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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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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舞会闹剧

    一九八二年的最后一天，是竹海市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落叶躺在路边两个月了，早已干枯，被北风卷得漫天飞舞着，从东边墙根挪到西面街角。路边的电线上挂着的塑料袋哗啦啦的作响，路面上的积水结了冰，偶尔有个用棉袄裹着的行人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走着。

    这时，竹海市东风电器厂的组装车间却被四个高大的炉子烤得暖洋洋的。

    车间里的几百个纸箱堆放到了角落里。正墙上拉着红布横幅，横幅上贴着用白纸剪成的几个大字：“东风电器厂新年联欢舞会。”墙边的一部半新双卡四喇叭手提录音机大声播放着探戈舞曲。

    几十人在中间空场上随着舞曲转动，不跳舞的散坐在四周嗑瓜子，剥花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比噼里啪啦更噪杂的，是对场中跳舞的人的议论，间杂着嘻哈的笑声。

    白胜利和冯佳欣都不会跳探戈，两个人按照慢四步的步法轻轻的摇晃着。白胜利揽着冯佳欣的腰，下巴贴着她额头，眼睛却不时的瞟向贾宏图。

    贾宏图书记厂长一肩挑，是电器厂说一不二的领导。当然，说一不二指的是理论上的，其实这个厂里凡事都是要商量着来的。贾厂长并不喜欢商量着来，可职工的工资都是国家发的，大家就听国家的。国家不发话，想办事只好大家商量了。

    厂里当然有规章，是一大本红皮书，盖着公章。那公章的名头比电器厂大，是竹海市轻工业局。这书放在贾厂长办公室的书架中，已经蒙上了厚厚一层灰。贾厂长任上六年，都没看过它。

    贾厂长自己就常说：“工人阶级才是工厂的真正主人，自己只是大家的公仆。”

    刚才，贾厂长又把这话当成了舞会的开场白。只不过大家关心的是年底奖金到底发几十块，听贾厂长唠叨主人和仆人，不提钱的事，就没什么人鼓掌。

    工人阶级是主人，领导干部是公仆，这是更大的领导说的，也就是轻工局冯局长说的。凡是冯局长说的话，贾厂长都很认真听，不像厂里的工人们，只想着钱不想当主人。

    既然冯局长说了领导是公仆，那么公仆用规章条框来克扣主人就说不通了，所以贾厂长从来不看规章制度也是有道理的。

    也正因为贾厂长从来不论规章，凡事都和大家商量，工人们才都喜欢他。

    当然，工人们都喜欢贾厂长，也不全是因为他是个不讲究按章办事的好人，还因为他的长相。

    贾厂长一米七八的个头，身材匀称，方脸、高鼻梁，浓眉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虽然四十八岁的他头发已经花白，眉头间也出了深深的川子纹，但依旧是全厂公认的美男子。

    市轻工局下属的八个工厂中，生产电风扇的东风电器厂年产值二百万，只排名第三。最大的是竹海市机械厂，生产跃进牌农用手扶拖拉机，年产值八百多万，其次是竹海市红梅电子厂，生产收音机，年产值三百万。

    不过，机械厂的厂长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头，说话有些结巴，红梅电子厂的厂长是个胖老太太，走路有点瘸，比较起来，威武端正的贾厂长很给东风电器厂的职工们拔份儿。

    白胜利也觉得贾厂长英俊，但他此刻从冯佳欣头顶上瞟贾宏图那边，其实不是在看贾厂长，而是在瞧贾厂长的舞伴胡瑶婻。

    胡瑶婻有一米六五高，身材苗条，皮肤白皙，面色红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对人忽闪忽闪的，似乎会说话一般。厂里不少小伙子都被她迷住了，可她对谁都是嘻嘻哈哈的，开个荤的玩笑也不介意，但谁也沾她不得。时间久了，吃不到葡萄的小伙子们就编排说，她是胡要男。

    今天胡瑶婻上身穿件紧身的短款红毛衣，下身是合体的工装裤，显得双腿修长。她在贾宏图的引带下有节奏的走着，大眼睛忽闪，脑后的头发如同马尾巴样的甩来甩去，鼓囊的胸脯不时的贴在贾宏图身上。

    白胜利也承认胡瑶婻颇有姿色，甚至有过吃葡萄的念想。不过，他现在盯着胡瑶婻倒不少因为她忽闪的眼睛和鼓囊的胸脯，而是在琢磨贾厂长把她从钳工调到厂办，不到一年时间又提拔为厂办主任，是不是真像大家私下说的那样，这两人有一腿。

    这时贾厂长摆了个弓步，胡瑶婻在他的引带下把一条腿插到了弓步当中，身体向后仰着。白胜利看着她腰肢柔软的样子，心想他们有一腿的可能性还是要大些。

    白胜利自顾自的想着，下意识的随着舞曲迈步，没注意到冯佳欣正抬脸盯着他看。

    “小胡跳的不错吧？”冯佳欣轻声说。

    白胜利这才醒过来，尴尬的说：“什么不错？我没注意啊。”

    冯佳欣微微笑着，又显出了酒窝：“切，那你一直在看什么？”

    白胜利当然不好意思告诉冯佳欣自己在想贾厂长和胡瑶婻有一腿的事，就撒了个谎。“我在想，咱们胡主任也真有门道，这支《只差一步》也不知道从哪里买到的。”

    这回轮到冯佳欣奇怪了，她问：“你说这曲子叫《只差一步》？你还懂音乐？”

    白胜利笑道：“嗨，学校里有选修课，我选的是西洋音乐，所以听过。”

    他又压低声音说：“姐，你要喜欢听歌，我有盘《酒醉的探戈》带子，邓丽君的，借给你好不好？”

    冯佳欣啐了他一口，说：“小白，你可是个党员，竟敢私藏资产阶级靡靡之音，你给我小心点。嗯，明天带过来，让我批判批判。”

    “我就是拿给你批判的，可不能让这些毒草毒害了我们青少年。明天一定带来。”

    一边聊着，白胜利带着冯佳欣转了半圈，让胡瑶婻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冯佳欣带着笑意悄声说：“这就对了，你别没事瞎看，人家小胡可是有来头的。”

    “什么来头？”白胜利奇怪的问。他到厂里也大半年了，只听大家说胡瑶婻靠着贾厂长升了主任，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来头。

    冯佳欣还没说话，就听到后面乱了起来。

    “你个狐狸精，小骚货，老娘和你拼了。”

    只见众人的后面有个五十岁上下的胖女人，手里抄着个长条板凳，哭喊着往里冲。边上的工人想上去拉拽，可她手里的板凳乱挥，让大家不敢上前。

    贾宏图黑了脸，冲胖女人大喝道：“厂里在联欢，孙二妮你要干什么？给我出去！”

    孙二妮是贾宏图的媳妇。贾宏图当兵前在村里就和她结了婚，两人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来贾宏图入伍，提干，又复原后被分配到了竹海市轻工局，就把她们娘儿三从乡下接到了城里。等贾宏图当上了厂长的时候，轻工局党委研究决定，安排孙二妮做了东风电器厂的收发，算是替贾宏图解决了后顾之忧。

    所谓收发，其实就是看大门的，在门口收个信，来人了登个记之类的，非常清闲。这天全厂开联欢会，孙二妮肩负着看门重任，是全厂员工唯一没有参会的人。当然了，因为她还是农村户口，在厂里算临时工，也没有资格参加联合会。

    等音乐响起的时候，孙二妮想看热闹，就把大门关了，自己钻进车间，抓了把瓜子躲在角落里看跳舞。开始她看贾宏图跳得潇洒，心里还很得意，到了这曲探戈时，贾宏图邀请胡瑶婻跳，她就觉得不自在了。

    跳了一阵，看到胡瑶婻的胸脯不停的在贾宏图身上蹭，她心里便上了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抄起条板凳，叫骂着要冲进去砸胡瑶婻。

    她正闹着，听到贾宏图喝斥自己，就更愤怒了，大声哭叫着：“你个老不死的，老娘还没死呢，你就偏着小妖精。老娘打死这个贱货，看你把老娘怎么着。”

    她喊着，推倒了张桌子，冲进场地里，举起板凳对着胡瑶婻就砸。

    孙二妮刚闹起来的时候，胡瑶婻就吓呆了。她傻愣的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忽然见孙二妮举着板凳向自己砸来，才尖叫一声，掉头就跑。她这一跑，孙二妮的板凳就抡了个空，砸到地上一震，脱了手。

    就这功夫，贾宏图拦住了孙二妮。“你疯了，快出去。”他把孙二妮往外推。

    本来贾宏图是想把孙二妮推到外面去，孙二妮却顺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腿乱蹬着大哭。“你个老不死的，为了个小妖精打老婆。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你就能和那贱货一起了。”说着，她抱着贾宏图的小腿张口就咬。

    贾宏图穿着毛裤，毛裤里还有秋裤，自然不会被孙二妮咬到。但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老婆这般撒泼，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这个母夜叉，你要干什么。”贾宏图除了乱骂，拿孙二妮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几个工人走过来，拉住孙二妮，不停的说：“嫂子，别闹了。厂长就是跳个舞嘛。好嫂子，快别闹了。”

    孙二妮被拉住了双臂动弹不得，就蹬着腿大哭：“你们都欺负我，老娘不活了。”

    冯佳欣见闹的不成样子，就对白胜利说：“小白，你去把她拉出去。对了，你看住她，别真的闹出事来。”

    说完，她大声喊道：“舞会结束了，大家回家去吧，三号正常上班。”

    说完，她拉着贾宏图道：“厂长，咱们上楼吧，我让小白照看嫂子，没事的。”

    白胜利其实很想去安慰胡瑶婻，可冯佳欣这样说了，他只好来劝冯二妮。

    等人都散了，贾宏图也随着冯佳欣上了楼，孙二妮才抽泣着站了起来，在白胜利的搀扶下回到了传达室。白胜利见孙二妮平静了些，就劝道：“嫂子，贾厂长就是和胡主任跳个舞，您别那么大火气呀，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白胜利从大学分配到工厂后，按照国家规定需要在车间实习一年。说是实习，其实就是跟着打杂，也没什么正经事做。他有空了，就用传达室的电话和同学聊天，打完电话，也会和孙二妮拉扯几句。

    孙二妮喜欢和白胜利闲扯，因为大学生肯和自己聊天，让她觉得面上有光。时间久了，她对白胜利很有好感，回家后常对贾宏图夸白胜利懂事。

    现在白胜利一劝孙二妮，她正一肚子苦水想往外倒，就把白胜利当作知己倾诉起来。

    “小白啊，你是个学生，不知道工厂里的脏事。什么就跳个舞，你想想，那妖精才多大啊，就当上了厂办主任？她凭什么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看在和老贾几十年夫妻的份上忍了，现在竟然跑到全厂来现眼，他老贾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她一边抽泣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白胜利只好唯唯诺诺的应承着。

    其实孙二妮也没说实话，当初胡瑶婻升任厂办主任的时候，她可没忍着。那时有嚼舌头的告诉她说，看见胡瑶婻进了贾厂长办公室，出来时头发散乱，衣服不整。她得了这信，回家把能砸的物件全砸了，还拿着瓶安眠药要全都吞了。如果不是贾宏图又是诅咒发誓，又是威胁恐吓，她还要去轻工局告御状呢。

    “那小妖精以前就是个工人，结果给办了工转干。自己的老婆临时工不能转正，那小妖精就能成干部，老贾他傻啊，跳个舞就能办这些事。小白我和你说，这次我和老贾没完，要不他开除了那小妖精，要不我去告他，让他厂长也当不成。”

    白胜利毕竟年轻，进厂时间又短，他不知道孙二妮是在发泄，听她这么说心里着实替贾宏图着急。

    “嫂子，贾厂长要是当不成厂长了，您也做不成厂长太太了，我看您还是别闹了。”

    “什么厂长太太！你看哪个厂长太太是个臭看门的？让他回乡下种田去才好，离这些妖精们还远点。”

    孙二妮止住了抽泣，可还是不依不饶的念叨着，让白胜利无言以对。

    他正尴尬着，一车间主任***来了。李主任指了指院子里停着的货车，哈哈笑着说：“嫂子别生气了，我送你回家，晚上还得包饺子呢。”

    孙二妮对白胜利唠叨了半晌，心里的怨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她见***要用厂里的货车送自己回家，想到如果不是老贾当厂长，自己哪能坐厂里的车，还不得在公交上挤成肉饼。想到这里，她嘴上说着：“呸，还想吃饺子，没门。”却老老实实的跟着***上了车。

    白胜利见孙二妮走了，松了口气，赶紧跑回车间去拿自己的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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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胜利与冯佳欣

    白胜利走到车间门口，发现大门已经上了锁贴了封条。他的钱包和月票都在车间里，就从院里找了根铁丝，要勾开窗户跳进去。

    他正忙着，冯佳欣走了过来。“小白，你干嘛呢？”

    “嗨，净顾着和孙二妮穷对付了，背包被锁在了车间里。姐，厂长那边没事了吧？”

    冯佳欣笑道：“他能有什么事？孙二妮也不是第一次闹腾了。你也别折腾了，我送你回家吧。”

    白胜利在传达室的时候就看见外面停了辆桑塔纳，前挡风玻璃处还放着个大红进门证，上面写着：“竹海市轻工业局”字样。他知道这车是冯局长派来接冯佳欣的，就向冯佳欣道了谢，坐上了车。

    冯佳欣是轻工业局冯红旗局长的女儿。

    冯红旗局长就是那位说工人阶级是主人领导是公仆的大领导。

    冯佳欣本来在轻工局技工学校当老师，因为技校解散，两年前调到厂里。三个月后就升任了劳资科长。

    轻工局系统内破格提拔干部是很难的。厂里技术科有个叫刘梅梅的助工，两年间提了二十条工艺改革建议，被采纳了十八条。厂里要破格提拔刘梅梅为技术科副科长，就因为厂龄差了一年半，局党委都研究一年了还没有下文。

    所以冯佳欣升官这事起初也是非议汹涌的，更有忿忿不平的人给局党委写了匿名信告状。不过，冯佳欣做了人事科长不到半年，全厂人就都信服了，甚至认为贾厂长既有识英才的慧眼，还有破格提拔的胆略。

    原来，自从冯佳欣上任后，东风电器厂的工转干指标、农转非指标、工资总额指标，等等，凡是和劳资人事有关的指标，都比以前多了许多，而且比那两个大厂还多。

    就这样，冯佳欣在厂里的威信高了起来。

    冯佳欣并没有因为威信高了就洋洋得意。她还是见人就微笑着打招呼，脸上不时的显出两个酒窝。有空了，她会到车间去聊天，甚至和大家玩三扣一。

    男工们这才发现，冯佳欣是个真正的美人，比胡瑶婻还漂亮些。只不过她平时神情端正矜持，不像胡瑶婻那样引人注目罢了。

    冯佳欣和白胜利在一起时，如同姐弟般无拘无束。

    白胜利是这年刚分来的大学生，正在一车间实习。因为他是厂里唯一的大学生，所以冯佳欣对他另眼相看，仔细读了他的档案。

    白胜利是本地人，七六年他十八岁，顶替父亲到机械厂做了机修工。进厂才半年就赶上恢复高考，考进了山东机械工程学院。在学校时，他先是班干部，后来又进了学生会，毕业前入了党。

    冯佳欣看了档案后觉得好奇。七七年第一届高考，大学生们多是工农兵，年龄小的有二十多岁，大的能有三十多岁，基本上都在社会上锻炼过几年了。白胜利上学时才十九岁，家里又是普通工人，他能做学生干部，还在学校解决了党票，一定有些过人之处。

    为此，冯佳欣有意识的接近他，就更多的去一车间打扑克。

    打牌的规矩是，输了的脸上贴纸条和钻桌子任选其一。冯佳欣当然不能用吐沫沾了纸条贴在脸上，她输了就选钻桌子。可一车间的地上有油泥，她又怕脏了裤子，就让白胜利替她钻。

    起初大家不同意，白胜利就说自己钻两次顶冯佳欣一次，后来就成了惯例。这样的坏处是，冯佳欣更不介意出牌的对错，也不想办法偷看别人的牌，常常是输家，白胜利也就成了钻桌子大户。

    时间久了，冯佳欣和白胜利熟络起来，她让白胜利喊自己姐姐。

    在电器厂里，每天用三个小时就足以干完全天的活，剩下的时间就是聚在一起聊家长里短，所以男女熟络了会成为全厂的话柄。

    不过，冯佳欣比白胜利大八岁，大家都觉得白胜利喊她姐很正常，倒也没人议论。

    这时冯佳欣见白胜利拿不出书包了，就自然的邀请他搭便车。白胜利以前搭过几次车，也就不推辞。他见司机还是以前的刘师傅，就打了声招呼，和冯佳欣坐着后排座位上。

    “孙二妮没事了吧？”冯佳欣先问道。

    “没事，李主任送她回家了。贾厂长那边咋样？”

    冯佳欣笑道：“老贾可是想得开。上楼正赶上老卜和老郝在下象棋，他坐下就支招，没事人似的。”

    冯佳欣说的老卜叫卜大方，是厂里的副厂长，老郝叫郝仁，是厂长助理。两人是象棋迷，得空就要杀一盘，每杀一盘都要吵一架。冯佳欣拉着贾宏图上楼时，这两人正在为一步缓棋拌嘴，看到贾宏图就非让他评理，也不看贾宏图正黑着脸。

    冯佳欣简单说了舞会上的事，老卜哈哈大笑，连声夸嫂子豪爽，又对贾宏图拍着胸脯说孙二妮就交给他了，保管老贾晚上照样有饺子吃。贾宏图被老卜忽悠的心情好起来，点了根烟就开始给老卜支招，气得老郝大喊不公平。

    白胜利听冯佳欣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的说：“这都什么人呢，我还担心他们俩口子回家接着吵呢。”

    白胜利接着又说：“姐，我问个事好吧？”

    “嗯，问吧。”

    白胜利把身子往冯佳欣那边倾了倾，小声问道：“贾厂长和胡主任真的那个？”

    冯佳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你这大学生也喜欢嚼舌头。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没有。”

    白胜利说：“不是嚼舌头，是刚才听孙二妮说的，我觉得她怪可怜的。”

    冯佳欣嘻嘻笑道：“还有怪可怜的母夜叉，我这可是第一次听说。她又给你讲小胡升主任的事，是吧？她见人就要讲一遍，也不嫌丢人。小胡的底细我很清楚，她怎么做的主任我也很清楚，老贾是喜欢她，但也就是跳个舞，别的事借老贾俩胆，他也不敢做。”

    白胜利又问胡瑶婻是什么来头，冯佳欣却微笑不答。

    虽然白胜利和冯佳欣很熟悉了，张口“姐”叫的亲热，但人家是劳资科长，他内心里还是存着些敬畏，就算是玩牌，也只能和大伙一起热闹。他以前搭车时都有厂里同事在，冯佳欣是坐在前面副驾驶的，更不会单独说话。

    这次他独自坐在冯佳欣身边，能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禁不住仔细打量她。

    冯佳欣瓜子脸，鼻子，嘴都小巧玲珑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显出两个小酒窝。她梳着运动头，前面的刘海直到眼眉，盖住了前额。娇小的身躯裹着军大衣里，看上去孱弱得让人怜爱。

    冯佳欣发现白胜利盯着自己看，就佯嗔道：“小屁孩子，看什么看。”

    白胜利嘿嘿的笑了声，又认真的说：“姐，我还有个事要问你。”

    “说。”

    “我天天叫你姐，可怎么看，你都像是我妹妹。你不会是比我还小吧？”

    冯佳欣伸手揪住白胜利耳朵，笑骂道：“你个小屁孩子，我看你再胡说八道。”

    白胜利哎呦的叫着求饶。这时刘师傅咳了一声，冯佳欣才松开了手，笑道：“刘师傅，你看这小白还是个大学生呢，别的学问没有，胡说八道的本事不小。”

    刘师傅呵呵笑着，伸手挪了后视镜，照住白胜利，笑道：“小冯，你不是对冯局长说他是厂里的希望吗？。可别把希望的耳朵揪掉了。”

    白胜利听了，又侧头盯着冯佳欣。冯佳欣背后对局长提自己，让他心里十分感激。不过，他也有些奇怪，不知道冯佳欣为什么这样对他。

    冯佳欣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就笑了笑，说道：“什么希望，别听刘师傅瞎咧咧。不过小白，有空我真得和你聊聊厂里的事。”

    正说到这里，车停在了文化路革新街，就是白胜利住所的街口。白胜利道谢后下了车。他站在路边，看着车子缓缓驶去，直到没了踪影，才回身走进了胡同。

    白胜利住的筒子楼是机械厂的宿舍。他父亲退休后搬到了郊区的老宅，这里的一间房就让白胜利住。他进屋脱掉外衣，往锅里对了水，放进面条，又掰了几片白菜扔进锅里，然后打开火门，把锅放在炉子上。

    到了冬天，除了白菜土豆外没什么可吃的。煮面条放白菜叶再兑进酱油，据说叫做阳春面，白胜利已经连吃好几天了。他看着锅里的水开始翻滚，叹了口气想，明天就是元旦了，得去买两块钱的肉给老爸带去。

    大学毕业生进工厂算是干部身份，职称是助理工程师，工资每个月五十六元。不过第一年实习，白胜利只能领到四十八元，加上劳保，大概有五十多块钱的收入。虽然东西便宜，可这点钱用到月末，他手头还是拮据。

    面煮好了，他盛了一碗放在桌上晾着，从抽屉里翻出几张票子，数了数，共有六块三毛。他盘算着，买两块钱肉，打半斤白酒要五毛，剩下的自己用一周应该够了。而且，车间的书包里还要一块五，坚持到下个月发工资应该没问题。

    为了新年能孝敬老爸些大肉，白胜利这个月基本就吃熬白菜。“下个月又是春节了，用钱的地方更多，看来还要继续吃阳春面。”他看了看碗里没有油水面条心里叹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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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邻居胡瑶婻

    一九八三年一月一日。

    清晨，已经肆虐了三天的北风终于停了，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努力的驱散着寒气，要在新年的第一天给竹海的人们带来一丝温暖。

    白胜利沿着叠云山的小路向山顶跑去，虽然只穿着单薄的秋衣，身上还是冒出了热汗。

    叠云山处在竹海市中心偏南，不是很高，但站在山顶能够鸟瞰全市景色。山顶有座炮台，据说是晚清时德国人修建的，现在已经没有了大炮，一个大石铺就的平台成了市民观景的地方。每到假日，都有喜爱锻炼的人来爬山，白胜利就是其中一员。

    跑到山顶，白胜利把围在腰间的绒衣穿上，靠着炮台的矮墙向南眺望。

    自从在学校看了那部叫做《蓝色经济》的影片后，他就喜欢站在这里向南望。晴朗的日子里，目光越过一片片灰色的屋顶，能看到远处无垠的大海。每次看到大海，他会想起影片中讲的，现代文明如何从海洋腾飞，中国的沿海地区又面临这怎样的机遇，而后，他心里充满了希望。

    他会幻想着南面的灰色屋顶变成了幢幢高楼，西部的那些农田上建起了成片的厂房。每一次，他会想出不同的画面，唯一不变的是东南海边的那个小港，在他看来，那才是竹海腾飞的源泉。

    自从七九年设立了深圳特区，一个改革开放的神话连篇累牍的出现在报纸杂志上，“三来一补”“两头在外，大进大出”这些新词充斥着人们的耳目。白胜利喜欢读这些振奋人心的报道，也喜欢看这种经济研究文章。他有自己的想法：港口，有了港口就有希望加入到外向型经济的大潮中去。

    竹海市的竹海港，规模不大，却是个深水良港。在白胜利心里，竹海港是竹海的希望。每次上山，他都少不了看看模糊的港口，默数着停靠在港口的船只。

    “白胜利”一个娇嫩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胡主任，这么巧，你也早锻炼啊？”白胜利转过身，见胡瑶婻站在身后。

    胡瑶婻这时的脸色愈加红润，几根潮湿的散发贴在脸颊，又增了几分韵味。她笑呵呵的说：“是呀，真巧。我打算从今天开始坚持爬山，新年新气象嘛。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你。”

    因为昨天的事，白胜利见了胡瑶婻有些尴尬，可胡瑶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边说一边拉伸着韧带，浑身散发着快乐。

    “我以前住团结路，我爸单位在革新街分了房，刚搬过来。你是不是也住在附近啊？。”胡瑶婻把腿搭在矮墙上，又把头贴在腿上，侧着脸说。

    “嗯，我家在革新街二十八号，就是那栋灰色的三层楼。”

    “啊，我住在十六号，咱们算是邻居了。以后上班还能作伴”。胡瑶婻嘻笑着说。

    一阵风吹来，胡瑶婻打了个寒颤。白胜利见了，说道：“胡主任，爬山得带件衣服，到山顶就要穿上，否则刚出了汗被风一吹容易感冒。”

    “真是的，我现在就有些凉了。小白，我们下山吧。”胡瑶婻落了汗，衣服贴在身上觉得冰凉。

    两人一路沿着山路慢跑，到了山下的时候，胡瑶婻忽然说：“小白，昨天亏了你拉住那母夜叉，谢谢你啊。”

    白胜利没想到胡瑶婻自己提起昨天的事，有的尴尬的说：“谢什么呀胡主任，都是同事，应该的。”

    “小白，你别老主任主任的了，我算哪门子主任啊，不过是个给领导端茶倒水的。你叫我胡姐好了。”胡瑶婻眼睛忽闪着对白胜利笑道。

    “行，胡姐。我住在二楼二三八。你刚搬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啊。”白胜利客气的说。

    胡瑶婻看着白胜利，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你家里人都住这里吗？不会打搅你吧？”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弯曲的睫毛很长。

    白胜利刚想应话，胡瑶婻又道：“明天还来爬山吧。八点怎么样？”

    “好，明早八点在这里集合。那我先走了啊。”白胜利看着胡瑶婻闪眼睛的样子，有要搂住她的冲动，吓得自己赶紧告辞跑了。

    第二天，白胜利在山下等到八点半也没见胡瑶婻来，只好自己爬上山。虽然他之前和胡瑶婻并不熟悉，甚至在厂里时都没怎么说过话，可他见胡瑶婻爽约，心里还是有些惆怅。

    两天的假很快过去了，三号早上七点，白胜利走到街口的八路公交车站时，已经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等车。等了十多分钟，远处才慢悠悠的来了辆车，他看了眼挤得黑压压的车厢，不禁叹了口气。

    公交车还没进站，两个年轻小伙子已经扒上了车门。等车停好后，没人下车，大家只好拼命的往上挤。这车二十分钟一趟，如果错过了这趟，就不可能八点钟赶到厂里了，何况下趟车八成也一样的拥挤，所以白胜利一定要上这趟车。

    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在后面用力的往上推前面的人，自己也乘机踏上一只脚。

    白胜利终于踏上了一只脚，可前面的人不再往里走，他只好一手握住里面的栏杆不让自己掉下去，却再也上不去。售票员急得不停的嚷：“大家再挤挤，就一个人了，关不上门都走不了。”

    正僵持着，白胜利看见胡瑶婻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冲着公交车挥手，嘴里喊着：“等下，师傅，等我一下。”

    “胡主任，快点，快来。”白胜利这时也不再往上用力，正好拦住车门不让它关上。

    “小白。”胡瑶婻跑到车门，和白胜利招呼了一声，看着挤满的人发呆。

    “胡主任，拉住这里。”白胜利让胡瑶婻一直脚塌上踏板，指点她拉住栏杆，然后自己跳下车，冲里面大喊：“里面的师傅们挤一下啊。”说着，他弓腰死命的把胡瑶婻往上推。

    里面的人终于松动了，胡瑶婻又往上踏了一阶，白胜利乘机往上拥，总算上了车。车门关上后，他背靠着车门直喘粗气。

    胡瑶婻站在上面一阶，她费力的转过身来面向着白胜利。这时车子正好左转弯，人群向右拥来，她的胸脯恰好顶住了白胜利的脸，堵得白胜利喘不过气来。车转过弯后，人群又向左拥，白胜利才出了口长气，心里咚咚乱跳。

    “小白，前天着凉了，回家就发烧，昨天就没去，对不起啊。”胡瑶婻低头对着白胜利说。白胜利听说胡瑶婻是因为病了失约，心里才舒服些。

    随着车的晃动，胡瑶婻的身子不时的在白胜利脸上摩擦，虽然隔着毛衣，外面还套着件呢子大衣，还是让白胜利心跳的很急，嘴里说：“没事胡主任。下周日再去。”

    “你还叫主任！”胡瑶婻嗔道。这时车又左转，白胜利的脸再被捂住了，他感到自己被埋在了柔软的肉团中，下身似乎都有了反应。

    到了车站，终于下了几个人，白胜利挤到上面，一手挂着扶手。胡瑶婻站在白胜利边上，也不再握扶手，双手自然的拽着他的胳膊。虽然白胜利被胡瑶婻拉住有点不自在，但总比被身子捂在脸上放松了许多。

    白胜利又想到了胡瑶婻和贾厂长的关系。他看胡瑶婻迷人的脸庞和身体，总觉得贾厂长抵不住她的诱惑。不仅贾厂长抵御不了，他觉得自己也抵御不了，虽然胡瑶婻比自己大了六岁。只是冯佳欣曾坚决的说没有这回事，让白胜利感到疑惑。

    白胜利正胡思乱想着，车子又到了一站，上来几个人后，胡瑶婻又贴得他近了。

    “告诉你个秘密啊，厂里要盖楼房了。”胡瑶婻的胸脯紧紧贴在白胜利身上，悄声说。

    她抬头看到白胜利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补充道：“咱们厂后面不是还有块空地吗？局里批准了，要盖一栋宿舍楼，听说有两百多套房子呢。”

    “啊，那么多。那厂里不是每人一套了吗？”

