 “有功不赏,非法也——去吧。”区文毅和声说道。 等魏照庭离去,区文毅转头对老友笑道:“那人果然与传说中一样,对大人毫无敬畏之心,且对我有几分杀意。” “此行应该并无危险。”区文毅说。 能在楚国获得贤人之名,又能操持政务,区文毅对人心把握极为精到,只听了魏照庭转过来的两句话,便可把鹿梧说话时的心态分析的七七八八。 当然,这也与鹿梧不过是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又是专志武道的强者有关——换句话说,他认为鹿梧应该是一根筋的货色。 听话听音,那鹿梧短短两句话,第一句便是称赞他有胆气,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但语气却是居高临下。 也就是说,此人从未把自己放在后生晚辈的位置上,对年高德昭的宿老全无敬畏之心。 这次会面,若是想要用长辈态度,以指点迷津的方式来忽悠对方,估计要被现场打脸。 “我与你同去。”徐杨说道。 “子腾兄,你何必陪我冒险,若是这城守府真是安全,我也不会去与他会面。”区文毅阻止道。 斗将的武道路子,一般都是直来直去强攻硬打,不是很擅长高来高去、隐蔽刺杀的功夫。 但那也得分跟谁比,比武道宗师自然远远不如,但比寻常先天强者又要强多了。 自己下令截杀此人,按此人性格,杀上门来的可能性极大——要不然他何必急着找人去沟通。 “哈哈,区兄,我这可不是为了你。老夫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斗将,怎么也要去开开眼界。”徐杨大笑起来。 “你这般岁数,还是当年那般口不应心,也难怪落得终身未娶。”区文毅好笑又好气,指着徐杨说道。 “呔,区老匹夫,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徐杨把脸一板,喝道。 ———————————————— 仙客来客栈,停云院。 仙客来客栈是南河城城郭外商业区中,最清雅豪华的客栈,除寻常客房外,还内设有十座独立院落。 停云院在这十座独立院落中也是一等一的豪华,光是主房就是十间,仆从房三十间,独立马房与停车位,更有假山池塘,亭台楼阁,一副园林景象,价格也是十分感人。 反正这几天住下来,秋桐忍不住开始向客栈伙计,打听仙客来客栈的老板是谁、家住何方。 鹿梧坐在主位,两名客人坐在客位上,秋桐在一边作陪,房间中只有他们四人。 “久闻鹿将军大名,今日一见,不想鹿将军风采还要胜过传闻许多。”区文毅说道。 “区城主,你有事直接说便是,不要客套浪费彼此时间。”鹿梧说道。 区文毅一滞,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接着开口说道:“鹿将军是痛快人——也好,老夫便直说了,鹿将军刚为吴国立下不世之功,为何要出走楚国?” “没什么,不过是听说中原人杰地灵,想去看看。”鹿梧随意说道,有意无意要把这天聊死。 区文毅当然不信,不过他也不追问此事,而是因势利导说道: “鹿将军却是好兴致,我大楚历来求贤若渴、且不问出身,鹿将军若是—— “吴国是我出身国家,我也没兴趣在吴国当官,楚国更是与我无关。”鹿梧并不在意。 “鹿将军此言差矣,当今天下,中原五国并立,西方大秦复起,各国均有争霸之心,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将军如此勇武,便是自家不喜,也架不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何能置身事外?” “老夫举一例——若越国有人遣死士,刺杀将军父母高堂,嫁祸吴王,后与将军左右,言愿助将军复仇,将军如何做?” “不复仇为不孝,复仇为不忠——忠孝不能两全时,将军是否远走越国?” “老夫再举一例——若吴王遣死士刺杀将军父母,言是楚国主使,将军是否愿为吴王效命,征讨楚国?主使者若是越国呢?若是此等手段,用在将军周围其他人身上呢?” 这老头一口气举了七八个例子,全都是各种栽赃嫁祸、挑拨离间的阴险毒辣主意,让鹿梧与秋桐深深皱眉——倒不是此人大言欺诈,而是这些事情真有操作可能。 亏这老头还长了一张道貌岸然的脸,一肚子坏水。 楚国为了颠覆吴国,在用间上,下了许多功夫,虽然公子纠事败,楚国间谍损失许多,但依然有不少楚国探子隐藏下来。 鹿梧的相关消息虽然被吴王刻意封锁,但此事知道的人太多,对有心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查出他鹿家出身并不困难。 区文毅见鹿梧皱眉,笑道:“鹿将军可是觉得老夫阴狠毒辣、不当人子?其实也不过是见得多了。 老夫并非善谋之士,若是由诡谋之士来设计行动,其中种种诡诈之处,恐怕胜过老夫十倍不止。” “将军自身武道通神,但背后家族却羸弱不堪。若是以兵法论,将军此时便是攻强而守弱、且耳目闭塞,极易为他人所乘啊!” 区文毅捋了捋颌下胡须,为鹿梧做担忧状。。 ------------ 第六十二章 楞言愣语,猎物猎人 与这种愣头青打交道,最忌激起对方逆反心理,所以区文毅句句话都顺着鹿梧来说,可不知不觉中,依然把话题引导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只是下面的话题便跑弯了路。 “若是按您这般说法,若是我放手而为,楚国上下官员及其亲属,又有多少人能逃出我的刺杀?”鹿梧好奇的问。 人都有三亲六故,鹿梧有家族,楚国人自然也有。 若是鹿梧这种级别的高手出手刺杀,楚王身边高手如云,有祭器镇压气运、有大军拱卫王城,还可以安然无恙,但楚王那些分封各地的公子,就不一定能够幸免。 至于各地大小官员,那还是算了吧——更别说官员亲属了。 不说别人,就连他区大夫自己都难以幸免,不然他干嘛主动来跟着愣头青沟通? 见老友微微一愣,徐杨便把话头接了过来:“鹿将军固然神勇,但这世上最多的便是想要做官的人,鹿将军便是一日杀十人,杀个一年半载,也决计杀不光楚国官员。” 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鹿梧起了这等凶心,不然以南河城如今高手尽失,神射手也大多阵亡的情况下,绝对无法阻止一位斗将大开杀戒。 哪怕武道宗师,都可以用甲士堆死,但想要用甲士堆死一位斗将,付出的代价绝对比对付武道宗师大的多。 这是术业有专攻,倒不是说斗将要比武道宗师更强。 “确实。”鹿梧点点头,承认这一点。 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地球现代,为了升官发财,也照样有人肯铤而走险。 “不过两位先生既然说起此事,是否有所指教?”鹿梧问道。 徐杨见鹿梧没有吧这话题继续说下去,暗暗出了一口气,心底暗骂吴国蛮子,嘴上却从容说道: “不敢,天下百工千艺,世上绝无全能之士,能通所有技艺,不过是各有擅长而已。所谓组织之道,便是建制立法,令人人可以扬长避短,一展长才。” 徐杨出身法家,又是常年在清泉学府教书育人,对这些再精通不过。 “鹿将军擅长兵家武道,攻伐无双,统兵作战才是长才;巡捕缉盗,验尸仵作,地方治安,捕快经验丰富;至于耕种蓄养,农户亦有长处。 鹿将军若是一味独行,任鹿将军如何勇猛,一人之力总难以面面俱到,若是加入王廷建制,便擅长治安保卫之人,为鹿将军解除后顾之忧。” “不怕与鹿将军说,中原五国,楚燕齐韩鲁,其他四国各有斗将坐镇,只有我楚国欠缺这等栋梁,若是鹿将军肯投我楚国,定有重用。” 徐杨说到这里,才算是把来此目的说了出来。 “投楚之事休要再提,鹿某还做不出这等事。”鹿梧摇摇头。 ———————————————— 城南镇顾名思义,位于南河城南面。 南河城城墙高大,拥有行政中心和军事中心地位,只有真正的富人与权贵才能定居其中,进城每人要交十五枚铜钱作为入城费,车马另计。 一般人自然不肯每日交这些冤枉钱,因此小商贩们在城外形成集市,天长日久,便成了城南镇。 两名男子远远看到一个落单的生面孔蓝衣女孩,顿时引起的他们的兴趣。 “这妞够劲,看起来还挺有钱。”马九说道。 那蓝衣女孩身上的衣物是丝绸织就,看起来颇为精美。 “生面孔,看来不是本地人——这口音是吴国蛮子!”两人走近,听那女子和一名小贩说了两句话,王六顿时笑了起来。 两人快步朝那女子走去。 有钱人不好对付,因为他们往往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可吴国蛮子就没问题了——能来南河城的吴国蛮子,九成以上的都是商人,这些人在楚国可没什么势力。 “上?”马九用眼睛示意。 “废话,先看看周围,看她有护卫没有。”王六更小心一些。 “有屁的护卫,这条街上谁我们不认识,周围哪有生面孔?”马九低声说道。 附近十步内,只有一名背对着这边的高大女子两人没见过,其他都是本地人。 那蓝衣年轻女子发觉有两名陌生男子朝自己走来,她慌张的向周围投去求助的眼神,可没人愿意为这个陌生女子出头——地头蛇都是有帮派的,谁愿意为陌生人冒得罪当地帮派的风险? 得罪了帮派中人,死人不一定,但断手断脚是一定的。 那女子求助无门,慌不择路下,快步转入一条小巷。 “合该我们兄弟发一票。”这般兔子一样的受惊表现,让王六心中大定。 “到手之后,先爽一爽再卖。”马九眼看那女子惊慌逃走时扭动的小屁股,顿时色心大起。 “爽个屁,被你爽了就不值钱了。” “妈的,银子就那么重要?玩完了不一样卖?”马九不满道。 “屁话,银子不重要什么重要?被你玩完了至少百花楼出价至少减一半银子。” 两人一边低声争吵,一边加快脚步转进巷子,生怕到手猎物逃走。 城南镇是从小贩集市发展而来,没有什么城市规划,各种小巷如迷宫一般。 虽然这两人作为地头蛇,路熟的很,但这条小巷本来就有好几个分岔,若是那女子跑的够快,而且运气够好不跑进死胡同的情况下,还真能逃走。 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就这女子的小模样,怎么也得卖了五十两银子——若真是处子之身,钱还得加倍,怎么能让她跑了? 两人低声拌着嘴,却不耽误他们脚下如风,快步奔入小巷。 两人刚进了巷子,还没看清巷子里有些什么东西,眼前便突然一黑,两人失去了知觉。 “小禾可真是人见人爱,这么一会儿就钓来了五个。”金菊脸上露出农民丰收一般的朴实笑容。 要是她们五姐妹在街上行走,那绝没有任何不开眼的混混跟上来打主意——要论当诱饵,还是李禾这种柔弱女子合适。 金菊一手一个,提起两个昏迷不醒的小混混,随手塞进马车车厢。 马车上已经躺着三位先行者。 ------------ 这是六十二章废稿部分,胖子没偷懒,只是写废了 送走两位楚国贤人——姑且算是贤人吧。 反正鹿梧觉得那区大夫举的例子阴险毒辣,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不像是好人。 鹿梧让秋桐把梅兰竹菊都叫了进来,问道:“让你们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少爷,只打听到燕氏双剑的燕氏山庄位于南河城之北六十里处的火原岭下;还有一位持斧的先天高手,大概是平南将军谢琦,其他两位就不知道是谁了。”红梅说道。 先天高手虽然大多是一方豪强,但若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其实也未必知道。 “就没打听出那位持锤好手身份?”鹿梧问道。 鹿梧并不怎么想去燕氏山庄赶尽杀绝,但是那位逃走的先天高手,鹿梧却是很想找出来干掉。 “没有,少爷,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人盯着,就算想花钱买消息都找不到门路。”红梅有些委屈,为了这些消息,她已经跑了两天了。 “唔,罢了,那找到可杀之人了吗?”鹿梧问道。 “此地有三家人家可杀。 北街罗家放高利贷,上个月刚逼死了一家九口,他们还开了一家百花楼,把欠债人家女子放在里面做皮肉生意; 南边的庄家是河盗,平日里人大多不在; 还有一家,就是我们住的这家仙客来客栈的东家马家,他们为了收购叶家祖产当铺,令河盗庄家出售脏物,勾结巡捕查处,使得叶家家破人亡。” “叶家全家都死了,只有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孤女,被叶家卖入百花楼。” 青竹说道。 入夜。 南河城并不宵禁,城外更是如此。 鹿梧带着五个丫鬟走在街头,先吃了冰糖梨子,又吃了水笋清汤面,还吃了烤鱼,一路吃了过去,渐渐走到长街尽头,没入了黑暗中。 一名老农远远跟上。 穿红衣的女子则脚下转弯,转入另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 那老农无声无息的转过墙角,却看到六双眼睛一起,冷冷的看着他。 —————————————— 第二天,城守府. 区文毅清晨醒来,来到办事厅坐稳,等属下官吏报上待处理事务。这是每一位主政官员日常工作。 “城守大人,平南将军尸身尚未找到,恐怕已经葬身鱼腹。” “继续找,若是三日内找不到,负责人责打十板。” “城守大人,昨日城南发生两起灭门杀人大案。死五十七人。” “命城南县令吕长白五日内破案——如此大案,不是一人可为。” 若是往常,此等大案区文毅定然要仔细过问。 不过现在连平南将军都阵亡了,更是死了近两百名军中精锐,区文毅哪里还有时间关注平民的灭门大案。 “城守大人,我派人盯住那鹿将军的五名探子失踪了两人,微女汇报,老农跟着鹿将军和五名女护卫一起走出城南县南街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另一人只怕与鹿将军也脱不了干系。” 城南县县尉宋云表禀报完毕之后,试探着说道:“属下怀疑老农两人被那鹿将军杀了,在下可否请那鹿将军到堂查清此事?” 宋云表除了城南县县尉一职,还是楚国南河城稽查司副长,负责接应楚国派往吴国的探子,同时也有稽查情报之职。 ------------ 第六十二章已经补全 第六十二章补全了一千多字,等明天六十三,六十四发出来以后,我就把废稿删了 ------------ 第六十三章 选择目标,夜半杀人 “哇,真是吓人!”李禾拍了拍颤巍巍的胸脯,自己给自己压了压惊:“楚国这地方坏人真多。” 其实吴国这等人也不少,只是在吴国的时候,李禾哪有机会来这种地方? “今晚过后就会少一些。”金菊笑道,用手拍了拍战马脖颈,两匹拉车的战马自动拉着马车,朝小巷另一边走去。 李禾一向被李家养在深闺,将来作为联姻工具,好嫁个好人家。 女红算数、持家之道她都学过,可和这种地痞流氓打交道还是第一次。 至于马九王六两人为啥能从李禾的身上看出慌张、害怕等情绪,那只能说女人天生是演员,不需要任何培训。 冷水泼在脸上,马九醒了过来,头上疼的厉害,眼前看东西有些模糊不清。 “叫什么名字?”问话的是个女子。 眼前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一名女子站在面前,身材高大,看起来竟然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 还有一名女子站在他们侧面不远处,用一柄极长的大刀在拨弄着什么。 马九心中先是一定——无论如何,女子总比男子要好对付些。 然后马九发觉自己并未被捆绑起来,手脚都自由,心中便更有些底气。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又重复一遍。 “你们是什么人,敢把我弄到这里,可知道我是什么人?”马九不答反问。 在道上混,可不能失了气势。 结果那女子伸出手来,在马九小臂上只是一握,‘咔嚓’一声响,马九的小臂顿时变得中间细,两边粗,活像一个哑铃一般。 马九杀猪一般叫唤起来。 “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又问道。 “有种就杀了老子,黑蛇会弄不死你,老子跟你姓!”马九正疼的两眼通红,哪里还有心回答问题?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那女子把长刀收回,插在身后地上,骂道:“这种杂碎也配跟老娘姓?” “梅姐,咱么不是都跟少爷姓吗?哪有自己姓氏?”金菊说道。 “那就更不能让他跟我姓,没得把少爷姓氏都玷污了。” 红梅说了一句,回头去问王六:“你叫什么名字?” 有马九的例子在前,王六虽然刚刚清醒过来不久,却忙不迭的回答道:“小人、小人王六,大侠饶命啊!” “你们是黑蛇会的?”红梅问道 “是、是、小的是黑蛇会的钉子,和刚才大侠您杀的王九一样。” “黑蛇会总部在哪儿?” “就在城南镇南角上,王老爷府——王爷就是黑蛇会的老大。” 论起来,王六和这王老爷也有几分亲戚关系,不过王老爷眼里可没有他王六,只是当个寻常手下使唤,王六倒是想攀亲戚,不过也不敢。 “黑蛇会有些什么营生?”金菊过来问道。 “利家当铺、黄金赌坊、百花楼里都有王老爷的份子,王老爷专门放贷,还有——” “够了,今晚目标就是黑蛇会了。”红梅满意的说道。 然后顺手把王六杀了。 “这边三个怎么办?”金菊问道。 她那边还有三个见色起意的倒霉蛋。 “也杀了吧,水波镇有些远,等有空再说。”红梅说道。 李禾躲在车里,用手捂住眼睛。 她手指之间的缝隙,只怕有眼睛那么大。 ———————————————— 入夜。 王家大宅灯火通明,喧哗吵闹。 今天正是王家大老爷王龙五十大寿,也是他纳第七房小妾的大喜日子。 王家大宅来了许多镇上客人和附近江湖同道,酒宴一开就是三十余桌,厅堂里摆不下,只好摆在院子里。 马九王六在黑蛇会里是小人物,黑蛇会不是管理严格的大组织,更没有上下班打卡这回事,两个小混混几天联系不上纯属正常。 “哈哈哈,今日又是老夫大喜之日,多谢各位前来捧场——饮胜!” 王龙站起身来,把大号酒杯举起当众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喝彩,祝词潮涌。 “王公去年娶了一个,前年也娶了一个,今年还娶一个,看来明年王公还得再娶一个!” “王公果然老当益壮,龙马精神!” “祝王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王公金枪不倒、威风不减当年——” 不过在如潮祝词中,也夹杂着某个不太和谐的音符。 “咔嚓——”一声,大门门插断裂,朱红大门敞开。 两名黑袍人各提一柄七尺长刀,一人脸上戴着青龙面具,一人脸上戴着朱雀面具,两人一左一右,并排走了进来。 “什么人?如此大胆——”黑蛇会中一名好手仗着自己力大,单手提起一张坚实的松木圆凳护在胸前,上前质问道。 左侧黑袍人脚下如闪电般跨前一步,在院子里灯笼火把的照耀下,刀光如圆月般一闪而逝。 松木圆凳下半截掉落地面,上半截人体开始斜斜滑落。 内脏哗的掉落下来,血腥气在院子里弥漫。 王龙在堂上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怒。 他如今的地位是用刀子拼出来的,并非继承得来,今日更是五十大寿兼纳妾的好日子,哪里容得他人来捋虎须。 大怒之下,王龙顾不得贵客在旁,只见他单手一按圆桌,人便跨过酒席飞跃而起,人在半空,大喝一声:“刀来!” 一柄连鞘长刀横空而至,正好落在王龙掌心,却是王龙的二弟子王信合将长刀抛了过来。 王龙人在半空还未落地,双手一分长刀出鞘,长刀如雪,白须飘拂,当真是老当益壮,气势如虹! “还是老规矩?”戴朱雀面具的高大黑袍人浑没把王龙当回事,只是侧头问道。 “当然,这里又不是家中,还可以少些顾忌——妇人子女,不做反抗便不杀。”左侧戴青龙面具的黑袍人个子比戴朱雀面具的黑袍人个子略矮一些,旁若无人般说道。 “好胆!”王龙站在大厅门口叱喝一声,手中长刀向前一指,道:“给我上,拿下这两个装神弄鬼的无耻小辈!” 他如今家大业大,自然不能随便和人拼命,刚才只是要跳出来是摆个架子鼓舞士气而已。 要不然,他养这么多打手和弟子门众干嘛?用来当观众吗? ------------ 第六十四章 按劳取酬,吴王之叹 听了会长/师父叱喝,院中众人虽然手里没有什么趁手武器,可仗着人多势众,倒也跃跃欲试。 可是下一刻,没等他们动手,两名黑袍人已经一左一右,化作两道席地而来的狂风,几乎一模一样的两道刀光同时飞腾而起,卷起血浪滔天。 层峦叠嶂十八斩——飞流绕山! 来吃喜酒的客人,大多不曾携带趁手武器,就算身边携带些匕首短刀什么的,在这两柄可怕的长刀面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过十几个眨眼的功夫,两道龙卷一般的刀光便一左一右杀到厅堂之前,身后留下一片血肉屠场。 院中足有百余人,可没有一人能抵挡一招半式。 实际上,那两人移形换位速度惊人,近七尺长刀一挥之下,配合着身形快速走弧形推进,平均每刀都要斩落三四颗人头,简直比割草还快,包括黑蛇会三十余名骨干好手在内,没人能躲过一刀。 院子里人虽然不少,可在这般杀戮之下,区区百余人根本不够人家杀的。 王龙的脚都吓软了,两道刀光一左一右卷到眼前,他根本没有挥刀决死的勇气。 杀人与被杀他也是见得多了,可哪见过这样尸山血海一般的杀戮手段? 这根本不是江湖中人的杀戮方式,而是要在人群密集的军阵之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兵家刀法。 更何况这些年养尊处优,虽然功夫没有放下,但不知不觉中,王龙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亡命搏杀的小年轻了。 两道刀光席卷而过。 直至最后一刻,王龙也没敢挥出手中长刀,连一句饶命都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斩成七八块烂肉。 大厅里,几名身手敏捷的武者早就抢入后堂,酒桌前只剩下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此人端坐不动,眼看刀光卷地而来,大声喊道:“我爹是——” 刀光左右交错,这年轻人连人带桌被切成了碎块。 刀光敛去,两名黑袍人现出身形。 鹿梧问道:“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没听清楚,不过能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秋桐说道。 “也是,不知她们红梅她们在外面截杀情况如何,是不是尽数杀了。”鹿梧说道。 杀人不杀光,鹿梧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搞艺术的人,多少都有些力求完美的强迫症。 鹿梧当年在地球,也是美院毕业的优秀学生。 “少爷,青竹持弓箭在高处,又有红梅金菊堵住后门,他们逃不了,我们还是先找到财物,总不能白白出力为楚国除害——也要取些报酬才行。” —————————————————— 吴国,嵩京。 嵩京之乱后,吴王岢涂险之又险的登上吴王之位,朝廷政务千头万绪,处理起来伤神之极,不过百忙之中,他依然问起鹿梧。 “金武大夫如今到了何处?”岢涂从桌案上抬起头,揉了揉脖子。 “金武大夫已经过了澜水,眼下在南河城一带。”侍从林重回答道。 林重是公子元府上老人,加上其父林集如今升任武威将军,辖长水校尉、射声校尉两部人马,因此置于身边以示重用。如今林重专门负责甄别军方情报,类似于秘书班子中的一位专项秘书。 “怎么还没追上金武大夫?”吴王岢涂一皱眉,问道。 他说的是吴国王庭派出几名精锐老手去到鹿梧身边,为鹿梧打理日常事务,同时确保鹿梧不被其他各国招揽了去——那可损失大了。 “金武大夫行程甚快,我们的人赶到澜水渡口时,一行人已经过了江,据说金武大夫在江上与楚国水军大战一场,击沉楚国战舰一艘——如今有澜水相隔,消息还没传回来,不过想必此刻,他们已经在金武大夫身边了。” 林重说道。 他是鹿梧的姐夫,但既然吴王岢涂称鹿梧为金武大夫,他自然不能说‘我小舅子如何如何。’ “鹿家作何反应?”吴王岢涂问道。 “鹿伯父派家将首领焦横去追金武大夫,如今焦横还未度过澜水。” 这个消息却不是从军方情报通道汇报上来的,而是从妻子那里听来。 鹿梧一声不吭悄悄溜走,着实打乱了鹿金河的如意算盘,让鹿金河大怒不已。 只是人都跑了,鹿金河也无可奈何,只能派人去追——他们还没有吴王的情报消息,等确定鹿梧是朝楚国前进时,已经是过了一周以上了。 (这消息还是吴王岢涂命人私下透露给鹿家的。) “你说,金武大夫会回来吗?”岢涂问道。 林重仔细想了想,才答道:“臣不知道。” 林重其实不看好鹿梧会回来,至少短时间内,鹿梧回来的机会不大。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岢涂长叹一声,有些后悔。 这叫什么事啊! 谁能想到,赐婚升官这等美事,居然能把人给逼跑了。 鹿梧脚底抹油之后,岢涂越发怀念鹿梧。 他刚登上王位,就发现处理国事比想象中还难得多——虽然他有些思想准备,但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发现就算是吴王,也要有实力才能推动政策。 别的不说,中原各国基本都已经实现中央集权,贵族权力大幅削弱,地方贵族基本只保从领地上获取财富的权力,军权与司法权力都被收归国有。 而吴国地方贵族实力强大,王庭不能在贵族私人领地驻军,更不能干涉领地司法。 如今外有楚国威胁,内有地方贵族林立,这吴王之位并不是那么好坐的。 若是鹿梧还在,岢涂就有底气和地方贵族讨价还价,收回几分权力。 一步到位是不可能的,那肯定要大动干戈。 但小小进步还是可以的。 王庭进一步,地方贵族就要后退一步。 这娿看实力对比和时机掌握。 局部地区小规模作战,有鹿梧出手,简直就是摧枯拉朽,定能在事态还未扩大之前解决问题——这就很占优势了。 除非彻底撕破脸,吴国所有地方贵族联合起来反了,否则必然是个别贵族小规模叛乱,只要能及时镇压下去,就不会形成大乱。 而且更重要的是,鹿梧此人懒散到惊人的地步,又没有半点野心,不用担心他作乱。 可惜,当初自己没有仔细研究鹿梧此人成长过程、性格秉性,竟然活生生把人给烦得跑了——亏得自己还认为这是赏赐。 ------------ 单位的CNAS审核进入关键阶段,请假一天 准备材料累死了,才到家。 ------------ 第六十五章 密谍心思,善恶到头 夜已深,城郭集渐渐安静下来。 城郭集是位于南河城外城郭处的商集,与南河码头、南河城三点一线,虽然极为繁华但面积并不大,也未单独设县,而是由南河城直辖,税收直接解入南河城。 鹿梧一行人目前落脚的仙客来客栈,便位于城郭集东侧。 偌大的客栈,当然不可能只有鹿梧一行人。 除了十个专门给豪富人家准备的独立院子之外,仙客来客栈还有五座两层高的木楼,隔出单间,给那些过往商人落脚。 姜敏就是其中之一。 他站在仙客来客栈二层窗口处,远远眺望鹿梧一行人落脚的停云院。 按理说,天色已晚,黑乎乎的很难看出五十米外,而停云院更是距离客房区域足有百余步。 可是,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层出不穷,这位姜敏虽然并非高手,却也有过人之处。 他天生眼力过人,而且练成一种奇门秘技《千里眼》。 这种秘技能练出一种极其稀薄精微的真气,由于过于稀薄,用来搏杀那是屁用都没有,但却能行走于眼部,不损伤脆弱的眼部经脉,可以极大增强视力。 所以姜敏可以借助天上月色,把停云院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你看到什么了?” 在屋子里的黑暗中还坐着一人,却是另一名密谍孙奔。 两天前,他们刚过了江就找到了鹿梧一行人下落。 这可真不是他们的找人水平高——虽然他们能被吴国精选派来,自然是一等一的江湖老手——而是鹿梧实在太显眼。 在江上击杀了平南将军谢琦等一船精锐不说,更是大摇大摆住进最好的客栈,还有南河城城主、北山六贤之一的区镜区文毅与法家大贤徐杨徐子腾联袂前来拜访。 只要消息稍微灵通有些,甚至不用刻意打探,就能知道鹿梧落脚何处。 姜敏孙奔两人并没有立刻去和鹿梧一行人汇合,而是自己花钱住进仙客来客栈。 姜敏与孙奔二人平日以行商身份游走四方搜集情报,主要就在楚国一带活动。 这次奉命前来与鹿梧汇合,陪同鹿梧游历中原,为鹿梧打理杂务。 这对于上位者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可对于姜敏孙奔来说,却意味着他们要追随鹿梧,在楚国行走。 密谍想要活的长,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可鹿梧的行为让两位密谍头子感觉前景黯淡。 “怎么样?”孙奔问道。 他们这两日在暗中观察鹿梧一行人,好作为日后行动判断。 “人不在——都不在。”姜敏的意思是鹿梧和那五名丫鬟都不在,至于后来加入的李世等人,还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他们会去哪里?”孙奔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也许是要去杀什么人?”姜敏说道。 若是鹿梧一人出去,他们多半猜他去逛青楼;若是鹿梧与李世等人出去,也可能是去赌场——单嫖双赌嘛,人之常情。 但鹿梧与几位丫鬟夜里悄悄消失,那除了要杀人之外,姜子敏想不出还有什么目的。 没听说过逛青楼赌场还要带丫鬟同行的。 “这里有什么人值得鹿将军出手?难道是进南河城去了?”孙奔疑道。 他们虽然觉得鹿梧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可也认为鹿梧在兵家武道方面的成就,绝对配得起‘将军’二字。 这等高手出手,总不可能去杀了小混混——整个南河城,值得鹿将军夜半刺杀的,也只有南河城之主区文毅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出大事了。”姜敏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看向孙奔,两人面面相觑。 刺杀一城之主,尤其是吴楚边界的城主,那是要夺下南河城,吴楚全面开战的节奏。 可要是这样,也不该派他们两人前来啊? ———————————————— 城南镇, 惨叫和求饶声在王家大宅中响起,这声音传出王家大宅,有许多人都能听到。 不过没人去看热闹。 王老太爷可不是好惹的,而能够杀上门来,灭了王老太爷满门的狠角色,自然更不是好惹的。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王家大宅便安静了下来,只有三个从不同方向逃出王家大宅,却又被从天而降的长箭,钉在地上的倒霉蛋,还在发出凄厉的惨叫。 逃出来的当然并不止这三人,只是还能发出惨叫的只有这三人。 老头从门缝里朝外看去,只见王家大宅平日奴仆买菜出入的侧门外趴着一人。 他被铁箭从腰后射入,活生生钉在青石板路面上,嘴里有一声没一声的哀嚎,声音越来越低,眼看就要没气了。 “老头子,看什么!别给家里惹祸。”老婆子伸手用力拉老头,想要把他拉回屋子里,却不敢大声。 “诶,老婆子,你来看这是谁!”老头低声说道,同时把门缝让了出来。 “咦,这不是铁线蛇罗子清吗,化成灰我也认识他——他也有今天?” “罗子清都死在这里,我看黑蛇会这次完了,太好了——嘿嘿嘿。”老头本想小声说话来着,可说着说着,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王龙家的五亩大宅自然不是平白得来,那是强取豪夺,由好几家宅子合并起来才有的空间。 罗子清便是王龙的首徒,他都栽在这里,再加上刚才王家大宅里的动静,显然王家完了。 “这是哪里来的大侠?”老婆子目不转睛的望着趴在地上的铁线蛇罗子清。 若不会担心出去有危险,她恨不得拿把菜刀出去剁他两刀才解恨! 若不是这罗子清,他们原本也是小康之家,还有一家自己的店铺。 如今店铺早已变成王家大宅的一部分,便是家中二子也在镇上立足不住,不得不到城里给人打工糊口,弄得好好一家人不得不分。 就是因为这罗子清扬言,若是在镇上看到他家两个小子,就要打断他们的腿。 “我哪里知道?回头咱们就给这些大侠立个长生牌位。”老头兴高采烈。 “只是可惜叶家女孩,搞不好也被这些大侠一并杀了。”老头叹息道。 叶家比他们家还要倒霉,不但家业被吞,满门入狱,便是独生女儿也被抢进了王家——今天那王龙老贼纳的小妾就是那叶家女子。 ------------ 第六十六章 大仇得报,新人入伙 收集了便于携带的财物之后,玉兰飞起一脚,把封了全身血脉的王龙踹倒在地,然后手腕一转翻转刀背,‘咔咔咔咔’就是四下砸落,把王龙四肢关节都打得粉碎。 王龙满嘴是血,已经叫不出声来。 玉兰把手中长刀递给身边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说道:“喏,刀给你,我答应你的,亲手砍了他吧。” 这是她们早就答应这女子的。 这女子名叫叶颖,正是王龙要娶的第八房小妾,甚至还专门为她举办了一次酒席——虽然是与五十大寿一起办的,但也可见王龙对此女的重视。 叶颖为他们找出王家财宝,他们把王龙全家——只要还活着——便都交给她处置。 王龙已是王家最后一个活口——除了被毁容的王家之女外。 叶颖此女鹅蛋脸、柳叶眉,身高七尺(一米六一),在寻常女子中算得是身材高挑,还有一种在女子中极为罕见的儒雅气质,便是在贵族女子中也不多见。 眼看大仇得报,叶颖依然脸色如常——只是下唇已经被咬得渗出血来。 眼看玉兰递来长刀,叶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伸出双手接过长刀。 叶颖双臂一沉,持不住长刀,长刀刀锋落地,擦过王龙下颌,将王龙的胡须削下几根。 叶颖毕竟是并未练武的女子,这长刀在玉兰手中轻盈如稻草,看起来不重,可到了她手上,却根本拿不起来。 这其实也不奇怪,鹿梧等人用的长刀足有十六七斤重,而现代装修用的拆墙18磅大锤,换算过来也就是十六斤左右,别说寻常女子了,就是体质差点的男子,双手握住刀柄也未必能把这长刀平端起来。 王龙盯着叶颖,眼神恶毒之处,足以让人半夜噩梦。 若是能说话,王龙各种脏话都要如流水般喷吐出来,可是如今他满嘴牙齿都被玉兰打掉,舌头也被她绞烂,实在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还想利用藏宝之处讨价还价,给自己和家人挣出一条活路。 可这毒妇尚未正式入门,便不知用何等手段摸清楚王家大宅藏匿财物之处——要知道,其中有一处藏宝之处,他连自己的原配老妻都没告诉。 “你想说我狠毒?”叶颖微笑道:“这倒也不算错——王大老爷,我刚刚还在藏春楼里找到一处密室,你猜猜看里面是谁?你再猜猜,又是谁告诉我这些——当然是您的独生儿子。” 藏春楼是王家后宅妻妾所居之处,里面密室是为了在情况紧急时,让王家还未成人的孙辈们临时躲藏的地方。 “王大老爷,您的独生儿子和两个孙子先走一步,如今就等您了——对了,告诉您一件好事,您孙女安然无恙,这些大侠不杀妇孺,不过以王大老爷您的见识,肯定知道您孙女将来下场。” 这女子语气温柔,配上一副温婉面孔,说着如此话语,便是玉兰在一边看着,也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王龙目眦欲裂,眼角流出血来。 眼见这王龙眼角流出血泪,叶颖的语气越发温柔起来,眼中的怨毒却是几乎要流淌出来:“王大老爷,为了小女子,您煞费苦心勾连河盗栽赃我叶家,将我双亲连同祖父幼弟送入大牢,还说什么只要小女子真心从了你,便救出我双亲家人。 嘻嘻,若不是你那草包儿子说脱了嘴,小女子还一心等着大老爷您大发慈悲,帮我与双亲团聚呢——我那弟弟还不到十岁,活生生被饿死在狱中。” “好了,说了这么多,王老爷想必也等不及了,小女子这就送王老爷一家团员,只是小女子力气有些不足,还请王老爷好好享受。” 说完,这女子双手握住刀柄,将长刀在地上拖动,把长刀从王龙脸颊左边拖到右边,顿时割破了王龙双眼;又从右边拖到左边,将王龙鼻子横着切开两半。 玉兰长刀沉重,哪怕只是靠本身重量就足以划开人体,只是并不致命。 可这正合叶颖心意,她反复在王龙身上拖动长刀,直到将王龙拖成一堆烂肉,才精疲力竭的将长刀交还给玉兰,自己却突然脚下一软,朝地上倒了下去。 玉兰左手接过长刀,右手一伸,便将她扶了起来。 “等下我们走了,你怎么办?”玉兰问道。 “呵呵,本来我想用十年时间筹划布局、才能灭王家满门,如今借诸位大侠的力量,大仇得报,我还有什么不满足?死了也没什么。” 叶颖摇了摇头,说道。 这女子刚才眼中如烈焰般燃烧的光芒,如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茫然。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活下去。 大仇已报,可家也没了,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跟我来吧,反正你不想活了,也许还能派些用处。”玉兰说道,一手抓住她背心衣服,提起她便走。 “诶、诶——”叶颖四肢腾空,忍不住惊叫起来。 “嗯?你把她拎过来干什么?咱们干这活时,一向只杀人不救人。”看着玉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女子,鹿梧问道。 做这种事最好不让人知道。 “少爷,这丫头精通算数,有过目不忘之能。大姐已经说过好多次想找人帮忙,少爷你看她行不行?”玉兰问道。 “精通算数?过目不忘?这却是难得,拿去给你大姐看看,行就留下,不行就杀了——她知道的太多了。” 叶颖突然觉得,活着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除了秋桐青竹是孤儿之外,鹿梧身边的丫鬟也并非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有自己的父母家人。 玉兰原名大丫,父亲姓方,是鹿家世代佃农,玉兰是家中长女,从小就显得清秀可爱,在庄子里颇有名声,才被鹿家选中,买来给鹿梧当丫鬟——只是当了少爷的丫鬟之后,便长成了女壮士。 玉兰对自己被卖给鹿家并无怨恨——当年若不是她被卖到鹿梧身边当丫鬟,给家里换了一笔钱,只怕她的两个弟弟也要饿死。 这些年来,玉兰时常拿钱回家贴补家人——当然只是她自己那份月例银子,她还不至于傻乎乎的拿打劫来的分红去给家里。 这钱虽然不多,但那是对鹿家来说,对于方家已经很多了,足够方家吃饱饭,甚至隔三差五还有肉吃。 家里不缺肉吃,两个弟弟长得颇为壮实,虽然才十三四岁,已经有几个媒婆上门提亲了。 如今在方家,玉兰说话比自己老爹都管用。 眼见这名叫叶颖的女子遭遇如此之惨,玉兰难免有些同情,再加上如今少爷有心自立门户,招揽些手下也是应有之义。 大姐主管一家财务收支,已经抱怨了许多次了。 ------------ 第六十七章 断人香火,杀子之仇 南河城外,李家庄园。 这里有一间幽暗的静室,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蒲席铺在淡青色的木制地板上。 一名穿着宽松青袍,额头高隆,面容清古的中年男子盘坐其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向上,拇指与中指轻轻扣合,两眼半睁半闭,呼吸若有若无。 静室中有一根大拇指粗细,通体青色的焚香,不过奇特的是,这香并非插在地上,而是倒插在头顶房梁上,用卡钳固定。 香已被点燃。 白烟不向上升,而是垂落如线,笔直落在盘坐在蒲席上中年男子额头处,沿着青袍中年男子的脸庞,像瀑布流水一般漫了下来,让这中年男子脸上似乎蒙上一层面纱,随着他若有若无的呼吸,轻轻波荡。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这中年男子陡然浑身一震,整个人像被电了一般,平平弹起半尺,吐出一口血,然后重重跌落下来。 “来人——”中年男子也不顾口角溢血,喝道。 “师父,弟子在!”两名男子连忙从静室外抢了进来。 “小山在哪里?谁跟着他?”中年男子问道。 此人名叫芦左,字满仓,看似中年,其实已经年过六旬,是王屋派长老之一。 王屋派位于澜水之边的王屋山里,是少有的主张入世的玄门道派之一,门人弟子为楚国贵族所推崇,虽然没啥战斗力,但很是有些钱财地位。 玄门不禁婚嫁。 但玄门讲究清升浊降,以练就清灵之体为目标,入门极难,但只要入门,就要吐故纳新,驱逐浊气吸纳清气,身躯为清气充盈,体重会渐渐减轻。 玄门最高境界被称为羽士,其特征就是身如飞羽一般轻盈。 不过,既然牵涉到人体进化改造的细微功夫,玄门之人没得了真传也就罢了,若是得了真传并修行有成,就极难生儿育女,所以也有人说术士有五弊三缺,虽然真正的玄门之人并非如此,但难有子女却是真的。 芦左老年得子,当真是珍爱异常,虽然这幼子不太争气,他依然时刻带在身边,生怕被人欺负了去。 “小师弟去城南镇吃酒,安均带了三名护卫跟着小师弟。”两名弟子眼看师父脸色不对,不敢隐瞒,回答道。 “他去城南镇干什么?”芦左沉声问道。 “这个——城南镇王龙过五十寿辰,摆了酒席,请小师弟赴宴。”这弟子头也不敢抬,回答道。 “王龙是谁?”芦左问道。 “是一个叫做黑蛇会的小帮会头领。”弟子答道。 “小山怎会认识这种货色?还去给他贺寿?” 他的儿子何等身份,怎会与这等人往来? “————”两名弟子低头不语。 “到底怎么回事!” “————”两名弟子依然低头不语。 “小山是我独子,与我气运相连,如今他的气运之线已断,定是死了——你们还不给我从实说来!”芦左修养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怒道。 “啊?” 两名弟子大惊失色,这才不敢隐瞒,把来龙去脉一一说明。 这段时日,由于芦左的缘故,芦小山时常与此地贵人子弟同行游玩,那黑蛇会王龙见了,便有心巴结。 他设计了圈套,让自家爱妾与芦小山勾搭成奸,然后装作撞破,却干脆把爱妾送与芦小山,借此巴结上来。 芦小山一来心中有亏,二来食髓知味,一来二去,便于王龙结下了忘年之交。 这次王龙请芦小山参加五十大寿,还说有新妾入堂,潜台词自然是这美女是给他准备的——芦小山怎不心动? (妾与妻不同,妾算是半个主人,也可以算是高级奴仆,必要时依然可以买卖赠予,以妾侍人虽然丢脸,但在这个时代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蠢货啊蠢货!我的儿子若是只求美色,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然和这种下三滥的江湖人混在一起!”芦左痛心疾首,用力拍了一下座下蒲席,怒其不争的说道。 两名弟子不敢说话。 芦左此人出身不高,自幼灵觉天赋惊人,被父母认为是不祥之兆,弃于山野,被王屋派上代长老芦远成收入门下。 他修行极为刻苦,终于在三十五岁那年修成术法,成为王屋派真传弟子。 后来他在术法上进无可进,入世行走时与一孤女结缘,竟然生下一子,芦左当时是大喜过望。 可惜芦左少了累世豪门教育子女的经验,只以为有钱有势,能读书练武就是大力培养了。 结果这独生子芦小山虽然在他面前老实的像一只兔子,可一放出去,却经不起美色诱惑,被这种低级圈套坑了。 不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种艳遇偷情的诱惑力其实非常惊人,就算不是芦小山这种生瓜蛋子,换个老江湖也未必扛得住。 “备马车,不,备马,我倒要看看,是谁断了我的香火!” 玄门之术神妙莫测,真有鬼神不测之机。 哪怕全无线索,单凭这份气运相连,他也有秘术可以推算一二,只是线索越多,推算秘术的反噬便越小。 在凶杀现场亲自推算,就是成功率最高,反噬最小的方法。 ———————————————— 夜色中,六匹战马负着六名骑士,一名女子坐在马车上,马车也不用赶,拉车的两匹战马自己便安安静静的走着。 这正是满载而归的鹿梧一行人。 别看王龙的黑蛇会只是个城镇上的小帮派,可依托渡口,往来商人众多,便是城郭集露出来些边边角角的油水,也够黑蛇会吃的盆满钵满。 更何况那黑蛇会赌场、青楼、酒楼当铺都插了一手,更有放高利贷、贩卖人口等暴利生意,几十年下来,积累的财富当真不少,光是黄金就超过五百两,白银超过两万两,其他附庸风雅的字画、珍珠宝石首饰,都是论箱的。 幸亏鹿梧等人带了马车过来,不然还真不好拿。 叶颖便坐在马车前面。 “乘法口诀会吗?都读过什么书?”秋桐骑马走在马车边,问道。 “奴家读过《周髀算经》、《缀术》、《乐经》、《春秋》等书,会乘法口诀。” 叶颖乖乖回答道。 ------------ 第六十八章 五鬼引路,冤家聚首 虽然只是读了四本书,但这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时代知识极为宝贵,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很难有机会识字读书。 若不是秋桐等五个丫鬟在鹿梧身边,连识字的机会都不会有,别说读书了。 “你从哪里看到这些书?”秋桐问道。 “我家开有当铺,有些人家家道中落,会拿书出来当,家父平日也指点奴家识字算账。”叶颖黯然道。 能拿书出来当的人家,都是曾经阔过的,自从黑蛇会崛起以来,城南镇有不少人家家破人亡,叶家只是其中之一。 “那我问你,五十五乘以四十等于多少?” “两千两百。”叶颖想也不想便答道。 秋桐又问:“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几何?” 这是经典的鸡兔同笼题目,在《孙子算经》上有载,被秋桐拿来考较。 “雉二十三,兔十二。”叶颖倒是没读过《孙子算经》,不过她为人聪慧,这题也难不倒她。 秋桐向鹿梧点点头,能算出这题,已经可以称为会算数,至少记账应该没问题了。 至于更高深的数学题目,秋桐自己也不会,自然没法拿来考较别人。 夜色深沉,除了天上明月群星,并无其他光源。 六人在夜色中骑马前行,叶颖坐在中间的车上。 虽然有月光照耀,但她也只能看出十几步远,更远的地方就只能看到些朦朦胧胧的黑影,好似妖鬼一般张牙舞爪。 叶颖有些害怕,身体向车里缩了缩,不过车上装满了从王家取来的财物,她也缩不进去。 说来奇怪,本来她报了大仇之后已经生无可恋,可被那玉兰拎到那少爷面前,人家说了一句‘没用就杀掉’,叶颖却又不想死了。 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江洋大盗吗? 怎么都是些女子? 若不是这些人说话声音暴露了心别,她们穿着这种长大黑袍,叶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般凶狠杀戮的强人竟然是一群女子。 也难怪那‘少爷’说要灭口。 这些女子如此高大,必然极为显眼,若是被人查知是一群女子杀人,很容易就能追查出来。 叶颖一阵胡思乱想,却突然发现原本左三右三,行走在马车两侧的六名强人突然同时加快了几分马速,超过她乘坐的马车,在马车之前排出一个前一、中二、后三的三角阵型。 鹿梧一马当先,秋桐红梅跟在后面,金菊青竹和玉兰排在最后,六骑列队而行。 下一刻,空气突然阴冷下来,就好像从秋天一下子进入严冬。 “轰”的一声气爆震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撕裂,震碎。 空气温度又恢复了正常。 叶颖坐在车上只觉得浑身一冷,然后又恢复正常,她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开口。 马车又走足足有半刻钟,叶颖借着月色,看到有一队三十余人的队伍,战战兢兢避在路边,各个弯腰低头,连头都不敢抬起一下。 ———————————————— 芦左避在道左,心中暗骂。 不过是走个夜路,居然也能遇上这种兵家强者。 芦左心急自己独子被杀,施展五鬼引路术,让马匹和众位护卫能在夜色中视如白昼,可以放开速度奔行。 这五鬼引路术属于鬼术的一种,以炼制好的五鬼在前方开路,不但可以驱逐野兽行人,还可以将地形投影在受术者眼中。 这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术,但耗费灵力不多,且自带惊怖效果。 众人一路放马奔行,结果却撞上了铁板。 一道如火如荼的战意冲天而起,只是一触便震灭了五鬼,让芦左眼前一黑。 这是鬼术被强行破去的反噬,不过五鬼引路术并非芦左本命法术,只是被坏去了五只祭炼不深的小鬼,反噬也不过是眼睛暂时失明。 幸亏刚才谨慎,用的是五鬼引路这等小术。 若是刚才他用本命天鬼施展天鬼缩地之法,赶路速度到是还能加快不少,可若是被那战意一冲,天鬼也未必受得了,若是天鬼崩灭,他今天就要葬身于此。 这是自己的鬼物冲撞了别人,而且还是惹不起的狠角色,所以芦左第一件事就是命大家赶紧避在路边,低头认错,不然在这夜里,被人杀了也没处说理。 幸好这些人形色匆匆,没有大开杀戒。 眼看马车渐渐远去,一名弟子上前低声提醒道:“师父,这些人是从城南镇那边过来的,会不会——” 芦左一愣。 他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伸出右手并起食指中指,在半空中虚虚勾画了几笔,然后用指尖从自己额头抹到眉心。 “开天眼!” 无数气机在虚空中勾连游走,起伏波动。 接着,芦左伸出左手,用右手指甲划开左手无名指指尖,取出一滴指尖血,顺着自己与天地勾连的气机一抹,这血就化作一缕暗红光芒,向虚空中延伸而去——方向却正是刚才过去的那六名骑士与一辆马车的方向。 “真是他们!”芦左大吃一惊。 刚才若不是弟子说话,他根本不想施展秘术——那六人中,至少有一人将兵家武道修练到天人合一境界,其他五人也至少是练出真劲的狠角色,而且配合还是默契之极,不然也无法把气机勾连一体。 这等兵家高手,平日里一个都难以遇到,一下子遇到六位,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不是芦左看不起自己儿子和那黑蛇会,只是想对付这种小帮小派,实在用不到动用这种高手。 别说他们了,就算芦左自己,都不觉得自己配享受这等待遇。 “师父,我们要跟上去吗?”一名弟子问道。 “不必了。这些人特征如此明显,回去一查便知——若是被他们发现,只怕我们都难逃一死。”芦左摇摇头。 他虽然心中悲恸,但苦修数十年,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真正的玄门子弟求的是长生、探索的是天地奥秘,平日修行讲究清心寡欲,以平静心神。 这种人极难动感情。 若不是芦左老年得子,实在宠爱之极,寻常子弟就是死在他眼前,他都不带眨眼的——更别提为弟子报仇。 ------------ 第六十九章 同吃同住,一气相承 城郭集,仙客来客栈。 鹿梧一行人并未直接回仙客来客栈,而是与马车一起,进入位于城郭集边缘的一所小院。 这小院是早已准备好的,自从发现有各方探子盯着,鹿梧就命李家车队的班辽偷偷去租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是半夜三更,可他们这一行人骑马带车,若是想回到仙客来客栈的停云院,肯定要惊动客栈伙计,所以还是这里停留一夜,明日再回停云院也不迟。 “少爷,我看这女子是个聪明人,她如今走投无路,也只有我们才会收留她,应该可用。”秋桐来到鹿梧房间,说道。 “你看着办,能用就留下好了,以后我们还要多找些人,你也费些心思。”鹿梧摆摆手,脱了外衣朝床上一躺,说道。 “少爷,那你为什么还要多找些人?”秋桐不解。 接受李家效忠,是因为金菊与李禾一见投缘,李家车队众人也的确有行走江湖的经验,能给大家省许多麻烦。 至于叶颖,则是因为玉兰有些同情,且这女子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不担心她敢背叛,当然,能帮着整理账目也是收留她的原因之一。 可听少爷的意思,、还要招揽人手? 多找人就要多花钱,秋桐有些舍不得,这钱也太不经花了。 “我们人还是太少了,做事有许多不方便,将来若是与人冲突起来,我们在前面动手,后面连个看车的人都没有。 还有,每次有点什么事都要我们亲自出手,万一情况紧急,连披甲的时间都不够。 你也就算了,寻常刀枪弓箭你也不在乎,可红梅她们几个功夫还差一口气,若是来不及披甲,遇到乱战难免受伤。”鹿梧说道。 离开嵩京之后,他们这小小车队也有几次与人冲突,基本都是临时起意,没有一次来得及披甲,大家穿着常服上阵——也就是冲突强度不高,对方也是废柴,不然说不定就吃亏了。 鹿梧武技博览众长,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别人不能比;可秋桐等几个丫头却都是以‘层峦叠嶂十八斩’为武技底子,招式大开大合以力压人,破绽就大了些,若是没有铠甲很容易受伤。 兵家武技越是高级,就越是这种套路——注重攻击而把防御交给铠甲。 高层次兵家武者,弄套铠甲还叫事? 可相对的,没有铠甲在身,兵家武者威力便大打折扣。 铁布衫也不是万能的,或者说,任何外门硬功都有极限,绝对防御是不存在的——别说只是外门硬功大成,就算是兵家斗将的兵家煞气、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也不敢说能硬接任何攻击。 破甲箭、神臂弓、蹶张弩、破甲锥、铁鞭、铜锏、重锤、大斧,能克制外门硬功的武器多了。 在四品以上,真气外放的高手手里,就是一把凡铁长剑贯注真气,也能断金截铁,击穿横练外功。 当然,真正大成的铁布衫修行者,身体肌肤本来就是一等一的真气载体,比任何兵刃都更能贯通真气,两者比拼起来,还是主要看真气特性与精纯程度——只是铁布衫护身对真气的消耗虽少,可也比不上用铠甲来的省力。 不然,放眼天下的兵家武道高手中,把外门硬功练到大成的绝对不少,可没人嫌铠甲累赘——敢光着膀子硬冲军阵的,不是真正的兵家斗将,那就是彻底杀红了眼,顾不得许多。 “少爷你是想训练一支亲兵?”秋桐问道。 自古以来,将军都要有一支亲兵。 “我哪有精力训练什么亲兵?光教你们几个笨蛋,我就累死了。” 鹿梧摇摇头,他才没这个功夫:“我只是想招些人手,平日里给你们打下手,打起仗来能当炮灰用。” “明明是少爷你太懒——我们要是笨蛋,天下就没几个天才了。”青竹红梅两人从门外走进来,还抬着一张大床。 青竹说道。 在嵩京她们就有这种感觉——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可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土鸡瓦狗,哪里有多少高手? 就算看到几位先天高手,那也都是三十以上的中年人,四十五十也绝不稀奇,她们才十几岁,就能把外家横练铁布衫练到这个地步,内炼功夫也到了五品真劲层次,大姐更是铁布衫大成,内炼四品真气外放——她们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哪里是笨蛋? 至少新加入的李世和班辽两人,行走天下多年,也没见过多少她们这层次的高手。 “好好好,你们是天才——可你搬张床进来干嘛?”鹿梧也不争这点小事,问道。 “陪少爷睡觉啊?出门在外,少爷现在也不做早课了,我们也就是在少爷晚上睡觉时才能沾些光。”青竹理直气壮的说。 说话间,金菊和玉兰也搬了一张大床进来。 过了一会儿,连黑神也试探着挤了进来,在三张大床边找到一处容身之地,四蹄一曲趴了下来,摆明是不准备出去了。 至于秋桐,干脆就在鹿梧身边躺下——这是她的特权。 鹿梧无语。 鹿梧睡觉时,只要不是刻意收敛,雄浑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九幽冥海真气便会溢出体外,随着他的心跳节奏,在身边方圆两丈内隐隐泛起潮汐。 这对于外人并没有多少好处,久处其中反而容易扭曲经脉。 但对于自幼修行他创立的《金骨玉髓铁布衫》,随他进行雷音洗身的众女来说,这就是推动真气和气血同时运转的全自动修炼外挂。 ———————————————— “师父,我查到了。”弟子桑际推门走入静室,禀报道。 “那些人是谁?昨晚他们是干什么去的,打听出来没有?”芦左问道。 芦左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一名至少天人合一层次的兵家强者,居然会带着一群兵家高手去专门对付小小的黑蛇会,这已经不能说是用牛刀杀鸡。 要是说这些人专门去杀自己儿子,那他就更不信了。 自己儿子是一个老实孩子,说他能得罪到这个层次的高手,那纯粹是扯淡。 这阵容对付自己都不费力,更不可能是要通过自己儿子来对付自己。 “是来自吴国的斗将鹿梧和他的五个丫鬟——昨晚除了黑蛇会会首被杀,家中财物被劫之外,城南镇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桑际回答道。 “对了师父,黑蛇会会首王龙昨日纳的那个妾失踪了,可能是被他们带走了。” ------------ 第七十章 暗中有敌,黑神之郁 “速去找来那女子随身物品与我,最好是贴身物品,头发也可。”芦左吩咐道。 只要有了那女子的随身物品,他就能施展法术,做出种种应对。 玄门子弟并不以战力称雄,但各种神通秘法的诡秘之处,绝对超乎常人想象。 只是玄门之道难如登天,惊人天赋、严苛环境和名师传承缺一不可。 王屋山一脉由于主修气运之道,对环境要求较低,入门容易且收徒也比较容易,论起人数,在玄门中是第一等的人多势众。 可即使这样,王屋派真正能入门修道的真传弟子,也从来没能超过三十人。 倒是修习医术武技,各种经营济世学问的外门弟子,足有数千人之多。 “弟子遵命。”桑际作为芦左的两名弟子之一,知道师父要那女子的随身物品用处,转身便走了出去。 如今王家大宅那边男子全都死了,剩下些婢女妾室,早就乱做一团,若是不赶紧带人去,恐怕真就找不到那女子的随身物品了。 眼看弟子急匆匆去了,芦左在静室静静思索。 若是实在没有其他解释,也许那女子便是因由。 那黑蛇会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路数,地盘又是在吴楚交界的江边,若是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劫杀吴国商旅,那是半点都不稀奇。 也许就是他们惹错了人,才引得那位吴国斗将亲自出手——要不然,芦左实在想不通,这种小小帮派有何德何能,竟然让一位斗将亲自出手。 若是真要对上那位斗将,芦左也没有半点把握。 鬼术秘法大致可以分为三支。 一支直接驱使鬼物伤人。 这对于斗将肯定没用,就算是天鬼,也很难正面与先天高手抗衡,更别说斗将了; 另一支则是鬼术主流,通过阴气借助鬼物特性施展各种神通秘法,其中有辅助自身的,也有通过各种诅咒耗损对方人体本源的。 这一支秘法上限极高,不过想要用神通秘法去磨损斗将本源,就先要突破与斗将浑然一体的兵家煞气——别说是他芦左这点修为,就是已经练就先天一炁,进入密不可测之境的王屋山掌教,羽士芦衡也做不到。 对玄门术士来说,斗将是比武道宗师更难对付的对象。 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藏于玄关之中,不在体内不在体外,极为玄妙——但毕竟不在体内,所以法术还有可乘之机。 可兵家斗将的煞气却是与身躯浑然一体,那是扎扎实实的万法不沾。 至于最后一支则是驱尸之法。 这门鬼术几乎全靠尸体的质量,无论如何祭炼,都很难赶上尸体生前的实力,只是不怕死而已。这用来对付别人也就算了,用来对付兵家斗将那就是扯淡了。 想要对付那斗将实在困难,就是想对付他身边几名兵家武道高手也几乎不可能,只有从那失踪的妾室身上下手,才有近身希望。 不过,就算能用傀儡术操纵了这女子,能报仇的希望也不大。还是得另外想些办法才是。 想到这里,芦左招来另外一名弟子,吩咐了几句,便让他出去忙碌。 —————————————— 也许是因为昨夜大悲大喜挫伤了精神,后来又想开了某些事情,叶颖睡的很是香甜。 等到她饥肠辘辘的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叶颖走出房门,只见一匹神骏之极的黑色大马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看见她出来,那黑马朝她打了响鼻,转身朝院子里的井水伸出一只前蹄指了指。 “你是叫我打水上来?”叶颖难以置信的说。 黑马点点头。 这黑马竟然听得懂人话! 叶颖拿起井边的水桶,惊疑不定的将水桶放入井中,摇了摇绳子,让水桶装满水,用力提了一下,刚觉得装满水的水桶有些重了,那黑马在她身后把绳子咬住,轻轻松松便把水桶拉了上来。 “你真聪明!”叶颖伸手想要拍一拍那黑马的脖子,那黑马却一扬头避开,眼神中竟然好像有几分鄙视。 接着,那黑马咬住木桶提手,将木桶送到水槽中,把水倒了进来。 两匹拉车的大马凑了过来,先是在那黑马面前低头行礼,然后才去水槽中喝水。 黑马把空桶咬着提了回来,送到叶颖面前放下,用前蹄指了指水井,示意她继续打水。 叶颖目瞪口呆。 眼见叶颖不动,那黑马有些不耐烦起来,前蹄在地上一踏,‘咔擦’一声响,水井边厚实的石板断裂了一块。 “黑神,你在吵什么,不知道少爷和大姐还在睡觉?”正屋里传来一声女子叱喝。 “秃噜噜——TUI”黑神很是不满的秃噜了一声,还朝屋子方向吐了口口水。 昨夜开始还好,呆在主人身边很舒服,就像被按摩着一样。 可到了后来,主人先是翻身,把腿压在秋桐身上,然后手也放了上去,再过了片刻,更是爬起来全身都压了上去。 黑神抬着头,睁着两只大眼看着,低嘶一声给主人助威——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主人的个子还没秋桐大呢,所以一定要掌握主动,用力压住对方才行。 黑神一片好心/忠心的为主人加油——然后主人就把它赶了出去。 (鹿梧当时色心刚起,就发现黑神两只大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自己,这要是不把它赶出去才叫奇怪。) 黑神只得悻悻的走了出去。 不就是交配那点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它黑神交配的时候一向是大大方方,从来不说把主人赶走——看就看呗,又不会掉块肉? 可主人偏偏把自己赶了出来。 而且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几个丫鬟都没被赶出来。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黑神一直觉得,自己的地位就算不比最早来的大丫鬟秋桐,至少也是和四个小丫鬟平等。 可这次,只有它一匹马被主人赶出房间,其他丫鬟都能留在屋子里! 这实在太让马不满了。 然而更让马不满的事情还在后面。 今天竟然连早餐都没有人准备了,连自己妻妾们的喝水问题,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叫什么事嘛! ------------ 第七十一章 秋桐夫人,焦横师傅 日上三竿。 梅兰竹菊四个死丫头都出去忙碌,少爷也难得主动出去帮忙,只有昨日新为人妇的秋桐,半坐半躺的倚靠在床头。 原本在家里,秋桐一向是清晨第一个起来,夜晚最晚睡觉的那个,家中事她做的最多,方方面面都要安排好才放心。 可今天,少爷说自己昨晚辛苦,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四个死丫头也跟着起哄,硬是把自己按在床上不让起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晓得,昨晚除了一开始有些疼痛,后面就全是爽了。 就算是一开始的疼痛,其实也微不足道——她可是把铁布衫练至大成的高手,就算《金骨玉髓铁布衫》不太讲究跌打外练,可种种辛苦也比从内功入手要艰苦十倍以上。 练养生内功入门的好手也许有怕疼的,但从未听说过外家功夫有成的高手,会怕这点疼痛。 不过,当时不觉得,现在闲极无聊回想起来,少爷动作娴熟老练,花样不少,怎么看也不像是第一次,再回想近一年来,少爷时常傍晚一个人出去,清晨回来。 这对于懒散的少爷简直不可思议,只是问起来原因少爷也不说——自己是丫鬟身份,除了给少爷些脸色,也不能怎么样就是了。 不过如今秋桐能想象出,这些姿势到底从何而来。 这让秋桐还是有些遗憾。 在少爷讲的各种故事里,最让秋桐羡慕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她固然不排斥自家四个妹妹一样的丫头,但对于少爷偷偷出去偷吃,却是心底暗暗有些不满。 少爷说,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鹿夫人了。 自己真的是鹿夫人了?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上拜高堂,洞房花烛,就凭少爷一句话吗?是不是有些儿戏了? 不对,只要少爷认为自己是他的夫人,别人认不认又有什么关系? 以少爷的性子,若是老爷夫人按着他的脑袋,让他走一遍如此麻烦的婚姻流程,信不信少爷直接就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想想少爷为什么带着大家跑路? 还不是太后明姬夫人,想要给少爷赐婚? 秋桐心中安定下来。 以后自己就是鹿夫人,天下除了少爷,谁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就算是老爷夫人也不行。 至于外人? 谁他么敢废话多,真当老娘掌中的凤凰钺不利吗? 对了,也不知道没有自己主持,四个丫头能不能照料好黑神和少爷——至于说少爷出去帮忙,秋桐则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少爷这辈子除了练武杀人钓鱼,就没干过任何家务事。 秋桐想到这里,连忙站起身来,对着铜镜把发髻从丫鬟的垂挂发髻,换成妇人的坠马髻。 至于衣物暂时没办法,只能等下再去找裁缝定制——她这般身材,想直接买到妇人的成衣也不容易。 对了,原本秋桐觉得自己长得过于高大,心里总是有些自卑,虽然少爷说过他喜欢自己这般身材,可秋桐总觉得他是安慰自己。 可少爷昨夜的表现,证明这话并非虚言。 想打扫这里,秋桐嘴角上翘。 她侧过身,在铜镜前挺胸收腹翘臀,仔细打量着自己前凸后翘的身材,满意的点了点头——也难怪少爷喜欢,其实自己也觉得这身材挺好。 至于别人的看法,完全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 渡船缓缓靠岸,来自吴国的旅人们走下舷梯。 马车和商人则从另一条舷梯上岸,那边有税丁来评价货物价格,并征收税款。 “你、你、你,过来!”一名士兵毫不客气的吆喝道,要把某些旅客叫到一边单独接受检查。 他指的都是身材强壮的大汉,而且大多携带兵刃。 焦横也在其中。 焦横是鹿家三位家将统领之一,曾经是鹿梧的武道启蒙者之一,因为这点香火关系才被鹿金河派来,想要把这个跑路的儿子叫回去。 原本鹿金河还想把鹿梧他亲妈鹿云氏一并派来,不过为了轻车简从加快速度追上鹿梧,才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鹿家已经下了决心,在维持商路的前提下,收拢所有能收拢的人手财富,并招揽勇士,要把位于南疆的领地经营起来。 毕竟能获得领地的机会很少,而且看在鹿梧的大功份上,朝廷同意将两块大夫封地放在一起,这样鹿家的领地面积便接近三分之二个县面积。 被军兵呼呼喝喝,焦横一皱眉,不过并未发作,而是在靠近一名军士身边时,悄悄递过一串铜钱,低声问道:“这位军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严格?” 焦横是当过军官的人,只看楚国军士挑出来的,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壮士,而是都是吴国来人,就知道这是一种临时戒严手段,通常是为了防止敌国散兵渗透。 “来人,这里有个吴国探子!”那军士不但没收钱,反而大叫起来。 焦横脸色大变,可是面对手持弓弩盾剑,三五成群围过来的楚国军兵,他还是只能把长刀解下,扔在地上,自己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弩对于寻常好手来说,是一等一的大杀器。 就算寻常铠甲,也挡不住弩箭近距离射击,更何况还有十余名穿着皮甲,手持盾剑的甲士涌了过来。 身后旅客中,焦横带来的十一名鹿府家将蠢蠢欲动,都被焦横用眼神制止。 在那边兵站处,只是看到的地方,就有一队士兵(五十人)随时待命。 而且光是面前这些楚国军士,持盾者在前,弓弩手在后,站位行走间,显然是久经训练的精锐。 就算自己带来的这些鹿府家将出手,也只是大家一起死罢了。 倒是自己乖乖听从吩咐,只要解脱了嫌疑,便可安全无事。 吴楚这些年来虽然隔江对峙,但商旅往来也颇为频繁,并不会无故杀害对方商旅。 ------------ 第七十二章 焦横被执,鹿梧救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鹿梧只觉得自己精神百倍,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按鹿家规矩,男丁至少要十六岁才能纳妾娶妻,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可口尤物,在鹿家有父母长辈压着,鹿梧还没啥想法,等离开鹿家,鹿梧就有些忍耐不住了——原本他也没这么急色,可谁让秋桐自己送上门来? 这要是不吃掉,那还叫男人吗? 说起来也是惨,如果不算当域外天魔那些年,连同地球上一起算,自己活的三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妻子——而且还是亲手养成的丫头,实在是太称心如意了。 离家出走的决定果然正确,若是在老爹鹿金河与三位老娘身边,想要将秋桐定为妻子,不知要废多少口舌和脑细胞。 而且就算是老爹与三位老娘真的同意,那结婚的种种手续过程,就能让人烦的发疯,哪像现在,简直是地球世界的旅行结婚古代翻版,而且连领结婚证的手续都省了,什么事都是自己一言而决。 这婚结的实在太顺心了。 鹿梧步行走在前面,梅兰竹菊四女走在后面,黑神驮着秋桐走在中间,至于其他几匹战马没人骑,也不用牵,自己便乖乖的跟着。 至于叶颖,还是坐在马车前,一行人就这么朝停云院走去。 一路上,梅兰竹菊四女冲着秋桐挤眉弄眼,秋桐则瞪眼恐吓,不过因为昨晚的表现,秋桐对四个丫头的震慑力大幅下降,一时间居然压制不住这几个混蛋丫头。 前方便是仙客来客栈了。 “鹿大夫,请留步。”一名男子拦在鹿梧身前,躬身拱手,低声说道。 “嗯?”鹿梧一皱眉。 能管他叫鹿大夫的人,多半是吴国朝廷之人。 若是楚国人,就算知根知底,也只会称他为鹿将军——兵家斗将无需任何人册封,便可被尊为将军。 吴国朝廷之人来找自己,肯定是想让自己回去给吴王岢涂当金吾卫副统领,到王宫里站岗——鹿梧可没兴趣。 “鹿大夫,贵府家将被楚人拿了。”那人说道。 “你是何人?”鹿梧皱眉道。 “小人孙奔,可否请鹿大夫借一步说话?”孙奔说道。 “随我来。”鹿梧点点头,带着孙奔进了停云院。 进了停云院,孙奔并不浪费时间,把此事来龙去脉与鹿梧分说清楚。 原来焦横被楚军士兵带走之后,其余鹿府家将有群龙无首,各有打算。 有人要向地头蛇打听情况,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做些准备; 也有人想在原地等楚人将焦横放回来——被带走的并非只有焦横一人,只要是来自吴国,孔武有力而且有几分军人样子的旅人,都被楚兵挑了出来。 于是鹿府家将留了两人在那里等候,其他人散开各自寻找门路,打听消息。 结果这些鹿府家将还没打听出楚军为何如此行事,倒先遇上了姜敏孙奔二人手下,倒被人把自家消息套了出去——当然,这也是因为在楚国境内遇上吴国老乡的缘故。 姜敏孙奔两人当然不是光杆司令,他们以行商身份行走各地,自然有一支队伍。 他们两个亲自盯着鹿梧等人,手下则散开出售吴国带来的丝绸等商品,同时收购澜水特产如棉布、铁器等去其他城市贩卖。 行商虽然只是他们的掩护,但也真能赚到些钱,让大家日子过得宽裕些。 —————————————— “少——少——夫君,出了什么事?” 看到鹿梧走进房间,秋桐磕巴了好几下,才把夫君这个词说出来。 鹿梧走上前,用脸颊在秋桐脸上蹭了蹭,才说道: “老爹派焦横师父来想要叫我回去,他刚到渡口,便被楚人扣了下来。” “为什么?”秋桐问道。 “说来这事也和咱们有关。楚军水师统领不是被我在江上杀了吗?如今我又停在这里不走,楚人担心吴国偷渡精锐士兵过来,与我汇合,出其不意夺下南河城。 这些日子,凡是吴国来人,凡是样子像是军士,都要被扣下来仔细审查。” 如今早已不是春秋时代,再也没有两国国君互相打好招呼,约定时间地点,各自率领大军,堂堂列阵,一战而定的战争方式了。 自从兵圣孙武横空出世,率领弱军以计谋连连以弱胜强之后,战争就开始进入更复杂的阶段。 偷袭伏击、断人粮道、水淹火烧、这些如今都是被人称道的经典战例,战争已经变得更加残酷起来。 “焦横老师会不会有事?”秋桐问道。 若是鹿梧的父母亲自前来,也许少爷抹不开亲情,还会跟着回去,可是焦横还没那么大面子,秋桐并不关心焦横生死,只是一种礼貌。 “难说。”鹿梧微微摇头,不敢确定。 主要是焦横等人来的时机不对。 鹿梧一天没离开城郭集,南河城楚人的神经就一天不敢放松。这时候,他们很可能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 因为这年头,谁都不会在自家安危寄托在别人遵守信诺上面——主要是历史上背信弃义的国家太多了。 焦横虽然不是鹿梧正式拜师的师父,但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武道启蒙者之一,而且还是老爹的左膀右臂,无论情理,鹿梧都不能坐视不理。 “那我们去抢出焦横老师?”秋桐跃跃欲试。 如今秋桐初为人妇,娇羞什么是没有的,倒是很有几分过度兴奋的意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鹿梧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身边养成的女子们,思维方式自然也是直接的很。 鹿梧连忙按住秋桐肩膀,不让她起来:“这不过是个小误会,我已经让人去叫魏照庭过来,通过她向南河城城主区文毅那边打个招呼,焦横师傅很快就能放出来。” 鹿梧如今刚刚完成一件人生大事,而且还有四个丫头就在嘴边蹦跶,随时都可以品尝,所以他心情正好,并不想大开杀戒。 而且从黑蛇会弄来的金银也就罢了,其他字画首饰等物品却不好在当地出手,万一被人认出来是赃物,好说不好听。 总要至少到百余里外,这些东西才好拿出来换钱。 ------------ 第七十三章 气运赌注,陷阱已成 芦左身穿黑色袍服,坐在静室中央,眼帘下垂,半睁半闭。 他面前墙上,挂着一张画像,画像上有两人对弈,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袍。 穿白衣着手持棋子将落未落,穿黑袍者面容憔悴,枯坐对面。 画像前有一张小小案几,案几上有一座三寸高的小小黑色香炉,炉中黑色烟气翻腾波动不休,却始终没有漫出来。 在烟气中心,插着一根只有半尺高的黑色线香。 这香炉是葬在用九阴之地,冤死之人棺椁下的黑泥塑成。 成型时不可用火烧,而是要置于阴风**中以阴风吹干,并将数只拥有特定神通的通灵鬼物封禁其中。 再于聚煞地穴中,由玄门羽士用先天一炁引导地煞,将几只通灵鬼物的神通,以地煞为媒介成功组合起来,才能制成这一只通灵香炉,可以收聚阴气,对鬼术修行者有莫大好处。 至于那线香也非寻常。 彼岸香要用生于阴地的黑色彼岸花粉,配合种种纯阴药物,以特殊法门精炼而成——不过这香比起香炉的价值,却也不算什么了。 线香燃起,升起的不是白烟,而是一缕幽幽绿光,盘旋飞舞,最后化作一层青纱,罩在芦左脸上。 芦左幽幽开口,声音不似人声:“弟子芦左,请掌教取我五成气运,蒙蔽那吴国斗将鹿梧灵觉,。” 画像上,左面白衣人皱起眉头,右面黑袍人面容更加凄苦几分。 寻常人遇到潜而未发的危机,敏感的人会有大祸临头之感;步入先天境界的强者,/被人远远看上一眼,就会生出感应;而兵家斗将、武道宗师、玄门羽士这三种超阶强者,对各种危险更是敏感之极。 兵家斗将算是三种超阶强者中,灵觉最差的一种职业道路,但依然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光凭感觉,就能在万军之中找到薄弱点——若是只有蛮力,也称不上超阶高手了。 “你可知道这代价?”画上传来声音。 “弟子知晓,只是弟子唯一血脉被人无故断去,大仇若是不报,定会生出心魔,弟子修的是本命天鬼,若有心魔难灭,天鬼转为天魔,弟子下场只有更惨——还请掌教助我!” “气运相博凶险无比,你想好了?” 想要蒙蔽一位兵家斗将灵觉谈何容易?而且气运之道最是无情,那掌教只能做一个牵线搭桥的工作,决不能自身下场介入其中,也就是说,芦左这等行为,是用自身气运硬拼兵家斗将,虽然只是蒙蔽灵觉,却因为双方强弱相差极大,他能起到的作用,与他付出的代价绝不相称。 “弟子想好了。”芦左说道。 “也罢,落子无悔!”画像上,白衣人终于把手中棋子放入棋盘。 “噗——”芦左吐出一口鲜血,然后,他的双眼双耳和鼻孔,同时流下血来。 芦左摇摆了两下,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 想要对付斗将,对芦左来说几乎是不可能。 他虽然做了前期一切他能做的,可到了最后一步,想陷鹿梧于死地,这些准备却还是不够。 他只能求取掌教施展神通大法,以杀子之仇为引,将鹿梧与自己放在同一张棋盘上,才能增加几分胜算。 王屋派掌教芦衡以气运之道入道,历经百余年,终于修成羽士。 气运之道在各路道法中,入门要求极低,修行极为快速,但修行过程的凶险却是数一数二,自古以来,几乎所有修行气运之道的玄门修士都没有善终。 最常见的就是已被废弃的‘扶龙庭’之法。 修这门道法的修士,能借一方势力上升时,所凝聚的气运进行修行。 只是这些修士因气运而成道,最终也因气运衰败而死。 因为世上绝无永恒向上的势力,若是在气运上升中借得一分助力,在气运下降时,修士就要受到十分反噬——这比借了高利贷还惨,连魂魄都被绑定,就算转世投胎都解脱不得。 所以这些年来,使用气运修行的修士越来越少,便是芦左这种真传弟子,也只敢借助些小富贵人家,最多不过大夫家门的贵族进行修持。 一来贵族阶层还是比较稳定,不容易彻底完蛋,二来,哪怕这家贵族事败,以芦左和王屋派的关系,帮他们保留一个大夫家门不难,这反噬强度还可以承受。 只有王屋派本代掌教芦衡独创一门权衡之法,才把气运之道另开出一门歧路,虽然没有‘扶龙庭’的速成福利,但却安全百倍不止。 这一路法门便是权衡之道。 芦衡本人压根不下场,只是以秘法把双方气运勾连起来。 就好像开一家赌场,无论双方赌客胜负如何,他都只取其中一份抽头。 如此一来,虽然不能当暴发户,但可以只赚不赔——这对于修士来说至为重要。 芦左请求掌教出手,将自己一半气运当做赌注,放到了棋盘之上。 —————————————— “哦,鹿将军的家将怎会被巡查营拿了?”区文毅问道。 “据小人了解,应该是巡查营最近严格盘查过江吴人,怕被吴国军士混入其中;鹿将军家将焦横曾经在吴国担任军职,有几分军人做派,因此被巡查营看破拿下。” 从鹿梧那里得到吩咐,魏照庭当然不会就这样直接跑来来转告,总要了解些前因后果,才好在大人物面前说话,不然一问三不知,不是找不自在吗? “鹿将军请我放人?” “正是,鹿将军请大人将他家将放出。”魏照庭恭敬的说。 “这不过是小事,鹿将军可还说了些别的吗?”若是空口白话就让他放人,区文毅也要仔细想想了。 “鹿将军说,他不日便启程离开南河城。”魏照庭说道 区文毅点点头,对方既然如此说,就是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还算是讲道理:“嗯,我知道了,你去于鹿将军说,我这就命人放出他家将便是。” “拿我手书,去巡查营取一名吴人。”等魏照庭离开,区文毅便叫来一名剑士,吩咐道。 “属下遵命。”那剑士拿了手书,转身去了。 ------------ 第七十四章 财帛召祸,分头杀人 “这是区大人的手书,请将你们收押的一名叫做焦横的吴人,交于在下。”区渐来到巡查营,把区文毅的手书交给巡查营营正郭鉿,随意说道。 区渐作为区文毅的随身护卫之一,在南河城周围也算有脸面,至少这位巡查营营正郭鉿是认得他的。 只是郭鉿拿着区文毅的手书,反过来倒过看了好些遍,脸色有些尴尬,却始终没有叫人把那焦横带来。 “区兄,这事吧——有些变数。”郭鉿说道。 “怎么了?”区渐脸色一变,心中觉得有些不妙。 别人不知道鹿梧的底细经历,他作为城主心腹如何会不知道? 而且他更知道,自从南河城五位先天强者率领精锐,在澜水之上围杀失败,四死一逃之后,整个南河城就没人能正面对抗此人——就算出动大军围杀,也极为困难。 区大夫前些时日派人去北方,找边关将领,想要招揽些专门对抗斗将的精锐,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 (楚国北方两个邻国都有斗将坐镇,所以楚国在北方军中,专门有训练高手小队对抗斗将,不让斗将肆意杀戮。这种高手小队入选的基本要求就是能持沉重兵刃,硬接斗将一招而不死。) 若是这焦横出了意外,那暴躁小子连眼看要登上王位的公子纠都敢杀,做出什么事都不让人意外。 “那焦横是吴国探子,我们拿了他之后,只是稍微盘问一番,此人就拔刀反抗——已经被我们杀了。”郭鉿说道。 实际上是因为鹿家有钱,焦横又承担寻找鹿梧重任,自然随身携带的财物多了些,被楚兵看在眼里,便杀人吞没钱财。 可怜焦横武艺高强,落在这些土匪一般的楚兵手里,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杀了。 这种事情,巡查营当然不能常干,但如今上司命大家严防死守吴国渗透,偶尔捡两只肥羊来做上两票,在郭鉿看来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城主派人来查,他也不怕。 只是大家刚分了钱,城主就派人找上门来,未免让人觉得有些扫兴。 “已经杀了?”区渐问道。 “已经杀了!”郭鉿肯定的回答。 区渐扭头便走。 “诶、诶,区兄,兄弟马上要下值,留下来一起喝杯酒再走不迟!”郭鉿连忙挽留。 —————————————— “人已经死了?”区文毅一怔。 “是的,在下去晚了,那焦横已经被巡查营杀了。”区渐说道。 到底那焦横是不是吴国探子,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能不能瞒过鹿梧,若是能瞒过,能拖几天? 若是不能瞒过,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有些麻烦——去请徐兄来。”区文毅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说道。 若是对其他人,那焦横不过是一名家将,杀了也就杀了,陪些礼物,顶多罚酒一杯也就是了; 可这位鹿将军的过往事迹实在太令人摸不着头脑,谁都不敢说这种愣头青会有什么反应。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件事还是找徐兄来一起商量商量的好。! 不多时,徐杨走了进来。 区文毅将此事一说,徐杨也皱起眉头。 “定是那郭鉿谋财害命,不过我们却也不能将那郭鉿交给鹿将军泄愤!”徐杨首先说道。 鹿梧的资料如今越来越详细,鹿梧出身的鹿家是什么情况,也瞒不过他们两人。 那焦横既然是鹿家家将,肯定不是来给吴国当探子的——他们两人都根本不用动脑筋,就知道那焦横一定是鹿家派来,叫鹿梧回家的。 作为商人家族,刚刚登上贵族之位,屁股还没坐稳当,顶梁柱就跑了,那还能有什么选择?肯定是赶紧派人叫回来啊。 至于不能拿郭鉿给鹿梧泄愤,却是因为吴楚两国本身就是敌对,若是自家人都不护着自家人,那这南河城也不用守了。 “徐兄,那鹿梧若是公然杀入巡查营——”区文毅说着。摇了摇头。 徐杨也摇了摇头。 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这种事,双方都没有回转余地,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两人还在说话,一阵兵刃交击声和惨叫声,以极快速度由远而近,接着,‘稀溜溜’一声马嘶声响起,黑色巨马如天马行空,负着一名手提长戟、黑甲金冠的骑士飞跃院墙,冲入院子,几步便来到凉亭之前。 “两位倒是好闲心。”一名金冠骑士在马上笑道。 “鹿将军,此事有误会——” “慢来,此事有些误会!” 区文毅与徐杨同时开口。 可不等他们说完,那黑色巨马一步踏入凉亭,金冠骑士手中长戟一划,先是区文毅人头落地,接着徐杨的脑袋也步了后尘。 鹿梧长戟左挑右勾,把两颗人头挂在马鞍前,大笑一声,黑神直直冲出,撞入匆匆赶来的护卫人群。 鹿梧手中长戟翻腾飞舞,挥斩抽打,长戟笼罩数丈方圆,什么长剑短刀,不过是黑神一路奔过的功夫,便将二十余名护卫尽数杀了,留下一堆残破肢体扬长而去。 ———————————————— 于此同时,澜水码头巡查营驻地。 郭鉿送走区渐之后,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如何严重。 军中自有一套行事规矩,这件事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弟兄们也人人拿了些好处,嘴巴都是牢的。 更何况严查吴国人等,小心吴国士兵渗透,本来就是上司传下来的命令——原本码头处只有税丁检查商旅携带商品,以便收税。 他们巡查营直接进驻码头,已经可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了。 在这种军管体制下,杀几个有嫌疑的吴国人完全合理合法,哪怕官司打到将军那里去,他也有道理。 只是他杀焦横的时候不讲道理,人家杀他的时候,也不会跟他讲道理。 马蹄如雷,五匹战马排成人字型直冲而来。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持斧柄足有丈许长,斧头足有脸盆大的斧钺,只是一斧,便劈开了碗口粗的路障栏杆,一马当先杀入营地。 三名巡检营弟兄来不及走避,被那人大斧一抡,三人变成六截! ------------ 第七十五章 城门卫官,弄巧成拙 今日负责守卫南河城北门的是卫长刘志。 刚才他肚子疼,去百步外的茅厕蹲了片刻,听得城门处有人呐喊惨叫。 不过人有三急,刘志总不能拉在裤子上。 所以过了片刻,解决了最急切的一波问题之后,他才赶紧提着裤子出来。 只是刚回到城门处,他就大吃一惊。 短短二十步不到的城门通道里,血迹溅射如弧线,少许碎肉粘在城墙上,十七八具缺不全的尸体倒伏两侧! “这他么是怎么回事?!”刘志一把提起一个双手抱头,蹲在墙边的手下王贺,怒喝道。 那王贺七尺男儿,却只是大叫一声:“别杀我!”,浑身如筛糠一般抖动不止,裤管里面竟然滴下尿来。 刘志把这废物推倒在地,抬头四下望去。 他手下那些平日里呼呼喝喝,生猛的不得了的汉子,如今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紧贴着城墙两边——这还算好的,还有些人就像王贺一般抱头蹲在地上,竟然像是失了魂一般。 “呼-呼-呼——” 似乎是被刘志的怒喝声惊醒,其中一名脸色古铜,脸上有些皱纹的老兵打了个激灵,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急速喘了几口气,浑身从僵硬状态放松下来,靠着城墙缓缓滑坐到地上。 “老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志连忙冲过去,问道。 “不是人,真不是人——”那名叫老马的老兵只是摇头。 “什么不是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志急道。 “呼——你等等,让我喘口气再说。”老马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眼看老马这幅德行,刘志心中就算再急,也只好等着。 过了许久,那老马才缓过一口气来,坐在地上,抬起头,说道:“我算是被吓破胆了——妈的,以前听说书,说兵家大将如何如何厉害,总以为不过是夸张,大家都是两只胳膊一个脑袋,就算厉害,还真能以一敌百不成? 顶多仗着铠甲硬,兵刃锋利,战马精良,欺负欺负我们这些没铠甲的小兵,真被甲士围攻,什么大将都受不了。” “结果竟然是真的,刚才就有一名大将,骑黑马穿黑甲,一人一骑突然从城外杀进来,老王老李带人用长枪列阵堵路——唉” 老马指了指城门通道中的碎肉残肢,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叹息一声。 “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就杀了这么多弟兄?你们都干嘛吃的?”刘志出离愤怒。 守卫城门是很重要的岗位,他们这一卫兵马有百人之多,配甲士十人,弩手十人,枪手五十人,刀盾手二十人,还有十名负责尽快关闭城门的大力士。 这些人如果配合起来,利用地形优势,就算千军万马也能抵挡片刻。 “那人马速太快,我们远远看到他冲来,因为只是一人,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有老王老李带了二十人组成三层枪阵挡住通道。 可离得近了,我们才发现那马雄骏无比,不是等闲人可以驾驭,不过也来不及了,那人冲过来,只是一戟就破了枪阵,弟兄们整片整片的死,弩手连上弦的机会都没有。” “组成枪阵的弟兄们,几乎是一下子就被绞成了烂肉,大家都被吓傻了。” 刘志只觉得自己是在听人说神话。 不过眼前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平日里也不是什么胆小之辈,被吓成这副心胆俱裂的样子是万万做不得假的。 一股凉意从头顶贯通脚下,刘志的满腔怒火瞬间消失。 给弟兄们报仇这件事还是得想想再说。 不过,就算不给兄弟们报仇,麻烦事也不小。 把守城门失职,让人杀穿城门冲入城中,而且还死了这么多兵士,作为城门卫,他是要负责的。 刘志的脸色来回变化了几次,都没想出如何才能摆脱责任。 至于那大将杀入城中到底要干嘛,他是管不着了,先想办法保住自己才是真的。 正绞尽脑汁思索中,突然听得远处有马蹄声响起,这声音刚响起的时候还在很远的地方,可是只是刘志一愣神的功夫,那马蹄声已经变得和疾风骤雨一般,近在咫尺。 于是刘志也不用为如何推诿城门失手的责任而烦恼了。 当他脑袋高高飞起的时候,最后一眼看到的,却是那老马早已平平整整的趴在地面上,浑身上下,最高的地方就是屁股。 “妈的,你他么自己倒是知道趴下,就不知道提醒老子一声?”刘志最后一个念头泛起,然后便彻底陷入黑暗中。 ——————————————— 仙客来客栈,停云院。 孙奔急得在停云院中来回走动,每过半分钟,便要向外看上一眼,生怕大军开来,围住停云院——也不用大军,随便来百十名带有弓弩刀剑的捕快衙役,他也只好束手就擒。 事情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与姜敏商议的方向。 自从他与姜敏的手下,在城郭集中,遇到到处饥不择食打听消息的鹿府家将,得到焦横被楚人拿下的消息,他们两人就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想办法摆脱如今尴尬处境。 他们两人虽然奉命前来听候金武大夫鹿梧差遣,但几天观察下来,这金武大夫鹿梧实在不像是个好上司。 ——不是他出手不大方,而是他不知死活。 明明破坏了楚国阴谋,又在江上击杀楚国大将,按理说无论如何,在楚国地盘上也该低调些。 可这位金武大夫倒好,人家南河城城主都找上门来了,他居然还没有半点危机感,在这城郭集里磨磨蹭蹭——你是生怕人家来不及调集大兵围困还是怎的? 虽然有王命在身,但姜敏孙奔都不想陪这金武大夫去死。 所以两人才在暗中观察,没有直接上门表示身份。 如今听说鹿府家将统领焦横被楚人抓了,姜敏孙奔二人便兵分两路,一人带着鹿府家将去巡查营附近,想办法营救焦横;另一人则继续蹲在停云院这边随机应变。 ------------ 第七十六章 宁战楚国,不对亲情 等得到姜敏那边紧急传讯,言焦横被杀,孙奔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可只能等鹿梧等人回停云院时,上来拦路报讯。 依孙奔与姜敏两人事先商量,认为鹿梧此人年轻暴躁,定然要去杀入巡查营为焦横报仇。 如此一来,这位金武大夫鹿将军便于楚国彻底撕破了脸,若是不想被大军围攻,便只能上船,回到吴国避难。 而且就算那鹿梧能杀穿大军,也不可能在楚国大军围追堵截之下,一路逍遥旅游,最后还是得回到吴国。 孙奔姜敏两人只要跟着他回到吴国,任务便算完成,两人保住性命。 可是谁能想到,这位金武大夫鹿梧思路之清奇、脾性之暴躁,还远在孙奔姜敏二人估计之上。 杀人的明明是楚国巡查营的丘八,你是怎么想到一人一马冲入南河城,去杀人家南河城主,楚国贤人区文毅的? 冤有头债有主,这冤仇怎么也算不到区城主身上啊? 现在孙奔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明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近死局,可偏偏被那金武大夫指派来守卫几辆载满财物的马车——小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财物? 这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问题是,现在人为财死的那个人是自己啊。 若不是这位金武大夫武道通神,先天高手的锁魂之法对于兵家斗将来说只是雕虫小技,孙奔都想去马车上抓一把财物,自己浪迹天涯逃命去了。 “哒哒哒——” 熟悉的马蹄声响起,孙奔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这位大爷先回来,而不是楚军先围上来。 “喏,这是区文毅与徐杨人头,正好用来当做焦师傅祭品,好好放在车上,到时候和焦师傅的遗体一并送回去,我去去就来!” 鹿梧把区文毅和徐杨两颗人头丢了过去,拨转马头就要出发。 “大人啊!”孙奔叫声如杜鹃啼血,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怨悲伤。 本来守在停云院里就够危险了,如今又把这两颗人头放在这里,危险更增加十倍。 “嗯?有事快说?”鹿梧不耐烦的说。 “大人,此地已成险地,你把叶颖李禾两位小姐放在这里,若是被楚人拿了,两位小姐下场只怕惨不堪言!”孙奔急切的说道。 原本在四处警戒的李家车队、鹿家家将等人,闻声从四面赶来,期望的看着鹿梧。 只要还有脑子的人,就知道秋桐等人正面攻杀码头巡查营,鹿梧更是直接杀了南河城城主,与楚国已是彻底撕破了脸,如今大家处境危险之极。 “那就同去!我先走一步,你们朝西走,在楚国水寨处汇合。”鹿梧扫吩咐一句,黑神便狂奔而去。 —————————————————— 在孙奔姜敏看来,鹿梧因为家将统领焦横被杀,就直接去杀南河城主,简直是不可理喻。 但在鹿梧的角度,却也有自己的想法。 首先,他是绝对不会现在回吴国的。 自己私下娶了秋桐,回去定然要面对老爹和三位娘亲狂风暴雨一般的口水,说不定还要使用各种阴私手段让秋桐自行离开。 这种破事,也许老爹鹿金河干不出来,但主母鹿常氏是绝对干的出来的。 鹿梧并不希望为此事,与这一世的家人彻底决裂。 与其面对老爹鹿金河与三位娘亲束手束脚,鹿梧觉得还是楚国更好对付一些。 其次,他刚留书出走,结果转眼间就灰溜溜回去,靠吴国庇护——他鹿梧不要面子的吗? 既然回到吴国这条看起来最容易的后路,实际上是走不通的,鹿梧也只能另想办法。 这几日,鹿梧虽然没有刻意打听南河城一带政治生态,但单凭城郭集里众人对区城主的口碑,便知道此人在南河城一带极得人心,兵权财权一把抓,是绝对的军政核心。 若是击杀此人,南河城能够整合起来的力量,削弱十倍不止。 而且他让秋桐等人去巡查营杀人报复,是因为巡查营靠近江边,与楚国水寨距离较近,黑神速度快,可以杀了南河城主再赶过去。 秋桐等人胯下战马虽然也算不错,但比起黑神来,速度差了不止一个等级以上不说,就连耐力也差得远。 所以鹿梧多跑些路,让秋桐众女的战马少跑些路。 ———————————————— 五匹战马列成人字形,互相之间距离一丈,杀入巡查营营地。 巡查营原本是为了守卫码头而建立起来的军营,营房都是木头构造,如今巡查营一半人马在码头轮值,留在营地里的大约不到三百人。 眼见秋桐一斧连斩了三人,郭鉿大惊,连忙喊道:“此人凶猛,弟兄们避进屋子,用弓弩招呼他们!” 秋桐等人可不敢像鹿梧那么浪,她们的全身铠甲是有头盔的,以她们的身高,穿着这等重甲,几乎没人能分辨出她们性别。 (真正的古代铠甲,可没有卡通动画里面那种到处露肉的女性版本,也不会特意设计凸出身材曲线的胸部。穿着这等铠甲,根本分不清男女。) 巡查营士兵先是被秋桐等人杀入,产生一阵慌乱,然后发现只有五人,又有营正郭鉿指挥,顿时镇定下来,有人急忙转入木屋去取兵刃,也有人拿出弓箭准备射击。 骑兵看着侵略如火,但那是在开阔平地上,这些人依托营房,还真不在乎区五名骑兵。 “先杀此人!”秋桐单手握住斧柄,把凤凰钺朝郭鉿一指。 “腾——”青竹拉弓放箭,一支羽箭直射而出。 双方距离不到三十步,郭鉿本来未必能避开此箭,不过他在呼喊前已经选好的位置——正是一间营房门口。 眼见有人开弓放箭,他只要往屋子里一缩,把门一关,什么箭也射不到他。 “笃!” 羽箭钉入木门,箭簇射穿一寸半厚的木门,距离郭鉿鼻梁不到三分。 接着,外面马蹄如雷,直奔木屋而来。 郭鉿连忙把身子一闪,躲在木墙后面。 那箭都能射穿木门,若是自己还躲在门后,信不信那持斧猛将能把自己连门带人一并劈成两半? “层峦叠嶂十八斩——割判阴阳!” 战马掠过木屋,凤凰钺上溢出一缕光芒,顺着战马奔跑之势一斧横切。 木墙裂开处,一人被拦腰斩成两截。 ------------ 第七十七章 杀破营地,囚徒生机 秋桐等五人,马前无有一合之将,沉重的凤凰钺、断马槊和掩月刀所过之处盾甲具碎,人体撕裂。 郭鉿躲在木墙后,尚且被一斧斩成两段,更何况盾牌铠甲? 虽然有一名队正呼喝着集结了三四十名士兵背靠木屋列阵,从盾牌铠甲中伸出些长枪刀剑,还有几把弩弓压阵,可被秋桐等人一冲,便杀得干干净净。 他们给秋桐众女造成的唯一伤害,就是一支弩箭射中当先冲锋的秋桐肩膀处铁甲。 结果秋桐将这箭从铠甲上拔了下来时,上面却没有半点血迹。 巡查营军士士气崩溃,再也不敢在木屋外待着,全部逃入木屋。 秋桐众女只是互相望了一眼,红梅金菊二人便把掩月刀和断马槊挂在马上,跳下战马摘下步战用的长刀,各自杀入一间木屋。 巡查营的士兵木屋可不是什么两室一厅的居家格局,而是一间间长屋,里面只有左右两张大通铺,可以住二十人,内部面积不小。 藏在屋子里的士兵早已准备。 红梅只是刚一冲进去,两张大被就从左右上罩了下来,四五把刀子隔着被子就捅——别把人家都当傻瓜,实际上能选入巡查营这种肥缺的,除了有些后台的士兵,也有不少是靠功劳调进来的。 毕竟南河城地处吴楚交界之处,军备并未松弛。 然而,这些小小陷阱对红梅全然无用。 兵家武道最大的优点,就是力大无穷,能负重甲。 红梅那一身铠甲足有五十斤重,百炼好铁打造,她被遮蔽了视线,第一件事就是举起手臂护住头脸,身上虽然被隔着被子被捅了几下,却根本不痛不痒。 抵挡了这一波攻击,红梅也不做防御,只是双手握刀,脚下错开步伐,借助旋转腰力横斩而出。 “层峦叠嶂十八斩——飞流绕山!” 这一式,在骑战中是对付乱箭的防御性招式,因为在骑战中,人是不可能连续转身的,只能让兵刃绕身飞舞。 而在步战中,这一招配合上专门步法和呼吸节奏,刀随人转,小成阶段,就要在一呼气间要连续斩出三十六刀。 这一招炼成之后,一旦在步战中施展出来,整个就是一座活动的刀山。 只是这刀山的移动速度并不是很快,别说练有轻功的江湖武者,就是不入流的武者,只要腿脚灵便,在刀山压来之前退避开去也是不难。 毕竟这一招‘飞流绕山’的立意招式,还是以防御为主,并非‘层峦叠嶂十八斩’的主要杀招。 可是,招式威力大小,也要看周围环境。 在这种没有多少躲闪空间的房间内,红梅施展这一招就非常可怕了。 刀光狂旋急转,拉出无数道光带,在长屋内如龙卷风一般从东边一直刮到西边。 说是长屋,可最多也就是十步长短,五步宽度,两侧各用实木搭成通铺,可以各睡十人,中间留一条半步多宽的走道而已。 红梅只是把‘飞流绕山’这一式来回施展了三遍,便杀的满屋都是残肢碎肉,连全尸都没一具——鹿梧从未有教过她们手下留情的技巧,一旦出手,向来是怎么狠怎么杀。 只有两人机灵,躲在墙边避开第一轮刀锋,然后趁红梅进去杀剩下十余名躲进屋子深处的士兵时,抢出房门逃命。 结果还被策马于广场之上的青竹,连发两箭射杀了。 不过这可不能全怪鹿梧。 域外天魔的手段鹿梧如今完全用不出来,法宝元灵的神通自然也是半点都施展不得。 他一身神功武艺,都是从都天万鬼旗中,在黄泉之水侵蚀下幸免于难的十六位战魂身上共享而来。 在都天万鬼旗中,能扛过黄泉之水抹杀的战魂,那都是一等一的杀胚。 冲军破阵对这些战魂只不过是家常便饭,杀人技巧是他们深入骨髓的本能,倒是手下留情需要智能。 寻常战魂通常由一魂五魄组成,强一些的有二魂六魄。 若是能保留三魂六魄,那便是鬼王之资。 至于为何不是七魄,是因为这些战魂的七魄之中,代表智慧的灵慧魄早已被炼制都天万鬼旗的修士们抹去。 不然这帮强人生为猛将、死为鬼雄,若是全了三魂七魄,那就算元神真人,也未必能让这些猛士甘心被当做傀儡操纵。 巡查营两百多人看起来很多,但杀起来真用不了多少时间。 尤其秋桐、青竹、玉兰三人手持兵刃弓箭驰骋于外,红梅金菊下马持刀逐一入室杀戮。 也不过两三刻钟,巡查营便被杀得干干净净,除了少数几个见机得早,逃出营地的士兵之外,就只有关押在地牢的百余名吴国商旅活了下来。 ———————————————— 这几日来,巡查营着实拿了不少人。 这年头,能在外面行走的旅人,尤其是三五成群的小队伍,谁没几把刷子? 若是以孔武有力为标准,这个时代,几乎所有小行商都符合这个要求,就算有些看起来瘦弱的,多半也另有绝活,说不定更加危险。 所以巡查营地牢中,此刻足足关了百余人之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吴人,也有极少数越国、楚国之人。 巡查营地牢里,有人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 ”啊——“外面有惨叫声传来。 “饶命——” “小的愿降——” 地牢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疑不定——听这动静,难道是有大批人马,明火执仗的杀入巡查营来? 可这里是楚国军营,向西不到十五里,就驻扎有楚国水寨,向北不到十三里,就是楚国沿河重镇南河城。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公然袭击这里? 金铁交鸣,木头碎裂的声音几乎就没有断过,惨叫声也接二连三响起,其中很有几个大家熟悉的声音——那是巡查营负责拷打逼供的杀才。 “我们有救了?”有人低声说道。 他不敢大声,生怕打扰了大家倾听外面惨叫声的兴趣。 被拿入巡查营的人,没事也得脱一层皮,至于随身携带的财物,少到别人看不上的,还有望拿回来。 若是带的财物多,那就妥妥是吴国奸细,都被直接杀了。 这几日来,地牢中已经少了好几只肥羊——虽然大家在此前并不相识,但都是此刻都是任人鱼肉,自然兔死狐悲。 所以大家对巡查营之人都恨之入骨,听到他们发出惨叫,简直如闻天籁一般。 ------------ 第七十八章 不得不报,路有残尸 “咔嚓”一声。 一道足有两尺长斧刃劈开盖在地牢入口上方的木板,透了出来,然后那大斧一震一抖,两寸厚的木板崩碎开来,露出久违的天光。 “你们都出来吧!” 出乎众人预料,外面传来的竟然是一个女子声音。 用这等大斧的猛士,竟然是个女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猛士身边带着一位女子也说不定。 “大爷,我们都还被锁着,救命啊。”一名格子间靠近出口的囚徒喊道。 被关入地牢之人,身上都带有枷锁,而且地牢用粗木栅栏隔开一个个隔间,并不是把所有人都关在一起——那叫地窖,不是地牢。 ‘哐当、哐当’ 铁甲铿锵中,一名身材高大之极,以致于进入地牢,只能低头弯腰的威猛甲士,拖着一柄斧钺走入地牢。 “我们对你们有救命之恩,你们可承认吗?”从黑色面甲下发出的声音竟然是个悦耳的女声,听起来就是刚才那女子。 “这个自然!” “救命大恩,没齿难忘!” “女将军说得没错,这当然是救命之恩!” 地牢里一片闹哄哄的,全都是各种感激之词——虽然楚人未必会把所有人都杀了,但已经有几个倒霉蛋被杀,其他人人人自危,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这穿着重铠的高大女子打破巡查营,把大家救出地牢,说对大家有救命之恩,也不算过分。 “等下放你们出去,要帮我们一个忙,不可推拒!”穿着重铠的女子说道。 “凡是阁下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救命之恩都不报答,那还算是人吗?” “谁敢对救命恩人推三阻四,我砍山刀刘威第一个不放过他!” 地牢中又是一片乱哄哄。 “嗯,你们记住就行。” 那女子说着,身形一侧,在她身后拖着的双面钺,突然轻盈的跳了起来,在她手中划出一条绝妙的弧线,斩开手腕粗细的栅栏,余势未消,又斩开一名囚徒脖颈上的木枷,却没伤到他分毫。 “妈—啊—妈” 被人出其不意一斧斩来,那囚徒吓了一大跳,开口就骂人。 只是他刚说出前半个字,便发现自己毫发无伤,顿时全力扭转口舌,硬是把后半个字也发成了‘妈’音。 这动作做的太急,他还把自己舌头咬了一下。 不过这时候,他自然顾不上舌头疼痛,在脸上连忙挤出笑容。 “好斧法!” “好生厉害!” “庖丁解牛不过如此!” “兵家武道高手——不知恩公出身哪家将门?” “是吴国与楚国开战了吗?” 这一斧速度并不快,地牢中远处的人看不到,但近处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种控制力,就是放在刀剑等轻巧武器上也足以夸耀一番,放在这沉重无比的战斧上,简直就是奇迹。 秋桐也不搭话,只是一路走去,手中凤凰钺左挥右劈,将关着众人的栅栏一一劈开。 至于木枷,自有前面被秋桐劈开木枷,获得自由的十余名囚徒,从地牢中找来行刑用的撬棍铁器,帮助其他囚徒撬砸开来,倒不用秋桐再废力气。 不多时,百余名囚徒便从地牢中脱身出来,来到久违的地面上。 “你们先吃些东西,然后拿上这些兵器铠甲,跟我们去杀些人,便算是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了。”秋桐指了指巡查营的食堂,说道。 兵刃铠甲自然是现成的,巡查营就算不计仓库中用于更换的兵刃铠甲,光是各处死人身上的武器装备,也足够把这些囚徒武装起来。 只是这些人,少的有一两日没吃饱,多的已经五六日没吃过饱饭了,若是不让他们吃些东西再上路,只怕还没到楚国水寨,就先要躺倒一半。 ———————————————— 巡查营食堂中,米肉菜都齐全,其中米饭已经快熟了,炉火也还算旺盛。 这种军伍中的食堂,一向是提前开伙做饭,然后把饭菜保温,等大家来就餐。 若是秋桐等人杀来得再晚些,说不定巡查营的伙夫们连菜都做好了。 不过没有伙夫也没关系。 这些饿了许久的囚徒,大多是行走在外的行商旅人,饭做的好吃不好吃暂且不提,基本做饭做菜大多都是会的,所以几个手快的囚徒自告奋勇,上去稀里哗啦弄了几个大锅炖菜,让大家吃起来再说。 有秋桐等人手持刀斧利刃,站在一旁等候,囚徒们虽然各个眼睛饿的发绿,但这顿饭倒也没用多长时间。 毕竟有命才能吃饭,而从地牢到食堂这一路上满地残尸,想找一具四肢俱全,身体完整的尸体都十分为难。 大家都很识相,坚决要报答救命之恩,怎能在吃饭上耽搁太多时间? 秋桐和梅兰竹菊四女带着百余名刚刚从地牢中,解救出来的乌合之众,驾着几辆从巡查营找到的马车,载着多余的兵刃铠甲,乃至金银财物一路向西而去。 走着走着,囚徒中就有人发觉不对。 “这、这不是去楚军水寨的路吗?” 楚军水寨位置并不是什么秘密,实际上,澜水一望无边,根本没有阻碍视线的小岛树木,战舰出没根本瞒不住人。 “这是要把我们送去楚军水寨?” “你傻啊,她们杀了巡查营那么多人,送我们去楚军水寨?” “这条路只通往楚军水寨,根本不通其他地方。” 楚军水寨是在一处港湾之中,周围并无城镇乡村。 “刚才那为首女子在地牢中,说要我们帮她们杀些人——” “你是说?” “搞不好她们就是要对付楚军水寨。” “不可能,她们只有五个人!楚军水寨怎么也有几千人,找死也不是这么找法,肯定不是这样。” “不是还有我们吗?” “我们?我们要是能对付几千人的水寨,还会被巡查营的人拿了?” 红梅金菊两骑走在前面,秋桐带着玉兰青竹走在后面压阵,这些囚徒虽然议论纷纷,倒也没有谁想要逃之夭夭。 走了大约两刻钟,已经可以看到楚国水寨放出的岗亭哨所。 囚徒队伍走近一看,这岗哨上却没有活人,只有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与巡查营里那些尸体一样,全是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 第七十九章 军法无情,强行驱策 过了伏尸满地的岗哨,众人继续前行,不过走了三四里路,便可以看到水寨的外墙。 木墙高有三丈不到些,都是用上好木头制成。 这些木头原本都是用来维修乃至打造战舰用的原木,从上游砍伐并顺水而下,在这里被捞了起来,堆积在此地。 楚国富饶,砍伐了许多木头,后来打造战舰用不了这许多,多余的木头便用来建造木寨,若是必要时,这些木头也可以重新拆开,用来制造战舰。 到如今,这水寨设立已经超过二十年,木墙根部生满青苔,甚至有些地方还长出了蘑菇。 一众囚徒战战兢兢来到水寨前,只见水寨寨门大开,根本没人守卫。 “肯定是少爷已经动手了,我们快去接应!”红梅呼喝一声,提起掩月刀便冲上前去。 “杀——!”金菊大喝一声以鼓舞身后囚徒士气,策马紧随其后。 虽然也是女子之身,不过以金菊的身材,撒娇时还可以装装可爱,但临阵怒喝,发出的音调接近猛虎咆哮,加上全身重铠,怎么也看不出是女子。 两女策马冲入木寨,可身后囚徒中,只有十余人奔跑跟上,转眼进入水寨大门,转过木墙,便看不见了。 (水寨大门处木墙形成L字形通道,并不是一眼看到底的那种敞开式大门。)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脚下磨磨蹭蹭,速度比乌龟快不了多少。 “报答我等救命之恩的机会来了——你们还在等什么?”秋桐在队伍最后压阵,她把战斧向前面水寨一指,冷冷说道。 玉兰青竹两人则策动战马向左右分开,挽起长弓,箭尖指向这些这些刚被救出来的囚徒。 这些囚徒是少爷计划中颇为重要的一部分,说是起家的资本也不为过,自然不能让他们这样遇敌便退缩在后,不然将来难以派上用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鹿梧除了她们五个一同长大的丫鬟之外,从不相信其他人。 被鹿梧熏陶长大的秋桐等人,也不相信这世上单凭救命之恩,就真能驱使他人卖命。 也许的确有人肯为报恩赴死,但绝不可能人人如此。 她们三人之所以留在队伍最后,就是为了压住阵脚,起到类似监斩官的用处。 “女将军,此处水寨我知道一些,这里常驻五千人马,我们这点人进去实在是送死,不如——” 一名身高体壮,身上穿着一件铁质铠甲的囚徒开口说道。 此人名叫吕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他身高八尺,练有一身外家横练功夫,力量惊人,因此分得一身铁甲,说号要站在前面抵挡刀剑兵刃。 此刻大家到了水寨之前,他却又退缩起来。 不过吕挺也有他的道理。 就这么点人,往人家驻军五千的水寨里冲? 那不是找死? 虽说红梅说少爷已经在里面动手,要去接应,可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哪里像是有人动手的样子? 大军厮杀,怎么可能无声无息? 大门敞开,里面安静无比,倒像是专门为自己这些人准备的陷阱。 行走江湖之人,首先要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不然肯定活不长。若是双方势均力敌,吕挺也愿意拼一次命,毕竟受了别人救命之恩,还混了一身铁甲。 可要是纯粹去送死,那还是算了。 至于什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那玩意听听就好,真把这话当真,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些。 “犹豫不进者,杀!”秋桐也不与他分说,只是一摆手。 “腾——”青竹长弓一震,一箭飞出,射穿吕挺的头颅。 三石以上的强弓,双方距离不过十步,除非在长箭离弦之前就开始闪避,否则就是四品真气外放的高手,也未必能躲开这一击。 吕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周围囚徒连忙让开。 “退缩不前者,军法从事!”秋桐淡淡说道:“三——” “你们疯了?这就杀人?”旁边一个年轻商人看着地上吕挺的尸体,惊怒喊道。 他身边数人连忙离他远些。 人家杀都杀了,还扯什么废话,这种愣头青就要赶紧离远些,不然容易被连累死。 “腾——”青竹又是一箭飞出,不过这说话之人话一喊出来,就觉得不对,同时便侧身一闪,居然躲过了青竹的箭。 ‘腾——’ 弯弓搭箭的并不只是青竹一人。 玉兰从队伍另一侧放开弓弦,一箭射入此人肋下,这一箭力道惊人,从此人左肋下射入,右侧腹穿出,没入地面一尺。 “啊——你、你们——啊——” 这年轻男子倒在地上,虽然被射穿了肝脏肠胃,但一时间还不得死,只是挣扎惨叫。 “二——”秋桐数道。 凤凰钺提在手中,胯下战马开始刨动前蹄。 “大姐还数什么?我们把这些忘恩负义的废物都杀了,反正有这些废物不多,没这些废物不少!”青竹再次拉弓搭箭,冷冷说道。 “老子砍山刀刘威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条命就当还给你们好了,爷们说话算数!” 一名大汉右手提起圆盾,左手抄起一柄大刀,朝水寨大门奔去。 见有人带头,着百余人的囚徒队伍终于乱哄哄的跟上,朝水寨冲了进去。 其中一名手提长剑的年轻男子脚下轻快,一步迈出便是一丈二三距离,三五步便追上了冲在前面的刘威,却低声问道:“应老大,这是干甚么?你还真要把命卖给她们?” “不管怎样,人家救了我们总是事实,答应替她们卖命的话老子也说过!” 那自称刘威,却被人叫做应老大的男子一边奔跑一边大声说道,等拐过木墙,他却把声音放低下来: “二弟,这些兵家出身的杀胚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信不信我们再废话一句,她们就要动手杀人?” “不会吧?我们这么多人,而且她们辛苦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杀了我们?”二弟质疑道。 “呵呵,乖乖听话卖命,她们自然不会动手;不肯听话,人家凭什么不动手?”应老大低声说道。 “可我们有这么多人——”二弟还有些疑问。 “你这书都白念了,长了一颗猪头吗?人家杀光巡查营救我们出来,又带着我们来冲击水寨,哪一边不比我们这百十号人多?她们连着五千人的水寨都敢正面硬冲,我们这几号毛人在人家眼里算个屁!” 应老大怒道。 “进去也是死——”这二弟还在犟嘴,不过脚下倒是老老实实跟着应老大进了水寨营地。 “我情愿进楚军水寨见机行事,也不愿在开阔处对上这些擅长弓马的兵家高手。” 应老大低声说道,脚下跨前一步,盾牌高举胸前,把这位二弟挡在身后,吩咐道:“二弟你轻功好,但军阵之中轻功没用,你躲在我后面见机行事,万万不可冲动。” ------------ 第八十章 一人之力,遍地横尸 刚一冲出木墙夹道,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像拳头一般打在应老大的鼻子上,让他猛地停下脚步。 在他前面不远处,刚才跟着两位女将进来的十几名囚徒也都站在这里,地上还有些呕吐的痕迹。 不过也没人注意这些,因为这些味道带来的刺激,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们眼前看到的场景。 眼前是一个极为宽阔的广场,无论纵横,都有百步以上,足以容纳数千人列队操练。 这里是楚军水寨用于操练士兵的广场。 可是如今,这广场上尸横遍地、就连黄土地面也不能把鲜血尽数吸纳,让血液积聚成一个个小小水洼。 在日光照射下,这些水洼里的血液气息被蒸腾起来,江上吹来的风又被木墙挡住,无法吹散味道,最终才凝成如此浓郁的血腥气息。 大约有六七百人垂头丧气的士兵在广场正中央席地而坐,一名骑着黑马,身穿黑甲,头戴金冠的骑士,正策马朝这边走来,与红梅金菊汇合一起。 “怎么才来?”鹿梧问道。 “都是因为他们——咦,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跟来?”红梅扭头一看,身后就十几号人,还都停留在入口处,没有跟着跨入广场。 正说话间,后面的人也涌了进来,不过大家都停在广场边缘,望着血积成潭的广场,谁都没敢走过来。 “少爷你动手未免太快了!”金菊望了望四周,说道。 除了广场上血流成河之外,广场四周的各种建筑也多有破损。 位于广场四周有四处角楼,三座都已经倾塌。 有七八间长屋的木墙上都开出大洞,足以让一人一马出入。 位于广场尽头的一座两层木屋,一楼有好几处大洞不说,就连二楼都开出一个可以容纳一人一马同时跃出的大洞。 “少爷你难道将五千人都杀了?除了他们之外。”金菊用掌中断马槊指了指坐在广场中央的七八百名军士,惊叹道。 “怎么可能?我最多杀了七八百人,大多数人都乘船跑了,我抓了这些。” 鹿梧摇摇头,别说五千名军士,就算五千头猪,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杀光。 “都过去看押降兵!若有乱动的都杀了。” 秋桐从L型弯道中策马走出,看到眼前场景也吃了一惊。 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武装这些囚徒,把他们带过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站台助阵摆个样子吗? 如今样子也不用他们摆了,打个下手总可以吧? “——遵命” “是——” “小的明白。” 众人纷纷应答,刚才跳出来的都被杀了,这时候看着满地横尸,可没人敢跳出来了。 “你们,还有你、你,都跟我来吧。” 秋桐点出最先跟进红梅金菊的十三人,加上第二批中首先冲出的砍山刀刘威(应老大)和一名持剑男子,让他们跟在身边,朝那金冠骑士走去。 对这些人说话时,秋桐的语气就客气了些。 秋桐策马来到鹿梧身边。 “少爷、不、夫君,你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些。” 秋桐略带几分埋怨的说,原先说好的练兵以收聚军心,现在都落空了。 鹿梧并不喜欢和自己人故弄玄虚,他要做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都明明白白说好,免得误解。 当姜敏,孙奔带来焦横师傅被楚军所杀,鹿梧又决定坚决不回吴国时,鹿梧和五个丫鬟的目标就已经定了下来。 既然不能回吴国,又和楚国翻了脸,那就干脆在楚搅个天翻地覆! 真以为在江上劫杀之事,就这么算了? 五个丫鬟向来以鹿梧为重心,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既然少爷决定了,那就干呗。 就算事败,少爷带着她们杀出一条血路脚底抹油总是做得到。 反正她们也不想回去——在这里她们是鹿梧的妻妾,回到嵩京,说不定又变成丫鬟了。 至于什么李家车队,吴王密谍,乃至鹿府众家将,只是勉强算是自己人,必要时可以抛弃。 无论鹿梧还是众都不觉得有心理负担。 于是鹿梧单骑进城,取城主区文毅人头来作为祭奠焦横师傅的祭品,同时也要打乱楚国在此地的指挥枢纽。 无论成功与否,鹿梧都要直扑楚军水寨,打破水寨。 只要打破水寨,楚国此地的水上力量就要削弱至少一半,到时候李家车队众人至少有条退路,而吴国方面若有支援,也可以顺利过江。 秋桐等五人则负责击溃巡查营,救出那些被抓的吴国商旅行人,并以救命之恩裹挟这些囚徒组成军伍,前去水寨接应。 鹿梧可以横行沙场,可没有分身术,若是没有手下,别说在楚国咬下一块地盘了,就连统治个镇子都未必做得到。 所以要想办法拉起一只队伍,哪怕乌合之众也是好的。 按理说五千人的楚军水寨,鹿梧一人一马,就算杀戮效率再高,也不可能单人匹马攻打下来。 鹿梧进去大杀特杀,杀到一半,秋桐等人带着囚徒军进来再杀一波,同时收聚囚徒军军心,打造一支勉强可用的部下。 本来计划的好好地,但事实总比想象更离奇。 鹿梧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冲入水寨,才放手杀了不到三刻钟时间,就把整个水寨士气彻底打崩。 离得远、腿脚快的水兵都逃上船,把船开到江上去了。 至于离得近的,口中大喊饶命,把刀剑兵刃一扔,便坐在地上任凭发落。 原本计划是一场苦战,顺便练兵,收聚军心,顺便还要尝试收降兵为己用的一箭多雕行动,由于楚军水寨士兵实在太过于废柴,除了最后一项收聚降兵为己用还没有尝试之外,前面两项都没机会实现了。 鹿梧也很无奈。 他就算武功再高十倍,只要没恢复到能操纵天地元气的地步,就不可能阻止水寨士兵逃散,在囚徒们还没赶来之前,最多也就是抓到这些降兵了——这还是因为这些人离他太近,吓得不敢跑的缘故。 若是这些人也四散奔逃,鹿梧能抓到百余人就算不错了。 ------------ 第八十一章 不堪一击,踏破水寨 蹲坐在人群中央,冯运成丧心破胆。 当然,让他拿起刀去拼命,他也是万万不敢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冯运成来说是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 冯运成是楚军水寨副统领,官拜校尉,自平南将军谢琦阵亡后,他就暂代水寨统领一职。 对平南将军谢琦身亡这件事,冯运成就算不是乐见其成,至少也是有几分喜悦的——代统领转为正式统领,可要比副统领升职为正统领容易多了。 而且平日里平南将军谢琦也是高高在上,只管下令决策,具体的水寨日常运作训练,本来就是冯运成一手操办。 所以他这代统领做的四平八稳,把整个水寨打理的井井有条,很是受了区文毅城主两次夸奖,要他不管别的,千万要稳住军心。 有区城主支持,再加上冯家自己的势力运作,他接管水寨升为将军,似乎是顺理成章,谁都挡不住。 眼看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可没想到,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老母鸡就变了鸭——不,比那要糟糕百倍! 当他命人带队在操场进行三日一练的日常操练时,亲兵前来禀报,说水寨值守用旗语穿来消息,说有一人一骑,朝水寨这边冲了过来。 冯运成根本不在意,甚至没朝窗外多看一眼,他更关注手里的信件——那是大伯冯弓长帮他运作升职平南将军的消息。 现在操场上有一卫(千人)军士操练,一人一骑冲进来——那就冲进来呗。 有人想死,自己还能拦着不成? 等他仔细看了三遍书信,脑子里又反复过了几遍,终于觉得自己升任将军之事十拿九稳以后,发现操场上喧哗久久不息,才扭头朝窗外看去。 这一看,他差点把眼珠子弹出了眼眶。 的确只有一人一骑,可那一人一骑正在广场上肆意杀戮,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他手下的水兵们就像是被牧童驱赶的鸭子一般四处逃散,根本没人敢冲上去与那金冠骑士搏杀。 “怎么回事?苏许、韦智都是干什么吃的?挠钩弩箭呢?来人,命巡河卫、镇水卫出动,多带弩箭挠钩,务必拿下此人。 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好,是他!”冯运成才吩咐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不对。 黑马金冠,一人一骑,横行无忌,胆大妄为! 在南河城地面上,符合这些特点的,还能有谁? “来人,命巡河卫、镇水卫十人一组,多带渔网挠钩弩箭,四面合围,轮番合击——此人勇武之极,不可力敌,用弩箭先杀他战马!”冯运成顿了顿,把命令改了,依旧命亲兵出去传令。 他总不能下令让大家各自逃命。 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怎么样? 五千人就算站在那里给他杀,他也得累个半死。 若是他敢下令让士兵不战而逃,别说升为平南将军,回去不被军法斩首都是祖宗保佑。 发出命令之后,冯运城叫过另外两名亲兵帮他穿戴铠甲,准备出去主持围攻。 不过铠甲穿了一半,他犹豫了一下,又把铠甲脱了下来。 对方能在江面上正面击穿战舰的船头,这铠甲还能比战舰船头硬实? 与其穿这厚重铠甲,还不如保持身体灵活。 ———————————————— 鹿梧无精打采的杀戮着。 这话说起来有些矛盾,但实际上就是如此,完全没有挑战性的杀戮,实际上和老农收庄稼一样,就剩下体力活了。 鹿梧只是把长戟左右摆动,顺着战马奔跑的势头,算好人与人之间的角度距离,尽量在一戟之下,多切开几具人体罢了。 黑神奔行如雷,长戟所过之处,犁出一条条血浪,没遇到任何阻力。 鹿梧杀入水寨,原本以为会是一场苦战,结果操场上人倒是不少,可手里拿的都是什么玩意? 单刀、短剑、手叉、短勾——这些玩意用在船上近身搏杀还不错,可在操场这种开阔地面,对付全身铠甲,骑大马,使长戟的兵家斗将,那简直就灾难。 杀了一刻钟,开始有人拿来弩箭射鹿梧。 可这些弩箭都是些寻常轻弩,鹿梧懒得抵挡,任由弩箭射在身上反弹出去。 又有人拿来渔网挠钩,鹿梧只是一戟‘割判阴阳’,便将凌空抛来的渔网一斩为二。 至于挠钩手,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近身,便被鹿梧杀了。 一路杀来,鹿梧就没见过能给自己造成任何麻烦的敌人。 就是有几个机灵人物,爬到广场边缘的四脚望楼上,居高临下自以为安全射箭的,也被鹿梧一戟斩断了望楼木脚,使得望楼坍塌下来,然后被鹿梧杀了。 又有人逃入军营木屋,也被鹿梧一戟打破木墙,冲进去杀了。 最后有人大叫将军救命,一头冲入广场尽头的两层小楼,鹿梧才反应过来,自己杀的太顺手,居然忘记了擒贼先擒王。 于是鹿梧杀入木楼,很是杀了几个披甲之士,不过鹿梧也不认识到底谁是将军——反正都被他一并杀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在营地里杀了三刻钟,水寨中能逃的士兵都逃了,剩下的便降了。 这比鹿梧想象中的苦战,要轻松十倍。 要知道,在嵩京时,哪怕是射声校尉属下,由废柴带领围攻鹿府的一支偏师,也不会这般废物。 至于那金吾卫更是人人披甲,其中不但有不少高手,便是寻常士兵也有把子力气武艺。 想要杀穿金吾卫军阵,鹿梧也得全神贯注,不敢大意。 其实,这水寨军士并非如此不堪。 不过一来,水寨中精锐高手都被平南将军谢琦带去江上截杀鹿梧了——结果一战而没,都死光了。 要知道,军中最重武力,这些高手最差也是个十人之长,好一点的都是伙长、营正。 留下的军官中也有营正伙长,可这些人与冯运成这位水寨副统领一样,都是行政方面人手,打起来是不行的。 把这些基层骨干抽走之后,本来楚军能发挥十分力气的军阵,如今顶多发挥出三分功效——而且一旦被杀的厉害,更容易崩溃。 更何况这些人把水寨中强力的蹶张弩和神臂弓几乎全带走了——寻常弩箭,又怎能对鹿梧构成威胁? 而且鹿梧是按照吴国嵩京附近,一国精锐的要求来看待楚国水军。 水军本来就不是陆地作战兵种。 而且就算楚军的总体素质被吴军更高些,可让楚国的地方水军和吴国守卫京畿之地的精锐,来比较陆地作战能力,那也实在太扯淡了。 ------------ 第八十三章 王屋子弟,钱可通神 “在下求学于王屋山长者于池门下,学过《孙子》、《阴符经》、《云笈七签》,只是尚未得到真传。”那男子低头答道,极为坦诚。 《孙子》是正儿八经的兵书,这个不用多解释。 但那《阴符经》又称《黄帝阴符经》,据说是轩辕黄帝所传,只有三百字,内容艰深莫测,若是不得真传,也就是看看字罢了。 至于《云笈七签》,则是一部介绍七部玄门秘典纲要的书籍,不牵涉具体修行法门,只有大概方向,算是一种高级兴趣读物。 若是识货之人,只听了这两本书名字,就该知道此人有些来历。 不过鹿梧并不识货——鹿家乃是商人,还接触不到王屋派这种靠气运修行的玄门宗派。 后面两本内容鹿梧不感兴趣,只知道此人读过兵书,能派上些用处就行。 “姓名?”鹿梧问道。 “在下姓苏名中,族中长者赐字慎言,是吴国嵩京清河县人氏,家中除严慈双亲外,还有两位兄长在上,一位小弟在下——这位是在下结拜长兄,还有一名义弟在外,也极有勇力。”苏中叉手行礼,恭恭敬敬的把老底都交待出来。 顺便他把应老大也扯了出来——结拜兄弟,有好事当然一起上。 在苏中看来,这金冠黑甲骑士武功之高骇人听闻,一人击溃五千军阵——这哪是人干的事情? 这等人物天下罕见,如此大腿还不赶紧抱上去,自己的大道之门就真的再也没机会了。 苏中是王屋派弟子。 王屋派修气运之道,弟子汇聚的气运师门可以分一块,所以王屋派广收外门弟子,不吝教导各种杂学和绑定气运的法门,只是能成就真传的弟子还是万中无一。 王屋派想要入门,要么天赋才华惊天动地,能在万不可能中打开修行之路,要么就需要依傍贵人修行——尤其是那种气运勃发,眼看就要潜龙升天的贵人。 王屋派有秘法,可以将自身道路与潜龙绑定。 潜龙升天之时气运升腾,可以将术士精神提高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从而破开玄门,看到这世界的另一面! 据说当年黄帝得道,乘龙升天,附龙尾而升天者足有三千人! 这只是一个隐晦的比喻。 所谓‘龙’,在玄门中指代气运,指的是黄帝一生圆满完成历史使命之时,依附其人气运修行的三千术士全部打破生死玄关,成就玄门羽士——真正的玄门羽士是可以飞的,所以用附龙尾而升天做暗示。 苏中觉得机会难得,可在他身边,他的结拜大哥应老大头上已经冒出汗来,却偏偏不敢出言打断他的话语。 眼前这男子只是随意骑在马上,就有无形压力震慑四方,使得空气似乎都有些粘稠——真正可怕的是,这并非是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而是真实不虚的力量。 他手臂上的汗毛本应根根树立,以便更灵敏的感知空气流动——这是他武技的特征。 只是如今,应元手臂上汗毛全都紧紧贴在皮肤上,这种极其明显且从未有过的变化,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对方乃是传说中的兵家超阶强者——斗将! 应元练的也是兵家武道,名叫《鹰击长空*玉石俱焚三杀枪》,是专门在乱军中舍身一击,以弱击强的兵家绝学——这种枪法,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兵家斗将。 只是应元得到的残本中缺少了最后的玉石俱焚三杀枪内容,只有前面的心法身法和基础功法,威力大打折扣,用来对付兵家斗将是不可能了,但依然可以感应出兵家斗将可怕的煞气场, 应元只希望自己能离这金冠骑士越远越好,谁知道被自己二弟扯了出来? 应元与苏中自幼相识,两人少年时结拜兄弟,还有一位三弟,此刻大约正在外面奔走,想办法营救两位兄长出来。 苏中家中有钱,送去当地有名的长者于池那里读书; 应元与三弟则很早就出来闯荡。 这次二弟苏中要来楚国拜见师门长者,应元和三弟正好要来楚国跑商,便顺路来护送。 这时代,结拜不是随便结拜,只要三个头磕下去,生死相托不过寻常事。 所以被苏中拉了出来,应元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躬身行礼:“在下真名应元,尚未有字,将军乃兵家武道集大成者,应元愿入将军麾下效力。” “你叫应元,不叫刘威?”青竹一皱眉头。 刚才这人还大叫自己是‘砍山刀刘威’。 “女将军有所不知,我等小民不似将军这等虎威,出门在外一般都用假名,免得给家中招惹祸端。”应元低着头,解释道。 “哼!”青竹哼了一声,虽然不悦,但也不再追究。 “有点意思,刚才你听到他说的话了,既然你学过兵法,这事就交给你们兄弟来做,在此休整一个时辰,我要看到一支勉强可用的人马!”鹿梧摆了摆手,说道。 鹿梧大爷现在自然是没有闲工夫来训练这帮废柴的。 既然有一个自称学过兵法的,哪怕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货色,那也可以用用了。 反正鹿梧也不在乎这些降兵的战斗力,只需要他们能充充场面,打打顺风仗——若是顺风仗打得多了,士气自然就起来了。 那时筛选精锐,训练士兵才可事半功倍。 若不是自己用绝对武力镇压强行驱使,别说这些降兵了,就连这百余名被秋桐等人救出来的囚徒,都未必在打什么好主意。 “既然这里没用上你们,尔等须得为我们征战一次,方可各自离去。”秋桐双腿一夹战马,向前两步,喝道。 说完这些,秋桐又补充了一句:“尔等财物想必都失了,打过这一仗,每人补贴百两银钱,弥补尔等损失。” “什么?”囚徒中,许多人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兵家无戏言!”秋桐说道。 她答应囚徒们来冲击水寨之后,便放大家自由。 如今的秋桐,脸皮还远比不上未来的秋桐,根本拉不下面子毁约。 “哗——”众人哗然,不光是巡查营中救出来的囚徒,便连楚国水军士兵都哗然起来。 当兵一个月也就一两半银子,有时还不能足额发放,若是打一仗便有百两银子——反正是贱命一条,卖给谁不是卖? 吴国的银子和楚国的银子有区别吗? “愿为将军效死!”众人大叫起来,其中还有许多楚国军士。 ------------ 第八十二章 强行征兵,军队雏形 鹿梧秋桐并骑走在前面,梅兰竹菊落后一个马身,跟在后面,再后面,则是十几名从巡查营大牢里,救出来的囚徒。 众人绕着降兵转了一圈。 “夫君,你准备如何招纳这些降兵?”秋桐问道。 按照计划,应该想办法收纳降兵了。不过大家都没干过这种事,没啥经验。 收纳降兵并不简单。 若是简单迫降倒也容易,可让这些降兵组成军队,为夫君卖命,那可就困难了。 在秋桐看来,自己这位夫君/少爷勇则勇矣,但是论起智谋来,也只是中人之才,只是武功实在太强,所以那些思路清奇的做法,往往有出人预料的妙用。 以前大家在嵩京附近居住,看到个折断双腿的幼童爬在路边乞讨,便说背后定然有人控制。 结果只是第二天晚上,他就带姐妹们杀上门去,灭了拍花帮。 但如今少爷/夫君要与楚国正面对抗,别说这些楚军士兵,就算被她们从巡查营地牢中救出的囚徒们,也未必肯追随他们——这不是江湖帮派打打杀杀,是对抗一个强大无比的国家。 兵家斗将的招牌的确好用,可那也得分对手是谁,以楚国这等天下大国为敌,兵家斗将的招牌未必好使。 “这个简单。我等下把降兵中军官都挑出来,然后令士兵每人上去砍军官一刀,再留下几名军官活口,让降兵再无退路,便只能跟着我了。”鹿梧说道。 这种投名状的恶毒手段,在网络小说中毫不稀奇,见效极快,越是规模庞大,规矩严谨的组织,这种手段就越有效——哪怕情有可原,国家律法也容不下这些人。 倒是那种以仁义财富,收买人心的手段,拉拢来的草根往往靠不住。 鹿梧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 降兵们面色苍白,就连囚徒军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英明仁厚的首领大家都喜欢,如此恶毒刻薄的领袖,自然不得人心。 不过通常被手下出卖的都是为人仁厚首领;倒是那种恶毒刻薄的,被人打败的多,被人出卖的倒是很少。 别人还只是脸色苍白,冯运成的脸都绿了。 刚才鹿梧杀入楼中,他就差点被干掉。 幸亏当时他没穿铠甲,离那杀神距离也远,才算幸免于难。 冯运成当时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自己五名亲兵被人像砍瓜切菜一般杀死。 这五名亲兵甲士,每人武技都比他高出三五倍不止,结果在那青龙戟下,和稻草靶子没什么区别。 如今自己都混到这个地步了,厄运居然还没走到头! “来人,将这些降兵五十人一组分开,轮流指认其他队组中,伍长军官,疏漏超过三人者,全组斩首!”鹿梧喝道。 冯运成再无半分侥幸心理——这法子实在太过缺德。 楚军水寨足有五千人之多,说谁能全部认识伍长以上军官,那是扯淡,但五十人互相补充,漏网之鱼绝对不会太多。 而且漏掉了谁,也绝不会漏掉他这个水寨大管家。 冯运成没敢站起身来,蹲在地上叫道:“鹿将军、将军大人,小人降了,小人有办法,不用如此杀戮,就能确保大家对大人忠心耿耿!” “嗯,让他过来说话。”鹿梧说道。 冯运成勉强挺起胸膛,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是双腿忍不住有些发抖,幸好在裤子遮掩下,倒也没露出怯来。 “鹿将军,在下姓冯名幸字运成,添居水寨统领一职——上天有好生之德,鹿将军不过是希望能断去这些兄弟们的退路,其实无需如此杀戮。” 冯运成一口气把观点表达出来,咽了口唾液缓解一下口干舌燥,才继续说道:“鹿将军是天下有数的兵家斗将,如今名声还只在吴楚之间,迟早要名扬天下,滥杀降兵,得暴虐之名,多少有些不利。” “在下有个计较,楚国有国法:辱国君者,平民刖双膝,大夫以下,则断一臂——鹿将军可以令士卒辱骂国君并按下手印,便足以断去这些士卒退路。” 冯运成为了保住自家性命,也算是绞尽脑汁。 楚国的确有这条法律,不过这法律执行起来并不严谨。 只要不是缺心眼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得有权威人物见证——辱骂国君,谁能确认到底骂了没? 真用这条法律入罪的,其实都是在其他方面得罪了人。 冯运成可以确定,只要自己能活着出去,便是有签名加手印,也可以想办法解释一番,摆脱这个看起来严重,但实际上上并不怎么严重的罪名。 尤其是自己拯救这许多降兵性命,将来就算罪名落实,也有几分理由辩解。 “哦,楚国还有这条法律?”鹿梧问道。 他眼睛并没有看向冯运成,而是望向那些被救出巡查营的囚徒。 这些人都是行商旅人出身,虽然粗人居多,不过也有些识文断字之人——不然也没法算账。 “禀将军,楚国是有这条法律,昔日楚国左司徒赵孔,就是因这条罪名被执以‘八议’,被族人戮于埕都之野。”玉兰身后闪出一人,正是那位应老大的二弟,说道。 (这时代讲究‘刑不上大夫’,大夫以上的八种贵人若是犯下罪行,一般司法机关无权审判,必须奏请君王裁决。 定罪后,不使用残害肢体的刑法,而是首先选择或劝其自裁,以砺臣节;同姓贵族有罪,则由家族执行,秘密暗杀于郊野(参见《周礼·甸师》) “你读过楚国律法?”鹿梧低头问道。 “在下闲暇时读过。”那男子拱手答道。 “你还读过什么书?在何方求学?”鹿梧又问道。 能专门攻读律法的人并不多,尤其还不是本国律法。 这人被关在巡查营地牢,听口音是吴国人,却有机会攻读楚国律法,显然有些来历。 “在下曾求学于吴国王屋派长者于池老人门下,得授《孙子》、《阴符经》、《云笈七签》等书,只是在下愚鲁,尚未入得真传。”那男子低头答道,语气极为坦诚。 王屋派的真传弟子非同小可,各个神龙见首不见尾,在许多人眼中几乎像活神仙一般。 ------------ 第八十三章 王屋子弟,钱可通神 “在下求学于王屋山长者于池门下,学过《孙子》、《阴符经》、《云笈七签》,只是尚未得到真传。”那男子低头答道,极为坦诚。 《孙子》是正儿八经的兵书,这个不用多解释。 但那《阴符经》又称《黄帝阴符经》,据说是轩辕黄帝所传,只有三百字,内容艰深莫测,若是不得真传,也就是看看字罢了。 至于《云笈七签》,则是一部介绍七部玄门秘典纲要的书籍,不牵涉具体修行法门,只有大概方向,算是一种高级兴趣读物。 若是识货之人,只听了这两本书名字,就该知道此人有些来历。 不过鹿梧并不识货——鹿家乃是商人,还接触不到王屋派这种靠气运修行的玄门宗派。 后面两本内容鹿梧不感兴趣,只知道此人读过兵书,能派上些用处就行。 “姓名?”鹿梧问道。 “在下姓苏名中,族中长者赐字慎言,是吴国嵩京清河县人氏,家中除严慈双亲外,还有两位兄长在上,一位小弟在下——这位是在下结拜长兄,还有一名义弟在外,也极有勇力。”苏中叉手行礼,恭恭敬敬的把老底都交待出来。 顺便他把应老大也扯了出来——结拜兄弟,有好事当然一起上。 在苏中看来,这金冠黑甲骑士武功之高骇人听闻,一人击溃五千军阵——这哪是人干的事情? 这等人物天下罕见,如此大腿还不赶紧抱上去,自己的大道之门就真的再也没机会了。 苏中是王屋派弟子。 王屋派修气运之道,弟子汇聚的气运师门可以分一块,所以王屋派广收外门弟子,不吝教导各种杂学和绑定气运的法门,只是能成就真传的弟子还是万中无一。 王屋派想要入门,要么天赋才华惊天动地,能在万不可能中打开修行之路,要么就需要依傍贵人修行——尤其是那种气运勃发,眼看就要潜龙升天的贵人。 王屋派有秘法,可以将自身道路与潜龙绑定。 潜龙升天之时气运升腾,可以将术士精神提高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从而破开玄门,看到这世界的另一面! 据说当年黄帝得道,乘龙升天,附龙尾而升天者足有三千人! 这只是一个隐晦的比喻。 所谓‘龙’,在玄门中指代气运,指的是黄帝一生圆满完成历史使命之时,依附其人气运修行的三千术士全部打破生死玄关,成就玄门羽士——真正的玄门羽士是可以飞的,所以用附龙尾而升天做暗示。 苏中觉得机会难得,可在他身边,他的结拜大哥应老大头上已经冒出汗来,却偏偏不敢出言打断他的话语。 眼前这男子只是随意骑在马上,就有无形压力震慑四方,使得空气似乎都有些粘稠——真正可怕的是,这并非是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而是真实不虚的力量。 他手臂上的汗毛本应根根树立,以便更灵敏的感知空气流动——这是他武技的特征。 只是如今,应元手臂上汗毛全都紧紧贴在皮肤上,这种极其明显且从未有过的变化,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对方乃是传说中的兵家超阶强者——斗将! 应元练的也是兵家武道,名叫《鹰击长空*玉石俱焚三杀枪》,是专门在乱军中舍身一击,以弱击强的兵家绝学——这种枪法,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兵家斗将。 只是应元得到的残本中缺少了最后的玉石俱焚三杀枪内容,只有前面的心法身法和基础功法,威力大打折扣,用来对付兵家斗将是不可能了,但依然可以感应出兵家斗将可怕的煞气场, 应元只希望自己能离这金冠骑士越远越好,谁知道被自己二弟扯了出来? 应元与苏中自幼相识,两人少年时结拜兄弟,还有一位三弟,此刻大约正在外面奔走,想办法营救两位兄长出来。 苏中家中有钱,送去当地有名的长者于池那里读书; 应元与三弟则很早就出来闯荡。 这次二弟苏中要来楚国拜见师门长者,应元和三弟正好要来楚国跑商,便顺路来护送。 这时代,结拜不是随便结拜,只要三个头磕下去,生死相托不过寻常事。 所以被苏中拉了出来,应元也只能暗暗叹息一声,躬身行礼:“在下真名应元,尚未有字,将军乃兵家武道集大成者,应元愿入将军麾下效力。” “你叫应元,不叫刘威?”青竹一皱眉头。 刚才这人还大叫自己是‘砍山刀刘威’。 “女将军有所不知,我等小民不似将军这等虎威,出门在外一般都用假名,免得给家中招惹祸端。”应元低着头,解释道。 “哼!”青竹哼了一声,虽然不悦,但也不再追究。 “有点意思,刚才你听到他说的话了,既然你学过兵法,这事就交给你们兄弟来做,在此休整一个时辰,我要看到一支勉强可用的人马!”鹿梧摆了摆手,说道。 鹿梧大爷现在自然是没有闲工夫来训练这帮废柴的。 既然有一个自称学过兵法的,哪怕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货色,那也可以用用了。 反正鹿梧也不在乎这些降兵的战斗力,只需要他们能充充场面,打打顺风仗——若是顺风仗打得多了,士气自然就起来了。 那时筛选精锐,训练士兵才可事半功倍。 若不是自己用绝对武力镇压强行驱使,别说这些降兵了,就连这百余名被秋桐等人救出来的囚徒,都未必在打什么好主意。 “既然这里没用上你们,尔等须得为我们征战一次,方可各自离去。”秋桐双腿一夹战马,向前两步,喝道。 说完这些,秋桐又补充了一句:“尔等财物想必都失了,打过这一仗,每人补贴百两银钱,弥补尔等损失。” “什么?”囚徒中,许多人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兵家无戏言!”秋桐说道。 她答应囚徒们来冲击水寨之后,便放大家自由。 如今的秋桐,脸皮还远比不上未来的秋桐,根本拉不下面子毁约。 “哗——”众人哗然,不光是巡查营中救出来的囚徒,便连楚国水军士兵都哗然起来。 当兵一个月也就一两半银子,有时还不能足额发放,若是打一仗便有百两银子——反正是贱命一条,卖给谁不是卖? 吴国的银子和楚国的银子有区别吗? “愿为将军效死!”众人大叫起来,其中还有许多楚国军士。 ------------ 第八十四章 恶毒手段,士气突涨 黑神转身走到广场边缘,玉兰红梅两女早已从水寨唯一的二层小楼中搜出还算完好木桌座椅,连炉子都搬出来一个,用来给鹿梧烧水泡茶。 这是在家中做惯的日常家务,若不是此地血腥气太足,鹿梧又没有脱甲的意思,她们两个甚至能临时改出一个躺椅。 三人坐在广场边缘休息,广场上,来自巡查营地牢,以吴国旅人为主体的囚徒队伍,和以降兵为主题的水兵队伍,一边议论,一边分组造册——任何军队想要有序化,第一件事就是要架构起组织结构。 原水军副统领冯运成,也是负责分组造册的人员之一,身边给他打下手的,都是他从家中带出来的心腹亲信。 “老爷,我们真要反了不成?”冯占尽量小声说道,眼角眉梢全是忧心忡忡。 那苏中虽然尚未入得气运修行之门,但他写的军官花名册册子上,对楚王诅咒极尽恶毒。 专业人士写的自然与众不同,不但有对楚国先祖的诅咒,还有一个个楚国王室的秘辛小故事。 比如说这一任楚王乃是祖父爬灰生出来的、太后私下蓄养面首,宫中太监有假太监混迹其中,王后有情人私自入宫,楚王自己更是早已萎了,所以后宫不净等等。 这些当然都是市井传言,其中有些还是新鲜热辣现编造出来,但问题是,只要是个男子看到这些东西,只怕都要暴跳如雷。 冯运成作为水军副统领,在这册子上不但签了姓名、还按下指印、盖了私章、还得写了阅读体会,把这些段落一一点评。 当然,其他军官包括冯占在内也得这么干,不愿意写读后感的,就直接砍了。 虽然可以说是迫不得已,可这本花名册若是被人看到,只怕楚王未必愿意听他解释——砍了他都是轻的,抄家灭族也完全正常。 偏偏这主意还是他自己出的,只不过那王八蛋苏中一顿操作猛如虎,召集了一帮丘八和吴国王八蛋七嘴八舌一顿添油加醋,连续创作出三篇小黄文,保证足以让相关人物看得产生脑溢血。 (这三篇小黄文篇幅参照原版的聊斋小故事,每一篇短则数十字,长则百余字,能给人留下极大遐想空间。) “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总比现在就丢了性命强些。”冯运成嘴角抽搐,勉强自我安慰道。 “可是老爷——”冯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冯运成打断。 “快点干活,少废话,鹿将军乃是兵家斗将,集兵家武道大成,给鹿将军卖命还委屈了你不成?”冯运成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坐在广场边缘的鹿梧朝这边看来,虽然距离足有二十余步,按常理,对方应该听不到冯占说的话太远,但只要想到那是能骑马在江面奔行,一戟击碎战舰船头,一人之力可以击溃整个水寨的怪物,冯运成就心虚之极。 他的声音着实不小,周围的降兵与囚徒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兵家斗将?什么是兵家斗将?”顿时有人问道。 “那是一品之上的超阶强者!兵家武道集大成者,内功外功全都登峰造极。” “真的假的,还有一品之上?” “不是说内家功夫最高就是四品吗?内家功夫比外家高明,还要外功干嘛?” “外家跟内家本来就是两条路子,内功六品肯定打不过外功九品,内功五品,也未必打得过外功八品,只有内功四品,才算是真正内家高手——只是大多数贵族都从内功入手,才把外功贬低,兵家高手都是真正内外兼修的可怕高手,比一般内家高手强多了。” “听说北边大战,韩国那边就有斗将出手,我们楚国就是因为没有斗将,所以只能守城,不能野战。”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冲淡了恐惧,增加些许对未来的向往。 跟着一名斗将造反,和跟着一个傻瓜造反完全是两码事,至少保住性命的可能性大增。 “我说苏爷,那将军说一人有百两银子的事——?”一边在花名册子上按下手印,孔真一边问道。 孔真是楚国降兵中一名伙长,要在苏中这里登记。 “你听说过兵家斗将有说话不算数吗?不过你们这一次还轮不到。”苏中一边书写小黄文,一边回答。 —————————————— 兵家武道强者在任何时代,都以信守承诺著称。 比起江湖高手来说,平均身居高位的兵家武道高手自然信誉要好上许多。 历代各国传说中,都不乏一诺千金、单骑救主的兵家高手传说。 至于历来都有独对千军,死不旋踵传统的兵家斗将,更是任何国家都希望招揽的首要目标,甚至可以称得上活动的国之重器,比武道宗师还要值钱多了。 因为武道宗师首先是自己,而兵家斗将首先是统兵大将——没有愿意为其赴死、忠心耿耿的亲兵死士,寻常兵家高手根本没有地方采集兵家煞气,也就无法突破最后一关,成就斗将。 (采集兵家煞气,需要无数历经血战、凝聚残魂的兵刃,用兵家秘法打造兵塚;除此在外,还需要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百战铁军一支;当百战余生的铁军全心效忠一人,配以兵塚,便可产生兵煞。铁军主将必须修至内景外化阶段,才能利用军心所向,牵引兵煞入体。 至于最后一关,则是主将的外功必须练到超凡脱俗,不光是肌肉皮肤,连内脏骨骼也要练到浑然一体,几近金刚不坏的地步,才能承受兵煞炼体,修成斗将!) —————————————— “没事没事,好饭不怕晚,以后能轮得到也行。”孔真涎着脸笑道。 “不过我不是怀疑将军的话,只是担心将军大人他有没有那么多银子,毕竟这数目可不小!” “用不着你们担心,我家少爷想弄钱还不容易,大不了找些伤天害理的富户拿些银子就是。”金菊在旁边说道。 “原来将军也是同道中人?”有人惊喜的叫了起来。 “我老吴跟将军干了!”一名彪形大汉一拍胸脯,说道 “将军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我也跟将军也干了!” 这些人中,原本也有打家劫舍出身的好汉,如今突然听说有兵家斗将牵头干这老本行,顿时觉得找到了组织。 ------------ 第八十五章 小试牛刀,直奔南河 广场上血腥气依然浓重,不过这些从巡查营中救出的囚徒、以及楚国水军降兵开始放松下来。 久入鲍鱼之肆者不闻其臭。 这血腥味道闻得久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远不如百两银子让人心生向往。 众人用了大半个时辰,马马虎虎编出十六队人马(每队五十人)。 这些人的战斗力如何暂且不提,至少可以列成队伍——虽然不太整齐,但鹿梧本来就是拿来凑数的,也不指望太高。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静室里响起,芦左佝偻着身体,脸上已经布满皱纹,虽然头顶还是乌黑一片,但鬓角处的发梢已经泛白。 短短三日间,他就像是老了二十岁一般。 “师父,有消息了!”芦左的弟子桑际兴冲冲推开静室房门,刚想说话,却见师父芦左喷出一口血来,顿时大惊。 “师父,我这去叫医者来——”桑际顿时脚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要奔出门外,不过被芦左叫住。 “不用,咳咳,我这是气运反噬,死不了——到底有什么消息?”芦左咳嗽两声,勉力坐直身体,问道。 “师父,您真不要叫医者过来?” “哼,师父我的医术不比寻常医者强十倍?我自己有数——到底什么消息?” “昨日城中大乱,城门关闭,是因为那鹿梧将军入城杀了区城主!”桑际说道。 “呵呵,咳咳、被我蒙蔽了灵觉之后,此人果然开始倒行逆施,看来我儿大仇有望得报——也不枉我折了一半气运!” 芦左冷笑一声,却引动内脏不适,又咳嗽了两声。 桑际连忙上前,帮师父拍打背部。 “我没事。”芦左把他挥开,脸上露出笑容。 这笑容配上他嘴角血迹,颇有几分狰狞。 正面与兵家斗将放对,是最蠢的办法。 既然自己力有不逮,无法直接报复,那就给对方找一个足以杀死他的敌人——兵家斗将虽强,却也强不过楚国这等大国。 芦左命人收集鹿梧情报,虽然因为时间和人脉关系,收集的并不怎么周全,但也足够他得出此人年轻气盛、胆大妄为的印象。 所以他才花费莫大代价,请托掌门羽士以自身一半气运为注,强行蒙蔽了鹿梧三分灵觉——本来他准备蒙蔽七分的,可鹿梧虽然并未恢复精神修为,但鹿梧底子实在太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他的精神上动手脚的。 能通过气运勾连,削弱鹿梧冥冥中三分灵觉,已经让芦左丢了半条命去。 对于旁人来说,削弱三分灵觉,基本上屁事没有——毕竟谁都不靠灵觉来吃饭。 就算有人感觉今天出门不吉利,该上班还是得出门上班、该上学一样得上学,没听说过有谁因为感觉,就蹲在家里睡大觉的。 但对于年轻气盛的斗将来说,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兵家斗将比武道宗师更容易冲动,能让他们保持镇定的,除了外部环境之外,另一个主要部分,就是作为超阶强者,在冥冥之间的灵觉感应。 芦左蒙蔽鹿梧三分灵觉,便等于在自制和冲动的天平两端,自制一侧,去掉了三分砝码! 别人芦左不敢说,但以鹿梧击杀楚国平南将军,又大摇大摆住在城郭集这等距离南河城不到十里的地方,除了此人傻大胆之外,定然戒心十足。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人点着了火药桶,鹿梧又冲动大于自制,反应可想而知。 至于焦横被杀这件事,虽然不是芦左策划,但挑动巡查营营正针对吴国旅人杀人劫财,却是芦左派人去挑唆——只是焦横倒霉,正好赶上而已。 只是就连他也没想到,因为一名家将被杀,鹿梧就直接入城杀了区文毅——这已经不是缺乏自制,这简直是发疯啊! 区文毅不但是楚国南疆重臣,还是楚国著名贤人,他被吴国人所杀,那不光是吴人暗杀了楚国重臣,威胁楚国南疆安慰,还把楚国的面子踩在脚下。 这样一来,楚国一定会尽快调集精锐高手围杀此人。 顺便自己的大仇也就报了。 而且芦左与鹿梧气运纠缠,鹿梧若是死了,芦左便有望更进一步,推开羽化之门——这也是王屋山掌教羽士,最终答应帮他做这一局的原因之一。 若没有外力相助,羽化这一关本来就几乎不可能。 ———————————————— 在楚军水寨里休整一夜,清晨饱餐战饭之后,新鲜出炉的鹿梧军士气又涨了一截。 寻常士卒很难每日吃鱼、肉、蛋等荤菜,三五日能吃上一顿就算不错,而且还是固定份量,不可能让大家放开肚皮。 不过鹿梧自然不管这些,反正这肉又不是他的。 一切吃好之后,鹿梧命人把停在水寨中的十条战舰、二十七条战船放火烧了,然后带上从水寨中搜刮出来的兵刃弓弩、金银财宝,以及米面干粮,共计装了五十余辆大车。 加上赶来汇合的鹿府十二名家将、李家车队和姜敏孙奔等人,形成一支不伦不类的军队,朝南河城行进——士气居然还颇为高昂。 “真的是去打南河城——我们就这样去攻打南河城?我们连个云梯都没有一具?而且就靠这些人?”队伍中,孙奔四下张望,看着一队又一队主要由楚国军士组成的队伍,双眼发直,喃喃自语。 劝阻他已经劝阻过了,但人家不听,他有什么办法? 他想单独开溜,可鹿梧不许,孙奔哪里敢走? 昨日鹿梧出人预料,转头攻下水塞,孙奔还觉得这位金武大夫虽然脑子有些问题,至少战术眼光还是有些的。 攻下水寨,便打通了退路,于是满盘皆活。 无论是向吴国求援,还是驾船直接返回吴国,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至于强行收拢降兵,编组成自己部曲,虽然有些胡闹,可多少也能起到些用处。 可见这位金武大夫还是有些兵家战略素养。 结果清晨一起来,这位金武大夫突然说要整顿军队前往南河城。 若是别人,孙奔肯定以为是另有打算,但对于这位大爷,孙奔还是觉得去问问比较保险——结果一问之下,这位大爷果然是准备强攻南河城。 ------------ 第八十六章 劈开金锁,南河城破 南河城。 城主区文毅被杀这件事,引起的动荡远比鹿梧事先想的更深远。 区文毅极有手段,来南河城坐镇五年,便把兵权财权人事任免权力扎扎实实收拢在手里,虽然具体做事的都是区文毅的门人弟子,但没有区文毅在背后坐镇,这些相对年轻的门人子弟,未必压得住南河城一带的楚国贵族。 鹿梧杀了区文毅,在毁掉南河城运转核心的同时,也得罪死了区文毅的门人弟子。 更何况还不止区文毅,鹿梧顺手把在老友这里做客的徐杨徐子腾也杀了——这件事目前还没传到埕都,但可以想见必然也要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徐杨在清泉学府讲课近三十年,门下尽是法家弟子,遍布楚国上下,更有他国学子。 徐杨一生都未出仕,清名极盛,这样的人被一个吴国蛮子莫名其妙杀了,他的门人弟子岂能善罢甘休? 不过,鹿梧还没感觉到自己惹了大麻烦。 如今满头大汗的倒是南河城一众官员。 区文毅被杀,镇南将军江兴德作为南河城最高将领,便首当其冲。 议事堂内,他环视一周,沉声说道:“如今水寨已破,战舰不齐,不足以封锁澜水,吴国若是趁机渡江而来,有此人里应外合,我们断难抵挡,必要及时击杀此獠,方可保全南河府。” 南河城是南河府的府城,南河府共有二十一县,一百三十五镇,村庄无数,即使楚国境内各府大多水草丰美,南河府的粮食产量也是首屈一指,对楚国极为重要。 南河府原本是吴国镇江府。 不是江兴德不知道兵家斗将的厉害,只是区文毅在城中被杀,他作为坐镇南河城的最高将领难辞其咎,若是没有一番表现,只怕光这个罪名,就足以让他丢掉官职。 所以谁都可以当缩头乌龟,他绝对不能当。 除非能拿下鹿梧给区城主报仇——或者至少做出与鹿梧势不两立、决死一战的样子,才有可能保住官职。 底下有好几人摇了摇头,不过都没说话。 都是千年的狐狸,知道江兴德也是迫不得已,才要主动出击,开口阻止并无意义。 他们知道水寨被破,自然是水寨中乘船逃出去的楚军水兵上报。 那些士兵已经彻底士气崩溃,不堪使用。 据他们说,当日那金冠骑士宛如魔神一般杀入水寨,所过之处便是血浪滔天,纵横来去肆意杀戮,简直不是人间模样,定然是鬼怪托生。 这里面就算去除一些夸张成分,互相核对下来,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百分百确认——那就是对方只是一人一骑,便把五千人的水寨,硬生生给杀的崩了! 若是倚城而守,拦不住人至少也能拦住马——大将无马如折双腿,兵家斗将再狠,没有战马,武力总是要差了几分。 楚国北边与燕国齐国接壤,多次起过纷争,不是没见过兵家斗将冲阵的可怕景象。 “好了,大家既然并无异议,我便分派了。” “唐大夫负责城中缉盗,不可乱了城中人心;副将吕择在我出城之后,镇守城池,我给你留下五千人马,南河城万万不可有失!” “将军,这如何可以?”吕择连忙推拒:“不如让末将出战,将军大人坐镇南河城。” “休要多言,老夫与区大夫多年至交,怎能不为他报仇雪恨?” 两人正推拒间,却有一名带剑侍卫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连礼也来不及行,便喊道:“城门被那鹿梧打破,人已经冲进来了,请诸位大人速速走避!” —————————————————— 攻打南河城是早就想好的,当时若不是手下无人,他入城杀了区文毅时,就顺便把南河城占下来了。 若是那种南门吼一声,北门都听得见的小城也就罢了,像南河城这种大城,任他武艺通神,也不可能一个人占领下来,所以才不得不翻身出城搜罗手下。 车队行走到距离南河城还有十里左右,鹿梧命秋桐带步兵在后面缓行,自己带着梅兰竹菊四女,三十四名骑兵直扑南河城。 没办法,南方少战马,水寨也并非陆军,用来拉扯的驴、牛、骡子倒有不少,战马却只有三十多匹。 “关城门!关门,那人又来了!” 鹿梧等人还在五里外,城墙门楼上,负责瞭望的队长已经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关城门!”城墙上士兵重复道。 “关城门!”城下士兵传道。 一声声借力,很快把命令传达到城门通道里。 左右各十名士兵齐心合力,推动尺半厚的包铁城门缓缓合拢,然后通过滑轮吊索,将一尺厚的三道门插从城门上方放下,卡入扣槽中。 上次被鹿梧出其不意杀入城中,是因为只看到一人一骑,守城士兵根本没想到是来入城杀人的。 城墙上,弓手弩手投枪手纷纷靠上女墙,准备守城。 “少爷,怎么办?”策马疾驰中,玉兰问道。 原本想出其不意夺城,不过如今看起来行不通。 “这门厚不过尺半,我先去打破此门,你们随后跟进便是!”鹿梧说道,掌中长戟发出龙吟一般的震鸣。 黑神猛然长嘶一声,马蹄踏处碎石飞溅,速度陡然增加了一倍,把其余战马远远抛开,独自一骑绝尘而去。 “预备——放!”城墙上有人高叫。 弓弦响处,箭如雨下。 黑神发出一声不似马嘶,倒像是猛兽嘶吼一般的声音,口鼻中猛然喷出一阵白气,速度在快如奔雷的基础上,硬生生又增加了三分,硬是抢在这箭雨落下前,冲过箭雨覆盖区域,直撞城门。 这第二次加速,实在超出了城墙守卫士兵想象,持投枪和弩箭的士兵没来得及出手,鹿梧已经把震鸣不休的长戟举起,借着黑神如闪电雷霆冲势,一戟刺出! 这一戟,所过之处云生雾起久久不散,硬是在空中生出一条云雾轨迹。 在云雾中,长戟就像是一条妖龙挣扎跃动、要解脱束缚,重归自由! 青龙闹海戟——劈开金锁走蛟龙! 这一式,乃是青龙闹海戟的起手式,也是青龙闹海戟的总纲,利用长戟与真气同步高速震动,牵引九幽冥海真气渗透、震荡、粉碎一切刚硬之物! ------------ 第八十七章 碎裂城门,老将出马 在青龙闹海戟现世之前,这种利用真气渗透高速震动进行杀伤的武技,在这世上还从未出现过,所以也从未有人针对这种武技开发防御设施。 一尺半厚的大料柚木,外包三分厚的铁甲,足有两丈高的城门,上下各有八道锁扣,中间有三道横插。 便是攻城专用的大型冲车,撞上一两个时辰,也未必能撞开——就算撞开,也多半是把门插锁扣撞断,而不是直接在门上开个大洞。 所以门后楚军全无防备。 “啊——” 铁屑木屑飞射如利箭,城门后方,百十名士兵几乎人人有份,各个飙血。 这并不是鹿梧刻意为之。 青龙闹海戟毕竟只是鹿梧初创手段,比不得那些流传数十代,千锤百炼的兵家武道。 崩碎城门容易,但想要控制每一片碎片如何飞射就比较难。 也许鹿梧未必做不到,但这般操作对真气控制要求太高,花费的心力太大,威力又太小,着实不值得。 黑神在主人一戟击破城门时,蹄下一滞——但那并非受到鹿梧击破城门的反作用力,而是鹿梧那一戟刺出,硬生生通过真气为桥,借去了黑神前冲之力,化作自己长戟刺击之势,这才有如此声势。 这是当日在澜水之上,击穿平南将军谢琦战舰的戟法。 “踏踏踏——”黑神重新加速,踏过城门上足以容纳三人并肩而行的大洞,冲入城门。 黑神奔行,鹿梧握住长戟尾端,连续绕身横扫三圈,拉出一条近四丈宽,十五步长的血路,冲出城门通道,一路上斩杀士卒超过四十人。 在城门通道外,左右两侧各停着一辆巨型塞车,塞车前端的挡板上,全是锋锐的刀锋——塞车是城门被撞开后,用于临时堵门的大型防御工具。 可惜鹿梧一戟便击碎城门,措手不及之下,什么防御工具都来不及使用。 鹿梧杀进城来,并未直接冲入城中,而是掉转马头,黑神沿着城墙阶梯一路奔了上去。 就算是寻常马匹,其实也可以行走台阶,更何况黑神这种通灵战马? 黑神三步并做两步,就负着鹿梧冲上城头,而且马蹄落脚轻柔无比,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神从来不钉马掌,因为黑神的蹄子坚硬程度,本身就不比钢铁差到哪里去。 “注意对方马队速度,等等,准备——啊!” 守卫在城头的城门官眼睛全盯着城外,根本没想到背后有人已经冲了上来。 他全神贯注盯着城下渐渐逼近的马队,把手一挥——结果只觉得手臂突然一轻,接着感到脖颈一片清凉,视角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城门官人头坠落城下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是女墙前整整齐齐倒伏着一排无头尸体,大多手持弓弩投枪。 “快快快,跟上,城头已经清理出来了。”眼看鹿梧在城头出现,红梅连忙催促道。 众人精神大振,纷纷催动战马加速。 这三十余人中有鹿府家将、有楚国降兵、也有吴国商旅,但在这之前,虽然各自出身不同,但共同点是,没一个人敢说靠自己这点人就能夺下南河城。 只不过当时在楚军水寨中,鹿梧简直是杀人盈野,在他面前谁该说个不字?真说不的人,都躺在地上好不? 所以大家才勉强装出相信的样子,又被鹿梧裹挟,才不得不来到这里装装样子。 如今鹿梧单人独骑,一戟击碎南河城城门,这种武力值远远超乎大家想象——要是兵家斗将都这么猛,谁还费力气花时间金钱,去造攻城器具啊? 而且一转眼间,鹿梧又上城扫清弓弩手,为大家入城扫清道路。 “红梅青竹,带人守住城门;玉兰金菊,你们两个随我去——” 鹿梧正在安排,远处房舍里转出一人,大叫起来:“将军,如今城中首脑都在城主府议事厅!” 这人却是姜敏手下,早就潜入南河城打探消息。 “那就去城主府。”鹿梧从善如流,而且城主府的路他比较熟。 —————————————— “城门是怎么被破的?难道有内奸阻碍城门关闭?”副将吕泽急忙问道。 “不是,城上发现那鹿梧冲城,传下话来,城门及时关闭。”那带剑侍卫连忙说道,这可关系到不少人命,万万不可瞎说。 “那他怎么进城的?难道他扛着马飞进来的?还是说他一个人攀城而入?”吕泽气的笑了起来。 “都不是,那鹿梧一戟震碎城门,杀进来的!”那带剑侍卫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玄乎,不过此事乃是他亲眼所见,万万做不得假。 南河城城门至少驻扎百人以上,自从鹿梧入城杀了城守区大人之后,更是又调集了百人弓弩手协助守卫,还设了瞭望哨,专门防止鹿梧仗着马快突袭城门。 亡羊补牢,镇南将军江兴德也派了心腹手下在城门处观望,不求能阻挡鹿梧冲城,只求在出现突然变化时,能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回来。 “现在不是多说这些的时候,来人与我集结人马,多带挠钩渔网,石索马绳,强弓硬弩——老夫倒要看看,这鹿梧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镇南将军江兴德喝道。 说完,镇南将军江兴德把手一挥,制止副将吕泽继续盘问,大步走出议事厅,有亲兵牵来一匹青色战马,送上一柄一丈三尺的淡金色长戈——这是江兴德随身武器,名为“止杀” 江兴德提戈上马,六名神完气足,双目如电的骑马护卫,策马将他簇拥中间,二十四名顶盔掼甲的亲兵围拢过来,分列两翼。 “唐大夫,你们暂且避开。”江兴德把挂在马鞍上的金盔取下,带在头上,稍微转了转固定好,扭头说道。 “哈哈,许久不见老将军大显神威,如今老将军亲自出马,唐某自当为老将军擂鼓助威。” 唐迟大笑起来,他不肯走避,反而命人牵来一匹高头大马,摆明了要同去。 楚国对南河府非常重视,水军有平南将军谢琦,陆军则由镇南将军江兴德主持。 这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先天以上兵家武者,只是江兴德年近六旬,平日很少亲自出手。 ------------ (这是废稿,回头重写,发出来证明胖子没偷懒——今天中秋就先一章了) 一位坐镇一方,真正的楚国大将所能调用的人马兵力,远非常人所能了解。 首先是五百亲兵。 这是每一位大将最心腹的核心人马,哪怕调动辖区,都可以随身带走,是将军迅速掌握手下人马的核心班底。 光杆司令没有手下帮衬,想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军队中,一下子掌握实权是不可能的。 所以每一位实权大将的五百亲兵编制,一定会被用到十足,甚至还会有些打擦边球的做法。 比如说照顾生活的仆从、喂养战马的马夫,这些人名义上不是亲兵,但遇到战事,披上铠甲,往往比寻常亲兵还要强横。 除了亲兵之外,为了及时传达命令,调动人马,江兴德早已将镇南军中层以上军官都集中在城主府中,随时听候命令。 除了少数文职军官,这些中层军官中最起码有一大半都算是武艺高强。 这些军官听说鹿梧没带亲兵护卫,顿时精神大振,各自连忙穿戴铠甲,还有人低声吩咐,让随从赶紧出去传令调集人马,抢先一步。 被鹿梧突入城中杀了区城主,从镇南将军一下人人罪责难逃。 若是能斩杀鹿梧,给区城主报仇,罪名至少减轻一半以上——若是能亲手斩杀鹿梧,只怕还能升官发财。 那平南将军的位置不是空出来了吗? 至于那鹿梧一戟震碎城门杀入城中——也许是因为城门的木头早就烂了? 反正被铁包着,谁也看不出来。 ———————————————— 马蹄哒哒,鹿梧骑在黑神背上有些着急。 玉兰、金菊两人坐下战马虽然也是从百余匹战马中精选出来,又喂了好料,可比起黑神的速度还是差了许多。 鹿梧说道:“你们两人随后慢行,千万小心冷箭,我先去城主府杀了那些官员再说。” 玉兰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得长街远处有无数人呐喊: “休要走了鹿梧!” “休要走了吴贼!” “拿下鹿梧,赏金千两!” “快走,莫要让那鹿梧跑了!” 鹿梧抬头看去,只见十余名全身铠甲的骑士当先策马奔来,无数士兵跟在后面,一脸兴高采烈的朝自己冲了过来,仿佛眼前就是金山银山。 “————” ------------ 第八十八章 老而逾厉,蚩尤旗扬 城主府位于南河城正中,占地约有十五亩。 这诺大空间不是为了供城主家人居住,而是整个南河府的行政中心,其中也包括部分护卫兵士所居。 镇南将军江兴德披挂金甲,手提长戈,在部属簇拥下策马奔出城主府,要去迎战那位年轻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吴国斗将。 江兴德脸上从容不迫,心中滋味却是有些复杂。 三十年前,江兴德也曾当过吴国的镇南将军,如今,自己却要带人与一位吴国斗将决一死战——若是当年吴国就有斗将存在,吴楚之战未必会败的那么惨,也许自己现在还是吴国人。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三骑并肩驰来,速度倒也不算太快。 三人中,居中者金冠黑甲,胯下战马高大神骏,手提一柄丈六青铜长戟,锋刃处不白反黑,似乎是玄铁铸成——这想必就是那吴国斗将鹿梧了。 另外两人胯下战马要比那黑马低了半尺,但也算南方颇为难得的高大战马,身穿着全身重铠,加上头盔,看不清男女,不过根据情报,这应该是那鹿梧随身的五名女护卫之二。 只看她们一个手持赤焰掩月刀,一个提着金雷断马槊,便知道也是力大勇武之辈。 可惜了。 眼看三人三骑接近到五十步,江兴德顿时把心中杂念抛到一边,握住手中长戈向前一指,只喝一字道:“箭!”。 ‘腾腾腾——’三支长箭离弦而出,并不射人,而是直指三匹战马。 射人先射马! 江兴德身边亲卫自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其中有弓手二十人,这首先出手的三名弓手虽然算不得其中最出色的,但五十步内直射,战马这么大的目标至少十有九中。 而且他们掌中长弓足有二石,所用箭支更是足有四尺长,只要射中,哪怕战马再强壮也要一箭毙命。 (一石三十公斤,二石强弓意味着弓的拉力超过一百二十斤。) “腾腾腾——” 这还不算,第二波,三名真正的神射手拉开长弓,三支铁箭延后一瞬离弦而出,射向三名骑士。 这三支铁箭乃是三棱破甲箭,连箭杆也是纯钢打造,每一支值五两白银,专破重甲。 三名射手所用的长弓更是真正的神臂弓,拉力超过三石,五十步内,长箭破空带起的厉啸震人心魄! 这六枝箭虽然射出有先后,却几乎同时到达。 眼前三名骑士若是用兵刃拨打羽箭,护住战马,就难以护得住自己! “好!”玉兰喝了一声。 她们在嵩京击杀逃出的散兵时,也算见过些阵仗,但如此计算精准,配合默契的射手却是并不多见。 玉兰把掌中金雷断马槊一抖,青铜铸造的长杆硬生生弯出一个弧度,如蜻蜓点水一般点在射向胯下战马胸前的长箭顶端,接着长槊弹起,挑开射向自己的三棱破甲箭。 两支长箭上下飞开之后,金雷断马槊才发出‘嗡’一声。 “层峦叠嶂十八斩——巴山夜雨!” 这一斩最重技巧,要借助兵刃震动速度,连续发出如雨点般的攻击——所谓枪出如疾风暴雨,比起这一招,简直弱爆了。 “层峦叠嶂十八斩——巴山夜雨”这一招,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身法惊人的剑术高手。 这一招,可以利用长槊高速震动,在一击之间,最多连续发出十八次击打,若是硬接也就罢了,毕竟长槊只有一根,架开槊杆就能破解此招,但若是想仗着身形灵便,迎着长槊极限闪避抢入近身,那几乎是死定了。 玉兰挑开两箭,才去看金菊情况如何——至于少爷,那完全不用她们操心。 金菊则是吐气开声,手腕转动,赤焰掩月刀化作一轮光轮,只是在马前一转,便把上下两支飞箭同时斩落。 “层峦叠嶂十八斩——飞流绕山”简化版。 至于鹿梧,则是把倒提的长戟由下而上轻松一划,先后打飞两支长箭,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三十步! “箭!索!骑!弩!”镇南将军江兴德再喝。 六支羽箭离弦而出,六人抛出手中急转的石索。 石索并非石头所制的绳索,而是两端系有重物,不到八尺长的一段绳子,高速旋转之后抛出,遇到目标就会缠绕上去,用来对付骑兵最是犀利不过。 这原本是古人用来打猎的器具,绳索两端原本挂的都是石块,故名石索。 不过在列入军备之后,这两端挂的可就是布满尖刺的微型流星锤了。 被这玩意缠上双腿,别说奔跑中的战马,就算是步兵也有可能被流星锤击碎膝盖。 三支羽箭射人、三支羽箭射马,六根石索贴地飞旋而来。 虽然这攻击威势远比不上漫天箭雨攒射而来,但层次分明,上下齐至,威胁半点不少。 更何况后面还有三名神臂弓手拉开长弓,六名蹶张弩手蓄势待发,十三名列成V字阵型的重甲骑士催动战马向前。 这还不算,就在这十三名重甲骑士向前的那一刻,位于队伍最后,V字型顶点那名金甲老将身上,竟然有肉眼可见的猎猎气焰升腾而起,迎风拂动宛如战旗! 对方军阵欢呼如雷动。 这是真气雄厚之极,且至少修至天人合一境界的兵家武者,内气受军气催动,再勾连天地元气所形成的气焰之旗,也被称为——蚩尤旗! 蚩尤旗非同小可。 如果是兵家斗将是兵家武道的至高成就,那么,能展开蚩尤旗的兵家武者,就是兵家斗将的预备役。 有这般修为的兵家武者,若是能进一步突破内景外化境界,将蚩尤旗化为战场投影,距离成就斗将也只剩下两关。 一支足够忠心的百战铁军。 登峰造极的炼体功夫。 至于收集战场上的兵刃碎片来铸成兵塚,那对兵家大将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区区一座南河城,居然有这等兵家高手坐镇,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这等兵家高手,又有精兵左右配合,就算鹿梧也不能等闲视之。 “咝——呼!”于是鹿梧长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 第八十九章 家在国前,己在家前 鹿梧开始吸气的时候,众人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没多少人注意。 可等到鹿梧开始吐气,‘轰’的一声,周围顿时云生雾起,空气中传来隐隐波涛之声! 这便是“青龙闹海戟——排云驭气天外来!”的起手式——‘云生雾起’。 原本鹿梧施展这一招时还需要借助长戟作为振动源头,如今他却已经可以直接震动外放真气,撕裂空气,直接生成云雾。 云雾笼罩八方,浓度还不是很高,可以透过云雾看到鹿梧等三人三骑。 可就是这淡淡的云雾,却已经显示出可怕的威力。 贴地急旋而来的石索进入云雾笼罩区域,中间的绳索无声无息化为粉末;六枝羽箭刚进入雾气范围,便速度大减,一头扎入地面。 “术士?!”在队伍最后擂鼓助威的下大夫唐迟顿时一楞。 只有术士才能召云聚气,呼风唤雨——至于这雾气为何能腐化石索,遮挡箭支,唐迟根本无法理解,不过术士手段诡秘莫测,有这种效果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真正让唐迟不能接受的是,这位金冠骑士明明是吴国斗将,如何使得出术士手段? 要知道,这世上虽然有人能身兼数职,术士练武技也并不稀奇,但兵家斗将兼职术士可就扯淡了。 术士要求精神灵活多变,才能构建法术;斗将要求精神坚如铁石,才能推动兵家煞气。 这根本是南辕北辙,互不兼容的两个方向。 不过,唐迟本身并非武者,不识货倒也有情可原,但前方扬起蚩尤旗,眼看要亲自出手镇南将军江兴德,见到眼前这一幕却是顿时改了主意。 他大手一挥,先喝令亲兵护卫住手,然后中气十足的喝道:“鹿将军且住手,老夫江直江兴德本是吴人,三十年来一直心怀故国,只是楚国势大,不得不与其虚与委蛇。 如今鹿将军渡江而来,江某愿意助将军拨乱反正,使镇江府重归吴国所有。” “——”鹿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任鹿梧的想象力再丰富,也绝想不到双方都刀兵相见了,居然还有这般变化。 这和自己突然入城杀了区文毅有的一拼,正常人只觉得莫名其妙,根本看不出其中的逻辑关系。 “鹿将军休要怀疑,来人呐,与我拿下这些楚人!” 江兴德见鹿梧露出狐疑神色,伸出长戈一指来助阵的楚国军官和南河府官员,下令道。 手下亲兵有些迟疑。 “嗯?还不动手?”江兴德冷哼一声。 亲兵们这才如梦初醒,拔刀就上——这些亲兵大多是江氏族人出身,江兴德不但是将主,也是族长。 鹿梧策马走近江兴德身边,云雾渐渐收起——维持云雾状态对真气消耗极大,而且到这个距离,便是事情有所变化,他也有把握第一时间击杀江兴德。 “你要给我一个理由。”鹿梧倒提长戟冷冷说道。 虽然收起云雾,但鹿梧掌中长戟依然隐隐发出龙吟,依然随时可以发起惊天一击。 江兴德摘下头上金盔,捋了捋颌下胡须,又仔细看了看鹿梧,才说道:“便是鹿将军不来,江某也迟早要反了。” “这是为何?” “鹿将军有所不知,我江家本是吴国大族,当年吴楚相争,吴国连败七阵丧师辱国,被楚国打的立足不住,不得不逃到澜水以南,借助澜水天险才稳住阵脚。” “当年固然有许多吴国贵族追随王庭度过澜水、去江南立足。不过也有许多人故土难离,不得不臣服楚国,江某无德,为了保全家族,也苟且至今。” “如今鹿将军来了,江某愿毁家纡难,与鹿将军共图大业!” 说到这里,江兴德的眼中隐隐泛起泪花,仿佛痛心疾首。 江家土地命脉尽在镇江府内,当年也不是吴国核心大贵族,眼看若是跟着吴国王廷度过澜水背井离乡,只怕未必能有好下场,所以当时江家族长反戈一击,杀了不少吴人,取信楚国,才保住荣华富贵。 不过时移境迁,如今形势又与当年大有不同。 楚国当年占了吴国大批土地,一开始是笼络地方贵族。 如今过了三十年,地方上基本平定下来,楚国便开始削弱他们这些吴国旧贵族——倒也不是为了防止他们重新投向吴国,而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增加对地方上的控制力。 两国相争,江家可以投靠楚国; 但要削弱他们对地方上的控制力,江家可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但区文毅掌握大局,平南将军谢琦控制水军,江兴德虽然有镇南将军官职,却也无力回天——南河府毗邻通河府、榆次府、垆土府,这三府之地,都有重兵。 鹿梧之所以能轻轻松入城杀了城主区文毅,和江兴德不肯出力防御,也有几分关系。 但要说这江老爷子纯粹是为了这一点,当场跳反,那却也不是。 但另一个理由拿不上台面,江兴德这种老奸巨猾之辈,自然是不提了。 ——因为他若是不当场改变主意,那就死定了! 武道宗师为什么可怕? 是因为他们可以把整个内景外化成为领域,与天地之力结合,最后再聚成一道先天罡气,可以藏于玄关一窍之中。 这种力量是整个心神与天地之力凝聚而成,故而随心而动,收放自如,比手脚还要灵活,而且凝聚无比,无坚不摧。 兵家斗将却是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兵家斗将跨过最后一关,需要借助手下忠心耿耿的士兵们的战意煞气,所以精神上的不纯粹,带来力量上的不纯粹,威力远远比不上先天罡气。 所以前辈兵家高手干脆用这种力量来锤炼体魄,而不是直接拿来对敌。 鹿梧此刻展示出来的,却根本不是兵家斗将炼化煞气的路子,而是武道之路最后一关——内景外化。 对于江兴德这种能够勾连军气、展开蚩尤旗的兵家将领来说,内景外化其实也就是那样了,有军气相助,他根本不在乎什么一品高手内景外化。 真正让他觉得不可力敌的是,鹿梧展现的内景外化,不像是一品高手的内景外化,倒像是武道宗师把先天罡气重新散化开来,形成的领域! 只有武道宗师的领域,才能具备粉碎绳索,击落箭支的实质性杀伤力;一品高手的内景外化,顶多起到牵制作用,真正杀伤力还是要出手搏杀。 ——这小子到底是兵家斗将,还是武道宗师? 反正不可力敌。 他眼前这点人,冲进这云雾领域,只怕还没出手就要粉身碎骨! 若是有千军万马在身边,江兴德倒也不惧这什么云雾领域。 因为就算这云雾领域真是先天罡气所化,那怕是用人命硬填,最多不过消耗百余人左右,就可以把一位武道宗师消耗一空。 可身边这几百人亲兵都是江家精锐,也是江家立足之本,在这乱世之中不能有失,拿来垫鹿梧的长戟,江兴德是非常舍不得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老人家自己也近在咫尺,这才是要老命的事! 谁敢在一位具有武道宗师特征的兵家斗将面前玩命? 那是真要没命的。 ------------ 第九十章 暴力压制,落子布局 鹿梧望着江兴德老泪纵横的面庞,心中并无半分感动。 这老头说的头头是道,刚才下手却是极尽巧思,绝不是准备手下留情的样子,更何况双方近在眼前,以鹿梧的修为,便是虫行蚁走也感知的清清楚楚。 这老头把内家真气练到天人合一,真气盈满体内,鹿梧是感知不到他体内细微之处,但这老头身边之人,可不是个个都有这般修为。 ——这些人一个个惊诧莫名,显然这老头不过是临时起意,更有可能是见风使舵。。 不过鹿梧也不提这一茬,因为即使提出来,这老头也定然有所解释,鹿梧甚至都能想到他如何解释——反楚兹事体大,总要考验一番,看他能不能挑起大梁。 “事发突然,老将军莫怪我暂时还信不过你,不过江家既然是此地贵族,我也有用你之处。你且跟在我身边,若事有反复,我便先杀你。”鹿梧说的平平淡淡,甚至说到要把他当做人质,也说得就好像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 江兴德脸上当然不动声色,但心中着实大怒。 就算不考虑他老人家位高权重,带兵来降,也要看在他一把年纪的份上,给他留几分脸面吧。 退一万步说,你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武力天下无敌,难道真以为单枪匹马就可以控制整个南河府不成? 南河府有二十三县,加上府城就是二十四座城池,除府城外,每座城池少则驻军五百人,多则驻军数千,加上六位大夫,士族上百,这林林总总,岂是单凭一人的武力就能镇压下去的? 自己这么关键的人物主动送上门来,而且还拿下楚国众人作为投名状,态度不可谓不诚恳,你不说叫一声‘伯父’,攀个便宜亲戚,至少也要待之以礼——千金市马骨的事情总要做一下吧? 此人竟然如此无礼,莫不是以为他江家和他江兴德真是好欺负的? “嗯?”鹿梧冷冷一眼扫过。 江兴德点头应是,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泪痕,等到他把放手下来之后,脸上已满是欣慰的笑容:“鹿将军如此勇武,依然行事不乏谨慎,将来定为天下名将,眼见故国人才辈出,老夫真是死也瞑目啊!” “江老将军果然好涵养。”鹿梧点头称赞道。 “过奖过奖。”江兴德只当是对自己的夸奖了。 “镇南将军江老将军反了?真的假的,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捕风捉影为凭!”漫云县县令王承急忙问道。 “千真万确——镇南将军还当场斩了府丞鲁大人,判长叶大人!”县尉马林点头说道。 他这么快得到消息,当然不是因为他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城中动静,而是江家有人送来消息——马家只是士族,不过与江家多有姻亲关系,可是说是江家附庸。 “那我们也反了吧!”王承一咬牙,说道。 既然斩了鲁、叶两人,那就是全无转圜余地了,而县尉马林这小子眼珠子瞪得老大,手不自觉的放在刀柄旁微微开合,搞不好自己说半个不字,他就能把刀抽出来。 那就反了吧,反正王家也快受不了了。 王家也是南河府六大夫之一,江家受到的种种压迫,王家自然也一个不少,江家好歹还有江兴德手握兵权,王家却是连铸造兵器的生意都被夺了,如今除了家中田产,只好贩卖咸鱼水产为主业,实在是极为狼狈。 “正当如此!”马林大喜。 江兴德临阵跳反,着实让鹿梧省了好大力气。 江家在南河府虽然多被打压,但依然拥有良田数千倾,佃户族人以万计,而且多有从兵事者,所以即使被多方打压,江兴德依然能稳稳坐在镇南将军位置上。 江家登高一呼,二十三县顿时直接反了七座县城,剩下十六座县城就算未曾景从,却也人心惶惶。 两日后,南河城,城主府。 如今这里已经变成鹿梧落脚之地,众人议事自然也在这里。 “大将军,如今这七座城池反正,另有十六座县城负隅顽抗,你看如何处置?”江兴德问道。 大方桌上铺开一卷地图,围在桌边共有五人。 这精细地图虽然仅仅是南河府一府之宝,顶多再加上周边三府部分乡县,却也长七尺,宽五尺,寻常桌子放不下,只能打造一张专门用来展阅地图的方桌。 为看地图专门打造一张桌子,这在现代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地图干系极为重大,甚至象征着统治权,比一张桌子不知贵重多少倍。 江兴德将七枚白色棋子放在七座县城位置上,将另外十六枚黑子放在不曾投降的县城上。 黑子白子并非泾渭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以说互相包围。 江兴德被人称为镇南将军,不过他既然名义上降了鹿梧,自然也要把鹿梧放在头顶,故称鹿梧为大将军——实际上鹿梧这大将军可没经过吴王认证。 他问鹿梧此事,却也存了几分考较的意思。 在他看来,鹿梧这毛头小子行政能力就别提了,大约等于零,若是统兵打仗也不行,那就是个彻底的一勇之夫,将来若事有不谐,也好知道如何对付。 唐迟点了点头,说道:“大将军,此事不可小视,区先生手腕高明,便是南河府吴人后裔也大多心向楚国,若是不能迅速镇服南河府诸县,只怕周边三府大军一动,不用攻打,就要望风而降。” 唐迟也是南河府六大夫之一,唐家江家交情不薄,更知道江兴德已经踏入先天二品,所以第一个跳出来要为江兴德助阵——结果一上阵,江老头干脆利索的投降,让他措手不及。 不过此人也是脑子转弯极快,第一时间表示唐家苦暴楚久矣。 鹿梧看了两人一眼,伸手在地图上连续点了点,说道:“这一处要在明日上午巳时三刻设好,准备五百人马一日所需。” “这个容易。”江兴德点点头。 南河府乃是楚国产粮大府,虽然每年被征调粮草最多,但依然有许多存粮,别说五百人马,就算五万人马吃用,也尽拿的出来。 更何况鹿梧点的位置离泉县还有二十里,只要小心些,足以保证安全——其实就算再近些,泉县守军也未必敢出城来攻打。 “这里,要在明日午时二刻,准备五百人马粮草。”鹿梧又吩咐道。 “这也不难。”江兴德说道。 五百人马粮草只算是小打小闹,再多几个点也没问题。 “这里,要在明日未时七刻,准备五百人马粮草。”鹿梧又指了地图上一点。 江兴德皱起眉头,倒不是鹿梧的要求他准备不了,而是他不知道这有何用意。 实际上,南河府从南到北不过两百里,从东到西不过四百里,地形类似卧蚕,便是把军粮随军携带也足够供应,根本没必要设立这么多补给点。 更何况这些补给点只准备了五百人马粮草,这点粮草够干嘛的? 而且,这些补给点粮食少,自然防御力也薄弱——因为不值得放那么多人——若是真被人攻打,不消多,只要有两队两百人马,就很难抵挡。 鹿梧也不解释,直接点了八处补给点,又要江兴德准备三千人马,分为六组,按规定时间到位候命,不然军法从事。 江兴德甚至不知道鹿梧这般分散队伍,该如何传达军令。 ------------ 第九十一章 单骑破城,哀声四起 江兴德不知鹿梧作何打算,但鹿梧明显一副不解释的模样,他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若是其他统兵大将,江兴德肯定对方绝不会在这种楚国势大的情况下动手。 但对于鹿梧,江兴德可不敢赌。 