    “呸，想的美。局里至少占一半。当初机械厂盖宿舍的时候，一共三百套房，厂里才留下一百套，害的分房主任差点被砍了。”胡瑶婻说道。

    正说到这里，车到站了。

    两人下了车，胡瑶婻说：“这事保密，你可别对别人说啊。”

    白胜利笑道：“我能对谁说呀，放心吧胡主任。”

    胡瑶婻嫣然一笑，说：“我先进厂，你等会，省得孙二妮看到咱俩一起又嚼舌根子。”

    胡瑶婻是为白胜利好。她自己经历多了，早不把家长里短的议论放在心上。但她想白胜利还是个刚毕业的孩子，别脸皮嫩受不了这些。白胜利却不在意的说没关系，和胡瑶婻一起进了厂门。

    其实白胜利心里很在意，还没下车的时候就琢磨着怎样找个借口不和胡瑶婻一起进厂。可胡瑶婻刚才那一笑让他着迷了，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总不能连这点事都担当不了。于是，他坚持两人一起走。

    胡瑶婻没想到白胜利肯和自己一起进厂。虽然她表面上对舞会上的事若无其事，说到底还是很难堪。她也知道一段时间里自己又成了谈资，心里也不舒服。她估摸着这段时间大家会躲着她，和白胜利这一路聊天已经让她觉得踏实了，没想到白胜利还不避讳孙二妮。

    胡瑶婻心里感激，拉住白胜利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放开手后，大大方方的和白胜利并肩走进厂里。

    透过传达室的玻璃，白胜利看到孙二妮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就冲孙二妮挥手打招呼，笑着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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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分奖金与烧

    厂部是座二层小楼，一楼有供销科、技术科、检验科几个业务科室，二楼则是厂行政办公室、劳资科、财务科、工会四个行政科室以及三个厂长的办公室，还有一间能容纳二十多人的会议室。

    新年上班第一天，会议室里正在开中层干部会。

    贾宏图坐在长桌一端，手里拿着稿子，正高声念着：

    “同志们，过去的一年中，我厂在轻工局党委的正确领导下取得了巨大的成绩。我厂实现了产值突破四百万的目标，这在我厂历史上是个里程碑，有划时代的意义。我厂的东风牌电风扇被评为我市轻工局名优产品，远销全省各个地区，为广大群众送去了改革的东风。”

    念道这里，他习惯的抬起眼睛，看了看参会的干部。

    技术科长王三顺正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工会主席李娜娜低着头悄声对身边的冯佳欣说些什么，冯佳欣一直抿着嘴笑。

    贾宏图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自己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继续念他的稿子。

    贾宏图皱眉，说明对会议纪律不满。他没说什么，自然是已经习惯了。而且他知道，当后面念到奖金分配时，这班人就会竖起耳朵了。

    “在这一年里，我们厂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干部工人，为厂里做出了贡献，争得了荣誉。下面先表扬几位为厂里做出突出贡献的职工。技术科刘梅梅同志完成了电扇摇头装置的技术革新，获得了我市轻工系统科技进步优秀奖，局里奖励我厂五千元奖金。”

    大家听到这里，第一次鼓起掌来。王三顺本来要打呼噜了，被掌声清醒，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人，也跟着鼓掌。

    贾宏图又表扬了几个人，不过大家都没再鼓掌，低下的议论声倒是大了些。

    “为了奖励对我厂做出贡献的员工，提高全厂职工的工作积极性，经厂党支部讨论，报局党委批准，我厂决定给予刘梅梅同志特别奖励三十元，其他模范职工每人特别奖励十元。此外，全厂员工平均年终奖金为每人二十五元，具体分配方案由各位科室和车间领导上报。”

    贾宏图说到这里，听到下面有人嘟囔：

    “合算奖金就是梅梅得的那五千块啊，局里也太会节约了吧。”

    “就是，这不等于没有年终奖了吗，太抠门了。”

    “什么抠门啊，还是咱厂没本事。人家红梅厂平均每人七十元呢。”

    这些声音虽然低，可还是传到了贾宏图耳中。倒不是贾宏图拼命想听清人家说些什么，也不是他耳朵有多尖，而是嘟囔的人本来就想让他听到。

    贾宏图听了这些话，自己也有一肚子苦水。不过，他明白许多事一定要保密，只好把大家的牢骚当成耳旁风。

    他就放下稿子，补充道：“各科室明天要拿出方案交给厂办审核，奖金随这个月工资一起发。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要是没意见就继续说今年的工作任务了。”

    “我有意见。”贾宏图一看说话的是技术科长王三顺，心里就有气。刚才念稿子的时候王三顺在睡觉，现在想赶紧接着念了他又提意见。

    “妈的，臭老九就是臭老九。”贾宏图心里骂人，嘴上却客气的说：

    “老王，你说，你说。”

    王三顺还是睡眼惺忪的说道：“分配方案干嘛要科室出，能不能党委定算了。”

    前一年的奖金方案同样是各科室出的，车间科室的方案其实都是平均分配，只有技术科拉开了档次。结果，科里的贾震山和赵法才觉得自己分少了，就和王三顺争吵。贾震山是归国华侨，又和厂长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干脆去找贾宏图告状，一时闹得不亦乐乎。

    所以王三顺一听又让他出方案，心里就老大不乐意。

    “我说老王，你别在这里瞎搅和了，赶紧散了会咱还有事呢。你出个平均方案不就得了，党委怎么定又不用你操心。”说话的是一车间主任***。

    在这个厂里，王三顺连贾宏图都不怕，就是见了***犯怵。他见***发话了，便干笑几下不再吱声。贾宏图觉得***的话不中听，但能让王三顺住嘴很不错，他就不发表意见了。

    贾宏图总算念完了稿子，回到自己办公室，拿着当天的《工人日报》看了起来。

    一版还没看完，胡瑶婻推门冲了进来。她气喘吁吁的冲着贾宏图说：“厂长，一车间又罢工了。”

    “什么？”贾宏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帮混蛋，每年不给我找点麻烦就不算完。为什么？是不是嫌奖金少？”

    “不关奖金的事。他们说车间里太冷了，要求增加一个炉子。”胡瑶婻气息均匀了些，但胸脯还在剧烈的起伏着。

    一车间闹罢工可有历史了。

    前年因为厂里实行工时定额制，他们认为自己的定额和组装车间比太多了，就罢工要求更改。那次连冯局长都惊动了，把贾宏图好一顿批评。

    去年又赶上提工资，一车间是全厂名额最多的，但他们认为按照人数比例算比二车间少了，就要求增加一个名额。厂里没同意，于是他们又罢工。后来还是冯佳欣发扬风格，把分给自己的名额让了出来，才平息了事端。

    没想到，新年刚过，又出了事情。

    贾宏图听说是这个理由，气呼呼的说：“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人。去年他们说车间里太热了，干活出汗，出去容易感冒，今年就撤了两个炉子。结果刚入冬他们就喊冷。我已经答应党支部开会研究后给他们答复了，这就又撂挑子。”

    胡瑶婻知道今年局里批的用煤指标不够，所以贾宏图减了车间的炉子。她也不好说破，就说：“厂长，您看是不是给他们加个炉子算了。今天早上我去车间找李主任，里面的确是挺凉的。”

    贾宏图听胡瑶婻提到李主任，气更不打一处来。“这个***是什么意思。我看那帮混小子都听他的，怎么就不能做好工作呢。我看，这事他也有份。”

    胡瑶婻说：“李主任也有难处，如果他不拢络住这帮人，有任务要加班时谁肯听他的。”

    厂里的活多一阵少一阵，经常清闲一个月，忽然要一周内天天加班。清闲的时候大家都高兴，但没有加班费的加班，如果不是领导有威信，没几个人愿意响应。这情况贾宏图当然清楚，所以听到胡瑶婻这么说，他也不再骂***了。

    “小胡，你通知支部成员，一小时后来这里开会研究一车间加炉子问题。我先去车间看看。”

    罢工的事和工会有关系，贾宏图叫上工会主席李娜娜一起去了一车间。

    东风电器厂分为三个车间。一车间是机加工车间，有钳工班，车工班，冲压班和模具班。二车间是电机车间，三车间是组装车间。二车间和三车间多是女工，相对比较平静，最让贾宏图挠头的就是一车间了。

    贾宏图和李娜娜走进车间后，看到工人们分成几堆围坐着，有的在打纸牌，有的在下象棋。李娜娜先喊道：“我说，贾厂长来了，大家有什么意见赶紧向厂长反映吧。”

    “哎呦，惊动了厂长了。”“李主席大驾光临，欢迎李主任回娘家，欢迎。”工人们纷纷站起来围在贾宏图和李娜娜身边嬉皮笑脸的说着。

    李娜娜四十五了，头发花白，胖嘟嘟的脸上总带着慈祥的微笑。

    以前她是一车间的车工，脸上的笑容是欢快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几岁。自从三年前她在部队做团长的丈夫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她的笑容不再欢快，而是慈祥了，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

    因为她是烈属，厂党支部报请轻工局党委批准，把她从一车间调到了厂部，工人身份转了干部，当了工会主席。

    贾宏图也不理这帮工人的瞎咧咧，皱着眉头问：“***呢？”

    “李主任他二姨病了，请假带二姨去人民医院，刚走半个小时。”

    贾宏图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大骂***混蛋。他“哼”了声，说道：“你们怎么回事？有什么要求不能商量？非要闹得大家都过不去是吧？”

    “厂长，我们可是一个月前就向领导反映了。您觉得我们这里冷不冷？我们每天要摸铁皮抓铁疙瘩，这么凉怎么干活？李主席，您觉得娘家的温度怎么样？”

    说话的是钳工班长范子胥，矮墩墩的个子，顶个硕大的脑袋，外号范大头。

    每到年底，贾宏图要忙着写各种总结汇报，不仅有经营方面的，还有政治思想的。他文笔又不好，还不愿意让胡瑶婻代笔，自己写得晕头转向，再加上筹划盖楼的事，一时把一车间提出加炉子的事给忘了。

    可他又不想示弱，就对范大头说：“大头，去年是不是你请病假时说的，车里太热了容易感冒？现在撤了炉子又喊冷，你还是工人阶级吗？”

    范大头嘻笑着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这话就甭提了，能让工人阶级感受些党的温暖我们就知足。贾厂长，去年是我说的，可您也别一下撤两个炉子啊。”

    贾宏图自知理亏，挥了挥手说道：“不说这个了。你们不就是要求加个炉子吗？你们先干活，我这就召开党支部会研究，行了吧？”

    李娜娜在一旁帮腔道：“厂长这么忙还专门开会研究炉子问题，大家多体谅厂长，先复工好吧？”

    范大头说：“贾厂长，您答应研究已经一个月了，再研究一个月就开春了。这次您给个期限吧，”

    贾宏图生气的说：“怎么，我说话你们还不信？什么研究一个月，给这里加一个炉子，就这么定了。小李，你今天下午就把炉子搬来，明天开始烧。这总可以了吧？最近任务这么紧，你们赶紧复工。”

    李娜娜听了，小声对贾宏图说：“贾厂长，是不是等支部会开完了再搬炉子啊？”

    “不用了，就这么个小事，后补个支部决议就行了。大头，吃过午饭你派人跟着李主席搬炉子。今天就半天，也就别生火了，明天开始烧。”贾宏图果断的说。

    范大头见厂长发话了，就对大伙说：“得了，大家谢谢厂长关心。请厂长放心，今天上午耽误的活我们加班也会赶出来的。”

    “谢谢厂长。”“感谢党的关怀。”众人乱纷纷的说着，都散了。

    众人见贾宏图和李娜娜走了，又聚在一起。范大头说：“哥几个该下棋的下棋，该打牌的打牌，午休后开始干活。”

    “好嘞。”大家听了，又分堆围坐着忙自己那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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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筹建办公室

    贾宏图的办公室只有十二平米，放着一张桌子，靠墙一排铁皮柜，一个双人沙发，中间是个火炉，显得有些拥挤。

    冯佳欣窝在沙发里，捧个搪瓷杯子在嘴边，吹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

    贾宏图提起水壶说：“小冯，加点水？”

    冯佳欣道：“唉，感谢领导关怀。贾厂长，您说的事我都记下了，我会尽力的。不过，我爸明年就退了，您还得想办法做安局的工作。”

    冯佳欣说的安局是轻工局副局长安天明。安天明比冯红旗小四岁，冯红旗退休后他正好可以干一届。像安天明这种老大学生，早些年是不可能提拔为正职的，但这几年知识分子吃香了，他成了呼声最高的接班人。

    贾宏图给冯佳欣加了水，放回水壶，坐到桌子后面，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快到点了，退休前能把楼盖起来，也算对得起厂里这二百号人。”

    冯佳欣笑眯眯的说：“厂长关心群众生活，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一定做好您的助手。”

    贾宏图笑骂道：“看在眼里个屁。昨天那帮孙子还闹罢工呢。我说小冯，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审批手续就是你的责任，你可不是什么助手。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尽量满足就是了。”

    贾宏图说话带脏字成了习惯，不管对面是男还是女。冯佳欣听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咱们是不是应该正式搭个班子，您牵头，我和小胡参加，最好在找个专职的。”

    “嗯，这个建议不错。你看谁专职做这个好呢？刘娜娜怎么样？”

    “按说这个事情和工会有关系，不过刘主席那摊工作也不少事情。另外，跑审批要各部门转悠，还是找个年轻腿脚利落的好些。要不把白胜利调过来吧，您看怎么样？”

    “小白才上班，经验少了点。不过你要是看上了就行。”贾宏图犹豫着说。

    “我看行，这小孩脑子活络。主要是他刚上班，正有积极性。”冯佳欣坚定的说。

    下午刚上班，白胜利敲开了贾厂长办公室的门。

    他探头进去问：“厂长找我？”说着走进了门。见冯佳欣和胡瑶婻都坐在沙发上，自己就搬了个凳子坐在一傍。

    胡瑶婻起身给白胜利倒了杯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让他摸不着头脑。

    贾宏图看胡瑶婻坐回去了，说道：“小白，听***说你实习表现不错，支部刚开过会，同意你提前结束实习。你要好好干啊。”

    “真的？谢谢厂长，谢谢领导。我一定好好干。”白胜利惊喜的说。

    他想自己肯定要去技术科了。虽然电扇厂也没什么高技术，可他还是跃跃欲试的要搞些技术革新。

    贾宏图冲着冯佳欣说道：“小冯，你说说他的工作安排吧。”

    冯佳欣笑了笑，说：“小白，是这样的。厂里想用后面的空地建栋宿舍楼，局里还没最后批。支部研究决定先成立个筹建组，由贾厂长亲自挂帅，组员有李娜娜、小胡、还有我。我们都还有别的工作，我就向贾厂长推荐你来作专职秘书。”

    贾宏图接口道：“小白，盖宿舍这事是今年我们厂最重要的任务。厂领导对你很信任，你一定要好好干。你的办公桌就安排在厂办，具体工作待会小胡给你交待。”

    白胜利听说和胡瑶婻一个办公室，才明白刚才她为什么对自己做鬼脸，就对着她笑了笑。

    贾宏图清了清嗓子，又喝口茶，说道：“人都齐了啊，东风电器厂职工宿舍楼筹建办公室现在正式成立，我任主任，在座的都是组员。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取得局里立项，大家要各负其责，做好工作。”

    轻工业局的建设基金就那么多，红梅电子厂和跃进机械厂也都在争这块资金。这两个厂产值比东风电器厂高很多，是局里的宠儿，这让贾宏图很挠头。

    “局党委两周以后就要开会研究了，时间非常紧。小胡，你把材料的框架先写出来，数据的整理和核实可以交给小白办。小冯，这些天冯局长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小胡，安副局长那边也不能放松。”贾宏图接着说。

    冯佳欣和胡瑶婻都答应着，只有白胜利一头雾水，不知道让他搞什么数据去核实什么东西。不过，更引起他兴趣的是贾宏图让胡瑶婻做安副局长工作，上次冯佳欣说的胡瑶婻有背景，大概就是安副局长了吧。

    散会后，胡瑶婻带着白胜利来到厂办，给他安排了桌子和文件柜，然后拿给他一摞材料。白胜利看了才知道，贾宏图说的数据是员工基本资料，有年龄、工龄、学历、职称、家庭成员、现有住房性质和面积之类的一大堆。

    “小白，先把这些内容整理到一张大表上。打叉的那些是需要去核实的内容。”胡瑶婻说。

    白胜利看了看材料，有几十个家庭住房情况后面打着差。他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就笑着说：“没问题，我明天开始干，一周完成可以吧。”

    胡瑶婻皱着眉头说：“一周当然可以，只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明天先把材料整理完，后天开始核实，你一定要拉上李主席一起去。”

    白胜利一时没明白为什么要拉着李娜娜去，他刚想问，胡瑶婻已经穿上了外套，对他说：“我今天得出去办事，不和你一起走了。明天上班你在车站等我啊，我自己还真挤不上公交车。”

    “放心吧，胡主任。”白胜利笑道。

    “什么主任，胡姐，记住了。”胡瑶婻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对白胜利笑嘻嘻的说。

    胡瑶婻走了一会，冯佳欣敲门进来了，坐在白胜利的对面，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白，这工作还满意吗？”

    “挺好的啊。不过，要是能去技术科就更好了。”冯佳欣在劳资处，白胜利猜想这工作一定是安排的。他念叨着技术科的事，其实是想冯佳欣能再和厂长去说说。

    “说你小屁孩儿吧，还就是屁孩子。你懂什么呀，这工作虽然是临时的，可比在技术科强多了。就咱们厂那个破电扇有什么技术，根本就没必要搞个什么技术科。”冯佳欣呵呵笑着说。

    白胜利不服的嘟哝着：“有什么好的，就是个临时工。”

    冯佳欣瞪起眼睛：“哎呦，好你个小白，姐算是白为你打算了。你听着啊，首先干这个活能经常和老贾打交道，可以引起领导重视。另外，你跑手续时能结识不少局里的干部，还有土地局的，建设局的，将来不管干什么，都是用得着的关系。明白吗？”

    “有个姐姐就是好，什么事都有人帮，太谢谢。满意，我很满意”白胜利很喜欢看冯佳欣佯嗔的样子，说的也是心里话。

    “你老实说，是对工作满意呢，还是对办公室满意？”冯佳欣眼睛又笑成了一条缝，打趣的说。

    “嗯，都满意。不过，要是让我到人事科去上班就更好了。”白胜利见冯佳欣逗他，也开起了玩笑。

    “切，人事科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吗？我跟你说啊，别把这工作看得简单了。先是要过局里这关，如果局里没通过，不光是老贾要骂死咱们，估计全厂的人都要用吐沫星子淹死咱们了。过了局里这关呢，还有对付厂里这帮混球。分房子这事，搞不好能出人命。”冯佳欣收起笑脸，很认真的说。

    白胜利听了，才明白刚才胡瑶婻说拉李娜娜去核查，是怕各家出幺蛾子自己对付不了。他点了点头说：“嗯，我按照姐的最高指示办事就错不了。”

    他又压低声音问：“姐，你那天说的胡主任有背景，就是安副局长吧？”

    冯佳欣斜眼看他，脸上露出丝坏笑。“你就不能琢磨点正事？你是不是看上小胡了？怎么那么关心人家的事。”

    白胜利急忙辩解道：“没有的事，我就是奇怪，安副局长那么重要，老贾不亲自出马，让胡主任去。如果胡主任没点特殊关系，怎么可能呢。”

    冯佳欣站起身来，说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乱打听。”说着拉门要出去。

    白胜利叫道：“姐，今天还有顺风车搭吗？”

    “呸，美得你，挤大公共去吧啊。”冯佳欣呵呵笑着出去了。

    白胜利坐在桌前看着一堆纸出神。他想静下心来整理表格，脑子里却挥不去冯佳欣的笑脸。他一时在想，冯佳欣已经年过三十了，却怎能生得如二十岁花季一般。一时又想，以她的容貌，就是在自己大学里也算是校花了，脾气又好，怎么到了这般年纪还是单身。

    过来一会，白胜利又从冯佳欣想到了胡瑶婻。他想胡瑶婻的时候免不了想起公交车上压着自己口鼻的两团软球，腹中又升起了一团热气。

    在白胜利看来，胡瑶婻和冯佳欣只有两点相像，一者都显得年轻漂亮，二则都是大龄未婚。她们不同的地方太多了，可给白胜利最直接的感觉是，和冯佳欣相处觉得放松舒坦，遇到胡瑶婻则是全身燥热。

    白胜利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才摄住心神，右手拿起了笔，开始往表格上抄写，左手却在两腿间揉搓着，觉得很舒服。

    这天夜里，白胜利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总盼着到了天亮赶去公交车站。快凌晨的时候总算迷糊了，又隐约看见胡瑶婻进了房，**着身子躺在边上抚摸他。

    第二天清晨，当他被铃声叫醒的时候，两腿间湿漉漉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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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冯佳欣和冯红旗

    冯佳欣回到家里的时候，冯红旗已经做好了饭，戴个老花镜坐着桌子边看人民日报。

    “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冯佳欣一边打招呼，一边脱下军大衣挂在衣架上。

    冯佳欣的家是个三居室，大概七十平米。这栋五层楼是三年前市机关事务处牵头盖的，专门分配给局长以上干部。市里的局长其实是正处级，按照省委的文件只能享受六十平米的住房，不过各地方都超标分配，省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快吃饭吧，都要凉了。”冯红旗见女儿回来了，摘下老花镜，把扣在盘子上的碗拿开，又起身去盛了两碗米饭。

    “呦，大局长亲自下厨，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冯佳欣坐在桌边，笑嘻嘻的说。

    “你这小丫头，今天是你生日，自己都忘了吧？”冯红旗看着女儿，怜爱的说。

    “啊，还真忘了。亏了老爸想着，谢谢，谢谢啦。”冯佳欣一拍脑门叫道。

    冯佳欣先往冯红旗碗里夹了些菜，然后自己吃了两口，抬头说道：“对了，爸，我们厂盖房那事怎么样了？我可是领了军令状的。”

    冯红旗笑道：“你就不能让我吃个痛快饭吗？回家里还说工作，真是的。这个事按说问题不大，前年批了机械厂，去年红梅厂又盖了房，轮也该轮到东风厂了。不过，这事情我不太方便直接说，还要等开会时再看”

    冯佳欣咽下一口菜，笑眯眯的看着冯红旗：“哎呦，老爸，您就帮帮我发个话得了，干嘛还等开会呀。”

    冯红旗笑笑，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年底就要退了，现在说话可不比以前了。你去东风厂这两年，从局里搞了不少指标，下面已经有人议论了。这次我要再说话，人家该说我临到点时还给闺女谋福利。”

    冯佳欣想想也是，但还是嘟囔道：“那些指标也不是您批的，他们说得着吗？这回分房是厂里的事，我又不要房子，怎么成了给我谋福利，切。”

    其实那些指标的事的确是冤枉了冯红旗。

    冯红旗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很注意个人影响，生怕被人议论。他是局里的老人，能从科员升上来全靠文革时的一念之仁。

    文革的时候，局里也受了冲击。一群从省里来串联的红卫兵把老局长押去游街，脖子上插着“党内走资派某某某”的牌子。那时局里干部有的参加造反派，没参加的也怕被扣上“保皇派”的帽子，没人敢搭理老局长。

    冯红旗是个实在人。在局里工作时，他觉得老局长最听党的话，最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想不明白怎的就变成了走资派。他看老局长的家被砸了，红小将们连粮食都没给留下，就从自己家里拿了锅碗瓢勺，连带着玉米面大白菜，乘着夜里没人给老局长送了过去。

    此后，他常去接济老局长。于是他这个年轻的副科长就和白发苍苍的老局长成了忘年交。

    为了这事，冯红旗的老婆没少和他闹。老婆也有老婆的道理，冯红旗和老局长来往确实担着很大风险，搞不好自己就站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了。那时冯佳欣才五岁，如果冯红旗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垮了。

    冯红旗是个死心眼，他认定了老局长是好人，自己就是要帮。最后老婆无法忍受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决定和他划清界限，两人离了婚。

    起初，冯佳欣和妈妈一起过。当她十岁时，妈妈遇到了个南方的叔叔，要嫁到南方去。那个叔叔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可坚决不要她这个小丫头，冯佳欣便被送回到冯红旗处。

    七七年，老局长平反了。当时局里的革委会头头是个造反派，被查出还沾了人命案，让公安局带走审讯就此失去了踪影。老局长向市里推荐了冯红旗，所以冯红旗从科长直接坐到了局长位子。

    冯红旗当局长三年来，一贯坚决执行市委的指示，根本不肯为自己谋半点私利。

    不过，他虽然大公无私，手下的人却不这样看。不这样看的手下们分成两拨。

    一拨是老局长当年的部下，比如人事处处长老王。这帮人都知道冯局长当年担着风险接济老局长的事，从心眼里佩服。如今冯局主事了，大家都愿意帮他。

    所以，冯佳欣从技校调到工厂，又成了劳资处长，还给厂里搞到各种指标，冯红旗没一件是事先知道的，老王这班人私下就给办了。

    还有一拨人是想往上爬的，比如技改处处长小刘。他们看到冯红旗在局里老人中有绝对的威信，就很愿意拍他马屁。去年东风厂的刘梅梅那个科技进步奖就是小刘一手操办的。

    倒不是说刘梅梅的技术改造不该获得这个奖，而是小刘处长根本就没看改造方案，见是冯佳欣拿来的材料，直接就在上面批注了“此项改进是实质性进步，请评定科认真审核。”

    处长先这么批了，评定科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就有了获奖一事。如果不是后来局里科技经费紧张，刘梅梅说不定能得个一等奖呢。

    所以，既然冯红旗坐着局长位子上，他就算不说话女儿也很能办事。只不过他快到点了，下面人的热情也就消退了些，尤其是后面那一拨人。

    但作为冯红旗本人来说，小心谨慎还是应该的。

    冯红旗见冯佳欣自己嘟囔，便岔开话题说：“对了，我今天在局里看见你说的那个小白了。”

    冯佳欣眼睛一亮，又露出笑脸一连串的问：“真的？他今天去局里递交申请材料，怎么就让您碰上了？您看他这人怎么样？您和他说什么了？”

    冯红旗笑道：“人不错，挺精神，也机灵。我着急进去开会，就是打了个招呼。”

    冯佳欣撅着嘴说：“人家去办手续，您也不给安排一下。明天我到厂里怎么和人家说啊，好像您端着多大的架子似的。”

    冯红旗听了叫起来：“唉，我说闺女，怎么提起这小伙子你就这么多话？你不会是和他，啊，你可比他大了七、八岁呢。”

    这回轮到冯佳欣叫了：“爸，您瞎说什么呀。我们都是筹建办公室的，就是关心一下嘛。看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正经的。”

    冯红旗见女儿着急了，连忙安抚：“好，好，我说错了。闺女，你妈离开这么多年了，我一门心思就在你身上。可你今年都三十一了，还是一个人，唉，真让人操心。”

    冯佳欣听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瞪起眼睛：“爸，你要再说我不吃了。”

    说罢，她扑哧笑了一声，接着道：“好老爸，我答应你，今年给你找个女婿，总行了吧。”

    白胜利是午饭后到轻工局门口的。

    传达室一个大妈见他过来，先问他要干什么，然后让他登记。可是白胜利没有带工作证，结果大妈不让他进去。白胜利也不是忘了带工作证，而是刚转正，工作证还没有办下来。他们是轻工局直属厂，白胜利又是干部身份，所以工作证由局里统一办理，当然要慢一些。

    白胜利和大妈对付了老半天，大妈终于做出了让步。如果局里哪个部门给传达室来个电话说明一下，他也可以进去。可是白胜利第一次到局里，只知道向基建处报材料，基建处可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自然不会给传达室做什么证明。

    “哎呀，大妈，您看我这身工作服，这不就是东风电器厂的嘛。您看这里，还有字呢。”白胜利只好继续对付。

    “衣服上写字算啥？小伙子，你别跟我这里穷对付了，赶紧回去取工作证。”大妈绷着脸说。

    白胜利继续磨叽，大妈就是不允。俩人正说着，一辆黑色桑塔纳开进院子，车里下来位满头白发的干部，后面跟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

    白胜利一看这车知道是冯局长的，就猜想满头白发的干部就是冯红旗。他急中生智，在门口大喊：“冯局长，冯局长，我是白胜利，白胜利呀。”

    白胜利知道冯红旗不认识他，但他听开车的刘师傅说过，冯佳欣曾和冯红旗念叨过他，就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白胜利看见白发干部俯身听小车司机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对自己笑了笑进了楼，正觉得有些失望，戴眼镜的小伙子向他走了过来。

    “你叫白胜利？”小伙子问。

    “嗯。”

    “我是冯局长的秘书，我姓王。你喊局长有什么事吗？”小伙子说。

    “您好，您好。我来局里送材料，没带工作证，看见局长就喊了声，对不起啊。”白胜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大姐，这是小白，局长说让他进去，就不用登记了。”小伙子对看门大妈说。

    “知道了，王处长。”大妈满脸笑容的说。

    “你到哪个处送材料？”王秘书问白胜利。

    “我们厂申请建宿舍，去基建处。”白胜利说。

    “哦，那你找基建处老张，我带你过去吧。”王秘书说。

    “多谢王处长了。”白胜利跟在王秘书身后边走边说。

    “你别听看门老太太乱喊，我可不是什么处长，你叫我大王就行。呵呵。”王秘书人很和蔼，让白胜利觉得亲近。

    他们上了二楼，走到最左边，看到墙上横着个小白牌子，写着“基建处”，门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处长室”。

    王秘书也不敲门，伸手推门就进。

    白胜利跟着王秘书身后，看到房里办公桌后面坐着个梳平头的中年人，胖胖的脸上眯着个小眼睛，两条腿放在桌子上，一手端个陶瓷缸子，一手拿张报纸正在看。

    这人想必这就是张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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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次历练

    张处长见门被推开了，慌忙把腿从桌上收了回来。

    “喂，您老就不能敲下门吗？说你是山大王习气，你还不愿意听。”他见进来的是王秘书，哈哈笑着说。

    王秘书笑道：“我就想看看张大处长是不是站到桌子上了，结果就上去两条腿，屁股还在下面。”

    张处长这时才看到跟在王秘书身后的白胜利，就起身问道：“这位是？”

    白胜利抢身向前，恭敬的说：“张处长好。我叫白胜利，东风电器厂的。我们贾厂长让我来送修建宿舍申请材料。”

    张处长听了愣了下神，斜眼瞟着王秘书，嘴上说：“哦，白胜利，好，好，请坐。”

    白胜利坐着桌子对面的板凳上，恰好看见桌上放着一份材料，也是建房申请材料，落款是红梅电器厂。

    王秘书见张处长瞟自己，就说：“老张，这事和局长没关系，你别出去瞎咧咧。小白是我的小兄弟，你能关照就关照，也别为难。”

    张处长又哈哈一笑，说道：“知道，知道。你大王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放心好了。”

    说着，他拿起红梅厂的申报材料。“你看，李奶奶也送材料来了。”

    张处长说的李奶奶就是红梅厂的李厂长，今年五十岁了，腿脚有些不利落，但人很泼辣，就连冯局长也要让她三分。

    王秘书皱了皱眉说道：“他们不是去年才盖了楼，这老太太怎么又来凑热闹。”

    张处长道：“李奶奶说了，去年局里多要了她十套房子，那时候安头就答应今年再给他们配资金盖房。”

    王秘书有些生气的说：“李老太太也太刁蛮了。去年是因为他们超标多盖了五十套，上级要处分她，她来找安头哭鼻子，说情愿多给局里十套房，让局里替她说好话。这事还是冯头找了省局的刘局长才摆平了，现在她怎么这样说话。”

    白胜利坐在椅子上听两人对话，才知道盖个房子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他总算明白了贾宏图为什么如此紧张的大动干戈，心里开始打鼓。

    张处长递给王秘书根烟，说道：“别管李奶奶了。你大王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心里有数。小兄弟，抽烟。”

    张处长心里的确有数。他知道冯佳欣在东风厂，王秘书带着白胜利进来当然是冯红旗的意思。对张处长来说，冯红旗的意思就是最高指示，所以他不说破这层关系，只管向王秘书表决心。

    张处长名叫张向荣，他不是想向上爬的那拨人。

    在轻工局系统，最美的肥差就是基建处处长了，他坐上了这个位子，就是让他当局长他也不会干的。

    他可以算是替老局长感激冯红旗那拨人的，只是比其他人更坚定一些。因为他是老局长的妻子的侄儿。

    老局长是老党员了，虽然文革中遭了罪，但对党的事业还是无比忠诚。老局长推荐冯红旗接任轻工业局局长并不是因为自己落难时受了冯红旗的接济，而是因为从冯红旗接济他这件事看出此人人品端正。另外，两人经常聊天，他了解到冯红旗对党忠诚、有文化、有思想。虽然缺了点魄力，总体看还是很合适的人选。

    老局长一心为公推荐了冯红旗，当然不会提张向荣的事。但他妻子有自己的算盘。她跟着老局长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解放了又直接离休，合算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能做的也就是借着老局长还有推荐权给自己侄子谋点利益了，算是老同志发挥余热吧。

    老局长的妻子私下里找了冯红旗，把张向荣托付给他。

    冯红旗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破格提拔张向荣。局里不少人说，冯局长在任三年，最有魄力的就是任命张向荣为基建处处长这件事了。

    张向荣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为冯局长卖命。偏偏冯局长从来没有私事找他，这次白胜利来了，他就毫不含糊的表了态。

    当然，张向荣还有另一层想法。他在局里看到过许多次冯佳欣，从心眼里喜欢她。只是冯佳欣和他从来没有业务瓜葛，他也就没机会与冯佳欣搭讪。这次东风厂要盖宿舍楼，他料定主持局里公关的一定是冯佳欣，便想好好表现一次。

    王秘书哪能想到张向荣有这么多道道，见张向荣肯买帐，心里也高兴，就说：“那就拜托张大处长了。安头那边你还得想想办法，估计李奶奶找过安头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张向荣大叫起来：“哎，我说大王，你也不好好谢谢我。不行，今天晚上你得请客。”

    王秘书笑道：“行啊，咱哥俩也好久没喝两口了。地方我定，下班后分头走。”

    白胜利本来以为过来只是交个材料，说不定还有受领导们些白眼。没想到在门口碰到了冯局，壮着胆子一喊，事情竟变得如此顺利。

    他心里高兴，听到两人说喝酒，就插话说：“两位领导，今天我请客吧，本来就该好好感谢领导。”

    张向荣听了，哈哈大笑着走过来拍了拍白胜利的肩膀：“你看看，山大王的兄弟就是不一样。不过小兄弟，今天这饭局必须山大王请，你也一起来。一定要来。”

    白胜利还要客气，王秘书说：“小白你别争了，他不宰我一刀心里不痛快。今天我请，你也过来。你先回厂里，我定了地方给你打电话。”

    “那就谢谢王大哥了。”白胜利知道王秘书叫王勇。但他不知道怎样称呼更合适，干脆就套个近乎喊“大哥”。

    白胜利兴冲冲的回到厂里，见胡瑶婻不在办公室，干脆找贾宏图做了汇报。

    “你小子还真是员福将。这饭怎么也不能让王秘书破费，我给财务打个电话，你去领一千块钱，晚上一定要招待好张处长。”贾宏图听了也大为高兴，伸手又从抽屉里取出两整条大前门和三盒零散的香烟递给白胜利。

    “烟也带着。散盒的吃饭时抽，整条的两位领导一人一条。”

    两个小时后，王勇果然打来电话，让白胜利六点半到市中心的银珠海鲜酒楼。

    白胜利赶到的时候，王勇已经在包间里了，张向荣还没有到。

    白胜利掏出一条大前门递给王勇，王勇一边推说不用这么客气一边收进了自己的包里。白胜利又对王勇说给张处长也带了一条，问是不是饭后单独送比较好，王勇笑着说饭后他就喝高了，来了就送没关系，都是好朋友。

    两人正说着，张向荣到了，进门就大笑着说：“山大王，咱们哥们喝酒也用不着这么大排场吧。找个饭馆就得了，干嘛来这里。”

    银珠海鲜是竹海市最高档的饭店，一个广东人开的，人均消费少说也要两百块。酒店大堂金碧辉煌，可以透过明档的玻璃看到烤乳猪的操作过程，每个包间都带着卫生间，有专门的服务员提供服务。

    白胜利从来没见过这样豪华的场所，进来后心里就打鼓，怕自己带的钱不够。可他听张向荣这么说时，还是硬着头皮应道：“张处长，应该的，应该的。今晚王秘书做东，我们厂付账。”

    王勇冲着白胜利说：“我说小白你捣什么乱。今天是我请张处长，没你什么事。”

    其实，王勇今晚请客是受了冯红旗的指示的。

    冯红旗下车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回头看见了白胜利，觉得人很精神。司机刘师傅又确认了这个就是冯佳欣经常挂在嘴边上的白胜利。冯红旗只对王勇说了句：“你带他见张向荣，晚上再拉他吃顿饭。”

    王勇跟了冯红旗三年，就如同冯局的孩子一般。冯佳欣看重白胜利他也有耳闻，听冯红旗说让他请白胜利吃饭，就知道是要他乘机了解白胜利的为人。

    张向荣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对着王勇大声说：“山大王，我还能真的宰你吗？你们也别争了，我还叫了个朋友过来，待会他买单。”

    王勇也不坚持了，就叫服务员过来点菜，都是些白胜利闻所未闻的菜名。其实无论他们谁请客，每次都有人来买单，白胜利此时还不知道这个规矩。

    白胜利在桌子上放了三盒大前门，又递给张向荣一条，张向荣顺手就放进了包里。

    不多时，各式菜肴端上了桌。张向荣说他朋友另外有个饭局要过会才来，让大家先吃着。王勇以主人的身份先敬酒，张向荣起哄说白胜利是初次参加酒会，要先干三杯。

    白胜利看着满桌的菜直咂舌。这些菜他见都没见过，摆在中央的龙虾刺身应该怎么吃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天生的酒量大，五十六度二锅头一斤下肚头都不会晕一点。听到张向荣说让他先干三杯，他二话不说就喝了下去。

    “兄弟，爽快，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张向荣酒量不大酒胆也不小，陪了白胜利一杯后又嚷着让小姐倒酒。

    他们连吃带喝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张向荣的朋友赶了过来。

    这人足有一米八高，穿着一身西服，外面罩着件深灰色风衣，头上罩着个灰呢子礼帽，嘴上叼着只雪茄，大黑天的还带个墨镜。

    张向荣这时已经有了些醉意，见这人进来，晃着身子站了起来介绍道：“这是许、许总，竹海碧波...建筑公司的老总。”

    王勇也觉得头晕了，说话有些大舌头：“许总，许文强，强哥，快，快坐。”

    白胜利喝得最多，可仍然毫无醉意。他见许总这身打扮，真的很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不过，许总进来就点头哈腰的，完全没用许文强的气质，显得非常滑稽，让他险些笑了出来。

    张向荣接着王勇的话茬说：“嗯，叫强、强哥行，叫许大马棒也、也行。这是王大哥，这是白兄弟，都，都是好朋友。”

    许总坐下来，先自罚了三杯，然后给大家敬酒。

    白胜利听他们聊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了，这位许总承包了建设局下属的一家建筑公司，取名为竹海碧波建筑公司，在竹海市做了不少工程，这座银珠海鲜酒楼也是他公司修建的。

    白胜利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承包的事，也知道这在广东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过，竹海市还有私人承包国营企业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国荣不停的夸许总，说他在竹海市黑白两道通吃，人又非常仗义，就是省建设厅也很买竹海碧波公司的帐。在张国荣说的时候，许总不停的作揖说不敢，其实全都默认下来了。

    几个人聊了会，就扯到了轻工局基建工程上来了。白胜利才知道，这两年竹海碧波公司承建了几乎所有的基建项目，只有去年红梅电子厂盖宿舍的时候李奶奶拒绝了他们。

    张国荣借着酒劲开始骂人：“他，他娘的李奶奶太不给、给面子了。安头出面说，她、她都不买账。他，他奶奶的。”

    王勇虽然头晕，脑子还清醒得很。虽然冯局让他了解白胜利，他自己也对白胜利很有好感，觉得小伙子很上道，看毕竟是第一次聚，不能说得太过了。

    “老张，说点别的吧。将来工程有的是，别老记着过去的事。许总，你说是吧？”

    许总连忙点头：“那是，那是。大哥们已经很照顾小弟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王勇又对白胜利说：“小白，这里说的醉话你听了就行了，可不能外传。”

    白胜利忙说：“王哥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人。”

    张向荣站了起来，举起酒杯说：“不说就不、不说。干了这杯，许大马棒给说、说个段子。”

    许总仰脖喝了杯中酒，笑着问大家：“几位大哥要听什么段子？荤的还是素的？”

    张向荣拍着他肩膀说：“啥荤、荤的素的，你说、说个李奶奶的段、段子。”

    许总听了，用征询的眼光看着王勇。王勇笑笑，心里琢磨，怎么说段子能说到李奶奶头上。

    许总见王勇没反对，就清了清嗓子说道：“听说李奶奶的二儿子有点傻，一直没有工作。后来李奶奶找了安局想给傻儿子安排个工作。安局说帮忙行，但规定的面试程序还是要做的。”

    他说到这里，扫视了大家，见大家都好奇的等着下文，有些得意的接着说：“面试那天，李奶奶怕儿子砸锅，也跟着去了。其实安局早跟人事的刘处长打了招呼，说走个过场就行了，刘处长就出了个简单的题。”

    许总说到这里，停下来剥了只虾塞到嘴里。

    张向荣见他卖关子，急着问：“快说，什、什么题？”

    “刘处长问，七加七等于几？结果那孩子数了半天手指头说十三。刘处长想安局都说了不能难为这孩子，就对孩子说，再给你次机会，你再想想应该是几。那孩子又掰着手指数了半天，说是十五。刘处长见太不像话了，就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次机会，你好好想想再回答。那孩子数了老半天手指头，才犹豫着说，是十四。”

    王勇听了微笑道：“总算答对了，孩子录取了？”

    许总笑道：“刘处长刚要宣布孩子录取了，李奶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请刘处长再给这孩子最后的最后一次机会。”

    张向荣喝高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白胜利和王勇早已捂着肚子乐得不行，险些钻到桌子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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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胡瑶婻的藏书

    几个人喝到了半夜，除了白胜利外全都喝倒了。亏了许总的司机认识领导家门，白胜利跟着车跑，把两位处长扛回了家。直到凌晨两点他才睡下，睡觉前忘了上闹铃，醒来时已经八点半了。

    白胜利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见胡瑶婻不在，自己沏了杯茶坐下来，心里还为昨晚的酒宴兴奋。

    白胜利兴奋，并不是因为去了高档酒店，吃了龙虾鲍鱼，而是因为和两位处长一起喝了酒还称兄道弟。其实在大学毕业的白胜利心里满是人人平等的民主思想，也没有媚上的念头，但真的身处两位处长中间，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虽然高兴，可也不至于兴奋。他兴奋的真正原因是，这顿饭让他发现，那些衣冠楚楚道貌盎然的领导，其实和自己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当然，他也为厂里兴奋，有王秘书帮忙，张处长坐镇，看来盖宿舍的指标非东风厂莫属了。

    他又想到那位不知是许文强还是许大马棒的许总，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就带出了笑意。

    “唉，又起晚了。”胡瑶婻推门进来，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脸色红润，显见是跑上楼的。

    “哟，小白，什么事这么高兴？”白胜利还没打招呼，胡瑶婻已经发现了他脸上带着笑意。

    “没，没什么。昨天去基建处，张处长说肯帮忙。”不知为什么，白胜利见了胡瑶婻还会心跳加速。他含混的说道。

    他很想把目光避开她，却定在那里移不走。

    胡瑶婻脱了大衣，扭身挂到椅子背上，好奇的说道：“不错呀小白，你怎么就搭上了张处长，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

    胡瑶婻里面还穿着元旦跳舞时那件红毛衣，毛衣是鸡心领，里面一件碎花衬衫没系领口的扣子。

    “嗯，我也说不清，反正张处长人不错。”白胜利随口应着。

    他觉得胡瑶婻的毛衣领子有些大，领口的衬衫微微敞开，顺着雪白的脖颈能隐隐看到一点深沟，配着下面鼓囊的胸脯，很撩拨人。

    胡瑶婻发现白胜利看她，脸也觉得发烫，啐道：“臭小子，去给姐倒杯茶。”

    白胜利这才猛醒过来，有些尴尬的起身去拿茶壶。他看见胡瑶婻的大衣耷到了地上，又取过来挂到了门边的衣架上。

    胡瑶婻趁着白胜利去挂大衣的时候把领口系上了。

    白胜利对张处长的事情答得含混，并不是因为盯着胡瑶婻的**出神了。他见王勇绝口不提冯红旗，只说自己是他小兄弟，就猜到冯局想隐在背后暗地里帮忙。他又猜想胡瑶婻和安副局长关系不一般，怕事情传到安局那里对冯局不好，这才不肯对胡瑶婻说实情。

    白胜利沏好茶端到胡瑶婻面前，问道：“姐，几天没见你坐公交了。你找到安局了？”

    胡瑶婻听了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可很快又笑了。“也亏了找到安局。红梅厂的李厂长前几天找安局去闹，安局差点就答应她。不过没事，安局说了，其它两个厂都建过一次了，这次总要轮到我们厂。”

    白胜利回到自己座位上，说道：“李奶奶可真能折腾。”

    胡瑶婻眯着眼睛笑道：“你也知道李奶奶？”

    白胜利又想起七加七等于十四的段子，不禁笑了出来。他赶忙掩饰道：“全局鼎鼎有名的劳模，我怎么能不知道。”

    胡瑶婻压低了嗓音悄声说：“现在李奶奶不闹腾了，局里领导也都松了口气。你猜为什么？”

    白胜利摇了摇头。

    胡瑶婻的声音还是很低，为了让白胜利听清，上身几乎趴在了桌面：“李奶奶得过四次局劳模，两次市劳模。咱们老贾是六次局劳模，三次市劳模。他们今年都具备了评选省劳模的资格。老贾找了李奶奶，说保证不和她争这个名额，条件是她不争盖楼指标。”

    白胜利感叹的说道：“要说咱们老贾对厂里可真够意思。跟着这样的领导不玩命都不行。”

    胡瑶婻附和道：“是呀。可惜他也快到点了，还不知道下一个是谁。如果是不大方，那可没劲透了。”

    胡瑶婻嘴里的“不大方”，就是副厂长卜大方。卜大方这人说话痛快，笑起来爽朗，很有山东人的气势。不过办起事来小气的紧，当真是人如其名。不仅胡瑶婻不喜欢他，厂里八成人都不喜欢他，可是如果按照资历排队，接贾宏图班的非他莫属。

    两人正聊着，贾宏图打来电话，让胡瑶婻过去汇报工作。胡瑶婻出门后，白胜利也穿上外套，到厂门外的小卖部去买烟。

    他回来的时候，被孙二妮在传达室里喊住了。

    孙二妮从小窗子里探出头来对他说：“听说你和那小妖精一个办公室了？”

    白胜利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大姐，您老口下留德，别老小妖精小妖精的说。舞会那事都过去多久了，您还记仇呢。”

    孙二妮呸了一声，说道：“我和她记仇？她配吗？我是怕你挺好个小伙子被妖精迷住了，提醒提醒你。”

    白胜利呵呵一笑，凑到孙二妮耳边说：“我被迷住了，你们家老贾不就安全了吗？哈哈。”

    孙二妮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看老娘不踢死你。”说着收回脑袋，作势要开门出来。

    白胜利哈哈大笑，转身就往厂里跑，迎面却碰上了冯佳欣。

    冯佳欣看白胜利边跑边笑，就叫道：“小白，你又逗孙大姐？”

    白胜利停住了脚步。“冯姐，有两天没见了。又下车间了？”

    冯佳欣点了点头，接着说：“走，去我办公室一趟。”

    到了冯佳欣办公室，白胜利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这自然是因为冯局长的事情不必避讳冯佳欣，也因为白胜利见了冯佳欣就觉得亲近，亲近到可以说最知心话的那种境地。

    冯佳欣听白胜利讲完才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老爸怕得罪人不肯出头，现在才明白老爸也是很狡猾的。当白胜利说到不曾给胡瑶婻透露细节时，冯佳欣点了点头，说这样最好。

    白胜利说完了正事，刚想给冯佳欣讲李奶奶的段子，胡瑶婻敲门进来了。

    “小白，我到处找你。老贾叫你去汇报工作。”胡瑶婻冲冯佳欣笑笑，对着白胜利说。

    “那我去了。”白胜利说着出了门，回手把门关上。

    他听到胡瑶婻在门里说：“冯姐，我跟你说说李奶奶的事。”

    白胜利很想听胡瑶婻怎么说，里面却压低了声音无法听清楚，接着传来咯咯的笑声。白胜利笑着摇了摇头，向贾宏图办公室走去。

    下班的时候，白胜利与胡瑶婻一同坐八路车回家。白胜利拉着上面的扶手，胡瑶婻还是拽着他的胳膊。

    “对了，我家里没有煤了，能不能借我几块？”胡瑶婻说。

    “那还用说，我到家就给你搬过去。”

    “还让你搬多不好意思啊，我自己去取吧，有个三块就行，我拿得了。”

    白胜利伸手捻了捻胡瑶婻的衣袖，笑道：“你穿着呢子大衣搬煤？胡姐，你就别假客气了。”

    胡瑶婻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假客气。你搬就你搬，到家里我给你做饭。”

    下车后，胡瑶婻跟着白胜利去搬煤。白胜利的煤都放在楼道里，他们没进房门，搬了煤就走。胡瑶婻只要三块，白胜利一定要搬六块，胡瑶婻也就由着他。

    胡瑶婻到了家，让白胜利随便坐，自己忙着往火炉子里装煤。白胜利见角落里有把椅子，就过去坐下，打量着不大的房间。

    门背后钉了个衣架，上面挂着两件呢子长大衣，一红一篮，还有一件短款羽绒服。门边地上放着几双鞋，有皮鞋也有布鞋。贴墙是个三开门大衣柜，已经有些陈旧了。衣柜对面是张单人床，铺着藕荷色碎花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头靠墙放了张办公桌，桌子上面墙上钉着两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些书。

    白胜利见桌子上放着个相框，就起身过去看。一对年轻夫妇站在后面，前面是两个小孩，女孩大概十岁，男孩也就五岁样子。

    白胜利看照片中的女孩眼睛睁得很大，翘鼻子，可爱的撅着嘴笑，像个洋娃娃。就问胡瑶婻：“胡姐，照片里小女孩是你吗？”

    胡瑶婻正拿个通条捅煤，扭头看了白胜利一眼，说：“是我。我爸，妈，还有我弟弟。”

    白胜利赞叹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女孩，太可爱了。”

    胡瑶婻嘻笑了声，说：“现在就不可爱了吗？”

    说完，她把水壶里的水倒进脸盆里，又提着水壶出门去接水。

    白胜利又看上面架子上的书，下层有几期《钟山》，是最著名的中篇小说月刊，边上放着《第二次握手》《啊，青鸟》，都是最近畅销书，还引起了许多争议。上面一层都是名著，有《海燕》、《鲁迅全集》、《悲惨世界》。白胜利注意到，十几本书都有些损坏，显然是被看过的。

    架子上有本《约翰克利斯朵夫》，这是白胜利在学校时很喜欢的一部书，就随手拿了下来。翻开书，见到里面许多句子都画了红色下划线，边上还有些注释，字迹娟秀，显然是胡瑶婻的笔迹。

    他随意翻看着画了线的段落，看到这样一段话：

    “一年以来把他束缚着的情欲之网突然破裂了。怎么破裂的呢？他完全不知道。他的生命奋发之下，所有的锁链都松解了。这是发育时期的许多剧变之一。昨天已死的躯壳和令人窒息的往昔的灵魂，在发育时期都被强毅的天性撕得粉碎。”

    这段话白胜利在学校时就读过几遍，每次读都有不同的感受。今天吸引他的倒不是这段话，而是边上的标注，只有一个字：“白”。

    白胜利对着“白”字出神，竟没听到胡瑶婻进门。

    胡瑶婻见白胜利拿着这本书，劈手就抢了过来。她的脸真的红了，有些愠怒的说：“谁叫你乱翻了。”

    说着，胡瑶婻把书放回架子上，也不看白胜利，扭身坐到床沿。

    白胜利尴尬的站在原地，嘟囔着：“胡姐，对不起。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胡瑶婻沉默了一阵，抬起头又带上了笑容：“算了，没事。你喝水，等火上来了咱们做饭。”

    “不麻烦了，我回去自己煮面就行。”白胜利说这话的时候，既恨不得马上跑出去，又着实舍不得离开。

    胡瑶婻瞪起眼睛要发怒，可掩不住眼睛里的笑意。

    “我说不许走就不许走，老实坐那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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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许总宴请

    白胜利做了两次深呼吸，自己念叨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啊，保佑我们厂通过审批吧。”

    胡瑶婻坐着对面，扑哧笑了出来：“小白你至于吗？我看你也不够分房资格，跟着穷忙活。”

    白胜利正色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是为广大工人阶级谋福利，党交给了我这个光荣任务，就要排除万难坚决完成。”

    说完，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很快笑容就被担忧的神色盖了过去。

    “胡姐，怎么没听说机械厂有什么动静？”

    胡瑶婻淡淡的说道：“机械厂老姚是咱们老贾的战友，据说一次抗洪的时候，还是老贾把他从河里捞上来才保住了一条命，他当然不会和老贾争了。”

    白胜利长出口气。“这就好。你说张处长不会变卦吧？”

    胡瑶婻摇了摇头，笑道：“别那么紧张。现在冯局、安局都支持咱们，张向荣就是有什么弯弯绕，料他也不敢怎么样。”

    白胜利还是担心的说：“不是紧张，我只是想张处这边还是最关键。开会的时候是他先汇报，如果汇报的材料都是为李奶奶说话，局长也不好在会上硬下命令吧？”

    胡瑶婻有些惊奇的盯着白胜利：“行啊，你学的倒真快。不过谁都知道，张向荣是冯局提拔的，他一定不会与冯局唱反调。”

    “这我知道，可还是不踏实。我上次没和你说，与张处吃饭的时候，他带来个姓许的老总来结账，我猜他一定是奔着后面工程来的。可到现在许总再没露面，不会和李奶奶谈妥了什么条件吧？”

    胡瑶婻听了咯咯的笑：“许总？就是那个冒充许文强的许大马棒吧？你放心，他要敢投靠李奶奶，我踩死他。”

    这次轮到白胜利惊奇了。胡瑶婻和许总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再想到老贾要她去搞安局，白胜利想不透胡瑶婻到底有什么来头。

    他很想问，又觉得唐突，就笑了笑：“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局里明天要召开党委会讨论各厂的建房立项报告，所以白胜利此时心里紧张。他紧张也是有些道理的，自从上次和张向荣吃过饭后，他又去局里几次，只有一次见到了张向荣。他邀请张向荣吃晚饭，张向荣却推脱了，此后他心里就不踏实。

    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白胜利看着胡瑶婻，见她没有要接的意思，就拿起了听筒。

    打来电话的正是许总。先问清是白胜利后，许总说：“白总啊，我是许总。好久不见了，很想念啊。”

    这电话听筒的声音很大，不仅白胜利觉得震耳，胡瑶婻那边也能听到。她听电话那边说“白总”，就捂着嘴笑，又示意白胜利把听筒拿过来些，让她也能听到。

    白胜利把听筒离开些，身体又往胡瑶婻那边倾斜，让她能听清楚，然后说：“可别什么白总，我是小白。哈哈，许总，我也很想你啊，还等着你的新段子呢。”

    许总哈哈大笑起来。“白总，晚上聚聚有没有空啊？今天没别人，就咱们俩。”

    白胜利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行，许总召唤，没空也得有空。”

    白胜利虽然没什么社会经验，但书看得多，又喜欢琢磨。那次张向荣引荐了许总，他就想到他们是有利益关系的。当时他只是奇怪，自己一个小兵，为什么不去找老贾而要认识自己。后来才想清楚了，即使是老贾来，王秘书也不会亲自带着到张向荣办公室。所以，张向荣摸不透他的底细，以为他是个很有背景的人。

    可自从吃过饭后，许总就蒸发了。在白胜利看来，如果许总和李奶奶谈成了条件，张处也不是绝对不敢顶撞领导。当然，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可毕竟不是万无一失。

    许总打来电话，白胜利才彻底放下了心。他想，许总这人也真狡猾，选在开会的前一天露面，分明是让自己没个回旋的余地。他联想起上次见张向荣时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就更加坚信他们是一伙的，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许总正在电话里说时间地点，胡瑶婻劈手把话筒抢了过去，大声说道：“许大马棒，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哦，哦，这个......啊，您是婻姐。哎呀，怎么您也在这里？”许总惊叫起来。

    胡瑶婻对着电话咯咯的笑：“棒子，你也太假了吧。你能不知道我在东风厂？”

    许总慌忙辩解：“知道，知道。我只是没想到您也是这个电话。”

    胡瑶婻对着白胜利挤了挤眼睛，说道：“怎么，你发达了就没想着请你大姐？”

    “请，请。向毛主席保证，我早就想请你了。晚上一起，银珠海鲜。要不要把几个兄弟也叫上？”

    胡瑶婻笑道：“别了。我跟着蹭饭就行了，别耽误了你和白总的大事。”

    白胜利听了更加惊讶。许总经常承接轻工局的工程，胡瑶婻知道他也属正常。可胡瑶婻在电话里连笑带骂，许总则十分恭敬，这里边一定有故事。

    白胜利愈发觉得胡瑶婻神秘，就探寻的看着她。

    胡瑶婻挂上电话，见白胜利盯着自己，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嫣然一笑，轻声说：“以后再告诉你。”

    白胜利和胡瑶婻到了银珠海鲜的时候，许总已经在包间里等候了。他见到胡瑶婻进来，连忙站起身一边叫着婻姐，一边接过胡瑶婻的大衣挂到衣架上。然后，他拉开椅子，等胡瑶婻进来再往前推椅子，请胡瑶婻坐下。

    “婻姐，一晃六年没见，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许总还是许文强样的打扮，不过风衣、西装、呢子帽都挂在了衣架上，只有件马甲套在衬衫外面。他和胡瑶婻说话的时候，点头哈腰的，比对张处长还要恭敬。

    胡瑶婻大咧咧的说：“许总现在是大人物了，怎么能想起来见我呢。我可总听说你，现在天天打扮的像许文强。”

    许总听了急得几乎要站起来：“婻姐，我冤枉啊。前几年找不到你，去年才听说你在东风厂，我就说要去看你，又听说那个，啊。向毛主席保证我一天都没忘了你。”

    胡瑶婻知道他说的“那个，啊”指的是安局长，就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一天可已经向毛主席保证过两次了，他老人家在天堂哪顾得上你的保证。不闲扯了，你找白总有事是吧？就当我不在，我只管吃。”

    许总忙说：“也没什么事，上次和白总见了觉得有缘分，早就想再聚聚了。”

    白胜利坐着那里，不动声色的看他们两人说话，见话题转到了他这里，就接口道：“是啊，我也觉得认识许总是个缘分。”

    三人闲聊着，服务员开始上菜，许总和白胜利频频碰杯，不多时一瓶汾酒就下去了八成。胡瑶婻也跟着喝了八盅，脸上泛起了红潮。

    等各色菜品都上齐后，许总对服务员说：“小姐，不用管我们了，有事再叫你。”