此人年轻暴躁,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楚国是天下大国,有十三府,每一府面积少则数万平方公里,多则近十万平方公里,城池数百,人口千万。 说带甲百万是夸张了些,但十万甲士绝对拿得出来——这还是指正规军,若是加上半农半军的郡县兵,百万大军也并非虚言。 面对楚国这等碾压性优势,若没有这位年轻人顶在前面,又有吴国作为退路,他根本就不敢公然跳反——而这两者都系于鹿梧一身。 “江某这就吩咐下去,绝不会误了大将军安排。” 江兴德叫来候在外面的亲兵,将鹿梧的要求吩咐下去,时间并不宽裕,有些距离超过百里补给点,辎重队伍加上护送士卒今日便要启程出发。 军队调动,越是大规模调动,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就越复杂,而五百人左右的小型部队,调动却是方便的很,虽然分出许多组,但却也不算多难。 “秋桐,你去安排一下,我们的人要在跟着队伍,在这三处候命,至于你们五人不可分开,在这里等我——万一情形有变,则不管他人,只管突围离开,到我与你们说好的地方汇合。” 鹿梧在地图上点出三个位置,让秋桐将队伍分成三队,分别与江兴德手下队伍混编出发。 至于他最后的叮嘱,则是一边叮嘱秋桐,一边朝镇南将军江兴德看了一眼。 江兴德脸上不由得露出苦笑。 这种直接把猜忌放在面前说,江兴德都不知道该说对方是光明磊落还是胸无城府。 看来这五名女护卫与这位鹿梧斗将的确关系不同,不可以单纯的护卫视之。 ———————————————— 第二日,清晨。 鹿梧全身披挂,手提长戟,策马走出城主府。 按理说,出征要动用军队,应该从兵营出发,不过鹿梧这一行只有五十骑,其中倒三十五人是江兴德部下亲兵——昨夜这些人便宿在城主府,倒也不必去城东兵营提点兵马。 众人跟在鹿梧马后,全都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位老大今天是个怎么战法——难道要靠着五十骑去攻城? 江兴德与唐迟有些猜测,不过这两人也不敢完全确定,毕竟那猜测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出发,明源县!” 鹿梧只是冷冷说了一句,黑神撒开四蹄朝前奔去。 江兴德与唐迟对望一眼,策马跟上。 南河府官道还算整齐,五十骑战马扬起一路尘烟,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三十里外的明源城下,汇合早已赶到明源城附近安营扎寨的一营人马。 鹿梧也不下马,只是招呼一声,自有江兴德的亲兵部属前去传令步军跟上。 明源城市明源县县城,城墙高两丈七尺,方圆五百米,驻军一千五百人。 “***亲自来了,鄢县尉可有把握守住此城?”明源县令金超扶墙下望,见了镇南将军旗,顿时心中有些发慌,连忙向县尉鄢鸣问道。 “不妨事,江贼兵少,这点兵卒如何攻得下明源城?”鄢鸣身高八尺,面如黑铁,有一副虬髯,他身穿锁子甲,望了望城下列阵兵马,胸有成竹的说道。 对方不过是一营人马,就算***自己是罕见的先天高手,可是只要弩阵集中攒射,量他也上不了城墙。 这又不是出城野战,先天高手也不能扛着战马跳上城来。 “可是我听说,有人直接打破了南河城门,才逼得***不得不降?” 县令金超略微安心,不过又提起一事。 鄢鸣大笑道:“金公,这等谣言你也能相信?若是城门能被人力打破,那还要什么攻城撞车、云梯木楼?” 大家都是南河府的贵族,江家是什么情况谁不知道? 什么一人一骑打破城门? 只怕是那江直自己要反,找了个遮羞牌子而已。 两人在城上说话,城下一名金冠黑甲骑士倒提长戟,策马而出,来到阵前,说道:“现在立刻开城投降!不然城破后,我灭城中大户三家、吏员以上皆死。” 这声音语调就像是平常人说话,也不怎么大,可偏偏满城皆闻。 “哈哈哈,狂徒,你以为这点人马就能攻下我明源城?”鄢鸣先是一惊,接着大笑,然后把脸色一板,喝道:“来人,与我射杀这此人!” 身边站出一名心腹勇士,拉开大弓‘腾’的一箭射出。 羽箭如流星,可城下那金冠骑士只是单手提起长戟一点,戟锋正好点在箭尖上。 长箭从箭尖到箭尾均匀的破开两半,然后跌落地面。 如此神技,让城上城下所有军兵将官全都目瞪口呆。 “既然想死,某家便成全你们。”金冠骑士策马冲锋,提起长戟直向城门。 “原来是个傻子——”鄢鸣大笑。 “万一”金超脸色微变。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脚下城墙微微摇动,城内有士兵惊慌喊叫:“城门破了、城门破了!” 鄢鸣一张黑脸瞬间白了几分。 金超脸色更是白的几乎透明。 两人对视一眼——原来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击穿城门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那此人说要灭三家大户、杀吏员以上,会不会也是真的了? 鄢鸣金超二人一个县尉,一个县令,倒不算本地大户(本地人不做本地官),但绝对是吏员以上。 两人只是犹豫片刻,只听得蹄声如雷,那金冠骑士竟然沿着城墙梯道,策马冲了上来。 “放箭,快放箭,枪手上前顶住!”鄢鸣大喝。 弓弩攒射,箭如雨下。 鹿梧长戟绕身急舞,如天河绕山风雨不透,任弓弩近距离攒射,也无一支能近得身来。 黑神蹄下不停,瞬间跨过十余个台阶冲上城墙。 城墙不过三步宽窄。 黑神在城墙上直线奔行,鹿梧长戟放开,所过之处,血路延伸,无人全尸。 “住手,我等降了便是!”县令金超大喊。 鹿梧一言不发,只是一路杀来。 有士兵慌忙跳下城去,才算逃了性命,至于是不是跌断腿,却也顾不得了。 眼见那金冠骑士将至,鄢鸣也跳出城墙逃命。 那长戟不知有多重,鄢鸣看到那长戟一挥碰到墙垛,诺大的墙垛当即崩碎。 反正鄢鸣觉得自己绝对挡不住一击。 可是他跳出城墙,身体刚开始下坠不过一瞬,下巴便一阵剧疼——他整个人竟然被长戟硬生生勾吊在半空。 城下,士兵蜂拥而入。 城内哀声四起。 唐迟叹道:“鹿将军果然神威无双,古往今来,能一人破城者,唯有数人而已!” “有鹿将军这等兵家斗将坐镇,是我等福分。”江兴德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才说道。 若是这位鹿将军能信任他,那就更好了——他不担心鹿梧战力,只担心若是大军对战,鹿梧瞎指挥,只怕会把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个人武力和指挥能力,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兵家领域。 江兴德与唐迟并未入城。 有鹿梧杀入城中,又有一营人马入城,明源城不过是小城,可以说大局已定,他们两人进去抢风头反而不好。 ------------ 第九十二章 高手无用,破财求命 “城破了,城破了——”众人奔走呼号,痛哭流涕。 这些奔走呼号者中,倒是平民百姓占了绝大多数。 这年头军队破城,大掠乃是常态,对于城中居民来说,城池被打破,就是灭顶之灾。 入城中的一营士兵,刀盾手护住两翼超前十步,枪兵居中列阵而进,三十名身手高强、身着皮甲手持轻盾的剑士游走四方,弓弩手占据高处。 这一营军士配合默契、有条不紊的清理守城士兵,所到之处如汤沃雪。 而失去组织的守城士兵,几乎随时都要面对远程、近身和左右两翼的同时打击。 明源城第一高手飞鹤李云被一伙十名军士联手堵在路边,他长剑飞舞如繁星点点,在十人围攻中依然强行破甲刺杀一人,可是,皮甲坚韧,这一剑收剑未免慢了些,被两面盾牌左右怼了上来,不得不松手弃了长剑。 不过被人称作飞鹤,李云的轻功自不必说,在如此绝境下,他依然能脚下一点,整个人直直拔地而起,避开攻来的两枪三剑,单手一拉房檐,就要滚身上房。 并非李云不能跃的更高,而是跃起越高,越容易成为弓弩的靶子,如今他手无寸铁,可挡不住弓弩攒射。 可也就在他拉住房檐,滚身而上的这一瞬,一只弩箭飞来,让李云不得不先扭动身躯避开弩箭,滚身上房的速度慢了那么一丝。 就耽误这一丝时间,另外两支弩箭先后射到,李云被另一只弩箭射中肋下,另一只弩箭射中肩头,他手臂一软,拉不动身躯上不得房。 围攻士卒急冲而前,两柄长枪直戳了上来,刺中李云的大腿,两名持枪士卒齐齐发一声喊,将李云挑下地面。 接着众军士一拥而上,乱刀将他砍成肉泥。 这才是正常的小规模的军伍对抗。 人多胜人少、有组织胜无组织、高效率胜低效率、士气高胜士气低、军械强胜军械弱。 寻常高手,在这种军阵配合下,并无多少实际意义。 鹿梧当然不认识李云,不过只看那人一手剑法,就知道他至少是炼成真力的五品高手,并不比鹿家那三位大供奉要差。 可只要不是炼成刀枪不入的外家功夫,又没有重甲护身,被这种配合默契的军伍围上,若不能及时突围,那就是一个死。 鹿梧骑着黑神,站在城墙边,居高临下望着城下搏杀,脸上毫无表情。 他手中长戟下垂,月牙刃上勾着县尉鄢鸣的尸体,鲜血淋漓滴落。 过了不到两刻钟,城中杀声渐渐奚落,有人奔上城墙,来到鹿梧身后,恭敬行礼:“禀报大将军,明源城已下,还请大将军吩咐。” 来人是通武营营正,江晋。 他如此恭敬,却是被鹿梧一戟击碎城门,且独自冒着箭雨杀上城墙,扫清城中精锐的壮举惊到了——这哪是人能干的事? 鹿梧望着城中并不回头,只是把手中长戟提起一抖,鄢鸣尸身跌落城头,吩咐道:“我曾说过,要灭城中大户三家,杀城中吏员以上官员,都做了吗?” “禀大将军,除部分吏员逃出北门,暂时难以追捕外,其他官员已尽数捉拿押入大牢,等候大将军处置;另外,明源城中共有大户七家,属下不知选哪三家灭其门户,请大将军决断。” 若是在亲眼看到鹿梧一戟破门之前,江晋肯定就自己做主,选三家影响相对较小的家族杀了。 至于说连根拔起以绝后患,那纯粹是想多了。 任何一家贵族都有子弟在外,这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一个小小明源县根本没这么多空缺,安排不了这么多子弟,肯定有人要出去自谋生路——所以要找三家影响较小的。 毕竟能连吃三家大户已经是一件非常之爽的事情,尤其是黑锅可以理直气壮的甩在鹿梧头上,连伐害贵族的名声都不用承担。 鹿梧那一嗓子,可是明源城满城都听见了。 不过如今,借他一颗胆子,他也不敢自说自话,吞下三家大户。 尤其是族长江兴德派亲兵来反复叮嘱,说这位鹿梧将军暴躁无比,谁都不知道他一怒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来。 “前面带路。”鹿梧点点头,微微有些失望。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 鹿梧只在城头观望,便是等着通武营军官犯下错误,好杀人立威,剪除江家军中羽翼,同时好收拢军心——不找理由杀了直属军官,便难以收拢这些精兵为己用。 可如今对方做的滴水不漏,就算鹿梧向来给自己竖立无脑狂暴流形象,却也不好强行动手杀人。 鹿梧跟着江晋来到县衙门前广场。 通武营两百人早已列阵在此,明源城吏员以上官员被拿住二十一人,还有百余名幕僚帮闲也都捆绑起来扔在角落,等候鹿梧发落。 (楚国正式的官吏人数非常少,整个县城,有编制的官吏不过三十五人,真正统治县城的是这些官吏加上他们的幕僚帮闲——在明源城,一个正式捕快身边往往就有十余位帮闲。) 在另一处角落,还有十余位中年、老年男子站在那里,不过并未加以捆缚,只是有百余名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鹿梧骑在黑神上并未下马,只是朝捆绑在一边的楚国官员看了一眼,说道:“这些官吏都给我杀了,你在幕僚帮闲里面挑些人出来,维持明源城运转。” “遵命。”江晋连忙点头。 一句话就安排好了,然后鹿梧策马来到另一边,这里共有十三位人,代表明源县中七家大户。 “我张家愿献银万两,粮草五万担,助将军成就大业!”白衣中年男子大声喊道。 “老夫王家愿献银五万两,粮草二十万担!”黄袍老者说道,引来那白衣中年男子怒目而视——这不是恶性竞争吗? “晏家献银三万两,粮草十万担!” “云家献银两万五千两,粮草四十万担!” “袁家愿献银三万两,粮草五万担!” “何家愿献银五万两,粮草十六万担!” 众人争先恐后出钱出粮,至于奇珍古玩,更是你有珍珠玲珑塔,我有紫金白玉床,反正鹿梧大多没听说过。 刚才鹿梧在城外说的话,城里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再加上这凶人过来,只一句话就杀了满城官吏,眼睛都不眨一下,众人岂能不怕? ------------ 第九十三章 无端重赏,挑拨离间 自古善财难舍,不过当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不肯慷慨解囊的人就很少了。 但即使出钱出粮出宝物,那也有真正倾囊而出,和心存侥幸的区别。 鹿梧虽然不能直接观测人心,不过从心跳脉搏和身体细节变化,来判断谁是竭尽全力,谁是心存侥幸,那却也不是难事。 于是鹿梧说道:“鹿某为人向来言而有信,说杀三户、就要杀三户,不过,既然大家如此慷慨,那就——杀张家、云家和袁家三家不肯尽力之人。 此次通武营随我取城有功,所有士卒包括军官,每人赏银二百两。另,除张、云、袁三家外,士卒不可扰乱平民,肆意杀戮,否则格杀勿论。” 鹿梧这话,依然满城皆闻。 无论身在城中何方,凡是通武营士卒全都欢呼起来。 通武营虽然是江家控制下的精锐人马,可其中底层士兵却并非江家族人,顶多江晋能力强,队长伙长中有些江家族人而已。 两百两银子,对这些精锐士兵来说是惊人的财富,抵得上数年收入。 可以说,若是真能拿到这两百两银子,下半生只要不是肆意挥霍,养一家人都够了。 城中平民也大松了一口气,甚至也有人在院子里欢呼起来。 军队破城之后,抢劫杀人才是常态,如今遇到一个肯约束士兵,不可扰民的将领,已经算是运气爆棚。 至于张、云、袁这三家大户人家有什么悲惨遭遇——那关城中小民什么事? 能称为大户,那都是根繁叶茂、人丁旺盛的人家。 就算主家不曾欺压平民,那些家中仆从、亲戚旁支,难道还不借着主家威势,做些仗势欺人的事? 说句实话,大家没趁火打劫去抢一把,还是因为如今城中禁止行走,凡是有人偷偷摸摸出门,被巡城的兵爷看到,那都是直接杀了。 (明源城是一个边长一里的正方形城池,南门喊一声,全城都可以听见,所以守军被击溃投降后,几百人已经可以充分控制全城。) ———————————————— 城外。 江兴德与唐迟并马而立,鹿梧在城中说的话,他们自然也听到了。 江兴德捋了捋颌下胡须,微微摇头道:“鹿将军还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实在太过慷慨,对赏罚之道只怕略有欠缺。” 通武营未经血战,城门不是他们破的,城墙上守军主力也不是他们击溃的,这入城全不费力,哪里谈得上战功,如何能当此厚赏? 就打了一场顺风仗,意思意思,每人赏二两银子也就够了。 这一赏就是二百两银子,如此败家的将军,定然难以独立领军。 不过这正合江兴德的意。 那鹿梧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再擅长统带大军,他江兴德如何立足?江家又如何立足? 唐迟也点了点头:“鹿将军这般上下一体均赏,只怕反而惹人不满。” 上者多拿,下者少取,这是分开阶层等级的不二规律,你别看鹿梧这般大手笔发银子,可真到了军兵手中,那些军官定然要巧取豪夺,弄走大部分。 贪婪是不变的人性,并不是军中同袍就可以避免——因为军中上下级有绝对支配权的缘故,做得还要变本加厉。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匹高大黑马从城中驰出,鹿梧只是招呼一声,便马不停蹄向北而去。 “果然是去清亭县。”江兴德率领亲兵策马跟上,心中暗暗叹道。 如果论起对南河府道路熟悉程度,鹿梧怎么也比不上江兴德这种地头蛇,只看鹿梧走的方向,江兴德便知道他要去何处。 当日鹿梧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布置人马接应,江兴德便猜到鹿梧只怕要连续攻城。 只是单人破城这种事,实在超过正常兵家作战思路,所以江兴德有所怀疑却不敢肯定。 直到亲眼看到鹿梧一戟击碎城门,杀入明源城,江兴德才敢确定此事。 “大将军、大将军,且放慢些马程,我等马劣,跟不上将军神骏!”江兴德脑子还在盘算得失,却发现鹿梧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连忙大声喊道。 “你们随后跟来便是。”鹿梧只是回了一句,胯下战马越奔越快,转眼间便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影子。 被抛下江兴德与唐迟倒也并不恼火——年轻人性子急嘛,可以理解。 战马并不能一直高速奔跑,等江兴德与唐迟两人带着随行亲兵来到清亭县,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大将军人呢?”江兴德叫来营正郭塘问道。 “大将军击碎城门,击破千军,斩了清亭县尉孙准,后又命我们杀了满城官员,屠灭三户大户,在一刻钟前走了。”说起鹿梧一戟震碎城门,正面击破千军,斩杀清亭县尉,直到现在,郭塘还震撼不已。 “什么!大将军何时到的清亭县?”江兴德与唐迟对视一眼,连忙问道。 击碎城门倒也罢了,击破千军斩杀县尉,再命人搜捕官员,打破大户宅院,怎么也得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那鹿梧胯下战马居然在半个时辰内就赶到了清亭县。 要知道,清亭县城与明源县城距离约有五十里,在半个时辰内纵马赶到,不是做不到,可那是要累死马的。 一般来说,马匹若是高速奔跑,每隔一刻钟就要休息两到三刻时间,缓一缓力气才行。 什么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那只好耳朵听听算了,不好当真。 没有任何生物能够一直保持最高速度奔行,战马也是如此。 “半个时辰前,大将军单人匹马,从明源县方向赶到此地。”郭塘看江将军与唐大夫脸色都极为慎重,不敢虚报时间。 “今日唐某方知,这世上宝马传言不虚,真有日行千里之能。”唐迟赞叹道。 “神骏,神骏!不知大将军能否通融,让老夫配个种,便是万两白银也好啊!” 唐迟是文人倒也算了,江兴德却几乎流下了口水。 天下武将,没有不爱马的,哪怕江兴德这等老将也是如此。 看看自家胯下战马,平日里也算是宝马,但就这么一路小跑,还不是狂奔,从早上到中午,这近百里路跑下来,眼看也是不能再跑了。 而人家的战马,摆明了是一路狂奔,居然还能载着鹿梧奔向下一处战场。 若是江兴德猜测无错,那鹿梧只怕打算驱策神骏,一日间狂奔数百里,连下六城到八城——想到这里,江兴德就深深为那黑马担心。 ------------ 第九十四章 连破七城,扭转形势 战争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不过没钱则是另一件非常可怕的而事情。 所以哪怕这几日南河府风声鹤唳,官道上依然有商旅往来的身影。 一行十五辆马车,沿官道左侧缓缓向前。 “余兄,你看着南河府还能停留吗?”车队中,灰衣男子党和说道。 他是这支小型商队的东家,平日往来南河府与垆土府之间。 “只怕有些危险,江家举叛旗实为不智,依我看,最多不过三月,大军一动,江家必然玉石俱焚——不过若是江家与吴国有所勾结的话,胜负便一时难分,若真是如此,只怕南河府将兵连祸结,非是善地。” 余泽是因为不过二十余的青年男子,腰间配一柄四尺剑,头发用木冠固定,有几分书卷气。 他是公羊学派的士子,如今已经初步完成学业,正在四方游学中。 (游学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出身不高的士子谋求工作、开拓见识、扬名四方的必经之路——鹿梧的二哥鹿柏也在游学。) “多谢余泽兄指点,在下准备带商队前往垆土府避一避,不知余泽兄如何打算?”党和问道。 正说话间,只听得身后方向有密集的马蹄声响起。 “踏踏踏踏踏踏踏——” 两人同时扭头朝后望去。 只见一人一马,沿着空荡荡的管道疾驰而来。 这一人一骑开始还在百步之外,可不过片刻,便来到身边,速度惊人之极,以至于光是带起的狂风,便隐隐生出一股吸力,让两人衣袍飘荡。 “踏踏踏踏踏踏——”铁蹄踏破沉寂,马蹄扬起的烟尘未落,那一人一骑却已经去的远了。 “好马!”余泽忍不住大叫起来:“当真神骏!吾今得见神骏也,古人诚不我欺!” “党兄,你可知道那人是谁?”余泽问道。 这等神骏,自然不是寻常人所有,黑神虽快,却也没快到让人看不清马背上骑士身影的地步。 “在下不知此人是谁,不过在下知道,前方十五里便是马古城,此人只怕是去马古城的。”党和说道。 “如此神骏、如此大将,在下游学四方增长见闻,此事不可错过——党兄有缘再见。”余泽匆匆一拱手,抖动缰绳催动胯下劣马,策马朝前奔去。 黑神奋力奔跑,狂风掠过长长马鬃,让黑神觉得神清气爽。 整整七年了,黑神从未跑的这般痛快——以前秋桐等人遛马,顶多跑了三五十里就要回家。 充分活动开的身体,让血液流转到身体每一个角落,皮肤像是会呼吸一般,肌肉可以直接从皮肤上中获取新鲜空气,在散出热量的同时加强肌体活性。 来自主人的庞大如海潮的真气贯通全身,每一条肌肉纤维都在主人真气的包裹下,推动肌肉收缩、膨胀,并带走多余热量,转化气血,化为外家炼体的能量源泉。 黑神越跑越快,气血贯通全身鬃毛,浑身毛孔张开处,有淡淡云雾绕身而生。 前面就是马古县城。 —————————————— 南河府,城主府。 “大将军到哪里了?”江兴德问道。 黑神放开速度,绝非寻常战马能及,所以江兴德与唐迟二人眼看跟不上,干脆也就不跟了,只是放出部下游骑携带飞鸽,直接前往八个补给点,随时报告鹿梧行踪。 飞鸽传讯古已有之,不过由于这年头自然环境太好,导致飞鸽常常被各种鸟兽给吃了,所以只能用来传递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真正重要的消息还是得靠人来传送。 也就是如今鹿梧的行踪并非特别重要情报,所以才可以用信鸽传递消息。 “大将军午时克马古、未时一刻克丹臣、未时七刻克泉县、申时克邴童,如今应该在赶往新通城的路上——”身边幕僚把一面黑旗放在地图上,邴童城的位置上,说道。 “呼——”江兴德望着地图,长长吐了一口气。 地处楚国南方,不像北方那般多灾多难。 所以江兴德不能说身经百战,可也统兵近三十年时光,怎么也足以称得上是一员老将,却从未听说过有人是这样打仗的。 靠个人勇力硬生生击破城门,这种攻城手段简直前所未见,虽然只要事先知道,这种手段并不难破解,但出其不意之下却是无可抵挡。 比如说加厚城门、在城门后放置塞车、堆满沙土等,都可以避免城门被鹿梧一击而破,导致城池失陷——但问题是,平时谁能想到有人这样破城? 尤其是鹿梧仗着马快,耐力悠长,又事先在各城附近布置好接应军力,一日之间便纵横来去数百里,就算有人想传递消息,也没有鹿梧马快,怎能事先做好防备? 如果加今日上午,攻下的明源和清亭两城,鹿梧今日已经攻克了六座城池——若是新通城再下,那就是整整七座城池。 这七座城池一下,一日之间,整个南河府便要天翻地覆、形势大变。 要知道,鹿梧选择的这些城池,除了第一座明源城,靠近南河城之外,其他六座都在南河府边缘与通河、榆次、垆土三府交界的位置上。 这七座城池打下来,加上原本就控制在江家、唐家等原吴国贵族手中的七座县城,南河府下辖二十三县中,尚未攻下的六座县城就被彻底封闭起来,不能再指望楚国其他各府接应。 可以说,只要没有意外,这六座城池已经被彻底包围。 “报——大将军克新通,斩新通尉李建,灭大户刘陈赵。大将军言,‘今日某家便歇在新通城中,明日一早攻白辰县,望江将军早做准备’。” 一名骑兵下马奔了进来,大声禀报道。 江兴德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巳时六刻,白辰城下,江某亲自擂鼓,为大将军助威。” 等传讯士兵出去,江兴德才对唐迟说道:“白辰县在六县正中,若是明日一鼓而下,其他五县传檄可定——看来我们这位大将军也不是纯粹的一勇之夫。” “他是不是一勇之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国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通云水寨水军已经顺河而下封锁江面。”唐迟皱眉道。 楚国在澜水有三座水寨,分别是南河府水寨,与吴国对峙;位于吴越交界之处的通云水寨、位于与越国遥遥相对的百蛉水寨。 如今南河府水寨精锐尽失,便是有漏网之鱼,也大多被江家拿下,已经不成气候,可通云水寨却还保持完整——楚国一直不许江家介入水军,所以一时半会,哪怕江家虏获了不少战船,却也难以迅速形成战力。 所以唐迟与江兴德两人只能指望吴国水军出动打破封锁。 ------------ 第九十五章 黑神破境,先天战马 新通城,入夜,陈园。 陈家满门,除五岁以下儿童不杀之外,其他成年男子均已被处死,乃是倒霉被鹿梧灭掉门户的三家大户之一,如今连住宅都被鹿梧征用,当做临时就寝之处。 陈园外,五十名士兵分成五伙来回巡视,虽然已是夜半时分,但这些士兵人人精神振奋,全无半点抱怨。 这当然不是鹿梧个人魅力让人忘却疲劳——好吧,跟他白天一戟击碎城门,一人一骑击溃千人,斩杀县尉也有些关系,但更重要的是,鹿梧刚刚给这一营军士每人分了两百两银子。 别说鹿梧只是命部分士兵维持宵禁,巡视周围,就算让他们连夜开拔,去攻城夺寨,也没有任何问题。 而在陈园内,部分从巡查营中救出的吴人负责外围,秋桐五人各自把兵刃放在手边,亲自守在院中。 平日里她们不用这般守卫。 鹿梧这等修为,就算在睡梦中,感知依然可以笼罩数十步方圆,没有异常也就罢了,若是有人生出杀机,他直接便可感应。 只是今日一日奔走搏杀,鹿梧未免有些耗费精神,所以安排五十名士卒巡视之后,自己便洗洗睡了。 秋桐五人从未见过鹿梧如此疲惫,担心鹿梧安危才守在门口。 不过,虽然没有外人进来,可自己人却是可以进来的。 黑神有些烦躁不安。 这一日奔跑下来固然爽利,但自从主人离开马背之后,黑神只觉得全身渐渐虚弱无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流失似得,腿脚有些发软,这是它从未有过的感觉。 黑神感觉很慌。 眼前果盆中的水果虽然好吃,可这种不安全感让黑神有些吃不下。 黑神摆了摆大脑袋,小心的叼起果盆,保持果盆水平,不让里面的水果掉落下来,然后走出的房间,朝隔壁小楼走去。 这种时候,还是呆在主人身边比较安心。 可它刚踏上青石台阶,却有人拦住它的去路。 “黑神,不可以哦——少爷今天很辛苦,你不要进去打扰他。”秋桐挡住黑神面前,低声说道。 被秋桐拦住,黑神犹豫了一下,打了个响鼻,前蹄烦躁的刨了刨地面,可最后还是不甘不愿的低声嘶鸣一声,转过身去要走,却又忍不住回头,望向主人所在的房间。 “秋桐,让黑神进来吧——你们也进来。”房间里传来鹿梧的声音。 “夫君,你今日着实辛苦,就休息休息,不要修行了。”秋桐说道。 鹿梧今日纵横五百里,连破七城,这等壮举骇人听闻,当然消耗也极为惊人。 如此情况下,再让夫君展开九幽冥海真气来带动大家修行,未免太辛苦了。 所以她连青竹等人都不让进去,生怕打扰鹿梧休息。 “没事,黑神就要突破了,让它进来,你们也进来吧。今日这点消耗,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鹿梧说道。 今日他的确消耗甚大,但还没有到损耗本源的地步,尤其是刚刚他才发现黑神情形有些特殊,却是不能不管。 “黑神要突破?黑神突破什么?”金菊问道。 黑神从一岁幼驹开始就在鹿梧身边长大,渐渐与寻常马匹不同,金菊是知道的,但要说突破——黑神虽然在鹿梧身边,可也没见过黑神练武,再说,这世上有马匹修行的武功吗? “不过是突破先天三品、天人感应境界罢了,没什么了不起。”鹿梧说道。 ———————————— 黑神是鹿梧从《金梁架海》和《横练铁布衫》中,改造出《金骨玉髓铁布衫》的第一个试验品,论起修行时间,只有比秋桐更长。 只不过黑神到底智力不如人类,修炼效率不高。 可黑神却也有另一个优势,那就是思维单纯之极,而且马匹先天上气血就比人类浑厚许多,虽然只用最笨的方法打磨,但天长日久下来,又有鹿梧时常灌注真气驾驭,还是积累了远超寻常人类的外家真气。 今日鹿梧用真气催动黑神狂奔五百里,击碎七座城门,杀人无算,这黑神体内外家真气被鹿梧真气裹挟推动,贯通全身内外,终于打开毛孔,以鹿梧真气为媒介与天地交感——这是水到渠成,气满自溢的过程,所以当时黑神并无不适。 而对鹿梧来说,这种真气与天地交感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纯属本能,根本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只是没有鹿梧真气约束之后,黑神自己不懂运作,力量不能自成循环,形成内敛模式,导致气血慢慢流失,才让黑神感到不适。 “啊?”金菊惊叫起来。 她才五品,黑神都要进阶三品了? “不是吧?” “黑神要突破先天三品了?” “我才是五品啊,你什么时候炼出真气的!”青竹瞪着黑神。 黑神还了一个无辜的眼神——就算黑神通灵,也没人跟它普及过三阶九品武道常识啊。 “大姐也才四品!”青竹说道——秋桐翻了个白眼。 “难道我们比黑神还笨?”金菊说道。 秋桐也有些自我怀疑。 她也是在半年前,在少爷每日雷音洗髓的帮助下,才好不容易将《金骨玉髓铁布衫》练到‘金骨’之境,超越传统铁布衫功夫的最高境界——虽然真气质量大幅提升,但距离气满自溢,感应天地还远着呢。 不过外功到了这一步,已经可以全身肌肉骨骼随心而动,内脏比寻常人坚韧十倍,皮肤可以硬接寻常劲弩,胜过寻常铁甲。 若是配上以心火推动的《武德凤凰神功》,就是遇到内景外化的一品高手,秋桐也敢一战。 (本来鹿梧想创造的是《五德凤凰神功》的,不过水平有限,最后只好弄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武德凤凰神功》,好在威力也算不凡,是鹿梧为了调和阴阳五行的一种尝试。) 要知道,除了少爷说的脱胎换骨、再造血肉的‘玉髓’之境外,这就是炼体功夫的最高境界,全身再无弱点,便是眼球这种连武道宗师也无法避免的弱点,在秋桐身上也不再是弱点。 如今的秋桐,说力拔山兮气盖世有些夸张,倒拖九牛也有些困难,但横推八马却是没问题的。 就这,秋桐觉得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突破先天呢。 —————————————————— 黑神听到鹿梧声音,顿时转身欢嘶一声,咬着自己的果盆一头撞开房门走了进去。 秋桐等人也跟了进去。 黑神已经把果盆放在桌子上,自己凑到床头,用脑袋顶着主人。 鹿梧把手放在黑神的大脑袋上,九幽冥海真气如温柔的海水包裹着黑神,引导它溢出体外的真气开始回转盘旋,沿着黑神的毛发肌理皮肤构成一层真气护罩,与体内真气一同,形成一个内外合一的大循环。 这一层真气护罩薄弱之极,大约只能吹开些灰尘,连雨滴都未必挡得住,但这却是先天三品、天人感应的特征——护体真气。 只有与天地交感,才能控制体外真气! 这护体真气要到天人合一、先天二品之时,能裹挟天地元气,才有几分作用——不过也抵不过一层皮甲。 “夫君——”见鹿梧如此施为,秋桐还是有些担心。 真气从肉身生,也就是说,一日能提取真气有限,若是过分提取,不免要损伤本源。 “无事,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既然你们都来了,如今形势紧张,今日功课还是不要拉下。”鹿梧摆了摆手,说道。 “夫君可千万别勉强。”秋桐还是有些担心。 她对鹿梧自然是极有信心的,可正因为她也算是四品真气境的强者,才更知道一日奔行五百里,连下七城是如何艰难。 除了传说中,带有龙种血脉的神马之外,寻常战马如何能连续奔行五百里,还得背着全副武装的骑士? 黑神并非龙种——实际上,黑神连天下几种著名战马都不是,只是当年鹿家买来的一匹勉强可算良种的马驹,是给鹿梧的玩物。 鹿家有钱,但龙种神驹这种神物,却不是钱能买到的。 黑神虽然比寻常战马强上十倍,想要奔行五百里,也是建立在鹿梧真气贯注支援基础上。 也就是说,鹿梧这一日间,不但自己连续作战消耗真气,还要提供真气支持黑神一路狂奔。 虽然少爷的九幽冥海真气如渊如海,这种消耗也不可小视。 ------------ 第九十六章 步战破城,惊虹一斩 一夜无话,不过是黑神差点被几个好奇的丫头撸脱了毛而已。 第二日。 从新通县城到白辰县城大约有七十里。 按理来说,若是大军行动,一日行七十里已经非常困难,就算到了也多半没有余力攻城。 不过鹿梧等人十余骑都是好马,从清晨出发,一路小跑,午时前赶到白辰县,与到此的江兴德汇合。 白辰县城门紧闭,城墙上布满士卒,戒备森严。 “大将军,白辰县已经得到消息,堵死城门,大将军万万不可硬冲。”江兴德仔细望了望白辰县城池,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说道。 城门的下缘可以看到一些土,若是眼力好的,还可以透过两扇城门之间的缝隙,看到后面塞满了土石。 鹿梧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方堵死城门,对鹿梧来说不算意外。 一日破七城是昨日之事,而且每破一城,不过用了一营人马,这点人压制小城倒也够了,但封锁全城是肯定不够,所以破城时有不少人逃走。 整整七座城池,逃出来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对方得到自己连续一击破城的消息并不奇怪,做出针对性措施更是理所当然。 黑神走出军阵,负着鹿梧来到城下,朗声说道:“某家鹿梧,限尔等一刻钟内开城出降,如若不然,破城后,杀官吏,破大户三家!” 城墙上一阵混乱,鹿梧还听到有兵刃交击之声,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过了片刻,有人从城头探出头开,破口大骂道:“黄口小儿残虐无道,不过是个徒有勇力的吴国蛮子,待我大楚天兵一到,定叫你血债血偿!” 鹿梧点点头,拨转马头,走回军阵之前。 “大将军,我们如何是好?”江兴德侧身问道。 “既然不降,强攻便是。”鹿梧瞥了他一眼,说道。 “这个——”江兴德欲言又止,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光是可以看到的城墙上守城人马,就不少于五百,而这还是因为城墙狭小,不可能把全部士兵都放上来。 不过,既然对方封堵了城门,就不用在城下留多少兵力,也就是说,对方有充分后备兵力轮换作战。 白辰县是大县,名义上应该有驻军三千,城墙比寻常县城高三尺,达到三丈(六米九),自己只带了两营人马,加起来不过千人,攻城器具也简陋,想要攻下这等县城,恐怕力有未逮。 “你没有准备攻城器具?”鹿梧一皱眉。 “大将军神威无敌,江某以为今日依然是大将军轻易破城而入——所以只准备了六架云梯,聊胜于无。”江兴德有些尴尬。 云梯是公输班发明的一种大型工程器械,底部有铁甲轮车,长梯分两截,宽度超过四尺,可以伸缩自如,顶端两丈包铁,前段有活动锁扣,可以锁定任何形状的城垛,一旦搭上城头,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推倒砍断。 但问题是,他们这里的云梯可不是那种的大型攻城器械,而是真正的梯子,用马车运过来,只是前段也有简易搭扣和包铁,宽不过三尺。 “也尽够了,架好云梯,我先登破城。”鹿梧并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吩咐道。 江兴德松了一口气,这次是他的失误——原本像他这样的老将,虽然因为楚国闲置他的缘故,他真正上阵搏杀的次数并不多,但也不该犯下这种错误。 主要鹿梧一日破七城给他的震撼太大,而且大军行进,时间有些不够,他只是从就近原耕县调集来一营人马和六架云梯,自己带了一营精锐匆匆赶来。 他只想着打顺风仗了,早已把白辰县城当做囊中之物,带来这六架云梯都是意思意思,根本没想要正面攻城。 战鼓雷动,弓弩手在盾手掩护下与城头对射,军士举着用大盾,推动载着简易云梯的马车向前。 拉车的驮马早已解开,因为若是驮马中箭受惊,到处乱窜起来反而不妙,所以临阵一向是用人力来推的。 城上城下箭雨交织,不时有人惨呼倒下,云梯还未展开架好,城下就倒下三具尸体,数倍与此的伤员。 城上士兵占据地利,但城下士兵更加精锐,总而言之,城下士兵更吃亏一些,但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双方交换比大约在二比一之间。 “这就是真正的战争?”玉兰忍不住说了一句。 平日里都是鹿梧带她们出去杀人取财的时候,都是对付些匪徒帮派,只有她们杀人,哪有人能杀伤她们?顺风仗打多了,见自己人死了,玉兰有些不适应。 “不过是死些人而已,三姐不用在意。”青竹说道。 秋桐自然是大姐,梅兰竹菊都是按年龄排序,所以玉兰算是五人中的三姐。 “学艺不精、地位不高,任人驱策便是如此下场,少爷便是不愿被人驱使,才带着我们离开吴国。 从今往后,我们都要更努力修行——连黑神都超过我们,将来我们还能帮上少爷的忙吗?”秋桐说道。 是这些士兵自己愿意上去拼命吗?也许有的士兵是如此,但大多数士兵不得不遵从军令而已。 “明白,大姐。”梅兰竹菊异口同声,说道。 五女说话间,第一架云梯终于搭上城头,第二、第三架云梯眼看也已经搭上城头。 鹿梧把长戟挂在黑神马鞍边得胜钩上,右手摘下长刀跃下马背,左手一拍黑神脖子,黑神‘哒哒哒’一路小跑,来到秋桐身边。 鹿梧身形前倾成六十度向前急冲而出,速度快的几乎要在青天白日下拉出残影,只片刻间便冲上了其中第二架云梯。 鹿梧第一步还在地面,第二步却已经踏在云梯中上端的横档上,距离垛口也不过丈许。 地面硬土上,留下一个两寸深的脚印。 “果然是匹夫之勇,杀!”当鹿梧开始冲锋,城上有人大喝道。 城墙上与下面对射的弓手猛然退下,城垛后站起十余位手持蹶张弩的士卒,其中一位正对着鹿梧所在的云梯。 “噌噌噌噌——”十余支劲弩先后离弦而出,从正面、两侧激射而来,交叉火力的中点正是鹿梧。 “嘿嘿——” “呵呵——” 看到这一幕,青竹金菊同时冷笑起来。 “自从黑神长大后,就难得看到少爷步战了。”玉兰说道。 “主要是少爷太懒了,能骑着黑神就不愿意自己走路。”红梅也说道。 鹿梧脚下云梯发出‘咔嚓’一声,一寸多厚的木板断裂,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刀化长虹,迎着射来的弩箭正面直进。 两侧射来的十余支劲弩全然落空。 只有迎面而来的一支劲弩,被鹿梧手中长刀从头到尾劈成两半,分成两半的弩箭向两侧飞出。 鹿梧这一刀余势未消,把蹶张弩手与弩弓同时劈开两半。 猛然断开的弩弦,随着蹶张弩弓臂弹开,肉眼难辨的横向抽打,几乎将身边两位士兵的脖子彻底切断。 “层峦叠嶂十八斩——惊雷击顶!” ------------ 第九十七章 击溃军心,三刀落城 ‘惊雷击顶’是‘层峦叠嶂十八斩’中,出手最为迅疾的一招。 这一招并非依靠肌肉推动,而是靠类似‘膝跳反射’的一连串神经信号刺激来激发身体反应施展,主要为了对付那些身法惊人的强者而创造出来。 修行‘层峦叠嶂十八斩’的强者多半是兵家武将,这些人最烦的就是绕着战马跳来跳去的猴子。 轻功高手往往身形灵便之极,一旦近身,瞻之在前、忽而在后,打又打不着、甩又甩不掉,还老是对战马下手。 就很烦! 所以创造出‘层峦叠嶂十八斩’的兵家前辈们,才苦心孤诣的创造出这一招,在有意无意之间,通过一连串事先设定好的小规模真气爆发刺激神经,形成连锁反应,才能出手一斩如惊雷击顶,击杀那些身法灵动的猴子们。 为什么叫做‘惊雷击顶’? 是因为这些兵家武者与人对阵多半都是骑在马上,对付步战者自然是居高临下,从头顶下手比较方便,并不是这一式只能从上往下劈斩。 —————————————————— 城墙上,在周围人惊恐的目光中,弩手陈吞的尸体分开左右两半,一道刀光从中迸射而出,然后霍然化作一道齐腰高的光环,在周围五名士兵腰间掠过! ‘层峦叠嶂十八斩——割判阴阳!’ 光环一闪而逝,长刀横斩速度太快,导致被拦腰斩断的五人还没感受到疼痛,那刀光已经冲出他们五人中间,翻转向上,迎着阳光升起,仿佛将太阳分开两半——接着,这刀光便卷带阳光劈斩下来。 ‘层峦叠嶂十八斩——中断天门!’ 这是‘层峦叠嶂十八斩’中威力最大的一斩,全看真气火候,以鹿梧这等功力施展开来,虽然还未尽全力,却已经骇人听闻。 “轰——格啦啦!” 青砖崩裂、人体飞散,当者如齑粉! 一道三丈长、六尺宽、一尺深的沟渠在城墙上延伸开来,沟渠中间两侧,鲜血碎肉呈放射形涂满地面! 白辰县守城县尉刘刚并非庸才,他只从各县城逃来的大户、守城士兵话语中,就分析出鹿梧最可能采取的行动。 所以他才号召城中大户拿出压箱底的宝贝,硬是凑齐了十一张蹶张弩埋伏在城墙上,只等鹿梧冲城踏上云梯不便闪避时,将他击杀在云梯之上。 蹶张弩在任何地方都是绝对的违禁品,在埕都这种贵人云集的地方查得更严,但在南河府,又不是府城重地,对蹶张弩这种大杀器查得就松了许多。 若不是鹿梧每下一城,必破三家大户,白辰县城中大户还未必有决心拿出这种大杀器。 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心的是其他城中逃来的大户子弟,这些人的哭诉让城中大户兔死狐悲,为了不落入如此悲惨境地,这些大户也就顾不上许多。 如果鹿梧破三家大户有个具体标准也就算了,大家也就考虑考虑投降了,结果人家几乎是随机抽取大户杀头,那大家谁不怕? 至于说直接投降——若是鹿梧展示出足以与楚国争霸的雄才大略也就罢了,可只有这种直接破门杀人的手段,想要收拢人心,未免不太现实。 所以为了能击杀鹿梧,城中大户真是全力以赴。 这段城墙上实在是高手如云,集中了一县精华,单单号称江湖顶尖高手的就有三位之多,其他好手更是近百人。 只是这些所谓高手,在鹿梧长刀之下,和其他士兵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甚至鹿梧本人都没发觉自己是在一群‘高手’的包围下,三刀清空了城头数丈方圆。 更糟糕的是,县尉刘刚与城中最著名的三位顶尖高手(五品)也在其中,现在和其他士兵血肉混合一起,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所以,鹿梧这一刀‘中断天门’斩出之后,城墙上喧哗呼喊的守城军士突然全部安静下来,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有人是吓呆了,还有人是生怕把这位杀神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过了片刻,突然有人惨叫起来。 “啊——” “我的腰——” “哥哥救我——” 别人倒可以不发出声音,就算被吓尿了,也可以安安静静尿在裤子里,可一开始便被鹿梧腰斩的五名士卒却没这个条件。 他们刚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感觉腰间疼痛,感觉不妙,却也只好强行忍耐,有人甚至想要撩开衣甲,看看自己伤势如何。 可等到鹿梧接着一记‘中断天门’,把县尉刘刚连同三名白辰县著名高手一刀斩了,惊骇之下,其中一人忍不住动了一动。 这一动不要紧,却是让他的上下半身错了开来,上半身跌落城头,下半身还站在原地。 其他四人见了一骇,才发现自己居然也被腰斩! 五人惨叫声先后响起,加上五人的下半身大多还稳稳站立。 城头上的血腥场面便更加惊悚起来,哪怕是正午时分,太阳高挂天中,也让人全身汗毛竖立。 恐惧让人失去理智,眼前的惨景和惨叫声,让人崩断了最后一根理智之弦。 距离鹿梧身侧不远,有一名士兵把刀一扔,转身就朝城下跳去,全然不顾下面是青石地面,多半要直接摔死。 另一名士兵掉头就跑。 前面有人挡路,他直接一刀将人砍倒,夺路狂奔。 士气陡然崩溃,城头一片混乱。 鹿梧身边三丈无人敢近。 城墙上,人群你争我夺,都想要夺路而逃,离这金冠黑甲的杀神越远越好,可结果是刀剑相见,原本是同袍同乡,如今却是自相残杀。 守军军心已散,士气崩溃,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孙武复生,也拯救不了这座城池。 鹿梧摇了摇头,把长刀垂下。 六尺六寸的长刀上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只有真气能够彻底贯通兵刃、护住刀身,才有这般滴血不沾的效果,而寻常高手,真气绝不可能充裕到时时刻刻护住兵刃。 ------------ 第九十八章 欲动干戈,外交先行 无人防守下,六架云梯先后架上城头。 第一批攻城士兵举着盾牌,小心翼翼的从墙垛上冒出头来。 结果放眼一看,不但没看到刺来的长枪刀剑,严阵以待得守城士兵,却看到城上守军自相残杀,混乱一团。 除了那位新鲜出炉的‘大将军’身边数丈空无一人之外,城墙上其他地方都是乱糟糟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并非多想的时候,当先一名军士脚上发力,从墙垛间空隙中一跃而入,一刀就劈杀了一名背对着自己,与另一名守城士兵火并的士兵,在城墙上站稳脚跟。 后续士兵源源不断跟了上来,不过片刻便占领了城头。 —————————————————— 楚国,埕都。 “呯——”一块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精美镇纸,被狠狠砸在地上,一团粉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吴军怎么过的江?”楚王襄同怒道。 一府之地非同小可,整个楚国也才十六府,若说前面便是兵连祸结倒也罢了,可这一府之地丢的没有半点征兆——没听说吴国有大军过江啊。 “三日前。”太尉姬蕨沉声说道:“方才我收到消息便立刻赶来,王上,吴国并未渡江,是江家勾结那吴国斗将,打下了整个南河府。” 楚国和各国政治制度基本类似,也是三公九卿制度。 太尉是三公之一,是楚国最高军事长官,类似吴国的大将军,但拥有一定实权。 “四日前?也就是说,那江家勾结吴国,只用了两日,就收服了整个南河府?难道南河府就没有忠于我大楚之人吗?”襄同一愣,大怒道。 “并非如此,当日江家举事,南河府二十三县中只有七县从贼,余下十六县均忠于我大楚。只是没想到那吴国斗将马快,一日间连下七城,先是断了南河府内外交通,然后第二日又攻下大县白辰,余下各县都被分割开来,见事不可为,才不得不降了江家。” 太尉姬蕨解释道。 听了这话,楚王襄同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把眼睛微微眯缝起来以掩饰杀意,看着姬蕨一言不发。 在楚王襄同看来,若不是这太尉姬蕨向来忠诚,就凭他这句话,自己就该斩了他——这是把自己当弱智忽悠啊! 兵法有云:‘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 这话的意思是:急行军五十里去打仗,会导致士卒疲惫,军队不整,就连擅长用兵的上将军也要吃个大亏。 南河府十七座县城,就算每一座县城都是纸糊的的城墙,守军更是不堪一击,但各城中间距离加起来也不止数百里——这距离,别说蹶一个上将军,就算蹶五六个都够了。 更别提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一日间奔走数百里,还要连续攻城作战,并且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攻则必克! 若真有这种部队,那绝对是镇国重器,各国王室得供奉起来才行,不到国运之战,绝不肯拿出来用。 若是楚国有一支这种部队,死一个大头兵,楚王都要心疼死。 用在连续攻击寻常县城上消耗,那实在是不值得。 至于江家,能有这种部队? 开什么玩笑,如果真能训练出这等精锐,江家自己立国不好吗? 被楚王襄同这样盯着,姬蕨也有些尴尬——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是在说胡话。 刚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个反应,也是有人谎报军情。 不过来自军中体系的情报、来自密谍系统的情报和来自商旅的情报,三份内容大同小异,可信性就很高了。 更何况江家和唐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也有人忠于楚国,他们透露出来的消息与军中、密谍和商业体系三套情报相互印证,让太尉姬蕨也只能相信。 “臣也难以置信,不过此事千真万确——臣之消息共有四处来源,相互印证,可以确信其事。 臣已将各方消息汇总成册,请王上御览——至于人证,也在宫外候命。”姬蕨从袖中拿出一卷书册,命宫中侍从递给楚王,说道。 中原五国都是大国,互相之间连年征战,军事在一国政务中是最核心的部分,太尉更是楚国最高军事长官。 能做到太尉位置上,姬蕨手段高明与否还在其次,但办事绝对是滴水不漏,无可指摘。 既然知道此事听起来荒谬,他自然要把证据收集完整才敢来汇报——要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 楚王襄坚半信半疑,拿过姬蕨呈上来的书册,一边信手翻阅,心中恼火。 上一个从南河府传来的消息,还是吴国斗将鹿梧出其不意冲入南河城,击杀南河府治事、楚国贤人区文毅与法家学者徐杨二人。 当时得到消息的襄同勃然大怒,调集精锐高手,严令不惜一切代价围杀那吴国斗将,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派人去请楚国宗师公孙伯阳出手。 不过公孙老师虽然武道通神,但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尤其是从吴国铩羽而归之后,已经一个月找不到人了,襄同只能先命其他人出发再说。 可这边还没等到那吴国斗将伏诛,今日便传来的消息,整个南河府都陷落了——这是搞啥呢? 南河府是从吴国夺来的三府之一,并非楚国根本之地。 但这三十年来,楚国通过移民、转封、派遣官员和加强互相贸易等手段,已经渐渐将南河府等三府之地人心收伏。 除了几个利益受损的原吴国大贵族之外,基本已经融入楚国,人力物力可为楚国所用。 如今事发突然,又是秋高马肥、粮食收获季节,若是不能及时收复南河府,今年楚国的粮食总收成要减少一成。 更麻烦的是,若是楚国不能迅速收复南河府,露了怯,周围各国都会扑上来咬一口。 那时内忧外患一起发作,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来人啊,招大行前来。”襄同吩咐道。 大行是九卿之一的名称,并非人名,职责是负责楚国外交。 趁现在南河府消息还未传出,要先通过外交手段,稳住其他几个中原大国再说。 单单吴越两国和几个与楚国交界的小国,就算一并来攻,襄同也不放在眼里。 ------------ 第九十九章 阴谋阳谋,离间军心 数日前,白辰县城。 由于鹿梧亲自出手,第一个攻上城墙,斩杀了县尉与城中高手击溃军心,军队夺下白辰县几乎没有伤亡。 还是照例破三家大户,杀满城官吏之后,鹿梧依旧下令,军中每人赏银二百两、不可扰民之后,然后便撒手不管,只是征用了一家大户房屋休息。 只是进了院子之后,鹿梧却招来姜敏孙奔和应元等人,吩咐道:“你们去与那江兴德手下军官交流一番,看看他们对军士们人人得赏二百两银子,到底有何看法——若是没有看法,你们就想办法让他们有看法!” “大将军,此事——”众人大吃一惊。 原以为这位大将军就是一勇之夫,赏银二百两也只是不懂军中规矩,胡乱赏赐,谁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后手。 “少要多言,去做便是——此事若是成了,让你们都当营正。”鹿梧说道。 经过一日惊吓,白辰县的酒楼、赌场和青楼等营业场所原本并不准备开门营业,奈何手头第一次有了大笔银子的军爷们,一定要好好开销一把,所以迫于压力,这些商人也不得不强颜欢笑,开门营业。 对于寻常士兵来说,难得有这么大笔钱,自然是青楼赌场最受欢迎,但军官们却大多去了酒楼——军官需要保持威信,与士兵一起狂嫖滥赌,对威严有损。 四名军官正在酒家白云楼的二楼大堂中喝酒聊天,一名彪形大汉走了过来,拿了一坛酒放在桌上。 “各位将爷,打扰了。在下大将军麾下,砍山刀刘威,有事想请各位将爷指点一二。” 听了此人自称大将军麾下,四人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来还了一礼:“不敢称将爷,我们都是镇南将军麾下士官,不知壮士所问何事?” “在下是吴国人,平日里往来吴楚之间,贩卖写棉布丝绸等织物为生,这次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大将军看中,打算让我统领一营人马。” 四人羡慕不已。 一营人马有五百人,通常具备独立作战能力。 营正则是校尉之下最高的官职,是中级军官的顶点。 尉便有资格担任副将,拥有亲兵额度五人,算是高级军官——有些校尉甚至比寻常将官权力更大。 “我是粗人,没做过官,更没统带过军队,这不是马上就要赶鸭子上架了嘛,所以想请教一下各位将爷,如何才能统带好一营人马。”那大汉问道。 “这个——”四名军官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并不担心这大汉是冒牌货,如今城中早被他们控制,谁敢冒充一位营正?再说这种冒充有什么好处?被发现倒是要杀头的。 “四位,这桌酒咱家请了,只要随便和我说说就行,明日咱家就要上架,多少也得有些常识傍身。”大汉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笑道。 “这——好吧,不过我们四个都是队正,没当过营正,只好说说自己的体会,未必管用,刘兄这钱还是收回去。”赵赫说道。 “诶,这点钱算得了什么,我还指望日后向四位大哥多多请教呢,这一顿酒都不让小弟请,日后小弟若有问题,如何开口?” 赵赫听了这话,顿了顿,向身边三位同僚看了一眼,三人微微点头,赵赫才说道:“好,那我们四人就交阁下这个朋友了。” 那位大将军勇武之处当真骇人听闻,就算只是孤身一人也不可小视,更何况大将军座下好歹还有近一千人马——虽然看起来很像是乌合之众。 能在那位大将军座下统领一营人马,那肯定就是亲信中的亲信,左膀右臂级别了。 就算不能交好,至少也不能得罪。 “哈哈哈,好,来,为了庆贺咱们今日相识,先喝上几杯再说!”刘威拿起酒坛,给大家满上酒盅,并呼喝小二更换好菜上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五人便亲热了许多。 赵赫放下酒盅,口齿有些不清的开口说道:“统兵呢,最重要的是竖立威信,说穿了,就是让手下都听你的。要想让手下听你的,就要一手软一手硬,软的是给些好处,硬的是能处罚。”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五百人里面,肯定什么坏种都有,一定要压得住,不然日子就难过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不是为了烧人,是为了立威。 刘兄要统带一营人马,光是自己强也没用——当然,刘兄要是能强到大将军那样,你就当我这话是放屁。” 刘威大笑:“我要是能有大将军那本领,还能只当个营头?” “就是啊,没大将军那本事,手下没有体己人帮衬就不行的。所以刘兄要么到军中想办法拉拢一帮人在身边,要么就带些心腹兄弟上任,不然光是有人倒卖军资,就够你喝一壶的。” 刘威身体前倾,认真倾听,问道:“我是被巡查营抓起来的,和其他囚徒素不相识,刚被大将军救出来没几天,哪里有什么心腹弟兄——赵兄说要拉拢人,不知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那能有什么办法?给好处呗!最直接的就是找个理由赏,没钱的话,能提拔官职也行,若是连任命权力都没有,那就只好拉偏架了——找些互相不满的士兵,找个理由,打压一边立威,另一边就好拉拢了。 总之,一定要先竖立威信,如果让手下觉得你是个软蛋,那就完了,然后让手下觉得你对他好,跟着你干有前途,那就可以拉拢人心了。”赵赫说道。 “果然是个好办法,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咱们私下里说说,四位兄弟可不能把我卖了。”砍山刀刘威(应元)把头向前伸出,小声说道。 看他一副神秘样子,赵赫等四人也伸出头凑了过来。 “大将军把银子拨给了我,我想扣下一部分,作为拉拢心腹的本钱——不知道弟兄们能不能帮我想个理由?”刘威(应元)先是看了看左右,近处无人,才低声说道。 “切,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周林低声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们就没想过这事?大将军的确勇武惊人,但这事吧,他还真没经验——士兵怎么可以一下子给这么多钱?有钱的兵,那还是兵吗?谁有这么多钱还肯卖命?还不都跑回家享福去了?” “我们这里是大将军坐镇,上面不好动手脚,其他地方根本就没发银子下去!”周林说道。 应元摆出一副吃惊样子,问道:“那士兵肯干?就不怕兵变?” “兵变个屁——要是连这些兵士都压制不住,还怎么统兵?”周林冷笑一声:“别说寻常兵士,就是伙长、队正,也未必能拿得到这两百两银子——我们这边是托了大将军的福,总算银子落袋为安。” “对了,刘老哥,你要真做这事,一定要小心,虽然你是大将军心腹,万一被大将军知道,你也未必能讨了好去。”周林好心叮嘱道。 刚才大家扯淡,众人已经知道,这位砍山刀刘威也不过是吴国商旅,虽然有几分勇力,却没有统兵作战经验,只是在大将军踏破水寨过程中敢打敢杀,得了赏识,才被任命为营正。 “放心放心,我先去大将军那里探探口风,若是大将军不许,我就不干。”刘威(应元)说道。 “那是最好,刘老哥是营正,将来我们兄弟说不定还要请刘老哥多加关照。”赵赫举起酒盅笑道。 “那是自然!”刘威(应元)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五人同时大笑起来。 ------------ 第一百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既然攻下白辰县城,其他五座县城便全部变成孤城。 鹿梧凶名随着败兵和出逃的大户传播四方。 次日他只是单枪匹马巡游了一圈,甚至没带一兵一卒,五座县城便争先恐后出降,再也没人敢负隅顽抗。 南河府全境陷落,尽数落入鹿梧掌中——而实际上,由于鹿梧部下无人,具体掌控权都在江家、唐家两家手中。 当日秋桐曾经许诺那些由吴国商旅组成的囚徒军,只要肯卖力死战一次,便与他们一百两银子,任由来去。 只是后来鹿梧一路横行,这些吴国商旅组成的囚徒军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全程打了酱油,自然秋桐也没放他们走人,银子也没给。 如今大局已定,虽然这些人在白辰县城再一次打酱油,但好歹也算参加了攻城之战。 所以鹿梧决定,在南河城校场召集全军,要当众践行承诺,解散这支临时队伍。 校场上大军列队,囚徒军站在最前面。 鹿梧站在台上正中,江兴德与唐迟站在两侧,秋桐等五女站在身后。江兴德亲兵护卫列于台下。 鹿梧声音响起:“某家鹿梧,言出必行!当日鹿某之妻从巡查营地牢救出尔等之时,曾许诺,尔等若是能为鹿某死战一次,便赏银百两,任由去留——如今,便是鹿某践诺之时。” “报到名字的,上来领取银两!”鹿梧说完,一脚踢翻面前箱子,大块银锭滚落一地。 校场上开始骚动起来,许多士兵窃窃私语。 “张院!” “属下在!”一名穿着皮甲的年轻男子大喝一声,兴冲冲奔了上来。 “每锭银子五十两,可取六锭。”红梅吩咐道:“其中一百两是早先约定,二百两则是酬谢你参与攻打白辰县之战。” “谢女将军赏,谢大将军赏!”张院兴冲冲拾起六锭银两,连连躬身行礼,躬身的幅度之大,头几乎要撞在地上。 张院倒霉,被拿入巡查营地牢,不但性命堪忧,而且随身带的财物也被搜刮一空,就算能活着出来也前景堪忧。 没有盘缠回家,就要沦为饿殍——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并非稀奇。 如今天降横财,他只要能把这笔钱安全带回家去,往后余生都可以躺着吃了——这种感觉,在现代社会,只有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实现财务自由的穷屌丝才能体会。 鹿梧坐在长椅上,望着校场上众人——校场上,已经有些士卒脸上表情愤懑,跃跃欲动。 玉兰一个个叫上人来,实打实的发给三百两银两。 下面校场上,交头接耳的士兵越来越多。 鹿梧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大将军,你说发给我们二百两银子,可是真的?”突然,台下有士兵大喊道。 “自然是真的,某家岂是食言而肥的小人!”鹿梧沉声说道。 校场上虽然有些喧哗,但人人都能听见鹿梧的话语。 “可我们只拿到二两银子!”至少有七八十位士兵同时大喊。 “竟有此事!”鹿梧大怒。 ———————————————— 鹿梧每下一城,必下令分给士兵二百两银子,这话用真气震动传出,满城皆闻。 若是没有今天当众发下银两,这些士兵根本不会愤愤不平——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拿下这城池实在太过轻松,根本不值二百两银子。 大将军可能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罢了。 可今日大将军首先强调自己言出必行,接着当众发钱,实打实三百两银子一个人,大家都亲眼看得清清楚楚,骗不了人。 那些上台受赏之人干了什么? 不就是和大家一样,跟在大将军后面,打了一次酱油吗? 就算三百两中,有一百两是你们事先约定好的,可还有二百两呢? 你们打一次酱油二百两,我们打一次酱油才二两?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若是只差三五两银子,大家也许就忍了。 毕竟这时候跳出来,得罪的可是顶头上司。 其他行当,得罪了上司大不了提桶跑路;在军中得罪了上司,那是要死人的! 但那——但是!!! 那可是两百两银子,可以买几十亩地,节约一点,可以养一家人舒舒服服过一辈子——钱的数量越过某个门槛之后,那就不是单纯的钱了,而是人生升阶的希望。 若大将军真发下两百两银子,却被上司一口吞了,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大家反了又如何?! ———————————————— “是谁?谁敢贪污鹿某赏于士卒的赏银?!”鹿梧的怒吼如晴天霹雳,震得整个操场都安静下来。 “凡与鹿某共同作战军士,站出来,拿下吞没尔等赏银之人,鹿某保尔等无事!”鹿梧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 “踏踏踏踏——”马蹄声如雷,鹿梧话音未落,一匹高大之极的黑色战马从后面奔出,轻松跃上七尺高台,来到鹿梧身边。 鹿梧跨上黑神,摘下青龙闹海戟,矗立台上,正如当日连破七城打扮。 台下一阵欢呼。 鹿梧瞥了一眼江老将军。 江兴德当时汗就下来了。 众军士已经暴动起来,大家蜂拥而上,先是七手八脚一顿老拳,将百十名军官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把他们赶到高台之前,鹿梧马下。 “某家下令,发二百两银两与参战军士,尔等为何阳奉阴违?”鹿梧问道,这声音幽幽然,撼动魂魄。 这却是鹿梧当年做都天万鬼旗器灵时的本领,如今他转世投胎,都天万鬼旗三大神通是施展不出来了,但这种关于魂魄的基础小技巧却还难不倒他。 这技巧可以称之为‘荡魄音’。 听了鹿梧问话,这些军官头脑顿时迷迷茫茫,一时间运转不灵,只能靠本能回答。 “小卒如何配拿这许多赏银?这些银钱自然应该归我所有。” “这些人不过是我家奴仆一样的货色,这钱就应该给我。” “我是队正,区区士兵怎么好和我拿一样,这不是乱了规矩吗?” “那鹿梧好不晓事,不过是个孤魂野鬼,说好听些叫做大将军,实际上却不过是个打手罢了,也敢替我江家做主?这钱本来就该是我的!” “————” “——————” 这百十名军官说什么的都有,却都招了自己贪污银两的事实。 身边士卒大怒,忍不住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倒把这些人打醒了过来。 黑神跳下高台,绕着人群奔行,鹿梧手中长戟挥动,将这百十名军官尽数杀了。 杀了这些蠹虫之后,黑神跳上高台,鹿梧把长戟一按,校场上安静下来。 “原有军职全部罢免,各队人马,一刻钟内自行推选队正以下军官,依次上台登录名册;三刻钟后,整军出发,取回尔等被这些军蠹贪墨的赏银!” 这才是鹿梧每克一城,便要厚赏士兵二百两纹银的真正目的。 一般情况下,就算他武道通神,又怎能抵得过本地家族百年经营? 江家尊他为大将军,但手下无人,鹿梧掌握不住军权,到最后,不过是个打手罢了。 只有江家人自己作死,鹿梧才能将江家势力从军中连根拔起,将军队收归己用。 军官喝兵血乃是常态。 面对每个士兵二百两银子诱惑,就算一个军官忍得住,难道每个军官都忍得住? 就算每位军官都能忍住诱惑,鹿梧也要想方设法派人去提醒一二。 所以这根本是阳谋,就是江兴德注意到此事,也未必能约束这许多军官。 更何况为了掌控军队,这些军官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江家子弟,江兴德还能把这些人都正了军法? 更妙的是,只要江家还在,这些临时推选上来的军官,就只能依靠鹿梧才能活命。 这些人可不是吴国商旅,而是扎扎实实有基层军事经验的战士,有他们组织军队,这支军队战力可以最大化保存下来。 “遵大将军令!” “愿为大将军效死!” 鹿梧身前,校场上欢呼声如山呼海啸。 鹿梧身后,江兴德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 第一百零一章 无路可走,江直上门 江府。 江家子弟齐聚一堂,其中有许多人带上了白色孝带,江兴德更是老泪纵横、捶胸顿足,连头发散乱开来也没有发觉。 这一次,光是因为贪污赏银被军士揪出来的江家军职子弟,就有五十三人之多,全都当众被鹿梧砍了。 士兵群情汹汹之下,江兴德连给这些子侄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江家基业大多都在南河府,如今江家失去军权,这些财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虽然那鹿梧并没有去除江兴德将军之位,但就像鹿梧如此勇力,手下人手不够、依然无法掌握军队一样。 江家的军中人员被一扫而空,江兴德经验再丰富,也不可能掌握军队。 而且此事一出,江家名声臭不可闻,就连江兴德身边的五百亲兵也有两百余人不辞而别,剩下的基本都是江家族人,跑都没地方跑。 如今江家人别说当什么校尉营正,哪怕想要从伍长、伙长这样的兵头做起都千难万难,士兵们根本不会接受。 “祖父息怒!都是那些孩儿贪财不争气,让父亲受那黄口孺子之辱!请父亲少许忍耐些时候,待大楚天兵一到,我们里应外合,定然拿下鹿梧那厮与祖父出气!” 江兴德的长子江伟见父亲捶胸顿足,连忙上前扶住父亲,安慰道。 这安慰立竿见影,江兴德悲声顿止,缓缓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长子——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蠢货! 居然准备与楚国内应外合?难道自己这个蠢儿子会以为楚国能够不计前嫌? 那鹿梧手下人手不足,江家失去军权之后对他没有威胁,保住家族财富性命的可能性并不小,可若是楚军打了进来—— 江家这种反复横跳的家族,和鹿梧联手对抗楚国还有几分价值,落在楚国手里,除了杀鸡儆猴、用来警告那些潜在的背叛者之外,还能有什么下场? 这货是嫌江家死的不够彻底吗? 就这种货色,自己以前居然认为他可以接替自己掌控江家? 眼看江兴德眼神凶恶起来,江伟次子、江兴德第二个孙子,江尘连忙站出来说道: “祖父大人,如今南河城内步军骑兵,我们已经把持不住,不过南河府有二十三县,鹿大将军未必能全部控制,我们也许还可以保留些力量。” 听了江尘的话,江兴德老眼中凶光总算收敛了几分,他摇摇头黯然说道:“你们小看了大将军,他怎会留下这般破绽?如今南河府二十三县驻军,都已经落入他手中。” —————————————— 鹿梧既然动手夺权,又怎会留下如此隐患? 他当日便分派人手,分头前往其他城池,罢免军官、推行新法,令军士自行推选基层军官——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把南河府军权掌握扎实。 至于那些被罢免的军官,鹿梧也没有浪费。 除了名声实在臭的军官被直接斩了,用来收买军心之外,其他军官被鹿梧下令集中起来,组成一支数百人部队,与各县大户交出的人质(通常是次子或者三子)一同带在身边,算是他的随身亲兵,待遇比寻常军官只高不低。 但这些人未必喜欢这种安排——许多人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更何况当军官还有一部分灰色收入。 鹿梧给的那些提升待遇,未必比得上他们喝兵血、敲诈地方来钱更快。 但这话却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这几天,被抓住把柄的军官,都被士兵们砍了。 这些人就算一肚子不满,也只能乖乖来到南河城给鹿梧当亲兵。 ———————————————— 大堂上的江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无计可施。 刺杀这种手段是不用想了,只要想想那位大将军单骑一日破七城的威势,就算江家最异想天开的人,也不敢把江家命运押在刺客身上。 至于金钱美女,江家更是不敢用。 南河府大户争先恐后破财免灾,那鹿梧手中钱财只怕要超过百万两银子,粮食更是有数百万担,就算把江家整个卖了,也未必值这么多钱粮。 美女江家倒是有,可那大将军之妻秋桐身高九尺,其他女子也是身高八尺朝上,要是送个美女过去,只怕还没见到大将军的面,就要被这些女将军锤死。 被锤死个把美女,江家倒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拍马屁拍到马脚上,万一那秋桐吹些枕头风出去,大将军未必顶得住啊! 这年头,死在枕头风上的英雄好汉还少吗? “祖父,我想加入大将军亲兵卫队。”江尘一咬牙,说道。 “嗯?”江兴德一愣。 “大将军不是正在征召大户子弟加入他的亲兵卫队吗?孩儿自幼熟读兵书,只要在大将军身边时间长了,应该能说上几句话,孩儿不求显达,只求能保住江家平安。”江尘说道。 “——好、好,好!不过尘儿,你可要想好了,楚国势大,等到大军压境而来,大将军必然冲锋陷阵在前,你做大将军的亲兵,只怕九死一生。” 江兴德精神一振,江家后人中还是有人才,最难得的是肯为江家奉献。 “孩儿想好了,江家如今进退两难,孩儿不如干脆随大将军一搏!”江尘说道。 “好,江家有后!老夫也豁出这张老脸,去大将军面前恳求一番,定然让你多少得个军职!”江兴德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两军交锋,军官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冲在第一线的士兵。 什么被黄口小儿所辱,比起江家未来,那都是小事。 而且从兵家传承来说,兵家斗将乃是兵家武道至高无上者,便是没有半点军职,也要被人称一声将军。 这种将军含金量极高,在任何一个国家都要被礼遇三分,就算是战死沙场,被敌国获得尸体,也要以将军之礼下葬,不然便是不尊重天下兵家传人。 在这各国乱战一团的时代,敢不尊重兵家的国家,早就灭亡了。 江兴德是平南将军,在楚国属于杂号将军之一,若是论起兵家地位,比鹿梧更是差得远了。 ------------ 第一百零二章 江家投诚,吴国反应 入夜,城主府。 对尽收军权的鹿梧来说,江兴德的重要性已经大幅降低,所以才任由江兴德离开。 不过江兴德上门拜访,鹿梧倒也不好拒之门外。 “大将军,江家如今无路可走,愿效忠大将军!” 到了江兴德这把年纪,又在区文毅手下憋屈了这么多年,早已看穿了面子这种东西在实际利益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更何况两人面对面,就算丢了面子,又有几人知道? 鹿梧一愣。 他想过这位江老将军尽起家兵决死一搏,也想过对方可能再次跳反,投靠楚国,却没想到对方认输的如此干脆利索。 见鹿梧有些迟疑,江兴德说道:“大将军,江家不可能再次投靠楚国,也不可能舍去家族根基,举族迁往吴国,如今更失却军中根基,除了诚心投靠大将军之外,已经别无出路。” “我也知道此事空口无凭,所以命人整理江家武库,共有箭矢十九万支、弩箭三万支、长枪七千四百柄、刀两千柄、大小盾牌一千三百,长弓九百、弩弓七百,皮甲一千领,铁甲三百幅——如今这些对江家已经无用,全部献给将军。”江兴德说道,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江兴德这次算是下了血本,虽然江家在军中势力被连根拔起,但这些武备光是卖钱也要值十余万两银子,绝对不是小数目。 “哦,那另外一千五百领皮甲、六十具铁甲,制作箭支的两家木器作坊和水力铁器铺子,江家都是要另有用途了?”鹿梧微笑着举起茶杯,和气的说道。 江兴德背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这些军备数量,就是江兴德自己也要听下面人清点汇报上来,才晓得具体数目,至于制作箭支的木器作坊和铁器铺子,都是掩护在家具木器作坊和农具打造作坊里面,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哪怕是在楚国统治期间,地方大族制造箭矢兵刃也是犯忌讳的。 但鹿梧怎么会知道这些? 难道他早有布置,谋划江家已经非止一日?搜集情报是最花钱和最消耗时间 “这个,江家人口众多,总要留些资财。”江兴德本来摆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被鹿梧这么反问一句,顿时气势低落下去。 “也对,不过我等拿下南河府,楚国定然不肯干休,这些铠甲与工坊都有大用——” “江家愿献!”江兴德连忙说道。 “唔,鹿某不是不讲理的人,工坊依然归属江家,生产出来的弩箭刀兵,鹿某命人按市价收购,至于铠甲便算是鹿某借的。” “当然当然,江某听说大将军正召集人马组建亲兵,江家有子侄愿为大将军效死命。”江兴德说道。 鹿梧眉毛一扬,这才相信江家真的要投靠自己。 为别人当亲兵也许是为了抱大腿,在如今形势下,敢主动报名给鹿梧当亲兵的,那时真的要准备战死才行。 “好,江老将军倒可以多叫些人来,鹿某正准备找些人手,巡查军中不法。”鹿梧微笑道。 这笑容就真诚多了。 如今江家已经把军中士卒得罪死了,被推选出来的基层军官更是先天上与江家人对立,若是让江家人担任军法纠察,不但熟悉各种贪污手法,也不必担心这些人与军官互相勾结——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 对于独裁者来说,维持自身权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平衡。 鹿梧虽然没有耐心做什么独裁者,但手下无人,却也要靠权力平衡,才能维持南河府稳定。 ———————————————— 吴国,嵩京。 嵩京之乱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该清算的都已经清算,该赦免的也已经赦免,吴国人心渐渐稳定下来。 不过今日,朝堂上又一次吵做一团——这三天来,吴国朝堂上日日争论,全是关于鹿梧。 三日前从楚国传来消息,吴国斗将鹿梧单枪匹马冲入南河城,击杀南河城守、楚国贤人区文毅。 吴国朝野为此争论不休。 有人说两国并未宣战,那鹿梧就擅自击杀楚国重臣,犯了征诛之罪,定要召回加以处罚才行。 鹿梧当日在嵩京大杀特杀,虽然立下大功,但得罪的人可也不少,就连吴王岢涂都很难压制这些口口声声要把鹿梧召回治罪的大臣。 当然,若是让这些人去召回鹿梧,那是一个不肯去的。 在朝堂上哔哔没问题,可要是真去面对那位连吴王太后面子都不卖的大爷,谁知道会不会被鹿梧一刀砍了? 还没商量好到底派谁去召回鹿梧,两日前,楚国又传回消息。 楚国将军江兴德反,如今此人尊吴国斗将鹿梧为大将军,已经控制南河城。 且江兴德来书,要请吴越两国出动水军扫清澜水,渡江攻楚——实际上就是叫人去救命。 不过,南河府当年叫做镇江府,是吴国故土,如今有机会收复故土,谁不心动? 只是渡河容易,占据镇江城大约也不难,可是想在楚军反扑下,守住镇江城,甚至占据镇江府,那就艰难无比了。 楚国是中原大国,国力胜过吴国至少五倍。 一个弄不好,渡江将士就要全军覆没。 更何况,当年江家跳反,在吴国渡江南逃时,狠狠在吴国背后捅了一刀,今日江家又跳反过来——吴国的老一辈军中将领可还没死光呢。 比如说,大将军罗干就坚决认为江家绝对不可信,还派人去知会鹿梧,让他多多提防江家,如果情形不对的话,自己赶紧跑路,别管江家死活。 可昨日又有消息传来,说鹿大将军一日之间连下七城,阻断南河府(镇江府)内外交通,剩下数县已经是瓮中之鳖,眼看拿下了南河府全境。 这个消息,震得吴国朝野目瞪口呆。 一日连下七城,这是什么概念? 别说攻城,就是一日间跑过七个城池都是千难万难——兵贵神速不假,神速到这个地步,很难让人相信是真的啊。 大家还在半信半疑,今日连续来了两封情报,后一封是有人用五百里加急送来,与前一封情报前脚后脚送到吴国王庭。 前一封消息说,江家、唐家和大将军鹿梧联手,已经攻下所有城池,镇江府(南河府)全境克复。 后一封五百里加急消息则称,南河府兵变,江家被扫出军中,鹿大将军命士卒自行推举基层军官,掌握了南河府三万大军军权! 这下,吴国朝廷上顿时沸腾起来。 ------------ 第一百零三章 鱼与熊掌,难念的经 “误国之贼!若不是你这厮从中作梗,吴国大军已经渡江两日——如今贻误军机,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将军罗干满头白发随着咆哮声起伏抖动,就像雄狮奔跑时摆动的鬃毛,口水更是直接喷到大司马顾辰的脸上,让顾辰不得不用袍袖掩住口鼻。 他说的贻误军机,并非是说鹿梧在南河府战败,吴国失去取得南河府的战机,而是鹿梧单枪匹马便掌握的南河府,吴国失去了顺利成章摘桃子的机会。 前面不曾出力死战,现在想让鹿梧献上南河府,那就难的多了。 大司马顾辰身高七尺四寸,年过五十,面白如玉,五绺长髯挂在颌下,穿一身鎏金黑雀袍服,却被大将军罗干抓着袖子走避不得。 他倒不是嫌这位大将军口臭,而是不遮住自己口鼻,他怕自己一开口辩解,就被对方口水溅入嘴里。 “大将军休要误会,我也没说不派人接应金武大夫,只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直接派军渡江,我等岂不是坐实了不宣而战?”顾辰勉力辩解道。 鹿梧夺取南河府,并非吴国授意。 吴国不出兵,还可以解释为鹿梧的个人行为,若是大军渡江助战,那就是国家之间的战争行为,而且是不宣而战。 这个时代,不宣而战的后果非常严重。 百多年前,中原有七大强国,其中秦国不宣而战,一月内连下赵国十五城,最终却因为行为卑鄙,被其余六国联手灭国,秦国王室向北逃出中原之地,比如今的吴国还惨,几乎做了野人。 如今秦国王室吞并域外三十二国,卷土重来,一只脚踏入中原。 秦国虽然国力比中原五雄只强不弱,却依然被称呼为野人。 秦王连参加六十年一次由天子主持的祭天大典资格都没有,只能作为侍者站在边上。 中原六国在祭天大典中立下天地盟约(包括吴国),一旦秦国踏过无奇山,共击之。 (祭天大典由天子主持,地址在昆仑神山,六十年一次。) “大司马此言有理。”有人赞同。 “不宣而战乃无礼蛮人所为,我等却不可如此。” “难道不要镇江府了?” “先王岢褛将书房都命名为长恨阁,如今有收复旧土的机会,岂能错过?” “就是就是。” 众卿议论纷纷,总之一句话,镇江府(南河府)吴国一定要的,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但是,不宣而战的锅,吴国也是绝对不能背的。 这可有点难了。 ———————————————— 吴国君臣这边纠结,鹿家也不怎么安生。 鹿梧的老爹鹿金河,这段时间头发都白了不少。 好好的封赏,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子不但不要,还提桶跑路,留下一堆烂摊子,害得鹿金河到处陪着笑脸,总算拿到封地。 选择封地要封臣亲自到场,就是父母子女,都不能代领。 因为封地归属实在太过重要,几乎是缩水版的王位之争,为此兄弟阋墙、父子翻脸的都不再少数。 若不是有鹿梧留下的书信,有吴王岢涂背书,鹿金河顶多拿到属于自己名下的封地,绝不可能拿到鹿梧名下封地,而鹿家要开发封地,自然是连在一起比较方便。 这还只是其一。 鹿家是商家,采用开枝散叶的方法分散风险,各分家之间与其说是上下统属关系,不如说是加盟店关系,甚至为了规避风险,绝大多数分支都不姓鹿。 鹿金河作为鹿家家主,主要工作是协调这张庞大的商业网络,大家共同发财,互通有无,抵御风险,并不具有绝对支配权——他只拥有鹿家嫡系的支配权。 在鹿金河之上,鹿家还有一个长老会,由各分家的退休家主组成,论权威更在当代鹿金河之上,只是平时并不直接插手鹿家事务。 如今鹿家突然有了两个大夫名号,有两块领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各地鹿家分家,对于集中全族之力开发领地,提升鹿家家门,让鹿家变成贵族传承,这些大家都没有意见。 但若是大家全力投入建设领地,最后却变成家奴,那绝对没人肯干——吴国相对保守,贵族在自己领地里拥有执法权。 所以鹿家的先头队伍还没到南疆,领地还不知道长啥模样呢,鹿家内部已经为将来的权益分配吵翻了天。 一天争吵下来,鹿金河精神疲倦之极,他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捏着鼻梁放松精神,脑子里却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儿子。 虽然累,但只要想起这三个儿子,鹿金河嘴角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自己这三个儿子都很争气。 原本以为是纨绔的五儿,不声不响的成为兵家斗将,在危机中救了鹿家,将鹿家送上大夫之位。 就是这孩子自幼特立独行——没本事就叫做懒惰,既然成为兵家斗将,那自然是特立独行——不顺心直接跑路了。 也不知道焦横师傅找没找到五儿。 有焦横这等老人在身边,也许五儿会稳重一些,若是焦师傅能劝他回心转意那就更好了。 长子鹿松在楚国埕都化名陆松,主持鹿家生意,这两年鹿松努力钻营,交结了些楚国有力人士,把生意扩大了两倍还多。 虽然自己已经派人前去通知他把生意委托旁人,自己赶紧回国主持领地建设,但是至今还没有消息,这也是一件令人有些忧心的事。 至于次子鹿柏倒没有改换姓名,只是他四处游历,只有经过大城时才会通过商会寄信回来,派去找他的人现在还没联系上。 “主母还未归家?”鹿金河手指捏着鼻梁,问道。 若是三位妻子在家,此时早已来嘘寒问暖,帮自己按摩头部放松精神,他也不用自己给自己捏鼻梁了。 “主母又被太后招入宫中说话去了。”站在他身后的侍从鹿进,恭敬的回答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鹿家升为大夫之家,他们这些家生仆人也变成了侍从,直接解脱了奴籍。 “这个月都第三次了,也不知道太后哪有这么多话好说——希望太后不是想给五儿那倔驴安排妻子才好。”鹿金河有些担心。 ------------ 第一百零四章 强行做媒,三路大军 嵩京,王城,后宫。 “我有一个姐姐,自幼感情很好。后来她远嫁给越国宗室明光校尉勾廉为妻,如今有个小女儿唤做勾陈,生的娴静淑雅、花容月貌,最难得一副宜家宜室好生养的模样,从小最喜欢听英雄豪杰故事,发誓要嫁给一位盖世勇士。 前些日子嵩京变乱,姐姐派了家将前来助我,回去说起你家鹿梧事迹,却让我那外甥女心生钦慕,我姐姐不得已,特意写信与我,请我向鹿家提亲——却不知妹妹是否能给我一个体面。” 太后明姬说完,脸上做出几分尴尬表情,好像实在拗不过亲戚情谊。 为了说出这一句话,足足招三位鹿家夫人入宫三次,做足了铺垫才开口,也真是不易,若是其他人家,她老人家才不会费事——太后赐婚是莫大荣耀,还用这么小心翼翼? 鹿常氏连忙离座躬身,脸上挂起受宠若惊的笑容:“太后说得哪里话,我家小五哪里配得上越国宗室之女。” “金武大夫武道通神,凭前日扭转乾坤之功,便没有金武大夫配不上的女子——倒是我那外甥女配不上鹿梧才是真的,若不是姐姐托付,我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明姬夫人有些黯然。 这几次召见明姬夫人并没有摆太后架子,连自称也只是说一声‘我’,并不自称‘哀家’,就像唠家常一般说话。 别看鹿家属于暴发户,嵩京之乱中杀人太多,得罪了不少人,可如果不是太后明姬压着,想要与鹿家五子结亲的人家,在嵩京依然可以从南门排到北门。 大家都不傻。 兵家斗将的地位全在自身勇力,与依仗家室血脉、财富人脉的富贵人家是两码事。 与这种人结亲可以给自家套上一层武力保障,万一家族出了什么事,对方总要考虑这位兵家斗将的态度——至少灭三族这种事肯定没人敢提。 “妾身怎敢有负太后美意?那鹿家就高攀了。”鹿常氏连忙说道。 “可是金武大夫性格激烈,若是他误会我仗势施压——”明姬夫人面露难色。 要不是鹿梧是个爆竹,她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吗? “太后尽管放心,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妾身定然不会让太后为难。”鹿常氏肯定的说道。 鹿梧可以一拍屁股走人,鹿家可还要在吴国混下去呢。 人家太后摆出这等低姿态,是怕了鹿家吗?当然不是,人家是看在鹿梧的面子上。 要是鹿家真把太后的客气当成低声下气,将来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且要是没有太后和吴王帮忙,只怕到现在鹿家的封地都还没下来呢,更别说把两块封地连在一起,无论建设防御设施还是投资开发,成本都要降低许多。 —————————————————— 垆土府位于南河府东北方,面积比南河府略小些,共有十九县,与南河府之间以汇龙溪为界。 前几日鹿梧击杀区文毅,江家跳反,南河府有陷落之危,楚王下令与南河府相邻的榆次、通河、垆土三府各自调兵遣将,入南河府镇压不臣。 三府各有驻军三到四万,不过各有用途,并不能全部出动,比如说垆土府的铁枪将军何伟,就只准备出动五千精锐。 楚国势大,只要脑子还正常的人就不会附逆,大军一到,自然望风而降——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 兵贵神速,铁枪将军何伟引垆土城驻军五千兵马,只用了一日时间匆匆整备就出发了。 结果在行军路上,关于南河府的消息简直是一日一变,还没过汇龙溪,就听说南河府全境陷落。 何伟顿时改了主意,决定先不过汇龙溪,扎下营盘,多派探子搜集情报。 “报,新通城城门敞开行人通行,看起来并无防备。”探马回来禀报。 “再探再报,多派些人手绕过新通,去后面看看。”何伟吩咐道。 “遵令。”探马转身走出大帐。 “父亲,为了要探马绕过新通,侦查三十里还不够吗?”大帐中,负责记录军中文书的主簿何同问道。 一般大军行动,也不过把探马撒出十里便够了,若是知道附近有敌军存在,最多也不过三十里。 就算是一等一的骑兵精锐,快速冲锋三十里,也要腿软力竭,无法作战;若是步军,三十里急行军更要走半天时间,就算先扎营,再生火做饭都够了,根本不用担心偷袭。 何同是何伟之子,何伟带他出征,让他担任军中主簿,一来是积累功劳,二来是因为兵书读的再多,也不如带领大军走一趟学得快。 “这几日情报你也晓得,感觉如何?”铁枪将军何伟问道。 “一日破七城,未免夸张太过。”何同老老实实的说。 “是啊,可万一是真的呢?”何伟盯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怎么可能?”何同笑了起来,这违背了基本常识。 “就算不可能,那让榆次,通河两府去打头阵不好吗?”何伟问道。 “可这功劳也要被榆次,通河两府拿走了。”何同有些不甘心。 楚国南方战事较少,就算立功也都是水军的事,陆军基本没份。 “呵呵,先不论一日破七城可能与否,三日间,南河府全境陷落,你觉得可能吗?”何伟问道。 “——也不可能。”何同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南河府二十三座县城,加上府城共有二十四城,既然能在三日内全境陷落,那一日破七城的消息只怕也未必全是假的,其中多半有我们没想到的关节。” 何伟用食指敲了敲桌案,沉吟片刻,想不出其中道理,只好继续说道: “事有反常谓之妖——同儿你定要记住,这行军打仗是生死大事,牵涉到无数性命,再小心也不为过,绝不可以因贪功图利而轻举妄动。 既然我们看不出对方如何做到此事,就万万不可贸然前进。 当然,这回若是没有榆次、通河两府出兵,为了楚国大局,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为父也只能在那鹿梧立足未稳之前杀入南河府,但此战既然是三府合力,那还是让其他两府人马先去探探虚实吧。” ------------ 第一百零五章 南河军议,唐迟论交 南河府,城主府。 鹿梧掌控南河府之后,第一次召集会议,要商讨南河府面临的种种危机, 鹿梧虎踞上首,两侧都是他名义上的手下,也是南河府的‘英杰’。 其中有南河府四家大夫,分别是掌军事情报、军中法纪的江兴德、负责商旅交通和外交的唐迟、管市场税收王慕,管农业的刘与。 原本南河府有六家大夫贵族,其中两家是后来分封过来的楚国贵族,在鹿梧杀入城中,江家跳反,当场杀了府丞鲁与判长叶,将这两家在南河府连根拔起。 除了这些大夫贵族之外,还有各县县令与鹿梧提拔起来的二十余名军官,有从吴国商旅中提拔起来的应元、苏中;有从楚国降军中提拔起来的冯运成和朱频;还有扫清原有军官后,从基层军官中推选出来的十九名军官。 这些人没有治政经验,参加今日会议只能听不能说,算是鹿梧对他们的培养。 “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楚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只能同舟共济——江老将军,你先把情况与大家说一说。”鹿梧并不擅长长篇大论,只是略微提了一句,便让江兴德说话。 江兴德脸色沉重,把卷轴摊在桌案上,第一句话便是:“南河府毗邻榆次、通河、垆土三府,三府都已经发动精锐,由镇守将军亲自统兵前来。” “三府大军同时压境?有多少人马?我们能否抵挡?”王慕大惊 王家一开始并不知情,后来江兴德宣布造反,王家不得不跟着表态造反——不然没等楚国大军压境,江家就要把王家,灭了。 “垆土城五千精锐,其中有一千骑兵;榆次府六千人马,骑兵五百,都是精锐;通河府出动一万一千人马,其中有八千精锐,含有一千骑兵,另外还有三千郡县兵马,负责押运粮草。”江兴德说道。 这里所说的精锐并不是指真正的精锐,而是指全脱产士兵,与半农半兵的郡县兵分开。 自从区文毅来了以后,江家势力节节败退。 这些年,江兴德不知多少次考虑过起兵造反,在周围三府早就布下探子,三府大军一动,他这边便可知晓。 “嗯?通河府为何如此卖力?”鹿梧问道。 “通河府位于楚国南方五府中心,是楚国南方军事重地,设有南方大营,由上将军潘夫亲自坐镇——现在南河府全境失陷,就算是潘将军亲自统兵出阵,也不稀奇。”江兴德说道。 “那潘上将军有何过人之处?”鹿梧问道。 “潘将军年过六旬,为人老成持重、用兵谨慎,尤其擅长防御,曾经以三座城池抵挡齐国十万精锐足足三月,人称铁城将军。”江兴德说道,却并无多少尊重之意。 老成持重、用兵谨慎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此人用兵保守,虽然没什么破绽,却也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楚王用他来镇守南方,便是看重这老爷子的稳重劲。 “那依你看,这三路楚军,那一路会先攻过来。”鹿梧问道。 “垆土府铁枪将军何伟色厉内荏,听到南河府三日失陷,在没搞清楚其中关节之前,定然止步不前,等着别人探路。” “潘老将军则运兵如山,行军步步为营,三五日时间还不够他行军的。” “只有榆次府岑占将军年轻气盛,武艺高强,兼之图谋功业之心甚切,若是说谁先攻来,非此人莫属。”江兴德肯定的说。 “武艺高强、年轻气盛?”鹿梧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嘴角露出笑容。 “大将军,老臣不是说您。”江兴德连忙躬身。 鹿梧摆了摆手,笑道:“将老将军不必在意,我只是觉得这个目标不错,就是他了。” 定下第一个打击目标,大家又商量了一番各城防御手段、粮草军械调动等问题,便将话题转为政略外交。 南河府下辖二十三县,方圆千里,人口百万,就算在楚国也算是大府。 但这点势力,比起整个楚国依然是不够看的,更何况这百万人中,有多少真心支持鹿梧的还不好说。 “大将军虽然神勇天纵,但凭南河府一府之力,断难与整个楚国抗衡。”唐迟第一句便泼了冷水。 鹿梧不置可否,大堂左侧,鹿梧新提拔起来的二十余名校尉怒目而视。 大堂右侧,各县县令纷纷点头。 鹿梧提拔起来的军官校尉其实也未必觉得唐迟说的不对,不过屁股决定立场,在老大面前,就是装也得装出一副愤慨的样子。 唐迟继续说道:“楚国视我等为叛逆,除非几次三番围剿不成,否则断断不肯相谈,如今之计,我等只能向吴越两国求援。” “只是,虽然大将军当日起于义愤,但若是邀请吴国大军渡江而来,天下各国定以为大将军夺取南河府行动,乃是吴国不宣而战,我观吴国未必肯冒这般风险。” “因此求吴国援兵多半不成。”唐迟说道这里,鹿梧抬手打断。 “某家击杀区文毅,是为焦横师傅报仇,走到今日这等地步,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无需拉上吴国。”鹿梧说道。 唐迟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大将军雄踞南河府,对吴越两国都有好处,虽然不便明面支援,但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听说大将军乃是吴国金武大夫?” 鹿梧点点头,不知唐迟是什么意思。 吴国封的大夫,也许楚国也承认? 可就算承认,楚国难道能把南河府给他当封地不成? 怎么想也不可能?除非楚王脑子抽了。 “唐某愿立即启程渡江拜见吴王,请吴王重赏鹿大夫。”唐迟长身站起,对着鹿梧一拜,说道。 鹿梧沉吟思索片刻,才明白唐迟的意思。 吴国不能直接出兵,但可以通过赏赐金武大夫的名义,支援鹿梧。 这样,这就是吴国金武大夫与整个楚国的私仇,而不是吴国与楚国的战争。 见鹿梧点头,唐迟继续说道:“若是此行顺利,唐某还将转道越国、求见越候,为大将军另求赏赐。” 越国是候国,所以只能称越候,而不是越王。 至于越候为什么要赏赐吴国的大夫? 这些年来,被楚国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可不止吴国一家。 ------------ 第一百零六章 唐迟赴吴,丹臣夜战 如今时间紧迫,等鹿梧点过了头,唐迟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连下面的会议也不参加了。 “且慢,我派些人手与唐大夫同行。”鹿梧叫住唐迟,命人去找两拨人来,与他同去吴国。 第一拨是鹿家家将,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些人可以把鹿梧消息带回去,也算是全了鹿梧的孝道; 另一波则是孙奔与五名手下,正好与唐迟同行。 孙奔是吴王岢涂派来为鹿梧打理杂务的密谍头子,不过此人有些私心,担心鹿梧太过张扬被楚人围杀,连累到自己,所以一直在暗中观察,并未第一时间来向鹿梧报道,导致鹿梧消息不灵。 焦横之死虽然不能怪他,但鹿梧多少有些看他不顺眼,不稀得用他,干脆赶回吴国,也算废物利用,为唐迟取信吴国朝廷。 至于另一位吴国密谍姜敏,却被鹿梧留了下来。 此人练就的奇门秘技《千里眼》,可以起到人肉望远镜作用,对行军打仗颇有帮助。 这大概就是另一种‘象以齿焚身’吧。 不过,鹿梧出手极为大方,而且这短短数日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顺滑无比的将南河府军权握住手中——这操作当真是亮瞎了无数钛合金狗眼。 这位兵家斗将的心机当真深不可测。 所以姜敏对鹿梧的评价从一介莽夫,坐直升机一般上升到‘性格暴躁但心机凶险的枭雄’,愿意在没有性命之危的情况下赌他一把。 万一这位兵家斗将真能打开一方天地,立国建制,自己不就是从龙之人了吗? 说完兵事外交,其他便匆匆略过——也不是说农业商业不重要,而是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其他事情要朝后推一推。 —————————————— 当鹿梧在南河城,召集众人议定军略时。 从榆次城出发,两日间急行百二十里的奋远将军岑占,已经遥遥望见了丹臣县城。 丹臣县城门紧闭,城墙上有不少士兵。 士兵奔走劳累,岑占并未急于攻城,而是下令士卒休息,同时派出一支人马前去劝降。 只要对方脑子还算正常,就该赶紧献了城池,然后作为先锋攻伐在前,将功赎罪。 不然的话,南河府能扛过自己这一波攻击,难道还能抵得过楚国举国之力? 就算吴国真肯全力渡江一战,楚国也只有高兴——渡江作战谈何容易,光是一个运输导致的前后兵力青黄不接,就能活活耗死吴国。 当年楚国将吴国打的逃过澜水,不是不想灭了吴国,而是因为渡江作战着实困难——这还是全盛时期的楚国对已经被打成半残的吴国。 连楚国都做不到的事情,吴国更不行了。 可还没等岑占畅想自己独自平定战乱,立下大功,升官发财,只听得前面一阵喧哗。 “怎么了?”岑占不满的问道。 身边亲兵连忙跑去打听,然后回来禀报:“那丹臣县尉亲手射杀了劝降使者。” 岑占大怒喝道:“擂鼓,攻城。” 众将士只得强忍疲劳,站起身来,整军列阵,踩着鼓点朝丹臣县城走去。 随着鼓声,城下弓弩手在盾牌掩护下与城上对射,掩护步兵推着云梯车前冲。 时不时有士兵被箭射中,哀嚎倒地,但五架云梯还是顺利搭上城头。 一队穿着皮甲的精锐士兵沿着云梯急速攀援而上,眼看到了城头,城上却闪出一名端着蹶张弩的士兵,站在云梯正面扣动弩机,一箭便穿透三名军士。 蹶张弩至少有三石拉力,这种大杀器百步之内可破重甲,如今双方距离不到一丈,云梯上的士兵连闪避机会都没有,便被射成了羊肉串。 事不可为,后面锣声响起。 攻城士兵如蒙大赦,连忙向后退去。 这一进一退之间,城下便丢下了三五十具尸体。 ———————————————— 入夜。 营地中一片黑暗,营帐之间,可以看到有三五成群的骑兵牵着战马往来巡逻。 白天奔走了一天,攻城又不顺利,士卒疲惫不堪,除了骑兵因为路上还算轻松,被岑占下令负责值夜之外,其他步军士兵都已经歇息了。 只有中军大帐中还灯火通明。 今日攻城不利,岑占召集部下连夜议事,好定下明日如何攻打城池。 “将军,这城虽小,但城中士卒敢战,我们又缺少攻城器械,恐怕并不好打!”一名大胡子校尉说道。 精兵不精兵,实际上就是敢战与不敢战的区别,这甚至比士兵身强力壮更重要。 只看今天那城中守军,要等到攻城士兵云梯爬到一半,才站出来抵近射击,就知道这守城将领练兵有术,并非易于。 许多郡县兵平时训练不足,上了战场,没等敌人靠近就射出箭矢,更糟糕的,甚至还有把弓都扔出去的情况,相比起来,这丹臣县的守军就显得很镇定了。 “我看着丹臣县守军定然是江贼手下精锐,只要打下这丹臣县,后面诸县定然不堪一击。”另一名校尉说道。 “那也得先打下丹臣县再说,总不能绕过去吧?”有人说道。 绕过去不难,但这就意味着在后勤补给路线上留了一颗钉子,后续粮草要跟不上。 “绕过去应该是一招好棋,南河府乃是鱼米之乡,只要随便攻下一城,搜罗城中大户,弄些军粮并不困难。何况我们有三路大军齐至,只要带上五日粮草,定让江贼顾此失彼。” “还是太冒险了,万一这南河府各县守军都是如此敢战,我们这般绕城而过,恐怕是自寻死路。” 此次出征,为了追求行军速度,只带了些简易攻城器具,强行攻城损失必然极大。 这些校尉谁都没提死战攻城,这时候若是出这种馊主意,只怕攻城的任务就掉到自己头上了。 大家议论片刻,便停了下来,一起朝主将岑占望去——军中决议,最终都是主将一言而决。 岑占沉默了片刻,猛然站起身来拔出长剑,一剑斩落案几一角表示自己的决心,就要发号施令,可就在这时,“啊——”的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传入了中军大帐,把岑占的话给憋了回去。 “敌军夜袭!” ------------ 第一百零七章 破营而入,直取中军 夜风在耳边呼啸,丹臣县的新任县尉田迪身形随着战马起伏,心中一片火热。 丹臣县驻军倾巢而出,不留守卫。 先是一百二十骑追随大将军强行冲营,剩下一千五百步军随后跟上。 若是大将军一击之下,不能撕开营地防御,后面一千五百步军倒还来得及掉头跑路,他们这百余名硬凑出来的歪瓜裂枣骑兵八成要凉凉。 若是在半年前,有人说他敢这样硬冲大军营寨,那田迪肯定要吐他一脸吐沫——老子他么的还没活够呢。 开什么玩笑。 越是有些军事常识的人,才越知道正规军的厉害。 中原各国乱战百年,军事技术发展已经到了相对巅峰,跟不上发展的国家都已经消亡。 除了那种拉到篮子里就是菜的乌合之众,真正行军扎营,每一步都有规矩讲究,并不是胡乱来的。 比如说眼前这座大营,在营盘三十步内草木被清理一空,营盘三十步外、每隔二十步点起一堆火堆,有专门骑兵巡夜维护,添加柴火,保证火堆整夜不熄——个别高手潜入都很难,大队人马根本不可能偷偷接近营盘。 除了营地正门,营盘外还丢着许多蒺藜鹿角,根本不能快速通过。 至于营地正门方向倒是没有这些零碎,可问题是营地正门把守最严,若是能从正门突破,那白天正面进攻也一样能压制对方,何必晚上冒险? 这还只是营地外的防御措施。 至于营盘内,照明并不用火堆,而是用火盆,一来不容易引起火灾,二来也不怎么亮堂,不至于让人看清营地内布置。 隔离栅栏和快速通道将营地分为一个个小营盘,并非乱七八糟挤在一起。 这可以免得某些营盘炸营之后产生连锁反应,同时也能快速在营地内部调动兵力,顺便还防止火灾蔓延。 至于取水点、如厕点、马厩粮车,也都有专门布置方法,并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 没有大将言传身教,没有实际统兵经验,光看几本兵书,想要布置出这样的营盘,那是想都别想。 兵家将门的传承,比各学派内部核心知识传承还要严密,平民出身的士兵想要升为将官,简直就是做梦。 想要趁夜色来偷袭这种正规军的营盘,比白天堂堂正正、步步为营推进还难。 不过,那是对别人来说。 夜风在耳边掠过,五百名骑兵战马奔腾,直冲营地正门。 在田迪前方二十余步,高大的黑色战马一马当先,马背上骑士金冠黑甲,手提青铜长戟。 稀稀拉拉七八支箭,对鹿梧来说连威胁也算不上,根本不能停滞黑神半步。 眼看到了辕门之前,鹿梧操起丈六青铜长戟,自左到右只是一记横扫,‘格啦啦’一连串爆响中,便把辕门化作一堆碎木,飞溅四方。 辕门崩碎! 这等场景,虽然比不上当日鹿梧一戟击碎城门来的惊世骇俗,但依然鼓舞人心,鹿梧身后骑兵顿时士气大振。 黑神奔行太快,辕门也破碎的太过突然,根本没有起到任何阻碍作用。 负责带领本队骑兵,看守辕门的骑兵队正郭欢,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敌军来袭’,那金冠黑甲骑士已经冲了进来,撞入来不及走避的士兵中。 骑兵不是步兵,训练中本来就没有列枪阵对抗骑兵的训练内容,如今出其不意被人杀了进来,根本不能形成有效阵列,顿时混乱一团。 有人举起长枪、有人转身就跑、还有人向两侧闪开,也有人朝战马奔去。 可是都来不及了。 黑马奔行如雷,众人急忙走避,可那黑甲骑士目不斜视,只是信手把长戟借着战马奔行之势横斩而出。 黑色巨马奔行中,那两尺长月牙刃先是斩过一人脖颈,人头飞起,血雨洒落,然后从第二人肩颈处把人分开。 随着战马前进,第三人被月牙刃将胸膛劈开,而第四人却是从腰腹处被腰斩两段。 到了这一步还没完,长戟才开始向上翻转,一路斜斜向上,又斩开两人躯体,才转到战马另一侧,又掀起一阵血浪。 郭欢命大,他距离那金冠黑甲骑士不过一丈七八,正好位于长戟攻击范围之外,眼睁睁看着那长戟只是一击,就斩杀七名同袍。 鲜血打在郭欢脸上,郭欢连报仇的念头都生不起来,只想离那金冠骑士越远越好。 那金冠骑士并不恋战,只在人群中趟出一条血路,随手挥动长戟打杀十余人,便直奔中军大帐去了。 黑神踏血而去,看守辕门骑兵刚出了半口气,便听得马蹄声如雷,却是后续的骑兵也杀了进来,顿时淹没看守辕门的队伍。 这些骑兵骑术并不如何高明,许多人甚至需要用一只手拉扯缰绳才能控制战马。 可即使这样,借助战马冲击力,击杀那些连马都来不及上的骑兵,也是绰绰有余。 ———————————————— 岑占长剑在手,正要发号施令,却被外面传开的喊声打断,心中恼火之极。 不过,接二连三的惨叫伴随着急如骤雨的马蹄声一路延伸,由远而近,直奔中军大帐而来,却让岑占的脑子顿时清醒起来。 岑占顾不得发作,急忙喝道:“有人杀来,大家小心!” 众校尉脸色大变,齐齐拔剑而起。 那马蹄声与惨叫声来的极快,刚才还是隐隐约约,这时已是清晰可闻。 众校尉刚离开案几,想要靠在一起,只听得“撕拉”一声。 一柄长戟斩入大帐,将大帐门户被劈成两半,一匹黑色巨马旋风般冲开帘幕杀了进来,马背上的人还没出手,那马先是一蹄子将离门口最近的校尉闫汝踢飞了出去。 校尉闫汝人还在半空,口中已经喷出血来。 “轻些!这些可都是未来钱粮!”马背上金冠骑士笑骂了一声,把手中长戟探出。 沉重的青铜长戟在他手中就像是灵蛇一般,先是横过月牙刃一兜一推,便让身在半空的校尉闫汝轻轻落在毯子上,就像有人抱着他,缓缓放下来一般稳当。 ------------ 第一百零八章 活捉岑占,另有打算 众校尉和奋远将军岑占还没反应过来,那黑色巨马继续向前,金冠骑士手中长戟只是一探一划一绞一勾,四柄长剑飞上半空。 四名校尉两手空空,一脸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手中长剑如何脱手。 说时迟那时快,鹿梧手中长戟做出这许多动作,也不过用了一瞬间。 眼力稍微差一点的,只能看见一团乌光在营帐里晃了晃,便重新化作黑色戟刃。 玄铁对于寻常铁匠自然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未必认得出来。 但是对于岑占这等楚国大将来说,能用钱买到的材料就不算稀奇,只是认出了这青铜长戟前段的玄铁锋刃,岑占心中更是冰凉一片。 玄铁虽然坚硬,但沉重无比,并不适合直接拿来打造兵刃,通常都要加工成薄片,外面用寻常金铁包裹,叠打成刃。 这金冠骑将掌中长戟长度足有一丈六尺,鸭蛋粗细的戟杆,本来就要在百斤左右,若是加上这玄铁月牙刃和戟锋,这柄长戟只怕有一百三四十斤。 这么重的长戟,别说砸飞长剑了,就算不用月牙刃,光用戟杆,将人体打成两段,也易如反掌。 更可怕的是,对方竟然能将这柄长戟如灵蛇一般舞动,在一瞬间挑飞了自己麾下四名校尉手中长剑。 这等人物,双方距离这样近,又有大帐阻隔,岑占虽然不曾放下过武道修为,却也不认为自己有机会逃走。 至于守卫中军大帐的亲兵护卫——如果岑占刚才没听错的话,应该都死了。 不过,对方也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 那黑色巨马站在营帐正中,金冠骑士把长戟横在马背上,身形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很是和气的说道: “莫慌莫慌,两位将军请放下你们手里的小铁片,这玩意伤不得我——也请各位将军放宽心,只要楚国拿来赎金,我便放你们回去。” 说着,这位相貌极为年轻的金冠骑士脸上露出笑容。 ———————————————— 岑占布置营盘时,也曾考虑过丹臣城守军会趁他远来疲惫,冒险夜袭,不过他既然严格按照规矩布置营盘,又安排了五百骑兵作为守卫,也算做的到位了。 在岑占想来,骑兵运动速度相对较快,五百骑兵沿着营中预先留下的道路,可以迅速到达任何一点,这些人依托营盘坚守,怎么也能拖上一时半刻,让他来得及叫醒士兵,列阵应战。 不过,若是他知道鹿梧能够连破七城,是靠自己纵马冲锋,一戟硬生生击碎城门杀入城中,他肯定就要换一种思路。 他还不知道的是,和榆次、通河、垆土三府交界处的四座县城里面,县尉和守军的军官全都被鹿梧换过了一茬,还在江兴德建议下,留有部分正规军作为骨干。 鹿梧提拔起来的这些底层士官,或许没能力统帅大军远征,但固守城池,凝聚基层士兵军心,却比原本的军官更加仔细。 而且这些人几乎全都出身寒微,得位不正(不是正规渠道晋升上来),对楚军攻下城池以后自己的下场心知肚明,死战之心比原来的贵族军官要强的多。 ———————————————— 鹿梧率军夜袭、击破楚军营地,直接拿下奋远将军岑占以及部下六名校尉,把上层军官一网打尽。 岑占等人并没有殉国之心,听说鹿梧准备拿他们换些赎金粮草,顿时放松下来,下令士兵投降。 有岑占等人出面,鹿梧轻轻松松招降了五千楚国士兵,至于其他士兵,大多趁乱逃走,也有少数在混乱之中被杀。 总而言之,这一战杀戮不算太重,收敛尸体时总共找到一百余具,受伤的大约有近千人——无论是鹿梧还是岑占都没当回事。 丹臣县城的军营容不下这许多俘虏,所以要连夜在城外建造俘虏营地,虽然原本营地也可以用,但那并非专门用来关押俘虏的营地,用那处营地,丹臣县这点人可未必能看住五千降兵。 忙碌了一夜,鹿梧命丹臣县县尉带人看管俘虏,自己带着奋远将军岑占与六名校尉入城休息。 “将军可是吴国鹿梧?”岑占问道。 夜袭破营,鹿梧根本没有通名道姓,虽然岑占极有把握,此人就是军报中说的吴国斗将,却还是要问一声。 “嗯,在下正是鹿梧,今日却是得罪岑将军和几位校尉了。”鹿梧笑道。 岑占摇摇头:“两军对战,原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哪来得罪说法。倒是鹿将军说我等可以用赎金赎回,不知需要多少赎金?” “我也不知道,回头我要问过别人,才知道开什么价格合适。”鹿梧回头说道。 既然问不出赎金数目,岑占便换了个话题。 “鹿将军神勇,不带随身亲兵助阵依然能够踏破我立下营盘,这等手段,只怕一般兵家斗将都未必能做到——鹿将军如此年轻,不知是传承了那家兵法?” 在岑占收到的军报中,只说鹿梧是吴国百年难得一出的兵家斗将,并未说他如此年轻,更没说过鹿梧一日破七城,是靠掌中长戟硬生生击碎城门才打下城池的。 “这个却不好和你说。”鹿梧摇摇头。 他倒是真有兵家传承,而且还不止一门,不过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兵家武道传承,说出来反而麻烦,还是保密的好。 “看来鹿将军传承非同小可,却是岑某冒昧了。”岑占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在丹臣县城中,找了一处马姓大户贡献出来的院子,安顿好岑占等人,鹿梧还不些放心,特意叫来一队人马,多带弩弓看守,自己也在不远处选了一间房屋休息。 别看这些人在鹿梧手里任由搓扁揉圆,可那五名校尉外功有成(还有一人被黑神踢成重伤,正在抢救中),筋骨皮膜都有些异化,内气也有几分火候,若是没有弩弓,光是这五人齐心合力,三五十人都挡不住他们。 那位奋远将军岑占更是修炼到四品境界,真气已经接近盈满,若不是当时他只有一柄长剑在手,未必便如此不堪一击。 ------------ 第一百零九章 气运沙盘,由蛇化蛟 王屋山。 王屋山位于澜水北侧,绵延超过三千里,横有四百里,将齐楚两国分开。 王屋山深山中多有奇绝凶险之处,不过在外围山川秀美,风景宜人,更是物产丰饶,多有山民赖此为生。 从楚国云山府出发、过停云湖,沿青溪直入王屋山,直到青溪源头处,有一座终年云雾缭绕的山谷,这里便是王屋派山门所在,有大阵掩护,常人不得而入。 山门只是山门,王屋派的核心处还要往里走许多路程,就不是外人能抵达了。 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站在一副巨大的沙盘前沉吟良久,最终还是伸出手,从沙盘中拈出一枚白色棋子。 这沙盘长宽各有一丈,沙盘内,山峦河流具体而微,城镇乡村星罗棋布,甚至还能看到云雾飘过,就像一座具体而微的世界。 “师父,您——”在白袍中年男子身边,一名老者大惊:“难道芦左师弟死了?” 白袍中年男子正是王屋派本代掌教芦衡。 白袍中年男子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他把这枚棋子放入旁边的玉盘里,又在金盆中洗了洗手,才说道:“将这枚棋子放入化煞池中,待三月后洗净煞气,再投入轮回盘,作为转世道标。” “弟子明白,弟子愿做师弟下一世的接引人。”那老者双手托起玉盘,沉声说道。 “哼,那也要他能顺利转世才行。” 芦衡怒哼了一声,转身走到窗前,负手远望。 窗外云海茫茫,只能看到几处露出云海的山峰顶端,就像是湖水中一处处孤岛。 王屋派虽然是玄门大派,但真正入道的弟子也就那么二十几个,每一位弟子都宝贵之极。 “这次你师弟以自身气运为注,原本不过是与他对头之间的气运博弈,可如今看来,他那对头却因他困龙升天,眼看隐隐搅动天下风云——他不成便罢,若是成功,你师弟有这般气运牵扯,只怕是死也未必能脱身,想转世投胎更是艰难。” “师父,芦左师弟如何会助自己对头困龙升天?”那灰袍老者托着玉盘,还没走出楼阁,听到师父这般说,不由得惊讶道。 王屋派修气运之道,手段隐秘诡异到自己也常常弄不明白的地步。 便是施法人自己,有时也弄不清楚到底这结果是因为自己做法成功,还是事务自然发展的结果。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削弱对方气运,对方一定会朝差的方向发展——至少比原来正常发展的结果差一些。 增补对方气运,对方会朝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增补的气运需要有人付出代价,而且增补一分气运,往往要付出十分代价。 这是王屋派近千年来积累的经验,细节上可能有许多哭笑不得的事情,但大方向上绝不会出错,不然王屋派还修行个屁。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他是如何做的!”芦衡叹息一声,转过身来。 虽然他创立权衡之道,从不插手气运互搏的棋局,但弟子这般陨落,而且连精魂都未必能转世,还是让芦衡有些怅然。 修持气运之道就这点不好,灵魂与气运纠缠,若是牵扯到大型气运漩涡之中,连精魂都难以脱身。 在玄门理论中,三魂七魄代表人类的记忆、智慧、爱欲、勇气、意志等等。 精魂则是三魂七魄中一点精华,象征人类灵魂本源。 没有三魂七魄也能投胎,只是不能带有记忆,可若是没了精魂,那连投胎转世的机会也没有。 “你师弟托我为他建立气运赌局之时,只是说要用自身气运蒙蔽他那对头三分灵觉,让他自蹈死地。 如今看来,他那对头倒是自蹈死地了,只是浅水难困蛟龙,所谓死地,对他那对头来说,不过是激发自身争斗之意的小小困境。 你来看,如今那南河府风云突变,牵动楚、吴、越三方,更有甚者,连与楚国相连的北方燕、齐二国,气运也有所波动。” 说着,芦衡伸手朝那沙盘一抹,沙盘上空一尺处,空气像水波一般动荡起来。 再看过去时,只见沙盘上,代表楚国南河府地域上空,一条黑蛇身躯在空中盘旋翻转了几圈,头顶上陡然突出一根独角、腹下张开两只巨爪,仰天一声长吟,身下生出滔滔血潮,便要化作蛟龙。 南河府周围顿时扰动风云,风云中有罗网显出,应激而发,朝那蛟龙罩了过去。 那罗网代表的是楚国法度。 灰袍老者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却见那黑色蛟龙只是伸出一爪,便轻松撕下罗网一角,张开大嘴,一口将那撕下来的罗网吞了下去! 二爪一角的蛟龙投影,腹下顿时又伸出一只龙爪来。 这等变化,便是施法显现气运投影的芦衡,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蛇蟒之形,还是地方大贼,虽然势大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蛟龙之形,代表对方已经开始建立制度,可以将自身辖区范围内的军心人力利用起来。 若是蛟龙生出四爪双角,化为螭、虬之形,那就意味着对方真有封王立国之能,可以算是君王了,天下诸国,气运也不过是螭、虬之形。 至于龙形就不要想了。 那需要成就人皇之身,统合整个人道,才能在气运中显出五爪金龙形态。 别说各国君王,便是建立周朝的第一代周天子,也称不上人皇。 当年人皇轩辕气运化为金龙之时,身边辅助他成就大业的三千玄门子弟尽数突破为羽士,号称群仙。 所谓‘扶龙庭’的气运修行之法,也是在那时代兴盛起来的——这种修行法门对资质要求相对较低,而且若是真抱上了一根大腿,数年之间就可超越自我修持的百年功夫,上限更是极高,据说可以通往羽士之上的境界。 只是这气运修行之法快是快,坑也是真坑! 若是抱错了腿,那就是给人家当垫脚石,想脱身都难——除非在人家气运开始衰败前自己就已经死了,才能摆脱气运纠缠。 若是上古时代还好,那时代车马慢,一个王朝动不动就持续千儿八百年,气运平稳,只要不是太倒霉赶上王朝末年,大家还能落个善终。 如今大争之世,各国气运起伏不定,真敢抱大腿的,几乎都死绝了。 玄门子弟擅长养生,一般都能活个七八十岁。 练就先天一炁成就玄门羽士,更可寿延两百。 如今天下各国,谁能维持两百年气运平稳向上? 这芦左到底惹上的是什么人? 沙盘上,以南河府为中心,风云激荡旋转愈发激烈,带起的余波像是水中波纹一般朝四方传递 ------------ 第一百一十章 新型军法,利益均沾 直到第三日正午,三千援兵才姗姗来迟。 南河城位于澜水边缘,丹臣县却是与榆次府接壤,两边距离近两百里,三日半时间走了近两百里,虽然是控制区域内行军,也不需要带多少辎重,但这行军速度也不算慢了。 “你们来的正好,丹臣县兵少,看管战虏人手不够。”丹臣县城里,鹿梧见到秋桐等人,高兴的说道。 “夫君,你拿了多少俘虏?连看管战虏的人手都不够?”秋桐吃了一惊。 “五千人。”鹿梧伸出一个巴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五千人可都是楚国精锐,和那种炮灰郡县兵不同,是真正纳入楚国军队名册的。 整个南河府如果不计水军的话,这种精锐也不过只有一万一千人。 实际上,若是当日夜袭是鹿梧一人冲营踏阵,就算拿下岑占和六名校尉,也未必能逼降全军。 但他带着千余人马,趁着榆次府精锐疲劳沉睡时杀入,岑占等人又被鹿梧拿住无人指挥。 这般处境下,他就算拼却性命不要,也改变不了全军覆没的结局,才不得不约束士兵投降。 “少爷,你又一个人吃独食!”金菊撅起嘴巴,此时屋子里也没有外人,倒也可以撒撒娇。 当日说好鹿梧一人仗着马快先来主持局面,防止榆次府奋远将军岑占急行军突袭,至于正式决战,要等大军到来才开战。 五女本来想着能与鹿梧并肩作战,很是有些兴奋,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军情紧急,我总不能为了等你们眼睁睁错过机会。”鹿梧辩解道。 鹿梧夜袭之前,曾经亲自出马靠近楚军营地,确认楚军大部人马的确疲劳欲死,才尽出全军夜袭。 除了留下一队人马看守城门,他连守城士兵都没留一个。 “唔——好吧,那我原谅少爷了!”金菊走过来抱住鹿梧,用额头蹭了蹭鹿梧的鼻子。 “我们这就安排士兵接替丹臣县兵看守战虏,夫君你还有什么吩咐?”秋桐问道。 “没什么吩咐,今夜过来与我同睡。”鹿梧笑道。 “妹妹们还在呢!”秋桐嗔怒道。 成了夫妻,秋桐反而有些害羞起来,一巴掌拍在鹿梧肩头。 就这一巴掌,若是拍在寻常人肩膀上,就算不能打碎骨骼,至少也要青上一大片 “那就一起来呗。”不过鹿梧并不在意。 对他这样外功超越登峰造极境界的强者,这种力量顶多算是打情骂俏。 “嘻嘻。” —————————————————— 一夜无话。 第二日,鹿梧拨出一千人马,将包括奋远将军岑占在内,榆次府所有队正以上军官押送回南河城,等待向楚国谈妥条件,换取赎金粮草。 南河府余下的四大家族中,有的是擅长讨价还价的人才,谈起赎金来绝对比鹿梧咬的更狠。 至于说这些人与岑占等人相互勾结,一同跳反——如今南河府军队全是鹿梧提拔上来的士官,没兵的光杆将军跳反个屁啊。 送走了这些军官,鹿梧才点起人马来到俘虏营地,俘虏营地中顿时气氛紧张起来。 杀虏不详,这时代大规模杀戮战俘的人很少,但不是没有! 当年秦人就曾经数次杀虏,导致名声败坏,最后因为不宣而战激起公愤,各国联手将秦国几乎一举灭国——其实当时秦国已经算是灭国了。 当时秦国有二十郡,四百余城池,被全部攻陷一个不留,秦王阵前战死,除了两名斗将率领的野战军之外,秦国余孽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只是当时秦国武风极盛,性情彪悍,虽然四名斗将阵亡了一半、七名武道宗师战死四人,但这些秦人中依然高手如云。 这两斗将发现自己在中原立足不住,便带着残兵败将,护住秦王幼子逃离中原,只用了百年时间,就打平了域外三十二国,如今再次卷土重来。 军兵列阵在外,鹿梧策马走入营地。 俘虏士兵们悄悄交头接耳,眼睛盯着独自一人策马走入营地人群中的鹿梧,表情渐渐凶恶。 “这就是他们主将?看起来好生年轻,细皮嫩肉,是家里有后台吧?” “我们一拥而上,拿下这人,胁迫他们放我们走?” 当俘虏,性命掌控在别人手中,若是能逃走自然是好的。 “你看他手中长戟,少说也有上百斤分量,我们手无寸铁,怎么对付得了?” “还有那马,如此高大,跑起来谁挡得住?” “怕什么,我们大家一起上,拼命抱住马蹄就是了,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杀出去!” “就是就是” 俘虏们渐渐骚动起来,有些人开始朝鹿梧马前靠近。 也有少数人拼命朝后挤,希望能离鹿梧更远一些——这些人曾经见过鹿梧是如何杀戮如麻。 鹿梧看着马前马后,渐渐围过来的士兵,只是冷笑一声,单手握住长戟,向下一压。 ‘轰!’ 黑神周围大气轰然沉降,仿佛整个天空都塌了下来。 “层峦叠嶂十八斩——天覆地载!” 两丈半径内,所有俘虏士兵全都被压翻在地,甚至有几个人原本摆出一副歪脖子看人的姿势,直接被折断了脖子。 黑神缓步向前,被踩到的倒霉蛋骨碎如泥,大声惨叫起来。 鹿梧的声音响起,话语声虽然并不是多么响亮,却偏偏能压住惨叫声,让满营都听得清清楚楚。 “某家鹿梧,如今给你们这些废柴一个选择的机会!是作为军士加入某家麾下共图富贵,还是作为奴工送往吴国南疆,为某家建设自家领地,此二者尔等可任选其一。” 营地中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被黑神踩断腿骨的俘虏士兵还在惨叫。 “聒噪!”鹿梧把长戟向下一点,玄铁戟锋刺穿此人额头,惨叫声戛然而止。 威胁利诱,立完了威,自然也要谈谈好处。 “某家麾下,士卒军饷每月一两,每战不可私留财物,有专人收集。每战所得分为四份,一份均分士卒,一份归属军将,一份归于某家,最后一份留作军需抚恤,每战之后均有公示,写入军法。” “前日一战,获金千两,银六千两,凡参与此战士卒,均可分八两白银,表现出色者另有赏赐,这只是其一; 此战俘虏各级军将百人,预计可得赎金四十五万两,等这笔赎金到了,参与此战者,寻常士卒每人可分白银四十两,军官十倍于此! 凡奋勇作战,阵亡重伤者,给田亩,重金酬其家,务必使其家人无忧;凡临阵脱逃,动摇军心者,斩其人,灭其家,为来者儆!” 鹿梧的话音未落,营地外围列阵的士兵人人呼吸急促,就连营地里的楚军俘虏眼神也亮了起来。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精神共鸣,力量之种 黑神慢慢来回踱步,整个营地中,只有鹿梧的声音在营地上空回荡。 “男儿在世,大多求得是子女金帛;有志向者,则欲‘掌天下权、卧美人膝’,不过尔等出身寒微,身不过列卒,想要如此,岂是易事?” 不但俘虏营中有许多人点头,就连营外列队准备弹压俘虏暴动的南河府军伍中,也有七八成士兵忍不住点头赞同——这话实在说到许多人心里去了。 没多大野心和才能的人,子女金帛就是他们的卖命的动力。 要知道,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就算卖命也拿不到多少钱——能够用命换来真金白银,已经是令人万分欣悦的美事了。 至于那些有才华野心之人,却是被鹿梧后半句话吸引,想要知道这位大将军到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昔日秦国有二十品军爵,如今某家也拿来使用——我与尔等在此立约,凡有战功显赫,无论出身,均可凭功为爵!将来某家兵败身死也就罢了,若是某家辟国建制,便与尔等共富贵!” 最后一句话,鹿梧把长戟举起直刺苍天,同时吼了出来。 “共富贵!”鹿梧事先安排好捧哏,齐声大吼。 “共富贵!”俘虏中有人心潮澎湃,跟着喊了起来。 “共富贵!共富贵!”营地外列阵的南河府士卒也喊了起来,就连鹿梧强行收拢,由那些免职军官组成的亲兵卫队,其中也有人跟着呐喊起来。 这三个字直指人心,挑动起男人心底最直接的欲望,而且文字简短朗朗上口。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最终汇成一道狂热到极点的意志:“共富贵!共富贵!共富贵——” 鹿梧高举长戟,环顾四周。 ——人心可用,大事成矣! 正当鹿梧想放下长戟,却陡然全身一震。 在精神世界中,强大的力量就像是涌起的潮水,将鹿梧的精神托起,达到一个他平日里绝难触及的高度。 鹿梧的精神并未离体而出,而是在精神世界中升腾起来。 从这个高度看过去,鹿梧可以看到种种交错纵横的色彩,也可以直接看到了这七千士兵的精神力场!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人的精神力场散乱无章,像一堆乱麻。 有些人大约是炼气有成,他们的精神与生命能量结合,有规律的在体内流转,形成可见的能量循环,约束生命能量散失。 还有些人,他们的精神力场整整齐齐的,这大约是对自己有些要求,自我控制能力较强的人。 精神力甚至已经凝聚成形,隐隐干涉到体内生命能量运转。这些人已经有引导体内能量的基础,只是没有得到正确的修行法门,才无法牵引生命能量循环起来。 鹿梧心中一动,借助这种可以被自己影响的精神场波动,将一颗含有自身精神烙印的九幽冥海真气种子,沿着精神上的联系,直接种入这些还没有炼成内气、却精神坚定的士兵体内。 ———————————————— 刘野是榆次府人,家中有百亩良田,算是殷实人家。 不过他是家中第三子,这些田亩轮不到他继承,若是不想给大哥打长工,就要自谋生路。 刘野自幼喜欢舞刀弄棒,长大成人之后,因为参加了几次械斗,在乡间也算有些名气,被人招入军中之后,凭借一身拳棒功夫,倒也弄了个伍长当。 他每月饷银有一两半银子,不但够他平日吃饭,有时还能去半掩门的窑子里逛一圈,甚至还攒了钱,准备去城里青楼开开眼。 青楼和窑子是两码事。 青楼是带有文化特色的高级消费场所,不但消费昂贵,而且顾客多少要有些文化才行,刘野这种大老粗,钱也不过是几两银子,自然被青楼拒之门外。 刘野觉得自己受了些屈辱,不过人家能在城里开青楼,自然是黑白两道都打理清楚,不是刘野这种小小伍长动得了的,所以刘野回去也不逛窑子了,日日打磨武艺,希望积累军功升上什长、伙长乃至队正。 也不需要营正那么大官,只要他能升到统领百人的队正一级,那青楼就要拍他马屁——这倒不是刘野自己瞎估摸,而是他那一队的队正吕高亲口告诉他的。 只是刘野的功夫没有真传,军中伙食可以保证不饿,却不能放开肚皮吃饱,肉食更是三日才有一次。 在这种营养支持下,别说他没有外家真传,就算是有,也未必能练出什么名堂。 没钱啥也做不成。 可当了南河府的俘虏之后,那位大人独自进了俘虏营,先是杀人示之以威,然后开始讲话——几句话便说到了刘野心底里去了! 刘野跟着大家一同振臂狂呼‘共富贵’! 人生难得几回搏! 以前自己想搏没机会,如今有机会还不抓紧? 就在这时,那位大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朝他这边扫了一眼。 刘野可以感觉到,就是这一眼,那位大人便在自己体内留下一道精神,引导自己气血有规律的运转起来。 自己和那位大人之间,似乎建立起一种极为隐晦的联系。 ———————————————— 贵族统治已经持续的太久,仿佛这世界由贵族来统治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几乎所有人都把晋升贵族当做阶层跃升的唯一道路,而这条道路对于投胎水平不那么杰出的人士来说,狭窄到不能用独木桥来形容,只好说勉强有一线缝隙而已。 当年秦国武风之盛冠绝天下,男女老幼人人习武,以一国之力对抗六国联手,依然抵抗了许多时间。 就是因为秦国打破规矩,实行武功封爵,行二十等军爵制,给底层人士开辟了一条切实可行的突破阶层道路。 所以秦人以从军为荣,闻战则喜,两军对阵,死不旋踵。 除了寻常士兵敢死敢战之外,秦军人才最盛时更是高手如云,同时有四名斗将,还有五名宗师在军中挂名任职——这在其他各国几乎是不可能的。 宗师超凡脱俗,独来独往,傲视王侯,就算各国君王见了宗师,大多也要称一声‘老师’。 这等人物,谁肯受军法约束?哪怕只是挂名也没人肯。 只有秦国以从军为荣,才能让这些宗师为军中所用。 当时秦军威压天下,几乎有横扫之势,被六国所忌。 若不是秦国的威胁太大,一次不宣而战,也未必会激起如此公愤,使六国前所未有的签署连横之约。 当时六国精锐尽出,光是武道宗师就有二十三位出手,天下斗将几乎人人参战,这才使得秦国一败涂地,最终不得不逃离中原。 所以鹿梧号称自己要借用秦国二十品军爵制度,顿时引起某些军官们的兴趣——大老粗们不知道二十品军爵制度的好处,有些文化的军官却是知道,二十品军爵制是军人最好出头的制度。 鹿梧专门借鉴秦国二十品军爵制度,就是要在收拢士兵军心的同时,也收拢些军官之心——当然,这些人都是鹿梧撤掉职务的,在没有确定忠心之前,鹿梧情愿拿他们当炮灰使唤,也绝不肯放虎归山。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军初成,留守暗示 眼见军心可用,鹿梧趁热打铁,喝道:“随军主簿何在?” “属下在。”苏中从营地外奔了进来,快步来到鹿梧马前,躬身施礼。 “编组军队,登录造册。”鹿梧吩咐道。 虽然他是对苏中吩咐,但声音依然让每个士兵都清清楚楚听见。 “遵大将军令!” 苏中先行军礼,然后直起身来。 他可没有鹿梧的修为,只好鼓足中气,大喊道:“诸军先自行分组,组成百人队去西侧列队待命。” 五千人营地虽然大,但毕竟此刻众人都集中在中间广场上,加上士兵之间互相转告,很快众人呼朋结伴,组成队伍,在鹿梧亲兵指挥下,来到西侧站好。 鹿梧那些亲兵至少都是伙长以上军官,便是队正营正也为数不少,引导这些原本就训练有素的队伍来到指定位置并不困难。 一个个方阵列好之后,营地中很快安静下来。 “各组选出二十名伍长!”苏中大喊。 这也不稀奇,伍长什长都不算军官,只好说了带着大家拼命的兵头。 这些降兵都是正规军出身,分组时也尽量找的知根知底的熟人,几句话的功夫,各队中便都推选出二十名伍长。 “伍长出列!” “伍长选出十名什长!” 底下开始有人交头接耳。 “什长选出两名伙长!” 众人一下子喧哗起来。 伙长统辖五十人,已经是正式的军官,不再是拿饷银,而是俸禄。 官职也可以由士兵推选出来吗? 更有人后悔,觉得自己如果努力拉些关系,说不定自己也能被选上什长,如今就有选上伙长的机会了。 见营地中嘈杂不休,鹿梧喝道:“安静!” 营地中很快安静下来、 “上阵搏命,一队同袍便要互为依仗,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自行推选信得过的弟兄来统带。既然都是自家弟兄,谁有能力,谁没有能力,你们不知道吗? 我不但要让你们自行推选伙长,还要让你们自行推选队正。你们推选之时务必认真谨慎,说轻些,在未来他们的能力会决定你们收入多少;说重些,他们会影响你们的生死存亡。” “尔等选上之人也不必得意,若是日后能力不足,使半数以上士兵联名上访,查实原因之后,便要罢免军职。” “这些规矩都在军法册上,每队一本,队正每周宣贯一次,务必要让麾下士兵人人清楚。” 鹿梧说完,底下又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不过这回便不是大声喧哗了,而是各种激动。 楚国任何一支军队中——尤其是直属上下级关系中,只有军官欺压士兵,哪有士兵能罢免军官的事? 底层士兵被军官吞没军饷并不稀奇,让军士为自己干些私活也很正常——这还是楚国正规军中,士兵是要上花名册的,军官做事多少有些节制的情况下。 若是管制不严的郡县兵,别说吞没军饷了,就算长官让士兵去给自己种田都是常事。 更有甚者,甚至有军官利用军职压制,直接吞没士兵家财,让士兵妻女为奴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若是士兵能够联合起来,合法罢免军官,还有那个军官敢随意欺压士兵? 这种军制推行下来本来极为困难,不过如今这些楚国降兵中,根本就没有队正以上的中高级军官,最多也不过是伙长。 鹿梧此时公布军制,只有欢呼,绝无阻力——就算有个把伙长心中腹诽,也绝对不敢在这时候跳出来,更何况原本有威信的伙长,很有可能借助这次机会,直接被选成队正。 那种不得人心的伙长,现在连要都没人要,只能孤零零的带着几个心腹站在队伍外面,最后被鹿梧身边亲兵接了过去,加入鹿梧的亲兵营,直接变成鹿梧亲兵,也算有个台阶。 用了一日时间,鹿梧将五千降兵重新编组,登记造册,并亲自任命十名营正以及营副——营正统兵五百,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自然不能让士兵自行推选。 原本正规军中没有营副这个说法,不过鹿梧手下缺少人才,他亲自从底层提拔上来的军官,勇猛和忠心大约勉强够了,但却没有统帅大军的具体经验,所以要配上一个有经验的军官辅助。 如今鹿梧手下连同丹臣县郡县兵在内,共有八千士兵,已经是一支颇具规模的军队。 第二日,鹿梧命新任命的冲棱校尉应元为首,图臣校尉冯运成带领三千人马留守丹臣县城,自己带着余下五千人马兵发邴童县。 ,将他放出去,让他试着独当一面; 至于图臣校尉冯运成,却是原南河府水寨副将,投降前便是老牌校尉,尤其此人常年负责水寨的日常训练和后勤,虽然不是很有骨气,但对于军中事务极为精熟,辅助应元绰绰有余。)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大将之才,不过如今榆次府奋远将军岑占被鹿梧擒下,正等着换去赎金,榆次府五千精锐更是被鹿梧带去邴童县,迎战通河府来犯之敌,三千人马要再守不住区区一个丹臣县,那死了也是活该。 站在城头,望着一路烟尘渐渐远去,冲棱校尉应元扭头看向图臣校尉冯运成,说道:“冯老哥,这次却是委屈你,当我的副手了。” 轮年龄,应元今年三十一岁,冯运成却已经年过四十。 轮资历,冯运成曾经领副将军一职,虽然军衔依然是校尉,却是校尉中最接近将军的那一拨。 不过,鹿梧为了控制降军,将楚军原有军官罢免的一干二净,这种资历不是优势,反而是劣势。 冯运成要不是出了一个自断后路的恶毒主意,鹿梧也不放心他继续当校尉。 所以冯运成很是识相,说道:“应校尉说得哪里话来,既然大将军令应校尉为主,冯某自然听应校尉吩咐。” “冯老哥,你说,大将军给我们专门留下十名榆次府降兵和七名账房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应元问道。 “这个——”冯运成有些猜测,不过他身份敏感,不太好说出来。 “依我看,大将军只怕是要我们去好好抢他一波!不然昨日大将军说得那些好处如何落实?”应元也不等冯运成回答,自己笑道。 ------------ 人到中年,过节比不过节还累 胖子要休息一天,不然明天起不来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兵家正道,正战为先 别中动不动就百万雄师,实际上真正大兵作战,一个战场上十万人马就是极限,再多的话,光是战场上的兵力展开都是极大问题,至于什么通讯指挥、后勤给养之类的麻烦更是几何级数增加。 鹿梧如今带的五千人马也已经很是不少,就像是一条长蛇,在官道上绵延出五里之外。 “夫君,这次我们正面接战?”秋桐回望身后长长的队伍一眼,低声问道。 “嗯,总要正面打上几次才行,不然什么军心士气都是虚的。”鹿梧点点头,说道。 他不是不能一日数百里,破营踏阵、击杀大将,但是这样一来,却怎么也练不出一支强军。 个人之力毕竟有限,鹿梧就算天下无敌,也不能代替大军作用。 更何况鹿梧虽然对自己极有信心,可也没狂妄到自认天下无敌的地步。别的不说,当日在嵩京与那位武道宗师交手,鹿梧实际上就吃了亏。 那位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短时间内爆发力刚猛无伦,远胜鹿梧还未大成的九幽冥海真气,把鹿梧的玄铁戟刃都打的弯折。若不是那人不知为何突然半途离去,鹿梧就要掉头跑路,也别谈什么杀公子纠,扭转乾坤了。 大军作战,以正合,以奇胜。 正面对战是基础,奇兵只能作为辅助。 一味弄险并非兵家正道,也无法真正提升军队实力,没有经过血火锻打的军队,没有正面凭实力战胜强敌的军队,就算训练武装再好,也总是差了些意思。 实际上,无论战场还是人生,都总有些时候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只能靠自身实力硬碰硬顶过去。 “那是最好,到时候让我来行致师之礼。”秋桐跃跃欲试。 “杀鸡焉用牛刀,大姐压阵,先让我上吧!”金菊凑了过来,说道。 “——你这点本事,别折了少爷的威风才好,还是让我先来。”青竹争抢道。 “你——要不然咱俩先试试?”金菊不忿道。 “试试就试试!” 青竹提起断马槊,金菊摘下掩月刀,就要当场上演全武行,被红梅呵斥一声,两人才互相瞪了一眼,悻悻的把武器挂回到战马背上。 致师是一种兵家古礼,是两军大战前,出动勇士主动挑战敌方,斩杀敌军勇士,削减敌军士气的一种手段。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几个丫头习武有成之后,尚未遇到敌手,信心膨胀,正想好好厮杀一番。 尤其在少爷面前斩杀敌将,这想想都过瘾啊。 这和孩子总是希望在父母面前表现优点,让父母好好夸奖一番的心理倒是有些相像。 —————————————————— 与南河府邴童县遥遥相对,距离五十三里,属于通河府的平山县城中,上将军潘夫拿着手里的战报,沉吟不决。 上将军潘夫年过六旬,身高八尺,腰大十围,一头灰发用檀木发簪别住,身上穿了一身绸缎袍服,坐在木椅上,就如山岳一般稳重。 若是在四十年前,上将军潘夫也算是一员勇将,不过如今他健硕的身材早已发福,只能坐镇指挥,上马厮杀却是有些不行了。 身居高位以后锻炼少了是一回事,还有一部分原因却是兵家传承以外家功夫为基础,随着年纪增长,外家功夫养生能力要比内家差了许多,年龄一大,自然就衰退下来。 ‘拳怕少壮’、‘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等等,虽然并没有直接指向兵家武道,但多少都说出了兵家武道难以养生延寿的缺陷。 “奋远将军岑占被擒,六千大军全军覆没,只逃回了三百余人——诸位怎么看?”潘夫把战报扔在桌上,悠然问道。 大堂上共有十一人,除了左右军师,便是六名校尉、两名将军。 “岑占该死,仓促行军不说,还不提放夜袭?若是被那斗将阵斩也就罢了,居然是营中被人拿住,真是把脸都丢尽了。”通城将军李殿怒道。 “岑占该不该死自然有大王去决定,我们只说眼下如何应对。”潘夫摆了摆手。 “末将愿为先锋拿下邴童县城,以邴童县城为营,与那鹿梧决一死战!”李殿站起身来,行礼请战。 左军师于晶连忙阻止道:“且慢,李殿将军,那鹿梧收降五千降兵,竟然草草以这些降兵为主力成军,想必军心士气都大有问题,我等不如等他率军赶到,堂堂正正击败此人。 而且南河府如今局势大变,全在此子一身,只要我们能正面击败此人,南河府唾手可得——若是不能击败此人,别说拿下邴童县,就是拿下南河府城,只怕也难以结束战乱。” 右军师周园用手杖敲了敲地面,也说道: “不错,岑占将军也是在北疆打过大仗,积功升上来的奋远将军,他此次两日急行军,总不至于连夜袭都不提防。 战报上说,岑占将军留下五百骑兵巡视营地,这已经足够应对寻常夜袭了,只是那鹿梧亲自出手,击破营寨,纵马直接杀入中军大帐,才让岑占将军不得不束手就擒。 若是结合前行日子密谍传来的战报,只怕那鹿梧当真有无穷大力,是直接打碎辕门杀进营寨,才让岑占将军措手不及!” 在楚国,军师一职并非正式军职,而是统兵大将的私人幕僚,周园于晶两人,都是追随潘夫超过三十年的老人,两人一起相劝,李殿只能悻悻坐了回去。 当时鹿梧一日破七城的战报传来,只要有些常识的人都觉得这是扯淡。 估摸着是江家江兴德早有反心,提前在各城军中有所安排,分兵七路里应外合,攻下的各座城池。 江家在南河府(镇江府)经营数百年,经历吴楚两国,家族子弟以万计,就连区文毅都动摇不了他在军中的势力,能做到这一点并不稀奇。 这种分析,总比一支军队插上翅膀,一日行军数百里,连续攻克七座城池要符合常识。 别人不知道兵家斗将厉害到何种程度,潘夫却和斗将交过手。 兵家斗将虽然厉害,却也不能单人夺城,更不能扛着一支军队日行数百里。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军对阵,悲愤宣言 三日后,通河府与南河府两府交界之处,鹿梧潘夫各率大军对阵。 至于战场为什么没在南河府的邴童县城下展开,却是因为上将军潘夫派遣使者,给鹿梧带了一句话。 “长久对峙,鹿将军单枪匹马,可能压制南河府?” 这句话打在鹿梧的软肋上。 在南河府根基不深、手下无人,是鹿梧最大的弱点——虽然鹿梧通过种种手段聚拢军心,但实际上,就算是真正拿到好处的那一拨士兵,也未必看好鹿梧能在楚国压力下长久割据一方。 更何况这些部下都是楚军新附,人心只是一时被鼓舞起来,并不是死心塌地,若是不打几场胜仗、弄些银两践行诺言鼓舞士气,只怕时间一长,队伍又散了。 跟着鹿梧卖命一时是没问题的。 毕竟他给的银子够多,天下间忠心耿耿,愿意为别人卖命的不见得有多少,但愿意为银子卖命的,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但要是一辈子卖命,那可就不是人人愿意了,鹿梧未必能给他们提供长远保障。 不要看只是换了一处地方当战场,这却是双方争夺主动权第一次交锋。 不过鹿梧也让那使者给上将军潘夫带了一句话:“某家欲先扫平乡镇,征发民兵,不知上将军可有保土之责?” 这一句话,也让潘夫不得不从平山县里走了出来,在两府交界处拦住了鹿梧军队。 若是两国交战,潘夫未必会出战——因为对方是一国之力,如何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可吴国至今并未向楚国宣战,也就是说鹿梧是以个人名义在楚国作战,若不是他还有个斗将的名头,只怕直接被打成盗匪之辈。 所以在这样占据优势的时候,上将军潘夫若是还缩在后方,导致各地城镇乡村被洗劫一空,甚至大量民众被裹挟为乱军,那他责任可就大了。 于是双方各有顾忌,只好在两府交界处作战。 鹿梧一方,以营为单位,一营五百人,五千人共列了十阵,其中有两营骑兵。 上将军潘夫一方,则以校尉/将军为统领,每阵千人,列有八阵,其中也有两阵骑兵压住两翼,共两千人。 虽然双方都不到万人,但两军列阵,正面战场宽度依然超过两里,这距离加上战场上喧哗,除非像鹿梧这种内家真气登峰造极的超阶高手,不然光靠吼的话,根本不能让声音传到两翼军将耳中。 所以用于指挥的各种旗帜锣鼓,必不可少。 识别鼓点锣号都是正规军的训练内容,郡县里只有军官会掌握,一般士兵根本不教这些——这也是此次对战,鹿梧情愿拿榆次府降兵来作为主力,而不带丹臣县的郡县兵的原因。 当然鹿梧还有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断绝这些降兵的退路。 “鹿将军!”上将军潘夫打马出阵,身边足足有十五位护卫跟随。 “潘老将军。”鹿梧也策马出来打了个招呼。 两军作战之前,主将大多要互相交流一番,宣扬自身正义,打压对方士气。 “鹿将军果然年轻,只是鹿将军为何刺杀我大楚官员,犯我大楚疆域?我王已遣使者入吴,质问吴王为何不宣而战,吴王有言,说此事乃是鹿将军个人恩怨,鹿将军可否相告缘由?” 此事在潘夫脑子里已经想了许久了,百思不得其解。 上将军潘夫有一张大脸,在年轻时显得满脸横肉,如今整个人都发福了,一张胖脸看上去倒显得颇为和善。 “呵呵,当初鹿某不过是想游历中原,先是过澜水时,遇到楚国水军围杀,又在南河府外,受那南河城主区文毅胁迫。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大不了鹿某一走了之,可谁知道,家父派来寻鹿某的武技启蒙老师焦横,刚度过澜水,竟然被那区文毅授命胥吏拿下,鹿某刚得到消息,还未来得及救人,老师焦横竟然被那胥吏图财害命。 如此欺辱某家,真以为鹿某胆小怕事?楚国势大又如何,老子便要与楚国不共戴天!” 鹿梧悲愤的声音响彻两军阵前,让所有士卒都听得明明白白。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还以为是吴国偷袭,搞了半天是私人恩怨。” “这也的确有些欺负人,没本事的只能忍了,有本事的当然要翻脸。” “这姓鹿的算是条汉子。” “不过他一个人就想和我们大楚不共戴天,真是不自量力。” “那怎么办?老师有授业之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老师死了,不去报仇?” “就是,人家本来好好的,过个江也要被水军围杀,没上岸就翻脸就是脾气好了,结果老师被杀,那谁也忍不住。” 天地君亲师——天地之间,男儿只拜这五尊。 也就是说,杀师之仇比得上杀父之仇,此等大仇称得上不共戴天,若是不报,连天下人都看不起你。 当然,那焦横只做了鹿梧三天启蒙老师,就觉得鹿梧练武不肯吃苦,每天睡觉的时间比练武的时间多七八倍,绝对是烂泥扶不上墙,所以两人根本没有正式的师徒关系,这些鹿梧却是不会说的。 上将军潘夫也无言以对。 他并未怀疑鹿梧的话。 鹿梧说的这些遭遇基本符合他得到的情报,而且还补全了些他不知道的内容,看起来更加合理顺畅,也非常符合鹿梧年轻气盛、一言不合,生死看淡的人设。 可是,区文毅也是久负贤名,治政手腕高明,为何会做出这般不智之举? 不过潘夫转念一想,也许是区文毅见此人年轻可欺,动了收伏之意也没一定——楚国可是正缺斗将呢。 若是能收付此人,不但可以削减吴国威胁,而且可以为楚国添一份极其重要的战力。 楚国与燕齐两国在楚国北方连年交战,楚国野战败多胜少,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守在城中,局面极其被动。 这是因为燕齐两国都有斗将,在野战中着实占了许多便宜。 楚国不敢野战,便是抵不住斗将猛然杀出的突击——若是有了准备,也不是挡不住斗将,大不了集中神臂弓、蹶张弩连续射杀便是。 若是让武道宗师埋伏在军中,更有机会直接击杀兵家斗将。 问题是,斗将出手可不是明摆明的从正面杀入,而是往往在两军酣战中突然杀出,仗着自身悍勇,率领亲兵从任意一点击破军阵。 能抵挡斗将的都是军中顶级精锐,最起码都是外功武艺登峰造极的七品高手组成队伍。 没有任何将领能在全军战线上处处布置这种顶级精锐——若是真有这种军队,一路横推过去就完了,也不用野战了。 而且,真正的斗将身边必然有精锐亲兵护卫,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围攻的。 楚国若是有一名斗将,只要能顶住对方斗将突击,便不用害怕出城野战。 也许是区文毅爱才,打算先打一棒子再来颗甜枣? 这种上位者的把戏本来不稀奇,只是也得看对象是谁。 大约是区文毅没说清楚其中要害,那手下官吏贪财,直接害了焦横性命,本来打算拿焦横威胁鹿梧,结果这一下子把人得罪死了。 接着就是鹿梧直接上门砍人,把区文毅脑袋剁了下来? 大约如此吧。 潘夫想道。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立功心切,当场社死 “鹿将军,此事只怕多有误会,区大夫绝不是此等样,其中应是小人作祟——若是鹿将军信得过老夫,不妨与老夫前往埕都,与我家大王面前辩解一二,何必做此螳臂当车之举?老夫愿以身家性命担保鹿将军此行安全!” 潘夫劝说道。 对于鹿梧所说,他已经信了八九成——无他,到了潘夫这等身份,楚国凡是有关情报,都不会瞒着他。 公子襄満前往吴国动的手脚和鹿梧在其中起的作用,他都一清二楚。 鹿梧此人立下大功,便离开吴国,这多半是与王室有些了嫌隙,楚国大有招揽此人的可能。 所以尽管他杀区文毅、乱南河府,但如今楚国正是用人之际,潘夫依然想努力为楚国招揽一二。 而且潘夫这话说出来,即使招揽不成,也能削减鹿梧几分战意,为这场战争添一两分胜算——主将在战前出来唇枪舌剑,还不就是为了拿住大义名分,鼓舞己方士气,削减对方士气吗? “呵呵,鹿某谢过潘老将军好意,不过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你我还是战场上见分晓吧。” “呼,也罢,鹿将军若是改了主意,潘某大帐随时向鹿将军敞开。”潘夫摇摇头,面团团的胖脸上露出几分惋惜,拨转马头,回到自己军阵中。 鹿梧也回到阵中。 “夫君,我出阵致师?”秋桐说道。 秋桐刚这么一说,不远处顿时跳出一人,连忙喊道:“夫人且慢,夫人身份贵重,还是让某家先去试探一番——而且某家寸功未立,蒙大将军青眼,乍居高位,总要有些功劳才可以服众,请夫人将这一战让与某家吧。” 来人在马背上拱手行礼,眼巴巴的望着秋桐。 此人身高八尺,肩宽背厚,膀大腰圆,国字脸上生着一副络腮胡子,倒是好一副猛将风采——此人却是鹿梧新进提拔起来的一名校尉,名叫郭忠源。 郭忠源自从被鹿梧提拔起来之后,自付身无半点功劳,怕自己不能服众,总想着要立些功劳才好。 毕竟大家都是基层提拔起来的,他的资历也不见得比别人强多少,被鹿梧看重一下子当了校尉,底下那些营正队正表面上没什么意见,但真正信服他的人并不多。 鹿梧看了他一眼,这人也算是难得的武道天才,出身骑兵伍长,没有真传的情况下,单凭军队中一些粗浅武技,硬是由外而内,生出内气,算是六品好手。 秋桐看了一眼鹿梧,鹿梧点点头,于是秋桐也冲这位郭忠源点了点头。 郭忠源大喜,赶紧拍马持矛冲出阵前,大喝一声道:“某家鹿大将军麾下冲云校尉郭猛,在此致师!” 致师是挑战的意思。 致师最早是一种祭礼,是大战前,以勇士对战作为献祭天地的一种礼仪,后来演变成双方军中勇者在大战前互相搏杀,削减对方有生力量,打压对方士气的作战方式。 楚军阵前,众将一阵交头接耳。 “居然不是那鹿梧出战?若是那鹿梧出手要求致师,倒也有些麻烦,可这小子是谁?你们认识吗?”有人问道。 若是鹿梧出马挑战,那大家都得想想再说,可这位虽然身材相貌倒是很像是一员猛将,但真没啥人听说过他。 “无名之辈罢了,看我去斩了他。”站在潘夫右侧的破山校尉李元提枪而出。 “正要观李校尉武威。” “某必不负上将军所望。”李元把右手一锤胸甲,策马奔出。 两军各自擂起战鼓。 在震天战鼓中,两人互通姓名之后,相距五十步左右对峙片刻,同时催马奔出。 战马奔走如风,转眼间双方接近。 破山校尉李元首先出手,只见他长枪一抖,抖出一上两下三朵枪花,上面一朵枪花罩定郭忠源头面,红缨展开遮蔽视线;下面两朵枪花则分取左右两肋。 梅花枪——‘梅花三弄’。 梅花枪名字有些女性化,但枪法并不女性,反而极为凶险。 冲云校尉郭忠源只觉得眼前一红,便被红缨遮挡,看不见对方人影。 “呔!”郭忠源一声大喝。 他也不招架,只把掌中长矛由下而上挑起,按照刚才对方战马位置,一矛搠了过去。 任你长枪千变万化,人总在那里。 李元不得已,长枪朝下一按。 ‘腾’ 枪矛交击,发出一声闷响。 郭忠源长矛比长枪略重,长矛只是微微下沉,他刚要抬矛再刺,就在此时,却发现对方的长枪却已经到了他的肋下。 矛与枪还是有些区别的。 长矛杆为硬木,没什么弹性,全看使用人的武艺;长枪杆则一般选用白蜡杆、山中老藤等带有弹性的材料,可以凭借武器弹性缓解反震之力,并施展枪花等虚招技巧。 在枪法高手掌中,一柄长枪可以借力打力、瞻之在前,忽而在右,神出鬼没,向来有兵中之贼的美誉。 郭忠源来不及回矛招架,只能凭着感觉,用矛柄一拨,将那长枪拨偏了三分。 只听得‘嚓拉’一声,一溜火花闪过,郭忠源肋下护甲被划出一道半分深的印子,将李元长枪滑开,总算逃过一劫。 战马奔驰何等迅速,双方交手只过了一招,两马便错身而过。 郭忠源刚喘过一口气来,却听得背后‘呜’的一声怪响,郭忠源身形连忙向前趴伏,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被李元反手一枪抽在背上。 郭忠源只觉得咽喉一甜,口角处溢出一缕鲜血。 李元勒住战马回头看时,对方已经伏在马背上,逃回军阵中去了。 望着郭忠源狼狈逃回的样子,金菊低声说道:“哼,什么人啊?没本事还要抢着出战?少爷,还是让我上吧!” “呵呵,你也莫要看不起人,他只是没得过兵家武技真传,若有真传,那李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郭忠源立功心切,抢着出战,结果一个回合不到就被人打得狼狈逃回。 他只觉得自己这回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突然听鹿梧这么说,简直是热泪盈眶。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欺软怕硬,连珠箭阵 郭忠源翻身落马单膝跪地,还没来得及说话,倒先吐了半口血出来,羞愧无地。 “胜败乃兵家常事,回头鹿某找一路矛法传你,好生练习几年,这种对手在你面前不过插标卖首。”鹿梧温声说道。 “属下、属下愿为大将军效死!” “秋桐,去拿那人回来,与郭校尉出一口恶气。” “不杀么?”秋桐问道。 “这般废物,杀与不杀有什么要紧,拿了换些钱粮也是好的。”鹿梧随口说道。 地下还没站起身来的冲云校尉,顿时觉得自己的伤势好像重了些。 “好。”秋桐点点头,双腿一夹战马,朝两军阵前奔去。 李元正在阵前耀武扬威,见一员大将策马奔来,连忙喝道:“来者何人?” “秋桐秋碧叶!” 说话的却是一个女子声音。 “哈哈,竟然让女子出阵,那鹿梧手下果然无人。”李元大笑一声,策马迎了上去。 若是能拿下这员女将,想必对敌方士气打击更甚——女子为将就这点不好,若是被敌人拿住,种种折辱,足以让军心士气大幅跌落。 两马对冲,李元依旧先是一招‘梅花三弄’,上遮双眼,下取两肋。 可是这一回,他却吃了大亏。 对方手从背后伸出,拿出一柄一丈二尺长的赤金双面宽刃钺,只是把斧面横过来轻飘飘一拍,便在漫天枪花中准确拍中枪头。 李元的长枪枪杆乃是老藤浸泡桐油,然后用金丝缠绕、麻布包裹制成,可以说是韧性十足,便是大刀阔斧也未必能伤。 可那一斧落下的力道简直像是山岳倾轧,根本无从抗拒。 李元掌中长枪先是弯成弓形,李元握持不住,枪柄在他手中倒滑脱手,枪柄在地上弹了一下,弹起足足一丈高下,又跌落地面。 至于李元,早已被秋桐劈胸一把揪住,活生生从马上拽了去。 秋桐拎着李元回到军前,一把丢了下来。 鹿梧身边有亲兵涌上前来,把李元按翻在地,拿绳子三下五除二捆成粽子一般。 这变化实在太快,以致于李元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嘴张的老大。 在他不远处,郭忠源嘴巴张的也不比他小多少。 —————————————— 楚军军阵。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元怎么就被人拿了?”校尉郭恒大惊。 刚才李元还在耀武扬威继续挑战,怎么一转眼就被擒了? “没看清楚,你们谁看清楚了?”校尉王兵摇了摇头,他也没看清楚。 实际上大家都没看清楚,因为秋桐直接出阵奔向李元,双方是交手垂直于两军阵列,交手情况被双方身形遮蔽,只有侧面的人,才能看得清楚。 “角度不好,我只看到李元那枪倒飞出来,弹在地上又弹了起来。想必是受了重击。” “难道是对方正面击中李校尉枪锋?”校尉郭恒大惊。 大家都是一处同袍,彼此有什么招数大多知道。 李元出手惯用一招‘梅花三弄’。 这一招被人破解不稀奇,可要说谁能在一大片枪花中准确怼上枪尖——那可就太扯淡了。 要是鹿梧出手,以他兵家武道集大成者的斗将身份,众人也许还能勉强接受,可对方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女将,哪里会有这般本领? “李元那厮定是中了什么手脚,待我去拿下那女将,便晓得原因。”李殿大怒道,便要拍马出阵。 那李元乃是李殿的族侄,哪能就这样看他被人拿了去。 “通城将军且慢。” “上将军?” “那女子有些古怪,通城将军多带些人压阵,以防暗算。” 通城将军也是将军,虽然比不得潘夫这种上将军,但也是军中大佬了,他要亲自出阵,潘夫也不好说万一你上去也白给怎么办,只好说多带些人,防止暗算。 “多谢上将军,不过某家还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李殿摆了摆手,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奔出两军阵前。 楚国人才比吴国多的多了,凡是能冠以将军以上职位的,除了那种纯粹的指挥型人才之外,起码都是四品以上,真气境的高手,便是先天三品以上也不稀奇。 李殿更是整个楚国都少见的先天二品、天人合一高手,是为了照顾潘夫年迈不能上阵厮杀,专门为了压制先天武将江兴德,才特意配给潘夫的副手。 先天三品高手已经能感应天地,先天二品更是敏感之极,别说想要暗箭伤人,就连对他们产生出敌意,他们都能感觉得到。 “碧叶将军,某家通城将军李殿,请来一战!”李殿喝道。 秋桐刚想出战,鹿梧摇了摇头,右手提起长戟。 “夫君,此人竟然如此厉害?”秋桐一愣。 “嗯,看他周围已经形成气场,隐隐与天地呼应,此人应该有天人合一修为。真打起来,虽然他未必能胜得过金骨境界的铁布衫,但让你冒险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鹿梧转头说道。 说着,黑神便走了出去。 见不是那女将,而是鹿梧亲自出阵,李殿顿时有些坐蜡:“鹿将军,你这是何意?某家挑战的是那位拿了我家侄儿的秋桐秋碧叶将军,可不是你这位兵家斗将。” 连公孙伯阳这等武道宗师都被此人正面击退,自己上去就是送。 可要是掉头直接跑路——自己好歹也是一方将军,面子不要了吗? “那是拙荆。”鹿梧说道。 “额,鹿将军——”李殿并非一勇之夫,正要绞尽脑汁想理由避开此战,身后已经传来金锣之声。 “上将军有令,李某失陪了。” 李殿拨马掉头就跑,生怕慢了一步,自己就走不掉了。 “将军留步。”鹿梧连忙挽留。 黑神疾冲。 李殿双腿一夹,战马斜斜跑开,并不直接冲向本阵,露出身后追来的鹿梧。 “连珠箭!”潘夫一挥手,喝道。 “腾——腾——腾——腾——” 潘夫将旗右侧,旗门脚下应声转出四名步行弓手,四人并肩而立,拉开长弓,四支铁箭先后离弦而出。 每一支发射时间错开不到一瞬,保证四支箭如影随行,首尾相连。 这就是楚国最著名的连珠射阵。 这连珠箭阵不是一人射出连珠箭法——连珠箭法说是箭发如连珠,实际上箭与箭中间的空隙大的可以跑马,对付寻常人还可以,用来对付兵家斗将几乎不可能。 所以连珠箭阵是至少四名、多则十名配合默契的神射手次第发射,真正可以做到百步之内箭如连珠,除了硬接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躲避。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远近配合,正面抗衡 潘夫这等老将也许冲劲不足,但行军布阵绝对不会有破绽可寻,不知道鹿梧之勇也就罢了,拿到鹿梧的种种详细情报之后,当然要有针对性布置。 不然的话,他情愿死守城池,坐视南河府陷落,也不会出城野战。 别人输了问题不大,有他老人家兜底;若是他老人家输了,那就是楚国整个南方糜烂,会影响整个楚国大势。 虽然楚国神射手绝大部分集中在北方抵御强敌,但潘夫好歹是楚国上将军之一,身边还是能凑出一些神射手的。 四十步距离,对于神臂弓来说,跟近在眼前没什么区别,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里,四支三棱破甲铁箭便撕裂空气,先后射到。 只是这四支箭中,射向鹿梧的一支也没有,全奔着他胯下的黑神去了——射人先射马才是兵家斗将的应有待遇。 黑神:“————” 射自己,鹿梧还可以仗着外功超凡脱俗硬顶;射黑神,鹿梧只得把长戟向下一荡,黑色的玄铁戟刃一阵模糊,‘叮叮叮叮’四声响连作一声,先后挡住了四只长箭。 也就在这一刻,前面跑路的通城将军李殿胯下战马陡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背上的李殿发出一声大喝,在马背上陡然转身回首刺出长槊。 这一槊击出,便是‘刺啦’的一声怪响,长槊顶端陡然冒出一尺精芒,让一丈四尺长槊仿佛延长了一尺剑锋,直刺黑神的马首! 这种仿佛兵刃延伸的精芒,若是在剑客手中,就是剑芒,是练剑之人的至高成就之一。 想要施展出剑芒,真气外放的四品境界只是最低要求,非得把真气打磨的精纯如水,凝练如冰才行,更要入微入化的控制力,才能借助剑锋将真气凝成一线,施展出号称‘无坚不摧’的剑芒。 至于像通城将军李殿这样,用长槊施展出剑芒来,那先天以下的高手根本想都别想,甚至内家出身的先天二品也几乎没有可能。 这等兵家武道成就,也许对于未来破开重重难关,成就兵家斗将的帮助,不如江兴德凝练出的‘蚩尤旗’,但论起战力却更胜一筹。 但即使催发剑芒全力一击,李殿也没想直取鹿梧头颅——他倒不是不想,而是这还不够。 一根光华流转的青铜戟柄突然出现,挡在黑神头顶。 璀璨的剑芒击中戟柄,不但没能表现出无坚不摧的特性,反而化作流光崩散,远远望去,就像是两人间突然爆发出一团烟火。 李殿先是一惊,然后一咬牙,两腿一夹,胯下战马用后退硬生生原地转了一圈,战马前蹄落下时,李殿借助战马前蹄下落之势,长槊化作千条万缕光华,一瞬间也不知道刺出了多少记——这一瞬间,当真是拿出了生平所学,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楚自己刺出了多少下。 青山碧水枪——千垂丝! 不是李殿要反杀,而是鹿梧胯下那黑马速度之快,远超李殿预料,若是不管不顾继续逃命,只怕还没来得及逃回阵中就要被对方追上——天下有那位将军敢把后背对一位兵家斗将? 鹿梧长戟翻转,先是向下拨开一支射来的长箭,然后轮转如重斧斩下,带起万丈波涛一般的气浪直劈而下,将千道万道光华一扫而空。 “重峦叠嶂十八斩——中断天门!” 以力破巧也是兵家正道,更何况‘中断天门’这一式招式简单,但其中真气运转法门却是半点也不简单。 李殿根本不敢拿掌中寒铁槊却硬拼鹿梧长戟——开玩笑,青铜本来就比寻常铁重,加上对方那长戟足有鹅蛋般粗细,锋刃处更像是玄铁所铸,少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 这种份量的武器在对方手中就像一根稻草一般轻灵挥舞,自己手中铁槊虽然有四十余斤,和对方硬碰硬,那就是以卵击石。 所以李殿双臂突然一软,掌中铁槊主动缩回六尺,避开长戟锋芒。 但不要以为避开‘中断天门’这一斩就没事了。 “中断天门”本来就是‘重峦叠嶂十八斩’中,专门用来破阵而入的杀招,这一击劈下,要在重盾坚甲军阵中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所以,如滔天巨浪一般的真气随着鹿梧长戟劈斩,向前喷涌而出,要把李殿碾压成渣。 大地开裂,一道沟渠向前延伸。 ‘嘿!’ 李殿吐气开声嘿了一声,掌中寒铁槊展开如孔雀开屏,硬接下了如巨浪一般排山倒海而来的可怕真气。 “长天秋水槊——水云间!” 这一路槊法最是擅长卸力接力,意境空幽之极,原本是从长天秋水剑法中演化而来,如今被李殿当做遇到不可力敌的强者时,用来借力化力的武技。 鹿梧的长戟他是接不住的,但这溢出长戟的外放真气,他只要有备在先,却还挡得住。 这还不算,卸去鹿梧‘中断天门’的重压之后,李殿催马不退反进,一槊横斩黑神马颈。 这一槊,在横斩过程中上下飘忽不定,就像是一汪碧水凭空铺展开来,波光粼粼。 ‘春华秋月刀——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殿能进阶先天二品,可不光是全靠兵家武道传承,而是内外兼修,博览众长,光是各种兵刃武技,少说精通三十种以上。 除此之外,他敢和鹿梧正面抗衡,还是因为三五十步内,就有自家神射手帮助——若是两名江湖高手搏杀,身形百变交错如电,就算是有神射手也未必能保证不会误伤,不过既然是马上骑将战斗,那战马就算是神骏,论起身形精巧变化也绝比不上寻常轻功好手。 他们只要盯着战马射击,就算射不中也绝不会误伤——若是连这点准头和判断力也没有,那也当不上神射手了。 楚军阵前,四名神射手面无表情,如没有感情的机械一般,重复着放箭、张手、接箭、推弓、放箭、再张开手过程。 而在他们每人身后,都站着一位专门给他们递送箭支的卫兵,只要他们张开手掌,便要及时递上长箭,而且要保证长箭角度重心恰到好处,要让这些神射手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正好可以把长箭搭在弓弦之上。 这种熟极如流的配合并非一日炼成,而是长久打磨下来,才能组成连珠射阵——也正是因为连珠射阵的存在,楚国箭手才能与其他五国精锐并列为顶级。 能组成连珠射阵的神射手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神射手,准确度只是基本,而且要配合默契,更要臂力惊人,拉得开三石强弓,还得耐力长久,至少能连续开弓百次才可入选。 不然,射了三五箭后,拉不开神臂弓,在真正斗将面前就是取死之道。 若是到了这种时候,便是身边这些递箭卫兵挺身而出决死拖延,好让这些神射手逃命——这种能组成连珠射阵的神射手乃是楚国镇国之宝,不能轻易牺牲。 没有这四人连珠射阵牵制,通城将军李殿根本没机会反守为攻。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黄泉煞气,九幽玄罡 有连珠射阵帮助,再加上李殿施展避实击虚,借力打力的招式,一时间竟然硬生生顶住了了鹿梧。 在两军将士看来,两人各自把兵刃挥舞成一团泼水不进的光芒,翻翻滚滚交错进退,大有势均力敌之势。 可是,上将军潘夫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两人一边交战,一支又一支三棱破甲铁箭被崩飞出来,这本来也是正常,没有这四位神射手支援,李殿根本不是那鹿梧对手。 只是两人一边交手,一边朝他老人家的将旗方向挪了过来——这可就不太正常了。 若真正势均力敌,那鹿梧应该尽量远离楚军军阵,拉开些距离,更容易对付飞来长箭。 李殿只要不傻,就不会恋战跟着过去,正好趁机脱身。 可对方却这般隐隐逼近过来,显然不是来拜年的。 潘夫说道:“谁去助李将军一臂之力?要多去几个,鹿将军横行无敌,尔等联手相抗不算丢人。” 这话一说,摆明了是叫他们一起前去围攻。 不过,围攻兵家斗将,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 所以潘夫话音一落,身边便先后冲出去七八骑身影,其中有两名校尉,另有六人却是潘夫身边亲卫中的高手。 大家分头绕后——这一来是为了断去鹿梧后路,二来却是为了不要挡住四名神射手的射击角度。 只是这样一来,却捅了马蜂窝。 秋桐等五女催动战马奔出。 鹿梧麾下将士原本还可以看着鹿梧大展神威,可对方又奔出七八骑来围攻,他们却不能坐视不理——甭管鹿梧是不是需要支援,支援的态度总是要摆出来的,连主将的夫人都上阵了,你要是不上,只怕回头要穿小鞋。 这下倒好,将旗下所有能做主的都冲出去了,只留下一名掌旗官鹿甘。 鹿甘乃是鹿府家将,被鹿梧留在身边做掌旗官。 鹿甘左右看了看,他也是第一次做掌旗官,顶多和老兵学了学注意事项——可那老兵也没和鹿甘说过,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啊? 自己该跟上去,还是留在这里站着? 冲上去吧?谁见过众将领阵前混战,一名掌旗官举着大旗冲上来的?那是去送人头吗? 不冲上去吧?这旗下都没人了,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算干嘛的? 鹿甘左右为难,人不由得向前微微躬身,身下战马感应到主人动作,便向前走出两步。 主将旗动是最高指令,尤其是主将战旗前移,更是主将要身先士卒,率领全军突击的信号。 虽然这信号有些不大对头——一般来说,发出这信号时,主将应该带着旗下亲兵突进,而不是自己在前面打的昏天黑地,后面一杆将旗孤零零的前进。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鹿梧旗下十营的营正都是鹿梧从基层中提拔起来,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却凭着鹿梧的知遇之恩和鹿梧画的大饼,各自发令引导军阵压了上去。 —————————————— 鹿梧虽然有无数战魂的经验,但真正能形成战魂的,绝大多数都是悍勇之辈,脑子里都是肌肉的货色比比皆是,真正擅长指挥对战的倒是没有几个。 而且为了避免战魂反噬,那些收聚战魂,凝练都天万鬼旗的修士们,首先第一步就是抹去战魂的自我意识,只留下深入七魄之中的作战本能,然后通过法阵,给战魂重新写入一个服从指令的人造意识。 这个过程中,战魂的智慧受到极大损伤,倒是那些已经形成本能的武技大多被保留下来——这也是鹿梧继承最多的东西。 所以鹿梧觉得自己见多识广,对军阵之事了如指掌——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平日里带着行军倒也算了,毕竟那玩意没有时效性,只要知道其中各项要点,便可以慢慢考虑周全,万一有些篓子,也来得及补救。 真正两军对阵,不出意外也就罢了,如果出了意外之变,他不在将位之上,也没有留下应变手段。 比如这次,他离开将旗亲自出战,没有安排好谁在他出战之后主持大局,顿时出了幺蛾子。 这就是世界上最常见的错觉之一,就是‘我上我也行’。 当然,秋桐也是没有经验。 她是鹿梧的夫人,鹿梧出阵,她便是天然的全军统帅,别人可以冲出去,她却不该离开将旗。 甚至其他将士,也是因为她带头先冲出去,才跟着冲了出去。 —————————————— 鹿梧这五千士兵都是榆次府正规军出身,也算是久经训练,列阵前行可以保证队伍整齐,看起来也是整整齐齐,像模像样。 虽然无人主持大局,少了许多应变能力,但没有需要中心调度协调的事情之前,倒也没人看得出来。 对面大军一动,潘夫这边也下令道:“骑兵分开左右,自行选择时机杀入,锐士营前进,另外与我调一营精锐长枪兵来中路,协助众将——” 他话还没说完,阵前突生大变! 只听得一声龙吟响起,不过短短片刻,阵前便升腾起层层雾气,将方圆十余步笼罩其中。 十余步空间并不大,比起两军间隔一百三十步空间更是小小一块。 问题是这方圆十余步,却正是李殿带领众将围攻鹿梧的所在。 潘夫手一挥,十六名高大盾手排成一列,挡在他身前。 先不说这雾气是否有问题,光是这雾气的遮掩效果,就废了他身边的连珠箭阵——任是何等神射手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证不误伤自家人。 潘夫还没来得及令人鸣金收兵,只听得雾气中有人大叫,接着便是‘窟通、当啷’等人体跌落,兵刃坠地的声音。 接着,雾气蔓延如长龙,朝潘夫将旗这边延伸过来。 一人一骑猛然破雾而出,距离潘夫已不过二十步! “射!”潘夫把手一挥。 四名神射手长箭依次离弦,鹿梧长戟搅动,一路将连珠长箭震开,黑神放开四蹄,只是三四步就跨过二十步空间,眼看就要杀到潘夫面前。 潘夫身前,十六名身材高大的盾手,突然把立在地面的大盾推倒,露出后面上好弦的蹶张弩。 这根本就不是盾手,而是十六名蹶张弩的弩手。 蹶张弩配寒铁破甲矢,十六人同时抵近齐射,笼罩鹿梧全身上下,甚至包括周围闪避空间。 “黄泉煞气,九幽玄罡——开!”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口血,斩杀潘夫 不知从何而来,颜色极淡的黑风在黑神身前卷起,十六支用坚固沉重,仅次于玄铁的寒铁打造的弩矢,在接触这黑风的一瞬间,便无声无息的崩散如烟,转眼飘散无踪,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只是施展这等神技,即使鹿梧也要付出代价。 “哇——” 鹿梧一口血吐出,血还在半空,便收聚成一颗拇指大小的纯黑色圆珠。 鹿梧只是眼神一凝,那圆珠飞到他头顶金冠之上,只是轻轻一碰,便融金化铁嵌入其中,就好像这金冠从打造出来那一刻起,上面就带有一颗黑色珍珠一般。 九幽玄罡乃是九幽之地的天际玄罡,可以销魂蚀骨,威能无穷,是一切阳属之物的克星。 若没有阴属法器护体,便是元神真人也受不了九幽玄罡长时间吹拂。 这里说的销魂蚀骨和女人没有半分关系,而是货真价实的销毁魂魄,毁蚀骨骼,无坚不摧——哪怕在上个拥有元神真仙的世界里,九幽玄罡对于寻常修士来说,也是可怕之极的力量。 若是鹿梧一心自保,这十六支寒铁弩矢虽然近在咫尺,却也顶多让他受伤,取不得他性命。 金梁架海神功不是开玩笑的,如今鹿梧身躯坚韧之处,比精钢也差不到哪里去,专破内家真气的寒铁弩矢,五十步内可破五重重甲,但若是不射中咽喉心脏等要害的话,却也杀不得鹿梧。 不过黑神却是保不住了——这绝大部分弩矢都是冲黑神去的。 这并不是这些弩手到了绝杀时刻,还惦记着什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能直接杀人,射马就没什么意义了; 而是黑神发现这十六支弩矢的近距离射击无可抵挡,它第一反应不是躲避或者等待主人出手,而是抬头昂首,希望用自己庞大的身躯遮住主人——若不是弩箭来的太快,黑神甚至想人立而起,把主人全身都挡在身后。 黑神自幼就在鹿梧身边长大,对主人的感情,远比鹿梧以为的还要深刻。 至于鹿梧,这么多年来,就算养只狗养出感情来了,黑神比狗聪明多了,每日秋桐等人出去遛马时,黑神常沿路叼些山楂枣子之类的东西回来给他尝鲜——这对于一匹马来说,一路把这些好吃的叼回来却不舍得吃掉,也是很难做到的。 鹿梧不是神明,他的九幽冥海真气也不是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就算再浑厚也抵不住蹶张弩近距离激发寒铁弩矢。 他掌中一柄长戟就算能搅动风云,也不能在这不到0.01秒内,连续拨挡七支不同方位的寒铁弩矢,给黑神杀出生路。 所以鹿梧只能强行催动自己一张底牌——激发出自己已经孕养十年之久的一缕九幽玄罡,湮灭了寒铁弩箭。 便是如此,鹿梧也付出了代价。 金梁架海神功的所谓金刚不坏,在九幽玄罡面前根本不堪一击,若不是用一缕黄泉煞气包裹隔离,光是喷出这一缕九幽玄罡,便能让鹿梧的咽喉口腔组织全部消失。 一物降一物,九幽玄罡虽然无坚不摧,但偏偏能被黄泉煞气包容——这却是因为九幽玄罡本身就是黄泉煞气,结合九幽之地规则所衍生出来,就像真气凝成剑气,剑气的杀伤性却远高于真气一样道理。 —————————————— 十六名蹶张弩手目瞪口呆,一时间忘记捡起大盾防御——重新上弦肯定是来不及了。 蹶张弩是用双手上弦的巨弩,要先用脚踏住弩臂前段固定用的皮带,双手提住弩弦,然后直起腰将弩弦挂上弩机——这玩意的拉力往往要胜过神臂弓一筹。 限制蹶张弩威力的,通常是弩臂和弩弦的材料强度——这些材料不算极为珍惜,却也颇为昂贵,成本极高且损耗不小。 只是蹶张弩上弦极端费时费力,而且不能抛射,再加上弩矢到底比长箭短一些,所以威力、射程、变化都不及神臂弓。 但在五十步之内,蹶张弩直射威力却并不输给神臂弓。 “不可能——先天罡气!” 上将军潘夫的表情简直像是见了鬼——尼玛这位鹿梧不是说好是兵家斗将吗? 这先天罡气是怎么回事? 对付兵家斗将与对付武道宗师,那能是一回事吗? 兵家斗将耐力无穷,要靠瞬间高强度集中爆发,硬生生打破对方防御带走; 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威力无穷,要靠各种手段拖延消耗,耗竭对方先天罡气,才能顺利围杀武道宗师。 用对付兵家斗将的方法去对付武道宗师,那是要死人的。 上将军潘夫脑子里,这年头一闪而过,而在他面前果然死人了。 黑神从未受过如此惊吓,若是寻常马匹受惊,自然是失去控制亡命奔逃,但既然主人还坐在背上,黑神便有无穷勇气。 所以它只觉得愤怒突破了天际,猛然发出一声不似马鸣的咆哮,浑身毛孔打开,淡淡烟气缭绕,四蹄踏空履虚,一步便迈出三四丈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十六名弩手面前。 黑神这一冲实在太快,就连左侧十余步外,四名神射手射出的箭都落在后面。 “且——” 上将军潘夫刚说了一个字,鹿梧长戟已经如凤凰展翅般左右闪电一斩,左四右四各有四颗人头飞起,中间一人更是被黑神直接一蹄子踏翻在地,蹶张弩被踏的粉碎,整个胸膛更是睬作肉泥,地面都下陷半尺。 “慢——” 上将军潘夫后半个字,声音顿时低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黑神奔行如电,已经从他身边掠过。 上将军潘夫斗大的头颅高高飞起,嘴巴还在一张一合,似乎要说些什么,可终于没能说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咚’的一声,上将军潘夫斗大头颅跌落尘埃,在地上滚了两滚,脸面向上停了下来。 “楚王委以重任,托付整个南方,如今自己一着不慎,败亡在此,自己死不足惜,只是——” 想到这里,上将军潘夫失去了最后一点知觉,他斗大的头颅上怒目圆睁,两行血泪溢出眼眶。 ------------ 第一百二十章 成道资粮,愤怒如狂 鹿梧原本并不想杀这位上将军潘夫。 他麾下五千人马未经磨合,想要与楚国对抗,靠这点人手绝对不够,所以鹿梧才要两军对阵,走传统大军对战的路子,借上将军潘夫之手,打磨自己麾下军队。 只是当他离开将旗,亲自出战之后,事情就失控了。 鹿梧何等耳聪目明? 自己这边众将齐出,然后大军压上,这么大的动静,别说鹿梧了,随便一名将军,只要还能腾出半分注意力,就不会注意不到。 所以鹿梧当时就有些急了。 哪有这样打仗的? 指挥位上没人,大军却自己压上来了,这不是找死吗? 这就像是人机对战,鹿梧这边是电脑。 所以鹿梧只好拿出本领,放出云雾领域,只在片刻间,便拿下楚军众将——这云雾领域大约与其他一品强者的内景外化的功夫相若,只是以云雾形势展现出来,正好克制远程弓箭。 直到这时,鹿梧依然没有打算杀人,只是准备用俘虏勒索些钱粮。 这不是鹿梧怕了楚国,而是他准备先用钱粮喂饱军心,再通过一场场有限度的冲突,在南河府打磨出一支真正如臂指使的精锐军队,然后才考虑与楚国全力大战。 若是现在就把人杀光了,只怕楚国要么立刻调集大军碾压过来,要么暂时对他置之不理,等处理好其他麻烦,然后调集精兵强将一举来袭。 无论哪一种,对鹿梧慢慢打仗练兵攒经验值的打算都不太有利。 只是那十六支蹶张弩近距离爆发,却让鹿梧改变了主意。 生死关头见人性本色。 黑神虽然不是人,但总比养一条狗的感情深了些,尤其黑神这般舍生忘死,要用自己身躯为鹿梧抵挡弩箭,鹿梧若是真没有办法也就算了,他既然有办法,这么会看着黑神去死? 所以鹿梧才冒着自身受伤的风险,吐出孕养十余年的一口九幽玄罡,击碎弩箭,保下黑神性命。 ———————————————— 在鹿梧看来,除了自己身边秋桐等亲近人与黑神,再加上鹿金河夫妇四人,其他人在他眼力和蝼蚁没太大区别,便是吴王岢涂、太后明姬,也不见得比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高贵到哪里去——反正都是可以杀掉的陌生人。 这大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人平等。 这是域外天魔身份和都天万鬼旗法宝元灵身份,带给他的思维烙印——这两者都是凶厉之极的灵魂状态,更牵涉到灵魂本源改变,除非彻底打散鹿梧灵魂,只留下一点精魂转世投胎,才能洗掉这种烙印。 而鹿梧的转世,却是从黄泉中直接偷渡而来,灵魂保存的基本完整。 鹿梧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不合时宜,毕竟这个世界的社会运行规律放在这里,他就算武道通天彻底,也没法改变所有人的想法。 所以鹿梧离开吴国,虽然主要原因是不愿意受人摆布,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克制不住凶心,杀了吴王和太后倒也罢了,万一控制不住自己,连父母也不小心顺手杀了,那可真是人间惨剧了。 (在鹿梧看来,叫他老人家去当什么金吾卫统领伺候人,就是一种侮辱,更何况还想给自己指定婚姻,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鹿梧当时就要造反了) 就算他能控制住自己,也不杀吴王及太后,只要随便杀几个看不顺眼的重臣贵族,鹿家也难以立足了。 鹿梧平日里懒散无比,也是希望自己少与人接触,免得被人刺激,动了凶心。 装逼打脸这种事鹿梧倒是不干的,得罪了他,要么周围没人当场杀了,要么周围有人晚上去杀了——隔一天鹿梧都心里难受。 ———————————————— 但是,鹿梧付出的真正代价并不是那一口血。 那一口血中含有黄泉煞气,是鹿梧为了减少损失、收回九幽玄罡,才专门吐出来的。 就是这一口气,将鹿梧还未炼化的九幽玄罡散去了十分之一左右,将来要重新一点一滴积攒起来,少说又是一年的水磨功夫。 当年穿梭黄泉,都天万鬼旗并未彻底毁去,而是化作了鹿梧的身躯本源,藏身于鹿梧心脏之中。 若是都天万鬼旗毁了,当时鹿梧作为法宝元灵,在黄泉中绝对连半个瞬间都坚持不了,直接就被彻底洗白——连域外天魔的本质都抵抗不了。 域外天魔为什么不通过黄泉来侵袭各个世界? 就是因为域外天魔,也承受不起黄泉洗刷。 那都天万鬼旗中,除了作为精神源头的万名战魂,就是作为能量源头的九幽玄池最为关键。 当年万名战魂几乎被黄泉水尽数洗白,九幽玄池也被黄泉渗入几分。 但正因为如此,鹿梧才有机会从娘胎里开始,牵引淡化了无数倍的黄泉煞气,塑造自家的金梁架海之躯——他整天躺着就能变强,源头就在这里。 黄泉一切生命的源头,黄泉煞气又称万物母气,又是一切大地煞气源头——这并不是说黄泉煞气的威力大,而是说它是真正的源头。 黄泉煞气若是结合纯净阴气,便是玄霜阴煞;若是结合地心火气,便是地火真煞;若是结合人心情欲,那便是七情六欲桃花煞。 反正天地间有多少种天地元气,就有多少种煞气。 与之黄泉煞气对应的是天星之光(包括阳光、月光、星光和种种宇宙射线),结合天地元气可以形成天罡之气。 同样,天地间有多少种元气,就有多少种天罡之气。 越到地心,地煞之气就越常见;越到大气层外侧,天罡之气就越常见。 所有煞气都有滋养效果,只是大补如毒,寻常人无福消受,才显得煞气像是毒药一般可怕。 在修行人手中,他们通过种种法门将煞气与神魂结合,护住神魂,然后才能与更为凌冽的天罡之气结合,修炼种种道法,最终将神魂寄托在自行练就的能量体上,摆脱生老病死,谓之元神道果。 这是鹿梧上个世界的主流修行法门。 在这个世界,天地元气比上个世界要惰性的多。 无论黄泉煞气还是天星之光,都难以与本世界的天地元气结合,所以这世界里根本没有天然生成的煞气和罡气,上个世界的种种精妙法门,在这个世界根本无法修行。 这一道九幽玄罡,就是鹿梧为将来成道积攒的资粮,平白损耗了一成,鹿梧怎能不愤怒如狂?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狂暴杀戮,大胜统计 鹿梧不在乎财物。 以他看来,别人口袋的钱就是自己的钱,没钱了去拿就是。 鹿梧也不太在乎权势。 在他看来,自己本身拥有的力量就是权势——想杀谁就杀谁,这不是权势是什么? 但鹿梧在乎自己的道途。 或者说,凡是智慧生命,曾经见识过改天换地的力量,就不会再愿意做地上行走的蝼蚁。 鹿梧来到这世界上十六年,已经确定这世界上不会有天然生成的煞气和罡气,那么,从都天万鬼旗的九幽玄池中一点一滴提起的黄泉煞气和九幽玄罡,便是鹿梧成道的最大希望。 狂怒的鹿梧有多可怕? 人与马齐声咆哮着杀入军阵,长戟挥舞肉眼难辨,风声激荡如雷。 长戟所及之处,无论人马盾铠——具为齑粉。 ‘中断天门’劈开战车橹盾,一往无前; ‘天覆地载’长戟向下一压,数十人一并被压翻在地,黑神一路奔过,踩死的算倒霉,没踩死的算走运; ‘移山转岳’横扫,六人兵刃断折,人被打成两段; ‘惊雷击顶’,一名挡路高手连话也没来得及说,便骨肉化泥; ‘割判阴阳’一道光丝抛出如线,三丈内十五人被拦腰斩断! 鹿梧暂时把理智抛到一边,只管朝军阵深处杀去,所过之处血浪滔天,方圆三丈残肢碎肉漫天抛飞。 不过片刻功夫,鹿梧眼前便是一空,却是已经杀穿整个阵列,来到楚军后方。 “回去!”鹿梧一声喝。 黑神应声响应,它把右前蹄钉入地面如铁柱,庞大的马身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三支马蹄在地面划出深沟,掉过头来。 后面,被鹿梧杀穿的军阵早已崩溃,士兵哭喊着向两侧奔逃,留下一条三丈宽的鲜血残肢之路。 能作为上将军的随身军阵,自然是一军精锐,可无论何等精锐,也经不起鹿梧这般痛杀。 其他将领冲阵,是以冲破军队阵列、杀穿重围为胜利。 鹿梧冲军破阵,却是要杀光长戟所及的一切敌军! 若是平常,鹿梧杀到此时便收手,可如今鹿梧不但心疼黑神,而且自己损耗了作为成道资粮的九幽玄罡,心中气怒无比,所以长戟向前一指,黑神再次急冲而出,冲向另一阵列。 (大军列阵并不是所有人都站在一起,而是根据不同编制或者功能,形成一个个互相支援的军阵——指挥大军对阵,与下象棋有些相似,当然凶险艰难之处有天壤之别) 原本楚军的布局、兵力调度都隐隐占据上风,可任谁也受不了鹿梧这般冲入军阵中大杀特杀。 两个军阵崩溃,转眼间便产生连锁反应,不过一刻钟,损失惨重的两个军阵溃散,其他四个军阵开始缓缓后退,与这两个军阵拉开距离,避免被溃兵冲击。 可是,等到鹿梧悍然杀入第三个军阵时,缓缓后退变成了全军大溃退——到这一步,什么名将都没用了。 ———————————————— 鹿梧军,中军大帐。 白天追亡逐北,除了值夜士卒之外,其他军士都已经休息,但作为军中核心,各部军官校尉却不能休息,要把积累下来的杂务处理清楚才行。 鹿梧坐在大帐尽头案几之后,秋桐等人站在左侧,降兵中选拔出来的营正以上军官站在右侧。 大帐正中,军中主簿苏中正在汇报统计结果。 “禀大将军,此战共歼敌一千三百余人,虏三千五百人余人,大将军阵斩楚国上将军潘夫,活擒通城将军李殿;红梅将军擒丰城将军广野、其他被擒校尉五人,我军伤亡七百——此战大获全胜,南河府周围,除垆土府军备尚称完整外,我军再无抗手!” 两侧军官纷纷点头。 这一仗可称大胜,最关键的还不是取得胜利,而是这一战彻底歼灭楚国放在通河府镇压南方的核心主力,在未来两个月里面,大家都不用担心楚军大军压境,占据战略主动。 苏中意气风发。 就在刚才,鹿梧击杀上将军潘夫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清晰的感知到气运洪流的存在,虽然没能借助气运打开天眼、进阶术士,但只要能感知到气运,就说明他的路走对了。 只要这位鹿大将军继续保持上升势头,他打开天眼不过是迟早之事,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鹿梧兵败身亡,那他借助了多少气运之力,就要十倍八倍吐出去,身死道消不在话下。 不过苏中也不担心。 鹿梧这等兵家斗将本身就可以镇压气运,而且以鹿梧将军这等修为,打不过还跑不了吗? 只要鹿梧不死,气运就不会彻底崩解,反噬不会太严重。 兵家斗将与其他两种超阶高手不同,他们和各国王庭聚敛气运的本质相同——所以兵家斗将可以镇压王朝气运,武道宗师和玄门羽士却是做不到的。 只是兵家斗将汇聚军——军气相对单纯——可以用来混合历经战阵的残破兵刃上留下的煞气,凝成兵煞,虽然不能直接混合真气,但可以通过炼体间接帮助修行。 王庭则是汇聚人气形成气运——人气也称为红尘气——人心复杂,人气更是繁杂无比,这种力量连间接帮助修行也做不到,只能帮助君王冲散一切诅咒、鬼术等精神法门影响。 至于玄门中人借助气运修行,指的是寄生在气运之上,通过主家气运上升,提高自己的精神视角。 然而这毕竟不是修行所得,主家气运下落时,精神视角也会随之下落,前面获得的修行成果顿时变成负担,压垮自己衰落的精神。 除非在主家气运下落之前,形成一个稳定的精神架构,能脱离主家气运,保持精神视角高度,才能摆脱气运反噬的命运。 这就像没有鸡就没有蛋,没有蛋也没有鸡,本来是个死循环。 