    服务的女孩很知趣的退出包房。白胜利知道许总要提正事了，就放下酒杯，一声不响的剥了两只虾，放到胡瑶婻盘子里。

    许总端起茶杯喝了口，对白胜利说：“白总，咱们认识真是缘分。你也知道，我这边有个建筑公司，生意全靠各位领导照顾。你们厂批了项目，也想着点我啊。”

    白胜利笑道：“许总，咱们还有什么说的？等项目批下来，您想要那块只管跟我说。”

    此时胡瑶婻喝了不止二两酒，话也多了起来：“对，棒子有事就和白总说。我们厂只要白总发了话，没有办不成的事。”

    许总马上给白胜利和胡瑶婻斟满酒，自己也倒满了，说道：“那就这么说了，两位领导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敬两位。”

    三人又干杯后，许总才说：“我们公司资质齐全，建筑、装修都能干。白总，你看能不能帮我争取个大总包？”

    白胜利皱了皱眉，说道：“许总，不是兄弟拨您面子。您也知道，现在有个项目就几拨人盯着，我们一个基层厂，得罪了哪路神仙都办不成事。要我说，这种宿舍楼装修的活也没几个钱，不如我和老贾说说，把盖楼的工程给您，装修的活就让老贾去平衡关系，您看怎么样？”

    胡瑶婻在傍边插话道：“棒子你别太黑了，我看白总说的不错。”

    许总连忙说道：“婻姐怎么说小弟就怎么做。没说的白总，咱们再干一杯。”

    白胜利接到许总电话就想好了，许总这顿饭的结果定然会传到张处那里，如果不给个定心丸，保不齐明天张处出什么幺蛾子。既然许总找他，肯定以为他在厂里有办法，干脆他装作自己是大拿，先答应了许总，把明天的会蒙过去再说。他不肯答应大总包，是怕太容易了，让许总起疑心。至于贾厂长那边，他估摸着既然是张处长的关系，怎么也要给个面子。

    白胜利没把这心思告诉胡瑶婻。他存了个孩子心性，想看胡瑶婻见到他吹牛皮时的表情。没想到胡瑶婻绝顶聪明，即便喝了不少酒，还是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一旁热闹的敲着边鼓，把许总哄的团团转。

    他们走的时候，胡瑶婻已经摇晃着站不住了。许总开车送他们回家，到了街口，胡瑶婻吵着要下车，让白胜利扶她回去。许总说送到院门口，胡瑶婻就是不干。许总暧昧的看着白胜利笑了笑，让他们下了车。

    白胜利搀扶着胡瑶婻往里走，胡瑶婻的身子瘫软的紧贴着他，头枕在他臂弯上，还不忘了从兜里掏出钥匙交给他。

    进了房，胡瑶婻把大衣往地上一扔，一头重重的砸到床上，小腿耷拉在地，不停的喘粗气。

    白胜利把她往床上拽，又给她脱了鞋，把腿放到床上。脱鞋的时候，白胜利见她穿着线袜的纤细小脚很好看，就用力捏了捏。胡瑶婻的脚挣脱出来，在白胜利胸脯蹬了一下，嘴里嘟囔着：“水，给我水。”

    白胜利忙倒了杯水，吹了半天气，过来扶起胡瑶婻，端着杯子喂她喝。

    胡瑶婻依偎在白胜利怀中，喝了两口，忽然紧紧抱住他，喃喃说道：“陪我会，别走，多陪我会。”

    白胜利手里端着杯子，突然被胡瑶婻搂住，水险些洒出来。他想推开胡瑶婻去放杯子，却看见胡瑶婻在不停的流泪。他这些天总觉得胡瑶婻神秘，看她现在这样子，料想是喝了酒勾起伤心事，就不忍起身，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抚摸着胡瑶婻的黑发。

    就这样静静的呆了许久，白胜利听胡瑶婻呼吸均匀了，才把她的头轻轻放到枕头上，起身拿了热毛巾为她擦脸。白胜利犹豫了一下，又把她的袜子脱掉，用毛巾擦她的脚。胡瑶婻的脚趾纤细整齐，皮肤如同奶脂般细腻，白胜利见了惹不住把嘴唇凑过去。

    “别走，陪着我。”这时胡瑶婻忽然梦呓道。

    白胜利抬头看她红扑扑的脸蛋，叹了口气，伸手把被子盖到她身上，又起身关上灯。

    他坐在书桌边，静静的看着黑暗中熟睡的她，又想起那段话，

    “把他束缚着的情欲之网突然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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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万里长征第一步

    胡瑶婻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半了。她见自己穿着毛衣盖着被子，想起是白胜利送自己回来的，心里感激他。

    胡瑶婻自然是感激白胜利尊重她。不过，她看见自己的擦脸巾和擦脚巾都搭在椅子背上，一双袜子也洗了挂在一边，想必是白胜利为她擦了脸和脚，心里也噗噗乱跳。

    下午一点，胡瑶婻才来到办公室，白胜利刚吃了饭回来，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胡瑶婻坐下后问道。

    “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白胜利一夜没睡好，胡瑶婻进来时他醒了，可实在懒得动，还是趴着。听胡瑶婻问他，他头都不抬的含混答道。

    胡瑶婻听说他在自己房间里睡了一夜，脸红了起来，小声问道：“那你怎么睡的呀？”

    白胜利这才抬起头，睡眼惺忪的说：“我看你都喝糊涂了，怕晚上出什么事，就在桌子那趴了一夜。”

    胡瑶婻红着脸说了句：“谢谢你，小白。”起身去倒水，想掩住自己的尴尬。

    桌上的电话响了，白胜利接起来，连声“好，马上。”

    他对胡瑶婻说：“胡姐，贾厂长叫我们去会议室开会。”

    两人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贾宏图、卜大方、郝仁、冯佳欣、李娜娜都坐在里面。三位厂领导都有烟瘾，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的。

    贾宏图见白胜利两人进来，满面笑容的让他们坐下，然后宣布开会。

    “告诉大家个好消息，今天上午局党委会通过了我们厂修建宿舍的立项报告。”贾宏图满面春风的说。

    会议室里鼓起掌来。

    卜大方说道：“这回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太好了。”

    李娜娜接口道：“是啊，咱们很多职工住房太困难了。贾厂长，你可为大家办了件大好事。”

    贾宏图呵呵笑着说：“这次能顺利获得批准，咱们两位女将立下了汗马功劳，大家给他们鼓鼓掌。”

    在大家的掌声中，冯佳欣低着头小声说：“我也没干什么，都是应该的。”

    胡瑶婻却仰着头甩了甩脑后的马尾巴，嘻笑道：“怎么样？谁说女子不如男？”惹得大家哈哈笑了一通。

    贾宏图又说道：“还得表扬小白。一位刚参加工作的同志，这次出了大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大家也给小白鼓掌。”

    白胜利和冯佳欣一样谦虚了几句，胡瑶婻却在桌子下面捏着他的手腕，低声说：“切，假谦虚就是最大的骄傲。”

    贾宏图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我和老卜，老郝商量了，这次他们三个为厂里立了大功，不能仅仅口头表扬。厂党支部决定，奖励冯佳欣同志，胡瑶婻同志各一百元，奖励白胜利同志七十元。”

    大家照例鼓掌，胡瑶婻却大声说：“厂长，人家小白出力最大，怎么反而奖金最少啊？不公平。”

    贾宏图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别起哄，这是支委集体研究决定的。”

    白胜利连忙说：“厂长，我是厂里的人就应该为厂里出力，不奖励都没问题。谢谢厂长，谢谢各位领导。”

    胡瑶婻还在低声嘀咕着：“抠门，多发三十块不就得了。”

    白胜利连忙在桌子下面捏她的手指，示意她别再捣乱了。

    冯佳欣坐在白胜利对面，微笑着看他们两个嘀咕。

    贾宏图接着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下一步我们要成立分房筹备组，为将来公平的顺利的分房做准备。这个组由老卜分管，李娜娜任组长。组员嘛，每个车间出一个人，科室一共选两个人，大家看怎么样？”

    分房筹备组的事情贾宏图已经和卜大方、郝仁、李娜娜分别谈过了，这事又与白胜利、冯佳欣不相干，胡瑶婻是厂办主任，按说也可以参与，可她听说分房早就想躲开了，所以大家一致说贾厂长安排得非常好。

    等都安排好了，白胜利问：“厂长，申请都批了，我是不是可以正式安排工作了？可以去技术科吗？”

    其实白胜利很想继续呆在筹备组。他倒不是愿意和局里的领导打交道，而是特别不想离开胡瑶婻的办公室。他估摸着还有不少后续手续要办，但他必须问，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呆着。

    贾宏图笑道：“安排什么工作？你小子继续跑手续，直到分完了房子再考虑去哪个科。”

    白胜利听了心里欢喜，脸上去装出不情愿的神色，说道：“那得哪辈子啊？合算我成了厂里的临时工了。”

    他嘟囔完，忽然发现冯佳欣正盯着自己，像是要看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后面两天，白胜利开始整理需要继续跑的手续，才发现得到局里批准才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不禁唉声叹气起来。

    他把要办的手续写在纸上。拿到局里的立项批文后得写可行性研究报告，拿着可研报告去计划局办理立项申请，计划局批准后立项后要办理规划红线图，然后再办理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拿到许可证了还有交纳各种费用，什么建设规划费，教育附加费，还要办理消防审批，全办完了才能拿到建设规划许可证。然后是建设图纸审查，签订合同，最后办理开工证，这才算完事。

    白胜利一边做笔记一边摇头。可他又想，这么多手续没有半年是跑不完了，加上盖房子，自己能在这个办公室呆上一年多。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面的胡瑶婻看他先是摇头叹气，然后又面带微笑，就问道：“小白，你干嘛呢？没得神经病吧？”

    白胜利把写着报批程序的纸扔到对面，说：“看看吧，咱们后面的工作。”

    胡瑶婻看了，吐了下舌头：“啊，这么多手续？那你刚才笑什么呢？”

    白胜利嘿嘿笑道：“工作多，我不是能继续归胡主任领导嘛，当然高兴了。”

    胡瑶婻举起手来，佯怒道：“你找打是吧？以后天天扇你几巴掌。”

    白胜利坏笑着说：“好啊，扇完了我给胡姐揉手。”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后白胜利又开始琢磨这些文件。可研报告需要设计院写，听贾厂长的意思找市建筑设计院就行，卜副厂长却提过省建筑设计院。估计这两家都是托了关系过来的，只能等厂长们拿了主意才能定。

    他把这想法对胡瑶婻说了，胡瑶婻却说，应该先去问问计划局的意思，别到时候照顾了设计院，计划局不乐意了。白胜利觉得有道理，就让胡瑶婻去请示贾宏图，胡瑶婻却说她有关系，直接去计划局就行，不用管贾宏图。

    “那我明天上午就跑一趟？”白胜利说。

    “好，我待会给他们打个电话，你明天去就行了。”胡瑶婻道。

    “嗯，就这么定了。”白胜利说完，接着整理手里的材料。

    过了阵，胡瑶婻忽然轻声问：“小白，昨天晚上，你，嗯，一直睡着？”

    白胜利抬头迷惑的看着她：“嗯，那我还能干嘛？胡姐，你可是穿戴整齐睡着的啊。嘿嘿。”

    胡瑶婻低眉说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嗯，那个，你还帮我把袜子洗了。”

    白胜利才知道胡瑶婻是因为洗脚的事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嗨，昨天都喝高了，我没看清路，结果把你带到水坑里了，连鞋带袜子都是湿的。我怕弄脏了床单，就帮你擦了擦，顺便把鞋袜搞干净了。”

    胡瑶婻想了半天也没有踩到水坑里的印象。她吃不准是自己喝糊涂了还是白胜利蒙自己。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以为自己喝糊涂了记不住事，可看过白胜利对着许总吹牛后，她真的吃不准了。

    “哦，谢谢你啊，让你给擦鞋洗袜子，多不好意思啊。”胡瑶婻也不深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白胜利想摸摸脚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对自己身体的魅力还是很自信的，白胜利能整夜都把持住已经是正人君子了。

    “没事，你不是喝多了点嘛。”白胜利说道。

    胡瑶婻想这话就到此为止了，白胜利却又加了句：“胡姐，你的脚真漂亮。”

    胡瑶婻的脸色绯红，低着头再不吭声。

    第二天，白胜利去了计划局。

    这时他已经有了工作证，顺利的进了办公楼，来到规划处。

    规划处的王处长是个五十出头的慈祥男人，只有几根头发盘在头顶，显得十分苍老。胡瑶婻事先给王处长打过电话，白胜利到了后，王处长非常热情，全没有政府部门的官架子。

    白胜利说明了来意，王处长先是说选设计院是厂里的事，计划局只按照可研报告审批项目，不管这些细事。白胜利说是胡瑶婻的意思来征询领导的意见，王处长才说自己觉得宿舍楼也不是什么复杂建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选市里的更好。

    王处长还热情的说，不要仅听计划局一家的，最好也争求建设局和财政局的意见，将来他们都要参与审批。说完，王处长给建设局的刘副局长和财政局计划处的孙处长打了电话，大家都建议由市建筑设计院来做。

    “小白，你直接找建筑院的邱副院长聊聊吧，设计费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干预，反正国家都有规定，各家也差不了多少。”王处长说着，把邱副院长的电话给了白胜利。

    回家的路上，白胜利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好，又遇到了个好人。不过，胡瑶婻打个电话王处长就这么热情，他对胡瑶婻的来历更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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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美女的手段

    计划局用了三个月时间批准了东风电器厂的立项，虽然慢了些，可也没费什么周折。

    可是该办理规划红线图的时候发现了问题，东风厂用来建宿舍楼的地方是工业用地，不能建居住楼。

    白胜利为了这事跑了几次计划局。王处长也四处打电话商量，但各方的消息都是，土地局的吴德兴局长是个很坚持党的原则的人，很难通融。

    “小白啊，你看到了，我能想的办法想了，能找的人也找了，实在是通不进去。你回去和小胡说说，不是我老王不给她面子。”王处长当着白胜利的面又打了一圈电话后，沮丧的说。

    白胜利欠身说道：“已经很感谢了，王处长。唉，这事还真有点麻烦。”

    王处长冷笑道：“什么麻烦，他们有的是指标，改个土地用途就是老吴一句话的事。”

    白胜利见王处长这里一定走不通了，就拿出两条大中华递给他，然后告辞了。

    回到办公室，白胜利把原委告诉胡瑶婻，胡瑶婻想了想，说道：“晚上约许大马棒，或许能有办法。”

    下班后，白胜利和胡瑶婻去了银珠海鲜，许总见他们进来，笑呵呵的说：“婻姐，小白给我打了电话，说今天吃简单些，还不喝酒。他说是你的意思，我就真点了几个简单的菜啊。”

    胡瑶婻笑着拍了下许总的肩膀。“嗯，就该这样。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三人落座，把服务小姐打发出去后，胡瑶婻说道：“棒子，今天真有事要你帮忙。”

    许总听了满脸堆笑的说：“难得，难得。婻姐你说，你要我脑袋我现在就割下来给你。”

    这季节天气已经暖了，许总穿了件白衬衫，下身是深蓝色筒裤，显得很精神。白胜利看着许总，心想这人如果不打扮成许文强模样，还真是个美男子。

    胡瑶婻把审批手续在土地局遇阻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然后说：“棒子，我知道你和吴局长有些关系，想让你引荐我和他认识。”

    许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犹豫的说：“婻姐，你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可就是吴局长这人实在太那个了。他这人要真的是大公无私也就算了，可人家该求人办事时求人办事，办完了翻脸不认人。我现在见他，他肯定客客气气的，但找他办事，甭想。”

    胡瑶婻淡淡的笑道：“棒子你也别为难，我就是有病乱投医。咱们吃饭吧，这事我再想别的办法。”

    胡瑶婻和许总说话时，白胜利插不上嘴。胡瑶婻开始夹菜的时候，白胜利忽然说：“许总，吴局长找你办过事吧？”

    其实白胜利就是刚听他说吴局长求人办事的话，觉得其中有关节，追问了一句。许总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刚放进嘴里一口菜险些噎着，咳了两声又喝了口茶才安定下来。

    胡瑶婻马上明白了白胜利的意思，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盯着许总说：“棒子，要是不方便说就别说。这里就我们三个，小白是个嘴很严的人。”

    胡瑶婻这话摆明了就是让许总老实交代，他只好点头承认。

    白胜利笑道：“我看这忙帮的还不小，呵呵，许总，我没猜错吧？”

    许总看了眼胡瑶婻，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起身到门边看四外无人，服务员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偷懒了，把门关严后悄声说：“我两年前给吴局长盖了个院子。”

    他见胡瑶婻紧盯着自己，只好继续说：“在滨海县，离海边不远的僻静地方，盖了个四合院。”

    胡瑶婻蹙着眉问：“四合院？手续齐吗？吴局长名下的？他不会胆子这么大吧？”

    白胜利见胡瑶婻蹙眉的时候鼻子也皱了起来，样子十分可爱。他心里有些发痒，就悄悄的把腿伸到胡瑶婻那边，去触碰她的小腿。他感到胡瑶婻先把腿挪开了，接着轻轻踩住了他的脚。他见胡瑶婻还是聚精会神的盯着许总，就慢慢的把自己的脚抽了出来。

    许总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吴局长的名字。是个女的，不到四十岁，模样听俏的，看上去也就三十岁样子。我盖房时都是这个女人接洽，我叫她牛姐。”

    胡瑶婻展眉笑道：“你把地址写给我，在帮我办几件事。棒子，这次你算是把人情还完了。”

    许总扭头看了白胜利，见他迷惑的样子，知道胡瑶婻没给他讲过去的事，就不说破，只是认真的说：“婻姐，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早讲过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这点事算什么。”

    胡瑶婻笑道：“棒子，我说的是真的。今天来找你，是觉得咱们是最好的哥们，可不是因为那事。”

    许总点头道：“我知道。”

    胡瑶婻扭头对白胜利说：“小白，棒子今天这消息可是天大的秘密，你要是告诉了第四个人，别怪我不认你。”

    白胜利先看到许总严肃的样子，就好似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心里正觉得奇怪。胡瑶婻忽然带着一股威势对他说话，让他心里发虚，连忙道：“胡姐你放心，出了这个门，这些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

    胡瑶婻发现自己太严肃了，就对着白胜利嫣然一笑，说道：“也别烂肚子里，咱俩还要一起办这事呢。只是事关重大，就是对亲爹也不能说。”

    饭后，白胜利送胡瑶婻回家。胡瑶婻请他进去坐会，他见才八点半，便说聊一个小时就走。

    白胜利三个月以来总想搞明白胡瑶婻怎的认识这么多人。听了今天她和许总说的话更是如坠云雾。进了她家，白胜利实在忍不住了，就说：“胡姐，许总可真听你的话啊。”

    胡瑶婻给他倒了杯水，坐着床边笑嘻嘻的说：“你是不是看我认识这帮人特奇怪啊？”

    白胜利被她说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嗯，你也太神了，好像在竹海就没你办不成的事。”

    胡瑶婻笑道：“去你的吧，我成什么了。许大马棒欠我一条命，他当然会听我的。”

    白胜利听了更糊涂，就看着她，等着继续说。

    胡瑶婻只是简单的说：“以前我就救他一次。以后有心情了，我慢慢讲给你。”

    她这么说了，白胜利也不好再追问，就换了个话题：“你觉得吴局长盖房子的事情对我们有用？”

    胡瑶婻点着头说：“吴局长坐这个位子二十年了，不管是***当道还是拨乱反正，他都岿然不动，也算是咱们市一大奇事。听说他三十岁就当上了局长，如今五十了，上面想提他，可他就是不离开这个位子。”

    白胜利若有所思的说：“这个位子是实权，按说油水挺大的。可我听王处长说，他是个很坚持原则的人，这样的人也捞不到油水啊。可不捞油水，他为什么不进步呢？”

    胡瑶婻赞许的说：“对呀，这里面有问题吧？我还听说，他的夫人十五年前就疯了，但他一直都不肯离婚。几任市长都表扬过他，说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这样的人管理全市土地，党放心。”

    白胜利眼睛一亮，接口道：“他夫人疯了十五年，大概他外面也得有个说话的伴了吧？那么，这个院子和女人就有意思了。”

    白胜利心里盘算，竹海市开始建设也就是最近三年的事情。以前土地计划都是国家的，土地局不过是个橡皮图章。改革开放后企业有了自主权，土地手续开始多了起来，土地局也就牛了。要说吴局长两年前盖院子，时间还挺合适的。

    白胜利边想边说：“可是咱们也没证据说房子是他的啊？就是有了证据，咱们告了他，土地局一乱咱们手续更没人给办了。”

    胡瑶婻笑道：“谁说要告他？咱们不能吓唬吓唬他？”

    白胜利毕竟是刚毕业的学生，脑子再聪明也敌不过胡瑶婻从十五岁就在社会上混。他不解的问：“怎么吓唬法？”

    胡瑶婻说：“他外面有了女人总要去会面吧？星期天要装样子照顾疯老婆，所以一定是上班时间去。只要我们知道他外出开会，考察，就去那里捉奸。拍到照片就能吓唬他。”

    白胜利听了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这么个娇媚的女子有如此心机。

    “胡姐，就厂里盖个宿舍的事，咱这样做也太那个了吧。”

    “哪个呀。跟你说小白，我要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成，管他是盖宿舍还是盖皇宫。”

    其实胡瑶婻也没完全说实话。

    虽然白胜利比她小了很多，但这段日子相处，她还是很有异样的感觉。她倒没想着将来和白胜利怎么样，只是帮了白胜利自己心里就舒服些。她知道，如果厂里顺利盖起宿舍，白胜利在老贾眼睛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所以，说是帮厂里盖楼，还不如说是帮白胜利进步。

    白胜利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此时的念头是，只要胡瑶婻要做，自己说什么也得鼎力相助。

    他问：“可是咱们怎么知道吴局长什么时候出去呢？总不能天天去爬窝吧？”

    胡瑶婻笑道：“谁干那傻事啊。咱们给他们局办公室打电话，就说是省局的找吴局长，如果在就挂掉，如果不在，嘻嘻。”

    白胜利笑道：“你可真有办法。不过，要是连着几天都在，天天挂电话就露馅了。”

    “笨死你了，不会今天是省土地局，明天是建设局，天天换吗？”

    胡瑶婻用手指点了下白胜利的额头，告诉他，已经和许总说好了，许总想办法打电话，再给备一个照相机，一辆车。许总亲自当司机随时准备出动。

    白胜利感叹道：“许总可真够朋友。”

    胡瑶婻得意的说：“那是，我那一刀也不能白挨。”

    她发现说走了嘴，就抬起脚在白胜利小腿上划着，轻声说：“不许问，以后再告诉你。”

    白胜利看她穿着很薄的肉丝袜，脚背隐约透出暗色的血管，一阵酥麻从小腿处往上传来。

    “嗯”他费了好大劲，才哼出这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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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滨海县属竹海市管辖，开车走五零六国道，半个小时就能到。

    许总开车穿过县城向右转，先走十五分钟柏油路后看到座小山，再左转走十分钟土路来到山脚。说是小山，其实只是个大土包，上面的密布的树林倒是郁郁葱葱的。车沿着山下转过，就能看见远处的大海。

    胡瑶婻坐在后排，从窗外望去，感叹着：“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啊。”、

    白胜利已经是第四次来了，虽然也觉得是个好地方，但已经看习惯了。他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扭过身对胡瑶婻说：“你看，就是那个院子。”

    一抹灰檐从树林中露出，袅袅白烟升起，很快又被吹散。

    许总把车开进树林里停下来。胡瑶婻下车后眺望着院子，问白胜利：“你那些照片在哪里拍的？”

    白胜利指着院子外面的一棵高大的槐树：“看，就那棵树上。”

    自从胡瑶婻出了这个点子后，许总隔几天就给土地局办公室打去电话。每次听说吴局长外出了，他就拉上白胜利到这个地方，白胜利拿着相机爬上树等机会。可是前三次都没等到，估摸着吴局长是真的开会去了。

    到了第四次，白胜利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吴局长，在树上拍到了四张照片。

    “距离那么远？看照片就像在眼前照的。相机不错啊。”胡瑶婻见那棵槐树距院子有几十米，就对许总笑道。

    许总得意的说：“那是。奥林帕司长焦，省报就这么一台，我哥们给借出来了。”

    胡瑶婻笑道：“棒子行啊，有本事。小白，看你的了。”

    白胜利拿出墨镜戴上，又戴了个大口罩，问道：“现在认得出我吗？”

    胡瑶婻上前用手把白胜利的头发打乱，说：“要是再穿件病号服就好了，整个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

    白胜利向小院走去，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的，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去拍小院的门。

    “您找谁？”一个很好听的女声从院里传出。

    “送信的，牛淑芬的信。”白胜利拿着个大信封回道。人名是许总告诉他的。

    门开了，出来的是个中年妇女。人很清秀，上身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下身是浅灰色小喇叭裤，很时髦的打扮。

    “谁寄来的信啊？我好像没留过这里的地址，怎么会寄到这里呢？”牛淑芬疑惑的念叨着，接过大信封。

    “咦，这信封上也没名字啊，怎么回事？”

    白胜利努力的装出微笑，可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外人也看不出他在微笑。“我是受人之托送来的。写信的人说，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他还有些话让我带给您，等您看过信我告诉您。”

    白胜利说话文质彬彬的，牛淑芳觉得不像坏人，就热情的说：“哦，那太谢谢您了，快进来说话吧。”

    白胜利跟着牛淑芬进了院子。

    牛淑芬打开信封看了，脸色变得苍白，人摇晃了几下总算站住了。

    信封里装着四张照片。一张是吴局长正从房里推门出来，面目非常清楚。第二张是在院子中央，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看不到脸面，但男人的服饰显然是刚出屋的吴局长，女人上身是白衬衫，下身却只有条大花的内裤。第三张是男人走出院门，正张望着。第四张是女人拉开房门要进屋。

    “你，你要干什么？”牛淑芬的脸色惨白，五官看上去有些扭曲，声音也不再好听。

    白胜利也想到自己装出的微笑都被遮在墨镜和口罩后面了，也就不再装。其实，看到牛淑芬凄惨的样子，他也装不出来了，只能尽量保持声音平静。

    他说：“我只是个送信的，顺便帮人家带个话。”

    “带，带什么话？他要干，干什么？快说。”牛淑芬看上去随时会倒在地上，虚弱的追问。

    白胜利看她的样子，自己也在受煎熬，想赶快躲出去。他加快了语速把和胡瑶婻商量了几次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说他爹是东风电器厂的老职工，一辈子就等着厂里分房子。现在就等吴局长批准了。他说如果十天内吴局长批准了，他把照片底片送来，就当没看见这事。他还说，否则第十一天全市局级领导都会收到同样的照片。请您转告吴局长。”

    说完，白胜利推开院门就走，也不顾牛淑芬在背后哭喊着什么。

    许总把两人送到街口，白胜利跟着胡瑶婻进了家里。

    白胜利坐下后长出了口气说：“我看她被吓的那样子，当时都想哭出来了。”

    胡瑶婻默默的给白胜利倒水，良久才说：“你别想太多了。姓吴的养这么个女人估计没少捞，也该得个教训。”

    白胜利想了想说：“也是。不过你没见她那样子，唉。”

    胡瑶婻站在白胜利的背后，双手为他捏肩膀，轻声说：“我能想象。可你再看看大街上扫马路的大姐们，每天风吹日晒挣的钱还不够吃饭的，这种女人整天什么都不干就吃香喝辣的，你还觉得可怜吗？”

    白胜利抬起胳膊握住胡瑶婻的手，叫了声“胡姐”就不再说话了。

    胡瑶婻知道他心里难受，就让他握住自己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继续为他揉捏。

    两人沉默了一阵，白胜利忽然仰头看着胡瑶婻说：“相片底片在哪放着？扔火炉子里吧，万一丢了麻烦就大了。”

    胡瑶婻说：“那怎么行，说好了姓吴的要是批了就送还给人家。”

    白胜利笑道：“送个屁。多去一次就多一分风险。再说了，就算你送底片了，他认为你多洗了很多张，还是会提心吊胆的。他们担心一阵，慢慢的发现没事也就过去了。”

    胡瑶婻用手拍着白胜利的脸笑道：“行，小白同志，胡姐对你甘拜下风。”

    一周后，吴局长在报告上签了字。东风电器厂后身的四十亩工业用地顺利转为民用住宅用地。

    卜大方听白胜利汇报说，计划局、财政局、建设局一致要求竹海市建筑设计院作为项目设计方，也就不再坚持省建筑设计院的事。为了这事，贾宏图私下请白胜利喝酒，把他大大的夸奖了一番。

    事后白胜利才知道，贾宏图的小舅子在市建筑设计院做综合处处长，卜大方的远房叔伯兄弟是省设计院二所的主设。

    白胜利和胡瑶婻又用了三个月时间把各种手续跑完，市建筑院的图纸也通过了审查。接着要做的事是找建筑公司签合同，再由建筑公司去申办开工证，筹建办的工作就胜利完成了。

    此时，已经是七月末了。

    胡瑶婻从六月中开始穿裙子，有意无意的在白胜利面前显摆她修长的小腿，惹得白胜利想起工作完成就要离开这间办公室的事就犯愁。

    冯佳欣也穿上了裙子，不过，她得裙子都很长，几乎盖住了脚面。

    白胜利到厂里的时候，冯佳欣经常找他闲聊，又在车间里一起打牌，不到两个月两人就如亲姐弟一般亲热了。

    车间里的人常议论胡瑶婻。白胜利听多了一直以为她是个很随便的人，就有意识的躲着。有时远远看见胡瑶婻走过来，他回扭身钻到边上的门里去躲开。

    白胜利听冯佳欣说厂里的人是瞎嚼舌头，才开始和胡瑶婻打招呼。元旦舞会那天，他看胡瑶婻跳舞的样子觉得十分迷人，心里有些躁动。没想到在爬山时遇到了她，又一起坐公交车上下班，两个人开始熟悉起来。最后，居然又在一个办公室，白胜利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把自己牵到她身边。