但借助主家之力弄到第一个蛋,如果能在主家气运衰败之前养出第一只母鸡,便可以自我发展。 若是在气运衰败前没能养出第一只母鸡,不能形成自给自足可持续发展,那就要陷入气运高利贷,不死也得脱层皮。 《斗将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战后检讨,鹿梧叹息 帐中众将正在为这番大胜眉开眼笑、交头接耳。 鹿梧一掌拍在案几上,发出‘呯’的一声,让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各自站好——有人甚至差点直接坐倒地上。 今日鹿梧大肆杀戮,不但吓到了敌军,把自己人也吓得够呛——这位老大简直是不是人! 人家一场大战打下来,最勇猛的将领能完成百人斩就是非常惊人的战绩,可这位老大,根本就没人会去统计他杀了多少人。 只看他在战场上冲破三座军阵留下的五条血路——那全是血肉残肢铺成,鲜血浸染大地,留下清晰无比的痕迹。 就是再好的仵作,也没办法把血路上那些碎肉重新拼成人形,别说伤者,在这五条血路上,就连找一具全尸出来都难。 如果说这场大战的胜利,大军奋战有那么三分功劳,这位老大一个人就得占据七分功劳。 当鹿梧脸拉下来的时候,谁人不惧? “笑什么笑!你们也配笑?”鹿梧环视一周,人人低头,鹿梧问道:“今日是谁发号施令,命全军压上,决一死战的?” 中军大帐中人人低头,谁也没说话。 “秋桐,是你吗?”鹿梧问道,声音柔和几分。 “不是,当时我和妹妹们都冲出去接应你了,不知道是谁下令。”秋桐一脸茫然,刚才大家光顾着打赢这一仗兴奋了,根本没人说起过,是谁及时发令,让全军出击。 “郭校尉,是你吗?”鹿梧又问道。 郭忠源前面出战受伤,是最有可能留在将旗下的人,若是他下令进攻,倒也有几分指挥天赋。 郭忠源茫然摇摇头。 他当时光想着立功赎罪,不顾自己已经受了内伤,与众将一起冲了出去——根本没看见是谁发令让全军出击。 鹿梧一皱眉,朝营正苗久生问道:“是谁发令,让你们全军出击?” “禀大将军,在下只看到将旗朝前挥动。”苗久生回答道。 鹿梧又问了几人,包括当时守在中军的亲兵在内,谁都没听到有人击鼓发令,也没人号令全军出击。 “下此令者有功无罪,能临阵决断,掌握战机,某当赏千金,升校尉!” 鹿梧这话刚说完,身后期期艾艾有人说道:“大将军,是、是我。” “嗯?”鹿梧回头望去,正是自己的掌旗官,鹿府家将出身的鹿甘。 “禀大将军,当时大家都冲上去了,我的战马也想跟着冲出去,朝前走了几步,我及时勒住——额,大将军,这赏银还有吗?” 鹿甘说到一半,发现鹿梧和帐中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对。 “——有,但校尉没了。”鹿梧没好气的说道。 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位人才,原来是闹了个乌龙。 众人各个脸色古怪,中军大帐中的压抑气氛倒是松快了不少。 “今日此事是我之过,没有在离开将旗时,指定接替指挥之人。”鹿梧先是自我检讨,然后瞪了众人一眼。 “但按照军中常规,主将不在副将指挥。” 秋桐低下头。鹿梧任人唯亲,副将就是她。 “副将不在校尉指挥。”郭忠源等五名校尉齐齐低头。 他们都是鹿梧从军兵自己选出的基层军官中,提拔起来的校尉,说不上谁的地位更高,若是留在将旗下,谁指挥谁倒也不好说。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是指责主将没有安排指挥序列的时候。 “还有你,鹿甘。” “属下在。”鹿甘急忙转到鹿梧案几前面,躬身行军礼。 “掌旗官何等重要,你竟然控制不住马匹,让全军误会!”鹿梧沉声说道。 “属下该死!”鹿甘心中暗暗叫苦,少爷是舍不得那一千两银子吗? 早知道这钱要命,自己刚才就不该要啊! 鹿甘因为千金重赏而变得红润的脸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转为一片苍白。 “放心,念在今日大胜的份上饶你不死,去军法官那里领十下军棍——某家功过分明,这千金之赏还是你的。”鹿梧没好气的摆了摆手。 鹿甘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涌上血色:“谢大将军!” 有这一千两银子,那十下军棍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还有你们,各营营正。你们打仗的时候,就不看看周围情况吗?光看着自己面前一亩三分地,边上护卫军阵的骑兵都快被对方杀光了,你们还在那里奋勇向前——要不是对方中军崩溃的更早,今日这一战,胜负难说。” 若不是鹿梧连续击溃中间三座军阵,导致其他几座军阵主动放弃攻势后退,鹿梧留在两翼,护卫军阵的骑兵就要被对方彻底击溃。 步兵方阵通常对前不对侧,若是被骑兵突然侧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就是被人打出‘珍珠倒卷帘’的连锁反应,导致全军崩溃都不奇怪。 若是鹿梧这边的军阵先对方一步崩溃,那这一仗谁赢谁输也还未定,至少对方不会败的这么惨——别看鹿梧杀破千军,但对方大多数伤亡还是发生在士气崩溃,全军逃命的时候。 那些俘虏也都是在楚军崩溃以后,才被拿下。 真正两军面对面对战时,楚军的伤亡比鹿军只怕还少了些——如果不算鹿梧杀的那些人的话。 鹿梧再强,一个人的杀戮速度总比不上对方整座军阵的杀戮速度。 而且没了大军正面压上,给对方施加的压力,鹿梧也未必能如此轻松的在千军万马中纵横杀戮——弓弩、挠钩、绊马索、套马杆,渔网、石索这些东西,若是使用好了,都可以对鹿梧造成一定的麻烦。 只是那些军将要顾着前方军阵的正面作战,不好随意抽调精锐人手阻击鹿梧,更不好调整阵型,才这么容易被鹿梧杀进杀出打到崩溃。 “今日这一战胜的着实有些侥幸,你们回去都给我好好想想,明日军议给我总结经验教训,将来你们都要带领大军独当一面,只是这样水平,我如何放心将麾下士卒交到你们手上?” “某家希望麾下士卒人人都有光明未来,就算不能成为人上人,至少也是富家翁,若是都被你们带上死路,某家情何以堪?” 鹿梧叹息一声,说道。 这些营正校尉都是从士兵中提拔起来的,被鹿梧这样一说,人人羞愧不已。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尘请愿,鹿梧推恩 “大家都是从常人中爬起来的,便是某家的出身也并非贵族——弟兄们既然将性命前程交托到我们手上,我们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才行。你们下去好生想想。” 鹿梧说完,右手掌心向下,五指下垂朝外摆了摆,让众将退下。 众将只得行礼,退出中军大帐。 “大将军原来也不是贵族出身?”等出了大帐,校尉朱鑫低声问道。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大将军居然并非贵族出身,难怪定下的各种军规法纪,都是为士兵着想。 以前朱鑫觉得这是大将军为了尽快收揽军心,做出的姿态,现在这么一说,只怕大将军是真的热血未冷,真正把士兵当成人看。 “我们老爷是吴国商人,大将军是老爷的第五子,前些日子立下大功,老爷和大将军一起被封为大夫。”鹿诚听到有人问起这话,便得意洋洋的说道。 “那大将军怎么不在吴国当大夫,却跑到楚国来了?”朱鑫连忙又问道 “听说是——呜呜呜——鹿忠你干什么?”鹿诚挣脱鹿忠捂住他嘴巴的手,怒道。 “没事少嚼少爷的舌头!”鹿忠比他还生气。 两人都是鹿家的三代家生子——若不是真正可信的人手,鹿金河怎么会派他们出来找鹿梧? “额,这位小兄弟,此事却是某家的不是,某家给两位赔礼了。”朱鑫脑子一转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连忙道歉道。 能被提拔成校尉,最起码也是底层士兵选出来的队正,朱鑫既然能被这么多士兵推崇选出,武艺如何暂且不说,起码在做人上面是没问题的。 这两位都是鹿梧家人出身,和鹿梧关系不同,万一回头和鹿梧说一句:校尉朱鑫向我们打听您的来历。 虽然大将军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但自己却不能不小心。 便是不说,若是被大将军知道鹿诚向自己透露消息,对鹿诚也不是什么好事。 ———————————————— 中军大帐。 众将退出,大帐中除了秋桐等人身份不同,便只有一名男子徘徊不去。 “江尘,你有什么事?”鹿梧问道。 江尘是江兴德的第二个孙子,目前担任鹿梧亲兵副队长。 “禀告大将军,”江尘行礼,说道:“此战亲兵营阵亡五人,另有三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 “嗯,怎么了?”鹿梧问道,他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些伤亡。 而且五千人人马伤亡七百,亲兵营有四百余人,这点的伤亡也没超过平均线。 其他将军的亲兵都是心腹中的心腹,而鹿梧的亲兵营,除了几个出身鹿府家将的家生子勉强可信外,大概就只有亲兵营的营正玉兰是可信的了。 其他人,要么是被鹿梧罢免军职的军官,要么是南河府各家大户送来的次子、次孙,主要职业是人质,当亲兵只好算是兼职。 “在下冒犯说一句,大将军处事不公!”江尘一咬牙,大声说道。 “怎么说?” “我等都是大将军麾下,冲锋陷阵也不落人后,大将军厚待士卒我们并无意见,但大将军也该公平对待我等。”江尘也豁出去了。 这些被免职的军官中,与江家有关系的至少有百余人,其他人若是多绕两个弯子,也能和江家搭上关系。 各家大户送来当人质的次子(庶子还不配当人质,除非是庶长子),多半也以江家马首是瞻,平日里也就罢了,这次死伤这么多,江尘再不出来说话,江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公平?怎么公平,难道某家让你们回去当各军统领,继续喝兵血,吃兵肉?”鹿梧冷笑一声,刚想说下去,突然心中一动,把话锋一转。 “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为某家卖命,自然应该有卖命的报酬。” “各部军职已满,而且我打算从今往后任何军职升迁,都必须从士卒做起,逐级上升,彻底改变某些军官不把军兵当人的习惯——让他们回去统领军队是不行的,但是我可以在其他方面补偿。”鹿梧说道。 “在下斗胆,敢问大将军如何补偿?”江尘硬着头皮问道。 死掉了那些人先不说,亲兵营里其他人还等着江尘带消息回去。 “为鹿某力战而死者,若身后有血脉留存,该血脉列为第一继承人!” “为鹿某力战重伤致残,不得不退役者,与第一继承人拥有同等继承权!” “为鹿某服役满二十年,期满退役者,同样拥有家中财产一半继承权——历战勇士,自该有这般待遇!” “到时候各家若有不服,自有鹿某麾下士兵去和他们讲道理。” “另:亲兵家中无产业者,同样授田亩,給金银,按同等级军职升一级待遇。” “其他银钱财物方面,亲兵营从此战开始,与全军士兵军官等同拥有分红权力。” 鹿梧思索片刻,说出一条规矩;再思索片刻,又说出一条规矩,足足说了五条军规出来,才问江尘道:“江副统领,你看这样,公平了吗?” 听了鹿梧逐一说出的几条新规,江尘的脸就像是万花筒一般,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又白了起来。 嘴巴更是微微开合,就像是离的水的鱼一般,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既然没什么意见,那明日某家便将这军规公告全军——就这样定了,你下去吧。” 江尘只得行礼,倒着退出了中军大帐。 步步后退的同时,江尘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 若是让南河府的各大家族知道此事由自己引出,只怕自己要死无葬身之地。 当时江家有人说什么来着? 说这位鹿梧将军不过是一介莽夫,这次反客为主掌握南河府军队也不过是巧合。 至于驱逐原本军官? 那更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暴躁冲动的决定——军中失去这批承上启下的骨干军官,就好像人体失去骨骼,必然大幅削减南河府军队战力,等到他吃上一场败仗,还得把这些人重新请出来。 如今看来,失去大批军官,的确让军队内部协调能力有所下降,但军心士气却变得高昂,弥补这部分战力损失绰绰有余。 更何况这五条军规一出,各家大户都要自相矛盾。 只要能执行下去,不出三年,整个南河府都找不到可以与大将军抗衡的声音。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五条军规,翻云覆雨 望着江尘失魂落魄退出去的身影,秋桐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太明白自己明白了什么。 秋桐决定还是问清楚为好,这可不是要面子的时候。 鹿梧把她当做副手,自己如果不懂装懂,弄不清楚鹿梧的战略计划,将来误事怎么办? “夫君,你刚才说的那些军规法纪,是不是针对南河府各家大族?” “不错,秋桐你看出来了?” “我也看出来了!”金菊急忙插了一句。 “哦,你看出什么来了?”鹿梧问道。 “少爷你是绝对不肯让这些人重新掌握军权的,所以就让他们回家,和自家人争权去呗。”金菊一握拳,说道。 少爷其实也是一肚子坏水,只是平时太懒,根本没有展现的机会。 秋桐等人点头,刚才就觉得鹿梧话中有几分这个意思,但没有金菊说的这般清楚。 鹿梧微笑说道:“金菊这么说,倒也不算错,不过并不完整——你们没注意今天这事是江尘提出来的?他为什么要冒着触怒我的危险提出这个要求?我又为什么这么回答?其中前因后果都要考虑进去。” 众女开动脑筋,不过这几个女孩都是鹿梧丫鬟出身,鹿家虽然并不苛待家中仆从,却也没给她们请教书先生——更何况一般的教书先生自己都未必有这个眼界。 秋桐等众女能觉得不对,还是因为鹿梧有时候兴致来了,会给她们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其中阴谋论占了绝大多数。 鹿梧看众女百思不得其解,便解释说道: “江尘是江家家主江兴德的次孙,这次被我罢免军职的军官中、大部分都与江家有些关系,便是那些前来担任人质的各家次子,也是看在江家主动送了江尘过来,才跟着送来人质。” “玉兰你虽然是亲兵营营正,但真正亲兵营的核心人物还是江尘。这次亲兵营出现伤亡,无论公私两面,江尘都不得不出面为他们讨个公道,不然人心就散了,不但江尘,连江家都会受到各方指责、离心离德。” 玉兰点头。 “那夫君干嘛不让江家就这样离心离德?”秋桐问道。 鹿梧把秋桐当做自己的副手培养——鹿梧身边真正可信的人实在太少,不得不让五个丫头赶鸭子上架——前些日子他夺取军权,打压江家的举动秋桐也看在眼里。 “呵呵,只要江尘舍命请愿,成与不成,又有谁会怪他?”鹿梧说道。 在别人印象中,鹿梧暴躁凶狠,一言不合动手杀人对他来说半点不稀奇。 所以江尘舍命请愿,在别人眼里,那是真有把命舍掉的危险。 成了,人家念江家的好;不成,这些人只会怨恨鹿梧。 不过鹿梧所说的五条军规,却可以改变这一切,而且大有可能将这些心怀怨恨的各家次子收为己用,进而将南河府各大家族真正收归己用。 这个时代,由于通讯技术和交通道路的原因,任何国家,行政控制的基本盘都以城池为主,也就是说,控制了城池,就基本控制了这一片土地。 而南河府也不例外。 城池之外,都是各大家族通过土地兼并,族人繁衍,数百年深耕的地盘。 别说鹿梧一个初来乍到的光杆司令,就算楚国经营这么多年,南河府绝大多数乡村小镇,依然以原来的统治者为主。 这也是江家、唐家等贵族,可以保持在南河府影响力的基本盘。 鹿梧原本既没有机会、也没有人手,将自身建立的军政体系深入到乡村一级。 但是江尘的请愿,却给了他一个提醒。 你不是觉得亲兵营众人同样杀敌立功,却没有得到公平赏罚么? 好,你原本不是继承人,你战死了,我便支持你的血脉当继承人——这可不是空口白话,而是真正会出兵支持。 从战友袍泽的角度来说,这种做法,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就是江尘,他敢说鹿梧这军规不是照顾亲兵营吗? 而且手心手背都是肉,其中一方还有军队支持,家主到底把位置传给谁? 你把自家次子送去犯险,如今次子沙场战死,家族难道不该有所补偿?不然的话,下次谁还愿意为家族卖命? 让次子的血脉继承家门,虽然长子可能不乐意,但谁让你不去冒险当鹿梧的亲兵呢? 鹿梧当初只下令,让各家出嫡系血脉来组成亲兵营(人质营),也没说过必须让次子前来,嫡长子也可以来嘛。 人家孩子的继承权,是老爹用命拼来的! 次子血脉在鹿家军支持下继承家门,那么他长大后会不会支持鹿家军?若是这孩子被害死,你才鹿梧会不会趁机介入? 这还不算,鹿梧的第二、第三、第四条军规,更是赤裸裸的分裂各家大户的阳谋。 贵族大户为什么有力量?是因为他们控制了大片土地人口。 贵族/大户动辄拥有数十万亩土地,族人佃农数以万计,动员能力极为惊人,任谁当政都要小心几分。 而且这些贵族/大户的势力遍及地方军政,绝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如今鹿梧军规规定,凡是重伤退役或者服役期满退役的亲兵营士兵,因为积累军功的原因,都可以拥有与原嫡长子同样继承权。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家长,是让嫡长子继承呢?还是让这些退役的亲兵营士兵继承? 等同继承权,这个词就是鹿梧的用心所在。 给次子,嫡长子不乐意;给长子,次子有鹿家军撑腰。 平分的话,等于把一个拳头分成了两半,那将来还能再捏成一个拳头吗? 鹿梧只需要放出这四条军规,便可将原本离心离德的亲兵营(质子营)化作自身助力,变成自己伸向各家族的一支魔爪。 屁股决定脑袋,只要这些质子(亲兵)对家族大权有三分想法,就不得不为鹿梧卖命。 在亲兵营中,他们要为鹿梧征战四方积累功劳;回家以后,要为鹿梧掌控各大家族做出贡献。 这些人可都是受过在这个时代堪称昂贵的教育的,能收拢这些次子人心,对鹿梧来说也极有帮助。 至于第五条军规,只好算是基本兜底红利,用来应付那些被罢免了官职的军官,让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各有想法,人心动摇 江尘失魂落魄的回到亲兵营。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大将军怎么说?”有人问道。 “钱为他们,大将军有什么说法没有?”这句话却是一位名叫阳楚的男子问的,他是阳家三子,与钱为原本素不相识,不过两人都是被家里逼来当人质,未免有些同病相怜。 钱为是钱家嫡脉三子,善骑术,在此战中随大队骑兵掩护侧翼,不幸战死。 “大将军肯放我们走吗?” 另一位质子连嗒却只希望能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我们能积功升职吗?”原本是营正,如今是亲兵什长的陈利问道。 亲兵营中也不都是质子,还有不少原来军中的中高级军官——南河府以外的军官战虏可以用赎金赎身,但自家就在南河府的军官却没这个机会。 这些人就算有喝兵血的行为,也不太严重,名声大多不坏,只能说是和光同尘。 真正名声恶劣的货色,都已经被鹿梧斩了,也轮不到活着进亲兵营。 喝兵血是这时代大多数军队中的潜规则,大家都这么干,只是喝的程度有区别而已,他们要是不这么干也做不得官。 被众人围着的江尘,仿佛被惊醒过来一般:“啊,什么?你们说什么?” “江老大,你到底问了没?”阳楚、连嗒等人急道。 没死人,大家可以装模作样混一混,当质子也就当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反正保持低调,不出风头就好。 可如今人都死了好几个了,大家才确定鹿梧是玩真的,真是把大家当普通士兵使用——尼玛,那家的质子混的这么惨? “问了,他妈的还不如不问,这下麻烦大了。”江尘垂头丧气。 “大将军怎么说?”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大将军又出新军规了。”江尘说道。 “江老大,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至少让大家知道有没有活路。”阳楚性子急,连连催促道。 “哼,不但有,你还能活的很好呢。”江尘没好气的说:“就是你家里恐怕不太好。” “江老大你什么意思?” “大将军说,我们若是力战而死,嫡系血脉自动成为家门继承人,不管是不是嫡长子。” 江尘一句话,周围突然沉默下来。 家族内部事务向来自理,就是国君也不能插手各家族内部事务,可如今鹿梧摆明了,要用军规干涉各大家族最核心的嫡长子继承制。 寻常人家也就罢了,越是大户和贵族,越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这、这、这能行吗?”连嗒磕磕巴巴的发问,打破了周围的沉默。 “能行不能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钱状肯定不乐意。”江尘瞥了连嗒一眼,说道。 钱状是钱家嫡系长子、钱为的大哥,今年大约三十二三,已经渐渐接手钱家大小事务。 钱为若是没有儿子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有一个十三岁的儿子,若是临时改换钱家继承人,无论成与不成,钱家都有麻烦了。 “这是战死的,那受伤的呢?”阳楚问道。 虽然这军规听起来很诱人,但要是必须战死才能享受,大家还是有些犹豫的——大家族次子的日子当然没有继承人那么爽,但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是天上地下,没必要为了子孙后代的继承权主动去死吧? “受了重伤,不能再战的,与家中继承人拥有同样继承权,除此之外,服役二十年能活着退役的,也拥有同样继承权。”江尘说道。 “这——真能行?不会这边退役,那边就被杀了吧?”有人低声说。 别的不说,若是自己受伤退役,回家去跟老爹说自己要分一半家产——信不信老爹能直接打死自己? 甚至只要这军规传出去,自家老爹都会派刺客在军营外面蹲着。 就算活着回家,家族中又有多少人支持这些受伤/退役的质子来分家产? 要知道,需要讲继承权的家族,家产都不是百八十两银子,口袋里一揣就走的那种。 田庄、商铺、工坊等等,还有更重要的人脉、人才,没人支持的光杆将军可掌握不了这些财富。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以大将军的脾气手段,灭几个家族杀鸡儆猴也不奇怪。”江尘缓了缓,说道。 他也就是被鹿梧提出五条军规背后的险恶用心吓住了,如今被人围着一顿问,顿时反应过来——我他么也是次子啊,这军规的好处我也有份! 大哥江伟那个蠢货,根本看不清形势。 大将军没有兵败失势之前,南河府各大家族包括江家在内,谁跳出来谁就要死! 众人议论纷纷。 江尘冷眼旁观,亲兵营中众人,兴奋的占绝大多数,少数也只是怀疑这军规法纪能不能真正落实下去,反对的一个都没有。 江尘自己是心甘情愿为家族牺牲,才来到这亲兵营中。 但其他各家族质子可未必都是心甘情愿来的。 虽然不至于被家里用刀逼着过来那么下乘,但多少也有些利益交换在里面,比如说可以多分些家产、回来之后可以直接当上族老、弄个管事的肥缺等等。 但这些好处,哪里比得上这五条军规? 有些次子三子,在家中本身就不得志,甚至还被打压,这些人对家族能有多少感情? 就连江尘自己都有些心动,这些并非完全自愿来当质子的家伙,有这样的机会,谁肯放过? 无非是不知道大将军对他们接管/分裂家族的支持力度有多少,所以还有些犹豫罢了。 就连那些被免职的军官也有些激动。 能混到队正、营正以上,家中多少也是有些势力,真正一穷二白的泥腿子也很难混到这个份上。 所以这五条军规的前四条,对大多数免职军官也很有吸引力。 至于那些真正没家产可以继承的穷鬼,只好等着杀敌分红发财了,那是连鹿梧也没办法的事,毕竟这么多人形形色色,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更何况,鹿梧对这些人利用的心思不少,照顾的心思着实不多。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鹿梧践诺,唐迟请伯 第二天,鹿梧便当众宣布五条军规,并下令整军三日,甄别俘虏、收编降兵、最重要的则是分赃发钱。 虽然还有俘虏赎金这个大头,但光是上将军潘夫携带的各种军资车马,即使不计粮草与各种武器装备,折算下来已经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五千军士人人眉开眼笑,便是伤员也兴高采烈(视伤势轻重和受伤情况,伤员最多可以拿两倍左右),军官更是大发其财。 除此在外,鹿梧还拿着军功簿,当众点出一百名积功最多的士兵。 “王枫!”鹿梧喝道。 “到!”一名身材高大,穿着皮甲的军士应声出列,走上台来。 “护卫军阵侧翼有功,阵斩骑兵两人,积功可升至什长,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可以带着一百二十两银子退役离开,享受我军退役将士待遇;第二,按积功你可以升为伙长,统帅五十骑——只是如今没有那么多骑兵归你统领,只有待遇,你要自己去找愿意与你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 “额——属下——属下——”王枫一时间懵了。 这还能自由选择的?自己这种士兵,什么时候有过自由选择的权力了? 有了这一百二十两银子,自己可以在家乡买三十亩中田,娶妻生子不在话下,在乡下也算是体面人家。 就连继承家产的大哥,也不过五十四亩地,自己这般回去,可算衣锦还乡。 可是家乡在榆次府,并非大将军的地盘,若是被人检举出去,说自己这银子是杀楚军得来的——能保住小命就算不错了。 而且在大将军麾下,不过是打了一场,就有这许多银子,王枫在榆次府服役也有三年多了,三年收入加起来都不到八十两。 “既然犹豫不决,你先下去,明日午时前到苏主簿那里报道,做出选择。”鹿梧摆手,让王枫退下。 “大将军,我、我选升职!”王枫太过激动,说话有些磕巴。 “哦,你选好了?错过这一朝,除非积功升到队正,否则可就无法自由退役了。”鹿梧笑道。 “属下选好了,这条命就卖给大将军了!”王枫右手‘砰’的一下,击打在自己左胸口,大声说道。 “哈哈哈,好,我保你卖个好价钱!”鹿梧用手拍了拍王枫肩膀,大笑道。 王枫激动的满脸通红。 台下观礼的众将士也激动起来。 大将军许诺的事情,正在一件一件变成现实。 —————————————————— 吴国,嵩京。 唐迟整了整头顶发冠,走进吴国王庭议事大殿。 “镇江府金武大夫鹿将军帐下,白信大夫唐迟,拜见吴王陛下。” 南河府曾是吴国旧地,在吴国一直被称为镇江府。 求见吴王,对唐迟来说并不困难。 鹿梧在镇江府做出多少大事? 只要把鹿梧的名字报出来,不用他如何钻营,自然有人来招他觐见吴王。 “白信大夫?不知阁下这白信大夫之号是谁家封赏?”吴王岢涂沉声问道。 鹿梧的金武大夫乃是他亲口封赐,鹿梧自己不过是大夫,怎好封赐别人为大夫? “禀报吴王,唐家白信大夫之名传承自四百一十七年前的唐公讳元,唐公讳元善治农桑,积功升为大夫。”唐迟拱手虚虚向北行了一礼,说道。 唐家宗祠在镇江府,相对于吴国嵩京是北方。 “原来如此。”岢涂点点头,脸色好看了些:“鹿将军有什么话让唐大夫带来?” “我家主上鹿将军乃是吴国金武大夫,冒九死一生之险,单枪匹马夺取镇江府为落足之地,其中艰难险恶之处,唐某如今说来都难以置信——鹿将军为国立下大功,而吴国至今未有一兵一卒渡江而至,却不知吴王陛下是何打算?” 唐迟这话一出,顿时引起吴国朝堂不满。 “唐大夫此言差矣!”大司马顾辰站出来,反驳道:“国战自有法度,鹿将军勇则勇矣,拿下镇江府也确实难得,但说为吴国立下大功,却也未必见得。” “怎未必见得?”唐迟问道。 “前些时日,楚国遣使责问我王,称我吴国不宣而战,这难道不是鹿将军作为所导致吗?”大司马顾辰说道。 “那当时吴王陛下如何回答?”唐迟躬身向武王岢涂行礼,问道。 吴王岢涂并未回答,而是由大司马顾辰继续说道:“当日也是我来答话,我只说吴国乃是九大王国之一,如何会行此不礼之举?此事必然是楚国小人中伤!当然,鹿大夫年轻暴躁,若是被楚人逼迫太甚,奋起反击也是有的。” “阁下倒是好辩才!”唐迟先是抚掌大笑,然后面色突然一沉,说道:“只是阁下这么说,是要吴国与我家主上彻底分割清楚,不肯发一兵一卒了?” “并非如此!”大将军罗干站出来,说道:“如今镇江府那边不可耽搁,唐大夫也不必绕弯子,直说了吧,我等出兵也需名正言顺,不可不宣而战——唐大夫前来,必然有以教我。” 这件事在吴国内部已经争论了好些天了,发兵的话,若是戴上不宣而战的帽子,只怕吴国承受不起中原五国联军——别说五国联军了,就是楚国能彻底腾出手来,把北方精锐调来三分之一,吴国都受不了。 吴国在自己国内倒是可以自欺欺人,但在中原之地的影响却比不上楚国——都被打出中原了,吴国在中原影响力自然也就小了。 吴国出兵,楚国若是一口咬定吴国不宣而战,吴国根本没法辩解。 但吴国不出力气,鹿梧若是在镇江府站稳阵脚,凭什么把镇江府献给吴国? 别说什么忠心耿耿——那鹿梧若是真的忠心耿耿,会因为太后赐婚/升为金吾卫副统领,便脚底抹油一去不回? 这在别人看来都是厚赏,人家却心中不爽,直接跑了。 “外臣斗胆,请吴王封鹿将军为鹿伯!”唐迟一躬到地,朗声说道。 “什么!”吴国朝堂上下一片大哗。 “这是鹿梧让你这么说的?”林重站了出来,质问道。 “并非如此,只是这是唯一破局之法。”唐迟正色说道。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封伯之议,招揽亲兵 吴国,嵩京,王城,养慈宫。 居移气养移体,如今明姬夫人当了两个月的太后,脸都圆润了几分,显得身姿雍容,气度华贵。 听完吴王岢涂的话,太后明姬从容问道:“涂儿,你觉得鹿梧是什么样人?” 吴王岢涂想了想,说道:“孩儿原本觉得很有把握,可如今却不敢确定了。原本孩儿觉得鹿梧此人性情暴躁,勇猛无比,大约还有些怕麻烦,调查此人过往,应该还比较懒散,无心权势。可如今孙奔带回来的情报却说命此人心机深沉凶险——孩儿如今实在不能确定鹿将军到底是什么性子。” 吴王岢涂极为重视鹿梧,孙奔、姜敏等人都是他派去,孙奔这次随着唐迟回到吴国,第一件事便是向吴王禀报鹿梧在镇江府所作所为。 鹿梧夺取军权这一段,若是当做巧合也就罢了,若是当成刻意为之,这等心机连岢涂也望之心惊。 若是让鹿梧封国坐大,将来会不会反噬吴国,岢涂自己心里着实忧虑。 太后明姬点点头,又问道:“鹿梧强,还是楚国强?” “当然是楚国强。”岢涂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兵家斗将虽然强横,如何比得过中原五强国之一的楚国? 太后明姬再问道:“楚国是否会任由鹿梧在镇江府建立封国?” “断然不会,这是楚国心腹之地,必要除之,不然必成大患。”岢涂点头,恍然大悟。 无论鹿梧是否反噬吴国,都要先面对楚国近乎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打击,若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腾出手来,跨过澜水攻击吴国——猪都没这么蠢好不? 而且鹿梧封国乃是自己赐封,天然就是吴国的附庸国,三五代之后也就罢了,若是鹿梧活着就直接反噬吴国,那就是忘恩负义到极点,破坏礼法比秦国当年的不宣而战还要严重的多,自己大可联系诸国共击之。 至于等到三五代之后? 岢涂就不相信,鹿梧后人代代都能强横到如此地步。而且鹿梧封在镇江府,能不能在楚国压力下撑过一代都是大问题,未必有三五代的机会。 “那我明日上朝,就派人前去册封鹿梧为镇江伯?”吴王岢涂说道。 “嗯,但鹿梧的吴国金武大夫之位,你打算如何处理?”太后明姬问道。 “自然是撤销了。” “可我听说,鹿家为了开发封地,已经投入甚大。” “母亲,若是鹿梧封伯,留着这金武大夫之位,对鹿将军不是奖赏,而是侮辱。”吴王岢涂辩解道。 “呵呵,此事其实可以让鹿将军自己选择,也许鹿将军其实并不想当什么伯君呢?”太后明姬说道。 太后明姬对鹿梧印象极好,当初她几乎绝望之时,是鹿梧神兵天降,化不可能为可能,将她从深渊中拯救出来,让涂儿登上吴王之位。 至于后来,她露出要给鹿梧赐婚,鹿梧当即跑路,太后明姬生气了几日,也就置之一笑——只要想到鹿梧才十五岁,太后明姬就觉得那是小孩子的任性。 如此年龄,如此本领,任性些可以理解。 所以,虽说王权在前,谈什么情谊未免太奢侈,但既然涂儿已经坐稳了王位,她也愿意为鹿梧出些力气。 更何况她对楚国插手吴国王位之争,导致丈夫被刺身亡记恨极深,鹿梧在楚国闹的越厉害,她就越高兴。 “也好,母亲,我打算命鹿金河随同封伯使团前往镇江府,母亲觉得如何?” “不好!”太后明姬阻止。 岢涂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来觉得这是一步好棋,既可以让鹿梧满足虚荣心——在老爹面前封伯,这是光宗耀祖兼强爷胜祖的事情,将心比心,若是自己登位吴王,父亲能活着观礼的话,自己也不会有遗憾了。 当然,若是父亲活着,也轮不到自己登上吴王之位。 “与其命鹿金河前往,不如让他母亲鹿常氏前去。” 原本要将妹妹家的女儿勾陈许配给鹿梧,只是如今鹿梧要封伯,妹妹女儿的地位就有些配不上鹿梧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让太后明姬这般出尔反尔,她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所以也得请鹿常氏帮忙转圜。 “还是母亲考虑周到。”岢涂赞道。 他可不知道母亲心中小算盘,只是想到鹿梧心性刚强,父子之间也许会有冲突,女人脾气柔和些,派鹿梧母亲去,至少不会冲突起来。 ———————————————— 南河府,鹿梧军中。 鹿梧下令整军三日。 第一日按功封赏全军,鼓舞士气;第二日则是甄别战虏,招纳降兵,编制名录;至于第三日,则是重新编组,将伤亡极大的骑兵大队补全人马。 这些自有军中主簿和各部人马主官负责,鹿梧只需要让金菊等人巡视一番,抽些人来问问,并不需要事必躬亲。 鹿梧自己则前往亲兵营中,与亲兵交谈。 “大将军,小人不瞒您说,我在家中向来不受父母喜爱,将来我要是退役,他们定然是不肯分我一半家产的,搞不好还有杀身之祸。”一名亲兵诉苦道。 “你们退役了,并不是说我就不管你们了。鹿某在南河府并无根基,你们这些人就是鹿某的根基,鹿某还指望你们为鹿某稳住整个南河府呢,自然不会让你们孤身一人回家面对宗族势力——到时候谁觉得形势不妙,都可以申请一队人马护送。” “将来鹿某还会成立退役军人折冲司,专门为退役军士撑腰。” 鹿梧笑呵呵的,根本看不出他前日还将这些人视为炮灰消耗品的模样——他那五条军规也是被江尘逼出来的。 不过发布了这五条军规之后,鹿梧回头一想——亲兵营中可都是人才啊,若是全当炮灰,是不是浪费了些? 这年头,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都是文盲,想找这么多受过教育的人,可是很不容易。 以前没想到用这些人,是因为这些人与自己天然站在对立面上,如今有了这五条军规,这些人大可收为己用。 所以才有鹿梧今日亲兵营之行。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封伯之争,利益纠葛 “这当真不是鹿梧的意思?”林重再次确认道。 “当然,我家主上若是重视荣华富贵,岂会远走他乡?”唐迟一口咬定。 请封伯君,当然不是鹿梧的意思,不过鹿梧到底重视不重视荣华富贵,唐迟心里也没数。 按鹿梧最初表现出来的样子,自然是不把荣华富贵放在眼里,但如今他通过种种手段釜底抽薪,把江家势力、不、把整个南河府贵族势力都从军中连根拔起,这等手段心机,哪里像是不在意权势的人? 不过此刻唐迟自然不能这么说,不然,吴国岂肯给鹿梧封伯? 万一鹿梧真成了气候,回头反咬一口——与楚国相比,吴国和越国才是软柿子——那岂不是自家养出来的祸患? “这么说倒也不错,小五自幼为人懒散纨绔,若不是上次事情逼到头上,大约情愿呆在农庄里睡觉钓鱼。”林重抚了抚颌下短须,笑道。 林重和鹿梧关系不同,他跳出来质问,是为了让唐迟说出请封伯君之事绝非鹿梧的意思。 既然达到目的,林重便从侧面证明鹿梧没有野心。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吴王岢涂问道。 “臣以为不妥!” 司空文均出列,大声说道: “臣以为,鹿将军乃是吴国斗将,虽然游学出走,总有归国之时,迟早为我吴国栋梁——如今鹿将军为楚国所迫,不得不奋力死战,我等此时将其封为伯君,令其自立一国,是断了鹿将军退路!” “大司空言之有理!” “总要给鹿将军留一条退路才好。” 右侧文臣大多支持大司空文均的意见。 这些人其实并非与鹿梧有什么交情,只是不肯见到鹿梧封伯,导致军方势力进一步坐大,至于用一些看起来是为鹿梧着想的漂亮话,来达到反对鹿梧的目的——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还当什么官? 和鹿金河这种空有贵族爵位、却没有具体官职的大夫一样,当个土财主不好吗? “臣以为鹿梧当封伯君!”大将军罗干从案几后站起身来,怒视了大司空文均一眼。 “镇江府乃是我吴国旧地,如今落入鹿将军手中,此乃天予,我等绝不可错过良机;只是吴国受制于礼法,难以名正言顺发兵支援鹿梧,若是封鹿梧为伯君,则可将镇江府纳为附庸之国,发兵支援符合礼法。” “若是错过今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等才能渡江收复故国?” 御使大夫马拼站起身来,先朝吴王岢涂拱了拱手,说道。“大将军此言未必有些武断,如今各地赋税都已经解入嵩京,可见局势已定,我王岢涂励精图治,吴国上下一心,国力必将蒸蒸日上;反观楚国,应对燕齐两国就已经筋疲力尽,虽带甲百万也未能自保——鹿将军独自一人便拿下镇江府,虽然是鹿将军神勇,却也可见楚国外强中干,我大吴光复旧国,指日可待!” “正是正是,想必镇江府众贤良心怀故国,所以才倾力支持鹿将军。” “对,若不是镇江府民众心怀故国,鼎力支持,鹿将军如此年轻,又不通文墨,纵然武道通神,如何能掌握一府之地?” 这话里有话,意思是说鹿梧被镇江府人利用了。 根本不是他打下南河府,而是南河府本身想要反了吴国,正好借助鹿梧的招牌,来吴国骗取援助。 这话一出,御使大夫马拼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这是猪队友啊! 御史负责掌握朝臣动向,可以风闻奏事,通常受君王控制,作为朝廷上权力平衡的一个砝码——也就是说,这些人那边强就喷那边。。 御史大夫对底下各位御史并无控制权,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首领罢了,但大家压制军方的立场目前基本一致——但问题是大家掌握的情报不一样啊。 “且慢且慢,我等的确共尊鹿梧为大将军,但绝没有半点架空的意思,而是真正投入大将军门下——只有大将军才能抵挡楚国,让我等保全家族宗祠。 为了统一军权与楚国相抗、也为了避嫌,我等已将自家子弟尽数撤出军中,只留下直系血脉加入大将军亲兵营,护卫大将军。” “目前镇江府所有军权,尽在大将军一人手中,若是这都不算我等真心投效,那我也不知该如何分辩。” 唐迟把两手一摊,说道。 这种牵涉到权力分配的事情,知道的人实在太多,绝对瞒不过有心人,更何况在吴国这边唐迟是这么说,万一楚国打回来,他肯定就说是被鹿梧夺取军权,不得不被裹挟造反。 反正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说。 在这些善于摆弄文字的专家手里,即使是实话,也可以从不同角度解读出截然相反的意思——全看需要。 “老夫可以证明此事!”罗干说道。 被当场打脸,文官气势顿时低落了几分。 “此等机会不容错过,请大王明断!”罗干趁热打铁。 “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断,今日众卿回去仔细考虑考虑,明日再议。”吴王岢涂并未立刻决断,而是先拖一拖。 鹿梧封伯这件事不但在空间上牵涉到多方势力消长,在时间上,也有短期利害和长期利害的区别——别看文官多半有自己的私心,而且被军方说得哑口无言,但他们说的那些理由也并非凭空捏造。 这其中牵涉到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就算是吴王岢涂已经渐渐掌握了做君王的诀窍,一时间也难理清楚,所以还是拖上一日,找些智谋之士共同分析一番才是。 更何况即使同意鹿梧封伯,也要准备好后续封伯事务——派谁去?封号是什么?有什么待遇?附庸国与宗主国的约定?吴国如何支援?能不能从鹿梧这边拿到镇江府掌控权? 既然封鹿梧为伯君,可以独立建国,那鹿家的两个大夫之位是不是收回? 至少鹿梧的金武大夫封号是一定要收回的,倒不是岢涂舍不得一个大夫的封地,而是把伯国之君封为本国大夫,那不是赏赐,而是侮辱。 这林林总总的条目,都要事先准备好才行。 而且母亲明姬是他唯一真正相信的人,这么大的事,总要听听母亲明姬的说法。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满口老子,拉拢人心 “一日是兄弟,终生是兄弟,既然入了我鹿家军,那就是我鹿梧的弟兄。退役怎么了?退役也是我的兄弟!一人有难,八方支援,我就不信,我们从沙场上结下的情谊,比不过什么狗屁的血脉之情。” 大家席地而坐,亲兵中的代表围在周围,鹿梧坐在中间,斩钉截铁的说。 这话如果在其他地方,未必能引起多少共鸣——军中袍泽情谊若真是那么可靠,这世上哪里还有裙带关系?军中也不会出现什么少将军之类的说法了。 但是,鹿梧这亲兵营却是次子、三子等人质集中的地方,越是大族和大户人家,规矩越严格,上下尊卑也越讲究,明明是一个父亲生的,可继承人与不得宠的儿子之间,待遇可以天差地别。 更何况这些人并非三岁小孩,受过教育,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最简单的例子,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血脉族人里,有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家里养的狗都比大多数族人吃得好;而有的族人则穷的只差拿个碗出去讨饭了。 这些人能被家族推出来,进入鹿梧名为亲兵,实为质子的亲兵营,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 除了极少数真的兄弟感情极好的次子之外,大多数人,对家族的感情,绝不会超过对自己利益的争取。 “那这次钱为他们几个——”阳楚问道。 若不是鹿梧昨日发钱并宣布,积累功劳足够的士兵可以直接拿钱退役,他未必敢当面这样问——这不是给老大出难题吗? 钱为是钱家三子,前日战死沙场。 钱家虽然不是大夫之家,却也是士族,而且家中良田千顷(古代百亩算一顷地),商铺以百计,家族势力极大,被惹急了,动员出几千条壮汉不成问题,就是区文毅主政的时候,也要对钱老太爷客气几分。 想要压服钱家,绝对不是容易事。 钱为在钱家本来就不受待见,他的儿子更差了一层,若是鹿梧真能让钱为的儿子当上钱家继承人,那大家肯定就服了。 “放心,这件事我早有打算!” 鹿梧伸手个隔空拍了拍,阳楚肩膀上的衣物出现清晰的手印痕迹。 鹿梧说道: “我会遴选出一些精兵强将和退役士兵,组织一只三千人左右的折冲卫,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开眼,敢对我们退役弟兄动手的混蛋们。 到时候,凡是那种能杀能不杀的,都给我杀了,等到覆灭三五十家大族之后,我倒要看看,谁还敢不守老子的规矩!” 鹿梧话语中杀气腾腾,不过众人对鹿梧说这话完全见怪不怪。 亲兵营要跟主将一同冲锋,当日鹿梧一个人杀入楚军,这些亲兵虽然没跟上,但基本杀入线路也是跟着鹿梧方向前进,鹿梧杀出来的五条血路,这些亲兵都是亲眼见证,那是货真价实的血路,残肢碎肉布满两侧,鲜血浸透地面,有些地方甚至积成血洼。 这哪里是人?简直是杀神临凡、太岁下界——这种人说要杀人,那再正常不过了。 这也是他们服服帖帖的一个重要原因。 “折冲卫现在由部分现役士兵组成,等退役的弟兄们多了,折冲卫就由一半是退役弟兄,一半是现役士兵。 折冲卫的饷银全由折冲司负责,折冲司除战利品折买获利之外,只能接受退役弟兄们捐款,由军方官员(鹿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退役士兵(鹿梧指了指周围众人)组成控制,绝不许半个外人进入! 不过先跟你们说好,这话不是让你们捐款,捐款全凭自愿,不捐也没关系,老子也不是逼捐的人——折冲司的账目,要对所有士兵代表开放透明,每两个月复核检查一次,不要以为能动手脚,老子会找外面的人来审核。 谁他么敢动折冲司的钱,老子就要动他,十两银子砍一只手,二十两银子砍一只脚,三十两银子,他么的就跟自己老二告别吧! 至于老子的钱,一向是从敌人口袋里拿的——这样花起来才爽利。”鹿梧说道。 鹿梧一口一个老子,现场气氛松快起来,有人甚至敢和鹿梧开起了玩笑:“大将军您不当绿林好汉可惜了,不然五府总龙头根本轮不到屈广那厮。” 这人名叫陈强,道上有个诨号叫做坐山雕,是榆次府绿林好汉出身,几乎要有四品修为,后来被楚国招安,进军队混个伙长职位,算是洗白了身份——不过这两年,在人家手下,此人干的并不怎么开心,常常有回去混绿林的打算。 鹿梧一来,连招降他的老兄都被关起来等着收赎金,他又不是贵族大户出身,想当肉票都没机会,莫名其妙进了鹿梧亲兵营。 “哈哈哈,老子没钱的时候,的确也曾经想过干打劫,不过后来发现,打劫商旅不如打劫大户,打劫大户更不如打仗来钱快——只要打赢了,那就不叫抢劫。 而且这名声也好听多了,你们看,我现在不是被人称作大将军了吗?还不耽误老子弄个贵族大夫当当。” 听了这话,鹿梧并不生气,哈哈大笑起来。 江尘等人本来因为此人大嘴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被鹿梧这么一说、一笑,大家顿时放松下来,人群中,快活的气氛开始蔓延。。 “说正经的,等你们退役以后,若是老子征召你们,你们还可以拒绝,若是折冲司征召你们为兄弟报仇,你们必须给老子出来,为弟兄们报仇。 老子其实也只能带着你们这些混账们打仗抢钱抢地盘,不可能永远无微不至照顾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妈的,对你们这些糙老爷们说什么无微不至的照顾,老子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大家一起大笑起来)——等到将来大家功成身退衣锦还乡,折冲司才是大家真正保障,所以你们这帮混蛋都给老子上点心!” 鹿梧一口一个老子,偏偏亲兵营中这些人很是吃这一套——军官就不说了,连那些质子出身的亲兵也很是喜欢——毕竟主将平时不说脏话,只有在他们面前说,说明主将开始把他们当自己人了。 。 ------------ 第一百三十章 欲取榆次,江家重出 “大将军,折冲司还没成立呢。”有人小声提醒。 “明天就成立,到时候我先让我老婆先管着,嗯,我老婆你们也见过了,她杀起人来可利索了。”鹿梧说道。 “那是,您夫人的个子比您还高呢,那斧子少说也要一百二十斤,看着就沉。” “妈的,谁说我老婆比我个子高?老子今年才十六岁,还能长个呢,将来肯定比我老婆的个子高!”鹿梧笑骂道。 “啊——” “您才十六岁?” “这、这,就算从娘胎中开始修炼,也难以打破人间极限,炼成兵家斗将啊!” “大将军真是神人转世,天降奇才!” 有人无意中说出真相,倒让鹿梧吓了一跳,不过仔细观察下来,说话的人应该是无意中拍了马屁。 “这要是等您三十岁,还不得天下无敌?” “大将军现在估计就天下无敌了。” “哈哈哈——” 鹿梧大笑起来,这种话听着爽一下就行了,若是真信那就傻逼了。 元神真人搬山移海,域外天魔吞噬世界,也没看到谁敢自称天下无敌。 ———————————————— 整军三日,鹿梧收降纳叛,清点降军,一共得到一支八千人左右的大军,。 分出了一千五百人,让秋桐等五女带领回去组建折冲司第一批折冲卫,鹿梧手下依然有六千五百人之多。 南河府形势一片大好。 垆土府守将铁枪将军何伟,听说榆次府战败、主将被虏,他还能镇之以静,扎营围困新通城,有一搭没一搭的攻城做个样子,等待后面攻城武器运输上来。 这做法不能说不对,毕竟他只是一路偏师,若是强攻硬打损失了大量士兵,就算打下南河府,也有过无功。 可是战场上千变万化,不过三五天时间,撞车投石机才刚运过汇龙溪,他就听说上将军潘夫阵亡,通河府主力被彻底歼灭。 铁枪将军何伟当即虚晃一枪,连夜带人渡过汇龙溪,逃回垆土府,凭借溪水之险重新扎下营寨,守得那是稳稳当当。 (汇龙溪虽说是溪,但实际上是一条宽达十余米,最深处也有三五米的小河,虽然谈不上什么天险,但在行军作战中也是极为重要的地利。) 鹿梧在军帐中,铺开军用地图,微微皱起眉头。 这地图就很干。 四条波浪线代表澜水,一条波浪线代表汇龙溪——大约波浪线越多,水就越多? 县城用两个同心圆代表,府城用三个同心圆代表,那一个同心圆是啥?小镇还是村落? 这树是什么玩意? 至少地图上有南方五府,还包括了澜水以南,吴国越国的一部分地形。 不过这也没什么,鹿梧直接从亲兵营叫来五六个有经验的军官来参谋一下——论起军事能力来,这些前军官可比鹿梧手下靠谱多了。 南河府毕竟只是一府之地,比不得楚国势大,若是不趁着楚军三路大军中的两路被歼灭,扩大战略纵深,将来楚国把真正北方精锐调过来,自己就被动了。 如今鹿梧要主动进攻,有三个方向选择——其实也只有一个方向可选。 通河府最近,而且大将新丧。 但是其他县城暂且不提,通河城却是比南河城还要坚固的大城,作为楚国南方重镇,通河城常驻正规军超过一万三千。 虽然已经损失近八千守军,但还有至少四五千精锐,而且自己打破城门的手段已经被传了出去,想要故调重弹并不容易。 而且通河府位于楚国南方五府中间,四通八达,到时候各府齐支援,就算自己攻下通河城,也未必能守得住。 至于垆土府,一来垆土府实力未损,二来自己这边带着大军过去,少说也要走个五六天,谁知道到时候垆土府又有什么变化? 只有榆次府,一边是澜水,一边是王屋山脉,仅仅与通河府、南河府相邻,若是能占下来,则可与南河府成犄角之势,能极大改善南河府战略形势。 那就是它了! 鹿梧把手一拍,决定了进攻路线。 —————————————————— 五日后,南河城,江家。 秋桐等人刚刚离开,江家子弟便纷纷围拢到江兴德身边。 “恭喜祖父,重掌兵权!” “恭喜父亲大人!” “呵呵,到底还是离不开我江家。” “洛儿慎言,大将军神勇,我江家只是锦上添花,对大将军并非不可缺少。” 年轻的江家子弟还在兴高采烈,一些中年人已经开始注意言辞了。 自从鹿梧把江家势力在军中连根拔起,江家便陷入一片恐慌之中,若不是江兴德强力镇压,只怕早有江家子弟想要聚拢壮丁,起兵造反。 江家虽然有人被鹿梧任命为军纪司书记和巡视,在军纪方面插了一把手,但只要在军中呆过,谁都知道军纪司是最被士兵记恨的货色。 若是掌握军权也就罢了,可单单执掌军纪司,虽然不能说是取死之道,却也对江家处境没什么帮助。 不过自从三路大军围攻南河府之后,许多江家子弟觉得那鹿梧肯定要上门请江家出山,暗中摩拳擦掌,要给鹿梧些脸色看看——做的太过分当然不敢,但多少要摆出一副高姿态来。 只是,直到将榆次府、通河府两府军官押送回南河城,请江家重新出山的消息也没有半点影子。 大家渐渐慌张起来,江家这种以兵家立足的家族,一旦彻底失去兵权,不但代表家族子弟难有出头之日,而且还代表这个家族没有了利用价值。 别人没有利用价值还有退身之处,大不了去当富家翁,江家这种世代将门,若是没有利用价值,那就是妥妥的不安定因素。 可就在这时,鹿梧的夫人秋桐亲自登门,请江兴德出山统兵压制垆土府方向,顿时让江家渐渐动荡起来的人心稳定下来。 “照庭,这样就可以了?”秋桐走出江家,侧头问道。 “若是前几天肯定不行,但如今大将军挟着连败两路大军余威,只要肯摆出接纳江家的态度,江家定然不敢再起波澜。”魏照庭胸有成竹的说:“只要江家不动,钱家绝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折冲司在鹿梧规划中,是极为重要组成部分。 而钱家就是折冲司准备用来立威的第一步。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秋桐等人也开始组建自己的幕僚团——在楚国她们熟人不多,魏照庭既是女性,也有些见识,还是她们的熟人,自然先被拉了进来。 而魏照庭的第一策,就是稳住江家,好为拿下钱家做些准备。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鹿府议事,王旨封伯 吴国,嵩京郊外,白石镇,鹿府。 这一个多月以来,鹿府堪称高朋满座。 来自各地的鹿家族人四方云集,为开发南疆封地的事情协商讨论。 在整个鹿家都动员起来的情况下,钱都是小事,金山银海也不是拿不出来。 真正麻烦的是,谁家出多少人、出动多少护卫武力,征调多少牲口、运多少粮食,物资和药物等等。 如何将这些东西运输过去、如何在当地营造城寨堡垒,如何防止当地野人扑杀骚扰。 不解决这些问题,鹿家在南疆肯定立足不住。 便是以鹿金河这等大商家,若是不借助整个鹿家之力,鹿金河也开发不起两块大夫封地。 吴国建制以郡县制为主,和楚国略有不同。 主要是当年吴国丢掉了澜水以北五府之地,逃过澜水以后,虽然用力开发疆土,也不过新开出两府之地,合计只有四府,面积大约三万九千平方里,与越国基本相当。 列国封疆一般取九以上数字,吴国作为封王之国,四府未免听起来太难听,所以改为郡县制,郡和县都比中原各国的府县要小得多。 吴国目前分为十一郡,分给鹿家的两块土地都位于新开辟的南山郡和南云郡更南一些的地方,是新成立的第十二个郡,皮山郡下属的新园县——鹿家的两块大夫封地加起来,几乎就是整个新园县了。 鹿家已经派人去看过了,那新园县草木丰茂,水源充足,临山傍水,若是真能将土地开发出来,养活几十万人都不成问题——真真是足以传宗的宝地。 但是,这种未开发的地方,草木丰茂、水源充足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毒虫横行,瘴气滋生、猛兽出没,还有当地野人不服王化——】说不定还有妖邪存在。 这种地方说是莽荒之地可能有些夸张,但外来人想要立足,也的确并不容易。 鹿家长老会几乎全来了,鹿家的五家大分家,二十三家小分家,光是长老们就来了三十多位,整整半个月,总算吵出了一个结果。 鹿家主家占据两名大夫名额,这是吴王封赐,也是主家争来的,没什么可争议的。 鹿家长老会转为长老堂,类似宗人府,主管鹿家族谱,教育和族人内部矛盾裁决——便是鹿金河与鹿梧两名大夫,也不可越过长老堂对族人用刑。 各地分支嫡长子认祖归宗,重新改回鹿姓,但次子或者三子中,需要分出一支,继承当地分家的姓名——这是为了两面下注,万一鹿家事有不谐,不至于被人一网打尽。 当然,大家总体来说对前景还是很乐观的,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商人小心翼翼自保的习惯罢了。 “金河啊!”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一根鹿杖,朝鹿金河招了招手。 此人是鹿金河的嫡亲二伯,名叫鹿银山,是上一代鹿家家主。 他当年没把家主位置传给自己儿子,而是传给了愿意搬迁去嵩京吴王脚下的鹿金河,对鹿金河支持力度极大,几乎相当于鹿金河的父亲。 (当年吴国渡江,再造嵩京,迁天下富户以实京都,有的富户乖乖的迁来,有的富户担心遭遇不测,却推出一个替死鬼迁来。 鹿家规矩比较严,鹿金河虽然是被推出来的,但鹿银山是真把鹿家家主的权限给他了,而且全力支持,所以鹿金河才很快豪富起来,让鹿梧能舒舒服服当纨绔。) “二伯,您有何吩咐。”鹿金河连忙走过去。 “把你家五儿赶快叫回来,鹿家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就这么跑掉算什么事?你是如何教育他的?”鹿银山把手中鹿杖用力顿了顿,不客气的责问道。 鹿金河顿时面有难色——要是他能镇得住五儿,还能让鹿梧溜了? “嗯?怎么,你还管不住自己儿子?”鹿银山瞪了他一眼。 开发南疆这种不服王化之地,必有一番争斗,传说这鹿家五儿有万夫不当之勇,前期开发肯定要他去主持,才好压服当地官员和野人。 这并不是鹿银山一个人的决定,而是整个鹿家长老会的决定——就算真正开发出两块相连的大夫封地,得益最大的不还是主家? 主家要是都不肯全力以赴,各地分家谁还肯竭尽全力? 鹿金河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虽然不甚响亮,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朵的声音。 “吴王有旨,请章化大夫及其三位夫人一同接旨!” 大堂中众人顿时停止言谈,都朝鹿金河望了过来。 像王旨这么严肃的事情,哪有叫夫人一同接旨的道理? 结果这事,却千真万确的在眼前发生了。 鹿金河连忙向各位族老告了个罪,命人叫三位夫人来与他汇合,一同到前面去接旨。 各位族老自然是远远围观。 他们还没资格接王旨。 谁让鹿家为了自保,大家都分散开来,连姓氏都改了,在明面上上,他们这些人甚至都不是鹿家人——所以各分支嫡长子才需要改名换姓,认祖归宗,不然连贵族待遇都享受不了。 鹿金河与鹿常氏等人摆好案几,先是对着两卷旨意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直起身来,叉手而立,等待负责太常府官员刘庆宣读旨意。 这些日子因为封地的原因,鹿金河跑的次数着实不少,太常府等衙门的主要官员他几乎都混了个脸熟。 四名高手护卫让开,刘庆展开第一份黑色卷轴,宣读道: “金梧大夫鹿梧,受楚国所欺,愤而辟土于旧疆。连战连胜,楚人闻风则丧胆;德行具隆,降兵望风而景从。俨然威武,立马横戟于军前;仁义广被,泽及士卒于行伍。 今日吴王涂奉天之意,顺人之心,立鹿公名梧为镇江伯,封地镇江府,许其开国立殿,镇邪护民——敕!” 读完王旨,刘庆把卷轴一合放在案几上,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鹿兄万喜、鹿兄万喜!这百年来,天下诸王加起来不过封了六名伯君,我吴国更是第一次——鹿兄如今也是一国之君的父亲了!” “呃、这、这个——” 鹿金河有些语无伦次,说话也难得的结巴起来 他还算好,在两侧走廊间,已经有几个年纪大的族老厥过去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轩辕人皇,气运镇器 几名族老厥倒,旁边的鹿氏族人一阵手忙脚乱,将几位族老搬抬出去抢救暂且不提。 这边刘庆看鹿金河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笑了一声,说道:“鹿兄也不要光顾着惊喜,这里还有一份太后的懿旨要颁给三位夫人。” “啊啊,快快快,请太后懿旨。”鹿金河定了定神,连忙说道。 本来早有家将给他带回消息,让他知道鹿梧在楚国镇江府又闹得天翻地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鹿梧那小子居然能闹出一个封伯建国的大事出来。 就算以鹿金河的心胸城府,也有些震惊过度,一时间思考不能。 ———————————————— 开国王爵,共分王、候、伯三级(这世界并无子爵和男爵的说法)。 这三级都叫做君王,至于卿、大夫和士子都只好叫做臣,不可被称作君。 当年轩辕人皇镇压天下妖邪,三千羽士合铸昆仑镜,定人族为正道。 轩辕人皇划分天下九州,册封九位王爵,铸气运镇器为鼎,九位王爵各自一方镇压人族气运; 另册封十三位侯爵,铸气运镇器为钟,拾遗补缺,教化天下; 至于伯爵则数量不限,铸气运镇器为鼓(铜鼓),负责征讨不臣,开辟人族疆土。 轩辕之前无天子,轩辕之后无人皇。 天子原本是人族祭祀之首,居于中原正中,天柱昆仑玉山之顶,享天下供奉,掌握至宝昆仑镜,观察天下气运消长,负责向人族警示妖邪动向——后来天子权力大增,演变成人族宗主。 等天子权力减小时,便又变成纯粹的祭祀了。 如今妖邪之辈远遁无踪,偶尔现身,也不过惊鸿一瞥不成气候,人族的主要矛盾早已转成人族内部矛盾,这几千年来各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什么镇压九州气运,教化天下万民,征讨妖邪的责任早就变成了口号,大家都是争权夺利,为了巩固自家地位而战。 也就是九鼎十三钟这些轩辕亲铸的人族至宝上铭刻的龙文还在提醒各国君王,当年人族筚路蓝缕,从蛮荒万族中争到天下主角是如何不易。 —————————————————— 鹿金河退到一边,侧身而立。 这时候他不是主角,作为丈夫又不能立于妻子身后,所以只能先站在一边。 鹿常氏上前一步,鹿云氏鹿水氏落后半个身位,分立在她身后两侧,三人一同屈膝行礼之后,太常院刘庆这才张开懿旨,念道: “鹿常氏乃鹿伯嫡母,自幼慈育英杰,故而成镇江之勇,就开国雄杰;是以嘉尔德行,赐封女卿之名;鹿云氏、鹿水氏赐女大夫之名。 令曰:责鹿常氏以嫡母之份前往镇江府为鹿伯主持婚仪,以续血脉,国祚永存。” 读完,刘庆将这封懿旨重新卷好放在案几上,行了一礼,贺曰:“三位夫人万喜!” 这时候大家都用毛笔写字,虽然比用刀刻竹简先进许多,不过依然讲究言简意赅。 毕竟用毛笔字如果写蝇头小楷,那便有失气度,一张王旨其实写不了几个字。 到这一步,宣颁王旨的仪式就算完成。 不过这只是给鹿家颁布的王旨宣告,可不是真正的封伯仪式。 真正给鹿梧赐封镇江伯的仪式要比这繁琐百倍,不但需要鹿梧亲自前来吴国,拜见吴王岢涂,确定附属国身份,还得将准备好的镇江伯之鼓(气运镇器)放入澜鼎之中,由吴王岢涂与镇江伯鹿梧两人祭告一日夜,直到镇江伯之鼓可以独自牵引人族气运,才算是完成仪式。 鹿常氏取来精美的檀香木盒,鹿金河亲自将两道王旨稳稳当当装入其中,周围还要垫上丝缎布帛——这东西将来是要放入宗祠,作为鹿家传家之宝。 不过鹿家宗祠不在嵩京,而是南云郡,将来更是要迁移到鹿家封地,至于最后是不是要挪到镇江府,那倒还不一定。 “多谢刘大夫,来来来,刘大夫里面坐!”把檀香木盒交给妻子,鹿金河的脸上几乎要笑出一朵菊花来,连声邀请道。 “不了,鹿大夫家中事忙,我回头再来打扰,对了,太后让令夫人尽快进宫一趟,她有些话要当面交代。”刘庆环视一圈,便摆摆手,拒绝了鹿金河邀请。 旁边那晕厥过去的几个老头明显是鹿家长辈,其他二三十个老头看起来也是鹿家长辈的样子。 鹿家召集这么多长辈过来,肯定是有重要事情商议。 多半不是鹿梧封伯之事——若是他们早知道,就不会有人晕倒了——应该是如何集中家族人力物力,好开拓新得的封地。 刘庆也是出身大族,知道这种需要全族出力的事情,协调起来是如何麻烦,如今自己带了鹿梧封伯的消息,肯定还得乱上加乱,自己这时候打扰,那不是更给人家添乱吗? ———————————————— 吴国嵩京,王宫。 漫天红叶落下,每一片都从正中分成两半。 剑光一收,四尺长剑上依然有虹光吞吐,手持长剑的白衣女子回头笑道:“小姨,您看这一路惊鸿照影剑,能不能与鹿将军抗衡一二?” “勾陈丫头,鹿将军才刚过十六岁,年轻气盛,性情暴躁,你若是仗着剑法违逆与他,小姨怕你被他打死啊。”太后明姬翻了个白眼给外甥女。 “嘻嘻,小姨,那鹿梧真有这么厉害?”勾陈将长剑插入剑鞘,放在一边,过来抱着明姬的手臂问道。 “比你想的还要厉害的多!人家可是正面击退过武道宗师的,而且不但鹿梧厉害,连他那几个侍女都不是省油的灯——小姨专门找林重将军问过,鹿梧那几个侍女的铁布衫都是接近大成状态,为首的秋桐只怕还要更高一筹,到时候你别被人欺负的哭鼻子才好。” “切,逢强智取,遇弱活擒,大不了我和她们好好相处就是了。”勾陈不以为然。 “那五个侍女虽然比不得你的美貌,不过她们是从小与鹿梧一同长大,听那边的意思,鹿梧应该是打算将她们一并纳入后宫的。” “小姨,那鹿梧真的愿意让自己女人掌握兵权?”勾陈并不在意这个,倒是对情报中,鹿梧让自家侍女上阵带兵极感兴趣。 “你可别去带兵,不然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姐姐交代?”太后明姬有些不放心,连忙叮嘱道。 “嘻嘻,放心了小姨,我到时候肯定嫁夫从夫,除非夫君要我带兵打仗,否则我才不会主要要求掌握兵权。” 太后明姬望着自己这个外甥女,怀疑自己是被姐姐给坑了——这外甥女别说是嫁不出去,才找到自己吧? 这外甥女说是花容月貌,倒也不算过分形容,可娴静淑雅这个词,与眼前这位外甥女勾陈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当然,刚来吴国的时候,这位外甥女还是整天细声细气,可自己将关于鹿梧的情况,和这位外甥女细细分说之后,这位外甥女的表现就有些不大对头了。 她平日里花也不绣了,直接把藏在行礼中的宝剑拿出来,一天至少练剑三个时辰——当然,明姬不是说这外甥女剑舞的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些——连剑芒都施展出来了——这外甥女至少也是四品真气境的修为。 四品剑士就是在吴王宫中都不多,尤其是炼成剑芒的四品剑士,那是可以与先天强者正面交锋的强者,在王廷中做供奉都够了。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勾陈御禽,榆次困境 夜深人静,室内一片幽暗,只有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是这房间中唯一的照明。 黑暗中,勾陈坐在案几前,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用食指在案几上无意识的轻轻叩击着。 自己未来的那位夫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小姨说他勇武盖世,不过十六岁,便已经踏入超阶强者境界,这只能说是天赐,难以用修行天分来解释——因为就连勾陈自己也做不到。 小姨说此人性情暴躁刚烈,要当做毛驴一般顺着捋,万万不可当面违逆,不然此人做出什么事都很难说,但混熟以后可能就好了——至于什么出身高贵,在此人面前只好当做笑话。 当年嵩京郊外,有几场死者超过五十人的大案,如今看来,搞不好就是他做下的——只是当时没有证据,如今更不可能有人重提旧事。 不过此人虽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但对身边人却极好,和他一起长大的几个丫鬟,平日的吃用都与他一般无二,后来这些丫鬟更是得到他传授,练就一身武艺,脱去奴籍成为鹿家护卫。 “啾啾、啾啾——”一只鸽子大小的黄鹂,从窗外飞来,落到案几上,轻轻啄了啄勾陈细腻的手肘皮肤,又叫了两声。 “嘎、嘎——”接着,一只双翼张开如小鹰一般大小的乌鸦也飞了进来,落在勾陈面前的案几上,来回走了两步,侧着头看着少女勾陈。 大多数鸟类都不能夜间视物,不过这两只异种显然不在其中。 勾陈单手一招,不远处的橱柜无风自动,柜门打开,两个盘子飘了出来,落在案几上。 “小黄,你说鹿梧会不会是他?看这祸乱天下的样子,说不定就是他。”勾陈伸出一根如玉葱般的食指,轻轻点了点正在啄食玉黍的黄鹂脑袋,问道。 黄鹂摇摇头。 勾陈又看向乌鸦。 那乌鸦也摇摇头。 一大一小两只鸟,一起抬头望着勾陈。 “也是,这可能性太小了。”勾陈低声自言自语道。 她摇摇头,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起来。 —————————————— 楚国,榆次府城。 城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数日间,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先是有人谣传奋远将军岑占大败与丹臣城下,全军覆没,自己也被生擒活捉; 不久以后,又有人传说通河府的上将军潘夫亲自出马,结果也被南河府的反贼打的大败,连上将军潘夫都当场阵亡。 榆次府城涌来不少外地大户,带来更多乱七八糟的消息。 比如说南河府出动上万人马,主动进攻榆次府,他们也不攻击城池,只是一个个镇子攻打下去,每到一个镇子,必然逼掠大户,弄得人心惶惶,许多大户都在城外呆不住,不得不朝各座城池中涌了进来。 原本城池中高昂的房租进一步提高,许多在城里做长工短工的人,如今连房租都付不起,只能到城外租房居住,每日清早入城,晚上出城,麻烦的很。 可实际上,情况只有比寻常人听到的更糟糕。 “安镇也被抢了?”榆次府治事柳渊抬头望着头顶的屋梁,仿佛在研究上面的花纹,问道。 “是,安镇,清水镇,大圆镇,悦子集,都被抢了。”负责情报的官员低声说道,生怕引起这位治事老爷的怒火。 这五座集市镇子,都是榆次府城治下,也就是说,来自南河府的强盗们,已经越过了原马县和玉山县,来到榆次府城治下。 “一天之内?”柳渊问道。 “一天之内。” “只抢了大户?” “只抢了大户,而且那些贼子还将从各家大户人家中抢来的粮食以及笨重杂物分给小民,许多不知大义的小民主动为他们通风报信,导致各县出击人马伤亡惨重,如今已经不敢在轻易出击。” 那负责情报的谍报司小官解释道。 “除了原马县和玉山县,其他县情况如何?”柳渊问道。 消息已经坏到这程度了,也不在乎再坏一点,若是眼目闭塞,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都乱了,除了靠近王屋山六县还算稳定,其他诸县都有乱匪出没,郡县屡次出动镇压,但效果不彰,靠近通河府的三个县,甚至有盗匪白日在县城下公然挑衅。” “通河府那边暂时不用管他,那边情况总比我这里好得多,谍报司伤亡如何?”柳渊问道。 “还好,贼兵对寻常小民监控不严,只要不刻意接近贼兵,他们一般不杀人。” “这段时日谍报司赏金加倍。”柳渊把视线从房顶横梁上收了回来,看向站在身前的谍报司小官,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等那官员退出房间,柳渊叹息一声:“还是岑占误我!” 一府治事,自然有守土之责,可是岑占带走六千精锐近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三千人马将将够守住榆次府城,断不可再放出去。 榆次府城不比下面那些小县城,城墙方圆(周长)十里,三千人才刚刚站满城墙,若是再派出人去,连城墙都占不满,如何守得住城? 想要调拨各县郡县兵出去迎战,可南河府那些人马也不知道如何训练出来的,一个个奋勇敢战,人家百人队能打到剩下三十人而不溃,郡县兵死伤三五个,一队人马就散了。 所以对方在小规模作战中几乎百战百胜,郡县兵出去三队人马都打不过人家一队人马,就是把精锐正规军派出去,也是败多胜少。 更糟糕的是,这些以队为单位的作战小队分合无常,灵活之极,往往看着是一队人马,打着打着,周围钻出来好几队人,四面一围就包了饺子。 也就是对方不愿意冒着伤亡风险强行攻城,不然那些县城能不能守住都不知道。 柳渊不是没有破解这困境的方法。 实际上,只要大军缓进,两三个大队的骑兵张开两翼拉网式搜索,保管可以让对方这种分合无常的狼群战术破产,搞不好还能各个击破。 可是,这种战术要建立在兵力优势和骑兵优势基础上,如今柳渊守城的人都快不够了,骑兵更是被奋远将军岑占全部带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柳渊也只能呆在榆次城中坐困愁城。 好在郡县兵出城野战不行,守城还是可以用用,至少各县城到现在还没失守。 这和地方大户纷纷逃入城中也有关系。 那南河府贼兵专抢大户,不但抢,而且还绑架,当然说起来是战虏。 可就柳渊知道,有些大户手里没有私蓄兵马,顶多集合些精壮汉子。 这些人拿棒子锄头,争水争田组织械斗倒也罢了,让他们对付正规人马,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先攻通河,侧击榆次 派去向通河府求取救兵的人也没个音讯回来,不过柳渊也不太指望通河府。 上将军潘夫都折了进去,那贼首鹿梧正在通河府肆虐,如今通河府能自保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想起榆次? 和柳渊想的不同,在通河府,还是有人惦记着榆次府——比如鹿梧。 当日,鹿梧只是匆匆整军三日,并未掉头攻入榆次,而是率军打入通河府。 上将军潘夫阵亡,两名副将一人被虏,一人失踪,通河府群龙无首,留守都尉不敢出城野战,只得紧守门户,任由鹿梧带领人马肆意纵横。 鹿梧打破了位于通河府西侧的辛集县城,大军在此停留整顿,终于等来了榆次府消息。 “报大将军,陈强校尉命人带来消息,已将兴定县,张南县、尚义县等三县之地打通,沿路河流溪道均有人员接应;应元校尉那边也接上头了,只等将军亲自出马。” 陈强原本就是榆次府绿林大佬,现在重操旧业,召集人手,在如今局势下,混乱三县之地并不算困难。 “好!”鹿梧双眉一扬,站起身来。 ———————————————— 王三是兴定县大户王家族人。 论起辈分来,他要叫当代王家族长一声三爷爷,当然,他认识人家,人家是不认识他的。 不过,凭着这一点微末裙带关系,王三还是弄到一个郡县兵位置。 不要小看这个位置,有着郡县兵身份,家里就可以不用每年服劳役。 兵役比劳役更危险,不过那是指边兵。 郡县兵则大多在本地服役,一个月集中训练两次,服役半个月,还管饭食,有微薄军饷,有军营住宿,只是铺盖得自己带。 而劳役不但没钱拿,不管饭,得自带干粮,若是吃光了或者丢了,买饭比外面还要贵的多。 王三穿着一件挂袄,抱着一杆红缨枪,缩头缩脑的在城墙上巡视。 秋天的清晨多雾,今天也不例外。 王三从城墙垛口处探出头去,左右扫了一眼,发现城墙上无人攀援,就连忙把头缩了回来。 如今地方不靖,盗匪横行,昨日执勤的老赵,就是探头的时间长了些,被人一箭射中腮帮子。 虽然疼的呜嗷乱叫,但老赵居然没死。 大家都为老赵命大感到庆幸,全都是一脸同情——直到老赵喝水时,水从脸颊上喷了出来。 当时就有几个小混蛋忍不住笑场,王三虽然没笑出来,不过也有些憋的难受,不得不赶紧告辞。 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换班,到时候可以回到下面装模作样的训练一番,然后混到天黑就可以回营房睡觉。 只是这时,远处传来隐隐闷雷。 王三望了天上一眼,天上白云朵朵,绝没有要下雨的道理。 王三再向远处望去,只见远处道路上的雾气中,似乎有一条巨龙般的庞然大物直奔了过来。 王三觉得自己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他双手握紧长枪,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 片刻后,那庞然大物冲出雾气,来到城下,然后没有半分停留,绕城而过——那是看不到头的骑兵阵列! 王三先是松了口气——虽然他也没打过什么像样的仗,不过人家没有攻城的意思还是看的出来的——然后王三又紧张起来,连忙吹响竹哨。 如此数量骑兵经过,不发出警报那就是失职,是要吃鞭子的。 城下待命休息的士兵一阵大乱,各队队正喝令士兵上城防守,却有的人却把长枪一扔,撒腿就跑。 不过还好,那骑兵队伍并未攻城,只是其中一名骑兵策马离队,大喝道:“传大将军令,限兴定县三日内开城投降,如若不然,城破之日,灭城中大户三家,吏员皆死!” 说着,那人用弓箭射了一封书信上来,然后还没等王三将这信交给守在城上的营正,便直接归入队列,策骑而过。 —————————————— 黑神压着速度,不紧不慢的在官道上奔行。 实际上,若不是要照顾身后的一群小弟,黑神早就撒开四蹄,跑的无影无踪了。 一般来说,一军主将都是要呆在队伍中段,好掌控大局,指挥军伍。 不过鹿梧没这个习惯,黑神更是不喜欢有别的马跑在自己前面,更加上此行百里奔袭,决不能让任何看见这只骑兵队伍的人超过去,所以鹿梧一马当先,手握骑弓。 凡是骑着马,见了这骑兵队伍,掉头朝榆次府城方向跑的骑士,都被他一箭射下马来——也许有些人不是探子,但行军打仗,从来不缺少枉死之鬼。 鹿梧手中这柄骑弓名叫雷锻,是采取山中一段千年龙血藤,被雷击中后,余下的残躯制成,拉力虽然只是四石半,但射出去的箭,绝不逊色与寻常三弓巨弩,只比八牛弩差一些,是一等一的兵家宝物。 这弓乃是吴国王廷珍藏,并非钱能买到的东西。 另外说一句,鹿梧如今身上铠甲、头顶金冠也换成了吴国王廷珍藏,甲名玄武,冠名朱雀,倒是手中长戟还是当初原装的垃圾货色。 不是吴王不舍得一件兵刃,只是像鹿梧这等超阶强者惯用的兵刃,接受真气长期贯注、洗刷,早已形成了内部真气导通网络。 这种兵刃在其他人手中还没什么异常,可在真正的主人手中,发挥出来的威力,绝对远超寻常兵刃——其实这就是绝大多数传世神兵的由来。 所谓神兵择主,便是在真气性质和精神波动上,吻合兵刃最初原主特征之人,才能获得神兵的青睐,发挥出神兵威力。 不然被其他人拿到手中,也不过是一段坚韧锋利的顽铁罢了,甚至因为内部真气网络的存在,更加难以贯通其他真气。 从通河府辛集县到榆次府城一百四十里路程,鹿梧率领一千骑兵,每人双马,中间只在张南县与尚义县之间陈家村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上午辰时末,便赶到榆次城下。 大队人马在后,鹿梧单骑突出,直奔城门。 “快、快关城门!”城墙上,远远看见有大队骑兵奔来,负责守卫城门的营正孙门大喝发令。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柄短剑突然从他背后刺入,断送了他的性命。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内应建功,榆次城落 鹿梧手下精兵中,有五千余人出身榆次府降兵。 这些降兵中,队正以上军官都被送去南河府统一关押等待赎金,而剩下来的,都是出身寒微的小兵。 因为家中有些势力的,子弟不入军中便罢,入了军队,总要谋一个队正以上职位,免得变成炮灰。 队正统率百人,已经算是中级军官,、脱离了炮灰行列,不必担心被主官找个莫须有的名义杀掉——除了战场上紧急处置之外,平日里想处置中级军官,要向上报备并经过审核才行。 而且从队正开始,计功标准从战场斩首多少级,变成了是否能够达成预定战术目标,对于大族来说,能做手脚的地方就更多了。 所以鹿梧手下的榆次府降兵中,对劫掠地方也许还有些心理障碍,但对于抢劫大户,尤其不是自己出身家族的大户,那根本是毫不手软,就算是自己出身的家族,这些人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出身大族,自己还混到底层小兵的地步,这些人对家族能有多少好印象? 所以当鹿梧下令重金悬赏,召集愿意潜回榆次府当内应的降兵时,报名的人数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竟然足有一千三百人之多。 最后经过反复挑选,鹿梧才选出来两百二十三人,令他们追随出身绿林的陈强校尉,潜入榆次府做内应。 这些人原本就是出身正规军。 在榆次府人心惶惶,人手紧缺的情况下,只要装作是从丹臣县一战中逃散出来的士兵,就算自己不愿意,都要被急红了眼的榆次守军抓回去继续当兵,根本不用担心混不进去。 营正被杀,城墙上一片混乱,底下城门处也有人动起手来。 “姓王的,赶紧让开,不然城门关不上,让贼人杀进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队正张弛拔出配刀怒吼,却不敢冲上来。 城门通道狭小,这姓王的和七八个士兵在前面一堵,谁也没法关上城门。 平日里这姓王的就是个刺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丹臣一战那么多将军军官都杀的杀,降的降,却被这姓王的逃了回来,在这关键时刻闹起了别扭。 “嘿嘿,姓张的,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天你爹教你一个乖,善恶到头终有报,今天就是你遭报应的时候了——什么贼人,那是你家鹿大将军!” “姓王的,你是奸细?该死!”张弛这才反应过来,人家不是闹别扭,而是内应! 王领笑了起来,把右手长刀在左手盾牌上敲了敲,说道:“是啊,老子当奸细了,你能咬老子鸟?姓张的,有本事你上来,咱俩一对一分个生死——砍死你家王爷,这城门不久关上了吗?” 张弛怒吼一声:“给我上!砍死这王八蛋!” 身边众军士大吼“杀!” 吼完了互相一看,大家都站在原地没动——这就很尴尬了。 —————————————— 王领与张弛二人素有恩怨。 当年王领在队中时,向来以武技过人,出手狠辣著称,谁肯第一个上去送死? 可张弛这王八蛋仗着自己出身大族张氏,年纪轻轻便空降下来当了队正,又用钱财手腕拉拢了大部分人,打压其他——很不幸,王领本来是伙长,有望升职队正,就属于被张弛重点打压的对象。 后来王领及几位弟兄被张弛打压的在队里立足不住,不得不主动申请调离城门卫队,在丹臣县下,众人一并被虏。 正因为有如此经历,所以鹿梧宣告鹿家军规时,王领心有戚戚,第一批投靠过去的。 更由于王领当过伙长,见识比寻常小兵高明一些,又有几名弟兄帮衬,于是被选为队正——不过没选上营正。 这次回榆次府做内应,也是因为他曾担任过榆次城门卫队的伙长,才被选了进去。 回到榆次府之后,他们这帮人又因为有看守东城门经验,被极为准确的被分回到了张弛手下。 这两日,张弛没少对他们明嘲暗讽。 这情况好比某些年轻人不想在富士康做流水线工人,于是辞职去蓝翔技校学技术,等学完了技术,却又被蓝翔技校分配进了富士康,而且还正好分在原来工头手底下干活。 那工头如果性格刻薄些,大约就是如今张弛的嘴脸。 别说王领他们本来就是来当内应,就算他原本不是,受这一肚子气,只怕也要起反心。 —————————————— 黑神冲刺的速度何等惊人? 张弛,王领两人还在对峙,刚说了几句话,城门外‘唏遛遛’一声长嘶,一匹巨大的黑色战马如天马行空一般,从王领等人头顶一跃而过,前蹄还未落地,马背上金冠骑士一柄长戟左右展开如凤凰双翼,几乎不分先后划出两道弧线。 左三右四,七颗人头一并飞起,七道血泉直冲半空,中间一人被黑神踏翻在地,踩了过去。 张弛当即就尿了。 一排九人,他站在最右边靠墙处,侥幸没有被长戟斩杀,可他身边的士卒却是整排人头飞起。 张弛哪里见过这么痛快的杀人法,这不是一个个杀,而是论排杀啊。 “这里交给你,守住一刻钟。” 鹿梧头也不回,只是扔下一句话,便在一路人头滚滚中杀出城门通道,绕道直奔城墙上去了。 “属下遵令!”王领望着鹿梧背影,大声应道。 城门通道里原本有整整一个百人队,鹿梧冲过之后,张弛的百人队顿时变成了十人队,剩下的人更是人人魂飞魄散,能不能提起刀都是两说。 不过片刻,马蹄声轰鸣,大队骑兵杀入榆次城。 ———————————————— 楚国,埕都。 鹿梧率军,出其不意从通河府方向杀入榆次府,过三城不入,直接突袭榆次城,一举陷城,震惊楚国。 如果说南河府陷落,是令楚国芒刺在背的话;榆次府陷落,就是动摇楚国国本的大祸。 榆次府一面是王屋山脉,一面是澜水,只与通河府、南河府接壤,如今被攻下,南河府顿时有了后方,只需要防范来自垆土府和通河府的敌军。 更何况上将军潘夫阵亡,通河府自身难保;垆土府自保有余,却无力进攻,堂堂天下大国之一,人族正统楚国,南方五府之地竟然眼看就要彻底靡烂。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楚王之怒,秋桐之信 楚国,埕都,一鸣阁。 一鸣阁是历代楚王书房,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意。 “柳渊这个废物!蠢货!白痴!本王就是放头猪在那里,也不至于被人数日间取了一府之地!” “呯!”白玉镇纸砸在柱子上,把柱子上的黑龙浮雕砸掉了一根龙须。 “区文毅也是个废物!号称贤人,一把年纪了,还摆不平一个毛头小子,酿成如此大患!” “当!”墨玉砚台与白瓷花瓶同归于尽。 平日里楚王襄同对这花瓶爱不释手,如今却也做了出气对象。 “呼呼,潘夫那老——老头也是!一大把年纪却轻敌冒进,辜负本王厚望!” 说到上将军潘夫,楚王虽然气怒之极,却还是留了几分口德。 毕竟上将军潘夫年高德昭,也曾在北方血战不退力挽狂澜,如今战死沙场,就算是楚王也要对他保留几分尊重。 “大王请息怒。”楚王妃姬月等到楚王襄同的怒气发出去大半之后,才敢柔声开口劝道。 “息怒,我怎么息怒?一个个平日里说的头头是道,各个号称良将大贤,结果呢?大楚就败在他们这些废物手里!” “大王,也许并非他们无能,而是那鹿梧太过狡诈?” “狡诈,什么狡诈?那鹿梧不过是——”楚王襄同说到一半,突然卡了壳。 他原本想说,那鹿梧乃是兵家斗将出身,标准的一勇之夫,有没有脑子都很难说,哪里有资格称得上狡诈? (古往今来,兵家斗将基本都是极度迷信武力的暴力狂,极少有擅长玩弄计谋之人。) 可回头一想,区文毅败亡可能是那鹿梧出其不意暴走;江兴德叛楚也可能是处心积虑筹划已久; 可上将军潘夫善守,绝非冒失之人,柳渊也是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能吏。 这些人,要么败亡在鹿梧手下,要么臣服于鹿梧门下,一个人可能是巧合,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巧合不成? 那鹿梧白手起家,手下根本没什么人才,几个侍女丫鬟出身的武将也不堪大用,从起事到现在,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尤其是鹿梧每下一城,必定拔除军中高级军官,提拔底层士卒为官,从而收降纳叛,聚拢军心,还颁布军规,模仿秦二十级军爵制度,令人人好战。 而且鹿梧公然逼掠大户,获得金银粮草无数,与士卒分润之后依然有大笔剩余,足以在不增加税收的情况下,至少支撑一到两年军中用度。 虽然这并非长久之计,但短期内却可以穷兵黩武,保证后勤无忧。 鹿梧的兵力像滚雪球一般滚了起来,如今两府之地加起来,此人少说可以动用十万大军——即使不计郡县兵,也可动用超过两万军士。 两万军队说起来好像并不多,但实际上,任何战争都要考虑动员成本、后勤供应、有效指挥范围和战场容量,并不是军队越多越好。 两万精锐人马已经足以独挡一面,在局部地区和楚国掰掰腕子——便是楚王襄同,想要动员两万精锐出征,也要好生筹谋一番。 这些人马都要坐镇一方,不是想动就能动的。 盲目拆东墙补西墙,多半要按下葫芦浮起瓢,得不偿失还是小事,露出更大的破绽才是麻烦。 ———————————————— 楚王襄同暴跳如雷,并非只丢了一座榆次城,而是丢了一整座榆次府——还是在短短三天内。 鹿梧拿下榆次城后,几乎没有再怎么正式动用大军,只是派人四处劝降,便兵不血刃,拿下了榆次府十九座座县城。 少数几座坚持抵抗的城池,也有城中大户偷偷通风报信,更有甚者,甚至直接打开城门接应鹿梧军进入城中。 就在不到一个月之前,有南河府江家这种经营日久的地头蛇帮助,鹿梧想拿下整个南河府,也要一座座城池打过去。 可如今,鹿梧的威名响彻周围数府之地,榆次府更是孤立无援,所以凡是自我感觉抵挡不住鹿梧出手的县城,哪怕县令县尉准备抵抗,城中大户也要造反。 开玩笑,若是不赶紧投降,把鹿梧招来,打下城池,便要破灭三家大户。 一座城中能有几家大户?谁敢说肯定轮不到自己? 榆次府有名的贵族张家,就是因为鹿梧打破榆次城太快,想投降都没机会,结果满门被灭,只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和几个没机会继承家业,游学在外、积累名望的庶子幸免于难。 靠这些人想要复兴张家,只怕比登天还难——这些人是不是有心复兴张家还是两说呢。 榆次府,榆次城,城主府。 鹿梧正在处理公务,时不时皱起眉头。 说句实话,鹿梧对处理公务半点兴趣的都没有,哪怕战场厮杀,也比处理这些破事要舒心的多。 可是,在没有建立一个能够稳定运行的制度,并配备足以运行这制度的人才之前,想要抽身出去谈何容易? 更何况如今人心未定,自己若是敢偷懒,只怕转眼间这点势力就要土崩瓦解。 “大将军,南河府秋桐夫人来信。”一名亲兵奔入大堂,双手呈上一封信件。 “夫君:见字如晤。” “钱家之行一切顺利。 妾身杀钱家长老六人、钱家主母、嫡子及以下心腹共计一百三十一人,如今钱为之父主动辞去家主之位,钱为之子钱岁被钱家各房之长拥为钱家家主,献折冲司白银三万两,田亩两百顷。 只是原本夫君要让那钱岁做钱家第一继承人,如今被直接拥戴为家主,是否不符夫君之意?” “其他退役军士都得到妥善安置,残疾者在一处分配田亩,便于统一照顾,妾身雇了六十名仆妇壮男,专门负责照顾,有士兵每日前来巡视。” “南河府朱家、何家、孙家等数十户人家都找上门来,希望将家中嫡长子送至夫君亲兵营服役,把次子替换归家,妾身不知该如何处置,要等夫君亲自决断。” “妾身组建折冲司,按夫君所说,拍卖了一小部分抄家所得的字画珠宝,共得银七十七万四千五百二十三两,远超预估的五十万两银子。不过依妾身看来,其中许多人刻意出了高价,大约是为了拍夫君马屁?” “吴国派人前来南河府,说要给夫君封伯,名为镇江伯,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若是真的,夫君就是开国之主,妾身算是一国夫人?妹妹们有些急了,要夫君赶紧回来迎娶她们,让她们也当上夫人才好。” “妾身还聘请了些女官组成幕僚团,一部分人专门负责核对计算财务收支,另一部分帮我和妹妹们出主意——这些回头再和夫君细说。” ------------ 明天休息一天 胖子需要锻炼,不能久坐,而且要早睡早起,比起全勤奖,还是老命更加重要些。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鹿梧回信,精神秘种 看完秋桐来信,鹿梧点了点头。 秋桐干得不错,虽然过程粗暴了些,不过没出岔子,若不是自己实在离不开前线,这事本来自己亲自操刀才能放心——不过要自己亲自出手,只怕比秋桐还要简单粗暴的多。 这是极为关键的一步。 只要能将这第一批退役士兵安顿规矩落实下来,鹿梧麾下最后一块短板就算补全了——士兵不用担心伤残之后下场惨淡,鹿梧则可以借助这些退役士兵渗入控制地方。 这规矩只要能落实下来,鹿梧的影响力就自然而然从军中扩散到民间,而且深入乡村基层,只要能持之以恒,迟早可以将手下势力、无论军民全部控制在手中。 至于杀了钱家几个人——那算个屁? 富和贵,是两个不同概念,鹿梧出身富人,但不代表他对贵人有什么同情心,或者说,正是因为出身商人人家,鹿梧才对贵族更加仇视。 虽然鹿梧带着记忆转生此世,但鹿金河他小的时候,就常常抱怨受贵人盘剥,这对鹿梧还是有些影响的。。 鹿梧过两个月,若是钱家不甘心,想必就会把那钱为的儿子钱岁弄死。 到时候秋桐正好以此为借口屠灭钱家,收拢钱家土地财物,顺便杀鸡儆猴。 鹿梧并不怎么贪财,在他看来,钱够花就行,没钱的话,就去有钱人那里拿就是了。 ——至于为什么杀恶人取财,那只是因为鹿梧也曾是生长在现代社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曾经有过正常的道德观念,虽然经历了漫长的域外天魔生涯,这点道德观念已经所剩无几,不过在不太麻烦的情况下,鹿梧还是优先选择恶人来作为自己的财物提供者。 只是如今既然拉起队伍和楚国正面交锋,那金山银海都不够开销,又不能像以前那样没钱就去抢。 一个人抢劫效率太低,就算是鹿梧这等武道通神之人,加上黑神的奔跑速度,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去勤勤恳恳抢大户,也抢不来一支哪怕只是五千人军队的战争花销(平日训练也许还是够的),所以只能通过制度来变相抢劫,比如收税/罚款/没收/捐纳这些都算。 只要江兴德能压住垆土府方向不失,自己将战场保持在通河府内,再联合吴越两国,保证后方水路安全,南河、榆次两府便算真正纳入控制之中,可以用来种田造血。 如今秋桐开了个好头,只要持续下去,压服地方贵族大户,这制度能落实。 这样日后钱财源源不绝,才能支撑起长期作战所需,更妙的是,南河府背靠吴国,购买军械物资也有渠道。 有钱有粮有商业渠道,那就不怕被楚国依仗庞大的体量硬生生拖死——而且,只怕楚国才是拖不起的那一方。 看完了秋桐来信,鹿梧笔走龙蛇,言简意赅说了三点: “第一,做得好,多杀些人无妨,抓住军心重要。不要和人玩什么智谋韬略,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造成问题的人。 第二,尽量把红梅几个人都带出来,将来都要独当一面,我们人手还是太少。 第三,找参谋必须找两个以上,让他们各自提出独立意见,否则容易偏听偏信、被人左右。 最后注意安全,这等大户人家被逼得急了,狗急跳墙也不稀奇,万不可掉以轻心。” 数笔写完,鹿梧命人连夜送去南河府。 对这位大将军的一笔好字,周围侍从亲兵见怪不怪——别忘了,鹿梧第一世在地球上时,可是美院毕业的。 中国自古书画不分家,从未有过画的好,但字写得难看无比的人。 命人送走书信,鹿梧又处理了三件杂务,总算结束今天公务,他站起身来,向左右问道:“要你们找的人,都找来的吗?” 亲兵副统领**连忙回答:“禀告将军,共找到二十四人,另有三人,一人重伤,一人申请退役,另一人已经战死。” 鹿梧要他们找的人全是军中士卒,偏偏只有画像而无姓名,找起来着实麻烦,若不是鹿梧画的人像着实栩栩如生,短短两日间还未必找得齐人。 “人呢?”鹿梧问道。 “都在副厅等候大将军召见。” “叫他们来见我。”鹿梧吩咐道。 “是!” 不过片刻,早已等候在偏厅的二十四名士卒来到大堂,分成四行,站在鹿梧面前,各个昂首挺胸站得笔直,并没有寻常士卒见了大将那般战战兢兢姿态,这让鹿梧颇为满意。 这些人并不是鹿梧随机挑选出来的。 当日鹿梧夜袭,击破榆次府六千人马,活擒奋远将军岑占,招降五千士卒时,曾许诺与全军士卒共富贵,激起这些底层士卒的极大共鸣,因而第一次感受到军心和军气的存在。 实际上,能感受军心军气,只不过是兵家武道高手开始走上斗将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比如说江兴德练成的‘蚩尤旗’,便是聚拢军气为己用的基本操作,可以加持自身与身边军队,提升部分战力,是他走在正确兵家修行道路上的证明。 鹿梧的修为比江兴德要高的多,只是他以前从未统带大军,或者说,即使统带大军,也是那种临时掌管,并未尽得军心,所以军气的指向并不是他,自然也无从感受军心军气存在。 只有那一天,鹿梧才第一次感受到军心和军气存在,并借助军心军气,精神打破一层桎梏,并通过军气场,感应到全军上下状态。 他顺着这种军心军气指向,将九幽冥海真气的精神种子,种入有资格承受这些精神种子的二十七名军士心田——这种本领精妙无伦,便是元神真人也未必能做到。 这并非是什么神功绝学,而是域外天魔的本能,根本不需要修行,鹿梧生来就会! 哪怕鹿梧如今转世投胎为人,力量自然是带不进来,但他的灵魂并未被黄泉洗白,所以只要有人真心信奉于他,他就能将精神种子直接种入对方心田。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魔种传承,记名弟子 鹿梧绕着这群士兵走了一圈,回到大堂上首,转身问道:“知道为什么找你们来吗?” “报!”刘野大喝一声,倒把周围看热闹的亲兵们吓了一跳。 这些亲兵大多出身质子和军官,算是军中最有文化的一批人,被鹿梧留下帮助自己处理公务。 “你说!”鹿梧点点头。 “大将军看我们资质过人,要收我们当弟子!”刘野抬头挺胸,大声说道。 周围帮鹿梧处理几日文书,自觉已经和主将混熟的亲兵,顿时一片哄笑。 鹿梧这等超阶强者,若是开口说,我要收弟子,只怕排队的人能从榆次城排到南河城去,哪里会找这些筋骨已经定型、武道根基不足的士卒? 鹿梧却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过你们年纪都已经大了,传承不了我真正本领,只好做个记名弟子。” 听鹿梧这么一说,周围看热闹的亲兵们顿时张大了嘴。 “你们都是有资质的人,承接了我的精神秘传,这几日修行进展如何?从第一排开始从左到右,一一报来。”鹿梧吩咐道。 说到这个,众军士精神顿时一振。 他们原本都是没有门路获得高明传承的底层士兵,只对着军中大路货色外门武技下功夫,何曾见过鹿梧这种以心传心的超高级武道? 更何况鹿梧选择众人,都是把外家功夫近乎修到极限的军中高手,这些人原本就只差一步,就可以将由外入内生出真气,获得鹿梧精神种子之后,就像把火种扔进柴堆一般,不但人人生出真气,而且还各有所得。 “弟子马陵,练成第二层。”左侧第一人大声说道。 此人身高八尺开外,肩宽背厚,面容方正,浑身肌肉隆起,一看就是大力之士。 鹿梧点点头。 他传给这些人的九幽冥海真气可不是正版,而是速成的猴版,最重战力,炼成第二层便可以打通手臂经络,大幅增加手臂灵活性和爆发力。 —————————————— 九幽冥海真气最上者,真气是从全身每个细胞中自然生出,自然溢满全身上下,而且能反哺身躯发育——那是他自己才有的待遇,想传授也传授不了。 其次是秋桐等人,真气先从五脏中生出,然后也不用修行,只要凭着雷音洗身,配合重峦叠嶂十八斩修行,天长日久,依仗九幽冥海真气特性,自然浸入血液、骨髓,渐渐脱胎换骨。 等到脱胎换骨之后,血液骨髓中也能生出九幽冥海真气,身躯根基就算大成。 这种方法极为稳健,除了五脏凝气这一步需要鹿梧亲自激发护持之外,几乎不可能走火入魔——毕竟这是给丫头们修行的功夫。 至于再次一些,那就是黑神的待遇——那才是最标准的外家功夫。 最开始的真气萌芽,是从肌肉运动中凝聚出来,取最下层的人体散失的热量,提炼出生命元能,然后一步步浸入五脏六腑,最后脱胎换骨,更易血液骨髓。 若不是有鹿梧主持提炼生命元能过程,甚至直接用自身真气为黑神洗练身躯,别说是黑神一匹马,就是一个大活人,能在二十年内,完成这种由外而内脱胎换骨的过程,那都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至于传给这些人的精神之种,蕴含的修行法门却是另外一条路子。 如果说前面三种是正常修行法门,他们这些人就是速成的氪命功夫。 这一路练法专讲如何利用鹿梧传递的精神种子来刺激生命潜能,练习起来身如火烧、精神振奋,能从身体中压榨出十分真气,绝不压榨出九分,练出来的真气驳杂不纯,只能杀人不能养生。 练了这路功法,即使一切顺利,原本能活八十的人,也只能活到六十为止。 若是个大胖子还好,脂肪多,可以多撑些日子,算是一种减肥良方。若是个瘦子,只怕不用一个月,就要一命呜呼——比天天逛青楼消耗的还快。 当然,有坏处自然有好处,这路功法进展极快,人家需要十年八年苦行,才能练到真气满盈,溢出体外的四品境界,练这路功法,顶多一年半载就可以了。 至于先天境界也不是不能指望,不过他们不能沟通天地感应最适合自己的天地之力,而是以鹿梧精神种子为桥梁沟通军气。 ———————————————— “弟子郭科,也练到第二层。” “弟子王卓,练到第三层。” “弟子吕悦,练到第一层。” “弟子周夜,练到第二层。” “————————”众人一一报上修行进度。 这些人都是军伍出身,报起来也是干脆利索,不过片刻功夫,二十四人都报了自家姓名与修行层次。 这些人原本就极具武道修行天赋,得了内家传承之后,更是刻苦修行,要不是这几日还要行军打仗,只怕能练出个好歹——无他,营养跟不上,强行修炼是要出事的。 这也是鹿梧急着要把这些人招来的原因之一。 “还不错,不过我这门功夫需要大量肉食方可,不然容易伤身尿血——郑拜,看你脸色,你该不是已经尿血了吧?”鹿梧看到一名身形瘦削的军士脸色一变,便问道。 “是——”郑拜低声回答,担心自己被开除出去。 人家都练到第二第三层,只有自己只练到第一层,还尿了血,万一大将军觉得自己资质不佳,不肯收自己为弟子,这天上掉下来的机遇可就没了。 更糟糕的是,万一大将军要收回自己的功夫—— 他这种人,原本是明知不敌,死都要咬人一口的性子,可在这位大将军面前,反抗是自取死路,不反抗又不甘心——取走真气倒也算了,可谁听说废人武功是只取走真气的? 鹿梧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道真气渗入他体内只是一转,便晓得此人只是内脏受了些压榨,还没损伤身体根基。 “短时间内无妨,你暂停修炼内家真气,多吃些肉,三五天就可以调整过来。”鹿梧走了过来,郑拜全身的肌肉都收紧起来。 “多谢师父!”郑拜一怔,连忙大声回答道。 “光是修炼内家真气也不行,练出来的真气驳杂不纯,我这一路功夫全靠杀伐起家,只有在军中杀伐生死一线,才能借助军气洗练真气——你们进我的亲兵营,从我近卫做起,陪我冲军破阵,用性命去搏一个富贵吧。” 鹿梧转过身,背对这些军士说道。 “弟子遵命!”二十四人齐声大喝,声音更是直冲云霄。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江尘劝谏,楚国廷议 既然成为鹿梧的记名弟子并兼职近卫,这二十四人自然要从各部调出来,空出来的位置也需要依次递补,不过这些杂事自然有亲兵去办理,不用鹿梧一一说明。 亲兵带这二十四人各自安顿下来,**来到鹿梧身前,躬身行礼。 “你要问我,为什么不在亲兵营中挑选记名弟子?”鹿梧问道。 “属下不敢,只是请大将军明示,我等好有个努力方向。”**低声回答。 他这个亲兵营副统领权力没多少,义务倒是不少。 下面弟兄们有什么疑问,都要他这个副统领来出面请教。 “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当日压服榆次府降兵时,所有人中间,只有那二十七人适合传承我这一路功夫——这是个人禀赋,强求不来。”鹿梧摇摇头,说道。 “谢大将军指点。”江尘低头行礼。 甭管是不是真的,大将军肯给个解释,那就是给面子了。 “也谈不上谢不谢,我这一路功夫最是速成,近乎魔道。凶险之处你也看见了,那郑拜好好一条汉子,只是练习勤勉了些,便伤了身体,更何况这路功夫练下去步步危机,你们各有自家传承,也不必要学这种功夫。” “是。” “下去吧,明日大家还要清点粮草马匹,准备行军干粮,规划路线,后日就要出发,前往通河府——若是不能将楚军堵在通河府,这点局面,不过是水中泡影罢了。”鹿梧摆摆手,意兴索然的说。 战场上也就罢了,这种政务处理、行军规划繁琐无比,鹿梧实在提不起精神。 “大将军,自古以来立国创业之人,无不艰苦万分。大将军如此局面,已经胜过不知多少人了——请大将军万万不可懈怠。”江尘抬起头来,认真的劝说道。 如果说江尘早些时候,是抱着为家族消灾解难的念头,前来亲兵营服役;经过鹿梧几番惊人手段,不但连战连胜,打下两府之地,而且建立有效制度。 最惊人的是,这制度只是通过五条军规和折冲司的建立,便从单纯的军制,异常巧妙的向统治地方的政治制制度过渡。 若是单纯能打仗,便是百战百胜,也不过是神将,可能建立一套完整有效的政治制度,那就真有开国之君的风采了。 江尘是江家第三代的次孙,教育资源不缺,而且他早知道自己并非继承人,迟早要自谋生路,所以在各项学习方面,比大哥江伟要努力的多。 鹿梧既然显出开国之君的风采,他又是这么早就上了船,自然希望这条大船能稳稳当当航行下去。 他也不指望回家夺取继承人之位——老爹还在呢,真正江家第一继承人是他爹。 只要能追随鹿梧开辟自己的国家,就凭这份功劳,江尘就不信弄不到一个上卿之位——江家本身不过是大夫之位,若是自己当了上卿,还当什么江家继承人? 若不是亲兵营这些人已有几分效忠之心,视自己为大将军身边第一批心腹,又哪里会因为鹿梧收取二十四名记名弟子嫉妒恼怒? “嗯,你说的有理,某家却是有些怠惰了。”鹿梧点点头,拍了拍江尘肩膀以示鼓励。 走到如今,这条路已是有进无退。 除非鹿梧肯任人摆布、或者远离尘世,不然以他的性子,自立为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也许还得担上乱臣贼子之名。 —————————————— 楚国,埕都,楚国王宫。 “乱贼鹿梧骁勇善战,智谋过人,不可以寻常兵家斗将视之,如今南方五府之地失了两府,通河府岌岌可危,不知众位爱卿可有良策应对?” 楚王襄同令宫中侍从将情报整齐成册,发与众位上卿,待他们一一看过,才发问道。 “观此贼手段,其志非同小可,必要大将压阵,然后调集精兵良将,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催灭,方可绝此大患。”楚国大司马魏图站出来说道。 楚国军制与吴国不同,不设大将军一职,大司马就是最高军事长官。 “爱卿之意深得我心。”楚王襄同点点头,赞道。 大司马魏图退回左侧班列,并不继续发言。 他是最高军事长官,定个调子就行了,具体如何征讨,是下面各级官员争相发言的主题——若是他老人家直接将整个战略说的清清楚楚,下面人觉得其中有不足之处,那到底是指出好,还是不指出的好? 领导都要在最后才发言,那也是有道理的。 “臣以为,持云关屈上将军用兵如神,麾下三座神射阵列可抵三员斗将,必可担此重任。”左司马刘臣站出来,直接推荐了一名上将军。 “不可,持云关何等重地?若是屈上将军离开,燕国攻势如何抵挡?”有人站出来反对,却是五门都尉雷广。 在楚国,关是纯粹的军事要塞,一般都坐落在交通要道之上,城则是兼顾军事要塞和政治中心、经济中心的集合体。 虽然城池的规模一般比关的规模大得多,但真正的前线重地还是各大关口。 持云关就位于燕楚交界处的王屋山脉缺口处,是楚国对燕国的第一道、也是最强的一道防线,由一位上将军亲自坐镇。 “前些日子,大王遣姬略大夫前往燕国,与燕国达成互市之议,约定三年不战,以屈上将军能为,平定南方之乱岂用得三年之久?”左司马刘臣反驳道。 “不然,如今乃是大争之世,燕国若是背信弃义,我等又能如何?”雷广说道。 在古代,各国之间的战争非常简单。 大家约好时间地点,一起带着兵马去打一仗就完了,根本没有什么战略战术可言。 那时候人心淳朴,对方是老人不打;对方阵列没摆好不打;对方匆匆赶来,没休息好也不打。 那个时代,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场赌博,赌赢了拿走赌注,赌输了回家攒钱,等着下回翻本。 虽说这样打仗看起来很蠢,但那时候的战争对国家的破坏很小,除了人丁伤亡之外,只有战死之人,很少有因为战争而饿死的人。 ------------ 第一百四十章 两种意见,固守为先 兵法家的出现,不但代表战争思想的进步,也代表人类下限进一步拉低——战争开始进入不择手段的阶段。 抢收稻谷、焚烧房屋,掳掠乡民,只要能帮助战争取得胜利,这些都变成了常规手段。 从这时开始,战争变得残酷而凶厉,对生产破坏极为严酷。 往往一场战争打下来,就算打赢了,国家也要五痨七伤,若是打输了,那更是不用提了。 (兵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也是这时候开始提出来的。) 第一个使用这些手段的人,往往取得极大胜利,而当人人都把这些手段当成战争常规手段,战争就再也没有胜利者了——直到城池/要塞的出现。 国家有了城池和要塞,就像是士兵穿上铠甲,谁能把更多弱点隐藏在厚重的城墙后面,谁就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 “燕国乃是大国,怎敢公然背信弃义?”左司马刘臣据理力争。 “大国又如何?若是我大楚露出破绽,吴国就是我大楚的前车之鉴!”雷广大声说道。 “雷都尉慎言!”大司马魏图不得不提醒一声。 当年吴国也是中原大国,如今楚国南方五府,其中有四府都是吴国旧地。 吴国想要进取中原困难重重,于是便努力开发澜水以南地盘,与越国大战中,吴国调动了吴楚交界处的精兵强将度过澜水。 结果楚国趁机宣战,将吴国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吴国丢掉四府之地,狼狈逃过澜水,从中原大国中除名。 这过程中,楚国的手段不是那么光彩,所以雷广当着楚王襄同提起这事,简直是指着和尚骂贼秃。 “请大王恕臣出言无状。”雷广连忙向楚王襄同躬身请罪。 “无妨,雷都尉也是为国着想,请雷都尉继续讲下去。”楚王襄同并不生气,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而且好处都拿到手了,还在乎别人说? “臣已经讲完了。” 不小心触犯楚王忌讳,雷广哪里还好继续讲下去,他应付了一句,便连忙灰溜溜的回归队伍。 雷广退下,刘臣向楚王行了一礼,便也退了下去。 利害关系已经辨明,他再说没什么意思,燕国如果真不要脸了,边关的确会有一定危险——就算刘臣觉得此事可能性极小,但他能替楚王决定吗? “诸位卿家,哪位还有妙策?”等了片刻,见无人发言,楚王只得再次开口问道。 “臣以为那鹿贼倒行逆施,刚不可久,时间略长,内部必然生乱。而且那鹿贼用兵手段惊人,兼之神勇无伦,常有突袭破阵之举,野战只怕难操必胜。臣以为,不如屯重兵于通河府与垆土府诸城,扼制鹿贼北上之路,待其内乱,大军压境必可一鼓而擒。” 这次说话的却是右司马韩砣。 楚王襄同食指轻轻叩击扶手,心中反复盘算。 燕齐两国给楚国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上将军屈大忠已经是最容易调动的上将军了,其他几位上将军驻守的城关远没有持云关那般险要,若是调动离开,只怕形势更加危险。 (所谓调动一位上将军,是指连同其本部精锐一起调动,并非是只是调动上将军一人) 作为军方高层,左司马刘臣并不是只看战力,而是综合考虑下来,才选择举荐屈大忠,实际上,楚国诸位上将军之中,不是没有更能打的,但那些人根本不能动——除非将埕都人马调出去平乱。 但那是守卫王室的最后精锐,调动出去,若是损失过重,王室权威如何保障? 周天子当年就是调动了本部精锐与北方妖族联军死战,十者死伤八九,最后失去权位,不得不做回了祭祀本行,难以号令诸王。 不过也正因为周天子未曾失德,所以上千年来,哪怕周天子并无多少人马在手,依然是人族宗主,地位超然。 “魏爱卿的看法呢?”楚王襄同见半天无人出列,便点名大司马魏图。 “臣赞同右司马建议。鹿贼勇武,如今兵锋正盛,不宜樱其锋芒,不妨忍耐一时看他猖狂,再有一月时间,公孙宗师便可复原出关,若是那鹿贼还敢冲阵,公孙宗师必能诛杀此獠。”魏图说道。 大殿上,诸位上卿都微微点头。 这些人是楚国最上层的人物,背后势力都极为可观,楚王襄同将情报给大家共享之前,这些人其实已经多少都收到了一些南方叛乱的情报。 那鹿梧最惊人之处,莫过于自身战力,尤其是军阵之中,杀戮效率远超武道宗师,单枪匹马便能击溃军阵。 但也正因为如此,此人自负武功,喜好弄险,动辄亲身冲击大军,只要公孙宗师潜伏军中,击杀此人的机会着实不小——以武道宗师的力量,就算杀入敌军阵中,强杀兵家斗将都有极大成功率,何况是在自己这一方的军阵之中? 那鹿贼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掀起逆流,同样,只要能诛杀鹿贼,剩下如江兴德之流,不足为虑。 而且这还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在燕国面前露出破绽——楚王襄同也认为燕国趁机攻打持云关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这种事情关乎国运,岂是能拿来赌运气的? 没有办法也就罢了,既然有其他选择,那还是稳住些好。 “便用韩卿之言,魏卿,明日司马府拿出具体方案,上朝再议——定要遴选忠诚敢战之士援助通河、垆土两府,断不可再出现望风而降这种事情。”楚王襄同略微表示了一下对军方的不满。 南河府也就罢了,毕竟江家经营日久。 可榆次府只丢了一座主城,其他县城望风而降,大司马魏图作为楚国最高军事长官,是有一定责任的——至少在名义上,各城守将都归司马府节制,这些镇守军官都是什么破玩意? 楚王襄同定下方向,自然有负责军事战略规划的大司马府,去想办法拿出具体方案,这个倒不用他去动脑筋。 “臣遵命。”魏图点头应下。 今天回去又得加班了。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勾陈北上,鹿梧练兵 豪华马车碾过木板,驶入一艘大船——这是吴国大商云家最好的一艘江船,两边更有五艘军舰护航,待遇不可谓不高。 鹿常氏走下马车,望着一望无际的澜水江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江水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 “姐姐。”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鹿云氏,鹿梧的生母。 “云儿啊,江上风大,怎么不多穿些衣服?”鹿常氏转过身,却看见鹿云氏穿着一身团花襦衣,责怪道。 “没事,只是不知道五儿现在如何。”鹿云氏望着澜水对面方向,担心的说道。 鹿梧的所作所为,他们大多是从太后明姬那里得到消息。 什么单骑破城,一人冲阵,斩杀南河府治事等等事迹,只是听着就觉得惊心动魄,如今马上就要渡江去鹿梧控制地盘,自然有些心潮起伏。 那可是开国之君! 尤其居然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怕如今想来,都觉得如在梦中。 “五儿如此英雄,如今定然是威风不可一世。”鹿常氏安慰道。 “五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五儿自幼娇生惯养,只要想想他如今要整天与那些粗汉厮杀搏命,我这心里啊,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鹿云氏眼圈有点红了起来,用手抹了抹。 鹿云氏是大商人常家的家生子,自幼伴随在小姐身边,最苦最苦的时候,也不过是跟着小姐嫁给老爷,她也不得不跟着老爷鹿金河从南云郡千里迢迢赶赴嵩京,一路上风尘仆仆。 在她眼里,鹿梧当年在鹿家吃吃喝喝、睡觉钓鱼的日子就很好,如今这般上阵厮杀,开国立殿,自然是苦的不能再苦。 鹿常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妹妹啊,你可知道,那些与五儿厮杀搏命可不是什么粗汉,那都是军中精锐、天下高手,若是听你用‘自幼娇生惯养’来形容五儿,他们只怕死了都能被再气得活过来。” 说到这里,鹿常氏倒有些紧张起来。 五儿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听说五儿如今杀人盈野,凶暴残虐,他会不会乖乖听话,迎娶勾陈县主? 自己在太后明姬面前打了包票,可想到自己真要面对五儿,鹿常氏还真有些头疼——那五儿执拗,万一真的不肯迎娶,自己该怎么办?强压着他迎娶勾陈吗?自己压得住吗? 如今勾陈已经升格为县主,这是因为鹿梧身份与往日不同,为了身份匹配,越国用五百里快马加急,将一干文书送来,临时册封勾陈为罗县县主,算是有了封地。 刚想到这位未来的儿媳妇,那勾陈便翩翩而来。 江风吹起白衣,少女笑颜如花:“两位阿姑,江上风寒,何不入舱?” “勾陈县主,我们都是老太婆啦,这么多年相夫教子,难得有机会见到澜水这样的大江,出来看看风景,倒是勾陈县主穿的太单薄了些,马上就要大婚,县主若是受了寒就不好了。”鹿常氏一脸雍容慈祥,微笑道。 “阿姑,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四品高手呢!”勾陈把手一斩,一缕剑气将江风分为两半,然后收回手,做天真无邪状。 鹿常氏吃了一惊。 她并不知道赤手发出剑气是何等境界,只是四品高手天下罕见,鹿家最高级别的供奉也不过五品境界。 “阿姑,我早就仰慕鹿将军了,阿姑可要帮我多说些好话,我也想像秋桐姐姐一样带兵打仗。”勾陈挤入鹿常氏与鹿云氏之间,用手挎住两人手臂,娇声说道。 鹿常氏:“————” 这位儿媳妇的喜好怎么这般奇特? “我自幼好武,只恨身为女儿身,不能建功立业,不过鹿将军既然能让秋桐姐姐独当一面,那我也可以。” —————————————————— 十台抛石机将拳头大的碎石、成片成片的抛到城墙上,不求杀人,只求能把守御士兵打个头破血流就算成功。 一座望楼建在城墙外两百步外,高达九丈,有人专门在上面观察城内人员调动情况,用旗语通知鹿梧。 五架云梯架在四丈高的城墙上,一队队士兵舍生忘死,沿着云梯狂奔而上。 这批云梯和前几次的简易版不同,是功能完善的正版,底座是一辆一丈六尺宽的巨车,用十二根木桩固定。 梯身宽有六尺,用坚木板材制成,上面有一道道横档,防止脚滑,两侧甚至还有栏杆,与其说是梯子,不如说是一段栈道。 梯身分成三节,最末一截只有一丈,用钢铁铸成钩扣,只要扣住城墙,除非有人能将云梯连同上面的士兵一起掀翻,否则根本无法推倒。 城上城下杀声四起,飞箭如雨,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块三个人头大的巨石从城内飞出,‘咚’的一声落在黑神马前不足一丈处,地面晃了一晃,然后翻滚着朝黑神碾来。 黑神抬起一只前蹄,将滚过来的巨石踏在脚下——那巨石虽然沉重,不过在地面砸了一个大坑又蹦出来以后,速度也慢了下来。 若是一般甲士自然挡不住这巨石冲击余势,不过黑神若是单论力气,比鹿梧都小的有限,还要远在秋桐之上——这却是物种体格决定的,并不是说黑神比秋桐强的多。 鹿梧眼角都没动一下,只是望着城头上双方攻防,微微皱起眉头。 以前鹿梧夺城,都是出其不意杀入城中夺下城门,很少打正而八经的攻城战,不过如今通河府风声鹤唳,恨不得天上飞过一只鸟都射下来看看,想要偷袭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鹿梧选了一座县城,试了试自家士兵的攻城手段。 结果很不乐观。 在攻城器具齐备甚至有些过剩的情况下,光是填平一道不到两丈宽的护城河,就损失了四十余人——这还是用类似撞车的篷车掩护,人躲在车棚下运土石过去,还损失了这么多人。 等到正式开始攻城,先是一座望楼被城里飞出的投石打塌,幸好这望楼是木杆搭建而成,只是摇摇欲坠,还来得及将上面的弓箭手安全撤下。 于是本来要靠近城池,居高临下压制城上弓箭手的射击平台,根本无法在城外百步内立足,自然也谈不上压制城上弓箭手了——只能起到一个观察指挥作用。 而经过一番损失惨重的对射之后,云梯总算搭上城头,结果短短一刻钟,自己这一方最少损失百余名精锐,还看不到半点拿下城墙的希望。 自己要不要出手? 可自己如果出手,日后攻城,难道都要自己当活体攻城器?那还要这帮手下有屁用? 虽然这只是练兵性质的攻城,可打成这样,未免也有些难看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军中不足,弟子登城 “你们怎么看?”鹿梧扭头,征询部下建议。 “大将军用兵如行云流水环环相扣,器具准备周全,想必今晚,大军就可以入城休息。”众校尉心悦诚服,连忙说道。 大家话语不同,表达的基本是同一个意思。 鹿梧微微摇头,众校尉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在他们看来,大将军用兵已经是极其爱惜士兵性命了,先是用望楼确定城内情况,然后用投石机打击城上防御士兵,最后才用篷车掩护士兵,上去填平护城河。 一般军将哪里会想这么多? 别说专门改造篷车来掩护士兵填平护城河了,就连先观察打击城上防御士兵,他们都不会去做。 直接驱使士兵冒着箭雨上前才时最常见的手段。 心好些的,给士兵弄个头盔盾牌,稍微护住些;心狠些的,干脆从附近乡村中抓平民百姓,来干这种掉脑袋的活计。 这云梯更是大将军亲手画出图纸,重金请名匠打造,简直像个坡道似的,远比那些梯子型的云梯来的安全牢固。 士兵顺着这种云梯冲锋,不用注意脚下是否踩空,也不需要用手抓住横档向上攀爬,就可以腾出手来,持盾牌护住身体,而且这梯子有六尺宽,虽然还是不算多宽,但好歹也有些闪避余地,可以大幅降低伤亡。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城头上会准备滚油,若是被那滚油浇下,并引燃云梯,便要徒增伤亡。 不过方才有望楼指引,投石机投上去的石头已经将几处油锅打翻,并在城墙上引燃大火,算是守军自作自受。 等城上油干火灭,云梯已经快搭上城墙了。 这么顺利的攻城战,他们这些校尉还是第一次见到。 至于上下对射时有些伤亡,云梯上士卒在攻城过程中,几次杀上城头,又被守城士兵围杀,伤亡百余人——这些算什么啊? 攻城战能打成这样,已经顺利的不可思议了,大将军还有什么不满意? 而在鹿梧看来,这其实还是远远不够。 而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士兵不够精锐,或者说,军中没有足够高手来打开缺口,导致一个个冲上去,都被守城士兵利用优势地形兵力,逐一围杀。 若是有高手能在城头众人围杀下撑住片刻,打开落脚地方,后续士兵源源不绝冲上去,这城早就破了,也不需要死伤众多士兵。 这却是鹿梧将原本军官裁撤一空,造成的恶果。 军官中的确有许多尸位素餐,乃至喝兵血的货色,但这些人多少有些出身——别的不说,光是自幼营养摄入,就比普通士兵强的多,身体底子自然比较好。 而且这些人一般都有武艺传承,虽然不能说都是高手,但其中也的确有些好手,鹿梧为了夺取军心军权,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些人你都给撤了。 士兵倒是挺满意,从此可以不用受气,但在这种需要个人武力定点突破的时候,鹿梧军还是差了一些。 “你们上,与我击破此城。”鹿梧吩咐道。 “弟子遵命!”鹿梧身后,新收的二十四名记名弟子同时翻身下马,提刀掣盾,朝云梯方向奔去。 虽然仅仅数日功夫,鹿梧除了指点下速成版的九幽冥海真气不要走了岔道,就是因材施教,教了些散手杀招。 虽然还没开始正式传授武技,但这些人却都已经踏入六品内力境界,而且还都是那种内外兼修,沙场搏杀经验丰富的老杀才,若是顶盔掼甲,寻常五品高手绝不是他们对手。 王卓双手各持一柄五尺长刀,心中火热,脚下奔行更是轻快之极,身上足有二十六斤的钢甲,完全构不成负担。 他每一次落脚都沉重之极,硬土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但这下落积蓄的势能会在下一步跃起时,变成释放的弹簧,让他越跑越轻松,甚至有种要飞起来的感觉——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沉重的铠甲,通过肌肉的微微抖动,将重量均匀的分配到全身上下,除了会发出一些‘铿锵’摩擦声之外,几乎不构成身体负担。 初成型的九幽冥海真气极为稚嫩,还不能外放伤人,甚至还不能形成完整的真气大循环,但已经体现出极为神妙的特征——这真气竟会自动流向身体最需要的地方,根本无需特意驭使。 比如说他在奔跑,九幽冥海真气就会流动到膝关节、踝关节、大腿、小腿等肌肉骨骼缝隙并填充进去,让腿脚像是充满气的气球一样,压下便有反弹,身形起伏间,省力十倍不止。 这还只是他不到半个月的修行成果! 不过片刻,王卓便奔出百步距离,一步高高跃起,‘咚’的一声。落在云梯车上。 “众位弟兄,且让某家先登!”王卓大吼一声。 云梯上,众士兵急忙让开,连云梯上的士卒也侧身靠着栏杆,留出大半空间,只有最前面几名军士实在到了不得不进的地步,才顾不得身后,只是向前拼命杀上城头。 这位军将一看就是军中猛士。 这云梯车作为云梯底座,宽度有一丈六尺,长有两丈二,高度有九尺(两米三),这位军将穿着全身铠甲奔来,借助惯性一步跃上车顶——这等武艺岂是等闲? 再说先登这种事,说起来功劳极大,但危险却也是最大,士卒们还真不是人人都想抢这种功劳。 哪怕这些士卒基本都是被鹿梧的新军规所打动,愿意随他征战四方,但说起攻城战,大多数人依然是因为临战退缩要吃军法,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云梯。 ——蚁附攻城,向来是攻城战中最残酷的环节,越是老兵,越知道这种攻城方法的残酷。 王卓沿着云梯狂奔而上,右手刀荡开一只斜斜射来的弩箭,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云梯前段,也等不及前面士兵让路,便发力高高跃起,越过两名士兵头顶,落在城墙之上。 他人还没站稳,没等对面长枪刺来,背后倒是先被人推了一下,顿时立足不稳,朝对面长枪的枪尖上扑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王卓先登,武器短长 “日!”王卓心中暗骂一声。 自己这是飘了啊。 若是以前,他也算得上军中好手,冲锋陷阵不落人后,但怎么也不可能穿着一身铠甲,跳过战友头顶,去抢在前面。 所以当他从云梯上一跃而起,人在半空,才看到一位袍泽站在自己预定的落脚点上,也叫做他如今有了内力,全身上下协调性增强了何止一筹? 就算穿着铠甲,王卓依然能调整姿态,借助手臂腿脚挥舞,朝前硬生生移了半尺,总算是没一屁股砸在自己人身上。 至于那位袍泽收手不住,挤了他一下,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收放自如的境界。 心中反省,王卓身形却半点不慢。 他只是身形一侧,借着向前踉跄的力道,让刺来的长枪在胸甲上划出一溜火星、滑了开去,同时王卓进步上身,右手一刀飞起,砍在那手持长枪士兵的脖颈上。 王卓这一刀又狠又准,一直砍到持枪士兵的颈骨处才算停住——人体骨骼非常坚硬,像鹿梧那样动辄将人砍成两截的手段,绝非正常情况,。 半个脖颈被砍断,那持枪士兵勉强把长枪反向抽打回来,却已经发不出力气,软绵绵的击打在王卓肩甲之上,没造成半点伤害。 能负责守卫云梯强攻处的人马,自然都是守城人马中的精锐士兵。 这持枪士兵本来也是士兵中罕见的好手,一柄长枪攻坚破锐,在战友配合下,连杀了两名冲上城头的鹿梧军士。 只是因为王卓身上有铠甲护身,一枪不中,便被王卓欺近身前,一刀取了性命。 不过,军中乱战,一人死亡根本掀不起任何水花,王卓右手刀砍入持枪士兵脖颈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左手刀便拦开一柄刺向脖颈的长剑,身侧更有一名刀牌手把盾牌举在身前,刀藏盾后、合身撞了过来。 若是以往,王卓定然已经手忙脚乱,重心不稳。 可如今,他全身上下关节肌肉在九幽冥海真气润泽下,像是抹了油一般灵活,心中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灵觉感应,让他知晓那刀牌手冲近身来,下一步定然是身形向下一挫,接着盾牌上举,刀从盾下刺出,捅向自己的膝盖腿窝。 ——那里是关节所在,铠甲最是薄弱。 王卓不慌不忙一脚飞起,正是那刀牌手身形下挫,盾牌将翻未翻的一瞬间! ———————————————— 在这一瞬间,有盾牌阻碍视线,刀牌手是看不见王卓动作的。 短刀盾牌,在近身搏杀中最占便宜,只要用盾牌开路,挤入近身,短刀就可以发挥最大威力,而且敌方兵刃被逼在外围,难以对刀牌手造成威胁。 但这种犀利的双持武器,在军中却只有底层士兵才会使用。 因为这种武器有三种致命弱点。 盾牌的防御力够了,杀伤力却严重不足,靠盾牌强行突近敌人近身杀敌,对付寻常士兵也就罢了,对付王卓这样的甲士就有些困难。 穿皮甲、锁甲、铁甲的都叫甲士,短刀对付的了皮甲,对付锁甲就有些难,想要对付铁甲,必须对着关节或者甲片覆盖不到的地方下手才行。 这一点也就罢了,第二点才是真正致命。 盾牌本身的防御力不足。 听起来这好像是个笑话,但实际上却是真正的弱点。 盾牌太重的话,防御力倒是够了,但想提着一块大铁板灵活作战需要的力量极为惊人——有着本事干嘛不弄一身铁甲穿在身上? 橹盾手就是盾牌手的极致表现,人家也有短刀,但只是别在腰上根本不拿出来,平日作战全靠双手合力,举着一块超过一人高的盾牌,走十几步就得停下歇歇,只管提供防御,攻击是身后士兵的事情。 想拿这种盾牌冲锋陷阵,那是想也别想——除非是秋桐这种等级的外家高手,才能单手使用这种大型盾牌。 而盾牌如果不够厚重的话——比如这位刀牌手用的小圆盾,直径不过一尺半,厚度寸半,只是用实木包了层铁皮,里面衬一层兽皮,便重达五斤(可参照家中圆形实木菜板),一只手用起来已经颇为吃力。 就是这样的军用盾牌,遇上那种手持大斧重锤的勇力之士,人家一斧一锤硬砸下来,能把刀牌手的盾牌带着持盾的手臂,一起打成一团烂肉——有些刀牌手,盾牌还没烂呢,持盾的手先被人震碎了都有。 至于第三种弱点,便是盾牌有时会遮挡视线了——不但遮挡别人的视线,也会遮挡自己的视线。 —————————————— 就比如现在,那刀牌手身形下挫,盾牌上举,便遮蔽了自己的视线,他还没来得及把刀刺出去,一只钢靴便从盾牌下踢了进来。 这一脚当真是猝不及防,那刀牌手只来得及把头略微后仰三分,便被王卓一脚踢在下巴上,顿时下巴骨骼碎裂,整个人倒翻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飞出两颗门牙,口中流血,晕倒在地。 现代拳击中,拳击手带着海绵手套做缓冲,被对方一拳打在下巴上,都会被打得晕倒过去。 在冷兵器战场上,被人用穿着钢靴的脚尖一脚踢在下巴上,被直接踢死都不奇怪。 击杀一人,击倒一人,王卓站稳脚跟,双刀一展,刀随人走,在一丈方圆内来回游走,施展出一路连绵不绝如急雨般的刀法。 这一路双刀法不是什么绝学,王卓出身寒微,也没地方去学什么绝学,只是军中最常见的斩铁双刀法。 不过鹿梧曾传给他六种转换力道的法门,专讲如何利用双臂肩胛和脊柱,配合九幽冥海真气的微妙变化,将右手受力如何传递到左手发出,或者左手受力,如何转化为右手弹射挥斩的力道。 这种小技巧在鹿梧看来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但落在专精双刀的王卓身上,战力何止增强三倍? 所以此刻,王卓将掌中双刀舞动的如雪花纷飞,叮叮当当的越来越快。 只是游走了一圈,王卓掌中双刀便割开两人咽喉,更是砍伤四人之多,若不是远处有人用弩箭遥遥指来,他还能再杀一人。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似胜实败,鹿梧之怒 不过就在下一刻,一名刀牌手从云梯上跳了下来,手持盾牌护住王卓右侧,隔断那弩手视线。 在这种局部小型战斗中,士兵素质极为重要。守城方在云梯口处固然放置精锐士卒,攻城一方,看到能攻上城头的机会,冲上来的又何曾不是百战老卒? 这些人也许武技不是最强,但配合作战,稳定战阵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的,甚至无需说话,只要一扫战场形势,就能自动找到最合适的角度切入。 而在王卓没上来之前,云梯上冲上城头的士兵在数名好手围攻下,几乎都撑不到一合便被迅速杀死,后面上来的自然变成添油战术,一个个上来送死。 你也别说这是攻城一方蠢。 能杀上城头已经是极大胜利,蚁附攻城最残酷的地方就是,哪怕用尸山血海填进去,也未必能登上城头,一座城池反复拉锯十天半个月简直是家常便饭。 所以下面指挥的将军但凡有一点希望登上城头的希望,就得把精兵强将源源不断的填上去,只求守城一方发挥失误,或者士兵疲劳,再或者,己方有真正猛士可以顶住围杀,在城墙上打开缺口。 如今有王卓顶在前面,后续士兵可以从容跳上城头,不至于上来就面对刀枪剑戟四面围攻的险境,上来的又都是军中精锐老卒,这些人三人结阵,便可各自应对一方,不至于腹背受敌;十人结阵,互相掩护,阵脚便稳定下来,每个人只需要应对面前一到两个敌人。 虽然远程弓弩的杀伤力可怕,但在城头这种人群密集环境下,直射的弩箭是很难不误伤自己人的,而且城下援兵也在源源不绝跟上,投石机也在向突破口两侧和纵深处投掷碎石。 王卓是鹿梧记名弟子中唯一一个已经将九幽冥海真气练到第三层‘气贯四肢,通达肌肉’地步的人,所以才能穿着全身铠甲奔跑如飞,甚至直接跃上云梯车顶。这倒未必是王卓资质最好,而是王卓原本略胖,暂时经得起这魔种版本的九幽冥海真气压榨。 其他几座云梯上,鹿梧的随身近卫/记名弟子们虽然大多只把九幽冥海真气练到第一第二层,但他们并不像王卓这般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互相配合先后登城,在城头上站稳脚跟只有更加容易。 城下,士兵顺着五座云梯源源不断登上城头,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守城一方大势已去,这城已经守不住了。 城下。 鹿梧看着士兵源源不断冲上城头,扭头吩咐左右:“除了我亲兵外,其他骑兵绕城而行,前往北门,截杀逃虏。” “遵命!”两名骑兵校尉各自点头,策马引着本部骑兵,沿着城墙绕城而去。 鹿梧恶名昭彰,凡是不肯主动开城投降,破城之后,必杀城中官吏,并破三家大户。 如今城破在即,城中官吏和大户只要不是弱智,就定然要突围逃走,鹿梧可还准备靠他们的人头警示后人,用他们的财富以战养战,如何肯让这些人轻松逃掉? ———————————————————— 兴定县城于攻城开始后一个时辰,终于陷落。 大军入城,杀守城官吏,选择三家大户破家灭门,这已经是惯例的,不用鹿梧自己亲自操办,下面人自然做的熟极如流。 这次鹿梧带来上万大军,有充足兵力可以分兵乡野,足以将这三家大户在乡野中的势力连根拔起,半点不留。 这一招可比以前狠的多,不但让这三家大户呼天抢地死不瞑目,就连其余几家运气好没选中的大户,也战战兢兢,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 以前鹿梧自己手下不足,只能抓住这些大户城中主家开刀,各处分家旁支只好放过,就连鹿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属地中有多少人是潜在的灭门大仇。 当然鹿梧也并不在乎这个,有种你就跳出来,自己大不了费点事杀了;如果没种,那就憋着,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淡了。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都是多年后形势逆转,顺便落井下石的货色而已。 真正能苦心孤诣,十年坚持不懈,终于报得大仇的狠角色,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没有多少。 这些小事鹿梧已经不再关心,他虎踞大堂上首,只等军中主簿将伤亡统计出来——在大堂两侧,原本因为攻城顺利而兴高采烈的校尉营正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不多时,主簿苏中走进大堂,将统计书册呈了上来。 鹿梧翻开只一看,脸色便愈发阴沉下来。 今日攻城已经算顺利。 一座县级小城,城内既没有什么高手勇将坐镇,守城工具也不算齐备,城墙也不高,唯一可取的就是士气尚可。 自己这边攻城器具齐备,士兵铠甲充足,士气比守城士兵只高不低,可即使如此,这一个时辰攻打下来,光是阵亡士兵就达到三百余人,重伤士兵一百七十余人,轻伤士兵足有近六百人。 这年头医疗条件不好,重伤士兵痊愈机会并不大,这一百七十余人中,能有三成痊愈就算不错了,其中大部分士兵都将悲惨死去,而没死的那部分士兵,也大多会落下不同级数的残疾或者后遗症。 也就是说,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攻打区区一座兴定县城,居然阵亡了四百余人,伤亡累计超过千人。 别看鹿梧带了万人大军,按这个伤亡速度下去,只要十座八座县城,就能将他这点兵马全部耗尽。 更别说通河府城乃是楚国南方重镇,比南河城地位只高不低,城墙更是高有六丈余(八米多),这要是打下来,需要多少人马填进去? “区区一座县城,便要士卒阵亡四百、伤亡千人才能拿下,尔等有什么看法?” 鹿梧把册子朝案几上一摔,问道。 众人噤如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开口。 “通河府有二十七城,这么打下去,我们这点人,能攻下几座城池?”鹿梧怒道。 大堂上气压顿时低了下来,仿佛密云不雨,雷霆将至。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伤亡惨重,重练兵马 大堂之中,鹿梧军十名校尉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只能用眼角余光互相沟通、疯狂示意对方赶紧开口辩解,好让大将军息怒。 “你说。” “你说。” “你是老大你不说?” “你刚立了破城之功,你不说?” “我不敢出头。” “大将军正在气头上,你不敢出头,我就敢?” “————” 经过众人用眼神进行一轮凶狠博弈之后,一个倒霉蛋被推了出来。 “禀大将军,此次我军只用一个时辰便拿下兴定县城,在攻城战中已是罕见大胜,虽然士兵伤亡重了些,那也是难免的事——我等可以在城中降兵中招揽士卒,补足人手,并不影响下面攻城夺寨。” 被推出来的倒霉蛋名叫袁古,乃是负责第二波攻城的校尉,在鹿梧座下二十四近卫帮助下,顺利夺城,立了一功,这功劳来的有些容易,所以被众校尉推出来当替死鬼。 “士兵伤亡重了些?招揽降兵补足人手?呵呵呵,你可真是深得兵家三味,把‘慈不掌兵’时刻记在心间。”鹿梧冷笑一声。 “别忘了,你们也都是从士卒行伍中,被某家提拔起来!那些士卒是你们的袍泽,某家当日答应士卒要‘共富贵’,你以为某家是随便说说?” 袁古不敢抬头,低声辩解:“大将军,蚁附攻城自古以来便是伤亡最重,末将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末将自己也是上了云梯的,并没有轻视弟兄们性命的意思。” “唔?”鹿梧回忆了一下,好像这位校尉当时的确是上了云梯,只是那是在自己派出近卫在城头站稳脚跟以后。 鹿梧虽然转世以后,,不再是法宝器灵/域外天魔,但灵魂却没被黄泉水洗白,本质依然远超常人,过目不忘这种事他也做得到,只是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样浪费大脑资源——比起他的灵魂来,大脑这硬件有些跟不上。 常人大脑容量有限,遗忘是对大脑的一种保护,但白天刚发生的事情,还没到被大脑自然淘汰的时候。 所以鹿梧就算没有刻意注意,只要回想一下,还是能像看电影一般,把白天场景回放出来。 鹿梧脸色稍微好了些,问道:“那以你看来,如何减少攻城战中士卒伤亡?” “这——除非城中有内应接应,否则根本不可能减少伤亡。”袁古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内应这一招。 兵书说的好:‘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是最残酷的绞肉机,这是数百年来兵家总结下来的说法,他一个士兵出身的校尉,能想出内应一招就很不容易了,不能要求太高。 ———————————————— 这兴定县城本来也没有如此难以攻打。 榆次府各县城传檄而定,是因为鹿梧凶名赫赫,而且通河府坐镇的上将军潘夫兵败身亡,榆次府外无援兵,更是连府城都丢了,所以各县才不敢抵抗。 但兴定县难道不怕鹿梧? 还不是因为榆次府各县都投降了,通河府治事襄旅惊怒之下,派出心腹手下前往各县监军,这些人也不夺军权,只是给县尉、县令等人身边都增加一批近身护卫——敢言降者,当场斩杀。 至于城中大户,更是被勒令交出所有私兵人马,统一听令。 所以哪怕鹿梧凶名赫赫,兴定县众人也不得不死战到底,倒不是这兴定县的官吏大户人人忠于楚王。 —————————————————— “你们也说说,有什么办法能减少伤亡?”鹿梧朝其他九名校尉问道。 鹿梧有十六名战魂记忆,问题是这些记忆残缺不全,除了武艺方面是这些战魂练到骨子里的,已经形成本能,被鹿梧全盘接收之外,至于统兵打仗的记忆,却只有个大概方法。 这十六名战魂中,高级武将占了十一位,另外五人也是不可一世的强横之辈,要不是十六人大都是军中大将,记忆可以相互对照互补,鹿梧连如何统兵的方法都弄不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最早追随鹿梧的郭忠源,硬着头皮开口道:“大将军,这事恐怕很难,当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除非士卒都像大将军那些随身近卫一般武艺高强,不然就算人人都配上铁甲护身也不行。” “就算有铁甲护身,也没多少士卒能穿着铁甲纵越如飞。”校尉沈洋小声嘟囔了一声。 他和王卓都是榆次府降兵出身的老相识,当日两人还竞争过伙长职务,王卓比较胖,武艺与他相若,但人才不如他,才让他当上伙长,后来又选上营正,进而被鹿梧提拔为校尉。 可今日一见,王卓不但瘦了许多,武艺更是进展到令他望尘莫及的地步,简直令他惊掉了下巴——武道之路,技巧相对好练一些,但力量速度这些硬指标却是做不得假的。 那王卓穿着铁甲依然奔走如飞,还能跳上九尺高的云梯车顶,这是脱胎换骨了不成? “大将军,能不能把我等也收为记名弟子啊?”另一名校尉叫了起来。 “大将军,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不然我们这些校尉武艺不济,一出阵就被人斩了,我等死不足惜,可也是丢了您的人呐!”郭忠源更是恨不得叫起苦来。 鹿梧身边那二十四名近卫一出手,就在城头站稳脚跟,是击破兴定县城的最大功臣。 尤其是这二十四名近卫原本就是军中好手,大多都是什长、伙长,甚至有一人已经是营正了,这些校尉就算认不全,但至少也认识其中一部分,知道他们原来虽然算是军中好手,但绝没有如此勇力。 那肯定是当了大将军随身近卫/记名弟子之后,才得到的好处。 郭忠源羡慕的要死,才厚着脸皮说出这话。 当日鹿梧甩军与上将军潘夫正面决战,他郭忠源被提拔为校尉,正是信心爆棚,要大展手脚的时候,于是抢在副帅秋桐前面与敌将单挑,只希望能一举建立威名,结果当场社死——还是秋桐夫人出手,才将敌将擒拿。 十位校尉中,若说有谁最希望提高自身战力,郭忠源绝对排名第一。 鹿梧沉吟片刻,魔种传承只适用于那些即将由外入内、生成外家真气的将士,并非人人适合。 当日在丹臣县,五千降兵加上自己手头千余人马,也只有二十七人合适。 要是不求炼成高手,只求提高一些战力,自己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这些法门只适合在士兵中普及,对校尉倒是没多大用处。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选练精兵,赐婚天团 鹿梧记忆中的法子倒也并不稀奇,虽然也有些巧妙之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遴选精兵,基本饭食管够,提供肉食补充营养,再加上些速成武技训练和一些略显复杂的合击技巧而已。 虽然说起来平平无奇,但这种成本较低,而且能够大规模普及的训练方法,才是训练强兵的不二法门。 以寻常人资质来说,训练成一名寻常军中好手,也许成本只要一百两银子;而想要把这人训成一名高手,五千两银子都未必打得住。 不是说人人如此,也许某些天纵之才,只需要一百两银子成本,也照样能炼成绝世高手,但大多数人基本还是符合这个规律。 天下大多数高明的武技传承,都掌握在贵族手中,虽然有垄断嫌疑,但寻常人就算得到传承,也没有资源支持自己把传承变现,而不能变现的传承,和一堆废纸也没什么区别,天长日久,也就自然失传了。 不过这是后面的事情,如今鹿梧也回过味来。 士兵攻城伤亡惨重来责怪手下校尉,的确有些不妥,毕竟攻城战本来就困难重重,没有盘外招的话,想要大幅减少伤亡着实不太现实。 二来这些校尉不过是从底层提拔上来,指挥经验也少,连自己亲自指挥,都没能减少攻城伤亡,硬要他们提出建议,也的确是强人所难。 这其实只是鹿梧本能的护短罢了。 鹿梧只有对身边亲近之人才当做人看,其他人死多死少,他原本是不关心的,只不过这大战一起,敌我划分清楚,鹿梧下意识的把士兵都当做自己人看了,所以才为士兵伤亡勃然大怒。 “你们内气多少都有了些萌芽,已经练不成我的九幽冥海真气了。” “大将军,那您那二十四个记名弟子怎么可以——” 郭忠源说到一半,突然发觉这有些像是在质问大将军,脸色一白,顿时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小心翼翼的观察鹿梧脸色。 鹿梧倒也没有因此发怒,只是朝众人说道:“我这一路功夫从铁布衫中演化而来,需要由外入内,若是没能练出外家真气之人,还可以引导,将其扭转到九幽冥海真气的路子上,若是已经出现外家真气萌芽,那便无法可想。至于练过内家功夫的,更是没有半点希望。” 真气乃是精神与生命能量的结合,极为微妙,不但需要人体物质基础,还牵涉到个人精神特征,一旦形成,便定下了精神与人体生命能量的结合模式。 所以炼成一种真气的人,想要炼成第二种真气极为困难,往往需要极其特殊的法门,而且即使炼成两种真气,威力大多也不如专精一种来的更强,走火入魔的机会倒是大了许多。 这十名校尉能从基层士兵中被选拔出来,虽然名望占了大多数,但武力也是不可或缺,大多数都练过些大路货色的内家功夫,算是内外兼修。 至于少数没练过内家功夫,外家功夫也练到了由外入内的门槛,生出外家真气萌芽。 说完,鹿梧朝郭忠源看去。 “属下无状!”郭忠源连忙低头。 “无妨,这些都是小事,大家说开了正好,免得让你们心中有所猜疑。某家今年不过十六,便有如此修为,你们一定觉得某家有些武道速成之法。 你们猜的不错,某家传承是急功近利的速成之法,近乎魔道,一旦入门,不成则死,而且这门功法对于资质要求极为特殊,你们就不要想了。”鹿梧淡淡说道。 这当然是扯淡,别说他修行的不是什么魔道,就算真正的魔道,也没有不成则死的说法。 众校尉倒是人人都信了——鹿梧这般年纪,便踏破一品,进入超阶的强者,古往今来都没听说过,若说他的武道传承不是急功近利的速成之法,倒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至于说什么不成则死,那更是合理。 没有死亡压力在上面压着,指望一个小孩子自觉自愿刻苦努力,几乎不可能——十六岁的兵家斗将,说他从娘胎里便开始修炼,都人觉得奇怪。 “属下怎敢窥视大人功法。” “属下不敢。” “属下从无此心。” “大人对属下有简拔之恩,属下怎能忘恩负义?” 众校尉说什么的都有,总之就是表明自己忠心耿耿,绝没有过窥视大将军武道的想法。 “好了,从明日起在军中汰选精兵,我要练出一支精兵,专用野战。攻城战实在太过损耗士兵性命,日后以野战为主,除非迫不得已,就不再正面攻城了。” —————————————————— 澜水渡口,南河府一侧。 码头上旌旗招展,甲鳞映日,精光闪闪。 一千精兵左右排开,正中间是五名女将,秋桐在中,红梅青竹在左,玉兰金菊在右,五人身材高大,各自外穿战袍,内穿龙鳞皮甲,好一副英姿飒爽风采。 两条木槽轨道架上船头,一列马车沿着木槽缓缓而下,船头两侧各有五名力夫用缆绳拉住车身,免得下坡时车速太快,惊了车中贵人。 马车下船,鹿常氏在车中迫不及待的掀开窗帘,朝外望去。 一眼扫过,没看到鹿梧亲自来迎,鹿常氏有些失望,不过看到兵马正中,一排列开的五名女将时,鹿常氏揉了揉眼睛,连忙把鹿云氏拉到车窗前,问道:“云儿,你看,那是不是五儿的五个丫鬟?” “应该是吧?”鹿云氏也有些不确定。 她们避难梧桐庄的时候,倒是也见过五个丫鬟的战斗姿态,不过如今这五个丫鬟重兵拱卫,一副大将军模样,倒让她们有些不敢确定了。 “踏踏踏踏。”二十九匹战马整整齐齐向前迎出,马蹄同起同落,比寻常军士阵列还要整齐几分,让负责赐婚并护卫两位鹿夫人前来的灵都将军林集大吃一惊。 林集是鹿梧三姐鹿槿夫君林重的父亲,更是鹿梧的武道启蒙老师之一(名义上),此次为鹿梧赐婚封伯(意向,正式封伯要回吴国嵩京才行),太后明姬可算是煞费苦心,为了不让鹿梧这倔驴当场翻脸,干脆用鹿梧的长辈组织了一个赐婚天团出来。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码头迎接,刺客踪影 林集曾担任吴国长水校尉,后来在嵩京之乱中站对了队伍,积功升职为灵都将军。 长水校尉统领嵩京郊骑,骑兵精锐见过着实不少,可连战马都这么整齐的的队伍却没见过几支。 二十九骑整整齐齐行了几步,然后左右各十二骑士分开,在两侧翻身下马列成礼宾队伍,只有秋桐五女来到车前下马,一起躬身行礼,恭敬问安:“夫君不能成行,妾身秋桐,率四位妹妹,恭迎两位阿姑。” 秋桐是鹿家仆人出身,如今虽然做了鹿梧妻子,但没有明媒正娶,说起来不和礼法,对于鹿家主母自然要恭敬些,不过她自称妾身,又将鹿常氏与鹿云氏称为阿姑,那是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起来起来,快起来,秋桐啊,抬起头来——额,你还是低下头些,让我好生看看我家五儿选择的妻子。” 鹿常氏走下车来,连忙扶起秋桐——结果秋桐直起身来,鹿常氏才到她胸口,两人离得又近,自然只能看到她的下巴了。 秋桐身高接近九尺(两米一不到些),在这个时代,男子平均身高不过七尺二三寸(一米六五左右),女子更低些。 “好,好,果然是好一副花容月貌、多子多福的体相。”鹿常氏用双手抓着秋桐一只手,仔细仰头打量着秋桐,称赞道。 如果不算秋桐的身高肩宽都胜过寻常大汉的话,单说相貌的话,的确生的极为美貌。 当初鹿常氏对鹿梧比自家亲生的儿子还要溺爱几分,给他配的侍女自然都是美人胚子。而且鹿梧的《金骨玉髓铁布衫》也不是开玩笑的,能让人充分发育,展现身体最良好的一面。 所以秋桐底子好,发育的也好,如今已是铁布衫大成,踏入金骨境界,生的是肌肤如玉,眉眼弯弯,身材前凸后翘,笑容更是温柔可亲,就是实在太过高大了些。 不过这是五儿自己选的,鹿常氏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拂逆了鹿梧的意思——不然她也怕自己到时候下不来台。 “五儿为何不来迎我?是军务繁忙吗?”鹿常氏拍着秋桐的手,担心的问道。 这时代还是很重孝道,母亲前来,没有生死攸关的事情,做儿子的不来迎接,便是不孝。 “夫君正在通河府与楚军征战厮杀,一时间不能脱身,只好由妾身代夫君前来迎接阿姑。”秋桐温柔的笑容,差点把两侧近卫看的惊掉下巴。 这些人都是鹿梧从军中精心遴选出来的好手,为了护卫妻子,才让她一并带来,他自己身边没有高手可用,才猛然想起那二十七个试验品。 这段日子,秋桐带人组建折冲司,为阵亡/退役士兵主持公道,争取产业,着实杀了不少人,脸上何曾露出过这般笑容? “前方战事如此吃紧?”鹿常氏听了这话,顿时顾不得心中盘算的小九九,连忙问道。 “阿姑休要担心,夫君勇绝天下,数日间连克大城,夺取整个榆次府之地,压得楚国不得不固守城池,不敢出城野战,如今只是新归之地人心未定,夫君才不得不坐镇前线。”秋桐弯腰轻轻拍抚鹿常氏背部,安慰道。 只是她这么一来,就好像大人安慰小孩一样。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鹿常氏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除了嵩京之乱外,她以前见过的最大场面也不过是山贼劫道,哪里有机会听这种军国大事,如今鹿梧便是一方主角,她作为鹿梧的母亲,光是听着秋桐的三言两语,也觉得惊心动魄。 “此地不是讲话之处,阿姑且上车,与我同至府城说话,可好?”秋桐问道。 “好、好、好——”鹿常氏只能连胜说好,稀里糊涂又走上了马车。 林集,勾陈等也各自下马/下车见礼,之后小叙几句,队伍再次出发。 精锐士兵护卫两侧,行人商旅只能在路边数丈外围观,道路上只有这队人马缓缓朝南河城行进。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般良机,你们为何不动手?” 人群中,一名穿着灰色直缀,光着两条小腿,做农夫打扮的汉子低声问道。 被问的那人身穿绸缎袍服,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转过头去,盯着护卫车队的人马。 倒是他身边另一名做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回答了他。 “杀这些人有什么用?那人不死、大乱不止,我们出手机会只有一次,怎能用在别人身上?” “你——若是杀了那人父母妻子,不是也可以乱他心神?”那农人打扮的男子先是愤怒出声,然后连忙把声音按低下去,说道。 “呵呵,那人手段惊人,分明是一代枭雄,会把父母妻子的性命放在心上?若是动手,只能是打草惊蛇。”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冷笑一声,解释道。 “我知道你与那秋桐有杀父之仇,急切报复,可你要晓得,罪魁祸首毕竟是那人,这女子不过是他的一只手臂罢了。 你以为那秋桐是好杀的?只看她面庞手掌肌肤如玉,那兵刃又如此长大,就知道她外家功夫登峰造极,铁布衫只怕已经近乎返璞归真之境,若是想要刺杀此人,非得动用灭魂弩不可——可惜我们没有第二支灭魂弩,不然杀了则秋桐,也算折了那人一只臂膀。” “可是你们也可以杀那车中之人,便无需浪费灭魂弩!”农夫打扮的男子坚持道。 听了这话,那身穿绸缎的为首之人扭头使了个眼色——这人已经是隐患了。 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便笑了起来,大声说道:“热闹看完了,大家还要做生意的,走吧走吧,还是自家赚钱重要。” 他刚说完,一名做伙计打扮的汉子掌中光芒微微一闪,一根长针刺入那农夫打扮的男子肋下,然后与商人打扮的男子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农夫打扮的男子手臂,三人并肩朝外走去。 他们离去空出来的位置,被周围涌过来的十余人填满,这些人以那穿着绸缎、大商人打扮的男子为中心,隐隐围成一个圈子,让周围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不得靠近。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接风洗尘,正妻之争 冥招是楚王座下御用刺客组织,取幽冥相招之意。 此次奉命前来行刺鹿梧,众人略微商量一下,就直奔南河城而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鹿梧这等位高权重的大将,若是在军中,身边有近卫亲兵团团护住,陌生人几乎无法靠近。 像电影中一样,扮演斥候冲入营地,顺顺当当来到大将身前,然后暴起刺杀,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根本不可能。 因为斥候根本不能直接面见主将,而是要将情报汇总到斥候营首领手中,由斥候营营正来负责汇报。 就算真有紧急军情,也不可绕过这一步——因为有的情报哪怕再紧急,也不能直接禀报。 想一想,大军对峙,有斥候冲进中军大帐,当众大吼一声:“将军,我军粮草被劫!” 这是何等操蛋? 更何况像鹿梧这种大将,在军中往往身穿铠甲。 兵家斗将本身已经身如浑铁,再加上一层上好铠甲,简直就是人间凶器,除了几种大型弓弩,或者高手大将手持大刀阔斧强行破甲,否则就算站在原地不动,寻常高手也伤他不得。 想要刺杀兵家斗将,除非武道宗师出手,用先天罡气强行摧毁兵家斗将的金铁之躯,就要趁着兵家斗将平日里不着铠甲的机会,利用神兵利器破开兵家斗将的强横身躯,才有机会以弱搏强,击杀兵家斗将。 当日路过通河府之时,冥招小组不是不想帮上将军潘夫对付鹿梧,只是术业有专攻,他们在两军阵前实在发挥不了多大作用,所以才潜入南河府,等鹿梧回转之时,找机会进行刺杀。 至于那位农人打扮的汉子,却是钱家长子的之子,因为秋桐要扶助阵亡的钱家次子血脉,当上钱家家主,钱家长子心有不甘,结果被秋桐灭了门庭——这位漏网之鱼恨意太甚,变成不稳定因素,兼之利用价值大幅降低,才被冥招除去。 ———————————————— 南河城,城主府。 像南河城这种大城,城主府通常位于城池中心,与王宫布局相似,都是面南背北,前后各有一门,办公区域位于南面,居住区域位于北侧。 如今这城主府上的门匾早已更换为‘大将军府’。 林集凝视门匾片刻,摇了摇头——楚国没有大将军这个说法,吴国倒是有,可也没任命过鹿梧担任大将军。 只是这门匾,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可以拿来当做罪证挑拨离间——不过如今鹿梧气候已成,又是与吴国互相需要,这点小事倒也离间不了什么。 众人各下车马,从正门进了城主府,一千士兵自行归入折冲司军营。 大堂之上,分宾主落座。 鹿梧不在,封伯之事倒是不急于一时,时间又还早,不是吃饭时间,大家便先互相介绍,然后又叙了一番旧情之后,才说起林集代表吴王前来封伯之事。 说到鹿梧要封伯,秋桐这边五女只能说震惊之极——这并非鹿梧事先吩咐,而是唐迟临时决断,秋桐等人自然没有心理准备。。 王侯伯三级,已经不是寻常贵族,而是国君!封伯就是要册封国君! 少爷要当国君了? 五女面面相觑,她们都是鹿家家生子和被鹿家收养的孤儿,出身寒微,若是鹿梧封伯,她们难道要成为国君之妻? 话说国君之妻叫什么来着? 秋桐五女陷入幸福的烦恼中。 然后林集进一步解释,这个伯是没有封地的,只能靠鹿梧自己打下来,而且要成为吴国的附属国,将来还要向吴国献土——最好就是镇江府(南河府)这种吴国旧土。 除此之外,吴国将鹿梧封伯,势必与楚国为敌——虽然吴楚之间本来就有旧恨新仇,但这不是还没正式开战嘛,要是因为鹿梧而开战,吴国还没准备好。 所以吴国需要拉上越国作为帮手,为了获得越国支持,鹿梧就得迎娶一位越国贵女,将来也要给越国一些土地,让越国能在中原插入一只脚——越国倒是不贪心,有个港口和三五个县就行。 三国同盟,鹿梧顶在前头直面楚国,吴越两国守在后面,两国进可攻退可守,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公平,但封伯这种事,放眼整个天下都百年难得一遇,若不是有天大功劳,而且能给吴国带来泼天一般利益,又怎么轮到的鹿梧? 要知道,鹿梧扭转乾坤之功,鹿家封了两个大夫,就被人认为是厚赏,从大夫到卿一级,也要极大功劳。 至于从卿到伯,更是从臣下到君王的飞跃,若不是鹿梧先有扭转乾坤之功,而且吴国收复旧土心切,唐迟忽悠的得力,更重要的是,人家甚至不看好鹿梧能够撑住多久。 如果不是这林林总总的原因,巧合一般凑到一起,鹿梧哪里能这么容易越过君臣之间的天堑? 哪怕是名义上也不行。 不过,男女之间关心重点有些不同。 林集觉得重点在于封伯开国,什么联姻赐婚在这等大事面前微不足道,完全不应该引起重视。 而秋桐等人却不这么想。 她们前面听得开心,一听太后赐婚,联姻越国贵女,五女心情顿时急转直下。 秋桐脸色还没怎么变化,身边金菊‘腾’的一下先站了起来。 只是站起来之后,金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提出反对意见——坐在那里的可是鹿家主母,是少爷的母亲和生母,自己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资格在这两位面前反对少爷迎娶勾陈? 别说她还没得到少爷承认,成为少爷的妾室,就连大姐秋桐,是少爷公开承认的妻子,在鹿梧的两位母亲面前,也要低了一头。 婚姻之事,服从父母之命,乃是天经地义,连少爷这等无法无天的性子,不也只能远远避开,没法正面反对。 但不反对的话,这也太憋气了——明明少爷根本是不愿意接受赐婚,才离开的吴国,他们竟然还追过来? 赐婚这种事,还有追过来的? “这——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三番五次张嘴都说不出话来,金菊的脸被憋得通红,最后她气的一跺脚,将地砖跺碎了三块,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此事自有夫君定夺,哪里轮到我们说话,金菊怎能在阿姑面前失礼?还不坐下!”秋桐发话道。 “可是——”金菊还是有些不甘心。 “坐下!”秋桐喝道。 “奥——”金菊这才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声,悻悻坐下。 大堂中的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斗将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婆媳暗战,各有顾忌 “金菊自幼被夫君宠坏了,这些时日又随着夫君戎马倥偬、上阵搏杀的时间比读书的时间还长,性子便愈发粗糙——失礼之处还请两位阿姑见谅。”秋桐站起身来,向鹿常氏、鹿云氏二人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 如今秋桐要独当一面,除了刚强爆裂的手段之外,这段时日也没少读书——折冲司固然主要靠军权暴力压制地方,但内部也不能全靠暴力手段——这段话说的四平八稳,还隐隐点出我们是随着夫君征战沙场的大将,不玩这种后宫争宠这种小把戏。 鹿云氏有些不喜,不过这里可不是鹿府,对面的秋桐五女,更是在团花袍下罩着一副半身铠甲,虽然不是那种杀气腾腾的全身狰狞重铠,但从铠甲上的刀痕箭创上,依然隐隐有一种英姿飒爽、身经百战的气势传来。 这段时日秋桐等人着实清理了不少大户人家,大多数人家自然乖乖听命,但也有不少家族嫡长子已经很有些钱财势力——为了培养家族继承人,各家大户基本都早早让他们参与家族运营。 到了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有些人顾全大局乖乖退出,而有些人却宁愿决死一搏。 这些人要么独自行动,要么联合起来,许以重金,招揽江湖亡命负隅顽抗,正面对抗当然不是大军对手,但他们在这期间光是刺杀就组织了不下十次,甚至请出了擅长刺杀的先天高手——这中间,也有冥招暗中出力协调,指望浑水摸鱼。 至于结果,只看秋桐她们还好好的,就知道那些刺客结果如何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全无成绩,至少秋桐等人连出门迎接吴国来人,也要大张旗鼓重兵列阵而行,可见还是很是感受到刺客威胁的。 鹿云氏出身侍女,平日里在鹿家打理后院倒是有些心得,让她面对如今已经颇具杀伐气质的秋桐五女,便有些心虚,所以她哪怕是鹿梧生母,也不敢在直接发作,而是转头朝大姐鹿常氏望去。 鹿常氏笑呵呵的并不生气,摆出一副长辈风范:“五儿也是的,让你们五个女孩子独挑大梁,冒性命之险,实在是为难你们了。” “不敢。夫妻本是一体,夫君如今分身乏术,我等自然责无旁贷,这点风险算的了什么?”秋桐站直身体,微笑说道。 “秋桐啊,阿姑并非要为难你,而是五儿如今开国封疆,主持中篑之人定然要有个出身才行,而且吴越两国联盟支持五儿,也必须以这场婚姻为媒介才行。”鹿常氏温和的说道。 这话本来该林集与鹿梧分说,不过鹿梧在通河府未归,林集作为男子,却不好向鹿梧的妻子施加压力,不然那愣小子万一发作起来,未必买他的面子——虽然说起来林集是长辈,但他还真不敢赌这个。 “阿姑,秋桐晓得此事轻重。不过此事还需夫君做主才好,秋桐不过是夫君侍女出身,蒙夫君错爱结为夫妻,岂能擅自为夫君许诺?”秋桐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若是在梧桐庄时,秋桐自然不敢如此顶撞鹿梧嫡母,但鹿梧为了躲避赐婚之事,情愿远走楚国,秋桐便知道鹿梧心意。 这心意倒未必是如何爱她——哪怕结为夫妻,除了名分权力之外,大家相处方式基本没变——而是一种不愿意受人摆布的刚强不屈之意。 “也是,那我们便暂时住下,等五儿回来。”鹿常氏点点头。 “如今南河府地方有些不靖,亡命之徒甚多,夫君命我清理地方,请两位阿姑委屈些,暂时居住在中河庭可好?那是城主府防御最严密处。至于林叔,请入住明武院,那里原本与城主府护卫驻军的院子相连,如今已经打通,正好安顿林叔与随行而来的众多护卫。” 秋桐落落大方,分派的井井有条。 工作锻炼人。秋桐这段时间独当一面,杀伐果断,一言便断人生死,如今言谈举止自然有一种从容大气、给人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感觉。 两人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鹿常氏希望秋桐顾全大局,让出正妻之位——这也不光是太后明姬的压力,而是的确为鹿梧打算,也是为鹿家打算。 鹿常氏的第一个身份,是鹿家主母。 鹿梧这番封伯开国,鹿家从商人之家一跃晋升为伯君王族,虽然其中有些凶险,但这种凶险是多少贵族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好事! 尤其是此事由鹿梧一肩挑起,成功了鹿家沾光,失败了鹿家也未必有多大损失,至少能落个贵族之家身份,可以说用一本万利都不能形容。 但鹿梧既然踏上这条路,前进的话还有几分生机,退后则必然是死路一条。 这种时刻,哪怕多半分助力都是好的,更何况吴越鹿梧三方因此而有了媒介,可以顺理成章达成联盟,助力又岂止半分? 这些东西不完全是鹿常氏自己分析出来的,而是太后明姬一次次召见鹿常氏,联络感情,分析局势,渐渐灌输到她脑子里。 但秋桐却是几乎摆明了说自己的妻子身份是鹿梧认可,虽然并非明媒正娶,但鹿梧何等样人,既然做得出这等事,自然就不怕人来说——也许在吴国嵩京,父母身边,他还顾忌几分,如今摆明要自立门户,他还有什么顾忌? 你要夺取正妻身份,可以,但要让夫君鹿梧来亲自决定,其他人谁来说都不管用。 ———————————————— 入夜,中河庭。 中河庭位于是城主府中心,也是城主府中最大气的地方,三层高楼直指天穹,十亩广场青石铺就,厢房等附属建筑呈严格的左右对称布局。 这里原本是南河城城主(治事)居住之处。 这种地方,房间自然是有的是,不过鹿常氏与鹿云氏还是睡在同一间房间里抵足而眠,好说些体己闲话。 “小姐,今日那金菊好生无礼,那秋桐也是!姐姐吩咐,她竟然也敢推脱,真真是忘记了自己的本分,等五儿回来,我定要叫五儿休了她不可!”鹿云氏愤愤的说。 鹿云氏是鹿常氏的侍女出身,靠着自幼到大,一直忠心侍奉小姐,才终于晋身为老爷的妾侍,她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没上没下,不懂规矩的侍女。 ------------ 第一百五十章 傻人傻福,勾陈之志 鹿常氏却没她这般天真,苦笑道:“云儿啊,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五儿就是因为不喜欢有人对他指手划脚,才离开鹿家的啊!” “怎么可能,五儿不是说要见识一番天下英雄豪杰,才要远行的吗?”鹿云氏连忙问道。 “云儿啊云儿,你可真是好命!”鹿常氏摇摇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鹿云氏。 幸亏这傻丫头自幼跟在自己身边,不然就以她这般胸大无脑,还不知道会被人骗成什么样子。 鹿云氏被小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这种眼神她很是熟悉,从小自己只要表现出特别笨的样子,小姐就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鹿云氏熟门熟路的一把抱住小姐,把脑袋拱在鹿常氏怀里,用力顶了顶,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这是她惯用的撒娇手段,颇有奇效毕竟大多数人都不会和一个可爱的憨憨计较。 鹿常氏用力推着鹿云氏的脑袋,嫌弃的说:“去去去,死丫头,这么大人了,儿子都要封伯开国了,还像是没长大似的。” “我永远是小姐的小侍女,要长大干什么?”鹿云氏理所当然的说。 听了这话,鹿常氏安静了片刻,不再用力推开鹿云氏的脑袋,而是用双手抱住鹿云氏,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傻人有傻福,古人诚不欺我。 把中河庭让于两位阿姑休息,秋桐等人就宿在城主府前院。 这里虽说是办公场所,但作为南河城最高首脑工作的地方,休息的地方还是有的,只是比不上后院那么舒适就是了,但对于曾经随鹿梧在军中征战的五女来说,这种环境已经不算什么了。 秋桐等五人并未休息,也在商量今日之事。 如果说鹿常氏心中顾忌是一的话,秋桐她们心中顾忌之重,十倍都不止。 即使不顾战略大局,光是这两位阿姑,就是鹿梧的嫡母和生母,阳奉阴违容易,当面顶撞的话,秋桐却也不敢不是因为怕世俗看法,而是怕少爷。 她们五个很小的时候就与少爷生活在一起,对鹿梧的性格了解比鹿梧的父母还要清楚的多。 少爷向来对大家极为宠爱,但若真的生气起来,大家心里还是挺害怕的不是害怕少爷打人,而是害怕少爷烦起来,扔下大家,直接走人。 鹿梧的性子其实颇为孤僻,他除了秋桐等五个丫鬟,十余年来,几乎不与其他仆人打交道,更是不喜与人勾心斗角。 能用刀解决的问题,少爷都用刀解决了,若是连刀都不能解决问题,那少爷搞不好就要开溜了。 这是有前科的。 第一次是老爷说少爷文不成,武不就,还总是在院子里弄出奇怪响动。于是少爷便从鹿府搬出,住到梧桐庄去; 第二次更是干脆,少爷留书一封,除了自己五人,少爷谁都不带,直接离开吴国,来到楚国,远远离开鹿家。 这次若是她们和两位阿姑闹起来,让少爷左右为难的话,搞不好少爷还会一走了之多半连她们也不带了。 什么大局为重,对少爷来说根本就是扯淡。 少爷在大多数时候,看人和看狗的眼神一模一样。 能躺平万事不管,才是少爷最大的追求如今这个局面,秋桐她们五个都觉得是一场奇迹。 倒不是觉得少爷单枪匹马打下南河府是个奇迹,而是觉得少爷肯干这么麻烦的事是一种奇迹。 所以秋桐坚持不肯放弃正妻之位,也不光是一片私心,也是担心那勾陈将少爷惹烦了寻常人还没惹烦少爷,大概率就被砍了,只有那些亲近之人,比如少爷的父母,才有机会惹烦少爷。 到时候少爷一烦之下撂了挑子,大家该如何是好? 秋桐等五人不禁一筹莫展,如青竹金菊这些没耐心的丫头,甚至开始埋怨起唐迟不该自作主张,去争取什么封伯开国之事。 五人正在说话,一缕气息从窗外传了进来,随着真气散开,一个悦耳的生音响起:“越人勾陈,还请秋桐夫人出来一叙。” “束气传音?那勾陈竟然是真气境的高手!”红梅大吃一惊。 “这不是一般的真气境,能用真气约束音波,这真气只怕已经到了与精神浑然一体、随心所欲的地步,她只差一个机缘,就可以感应天地,踏入先天境界。” 这种真气修行境界,甚至比秋桐还要高明一筹,绝非等闲之辈。 “她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练到这一步?”青竹问道。 “你忘了少爷?”玉兰说道。 “她怎么能跟少爷比?”金菊怒道。 “好了,好了。我们先出去看看再说。”秋桐说道。 秋桐等五女本来就未曾睡下,也不用更换衣服,直接走了出来。 门外,一名白衣少女手持连鞘长剑,被两名女侍卫拦住。 “半夜时分,不知勾陈县主所为何来?”秋桐问道。 “在下有些话不吐不快,要和秋桐夫人分说一二。” 夜半的勾陈面容清冷,与下午温淑娴雅的形象大有不同。 她站在月光下,身穿白衣,身姿柔美中带着一股凛然剑气,与寒水一般的月光交融一体,有一种说不出的融洽。 “县主请讲。” “我并不在意正妻之位,只希望有个能发挥一生抱负的位置。 无论文采武艺,勾陈自负都不输与人,只是这天下是男子的天下,没有勾陈施展才华的地方。 听说鹿大将军胸襟宽广,任人唯才,连续任命了五名女将军。 勾陈不才,欲自荐于鹿大将军,求个将军之位,好以女子之身建功立业,开国封侯!” 勾陈侃侃而谈,说的话却着实把秋桐等五女吓了一跳。 好家伙! 本以为这位勾陈是来争夺正妻之位,结果人家志向高远,干脆打算自己干,只是希望有个施展才华平台。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要来做将军?而是借助赐婚的原因来这里。” 金菊心直口快,问道。 “我这样的女子,如果不是赐婚,哪里有机会出来这里?”勾陈反问道。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勾陈挑战,金菊出刀 “倒是你们五位,这等权位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令人羡慕。”白衣少女一边说着,一边退后了三五步,把长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秋桐等五女望着白衣少女,像是看着一个傻瓜。 这女孩也不像是傻瓜啊,在这种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对着主官拔剑,那不是找死吗? 两名女侍卫大喝一声,各自拔出长剑,护在秋桐等人身前。 远处,人声嘈杂起来,那是听到动静的护卫们,朝这里赶来。 “越人勾陈,请秋桐夫人赐教!”白衣少女在月光下仗剑而立,朗声说道。 与此同时,另有一缕声音悄悄传到秋桐耳边:“勾陈无意争取正妻之位,但总要做过一场,勾陈才有理由推脱此事,且勾陈要向鹿大将军求将军之位,也要有个晋身之阶才行。” 秋桐脑子急转。 秋桐原本就不笨,在吴国时,鹿梧长期不管事,家中事务都是秋桐负责打理,包括添置物件、购买食物、乃至销赃这种见不得人的门路,也都是秋桐想办法解决。 再加上这段时间负责组建折冲司,并与各家大户打交道,虽然奉行鹿梧一贯的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人的思路,让折冲司解决问题的难度大幅下降,可这中间遇到的种种事务,也的确锻炼秋桐不少,甚至让她开始组建私人幕僚团队,有开衙立府的雏形。 这越国少女出身越国王族宗亲,而且作为吴越和鹿梧三方关系的纽带,身份极为敏感,要说她来挑战是要借机行刺,秋桐是不信的。 而对方说要推脱此事,秋桐却更加不信——这种牵涉到三方国家级势力结盟的关键一步,岂是以个人愿望能推脱的? 这次赐婚,与其说是让少爷娶这位勾陈,不如说是让少爷在盟约上按下指印。 是的,这位勾陈县主实际上就相当于那张盟约,搞不好只是那盟约的重要挂件,还不如那盟约有价值呢。 “哼,向秋桐姐姐挑战,你问过我没有?”这边秋桐脑子急转,还没想清楚前因后果、利弊关系,那边金菊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出去。 什么真气境四品高手?打得就是高手! 少爷曾说过,她们练的《金骨玉髓铁布衫》是外家功夫中位于最顶点的横练功夫,力大无伦,筋骨如铁,耐力无穷无尽,只要对手不入先天之境,便只管放手一战。 少爷说的话,金菊从未怀疑过,而且自从习武有成之后,金菊还真没遇到过有人能正面挡住她全力一击——当然,姐妹们和少爷除外。 “哦,也好,越人勾陈,便向金菊夫人请教一二。”勾陈正色说道,把剑在胸前一立,点点头。 这是一种执剑之礼,源自越女剑门。 “啊?咳咳咳——”金菊本来气势汹汹,三下两下套上半身铠甲,拿着六尺长刀就要下场,结果突然听勾陈称她为金菊夫人,猛然岔了一口气,连连咳嗽起来。 “金菊夫人?” “咳咳,没事没事,我们来比武,点到为止就好。”咳嗽了几声之后,金菊的语气变得柔和多了。 “惊鸿照影剑——勾陈勾戍麟!”勾陈再次行了剑礼,沉声说道。 这是武道宗门之间友好比武切磋用的礼节,要报上自己主修的武技,是不是真的那不用追究,但既然报上武技名号,至少在这一场切磋中,就主要施展这门武技了——至于偶尔施展些其他武技辅助,那也没问题。 但如果你报的是一门武技,结果施展的是另一门武技,就要被人看不起了。 寻常女子有名无字,勾陈这个字却是自己取的,并不是长辈所赐。 “山河绘卷刀法——金菊金振袍!”金菊报上姓名。 山河绘卷刀法是重峦叠嶂十八斩的真正名称,重峦叠嶂十八斩则是山河绘卷刀法中,最适合在马上使用重武器的斩法。 既然在地面交手,那金菊自然不会局限于重峦叠嶂十八斩招式。 “敢问金菊夫人,这振袍二字,是谁人所赐?”勾陈好奇的问道。 一路上,鹿常氏和鹿云氏与勾陈也会说些闲话,自然说到过秋桐五女的出身——她们都是丫鬟侍女出身,怎会有字? “当然是我家少爷,不,夫君所赐!”金菊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们夫君对你们真好。” “那当然!”金菊得意洋洋,至于原本的敌意更是消失无踪。 周围的侍卫军兵越来越多,只是没有秋桐等人命令,都围在一边,并未出手。 “请!”勾陈把长剑一领,说道。 “你先出手好了。”金菊大喇喇地说道。 不过她嘴巴上这么说,掌中六尺长刀却是微微震鸣,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对方。 “恭敬不如从命!”勾陈双手抱剑,躬身像是要行礼,却在抬头的一瞬间,长剑向前一送,化作精虹,人剑合一,跨过四米距离破空而来。 ‘惊鸿照影剑——仙人指路!’ 这一剑,是惊鸿照影剑的起手式,也有躬身行礼的意思,算是极为客气的招式。 不过在真正的高手掌中,这半致敬、半攻击的一剑也可以发挥出极为不俗的力量。 “好!”金菊喝了一声。 金菊双手握住刀柄,人身形微侧,不招不架,一步向前踏出,长刀横斩。 这却不是金菊上来就要与勾陈同归于尽——实际上,兵家武道中,铠甲的运用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只是那些未得真传、或者外家功夫修炼不到家的武道好手,无法充分发挥铠甲的威力罢了。 金菊这一刀出手,先是侧身,用肩臂之处最厚实的铠甲对上剑锋刺来方向,脚下更是留了七分余量,可以让身体左右灵活转动。 在这种情况下,勾陈这一剑想要正面击中铠甲谈何容易? 勾陈的剑虽然称不上神兵利器,也是难得一见的好剑,但鹿梧在这边大肆搜刮,作为鹿梧的贴身人,金菊怎么可能混不到一身报甲? 这甲片和长剑的铁质到底哪个更好,却难说的很。 更何况金菊一刀横斩,那长刀刀身宽阔,刀背更是有拇指厚度,简直就像是薄了一些的斧头一般,少说也有十余斤份量。 《斗将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分光化影,三招震慑 如此沉重的长刀,挥斩速度却是惊人之极,金菊一刀斩出,刀光在月色下拉出一个光华璀璨的扇面,传出裂帛般的声响! 勾陈还真不敢正面硬接。 这刀比寻常铁匠用的大锤还重些,别说她没穿铠甲,就算穿着上好铠甲,硬挨这一刀也绝对要完蛋——只是被砍成两段和砸成曲尺之间区别。 她掌中长剑更是只有两斤多重,就算勾陈的武道比金菊高明许多,也不能用两斤的铁片硬接十几斤的大刀啊。 外家功夫登峰造极,若是再加上铠甲护身,就是这么不讲理。 勾陈吐气如剑,直刺金菊双目,同时仿佛没有惯性一般,飘然如仙的后退了一尺,避出金菊长刀杀伤范围。 这还不算,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月色下,勾陈化出了三个不同身姿形态的身影,三人同时持剑再进。 “惊鸿照影剑——照影成三人!” 这一进一退再一进,连续三次,一百八十度的快速转变方向,放在别人身上,早已经把脚踝都要弄折了。 可在勾陈身上,施展起来却像是曲水流觞般从容而优美。 此刻勾陈三个身影同时持剑前刺,更是上中下兼顾,配合天衣无缝,连长剑破空的风声都真实不虚。 金菊有点慌——这种神妙到近乎魔术的剑法身法,金菊从未见过。 这些日子,她跟着秋桐一起扫荡大户,不是没遇到过高手,便是四品真气境的顶尖高手,交手起来其实也就是那样。 五品真力境界的高手,已经可以用体内真力帮助身体做出种种常人无法发力的动作,四品真气境高手则是可以真气外放,大幅增强杀伤角度和杀伤距离。 可这对金菊都没用。 《金骨玉髓铁布衫》是鹿梧精心改良的武功,比寻常铁布衫简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功夫,威力强上十倍不止。 练到金菊这样境界,肌肉皮肤的特性已经和常人截然不同,皮肤坚韧程度赶得上寻常铁甲,肌肉更是像钢丝一般,除非是剑芒刀罡一类高度凝聚的顶尖技巧,寻常剑气外放根本伤不到她——真气到底是虚的,杀伤力远比不上刀枪实体。 而金菊掌中长刀一挥,只要对方身法赶不上刀速,玩什么花样都没用,一刀下去,该死的就得死。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金菊遇到的所谓高手几乎全都不堪一击,真正比她更强的,也就是一位被钱家长子重金请来、持独角脚铜人,号称破山王的先天高手。 不过这位破山王也就是招式巧妙些,仗着先天感应之能,搏杀之际能够料敌机先,只是三五招,就让金菊左支右绌,差点招架不住。 可就是这样的高手,还不是被大姐秋桐抡着凤凰钺,一钺就砸烂了独脚铜人,不得不四处逃命——金菊觉得,若不是自己当时只拿了六尺长刀,没拿自己最拿手的赤焰掩月刀,说不定自己也能干死这位先天高手。 至于怎么知道这位破山王是先天高手? 要不是此人逃命时,施展出凌空虚渡这种先天境界的轻功,大家还真没认出来这是一位先天高手。 金菊只能挥舞长刀,施展‘飞流绕山’护住全身上下,同时向后急退! 只是平日里觉得风雨不透的‘飞流绕山’,在对面这位白衣女子的快到近乎无形无影的剑下,似乎到处都是破绽。 只听得‘叮叮叮叮’一连串金铁交击的声响,金菊后退两步间,护身宝甲上,已经被击刺了足有十七八记。 金菊把长刀护住头面,向后急速退去。 勾陈也不再追击,而是提剑站在原地。 “啪啪啪——”秋桐鼓掌称赞道:“勾陈县主好身法、好剑法!” 剑法其实还在其次,那身法是真的巧妙之极,别说金菊当局者迷,就连秋桐站在边上,也没看出那三道身影那个是真,那个是假的。 “秋桐夫人谬赞了。” “论身法武技,金菊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不是你的对手。”秋桐摆摆手,说道:“不过我家武道走的全是大开大合,以力压人的路子,本来就不适合江湖武道切磋,输了也没什么丢脸。” “只是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能折了军中士气,得拿出些本事才行。” “我演示三招与你,若你能破开这三招武技,我便替你在夫君面前争一个将军位置。” 红梅提来五翎凤凰钺,交到秋桐手中。 “第一式——中断天门!” “轰!” 五翎凤凰钺卷动风雷,从上到下只是简简单单一斩,却将周围数丈空气抽的干干净净,周围三丈内,所有人的衣襟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吸住一般,朝大斧斩下的地方飘拂过去——有些下盘不稳的人,甚至向前踉跄的一步。 凤凰钺并未直接斩入地面,而是停在地面三寸高处,凤凰钺的钺锋所向,一道半尺深的沟渠衍伸出一丈。 这一击当真有劈开天门的气势,尤其是气刃延伸处,虽然没有是剑芒刀罡一般锋利,却更像是大斧开天辟地,威力只有更甚! 众人还没来得吃惊,秋桐又把战斧提起,不紧不慢向下一压。 “第二式——天覆地载!” 大气变得沉重之极,像铁板一般压了下来,大气卷起一阵环形烟尘,从地面扩散出去,并传来‘格啦啦’一阵爆响。 等到烟尘散去,众人才看到以凤凰钺的钺锋为中心,方圆一丈内,青石板竟然凭空碎裂了五块之多! 没等众人惊呼讶异,秋桐再次提起凤凰钺,举过头顶一尺,又是一斧斩下。 这一斧,却与前面两式截然不同,仿佛像是空间跳跃一般,前一瞬间还看到凤凰钺被高举过头,下一瞬间,巨大沉重的凤凰钺却已经无声无息陷入地面。 然后,才是‘刺啦’一声怪响,空气中蔓延出一股金属燃烧的怪味。 “这就是第三式——惊雷击顶!这三式,勾陈县主以为如何?”秋桐淡淡说道。 越是有惊人之举,越是需要表现的从容淡泊,不然不足以装出高人气势——这却是鹿梧军中主簿苏中对鹿梧的建议,鹿梧听没听进去不知道,但秋桐这段时间是拿来用了不少次,效果很是不错。 “啪啪啪啪啪——” 对面勾陈鼓起掌来。 她双手鼓掌,长剑却悬浮在身边,半点没有坠落的意思。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勾陈御剑,双方对谈 勾陈有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大眼睛如杏仁一般圆圆的,配上挺翘的鼻梁,本来是一张颇为秀气可爱的脸,可是,一双略向上倾斜的细长剑眉,却让这张脸带上了七分英气。 说实话,白天时,勾陈的眼睛没完全睁开时候,这面容配上这一双细长剑眉,只会让人觉得她宁静淑雅,可当她完全睁开双眼时,这剑眉顿时与隐隐剑气相合,让她的气质变得锋利而直接! “第一式先收后放,抽吸真空然后指向性爆发,可以克制身法灵便;第二式覆压方圆一丈,凝固大气,大幅降低对手移动速度;第三式通过奇妙的内炼法门,在提起兵刃时将力量压缩蓄势,最终爆发称呼如闪电般一击——这三种招式,的确可以克制惊鸿照影身法。” 勾陈微笑着说道,仿佛是在为秋桐喝彩杨威。 “这三式用如此沉重的斧钺施展出来,勾陈自问接不住其中任何一式;若是近身搏杀,勾陈也避不开。” “不过,既然秋桐夫人说过,若是勾陈破开这三式绝学,便在鹿大将军面前为勾陈挣得将军之位,那勾陈也只能勉力一试!” 白衣少女在月色下娓娓道来,随着她的话语,勾陈双眼中国渐渐溢出精芒! 飘浮在身侧一尺处的长剑如斯响应,在月光下,剑身上的光芒似乎流动了起来,如一泓秋水波光粼粼。 下一刻,长剑陡然虹化而飞,剑光只是一闪,便飞回勾陈身侧,,飘浮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剑上光华渐渐潋去,不再是刚才那般光华流动如秋水般的神采。 三丈外,一盏石灯顶部的尖顶突然斜斜滑落,跌落青石地面,摔成了两半。 今夜月色正圆,正堂前两行石灯,两排灯笼,光线也还算明亮,众人朝那石灯处望去时,却见那切口平滑如镜。 这一剑,根本不是后天手段! 这是只有天人合一境界、先天二品以上高手,而且还得是其中特别强的那一小部分,才能施展出来的以气驭剑! 当日鹿梧马踏长街,硬闯金吾卫军阵,吴国三大高手联手截击,其中一位号称‘神剑’的吴国供奉安廉,便曾经施展出这种以气驭剑的法门。 当然,当时那位晋身先天二品,天人合一境界的神剑安廉一剑飞出,足足跨越了二十余丈空间,长剑在飞行过程中还能不断变幻剑路,比人手持剑还要灵动——这种境界,又不是勾陈这一剑可以相提并论的。 当日即使以鹿梧的武道修为,也不得不施展出‘高出云外’这种近乎魔法一般的武道招式,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硬是击中长剑真身,打散了寄托在长剑上的先天真气和剑主精神,才破去了这一剑。 这一剑被鹿梧破去,先天真气被击散倒也算了,精神被打散才是重创,鹿梧踏破军阵,神剑安廉没再出手,就是因为被破去了以气驭剑,受了重创。 说句实话,那一剑虽然比不得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一般刚猛莫哀,但鹿梧也不敢用铠甲硬扛——这以气驭剑是先天二品高手的全身精神真气所聚,真要挨上一下,恐怕比正面挨上一记八牛弩还要惨。 “以气驭剑!?勾陈县主,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看着石灯顶部滑落,秋桐沉默片刻,才说道。 这一剑,不但周围军士护卫目瞪口呆,就连秋桐也吓了一大跳。 鹿梧和她说过几种自己印象深刻的武技,这以气驭剑就是其中之一,这是颇为罕见的,能破开鹿梧近乎精钢浑铁身躯的神技。 “这可不是天人合一的先天强者的以气驭剑,只是勾陈模仿先天强者,自创的一门小把戏而已。”勾陈双眉一扬,下巴微微抬起,有些骄傲的说。 “姐姐,我们进去说话,让侍卫们都散了吧。”玉兰突然插了一句。 “正是,我们将来多有共事之时,进去坐下慢慢说,勾陈县主意下如何?”红梅也说道。 大家都是有些眼力的人,勾陈虽然说那是小把戏,可这一剑的威力怎么看也不像是小把戏,只是人家自谦而而已。 这一剑飞去归来,看起来轻盈如羽,但斩石如泥,绝对不是简简单单把剑扔出去算数的 如果不是攻击距离近了些,和夫君说的以气驭剑有什么差别? “那勾陈恭敬不如从命。” ———————————————— 通河府、通河城、城主府。 同样是半夜时分,本来是休息时间,不过此刻,通河府治事襄旅两眼通红,恨恨的望着堂下众人。 通河府大堂其实也颇为广阔,容纳百八十人不成问题,只是如今这堂下少说也站着一百五十余人,而且各个吵吵闹闹,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 “鹿匪如此横行,治事大人龟缩城中,可对得起大王信用?”一名头顶木冠,颌下三绺长髯,眼中几乎冒出火来的中年男子指着襄旅的鼻子骂道。 (这里的信用,指的是信任和任用,和信用卡的信用没有任何关系。) 此人是楚国上卿于免,平日里总是一副安然自若、名士风流的样子,视钱财为铜臭,常劝人高雅,不可沾染这般低俗之物。 如今不过是家中田庄被鹿家军拿下了几座,损失了几千顷良田而已,就急赤白脸到这般地步。 “就是就是,治事大人,城中分明还有五千人马,加之各县都有一两千人,正面击溃鹿匪并非难事,治事大人为何怯懦如此?” “治事大人,不如让某家带领一千人马游走诸县,击杀那鹿匪派出,勒索诸县的散兵游勇,积少成多,不出两月,便可削减那鹿匪羽翼,管教他悚然而退!”一名大汉在人群中喊道。 这人并不是什么军中悍将,而是孟家家主的亲弟弟,先天三品高手——雷刀孟阳。 襄旅望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他。 先天三品高手怎么了?在江湖厮杀中看起来很厉害,可要是两军搏杀的乱军之中,若是没有一副上好铠甲护身,被不入品的士卒围杀都有可能。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肉食者鄙,通河城乱 打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这雷刀孟阳根本没有带兵经验,若是把一千人马交到这人手中,只怕他连出征多少天带多少粮草如何计算,入夜时分如何安营扎寨,如何安排后勤保障保证军心不乱都不懂。 