    半年过去了，白胜利已经离不开胡瑶婻，在梦里都会见到她，不知不觉的和冯佳欣疏远了。不过，也仅是稍微疏远了一点而已，每次见到冯佳欣，他依然觉得像亲姐姐一样。

    如果十次做梦中有胡瑶婻三次的话，肯定也会有冯佳欣一次。另外六次呢？那是白胜利心底的秘密。

    白胜利心里经常把冯佳欣与胡瑶婻做比较。

    冯佳欣三十一岁，胡瑶婻二十九岁，两人看上去都超不过二十二岁，都没结婚。

    冯佳欣一米六，身体纤瘦，五官精巧，看上去楚楚动人。可她的神情气质却成熟稳重，除了打扑克钻桌子的时候，总让人有敬而远之的感觉。冯佳欣对白胜利很关心，或者可以用关怀来形容。但她总有些话没有说透，让白胜利觉得有些神秘。

    胡瑶婻一米六五，身材匀称，面目姣好，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待人随和讲话随便，可从来不真的和谁接近，当然也不会跑到车间里玩牌。这几个月和胡瑶婻在一起，两人几乎无话不谈，就是没说过胡瑶婻的身世，这也有些神秘。

    白胜利的结论是，神秘。他暗自琢磨，早晚有一天要把地雷的秘密探听清楚。

    不过，这时他还顾不上掀开掩在两个漂亮大龄女子身上的那层纱。选择建筑公司的事正让他心烦。

    选建筑公司当然是厂长们的事，他一个小兵是没资格参与的。可跑手续的时候许总出了大力，更主要的是，许总是局里基建处张向荣处长的关系，白胜利死活也要想办法把许总推上去。

    问题出在卜大方那边。

    卜大方的远房叔伯兄弟没拿到设计权，又推荐了省二建来掺和。二建派了个处长专程拜访了贾宏图，表达了对拿到合同的坚定决心。

    卜大方在厂里放风说，上次建筑院的事他做了让步，这次承建商的事如果再不依他，他就要和贾宏图认真的理论了。贾宏图听到风声躲在后面一言不发。

    白胜利找胡瑶婻商量这事，胡瑶婻说都是厂里同事，她不好给任何一边出主意，倒是许总那边，她可以出面去说，让他退出。

    白胜利心想，许总当然会给胡瑶婻面子，可张向荣那边怎么办？再说，现在许总是哥们了，有钱不让哥们赚，把项目给不相干的人，他也不甘心。

    白胜利决定找冯佳欣，看她有没有什么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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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和为贵

    白胜利在厂门口的快餐车上买了盒饭，端着往厂里走，迎面碰到范大头。范大头喊他去车间玩牌，他推说还没吃饭，就想上楼。范大头叹着气说冯科长惨了，只能自己钻桌子，白胜利听了跟着范大头去了一车间。

    车间里已经支起了四桌，三桌吆喝着已经开牌，另一桌傍坐着冯佳欣和车间主任***。

    ***见范大头带着白胜利进来，大声招呼着：“呦，小白来了，快点快点。大头你够快的啊，刚出门就把小白找来了。”

    白胜利这才知道范大头是专门去找他的。

    范大头说：“能不快吗？这小子不来冯大科长不摸牌。”

    白胜利才明白是冯佳欣让范大头找他来的。

    他先和***打过招呼，在空位子坐了下来。

    范大头一边洗牌一边说：“老规矩，冯姑娘输了你小子钻两次。”

    白胜利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含混的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就一次。”

    范大头瞪起了眼睛。“怎么着，你小子才离开车间半年就没规矩了？”

    ***连忙打岔：“这和车间有什么关系？咱们听冯科长的。”

    冯佳欣笑眯眯的伸出两个手指头，白胜利见了险些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打了一圈，果然是冯佳欣输了。

    ***和范大头要白胜利钻两圈，但白胜利说自己分最多，冯佳欣最少，应该算不输不赢，就是不肯钻。***和范大头不依，吵了半天说定钻一圈，白胜利这才爬到桌子底下去。

    白胜利在桌子下面看见冯佳欣正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她穿着透明塑料系带凉鞋，鞋带松着，鞋挂在脚趾上摇晃，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他忽然觉得冯佳欣的小腿非常白腻，脚比胡瑶婻生得还要好看些，甚至想多在桌子下面看会。

    ***和范大头在上面催着，不知谁还踢了白胜利屁股一下，他赶紧爬了出来。

    又打了一圈，这次是范大头输了，白胜利拍着巴掌要他爬下去，然后踢着他屁股算是出了一口气。

    上楼的路上，白胜利对冯佳欣说有事找她，然后跟着她进了劳资科办公室。

    东风厂的劳资科只有冯佳欣一个人，她自己做科长，也自己干活。好在很少有调入调出的人，工资也几年不动一次，她还算是挺清闲。

    白胜利不像以前那样隔两天就和冯佳欣聊天了，但也十天八天的要过来闲扯。他对冯佳欣又不隐瞒事情，所以跑手续的过程冯佳欣很清楚。

    说他不隐瞒，有两件事是例外的。一件是他晚上经常去胡瑶婻家，这事和工作没关系，他自然不必讲给冯佳欣听。当然，即便是和工作有关系，他也不会讲。再一件就是土地局吴局长的事。冯佳欣也知道吴局长难缠，问过他两次用了什么办法，他都含混的对付过去了。冯佳欣也就不再问。

    冯佳欣不问，白胜利也乐得轻松。因为他每次对付冯佳欣时，自己都如做贼似的心虚。其实他不知道，冯佳欣不问，是因为已经料定他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

    “姐，定建筑公司的事，现在老卜和贾厂长顶上了，你看有什么办法？”白胜利直截了当的问。

    冯佳欣笑眯眯的看着他，两个酒窝又显了出来。“他们俩顶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自己有想法吧？你老实说。”

    白胜利回道：“你知道的，王秘书和张处长都推荐了竹海碧波公司，要是老贾退让了，我怎么和他们交代呀。”

    冯佳欣依然笑着，点头道：“那倒是，不光你没法交代，将来咱厂就很难在局里办事了。可你找我有什么用？”

    白胜利嬉皮笑脸的说：“哎呀，好姐姐，你就帮我想个主意嘛。”

    冯佳欣收起笑容，淡淡的说：“主意是没有的。不过这种事情嘛，最好是能让两方都满意。”

    白胜利知道冯佳欣有想法。他之所以找冯佳欣出主意，是因为在以前的交往中，她的聪明机敏，大局观、判断力、逻辑思维力，都让他非常佩服。而且他知道，只要冯佳欣开始说了，就不用接话，她自己会丝丝入扣的讲完。

    果然，冯佳欣接着说：“想让两方满意，就要先知道老卜为什么坚持。”

    冯佳欣说到这里，见白胜利盯着自己，便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然后再找出对老卜更大的好处来，事情就好办了。

    冯佳欣喜欢白胜利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遇到事情只要她提个头，他就能知道后面怎么办。她说到这里后，就笑着看他。

    白胜利果然接口道：“老卜一个是要面子，一个是他省里的亲戚。他亲戚无非是得了些好处，也未必分给老卜，所以老卜还是面子问题。如果能找到个比面子更重要的事，老卜不会捣乱了。要是能有个事既给老卜面子，又能得实惠，那是最好不过了。是吧，姐？”

    冯佳欣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胜利接着念叨：“什么事情比面子重要呢？送钱他不敢收，送女人他不敢要，孩子，对了，要是能给他孩子办个什么事就好了。”

    冯佳欣见他念叨出“送女人”三个字，笑骂道：“你现在也学流氓了啊，这招都能想出来。我听他念叨过，他家老三没考上省一中，把他愁死了，托了几个人都没办成。”

    白胜利大喜道：“得了，就办这事。我有办法。”

    冯佳欣道：“你找许总去办，是吧？”

    白胜利摇着头说：“什么都瞒不过你，姐，以后叫你女诸葛了啊。”

    冯佳欣眼睛又咪了起来：“别臭贫了，快去找你的许总吧。”

    白胜利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突然又回身认真的说：“姐，我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冯佳欣见他认真的样子，觉得他还有正事没说完，忙说：“你说。”

    白胜利表情严肃的说：“姐，你的裙子这么长，可惜了漂亮的小腿。”

    冯佳欣跳了起来，握着拳头叫道：“你找死啊。”

    白胜利哈哈大笑着逃出门外，又回头说：“谢谢你啊，姐。”

    白胜利约了许总。许总也听到了风声正在发愁，他接到白胜利电话就欢天喜地的去了银珠海鲜。白胜利把冯佳欣的分析告诉了他，当然没告诉他这是冯佳欣出的主意。许总听了高兴得拍着桌子说好，又不停的夸白胜利，要白胜利辞了职到竹海碧波来做副总。

    许总在省城还真有办法。他找了省报的哥们，说在省报做五期广告。省报的哥们又找到教育局的哥们，说下期报纸教育局李局长的事迹上头版。教育局的哥们找到了省一中佘校长，说今年教育系统的省劳模非她莫属。

    佘校长提出插班生要缴纳五千元赞助，还一再解释这是学校名文规定的，实在是不方便通融，全校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许总当时就交了钱，佘校长说，三天后来办入学手续。

    许总办好这事后，顺便去了省建筑设计院，找到了卜大方的远房叔伯兄弟。两人在ktv包房里呆到半夜，卜大方的远房叔伯兄弟拿着一个挺厚的大信封摇晃着回家后，再没找卜大方提过省二建的事。

    许总回到竹海把佘校长给的调入学生介绍信交给白胜利。白胜利见上面写的调入理由是“书法特长生”，就问许总怎么想到这个理由。许总说书法特长最容易应付上面检查，随便找个人帮忙写几个字交上去就能交差。

    白胜利找到贾宏图，把介绍信交给他。两人在办公室里说了好半天话，贾宏图居然把白胜利送到门外，还悄声说：“小白，明天下班到我家吃饺子啊，别忘了。”

    当天下班后，贾宏图请卜大方喝酒，把介绍信交给了他。贾宏图自然说是自己想办法搞来的，把卜大方感激得连连作揖敬酒。从第二天上班开始，卜大方再也没提过省二建的事，反而在党支部会上说，这个是局里的项目，当然要照顾市里的企业。

    后来，竹海碧波建筑公司都与东风厂签订了承建合同了，省二建的那位处长才搞明白形式急转直下的缘由。他丢个项目倒不算什么，可因为这个原因丢了让他气急败坏。因为，省一中的佘校长是他七姨。直到她七姨说反正省二建是国营大企业，这么个小项目也不是非拿不可的，他才消了气。

    其实佘校长在随口安慰他时，心里暗自庆幸。如果这侄儿托到了自己头上，自己看在亲戚份上给办了，那教育局的劳模就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是题外话，按下不表。

    却说白胜利不到一周时间就搞定了卜大方闹腾了半个月的事，心里美滋滋的，去找胡瑶婻吹牛。胡瑶婻已经从许总那里知道事情原委了，以为是白胜利自己的点子，把他好一顿夸。后来白胜利听得实在不好意思了，才说这是冯佳欣给出的点子。

    胡瑶婻听了撅着嘴说：“你天天姐姐的挂在嘴上，还真没白叫啊。”

    白胜利见她有点不高兴，连忙赔笑道：“哎呀胡姐，都是为了厂里嘛。”

    胡瑶婻胡搅蛮缠的说：“为了厂里？那你怎么不找我商量啊？”

    白胜利真的觉得委屈了，嘟囔着说：“我先找你了啊，你说不管我才去找冯姐。”

    胡瑶婻扑哧一笑，说道：“看你那猴急样儿，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还认真了。”

    白胜利这才松了口气。：“你别老吓我了，现在我最怕的就是惹你不高兴。”

    胡瑶婻眼珠转了转，把脚伸到白胜利腿上，说：“把我袜子洗了我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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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破红

    东风电器厂与竹海碧波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签订了宿舍楼承建合同，许总负责跑开工证，筹建办的几个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白胜利跑了八个月手续，已经习惯了东跑西颠的拜访各路神仙，也着实结交了不少政府的实权人物。除了轻工局、计划局外，他和建设局、财政局的几个处长混的很熟。

    不过，他最习惯的还是每天到办公室和胡瑶婻磨叽。

    最近三个月，他已经不仅在办公室和胡瑶婻磨叽了，晚上下了班基本上都先去胡瑶婻家里。他也不再坐到角落的椅子上，而是和胡瑶婻并肩坐在床边，累了就斜靠在床上休息。胡瑶婻买了个十二寸黑白电视，两人一起看《霍元甲》，高兴的时候，胡瑶婻会跳到地上比划着，嘴里“嗨，嗨”的喊，白胜利捂着肚子在床上笑。

    白胜利不仅每天来看电视，还把胡瑶婻家里的力气活全包了，搬煤生炉子，洗衣服晒被子他都管。胡瑶婻干脆给了他一把家里的钥匙，有时自己外出，让他买了白菜土豆搬回家里去。当然，胡瑶婻每天晚上给他做饭，比他的阳春面好吃许多。

    每隔几天，胡瑶婻也会去白胜利的房间，帮他把屋子整理干净。一边整理一边唠叨，说才三天又乱成了这个样子，以后早上一定要叠被子之类的。白胜利听着，心里琢磨以后娶了媳妇是不是就这个样子。

    胡瑶婻好久没有自己洗袜子了，这活成了白胜利的日常工作。有时，她会抬起腿，把脚伸到白胜利鼻尖处，让白胜利帮她脱袜子，再也不会脸红。

    白胜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觉得非常舒适开心，也不去想两人将来会怎样。唯有胡瑶婻的身世还是个谜，他憋了许久又不知该如何发问。

    这天，贾宏图让胡瑶婻整理个材料，说是局里等着要，晚上加班也得做完。胡瑶婻对白胜利说家里没菜了，让他去菜市场买一堆西红柿和一堆黄瓜，然后到她家等着吃西红柿鸡蛋面。胡瑶婻掏出两块钱给白胜利，但他坚决不要。

    白胜利在菜市场见西红柿七毛钱一堆，而且沙红色的很喜人，就买了两堆，又要了六毛钱的黄瓜，提着去了胡瑶婻家，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

    新闻联播不停的播放着各地政府开会的消息。白胜利看着无聊，想不出这些会为什么非要上新闻，难道是说明领导们都在努力工作？好不容易会议报道结束了，

    接着有广东沿海地区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的报道，这白胜利很喜欢看的。不过，每次他看到这些消息时都会埋怨，为什么竹海市还是计划经济那一套。

    新闻联播刚完，胡瑶婻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嚷嚷着：“《霍元甲》开始了没有？我没耽误吧？”

    白胜利见她满脸通红，脑门还挂着汗珠，忙给她倒了杯凉白开。“早呢，还一个小时哩，先坐下喝杯水。”

    他拿着脸盆出去接了半盆凉水，从炉子上拿起水壶往脸盆里兑了些热水，用手试了试，觉得温度合适。

    “我出去几分钟，你自己擦擦身上，完了到门口叫我。”白胜利说。

    “算了，呆会做饭又一身汗。我先隔着衣服擦下就行。你坐着，没事。”胡瑶婻满不在乎的说。

    胡瑶婻先洗了脸，然后把毛巾沾湿，从腰间伸进衬衫里擦身上。

    她擦前身的时候，白胜利见到她露出的雪白细腻的小腹已经浑身不自在了，等她扭着胳膊去擦后背时，白胜利从她衣扣处隐隐看到里面鼓起的白色胸罩，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腹部涌动。偏在这时，胡瑶婻抬起腿，脚尖几乎贴上了他的脸，说：“帮我脱了。”

    裙子顺着胡瑶婻的腿滑向腰间，她的一条腿露了出来。

    其实白胜利不是第一次看到胡瑶婻的腿了。以前他见了就开玩笑说，这样漂亮的腿不去做演员实在可惜了。可是今天，他不知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为她褪去袜子，看着面前纤细的小脚，再也抑制不住，在脚心亲吻了一下，又把嘴贴向她的小腿。

    胡瑶婻猛的把腿收了回去，随手把毛巾扔到他身上，却也不言语，扭身到地上去拿西红柿。

    白胜利默默的走到她背后，大腿紧贴着她的臀部，双手轻轻抚摸着她露出的腰。

    胡瑶婻直起身，后背贴到了白胜利胸腹，轻轻叹了口气，扬起头贴在他胸膛上。

    她的头发蹭着白胜利的下巴，让他觉得痒痒。他这时浑身发烫，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揽着她双腿，把她抱到了床上。

    电视里放出《霍元甲》的时候，胡瑶婻枕着白胜利胳膊，一只手在他**的胸膛上胡乱画着，闭着眼睛感受着在她大腿到肩胛间不停滑动着的温暖大手。

    “哎呀，血。你怎么流血了。”白胜利觉得床上有些湿热，侧身看了后惊叫起来。

    胡瑶婻闭着眼一动不动，一滴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挂在脸上。

    “你快看看啊，这里有血。”白胜利摇晃着她，有些焦急的说。

    胡瑶婻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她的脸埋在白胜利臂弯中，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脸颊，轻声说：“孩子，你真还是个孩子。”

    白胜利这才反应过来床上的血是怎么回事，紧紧的把胡瑶婻抱住，两人**的身体又贴在了一起。

    “嫁给我吧。”白胜利低声说。

    胡瑶婻摇了摇头。

    “嫁给我。”白胜利又说，声音提高了些。

    胡瑶婻又摇头，幅度打了些。

    “为，为什么？”

    胡瑶婻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再过十年我就是个四十岁的老太太了，那时候你正当年，要是再看上个年轻的，我可怎么办？”

    “不会，绝对不会。我不是那样的人。”白胜利有些着急的说。

    “哪有什么绝对的事。我也不想你守着个老太太难受。以后不准再提这话了，否则你就别再来了。”胡瑶婻的语气坚定起来。

    白胜利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早已经喜欢上了胡瑶婻，此时见胡瑶婻居然还是处女，把第一次给了他，就下定决心此生不辜负她。可是当胡瑶婻坚决拒绝的时候，他心里竟觉得松快了些。

    他和胡瑶婻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不时的出现冯佳欣。当然，他见到冯佳欣的时候也不觉得会和胡瑶婻比较。让他专心的守着其中一个，他心里总会牵挂另一个。而且，每当他以为已经忘掉了过去的时候，那个洋娃娃般的脸庞就会顽强的从心底钻出来。

    白胜利心里有松快的一面，可他想到胡瑶婻娇美的身躯迟早要被另一个男人抱着，他那时再不能为她洗袜子，心里就觉得难受。他叹了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了。

    “我也不想结婚，你什么时候想来都行。”胡瑶婻抚摸着白胜利的脸说。

    “那我也不结婚了。”白胜利说的是心里话，至少此刻他是这么想的。

    胡瑶婻笑了。她捏着白胜利的鼻子说：“我可不想拴着你，白老太爷还等着抱孙子呢。”

    白胜利哼唧着道：“我不结婚他也照样抱孙子啊。”

    胡瑶婻咯咯的笑：“美得你。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老问我这个那个的吗，今天可以告诉你了。”

    胡瑶婻说，先去洗洗，然后给白胜利讲自己的家和小时候的故事。

    白胜利自己赤条条的躺在床上，又想到那段话：

    “一年以来把他束缚着的情欲之网突然破裂了。怎么破裂的呢？他完全不知道。他的生命奋发之下，所有的锁链都松解了。这是发育时期的许多剧变之一。昨天已死的躯壳和令人窒息的往昔的灵魂，在发育时期都被强毅的天性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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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姐胡瑶婻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尔嗨呦，他是人民大救星。”

    一九七零年的每天清晨，嘹亮的歌声都会在竹海市第二中学的上空回响着。

    其实，不知是第二中学，在整个竹海市，在全省，嗯，是全中国，每天清晨都会唱响《东方红》。

    自从党章中写上了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接班人后，林副主席创造了各种学习毛泽东思想的新方法，新思维。全国各地响应林副主席号召，掀起了活学活用毛主席语录的浪潮。

    红宝书人手一本，即便是幼儿园小朋友也要背老三篇。

    从幼儿园到敬老院，全国的所有单位都开展了早请示晚汇报活动，据说省城的精神病总院都不例外。

    精神病人发病的时候三个小伙子都按不住，有些痴呆的拿着土块往嘴里放却把馒头当石头扔，但他们早请示时都动情的唱《东方红》，背起老长的《为人民服务》也只字不差。

    早请示，就是先集体唱《东方红》，然后每人背一段毛主席语录。晚汇报，则是先背毛主席语录，然后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发明创造，天主教徒吃早饭前要祈祷，晚上睡觉前也祈祷，已经有过百年的历史了。不过中国人民在毛主席的教导下已经破除了迷信，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天主教这回事，都为林副主席的发明创造而感动。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二中高二三班的教室里，一个十八岁的女孩站在黑板前面对着全班，手里握着红宝书放在胸前，朗声背一句，全班跟着说一句。

    她就是胡瑶婻。这时，她一身绿色军装，梳着根大辫子，两只大眼睛闪闪放光。

    论理，高二的学生背诵老三篇不应该还要人带着了，可三班这群孩子和一中打架没说的，背书的水平实在是差了点。让他们背几句押韵毛主席语录还好，如“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如果是整篇的背，除了胡瑶婻，没有第二个人能背全的。

    胡瑶婻老三篇背得熟，是因为她有过目不忘的天赋，而不是因为她不参与打架。论起和一中打架，胡瑶婻虽然是个女孩，却是二中的头头。

    二中的学生们奉她为头头，不是因为她能打能冲，而是因为她鬼点子多。

    还是在胡瑶婻上初三的时候，党中央觉得四处串联的红卫兵闹得越来越不像话，就发出了号召，要求学校“复课闹革命。”

    这个号召，重点在“复课”而不在“革命”，前些年被批得灰头土脸的臭老九们又神气起来了。学校立了许多规矩，违反了小则罚站，大则告诉家长。可学生们早习惯了四处串联，躲在角落里抽烟，成群的在街上堵女生拍婆子，或者约个地方打架，猛然要遵守纪律，的确有些困难。

    一中和二中是死对头，每学期不干上两架不算完。本来一中的孩子更野，二中总要吃些小亏。自从胡瑶婻成了二中孩子的大姐之后形式发生了变化，她精灵古怪的主意让一中的孩子吃了不少大亏。

    一中的门卫是个满脸络腮胡须的老头，牛眼睛瞪起来很吓人。一中学生进校必须出示学生证，他每天早上在学校大门检查学生证。见了迟到的学生，他会没收学生证，然后交到教务处去。学生想领回，只好到教务处去挨训，

    学生们对胡子老头恨得牙痒痒，但没一个人敢得罪他。

    这事被胡瑶婻知道了，就找到班里的三大金刚密谋一番。

    三大金刚，一个叫做王文革，就是计划局王处长的大儿子。一个叫安忠，是轻工局安副局长的独苗。最小的叫许自强，就是许大马棒，许文强，许总。

    这四人在班里结拜了兄弟，虽然胡瑶婻年纪最小，却成了大姐。

    一天半夜，他们拿着弹弓摸到一中大门不远处。胡瑶婻悄悄的说大家要听号令一起发弹。

    她踮着脚摸到传达室窗下，听到里面传出了如雷的鼾声，才溜回三人藏身的地方，低声说：“准备好，预备......”

    说到这里，她掉头往回跑了十几步，才喊道：“打！”

    三个混小子的弹子打了出去，接着传达室的灯亮了，里面传出大骂声。

    第二天，胡子老头去教务处告状，教务处戴着深度近视镜的女处长分析说，一定是经常迟到的学生报复。这些常迟到的学生可倒霉了，无缘无故的被叫到教务处去问话，面向墙站了三天反思错误，并被要求互相揭发。

    虽然最后也没查出个子午寅卯，但每个接受调查的学生的家长都接到了学校教务处发的家长信。按照女处长的说法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可那些学生惨了，不少人屁股被打得坐不了椅子，只好继续面壁。

    这些吃亏的孩子不甘心顶罪，一定要寻出真凶来。一班说是二班干的，三班指责四班找麻烦。学生们越来越乱，最后几个班打了起来，付出了两个开瓢三个见血的代价才平息下来。

    上了高一，胡瑶婻和她的三大金刚还在一个班。因为有他们保驾，学校里想拍婆子的孩子对胡瑶婻都敬而远之。直到高三，王文革蹲班了，安忠随父亲去了乡下的干校劳动，只有许大马棒还和胡瑶婻同班。

    初中的孩子都长成了半大小伙子，可是过去结下的梁子却没解开，学生们的群架打得更惨烈了。因为许大马棒骁勇善战，周围的同学都很服他，就尊他为大哥。但许大马棒自己知道，他骁勇有余善战不足，能占便宜全仗着胡瑶婻出主意。

    虽然学生们看着许大马棒的面子上喊胡瑶婻一声大姐，但心里并不服她。直到大家在她的指挥下连赢几场群架，一中的老大找人来说合，大家才真的把她当成大姐。

    对方求和了，尽管胡瑶婻一再告诫还要提高警惕，但学生们还是放松下来。一天放学后，胡瑶婻和班里的五个男生一起往家走，迎面跑来个同学，捂着脸含混不清的说，许大马棒被一中的人截了，他死命才跑出来，左脸还挨了一棒子。

    胡瑶婻听了，带头往许大马棒被截的地方跑去，几个男生从街边捡了砖头跟着她跑。到了地方，见到一中的十来个学生手握木棍板砖，正围着蹲在地上抱着头的许大马棒连踢带打。许大马棒也真强横，砖头拍在背上弹起老高，他竟哼都不哼一声。

    跟着胡瑶婻的几个男生见对方人多，手里还有家伙，都停下了脚步，胡瑶婻却发疯似的继续往前跑。

    许大马棒的强横惹怒了一中的领头老大。他从书包里掏出把三棱刮刀，让同伙架起许大马棒，说要给他放放血。

    他这刀正扎出去的时候，胡瑶婻真好冲进了圈子里，挺身拦在许大马棒身前。

    这一刀捅进了胡瑶婻的小腹。

    一中老大本来暴怒得疯狂了，不想忽然冲来个漂亮女孩，自己的刀捅进了女孩的小腹。他的怒气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松开了握刀的手，人被吓得呆在那里。

    胡瑶婻一咬牙，伸手从腹中拔出刀，顺手揪住一中老大的头发，刀就顶在了他喉咙上，刀尖刺破了皮肤，流出的血顺着脖子往下淌，热乎乎的把一中老大几乎吓晕过去。

    胡瑶婻疯狂的喊道：“都滚，我数三下，不滚我就捅死他。”

    这时胡瑶婻的腹部血流如注，她的绿军裤已经成了暗红色，但声音又大又尖，没了往日的娇柔。一中的十几孩子听了一哄而散，把他们老大留在了胡瑶婻手里。

    这时，跟着胡瑶婻的几个男生才围了过来，揪住了一中老大。其中一个学生扬起手中的板砖就要往他头顶拍，胡瑶婻却摇了摇手。

    “你已经说讲和了，今天这事是不是不局气？都该毕业了，咱们打来打去的有什么意思？你走吧，如果还要打，我胡瑶婻奉陪到底。”胡瑶婻的声音越来越低，人也开始摇晃了。

    一中老大已经定下神来。他从心底佩服胡瑶婻，忙说：“大姐别说了，快去医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刘军的大姐，我的命都是你的。”

    好在打架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人民医院，几个学生抬着胡瑶婻往医院跑。刘军跟着，一边流眼泪一边扇自己耳光，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

    胡瑶婻在路上声音虚弱的对许大马棒说：“棒子，把我放进医院你叫他们赶紧跑，你去找我爸，就说我发高烧了在医院看病，让他来交钱。”

    许大马帮满脸的眼泪和鼻涕，除了叫“婻姐”，别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刚才他被两个人架成了半跪的姿势，如果不是胡瑶婻挡了这一刀，恐怕会正好插进他的胸膛。

    好在抢救及时，胡瑶婻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算是保住了这条命。

    不过，医生告诉她，今后她不能生育了。

    派出所很快介入了调查，胡瑶婻的病房里每天都有警察问话，等她出院后又被派出所关了一星期。可任凭警察软硬兼施，又是毛主席语录，又是革命大道理，还威胁要送她去劳教，胡瑶婻就是一声不吭，没供出一个参与打架的学生。

    刘军知道了一切，一天找到胡瑶婻，当着许大马棒等一帮二中学生的面，跪在胡瑶婻面前发誓，今后为胡瑶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中毕业后，许大马棒知道了胡瑶婻不能生育，就追着要和她结婚。在胡瑶婻心里，许大马棒是个兄弟可不是爱人，便坚决的拒绝了。后来胡瑶婻跟着父亲去了省城，都没告诉许大马棒一声。

    七六年，胡瑶婻只身一人回到竹海市，进了东风电器厂作工人，也没告诉许大马棒。不过，她还是关心他，就找了以前的同学做眼线，关注着许大马帮的发展。

    白胜利听了胡瑶婻的讲述，伸手在她腹部抚摸，果然摸到个不小的伤疤。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许大马棒对胡瑶婻毕恭毕敬，更明白了胡瑶婻为什么把第一次给了自己却又拒绝自己。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风情万千的妩媚女子竟怀着一颗豪侠的心。

    白胜利把胡瑶婻搂得更紧，不断爱怜的亲吻着她得脸颊。

    白胜利心中的谜团解开了一半。他总算知道了许总为什么对胡瑶婻毕恭毕敬，但还是不明白计划局王处长，轻工局安副局长为什么给足了她面子。即便两人的孩子和她是同班同学，还是结义姐弟，但这些孩子玩闹的事总不会影响大人。

    白胜利猜想，一定是胡瑶婻的父母有什么来头。

    他没有再问。胡瑶婻把最隐秘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只觉得自己一生都要对得起怀中这女子，就默默的搂着她，直到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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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分房