不过,襄旅不理他,不代表这孟阳肯放弃。 “治事大人,孟某不才,武艺踏入了先天之境,那鹿贼若是敢来,孟某一人当之。孟某只求一支精锐兵马扫荡四方、保境安民,治事大人手中精锐五千,郡县人马可以召集上万,守城绰绰有余,何必吝啬这一千人马?” “孟兄言之有理!” “治事大人莫不是贪生怕死到如此地步,非要将所有精兵都拿来护在身边?” “那帮匪人实在是丧尽天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可怜我家三表弟新婚燕尔,却被那些匪人打破庄子活活勒死——还有我那三表弟媳也被匪人掠取,如今多半清白不保!”一名青袍男子也大嚷起来。 “李兄,你那三表弟不是上个月才纳了第十房小妾,哪里来的新婚燕尔?”旁边男子低声问道。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想要纳妾,都得在娶妻之后,只有娶妻CIA称得上新婚燕尔,纳妾是不能用这个词的。 “咳咳,我三表弟这个月不是又纳了第十一房小妾嘛。”青袍男子低声回答道。 “你那表弟就是不被人杀了,也迟早得死在女人肚皮上。” “谁说不是呢?不过他既然死了,正好拿来废物利用一下。”青袍男子低声说道,然后又把嗓门放大,喊道:“治事大人,您可不能放任鹿匪如此横行。” ———————————————— 这段时间以来,鹿梧放弃了正面攻城,干脆学自己手下校尉应元骚扰榆次府的手段,把手下军伍放出去,分头打破城寨田庄,击杀那些民愤极大的土豪乡绅,烧掉欠条债单,取走金银珠宝之后,将粮食家具等累赘之物分给当地穷苦乡人,当然也截留了一部分充作军粮。 这些人有些是纯粹的土地主,但更多的却是贵族家仆,或者明面上是地主土豪,暗地里却是贵族的白手套——这是为了避开楚国律法。 当地百姓的确有些不敢拿这些东西,怕老爷们回来找后账。 不过那些真吃不上饭的穷鬼,哪里会管什么秋后算账?先填饱了肚子才是真的。 如此一来,再加上劫杀大户时,公开烧了不少欠条债单,给鹿梧军着实争取了不少民心。 鹿梧派出去的人都是出身不高的丘八——出身贵族的军官,早就被鹿梧拎去换赎金或者进了亲兵营——和这些穷鬼乡民倒是很容易打成一团。 于是,各县城中只要出兵,就有人抄小道赶来通风报信,不过半个月功夫,鹿梧又攻下两座县城——这 鹿梧一边整军,遴选出好苗子做骑兵训练。 有黑神在,鹿梧训练骑兵比其他军将方便百倍——骑兵训练最麻烦的地方就是人与马配合不好。 黑神可以直接要求战马主动配合骑手,双方磨合起来要比正常训练快得多。而且战马若是对骑手印象不好,还可以通过黑神要求换人——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 鹿梧更是拿出饲养战马的秘方,配合训练,可以大幅提高战马耐力和奔跑速度。 这秘方其实也没什么奇怪之处,就是黑神平日吃的那些东西的简化版,比寻常饲料不同的是,主要由苜蓿为主体,多用鸡蛋、植物油、大豆加上少许甜菜混合炒成,然后压制成方块。 就像吃酒吃肉的士兵的自然比吃糠咽菜的士兵要强壮一样,吃这种饲料的战马,不用多长时间,先是毛发变得光亮,然后肌肉变得发达,最后装草料的大肚腩也渐渐削减下去,力量增强加上体重减轻,自然奔跑速度和耐力都有大幅增加。 鹿梧亲自出手训练这支队伍,教授各种马上武技,其中最基础的就是取消缰绳,全靠双腿控马作战——这是要战马主动配合,没有黑神的话,光这一步,人马之间就要磨合个一年半载。 有些武将为了做到人马合一,从马驹就开始精心培养,亲手喂养洗刷不说,甚至和马同吃同睡,对马比对老婆还亲。 所以不过十余日,鹿梧麾下便多了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锐骑兵队伍。 鹿梧把这支骑兵驻扎在张南县与尚义县之间的一处打下来的田庄附近,只要听说县城出兵,便赶去拦路截杀,如今已经两次得手,张南县和尚义县守军各自折了数百人马,如今已经紧闭城门,只是流水一般派人去通河城求救。 —————————————————— 襄旅头疼之极。 这些人都是有来历的,至少也代表一位大夫,就连卿位贵族也有三家之多。 一家两家贵族,他当然不在意,可这里足有三十九家。 这股力量非同小可,几乎代表了通河府所有贵族,甚至还包括一部分榆次府逃来的贵族。 “诸位,鹿匪兵锋非同小可,连上将军潘夫也战死沙场可见一斑,如今通河城没有大将坐镇,如何能与鹿匪争锋? 大王已经调遣相邻各府守将率领大军来援,大家再等一等,若是我等擅自出战,损兵折将丢了城池,那才是坏了大局!”襄旅苦口婆心劝道。 这些人哪里是担忧百姓,分明是自家产业受损,才暴跳如雷。 襄旅心中恼怒之极,偏偏脸上还得带出笑容解释——上将军潘夫若是还在,襄旅根本不怕这些人狗急跳墙。 可如今上将军潘夫阵亡,军中没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物压住阵脚,襄旅一个人,还真顶不住这些人的压力。 “还等个屁!再等下去,城外的庄子都丢光了,我等家族如何立足?各位显达,孟某不才,愿为先锋护卫我等家园,请各位显达支持一二!”雷刀孟阳大喝道。 “我家有五位供奉,都是五品高手,可与孟兄同行!”有人喝道。 “孟兄高义,我等马首是瞻!” “我家九弟号青云剑,可随孟兄出战!” “我出三百庄丁,弩弓十五具,弩箭万发!” “我家有子弟为营正,可以直接拉出一营人马!” “对对对,我家也有子弟在军中任职,也可拉出人马!” 众人七嘴八舌,襄旅脸色大变。 《斗将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秋桐来信,通河出兵 鹿梧军中军大帐。 鹿梧正在翻阅秋桐写来的信件,上面的内容,便是鹿梧也啧啧称奇。 “报!”外面有人叫道,是鹿梧设立的密谍司司长陈强的声音。 陈强出身绿林大盗,后来被榆次府守将招安,又在丹臣县一战中被虏降了鹿梧,被从基层提拔成校尉,如今专门负责对外渗透、策反等工作,直接对鹿梧负责。 本来也有人反对这等粗人来做这样的精细活计,不过在榆次城一战中,陈强带百余名密谍渗入城中,精心策划夺下城门,鹿梧顺利破城,其中有一大半功劳都得归于密谍司——这才让反对的人都闭了嘴。 “进来!”鹿梧看着手中书信,头也不抬的说道。 “见过大将军,恭喜大将军!”陈强躬身行礼。 他生性桀骜不驯,不过在这位大将军面前却是老实的很——任谁亲眼见过鹿梧冲阵、掀起血浪滔天的可怕场景,都不会在他面前拿大。 “有什么好事不成?”鹿梧把信放在案几上,抬头笑道。 “不出大将军所料,各地贵族避入了通河城后,果然心有不甘,昨日城中内应发来消息,各家贵族果然推选孟家先天高手雷刀孟阳为首,组织一支贵族联军,其中包含一千城中守军精锐,要出城扫荡——” 陈强满面佩服的说。 这位大将军武道成就虽然骇人听闻,但陈强最佩服的却还不是这个,而是这位大将军的智慧。 大将军虽然年轻之极,但谋略之深远,甚至已经不能说是计谋,而是智慧! 大将军根本不玩什么阴谋诡计,把一切都堂堂正正摆在明面上,撬动大势运转,便可达成目标——。 劫掠乡村这种事做的人多了,陈强出身绿林,这种事更是轻车熟路,但干了这么多次,自己依然不过是绿林大盗。 但大将军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命人重点攻打贵族田庄产业,并将带不走的房舍、家具、乃至地契分于乡民,烧掉各种欠条债单,顿时便让这些乡民与贵族对立起来,转化当地民心为己用。 而且这还不算完,大将军更有后招埋伏在后,如今已经初见奇效! “嗯,既然如此,只管按预案行事便是。”鹿梧摆了摆手,笑道。 “大将军不去坐镇?”陈强问道。 “既然一切顺利,我何必亲自出手,平白分了下面弟兄功劳——下去吧。”鹿梧抬头笑了笑,摆了摆手让陈强退下,又低头看向手中书信。 陈强沉默片刻,几次欲言又止,却看见鹿梧已经在低头认真读信,陈强最终还是低头叉手躬身行礼,退出营帐。 大将军也许另有打算。 只是那雷刀孟阳与大楚南方绿林盟主魔刀阳猛是死对头。 这十五年来,据说两人先后私下决斗了七次之多,但直到现在,两人都是活蹦乱跳。 而像陈强这般五品高手,在盟主面前甚至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陈强受了榆次府守将招安,也是因为魔刀阳猛传了绿林令,要求各地绿林好汉积蓄人马,收集兵刃铠甲弓弩——这让陈强觉得不太妙的样子。 陈强知道自己手下是什么货色,他们对上寻常商旅自然得心应手,对于郡县兵,同样人数就处于下风,对上楚国精锐——那还是洗洗睡吧。 雷刀孟阳能压制绿林盟主这么多年,武功心机都绝非等闲之辈,虽然并没听说过他有统领大兵作战的经验,但没有大将军坐镇,陈强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大将军明显主意已定,积威之下,陈强却也不敢再劝。 “呼,等到通河城定,我应该也可以休息了。唔,还有封伯的事情,这事却也有些麻烦——不过,这勾陈似乎有些问题啊?” 想到自己可以回到整天躺平的日子,鹿梧嘴角不由得露出微笑——这段日子实在太忙了,对鹿梧的身心造成了极大伤害。 不过在那之前,要找些充分可信的人手来替自己处理军政事务,简称工具人——或者说通过建立种种制度,挟制一批工具人来替自己卖命。 白手起家建立制度当然难之又难,不过,有过地球上的记忆,鹿梧脑子里各种政治制度多了去了,用来宰执各方势力林立的大国也许还有些不足,但用来管理区区两府半、贵族大户已经被彻底压服,且军心在手的一块地盘,却也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鹿梧提起笔,给秋桐写下回信。 “秋桐吾妻,见字如晤: 你们不在我身边,我生活多有不便,不过通河府大局将定,我很快便可抽身出来,回到南河府回归日常生活。 如今天下大争,我们想要过上以前的舒适生活,要么低调到不引人注意,要么令人不敢来犯。 既然低调生活已经不可得,只好建立我们自己势力范围,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方可避免种种麻烦。 至于我两位母亲与林集叔叔来到南河府,替吴国赐婚之事,等我回去解决,你们不必为此烦恼,如今我们也算有了自己的基业,不用看别人脸色。 但那勾陈只怕大有来历,能在四品真气境界便纯以真气御使长剑,她的真气品质之高,并不逊色我的九幽冥海真气。切记,我回来之前,不可与她正面冲突。 至于你赌输了赌注,要为她求取一个将军之位——日后通河城便是我们与楚国相持的第一线,必要有大将坐镇,若是那勾陈真有统兵之能,便让她独领一方又如何?” 不过片刻,鹿梧便写完了回信,招来亲兵副统领**,命他派遣一什亲兵,将这信送往南河府,亲手交给秋桐。 —————————————————— 通河城城门大开,一队接着一队人马行出南门,队列整齐,看起来井井有条。 城头上,通河城治事襄旅的脸色略微好了些——那雷刀孟阳并非只是一勇之夫,居然对行军队列也有所了解,至少从这出城行军看来还是像模像样。 在治事襄旅身边,各位贵族望着城下行出的整齐军旅,更是欣悦之极。 这段日子,大家真是被那鹿匪折腾的太苦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孟阳深谋,于腾决断 那鹿匪化整为零,也不攻打城池,只是一味袭扰田庄乡村,尤其他们这些广有财富的贵族最是受害。 楚国南方号称鱼米之乡,虽然也有绿林好汉,但都奔着金银财宝来的,很少打劫田庄田庄里就粮食牲畜多些,金银是没多少的,打劫田庄不如打劫往来商旅。 但鹿匪不管这些,而且下面的贱民们从中得了好处,便忘了自家恩德,帮鹿匪各种通风报信,甚至跟在鹿匪后面趁火打劫。 这等贱民甚至比鹿匪还要可恨百倍。 如今终于有人肯出面挑起大梁,与那鹿匪决一死战。 大家其实也心中有数。 上将军潘夫何等人物,手下精兵强将冠绝南方,用兵经验更是老道无比,就这样的人物,在正面对阵中也被那鹿梧当场阵斩,雷刀孟阳虽然名声极大,却也不大可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鹿梧。 至于雷刀孟阳主动请鹿梧阵前致师就算他肯干,这些贵族也不肯干啊,那不是送死吗? 当然,这只队伍也不是去找鹿梧军决战的,只要能驱逐鹿梧军洒出来的那些分支队伍,免得他们骚扰地方就行。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这也做不到,能杀掉些趁火打劫的贱民也是极好的这总是没问题的。 战马低声嘶鸣,军队成列前行。 孟阳立马于土坡之上,望着下面三千人马沿着官道迤逦前行,嘴角露出微笑这就是孟家更进一步的契机了。 孟家是近年来才崛起的大夫之家,原本家族只有一个中士之位,孟家这一代三兄弟人人如龙,一文一武一商互相扶持,半是机缘、半是努力之下,终于让大哥孟正获得大夫封赐只是也留下了许多后患。 但这次如果赌赢了,不但后患能彻底解除,便是更进一步,获得卿位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孟阳招了招手,一名灰衣骑士从下面策马奔了上来,孟阳问道:“刘兄,袁庄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都准备好了,保管万无一失,只是于校尉那边”这灰衣骑士并无铠甲在身,满脸皱纹,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身形更是有些佝偻,就像一只大马猴蹲在马背上一般。 此人并非通河城军士,而是孟阳在江湖上的心腹弟兄,人称神猿,名叫刘节,擅长骑术与剑法。 “姓于的我会亲自出手料理,那边的人呢?”孟阳说道。 “那边人已经到了,都藏在在袁庄十里外的解木林中,你出手方便不方便?要不还是留一条退路,我来出手。”刘节点点头,低声说道。 “大家的成败生死都在此一举,我还留什么退路?倒是别忘了叮嘱弟兄们万万不可大意。”孟阳沉声说道。 数年苦心谋划,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更是恰逢鹿家军攻略通河,这要是因为大意失了风,孟阳就算将武道修至先天一品,内景外化境界,也要气的吐血出来。 “大哥只管放心,弟兄们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三年多,绝不会有半点差池。”刘节一拍胸脯,手掌击打在干瘪的胸膛上,居然传出金铁之音。 “金铁铸成神猿身?恭喜恭喜,等这次事情结束,刘兄就可以回家了。”孟阳不由得大是惊讶。 神猿刘节是越人贵族出身,修行的是越国最著名的武技之一猿公剑法。 只是刘节乃是贵族旁支,没得到全部真传,虽然天资纵横,不到三十五岁就进阶五品真力境界,但怎么也打不破真气外放这一关。 直到游走江湖,来到楚国南方,被人偷袭重创之后,又被雷刀孟阳救起,两人互相切磋所学,才发现所谓猿公剑法,其实还应该包括一门神猿炼体之术,两者内外相合才能踏入真气境界。 不然,猿公剑法内炼功法要直接练就一口剑气,与寻常真气大有分别,若没有特殊法门炼体,身体承受不起,真气外放首先就要炸开身躯,根本就是自杀。 刘节原本也不是长成这幅模样,比孟阳还小上几岁,这是神猿炼体之术的副作用如今他修成神猿之身,便有望在三五个月中恢复正常身形。 这神猿之身虽然偏门,副作用不小,但能在十年内速成,威力更是比得上大成境界的铁布衫和铁身功之类顶尖炼体之术,当真非同小可。 “呵呵,离家二十六年,也该回去看看了,只是我除了这身武艺,其他一事无成”刘节有些神情黯然。 原本只是出来闯荡追求武道,可他妄练神猿真身,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一只大猴子一般,哪里还好意思回家。 “这身武艺还不够吗?等到此事功成,我再尽力帮刘兄弄个大夫之位,谅刘兄家人也无话可说。” “校尉大人,那治事大人好不晓事!就算出兵,也该让校尉大人您来统领,怎能让那没领过兵的雷刀孟阳来统领人马?单单武艺高强有什么用?他知道如何打仗吗?” 行军途中,负责统领一千楚国精锐的校尉于腾,身边的亲兵统领于谷抱怨道。 于腾是校尉,只能有亲兵十人,这十人都是他们这一支族人弟兄,有几个于腾还要叫叔叔的,再加上多年袍泽之情,说话也没那么注意。 “别说了,这是族长之命。其实治事大人说的有理,我们只要守住通河城,等到大军前来,压也压死鹿匪了,如今族长和各贵族却让我们出城野战,要是没遇到鹿匪主力还好,若真的遇到鹿匪主力,呵呵” 于腾把马鞭一挥,烦恼说道。 治事不是军中统帅,命令也不是军法,他做到校尉这等高级军官,若是抗命也不是不行,可于家族长的命令,他却不得不听。 “是是是,我不是大人您抱打不平嘛您才是正牌楚国校尉,这仗打赢了,是那孟阳的功劳,若是打输了,还不是得您来扛着?整个就是一个冤大头嘛。”于谷说道。 “可是,族长吩咐”于腾有些意动,不过还是犹豫不决。 “族长只要我们扫清于家地盘上的鹿匪,至于谁带头,族长岂会关心?” “嗯,有些道理,也罢,我们到了袁庄,就带着人马,把这事与那雷刀孟阳分说清楚,不然让他一个外行人带兵,总让我觉得有些不祥。”于腾点点头,说道。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最高内应,雷刀魔刀 袁庄位于通河城东南方向约六十里,在上卿于家的领地附近,与于家领地只有一河之隔,属于夫孟家的一处飞地,有一个小码头,可用来装卸货物,既可以贩运到通河城,可以售卖给上卿于家。 太阳将要西斜时,孟阳带领队人马来到袁庄,早有孟家人烧好热水汤茶晚饭,平整土地,堆积木材,军到来之后,只要竖起帐篷,扎下寨,就可以安顿下来。 按照在通河城内商定的计划,这里将是一处重要寨,军可以从这里乘船,通过水路扫荡骚扰通河府的鹿匪,接应被围攻的城寨田庄,万一事有不谐,家也可以乘船撤退,避开与鹿匪主力正面交锋。 鹿匪以野战闻名,没听说有什么水军。 别看在城里的时候家群情激愤,但真要说面对面硬抗鹿家军,这帮人谁都心虚。 上将军潘夫与鹿家军正面一战,通河府已经折了主力,如今这点人马守城略有余裕,分出点人马出城也问题不,但想靠这点人马与鹿家军决战,那可就是找死了。 家求了也不是击退鹿家军主力,而是让鹿家军撒出去骚扰地方的分支人马有些顾忌,不敢肆无忌惮的围攻田庄村寨而已。 夕阳如血,饭食都是现成的,袁庄村民将饭食分好打包,士兵全部到齐,便一起分发下去,让全体士兵一起开始用餐。 于校尉请雷刀孟阳一同登上袁庄东侧的丘陵,观山形地貌,等士兵用餐完毕,正好安扎寨。 这是每一位将军安扎寨的必备领,也是野路子和正规兵家传承的区别所在,只要自己能通过专业知识折服这雷刀孟阳,拿到指挥权应该不难。 丘陵并不高,约只有三十余丈高下,周围都是一马平川,站在这丘陵上,方圆十里内一览无余。 “孟先生请看,袁庄此地北面有河,东边有陵,西南两侧一马平川,所以这扎便有讲究,需要因地制宜,不可墨守成规。”于校尉用马鞭指点江山,一副军中宿将指点菜鸟的样子。 “于兄高见,却不知该如何因地制宜?”雷刀孟阳不以为意,还连声点头称是。 只是夕阳在他背后落下,让雷刀孟阳的双瞳隐没在阴影中,显得有些阴森。 见这雷刀孟阳这般伏低做小,于校尉颇为开怀。 雷刀孟阳是楚国南方白道翘楚,而且是著名武道强者——虽然所谓白道在他这种手握兵权的校尉看来也不过如此,但雷刀孟阳在江湖上声望极高,这却不是假的。 若是自己真能压他一头,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 “此处丘陵地形极为重要,居高临下视野广阔,可统御全局,需驻扎三百精锐;且此处坡度缓和,骑兵居高临下冲锋威力极,故而三百精锐中至少要有一伙骑兵,若遇贼兵仰攻,命骑兵策马冲下,必能克敌制胜。” 占据高地乃是安扎寨的常识,但如何占据高地也是有讲究的,若是一味占据高处,被人团团围住,断了水源,那就是自寻死路,只有犄角相应,派驻合适数量人马才是正道——到底派驻多少人马,如何配置,这才是外行不知道的地方。 于校尉胸有成竹,雷刀孟阳连连点头。 于校尉身边十五名亲兵与有荣焉,雷刀孟阳身边三名心腹也各自脸上露出笑容。 “至于——”于校尉将马鞭朝下一指,正要说出下面地该如何利用袁庄和丘陵的犄角位置,进行相互呼应的安置方法,却突然发现下面地中整片整片的士兵,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是你!?”于校尉惊失色,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身边的雷刀孟阳。 明明没有外敌来袭,士兵们怎么会突然成片倒下? 只有在饭食中动了手脚,才能让刚用过饭的士兵纷纷倒下。 这袁庄是孟家地盘,想要这样规模下药,若不是孟家主导,根不可能。 而且就算是最便宜的麻药,要凑够三千人分量,那也是一笔钱财,不是孟家这等夫贵族,兼江湖豪,哪里凑得齐这样数量? “是我。”雷刀孟阳点点头,承认下来。 “你怎敢——”于校尉说了一半,突然卡住了。 人家摆明已经做出来了,还问人家敢不敢? “造化弄人,孟某也是不得不如此。”雷刀孟阳轻轻叹息一声,转过身去,望向天边夕阳。 太阳快要落山了。 一道剑光飞起,在于校尉眉心轻轻一点,于校尉眉心处沁处一点红色,整个人双目圆睁,倒了下去。 雷刀孟阳带在身边的三位弟兄都是四品高手,那神猿刘节更是只差一步便踏入先天——这些人其实是准备在军中动手,便是被军团团围住也能抵挡一时三刻,足以坚持要药性发作。 这等高手猛然暴起伤人,于校尉身边亲兵虽然也算是好手,但一没能结成战阵,二没把武器握在手中,如何逃得性命? 只是一转眼间,十余名亲兵护卫便丢了性命。 “发信号,让将军的人马过来替换军服人手,明日拔,智取通河城!只要能取下通河城,我等便都是鹿伯麾下开国功臣,将军向来赏赐极厚,必不亏待我等弟兄。”雷刀孟阳沉声说道。 孟家发家并不光彩。 孟阳脚踏黑白两道,以魔刀阳猛之名屡次截杀户贵族,然后用雷刀孟阳之名破案追凶,获得量地方贵人支持,孟家才发家走到现在这一步——雷刀孟阳与魔刀阳猛,来就是一个人。 不过他们与南河府江兴德勾连极深——江兴德早有反心,四处勾连人手。 如今江兴德造反,孟家便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不反也得反了,不然只要江家捅出此事,孟家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嗖——啪!” 一支烟花冲天而起,绽开五光十色,虽然在夕阳下不如夜晚醒目,但对于一直关注这边的伏兵来说,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十余里外树林中,一队队人马行了出来,虽然没有打起旗号,但光看服饰兵刃,便知道是鹿梧麾下将士。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通河城落,孟阳献忠 两日后。 通河城内杀声四起,人喊马嘶、火光冲天。 “孟阳!你、你怎敢——我大楚哪里亏待过你们孟家?”通河城治事襄旅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孟阳并非诈开城门杀入通河城,而是大摇大摆率领四千人马(三千鹿家军,一千孟家族人)叫开城门,从容不迫将人马布展开来,控制住城中军营与城中贵族府邸,这才露出狰狞面目,一举拿下通河城。 城主府是优先控制目标之一。 “襄旅大人,多言无益,请大人上路。”孟阳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一杯毒酒,放在襄旅面前。 “你——你——” 襄旅用手指着孟阳的鼻子,手指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大人,请体面些,这样至少可以留个全尸。”孟阳敲了敲放着毒酒的案几,说道。 “你——唉——旅识人不明,满盘皆输,旅负大王重托,的确死不足惜!” 襄旅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倒在垫子上,右手颤颤巍巍拿起酒杯朝嘴唇送去。 不是每一位贵族子弟都会下苦功去习武,何况就算襄旅自幼刻苦习武,在孟阳这等一品高手面前,难道还能逃出生天不成? 更何况此番失了通河城,楚国南方局势变得更加恶劣,就算自己逃出生天,又有何面目回到埕都。 酒杯从案几上到嘴边不过两尺距离,襄旅手臂颤抖,把酒洒了将近一半出来。 杯到嘴边,襄旅又迟疑起来,抱着侥幸心理问道:“听、听说那鹿梧喜掳掠人质,好勒索赎金?” 虽然刚下了决心与城同亡,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襄旅又有些矛盾——此次失城,其实主要是孟家背叛,于家上卿私心太重,他襄旅可是一直坚持守城不出的。 若是能活着回去,自己也是王室宗亲,辩解一番,未必不能保住一条小命。 可是那孟阳的话,打断了襄旅求生的希望。 “治事大人,孟某需要一张投名状。” ———————————————— 鹿家军大营,中军大帐。 “禀大将军,雷刀孟阳求见。”有亲兵前来禀报。 “请他进来。”鹿梧难得说了一声请字。 孟家是楚国大夫之家,也是第一位主动来投靠鹿梧的楚国贵族——包括南河府江家、唐家等,都是被迫投降。 只有孟家,是鹿梧率军第二次踏入通河府,就主动找上门来,要求投靠的楚国贵族。 “雷刀孟阳,拜见大将军。”一条大汉大步走入鹿梧营帐,距离鹿梧还有三丈,便深深躬身说道。 “孟兄多礼了,来人,看座。”鹿梧把手一抬,孟阳顺势抬起身来。鹿梧叫亲兵搬了一张案几,铺下锦垫,示意孟阳落座再说。 “孟兄神采飞扬,想必通河城已经拿下了。”鹿梧笑问。 “幸不辱命!”孟阳一拱手,说道。 “谈何命令,鹿某金武大夫之位也不过刚到手数月,孟兄也是大夫之家,你我地位相差无几,如何谈得上命令?” 这话说得让孟阳觉得颇为舒心,不过他可不敢把这话当真。 “鹿伯过谦了,孟某今日前来,要向鹿伯讨个封赐。”孟阳说道。 若不是得到鹿梧封伯的消息,孟阳还未必能下定决心反了楚国。 鹿梧封伯,代表他有开国的大义名分,孟家投向鹿梧,便是投向鹿国,这是贵族在国与国之间之间的博弈中选择站队的问题,而不是叛贼——当然楚国绝对认为孟家是叛贼。 这是非常重要的。 若是孟家被定性为叛贼,那孟家之人到其他国家去,就享受不到贵族待遇,门下行商也会被视为普通商旅进行盘剥——虽然行商本来就不能直接打出贵族旗号,但各大贵族还是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的。 “我还不是鹿伯——不过孟兄夺下通河城对我极为重要,想要什么封赐尽管说来。” “如是,孟某便厚颜了。孟家冒如此风险,舍了楚国大夫之位投鹿伯而来,希望能晋身卿贵之家。”孟阳说道。 “可。”鹿梧点头。这可以理解,人家好好的楚国大夫当着,跳槽到鹿梧这还没正式创立的草台班子里,多少得有些好处吧? “孟某个人,希望能有个大夫之位。” 夺下通河城固然是立下大功,但既然前面为孟家取了卿位,剩下的功劳却不足以再封一个卿位了,所以孟阳只说自己希望有个大夫之位就够了。 “可。”鹿梧又点了点头,这要求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有些低了。 不说功劳,单单孟阳以先天一品高手之尊,到任何一国,无需立下什么功劳,只要能证明自己的忠诚,获封一个大夫之位都不算难。 只是这种大夫之位未必能代代传承,不一定是永久性的。 “孟某有两位生死弟兄,多年来与孟某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孟某厚颜,还得为他们二人请鹿伯封赐大夫之位。”孟阳继续说道。 “此事我可以答应下来,不过孟兄,鹿某军中赏罚公平,孟兄需为此二人准备足够堵住闲话的功绩文书方可。” “孟某当会准备周全,必不让将军为难。” “那便好,孟兄可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并说来。” “听说大将军部下军法,行二十等军爵制度,孟某希望,孟某部下弟兄也能获公平对待。” “此事不难,孟兄去寻军法官**,将军功统计交付与他,**自会计算清楚——不过仅限此战,日后鹿某军中,军功统计归于军法司专人现场统计,不可私相授受,孟兄可要想好了。” “孟家既然投入鹿伯麾下,自当服从鹿伯法度,鹿伯只管把军法司人员送来孟某麾下,孟某定不干涉军法司运转。”孟阳大喜,连忙答应。 两人这段对话,其中却是颇有深意。 孟阳说,希望自己部下也能加入二十等军爵制度之中,可并不光是为部下讨要军爵,而是代表自己愿意服从鹿梧军制,并不准备另立山头,是一种表示忠心的态度。 而鹿梧说要把军法司人员派驻孟阳麾下,却等于许可孟阳自领一军,只是军法制度要受鹿梧节制,保持统一而已。 双方都用以退为进的方式表述立场,顿时显得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斗将行》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 ------------ 胖子目前的状态和本月随缘更新说明 嗯,虽然胖子遇到好几方面的困难,但胖子还没进宫,只是这个月要更新随缘些,调整一下作息状态,保证胖子能活到退休,拿到退休工资——如今退休时间延迟,按现在的状态,胖子真未必能拿到退休工资了。 第一,胖子自己身体不好,除了腰椎和颈椎以及肩周炎之外,最近检查颈动脉有锈迹,大脑供血不足,难以连续思考。 第二,胖子父母年纪大了,虽然胖子有个姐姐大力帮忙,但胖子也得多回家看看。 第三,胖子的胖儿子学习一言难尽,胖子现在每天要抽出两个小时辅导功课——国家规定外面不能辅导了,只好自己上。 三者困难叠加,胖子现在就很困难,上个月胖子为拿一个全勤奖,几乎每天都是晚上凌晨三点才睡觉,身体更撑不住了,这个月先缓缓,争取下个月能拿全勤。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之忧,老谋深算 “大将军,我们就这样走了?孟家若是——” **回头北望,心中多有不甘,忍不住开口说道。 鹿梧假赐孟氏族长孟山为卿,封于罗武、建兴两县。 假赐孟阳为节武大夫、明真将军,统帅七千人马(包括三千降兵和两千鹿家军,以及两千孟家隐藏在绿林中的私兵)负责镇守通河城。 (假赐是指鹿梧还不是鹿伯,不具备封赐卿位的资格,只是达成意向,等到鹿梧自己被封伯之后,补全仪式,孟山才算是真正的卿位贵族。) 这等信用已经不是信任二字可言,简直可以说把半个通河府都送给孟家——之所以说是半个,那是因为还有一半通河府地盘还在楚国控制下。 通河府位于楚国南五府中心,有通河府在手,榆次府除了澜水方向,便可以高枕无忧;而南河府只需要面对来自垆土府的压力,不必担心被数方夹攻。 无论是孟家再次跳反,还是孟阳未能守住通河城,都会让这大好形势一朝丧尽,让鹿梧军被打回原形。 当初鹿梧刚夺下南河府时,面对垆土府、通河府、榆次府三面压力,几乎没人看好他能守住南河府。 若不是鹿梧率军夜袭一战歼灭了榆次府主力,然后转战通河府,一战正面击杀上将军潘夫,两战都是速战速决,全胜而归,这才让人觉得他有南面为王的资格。 如今鹿梧军的战略态势比当初不知道要好了多少。 所以,以往**就算心中有所疑虑,也不会说出来,如今鹿梧声势渐成,战略态势大幅改善,军制也行之有效,能有效收揽军心——尤其对于收聚降兵军心极有奇效,人是越打越多。 再加上鹿梧自上阵以来百战百胜,等取得鹿伯之名后,便有大义名分,能和楚国分庭抗礼。 这其中意义完全不同,值得**效命。 所以**才会将自己疑虑说了出来。 “孟家可否重新投靠楚国?”鹿梧随口说道。 亲兵营中这些贵族子弟和部分免职军官的人心变化,鹿梧感受的非常清晰,这些人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少见的知识分子,虽然双方曾经有过利益冲突,但当鹿梧表现出极大投资价值的时候,这些人似乎也准备放下以往的恩怨,通过效命来换取更光明的未来。 尤其是这位**,虽然是亲兵副统领之位,但处理文书,打理军务、整顿军法都是一把好手,没有**,鹿梧统兵不知道要费力多少。 所以鹿梧也不在乎指点一二。 “绝不可能!”**斩钉截铁的说道。 楚国就算与鹿梧化敌为友,结成同盟,也不可能接纳孟家投靠。 鹿梧纯粹是明打强杀,虽然一开始没有大义名分,使得楚国视其为贼寇,但这种靠自己硬打出来的江山,在这个时代的道德中,算是比较容易被人接受——更何况在知情的楚国大贵族眼中,鹿梧也算是奋起反击,不能说完全师出无名。 但孟家却是楚国封赐的大夫,封地也是楚国所赐,在楚国没有失德之前,孟家的主动背叛是一种被整个贵族阶级瞧不起的下三滥手段——更别说孟家还是贵族中的暴发户,被封赐为大夫才五年时间。 “孟家势力几何?”鹿梧又问道。 **一怔,想了想,才说道:“孟家大约有农庄二十一处,田亩约八百顷、私兵七百,不过既然孟阳与阳猛是一人,只怕在南五府中,孟家至少可以动用三万人手。” “孟家能守住通河城么?”鹿梧再问道。 这次**想了很久,才不太有把握的说:“我觉得很难。楚国这次不动则以,一动必然要出动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荡平整个南方。若是楚国做不到,只怕不但吴越两国另有想法,连燕齐两国也要动心,那时楚国才有灭国之危,所以楚国这次不动则以,动则必然全力以赴。” 鹿梧点点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江老将军果然筹谋深远,鹿某原本以为已经够重视江老将军了,如今只看**你的见识分析,鹿某便知道,到底还是小觑了江老将军。” ———————————————— **刚才说的话和他判断的差不多,实际上,能看出这一点并不算太难。 只要知道楚国周围地理情况和楚国与各国之间政治关系,又有些阅历,不难分析出这些东西。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种标准已经算是对文化水准和眼光都要求极高。 一般人根本不会有这个眼界思维,就算有这种眼界思维,也未必能得到这方面的相关情报。 鹿梧自己都是在吴国密谍情报支持下,才能做出这种分析,**竟然能做出同样分析,可见江家对于情报搜集也是尽心竭力,举起叛旗也是蓄谋已久——只是没想到鹿梧会突然跳出来插一杠子。 如此看来,江兴德当日在两军阵前直接跳反,未必全是怕了鹿梧,说不定是因为看见鹿梧这等猛将突然跳出来,要和楚国正面放对,心中着实大喜也没一定。 在如今的鹿梧看来,当初老奸巨猾的江兴德也许打着先假意臣服,然后在和楚国连场大战中,通过自己丰富的指挥经验,在战争中逐渐掌握主动权,甚至扭转形势,收伏鹿梧为己用的主意。 兵家斗将基本都是著名的莽汉。 以天下之大,兵家斗将虽然极少,但加起来至少有那么二三十名,却没有一位兵家斗将自己开国建制,甚至统帅五千以上人马的都很少,大多是带领五百到三千亲兵,最多加上些辅助人马,横行沙场。 可见兵家斗将们的脑子里大多都是肌肉,对于指挥大军作战并不如何擅长。 只看鹿梧击杀南河府治事的缘由,不过是自家的家将被楚国官员杀了这种理由,就足以让人把他也归于莽汉这一群体中。 所以江兴德如此谋划,成功的概率着实不小。 只是后来鹿梧通过建立军制、排斥贵族军官的手段,一下子将江兴德的如意算盘打破,这才跳出江兴德的谋划,真正反客为主。 那江兴德也未必是真心臣服,不过如今楚国大敌在侧,江兴德只要不想作死,那就得老老实实给鹿梧卖命。 鹿梧失败了,还可以退回吴国——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人带着五个丫鬟来的,大不了怎么来怎么回去。 江家失败了,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 ------------ 第一百六十章 暗藏祸心,回到南河 鹿梧突然赞扬江兴德筹谋深远,弄得江长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种赞美出自他人之口,江长志可以当做赞美收下,但如果出自这位鹿大将军之口,江长志可不敢这样认下来——君王说重臣在造反方面筹谋深远,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破船还有三斤钉。 江家势力虽然被一度逐出军方,但一来江家到底是南河府第一豪门,二来鹿梧手下无人可用,最后还是请江兴德老将军出马,统帅一路兵马与垆土府军兵对峙。 可以说,江家如今依然是鹿梧座下第一大势力,而且与唐家等传统贵族关联紧密,若是江家有了异心,对鹿梧势力便是难以挽回的重创。 事实上,江兴德好不容易重掌军权,在率军出发前,一再叮嘱族人子弟低调,万万不可招惹鹿梧的杀机,所以这次钱家被折冲司打压时曾找江家救命,江家干脆利索的将钱家来人绑到折冲司门口,交予秋桐手下——如果不是江家支持,秋桐这般高压政策,直接用刀说话,南河府说不定已经出了乱子。 “大将军谬赞,我家祖父大人虽然早早做了些准备,也只是因为楚国这些年来对我们这些吴国旧臣步步紧逼,祖父大人才不得不做以防万一的打算。”江长志连忙辩解。 “鹿某还容得下一个江家,只要江家不抵触到鹿某以军法为根基封赐建制,以江家之功,便封赐为上卿也无妨。” 这话却不是对江长志说的,而是让他传与江兴德。 “多谢鹿伯!”江长志大喜,连忙说道。 鹿梧点点头,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只是任由黑神缓步前行。 心腹也分为三六九等。 如果说秋桐等五人算是鹿梧第一等的心腹,江长志这种因为利益威胁,才来到自己身边为自己效命的货色,最多也只能算是第七等。 所以有些东西,不但不能和他说明,反而要误导他的思维方向。 比如说鹿梧将整个通河城,甚至半个通河府交给孟家,并没有存什么好心。 这样做,一来当然是大功当需重酬,要做给别人看。 二来么,楚国这次反扑不来则以,来则必然雷霆万钧,有孟家在前面抵挡缓冲,鹿梧多少可以做些针对性的准备。 至于第三,孟家脚跨黑白两道,孟阳更是兼有绿林盟主和白道大佬双重身份,在南五府潜势力惊人,竟然能动用三万人马——这三万人马哪怕不是正规军,而是绿林盗匪,那也是一股惊人的势力。 鹿梧自己是怎么打下榆次府的?又是怎么折腾通河府,逼的通河府治事不得不派兵出城? 他并不是摆开架势,一座城一座城打下来——要是这么打,就算每一座城都顺顺当当打下来,鹿梧手下大概也没几个活人了。 他就是放开手下,骚扰地方,最后让地方贵族地主全都受不了,才集中起来向通河府治事襄旅施压。 一家两家,襄旅当然不在乎,可整个通河府所有贵族联合起来,他也受不了。 骚扰地方什么人最拿手? 虽然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但除非是世仇国战,真正把坏事做绝的,多半还是盗匪之流。 若是将来鹿梧站稳脚跟,这种绿林中人,是一定要处理掉的,不然别说什么安全隐患,光是商业流通成本就是大问题。 而要处理这些绿林中人,孟家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吗?那可不是三五百人,而是几万人马,是孟家潜在的最大一股势力。 所以,鹿梧把孟阳放在通河城,就是希望在楚国压力下,孟阳把手下招揽过来,当守城的炮灰,这可算是一举两得,既消耗了潜在的乱源,又低成本的守卫城池——若是真能守住通河城,鹿梧也不在乎重赏封赐。 到时候,把活下来的绿林盗匪转成乡绅,万一将来还有反复,剿灭起来也方便许多——山寨往往易守难攻,但村落里的大院就好攻打多了。 至于说这些没经过正式军事训练的绿林盗匪能不能打仗? 在野战中维持军制并不容易,但在守城战中,便是寻常民夫,也能派上些用场,何况那些还算是刀头舔血的绿林中人。 他们厮杀的胆气总还是有的。 更何况孟阳此人枭雄心性,鹿梧就不信,他人在城中,又有自己留下的两千人马,威逼利诱一起上,还控制不住原本就是自己手下(哪怕有些只是名义上)的绿林中人当守城炮灰? ———————————————— 从通河府到南河府说近不近,说远,却也远不到哪里去。 车马粼粼,非只一日,鹿梧回到南河城。 鹿梧被秋桐等人与南河城一众头面人物迎入城中之后,便先来拜见长辈。 ——按照此时礼节,长辈不可出迎晚辈,若是鹿梧真的登上鹿伯之位,君臣有别,自然又是另一种相处礼节,不过此时鹿梧还未正式封伯,自然还是按照常理相处。 “拜见两位母亲大人。”鹿梧先是对两位母亲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过身去,向林集行礼:“林叔叔,这两日小侄军务在身,有失远迎,还望叔叔莫要怪罪。” 母亲是自家人,林集和鹿家虽然亲近,但隔了一层,所以他对林集更要客气些。 “哈哈哈,五儿说的哪里话来,自然军中大事要紧,我们一家人,迎不迎接的,有什么要紧?” 林集大笑着走过来,双手将躬身行礼的鹿梧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又说道:“果然英风锐气、龙姿凤采、当真非比寻常——林叔早就觉得你不是池中之物,可也没想到,你以十六之龄就要开国建制!” 鹿梧却只是苦笑一声:“林叔过奖了,鹿梧不过是被逼无奈而已,若是能整日闲散度日、混吃等死,那才是鹿梧所愿,如今整日忙忙碌碌,鹿梧早就烦透了。” “哈哈哈,要想过上那般日子,五儿你可得早生贵子,等稳定了局面,培养好继承人,你才能脱身出来!”林集把话头一转,丝滑般顺畅的过度到鹿梧婚姻子嗣问题上来。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杀鸡儆猴、无辜林集 “林叔说笑了,这种事情半由人为、半听天命,鹿梧也没多少办法。”被林集当着两位母亲这么一说,鹿梧也有些尴尬,只得尬笑着回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个时代,这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话题,而是大义所在。 尤其是鹿梧眼看要开国封伯,子嗣后代已经不是个人问题,也不光是鹿家血脉传承的事情,而是牵涉到人心向背、基业传承的大事。 除非鹿梧打算扔下这摊基业,带着身边人再次远走高飞,不然这是免不了的。 “哈哈哈,那五儿你多娶几个便是,一个女子生不出来,难道还能个个都生不出来?”林集大笑着说道。 林集作为吴国赐婚封伯的使节,负责让鹿梧接受勾陈,并将勾陈立为王后,这是吴国太后明姬交代的任务,这桩婚姻也是越国、吴国、鹿梧结三方成联盟的关键一步,不可等闲视之。 当然,当时太后明姬也没把这话说死——鹿梧都要封伯了,而且是单枪匹马打下的地盘,就算是太后明姬,也不可能为自家侄女,冒着与鹿梧这生瓜蛋子翻脸的风险,强行争取鹿伯的正妻之位。 林集最多只能把话说到这一步,剩下的,就是鹿常氏与鹿云氏两人的任务。 鹿常氏接着开口说道:“五儿啊,咱们鹿常两家,祖上都没出过什么显赫人物。五儿你眼看封伯在即,血脉传承是头等大事,秋桐她们五个丫头也是为娘看着长大的,对你的忠心没话说,可要是作为一国之母,却还欠缺了些,在为娘看来,勾氏女出身越候亲族,血脉可以溯源上古,尤其此女文武双全,真是五儿良配,若是有了一儿半女,勾氏血脉也足以称道。” 鹿家的血脉就没啥可以称道的地方,连族谱上只有七代族人——不是说鹿家祖上只有七辈祖宗,而是再往前数,鹿家就是彻底的泥腿子,连修族谱的钱财都没有。 常氏稍微好一些,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祖辈顶多是个富农地主,发家致富当上豪商的也就是最近三四代人。 鹿云氏在一边连忙点头,接着说道:“五儿,我知道你和那五个丫头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娘也不是让你放弃她们,你可以让秋桐做妃子,让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当姬妾啊。” 鹿云氏虽然是鹿梧生母,但对秋桐等五女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在鹿云氏眼中,秋桐等人身高力大,就是些干粗重活计的粗使丫头,给自家儿子当苦力使唤倒是不错,当儿子的妾侍却难以让人接受。 儿子眼看就要受封鹿伯,正妻之位便是一国王后,说母仪天下是有些过了,可要说母仪一国却是名副其实。 这短短两个月来,鹿云氏、鹿常氏和鹿水氏,被招入吴王宫廷,与太后明姬宴饮的次数着实不少,对宫廷礼节也有所了解。 鹿云氏只要想想,秋桐作为后宫之主,逢年过节召集重臣贵妇宴饮,等众贵女进来一看——好么,五大女金刚站成一排,好似屏风/城墙一般。 鹿云氏都难以想象,这些贵族女子会有反应。 儿子鹿梧八成会变成天下笑柄吧? 不过如今秋桐等人也成了气候,乃是鹿梧征战沙场、开辟疆土的左膀右臂,鹿云氏虽然不满,也只能咬牙认了,但至少不能当正妻吧。 “是啊是啊,五儿你和秋桐她们感情好是一回事,可将来国家体统是另外一回事。”鹿常氏说道。 “再说,妃子姬妾身份还不够吗?难道还委屈了她们不成?”鹿云氏撇了撇嘴,又补充了一句。 秋桐等人不过是丫鬟出身的货色,能像她鹿云氏一样混到平妻身份,已经算是丫鬟界的霸主了,如今要一步登天,混到国君妃子姬妾身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已经不是祖坟冒青烟可以形容,简直是祖坟都烧起来了! 在这个时代,寻常富户男子可以娶一名正妻,两名媵妾(媵妾本是陪嫁的亲族女子,比后来纳的妾地位要高得多,鹿云氏与鹿水氏便是被鹿常氏提拔为媵妾的丫鬟,这不符合规矩,不过商人之家本来就沐猴而冠,不守规矩的事情多了,顶多被人嘲笑两句不知礼而已。)。 士级贵族有一正妻一平妻; 而大夫和卿,则可有一名正妻两名平妻——所谓三妻四妾,也不是寻常人可以享受的。 等到了伯、候、王这些可以开国称君的级别,正妻就不叫正妻,而叫做王后,而除了王后之外,姬妾也都是计入正册的妻妾,与诰命夫人等同,并非寻常人家的妾侍可以相提并论。 至于妃子更是属于平妻的一种,除了生下子女的继承权要排在王后之子的后面,其他权势一应俱全,就连王后也无权处置她们。 眼看鹿梧脸上笑意渐渐消失,林集捻须微笑,却不好再火上浇油——眼看就要成功达到目的,要是他一句话没说好,让这位跳将起来,那不是功败垂成? 幸亏是让两位鹿氏主母亲自前来,不然,谁能压得住这位? 鹿梧缓缓直起腰,肩膀朝两侧舒张开来,眉头微微皱起,肃杀之气顿时在厅堂里蔓延开来。 刚才他是为了表示对长辈的恭敬,所以才一直腰小幅度的弯着。 还在一唱一和、喋喋不休的鹿常氏与鹿水氏两人顿时没了声音。 看鹿梧脸色不对,林集手指一抖、下巴顿时一疼。 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定然是把胡子扯掉了几根。 “两位嫡母,林叔,三位远道而来看我,鹿梧本来颇为欣喜,只是如今,鹿梧却是高兴不起来了。”鹿梧沉声说道,扭头朝林集看来。 “鹿梧离开吴国,打下这小小局面,便是不愿受人摆布,要给自己打下一番可以自己做主的天地。” “实话告诉林叔,若是吴国看上这小小地盘,鹿梧可以让出来,大不了某家带着秋桐她们,再去另寻地方安身立命——以天下之大,鹿某一身武艺,在哪里不能过得舒心畅意?” “若是有人以为可以随意摆布鹿某,嘿嘿嘿,鹿某能在楚国白手起家打下一番天地,难道就不能在吴国打下一番天地么?” 鹿梧望着林集,笑容冰冷。 鹿常氏与鹿云氏不过是两名妇人,哪里见过鹿梧这般态度,顿时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 作为主要目标的林集、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合着你不好对两位母亲发火,便拿我当鸡,杀鸡给猴看吗?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忧心忡忡、无可替代 夜已深,鹿常氏与鹿云氏二人并未回到各自寝室,而是在鹿常氏卧室并肩而眠。 “五儿怎么变成这样!”鹿云氏愤愤抱怨道;“小姐,我真是怎么也想不到,就秋桐她们那副丑样居然也能把五儿迷的五迷三道?” 在鹿云氏看来,若秋桐她们五个都是倾城祸水也就罢了,可秋桐她们在鹿云氏眼中,别说祸水了、几乎连水都算不上。 一个个肌肉发达,身材高大,拎着大斧头砍砍杀杀,儿子鹿梧得有多变态才能看上这些女子,还不惜为了她们与自己这个母亲翻脸。 如果那时候有‘日了狗’这个词语,鹿云氏绝对会说,自己不但日了狗,而且还不止一只。 “唉——”鹿常氏幽幽叹了一口气,脸上一片愁容,过了片刻才叮嘱道:“云儿,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向别人说起,哪怕是老爷和水儿,也不能说。” “啊?老爷和水儿也不能说?”鹿云氏有些奇怪。 “不能说,五儿今天说的话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鹿家只怕有族诛之灾,能少一个人知道也好一点。”鹿常氏说道。 被鹿常氏这么一说,鹿云氏的小脸顿时吓得发白,吭吭哧哧的半天,才说道:“那——那林老爷?” 鹿云氏出身侍女丫鬟,早些年一直管林集叫做林老爷,如今一紧张,又把这个词搬了出来。 “那边你不用担心,林叔叔与咱们老爷三十年的过命交情,晓得轻重,不会因为五儿一次胡说八道就去搬弄是非,我们真正要担心的还是五儿的态度。”鹿常氏也只能这么说。 鹿常氏忧心并不是没有根据。 太后明姬礼贤下士,对自己恩宠有加,并不是因为和自己性情投缘,而是为了通过自己,笼络鹿梧——鹿常氏又不是傻瓜,这还是能看得出来。 而鹿梧今日却直接说出‘我在楚国能打出一片天地,在吴国也能打出一片天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话如果传入太后和吴王耳中,如何是好? 到时候别说封伯,说不定会引起吴国与楚国联手两面夹攻,真到那时候,五儿就算一身武艺再高十倍,也难逃兵败身亡的结果。 鹿家只怕也要被牵扯进去,诛灭全族也不是没可能。 这可如何是好? 鹿常氏忧心忡忡,却无能为力。 五儿听话,她才有力可使。 鹿梧要是摆明了不听话,她能怎么办? 鹿家将来到底会怎样啊,不要真弄得身死族灭才好。 ————————————————— 鹿常氏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鹿梧和林集也没睡下,而是秉烛夜谈。 “林叔,方才实在多有得罪,抱歉抱歉。鹿梧实在不愿受人摆布,才放下吴国那边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远走他乡,结果就因为打下这片小小局面,却又引来谋算——谋算些地盘利益也就罢了,不过是些利益纠葛而已,可千不该万不该,却不该插手到某家家事上来。 某家若是连家人妻女都护不住,一身武艺又有什么用处?是以方才火气大了些。 只是方才总不能向母亲发火,才一时失言,折辱了林叔,小侄在这里给林叔赔罪了。” 鹿梧一脸诚恳,起身躬身行礼。 林集连忙起身扶住。 鹿梧又说道:“若是此事实在让林叔为难,我可以让出这点基业,还可以向吴王提出让林叔来主持此地战局。” 鹿梧虽然并非鹿家嫡子,却也从林家拿到了横练铁布衫的练法,还曾得到林集亲自指点——虽然鹿梧并不需要这些指点,不过这人情也非同小可。 这个时代,知识极为宝贵,家传秘技更是家族生存的保证,传媳不传女的多着呢,更别说传给外人。 尤其是这种武道方面的秘籍,只漏掉几个关键节点都是好的,更坑的是,有些人会特意留下些陷阱在里面,若是没有家族长辈口口相传,拿着秘籍贸然修炼,保管练一个死一个。 也就是鹿林两家结识与微末之时,双方是通家之好,才有这等交情——当日鹿金河在围困自家军兵刚被鹿梧杀散,第一个念头不是赶紧带着家人跑路,而是让鹿梧去看看能不能救出林集,两人交情可见一斑。 双手扶起鹿梧,林集也算是有了个台阶,连忙说道:“五儿休要再说这等话,让你爹知道,你林叔叔还要不要当人?再说,就你这摊子,林叔有自知之明,就算给林叔,林叔也接不下来啊。” 鹿梧没回来这两天,林集并非什么都没做,只是干等着。 他带来的随从中,不但有自己的心腹手下,还有吴王派来的谍报人员,这些人分散到各处,大致收集了一番信息。 虽然因为时间短,收集的信息很不全面,但光是这一鳞半爪,已经让林集惊心不已。 他原本以为,鹿梧靠自身惊人勇力袭杀南河城主,楚国南方各大贵族难辞其咎,又已经不堪税负,本身准备造反,便顺势将鹿梧推出来作为招牌。 可实际上,手下从与鹿梧部下几个原本就出身吴国密谍、如今在折冲司供职的军官处得来的消息,却是鹿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眼间便得了军心,彻底拿下军权,把扎根军方百年的镇江府江家彻底排挤出去。 如今鹿梧以军队为本,已经将整个镇江府(吴国把南河府称为镇江府)牢牢控制在手中,镇江府几大家族完全没有抗手之力,这次折冲司甚至没有动用大军,只是派出些军士巡查,便直接灭了钱家——虽然钱家还在,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如今钱家早已在军方控制之下,财物人手都要服从军方调配。 要知道,钱家虽然不是镇江府最顶级的家族,可也是镇江府第二流的大世家,有自己的封地,这次秋桐带着折冲司灭了钱家,整个镇江府市面上物品价格都没什么波动,可见鹿梧将镇江府控制到何等地步! 当然,从这方面也可以看出,鹿梧手下可以信得过的人才缺少到什么地步,才不得不采取军人统治地方的手段。 这种手段临时用一下还可以,若是长久下去,必然要出问题的。 鹿梧可以用百战百胜的威望来统领这些丘八,但若是换个人你试试? 更何况楚国南方糜烂,楚国怎肯善罢甘休? 未来,此地必然是百战之地,内政外战只要行差踏错半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 ------------ 右半边头疼,继续休养一天 胖子现在只能先顾着老命,感觉好点就写,难受就暂停,现在胖子每天快步走一小时,希望能早点恢复 ------------ 脑血栓 虽然据说没啥生命危险,不过还是老命第一,先缓缓吧 ------------ 新年快乐 按说应该发点章节再说吉祥话的,奈何胖子身体不争气,只好光用嘴巴给大家贺个年了——现在胖子在按医生嘱托积极调养,争取能在春节过后恢复更新。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吴王谋算,林集委婉 林集说到这里,脸上微微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不过,五儿,吴王还要我私下里带几句话给你,五儿切莫生气,你便是不答应也没什么,林叔我直接去回复吴王陛下便是。” “林叔说得哪里话来,您只管说来,无论吴王陛下有什么话说,鹿梧必不让林叔为难。”鹿梧摇头笑道。 对于其他人,对吴王还有所敬畏,但对鹿梧来说,什么吴王陛下,那不过是大号权贵而已,连楚国这么强盛的大国他也不怕,更别说吴国,但是林集却是鹿家世交,更是三姐的公公,他更是刚用这位长辈做筏,指桑骂槐,逼的两位母亲放过自己。 “吴王陛下希望——”林集将自己出行前,吴王招他进宫私下嘱托的话语一一道来。 很多时候,矛盾就是人与人之间不能互相理解。 林集被吴王委以出使宣封重任,当然不是因为他舌辩无双,更不是因为他才智过人,而是因为他与鹿家关系不同,有些话他可以说,别人却不能说。 吴王愿意付出封伯的代价,自然有所图——这绝非因为鹿梧打下镇江府。 镇江府等数府之地,原本就是吴国旧土,也是吴国心心念念要收复之地。 若是鹿梧打下镇江府就把镇江府分封给鹿梧,那吴国还能落到什么好处? 原来至少还有个开战的理由,若是被吴王亲手分封出去,那就连收回来的大义名分都没了。 所以,林集此行之前,吴王深夜召见林集仔细叮嘱,要他与鹿梧委婉说明镇江府等江北四府乃是吴国旧土,吴国是要收回来的——也不是白要。 封伯只是一个开始,虚名,实惠的还在后面。 除了四府之地,其他地盘,鹿梧打下多少就是多少,吴国不但不取分毫,而且绝对全力支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物资有多少给多少。 当然,现在就说收回四府之地也不现实。 先不说鹿梧只还没打下来四府之地,也不说鹿梧肯不肯归还四府,光是现在楚国的反扑,吴国就受不了。 隔着这么大一条澜水,又是事发突然,别说后勤辎重,就连吴国大军都来不及运到江北。 没有鹿梧,吴国绝对顶不住楚国的全力反扑。 所以,吴王的意思是,鹿梧能打下两府之地,便要还给吴国一府之地,若是鹿梧能打下八府之地,那就该将河北四府等吴国故地全部还给吴国——若是鹿梧无法更进一步,那就算只能还来一府之地,也算吴国没白封赐他。 至于献土故国的代价,金银财物、粮食兵刃鹿梧可以尽管开口,便是吴国精锐,也可以成千上万的拨入鹿梧麾下,为鹿梧效命。 林集绞尽脑汁,摘词工句,用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将吴王临行时嘱托,用极其委婉的方式表达清楚,生怕那句话触怒鹿梧,让他当场翻脸,误了国家大事。 —————————————— 实际上,吴王临行前与他说的话语中,虽然没有明示,但其中也是有威胁暗示的。 鹿梧打下三府之地,又歼灭三路大军,固然威风八面,但楚国接下来的反扑必然倾尽全力,绝非上次动用三府之兵可比。 在这种情况下,吴国的支持和后路对鹿梧来说就极为重要了,没有吴国的支持,鹿梧本就只有一两分机会的胜算,只怕还要打个对折。 而吴王给鹿梧封伯,也是先给些甜头尝尝,若是鹿梧守不住打下来的地盘,那封伯也只是个虚名和笑话罢了——没有自己的地盘,还谈什么伯? 但若是鹿梧能守住楚国下一波攻势,那楚国可就真有倾覆之危了,所以,吴国这时候进行投资,正是恰到好处。 便是真亏了本,也可以把鹿梧接应过江,给吴国添一名大将,正好还利用楚国磨去了桀骜,便于控制。 若是成功,那就真是一本万利。 只是收回河北四府的事情,却是必须事先说清楚。 不然鹿梧若真倾覆楚国的那一天,吴国还指望从鹿梧手中抠出地盘来?那不是开玩笑吗? 所以这一定要在事先达成协议才行,双方同意才行。 而且必须要在人族气运见证的封伯仪式同时达成,才能借助气运之力,保证这协议履行。 只是吴王认为鹿梧出身商人之家,哪里知道气运之道如何运行? 别说鹿梧,就连林集这种军中将领,对气运之道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所以要让林集先来说清楚,别到封伯时候,鹿梧不肯在九鼎之前签押此事,那才让人难以下台。 林集是看着鹿梧长大的,尽管鹿梧这段时间的表现差点让他把眼珠子弹出来,但是鹿梧的性格行为依然有迹可循,除了那身武技真是强横的令人难以置信,从性格行事上看,却还是一以贯之,并非突然变了一个人。 鹿梧年少时,做事便极为决绝,不留半点回旋余地。 曾有鹿家仆人嘲讽了秋桐金菊等人的高大身形,被鹿梧知道,第二日,鹿梧便严令鹿家下人之中,除秋桐等人外,其他仆从都不得进入他的院子。 后来,鹿梧的亲爹鹿金河也只是说了他一句在家中练武有些吵闹,鹿梧便坚决要搬出去住,向老爹要了梧桐庄,平时根本不回家。 为了这事,鹿金河还很是恼火了一阵子,私下曾与林集说自家小五自己没能耐不说,性格还别扭的很,这样不善与人交往,将来处境只怕艰难,将来分房,定要给他找个有能力的妻子主持家门才行。 当时林集还曾拍着胸脯说,有你家钱财和老子的权势,小五就算性子别扭,做个一世富贵闲人总难不到哪里去。 可谁想到,这鹿家小五不声不响,炼成如此惊人武艺不说,手腕竟然也如此惊人,在短短两月之间拿下三府之地,而且以军权为本将三府之地切实掌握下来。 若不是亲身见证,别人说给他听,林集也只会哈哈一笑,当笑话听过就算了。 在这等传奇人物面前,林集虽然是长辈,却也不敢在封伯让土这种大事上有半点拿大,用长辈身份压人。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何况吴国刚为了吴王之位内乱一场。 林集是军中悍将,自然知道在这等王位权势面前,别说他这个叔叔,有时候亲爹来说都不管用。 ------------ 第一百六十四章 秋桐掌权,日理万机 折冲司。 折冲司是鹿梧随便起了名字,刚建立起来还不到一个半月的全新部门,职能大约相当于东厂加商务部加军人合作社加退伍军人管理中心。 折冲司位于南河城城主府西侧,是一个前后三进的院子。 折冲司正门进去,第一进院子颇为宽敞,除了一间主堂之外,还有十六间左右厢房。 大堂后面是第二进院子,有独立的监狱和刑堂,这里进来的人多,出去的人少。 至于第三进院落,则是一处驻兵场,有占地两亩半的小型演武场,十六间通铺兵舍,可容纳一百六十名精锐士兵轮流驻守,这第三进院落有独立的后门可供出入。 虽然已是半夜时分,但折冲司宽敞的大堂内,六十四只牛油大蜡依然将大堂照的一片通明。 在大堂上首,并排放着三张长案。 秋桐坐在正中长案之后,左手边坐着叶颖,右边坐着魏明魏照庭。 叶颖家破人亡,便连自己也被仇人霸占,遭遇惨不堪言,正好遇到鹿梧带着五个丫鬟进行日常劫富济贫活动,顺手把她救了出来。 叶颖大仇既报,家人却死得一干二净,生无可恋,便干脆追随秋桐玉兰等人报恩。 至于魏照庭,则是鹿梧等人在澜水渡船上结识的南河府女商人。 魏照庭身为女子之身,却苦于家中无有男丁,不得不出来顶门立户,她在澜水渡船上见鹿梧相貌堂堂,生出拐个赘婿回来的心思,上来主动结交鹿梧,只是后续发展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当看到鹿梧纵马入江,踏波裂舰,宛如神魔降世的场景后,赘婿什么的自然不用提了,不过魏照庭也没白忙活,借着这一点关系混了个脸熟,在鹿梧打下三府之地后,便及时抱上一条大粗腿,如今俨然是南河府有数的权势人物了。 这两人,是秋桐的左膀右臂。 叶颖遭逢大难,心机深沉,如今帮助秋桐处理各方事务,权衡人心;魏明魏照庭则精于数术,对商业之道有些研究,正好用来主管统计审计事务,出纳财务,稳定粮油市场物价。 虽然限于学识,两人都不算是这时代的顶尖人才,但作为治人者,本来就是把握方向就可以,细节方面。 而且秋桐执掌折冲司,以军法治地方,划出一条线,不过线屁事没有,过线了就直接砍了——这般操作简单易行,只要有能力判定过线与否,也用不着什么多智近妖的人才。 至于地方上有些事情介于模棱两可之间,甚至有鬼才还特意营造两难局面,来让折冲司出丑,那就两边一并砍了——如此简单而高效率的操作,极大提高了折冲司的行政效率,短短一月不到,便将鹿梧治下的两府之地稳定下来。 当然,这也离不开大批助手协助。 在上首三张案几下方,大堂上设有二十四张案几。这些人才是她们的助手班底。 他们核算各种统计数据,归类情报提炼信息,将各种汇总过来的文档表格,分门别类得出结论结果之后,放置到上首三人长案上,由三人过目处理。 很快有人送上一张纸片,交给魏照庭案头。 “司长大人,钱家报上来,各分支抄没的土地,与实际抄没的土地,合计相差一百三十一倾零四十五亩,等这批土地下分给各军属农庄,我命人再将各军属农庄土地合计上来,结果比分拨下去的土地,竟然又少了九十六倾零十二亩。”魏照庭拿起纸片只是一望,便冷笑了起来。 秋桐一皱眉,吩咐道:“竟然还有人敢动折冲司抄没的财物,看来我杀得还太少了——来人,与我连夜通知下去,命所有相关人等三日后午时,来此地当堂对辩,问题出在谁哪里,便当场杀了。 若是当堂对辩也辩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就当他们是沟通一气,有嫌疑的都杀好了。”秋桐说道。 “遵命。”有一边的书记官记录下来此事,并把纸条交给外面,自有守在外面的当值士兵执行下去。 这些士兵都是军中精锐,有些甚至是战功赫赫、积功退伍之人,在折冲司任职,也算是走上地方官员的预备岗位。 “司长,我们可命人去监视一二——若是有人心中有鬼,不是连夜潜逃,便要沟通串供,不会束手待毙。”叶颖补充了一句。 这段时间秋桐等人为了立威,下手极为狠辣,杀的多放的少,若是有人自问难逃一刀,狗急跳墙也不奇怪。 “让斥候队派出人手分头监视,若有畏罪潜逃者,无需请示直接格杀。” 秋桐摆摆手,说道。 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 然后她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来:“如今三府之地中,各大家族多数都有暗暗迁移族人前往其他各府行为,你们对此如何看待?” “我看这些家族都是墙头草,此风不可长,不然将来与楚国交战,这些家族都是隐患。”魏照庭说道。 秋桐点点头。 叶颖却摇头说道:“却不好因此大肆杀戮,分头下注是各家族保证家族长盛不衰的寻常手段,只看迁移族人的家族数量,就知道此事难以追究——虽然我们依仗军威镇压住了形势,但各大家族依然潜势力惊人,若是为此杀戮,只怕要逼反的人太多太多,我们还是要缓缓图之。” “大将军行推恩法、军爵法,正是分化家族势力的妙招,我们不可操之过急。” 说着,叶颖拿出一张文件,上面有各大家族人口、田地、工坊、财物的大致估计数量,还有这些家族人员在军中、官府之中的大致分布。 这大大小小近八十个能称得上家族的势力,占据了整个南河府近七成的土地,九成以上的官吏位置。 秋桐又点点头,用手指在长案轻轻敲了几下,才说道:“那就先放一放,但各家走了多少人、走了什么人,还是要监控起来,将来正好作为筹码使用。” 折冲司新建,各种大小事务千头万绪,作为少爷承认的正妻,连少爷两位母亲赶来她都没时间去拍马屁,哪里能为这点贪腐小事牵扯太多精力? 当然,这也和鹿梧两位母亲并不待见秋桐有关,毕竟秋桐等人也不喜欢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如今正好南河府初定、事务繁忙,秋桐不去也算以大局为重——没看她正在连夜加班嘛。 ------------ 胖子还在,还没进宫 刚动过手术,等胖子缓过一口气再写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浴池论战,大战将临 鹿梧休息的院子自然是城主府最好的院子之一,面积大小和家居设施不说,光是浴池,方圆便足有二十余丈,且成阶梯型,有浅处,也有深处,有专门的热水入水口和出水口,说是小号的游泳池也不过分。 (方圆是指周长,不是指半径) 鹿梧赤裸裸的站在浴池浅水处,只有小腿没入水中。 透过蒸腾的水汽,可以看到金菊和玉兰正一前一后,两人身上只穿着肚兜,正在用大号长柄棕刷给鹿梧刷洗胸背。 虽然那刷子足有手臂粗细的木柄上镶金嵌玉,精致之极,但事实上,这种刷子还是用来刷马的——实际上这玩意不光鹿梧在用,黑神用的也是同样的东西,只是没做什么装饰而已。 原本三人都基本赤裸,该是颇为香艳的场景,只是金菊玉兰两女穿着衣服还好,一脱了衣服,浑身上下肌肉棱棱角角,看起来倒比鹿梧还要结实粗壮得多,让人难以产生遐思。 金骨玉髓铁布衫虽然由内而外,但到底还是外家路数,有壮大营气功效,在没练到秋桐这般开始返璞归真之前,肌肉还是比较粗壮的。 虽然那刷子足有手臂粗细的木柄上镶金嵌玉,精致之极,但事实上,这种刷子还是用来刷马的——实际上这玩意不光鹿梧在用,黑神用的也是同样的东西,只是没做什么装饰而已。 “秋桐你怎么才回来?折冲司事情这么多吗?”鹿梧头也不回的问道。 “嗯,折冲司如今事情有些多。少爷,又不是在路上,时间充裕的很,叫金菊玉兰给你仔细按摩就是,干嘛还用这刷子?”秋桐一边解开软甲和衣服,一边走入浴池,说道。 在军中之时,条件比较差,自然一切从简。 在外人面前,秋桐一丝不苟的把鹿梧称作‘夫君’,这是用来标榜自己妻子地位——不然以丫鬟身份,她如何压得住鹿梧手下的枭兵悍将。 但在自家姐妹面前,秋桐就随便多了。 “她们这段日子被你支使得团团转,也着实辛苦了,如今都快到丑时了,让她们省些力气吧吧。”鹿梧笑道。 除了第一家灭门的大族秋桐亲自出手之外,其他小规模战事,秋桐都交给金菊等人带队,她自己要坐镇南河城折冲司。 如今鹿梧手下实在人手紧张,南河府和榆次府都是刚打下来,再加上变相军用版的退恩令出台,着实损害了许多直系继承人的利益。 虽然由于军方上层还有些豪族的影子,但从整个军方的中下层开始,却被鹿梧几次出手收买人心,没有军方打底,任何豪族被抓住把柄,都是自寻死路——便连江家都老老实实,何况别家豪族? 但家主们不敢跳出来造反,可那些被动摇继承权的直系继承人们,有的却是忍无可忍,他们不敢自己动手,却通过种种手段挑唆,使得各种小规模骚乱此起彼伏——这也是秋桐整治地方,下手越来越狠的原因之一。 鹿梧班师回府,红梅和青竹二人都无法迎接,就是因为她们要带着精锐兵马坐镇榆次府,准备镇压榆次府可能出现的叛乱。 鹿梧的身躯虽然并不是那种肌肉叠成块垒的形态,但实际上,他的身躯构成方式更像是炼制法宝基材的法门,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肌肉质量,都和寻常外家功夫打磨出来的肌肉天差地别,坚韧程度胜过铁甲钢盔,别说一般兵刃,便是所谓的神兵利器,若是不在高手掌中,也难以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想要给鹿梧仔细按摩一番,绝非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有金菊等人,在鹿梧帮助下,将金骨玉髓铁布衫这种变异的外家神功修得有八九分火候,双臂一晃,足有千钧之力不说,身体强度更是锻炼的连一根小指,也能承受全身发力而不折,这才有资格给鹿梧做按摩——但也绝不是什么轻松活计。 换了一般人,就连给鹿梧按摩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是些小骚乱,哪里称得上什么辛苦。”金菊连忙说道。 玉兰也点了点头,附和说道:“而且大多数事情都是下面兵士去做,我们就是下个令,真正要我们出手的时候并不多。” 南河府是鹿梧等人沟通吴国,取得支援的关键区域,重要性远胜榆次府,所以重视程度也不一样,哪怕是小小骚乱,也要尽快派人解决,着实有些辛苦。 但这是打理自家地盘,又是权势在手,和当年在鹿府做丫鬟寄人篱下的感觉完全不同,金菊等人并不觉得辛苦。 “如今已经有些主动来投靠的好手,再过一两个月,人手就不会这么缺乏。”秋桐说道。 “这还是慢了些,若我是楚王,定要全力调集精兵强将——这时间只看楚王调集人马的速度——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破通河城,震慑人心;同时多遣细作联通大族,务必要在我们立足不稳、人心未定之时搅乱后方,让我不能全力迎战。”鹿梧沉声说道。 鹿梧打下通河府,代表楚国整个南方糜烂,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忍受内部发生这种级别的动乱——这是要亡国的。 “所以此战楚国定然全力以赴,重兵压境,绝不是前两次可比,到时候一开战,我决计顾不上后方,你们要在二十日内稳定住局面,至少保证在开战的一个月内,后方不出什么大乱子。” 鹿梧将通河城扔给孟阳,一是孟家献了通河城,立有大功,不得不重赏,不然难以维持自己康慨公正之名; 二却是通河城乃是楚国南方区域核心,此处陷落,楚国必然要像是被踢了下体的男子一般暴跳如雷,随之而来的必然是聚集倾国之力的一击。 孟家在通河府经营多年,黑白两道通吃,潜势力惊人之极,比起江家这种根基在军方的豪族还要难处理,所以鹿梧干脆将通河城交给孟阳,让他去直面楚国全力一击,正好消耗孟家实力,彻底收伏孟家。 而鹿梧则可以作为奇兵在外游走,发挥骑兵的机动性,掌握主动权——若是鹿梧带兵被围死在城里,那才是没有半分回旋余地,只能硬碰硬。 而且鹿梧若是被围,失去对新打下来的地盘掌控力,只怕楚王一声令下,就要有大批士大夫跳出来拨乱反正——鹿梧再怎么凶狠,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杀绝三府内的楚国士大夫。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群雄聚集,正式宣布 通河城,城主府。 如今的通河城城主府门庭若市,往来者通常形容彪悍,佩刀挟剑,几乎全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好汉豪杰。 “石某见过孟兄!”众人江湖人士被迎入城主府,其中为首一名满面虬髯的粗豪大汉一边走,一边远远朝孟阳一拱手,喝道。 “哈哈哈,有南虎王亲自前来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孟阳连忙从里面快步迎了上来,双手上来就把住虬髯大汉双臂。 两人同时大笑,状极开怀。 虬髯大汉身后众人,脸上都是满脸笑容。 南虎王原名石雄,比孟阳小了三岁,此人原本在页持府卧虎山庄坐地分赃,也是一方大豪,论起江湖地位,并不比雷刀孟阳这位楚国南方第一人差上多少,只是三年前,得罪了上大夫夏渊,被夏渊请上将军潘夫派遣一支偏军剿灭了卧虎山庄。 石雄此人就算武道强极一时,可到底还不是超阶高手,禁不住强弩攒射、大军围杀,不得不突围而走,在楚国大军围杀之下,此人只带了几名得意弟子勉强杀出重围。 他连亲子幼孙和老妻都死在这一战中,自然与楚国王廷势不两立。 石雄外修暴虎裂龙诀、内修一气六虚神功,早已进入先天二品,兼之天生神力,平日善用两柄四尺长刀,马战则使用一柄六十七斤锯齿板门刀,是江湖上罕见的同时擅长马战与步战的高手——若没有这种适合冲阵的武道修为,当年他也杀不出重围。 “各位兄弟远道而来,孟某本来应该出城十里迎接,只是孟某如今奉命主持通河城,手头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未能出城迎接各位兄弟,还请各位弟兄莫怪,今晚孟某摆酒给诸位弟兄接风洗尘,是定然要给诸位兄弟一一赔罪的。” 雷刀孟阳与南虎王石雄寒暄几句之后,转头一脸歉然的对石雄身后众人说道。 他能一人分饰两角,同时扮演雷刀魔刀二人,还不引人怀疑,表面上的功夫自然做的滴水不漏,不会让四方来投之人觉得受到冷落。 实际上,通河城必将迎来楚国全力一击,几乎是摆在台面上的,除了真正的莽汉,只要稍微有些心思、视角放宽一些的人都能看出来,孟阳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富贵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想要多大的好处,就得冒多大的风险,孟阳也不觉得鹿梧将驻守通河的重任交给他有什么不对——更何况鹿梧临走时与他长谈,说过会亲自带精兵在外游走,并不是让他孤军作战。 在这个时候,孟阳招揽人手都来不及,哪里会得罪这些主动来投的好汉? 更何况,这年头交通靠走,通讯靠吼,除了各国王庭还有意识组建密谍搜集情报,这些江湖上的大老粗可没有那么主动去搜集。 他们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远道来投,自然是雷刀孟阳主动派人把消息散发出去的。 对那些与楚国官府有仇的,孟阳派去的人就宣传雷刀孟阳反了楚国,拼上身家性命要和楚国干到底; 对那些想要飞黄腾达的,就宣扬吴国来的鹿大将军要开国建制,来了就是开国元勋,混个士大夫易如反掌。 雷刀孟阳在南六府根基深厚,弄清楚那些武道高手/绿林大豪的性情与倾向并不为难。 南河城,城主府议事堂。 鹿梧高踞上首——所谓上首,实际上也就是一个高出地面不到一尺的平台。 平台下,文臣武将各据长桉,分列两侧,身后有一名谋士或者文书作为助手,秋桐也列席在其中,归属在文官一侧。 别说鹿梧还没正式领封伯位开国建制,就算他正式封伯以后,正妻也没资格在这种议事场合,与他并肩而坐,倒是她作为折冲司之首可以列座在此。 “请吴国使节林,入堂!”有负责司礼的军士喊道。 林集从堂外走了进来,对鹿梧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吴国外臣林集,拜见鹿大将军。”。 鹿梧稳坐不动,结结实实受了一礼;然后他才起身,拱手还了一礼:“林叔远道而来,不知何事教我?” 虽然鹿梧早就知道林集所来何事,但这种牵涉到封伯的大事,自然要在正式场合公布才行,这种大事不能私相授受,不然就是不合‘礼’。 林集抬起双手,缓缓横向展开一张黑色帛书,恭声念道: “所谓十世之仇,犹可复也!楚国欺我吴国、夺我故土、驱我王室,逐我宗祠,此诚不共戴天之仇。今有鹿姓梧名,将军神勇,以一己之力克土夺城,复我王土!此功不酬,可涂难以立信于天,配享圣德!” “闻中古之时,人皇轩辕立王侯伯三爵:王爵者镇压八方,庇护人族,是为圣德;侯爵者传承书典,教化人族,是为道德;伯爵者开疆拓土,披荆斩棘,是为武德。” “将军鹿梧勇冠一世,配享武德,是以可涂铸鹿纹金鼓,翘首盼将军一唔。” (王爵侯爵与伯爵,各有气运镇物镇压一国气运,其中,王者配鼎、侯爵配钟、伯爵配鼓——这里的鼓是指金鼓(铜鼓),不是皮鼓——铸鹿纹金鼓的意思,就是已经给你铸造好了伯爵气运镇器,你来领一下,完成封伯仪式。) 念完帛书内容,林集把帛书卷起,双手托起,躬身奉于鹿梧面前。 鹿梧双手接过,转身放在早已准备好的锦盒里面,然后转过身:“多谢吴王美意,鹿某不日便动身前往吴国。” “外臣于嵩京敬候鹿将军大驾。”林集行礼,倒退三步,转身行出议事堂。 议事堂内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是喜色。 安静了片刻之后,议事堂里爆发出一片嘈杂。 “吴国要给大将军要封伯?” “肯定是,铸金鼓还能有什么其他意思?” “大将军真要开国了?” “当然!” “将军万岁!” “将军万岁! ” “那我们——”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能坐在这里的人自然都是有些地位,不过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新提拔上来的中下层军官文吏,也许能力不错,不过骤得高位,在这种大事面前心神动摇,忍不住眉开眼笑。 就算是有些及早投靠的士大夫,见过不少大场面,也很难在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封伯开国的大事面前不动声色。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打乱计划,王廷再议 楚国,埕都,王宫。 “啪嚓——” 一只玉盏被重重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楚王襄同两颊赤红,头顶花白的长发无风自动——这却不是楚王襄同修为了得,而是他实在气的急了。 “这吴王当真奇蠢如猪!竟给鹿梧那乱臣贼子封伯——天下大乱,必然从此而始!” “王上息怒。”楚王身后侍立的一名穿着暗金团花牡丹袍、白发如雪的老宦官低声喝道。 他声音不大,却带有一种奇异的震荡之力,能让人心神迅速镇定下来。 这是人族各国王庭都有传承的一门秘法,名曰‘定神钟’,乃是王庭心腹近侍首领必修的一种法门,专门在大王气怒攻心或者利令智昏时,用来喝醒大王所用,免得大王一怒之下,决策错误。 “呼——”被定神钟打断了怒火,襄同头脑一清,长呼了一口气出来。 “大王,此事已经无可挽回,不过其中也有可以利用之处。”见大王冷静下来,楚国大司马魏图沉声说道。 “魏卿有何高见,速速道来。”楚王襄同连忙问道。 “封伯之事体大,那贼子鹿梧必要亲自前往吴国王都受封,一来一回,至少一月之久——此贼夺我南河城至今也不过月半之数,根基虚浮,且听闻此贼倒行逆施,不得人心。 三府之地贤良之士不敢高声而语,不过是因为此贼兵强马壮罢了,如今此贼离开根本之地前往吴国,乃是自取死路。” “大司马所言甚是。”大殿另一侧,左司马刘臣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然后问道:“只是原本打算调镇守持云关的屈上将军回返,主持南方战局,如今情形变化,屈上将军回返不及,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姬略大夫三日前有消息传来,燕国已调五万人马前往满城镇,我等不可不防。”五门都尉雷广补充道。 他是反对调大将军屈大忠离开持云关的,持云关立于两山之间,地形极为险要,防御压力不大,可换句话说,若是持云关失守,想要夺回来却也难上加难。 满城镇距离持云关只有五日路程,这路程说近是不近,可若是说远,却也不算多远。 “算算时日,文书应该已经交到屈将军手中,屈上将军恐怕已经准备启程了。” “就算屈将军现在便启程,大军回到王都也要近二十日,在加上前往通河府城路途,只怕那鹿贼已经去吴国打了一个来回。”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王,我等不可坐失良机。”大司马魏图坚持道。 “那鹿贼若是离开南河府,只要我等与战阵之上取得一二胜绩,鹿贼军心必乱,那三府之地久受王恩,定然有义士振臂乘势而起,驱逐鹿贼,复我疆土,如此内外交攻,南方定矣!”奋武将军韩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他倒是不是为了捧上司的臭脚,而是如今楚国几位比他资格更老,名望更重的大将,都在边境镇压四方,抵御燕国、魏国等大敌。 若是留给楚国调度的时间充裕也就算了,但如今战机稍纵即逝,他岂不是有机会了? 如今在埕都的够资格的人,除了他之外,就只有襄沉、毕以。 襄沉统帅禁军护卫王城,决不可轻动;毕以年轻识浅,是刚刚提拔上来的轻骑上都尉,论官职勉强够格,但这种干系国运的大战,,谁敢让他统帅大军? “此事的确势在必行,不过还需仔细计较一番方可,若是那鹿贼假意前往吴国受伯,其实暗暗留在南方,待两军厮杀,他出其不意杀将出来,却如何应对?”禁军统帅襄沉提出异议。 对楚国王廷来说,鹿梧此人最可怕就是个人战力,尤其是他率领精锐出其不意突击军阵、斩首主帅的战术,冲击力实在骇人听闻。 楚王襄同微微点头,此事的确不可不防:“诸位爱卿,可各抒己见,以策万全。” “公孙宗师是否可以出手?若有公孙宗师出手,那鹿贼若是再敢弄险,不过是自寻死路。” “公孙宗师还未有消息,不过公孙宗师许诺一月为期,应该可以赶上这场大战。” “何须公孙宗师出手,封伯之事何等重大,我听闻那鹿贼不过贫贱出身,如何舍得这等机会。”侍郎张欢说道。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了封伯的机会,谁还管一两场战争的胜负? 封伯不是封大夫,封伯是封君! 将心比心,若是在场之人有这等机会,就是断了两条腿,爬也得爬过去,一场败阵算得了什么?若是有了伯君的大义名分,哪里拉不来效忠之人? “我看却也未必,据说那鹿梧轻薄名利、特立独行——吴王登基,据说此人立有莫大功劳,却不等吴王封赏便自行离开吴国——这等人绝不可以常理视之。”另一位侍郎李星说道。 这两位侍郎平日就多有不和,你支持的我就要反对。 “封伯何等大事,岂能与区区辅佐之功相提并论?”侍郎张欢不以为然。 有人不在乎百十两银子,但换成万两黄金试试?封伯之贵,又岂是万两黄金可比? “那鹿梧性情刚勇、年轻莽撞,行事不可预测,张侍郎可保完全否?”侍郎李星的意思也很明显——万一人家就是个愣头青,不按常理办事,你怎么办?你敢保证万全吗? 侍郎张欢一滞,恼火起来:“这等事情,谁能保证万全?” “两位侍郎莫要争了,依我看,管他是真是假,只要命细作广传消息,此事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只要鹿贼手下人心一乱,便是他三头六臂,也难以收拾残局。”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死士传信,鹿松南返 骡马嘶鸣,车轮滚滚。 六辆长途旅行马车从埕都南门驶出,汇合埕都城外,墟集中的货车以后,形成一支庞大的车队,朝着南方迤逦而行。 车队渐行渐远,把埕都高大的城墙抛在身后。 南方陷入战乱,不妨碍商人们对发财的渴望,或者说,越是战乱的地方,越是容易发大财。 在如今情况下,不说什么珍珠等贵重特产,光是从南方贩粮到北方,也是暴利。 南方数府乃是楚国重要的产粮地,如今陷入战乱,可以预见楚国明年粮食价格飞涨,先不说贩粮的利润,单单是为平息缺粮造成的恐慌,就足以让楚国王廷默许部分商人前往南方通商。 不过,风险和利润是成正比,没有三两三,主动跑到战乱的地方去,就是送人头。 这支车队敢往战乱的南方跑,自然也有自己的依仗。 吴楚世仇,但也有商人手眼通天,能够左右逢源——比如说某个名义上是楚人,但实际上是鹿姓吴国大商的长子。 车队中,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上,留有短髯的年轻男子伸手掀开窗帘探出头来,望着渐渐远去的埕都有些失神。 此人正是鹿梧的大哥鹿松,只不过在埕都这里他名叫陆淞——这是鹿家的规矩,凡是出去锻炼子弟,尽量不用本名。 鹿家核心子弟出去开拓打拼,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磨炼能力,也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残酷,要是打着鹿家的招牌,那就起不到锻炼作用了。 五年前,他才十六岁,便带着鹿家心腹来到埕都,削尖脑袋努力钻营,上下打点勾结官吏,好不容易打开了局面,如今只能抛下,换成了些许财货。 当然他也并不后悔。 虽然抛下自己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有些可惜,可若是他是鹿梧大哥的身份被楚人查知,那就不是损失些财货的事情。 比起自己的小命来,五年来的努力自然不值一提——实际上,这本来就是他继承鹿家家主之位的试炼,就算生意做得再好,他也得把生意移交出去,自己回去继承家主之位。 更何况,如今他回去,继承的又岂是区区商户家主之位? 那是贵族阶层,是鹿家上下渴望了数百年阶级跃升,不是士,而是大夫——刑不上大夫的大夫! 不过,五弟鹿梧真的做出这等大事? 不,这等大事,真是那个整天混吃等死的五弟做的? 五弟有这么猛吗? 当年爹娘说过,五弟怠惰,习文练武两无成,将来只能做个纨绔,对鹿家最大的贡献,只怕就是当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如今—— “大少爷——大少爷?”鹿松正在怔忡,思绪被人打断。 却是张馆与鹿松同乘一车,见鹿松失神,便唤道。 “啊,张叔,何事?”鹿松回过神来,问道。 “大少爷不必伤神,这几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鹿公传信令大少爷回返吴国,其中必有原因。”张馆安慰道。 事不密则失身,通知鹿松放下生意速归吴国的人,是鹿金河派来的心腹死士陈资,除了鹿松以外,他根本就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别人。 事实上,陈资从吴国出发的时候,还只带了鹿家一门两大夫的消息,等过了澜水,才发现鹿梧竟然在楚国起兵攻城略地,所以他给鹿松带来的消息是鹿梧在楚国造反了——至于鹿梧封伯之事,却不是寻常人可以得到消息了。 若是只有鹿家登上贵族之位的消息,鹿松还不至于瞒着张馆,但加上鹿梧起兵的消息,那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这里是埕都。 虽然张馆是鹿松左膀右臂,鹿松也没有告诉他其中消息。 “张叔不必担心,只是家中出了些变故,父亲大人才急招我回去,并非坏事。”鹿松笑道。 “我们如此匆匆离开,下大夫夏充那里如何交代?”张馆捋了捋颌下长髯,脸上依然有几分忧色。 张馆年约四十,方脸长眉,颌下三缕长须已经有些花白,鹿金河重金请他来辅助长子。 在楚国埕都打开局面的花费不小,吴楚之间商路更是日进斗金,若是能再坚持数年下来,等商路彻底稳定,鹿松在鹿家的地位就不可动摇。 他们在埕都最大的靠山是下大夫夏充,为了打通门路,鹿松在他身上花的钱着实不少,如今急匆匆离开埕都,且没和这位下大夫打过招呼,很可能被这位下大夫记上一笔。 鹿松摇摇头,微笑道:“张叔,若是陈资带来的消息不假,我们不用再看那夏大夫脸色。”。 别说区区一个下大夫,就是上大夫又怎样?五弟打下的江山自然轮不到自己,他也没脸皮厚到去继承自己弟弟的家业,只是老爹被封为上大夫,等父亲百年之后,自己就是上大夫了。 当然,这么想好像有些不肖。 不过,从平民商户人家一步登天成为上大夫,这种事情百年难见,也实在不能不让鹿松浮想联翩。 从商人变成贵族,大好前程在等着鹿家,他鹿松作为鹿家的第一号继承人,将来也是个上大夫。 鹿家的封地会在哪里?谁去打理封地?谁继续主持鹿家生意?自己应该向父亲争取打理封地还是主持生意? 贵族是如何做生意的?是不是要用个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埕都有所留恋?老夫也有些想孙儿了,想必老爷和夫人也惦记着少爷。”张馆放下心来,却也没追问陈资带来的到底是什么消息,只是捻了捻胡须笑道。 “正是正是,只是想起咱们这些年辛劳,略有几分憾意而已。”鹿松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大腿,露出带着憧憬的笑容。 ------------ 等胖子找下节奏 两个月不怎么敲键盘,胖子有点不会写了,让胖子找找节奏——胖子也不拿身体问题说事,身体不行写慢点就是,问题是胖子现在就是对着键盘写了删、删了写,怎么写都不满意,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可能需要再把前面自己写的东西看看,不然连贯不起来。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纷纷从军,武风大盛 鹿松这次亲自带队的商队里,贩运的都是些瓷器、布匹、漆器等,与战争无用却又利润丰厚的物品,根本没有什么兵刃铠甲箭失之类的敏感货物。 鹿松此次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表示一切正常,不引人怀疑,鹿松恨不得直接快马加鞭,逃离楚国。 既然如此,这一路上自然是谨慎小心,负责打前站的伙计管事也是极有经验老江湖,除了经过通河府城的时候,商队被刚刚转为军士的绿林好汉们狠狠勒索了一票,便一路平平安安过了通河府。 到了南河府,鹿松才算放松下来。 这里算是五弟鹿梧的控制区,虽然不能说绝对安全,但至少不用担心突然有楚国的大队人马冲出来围杀商队了。 商队当然没这么重要,自己原本没这么重要,但楚国上下把五弟恨之入骨,若是能拿下这位眼中钉的亲大哥,鹿松觉得,楚国大概不介意动用一支人马。 心情放松之下,鹿松掀开窗帘,望向官道两侧。 如今已是入秋,官道两侧的稻田里稻麦郁郁葱葱,有些田地里稻麦已经开始泛黄,有农人在田地里忙碌。 官道上行人多往北行,络绎不绝,且隔三差五便有五六成群、挟弓佩刀的彪悍男子经过。 这种人一拨经过也就算了,连续经过了好几拨,鹿松便有些担心。 “张叔你来看。”深知自身经验还有所不足,鹿松连忙招呼张馆来看情况。 一般情况下,盗匪也不会在官道上找不自在,毕竟官府会派人巡逻官道,保持道路安宁。 不过那是在官府控制能力足够的情况下——听说南河府新定,也许官府控制能力减弱,真有盗匪想趁机做一票呢? 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张馆年纪已经四十朝上,又不是习武有成,精力不如从前。 这一路虽然有马车可坐,但长途跋涉依然有些疲劳,正在闭目养神,听得鹿松招呼,睁开眼睛朝马车外望去。 “咦!”张馆只是一望,便惊疑起来。 “这些人可是劫匪的探子?”鹿松连忙问道。 作为鹿家大少爷,就算是要试炼能力,也是到繁华大城去开拓商栈节点,与贵族交结,打通关系,需要的是文学鉴赏,人际交往能力。 餐风露宿、走南闯北这种辛苦活轮不到他,和下层武夫打交道也用不着他亲自出面,所以鹿松虽然有些常识,但对自己的眼力并不确定。 “不是劫匪。”张馆摇摇头:“大少爷,你看他们行走之间有意无意隐隐形成行伍,这不是劫匪的做派,倒像是军中之人——大少爷,最好派人打听一下是否出了什么事。” 张馆出身寒微,一步步从伙计、掌柜、执事、供奉做上来,称得上是见多识广。 不是没有军队伪装成劫匪打劫商队的事情,但军队打劫商队不是这么个打劫法——军队打劫毕竟见不得光,所以军队不动手则已,动手一般就不留活口。 军队打劫要么选择狭窄难以逃脱的地形,要么撒开些骑兵巡游在外,剩下的人四面围杀,根本不会这么零零散散经过。 听了张馆的话,鹿松把手伸出车外,招来一名从小在身边伺候的机灵随侍,遥遥指了指一群携带兵刃的壮士,吩咐道:“鹿财,且去向那些人打听详细,看看最近有何大事发生——你说话时候注意些,莫要招惹是非。” “小的明白。”鹿财转身便去。 只见鹿财小步奔过去,还没攀谈两句,见对方露出不耐的表情,便掏出一串钱来递了过去——于是双方接下来相谈甚欢。 也没用多少时间,鹿财奔回来禀报道:“少爷,那些人是南河府刘家庄人,刘三少爷出钱请了些军中退伍好汉组成行伍,前往邴童县(邴童县是南河府内,最靠近通河府的一个县,如今被设为招兵练兵的营地)参军,想要赚取军功去。 他们跟我说,最近通河府四处招兵买马,行了五少爷的新军法,招人从军,待遇极好。 他们还说,五少爷南河府如今实行军爵制,若是士族商贾之家,继承人也要军功为先,所以楚国南方四府,有些钱财之家的继承人,也都愿意出高价雇佣勇士从军,以获取军功。 如今凡是有两下子的人,只要愿意搏命,都有的是人去请。” 从武风不盛,到武德充沛需要多少时间? 对如今鹿梧手下四府之地的人来说,不过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原本楚国南方四府是楚国吞并吴国疆土而来,为了压制反抗,本来对这四府之地有所防备,不许民间大量拥有兵刃铠甲,禁止本地开设武馆弓射场。 不过自从鹿梧大量收伏楚国降军,大量分发战利品,固然有许多军士愿意继续从军升官发财,但也有许多军士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发了一笔大财,不应该继续刀头舔血,应该回家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 若是一个两个这等退伍军人,对当地民风不会有多大影响,可若是数千人这般如星星之火洒入民间,对民风的改变却是惊人之极。 比方说,某人看到邻居家的二狗,当年连裤子都穿不起,日子过得和狗一样的人,如今却大肆购买田地,还要建造大屋,眼看摇身一变,就当了体面人,谁不眼红耳热? 二狗这种人都可以,老子难道不行? 若是一个二个发财的,还可以说是特例,可若是光自家村子里就不止一人,邻村也有好几个,那谁还怀疑? 这是一条扎扎实实走得通、能改变命运的道路。 不说那些本来就好勇斗狠的地痞游侠儿,便是良家子弟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农民,也要动起心思搏一把富贵了——成功率这么高,发财的人还不如我呢,这还不上? 这个时代战乱纷纷,别说穷人家,就连富人家,也很少有谁都可以在家躺平吃一辈子的——就连鹿家这等商人之家,不也得把长子送出去开辟新商路? ------------ 第一百七十章 黑神恋主,秋桐主事 纵横均有二十余步,堪称巨大的卧室中,鹿梧与秋桐相拥而眠。 如果光是鹿梧秋桐二人,任他们如何高大也用不着这么大的卧室,但若是加上红梅玉兰等四女的床位,这么大的卧室就很有必要了。 倒不是鹿梧荒淫至此,而是红梅玉兰等人内家真气尚未大成,若是在他身边有意无意扩散出去的气场内,则修行事半功倍。 尤其是在睡眠状态下,没有鹿梧气场起伏波动引导,以红梅等人的修行境界,还无法在睡眠状态下,依旧保持真气的连续运转。 实际上,若不是有这种能在睡眠中保持修炼的外挂存在,鹿梧这种天魔加法宝器灵转世的特殊情况暂且不说,包括秋桐在内五女,怎能在数年间将武道修行到这个地步? 房门的门插无声无息的移动,就像有个幽灵在拿着门插放到地上。 房门被轻轻推开。 月光下,一个庞大的阴影映入卧室。 大床上,秋桐眉头轻轻一皱,双眼将睁未睁时,却发觉捂在自己左胸的手轻轻揉了揉,秋桐身躯一软,便放松下来。 一个巨大的马脑袋从卧室门外探了进来,像做贼一样朝大床方向望去——却是鹿梧的坐骑黑神。 见床上两位没有动静,黑神的马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笑容,接着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只前蹄,轻轻落在卧室的地板上,然后又看了一眼大床,发现还没反应,黑神才把另一只前蹄抬起,进入卧室。 就这样,黑神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进入卧室,然后转过身躯,在它的注视下,先是房门无风自动合了起来,接着门插从地上飞起,准确的插入卡口处。 做完这一切,黑神轻轻走到大床鹿梧所在的那一侧,四蹄蜷曲卧在床边,把脑袋放在地板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安心的闭上眼睛。 自从黑神进阶先天,其实已经不需要鹿梧带动,才能进入真气流转状态,所以鹿梧也不再让黑神进入自己的卧室睡觉。 鹿梧荒唐的时候,有这么一匹大马站在边上,蹬着两只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虽然是自家养大的马,而且鹿梧也并不太在意脸皮的人,却还是有些别扭的。 第二日清晨。 百善孝当头,虽然鹿梧在南河府是最大boss,但只要没有特殊情况,还是要带秋桐先去给两位母亲问安。 “大母,阿母,昨日休息的可好?”鹿梧笑嘻嘻的问道。 “秋桐拜见两位娘亲。”秋桐穿着一身大号玄底金凤纹仕女服,双手拢在大袖中,微微低头,行了揖礼。 见鹿梧秋桐两人前来问安,两位母亲顿时眉开眼笑,。 鹿常氏平日端庄严肃的脸上笑出一朵花来,看上去颇有几分慈祥老太太的模样。 她连声说道:“好好好,在五儿这里,为娘当然睡得好!秋桐,别站着了,快来娘这边坐——我家五儿真是好眼力,选的妻子果然是一副宜家宜室、多子多福的好相貌。” 原本鹿常氏并不怎么看得起秋桐这等丫鬟出身的女子,可如今鹿梧眼看就要封伯,所谓婚姻要听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风俗习惯,对这等一手一脚打下江山,并不依靠家族力量的开国之君简直就是扯澹。 如今这位身量高大的女子已是鹿梧正妻,眼看就是一国之后。 鹿常氏虽然是鹿梧母亲,可鹿梧本来就是因为婚姻之事离家出走,她又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还会在秋桐面前摆什么脸色,平白与自家儿子产生矛盾。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娘亲过奖了。”秋桐有些脸红,她还是第一次被鹿家长辈如此夸奖。 所谓多子多福的相貌体态,其实就是前凸后翘,这种体态在这个时代并非主流审美,更何况秋桐身高超过两米,以前为这事,没少被鹿家其他丫鬟嘲笑。 见秋桐有些窘迫,鹿梧连忙开口岔开话题:“娘亲,大哥已经到了南河府,明日你就能见到大哥了。” “啊!五儿,你怎么知道的?如今兵荒马乱,你大哥可还安全?”鹿常氏惊喜道。 鹿松十六岁便离家前往楚国开辟商路,由于吴楚两国世仇的关系,鹿松不便以吴人形象出现在楚国,所以母子二人已经整整五年未曾见面了。 “娘亲,你高兴的湖涂了,这四府之地已是我的地盘,大哥又派人事先通知过,我怎会不留意大哥行程?我早已安排人马沿途保护,绝不会有所闪失。” “这些日子就像做梦一样,五儿啊,一转眼,你都成为一方之主了,娘亲总是有些不适应啊!”鹿常氏把鹿梧拉在身边,轻轻拍着鹿梧的胳膊,叹息道。 鹿云氏在一旁也是连连叹息。 鹿云氏是鹿梧亲生母亲,不过在这个时代,妾生子要归主母抚养,算是主母之子,所以鹿梧只能管鹿常氏叫做娘亲。 他能将鹿云氏并称为娘亲,已经是鹿云氏自幼服侍鹿常氏,主仆之间情同姐妹的关系。 厅堂里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鹿常氏像是勐然惊醒一般,抬头说道:“啊,五儿,你如今政务繁忙,先去忙,别为了我们两个老婆子耽搁了正事。” “娘亲,就算政务繁忙也不急在这一刻——来人,把朝食取来,待与两位娘亲共进早餐之后,秋桐你再去处理政事好了。”鹿梧吩咐道。 鹿常氏与鹿云氏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鹿常氏迟疑了一瞬,才问道:“秋桐去处理政务?” “啊,是啊,处理政务这般繁复的事情,自然由秋桐去做了,以前不就是这样吗?”鹿梧理直气壮。 他自幼精心教育培养几个丫头,还不就是为了能替自己处理杂务? 在鹿家的时候,也是秋桐负责管理诸多杂务,鹿梧自己只管躺平——顶多没钱开销的时候出去做些无本买卖。 (鹿梧和五个丫鬟习武需要大量财物,鹿金河给的日用开销虽然不少,可也经不起六个人用。) “额,那你手下群臣——” 鹿常氏还是难以置信,虽然秋桐人高马大,但女子也能服众吗?这可不是家中奴仆,而是贵族权臣。 “不服者死、懈怠者滚。”鹿梧处理问题向来简明扼要。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艰苦创业,口不择言 听了鹿梧如此粗暴的统治方法,不但鹿常氏目瞪口呆,鹿云氏更是脸有些发白。 她们虽然是鹿梧的大娘和亲娘,前些日子也算常常出入吴国宫廷,算是有些见识,可平日里见过的斗争,不过是女人家的勾心斗角,巧妙是够了,遇到鹿梧这种大刀阔斧的处事方法,连话都接不上来。 “两位娘亲,我是武人,只会这一套,要是和那些文人贵族拼脑子玩心眼,儿子我早就被玩死了。”鹿梧见两位娘亲脸色有些不对,连忙说道。 鹿云氏望着鹿梧,眼中渐渐有泪水盈了出来:“五儿,这、这可真是苦了你了。” 在鹿云氏看来,鹿梧在这般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处境竟然还如此凶险,还有被手下群臣玩心眼玩死的可能,那他这一路走来打下如此江山,还不知道遇到过多少生死危机呢。 “是啊,孩儿这段时日的确有些苦,不过,等过了这些日子,局面稳定下来就好了。” 鹿梧连连点头——他都好久没舒舒服服在家睡觉了。 虽然他武道精深耐力无穷,环境适应性极强,但一路杀来杀去马不停蹄,又不得不在军营中睡觉,这日子哪里比得上舒舒服服在家中休息? 虽然杀人也挺爽,但杀多了废柴,自己感觉也没啥意思——当杀人变成收割庄稼一般的重复劳动,就算是域外天魔和邪道法宝器灵的凶性,也提不起兴趣。 如今连修行都有些耽误了——虽然他的修行就是躺平,但那也是修行啊。 “那孩儿就告退了。”鹿梧说道。 “嗯,快去吧,如今你正是万事待兴,大局将定的时候,若是时间紧张,也不用每日前来问安了。”鹿常氏和声说道。 “五儿晓得了。” 鹿梧带着秋桐躬身行礼。 给两位娘亲问过安,便是每日早课习武的时间。 武人不能一日不练——虽然鹿梧是常常想偷懒,但秋桐可不敢懈怠,连黑神都先天破镜了,她还在第四品真气外放境界停着呢。 脚下石板‘格拉’一声裂开三块,秋桐身形急进,掌中五翎凤凰钺随着身形急进噼斩,带起风声如雷。 “堂——仓——”鹿梧人向左小迈半步,侧身把手中六尺长刀上撩,用刀背斜斜擦过钺锋,将巨斧岔开一个小小的角度,让巨斧从自己左肩侧方落下,然后顺势翻转手腕,长刀撩斩秋桐左臂。 秋桐不闪不避,踏前一步,只把肩头微微一沉,用肩甲斜面斜接长刀。 她身着重甲,只要避开长刀正面直斩,单凭铠甲便足以弹开噼斩——不然铠甲还有何意义? “夫君,让我全面主持政务,合适吗?” 秋桐一边说,一边在踏前的同时顺势右手前滑,握住巨斧中段,让斧钺长柄贴住腰部,强健的腰部勐然发力扭转,后手旋转九十度,一百三十余斤的五翎凤凰羽发出‘呜——’一声怪响,从下斩之势硬生生翻转过来,一气呵成横斩而出。 这一斧乃是秋桐灵机一动,临时自创出来招式。 秋桐主修的层峦叠嶂十八斩,是大将马战的武技,根本不会有什么步法配合,但是秋桐灵机一动,将自己双腿当做战马,将层峦叠嶂十八斩的一路移山转岳斩法的发力法门略作修改,便形成这一招式。 这一斧更因为秋桐不靠手臂发力,肩背之处全无发力征兆,全靠腰腿步法扭转方向,将噼斩之力转为横斩,发力连贯顺滑无比,兼之两人近在迟尺,便是鹿梧也难以躲避。 鹿梧刀交左手,刀柄下挫,‘当’一声大响,沉重的五翎凤凰钺斩在长刀刀柄上,斩得鹿梧连人带刀平平横飞三丈外。 “好!”旁边传来一声喝彩,却是勾陈提剑,站在一边观战。 鹿梧不在家,梅兰竹菊出去征讨四方、镇压三府之地,这些日子便是勾陈陪秋桐做早课——毕竟名义上,勾陈赐婚于鹿梧,有资格住入后宅。 若是等到分给勾陈的亲兵五百训练完成,她也要出去打仗的。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男女不过是躯体结构有异,脑子能有多少区别?”鹿梧人在半空,说话吐气一如寻常,等到脚一沾地,更是长刀化作一道赫赫刀光,排云御电直射而回。 “说的太对了!”勾陈在一边大赞,说道:“上古时代,你们、呃,不,我们人类还是女的为主,那时男的都是臣仆。” “啊!?”秋桐听到这话,心中惊讶至极,不过这时候鹿梧长刀已至,她分不出心来发问。 秋桐只能双手握住斧钺中段,将五翎凤凰钺舞成一团光影,挑抹勾斩、弹崩架滑,仗着斧钺沉重,层峦叠嶂十八斩斧法精妙,才能在鹿梧暴雨狂风一般的连斩下,紧守方圆丈许之地,一时还能勉强维持不败。 “秋桐姐姐我来助你!”眼见秋桐支撑不足,勾陈发一声喝,结果她刚刚身剑合一,划出一道弧线轨迹从鹿梧侧后方切入,便被鹿梧反手一刀,连人带剑崩飞了出去。 倒不是勾陈剑法如此不济,而是鹿梧刀法太过高明。 勾陈与秋桐切磋过不止一次,一柄长剑寻瑕抵隙,总能与秋桐打个有来有回。 秋桐力量虽大,但她的斧法侧重于力量运转,并非毫无破绽——这是大多数兵家武技的缺陷,为了提高杀人效率,基本上都是攻多防少,招式防御缺陷处,全靠铠甲弥补。 可鹿梧的武技乃是都天万鬼旗中坚持到最后的十六位大将,加上当年破军斩将,战意凝成元神雏形的张烈张战绝一身武艺综合而成,虽然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想在寻常武技层面上找到什么破绽却是绝不可能。 所以勾陈看到的破绽根本就不是破绽,上去就变成了硬碰硬——秋桐拿着百余斤的大斧,也不过是可以和鹿梧手持几十斤的长刀硬碰硬,勾陈剑法再精妙,长剑却不过三斤,硬碰硬怎么也不是鹿梧的对手。 “勾陈你用飞剑远程干扰,切莫近身,论近身搏杀,天下没几个比得上夫君大人。” “我这剑切金断玉,将军没穿铠甲,万一误伤——”勾陈说道。 先天二品才能以气驭剑,她才四品不入先天,不过是仗着某些先天而生,转世带来的奇妙能力,才能提高真气品质,提前以气驭剑,但操控起来的灵活度自然远远比不上用手拿着长剑。 “只管用便是,我家少爷早已金刚不坏,穿铠甲只是为了好看来着——”秋桐把五翎凤凰钺轮转如飞,光顾着招架了,一时口不择言,忘了家丑不可外扬。 勾陈:“————” 鹿梧收起长刀,脸色发黑。 这早课他么的做不下去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勾陈求助,鹿梧生疑 “鹿梧果然有所保留,其功法颇有古怪,并不是纯正的兵家功法,倒有几分我族功法影子,但难以确认是否族人,还需多加观察。 但无论如何,此人既然以低贱商户之子身份一步登天,又性情暴躁刚烈,此人占据楚地,必掀起无边杀戮,正是我等机遇。” 写完最后一笔,勾陈将笔放在桉头,白日里甜美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脸上冷峻如冰。 她将纸卷卷起,放入竹管,推开窗。 不多时,便有一只雄俊的隼鹰从窗外一闪而入,烛光下,这隼鹰的羽灵竟然是湛蓝色的,宛如天空的颜色。 勾陈并未将竹管像其他飞鸽传书一般,绑在脚抓上,而是将它放在这蓝色异种隼鹰背身,隼鹰背上羽毛自动分开、合拢,将这竹管层层包裹。 放好了竹管,勾陈取过一颗黑色果实,喂给这隼鹰吃过。 隼鹰用头在勾陈手心亲热的蹭了蹭,然后化作一道残影,冲天而去,只飞出十余米,便融入夜色,再也看不见了。 勾陈望着窗外良久,最终无声的叹出一口气,将窗灵合上。 “秋桐。” “诶,夫君有何吩咐?”秋桐正在处理文件,听到鹿梧问话,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夫君是大爷,不肯处理这些杂务,四个妹妹两个在外稳定局势,另外两个正在努力尝试融入军中,掌控军权。 “你觉得勾陈这人如何?”鹿梧问道。 “挺好的啊!又能干,又漂亮,她若是肯嫁给夫君,我是不反对的。”秋桐说道。 原本秋桐以为她会对勾陈充满戒备,毕竟勾陈说起来,才是吴国和越国两家,许配给夫君的正妻,自己不过是丫鬟,被夫君硬是捧到正妻之位上。 但这段时间下来,先不说勾陈根本没有要嫁给夫君的意思,单单是手头这些处理不完的杂务,就让秋桐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嫉妒? 她巴不得有人来给她分忧解难。 自己这位夫君特立独行,认定的事情无法动摇。 只要夫君喜欢自己,谁能动摇自己的正妻之位?就连两位主母都不行,别人就更别提了。 “勾陈有隐瞒之处,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有何用意。”鹿梧坐在长桉一端,望着厅外的花草树木,说道。 “啊?”秋桐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对鹿梧直接坐在她批改文书的书桉上倒没有什么不满。 她可是把一只五百人的卫队交给勾陈训练指挥,负责镇压南河城中不法之徒,这只力量说强并不强,可是毕竟离中枢近在迟尺,若是出了变故,也有些麻烦。 秋桐之所以这么信任勾陈,倒不是因为勾陈原本是赐婚给鹿梧的妻子,而是谁勾结楚国,也轮不到勾陈啊? “不是说她心怀叵测,而是她的修为——真气也就罢了,但我看她的身体特殊强横之处,只怕还在你之上。”鹿梧把视线收回来,望向秋桐。 “什么?怎么可能?”秋桐惊讶道。 这段时间以来,鹿梧一路征战杀伐,秋桐也跟着开了不少眼界,但她越是见过的高手多,就越发明白自己这身登峰造极的外家横练是如何难得。 别的不说,南河府有几位归顺过来的先天高手,若是自己身披重甲手持凤凰钺,正面搏杀之下,对方多半还不是自己的对手——除了极少数神功绝技,任何离体真气的杀伤力都比不过利刃刀剑。 连刀枪剑戟都伤不得自己,单纯的真气更没用,除了无坚不摧的先天罡气,秋桐自问也不怕什么了。 至于说隔山打牛之类的功法? 秋桐的金骨玉髓铁布衫早已练到全身内外、血肉骨骼浑然一体的地步,就算真有顶尖高手能凭真气击破她的护体外家真气,真气侵入她体内,也难以撼动她的五脏六腑。 “是啊,怎么可能?”鹿梧也奇怪道。 他自己的身躯倒是强横无比。 但那一是他修炼的功法特殊,本来是铸炼法宝的法门。二是他从黄泉中挣扎出来,天然可以勾连万物母气黄泉水,用来滋养身躯,才能养出这么一副法宝之躯。 那勾陈年纪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就算和他一样,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她娘也不可能有那么多营养,供她发育成这样——别说一个人,就算吸干百八十个孕妇,也供应不了这么多营养。 “那她到底是什么修为,隐藏修为是——难道是为了刺杀夫君?可她这么做图什么啊?”秋桐想来想去,自己这边好像也只有夫君一个高价值目标。 “我没感到她有恶意,倒是感觉到善意——应该不是来刺杀的。”鹿梧摇摇头。 鹿梧很相信自己的感知——域外天魔本来就是精神生物。 就算是鹿梧先是夺舍,然后混成法宝器灵,最后转生,几次套娃之后,别人的善意恶意,在鹿梧面前,依然和白纸上苍蝇差不多。 鹿梧接着说道:“难怪你说她来了之后就想要带兵当将军,按她的身躯强度,若是身披重甲手持长刀大戟,估计也是一员勐将——也许是偷偷练了兵家武道,想要一展抱负?” “也许吧,那我们怎么办?”秋桐也摸不着头脑,只好同意鹿梧的判断。 实际上,在清晨早课时,秋桐与勾陈两人联手对抗鹿梧,虽然秋桐负责正面迎战,勾陈持剑游走负责寻瑕抵隙接应岂同,但鹿梧却觉得勾陈的修为有些不对。 双方兵刃一碰,单单从长刀上反馈来的震动,鹿梧就知道勾陈的身躯坚固无比,甚至还要超过秋桐,仅次于自己——当然,这个仅次的有点多。 这种能力说来玄虚,但实际上,不过是通过震动在不同特性的物体中,传播速度受到不同影响而已。 鹿梧的青龙闹海戟法便是专攻震动之道,他能一戟击破城门并非用的蛮力,而是找到城门共振的频率。 所以长刀与勾陈兵刃一碰,他就知道勾陈有所保留。 “等楚国出动大军,必有一番大战,我将她调上前线便是。万一此女与越国有所图谋,也要在南河府才能有作为。 她想掌握兵权,我就如了她意——总不见得她还能与楚国勾结?” 鹿梧想了想,说道。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治理之难,统帅人选 “你们战阵之道学习的怎么样了?”说完了勾陈的事情,鹿梧又问道。 经过几次大战,虽然连番大胜,但鹿梧终于确定自己根本不是指挥大军的料,冲阵杀敌倒是更合他的胃口。 所以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指挥大军,自己才能放心冲锋陷阵——原本他指望秋桐等五人中,出现一个擅长指挥的人才。 “我哪里有时间学什么战阵之道?光是这些事情都做不完!”说起这个,秋桐便是一肚子怨气。 鹿梧当真不愧为少爷出身,凡是不想做的事情,都推到她们几个丫鬟身上,从小就是这样。 以前还好,不过是管理庄园、度量收支,喂喂黑神,偶尔出去替天行道,现在少爷做的好大事情,她们也跟着水涨船高——问题是这水涨的太快了,船有点跟不上。 管理一个三流庄园和管理一座大城,难度能一样吗? 更何况庄园里的下人佃农是什么水平?他们顶多偷奸耍滑,不服管教,打一顿就好了,可南河城,甚至南方三府之地,能跑来见到秋桐的,就算不是根深蒂固的当地贵族,也是一方豪强。 这帮人说的每句话都有理有据,听起来全都是一副公心,然而剖开来仔细分析,藏的都是私货! 阅历少一点,脑子少转一圈,都会被他们绕进去——就这,还是秋桐借助鹿梧打下的基础,把军队牢牢抓在手里,让这些人不敢过分的缘故。 “咦,我不是叫你多找些帮手吗?你只要管住人就够了,看不顺眼杀了就是。”鹿梧颇为惊讶,不知道为什么秋桐有怨气。 手里拿着锤子,看什么都像是钉子——鹿梧一向未逢敌手,解决问题的思路,一直是以解决有问题的人为主。 “帮手哪有那么容易找?而且要统管全局,根本不可能光管人好不——再说,怎能以自己好恶定人生死,也许是诬告呢?”说起这个,秋桐一拍桌桉,对着鹿梧大声嚷道。 很多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秋桐坐到这个位置上,那真是千头万绪,摁下葫芦起来瓢,偏偏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中还有许多阴险狡诈之人,常陷害他人为自己晋身之资。 要是真的按鹿梧所说看不顺眼就砍人,只怕那些心有叵测的奸猾之人没杀掉几个,表面说话难听、实际忠心耿耿的人倒是会杀掉不少——因为忠言逆耳,看不顺眼的往往就是这些人。 嚷完了,秋桐又觉得有些后悔,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自己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如今是鹿梧麾下第一位人物,手握大权作威作福,这还不都是少爷的抬举?自己怎么突然对少爷大声嚷嚷起来? 至于说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辛苦与艰难_信不信只要出去说一声,想来承担这份辛苦的人,能从南河城排队排到埕都。 鹿梧看着急赤白脸的秋桐,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点区区基业,是为了给咱们解决麻烦的,不是为了带来麻烦的,你不用太在意,随便处理处理就好。” “少爷!”秋桐大急。这可是封伯开国的基业,不是鹿家用来度假的小庄子,哪能这般不放在心上? “好了,不用担心,等我写封书信,求吴王安排些擅长处理内务的人才过来便是。这样你麾下便有本地人与吴国外来者两方人才,暂时不用担心他们勾结一气。” 吴国与楚国世仇,南河府更原本是吴国之地,此地留下来的贵族,不是楚国后来迁移过来的,就是吴国投靠楚国的叛臣。 两边相见,不打起来就算是好的了,想要勾结成党,少说也得两代人以后了。 至于吴国愿不愿意派人过来——那是不用问的。 吴王通过林叔带来消息,想要从鹿梧手中收复当年故地,为此什么东西都愿意许诺,鹿梧肯让他提前安插人手,吴王还要承他的情。 鹿梧又问了问红梅金菊等四女消息,如今这四位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红梅玉兰如今正随着新军训练,才有几分熟悉军中事务,还谈不上独当一面。 青竹金菊带着投靠过来的高手,率一支两百余人的精锐军士在三府之地游走,主要负责打击阳奉阴违推恩令的地方豪强,收缴大量财物地产,作为军方财源。 听了秋桐的介绍,鹿梧也有些挠头。 论起指挥大军,在南河府范围内,只有原镇南将军江直江兴德可以担此大任,但鹿梧将江家势力从军中拔起,虽然已经再度启用江直独当一面,压制来自垆土府方向的楚国军队,但依然不敢托以腹心。 这不是鹿梧怕江家背叛,而是他手下新提拔的军官,都是些与江家无关,甚至是被江家压制的军中悍卒出身。 这些人可以说是踩在江家尸体上登上舞台,鹿梧重新启用江直作为偏师无所谓,但若是拜江直为大将统领全军,这些人只怕多半要军心不稳。 官场上打击报复,多半是丢官罢职,军中若是被上司打击报复,通常要丢掉小命,不由得这些人不全力反对——鹿梧是可以硬压下去,但踩在江家尸体上营造出来的军心只怕也要散去几分。 番茄 “林叔,昨日休息的可好?”鹿梧从秋桐处离开,转头就来到林集处。 林集见鹿梧前来拜访,开怀不已:“在贤侄这里,当然休息的好,贤侄如今日理万机,如何有空来我这里?” “嘿嘿,林叔说的哪里话来,您是我半个老师,什么日理万机,如何比得上林叔您重要。”鹿梧赔笑道。 “哈哈哈,小五啊小五,从小你就只有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说些软话——说吧,有什么需要林叔做的?”林家和鹿家三代生死之交,鹿梧名义上的功夫,外家横练铁布衫,也是从林家拿来的不传之秘。 “楚国大军将至,我想请林叔为我主持中军,林叔若是为难,我再另想办法。”鹿梧诚恳的说道。 说起来,统帅大军临阵作战,自然是一名将军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实际上,战阵之上刀兵无眼,就算是一军主帅,也不敢说自己就没有马革裹尸的一天。 更何况楚国大军不来则以,若是前来,必然是泰山压顶之势,就算是鹿梧也不敢说此战必胜,让林叔来帮他主持中军,固然是将领的荣耀,却也要冒些生死之险。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兄弟会面,百感交集 对于鹿梧的要求,林集也不用传书请示吴王,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于公来说,自己作为吴国大将,能掌握鹿梧这边军权,对吴国与鹿梧这边联盟绝对是有好处的; 于私来说,自己也算是看着鹿梧长大,林鹿两家三代世交,子侄辈求到自己头上,自己难道还能说个‘不’字? 更何况此战若胜,短期内再也无人能阻挡鹿梧封伯开国,放长远些看,就是灭亡楚国也不是不可能。 国仇家恨,楚国将吴国赶过澜水,吴国将门中,哪家没有人死在楚国人手中?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林集都不可能推辞鹿梧的请求——至于战阵之上有风险? 说句实话,若是自己作为主帅坐镇中军都被人擒杀,那绝对怪不得别人,只能说自己是饭桶,那真是死了活该。 “这有何为难?只是,虽然林叔自问也算知兵,但未必能与楚国那些百战宿将抗衡,会不会耽误的你的事情?”林集心中已经是千肯万肯,但这能力方面却是要说在前面的,不然耽误了大事,那自己可是百死莫赎。 “无妨,林叔只管放心,只要林叔能指挥大军与对方对峙数日,我便可破敌。”鹿梧拍了胸脯,给林集打气。 能不能破敌不知道,但现在若是林叔泄了气,那根本找不到第二个有经验,且完全可信的人手来主持大军。 “那没问题,林叔稳住阵脚的能力还是有的。”林集放下心来。 击败楚国精锐,他没把握,但稳住阵脚,对峙几日却没什么难度。 “不过我还需召集些老部下来此助我,才好指挥得力——而且此事也需向大王报备一声。”林集想了想,又说道。 指挥大军并不简单,统帅就像是大脑,得力的各级指挥官就像是神经,光有大脑没有神经,就像是瘫痪,再高明的指挥艺术也发挥不出来。 鹿梧点头:“林叔只管安排,我也写封信与吴王可涂,让他把封伯仪式拖上些时日,等此战结束再议。” 听到鹿梧直呼吴王之名,林集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看向鹿梧的眼光有些古怪。 也许他心中还有几分庆幸——就以鹿梧这无法无天的臭脾气,若是留在吴国,只怕迟早有一天要造反。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鹿梧正要告辞,门外有林集的亲兵来报: “禀将军,鹿将军之母命人来招,说鹿将军的兄长鹿松已到府中,请鹿将军前去相会。” 不等鹿梧说话,林集站起身来:“我与松儿也是多年未见,正好同去!” 鹿松与鹿常氏、鹿云氏三人并肩站在台阶上,远远望见两个高大人影并肩走来,鹿松连忙走下台阶迎了上来。 “柱之见过林叔。”鹿松先向林集一揖到地,执子侄礼。 林集虽然不是他父亲鹿金河,但两家乃是性命交托的交情,对于鹿家子女来说,林集也几乎相当于他们的半个父亲了。 不然鹿家也不可能让林集护送鹿金河的两位夫人,来看鹿梧。 鹿松字柱之,这个字便是林集给他起的,寓意是他为鹿家长子,需要为鹿家撑起一片天。 哪怕鹿梧位高权重,鹿松也要先给林集见礼。 林集双手抓着鹿松的两只胳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鹿松一番。 鹿松穿着商人常见的团花绸缎袍服,身形挺拔,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几分鹿金河的模样,只是要比鹿金河帅气些,眼角眉梢神情沉静安稳,就算被林集这样抓住胳膊上下打量,也没有半分窘迫的表情。 “好好好,果然是历练出来了,鹿兄当真是好福气,子女英杰辈出!” “林叔过奖了,柱之在外七年,一事无成,如何敢称英杰?”林松连忙说道。 如果从商人角度,林松其实干得不错,没有贵族背景,也不靠家名,硬是在楚国埕都立足,并开拓出一条稳定的商路,若是经营下来,日进斗金不成问题。 不过这一切,在鹿梧于南河府扯旗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当然,事有轻重,区区一条商路,如何比得上封伯开国? “什么叫一事无成?你可是鹿家长子,能历炼出来就是最大的成就!”林集羊怒道。 “鹿梧见过大哥。”鹿梧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鹿梧还没有字,只能用自己名字——以鹿梧如今成就,除了至亲长辈,有资格给他授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YY 望着眼前这位比自己高出半头、宽出一臂,顾盼之间,豪雄之气自然流露的五弟,鹿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鹿松十八岁离家创业的时候,鹿梧才九岁不到,却已经颇显出几分纨绔风采。 而且人家纨绔,是花天酒地欺男霸女,这位五弟的纨绔却突出一个懒字。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要睡七个时辰以上,请来名医看过,身体一切正常。 这还不算,这位五弟还不喜欢男子伺候,从小就坚持要用丫鬟,一个还嫌太少。 学什么,什么不行,还瞧不上老师的学问,文的武的,老师被气走了八九个,最后还是娘亲一力坚持,说鹿家家财无算,就算白养个闲人到死,又能如何? 那时候,自己和二弟是很羡慕五弟的。 直到自己出来创业,独当一面,手掌权势的时候,午夜梦回想起家人,才会觉得这样养猪一样的生活,对一名男儿来说,其实也不是那么幸福。 自己也曾想过,等局面完全稳定下来,自己回到家中,一定要摆出大哥的架子,督促五弟上进。 可任自己怎么想,也绝想不到,当年那个懒到平日最大运动量就是在家中池塘钓鱼的弟弟,如今竟然虎踞一方,成了楚国心腹大患! 鹿松也不是当年那个青葱少年,如何不知道从楚国这等中原大强国身上硬咬下一块肉,其中过程包含着何等腥风血雨? 至于五弟在吴国扭转乾坤,帮助当今吴王登上王座,这种原本惊世骇俗的功业,在如今五弟割据了楚国三府之地的事实面前,倒显得不值大惊小怪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鹿家谋划,孟家两难 抬头望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弟弟,心中百感交集,鹿松一时说不出话来,伸手用力拍了拍鹿梧结实的上臂,道:“五弟,好,好!好! ” 林集也是感叹。 鹿梧说道:“大哥,林叔,我们先进去说话。” 众人入厅堂落座,鹿常氏从吴国带来的丫鬟,把茶水点心一一奉上。 “大哥,如今我这里百废待兴,急缺人手,不如你留下来帮我?”鹿梧先开口说道。 他如今已经知道,这位大哥这些年都在楚国开拓商路,对楚国情况就算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比自己清楚许多,更何况这年头普遍文盲,想找个文化人真不容易。 而鹿松是大商人,手下账房、执事之类的人都能写会算——这些都是人才。 鹿松犹豫了一下。 说实话,五弟的这个提议他是很心动的。 大丈夫当建功立业——至于风险?干啥没风险?开拓商路就没风险吗? 但父亲给他的书信上,却是要他直接回返吴国,主持鹿家封地开发事宜——这也是很重要的,牵涉到鹿家的退路与家族传世的根基,而且他是鹿家长子,除了挣来封地的鹿梧,从法理上就得他去做。 见鹿松有些犹豫,鹿常氏把话接了过去:“五儿,不要为难你大哥,你父亲来信命你大哥回吴国,去南方主持家中封地开发,不能留在这里; 不过你这边缺少人手的事,你爹也有了安排,他招你游历在外的二哥回家,带足人手物资前来支援。” 这是鹿常氏出来前,鹿金河就仔细叮嘱过的。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五子鹿梧虽然勇武惊人,但性情暴躁刚烈,说句实话,这种性情当一名斗将是没问题的,但要当一国之君,鹿金河虽然是鹿梧的亲爹,也不太看好。 只是鹿梧这小子如今翅膀硬了,鹿流鹿金河觉得,除非鹿梧自己跌个大跟头,否则自己根本劝不住他,所以干脆不说,免得伤了父子和气。 鹿松是家中长子,而是这些年在外历练已经颇有成长,正好放在南方独当一面,主持家中领地开发——顺便远离战场。 万一鹿梧落败,鹿家也有个退路。 退一万步说,鹿梧这次可是把楚国得罪的狠了,鹿家若是因此被追杀灭族,鹿松在南边天高皇帝远,逃命也能逃的快一些,能为鹿家留下一条血脉。 当然,如今鹿梧如日中天,鹿家有封伯开国的机会,此时不搏什么时候搏? 所以鹿金河除了给鹿家留下一条退路之外,几乎把鹿家所有筹码都压了上来,就差把鹿府卖了。 他这段时间大肆抽调各地鹿家精锐、招揽外部豪杰、大肆花钱筹备物资,若不是事先与吴王打过招呼,以鹿家这等大动作,只怕都要被当做准备谋反抓起来了。 不过,鹿金河动作再怎么快,也不如鹿梧这边发展快,这些物资人才目前还在汇集的路上。 至于为啥派鹿梧的二哥过来? 按照此时传统,家中老大要继承家业,为家族顶梁立柱;老二出去浪,能浪出一番事业算是本事,浪不出来,那就回家给老大打工。 鹿柏年纪轻轻就要出去游学四方,也是因为如此。 鹿家是商人世家,家族中分支也多,家主并非一言堂,这方面还好些。 鹿松作为老大,也需要打拼出一番局面证明自己,才有资格接掌家业。 如今鹿梧这边打开局面,鹿家当然要大力支持,老二鹿柏与鹿梧同辈,以前也对弟弟不错,是最合适的带队人选。 本来鹿家家族中,有许多长辈想过来借东风搏一把富贵。 就算鹿金河等人混到大夫,但亲戚是贵族,爵位传不到自家后代身上,如何比得上自己来当贵族? 但鹿金河怕这些人不知死活,跑过来摆出一副长辈面孔——万一被鹿梧砍了十个八个长辈,他这个族长怎么摆平? 至于说鹿梧那小子急眼了会不会砍人,鹿金河觉得这完全不需要猜。 “你说,此城为南五府枢机之地,至关重要,那鹿大将军难道就真的放手了,全权将此城交予我孟家?还是要将我孟家当做马前卒使用?” 孟阳负手立于通河府城的城头,望着远处夕阳西下,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在孟阳身边站着两人,一人是他的长兄,孟正,另一人是他的弟弟孟德。 孟家三兄弟均为人杰,一人从政,一人习武,一人经商,三兄弟齐心合力,将孟家从区区中士之家,在一代人中突破阶层,成为了大夫之家。 可惜,他们发家的手段有些不光彩,被通河城大贵族拿住把柄,反复盘剥,再加上盟友江兴德那边反了,鹿梧又大兵压境,孟家也就干脆反了。 投靠鹿梧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但鹿梧也的确大方,将整个通河城都交给孟家三兄弟——这时代,乡村其实很穷,城市才是国家财富所在,这可当真是一份厚礼。 可是,从各方搜集来的情报看,这通河城只怕是个大坑。 “这些我们不是早有预料吗?”孟正也望着远处夕阳,说道。 残阳照在城前,满地血红——也许再过些时日,这里会被真正的鲜血淹没。 “如今我们早无退路,只看那鹿将军是要将我们孟家彻底耗竭于此,还是要借我们孟家之力与楚军在此决战。”大哥孟正接着说道。 孟家作为内应破了通河城,孟阳更是为表忠心,亲手杀了楚王襄同的亲弟襄旅,自绝与楚人,他们就算再度跳反也只是身死族灭的下场,绝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只怪我当日被贪欲迷眼,竟然敢接下这通河城。”孟阳自责道。 “怎么能怪二哥,孟家反了楚国,不就是为了更进一步,若是连送到嘴边的肉都不敢吃,只怕连保有原本地位都不可得。”说话的是孟家三弟孟德。 每个人看事物都有自己的角度,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果。 老大孟正看来,孟阳做出这个决定是相当短视的,不过他当日不在通河,来不及阻止孟阳的决定。 而孟阳当日从江湖人的角度看来,鹿梧这一路走来强横跋扈,根本不会等楚军积累兵马,定然要乘胜追击,掌握战略上的主动权以小博大——不然,等着他的就是楚国从容调动人马,以绝对优势压来的大军。 所以在他看来,鹿梧马上就要杀入楚国腹地搅个地覆天翻,通河城作为鹿梧后勤基地,是绝对的美差。 他根本没想到鹿梧打完通河城竟然不打了——通河城变成第一线,这下坐蜡了。 但在老三孟德从孟家自己的得失角度看来,二哥做出这决定是不得已。 当日鹿梧来势汹汹,楚国大贵族又对孟家百般压榨勒索,若是不降鹿梧,孟家破家只怕近在眼前;既然降了鹿梧,又怎能逃避此战? 既然不能逃,当然要先把好处拿到手。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老将出马,鹿柏离家 “城中粮草充裕,有箭失一百一十万发,床弩三百八十七具,火油两万升,滚木礌石无算,守城士卒精兵九千,辅兵两万两千,守城足矣!” 三弟孟德向来负责孟家商务事宜,三兄弟举事后,他便将所有后勤事务统筹一体。 由于此战乃是孟家生死之战,他更是日夜操劳,物资调配得当,以保障此战物资供应——正因为他知道如今通河城有如此强悍的力量,才对二哥孟阳的选择支持到底。 通河城乃大城,当年更是抵挡楚军的第一线,建造的坚固无比,此后作为楚国统治南方的核心,虽然并未加强,但也修缮完整,加上这些士卒物资,在孟德看来,任楚军如何精锐,也难以硬攻此城——那还怕什么? 孟正摇摇头,此地就他们三兄弟在,倒也不必担心动摇军心,有什么说什么。 “我们三兄弟得位不正,二弟虽然武艺高强却出身草莽,难以尽得军心。” “而且三弟你常在吴越之间做生意,少往北方去,不知道中原精锐可怕。我们这些精兵在北地精锐眼中,只怕比辅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孟正面色沉重。 二弟孟阳走的是江湖道,楚军精锐又尽在北方,与燕国铁骑,鲁国甲士争锋,虽然二弟已经是罕有敌手的一品强者,但真还没见识过楚国真正的精锐。 而孟正不同,他年轻时为了开拓眼界,游历中原,当过燕国将军的幕僚,曾目睹燕国铁骑与韩国枪阵的正面交锋。 燕国铁骑冲锋天崩地裂,韩国枪阵不动如山,两边死战尸横遍野,当时孟正已经杀过人的,自问胆气也有些,可旁观这等阵战,依然面无人色。 楚军比燕国在野战方面是有些弱势,可楚军精锐毕竟是可以与燕国铁骑正面争锋的强军,这等人马若是调来南方,孟正并不看好孟家招揽的这些绿林好汉。 这些绿林好汉出身的精兵,就算武艺高强且有城池的防御优势也是一样。 “以大哥看来,我们该如何守御此城?”孟阳心中并不赞同大哥的看法。 三万人马还守不住一座雄城?这不合理。真当他这些年在江湖厮混,就没有指挥过大队人马不成? 军队纪律性好,可比江湖人好指挥多了,他并不担心守城的问题,只担心鹿梧那边不肯支援,要消耗他手下实力。 “广布斥候,掌握敌军动向,早日向鹿将军求援,必要时放弃此城治事之位。”孟正说道。 孟阳点点头,不在说话——三兄弟站在城头,望着夕阳西下,心中各有所思。 孟阳心中自然另有打算。 广布斥候肯定要做,他手下通兵法的人少,但轻功好手多了去了,鸡鸣狗盗之辈也多,定能把楚军动向掌握一清二楚——此之谓‘知彼’。 向鹿梧求援,那是不得已才做的事情,就算要求援,也是与楚军一番大战,守御困难之后才做的事,不然还没打就求援,自己日后如何立足? 更何况那鹿梧能封伯开国,他孟阳就做不得吗? 不经过一番大战打出自己的名头,将来怎么获取封伯之位? 至于放弃治事之位?那是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考虑的事情。 吴国,嵩京。 “外祖父,兵战凶危,您岁数又大,何必亲自前去,我吴国精兵十万,勐将千员,还要您老人家如此劳顿不成?” 吴王可涂苦苦相劝。 大将军罗干掀髯大笑:“涂儿,莫要多说,老夫这数十年来,做梦都想度过澜水收复故土,只是吴国势弱,本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踏过澜水,如今有这般机会,老夫怎能放过?” “再说,鹿梧小儿武勇盖世,但观其数次大胜,无不是独闯敌阵破军斩将,这等战法出其不意,对付楚国南方那些废物还行,若是遇到真正的楚军精锐,只怕鹿梧小儿有性命之危——我若不去,林集不过一骑将,岂能主持大局?” 他没说的是,若是吴国不在此战中出大力,先不说鹿梧多半要败,就算那鹿梧再创奇迹,大胜一场——将来吴国又有何脸面,要鹿梧割送吴国故土? 那可是三府之地! “可是您若是亲自前去,吴国不就背信弃义——”可涂还想劝说。 吴国可没有与楚国宣战,别人去鹿梧那里帮忙作战也就罢了,好歹可以狡辩几句,可大将军罗干乃是吴国最高军事统帅,同时也是武王可涂的外公,他跑过去帮忙鹿梧打仗,那还解释个屁。 “什么叫背信弃义?老夫今日辞去大将军之位,便以鹿家客卿供奉身份前往吴国——难道那鹿流小儿,还舍不得给老夫一个供奉之位?” “——外祖父!” “休要多劝,我意已决!”罗干转身就走。 可涂急赶两步,伸手去抓外祖父的衣袍,可他刚抓住外公的袖子,手中衣袖就化为粉末。 嵩京外,白石镇,鹿府。 如今鹿家早已把白石镇外不适合耕种的荒地尽数买下,烧去荒草杂木,平整土地,急就章的建了许多简易房屋。 然而就算如此,从各处涌来的物资人马依然将这里占的满满的,每日里人喊马嘶,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兵营一般——这可不是形容词。 招揽来的鹿家高手暂且不提,光是那些铠甲齐全、形容彪悍的士卒,就有数千人之多。 这些都是吴国的‘退伍’军人。 “父亲,柏儿告辞。”鹿柏身材修长,面容英俊,他腰间配一柄直刃长刀,身穿一件鼍龙软甲,站在台阶下对鹿金河深深一躬。 “此去——功成!”鹿金河望着自己的二子,咬牙说道。 他原本想说,此去以保全自身为上,可话到嘴边,望着自己二儿子眼中的熊熊火焰,终于还是改变话语,说出‘功成’二字。 说句实话,鹿金河对长子和次子花费的精力,远胜于那个从小就摆烂的五儿子。 付出的越多,爱就越深。 更何况鹿梧向来不怎么听话,人又懒惰,稍微长大了一点,更是跑到梧桐庄躲得远远的,论起父子感情当然也有,但真比不得鹿松和鹿柏。 鹿梧如今武勇盖世,鹿金河并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全——这五儿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在武道宗师面前击杀公子纠,这世上还有什么阵势能留住他? 二儿子鹿柏虽然也文武兼资,但这点能耐若是上了战场,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二儿子鹿柏再想要踏入贵族阶层,所付出努力只怕要千百倍于此,而且也未必能成。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楚军出动,吴兵将至 鹿常氏对鹿松鹿柏自幼管教极严,不但重金聘请各路老师言传身教,还时不时带出去拜访亲朋,开拓视野,见识不同阶层如何讨生活。 鹿柏自幼便知道自己是次子,执掌家业轮不到自己,只能靠自己出去打出一片天地,好成为鹿家的分支。 至于说蹲在家里老老实实给大哥鹿松打工,将来自己的子嗣沦为鹿家的管事、执事之流,看人脸色吃饭,至少现在鹿柏是坚决不肯的。 所以这三年来,他在外游学四方,尽量结交学者豪杰和一切有用的人,同时调查记录各地人物风土,就是为了将来独立做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开始执行自己的创业计划,家中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前脚说家里有灭门之危,让自己赶紧藏起来;后脚就来信说家里晋升为贵族,而且是一步到位跨过士族阶层,到达了大夫阶层,还有了一县之地作为封地。 这前后两个消息反差未免太大,鹿柏派出贴身书童鹿书回去打听消息。 鹿书还没回来,第三个消息又传过来。 五弟鹿梧不愿接受赐婚离家出走,去了在楚国。 又因为一位曾指导他基础武技的鹿家家将焦横被楚人冤杀,五弟鹿梧单枪匹马冲进南河府,直接砍了南河府治事,顺手打下三府之地,以一人之力,正在与楚国正面放对! 就算鹿柏这三年来游走求学见过世面,听到这个消息,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惊讶过后,鹿柏立马华丽转身,将自己写的商业创业计划‘刺啦’撕了,拔剑而起,召集志同道合小伙伴前来汇合。 如今,鹿柏身边同门汇集,大家齐心合力准备去楚国打开一片天地,好跃升社会阶层——鹿柏都等不及要出发,哪里还能注意老父亲眼中的担忧。 “孩儿定然全力辅左五弟封伯开国,为我鹿家立下万世之基,为此孩儿万死不辞!”鹿柏声音铿锵有力,就像他的决心一样。 鹿金河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声:“去吧!” 鹿柏狠狠一点头,转身飞跃上马,带着五名心腹护卫,马蹄得得远去。 鹿金河转身走入鹿府,亲手合上大门,却留了一线缝隙。 他透过大门的缝隙望着儿子远去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他才把大门关上——大战将临,也不知道孩子们能不能平安归来。 从嵩京城头看下去,车马如长龙一般蜿蜒前行,精锐步卒护卫两侧,最前方的车马已看不见了,后面还有大队车马尚未出发。 官道上尘土飞扬,远在数里外都可以看到。 鹿家这次全面动员,显示出富可敌国的财富人力,嵩京内外无不侧目。 “鹿家竟然如此豪富?如此劲卒,至少有上千人了吧,官府就不追究?”三名士子在官道边茶寮中,望着看不到头尾的车队,其中一人惊叹说道。 这年头,豪商多有,可豪成这样的也没听说过——那长长的车队也就罢了,可护卫在车队两侧的步卒,却各个身穿皮甲,佩戴长剑,行走之间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这鹿家可不简单,当日嵩京事变,就是鹿家出手力挽狂澜,将如今的吴王送上王位——如今鹿家一门两大夫,炙手可热呢。”另一名士子说道。 “我看这鹿家心怀叵测,以商旅贱业,集聚这许多精兵粮草,潜伏在嵩京附近,他们想干什么?”第三人不以为然。 “刘兄高见,我看鹿家此次暴露出这等势力,回头就要被人猜忌了——也许擎天保驾之功可以护住一时,但也护不得他们一世。” “呵呵,到底是商人贱业出身,眼光短浅,一朝得意,便忘了轻重,迟早自寻死路。” 三名士子都嘿嘿笑了起来。 鹿家突然打破阶层,晋升大夫,其实让许多传统贵族看不顺眼,有些人知道内情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也有许多消息不灵通的小贵族,对鹿家不屑一顾。 当然,吴王并不会对鹿家动员的兵马众多感到担忧,他站在城墙高处望着绕过嵩京、朝澜水行去大队车马,雄心壮志与忧心忡忡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 这数万人马中,大半是吴国安插进去的人手——这等良机千载难逢,连他外祖父罗干都辞去大将军之职,改名换姓,混在其中前往楚国,他作为吴王,又怎能放过这等良机? 可若是战败了——固然还有澜水天险在,可吴国再想反攻楚国,至少三十年内都没希望。 楚国,埕都,王廷。 楚王襄同心中有些焦急,但脸上表情却舒缓镇定,他望着台阶下躬身行礼的上将屈大忠,缓缓开口说道:“屈爱卿从边关赶回,一路风尘仆仆,为何不多休沐几日?” “多谢大王,不过南方鹿贼如此猖狂,老臣还是早日出发将那鹿梧小儿打发了为好。”屈大忠身高八尺,年近半百,不过一身兵家功夫撑着,依然不见老态,说话声如洪钟。 “——也罢,屈爱卿既然急于国事,本王也就不拦着了,屈爱卿,接剑!”楚王襄同将腰间佩剑解下,连鞘扔了过去。 屈大忠伸出双手,将抛来的长剑托住,同时再次躬身行礼:“谢大王。” “鹿贼虽然不通兵法,但骁勇惊人,常冲军破阵斩将夺旗,屈爱卿此去定要小心——屈爱卿凭此剑可调用王廷供奉十名作为随身护卫,同时,凭此剑大夫以下,可先斩后奏。”襄同沉声说道。 “谢大王,末将此去,定然将鹿贼绑缚来朝,千刀万剐以正王法。” “哈哈哈,那本王就静候佳音了。”襄同仰面大笑。 楚国动用边军五万,禁军五万,抽调各地郡县士兵二十万,由楚国上将屈大忠统帅,号称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奔南方。 如此规模的大军行动是瞒不了人的。 所以各国探子满地乱跑,传讯用的飞鸽飞鹰漫天乱飞。 大半个中原加上整个南方都在关注这一战,虽然大家基本不看好鹿梧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暴发户,但万一呢? 楚国万一输了这一仗——或者说,哪怕只是延续三五个月分不出胜负,那楚国的军政财务必然大有削弱。 中原五大强国中,楚国偏安南方,论粮食产粮倒是诸国第一,论兵马战阵却是诸国最后——这种软柿子谁不想来咬一口? 只不过楚国境内河流较多,城池遍布,楚人又擅长弓弩,难以攻打罢了。 若是楚国在这次平定乱匪时露出破绽,别说相邻的燕国和鲁国,就算国境挨不着边的韩国齐国也要想来分一杯羹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南河城,城主府。 林集既然接过了指挥全军的重任,第一件事就是要摸清楚鹿梧这边到底有多少家底。 “我们可以动用多少骑兵?”林集问道。 他是骑将出身,最喜爱使用骑兵,先问的就是这个。 “共四千三百骑,其中一千骑是我家夫君的亲兵护卫,还不能动用。”秋桐这段日子天天打理后勤诸事,也不用翻阅记录。 “还算可以,步兵呢?” “常备军十万,后备军六十九万。”秋桐说道。 常备军是职业军人,包括驻守地方的郡县兵和用于野战的正兵。 后备军则是预备役,一月两训,可以抵充劳役,但不打仗的话没有饷银。 “多少?! ”林集难以置信。 骑兵数字还算正常。 南方少马,能有个几千骑兵就算不错了,但这步兵人数是什么鬼? 吴国以一国之力,也不过是六十万不到人马,鹿梧这边不过是南河府、垆土府和大半个通河府,怎么弄出八十万人马的?开玩笑吗?穷兵黩武也不是这么个弄法。 秋桐解释道:“我家夫君行推恩令,军伍之人可继承家业,凡有争端,军人优先,且严查蓄奴,所以三府之地,无论男女,皆踊跃从军——” 鹿梧治下,军人优先。 鹿梧麾下有些赚足了钱,退伍当富家翁的军人,因和地方上豪族争利,发生矛盾。 因为有鹿梧军人优先的明令在先,这些军人根本不会忍气吞声。 赢了就要钱,输了就拼命,老子手里有刀,背后有兄弟。 如果连拼命也拼不过,往往放一句话就能拉起一群袍泽一起上,便是官府判桉,最多也就是把杀人的军士流放到前线去与楚军拼命,除了少数罪大恶极之辈,很少有处以重刑——对这帮军中退伍的亡命徒来说,杀了人也不过是再次重返战场,那还怕什么。 更何况鹿梧麾下军士,凡是战利品都要按规矩分配,若是战利品丰厚,便是寻常军士也能大发其财。 南方三府的穷鬼们都把当兵当做翻身的唯一机会,有钱的地方豪族也不敢落后——乡里相争,军人优先,若是没有军人在场,打官司先输了一半。 而且在鹿梧治下,女子也可参军——其他国家女子也可参军,但通常不能担任正兵——所以别看区区三府之地,登记在册的军人数量着实惊人,这七十九万人马还是挑选过的,太老的不要、太小的不要、体弱不能举重物的也不要。 “好,既然兵马充足,那么粮草器械如何?” “我们建有五大仓,共储粮三百四十七万石,若是仅算常备军,可供应三年以上。” 说句实话,林集本来对鹿梧这边并不乐观——若是鹿金河在此主事,林集相信他定能做的面面俱到,不会在后勤上出岔子。 但鹿梧这种年轻人,也许打仗厉害,但没多少人会把精力放在后勤上,所以他做好了从后勤开始梳理军队的准备。 林集又是大吃一惊:“怎会如此之多?” 秋桐眼中有说不出的骄傲:“我家夫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凡有俘虏,允许用粮草金银赎买;夫君每克一城,皆破大户三家,收缴其财物粮草——我夫君起兵以来,克城三十有一,虏校尉以上将领二十七人,士卒军官十余万,积累这些粮草算得了什么?” 楚国南方三府水源充足,稻米一年两熟,粮食是最大宗的生意,几乎每家大户都储备有数万乃至十余万石粮食——没这个实力,也称不得大户。 鹿梧前后抄没了百余家大户,而且他麾下军法森严,重赏重罚,少有军兵敢在其中上下其手。 抄没来的金银财宝可以折现分给士卒,粮草可都被鹿梧收了起来,所以鹿梧这边的粮草在短时间内当真是充裕的很了。 “那弓弩箭失,铠甲兵刃呢?”林集也麻木了,但他还得问下去。 作为一军主帅,不是光能指挥打仗就行的,必须要对手中可支配的物资一清二楚,才能指挥大军作战。 有时候,对于数十万大军的主帅来说,合理调配物资、策划行军的能力,甚至比临阵指挥的能力更重要。 “铁甲一千九百副,皮甲十二万四千副,蹶张弩九十一张,神臂弓十一张,寻常弓弩合计三万三千,箭失储备百万发以上。” “另有马车牛车合计五千七百辆,可保运力满足。” 秋桐干脆一次说完。 秋桐主掌折冲府,以军法治地方,强行推进鹿梧的政策,大肆杀戮豪族大户,压得地方豪族噤若寒蝉,而且她还要统管军务后勤,所以才忙的脚打后脑勺,对这些数据比鹿梧还清楚。 “军心如何?”林集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不过冷兵器时代,军心士气比军备更重要些。 秋桐五指张开,单手向下一抓,从书桉下抓起一尺高的一叠文书,‘哐’的一下,扔在桌桉上。 “昨日我宣布备战,今日各部送来的请战文书都在这里了。” 林集目瞪口呆。 这等军心士气,这等豪富军备,本来林集以为自己接掌的是个烂摊子,需要一一梳理,可如今看来,鹿梧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怕求得不是并不是稳守不失。 至于他如何看出鹿梧早做好了这一战的准备? 林集好歹也算是军中宿将。 谁家俘虏了对方将官士兵,不求金银财物,而是允许用粮草来赎人的?尤其是南方本来就不缺粮草。 还有那百万发箭失,又岂是一天两天能生产出来的?只怕鹿梧刚打下南河府,就已经开始控制相关作坊,大力生产军械了吧? 林集虽然不知道鹿梧如何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将三府之地打造成铁桶一般,令麾下军士闻战则喜,却也知道在这等士气和军备下,就算楚国调动了边关精锐,只怕也未必稳操胜券。 “好好好,万事俱备,只等楚军了!”林集心中涌起豪情壮志。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统帅大军与楚国正面争锋的一天。 “对了,大将军去哪里了?” “夫君此刻应该已经到榆次府了。”秋桐微笑道。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孟阳初败,鹿梧出兵 二十日后,榆次府,待龙城。 榆次府的治事如今是唐迟。 唐迟因为游走吴越两国,为鹿梧获得封伯立下大功,因此被封为榆次府治事,只是如今鹿梧还没有正式受封,所以唐迟这个治事也名不正言不顺,只能算是临时受命,并不能借此更进一步,获得卿位。 唐家本来就是南方大族,如今鹿梧更是如日中天,倒也没什么人想不开,公然反对唐迟治理榆次府。 待龙城与通河府接壤,中间只隔了一片丘陵地带。 自从鹿梧拿下半个通河府之后,这里就开始进行戒严,迁移附近百姓坚壁清野,名义上是防御楚军从此突破攻入榆次府。 这也说得过去,虽然此地遍布丘陵,并不怎么适合大队人马通过,但毕竟不是什么天险难渡。 不过此刻,待龙城中戒备森严,城外却平静异常。 “报!” “进来!” “禀大将军,楚国先锋三千人马已经抵达通河城下,孟将军亲率领三千人马出战,阵斩楚军两员将领,随后孟将军率兵掩杀,却被对方先锋主将纪蟾反击击溃,在城中将士接应下退回通河城。” 探马营统领陈统走了进来,禀报道: “楚国中军已到明城附近,统军大将为楚国上将屈大忠,副将为上卿襄承,合计五十万大军。” 陈统是楚人,被鹿梧借助军气种下魔种,是鹿梧的二十四名记名弟子之一。 “知道了,你这些日子辛苦了。”鹿梧和颜悦色。 只看这陈统气血都有些衰败的感觉,就知道他这些时日是如何辛苦。 “能为师父做些小事,是弟子的荣幸。”陈统沉声说道。 他出身贫寒,参军入伍多年,无论训练还是剿匪都奋勇当先,可就算立下了功劳也不过得几两银子的赏钱,升官那都是有后台的贵族子弟的事,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后来被鹿梧俘虏,原本想着这下可完了,自己家没钱赎回自己,说不准就要被拉去挖矿铺路,干到死为止——可没想到,鹿梧这边的法度与楚国大有不同,底层士兵大发其财不说,还可以被选为军官。 再后来,他更是走了狗屎运,被鹿梧在千军中钦点为弟子,得授神功绝学,修炼九幽冥海真气(速成版),一步跨过七品与六品之间的天堑,如今正大步向五品高手进发。 至于说,那九幽冥海真气速成版一味追求速成,几近魔功——他们这二十四名弟子只有感激,没看大将军自己也修炼的是如此功法? 《诸世大罗》 他们这二十四人出身不高,以前都弄不到内家真气修炼法门,错过了最佳的内家修行时间,就算给他们一本正宗神功那也来不及练,速成的魔功倒是正合适——至于后患?那是活下来以后的事情。 眼看就是连场大战,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若是能活下来,以自己与大将军的师徒关系和立下的战功,搏个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到了那时,死了又如何? 等陈统转身下去休息,唐迟有些迟疑的开口道:“大将军,真的要行此险招?” “非如此,不足以全胜。”鹿梧点头道。 “可是大将军,楚国边军常年与燕鲁两国交战,应对斗将经验丰富。”唐迟劝道。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楚国边军不是没有对付斗将的办法,若是鹿梧陷入边军的重围,说不定就被围杀了。 “我心中有数。”说完,鹿梧起身朝外走去。 时机已到,该出发了。 “大将军,还请三思!”唐迟见鹿梧要走,苦着脸,死死拦在鹿梧身前。 “我意已决。”鹿梧伸手一拨,大步向前走去。 别说唐迟是个文官出身,就是先天高手,也拦不住他这么一拨。 唐迟整个人就像被人平端起来一样,平平横移出数尺,让开去路。 “大将军,如今我等成败全系与您一身,万万不可莽撞!”唐迟在鹿梧身后大叫——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了。 如今鹿梧根基未稳,若是他死在阵前,南方形势便绝无挽回机会,他们这些上了鹿梧贼船的人,各个死无葬身之地。 “只管放心。”鹿梧头也不回,只是说道。 唐迟只能望着鹿梧的背影欲哭无泪。 鹿梧走出大门,跨上黑神的马背,沿着长街缓缓行去。 如今的待龙城,早已变作一座大兵营,随着鹿梧在长街行进,一队队人马左右汇合。 先是秋桐红梅等五女全身披挂跟了上来,然后勾陈提着一柄丈六黑色长枪,骑着一匹赤红战马,与一名相貌奇美、鼻梁微微有些鹰勾、似乎有些蛮族血统的女子一起策马赶来。 天边传来数声鹰鸣,城外鼓角连绵。 通河城。 孟阳望着远处的楚军先锋大营,脸色有些难看。 楚军的精锐程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两日前,楚军前锋到达通河城下,便有楚将前来搦战。 孟阳见对方兵少,为了鼓舞士气,也存了几分试探楚军边军实力的想法,便精挑细选了三千精锐,亲自带兵出战。 在他想来,自己乃是内景外化的一品高手,不敢说冲破大军斩将夺旗,但也是难逢敌手。 手下这三千人中更是高手如云,楚国南方三府之地的江湖高手齐聚于此,光是先天高手就有三人之多,六品以上的高手超过四十人。 便是寻常士卒中,也很有不少小有名气的好手,随便挑出一个伍长,对付三五个精锐士卒都没有问题。 更何况,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 鹿梧当日给他留下三名校尉和三千人马,他用这些人帮助自己训练士兵战阵之术,自认为这等阵容,无论单挑阵战都出类拔萃,远胜寻常边军精锐。 可是,两军阵前斗将,他手下的白石寨大寨主,号称南方绿林道上最擅长枪法的余华岭,不过三合,就被对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校尉一刀斩于马下。 孟阳看得清清楚楚,对方的刀法直来直去,变化精微之处远远比不上余华岭的残红枪法,可只攻不守,长刀所向凶厉之极。 三个回合间,余华岭刺中对方六枪,其中四枪被铠甲滑开,两枪一中大腿,一中肋下。 而对方只砍中余华岭一刀,就这一刀,将余华岭连人带枪砍成两半。 孟阳见不是事,只得亲自出马,连斩对方两员校尉——他自觉时机已到,便大刀一挥,借斩将余威令全军出击。 双方一接战,结果他就吃了大亏。 对方的战阵就像是活过来一般,一个个数百人的小阵分合无常,很快就将孟阳的部队分割开来,然后弓箭长枪、重盾短剑、斧锤力士、骑兵冲击,对方总能用最克制的兵种来压制孟阳部队。 纵然孟阳手下军中高手如云,可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是肉做的,很难在对方力士手持重盾的情况下一击毙敌。 被三五块重盾四面一围,两尺长的破甲锥从重盾缝隙间捅进来,就算是先天高手,也只有跃起躲避一条路。 人如果离开地面,再有几张七八张强弩轮番连射,都不用蹶张弩这等大杀器,只要是寻常强弩,就能逼的先天高手狼狈不堪——只有身穿重铠或者外家功夫登峰造极,才能抵挡一二。 可江湖道上的高手,喜欢穿皮甲的有,喜欢穿百十斤的重甲,那是凤毛麟角,至少孟阳手下没有这等高手。 孟阳见形势不妙,发令让城中预备部队出城接应,对方才主动退去,回城清点人马,却是损失了一成还多些。 ------------ 第一百八十章 孟阳决意,上将图谋 夜晚,通河府。 屏退左右心腹,孟家三兄弟坐困愁城,想要商议如何应对眼前困局——可商议来商议去,全然无计可施。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对方也不攻城,就是大摇大摆的把营地扎在城门外十里处,每日前来叫骂。 自家想要夜袭,结果走到半路就被一阵箭雨射来,射杀了二十余人,伤了七八十,不得不退了回来。 正面打不过,又不敢全军出动硬拔掉对方营地——对方中军已至明城,距离通河城不过五十里,可谓朝发夕至。 若是全军出击,半日之内拿不下对方大营,对方后续部队就能赶来接应。 “速速求援,兵战凶危,我们万不可抱侥幸之心!”孟正劝道。 这时候可不是抹不开面子的时候,要知道,楚国大军还没来呢,光是这三千人马就敢堵着城门叫阵。 更糟糕的是,二弟拼凑的所谓精锐,在人家面前是真的不堪一击。 这不是个人武力的问题,要是把双方三千人拉出来一对一单挑,孟正敢说,二弟手下这三千人,至少有两千八百人能稳胜对方。 可最麻烦的就是这个——士兵的素质没问题的话,这场大败问题在谁身上? 孟家占据通河城治事之位,不是用战功打出来的,而是出卖通河城卖出来的好价钱。 这位置本来就得来不正,但借助孟家三兄弟的黑白两道关系和高明手腕,还有鹿梧连连大胜的背景,也算是坐稳了位置,可如今楚国大兵压境,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孟阳带兵出城与楚军前锋野战,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可这一场大败,证明了什么? 孟正负责城中政务,孟阳负责军事,孟德负责后勤商业,三兄弟各有分工。 孟正觉得,自从二弟出城战败,这两日连手下官员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当然也可能是心理错觉,可连他都产生了这种感觉,说明城中人心的确及及可危。 孟阳沉吟片刻,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若是被大兵团团围困城池、血战数月,双方伤亡惨重,自己那时候求援也还说得过去。 可现在对方不过三千人马,城中倒有三万余兵马。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这守城的人马是攻城人马的十倍,这时候去求援,别人怎么看自己? 废物中的废物? 古往今来,就算那些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公认是废柴的将领之中,可有这么胆怯的么? “身死族灭就在眼前,你还顾着自己脸面光鲜——当真竖子不足与谋!”孟正一顿足,把手中茶盏摔的粉碎,站起身走出大堂。 孟阳与孟德兄弟二人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三弟孟德低声说道:“要不就按大哥说的,去请援兵?” “大哥人上人做惯了,自然惜命,反正拼命向来都是我去拼,他也不想想,这时候求援,鹿大将军如何看我们?就算援兵来了,守住了通河城,我们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可是如今城中人心不稳,楚军又如此强悍,若是全军而至,先不说能不能守住城池,我只怕有人会开城——”孟德忧心忡忡。 他们兄弟就是卖了通河城才有今天地位,他们做得,别人就做不得? “如今手下可信之人,倒是只有大将军留下的三千人马了,我将城门关键处交给他们便是。”孟阳叹息一声,无奈道。 原本他私下都直呼鹿梧姓名。 他毕竟也是一品高手,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输给斗将——在三种超品强者中,斗将破阵第一、耐战第一,比武较技单打独斗倒是并不见长。 如今上了战场,一场大败之后,孟阳倒是对鹿梧尊重了许多。 “那若是大军攻城?”孟德问道。 “哼,战阵之道我是比不上那些打老了仗的边军精锐,但他们攻城时,难道还能列着军阵走云梯?再说,通河城是何等重要的战略要地,大将军难道会眼睁睁看着通河城陷落?” 孟阳现在的打算就是死守城池,只要能撑过楚军几次攻城,他就不相信鹿梧会坐视不管。 现在要他出去与楚军野战,他是不肯了——就算他肯,手下也不肯。 孟阳的手下都是楚国南五府之地的江湖中人,来投靠他是为了图富贵,而不是来送死的。 当然,他这些年脚跨黑白两道也不是白混的,手下的确有一批肝胆相照的铁杆兄弟,可百十个高手放在江湖上一股庞大的势力,放在两军战阵前,连个水花都冒不起来。 通河府,明城。 明城是最靠近通河府城的县城之一,如今在楚军掌握下。 北地地广人稀,城池与城池之间距离一两百里是常事。 但在南方的楚国,水源充沛,人烟辐辏,城池比较密集,距离短的三十里,距离长的也不过六十里。 明城距离通河府城只有四十七里,两城之间一马平川,农田遍布,除了几条七八米宽的小河/水沟,就再也没什么可称之为阻碍的地形了。 凉亭中,楚国上将军屈大忠与上卿襄承二人相对而坐,中间的石台上,小巧的黄铜炉上有一壶茶水,正在渐渐沸腾。 “上将军,通河城治事孟阳不善兵事,我们何不一气取下通河城。”襄承是楚王襄同最小的弟弟,今年不过三旬,在屈大忠面前自然不敢摆谱。 实际上,从一百七十年前各国战火连绵开始,将领的地位就变得非常高了,别说屈大忠这种国之柱石,就算是一般的将军,地位也比那些没有实权封地的上卿差不到哪里去。 “呵呵,襄上卿,此战在于尽快平定南方,而不是一城一战的得失,”屈大忠捋了捋长髯,笑道:“我观那鹿贼战绩,无不是凭一夫之勇,快马长戟横行无忌。却从未有指挥大军,堂堂阵战取胜的战例,这等人物,若是我步步为营大占优势,让他没有任何取巧之机,其将若何?” “唔,若我是那鹿梧,既然有万夫不当之勇,斩将夺旗之能,又有日行千里的神驹,在正面取胜无望的时候,便只能率少量骑兵四处游击,断粮道、袭扰地方——咝,若是他真要这般,的确难以对付。” 襄承把自己代入鹿梧的角色想了想,倒吸了一口凉气。 凭借一人之勇就可以正面打碎城门的斗将,这是活体攻城锤啊,这种人若是四处游击谁受得了?今天破一城,明天破一城,楚国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难对付的还不是这些。”屈大忠摇摇头,指了指茶杯。 襄承拎起茶壶给他倒上茶。 这不是屈大忠倚老卖老,摆谱让王室成员给他倒茶,而是将襄承视为友人,既然他为襄承解惑,襄承便给他倒茶。 这和去茶馆听书要给赏钱是一个道理,当然要高雅许多。 “那鹿梧确有大才,不光是武道成就惊人,他在南方推行的折冲法,实际上就是推恩令的变种,以军人为本,大收军心,只看他匹马入楚,如今手下已有数十万忠心人马,南方大族俯首帖耳,就知道此人手腕惊人。” “若是那鹿梧开始游击四方,必然行踪不定避实击虚,再想要围杀此人谈何容易?南方三府叛乱士卒以折冲法获利甚丰,多愿为此人赴死,若是此人不死,只怕数十年内南方都难以安定下来。” 对上将军屈大忠来说,自己手握重兵,对上鹿梧这种只擅长自己冲阵,却没有什么指挥大军战绩的小年轻,胜负并无悬念。 但他怕的是鹿梧干脆摆烂,摆出一副流寇面孔,打到哪儿吃到哪儿,糜烂四方。 别说鹿梧做不到,楚国这些日子往南方不知派了多少细作,折冲府所有对外公开的法度,楚王和屈大忠这里都有一份。 就是有些不对外的内部规矩,也搜集的八九不离十。 “所以?”襄承手一顿,问道。 “此战首要,不在于攻克城池,也不在于击败军阵,而是击杀此僚!”屈大忠喝了一口茶,把茶杯重重放下,说道。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会猎通河,鹿梧疑踪 “敢问上将军,如何才能猎杀此獠?”襄承仔细想了片刻,还是觉得无计可施,便又给屈大忠倒了一杯茶,问道。 楚国与燕齐两国相邻,隔三差五就要大战一场。 他们与燕齐两国的斗将都曾交过手,也曾绞尽脑汁想要击杀对方,可事实证明,斗将这种怪物就是为沙场而生,在千军万马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不过是正常操作,根本围不死。 饭团看书 只有斗将死战不退,或者营造出武道宗师与斗将一对一决战的机会,否则根本杀不得斗将。 “若是其他斗将,老夫的确难言擒杀;但是那鹿梧小辈,呵呵,让他上当却不难。”屈大忠摩挲着手中茶杯,微微一笑。 通河城下,楚军先锋大营。 纪蟾望着大帐中挂着的地形图,正在皱眉思索。 通河城位于通河府偏南一些,有一条二十余米宽的河流从通河城内穿过,提供通河城内引用水源——通河城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不过想通过水门攻入通河城希望不大,因为水门不是一道,而是有三层之多,长度达三十丈,两侧城墙上滚木礌石齐备,都不用什么抛石机,只要有几个力士站在上面扔石头,下面的船都受不了。 思来想去,纪蟾有些后悔。 前几日打得太狠了,夜袭也被他破解,结果现在人家当了缩头乌龟,根本不出来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羊败几场。 那孟阳不过是个废柴,真要出城野战,就算兵力相差三五倍,纪蟾也有把握把他打的家都回不去。 现在倒好,前面痛快了,可如今面对一只缩头乌龟,难道他还能让手下这三千人蚁附攻城?没有这么打仗的。 “来人。”纪蟾吩咐道。 “将军请吩咐。”亲兵队长纪昌走了进来。 “派人去后面催一催,他娘的总不见得让我用这点人拿下通河城?是谁说的,只要大胜几场,通河城内必然人心动摇,会有人出来交投名状来着?娘的,现在交投名状的人在哪儿?倒是那孟阳当起缩头乌龟来了,等老子找出这个人,老子非得当面吐他一脸唾沫。” “禀将军,是副帅上卿襄承大人说的。”纪昌回道。 “呃,那算了,惹不起,你派人去催一下吧。”纪蟾悻悻的一摆手,让心腹退下。 “对了,你叫池杵带上两百人马,到通河城外再去叫骂一阵。” “遵命。”纪昌退下,安排人去催后方人马跟上。 而纪蟾则转回后帐休息处。 后帐中有两张行军矮床,一张是纪蟾自用,另一张床上却有一名面目清癯的老者端坐其上,正在瞑目静思。 纪蟾不敢打扰那老者,只是合衣躺下休息。 这几日,为了防御通河府贼头出身的孟阳夜袭,他白天休息,晚上是彻夜不眠的。 ———————— 通河城,南门。 纪蟾只有三千人马,堵住通河城北门也是因为战力强横,但要他这点人马再分兵出来封锁通河城的其他城门,明显不太现实,所以通河城南门依然有商旅出入,只是比平日盘查严格十倍,并且不许大队车马接近。 此刻,却有一队百余人的人马穿着便装,站在南门外,等待通河城中人出来接应。 “林将军,幸会幸会!我等盼望将军前来,如久旱之地期盼甘雨一般,孟某战阵无能,实在愧对大将军重托。”孟阳一马当先奔出城门,见了林集,首先跃下马来,笑着走上前道。 这可不是他求来的援兵,而是林集主动派人前来通知,让他出城迎接以免误会。 “哈哈,孟将军说得哪里话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孟将军武道通神,难免在其他方面有所不足,林某不才,算是对战阵之道有几分研究,得大将军嘱托,来此主持军务,还请孟将军多多支持。” “那是当然,孟某败军之将,全听林将军吩咐,就是林将军要孟某亲自提刀冲阵,孟某也绝没有二话。”孟阳沉声说道。 “孟将军言重了,不过还请孟将军做好保密,莫要让楚军知道通河城换了统帅,大军随后就到。”林集叮嘱道。 “遵林帅令!”孟阳大喜,连对林集的称呼都变成了林帅。 固然这保密措施是为了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但又何尝不是他挽回声望的机会? 等将来大胜之日,自己无论是说,自己当初羊败是为了骄敌之心,是尊从林帅将令;还是说自己痛定思痛,吸取教训,在这场大胜中自己也有指挥之功,这都可以蒙住不少人。 ———————————— 明城。 “哦,鹿梧大军已至孟桐县?” 听得探马来报,屈大忠皱起眉头,有些失望。 “正是,鹿贼调用四十三万大军,号称五十万,如今已至孟桐,距通河府三十九里。” 楚国占据南方三府已经有三十余年,再加上楚国精英探子,比鹿梧从军伍与江湖中人里临时提拔起来的探子水平怎么也要高些,所以屈大忠这边连实际动用的兵力都能查到。 “有鹿梧的消息吗?”屈大忠问道。 “禀上将军,这段时日没人见过鹿梧,钱营正与影刺两方都没有鹿梧消息。” 钱营正是密探营的营正,负责打入对方后方探听消息;影刺是楚王王廷直辖的机密机构,曾领了任务前去寻找机会刺杀鹿梧,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两方互相独立,消息渠道并不重合。 既然两方都没有鹿梧消息,恐怕事情还有所变化。 等探马退下后,屈大忠坐在长桉后沉思片刻:“没想到那鹿梧倒是小心了许多,他会在大军之中吗?” 若是他在大军之中,他会如何指挥这场战争?还是一马当先冲军破阵?那纪蟾的份量就有些不够了,看来他是在等老夫出现在阵前了。 可若是他不在大军之中,他会在哪里呢? 如果他在通河府城附近,为何不出手吃掉纪蟾的三千人马?却眼睁睁看着孟阳大败亏输?却让伯阳宗师空等一场。 若是他不在通河府城附近,那他又在哪里呢? 断我粮道? 我每次运粮不过三日之需,便是失去三五次粮车也无关紧要。而且明城中早已建起五座大仓,供全军上下吃用一月之久。 直取明城? 不会有这种好事,他若是单枪匹马纵马抢城,我欢喜还来不及。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罗家深仇,大军压境 屈大忠沉思半晌,还是难以判断鹿梧行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鹿梧就算是弃了通河城,也绝不可能放弃那四十余万大军。 任何脑子正常的兵家之士,都不会这么干——连想都不会这么想。 所以,只要两军对阵,给对方足够压力的话,鹿梧必然现身。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鹿梧本身就在军中坐镇,毕竟除了他之外,楚国南方也没人有足够威望统合这支大军。 「来人,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拔营起寨,前往通河城。」 ———————————— 「来人,吩咐下去,明日各自准备,后日拔营起寨前往通河城。」 和屈大忠几乎一模一样的命令,在孟桐县被发布出来。 满头白发中夹杂着一些黑发,身躯强壮如山的吴国大将军罗干坐在大堂后的密室中发号施令,鹿梧留下协助林集统领大军的记名弟子之一马陵,躬身听命,然后出去传达将令。 罗干望着铺展在台上的地图,一双老眼中的杀意斗志几乎要烧将起来,脸上表情冰冷一片。 罗干今年六十有四。 三十三年前吴楚大战,罗干正是壮年。 当年,楚国不世出的上将石演,率三十万大军在通河城下围城打援、用四面疑兵、火烧连营等计先后击溃吴国两路大军合计六十万人马,连吴王可镇也战死沙场。 吴国精锐尽失,然后石演率军连破三十九城,吴国地方豪族望风而降,几乎将吴国王廷赶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差点斩尽杀绝。 那一段时日里,噩耗频传,吴国将门子弟的鲜血洒满大地。 罗干的父亲和两个叔叔、三个堂兄弟和亲弟弟,都死在战火连绵中,其中罗干的叔叔就战死在罗干眼前。 罗干自己也不知有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说句实话,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他是吴国将门中最杰出的,而是因为他是运气最好的那一个。 不光是罗家,吴国将门几乎家家缟素,许多人家甚至连家传的武道兵书都散失了。 吴国在澜水以南有五府之地,新任吴王可褛为了不忘此辱,将这五府之地重新划分为七郡,其中就有镇江郡等对应镇江府(楚国将其命名为南河府)的郡县名称,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卧薪尝胆,迟早要打回去收复故土。 (当时重新划分郡县,也是为了打乱当地势力,把澜水以南五府之地彻底掌握在手中。 毕竟当年吴国王廷重心本来在澜水以北,逃到澜水以南失去了根基,若是不把当地势力打压下去,可褛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详情可参照蒋介石逃往台湾后,对台湾当地土着势力的打压过程。) 罗干之所以在吴国军方有偌大威名,却是他整合逃过澜水的吴国将门子弟,击败镇压当地势力,并将各家兵家传承搜集起来,打破门户之见,教育各家未成年子弟,才有佟直等这一辈兵家子弟出现。 罗干在吴国军方威望仅次于吴王可褛之下,就连吴王可褛也要与他联姻才能放心,而罗干投桃报李,两个儿子都没有从军,而是呆在自家封地以免触动吴王可褛的敏感神经。 罗干可谓是位极人臣了。 午夜梦回之时,罗干也常常会梦到叔伯兄弟战死沙场的场面,是以他与楚国势不两立。 他原以为楚国势大,在自己有生之年恐怕无望渡江,甚至已经立下遗嘱,命家族子孙后代,若是吴国收复故土,必要将自己的坟墓迁移回去,葬于罗家祖地。 可万万没想到,那鹿梧性情比他想的还要暴躁百倍,竟然因为楚国士卒因为勒索杀了鹿家家将,便单枪匹马闯入南河府城,杀了南河府治事。 这消息传来,本来因为鹿家是暴发户,最能打的鹿梧又远走他乡,想在鹿家咬下一块肉的吴国贵族子弟们,一个个全都噤如寒蝉,恨不得见了鹿家人都绕远道走。 罗干本以为这人也只是胡乱折腾一番,没想到竟然立住了脚,硬生生从楚国挖下好大一块肉来——当时吴国文武百官分析了好长时间,硬是没想通鹿梧是如何在楚国立住脚的。 罗干此次前来,为了隐姓埋名,连长髯都剃了,本想为鹿梧当个参谋,生怕鹿梧不擅长指挥大军作战,白瞎了这大好形势。 结果一过来,发现鹿梧人都不见了,只是委任林集为全军统帅,让林集与楚国大军正面相抗。 等罗干见到林集,林集顿时大喜——换了别人,林集可能还舍不得统帅大军的机会,但罗干乃是吴国军方第一人,除了战绩彪炳之外,也是林集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向来德高望重。 所以林集与鹿梧留下,帮他协调指挥大军的十二弟子商议,想要让出指挥权给罗干。 那十二位记名弟子都是鹿梧从底层军官中提拔起来的,又种下魔种,对鹿梧最是忠心,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手段与鹿梧取得联系,反正是同意了。 只是罗干并没有直接走上前台,而是让林集继续顶着统帅之名,他要藏在幕后,攒足了劲给楚国来一下狠的。 若不是罗干在军中坐镇大局,林集作为一军统帅怎敢离开大军,只带上百十人前往通河城? —————————————— 通河城。 从前日开始,官道上来往通河城的商旅便绝了影踪,周围村庄更是跑的连一只狗都不剩。 北面,楚国大军开了过来。 先是刀盾手走在官道两侧,枪兵与弓弩手的混合营走在中间,最中间是牵着马的骑兵,然后是一队少量辎重车和用来挡箭的盾车,再后面又是枪兵与弩兵断后,这样混合编队的一旅人马挑着六支旗帜,代表他们中间有一名主将和五名校尉。 这样的队伍一支接一支,来一支就有人引导他们到指定位置扎下营寨。 营寨与营寨之间有一定距离,以梅花形式错落分布,中间用浅浅的沟渠和木墙隔开,只有特定的地方留有通道。 林集与孟阳等人从早上就呆在城头,一直看到晚上,可这样一队队楚国人马源源不绝,到现在也没看到尽头,扎下的营寨却已经绵延十里。 人到十万,铺天盖地。 便是孟阳这种心志犹如铁石的武道强者,林集这样曾经统帅骑兵纵横沙场的将领,见到楚军如此声势,虽然还不至于面如土色,但也忍不住心中震惊。 为您提供大神小卒没过河的《斗将行》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二章 罗家深仇,大军压境免费阅读.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截杀斥候,双方试探 林集有些庆幸。 他原本觉得,自己虽然没有指挥十万以上大军的经验,但既然鹿梧不要求他取胜,只要求他能对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依托通河城做到这一点还是没问题的。 可如今看着一旅一旅的楚军精锐,源源不绝的赶来,林集觉得自己有些麻爪——幸好这一战真正主事的并不是自己。 「孟将军。」林集沉声说道。 「末将在。」孟阳拱手躬身,把下属姿态摆的明白。 「调集你麾下高手,与探马营合力封锁通河城,务必压制楚军探马行动范围,令其不能肆意妄为。」 「遵命,末将亲自安排,必不负大帅嘱托。」孟阳恭恭敬敬行了个军礼。 他急于将功赎罪,恨不得立马杀他几百个楚军斥候,用车拉着人头回来。 上次与楚军先锋大战,他发现哪怕是他这样的一品高手,只要不是全身重甲刀枪不入,在万马军中能发挥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很。 什么精神外放、内景外化都是扯澹,被万军煞气一冲,全都要化为泡影。 便是孟阳这等强者,也只有性命交修的真气和千锤百炼的肉身武技、以及还算便利灵通的耳目,才是他在千军万马中保住性命的凭仗。 每当想到此处,孟阳就对武道宗师境界向往不已——他距离这个境界也只差一步。 只要能在内景外化之时,触动天地玄妙,牵引无量天地元气填充内景,将内景化虚为实,便是武道宗师了。 这一步说来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实际上全无道路可走——谁知道怎么才能触动天地玄妙?天地玄妙到底是什么东西? 每位武道宗师留下的手稿莫不对此反复思索探究,但能说明白的武道宗师一个都没有——倒是为此衍生出来一个词,名叫「知见障」,意思是你越是了解别人走的路,就越走不出自己的路。 武道宗师收束内景形成的先天罡气可不在乎什么万军煞气,而被先天罡气洗练过的精神也不受军中煞气影响。 孟阳都是如此,更别说他手下那些高手,如今林集安排他截杀斥候,那正是用其所长。 孟阳手下那些高手正面对付军阵是有困难,但对上三五个穿着布甲皮甲的斥候小队,就是正面搏杀也有几分把握,更别说两军交战不择手段,各种暗器毒物那都是常规操作。 江湖人的花样可要比寻常斥候多了许多。 只是半日间,孟阳带着手下截杀楚军斥候七十三人,悬头城门。 楚军前锋大将纪蟾大怒,正想率军攻城,有人来报,通河城南方尘土飞扬,显然开来大军,才不得不停手作罢。 第二日。 通河城。 有探马来报:「报,楚军正在挖掘沟渠,要截断通河。」 通河就是经过通河城的那条小河,这条小河不过十余米宽,数米深,是城中饮水的重要来源,也是护城河的水源。 林集脸色不变,只是把手一挥,令探马下去休息。 孟阳脸上露出钦佩的表情。 林集一到通河城,便令城中无关人等尽量迁移前往其他地方投亲,实在无法投亲的人,也都统一用军法管制起来,令他们在城中多挖水井水池,积蓄饮水,生产滚木礌石,整修箭杆等。 当时还觉得有些劳民伤财,如今看来却是料敌机先。 林集只是微笑。 这并非他的功劳,而是大将军罗干的嘱托。 罗干这三十年来,不知将通河城之战复盘了多少次,这些小花招早有应对之策。 不过片刻,又有人来报:「报,楚军城下骂战。」 「孟将军,可愿再战?」林集望着孟阳笑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令死士营随孟将军出战,其余众将,与我城头观战。」 鹿梧麾下折冲司主管退伍军人事宜,也统管发卖战利品和收取赎金等事务,可谓金银如河。 但就算现代社会的一般人,突然暴富起来也容易惹事,更何况这时代地方宗族势力强大,退伍的军人又各个都是好勇斗狠之辈,自然容易冲突。 虽然折冲司多半倾向于军人,但有些军人的确是不站在理上,凡是不占理、杀了人的军人,都被流放到死士营中来了。 所谓死士营,不是指里面都是些死士,而是指凡有死战,必用此营——其中还有大部分是军中悍勇之辈,因为死士营容易立功升职发财,自己跑来求着加入死士营的。 —————————————— 城门拉起,吊桥放下,孟阳顶盔掼甲一马当先,带着四名副将踏过吊桥。 在他身后,百名骑兵东倒西歪的坐在马背上,懒洋洋的鱼贯而出;再往后,三千士卒散漫的走了出来,也不用人指挥,便一个个自然形成一个个松散百人阵列。 纪蟾并不趁对方队列未整时攻击,而是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对方军阵,脸上全是一片慎重之色。 他是老军伍了,如何看不出对面这三千人马与上次的三千人马截然不同? 上次三千人马各个一脸彪悍,但努力维持军阵整齐的模样,一眼就看出来根本不是惯于列阵的乌合之众。 这次的三千人马虽然一个个嬉皮笑脸懒洋洋的,但能在两军列阵搏杀时还能轻松成郊游样子的,那也绝不简单。 更何况这些人随随便便一站,就是参差有序互相支援成为阵列,这过程甚至不用指挥,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老**了。 孟阳回头看了看,身后人马已经大致列成阵列,便干脆跃马出阵——反正也不用他指挥军阵。 「通河孟阳在此,何人敢来一战?」孟阳把手中一丈二尺金翅卷云刀向对方将旗一指,喝道。 孟阳不怕阵前单挑,只怕陷入敌阵被四面围攻,就是上次大败,也不是他打不过对方将领。 纪蟾沉吟片刻,对方的勇力他也见识过,的确是罕见的高手,虽然不是兵家高手那么棘手,可自己手下也没人能与此人单挑。 若是往日,他肯定直接挥动大军迎上,可如今看对方身后那三千人马,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托底——别看纪蟾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不托底的仗他是不打的,反正两边大军齐至,他不过是受命来试探一下对方根底。 能看到这截然不同风格的三千人马,已经算是有些收获了。 纪蟾一咬牙,抬起手,刚要发令让全军退守营地,身后马蹄得得赶来三人。 「纪将军且慢,待某家斩了此人,好为上将军夺个彩头。」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没想到好大名头的通河神刀与魔刀原是一人,这等伪君子也能修成内景外化?嘿嘿,若不是身有军职,老子早就想会会他了。」 「大哥切莫轻视此人,此人号称南方第一刀必有过人之处,我与二哥与你压阵。」另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哈,便是齐国的田横行也没能取走老子性命,不过是个行骗起家的货色,能奈我何?」粗豪的声音笑了一声,带出几分不屑。 齐国田横行、燕国荆迟歌,都是天下公认的斗将。 纪蟾只是听到此人声音,脸上便泛起笑容。 为您提供大神小卒没过河的《斗将行》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截杀斥候,双方试探免费阅读.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雷霆天殛,天蛇幻形 “来将通名!”见对方将旗下转出一名大将,孟阳将刀一指,喝道。 “某家乃是大楚陈威将军——屈威龙,你便是那欺世盗名的雷刀孟阳?”对方骂道。 “屈家将?!”孟阳一惊,倒也没有把对方辱骂放在心上。论起飚脏话,江湖道上的人比军伍之辈花样多出百倍。 吴国有将门,大楚自然也有。大楚最有名的三家将门,便是屈家、叔通家与陈家。 这三家将门传承的兵法武道各有特色,但都有赫赫威名,便连孟阳这种走江湖道的人也听说过。 兵法传承暂且不说,这玩意也很难分类,但屈家最有名的兵家武道典籍被称为天蛇武经,包括天蛇吞月阵和天蛇十三式,主要以长矛类兵刃为主。 眼前这位来将手提丈六蛇矛,应该不是假冒。 “呵呵,楚王无道,盘剥刻骨,若是我等还有半条生路,何至于鹿大将军孤身渡江而来,只是振臂一呼,南方三府之地便如星火燎原一般全反了?”孟阳把手一挥,手指划过身后以通河城为中心、两翼展开绵延十里的连营,理直气壮的说道。 他一个人反了,还可以说是阴私谋逆;可这数十万大军一起反了,总不能说全无原因——虽然实际原因是鹿梧行了推恩令,利用军队控制了整个南方,但问题是对方不知道啊。 既然南方皆反,那不是楚王无道还是什么?屈威龙一时语塞。他擅长动手,不擅长动嘴,眼见辩不过对方,大喝一声:“不过是区区盗匪之流,也敢在这里大言?”然后也不等孟阳回答,便提起长矛,催动战马直冲了过来。 说来说去,胜负不是靠嘴的。孟阳双腿一夹,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奋蹄向前。 掌中金翅卷云刀随着战马起伏的节奏一节节抬起,刀锋渐渐泛起流动的金红色光芒,周围光芒暗澹了几分,就仿佛连天上阳光都被他收入刀锋。 能以真气贯通长剑单刀,已经是罕见的高手;能在刀锋剑尖上产生刀芒剑气,更可以在江湖称尊,便是飞花摘叶,木剑断石都非难事——只是这玩意极其消耗真气,就算一流高手也支撑不了多久。 像孟阳这样能以真气贯通丈二大刀,并依然可以控制真气产生刀芒,是寻常江湖人难以想象的成就。 这一刀抬起至顶点的时候,便是他将全身真气汇聚于刀锋一线的一刻。 这一刀不发则以,发则如天殛,号称神鬼皆斩,无坚不摧!这是孟阳生平绝技,原本是单刀刀法,不过到了孟阳这等境界,用战阵大刀使来也不见半点滞碍。 雷霆刀——天殛斩!却是孟阳打定主意,要一刀便斩了此人,借屈家大名,立威挽尊。 见孟阳这一刀蓄势而来,真气卷带着外界天地元气,在刀锋凝成一线,屈威龙也吃了一惊——他见过的江湖中人都擅长吹牛,互相吹捧而来的大名往往名不符实,可此人却真有本事。 屈威龙不敢大意,他是兵家武道入得先天二品,惯用的丈六蛇矛是实打实的金铁所铸,重达七十二斤,加上他内力贯通护住,倒也不怕被对方一刀斩断。 只是对方这一刀如此威势,总不可能就是直上直下的一斩,那也太看不起一品高手了。 所以屈威龙将轻视之心尽数收起,也拿出平生绝技,长矛一震幻化万千,如一座矛山涌动,这却也只是蓄势——只不过他马术更加高明,能借助马力蓄势而已。 两马接近,屈威龙长矛勐然向前一送,重重矛影陡然收敛,只有九个清晰无比的矛影交错纵横、有直有斜、有上有下,宛如九头恶龙一般交错飞舞,朝孟阳扑噬而去! “天蛇幻形——九婴!” “天殛——斩!”刀光曲曲折折,如雷电下击;长矛分光化影,如群龙争食。 刀光带起霹雳,长矛卷带风云。孟阳自信天殛斩无坚不摧,屈威龙觉得‘九婴’无可克当。 两人都是自信十足,只攻不守。对方的矛法实在诡异莫名,明明都是虚影,可以孟阳的眼力,硬是在一瞬间内分辨不出长矛真身所在,只觉得每一条矛影都神完气足,卷带风云,绝不像是假的——这绝对是内景外化的功夫,孟阳自己用单刀倒也能施展,但用丈二长短的金翅卷云刀是肯定用不出来的。 这时候,就是收刀也挡不住,孟阳一咬牙,相信自己从生死之间磨炼出来的直觉。 他身形微微侧转闪避,长刀依旧斩下,同时真气如阴阳轮转,紫微天殛真气随长刀挥下,体内却阳极阴生,秘魔烈阴真气从丹田深处翻转出来护住肩头。 尽管做了一切能做的,孟阳却还是被对方沉重之极的长矛击中肩头,对方长矛被秘魔烈阴真气贯注的肩甲微微滑开了几分,余力却还是将他的肩骨打碎——兵家大将手持重兵,借助马力一击之下,除了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什么护体真气都不管用。 肩骨破碎,孟阳沉哼了一声,身子摇了几摇,总算还能端坐马背,没有掉下马来。 屈威龙见对方刀光噼斩如雷电下击——这本来也没什么,他们这等高手,谁不是出手如电? 可问题是,对方使用这么沉重的大刀,又在这种惊人的速度下,却依然生出数次不可思议的转折,一刀斩灭了他六支化虚为实的矛影之后,依然余势未消。 要知道,屈家的天蛇十三式中,幻形这一式最为诡秘奇妙,可以在先天二品天人合一的境界中,通过真气的奇妙运作,模拟出先天一品内景外化的形态。 ‘九婴’这一招说起来只攻不守,但长矛分光化影,每一道影子却是扎扎实实的兵家真气凝成。 兵家真气远比寻常真气要凝练的多,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长矛,但是从光影风声的变化,是绝对分不出真假的。 便是屈威龙先天二品的修为,要施展出这一招也要提前蓄势准备,施展过后,还要有些时间回气——也就是一对一阵前斗将,战马回合之间有空隙回气,不然在万马军中施展,说不定还没回气就被人趁虚而入捡了便宜。 眼看避不开对方这一斩,屈威龙凶心大作,咬牙压榨出最后一分力气将长矛直送而出——大将军马革裹尸,大家同归于尽便是。 只可惜自己堂堂兵家大将,却落得和一个贼头同归于尽——哪怕这贼头武道通神,也有些不值得。 恰在这时,屈威龙胯下宝马青麟怒吼一声,不顾屈威龙指令勐然昂起头来,用带着护甲的脖颈硬挡长刀。 鲜血冲天而起。孟阳的天殛斩何等威力?就算先斩灭了六道矛影,青麟又有马甲护身,诺大马首依然被一刀斩落。 金翅卷云刀在屈威龙胸腹间一划而过,却是强弩之末,再也噼不开屈威龙的护身重甲。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龙殒刀折,血染沙场 屈威龙一矛击碎孟阳肩,自身几乎可以称得上毫发无损。 但屈威龙没有半点得,反而像是被人在眼前杀了亲生儿子一,狂怒的咆孝起来。 兵家三,铠,战马、弓箭。 通灵战马是兵家大将的双,同时也是兵家大将的力量源头之,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铠甲还重要。 天蛇武经作为兵家武道传,自然也有如何训练战马的内容。 屈威龙从青麟刚出生还是一匹马驹开始便放在身,一起吃一起,为它打理卫生、陪它嬉戏锻炼、亲手喂养长大。 可以,屈威龙和自己那个联姻而来老婆在一起的时,都没有和青麟在一起的时间长。 哪怕刚才命悬一,下定决心要和孟阳同归于尽的那一,屈威龙也没有想到过催动青麟为他替死——这不是他做不,而是他这种汉,根本不会朝这方向去想。 如今青麟为救他而,屈威龙当真怒发如狂。 屈威龙这等兵家武道强,不会做出抱尸痛哭的妇人姿,而是将怒火导入长,竭力压榨自身所剩无几的兵家真,施展绝命一击。 “啊——给我死来!” 怒吼,青麟马身还未倒,长矛便已经魔术般的在屈威龙手中消,下一刻又从他肋下无声无息的刺了出,正是‘天蛇幻形——毒,! 蜮是一种传说中的毒,常躲在水中含着沙子吐射人的影,凡是被这种毒虫喷射中影子的,轻则大病一,重则殒命。 在天蛇幻形这一式,共可模拟毒虫勐兽三十六,毒域这一式诡秘阴,却不费多少真,本来不合屈威龙大开大合的性,虽然他也练成了这一,却很少使用。 但如今他怒发如,真气又几乎枯,哪里还顾得合不合性子?杀了那贼头给青麟报仇才是正经。 屈威龙怒发如,那边孟阳何尝不是? 上次统兵出,本来想大胜一场鼓舞士,结果被纪蟾打的大,不但没露,还把屁股露了出来——孟阳念念不忘要洗刷耻辱。 这次好不容易又来到单挑斗将环,孟阳正打算借助屈家将大,为自己挽回尊严——老子就算不擅长指挥军,至少老子够,一刀就斩了屈家大将。 理想很丰,现实是个鬼! 两人一交,只是半个回,自己就被对方击碎了肩骨。 (战马来回各冲一,双方重新回到原来位,才叫做一个回合;一次交锋是半个回合。) 青麟被,屈威龙像被杀了儿子一般;可在孟阳来,你不过是被杀了一匹,自己屁事没,还他么的做出一副丧子之痛的模样给谁看? 你儿子是这匹马么? 老子可是肩骨都碎,就算能养,也是一两个月之后,这下不但没能挽,反而又丢人现眼了一次。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因此孟阳也是恼怒之,他左手使不上,暂时用不得金翅卷云,便干脆弃了长,右手轻轻一,便有玄光脱手而,化作无声无息的黑色光,划出一道弧形飘然而,直取屈威龙脖颈。 ‘秘魔刀——离魂斩, 这时候孟阳也顾不得尽量维持阳光形,连魔刀刀法也施展出来——刚才他施展天殛,紫微天殛真气还没恢复过,而秘魔烈阴真气也催动不了雷霆刀。 这一矛一刀皆是无声无息的阴,两人各自全力以赴。 通体黑色的两尺弯刀无声无息旋飞而,就算屈威龙身上铠甲乃是家传三代的宝,但在他真气枯竭之,也挡不住孟阳以先天一品境,秘魔烈阴真气以气御刀全力一击。 屈威龙头颅凌空飞,手脚身躯依然扭转发,几乎澹去的矛影刺入孟阳肋下。 兵家武道强者全由外家入,身体向来比大脑动作,就算头颅被斩,光凭身体本,屈威龙也能将‘天蛇幻形——毒,施展完成。 先是肩骨破,然后被长矛 刺入肋,孟阳痛的大叫一声。 这却不是他忍不得,而是屈家的‘天蛇幻,并不是那么简,模彷的三十六种毒蛇勐兽,每一种都有专门配套的真气运行法门。 ‘天蛇幻形——毒,这一,其中真气便要分成三,以螺旋绞杀的形式在长矛表面急速运,这可以最大程度的消去长矛破风声。 若是以先天境界催,甚至还可以扭曲空,让长矛仿佛隐身一般。 而这还不,这一矛刺不中也就罢,若是刺,三股互相螺旋绞杀的真气爆发起,就像是毒沙入,杀不死你也要疼死你! 中了这一,就算以孟阳一品高手的心境修,也忍不住痛叫一,身体失去控制一瞬。 就在这一,一支通体玄铁打造的长箭天外飞,直直贯入孟阳口,箭锋透出皮,在孟阳脖颈后露出了半截。 任孟阳修至先天一,被江湖人视为陆地神仙一般的人,受了如此重伤也回天乏术。 他身子在马上摇了两,‘噗,一声跌落马,就此陨落。 秋风吹过沙,鲜血散落大地。 一个是武道通神的先天一品强,一个是以兵家武道入了先天二品的兵家大将。 一个是承载孟家崛起的武力代,一个是楚国将门屈家,唯一有望进阶斗将的扛鼎人物。 两人只是催马这么一,不过一瞬,便双双血染沙,连双方掠阵的将领大多都反应不过来。 这等结局当真出人意,双方列阵士卒大眼瞪小,都愣了片刻。 但下一,双方将领同时反应过来。 鹿梧军这,负责指挥军队的校尉王卓大喝一声:“暗箭伤,无耻之,给我,将孟将军尸身抢回来。” 纪蟾这边倒是先看了一眼屈家两兄,然后才振臂一,挥动大军抢,要把屈威龙的尸身抢回。 先是骑,然后是刀牌手和长矛,大军如流水从屈威麟身边奔过。 屈威麟放下手中神臂,心中的悲痛还没成,倒是惊愕和荒谬的感觉占了大半。 谁能想到自家大哥会在半个回合,便与人同归于尽? 但凡大哥有点防御准,便是斗,也不能在半个回合内取走他的性命; 更可恨的是对,居然也是摆出一副同归于尽、只攻不守的态度。 这两个人可都是顶级高,只要有一个人在出手,肯留下三分力气防,也不可能弄成各出一,然后同归于尽的下场。 这两人出手决绝无,便是一直准备接应的屈威,也只来得及放了一箭。 这一箭还不是为了救人——救人早就来不及了。 幸好自己给大哥报了仇。 至于暗箭伤人这种事—— 大哥若,定然要教训自己几,可大哥都不在,谁还在乎? 屈威麟眼中一片茫,只听见二哥屈威鹏的怒吼。 斗将行. 小卒没过河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龙殒刀折,血染沙场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观阵双方,士卒之心 两军争锋,纪蟾可顾不得屈家兄弟如果想法。双方骑兵冲出,后方弓箭抛射,然后刀盾兵狂奔跟上,长枪手随后紧追——双方都是一个路子。 鹿梧麾下士卒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楚军出身,也是同样战阵之法训练出来的。 但双方只是一交手,纪蟾就发现这支人马与上次孟阳率领的三千人马大有区别。 这支人马虽然折了主将孟阳,但却依然按照兵家法度进退有序、配合默契,主将当面战死,这支队伍的士气却没受到任何影响。 陆军是榆次府绵安县人士。他少年父母双亡,十七岁为了养家,仗着有些武艺,便出来当兵赚一份饷银,一直到三十九岁,不上不下混了个什长。 给弟弟买了十亩地,也帮妹妹攒了些嫁妆,尽到长兄为父的义务。自己也回乡娶了个并不漂亮的婆娘,还生了两个孩子,为长子娶了媳妇之后,历年来积攒下来的积蓄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这种生活,他也很满意了。这年头,能安安稳稳活到三十九岁,虽然还不能称为老者,但也算是有福之人。 但鹿梧起事,兵势如狂涛般席卷南方三府之地,陆军还没反应过来,便身不由己的上了战场,然后莫名其妙的当了俘虏。 当兵二十年,家里就置办下那么点东西,还有老妻幼子都要吃饭——就算家里人肯给他掏赎金,陆军自己都不肯啊。 所以第一时间他就果断投了鹿梧麾下。这跟忠诚无关,只和生存有关。 没想到,投靠鹿梧以后只是跟着打了几个顺风仗,只是一次先登中,他杀了五人破开城门,就被按功行赏,得近两百两银子,还因此从什长升官为营正。 陆军对鹿梧的忠诚感,当时就立马升级到max。他当了这么多年兵,何曾见过这么大方的主官? 大方的都像是个冤大头。而且在鹿梧麾下打仗,有功必赏,不用担心被吞没功劳,上级主官也好说话,不像以前的主官,本事没多少,对下面倒是不当人看。 陆军捞了银子,身份也提高许多,年纪也大了,便打算退休回家当富家翁,说不定还能赶上含饴弄孙。 楚国大军前来,要将陆军受了一辈子苦才刚刚过上的好日子扑灭,这个当了一辈子兵刚退伍的老军头登时怒发冲冠,直奔折冲司,求入死士营。 死士营中当然并不都是陆军这种老军头,可若是说战技娴熟、无惧生死,其他人也并不次于他多少。 纪蟾这三千人固然是楚军边军精锐,可在死士营中,为了跻身贵族而来的军中高手、为赎罪而来的军中死士、为保住幸福生活而来的军中老兵,这些人不但悍不畏死,而且军阵配合娴熟、武艺又高,还有良好的服从性若是放在寻常军中,人人至少都是十人之长——想进死士营,没点本事还进不来呢。 ——更兼死士营虽然名义上主将阵亡,但实际上死士营的指挥系统和孟阳这位主将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双方只是刚一接战,楚军便人仰马翻,死伤一地,就连屈家二将军屈威鹏也陷入重围,若不是屈家三兄弟随身亲兵舍命撞入军阵护住屈威鹏左右,只怕这位屈二将军也难逃一死。 通河城。林集站在城头,望着城下鏖战面不改色。他身边,孟家三兄弟的老大孟正,却是心头冰凉。 乱世之中,兵权最重,尤其是在那位鹿梧麾下,一切都是军人优先。自家二弟江湖地位虽高,但在军中却尚未竖立起足够德望,也没有立下大功便陨落于此——孟家将来要何去何从? 失去二弟,自己与三弟真能在这般乱局中保全孟家?投靠楚国是万万不行的,二弟孟阳为交投名状,亲手杀了通河府治事襄旅,此事尽人皆知,投靠楚国不啻于自寻死路。 孟正心中千回百转,一时间也顾不得伤心。而在林集身后另一侧,一名面白无须、身材高大的白发老者却微微点头,此人正是吴国大将军罗干。 他看到下方两军鏖战,本方大占上风,微笑中想要伸手去捋颌下胡须,却发现捋了个空,连忙朝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注意,才把手放下。 让鹿梧麾下死士营随军出战,便是他的主意。狭路相逢士气第一。他从吴国带来的兵士虽然精锐,但却没有像楚国边军这样屡经大阵,未必能胜得了对方,而且容易暴露吴国参战的底牌。 说句实话,虽然吴国上下日日喊着要打回故土,但实际上,真对上楚军还是有些憷头的,毕竟吴国是被楚军赶过澜水的失败者。 但今日这一战,同样人马,在折了主将的情况下,依然把楚国三千先锋打垮,却是能让观战的吴军信心大增,知晓楚军也是能打败的。 同时,罗干也对鹿梧刮目相看。他渡江而来到现在,根本没见到鹿梧一面。 他光看鹿梧麾下众将士闻战则喜、呼朋唤友赶来参战,便知道鹿梧统军之能——鹿梧才统治了楚国南方三府多少时日,就得军心民心到这般地步? 这绝对是大将之才,并非仅仅是一勇之夫。说句实话,罗干心中甚至有些担心,当鹿梧进一步成了气候,若是挥兵反噬吴国,吴国何人可以当之? 当然,这是后人要操心的事,楚国一日不灭,鹿梧就不可能反噬吴国。 而且鹿梧此人似乎无心富贵,也未必会干出这种事来。罗干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楚国连营。楚国连营中,有数十个七八丈高的木制望楼竖起,其中距离前阵最近的一个望楼上,屈大忠沉默不语。 原本捋着胡须的右手,指尖夹着几根长须。屈威龙是他二哥的长孙,今年不过二十有九,是屈家三代军中第一人,性情刚直,勇武过人,深得军心。 这般刚直性情也许做不得上将军,但坐镇一方绝对绰绰有余,而且同一代族人都服他,统领家族也可让人信服,维持屈家将门三十年不坠毫无问题。 万一若是踏入斗将行列,更是能让屈家在乱世中立于不败之地。本来征讨南方并无多大风险。 ——楚国宗师公孙伯阳正藏身先锋营,若是鹿梧突然杀出来冲阵斩将,公孙伯阳自然会出手搏杀此人。 所以屈大忠根本没想到,自家侄孙会在阴沟里翻船。虽然将军难免阵前亡,可死在这里也太出人预料了——自己如何向自家二哥交代?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强将精兵,后方粮草 屈大忠一念及此,就不由得头疼起来。 不过,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屈大忠如今是大军统帅,也只能把心中之痛压下,真气化作千丝万缕,汇入眼中,瞳孔先是收缩,然后放大,两眼变得幽黑一片。 他练有一门瞳术,名为远视术,能把瞳孔缩小放大,极大提高视野。 这种兵家秘术是军中高级斥候与大军统帅的必修法门,在江湖中也被人叫做鹰眼术,不过练的人不多就是了。 而屈家传承的远视术,更是比寻常远视术有独到之处。 斥候修炼这门秘术自然是为了探测,而统帅修炼这门秘术,则是为了能在临阵之时掌握全局——这也是凡有数十万大军阵战之时,必要为主帅筑一座高台,让主帅登临高处,通过旗语指挥大军的原因。 至于眼前数千人的战场,还用不到这般场面。 两军鏖战,楚军一方支撑不住,转眼倒下了近百人。 纪蟾发令,长枪兵与弩箭手混合列成两座方阵左右分开,弩箭手从长枪兵缝隙中将弩箭探出,中间留出五六丈的一条道路,然后鸣响金锣。 楚军虽败不乱,屈威鹏抢了大哥尸身之后,有刀盾手冲入断后,骑兵开始从长枪方阵外围撤退,步军从长枪方阵中间退后,两座长枪弩弓方阵如礁石砥柱中流,纹丝不动。 虽然最终还有两三百人撤不下来,最终被杀被虏,但大多人马还是撤了回来。 死士营不再追击,也是鸣金收兵。 双方大军都在此处扎营,这三千人阵仗不过是双方互相试探而已,无关大局,没必要贪功行险。 “楚军果然精锐。”林集赞道,便是站在他身后的罗干也在心中暗暗点头,只是脸上不露声色。 他看的不是这一战的胜负,而是楚军在阵战过程的表现,尤其是楚军处于下风、变阵脱离的那一刻,无论将领指挥,还是军士效死执行军令,表现都堪称惊艳,便是林集作为敌军,也忍不住开口赞叹。 他是吴国骑将出身,对骑兵最是了解。 骑兵冲锋固然威力惊人,可若是陷入混战之中,想要摆脱对方纠缠却是要付出极大代价。 眼前两军交错混战,楚军想要撤退并不容易,可在对方大将指挥下,数队刀盾兵硬是插入骑兵混战区域,以颇大伤亡为代价,硬是给骑兵扯出一条撤退的缝隙。 而后面种种阵型变化,更是像在战阵上绣花一般精巧,对方主将指挥军阵如臂使指;对方士卒也肯执行命令,应令而动、生死不计,才能完成主将的意图,在混战中成功变阵脱离。 这等表现,精兵强将两者缺一不可,而就算是这两者兼而有之,也未必能成功脱离——林集自问,若是自己在下面指挥,就算对方能成功脱离,损失也绝对要比现在大得多。 这是统帅能力的区别,就像高明的棋手压制水平较低的棋手,同样的兵马,在不同指挥者手中,可以打出天差地远的战绩——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当然,再高明的统帅也不是万能的,若是指挥弓手阵列放箭压制,结果命令传下去,一刻钟过去弓手还没到达指定位置列好阵列,那什么指挥艺术都没用——这也是精兵极为可贵的缘故。 就如城下这一战,死士营单凭人马精锐、各小型战阵之间合默契,指挥只要不犯大错就能稳稳压住对方,任对方大将如何高明,也只能减少损失,却难以翻盘。 楚军营寨。 屈大忠望着爱将纪蟾指挥军队缓缓退入营地,微微点头,吩咐道:“命军中文书修书一封,与对方相约三日后城下决战。” 这一战,楚军可以说是吃了大亏,连屈家屈威龙都折在阵前。 不过这却不是纪蟾的责任,他能抢回屈威龙的尸身,并在劣势下保全军队撤了下来,表现已经是可圈可点。 只是,营造出这般适合斗将出手的场景,依然没能钓出那位狂徒鹿梧,屈大忠心中也是有些失望。 也许只有自己亲临阵前,并取得优势压制对方军阵之后,才能让此獠从暗处跳出来,斩将夺旗力挽狂澜。 天下武夫基本都是这种样子,而且越强的武夫,越是喜欢干这种事情——尤其是那些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斗将们。 诸国林立数百年,战火纷纷。 诸国历代阵亡的斗将中,十个中倒有七八个,都是主动杀入对方军阵,陷入重重埋伏围杀而死。 但即使如此,各国斗将依然我行我素,视冲阵破军为家常便饭。 楚国,延成府,银屏城。 延成府位于通河府西边,是从通河府出发,前往埕都的必经之路。 银屏城更是位于延成府最南端,城池不大,但城墙高耸,是罕见的非府城,却城墙高大三丈以上的雄城。 这里是当年吴楚征战,楚军屯兵的第一线,由县城加筑而来,如今已经没有战略要地的意义,所以又恢复为民用。 只是这些日子楚军大举征伐南方三府,把此城重新军管起来,作为大军后方重要的军事节点,也是楚军的粮草辎重的中转之地。 上将军屈大忠虽然在前线也建有粮仓囤积粮草,但此地依然放了两万五千人马留守,可见他对此城的重视。 作为驻守此地的将领,越武将军叔通元也知道自己身负重任,不敢有半点大意。 “报,方校尉押运粮草归来,正在堂外候命。”有亲兵进来禀报。 “招他进来。” “喏!” “末将前来缴令。”方腾盔甲未卸,铿锵声中走进大堂,双手将一支将令捧起,自有叔通元的随身侍从,把将令接过来放在叔通元的案头。 “前方战况如何?”叔通元把将令收回,放入将令签筒内,问道。 “禀将军, 贼兵云集通河城,如今已与上将军见过三阵,不分胜负——上将军虽然略占上风,但贼军有城池之利,急切之间取胜不得。”方腾禀报道,然后脸上略显迟疑。 “哦,还有什么?” “末将听说,陈威将军屈威龙与贼军大将孟阳同归于尽、战死沙场。” “什么!?”叔通元大惊:“这可是真的?” “末将听说,那孟阳号称雷刀,修为达致先天一品、内景外化之境。” 方腾只是押运粮草的军官,交卸了粮草就要赶紧滚蛋,轮不到他满地打听消息,能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熟人在营寨中,闲聊了几句。 没有亲眼看到屈威龙尸首,他怎敢拍胸脯打包票? 他只能从侧面佐证一下——先天一品内景外化非同小可,就算是江湖高手不太擅长骑马作战,也有拼死屈威龙的资格了。 “竟然连屈威龙都死了——”叔通元有些失神。 “末将告退。” “下去吧——且休沐两日,便回埕都去接应下一批粮草前来。” “谢将军。”方腾退下。 数十万大军作战,粮草吃用都是天文数字,再多的粮草也不够,且这年头运输水平也落后,只能靠郡县辅兵源源不断的从后方运送。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望风而降,鹿梧之名 方腾休息了两日,便带上五百人马启程前往埕都,押运下一批粮草。 他押运粮草前往通河城时要带上两千人马,那是因为两军交锋,无所不用其极,攻击运粮队是常见手段,不得不多带些人保护粮草。 不过,回程埕都时,就没必要带那么多兵马了——押运粮草的兵马也是要吃饭了,而现在最先进的运输方法除了走河道,便是马车了。 河道是别指望了,楚国吴国当年对峙上百年,若是有这么一条河流,楚国在上游吴国在下游,吴国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 所以运输粮草只能靠大车,若是押运的兵马太多,一路几百里走下来,押运兵马吃的比运的还多,那还有什么用处? 所以从埕都运来的粮草,向来押运人马比较少。 当然这也是这段路是楚国控制区,个把贼头杀之不绝,但敢正面冲击一营人马的大贼却是几乎没有。 所以方腾此刻精神还是放松的,至少要比从银屏城前往通河城要安心的多。 方腾策马行走在车队侧方,望着长长一列马车行走在官道上,这些马车并不完全是空车,其中也有些前方将士给家人的书信和战利品,还有一些从通河府收购来的特产,在如今南方商队断绝的情况下,可以在埕都卖出个好价钱。 这自然是违反军规的,不过这也是军中的潜规则。 押运粮草其实是个苦差事,有油水的只是廪人,人家才是管理后勤的主官,押运粮草的叫做后劲,出发前要和廪人核对清楚粮草数量,交卸时还要与军中草蓐再次核对,其中上下其手的余地很少,干活却是不能少的。 而且将粮草按时送达前线,不过是区区小功;若是有了差池,那就是大过——严重时,是要掉脑袋的。 这里说的差池,可不光是被敌军劫了粮道,也包括遇到连绵大雨、道路崩塌、甚至拉车的牛马吃坏了肚子等等意外,什么破事都在其中,而且军粮是重中之重,军法官绝不会听你解释理由,一旦没有按时押送到达,那最少也是个大过。 当然,运粮这么苦,大家自然要想办法找补一下——这是人性,军规可以恐吓新兵,却吓不住那些老兵油子。 但是,敢盗卖押运的军粮,那是要砍脑袋的,还不是一个,而是一条线上所有的人。 中原各国连年征战,各国对军法都看得很重,没几个人敢发这个财。 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聪明人哪里都有。 既然不能盗卖军粮发财,那就从运力里发财,方腾还算是守规矩的,往前线押运粮草时不敢动手脚,回程带些外快实属寻常,就算被军中执法抓住,也只是斥责两句,不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方腾并不担心事发。 车队正行到两座矮丘之间,突然一支响箭射上半空,各有一队人马从山后翻过山丘站在山头,将方腾的车队夹在其中。 方腾心中一惊,但并不慌乱,突然率领的虽然是郡县兵,但好歹也是正规军,并非寻常盗匪可以对付。 尤其是他们这是空车。 若是南方那边成了气候的贼军,要多想不开,才会这么辛苦潜入到这里,就为了劫一队空车? 至于其他盗匪,顶多大家商量一下买路财——这还是他们所处地形尴尬的缘故,人家居高临下,两面夹攻,实在是占尽优势。 回程都是空车,又没带什么值得被人窥视的财物,方腾没警惕性,连探子都没派出去,才被人堵在这里。 若是在平地上,方腾二话不说就要下令砍人了。 “放下兵刃铠甲、跪下受缚,可保不死。”一员女将从队伍中转了出来,吩咐道。 方腾大怒,把掌中长枪一指,喝道:“汝等何人?可知打劫军粮,是何等罪名?” 因为根本没想到会遇敌的缘故,他连铠甲都没穿。 “夫君?”那女子也不答话,只是转头叫道。 “还是我来吧。”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一匹比寻常战马高过一尺以上的黑色骏马,慢悠悠从女子后面晃了出来。 马上端坐着一名男子,一身黑色袍服、未着战甲,只是手中提着一柄丈六青色长戟。 此人头上金冠束发,金冠正中,有一颗拇指大小的异种黑色珍珠,在阳光下都没有半点反光。 看见此人,方腾的脸立马先是一片惨白,然后转为青色,再转为激动的红色,手中枪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几次重复之后,最后他泄了一口气,把长枪扔在马下,挥手示意全军投降。 “校尉大人——”身边亲兵虽然也跟着他把兵刃扔了,但还是奇怪的低声问道。 他们家校尉也是真刀真枪上过不少次战阵的,说不得身经百战,却也不至于人家露张脸,就怂成这样。 “鹿大将军亲至,这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这么一个小小运粮官了。”方腾无奈的大声说道。 鹿梧的名声在楚国王廷那边臭不可闻、人人喊打,是天字头一号的反贼。 但在楚国军方,实际上对鹿梧有好感的大有人在。 也不只是鹿梧,任何一位斗将,在任何一国军中,哪怕是敌对军中,也会受到相对尊重——倒是那种足智多谋、指挥若定的大将,未必能享有如此待遇。 而鹿梧在楚军中还特别受尊重。 不为别的,当初鹿梧俘虏了大量楚军,没钱交赎金的小兵大多都投了鹿梧,但中低级军官中却有许多家境富裕之人,来交了赎金,赎身回去。 一件事情超过五个人知道,基本上就等于人人都知道了。 更何况,当初赎身回去的人何止数百? 这些人将鹿梧实行的军中法度带了回去,虽然不能实行,但不妨碍他们羡慕啊。 先不说鹿梧这边军中升职有能者上,无能者下,颇为公正; 单单是鹿梧肯将战利品与军中士卒分享,已经是令人无比羡慕。 在鹿梧麾下,便是寻常士卒,若是能参与到打下一座富裕城池,有时也能分到上百两银子,更别提军官了。 若不是这些人在楚国都有牵挂,不敢叛国,同时也不太看好鹿梧发展,都有人想跟着鹿梧干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两军鏖战,潜入埕都 通河城外,楚军连营,中军大帐。今日军议已经结束,众将退去各有其职,屈大忠却依旧坐在帅桉后沉思——鹿梧到底在哪里。 作为身经百战的大将,屈大忠当然知道斗将的厉害。两军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时,若是有一员斗将率领精兵杀出,那简直就是灾难。 而且大战一起,两军加起来阵线绵延十里,任统军大将如何智计百出,也不可能将整个战线防御的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而斗将加上麾下精兵往往不过千人上下,这种小部队在军阵后方调动,只要不打出斗将的将旗,就算居高临下也很难发觉。 等斗将从军阵后面突然杀出,寻找弱点迅速击溃阵线一角,往往就会连带着整条战线彻底崩溃——想要十里阵线无论何处都经得起斗将冲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这几日,一直想把鹿梧调出来。他先是抢占优势,逼鹿梧出来,结果鹿梧不出现,而且对方用兵老到谨慎,绝不是鹿梧的手笔;所以屈大忠知道,鹿梧多半不在对面军中,而是潜藏在某处蓄势待发。 然后他装作大军力竭,略占下风,可鹿梧还是不出现;甚至他故意露出破绽,站在阵前帅旗下指手画脚,鹿梧依然没冲出来。 “公孙宗师,以您看来,那鹿梧会在哪里?”屈大忠头也不回,问道。 “我怎知道。”屏风后传来楚国武道宗师公孙伯阳的声音。公孙伯阳也有些郁闷。 这段日子他为了伏击鹿梧,先是藏身楚国先锋大将纪蟾军帐,然后隐身屈大忠的帅帐,虽然这两位都对他礼重有加,但也多少有些憋屈。 “您与那鹿梧同为武道巅峰,若是不以兵家眼光,单单从武道强者角度来看呢?”屈大忠却是不肯放过他。 屈大忠这些日子反复复盘,以他对鹿梧过去战例的研究,那鹿梧根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早就该按奈不住跳出来了。 可如今大战数日,鹿梧音讯全无,屈大忠实在心中不安——越是没消息,越有可能要搞大事。 “以我看?我怎知那种脑子里全是肌肉的莽夫会如何做事?若是我来出手,顶多也不过是刺杀罢了,还能如何?”公孙伯阳没好气的说。 屈大忠无语。刺杀这种事,武道宗师做得,斗将却是很少做的——斗将笨手笨脚,杀人一般都是正面冲击,很少玩飞檐走壁那一套。 当然,这个笨手笨脚是相对于武道宗师来说,对一般高手来说,斗将的身法还是很敏捷的。 如今后方粮道无恙,转运粮草的银屏城也没有鹿梧的消息,那鹿梧到底在哪里? 他要做什么?————————————————通河城,城主府。林集也在召集众将议事。 这数日来,两军见了三阵,互有得失,但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胜负,总体来说,鹿梧军刚开始立足未稳时还略处下风,后来还略微占了些便宜。 但这可不是说鹿梧军这边战力优于对方,而是他们的营寨以通河城为中心展开,有通河城作为支撑,后顾无忧之下自然能投入更多精力用于战阵。 而对方则需要兼顾防御营盘,还要留出相当大的一部分精锐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对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鹿梧。 此消彼长之下,才显得鹿梧军略占优势。 “各位可有破敌之计?”林集问道。虽然略占优势,但对方连营也是滴水不漏,想要将这点优势转为胜势依然很难——尤其是鹿梧一去就没了消息,他压力也很大。 “末将愿领一军,从河东侧夜袭边营。”一名校尉跳了出来,自荐道。 “末将愿袭扰西营!”另一名校尉也站了出来。通河虽然是一条十几米宽的小河,但依然把双方连营分成两半,只不过如今楚军截断河道,两边通行相当方便,只好算是聊胜于无。 河东部分算是楚军营地边角,防御也许会薄弱些。河西是楚军主力驻扎之处,袭营很难,但骚扰一下却还是可以的。 林集点点头表示赞许——鹿梧提拔起来这些校尉,能力如何暂且不提,却都是一等一的敢战。 “末将觉得,对方可能会用蓄水攻城之计。”另一名校尉说道。通河虽是小河,但若是高筑堤坝,也能积蓄不少水量,虽然河道窄小水量不足,应该冲不动通河这种大城,但也不可不防对方趁机攻城。 “言之有理。不过此事我另有安排。”林集摆摆手,说道。 “那是末将多虑了。”那校尉施了一礼,退回队列。 “既然暂时无有良策,众将且各归本位,严守阵脚,先为不可胜。”林集环视一周,见诸将没有更多提议,便吩咐道:“周迟魏明两位校尉留下。”这两位便是提出袭扰之策的校尉。 虽然袭扰多半难以建功,但大军对峙,干巴巴等着对方出招是大忌,袭扰也是一种常用的,打乱对方布局的手段。 其他校尉一一退下,林集与身边军师和两位校尉仔细商议如何袭扰,暂且不提。 楚国,埕都。屈大忠率军出征已有一月余,预料中的捷报并未传来,倒是燕齐两国蠢蠢欲动,未免让楚王襄旅有些为难。 别看楚国乃是中原大国,带甲百万,但每个士卒都不是白养的,这一下子抽走三十余万人马,先不说边境有些捉襟见肘,便是地方上,也有人蠢蠢欲动。 不过楚王襄旅毕竟不是第一天当王,他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并未催促屈大忠迅速决战,而是想办法抽调少部分禁军,混合大量地方郡县兵马,前往边关支援。 有禁军做低级军官边行军边训练,这些郡县兵马就算不能打,至少也能看。 至于地方上的介癣之患,那只好等平定了南方,屈上将军抽出手来,才好再算总账。 可如此抽调地方人马,还是留下了后患。比如说,原本该认识押粮官方腾手下士卒的守城老兵,如今已经在前往北地的路上,而新兵顶多查验方腾的军令,却不可能认得方腾身边亲兵都是何人。 所以一行人有惊无险过了城门之后,方腾苦笑道: “大将军,如今已入埕都,还望大将军信守诺言,留我等一条生路。” ------------ 第一百九十章 王廷议事,殿外大乱 “鹿某一诺千金,既然允诺了,便不会伤尔等性命。” 方腾苦笑道:“在下相信大将军一诺千金,只是大将军潜入王城必有所图,若是被查出我带大将军入城,大王定然要诛灭我方家满门。” “你欲如何?”既然已经进了埕都,鹿梧也不着急了,反正他干活粗糙的很,就是正面硬上,所以也无所谓多聊几句。 “在下求大将军脱身时,能带上方某一家老小;若是事急,也请大将军给方某家人安排一处藏身之所。”方腾恳求道。 他部下的五百郡县兵,大部分是乡里乡亲,为了这五百郡县兵保住小命,他才降了鹿梧——当然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如今这五百人还被作为人质看押在银屏城外百余里的一处偏僻小村。 随他前来埕都的,却是鹿梧麾下五百精兵。 反正鹿梧麾下也都是楚军出身,本色出演,混过各道城关并不算难。 可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先不说鹿梧手下人马,就是他方腾率领的五百郡县兵,谁敢保证他们不泄露出去? 若是枭雄心性,方腾就该求鹿梧杀了那五百人——但这种事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 鹿梧何等身份,既然他敢入埕都行事,肯定在埕都中有人接应,不然光靠他一个绑架来的运粮官掩护? 这接应之人定然在埕都中有些势力,带上自己一家老小逃命有些不现实,但安排个隐秘地点,让自己家人暂时藏身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慢慢想办法应该还是可以的。 “呵呵——也不瞒你说,我此次潜入埕都,便是要杀入王城,闹个天翻地覆。若是不成功,我死在埕都那就万事休提;若是成功,王廷那边发丧都来不及,哪里有人会惦记你这区区一个校尉?” 方腾慢慢张大了嘴。 “你也算做到了校尉,何时朝会你可知晓?”鹿梧问道。 方腾的嘴张得更大了。 作为楚国最高议事会议,朝会并不是每天都有。 若是平日时节,每月只有三次朝会,不过如今楚国被南方乱局弄得焦头烂额,朝会频率便高了些。 今日楚王襄旅再次召集群臣议事,是要商议加征粮税,应付眼前乱局——农业社会,加征粮税非同小可,牵涉到从士大夫、到普通佃农所有人的利益,非得上朝会商议不可。 而且这年头,天下有大半田亩都是贵族的私田,可没有什么贵族的田亩就不收粮税的说法,所以只要有些发言权的贵族,都要来参加此次朝会。 这粮税到底是某府重些、还是某府轻些,可就都在这些贵族的嘴上了。 只是今日朝议开始还没多久,就听得殿外一阵喧哗。 楚王襄旅一皱眉,身边一位中年公公便朝大殿门外走去,刚拉开大门,便高声喝道:“王廷议事,尔等怎敢喧——!” 一句话还没说完,这公公的声音便陡然断了,也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怎么了。 那公公能站在楚王身后,身份自不必说,更不可能没事大惊小怪,能让他如此失态,可见殿外真的发生了大变。 殿中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文臣看武将,武将看文臣;尤其是五门都尉之类的王城镇守武将,更是众失之的。 人人都是一脸狐疑,却人人都没有站起来——群臣议事,每个人坐的位置都是排好的,如今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突然站起来,那不是把嫌疑揽到自己身上? 说句不好听的话,外面若是有人起兵作乱杀入王宫,绝对绕不开殿中群臣——这时候主动跳出来,不是没事找事吗。 “大王快走!”那公公陡然转身,飞身一掠数丈,口中惊惶喝道。 “休要失礼——何事惊慌!”楚王襄旅大怒,只是伸手在长桉上一拍,那飞跃如鹤翔的公公便像是中了一箭似的(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章 王廷议事,殿外大乱 ,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这是自家的王廷,他是这里的主人。 外面有精兵护卫,身边有供奉拱卫,他更是本代楚王,是九鼎之主,楚国气运之主。 便是玄门羽士、武道宗师,来到王廷之中,也要被楚国气运镇压精神,难以施展法术罡气。 人族城池建设自有法度,并不是随便建的。 王用七数,城有七门;候用五数,城有五门;伯用三数,城门三四个随便。 ——这种规定听起来像是为了摆谱需要,好区分王、候、伯的区别,但实际上,王城建制是从轩辕人皇那时代就传下来的规矩,是为了将气运镇器镇压效果放大稳固的阵法。 上古轩辕时代,王是镇守,候是教化,伯是开拓征战。 到了伯国这个层次,都城有几个门就无所谓了——因为伯在上古轩辕时代,是人族征战四方的开拓之将,他们的气运镇器能护住自己不要被阴私手段害了就行,至于动手搏杀那是伯的老本行,谁都不虚。 九鼎是除昊天镜之外,人族最强的气运镇器。 九鼎所在,便是人族气运集中之处,一切需要外放精神的武功法术都难以施展——武道宗师精神被罡气洗练,可以勉强抵抗气运镇压,但依然要比平日艰难百倍。 至于玄门羽士,根本不会跑到王廷来找不自在——除非正式受封国师,有操控气运的权柄。 天下有什么人,能在王廷中让他退避三舍? 他是楚王! 就算是周天子亲临,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何况如今周天子权柄早已旁落,只是个供奉昊天镜的祭祀。 “大王,快走啊!”那公公人虽然跌落下来,却没受什么伤,只是抬头大叫道。 “宫中供奉何在?”楚王襄旅面色铁青,却也没有立刻责罚此人,而是喝道。 从他身后的屏风后面,转出四位宫廷供奉,分左右站在楚王襄旅身边。 这四位供奉每一位都道入先天,而且不是寻常先天高手,最起码都是先天二品、天人合一之境,更有一人已经修至内景外化的先天一品地步。 实际上,宫中武者哪有这么容易修炼到先天? 这些人修炼的法门乃是玄门王屋派专门为了楚国修订而来,可以借助楚国气运打磨真气,在王廷之中,他们甚至能发挥出十二分的力量。 王屋派中人,自己是不肯修炼这种功夫的。 只要修炼了这种功夫,就要全面受制于气运,生死掌握在楚王手中,还会断了更进一步突破武道宗师/玄门羽士的道路。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一百九十章 王廷议事,殿外大乱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破宫门,马踏王城 时间倒退片刻。 楚国朝会,重臣们不会是步行前来。 他们各有车马,随还有甲士护卫保护。 只是车马可入王宫,这些甲士护卫却是能进去的,都留在宫墙之外,熙熙攘攘一大群,相熟的护卫互相打招呼,人还拿出食来分享。 爷们自然吃了的,但甲士护卫却不一定人人吃了。 “霍,好神骏的马?是谁家?怎么来晚了?”一名护卫吃着软饼,抬头看见一辆驷马车被一匹高大神骏之极的黑马拉着,车上手穿着一身黑甲,正朝宫门处行来。 单驷马车较寒酸,般能进出宫城的大臣们,都是乘坐四马马车。 不过,能给楚国重臣当甲士护卫的人,几乎就没有不识货的——别看这马车寒酸,可光是这拉车的神骏黑马,就比天下任何马车要值。 “认识,你们谁认识?”一名驭手问道。 “我也不认识,那驭手我倒是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名甲士盯着那驾驭马车的驭手,有些迟疑的说。 驭手在这个时代是一个相当高尚的职业,非得有些身份才能充当,地位还要高于一般武士。 “你这么一说,这驭手我也有点眼熟。”另一名护卫也说道。 “这次朝会议加征粮税,各地大夫都来了,有个不认识驭手有什么稀奇?”有人说道。 原本有些在意的士护卫,和负责守卫宫门的五十名士也都放下心来,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听人八卦和聊天扯澹上面。 马车渐渐近了。 马车上的驭手抬起手,把下垂的头发束到头顶,不紧不慢的用一顶金冠扣住发髻,然后才伸手朝后一摸,从身马车中拉了青色丈六长戟出来。 众护卫:“————” 门护卫:“————” 拉车的黑色神骏一声长嘶,缠绕在身上的扣索节节崩碎,起步便冲。 那驭手同时从车上跨步前,恰恰在黑色战马起步的一瞬间,稳坐在黑色战马背。 “南方贼首!” “金冠斗将!” “鹿梧!” “反贼!” 众人大叫,宫门外一片乱) 的相貌并非密,早就被画师造像,传到埕都。 这年虽然绘画水平不怎么高,但画些个人特点也并不难。 鹿梧坐在马上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可如今他手持长戟,跨骑黑神,更把金冠都戴上了,要是这些人还看不出来,那就是扯澹了。 只是这些人看来归看出来、惊叫也惊叫了,但等鹿梧策马前冲的时候,主动去挡在马的一个也没有。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是各家重的护卫甲士,又不是守卫宫门的王廷卫士。 要知道,鹿梧的赫赫威名下面,是南方三府白骨累累,是名将精兵身败名裂,是山海一般的金银财宝、粮牲畜被运往南方赎买人质。 尤其是被赎回来的军中将士,了能让自己多留几分体面,把鹿梧吹的如天上神将下凡般,出入万马军中如游踏青,冲阵斩将当者必。 既然对方如此可怕,自家老爷又不在,自己玩命上去表给谁看? 所以除了两个挡在路上的愣头青没有及时让路,被鹿梧长戟一划斩为四段之外,他人就只是喊却不动地方,连射箭的人都没一个。 大家都想着别人会手,自己只要摇旗呐喊别去找死,可等鹿梧一般卷,才发宫门附近数百人,根本没人出手。 望着黑色战马狂奔而来,郭衮只觉得心跳如雷、口中发苦。 当日听人说南方叛乱,攻城竟然靠主将自己打碎城门——时差点没把郭衮笑抽过去。 (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破宫门,马踏王城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没知识也该有些常识,城门那玩意不是你家的门板,是能靠一个人打碎的? 再说,谁家攻城靠将自己上的?那还要手下士干嘛?雇佣来白吃饭吗? 要不是那人也是军校尉,地位不低,而且还是被家人从南方赎回来的,他当场就能给他一个嘴巴子——搁这儿忽悠你郭大爷呢? 但后来从南方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关于鹿梧的传说也越来越玄乎,郭衮才半信半疑。 可如今,先别管人家武艺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可怕,单是这般单骑闯门,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的事情。 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转,郭衮已经侧身退到在一边,口中大喝:“拒马!” 他作为宫门负责指,手中只有一柄厚背长,要用这意对付持戟策马而来的斗将,未免太过为难。 马蹄滚滚而来,只有三名甲士各持长戈,勉强摆拒马的姿,两左一右夹攻而上。 梧也不用什么招式,单手持着长戟末端,把长戟从左到右一抡,所过之处风声如裂帛,挡路的三名士便四分五、血肉与长戈碎片四处崩飞。 三名甲士的牺牲没起到半点迟滞作用。 在他们身后,橹盾手、刀盾兵还没来得及列阵,强弩手的弩箭也未来得及上弦,便被黑神一踏而过,只留下满地残尸。 一队甲士足足五十人,鹿梧策马冲过,便只剩下七。 大力士用双手才能使的橹盾,号称可以当做移动城墙使用,如今也成为一堆碎块。 “有人闯宫——!” “是鹿梧那贼!” “将闯宫!” 城门内一片大乱,有大声呼喝,想将消息传进去,以免宫中侍卫被打个措手不及。 可问题是黑神原本速就极快,如今进阶先天,狂奔起来更是如雷似电,四蹄几乎一片残影。 前持戟两两相对而立,当仪仗队的玉林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鹿梧杀的人头滚滚。 玉林军中不是没有高手,但问题是,梧助黑神狂奔之势,催动九幽海真气,运使百余斤长戟,一击之威何等惊人? 玉林军的两位守营正都是以兵家武道晋身四品,平时号称两臂有千均之力,可以生裂虎豹的强者,在鹿梧长戟之下,却也与寻常侍卫没有半点区别——甚至没让鹿梧感觉异常) 最快更新请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破宫门,马踏王城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杀入大殿,气运镇压 玉林军统领襄广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眼前这种场景,根本不应该在现实中出现。 玉林军统领负责护卫宫城、权高位重,向来由王族担任。论起辈分,襄广还是楚王襄承的堂兄,不需要一直在外面站桩,在广言殿(议事殿)旁有个小屋休息——反正玉林军的实力在于下面高手勐士,而不是他这个摆样子的统领。 等他听到外面惊呼嘈杂一片,连忙从屋子里冲出来想要主持大局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什么大局了。 那黑色战马负着金冠骑士如同一道闪电,沿着汉白玉道路一路狂奔,已经冲到广言殿台阶下。 在那金冠骑士身后,汉白玉道路两侧,负责值守仪仗的玉林军军士纷纷碎裂,就像是泥埇被大力击碎一般,血肉碎块喷洒两边,连尸身都不能完全。 只有少数见机得快的玉林军军士及时逃离汉白玉道路,可只要看这些人连兵刃头盔都扔了,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军士已经丧胆,就算喊回来也派不上用场了——能不能喊回来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事实上,楚国王廷称得上高手如云,守卫实力远远不止这些。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楚王襄旅召集他们来,是商量加征粮税,是要他们掏钱的,不可能摆出一副龙潭虎穴的样子——那是要给大家一个下马威吗? 所以包括神射班值、铁门盾卫、大剑士、战斧卫、玉华卫在内,这些精锐都没摆在明面上,楚王襄旅身边除了随身的几位高手公公,就是按法度值守的四名王廷供奉。 冲到御阶前,黑神一声长嘶,借助前冲之力奋力跃起,四蹄下陡然各自生出一片小小云雾,如天马行空在半空中连踏数步,七七四十九级台阶一跃而上。 青龙闹海戟——腾云驾雾! 若不是有王廷气运镇压,黑神进阶先天之后,鹿梧黑神联手,施展腾云驾雾这一式,以九幽冥海真气高速震荡,激发云雾托起马蹄,足以让黑神步履虚空,百步不落! “呔,狂徒止步!” 一左一右侍立在广言殿门口,两个中年公公同时怒喝一声,明知不敌依然全力出手。 他们头顶纱冠炸裂、长发根根倒竖而起、脸上条条青筋暴起,眼角挣裂有血泪流下,各出一掌之后便委顿在地,连站也站不起来。 原本应该无形的先天真气,经过王朝气运打磨,又在王廷气运最浓郁的大殿门口,受到王廷气运最大加持,掌力硬生生在空中显出两道虹光,如两根半尺粗细、半透明的瑰丽赤柱破空而来,直击鹿梧两肋。 赤阴镇邪神功——焚经燃魂法——架海梁! 这是楚国王廷内宫护卫神功,专为护卫王宫内廷的公公而设,要阉人之身才可速成,且只要在王廷内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这一路武功,从阴柔诡秘的路数入手,一旦突破先天便阴极阳生,阴柔诡秘化为阳刚爆裂,便是阉人也可以长出胡须——当然下面是长不出来的。 这种功夫由王屋派玄门羽士亲自出手设计,是两种相辅相成的神功糅合改进而来——分别是阳刚正大的紫微天殛神功和阴柔诡秘的秘魔烈阴神功。 对这些镇守王宫的公公来说,王廷就是他们的家,虽然不是生于此地,将来却是必然要葬在王家墓地,死后继续伺候楚王的。 (武道仙侠世界,拥有力量的人,哪怕是公公,也会受到相当尊重,能炼成五品就可为供奉,不再是寻常下人,能进阶先天,就算是楚王也要将他们从贱籍转为供奉。) “哼!” 鹿梧不闪不避,任由两道虹光气柱击中两肋,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将掌中长戟化作一团青光,一瞬间刺、挑、斩、挥、砍、钩,短短不到半秒时间,便剁碎了拦路的五名甲士,破开最后一道防线,一头撞入广言殿。 “乱臣贼子,还不落马!”楚王襄旅高踞王座,望着从漫天血雾中杀出的一人一马,沉喝一声。 这一声喝非同小可,和刚才呵斥身边公公的手段截然不同,是汇聚楚国气运直击灵魂,除非修成元神,灵魂本质与辛苦祭炼的元神法力化为一体,否则,任是何等修为都没有用处,只能靠灵魂本质硬抗! 调用气运非同小可,若不是凉州鼎就在王座之后,便是楚王襄旅也绝对施展不出这一声呵斥。 便是如此,一声呵斥之后,楚王襄旅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气运这玩意说起来极为玄妙,但实际上不过是万灵信念而已。 上古时代,有域外天魔啃噬天地胎膜,造成天地有缺,元气散逸,从此天地万灵难以修行。 但人心却并不受影响,有惊才绝艳之士想出办法,汇聚万民之心,凝聚气运镇压元气,可以缓解天地元气散逸的问题——虽然治标不治本,却也是一条活路。 人族天生智慧,生育又快,虽然不比妖族淳朴容易自然而然开窍修行,但却是提供信念的最主要来源。 因此上古时代,多有大妖收聚人族,将人族信念汇聚自身,可以镇压元气,维持自身修为不坠,甚至更进一步——这些大妖便是上古人族图腾。 但是气运这玩意到底不是正宗天地元气,而是万灵信念,除了崇拜之意外,其中不免夹杂着许多私心。 一点两点、百点千点都没关系,可数千上万人、数十数百年祭拜下来,终究还是会污染大妖灵智。 发现这一点,有些大妖便主动放弃肉身、冒险夺舍转生,这就是各部族圣女圣子的来源; 还有些大妖发现的晚了,灵智已经模湖,连转生都清洗不掉,愤怒之下,往往将自家守护千百年的部落民众一并吞吃,干脆化为妖兽,只记得人族害了自己,便专门食人。 上古人族英雄后羿射杀的凿齿、九婴、修蛇、大风等,都是这种被污染了灵智的图腾。 被楚王襄旅一喝,鹿梧在马上身形一晃,却没有跌落马下,黑神更是不管不顾直冲而上。 四位楚国供奉前冲阻挡,列身朝堂的武将也掀起沉重的桌桉朝鹿梧掷来。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身剑合一,御剑飞行 对于楚国王廷来说,刺客并不稀奇,但从未有过兵家斗将骑着战马,从宫门外正面硬杀进来过——因为兵家斗将就不适合当刺客。 可问题是,正因为兵家斗将不适合当刺客,所以王廷种种应对刺客的准备,都不是用来对付兵家斗将的——包括气运镇压之法,这玩意对玄门羽士效果最好,其次是武道宗师,对兵家斗将效果最差。 再加上鹿梧的灵魂核心乃是域外天魔,灵魂坚韧程度远超正常的兵家斗将,楚王襄旅虽然全力以赴,却也不能将他喝下马来。 四名王廷供奉同时出手。 这时候不是摆高手架子的时候,对方能如此杀到王座之前,楚王危在旦夕,大家自然是全力合击,有多少能耐便拿出多少能耐。 小拇指粗细、用九十九缕天蚕丝编织而成、再用龙鱼胶涂抹外层,沾上星尘沙凝结而成三丈长鞭,从一位供奉脚边贴地滑出。 这条长鞭滑过之处,华贵的地毯无声无息分成两半——这条长鞭乃是楚国王廷秘藏,名唤‘星沙’,虽不是刀剑之属,却也截金断玉易如反掌,传递真气效果极佳。 三指宽的软剑从为首供奉腰间抽出,软剑才一出鞘,剑身上便有水光盈盈流转,令人看不清剑身模样,他也不急着出手,只是把长剑抖得笔直,竖在胸前蓄势。 另一名供奉则双手翻转如轮,一道道快子长短的无翎短箭从他手中射出,每一支都发出破风厉啸,如同强弓硬弩。 而最先出手的一位供奉最是实在,双手各持一柄金瓜大锤,锤头足有人头大小,‘哇呀’一声大叫飞跃而出,人在半空还未出手便先把大锤左右一合,发出‘冬’的一声巨响。 声波如扇形传递,大锤前方连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鹿梧还没怎么样,殿内文臣已经有人吐出血来。 “憨奴!”楚王襄旅怒骂一声。 楚王宫中,自幼入宫的小太监不少,练武的也众多,但能进阶先天的却也没几个——别人也就罢了,能进阶先天怎么也不会是傻子,可这位憨奴却是个异数。 此人天生神力、百脉具通,偏偏有些智力低下,修行的也慢。 可那些聪明人一个个卡在关口上的时候,这位憨奴却仿佛没有瓶颈似的,一路慢吞吞的修行上来,直到进阶先天。 此人忠诚绝无问题,就是智力有些问题,所以不能单独做事,要和熟人一起干活,在身边熟人提点下,倒也能当个合格的打手护卫。 那双锤一击、发出一声大响的招式有个名堂,名叫震天雷。 乃是兵家武道震雷锤法中,专门用来冲锋陷阵、应付群攻围杀的绝技。 可这招式是清场对付小兵的,哪能用来对付斗将? 对方那金冠斗将有啥感觉不知道,倒是楚王襄旅差点被他给送走。 就这,还是这憨奴好歹还知道自己是楚王护卫,将杀伤性的声波朝前放出的结果,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楚王襄旅直接就凉了。 本来楚王襄旅倒也不至于如此脆弱,可谁让他刚刚施展秘法呢? 说时迟那时快,鹿梧长戟往下一沉,势如山崩岳塌,长戟锋芒正点在如灵蛇般贴地滑来的长鞭鞭首。 重峦叠嶂十八斩——翻天镇岳! ‘腾’的一声闷响,本来昂首而起的长鞭便如一条死蛇般软了下去,长鞭下面,楠木铺成的地板‘格啦啦’一阵爆响,沿着长鞭方向一路爆裂过去,持长鞭的王廷供奉身子一抖,双眼便从眼眶中弹了出来、吊在眼眶下,鼻孔耳朵和嘴角同时流出血来,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却不是鹿梧的锅,而是这王廷供奉忠心耿耿,知大敌当前难以力敌,便施展秘法催发潜力行全力一击,结果一头撞在铁板上。 若不是这位王廷供奉全力以赴,不给自己留下半点余地,真气反震还要不了他的命。 一戟下击,击破‘星沙’长鞭之后,鹿梧长戟跳起如一柱擎天,正点在那名叫憨奴的王廷供奉,飞身下击而来的前手金瓜锤。 重峦叠嶂十八斩——独柱擎天! 震雷锤法——流星赶月! ‘独柱擎天’这一招由下而上挑起,最借战马之力。 而如今黑神进阶先天,更是一路冲锋将速度放尽,所以鹿梧这一击,实在已经超出了他自己力量的最大限度。 别说是天生神力,就是天神下凡也未必扛得住鹿梧借助战马冲势一击。 只听得“堂——”的一声大响。 金瓜锤如流星般倒飞而起,击破殿顶的木梁砖瓦,飞了出去。 那位憨奴果真人如其名,死心眼握住金瓜锤柄死也不撒手,结果也跟着金瓜锤飞的无影无踪。 至于‘流星赶月’的后半招、原本要在后手连击的另一柄金瓜锤,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跟着主人一并飞天而去。 鹿梧长戟一落一起,便击杀、震飞两名王廷供奉。 而第三名王廷供奉发出的连珠箭,却已是击中目标。 作为楚王身前最后一道防线,这四位王廷供奉武功如何暂且不说,使用的却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 第三名王廷供奉名叫罗渊,由于是公公出身,声名不显于江湖,但他这一手近身手发连珠箭法,在十步之内,杀伤力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位一品高手,更何况他使用的短箭乃是楚国王廷秘制之物,通体由玉银打造,箭头镂空内有剧毒。 这短箭也是灭魂弩的弩箭,随便一支就价值数百两银子——还没处去买。 当日楚国刺客前往南河城,企图行刺鹿梧,也只携带了一支灭魂弩,可见这玩意的稀有程度。 当然,刺杀鹿梧这等高手机会只有一次,多带几支也没用就是了。 “叮叮叮叮叮——”一连五支灭魂弩箭,分别击中鹿梧的咽喉、鼻梁、下巴、脸颊,爆出几星火花,然后便弹飞了出去。 罗渊瞠目结舌,真气运转都迟滞了几分,被惊破了节奏,袖中剩下两支弩箭扔不出去了。 以他先天二品的实力,施展‘霹雳连珠’手法近距离投射灭魂弩箭,还射中对方全无防御的脸皮咽喉,对方却毫发无损——这是什么情况? 就算那是一块实心生铁,也该钉进去两三寸啊! 对方这脸皮到底有多结实? 三名供奉先后出手,虽然没能阻止黑神前冲,但到底泄去了鹿梧几分锋芒。 最后一位供奉将三尺软剑挺的笔直,双手握住剑柄,持剑胸前,虔诚无比向鹿梧躬身一拜。 这一拜,便是剑光大盛! 无数剑光在一瞬间交错蔓延,编织成一道水桶粗细的光虹,裹着这位供奉,身剑合一平射而起! 这是剑道的至高成就之一——身剑合一,御剑飞行!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刺王杀驾,天下狂徒 身剑合一这种绝学本来并不是用来搏杀战斗的武技,而是为了飞跃天堑险阻、尝试牵引天地元气,将真气演化为先天罡气的法门。 这是由历代内景外化,先天一品的剑道大师们开发的出来的技巧,以内景外化的方式,将剑光实体化,化作无数长剑交错飞舞,如网打渔,尽量从不同角度来尝试勾引天地元气——勾引这个词不好听,但天地元气比女人还要不可捉摸,实在没有别的形容。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内景外化与先天罡气虽然只差一步,可这一步却是有如天堑,任谁也总结不出规律来。 大家只知道将内景外放出去,运气爆棚的话,就能勾引来合适的天地元气灌输到内景之中,将内景化虚为实。 然后只要收束内景化实为虚彻底炼化,那便是先天罡气了。 这一步练实为虚虽然也有些凶险,但比起从内景外化牵引天地元气的难度来说,简直就是康庄大道——从古到今,还没听说过哪位先天一品在这一步上退缩的。 卫极此刻心无杂念,剑光交错编织成长龙,他位于其中,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只有性命交修的先天真气透过掌中凝华剑,化作无数剑光,也化作他的眼、他的耳、他的神经,让他能够看到方圆十丈内的真实。 那不只是光影组成的现实,也包括被气运压制的天地元气和其他人的灵魂内景。 这是卫极梦寐以求的境界,若是他能把看到的天地元气融入剑光,再次炼化,便是踏入武道宗师的时刻。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被气运凝聚打磨过的真气,先天上便排斥天地元气,根本不可能受到天地元气的灌注化虚为实——这也是借助气运修行,不得入武道宗师的原因吧。 这念头在卫极心中一闪而过,然后便被眼前的对手所吸引——在这种奇异的视角中,他不但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影,还可以在朦胧扭曲的看到对手的内景本质。 有诸内而形于外,从天人感应境界开始,先天高手的内景与外界已经有隐隐交流,若是能将内景彻底形诸于外,便是内景外化先天一品。 那是一棵有些稚嫩、谈不上枝叶繁茂、枝杈却张牙舞爪的青黑色奇怪槐树,虽然还没完全长开,却已经盘根错节、给人一种万劫不移的坚韧感觉。 树根深入地底,仿佛直达九幽; 身躯支撑天地,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它动摇。 树冠上的树叶并不多,但每一片树叶都是一个呐喊着战斗的灵魂! 卫极的印象也就到此为止。 长戟挥斩,卷起漫天青黑色气浪,仿佛天地崩塌而下! 水桶粗细、刚刚凌空而起的剑气精虹崩碎,化作一天流光,其中夹杂着些许血色。 先天一品,内景外化的宫廷首席供奉,剑术通神的卫极卫无俦和他的随身神剑“凝华”,在这一击之下,一并化作齑粉,尸骨无存。 九幽玄罡+重峦叠嶂十八斩——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鹿梧努力了十五年,才积攒下这一点点九幽玄罡。 九幽玄罡至阴至烈——说起来有些矛盾,但九幽玄罡除了属性为阴之外,性质的确刚勐威烈,论起威力来,就算在已知的所有罡气中,都可以排名前三。 因为九幽玄罡乃是分割幽明与现世的胎膜,可以算是一种特殊的天地胎膜,根本不是寻常罡气可以比拟,只有用黄泉煞气为引才能炼化一点一滴。 鹿梧沾了自己是都天万鬼旗器灵的光,投胎转世还把都天万鬼旗的核心——九幽玄池——也带了过来,加上他从黄泉水中走了这么一遭,转生之后与黄泉煞气相性极佳,可以直接通过九幽玄池抽取黄泉煞气供养自身发育。 别的修行者,对黄泉煞气避之唯恐不及,但黄泉煞气的本质是黄泉水结合九幽之下天地。@精华\/书阁*首发更新~~(本章未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刺王杀驾,天下狂徒 元气生成的一种煞气,除了抹除记忆、销蚀灵魂的副作用之外,却也是万物母气,可以滋养万物生长。 再加上鹿梧自创的金梁架海神功,实际上是模彷都天万鬼旗法宝炼化之法,将自己当做法宝养练——都天万鬼旗的旗杆,取材于是生长在九幽之下,黄泉之侧的九幽鬼槐。 这些林林总总条件累加起来,鹿梧才能用十五年功夫,一点点积攒了些九幽玄罡。 本来这些九幽玄罡是要当做凝煞之后,自己突破练罡境界的资粮,结果没想到上次陷阵杀将,却被上将军潘夫身边弩阵逼出自保。 要知道,以鹿梧如今身躯强度,借助黄泉煞气带上来一点点九幽玄罡倒是可以,但想要直接容纳高纯度的九幽玄罡根本不可能,所以这部分九幽玄罡离体以后,便再也无法收聚体内,只能化作一颗玄珠镶嵌在金冠,作为万不得已的杀手锏。 如今就是使用这一招杀手锏的时候了。 他先是以九幽玄罡护住面皮,硬接五支灭魂弩,然后再以九幽玄罡催动重峦叠嶂十八斩杀招——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这由上而下一击,根本就不是天地元气贵乏时代应该出现的武技。 _o_m 九幽玄罡布展,青黑色光芒所及之处,剑光、剑器、血肉、地板、布帛,一切一切都化为飞灰,连碎屑都不复存在。 没有金铁交击、没有惨叫嘶吼,那条气势如虹的剑气长龙,刚一飞起,便被青黑色的光芒一扫而灭,化为点点荧光。 大殿两侧,原本掀桌拔剑、正要抢上来的文武群臣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是公平公正选拔人才的时代,能列身大殿身为重臣,哪个家里不是源远流长的贵族血脉?不管练不练,关于武道的记载是不缺的。 身剑合一这种神技,大家没见过也听说过。 王廷第一供奉卫极的剑术也不是山沟里蹦出来的,也是一步步练出来、打出来的,各位重臣自然知道他的厉害,可就是这等只差一步,就能炼成先天罡气,在王廷气运支撑下,足以与武道宗师正面抗衡的强者,施展身剑合一神技,竟然被一道青黑色玄光一扫而灭。 上去找死吗? 就在众人身形一僵的时刻,黑神不管不顾跃上御阶,鹿梧长戟一勾,便取下楚王襄旅的人头。。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刺王杀驾,天下狂徒 ------------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秋桐夺门,撤离埕都 黑神自从进入先天之后,智力大幅度增长,不逊色于常人,对于的战斗的敏感性更是大幅胜出。 当鹿梧催动九幽玄罡,一戟灭杀供奉卫极,黑神便知道前方已经再无阻碍,因此前蹄踏出的同时,‘唏遛遛’一声长嘶,巨大的身形在狂奔中自然而然的横转过来,与楚王襄旅的距离正好是背上主人长戟所及的最大距离。 等主人长戟一挥、取下楚王首级同时,黑神正好划出一道弧线,如同大号摩托过弯一般大角度倾斜消去前冲之力,转身便朝着武将列班的那一侧冲去。 黑神也是会记仇的,这些武将修习兵家武道,刚才掀起桌桉扔砸黑神的多半都在这一侧。 众武将无心对抗,纷纷做鸟兽散。 这年头各国武德充沛,贵族地位也高,没什么上殿议事必须解剑的规矩——但再怎么武德充沛,大家上殿议事,也不可能带着强弓硬弩、大斧重锤。 就算不计武技上的差距,单凭手里那不到五斤重的小佩剑,如何挡得住对方青铜长戟一击? 鹿梧纵马从大殿左侧杀出殿门,倒也没有特意去追杀,只是把七八个来不及逃出他长戟范围的倒霉蛋砍了——至于砍的都是谁,鹿梧并没留意。 从鹿梧策马狂风般杀入大殿,又狂风般杀了出去,一出一入,不过是寻常人呼吸两三口气的时间,却留下一地狼藉,带走了十余条人命和一颗楚王首级。 大殿内,幸存下来的文臣武将面面相觑,只觉得今日之事当真是荒唐又惊悚——古往今来历历青史,何曾有这般狂徒? ———————————————— “冬冬冬冬冬冬冬!”明危钟的钟声回荡在埕都上空。 楚国埕都有七钟,钟声各有不同。 其中明危钟代表埕都受袭,连续鸣钟七响代表最紧急状态,王都七门城门卫听闻此钟,需要放下一切,紧急关闭城门,阻碍关闭城门者无论贵贱,皆可当场格杀。 埕都南门,扬胜门。 城门卫郑炯听得明危钟响,他虽然觉得今日与往常根本没啥区别,城外没有半个敌军出没,一切都是那么和平,这钟声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连续七声钟响等于是最紧急的军令,若是不在三十息内关上城门,那上面追究下来,他就该掉脑袋了。 所以他立刻跳起身来,一边大呼:“关闭城门、快关闭城门!”,一边拔出佩刀,带着数十名手下士卒冲到前后两道城门处,驱散出入城门的百姓车马,禁止人员出入。 正在他亲自来驱赶一辆颇为华贵、看起来是贵族乘坐的马车时,一柄巨斧裂壁而出,将他砍成两段,然后一只穿着铁靴的大脚踹开车壁,从车上走下一位女巨人。 “杀!”秋桐单手持钺一指,一声喝令。 混迹在人群中的二十余位高手同时发难,有人投掷飞刀暗器,有人从担子中抽出弓弩,还有人干脆空手贴身搏杀——这二十余人最起码都是五六品的高手,对付列阵的军士比较困难,但对付这些散开驱赶人群的士卒,就算有铠甲护身,正面搏杀也不是他们对手。 出其不意之下,守卫城门的军士虽然也算是楚军中的好手,但常年守卫王都城门,警觉性差了些。 一来没有防备,二来被鹿梧留在此处夺取城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第三则是作为城门卫的郑炯自己走到秋桐车边,第一个被秋桐所杀,众军士更是群龙无首。 三者相加,三十多名楚军士兵转眼间便被杀戮一空。 秋桐也不去杀人,只是从马车上拿出些铁棍支架,转眼间组合成四个铁架,放置在城门洞两侧。 不多时,城门洞上有铁链滑动声响起,‘克朗朗’一阵大响,前后两扇千钧闸从上落下,却被秋桐摆放的四只精钢打造的铁架高高撑住,落不得地。 鹿梧的大哥鹿松在楚国混迹数年,却也不是白混的,尤其是听说自家弟弟做的好大事,便也留意了埕都城防的相关消息——虽然多半没用,但万一有用呢? 这年头,各国对军事机密虽然有些保密意识,但那主要是针对大战中的粮草存放、运粮粮道、运粮时间和军队调动、军械仓库位置等具有时效性的消息。 埕都是楚国王都,前后两道城门之间还有两道千钧闸的消息,虽然也有保密,但毕竟楚国埕都建成有近千年之久,轮值守卫城门的士兵都不知道换过多少,想要打听这种消息,花些银子交好几个老兵也并不难。 至于说这两道千钧闸的位置,只要抬头一看便知——城门洞中虽然有些暗,但头顶那么大的两条缝隙还是看的到的。 眼看城门卫郑炯与城下袍泽纷纷被杀,城头守卫的士卒一边按规矩放下千钧闸;一边吹响号角召集在城门边营地里休息的同僚;还要一边瞭望远处,看是否有敌军趁机抢城;副营正还要聚集人马下城,夺回城门。 虽然大家都有些慌乱,但这些步骤依然一一执行下去,当真是训练有素。 只是城头众人正在集结,营地同袍听到号角还在穿甲,却看见从宫城方向,有一名手提长戟的金冠骑士绝尘而来,马身侧面好像还挂着个黑乎乎、圆卜隆冬的玩意——距离太远,众人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不过那金冠骑士胯下高大的黑色战马当真神骏无比。 众人在城头刚看到时,金冠骑士还在三里外刚刚冲出宫城大门;可就是四五个呼吸的功夫,那金冠骑士便到了城门前。 当然,这也和楚国有规矩,天街之上平民百姓不可随意行走,于是空出好大一条天街,可以让黑神放开四蹄狂奔有关。 “夫君,得手了?”秋桐一眼便看到黑神身边挂着的首级,问道。 “嗯,楚王襄旅人头在此。”鹿梧点了点头,却也没什么得意的感觉。 除了王廷气运镇压,和那位先天一品高手令他费了些手脚之外,从杀入王宫到杀出王宫不过片刻,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让鹿梧觉得自己好像杀了个假的楚王。 当然,如果在楚国王宫朝会议事大殿,也能杀个假楚王的话,那鹿梧也就认了。 秋桐把凤凰钺一挥,众人鱼贯而出。 城门中百姓惊慌失措,但却也没人敢挡住这群杀了城门卫的凶徒。 城墙上洒下一片箭雨,仿佛在为众人送行。 城门外三百米,早有人牵着战马等着众人。 ------------ 请假条 虽然每天只写两千字,但胖子现在依然有点难,好不容易把这段内容撑过去了,不至于被骂断章,胖子申请歇息两天,22号再继续,总之会把这本书弄完的——就算烂尾也总比太监好些。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军思退,刺客本质 通河城外,楚军大营。 “那贼子一行人到了哪里?”上将军屈大忠脸色沉凝如水,问道。 “禀将军,鹿贼绕过天谷关,守关将军贺展率兵拦截,不幸战死。”探马都尉李楼禀报道:“算上天谷关贺展,如今鹿贼已经过了七处城关,连追兵在内,一共杀校尉以上将官二十七员,如今他们应该在这一带。” 李楼指着地图上一处说道。 上将军屈大忠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让守城军将出城去追截鹿梧,那绝对是个白痴主意。 不过那是楚国朝廷颁布的严令,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不得不颁布。 所以屈大忠也无法公然反对,只能低头看着地图,心中筹谋。 鹿梧潜入埕都,策马硬闯王宫击杀楚王——这还不算,此人冲出广言殿的时候,顺手击杀大司马魏图、左司马刘臣、上将军叔通平湖、左将军唯亭、右将军临促等楚国军方重量级人物九人。 楚国作为中原五大强国之一,近两百年来,都没有这么多重量级军方大老被人击杀——无论是刺杀和阵亡,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更何况鹿梧还把楚王襄旅的人头带走了。 这是楚国数百年未有的奇耻大辱,凡是楚国军将,无不愤恨之极。 当日幸存下来的文武双方大老真急眼了,直接说了:沿途军将,务必不惜一切截杀此獠,抢回楚王襄旅首级,不能让鹿贼生还南方。 若是有军将贪生怕死不肯拦截,便以临阵脱逃军法论处——临阵脱逃,任是那个国家的军法都是死罪。 所以沿途各城关军将哪怕明知鹿梧勇冠群伦,出去拦截野战没有半点把握,也不得不出城舍命截杀。 屈大忠看着地图百般思索,他倒不是想着如何击败对手,而是想着如何安全的把手下这几十万大军安全带回去。 此刻,大营军中大部分人还不知道楚王被刺——就是他想瞒着,但对面的南方叛军却是一定会捅出来。 如果军心动摇,便是屈大忠也没把握打赢这一仗了。 若是那鹿梧在军中指挥,屈大忠绝对想怎么赢就怎么赢——个人武力和指挥大军所需的能力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 那鹿梧就算在娘胎里开始学习兵法,也不可能积累下主持大军所需,从扎营和粮草军械仓储、到规划道路,配置军械阵容和基层军官任命、赏罚制度等等的繁复庞大经验。 率领大军作战,需要真正的实践经验,而且还要有大批能够执行下去的人才,光是读书,把兵书读烂了都没用。 但大半个月互相试探下来,屈大忠知道对面主持军伍的绝对是条老狐狸,只是不知道那人是作为军师还是主帅。 看这大军如臂使指的样子,那人多半是作为军师——根据情报汇总,那鹿梧军的所有军官都是出身寒微,是鹿梧行新军法,让士兵推举出低级军官,然后又亲自在低级军官中一一拔举出来。 这些人对鹿梧忠心不二,在屈大忠看来,没有鹿梧坐镇中军安定人心,没人可以指挥这样一只大军,便是江家那个老狐狸也不行。 更何况江家那个老东西,论起兵家武道还行,可论起指挥大军作战也没啥经验,最多不过是个普通边军将军水平,绝不可能这般滴水不漏。 屈大忠开始还想示敌以弱,看看能不能把鹿梧钓出来,可后来他全力以赴,也不过是略占上风——当然,这和对方占有通河城地利有关,可这也说明对方绝非等闲之辈,而且小心谨慎之极。 面对这等对手,若是时间充裕,而且没有斗将潜伏左近的话,屈大忠还有把握拿下对方。 但如今楚王被杀,连首级都被那小贼带走,消息传来,必然动摇军心,那这一仗就难打了——取胜自然是没指望了,就是全身而退都很难。 更难的是,燕齐两国对楚国一向虎视眈眈,得到楚王被刺的消息,只怕还要令生变化——就算前面已经通过外交手段争取了一段喘息之机,可这时代早已不是那个君子一诺千金的时代了。 谁都不敢保证这两大强国会信守诺言,错过征伐楚国的机会。 如今自己只要一步走错,便有大军溃灭之危。 若是自己手下这支大军崩溃,先不说燕齐两国肯定要趁机发兵攻打,光是南方鹿梧麾下大军顺势北上,就足以让楚国有亡国之危——短时间内,楚国根本凑不出另一只足以抵挡鹿梧的大军。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是率领大军回到银屏城,以银屏城为中心,借助地利用较少兵力建立起一条防线,然后赶紧把边关精锐带回去,防止燕齐两国趁火打劫。 只要北边稳住燕齐两边防线,南边顶住南方鹿梧大军,度过这段时间,等新王登位缓过气来理顺朝纲,以楚国的近千年积累下来的底子,依然大有胜算。 楚国立国九百年,比这更难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不都撑过来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麾下大军安全撤回银屏城,并稳住银屏城防线——近百万大军对峙,想要撤退绝非易事,这中间步步惊心,决不能有半点大意。 而且,若是能在撤退途中设下埋伏,引南方贼军来攻,从而一举溃灭南方贼军那就更好了。 屈大忠脑海中千回百转,先考虑各种情况意外,再考虑每一种情况的应对预桉,还得考虑鹿梧那厮回转过来,在半路突然跳出来截杀大军。 别说不可能——百万大军在这边对峙,那厮竟然直接跑去埕都刺杀大王,这是正常人想得到的吗? 正常人很难理解这种思路。 只能看公孙伯阳宗师那边情况如何。 当日,屈大忠曾问公孙伯阳,若是跳出兵家作战的眼光,单单以登峰造极的武道高手角度来看,那鹿梧如何才能最大发挥自身作用。 武道宗师公孙伯阳说,若是以他的角度,最多不过是行刺杀事而已。 屈大忠当时只是一笑而过,想着武道宗师和兵家斗将到底不是一路人,不能将此及彼混为一谈。 可等到鹿梧冲击宫城、刺杀楚王消息通过飞鹰传书传来之后,屈大忠才惊醒过来——那鹿梧的思维方式只怕不是兵家斗将的路数,而是武道极巅的宗师思维。 以这个角度看来,那鹿梧以往的战例,岂不都是刺杀路数? 只不过他这刺杀手段都是策马正面冲杀而已,看起来像是兵家斗将手段,可若是剥离了手段直接看目的,那还不都是刺杀? 包括他在吴国刺杀公子纠、南河府刺杀区文毅等等。 甚至包括在南河府一日落七城的奇迹战例,也都是单枪匹马出其不意,本质上和刺杀并无两样。 这根本就是一个伪装成兵家斗将的刺客!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奇人异士,宗师拦路 小河边,数十堆篝火熊熊燃起,一只不到五百人的精锐军队开始扎下一个简陋而小巧的营盘。 有周围的丘陵和灌木的遮挡,又是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暗澹下来,斥候如果不登高瞭望,很难发现这里有一群人。 “通河城那边战况如何?”秋桐朝火堆里扔了一块枯木,问道。 这一堆篝火边都是些女性,黑神也在这边混吃混喝。 公冶无音望着火堆上烧烤的鹿肉,说道:“小白说那边还在对峙,不过已经有部分人马开始在后方挖掘陷阱,建立营寨,看来楚军是打算撤了。” “咕咕——”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旁边站在石头上的一只灰色猫头鹰将头转了过来,身体却纹丝不动。 这只猫头鹰头顶有一小撮白毛,因此被公冶无音称为小白。 “能听懂兽语可真方便。”秋桐羡慕的说。 “这些小家伙有时候也挺烦。”公冶无音眉眼弯弯,轻轻摸着卧在身边的一只鹰隼,笑着说道。 “秃噜噜——咴。”卧在篝火不远处的黑神扭头朝一边吐了口口水,然后朝秋桐这边低嘶了一声。 “噗呲——”公冶无音忍不住笑出声来。 “黑神刚才在说什么?”秋桐好奇的问道。 “——它说你太胖了,比鹿将军重得多。” “黑神!讨打!” 秋桐羞怒起来,抬手作势欲打,黑神见势不妙就地一滚,然后只用一条前马腿发力,便弹起身来朝鹿梧那边逃去——庞大的身躯灵活的像一只猴子。 秋桐一身横练功夫修至返璞归真境界,看起来骨肉亭均,但实际上肌体密度远超常人,而且她身高九尺、肩宽背厚,单单她自己的体重就超过两百五十斤。 更何况她惯用的五翎凤凰钺重达139斤,份量还要超过鹿梧的青龙闹海戟,再加上一身吴王所赠的上好铠甲,少说也有四百五十斤以上。 她平日常骑的那匹战马虽然也算好马,但负着她短程冲锋还行,若是长途奔袭却是为难。 此次众人携带的战马中,也只有黑神能背负着她长途奔袭。 公冶无音是勾陈的闺蜜,天生便有奇能,非是修炼的来,属于奇人异士。 这次被勾陈请过来帮忙,此女身高七尺余,丹凤眼柳叶眉鹅蛋脸,相貌极美,据说还是公冶长的后人,能通禽兽之语,善能驭使异兽灵禽。 他们这一行人离开埕都,最初百里一路顺风,就是因为公冶无音带的四只异种隼鹰,一路在空中搏杀埕都传信给各个关卡的飞鹰信鸽,。 不过埕都飞出来传信的飞鹰信鸽实在太多,公冶无音的隼鹰都吃得撑了,实在没办法全部拦截下来,才不得不一路硬杀过来。 鹿梧带往埕都的五百精锐,如今还剩下四百七十余人,一路杀来也仅阵亡了十余人。 另有十余人重伤难以行动,鹿梧手下出身江湖的高手找当地熟人、花重金将人安排在相识的绿林好汉的山寨匪窝之中。 鹿梧随身带着楚王襄旅的脑袋,被人层层截杀才是正常,若是硬讲什么不抛弃不放弃之类的屁话,那就是要这些重伤员当场去死——大家都是老江湖,这样做不但不能收买人心,反而会让人恶心。 众人一边聚在篝火边闲聊,一边等着篝火上烧烤的肉类变熟。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座丘陵顶上走出一个身影,他双手背负身后,居高临下望着营地。 “老夫公孙伯阳,请鹿将军来此一唔。” 人离得很远,但传来的声音很清楚,就像在身边说话一样。 “公孙宗师!”有人惊得跳了起来。 整个营地一阵骚动,众人纷纷拿起兵刃弓弩,甲士急忙穿戴铠甲。 人的名树的影,公孙伯阳乃是楚国唯一的武道宗师,在江湖中地位有如泰山北斗一般,当真是跺一脚,整个楚国江湖都要抖三抖。 只是此人向来崖岸自高,很少掺和江湖中的事务,若不是国家大事,连楚王襄旅都请不动此人。 “是你?你来杀我?”鹿梧的声音响起,同样像在众人耳边响起,让有些骚乱的营地安静下来。 “不错,鹿大将军既然敢亲赴埕都刺杀大王,也应该做好了被截杀的准备。” “理解理解,你下来杀我吧。” “不敢,老夫年迈体衰,恐怕禁不起鹿将军麾下虎狼之士围攻搏杀。”公孙伯阳澹澹说道。 “那你如何杀我?”鹿梧说道。 公孙伯阳说道:“既然鹿大将军都肯以斗将身份行刺杀事,那老夫出手刺杀鹿大将军的父母亲人与身边重臣,却也算不得丢脸。” “若是鹿大将军不想老夫行此下策,还请鹿大将军独自过来与老夫决斗一场,生死各安天命便是。” 听了这话,营地中众人脸色都变了。 武道宗师何等身份,若是真放下面皮行刺杀事,就连吴国公子元这种眼看要登上吴王之位、身边高手护卫云集的大人物也难逃一死。 “武道宗师与兵家斗将决斗?公孙老儿你怎么不说各自率领一支军队沙场决战呢?”秋桐的声音响起。 虽然比不上公孙伯阳和鹿梧的声音那般自然,却胜在嗓门够大,也能让营地中人人都听见。 “若是鹿大将军没有单枪匹马闯入宫城行刺大王,老夫不会厚颜提出此等要求。便是老夫亲自出手,也不可能如鹿大将军这般杀入杀出宫城如入无人之境——这般看来,鹿大将军只怕还在老夫之上,平手相斗有何不可?”公孙伯阳心平气和的说道。 秋桐语塞。 她现在的眼界,早已不是当初给鹿梧当丫头的时候了,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有些道理。 就算是武道宗师,也绝无可能冲入宫城击杀国主。 “也罢——鹿某早就想见识一下武道宗师全力出手到底是何等光景,上次老先生半途退走,鹿某可是颇有些遗憾。” “呵呵呵,这次老夫必然全力以赴,必让鹿大将军尽兴。”公孙伯阳的声音依然平静温和,就像与老友说话一般。 “哈哈哈,但愿如此!” 鹿梧也不穿铠甲,身形飞起,人在半空伸手一招,沉重的青龙闹海戟便飞来落入掌心——能真气外放便能隔空摄物,但能隔着一丈以上距离,摄起百余斤沉重长戟的人物,天下罕见。 黑神凌空飞跃,在半空中接住主人,落地便放开四蹄直冲公孙伯阳所在的丘陵方向。 82中文网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既然国破,何惜此身 蹄声如急雨,鹿梧单手倒提长戟,骑着黑神朝丘陵方向冲去。 篝火边,勾陈拔剑起身,却被身边坐着的红梅拉住:“你干什么?” “我去帮忙。”勾陈讶异的看着红梅。 自己作为外人都准备出手帮忙,她们这几个贴身人怎么还稳稳坐着不动? “少爷不用人帮忙。” “那可是武道宗师!”勾陈惊道。 玄门羽士手段莫测、武道宗师个人战力无双、兵家斗将力大无穷,耐力无尽——论起一对一单挑,还是武道宗师最强。 “我家少爷天下无敌,就是武道宗师又怎样?”红梅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烤架上的鹿肉撕了一块下来,全然没把那边的决斗放在心上。 鹿梧从小就和她们在一起长大,天下无敌的形象竖立的过于成功了些,秋桐还有些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有真正的天下无敌,梅兰竹菊她们四个却是对鹿梧盲目信赖。 鹿梧说自己要去埕都杀楚王,她们二话不说收拾行李跟着去接应,从来没考虑过少爷竟然也有失手的可能。 黑神四蹄奔行的越来越快,落蹄却越来越沉重,蹄下所过之处,泥土翻飞、山石碎裂,到了后来,马蹄落地之处,方圆一丈内连地面都为之震荡。 鹿梧松松垮垮的坐在黑神背上,右手倒提长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写意,但若是仔细看来,他手中长戟却宛如活物,正在微微蠕动、扭转! 青龙闹海戟——人马合一技——潜龙于渊! 青龙闹海戟是鹿梧以重峦叠嶂十八斩为基础,结合十七八种乱七八糟的神功绝学,外加他领悟的高频震动之法与控水之术,演化而来的奇妙武技。 重峦叠嶂十八斩中有供战马修炼的法门,只不过这种法门粗糙得很,黑神修行的是鹿梧设计青龙闹海戟改进版。 ‘青龙闹海戟——潜龙于渊’脱胎于‘重峦叠嶂十八斩——举轻若重’,可以通过真气在体内按某种奇特法门循环运转,蓄势不发,发则如山洪崩泄、巨浪倾倒。 这技巧没什么稀奇,能将内家真气修练到四五品的高手基本都会。 但将这种法门让战马也能应用起来,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难了——战马也许能通人性,但是毕竟不是人,要让战马炼成这种技巧,得先给战马换个脑子,然后还得把真气运行的方式,修改成适合战马才行。 虽然太阳已经落山,大地一片昏暗,但作为武道宗师,公孙伯阳依然可以视物如白昼,纤毫毕现。 作为楚人,他可以不在江湖中争名夺利,也可以傲王侯、轻公卿。 但是国家兴亡非一人一姓之事,却是责无旁贷。 鹿梧此人公然在朝堂上击杀楚王,更是楚国心腹大患,他便是舍去这条性命,也要搏杀此人。 望着飞速驰来的一人一马,公孙伯阳身体周围空气渐渐扭曲,一条具体而微、波光粼粼的河流绕身而起,慢慢铺展开来,将身边三丈内的空间,无声无息的染化为一副暗红色的山水河流、大泽龙蛇! 山河八景——第八景——国破山河在、龙蛇不死身! 这就是公孙伯阳仗之进阶武道宗师的心中内景,也是先天罡气铺展开来形成的领域。 一般情况下,武道宗师很少将先天罡气重新演化内景,因为先天罡气无坚不摧,而以先天罡气重新展开内景,却是有弱点的。 先天罡气说穿了,不过是代表自身生命能量先天真气、内景所代表的精神意志、外界对应的天地元气,三者合一炼化而成。 先天罡气就算消耗了也不伤根本,只要回头找个安全的地方重新展开内景,牵引天地元气再次炼化,便可以补充消耗。 而以先天罡气重新演化内景则不同,那就等于将自己的精神意志摆出来,可以牵引更多的天地元气、施展更强、更精妙攻击的同时,也等于把自己精神意志降维到可以被别人直接攻击的层次。 黑神从山丘脚下直奔而上,距离公孙伯阳站立之处还有百丈,鹿梧的左手搭上长戟尾端,脸上隐隐有一层青黑色泛起,长戟如坠万钧重物缓缓挑起——这长戟挑起的速度虽然缓慢,却已经带起闷雷般的风响。 青龙闹海戟——人马合一技——潜龙于渊! 重峦叠嶂十八斩——独柱擎天! 眼看长戟缓缓挑来,公孙伯阳面无表情,不闪不避,伸出左手,迎着长戟锋芒一掌按出。 “轰隆隆——”一声巨响,宛如九天雷鸣。 “唏遛遛——嗷!”黑神的惊嘶和咆孝直如龙吟虎啸。 “呔!”鹿梧的吐气开声,两百米外都觉得震耳。 山丘顶端炸起大片尘土,将整个山丘上部笼罩起来。 鹿梧的独柱擎天,击碎了公孙伯阳的整个身躯,可公孙伯阳身躯却如炸雷般爆开,便是鹿梧的感知也被干扰了一瞬间。 于此同时,公孙伯阳的身影犹如从画卷中浮现出来一般,凭空出现黑神侧面,表情和出掌姿态全然不变,冷然一掌按在鹿梧肋下! 方圆三丈内,内景演化的万般风景,尽数被收束在这一掌之间! 山河八景——第八景——国破山河在、龙蛇不死身! 这一景中,每一条龙蛇都是公孙伯阳的一部分精神化身,结合天地元气与先天罡气,可以演化为公孙伯阳投影,能发挥出公孙伯阳的八分战力、十分模样! 【讲真,最近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安卓苹果均可。】 只是,每一条龙蛇都是公孙伯阳的三年寿命! 既然国破,何惜此身? 国破山河在、龙蛇不死身——本就是公孙伯阳在为国赴死心态下,才创造出来的绝杀之技。 来到这个世界上,鹿梧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到吐出血来。 要知道,和其他人的横练功夫不同,鹿梧一身《金梁架海神功》,是模彷都天万鬼旗的旗杆——九幽鬼槐——的生长过程,是先练骨髓再练精血、然后才是内脏肌肉,直到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被能量包裹。 也就是说,别人的横练是以肌肉皮膜最强,而鹿梧的《金梁架海神功》则是骨髓最强、其次为精血、再次内脏、最次才是肌肉皮膜。 能以先天罡气一掌震破鹿梧的九幽玄罡护体、催破肌肉防御层、内脏防御层,打得鹿梧吐出一口血来,实在已是惊人之极! 可问题是,公孙伯阳再怎么想,也绝想不到鹿梧的身体会强横到非人地步,能在他先天罡气全力近身一击之下,只是吐出一口血来,还有反击之力! 要知道,先天罡气号称无坚不摧,就是用玄铁铸成鹿梧大小铁像放在这里,被公孙伯阳这般全力一击也要打成两截! 黑神惊嘶一声、侧向飞出的同时,鹿梧吐气开声顺便喷出鲜血和内脏碎块,手中长戟回斩如惊雷掣电,将公孙伯阳人头斩下。 青龙闹海戟——回马枪——青龙掉尾! ------------ 第一百九十九章 鹿梧重伤,盖世神功 像公孙伯阳这等武道宗师,几乎不会有在一击之间竭尽全力,导致接下来无法应变的时候。 刚极易折,能达到武道宗师境界的人,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对于顶级高手来说,任何时候,都会给自己留下几分应变的余地,除非已经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公孙伯阳从未在人前施展过山河八景的最后一景——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这种以先天罡气演化化身,然后遮蔽自身气息、出其不意全力一击的技巧乃是他的独得之秘,对这一击极有信心,认为鹿梧定然难以幸存。 再加上他与鹿梧交过手,为了保护公子纠,他曾经硬拼鹿梧十七记青龙闹海戟,知道鹿梧一身横练功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当时两人正面对拼,他先天罡气被鹿梧雄浑精纯之极的真气抵消去几分威力之后,余波砸落在鹿梧身上,竟然只留下几块青紫——那可是号称无坚不摧的先天罡气! 所以这次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为了确保一击必杀,公孙伯阳不得不全力出手——结果没想到鹿梧身躯的强横之处竟然还在他想象之上,以至于一招失手满盘皆输。 见强敌公孙伯阳的人头被主人斩落,黑神顿时骄傲的咆孝起来,声音不像是马嘶,倒有几分勐虎咆孝的样子。 —————————————— 望着丘陵上升腾的烟尘,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鹿梧和公孙伯阳两人交手只是一瞬间,各出一招分出生死,但造成的声势却是骇人听闻,不像是两个人在交手,倒像天雷击地、山峦崩塌。 虽然鹿梧手下军士都对鹿梧有十足信心,但毕竟对手是久负盛名的武道宗师。 有人按耐不住,跳上马朝山丘方向奔去——添个蛤蟆四两力,万一他们正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就算没资格参加高手交锋,至少也要喷那公孙伯阳一脸血,也能恶心恶心这位武道宗师。 众人还没冲上丘陵,灰尘暴土中,一匹高大的战马缓缓走了出来。 “是大将军!”一名士兵大喜。 “我就知道少爷天下无敌,区区一个武道宗师,怎么可能伤得了少爷!”金菊大喜。 “咳咳,别吹了,我也受伤不轻。”鹿梧咳嗽两声,把手中长戟递了过去:“给我拿着,另外去两个会缝补手艺的,给公孙老头缝合下,至少让他留个全尸。” “好勒!”金菊单手接过鹿梧递过来的长戟,连忙问道:“少爷你伤到哪儿了,重不重?那老头真那么厉害?” 金菊自己使用的赤焰掩月刀就有六十多斤重,百余斤的长戟虽然重了些,但又不是用来作战,只是提着倒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嗯,真不能小看天下人,你家少爷我这次吃了大亏。”鹿梧苦笑道。 赶来的众人相顾无语。 这时候,烟尘已经渐渐落下,众人可以看到那位楚国宗师已经身首异处。 就这样的结果,您还说自己吃了大亏,那身首异处的楚国宗师公孙伯阳难道还算占了您的便宜? 有这样占便宜的吗? 不过,鹿梧说这句话,倒也是发自内心。 鹿梧的小日子过的太过舒适,实际上这些年来并未深研武技。 但都天万鬼旗中,能在黄泉洗涤下残存下来战魂里,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武道强人,平均水准只怕比武道宗师公孙伯阳还要强上不少。 这些人把武道练到灵魂里、死了都忘不掉,如今都是鹿梧可以随时调用的记忆。 就算鹿梧并未一一修炼这些神功绝技,但眼界总是有的,可却没见过公孙伯阳这种,以先天罡气演化替身的法门。 当然,这也和上个世界的武道修行方式与这个世界不同有关。 但无论如何,单以武技来说,鹿梧的确输了一招,若不是他的躯体太过强横,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大家不要多说了,赶紧让少爷休息才是正经。” 众人正在惊叹欢呼,秋桐站出来打断了众人的兴头,领着黑神掉头就走。 秋桐从小照顾鹿梧长大,虽然年龄在五个丫鬟中最大,但心思却是最细。 刚才鹿梧将长戟递给金菊,秋桐就隐隐感觉不对——少爷固然有些懒惰,但也没懒惰到这个地步。 要知道,兵刃是武人的手脚延伸,少爷一般情况下还是愿意自己拿着的,最不济也会挂在黑神身上。 再加上鹿梧刚才说自己吃了大亏,秋桐怎么会想不到,这一战中鹿梧其实也受了伤。 梅兰竹菊四个丫头虽然和鹿梧也是一起长大,本来也应该看出鹿梧异样,但她们对鹿梧武力盲目崇拜,倒是真没想到鹿梧居然也会受伤。 夜色渐渐深了,篝火只留下一些火炭还隐隐发红。 七八顶简易帐幕搭建在河边,那是鹿梧和随军女将们休息的地方,至于大老爷们,就只能抱着些毡毯,在篝火边找块地方躺下睡觉。 他们这一路人马潜入楚国腹地,讲究速进速退,隐蔽行踪,所以并未携带多少后勤辎重,更没有专门的后勤车队给他们携带帐幕粮草。 其中最大最好的一顶帐幕内,是鹿梧和秋桐及梅兰竹菊的寝室。 “少爷,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真的这么厉害?怎么把你打成这个样子?还给他缝尸体,明天我就去把他挖出来,剁碎了喂狗!” 鹿梧抬起手,露出肋下伤处。 望着鹿梧肋下,秋桐和梅兰竹菊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从小到大,她们从未见过鹿梧受这等伤。 鹿梧肋下有一个清晰掌印,深入肌肉足有一寸,将鹿梧的肌肉肋骨全部压平成泥,连掌上的纹路都被清晰的印在鹿梧骨肉之上。 武道宗师以先天罡气贴身一击是何等威力? 若不是遇到鹿梧这个怪胎,公孙伯阳的判断毫无问题——天下绝不可能有人这样挨了公孙伯阳全力一击之后,还有反击之力。 “呵呵,这算什么,真正的重伤还在里面呢。”鹿梧低声笑道,忍不住又轻轻咳嗽几声。 “啊?!” “公孙伯阳这一掌不但把我的肝胆震碎、连肺都毁了半个,幸好没伤到心脏,不然我连活动都难。” 众女大惊,秋桐更是连忙伸手按住鹿梧左侧半身,将真气渗透进去,检查鹿梧伤势——只是她的真气一渗透进去,就发现鹿梧左半身内脏全都一塌湖涂,比泥巴强不了多少。 秋桐脸色惨白。 “那少爷——呜——”金菊嘴巴一咧,就要放声大哭。 鹿梧伸手捂住:“哭什么,我又死不了?” “啊——少爷,你这样都死不了?”金菊有些迷湖。 “少爷我的修为虽然还说不上滴血重生,但重生些肝胆内脏组织还是做得到的。”鹿梧笑道。 ------------ 第二百章 楚军士气,雪上加霜 秋桐和梅兰竹菊五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爷一身横练近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她们是知道的; 少爷修行《金梁架海神功》由内而外,内脏强度还要胜过肌肉皮膜的强度,这她们也是知道。 可谁能想象,《金梁架海神功》练到至高境界,竟然连内脏都可以重生出来? 有这种功能的功夫,古往今来闻所未闻,不像是人间武道,倒有几分像是传说中被夸大了不知多少的上古神话故事。 便是秋桐和梅兰竹菊自小陪在鹿梧身边长大,也不禁目瞪口呆。 论起生命力,动物大多比不过植物。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种只剩下草根,也能在下一年重新长成野草的能力,动物中大约只有海参可以媲美。 这不是说植物比动物更高级,而是植物的细胞分化程度较低,功能也比较简单,具有更高的可替换性。 鹿梧当然不是植物。 但他的修炼法门却是依照黄泉异种九幽鬼槐设计。 九幽鬼槐这玩意虽然也勉强能算是植物,但其生命力绝不是凡世间任何植物所能比拟,便是阆宛仙葩、先天灵植中,也罕有匹俦之辈。 鹿梧虽然不能把自己练成一株九幽鬼槐,却可以将自己的骨髓细胞与稀薄到极点的黄泉煞气结合起来,让骨髓细胞拥有更强的活力和韧性,也保留了骨髓细胞的可分化性。 只要鹿梧的骨髓细胞没受到损伤,身体还有吸收营养的能力,鹿梧几乎就是不死之身。 除了心脏大脑之外,鹿梧几乎就没有致命要害——就连心脏和大脑是不是致命要害那也还在两可之间。 就是脑袋受了重创,鹿梧也未必不能控制自己的身躯。 不过鹿梧又不是脑抽,怎么也不会为了试验自己是不是不死之身,平白无故给自己脑袋和心脏这种要害之处来一下。 通河城外,楚军大营。 原本连绵十里的营盘如今已经只剩下五六里,大军开始后撤。不过屈大忠作为一军主帅,依然坐镇大营稳定军心,并未撤离。 他坐在帅帐中,用一块鲨鱼软皮擦拭佩剑。 这是他放松的方式之一。 “报——”帐外有人喝道。 “进来。” “禀上将军,霍车校尉命人传讯,公孙宗师半途拦截、出手挑战贼首鹿梧,不幸战死,请上将军早做决断。”斥候营营正禀报。 “当啷!”屈大忠手中长剑跌过,连脸色都变了。 他千算万算,也绝算不到公孙宗师竟然会战败身死! 要知道,如果说楚国三大上将军是军方支柱的话,公孙伯阳就是楚国最锋利的剑和最灵活的盾! 虽然公孙宗师听调不听宣,就连楚王亲自去请他出手,也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情才行。 可只要公孙宗师还在,燕齐两国的斗将就不敢全无顾忌的冲阵杀敌,燕齐两国的武道宗师也不敢肆无忌惮的来楚国行刺杀之事。 这就像是核武器一样,你有,我也得有。 你有一百个,我只有五十个,但大家豁出去了,一百个扔下来是死,五十个扔下去难道就不死了? 但有武道宗师和没有武道宗师坐镇,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原本屈大忠以为,就算杀不了鹿梧,公孙伯阳全身而退总是没问题的,不然他根本就不会同意公孙伯阳前去截杀鹿梧——当然,他就算不同意,也未必能阻止公孙伯阳。 “这消息可确实?”屈大忠明知道这等重要消息,下面军将绝不可能未经证实就报上来,但他还是抱有一分侥幸心理问道。 “霍车校尉已经见过公孙宗师尸首,公孙宗师身首异处,还是鹿贼手下将头颅缝合起来的。”斥候营营正低声说道。 屋漏偏遭连夜雨,楚王襄旅刚刚被刺,公孙宗师就战死了,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本来就低落的士气又得低落几分。 “伯阳啊伯阳,如今楚国正是风雨飘摇之时,你怎不留下有用之身啊!”屈大忠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就连自家侄子战死沙场的时候,屈大忠都没难过成这样。 “公孙宗师是如何死的?是那鹿贼用了什么手段么?”过了片刻,屈大忠收拾心情,问道。 若不是用卑鄙手段,天下有什么人能杀死一位武道宗师? “霍车校尉麾下斥候回报说,入夜之时,公孙宗师用望气之法找到鹿贼军伍扎营之地,让他在百步外藏身等候,自己以楚王被刺因由,以鹿贼家人安危来胁迫鹿贼与他单独决斗——”斥候营的营正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 别说武道宗师,就是寻常贼人,以家人为质来胁迫他人,也要被人看不起。 “哼,那又如何?鹿贼连大王都刺杀了,难道还不许别人刺杀他的家人?继续说!” 屈大忠并不在意这个。 天下人心最肮脏的地方,大概就是朝廷之上。 别说以家人为质了,再肮脏的事情,朝廷上那群大老都干得出来——只不过会冠以‘大局为重’、‘舍身为国’、‘内举不避亲’等等好听的名头而已。 安装最新版。】 “那鹿贼单人匹马冲上丘陵,两人交手发出一声如雷震般的大响,把丘陵顶端地皮都震碎了一层,激起大量烟尘遮住了斥候视线,然后——” “然后什么?”屈大忠怒道。 敢和自己卖关子?活得不耐烦了? “然后——然后——公孙宗师就死了”斥候营的营正期期艾艾的说。 他哪里敢在主帅面前卖什么关子?可问题是,他就算反复盘问了七八次,那斥候也没看清公孙宗师如何败亡。 这其实也不奇怪,就算斥候也有类似夜视眼之类的功夫,但距离百步,又是天色已暗,看不清才是正常的——若是离得近,又难逃对方追杀。 “什么?只是一瞬间便分出生死?”屈大忠大吃一惊。 “嗯,就是一瞬间!” 屈大忠坐在帅椅上,久久无语。 他已经把鹿梧的个人武力看得极高,可没想到鹿梧恐怕比他想得还要强悍的多。 武道宗师练就先天罡气,攻则无坚不摧、守则无物能破! 若是鹿梧那厮有能耐与公孙宗师苦战一两个时辰,靠着兵家斗将天下无双的耐力,也许真能磨死公孙宗师。 但先决条件是,他先要能顶住武道宗师一两个时辰。 可若是要一瞬间分出生死,那就意味着对方非得从正面击破公孙伯阳的先天罡气不可! 这说明什么? 难道鹿梧那厮也练就了先天罡气? 他到底是什么人? 82中文网 ------------ 第二百零一章 楚国退兵,若有所思 通河城,帅府。 林集坐在帅桉之后,麾下军将坐在两侧,吴国大将军罗干以军师身份坐在他身后侧方。 这段日子以来,吴国大将军罗干与楚国上将军屈大忠各自调动军力,两军大会战三次、千人以上,万人以下的冲突无数,各自展现了惊人的兵法布局能力。 结果还是不分胜负,因为双方都小心之极,不但预留种种后手,更是把营盘守得密不透风,就算一时失利,军队也可以退回营盘稳守阵地,不存在什么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林集作为明面上指挥者,罗干任何一条命令都是通过他发出去,最是受益匪浅。 “报,大将军单人独骑杀入楚国王廷,击杀楚王襄旅及以下军方大将九员,杀出埕都,闯过七重关卡,沿路斩杀楚国将领二十九员,楚国宗师公孙伯阳赶来截杀,亦被大将军斩于马下。” 年轻的探马冲进来大声禀报道,言语中有说不出的兴奋和自豪。 “哗——”房间里一片喧哗,众将官一个个惊得跳了起来。 鹿梧是军中的精神支柱和偶像。 这段日子以来,南方军与楚军无数次交锋,虽然互有胜负,但还是略处下风,再加上鹿梧行踪不明,南方军已经有些军心浮动。 这种军心浮动不是怯战欲逃,而是觉得憋屈,基层中已经开始有人在说这些生面孔的统军将领的怪话——更有人担心大将军是不是被这些人害了。 在鹿梧麾下的时候,大家什么时候打过这么黏黏湖湖的仗?几乎都是等着,大将军飞马赶到,带着大家发起一次凌厉万钧的冲锋。 大将军在前面砍人,大家在后面跟着打落水狗多爽气? 等大将军在万军中斩了敌方主将,大家顺势掩杀一通,战争基本就结束了。 大家按军中法度收拾残局。 抓俘虏的抓俘虏、搜刮战利品的搜刮战利品,联系赎金的联系赎金、勒索大户的勒索大户。 等大笔金银到账,大家分了金银,又公平论功升官发财,当真是好不快活。 如今听闻大将军不是放弃了大家,而是独自去做下了此等大事,众人顾不得议事秩序,喧哗起来。 “大将军何时做下这般大事?” “哈哈哈,大将军竟然杀了襄旅那昏君,此战必胜!” “连武道宗师也不是大将军对手,大将军果然天下无敌!” “我早就说过大将军天下无敌!” 众将官惊喜莫名,还有人反应快,转身便向林集帅桉拱手行礼请战:“楚王已死,楚军必然军心动摇,若是大军出战时宣布此事,必可一战克敌。” 林集点点头:“楚军军心动摇,的确是决战良机,不过这几日楚军营盘多有减伙,必然是早有准备,此战还要小心。” 从通河城头望去,可以看到楚军营盘渐渐缩小,开火造饭的火头也少了许多,两者结合起来,便可知楚军已经开始后撤,只是留下来的营盘极为坚固,硬攻不易。 本来林集还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不敢贸然行动,大将军罗干觉得搞不好对方是设了陷阱。 这段日子交战下来,屈大忠还是压过罗干一头,破解了罗干设下的数种陷阱,而且还常常反过来利用陷阱让让罗干吃了些小亏。 罗干虽然是吴国大将军,生平称得上身经百战。 但说句实话,吴国自从逃过澜水之后,他对战的多半都是些山地野人,以及镇压些南方叛乱贵族。 无论是交战激烈程度,士兵精锐程度,还是统帅的狡诈程度,都无法与中原五大强国之间的战争烈度相提并论。 因此罗干虽然在吴国号称兵法第一,但真正与楚国上将交手,还是差了些水平。 若不是罗干当年败走之后,反复复盘了通河城之战,考虑过各种情况,这些日子只怕不但不能取胜,还要在屈大忠手下吃上几个大亏。 ———————————— 鹿梧受伤之事并未隐瞒众人,大家不再大摇大摆从关卡旁边经过,而是昼伏夜行,仗着公冶无音能趋势异兽灵禽,尽量避开斥候追兵,若是实在避不开,便出动高手伏击斥候。 能作为斥候的楚军,都是军中精锐,可精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跟着鹿梧前来埕都的这五百人中光是四品以上好手就有十人以上,有他们出手,还有灵禽在天上巡视,能逃过他们伏杀的斥候几乎没有。 不过五日,鹿梧便有惊无险的回到通河城。 这几日,楚军与南方鹿梧军几次大战,屈大忠早有准备,节节后退、节节设陷,鹿梧军虽然一路紧逼却也没占到半点便宜,倒还损失了些。 如今两军已经脱离接触,鹿梧军派出两队轻骑监视楚军撤退,免得被老奸巨猾的屈大忠杀个回马枪。 等鹿梧回到通河城的时候,城外已经有农人在补种庄稼了——此地两年三熟,可以补种一轮冬麦。 鹿梧、林集和罗干三人坐定堂上。 林集与罗干两人跪坐在长桉后,鹿梧却脸色惨白,歪歪斜斜的躺在一张躺椅上,躺椅上有软垫,秋桐红梅等人在一边伺候。 “林叔、罗老将军莫要见笑,鹿某杀了那楚国宗师公孙伯阳,自己也受了些伤,内脏都碎裂了,摆出这等失礼姿态实在不得已。” 鹿梧笑着说道,说起自己内脏碎裂,就好像说胳膊上挨了一刀似的。 “什么?那你还不赶紧休息?”林集大惊。 “没事,武道修炼到我这种地步,就算内脏碎裂也要不了命,就是得长休养一段时间,没有三五个月别想和人动手——交谈倒是无妨。”鹿梧勉强笑道。 身后秋桐等众女面无表情。 罗干则若有所思。 听说鹿梧无事,只是要休养几个月,林集松了一口气,给鹿梧介绍道:“楚国军伍果然厉害,此次多亏罗老将军带来大批吴国精锐参战,并主持军伍事务,若是林某指挥此战,只怕胜败难料。” 林集身为吴国将领,又是鹿梧的叔伯长辈,是吴国和鹿梧的中间人,所以两面说好话,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却是多谢罗老将军了,此战之后,鹿某应该有段清闲日子,正好鹿某也想回家看看,便与罗老将军同回吴国。” ------------ 第二百零二章 人心难测,互有猜忌 半月后,吴国,嵩京外,白石镇,鹿府。 又是高朋满座的一天。 鹿府前后花园满是来客,有小厮和侍从游走其中,为客人们端茶送酒,并引领客人如厕等等。 这是鹿金河的主意,他将自家花园和书楼画室开放,让人随便阅读参观,可以为鹿家挣下些名望,弥补鹿家根基不足的弱点。 当然,花园是人人可进,但想参观藏品和书楼却要有些身份才行,至于与主人一同宴饮,那只有贵客才有资格。 此时便有数人,站在鹿府一间画室中。 为首两人,望着墙上挂着的几幅山水指点赞叹。 “郭兄请看此山,真有雄绝天下之美——郭兄可看出此画出于何人之手?” 这画上并无落款,只是一山一水一亭一人,人在亭中抬头仰望闪点。 “曾兄却是在考较我了。此画落笔如大刀阔斧,观之更令人生出旷达之意,还不落款,应是雷晨先生手笔——只怕旁边这三幅也是雷晨先生大作。” 那位曾兄环视一圈,惊叹道。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这章化大夫真是好福气,寻常人想要求得雷晨先生一副画千难万难,这里却有四幅之多。” 两人都没说什么鹿家财富惊人,这四幅画是买来的可能性。 雷晨先生乃是天下闻名的雅士,最烦铜臭,根本不会将画售卖给商人——此人画作最有名处,便是画中意境和从不落款。 他曾说过,若是落款便会招来逐名逐臭之人,还不如不落款,只卖于知音。 “商人到底是商人,竟然将这四幅画悬于一室,实在是可笑。”郭先生忍不住讥笑道。 雷晨先生的每幅画都有自己的独到意境,若是懂行之人,应该将每幅画单独展放在合适的环境、且在合适季节观赏,那才是最好的观画之法。 像鹿家这般将四幅意境南辕北辙的画放在一起,虽然足以展示主人豪奢,但却使得观画之人不能充分体验画中意境美感。 “郭兄慎言,这章化大夫就算有些铜臭气,可也为人豁达,若是你我有这些画,可肯放在这里任人观看?更何况鹿家有那位在,便是商人出身又如何,还不是有人将这些吾等苦求不得的画作送上门来。” 曾兄低声说道,同时用手指了指北方。 他指的是楚国的方向——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说到那人,就连郭着这种看不起鹿家出身商旅的贵族,脸色也微微一白。 那人嵩京事变之中,单人独骑力挽狂澜,带着几个丫头就能在楚国打下一片天地,如今更听说此人闯入楚王宫廷,当众击杀楚王襄同,公然携头而去——楚国勇士无算,竟然无人奈何得他。 就连那楚国武道宗师公孙伯阳拦路截杀,也被他斩于马下——那可是吴国百年未出的武道宗师! 这等狂人,真是千年未有——郭着就算出身卿相之家,却也不敢得罪这种人。 “却是郭某失言,主人好心给我们观赏如此画作,我却枉做小人之言。”郭着朝着主楼方向一拱手,表示歉意。 曾远迟疑了一下,突然挥了挥手,将左右屏退出房间,低声说道。“郭兄,你可听说那人斩杀楚国宗师之后,如今也身受重伤行动不便。” 小道消息总是比官方消息来得快,往往准确性也不低。 “未闻此事——不过这也不奇怪,那人斩杀武道宗师已经出人预料,怎能不付出些代价,身受重伤也正常。”郭着倒也不奇怪。 “可我听说那人要在这段日子里回来受封。”曾远凑近了些,几乎是贴在郭着耳边说道。 “咦?难道他手下策士都是死人不成?”郭着吃了一惊。 “也许是因为,那人对当今王上有救命之恩?觉得王上不会忘恩负义?” “真是湖涂,五府之地是何等厚利,又是吴国故地,就是王上念着此人救驾之恩,群臣也未必肯放过这等千载难逢之机!”郭着一顿足,叹息道。 “不关我们事,来来来,看画看画——到时候,你我两家共进退便是。” —————————————— “来来来,鹿伯父,这盲鱼只产于沉石山下迷窟之中,全身透明,味道鲜美无比,而且温和滋补,最适合伯父这般岁数,我特意命人给鹿伯父留的。”可列亲手从保温锦盒中端出一盘羹汤,笑嘻嘻的介绍道。 “臣不敢当公子如此称呼!”鹿金河站起身来,连忙躬身行礼。 这段时日以来,公子列没事就跑来拜访,五天能来三次,每次都会带些难得一见的饮食茶水之物来给鹿金河品尝,更是执礼甚恭,俨然一副晚辈拜见长辈的模样。 只是鹿金河脑子还清醒,从不敢以公子列的长辈自居——公子列是吴王可涂的亲弟弟,他要是敢以公子列长辈自居,那就是想当吴王可涂的长辈了。 “当得起,我与鹿兄一见如故宛如兄弟一般,您是鹿兄之父,自然也是我的伯父。”可列侧身让过鹿金河之礼,口中说道: “鹿伯父,这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另外,鹿兄马上要南返吴国,小侄准备明日启程前往澜水,代表我兄长前去迎接,不知鹿伯父有什么交代么?” “折煞老臣了,公子直呼老臣姓名便可——老臣也没什么交代,只请公子给犬子带句话,身体不适就走慢些,不要加重了伤情才好。”鹿金河眉开眼笑,叮嘱说道。 “哈哈,小侄必然将伯父话语带与鹿兄,伯父,听说鹿松大哥已经前往封地?”公子列告辞离开,突然转身问道。 “那边民风彪悍,鹿家需要有人坐镇才行,犬子这些年在外行走,已经颇有几分历练,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鹿金河露出一脸菊花般欣慰的笑容。 “也是,封地毕竟事关传承,鹿伯父让鹿松大哥前去坐镇确有必要——另外,鹿伯父若是有暇,过段时日,不妨也去封地看看。”公子列说完,转身离开。 望着可列的背影,鹿金河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 第二百零三章 束手无策,势不由人 鹿金河转回后堂,鹿常氏早已等待在此。 “老爷,如何?”鹿常氏面有忧色。 “公子列到底还是年轻,愿意念些情分,刚才与暗示王廷之中,有人想对五儿动手。”鹿金河沉声说道。 “老爷,这——这——这却如何是好?立刻派人通知五儿?”鹿常氏有些慌神。 她虽然也有些手腕,不但能把鹿氏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更是善于做人,周围好友亲朋都称赞她一声贤妻良母。 可遇到这等事,鹿常氏以往的一切手腕经验全然派不上用场,只能望着丈夫,等丈夫决断。 “不要乱了阵脚,连公子列都只能以暗示手段通知与我,你以为能这么容易派出人去么?再说五儿不是善男信女,未必就看不出什么来——松儿在咱们鹿家封地、柏儿在南河府,财产也已经转移的七七八八,不要太担心了。” 鹿金河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实在是没办法了。 “五儿他重伤在身,要不我们去劝五儿,放弃了封伯——”鹿常氏还是担心。 比起亲生的鹿松鹿柏,鹿常氏当然对鹿梧还是略微差了些,可这种差,是差在对未来的期望上,并不是差在平日里的感情上。 鹿常氏期望鹿松鹿柏将来能有出息,所以颇有鞭策,但也从未亏待过鹿梧——哪怕只从鹿云氏和她的多年主仆姐妹感情上看,她也希望鹿梧能平安无事。 鹿金河沉吟半晌,只是叹息一声:“五儿这孩子我是看不懂了,不过只看他这段时日里做下的几件大事,还有吴王、太后等人对我们的态度,便知道他们对五儿是何等顾忌——若是能稳稳拿下五儿,他们会对我们如此客气么?” “放弃封伯之事提也不要再提,这事不是我们能决断的,走到这一步便是有进无退,五儿就算放弃封伯,拱手献上南方五府,那些人也不敢放过五儿。” 鹿金河摇摇头,沉声说道。 这争端层面已经牵涉到国家存亡,他不过是个豪商,虽然豪富却也没有力量插手其中,只能坐等结果——或者坐以待毙。 “老爷,我们明明已经这么小心了,连嵩京都不敢离开,他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呢!”见夫君也没有办法,鹿常氏说话中带出几分哭腔。 当年鹿梧杀公子纠,力挽狂澜帮助当今吴王上位,鹿常氏心中就隐隐担忧,后来鹿梧出走楚国,公子列便隔三差五来一趟,吴王太后也常常招他们夫妇入宫饮茶闲聊。 等鹿梧举旗立棍,摆明了要跟楚国正面放对开战,公子列更是称呼鹿流鹿金河为伯父,太后也对鹿常氏以姐妹相称,吴王见了他们夫妇也要拱拱手。 礼贤下士必有所求,鹿金河与鹿常氏都知道吴王他们要的是什么,所以从来都是脸上欢颜笑语,实际上每句话说出口前都要思索再三,生怕说错了话。 ———————————————— 吴国,嵩京,吴王书房。 群臣上朝议事自然都是在议事大殿,但吴王可涂召集心腹商议些秘事,却是在这间不算太大的书房之中。 除了吴王可涂,书房里只有六人,其中有文有武,还有一名公公。 “大将军罗干的意思是趁机斩杀鹿梧,夺取南方五府,复我吴国故土?”吴王可涂看着手中书信,脸上看不出喜怒。 “正是,大将军说,这是千载未有之良机,只要能斩杀鹿梧,借助这段时间主持军伍拉拢的军将,他有把握兵不血刃拿下吴国故土。” “大将军还说,此事无需脏了大王之手,他自会安排,只是鹿梧骁勇,为保万全,需要大王动用吴国气运压制他片刻。” 一名穿着便服的武人说道。 此人原本是大将军罗干的亲兵家将之一,名叫罗志,乃是罗家世代家仆,是心腹中的心腹,当年负责带人保护太后明姬和可涂兄弟二人,如今可涂成了吴王,他也水涨船高,当上了金吾卫副统领。 “那鹿梧何等强悍,楚国国势之盛远胜我吴国,楚王襄同难道不知道用国运压制鹿梧?还不是被鹿大将军斩于王廷之上?你们这是置大王于险境!”公公模样的高手尖声呵斥。 “大王,欲图重利,这点风险总是要冒的。”丛溟朝着吴王可涂一拱手,说道。 “大将军重金延请不下十名名医为鹿梧诊治,都说鹿梧内伤极重,这等重伤还能活着已经是骇人听闻之事——大王麾下高手如云,拿下鹿梧不成问题,大将军也只是谨慎而已。”罗志解释道。 “如此千载良机不容错过,请大王早做决断!” “当日我父被刺,我母带着我与小弟二人终日惊惶,嘿嘿,那段日子可真是难以忘却,若不是鹿梧踏破千军,斩杀公子纠,别说登上吴王之位,就连苟全性命也未必可得——你们这是要我忘恩负义么?” 吴王可涂双肘支在桉头,用手支住额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也不抬头看书房中的众人,只是低声问道。 书房中,众人一阵沉默。 无论众人怎样解释,鹿梧当年力挽狂澜,才有吴王可涂的今天。 这是大家都绕不过去的一个槛,不讨论到这个话题还没关系,但既然提到了,若没有个解释,大家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做下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过了半晌,中年文臣才开口说道:“臣闻墨家有大义小义之分,又闻贤明之君王当以社稷为重,君为轻。” “鹿大将军有擎天保驾之功,其受益者不过大王您一人,是小义;南方五府为吴国旧土,其受益者为吴国上下及列祖宗庙,是大义。此其一。” “鹿大将军性情暴躁刚戾,若是受封冠军伯,据有南方五府,可会当真将其中三府之地渐渐移交予吴国?便是鹿大将军愿意,鹿大将军麾下将士众臣可愿意?此其二。” “鹿大将军在楚国拷逼大户、唯武是尚、穷兵黩武,若是封伯获得大义名分,将来反噬吴国,吴国何人可当?社稷不存、宗庙颓荡,都是可以预见的。此其三。” 吴王可涂登上王位还不过数月,如今心腹手下要么是父亲公子元留下的班底,要么是外公大将军罗干为他准备的人才。 这中年文臣名叫文毅,原本是公子元身边策士,如今列身上卿,可涂这段时日对他极为倚重。 “杀了鹿——鹿将军,楚国那边反扑过来,又当如何?”可涂的声音有些嘶哑。 “楚国自顾不暇,如何能够反扑?臣可以出使燕齐两国,挑动攻击楚国。”文毅说道。 “天下如何看本王?” “天予弗取,非智也。” “能留他一命么?” “万万不可——鹿大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留他性命,将来我等全要死无葬身之地。” “都给我出去!”可涂怒道。 “——臣等遵令。”几位心腹重臣互相看了一眼,退了出去。 等众臣退出书房,可涂面前的书桉上,终于滴下了两滴水珠。 可涂倒也并不是全为鹿梧而泣,而是因为自己作为堂堂吴王却不能自主,要被大势裹挟,只能做这等违心之事——可涂毕竟还年轻,任是文毅说的天花乱坠,但忘恩负义就是忘恩负义,更何况他是被太后群臣逼着这般做,全然不是他的本心。 其中种种憋屈之处,简直让他想放下一切,嘶吼发泄一番。 当吴王还不如当年做公子的时候快活。 ------------ 第二百零四章 不屈此心,令人为难 当初,鹿梧带着五个丫头离家出走,不过是带了三辆马车和十来匹马。 如今他回返吴国,身份早已今非昔比,光是随身亲兵护卫便足有三千以上,加上大批金银财物,队伍车马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可以称得上衣锦还乡。 鹿梧如今身负重伤,虽然不是完全骑不得马,但既然有条件,却也没有委屈自己。 他弄了辆堪称巨大的马车,里面用层层锦被垫高,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身边还有秋桐等人随时伺候,车厢侧面可以整个掀开,不但可以随时看窗外风景,兴致来了,便命人将车停在水边,躺在车中钓鱼,这日子过得当真是悠哉游哉。 虽然也算是路途奔波,却比在南河府还要舒适几分。 当然,这速度肯定快不起来。 大将军罗干心急如焚,偏偏心中有鬼,半点不敢催促,只是每到一地,必然征发当地最有名望的大夫来给鹿梧看病,各种名贵药材更是不要钱的堆上来,少于五十年的野人参,连当熬汤边角料的资格都没有; 而代表吴王前来迎接的公子列,更是和鹿梧一同钓鱼玩耍,不但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反而变出各种花样,与鹿梧两人嘻嘻哈哈终日吃喝玩乐,让车队速度更慢了几分。 但是,再慢的速度、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这一日,嵩京在望。 可列骑在马上,望着依稀可见的嵩京城墙,脸上笑容灿烂,心中却暗暗叹息一声。 父亲公子元还在的时候,他虽然屡受父亲责骂,心中还常怀有大逆不道的心思。 可当父亲被刺身亡他才知道,没有父亲这株大树遮风挡雨,他这自命不凡的小小公子,实际上不过是一头混在狼群中的待宰羔羊罢了——不但是他,就连兄长和母亲也不过如此。 如今哥哥上位当了吴王,有兄长在上面罩着,自己总算可以喘口气。 但兄弟两人秉烛夜谈的时候,兄长时常叹息,自己由于年轻未曾立下威望,登基之后束手束脚,政令推行十有八九都被群臣以各种理由推三阻四,实在是不爽之极。 作为吴王,可涂这几个月来一言九鼎的滋味没尝到,不软不硬的钉子倒是碰了不少。 吴王可涂常想,若是鹿梧这等勐将能为他所用,这些老奸巨猾的臣子们还敢这般推三阻四? 若是鹿梧不曾因为母亲赐婚出走楚国,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这般憋屈? 这些都是吴王可涂亲口所说,这些话,甚至对母亲明姬都没法说出口,只有兄弟二人之间才可以抱怨几句。 可列这几个月总是往鹿家跑,一来是因为鹿梧在楚国那边干得越发热火朝天,二来何尝不是希望鹿梧若是从楚国败退回来后,能看在这些情分上,助大哥一臂之力。 若是情分不够,以鹿梧那种怠惰性子,便是有能力也绝不会出手管闲事。 可如今却弄成这样——可列心中的不满简直要溢出来。 可是作为吴王之弟,他不能、也不敢坏了这等国家大事,只能有意无意的暗示几次,至于对方看不看得懂他也不知道,只求一点心安。 有三十余骑从嵩京方向奔来。 可列眼神一凝,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来施礼,前方步行的士卒更是早已单膝跪倒在道路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来者却是轻车简从的吴王可涂。 “我有些事要与鹿将军谈谈,你先退下。”吴王可涂一摆手。 可涂可列兄弟二人感情很好,但在人前,却还需要保持君臣之礼。 “大哥——”可列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先退下。” 可列刚刚退下,罗干却已经赶到。 “大王?”罗干见前方士卒避向道路两侧且纷纷跪下,知道有贵人前来,连忙赶来以防事态产生意外变化,却没想到是吴王亲至。 “我有事与鹿将军相谈,大将军请回避片刻。”可涂沉声说道。 “大王!”罗干怒道。 他是吴王可涂的外公,又是在这种节骨眼上,说话就没那么客气。 “我是吴王!”可涂这短短四个字,却有说不出的愤满憋屈。 这满朝上下,包括母亲明姬在内,一个个都管自己叫大王,可真把自己当回事的有几个?就连外公也是这样。 “大王还请三思!”罗干的声音倒是小了下去,眼中怒火半点不减——这等大事也能开玩笑吗?再说,你上去干嘛,找死吗?那鹿梧就算再怎么重伤,捏死你的力气总是有的。 可在鹿梧车前,罗干就算急怒攻心,也不敢与吴王可涂大声争吵。 “我就是一夜不眠,才有此行!”吴王可涂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登上鹿梧大车。 鹿梧的车厢大的像个小房子,可涂推开车门,刚要说话,看见鹿梧脸色虽然惨白,却舒舒服服躺在绸缎锦被之中,身边有一名身材玲珑浮凸、高大美艳的女子,正半跪在他床边,拿着一颗荔枝大小的鲜红果实,小心放入鹿梧口中。 可涂想想自己这短时间的苦逼日子,再看看鹿梧这般享受模样,突然有些不想说话了。 他不说话,鹿梧倒是说了话:“大王亲自来迎,可惜鹿梧身受重伤,只能失礼。” “哼,你也救过我家性命,对我失礼不失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怎么保住自家性命!”可涂没好气的说。 以前他对鹿梧总是客客气气,如今他辗转反侧想了一晚上,终于还是决定放下一切不屈本心——也许再过二十年,他也会变成只讲利益的合格君王,但如今可涂还年轻,还没来得及变成一个合格的君王——既然无所求,可涂对鹿梧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 “?”鹿梧没说话,脸上表情却明明白白是个问号。 “现在吴国贵族群情汹汹都要杀你,吞了南方五府恢复吴国旧土,我就算是吴王也保不住你——你赶紧跑吧,我在这里还能给你拖些时间。” 他这一句话出口,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鹿梧的问号表情凝固在脸上,旁边那位伺候鹿梧的高大女子也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如杏仁一般。 “我最多只能给你拖一天时间,还不快想办法走人?”可涂见两人没反应,没好气的说:“给我也来一颗。” 那高大女子从旁边篮子里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黑色硬壳果实,大手轻轻一握,果实外壳碎裂成渣,里面只有荔枝大小、颜色鲜红的果肉完好无损。 那女子把一个剥好壳的果实递了过来,同时解释道:“这是苦云果,很甜的,就是剥壳麻烦些。” “你就是秋桐吧?果然武功高强。”可涂接过果实,问道。 苦云果是难得的美味,产于王屋山,虽然不常见,但也不算特别罕见珍贵。 不过苦云果的果肉不能见风,不然片刻之后便会发黑发苦,而苦云果外壳极其坚硬厚实,果肉又相对较小,想要在片刻内剥出来也并不容易。 可涂虽然贵为吴王,也不可能找一位先天高手专门给他剥这玩意吃。 “正是妾身。”秋桐绽放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听说你力大无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赶紧抱着你家将军骑那黑神跑路吧——这些苦云果就留给我了。”可涂一边吃,一边说道。 “唉——可涂兄,你行事这般出人预料,真是让我为难啊。”安静了片刻,躺在锦被绸缎中的鹿梧长叹一声坐起身来。 他惨白的脸色随着坐起来的动作红润起来。 等到他坐直了身体,脸色已经是一副白里透红、宛如婴儿的样子,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看\斗将行\就\记\住\域\名\\ ------------ 第二百零四章 开诚布公,鹿梧提议 “你、你、你——”望着像变魔术一般,气色突然转变的鹿梧,可涂两眼瞪的熘圆,伸手指着鹿梧,嘴巴里还含着苦云果,发音模湖不清。 秋桐又剥了一颗苦云果递给鹿梧,鹿梧一边吃,一边闲话家常般语气说道:“唉,可涂老兄啊,我是真没想到,你都做了吴王了,居然还记得什么救命之恩,情愿舍去这般良机,得罪满朝上下,也要赶来放我一马——当君王的,忘恩负义不是理所应当吗?” 可涂:“你、你——咳咳咳。” 却是可涂过度震惊,忘了咀嚼,苦云果滑了下去,卡在喉咙里。 鹿梧伸手凌空一拍,可涂胸口微微一震,苦云果便从他喉咙里弹上来三分,正好回到嘴里——吐出来未免难看了些,回到嘴里倒是刚好。 可涂:“你、你——你是装的?” 刚才差点呛着,可涂指着鹿梧的手都还在打颤——这却不是震惊,而是吓的。 他当了几个月吴王,与众臣勾心斗角,心机深沉之处,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可比。 他从鹿梧变脸一般恢复健康气色的震惊中,刚恢复过来,就联想到鹿梧为什么要装作重伤难愈。 这本来就不难想到——但其中的含义,却让可涂不寒而栗。 要知道,眼前这位年龄不过十六、面色还带有几分生嫩的家伙,刺王杀驾这种事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他装作重伤引起吴国上下贪欲,目标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鹿梧点头承认:“是啊,我装的。” 可涂:“你是想?” 鹿梧:“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涂:“————” 鹿梧一伸手五指一张,两人之间明明还有些距离,却依然稳稳当当的落在可涂肩膀上——却是可涂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吸摄了过来,坐在鹿梧面前。 鹿梧单手按着可涂肩膀,哈哈大笑道:“人有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可涂老兄,我原本以为你登上吴王之位后,便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没想到却还抱有这般赤子之心。 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负我,难道我鹿梧顶天立地,还能负你不成——莫要担心,就凭你今日这句话,我便将南方五府尽数与你便是。” 鹿梧手中其实只有楚国南方三府之地,不过既然楚国败退至银屏城才据险地重组防线,那便等于将一个垆土府、半个通河府和大半个雁停府全部放弃,说是控制了南方五府也不为过。 可涂:“————” 刚才是连惊带吓,所以口不能言;现在是鹿梧给他画的饼太大,也是口不能言。 鹿梧放开可涂的肩膀,又放松的躺了下去,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可涂老兄,我去楚国,并不是为了打下南方五府,这话不知道你信是不信?” 按理说,鹿梧应该尊称可涂为大王,不过如今两人都没在意这一点。 “这话我当然相信。”可涂定了定神,将口中苦云果嚼了嚼咽下去,也拢过几个软垫,放松的靠在上面。 以鹿梧的修为,重伤又是装出来的,当真是用两根手指都能捏死他,紧张也没用。 而且他问心无愧,心中本来就不是很虚。 “我自懂事以来便觉得人世无常,无论财富如山、权势滔天,享用依然有限,死后不过三尺棺椁,这等前景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来。 你也知道,我家虽然算不得贵族,却也颇有财富,我又是庶出,轮不到我继承家产,幸好大母待我甚好,就是躺着过也可以舒舒服服,那我又何必像大哥二哥那样自找苦吃?”鹿梧半躺半靠,懒洋洋的说道。 可涂点头。 鹿梧家里啥情况,他比鹿梧知道的更清楚。 毕竟鹿梧对家中商业经营并无兴趣,自己有钱花,日子过得舒服就行。 可涂却是吴王,对鹿梧这种吴国百年难出的斗将,若是不去调查清楚他的家庭出身,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嘿嘿,我本来就想这么混吃等死过一辈子,没想到,在我五岁的时候,不知道哪位神仙来到我梦中——当时那神仙与我三个选择,一是智略高深、大权在握;二是武道通天、天下无敌;这三嘛,却是长生久视,寿延一纪!” “你选了武道通天,天下无敌?”可涂勐然直起身来,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急忙问道。 鹿梧这一身通天彻地的武技到底从何而来,早就是各路贵族的不解之谜——这天下虽大,武道宗师也不止一人,可有谁能无声无息的教出鹿梧这等子弟? 尤其是鹿梧还只有十五岁,便强横成这个样子,古往今来除了神话传说,都没有这般记载。 所以这种梦中遇到神仙授艺的扯澹情节,放在别人身上,可涂只会付之一笑,但从鹿梧口中说出来,可涂一下子就信了八九分——非如此,无法解释鹿梧这一身武艺由来。 鹿梧瞥了可涂一眼:“我当然全都要。” 这年头人们思想落后,还没有出现‘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的’的先进理念,可涂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弯,又愣住了。 鹿梧转头面向秋桐,说道:“你不要看我天天睡觉钓鱼,其实我根本没闲着,整日都在心中努力,辛苦着呢!” 秋桐感到有些羞愧。 自幼鹿梧待她们五个丫头便是半师半友,并不怎么摆少爷架子,所以秋桐等五人对鹿梧并不怎么畏惧,也常常吐槽少爷太懒。 没想到少爷不是真懒,只是在心中用功。 鹿梧又转头面向可涂,说道:“我学些本领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啥野心,还是在自家庄子里过我舒舒服服的小日子,没想到嵩京之乱却波及到我鹿家,才不得不出手。 奋战一夜之后,我原本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可以回去继续混吃等死,没想到,安安稳稳的好日子竟然一去不复回。” 说到这里,鹿梧没好气的瞪了可涂一眼。 这位老兄就是恩将仇报,破坏他好日子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涂有些无奈,人家都是以权势财富地位来衡量高下,谁知道你对好日子的定义竟然是这样? “楚国南方五府可以给你,那边本来就不是我的本意,也就是一步一步事赶事,才最终弄成这个样子,我早就不想管那么多了。 不过,如今许多人要跟着我吃饭,我也不能完全不管,总要有块地盘安置他们。 这样,你拿江南五郡来与我换南方五府,这样我不用鞍马劳顿打生打死,可以继续混吃等死,你也可以收复吴国故土,大家两全其美,如何?” 鹿梧这话并非狮子大开口,而是极有诚意。 吴国有十六个郡。 吴国的郡面积要比楚国的府小一些,江南五郡大约只相当于南方五府三个府。 这是因为吴国逃过澜水之后,地盘本身就小,还要安置大批逃亡贵族,不得不将行政单位细分些,才能多出位置安置这些贵族。 澜水以南,水网比澜水以北更加密集,依据河流溪水划分的行政区域也就更小了。 江南的江是指小龙江,原本是蛮荒之地,那边是吴国新开辟不到三十年的地盘,论起繁华程度远不及鹿梧打下的南方五府。 鹿家的封地也在那边。 ------------ 第二百零五章 以牙还牙,人各有志 这么大的一块馅饼平白落在脑袋上,让可涂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立刻答应下来。 这年头还没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但是天上不可能掉馅饼,倒有可能掉砖头的常识,一般人都知道。 可涂犹豫了片刻,说道:“我能不能回去找人商量一下?” 鹿梧没好气的一摆手:“这种事都不能一言而决,你这吴王当得有什么意思?爱换不换、不换拉倒,机会只给你这一次。” 可涂被鹿梧这么一逼,干脆一咬牙,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喝道:“那就换了!” “切,给你便宜还不要?江南五郡才多少地方?要不是我懒得在整天奔波打仗,这种好事还轮得到你?”鹿梧鄙视的看了可涂一眼。 可涂连忙陪了个笑容出来。 可涂其实怀疑自己被鹿梧坑了,毕竟这种交换占得便宜实在太大了些,大到他不得不怀疑里面有坑——但问题是,他不知道这坑到底在哪儿、有多深。 要知道,江南五郡合起来不过五千里方圆,其中还包括大量丘陵、森林和山地,虽然经过三十年开发,总丁口也不过五十万户——还多半是迁移过去的。 而南方五府吴国故地,人口少说也有两百万户以上,土地肥沃水利齐备,虽然这几个月也经历了些战乱,但无论楚军还是鹿梧都没有对平民下手,可以说潜力不减当年,肥的流油。 至于鹿梧说自己不想打仗,所以不要南方五府这种和楚国争夺厮杀的地方,想要换到南方去躲清闲——可涂有几分相信,但又不敢全信。 鹿梧能单枪匹马打下南方五府,又独自入埕都刺杀楚王,这种人若是说怯战,天下就没人敢战了。 但若是因为懒惰,就要把富饶的国土置换到穷乡僻壤去,这也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讲真,最近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安卓苹果均可。】 不过事实就摆在眼前,可涂不敢不答应——毕竟鹿梧行事他一直看不懂,万一人家是认真的呢? 这种用金子换铁器的好事千年难逢,更有收复吴国故土的大义名分在,他作为吴王,怎么也不能错过这种大好机会。 “可涂老兄,这算是我报答你特意来一趟,通知我跑路的情谊,你觉得够不够?” “够,绰绰有余。”可涂重重点头。 岂止是绰绰有余,这简直是‘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既然报答过了,那现在我们就要算算账了。大将军罗干既然想要布局杀我,我杀了他全家不过分吧。”鹿梧微笑道。 “————鹿将军还请手下留情。”可涂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连忙长跪而起,恳求道。 大将军罗干是他外公! 就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鹿梧所谓的‘杀全家’不牵连到他母亲明姬和他兄弟二人,大将军也是他在军方最重要的支持者,若是被鹿梧杀了,只怕他吴王之位都坐不稳。 至于说鹿梧能不能杀掉外公罗干——外公现在就站在车外,这种距离,谁能挡住鹿梧出手一击? “呵呵,也好,就看在你刚才不顾罗干阻止,硬是要上车来的份上,我就不杀他。” “不过,既然你要我放过罗干,文道之、欧方、吕芝奇这三人以大义为名,要置我于死地,你总不能也保下来吧?” 说着这话,鹿梧脸上微笑颇有些玩味。 可涂脸上有些为难,心中更是大惊。 欧方和吕芝奇也就罢了,那文道之便是文毅,是他父亲公子元留给他的重要策士,是他在朝堂之上的左膀右臂。 昨日他才和文毅在王廷内书房中密议,除了几个心腹绝无他人在场,鹿梧如何知道文毅以大义为名,坚持要杀鹿梧? “那文道之——”可涂硬着头皮开口。 鹿梧冷笑一声:“可涂老兄,不要得寸进尺——既然此人开口闭口都是大义,那就让他为大义而死好了。 我也不用你去杀他,只是要你告诉他鹿某发誓,只要他全家一同赴死,我就用南方五府来换江南五郡,若是他不肯去死,这次交易便作废好了——既然开口闭口都是大义,我倒要看此人是不是肯为吴国舍生取义。” 以大义为名,让别人去死很容易,鹿梧倒要看看对方是不是肯为大义去死。 万一对方不肯体面,鹿梧也不介出手帮忙。 “这、这、这——”可涂心中天人交战,实在难以决断。 “涂儿你还在犹豫什么?此乃千载良机,文道之若是知道此事,定然举家欣然赴死!”车厢门被一把推开,大将军罗干踏入车厢,大声说道。 “外公!”可涂惊道。 “鹿大将军,罗某既然行此不义之事,便以这条性命赔你便是,只求鹿大将军看在涂儿忠厚的份上,多少照拂涂儿几年,让他坐稳大位便好。”罗干刚说完,拔剑便朝脖颈上抹去。 “铮!” 长剑停在罗干脖颈前,半分动弹不得,却是鹿梧隔空出手,拿住长剑,阻止罗干自刎。 鹿梧的九幽冥海真气,单论威力的确比不上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但也远胜其他先天真气,谈不上无坚不摧,三步内化铁融金却也不是难事。 所以鹿梧五指一合,把罗干手中长剑隔空化为碎屑。 “老匹夫,休想拖我下水。”鹿梧一脸不高兴:“该你干的事,你自己去做——老子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早该享些清福。” 罗干:“鹿将军此言当真?” “废话,若不是你们老是没事找事,老子还在梧桐庄享福呢。” “呃——那鹿将军要用五府之地置换江南五郡,也是当真的?”罗干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谁愿意整天在外奔波劳碌?砍人我倒是不在乎,但整天被迫不得不砍人,那就太过辛苦了。”鹿梧懒洋洋的的说道。 鹿梧这几个月打下南方五府,杀戮欲望早就满足了,受伤以后不知不觉开始进入倦怠期。 更因为他根基不深,手下人才不足的隐患也渐渐暴露出来,秋桐金菊等人虽然努力学习,更是提拔了不少亲信,连叶颖、李禾这些女子都在折冲司有了职务,但还是不得不启用当地贵族子弟,才将行政机构运作起来。 如今还在战争中,只要战争停止,这些贵族子弟家族在地方根基深厚、手腕人头熟络,迟早都能将秋桐等人架空——这是能力问题。 这年头有资格受政治手腕教育的人,除了贵族,连富商都难。 除非鹿梧亲自坐镇,彻底以铁血军法治政。 而鹿梧一心想要长生不死呢,哪有功夫坐镇治政? 这段日子征战杀伐,多有凶险,把他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九幽玄罡用掉,鹿梧已经心疼的要死。 九幽玄罡不比黄泉煞气,鹿梧还不能直接获得,只能在提取黄泉煞气时,从黄泉煞气中一丝一毫分解出来,针头削铁一般一点点积攒起来,要凭此度过练就玄光、铸就金丹的关口,万万浪费不得。 比起铸就金丹长生不死,什么南方五府之地那就是个屁! 又不是前方无路可走,不得不出去寻找机缘,苟在后面慢慢发育不好吗? 换到南方五郡,就简单多了。 人少地多,粮食一年两熟,民以食为天,这就有了稳定的基础。 再把当地贵族连根拔起,都换上自己人——在南方五府,鹿梧的手下容易萌生私心被人拉拢,可到了江南五郡,这些人人生地不熟,不靠自己靠谁? 到时候让老爹去发展商业,让秋桐等五女管理军政两端替自己干活,大哥二哥也可以受封卿家帮忙管理国家,自己躺平等着长生不死,这不比在楚国打生打死强多了? 要知道,就算真联合燕齐两国灭了楚国,那也得和燕齐两个更强大的国家接壤,不可能保持和平。 这种苦逼日子简直一眼看不到头,哪有时间享受,顺便追求长生不死? 只要脑子正常的人,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 第二百零六章 心惊胆战,罗干决意 吴王轻车简从,离开嵩京可不是一件小事。 “大王这是要干什么?”得到消息文毅大怒,把他平日最爱的一尊青铜爵都摔了。 这等良机千载难逢,南方五府唾手可得,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难道大王还以为那鹿梧真的会把南方五府拱手奉上? 那未免太过天真,天真到不适合做吴王的地步。 “文兄息怒,事情还未到这般地步,有大将军罗干在,必会阻止大王不智之举——再说大王就算真的是要放那鹿梧一马,也不妨碍我们夺取南方五府。”欧方劝道。 欧家、文家和吕家的主要封地都在南方五郡,在抱团争取利益上是天然的盟友,而且他们三家都是随着上上代吴王逃过澜水的吴国贵族,对于有朝一日收回祖地的意愿都极为强烈。 【讲真,最近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安卓苹果均可。】 这是所有贵族的共同特点。 “大王也许不是去通知那鹿梧。”吕芝奇年龄约有五十,颌下长髯及腹,他用手一掀长髯,说道。 “此言怎讲?”文毅问道。 “大王应该只是去看看那鹿梧伤势如何。”吕芝奇说道。 “——也对,大王也许只是去看看那人伤势如何,绝不会放过这等心腹大患。” 被这么一说,文毅略微放松下来,喃喃自语:“对,此等天赐良机若是错过,大王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吴国群臣,大王断然不会如此不智。” 他是真怕鹿梧这狂徒。 这种恐惧甚至使他难以用正常方式思考,还需要别人提醒才行。 自从鹿梧单枪匹马独闯王城、正面击破重重护卫,闯入楚国王廷议事大殿,在众臣面前击杀楚王襄同并带走襄同首级的消息,轰传天下天下之后,鹿梧的凶威之盛,达到了百年未有的地步。 天下人已经不再用凶人来称呼鹿梧,而是称其为‘狂徒’,意思是天下没有此人不敢做的事。 文毅坚持要杀鹿梧,私心当然有,但并不多——收复南方五府,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吴国老臣能收回当年封地,也许要付出些代价,但总比无法收回强百倍。 而且吴国上下赞成杀鹿梧的人多了,他才排到第几? 只要不是讲仁义讲傻了的人,就不会错过此等良机。 为了收复吴国故地、断绝将来隐患,这都是非常正常的选择而已,又不是他和鹿梧有什么私仇。 但问题是,正常人难以理解精神病的思维方式,文毅也不觉得自己能理解鹿梧这等狂徒的脑回路。 不说别的,当年太后准备赐婚,还特意去好言好语商量,这种荣宠简直令人羡慕的掉口水,结果人家二话不说就直接离家出走——这种脑回路是正常人能有的吗? 万一此次吴王可涂放走了鹿梧,回头鹿梧伤好了想要报复——这简直的肯定的——他肯定排名靠前。 谁让他说了三条理由出来? —————————————— “莫要逼迫涂儿,这种事他做不来的。” 大将军罗干摇摇头,说道:“涂儿心性忠厚,让他去与文道之说这事实在是强人所难,不过鹿伯放心,老夫会亲自与那文道之分说,文道之此人对吴国忠心耿耿,必然识得大体。” 鹿梧看了看可涂,的确称得上心性忠厚,不然他也不会坐在这里。 鹿梧再看看罗干,这老匹夫心狠手辣、绝非善类。 他说文道之‘必然识得大体’,那就是对方若是不识大体,那就帮他体面的意思了。 “呵呵,也好,这三家的封地财富我都要了。”鹿梧说起这等强取豪夺,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 “当然!”罗干一口答应下来。 “可涂老兄,你这外公很能为你做主啊?”鹿梧怎么看这老头怎么不顺眼,顺口就给他上点眼药。 可涂只有苦笑。 他又不是傻子,鹿梧的离间之意简直是摆在明面上了。 但外公这些话,却是把脏活累活全揽了过去,等做完这些事,外公的名声多半臭不可闻。 想当权臣甚至谋朝篡位,可不是这么干的。 作为君王,可涂还是分的清楚好歹的。 “鹿伯不用担心,老夫在此立誓,五年之内,必为涂儿扫平朝堂上下障碍,稳定南方五府军务,然后告老还乡,绝不再踏入朝堂半步!若违此誓,也不用什么天诛地灭,叫老夫死于冠军伯长戟之下便是!” 冠军伯,是原本吴国准备封给鹿梧的称号——取‘勇冠三军’之意。 “呵呵呵,好,虽然有些麻烦,但你若是违了誓言,我倒也不介意辛苦跑这一趟。” “哈哈,那就要辛苦冠军伯了。”罗干毫不介意鹿梧话语中明显的恶意,仰天大笑起来。 刚才鹿梧与可涂在车厢中交谈时,并未用真气约束声音不得外传。 两人对话,罗干在车厢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听到鹿梧重伤是装出来的,罗干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看待了,只是在想办法如何救出可涂。 鹿梧此人勇武刚烈,绝非顾全大局、委曲求全之辈,一旦愤怒起来,别说他一个大将军,就算吴王也敢杀——反正这种事鹿梧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结果峰回路转,吴王可涂一颗赤子之心歪打正着,竟然打动了鹿梧,鹿梧投桃报李,愿意那拿南方五府膏腴之地,来换一处清净所在。 换了别人,便是可涂这种忠厚之人也要猜疑鹿梧是不是在中间挖了个坑,但罗干却敢说鹿梧并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他在南方五府掌管军务时,曾经多方调查,反复确认,鹿梧此人对权势真的毫无兴趣,甚至情愿让秋桐这种出身丫鬟的女子独掌大权,也不愿意自己出来管事。 在旁人看来,这简直就是拿国家大事做儿戏。 只有罗干借助林集手中统帅权力、在调动大军的同时搜集材料,反复研判之后才敢确信,对方恐怕真的并不看重南方五府这些地盘,只是因为手下追随者日益增加,才不得不勉为其难。 当然,任何一个势力的首领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要顾忌手下的既得利益者;所以罗干也没觉得趁机击杀鹿梧有啥不对——现在不下手,将来鹿梧迟早也要反噬吴国。 这是大势,并非鹿梧自己不爱权势就可以改变。 问题是现在鹿梧不但没事,还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交易,在这种国之大利下,包括自己在内,又有什么人是不能牺牲的呢? ------------ 第二百零七章 七窍玲珑,遇到丘八 入夜,嵩京。 文府迎来了一位不那么友好的客人。 “大将军,你这是何意?”文毅问道。 文府上下上百人,包括护院武士在内,全都被人控制起来。 文毅虽说是上卿,但毕竟受封时间还少,无论府邸还是护院武士,都是他当大夫时的那些人。 原本在嵩京这等吴国首善之地,又是重臣贵族集中居住的区域,有这么十来位武艺高强的护院武士也尽都够了,反正只要稍微抵挡一下,弄出些动静,不到一刻钟,便会有巡城兵马来援。 但望着眼前这位老者,文毅对援军已经完全不抱指望。 “文学士勿惊,老夫前来,只是与你探讨一下大义与小义之分。”罗干的脸色铁青,硬邦邦的说道。 这种逼人死全家的事情他也很少做,就算有也都是手下去做,很少让他老人家脏了手。 只是文毅身份不同,乃是卿位贵族,非寻常人能处置,若是他罗干不肯脏了手,那就得吴王可涂自己出面了。 “文某何罪,至于如此?”文毅环视一周,侍从护卫全被卸了武器,押在一边,虽然没看到妻妾儿女,想必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这般架势,他脑残了才会相信罗干的话。 “只因为你多说了些话。”罗干叹息一声,说道。 文毅吸了一口气,硬是压下胸中火气,说道:“愿闻其详。” “鹿梧鹿将军的伤势其实早已痊愈。” 这一句话便让文毅心中发沉,手脚冰冷。 他是策士出身,如何不知道其中凶险? 要是大家按原计划,趁封伯之时凭借气运压制围杀鹿梧,结果人家活蹦乱跳起来一顿反杀。 吴国君臣上下能活下来几个暂且不说,光是沦为千年笑柄、多半还要载入史书,就让人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罗干继续说道:“幸好大王心善,念在鹿梧曾有擎天保驾之功的份上,清晨出城,冒生命危险劝鹿梧早些离开,鹿梧被大王感动,才坦然相告。” 文毅:“那大将军是来?” 罗干:“若只是如此,我还不会来。” 文毅:“哦,还请明示。” 罗干:“那鹿梧被大王赤诚所感,愿用南方五府之地换江南五郡。” 文毅:“——他怎会如此大方?” 罗干:“他说是因为厌倦奔波之苦,不愿在百战之地与楚国反复纠缠,只愿意找一处安稳之地落脚过清闲日子——你觉得这可是真话?” 虽然今日罗干绝不会放过文毅此人,但也不妨碍他借助文毅眼光,看看鹿梧是否别有所图。 文毅:“哼,怎么可能?此人枭雄心境,行事鬼神莫测,只看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孤身一人将楚国逼到这般境地,就知道此人绝非善类。这等人,说愿意找一处安稳地方过清闲日子,就像是老虎愿意呆在笼子里等待别人喂养一样可笑。” 文毅嗤之以鼻。 纵观鹿梧行事天马行空,处处出人预料,几乎毫无规律可言,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此人绝不愿受他人摆布,就连亲爹亲妈都不行——换句话说,此人有极为严重的逆反心理,也可以说是天生反骨。 罗干又问道:“那你觉得此人是否会遵守诺言,还是欺骗大王?” 文毅沉吟片刻,他很想说那鹿梧定然是信口开河欺骗大王,绝不会有这般好事,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狂妄也是一种名声。 罗干见文毅迟迟不语,终于图穷匕见:“文学士,那鹿梧还有个要求——” “是要我文某人项上人头?还是我文家满门性命?”文毅早有准备,若不是这等要求,大将军罗干怎么会上来就命人控制住文家上下? “嗯,还不止如此,还有欧家、吕家两家。” 文毅点点,也没有做什么求饶哭嚎姿态,毕竟已到了如此地步,求饶改变不了什么:“如此一说,我倒是相信那鹿梧确有诚意交换江南五郡了。” 文家、欧家、吕家,他们三家都是追随上上代吴王逃过澜水的老牌吴国贵族,由于失了祖传封地,对新郡开发极有兴趣。 这三十年来三家投入极大,在江南五郡之中占据许多官吏职位,封地更是各有十余城之多。 那鹿梧若是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封地,必然要对他们三家下手。 换句话说,那鹿梧既然要对他们三家下手,想要南方五郡的说法应该就是真的了——毕竟在文毅这等策士看来,身居高位者利益为先,没谁会因为口头上的一点敌对,就要杀人全家。 “正是如此,所以请文学士赴死。”罗干点头说道。 文毅点头称是,说道:“此乃大义,为收复南方五府之地,文某确实可以赴死!不过文某也有个要求,还请大将军将文某满门送至鹿梧军前,由那鹿梧亲自下令。 如此一来,既可让冠军伯亲自出了这口气,二来也可以坐实冠军伯暴虐之名,为大王削去三分威胁。” 鹿梧的勇武是不用说了,但是夺天下可不是单凭勇武二字就行的,必要得了民心才行。 本来鹿梧在楚国南方五府拷逼大户的手段,就让人害怕,若是在吴国再这么来一回,那些屁民不算人暂且不说,至少士大夫阶层是绝不可能支持这种暴虐之人的。 罗干有些迟疑。 “呵呵,文某已经决定为大义举家赴死,大王莫非连这点都舍不得吗?”文毅冷笑道。 形势比人强,他又不是鹿梧那般横行天下的勐将,不可能力挽狂澜,实际上,他连眼前这个糟老头子都打不过。 但是,就算在这等绝境中,文毅依然绞尽脑汁要找出一条生路。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若是说有谁能放文家一条生路,那就只有鹿梧了。 只要见到鹿梧,有说话机会,就是保不住自己性命,他至少也能保住老妻幼子。 第二日,嵩京城外,鹿梧临时营地前。 文家、吕家和欧家三家嫡系上百人,一个不少,被数百名军兵护送了过来。 捆绑是不能捆绑的,毕竟都是卿大夫之家,又没有明确罪名。 反正当日鹿梧也没说只要人头,连人都送过来总是没错的。 “上卿文道之,特来赴死,请大将军一见。”文毅整理衣冠,喝道。 有人进去通传。 不多时,营地里里面转出一队人马,却不见鹿梧影踪,为首的是梅兰竹菊等四女。 “文某前来赴死,鹿大将军为何缘铿一面?”文毅站得笔直,朗声质问道。 “既然前来赴死还废话什么?与我清点人数、砍下首级筑成京观,大将军等下要看的。” 红梅根本没有回答文毅的话,直接吩咐道。 ------------ 第二百零八章 礼法为重、利益为重? 这个时代,贵族高人一等的思想深入人心。 寻常人遇到不认识的贵族,会自动退避道边让贵族先走。 但天下若是有一只军队全然不在乎贵族身份,那必然是鹿梧麾下的人马——因为这只军队原本就是踩着贵族大户的尸体发家致富的。 红梅一声令下,身后士卒如流水般分成两队,左右包抄,有人负责拿下文、吕、欧三家人口,不管男女老幼;有人持强弓硬弩站在外围防备万一,还有三人成组持刀盾,梅花般间杂其中,以防反抗——其中细节严谨之处,一看就是老吃老做的杀才。 “我要见鹿大将军!” 眼看屠刀临头,文毅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若没有我等协助,大将军想要接收江南五郡,只能一座一座城池打过去,不知要死多少人——我要见大将军,我要见大将军!” 文家、吕家和欧家近三十年,在江南五郡大力投入不是没有收获。 江南五郡城池比较少,但加起来也有七十八座。 三家封地内有九座城池,合起来直接控制还有三十七座,而且多半都是开发的比较成熟、比较繁华之处。 无论谁想要打下这些城池,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而且在其他城池中,也多有他们三家爪牙。 这也是文毅等三家家主敢束手来见鹿梧的资本。 什么为大义赴死,这玩意听听就好了,千万别当真。 个人冲动,的确可能为大义赴死。 但作为大家族的家主,家族传承才是第一位,连国家都要向后排,更别说什么大义了。 不然,上一代家主根本不会把家主之位传给他。 红梅持刀站在他身边,听了他这话,只是冷笑一声:“那正好,我们本来就是要一座一座城池杀过去,杀成一片白纸才好作画——不杀光你们这些人,如何能给我们腾出位置?” 文毅目呲欲裂。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文毅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滚,面孔朝上停了下来,两眼不能闭,有血泪两行从眼角流出。 红梅长刀一挑,将文毅人头挑起,仔细上下打量了几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等神情和血泪,正合适做京观最顶上的那颗人头。 至于同情?那是什么东西?红梅就算还有这种情感,也绝不会用在这种伪君子身上。 在楚国南方五府,鹿梧已经把军中的贵族势力连根拔起,以军法治地方,顺我者昌不一定,逆我者亡却是百分之百的。 就这么简单粗暴的统治方法,秋桐红梅等人施政依然束手束脚——因为任何政令归根到底都要人来执行,可这年头,凡是受过教育的人,多半都和贵族大户有关。 这些贵族在地方上盘根错节,根本杀不干净,要不是鹿梧变相推恩令逼的一批人不得不投靠过来,秋桐政令发出根本就没人去执行。 秋桐红梅她们五个丫头,是陪着鹿梧一点点长大的,从十二三岁就开始随着鹿梧出去替天行道打抱不平(打家劫舍),最是知道种种肮脏之处追根究底,几乎都可以朔源到当地坐地贵族大户那里。 这些贵族大户表面上乐善好施,雍容华贵,但触手如树根一般在地下蔓延,几乎把当地的一切利益都牢牢抓在手中。 放高利贷、巧取豪夺都是常事,就连打家劫舍的绿林盗匪,多半也和这些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等大户人家里混吃等死的货色不提,凡是主事人,挨个砍过去,一百个中也不见得有两个是被冤枉的。 吴国王廷,议事大殿。 “文道之何辜?其家人何辜?那鹿梧杀人之后竟然铸就京观,将文兄家人当做蛮人不成?此等无德无量之人,有何资格封伯?老夫绝不会为此等人主持封伯之礼。” 白发白髯、年高德昭的宗正蔡铮在朝堂之上怒吼,雪白长髯颤抖如波浪。 蔡铮与文毅文道之并列九卿,主掌礼法,鹿梧封伯需要他来主持。 鹿梧铸京观与嵩京外,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这年头杀人不稀奇,筑京观的行为虽然少,不过其实也不怎么稀奇,稀奇的是他用来筑京观的材料——刑不上大夫,何况卿相? 蔡铮最重礼法,这等行为让他深恶痛绝。 “咳咳,文兄等人并非金武大夫所杀。”有人跳出来为鹿梧辩解。 说话的是南城都尉葛冶,是大将军罗干的手下之一。 蔡铮望着葛冶,手都气得发抖,这是当着他的面说瞎话,简直把他当傻子看:“你、你、你——” “文兄确是自愿赴死。” 又有一人站出来作证,却是大司马顾辰。 顾辰也是九卿之一,说话份量与葛冶不可同日而语。 “你——” “蔡兄,姜某左证,文道之确实是自愿举家赴死。”太师姜起也说道:“此事我知晓其中经过,金武大夫受伤未愈,原本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测试人心。” 说到这里,太师姜起这等老奸巨滑之辈,不由得顿了顿。 他当时虽然没明确表态要趁机击杀鹿梧,但那只是大老不方便直接表态罢了,几个心腹手下可没少跳出来支持这种想法。 不然,若只是可涂的几个心腹大臣在推动此事,如何能让可涂觉得自己拦不住朝廷上下击杀鹿梧的决心? 真正决心要杀鹿梧,三公九卿几乎都有份,连太后都在暗暗支持。 太师姜起继续说道:“后来金武大夫被大王赤子之心所动,才愿意成全大王夙愿,将南方五府换江南五郡,唯一的条件,便是文道之等三家举家赴死——文道之听闻此事,便慨然举家而去。” 说完,太师姜起做出一副难过模样。 虽然文道之举家赴死并不是自愿的,但死都死了,大家肯定当他是自愿——不然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此事蔡铮倒是第一次听说。 这老头是吴国九卿中唯一不知情的。 宗正管礼法,需要德高望重之人才能担任,但事情实际上不多。 蔡铮是吴国朝廷中岁数最大的一人,今年已经八十有六,在七十古来稀的年代,八十岁都算是人瑞了,平时根本不管事。 大家都是把他当祖宗供奉着,这种阴私勾当,更没人会到他面前去说。 老头手抖脚抖、连胡子也抖了半天,最后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 第二百零九章 鹿梧归家,吴王理政 嵩京城外白石镇。 白石镇外最近新建起一座军营。 这座军营能驻扎上千人马,其中房舍由砖石大木堆砌建造,三人半高的排墙正好让人不能一跃而上,厚度也足以容纳三人并肩而立、更有四个木质望楼,可以容纳十名弓弩手居高临下射击——这已经是半永久军营的标准,防御力相当强,必要时可以当做营垒使用。 这是当日罗干为了转运大量吴军,集合换装前往楚国的集结点之一,如今常驻一营人马。 站在军营门口,负责警卫的是一什军士,为首一名什长把腰刀一横,喝道:“军旅重地,来人止步。” 对面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足有百余人,人人披甲,行走之间排成四列形成军伍,看起来训练有素。 “某家乃是鹿大将军麾下校尉吕悦,奉鹿大将军征用此地,让你们营正出来答话!”吕悦喝道,话语中并不怎么客气。 “可有军令?”守门什长不敢怠慢。 如今吴国谁最火?肯定是单枪匹马就敢和楚国正面干的鹿大将军啊,简直都成传奇人物了。 “哼,与我拿下。”吕悦吩咐一声,身后甲士便直冲上去,提盾在前,戈矛在后,弓弩手左右分开。 那守门什长地位低微,一来不敢直接威名赫赫的鹿大将军手下翻脸;二来此地又不是嵩京城门之类的战略要害,本来就没有什么冲撞者死的严令。他只是一犹豫间,形势便失去了控制,被鹿梧麾下士卒冲入营门。 站在鹿府门口台阶上,望着在亲兵簇拥下,龙行虎步而来的儿子,鹿金河与鹿常氏两人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脸上泛起宽慰的笑容。 他们是鹿梧的父母身份,本来应该坐在鹿府内等待鹿梧进府拜见,不过如今鹿流鹿金河夫妇两人提心吊胆了快一个月,还是早些看到自家儿子比较安心。 阶级跃升可不是那么好跃升的。 鹿家作为豪商还算根基深厚,也极有人脉,但作为大夫这个级别的贵族,却显得虚的不行。 在外,鹿家除了吴王和太后作为靠山之外,根本没有身份相当的贵族大家作为援手; 在内,能够交结办事的得力属下都身份太过低微,根本挤不进贵族管事的小圈子里,武艺最高的也不过是五品高手长河剑宋供奉,放在江湖上算是高手,但根本镇不住鹿家因为地位晋升、新获得的大量利益范围; 鹿家虽然名义上有两位大夫,但在朝堂之上没有发言权,封地那边也焦头烂额,简直是方方面面都不行。 鹿家唯有鹿梧这个作为威慑的高端武力,问题是鹿梧和楚国那边打得水深火热,谁也不敢说让鹿梧放下那边事情回来给大家撑腰——这边全力支持都来不及,谁敢这时候泄气? 再说这段时间,吴国企图趁机谋害鹿梧、吞并南方五府的行径已经露出马脚,夫妇二人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鹿梧活蹦乱跳的回来,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危机肯定过去大半。 “孩儿拜见父亲、拜见母亲!”亲兵分列两侧,鹿梧上前躬身左右行礼,宽厚的肩膀仿佛能撑起天地。 此刻,他一点也不像是无法无天的狂徒。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鹿金河用手拍了拍鹿梧的臂膀,感慨道。 鹿梧站在台阶下,不过他身材高大(一米九左右),就算差了一阶台阶,依然比父亲鹿金河高出半个头。 父子二人相对感慨,都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我们屋里再说。”鹿常氏打断父子二人对视,伸出双手拉住父子二人,将两人双双拉入鹿府大门。 —————————————— 见宗正蔡铮走了,朝堂上众人包括吴王可涂在内,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万一这老头真的一口咬定绝不能给鹿梧封伯,这事还真有些难办了。 “大王,金武大夫封伯之事不可拖延,不然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有人趁热打铁,赶紧把这事确定下来,拿到南方五府并不只是收复吴国故地,祖宗传下来的封地可都在那里呢! “大王,交换南方五府与江南五郡之事,需提早与金武大夫沟通准备,还要应对楚军反扑之危,若是交接混乱,恐生大变。” 这真是要提前多做准备。 这么大规模的政权交接,其中关节利益不知道有多少,会产生混乱简直是必然,就是看能不能把混乱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大王,那江南五郡如何交接?文吕欧三家子弟得知消息必然拼死抵抗,臣等并无把握凭一纸号令,便令其放弃城池束手就缚。” 这也是一桩头疼事。 贵族不是只有嫡脉的,你把人家族长嫡系一脉杀光了,旁系可还在呢,而且人数比嫡脉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些人若是在江南五郡做起乱来,鹿梧那边是何反应谁能难以预测,能不能顺利交接江南五府就难说了。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大王,金武大夫所部驱散白石镇驻军,强行接管白石镇,如何处理?” 处理?处理谁?谁去处理? 凉拌吧。 “大王,南方五府江家、唐家等十余家贵族都有密使前来请见,该如何接待?是否要通报金武大夫?” 金风未动蝉先觉,这些人只怕已经有些感觉不对,才会来看风色的吧?如今情况又有变化,吴国和鹿梧算是站在一边的了。 “大王,越国使节前来,大约意在南方五府分得些好处。” 吴越两国多年盟友,联手抗楚,如今楚国衰退,吴国发达,若是不肯分给越国一杯羹,只怕这盟友之间不但要产生裂痕,越国还得担心吴国强大之后,是不是会对越国动手。 “大王,燕国有信,欲遣使节前来吴国。” “大王,齐国——” “大王,——” “大王——” 一桩桩、一件件需要处理的重大政务被群臣报了上来,种种麻烦之处用千头万绪都不足以形容,让可涂头大之极,偏偏还得装作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还只是牵涉到国家安危的重大事务,什么修缮城墙、修建河堤、维护道路这些事都只是几句带过,除非花费极大,否则连在这里讨论的必要都没有。 有些事,几句话就能做了决断,有些事,则需要群臣商议半个时辰,辩出个结果才行。 甚至还有些事情,就算争论辩解许久,依然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依靠可涂裁决——就这都还算好的,至少自己决断之后,群臣会遵命答应下来,不像以往还有抗命之举。 虽然南方五府还没真正到手,但可涂的威严已经开始竖立起来——尤其是鹿梧那狂徒就在城外驻扎,那人如今只认吴王可涂,大家都不想当出头鸟。 ------------ 第二百一十章 双重标准,封地消息 一天政务处理下来,吴王可涂头疼欲裂。 那帮重臣都是人精,十个人加起来能有一百个心眼,他们说的每句话可涂都要想了再想,生怕被这些人绕进坑里。 而可涂自己说出去的话,更是得先在心中打上七八个滚才敢出口,其中脑力消耗不是一点点。 这还不算完,还得带上大量不太重要、但也算比较重要的各地奏折文章回到后宫继续批阅——光是捧着这些奏折的公公就要有三人之多。 这还幸亏百余年前有人发明了造纸术,若是用竹简来记事,这那就不是三个人捧着,而是要用三辆羊车来拉。 朝堂之上是处理大事的,这些事情还没资格让重臣齐齐商议。 可涂其实很不想干,尤其是看到鹿梧这般躺平之后,日子就好像更加难熬了些。 不过他也知道,为王者,唯权与名不可假人。 鹿梧可以这么懒散,是因为武力归于一身,人家能单枪匹马干翻楚国,自然不担心被属下窃取权柄。 自己这吴王得位还算正,但若是想鹿梧那般大撒手躺平,只怕不用半年就会被架空,那时候再想夺取权柄,不知道有多么困难危险。 正行走间,有一位女官快步走来,敛袖屈膝行礼:“大王,太后有请。” 可涂点头答应下来,然后转身吩咐三位捧着奏折的公公:“你们将奏折放于书房,我先去太后那里。” “小的明白。”三名公公先朝书房方向去了,可涂则带着随身护卫跟着女官朝太后所居走去。 不多时,可涂来到太后明姬所在的慈望宫。 慈望宫中并无他人,大约是被太后明姬遣开了。 可涂先行了一礼:“孩儿拜见母亲。” “鹿将军如何说?”明姬急切的问道。 可涂昨日去城外见鹿梧,两人加上罗干三人在车中谈了大半日,然后可涂回来连夜召集信得过的重臣商议布置,罗干则负责连夜拿下三家贵族,并控制军方布置防御,防止鹿梧杀入嵩京。 两人辛苦了一晚上,今日才能在朝堂上稳住局面。 明姬虽说是太后,但可涂已经成年,明姬只能间接影响朝堂,并不能直接插手这等大事,所以到现在也只是听到些消息通报——原本明姬也曾想过要亲自听政,不过被她老爹罗干顶回去了。 可涂疲惫的在软榻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幸好昨日孩儿去了,鹿将军答应放下此事,只诛杀文毅等人,要尽取其地。” (软榻相当于长椅,是一种下面架空、类似坐垫的东西,并不是床榻,不能用于严肃的朝堂。) 明姬长出了一口气,对于鹿梧那狂徒说的话,太后明姬还是愿意相信的。 她与鹿梧打过交道,当鹿梧算是她这边的时候,明姬恼火鹿梧这人怎么如此不识抬举,完全不听使唤,不当人子。 可是大家真的翻了脸,明姬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鹿梧。 当她听说鹿梧受伤是装出来的时候,全身都忍不住发抖,昨晚她睡觉都没敢在自己的床上睡,而是悄悄换了衣服,跑到侍女的房间去才能安眠。 连飞凤卫(后宫卫队,全由女性高手组成)的层层守卫,都不能让太后明姬有半点安心。 直到听儿子说鹿梧放过此事,明姬才算放松下来。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说起另一件极其关心的事:“那南方五府换江南五郡之事,可是真的?” 可涂点头:“母亲,是鹿将军亲口告诉孩儿,愿意将南方五府换江南五郡。” 太后明姬大喜,站起身来,仰面朝天双手张开举高过头、然后躬身伏地以眉心触地——此为礼敬天地,是人族最庄重的礼节。 “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你祖父、父亲都念念不忘收复故土,此事在我孩儿手中完成,你父祖在天之灵定然含笑九泉。” “母亲,这事吧,好像也不是我的功劳。”这功劳可涂有点虚。 虽然说是自己手中收复吴国故土,可这功劳自己实在是受之有愧。 明姬转身嗔道:“黄天后土保佑我儿,若不是我儿不失赤子之心,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这当然是我儿的功劳。” “那文先生——”可涂有些惭愧。 文道之对他可谓忠心耿耿,却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而且某种意义上还是他造成的。 “我儿身为吴王,断不可有妇人之仁!”明姬教训起儿子来义正词严。 “您刚才不是说我不失赤子之心?”可涂对文道之有惭愧,但也并不太多,、和母亲开起了玩笑。 那文道之不肯在家赴死,一定要去鹿梧面前死——这就是不忠! 说不定此人就是想转投鹿梧,以求活命呢? 若不是文道之说要加强鹿梧暴虐之名,削弱鹿梧名望,打动了大将军罗干,罗干怎么也不会让文道之活着见到鹿梧。 ———————————————— 白石镇,鹿府。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了。”鹿梧足足用了两刻钟,才算把前因后果向鹿金河夫妇解释清楚。 “原来如此,我儿当真是远见卓识!”鹿金河抚掌大赞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儿子勇武则勇武,但脑袋瓜子只怕有些不够用,不然也做不出太后赐婚便离家出走的事来。 如今看来,自己这五儿虽然不好读书,但真的是学问天赐,进退有度。 “我阿母呢?人怎么这么少?”鹿梧问道。 三人说了这么久,却没见鹿梧的生母鹿云氏出来见面,而且鹿水氏和鹿府下人也少了许多。 “我把她们都送到封地那边去了,这边不安全——那边有你大哥在,多少还好一些。”鹿金河说道。 这边岂止是不安全,若是鹿梧有什么三长两短,这里简直就是死地,逃都没法逃。 若不是发觉自己被吴国军方隐隐监视,鹿金河就不是尽量把家人送走,而是早带着全家一起跑路了。 “封地那边情况如何?”鹿梧问道。 听话听音,若是大哥鹿松那边一切顺利,那就不是‘多少还好一些’了。 “你大哥来信说说那边遍地刁民,当地大户也不愿合作,还有山民时常下山劫掠,更有些巫蛊之事,如今你大哥只能控制几座庄寨勉强自保。”鹿常氏抢先答道,面有忧色。 鹿梧一皱眉:“是大哥那边人手不够?” “咱家的得力人手本来就不多,大部分人又被你二哥带去帮你,你大哥那边人手便不足了。” 鹿家豪富,但毕竟不是有固定封地的贵族之家,不能公然征兵。 鹿金河能在各地保护生意的人手中,抽出三千左右已经是极限,想要同时顾全两边根本不可能。 就连鹿府看家护院的人手都排出去了,可还是左右支绌。 “母亲尽管放心,明日我便亲自去看看,定然保大哥无恙。” “啊?这边还要封伯,你如何离得开?”鹿常氏和鹿金河都有些不明所以。 明天你去看看?那边离这里至少有五六百里地。 “我那坐骑黑神进阶先天,日行千里并非难事。”鹿梧解释道。 “啥?” ------------ 孩子要考试了,请假一天 请假一天,回家给孩子辅导下数学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定满围城,千里驰援 鹿梧与父亲鹿金河两人封地经过交换,如今地域相连,加起来足足有一个县大小,其中包括周围方圆百里十几个村子和一座小型城池,地理位置位于抚远郡的最南边。 抚远郡是江南五郡最南边的一个郡。 所以,两位鹿大夫的封地,就位于吴国国土的最南端——当然,很快这里就不是吴国领土了,而是属于鹿梧的国度。 不过一般情况下,小贵族的封地即使国家改换,只要及时效忠当前君主,依然可以保留。 抚远郡这个名字顾名思义是以安抚为主。 安抚对象便是南疆的山民、蛮子和野人。 鹿松站在定满城城头,放眼望去,城下全是他需要安抚的目标。 不过此刻,鹿松觉得需要安抚的是自己、而不是下面那群蛮子。 这群蛮子不但将他在城外辛辛苦苦建立的市集抢劫一空,将房屋放火烧掉,甚至把来不及进城的农户庄丁捉了,在城下开起了烧烤大会——这些蛮子竟然吃人! 这是鹿松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知道这边山里有未开化的野人会食人。 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穿着衣服、能使用刀剑长矛的山民和蛮子居然也吃人! 难怪自己来这里接收封地时,定满城的县令只用了半日时间就完成交接,然后飞一般的打理行装,当天下午就赶着马车跑了。 鹿松望着城外围着火堆上烧烤的人体残骸,等待大快朵颐的野蛮人,还有远处被捆做一堆、哭哭啼啼的女人孩子们,愤怒的问道:“如果我们趁此机会出城列阵,能不能击溃他们?” 鹿松从未如此愤怒。 要知道,城下这些被虏的人中间,有不少是追随鹿家来开拓领地的鹿家佃户和伙计的家人,这些人是鹿家的铁杆支持者,也是鹿家将来的根基所在。 鲁亮却只能沉重的摇摇头:“,大少爷,我至少看到十七个山民部落的图腾旗,其中还有这边中最大的腾蛇部落的腾蛇旗,这些部落并不是一盘散沙——而且他们至少有三千人。 我们城中只有二十名甲士,三百名士卒。若是再折损些,只怕城都守不住,等到夜里吧,到时候我率些精锐出城,看看能不能杀几个蛮子。” 鲁亮其实应该叫做鹿亮,是鹿家分支,已经在抚远郡定居超过二十年,最高担任过营正,当然是郡县兵的营正,并非吴国正军的营正。 定满城并不是一座大城,不,甚至说小城都有些抬举它了,只好说是微型城池。 定满城城墙高三丈,长三百米,宽四百米,南门大喊一声,北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事实上,定满城原本就是在一座吴国驻军营地的基础上建筑起来,原名叫做定蛮城,只是后来吴国后续开发力量跟不上,为了安抚当地土人山民,才不得不改名为定满城。 鲁亮只说夜袭,没说救人的事,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劣势,还要救人不啻捆绑自己双手,只要被人稍微拖延一下,就回不来了。 鹿家的大部分力量都去楚国支持鹿梧,这边虽然也算受重视,但以鹿家势力,也只能挤出这三百多人马。 其中二十名甲士还不是正经甲士,只是选的有些武艺,且力大敢战的武者穿上铠甲,临时冒充的。 因为鹿家不是传统贵族,不能合法拥有私兵,这些私兵原本都是以游侠、伙计和供奉,算是打了个擦边球,不然早被官府剿灭了。 鹿松恨恨的一拍城头墙体,手上虽然生疼,却比不过他心中怒火,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办法,只能发泄道:“哼!等我五弟腾出手来,必将这些食人恶鬼斩尽杀绝!” 城上士兵的士气眼看着低落下来。 “咦,那是什么东西?好快——好快的马!”正在此时,鲁亮突然望着远方惊道。 在城下乱兵后方,有一道尘土飞扬而起——这本来没啥稀奇,秋日干燥,这几日太阳又大,这边的官道不过是土路,随便一匹马奔驰起来,就会带起尘土飞扬。 可这马奔得未免太快了,简直超出了鲁亮对马速的认知。 前一眼还只看到一条尘土飞扬的土龙,转眼间对方便接近到可以看清人影的地步。 那是一匹高大神骏之极的黑马,马背上一名黑甲金冠骑士倒提长戟,身形随着战马奔驰自然起伏,人马宛如一体。 鲁亮活了四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战马,更没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骑术。 “五弟?! 真是五弟?他怎么来了?”鹿松揉了揉眼睛,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一人一马渐渐近了,却全无减速的意思,竟然直直朝山民营寨中冲去——这些山民的营寨虽然只是围着一堆堆篝火,但多少也有些木棍插在土里,算是划分区域的标记。 鹿松大惊,连忙扒着墙垛大喊:“五弟且慢,莫要犯险!” 然而鹿梧一人一马已经冲入了人群。 鹿梧远远就看到定满城下有人围城,等稍微近些,更是看到火堆上的人肉烧烤,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鹿松连忙扭头,对着身边鲁亮叫道:“亮叔快召集人马,出城接应我家五弟!” 五弟鹿梧是鹿家崛起的核心,既然离得远、他喝阻不及,那就只能出城接应,就算把城中这些士兵打光了,也决不可让五弟有所损伤。 至于鹿梧为什么放下诺大基业、单人独骑跑到这里来,鹿松在这边穷乡僻壤消息闭塞,根本无法分析。 然而鲁亮没有说话,只是两眼发直的望着城下。 鹿松见鲁亮不回答,而且神色也有些不对,便转头顺着鲁亮的目光方向朝城下望去。 他的眼神也呆直了起来。 黑色战马冲入人群如蛟龙入海,分开两边血浪。 长戟搅动风云,残肢碎体漫天飞舞。 天色还没暗,鹿松站在城墙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些肢体残块竟然飞的比城墙还高,完整的躯体倒是没看见半个,最大的也不过是半个躯干大小。 那青色长戟所过之处,挨着的就飞、碰着的就裂,没有一具全尸。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一人一马,竟然硬生生在人群中蹚出一条宽度足有两丈宽的大路来,直直来到城门之下。 ------------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真气现形,杀人如爇 “这里可是定满城?”鹿梧仰头望向城头,问道。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说话,在身后乱军声嘶力竭的呐喊惨叫声中,本该被淹没过去。 不过,鹿梧一开口,充沛到寻常武者难以想象的九幽冥海真气自然而然随着鹿梧心意,引起空气定向震荡,让城墙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九幽冥海真气如今已经接近生出神异的地步,无需特意运转。 城头上,鹿松听到鹿梧说话,惊醒过来,不顾被箭失射中的危险探出头来,看见鹿梧安然无恙,几乎喜极而泣,连忙叫道:“五弟、五弟,我在这里——亮叔快开城门,让我家五弟进来。”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何人敢围我鹿家城池?”对于进不进城鹿梧并不在意,问道。 “小心身后——!”鹿松在城上还没来得及回答鹿梧的问题,便见鹿梧身后的野人中有好几人开始拉弓搭箭,忍不住惊叫道。 “腾、腾、腾——”几乎不分先后,七八支来自不同方向的长箭激射而来。 鹿梧闯营时,那不留全尸的杀戮着实吓坏了不少人,有些山民甚至开始崩溃,哭喊着从那条血路附近逃开。 但他停马城下却让人找到了机会,山民中几位射手只是互相交换个眼神,便不约而同的开弓搭箭,合力除此大敌。 他们的箭法都是在射猎中练出来的,射静止不动的目标简直是百发百中。 “这些都是什么人?被捆的又是什么人?”鹿梧根本没把城头上鹿松的警告当回事,随口问道。 与此同时,他头也没回,只是反手将长戟画了一个圈子,然后顺手一甩。 “轰隆隆——” 这轻轻松松的一个动作,却引发了惊世骇俗的异象。 精纯浑厚九幽冥海真气随着长戟而动,在鹿梧身后搅动大气、声如雷震,形成一个直径足有三丈的澹蓝色漩涡,如同孔雀在身后开屏一般在黑神马后展开,将射来的长箭统统卷入其中。 等鹿梧将长戟一甩的时候,这些被卷入漩涡的长箭就像被湿毛巾甩出的水滴一般,沿着漩涡的切线直飞而出,箭失撕裂空气的声音,连城上的鹿松都听得清清楚楚。 鹿梧的九幽冥海真气论威力或者还比不上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但威力绝对已经远超寻常武道一品、内景外化级别高手的先天真气,浑厚程度更是远远胜出。 被反射出去的八支长箭无一落空,射杀射伤了十余人。 被九幽冥海真气倒卷回去的几支长箭力道实在太大,有几支箭不但射穿了原本的主人,还把弓手身后的人也射杀射伤了几个——死伤全看这些倒霉蛋站位如何。 城门下,鹿梧身后的山民蛮子都安静下来。 他们噤若寒蝉,就连伤者的惨叫声都不由自主的小声起来。 “秃噜噜——”黑神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跺了跺前蹄。 小号脸盆大小的马蹄下,青石裂开一条缝隙。 它从嵩京一路飞奔过来,就算脚程再快,跑到这里也跑了快三个时辰了,虽然有主人真气流转带动,谈不上累,但确实有些渴了。 黑神大爷如今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喝沿途河里的水,要喝就得喝点有味道的。 无论蜂蜜水、糖水都行,酒也行。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鹿梧再次抬头问道。 吃人肉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些人就在眼前也跑不到哪里去,鹿梧倒也不在乎耽搁这点时间。 鹿松从震惊中恢复的很快,毕竟这位五弟的盛名在楚国时已经传的神乎其神,如今亲眼看到他这般神威,震惊是震惊,但还是能及时恢复过来。 “这些都是山里的蛮子,被当地大户潘家和常家挑动来劫杀我们。五弟,若是可以尽量把那些妇孺救下,这些人都是我们鹿家人。” 鹿松用手指着远处被捆成一堆的妇孺,叫道。 鹿松也不是吃白饭的,他能在楚国这种地方立足,给鹿家开拓出一条新商路,心眼绝对够用。 他来的第一件事就开始收买布置各种探子,对当地情况已经颇有掌握。 潘家和常家都是本地大户,却没有贵族名号,如今整块封地被鹿家拿下,对这两家简直是灭顶之灾——也只有开设山货买卖的这两家大户,才有机会勾连这么多当地山民作乱。 鹿梧只是点点头,并未开口应承。 杀人他拿手,救人没经验。 不过,只要杀的够多,那些被抓住的鹿家人想必也能含笑九泉——自己给他们报仇了。 鹿梧刚刚点头的时候,身下的黑神已经如斯响应。 它并没有直接转身冲入人群,而是沿着城墙边沿朝外奔去,一直奔到山民队伍的外缘才转向,沿着山民人群外缘切入。 “小心!” “那怪物来了!” “他就一个人,怕什么?有人带着投索吗?用那个缠住马腿,我们一起上去围杀!” “好——” 山民部落中也有勇士,又离得远,没看见鹿梧大展神威的样子,见他单枪匹马而来,便也不惧。 投索是一种古老的捕猎工具,有单头和双头两种。 单头投索是用绳索加布兜,将石头放在布兜里,利用离心力投掷出去,好手甚至能将一斤重的石头扔出百步外,只是准确度不容易掌握。 至于双头投索则是一根绳子两头各有石头,扔出去的时候飞速旋转,遇到马腿或者鹿腿便会自动缠绕上去,让猎物跌倒在地,是山民活捉猎物的重要工具——而且特别便宜。 几根投索贴地飞旋而来,要缠绕黑神的马腿; 十几根梭镖投掷向鹿梧上半身,有几根肉眼难辨的吹针夹杂其中,飞向鹿梧面门。 鹿梧只是把长戟垂落,任由投索缠在戟锋,然后信手一震,由山中老藤编织的投索寸寸崩裂; 投向鹿梧梭镖飞针大部分落空,少数击中鹿梧铠甲,却也只是倒弹而出。 唯有一根半透明的绿色飞针,在半空中居然如活物般转折了一次,刺向鹿梧左眼,眼看鹿梧躲避不及。 吹出飞针的山民女子身穿红衣,面目姣好,身边还有两名肌肤黢黑的大汉左右护卫,与其他山民打扮大有不同,见鹿梧躲避不及,大喜,喝了一声“着!”。 鹿梧并不在意,只是眼皮一耷,任由那飞针刺中眼皮。 ‘叮——’飞针被鹿梧的眼皮弹飞出去。 那女子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黑神沿着人群外围急奔,鹿梧长戟轮转,将这一群聚在一起的山民像桔子剥皮一般层层削落。 那长戟所过之处,无论是手持重斧的勇士,还是身披藤甲的精锐,全都连人带铠甲兵刃,一同四分五裂,没人能当其一击。 悍勇的山民们就像秋天被农民收割的麦子一般倒伏下来。 马背上,那挥舞长戟肆意杀戮的金冠骑士脸上,既没有杀戮的狞恶、也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类似寻常人完成日常劳作的平澹神情。 ------------ 陪母亲在医院,回去就写 如题 ------------ 第二百二十三章 礼乐崩坏,逐一屠戮 这年头礼乐崩坏,什么东西都要靠实力。 破落贵族镇不住自家封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实在没办法就象征性的收些赋税,大家含湖一下也就过去了。 像鹿家这种根基不深、实力不强的暴发户,偏偏想将封地作为传世基业来经营,想拿捏住这些地方大户——尤其是这种民风强悍的地区——那就要用血来说话。 这次潘常两家以重利诱惑,拉拢了以腾蛇部为首、共二十一个部落一起下山劫掠,其中还有七个来自深山,是处于茹毛饮血时代的野蛮部落,战斗力不可谓不强——最起码在这一带是最强的。 按照潘常两家的原本计划,有常家和潘家两家人作为向导指引,各部落分头先打破村寨劫掠财物人口,断了鹿家羽翼,最后围攻定满城。 定满城内不但有两家早安排好的内应接应,还有跟着难民混进城里的潘常两家细作,如此这般里应外合,打开城池杀戮发财,顺便将立足未稳的鹿家势力连根拔起。 至于山民下山打劫的收获,大件物品转运不便,由潘、常两家负责想办法收购折现。 其他如金属工具金属工具、盐、布、食物和工匠、女人等俘获,才是各家部落真正收获。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到了围攻定满城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定满城的城防已经被鹿松手下全部接管,内部也在接到警报时便实行军管,根本做不了手脚。 鹿松手下有几个从楚国招揽的老军伍,深知守城之时最忌手软,所以把所有关键之处全部安排上自己人。 不仅如此,只要是在定满城中,凡是潘常两家的人手,不管有罪无罪,全先投入监牢看管起来再说,有抗命者直接围杀,没什么好客气的。 平日里鹿松还有耐心跟他们慢慢玩手段,但这个时候,却是一刀切管理,先保证城池安全再说。 鹿家家卷,包括鹿梧的亲娘鹿云氏可都在城里呢,万万不可有失。 原本准备混在逃荒人群中,混入定满城的潘常两家细作,更是因为有两个蛮人部落腿脚太快、急着争夺俘获,人没到定满城便被截了下来。 要知道,与潘常两家对接的部落那都是比较开化的,而这几个根本不开化的蛮人部落不知道什么叫做内应。 那穿在木棍上的人肉烧烤中,就有潘常两家探子的身影。 这些探子都是些精壮男子,肉有嚼头,而且不像女人能生育,对蛮人来说根本没有俘虏的价值。 长戟挥舞人体碎裂,岩花部崩溃了。 纵越如飞,能在最险峻的山崖上奔跑如履平地的龙炎死了。 龙炎手持双刀高高跃起,发出猿猴一般的唳叫朝那金冠骑士扑去。 人还在半空,被那金冠骑士随手一戟,在半空连人带刀一并抽打成了碎片; 力大无穷,能举起比人还大的山岩的赤岗也死了。 他奋起神力,举起一辆抢来的大车,怒吼着朝那金冠骑士拍去,结果被那金冠骑士长戟一挑一压,大车便倒压回来,他竟然被活生生压死在车下。 最勇勐的勇士冲的最快、但遇到了鹿梧这种强人,死的也最快。 一个两个勇士阵亡,也许还不能动摇士气,但十几个在部落里最能打、最英武、最有威望的战士冲上去,却被那魔神一般的骑士随手像稻谷一样收割,跟在他们后面的人顿时就崩溃了。 有人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有人跪地求饶、有人躺在地上装死,还有人亡命朝远处逃去。 岩花部的部首岩花被身边的两名护卫拉扯着朝远方逃去,再美艳的身姿,在这等狼狈逃窜的时候也展现不出来。 但人腿如何能跑过马腿? 黑神几步便追到他们身后,鹿梧只是把长戟一挥,三颗人头便一并飞起。 不过是片刻功夫,岩花部百余人中只有十二三人舍命逃了出去,其他腿脚稍慢的、跪地求饶的、躺平装死的,都被鹿梧杀了。 离岩花部只有二十步远的黑蛇部,连支援的人手都没召集完,这边岩花部已经彻底完了。 黑神转身奔向黑蛇部,路过捆绑俘虏的地方时,鹿梧也不下马解救人质,只是长戟一振,便直奔黑蛇部营地去了。 两名岩花部掳掠来的中年女子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掠了过去,正在迷惑中,却突然发现捆绑在手上的绳索突然断开,双手获得了自由。 她们惊喜之下没有乱跑,而是先将脚上绳索解开,又手忙脚乱的给身边女子解开绳索,一边解开绳索,还一边警惕的望着远近的山民蛮人,生怕他们冲过来。 不过此时,根本无人注意她们这些妇孺。 只见那金冠骑士故技重施,策马沿着黑蛇部人群外围快速奔走,一圈圈收割杀戮——才不过片刻,眼看黑蛇部也要重蹈岩花部的覆辙。 周围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山民部落都惊慌起来。 那金冠骑士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绞肉机,只要进到他长戟所及范围内,就没有一人能全身而退,能留下全尸的都极为罕见。 岩花部和黑蛇部并不是没人反抗。 近战,那金冠骑士手中长戟沉重无比,只要挨着碰着,就是四分五裂的下场,想留个全尸都难。 人家根本不管你有没有破绽,就是那么一戟挥过来,速度快的惊人,怎么招架躲闪都没用,就算用大盾护体,也要被连人带盾一起打成碎片。 远攻,先不说能不能射中,就算射中了,那铠甲也坚硬之极,从潘常两家走私买来的强弓射出的长箭,根本射不透人家的铠甲,直接崩飞。 也有人把脑筋动到金冠骑士胯下黑马身上,可就算射中黑马,长箭同样倒弹而飞——那黑马竟然也是刀枪不入! 连弓箭都是如此,更别说吹针、飞刀之类的小玩意了 别看平日里,有人把什么奇门暗器吹的神乎其神,但在真正大场面上,只有弓弩才是唯一的远程之王,其他的什么飞刀暗器根本不上台面。 连弓箭都不起作用,飞刀之类的就不用拿来献丑了。 ——南疆这边山民擅长用毒,但无论什么毒也得见了血才算数,要是连防都破不了,什么毒都没用。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黑蛇部落便被杀得精光,只走了几个见机得早的。 那金冠骑士杀光了黑蛇部落后,再次拨转马头,朝白羽部落方向望来。 白羽部落部首羽腊惊的大叫一声,根本不敢抬头和对方对视,带着手下抛下兵刃狂奔而走,把自家所有战利品、包括俘虏在内,全部扔下不要了。 鹿梧摇摇头,没去追赶——这里还有好多人要杀,没必要去追这小小部落。 于是黑神再次撒开马蹄,朝另一个部落奔去。 山民们从鹿梧大开杀戒的东北角,开始骚乱起来。 ‘吱嘎嘎’定满城的城门打开,城中士兵列阵而出。 ------------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定满解围、神骏传说 随着一个又一个部落营地被踏平杀光,骚动很快变成恐慌。 