    到了一九八四年初夏，东风电器厂的宿舍楼终于完工了。

    两栋六层高的灰色预制板楼房，每栋六个单元，共二百一十六套房，另有地下室二十四套。东风厂和轻工局对半分。

    土地是在东风厂名下的，手续是以东风厂名义跑下来的，资金是局里申请的财政拨款，应该算是局里出的，两家对半分房子也算公平。

    东风厂共有正式职工二百七十六人，其中夫妻同在厂里的有六十二人。在卜大方的主持下制定了分房方案，经过厂党支部研究，做了些修改后向全厂公布。

    方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硬性指标，比如必须是正式职工，厂龄必须两年以上。另一部分是打分，工龄一年一分，局龄一年两分，厂龄一年三分，夫妻同在厂内的，两人分数加总计算。此外还规定了置换办法，就是分到厂里的房，要把现有住房交给厂里的，每上交一平米一分。分高的先挑房子。

    这样粗算下来，宿舍一百零八套房，地下室十二套房，加上预计上交的二手房三十一间，共能分配一百五十一户。

    本来卜大方的方案里还有两条，一是中层干部和厂领导加分，二是各种获奖模范加分。

    这两条被贾宏图否定了。他说，工人阶级才是真正的主人，领导干部是公仆。公仆反而加分不合道理。至于模范，厂里的各种模范是怎么评出来的大家心里有数，给这个加分厂里就乱了套了。

    贾宏图的想法挺有道理的，却让卜大方和郝仁很不高兴。他们俩算是厂级领导，却并非一直在东风厂工作，算分时厂龄一项让他们吃了不少亏。

    其实开始时卜大方就没提出厂龄分，是工会主席李娜娜坚持，卜大方说不过她才同意了。当时妥协的结果就是加上领导加分这项。李娜娜之所以妥协，或许和她也算厂级领导有关。

    贾宏图本来还提出要加上特殊贡献奖励，比如胡瑶婻和白胜利为建宿舍出了大力，应该予以照顾，胡瑶婻可以加分，白胜利过不了工龄线，可以考虑分一间地下室。

    卜大方和郝仁一致反对这个提议，他们说既然模范不能加分，其实就是在分房中不考虑工作表现了。不考虑工作表现是对的，表现好坏是由人主观评定，很容易引起矛盾。既然如此，胡、白的工作表现也不应该考虑在内。

    最后，终于形成了支部决议，向全厂公布了分房方案。

    白胜利也关心这个方案，但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房子。他才到厂里一年半，肯定是没有分房资格的。他关心的是冯佳欣和胡瑶婻。

    冯佳欣和冯局长同住，虽然是局级待遇的面积，住着非常宽裕，但毕竟不方便。

    比如，白胜利下班后想找冯佳欣聊天，只能和她压马路。春秋还好，冬天冷夏天热，就不如在家里舒服。当然，白胜利可以邀请冯佳欣去他家里，只是冯佳欣未必肯去。而且胡瑶婻经常过去，要是撞上了也尴尬。

    所以，白胜利非常希望冯佳欣能分到一套房子，而且不能是地下室。他猜想，作为局长的女儿，冯佳欣是不肯住地下室的。

    对胡瑶婻则不同，白胜利最怕的是她分到了房子。宿舍都是厂里的人，如果胡瑶婻搬到这里，他再也不用想躺在她的床上了。

    分数表很快出来了，结果让白胜利大失所望。

    胡瑶婻的分数排在一百二十八位，具备分房资格。当然，必须加上她现有住房的分数，否则就跌到一百六十二名了。冯佳欣却因为厂龄短吃了亏，排在一百五十九名，就差八位没捞到资格。

    这结果让白胜利闷闷不乐了几天，直到胡瑶婻向分房办公室递交了申请，说厂里比她困难的职工很多，她自愿放弃分房资格。

    胡瑶婻这举动合了白胜利的心愿，他却又开始为胡瑶婻惋惜。按照她的排名，分到个面积小点的两居是没问题的，比她现在的一间房要宽敞许多。而且，宿舍就在厂子边上，不用再挤公交车，还能多睡会觉。白胜利知道，胡瑶婻最喜欢的就是睡懒觉。

    当天晚上，白胜利在胡瑶婻家里喋喋不休的劝说她收回申请。最后把胡瑶婻说急了，实话吐了出来：“在这里有你每天陪着，给我个三居室我都不去。”

    白胜利听了心里感动，又把她压倒在床上。

    有了这样简洁公平的分房方案，分房过程还算顺利，只出了两个小插曲。

    一个是技术科的刘梅梅。

    刘梅梅的厂龄也不长。她本来在省城工作，是原单位的技术尖子。五年前他丈夫调到竹海市，托了许多关系用了两年时间才解决了两地分居问题，把刘梅梅调到东风电器厂。

    刘梅梅到了东风厂就显示出深厚的技术功底。她每年都提出十几项技术革新建议，解决了电扇摇头时噪音问题、卡头问题、改进了扇面曲线提高了效率。所以，她每年都是厂里的先进，去年年还获得了局里的科技进步奖。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些工作表现可以获得加分，而且科长王三顺也曾向她透露过，贾厂长说一定有加分。但方案出来后，她发现分房和自己优异的工作成绩毫无关系，心里非常愤怒。

    她的分数排在一百四十八位，只能分到地下室。她现在和丈夫挤在丈夫单位的一间宿舍里，因为房子太小，她只好把孩子留在省城姥姥家。原指望工厂分了房子，把孩子接过来一家团圆，没想到她和丈夫要住地下室。

    虽然地下室实际是半地下，露出了地面半米多，而且也有窗户。但里面潮湿，尤其是下雨时，很容易灌进水去。她越想越生气，就要给厂领导找些麻烦。

    刘梅梅找到李娜娜，说是想从两套中挑选一套。李娜娜本来也为她抱屈，就给了她两套房的钥匙。

    刘梅梅迅速给两套房都换了锁，并且第三天就开始搬家，把家具分别放到了两套房子里。

    刘梅梅强占房子的事立刻在厂里掀起轩然大波。厂里迅速分为三派。

    一派人为刘梅梅的举动叫好。他们认为，改革开放几年了，贡献与报酬挂钩在广东沿海地区早已成为共识。像刘梅梅这样的人才，如果在那边早就获得了重奖。而同为沿海城市的竹海市还在吃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大家都熬时间混日子。东风厂这样的政策，早晚要被改革的大潮淘汰。这派人中最典型的是冯佳欣。

    另一派认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厂里定出了规矩，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权。而且，刘梅梅虽然对厂里有贡献，可她毕竟舒适的坐在办公室里。和车间里任劳任怨的卖了十多年苦力的一线工人相比，谁的贡献更大是说不清楚的。这派人中叫得最凶的是范大头。

    第三派人是没想法的。刘梅梅占房和他们没有厉害关系，可他们喜欢看热闹。于是，厂里出了一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两面派，比如技术科长王三顺。

    无论职工们如何议论，事情总要解决的。卜大方此时显示出了作为领导的决断力。他给刘梅梅发出了最后通牒，限三天内腾出所占房屋，否则后果自负。他还体谅的告诉刘梅梅，她依然可以挑选其中的任何一套。

    到了第四天，卜大方带着几个年轻工人撬开了地下室的门，把里面放着的衣柜、书柜、桌椅都搬到了楼外，然后换了新锁。

    刘梅梅得到消息后赶到楼前，卜大方正在那里等她。卜大方告诉她，马上把家具搬到另一套房子里去，否则厂里取消她分房资格，另套房子里的家具也会被搬出来。而且，厂里还会给局里打报告，要求给她记过处分。

    刘梅梅此时除了流眼泪什么办法也没有。她给丈夫打了电话，又在厂里找了几个熟悉的小青年帮着把家具搬进了地下室。白胜利也被叫来搬东西，他看着刘梅梅凄凉的神情，找不到劝慰的语言，只能沉默着。

    刘梅梅占房的事情平息了，一车间工人李援朝又闹出事来。

    李援朝的排名在一百零九位，就差了这一位，他只能在二手房和地下室中挑选房子了。

    虽然他是挑房第一位，但他很不服气，认为厂里定的规矩不公平。他从参加工作时起就在东风厂，如果厂龄不是三分而是四分，他的排位就非常靠前了。他找卜大方谈，找李娜娜谈，说东风厂是他们这些一直在厂里工作的人一点点干起来了，现在的评分标准让后来的人赚了便宜，对他们这些老人不公。

    卜大方说，东风厂的成长是党的领导的结果，是广大工人群众集体努力工作的结果，不是某一个人的贡献。李娜娜则对他深表同情，但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李援朝见说不动厂领导，就从外面找了几个年轻小伙子，把家里的衣柜，橱柜，煤气罐搬进了工会办公室。他又买了西红柿黄瓜，满楼道的喊着说要请大家吃午饭。

    白胜利在车间时和李援朝很熟悉，听他在楼道里嚷嚷就跑出来和大家一起看热闹。

    李援朝提着把菜刀在楼道里喊着：“工会就是我的家，工会主席就是我的妈。房子不够住，投奔我的妈。哥几个今天中午都来工会吃饭，我这就去做。”

    李娜娜坐着办公室里，看着屋子里堆得满满的家具哭笑不得。

    看热闹的人中有人喊道：“老李，小心卜厂长把你东西搬大街上去。”

    李援朝把手里的菜刀往案板上一剁，瞪起眼睛喊道：“谁活腻歪了谁就来搬。反正老子住的地方都没有，早不想活了。”

    楼道里热闹了一中午，贾宏图，卜大方，郝仁都没露面。还是冯佳欣出来对李援朝细声细气的劝了一番，李援朝才回到工会办公室里独自生闷气。

    下午，贾宏图召集分房办的人研究李援朝问题，会上没一个人吱声。贾宏图的意思，都是厂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和为贵。李援朝这人愣得很，千万别真的闹出乱子来。

    可是，房子已经分完了，钥匙都分发了，厂里也拿不出房子分给李援朝。

    后来，还是贾宏图求冯佳欣帮忙，向局里要了一套二手房。又是冯佳欣出面和李援朝谈，分给他两套二手房，只是不能再挑剔了。

    李援朝一番折腾虽然没要到楼房，但毕竟得了便宜，也就见好就收了。

    后来，胡瑶婻对白胜利抱怨道：“这什么世道啊，欺软怕硬的。”

    白胜利笑笑没说话，心里想，要不被欺负，只能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自力更生，奋发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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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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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缘起(求收藏）

    华发早生。与故友推杯问盏，忆当年依旧意气风发。

    友忽云：君可知八十年代与如今有何差别？

    余哑然失笑：差别甚大，岂是三言两语可尽。

    友云：以吾之见，那时官员纷纷下海，如今公务员招考已成国考，这才是本质差异。

    余茫然：下海如何？国考又如何？

    友笑云：政府体系，在于守制，企业之中，在于创新。八十年代为变革之年，创新者满怀希望，故才智之人纷纷下海。如此看来，如今精英之钻营公务员，岂不是社会不再鼓励创新所致？

    余有所悟，接道：观世界列强史，若要立于世界之巅，除创新外别无它途。我泱泱大国，若失去创新力，岂不让人忧虑。然，当今我国企业为世界五百强者甚多，恐非八十年代可比。

    友哂笑道：国营企业，垄断举国资源而成五百强，何喜之有？君不见如今民营企业挣扎之艰苦？君曾苦读经济，当知垄断产生浪费，竞争导致创新。以此而论，八十年代之世风岂是现今可比？

    余听友高论怦然心动，顿起记叙八十年代变革之心。

    于是，便有了这部《希望之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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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十年代的年轻人（求收藏）

    八十年的年轻人刚刚从以往的禁欲中走出，私下传递着邓丽君柔绵的歌带，为崔健沙哑的声音疯狂。

    那时，人们才意识到自我的存在，于是有了出国大潮，在英美日的餐馆里有无数才华横溢的中国青年在充当洗碗工。留下的，对中国的未来充满了期望。

    一场足球赛，中国赢了科威特，数万青年走上街头，手持点燃的扫把和墩布，口中高呼“振兴中华”。

    “振兴中华”传遍了中国大地，十年间经久不衰。

    宿舍里，学生们聚在一起研究马列主义，没有领导组织，没有老师要求，只因他们要搞懂自小耳熟能详的这个主义到底是什么。他们为“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争得面红耳赤，因为，人道主义到底是普世的还是有着阶级之分，他们还无法判定。

    《读者文摘》中的小文，《钟山》里的中篇，单行本《第二次握手》，在年轻人中传阅、争论，不论他们的学历，也不论他们是苦读理工还是文学青年。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告诉大家什么是淡然祥和，琼瑶的《庭院深深》赚足了大家的眼泪。繁花似锦的文字，第一次慰藉着中国青年单纯而虔诚的心灵。

    他们开始追求时尚，虽然幼稚甚至滑稽，但已经对美有了向往。

    他们开始追求爱情，虽然已经羞涩而保守，但心已开始自由飞扬。

    他们开始懂得了自我价值，但那时的自我，被彻底融入了改革大潮。

    无数的年轻人在曾经贫瘠的土地上修建了公路、铁路、机场、港口，连接了中国与世界。他们用让世界瞋目结舌的速度在陈旧的城市中修建着高楼，设立着工厂。

    恍然间，十年过去，中国开始腾飞，他们却已不再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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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关于分房子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对于普通城市居民来说，房子是最大的财富了。

    过去，没有商品房。城市居民的房源大致分为几类：旧社会遗留的私房，这些房解放后被国家征租的居多，但个人还是保留一定面积的自用住房；向房管局租房，那时的租金便宜到可以忽略不计，而私房也没有交易场所，所以租用的房屋和私房并无差别；另外，就是单位分房了。

    那时没有商品房，有钱也没地方买房子。

    不过，那时也没钱，工资都是国家规定的，少的一个月三十多块，多的八十几元，贫富差距的确小，都没钱！

    房管局租的房屋，大致一家人就那么一、两间。这里说的一家人指的是一大家人，至少三代同堂，所以非常拥挤。要想改善居住条件，就靠单位分房了。

    单位，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可能是政府机关，也可能是工厂，或者小卖部。不论是什么，那时都是国营的，或者集体的，上班的地方都成为单位。

    不过，单位和单位毕竟不同。如果是政府，大工厂，分房是有保障的，早晚能住上大房子，至少五十平米。要是小卖部的话，一辈子就只能挤在三代同堂的大杂院了。

    还有一种是中小单位，比如中小工厂，就要看运气了。一个小厂，如果有片土地，又能找个出钱的单位合作，或许能盖栋楼，职工们就有了指望。

    不过，在这样的工厂，只能有这一次机会。所以分房成了一辈子的大事。

    小说中把盖房分房作为白胜利出道的第一件事，一是给他个锻炼机会，为今后成材做个铺垫；二是给大家真实的展现那个年代的发生过的故事。其中，私占房子，工会做饭，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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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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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郊游

    冯红旗离休了，安天明接任了轻工业局局长，竹海市各个司局长中，总算有了位大学学历的领导。

    贾宏图还有半年也要到退休年龄了。他给上级打了报告，推荐卜大方接任东风电器厂厂长一职。报告一共八页，其中七页是推荐理由，对党忠诚占了两页，工作态度、工作能力占了三页，另外两页专门写了他在分房过程中表现出的出色组织才能。

    贾宏图上交报告前特地给卜大方看了看。卜大方非常感激，当晚就包了盒点心又提了两瓶酒去贾宏图家里表示感谢，让孙二妮乐开了花。

    可是，报告交上去两个月了，局里没给半点回音。贾宏图和卜大方分别去探听消息，主管人事的徐处长说再等等，局长刚上任，还顾不上开党委会讨论。

    虽然按照惯例，前任领导推荐的接班人都会被通过，但卜大方还是心情烦躁，常坐在办公室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这年竹海市的气温有些反常，已经是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了，气温还在三十度。

    白胜利上学时养成了早锻炼的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准醒。他洗漱完毕，穿上短裤背心，准备去爬山。

    前一年元旦时他爬山遇到了胡瑶婻，两人说好以后节假日一起上山。但胡瑶婻总共只去过三次，因为她喜欢睡懒觉。后来，白胜利就早上自己上山，下来后再冲个澡，然后去找胡瑶婻。即便这样，十次里倒有八次胡瑶婻还赖在床上不起呢。

    白胜利正在穿鞋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他以为胡瑶婻来找他爬山了，心里念叨着：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白胜利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还光着，跳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冯佳欣。她的无袖连衣裙很短，露出半截大腿，正笑眯眯的看着白胜利。

    “姐，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冯佳欣从来没到过白胜利的家。虽然白胜利经常搭她的车回家，可也没邀请过她上楼坐坐。

    冯佳欣进了屋，四面打量着，嘴上说：“啧啧，真没想到，你住的房子还挺干净。我今天可是做好了进猪圈的打算了。”

    昨天晚上胡瑶婻过来，把他的房子很认真的打扫了一次，连门窗都仔细的擦了，地更是拖了三遍。他当时问胡瑶婻今天什么日子还要做大扫除，胡瑶婻笑着不答，只是指挥他帮忙。走的时候，她还叮嘱白胜利把那双女式拖鞋藏柜子里。

    听到冯佳欣夸奖房子干净，白胜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忽然想起忘了藏女式拖鞋，就趁着冯佳欣看别处时，用拖鞋踢到了床下深处。

    “姐，喝水吗？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白胜利一面拿出杯子，一面问。

    “咱们厂的革命东风，嘻嘻。今天找你去海边转转，愿意不愿意？”冯佳欣嘻嘻笑着，盯着白胜利说。

    白胜利有些犹豫。

    他平时有事了就找冯佳欣帮忙出主意，尤其是跑手续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找她商量。如果冯佳欣上班时不忙就在她办公室，赶上冯佳欣有事，两人就下班后在外面压马路。

    市里的住房很紧张，一般家庭都是三代人挤在一起。外面除了个电影院也没什么可玩的地方，所以压马路成了年轻人谈恋爱的最好方式。白胜利每次和冯佳欣并肩走在马路边，看到昏暗的路灯下一对对拉着手揽着腰的情侣，都有异样的感觉。即便是他和胡瑶婻好了以后，这种感觉也没有消退。

    可冯佳欣主动找他出去玩还是第一次。

    他犹豫，不是不想和冯佳欣出去，他知道冯佳欣说出去，一定是有事情商量。可是，他周日中午到胡瑶婻家已经成了惯例，所以担心中午赶不回来。

    冯佳欣笑道：“怎么了，不想去海边兜风？小胡那边你不用担心，昨天下班前我就和她说了，这门牌还是她告诉我的。”

    白胜利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胡瑶婻昨天那么卖力气的搞卫生，原来她知道今天冯佳欣过来，只瞒着他一个。

    白胜利和胡瑶婻好的事情本来很机密的，厂里没一个人知道。可是，他们俩在办公室中相互的眼神却瞒不住冯佳欣。有一天冯佳欣若无其事的问白胜利，是不是正在和小胡谈朋友。白胜利在冯佳欣面前一句谎话也说不出，就点头承认了。

    胡瑶婻知道这事后，撅着嘴和白胜利呕了两天气。后来，冯佳欣把胡瑶婻叫到自己办公室，两人说了一个半小时的话，胡瑶婻满面春风的出来后，再也不给白胜利脸色看。

    “快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冯佳欣说完，转身出去了。

    白胜利来到楼下，看见停在路边的还是那辆桑塔纳，冯佳欣坐在驾驶位上招呼他上车。

    冯红旗虽然离职了，但开车的刘师傅跟了他三年，还是很愿意为他开车。安局长也吩咐了小车班，老局长用车要优先保障，就是自己没车也要保证老局长的使用。当然，后来局里买了辆奥迪，安局长自己专用，所以冯红旗用车从来没耽搁过安局长外出。

    冯佳欣想去远郊，找刘师傅一说，刘师傅就痛快的把车借给了她。刘师傅还热情的要为她开车，冯佳欣坚持自己开，刘师傅猜想她是会男朋友，就不再坚持。

    “姐，你还会开车？”白胜利从来没见过冯佳欣开车，坐进车里惊讶的问。

    “没车本，技术没问题。”冯佳欣盯着前方，有点紧张的说。

    冯佳欣开着车出了市区，上了五零六国道，穿过滨海县继续前行。滨海县捉奸的事是白胜利唯一一件瞒着冯佳欣的事，路过县城时他险些说了出来。想到事关重大，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车继续前行，又开了一个小时，才下了主道，沿着一条颠簸得土路向海边行去。

    冯佳欣很少开车，显得有些紧张，嘴唇紧闭着。白胜利看了她的表情，也一直闭着嘴紧抓着门边的把手。车跑了一个半小时，两人竟都没说话。

    终于，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距海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大的空地。空地很平，边上有个高台，台上有个亭子，已经旧得看不清油漆的颜色了。

    冯佳欣在空地停下车，蹦跳着跑向亭子。

    白胜利跟在后面看冯佳欣。她在厂里总是稳稳当当的，有时出去压马路也是一副慵懒的样子，现在竟然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女孩一般。

    冯佳欣进了亭子，站在栏杆上往海边看，声音里充满欢愉的叫着：“快来看，快来看。”

    白胜利加快脚步走进亭子，顺着冯佳欣的手指看去。

    海边，是一片宽阔的沙滩。

    白色的沙滩沿着弯曲的海岸线向远处延伸，看不清那里是尽头。

    “你知道吗，这种白沙滩在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听说在海南岛有一片，可是还没有这里大。咱们这片沙滩足有六公里长，肯定是全国最大的了。”冯佳欣说着，似乎还沉浸在兴奋中。

    白胜利看着无尽的沙滩上间杂着稀疏的树木，比他见过的海南图片还要漂亮些，也跟着感叹：“咱们竹海居然还有这么个好地方，我从来都不知道。”

    “走，过去看看。”冯佳欣跳下栏杆，拉着白胜利的手就往沙滩跑。

    冯佳欣的手长得非常漂亮，比胡瑶婻还要漂亮，白胜利早就想过，如果能拉着这样的手该多么幸福。可是他已经和胡瑶婻好了，冯佳欣现在拉他，让他心里有些别扭。但他又舍不得甩开冯佳欣，就紧紧的跟着。

    冯佳欣的裙子本来就短，跑起来北风吹着，修长的腿全露了出来。白胜利看了，觉得冯佳欣虽然个子矮些，可腿看上去显得长，甚至比胡瑶婻还长，还白嫩，只是没有胡瑶婻丰满。

    “姐，你这裙子不错。”白胜利忽然觉得自己盯着冯佳欣腿看不合适，就随口夸她的裙子。

    冯佳欣慢下脚步，回头一笑，说：“你上次不是说我裙子太长了吗？这个怎么样？”

    白胜利想了好久才想起，他曾在冯佳欣办公室说，冯佳欣的裙子太长可惜了漂亮的小腿。没想到冯佳欣一直记着这话，今天还穿了条短裙。

    白胜利心里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到了沙滩，冯佳欣脱了鞋用手提着在沙子上跑。白胜利也学着她的样子提着鞋跑。沙子被阳光晒得热了，踩在上面脚底暖暖的，非常舒服。到了海边，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背，又感到凉透了心底。

    虽然气温尚高，两人跑得都冒了汗，但海风吹过，脚又泡在海水里，他们并不觉得热。

    两人沿着海边漫无目的走了阵，见沙滩中长着两棵不知名的树，他们就过去坐在树阴下看着海浪不停的涌向沙滩。

    “我累了，让我靠靠。”冯佳欣说着，后背靠在了白胜利背上。

    白胜利只穿了件衬衫，冯佳欣的连衣裙又薄，靠在他背上，能感觉到她的肉体。白胜利又想起了胡瑶婻的身体，就有些出神，还是冯佳欣的话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这地方怎么样？”冯佳欣问。

    “太好了，没想到咱们竹海还有这样的地方，不开放旅游真是太可惜了。”白胜利说的是心里话。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都没出来过，一起来玩玩是一方面，我还有些事对你说。”冯佳欣又说。

    白胜利早知道冯佳欣约他出了是要谈事情，就答应道：“嗯，姐，你说。”

    冯佳欣起身转到白胜利对面，盘腿坐下。这时一阵海风吹过，她的裙子被吹起，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碎花的内裤，恰巧白胜利这时正望着她。她连忙把裙子压在腿下，脸有些发烫，打了白胜利膝盖一下，啐道：“死样。”

    白胜利做出无辜的样子，说道：“这，这不是故意的。”

    冯佳欣把手搭在他膝盖上，笑眯眯的说：“得了，咱们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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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雄心壮志

    冯佳欣问：“你知道咱们竹海市分来多少七七届大学生吗？”

    白胜利摇摇头。他只知道非常少，但不清楚具体人数。

    冯佳欣说：“二十一人。咱们局里就你一个。七八届分来六十八人，咱们局里五人。”

    白胜利吐了下舌头。但就大学生人数而言，他算是凤毛麟角了。

    冯佳欣认真的说：“你总要做出些事来才对得起上这四年大学，你说是吧？”

    白胜利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想着要干些事情出来。每当他站在叠云山炮台时，面对着远方无垠的大海，难免会燃起豪情壮志。只不过当他回到山脚，看着破旧的街道，想起兜里的钱只够吃阳春面，便又从豪情的云端跌倒现实的地面。

    白胜利给冯佳欣讲他的这些感受，又讲《蓝色经济》这部片子，最后说：“如果是在南方，我早就出去闯了。可咱们竹海太闭塞，想干事都不知道干什么。”

    冯佳欣微笑着听白胜利说完，才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缺乏些远见。你想，既然南方改革的步伐已经迈得很大，想收都收不住了，全国不早晚都要效仿吗？我们竹海再闭塞，难道会永远跟不上形势？”

    她见白胜利很认真的听着，就接着说道：“其实，假如你现在去南方，你不过是千万淘金者中的一员，没有任何优势。在咱们竹海就不一样了，如果你能看到未来，从现在就打下基础，等机会来临时你就领先别人一步。”

    白胜利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其实，白胜利心里依旧迷惑。他之前看着这座城市有些消沉，冯佳欣的一席话让他豁然开朗。但他不知道现在能做些什么，应该怎么做。

    冯佳欣看着白胜利的表情，又露出很甜的笑脸。“你全明白了？”

    白胜利老实的回答：“一部分。姐，你说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冯佳欣站了起来，面向着大海，伸开了双臂仰着头。

    “无论你周边的事多么繁琐，你生活的空间多么狭小，你永远要记住，外面有多么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

    说完，她闭上眼睛，任凭阳光洒在脸上，海风拂过身躯。

    白胜利也站了起来，眺望着大海的尽头，心里受到冯佳欣的感染，竟然有些激动。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冯佳欣身边时总觉得舒适和放松，而在胡瑶婻身边时却充满燥热。

    胡瑶婻用热心，豪侠，聪慧，关心着身边的每个人和每件事，包括和他的**。她不计较未来，也不奢求回报，只对眼前的人和事充满热烈与激情。和胡瑶婻在一起，时刻能感受到这种热烈，并受到感染。

    冯佳欣则有着远大的胸怀，对眼前的人事认真却又淡然。和冯佳欣一起时不会有压力，似乎不经意间就能往前迈一大步。

    白胜利站在冯佳欣身后，看着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露出纤长的脖颈，忽然有抱住她的冲动。这时，冯佳欣转过身来，仰头看着白胜利，沉着的说：

    “我们一起，在竹海创出一片天地。愿意吗？”

    “愿意！”白胜利毫不犹豫的回答。

    冯佳欣又甜甜的笑了。她抓起白胜利的手说：“跟我一起喊。”

    “竹海，我们来了——。大海，我们来了——”

    两个年轻人放声大喊着。这一刻，他们没有束缚，没有压抑，声音中充满了欢愉、自由和渴望。他们此时也没有想到，今天的这番谈话，这声大喊，成就了几年后竹海经济的一段传奇。

    他们又坐下来，商讨着现在能做些什么。

    冯佳欣说：“远大志向是一回事，脚踏实地又是一回事。我们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不断的调整方向，才能真的实现理想。”

    白胜利接着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其实每次爬到叠云山顶，我也会燃起雄心，只是回到现实中，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冯佳欣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比如建宿舍这件事，你参与了，就结识不不少领导，将来真有机会便用得到，这也算是一种能力。不要小看这些琐事，成功就是一点点积累的。怕的是机会来了，没有任何积累无法去抓，或者积累了许多，不知道用来抓机会。”

    白胜利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忽然问：“姐，我听说去筹建办是你推荐的我，是不是那时你就多存了个心眼？”

    冯佳欣瞟了他一眼，说：“你刚知道啊！全局就这么一个宝贝大学生，我怎么能不拍马屁呢。实话说，我也想看你到底行不行。嗯，不错，超过了我的预期。”

    她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毕竟是个女人，自己做事很不方便，早就想找个伙伴了。所以，从你到厂里我已经开始关注了。”

    白胜利这才知道，冯佳欣平日淡然平和的面孔下怀着怎样一颗热烈的心。她去车间打牌，让他钻桌子，推荐他去筹建办，向冯局长推荐他，都是为了今天这番谈话做的准备。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脚踏实地和远大志向的关系。

    “老贾推荐老卜接班的事情你知道吧？”冯佳欣把话题扯回到厂里。

    “嗯，听说老贾早把报告递上去了，局里一直没批。你说局里是不是想从外面调个人来啊？”白胜利这样想是有道理的。在东风厂，也只有卜大方有资格接任厂长。如果不批他，只有从外面来人了。

    冯佳欣摇头道：“我也是前天才听我爸说，咱们市里也要动手改革了。咱们厂是局里的试点，厂长采用聘任制，要竞选上岗。”