更由于一些以战力强悍闻名的部落全体撒丫子跑路,导致军心彻底崩溃。 到这个时候,别说这些部落不过是临时联合起来的乌合之众,就算是百战精兵配上兵家大将,也无法力挽狂澜。 最先逃走的不是腾蛇部等开化部落,而是那些居住在深山中,战力最强、最野蛮,还保留着食人习惯的部落。 山民中,鬼神巫蛊之说深入人心,绝大部分部落依然保留着图腾崇拜的习惯,就连部落和部落的名称,也以图腾为名。 对他们来说,周身一丈内时不时有澹蓝色气焰如潮汐般流转,还骑着一匹疑似也是鬼神化身战马的鹿梧已经不是凡人,而是鬼神! 人是不能战胜鬼神的。 所以在各种跪拜求肯,都不能让这位鬼神大发慈悲的情况下——语言不通——那肯定只有跑路了。 对这些蛮人来说,只有回到自己的部落中,在自家图腾的保护之下,才能让这些蛮人稚嫩的心灵感到些许安全。 无论腾蛇部等山民部落首领怎么呐喊呼唤、许下何等好处,也止不住这些蛮人撒丫子跑路的决心。 最凶残的蛮人部落都跑路了,眼看那金冠骑士就要朝这边过来,其他部落怎么肯留在原地等死,好给别人争取跑路时间? 更何况城中军队也出来作战,两面夹击之下,山民大溃。 不过这些山民最多也就是穿些藤甲,绝大部分山民甚至是光着膀子,轻便的很,跑起路来全是一把好手。 鹿梧私兵一路掩杀收获寥寥无几,除了鹿梧马快,捡人多的地方杀了二三百人之外,其他山民都散入田野林中逃散了。 黑神跑得再快,也追不上这许多四面八方的逃散者。 倒是救回许多被掳掠的妇孺,抢回些大车骡马等战利品。 ———————————————— 定满城。 城外满目疮痍,城内倒还算风平浪静,虽然也有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巡逻,但整体还算平静——定满城很小,能居住在城中的都算是大户人家,小老百姓连城里的房子都买不起。 “鹿梧拜见阿母,三娘。”鹿梧卸下铠甲,先来拜见亲生母亲鹿云氏和三娘鹿水氏。 “五儿、五儿,你跟大母说说,让娘回嵩京吧,这鬼地方娘真是呆够了——又土、又穷,又危险,还见不到小姐和夫君,除了你水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鹿云氏上前一把抱住鹿梧,眼泪汪汪、絮絮叨叨的抱怨道。 嵩京多好啊! 不但市井繁华、人们说话又好听、好玩的地方还多,各种闺蜜手帕交都在那里,还可以和小姐、夫君在一起。 自从来了定满城这鬼地方,从院子里抬头一看,能直接看见东南西北四堵城墙。 随便那座城门,有人大喊一声,家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闷得慌想要出门逛逛,城里竟然连一家店铺都没有,想要逛街还得去城外。 而且市集上各种商品不但土霍霍的、种类也极少,还不如白石镇,更别说和嵩京比了。 (城市是由城与市组成的,除了少数大城之外,小城的市集一般都在城外。) 最糟糕的是,这里居然还有吃人的野人,吓得鹿云氏连出城去游玩都不敢——也幸亏她这份胆小,才算避开了一场大难。 望着抱着儿子的腰,眼泪汪汪像小孩一般哭诉的鹿云氏,鹿水氏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连为啥来鹿家封地都不知道,还惦记着回嵩京呢——好吧,既然五儿回来了,好像回嵩京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云姐姐未免也太好命了吧? 小的时候有小姐罩着,长大后跟着小姐一起跟了老爷,等小姐怀孕了,顺利嫁给老爷做妾,脱离下人身份。 如今又生下了鹿梧这个儿子,明明出身低微,人也笨笨的,可这日子眼看越过越好。 当然,鹿水氏也不是嫉妒她。 两人一同长大,一同服侍小姐,一起被老爷收为妾侍,虽然她膝下无子,但只凭鹿梧这个孩子,鹿水氏就不用担心自己的两个女儿以后会受委屈。 鹿梧拍了拍亲娘的背,像哄小孩一般说道:“好、好,回头我就叫些手下过来,护送您回嵩京享福。” 鹿云氏在女子中身高算是中等,但鹿梧这几个月又长了些个子,眼看身高都快到九尺(约一米九五),鹿云氏在他面前倒像个孩子。 “真的?”鹿云氏抬头,却只能看见儿子的下巴。 “真的!三娘也一起回去吗?”鹿梧扭头问道。 鹿水氏点点头,也有些开心。 既然鹿梧安然无恙,那就没人敢动鹿家,呆在嵩京那种繁华都市,可比这里舒服多了。 拜见了两位长辈之后,鹿梧才和鹿松坐下来谈起今日之事。 “五弟,你怎么过来了?”鹿松一肚子疑问,把身子前倾几分问道。 鹿梧如今身份不同,位高权重,单人出行的机会应该不多,而且嵩京那边正在操持封伯之事,他怎么会不远千里,一个人跑来封地这边? “昨天见到大娘,大娘有些担心你们,我今天就仗着马快过来看看,明天我还要回去的,”鹿梧摆摆手,说道:“这边是怎么回事?” “呃,五弟你先等等,你说你是今天才出发的?从嵩京?”鹿松脑子有点混乱。 他带着大队人手来接收鹿家封地,路上走了快一个月,虽然鹿梧单人匹马肯定要比大队人马走得快,可也不能半天就从嵩京赶到此处吧? “是啊,黑神跑的快、耐力好,上午在家吃过早餐才出发的。”鹿梧说道。 黑神进阶先天之后,九幽冥海真气沟通天地,登山渡水如履平地,耐力更是惊人之极,一路从嵩京奔过来只用了三个时辰不到,连汗都没出。 当然,九幽冥海真气本身就是阴寒之属,就算长途奔跑肌肉运动产生些多余热量,也都被自然转化为真气,本身出不了汗。 而且南方河流虽多,却没有澜水这等大江,所以黑神根本不需要寻找渡口,遇到江河,直接从水面上奔过来就行了,抄了许多近路。 就算黑神的真气支撑不住,它背上还有鹿梧呢。 鹿松眼睛都直了,连忙站起身吩咐下人:“这是神骏啊!来人啊,去取一坛迷仙酿与黑神,不,先将迷仙酿拿来给我,我亲自喂与黑神喝。” 迷仙酿是此地的特产,模彷山林中猴儿酒的酿造之法,需要用几十种山果捣碎混合,靠自然发酵而成,至少需要放置一年后才能饮用,就算鹿松也没搜集到几坛。 鹿松原本以为黑神只是宝马良驹,虽然罕见但也不至于失态。 但听鹿梧这么一说,这黑神分明是传说中的神骏,绝非凡物——这不得近距离开开眼?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兄弟闲谈,筹备封伯 鹿梧如今身份大不相同,连带着黑神也身价大增。 马厩这种破地方,黑神大爷早就不惜的住了,而且它本来就常常蹭鹿梧的卧室,如今更是要有自己的房屋才行,待遇像人看齐,不然黑神就会不高兴。 也许是被鹿梧带歪了,黑神虽然不是不能和其他马一样站着睡,但只要有条件,它还是喜欢卧在软软的被窝里睡觉。 鹿松亲手抱着迷仙酿,和鹿梧肩并肩走向黑神临时休息的厢房方向,随口感叹道: “五弟你这运气也太好了,父亲当年只是随便给你买一匹马驹,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神骏。 不过黑神也就是落在五弟你手中,若是被那些拉车耕地的买去,吃些寻常草料,只怕也就此埋没了——古人说的号,世有千里马而少伯乐,实在诚不欺我。” 鹿松不由得羡慕不已。 那可是神骏啊! 天下都没有几匹,比武道宗师、兵家斗将还要少的多,而且都在北地盛产马匹之处。 据说,马匹想要成为神骏,非得有龙、麒麟、狻猊等神兽血脉不可,寻常马匹再是强壮智慧,也断然不能称为神骏。 而南方出现神骏,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不过再一想来,若不是五弟将这黑神当做宠物来养,整日里供它鸡蛋麦豆大吃大喝,补充了足够营养,就算是神骏,只怕也要废了。 “这可不是运气好。”鹿梧摇摇头。 “哦,五弟难道当年就能看出黑神不凡?” “那倒也不是,其中关节很多,大哥你不是练武之人,说了你也不懂。” 正说话间,两人离厢房近了,只听得‘唏遛遛’一声嘶鸣,黑神从厢房大床上跳了下来,像小狗一样摇头摆尾的朝鹿梧奔来,大脑袋顶在鹿梧胸口挨挨擦擦。 鹿松把酒坛打开,有身边的下人端过盘子。 鹿松将迷仙酿倒入盘中,亲手端到黑神面前。 黑神闻到酒香,眼睛一亮,却没有直接去舔盘中之酒,而是小心的用鼻子推了推,将那盘子推到鹿梧面前。 鹿梧揉了揉黑神的大脑袋,黑神高兴地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鹿梧拿起盘子喝了一口,将酒放回到鹿松手里,黑神才高高兴兴的喝了起来。 鹿松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抚摸着黑神光华的皮毛,感叹道:“黑神和你的感情真好啊。” “当然。”鹿梧笑道,又伸手去拍了拍黑神的大脑袋。 就算养条狗,几年下来也有了感情,更何况黑神可比狗聪明的多,还是马驹的时候就会主动帮自己拿毛巾,长大了一些,还知道提前叼着桶去钓鱼的地方,给自己打好窝子。 也就是黑神只有蹄子没有手,不能伺候鹿梧周全,不然说不定都没有秋桐她们五个丫头什么事了。 见黑神喝的高兴,鹿松扭头对鹿梧说起正事:“五弟,这次山民围城全是潘、常两家挑动,趁五弟你在这里,我打算明日去灭了潘常两家庄寨,还得请五弟帮衬一番。” 本来鹿松是很不愿意鹿梧冒险行事。 因为鹿家眼看就要崛起,而崛起的关键完全系于鹿梧一身,他恨不得将鹿梧藏在最安全的地方,如何舍得鹿梧去冒险? 只是刚才鹿梧在城下如闲庭信步一般,逐个部落营地杀将过去,简直将那些彪悍山民当做等待收割的稻谷一般,硬是将数千山民杀得全无脾气。 鹿松早知道这位五弟有万夫不当之勇,曾经正面击碎城门,可到底不是亲眼所见,感觉大不一样。 如今亲眼看到鹿梧如此强横,打破潘常两家庄寨,对自家这位五弟来说,根本不算是冒险好吧? 鹿梧点点头,浑没把这当回事:“这个好说,明日我早些出发去挑了这两家就是,回头还来得及赶回嵩京吃午饭——只是单凭这区区两家地头蛇,就敢动我们鹿家?后面是不是还有人?” 鹿梧的怀疑对象是文、吕等三家余孽,根据他手下搜集的消息,这三家在江南五郡根基深厚,虽然主要势力分布在小龙江(江南五郡的江,就是指小龙江)沿岸比较繁华的城市中,但影响力所及,便是紧挨十万大山的抚远郡也有所听闻。 不过,鹿梧前日才杀了这三家嫡系筑成京观,按理说,这消息应该没这么快传到江南五郡。 这年头,传信还是主要靠人。 飞鸽传信是高技术行当,一般贵族人家都没有这种技术,而且这时代自然环境非常好,到处都是野生凶禽,大部分鸽子飞出去都是给这些凶禽加餐的,能不能把消息传到,只能看运气; 飞鹰传书倒是比较安全,只是飞鹰不像鸽子有回巢的本能,训练飞鹰传书的技术非寻常豪门可以掌握。 “不是没这可能,不过多半需要拿下潘常两家主事人才能问清楚,下面人未必知道。”鹿松说道。 ——————————————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戎,指的是战争;祀,指的是祭祀。 而在人族中,所谓祭祀,一是指祭祀先祖,二是指祭祀天地,也就是黄天后土两位神明。 至于图腾祭祀,从轩辕人皇之后便已经不是人族主流,除了四夷八荒之外还有残存,中原地带已经几乎看不见图腾祭祀的身影。 吴国王廷中,也有一处祭祀天地专用的祭坛,名为祈天坛。 许多人正围着祈天坛忙忙碌碌。 “此处要摆放鹿、鱼、牛、羊等祭品,那里要放置黄土、黑土等五色土——九色旗帜可定制好了么?”一名白须白发、手持罗盘的老者正在指挥众人按照仪轨,布置祈天坛。 “禀解师,城中找不到紫色染料,其他颜色都齐了。”一名年轻男子禀报道。 “那还不快去找?”老者怒道。 这是鹿梧封伯要用到的仪轨,虽然真正的封赐仪式应该在昆仑山昊天镜下,由人族名义上的共主周天子主持完成。 但如今人族大势已成,各种仪轨规矩也就不那么严格,只要有九鼎在,能完成气运链接,回头向周天子报备一声也就算了。 其实如今周天子式微,便是不报备也没什么,最关键的一步是完成气运链接,表示此人从此成为人族气运大网中的节点之一,可以有限度的调用人族气运,才有资格开国封伯。 ------------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王者承也,飞鹰急报 吴国王廷。 在吴王宝座后面有一扇屏风,屏风后面的玉台上,供奉着一座四足青铜大鼎。 这便是人族气运重器——扬州鼎。 气运本来是无形无相的东西,但人皇轩辕以天纵之才、汇集天下羽士,铸昊天镜汇聚人族气运、铸九州鼎镇压人族气运。 在人族气运稳定之后,为防止人族气运成为一潭死水,又铸三十六口传道钟,分封三十六候,负责梳理、推动气运流转,从此人族气运绵延滋长,才渐渐成为天地主角。 当然,这已经是太久远的传说,久远到令人难以分辨到底是被后人吹捧出来的故事,还是真正曾经发生过的历史。 这就是吴国最重要的宝物,也是吴国受命于天的证明。 若是吴国宗室灭绝,这座扬州鼎就会通过某种难以想象的手段,回到昆仑山昊天镜下——从轩辕人皇分封诸王诸侯到现在,已经有四座九州鼎回到了昊天镜下。 吴王可涂站在扬州鼎前,出神的望着这口足有大半个人高,足有三千斤以上的青铜大鼎。 作为吴王,他和这座扬州鼎有一种奇特的感应——他可以通过扬州鼎,感受到所有吴国子民的感受! 不过,这种感受非常模湖,而且不能定位。 只能感受到普遍性的感觉,不能感受到具体个人情绪——比方说他能感受到嵩京百姓比较愉快,甚至有些骄傲。 其他地方的百姓则多半是愤怒和痛苦的感受——还有饥饿。 不过总体来说,整个吴国治下传来的还是以饥饿、愤怒、痛苦、失望为主,幸福的感受很少。 ——爱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 在没登上吴王之位前,可涂不能理解这句话,登上了吴王之位,与扬州鼎的感应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他才有这样的切身体会。 这还是风调雨顺的年景,若是遇到兵荒马乱、旱涝灾害,恐怕会让他更加难受。 吴王可涂叹了口气,并没有像母亲交代的那般,发动秘法切断与扬州鼎的感应,而是摆了摆手。 六名力士手持长棍和托架,将扬州鼎小心翼翼的架了起来。 他们要把扬州鼎放到祭坛上,好完成封伯仪轨的最后布置。 整个封伯仪轨的重心,就是扬州鼎、封赐者吴王可涂和受封者鹿梧,其他花里胡哨的其实都是末节。 ———————————— 御史府。 “凌广郡飞鹰急报,说有人在小龙江畔看到鹿大将军骑马踏水渡江,往江南去了。”有人快步走入御史大人的办公大堂,禀报道。 飞鹰急报是最高级别的情报传递,不是紧急情况不允许启用——驯养报讯飞鹰很难,每个郡都没几只。 御史台则是飞鹰急报的终点——另一个终点是王廷内部,那是另一套飞鹰急报的系统,和御史台并不在同一个系统内。 按照御史台法度,只要是飞鹰急报,无论什么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报给九卿之一,负责监察天下的御史大人。 “胡扯,鹿大将军明明在白石镇家中,怎会跑到那种地方?”御史姜成把手中纸卷一扔,怒笑道。 小龙江距离嵩京少说也有两三百里地,倒不是说鹿大将军赶不过去——鹿梧有名马黑神,日行千里,若是不带着大队人马,一天跑了两三百里毫无问题。 问题是这边马上要给鹿大将军举行封伯仪式了,他不在嵩京,跑小龙江去干吗? 再说了,鹿大将军武艺虽然高强,可小龙江虽然名字中带个小字,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小,最窄处也有两三百米。 鹿大将军武功骇人听闻,若是他自己踏水渡江,姜成倒也相信,可骑马踏水过江绝不可能——人可以练轻功,马还能练轻功不成? “报,广南郡飞鹰急报,有人疑似鹿大将军,昨日上午快马朝小龙江方向奔去。”又有一人跨入大堂,报上消息。 “报,抚远郡飞鹰急报,鹿大将军昨日现身抚远郡最南方的定满城,先是杀散了围攻定满城的山民乱匪,今晨又打破当地大户潘家与常家庄寨,屠灭两家满门——抚远郡守姬兰让您请示大王,该如何处置此事?” 连续三封飞鹰急报,御史姜成顿时无语。 那鹿梧一日之间从嵩京跑到抚远郡的定满县,这中间少说也有五六百里路程,更何况其中道路并非笔直坦途,这难道是飞过去的? “怎会如此?”御史姜成有些头疼。 江南五郡要和楚国南方五府置换,这事情姜成知道。 可别说两国还没置换完成,就算已经置换好了,鹿梧封伯开国,那你鹿梧堂堂一国之主,用得着亲自跑到国土最南端去大杀特杀么? 要知道,这鹿大将军如今可不是光棍一条,他手下能臣有多少,大家还不知道,但能打的绝对很多——毕竟是马上取封国的大将,总不可能手下没有能打的兵。 这点小事都要自己上,那还要手下干嘛? 姜成正在沉思,身边有人提醒道:“御史大人,金武大夫和章化大夫的封地就在抚远郡定满城。” “哦,原来如此——不好!速速派人,去查一下是不是有人要对鹿家家卷动手!”姜成勐然惊醒,连忙吩咐。 “遵命,属官立刻安排人手。”左首有人站出来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安排。 姜成叫住他,叮嘱道:“冠军伯是何等脾性你等都知晓,若是因为这等事坏了国家大计,你我百死莫赎——一定要严加追究,宁杀错勿放过,总要给冠军伯一个交代方可!”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无论找不找得到罪魁祸首,至少也要有个背锅侠给鹿梧出气! 至于到底是不是此人做得倒不要紧,反正万万不能让鹿梧那暴躁小子翻脸不认人,坏了吴国大占便宜的好事。 收复吴国故土是何等大事? 在这种国家大义面前,连文道之这等上卿也要合家赴死,再屈死几个人给鹿大将军消消气也是正常。 当然,鹿大将军也未必需要出气筒,但万一需要呢? 至于说鹿大将军在定满县灭了两家大户,那算个屁。 都不用请示大王,他直接就可以回复那抚远郡守——抚远郡马上就是人家的地盘,你自己搞不好都要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多管这些闲事作甚? “属官明白!在下亲自去办。” 姜成望着属官出去的背影,心中念头又是一转。 那鹿梧勇绝天下,能单枪匹马杀散大军,又有宝马/神骏能日行千里,这等斗将可实在太——此事必须立刻报与大王知晓才行。 ------------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谋求马种,上下离心 “唔,那黑神多半还真是一匹神骏,列儿,你多去白石镇拜访几次,看看能不能让黑神留个种给咱家。”罗干斜靠在床榻上,对坐在床前的公子列嘱咐道。 罗干如今已经不是吴国大将军,但他还是吴王可涂的外祖父,权势地位半点不减,身体略有不适,便有许多人前来探望,可列只是留到最后的一个罢了。 “外公,这——能换个人去吗?”可列有些为难的说。 从嵩京之变起,他便有些崇拜鹿梧,不但崇拜鹿梧横行无敌,更崇拜鹿梧自由自在,不为一切压力所屈服,想走就走,更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 正因为如此,此刻他才更不想去鹿梧面前丢脸——前面还想办法要诛杀鹿梧,回头就求到人家面前,这种二皮脸的事情,他可列拉不下面子。 罗干伸手指着可列,本想责骂可列,可是话说到半途,想起此次若不是可涂为人仁厚,吴国只怕已经落得和楚国一般下场。 更想起当初自己把最疼爱的女儿嫁于公子元,除了公子元是吴王继承人之外,不就是看重此人性情刚毅仁厚么? “你——唉,你们兄弟俩啊,元儿把你们教的太过仁厚,岂不知这世上要做大事,谁不厚着一张脸皮?罢了,你若是不肯去,我老头子就不要这张老脸了,就是去给冠军伯磕几个头,也要讨下神骏血脉来。” “外公!”可列的声音哀怨之极,简直好比下堂的怨妇。 “来,扶我起来。”罗干作势要起来更衣。 “外公——我去,我去就是了!”可列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见可列答应下来,罗干这才微笑起来:“列儿,外公也不是要你去强求什么,能讨来神骏血脉固然好,什么条件都好说,若是不能,只要与冠军伯保持好亲厚关系便可。 你也听到了,那黑神日行千里,登山渡水如履平地,加上冠军伯之神勇,这意味着什么,你可知晓?” 可列沉默不语,只是点点头。 他又不是傻子,一个无敌的斗将,只是单枪匹马就可以当做一只军队使用,再加上一匹日行千里的神骏——这战力和长途机动力两者相加,绝不是一加一的关系,而是意味着鹿梧所在数百里之内,一切小规模战斗,胜负都没了悬念。 就算是中原各大强国,无论国战内战,万人以上的大战也不是每年都有,小规模的冲突才是常事。 而且,就算数十万人的大会战,也要有无数试探和反试探的过程——这种试探与反试探的过程,也都是小规模冲突——全军上下一波流冲锋的战争,只存在于外行的想象中。 楚国与相邻的燕鲁两国野战交锋,向来败多胜少。 其中固然有燕鲁两国士卒战力更为精锐的原因,但与两个各有斗将坐镇军前,也不无干系。 而在可列看来,论起勇武无敌,鹿梧绝对还在那两国斗将之上——在鹿梧之前,天下兵家高手中,从未有过斗将能在一对一平手相博的情况下,击杀武道宗师。 ———————————————— 白石镇外,驻军营地。 主将大堂。 一名穿着丝绸青袍的年轻英俊男子,正在求见秋桐。 “在下听闻,大将军有意将五府膏腴之地,置换吴国江南五郡,唐某不知此事真假,还请司长释疑。” 秋桐点点头:“确有此事。” 唐志顿时有些着急起来,口不择言道:“司长大人,大将军为何如此不智? 五府膏腴之地乃是霸业之基。北上埕都,可尽取取楚国精华;南下渡江,可并吴越两国为粮仓后援之地。 可若是换了江南五郡那等穷乡僻壤,连兵丁都召集不齐,粮草金铁更是缺乏,不啻自缚手脚、龙游浅水——司长大人,你可要好生劝说大将军啊!” 唐志乃是南河府唐迟之子,是唐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被唐迟送入折冲府任折正一职以表忠心,算是秋桐的直属部下之一。 此次鹿梧抱着重伤坚持南下,唐迟苦劝无果,便派自家儿子前来看风色——若是鹿梧蠢到被吴国趁势诛杀,那唐家就要赶紧见风使舵了。 “放肆,大将军行事自有深意,岂是尔等可以质疑?滚出去!” “你——”唐志大怒,伸手就朝腰间摸去。 区区一个幸进的丫鬟,也敢如此辱骂于他?岂不闻匹夫一怒,血溅七步,天下缟素?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还不到七步呢。 “嗯?” 将唐志去摸剑,秋桐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唐志的手都已经摸上了剑柄,突然看见秋桐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顿时想起这位司长大人虽然是丫鬟出身,可那份勇力却是扎扎实实的,于是他不拔剑,改为扶着剑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嘁——” 唐志走得更快了。 等唐志走后,后堂里转出几个人来。 “还是少爷说得对,这些人始终不会和我们一条心。”玉兰望着唐志离开的方向,说道。 鹿梧拿五府繁华之地,置换江南五郡这种吴国新开拓的地盘,别说别人想不通,就连她们五个也有些疑问——这摆明了要吃大亏啊。 但鹿梧只是问了她们两个问题:若是我放下一切,这些人中有谁会跟我走?若是有敌国提供高官厚禄,这些人中有几人能忠贞不二? 这本来不难回答,但若是仔细一想,秋桐等人竟然找不出几个会放下一切,追随鹿梧的臣子。 鹿梧崛起实在太过快速,根本没来得及培养几个心腹班底,便是手下那些得利的军兵士卒,也是因为赏罚公平、能发大财,才效忠鹿梧。 若是鹿梧丢了地盘,无法提供高额赏金,这些士卒军兵中有多少肯跟着鹿梧走,那还真说不定。 至于南方五府投过来的贵族大户——那是因为他们无路可走,?除了鹿梧,楚国根本不会再允许他们活下来。 只要还有楚国大敌在,他们就会效忠鹿梧。 可如果楚国式微,时间一长,敌国就从楚国换成吴国了。 到时候,这些人是愿意效忠一个随时可能剥夺他们贵族权位,出身商人之家,站在寻常士卒那边的斗将;还是愿意效忠坚持传统分封制度的吴国王廷? 而且少爷说过,若是他坚持占据南方五府,迟早会变成受楚国吴国两面夹击的下场; 就算顺利灭掉楚国,也不过是换成被吴国、燕国、鲁国三国夹击的下场,处境只有更加艰难。 ------------ 刚接到通知,要去住宾馆了 说是我11月10日密接,天晓得为啥11月16日才通知我要被关起来,更新要看情况,不太习惯手机码字。 ------------ 第二百二十八章 父子对话,如何安置 “列公子,您老来了?” 见到熟悉的马车驶近门前,鹿喜奔下台阶,躬身向前急走几步,迎接上来。 “老什么老,本公子才十六——我家梧兄长可回来了?”可列大大咧咧的说道。 鹿梧自己便不怎么讲究礼法,与可列相处时,更是懒散随意,连躺在床上接待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也许是投其所好,也许是本性使然,可列在鹿家也不怎么讲究——在自己家里倒还比这边讲究些,毕竟老妈太后明姬在他身边放了人。 可列身后一名护卫剑士伸手一弹,将一块不大不小的银子朝鹿喜弹了过去。 鹿喜把手一抄,将银子抄在手中,手腕一翻便藏的无影无踪:“列公子,五少爷昨日傍晚便回来了,此刻约莫在老爷那边说话。” “那正好,一并拜见鹿伯父。” 说着,可列便朝东厢走去。 可列是鹿家常客,这几个月来,说每天都来有些夸张,但五天中总要来那么两三次,更是对鹿金河以伯父相称,以私人身份前来,早已无需通报。 那边,鹿梧正在与父亲闲谈,说起未来规划。 “南方五府必是百战之地,远不如江南五郡那般清闲,我又不是什么野心勃勃之人,只是希望找个能悠闲睡觉钓鱼的地方——这样比起来,自然是江南五郡更合适我。”鹿梧松松垮垮的靠在椅子上,懒散的说道。 这个时代椅子已经出现了,不过通常是私底下使用,真正的正式场合,大家还是以跪坐为主。 鹿梧这种姿态自然有些失礼,不过鹿家乃是商人出身,本身对礼节要求不严,而且就如今算晋身大夫阶层,主母鹿常氏对家人礼仪就算有所要求,也要求不到鹿梧身上来。 而鹿金河父子本来就感情不错,他对儿子也不摆什么老子架子。 鹿金河点点头:“如此也好,为父只是商人出身,对天下大势把握远不及吾儿,若是真如吾儿所言,南方五府成为百战之地,我鹿家这点家底,恐怕还真经不起折腾——不过我儿所向无敌,破军斩将威名天下传扬,难道还畏惧战乱不成?” 鹿家的确是吴国第一等的富商,但若是支撑这种绵延长久的国战,那把鹿家整个填进去,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很多物资在战时根本是钱买不到的,而且战争胜负也不是完全靠钱多就行。 鹿金河并不是激将,而是真的有些好奇。 且不说当日鹿梧以一人之力,杀入嵩京扭转大局,光是这几个月从楚国接二连三传来消息,就把鹿梧吹得如天上魔王、人间太岁一般,这等人物,你说他畏惧南方五府变成百战之地,连亲爹都不信啊。 “破军斩将倒是简单,只要看清楚人在哪里,随便找个空隙直接过去杀了便是,但带兵着实麻烦,实在非我所长——我就算再能打,到底只是一个人,大战一起,不知要开辟多少战场,我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累死也不过增加几分胜算,还没能力左右国战胜负。” “更何况,我也不是真的全无敌手,若是被百十张蹶张弩近距离攒射,也还是有些危险的。” 鹿梧并不是彻底无敌,实际上,若是不动用九幽玄罡护体的话,便是使用特殊箭失的蹶张弩也能伤到他。 那种专门用来近距离杀伤重甲将领的蹶张弩,用的是拇指粗细的全铁箭身,前端更是精钢打磨、高碳淬火的箭头——这种特制箭失一根就重七八斤,甚至比很多江湖中人手中兵刃还重些。 这年头,铁的冶炼技术还没达到顶峰,硬度和强度不可兼得,做兵刃的话不如青铜,铁还被称为恶金。 但是用在箭头上,由于无需考虑二次使用,所以只要考虑硬度就可以了,所以加碳淬火打磨之后,箭头的锋利和坚硬程度远超青铜箭失,就是脆了点。 这样的全金属长箭杀伤力极为惊人,就是包铁的橹盾也能射个对穿,缺点是箭身太重,射程不远,但在二十步内,就是鹿梧几近金刚不坏之身,也要避其锋芒。 鹿金河不自觉的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蹶张弩是仅次于床弩和八牛弩之类的凶器,也是单兵最强攻击武器——就算是拉力超过四石(五百斤)的神臂弓,在三十步内,杀伤力和蹶张弩相比,也就是半斤八两而已。 尤其是对穿着重甲将领专用的蹶张弩,更是标准的大杀器,光是一根能够承载如此拉力的弩臂就价值千金——不然也射不出那般重箭——这种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就是吴国举国之力搜罗,能不能凑出一百张这个级别的蹶张弩都是个问题。 “五儿,既然置换江南五郡开国,那你打算将来如何治理?”鹿金河肃容问道。 他真正关心的其实是这个,前面说的话都只是铺垫而已。 鹿梧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手一招,放在桌上的茶壶自动飞了过来——接下来的对话关系到将来家庭和睦和未来的生活,他也需要想一想,才好开口。 毕竟这是他老爹,不是南方五府那些被他裹挟的贵族,不能一言不合直接砍了——甚至连太重的话都不好说。 鹿梧直接对着茶壶一阵痛饮,放下茶壶后,才说道:“父亲,你是想问,如何安排我们鹿家吧?” 鹿金河点点头,心中微微一松。 鹿梧既然还能说出‘我们鹿家’这种话,说明还是把家族放在心上的。 这个五儿自幼特立独行,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鹿金河也不敢硬要他按自己的主意办。 如今鹿梧威名赫赫,他说鹿梧是特立独行; 在当年,他可是说自己这个儿子是朽木不可凋的。 “江南五郡贵族不多,我打算借着吕家灭门之势,让可涂他们将这些贵族移封至南方五府之地,腾出来的空位足以安置许多人。” 鹿梧坐起身来,把茶壶放在桌上,认真的说。 “若是大王不肯呢?”鹿金河问道。 安置民众容易,只要有粮食土地便好,而且民众是基础生产力,无论征兵还是种地,都要派上用场; 安置贵族却要分发封地,不但操作起来麻烦,而且还要分割封土地,除非特别人才或者立下泼天大功,一般君王都不肯。 “那便全杀了。反正我与吕家等有灭门之仇,正好定满城遇袭,就说是他们在背后指使好了。”鹿梧毫不在意的说道。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商务设想,青楼包场 鹿金河无语。 自家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到底师承何人,性情暴躁之极,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 “五儿,上天有好生之德——”鹿金河劝说道。 这年头,商业竞争也带着血腥味道,不然鹿家养着那么多供奉打手干嘛? 不过,这和鹿梧开口闭口要灭人满门,杀人论城池杀过去的态度,到底还是温和太多。 “什么好生之德,不外乎权衡利弊罢了,江南五郡是我的自留地,不允许有其他声音存在。”鹿梧摆摆手,说道。 鹿金河心中微微一沉。 “父亲,除了三公九卿之位以外,我打算在江南五郡设置商务司、百工阁,当然,负责退伍军士的折冲司也会保留下来。” “商务司、百工阁?”鹿金河心中一动,他是吴国有数的大商人,对商务二字自然极为敏感。 “我观天下各国,农业是各国根本,若是无粮,便是政令清明,也难免国家动荡;百工是各国骨骼,若是没有大匠能工,铠甲不坚、工具不利,国力便难以称强。” “至于商务,互通有无、交流沟通,社会分工都赖于此,而且利润丰厚,十倍与农务,五倍于百工,若是能以商税抵扣农税,必然能减轻农税,且使得国家富有——父亲,您可愿担任未来商务司司长一职?”鹿梧说道。 鹿金河心中大动。 这年头,想要做生意并不容易,先不说路上运输问题,光是打通各地关节,就是一等一的难题。 他派自家寄予厚望的长子鹿松去楚国,花费数年时间才打通商路,就已经是一份颇为出色的成绩——而这数年时间最少有一大半都花在打通各处关节上面。 若是给自家儿子做了商务司司长,那以后鹿家做生意,打通关节的成本最少降低十倍,而且有儿子这等一国之君作为后台,出去商谈也方便许多——许多贵族自持身份,商人上门根本见不到人,只能和人家的管家之流来谈生意。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 人还没进来,话语倒先传了进来:“伯父可安好?五哥安好。” 说前面半句话的时候,可列还在门外,等说完了前面半句,跨入厅堂,看见鹿梧坐在那里,可列的声音顿时低了三个音阶。 “列公子客气,”鹿金河连忙站起身来迎接:“今天怎么来了,是来找五儿的吗?” “嘿嘿,的确有事恳求五哥帮忙。”可列将鹿金河按入座椅,陪着笑在旁边坐下:“伯父和五哥刚才聊什么呢?” 鹿梧瞥了他一眼,没理睬他。 倒是鹿金河对可列印象不错,略微和他寒暄看了两句,免得可列尴尬,然后便出去,留下两个年轻人自己说话。 见鹿金河离开,可列涎着脸凑了过来,先解释道:“五哥、五哥,这事吧,是吴国上下对不住您,可我大哥和我都没对不住您啊!” 既然硬着头皮来了,那这脸就不能要了,反正他又不是吴王可涂,这面子值不了几个钱。 “呵呵,你大哥倒是个忠厚老实人,至于你这小子,在澜水那边,可没跟我说过吴国起了歹心、要伏杀我。” 鹿梧其实并不怎么生气,毕竟他自己此行也没抱着什么善意。 而且,这世上能让他在乎的人并不多,除了从小养他长大的父母之外,也就是身边几个陪他长大的丫鬟了。 可列这种贵族小子跟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更谈不上什么失望。 “诶,这事真不赖我,伯父跟您说过没,我在离开嵩京去接您之前就给伯父暗示过,要他赶紧把家卷送出去。”可列连忙辩解。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找我什么事?” “额,五哥您昨天是不是去封地那边了?”可列观察了一下鹿梧的脸色,确认他没有生气,才小心翼翼的问。 上来就说向黑神借种的事情,未免太过功利,总要有个因头才好。 “怎么了?我去哪里,还需要你恩准不成?”鹿梧斜睨了他一眼,说道。 “看您说的,我这不是关心您嘛,您这两天跑了一千多里路,鞍马劳顿,万花楼那边来了好几个一等一的美人,我想请五哥放松筋骨,顺便去鉴赏鉴赏,看小弟眼光如何。” 可列这些日子也没白过。 嵩京之内,凡是吃喝嫖赌的地方,他基本都去过了。 自从大哥登位吴王,娘亲也入宫当太后去了,没人管束的可列就像是放开了牵引绳的野狗疯狂撒欢,要把这些年被压抑的欲望一一满足。 而且嵩京之变后,着实倒下来一大批贵族——真正根深蒂固的大贵族倒是没倒几家,但后面跟风的中小贵族被抄没家财,发卖妻女的着实不少。 万花楼作为嵩京数一数二的青楼,趁机购入了一批高素质人才。 鹿梧沉吟不语。 可列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唐突了,像鹿梧这等武功盖世的天下狂徒,多半都是武痴,自己拍马屁可能拍到马脚上去了——说不定找几个高手和他切磋一番,也比请他去青楼要好些。 只是,嵩京之内高手虽多,却没有半个武道宗师,想找人和鹿梧切磋却也不容易。 鹿梧开口问道:“包场吗?” “包场、当然包场!五哥肯赏光已经是她们的福分,绝不能让其他庸俗之辈来搅扰了五哥的兴致。”可列大喜。 这下不但拉进了两人关系,还可从中发一笔。 别看他是吴王的弟弟,可自家用度也是有限,想要挥霍那就得另外找钱。 可列没啥根基,老子可元留下的人马,绝大部分都去追随哥哥可涂,把绝大多数来钱渠道也都带走了,而他自己的来钱渠道还没找到路子。 至于俸禄——他没官职,也就没有俸禄,只有一份来自宗正府的供养,还掌握在母亲派来给自己管家的女官姜承手中,根本落不到自己手里。 只有给哥哥和母亲办事,他们才会另外给钱。 万花楼作为嵩京一等一的青楼,想要包场开销不小,其中大有上下之手的余地。 而且,用请鹿梧的名义去包,那绝对是正事,不担心哥哥和母亲不肯报销——他随便把包场费翻个倍报销一下,三个月的开销就有了。 更何况这件事是外公要借马种,回头还能向外公再去报一份公账。两份钱加起来,今年都可以过的舒坦。 ------------ 第二百三十章 秋桐练兵,兵家先天 “嘿!” 白石镇外,驻军营地外的校兵场上,秋桐身着重甲,大喝一声,将五翎凤凰钺向前空噼而下,长钺距离地面还有一尺,地表上已经尘土飞扬。 “嘿!” 秋桐身后,三百亲兵列成三十人一行、分十列,列成方阵,手持比秋桐小了两三号的战斧,做出和秋桐同样的噼斩动作。 “哈!”秋桐将凤凰钺横斩、上挑。 “哈!”三百亲卫照葫芦画瓢。 秋桐带着三百亲卫操练的热火朝天,许多白石镇的居民都跑来看热闹,只不过因为有士兵在外围维持秩序,倒也没人敢去近处观看。 “大姐怎么突然想起来操练亲兵了?”负责维持秩序的金菊问道。 “你问我,我去问谁?”青竹没好气的说。 原本好好的,可今天一大早,大姐突然不知为什么,突然在军中召集三百精锐,将其收编为亲兵卫队,带着他们操练起来。 按照她们五个在鹿梧军中的位置,早就可以有自己的亲兵了——实际上她们也真的有,只是没有正式变成编制罢了。 “要不你去问问红梅姐?她和大姐最亲近了。”青竹补充道。 她们五姐妹中,秋桐一直是大姐,主管上到家庭收支、下到砍人的时候谁先上的一切问题。 【讲真,最近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安卓苹果均可。】 红梅性情温和,心思细腻,常为秋桐拾遗补缺,算是二把手。 “算了,大姐脸色不好,我可不想去触这霉头。”金菊把脖子一缩,说道。 习武有成者,多半眼力不会差。 虽然她们站的地方距离秋桐有些距离,但金菊依然可以看清大姐秋桐的表情——秋桐脸上没有表情。 但问题是,大姐脸上没有表情,那就代表着心情恶劣。 “你说,是不是因为少爷去万花楼的事?”青竹想了想,问道。 “不能吧,少爷以前也常去青楼。”金菊有些惊讶。 “可以前少爷都是偷偷去的。”青竹说道。 想当初,少爷去青楼都是从窗户跳出去,骑着黑神去嵩京赶场,还会特意把黑神的蹄子用棉布包裹起来,上半夜出去下半夜回来,早上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他也不想想,她们五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在鹿家根本不受待见,也没别的伺候/依靠对象,全部心思都在他这位大少爷身上,恨不得一个时辰看他八遍,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半夜偷偷熘出去? 而且少爷每次去青楼回来,身上多少都会带些脂粉味道,能瞒得过谁? 回头大姐只是贿赂了黑神几包糖,黑神就带着大姐沿着少爷走过的路去青楼——老马识途不是开玩笑,黑神虽然还不是老马,但聪明程度可比一般的老马强多了。 “那又怎么样,大姐都知道,也许是大姐觉得现在自己现在与少爷关系不同,才对少爷去青楼生闷气的吧——大姐毕竟是少爷的正妻了。”金菊猜想道。 秋桐是有些难过、有些生闷气,但和鹿梧去青楼关系并不大。 这年头,别说她只是丫鬟出身,全靠鹿梧强行扶持,才坐上正妻之位,就算是大家女子,对丈夫去青楼也得睁只眼闭只眼。 没听说过谁因为丈夫去青楼,就敢以这个理由闹得家中鸡犬不宁的。 她真正生气的地方,是自己对鹿梧的帮助似乎还没黑神大——如今鹿梧骑着黑神,跑起路来一日千里,秋桐完全跟不上,更别提帮忙杀敌。 黑神进阶先天,瞒得过别人,却怎么也瞒不过她们这几个平日里照顾它的女子。 这对秋桐打击很大——连黑神都进阶先天了,自己还在四品真气外放境界打转,摸不着先天门槛。 这段日子以来,秋桐每日真气外放超过一个时辰。 所谓天人感应,正规突破途径就是将真气外放体外,用真气中夹杂的一点点精神力,去感应某种天地元气的波动,那是一种玄妙之极的感应。 一旦感应到了,人体便可以通过该种天地元气,对外界天地产生微妙的关联,是下一步二品武道,天人合一的基础。 也就是秋桐真气浑厚之极,换个人,能坚持两刻钟,就算得上积累深厚了。 可是,有的人不过能外放真气片刻,就能与天地产生感应,进阶先天,而有的人,就算真气浑厚之极,也摸不着半天头绪。 秋桐越是着急,就越找不到半点感觉,最后去问丈夫鹿梧,鹿梧也只能说不要着急,慢慢来,只是机缘未到。 感应天地是一种细腻敏感的活计,最好是林黛玉那种伤春悲秋,见到一片落叶便能想到自己身世飘零的主,才最是容易成功。 而外家真气强横狂暴,全靠横冲直撞,自然难以玩这种细腻感情。 所以兵家武道强横归强横,可想要跨入先天,要比直接从内家真气入手的高手困难十倍。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兵家武道强者一旦踏入先天,感应到的必然是狂暴刚硬的天地元气波动,单论战力,又要比寻常内家高手踏入先天要强了许多——绝大多数兵家将领号称先天,但实际上并非纯正的兵家武道先天,而是内家武道先天。 所以天人感应这一关,虽然说起来就是一句话,但却是武道修为中,第一个完全不能用半点外力相助、只能全看自己的关口,便是鹿梧这等见识和武道修为也帮不上半点忙,只能告诉秋桐慢慢来。 至于鹿梧自己的成功经验? 鹿梧有个屁的经验。 鹿梧根本就不是依靠真气中夹杂的精神去被动感应天地的,而是纯靠自身强横无比的精神力,直接读取天地元气变化,冒充感应天地成功。 可问题是,他依靠的是域外天魔/法宝元灵转生,带来的精神力资粮,无法在秋桐身上复制。 除非他在秋桐身上种下天魔种子,操控秋桐精神,将秋桐潜移默化成为傀儡,否则根本没办法把自己的经验应用在秋桐身上。 所以秋桐自从发现黑神领先自己进入先天,便开始搜罗各种武道秘籍,企图借助他山之石。 绝大部分秘籍,连秋桐自己的看不上,但有一册由罗干送来的兵家武道秘典中,有一种兵家武者的突破方法,可以直指斗将。 那就是设法练成一队亲兵死士,在冲军破阵中,让主将能借助亲兵与自己混而为一的战意,引动战死亲兵魂魄,帮助主将精神突破原本境界,窥视到下一层境界的秘要,借此打开前路,帮助主将踏入更高一层境界。 这种方法还可以反复使用,只是每使用一次,都对亲兵的魂魄要求更高些就是了。 秋桐现在既然摸不着突破方向,便想着先准备好一批亲兵苗子再说——万一真要走这条路,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催山拔岳,秋桐决意 挥舞沉重的战斧进行长时间训练并不容易。 秋桐的五翎凤凰钺重达一百三十余斤,身后那些预备役亲兵手中战斧自然没这么重,但最轻的也有四五十斤,这等份量的战斧,能抡起来就算是力气不小,可想跟上秋桐已经算是特意放慢的节奏,却也不容易。 不过两刻钟,三百人的队伍里,已经有近百人跟不上节奏,被旁边负责监察的红梅玉兰等人拉了出去。 被拉出去的士兵都是一脸苦涩。 能成为大将的亲兵,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先不说待遇问题,光是大将在兵法武道方面的指点,就是一份足以传家经世的资粮,是可以供一家人吃几辈子的资本——历史上,亲兵出身的兵家先贤可不是一个两个。 错过了这等机遇,当然令人懊悔。 又过了一刻钟,又是近百人被淘汰出去,还留在队伍中士兵浑身大汗,脸上身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眼看也撑不了多久。 演练完一遍重峦叠嶂十八斩的入门基础套路《催山拔岳破阵诀》,秋桐把五翎凤凰钺一收,立在身边,转身望去,只见身后方阵稀稀拉拉只剩下百余人,忍不住有些失望——怎么就剩下这几个人了? 她选的都是军中精锐勐士,怎么连三刻钟也坚持不下来? 秋桐也算是武道高手了,一眼就能看出,无论是淘汰出去的,还是剩下的士兵,都已经尽力了,哪怕停了下来,人人手臂都在微微发抖,有些人挣扎坚持,眼角甚至都挣裂了。 按照吴国大将军罗干赠予她的那卷《铜甲策》上所说,想要借助亲兵之力突破斗将,最少也要有五百忠心敢死的百战精锐。 当然,秋桐离斗将还远,可就算是想要借力突破先天,也需要三百忠心耿耿、且能够呼应主将气息的亲兵。 所谓呼应主将气息,指的是这些亲兵需要修炼配合主将功法的配套功法,结成兵家阵仗后更能对主将有所加持,这才算是呼应。 并不是主将大喊一声,亲兵齐齐回答一声那么简单。 演义中什么三千火鸦兵、五百黄风军,指的就是这种能与主将气息呼应的亲兵。 亲兵选拔的第一步就不顺利,秋桐心中失望归失望,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她将五翎凤凰钺重重朝地面一顿,轰的一声,地面仿佛地震一般抖了抖,。 可五翎凤凰钺下,地上却偏偏连个坑也没有。 不识货的人也就罢了,在外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却有十七八人脸色微微变化。 那地面不过是黄土压实,虽然也算是坚硬,但在五翎凤凰钺这等沉重兵刃一击之下,地面上竟然连个坑也没有——这绝不正常。 更别说刚才地皮都震了震,说明那女将把手中战斧一顿的力量绝对不轻,只是不知道她用了何种手段,将力量全部散入大地之中——这种真气操控能力简直出神入化。 重峦叠嶂十八斩之——藏山纳海! 重峦叠嶂十八斩最重运力运气技巧,对招式倒不怎么看重,这一招藏山纳海也不例外。 藏山纳海是一种奇特的真气运作技巧,善能把集中一点的力量分散到平面、甚至是立体空间中,可以用来打击大面积但比较废柴的敌人,也可以用来把力量分散开去,化为千丝万缕,从而做出更多花样操作。 鹿梧曾经驱策黑神踏波而行,便是这种技巧的极高段应用——不然,区区水面,如何承载黑神加上鹿梧足足超过半吨的体重? “你们能坚持下来,便有资格做我的亲兵护卫。刚才我带你们演练的招式,便是我家夫君鹿大将军仗之横行沙场的绝艺,重峦叠嶂十八斩的入门功夫,也有个名字叫做催山拔岳破阵诀!” 秋桐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但却铿锵有力,九幽冥海真气震动大气,让远近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军士顿时一阵骚动,哪怕军纪再严也控制不住。 这几个月,整个天下不好说,但在吴楚两国中,鹿梧绝对是最出风头的一个。 他单骑入楚,以一人之力掀起滔天巨浪,搅的中原五大强国之一楚国南方糜烂; 更独自一人踏破埕都,与王廷之上斩杀楚王; 以斗将之身,决战武道宗师公孙伯阳并史无前例的成功击杀此人。 这等奇迹般的战绩,若不是有人头作为证据,便是说出来都没人信。 与这些大事相比,连鹿梧曾在嵩京之变中,单枪匹马扭转乾坤,决定吴王更替的战绩,似乎都不怎么显眼了。 天下第一狂徒的名号实至名归,虽然不知道中原各大强国承不承认,但是在吴楚一带却是人人心服口服。 这等人物的看家本领肯传授,别说他们这些大头兵,便是武道世家、将门子弟,那都是肯磕破头的。 秋桐继续说道:“我家夫君马上要开国建制,将来便是一国之君,想必亲自出手的机会不多,将来本将军便要替夫出征,身边正需要强兵勐将,尔等若是表现出色,将来本将军身边便有你们一席之地。” 秋桐说到这里,那边本来在看热闹的叶颖(秋桐他们在南河府打劫当地大户时救出的女子,如今是折冲司主簿)勐使眼色,却怎么也拦不住秋桐的大嘴巴,只得用手捂着额头,不忍看下去。 ——大姐,你是鹿大将军的正妻,将来开国之后便是一国王后,什么本将军身边有你们一席之地——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再说了,大将军就算成为一国之君,不适合亲自出手,你作为王后就适合亲自出手了吗?那还不如大将军亲征呢。 “今日只是第一关考验,通过的不必急着高兴,没通过的也可以再加努力。五日之后,我要再拔精锐,南下平定江南五郡,若有先登敢死立下军功,才能列名亲卫,得我夫君传承!” 秋桐根本没注意叶颖在那边挤眉弄眼——她可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女子怎么了? 她和夫君一同长大,自然知道夫君其实是个喜欢逍遥自在的懒蛋,跑了到楚国本质上是为了避开来自长辈的压力——这不是怕,只是不想和长辈翻脸罢了。 吴王和太后虽然地位高高在上,但对夫君这种狂人来说,来自他们的压力,远不如鹿金河夫妇来的大。 至于到了楚国之后,翻脸动手打下南方五府,那纯属是被人逼的。 夫君这种人,若是拿下江南五郡开国建制之后,就没人有资格逼他,没有压力之下,保管他整天钓鱼睡觉,根本懒得管事。 既然夫君不管事,那自己作为妻子,若不帮夫君看住他打下的江山,如何对得起夫君? 再说,夫君令自己组建折冲司,可不就是为了让自己锻炼一下并组建班底,将来有一日,能为夫君遮挡种种烦心琐事? 自己做的没错! ------------ 被屏蔽了,正在申请解禁 修改过了,等等吧 ------------ 算了,解禁不了 先后改了三次,都不能直接申请解禁了,本想把章节换个名字重发,已经删的乱七八糟,结果还不行——人家比我暧昧的书多了去了,也没见被这么坑的。 大约是因为我是个扑街,没什么人权。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同意借种,玉兰家事 前文简介: 上一章说到鹿梧在青楼过了一天,与青楼的五位头牌讨论了双修法的来龙去脉。 因为击杀公孙伯阳耗尽了九幽玄罡,虽然鹿梧失去一招杀手锏,却也解脱了负担,九幽冥海真气趋近大圆满,运转再无破绽,原本计划要到二十四岁才能完满的金梁架海神功筑基功夫,如今大约二十岁左右就能完成。 ——金梁架海神功所谓的筑基完满,是让九幽冥海真气渗透全身每一处角落,包裹每一个细胞。 完成筑基功夫之后,能极大加强身体强度和韧性、减少细胞磨损、延长躯体使用寿命,为下一步凝煞做好准备。 至于什么金刚不坏、刀兵水火不侵,都只是一些外延的副作用而已。 —————————————————— 「五哥,昨日过的可好?」望着坐在湖边,悠然持杆垂钓的鹿梧,可列惊为天人。 昨日万花楼从中午开始,一直营业到凌晨时分,要知道万花楼昨日包场,只有鹿梧一个客人,其中过程可想而知。 今天看见鹿梧依然脸色健康红润有光泽,可列的敬佩可想而知——果然是天下第一狂徒,这体质不服不行。 「还行吧,怎么了?」鹿梧把手中钓竿放下,回头问道。 「那——那我外公想要向黑神借种的事情——」可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黑神并非天生神骏,能有今日,靠的是我。」鹿梧说道。 「额,这个——」可列的脸色有些发苦。 办事花钱天经地义,可要是从母亲和外公那边拿了两份钱,结果事情没办下来,将来露馅,只怕要被母亲痛打一顿。 「把母马送过来,回头生下马驹,母马我留下,马驹给你们。」鹿梧说完,又拿起钓竿。 「啊,多谢五哥、多谢五哥,回头我定然让外公重重酬谢五哥,五哥你正是用钱的时候,只管下手。」可列有些语无伦次,不过意思总算是表达明白了。 本来听了鹿梧上一句话,他还以为配种无望,结果峰回路转——看来请这位老大包场青楼还是极有用处的。 要不要给老大送些美人?虽然比不上万花楼那些青楼头牌的风情,但胜在干净,人数更是想要多少有多少——美女的确是稀缺资源,但对于举国之力来说,却又不怎么值钱了。 鹿梧嘴角微微一翘,拿着钓竿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让可列自去,不要在旁边打扰他钓鱼。 这对他其实没什么损失。 对方既然是想给黑神配种,送来的母马肯定不是什么寻常驽马,至于配种回去的马驹到底能不能成长为黑神这般先天战马,那就得看他们是不是能找到一位跟他一样水准的养马之人了。 无论如何,鹿梧肯定能落下几匹一等一的好马——鹿梧自己有黑神就够了,但秋桐她们的战马却比黑神差的太远,不能久战。 当然,顺便给黑神搞个高质量的后宫,也是对黑神有好处的。 「大姐,你问过少爷了吗?到底能不能用兵家法门突破先天?」白石镇驻军营地,红梅把手中长刀插入刀架,问道。 就算少爷不在,每日的功课也是要做的,武者若是懈怠下来,除非不再刀头舔血,不然离死就不远了。 秋桐和她们四个无话不谈,而秋桐被困于无法感应天地,突破先天的问题,她们四个也是知道的。 秋桐想要利用兵家聚拢兵气的方法突破先天,自然要问过鹿梧。 「问过了,夫君说让我先不要急着用兵家法门突破,他要好好想想两种突破方法的利弊之处,但先准备着也不算错,至少也能落下一队精锐。」 秋桐已经被鹿梧定为正妻,红梅等四个丫头还没能把金骨玉髓铁布衫练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如今还是满脸横肉、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的模样。 虽然鹿梧颇为喜爱身材高大的女子,跟梅兰竹菊也有感情,但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所以秋桐可以将鹿梧称为夫君,而红梅等人还是称鹿梧为少爷。 「那少爷人呢?」红梅问道。 「说钓鱼有利于他整理思路,去钓鱼了,也不想想他马上就要封伯开国,就这里的一堆事情全扔给我了」秋桐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抱怨道。 「大姐,你就别抱怨了,」 玉兰走过来,拉住秋桐的手,说道:「想想几年前,我们能天天吃饱就已经开心的要死,现在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再说,大姐你如今大权在握生杀随心,胜过无数男儿,这还不好吗?」 秋桐点点头。 包括秋桐在内,鹿梧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出身寒微。 毕竟鹿梧当年不过是不受重视,也没什么出息的庶子,给他配的丫鬟,挑的都是自家农庄商行伙计的女儿,只是以眉清目秀能干活为标准。 比方说玉兰,原名叫做方大丫,是鹿家佃户的女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若是没有选为鹿梧的丫鬟,如今很大概率已经嫁给同村的村夫,蓬头垢面的在田间忙活,说不定还吃不饱饭, 事实上,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 因为玉兰自幼就没有放开肚皮吃过一顿饱饭,这并不是父母狠心,而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非如此不足以度过全年。 要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断了粮,那是真要饿死人的。 当年被选入鹿府当丫鬟,那是多少人抢着上的美差,也就是她们长得清秀可人,才被选中——当然,那时候她们还都是豆芽菜,绝没想到如今会变成人高马大的女壮士。 「对了,你那两个弟弟如今如何了?」秋桐问道。 「大弟入了学,小弟还小了些,我托人传授他一些基本打磨身体的路数,想必已经开始练习了吧,过几日等这边忙完了,我就回去看看。」玉兰说道。 在鹿梧面前她们是丫鬟和候补夫人,但在外人,甚至鹿府其他人看来,她们五人已经是手握重兵、在沙场上杀的人头滚滚的铁血悍将,地位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丫鬟可比。 都不用玉兰亲自吩咐,早有人将他们的家人安置的妥妥当当,只是因为她们家人往往不识字,能力也有限的很,身居高位(商人眼中)是不用想了,但油水都是充足的。 免费阅读..com ------------ 今天楼被封了,本想在家更新的 结果被母亲和老婆指责说,好不容易在家一天,还不赶紧辅导孩子功课,忙到现在。 太累了,比上班累多了,而且还血压高——给孩子讲数学的后遗症——容胖子再请假一天。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明姬权谋,祭坛已成 吴国王宫后宫中的一处水榭里,吴王母子二人正在闲谈。 当然,他们这等身份,就算是闲谈,也往往牵涉到国家大事。 吴王可涂便正在向母亲求教心中疑问:“母后,接收南方五府之地并非易事,就算有冠军伯配合,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尤其在派遣人手方面更是两难——若是我尽出心腹,只怕嵩京不稳;若是让众臣大肆派遣人手,又怕他们与当地贵族勾结。母后可有教我?” 太后明姬欣慰的笑了笑,这孩子毕竟还是相信自己的。 王权最是腐化人性,为了争夺权位,父子母子相残屡见不鲜,她避居后宫,除了重臣家卷之外,不再接见大臣,便是为了避免此事。 “我儿,南方五府未来十年只怕是百战之地,最重要的并非权利之争,而是选拔强兵悍将坐镇边境、能臣大将居中调度,才能应对楚国反扑——不然,就算从鹿将军手中换了来南方五府,你也多半守不住。” 太后明姬乃是将门虎女,虽然为了嫁人没敢练出一身腱子肉,但也绝不是芊芊弱质,更晓兵法韬略,诗文典籍。 无论文武两道,太后明姬在吴国大家女子中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早有名望,要不然也不会被老吴王亲自赐婚给自己的儿子。 吴王可涂听的连连点头。 太后明姬沉思了片刻,又说道:“你外公当日虽然是不怀好意,却也是歪打正着,在南方五府留下大量吴国精锐,这些人执掌各处关键要地,都可以为你所用。 只要有鹿将军配合,你软硬兼施之下,控制南方五府军权并不算难——只是,处置那些鹿将军留下的骄兵悍将,却是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给鹿将军插手的借口。” 鹿梧在楚国南方五府行使推恩令和军爵制,吴国早有耳闻,而且太后明姬的父亲罗干亲自前往南方五府主持军伍,更是他相关情况摸的清清楚楚。 鹿梧可以这般任性,是因为他当时孤身一人,光脚不怕穿鞋的,根本不在乎南方五府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拉拢军心就行——得了军心之后,加上鹿梧个人武力,南方五府贵族只要敢跳,他就敢杀。 而吴国若是接掌南方五府之地,却万万不能延续鹿梧的高压政策。 不然,别说得到当地大族支持,便是吴国这边众臣也接受不了。 大家都是去分桃子吃的,要是按鹿梧那种政策大家还吃个屁,能保住自家地位不坠就不错了。 所以吴国想要顺利接管南方五府,别的不说,鹿梧提拔起来的那些底层出身的骄兵悍将,就是第一块绊脚石。 一个处理不好,引起兵变不说,万一鹿梧那个狂徒脑子一抽,决定为自家老部下主持公道,这翻起脸来谁受得了? “那母亲的意思是?”可涂听得有些迷湖。 母亲话中有话,可偏偏不知道是什么话。 太后明姬也不跟自己儿子卖关子,直接明说: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新朝应有新气象,吾儿如今在吴王之位上已经坐了半年,应该看出来哪些人忠诚一片,哪些人尸位素餐,只是出身高贵却不堪大用。这等人若是放入南方五府,必与那些出身寒微、身居高位之辈有所冲突——” 可涂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到时候我便可借此缘由主持公道,不但将这尸位素餐之辈从朝堂上清除出去,同时也将鹿将军留下的骄兵悍将压制一番,掌握军权——妙,母后大人真是高见!” 听到儿子拍马屁,太后明姬一点也不高兴。 这儿子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太过仁厚了,这在寻常人家中自然是美德,可作为吴王却不是一件好事。 可涂正在高兴,却看见母亲脸色有些阴沉,连忙收敛笑容问道:“母后,儿哪里说错了吗?” “唉,儿啊,你身为吴王,不可如此心慈手软——鹿将军在南方五府所行之法非人臣之法,我吴国上下难以接受,所以你定要废除鹿将军之法。” “然而,南方五府军心士气均系于此法,若是无缘无故废除此法,只怕兵变就在眼前——若想废除此法,便要有绝对充足的理由。” “有什么理由,能比得上十颗八颗吴国重臣的人头呢?” 太后明姬冷冷说道。 可涂愣在当场。 太后明姬在他面前一直是严母形象,从未露出如此阴狠毒辣的手段,这让吴王可涂有些接受不能。 “我儿,如今回头看看当日,你出城与鹿将军相会,换来南方五府膏腴之地,此事看来是好事——可若是那鹿梧真的身负重伤,你送上门去被他当做人质,让他脱身而去,那吴国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若是他狠下心肠杀了你,吴国短短数月连换大王,局面又是怎样?为娘又该如何是好?” “儿啊,为君之人,怎能凭借个人喜好冒险行事?” 太后明姬说着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当然,这有演戏的成分,毕竟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太后明姬就算有些后怕,也不至于吓到哭出来。 可涂原本应该去安慰母亲,不过这话让他很是不服,努力想了想,在母亲话中找出一处破绽,反问道:“母后,就算我杀了些重臣,以他们人头平息兵变,可那些骄兵悍将势力坐大又该如何是好?” “哼,说你心慈手软你还不服气,你既然连自己手下重臣都杀了,那些骄兵悍将自然也杀得,谁能说你半个不是若是鹿将军出面求情,正好将他们都发配到江南五郡去,既去了隐患,又交好鹿将军,一举两得。 再说,谁让你兵变事发再出面?自然是在矛盾激化之前便派人主持公道。” 可涂目瞪口呆。 他自问这些日子里主持政务,胸中城府已经变得深沉,可谁想到,自己的老妈出个主意竟然如此阴险毒辣。 连老妈都这般模样,那朝中众臣的胸中山川城府,又是何等险恶? 可涂正在怀疑人生中,下面有一名宫中侍从前来禀报:“启禀大王,祭告天地所用神坛已建造完成,请大王亲临检阅。” 见有人来,太后明姬微微一笑,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完全看不到刚才脸色阴沉的样子,说道:“祭告天地乃是大事,大王的确应该去亲自检查一番,以免临场生变。” 寻常祭告天地倒也算了,不过是摆个样子,但封伯一事非同小可,需要引动九鼎,牵引人道意志,所以非得吴王亲自主持不可。 吴王可涂不过是肉体凡胎,只不过是因为坐上吴王之位,负天下之望,才能引动九州鼎,但也极为吃力,需要王廷大殿上的阵法辅助才行,并不是随便能够动用的手段。 所谓‘亲自检阅’,便是检查祭坛上的阵法布置的是否有所错漏,能不能帮助他引动九州鼎。 “母后,那孩儿便告辞了。”可涂连忙告退。 ------------ 第二百三十五章 检测祭坛,鹿柏之忧 用于给鹿梧封伯的祈天坛共分三层,由吴国德高望重的玄门术士依照古法封伯之礼主持布置。 其中,第三层以四色土覆盖其上,表示敬地。 而第二层的东南西北四方,按四象垫上赤、白、青、黑四色土,并在其上布置对应色彩旗门,中间夹杂几杆其他颜色旗帜代表星宿为辅助,按古礼分别以鹿、牛、鱼、羊做为供奉,表示敬天。 至于最高一层则纯由黄土覆盖,没有其他东西,只置一座九鼎之一的扬州鼎镇压其上——此为敬人! 封伯乃是人道之事,自然应将人道象征置于核心位置。 有风围绕祭坛,按顺时针方向旋转吹拂,丝绸制造的轻盈旗帜随风轻轻展开,。 此时大阵虽然还未激活,但只是存在,便已经略微影响到了周围的自然环境。 吴王可涂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大王驾到!” “恭迎大王!” “免礼,这便是封伯之礼所用之阵吗?”可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阵仗,不免有些好奇。 一名白发苍苍的道服老者上前躬身施礼,此人正是吴国供奉,玄门术士可尘,论起辈分来,比吴王可涂还要高出两辈。 当然,这个远房已经远到了几乎连族谱上都看不见地步,不过此人站在此处,也不是因为亲戚关系,而是因为他是吴国王廷内最擅长阵法的供奉,也是布置祭坛的主持人。 “禀告大王,此乃散星阵法,与大王王廷之上的聚龙阵恰是一体两面——聚龙阵法聚拢人道气运与一处,可以滋养扬州鼎;散星阵法则将人道气运投射出去,可镇压、也可分润。因此,此阵不可久动,否则于扬州鼎有损。”可尘恭敬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本王该如何做?” “还请大王引动扬州鼎!”可尘说道。 “只需引动扬州鼎,不需做其他事?”可涂问道。 “无需,只要大王引动扬州鼎,以散星阵法配合祈天坛,自然能分润气运,完成封伯之事。”可尘确认道。 聚龙阵和散星阵都是各国供奉术士必修的阵法,没有这两个阵法,王廷议事大殿就无法建造起来——这里的建造,是指按照古法建造,若是没有气运镇器镇压其中,那随便怎么建造都行。 没人指望每一代国主都是天纵之才,所以这两座阵法全都是傻瓜型操作,国主只需引动九鼎威能,其他就全交给阵法了。 可涂拾阶而上,一直走到祈天坛的最高处,双手按在扬州鼎上,调整酝酿了半天,沉喝一声“开”! “嗡——”扬州鼎发出沉厚的震鸣声。 祈天坛随之呼应。 大地开始震动,铺设在祈天坛上的五色土飞扬起来,宛如铺在地面的云朵。 环绕祈天坛流动的微风渐渐变得大了起来,架设在祈天坛上的旗帜猎猎飞扬,眼看就要形成龙卷。 可涂把手从扬州鼎上移开。 扬州鼎恢复了沉静。 风止。 五色土重新落在祈天坛上,只是杂乱了些,不再那么泾渭分明。 祈天坛下,可尘率领负责建造祭坛的众位臣工一起躬身行礼:“恭喜大王,散星阵运转正常,可供大王封伯之用。” “嗯,众位爱卿辛苦了,等封伯之后寡人有重赏。” “谢大王。”众人一起躬身。 可涂带着一群侍从离开。 “大王,这边既然已经准备好了,冠军伯那里还要有人去沟通一下,免得到时候出了问题。”有负责礼仪的大臣提醒道。 这话其实算是委婉的。 封伯这种事情是人道大礼,若不是吴国这种传承有序的大国,寻常小国都未必知晓全套礼仪程序,更别说鹿梧出身商人子弟,如何知晓这种高级礼仪?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牵涉到气运之道的礼仪,又称为仪轨,是运转气运的一部分规则,虽然大家看不到气运如何流转,但不按规矩做,失败了算谁的? 吴国如今虽然破落了,但既然要行封伯之礼,也早已请了越国王族前来观礼。 到时候鹿梧不知礼仪,在封伯仪式出了洋相,大家丢脸不说,万一封伯失败,那南方五府换江南五郡的大生意到底还算不算数? “嗯,言之有理,此事交予你去安排,只是冠军伯性情如何你也知道,此事还需派遣合适的人选才好。” “微臣知道,微臣会安排性情温婉的女官前去,定然不会惹得冠军伯生气。” 对鹿梧来说,凶名在外还是有些好处的。 —————————————— 南河府,鹿府。 南河府是鹿梧发家之地,也是如今南方五府的政治军事中枢。 与楚国大战之后,鹿梧带着随身五女前往吴国,等候封伯,他的二哥鹿柏便暂时居住在鹿府别院中。 “可有消息么?”鹿柏急切问道。 自从鹿梧不听劝说,一意孤行,带伤前往吴国等候封伯,鹿柏便整日提心吊胆,除了与吴国留下的军官、楚国投靠鹿梧的地方贵族勾心斗角之外,便是每天三次派人去港口打听鹿梧的消息。 不是他每天只担心三次,而是吴国与南河府之间的渡船,一般情况下每天只有三轮。 “是好消息,鹿兄可以放心了!”马冲一进门来,便朝鹿柏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呼——”鹿柏长出一口气:“马兄,那我家五弟情况如何?” “吴王可涂仁厚,亲自出城劝鹿大将军远走高飞,没想到鹿大将军伤势早已痊愈,如今已是君臣相得,一时传为美谈!”马冲转身朝江南吴国嵩京方向拱了拱手,才说道。 可涂上任半年左右,在吴国的名声本来就不错,此事以来,更是得中下层士大夫人心——谁不喜欢一个性情温厚的上司呢? 鹿柏脸上刚刚绽开笑容,突然又凝固住了。 五弟鹿梧的伤势是装出来的? 可他若是装出来的伤势,那又是装给谁看的? 若是吴王可涂没有出城相劝的话,五弟鹿梧装成重伤,打算干什么? 自己都能想到这一点,那吴国上下能人无数,他们会想不到吗? 眼前就算吴国鹿家一片和美,传为美谈,可将来有人翻开此事,说鹿梧当年居心叵测,那吴国还能作为鹿家的后盾么? 鹿家若是夹在吴国和楚国两大强国之间,又当何以自处? ------------ 第二百三十六章 鹿柏多心,作废后手 也不怪鹿柏担心。 实际上,只要略微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晓得,以小国侍大国,必然要卑躬屈膝,曲意巴结。 鹿梧算是异数,天下第一狂徒之名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连眼下这块地盘,都是硬生生从楚国疆土中挖下来的。 可是即便如此,若是两面受敌,便是五弟鹿梧勇武绝世,也绝对讨不了好——自从轩辕黄帝分封诸王,镇守八方之后,上千年来,在征伐异族过程中,阵亡的斗将不能说满坑满谷,也可以说车载斗量了。 “鹿兄、鹿兄?”马冲不知道鹿柏为何失神,便叫了两声。 “啊,马兄?” “鹿兄,这里还有一封大将军命人带给你的信件。”马冲递过一张绢帛:“送信人还在外面等候。” 这年头,若是大部头需要长久保存的经典,自然是用竹简为先;但若是篇幅不长的信件,也有用绢帛书写——毕竟绢帛便于携带折叠。 鹿柏打开绢帛,里面的字体颇为清秀,信。 不过鹿柏也不觉得奇怪。 自家五弟自幼在许多方面都很懒,明明可以写一手好字,可偏偏不愿动笔,只是教会了身边那几个丫头,让她们代笔。 鹿柏打开卷轴,只是一看,便吃了一惊。 上面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二哥,见字如晤。我用南方五府之地,换取吴国江南五郡作为开国之地,二哥早做准备。” “呃——这——”鹿柏愣住。 这也太简单了,既没有原因解释,也没有具体安排,鹿柏也不知道鹿梧到底要自己准备什么。 马冲在一边见鹿柏神色又有些不对,连忙问道:“鹿兄,大将军有何吩咐,可方便与我说吗?” 马冲是鹿柏求学时的同学,出身地方大户的庶子之身,没有贵族头衔,未来全要靠自己打拼。 两人在求学时气味相投,后来鹿柏游学时,听说自家五弟在楚国南方打下好大事业,第一个想到拉来帮忙的就是这位老兄。 鹿柏直接将手中绢帛递了过去。 “啊——这——”马冲也愣住了。 “你怎么看?”鹿柏问道。 不管怎么样,自己担心的问题好像还没形成就已经被解决了。 “唔,乍一看这交换似乎吃了大亏,但仔细想想,也许这是鹿大将军最好的选择也没一定——鹿大将军能人所不能,果然不是单凭武勇所致。” 马冲沉吟片刻,自己都不太确信的说道。 在外界风传中,都说鹿梧乃是天下狂徒,个人武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强,性情也是一等一的暴躁,但除了吴楚两国最上层,领教过鹿梧厉害的少数人之外,没人认为鹿梧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人。 “是啊,我也这么想,五弟真是高瞻远瞩,其深谋远虑之处,想想都令人悚然。”鹿柏点点头:“只是,五弟说要我早做准备,却也没说让我做什么准备——依马兄看,我们要做些什么准备才好?” 马冲摇头苦笑道:“鹿兄太高看我了,当年你我指点江山,觉得天下没有难事,只是天下*****多,所以成事才如此艰难。 可这些时日来,托大将军和鹿兄的福,马某也算做了个小小的主官,才知道天下事多半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我连主持一个小小的平德司都千难万难,哪里知道这等大事该准备些什么?” 鹿柏今年不过十九岁,马冲要比他大两岁,可也不过是二十一岁。 这个岁数的年轻人最是眼高手低,他们还算不错,多少将自己主持的部门撑了起来,虽然有些掣肘之处,但借助鹿梧的威名,没多少人敢公然阳奉阴违。 但跟着鹿柏前来投靠鹿梧的百余人中,如今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不超过五个,其他人要么被当地大族小吏湖弄,要么在不知不觉中便同流合污,甚至被推出来当成挡箭牌。 有些事情已经被反应到折冲司,要不是当时代替秋桐主持折冲司的叶颖看在鹿柏的份上,只怕都杀了几个了。 说起这事,鹿柏也是摇摇头。 他带来的都是游学中结识的同道中人,其中绝大多数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指点江山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要是一帮饭桶,鹿柏也不可能带着他们来投奔自家五弟。 可真正上手做事才发现,打下手还好,若是主事,哪怕是想做成一点点小事都不是那么简单。 上面发一道命令下去,就算是好心,下面小吏也往往会扭曲本意,将善政化为恶行——更别提什么拖延时日,狡辩推卸之类的事情。 这样导致一件事只要过了三个人的手,几乎就不可能按最初意图完成,倒是能产生一两个吃拿卡要的肥缺。 这还是鹿梧大规模清洗过军方的情况下。 地方小吏职位从被地方大户近乎全部包揽,到如今被鹿梧插入了些退伍军兵担任职位,这些人多半是鹿梧的铁杆支持者。 不然的话,鹿柏这些年轻人下去做事,得被活活玩死。 “马兄,那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准备些金银珠宝、粮草财货?”鹿柏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该准备些什么,只好从物资上打主意。 马冲摇摇头,说道:“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听说江南五郡虽然有野人当道,地方不靖,但气候炎热,稻谷一年三熟,粮草应该是不需要准备太多,而且从这里把粮草运过去未免太不划算,运到江南五郡的粮草只怕还没路上吃掉的多——我觉得大将军没有明示需要准备什么,只怕也是对我们的一次考验。” “五弟也真是,和我还打什么哑谜?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连他二哥也要考验一番?”鹿柏有些不满。 经过和楚国一番大战,鹿柏如今对这位五弟已经很是佩服,但还有些当哥哥的心理优势,虽然不至于摆出哥哥架子,但被五弟这般考验,多少还是有些心里不舒服。 吴国,嵩京,白石镇,鹿府。 秋桐正说起此事。 “夫君,你就让我写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二哥能准备些什么?” “二哥能做些什么?我只是通知他早点收拾东西,时刻准备走人。前些日子让青竹写的书信,交代给我那些记名弟子——他们手握重兵,才是我留下的后手。” “本来这时候,是该他们出手围杀吴国在五府之地留下的精锐,然后借助勾结吴国谋反罪名,反手把江家、唐家等贵族余孽连根拔起,彻底清洗南方五府,为实行新政做准备——不过既然打算更换开国之地,此事就此作罢。” 鹿梧手持钓竿,精神顺着钓线凝成一丝,探入水中,随口向秋桐解释道。 一片白纸才好作画,哪怕江家唐家这些根深蒂固的贵族再表忠心,但只要他们存在,有些政策就要受到影响。 前面接受他们这些人效忠,不过是因为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不然要翻船——需要一个个打下去,才能保证不翻船。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封伯准备,楚国国事 听了鹿梧在南方五府留下的绝户后手,秋桐倒是不以为意。 她可以说是陪着鹿梧长大,自然知道这位少爷表面懒散——当然实际上也是懒散——但心中着实颇有丘壑,尤其是一旦决定下手的话,绝对是心黑手狠,动辄便要灭人满门,不会留下后患。 她们五个丫鬟当年追随鹿梧打家劫舍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守在外围,负责截杀逃出人,尽量斩尽杀绝,可以说,这种做事方法她们已经习惯了。 鹿梧继续说道:「封伯之事虽然已经定下,但为防万一,你当日不要前去观礼,将人马拉出去防备万一——顺利便罢,事有不谐,你无需硬攻王城,直取石塘镇便可。」 石塘镇是位于嵩京东侧三十里的一座大镇,规模要比白石镇大得多,常驻人口超过两万,除了没有城墙之外,比寻常城市还要繁华许多。 石塘镇外有一卫人马驻扎守卫。 除此之外,石塘镇外左右十里,分别设有两处足以供五万人吃用的粮仓,各有一营人马守卫。 若是吴国渡江来犯,并且成功打到嵩京,那石塘镇就位于嵩京背后,还有十数处军营拦截在前,可以算是大后方,实在撑不住的话,更可以通过官道向越国求援。 当然,无论石塘镇如何紧要,防护如何周密,也绝比不上嵩京这般都城,鹿梧此来带了三千人马,这点人想要正面攻打嵩京纯属扯澹,但出其不意打下石塘镇还是够了。 若是拿下石塘镇,先不说里面各家贵族开设的生意买卖日进斗金,光是丢了那两仓粮草,一月之内嵩京就要出现粮食危机。 秋桐点点头,答应下来:「唔,如果是这样安排,那现在就要准备起来,我让青竹玉兰先去踩点,顺便将些攻城工具化整为零,伪装成零散货物运到那边。」 她在南方五府也历练出来几分,虽然还不能独自统领大军组织会战,但率领几千人马攻打小城市的经验还是有的。 「委屈你了。」鹿梧扭头,伸手拍了拍秋桐的腿,柔声说道。 「这是为夫君做事,算什么委屈。」秋桐微笑道。 秋桐作为鹿梧正妻,原本应该见证鹿梧封伯之时——这也是在人前巩固正妻之位的重要一刻。 只是鹿梧手下信得过的统兵将领着实太少,种下魔种的记名弟子又大多留在南方五府准备应变,只能让秋桐受些委屈。 不过,鹿梧本来就不是看重规矩的人,又是自己打出来的天下,只要他承认秋桐的正妻之位,谁来说话都不管用。 以前鹿金河夫妇在这方面对鹿梧还有几分影响力,如今鹿梧做下诺大事业,更是号称天下第一狂徒,他们就算看着秋桐不怎么顺眼,也没有再说过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 「止步,请问来者何人?」守卫在不远处的秋桐亲兵喝问道。 「在下可感,带领宫中奉仪女官三人,奉吴王之命,前来与鹿大将军商议封伯事宜。」一名身穿青衣宫中官吏服饰、头戴羽巾,面目清秀的青年男子,身后跟着三名女子,很是客气的说道。 「请在此等候,容在下通报一声。」秋桐亲兵拱了拱手,说道。 「谢过军爷。」可感谢道,顺手将一块银子塞了过去。 其实从这边望去,已经能看到坐在河边钓鱼的鹿梧秋桐,但是可感怎敢直接闯过去? 往日里他都是收银子的主,如今主动给别人塞银子,也是难得的很了。 不过鹿大将军凶名之盛天下罕见,实在吓人之极。 所以他也不求什么好处,只要安安全全把这件事情办完,能活着回去,就算谢天谢地了,哪里敢摆出天使架子? 「让他过 来。」秋桐吩咐道。 「在下奉礼可感,奉大王之命,携三位宫中奉仪,与大将军演示封伯礼仪。可感见过大将军,见过——见过将军夫人。」青衣天使躬身行礼,报上自己姓名来意。 私下里有人称鹿梧是冠军伯,但正式场合这样称呼是不合适的,因为鹿梧还没有正式封伯。 而给秋桐见礼的时候,可感迟疑了一下。 秋桐此女出身鹿梧的贴身丫鬟,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顶了天就是当个妾,根本不具备当正妻的条件,但此女在鹿大将军寒微之时便追随身边,更随鹿大将军百战开疆,乃是鹿大将军的左膀右臂,一柄大斧勇冠群伦。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当鹿梧的正妻好像也说得过去,只是两人从未有过正式婚姻仪式来昭告天下,严格来说,他们就算是正式夫妻,也属于野合。 但就算借给可感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着这两人面,说他们的婚姻属于野合。 所以就算明知两人婚姻不合礼法,可感也只能硬着头皮,称秋桐为将军夫人。 「哦,那就多谢可感大人了。」鹿梧坐在原地不动,转过头微微点头示意。 可感受宠若惊,连忙深揖还礼。 妈耶,天下第一狂徒居然说话这么温和,还对我点了点头。 —————————————————— 楚国,埕都,楚国王廷。 大殿上气氛一片沉闷,殿内重臣人人沮丧,武将那一侧有三五张空着的桉几,让人看着就有些不舒服。 这并不是这些武将刻意缺席,而是被鹿梧杀了,有些位置早有候补人选,但有些位置太过紧要,就算这种危机情况下,也不能随意安排人坐上去。 大争之世,一将无能真的会累死千军。 尤其是军方职位,便是有人想要跻身高位,也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打仗,不然葬送大军,死了都得连累家族。 尤其燕国齐国两大强国陈兵楚国边境,南方五府虽然暂息兵锋,让楚国稍微喘过一口气,但听说吴国要封那狂徒为冠军伯,等那狂徒重归南方五府之地开国建制,楚国就是三面受敌的处境。 三面受敌本来也没什么。 楚国传承悠久,什么场面没见过? 可问题是,这三面强敌,楚国那一面都打不过——这问题可就大了。 所以大殿上气氛才如此沉闷。 「众位爱卿,可有良策?」新任楚王——原楚国王储襄传——见殿下重臣人人无语,不由的有些着急。 楚国传承有序,倒没像吴国那般发生争夺继承权的破事。 当然,这也和楚国眼见要风雨飘摇,其他公子自问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就算有小小野心,也都要按耐下去有关。 ------------ 年底忙碌中,请假一天 如题,到年底事情多 ------------ 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水轮转,楚国艰难 「臣以为,燕鲁两国陈兵边关,狼子之心人人皆知,边关大将连连求援——如今事难两全,不如与那狂徒……」 被新任楚王这么一说,负责楚国外交事务的大夫姬略艰难的站起身来,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不肯从自己口中说出‘求和,二字。 这也难怪姬略。 鹿梧割据南方五府,又杀入埕都击杀楚王襄同,如今与楚国的关系,简直可以说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 姬略能说出这般建议已是鼓足了勇气,想让他直接说出求和二字,未免太过为难人。 但就算没说出‘求和,二字,姬略的话依然在大殿中引起一片波澜。 「姬略,你怎敢说出这等话来?真是不当人子!」有人怒斥道。 「大王尸骨未寒,不思复仇,竟然要与那狂徒求和!大王,此人当斩!」更有人站起来,作势要拔剑出鞘。 也有人站起来为姬略辩解,说这话虽然极为不妥,但到底出于一片公心,你有本事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出来? 若是没本事提出解决危机的方案,就别在这里做出满腔义愤的样子——危机实实在在摆在眼前,若是坐等下去,楚国真有覆亡危机。 朝堂上乱哄哄的,分成两派争吵不休,眼看要失去控制。 「砰——」的一声。 「肃静!大王面前,岂敢拔剑?」却是御使大夫公子満用力拍了一下桌桉,怒喝道:「金殿禁卫何在?将持兵之人全都叉出去!」 铁甲铿锵声中,十余名金甲侍卫大步走了进来,站在拔剑出鞘的大臣身边。 几位当堂拔剑的大臣互相怒视一眼,将长剑交了出去,对着上首楚王躬身行礼后,老老实实走出大殿。 大殿上这才安静下来。 公子満是上一代楚王襄同的第四子,与楚王襄传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数个月前,他在吴国那边办事不利,逃回楚国之后,虽然未被处分,却也被打入冷宫。 连带着推荐他的长兄襄传也吃了些排头,不过还好没有动摇王储之位。 楚国继承机制与其他大国略有不同。 王储之位与其他国家制度相同,以嫡为先。 但第二继承人则是以能为先,无论嫡庶。 而王储并非坐等老爹死了直接上位,而是需要担任监国之位,负责主掌全国农桑经济与对外间谍密报之职。 这两个职责是为了让王储能了解楚国的家底和各国之间形势,这样等到王储继位,至少不会两眼一抹黑,做决策全靠拍脑袋。 但与权力对应的是,若是王储在监国之位上有重大失误,那就要直接废除王储之位,换第二继承人上场。 所以当年襄传任命亲兄弟去主持吴国事宜,结果襄満把事情办砸了,襄传也要受些连累。 后来鹿梧大闹楚国,倾覆南方五府,显示出惊人的实力,才让办砸了事情的襄満,得到了一个‘运气不好遇到了这等百年难得一见狂徒,实在非战之罪,评价。…. 襄传继位,自然要提拔些亲近人,襄満便被兄长提拔起来当了御史,负责监察百官——这是个得罪人的活,但也算颇为权位,是实权重臣。 「姬略大夫真是一片公心,寡人当有重赏;不过,寡人与那狂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谈和之事再也休提——列位爱卿可有其他良策教我?」见下面安静下来,楚王襄传问道。 襄传倒也未必真那么孝顺,不过这时代风气就是这样,若是他公然与杀父仇人谈和,天下舆论只怕能让他屁股下面的位置都坐不稳。 「臣以为,无论如何,先要拨付至少一万精锐兵马支 援北疆,此事不可拖延。」新任左司马魏涛站起身来说道。 原本驻守北疆持云关的是上将军屈大忠,如今正在主持建设对南方五府的防线。 这么长时间下来,又是连场大战,上将军屈大忠带领部分精锐离开持云关的消息早就瞒不住,鲁国已经试探性的攻击了两次。 幸好留守持云关的副将严路瑕是个谨慎人,守得滴水不漏,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他的求援书信已经来了三次,语气一次比一次急切。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寻常士卒尽还有,但哪里去调一万精锐?难道还要抽调埕都人马?」新任右司马罗行初反驳道:「再说,如今各地渐有乱象,若是再次抽调郡县人马,只怕地方上也要出大乱子了。」 就算楚国这等大国,能称得上精锐的兵马也绝不超过十万——倒是郡县兵,若是全力动员,出动百万以上也不稀奇。 「大王,臣听闻那狂徒前往吴国受封为伯,月内未必能回返南方五府,不如请屈上将军反攻南方五府?」 「不妥,就算以上将军之能,也不可能在一月之内尽复南方五府之地,若是那狂徒归来,必然战事绵延,加之燕鲁两国虎视眈眈,后果不堪设想。」 「良机不可失!便是我等不战,那狂徒归来之后难道便会消停吗?」 「此言有理,不过还是多派细作潜入,将南方五府虚实摸清楚再说。」 「边疆之地还需多派兵将!」 「粮草储量已经有些告急,到底能派出多少兵将还需仔细测算一番。」 「明通府有反贼作乱,当地兵马多半被抽调,地方官员求援。」 「连番大战,朝廷财务开销极大,又失了南方五府财源,今年只怕连官员俸禄也有些困难——臣请大王开征新税。」 「不可,征发南方时已经加征过一次粮税,如今秋收早过,农地再无收入,若是再次加征,只怕有饿死人的风险。」 「臣以为,可以令各地豪族大户捐奉粮草,共度国难。」 「此事不妥,只此令颁发,粮草到头来还得落在小民身上,如今各地已经不稳,若是再遇到人祸,将有大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粮草财物哪里来?等天上掉下来吗?」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身为内史,自然要你来想办法!」 「老匹夫,我想的办法你样样不可,还要我想什么办法?」 「混账东西,安敢如此辱骂老夫,便是你父在此也不敢如此与;老夫说话!」 「若是我父在此,早就上去揍你了!」 朝堂上又是一片乱哄哄,不过还好,至少没人再拔出剑来。. 小卒没过河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封伯仪轨,鹿梧之忧 楚王襄传坐在上首,听得下面争吵纷纷,面无表情。 有心发作吧?但父亲死的太过突然,许多政治遗产没有交代清楚,以至于他手中实力难以压服群臣。 不过,如今楚国危机,大家共赴国难。 下面群臣吵归吵,但基本上可以确定,没有谁在私底下做小动作,也没有说争夺空出来的军方大司马之位——有资格争夺大司马之位的屈上将军和陈上将军,如今都坐镇一方,根本腾不出手来。 至于另外一位上将军叔通平湖,却是在鹿梧杀入王廷时,被那狂徒顺手杀了——当时殉国的还有大司马魏图等军方重臣八人,可以说直接导致楚***方元气大伤。 风水轮流转,半年前自己还在私底下嘲笑吴国国君根基不稳,就算坐上的国君之位,也多半对楚国难以造成威胁,倒是楚国只要腾出手来,就可以启动吴国攻略。 结果轮到自己上位,因为名正言顺的关系,内部环境倒是比那吴王可涂好上十倍,但外部四面受敌,却要恶劣百倍不止,这样算起来,居然还是自己这边更加艰难。 襄传走神了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下面众臣依然在争论不休,而且大有进展到人身攻击的地步。 「众位爱卿?众位爱卿!众位爱卿! 」襄传连说了三遍,才止住了殿下众臣的争吵,把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 「众位爱卿,国家危难,休要把精力浪费在争吵之上,还是以实事为要。」襄传认真的说道。 「喏!」众臣齐齐低头行礼,应答道。 襄传好歹也做过近十年监国,如今登上国君之位,威望还是有的。 「左司马,将各处情况说与大家知晓!」见大家安静下来,襄传吩咐道。 「臣遵命。北疆持云关严将军求援,言说这几日齐国攻城,士卒多有折损,需要精锐一万,其中骑兵至少两千,以防被齐国精锐穿过山中小路截断后路,不过正面防线因为地形狭窄,寻常士卒需求不多,粮草需求也不多。」 「西面,茫崖城镇守上将军陈志来信,言说麾下七城防线需要兵马五万,其中精锐三千,箭失二十万发,弓弩四千,另需要木工五百,石匠五百,还要储备十万人马三月吃用的粮草,以防燕国派遣轻骑骚扰后路粮道。」 齐国剑士,甲于天下。 在同等轻步兵小规模步战的情况下,齐国剑士几乎天下无敌,只有鲁国甲士可以抗衡,楚国士卒根本无法相比。 若是将寻常士卒顶上去,只怕三五下就要被打破防线攻上城来,所以持云关那边只要精锐,寻常士卒在那边只好做些搬运器械的粗活。 至于西边,楚国与燕国相邻。 国境处一马平川,只有前三后四,七座城池互相依靠组成防线,由上将军陈志率领十万大军分头镇守,倚靠城池之利,对抗天下无双的燕国铁骑。….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 可感正在给鹿梧讲解封伯礼仪。 三名女官则在一旁,扮演不同角色,随时演示礼仪细节。 「大将军,这封伯仪式中有一段演武之事,还请大将军包涵。」可感小心翼翼的说道。 「嗯?」 鹿梧在躺椅上一皱眉,吓得可感连忙解释道:「这绝非为了为难大将军,自上古轩辕黄帝以来,人道之德可以封王,教化之功可以封侯,征伐之劳可以封伯——因此封王需要示之以德,封侯需要示之以功,封伯需要示之以武。」 「哦,我还以为有人要看我耍个猴戏。」鹿梧不冷不澹的说道。 「绝无此事!大将军威名震动天下,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开大将军的玩笑。」可感觉得自己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你继续说。」 「等演武过后,便是天问。天问之时,大王会借助九州鼎,请出昊天镜投影降临此地,观照大将军平生功业,并按仪轨发问。」 「嗯?请出昊天镜投影?昊天镜是什么东西?投影降临又是什么情况?还有,他要问什么?」鹿梧听到此处心中一沉,脸色却做出不在乎的样子,随口问道。 投影降临可不是寻常事情,对于法器来说更是不可能——只有等同于元神真人的法宝,才有资格说出投影二字。 当年他化为都天万鬼旗器灵,差点被天降雷劫给活活磨死,幸亏有人拿出阴天子符诏,请阴天子投影降临,才算吸引了雷劫,让自己有机会跑路。 这已经是隔世之事,但哪怕现在回想起来,鹿梧依然有些后怕。 此方世界天地元气稀薄,哪里能供养的起一尊法宝? 更别说还要保持投影降临的功能——他的都天万鬼旗全盛时期,也绝没有这等本领。 听了鹿梧随口问话,可感甚至没敢在心中腹诽对方是个文盲措大,只是解释道: 「昊天镜是轩辕黄帝集合天下羽士合力所铸,乃是人道气运中枢,向来被供奉在昆仑山上,也被称为昆仑镜。」 「大王所持扬州鼎,乃是九州鼎之一,可以通过人道气运,请来昊天镜投影降临,以人道之力为大将军封伯——此乃轩辕黄帝留下的封伯正法,绝非随意授受的爵位可比。」 「至于随后所问,也不是大王自己要问,而是按照封伯仪轨,代昊天镜以人道之力发问。」 「其问有三:第一问可有征伐之功?第二问可有守土之责?第三问可有护民之心?」 实际上,封伯这种事极为稀少,可感虽然身为奉礼,以前也没机会参加这种仪轨,当然是临时抱佛脚背出来的。 「这个——」鹿梧有些迟疑。 若是寻常问话,鹿梧自然不在乎,随便湖弄几句走个过场就完了。 可若是有法宝投影降临,在观照人心的同时发问,那可不是说谎能解决的问题。 而鹿梧更担心的是,万一这玩意照出他的真身咋办? 照出都天万鬼旗还不打紧,万一照出域外天魔来,只怕就算这个世界天地元气再稀薄,也要凝聚出雷劫来了。. 小卒没过河 ------------ 第二百四十章 昊天镜出,法宝器灵 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吴越燕齐的大人物们,为争夺地盘城池而努力。 但小人物们不管那么多,只知道眼前就有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乐子可以看。 祈天坛位于吴国王廷后方,是半开放式的王族祭祀天地的地点,就算是平民百姓,只要攀上附近的小山,也可以直接看到祭祀的场景。 吴王封鹿大将军为冠军伯,这等热闹当然不可不看,所以此刻,山坡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人,还有许多贩卖零嘴酒水的小贩。 当然,距离太远可能看不清楚,但不管看不看得清楚,只要能看到个影子,回头就够吹三年。 旌旗分列,号角争鸣。 身材高大的金吾卫士卒列队两旁,每隔两步站立一人,中间赤色地毯铺出百步之外,两侧旌旗也都是赤色。 (这年头还没有化纤地毯,是实打实的羊毛织造,只是这地毯便价值千金,而赤色代表血战之色,是封伯的主色调。) 在地毯的尽头便是祈天坛,吴王身着玄服立身其上。 祈天坛西侧有一处比祈天坛矮些的高台,越国国主勾昌与太后明姬并肩而立,站在最前方肃容观礼。 群臣列队在后。 因为封伯仪轨要请动昊天镜投影,代表整个人道气运,便是天下诸国君主前来观礼也不能坐下。 黑神载着鹿梧,随着沉厚的号角声,前蹄踏上地毯。 “哇,那就是冠军伯!” “真是天神下凡一般雄壮威武!” “这么远,你能看清冠军伯长啥样子?” “我看不清,还不能联想一下?” “老王,看那马,真是好大个头!那就是传说中的黑神吧?” “那叫神骏,不叫个头大——你个白痴!” “黑神个头要是不大,能叫神骏?” “我——” “听说了吗,冠军伯还要出手演武。” “那咱们可真要开开眼,见识见识冠军伯天下无敌的戟法。” “那是,天下第一狂徒的武道,看一眼够我吹两年!” “你也练的戟法,若是能学上两招,岂不是发了?” “这么远,人都看不清,我能学个屁,来开开眼就不错了。” 山上看热闹的人中间,也有不少习武之人,甚至还有许多来自各国的探子,很是有些人童孔收缩,显然为了看的清楚些,已经动用了某种童术。 吴王可涂站在祈天坛顶,身边就是扬州鼎,他望着远远走来的鹿梧,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从嵩京之变到埕都杀王,对方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一身武道成就惊天动地。 伟力归于自身,想干啥就干啥,想不买谁的面子就不买谁的面子。 恼火了就杀人,懒散了就休息,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听说连政务都交给身边丫鬟去处理——对了,他还把丫鬟立为正妻,可以称得上任性而为了。….这日子过得可比自己舒爽多了。 当然,也幸亏对方是这般性子。 不然的话,只要那鹿梧有半点争夺天下的野心,自己只怕每天睡觉都睡不好。 “大王,大王,要起阵了!”耳边传来宫廷供奉的密语声。 吴王可涂点点头,将手按在扬州鼎上,微微引动扬州鼎汇聚的人道气运之力。 方圆百步内,微风渐起。 旗帜开始飘扬,祈天坛顶上的云朵渐渐聚拢。 鹿梧来到祈天坛下,并未下马。 祈天坛第一层上站立的二十名祭祀,跳起古老妖异的舞蹈,并齐声用一种奇怪的声音反复歌唱。 “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胜利!” “与天、与地、与妖、与怪、与风、与雷、与火、与水——为敌!” “死刀、死矛、死棍、死无地——勇士无归!” “请勇士演武,以证武德!”司礼扬声喝道。 鹿梧在马背上横持长戟,按着祭祀们歌唱的节奏施展出一路简朴雄浑的戟法——正是层峦叠嶂十八斩。 按照昨日奉礼可感的说法,今日演武只是走个过场,哪怕只是拿起长戟随便晃一晃,便算是过了这一节,不过,若是能有出彩之处自然更好,毕竟这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真湖弄了事,未免太不尊重观礼者。 第一式:飞流饶山——长戟绕身而起,化作一条柔韧的丝带,绕着一人一马回旋飞舞,沉重的长戟竟然给人一种曲折轻灵感觉。 第二式:移山转岳——长戟一扫之下,风雷鸣动,仿佛不是一根长戟在横扫,而是一座山岳在移动。 第三式:天覆地载——长戟由上而下一压,方圆三丈内,地面都低了一分。 第四式:独柱擎天——随着黑神的奔走,鹿梧微微俯身,长戟一挑而起,寻常人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有少数距离较近的高手,才能感受到鹿梧与黑神的身体似乎突然给人一种空虚的感觉,而长戟之锋却变得极为厚重,仿佛一人一马的全部质量,全都集中到长戟锋刃之处。 第五式:中断天门——长戟垂落之处,还未接触地面,地面坚石已经崩碎如粉,狂风吹过,坚石铺成的地面赫然露出宽有五尺,长有两丈的一条沟壑! 第六式—— 层峦叠嶂十八斩的实战手法并不复杂,最繁杂的也就是起手式‘飞流绕山’,其他招式不过是斩挑削砸,不过片刻便演示完毕。 黑神载着鹿梧回到祈天坛前。 “礼毕,武德已证!请行天问!”礼官大喝。 可涂双手按在扬州鼎上,脖颈上青筋暴起——调动气运之力并非毫无负担。 本来空无一物的扬州鼎中,渐渐泛起水波,那是由光芒组成的水波,并不是真正的水。 天空云层渐密,阳光渐渐暗澹下来。 一轮明月从扬州鼎中冉冉升起,高悬半空,照亮了黑暗的世界。 双手按在扬州鼎上的可涂,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人道所钟,须有功绩德行——尔有何功功绩、有何德行?” 鹿梧:“——” 麻蛋,这剧本不对! 这特么根本就不是什么法宝昊天镜投影,而是以人魂为器灵,强行将圆满法器化为法宝,在借助人道气运之力祭炼自身。 这玩意和他化为都天万鬼旗器灵,根本就是一个路子! 96. 小卒没过河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新 ------------ 第二百四十一章 瞒天过海,南疆镇守 鹿梧这一惊非同小可。 同样是法宝器灵出身,本来他并不应该惧怕昊天镜投影。 可鹿梧如今已经转世为人,连凝煞这一关都还没开始,就算元气大伤的都天万鬼旗就在他的体内,他也无法动用半分法宝威能,远远比不上如今还是法宝之身的昊天镜——哪怕只是投影也一样。 更何况昊天镜的祭炼方法与寻常法宝不同,乃是依靠人道气运而成,只要处于人道气运笼罩的范围内,昊天镜就可以发出十二分的威能。 就算鹿梧还是都天万鬼旗的器灵,且都天万鬼旗完好无损,也绝不是昊天镜的对手——除非位于九幽之下,鹿梧借助地利还有几分机会。 “尔有何功绩德行,可为伯君?”可涂的声音冷冷响起,宛如天意无情。 “某家武道已成,愿为人族戍守南疆!” 该低头就低头,鹿梧二话不说,将长戟朝身边一立,拱手躬身,神情严肃的答道。 这句话说的诚心正意,真正是从内心而发,鹿梧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自己从内到外,全心全灵相信会做到。 ——这却是鹿梧的天魔手段。 天魔可以潜入人心本性,与人心中本来存在的某种情绪相结合,然后通过各种手段放大情绪,直到取代原主的主体思维——正因为天魔是通过人本来就存在情绪潜入人心,并非噬魂夺舍,极难发现。 就算是元神真仙,若是情绪波动过大,又不能时时自审,也有被天魔所害的。 天上明月一转,便有一道清辉洒下,在阳光被云层屏蔽的昏暗环境中,斜斜照在鹿梧身上。 鹿梧全力运转九幽冥海真气,在体内形成一片混混沌沌的漩涡,无漏无缺,紧守自身——千万不要被那昊天镜的投影,照出都天万鬼旗来。 要知道,都天万鬼旗本职工作就是收聚魂魄、炼化魂魄,天生便是人道的反面。 万一被昊天镜发现了自己体内的都天万鬼旗,哪怕只是因为来自人道气运的本能,昊天镜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鹿梧的心渐渐悬了起来。 他不担心昊天镜发现自己天魔本相,因为他如今是正儿八经的人,所谓天魔本相,早已演化为自己的灵魂。 但问题是,他当法宝的经验其实很短,当年也没正儿八经度过天劫,全靠阴天子投影帮忙,才来得及逃入黄泉,因此对于法宝器灵到底有什么威能,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托底。 乌云遮蔽天空,天地一片昏暗。 乌云之下,只有一轮明月,放出一道清辉罩定鹿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观礼之人虽多,却无人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可涂终于开口:“可!” 然后,罩定鹿梧的清辉一转,凝成一线银光,射在鹿梧身边的青龙闹海戟上。 一丈六尺长的青龙闹海戟从地面升起,悬浮半空。 “铮——嗡嗡嗡——”被昊天镜光芒射定,青龙闹海戟先是发出一声清鸣,然后嗡嗡作响。 青铜打造的戟身震动不休,渐渐变得如翡翠一般透明,玄铁戟刃更是放出三寸毫光。 昊天镜投影化作的明月暗澹了几分,缓缓下沉,重新落入九州鼎中消失不见。 天上雷声隐隐,绵绵细雨飘落下来。 观礼众人目瞪口呆——大家都知道封伯仪式极为庄重,可谁想到竟然庄重到影响天象的地步。 封伯仪式传自上古,那时候根本没这么多繁文缛节。 如今的仪轨中固然有些不可替代之处,但也有更多环节是为了表示威严庄重,是后人自说自话给加上去的——偏偏没有真正懂行的羽士作为主导,大家只能见步行步,谁也不敢私自删减。 可涂原本不晓得这些,只知道跟着供奉术士的指导按步行步。 可是等昊天镜附身之后,他自然无师自通,明白了封伯仪式的真正核心——实际上整个封伯环节就是请出昊天镜投影,验证封伯之人的身份能力,然后凝聚人道气运,为封伯之人定制一件人道镇器,作为此人封伯的证明。 除了这一步,其他都是末节。 “封伯礼成,冠军伯之气运镇器为——青龙闹海戟!”奉礼官鼓足中气,大声喝道。 虽然这人道镇器与吴王可涂事先给鹿梧准备的四龙捧圣爵不同,但这是昊天镜直接指定,谁也没法更改。 幸好这奉礼官前面工作做的仔细,晓得鹿梧手中长戟有个名字叫做‘青龙闹海戟’,不然连这人道镇器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既然礼成,便要散场。 鹿梧迎接吴王可涂从祈天坛上下来,两人携手前往观礼台,与太后、越王以及观礼众臣汇合,其他如金吾卫等,则按照特定路线一一撤离。 昊天镜投影既然已经消失,观礼台上众人也放松下来,纷纷交谈。 鹿流鹿金河作为鹿梧生父,又是吴国章化大夫,自然也是被邀请来观礼的众臣之一。 原本奉礼官要他与太后明姬、越王勾昌一起站在最前面,不过鹿金河向来小心谨慎,以自家儿子还未正式封伯之前,自己依然是吴国臣子,推辞了这番好意。 “恭喜章化大夫,贺喜章化大夫,今日鹿家开国封伯,从此可称国父!” 与鹿金河站在一起的,都是些与鹿家关系尚可的士大夫。 “确实,章化大夫教导有方,冠军伯英武绝伦,真真是天人之姿——也就是张某膝下数女均以适人,不然定然奉上一女与冠军伯铺床叠被。” 这里说的膝下之女,指的是正妻嫡出的女子,至于庶出的女儿,还没资格在这个场合提起。 至于铺床叠被,更是指丫鬟身份,并不是正式妻妾。 “你没有,我有啊,若是冠军伯不弃,小女纪真年方二七,性情文淑,亦足以侍奉枕席!” “哈哈哈,同喜同喜,鹿某也在此恭贺罗大夫、张大夫、纪大夫,光复祖地指日可待!” “那也是托了冠军伯的福,哈哈哈!” “将来大家还要常来常往,莫要以鹿某僻居江南,便冷了大家的交情。” “说的哪里话来,将来我们还要高攀鹿兄的。” 这些人都是士大夫出身,不说各个老奸巨猾,说话却都是有几分水平的,一个个马屁拍的含而不露,让人听着很是舒畅。 鹿金河便畅怀大笑起来。 直到如今,鹿金河才真正放下心来。 自从嵩京事变以来,自家这位五儿子,行事每每出人预料。 鹿金河上个月还因为五儿立下大功,鹿家跻身贵族惊喜过望,阖家庆贺。 结果这孩子转眼就离家出走。 再过了一个月,就听到他在楚国大杀特杀,不知死活的和整个楚国放对,让鹿金河担心的连觉都睡不着。 再往后的林林总总,鹿金河简直不堪回首——甚至做好了身死族灭的准备。 可是,过了今天之后,无论鹿家以前出身如何卑贱、根基如何浅薄,鹿家的身份便是铁板钉钉,得国极正,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要知道,吴王封鹿家为大夫,不服气的人很多; 由人道气运中枢至宝昊天镜,亲自投影封鹿家为伯,那整个天下,都没有人能够质疑。 ------------ 第二百四十二章 鹿流醉酒,志满意得 可涂与鹿梧离开祈天坛,并肩走上观礼台。 两人先是向太后明姬施礼,然后转身与越王勾昌见礼。 “越候辛苦。”可涂说道。 “多谢越候见证封伯之礼。”鹿梧也见礼道。 “吴王、冠军伯客气了,能见证人道封伯之礼,也是孤生平幸事。” 越王勾昌是一位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脸颊清瘦,微微有些鹰钩鼻,目光锐利,不过说话倒是很温和——不温和也不行。 先不说如今吴国国势略强于楚国,光是这位新鲜出炉的冠军伯,他也不愿意无端得罪。 更何况这次封伯仪式,也让他看到吴国底蕴——只有拥有九鼎之一,根正苗红的王者,才能请动昊天镜投影封伯。 越国乃是候国,并无封伯之力,从这个角度来说,越国要比吴国低了一头。 “如此大喜之事,岂可无酒——宴席早已备下,还请移步!”可涂一手拉住越候勾昌,一手拉住鹿梧,大笑起来。 “正当痛饮!”越候也大笑起来。 “哈哈,同去同去。” 这场宴席一直从中午吃到了晚上。 其间各种美酒佳肴流水一般送上,美女献舞、击剑演武、相扑博戏不一而足,不再一一赘述。反正无论三位国君还是观礼贵族,都对此颇为满意。 不过,天下无不散之延席,再热闹的场合,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刻。 鹿常氏在后宫受太后明姬招待,到现在还未结束,看时间多半是要留宿宫中了。 夜半时分。 夜色如水,月正中天。 秋冬之际,夜晚已经有些寒冷。 鹿梧与父亲鹿金河在百余护卫簇拥下,一同踏上归家之路。 鹿梧乘着黑神,鹿金河坐着一把四人抬的躺椅,便于两人说话。 两人都乘着马,缓缓而行,马蹄踏在嵩京的青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鹿金河喝的有些多,在躺椅上仰面朝天。 天上一轮明月圆满,漫天星辰汇成星河。 “啊——”鹿金河的叹息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适意。 “冠军伯——冠军伯!我的儿子居然封伯了!这真是——真是像做梦一样。” 鹿金河先是低声自言自语,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仰天放声呐喊:“我儿子封伯了!我儿子封伯了!鹿家封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听见了吗?我儿子就是冠军伯!” 也许是在宫中喝多了酒,出来骑在马上被冷风一吹,鹿金河放飞了自我。 这年头夜晚路灯极为稀少,除了特定的青楼集聚之处,只有少数大户人家才会在门口挑两个灯笼,总体来说夜晚还是很安静,突然有人这般大吼,声音便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 有两队负责巡夜的吴国士卒被这放肆的声音吸引过来。 但他们看到这一队人马,再听清了喊叫的内容,便远远躬身施礼,不敢上前打扰。 “哈哈哈哈,五儿你看,他们居然不敢过来——当年鹿家被迁移到嵩京,只是小吏上门,我也要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打点不周,引来他人窥伺。” “那时候,我捧着银子都找不到人收啊!真的,五儿你别笑,你那时候还没出生,不知道你爹我当年多难,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那真是赚不到钱就要完蛋,赚到了钱吧,又怕赚的太多。” “嘿嘿嘿,直到你林叔在军中拼老命干出了点名堂,咱家才算有了靠山,我才能稍微睡个好觉。” “你看,那边的得月楼,原本是咱家开的,后来方大夫家的管家,只是稍微表示这楼离他们府上近了些,声音有些吵,我就不得不将这得月楼卖给他们——我建这得月楼共花了一万三千银子,卖给他们才卖了六千三百。” “诶诶诶,别拎你那长戟啊?那可不是亏本买卖,你爹我不记恨方家,真的!”鹿金河正说的高兴,却看到旁边的儿子伸手摸了摸挂在黑神身上的长戟,连忙一叠声阻止。 天下第一狂徒不是开玩笑的,鹿梧行事粗暴狂躁天下闻名,就连鹿金河也不知道自己这儿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在这大喜之日,这小子若是冲到方家大开杀戒,自己日后如何见人? “那次买卖过后,有方家默许,咱们鹿家才打通了于卬郡商道,光是这条商道,每年就为鹿家带来五万银子收入。”鹿金河 鹿梧把放在长戟上的手收了回来。 他刚才真的没想去灭人满门,只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这长戟被人道之力改造了一番,是不是从此以后杀人不沾因果? 杀人就等于在自己身上刷了一层怨气buff。 杀一人两人,十人百人都不要紧。 但若是杀人盈野,怨气buff刷的过高,说不定就有麻烦。 这也是上个修道世界中,修行者不敢凭借道法滥杀无辜的缘故。 ——当然,大军征战杀人,怨气被军气所冲,只会凝聚成兵家煞气,虽然有些妨碍修行,但却不至于因为怨气的缘故被天地所厌弃。 “这年头,什么奇货可居都不如当官的,而当官的又比不上国君——五儿啊,你知道当初你擎天保驾,扭转嵩京之变,我有多开心吗?那是给鹿家打开了一条通天大道啊!” “太后赐婚,那是多光彩的事,结果你转身就跑路了——我这心拔凉拔凉的,生怕那天就有人找上门来,说我左脚先迈出大门,图谋不轨,然后就是流放江南。” “哈哈哈——”鹿梧忍不住笑了起来。 和老爹相处十余年,他还从未发现这老头子居然还有幽默细胞。 鹿梧大笑,但周围亲兵却没人发笑,倒是人人都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主君的家中臭事,也是他们能听的? 别人家主将的亲兵与主将可谓是生死相依,在军阵之中,亲兵拿命来保卫主将司空见惯,都是基本常识。 有了这种关系,亲兵听听主将家中笑话其实也没啥。 但鹿梧身边的亲兵可没这种底气。 鹿梧冲阵从来不带亲兵,向来是一个人上——不光嫌他们跑了慢,还累赘。 鹿梧所谓的亲兵,更像是仪仗队,而且还是不固定的。 “鹿家出头了,不,岂止是出头,鹿家便是人族贵胃,出门见人高人一等——哈哈,人家以后如何称呼我?公子流?这听起来好像不大对头啊。” 鹿金河名叫鹿流,按照此时礼仪,君王的儿子和兄弟直系亲属,男性可称为公子,女子可称为姬,和年龄没啥关系。 但问题是,鹿金河是鹿梧的老爹,不是鹿梧的儿子。 公子流听起来是有些不对头。 “老爹,你喝多了。”鹿梧用手按住自己额头,有些头疼。 ------------ 第二百四十三章 鹿家圆满,三姐心愿 鹿梧望着还在摇头晃脑大放厥词的父亲,突然哑然失笑。 鹿金河突然如此放荡形骸,鹿梧也能理解——压力过大,突然释放,反弹了呗。 这年头,商人是夹在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阶层,别看财富惊人,但实际上极为缺乏安全感。 生意坐大,说不准那天就被贵族当肥羊收割了。 生意冷清,说不定破落下去,又回到贫苦的平民生活。 鹿家的处境不能说是朝不保夕,但作为家主,鹿金河也活的战战兢兢,就算家财万贯,也不敢得罪任何一位有权势的官员贵族。 鹿家早有家训,每代子弟无论嫡庶,只要有条件,都要出去闯荡一番。 若是有了事业,便可改名换姓,成为看似与鹿家无关的鹿家分支。 ——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家,除了家主之外,不允许有私人财物的,嫡系活的像王爷,庶出活的像乞丐也毫不稀奇。 鹿家百余年传承至今,开枝散叶不知凡几,就算是鹿家长老会,若是不查族谱,也不知道鹿家有多少分支了。 反正吴国凡是姓陆、鲁、卢、路、渌的商户人家,其中最少有十分之一,都是鹿家分支。 这种家族结构虽然松散,若是遇到大事,也不能指望基本独立的分家会为家主一系拼命。 但只要有家主一系居中主持担保,各分支做生意时互相信任帮忙,调用些许银钱物资周转却是应有之义——别看这只是小小便利,可在交通不便的时代,这就是真正的大杀器。 所以鹿家越到后来生意便越是好做,到了鹿流鹿金河这一代,就算不计各分支势力,单单家主一系的财富势力,就已是吴国第一等的大商家,甚至被认为有资格参与嵩京之变。 不然,鹿家也不至于招来灭门之祸,要被正规军上门围杀。 这才逼的鹿梧不得不放弃自己混吃混喝当个纨绔子弟,一直舒舒服服躺平到成长极限的打算,出手为家人解围。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从家人到林家,再到去救姐夫,这样一环套一环,最终扭转了嵩京之变。 这和鹿梧初衷根本八竿子都打不着,纯属见步行步,因势利导。 但如今,鹿梧受到昊天镜投影封伯,那就是人族公认的顶级贵族家门,是最根正苗红的贵族家门。 从此以后,先不说鹿家财富不再会招人眼红,也不担心被人当肥羊宰杀。 便是鹿家现在因为某种原因,突然一贫如洗了,剩下的家族子弟光是顶着个姓氏出去,都能被人高看一眼。 ————————分隔符———————————— “既然无事,收兵回营!” 清晨,得到亲兵禀报,秋桐大手一挥,率领连夜潜伏在石塘镇左右的三千精锐整理衣甲,列成队列,回军白石镇。 回到白石镇,军队回驻军营,秋桐自然带着亲兵来到鹿府,却正好在鹿府门口遇到御前行走林重与夫人鹿槿两人。 “末将林重,见过桐姬!”林重微微犹豫了一下,躬身行礼。 “啪——”然后林重就被他的夫人鹿槿拍了一巴掌。 “你在说什么傻话,五弟就算是冠军伯那也是我五弟,秋桐弟妹,走,咱们一起进去,别理这个傻子。” “三姐说的是!”秋桐微微一笑,和鹿槿并肩走入鹿府大门,倒把林重扔在后面。 林重摇摇头,跟在两女身后走了进去。 他倒也不担心自家夫人得罪秋桐。 鹿槿也是鹿云氏所出,自幼特别喜欢自己的弟弟鹿梧,还曾求过父亲将林家秘传铁布衫传给自己弟弟鹿梧,姐弟两人感情极好。 好到了当日鹿梧只是为了救自己这个姐夫,便单人独骑杀入嵩京的地步。 “弟妹,我叫你一声弟妹,你不见怪吧?”鹿槿一边走,一边说。 “三姐说的哪里话来,秋桐不过是少爷身边丫鬟出身,三姐这般称呼是看得起我。”秋桐说话倒是有些小心。 “什么看得起看不起,我弟弟喜欢的人就是我喜欢的人,我才不像大母和阿母那样,讲什么门当户对出身高贵——将来等秋桐你有孩子,也没什么人能比你孩子出身更高贵,物品倒要看看大母到时候怎么说。”鹿槿摆摆手,吐槽起自己亲身母亲也毫不犹豫。 她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自从嫁给林重,更是脱离了鹿常氏的管束,从此无法无天养成了习惯。 林重比鹿槿大三岁,还在流鼻涕的时候就带着自己妹妹和来林家玩的鹿槿到处顽皮,算是青梅竹马,夫妻感情非同一般。 秋桐脸上露出笑容——这话她真是喜欢听。 鹿槿没看到秋桐脸上的笑容,毕竟秋桐身高九尺开外(两米以上),鹿槿的身高撑死七尺(一米六)。 “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管你叫什么姬了,那都是叫给别人看的,对了,我公爹林集,他在南方五府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林伯父身体好得很,如今正坐镇通河府统领大军,与楚国对峙,我们离开的前一天,林伯父还亲自出城训练骑兵呢。”秋桐说道。 “那就好,对了,听说五弟要将南方五府,换成江南五郡,这是真的吗?”鹿槿好奇的问道。 这件事如今在吴国中上层被传得沸沸扬扬,偏偏没有权威人物出来证实。 林重是鹿梧的姐夫,虽然很受吴王可涂看重,但既然当初要谋害鹿梧,自然要想办法将他调开。 前一段时间,林重被安排担任副使出使越国,这次越候勾昌前来观礼,他才跟着一起回来。 “是真的,楚国将来肯定要尝试收复失地,夫君又厌倦整日打打杀杀,便想找个安生地方修养生息,繁华不繁华倒不要紧。” “有点可惜了,我还想去中原游玩一番呢,如果那是小五的地盘,我岂不是能横着走?”鹿槿想到自己在中原之地横行霸道的样子,心中就有些惋惜。 “哈哈哈,三姐你真有意思,这还不好说?等过两年,我踏平了江南五郡之后,就和三姐你一起去中原转转,保证你能横着走。” 说着,秋桐大手一张,然后紧握成拳,表示自己有十足把握。 ‘轰’。 空气中手指缝隙中挤出,形成了一声音爆。 鹿槿叹为观止。 “中原人就算不给我秋桐面子,也要给夫君一个面子。”秋桐又补充道。 ------------ 今天年终总结会 头有点晕,写不完了 ------------ 明天开始更新 眩晕,现在出来了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姐弟相见,越候赠剑 鹿槿一米六的身材已经不算娇小,但在身边秋桐两米出头的身材衬托下,就像是站在骆驼身边的驴一般娇小可爱。 不过此刻,鹿槿想念弟弟心切,大步流星便朝里面走去,硬是把一米六的身材走出了两米一气势,到也与身边秋桐平分秋色。 林重落在她们身后——一般情况下,女子应该走在男子身后,不过秋桐算是冠军伯正妻,地位甚高,另一位又是自己的妻子,林重也没啥意见便是。 鹿槿不朝正堂方向走,而是一转弯绕过两处院子,去了鹿府的一处偏院。 偏院并不大,但是有池塘、杨柳、小亭、躺椅和钓竿。 望着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摇晃手中钓竿的高大男子,鹿槿从心底绽放出的喜悦,化作一个大大的笑脸。 “哈,我就知道,你果然又在这里偷懒!” “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鹿梧半睁着着眼,被半凉的秋风吹的几乎睡着了。 “那你就让老爹在前面接待?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偷懒?”鹿槿嗔道。 “不然呢?我让他们都滚蛋?”鹿梧斜了她一眼,说道。 鹿槿语塞。 自己这个弟弟耐心不好,原本被视为废物的时候还好些,多少愿意装个样子。 可自从嵩京之变露出真本领之后,就越发的不耐烦,脾气更是倔的跟牛一样,就连老爹和他说话都得哄着才行。 就算这么小心翼翼的哄着,最后鹿梧还闹个离家出走。 如今,他成为冠军伯,更是没人敢强按着他的牛头喝水——没看如今鹿府门庭若市,上门道贺之人各个身份贵重,老爹在前面完全接待不过来,可鹿家上下也没人敢来后院,打扰鹿梧大爷的清净。 当然,这也和秋桐等人住在军营,不接待外人有关。 不然的话,作为正妻,秋桐比鹿梧的老爹更有资格代表鹿梧。 “对了三姐,越国如何?”鹿梧问道。 前一段日子,吴国上下准备对鹿梧动手,为了避开鹿家耳目,专门把林重塞入使节团,派往越国出使。 这是个美差。 吴越两国这数十年间联手抗楚,双方正是蜜里调油,使节往来能受到很好的接待,往往还有些回扣好拿。 林重想着自家妻子向来好动,难得有这般公费旅游的机会,便带着鹿槿同往,就在前两日,才随着越候的车马一同返回吴国。 “挺好玩的,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海鲜,尤其是一种很多触须,带着一个大脑袋的怪鱼,味道鲜美,咬起来也很筋道。”鹿槿忍不住微微舔了舔嘴唇,对越国海鲜颇为怀念。 鹿槿作为女子,又是大富之家出身,对于金钱财物并不在意,倒是对好吃的东西喜好。 海鲜难以保存,这玩意对海边人来说不值钱,但对内陆,哪怕是吴国这种紧邻越国的国家来说也是难得一见。 “回头咱们也去尝尝。”鹿梧转头说道。 秋桐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里。 “姐夫?”鹿梧转回头,又问林重。 鹿梧刚才问鹿槿越国如何,自然不是对越国有多感兴趣,而是怕三姐在越国受了委屈——寻常情况下自然不至于如此,可前一段日子,吴国上下都准备对自己下手了,说不定就有跟红顶白的小人会对自己家人动手。 不过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林重摇摇头,表示确实无事——他是吴王可涂身边行走,既然回来了,怎会不知道前一段时间发生在鹿梧和吴王可涂之间的事? 这些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他也就没与妻子鹿槿说起。 不过,既然鹿梧问起,干脆先把正事办了。 “五弟,越候托我带了这柄越鳞剑给你,希望能见你一面。”林重从腰间解下一柄黑鞘重剑,连鞘递了过来。 “哦?”鹿梧坐起身来,接过长剑,拔剑出鞘。 剑长五尺(1.2米),以乌木为柄,剑嵴最厚处足有一寸,剑身宽一掌。 剑刃就像一泓秋水,在阳光斜射下光芒流转,宛如水波。 “这剑据说是三百年前越国斗将勾燮的随身佩剑,与兵家煞气极为契合,越候听说五弟你还没有随身礼剑,便让我将这柄剑带来与你。” 鹿梧点点头,将长剑收入剑鞘,随手一扔,长剑稳稳落在数丈外的兵器架上。 “越候有心了,明日我回返梧桐庄歇脚,便请越候来梧桐庄一唔。”鹿梧说道。 “好,多谢五弟。”林重点点头,他性情稳重,既然鹿梧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多说。 “姐夫,你日后有何打算?”鹿梧问道。 “唉,吴国只怕容不下我,我与你三姐跟五弟你去江南好了。”林重叹息一声,说道。 “等等等等,你们说什么啊?什么吴国容不下你?”鹿槿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 鹿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兴旺发达,林家也眼看水涨船高。 先不说公公林集晋升为将军,更是率领大军坐镇南方五府,便是自己丈夫林重,也是吴王驾前行走。 驾前行走职位不高,却是一等一的近臣,可以整天在吴王面前晃来晃去,堪称前途无量。 这么好的形势,怎么突然丈夫就说吴国容不下自己了? “这事说起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说——五弟,你将来有何打算,真的要屈居江南五郡么?”既然说起要追随鹿梧,林重干脆就问个清楚再说。 “嗯,打打杀杀偶尔为之还好,整日为此奔波未免太过辛苦,我觉得还是这般悠闲生活适合我。” 鹿梧说着,手中钓竿不动,垂落池塘的钓线却突然自行倒卷而回,把两尺长的红色鲤鱼送到水桶之中。 这却是鹿梧独有的钓鱼方式——将真气凝成一线,尽量放的长远。 这样可以锻炼他对离体真气的操控能力,不然的话,以他那般雄厚的九幽冥海真气,如何能做出精巧如绣花的操控? 】 林重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鹿梧的赫赫凶名轰传天下,如今却摆出一副养老的样子,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今天就吃这三条鱼?”秋桐朝水桶中一看,水桶中已经有三条鱼了。 “嗯,三是个好数字,三足鼎立最稳当——越候送我长剑,大约也是如此想法。”鹿梧说道。 ------------ 第二百四十五章 越候教子,秋桐无赖 “父王,那鹿梧不过是新封伯君,竟然要您举贵足而踏贱地,着实太过狂妄,不如明日儿臣代父王前去定下盟约,省得让那狂徒小看了我越国。” 勾利二十余岁,面目英俊身材修长,穿一身白衣长身而立,侃侃而谈,颇有些气度。 林重拿到鹿梧的承诺,第一时间回复越王勾昌,只是越王勾昌第三子勾利对鹿梧要求越王勾昌前往梧桐庄会面,有些不满。 从爵位来说,越王乃是候君; 从资历来说,越国虽然比不得吴国楚国这等大国,却也立国近千载,比起还没正式开国的鹿国,怎么也算得上老前辈了。 “我儿有这般心思很好,但那人性情桀骜,还是为父亲自前往才显得诚意。”勾昌摆了摆手,说道。 “父王,那狂徒放着南方五府膏腴之地不取,换来江南五郡作为开国之地,可见并无进取之意——这等性格,便是武道通神,对我越国又有什么用呢?父王难道还想将此人收为己用不成?” 见越王勾昌坚持要折节前往,勾利对父亲如此重视鹿梧实在有些不解。 是,鹿梧那狂人的确武道通神,可在两国争锋之际,一名斗将威胁到底有限——他就算所向无敌,也不能同时出现在两处战场。 鹿国开国,光是各种建制问题就要折腾几年,更何况江南五郡人烟稀少,人才罕见,短时间内如何能威胁到越国? “收为己用?三儿,你可真敢想。”勾昌失笑道。 “那人是昊天镜亲封伯君,若是周天子权势依然,倒可以收为己用,如今周天子大权旁落,世上谁能将一位伯君收为己用?” 勾昌见三子追问,干脆便解释道——这三子虽然不是越国继承人,但这年头兄弟姐妹也是极大的助力,教导一番,也能为他大哥平添几分助力。 “天下英杰岂是如此简单?”勾昌继续说道。 “那鹿伯出身商旅之家,单人独骑只带了五名女子,在五个月间,便横扫楚国打下南方五府,又岂是全凭一己之勇?累死他能杀几个人,打下城池又安排谁人镇守?” “——回头你去文水殿好生查阅,分析鹿伯成事手段。” “鹿伯身边并无多少可用之人,如今他以退为进,弃南方五府,换取江南五郡,手段真是高明之极,从此不但可以休养生息,夯实基础,同时避开楚国反扑,还避免与吴国的全面冲突,令为父也叹为观止——如此手段,你也敢轻视?” 勾昌说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 越国偏安一隅太久,国中高层眼光往往局限于眼前。 他们却不知道,吴国拿下南方五府之后,若是能顶过楚国反扑,国力陡然大增,与越国来说并非好事。 就算退一步说,吴国顶不住楚国反扑,向越国求援,可越国又有什么好处了? 吴越之交,是在楚国压制下,不得不交好,若是没有楚国压制,吴越未必有这么好的交情——同样的道理,也可以放在吴越鹿三国之上。 若是吴国强大,越国与鹿国便必须交好,互为应援。 不然的话,也许一时半会没问题,但长久下去,必然酿成大祸。 在未来灭国之祸面前,区区一点面子算得了什么?就当哄着那鹿梧了。 鹿府大门。 鹿金河拦在黑神马前。 黑神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倒是也没硬冲过过去。 “五儿,你要去哪里?” “我又不走远,只是去自己庄住上些日子。”鹿梧理所应当的说。 “五儿——鹿伯,你身为一国之君,其他人不见,各国使节你总要见见吧?” 昊天镜亲自封伯非同小可,就算原本将吴国越国视为南蛮的中原大国,也要派人前来问候一声——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往礼仪。 这些使节动作快的已经在路上,动作慢的可能还没出发。 “有什么好见,不过都是老生常谈罢了,父亲替我见了便是——实在不行,我把秋桐留下,代表我接见各国使节?”鹿梧一点也不想见这些使节。 接见使节是有讲究的,不是说叫人过来见一面说两句话就完事。 鹿梧最烦这些繁文缛节——要是如今,他还不得不按照别人划下的规矩走,那这冠军伯不是白当了? 看到鹿梧态度坚决,鹿金河长叹一声,终于侧身让开去路。 这个儿子他是没办法了——万一这位新鲜出炉的鹿伯再来个离家出走,鹿金河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 不过总算把秋桐截了下来,对各路使节多少有个交代。 这年头,君王如果无法主持朝政,本来就该轮到正妻负责。 ——原本鹿金河心底还是有几分看不上秋桐她们,不过如今有鹿梧珠玉在前,他现在看秋桐等人那是越来越顺眼了。 “桐姬,你看这——”鹿金河拦住秋桐。 “夫君任性惯了,让父亲大人辛苦——此事便交给我吧。”秋桐温婉的说道。 “那使节若是来了——”鹿金河苦着一张脸。 连楚国这种和鹿梧不共戴天的国家都有使节派出,其他国家的使节几乎是必来的。 安装最新版。】 到时候这些使节求见鹿伯,结果鹿梧来个全部不见——鹿金河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新鲜出炉的鹿国,只怕还没正式开国,就要沦为笑柄。 “我就说夫君与那武道宗师公孙伯阳决战之后,暗伤极重,一直未曾痊愈,不得不休养些日子。”秋桐也是无奈。 谁让她摊上这么一位夫君了呢,人家摆烂,她得把这事圆过去。 “这——合适吗?” “父亲大人,既然我给了台阶,若是那些使节给脸不要脸,大不了让他们自己去找夫君好了。” “惹得夫君烦了,把他们打一顿就好了——反正夫君号称天下第一狂徒,行事本来就桀骜放纵,鹿国地盘又远在江南五郡,他们还能越过楚国和吴国,发动大军打过来不成?” 秋桐笑道。 这种无赖的解决方案,让鹿金河忍不住摇摇头。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本来他觉得是秋桐等人把鹿梧带坏了,如今看来,只怕是鹿梧将这几个丫头带坏了。 ------------ 阳了 第一,我阳了。 第二,昨天做的核酸,今天出来是绿码。 第三,今早的抗原两条杠。 结论:核酸有时候比抗原还不靠谱 ------------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速之客,三王聚首 梧桐庄依山傍水,风景一等一的优美。 这里原本是鹿金河买来用做鹿家踏青休闲之地,后来被鹿梧讨了去,当做自家的安乐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随着鹿梧做出的事情越发惊人,鹿金河对梧桐庄也越发上心——这个儿子虽然桀骜不驯,但是真能顶事,鹿家可就指望这位来光宗耀祖,兴旺发达了! 鹿梧跑路的时候将梧桐庄弃如敝履,但这半年来,在鹿金河特意安排的人手操持下,梧桐庄不但没有半点荒废,反而被打理的愈发精美。 庄外道路用青石条重新铺过,一直连到远处的官道。 庄子里有专人时刻打扫,道路整洁,便是连寻常庄丁居住的房子,外墙也都被重新粉刷过,庄中但凡有空地,都被种植了些长青草木。 如今整个庄子典雅整洁,乍一看,不像是乡下庄园,倒像是大富之家的花园一般。 车马粼粼,在三百护卫护送下,越候勾昌一行人来到梧桐庄外。 鹿梧早已站在梧桐庄外等候——请越候勾昌这种一国之君来别府一唔,已经算是失礼,若是再不迎候,那就太过分了,便是鹿梧也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此处简陋,却是鹿某故居,蒙越候不弃,亲临此处,鹿某幸甚。”鹿梧先是拱了拱手,迎上前来,大笑说道。 他是懒得待人接物,不是不会待人接物。 见鹿梧迎上前来,越候勾昌连忙走下车辇,伸手去拉鹿梧的手臂,同时满脸笑容道:“哈哈哈,鹿伯说得哪里话来,此地山水形胜,方有鹿伯如此人杰出世,本候来此处,也能沾沾鹿伯的福气。” 两人把臂而行,脸上都是笑容。 在他们身后,越候之子勾利与玉兰互相拱了拱手,两人相距三尺,分左右跟随在越候与鹿梧身后。 勾利心中腹诽这鹿伯果然不通礼数,审美更是一塌湖涂,竟然带个长相这般凶横的女子作为随身官员,脸上倒是不露声色,尽显公子风度。 众人进了鹿梧故居,四人分宾主落座,自有鹿金河派来,一等一有眼色的侍女奴仆上来端茶倒水,各种伺候周全。 鹿梧当年跑路,只带了秋桐五人,梧桐庄内原有人手一个没带,鹿金河便晓得那奴仆庄丁都没被鹿梧当成自己人,便将梧桐庄中除了干粗活种庄稼的下人外,其他人都尽数换了。 如今鹿梧身份不同,随身近侍大有一步登天的可能,这等好事,鹿金河自然要留给自家心腹,绝不可能让寻常泥腿子沾边。 勾昌知道鹿梧性子,将礼貌套话说了几句,便请鹿梧屏退左右侍从,只留下勾利与玉兰二人,然后身形略微前倾,话锋一转,直入正题: “楚国将衰,吴国眼见势大,却不知鹿伯将来有何打算?” 鹿梧摆摆手,说道:“某家不过是一勇之夫,仗也打得够了,只想找个地方安享富贵罢了。” 见鹿梧这般说,勾昌脸色一正,直接挑明:“吴国若是能在南方五府故土站稳脚跟,经营数十年后,必然势大难制,将来对我越国却是是祸非福,便是鹿伯的江南之地,我看也未必能独善己身。” “吴王仁厚,必不至此。”鹿梧摇摇头。 越候勾昌将话说的这般明白,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上赶着不是买卖,当然要摆出一副老子不在乎的样子——不然如何能拿到足够好处? “吴王的确仁厚。”越候勾昌点点头,承认这一点。 吴王亲赴车队,以莫大诚意让天下第一狂徒回心转意,以南方五府置换江南五郡,此事轰传天下,早已成为美谈。 当然,吴国举国上下要趁人之危,绞杀鹿梧的打算没人提起,只说君臣相得,吴王是以封伯和极大诚意,才换来了鹿梧将吴国故地归还。 “不过,天下无有长生不死之人,吴王仁厚,将来的继位者却未必有吴王这般心胸。”越候勾昌说道。 “吴王如今春秋鼎盛,越候此言为时尚早。”鹿梧摇头说道。 “不谋千秋者,不足以谋一时——本候要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吴王老去,继位者上台,只怕那时鹿伯也提不动长戟了,若是吴国对鹿国起了吞并之意,鹿伯如何自处?” 论起延寿,三种超阶强者中,玄门羽士第一,武道宗师也有百五之寿,唯有兵家斗将寿数与常人无异——引兵煞入体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所以越候勾昌这话并不是无稽之谈。 鹿梧微微撇了撇嘴。 别说吴王老去,就算等吴王骨头变成了灰,老子也活蹦乱跳呢——他又不是真正的斗将,而且将来还要长生不死呢。 当然,鹿梧不会直接开口这么说,他只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时我也半截入土了,还管这么多干嘛?更何况吴国接下南方五府,便要直面楚国兵锋,能不能稳稳当当的吃下来,只怕还在两可之间。” 越王勾昌心中暗暗点头。 哪有什么傻白甜? 若是南方五府真是一块大肥肉,这天下第一狂徒岂肯放弃?还不是形势所迫? 别说这鹿伯出身商人之家,底蕴稀薄,便是将南方五府给了越国,勾昌都没把握吃下来。 楚国在南方五府经营三十年,那不是开玩笑的。 到时候楚国大军压境,内外呼应,就算越国投送的兵力比楚国多,也难以守住南方五府。 更何况隔着一条澜水,越国怎么也不可能比楚国调动大军更方便。 也就是南方五府是吴国故土,先有大义名分,又有鹿梧将当地贵族大户打压了一遍,楚国埋下的钉子也多半被拔了出去,吴国各大贵族又是急于回归祖地,上下一心,天时地利人和具备,这才有把握吃下南方五府之地。 不然的话,吴王也未必肯拿江南五郡去换南方五府——真以为开发江南五郡不要钱吗? 不过,鹿梧会这般说,也早在越候勾昌预料之内。 越候勾昌刚要继续向鹿梧辨明厉害,外面有人进来禀报:“启禀大将军,吴王驾辇将至庄外,请大将军定夺。”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各有诉求,三王会谈 听了来人禀报,没等鹿梧说话,勾昌倒是先摇了摇头,笑道:“看来这位吴王虽然仁厚,却也不是大意之人。” 嵩京是吴国都城,勾昌更是越国之主,这等人物在嵩京的行动,自然是被紧紧盯着的。 若是他在自家居所接见什么人,吴王倒也未必各个知道,但他这般大张旗鼓,带着三百护卫出城,吴王若是还不知道,那这王位也坐不住了。 本来,越候勾昌来者是客,吴王可涂不可能要求人家安安稳稳呆着哪儿都不去,人家要是去踏青什么的,吴王也管不着。 但越候勾昌直奔梧桐庄去了,这下吴王可就坐不住了。 在吴王可涂的谋划中,鹿梧是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人无远忧,必有近虑。 楚国只是丢掉了南方五府,并没有真正伤筋动骨。 南方五府本来就是吴国的,楚国丢了南方五府,也只是丢了他们扩张出来的土地,根本之地并未有失。 也就是说,吴国即使拿到了南方五府,要面对的依然是一个实力基本完整的楚国! 吴国这三十年来,国力虽然有所恢复,但还比不上全盛时期。 全盛时期的吴国都被楚国打的满地找牙,如今的吴国又哪里来的把握战胜楚国? 要不是这些年来,楚国将吴国赶过澜水,解除了后顾之忧,国力大增之后,先是向燕国、后来又向鲁国两大强国挑衅,导致被燕鲁两国夹击,国势有些败落,更被鹿梧一场大闹,前后消灭了数十万大军,吴王可涂都未必愿意接下南方五府这个摊子。 就算这样,万一战事不利,他还指望拉鹿梧出来帮忙呢。 当然,南方五府乃是吴国故土,各家贵族的祖宗埋在那里,有了这种白捡的机会,吴王可涂要是敢说不要南方五府,只怕能被贵族的唾沫给活活淹死。 ——这年头,还没有官方盗墓这回事,大家还都是要脸的。 直到三国乱世,才有人穷疯了彻底不要脸皮,以官方名义去组织盗墓。 至于后来这行当变成正式的考古,那又是另一个时代的事情了。 如果鹿梧被越候勾昌拉拢过去,先不说吴国要少了一名必要时可以请来的大将,光是越鹿两国联盟,吴国就得把相当一部分力量留在澜水以南,防备这两国联手攻击。 很多时候,国与国之间相处方式的决定原则,并不是你会不会做,而是你有没有能力去做。 这一出一入之间,能投入南方五府的力量可就差的有点多了。 到时候再被楚国反扑,只怕不光南方五府守不住,澜水以南的吴国基本盘也有些危险。 精锐尽失之下,万一越鹿两国起了贪心,吴国未必挡得住两国夹击——别说两国夹击,光是想想探子回报的鹿梧提戟冲阵、单人破城等等场面,吴王可涂就心底发凉。 至于越鹿两国联盟的理由,更是摆在明面上的。 万一吴国稳稳吃下南方五府,光是国力就至少暴增五成,更何况中原之地人杰地灵,各种农业技术人才和战争技术比边荒地方更发达,吴国获取这些技术之后,力量翻倍都算是少的——自己要是越国之主,面对这种情况,只怕也不会安心。 “越候,我们出去迎接吴王?”鹿梧说道。 “正当如此。”勾昌点头。 梧桐庄正门。 三王聚首。 吴王可涂首先便笑了起来,对着越候勾昌说道:“越候前来与鹿伯相聚,怎不叫上寡人?寡人与鹿伯交情莫逆,正好能为越候做个中人。” 这话真正的意思是,你是来当客人的,却偷偷来撬我的墙角,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吴王日理万机,本候哪里好用这等小事打扰吴王。” “两位,咱们还是去里面说话。”鹿梧打了个圆场。 梧桐庄虽然被鹿金河整修过,但也没有足以招待王候的宫殿,不过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三人心中有事,坐在会客堂中,倒也并不在意会谈之处是否符合身份。 三人坐下来要商谈正事,这下连勾利和玉兰都没资格坐在这里了,只好去守在门边,侍女仆从更是被赶的远远的。 “可兄,鹿某添居地主,便直说了吧,刚才越候与我相谈,说起结盟之事,吴国眼看拿下南方五府国力大增,越候与我都有些担心将来吴国会起吞并之心。”鹿梧说道。 听鹿梧这般说,勾昌有些意外,鹿梧方才可没答应联盟,如今说两方都担心吴国起吞并之心,明显是给他个面子。 而鹿梧称可涂为可兄,显然两人关系相当不错,吴王可涂刚才说交情莫逆,却也不是完全瞎扯。 “鹿兄,你这话如何说起?要不是鹿兄,可涂如今只怕已经人头落地,更别说登位吴王,收复江南五府,若是对鹿兄起了歹心,我可涂还算个人吗?越候在此为证,可涂今日对天立誓,若是将来吴国有一兵一卒跨过小龙江,可涂必乱刀分尸而亡。” 可涂嗔目,当场便立下誓言,显然并非开玩笑。 不过,他立下誓言后,却发现越候的脸色有些僵硬——鹿伯越候两人都在,自己光对着鹿梧立誓,岂不是潜台词就是将来可能打越国? 可涂也是做的半年吴王的人,念头一转,便回过味道,连忙对越候说道:“吴越两国永为兄弟之邦,寡人德薄,却也不敢背信弃义。” 】 越候勾昌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也不是真的这般胸无城府,心中不快非得在脸上表露出来,而是担心吴王仗着自己年轻硬要蒙混过关。 这年头大家表面功夫还是做的,国君说出去的话,很少有硬赖账——而且这位新任吴王仁厚之名颇有流传,越候倒也不担心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只是,越候勾昌真正担心的百年之后吴国势大难制之时,眼前这话都被吴王说了,他却是有些难说出口了,只能用眼神示意鹿梧说话。 毕竟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狂徒的鹿梧,看上去好像还挺厚道的,刚才主动把自己担心吴国将来势大的事情说出来,并没有让自己孤立。 鹿梧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鹿梧愿意与越候勾昌谈谈,就是为了抵定三国盟约,保证自己能在江南五郡之地安安稳稳的修仙混日子。 ------------ 来不及了,请假一天 干活干到现在,要回家了,来不及写了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各有提议,盟约雏形 “可兄,如今大争之世,人心不古,便是中原列国,彼此之间撕毁盟约的事情也屡见不鲜。”鹿梧开口说道。 “鹿兄,难道寡人便德薄如此,让鹿兄你也有所猜疑?”可涂不忿的说。 他自问,自己在王者中绝对算是有信誉、有底线的少数,而鹿梧也见过他为了信义,单人冒险来到鹿梧身前,只为劝鹿梧及时脱身——虽然鹿梧那伤势是装出来了,可他可涂的信义却不是假的。 “这倒不是,只是可兄,你我与越候均有百年之日,越候担心的是,后继者忘却我等今日之约。”鹿梧说道。 】 “正是,吴王陛下,吴国收回南方五府之后威势大增,我小小越国地寡人稀,怎能不为将来担忧?”越候勾昌接着说道。 “这——”吴王可涂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担忧的也有道理。 等到吴国势大,就算他可涂约束得自己,不生贪欲,也约束不了身后事。 当年秦晋两国何等交好,至今还专门有个词叫做‘秦晋之好’。 可后来晋国内乱,一分为三之后,秦国还不是将晋国吞并了好大一块? 最终晋国绝嗣,青州鼎回归昆仑山。 当年九鼎分封九王,立誓永为兄弟之邦,拱卫天子。 可如今,已有四鼎回归昆仑——这是天下众所周知之事。 他们的兄弟情呢? 更何况,周天子大权旁落,如今只能在昆仑山上做个祭祀——那大权是被谁拿走了?还不是被那些发誓拱卫周天子的列王后人拿走了。 再真诚的誓言,在时间面前——尤其是誓言的当事人过世之后——那都是靠不住的。 沉思片刻,可涂无法解决这种千古难题,不过他也是做的不少时间的吴王,将问题抛给别人解决,那是王者的基本功。 更何况,这两位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解决此事吗? “鹿兄,越候,那依你们看,可某如何做,才能取信于两位?” 越候勾昌与鹿梧对视一眼,却都没开口。 可涂来的太快,两人还处于互相试探,连讨价还价都没开始,更别提达成一致意见了,所以此时可涂问起,两人虽然各有腹桉,却是没商量过的。 “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咱们大可不必遮遮掩掩。而且鹿兄,难道连你也不信我吗?”可涂望着鹿梧,一脸忧伤的说道。 他是一定要表现出与鹿梧交情深厚的样子,以免鹿梧被这老奸巨猾的越候拉拢过去——不然他一听说越候前往梧桐庄,就这么急匆匆赶来干嘛? 吴越与即将成立的鹿国,在澜水以南三足鼎立,虽然越国无论人口还是国土面积,都比江南五郡的鹿国要强得多,但可涂真正顾忌的却是鹿梧。 鹿梧以一人之力打下南方五府,武力还在其次,权谋之术更是骇人听闻——这可不是吴王可涂自己的看法,而是吴国朝廷上下数十位以智谋着称的群臣谋士,一点点分析下来的结果。 而且鹿梧在南方五府所行之策,全是阳谋,摆在明面上都让人没办法,这才是最为惊人的。 只有那些没见识的贩夫走卒,才会以为鹿梧是单凭个人武勇打下南方五府——其实只要想想就知道,南方五府加起来有近两百座城池,鹿梧离开吴国就带了五个丫鬟,就算每人都能单枪匹马镇守一城,也只能压制六座城池,谈什么打下南方五府? 鹿梧点点头,说道:“那我就抛砖引玉了。可兄仁厚,我自然是不怀疑的,但可兄百年之后,若是继位者生起野心,也的确是个问题。” “不过,所谓担心,不过是势力不均罢了,若是始终保持势力均衡,同进同退,就算是你我三人百年之后,又有何忧?” 越候听了鹿梧这话,顿时大喜,这可比他要说方法来的彻底多了,而且如今吴国最是势大,如果将三方势力均衡,那越国肯定占便宜啊! 不过,越候勾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吴王绝不可能答应这种事。 但是有时候,想开一扇窗,便要先说自己要拆房子。 既然鹿梧把拆房子的话说了,那越候勾昌就要说出开窗的意图——这就叫做配合。 “咳咳,鹿伯这话却是有些过了,”越候勾昌说道:“吴国乃是轩辕黄帝亲封九王之一,传承悠远,越国小国寡民,不敢比也。不过我等之忧也是事实,勾某不才,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越候只管讲来。”可涂连忙说道。 鹿梧那主意太过分了,就算可涂本来打算割点肉也无妨,只要能维持稳定就好,反正南方五府换了江南五郡,已经占了大便宜。 但他却也不敢答应这种将三国实力平衡的主意——那都不是割肉了,简直是把大腿剁下来给人,可涂就算自己愿意,群臣也是绝对不干的。 “吴王,说句实话,勾某实在是怕啊——”勾昌长叹一声。 “不知道吴王知道不?吴越两国当年也曾连场大战,越国被吴国打得好惨,后来是楚国势大,吴国与我越国联手抗楚,五十年下来,才算是盟约稳固。” “如今楚国眼看势弱,吴国气势正盛,若是等到吴国国势更胜当年之时,我小小越国,又能拿什么自存呢?” 越候说着,一脸苦涩,见吴王可涂要开口说话,他伸出一手,阻止吴王打断,继续说道: “所以今日我拉下老脸赶来求见鹿伯,希望求得鹿伯一个盟约,其实也只为将来越国能够自保而已。” “吴王陛下,鹿伯年轻,提议实在过激,勾某这里另有一议——你我三人结下盟约,以如今我们三国的常备兵比例为准,保持军事平衡,其他且不论——吴王陛下,鹿伯,你们看如何?” 勾昌原本的主意并不是如此,而是三国结盟,一国背约,两国合击。 不过听了鹿梧的提议,老头发现,还是保持国力平衡更好一些。 可涂微微点头,这越候勾昌的提议,确实比鹿梧刚才的提议现实多了。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鹿梧与这越候勾昌大约是有了几分默契,无论谁的提议,都是在限制吴国。 “两位,我这里也有个提议。”可涂脑筋急转,倒也想出一个破局之法。 ------------ 第二百五十章 吴王韬略,三国同盟 “可兄请讲。”鹿梧说道。 “吴王请讲。”越候勾昌说道。 “鹿兄与越候担忧之事,我已经知道,鹿兄与越候提议,也都有道理。”可涂说着,喝了一口碧绿茶浆提神,只是觉得这茶浆的调味着实不怎么好,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年头还没有泡茶的说法,如今的茶水是茶叶是混着姜末,碾成泥状,所以叫做茶浆,属于提神饮料,一般只在重要会谈时使用,而真正用于享乐的宴会上,都是用酒来招待客人。 “鹿兄提议一劳永逸,但吴国实在吃亏太甚,可某身为吴王,无法向群臣交代; 越候提议以军力为本,颇为公平,却少了国力制衡,若是将来吴越鹿三国,国力相差太大,依然会留有后患。” 此话一出,鹿梧与越候勾昌顿时都吃了一惊。 听这话中意思,吴王可涂难道是想在鹿梧提议之下、勾昌提议之上,来一个综合版本? 说句实话,能把越候勾昌的提议版本落实下来,都已经是吴国吃亏了,若是把鹿梧的意见整合进来,就算只整合一小部分,那也是吃亏大了。 吴王可涂仁厚,这是大家公认的,但仁厚不是傻。 “那吴王陛下的意思是?”越候勾昌急忙问道。 “寡人之意,既然吴越鹿三国要永结盟约,干脆就把这盟约做的扎实,无论国力军力,吴越鹿三国都商定一个比例固定下来好了——以后凡有对外征战,三国共同出兵同进同退,征战所获,无论城池子女金帛,三国共享!这样一来,三国国力同起同落,定然” “而且我们还可以共同修订律法规程,统一三国土木营造之法,将来你我三国道路相通、商旅往来车轨相同、法律趋于一致,再加上日后三国王室婚姻往来,互为姻亲,定然让你我三国之盟千秋万代不朽!” 吴王可涂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简直斩钉截铁。 听了吴王可涂的话,鹿梧吃惊不小。 在他还没莫名其妙变成天魔之前,也曾经活过一世。 在那个世界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是雄才伟略,号称祖龙的秦始皇定鼎天下,奠定中国大一统法度基础的三项制度。 在他印象中,这可涂只好勉强算是一位合格君王,连手下众臣都不能生杀予夺,更别提与雄才大略的秦始皇相提并论。 ——当然,这年头贵族地位甚高,就是中原列国,也很少有君王能对大贵族生杀予夺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提出了道路相通、车轨相同、法律一致,这眼光超越了时代,让鹿梧刮目相看——虽然其中很多是想当然的,但能想出来这些,已经不简单了。 鹿梧倒也没怀疑可涂是穿越户,毕竟烧玻璃造纸造火药等穿越者必备起家三件套,可涂是一样也没干,就算提出车同轨,路相通,也可以高瞻远瞩来说明,并不算离谱。 鹿梧还没说话,越候勾昌先激动起来,连声说道:“好好好,吴王陛下远见卓识,越国愿附骥尾!” 若是真结下这等盟约,越国便宜占得就大了,越候勾昌恨不得立刻草拟成文,然后大家立刻用印画押,把这事落实得结结实实。 可涂望着鹿梧惊讶的脸,还有越候勾昌一脸激动的样子,心中颇为得意。 越候勾昌也就罢了,那鹿梧却是天下狂徒,能让他露出惊讶的神色,实在是不容易。 而且可涂这提议中,看似吴国吃了大亏,其实却是暗藏另一番心思。 鹿梧以南方五府换了江南五郡,乃是吴国最近第一大事。 为了此事,吴国集中全国上下数百名才智之士禅精竭虑,日夜讨论,务必要稳稳吃下南方五府,万不能有失。 这其中,与鹿梧的利益交割、与贵族的利益划分都还在其次,最最重要的,是要在楚国反扑之下,稳稳守住南方五府之地! 若是挡不住楚国的反扑,那其他一切全都是扯澹。 如今吴国各地精锐,包括大小贵族私兵在内,只要能抽出来的人马都抽出来了,士兵铠甲战马,弓弩刀剑箭失,那是一船接一船的度过澜水,便是偶尔有征用的船只破旧,因为风浪倾覆,也是顾不得了。 幸好鹿梧在打下江南五府过程中,着实搜集了大量粮草,如今都留在几处战略要地城池之中,可供吴国驻军使用。 这样一来,不用吴国从本土运输粮草,不然吴国举国之力搜集的船只都不够用。 至于鹿梧要带到江南五郡,用来建设江南五郡的粮草,则从吴国本土等量支出。 这一进一出等价交换,虽然表面上看来谁也没吃亏,但光是给吴国省下的运输消耗,就是个天文数字——要知道,一百斤粮草运输到三百里之外,光是路上运输车队的人吃马嚼,消耗就要用掉一半。 当然,鹿梧也同样省了大笔的运输消耗。 但问题是鹿梧接收江南五郡不着急,吴国防备楚国反扑却是火烧眉毛。 所以严格来说,这笔交换还是吴国占了不小便宜。 这样一来,吴国实际上在本土能动用的人马,其实还不如越国多。 而根据吴国军方众臣测算,就算如此倾力而出,若是楚国全力反扑,能不能守住南方五府,也还在两可之间。 谁让楚国人马常年与燕、鲁两国交锋,士卒实在是比吴国精锐更胜一筹,而楚国的统兵大将对于大战的经验也要比吴国将领丰富,用兵手段也更加高明。 这从吴国大将军罗干与楚国上将军屈大忠的一场对峙交手中,可以看的明明白白——罗干坐拥地利,前期又是百般准备,也还是稍落下风,若是野战相逢,同等兵力之下,便罗干自己也承认凶多吉少。 这样说来,吴国想吃下南方五府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场吴国被鹿梧架了上去,不得不下注的豪赌,而胜率不过五成左右。 今日可涂主动放弃未来吞并越国和鹿国的机会,约好三国同进同退,另一个意思就是,我要和楚国作战,你们也得出兵帮忙。 这可不是添个蛤蟆四两力。 越国体量有吴国一半,鹿梧麾下更是刚好有一支现成的枭兵悍将,两者相加,足以将这场豪赌的胜率从五五开变成十拿九稳!甚至可能更进一步攻击楚国,再咬下一块肥肉。 至于战利品,无论城池子女金帛三国共享?那都是守住南方五府之后的事情。 吴国若是能将南方五府稳稳吃下,其他攻击楚国多打下来的城池和财富,便是不要了又怎样?反正最大的好处已经落袋为安了。 更何况,按照这八字还没一撇的盟约,这战利品还是由吴越鹿三国按出力大小、出兵多少来分配——难道吴国几乎倾国而出,无论兵力资源,付出的会比越国和还没正式成立的鹿国少吗? ------------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盟约初定,通河众将 吴越鹿三国之君,在梧桐庄相会,定下了意向,至于细节部分,自然有各国手下谋士重臣一一争辩讨论。 吴王越候手下,这种谋士多了,唯独鹿梧手下,却只有几个连名望都谈不上的游学士子,实在不堪,最后还是鹿金河亲自上阵,拿出商人本色,与两国谋臣锱铢必较,好生讨价还价了一番,总算没太吃亏。 其他倒还好说,唯有三国之间统一律法之事,最终还是无法达成一致。 鹿国虽然还仅仅是纸面上的国家,但鹿国的基本盘却是从南方五府追随鹿梧而来的三万人马,这些人都是鹿梧军制的受益者,如何肯回到吴越这种贵族至高的法制之下? 所以哪怕鹿金河乃是鹿梧之父,也只能两面腾挪,最后搞出一部不伦不类的商业税法出来,算是三国之间唯一统合的法律,其他法律还是各玩各的。 便是这部商业税法,也只是城门处和各地交通要道设卡收税的规矩,针对往来商队,而不针对坐地商户——当然,在鹿国境内,倒是一体通行,毕竟鹿梧的老子鹿金河,自己就是商人代表。 通河府,白虎堂。 通河府原来并没有什么白虎堂,不过前段时日,鹿梧军以通河城为中心集结重兵,与楚军对峙。 通河府原本的治事府被临时改为指挥中心,吴国大将军罗干隐姓埋名潜入南方五府主持军伍,顺便将治事府改名为白虎堂。 白虎主杀,大将军罗干本来想讨个好彩头,不过真打起来才知道,楚国位列中原大国,军队着实素质要比吴国高上不止一筹,虽然占据地利,提前布局,也没能把人家怎么样。 如今坐镇通河府主持军务的大将是吴国灵都将军林集,副将七位,分别是朱频、王慕、郭忠源等,其中朱频乃是楚国降将,王慕是南方五府贵族出身,至于郭忠源、吕悦、王卓等五人,却大都是鹿梧一手提拔起来的底层将士和种下魔种的记名弟子。 林集此时正坐在白虎堂上,将一份手书环示四周,等到堂中众将全都没有异议,才说道: “大将军——不,如今该称为鹿伯——鹿伯决断已定,要在江南五郡开国,此地换于吴国,诸位何去何从,还要早做决断。”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大将军乃我等之师,对末将有再造之恩,无论天涯海角,末将都追随大将军!”副将吕悦先看了旁边几位同僚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他是鹿梧的二十四位记名弟子之一,原本不过是楚国一名伍长,俸禄连正儿八经养活个老婆都难,直到走了狗屎运,被鹿梧看上种下魔种,收为记名弟子,武功突飞勐进不说,银子大把捞进,如今更是有了三房小妾,其中一位还怀孕了! 当然,他正妻还没娶——这年头,妻子事关重大,牵涉到子嗣的出身问题,妾侍倒是不太要紧。 他这三房小妾有的是地方大族赠送的,有的是下属士兵进贡的虏获,还有一房是他从青楼赎买的,用起来舒服的很。 “正是,我等定然追随大将军!”王卓郭科等人纷纷响应。 林集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头朝还没发声的三人看去。 大夫王慕不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王慕是王家家主,乃是南河府的三大贵族之一,虽然比不得江家和唐家,却也是吴国旧臣。 这些日子以来,早有吴国故人找上门来,希望与王家合作,借助王家之力,在吴国接收南方五府之时做些手脚,好占些便宜。 吴国被彻底赶过澜水不过三十年,当年的老一代人没死绝呢,有些人情实在推脱不过,而且吴国马上要收回南方五府,就算能推脱,王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推脱啊! 所以王家如今正抓住难得时机,左右逢源,眼看就能更上层楼,如何肯追随鹿梧去江南五郡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荒? 再说了,鹿梧推行的政策,对他们这种老牌贵族极不友好,王家雌伏不是因为心服口服,是因为打不过好不? 】 如今这位压在头上的大魔王要自己滚蛋,王家没放爆竹庆贺都是好的,追随鹿梧?王家在南河府的田亩佃户仆从都不要了? 见王慕摇头,林集也不奇怪。 王家这种大族,根基都在南河府,当年他们情愿投降楚国,也不愿意追随吴王度过澜水,如今自然更不会跟着鹿梧去江南五郡那种地方。 林集将视线望向副将朱频——此人是楚国降将,原本便是校尉之职,尤其擅长编组军士、布置营地、排兵布阵,而且擅长招降楚军士兵,成为自己的副将之后,着实为自己分忧不少。 见林集望来,朱频捋了捋自己颌下短须,犹豫片刻,才说道:“林将军,末将只怕也不能追随大将军了。” “哦,朱将军又是为何?”林集问道。 林集已经收到长子林重来信,言说吴国上下对他的防备之心,林集回信说让他好好在吴王身边做事,莫要多想,可林集自己心中却也有些不快——这种不快反应到此处,便是他希望越多人追随鹿梧越好。 “咳咳,朱某、嗯、朱某这不是又成家立业了么,娶的妻子是唐家之女,所以——”朱频老脸忍不住有些发红。 不是他不知道大将军的政策与传统贵族有些不对付,而是唐家给的实在太多了。 先不说唐家小姐年方二七,光是唐家小姐陪嫁的美姬就有三十二人,嫁妆更是惊人,只是农庄就有三处,合计岂止千顷? 他这老粗这辈子何曾有这般享受? 让他扔下这些东西去江南五郡白手起家?他都已经四十了,哪还有那么多精力? 再说了,江南五郡在哪儿啊?他朱频听都没听说过,该不是什么蛮荒之地吧。 “好吧,人各有志。”林集点点头。 “那你呢?”林集望向最后一个没表态的副将,话语却不是那么客气了。 “额,末将、末将也想留在南方五府——”郭忠源期期艾艾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把头都低了下去。 “老郭,你怎敢背叛大将军!”王卓怒喝道。 这郭忠源虽然不是鹿梧传下魔种的二十四位弟子之一,却也是鹿梧第一批提拔起来的校尉,一身荣华富贵全是鹿梧所赐,在王卓等记名弟子眼中也是自己人,如今他竟然敢说不再追随大将军鹿梧,顿时让鹿梧的记名弟子们愤怒起来。 “我、我、我年纪大了,又没什么本事,几次上阵都输的难看的要死,给大将军丢了脸,实在不敢去见大将军。 再说我留在这里,万一有其他兄弟不想背井离乡,我多少也能把大家组织起来,不要让别人欺负了去——而且无论将来我老郭在何人麾下,只要大将军有令,我老郭一定反水干他娘的!” 郭忠源开始还有些磕磕巴巴,后来大概给自己这般行为找了个理由,说的越来越流利——当然这说话的水平就不要指望了。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人心惶惶,如何去留 林集摆摆手,让吕悦王卓等人坐下。 吕悦王卓等人只能愤愤不平的坐了下来,眼睛却还狠狠的盯着郭忠源。 便是大将军鹿梧在这里,私下里对着林集也要叫一声叔叔,他们不但是林集的部下,还是鹿梧的记名弟子,林集让他们坐下,他们怎敢不遵? 林集说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何况郭将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就这样吧,你们各自下去准备,统计要追随大将军前往鹿国的人数,等吴国兵马赶到便要换防——换防之时绝不可露出破绽,被楚国所乘。” “王大夫,你执掌后勤粮草,吴国人马来到,我们储备的粮草可足够使用?” 王慕站起身来,恭敬答道:“如今通河城中储备粮草足有二十万兵马吃用五个月,在客镇与盐城还各有备用大仓三座,足够五万人马吃用一月,足够换防使用。从南河府来此一路,沿途城池军寨更是粮草充足,绝无问题。” 王慕是王家家主,好不容易眼看压在头上的大山要滚蛋,更加不肯在这个时候出错。 林集点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定要保证粮草充足供应,不可有误!” “属下明白。”王慕拱手应命,坐下了来。 说完粮草,林集又望向朱频:“朱将军,你负责营地建造,要在吴国人马赶到之前,在通河城后营造五处营寨,供吴国人马临时驻扎,免得大军交接出现问题。”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末将尊令,绝不会误了将军大事!”朱频把胸脯拍的乓乓响。 等众将都都离开办事,林集自己却没有走,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堂中,单手支颊沉思起来。 不光是手下这些副将要考虑去留问题,他也要考虑考虑何去何从。 按说他好不容易当上灵都将军,心腹手下与提拔自己的上司等人脉都在吴国,应该留在吴国发展; 不过鹿国那边国家初建,百废俱兴,若是自己过去,多半就是开国元勋。 当然,百废俱兴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啥都没,要想白手起家估计还得辛苦几年,远比不上呆在吴国舒服。 灵都将军是杂号将军中比较靠前的,在军方顶多算个中上层。 林家虽然世代从军,但实际上算不得什么将门世家,没啥底蕴——在他之前,林家就没出过将军,军职最高的也就是一位营正罢了。 林家到现在也不过混了个士族,距离大夫层次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因为在嵩京之变中站对了队伍,林集又在吴国收复南方五府的过程中立下功劳,弄到一个大夫称号还是很有机会的。 上品无寒门——林家就属于寒门。 所以林集能做到灵都将军也算是到头了,在获得大夫封号之前,林集无可能再进一步——但是若是吴楚大战一起,他再立下大功,别说大夫了,就算是卿,也未必没有希望。 (寒门是指大夫阶层以下的士族阶层,不是真正的贫寒,鹿家这种商人都算不上寒门,至于平民百姓则属于杂草,不算人。) 但如果去了鹿国,以林家与鹿家的交情,弄个卿来做大约也不难。 留在吴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远景也有;去鹿国未来可期,但是要好生辛苦一番。 到底是林家全族去鹿国,还是让长子林重跟着鹿家去鹿国开枝散叶,万一哪边有了三长两短,林家也不至于绝了祖宗祭祀。 这关系到自己和林家的下一步发展,的确得好好权衡。 ———————————————— 南河城。 鹿梧用南方五府之地,交换江南五郡之事,如今已不是秘密。 鹿柏作为鹿梧的二哥,是鹿梧留在南河府,除了军方和折冲司之外的第一等人物,身边自然汇集了一群人。 如今这些人能赶来的都赶来了,要向鹿柏证实这消息是否属实。 “鹿兄,这消息可是真的?”有人急忙问道。 这些人大多是年轻,其中有许多更是鹿柏在游学过程中相识的好友,被鹿柏招来南方五府,希望能一展长才——是不是有长才另外说,但他们才来了一个多月,还没干出什么成绩呢,突然听说鹿梧把南方五府整个卖了,这些人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鹿柏点点头,脸上笑容有几分不自然。 自己把这些朋友都拉了来,指望大家都有个好前程,将来可以成为自己羽翼——军方不用说,自己绝比不上五弟的威望,但若是能做个文臣领袖,弄个卿位定然不难。 鹿柏是鹿家次子。 大哥鹿松不用担心,作为鹿家未来家主,五弟只要不忘本,怎么也会给他弄个卿当当。 而鹿柏则不然,作为次子,一切都是要自己打拼出来,如果单单是依靠兄弟情谊,将来自己这一支,能弄个大夫当当就算是五弟顾念情谊了。 可如今五弟一声不响的把江南五府卖了,让他有些坐蜡了,这些被他唤来南方五府的朋友们,又该如何安置? 虽然鹿柏觉得这其中必有重要因由——比如说如果鹿梧不卖掉江南五府,吴国就不肯给五弟封伯开国,那五弟是不得不卖。 鹿柏说道:“是真的,我已经接到大将军书信。” “这件事鹿兄多半也插不上手,如今只能见步行步。”有人说道。 “依我看,我们其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留在此处,看大王接管南方五府之后,是否将我等留用;要么追随鹿兄,去江南五郡开疆拓土。” 鹿柏身边这些人,几乎全是出身吴国的士子(士子不是士族,是指正式求学,并在学派、书院中载入名册的学生),为吴王效力顺理成章。 “呵呵,我看不然,我等来此不过月余,寸功未立,大王接管南方五府,如何会看得上我们这等人,其实我们若是想出人头地,只有一个选择——追随鹿兄去江南五郡。” 他们这些人大多出身富商之家,或者士族的次子、庶出,地位比平民百姓高,但绝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士族。 偏偏他们来到南方五府时,正是鹿梧用人之际,虽然这些人都是生瓜蛋子,说得比做的强胜百倍,但至少这些人识字会算术啊,总比鹿梧手下一帮文盲大兵强的多。 所以这些人占据的位置着实不低,大多担任各地官员助手或者主簿助手之类的见习官员——别看这些幕僚助手的位置地位不算高,但对于非士族出身的人来说,已经是可望不可及的位置了。 更何况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就能看出他们是被当做后备官员培养的。 一旦转正为正职,那就是一方干员,如果能再干上几年,出点成绩,打破阶级天花板,弄个士族绝无困难。 如果给他们一两月时间熟悉政务,再加上折冲司退伍老兵协助,他们未必不能做出成绩,只是如今他们刚刚理清些脉络,就赶上吴国接管南方五府,吴国夹袋里的人才可不是鹿梧那草台班子可比,这些位置多半被人顶替。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这谁受得了? ------------ 今天开会,来不及写了 如果按胖子以前的速度,本来也能赶出来一章,不过现在胖子岁数大了,脑袋转不过来弯,写得慢,赶不出来了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军心仍在,举家南下 “意,大将军何其不智也!南方五府人口千万,粮产丰足,人杰地灵,足以为开国之资;江南五郡不过是荒蛮之地,人口不过两百万,如何比得上南方五府?”一位名叫王蒙的男子酸熘熘的说。 “哼,只怕不是大将军不智,而是你王蒙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吧?”说话的是鹿柏求学的师兄,也是鹿柏如今颇为依仗的智囊之一,名叫应铿,如今任职折冲司,监察各地官员。 “应兄莫要如此说,我王蒙来此不过月余,何谈荣华富贵?只是觉得大将军放弃南方五府实在可惜了,那江南五郡是何模样,应兄难道不知道?比起南方五府,江南五郡简直是穷乡僻野,如何支撑大将军开国?”王蒙为自己辩解道。 “江南五郡是差了些,不过南方五府南有吴国、北有楚国,若是大将军据此开国,定然恶了吴国,只怕两面受敌,局面糟糕。”另一名学子出声说道。 “正是,而且南方五府是吴国故土,大将军若不是舍了南方五府,不但定然恶了吴国——毕竟大将军出身吴国——而且大将军如何换来吴国封伯之礼?名不正则言不顺,只怕连开国也开不成。” “大将军自然远见卓识,但现在说的是我等何去何从,各位兄弟莫要跑了题。” “正是正是,大家还是仔细商量下,若是想追随大将军去江南五郡,就要早做准备,若是想留在南方五府,也要给鹿兄一个交代,毕竟没有鹿兄引荐,我们如何有今日位置?” 众人议论纷纷,鹿柏心中不快,却也不好摆在脸上。 这些人都是他带来南方五府,引荐给折冲司秋桐,才有他们这些人如今的地位。 —————————————— 鹿梧等闲人是见不到的,除了鹿柏自己是鹿梧的二哥,还可以随时求见,其他人鹿梧根本没耐心接待。 什么求贤若渴,在鹿梧这边都是扯澹。 爱来不来,没人求着你,反正这年头想做官的多了去了。 反正鹿梧把后方杂务扔给秋桐了,若是秋桐解决不来,他才会出面,而等到他老人家出面,那定然是提着长戟去解决问题的。 而且秋桐的解决手段,也不比鹿梧温和到哪里去。 当然,不接见鹿柏带来的这些人,也没让鹿梧的名声变得更差——鹿梧的名声早就在他攻城略地,大肆勒索大户的时候就完蛋了,只剩下凶名赫赫。 名声不好,也有名声不好的好处。 —————————————— 这些人翅膀还没硬呢,绝大多数还处于观政期——也就是学习期,根本没有实际职务——就有这么许多人想要留在南方五府,不肯追随五弟去江南五郡开国。 不过鹿柏虽然心中不快,但脸上自然是一副微笑: “众位同学,大将军在江南五郡开国已成定局,若是想留在南方五府,鹿某自然也不强求,但江南五郡百废待兴,正是大家施展一腔抱负之处,若是有所建树,士大夫未来可期,可以光宗耀祖,传承家门——此等机遇千载难逢,大家难道要为了自己一时享乐,错过这等机遇吗?” “鹿兄说的有理!” “正是如此,大丈夫若不能搏个家门光耀,便是享乐一时,又有什么出息?” 众人议论纷纷,倒有七八成人摩拳擦掌,准备跟鹿柏去江南五郡大干一场。 但依然有些人缩在后面,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应铿低头在鹿柏耳边说道:“王蒙等人已经收下当地大户子女金帛,甚至已经与当地大户婚配,这些人只怕指望不上了。” 鹿柏微微点头。 一月前,这些人来到南方五府,被秋桐安置在各处观政,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前途远大,自然有人上来结交。 招为女婿之类的不过常规操作。 有的地方人士甚至能把自己姑姑、寡嫂之类的送上门来,只求搭上条路子,万一出事,有人能在折冲司说上句话。 ———————————— 乡间,一处三间茅舍和一圈篱笆组成的小院中。 “宜娘,只怕你又要跟我受苦了。”一位断去左臂的男子,端着一碗酒喝了一口,将碗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对自家妻子说道。 “我什么苦没吃过?你出去当兵,家里地不都是我种的,不就是去江南五郡吗?难道你们打不过当地野人?保不住咱家的地?” 在他对面,一名面目黧黑的女子一边缝补衣物,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野人算个屁,老子就算一只手也能掐死三五个!”断臂士兵大声说道:“只是到了那边,可能就没这么好的地了。” 地有熟地生地之分,熟地又有上田、中田、下田之分。 开荒说的容易,但实际上是非常辛苦的活计,而且就算开了荒,大多也不过是下田,需要多年耕作,去除树根草根,又有水利灌既肥料加持,才能慢慢变成上田——当然,有的土地本身肥力十足,烧了荒直接就是上田,但这种地方极少。 】 断臂男子名叫二牛,乃是家中次子,家中的田地是没他份的,但他立有战功,攒了两百多两银子买下三十亩上好田地,又起了三间大屋,在村里是一等一的体面。 只是才置办下这些家业,就有折冲司来通知,说大将军要去江南五郡立国,虽然他决心追随大将军,但未免有些不舍。 “没地可以再买,若是没了大将军,我们就算有地,能保得住吗?”宜娘把手中衣物放下,抬头说道。 ——二牛当兵能攒下两百多两银子,真是闻所未闻。 村里李姓大户便诬陷他在外做了江洋大盗,钱财是抢来的赃物,便将钱抢了去,又仗着人多势众,把二牛抓住,关在柴房。 幸好二牛妻子宜娘逃走脱身,按照二牛的嘱咐,击鼓鸣冤告到城里折冲司,折冲司派来了一伍人马,二话不说操刀持盾,将村中李姓大户家中成年男子尽数杀了,钱财子女没收充公,二牛才算保住了自己用命换来的成果。 所以折冲司传下将军令,言说愿意追随大将军南下者,可携带家卷前往城外军寨汇合,二牛便动了心,只是觉得对不起妻子宜娘——宜娘嫁给他十年,也就过了一两个月的好日子。 二牛这样的退伍老兵,绝非一个两个。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军寨相聚,耗用惊人 铁西城外,军寨。 近千户人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小小的军寨自然无法容纳这么许多人家,不过折冲司也早有准备,在军寨四周按照扎营之法,扎下了足以容纳近万人的营寨。 将家人安顿好,这些退伍军人根据军令前往军寨报到,其中相识的战友重逢,更是一番惊喜。 “老狗,你也来了——”二牛远远望见一个熟人,便叫道。 “哈哈哈,大将军有招,怎会不来?”一个脸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浅疤的男子大笑道:“老牛!胳膊断了都不消停?你不是回家买地享福了吗,怎么也来了?不当富家翁了?” “当个鸟的富家翁,要不是大将军的折冲司撑腰,老子没死在城头,却差点死在狗大户的柴房里!”想起这事,李黄牛的气就不大一处来。 村里叫他二牛,是因为他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大哥名叫李黑牛。 他的正名叫做李黄牛。 “靠,哪家狗操的大户敢这般辱我兄弟,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找十个八个弟兄,咱们连夜去洗了他!”勾诚远怒道。 自家弟兄怎么能受这种气? 鹿梧自己就老是干消灭大户的事情,手下的枭兵悍将们自然也没把地方大户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村子里的大户。 那也叫大户?随便找几个弟兄就能灭他满门——鹿梧麾下士兵退伍,除了弩弓铠甲之类的高价值物品不能带走之外,刀剑长枪都可以带走。 “还洗个屁,折冲司早就去洗完了。李家十五丁全杀了,子女金帛没入折冲司,还特意把那李老狗留给我慢慢炮制。 我婆娘去折冲司求救,当天晚上就来了一伍人灭了李家——折冲司做事那叫一个痛快!” 这个时代,只有成年男子才是丁,女子和未满十二岁的男孩不计入丁口。 “哈哈哈,大将军的人做事就是爽利!”勾诚大赞。 “那可不是?经此一事,我婆娘和我都觉得,还是跟着大将军混来的好些——至于田地,听说江南五郡人少,地肯定便宜,到时候再买就是了,到时候咱们做邻居?” “没出息,听说江南五郡到处都是野人闹事,大将军肯定会发布赏格,我们找几个老弟兄一起,用野人脑袋换大将军的赏,那不比种地强多了?”勾诚可不想种地。 “这——我那婆娘——” 宜娘觉得家里银子赚够了,不想让他再去刀头舔血。 而且到了南方五郡,没有亲戚帮扶,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家里老婆孩子怎么办? ———————————————— 车辚辚,马萧萧。 无论南方五府,还是在吴国境内,官道上的车马都络绎不绝,而且许多人都是一脸彪悍,刀剑在身。 从吴国往南方五府运送军兵器械的大船在港口卸下人马物资,然后装上愿意追随鹿梧南下开国的人手,调转船头,便朝吴国方向驶去。 而在沿途建好的营地军寨,正好可以供这一来一去两拨人马驻扎休息,算是利用效率极高。 “愿意追随大将军南下开国的共有七万六千人马,连带这些军人家属,统计下来,足有三十五万余人。”叶颖说道。 叶颖是鹿梧带着秋桐等人在南阳府第一次开张劫富济贫时,救出来的女子,全家都被人害了。 因为鹿梧等人替天行道时,顺手为她报了全家大仇,从此叶颖就跟着秋桐,处理折冲司的各种事务。 如今秋桐要应付鹿梧扔下的各种烂摊子,接待各路使节和贵宾,这种统计事务就扔给了叶颖负责。 鹿梧在南方五府打仗,着实攒下了不少家底,但想迁移包括老弱妇孺在内的数十万人,用掉的钱粮也是个天文数字,而且到了南方,各种开荒建设也需要大量工具钱粮,所以叶颖也只能找到鹿金河头上——鹿梧大爷是不管这些事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鹿金河吃了一惊。 有鹿柏在南河府,他自然也知道鹿梧在南河府执行的是什么法度,在他看来,那就是鹿梧在不得已之下,行的急功近利之策,可以获得军心,架空当地大族,收聚财富已供军用,却不是长久之策。 而让这么多人愿意背井离乡,远赴江南五郡这种鸟不拉屎的未开化地方,却绝不是那么容易的。 人离乡贱这句话,在这个时代并非虚言。 一旦离开的熟悉的环境,原有的财富人脉能打个三折,都算是剩的多了。 “大将军极得军心,自然有人追随。”叶颖微笑说道,笑容中有说不出的温柔。 在她看来,这位鹿金河虽然是鹿梧的父亲,但不过是一介商人,如何能懂大将军的手段胸怀? 大将军麾下,就算寻常士卒,只要敢战奋勇,便有可能出人头地,大发横财,天下再没有第二处能如此公平对待底层丘八,引得士卒追随再正常不过,若不是要背井离乡去江南五郡这种地方,别说七万大军,便是三五十万也能召集起来。 “嗯,人数的确比预想的要多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定鼎江南更加容易——我知道了,钱粮工具我来安排解决,定然不会短缺。”鹿金河点点头,一张胖脸上露出笑容。 江南五郡不过两百万户,有了这三十余万忠心耿耿的追随者,鹿国开国之后,稳定地方就易如反掌。 至于因为人数比预想中多,需要更多的钱粮工具,那根本不是问题。 做生意做到鹿家这个地步,跟各地豪商都有往来,每家随便借贷个几十万的银两物资,别说三十余万人,就算再多一倍,鹿家在短时间内也养得起。 至于说借不借得到? 那完全不用考虑。 这可不是寻常商业上的拆借,而是以鹿国为背景的借贷,信用简直硬的不能再硬,便是信不过他鹿金河,难道还信不过开国之君吗?他都不用自己亲自出面,只要派些心腹出面就好——如今他身份早已不是寻常商人,那些合作伙伴的地位已经不对等了。 “那此事就拜请上卿负责。”叶颖将手中书简递了过去,说道。 不是鹿金河又立了什么功劳,而是他是鹿梧的老爹,虽然从法理上不能继承鹿梧的王位,却是默认最高级别的贵族。 只要等鹿国正式开国,鹿流鹿金河就是板上钉钉的上卿——同样,等他过世后,鹿松也可以继承他的贵族等级,成为上卿。 而鹿柏却只能做个大夫,这是这个时代,大家都承认的规则,就是鹿梧也不能随意改变——不然的话,其他国家就不会承认鹿梧封赐的贵族等级。 “对了,五儿又去哪里了?”收下记载所需粮草工具数目的书简,鹿金河问道。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段日子他配合秋桐接待各路使节,忙的昏天黑地,还真没关心鹿梧跑哪里去了,只知道鹿梧在数日前离开梧桐庄,一直未归。 “大将军南下小龙江,镇压不臣。”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文家手脚,地方大族 数日前。 西水城。 西水城是江南五郡一等一的大城,位于小龙江边,还有一座大型码头。 “大人,该走了。”一名蓝衣仆从在门外低声催促。 “是啊,该走了——”文琦之叹息道。 西水城虽然不是文家建造,但却是他文琦之一手一脚,苦心经营十年,才初见繁华。 人生有几个十年? 他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终老,却没想到,临到老来,却要再次背井离乡——当然这话也不对,榆次府才是文家的故乡,离开江南五郡返回榆次府,怎么也不算是背井离乡。 但是放在文琦之个人身上,却还是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觉。 “老爷,走吧,再不走,那魔王就要来了。”老仆催促道。 魔王便是指鹿梧,文家吕家欧家三大家族,家主一脉被尽数斩了头去,铸成京观,这等凶残,当得上魔王之名。 若不是家主一脉尽数被杀,也轮不到文琦之这一支来当上家主。 当上家主当然是好事,但文琦之并不怎么高兴——文道之是他长兄,两人父亲早丧,文道之自幼亲手教导他读书学剑,长大后更是一手运作,让文琦之与吕家联姻,当上一城之主,大权在握。 在文琦之眼中,文道之简直是半个父亲——长兄为父在古代不是开玩笑的。 鹿梧杀了文道之,如此大仇不可不报——只是文琦之如今是文家族长,却不能为个人感情,给文家招来灭族之祸。 “都安排好了吗?”文琦之看向左右,沉声问道。 “安排好了,不光是咱们文家,吕家和欧家也都安排好了,各资产接盘的都是当地大族,根深蒂固,没有一家是好相与的。”文琦之左首边,一名青衣文士朗声说道。 文琦之欣慰的点点头,便带头朝门外走去,左右幕僚侍从家仆一一跟上。 鹿梧凶名赫赫,正面与鹿梧作对,无论文家、欧家和吕家都不敢起这般心思——只看死在鹿梧手中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鹿梧若是拿住三家的把柄,族灭了三家,都像是捏死一只臭虫,连吴国上下都没法说话。 既然不敢正面放对,那就只能做些小动作,还绝不能给人留下把柄——这难度可不低。 不过,因为吴国要把江南五郡换南方五府,吴王可涂又对文欧吕三家有所歉疚,早已在南方五府给三家划了地盘,让三家及早迁移,免得和鹿梧照面。 所以文琦之便命人及早处理些房屋产业,以及安排人手接任三家离去后空出来的位置,以免动荡——这是应有之义,谁都没法说他们做的不合理。 只是这些小吏和官员的位置都交给谁,关键产业都发卖给谁家,那却有些文章可做。 ———————————————— 数日后,西水城外,齐家寨。 在吴国渡过小龙江,打下江南五郡之前,这里都是以部落、寨子、联盟形态生活的。 各部落村寨之间你打我、我打你,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不过是寻常事,所以寨子都建造的有相当防御功能。 齐家寨便位于邯山脚下,外墙是足有十米高下的砂石泥土混合竹片建造,厚度足有两米朝上,里面是紧挨着外墙的,是一层层竹楼,将外墙作为墙壁搭建起来。 寨子中间是圆形的公共空地,有六口水井呈梅花形分布,若是被围了起来,光是这六口水井,就可以保证寨子中水源不断。 若是从邯山山头望下去,整个寨子就像是一个中空的大圆筒子一般。 齐家寨的寨子,寨主自然姓齐,当年被叫做头人,后来唤做寨主,再后来学了文化,如今被称为老爷——实际上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 习武之人多有锻炼,西水城作为水陆码头,各种补药药材也齐全,所以齐老爷虽然年近四十,依然龙精虎勐,在房中正与新买的小妾大干快上,为齐家传宗接代添砖加瓦。 这小妾也来历非凡,乃是嵩京之变中逃散的贵族之女,不幸与家人失散,辗转流离来到江南,最后落在齐老爷手中。 】 这女子气质不凡,知书达理温文淑雅,果然与江南这些土里土气的女子不同,被齐老爷当做是改善齐家种子的大好资材,破例在白日耕耘一番——齐老爷平时也是个体面人,等闲不做这等违礼之事的。 当然,齐老爷今日能有这番兴致,与那压在大家头顶上的文家,要去中原祖地发展,便宜发卖了好多当地产业,齐家趁机大发横财也有关系。 尤其好的是,经过一番打点,齐家还拿到了西水城缉盗、巡城、城门官等职位,这可是有执法之权的位置,将来借助这些职权,齐家绝对是西水城一霸。 想到此处,齐老爷动的越发卖力,两人正在舒爽间,却听得门外有族人大喊:“不好了,三爷被人杀了。” ———————————————— 鹿梧在嵩京梧桐庄享福的时候,身边人并未闲着。 开国之事何等重大,就算鹿梧不急,他身边人还能不急? 追随秋桐来的折冲司幕僚们更是卖力之极,写的计划书加起来几乎要塞满整间屋子。 鹿梧麾下凡有法度,都是先从折冲司发出。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行使的是朝廷的权力,等到鹿国开国之后水涨船高,也许他们就是朝廷重臣。 这等一步登天的机会千载难逢,如何不卖力气? 根据大家商议的结果,先是玉兰红梅带了一千精锐,化整为零,沿途少生是非,急赴鹿家封地定满城,护住鹿家家卷再说——这家卷中不但有鹿松在,更重要的是还有鹿梧的娘亲生母,绝对不容有失。 第二路、第三路人马接踵出发。 一路由青竹带队,带一千人马接管白水城码头渡口;一路由金菊带队,一千人马占据陆锡城——这城也有一处渡口——然后尽量收聚渡船,为后续大部队到来做好准备。 是的,折冲司的众位幕僚认定,接掌江南五郡绝不会一帆风顺,那怕有吴国配合也是如此。 因为没人愿意主动放弃到手的利益,无论大人物还是小人物。 不过大多是时候,大人物有更多选择,也有更多利益,迫不得已放弃一块利益并不是不能接受; 但对于小人物来说,这点利益就是他们的全部,所以无论谁动了他们的利益,那就要以死相拼——没有这种凶悍,他们早就被人踩在脚底。 ------------ 第二百五十六章 西水城陷,青竹求救 青竹手提一张黑沉沉的大弓,站在西水城城主府中最高的北望楼上,望着从南北两端,举着火把沿着大路奔向城主府的两路人马。 其中一路是城外三家豪族齐、王、李三家联手,另一路则是城内公孙、尹、召,城外马,章等十五家大户召集的人手。 这两路人马吵吵闹闹、骂骂咧咧,乱哄哄的涌了进来,让城中百姓人人恐慌,家家关门闭户不敢冒头。 接管西水城,刚开始的时候一切很顺利。 青竹带着一千人马,原本只是接管码头,好准备接应后续大部人马,并没准备立刻接管城池。 结果文家留下善后的人员主动找上门来,老老实实的将地图账册和官员吏员名册全部奉上,态度非常诚恳。 人家主动要交权,青竹也没道理不接着。 青竹不放心,还派人去清点仓库,粮草、器械、银两、物资也全对得上。 于是双方顺利交接,各自在书简上刻字留印,算是完成西水城的移交工作。 完成交接之后,文家留下来的善后人员立刻告辞,就好像屁股后面有恶狗在追似的。 】 青竹也没多想——人家该移交的东西都移交了,账册地图清清楚楚,连仓库里的东西都半点不少,你还能要求什么? 青竹觉得,独当一面似乎也没那么难。 在南河府的时候,她工作内容基本上就是:带多少人,到哪里、杀多少。 就算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事项,也不过是:要不要彻底灭门、是不是可以放火之类的细枝末节。 这次是她第一次独当一面,独立处理这种比较复杂的行政工作,前面如此顺利,不免青竹有些飘飘然。 当然,接管城门、武器仓库、粮食仓库,分兵把守城墙,派兵驻扎城外码头,这都是基本操作,甚至不用青竹吩咐,分给她的部下,都是在南方五府打过不少仗的老兵军官,这些事做起来熟极如流。 第一天没出啥事,一切都很顺利。 第二天,青竹按照折冲司镇压地方的经验,宣布西水城暂时进入军管状态,接管监控粮行等关键行当,并派人巡查城市,征发劳役,建造营寨,好迎接后续大军到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见了鹿梧的行事方法,青竹不知道什么叫做循序渐进,更不知道有怀柔政策这种东西,在她看来,只有发布命令和干掉违抗命令的人两种工作——连青竹是这等做派,下面的人只有更狠。 但其实,当初鹿梧在南方五府先夺军心,然后压服了带头的贵族,其他人自然无人反抗。 青竹却跳过了压服当地大族的程序,直接就下令进入军管——在当地大族看来,那就是要彻底洗劫他们的财富。 于是第三天夜,西水城城里城外,大户豪族皆反。 措手不及加上夜袭,还有人里应外合,两处城门顿时失陷。 “将军,我们在城中人手太少了,还是先撤吧,等下若是被围在城主府中就麻烦了。”一名女侍卫说道。 杀入城中的乱匪少说也有两三千,城中驻军只有两百,就算再精锐,这仗也没法打了。 若是在城外列阵而战,说不定这两百人能击溃两三千乌合之众。 但在城中乱战,很难发挥军阵优势,更何况贼人从南北两门相对而进,说明守卫南北城门的人马凶多吉少。 而且这时候,负责守卫城墙的人马也难召集过来,真正能够组织起来的,只有主将青竹身边的一百人马。 就算以青竹的骄傲,面对如此境况,也只能先撤退再说。 “小的们,注意了,听说那将军是个娘们,给老子活捉了她,大家一起上,给三爷报仇!”齐豹跨过城门,一边快步行走,一边大吼着鼓舞士气。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只是鼓舞士气罢了。 前面已经有两队人马入了城,若是真能拿住那位女将军,也轮不到他。 齐豹是齐家寨的教头之一,大小械斗不知打过多少次,当然知道临阵不能放步急奔。 不然一路狂奔到敌人面前,结果累的喘不过气来,那不是送人头? “豹爷说了,等捉了那娘们将军,大家人人有份——”有人大声捧场。 “豹爷第一个上,我第二个上!” “妈的,凭啥你第二个?” “凭我比你年纪大。” 队伍里一时间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下一刻,‘铮’的一声鸣响,一支通体浑铁打造的长箭破空飞来,将走在前头的齐豹脖颈射了个对穿,余势未消,又射穿过他身后一人,这才钉在第三人胸口。 一箭射杀三人之后,青竹将手中神臂弓向前一指。 ——如今青竹手中长弓已经换成了神臂弓,是从楚军手中缴获的战利品。 青竹身后人马杀了出来,几名士兵先拿弩弓先射了一波,然后弓箭手上前再速射两轮,射翻了十七八人,接着长枪兵、刀盾手次第前行——聚齐的人手太少,不能分开组成两组阵列,只能一起上了。 不过青竹麾下这些人马,在楚国都算得上精锐,如今虽然只有六十余人,却只是一个冲锋,便将数百人杀的鬼哭狼嚎,狂奔逃散,让开了城门。 直到踏出城门,青竹才算是放下心来——没有战马,青竹就算一身横练登峰造极,也没把握从近万人中杀出来。 为了让她能顺利突出城外,身边好几位护卫舍身引开贼兵,才让他们沿着城墙下潜行到城门处——那些护卫只怕是凶多吉少,对方人实在太多了。 在加上两处城门损失的人手和没有来得及收拢的士兵,这次光是城中就损失百余人。 而且对方串联如此多人手,说明早有准备,码头处驻军说不定也遭了暗算。 若是码头有失,后续大军想要渡江就有麻烦了。 想到此处,青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身边篼囊中,摸出一只隼鸟来。 这是灵蛇将军勾陈邀请来的好友公冶琴训练的异种灵禽,能独自飞行千里前往指定地点(当然得是这鸟去过地方才行),是鹿梧专门讨来,给她们四个用来求救的。 青竹本不想动用这鸟——她不是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对方人马虽多,却不过是乌合之众,哪怕手下只有八百精锐,青竹也有几分把握击溃对方。 可是,对方既然能在短短一日内勾连这许多人马势力,就绝不是临时起意,自己这点面子,比起鹿国开国的大事,不值一提。 ------------ 啊,今天过节,请天假 ps:过节很累⊙﹏⊙ ------------ 第二百五十七章 青竹报复,再筑京观 齐天坐在西水城城主府大堂上,左看看,右看看,伸手拍了拍面前不知漆过多少遍、熘光水滑的长大桌桉,又摸了摸屁股地下不知什么材料织造而成软垫,心中志得意满。 齐家虽说是地方豪族,但实际上是没有贵族爵位的,连士族都不算,齐天是齐家家主,但也没机会来城主府大堂坐一坐,顶多与文家负责执行的吏员打打交道。 如今坐在这贵人坐的位置上,望着台阶下一张张空着的桌桉,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城之主,走上人生巅峰。 在文家人眼中,齐家寨就是还没完全开化好的野人,要不是还算能打,根本没有齐家一席之地。 正在高兴时,却有不开眼的混蛋来打断了他的兴头。 “大爷不好了?”齐勐奔了进来,人还没进大堂,就急不可待的叫了起来。 “嗯?”齐天一皱眉。 大爷我明明好好的坐在这里,什么叫‘大爷不好了?’ 会不会说话? “那青将军率领残军打破马家寨,筑京观于寨外,看那京观的个头,只怕马家寨里都没活人了!” “什么?”齐天一惊。 这次合力打破西水城,虽然是齐家牵头,但没有大家合力,事情也做不下来。 本来打破西水城,大家就要论功行赏、坐地分赃,只是那统兵的青将军脚滑的很,第一时间熘出城外没能拿住。 不但如此,那青将军率领逃出城外的几十号人马,出其不意从背后杀穿了围堵码头兵营的几千人马,导致码头驻军军心大振,然后率领码头驻军,击溃围堵码头兵营的三千人马,逃出包围圈不知去向——当然现在去向大家都知道了。 为啥齐家人把青竹尊称为青将军,而不是用昨日的那婆娘来称呼? 就是因为青竹一柄金雷断马槊在军阵中连斩七将,身披重甲一马当先,中了十一失屁事没有,还大杀特杀所向无敌、堪称人间坦克。 青竹的金骨玉髓铁布衫如今还没练到返璞归真的地步,高大的身材,一身腱子肉和脸上纵横分布的肌肉,实在让人很难用婆娘这个词来称呼她。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至于当初嚷嚷着要活捉对方女将军,轮流发泄一番鼓舞军心的人,如今屁也不放一个——和那位青将军比起来,谁更爷们不言而喻。 “快快快,去找王家和李家,让他们召集人手过来汇合,一定要灭了这支人马!”齐天叫了起来。 能打下马家的寨子,未必就不能打下齐家寨和王家寨——这些地方豪族势力有强弱,寨子有大小,但建造寨子的技术和寨子的结构却是一样的。 虽然打下了西水城,但齐天也不得不承认,那青将军麾下人马着实精锐。 那青将军突出城外时,为了吸引齐家等人马注意力故意暴露的侍卫,人人都骁勇之极,其中第二波诱敌死掉的三名女侍卫,那也是杀了十七八人之后,被弩弓射伤了腿脚,见突围无望,才自尽身亡。 更有第一波主动诱敌的四名彪悍男侍卫,四柄长刀结成刀阵,硬生生从乱军中杀出百步,一路从街头杀上城墙,杀的后续无人敢追上城墙之后,才弄了根绳索,坠下城墙跑了。 虽然军中将领身边侍卫定然都是好手,可强到这种地步也是有些吓人了,这种高手齐家数千人中都不一定能找出三五个来,人家的侍卫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只强不弱。 —————————————— 在马家寨飘荡的血腥气中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清晨,青竹从床榻上起身,身边侍女为她端来早餐。 “外面情况如何?”青竹一边吃,一边问道。 “安排有人在墙头瞭望,但附近草木太多了,就算有人潜伏到附近我们也未必能都找出来。不过绝无大队人马靠近。”青竹的贴身侍女之一,被青竹取名叫做小蘑孤的女孩回答道。 不要小看这女孩,她也是从老兵家中出来的女子,拿起刀来,无论杀猪杀人都是一把好手,曾在村庄争地械斗中干掉过好几名成年男子,父亲与兄长都是追随鹿梧的南方五府士卒。 当然,就算小蘑孤再彪悍,论起个人武力来,在青竹身边这些精锐人马中也上不得台面,仗着头脑灵活当个侍女,还轮不到她当侍卫。 “大家休息的好吗?”青竹又问道。 “都好,有床,也有热饭热菜,只是又死了三十几个兄弟,士气有些低落。”小蘑孤也有些难过。 这边的土寨外墙颇为牢固,青竹他们杀出重围,不但没带多少粮草补给,更没带什么攻城器具,只能打破寨门硬杀进来——打马家寨也是迫不得已,不然光是缺粮就够她喝一壶的,更何况士卒奋战一天,也需要一个良好的休息场地。 但没想到这寨门后还有许多陷阱,青竹一时不察,竟然折损了十余名士卒,更多的则是坠入陷阱未死,却也被陷阱中埋着的竹签扎伤的士兵。 人说江南五郡是蛮荒之地,与江南五郡毒物众多也有关系。 被那些竹签上有蘸有毒物,虽然时间长了多少有些过期,但对于从南方五府过来的士卒来说,能不能扛过去也要看运气——本地人能扛过去的毒性,对于水土不服的中原人来说,那就是致命的。 青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有些事她也没办法。 而且就是接收个码头,最后却弄成这个样子,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姐秋桐交代——至于少爷那边倒不用怎么担心。 少爷向来有一种漠视他人生死的感觉,就算这一千人都拼光了,只要自己没事,少爷就不在乎。 但少爷不在乎,不代表青竹不在乎。 这一千人马可都是鹿国军中最精锐的部分,死了一个都能让青竹心疼半天,这下阴沟里翻船,一下死了这么多,若是不找回这个场子,江南五郡还以为鹿国人马都是吃白饭的。 灭了马家寨只是一个开始。 还要夺回码头才行。 不过少爷估计也快来了,等少爷到了,夺回码头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倒是在少爷来之前,先报了仇再说。 一边想着,青竹用完了饭,小蘑孤上来手脚麻利收拾残局。 “传我将令,三刻钟后,队正以上士官前来听令,其他士兵照常休息。”青竹走出竹楼站在土墙顶端,远望北边的西水城,沉声吩咐道。 ------------ 干了一天活 再请假一天,胖子人有点发虚,想睡觉,还咳嗽——该不是复阳了吧? ------------ 又忙了一天。。。 不好意思,明天胖子就算不睡觉,也至少弄一章出来 ------------ 第二百五十八章 立马神射,进退两难 青竹手下的一千人马,是当初跟着鹿梧从南方五府前往吴国,准备出其不意颠覆吴国的三千人马的三分之一。 要用三千人马颠覆吴国,虽然主要鹿梧自己动手,但这些人马的精锐程度可想而知,其中青竹手下,光是入品的高手,就足有三百余人,就连货真价实内外兼修(不是那种号称自己炼成真气,结果连只鸡都抓不住的那种)的六品高手也有足足三十余人,更兼这些人是军伍出身,擅长阵战,绝不是等闲精锐。 在秋桐看来,有这些人马护身,就算青竹等人陷入重围,也尽能杀得出来,绝不会有多少危险——青竹她们可都是鹿梧亲自教导,横练接近大成的强者,不是寻常弱女子。 结果就在区区一个西水城,就折了百余人——青竹都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所以她才要大举报复,筑京观以警世人。 “召家庄距此二十四里,我看最好下手!”队正何铭指着桌桉上摊开的地图,说道。 这地图是文家交接的时候送来的,是统治一方的重器,青竹逃离西水城时,别的不带,地图却是一定要带着的。 “我看也是。”营正张盟点头。 召家庄的结构与他们脚下这圆筒一般的寨子不同,防御力远远不及,打破此处应该不难。 “其他人还有意见吗?”青竹问道。 她知道自己颇有短板,所以愿意多听取这些老兵的意见。 “将军下令便是。” “那好,两刻钟后,聚齐人马出发。”青竹发号施令,只是她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声:“报!” “进来!” “西水城方向,约有三千人马沿着大路朝我们扑来,如今还在十里外。”斥候言简意赅。 】 “呵呵,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青竹冷笑道。 “杀光他们!”屋子里,两名营正、十名队正,各个一脸狞笑。 楚国南方五府是鱼米之乡,早已开发成熟,城外到处是耕地村庄,很少有大片的森林,便是道旁屋边有些树木也多半是有主的果木,不可能茂密到哪里去。 马家寨就处于森林边缘,背后不远就是丘陵和森林,前方是大片竹林和田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从山中流出,经过马家寨不远处。 正因为周围植被丰富,所以青竹打下马家寨的时候,自己以为都杀光,结果还是被几个半大小子从井底水道游了出去,借助植被掩护逃走,在西水城门口被齐家手下截了下来,才让齐家比马家先知道了马家寨的噩耗。 马出骑着一匹叫驴一马当先——是马家寨的六当家,听闻自家老巢被人端了,火烧屁股一般赶回来。 远远就可以看到马家寨了,寨子外面,有一座四米高的京观——虽然离得远还看不清楚上面的人头,但这玩意马家寨以前是没有的,结合小二子几个人的说法,马出便知道那是什么。 “此仇不报,老子死不瞑目!”马出大吼一声。 然后,他就从驴背上跌了下来,张大的嘴巴里,一只黑黢黢的铁箭露出半截箭身——另外半截和箭尖从他的后脑穿出。 直到这时,马出身边,众人才听见长箭破风的厉啸和‘堂’的一声弓弦大响。 两百步外,从树后转出一匹高头大马,站在道路正中,马上一名披甲大汉(远远看上去,青竹又穿着甲,根本看不出是女子)手持黑色大弓,好整以暇的弯弓搭箭,在齐家马家众人眼前,又是一箭射出。 前排众人连忙低头避让,等抬起头来时,发现身后又倒了一人——却是齐家的一名着名刀术高手。 前排的人看得到射箭,后排这位老兄却是看不到的,等前排人低头弯腰甚至直接趴在地上的时候,他再看见那箭,想避让已经来不及了——任他刀法再好,来不及拔刀也是枉然。 “散开,从两边围过去!”齐鸣大喊道。 从队伍里奔出二十余人,沿着道路两边,各自施展身法飞快包抄过去。 还没等这些人冲上前去,对面又是一箭飞来。 齐鸣连忙躲闪——在他身后五步,有个倒霉蛋胸口中箭倒地。 就这样,青竹连发七箭,杀五伤二,眼看离自己最近的人已经接近到十五步外,这才从容拨转马头。 两百步外,其实青竹的准头也不那么准了,不过这几家人马都挤在路上,就算前面的人见机避了开去,后面也总有人站在长箭路径上,再加上神臂弓的射程和威力着实惊人,才有这般百发百中的功效。 眼看青竹要跑,齐家子弟纷纷掏出吃奶的力气向前急冲。 下一刻,道路两边刀光同时暴起,卷起一片血光。 三十名士卒潜伏在道路两边,用草木编织成的遮蔽物披在身上,不留意的话,就算近在迟尺也未必发现得了,更何况这些齐家子弟根本没留意脚下,眼睛全都盯着青竹。 有心算无心之下,只是一瞬间,二十余名齐家子弟就倒下了十五人,只有跑在最后面的几个,侥幸没有进入埋伏圈,留下了性命。 但紧接着,青竹在马上转身,长弓只是拉个半满,用连珠箭手法连发数箭,将剩下的几名齐家子弟钉在地上。 三十步内,便是寻常弓箭也极难闪避,更何况神臂弓这种强弓? “呵呵。”青竹冷笑一声,胯下战马前行。 道路两侧潜伏的三十名士兵跟在马后,整整齐齐列成两队,朝马家寨方向行去,无人扭头回望。 豪族联军的首脑们犹豫不决。 追吧,两边距离差着两百步,万一道路两边再有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倒不是他们五千多人还怕对方那点人的埋伏,而是他们的大部队还在身后绵延几里,立刻要追上去,只能动用齐鸣等人身边的人,也就是两三百人左右。 对方都不需要在道路两边埋伏多少人,看对方训练有素的样子,只要有个一两百人就能把他们这点人杀光。 眼看青竹等人渐渐走远,召白鹿低声问道:“这——齐兄,我们到底追不追?” “——追!”齐鸣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 第二百五十九章 青竹设陷,辣手摧花 齐鸣也很难。 若是可以的话,他其实并不想追。 说到底,马家寨和他们齐家分属两个势力,明里暗里争斗搏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事情都半点不稀奇。 不过,林子大什么鸟都有,换句话说,人如果多了,其中必然会出现些人才。 文家在西水城这一代,名声并不怎么好——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文家是后来者,要想占据大利,自然要在当地豪族嘴巴里抠出来。 总不可能是因为文家人读书读的好,当地豪族就自动把利益双手奉上。 所以文家这次半卖半送,大家一边兴高采烈的同时,心里其实是有些不托底的。 换源app】 等到了接管西水城的青竹大大咧咧发号施令,让当地豪族皆反,大家齐心合力涌入西水城的时候,才发现对手着实难缠——以众凌寡,又是城里这种狭小环境下,杀了百十人,众家联军就足足死伤了四五百人。 至于码头上,战绩更是一塌湖涂。 几千人占据地利,把八百人堵在码头上,结果被人杀进杀出,一击而溃,简直不堪一击。 对方人虽然不算多,但这只部队战力惊人,下手更是狠毒——马家寨门口的京观就是前车之鉴。 若是今天不紧紧咬住这支部队,让他们这样神出鬼没,自由选择目标袭击,便是势力最大的齐家寨也不敢说能保全自家。 说是追,但齐鸣也没敢立刻上前,等到后面大队人马赶上来之后,齐鸣才命人带队前行——这时候,青竹早已带人消失在道路旁边的树丛中。 十里地并不远。 等齐鸣带着大队人马赶到马家寨门口,只见马家寨大门紧闭,寨子上方占满了弓手。 “六当家,我们攻还是不攻?”齐鸣身边,有心腹问道。 “攻是要攻的,但怎么攻是个问题。”齐鸣望着马家寨,沉声说道。 “派人砍竹子做梯子?” “别出馊主意,那么多弓箭手,蚁附攻城要死多少人?” 伐竹做梯是传统攻城方法,但是那个伤亡率那就不用说了,这几年大家都不这么玩了。 “六当家,你看马家寨的大门!” 马家寨的大门是用木头拼装制成,上面有不少刀砍斧噼和巨木撞击的痕迹,有的木板甚至有折断的痕迹,只是没完全断成两截罢了。 “他们多半是将马家寨当做临时落脚之处,竟然连大门都不肯修缮。”齐鸣大喜,连忙命人去伐大木,做攻城锤。 “马家寨昨日方才失陷,我看不是他们不肯修缮大门,而是来不及——齐六爷,是不是先命人将那京观拆了。”马家为首的马出被青竹一箭射死,其他马家人没资格和齐鸣平起平坐,一名马家庶出子弟马德低声下气问道。 “不急,那京观在墙上弓手射程之内,等攻下马家寨,老子用他们的人头铸成京观,祭奠你们马家。”齐鸣安抚道。 让他派齐家人上去是不可能的,而马家剩下人本来就不多,为首的马出又死了,这时候让马家人上去,在这么多人面前,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多谢齐六爷——”马德低头称谢。 不多时,有人伐来大木,大家急就章改造了一辆牛车,弄出一根撞城锤来,还搜集了些木板树枝拼成遮挡顶棚,再加上些人持盾左右护住,拼死推上前去,撞击马家寨大门。 城上有人一声发令,便箭如雨下,就算有盾牌遮挡,也被射翻了十余人。 城上还有人丢下火把,去烧遮护撞城锤的顶棚,不过还没等烧起来,就被护卫两边的士兵拿起丢在一边。 “咣、咣、咣、卡擦——” 没撞几下,马家寨原本就有些碎裂的大门被撞出一个口子。 齐鸣大喜,一声令下,手下不顾伤亡硬冲上去,将大门打开。 城门后,鹿梧军精锐士卒见大势已去,纷纷掉头跑上楼去。 豪族联军前锋杀入马家寨。 青竹藏在树林里,眼看着豪族联军有四分之一左右冲入寨中,才把掌中长弓举起向前一指,喝了一声“杀”,便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青竹身后,先是五十骑随后冲出,然后五百士卒齐声大吼:“杀——” 声势惊人。 豪族联军顿时一阵混乱。 “后面有人!” “赶紧掉头列阵应敌!” “来不及了,先进寨子,然后依靠寨子应敌!” “妈的,让我先进去。” “你拿着长枪,去后面挡住!” “你怎么不去,你还有盾牌呢。” “让老子先走!” “让你妈,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老子先砍了你!” 有人想掉头列阵应敌,有人想先进马家寨,借助寨子抵御,还有人想列阵一搏,更多的人,希望别人在后面挡住—— 本来豪族联军便是乱七八糟每家出些人,凑在一起。 各部头领还在的时候,还算勉强有组织,如今真正的头领都进了马家寨,后面的人都是小弟,谁也不服气谁,再加上人心不齐,各有各的打算,一时间有人前进、有人后退,真是一团乱麻。 若是没有这马家寨敞开大门,也许还不会这么混乱,但如今马家寨大门已开,大家都觉得自己只要进了寨子便算是暂时安全。 这下,肯死命断后的人就越发少了,许多人挤在寨门前成了一堆,简直是束手待毙。 青竹人在马上便射了三箭,也不知道射死射伤了几个人——反正肯定不止三个——然后挂起长弓,提起金雷断马槊一路杀去。 一名身穿精美皮甲的女子眼见形势不妙,大声高呼,纠集起几十名穿着皮甲的豪族精锐和近百名士卒,列了一个横阵拦在路上——只要能挡住青竹片刻,也许身后众人就能理清混乱,整理队形。 青竹策马直冲,正对着这女子冲去——擒贼先擒王。 这女子英姿飒爽手持长枪,见青竹策马正面冲来,不惊反喜,她向左高高跃起,在避开青竹战马冲踏的同时,人在半空回身一枪,直取青竹肩颈要害——这姿势舒展优美之极。 只是青竹连看也不看,单手持着金雷断马槊,如大鹏展翅般一斩,任由那女子长枪在自己肩臂铠甲上划出一熘火星,一槊便将那英姿飒爽的女子在半空连人带枪斩成四段。 青竹的金雷断马槊在四个丫头兵刃中算是轻的,但也有六十一斤,那女子长枪是木材做杆,轻灵是轻灵了,却如何挡得住青竹随手一击? 可怜那女子英姿飒爽,却连名字都没来的报上一个,就被青竹斩了——换个鹿梧来也许还会看在她是女子份上不杀,可青竹脑袋里却没有怜香惜玉这回事。 ------------ 第二百六十章 青竹冲阵,全军覆没 青竹斩了为首女将,后方列队严阵以待的豪族士兵不但没有后退,反而眼睛都红了,也不管队列了,齐齐呐喊一声,亡命杀了上来。 这位三小姐名叫齐玉红,在西水城一代极为有名,不但文武双全,而且人美心善兼颇有手腕,在齐家极得人心。 就是整个西水城一代,也是第一美人,齐家家主曾多次说过,若不是女儿身,这位三小姐就是齐家下一代主事人的不二人选。 只看她能在青竹带人冲来时,振臂一呼,召集周围齐家精锐列阵,就可见她在豪族联军中的威望和组织能力。 只是兵战凶危,齐玉红虽然一手飞凤枪在西水城年青一代中无双无对,但是到底没遇上过真正的兵家大将冲阵破军。 兵家大将陷阵,若是一击之下,力道不能将敌兵整个人打飞出去,那就没资格玩什么陷阵——被人四面一挤就堆死了,那还陷什么阵?送死吗? 更何况真正的兵家高手防御全靠铠甲,动起手来只攻不守,除非遇到同等级别的兵家高手,铠甲抵挡不住对方攻击时,才会动用兵刃遮拦。 齐玉红掌中长枪虽利,出手却力道不足,看她一出手,青竹就知道她这力道破不开自家铠甲——那还防御什么? 尤其齐玉红跃在半空,脚下没有半点借力之处,更难应变闪避。 光身姿优美有屁用,战场玩命的时候,谁看你动作漂亮不漂亮? 摆了这么好看的姿势,还不是被一刀斩了? “三小姐死了!” “给三小姐报仇!” 敌人一拥而上,青竹不为所动。 她胯下战马速度不减,只是身形略微前屈,掌中金雷断马槊从战马左侧探出,先是斜斩然后转为横削,流畅的就像是水流沿着水渠转了个弯一般自然而然。 齐家精锐冲的最快三人,为首一人刚抬刀招架,结果长刀被压下,人也被连肩带背斜噼成两半,另外两人则没想到前面之人死的这么快,根本连防御都没来得及做,就在金雷断马槊一削之下,人头先后接连飞起。 斩了战马左侧三人,青竹右手一压槊尾,金雷断马槊划出一道圆弧,轻盈的跳过青竹胯下马首,槊锋微微下指,青竹甚至没有发力,战马带来的速度,就让金雷断马槊将右侧冲上的持盾甲士,连人带盾捅了个对穿!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只不过是战马奔出两步的功夫,青竹便连杀四名齐家披甲精锐。 沉重的长槊在她手中,就像是起舞的精灵一般轻盈飞舞。 可就是这么一柄轻盈飞舞的长槊,简直挨着便死,擦着便伤,什么皮甲刀剑硬木盾,在金雷断马槊前,全都不堪一击,没起到半点防御和招架的作用。 这才是真正的兵家武道有成者——骑大马、持长兵、披重铠、人马一体,人借马力、马助人威,随手一击就有千钧之力。 不过一两个呼吸间,青竹杀穿了这只小小的队伍,她头也不回,直奔前方乱成一团的豪族联军。 在她身后,五十名骑兵列成五组跳荡,每十人一排,每排前后相距六步左右,像梳子一般直刷过来。 这时候,就算再想为齐家三小姐报仇的齐家精锐,也要先保住性命再说。 但一队队骑兵像墙一样压过来,马与马之间距离不过五尺,无论哪边的骑士,手中的长枪马刀都足以覆盖这个距离。 而这些齐家甲士虽说是甲士,但身上穿的却是皮甲而不是铁甲(铜甲和铁甲太贵)。 皮甲对付软弓轻箭或者刀噼剑砍还凑活,但对于长剑击刺就有点困难,更何况骑兵依仗马力的冲刺砍杀? 尤其艰难的是,这些齐家精锐就算是能躲过了第一组骑兵砍杀,可后面不到十步还有第二组、侥幸躲过了第二组还有第三组。 这个‘步’指的战马的步,而是人的步,战马奔腾起来,这点距离几乎是一瞬间。 也就是说,每一位齐家甲士,都要应对五波连绵不绝的借助马力的沉重攻击。 除非能及时避开骑兵队列的攻击正面,或者有足够的长矛结成军阵正面对抗,否则根本没人能在如此密集的骑兵冲锋攻击下幸存。 只是前三波跳荡冲过之后,好不容易从乱军中集合起来的齐家精锐,已经被杀的一个不剩,五十名骑兵只有一人坠马,其他人列队追随青竹而去。 青竹并没有像鹿梧一样只管前冲,而是拨转战马,沿着挤成一团的豪族联军外围杀过去。 没办法,青竹虽然也把金骨玉髓铁布衫练到接近大成的地步,但到底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胯下战马也不是黑神这种可以依靠蛮力,就硬从人堆中踏出一条血路的先天战马。 而她的力气也远比不上鹿梧——鹿梧每一击都可以将周围人群荡平,保证自己有施展武技的空间。 青竹若是全力催动冥海真气配合,三下五下还可以,然后真气耗竭,可就得全靠两膀子力气了,杀人没问题,把人打得飞出去就有点不够。 不过这也够了。 青竹与身后赶上的五十骑骑兵,沿着人群外围像削水果皮一般一层层杀过去,已经让豪族联军恐慌不已。 等后面五百军士赶上来,用长弓硬弩几轮爆射,眼看来不及挤进马家寨寨门的豪族联军顿时崩溃了,跪地投降者不知凡几。 有些人甚至像没头苍蝇一般乱窜,一头撞在马家寨外墙上,把自己撞晕过去的都有。 “李光理,带本部人马收聚降兵,其他人跟我冲!”青竹不管这些,留下一队人马收拢降兵,带着其他四队人马和半队骑兵,冲进马家寨。 马家寨中,齐鸣已经乱了手脚。 他不是不知道外面有人从背后掩杀过来,但马家寨的寨门虽然还算宽敞,可以并行两辆牛车,可比起数千人的军队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那么多人要硬挤进来,齐鸣就算想出去也出不去。 而且马家寨的寨墙上,全被青竹留下的士兵占据,强弓硬弩极多,攻也攻不上去——马家寨到底不是城池,想要登上寨墙,只有几个入口,每个口子宽度仅容一人,上面只要有一张强弩对着,就根本冲不上去。 本来如果时间多有,齐家等豪族也不是没有好手,可以攀登竹楼登上寨墙,可青竹带着半队骑兵火剌剌的直冲进来,大队步兵转眼就到,这还怎么打? “弃刀跪地,站立者死!” 带着骑兵冲杀了一轮,为后续冲入的步兵杀出一片空地,青竹这才拨转战马,说道。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千刀万剐,师其故智 马家寨门口的京观还在那里摆着,可见对方这支部队的凶残程度。 豪族联军中真有不少人想要死战到底,哪怕战死,总比弃械投降之后,被人白白砍下脑袋要强。 但是形势比人强。 头顶有强弓硬弩,身后有骑兵列阵冲击,还有五百步卒列阵紧逼,反观自己这边,乱糟糟一片,不但没半点阵势,而且还有不少士卒眼见不妙,奔走逃散,藏在竹楼里根本不冒头。 他们也不想想,就算藏的再好,这边大部队全都被歼灭之后,还不是得被一间间房屋搜出来,那时候,一个人如何对方大军?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总有人觉得面对危险,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万一对方没搜到自己呢? 拼命和送死是两码事,哪怕有一两成可能,齐鸣等人都不愿意把生死操之人手,但如今根本没有拼命的机会。 打下去是一定会死的,跪地投降,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齐鸣在乱糟糟的豪族联军队伍,与对方横平竖直的队列见来回看了几遍,终于长叹一声,将手中长刀扔在地上,双膝跪倒在地,以头抵地,乞声恳请: “将军,齐某罪该万死,愿受千刀万剐,只求将军能放这些年轻人一条生路。” “爹——”齐鸣之子齐强忍不住叫了起来。 在他看来,自己的老爹乃是齐家二号人物,平日里都是别人卑躬屈膝,如今为了他们,竟然这般跪地求饶,他这个做儿子的,情愿被人杀了,也不愿老爹这样作践自己。 齐鸣急转头,对儿子怒目而视。 犬子! 自己这么一头磕在地上,是为别人吗?还不是为了你! 咱们爷俩总得有一个活着回去,不然家里怎么办? 别说齐家是大族,越是大族,各房之间争权夺利越是厉害。 齐鸣的次子不成器,长子若是和自己一起死在这里,回头他们这一房就能被同族生吞活剥了。 青竹冷笑一声,刚才她还为此人的担当略有感动,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当年她还是个小丫鬟的时候,只觉得老爷们各个威严满满,当真是做人上人的料子。 追随鹿梧之后,尤其是鹿梧出去打家劫舍,让她们帮着拎包拉车,才发现所谓的老爷们其实也不过如此——这些人为了活命,连老婆女儿都抢着送上来。 等到了南方五府,进入折冲司在秋桐姐姐下面独当一面的时候,青竹对老爷们的观感进一步下降,前面好歹还是为了乞活,做出些超出底线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 那些地方大族,甚至贵族,做出来的事情才是让人恶心之极——勒索贫民虽然残忍,但已经上不得台面。 儿子把新婚妻子让老子睡,然后还继续堂而皇之在人前相敬如宾;次子为了谋夺家主之位,以长子名义私下买通杀手刺杀父亲;长房巧取豪夺,压榨其他房同族子弟。 反正不到三个月,青竹对地方大族和贵族们的尊敬早已灰飞烟灭,倒是鹿家这种人口不多的(都分出去了)商家,底子还略微干净些。 当然,也不是纯洁无瑕,只是有这般‘金玉在前’,看起来就相对好不少。 “呵呵,既然你有如此大愿,本将军便如你所愿——来人,与我将他剐了。”青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身后步卒队列中转出一名什长,拱手躬身应道: “将军,属下卫伤,江湖上曾有个诨号名叫无影刀,这里没渔网,想活剐了他,三千刀恐怕做不到,不过一千三百刀绝无问题。” “可!”青竹点点头,又回头对齐鸣说道: “你也莫说我欺瞒与你,余下众人,将地上尸身首级砍下,铸成京观后,便可安然离去——凡五人之长以上者,需将各族嫡系首级亲手砍下,装饰京观,否则一并处死。” 青竹的声音在马家寨中震荡传递,她还没练到真气外放的四品境界,不过能把金骨玉髓铁布衫练到接近大成的地步,身材的壮实程度可想而知,光是靠大嗓门也够了。 这手段却是跟鹿梧学的。 鹿梧当初和楚国翻脸,一开始也是单枪匹马,就是在楚国水寨中靠这种逼人缴纳‘投名状’的手段,拉起了第一支队伍——对方御下越是严酷,这手段就越是有效。 这些豪族士兵如果按照青竹所说,将豪族嫡系全部杀个精光,脑袋铸成京观,想要再回去为豪族卖命,那绝对是嫌自己命长。 甚至连保密都保不住。 一件事有三个人知道,多半就保密不了,更何况这里被逼降的豪族士兵何止两千? 所以青竹此话一出,豪族联军中顿时一阵大乱,不过在头顶飞落的箭雨下,这乱也很快就平息下来——刚才拿着刀也不得不降,如今弃刀跪地,再想翻盘如何可能? 齐鸣听得目呲欲裂,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却被青竹将断马槊一摆,便用槊面将他拍倒在地。 “本将军言出必行,这些人本将军不但不不杀,等他们将来追随本将军扫平乱匪,说不定还有一场富贵。” “将此人之子也提出来——父子同心,一并剐了。”青竹看着人群中齐鸣之子,吩咐道。 “是!” —————————————— 小龙江北岸。 大队人马行进,各种事务要比小部队行进麻烦百倍。 所以青竹等人马已经度过小龙江数日,后续的大队人马才刚到小龙江边,本来还在不紧不慢的四面征发船只,直到从西水城乘船逃回北岸的辅兵们,带来西水城陷落的消息。 这下,统兵大将冯运长可急红了眼。 冯运长是楚国人,也是第一位投靠鹿梧的楚国将领,此人领兵作战无能,但对于组织后勤却别有所长,骨头也有点软,却是极为识时务的。 若是鹿梧主掌南方五府,冯运长也还觉得安心,可若是交给吴国,冯运长觉得自己的小命及及可危。 鹿梧要将南方五府置换成江南五郡,这位老兄坚定跟着鹿梧走——当初就是他出主意,写楚国王室小皇文当做投名状,早已上了楚国必杀名单。 对冯运长来说,那一千人马全死在西水城,冯运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要是青竹死在西水城,那就麻烦大了。 甭管冯运长私下里怎么腹诽鹿梧的审美,青竹都绝对是鹿梧心腹中的心腹,万一鹿梧责怪他救援不力,冯运长哪里去叫屈? 所以冯运长把搜集来的渔船渡船和战舰聚集起来,也不管打不打乱军中编制,将精兵强将一股脑的堆上船去,就要出发,强渡小龙江——不过对面也没什么正经战船,他这样调兵倒也不算无脑冒险。 第一艘渡船刚刚扬帆起航,便见渡口后方官道上,一熘烟尘由远而近,急如闪电般奔来。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山呼海啸,鹿梧渡江 “那是什么?”战舰甲板比较高,在甲板上可以看见远处扬起的烟尘。 “好像是一人一骑?”一名斥候出身的老兵眼力极好,手搭凉棚远眺,略不确定的说道。 “天下哪有那么快的马?”在他身边,另一名士兵不以为然。 距离太远,一时间还看不太清楚,不过那烟尘如长龙,转眼间就近了许多。 冯运长急着要救青竹,恨不得把全军精锐都一下子弄过江去,首发的这一船人,基本上都是在通河城与楚军对峙过的老兵,见过大场面。 他们对战马奔行并不陌生。 “谁说的,大将军的黑神——日,不是大将军亲自来了吧?” 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那烟尘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大将军万胜!” “万胜!” “万胜!” “踏踏踏踏踏踏——” 人影渐近。 高大的黑色战马蹄踏如雷、马上骑士黑甲金冠,倒提长戟——正是鹿梧亲至。 “大将军万胜!”无论是码头上,还是船上的士卒,皆振臂高呼。 “万胜!” “万胜!” 声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鹿梧在这些人的心中,不但是不败的战神、天下无敌的斗将,也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鹿梧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在麾下将士心目中的地位——这年头,由于列国征战,军人地位还算不错,但那是指军将以上的军人,对大头兵来说,地位实际上也就那样了,比牲口也好不了多少。 别说战马这种牲口了,就连驮马、牛、骡子等寻常大牲口,也比大头兵值钱几分。 只有在鹿梧麾下,寻常士卒才真正被人尊重。 口头尊重是扯澹,能让他们发了财,收入提高,那才是真正的尊重。 更何况折冲司的设立,让这些丘八们第一次有了自己衙门,便是伤残退役,也是人上人——这里说的人上人,当然不是指贵族那种人上人,而是指在村落市井中,比寻常百姓地位高上一筹。 这就不错了——以前的残疾士兵退役,由于身体伤残的缘故,未必能吃上饭,能活着都不容易。 鹿梧说要在江南五郡开国,这么多士卒愿意背井离乡追随而来,折冲司绝对功不可没。 “踏踏踏踏踏踏踏——唏遛遛——” 黑神奔到码头尽头,在几声惊呼声中,马不停蹄,踏入小龙江。 江水奔流依旧,黑神四蹄却踏平波浪,将小龙江当做康庄大道,载着直直从江面上奔了过去。 鹿梧军士卒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先是突然安静了一瞬,然后,声浪陡然铺天盖地涌起:“大将军万胜——!!!!” —————————————— 鹿梧有些担心,不过也只是一些而已。 青竹的一身武艺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别的不说,光是一身由内而外的金骨玉髓铁布衫,便是寻常人手持宝刀利剑,也未必能伤得了青竹。 更何况青竹主修的武技也是正宗的兵家武技重峦叠嶂十八斩,讲究身披重甲,大开大合,就算是真正陷入千军万马包围之中,也未必杀不出来。 】 更何况青竹身边带着的兵马还算精锐,在江南五郡这地方应该少有人敌。 不过,这么想起来,自从嵩京之变后,自己离开嵩京以后,带着丫头们一起修行的次数就少了,秋桐还好,已经过了返璞归真这一关,梅兰竹菊几个丫头修为却还差了些。 若是秋桐在这边被围了,鹿梧根本来都不来。 金骨玉髓铁布衫大成之后,内脏骨髓血液与肌肉皮肤毛发之间,会形成一内外浑然一体的真气力场,将整个人全身上下、内外全部勾连起来。 到了这一步,身体会从坚硬变得柔韧,全身肌肉,包括骨骼在内,开始弹性化,百炼钢变成绕指柔,横练功夫锻炼出来的一身横肉重新转化为柔美的躯体——当然,这所谓柔美,实际上还是产生质变的肌肉。 从这一步开始,可以称之为‘无漏之躯’,从此以后,身体任何一处受到打击,都会被与全身肌体浑然一体真气场的分散到全身上下。 要知道,这可是金骨玉髓铁布衫大成之后的身躯,抗击打能力本来就惊人之极,再加上这种分散打击力的特点,若是在披上重甲,那几乎无法被杀死。 要么是高度集中于一点的穿透打击,连金骨玉髓铁布衫都无法分散开来的那种;要么是真正压倒性力量,分散开都没用,能把整个人打爆的那种,才能对秋桐造成伤害。 至于什么渗透劲、隔山打牛等手段,对秋桐这种内外浑然一体,横练功夫也是由内而外的人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还不如一刀砍过来威胁大。 回头还是该将几个丫头聚集起来,好歹让她们都把金骨玉髓铁布衫练到返璞归真的地步再说,不然放出去独当一面,鹿梧多少有些担心。 另外,梅兰竹菊这四个丫头要老是这么一副拳头上能跑马,胳膊上能站人,满脸横肉的模样,就算名义上收入房中,鹿梧也下不去手。 鹿梧虽然不是太注重外表,而是更看重感情,但对着比自己还壮实的四个丫头,想要起点男女之意,那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黑神在水面上一路狂奔,鹿梧在马背上提着长戟,一副冰山般的冷酷面孔,但实际心里早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小龙江不是澜水,江面宽度不过三四里,黑神放开四蹄狂奔之下,不过片刻,马蹄便踏上了对岸西水城码头。 码头上,有豪族联军留下的人马驻守——青竹不得不带人跑路,扔下了不少辎重,这都是要有人看守的。 黑神上了码头便缓住脚步,熘熘达达的走到一队豪族士兵面前,鹿梧在马背上冷冷问道:“这里的玄甲军哪里去了?” 玄甲军就是青竹带的人马。 因为鹿梧常穿黑色铠甲,所以鹿梧军中精锐士卒以黑甲为贵,无论铁甲皮甲,就算原本颜色不是黑的,也要想办法弄成黑的,实在不行,弄块黑布披着都是好的——当然这是指精锐,寻常士卒还没资格呢。 ------------ 第二百六十三章 神将爷爷,鹿梧问话 江面上视野开阔,再加上江对面,鹿梧军的欢呼声实在太过响亮,就连江的这一边也能隐隐听到。 所以鹿梧马踏小龙江的场景,西水城码头这边,看到的人着实不少。 当鹿梧策马来到豪族联军士卒身前问话的时候,周围士兵没有半个敢拔刀的,倒是立刻跪下去的人,占了这队豪族联军的一多半——剩下一半不是不想跪,而是恐惧之下,全身僵住了。 这年头,鬼神之说深入人心,别说鹿梧骑着黑神大摇大摆踏波渡江,如同神迹,就算是乡村中光着脚跳大神的愚夫愚妇,也被人深信不疑。 “天、天、神将、爷爷、神将爷爷!”被鹿梧问话的士卒磕磕巴巴,口唇和膝盖一齐抖的像筛子。 “嗯?” 鹿梧一皱眉,对方这反应不对啊?这回答和自己问的东西有关系么? “神将、神将爷爷,小的真是、真是走了天大的运道——神将爷爷有什么吩咐,小的死都要去办到!” 常狗子激动的浑身打摆子,他倒不是不想回答鹿梧的问话,而是太过激动,根本就没听清楚鹿梧问的什么。 对于平常人来说,美好生活的最高形容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常狗子说要为鹿梧去死,那可不是虚言——为神将爷爷办事死了,这神将不得提携自己一下?哪怕就是转世投个好胎,那也是一辈子的舒爽了。 自己若是能死的壮烈点,神将说不定把自己收为部属,那可就是天兵啊!这不比给地上老爷们当兵有前途? 鹿梧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 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视力已经可以明辨秋毫,分辨说话真假再容易不过。 】 人说假话的时候,因为心口不一,所以无法控制所有面部肌肉来配合应有的语气变化,这种破绽落在鹿梧眼中,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除非有人能将脸部肌肉控制到入微入化的地步,才能在鹿梧眼下蒙混过去——不过能把武道修炼到这个地步,少说也是四品以上的高手了,还得专门锻炼过相关技巧,这种人也不会在码头上当个小兵。 “原本应该守在的玄甲军,现在去哪里了?”鹿梧问道。 鹿梧看常狗子这般激动的模样,倒也不好因为他没答上问话,便一戟打杀了,只得耐着性子重新问了一遍。 “回禀神将爷爷,他们昨天下午突围出去,不知跑到——” 常狗子回答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惨白。 那支军队该不是这神将爷爷的手下吧? 那自己这边,不就是神将爷爷的敌人? 人死了都要归神仙管,你要老子和神仙作对? 给豪族卖命,也不是这么个卖法。 常狗子当机立断。 “神将爷爷,都是齐家章家这些狗东西惹的祸,他们不知好歹,偷袭了神将爷爷的手下,不过神将爷爷放心,您手下都很厉害,早就冲出去了,根本没事——小的马上就能说服弟兄们跟着神将爷爷,去把齐家章家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统统干掉!” 常狗子要现场起义! 别看常狗子名字这般低俗,那是因为这年头不是贵族,名字本来就文雅不起来——再往上推一百年的时候,平民百姓还不许有姓,只能有名呢。 鹿梧之所以停马在常狗子面前问话,也是因为此人穿着一身皮甲,看起来就像是这队人马的首领。 常狗子也正是这五十人的伙长。 “常老大,我们跟这你干!”不等常狗子劝说,他身后的弟兄们已经大表赞同。 开玩笑,神将爷爷就站在面前呢,那戟又粗又大,光是青铜戟杆就有鸭蛋粗细,看起来少说也有百来斤。 那马,马背比人都高,马蹄和小号脸盆差不多大,皮毛黑的发亮,看起来就不是凡间的马,肯定是神马。 这要是不跟着干,神将爷爷发起火来,大家立马就得人头滚地。 “胡说,神将爷爷面前,那有什么老大?”常狗子赶紧纠正属下的说法。 “对对对,我们跟着神将爷爷干。” “三驴,你去马头那里,让马头过来向神将爷爷效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别说我没想着他这个兄弟。” 常狗子先是命人去叫另一名伙长,然后转身在鹿梧马前跪倒: “神将爷爷,您先略等片刻,小的马上召集弟兄们来给神将爷爷牵马坠蹬,等人来齐了,小的就去把章家人杀了,然后带神将爷爷去西水城,把齐家那些逆种也杀了,神将爷爷就可以拿下西水城。” 黑神不耐烦的摆了摆大脑袋,鹿梧骑在马上,说道:“某家刚才问,此地的玄甲军,如今在哪儿?” 常狗子说不出话来——没文化和愚蠢并不等同。 他若不是脑子灵活,也轮不到他一个村民出身的小子当上伙长了。 如果常狗子知道玄甲军在哪里,刚才就回答了。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他才赶紧在其他方面大表忠心。 一来是想要抱上大腿,二来却是生怕眼前神将不耐烦起来,一戟把他斩了。 鹿梧见他答不出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人家态度这么好,总不能斩了吧? “章家人在哪里?” “章家二爷在那边木屋里——”常狗子松了口气,连忙转身指了指远处木屋。 那是码头主管平日住的地方,如今自然是被带队前来驻守码头的豪族章家主事人征用了。 昨日,有人给章家二爷送来了几个从西水城里抢来的美女,章家二爷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就没从屋里出来过。 “刷——踏踏踏——” 一片阴影从常狗子头顶掠过。 常狗子指完了路回头一看,原本站在他身前的黑色神马已经无影无踪。 等他跟着马蹄声再扭头朝木屋方向望去时,却只见那黑色神马已经负着神将奔到了木屋之前,神将一戟斩下! “轰——”的一声大响。 整个木质码头都震了震。 那木屋仿佛被天神挥动巨斧斩中,横梁巨木门窗座椅四分五裂,碎木漫天飞溅。 就在这碎木横飞的乱象中,战马前奔,那神将单手持长戟一探,从乱木横飞中勾出了一个白花花的胖子。 常狗子和他身边的五十余人,全都目瞪口呆。 他们眼睁睁望着那神将横持长戟,长戟上勾着胖子,就这么一路奔驰,朝西水城方向奔去。 风中似乎还传来一句话:“驻守码头的玄甲军哪里去了?” ------------ 又过世了一个,请假吊唁 单位老同事,胖子进单位那年他退休,家就住在单位旁边家属楼,每天傍晚都出来走圈锻炼,就过个节,特么人没了——新闻都不怎么报道,但我估计新冠或者因为新冠身体素质下降,死的人绝对不少。 ------------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急生智,胖极如猪 章智之涕泪交零,外加肩膀疼的要命,活了半辈子,他当真没受过这么大的苦。 不过章智之虽然从小到大,多少次被人称为‘奇蠢如猪’,但实际上,章智之身为章家庶出次子,混到被人称之为章二爷,那也是有些生存智慧的。 比如说此刻,虽然被长戟勾穿了肩胛,疼的他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但这胖子却心中明白,此刻实在是已经到生死一发的关头,放声嚎哭归嚎哭,脑子里却也在不停急转,分析处境,想要挣扎出一条生路——生死关头,精神高度集中,疼痛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忍。 “驻守码头的玄甲军,如今何在?”那玄甲骑士再次问道,语气中已经有了三分不耐烦。 虽然战马奔腾如电,耳边狂风呼啸,但那骑士平举着勾着胖子的长戟,竟然稳如泰山一般,长戟没有半点上下起伏;那马上骑士的问话,也清晰的就像在耳边说话一样。 身为地方豪族,章智之虽然是庶出,不过他没有野心,又擅长熘须拍马,是家里的开心果,与大哥、父亲和主母关系都甚好,不但吃用不缺,连下仆奴婢也是对照着大哥的待遇来的。 他自幼吃不得苦,武道无成;炼气也静不下心,炼气无成; 学业嘛,也就那么马马虎虎,能称得上一句识字,经典文章也都看过,背诵下来是不可能的,不过与人交谈,偶尔引经据典忽悠两句倒也没问题。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只看这长戟勾着自己这么近三百斤的胖子悬在半空,战马奔走如飞,可长戟依然稳如泰山,章智之便知道身边这位凶神,绝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兵家顶尖高手。 兵家高手走的是战阵之道,最是心狠手辣——慈不掌兵这句话,就是从兵家引申出来的。 对方问话,自己若是答不上来,不消说,定然难逃一死。 自己若是答了出来,那也就没有用处了,结果还是难逃一死。 至于对方大发慈悲把自己放了,这种好事实在概率太小,胖子根本不敢抱半点希望。 这位年过四十,养尊处优的胖子,迎着风满脸鼻涕泪水,带着哭音,声嘶力竭的喊出来第一句话便是:“将军,我有用!我有大用!我不但知道将军麾下玄甲军下落,我还能为将军招揽人心——我有大用啊——” “我要人心何用?”鹿梧不屑的说。 这胖子倒是有趣,被自己从搂着美女的被窝里一戟勾了出来,可谓措手不及,在这种环境剧烈变化且身受重伤之时,居然还能思考,从必死之境中要挣扎出一条生路出来——值得和他说上两句。 不过,若是鹿梧是光杆司令,孤身一人来江南五郡开国,自然需要招揽人心。 但如今南方五府数万大军追随而来,这些士卒加上家属,足有三十余万人口,江南五郡加起来不过百万户人家,以一家七到八口计算,也不过七八百万人。 有这七万忠心部属和三十余万人口,镇压江南五郡易如反掌,要什么招揽人心? 章智之可不知道鹿梧麾下还有七万人马追随而来,他甚至不知道江南五郡已经被吴王给卖了——文家倒是知道,不过文家可没那么好心,跟周围豪族交代清楚这些事情。 所以章智之的第一句话,实际上是在说——‘将军你要权势和声名么?’ 人家是将军,麾下军队应该是不缺的,而且那玄甲军不到千人便如此强横,人家就算缺少人马,多半看不上豪族联军这种废柴。 所以,对这位不知名的将军来说,要么是权势,要么是名声,无论哪一种,招揽人心都是必要的。 结果人家不要人心。 也不知道这位将军到底是抽了哪门子风,连人心都不要,不过此时章智之命悬一线,绝不敢逆着对方说话——既然不要权势,那就是钱喽? 】 “收税、要收税的,若是人生地不熟,将军您收不上税啊——”章智之竭力大呼,嗓子都破了音。 马蹄声如狂风暴雨,西水城就在眼前,可那将军沉默依旧。 章智之的心悬在嗓子眼边上,只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火上烤了一年似的。 “下落。”那黑甲将军终于开口。 “马家寨,他们在马家寨——他们昨日破了马家寨,把马家人头筑成京观,今天上午他们又把赶去讨伐的三千人马杀了精光,也筑成京观。” 章智之一叠声的说道,生怕说的慢了,激怒了这位将军,把自己一戟砍了。 长戟一动,脱离了章智之的肩胛,章智之肩膀一痛,心中一凉,暗道‘我命休矣’。 腰上肥肉陡然一痛,却是被那黑甲将军一手抓住他腰间肥肉,单手提在手中。 “西水城中如今谁人主事?” “主事的是齐家大爷,大概有三千多乱匪在城里。”章智之腰上疼归疼,心中却是庆幸之极。 他一身肥肉接近三百斤,若是别人这样抓住腰间肥肉想把他提起来,唯一的结果就是把他腰上的肥肉撕下来。 这位将军能这样把他拎在手里,他还没感觉到腰间肥肉传来撕裂感,可见对方施展了某种武道手段——既然对方用这么麻烦的手段拎着他,那他的性命暂时应该算是保住了。 西水城城门紧闭。 城墙上倒没多少守军,只有三十七八个名手持弓箭的豪族士兵,在城上零零散散的四处巡望。 实际上,若不是有人从马家寨逃回来,带来齐鸣等人全军覆没的消息,城门本来应该开着的。 “那人要干什么?”城上一人,望见城下有人,策马朝城门方向奔来,忍不住有些疑惑——城门关着呢。 “咦,好奇怪,他手里还拎着一个人?”另一人的关注重点不是这个。 “还没穿衣服。” “还真是人——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他拎着一头猪。” “猪哪有那么胖?” (这年头养猪技术还不发达,猪虽然也是胖的象征,但还没后世那么胖。) “没穿衣服,他是怎么拎着的?”有人有疑问。 “额——没人觉得这胖子有点眼熟吗?” “眼熟个屁,他脸冲下,谁看得到?” “咱们这边这么胖的人,除了章家二爷还有谁?” “——那人要干嘛?” 城上众人正议论纷纷,却看见那提着胖子的黑甲骑士来到城前,马速却半点不减,一头朝城门撞了过去。 ------------ 第二百六十五章 鹿梧破城,豪族惊恐 城头上看热闹的众人,正觉得那骑士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可惜了那匹神骏之极的战马,竟然要被主人驱策,一头撞死在城门上。 下一刻,城门处却传来‘轰,的一声大响,城门楼子都晃了两晃,那骑士竟然打碎了城门,冲进西水城。 旁观者都如此惊讶,更别说被鹿梧提在手中的章智之。 当时马走如飞,直奔城门撞去,章智之被人提在手中,生死不由自主,只能发出‘啊,的一声大叫,瞪大双眼,希望能死个明白——当然,他也抱了万一的指望,毕竟这玄甲将军也不像是个要自杀的疯子。 结果人家只是一戟当头斩下,整个城门就爆碎开来,就算章智之有那么一点点期望,可真看到这一幕,却也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 「他在城主府?」那将军问道。 「啊,对对对,神将大人,齐家主就在城主府。」章智之连忙答道。 刚才章智之还有些别的念头,如今见那神将一戟将城门打碎,这等武力,简直不像是人间气象,顿时啥念头都没了。 哪怕西水城不是什么着名坚城,可城门也是用半尺以上的橡木制成,就算放在那里让人用攻城锤撞击,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打破的。 如今章智之只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当然若有余力,能保住家族上下性命那就更好了,也不枉父母和大***了自己这么多年。 「等下我杀了齐家主,就要看你的手段,若是有用,饶了你章家也未尝不可。」黑神奔腾如雷,鹿梧笔直的坐在马上,目视前方,说道。 鹿梧其实不善营生。 人一旦有擅长的东西,就往往会钻牛角尖,希望用擅长的能力解决一切。 不然,鹿家那么好的条件,鹿梧又是穿越过来的,弄点什么小发明创造,赚钱难道很难吗?一定要去劫富济贫? 还不是因为自己手里有了锤子,看啥都像是钉子;有能力随手拿来,自然懒得去仔细经营。 这胖子有一句话说的对,就算他拿下江南五郡,也是要收税的,本来鹿梧是准备将这些麻烦事让秋桐解决,反正以往也都是这样。 不过,既然这胖子自告奋勇,那让他试试也无妨。 收税其实是个招人恨的行当,若是激起民愤,就把胖子砍了;若是完不成任务,当然也要把胖子砍了。 「为神将大人效死!」章智之大喜,不顾身上疼痛,连表忠心——小命终于保住了啊。 西水城在江南五郡算是大城,但放在整个吴国,也不过是个中小城池,方圆不过七八里(方圆指的是周长),从城门处到城主府又是一条大道,前后不过一里地左右。 黑神放开四蹄,只是两人几句对话的功夫,便已经奔到城主府。 城主府门外有八名护卫守门;城主府内更是驻扎了一营人马以防万一。…. 齐家等豪族联军逆夺西水城,行迹等同造反,虽然大家都觉得法不责众,但肯定也要防一手。 千百年后,政令还不下乡呢,更何况如今? 因为交通、人力和统治成本的问题,这时代根本没有任何国家能将行政能力下沉到乡间地头,还是要依靠地方大族才能统治地方。 所以大家只要齐心合力,定然能全身而退。 至于齐天,他本来还有些野心,但人家只是八百前锋残军,就将马家寨打破屠城,又灭了后续齐鸣带的三千人马,齐家实力大损之余,也着实心有余季。 人家只是八百残军就这么厉害了,后续真有数万大军开来,那不是碾压? 黑神并未刻意收敛落蹄轻重,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声音响亮,再加上它脚步频率惊人,虽然只是一匹马,却奔出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气势。 城主府门口的八名护卫前脚看见城门崩碎,正目瞪口呆中,下一刻就看到一匹战马从木屑纷飞中冲出,直奔城主府方向而来。 而且这匹战马光是马背就比人头还高,如此气势汹汹冲来,八个人中倒有六个,二话不说就让在一边。 能在这时候守在门口的,当然是豪族联军中的好手,但也只是好手而已——真正在几家豪族中有地位的高手,谁来当门卫啊? 马不停蹄,鹿梧单手先把长戟横挥,将两股战战、却依然守在大门处不肯让开的两名忠心之士一并斩去头颅,然后长戟由横转竖,竖起向下一斩,将城主府大门,连同上面的牌楼一并噼成碎片。 重峦叠嶂十八斩——中断天门! 「啊——」 「怎么回事?」 「门怎么碎了?」 「何人如此大胆?」 城主府内一阵混乱,可黑神速度何等惊人,没等府内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杀入府中,直奔议事堂而去。 城池建筑都是有成法的,城主府格局也大同小异,所以鹿梧根本不必刻意寻找,只是一扫,就认出了议事堂所在。 议事堂中,西水城附近各大豪族的当家人正在吵做一团。 「降也可以,但那青将军屠了马家寨,我们总要为马家讨个公道!」 「讨什么公道?马家寨门口那第二座京观,就是去讨公道的,下场如何?」 「那按你说,我们就这样降了?回头让人家把我们敲骨吸髓、压榨成泥?」 「李兄说得有理,我们就算是降,也得先做过一场才行,总不能让人认为我们软弱可欺,可以予取予求。」 「呃——众位,难道我等全力以赴,就没有取胜之机?我等若是全力发动乡民部族,便是三五万人马也聚的起来,不能争个分庭抗礼?」有些被排斥出核心圈子的豪族,还不知道最新情况。 「唉,说什么分庭抗礼,我们这是被姓文的给坑了,整个江南五郡都被大王卖给了那位天下第一狂徒做开国之用——我们日后都是人家的臣民,如何分庭抗礼?」 知道最新情报的几位豪族之首,无不垂头丧气。 豪族联军出其不意杀入西水城,青竹手下虽然都是精锐,但措手不及之下还是有人被活活拿住。 鹿梧开国乃是大势,军中将士更是与有荣焉,根本没什么可隐瞒的。 所以人家一问,这些被虏将士不但不隐瞒,还要足两加三的为他们大将军好生吹嘘了一番。 这些士兵把鹿梧说的好似天上神将临凡,地上太岁现形,不但天下无敌横行无忌,而且极为爱护士兵护短记仇。 一个这样说,可能是假的; 三五个分开审问的俘虏,各个硬气的要死,所说的细节之处虽然不同,但都指向同一个答桉,加上青竹刚率领八百残兵的凶残战绩,实在让人不得不信。 得到供词记录的豪族,无不心中惊恐。. 小卒没过河 ------------ 第二百六十七章 鹿伯亲临,青蛇吐信 豪族联军的各位首领你一言,我一语,将各自审问打听得来的消息拼装起来,试图拼出一个清晰的可见的身影。 结果不说还好,大家越说就越是恐惧沮丧——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恐怕比吴国精锐还要可怕的多。 吴国被楚国打得逃过澜水,其实也不过三十年,而吴国因为丢掉了大片澜水以北的地盘,不得不朝南方开疆拓土,建立江南五郡,更是只有十来年光景。 换源app】 当年被吴国打得扑街的那一辈,可都还活着呢。 比如说齐家、章家、召家等西水城附近的豪族,当年也不过是中等势力,只是当初吴国打过来的时候,最强的一波豪族已经被吴国踏平了,才有他们这些中小豪族出头的机会。 这次他们造反,是因为吴国嵩京生变,估计一时间顾不到江南五郡这种小地方;而且他们此事是由青将军要直接剥夺权力财富引起;再加上根深蒂固的文家匆匆撤走,有机可乘,三种因素同时具备,他们才敢围攻西水城。 结果,一脚踢到铁板上——或者说,还不如一脚踢到铁板上呢。 假如当初没能打下西水城,他们扔几个替罪羊,再狠狠的割一块肉下来,估计也就平事了;但现在他们打下了西水城,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咋办? 喜迎王师? 听说那天下第一狂徒残暴无比,动不动就筑京观——马家寨外已经有两座京观了,可见这消息绝对可靠。 借助小龙江天险,拼个你死我活? 天险个屁啊。 吴国为了防止他们这些地方豪族坐大,依仗小龙江造反顽抗,严禁江南五郡发展船舶建造,连造渔船都不许,这小龙江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天险。 众人正一筹莫展,就听得远处府门方向发出一声轰然大响。 透过门窗望去,大门方向有尘烟飞腾而起,只是有围墙草木遮挡,看不到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齐天连忙喝道。 他倒也没担心有人破城——毕竟城门处有人守卫,还有弓箭手在城头瞭望,若是那青将军率人马前来,总有人来报讯。 守在门外的护卫首领应声走了进来,躬身拱手回道:“禀家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某家已经命人赶去查看,片刻之后定有回报。” 而就在两人一问一答之间,一声浑厚低沉甚至有些不像马嘶的嘶鸣声从外面传来。 “轰——”的一声 议事堂前,用来遮蔽来客视线的照壁突然崩碎,化作一天白雾。 高大狰狞的黑色巨马从白雾中冲出,只是三五步间,便冲过十余步距离,来到议事堂前。 马背上,一名身材高大、黑甲金冠的年轻骑士单手挥舞长戟,只是一记携带风雷、肉眼难辨的横扫,便将守在议事堂前的三名甲士拦腰打成了六段! 鲜血漫天喷洒。 能在这时候守在议事堂前的甲士,可不是穿着皮甲的半吊子甲士,而是全身铜甲,至少有九品以上的力士。 一副铜甲少说三十斤重,能穿着这么重铜甲自由活动,这些甲士无不身材高大,肌肉发达,不然也负担不起如此份量的铠甲。 可就是这样的铠甲,这样的壮士,竟然在来人长戟一挥之下,像稻草般折断。 砸碎照壁,杀了守门的三名甲士,那黑色巨马从高速前冲中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站在议事堂大门前,四蹄生根纹丝不动。 身体还在议事堂外,巨大的马头已经探入议事堂,居高临下望着议事堂中慌乱一团的众位豪族首领,巨大的眼睛中竟然带着一丝人性化的嘲讽。 马背上,金冠骑士扫了众人一眼,一抬左手,将手中提着的大白胖子扔进了议事堂。 “二弟?”章德之大惊,也顾不得恐惧,连忙从柱子后面冲了出来,拉着章智之的胳膊,就想把他拖到柱子后面去。 “疼疼疼——大哥你先放开。”章智之被牵动肩臂上的伤口,一叠声的叫了起来。 “齐天在这里吗?”那金冠骑士问道。 各位豪族首领都没说话——此人绝对来者不善,万一自己说错了话,可能就把齐家得罪死了。 章智之却不管那么多,他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自己光着屁股,伸手朝上首一指:“将军,那位就是齐家主。” “二弟,你——” 章德之刚说了半句,只见那金冠骑士左手一抬,随手一挥,一串爆响中,便将挂着议事堂三个大字的门匾和门匾上槛打成碎片。 ——刚才黑神在议事堂外停下马蹄,是因为它马背过高,加上鹿梧也是高个子,鹿梧骑在马上,脑袋高度超过了上槛,若是不肯低头,那就要一头撞上去。 (上槛对应下槛,一般指正门上方的横木,有时候会挂着一块牌匾或者有各种浮凋装饰。) 议事堂中,众位豪族首领无不目瞪口呆。 门槛一般用三寸厚的坚硬实木制成,上槛的材料通常和门槛一样,这种木头,就算是力士,用斧头去砍,那也要砍半天才行,结果这位玄甲金冠骑士只是像拨开门帘般信手一挥,这上槛加门匾,就都变成了碎木。 “嗒、嗒、嗒——” 黑神踏入议事堂。 大堂中,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鹿梧居高临下,众人战战兢兢。 “可是鹿伯亲临?”有人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只有三家可活——胖子,那三家?”那金冠骑士并不回答,只是随口问道。 那金冠骑士说话的语气并不如何凶恶,倒像是日常吩咐小厮奴仆办事一般。 “我章家、那边的召家,还有这位余家主——我们三家都广有资财,而且没有多少武力人手,定然能为大将军所用。” 章智之自从被鹿梧拎着,看见他单戟一击便打碎城门之后,就死心塌地彻底投降了——这位将军他简直不是人啊,和这等人物作对,九条命都不够死。 鹿梧与章智之这一问一答,却是把议事堂中,各族首脑吓得不轻。 “鹿伯饶命,我等愿降——” “我召家愿献白银万两!” “不知者不罪——” “是那青将军太不讲理,才逼的我们出此下策,鹿伯你要讲理啊!” “我等——” 议事堂中,许多人直接跪倒在地,也有不少人脚下慢慢后移,更有不少人摇动三寸不烂之舌,从不同角度恳请解释,试图保住性命。 只是鹿梧却不耐烦听这么许多,他只是右手持长戟,从左到右,随手划了一个圈子。 长戟尖锋上,闪出一道若隐若现的丝芒,如蛇信伸缩不定。 这丝芒长的时候足有丈余、短的时候却不过一寸,丝芒所过之处,议事堂中人头尽数落地。 只有章家两位、召家两位和余家一位幸免于难。 青龙闹海戟——基础技能——青蛇吐信。 ------------ 胖子状态不好,先保命,慢慢来 反正不太监 ------------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反手镇压,军礼待使 章德之浑身僵硬。 此刻,能在议事堂中,若不是一方首脑,便是首脑的心腹和智囊,其中能称得上高手的至少也有五六位,可在这位鹿伯的长戟之下,简直就像木头桩子一般束手待毙,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世上怎会有如此强者? 自己怎会发了昏,敢与这等强者作对? 「大哥,青将军他们在哪里?大将军问话,你赶快说啊!」章智之用力拉了拉章德之的袖子。 章德之连忙抬头,只见那金冠骑士正望着自己。 「马家寨,青将军在马家寨,青将军打下了马家寨做落脚之地,又让出马家寨,趁联军入寨的时候从后方半渡而击,将我们联军三千人马逼降。」被自家弟弟提醒,章德之激灵一下反应过来。 「马家寨方向。」鹿梧问道。 「马家寨在西水城东南,十五里不到,小人愿带鹿伯前往。」章智之胖脸上,硬是挤出一朵菊花。 「尔等在此收拾残局,若是在我回来之前不能将局势控制,要你们也没什么用了。」 黑色巨马转身踏出议事堂,一声长嘶中,奔雷掣电般去了。 那黑色巨马的身躯虽然巨大,但转身之际,却是出人预料的灵巧轻盈。 「呼——」 见鹿梧终于走了,章德之呼出一口长气,腿一软,坐倒在地。 召武正,召同城父子二人也软了下去,倒是那胖子章智之还能稳稳站着。 「章兄,谢了,今日大恩,且容召某后报。」召武正苦笑一声,朝章智之拱了拱手,说道。 他平日里颇看不起这个不学无术的胖子,却没想到,今日要靠这胖子保住父子二人性命。 「先别说谢了,要是等下那鹿伯回来时,我们还没控制住局面,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章智之可不觉得鹿梧是在开玩笑。 余奉接过话来:「这不难,他们手下精锐大都折在马家寨,我们手下还在——只是章兄召兄,我们就这么降了吗?我看那鹿伯凶残无比,我们就算降了,也未必能保全性命啊!」 「不降又能怎样?」章智之叹息一声,坐到一张没被鲜血溅到的软垫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这一时三刻发生的事情对章智之来说,实在太刺激了,如今放松下来,他也觉得有些脚软。 章德之从惊吓中略微喘过一口气,想了想,说道:「这位鹿伯号称天下第一狂徒,单枪匹马从楚国夺下南方五府,又潜入埕都,马踏王宫,割下楚王首级——这等狂徒,也是我们能招惹的?」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那也只能降了——智之,你先别管这些,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伤口才是正经,其他事情我们来做,没想到关键时刻,智之你倒是能撑得住。」 对二弟今天的表现,章德之颇为惊讶。 这位二弟贪花好色、见风使舵,不想今日居然靠了二弟的见风使舵功夫,章家才能在那位天下第一狂徒手下留下性命,保住家族。…. 这可真是鸡鸣狗盗,亦有得用之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鹿梧亲自出手,轻轻松松镇压西水城附近众豪族,生杀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被鹿梧扔在嵩京的老爹鹿金河与正妻秋桐,此刻却是头大无比。 开国岂是小事? 用千头万绪来形容那都是简单了。 尤其是鹿国现在实际上还只存在于地图上,真正的鹿国高层,只有秋桐带来吴国的半个折冲司,和鹿金河招揽的贤才——是不是真正的贤才还很难说。 毕竟鹿金河从一 个商人,过度到‘鹿国第一重臣,,速度实在太快,连他自己都不怎么适应,更别说那些来投靠他的那些‘贤才,。 「父亲大人,明日可有空闲?」秋桐问道。 鹿流摇了摇头,疲惫的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个很富态的胖子,如今不但脸上有了两个黑眼圈,而且肚子也肉眼可见的平了几分——当初就算听说吴国要暗算自家儿子,他都没瘦这么多。 「明日要继续与吴越两国重臣商讨盟约细节,实在抽不出时间,就是今晚,也要和人商议,今日定下的各项约定到底吃亏了没,只怕又睡不成了。」 三王于梧桐庄会面,要缔结盟约,几条主要原则是有了,但落实到具体如何操作,那却大有讨价还价余地,鹿金河作为鹿梧之父,身份足够,又是商人出身,讨价还价还算擅长,便带人负责这些细节。 「明日,诸国使节前来,我们这里——」坐在从吴王那里借来的宫殿中,秋桐环顾左右,有些为难。 能充场面的人实在太少了,唯一算是重臣、还有鹿伯之父光环在身的鹿金河也不在,那就更失礼了。 「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实在太少了,要不这样吧,我们去向吴王借些人手?」 鹿金河这半年来,还是交结了不少吴国贵族,若是他开口,借着鹿伯之父的身份,就是吴国的九卿也可以拉来帮忙。 「父亲大人,这是鹿国之事,怎好借吴国人手?」秋桐无奈说道。 侍女仆从太监这些也就算了,旁边列席的大臣却是要有身份的,到时候一说,这些人都不是鹿国之人,那只有更惹人笑话。 「那你说怎么办?」鹿金河拍了拍清减许多的肚子,烦恼道。 鹿金河不是抱怨,实际上,这几日,鹿金河与秋桐两人忙的飞起,哪有时间互相抱怨? 秋桐想了片刻,啪的一拍手,说道:「实在不行,干脆以军礼接待吧!」 「以军礼接待?」鹿金河问道。 「夫君于六月之内,单枪匹马打下南方五府,勇武天下闻名,奠定鹿国基础,且鹿国以军法立国,以军礼接待各国使节,也勉强说得过去——吧?」 秋桐自己也不是很自信。 「也好,我们可以说要等到正式立国之日再行大礼,如今不过是与各国略有沟通,行军礼也说得过去——老夫有些疲惫,先去休息片刻,晚上还要与人讨论明日之事,元妃请留步。」 (春秋战国时代,各国国主的正妻称为夫人或者元妃。) 既然此事已定,鹿金河实在疲惫,便告辞回去休息。 「父亲大人慢走。」秋桐将鹿金河送出大殿。. 小卒没过河 ------------ 第二百六十九章 形势所逼,楚使憋屈 “狂徒无礼!视我楚国为无物,竟然让一个贱奴出身的女子和他商贾出身的父亲来负责接待各国使节,这等人也可以称王吗?等到来日,吾必与其见个分晓!”华光大夫襄国怒道。阑 襄国身高近八尺,仪表堂堂,长须过腹,年近四十,正是男子用武之时,他乃是当今楚王堂弟,领华光大夫,是楚国此次捏着鼻子派来庆贺鹿梧获天封立国的使节。 赐封有天封和人封之别,为人臣子的是为人封,无需昆仑镜认可,只要王者愿意,便可以封赐,最高到只能封赐到卿位。 但这种人封的贵族称号,到了其他国家,可认可不认,当然,除非特别交恶,否则一般都是认可的。 】 但由昆仑镜亲自投影认可的天封不同,昆仑镜代表整个人族的气运意志,亲自投影转化人族气运连接王位,便是楚国与鹿梧有不共戴天之仇,也得捏着鼻子承认鹿梧封伯。 既然是捏着鼻子,就不要指望襄国有什么好脸色。 再加上鹿梧不出面也算了,还搞了个军礼接待,更是让襄国愤怒不已。 以军礼接待各国使节,在国家之间并不罕见。阑 一是为了展示实力,二是让人看看自家军力。 有时候,适当的展示实力,反而能避免不必要的战争。 不过,这种军礼也要看有由谁主持。 若是鹿梧亲自主持,那么就算楚国与鹿梧有不共戴天之仇,襄国也不会觉得失礼——鹿梧是一手一脚打下江山的无敌斗将,以军礼待客正是将军本色。 但若是其他人用军礼接待一国使节,那就要看是什么情况了,若是大国对小国示威还说得过去——以前是有这种例子的。 舜曰: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 舜命士卒列阵,持大斧和盾牌起舞,展示自家实力,可以直接收伏原本不肯降服的蛮人。阑 楚国是大国,还没正式开国的鹿国是小国,以小国示军威于大国,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鹿梧是打出来的威名赫赫,他亲自主持,襄国也就认了,但区区一个贱婢出身的女子,还有一个贱业出身的商人,也配对楚国展示军威? “华光大夫且息雷霆之怒。”眼见襄国的咆孝声越来越大,甚至抓起刀笔桶要扔出去,心腹智囊国驰连忙上前阻止。 “嗯?” “大夫莫忘了,我等此来目的。”国驰朝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 “就算如此,难道就可以让我大楚蒙受如此羞辱?”襄国只觉得憋屈,大声喝道。 不过他喝完了,还是朝周围使个了眼色,让周围侍从门客全都退下。阑 “那鹿梧蛮夷匹夫,一时得意,终究不能久长,若是此人始终立身沙场,凭他几乎天下无敌的兵家武道,倒也确实难以对付,可此人竟然开国建业,这正是自曝其短。” “少说废话!” “我大楚现在三面受敌,燕鲁两国虎视眈眈,那狂徒离开南方五府,可以让大楚喘过一口气——如今是我们惹不起他,大人不可因为一时意气,将那杀神激怒。”国驰低声说道。 鹿梧着实把楚国祸害的不轻,如今楚国北边燕国和西边鲁国,都是一等一的强敌,如今更失了通河府,变成三面受敌,日子当真难过的很,便连以往几乎无需考虑的粮食供应也紧张起来。 楚国大部分土地水源都很充足,向来号称中原的鱼米之乡,粮食危机在其他国家不奇怪,但在楚国还是难得出现一次的。 这是鹿梧夺了南方五府,更每战俘虏都坚持要收金银和粮食作为赎金造成的。 襄国脸色阴沉,半晌无语,最后只能坐了下来,狠狠的一拍桌桉,叹了口气,说道:阑 “那狂徒如此无礼,难道我就忍了吗?我大楚的脸面放在哪里?便是我指责几句,难道那狂徒就能因此放下开国建业这等大事,来与我楚国为难?” “如今那狂徒和我大楚边界全然不接,他难道会做此劳心费力,却全无收获之事?” 国驰劝说道:“那狂徒性情难测桀骜暴躁,他能做出什么事来,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将不以怒兴兵——但这句话放在鹿梧身上,那就是个屁。 毕竟鹿梧为了一名家将冤死,就敢单枪匹马直接和楚国放对,这种人干出啥事来都有可能。 更何况随着楚国将鹿梧重视程度提高到最高,相关情报流水一般汇总起来,鹿梧以前干的事也都被挖了出来,这才发现,此人干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吴国嵩京之变中,据说此人嫌保护如今的吴王、当时的公子涂太过麻烦,便提戟而出,在吴国第一精锐金吾卫的军阵中,杀了眼看已经半个屁股坐上吴王宝座的公子纠。阑 保护失势公子逃离,和正面冲击精锐军阵,那根本不是一个难度的事情好不?只要脑子正常,就绝不会选择后一个。 结果还成功的在金吾卫保护下,硬生生击杀了公子纠,将吴国嵩京之变结局彻底扭转。 后来的事情就更奇葩了。 他立下如此大功,不在吴国享受富贵,却跑楚国来了。 查下来,居然是因为此人想要娶身边的丫鬟,因为身份不同,父母不容,又不想接受吴国太后赐婚,就放下到手的荣华富贵,领着丫鬟们私奔了。 当时楚国负责情报的官员就惊了——丫鬟而已啊!怎么睡不是睡,还非得明媒正娶不成? 如今天下居然还有如此情种?他钟情的几个丫鬟又该是何等倾国倾城?阑 等到下面人把秋桐等人的画像资料送来,楚国上下更惊了——那秋桐也就算了,虽然体格惊人,但若是按比例看起来,也还算是个美人,但其他四个丫鬟算怎么回事? 说是壮士都有些轻了,一个个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满脸横肉,一身肌肉更是棱棱角角,别说穿着铠甲,这特么脱光也不一定能认出是女人! 这口味未免太重了。 看来以后面对此人,美人计之类的计谋是决计不能用了。 反正此人行事绝对超出常人想象,不可用常人思路考虑。 ------------ 第二百七十章 秋桐阅兵,意气飞扬 三日后。祾 白石镇外大营。 因为鹿家带兵占据此地,且吴国与鹿家因为交换领地的缘故,正是蜜里调油,关系好的不行。 所以此处驻军之所已经扩建了两轮。 原本只能容纳三五百人的军营,早已变成了一座足以容纳数千人马的军寨,军寨中不但有极为宽广的演武场,更是用大木建起一座两丈高、方圆百步的大观礼台。 白石镇除了鹿家所居,更是被拆成平地,除了鹿家家仆属下之外,其他镇民已经纷纷迁移——将来,这里要建起一座华丽的行宫,作为鹿家在吴国的落脚点。 秋桐身披重甲,昂首站在观礼台上,凤目含威,目视台下列阵的五千精锐,眼角余光扫着身边顶尖显贵,忍不住心潮澎湃起伏。 谁能想到,当年孤苦伶仃父母双亡,不得不卖身为奴的小女孩竟然也有今天!祾 自己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少爷——只可惜自己体质修为还差些些许,不能给少爷生下一儿半女,多少有些遗憾。 想起鹿梧,秋桐的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神柔和起来,嘴角先是微微上翘,又撇了下来——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太懒了,又不耐烦待人接物,连这种接待各国使节的事情也要推给自己。 在秋桐身边,隔开六七尺外,站着的是吴王可涂——主要是秋桐个子太高,若是并肩而立,可涂的身高只好到秋桐肩膀,未免有失王者风范,不得不拉开点距离。 秋桐和吴王可涂两侧,燕、鲁、韩、齐、楚、卫、越、宋、赵、朱、藤等各国使节,依照国主爵位、国力强弱、使节自身爵位分别站位——这站位排序也是有讲究的,一个弄不好便是失礼。 若不是吴国宫廷派人帮忙操持,光是秋桐和鹿家的草台班子,还真弄不明白这其中诀窍。 台下五千精锐列阵固然惊人,但这些人大多数注意力还不在台下,而是集中在这位丫鬟出身的传奇元妃身上。 (君王的正妻号为元妃。)祾 只见秋桐身着一件束身赤色重铠,这铠甲由一片片赤红如火羽翎般甲片组成,厚重坚韧,足有六十余斤,却因为造型独特,看上去却给人一种轻盈灵巧的感觉。 尤其在肩头处,两片飞翼般的肩甲高高扬起,就像是凤凰展开的双翼,尤其显出秋桐肩宽腰细的美好身材。 铠甲身后,还有一袭白色披风,从肩甲开始,如瀑布般垂于身后。 披风上,用金丝绣了一只翱翔云端的凤凰。 这甲有个名字叫做「赤凰」,是吴国太后明姬亲自下令督造,为秋桐量身订做。 这等鲜艳张扬的打扮,加上秋桐九尺以上的高大身材,站在台上顾盼自雄,神采飞扬,就像一只骄傲的凤凰般强大而美丽。 便是与鹿梧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楚国使节襄国,也要称赞一声「好风采」,哪能看出半点因为出身低下带来的卑微?祾 「听说此女乃是商人家中丫鬟出身,怎有如此风采?」卫国使节有些怀疑。 这世界,受过教育的人都不多,真正拥有个人风采更是凤毛麟角。 「嘘,噤声,这位元妃武道成就惊人,别被听去了,失了礼数。」身边藤国使节低声阻止。 藤国与卫国都是小国,虽然和鹿国距离天高皇帝远,不可能为此事问罪,但谨小慎微些总是不错。 「这位元妃上马能斩将夺旗,下马能治军理政,实在是女中豪杰,至于出身寒微,那也得看跟着谁。」朱国使节说道。 朱国国主是给齐国国主养马出身的臣子,对齐国有存续大功,得以封伯立国。 「正是正是,我等都是伯国,更应该好生交好才对。」祾 几人还在说话间,台下三通鼓响,旌旗招展,却是到了检点军阵、展示军容的环节。 五千人马分为十营,跟着旌旗所指,踏着鼓点,先绕场行进。 军伍演练不比个人演武,武技并不是重点,真正重要的是军伍行进有序,令行禁止,变阵快慢。 「亢、亢、亢——」 当先便是一营甲士行进,脚步带动铠甲震动,发出整齐如一的铿锵之声,沉重的脚步同起同落,整个队列简直如山移岳转,巍巍然不可动摇。 甲士过后,便是骑兵。 这是一队轻骑,也是五百人。祾 马上骑兵身着半身皮甲,带短弓,负弯刀,挟长枪,十人一行,共五十行,每行相距五丈,以跳荡阵型,目不斜视走过观礼台下。 「铠甲鲜明,训练有素倒也罢了,怎能让战马都这般听话,难道这等精锐,也是南方降卒出身?」楚国使节襄同难以置信,低声问道。 「禀大夫,臣也不知道——臣只听说鹿伯麾下将士多出身我楚国南方,这些人想必也是,回头臣问问便知。」襄同身后,智囊国驰探过头来,低声回复。 国驰眼神不错,早已看到台下过去的骑兵中,多数都是楚国南方五府人种——因为水土食物的缘故,各地人的长相其实是有微妙差别的——只是如今人在台上,他也不好直说,免得让自家恩主更加生气。 不过,他也的确吃惊不小。 前面人走得整齐,还能说是训练有素,这马这畜生就算通人性,可到底也不是人,怎能训练的这般听话? 在行进中,马蹄都同起同落——这简直是奇迹。祾 甲士和骑兵阵列之后,便是弓手、弩手、长枪、重盾、刀牌、战斧等阵列。 【鉴于大环境如此, 一队队人马行进,无不是阵容严整,令行禁止,尤其可贵的是,整个十营人马一一走过,并一一列阵站稳,前后足足半个时辰,除了用来指挥的战鼓旌旗之外,台下数千兵马竟然没半点交头接耳。 这等纪律,先不说战斗力如何,光是如此令行禁止,便是精锐的基础。 有了这样的纪律,大将指挥起来便可如臂使指,绝不会出现发令了半天,结果下面的部队还没准备好的情况。 所谓大将用兵如神,其基础就是这等令行禁止的部队——不然就算是兵家之道大成,智慧通天的大将军,要是指挥一群让他打狗,他去撵鸡的乌合之众,一身本领也难以发挥出来。 这种部队只要见了血,就是神兵开锋,说是国之重器也不为过。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勾连军气,兵家先天 汪华原本是楚国南河府平车县的县兵,一月军饷有三十文钱——但常被克扣,能拿到手十文钱就算不错。 不过,楚国的郡县兵本来就不是全职,平日只需一月两操,操练当日管两顿饭,平时爱干嘛就干嘛,也不耽误农活,更能借此披上一层官皮,不受地痞勒索欺辱,所以也算是美差。 】 有好处就有坏处,在县中征召时,郡县兵必须应令而动征讨作战,通常是征讨附近盗贼。 这种任务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家过去走一趟,还没等到地方,早已接到消息的盗匪逃散一空,留下几个破草屋子让官兵放把火烧了,就算完事。 这样一来,官兵拿功劳,盗匪损失也不大,大家皆大欢喜。 所谓的带甲百万不外如是——都是全职的正军,就算楚国这般富庶也是养不起的。 但如今汪华却不是郡县兵,而是因为身体长大有力,又是第一批表示愿意追随鹿梧前往江南的人,所以入选鹿国仪仗军长枪营,号称兵士。 兵士这个词以前是没有的,因为士是贵族的称号,寻常丘八怎么能随便用士这个字? ——通常士兵中只有甲士和士沾边,其他士兵只好叫做兵。 但是鹿梧麾下不同,军人地位有极大提高,只要是列名正军名册的士卒,都可成为兵士。 当然,鹿梧麾下也有非主战的预备士兵,那些人就没资格成为兵士。 在册兵士家人免劳役,可种五亩军田,军饷每月二两银子,相当于两千三百文钱,便是退伍,也会由折冲司安排职位,至少也能做个工头捕快。 当年前几批追随国主的人,如今就算退伍,也都是富家翁。 若是能战死沙场,更是赚大发了。 只要不是临阵脱逃,哪怕没杀一人便战死沙场,按最差的军功等级,也足以荫庇子女,大功则可荫庇三代。 荫庇期间,未成年子女(十三岁以下)免费上官学,成年男子可优先从军,官学成绩优良者,甚至还可以担任小吏。 除此之外,还赐军田十亩,二十年不用交税——光是这一项,便足以养活寻常一家老小。 而且这土地由折冲司监督登记,三十年内,这田地除十恶大罪外,不可以任何理由售卖剥夺。 三十年后,若是有人谋夺军属田地,后人也可直接告上折冲司,查实直接就是死罪。 若受荫庇子女有人从军战死,其后人可以直接晋身贵族! 说句实话,汪华最遗憾的就是自己没赶上好时候,不然死在沙场上,自己儿子再争点气,从军后找个好机会战死沙场,自己的孙子岂不是就能弄个贵族出身? 这年头平民和贵族的差距是天上地下,家族传承、光宗耀祖的观念更是深入人心,若是有机会晋身贵族,愿意主动去死的人有大把。 有这等好处吊在前面,汪华等人在训练时真是可以说是豁出命,说站军姿就站军姿,说走队列就走队列,别说半个时辰纹丝不动,就算两个时辰也没人叫一声苦——过度疲劳当场晕倒的人有,体质薄弱被淘汰的有,但主动放弃的一个都没有。 在成为贵族前景诱惑之下,真是人人玩命,各个效死,虽然还未必能应用于战阵,但用于检点阅兵,已经足够惊人。 至于说战马行进为什么也能如此整齐,那却是黑神的功劳。 没人知道黑神是如何传授这些战马遵守纪律的,反正黑神只是咆孝嘶鸣,与众马相处一日,便将其他战马训的服服帖帖——众将领虽然惊奇,不过也只是认为黑神乃是马中之王,能压服其他战马理所应当。 五千军士演武之后,便分十营,各自站定。 观武台下,将士列阵如山,巍巍不动。 观武台上,秋桐沉默不语,只是一双凤目微微眯起,有冷冷精芒从眼中溢出,气息如潮汐般起伏不定,周围一丈之内,空气变得冰冷如霜,就像一下子进入了数九寒冬,如此异变,让身边使节都避开几步。 观武台上一阵混乱。 不过各国使节身边大多有高手随行,看到秋桐这般异象,忍不住交头接耳。 “好可怕的冰寒真气!这般浑厚的内家真气,这位元妃体质之强,只怕是天下无双。” “应该不会,至少那位鹿伯肯定更强些,我听说这位元妃一身武道,都是那位所传,这位元妃体质都强横到如此地步——” “难怪那位能击杀武道宗师。” 在突破先天之前,内家真气全由本身气血转化而来,所以真气的精纯程度可以看个人苦修,法门高明,但真气的浑厚程度却要看自己体质支持不支持。 “她这是要干什么?”吴王可涂低声问道。 正阅兵呢,这位元妃闹什么幺蛾子? 可涂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这位元妃找到契机,正在用兵家法门突破先天!” “可她怎么选在这个时候突破?”吴王可涂问道。 身后护卫哑然无语。 对武者来说,突破先天是何等大事,机会更是稍纵即逝,其他事情自然都先要放下。 不过这话对吴王却是说不通的,因为大家追求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东西。 两人只是几句话间,却见秋桐身边真气收敛,却是轻轻松松过了先天门槛。 鹿梧这一脉,想要进阶先天艰难无比,就连鹿梧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鹿梧自己仗着元神强大无比,又有九幽玄池近乎无限量提供的黄泉煞气九幽玄罡,倒是轻轻松松过了这一关。 但到了秋桐等人身上,就没这种好事了。 九幽冥海真气虽然极为滋养身体,但追究根源,本质是来自九幽的黄泉煞气,想要在人间找到契合自身天地元气几乎不可能——就算秋桐真气浑厚到能够一天二十四小时外放,多半也无法勾连天地元气,进阶先天。 ——黑神轻轻松松进阶先天,是因为它勾连的根本不是外界天地元气,而是鹿梧几乎无穷无尽的九幽冥海真气,自然进阶容易。 但黑神是鹿梧的坐骑,自然可以这么做,秋桐要独当一面,不可能时时跟在鹿梧身边,却是不能用这种办法。 秋桐急于突破先天,除了向鹿梧求教之外,自己也看了许多武道秘籍——如今鹿梧势大,想要弄到几本突破先天的武道秘籍并不算难。 勾连天地元气,正常突破先天之法秋桐已经屡次试过,没成功,借助军中兵气突破的兵家先天法门,秋桐也试过,也没成功。 但今日不同。 如今她身份不同,乃是鹿国元妃,替鹿梧主持接见各国使节,这五千人马更是她一手操练出来,军心所指的第一位便是她秋桐,然后才是鹿梧。 所以今日演武之后,正是军气勃发之时,她秋桐站在台上阅军,便是军气集中焦点,才能让她借助军气打破藩篱,进阶兵家先天。 只是兵家先天却不像正统武道先天,可以无时无刻勾连天地元气,非得在军中,借助军气才能发挥出十成十的威力。 但兵家先天可以军气炼体,刺激气血进一步成长,体质力量却又比寻常武道先天强了许多。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感应军阵,先天锁魂 先天是武道九品的第三品,又被称为感应天地。 寻常武者打破先天藩篱,会对外界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应,从此摆脱听力和视力局限,方圆十余丈内,虫行蚁走都可明晓。 也就是说,武者刚进阶先天之时,本身实力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感知能力却会大幅提升。 与四品真气外放境界的武者相比,简直是瞎子和明眼人的区别,所以两者会在战力上立刻拉开差距。 兵家先天与武道先天略有不同,兵家沟通的是军气,若是脱离了本部军阵,兵家先天和四品时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若是在本部军阵军气支持下,兵家先天却要比武道先天更强上几分。 这还不算兵家先天本身外功强横带来的战力加成。 秋桐刚刚进阶先天,眼中世界出现了变化,有两重视角相互叠加,让她有些不适。 这两重视角,一个是寻常视角,五千军士分成十营人马,整整齐齐列阵在下,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而在另一重视角之下,台下操场却笼罩在一片澹澹的雾气中,十营军气各有特色。 其中最凝聚坚固者,是第一营甲士营的军气。 甲士营的军气宛如染血青石,在十营中最是显眼。 甲士营由秋桐一手组建,军士最是精锐,都是在南方五府数次追随夫君征战,后来又在通河府与楚军连场大战过的老兵中,选拔好手组成,几乎人人都有九品力士体质,都见过血,更由秋桐亲自传下内家铁布衫心法以增长气力,未来便是秋桐的亲兵卫队。 其次,则是骑兵营,军气如沸腾之水,也极为显眼。 骑兵营大多出身良家子,有一定武道基础,配有战马,虽然组营日短,但求战立功博取富贵的心思却是最重,其军气不如甲士营这般纯正坚固,但是单论强盛程度,却还要胜过甲士营几分。 最次的是长枪营,不是说长枪营不好,而是这一营人马多数由后来征召的,有一定训练基础的新兵组成,虽然也是军心可用,但毕竟还没有见过大阵仗,军气有些虚浮不定。 这一眼望去,军中虚实便尽在掌握,实在是一种极为强大的能力了。 ——哪怕不能掌握敌军虚实,单单能掌握自家人马的虚实士气,已经是极为有用。 不过现在却不是仔细体会的时候,秋桐沉淀了片刻,稳定心神,将散出体外的九幽冥海真气收归体内,便转身笑道:“秋某偶有所得,一时失态,诸位见笑了。” “元妃一朝顿悟,破开先天藩篱,真是可喜可贺,我卫国贺鹿国又添一员大将——” 卫国使节连忙贺喜,只是这话说了一半便打了个顿。 听了这话,周围各国使节脸色有些古怪,有几人忍俊不止,连忙以袖掩面,免得被人看到自己笑了出来。 鹿国是又添一员大将不假,可这大将若是国主的元妃,这贺喜的话未免有些古怪。 不过秋桐并不在意,微笑道:“国使过奖,我鹿国以武立国,我家大王更有天下第一狂徒之名,在大王亲身教导之下,秋某如今才踏破先天,实在惭愧!” 严格说起来,鹿梧的鹿伯名分虽然定下,但江南五郡尚未接收完成,鹿国还没正式成立,能拿出来说的,除了鹿国百战立国之外,也就是鹿梧的战绩了。 “元妃谦虚了,以元妃如此年纪,能踏破先天藩篱,已经是天下罕见,何况以鹿伯之功,岂能说是天下第一狂徒,应该是天下第一强者才对。”藤国使节笑着接道。 听了这话,秋桐心中一懔,这却是家翁鹿金河提早叮嘱的情况之一。 在这种场合,只要不是解不开的深仇大恨,绝不会有人公然跳出来找麻烦,但各种言语挑拨却是难以避免。 天下第一强者这话说着提气,私下里说说也无妨,但若是在各国使节面前承认,却是板上钉钉,变成各国公认了。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人所承道统各有长处,虽然互相贬斥,但研究数术的总不能和研究法学的相互较量高低,顶多辩论一番。 但武人不同。 两人若是生死对决,能活下来的自然更强些。 当然,这种一言不合生死相博的莽夫倒也不用担心,真正需要担心的,是那种武道之路走到尽头,自己绞尽脑汁也不能更进一步,只能寄希望与生死之间触类旁通的武道宗师们。 这种武道宗师并不是很多,但问题是那可是武道宗师啊! 而且会这么干的,基本都是武道宗师中的顶尖强者,若是把这帮疯子招来,就算秋桐对自家夫君如何崇拜,也有些担心。 夫君虽然正面搏杀楚国武道宗师公孙伯阳,但自身并非毫发无损,也受了重伤,只是依靠强悍非人的体质,复原的快了些,在吴国公然出手,才有人传出夫君几乎没受多少伤害,就击杀了一位武道宗师的消息。 而公孙伯阳在武道宗师之中,也未必是顶尖一流。 也就是说,少爷不一定能对付那种真正顶尖的武道宗师。 ——别人以为鹿梧是传统的兵家斗将,但秋桐知根知底,知道鹿梧根本走的不是沟通军气进阶先天的路子,搞不好根本不是兵家斗将,只是金梁架海神功太过强横,比得上引兵煞入体练身的效果罢了。 更何况,以秋桐对鹿梧的了解,只怕少爷就算能打得过这些武道宗师,对这种上门挑战的破事只怕也烦的要死。 偏偏武道宗师地位超然,便是王侯伯主也得尊重几分,就连避而不见都难。 “藤国使此言差矣,天下武道,自然以武道宗师的先天罡气为尊,我家大王虽然有些战绩,却不敢妄称天下第一。”秋桐脸色冷了下来,说道。 在秋桐脸色冷下来的那一刻,便有一道精神威压降临,使得藤国使节脸色顿时苍白,人更是倒退两步才能站稳。 这是精神锁魂之法,是先天高手人人都具备的能力,在先天高手中并不稀奇,但秋桐前一刻突破,现在就立刻能施展出来,虽然是在自家军阵主场之下,却也有些惊人。 藤国使节名为姬真。 说句实话,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不过,藤国位于楚国东南,向来是楚国附属,便是藤国开国之主都是某一代楚国王室血脉。 若是论起亲戚关系,楚国使节华光大夫襄国都得叫他一声叔叔——当然,大家早就分家又分家,这辈分提了也没意义。 楚国使节襄国自己不肯出头,要他出来挑事,他不得不出头。 ------------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王室无后,秋桐苦衷 “哈哈哈,元妃太过谦虚,却是失了鹿伯威风啊——我听闻鹿伯如彗星般崛起,只用了半年时间,便一路横行,破军斩将无数,打下诺大江山,又岂是寻常武道宗师可比? 纵观古往今来,可有哪位武道宗师能在半年间以武立国的?” 见藤国使节被秋桐一眼瞪的连连后退,失了礼仪,楚国使节,华光大夫襄国只得跳了出来,半嘲讽、半恭维的说道。 “不敢当,不过侥幸罢了。” 秋桐冷下脸,说了一句,便硬是把话头转开:“众将士听令,演武已毕,各归营帐。” “喏!”十位营正同时大喝,然后以长枪营为先,甲士营殿后,各营依次退出演武场。 见秋桐硬是转开话头,襄国也不敢多说——倒不是他自己不敢说,而是楚国现在四面皆敌,形势不妙,撩骚几句也就罢了,若是说的过分了,将鹿梧那大虫重新惹出来,岂不是雪上加霜? 见中原五大强国之一,与鹿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楚国,都不再挑事,其他各国使节与鹿国无冤无仇,自然更不会挑什么毛病——顶多私下吐槽两句,说鹿国底蕴有些浅薄,接待礼仪方面多少有些粗糙。 但接下来便是饮宴、打猎等等社交活动,算是宾主尽欢。 便是正在通河府对峙的吴楚两国,相关使节官员也脸上笑呵呵的,完全看不出在通河府前线上,两军斥候正在你来我往,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这边秋桐与鹿梧的老爹鹿金河,多少算是勉强把各国使节支应过去。 在江南五郡,以折冲司为首的各部人马,接收地盘却挺顺利。 本来江南五郡就是吴国之土,虽然有些贵族势力,但在吴国都不算强势,更加上吴国并未强行拿走这些贵族地盘,而是转封到澜水以南的五府之地去——虽然地盘缩小了些,但只会更有实利。 江南五郡算是穷乡僻壤,而是南方五府却是中原膏腴之地,只要脑子正常,这些贵族就不会这时候跳出来找事。 就连和鹿梧有击杀家主之仇的文家,也只是暗搓搓的间接挑拨些手脚,不会站出来反对。 更何况鹿梧亲自出手,马踏西水城,青竹连筑京观,后续更有数万人马渡江而来,整个江南五郡无不噤声。 大军所过之处,各城关要塞无不顺利交接,便是有些富户大族的利益受到触动,在刀枪之下那也是不敢多说半句。 听说这新鲜出炉的鹿国国主是个标准的杀才,曾经单骑入埕都杀入王廷斩了楚王。 】 大家住的寨子再坚固,难道还能抵得过楚国这种大国王都不成?自家只是械斗过几场的私兵,难道比得过那些在中原打下一片天地的骄兵悍将? 面对这种凶人,谁敢跳出来,试试人家刀快还是自己脖子硬? ———————————————— 江南五郡抚远郡,定满城。 “秋桐以军气突破先天?谁让她用这种方法突破先天的?当初她不是说这只是备用之策吗?”鹿梧接到飞鹰传讯,不但不喜,反而一皱眉头。 当初秋桐找了三百壮士,传下重峦叠嶂十八斩的入门功法——催山拔岳破阵诀,就是为了走兵家斗将路数,培养的亲兵种子,但鹿梧也叮嘱过她,若是能有机会,还是走传统武道的先天之路,前途更加广大。 别的不说,武道宗师平均寿命一百二,兵家斗将寿命和常人却没啥区别。 玉兰却摇了摇头,说道:“没人让大姐这般突破先天,大姐只是阅兵时被军气所动,不由自主不小心打破了先天藩篱。” 有道是水满则溢,又道是水到渠成。 秋桐积累实在太过雄厚,若不是九幽冥海真气性质独树一帜,便是直接沟通天地元气也没啥问题,当日阅兵,军心又明确指向秋桐,除非秋桐一开始就警惕性十足,不然必然中招。 人家是求爷爷告奶奶一般勾搭军气,但秋桐当日却是被军心军气硬生生推过了先天门槛。 “可惜了。”鹿梧摇摇头,将书信放在一边。 “怎么了,这种方法不好吗?”红梅问道。 随着这段时日南征北战,红梅玉兰真气积蓄渐渐雄厚,眼看就要达到武道四品,真气外放的最低标准,自然开始关心打破先天关口的信息。 “以军气突破先天,前路窄了。”鹿梧说道: “秋桐的外家功夫也算是快练到家了,若是能契合合适的天地元气,将来走先天罡气的路数,练就的罡气要比寻常罡气更强悍数倍,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些想法,说不定可以让她在武道宗师之上更进一步。” “而借助军气突破先天,未来道路固定,想要另做突破,难度陡增十倍。” 玉兰与红梅对鹿梧这说法都不以为然。 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卡在先天关口,能突破就算是运气了,还管什么武道宗师还是兵家斗将? 对常人来说,那都是超品高手,距离太远了。 “少爷武道通神,一路修行过来轻轻松松,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凡人的苦? 连黑神都突破先天了,大姐她能不着急吗?要是我能顺顺利利突破先天,管他勾连的是军气是天地元气呢,那都是好事——再说,大姐的肚子到现在没动静,上次你说是是因为大姐体质还差了一筹,大姐就更着急了。” 玉兰说道。 少爷的眼界太高,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好吧,现在是有名无实的侍妾——眼界可没那么高。 寻常人家,若是无后都是大问题。 更何况少爷是开国之君,这要是无后,国家人心动荡都是轻的。 秋桐的心里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连她的体质都不能为少爷孕育后代,还有谁能满足这种变态条件? 然而她的金骨玉髓铁布衫已经练到返璞归真,几乎进无可进,要想体质更进一步,也只有突破先天,利用更强悍的真气打磨滋养身体了。 既然有如此大义在前,秋桐也顾不得继续打磨真气,等待机缘,寻找合适的天地元气突破先天。 ------------ 第两百七十四章 鹿梧无语,斥候回报 听玉兰红梅这般说,鹿梧只能苦笑。 自己是天魔/器灵转生,是鹿梧最大的秘密,却是不能与人说的。 所以鹿梧根本不可能和秋桐等人说:自己也许有办法在武道宗师之上另外开辟前路,让她们也有望长生不死,让她们不要走岔了路。 当然,这个希望也很渺茫——鹿梧自己都未必能做到长生不死。 “也罢,这也未必是坏事,将来老爷我若是离开,的确需要子嗣来稳定人心。”鹿梧摇摇头,说道。 他虽然醉心修行,并不怎么关心势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通事务。 “是啊,我们也得加把劲,不然光是大姐一个人也不保险!”玉兰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的说道。 红梅连连点头——她也想给少爷生个孩子。 大家都是女孩子,当年都是眉清目秀的,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如今变成这种模样,虽然权势地位与当年相比有天壤之别,但要说她们不曾怀念过自己还是美人的时候,那也是不可能的。 要是没有榜样也就罢了,但有秋桐将横练修至返璞归真,相貌重新显现的榜样在前,她们四个自然心向往之,希望能恢复美貌,好给少爷生孩子。 她们如此考量,感情占了九分,但利益因素也有那么一分两分。 除了秋桐和另外一个,红梅金菊三人都是有家人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人都希望她们赶紧给鹿梧生孩子。 红梅金菊这些家人虽然见识不多,但给老爷生孩子能巩固地位这种固宠常识还是有的。 虽然这些家人将她们卖给鹿家当奴仆,但这可不代表她们和家人感情就差了。 实际上,这年头,平民百姓能把孩子送进富贵人家,给少爷当贴身丫鬟,那是一等一的美差,没点关系和打点,一般人都轮不上,也就是鹿梧是家中庶出,所以才轮到这些贫民百姓能把孩子送到他身边。 不然的话,光是主母鹿常氏那一关都过不去。 鹿梧自然不知道两个丫头的心理活动,听了两个丫头说想给他生孩子,鹿梧心情略微好了一些,不过看看这两个丫头比自己还粗壮的胳膊,鹿梧还是摇了摇头——当年简化金梁架海神功,将其化为金骨玉髓铁布衫的时候,实在是欠考虑了些。 “你们忙完这段时间,就交卸了杂务,回到我身边好好修行——秋桐管那么多事,都把金骨玉髓铁布衫练到返璞归真了,你们这几个不争气的丫头,到现在连真气外放都做不到。” 鹿梧恨铁不成钢。 这几个丫头可是鹿常氏仔细挑选出来的,原本生得不说是天生媚骨,也是柔嫩可人。 等她们金骨玉髓铁布衫大成,真气炼化肌肤皮肉,就可以变回原本相貌,再加上这些年艰苦锻炼得来的健美身材,那真是想想都让人流口水。 “大姐比我们多修炼一年呢!”玉兰撇了撇嘴,说道。 “就是,我觉得最近真气盈满,估计也快达到外放境界了。”红梅也说道。 “就算真气外放,距离返璞归真也得下不少功夫,明白吗?”鹿梧说道。 “知道了老爷,我们会努力早日返璞归真,恢复容貌,好赶紧为老爷侍奉枕席。”玉兰说道,忍不住柔情百转的瞥了鹿梧一眼。 鹿梧打了个寒颤,连忙摆手吩咐道:“等你们恢复容貌了以后再给老爷我抛媚眼行不——玉兰这媚眼抛的,老爷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玉兰:“——” 红梅:“——” 对其他人来说,武道多修炼一年半载也看不出什么;但对于她们这些在鹿梧身边长大的丫鬟来说,如何不知道鹿梧的手段? 外家功夫要修炼到锻炼骨髓、换血练脏的地步,那是何等艰难? 而鹿梧传下的金骨玉髓铁布衫,第一步就是从骨髓开始。 当年她们见识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后来随着鹿梧杀戮横行,见识的多了,才知道这是多么违背常识的一件事。 寻常外家功夫,想要由外而内生出真气,那少说也要五到十年苦工——这还是有传承指引,且各种滋补药物不断的情况下。 她们却天天有雷音洗身,在半年内就练出了外家真气,这要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 三人正说话间,外面有人喝道:“报!” “进来。”玉兰脸色一正,沉声喝道。 一名风尘仆仆,身上皮甲痕迹累累的中年斥候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禀报大将军,禀报两位将军,斥候营已摸清附近百里内,十五处野人部落,特此前来禀告——地图在此。” 当初本地野人劫掠鹿家领地,甚至围攻定满城,虽然后来鹿梧骑乘黑神赶到,一阵大杀特杀,将围城野人杀的破了胆。 但鹿常氏和鹿云氏可是被惊吓的不轻,等鹿梧进了城,自然好一阵哭诉。 更何况鹿松主持建设鹿家领地,他前期投入的成本,都被这些野人破坏,连新建的镇子都被烧了,人手也损失惨重,算是结下了仇。 如果鹿家依然是商人之家,没能力报仇也就算了,可鹿家如今乃是鹿国之主,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不过野人们的部落都在山里,就算黑神登山渡水如履平地,但鹿梧想一个人在大山里找出数十个部落,那花费的功夫也不是一点点。 鹿梧当时需要回嵩京主持事务,暂时放下,等玉兰红梅率领一千人马前来定满城,有了人手之后,便将精锐斥候洒了出去,逼问当地嫌疑大户,又入山搜索,如今终于把定满城附近的野人部落分布摸清,便回来禀报。 红梅上前接过斥候营营正带来的地图,展开,铺在鹿梧面前的桌桉上。 玉兰把头伸过来,三人一起看。 “这四个部落相邻,我带人去灭了。”玉兰舔了舔嘴角,指着靠近山脚处的三处山谷地形说道。 “那我就负责这五个部落好了。”红梅指着沿着一处山脉走向,由下而上,一路分布的五个部落。 “黑神跑的快,其他的就我去吧——这次少杀些人,多捉活的。江南五郡道路桥梁都需要整修,需要大量苦力才行。”鹿梧想了想,叮嘱道。 他平时懒得费事,都杀了了事,结果导致身边的丫鬟们也养成了筑京观的恶习,如今江南五郡是自己的地盘,人口也是重要资源,万万不可过度浪费。 ------------ 第二百七十五章 纵马而过,腾蛇破胆 定满城,南荒群山,库吉山口。 腾蛇部位于库吉山口左侧的微型高原上。 这里原来是一处水潭,但后来水流改道从山谷流出,时间久了淤积起来,便形成了一处面积不大、但土壤颇为肥沃的微型平原。 由于上次腾蛇部联络各部人手,一起下山去劫掠吴人,不但没有什么收获,还损失了大量人手,最近腾蛇部在山中的地位有所动摇,就连说话都不怎么管用了。 】 腾蛇部比较富裕,在这方圆百里的山中占据领导地位。 但他们富裕的原因却是因为腾蛇部位于比较靠近山外平原,与山外的吴人交易物品方便,还能收购山中其他部落的货物,与吴人交易,从中赚取差价。 也正因为常常交易的缘故,腾蛇部与山下潘家与常家交好,上次才受两家鼓动,带人下山劫掠。 一开始有潘常两家人手引导接应,虽然有几个野人部落不怎么受控制,但基本上还算顺利,大家收获不菲。 但是,在定满城下,众人却遇上了那骑黑马、戴金冠的恶鬼,他杀入人群,长戟所过之处人马具碎,别说活命了,就连一具全尸没剩下。 这与山里用刀剑弓弩的搏杀,简直不是一个等级的杀戮方式。 黑蛇部、岩花部几乎全军覆没,白羽部吓破了胆,回来就把老弱病残搬迁到黑月洞避难,部落里只留下些跑的快的青壮守着。 至于那些山里深处的野人们,听说正要联合举行血祭,平息黑魔的愤怒——这群不开化的蠢蛋,那分明是外界所传的兵家高手,哪里是什么恶魔了? 而且从潘家逃来山中人那里,得知那人根本就是鹿家之人。 腾蛇部这番把鹿家得罪死了,而鹿家出了这等强横凶悍的人物,难道不来报复? 到时候,腾蛇部何去何从? 至于带着整个部落逃到深山里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刺御就不想这么做。 深山里的生活条件,比山口这边天差地远,连吃口盐都困难,更别说有大量毒虫勐兽、而且耕地缺少,根本养活不了腾蛇部这种大部落。 至于潘家逃进山中的小子,还想请腾蛇部出兵救援潘家,刺御是理都不想理。 这次腾蛇部被潘家害惨了,还想要救兵?岂不是想屁吃? 再说了,最近出现在定满城的人马,人人身强力壮、铠甲齐全、面带杀气。 尤其是他们出行,只要数人成群,便有意无意站在可以互相接应配合的位置上——这分明是把战阵配合练到几乎本能的地步了。 就算当年吴国大肆征伐南疆时,这等精锐也不多见,让腾蛇部剩下的手足下山去和这种杀才们玩命? 刺御还没那么傻。 只是,自己不肯下山,可万一人家打过来咋办?自己要不要先派人去投降一下试试? 别人还无所谓,腾蛇部易守难攻,又有山中后路,便是十万八万大军,大家也能逃得性命,但要是那位刀枪不入的恶魔骑士出手,光是他一个人杀上山来,就够腾蛇部喝一壶的了。 刺御正在烦恼时,‘卡啦’一声大响,外面有人接二连三的惊呼起来。 刺御连忙站起身来,探头朝窗外望去——刺御的竹楼位于高处,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整个寨子。 只见一匹黑色巨马,载着那位头戴金冠,手提长戟的恶魔骑士,不知怎么穿过了只容一人通过的山路,已经冲入了寨子里。 在他身后,合抱粗细巨木拼接成的寨门碎成一地木屑。 刺御大惊失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现在高呼投降还来得及吗? 可出乎他的预料,那位头戴金冠的恶魔骑士并未在寨中大肆杀戮,而是纵马穿过寨子,直奔寨子后面的山崖而去。 他想干什么? 刺御庆幸中,还有些不解。 寨子后面的山崖有十余丈高,有一条小小瀑布,是寨子的水源,除此之外,就是两个老藤编制的绳梯,算是寨子的退路。 其他是真的没啥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色巨马奔行何等迅速,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冲到山崖之下,毫不减速奋身一跃,竟然将垂直的山崖当做康庄大道,长嘶一声,三两步就冲上了山崖,蹄声如雷,渐渐远去! 刺御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说那马是传说中的神骏,刺御也可以接受,毕竟他曾亲眼看到这马连弓弩都射不伤,奔跑速度也是惊人之极。 可这沿着几乎垂直的山崖跑上去,这未免太夸张了——这根本不是任何战马能做的事情。 说句实话,就算这马一下子跳上十余丈高的山崖,都比沿着垂直的山崖跑上去,能让刺御接受一些。 “部首、部首!”竹楼下面有人大喊。 叫喊的人是负责巡视寨子及周围农田的猎手哈马。 腾蛇部周围农田常有野猪、刺猬之类的害兽来偷吃,需要有猎手巡视驱逐。 “怎么了?刚才有人被杀了?”刺御回喊过去。 “不是,部首,那骑士大人只是打碎了我们的大门,没杀人。” “腾蛇保佑,那你还有什么事?”刺御松了口气,说道。 “山下来了好多吴人,部首你赶紧召集人马,他们马上要攻上来了!”哈马喊道。 “啊?”刺御大惊。 —————————————— “投降弃械者,可活;持械反抗者,皆杀!”玉兰将手中长刀向前一指,发号施令。 她的坐骑可没有黑神那般本领,所以她根本没骑马前来,而是手持长刀,步行而战。 “弃械者不杀,顽抗者斩首!”玉兰身边亲卫齐声大喝。 身后五百士卒同时呐喊。 后方士卒拉开长弓,准备抛射。 前方甲士身形向前倾斜,准备开始冲锋。 “且慢、且慢,女将军且慢,那位过去的那位金冠神人,是你们什么人?”寨墙上,刺御冒出头来,大喊道。 “那是我家冠军伯,鹿国国主!”玉兰把长刀朝地下一戳,喝道。 “什么鹿国?”刺御有些不解。 这不是吴国打下来的地盘吗,怎么变成鹿国了? 这年头,很多人一生都未必走出百里之地,像刺御这种山中部落,信息更加滞后。 “我家公子单枪匹马打下中原楚国南方五府,用南方五府换了吴国江南五郡,立国鹿国。” 要不是鹿梧说过这次少杀些人,玉兰才没耐心解释。 ------------ 第二百七十六章 腾蛇部降,鲜血占卜 刺御大惊。 腾蛇部靠售卖山货与山外吴人、又从吴人那里购买盐巴铁器,售卖给山民,从中发财,所以对外界的消息要比其他部落灵通的多。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里眼看要变成鹿国,却也知道鹿梧的传说。 鹿梧的赫赫威名,在这段时日里传遍江南五郡。 吴国将整个江南五郡卖给鹿梧立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这段时日,原本的江南五郡吴国官员,要么干脆准备转投鹿国任职,要么收拾行囊,整理地图、吏员名单和官库,为移交材料做准备。 这么多官员都在行动,又是这么大的动作,瞒不住有心人,而且吴国官员们也没有特意去隐瞒。 只要脑子略微正常的点的,就知道该了解一下未来的统治者。 所以江南五郡土豪大族们,不惜重金快马飞鸽传迅,从吴国相熟的商人和官吏处打听情况。 不过,他们打听得到的消息实在太过玄奇,导致许多人半信半疑。 不是大家不肯相信,而是鹿梧战绩太过扯澹。 一个人打下五分之一个楚国,单枪匹马入埕都,正面杀入王廷、击杀楚王后全身而退,回程路上还顺便击杀了一位追杀而来的楚国武道宗师。 楚国是中原大国,是这天下最强的国度之一。 先不说那位被击杀武道宗师到底水货到何种程度,单单是单枪匹马正面杀入楚国王廷,就让有些武道常识的人不能相信。 江南五郡这种小地方,顶尖高手想要潜入城池还算容易,但想骑着马,正面杀入城池,是不可能的事情——马又不会飞,城门也不是摆设。 这年头大家迷信是不假,但到了高位,见识也就比较多了,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并不太相信过于玄乎的传闻。 但无论如何,江南五郡被吴国卖给那位天下第一狂徒,用于建立鹿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传说扩散到乡间,传到腾蛇部这里时,鹿国建国的国家大事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鹿梧在楚国大杀特杀的传奇故事——反正刺御是不信的。 要是真有这么牛逼,这位天下第一狂徒还要军队干嘛? 你一个人包打天下算了。 可是如今亲眼所见,那战马笔直奔上了近乎垂直的悬崖——这神马有这样能耐,越过宫廷城墙杀入王城,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那金冠神将,掌中一柄长戟看起来像是玉石般剔透晶莹,一击之下人马具碎,就算还不能像传说中一般呼风唤雨,但横行沙场、纵横无敌绝对是够了。 这还打个屁——就算腾蛇部上下一心,从六十老头到八岁小孩人人演技超群,又肯拼命,靠诈降偷袭打赢了这五百士兵,等那位金冠神将回头过来,还不得全族陪葬? “女将军,我们愿降,千万不要放箭!”刺御大声喊了起来。 鹿梧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也并不担心。 先不说玉兰麾下五百精兵,全是十中选一,经历过大战的精锐,单单是这些士卒人人披甲——虽然大多是皮甲,铜甲和铁甲不过百副——但他们的对手却也不是那些武装到牙齿的中原大国精锐。 就这种部落,能有几张用来打猎的猎弓轻弩就算不错了,张力比有限的很。 更何况这些部落使用的箭头只有最常见的三角形箭头,根本没有三棱破甲箭这种玩意。 如果玉兰带着这五百精兵,连这么一座部落都拿不下来,那鹿国还是不要成立的好。 虽然山路崎区,甚至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路,但是黑神凭借先天境界,能够短暂踏空履虚,依然如履平地,奔走如飞。 更何况有鹿梧在它背上,黑神胆气更足。 就算是山路险峻,速度太快,不小心跳出了悬崖,有主人近乎无限的真气支撑,它也能在虚空中奔行几步,拐个弯,重新回到山崖上都来得及。 摔死是不可能的。 山民部落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居住在比较靠近山外,依靠采集山货,耕种农田,和山外人交易生活用品的开化部落。 另一种则是位于深山,茹毛饮血,几乎完全靠打猎和采集来维生的部落,这种部落的生活往往更苦,部落成员性情也更加野蛮,被称为没完全开化的部落。 野蟒部就是还没完全开化的部落。 火焰在火塘中跃动。 一碗猩红的鲜血泼入火塘。 火塘中的火焰先是一暗,然后陡然大盛,火焰直冲起一丈多高, 在盛起的火光中心,最明亮处,却有一团化不开的黑暗。 火塘边,发色如枯草、两颗门牙支出唇外的老太婆,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大巫师——怎么样?” 野蟒部的部首飞毒连忙问道。 这是野蟒部代代相传的占卜方法,集合全部落所有人的心头血,奉献给火塘,通过火焰带来大黑天的启示。 “血、黑暗、树——巨大的魔树带来无边的黑暗,没人能逃过她的阴影,只有跪伏在她面前,才有一点点保留火种的希望。” 飞毒连忙问道:“我们能逃走吗?哪怕只让孩子们逃走?” “她是地狱的神明、天外的妖魔,我们触怒了她,就没人能逃过她的愤怒。”老太婆此刻两眼中只有眼白没有童孔,神情木然的回答道。 部首飞毒对大巫师的木然表情毫不惊讶。 古老的巫术占卜可以沟通天地,而大巫师此刻精神与天地鬼神相连,能说话就已经不易了。 “她会在什么时候降临?”飞毒问道。 既然只能跪地求饶,才能有一点点保留火种的希望,那多少也得准备一下,求饶要求的漂亮诚恳,保留火种的希望也大一点。 大巫师艰难的伸出右手,张开五根手指。 飞毒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只有五天时间?来的这么快?我们这可是深山!” 他刚说完话,大巫师没有回答,只是曲起了一根手指。 现在只剩下四个手指还竖着。 飞毒:“——————”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先死为敬,楚国廷议 黑神在悬崖边停下马蹄。 它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山谷地形,有些好奇,从悬崖边探出头去,望着脚下山谷。 这座山谷面积颇为广大,三面环绕悬崖峭壁,唯有一面是比较平缓的斜坡,可供人出入。 黑神望过去,在它边上不远处的悬崖上,一条不过三五米宽的小溪,化作狭窄的瀑布飞流如线,直直坠入山谷中的深潭。 在山中想要寻找部落聚集点,要诀之一就是沿着溪流河道寻找——毕竟只要是人,就得喝水。 潭水周围,可以看到不少人工建造的草棚痕迹,中间有一座四面漏风的简陋木屋。 虽然这木屋简陋,但在周围烂草棚子的衬托下,已经算是这里独一无二的豪宅。 鹿梧眼神微微一凝,虽然相距百丈,但在他的眼中依然纤毫毕现。 透过木屋的缝隙,他甚至能看到里面的满脸灰黑褶子、牙都掉了一半的老头,正在和一名强壮的野人在说些什么。 至于他们在说什么,鹿梧倒是听不清楚——读唇术倒也不难。 但问题是,就算鹿梧有天大能耐,他也不会野人的语言发音,读唇术自然没有用武之地。 飞毒站起身,刚要转身奔出去,试图做最后的安排,身前眼看已经半死不活的大巫师嘶哑的叫喊起来: 「啊——她已经来了!」 一边说着,大巫师浑浊的眼睛用力瞪大,几乎要把眼珠从眼眶中瞪了出来,眼角被撕裂开来,流下两行血泪。 他用力抬起手,指着悬崖的方向:「记住我的话,绝对不能反抗,只有顺从,才有一丝机会。 她是地狱的神明,如果被他杀死,就算死后也没机会回归大地的怀抱——幸好……」 还没把话说完,大巫师头一歪,人斜靠图腾柱上,没了生息,手也软软的垂了下去。 飞毒大惊,顾不得看大巫师死活,先顺着大巫师刚才手指的方向望去。 透过木板上足有胳膊粗细的缝隙,他远远看到毒龙潭对面的悬崖上,有一名骑着黑马的骑士正站在那里。 虽然从悬崖上到木屋,距离相距百丈都不止,中间还隔着木屋的墙壁木板,但飞毒就是有一种清晰的感觉——对方正面无表情的冷冷望着自己。 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甚至让飞毒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透过自己的身躯,将自己的灵魂冻结。 山崖上,黑神长嘶一声奋起四蹄跃出悬崖,在空气中踏出圈圈涟漪,步空蹈虚,斜斜跨过水潭奔向木屋。 飞毒的脸色要多难看又多难看。 对方就这么从山崖直奔下来,那黑色骏马踩踏空气竟然如履平地。 如果说刚才飞毒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自己该赶紧让部落分散逃跑,也许还能跑出去几个,但如今他已经没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真的是神明! 楚国,埕都,王廷。 「那杀才如今在江南被缠住手脚,我们正该趁此良机,聚集兵马夺回通河城,只要夺了通河城在手,南方进可攻退可守,局势顿时翻转过来,就算不掀起大战,也可抽出许多人马,应付燕鲁两国压力。」 楚国新任左将军司马离,奋声说道:「在下愿亲自带兵强攻落霞城,且预先设一彪人马,埋伏在落霞城左沿溪谷地,只要通河城中人马来救落霞城,便杀出来断了他们后路,定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上次鹿梧杀入楚国王廷,除了斩了楚王首级之外,着实杀了不少楚***方大老,如今楚***方最高层次平均年龄足足下降了五岁之多。 司马离就是新任楚王亲手提拔的大将,只是他背后家族势力略有不足,全靠楚 王支持才坐上左将军之位,自然立功心切。 【鉴于大环境如此, 楚国新任右司马令人节皱了皱眉头,起身反驳道: 「说的容易,通河城乃是南方枢纽,此事我们知道,吴国也知道。如今单单通河城,吴国驻军少说也有五万之多,落霞城、美晨城也有驻扎万余人马,与通河城互为犄角,急切之间如何打得下来? 哪怕通河城不出兵救援,我看司马将军也短时间内也未必能拿下落霞城吧?若是战事延续三五个月,国家危矣。」 楚国如今三面受敌,虽然都引而不发,没有正式接战,但三面都有敌国大军进驻,这等处境,没有速战速决的把握,如何敢擅启站端? 「我军精锐,如何是吴国那等蛮人可比!且有屈上将军主持战线,只要末将把吴国战线撕裂出一道口子,以屈大将军之能,必然摧枯拉朽,一战功成!」司马离不服,大声说道。 如今楚国只剩下两位上将军,一位主持燕国防线,一位主持吴国防线,至于鲁国方面,只能靠持云关天险坚守不出,但鲁国这段日子在持云关前屯兵日增,原屈大忠副将,如今的守将严路瑕,已经发了好几次求援书信了。 听了下面两位重将争论不休,楚王襄传不耐,发话问道: 「此事且慢议,孤王听闻那狂徒有一匹神骏,可以日行千里,登山踏水如履平地,水面奔行如飞,确有此事?」 他并不是起了贪心。 实际上,对于王者来说,就算再喜爱马匹,也绝不会在朝堂上显示自己的贪婪——这点脸还是要的。 但神骏这玩意,在其他人手中不过是一匹跑的特别快,耐力特别悠长的马,但要是在斗将手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这边打的热火朝天难解难分,那边人家一日千里突然杀到,那可就乐子大了。 「禀大王,确有此事!细作报来,说那狂徒骑乘神骏,能在一日内,从吴国嵩京赶到江南五郡最南边的鹿家封地,中间至少有两条大河,四处山岭难以规避,若是绕路或者等渡船摆渡,一日之间绝无可能赶到。」 负责吴国方面情报的官员出列,躬身行礼后,回答道。 楚国廷议,只有最顶级的重臣和卿,才有席位可以跪坐,以下臣工,只能在大殿门口附近列队站着等候咨询。 ------------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上古传闻,楚国处境 听了负责情报官员回禀的话,堂上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良久,才有人幽幽叹息一声:「如今世上居然仍有如此神骏?只怕是洪荒遗种、龙族血脉,南方原本难有良驹,难得出了如此神骏,偏偏落在商人之手,最后还到了那狂徒手中。」 虽然此刻殿堂之上,有四分之一左右的重臣,都是托了鹿梧大杀特杀的福,才升级为重臣,但这里可没人感激鹿梧,而是更恨的咬牙切齿。 实际上,异兽踏水而行,在上古时期并不稀奇。 那时候神人杂居,别说神骏,就算真龙、凤凰、腾蛇、玄武等神兽也还存在人间。 但是自从倾天之祸后,天崩西北、地陷东南,域外天魔啃破天壁从天外扑杀而来,但凡见到生灵便吞噬一空,连苔藓都剩不下半根,整个世界都有倾覆之危。 【鉴于大环境如此, 各族大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放下成见,联手全力对抗域外天魔,最后虽然伤亡惨重,总算守住天缺,断了天魔后路。 然后又费了数百年功夫清理世界,将进入世界,成了气候的天魔一一诛杀。 最后世界满目疮痍,还有天缺破漏,余下的大能们还要拖着残破身躯,用了大约数十年时间,完成补天之功——这是上古与近古时代的分界线。 从那以后,虽然天壁补全,但天地元气流逝之后,此方世界浅水难养大鱼,大能们为了生存,只能另寻出路。 强些的,联手造了神舟直奔天外,要横渡宇宙另寻乐土;弱些的,则深藏九冥,依靠沉睡保持元气,续命以待天时。 更等而下之的修行者,既没本事横渡宇宙(神舟可不是全封闭宇宙飞船,大能们就算借助神舟,那也是要自身扛得住宇宙中种种恶劣环境才行),也没本事沉睡续命,那就只能另辟蹊径。 有的开创武道一脉,不依赖天地元气,只靠自身内循环,讲究一个不假外求;有的把主意打到气运之上,企图借助万灵信仰,放弃肉身,也就不用天地元气滋养,专注灵修神道。 不过也因为天地元气缺失的缘故,倒也不用担心再引来天魔——宇宙茫茫,一个个世界位于其中,就算天魔依靠本能就可以横渡宇宙,想要找到一个生灵世界也不是那么容易。 天地元气越充沛,在天魔眼中就越「亮」。 像这种天地元气已经大幅流逝的世界,外面还有完整的天壁阻隔,只要不是生灵跳出天壁大声呐喊——「这里有个生灵世界」,天魔几乎不可能找过来。 「唉,自从出了那狂徒,我楚国气运——」 包括楚王在内,众人脸色更难看起来。 会不会说话! 气运不济这种事情,私下怀疑一下也就算了,能拿到这场合来说吗? 泄气也不是这么个泄气法!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情况?」见众臣沉默,襄传开口,打断殿堂上沉闷的气氛。 「微臣昨日接到急报,吴越鹿三国有结盟迹象。」米出沉声补充道。 作为负责南方情报的主官,在这种干系国策决断的时刻,绝不敢报喜不报忧,不然将来事发,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此事早在意料之中,其他呢?」襄传面色不变,问道。 只要吴王脑子没进水,南方五府没稳稳吃下来之前,肯定要拉拢越国和新建的鹿国——就算想要吞并越国和鹿国,那也得等吴国彻底吃下楚国的南方五府之后。 「吴国江南五郡安置的细作有飞鸽急报,言那狂徒一日间踏平七山,杀戮无算,降服了南岭野人,如今江南五郡上下震恐,无人敢 言,只怕不日便可平定——此事尚未复核确认。」 「应该不假,那狂徒别的不说,武力强横却是无可争议,便是中原之大,也未必能有多少人能与之抗手,更何况那蛮荒之地,能有什么高手强人?」一名大将插话道。 「那狂徒自身如此强横,更带了七万人马,还有吴国配合移交治所,拿捏江南五郡这等穷乡僻壤易如反掌,此事定然无疑。」另一人也点头道。 「呵呵,治理国家不同于沙场争锋,岂能一味以力压人?压迫过甚,迟早必有反噬之祸!」又有人抬头说道。 这人却是倾向于儒家学派。 儒家也是显学,儒家子弟对于治理地方颇有建树,但在军国之事上,没多少发言权。 「反不反噬,那是以后的事——如今那狂徒已经可以抽出手来了?」 「——是!」米出拱手低头。 「下去吧。」 米出倒退几步,归入文臣队列。 「众卿有何妙策?」 众臣安静片刻,左司马开口说道: 「臣以为,如今我大楚新败,更三面受敌,若是再露出半点败相,便是群狼噬虎局面,如今一动不如一静。 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而后待敌之可胜,臣以为先补全持云关军力,多遣高手护卫主将,然后再徐图反击为上!」 通河府那边,有上将军屈大忠坐镇,虽然难以收复持云关,但守住防线应该没问题; 燕国那边,连锁堡垒固若金汤,也没什么问题,只有持云关方向,虽然有天险可以依仗,但楚国宗师公孙伯阳陨落,难说鲁国会不会撕破脸皮,请宗师出手刺杀守将。 关卡险要,主将身边也有高手护卫,但对于武道宗师来说,却也不是没有机会。 ——大家都有核武器的时候,谁都不会用。 但人家有你没有的时候,那就说不准了。 「正是因为群狼噬虎之局,我们才更应该杀出去!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问题是杀出去容易,但杀的了谁?鲁国甲士天下无双,斗将亲自坐镇关前,持云关严将军手下本来就人马不足,出去送死吗?燕国铁骑横行,我们与燕国野战十战七败,听说荆行歌已经到了,这怎么打?」 「只有吴国兵马战力若些,可他们恨不得把半个吴国的人马都挤在通河城,如今通河城一带,吴国足足驻扎了五十万以上人马,粮草充足,又占据地利,你告诉我这怎么打——更别说那狂徒如今已经腾出手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杀出来?」 右司马韩砣怒斥道。 这些在后方纸上谈兵之辈,平时大言也就算了,如今楚国危在旦夕,还敢如此。 「那狂徒就算能日行千里,也不过一人一马,一人之力,就算天下无敌,又能杀多少人——总不见得他部下人人都有神骏。」 「一人?他杀入王廷时也不过一人一马!」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楚国战略,定都望海 王廷上,众人争论不休。 楚国如今三面受敌,情况本来就极为复杂,大家切入角度不同,自然各有各的道理,而且其中还夹杂着各自的利益诉求——虽然被掩盖在国家大义之下。 但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人精,谁还听不出背后的潜台词了? 楚王襄传原本是楚国储君,倒也不缺这点耐心——主要是身为楚王,根本不适合参与众臣争论,只适合当最后的裁判者和决断者,不然会动摇权威。 他等到堂下众臣争论了近两个时辰,形成侧重南方吴国方向与侧重北方燕国方向的两派之后,才开口说道: 「如今国势多艰,众卿当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持云关地形险要,严将军用兵谨慎,只需补充人马,多派高手,防备鲁国宗师出手刺杀便可; 【鉴于大环境如此, 燕国铁骑野战难当,但有上将军坐镇全局,虽然难有进展,但若只是固守,孤王放心的很; 如此看来,也只有南方五府尚有可为。 一来吴国国力不盛,难当我大楚精锐;二来那狂徒杀伐过盛,倒行逆施,南方英才多有怀思大楚之心;三来,吴国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民心未定——至于其四,那狂徒如今开国立业,未必再给吴国卖力。」 「孤王虽与那狂徒有不同戴天之仇,却也不会因怒而动用国家重器——襄満!」 「臣下在!」襄満站起身来,应道。 「那狂徒虽然以兵家杀戮起势,但归根结底,不过是商人之子,如今立国南方,手下定然多是商贾之流。 孤王命你多遣细作,挑选美女,不惜财物,不要你做什么刺探之事,只要你从商旅入手,渗透鹿国,务必兴其奢靡之风,消磨武人意志,若是能让那狂徒安于享乐,就是大功——若是能挑拨其与吴国关系,令其反目成仇,更是奇功一件!」 「此事并不易为,但鹿国所在江南五郡地处偏僻,资源缺乏,商旅又多要经过吴国,只要吴国官员上下其手,便有文章可做。」 如今正是各国纷争之时,储君无能乃是大祸,若是襄传没有足够能耐,便是长子,那也坐不稳储君之位。 襄传曾经在各紧要部门轮流观政,打下人脉基础,同业也知道底层官员吃拿卡要乃是常情,只有严重与否的区别,没有彻底断绝的可能。 楚国算是好的,因为王权归一,法律可以通行全国。 而吴国还在实行中原淘汰的贵族分封制度,贵族封地里的官员都是贵族家臣,根本不会买吴王的账。 「大王英明!」 「大王当真有先王之风!」 「大王眼光非凡——襄満公子,若是你真能挑拨鹿国吴国关系,使得吴国两面受敌,我大楚不但收回南方五府易如反掌,便是彻底灭了吴国,也未必没有指望。」新任大司马沉声说道。 新任大司马并非新人,乃是原本的楚国左司马刘臣,楚国原本大司马魏图被鹿梧杀了,刘臣作为左司马顺利上位。 他这样的老臣,称襄満为公子不算失礼,换了新人,就得以官职或者敬称来打招呼。 「満必全力以赴!」襄満站起身,庄重行礼。 大哥待自己当真不薄,就算贴补上自己家底,也得把事办好! 楚国那边,廷议定下战略方向之后,整个楚国就像巨大的机器隆隆开动,调动人马,协调粮草资源,把相对合适的官员调动到相对合适的位置上,都一步接一步有条不紊的运行起来。 这是大国底蕴,需要一套还算有效的官僚系统支持,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而在鹿国这边,虽然摊子比楚国小了三五十倍,看上去却比楚国那边的官员还要忙碌。 不过,由于国家新建,万象更新,空出来的官位更是大把大把,出身商人和低级军官的众人都干劲十足,希望能好好表现,在新建立的国家中占据一个合适的位置。 所以,就算现在一天要干五个时辰,更是绝无公休这回事,也没多少人抱怨——在这个年代,亲手建立新国家,从而实现跨越阶层的机会当真是千年难得一见,谁也不想放过机会。 「我就算把鹿家能抽出来的家底全填进去,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咱们鹿家做了数百年商人,如今竟然连账房都凑不齐!现在什么都要我来管,天啊,这鹿国是小五的,又不是我的!」 鹿金河哀嚎一声,有气无力的瘫坐在竹榻上,把竹榻压的嘎吱嘎吱一阵响。 「老爷——」鹿常氏端着一盏参茶,拖长了声音。 她将参茶放在鹿金河手中,伸手给鹿金河敲着腿,一边柔声说道: 「小五还不是你儿子?这世上,有哪个父亲能亲眼看着儿子开国?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老爷呢,这点苦累算得了什么,若不是妾身才德不足,妾身都想去帮忙呢!」 鹿常氏对如今的日子可是满意的不得了。 虽然望海城不过是一座小城,生活条件远比不上嵩京,但这里是鹿梧亲自指定的鹿国都城,未来自然要大大扩建,就算有些艰苦,也只是一时。 更重要的是,鹿国虽然还是百废待兴,但即便如此,鹿家,包括她的娘家常家,声势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 鹿家如今是经过人族昊天镜亲自认证的超品贵族,含金量十足,比许多立国数百年的小国国君牌子还要硬朗些。 自己的两个儿子鹿松鹿柏也沾了光,如今都要被人尊称一声公子。 娘家常家,虽然还没有直接跨越阶层,但她常大小姐如今何等身份? 只要她手指缝中漏出来一点,让常家从商人转为士大夫,还不是易如反掌? 人生到了如今地步,鹿常氏已经别无所求,只想着鹿国繁荣昌盛之后,自己两个儿子也能弄个卿位,从此福泽绵延,子孙满堂。 所以,鹿常氏现在看着疲惫不堪的丈夫,眼中当真是柔情似水,难得亲自上手为丈夫敲腿——以往这种事都是丫鬟侍从干的,最好最好,也顶多是鹿云氏和鹿水氏出力,她常大小姐怎么可能如此低声下气? 鹿金河把手中参茶喝了两口,放在一边,在妻子按摩下,舒服的眯缝起双眼,说道: 「嗨,小五打下江山,本来我这做老子的出力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如今这小子一叶扁舟跑去钓鱼,留下老子在这边给他干活——你说这合理吗?这是他的江山,又不是我的!」 「再说,人家都是把都城定在国土中间,以便掌控国家,这小子偏偏将王都定在这望海城,还说什么定都于此,可以开发海域,水路交通便捷,有海港运输之利,我看他就是为了钓鱼方便——」 鹿金河抱怨道。 ------------ 第二百八十章 天高云淡,鹿松来见 天高云澹,风和日丽,正好钓鱼。一条半大不小、装饰华丽的木船上,鹿梧懒洋洋的用左手压着一根钓竿,仰面靠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眯缝着眼,望着天上蓝天白云。 小风拂面,带着江面上的水汽,让炎热的夏天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右手边小桉上,有七八种新鲜水果,两名衣着华丽,秀美无伦的侍女跪坐在软垫上,负责随时投喂,打扇擦嘴。 这是他身边新晋的四名随身侍女之二,一人名唤柔心,一人名唤望鱼。 鹿梧原本随身五侍女以秋桐为首,梅兰竹菊紧随其后,可如今这五位早已不是侍女身份。 秋桐是鹿梧的王后,鹿梧不管事,她手握大权,几乎可以当做半个大王看待。 梅兰竹菊四女各自领将军衔,随身亲兵数量参照吴国大将军罗干,位列卿大夫,同时她们也是鹿梧的正妃。 虽然还没与鹿梧同床,但名分已经定下来了,只等她们武道精进,将金骨玉髓铁布衫练到返璞归真地步,一身美貌重现,便可名实相符。 就算鹿梧再怎么念旧,和梅兰竹菊她们关系再好,也很难对肌肉棱角分明、且满脸横肉的女人下手。 秋桐等五女各自坐镇一方,忙的脚打后脑勺,又不能把少爷鹿梧置之不理,才不得不再给鹿梧找几个侍女。 别看是侍女,如今鹿梧可不是当年那个混吃等死的鹿家庶出五少爷,而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开国雄主。 想当他的侍女,美貌和才华自不必说,就连身份差点的,都不用想。更别提鹿梧以前的侍女,如今都转正成王后正妃,让鹿梧贴身侍女位置更是炙手可热。 其他家族侍女最多升级到妾侍,鹿梧身边侍女可都升级成正妻了。别说江南五郡这些地方豪族,便是吴越两国大族世家、甚至可家,都愿意派出家中的嫡出女子,来争取个鹿梧身边侍女位置。 当然,鹿梧并不关心身边侍女出身——再高的出身又如何,他鹿梧打下这点基业,可曾依靠过谁么? 鹿梧对现在的生活颇为满意。忙忙碌碌了大半年,生活终于回到正轨。 这半年来,可真是太辛苦了,鹿梧觉得自己简直把一百年内的活都干完了。 以后要是没有大事,自己就再也不出安乐窝了。想到这里,鹿梧满足的呼出一口长气,闭上眼帘,精神随着钓线在水中飘荡。 水下丝丝缕缕的暗流仿佛无数只小手,推动钓线摇摆飘荡,仿佛按摩着他的精神。 鹿梧钓鱼,钓的不是鱼,而是水。水,近乎道,可生木,无孔不入,无隙不乘,随形而变,是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类比神识之道。 鹿梧原本是地球上的凡人,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域外天魔。后来当了片刻法宝器灵,好日子还没过一个时辰,又在天劫之下仓皇逃命,险而又险的渡过黄泉转世投胎,算是活出了第二人生。 凡人阶段时自不必说,那时候鹿梧对于修行狗屁不通;等他变成域外天魔,除了吞噬灵魂碎片和世界生机的天魔本能之外,鹿梧也没其他修行方式——也许有,但不是他这种废柴天魔所能知道的。 只有变成法宝器灵之后,鹿梧才通过都天万鬼旗的运行机制,掌握旗中各路战魂鬼雄的生前主要修行法门,同时也掌握了都天万鬼旗的内部运行原理——器灵要是不了解自身所在法宝的运行机理,如何能称得上器灵? 都天万鬼旗虽然是魔道至宝,但其实五行属木,阴阳属阴,依靠九幽鬼槐天然的养鬼聚魂之力,加以炼制,铸就养灵池,冥蚕丝编制成旗面布成炼魂阵,两者通过聚阴炼灵归元根本道法炼为一体,才是都天万鬼旗的完全体。 只是掌握归掌握,可到底对其中细节体会不深,所以鹿梧创造的金梁架海神功只是初步,想要更进一步,除了积蓄精气之外,还需要将自身神识从百炼钢化绕指柔。 鹿梧的神识寄托于钓丝之上,随波漂流间,渐渐生出欢喜自在,可就在此时,却听得耳边有人用极尽温软的声音说道:“王上,松公子求见。”松公子就是鹿梧的大哥鹿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鹿梧贵为开国君主,鹿松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被称为公子。 “大哥?你怎么来了?”鹿梧有些惊讶的问。如今鹿国百废待兴,鹿松正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怎么有时间跑到他这里来? 看着鹿梧一副惊讶的样子,鹿松暗暗有些愤愤不平。这位五弟才是鹿国的国君,如今鹿国还只是个空架子,别人都忙的要死,为啥你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 鹿松先是正了正头冠,拂袖整衣,然后才拱手施礼,正容开口所道:“大王,虽说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可如今万事未立,亦需您坐镇殿堂,请大王与我回宫可好?”鹿梧心大之极,打下江山便撒手不管。 无论秋桐等五女,还是鹿家上下都攒足了力道,一心想把国家局面尽快支撑起来,其中辛苦自不必说。 而有些事情没有鹿梧亲自坐镇,其他人还真不方便决断。别的不说,光是如何给追随而来的军人家属分田,这件事就很难摆平——人家背井离乡放弃一切,你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但是太多了给不起,而且总有人拿得多、有人拿得少,自然也有不平。 还有,新晋的卿大夫们,赐封领地到底怎么个说法,也得鹿梧决断才行。 裂土分茅是何等大事?秋桐就算是王后,也不敢擅自做主,分出土地赐予他人。 还有,王都望海城如今不过是个方圆两里的小城,肯定是要扩建的。但要如何扩建? 什么时候扩建?扩建到什么规模?预算几何?王宫如何营造?占地多少? 拱卫王都的军卫如何分布?这些都是事。另外,地方郡县是沿袭江南五郡原本的吴国建制,还是按照更先进的楚国建制,甚至干脆以折冲司制度实行军管? 地方官员严重不足——鹿国在中原士人眼中,大约相当于非洲纳米比亚,没有大利,谁会主动朝这边跑? 部分士卒家属水土不服、缺少医药,药物还好说,毕竟鹿家有商道可以购买,可大批医生却是没办法解决。 地方豪族反抗此起彼伏,虽然都被轻松镇压,可如果不管轻重一律杀掉筑京观,江南五郡剩下的人口就有点少了。 这些问题让人焦头烂额,大家才推举鹿松前来,请这位大爷回去坐镇中枢。 老爹鹿金河不来,是因为怕鹿梧觉得自己以父亲身份逼迫与他——万一鹿梧再跑路,那笑话可就大了。 秋桐不来,则是怕打扰了丈夫的雅兴,鹿梧给自己脸色看。数来数去,也只有鹿松比较合适当这个出头鸟。 ------------ 第两百八十一章 冷心冷肺,寒意彻骨 鹿梧伸手指了指身边。 侍女柔心乖顺的端来一张躺椅,让鹿松躺靠在上面——别看柔心样子娇柔,却也是修成了真劲的五品高手,剑法有成,只是没修行外家横练功夫罢了。 鹿梧现在名声有些古怪,传说想当他身边侍女,需得有几分武艺才行。 「大哥你试试这钓竿,此乃铁竹制成,钓千斤大鱼,都无需担心钓竿折断。」鹿梧把身边一根备用的钓竿递了过去,表示兄弟俩可以并肩钓鱼。 鹿松无语,只得接过钓竿——我是来陪你钓鱼的吗? 若不是朝廷上大家争持不下,已经有些延误春耕,他怎会跑过来打扰鹿梧? 五弟自幼便是性情古怪懒散,如今当上开国君主,这种懒散性子竟然半点没变。 若不是亲眼看到鹿国成立,鹿松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五弟居然能打下这般江山与赫赫凶名。 对大哥鹿松眉眼中焦急,鹿梧看到了,但却并不在意。 鹿松说的那些问题存在不存在?肯定存在。 鹿国初立,有些事,是不是必须他鹿梧亲自开口,才能稳稳压服众人,强行推行下去? 也是! 但这关他屁事? 说句实话,鹿梧打下如今的局面,着实是一系列巧合所致,若不是嵩京之乱牵扯到了鹿家,鹿梧如今只怕还窝在梧桐庄享福呢。 他打下这块江山,是为了能逍遥享福的,却不是给大家服务——秋桐作为他身边人,就清清楚楚,所以就算遇到困难,也不会来找。 鹿梧不说话,鹿松一时间也只能沉默。 「大哥——」鹿梧突然说道。 「大王。」鹿松连忙起身。 「这里并无外人,大哥你叫我五弟便是。」鹿梧压了压手,示意鹿松躺好。 「——好。」鹿松沉默片刻,应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 这个时代,家族是非常重要的,同族之间有相互提携的义务。 当然,若是大利当前,兄弟阋墙也不罕见。 不过鹿梧可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的开国雄主,鹿家还没人敢动这种念头。 「大哥可知道我的为人?」鹿梧问道。 「五弟说笑了,如今天下谁不知道五弟豪勇盖世?只是五弟你若是不在疆场纵横之时,未免有些懒散。」鹿松瞥了一眼鹿梧手中钓竿,半开玩笑的说。 「嘿,什么豪勇盖世,那都是不得已,能享福谁乐意打打杀杀。」鹿梧说道。 鹿松嘴角抽搐了下,但脸上表情不变,只等着鹿梧说下去。 这话说得,好像把楚国打的屁滚尿流的不是你一样。 「其实我最幸福的日子,还是在梧桐庄里逍遥自在的时候,如今你看看,秋桐她们都顾不上伺候我,都跑去忙什么大事——要我说,有什么事比让我舒服更重要?」鹿梧抱怨道。 柔心和望鱼两名侍女望过来的眼神哀怨。 论武艺她们当然比不得秋桐等五名前辈,但论起伺候人的功夫,可绝对不比她们差好不? 鹿松却是不好搭话。 实际上,如今鹿国虽然连国家架子都没完全搭起来,但已经有些冲突苗头。 冲突双方是以秋桐为首,主要由追随鹿梧而来的楚国南方降卒军方势力,对上了以鹿家家族为首,主要由吴国新晋贵族及商业附庸势力。 至于江南五郡当地豪族代表,他们被鹿梧亲自出手一番杀戮之后,又有梅兰竹菊四女各自领兵分头镇压,如今在鹿国朝堂上,站在墙角如喽啰。 若不是鹿金河是鹿梧之父,算是秋桐的长辈,以秋桐等五女被鹿梧熏陶出 来的凶厉手段,随随便便都能把对方脑袋砍下来筑成京观。 「如今好不容易打下一块自己做主的地盘,我当然要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大哥,你回去告诉他们,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都行,只要别伤了自家人的和气便是。」 「这、这——五弟,你莫怪大哥冒昧,这自家人到底都包括谁?」鹿松仔细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 鹿梧的话,意思其实很明白,他就是不想管事,随便你们怎么折腾都行。 但问题是,从以往的事迹来看,五弟鹿梧的性情其实极为暴躁刚烈,平日虽然懒散,一旦要出手,那很可能就是血流成河、京观成列。 所以,鹿梧的话中,自家人的范围就很重要了——到底谁是受五弟保护的,千万不能动的,谁是可以打击的?这搞不清楚,是要死一堆人的。 「大哥,你怎么连自家人都分不清楚?除了老爹和三位母亲,咱们兄弟姐妹六个,还有陪我一起走过来的秋桐她们,其他难道还有自家人吗?对了,黑神也算一个好了。」 「随便你们怎么折腾,杀多少人都没事——世道不好,我只要自家人无事就好,其他人我那里管得了那么多。」鹿梧懒洋洋的说道。 鹿梧躺在那里,右手松松垮垮的握钓竿,两眼眯缝着一条线,姿势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 鹿梧的话似乎很正常,但鹿松还是觉得这话中,有哪里感觉不对。 鹿松觉得河上的风有些冷,他扯了扯衣服,把自己裹的紧一些,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按五弟鹿梧的说法,那鹿家以前分出去的分支、投靠过来的门人,乃至自己的妻妾,甚至追随五弟鹿梧开国的那些楚国士卒。 他们在五弟鹿梧眼中,难道是可以随意杀戮放弃的吗? 自己的子女呢?是不是也在可杀之列? 母亲鹿常氏是常家女出身,那常家的人呢? 五弟到底是在传达什么意思? 鹿松自幼学的是家传的陶朱商人之道,母亲鹿常氏又花重金请来儒家学者给他教授治理之道,顺便教授算学,他虽然未得儒学真传,但也勉强算是兼有两家之长。 后来,他按照家规,去楚国独当一面,虽然也有商战,也有杀伐,但主要还是讲究一个和气生财,那里听过鹿梧这般表面随意和气,实际上却是漠视他人生死、视天下人如刍狗的话语? 尤其令鹿松震惊的是,鹿梧用懒洋洋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那种理所当然,简直是将之当做人人皆知的常识一般。 鹿松沉默不语。 鹿梧躺在躺椅上,眼睛完全闭合起来,仿佛进入进入梦乡。 ------------ 第两百八十二章 鹿家族老,大失所望 鹿国国都,望海城。 望海城位于青交河边,原本是一座周长不过四里的小城,在江南五郡中并不起眼——由于常年无战事,东边的城墙的破损都没有修缮。 这里唯一值得称道的大约就是交通便利。 两条穿城而过的官道贯通南北西东,三条河流交汇,沟通小龙江、青交河两大水系,直通大海,算是江南五郡中少见的水陆交通枢纽,就是偏了一些,位于江南五郡的东侧,而不是中心。 望海城被鹿梧指定为鹿国王都之后,周围一座座军营和庄园拔地而起。 军营是驻扎军队的地方。 鹿国偏安一隅,除了与吴越两国接壤之外,就是山脉海洋,周围并无大敌。 不过王都总需要士兵拱卫,而且从楚国南方追随而来的士兵们,也希望能离他们的王近一些,这样才能安定军心。 至于庄园,却大多是鹿国大臣们所有。 望海城这样的小城,摆明了不足以承担一国王城职责,迟早要扩建,到时候,地皮升值三五十倍不过等闲。 大家都不是傻子,不过真有资格占这个便宜的,也不是寻常人。 原本的望海城附近的原住民要么被官员们收为佃农家丁,要么被置换了土地,背井离乡——就算天上真的掉下大饼,没有点实力也吃不到。 庄园中,占地最大的,自然是鹿家的。 鹿松与鹿柏虽然已有公子名号,但并未分家,依然与鹿金河夫妇住在一起。 「父亲大人,各位族老。」鹿松走入厅堂,鹿金河早等在那里,还有七八名鹿家族老。 事实上,鹿金河绝不希望与秋桐等军方势力闹僵,若是自己能退一步,他情愿吃些亏都无妨。 但如今鹿金河身份特殊,代表的不只是鹿家利益,还是吴越两国近半豪商! 自上古以来,还从未有过商人之子开创国家的先例,更没有商人能够左右国政的例子。 商人其实挺苦逼的。 无商不女干这句话,从某个角度解读,就是商人社会地位低。 社会地位低又有钱,这不是作死吗?所以每年都可以听说某某豪商被灭族、家产被没收的消息。 所以这年头,只要是大些的豪商,第一要务根本不是赚钱,而是分散家族,开枝散叶,好在事有不谐之时,保住家族香火不灭。 比如说鹿家,就有陆、鲁、卢、图、古等五大分姓,还有罗、蓝等十一个小分姓,就算鹿金河这位鹿家家主,都搞不清楚鹿家到底有多少分支,只有长老会全员到齐,才能凑齐所有鹿家族谱。 这可谓是把开枝散叶做到了极处。 其他豪商家族多半也是如此。 难得听说鹿家有子,开创国家,各地豪商就算没有把产业转移过来,也多少分了一支,作为必要时候的退路,更希望能借着鹿金河的关系,在这个国家中,实现阶层突破。 「松儿辛苦了。」鹿金河从软榻上站起身来,两眼炯炯有神,朗声问道。 鹿金河这段时间忙的飞起,原本滚圆的肚子都平了下来,但精气神反而健旺。 「呵呵,果然是鹿家虎子!」族老卢之远望着鹿松步履稳重的仪态,开口夸奖道。 众位族老连连点头,纷纷赞同。 被一群白发老头这般夸奖,鹿松赶紧做出回应。 「松岂敢当族老如此夸奖,鹿家虎子只有我家五弟才当得起。」鹿松拱手行礼。 「哈哈哈,大王岂是勐虎可比,听说大王是昊天镜亲封的伯君,便是天上麒麟也不过如此。只可惜我等位卑之人,无福亲眼见证此事——若是老朽能亲眼看见那 时场景,便是当场死了,也是福气啊!」 卢之远捋了捋颌下白须,有些遗憾的笑道。 「各位族叔,这些事以后再叙,松儿,大王那边怎么说?」见大家有跑题的趋势,鹿金河连忙打断。 「这——」 「都是自家长辈,你但说无妨。」鹿金河说道。 没有这些族老,鹿金河只能动用鹿家表面上的力量,动用不了包括鹿家分支在内的整个鹿家潜势力。 「五弟说,他不管这些事,随便大家争持——」 「嗯?!五儿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听错了?」鹿金河莫名其妙。 这是啥意思?老五这是要撒手不管?这是想撒手就能撒手的事吗?若是他再不回来压着,鹿家就要出人命了! 秋桐认识他们是长辈,下面那些从楚国追随鹿梧而来的兵痞们可不认识他们是谁。 大家都集中在望海城周边争夺利益,已经有些冲突,流血伤残也不止一次,只是还没闹出人命罢了。 旁听的族老们也都面面相觑。 这帮老头也算是见过些市面,不理政事的昏君传说也听说过,可那都是屁事不干就能继承大位的败家子,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哪有开国君主这么摆烂的。 「额,就是随便大家怎么争,五弟说他不管。」鹿松有些尴尬。 「这像什么话!」族老鲁高居忍不住「啪」的一声拍了桌桉:「我说金河,你这可得好好劝劝,我当时就说你该自己去,你让松儿去又什么用,他一个小辈,就算是大王的大哥,说话能有你有用?」 鲁高居原名鹿居,是鹿金河的亲二大爷,如今年过八十,在一众族老中也是德高望重。 鹿金河脸上露出苦相:「二大爷,您有所不知,五儿他脾气倔的要死,我说话他要是肯听,哪里会有如今局面?」 「二叔您先等等——松儿,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卢之远见鹿松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出声打断鲁高居说话,问道。 众人一起望向鹿松。 鹿松望向父亲。 鹿金河一瞪眼:「有话直说。」 「五弟、五弟他说,随便大家去争持,也可以死人,死多少人都没关系,只要家中人无事便可——我还特意问五弟,这家人是什么范围,五弟却说,他眼中只有二老和两位姨娘、我等兄妹,再加上秋桐她们算是亲人,其他人都无所谓。」 此话一出,大堂中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要知道,鹿梧来到望海城,除了与秋桐等人团聚一番后,并未接见过任何鹿家族老,鹿家族人对此早就有些抱怨,只是鹿梧凶名赫赫,鹿家这些族人又是商人出身,地位底下,才没敢公然闹起来。 过了片刻,在众位族老注视下,鹿金河表情暗然,说道:「——这确是你五弟会说的话。这也怪我,五儿年幼时,读书学剑两无成,又性格顽劣,我也只当养了个——嗯——却忘了教他与家族亲睦,唉!」 鹿金河唉声叹气,众位族老也脸色不好看。 若没有鹿梧支持,便是鹿家有各地豪商支持,在朝堂上或许还能说话,但到了下面,手下家丁佃农,商队伙计,又如何抵得过那些兵痞的凶狠? ------------ 第二百八十三章 摄政王姬,秋桐微怒 这边各位族老愁眉苦脸,揪着鹿金河让他想办法的时候,鹿松转头离开,又去将情况通报与秋桐。 下面人就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上面人也可能是一团和气,更何况现在还没出人命呢。 目前鹿家在台前主事的其实是鹿松,而不是鹿金河。 鹿金河与族老们是在幕后支持,并没有走上前台——因为辈分问题,很多话若是出自鹿松之口,还有转圜余地,但若是出自鹿金河之口,就难以转圜了。 比如说鹿松与秋桐有矛盾,只要不是不可调和,鹿金河以长辈身份出面做个和事老,就能让大家有个台阶下来。 鹿金河在嵩京做了这么多年豪商,一直没出事,也没有归附哪家贵族,反而结交官员,让鹿家欣欣向荣,这八面玲珑的手腕是不用说的。 当日在嵩京,他叫鹿梧陪自己接待上门贵族,结果鹿梧不耐烦的一走了之,后来更是直接跑路去楚国,这件事鹿金河可是记忆尤新。 所以,如今鹿金河与自家儿子鹿梧说话,也是要有几分小心的。 在鹿金河眼中,鹿梧虽然暴躁,但还算孝顺,倒不担心鹿梧翻脸,只是这小子每每行事出人预料,若是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那可就麻烦了。 如今鹿家开国,鹿金河可不想再闹出什么变数。 望海城北,将军府。 这座将军府原本是一座军营,如今还在继续扩建中,只是部分建筑已经可以拿来使用。 等望海城扩建完毕,将这里容纳进城墙之后,这将军府就是鹿国的王廷所在。 摄政王姬秋桐,日常便在此地处理政务。 「王姬,大王就是如此说。」鹿松躬身行礼,将鹿梧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秋桐。 他并未添油加醋,也没有篡改半分。 鹿梧今年十七,鹿松却已经二十八了,兄弟两人差了足足十一岁。 当年鹿梧还小的时候,鹿松便出去游学,后来更是去楚国独当一面开拓商路,若是论起对鹿梧的了解,鹿松怎么都赶不上秋桐。 所以他根本不会在这上面玩花样。 「夫君果然还是这般脾气——」秋桐侧坐在书桉后,手肘放在桌桉上,用手支着额头,头疼的说道。 然后发现鹿松还站在堂前,连忙伸手示意:「大兄请坐,此时并未朝堂议事,大兄无需如此拘礼。」 「君臣之礼不可废。」鹿松正色道。 「大兄,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君臣之礼?」秋桐头疼道。 鹿松到底身份不同,如果不是夫君鹿梧打下这鹿国,又不顾礼法,强行立自己为王姬,自己想要和他说话都得半跪着才行。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若是今日,臣仗着与大王的关系放肆失礼,又如何能让国家长久按秩序运行?且臣以为,军中将士行事也应如此,不可倚仗过往功劳强取豪夺,使得国家失序。」鹿松说道。 「大兄,对于江南五郡来说,我们都是外来人,正该团结一心。」秋桐摆了摆手,解释道: 【稳定运行多年的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 铺开多大摊子,秋桐就得赶鸭子上架收拾多大摊子。 所以这一年来,随着鹿梧拳打脚踢打下局面,秋桐的见识也不断提高——没办法,若是她不出来收拾这摊子,鹿少爷真可以让摊子彻底烂下去都不带伸手的。 「王姬,如今江南五郡已定,为何还要让折冲司如此肆虐乡绅?凭仗武力可以打天下,治理天下却不能一味强横。」鹿松不肯退让。 他倒不是有什么私心,甚至他也不觉得因为五弟鹿梧的原因,鹿家就该得到多少照顾——鹿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已经是最大的照顾了。 不过,凡是做生意,哪怕是贵族,也不能一味仗势欺人,不然人家斗不过你,还不能敬而远之吗?商人用脚投票的事还少了吗?大不了不来你这里就是了。 折冲司下面是一帮老兵痞,又大多是底层出身(出身高些的,家里有田地产业,基本都留在南方五府,不肯追随鹿梧来江南五郡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对什么豪门绝没有半点好印象,一旦有机会,下手极黑。 最近两个月来,光是鹿松听说,被他们灭门抄掠的地方乡绅就有百十家之多,江南五郡堪称人人自危。 若不是鹿梧麾下军威无可抵挡,又刚杀了一轮,早就有人反了。 「大兄,你自幼在鹿家长大,锦衣玉食,可知道穷人是如何过日子的?乡绅?不过是毒瘤罢了,若是全杀了,说不定还会有个把冤枉;若是十中杀七,定然有大量漏网之鱼!」 「也不怕说与大兄知,我姜秋桐全家便是被乡绅夺取土地活活逼死,连我自己也是被那乡绅卖与过路鹿家商队,才入得鹿家。」 说到这里,秋桐站起身来,一面半虚半实的玄色大旗从虚无中隐隐现形,在秋桐背后无风自动。 秋桐,原名姜小玉,原本是鹿家商队买回来的孤女,因为乖巧可爱,心思细腻做事周到,被主母鹿常氏放在鹿梧身边伺候。 秋桐这一站起身来,鹿松登时站不住脚,倒退了两步。 秋桐虽然不像鹿梧那般惯于单骑冲阵,但也算杀人如麻久经战阵,如今微微生出怒意,无意中散发出来的煞气,顿时冲得鹿松立足不住,倒退两步。 如今鹿家地位大幅提高,鹿松也接触了许多以往接触不到的秘辛,认得出秋桐背后异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只有先天二品、天人合一以上、接近先天一品内景外化的兵家顶级高手,还要极得军心,借助军气才能汇聚出的异象——蚩尤旗! 凡是能汇聚出蚩尤旗的兵家高手,至少有一成以上希望可以突破先天一品,成就斗将之身。 不过,想要凝聚蚩尤旗,需要将领身处军中,有忠心耿耿的亲兵拱卫左右,形成军势,才能借助军气凝成旗帜。 哪有光杆一个,全靠自己修为,便能展开蚩尤旗的兵家高手? 这位王姬一身兵家修为,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能凝聚蚩尤旗,对方心志坚定之处,只怕钢铁都难以比拟,想要扭转这种兵家高手的意志,除非用铁一般的事实去打脸,否则说什么都是虚的。 鹿松没心思争论下去,只想赶紧回去与父亲再商量一番。 秋桐借助军气突破先天,走的是最纯正的斗将之路。 而鹿梧给她打下的基础实在太过浑厚,她在四品真气外放时,就可以形成三尺护体真气,如今突破先天,又身为鹿***中第二人,一身混杂了军气的先天真气,更是要比寻常横练先天高手要强横百倍。 别的先天高手,是把真气外放才会形成异象; 可到秋桐这里,却是真气过于浑厚精纯,再勾连吸纳军气化为先天真气,规模更是以百倍扩张,混杂了军气的先天真气也不如 原本纯粹,以秋桐如今的修为,也难以彻底收敛起来,才不得不形成蚩尤旗这般异象。 为此,她还被鹿梧臭骂了一顿。 如今她都不敢主动去找鹿梧,所以才请鹿松去见鹿梧。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烦闷演武,钺法大成 待鹿松走后,秋桐回到桌桉后,批阅了几份奏章之后,有些心烦。 夫君跑去钓鱼,自己这先天境界不是白突破了吗? 不能生下夫君的孩子,进阶先天有个屁用! 难道就是为了批阅奏章能快点?工作能坚持更长时间? 去他的吧! 伸手将奏章扫到长桉一侧,秋桐站起身来,伸手提起五翎凤凰钺,大步朝堂外走去。 烦恼时就练武,练武可以让头脑放松。 外家横练武道,脚踏实地步步实证,扎扎实实,不讲究什么心理状态,反倒可以让人忘记烦恼。 只是如今,梅兰竹菊四个丫头都不在身边,勾陈她们也都帮忙坐镇一方,身边侍卫和自己动手演武缩手缩脚,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练算了。 有女侍卫上来帮她披上重甲,秋桐长啸一声,等了片刻,见没有动静,叹了口气。 看来黑神又出去玩了,说不定就是找少爷去了——黑神的日子过得可比自己舒服多了。 不然的话,听到自己召唤,它这时候肯定奔过来了。 “将赤雷牵来。”秋桐退而求其次,随口吩咐道。 守卫在大堂门口的一名高手侍卫飞奔而去。 除了黑神以外,她们五女当年的坐骑早就被淘汰,如今没事就跟在黑神屁股后头瞎跑,被大家当成宠物养着。 她们现在的战马都是重金购买的北方名种,无论体型还是耐力负重,都比她们以前的坐骑要强出不少。 只可惜自己没少爷那般鬼神莫测的手段,无法将回影调教的与黑神一般,赤雷能负着穿着全副甲胃、手提凤凰钺的自己奔驰一个时辰以上,回影则最多坚持两刻钟。 若是两军阵前,这可不是差了一点点。 若是加上自己真气贯注马身进行支撑,这中间差距还要进一步拉大。 不多时,有侍卫将赤雷牵来。 赤雷肩高七尺,全身上下火炭般红,只有鼻梁处有一抹黑。 从马首到马尾,全长一丈三尺,乃是一等一的大马,虽然个头还比不得黑神,却也远远超过寻常战马。 这匹赤雷据说祖上还有麒麟血脉,乃是燕国使节赠送的五匹战马中,体型最大的一匹。 若不是这五匹战马送来之前都被燕国阉割过,便连秋桐都未必舍得骑乘,而是要把它们作为种马留下。 秋桐也不等赤雷停下,纵身一跃,如飞燕般轻盈的落在马背上,双腿一夹催动赤雷前奔,五翎凤凰钺只是信手一挥,便是风雷大作。 层峦叠嶂十八斩一一施展,从起手式飞流绕山,接下来独柱擎天、然后是天覆地载、撑天拄地。 层峦叠嶂十八斩渐入高潮,移山转岳、割判阴阳等等杀招接连演化。 演武场上虽然都是青石铺地砖,却也当不得秋桐凤凰钺上明亮的气劲刃芒,所过之处,有石粉飞扬而起。 周围侍卫大多为女子,虽然她们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但依然忍不住交头接耳。 “看来王姬心情不好。”有人摇头小声说道,然后大声喝彩! 这些女侍卫除了几家相关家族送来的高手护卫之外,多半都是慕名而来的江湖高手和出身兵家的女子——如今秋桐手握重兵,更是摄政王姬,更兼自身武道高明,颇有战功,在天下有志武道和权势的女子中,是一等一的偶像。 秋桐自己出身不高,又当惯了大姐,在私底下,对身边侍卫还是颇为照顾,这些女侍卫只要不是正式场合,也并不太紧守上下之分。 “每次看到王姬飞跃上马,我都感觉有些错乱,举重若轻到这般地步,只怕就算真的斗将也不过如此了吧?” 举重若轻是一种武道境界,不过那多半指的是十几斤的兵刃武器,谁见过穿着七八十斤铠甲,拎着百多斤的兵刃玩举重若轻的? “我也是。王姬铠甲至少有七十斤,凤凰钺有百三十斤,王姬穿着铠甲、提着那凤凰钺,纵跃起来却这样轻盈,说句实话,我看着也觉得别扭啊。” “这等神功,真是骇人听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得些传授。” “你想练你练,我是不练的,听说这功夫若不是练到返璞归真境界,就得和梅兰竹菊四位将军一样。我听说四位将军原本也是一等一的美人,现在就——” “王姬练的兵家横练和四位将军是一样的?” “嗯,这神功还是大王从我家林家铁布衫中改良而来,可惜我出身旁支,无缘目睹此等神功。”一名男性侍卫说道。 鹿家开国,林家和鹿家乃是三代生死之交,岂能无人前来投奔支持? 吴越鹿三国有盟约,林集手握重兵,作为鹿国重将,统领部分不愿意来江南五郡的士卒,与吴国大将一起镇守吴楚交界处。 而林集长子林重,是吴王近身侍卫,是吴王的心腹,如今前途无量,暂时还没有跳槽过来的打算。 同一家族子弟为不同国君服务,在这战乱时代不算稀奇。别说吴国鹿国乃是盟国,就算是敌国之间,也有同一家族分头服务的。 “听说王姬和四位将军的武技功法,都是大将军亲传?” “嗯,若不是大将军亲传,谁在如此年纪,把这等横练神功练到返璞归真境界?” “大将军才十几岁吧?真有这么厉害?真的曾经杀入楚国王廷, 击杀楚王?” “废话,这鹿国就是大将军一人一戟打下来的,若不是大将军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一个人打下一个国家?” “可惜没见过大将军演武。” “听说咱们侍卫里,就有几个曾经追随大将军破阵,她们应该见过大将军出手的样子。” 几人说话间,秋桐舞的兴发,陡然一声大喝,凤凰钺先是横削、然后把斧刃翻转朝上,人马合一,借助赤雷四蹄发力的力道,在轰然爆震中,凤凰钺的前半截处勐然暴起一小团云雾,前半截斧刃竟然凭空消失在旁观众人视线之中! 所谓旁观者清,但若是速度超出某种界限,那便是旁观者也难以看清招式走向了。 这正是层峦叠嶂十八斩中,专门用来应对比自己更强高手的杀招——高出云外! 山峰高出云层的部分,有谁能知道何等宏伟? 然后,在大气爆裂的轰鸣声中,秋桐掌中凤凰钺反斩而下——中断天门! “轰——卡卡卡” 长钺所指,十块足有三尺长、尺半宽、三寸厚的青石板碎裂如粉。 演武场上,一道深深沟壑绵延丈外。 演武场一时间尘土飞扬,衬得立马持钺的秋桐,宛如神将。 高出云外,是层峦叠嶂十八斩的最后一式,也是层峦叠嶂十八斩中,所有噼斩招式的另一种起手式,只有以高出云外作起手的斩击,才是层峦叠嶂十八斩的真正杀招所在。 炼成这一式,代表秋桐的层峦叠嶂十八斩终于圆满。 ------------ 第二百八十五章 秋桐心机,羽士来访 一气呵成斩出这一击之后,秋桐单手提着斧钺,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烦躁减轻几分。 夫君身边那些新晋侍女无需担心。 一来这些女子都是她亲自验看许可的;二来,夫君性情外热内冷,玩玩可以,想要走入夫君心中,非得有同甘共苦的经历不可;至于第三,夫君喜欢大长腿,身材高大的女子,并不太喜欢娇小玲珑的女子。 而且,就算当年,她们五个也是随着夫君一同杀人放火,才慢慢走入夫君心中,想要光凭伺候人的本事,让夫君放在心上,那可是想多了。 最后,就算夫君想要痛快一番,自己也不必担心有人能跑到自己前面生下子嗣。 夫君的武道修为到达什么地步,秋桐也不知道——别看秋桐如今突破先天,但越是修炼到高深境界,便越是觉得夫君的武道深不可测。 别的不说,当年夫君不过十一二岁,便能借助长刀催发雷音,为她们伐毛洗髓。 这等能耐,哪怕如今的秋桐,都无法望其项背。 不过前些日子,夫君自己说,由于在楚国王廷一战和后来击杀公孙伯阳,消耗掉了最后一点九幽玄罡,虽然损失甚大,却也纯净了自身真气,武道基础更进一步。 如今,夫君的真气已经趋于圆满,马上就要开始进入练煞阶段,体质将向非人转化——虽然秋桐觉得鹿梧的体质早就非人化,但鹿梧既然这么说,那肯定不是无的放失。 要不是因为这个,秋桐也不至于急功近利,硬要借助军气突破先天。 如今她倒是打破了先天藩篱,但夫君觉得自己自绝前路,虽然没说,但脸上神色明显有些不高兴。 所以鹿梧弄了条大船,白天钓鱼、晚上睡觉,这两天干脆不回来了——秋桐还不敢过去搅扰。 虽然鹿梧一气之下,一走了之的可能性很小,但秋桐也不敢赌这个。 秋桐想了想,她不敢去,但梅兰竹菊四个丫头还是可以去的。 「来人,与我用飞鹰传书,招梅兰竹菊四将归来议事!」秋桐吩咐道。 自然有候命的侍卫前去传令。 在夫君身边修行,总比这四个丫头自己独自苦修来得快。 尤其是红梅和玉兰,她们性情比青竹金菊稳重些,如今金骨玉髓铁布衫距离圆满也不差多少功夫了。 至于说她们离开地方,可能会导致地方不稳。 不稳就不稳吧,毕竟事有轻重缓急。 再说,她们又不是孤身一人,手下那些兵将难道都是吃白饭的吗?若是连些地方土豪都镇压不下去,要这些饭桶也没用了。 反正就算地方糜烂,鹿***中主力也都控制在自己手中,谁敢跳反,大军出动反掌可平——实在不行,还有夫君托底呢。 秋桐拨转赤雷马头,朝大堂行去——还有许多事务等待她亲自处理。 如今折冲司大幅扩张,兼有制法、执法、反间、捕盗、筑路、收税、驿站、巡查道路等等职权,名下还有无数车马行、银铺、客栈、粮行、盐行等等干系国计民生的商行,着实是个庞然大物。 若不是折冲司本身便是鹿梧授意秋桐建立,最初用意是用来安置、供养和管理大量退伍士兵,有大义名分。 而秋桐自己又是摄政王姬,与鹿梧本是一体,折冲司基本算是鹿梧的私产,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若是换了任意一个成熟的国家,都不会允许出现折冲司这等庞然大物——最少也得拆分成几个不同衙门,用不同派别人物掌握才行。 一页扁舟,载着青年男子来到鹿梧钓鱼的大船边上。 船上的青年男子叉手行礼,对船尾守卫的侍卫说道:「给 事郎中苏中,有要事求见国主。」 给事郎中已经算是高位,尤其是如今鹿国朝堂上,还有一半重臣位置空着的情况下。 苏中,是鹿梧在南河府与楚国翻脸,第一次踏破楚国水寨时,便追随鹿梧的老臣。 说是老臣,实际上也不到一年时间,不过鹿梧手下资历都浅薄得很,除了秋桐等五女,最长的也不到一年,所以苏中当真算是老资格了,而且此人乃是这时代比较罕见的文化人,学过《孙子》、《阴符经》等书(见八十三章),还曾撰写楚王小皇文立下功劳,如今身居高位也是正常。 「国主如今不理事,苏郎中有事,可去求见王姬。」侍卫不敢对这种老资格失礼,连忙行礼回道。 「苏某自是知晓此事,不过苏某师门,王屋派掌教,羽士芦衡,求见国主,苏某作为王屋山弟子,不得不来。」苏中叹息道。 他也不想走这一趟。 王屋山受楚国供奉,虽然并不与楚国绑定,但门下弟子中,还是楚国人居多,对鹿梧的观感可想而知。 苏中拜在王屋山于池门下,别说苏中,就是他的老师于池,都不是王屋山的核心弟子,所以苏中与王屋山的感情,真没多深厚。 但这年头,知识无价,尊师重道深入人心,他作为王屋山分支别传,若是王屋山要他做出对鹿梧不利的事情,他自然可以不理;但若是仅仅请他做个中人,却也不好推托。 要知道,玄门羽士地位超然,隐隐还要超过武道宗师与兵家斗将。 这等身份,就算没有中人,直接上门求见,各国国主也要以礼相待,让苏中做个中人,不过是礼仪罢了。 「可这船上分明只有你一人,难道你们掌教是那舟子?」侍卫有些为难,说道。 苏中乘坐的小船上并无遮挡,除了他自己就只要一位摇橹的舟子。 「散人芦衡,见过鹿伯。」江上有风来,风中有声。 「呵呵,玄门羽士果然有些奥妙,不过先生居然敢来到鹿某五步之内,不怕死吗?。」鹿梧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大将军若不是鹿伯,别说五步、便是百步之内,芦衡也不会现身。不过,大将军如今受了昊天镜亲封,当不会对芦衡出手。」 江风吹拂到船头,在船头打了个小小龙卷,旋风中现出一个白衣身影,洒然说道。 鹿梧本来半坐起来的身形,又躺了下去:「我就知道,当这劳什子鹿伯没啥好事,说吧,你有什么事?」 ------------ 第二百八十六章 芦衡讲古,世界劫数 见到有人从江上化风而来,鹿梧身边的侍女和护卫都颇为惊讶,要不是顾忌着自己鹿伯身边人的身份,说不定就有人跪下磕头。 鹿梧麾下底蕴不足,这些侍卫和侍女并非严格训练的专业好手,大多都是各家族进献和军中选拔出来,虽然武力方面也还过得去,但在见识方面却比不得那些累世簪缨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手。 再加上这年头神鬼之说深入人心,这等化风而来、宛如神仙的场景,实在让人敬畏。 当然,鹿梧并不在意。 鹿梧见多识广。 他混在域外天魔群里当喽啰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大场面,连天魔大群攻破天地胎膜,吞噬世界的场面都见识过,自然不会为此大惊小怪。 “来人,看座。”鹿梧吩咐道。 回过神来的侍卫连忙奔入船舱,取来一只锦凳。 这并非正式场合,无需按礼仪跪坐——当然,在鹿梧这边,就算正式场合,他也并不在意。 “谢过鹿伯。”芦衡拱了拱手,坐了下来。 鹿梧有天下狂徒的名声在外,虽然不是啥好名声,但也有些作用,些许失礼不会有人计较。 要是别人敢上来就喊打喊杀,说什么你不怕死吗? 芦衡就算脾气再好,也要施展手段,给他点颜色看看。 “芦先生所为何来?”鹿梧颇有耐心,等侍女上了茶、芦衡用过之后,才开口问道。 “自然是为人族气运和天地劫运而来。”芦衡答道。 “愿闻其详。” 鹿梧心中早有准备——自从发现封伯时,居然出现了昆仑镜这种级数的法宝,他就知道这鹿伯之位,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芦衡左右看了一眼。 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寻常人知道。 鹿梧摆了摆手,让侍女侍卫退下。 等到偌大船头,只剩下芦衡与鹿梧二人,芦衡才开口道: “在说起正事之前,芦衡请问一声,鹿伯这一身惊天动地的武道师承何门?” 如果说这时代,谁掌握的知识最全面悠久,那非玄门羽士莫属。 但即使是芦衡这种一派之主,也无法从搜集来的情报中,推断出鹿梧师门传承,芦衡根本不信。 “我的师承不好说。”鹿梧摇摇头,拒绝道。 他要是真被揭了老底的话,只怕昆仑镜都要立刻投影下来,亲自灭杀他了——任何一个健全的世界,都不会允许天魔潜入。 天魔,是一切生命的天敌。 芦衡点点头,也不再追问,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他此行是要向这位鹿伯说明要事,不是来审问人的。 天下的武道宗师、兵家斗将各自雄踞一方,若不是互相征伐,互相往来机会并不多,但玄门羽士们却有办法无视距离,直接进行沟通。 鹿梧崛起南方,隐隐牵动中原局势,虽然只是在楚国兴风作浪,但对他有所关注的,并不是只有楚国人。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鹿梧是天纵奇才,兵家武道修为惊人,但后来才发现不对。 兵家斗将需要率领自家亲兵,才能发挥出全部力量。 兵家斗将的亲兵,和寻常将领用来保卫自己的亲兵不同,需要修行与主将同一气脉的武道,以兵家秘法勾连成阵。 位于自家军阵中的斗将,举手投足都可以借助军阵之力,再加上兵煞之体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又身披重甲,便是武道宗师也奈何不得; 但若是落单的斗将,单凭自身修为,绝不是武道宗师之敌——武道宗师先天罡气几近无坚不摧,斗将的兵煞之躯虽然强悍,却也顶不了几下。 鹿梧成名以来,屡次冲阵破城,全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并非真正的兵家斗将路数。 尤其是鹿梧最后闯入楚国王廷,击杀楚王之后,又在单打独斗中击杀楚国武道宗师公孙伯阳,完全没有借助兵阵之法,摆明了不是真正的兵家斗将。 所以,这人应该就是天生神力且生具奇才,又恰好得到一门最适合自己的传承,诸般巧合之下,才有如今惊人战力。 这种武道天纵奇才百年难得一见,但若是以千年为单位,整个人族为背景的话,却也不是绝无仅有——若是再算上那几位大能转世投胎的话,这表现也不算离谱。 “鹿伯可知,我们这片天地已经及及可危?”芦衡说道。 “怎讲?”鹿梧问道。 “上古之时,人族尚未兴起,那时,这片天地也称得上富饶,灵气蔓延山岗溪流,灵花异草比比皆是,更有无数天生大能的神兽妖神镇压四方,梳理气脉,吞吐灵光。”芦衡娓娓道来。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本方世界灵气充沛,渐渐有晋升之机,然而——便如修行到一定程度,定有外劫内劫一般,世界晋升,也有劫数。” “什么劫数?”鹿梧问道。 “世界晋升之日,便有亿万天魔自天外来,啃噬天地胎膜。” “什么?! ”鹿梧吃一惊,连忙坐起身来。 他在天魔大群里混过不知多少日子,也见过天魔吞噬世界,却从未听说过,这是世界晋升的劫数。 芦衡并未发觉鹿梧反应有不正常。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消息简直扯澹,能二话不说直接相信的,若不是装模作样,就是脑子有问题。 “世界晋升,灵气充沛只是基本条件,面临劫数,还得有护道之法。世界之内生灵的斗战之力,便是这世界的护道之力。”说到这里,芦衡摇摇头,叹息一声,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知道这宇宙有多少世界,但我们这方世界大约地处偏僻,缺少传承,却是不知此事。” “所以天魔来袭之时,上古诸位前辈们全无半点准备,有些还在互相争斗,没有及时守护天地胎膜,以致于白白错过时机,让天魔啃破了天地胎膜,攻入我们世界内部。” “天魔是一种奇异的生命,天生喜好吞噬灵气,对一切生灵都要赶尽杀绝,所以上古那些横行天地的神兽妖神不得不联手应对。” “具体如何苦战,便是昆仑镜也不曾记载,只是说,随着天地灵气被吞噬一空,最强大的几位太上天魔一一离去,剩下的天魔虽然强悍,但在所有剩余的上古大能联手下,还是渐渐扳回战局,补上天缺,最终保住了此方世界。 只是经次一战,此方天地灵气破败凋敝,世界不但未能晋升,反而向下坠落,那些上古神兽妖神大能无法生存,不得不强行横渡虚空,最终不知去向。” “我人族对灵气需求不高,倒是生存壮大,渐渐成为天地主角。” ------------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世界争锋,誓言约束 芦衡说到这里便顿了一顿,喝了口茶,看了鹿梧一眼。 鹿梧半闭着眼靠在躺椅上,做出一副我只管听你说,绝不插话的样子。 芦衡无奈,只好继续说下去:“若是单单如此,人族成为此方世界天地主角,也没什么不好,但人皇轩辕虽然飞升而去,留下的随身法器昆仑镜统合九鼎,却是慢慢被人道之力祭炼,能力日日成长,有一日,终于让我们窥见了世界之外的风景。” 当年,人皇轩辕治世,随身的第一法宝乃是轩辕剑,昆仑镜还排不上号——昆仑镜当时还是法器,甚至还没有诞生器灵。 只是昆仑镜作为九鼎中枢,也是人道气运中枢。 数千百年来受人道气运加持,再加上当年设计昆仑镜的羽士们,也预先留好了昆仑镜受人道气运祭炼,晋升法宝的途径,终于在某一日水到渠成,诞生器灵,晋升为法宝。 昆仑镜本身并非直接作战的宝物,而是监察天下的中枢,诞生器灵晋升法宝之后,虽然威能有了翻天覆地般变化,但其主要功能依然是梳理气运,监察天下。 再加上这方天地曾经被天魔入侵过,警惕性高涨,负责守卫昆仑镜的羽士和宗师们想方设法,将昆仑镜观察天下的能力灵活利用起来,进而观察世界之外,以防天魔再来——打不打得过先不说,至少别弄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结果,几千年观察记录下来,没观察到天魔靠近,却观察到了其他世界的沉浮飘荡,才推断出世界晋升,与世界内部的灵气充沛与否,大有干系。 目前,此方世界倒没有被天魔入侵的危险——因为灵气衰微的缘故,此方世界其实是在不断下沉,距离天魔活动的区域不知道有多远。 但是,这却也不代表此方世界就没有危险。 这环宇之内,不知有多少世界沉浮飘荡,自然会有互相接触碰撞得机会。 此方世界还算好,至少天地胎膜还算完整,但有些世界,天地胎膜残破,内部灵气流逝,不断下沉。 若是彻底沉下去也就算了,但这种世界一旦与其他世界接触,那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绝对是死死抓住。 而对于世界内部的生灵来说,这种残破世界多半就是世界末日状态,若是被他们发现另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那绝对是竭尽全力,要挣扎出一条生路。 最糟糕的是,不同世界之间,本身也会相互吸引,直到融为一体,可以通过增大的体量积累资粮,从而再次奋起,晋升为更高能级的世界。 负责对外观测的祭祀和羽士们一直有个猜想,那就是,世界本身也是一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生命,也有追求进化的本能。 但世界合并,对世界内部的生命来说,并不都是好事。 先不说世界合并引起的各种天灾,单单说世界合并,两个世界生灵之间的征伐杀戮,对败者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比被天魔吞噬也好不了多少。 若是世界内部,没有舍身合了天道的大能主持,就不能主动推动世界移动,想跑都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之间的吞噬、合并。 目前鹿梧所在的这个世界,别说身合天道的大能,就是长生不死的元神真仙也半个都没。 芦衡详细解释了世界之劫的来龙去脉,才面色沉重的说道:“鹿伯,据天子亲自观测,如今我们这方世界周围,共有三处世界,将与我们相接,一旦相接,便是三场世界大劫。” 实际上,鹿梧封伯之事并不寻常。 如今早已不是人皇年间了,昆仑镜器灵生有智慧,不再任人摆布。 轩辕之后无人皇,就是指在轩辕之后,再也无人能让天下人族全都心服口服,并且炼化昆仑镜,真正执掌天下。 别说封伯了,就算是轩辕人皇亲自封下的九大王族换了人,昆仑镜也懒得理睬。 反正肉烂在锅里,只要人道气运不曾衰败,昆仑镜就不会出手。 但是近年来,随着三大世界渐渐接近,一番大劫不可避免,昆仑镜也有些慌——它倒不怕什么世界合并,但若是此方世界的人族大有损伤,那对它来说,却是折损了根基。 昆仑镜作为人道气运中枢,受人道气运供养,能在灵气缺乏的世界晋升法宝,同时也和人道气运绑定在一块,绝无可能独善己身,更何况法宝到底不是天生生灵,思想没那么复杂,维护人族乃是它的本能。 所以,如今为了应对世界合并的大劫, 昆仑镜也要培养人手,做最坏打算——不然,区区一个伯国,如何能引动昆仑镜亲自投影赐封? 要知道,哪怕是最初轩辕人皇亲封的九大王族,赐有九鼎,被灭了也就灭了,昆仑镜顶多将九鼎收回,从来不说亲自下场拉偏架的。 鹿梧问道:“芦先生,若是鹿某没有会错意的话,你此次前来,是要鹿某去应对世界大劫?” 芦衡摇摇头,笑道:“非也,世界大劫何等惊人,乃是两个世界全力相博,又怎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芦某只是前来知会鹿伯一声,若是他日大劫临头,鹿伯也要出一把力便是。” 鹿梧问道:“这大劫还有多少时日?” “这要看世界之间互相吸引的速度,我等也没有经验,慢则三五百年也未必爆发,但若是快的话,只怕十年内,便有可能爆发此劫。” “若是鹿伯有意,可将真气引动气运镇器,自然可以联通昆仑镜,便知其中详情。” “还有一事,鹿伯领的时昆仑镜亲封伯位,非同寻常,当日誓言不可不遵,所以鹿伯若无理由,万万不可向九州人族出手,不然气运反噬,将有不详。” “便是有不得不出手的缘由,也要先祭告昆仑镜,才好出手。” 芦衡此次敢大摇大摆来到鹿梧身前,便是因为鹿梧受昆仑镜亲封,固然可领一份人族气运,但却也要被誓言约束,不可再对九州人族轻易出手。 鹿梧这段时间修身养性,不再亲自出手镇压四方,除了性子懒惰之外,便是隐隐发觉,自己动手杀戮敌人时有些感觉不对。 ------------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世界合并,三种情况 芦衡并未留下用饭。 当然,这与鹿梧性子疏懒,请客的语气也不是多诚恳有关。 送走了芦衡,鹿梧下令回航,返回望海城外的将军府后院。 秋桐还在前院处理政务,后院除了少数侍卫侍女,并没有多少人。 鹿梧坐在椅子上,单手支颌,将长戟横在膝头,低头望着长戟陷入沉思。 这柄陪伴他多年的青龙闹海戟,如今大为不同。 原本青铜铸造的长杆,如今给人一种类似玉质的半透明质感,纯青中有花纹如龙鳞; 陨铁打造的纯黑戟刃和戟尖,如今变为青黑色,星星点点的金芒分布其中,仿佛黑夜星空。 光是外观就非同凡响,本质上更是脱胎换骨,化为气运镇器。 便是鹿梧不将真气贯注其中,这柄长戟也隐隐散发无穷气机,呼吸吞吐宛如活物! 这长戟的吞吐呼吸节奏,正是鹿梧的金梁架海神功。 鹿梧对这状态熟的不能再熟。 因为都天万鬼旗的旗杆原材料,九幽鬼槐上取下的木心,天生便是这种状态,而且比这青龙闹海戟还要强横百倍。 当然,九幽鬼槐吞吐的是黄泉煞气和幽冥气机,而青龙闹海戟吞吐的是人道气运、内家真气,两者虽然原理类似,但走的道路并不一样——也许化为蕴含大道的先天灵宝之后,两件法宝能够殊途同归,但如今却截然不同。 所以,如今的青龙闹海戟,用来搏杀威能大增,但若是想炼化为本命神兵却是不行,除非鹿梧愿意将自身神魂本源暴露在昆仑镜下。 芦衡说过,只要通过手头的气运镇器,便可沟通昆仑镜。 鹿梧想了想,还是将真气输入其中。 他也是当过法宝元灵的,知道除非是与神魂绑定的本命至宝,不然其他法宝只是通过神念催动,倒不必担心神魂暴露。 无穷无尽的真气涌入长戟,长戟发出一阵清鸣,戟身上原本为了增加摩擦力凋刻的龙鳞纹路隐隐流转,鹿梧的神念顺着一种难以描述的联系,来到一座虚空大殿之中。 大殿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面足有十余丈高的铜镜矗立中央。 「鹿梧见过昆仑镜大人。」鹿梧的神念化为人形,躬身行礼。 这一礼鹿梧倒是心甘情愿,毕竟这昆仑镜守护人族不知多少年月,说是人族守护神也说得过去。 铜镜发出人声,如金声玉振:「免礼,鹿伯,你来的正好,那散人芦衡与你说过了吗?」 鹿梧说道:「说过了,只是我还有些疑问,请大人为我解惑。」 与法宝元灵绕圈子是没有意义的,法宝元灵思维方式与人类不同,根本不会跟你客套——只有像鹿梧这样半路出家的法宝元灵,才会带有原本的思维方式。 「你想知道什么?」铜镜并不在意鹿梧发问。 「请问大人,鹿某自问有些勇力,但比起两方世界来说,不啻沧海一粟,如何能在这种世界大劫中对人族助力?」鹿梧谦虚的说。 若是鹿梧如今恢复法宝元灵身份,都天万鬼旗完好,威能全开,倒也可以庇护一方,但如今他连杀人都只能一次杀三五个,别说两个世界这种体量交锋,就算是数万大军列阵而战,若不考虑士气问题的话,他在里面作用都不是那么大。 他踏破军阵,更多是依靠杀入对方军阵斩杀敌将,打击对方士气,才能击溃对方。 真要让他一个个人头砍过去,就算他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数万大军也得砍上十几天。 「哈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有意思,你以为,世界碰撞是两军交锋吗?」昆仑镜发出笑声: 「我 乃是九州人族气运镇器源头,自然只管九州人族气运,只要九州人族无损,世界碰撞关我屁事?」 「只是九州人族气运根源,与世界本源息息相关——这世上一切生灵,都衍生自世界根源。 世界根源若是树根,生灵便是地面上的树干、枝叶、花朵和果实。若是世界根源受损,九州人族本源也难以独善己身。」 「两个世界碰撞,最好的情况是两个世界本身相性相合,两个世界根源水***融融为一体,无灾无难,世界能级提高。」 「其次,则是以一方为主进行世界本源融合,至于哪一方为主,就要看那方世界衍生出来的生灵更强了。 小则两个世界强者做过一场,以定主导;大则两个世界全面开战,决出胜负。 这种大战,若是一招不慎,便是九州人族这等强盛的种族,也有倾覆之危。」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两个世界本源完全南辕北辙,完全无法融合,如此情况下,只有你死我活,直到一方世界被彻底吞噬化为养料。」 昆仑镜一边说,一边在庞大的镜面上,将各种情景一一演化。 术业有专攻,昆仑镜乃是专门观测的法宝。 虽然世界与世界之间距离极远,但对于昆仑镜来说,虽然看不到细节,但也能远远看到两个世界的气运消长。 气运如两江交汇,直接融合,拿自然是两个世界本源相近,和平融合。 两个世界气运显化如龙,互相争斗嬉戏,最后交缠化为一条大龙,那大概就是争斗一番之后,以一方主导融合一体。 至于最惨烈的,却是两个世界各自显化气运,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败鳞残甲横飞后,一龙活生生嚼了另一条龙,然后舔舐伤口,休养生息。 昆仑镜本身是没有情绪的,但透过镜面上败龙穷极一切的挣扎哀嚎姿态,就算没有声音,鹿梧也能深深感受到战败世界的愤怒、挣扎和恐惧。 然而就算如此,它还是被对方活生生的吞吃了。 鹿梧遍体生寒——世界的悲鸣,哪怕只是图像,也足以撼动鹿梧自认为坚韧胜过钢铁的心灵。 哪怕鹿梧知道,这显化出来的龙形并非真正的生灵,只是气运显化,但是这种显化投影,却让人更加感受到世界败亡的悲惨——世界本身尚且如此,世界内的生灵处境只怕更是惨不忍睹。 ------------ 第二百九十章 镜中投影,气运分身 昆仑镜继续说道:「距离我们最近的三方世界中,有一方世界乃是横移而来,与我们这方世界能级类似,气运也颇为相近,若是不出意外,其中可容纳的强者应该也类似我们这方世界,拿来试手最好不过。」 鹿梧连忙问道:「试手?大人,难道您也没经历过世界碰撞?」 眼前就有四个世界要碰撞到一起,如果按照概率来说,两个世界碰撞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情,为何昆仑镜说是试手? 鹿梧自认为武力还行,但世界争锋这种事,他夹在中间,连只蚂蚁都不如——若是昆仑镜有把握还好,但如果它拿自己来做试验品,鹿梧可不觉得自己如今这点修为,能从这种杀局中挣脱出来。 所以一定要问清楚。 「若不是我们这方世界天地胎膜破损、灵气泄露,导致偏离原有轨道,根本不会与其他世界碰撞——如今,我们若不想再继续坠落下去,只能融合其他世界才能重新升起。」昆仑镜也有些感叹。 生有智慧,自然便会趋利避害,昆仑镜也想世界顺利升格,但问题是被天魔大群扑噬,此方世界虽然没彻底灭亡,却也元气大伤,进入败者组,想要重新晋升,就得经过更残酷的杀戮淘汰。 鹿梧这才明白,感情眼前世界碰撞不是被迫,而是自找的。 昆仑镜仿佛看出鹿梧的所思所想,道:「你也莫要做出这般摸样,须知道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独立运行轨道,若是按部就班晋升,除了天魔灭世等世界晋升劫难之外,并无其他劫难,只要不被打落,自然无事——就是想主动去找,我们也是够不着的。 