    “啊，真的要竞选啊。姐，你参加不？”白胜利这样问不完全是开玩笑。

    “我哪行。不过，我们可以选择支持一方。如果成功了，将来厂里再有动作，我们就有发言权。”冯佳欣说。

    “嗯。卜大方肯定要参加了。不过，老卜本来就要接班的，他可能自认为当选是必然。即便我们支持他，他也未必领情。可是，厂里还有谁能和他匹敌呢？如果选错了对象，反而得罪了老卜，就得不偿失了。”白胜利分析道。

    冯佳欣赞赏的看着白胜利，心想能找到这么个伙伴也算是自己的福气。她最欣赏的就是白胜利的逻辑判断力，她觉得，如果白胜利思维再开阔些，看问题再长远些，一定能有所作为。而且，她自信在这些方面可以帮助到他。

    “老贾也能参与，而且一定会参加。”冯佳欣说。

    “贾厂长？他不是到岁数了吗？”

    “改革了嘛。听我爸说，局里的最新意见是，年龄放宽五岁。”冯佳欣道。

    “那老卜可算是遇上劲敌了。我们选择老贾，我看至少有七成胜算。老贾的威信可比要卜高多了。”白胜利说。

    “没错。要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我们赶紧做老贾工作。如果他先和别人联合了，我们的力度又小许多，我明天就和老贾谈。”冯佳欣道。

    这时，太阳已经挂到了当头，温度愈发高起来。两人都觉得饿了，就开始往回走。

    走到沙滩边缘，冯佳欣开始穿凉鞋，感到脚底的沙子很不舒服。她又脱下下掸脚，再穿上鞋还是不行，就嘟囔着：“这么多沙子，怎么开车呀。”

    “姐，我来帮你.”白胜利蹲下身，让冯佳欣把脚放在他腿上，一点点的把沙子擦掉。

    冯佳欣扶着他的肩膀，嘻嘻笑道：“你还真体贴呀，看来小胡挺有福气。”

    白胜利听了就要站起来，冯佳欣这时一只脚正放在他腿上，被他一甩趔趄了下险些摔倒。白胜利慌忙用手扶住她腿，才让她站稳。

    “哎呦，你还不好意思了，嘻嘻。”冯佳欣一边取笑他，一边看着他为自己穿好鞋，然后换只脚踩在他腿上。

    “我看小胡不错。不过她比你大不少，你可要对得起人家。”

    “嗯。我知道。”白胜利哼了声，继续为她清理脚上的沙子。

    白胜利只在钻桌子时偷看过冯佳欣的脚，那时就有些动心。如今这只脚就踩在他大腿上，柔软细腻的脚掌握在手中，他定然是心猿意马了。他嘴上答应要对得起胡瑶婻，心里已经对不起了。

    回去的路上，冯佳欣开车时不再紧张了，两人边走边聊。冯佳欣说胡瑶婻人聪明办事牢靠，可以把今天的事情对胡瑶婻说，拉她入伙。白胜利正发愁回去怎样对胡瑶婻说出来的事，听冯佳欣这么说，就高兴的答应了。

    回到市里，两人胡乱吃了碗面，冯佳欣把车开到胡瑶婻家外停下，笑眯眯的对白胜利说：“快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说着，冯佳欣把手放在白胜利腿上，轻轻的捏了一下，再拍了下。“走吧，走吧。”

    胡瑶婻正半躺在床上看电视。她见白胜利进来，就指着桌上的饭说了声“自己吃”。听白胜利说刚在外面吃了碗面，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虽然冯佳欣前一天和她说了，但休息日她自己闷在房子里，想到白胜利正在和另一个女人郊游，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情绪来。所以白胜利来了，她还是懒散的躺着。

    白胜利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便坐到床边，抓起她一只手，慢慢揉捏着，一边把冯佳欣对他讲的话讲给她听。白胜利讲的很仔细，除了为冯佳欣擦脚上沙子的事没说外，其它的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胡瑶婻的眼睛慢慢的发亮了。等白胜利说到准备给贾宏图助选时，胡瑶婻翻身坐起，大声叫着：“好呀。这事得算上我。”

    白胜利伸臂把她搂在怀中，笑道：“不光是这事，凡是我的事都得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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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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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民主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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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没参加投票选举了。【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似乎每隔几年街道的领导就来动员选人大代表，好像是区级人大，也可能是街道一级的。我们街道也没个刘翔姚明章子怡，候选人都是没听说过的，就没有兴趣投票。

    当然，并非抗拒，而是懒惰。

    不过，选举还是曾经参加过，民主权利嘛。

    小时候，经历过两次选举，长大后，经历了一次。

    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老师找我谈话，说要发展我入团。那时候，老师喜欢工农子弟，团员一水的工农子弟兵。我父母是臭老九出身，所以，尽管自小就是个听老师话的好孩子，至少当着老师面能装出听话的样子，什么红小兵，红卫兵，从来都是最后加入的。团员，也是如此。

    老师说，你入团后当团支部书记。我惊诧莫名，还没入团怎么就内定了团支书了呢。

    老师说，团支部书记是全体团员选举出来的。已经和团员们说过了，大家都投你的票。

    于是，我经过民主选举成了团支部书记，是初中全体团员的书记啊。这是我个人发展史上做的最大的官了。

    老师做事总是有道理的。

    那时学校里，想找个学习全校顶尖，又能在课间去男厕所收缴烟卷的人，咱全校独一份。

    学习顶尖并不难，难的是收缴烟卷。如果和学生中的老大们没铁磁的交情，只怕烟收不到，被痛打一顿定然是有的。

    这是第一次选举，我是被选了。很快有了第二次，那是真正的民主，我又被选了。

    还是初三，学校成立学生会，我光荣的被选举为学生会干部。这次没有老师做工作，人手一票。说是光荣入选，因为咱是全票当选。所有候选人中的独一份。

    第三次参加选举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我成为选举人，就是能投票决定别人命运的那种人。

    手中有票，可以投给自己喜欢的人，那种感觉很爽。

    看着平日里严肃的绷着脸的候选人满脸堆笑的递来香烟，更爽。

    这次选举是在工厂的时候，选厂长。

    三拨候选人，全厂职工每人一票，决定谁是厂长。

    《希望之激情年代》后面几章，也开始选举厂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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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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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秘密同盟

    傍晚，银珠海鲜酒楼的包房里，冯佳欣、胡瑶婻和白胜利坐着里面，一边喝茶一边聊着。

    “老贾一会就到，这次他可是要吐血了。”冯佳欣笑眯眯的说。

    “冯姐，你可真有本事，能让老贾请客。”胡瑶婻也乐呵呵的。

    “我有什么本事，他还不是看你们两个能折腾，生怕拉不住你们。”冯佳欣笑道。

    “我就是个跑腿的，是胡姐路子野。”白胜利跟着说。

    “去，老实喝你的茶。”胡瑶婻啐道。

    刚进门的时候，冯佳欣说她和白胜利是小两口，她脸上发烧的否认，心里觉得很甜蜜。

    其实，她很忌惮冯佳欣与白胜利的亲密，昨天冯佳欣约走了白胜利，她更是整天的心里打鼓。虽然白胜利回来后告诉她许多正经事，她也表现出振奋，但毕竟觉得不舒服。

    冯佳欣当着白胜利的面开了这玩笑，让她放松了许多。

    “两位姐姐，咱们还真让老贾结账啊？他家孙二妮知道了还不生吞了咱们。”白胜利说。

    “先别吱声，等他结了帐你去要**，过两天把钱还给他，也显得你有本事。”冯佳欣笑道。

    “看你姐多仔细，你就好好学着吧。”胡瑶婻为冯佳欣添了水，扭头对白胜利说。

    贾宏图到这样高档的地方来请客，还真是有些心痛。不过上午冯佳欣的一席话，让他痛下决心大出血。

    按照国家规定，企业干部退休年龄是六十岁，贾宏图才五十四岁，本来还能干六年。

    卜大方走了省轻工局刚退下来的老局长的门路，要竹海市轻工局想办法给他提半格。但现在需要安排的干部太多，市轻工局领导们商议很久，只好让贾宏图提前退休腾位子。

    贾宏图心里像明镜似的，但组织处徐处长和他谈话后，他知道没有还价的余地，只好违心的做出了高姿态。他写了提前退休申请报告，说自己积劳成疾，已经不能胜任领导工作，推荐卜大方接任厂长职务。

    他近来也觉得奇怪。本来这个报告是徐处长催着他写的，可交上去以后几个月都没了动静。他专门去问徐处长，徐处长总是闪烁其词没个说法。

    直到冯佳欣今天找到他，说局里改革要有大动作，准备实行厂长责任制，而且厂长要竞选上岗，不再由局里委派，他才恍然大悟。

    贾宏图听到冯佳欣的消息后眼睛里放出了光，却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说：

    “嗨，不管是局里任命，还是竞选，厂长都是老卜的。我这么多年也累了，该歇歇了。”

    冯佳欣看他装模作样的，心里暗笑，嘴上却说：“贾厂长，这个消息还没人知道。国家总局下的文件，省局还没传达呢。我爸在总局的一个老战友透的消息，连安局长都不知道。您不愿意竞选就算了，可千万别说出去。”

    说完，冯佳欣起身要走。

    “等等，你先坐会。”贾宏图毕竟是老油条，他见冯佳欣向他透露连安局长都不知道的消息，就明白冯佳欣是要帮他。他很清楚冯佳欣的聪明，知道如果自己再装蒜便得罪了她，连忙喊住她。

    冯佳欣觉得既然要结成联盟，不能一开始便遮遮掩掩的，显得互相很不信任。她见老贾留她，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这次轻工系统的改革是国家总局牵头，自上而下搞起来的，包括了几个方面。

    首先是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系统内不再下达指令性生产计划，由企业自行根据市场需求制定自己的年度计划，报上级主管机关批准即可。

    企业的年度计划不再只有生产总值，而是把重点放在实现利税上。上级管理机关对企业的利税有基本要求。

    企业实行厂长责任制。厂长要负责完成上级下达的最基本利税任务。超额部分厂长有权制定分配方案，报上级管理机关批准。

    厂长由竞选产生。选票包括上级管理机关领导投票和工厂职工投票两部分构成。其中工厂职工投票所占权重不低于百分之七十。

    “贾厂长，您现在就退了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您参加竞选，凭借您在厂里的威信，我看机会还是很大的。”介绍了政策后，冯佳欣说道。

    贾宏图很认真的听冯佳欣的介绍，他注意到超额完成任务后厂长有权制定分配方案，这是个极大的诱惑。虽然后面还跟了个“报上级批准”的尾巴，但他认为和局里讨价还价的余地会很大。

    所以，他更多的考虑是成功率问题。如果他参加了，最后输给老卜，那面子可就丢大了。他想，既然局里有意思让卜大方接任，那么局里的百分之三十票八成不会投给自己。这样，厂里的票必须超过百分之七十二，这样他的总票数才能超过百分之五十。

    盘算到这个比例，让贾宏图有些踌躇。

    这种竞选是从来没经历过的，怎样才能让工人们支持自己，卜大方会使出什么手段，贾宏图心里没有底。

    “你觉得我机会大？”贾宏图试探着问。其实他这是句废话，如果冯佳欣不这么想，怎能把这样机密的消息告诉他。

    “机会大是肯定的，不过，还要认真筹划。我们现在至少有一个优势，就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有充分的时间仔细斟酌。”冯佳欣轻淡的用了“我们”，把自己和贾宏图放在了一条战线上。

    “嗯，值得一试。”贾宏图听出了冯佳欣的意思，担心再犹豫下去会失去她的帮助，就下了决心。

    “我知道您担心局里的选票。其实局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据说投票是不记名的，完全有机会做局里的工作。我看，把白胜利和胡瑶婻拉过来，让他们负责做局里的工作，把握就更大了。”冯佳欣很自然的提到了白胜利和胡瑶婻。

    贾宏图听了眼睛又一亮。

    当年提拔胡瑶婻，厂里人都议论他和胡瑶婻有一腿。他知道这种事越描越黑，就不做解释，就连自己的媳妇孙二妮闹翻了天，他也只是穷对付。其实，那是当时的副局长安天明专门请他关照的。

    安天明只是简单的说自己和胡瑶婻的父亲是世交，但贾宏图能听出来，他们两家的关系绝不一般，所以才顶着流言蜚语照顾了胡瑶婻。如今安天明已经是一把手了，如果胡瑶婻和自己成了一条战壕中的战友，就不用担心局里的选票了。

    至于白胜利，那可是个拉关系的天才。自从跑建楼手续后，贾宏图就这么认为的。他觉得把白胜利安排在技术科画图太屈才了，所以盖完宿舍后，他干脆让白胜利归到厂办，专门负责和局里的联络。

    “你觉得他俩会参加我们吗？”贾宏图问。他也用了“我们”两字。

    冯佳欣蹙着眉说：“这我可说不好。他俩自从盖楼后翅膀硬了，您得做做他们工作才行。先联络感情，再许些愿，我看可能性还是蛮大的。我和小白关系还不错，也能帮您说说。不过，主要还要靠您自己。”

    贾宏图知道冯佳欣和白胜利关系好，但他万万也想不到白胜利和胡瑶婻比自己还早知道这个大秘密。

    他想了想说：“要不，晚上一起聚聚。酒桌上好说话。”

    “行啊。不过，这俩都是见过世面的，小馆子他们还看不上呢。银珠海鲜怎么样？”

    冯佳欣这么说，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宰贾宏图，而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下定了决心。银珠海鲜一顿饭能吃掉贾宏图两个月的工资，依着贾宏图的品性，他又不肯开了**到厂里报效。这么大花销，如果他决心不足是绝对不肯去的。

    贾宏图听了，犹豫一番，最后说：“行，你约他们，晚上银珠海鲜。”

    就这样，贾宏图下了班去家里取钱，冯佳欣带着白胜利和胡瑶婻先来到了酒楼。

    冯佳欣三人正聊着，贾宏图进来了，还带了一瓶汾酒。

    贾宏图很大方的让白胜利代劳点菜，说大家捡好的吃。不过，当白胜利报出菜名时，他看着菜单上的标价还是很心疼。

    几个人闲聊了一阵，酒菜都上齐了。贾宏图正琢磨着怎样引出话题，冯佳欣却说：“厂长，事情我和他们说了，他们都愿意追随您。”

    贾宏图听了，眉开眼笑的说：“好，好，太好了。”

    说罢，他给几个人倒满了酒，起身举杯说：“客气话我就不说了，我老贾不会忘了大家。这杯酒敬大家，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他仰脖干了，又给自己斟满。

    白胜利也干了杯中酒，说道：“贾厂长，小白没什么本事，只要您用的到，我一定尽心尽力。”

    胡瑶婻喝了半盅，跟着说只要贾厂长发话，自己一定全力以赴。

    贾宏图听了心里高兴，觉得这顿饭钱花得值。

    冯佳欣不喝酒，端起杯象征性的抿了下，说道：“咱们还得商量正事，别都喝高了啊。”

    大家都坐下后，冯佳欣讲，今天要商量需要做什么事情，然后大家要分工，各负其责。她说要想成功，首先要有拿得出手的竞选方案，其次要争取一部分铁杆的支持。她又说白胜利是大学生知识多文笔好，先负责起草竞选方案。因为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不能开始拉拢人心，但是，现在就要分析清那部分人可以拉拢，然后专人负责，从现在开始就加强感情沟通。

    白胜利听冯佳欣用“拉拢”一词，“扑哧”笑了出来。胡瑶婻在边上狠狠的踩了他的脚，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哼哼。冯佳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胡瑶婻不好意思的笑了。

    贾宏图本来是看上了胡瑶婻和安局长的关系才花大价钱请客的，听冯佳欣这么说，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他料想卜大方没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信心又增强了几分。

    “小冯，人家都说你是女诸葛，真是名不虚传呀。我敬你。”说着，贾宏图又干了一杯。

    冯佳欣笑道：“女诸葛也得遇到您这贾刘备才有用武之地。咱们还是盘算哪些人应该做工作吧。”

    几个人都说好，然后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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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谋划

    贾宏图几杯白酒下肚，脸有些红了，话也多了起来。

    “厂里的选票我一点都不担心。当了这几年厂长，有什么本事不敢说，但我一心为广大职工谋福利，这我问心无愧。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白胜利和胡瑶婻都点头称是，胡瑶婻还为一心为群众的好领导自干一杯。她的头也有点晕了。

    冯佳欣却摇着头说：“贾厂长，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们可不能大意了。”

    她见三人都望着自己，就继续说道：“举个例子，如果卜大方给王三顺许愿，让他做副厂长。那么王三顺是支持贾厂长呢，还是支持卜厂长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支持老卜了。”胡瑶婻虽然还没喝糊涂，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她接着话茬叫道，贾宏图听后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冯佳欣已经发现了贾宏图面色不善，便露出了她那迷人的笑脸：“呵呵，贾厂长，没喝高吧？要不今天先喝个痛快，咱们明天再说，反正也不急。”

    “别，这点酒算什么。你说，接着说。”贾宏图连忙说。他变脸是因为紧张，并非对胡瑶婻不满。他心里的结论和胡瑶婻是一样的。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急，文件还没到省里呢，按照以往的惯例，传达到市里，至少还得几个月。不过，冯佳欣的话让他心里发虚，如果今天不说完，他会整夜嘀咕这事。

    冯佳欣依然带着笑容，但话题又回到了正事上：“当然了，如果贾厂长也拉他做副厂长，他可能就支持贾厂长了。可是，***怎么办？郝仁怎么办？总不能设十个副厂长吧？”

    “对呀，所以才要仔细分析重点人的情况，然后决定对每个人的对策，这样才有胜算。”白胜利拍手说道。

    冯佳欣赞许的看了眼白胜利，继续说：“对。针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核心的人需要进入厂领导岗位，人家跟着您就冲这个。贾厂长您可别误会，我说的核心的人可不是我们三个，我说的是郝仁他们。”

    贾宏图认真的说：“你们是最核心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了大家。小冯，你接着说。”

    冯佳欣继续说道：“对于中层干部，不能提拔的，则需要更大的放权。这也符合改革的精神。既不能提拔，也不能掌权的，就要给利益。这叫责、权、利并举。”

    贾宏图佩服的说：“有道理，有道理。小冯，还是你弯弯绕多。还有什么？”

    冯佳欣笑了笑，说道：“无论我们怎么做，大家总会有不同的选择。所以，我们要分析清楚，那些人可能支持我们，对这部分人我们要有意识的巩固。还要知道那些人会支持老卜，对这部分人我们要软化，让他们觉得虽然支持了老卜，可贾厂长当选，他们一样有好处。这样，就没有人坚决反对我们了。”

    贾宏图高兴的拍了下桌子，险些把酒杯震翻了。“好，就这样做。”

    冯佳欣转过头来，对白胜利说：“小白，这些分析，措施，也在你的方案范畴。而且这些绝不能写在纸上，全要装在你脑子里。能做到吗？”

    白胜利天生的海量，几个人里数他喝的最多，却毫无酒意。“姐，你放心咱这脑子吧。”

    冯佳欣点了点头，又对大家说道：“在文件传达之前，我们只能做这些准备工作。可是，准备工作的好坏决定着最后的结果。所以，小白的方案是成败的关键。我们每周要碰一次头，讨论小白的方案。”

    冯佳欣说这话时，仿佛她就是竞选的主角。就连贾宏图都很自然的听从了她的安排。

    白胜利把事情来龙去脉又想了一遍，说道：“我会把方案分成几个部分，每周向大家汇报一部分。不过，我觉得贾厂长每次都参加不是很方便，万一被厂里人碰上就不太好了。不如我们三个讨论出意见来，然后再由冯姐和贾厂长讨论，最后由贾厂长拍板。”

    大家听了都说好。

    其实白胜利从此时的状况已经看出来了，说是由贾宏图拍板，其实就是冯佳欣拍板。冯佳欣当然也明白，对着白胜利甜甜的笑了一下。

    贾宏图已经习惯拍板了，白胜利这么说他很自然的认为理所当然，全没想到今晚讨论的事情没一件是他拍板的。

    胡瑶婻又喝了几杯，这时已经有点糊涂了，脑子不太灵光，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拍板不拍板的。不过，冯佳欣对白胜利的一笑正好让她看见，她不能对冯佳欣不满，就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踩白胜利的脚。白胜利不敢叫出声来，便咧着嘴对冯佳欣苦笑。

    他们说完厂里，话题又转到了局里。

    胡瑶婻这回听明白了，晃荡着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安，安局长交给我了。你们放，放心，我一定让，让他支持老，老贾。”

    白胜利听她当着贾宏图的面叫出了“老贾”，知道她喝多了，忙起身把她按在座位上，抱歉的看了眼贾宏图。贾宏图却不以为意的笑笑，起身为胡瑶婻倒了杯茶，嘴里说着：“快喝了醒醒酒。”

    贾宏图回到座位上，眼巴巴的看着冯佳欣。在他心里，这回能不能在厂长位子上干一任，全靠冯佳欣了。可惜他不知道冯佳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了冯佳欣不仅要保他这一任厂长，而且要让他成为这工厂的真正老板之一，只怕要激动得跳起来。

    冯佳欣低头沉吟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说：“局里的事情不那么简单。在人事问题上领导是讲组织原则的，他们会和上级保持一致，单靠做关系不管用。像上次贾厂长提前退休的事，其实我爸和安局长都不愿意，徐处长就更不必说了。但省局发话了，他们只能坚决执行。”

    贾宏图听了有些紧张，可不好意思问话。白胜利机灵，看出了贾宏图的想法，就问道：“那这次省局还是同样的意思怎么办？”

    冯佳欣摇头说：“不会。这次国家总局下定决心要改革，省局会和总局保持一致。在这种情况下，市长的意思就很重要了。”

    市轻工局干部是条块管理。在业务上是条形，市局归省局管，省局归国家总局管。但行政上是块状管理。也就是说归市里管。市局局长任命是市委和省局共同研究的，而且以市里为主。至于市局局长以下干部，除了组织处长外，省局干脆就不予干预。省局和国家总局的关系也是这样的。

    所以，安局长既不能得罪了省局，更不敢得罪市局。他得罪了省局，各种项目都无法落实，国家资金也不能使用，只怕这局长当不了两年就到头了。可得罪了市里更是寸步难行，不说他的任命市里就做了六成主，便是下属企业的工商税务，土地使用，资金调拨，都由市里控制着呢。

    当然，市政府是不会和省轻工局拧着干的。如果省局随便把个项目放到市里，就能解决市里大问题，市长的工作报告就多了实质内容。当然，省局也会买市里的帐，因为，下属企业得到了市里的支持才能发展，轻工系统的各项指标才有望完成。

    在这种情况下，条与块之间的博弈就是个大学问。冯佳欣的父亲冯红旗便是此道高手，几年来在市委和省局之间游刃有余。冯佳欣听多了，也颇窥其中奥秘。

    她很清楚，上次让贾宏图提前退，是省局坚持，而市里无所谓。这次变成了省局无所谓，那么市里就会占主导作用。

    “我回家做我爸的工作。如果他肯出面，田市长会给些面子。”

    “啊，那就拜托你了。来，我再敬你一杯。”

    贾宏图高兴的又喝了一杯，然后喊着让白胜利随一杯，白胜利笑着喝了下去，胡瑶婻坐在椅子上哼唧着也要喝。

    冯佳欣看胡瑶婻真的醉了，就对白胜利说：“小白，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让刘师傅开车到门口等着呢，你赶紧把小胡送回去。”

    白胜利问：“你不一起走？那你怎么回去？”

    冯佳欣笑道：“不用管我了。我叫了辆出租，先送贾厂长，然后再送我回家。我和贾厂长路上再说几句话。”

    白胜利说：“好，那我先去结账。”

    贾宏图听了，一把拉住白胜利，叫道：“不行不行。今天是我请客，怎么能让你结账。”

    白胜利笑道：“贾厂长，哪能让您请客啊？您放心，我开张**随便找个地方就报了。”

    贾宏图瞪着眼睛道：“真的能报？可不能花你的钱。你才几个工资啊。”

    白胜利说：“有什么不能的。不信您问冯姐。”

    贾宏图笑道：“还是你小子有门道。行，下次我再请大家。”

    白胜利与冯佳欣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本来冯佳欣的意思是让贾宏图真的出钱，报销后再还给他。白胜利觉得事情刚开始，别让贾宏图心里别扭。冯佳欣觉得有道理，就交给白胜利一千块钱，让他用来结账。也亏得白胜利这么想。虽然是商议大事，贾宏图如果真的付了三百多块钱，只怕这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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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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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求收藏

    新人，来到个举目无亲的新地方，除了苦呵呵的四处留言拉几个观众之外，别无它途。

    好不容易连更了七天，凑足六万字，想试试能不能签约，又听说编辑大人们已经放春假了。苦啊。

    话说四处留言，无非是“某某某携《某某某》前来干xx，欢迎回xx。”之类的。写了十几次，自己老脸通红。那是人家的地盘，给自己做广告，仿佛做了贼一般。

    效果还是有一点点，混了七朵花，七次收藏，每更数十点击。

    点击似乎渐渐多了些，七次收藏已经坚持数日了。

    码字苦也罢了，如此惨淡经营，真真是黄莲苦啊。

    各位看官大大，如果您觉得本文还入眼，顺手点个收藏，黄鸟心里欢喜，您看更新也方便。如果您只是路人，耽误您几秒钟也点下收藏，就如何给街边卖艺的乞丐舍了几文，佛祖会保佑好心人的。

    黄鸟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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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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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蠢蠢欲动

    国家轻工业部关于企业改革试点单位实施细则的文件终于下发到了省轻工业厅。虽然省厅还没有向市局传达，但对于轻工系统内的人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

    东风电器厂，卜大方在办公室里正在和郝仁下象棋。

    郝仁看着愁眉不展的卜大方哈哈大笑，得意的说。“将军。老卜，你今天心不在焉啊，哈哈。”

    卜大方盯着棋盘，嘟囔着：“咦，你这个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不是又偷偷挪子了吧？”

    郝仁不依的喊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复原，说明自己的马就应该堵住了出将的路。

    卜大方把盘上的棋子一推，说道：“算了，今天不下了。唉。”

    郝仁赢了棋心情大好，满面红光的说：“老卜，你是不是在琢磨竞选的事呢？”

    卜大方哼了声，说道：“你说老贾什么意思呀？他都打了报告要退休了，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

    郝仁心知老贾退休时被迫的，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杀回来。可他没法和卜大方说，就安慰他道：“嗨，既然是竞选，就算老贾不参加也会有别人参加。厂里没人出来竞争，局里也会从外面安插个。我看没什么。”

    卜大方心想，其他人那有老贾的竞争力，这老郝是真傻还是装傻呢！但此时他是绝对不敢得罪郝仁的，就违心的点头说：“嗯，是我多想了。老郝，要是真的开始组班子了，你可得参加我这边啊。”

    郝仁笑呵呵的说：“咱哥俩这关系没的说，我回去会认真考虑的。你也琢磨一下，我参加了总要对你有帮助才行。”

    卜大方先听郝仁说“关系没的说”心里大为高兴，可接着听到后面的话马上凉了半截。但他很快想明白了，如果不给老郝明确的好处，人家凭什么和自己一伙啊。

    卜大方哈哈大笑：“还是你老郝够哥们。你放心，咱哥俩搭班子，有我的就有你的。具体怎么做，等文件下来咱们再研究，一切好商量。”

    郝仁听了算是吃下了棵定心丸。但他并没有向卜大方表忠心，他还要看看老贾那边对他是什么态度才能最后定，就打着哈哈告辞了。

    就在卜大方和郝仁下棋的时候，贾宏图正在一车间办公室里和车间主任***密谈。

    “老李，总局的文件已经到了省局了，听说下个月就要传达到市局，你知道吧？”

    轻工业部的前身叫做中央手工业管理总局。地方上的人叫着顺口，还是用总局来称呼国家轻工业部，省局来称呼省轻工业厅。

    ***说：“嗯，听说了。老贾，你准备参加竞选？”

    贾宏图笑道：“我精力还行，很想再为厂里职工服务几年。试试看吧，能选上就继续为人民服务，选不上就退休回家。”

    ***哈哈大笑，说道：“老贾你太谦虚了。如果你参加竞选还要选不上的？”

    贾宏图摇着头笑道：“选谁是大家说了算，我怎么敢保证。我就直说了吧，我想搭班子的时候拉上你，今天特地来听听你的意见。”

    ***又哈哈大笑起来：“老贾，你别逗我了。拉我干什么？我也就是在车间里和这帮混蛋们瞎闹行，竞选这事可不在行。我看你应该和郝仁，王三顺他们谈谈。”

    贾宏图认真的说：“我可没开玩笑。请你作为副厂长候选人参加竞选。反正还有个把月时间，你考虑考虑吧。”

    ***还是笑呵呵的，说：“哎呦，谢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我可做不了副厂长，就车间里这点事还经常出乱子呢。行，老贾，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一是表示感谢，二是我会认真考虑的。”

    贾宏图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威信，又放出了副厂长这样个诱饵，***听了会感激涕零，没想到被他不阴不阳的推了出来，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自从上次在银珠海鲜吃酒后，冯佳欣、白胜利和胡瑶婻三人按部就班的做着准备工作，冯佳欣每周都找个时间与贾宏图讨论。在他们的方案中，***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但由谁出面谈，给出什么条件，大家还没有拿出最后方案。

    贾宏图也很欣赏这三个年轻人的干劲和能力，可他内心里觉得这是三个毛孩子，自己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像***的事，他如果自己出面定然会马到成功。而且，既然一致认为***重要，那么许个副厂长肯定是最有诱惑力的。

    于是，贾宏图自做主张找了***，然后碰了个软钉子。

    下班的路上，***一直在盘算贾宏图的话。

    ***很清楚自己的分量。一车间的职工人数占了全厂的三分之一，如果拉住了他，等于拿到了三分之一的选票。他坚信，过不了两天卜大方就会来找他，也会提出条件，所以不能马上答应贾宏图。

    ***到了家，媳妇刚把饭菜端上桌，卜大方就来了，还带了瓶茅台。

    “老李呀，我是个直性子人，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邀请你和我搭班子，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我都答应。”三杯酒下肚后，卜大方说道。