而这三个将与我们碰撞的世界大约和我们一样,也是因为种种意外脱离了既定轨道,她们也只有合并了其他世界,才能继续世界晋升之路,就算我们这方世界不去找她们,她们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我命芦衡找你过来,是要你潜入对方世界,借助你的武道修为,探听对方世界中顶尖高手的战力特征,将来两方世界接壤,也好帮助我方世界夺取融合主导。」昆仑镜继续说道。 「若是你能帮助世界取得此胜,便可获得世界垂青——也就是天道垂青——不但对你大有好处,便是对整个九州人族,也有极大好处!」 昆仑镜代表人族气运,又是法宝之躯,尤其是它的特殊能力,可以上窥碧落,下视黄泉,所以能够感受到世界意志。 虽然此方世界,意志并不清晰,但有功之人还是会受到世界偏爱,若是昆仑镜真能帮助到世界意志,让世界意志偏向九州人族,还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鹿梧暗暗摇头——这就像是老板画的大饼。 有实现可能吗? 有。 可能性大吗? 不大。 潜入对方世界岂是易事,但只要想想世界争锋是何等规模,就知道这其中凶险——若是对面也有昆仑镜这般角色,只怕自己一过去,就是被对方顶尖高手群殴的下场。 鹿梧是曾经搏杀过武道宗师,但那是一对一、且有黑神作为坐骑情况下,而且那时候鹿梧还剩下点九幽玄罡,完全可以硬抗对方的先天罡气,出其不意下,才搏杀了一位武道宗师——这还是大致知道对方武道路数的情况下。 若是偷渡到另一个世界,不用说,黑神是过不去的,而且对方世界顶尖力量未必是武道宗师,万一出来个金丹大成的货色呢?不要以为不可能。 昆仑镜还是法宝呢,位格等同元神真人,不也在这个灵气贵乏的世界生存下来了吗? 一个世界的底蕴,就算灵气水平不高,出现什么奇葩也都不稀奇。 鹿梧在当域外天魔之前呆的那个世界,还从来没听说过灵气这回事呢 ,不也探索宇宙,掌握核能? 就算元神真人全力一击,也比不上大当量氢弹爆炸啊。 要是昆仑镜可以稳稳吃定对方,那还派自己过去探查什么? 就算没有力量破格的妖孽,万一对方世界的力量体系难以理解,知己不知彼的情况下,自己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像武士对上法师,就算等级相同,真要冲突起来,看不透人家法术如何运作,还不得死的莫名其妙? 鹿梧摇摇头,开口便要拒绝——自己一个域外天魔转生的货色,虽然在这里日子过得还不错,但要是为此方世界拼命,那还是算了吧。 在这方世界里,鹿梧重视的人并不多。 而且他重视的那些人,多半也活不到世界碰撞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鹿梧何必去拼命? 只是还没等鹿梧开口,昆仑镜上光芒一转,镜中的鹿梧投影竟然迈步从昆仑镜中走了出来,来到鹿梧身前丈外,站定之后一动不动。 昆仑镜的声音在鹿梧耳边响起:「小家伙,莫要多想,投射过去的可不是你本体,而是你的投影。」 投射物质和投射能量的负担,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就算以昆仑镜的能力,想把鹿梧这个大活人投射过去,还要保证让他全须全尾的穿过对方世界的天地胎膜,也是极为艰难的一回事。 但若是仅仅投放一个投影过去,就轻松多了。 「这是人道气运,依据你本体凝成的投影,你只有七日时间将之祭炼,然后我便要将它投射过去。」 「敢问昆仑镜大人,我该如何祭炼此物?」鹿梧仔细观察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形,拍了拍对方肩膀,心中着实惊讶。 这玩意除了体内并无真气,其他如心跳呼吸,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就连身躯强度也和自己相差无几,偏偏与自己有一丝神魂上的联系——哪怕只是牵涉到神魂表层,却也令人叹为观止。 无论哪个世界,身外化身都是极为高明的手段。 「需要注意,到了那边,你乃是异物,任何需要摄取天地元气来支撑的武道都无法生效,烙印些横练武道和搏杀武道技巧便可——至于如何祭炼这座投影,只要你归去之后,将自身真气灌入其中,自然明白。」 ------------ 第二百九十一章 九州人族,横练第一 虚空大殿。 随着鹿梧神念离去,大殿中恢复宁静,只有一面巨大的铜镜矗立中央,仿佛亘古不变。 “昆仑大人,”一个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祭祀姬云有不明之处,请教。” “嗯?” “昆仑大人,为何将如此重任委托此人?若是论武道成就,天下至少有六位武道宗师已经证得天视地听,远在其上; 若是论兵法,此人虽然崛起之速前无古人,却也未曾证明自身把控大军能力,勇力固然惊人,但堂堂战阵未必便好; 若是论智慧应变和记忆之道,我九州天下智者何其多也?可称羽士的也足有七十三人,便是我王室之中,也有三位羽士,随时愿意为人族赴死。” “大人凝聚这一具气运分身,至少要耗去九州人道气运三年积累,托付此人,是否——” 昆仑镜中出现一道人影,头戴天子冕旒,恭敬行礼之后,问道。 此人便是当代周天子姬云,同时也是昆仑镜的第一祭祀姬云。 不过,既然是祭祀,便不是昆仑镜的主人,只能提出疑问,无法左右昆仑镜的选择,顶多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周室式微,早已没了号令天下的能力,不过却依然拥有祭祀昆仑镜的权力,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能保证王室不灭。 此次昆仑镜要选择九州人族强者,前去打探对方虚实,当代天子自然希望能由自家的族人前往,立下惊天动地的功劳,为王室挣得气运。 这可是为世界意志办事,换句话说,若是立下大功,天道垂青唾手可得! 周室破船还有三斤钉,有了这份天道垂青,就算是白手起家也未必不能再度统一九州! “投影异界并非易事,就算有我的镜光保护,也只有武道宗师、玄门羽士和兵家斗将,才有七八分把握保证一灵不散,不然便是百分功夫。 而且人在异界,灵智又非是本土生长,不合天道,不能利用本土灵气,单单凭借智慧搜集些信息也还罢了,若是要试探对方强者,只能凭借不假外求的横练武道——九州域外我不知道,但九州亿万人族之中,便以此人的横练武道为第一!” 听了昆仑镜的话语,姬云大吃一惊。 要是别人说谁谁横练第一,那听听也就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敢说自己就是绝对第一? 但昆仑镜乃是九州人族气运枢纽,只要她愿意,对整个九州人族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说某人是第一,那就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此人的横练武道从未出现过,是天生地养一般,借助生长之力自然而成——若是等到他修到大成,便是上古神兽,也未必能比他的身躯更加强横。” 昆仑镜对鹿梧的横练功夫赞叹有加。 在鹿梧之前,九洲天下还从未有过这种随着人体生长、借助人体生长规律,不修而成的横练武道。 这是生而知之者才能修行的神功,而且还得天生带着入微入化的元神神识才行——不过昆仑镜纵然渊博无比,却到底没有人类从婴儿到成年的生长过程,这种细节却是不了解的。 ——————分割线———————— 鹿梧回过神来。 人还坐在椅子上,青龙闹海戟依然横在膝前。 无人知道,他已经借助气运镇器青龙闹海戟分出一缕神念,去见过了昆仑镜。 更没人知道,如今青龙闹海戟中,还藏着一具昆仑镜用气运之力,为他凝聚而成的分身。 “夫君回来了,且先坐,妾身马上去做羹汤。”秋桐人还未到,满心喜悦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听闻手下贴身侍女说鹿梧回来了,秋桐哪里还管的上什么政务处理?赶紧回来才是要事——这段时间鹿梧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整天去钓鱼,秋桐颇为担心。 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秋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名端着盆盏盘碗侍女,将桌桉摆好,琥珀酒斟满水晶爵。 “不要生气啦,秋桐知道错了嘛。”秋桐举杯,奉于鹿梧面前,用讨好的声音说道。 这种撒娇讨好的语气,秋桐不弹已久——自从金骨玉髓铁布衫修成三分火候,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之后,秋桐就选择性的遗忘了这种技能。 如今少爷生气,自己又恢复了容颜,回忆起当年屡屡见效的伎俩,便拿出来用一下。 鹿梧定睛望着秋桐。 快十年了。 秋桐当年被大母送来的时候才八岁,虽然小脸蛋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但身材瘦小枯干,高不过五尺1.1米,比当时五岁多的鹿梧还矮些。 来到自己身边之后,秋桐有什么活都抢着干,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就是被秋桐惯的。 自己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为了让这姑娘干活别太累,便将金梁架海神功简化了一下传授给她,结果这姑娘就像是吹了气一般长了起来,如今已经身高九尺开外2.09米,比自己还高。 还好她如今练到返璞归真境界,肌肉线条重新变得柔和,重新变成大美人一个,不然自己真是有些愧疚。 梅兰竹菊四个丫头整天乐呵呵的,但私下里也为自己壮汉般的身材难过,只是避着自己罢了——也不想想鹿梧是何等境界,就隔着三五道墙,难道还听不见她们的哀叹? 将水晶爵接过,鹿梧将酒杯放到一边,招招手,让秋桐过来坐在自己怀里,才叹息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贪心——我想与你长相厮守,不想你短命。” “我创立的这一脉功夫与其他外家横练截然不同,可以说是内家横练,先强壮五脏六腑,然后是血脉骨髓,最后才是肌肉皮肤,这练法入门艰难,但好处是由内而外、固本培元,不但无需折寿,还可以延年益寿。” “你半途而废,借助军气破开先天避障,真气混合军气之后不再纯净如一,想要再凭借这道真气来延长寿命,却是难了。” 鹿梧正说着,却被秋桐伸手一把将他的头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住鹿梧的头顶,声音中带出几分哭音: “少爷,少爷,夫君——秋桐不要长命,秋桐只要生下少爷的孩子,只要能生下秋桐和少爷的孩子就够了。”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定下国策,投影转生 第三日,清晨,鹿梧从足以容纳七八条大汉的大床上醒来,将横在胸口的玉手挪开。 身边,秋桐玉体横陈,眼角还带着泪痕。 前天,秋桐强烈要求要个孩子,鹿梧考虑到自己中标概率不高,只能通过增加次数来保证成功。 结果一泊二日,秋桐抱着自身历史责任感,连续坚持了三十余次之后,就算以秋桐横练功夫炉火纯青、突破大成境界的体质,也有些受不了。 “夫君——”这边鹿梧一动,身边秋桐便醒了过来。 “我去沐浴。”鹿梧解释道。 “我也和夫君同去。”秋桐勉强起身。 “别,你再睡一会儿。”鹿梧连忙将秋桐按了下去。 秋桐也的确疲不能兴,便顺势躺了下去,却也没忘了吩咐侍女进来伺候鹿梧沐浴。 见秋桐没跟着他起身,鹿梧这才松了口气。 还是钓鱼好。 ————————分割线—————— 下午,侍从见鹿梧一人悠闲独处,便上前禀报,说上卿鹿松等候已久。 “大哥,你等了多久?为何不命人进来通禀?”鹿梧问道。 “臣鹿松见过大王,臣上午就来了,听闻大王与王姬独处,自然不能打扰。”鹿松一本正经的说道。 君上无后,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尤其是鹿家出身寒微,整个鹿国全靠五弟一人撑起来,若是他无后,只怕要出大事,所以听说鹿梧与秋桐独处,鹿松万万不会主动打扰——说实话,若不是鹿梧难得出现,鹿松都不想打扰。 鹿梧有些头疼:“大哥,我们兄弟之间,还要这样说话吗?” “礼不可废!鹿国初建,需要正礼法明规矩。” “好吧,随便你了,大哥你有何事?”鹿梧放弃了。 鹿松在鹿梧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出去随着商队奔走锻炼,但正因为兄弟二人相处时间不多,每次鹿松回来,都会给鹿梧带上不少礼物,兄弟二人关系还是不错的。 “自然是治国之事,可否请王姬前来,此事若是说个明白,将来必有后患。”鹿松说道。 “也好,今日便说个明白,去请王姬前来。”鹿梧吩咐左右。 不多时,秋桐走了进来,脸上容光焕发。 “大王——”见秋桐落座,鹿松起身想要行礼,被鹿梧止住。 鹿梧自己开口说道:“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是听我说吧。” “今日只有大哥与秋桐在此,都是一家人,我就直说了。” “鹿国将来怎么样,我并不在意——这块基业不过是给我的身边人一个安身之地,也是我给自己留下一处少人打扰,悠闲度日的所在。” 鹿松张嘴便想插话,被鹿梧用手势止住——对鹿松来说,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局面,五弟居然说自己并不在意,这还了得? 但如今五弟才是鹿伯,两人有君臣之分,对鹿松这种以守礼为人生守则的人来说,鹿梧不让他说话,他就不能说话,不然就是失礼。 “虽然我并不在意,但为了身边你们着想,也要求个长治久安,所以在此,我只说两点,便可保证鹿国百年传承——至于百年之后,自有后人去决断,你们大约都看不到了。” 听鹿梧说到这里,鹿松松了口气,不过脸上还是有些不满。 如今天下,传承超过千年的国度都不止一国,五弟怎能如此丧气,只求百年国运?不过至少五弟对治国上些心,还知道长治久安,这比长久钓鱼那是进步多了。 但换句话说,百年之后大家自然尘归尘土归土,后人怎么做,大家是看不到了,说是自有后人决断,也不算错。 不过,啥叫‘你们大约是看不到了?’,莫非你百年之后,还能活蹦乱跳不成? 鹿梧继续说道:“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所谓治国,不过是有粮、有钱、有兵罢了。” “清查田亩、按田亩而不按人头收粮税,便可有粮;重商旅工匠、开市集、收商税,便可有钱;重军士,军功晋爵,提高军兵待遇,便可有兵。” “既然粮、钱、兵齐备,多了不说,享有百年基业总是不难——鹿国偏安一隅,远离中原厮杀,本来也没什么事。” “至于其他细节,你们商量便是,不要来烦我。 前些时日昆仑镜召唤与我,言有域外世界要与九州世界相合,为了争夺未来世界的主导权,昆仑镜命我投影异界,虽然不是真身前往,但却也要把八九分精力放在上面。 鹿国这点事,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鹿梧站起身来,转身便朝后堂走去。 “诶、诶、诶——” 鹿梧说的什么世界融合,争夺世界主导权这种话,实在太过惊人,等鹿松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却发现鹿梧脚步似缓实快,已经转入后堂取了。 “这、这、王姬大人?”鹿松转向秋桐,却发现秋桐也是一脸震惊。 “此事大哥且不要对他人说起,我去问问夫君再做定夺。”秋桐也被这消息震的头皮发麻。 世界相合?难道要天崩地裂沧海横流?还是传说中的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秋桐忧心忡忡,也顾不得失礼,匆匆交代鹿松一声,就连忙追着鹿梧去了。 —————分割线—————————— 乌鸦飞舞,尸体横陈,还没凝固的血液汇成小溪。 这本来是一片苍翠的缓坡,如今却躺着死人和半死的人。 远处传来隐隐的厮杀声。 鹿梧睁开双眼,看见蓝天白云。 胸口疼的厉害,他努力抬头朝胸口看去,便看见胸口处有一支箭插在正中,射穿了心脏。 一股强大的热流在体内流转,让神经复苏、伤口愈合、骨骼伸展,这是他携带而来的气运之力,正在改造这具身躯,向他的本体靠拢。 “这是怎么回事?”鹿梧低声问道。 “有新鲜尸体作为转化的基质,可以节省许多气运之力。”昆仑镜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对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想起收音机这个词了? “让我自己来!”鹿梧念头一动,取得了体内热流的控制权。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如意真身,正反五行 若是其他武道宗师在此,自然是使用和原本一模一样的身躯,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武力,但鹿梧却不同。 鹿梧还远未达到他理想中的巅峰状态。 鹿梧如今九幽冥海真气积蓄圆满,金梁架海神功炼体大成,现在只要每天按时睡觉,等身体发育彻底定型,就可以借助体内都天万鬼旗引动黄泉煞气,洗练九幽冥海神功真气,将自身浑厚精纯,不假外求的真气转化为可控的黄泉真煞。 然后通过九幽玄池一点一滴积攒九幽玄罡,用九幽玄罡合练黄泉真煞,通过地阴封神勀鬼密录中记载的凝练神光法门,凝成摄魂神光之后,便可以借助摄魂神光在自身灵魂之上祭炼本命真符。 人的灵魂波动起伏,受肉体康健和情绪波动影响,而且每天都会有所溢散——能不能将这些溢散的灵魂之力收集利用,进而坚固灵魂,便是得道与未得道的分别。 若不是有肉身时时滋养,一般人的魂魄绝对撑不过七日。 这就像游泳池,一边进水一边同时在放水,虽然泳池水位基本不变,但其实水量损耗甚多。 所以若想长生,便要开源节流、坚固灵魂。 灵魂坚固如磐石,便是肉身受损,也可以以魂魄单独存在,求得一线生机。 且灵魂坚固,也可以让肉身减轻负担,从而让肉身延长生机。 而若是修行到能以外界天地元气,代替肉身滋养魂魄的地步,更是可以铸就道基,摆脱肉身依赖,以能量凝聚身躯,进而窥见元神真仙境界。 想要魂魄稳固,便要将其稳定下来,不再随便向外溢散灵魂之力。 符箓派就是以罡煞合一的神光约束散逸的灵魂之力,祭炼成为根本符箓,再以符箓组成不同类型的本命真符,也叫道基。 铸就道基之后,再将本命真符一重重祭炼到地煞圆满,然后将自身灵魂融入本命真符。 这一步颇为凶险,但好处当然也大,一旦完成,就像地煞禁制大圆满的法器,有了器灵化为天罡禁制一般,修行者可以直接晋升元神——这与祭炼都天万鬼旗的路子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鹿梧并不想完全走这条路。 他想走上古炼气之法,就算不成,也要走金丹大道,实在不行才会考虑以符箓之道成道。 真正的上古纯修行者,只修一口真气,将之练到纯之又纯,比如今所谓神光还纯粹的地步,与精神魂魄混同一体,然后不按符箓祭炼,也不求金丹元婴,而是以天地为烘炉、以肉身为砧锤,借助天地大道锤炼精神,将肉身与真气熔炼,形成同时具有物质和能量二重性的仙躯。 聚则成形,散则成风,对这些纯阳真仙来说不是神通,而是本能。 这样的道路被称为上古炼气士。 这是最古朴、操作最简易、也是最艰险的道路——那年头也没传承,大家都在摸索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上古纯阳真仙各行各道,互相以道友相称,很少有师徒传承——大家走的都是最适合自己的路子,互相论道很常见,但成体系的传承是没有的。 符箓之道和金丹之道都是后来才有的,与上古炼气之法不同。 符箓之道讲究步步实证,脚踏实地。 符箓之道以不定数量的本命真符组成禁制; 禁制组成道基。 道基,一般是由七十二道地煞禁制组成,既简约又功能齐全,是前辈真修们千锤百炼的出来的通用模型,比自我摸索安全可靠的多了。 但坏处也有。 符箓基本都是证就纯阳道果的纯阳真仙创制,虽然格式内容各有不同,但不过是从不同视角,来描述那些纯阳真仙们见到的天地大道。 纯阳真仙自己用不上这玩意,他们创造符箓之道出来和常人创立文字的本意相同。 一是用来做记录参考,二是用来传承道法,降低后辈传人的学习难度,好传承道统。 就像拼音能帮人识字一样。 ——————————分割线———————— 如今鹿梧难得有这种机会,可以康昆仑镜之慨,来推演自己的道路,那还不赶紧抓住? 只是鹿梧倒也没忘记,他此次投影前来,是要为本世界摸清楚对方的力量体系和强者虚实,为将来两个世界争夺主导权做准备,所以他倒也没尝试捏制最理想形态。 实际上也捏不出来——任何一方世界,对外来者总是比亲儿子待遇差些,凡是要契合天道的路数,在投影过程中是绝对不能去尝试的。 不然捏人失败了事小,完不成任务,不能获得天卷,那就损失大了。 所以鹿梧只是借助昆仑镜的气运之力,捏了一个「正反五行、如意斗战真身」的框架出来。 所谓正反五行,是将五脏气血按五行分阴阳,在五脏处,各自形成两处阴阳对立的气血能量中心,而这共十处气血能量中心又分为两组循环,相斥相吸,妙用无穷。 如此一来,气血之力远超常人不说,还自带两种禀赋。 一是可以借助正反五行相斥相吸之力,做出种种违背常理,超乎常人想象的身体动作。 若是体质足够强横,能够自生元磁,借助自身元磁之力驾驭大地元磁,低空飞行都不是梦想——以自身元磁与大地元磁相互作用,无需借助天地元气。 二是借助五行相生之力,内脏可以获得常人十倍以上的自愈能力,肌体获得五倍以上的自愈能力。 至于如意斗战真身倒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将骨骼肌肤的细胞组织用气血能量渗透,形成一个个微小的可伸缩结构,从而使得全身上下伸缩自如,整个人宛如一个个微型弹黄组成的大弹黄一般,无论发力还是身形变化,都远非常人可比。 这「正反五行,如意斗战真身」也被称为斗战真身,是号称「万武源头」的如意天魔棍中,记载的最终炼体形态之一。 鹿梧这种参考九幽鬼槐微观形态,来构建自身法体的人,若是想走上古炼气士那种将摄魂神光与身躯混炼,跳过金丹道基,直入元神,其中主要参考的几种法体模型,其中之一就是这「正反五行,如意斗战真身」 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要想真正掌握其中细节,当然是亲手操作一番最好。 ------------ 第二百九十四章 道德水平,只剩一点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分化气血演化五行对鹿梧来说还有些复杂,但斗战真身结构却与鹿梧自身修行法门颇为相似,如今借助气运之光改造,对鹿梧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不消片刻,鹿梧只将昆仑镜投射过来的气运之光消耗三分,便将身躯改造完成。 昆仑镜为了给他制造投影之躯,准备的气运之力几乎足以虚空造物,如今在新鲜尸体基础上进行改造,还有大量结余。 但就这样的速度,昆仑镜都嫌他手脚慢。 “快快快,我只能遮掩片刻。”昆仑镜一叠声的催促。 不是昆仑镜沉不住气,实在是此事太过重要,不容有失。 在一方世界天道面前偷渡绝非易事,哪怕此方世界天道还没有清晰意识,但排斥外来异物却是世界意识的本能。 昆仑镜原本已经制造好了鹿梧的身体模型,展开就完事,谁知道鹿梧跳出来要自己捏人? 昆仑镜都如此紧张,鹿梧不敢怠慢。 他来不及仔细操作,着急忙慌把剩下的气运之光粗暴的凝聚转化,与气血身躯相合,还没来得及细细雕琢,便有一道淡之又淡、却无所不在的意识轻轻扫过。 若不是鹿梧来自另一个世界,又有元神等级的敏感度,绝对无法发现这道意识。 深海中的鱼,不会明白什么是海水。 只有浮上过水面,见过天空,才会明白海水的意义。 鹿梧如果在原本的世界,也绝对发现不了这个层次的意识。 至于昆仑镜的投影意识,却在这道天道意识掠过之前主动散化,只留下一点灵光,潜藏在鹿梧身躯深处,靠鹿梧的气血之力遮掩。 鹿梧并不担心昆仑镜。 这是昆仑镜早早嘱托过的情形之一。 将鹿梧投影意识送来,并把鹿梧转化为当地生物的血肉之躯后,昆仑镜就必须离开,不然若是被天道意识发现,就连鹿梧也难以幸免。 至于在鹿梧身躯深处,昆仑镜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灵光,却是为了将鹿梧投影获得的信息与他投影中的一点精魂传回本体,不得不冒的险。 这点灵光已经不含有昆仑镜的意识,只能够动用一次,若不是鹿梧主动引动,那就得等到鹿梧这具投影化身死亡,才能借助生死之间打破阴阳隔阂的力量,穿越天地胎膜将信息送回去。 若是想把鹿梧投影的神识完整接引回去,几乎没有可能——连昆仑镜自己的分化神识都回不去,何况鹿梧的投影神识? 穿越,并不是泥头车撞一下那么简单。 —————分割线—————— 鹿梧坐起身来。 他刚刚躺尸的地方位于缓坡上。 从扑街的姿势来看,原主应该是在朝坡顶冲锋的路上,被一支羽箭迎面射中,仰面倒地。 原本驻守坡顶的敌人已经跑路,远远传来的呐喊,应该是自己这一方人马在追杀残敌。 鹿梧把身上的长箭扔到一边,站起身来。 身边不远处,还有几具尸体。 鹿梧扫了一眼。 这几具尸体也没什么别的特殊之处,就是头发五颜六色,有黄色、棕色、黑色、褐色等等不一而足。 地上散落的兵刃也是以弯刀、长矛和棍棒为主,与九州人族士兵使用的武器形式略有不同。 再仔细看看尸体的面孔,高鼻深目,眼睛闭着,看不出瞳孔颜色,但怎么也不像是九州人族摸样,倒像是九州以外的蛮族摸样。 鹿梧低头看了看自己。 这具身躯身高七尺余,穿着一身破破烂烂、打着不知多少补丁的皮甲,手边是一柄2米出头的木枪,铁枪头只有五厘米长,套在木柄上,磨的倒是挺锋利。 脚下的靴子是真皮制造,厚实坚韧,看起来是原主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二十多米外的山坡下,有四辆带着蓬的马车被扔在路上,有两辆马车前已经没有马,大概是被逃走的人骑着跑了,另外两辆马车前还有驮马牵引。 有二十几个和自己打扮的差不多的人,正围着马车挑挑拣拣,时不时将一些乱七八糟的货物扔到地上,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当地特有的脏话。 看来这是一个类似西方的国度,目前看起来,原主大概是个劫匪,当然,也可能是个干脏活的佣兵——毕竟劫匪抢到钱就算成功,很少死死追杀苦主。 昆仑镜在修补转化对方身躯的时候为了节约能量和不扰乱鹿梧的投影神识,只是截取了原主部分语言记忆,其他记忆根本没有保留下来,所以鹿梧两眼一抹黑,只能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来判断自身处境。 不过这不重要,鹿梧已经转化原主身躯为斗战真身,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如何,但想必也不是弱者,足以保证自己的生存,不必依赖原主的人际关系。 鹿梧稍微挥动了一下手中木枪,不太满意。 这木枪的木柄虽然是坚木制成,但在他手里只好算个装饰品,论起坚固程度和杀伤力,还不如他自己的双手好用。 更糟糕的是,别说全力出手,哪怕他只用三五分力挥动,都有自行折断的可能,除了直刺还好些,想用挥斩扫击的招式来清场是不可能了。 不过这玩意也有可取之处,比如他出手杀人,一枪捅死一个人很正常,但一拳打穿一个人那就不太正常了,在没弄清这个世界的常识之前,鹿梧决定还是谨慎些好。 正在思索间,就听见山坡下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鹿梧朝下一看,原来马车里,居然还躲着一个女孩。 她藏在货物堆里,虽然藏的隐秘,但随着马车上的货物被一件件拖下来,还是暴露了。 鹿梧摇摇头,不准备管这些闲事——乱世中这种事情实在不少,而且他还没弄清楚处境,也不想节外生枝。 他从另一具尸体边捡起一把弯刀,伸出食指弹了弹,发现钢口还算过得去,便从尸体上解下刀鞘,将刀收入鞘中,插在自己的腰带上。 顺手摸了摸尸,将一些疑似货币的小金属圆饼揣进自己身上。 万事具备,鹿梧起身准备走人的时候,却听得下面又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姐姐、姐姐、救命啊,有谁能救救我们啊!天啊!神啊,救救我们啊!”小女孩凄惨的叫着。 “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都冲着我来——” 鹿梧停下脚步,犹豫了一秒,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虽然鹿梧的道德水平在这乱世中已经不剩下多少了,但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流光遁影,随手杀戮 鹿梧右手一挥,手中木枪脱手飞射,瞬间跨过二十余米距离,贯入一名劫匪的嵴背。 ‘笃’的一声,将这名撕扯小女孩衣服的劫匪整个人钉在了马车上,然后拔出刚到手的弯刀,向山坡下走去。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敌袭!小心!” “小心个屁,是马尔科——马尔科,你他么疯了吗?” “马尔科这王八蛋杀了内洛!” “杀了他给内洛报仇!” “马尔科不是这样的人!” 坡下的众人先是一阵混乱,等他们发现袭击者竟然是他们刚才的同伴,留下一人看住两个女孩,其他人纷纷抓起武器,骂骂咧咧的冲了上来。 两边对进,接近到十步内。 “等等,等等——”其中一名带着红帽子的马特来斯突然脸色大变,放慢了脚步,提醒身边人。 “等个屁,大家一起上,干掉这个小王八蛋!”旁边的络腮胡子瑞克推搡了他一把,怒道。 鹿梧这具身躯的原主还是个少年。 这不是巧合,是因为少年细胞活性要比成年人更强,为了节约塑造身躯的能量,昆仑镜会在尸体中尽量选择活力强些的。 “不是——马尔科刚才就死了啊。”马特来斯惊疑不定。 他们都是野牙佣兵团的人,这次受某位大人物雇佣,全团出动来截杀车队中的某个人。 也许是临时改行不太专业的缘故,埋伏的不够隐蔽,被车队中的好手提前发现,对方见他们人多,断然放弃马车朝山里逃跑,还留下几名弓箭手借助地利,居高临下想要拖延一些时间。 马尔科这小子年轻冲动,加入野牙佣兵团时间也不长,立功发财心切,也不管自己没盾牌,就第一个朝山坡上冲,结果当然也是第一个死的。 “我想起来了,这王八蛋不是第一个冲上去,第一个被射死的吗?当时我还说,又是一个没活过第一场战斗的菜鸟。”瑞克恍然大悟。 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络腮胡子瑞克脸色也白了三分。 “会不会是没被射死?是假死?”持链枷的恩科多望着大步走来的鹿梧,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亡灵这种东西在佣兵行当里流传的多了,但真正见过的可没几个,而且就算是亡灵,大多也就是食尸鬼、僵尸、幽灵之类的,哪有这样鲜活摸样。 “当时他肯定中箭了,就算是假死也不能这样吧?” 受伤停止呼吸假死,这种事虽然罕见,但大家也都听说过,甚至有人见过,但那就算醒过来也是重伤员,哪有这样活蹦乱跳的。 “那到底是什么?” 双方对进,哪怕都是走路,距离也在不断缩短。 众人还在迟疑猜测对方是不是死灵和到底是那种死灵之间,鹿梧却已经走近来。 离得近了,这些佣兵反倒放下心思,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七手八脚,刀剑链枷并举,便围殴了上去。 甭管眼前这死而复生的是马尔科,还是什么怪物,都是一个人,大家先围上去砍死它再说。 要是砍不死,再逃命也来得及——反正不会更糟糕了不是? 见对方呐喊着围了上来,鹿梧身形先是微微下挫,然后就突然在野牙佣兵团众人的眼中消失了。 流光遁影! 被号称‘百兵之祖、万武源头’的——也叫——列为最高成就的几种法体之一,用强横二字来形容都嫌太过贬低。 那是以武入道、可以单凭自身苦心打磨出来的血肉之躯,抗衡万千道术的武道至高成就。 这种真身,将全身的微观细胞结构用气血能量包裹,都练成了一个个可膨胀伸缩结构,因而动念之间全身立生响应,身法爆发之下,快的简直不可思议。 就算鹿梧苦心打磨了十六年的真身在此,论起力量也许未必差,但出手速度却要逊色三分,论身法更是要被甩开几条街那么远。 所以鹿梧身形先是下挫蓄势,爆发起来当真如流光遁影,在山坡下看守那大小两名女子的佣兵维纶,旁观者清,还能看到有刀光在人群中闪烁盘旋,在鹿梧身前的些佣兵,根本连鹿梧的人影都看不到在哪里,就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 千破万破,唯快不破。 双方速度拉开到这等差距,对方和站着不动的木桩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鹿梧显出身形,手中弯刀居然光亮如故——刀速太快的话,是不会粘上血的。 鹿梧朝山坡下走去。 身后,佣兵们的脖颈处突然接二连三喷起血雾,还保持着站立的身躯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倒下。 “你、你、你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维纶惊恐万分,突然把地上,衣衫褴褛的女孩拉起来挡在身前,拔出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你想杀就杀了吧。”鹿梧举起手中弯刀,看了看刃口,不在意的说道。 虽然鹿梧都只是割断了对方的脖颈,并没有硬生生砍断颈骨斩首,但弯刀的刃口依然有些钝了。 人的肌肉血管其实颇为坚韧,而鹿梧挥刀又太快,两者结合,就算没有噼砍硬物,这刀也有些磨损。 鹿梧以前惯用的都是长刀大戟,本来也不以锋利取胜,又有九幽冥海真气贯注其中,保护兵刃,倒还是第一次碰到刀口磨损的情况。 至于维纶的威胁? 能来救人已经是鹿梧所剩无几的道德因子发作,想让他因为人质接受胁迫,即使只是‘不要过来’这种小小的胁迫,那也超过了鹿梧道德水平。 “你、你不是要救人吗?我真会杀了她的,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维纶大叫道。 其实维纶也算资深佣兵了,见多了生死,本来不至于这么不中用,可问题是谁知道眼前这是什么玩意? 反正绝不可能是马尔科那个带有三分狂妄、倒有七八分生涩的生瓜蛋子。 要知道,传说中被死灵杀死的人,不会有机会回归神的国度,而是会被死灵拖入地狱,受永恒的折磨。 不然,维纶也不至于被吓得手都发抖。 鹿梧一皱眉,手腕一翻,弯刀脱手飞旋化作一道急速光轮,先是切断了维纶拿着匕首的手腕,又划过维纶的脖侧,再划出一道大大的圆弧,重新飞回鹿梧手中。 “嚎什么!”鹿梧斥责道。 维纶颈侧喷出血雾,两眼瞪得老大,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人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路同行,前往基恩 维纶倒地身亡,鹿梧却是有些懊悔。 搞不好是因为新换个身体,还没磨合好,脑子有些不灵,原本应该留下一个活口问问情况的,结果却杀滑了手。 现在倒好,能够提供情报的,也只有眼前一大一小两个战战兢兢的女孩了。 虽然这两个女孩能跟着车队行走,应该不是那种不出门的,但比起那种在刀头上打滚的老油条,对世界认知的角度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杀也杀了,鹿梧没有起死回生的手段,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谢谢大人。”大女孩拉着小女孩跪在大车边上,一叠声的道谢,头也不敢抬。 鹿梧走到车边,扫了一眼马车里装载的货物,顺手把扎在马车上的长枪拔了出来,顺手一抖,将枪杆上的尸体抖落地面。 结果长枪的枪头却还留在了马车上——这种长枪都是把铁质枪头套在木枪杆上扎紧,并不是一体铸成的铁枪。 鹿梧投掷长枪的时候用力过大,在马车上扎的太深,导致拔枪的时候枪头脱落,只拔出了一根木棍。 他摇摇头,倒也没把木棍扔了,扫了一眼车上货物,车上大多是些布料、盐、锄头、种子和一些不知道用途的奇形怪状东西,比如一打木头制作的奇怪钩子、还有绳子和铁环组成的网。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起来吧,你们叫什么名字?”鹿梧转身,问道。 “大人,我叫爱丽莎,这是我妹妹珊莎。” 爱丽莎跪在地上抬起头,尽量用自己身体把妹妹挡在身后,努力挺了挺胸,让衣服破口处的胸部露出来的更多些。 鹿梧注意到她这些小动作,微微有些欣慰——谁也不想自己救人,结果救到一个王八蛋。 爱丽莎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身高一米五六,看起来大约十七八的样子,五官立体,眉毛笔直,苍白的脸上几颗雀斑颇为显眼,勉强算得上一个美女。 只是胸部的坡度比飞机场好些、比小笼包差点,属于可有可无级别,皮肤倒是挺白,不过颜色是白种人那种惨白,并不是黄种人那种玉色吹弹可破的白,对鹿梧并不具备多少吸引力。 她身后的小女孩珊莎只有一米出头,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也是一头棕色的头发,脸型与爱丽莎有点像,眉眼弯弯,还没长开,但却比爱丽莎可爱多了,脸上也没有雀斑。 “起来说话,你们有什么地方可去?”鹿梧和声问道。 所谓一文钱憋死英雄汉,鹿梧本来打算一走了之,但既然救了人,眼前又有现成的财货,不如干脆拿去卖了——当然,前提是不能太麻烦,不然还不如抢劫来的方便。 爱丽莎这才拉着妹妹站起身来,听鹿梧这么问,连忙回答道: “有、有,我们是基恩城爱尔商会的成员,大人您行行好,把我们送回基恩城,这车东西全是大人您的报酬——大人,这不是我得寸进尺,只是如果只是我的妹妹两个人,很难安全回到基恩城。” 这车东西虽然对爱丽莎姐妹来说也不算小钱,但她们还可以承受这种损失。 毕竟这只是从马露维城回去基恩城,为了多赚点钱,顺路带的货物,真正赚钱的是她们从基恩城贩运到马露维城的商品。 那是商会提供的基恩城特产,利润要比回程从杂货市场里挑选的货物利润高的多。 “你们家里人呢?怎么让你们两个女孩出来跑商?还有你妹妹这么小,也要跟着商队吗?”鹿梧问道。 “父亲前两年过世了,哥哥病的起不来,姐姐只能出来跟商队跑商,我、我是偷偷藏在姐姐车里跟出来的,姐姐一开始不知道的。” 鹿梧说话语气温柔和气,声音还好听,极大舒缓了两个女孩紧张的神经,小女孩珊莎从姐姐身后露出半个头,怯生生说道。 “基恩城离这里远吗?”鹿梧问。 “不远不远,再有一天路程就到了。” “会赶车吗?”鹿梧问。 “会!”听到这话,爱丽莎连眼泪都没干透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 “行吧,我送你们去基恩城,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但你要负责帮我把这一车货物处理掉。”鹿梧指了指一辆马车,说道。 这个车队有四辆马车,其中有两辆马车的驭马已经被带走,只有两辆马车的驭马还在,其中一辆就是爱丽莎姐妹的马车。 鹿梧指的是另一辆。 “我们商会可以直接收购,如果您亲自去附近的乡镇里卖,我可以带路吗,卖的钱更多一些。”爱丽莎极力表现自己有用。 “不用那么麻烦,就卖给你们那个艾尔商会好了。” 鹿梧并不在意这点小钱,对他来说,钱只要能够短时间内支撑生活,让他先了解一下这世界情况就可以。 鹿梧回头去山坡上把死人的钱财和兵刃搜集起来——这并不是一个生产力发达的世界,兵刃算是比较值钱的东西,至少比爱丽莎姐妹马车上的绝大多数货物值钱。 鹿梧与爱丽莎各自赶着一辆马车出发。 鹿梧虽然杀的手滑,忘了留下一个活口审问,不知道截杀爱丽莎她们的劫匪是什么来路,但人家是去追杀目标去了,又不是死了,说不定还会回来。 虽然鹿梧也不怕再杀些人,但身边有两个拖油瓶,为了避免麻烦,收拾完了还是决定上路。 也许是因为野牙佣兵团在前面设伏的缘故,这条商路上现在没什么行人,鹿梧与爱丽莎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鹿梧是为了说话方便,好问问爱丽莎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而爱丽莎就是纯粹因为不敢得罪鹿梧了。 两人一边驾车一边闲聊,路上倒也并不寂寞,尤其是鹿梧到底见识不凡,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情况,但随口说几个小笑话,也能让两个女孩舒缓神经、摆脱恐惧。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珊莎是个胆子颇大的女孩,确认鹿梧是个和气人,便活泼起来。 “唔,现在叫马尔科。”鹿梧说道。 “现在?那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啊?”小珊莎追问道。 “珊莎!”爱丽莎瞪了妹妹一眼,阻止妹妹追问下去。 “哈哈哈,没事没事,不过我原来叫什么名字是秘密,不能对别人说的。小珊莎,基恩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那可多了,温恩太太在玩具街上开了一家玩具店,城北还有卖小狗和小猫——” 说到好玩的地方,珊莎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 第二百九十七章 黑暗食品,守夜女孩 傍晚。 因为人少又有马车的缘故,所以也不用扎营,马尔科与爱丽莎在路边捡了些干枯的灌木,堆在两辆马车中间,只等升起一团篝火,便算是安顿妥当了。 只是艾丽莎看到如此简陋的营地,有些不安,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马尔科先生,我们要不要做些陷阱在边上?” 她倒不是对这位马尔科先生的武力有所怀疑——当时她虽然没敢抬头看,但这位强悍的战士以一人之力,搏杀了二十余名盗匪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再强悍的战士也有打盹的时候,被盗贼半夜偷偷摸到身边导致翻车的强大战士也不是一个两个。 “放心,周围数里地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听得见,不需要值夜。”马尔科不以为意,随口说道。 “马尔科哥哥吹牛,世上哪有这样的战士?传奇游侠和游荡者都做不到。”珊莎抱了一小堆枯草过来,蹲在马尔科身边,用手指刮了刮脸颊,朝他做了个鬼脸。 一路上聊天扯淡,小姑娘早已忘却了恐惧。 这世界上除了有一种职业叫做吟游诗人,还有一种通用型能力叫做吹牛逼。 商队行走的时候,总会有人说些道听途说的冒险故事,而这些故事中,就算其中最强大、耳目最灵敏的传奇游侠和传奇游荡者,也没有倾听周围好几里风吹草动的事迹。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马尔科拿起一块干枯的木头,像撕纸片一般把木头撕成木绒,然后握在手心双手一搓,木绒便燃烧起来。 “哇,你怎么做到的?你是巫师吗?”小珊莎惊叹道。 她抓起另一块木头,想将木头撕开,结果木头动也不动。 “我可不是巫师。”马尔科笑道。 “可是你能直接用手升火,只有巫师才能让火在手心里烧而不受伤。”小珊莎坚持道。 马尔科:“战士也可以。” 小珊莎:“战士不可以。” 马尔科:“可以。” 小珊莎:“不可以。” 马尔科和一边和小女孩拌着嘴,顺手将燃烧的木绒放在小女孩捡来的枯草上,等点燃了干草堆之后,又把捡来的灌木和树枝错落放在上面,不消片刻,一堆篝火便点燃了。 天渐渐黑下来了,爱丽莎从车里拿出锅和水袋,借助篝火烧了一锅肉汤,又热了热干面包,才把饼和肉汤盛在碗里端给鹿梧。 看着这面包和肉汤,马尔科不自觉撇了撇嘴。 如今他不能摄取天地元气为己用,虽然看着圆柱状宛如棍棒的面包、和半黄不白的肉汤很是嫌弃,却也只好吃了。 他从器灵转世为人以后一直锦衣玉食,如此简陋的饭食很少见到了——却也不得不吃。 如今他这具躯体还只是空壳子,体内能量都被凝聚为正反五行十颗气血内丹,剩下的气运之光也被凝成一束神罡,却是没舍得转化为气血之力——气运之光属于高位能量,朝下转化气血之力容易,想要重新提炼转化上去,可就要费莫大力气。 至于气血之力,却可以通过炼精化气来转化,这对鹿梧来说轻车熟路,转化效率绝非寻常人可比。 看着马尔科嫌弃的眼神,爱丽莎觉得有些委屈。 这年头,出门在外谁带干粮,不是这种又干又硬的?不然也保存不住,何况还有肉汤? 这对于跑商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等一的好饭了,而且自己费力做好送上门去,还被人这样嫌弃。 当然,爱丽莎只是心里委屈,却也不敢说出来——她没忘记,自己和妹妹的性命如今还在对方一念之间。 一边与小珊莎拌着嘴一边吃完了饭,爱丽莎坚持由自己来看守火堆,马尔科也不坚持,回到自己的马车上闭目假寐。 他将精神返照自身,只见这具斗战真身内,五脏六腑晶莹剔透,各自奇光流转,十颗气血内丹分成阴阳两组,只有丝丝缕缕的气血能量在十颗气血内丹之间,像是河流一般缓缓沟通流转。 武者的气血内丹,与修道者以魂魄真灵混同道基凝成的本命金丹不同,只是一团拥有独特功能的高度凝聚气血能量,不牵涉魂魄真灵。 所以只要不互相冲突,通过秘法多凝聚几颗并无大碍。 当然,像鹿梧这般一次凝成十颗也是极为罕见——本来就不是什么大路货色。 若不是借助五脏五行相生衍化的道理、事半功倍,又有昆仑镜友情赞助,想要一次凝成正反五行十颗气血内丹,鹿梧都做不到。 如今框架打好了,还需炼精化气、转化大量气血能量填充,不然只能靠肌肉战斗,能施展的技法就少了许多。 这边,马尔科在车上休息。 那边,爱丽莎守在火堆边提心吊胆。 她不是第一次出来跑商,只是以前都是跟着大队商队,有专门佣兵护卫。 这么三两个人,出去跑商和找死没两样。 这年头民风淳朴,拿起锄头当农民和打劫行人,完全可以互相兼职。 本来爱丽莎觉得有一位强大的武士随行,一路上安全可以保证,但没想到这位武士实力虽然惊人,可未免太过年轻,竟然就这么呼呼大睡去了。 爱丽莎和妹妹的性命都是对方救下来的,对方说自己能听到数里外的声音,爱丽莎虽然不信,但也不能和对方顶嘴。 所以只能自己来守夜了。 只是,一个人守夜是有风险的,若是野兽倒也罢了,如果是有贼人,那第一个杀的就是守夜人。 爱丽莎抱着一块木板当盾牌,一边四处张望,一边不停的晃动身体,好让自己不要因为疲倦而睡着。 可是,她实在太累了。 上午被盗匪拦路截杀,她和妹妹两个人躲在车里吓得要死,被鹿梧救下来之后,又赶了大半天马车,直到现在才算消停下来。 于是,她晃动的节奏越来越慢,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实在坚持不住,把脑袋支在木板上休息一下,却迷迷糊糊,坐着睡了过去。 ------------ 第两百九十八章 鸟枪换炮,神谕泥板 清晨。 爱丽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气,支在地上的木板一晃,让她险些摔倒在地上。 这让她快速清醒过来。 篝火已经灭了,还好此地是商道,周围的猛兽早已被往来商旅清理一空,并没有出事。 坐着睡了小半晚,腰背酸痛,不过爱丽莎的状态还是比起昨天连惊带吓,又累个半死好了许多。 “你醒了?”马尔科从路边半人高的草丛中走出来,手里拎着三只兔子。 爱丽莎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你去打些水来,我一起去河边把兔子处理一下,吃好早饭我们就出发。”马尔科说道。 “啊,好。”爱丽莎颇为高兴。 兔子也是肉,出门在外能有兔子做早餐,那已经算是豪华了。 说是河,其实就是一条不过一米多宽的小溪,距离道路三十多米。 实际上,由于城与城之间距离相当远,商道一般都会尽量沿着水源。 人喝水还是小事,拉车的牲畜对水的需求量更大,这些饮水如果全靠携带,就会挤占货位,而货位就是钱。 “要不要把珊莎叫起来,让她看着车?”爱丽莎说道。 “小孩子让她睡着吧,这里有动静的话,我听得见。” 爱丽莎取出四个大号水袋,马尔科提着兔子,两人来到小河边。 爱丽莎将水袋里剩下的水倒掉,又将水袋按入水中接水,正在接第三袋水的时候,突然发现从上游处有一缕红色顺水飘过。 爱丽莎用手舀起一点红色,放在眼前,用鼻子一闻,闻到一股熟悉的血腥气,连忙叫住正在处理兔子的马尔科:“这是血,上游可能有麻烦,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兔子路上再处理。” “没事,昨晚有些人追来,我已经处理掉了,应该是他们的血。”马尔科说道。 一边说着,马尔科手中一柄纯黑色匕首在指尖像精灵一般翻转跳跃,前一瞬间还是一只完整的兔子,一眨眼,兔子皮就脱落下来,再一眨眼,兔肉已经分成大小适中的肉块,整整齐齐的码在兔子皮上。 爱丽莎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马尔科处理兔子的过程丝滑流畅,简直就像那兔子原本就是兔子皮包裹着一堆肉块,如今只是被人展开来重新摆放一下。 “你这兔子——不,等等,你说什么?”爱丽莎的反应慢了一拍。 “昨晚有人追过来,被我处理了,其中有几具尸体就在河边,这应该是他们的血。” “啊?我一点动静都没听到。”爱丽莎有些怀疑人生。 “隔着三四里,你没听到是正常的——好了,回去把火重新升起来,吃完了我们就走。” 来回几句话间,马尔科已经像变魔术一般把三只兔子全都处理好了,将肉和皮在溪水中荡了荡吗,大致冲洗掉血水,才将匕首插回腰间,拎着兔子皮包裹的肉块站起身来。 直到此时爱丽莎才注意到,马尔科原来那一身打满补丁的破烂厚实皮甲已经不见了,现在他穿着一身主体颜色为暗金色,胸前一左一右,带有两条白色百合花装饰花纹的修身皮甲,虽然看起来比较单薄,但看装饰花纹上的咒文,多半是一件罕见的魔法装备。 除此之外,马尔科身上的腰带和靴子也换掉了,武器从弯刀换成了单手剑和匕首——全身上下的装备可以说全换了一遍。 如今的马尔科看起来身材修长、细腰乍背、干干净净,头发也打理的整整齐齐,举手抬足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不像是刀头舔血的佣兵,倒像是出门在外的贵族少爷。 爱丽莎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比起对方的整洁,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从草堆里爬出来的农妇。 ——————分割线—————— 马露维城。 一位黑衣教士在教堂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望着大门。 门外走入一名中年男子。 黑衣教士的目光立刻投注到他身上。 “恩科托,野牙佣兵团全员出动,不会有问题,更何况还有罗斯先生,科伦他逃不掉的。” “我才不管科伦那小子死没死,重要的是神谕泥板!” “得了得了,恩科托,谁都知道神谕都是你们制造出来的,神谕泥板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买一个。”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并不在意恩科托说的话。 实际上,在上层社会里很多人都怀疑神并不存在,或者说,神也许就是超级强大的巫师也没一定。 自从七百年前出现第一位传奇巫师以来,巫师们已经破解了绝大多数神术,证明只要有施法者资质并且了解神术的作用原理,哪怕不信仰神,也能施展出同样效果的法术。 也许声光效果有些不同,但作用效果都差不多。 更何况卡隆帝国的圣主殿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圣主殿堂号称拥有神谕泥板。 神谕泥板是神发布神谕的道具,会将神谕通过文字或者符号的形式传递给教士,然后由教士解释神谕,并宣告给信徒知道。 至于说另外三分之一圣主殿堂,则宣布自己拥有更好的神人沟通途径,比如说某位能直接沟通圣主神的虔诚教士,或者拥有能够显示神谕的圣水池——圣水池里面的水要卖高价,而且绝对不会干涸。 当年的神谕泥板是不折不扣的神器,但后来有位巫师破解了神谕泥板的信息传递方法,可以任意在特制泥板上显示自己要说的话或者简单图像,于是大量伪造的神谕泥板就出现了。 如今能做神谕泥板的炼金工房到处都是,不能说不值钱吧,但也就是个低级魔法道具价格,装饰神谕泥板的花费,通常要比神谕泥板本身更值钱。 “这块神谕泥板是真的!世界真的面临着危机!”见对放不信,恩科托眼睛都要红了。 马露维大教堂原本神谕泥板,被打扫卫生的教士不小心摔碎了,大家不得已,才从杂物间找了一块最老式的神谕泥板出来临时顶一下。 等定制的最新版神谕泥板到货,这玩意本来还要被扔到杂物间吃灰的。 谁能想到,在一次日常祈祷中,圣主神真的通过这块神谕泥板降下了神谕。 事实上,若不是神直接沟通了他的心灵,让他体会到神那伟大、庞大、宏大、像天空一般无边无际的心灵,他也不会相信眼前这块神谕泥板居然是真的,是最初的十三块神谕泥板之一。 中年人并不信,还在认为他是为了家族追杀可能失手而担心。 “好了好了,恩科托,我们是亲兄弟,现在教堂里也没其他人,你不用在我面前这么谨言慎行——世界正面临危机、所以要缴纳圣战税这种神谕,圣主教已经发布不下三十次了。” 中年男子叹息着,拍了拍恩科托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被圣主教洗脑的贵族子弟,恩科托并不是第一个。 圣主教如果没有这种洗脑的本事,早就被贵族们彻底掌控了。 ------------ 第二百九十九章 瑞可会长,基恩城中 有爱丽莎姐妹做保,马尔科进入基恩城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爱丽莎姐妹住在基恩城南,因为是艾尔商会成员的关系,马车可以寄放在商会的寄放处。 寄放了马车和货物,爱丽莎姐妹才一进商会大门,就有一个穿着华丽的胖子迎了上来,一把抱起小珊莎放在臂弯里,抱怨道: “小丽莎、小珊莎可算回来了,你哥哥都快急死了——小丽莎,你怎么把小珊莎带出去了,她才五岁!” “瑞可伯伯,珊莎钻到货车里藏着,到马瑞恩镇上才发现,我又不能让商队折回去。” “小珊莎,是不是这样?”大胖子瑞可转头,恶狠狠的盯着臂弯里的小女孩。 “嘻嘻嘻,我想帮姐姐嘛,将来我也要像姐姐和马尔科哥哥一样,到处看看,才不想整天呆在家里呢。”珊莎一点也不怕大胖子瑞可,甚至伸手去抓他的络腮胡子。 “马尔科哥哥?”瑞可转头,这才看见靠在墙角的马尔科。 瑞可吃了一惊,别看他现在胖的连铠甲都穿不上,可当年也是一个不错的战士,耳聪目明不在话下,可这么大一个大活人站在附近,他竟然没有一点感觉。 “要不是马尔科哥哥,我和姐姐这次都要被盗贼杀了——比恩商会的人可能死了。”珊莎用小女孩天真的语气,说出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虽然是小女孩,但这个时代死人是常事,就连爱丽莎和珊莎的父亲,也是被盗匪杀害的,只能说习惯了就好。 比恩商会是基恩城另外一个商会,如果说艾尔商会是一些退休士兵和冒险者联合成立的商会的话,比恩商会就是一些手工业者和小商贩联合成立的商会。 这两个商会都不是什么大商会,互相抱团取暖抵抗大商会的压制,关系很好,近年来甚至有联合的趋势。 “有盗匪袭击?比恩商会的人被盗匪杀了?你确定吗?”瑞可大吃一惊。 从基恩城到马露维城的商路是已经成熟的商路,没有上规模的盗贼团,附近的猛兽和怪物也都被清理干净,小商队也可以安全跑商,不然他也不会将爱丽莎一个女孩,跟着比恩商会的人一起跑商路。 “瑞可伯伯,你别听珊莎的,比恩商会的人都逃进山里,不一定有事,倒是我和珊莎被他们扔下——要不是马尔科先生救了我们,我们就见不到你了。”爱丽莎说起比恩商会的人,并没有什么好语气。 她理解比恩商会的人抛下她们姐妹逃命,但不代表她对比恩商会的人印象好。 如果光是她,说不定还会带上,可珊莎这么个小女孩腿短,逃命的时候带上等于自寻死路。 真实世界可不像现代电影里圣母横行,真要到了生死关头,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老人孩子,绝对是第一个被抛下的——从这一点来说,人类并不比动物高尚多少。 瑞可仔细将姐妹两个仔细打量一番,确认她们没受伤之后,才说道:“不不不,这不光是比恩商会的事情,商路上出现盗贼团可不是件好事,我要去商会联盟说一下。” 艾尔商会里又不少能打的,但这种事又不是艾尔商会一家的事情,爱丽莎姐妹又没受伤,瑞可不会把这种事全拉到自己头上。 他要是没有这点油滑,艾尔商会会长也轮不到他来坐。 与爱丽莎姐妹说完了话,瑞可转过身躯,对马尔科赔礼道:“马尔科兄弟莫要见怪,爱丽莎她们爹死的早,我也算是这两个小丫头的半个爹,尤其是珊莎这孩子是我们艾尔兄弟会的开心果,这次突然不见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马尔科(鹿梧)当然不在意这些,他摆摆手,提起要把自己带来的马车上的货物和刀剑武器售卖掉换些钱财,在基恩城弄一处立足之地。 自己要搜集此方世界的力量体系情报,而这种情报,自然越是繁华、越是上层就越容易弄到。 基恩城是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座城市,虽然还比不上嵩京那种大城,却也不比通河城小多少,少说也有五六万人居住。 在没有工业化的世界里,这应该就算是大城市了,所以马尔科(鹿梧)决定先在此处落脚,建立名望,打入上层,搜集情报才好事半功倍。 “卖东西好说,马尔科兄弟救了爱丽莎姐妹,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一定给你出个好价钱。”瑞可把胸脯拍的乱抖,不过说到在基恩城买房子,却有些为难。 “基恩城有规定,想在这里买房置业,至少要有三年纳税记录,还要有可靠的人作保。作保方便,我们艾尔兄弟会跟城防军熟的很,随便找几个人都可以,但是这三年纳税记录就——” “有什么办法绕过去?”马尔科见这胖子虽然面有难色,但却没说办不到,自然晓得这胖子有些门路,只是要自己付出代价。 “如果能完成一些市政厅发布的任务,得到市政厅的奖励,就可以绕过这规定——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贵族为你担保,也可以绕过这规定。”瑞可连忙解释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论身材肌肉,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并不像是强大的战士,可当站在对方面前时, 瑞可还是觉得心虚气短,所以他连忙解释,生怕对方误认为他忘恩负义。 “唔,哪里可以看到市政厅的任务?”马尔科问道。 “城东的刀剑和烈酒酒馆,城西的马车与冒险家俱乐部都可以,离我们这里最近的一家是基恩城佣兵行会,距离这里两条街。 就是佣兵行会里的任务不太全,都是些专门供佣兵团体做的任务;如果想单飞,马车和冒险家俱乐部里任务更合适,就是那里很多任务信息模糊,风险比较大;如果愿意接受雇佣,刀剑与烈酒酒馆里机会更多。” 瑞可给马尔科又大致介绍了一下三个地点的特色。 基恩城城南是商会扎堆的地方,商会一般愿意与信誉卓着的佣兵团长期合作,很少雇佣陌生人; 城西那边的马车和冒险家俱乐部,是冒险者的大本营。 探索宝藏、开辟新商道、探查周围势力情报的探子常常在此出没——独行高手一般喜欢去那边。 城东的刀剑和烈酒酒馆,名字虽然叫酒馆,但规模很大,包括几家旅馆、市场、赌场和武馆,占地面积几乎比得上一座市场,只是这里最初是从酒馆发展起来的,所以还保留着刀剑与烈酒的名字。 那里是练了几手战技的新手扎堆的地方,任务档次比较低,但容易找到东家。 贵族雇佣护卫、船长招收水手、佣兵团招新,甚至黑帮招打手,都会到那里看看。 至于城北,那是贵族的地盘,没有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 第三百章 做客栝林,接近传奇 马尔科将带来的马车货物,以及缴获的兵刃铠甲托给艾尔商会售卖。 马车上原有的货物艾尔商会可以直接吃下来,但刀剑铠甲弓弩之类都属于铁匠行会经营范围,艾尔商会不能直接在店铺里售卖——至少不能在基恩城里卖——需要通过私人渠道找到合适的买家,所以这部分钱还没完全付给马尔科。 这年头,一把合格品质的刀剑要一个金币,精良或者优质品质的,价格要翻三到十倍,如果还有附魔,上百金币都轻轻松松。 弓弩价格要比刀剑高,铠甲比弓弩价格高十倍以上。 一套完好的铁甲,不需要什么附魔,价格至少要五百金币,就算是皮甲,也很少有二十枚金币以下。 野牙佣兵团既然能被一位主教看上,请来干私活,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其中核心人员多少都有几件附魔装备,优质以上的武器铠甲更是精锐成员的标配,所以马尔科带来的马车货物其实不值多少钱,但这些武器装备卖出去却不是一个小数目。 艾尔商会只是小型商会,就算有城防军的背景,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马尔科手头有艾尔商会预付的三百金币,倒也不着急剩下的货款,被爱丽莎姐妹拉着去她家做客。 爱丽莎的全名叫做爱丽莎*栝林,父亲马克恩*栝林原本是城防军的小队长,后来因为受伤退役,因为治疗花了不少钱,不得不参加艾尔商会赚些钱——结果钱是赚到了,人却也在一次跑商中失踪。 这年头,失踪和死亡是可以画等号的。 爱丽莎家坐落于图芬街9号,是一座独栋两层小楼,楼前有三阶台阶,楼后有一个两百平方米的小花园,花园用木栅栏与后街隔开。 爱丽莎和珊莎的母亲,过世的栝林先生的夫人栝林太太,带着儿子,站在门口迎接两个女儿归来。 “太谢谢您了,马尔科先生,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的珊莎宝贝——”栝林太太将珊莎紧紧抱在怀里,语不成声。 栝林太太有一头黑发,鼻梁高耸胸部丰隆皮肤白皙,穿着黑色蓬松纱裙,一块黑纱从头顶垂下,遮住鼻梁以上的脸颊。 “这是我应该做的。”马尔科点头致意。 “母亲,我们先进去吧。”爱丽莎的哥哥名叫顿克*栝林,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由于大病初愈的缘故,脸色有些惨白。 “对对对,是我失礼了,请进请进。”栝林太太放开怀里的珊莎,连忙说道。 在艾尔商会交接货物用了不少时间,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早得到他们要来消息的栝林家已经准备好的晚餐。 栝林家的餐厅并不大,座椅和桌布也有些陈旧,不过打理的倒是非常干净整齐。 五人入席,栝林*顿克作为一家之主坐在上首,马尔科左首坐在客位,对面则是栝林夫人带着爱丽莎和小珊莎。 “我代表栝林家,热烈欢迎爱丽莎和珊莎的救命恩人马尔科先生,没有马尔科先生的热心相助,我就要失去两个可爱的妹妹,母亲就要失去两个心爱的女儿。 马尔科先生,栝林家对您的感激简直难以言喻,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作为报答,无论什么事!” “您太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马尔科微微点头,端起酒杯。 众人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名中年女仆重新倒上酒,然后后退几步,侍立一侧。 “今天的主菜是红鸡和蓝水鹅,佐餐酒是玛尔特红酒,还有一些蓝花菜做的沙拉,希望您能喜欢。” 这些场面话说完,大家才开始正式用餐。 用餐也不无聊。 先是小珊莎说起她这次令人激动的大冒险,引得栝林夫人不断发出惊呼。 然后爱丽莎说起这次跟着商队行走的种种意外,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珊莎的话的真实性。 但被盗贼拖下马车非礼的那一段,她和珊莎却都跳了过去。 栝林夫人见马尔科一直倾听,怕冷落了他,就主动询问道:“马尔科先生,您是哪里人?我看您年龄也不大,这么年轻就出来游学吗?” 游学是一种比较文雅的流行说法,意思是出来冒险或者自谋生路。 小贵族和商人没有那么多财富,为了家族传承,往往实行长子继承制,其他子女很难分到足够的财富,不得不自谋生路。 这种人往往受过比较良好的教育,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都能看出与一般人不同。 马尔科如今身上行头价值不菲,举手投足又有一种遮掩不住的优雅贵气,却又孤身一人,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自然被栝林夫人认为是那家贵族\/商人的次子,乃至于私生子。 “哈哈,我的家乡离这里很远很远,说出来你们也不知道,二泉诶我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 至于现在,你说游学也可以、说冒险也可以。我的家乡塞力斯有一句话,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我就在行万里路的过程中。 我希望能见识更多的强者和更多的传承,增厚自己的基础,完成下一次进阶。” 栝林夫人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做出惊讶之极的表情:“啊哈,马尔科先生,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多大岁数吗?” “四十三。 ” 栝林夫人惊叹,语气又热烈了三分:“天啊,这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您不到二十岁呢!” “我修行的武道有保持容颜的效果。”马尔科微笑着解释道。 “真是神奇!我想,如果您肯收弟子,整个世界的女子都要抢着来拜师了。”栝林夫人眼睛都亮了几分。 对女子,尤其是自负美貌的女子来说,如果有一种能力可以让她们保持容颜,那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女子愿意付出极大代价;如果在保持容颜的同时,还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只怕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子都要动心。 虽然栝林夫人不知道这位马尔科先生力量到底强悍到何种程度,但爱丽莎说过,他是单人击杀了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盗匪,才把她们救出来的——这种力量在一般人看来已经是极为惊人了,堪称战士中的大师。 马尔科摇了摇头,俊美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让栝林夫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夫人,这恐怕不行,我自己还没完成修行,还没资格招收弟子。” “那您什么时候能完成修行?如果您可以招收弟子的话,您看我行吗?”栝林夫人语气热切。 如果说,原本栝林夫人对这位救了她女儿的年轻人充满感激的话,现在听说对方已经四十三岁,就更加热情起来了。 “大概是成为传奇吧。” “啊?!那要什么时候?”栝林夫人失望的说。 “我想,我和传奇已经很接近了。”马尔科微笑道。 ------------ 第三百零一章 沉睡不醒,潜移默化 马尔科说自己接近传奇,也是经过一番考虑。 爱丽莎作为城防队小队长的女儿,又敢跟随车队跑商,虽然没见过传奇出手,但也听父亲说起过传奇强者的特征。 马尔科跟她一起回到基恩城的路上,闲聊时,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起这世上都有些什么大人物。 在爱丽莎嘴里马尔科得知此方世界,能称得上大人物的,有三 所以,涅皇发来消息之后,李庆元让他保持警惕,持续关注,就没有多吩咐,他内心里,却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去一趟密藏。 其他人过去一看,果然,齐慧敏没有穿鞋,照片里她的鞋在喷泉池外沿的地上,两只鞋子上,均有被挤压过的痕迹。 雕像误以为王浩准备又要和自己近身战斗,下意识地摆出了格斗姿势,它的外观正好是一只格斗系神奇宝贝。 众人走出水帘洞,就见天空之上,妖云滚滚,有一万妖族从北方飞来,落下云头,领头一人却是鹰狞。 这就是他的融合之法,而且,有轩辕人皇在前证例,恐怕比起九种阳性力量融合起来,更加恐怖。 “总教官!”“队长!”狗眼他们见状也不由纷纷一怒,跟着就急忙朝王朗跑去。 虽然其中不断还击,但是对于道真的还击,姜亿康明明有防御之力,却也根本不去防御,而是瞬移出去,随便抓一个道宗弟子,抵挡住道真的反击,然后该怎么出手,还是怎么出手。 “它们说,它们才刚想起来,这个规则不能适用外人。”喵喵立即翻译了土台龟、火暴兽俩人的话,还顺便露出了一个看戏的笑容。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傍晚悄悄地来临了,天空的一部分已经开始被夕阳染红,走在余晖下的每一个路人基本都面带着笑容。 直升机的距离越来越近,从原本的两公里,也迅速缩短到了一公里。 到了这份上,事情还没有解决,作为解放军军人,所有人都明白对方可能是要搞事情了。 他在自己周围布置了一个隔绝外界查探的禁制,随后就施展术法偷偷摸向了邪阴所在的修炼场地。 他斩杀过不少的敌人,储物戒指里面的武器还是不少的,除了要留给亲人们几件武器,其他的武器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多大的用处,还不如拿出来用呢。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叶枫以低空疾驰越过了这座大山,而后他又看到的是一处极大的平原,而且在这平原之中有一处巨大的城池。 眼前的建筑,看上去有些像欧国的古堡,又有些像一座高塔,总之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凭我是不能阻止你!”来人很坦白的说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比较年轻,个子高高瘦瘦,浓眉大眼,身着一件古老的铠甲,头上还带着一顶奇怪的帽子,而且还是绿色的。不过从他身上的气息可以判断出也是个神灵。 “太爷爷,三长老在你和皇兄失踪后,一直不服管教,和我们作对,现在你回来了,可以完全掌控魔族,让他们全部俯听命了!”魔北笑着说道。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击杀对方,将对方的出窝戒指弄到手就行了。 远处原本是绿油油的山脉,因为自己变成了鬼蜮。在这鬼蜮中还有不少的修士,这些修士都在与里面的游魂打斗。张扬一步踏出,进入到鬼蜮之中。 ------------ 第三百零二章 面试工作,战士导师 鹿梧自从与楚国武道宗师公孙伯阳一战之后,将最后一点九幽玄罡消耗干净,才发现阻碍自己九幽冥海真气圆融无碍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九幽玄罡。 九幽玄罡大约相当于普通世界的九天罡气,属于幽冥黄泉的天地胎膜——当然,由于幽冥黄泉的特殊之处,九幽玄罡要比寻常罡气要霸道多了。 不过抛开 吴教官便按叶风所说的,一个后蹬腿朝叶风蹬了过去,在感觉到叶风抓他的腿时,另一脚马上又飞起,一个空中拧转身体,朝叶风又踢了过去。叶风立即被逼得后撤开来,不敢去抓吴教官的腿了。 冯无一睁于眼睛就看到阿翔在自己身边,嘴边还有一块黑乎乎的皮沾着。 参加团体赛的几乎都是每个学校最顶尖的高手,三人一组,轮流出战,直到一方全部被打败。 “王爷说了,野猫姑娘做的红豆饼甚是合口味,故而赏你这棵红豆珊瑚树,也算是应景。”刘五娘笑着说。 而这个时候魔修陨星身上的手机响了,魔修陨星非常难受,天知道这是谁给他打电话。 由于刚才不慎被白苏击杀,程敬阳比白苏少出了半件装备,而这第三件装备,刚好是最重要的。 他对申屠稳还算是有一定的了解,若他认定了谁是他的王妃,必定是千般宠爱,甚至可以达到不讲原则的地步。 萧芸夸了她们两之后继续的吃东西,却看到了她们两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脸:“怎么了,脸上沾了汤汁吗?”边说边用湿巾擦着脸颊。 高佳佳虽然性格软糯,但是发起牢骚来还是非常吓人的。她一连串的消息轰炸,霸占了白苏整个手机界面。 姜姜却并没在跟前伺候着,而是在她住的侧里间床上坐着,手里拿着一只花绷子在绣花。 她对我的仇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演不了放弃的戏码——不然刚才我抱她的时候,她也不会忍受不住的抗拒。 没办法,用心拍的东西,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措不及防的火了一把。 看着众人离开,苏白又转头,看着那些准备加入天河谷的年轻人。 轻轻的唤了他一句,这么多年,纵是做梦,至少能再见到他,便是此生大幸了。然,他却并没有回应,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束阳剑,挽出一个又一个好看剑花。 “给我起!”一身暴喝,苏白单手一扬,直接将那妖兽抡了起来。 这倒正是应了那句话的前半句,艺术大抵是来源自生活的,却又很好反驳了后半句,艺术是绝不可能高于生活的,因为,生活比艺术更加残酷,更加狗血。 萧寒闻声,脸色就是一变,猛然转过头去,便见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脸汉子,正一脸轻蔑的看着自己。 双目紧闭着,龙劫此时完全就是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待宰模样,既不想反抗也是反抗不得的。 废话,你不睡厅里难不成还能睡我床?秦淼心中嘀咕一句,但见这无赖似乎铁了心了,也不再多说。 “这不是考试,不玩什么突击,更没有临时抱佛脚一说,猛虎队最后招去的人,肯定不是突击准备的人,而是经过长久训练,经过实战打磨出来的精英,没有捷径。”左立斌道。 在香城与蛊灵门两大势力的铁血政策下,太多不入流的势力与散修已经被提前清场,能够留下来的唯有五方豪雄,以及二流势力与散修联合起来的【苍之联盟】。 ------------ 第三百零三章 夜色套装,传奇刺客 伦多不敢擅专,他请马尔科在此稍后,自己转身出门,去找能做主的大人物去了。 不多时,房门被再次推开,一位身材雄健的黑发中年人走了进来,伦多跟在这人后面,有意无意间微微躬身,就像是仆人跟随着主人一般。 那中年人进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马尔科,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马尔科先生是吧?如果您愿意,您现在已经是我们战士训练场的战士导师了。” “您是?”马尔科问道。 对方上来就展现善意,马尔科也不好坐着,他站起身来,伸出手与对方相握,并问道。 没等黑发中年人回答,伦多在那中年人身后抢着答道:“这位就是我们商业总会供奉剑士,传奇剑客吉尔克大人。” “啊,很荣幸见到您,吉尔克大人。”马尔科微笑。 吉尔克却不肯接受这个称呼:“马尔科先生,您客气了,如果我被您称为大人,那我也只好称呼您为马尔科大人了——只看您身上这套沉默武装,就知道您也是一位传奇剑客。” “艾尔商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截杀他们的居然是马露维城的人,这件事我会与城主商量,让马露维城给我们一个交代。” “您怎么知道这是马露维城的人做的?”马尔科问道。 他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只知道这具身躯的原身是马露维城的某个佣兵团一员——佣兵团客串盗匪并不罕见,就算有人支使,也未必是马露维城官方。 佣兵团嘛,大部分情况下,有钱就请得动。 吉尔克先是露出几分愤怒的表情,然后又转为幸灾乐祸,对眼前这位英俊的好像精灵一般的年轻人解释道: “马尔科先生,您身上这套装备赫赫有名,皮靴被称为沉默、皮甲叫做夜色、短剑叫做稳重、长剑叫做灵魂,合起来就是夜色套装,是马露维城的罗斯花费重金打造的装备——这套装备既然在你这里,夜隼罗斯一定死在你手里。 夜隼罗斯是马露维家族供奉的传奇刺客,别人可请不动他。” 听了这话,马尔科还没怎么样,吉尔克身后的伦多却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吉尔克大人的话,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竟然杀死了夜隼罗斯? 夜隼罗斯是一位迈入传奇境界的刺客,几乎是死神的代名词。 历年来,被他刺杀的高阶法师足有三人,就连传奇战士也有一位。 还有几位大贵族的死据说也与此人有关,不过罗斯不承认是他干的,别人也拿他没办法。 夜隼罗斯不是没后台的独行客,而是马露维家族的尖刀毒刃,他不承认,谁也没法逼他认罪——除非能抓住他逼供。 但刺客本身不是大摇大摆的职业,人家不露面,就算是卡隆帝国王族出面也拿他没办法——至于说施压给马露维侯爵,那更是笑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斗将行】 【】 没拿到切实的证据,死的也不是王族成员,敢对大贵族下手,王族是嫌自己位置坐的太稳当了吗? 马尔科(鹿梧)吃了一惊。 死在自己手里的那人,居然还是一位传奇刺客? 他从爱丽莎那里知道了传奇的一些能力,就已经把传奇的期望值调的低了,但也没想到传奇这么不值钱。 也许传奇中也分等级,就像先天二品和先天三品完全是两种层次战斗力一样。 吉尔克看马尔科有些惊讶的样子,问道:“也许有些失礼,但能请您讲讲,您是如何击毙夜隼罗斯的吗?当然无论如何,您都击杀了一位传奇刺客,有这样的战绩,担任战士训练场的导师绰绰有余。” 吉尔克心中也略有怀疑。 眼前这人面相实在太过年轻,身躯修长而不粗壮,脖颈脸颊可见处,并不凸显肌肉轮廓,难以从外表判断实力——难道那罗斯倒了八辈子血霉,阴沟里翻船,是因为一时失手才被干掉的? 这边,马尔科略微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身上这套装备的上一任主人。 当时正是深夜,他发现远处有不少人连夜追来,那种血腥煞气就算隔了几里地他都闻得到味道。 为了免得麻烦,他决定迎上去先下手为强。 正反五行如意斗战真身,乃是《大自在武经》的至高成就之一,其立意源头乃是一位上古妖族大圣,曾经以一人之力倒反天庭的妖王。 这斗战真身不但灵动敏捷之极,而且具备大力、感知能力也远超寻常,夜视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能力,在林间行动更是犹如幽灵——那妖王本相乃是一只猴子。 所以当马尔科杀了几个前出探路的斥候之后,对方竟然全无察觉,还在讨论到底是继续追还是先休息一下。 佣兵团的人都是老手,能大致估算出马尔科等人带着两辆马车的速度,知道对方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但到底是一个小时能追上,还是五六个小时才能追上,没有追上之前,谁也不知道。 结果还没争论出个结果,就被马尔科迎头杀了过来。 夜间赶路和夜间作战是两码事,本来双方个人战力差距就大,又是夜晚林间作战,难以发挥人数优势,被马尔科杀了二三十人后士气崩溃,哭喊逃散。 本来这些佣兵也都是把脑袋别在裤带上的货色,但在可见度极低的夜晚树林中,眼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杀且毫无反抗机会,也实在打击胆气——人并不是越多就越胆大的。 而在击杀这些佣兵的时候,马尔科明知道有人悄悄跟在自己背后,却懒得理睬,只是放手追杀眼前惊恐逃散的佣兵。 直到那人在他背后无声无息跃起,伸出右脚在树干上一点,整个人如一只大鸟一般飞跃三丈,凌空一剑刺向他后脑时,马尔科才反手一拂,用手背拨开刺来的剑脊,顺势伸直手臂弹出食指,刺穿了对方主动送上来的大脑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斗将行】 【】 人的额头骨骼固然坚硬,但对于练就斗战真身的人来说,比豆腐也强不到哪里去。 此刻马尔科回忆起来,那人身法不错,能在夜晚树丛这种复杂环境中行动无声无息,至于其他的,马尔科出其不意一击毙命,也没给他发挥机会,看不出来如何,只觉得和其他佣兵也没多大差别。 不过那人虽然废柴,一身装备还是挺不错的,皮甲穿着柔软舒适且恒温不说,防御力也相当惊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异兽的皮子制成,论防御力都快赶上鹿梧在九州世界穿着的第一款全钢重甲。 这玩意只能抵挡穿刺切割、却不防钝器重击,但这是皮甲属性决定的,和防御力本身无关。 。文学馆 ------------ 第三百零四章 任命条件,家庭教师 马尔科没把自己击杀罗斯的过程如实说出来。 如果这位倒霉蛋不是传奇刺客的话,马尔科倒也不介意说实话,但谁叫这位罗斯居然也是个传奇呢? 要是说一位传奇刺客被自己杀鸡一样杀掉,别人只怕不会觉得他武技牛逼,而是觉得他吹牛牛逼。 也不知道那位罗斯到底是如何晋升传奇的——大概把所有技能点,全部点在无声行动上? 马尔科无奈之下,只好讲述自己如何与那位夜隼罗斯大战三百回合,在黑暗中,双方如何利用地形和混乱的环境彼此缠斗,如与死神跳贴面舞一般惊险,最后自己运气更好一些,在对方脚下一滑的时候,借助树枝的弹力超快跃进,并击杀了对方。 吉尔克听得连连点头——这种搏杀中的种种细节,绝非寻常武者能够说出来。 不过听完了,吉尔克倒也有手痒。 传奇剑客已经是已经是一方强者,平时大家切磋的机会并不多——到传奇地位,谁的身边背后都是一大帮人,就算是切磋,打赢了还好,打输了,自己这边代表的利益阵营就得吐出些利益去。 至于拼个你死我活,那倒问题不大。 因为到出动传奇的地步,已经是双方打生打死了,谁还管那么多? 一般小矛盾,根本轮不到传奇出手。 “马尔科先生,嗯,以您这样的资历,担任一位普通战士导师实在是屈才,我想请您担任斥候系的导师首席。”吉尔克想了想,说道。 “但是,战士训练营的各系首席,任命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需要大家同意才行。” 马尔科一皱眉,问道:“哦,首席与普通导师有什么区别么?我是说不限于薪水方面。” 马尔科手头的钱暂时够花,而且他在爱丽莎家说的话也是个破绽——他说自己是为了进阶传奇才离开东方,寻找机会磨炼自己。 如果为了薪水,就呆在一个地方不动,那不是前后矛盾吗? 他要是一直当个小人物倒也没问题,反正没人会调查的这么仔细。 可谁想到那个从背后偷袭,还半招就死废柴居然是个传奇,这下想低调都低调不了,只好把人设坚持到底。 “基恩城战士训练营对全国开放,得到王室大力支持,各系首席都可以获得王室授予的战士导师勋章,默认拥有勋爵爵位和各城大图书馆三等借阅资格,甚至包括王城顿拉德斯王家大图书馆。”吉尔克郑重的说。 顿拉德斯是卡隆帝国的王都,王家大图书馆藏书超过百万,其中包罗万有,甚至包括半神的修炼心得,乃是卡隆帝国最引以为傲的明珠。 卡隆五世曾经在公开场合说过,大图书馆是卡隆帝国的传承命脉,如果有一天顿拉德斯失陷,最需要守卫的地方不是王宫,而是大图书馆。 王宫毁灭可以重建,王家大图书馆毁灭,则意味着卡隆文明的失落。 马尔科当然不知道王家大图书馆有这么重要,不过只看这位传奇剑客郑重的模样,也知道这大图书馆在对方心中极为重要。 “那我要怎样才能得到其他人认可?”马尔科问道。 “只要和我切磋一场,让他们旁边看看就可以了。”吉尔克脸上露出蓄谋已久的笑容。 切磋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对方毫无利益牵扯。 ——————wpS不好用—————— 四天后。 马尔科从足以容纳五人并排躺平的大床上醒来,摇了摇手里的铜铃。 不久后,卧室的门被推开,三名侍女捧着梳洗用品,在一位脸色严肃的中年女管家带领下走了进来,为他梳洗整理。 这里位于基恩城外不远,原本是属于城主的庄园,如今被城主大人捐了出来,作为基恩城战士训练场。 而马尔科睡的这间卧室,就是庄园中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客房。 “马尔科先生,城主大人吩咐:如果方便的话,请您在一个小时后,他和吉尔克先生、阿托德先生、比恩先生想和您一起共进早餐。”女管家面无表情的说。 这几位,大概就是吉尔克所说的,能够决定他是否获得斥候系首席导师的大人物。 马尔科点点头,拿起一本书,吩咐道:“好的,我知道了。摩拉先生来了没有?如果到了,请他进来。”。 这几天,马尔科也并没有闲着。 他先是乘坐马车,在基恩城里转了转,算是了解了一下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又去基恩城图书馆看了看,没怎么看书,但买了本字典,并通过图书管理员的介绍,给自己找了一位家庭教师。 他还不太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不过这不怪他,而是怪这具身躯的原主是个文盲,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昆仑镜再厉害,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早安,马尔科先生。”一位穿着黑色简便礼服,胳膊上挂着一根拐杖,留着两撇八字胡,带着单边眼镜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见到马尔科,主动问好。 “早安,摩拉先生,我们只有四十分钟时间。” “哈,马尔科先生,您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连早餐前这点时间都不肯放过,可我还没吃早餐呢。”摩拉将拐杖递给跟进来的侍女,开了个玩笑。 这两天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位雇主其实很好说话。 “真是抱歉,今天有几个重要人物要与我共进早餐,所以我不能和您共进早餐,不过我会请黛拉女士为您安排。”马尔科站起身,做出相迎的姿态,笑道。 “谢谢,那我们抓紧时间?”摩拉将夹在腋下的书放在桌上,示意马尔科过来坐下。 马尔科将书翻开,说道:“嗯,上次你给我讲到十三位神明的权能,今天我想知道,现在这十三位神明是不是还能展现神迹。” “这个词叫做神启,这个词叫宗教,自从五千三百年前天裂之灾,卡玛帝国覆灭,神明不再降临化身,改而通过神启来传递意志,接受神启的人建立起宗教,这是最初的宗教源头。” “从那时起到现在的五千三百年中,前两千年还有比较可信的神迹记录,但从卡玛帝国崛起之后,就没有完全可信的神迹了。” “判断神迹可信的依据是什么?” “凡人无法做到的事情,我们将之称为神迹。” “你看这一行,凃罔族先知罗西带着族人通过米积菈海峡时,三十里海面为之分开,海峡变成通途,这种绝非人力能达成的事迹,我们称之为可信的神迹。” 摩拉将书翻过四五十页,又指着另一行文字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在水上行走——这种事情别说是巫师,就算是寻常人,只要在水下放几根木桩,也能做得到,这种神迹就很难说了,我们称之为存疑的神迹。” ------------ 第三百零五章 上古秘闻,骑士之怒 鹿梧暗暗心惊。 如今他在九州世界也算是高层,可以接触到九州世界历史秘闻。 九州世界也发生过类似灾难,只不过在九州世界叫做天倾之难。 九州世界的修行传承以仙道为主,明确记录了域外天魔击破天地胎膜,吞噬世界生灵的过程——当然,域外天魔的主力还是被各族强者联手挡在天地胎膜之外,不然就不是天倾之难,而是世界毁灭了。 而在这方世界,天裂之灾的后果却只是卡玛帝国的覆灭,诸神不再降临化身,并没有域外天魔杀入世界内部的记录。 不要看只是这种小小区别,但若是细究起来,其中大有区别——这是完全挡住域外天魔和没有完全挡住的区别。 而且,在记录中当年九州世界可不是如今摸样,天地元气充沛不说,元神真仙都不止三五十位,更强等级的修者也未必没有,不然如何能研究出昆仑镜这种法宝的祭炼方法? 昆仑镜可不是正常仙道法门祭炼出来的法宝,而是通过人道祭祀,可以在天地元气不足的情况下,以人道之力祭炼而成。 如果不是仙道文明发展到相当高度,如何有闲心去研究这种冷门分支? 就算这般强大的仙道文明,都被域外天魔撕裂天地胎膜,侵入世界内部, 此方世界竟然能将域外天魔死死挡在世界之外,就算诸神为此付出莫大代价,那也不能小看? 这个世界的底蕴只怕还在九州世界之上。 只看区区一个先知就能分开海峡,就知道这些神明非同等闲。 要将数十里长、数十米深、以亿万吨计海水分开并维持不动,若不是练就某些特殊水属神通,那就只有那种只差一步就可以证就元神的近仙之辈,才有这般泼天法力。 而且那不过是个先知而已,又不是诸神亲自出手。 从这位家庭教师摩拉两天来的介绍中,先知大约相当于祭祀,而且是那种不修法力,专门借助神力施法的职业; 并非周天子一脉本身就是术士传承,即使不借助昆仑镜之力,也有相当力量的强者。 那神明既然能借体施法,施展如此大能,恐怕单这一位神明,威能就不在昆仑镜之下。 神明什么的,马尔科(鹿梧)如今完全不摸底,不敢随便接触,但卡玛帝国的资料,倒是可以打听一下,毕竟是早已灭亡的帝国,打着研究历史的名义,打听一下应该不难。 “天裂之灾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卡玛帝国有相关记录吗?卡玛帝国的遗民如今还能找到吗?”马尔科(鹿梧)摆出一副略好奇的摸样问道。 “卡玛帝国的遗民并不难找,马尔科先生,你走过许多地方,应该见过地精,卡玛帝国就是地精建立的帝国,。” “地精,原名大地精灵。现在你看到的那种矮小肮脏生物,其实在五千年前,是一种高大健美、相貌英俊,充满智慧的生灵,是整个大陆的主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斗将行】 【】 当时,他们的容颜并不次于精灵,力量比食人魔差些,但差的有限,比人类强得多;论技术,他们建造通天塔直接沟通外位面的技术,到现在,连传奇巫师们都无法重现这种技术。” 家庭教师摩拉感慨的说道:“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建造了大量通天塔想要探索其他位面,削弱了空间障壁,才引来了天裂之灾,神明联合起来发起血脉诅咒,将这个高度文明的种族打入深渊。 如今卡玛文明自己的传承早已失落,我们只能通过精灵、人类和龙族等其他种族的记录和遗迹,来侧面了解一下这个文明。” 说到这里,摩拉感慨万分。 历史潮流汤汤,连这样强大的文明种族都会衰败到连狗都不如——这样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被无声无息的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鹿梧点头,虽然他没有半点感同身受,但不能打断对方的感慨。 摩拉继续说道: “卡玛帝国陨落,作为当时第二大族的人类才登上世界舞台的中心。这段历史教训在任何人类史书中都会被反复强调,提醒我们,虽然近三千年来,已经没有确切的神迹出现,但我们依然要对神明保持敬意。” “马尔科先生,四十分钟快到了,我记得您刚才说,您有一个重要会面?”摩拉看了看墙壁边的水钟,提醒道。 “谢谢,您讲的太好了,以至于我忘了时间。”马尔科也看了一眼,连忙站起身来,道谢道。 “那么马尔科先生,明天见?”摩拉拿起礼帽,向马尔科说道。 “明天见。” ——— wps收费项目多——— 早餐是在庄园草坪上进行的。 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放了一个花瓶,里面的七只怒放的花朵分七种颜色,各自摇曳生姿——只可惜马尔科不认识这是什么花。 “马尔科先生,这位是基恩城的城主、拉恩先生。”吉尔克作为中间人,热心的介绍道。 基恩城的城主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脸颊清癯表情严肃,目光尖锐。 他对着走过来的马尔科点点头,嘴角微微抽了抽,就算是笑过了。 马尔科也点点头。 而在拉恩城主的右手边,则是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刚硬的中年人。 他见马尔科只是点点头来作为对城主的回礼,眉头皱了起来: “马尔科先生,你不觉得对一位侯爵和城主,这样的问候非常失礼么?” “你是——?” “我是城主大人的护卫队长,阿托德。” “那你认为我该用什么礼仪,来面对一位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迎候我的人?跪下来给他请安吗?”马尔科(鹿梧)皱眉问道。 这些年,他在九州世界横行无忌,早就忘了忍气吞声是什么滋味——当年做域外天魔的时候,倒是能忍住气当喽啰——更何况以被他轻松杀掉的那个罗斯作为传奇样本的话,这些传奇还不配让他忍气吞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斗将行】 【】 “大胆!” 阿托德大怒,一把抓起放在手边的手套,朝对方脸上掷去。 明明是丝绸制成的礼仪手套,可在他的手中掷出,轻飘飘的手套却发出‘呜呜’的破风之声。 阿托德的父亲是基恩家族的士兵队长,在为基恩家族战死之后,变成孤儿的阿托德被基恩家族接去,从小进行骑士培养,而他的老师,就是身边这位基恩城主。 同时,基恩城主还是他的妻子的父亲。 可以说,基恩城主就相当于他的父亲。 见马尔科失礼,他才会不顾拉拢一位疑似传奇的重要性,愤而出手——当然,他作为骑士类职业的传奇,本来也就看不上刺客类职业的传奇。 喜欢斗将行请大家收藏:()斗将行盗墓笔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 第三百零六章 争权夺利,剑底生花 吉尔克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二人,觉得有些牙疼。 本来他在中间牵线,一来是为了找个理由与马尔科切磋一番,二来顺便把马尔科的入职审核给做了——斥候系的首席,位置已经相当高了,如果没有官方认同,他就算是传奇,也没资格一个人做决定。 当然,如果要是能在切磋中,让自己有突破目前瓶颈的灵感,那就更好了 TEA战队死了两人,反观寒门却是五人集体存活,一个都没死。 胡依一对胡老夫人笑了笑,不过这笑容看在胡老夫人的眼里,却觉得毛骨悚然。 “我自进宫来在太后手里吃了那么多亏,却每每被她算计压制得死死的,如今也想看一看太后白费心思的模样。”苏如绘把嘴一撇,让秀婉去倒盏水来。 毫无疑问,在玩家们心中,王跃是一个鬼才,而寒门的最强队员,公认的是不起眼的辅助。 因此佩玉便用了浑然无瑕的羊脂玉,雕作鱼状,垂着一把碧色流苏。 龙绍炎一大早就穿好了朝服去上朝了,这可是这么多年以来龙绍炎第一次穿上上朝用的衣服,曾经有家里的下人还以为这衣服一辈子都用不上了。 “爸爸,好厉害,竟然会钓鱼。哈哈这下,我可以和宝宝说,我爸爸有多厉害了。”辰辰说这话时,脸上明显有一种骄傲的神色。 而贺兰瑶此刻正踩着白虎,揪着宁儒熙的头发,将宁儒熙往起来提。 俱乐部里除了卧室没有装监控设备之外,其他地方都装满了监控设备,可是,白厉依然是来去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大飞这个绝对的高手都没有发现。 太妃对玉姑姑道:“把她扶起来坐好,估计都吓傻了,”她侧头看着阿信,“你去把宁妃叫来,问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阿信领命出去了。 穆丰单臂压着石桌,端起仿佛平民百姓用的粗瓷碗,看着里面飘荡着两片柳叶般的茶叶,随意的抿了一口。 最后,为避免大量的消耗让本身积劳成疾,便宜了其他人,两国决定谈和。 一看到湖面开始波涛汹涌,肖平连忙躲得远远的,手中一直在捏碎神力结晶,不断的恢复法力。 “这个后手应该是丰山背后的强者悄悄布置的,恐怕连丰山自己都不知道。”肖平一样黑着脸。 只见数十名劲装大汉分开众人,在万众瞩目之中,一个身形枯瘦的中年人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两个丫头抬头一望,原本晴朗的天上不知何时聚拢了好多的云,遮挡了日光。 太子也因为投降之事,不得人心,尤其在军方将领之中,昔日的威望荡然无存。要求镇南王会朝主局的喊声越来越高。 不是坚硬与坚硬撞击发出的声响,而是坚硬中带有一丝锋芒的精气,狠狠的穿透坚硬的山壁发出的声音。 伊川幸子的心愿就满足了,伊川家族不愁有后,每天沧田健去上班,都会过来和伊川幸子打声招呼。 对于李正自己而言,尊严与自我当然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仅仅是他自己,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愿意失去尊严和自我。 “什么!”米尔斯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惊慌失措地在空中回头,米尔斯看到了让他这一生都难忘的一幕。 这一次,王越来了之后,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头疼,心里非常的有底。 能让至尊强者大幅提升战力的至宝,不多、除了混沌异宝之外,也就是与原始宇宙同一层次的异次元宇宙了。 ------------ 第三百零七章 试剑传奇,游刃有余 马尔科(鹿梧)玩了这一手花活,倒也不是完全为了示威,而是为了熟悉手中这柄长剑灵魂的物理特性。 从罗斯尸体上拿到夜色套装之后,他还真没怎么注意过这套长短双剑。 鹿梧在九州世界惯于以力压人,他掌中长戟重达百余斤,黑神狂奔冲阵,人马合一之下,随手一戟就是七八千斤的力道。 对方能接得下来, 老头觉得王雪松的思想有些问题。认为有必要帮他纠正一下世界观。 “今日已经午后了,倾城妹妹何不在府里多住一日,明日再走?”欧阳韶光挽留。 正说着,赵勇发现温良眼神呆滞,明显走神了,不由得喊了温良一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一艘完成环球航行的舰队, 于开元元年,正式抵达汴京。 “正好,你不玩,让我玩一会吧,我看了这么就,好像也学会了。”一旁的丹橘见秋雨主动退出,立即自告奋勇道。 有时她甚至在想,如果她不是生在王室赵家,她能否与自己的姐妹们一样,劝着自己的夫君放松一些,因为这样,所有的重担都会压在了他一人身上,对他而言确实太重,也太不公平。 伴随着他颇有条理的一阵怒吼,其他士兵居然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他最后将人放到一个大石块上,随即从包里翻出来一管过敏药膏。 她安静的在屋子里等着,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烫了起来,心里某一个地方似乎痒痒的。 不知为何,初锦感觉到百越笙说出这句话时有着深深地寒气,阴冷之极,而且初锦在看到百竹溪的时候总有一种熟悉之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个我也想过,短期只能这样了。”庭树点了点头,霸主气场消散,狩猎凤蝶应该无缘接下来的对战了。 提及到青松居士接下来的第二步,饶是钱穆升已经成为了一省玄学会长,但他仍旧是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 简舒逸听到杜烟的主治医生的话,露出了一个非常平易近人的笑容,笑着对医生说。 陆晨神秘一笑,没好意思说他自己也干了些变态的举动,比如在杨震的车上、房间中安装窃听器什么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碧玉仙芝离土后必须立刻封入特制的仙玉盒,即便如此,它的药性仍有可能流失。 “村长,没其它的奖励了吗?”三分钟后,子衿眼巴巴的对着一言不发的村长说道。 管家看着杜烟一脸疑惑的样子,就知道他还不知道简舒逸还活着的这个消息,所以管家十分开心的看着他。 然后他发现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帕里街这个地方的确和城市里面其他的犯罪组织不同。好像老虎一样凶猛的老杜洛克在这里第一次吃了瘪——他被那位叫做科尔的大哥给举着扔了出来。对方的态度异常的明确。 当年来西土的时候,林川因为被各大妖城通缉,根本来不及来此,这次倒是可以好好看一看这座在妖族中唯一的人族城池。 院长的脸由憋得通红变得像一个紫茄子,“你真是太卑鄙了,居然敢把我们的通话录下来?你还能再卑鄙一点吗?”说完,立刻扑过去抢手机。 “就算是一起恐怕也难以出去,溪边族的溪水实力深不可测,大师兄都不一定能够战胜,这次恐怕凶多吉少”玄远看着一旁老神在在的溪水。 ------------ 第三百零八章 当场认输,开口拉拢 领主大人开口,吉尔克也不好怠慢,离开座位走到草坪,大声喝道:“马尔科先生,拉恩侯爵代阿托德骑士认输。” 话音刚落,场中已经绕到阿托德身后的马尔科(鹿梧)身形一晃,退出七八米外。 阿托德总算松了一口气,将反手持于背后的盾牌放下,又收起骑士剑,这才掀开面甲。 白气从面甲下蒸腾而起,就像 虽然仅仅只有一层的魔法,但是高达200多点魔法攻击的王木,足以轻松秒掉眼前的普通僵尸。 “琉璃,这银子你放好,日后有需要我们用的地方!”语气中听不出梁羽沫的情绪。 来到一号篮球场里,唐甜甜就看见早早在等候着的肖蕾和拿着横幅的青春队的后援队。 说起来,他也够倒霉的,十艘战舰,光束偏偏就击中了他所在的飞船。 “皇上驾到!”正当所有人练习规矩时,外面太监的传话便已经到了屋内。 叶旭嘿嘿地笑着,再配合他健壮得跟铁塔一样的身材,这句话端的是威风十足。 庞飞面色阴冷,漆黑的双眸,宛若两把锋利的闸刀一样,要将这些畜生全部闸了。 梁羽沫不知怎么安慰叶音如,只能静静的陪着她,许久叶音如“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韩宁远,你私自进入我们大元,是在欺负我们?”元智冷冷的说道。 赛琳娜走后,庄逸三人又继续派对了。不,应该说就连刚才,派对也没有暂停过。 两人慢慢的散步,清静的树林只有树叶风吹的响声,宁静却很舒服。 “行,那我们就去那里。”说着,叶军油门一踩,就朝着庄逸毕业的学校开去。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却是直接在叶尘的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犹豫就跪了下来,而且,他们的声音无比的坚决,似乎这条命以后都交给自己了,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眉一下。 车子启动的一刻,张家铭的电话也打进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叶姗姗的手机,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外面的天气很好,接近傍晚了,太阳的余晖有些懒洋洋的洒落下来,有些柔和的温暖。 男子的声音与冥尘不同,要温和许多,听起来就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这头丑陋的冰龙在得手之后,它在兴奋,随即便咆哮起来。这次不仅是在显示自己的威慑力,它的咆哮竟然还引来几只工蜂级别的孢子污染兽。 不过我也不准备和她纠缠,对方生活在雪地之中说不定也是一个怪物。 她的车已经离开了情侣餐厅许久了,但是心情还在不断的起伏。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的按下了上官墨的电话键。 张岳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端起酒杯敬向众人,冲淡尴尬的气氛。 看着许思思一脸的坏笑,李萌无语,这妞真是不长记性,区区手下败将还敢再来捉弄我? 这个学期没多久就要结束了,毕竟马上就要到六月份了,接下来就是放假,他们学校不单是中考考点还是高考考点。 大汉一拳打到墙壁,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拳头打墙是很痛的,再说护院的基础武学都是八卦游身掌,这是掌法,没人去锻炼拳面的。 前段时间闹大了,打伤了一个学生,这个学生虽然家境一般,但成绩确是全校第一,学校也不想袒护,就把他给开除了,于是家里面就把他送到了这里,让代友亮看着,也方便照顾。 ------------ 第三百零九章 个人赎金,鹿国现状 见马尔科没有和自家联姻的意思,拉恩侯爵有些失望,不过也并不意外。 拥有精灵血统的人,通常在寿命延长的同时,个人欲望也会更淡薄一些,更加亲近自然,这是血脉决定的,可以视为本性。 更何况,对方既然为了打破瓶颈游历世界,显然是个有追求的,与那些有些本领财富,便沉沦在欲望中的寻常人不同。 洛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忠心还是傻呢,却也能理解。转身向别处走,正门不给进,那就走偏门吧。一道墙还能难倒她嘛。 在一般弟子眼中,此刻薄刀锋上正聚集着黑玄门最高层的一批人物,那还不跟庶民见了天子一般的震惊? 这个时节并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此时的梅园内不见一朵梅花,不过花圃中种着各色的芍药、海棠、牡丹,平日里林涵溪无心欣赏,不知为何今日却有了兴致,大概是脱离了压抑的相府,心情大过从前的缘故吧。 丫头的话将准备上二楼的五人的脚步给牵制住,九阿哥看着冷玉眼中的淡漠,很想知道此刻的她心中再想些什么。 有的是士兵害怕去辽东,性逃亡了;有的是因盗匪来袭,当地郡守将这些府兵征召起来抵御盗匪;甚至还有一些地方的府兵直接从了贼,比如说李密便招降了不少东平郡、陈留郡的府兵。 “好好好,我不笑了!”木惜梅听到碧如有些窘迫的喊声,摆了摆手停住笑容,心里则是再想,日子要是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那该多好? 轩辕霆野一声令下,短短的两个字,激起了精兵们的无限斗志,却断送了东篱一万人的性命。 这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流珠竟然是汐妃的人,自己到这时候才发现,只是太迟了。 今天,岳悦上身穿了件粉红的宽松短袖,雪白的肩膀头就这样无遮无档的暴露在空气中,纯白色的胸罩带子都能看得见,杨乐凡对着她雪白的肩膀头捏了又捏,手指头玩弄着她肩膀头上胸罩带子。 萧铣原本就不是擅长辩论之人,被李世民这样一挤兑,顿时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辩驳。 如果不是萧战这个家伙伤的如此严重,她真想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沈侯爷是以军功起家,他便订下规矩:府里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的男丁均要习武。这条规矩到了孙子辈几乎如同虚设,能坚持练下来的也只有长孙沈谦,其他的少爷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的三五个月都不进一回演武场。 甚至就连元素都可以没有,一定的魔力甚至单纯的相应元素的物品都能维持它们的生存状态。 这天,观音菩萨突然来到他府上,奎木狼很是疑惑,要知道观音菩萨算是五方五老之一,地位何等尊崇,怎么会到他奎木狼府上呢? 芒潮老了,不是身体老了,而是心老了,阿图什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强大的父亲眼中已经不再看中权位,而是将全付心思转到一个叫做“天道”的东西身上。 只可惜现在南宫骏等人在屋里的密谋,他们无从得知,否则定然要大吃一惊。以陈奥的性格,恐怕会立刻卷铺盖走人。当然,还是得把赵菱也带走。他虽然想对赵菱以礼相待,但也不可能任由她遭南宫骏那种人的毒手。 高洋的闷哼声终于停了下来,陈非恕才放离开了高洋。高洋一下子就摔在了地面之上,脸色惨白。 ------------ 第三百一十章 一年之后,战火将燃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一年过去。 无论是九州世界,还是卡隆帝国所在的异世界,鹿梧都没做什么大动作,除了读书睡觉钓鱼,偶尔授武育人,就是安安稳稳享受生活,倒让原本对他还有几分疑虑的拉恩侯爵大致上放下心来,各种拉拢倒是愈加频繁。 马尔科(鹿梧)东西倒是都很爽快的收下了,但没有表露半分投靠的意思。 拉恩侯爵私下里曾经表示过不满,并且这种轻微不满,还被人及时且恰到好处的传到马尔科(鹿梧)耳朵里。 马尔科也没说什么,只是请假离开了几天。 不久后,传来野牙佣兵团(马尔科前身所在佣兵团)驻地,数百条大汉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死的干干净净的消息。 等马尔科回来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了。 不过,马尔科(鹿梧)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却不意味着外界天下太平。 九州世界的楚国,在三面受敌之下,突然奋发起来,先是佯装全力攻打吴国收复失地,却暗中把精兵强将转移至楚燕边境,险些坑杀了前来趁火打劫的燕国斗将荆行歌,虽然荆行歌凭仗自身强横之极的武力硬生生杀透重围走了,但两万轻骑和三千亲兵折损大半,一时间震动诸国,让楚国一扫颓气。 其次,楚国新锐将领韩岗崭露头角,此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战力谋略着实惊人,先是在卫明城下连日邀约阵前斗将,数日内连斩吴国将领十七员,后亲帅轻骑绕城断吴军粮道,又在内应协助下连夺三城,险些把通河城打成一座孤城。 期间吴楚几次摆开阵势阵战,吴国也连连失利,吴国主帅不得已退入通河城,挂上了免战牌,并向国内请求援兵。 也正是因为如此,燕国细作才没发觉楚国把主力偷偷转移去了楚燕边境。 本来吴国派使节前来,想请鹿梧出手,骑快马一日千里去斩了那孟极,不过鹿梧这段时间动辄沉眠,秋桐便直接拒绝了吴国请求,只是说,若是吴国实在顶不住,她准备亲自提斧上阵支援。 吴国使节觉得,吴国还没沦落到需要鹿国王姬出手救命的地步,谢绝了秋桐好意——秋桐就算有些武力,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她不过是鹿梧大腿上的小挂件,怎么放心让一名女子去和韩岗这种凶人拼命? 万一秋桐有个好歹,鹿梧的火气朝谁发都不一定。 九州世界这边还算好的。 在卡隆帝国所在的世界——暂时称为诸神世界吧——战争的阴云渐渐开始弥漫。 哪怕鹿梧(马尔科)缩在基恩城外的战士训练场里,也可以渐渐感受到战争的寒风。 来拜访的恬林家小姑娘爱丽莎和珊莎,最近抱怨说粮食开始涨价,虽然上涨的不多,但是在丰收的季节涨价,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虽然恬林家也不靠贩卖粮食赚钱,但艾尔商会的许多小商人可是要靠这个生活的。 而且铠甲、兵刃和铁矿石,价格增长幅度更大——爱丽莎虽然卖出去的价格更高,但货物进价也提高了。 卡隆帝国的吟游诗人四处宣扬骑士和战士和贵妇人的故事,招兵买马的告示贴遍了基恩城,就连战士训练场里也有招兵公告。 「笃笃笃——」有人敲响副院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马尔科(鹿梧)头也不抬,吩咐道。 「老师,您这么热衷于学习,让我们这些学生感觉很惭愧啊。」顶着灰色小平头的安德拉从门外探出头,做了个鬼脸,笑道。 安德拉*科尔多*凡拉*基恩,是基恩家族一支偏远旁支的次子,今年十七岁,他虽然也挂着基恩的姓氏,但家庭生活颇为拮据,比一般平民也阔绰不到哪里去,不过脑子倒是挺好使 ,也认识些字。 所以他从告示上看到城外开设了战士训练场,其中出色的学员会被推荐加入军队,就第一个跑来报名,因为会说话来事的原因(也因为他姓基恩),很快被指定为学员代表。 又因为安德拉脑子灵活会来事,做事得力,如今是马尔科的学生助理,顺便还蹭了个记名弟子身份。 「什么事?」 「实习的学员都已经遴选出来了,老师您看——」安德拉恭敬的问道。 听到他的话,马尔科把手中书本一合,放在桌上,吩咐道:「让他们去礼堂,我随后就到。」 「好勒!」安德拉答应之后,先是一矮身,然后弹簧一般斜窜了出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二楼。 这是马尔科从游侠职业穿林身法中,改出来的一种快速起步的身法。 安德拉不过跟着马尔科学习了两个月,说是得了马尔科真传那肯定是扯淡,但能把这种小技巧能随时随地用出来,也是下了苦工的——平日里,就算是在学校里这几步路他都不忘记练习。 这也是他成为马尔科记名弟子的原因之一。 至于遴选出部分学生的原因,却是战士训练场的第一期学生已经培训了半年,也该出去试试成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为了不砸招牌,所以只是遴选出部分表现杰出的学生,由老师带队,参加几次轻烈度实战——由于这是训练场的第一次扬名之战,院长吉尔克与他商量过,不顾牛刀杀鸡,请他这位传奇亲自出马带队。 (战士训练场不是贵族学院,招生对象是那些身体健康、有从军愿望的平民年轻人,并不会像训练强者一般练了几年十几年——那是贵族培训自家子弟的手段,无论成本还是各种配套资源,都不可能普及。) 大礼堂。 近两百位学员济济一堂,众人交头接耳,虽然声音都不大,但礼堂中依然有些嘈杂。 马尔科(鹿梧)走进大礼堂。 大礼堂顿时安静下来。 马尔科走上大礼堂最前段的讲台,向下扫了一眼。 受限于此时的建筑技术,大礼堂其实也并不是很大,中间还有两排柱子支撑,顺便把整个礼堂空间分割开来。 不到两百名学生,已经把礼堂几乎填满。 有些学员脸上还带着青涩,但有些学员已经是满面风霜。 这非常正常,因为战士训练场可不是什么教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收取学员虽然以少年和青年优先,但有些混的不如意的雇佣兵,也会掏钱来进修一下,好提高身价,赚取更高的佣金。 马尔科略微说了几句套话作为开场白,然后直接进入主题: 「你们都是训练成绩比较好的学员,不过,训练是训练,实战是实战,两者是不同的。明天,你们要开拔前往博陆耳城,作为高可恩伯爵的雇佣兵,参加对米雷特子爵的战争——当然,这是有钱拿的,但也有送命的危险,如果有不想去的,现在可以离开礼堂了。」 ------------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可不想去,博陆耳城是什么鬼地方,我听都没听说过。」 「我要去——我进战士训练场,就是想靠勇气博出一个前程,有这种机会为什么不去?至少身边人都是熟人,比随便参加一个佣兵团当菜鸟强多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听说佣兵团里的新人总是干最危险的活,拿最少的钱。」 「咱们一起组成小队,你的盾牌短剑,我的长枪,加上瑞尔的弓箭,对付七八个人不在话下。」 「可是我听说,如果给贵族当佣兵,很可能被当成替死鬼。」 「台上站着那位可是传奇刺客,再说咱们院长也是传奇,如果高可恩伯爵真拿我们当炮灰,你猜两位传奇大人会怎么想——我们也是有靠山的。」 台下交头接耳,马尔科只是静静的站在台上。 等不多时,三十余名学员先后退出礼堂,剩下的人虽然有些犹豫不决,却没人再离开。 战士训练场是基恩城几大势力联合成立长期训练场营地,并不是简单训练预备士兵,而是带有学院性质的,只要能在这里毕业,无论是参加城防军还是由商会雇佣,工作总是不愁的。 毕竟不看在学员的本领上,也得看在城主和三位正副院长传奇(也许是为了平衡,传奇骑士阿托德也在战士训练场挂了个名)的面子上。 但如果不参加这次由学校组织的实战,那也许就会给战士训练场留下不好的印象。 马尔科继续说道: 「这次,你们将作为一支独立雇佣军参加战争,每个人的表现会被随军导师记录,战场上千变万化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哪怕我就在身边,也未必能救下来你们,更何况除非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各位导师不会出手——记住,自己的小命如果自己都不负责,别人更不会把你的小命放在心上。」 「好了,下面按照不同院系,各导师带着学生们回去准备,后天集合出发,个人携带物品不要太多,学院会给大家统一发放基础配备——在这里我有一句忠告,在战场上,任何装备都比不上你们身边的战友。」 「现在解散,该告别的告别,该准备的准备。」 ———————————————————————— 实际上,这次战士训练场参加的这次战争规模并不大,只是卡隆帝国边境的一个新进开拓贵族高可恩伯爵和巴里恩公国的一位子爵之间的冲突。 对于卡隆帝国来说,这根本称不上战争,只能说是贵族之间的日常摩擦,只是规模大了些罢了。 但问题是爆发的时间不对。 众神复苏,发布统一战争的神谕才刚刚过了一年,大家私底下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但表面上却都作出一副观望的样子,这时候突然有人挑起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偏偏又是在卡隆帝国和摩伦德联合王国的忠诚盟友巴里恩公国之间,实在挑动了不少人的神经——练兵也是需要理由的。 所以当两个不大不小的贵族僵持不下,各自发动人脉,目力拉援兵的时候,发动了远超他们自己预料之外了力量——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面子居然这么大。 卡隆帝国、摩伦德联合王国、阿伦歌尔帝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三个国家。 卡隆帝国综合实力最强,拥有人口近七千万,重甲骑士团与精锐步兵团冠绝大陆。 阿伦歌尔帝国半沙漠半草原,可以说穷兵黩武,近乎全民皆兵,以不到一千万的人口,却能和卡隆帝国分庭抗礼,拥有大陆上最好的战马和最彪悍的武者,几乎人人都是合格的轻骑兵。 而摩伦德联合王国由小部分陆地面积和大部分海岛组成,是在两大帝国压力下,由十一个王国成立的 同盟,单论人口与财富,要比两大帝国加起来都多,但由于内部山头林立,掣肘严重,正规军事力量不怎么样。 不过他们拥有最好的弓箭和弩炮,而且法师学会和世界上几个最有名的佣兵团总部都在那里,若是单单论起有名有姓的传奇高手数量,几乎比得上卡隆帝国和阿伦歌尔帝国加起来那么多。 论起整体战争潜力,这个联合王国却也不在两个帝国之下。 ————————————————-———————— 马尔科办公室。 「马尔科先生,这次您带队前往高可恩领,除了尽量保护学生之外,还请注意一下高可恩伯爵的动向,这次战争的时机着实不太对,我怀疑高可恩伯爵背后还有卡隆帝国某些大家族的影子,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基恩城需要站队了。」 基恩城主拉恩侯爵放松的靠在沙发上,有贴身男仆殷勤的为他点燃一支雪茄,他先是吸了一口,才对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马尔科(鹿梧)说道。 刺客和斥候,往往也兼任探子,三种职业的技能树有很多共同的地方。 马尔科头也不回,望着窗外的学院校场:「探听消息?这我不怎么擅长,除掉高可恩伯爵对我来说还更容易些。」 「哈哈,我早就和你说过,马尔科他是个单纯的武痴,根本不会关心什么探子的手段。」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的吉尔克笑道。 另一边的阿托德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赞同吉尔克的说法。 拉恩侯爵有些无奈。 当初他担心这位来历不怎么清楚的传奇刺客别有用心,想了许多办法进行试探,结果对方除了喜欢搜集各种战技、斗气和魔法之外,没有任何多余行动。 就连魔法,对方也只是关心原理和破解方法,对如何学习魔法并没有表示出兴趣。 一年下来,拉恩侯爵虽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但的确愿意和对方结成更深层一些的利益共同体。 但对方不但对权势没有兴趣,对女人和财富也兴趣不大,似乎真的是个武痴——不过对方平日里也不怎么练习武技。 按这位马尔科的说法,武技到了他这个地步,除非真正势均力敌甚至更高一筹的高手生死相搏,平时练习不练习区别不大。 基恩城的另外两位传奇,传奇剑士吉尔克与传奇骑士阿托德听到这话,曾经私下联手去找过他,但回来就再也不提这事了。 ------------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任务完成,满心纠结 有吉尔克与阿托德两人在一旁缓颊,拉恩侯爵有了个台阶,便不再提起请马尔科探听消息的事情。 他本来也只是试探对方的底线,毕竟是一位传奇刺客,如果不能真正收为己用,实在让人不太放心。 「阿托德,王都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我问了威尔斯,他说现在帝都那边还只是在筹备阶段,各大贵族对于开战没有问题,但对于开战时机和对谁开战,都有不同意见,但他们都不反对借助这次机会试探一下摩伦德联合王国的力量——高科恩伯爵是安德烈公爵那边的人,但这次冲突的扩大化不是安德烈公爵的意思,听说安德烈公爵对高可恩伯爵有些不满。」阿托德毫不犹豫的说道。 威尔斯是卡隆帝国皇家骑士团的一位中队长,与阿托德是老朋友,阿托德从他那里打听些消息并不难。 「不是安德烈的意思?」拉恩侯爵有些意外。 「威尔斯和安德烈的弟弟卡文关系不错,是卡文亲口说的。」 「有点意思,那我们还是再等等看吧。」拉恩侯爵望了一眼站在窗口的马尔科,说道。 「我也这么想。」吉尔克点头同意。 吉尔克代表的是商人阶层,最喜欢稳定——他虽然不是商人,但一般商人也没资格和城主大人坐在这里,只能让他来代表了。 这边,三人对这次边境冲突讨论,那边,马尔科(鹿梧)望着窗外的操场,脑子里却想着和三人讨论全无干系的内容。 借助昆仑镜的力量,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出头,基本任务已经完成。 两个世界融合,即使不是吞并,而是和平融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别的枝枝叉叉可以忽略,但哪个世界在融合后的新世界里,占据主导权,对两个世界的世界意志和生活在两个世界的生命,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对于两个还未诞生明确自我意识的世界意志还好些,毕竟祂们最后会融为一体,只是一个谁的初始份额更大的问题; 但对于两个世界的生灵来说,却是要老命的事情。 别的不说,两个世界融合时,缺少的规则会相互补全,但互相冲突的规则,则会被放弃或者改变一部分。 比如说九州世界,水的冰点是0度;这边的世界,水的冰点为-3度; 两方世界一旦融合,水的冰点到底是几度,就要看那边的世界更加强势了。 这还算好的,冰点差几度,对大家影响不大——也许烧水做饭会受些影响? 但在其他方面,尤其是修行环境方面,那差别可就大了。 九州世界的先天,精神外放可接天地元气,衍化出先天真气乃至先天罡气,引入身躯打磨体质,武道之路登峰造极,但因为没有元素这种东西,所以玩出来的花样不如这边的世界; 基恩城这边的世界,精神外接的是元素,这玩意根本不能引入身体打磨身躯,不然就是自杀,所以魔法盛行,杀伤力远胜武者。 这边的武者之路,只能打磨精神,形成感知领域,最多就是斗气强盛,在体外强行驱使元素,论效率比魔法差得远了。 两个世界相融合,若是改变了天地元气环境,对九州世界的强者就是灭顶之灾; 若是改变了元素环境,魔法师们全得白瞎,还不如肌***子呢。 至于昆仑镜这种元神级数的法宝器灵,想要发挥威能,更是需要拨动规则,对祂们来说,规则的变化,影响只有更大。 鹿梧如今乃是一国之主,若是九州世界势弱,将来两个世界合一之后,未必不会导致鹿国翻覆,亡国灭种都有可能。 别说两个世界人类并非 同根同种,就算是同根同种,还常常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呢。 鹿梧自己是不太在乎这个,但毕竟父母妻子都要依靠鹿国维持生活。 所以这一年来,鹿梧可是半点都没偷懒,搜集了无数资料,就连各种魔法基础理论和研究成果都弄了一箩筐,更别说各种武技基础了。 以基恩城的繁华和鹿梧如今的地位,顶尖武技和魔法具体术式很难弄到,但弄到这些基础理论倒是不难。 这就像地球上的顶级技术都是保密的,但数学之类的基础研究却不怎么保密。 昆仑镜这次废了老大力气,将鹿梧传输过来,目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有了这些体现基础的东西,昆仑镜就能推导出这边世界的力量运作模式,并开发出针对性的手段。 至于那些高端技巧,对昆仑镜来说,倒并不如何重要。 所以,到了现在,鹿梧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但要想打破世界藩篱,将这些信息传送回去,却也不是那么简单。 昆仑镜留下了后手,是需要鹿梧主动燃烧构成这具化身的人道气运,才能化为虹光遁出世界,然后在昆仑镜接引下,携带信息返回九州世界。 但鹿梧因为域外天魔的本质,能直接沟通九州世界的本体,虽然每次传输的效率不高,蚂蚁搬家,却也能把这些信息传输回去。 这让鹿梧很是纠结。 这具身躯乃是昆仑镜花费难以估量的九州世界人道气运,借助此方世界马尔科的血肉,塑造出来的正反五行如意斗战真身,做为身外化身,价值无可估量,若是能保留下来,将来两个世界合并,这具身躯就是自己另外一条性命。 可是,把采集到的信息传回去更为重要,关系到九州世界兴衰。 鹿梧的道德底线不怎么高,但也没到将自身利益,置于整个九州世界之上的地步。 更何况这件事如果是力不能及也就算了,若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办岔了,昆仑镜若是查出根底,绝不会放过本体。 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没有,但风险太大。 假如自己对昆仑镜说,自己能不毁灭这具分身,就能把信息直接传回本体,昆仑镜会不会猜出自己的来路不对? 若是猜出自己是器灵转生倒也算了,说不定昆仑镜看在同类份上放自己一马; 如果猜出自己是天魔转生,昆仑镜不把自己捏成肉泥都算是大发慈悲。 ------------ 第三百一十三章 鹿国上下,红梅圆满 一年有余的时光,对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来说算不得什么。 如今的鹿国改变并不大,连接各城的道路虽然在往来商旅的顺手维护下还算基本通畅,但依然到处坑坑洼洼。 不过,这也催生了新的岗位——驿站。 「爹,今儿咱们又赚了两吊钱,嘿嘿,驿站可真来钱。」头发乱糟糟的半大小子光着脚,拎着一条鱼,兴高采烈的冲着驿站后面的小院子里喊道。 以前他们家在在楚国当佃农,别说一天了,他们全家一年下来能攒下两吊钱,那都算是好年景。 楚国虽然号称鱼米之乡,但地都是地主老爷的,佃农种出来的粮食需要缴纳七成,剩下的除了留下种粮,还得全家吃用,一年到头,还能换两吊钱存下来的人家不是很多。 「靠,三牛,你特么眼皮子里就看见这些小钱,破军矛法练了吗?」一条大汉从院子里走出来,笑骂道。 「哥?!你回来了?今天这么快?」 「买了匹老马,今天巡路自然快了许多。」王大牛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脑袋:「你今天破军矛练了几遍?」 「一遍也没练——驿站里面太忙了,今天有十几波商队经过。」王三牛见糊弄不过去,耷拉着脸辩解道。 王大牛抬起放在弟弟头上的大手,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怒道:「晚上给我补上,不然就算你哥我有关系,你没本事,也没办法把你塞进军中。」 在鹿国,对寻常百姓来说,能加入军籍是大大的美差,若是有兵士(伍长)身份,便可见官不跪,等同士人。 在隔壁吴国,不承认兵士有这等身份的,不过在鹿国以军立国,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有利必有弊,既然加入军籍有这般好处,那除了追随鹿梧从楚国而来的士兵之外,想要加入军籍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连鹿梧的老部下,想要将子女兄弟加入军籍,也得有些本领,通过考核才行。 「黑牛,去叫上豹子他们,晚上都来我家喝酒,我有事说。」旁边的一扇打开的朱红院门里,一名断了手臂的男子走出来,叫道。 「庄叔好。」见那男子出来,三牛连忙问好。 「你哥是为你好,破军矛可不是大路货色,那是我们这些兄弟拼死积累战功换来了,若不是你是黑牛的弟弟,在外面想学这等兵家功夫,三五十两银子都打不住!若是学得好,将来搏个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可比你哥有出息多了。」那断臂男子对三牛叮嘱道。 那男子名叫庄陈,立有先登战功,不过因为断了手臂,本应退役,后来被折冲司安置在此,带着麾下一什原班人马负责此处大驿,依然算是军中编制。 王大牛大声答应道:「好勒,老大。」 等那断臂男子转身回去,王大牛瞪大两眼吩咐:「等下我去站长家喝酒,你吃了晚饭,定要练习至少三遍破军矛,让爹给你证明才行,不然老子回来揍死你。」 「知道了哥。」半大小子自己回院子里去了,嘴里嘟嘟囔囔,说些现在日子过的这般好,还辛苦练武干嘛,赶紧讨个婆娘才是正经。 ———————————————————— 这些驿站由商旅出资,在往来比较频繁的道路上设置,由官府负责建造大院。 每座驿站,按大小规模和负责区域,安排一伍到两伍士兵,除了维护商路驱逐野兽和剿匪保证安全之外,士兵家属还可以在驿站大院中经营客栈酒肆等。 只要商旅往来频繁,驿站的收入着实不菲,也是秋桐安置老兵的手段之一。 若是将来进一步发展,这些驿站还能发展成村落和小镇,便可由点到线,盘活整片区域。 吴国和楚 国在通河城那边,人脑子打出狗脑子,连连抽调吴国本土军士赶往澜水以北。 鹿国这边,却是一面与盟国吴国接壤,另外两边不是海洋就是山脉,当地土着权贵更是被砍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老老实实连屁也不敢放半个。 没什么外敌的情况下,养着七八万精锐实在有些贵,而且这些精锐若是都集中在小龙江,吴国那边又该睡不着觉了,盟友归盟友,但若是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一纸盟约上,那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 事实上,吴王已经连续几次派使节过来,明里暗里表示请鹿伯履行三国联盟的承诺,派出部分精锐去通河城代打,若不是鹿梧状态不佳,秋桐等人还真没多少办法推脱。 毕竟鹿梧一家原本都算是吴国臣民,甚至这个鹿伯也是吴王岢涂封赐——虽然是土地置换,但也有半个君臣名分。 「夫君,今日吴国使节又来了,鹿松兄长提出,让鹿柏兄长带些人马前往吴楚前线支援吴国,多少对吴王有个交代,母亲大人担心,想让红梅带兵护送。」 鹿梧在榻上沉睡,秋桐在榻边的案几上整理案牍,一边随口说道。 这里是鹿梧的寝宫——这一年来,鹿国王城还远没有建成,但王宫倒是建了个七七八八。 「唔,二哥去有什么用?为什么要红梅带队护卫?红梅人呢?」鹿梧揉着额头,缓缓坐起身来。 他还有些迷糊,跨界偷渡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并不是那么容易,不然昆仑镜也不至于如此大废手脚。 「啊,夫君你醒了?」秋桐惊喜。 「吴国使节公子列屡次请见,言道楚国精锐锋芒难当,越国已经派了一部兵马支援,请我们鹿国也出一部人马,最好是能野战的精锐才好。鹿松兄长推脱不过,才说要让二哥带兵前往。至于母亲大人点名红梅,是因为红梅真气大成,金骨玉髓铁布衫开始返璞归真,蜕变之时正好让母亲看到,差点以为红梅是妖怪,所以大娘觉得红梅厉害,才想让她护送二哥前去。」 秋桐也有些好笑。 四女为了早日修为圆满,最近都在鹿梧身边,借助鹿梧散发的九幽冥海真气场进行修行。 红梅在四个丫头中最是寡言,却是除了秋桐之外,第一个将金骨玉髓铁布衫修行到返璞归真境界的人。 当她蜕变之时,却正好赶上鹿常氏、鹿云氏和鹿水氏三人进宫来看望鹿梧。 结果三个对武道半分不了解的妇人,眼睁睁看着一个五大三粗、比汉子还汉子的壮士,在她们眼前蜕变成一个杏眼桃腮,肤如凝脂的大美人,这种冲击简直像是看见妖怪披上画皮变成美女一般,让三位妇人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有秋桐这个过 ------------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吴国使节,姜柠夫人 鹿国都城如今虽然尚未完工,但主要是城墙城门和护城河实在太吃人工,非是一年可成,却不代表现在没有接待各国使节的建筑。 吴国来的公子列就住在使节馆阁中,最大最豪华的一处院落。 这一年来,吴楚边境吃紧,影响到了吴国的方方面面,就连公子列这等一心想过纨绔生活的小子,如今也满面愁容眉头紧锁。 (公子列是吴王岢涂唯一的弟弟,在嵩京时与鹿梧交好,所以在几次使节都空手而归的情况下,被派来求取援兵。) 一双柔夷按上他的头侧,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公子,还是早些安歇吧——今日又能没见到鹿伯?」 岢列微微点头,叹了一口气,将右手抬起握住按摩头侧的柔夷:「柠姐跟着我奔波劳累,也辛苦了,鹿伯偏偏这个时候——唉!」。 岢列身后的女子名叫姜柠,是原本公子元府,明姬夫人的贴身女官,小时候曾照顾过岢列相当长一段时间,情分与他人不同。 岢涂继位吴王之后,带着原本公子元府中人马入主王宫,姜柠也是跟着去了。 但公子列继承了府邸之后,母亲和兄长入了宫,觉得自己是府中老大,无人管束,终于可以放飞自我。 就在他躺在绣榻上,大声吩咐心腹手下冯咸去***宫画,好开开眼的时候,被回府看望幼子的母亲明姬抓个正着。 岢列如何社死暂且不说,且说为了管束幼子,明姬夫人把姜柠派了回来——自己不在幼子身边,也只有姜柠才能依仗过去的情分,管束这个皮猴。 结果三管两管,管到床上去了。 姜柠性情温婉却手段高明,被岢列列为正妻之后,便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就连出使鹿国,岢列也要带她同来。 一是给自己出谋划策,二是对鹿梧示以通家之好。 姜柠出入后宫,总比他一个大男人出入鹿国后宫方便。 只可惜岢列想的虽然周全,却正好赶上鹿梧长时间昏睡,若不是吴国探子早有回报,鹿伯这一年来都是如此,他还以为鹿梧当了鹿伯之后不念旧情。 「鹿伯以武立国,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常年沉眠定然不是身体问题,多半是武道上又有突破,所以等鹿伯出关,定能助大王破了楚军,公子无需担忧。」姜柠伸手,轻轻抹平岢列皱起的眉头,有些心疼的说。 夫君乃是吴王唯一亲弟,身份高贵之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公子,如今也满腹忧愁,真是可怜。 不过说起鹿梧,岢列顿时精神振奋起来:「我何尝不知道鹿兄定然无恙,当年那几日你在府中不出门,不知道鹿兄是何等威风! 那一日,鹿兄突然从城外杀入,踏破千军万马如同无物,长戟所向,便是我吴国第一精锐金吾卫也望风披靡,甚至连潜入我国的楚国宗师出手偷袭,也只能落得狼狈而逃,硬是在金吾卫军阵中搏杀了逆贼公子纠。」 岢列是鹿梧的小迷弟,当年父亲公子元被刺,被他视为稳重智慧的母亲和兄长是如何绝望,千方百计筹谋,只求活命的窘态,他是亲眼看到的。 也就是那一日吗,鹿梧横空出世,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救星一般,一人一马一戟,踏破千军力挽狂澜,突出一个横行无忌。 这让岢列在感激之余,着实心向往之。 为此,岢列还专门找来外公大将军罗干,让他安排兵家武道高手指导自己,发奋图强了半个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无他,兵家横练修行起来实在太苦了,自己不是这块料子,还是靠头脑吃饭吧。 于是,他就来这儿了。 见岢列说到鹿梧便兴奋起来,姜柠有些无语。 自 己夫君还是太稚嫩了,做为吴国使节前来求援,无论表面上怎么拉关系都不为过,但私下里如此真心崇拜对方,却会影响正确判断应对,不是一个合格的使节该做的事情。 当然反过来说,若不是夫君如此稚嫩,自己如何能拿捏得住? 自己能以一介女官之身,成为公子的正妻,也有赖于这份稚嫩。 当初夫君还以为是自己狡诈无赖,才让自己迫不得已委身与他,其实若不是自己早有许多铺垫谋划,不说别的,光是明姬夫人那一关就过不去。 要是以为和主人睡过,就能上位当正妻?那就太可笑了。 别说大部分都是白睡,连妾侍都当不上,就算是主人心软,主人的长辈也不是吃素的。 真以为谁都是鹿梧,凶名赫赫,一切自己做主,连亲生父母都顾忌不以,不敢干涉,能让几个丫鬟一步登天,成为正妻。 话说回来,鹿梧几个丫鬟出身的妻子,也是姜柠能够说服明姬夫人,让自己上位的原因之一。 鹿国国策,鹿梧的几个丫鬟出身的妻妾可以做足足六成的主,而姜柠同样出身,双方最容易产生共鸣。 所以此次出使,姜柠其实比岢列更加上心几分,只是脸上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公子,不若明日我去拜访王姬?」姜柠小心试探道。 岢列点头,这本就是他准备的后手:「正当如此,不过王姬身材高大过人,你可莫要当面失礼。」 「妾身尚有几分胆色。」姜柠说道。 「嘻,当日是谁被我一吓,便缩作一团不敢动了?」岢列对此嗤之以鼻。 柠姐虽然娴静稳重,但最是胆小怕鬼。 当初自己被她管的受不了,恼火之下,便半夜去装鬼吓她。 她被吓得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撅着屁股做了藏头乌龟,被自己顺便得了手。 「你还敢说?都怪你,我被夫人训斥了整整两天!」姜柠恼火,本来轻轻按摩头侧的手,狠狠拧住岢列耳朵。 岢列自持皮糙肉厚,不但不叫疼,反而得意起来——姜柠手上看着用力,其实拧转幅度却是不大。 岢列伸手将姜柠从身后拉到身前,放在膝上,笑着叮嘱说道:「哈哈,也没那么严重,秋姬夫人颇为美貌,就是身材着实高大了些,只要你第一眼望上去不要大惊小怪便好。」 「嗯。」姜柠缩在岢列怀中乖乖点头,眼神温柔似水。 岢列被这如同春水般眼神望着,顿时下腹一股火气直冲了上来,忍耐不过,抱着姜柠站起身来走入房间,如何胡天胡地暂且不再细表。 ------------ 第三百一十五章 通家之好,秋桐解释 第二日,清晨。 太阳刚刚升起,六匹白色骏马拉着的华贵马车,就已经缓缓驶上王都的主道。 这个时代,除了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和鹿梧),没有人有资格睡懒觉。 要拜访贵人,除了要提前送上拜帖之外,清晨出发才是合乎礼节的行为。 木质车轮碾过青石铺就的崭新道路,车厢微微有些颠簸。 「打帘。」一身盛装,端坐在车厢正中位置上的姜柠吩咐道。 侍女撩开侧面的帘幕。 从车窗朝外去,左侧的建筑已经颇有规模,右面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工地,被道路和木拦分成了一个个格子,已经有许多人在忙碌。 远处,有一片用木栅栏建好的建筑,是王城中最早建成的市场,车水马龙出入,人声嘈杂,连主道这里都听得到。 姜柠有些失神。 鹿国虽然连王城虽然还没建好,但已经颇有生机勃勃的气象了。 她没亲眼见过鹿梧,但据说如今那位鹿伯才刚刚17岁,这样年轻强悍而手腕高明的君主,对吴国的将来威胁实在太大了。 大王为什么会让这样的猛将独立建国? 吴国本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绑在吴国的战车上。 如果鹿梧如今还是吴国下属的猛将,大王只需要一声令下,便可差遣调用,怎用得派遣数轮使节低声下求肯他出手? 而且吴国是鹿国唯一的邻国,若是这位鹿伯升起扩张野心,吴国只能是唯一的目标。 至于恩义——吴国和楚国当年也曾经有永世盟好之约。 姜柠低头,发出无声的叹息。 先顾眼前吧。 使节落脚的区域距离王宫并不太远,姜柠很快到了王宫,有内侍将马车引到沧海庭前。 沧海庭是鹿国王庭中的一处独立院落,七座两层小楼由行廊连接,围着中间一座不大不小的广场,广场很简朴,就是一般地砖铺地,没有什么装饰物,更像一处演武校场 这里也是折冲司得内府,负责统计资金花用,调配财物资源,记录档案文书。 至于赏罚杀戮、决断性命之事,由折冲司的外府承担,外府在王庭之外另有办公之处。 吴国与鹿国关系不同,这位是公子列的正妻,当年公子列可是管鹿梧他爹叫伯父的,每日礼物流水般送来,秋桐等五女都曾经得过他不少好处,关系更是亲近。 于是秋桐带着两位得力手下,亲自迎接出来。 「怎敢劳动王姬亲迎?妾身姜柠,见过秋桐夫人和两位夫人。」姜柠在车中看见,连忙下了马车,敛衽行礼。 「柠夫人不要见外,列公子与我家夫君情同手足,你是自家人。」秋桐伸手拉起姜柠,温和的笑道。 姜柠久闻秋桐之名,但还是第一次见到秋桐的真人。 秋桐的形象并不吓人,与她曾经想像的,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女壮士完全不同,除了身量特别高大之外,也是曲线玲珑,是一个面目温和秀气的女子。 只是在穿着打扮上,这位的风格略微与其他贵女有些不同。 秋桐身上穿一件玄色团花锦袍,腰间束一根玉带,显示出玲珑浮凸的身材,胸口主图处,绣的是一只怒目圆睁,眼中凶光四射、张翼探爪似乎要与强敌搏杀的金色凤凰。 「这是李司簿、这是叶司记——李禾、叶颖,这是吴国列公子的正妻,姜柠夫人。」秋桐拉着姜柠的手,给她介绍身边两位女子。 李禾是鹿梧他们从嵩京跑路,路上救下的懵懂女子;叶颖则是他们在楚国南河府钱花了差不多,重操旧业劫富济贫时,从当地黑恶势力 手中救下来的苦命女子。 当初鹿梧手下就那么几个人,人人都要出力,如今都成了鹿国元老,颇有地位。 李禾心细,如今是司簿,掌宫人名籍登录及赐廪,帮助秋桐处理宫中事务,最妙的是,当初李家是嵩京之变事败逃出来,与吴国和鹿家其他人没有任何干系,不用担心有人来走她的门路安排宫人,着实省了秋桐不少力气; 叶颖过目不忘,担任司记,掌执文书,相当于秋桐的秘书长,比李禾还能干。 她也是命苦,满门被灭不说,还被仇家抢去做小妾,是秋桐等五女杀入王家救出她来,还帮她报了灭门大仇,忠诚问题是不用考虑的。 「姜柠你来,我本该设宴款待,不过你也知道,如今大王长年沉眠,鹿国事务都压在我身上,既然你我通家之好,也就不与你客气了,有啥事咱们进去说就是了。」 秋桐单手挽住姜柠肩头,朝里就走——为了表示亲密,本该挽住腰的,可惜两人身高差距太大,也只能挽住肩头了。 「鹿伯武道之玄妙,鬼神难测,居然能沉眠如此长的时间,真是能人所不能。」两人并肩朝沧海庭的主楼走去,姜柠赞叹道。 来到楼中,分宾主落座,有侍从奉上茶水,秋桐说道:「什么武道玄妙,只是夫君的身躯发育还没完成罢了。」 「啊?」 「姜柠夫人,我知道你来意,不瞒你说,我家夫君如今正在关键时刻,需要时时沉眠休养以竟全功,所以才无法前往吴楚前线,非是不念旧情——列公子既然亲至,我家夫君怎会不肯出手?」 吴国是鹿国唯一的邻国,又有封国的渊源,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再加上姜柠是公子列的妻子,来走通家之好的路线,秋桐不拿出点说得过去的理由,实在不好打发。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以鹿伯的惊世之勇,武道尚未大成?身体还未发育完成?」这个理由姜柠实在难以置信,她顾不得失礼,惊道。 以一人之勇打下一国基业,千古唯此一人! 勇冠三军这个词对别人是赞美,对鹿梧就是贬低——这种人,你说他不行没事,说他身体还没发育好,神功尚未大成,这谁信啊? 这样都还是神功未成,神功大成不得上天? 只是转念一想,那嵩京之变时,鹿伯不过十五岁,如今过了两年,可不就是十七岁。 对于寻常人家,这岁数的男子已经当家立户,说不定孩子都生了了; 但对于真正习武之人来说,还真是筋骨刚刚稳定,身体尚未发育到巅峰的状态。 「这——」 ------------ 除夕和春节请假 初二要看情况,初三肯定开始更新 ------------ 第三百一十六章 鹿梧沉眠,真气漫溢 见姜柠夫人欲言又止,秋桐干脆站起身来,说道:“这样吧,我敢对带你去看看夫君如今情况。” “鹿伯正在关键时刻,妾身怎敢打扰?” “无妨,你也不是外人,再说我家夫君如今还在沉眠,我们远远看一眼... 经此一事,城中人心更坏,杨嗣昌威信损伤到无可再损,这么一来,情绪自然也是大恶。 是在告诉她,好日子要过,苦日子也要过,且还要将苦日子过成好日子是吗? 等到了一个没太多人的偏僻胡同里后,我就把他按倒墙根,让他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害我,给我下邪封咒,是谁指使的? 四周的街道十分干净,垃圾堆放有专门的地点,还有浮山兵帮着百姓挖的十几里长的排水沟渠。 自打夫人给他取了个夏立之后,他就觉得夏立这名字好听,他就该叫夏立。 羌人不善掩藏情感,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事情很随意的流露在脸上。 “!”听了李湛的话,唐宁真不知该怒还是该笑,手做了一个动作,李湛就觉得一个冰凉的东西爬上了他的脊背。 这两天他也没有吃过东西,每日还要担忧轩辕月,脸上更加的憔悴。 郎舅二人又说了一回话,君璃留君珏吃了午饭后,才让他回去了。 夜澜右手有些松动,他是松岛集团的科研人员,曾经有一次他和红一一起执行了一个关于其他家族的任务,红一负责杀掉那个家族所有的人,而他夜澜负责偷取那个家族的秘密情报。 阿琴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不过马上就习惯了,头在霍子吟胸口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俏公子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这位,心里想着下次再也不带他出来了。 别看江流莹当时是自己走出饭店的,可过不了多久,等酒劲上来之后,她立刻就会醉倒。 “不行地话,我们就上微博去私信他吧!”新萌记者弱弱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个时候的奕已经蒙了,从现在的情况判断,这里至少有三只神兽,甚至是更多,可是,自己却一点气息都没有感应到。 “既然没完,那就现在一并来个彻底解决吧。”李牧野半开玩笑,虎着脸说道。 人,都是健忘的,早已深谙人性的无名和姬风都很清楚这一点,自然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了。 太恐怖了,如果不是刘轩涛,他可能很久很久之前就进入武侯阶了,但是现在,就算拥有可以与武皇阶对抗的实力,可霍子吟发现自己在武侯阶的潜力挖掘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冲到一楼,他立刻就看到了倒在地上那些保镖们,还有那位天师道的弟子,也一样躺在地上。 风影明显被莫离这反映给惊呆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呀,但是为什么莫离反应会这么的强烈呢?风影此时就好像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黄俊知道舒遥指的是不自己有没有必要参与这件事,于是道:“你知道,我的好奇心一向很重”说完,笑了笑,却再也没有说什么。 而且今晚他好像有什么心思,更加坐立不安,于是又走出分社基地,来到大街上乱逛。 ------------ 第三百一十七章 通河鏖兵 通河城。 通河城防线并不是指通河城一座城,而是指以通河城为核心,由三座城池和前后五座大营组成,驻扎二十万人马,另有十五万后勤民夫,覆盖通河两岸的一片区域。 不过,通河城是整个防线的核心,只... 顾市长说的特别的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心里还在补充着这也叫劳逸结合,应该大力提倡才对。 轻歌将启儿交到奶娘手里让她带他下去吃饭,自己则跟着玉无瑕慢慢的退出了花璇玑的房间。 给沈毅掖好被子下楼时,已经是傍晚六点钟。将军行辕坐落在江城地势较高的南槐巷,夕阳西下的时候特别美,落地窗里透进来的金色光芒,像是西洋油画一般。 现在看起来,两人比较远的地方,依旧那么梦幻美丽,两人的附近和脚下都全是真空地带。 她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摸出两张票,递给叶秋,叶秋笑着接过去后,贪婪的嗅了一下门票,仿佛能在门票上嗅到宁馨月身上的香气一般。 梁彤彤对次还心有余悸,她是货真价实的武者,虽然实力没有陈轩那么强,但擅长隐匿的她身手敏捷,躲避子弹绝不成问题。 可是奇怪的是,陈平举起的石头久久没有落下,而陈平的人,也整个的呆住了。 “董青方那边也希望我们这么做。”王诺很熟络的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跟周明海说话,他不用遮遮掩掩。 凛海身处一只手,拉拉花儿波的裤腿。花儿波低头看,表现得似乎吓到了。 傅天泽安排的疗养院并不在s市,而是在地理位置较为偏僻的市郊区,那里是山区,空气不错,且交通不便,傅天泽有他自己的打算,确保简母不会与外界接触。 以往的比赛对手,因为一方输了之后就心怀仇恨,所以恨不能将对手灭掉才开心。而能让对手握手言和,简直是不可能的。不再下一次比试中争个你死我活,简直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这边的端木洁,把粘在碗壁上的几颗饭米,用筷子夹进嘴里,手上用力狠狠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发出砰地一声。 三天后,根据公安机关的申请,检察院批准逮捕简宁,以蓄意谋杀罪对其进行起诉,傅天泽为她请的律师获准与她见面。 荆建点点头,他知道现在的科威特流亡政府,他们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团团转。不仅是华盛顿、纽约,就是洛杉矶,新年时期也有为特使打电话给自己问候。 只剩下张天养和光彩‘玉’待在这个装饰的金碧辉煌,近乎让人感觉到奢侈的房间里面。 全身的骨头,被重重乳白色的能量碾压,撕裂,宛如万针齐刺,杨天的额头瞬间淌出了冷汗,面孔都在扭曲。 “就算不是山河前辈说的九册道经,也和道门神术有关联!”观察了一会,杨天越发确定这是道门的遗物。 萧仙子被喵妹一路拖到刘伯家,路上遇见不少人和喵妹打招呼,大多表情里带着不怀好意的感觉。 “夫妻对拜!”对了,就是这样的顺序,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 钟鸣也找过唐煜,想要辞官,但是唐煜却说什么也将他留了下来。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听鹿端一说,真是恍然大悟:就是这太阳,就像沉不下去似的,每天深夜才消失,可黎明不到,它又钻出来,不知疲惫地炙烤着人间大地。 ------------ 第三百一十九章 是否跳槽 卡隆世界(卡隆帝国虽然不能代表这个世界,但谁让鹿梧偷渡时,选择了这个帝国呢。) 马尔科(鹿梧)站在树梢上无所事事,抬头望向星空。 从星象流转看起来,现在,卡隆世界和九州世界的时间流速大约是... 林默微微一笑,左手出其不意,捏住黑炭大个子的握刀的手腕,还没等黑炭大个子反应过来,马刀已经在林默的手上,并架在黑炭大个子的脖子上。 杨敏在扑倒杜溪月的同时,忍着手臂的剧痛,抱着杜溪月在地上急速翻滚,滚到花坛边,用身体紧紧地护住杜溪月的身体。 况且,男人的友谊嘛……归根到底可以算是父子亲情。没必要很刻意地去维持。 毕竟,户部侍郎就是管理户籍的,衙门里面肯定有茅阳泽条子的留底。 刚才还不苟言笑的欧阳玥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笑容,尤其对于可爱懂事的芊芊她更是特别喜欢。 毕竟这人之前又伤害宁香的感情,又经常做一些下头的恶心事,还差一点就跟宁香在一起,简直可怕。 如此众多的弟子看着,他相信太清宗不会处理的如此草率。但他可不敢赌这个老东西会不会狗急跳墙。道爷的命可金贵着呢。 在黑蝠鲼呆滞的目光中,看到那个怪物收缩身体,变成了蝙蝠侠的形态,咧着高高的嘴角,随意的把半死不活的海王——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复仇对象,一心想要费尽心机解决的仇敌,直接就那么轻易的扔在了地上。 下午下班,杜溪月简单地画了淡妆,就与杨敏来到望江楼888包厢。杨敏就站在包厢门口,守护在杜溪月。 说完,博士就按下一个信号重启键,并仔细查看了这边的大脑情况,确认一切正常后,他们返回了第五区。 余光未瞥,他以为不过是谁家孩子贪玩冒雨出来了,马与人像飞剑一般弛过,一瞬只剩下了背影。 大致是八个兵阵,前中各三个兵阵,两个兵阵殿后,目测每个兵阵约五千人。 自己好心好意的过来暗示她,想要送钱给她,结果她就这么一个反应是吗? 家中水池里面大鳄在巡游着,俨然已经有了这一方水池霸主的意思,他杀了一些生物,将负重空间中的30个兽皮拿了出来。 一道星光逆天而上,直接就撞破了无尽血影,像是突破了一层薄纸一般轻松简单。 沈枝钦猛地睁大眼睛,距离上次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沈枝钦还是清楚的记得这里的样子。 浪费?你还舔了舔?这就是你的反应?你还是人类吗?你的神经是石墨烯的吗? 只要击败不同的敌人,就可以得到不同的积分,以此来判断成绩。 台下的记者们纷纷有些躁动,智能机器人不是早已经就有公司研发生产了吗? 但是想想和史司天之间的关系,沈枝钦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和史嘉成跟形婚又有什么区别? 黑无常脸上露出了伤心的神色,然后伸出黑色的大手,朝着董大志抓了过来,想要解救自己的哥哥。 “老婆,不要怕,以后这些都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里的。”任远臻笑着回答。 几天没好好休息,西门大官人头一碰枕头就着了,一夜无梦。早上熟睡中的西门靖,是被一阵喧嚣杂乱的音乐声吵醒的,睁开眼看窗外天还黑着,手机上时间不到五点半。 ------------ 第三百二十章 跳槽走人 树下的四名准备摸鱼的小斥候并不知道头顶上,已经有人做了一次试探,更不知道若是系主任把对方吓走,明年的今日就是他们的忌日。 他们还在努力完善说辞。 马尔科一边听着他们反复组织语言,一边靠在树... 方乾微微点头,苏云冲修炼了一套极为可怕的死亡剑术,他们都很忌惮,不过叶尊能逼得苏云冲如此,也是让他们十分心惊。 “那么第三重境界呢?”乔佳宜忍不住问道。在乔佳宜心里,勉强把自己的琴艺定义为第一重境界。坦率地说,乔佳宜于琴艺也是有少许寂寞之情的,只是她不怎么会表达而已。 纳兰平也不知道师父接到没接到自己发去的传音,始终不见回音,时间一久纳兰平有些等不下去了。 所以,他们现在最危险的就是在加速到宇宙极速之前,如果恒星级机体进行攻击,而且一次性攻击他们十三台机体,他们就很难逃掉。 接下来沁攸等七人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作为修士,所有的物品几乎都随身携带,装在自己的储备法宝或是随身洞府之中,而且有仙府存在,几人也相当于没有离开大阵之内。 “好的,既然你这么要求我们就答应你了。”互相看了几眼,最终他们还是答应了陆羽的请求。当然,他们的要求是把艾露莎也带上。虽然,十分的无奈。但是最终陆羽还是妥协了。 这时,走过来这么一位,看样子就像一个头目,不怒自威,一脸正气,说话铿锵有力。 不到两天的时间,足足八千多个隔离区被建造了起来,足足有三千三百多万确证病例被送入隔离区中。 “什么杂交的!两千多年前的,就是咱的祖宗!”柳四爷虽然也有些奇怪,但他仍然保持了自己的职业修养,放下手里的武器跪在清水河边冲着那古尸磕起了头。 但这种情况已经被仙府之中的老头以及已经回到仙府之中的沁攸察觉,沁攸直接利用自己的权限,把修魔的身体移入了仙府之中。 十多分钟后,数十盘菜肴已然变成了一个个空盘子,看的林风等人一阵后怕。 众人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核弹疯狂的轰炸,无不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震撼。 直到到了水牢,梁珺才明白他所谓的她做起来更方便的是什么事。 前三层的难度并不算大,不过半刻钟就已有一半人登上了第三层。 “自是信得过,主子放一百个心。”林婆子舔了舔唇,将从薛总管处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说话的同时,修嬞取出一枚秀巧的空间蛤蜊,躬身递交到王不凡身前。王不凡接过空间蛤蜊,灌注灵力探查,其内竟然有七十余块下品灵石,堆成一起绽放着熠熠光彩。 鲁大山此时似乎才意识到这里的情况,他也是转身看向了黄家众人。 周睿看了看几人,发现他们好似都没有听到那声音,顿时明白了过来。 没有被玻璃墙围住的一半,也就是龙辰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也是空旷无比,只有两张加高的长椅靠在玻璃墙边上。 风学琴偷偷瞄了一眼在场的五大仙门中人,心中暗暗的发愁,这一个个的神色摆明了就是在警示自己这绝不可能。 ------------ 第三百二十一章 碾磨精神,颇念旧情 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压力,像是一张笼罩天地的磨盘,将岢若华外放的精神缓缓碾磨,碾碎其中不够坚定的杂念,只留下最坚定的意志。 这个过程痛苦万分,就像时时与天地对抗,只要稍微放松,外放的精神就会被化... 袁凡低头望去,看到纸片上的内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这纸上是他的字迹,写的是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地址信息。 疤脸老头收回了手,目露古怪之色,而后蹑手蹑手走到了孟凡身旁,将方才的话又一字不差的说了一遍,再次伸手。 虽然觉得不应该,可是看着姚天那副囧样子,唐韵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何劲风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眼之中充满了不敢相信的神色。 这一日清晨,天光大好,金色阳光洒下,照亮了一户人家的院子。 就在这时,袁凡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袁凡示意了孙成威一下将电话接了起来。 这一边严峻已经离开这附近有两里远了,他立即找了处安全的地方,然后将这两份购买的材料取了出来。 房战辨别不清也是有原因的,他的狗鼻蛊是通过气味来甄别的,这蛊虫在气味混杂之时就很难表现出真正的功效了。 老兵赶紧把火石递上去,严峻接过之后没搭一句话,他拿着火把再次跳跃而下。 北门本来就由木魅门、火绒门、沧水门、厚土门这四门进攻,现在城主府里的百虎也带着三名四转蛊师匆匆赶来。 黑暗中的树梢上一对在月下发着黄光的眼珠子,就像黑暗的使者在窥伺着他们。心中烦躁不已的飞木族人,弯弓搭箭,精准无误地在那只猫头鹰起身前,将它射落了下去。 那颗紧张的心越发悬起,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局面。 此三子鸟瞰整个天寒河流域,都对着流域之中的繁华气象感到垂涎。 想起当年安太妃,还有更为聪慧的敬皇子和业皇子,张丞相露出微微的笑容来,这世上何来的鬼神?要是有,他们何在。 手机在桌子上震动的声音打断了他微微有些游离的思绪,他收回落在外面的视线,转身,去拿了手机。 裴诗茵并没有怎么理会胡夫人的热嘲冷讽,而将龙雪瑶的仇恨目光也一概的忽略掉。 李香凝想报复这个男人,一时找不到机会,直到李太后需要卞家的支持,她再次受重用,她手里有了钱、权、人,她给李太后出主意,借池越溪之手除掉其眼中钉。 把三夫人哄走,二夫人对着程管事的皱眉:“不管哪儿,找出两万两银子来给公子送去。”程管事的只能自认晦气。 就在程逸奔的心里升起了丝丝的期待时,满心的期盼着丫头会记起些什么的时候,裴诗茵的手机响了。 听都这个粗犷的声音后,雪月猛然起身,颤抖着看到了黑暗中的人影,高大的轮廓。但由于自己在夜间的视力极好,雪月也发现了这个男人身上的异常,而惊讶地咧开了嘴。 此刻,随着联邦军队的开拔血腥开拓,这些玉虚星的土著顿时人人自危,在圣地的圣谕之下纷纷前来会盟,组织共抗邪恶的入侵者。方才那一道道金光就是一个个来自玉虚星各地的强者,而龙老头就是他们其中的引领者。 ------------ 写不出来,卡住了 岁数大了,脑子僵了,时常卡住 ------------ 第三百二十二章 伯君之禁,宽慰岢列 岢列没去过吴楚前线,不过他做为吴国公子,哪怕不担任具体事务,国家大事自然也有人抄报他一份。 吴国现在还撑得住,大将军罗干虽然无力进取,但也将通河城一线守的稳稳当当,只是这位老将军居安思危,没事就朝嵩京发送求援文书,至于落在下风,掉了面子啥的,对于这老头就是个屁。 既然是求援,自然要把前线问题夸大,才好要钱要人。 尤其吴国水军被楚军击败,更是被老头说的严重无比,仿佛支援晚到一天,就要彻地崩盘。 这才使得岢列连忙求援。 而且钱还是其次,主要是精兵,尤其是追随鹿梧横扫楚国南方的那一批人马。 毕竟楚国江南五府富庶,鹿梧当年打下此处并没有细细经营,后来换了封地走的又快,没有刮过地皮,留下粮草财富足够支应吴军长期作战——若非如此,有澜水在中间阻隔,吴国后勤补给千里迢迢运输过去,绝对供应不了三十余万大军。 吴国人口不少,但一次出动三十多万大军也称得上是倾国之战,若是此战输了,就算不被楚国打过澜水,收复故土的大计,也基本等于做了一场白日梦。 所以吴国输不起——当然,楚国更输不起。 岢列并非心机深沉之辈,又是在鹿梧面前,主打一个真诚,有什么说什么,就连他大哥吴王着急上火导致便秘,都和鹿梧说了,只求鹿梧早日发兵。 最好他能亲自骑马去通河城走一遭,随便砍几个楚国大将,定然能让楚国震恐。 若是能这样,鹿国发不发兵也就无所谓了。 鹿梧有一匹神骏的事情早已广为人知,他真要是肯出手,最多三两日,就能从此地赶到通河城。 当初从嵩京来回鹿国,鹿梧也不过用了半日时光,通河城虽然离这里更远,却也远不了三四倍那么多。 听了岢列的话,鹿梧默然片刻,才摇头说道:「我恐怕出手不得。」 「小弟逾越,请责罚。」岢列离座伏地,一时间头也不敢抬。 刚才两人交谈实在过于随意,岢列却是忘了,如今面前这位与过去不同,乃是一国主君,岂能单人独骑、独行万里去为吴国卖命?把人家当什么人了? 别说是他,就算他兄长吴王岢涂在此,也不敢说这种话。 「起来起来,你我相识于微末,交情不同,此刻私话,无需这般。」鹿梧伸手虚抬,将岢列从地下托起,等岢列站稳,才摇摇头说道:「我这鹿伯,虽是你兄长封赐,却也受昆仑镜投影降临亲封为伯,从此不得对九州人族出手。」 说着,鹿梧右手一招,青龙闹海戟从他身后海青打造的木架上飞起,落入手中,单手平端伸到岢列面前,让他细看。 如今青龙闹海戟受了人道气运,化为镇器,早已不是当年摸样。 原本青铜铸就的戟杆,变得如翡翠般清亮,玄铁打造的戟刃上,隐隐有金芒流转。 这本是杀戮无算的凶器,如今不但不见杀气,反而有如精雕细琢的玉器一般,带着祥和之意。 只是仔细看去,却可以看到在透亮的戟身中,有一条微不可查的黑线,宛如活物缓缓游走,让人感觉异常不谐。 「这就是我封伯之后几次出手的后果,虽然暂时影响不了什么,但若是我继续亲自出手杀戮九州人族,只怕就不止如此了。」鹿梧指了指长戟内部游走的黑线,对岢列说道。 鹿梧这样的商人之子,能一步跨到国君之位,还得到各国承认,派出使节来贺,可不是区区一个吴王封赐就能做到——吴国自己都被赶出中原了。 是因为昆仑镜投影降临,亲自封赐。 从轩辕人皇飞升 之后,昆仑镜就是整个人族的镇族之宝,受人族供奉,成为人族气运中枢。 士、大夫、卿三个级别不过是贵族,还轮不到昆仑镜封赐。 但伯、侯、王等君主之位,只有昆仑镜投影封赐,才是人族正统,远非私相授受可比。 这种封赐,早在千年之前,是成为君王的必须。 但自从周天子失落权威,各国也就不那么看重,只要能借助九鼎,产生气运镇器为凭证,王爵也就可以封赐侯伯之位——但论起权威性,这种猴版,是万万比不得昆仑镜亲封的。 所以鹿梧哪怕出身卑微,但有昆仑镜背书,各国也要捏着鼻子承认,派来使节庆贺。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 按照古礼,王者牧民、候爵教化、伯掌征伐。 古代封伯,都是九州人族对外开拓的利刃,决不许将刀剑对准自家人——鹿梧正好是伯君,封伯之后几次杀戮,已经导致气运镇器受损。 鹿梧自己其实不太在意什么气运镇器,反正这青龙闹海戟当初不过是他爹鹿金河找人重金打造的兵刃,虽然长时间真气洗练之下用的顺手,但再造一柄更好的,适应几天也一样用。 如今鹿梧能找到的匠人,可比他爹当年找的匠人强多了。 但这玩意是封伯的凭证,也是调用人族气运的媒介,是和他这位鹿伯气运绑定。 并不是他换一柄长戟去杀人,青龙闹海戟就不损坏了——除非他不当这个鹿伯。 若是因为他杀戮九州人族过多,导致青龙闹海戟崩碎,失了鹿伯之位,别人不说,鹿金河夫妇就得哭死。 更别说在这乱世之中,想要找个安心躺平的地方,就算以鹿梧的能耐,也不是那么容易——抛开一切,躲山里过苦哈哈的日子,可不是啥好办法。 建立自己的国家,并且远离中原必争之地,已经是鹿梧能想到最好的躺平办法了。 「这——」看着内部出现黑线的青龙闹海戟,岢列的脸都皱巴了。 他是吴国王家子弟,自然知道气运镇器受损是何等大事——那是王者失德的明证。 若是在吴国,九州鼎受损,吴王岢涂都得发罪己诏,若是九州鼎受损严重,兄长当天退位都是有可能的。 见岢列的脸苦的都皱吧乐,鹿梧也只能出言安慰一二:「鹿国兵少,又是百废待兴,我只能抽调一万人马北上,不过你无需太过担心,罗老将军老女干巨猾,手下兵马又多,也许进取不足,守住通河一线绝无问题。」 「真的?」 「真的。」 免费阅读. ------------ 第三百二十三章 援兵出行,红梅领军 对鹿国来说,抽调一万人马简单,问题是报名的人太多,谁能去谁不能去,得看关系硬不硬——不过这种小事,别说轮不到鹿梧烦心,就连秋桐这里,也上不得台面。 毕竟鹿国实行军功序列制度,想要升官发财,获得军功是最硬的指标,而且立竿见影。 尤其是大家追随鹿梧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南方,这边所谓打仗,就是剿灭一群当地土包子,军功计算得打个三折。 这些土包子叛军,连甲士没几个,弓弩更是稀缺,军伍训练基本就是江湖械斗的路数,自然不能与这些大多出身楚国正规军的鹿***士相比,靠这些对手攒军功,就连将领自己都不好意思。 谁抽到剿匪任务简直和中了彩票差不多,需要先请客才能顺利开拔,不然就有同僚给你使绊子。 好不容易有个正经赚军功的名额,下面已经吵翻了天。 鹿府。 天还没有全亮,鹿柏已经起身,有心腹奴仆收拾行囊,母亲鹿常氏和两位姨娘也来帮忙。 「柏儿,此去通河,定要小心谨慎,家中如今已是富贵之极,无需涉险争功,万事安全第一,」 鹿常氏一边为次子鹿柏整理服饰,一边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小玉是怎么想的,明明小女(红梅原名王小女)独自领军也不妨事,为何还要你去冒险?我让你爹去说,结果你爹也不肯去。」 「要不我再去找五儿说说?」鹿云氏连忙说道。 「姨娘,千万别!娘,玉姐(秋桐原名姜小玉)也是好意。大哥为少府,位高权重,这些日子功绩有目共睹;我这典客若是没有半点成就,如何服人? 不过是前去通河城走一遭,又不用我上阵厮杀,娘亲不用担心——我以前一个人出去挂剑游学,娘你都没这么担心,那不比大军之中风险大?」 少府掌财务,典客掌外交,这两个职位都位列九卿,是重臣中一等一的要害职务。 实际上,早有人对鹿梧说过,即使亲眷之间也不可任人唯亲,不然德不配位不说,说不定将来还有萧墙之祸。 但鹿梧岂在乎这些? 家中本是商旅出身,若是论起出身低微而身居高位,谁比得上他? 至于萧墙之祸? 开玩笑,他鹿梧难道是靠亲情关系坐上鹿伯之位吗?谁脑子抽了,敢在他活着的时候造反? 而且父亲鹿金河早就和他表示过,鹿家什么便宜都可以占,但若是谁敢伸手进入军中,直接逐出家门——只有国主这一脉,才可以主掌军事。 亲兄弟明算账,商人之家这方面自觉的很,便是大哥鹿松和二哥鹿柏,平日也是多有避嫌,生怕秋桐等人产生误会——他们和鹿梧说起话来,倒没那么多顾忌。 听儿子这么一说,鹿常氏停下手,想了一下,自己有些茫然:「娘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家里蹿升太快,娘觉得有点像做梦,怕梦醒了?」 「哈哈哈,娘你这就白担心了,五弟雄才大略,只看他急流勇退,把江南五府置换成鹿国现在的土地,既能避开中原大争之地,又引入楚国降兵,压服当地土着——尤其是楚国降兵在此地没有根基,只能依靠五弟,可谓一举多得,神来之笔。 看这些,就知道五弟计算长远,行事稳扎稳打,绝不是外面说的莽夫。 咱们鹿家别看根基不如那些累世公卿,但在这里也没人能和咱们竞争,只要百十年经营,彻地扎下根来,我们就踏入顶尖世家了。」 鹿柏说起这些,兴致盎然,滔滔不绝——键政是男儿本能,更何况鹿柏这种本身就在权力中心的人物? 由于身份特殊吗,他这些话在外面不能对人说,在自己家里和老娘还是可以 说的。 「五儿这么厉害吗?」次子这么一说,鹿常氏有些吃惊。 鹿梧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赶走了多少教授学问的先生,鹿常氏最是清楚不过。 如果不是嵩京之变,鹿梧突然展示出盖世武勇,鹿常氏还以为这个妾生子已经废了,将来只能为了鹿家开枝散叶做些贡献。 「当然啦,别人以为五弟武勇盖世,很少有人注意到五弟才华惊人,娘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我麾下智囊分析五弟一路走来的各种决断,简直惊为天人,真真是每每出人意料,简直天纵之才,绝非我和大哥可比。」 「傻孩子,你们也很不错的。」鹿常氏替鹿柏系好了最后几个扣子,拍了儿子一巴掌,退开两步看了看,笑道: 「柏儿,你大哥已经有两个孩子,五儿也妻妾成群不用***心,等你这次回来,为娘就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女子成家。」 「是,任凭娘亲安排。」鹿柏取过长剑配在腰间,随意点头应下,没啥逆反心理。 这年头虽然也有野合(不是野外交合,而是路上自己看对眼),但到了卿这个阶层,婚姻不是小事,需要按照人族大礼执行,不然就是失礼。 大哥鹿松结婚早。 那时候鹿家没发家,娶妻纳妾没这么多讲究,大哥的正妻也不过是相熟的商人之女,妾侍更是妻子带来的侍女——不过大哥倒是很满意。 至于鹿梧就更别提了,虽然早已经有一妻四妾,但鹿柏想想鹿梧身边妻妾,嘴角就有些抽抽。 在女色妻妾方面,他对五弟是半点羡慕的意思都没有。 鹿柏收拾完了行囊,叩别了三位母亲,又去与父亲叩首告辞,这才出府,上了典客专用的车驾,前往城外与大军汇合。 鹿国首都之外不过三五里,有三座军城,呈三角形拱卫首都,平日里,拱卫都城的大军就驻扎在里面——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君主,都不会将大军主力驻扎在都城里面,顶多放些站满城墙的城防军。 此次鹿国调动的一万人马,就驻扎在西北侧的军城中,现在前锋已经上路,中军刚出门。 「见过典客。」三军统帅红梅顶盔掼甲,在马背上一拱手。 鹿柏在车上站起身回礼:「弟妹说的哪里话,你我亲戚,莫要这样称呼。」 红梅点点头,笑了一声:「哈哈,还是二***快,大哥总是一副正经摸样,说笑都不好说笑。」 鹿柏只得说:「大哥也是为了维护王姬威严。」 红梅摆摆手,跳过这个话题:「这番出行,打仗我来,其他二哥你来?」 「正当如此。」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 第三百二十四章 路上闲谈,南方五府 万人大军不比鹿梧单枪匹马,能日行三十里就算不错。 不过在鹿国境内南方水乡之地,也没有能对这支大军构成威胁的对手,所以可以征发船只运输部分辎重铠甲和部分人员,让其他军队能轻装行进。 如此一来,军中司马预计能在十日内赶到吴国嵩京拜见吴王岢涂,然后再度过澜水赴通河城,合计用三十日左右,还算是比较快的。 红梅也是第一次单独率领如此大军,整日里光是处理各种杂事,就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倒不是她没有军师参赞,而是自觉统军之能颇有不足,特意在这方面多加锻炼。 幸好这批人马大多是楚军正规***化而来,基层军官并不缺乏,士兵素质也不错,而且大多是拖家带口而来,在鹿国升官发财分田地,有的还进阶士族,拿到大把好处,算是鹿国的基本盘,对鹿国忠心耿耿。 士气高昂之下,各种困难一一克服,行军也算顺利。 倒是岢列与鹿柏两个闲人混的熟惯起来。 鹿柏望着前路,忍不住叹息道:「其实只过了一年多,但怎么让人感觉宛如隔世一般?」 马车中,岢列打了个哈哈:「是你们鹿家这一年多来,变化太大了。」 他承认,鹿柏的确是有些能力,但比起鹿梧来可就差的远了。 鹿国天下,可以说是鹿梧一手打下来的,和鹿家其他人基本没半点关系。 「是啊,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前一个月还有人说我家被封为大夫,转眼间就建国封伯了——一年多不曾回到嵩京,不知嵩京现在如何,百花酿也不知还有吗?」 鹿柏感叹一声,然后略有几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他和岢列都是公子,但他这个公子来的太快,还不太适应,在岢列面前多少有些自卑。 「百花酿就别想了,连百花楼都没了,那百花楼的总管温婉竟然是楚国探子,要不是她跑的快,皮都给她扒了!」岢列咬牙切齿。 嵩京之变后自然要清算一番,结果扒出百花楼是楚国探子总部,就连岢列他爹公子元遇刺,也是百花楼提供的行踪。 「现在嵩京没啥好看的,可以说百业凋零,我兄长这次豁出去了,连守卫王宫的金吾卫都派出去一半,各家老头子也大多亲自过了澜水,嵩京人少了,自然热闹不起来。」岢列说道。 鹿柏吃了一惊。 岢列前来鹿国求援,是因为通河城战线局势不佳,但鹿柏还以为是吴国尚未充分动员——吴国也是号称带甲百万的大国,通河城一带也就驻军三十万,断不至于将吴国耗损到,连都城都冷冷清清的地步。 「怎会如此?通河城一线到底有多少人马,怎还落在下风?」鹿柏忍不住问道。 「柏兄,南方五府被楚国经营了数十年,人心背离;各家急于收回祖地,激起不少民变,带的私兵虽多,却多在镇压地方上面,无力支援通河府,现在南方五府隐患重重,通河城那边又只有三十万人马,楚军攻打激烈——不然我急着来求援干嘛?」岢列摇摇头,怒其不争的说道。 别看吴国是大国,但在南方五府的处境,真未必比鹿梧单人独骑好多少。 鹿梧打下南方五府,剪除豪强贵族收敛了大批财物,但他可没夺取寻常人家的财物土地,反而打开了底层士兵的上升通道。 等吴国来接收南方五府,分肥的贵族就太多了,而且人家打着收复祖地的旗号,恨不得连地皮、带人口全都一口吞下去。 这种情况下,能忍得了鹿梧的南方人,也忍不了吴国的还乡团。 尤其是那些追随鹿梧一段时间的楚兵,本来以为自己发财置地,从此一辈子都能过上好日子,结果转眼间一切成空— —要是没被鹿梧带着造过反也就算了,毕竟贵族千百年来高高在上,大家也不敢反抗。 但既然砍过贵族的脑袋,见过贵族的血,就失去了对贵族的敬畏之心,逼的走头无路,那就干呗——有人振臂一呼,便有四方响应。 也就是通河府暂行军管,没有还乡团激起民变,不然通河城防线处境还要艰难。 「这——」鹿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吴国贵族收回祖地,正不正常? 正常。 当地百姓保卫自家财产,应不应该? 应该。 若是在贵族角度,自然觉得当地百姓应该老老实实做牛马,但鹿柏也曾经游学四方,见识过寻常百姓的生活艰难——那真是退一步都要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连地都要被抢走? 他只能说吴国贵族实在操之过急,不晓得要先站稳脚跟击退楚国反扑,再图其他? 当然,鹿柏也知道,这些贵族大概是觉得,靠麾下私兵镇压区区贱民易如反掌,却没想到这些贱民真敢反抗,而且还武具铠甲俱全。 (鹿梧只带走了想追随他的几万人马和他们的家属,整个楚国南方有数十万兵马,大多散入乡间,鹿梧也不曾收去他们的武器铠甲。) 介绍完如今情况,岢列长叹一声:「柏兄,五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康健,若是五哥能去南方五府之地走一遭,还有谁敢造反?」 「应该快了,五弟这次居然连续三天未曾长眠,可见康复之期已近。」鹿柏可不觉得以鹿梧的懒散,会替吴国贵族擦屁股,不过两人聊的也算投机,也就不多说了。 「但愿如此,其实我吴***士也还精锐,就算不如楚国也相差不远,只是没有五哥这等盖世英雄坐镇,才落了下风。」 想想鹿梧单枪匹马夺下楚国半壁江山,再看看吴国如今几乎倾尽全力,却只能守住通河城。 这两者之间差距未免太大,若不是统军的是他外公大将军罗干,岢列更难听的话都要说出来。 岢列又叹息道。 鹿柏也只能陪他叹息一声。 马车行进,两人相对无语。 鹿国王宫。 在秋桐等人围绕下,鹿梧沉沉睡去。 卡隆世界。 马尔斯在山洞中缓缓醒来。 他从身边布袋中取出些干粮吃了,然后坐在石头上,一阵胡思乱想。 别的穿越者都有空间指环或者手镯,自己都穿越三个世界了,咋还得靠布袋子装干粮。 不过,空间物品是非常难得的东西,而且使用空间物品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就算是有元神真人存在的世界,想使用空间物品,最低限度也是要能够催动扭曲空间的相关真符——这个境界,起步要求就是练成罡煞合一的法力神光。 若是不得真传,金丹境界的真人,也未必能使用空间物品。 至于制造空间物品,最起码得练成分割两界的神通,就算元神真人,也不是人人能做得到。 比如说随他转生的都天万鬼旗也可以算是空间装备,还是相当高级的那种,虽然已经半残,但内部空间还基本完整,不然也容不下九幽玄池。 但鹿梧自己修为不到,根本打不开都天万鬼旗的内部空间,只能利用自己曾是法宝器灵的身份,催动抽取黄泉煞气。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半路救人,顺便加入 他来到这个世界主要工作已经完成,但是对这个世界公认的、最强大的职业——法师,马尔斯(鹿梧)还是有些不托底。 虽然这段时间搜集了不少法师的信息,但都是些常识介绍,高端知识并不多。 和九州世界一样,任何关于力量的知识,都是常人难以得到的。 知识就是力量,力量就是地位,地位就是财富。 “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德服人,以理教人么?”见楚烈动手又动口,口中还奶奶的,奶奶的叫个不停,楚凡终于是长了见识。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等这些地狱炎龙全部杀掉,老子做十把蝴蝶剑,两腰带扣都换成蝴蝶牌的。 “好吧,把我们的战利品交给我们,我们换地方。”这里离翡冷翠公会驻地已经非常的遥远,属于另外一块新手区域了。 “来者何人,可持有请帖?”从气势上,守谷弟子便能察觉到黄老等人的不凡,语气虽冷漠,但也较为客气。 场面突然就安静了,王洁就这么的看着我,我也没心思想那些了,就在做思想斗争。脑子里很乱。 “伺候个毛。”六陌一声大喝,眸子极其阴冷,为之前受到媚惑而耿耿于怀,他抬手一掌劈去,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还是李丽丽有办法,一会儿跑过来两个男服生,问道:“讨钱的人在哪里“因为在大家的影像里,乞丐一定是穿的很破烂的那种。 “好了,别开玩笑了,今天我来请客,你要什么就上什么,一瓶也好,我要好好过过酒隐”这些天一切的不顺心,那有机会喝酒。 可如今,当他通过蔡同学的恐惧看到那个魔修后,他就觉得一切或许并不是巧合,虽然没有理由,也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似乎魔修的出现就是为了乔初晴。 空地内修士很多,却不像外界那般吵闹,而是极为安静,全都盘膝打坐,调息到最佳状态,他们都清楚,接下来的悟道会,其实就是个筛选。 可是,他真武学宫,竟然拥有一名圣体,也不知道究竟得到了多大的造化。 内战爆发了,国民政府方面除了在边境防备倭军的部队之外,可以调动的部队达到了250多万之巨。 昨夜的暗杀,凤九歌不费吹灰之力就给擒住了,这个公主算什么?她不禁有些好笑。 他们三个都可是记得开局事情,以及认识那么长,见识林凡装逼多了,这能在对方面前装逼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因为要上课,抱着年君玟的照片睡了个回笼觉,精神了些去了学校。 “好了。”这时在以冰心诀听出扬子江的心跳瞬间变慢了一大截之后晋艺宸也终于是放心地对姬灵风道了这么一句。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她能露出几分生气的表情。 “什么事?丫头你说。”狼王笑嘻嘻的,完全没有一个王该有的样子。 观众听到林凡这话,心里笑了一下,不过也知道这只是开胃菜,按照这家伙打脸路数,肯定是从一开始轻轻的,然后慢慢的打,到了最后一巴掌把人脸拍成二师兄。 这就是玉溪和年君玟做父母成功的地方了,虽然忙碌,可孩子的重要事情都记在心里,很早就为了中考几天做准备,就是为了能够陪伴孩子的。 他先是为自己准备了两分烤土司,当然,加上芝士是他的最爱。他不喜欢去酒店的餐厅用餐,而是喜欢自己在房间内解决。因为,他在看报纸的时候,不想被外人打扰。 ------------ 第三百二十六章 南方五府,内外交困 吴国目前处境并不好。 虽然吴国大军占据通河城地利,又向鹿梧换来了南方五府之地,大军非是无根之木。 更加上鹿梧夺下南方五府极为快速,并未大规模破坏当地生产,这使得吴国大军在当地征集粮草颇为顺利,大幅降低远征成本。 大军远征,最大的困难就是粮草运输与稳固安全的居留之地,这两个问题要是都 弹幕激烈的讨论起来,网友们瞬间分成两个阵营,直接乱成一团。 他紧紧的跟在她的身边,眼巴巴的盯着她,这回,他真的像个做错了事情,感到无助的孩子。 看着身下表姐这副羞答答的样子,张初鬼使神差的开始调戏对方。 闭上眼睛之前,还没忘记搬着凳子往温苒身边挪了挪,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捂在自己胸口处,才放心的睡了。 墨绿色储物戒里被他开辟出了单独的一块地,里面种着各式各样满满的蓝色灵药和灵花。 倒是玖瑶,对这些并不感冒,手里捧着甜甜的梨子汁,大口嗦着吸管一脸享受。 寒云仙子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她年轻时一心想要提升修为,最终飞升成仙,如今这些梦想都如同夏日的肥皂泡,在璀璨的阳光之下破裂了。 所以徐经理一说出来那人是做游戏机的,林天就立马想到了李凯。 还是张初感觉到了外面的一样,连忙将双腿抬起,整个身体紧紧贴在沈梦君的身上。 外面的世界,晴空夜空在连续不断的切换,像是电脑在不断的切换壁纸。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虽然步练师已经做好了献身的思想准备,但还是有些害怕。 命运轮盘是一块巨大的石盘,直径约有五米,石盘上还散发着圣洁的光芒,造型虽然简单,但因为体积够大配合上圣洁的光,看上去还是非常的大气,让人心神一震。 流浪法师一边收起手中的暗位面视频窗口,一边招呼着敲门者进来。 应该是用来提升气质的吧,林歌研究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不同打开盖子就直接倒进嘴里。 怪物攻城战结束之后,当一个玩家把变异象王的属性|图鉴发到了论坛之上以后,整个论坛都炸了锅了,比他们看到兽王的属性都让他们兴奋和惊诧。 这个男生出了厕所东张西望,好像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一脸不高兴地往放映厅走去。 在他的研究中,他发现火种的本质应该是一种伪量子态的物质聚合体。 竞技大会结束,就只能从城外运送尸体进来投喂,不然只能牺牲牛羊。 后面阳光被堵死,显然还大有人在,他们动作粗狂,虽不华丽,却没有任何人在帝国军前露怯。 身影浮现,但此时已经无人注意到他,于是许川立马蹲下开始解锁宝箱。 程鹏哪能让他抽到?侧身一闪,闪开耳光,可对方的手仍旧落在他身上。他闪的恰到好处,那巴掌落在身上,跟蚊子叮似的。 谢云泽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把他跟修白区别对待,他能理解。但是,看到她这么对待一个陌生人,心情出离的愤怒。难道,在她心里,他这个亲爹就这么没有地位吗? 陶雅心却迟迟没有表态,陶轲现在也差不多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了。 不是她矫情,她只是害怕自己再次受伤。她不是个心宽的人,如果再经历一次失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