    ***皱了皱眉，说道：“我说老卜，你怎么会找到我头上了呢？再说这事现在也还早吧？文件还没下来呢。”

    卜大方举杯和***又碰了一次，自己干掉后说：“咱哥俩怎么多年了，见外的话就别说了。我不找你，老贾也会找你，至于为什么你心里清楚。副厂长，怎么样？”

    卜大方是出了名的小肚子鸡肠不大方，居然还说自己是个直性子，***听了心里暗笑。他很想套出卜大方心里的想法，就把杯中酒也喝了，然后说：

    “老卜，副厂长不副厂长的咱们先不说，我看老贾本来都递了退休申请了，怎么又要参加竞选，这可有点那个了。”

    ***的话勾起了卜大方对贾宏图的不满。

    “说的就是。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当这个厂长，咱们跟了老贾这么多年，支持他是应该的。可他这么干事，我还真想和他争一争。”

    在知道***的立场之前，卜大方这话是万万不该说的。但他之前听了***的口气，似乎对贾宏图参加竞选也不满意，又搭上多喝了几杯控制不住脑子，他顺口就把对贾宏图的怨气说了出来。

    ***心想，卜大方果然是要和贾宏图较真儿，看来这次竞选是一次你死我活的斗争了。既然这样，自己更不能站错队。而且，两人现在提出的条件都一样，自己都不很满意，所以还要再看一看。

    “老卜，我肯定支持你参加竞选，本来你就该接任厂长了嘛。不过，我自己是不是参加，你再容我想几天好吧。我就是个干活的，这种大事能不能参与，我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卜大方从***家里出来，生了一肚子闷气。他一天之内先是在郝仁那里碰了钉子，接着又在***这里再遇阻力，让他着实不痛快。他还心疼那瓶茅台，他自己存了几年都没舍得喝，为了拉***忍痛拿了出来，却落得了这么个结果。

    就在卜大方垂头丧气的回家时，贾宏图正和冯佳欣坐着个小饭馆里。

    冯佳欣听贾宏图说了找***的事，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被她甜甜的笑容掩盖住了。

    “贾厂长，以后这种事最好大家先商量好了再做。您看，如果***把您找他的事宣扬出去，您多被动啊。”

    冯佳欣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她脸上虽然笑着，话却说得很重。

    “我就没想到这小子会跟我耍滑头。小冯啊，这也是个教训，以后还是得按你说得做。”贾宏图听出了冯佳欣的不高兴，带着歉意的回道。

    冯佳欣见贾宏图这么说，也不想让他面子上过不去，就笑呵呵的说：“没事，以后咱们多商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贾宏图哈哈笑道：“我看，我们三个臭皮匠也顶不了你这个女诸葛。”

    冯佳欣脸红了，嗔道：“什么呀老贾，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贾宏图这么一开玩笑，两人说话的气氛好了起来。

    “贾厂长，您要是想透了这次改革与以前的最大差别是什么，好多事就知道如何入手了。”冯佳欣说。

    贾宏图想了想，回道：“最大差别是什么，嗯，以前是领导任命，这次是民主投票，就是这个吧。这大家都知道啊。”

    冯佳欣笑道：“您说的没错。不过，这是产生厂长的差别，但改革的最大差别是，企业有了自主权。换句话说，就是厂长有了更大的经营自主权。”

    贾宏图点头道：“对，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是当选以后的事啊，和竞选有什么关系？”

    冯佳欣说道：“以前，职工们都抱着国家的铁饭碗，谁当厂长都差不多。以后可不一样了，职工们工作好坏收入高低，取决于厂长的经营能力了。您是，厂长的自主权和选举有没有关系？”

    贾宏图恍然大悟：“对呀。谁的工作能力强，经营方案好，职工就会把票投给谁。怪不得你上次说最重要的是方案。”

    “所以呢，找***也好，找郝仁也好，不是最要紧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方案讨论清楚。贾厂长，人家饭馆都要关门了，咱们就不多说了吧。周日我开车带大家去郊外找个安静的地方，咱们认真讨论次方案。”

    贾宏图心满意足的回到家，躺在床上琢磨：真不能再乱许愿，说什么也得给冯佳欣留个副厂长的位置。这倒不是为了报答她，而是将来经营中不能少了这个女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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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拉开序幕

    十月五日，省轻工业厅向各市轻工局下发了“山轻字176”号文，《关于实施“企业改革试点单位实施细则”的通知》。通知的核心是，要求各市轻工局下属试点企业于当年十一月三十日前完成厂长竞选工作。

    竹海市东风电器厂作为试点企业之一，厂长竞选正式拉开序幕。

    卜大方心情不错，在九月末，郝仁终于答应和他结盟了。

    在卜大方心目中，拉到郝仁就是成功的一半。郝仁是厂里的老人，也是厂里的第三把手。更重要的是，他兼任着供销科长，可以说掌握着全厂的经济命脉。

    郝仁是三年前升任供销科长的。当时老科长退休了，本应由副科长接任。但副科长距退休年龄还有两年，贾宏图就主张提拔个年轻干部，说是能更好的保持业务的延续性。于是，郝仁越级成了科长，副科长气得申请调离，去了机械厂。

    郝仁管理供销科一年后，各项工作大有起色，原来乱成一锅粥的业务变得很有条理。贾宏图看郝仁能力不错，就提议增补他为副厂长，主管厂里经营工作。但卜大方认为他才升任科长一年，马上又升职不妥当，建议他先在厂长助理位置上锻炼两年。

    这些事郝仁都知道，他内心里对贾宏图非常感激。他对卜大方虽然说不上生气，感情上总有些别扭。这次竞选，贾宏图和卜大方都拉他进班子，论理他应该选择贾宏图的，但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卜大方。

    郝仁选择卜大方倒不是因为职务和利益。两方都邀请他做副厂长，而且都是主管经验的副厂长，条件是一样的。

    他的选择是基于对成功几率的判断。

    郝仁认为，所谓的竞选不过是走个形式，最终还是由局领导决定人选。局里几个月前就力挺卜大方，如果现在支持贾宏图，等于在扇自己的耳光。何况，局里支持卜大方是省厅的意思。他知道贾宏图拉住了胡瑶婻，而胡瑶婻和安局长有些瓜葛，但他坚信安局长不会因为胡瑶婻的关系转而支持贾宏图。

    郝仁对厂里的局势也做了判断。在这个厂，对大局有影响的只有三个人，他自己、一车间主任***，技术科长王三顺。一车间人数多不必多说，王三顺的技术科近年来屡获局里褒奖，在厂里也很有声威。王三顺的态度还不是很明朗，但***已经明显倾向于卜大方了。

    当然，贾宏图的选择也促使郝仁转向卜大方。

    贾宏图找王三顺和***谈过几次，王三顺闷着头就是不表态，***则干脆说卜大方找过自己几次了，如果答应了贾宏图将来无法与卜大方见面了。

    ***说贾宏图胸怀宽广，不会计较他与卜大方走得近。卜大方却小肚子鸡肠，很容易记仇。他话说得好听，可已经明说了要加入卜大方班子。

    这样，现在围绕在贾宏图身边的只有三个年轻人，冯佳欣、胡瑶婻和白胜利。在建宿舍楼的时候，郝仁见识过这三个孩子的本事，可他认为竞选与盖楼完全是两码事，老贾拉着他们整天商量，完全是山穷水尽垂死挣扎的表现。

    于是，他选择加入卜大方的班子，虽然在心里觉得很对不起贾宏图。

    文件正式下发了，大家不再遮遮掩掩。贾宏图和卜大方商量，厂部会议室大家轮流使，用来组织各自的竞选班子开会。

    卜大方和郝仁在会议室里商量许久了，他们的主要议题是如何拉***正式入伙。

    “老卜，***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但他没有正式答应咱们，应该还是在观望两边的力量对比。他已经不可能加入老贾了，但不能排除中立的可能。”郝仁说。

    卜大方狠狠的吸了口烟，说道：“不能让***中立。无论这小子多滑头，咱们必须让他尽快表态。”

    卜大方对***的重视超过了以往，这和他去局里见安局长有关。当初让老贾提前退休就是安局长出面找老贾谈的，卜大方认定安局长会继续支持他。不料，安局长和他打起了官腔，说这次改革局里不能干预企业自主权，而且今后经营中也只是指导，不再干预。所以，要卜大方自己好好准备，真刀真枪的和老贾比试一把。

    卜大方想再次通过关系找老局长帮忙，关系却说上次找老局长就挨了骂，虽然老局长最后还是给了面子，但再找那就是找死了。

    这个结果卜大方是绝对不能告诉郝仁的。但他心里清楚，领导支持是没指望了，想拿厂里的票，***至关重要。

    卜大方说道：“你说***这小子为什么不答应老贾呢？我听说老贾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郝仁慢悠悠的说：“这次是厂长责任制，厂长的权力大了去了。老贾当了这么多年厂长，对咱们厂这点事门儿清。如果老贾当了厂长，***就只能当个小崔呗儿了。”

    卜大方听了这话不太高兴，这是摆明了说自己没有老贾能干，可又不得不承认郝仁说得有道理。他又吸了口烟，吐出几个烟圈后，说道：

    “如果我们实行车间主任责任制，把一车间的人、财、物都由他全权负责，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郝仁说话还是慢悠悠的。“这样的话他就会下决心了。可是我看你写的竞选方案里没有这一条，是不是要改一改？”

    卜大方说道：“你和***摊牌吧，方案我今晚就改出来。”

    贾宏图办公室里，冯佳欣和胡瑶婻坐着沙发上。

    贾宏图有些焦躁的说：“妈的，郝仁竟然去和卜大方搭班子，太不地道了。”

    冯佳欣笑道：“贾厂长，您别骂人呀。老郝的选择的确出乎意料，不过无碍大局。”

    郝仁本来在贾宏图组班子计划之内，他选择了卜大方的确让冯佳欣感到意外，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不过，冯佳欣明白，遇到挫折时士气是最重要的，就开始给贾宏图打气。

    “我爸前天找了田市长。田市长当着我爸面给安局长打了电话，说这次企业改革是市里第一次，一定要以安定平稳为主。为了不出乱子，市里的意思还是选个有实际企业领导经验的人最好。”

    胡瑶婻接过冯佳欣的话说道：“我昨晚去找安局长，安局说了，这次选举要充分体现职工的民主权利，局里绝不干预和引导。至于局里的选票，他们是讲组织原则的。他已经把田市长的指示传达给组织处徐处长了，相信徐处长做组织工作多年，也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贾宏图听了心里舒坦一些，上面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觉得好笑的是，他认识安局长的时候，安局还是局里总工办的高级工程师，是个三脚踢不出个屁的书呆子。现在竟然也官话说得一套套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过，贾宏图还是觉得当前局面比较危险，他有些担忧的说：“我看***也悬，最近他和老卜走的很近。”

    冯佳欣蹙眉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前几天我找他随便聊了聊，他提出个方案，要把三个车间合并成一个大车间，实行车间主任责任制，全面负责车间的人、财、物。这和我们的经营方案从本质上不同，不可能答应他。”

    贾宏图问道：“你们觉得他的方案可以考虑吗？我们是不是能做些调整？”

    冯佳欣摇了摇头，说道：“贾厂长，在我们的方案中，厂长领导的厂部有绝对的权威，是不设诸侯国的集权制度。只有这样，您上任后才能调配厂里资源来实施我们计划中的进一步深化改革。按照***的想法，你就无权干预厂里生产这一大块了。”

    贾宏图拧起了眉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如果票数不够，什么深化改革都成了空话。”

    冯佳欣接口道：“不能让***加入的确对拉票造成不少困难，但也不是绝对的。”

    胡瑶婻在边上笑呵呵的说：“冯姐有个釜底抽薪之计。冯姐，你就痛快说了吧，别让贾厂长着急了。”

    冯佳欣笑道：“不是我不说，现在小白正在折腾着，是不是管用还不知道。”

    贾宏图着急的问：“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说白胜利在折腾，他折腾什么呢？”

    冯佳欣答道：“大家都觉得一车间人数多，所以认为抓住***非常重要。不错，***在一车间威信很高，影响力很大，可这并不能说明工人们一定会按照***的意愿去投票。我已经让白胜利这几天开始做范大头的工作，他如果和***拧着事情就好办了。”

    贾宏图听了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对范大头很了解，这人技术好，人豪爽，在青工中人缘极好。更主要的是，他喜欢说，又很能说，是个摆活蛋子。

    胡瑶婻又说：“冯姐还有更阴的，我替你说了吧。冯姐把***想合并两个车间的事透给了二车间的牛主任。当时牛主任脸就白了。嘻嘻。”

    贾宏图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感叹道：“唉，我真是老了，还是小冯反应快。”

    他一直把心思放在***身上，听到***提出的条件后就琢磨着怎样能满足他，竟忘了二车间的牛主任和三车间的年主任会坚决反对***。虽然二车间和三车间人数不多，但加起来也能顶一车间一半的人。如果老牛和老年在自己车间里做工作，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贾宏图的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假如他知道这天中午白胜利与范大头喝酒的结果，恐怕他的心境就会成为艳阳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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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釜底抽薪

    范大头举杯碰了下白胜利的酒杯，自顾自的喝了口后说道：“兄弟，你是来给老贾做说客的吧？”

    白胜利一口就喝掉了半杯，他微微笑着，算是默认。

    范大头在一大盘辣子鸡中扒拉着，终于找到了花生米大小的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不满的说：“这老板也太抠门了，五块钱一盘菜，就找不出几块鸡肉来。”

    他说着，又喝了口酒，对白胜利说：“老贾也真有意思，先找你这么个毛孩子，又找我这个臭工人，他到底想不想当厂长了？”

    白胜利笑道：“老哥你说他应该找谁？”

    范大头摇晃着他的大脑袋，撇了撇嘴说道：“这还用问，郝仁、***、王三顺。拉不住这几个，找你、我有屁用。”

    白胜利继续笑着，和范大头碰了杯，一口干了半杯酒，拿起酒瓶倒满杯子，接着又给范大头斟满了。

    “老哥，你凭什么决定把票投给谁？是他们三个投谁，你就投给谁吗？”

    范大头见白胜利两口就喝了一杯，很佩服的说：“兄弟海量，厉害。你刚才说投票？狗屁，我干嘛要管他们三个。谁能让我多挣钱我投给谁。”

    白胜利笑道：“这不结了。大家和老哥一样，都看着谁能给大家带来福利呢。他们三位领导当然重要，但职工的利益更重要。贾厂长的意思，他参加竞选就是以满足职工利益为核心，不在于和谁搭班子。”

    范大头又开始扒拉面前的一大盘辣椒，试图再找出块鸡肉来。他很认真的看着盘子，大脑袋也不摇晃了，嘴里说着：“老贾要真这么想，我看有戏。那你找我要干什么？”

    白胜利见范大头用筷子搅了半晌也没找到鸡肉，就喊来服务员再加一份。范大头连声说吃不了，白胜利讲吃不了可以打包带回去。

    “满足职工利益不是拿嘴皮子吹的。老贾让我找老哥，就是想私下了解一线工人的想法，然后把这些写进竞选方案里去。而且，竞选方案的初稿出来后，还想请老哥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只有这样，才是真正顾及到大家的利益。”

    范大头抬起头，用筷子轻敲着装满辣椒的盘子边缘，嘟囔道：“哦，看来老贾还来真的了。不错，嗯，我看行。”

    他放下筷子，对白胜利认真的说：“这没问题，你随时来找我都行。”

    白胜利又举杯道：“多谢老哥了，这几天少不了麻烦你，我先敬你。”

    范大头也举起了酒杯，笑道：“还客气个屁。你转告老贾，我这票投他了。别人我不敢说，我组里的人我包了，谁不投老贾我掐死他。”

    白胜利笑道：“老哥，还是等看了老贾的方案再说这话吧。万一不满意，你投老卜也没关系。”

    范大头瞪起了眼睛：“看什么方案？老贾看得起我，肯和我商量方案这就够了。卜大方算个屁，你听他这名字，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厂长，我们能有个好？兄弟我跟你说，老哥这组肯定投老贾，别的组也得给大头我几分面子。老贾这厂长当定了。”

    白胜利忙又敬范大头，说道：“那可得多谢老哥了。我一定转告老贾。”

    范大头喝过酒后说：“别老谢来谢去的。我可听说郝仁和李健国都被卜大方拉过去了。要是老贾当了厂长，就你和那两个丫头片子帮他，能玩的转吗？”

    白胜利笑道：“老哥，这你可左了。郝仁和***不过是跟着卜大方竞选而已，如果贾厂长赢了，照样可以聘他们呀。老实说吧，如果老贾赢了，还打算继续聘卜大方做副厂长呢。”

    范大头哈哈大笑，说道：“行，老贾有心胸。对了，老贾要是继续聘那几位，你和那俩丫头怎么办？”

    白胜利回道：“她们当主任的还是主任，当科长的还是科长。我自己的事还不知道呢，反正我一个刚上班的主儿，总不能当领导吧？”

    范大头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大声说道：“你怎么就不能当领导？要论资排辈那还改个屁革？我看你小子就是个当领导的材料，从上次盖楼我就看出来了。兄弟，哪天你真的当了领导，老哥就跟着你干了。”

    白胜利哈哈大笑，说道：“老哥别逗我了。对了，今天的事您还得保密，让***知道了可不好。”

    范大头也笑了起来：“兄弟放心。别看老哥嘴没边，其实心里有数。”

    白胜利和范大头这顿酒从中午十二点喝到下午三点，范大头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以白胜利的酒量，竟然也觉得头有点晕。他见范大头的样子是上不了班了，就叫了辆出租送范大头回家，然后自己乘公交车回到住处，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白胜利一直在忙着写方案，改方案，已经一个星期没去找胡瑶婻了。虽然两人在一个办公室，但毕竟和在家里不同，不能搂着她，他心里有些痒痒。

    醒来后，他洗了脸觉得精神了，就跑去找胡瑶婻。

    “今天不写方案了？”胡瑶婻见白胜利来了，心里很高兴。

    “中午喝多了，脑子不转，歇一天吧。”白胜利走到桌子前坐下。

    “和范大头聊得怎么样？老贾今天可着急了。”胡瑶婻说。

    白胜利把和范大头喝酒的事详细的讲了，每句话是怎么说的都丝毫不差。

    胡瑶婻听了，笑着捶他的肩，说道：“真有你的。范大头可是登鼻子上脸的主儿，我还怕你一求他，他就拿搪呢，怎么就成了他上杆子求你了。”

    白胜利笑道：“我在车间时就知道他，所以事先想好了说法，结果，嘿嘿。这就是毛主席说的，不打无准备之仗嘛。”

    胡瑶婻重重的捶了他一下：“瞧你牛的。不过这事办的漂亮，姐奖励你，给你捏肩。”

    胡瑶婻在车间干过体力活，手劲很大，捏着白胜利的肩，让他舒服得哼哼个不停。她一边捏一边给白胜利讲白天和贾宏图开会的事。白胜利听了，感慨道：“老贾总说冯姐是女诸葛，我看这话一点没错。”

    胡瑶婻听了，手停了一下，很快就继续捏着，说：“是啊，冯姐的脑子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这次要是没冯姐，老贾肯定退休回家了。”

    白胜利笑道：“你也不差啊。安局长那边还不全靠你，还有几个科室，组装车间，他们不都是看着你的面子。我看，冯姐要是女诸葛，你就是关云长了。”

    胡瑶婻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下，说道：“我们一个诸葛，一个云长，那你算什么？你是刘备？”

    白胜利嘿嘿笑着，说：“我可不是刘备，我是周仓，为关羽捧大刀的周仓。”

    胡瑶婻扑哧一笑，说道：“我可没大刀让你捧。”

    白胜利接口说：“那，我是给女云长洗袜子的周仓。”

    “去，就知道臭贫。”胡瑶婻扭身坐到床边低着头不再理他。

    白胜利走过去，坐在胡瑶婻身边，认真的说：“不贫了，我还有正事对你说。”

    胡瑶婻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说，什么事？”

    白胜利凝视着她秀美的脸庞，动情的说：“我想，等老贾竞选已结束，我们去领结婚证吧，咱们来个双喜临门。”

    胡瑶婻没想到白胜利会说这个，坐着那里呆住了，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良久，她才轻轻的摇着头说道：“不行，我早和你说过了。”

    白胜利拉过她的手握着，低声说：“我想过了，不就是不能生孩子吗？这不算什么事。没孩子，将来咱们相依为命说不定更幸福。”

    胡瑶婻听了不吱声，半晌才把手从白胜利的掌握中拔出来，说道：“冯姐无论相貌还是才华都比我强。你要是真愿意找比你大的，你去找冯姐吧，我不行。”

    白胜利叫了起来：“你说什么呢。我是认真和你商量的。”

    胡瑶婻的眼泪还在流，她也不擦拭，沉静的说：“我也是认真说的，你不愿意是你的事。反正我不行。我希望今后你不要再提这事，否则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白胜利见她说得坚决，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就为她擦着眼泪，把她紧搂在怀中，喃喃的说：“好，不提，再不提了。”

    胡瑶婻的脸埋在白胜利的怀里，眼泪不停的流，很快打湿了他的衬衣。

    白胜利觉得心里苦，在竞选结束后多喝了几杯，就找冯佳欣倾诉。冯佳欣找到胡瑶婻替白胜利说话，胡瑶婻告诉冯佳欣三点。一是她也爱白胜利；二是十年后她年老色衰了白胜利正当年，那是对两人的折磨；三是她不能生育了，就算白胜利真的不计较也会遭到他家里人的白眼。所以，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白胜利的。

    白胜利见胡瑶婻连不能生育的事都说给了冯佳欣，知道她态度非常坚决，也就不再提这事。他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也终生不娶，陪胡瑶婻一辈子。

    白胜利真的能陪胡瑶婻一辈子？其实他还年轻，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没过多久，他就把自己的决心抛到九霄云外了，虽然他下决心时是诚心诚意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他正斗志昂扬的要和卜大方斗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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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卜大方的班子

    几天来，卜大方不再闷头和郝仁下象棋，他整天满面春风的在厂里转悠。

    卜大方的竞选班子兵强马壮。

    郝仁，***构成了竞选核心，外围还拉住了工会主席李娜娜和技术科的刘梅梅。郝仁掌控着厂里的供、销两条线；***主管着最大的车间；刘梅梅是厂里的技术尖子；李娜娜负责职工福利。这样的组合，让卜大方觉得轻飘飘的，不再把贾宏图放在眼里。

    卜大方得空会去找贾宏图聊天。他绝口不提竞选的事，只是天南海北的胡扯，也不知是为了缓和与贾宏图的关系还是去向他示威。

    他们已经设计了未来的领导班子。郝仁出任常务副厂长，继续负责供应和销售两块业务。把现有的三个车间合并为生产车间，***任副厂长兼车间主任。李娜娜任厂长助理兼工会主席，刘梅梅任技术科长。

    本来，卜大方想把现在的技术科长王三顺拉进班子，可王三顺不肯顺从，刘梅梅却主动找上门来。

    卜大方对刘梅梅并不满意，因为她只顾了自己的设计工作，从来不和他人交往，一副与世无争的高傲面孔，对拉选票并没什么帮助。可在没有王三顺的情况下，刘梅梅的技术成绩还是很有吹嘘价值的，所以就同意了她的请求。

    依着刘梅梅的本性是不会掺和竞选这种事的。可上次分房子的事给了她不小刺激，这回有了机会就想报复贾宏图。

    上次分房时，是卜大方带人把她的家具从房间里搬出来的，论理她应该恨卜大方而不是贾宏图。可她是知识份子，想事情比较多，她认定当时的决定一定是贾宏图做出的，卜大方不过是执行贾宏图的决定而已。她认为贾宏图让卜大方出面比他自己亲自出面更卑鄙无耻，就决意不让这样的小人继续做厂领导。

    其实贾宏图很冤。搬家具的事还真是卜大方擅作主张。后来贾宏图还埋怨他做的太绝，这样对待一位为厂里做出巨大贡献的职工很不合适。只不过贾宏图顾及卜大方的面子，再没对别人提起。

    卜大方凑齐班子后，他们五个人开了会，研究了贾宏图的情况。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贾家班力量薄弱，不是自己的对手。当然，大家也说要谨慎小心，不能阴沟里翻船。他们做了分工，由郝仁负责编写竞选报告，其他人分头找下属或同事谈心拉票。

    ***建议，卜大方自己也要常到下面转转，和大家宣讲竞选主张，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所以，卜大方忍住了棋瘾，每天到车间里满脸堆笑的和工人们聊天，便是有人当面说他“不大方”，他也笑呵呵的说：“大方，大方，我做了厂长一定大方。”

    看着卜大方踌躇满志的样子，贾宏图心里在打鼓。

    厂里的现职实权干部都投入了卜大方阵营让贾宏图非常沮丧，觉得自己几年厂长当的十分失败，甚至有了退出竞选的念头。

    冯佳欣带着白胜利和胡瑶婻不断的给他打气。

    冯佳欣从理论上分析说，所谓的实权干部不过是一种假象。这种不记名投票，职工们根本不会买谁的帐。而且，既然是改革，大家都想看到变化带来的希望，如果竞选班子里都是老面孔，还会起到副作用。

    白胜利则用实际工作给了贾宏图心里安慰。他告诉老贾，这段时间范大头在一车间里上蹿下跳的折腾，七十几个人的车间里至少有五十人私下表态要投贾宏图的票。另外两个车间听到卜大方的合并方案，三分之二的人表示坚决反对。

    贾宏图听了这些将信将疑，内心里对卜大方强悍的班底还是很忌惮，但至少打消了退出的想法。

    两大阵营已经明朗了。卜大方事先没有得到竞选的消息，竞选方案动笔有些晚。不过，郝仁有丰富的经营管理经验，写方案的进展比白胜利还要快些。

    郝仁写的竞选方案由几部分组成。

    首先是经营目标。

    这是必须要写的，如果经营目标达不到局里的基本要求，就算是全厂职工的票全投过来，局里依然有权改变选举结果。不过，厂里的销售、采购、生产方面的各种数据都装在郝仁和***脑子里。他们很快就测算出了销售额指标，核算出了相应的成本，得出了利润额。

    不过，卜大方召集开会讨论时，大家都觉得指标太低了，对领导没有吸引力，结果咬着牙确定任期第一年的销售总额为五百万，实现利税一百五十万。后面则按照每年百分之十五的速度递增。

    郝仁对着指标挠头，***也觉得定高了。最后是卜大方拍板说，如果竞选不上什么雄心壮志都白搭了。指标先这样定，大家努力争取完成，万一不行可以再和局里协商调整。

    经营目标确定后就是经营策略。

    由于是改革，郝仁把方案的基调也落在了改革上。他提出了多级承包责任制。销售指标由销售科承包、生产指标由车间承包、采购指标由供应科承包。承包人为各科室的科长和车间主任，其实就是郝仁自己和***。

    承包人对厂长负责，与厂长签订承包责任书。完成承包任务时厂里给予提成奖励，没完成任务的要扣发奖金。而承包人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制定本部门的二级承包方案，把任务承包到人。

    比如，销售科任务为五百万，在销售费用控制范围内完成任务可以拿到百分之三提成，就是十五万。科长可以把任务分配到每个人，每个人完成任务后可以拿到自己销售额的百分之二的提成。

    郝仁提出的承包制也不是什么新发明。改革开放是从农村开始的，而农村改革的核心就是土地承包制。土地承包制，就是把原来属于人民公社的集体土地分给农民个体承包，完成上交指标后，农民可以自留余粮。

    改革开放从农村开始其实是有道理的。

    自古以来，中国农村的土地就是私有的，不过，更多的掌握在大地主大土豪手中，广大农民缺少土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毛主席领导人民闹翻身后，进行了土地改革，在全国各地打土豪分田地，广大农民得到了自己的土地，更加支持毛主席。得民心者得天下，于是解放军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蒋介石的美式飞机大炮，建立了新中国。

    十年后，毛主席发现了新问题。人总是有的懒，有的勤，能力也各不相同。本来已经消灭了地主阶级，广大贫下中农都公平的分到了土地。可是，有些人地种的好，越来越富裕，有些人的地则荒芜着，实在没的吃了，就抵押给富裕的人换粮食。结果，农村出现了新的富农，甚至地主。

    为了防止政权变色变质，彻底消灭地主富农，毛主席借鉴苏联老大哥的办法，在农村组织人民公社，把分给农民的土地又收缴上来。农民们都加入了公社，大家凭借劳动换工分，再用工分换粮食，消灭了贫富差距。

    如此过了二十多年，更大的问题出现了。农民们干活越来越不卖力气，虽然没了贫富差距，可那是因为大家都贫，就找不到富裕的。到后来，产的粮食越来越少，想吃饱肚子都困难了。

    于是，就有了顺应潮流的改革开放。而且，首先要解决的是全国人民吃饱的问题，改革开放就从农村开始了。

    郝仁当然没有深究改革开放的历史渊源，只不过“承包”这词已经把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这上边。

    在卜大方召集的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这条写得好。“承包”能强烈的激发广大职工的工作热情，是完成五百万销售额的根本保证。当然，承包奖励也会强烈的激发广大职工给自己投票的热情。

    在会上，刘梅梅提出，应该把具体如何承包到人写进竞选方案。她认为这样才能使每位职工计算出自己的可能收入，会更放心的投票。但郝仁和***都不同意这个说法，他们认为在这个阶段还无法确定到底如何承包，假如现在公布了，等于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其实郝仁和***都有自己的盘算。

    销售归郝仁管理。他可以按照自己提成百分之三，销售员个人提成百分之二出方案，也可以只给个人提成百分之一。如果现在说只给个人百分之一，大家想到的不是自己能挣多少，而是都看着他那百分之三。

    为了销售员手中的选票，目前当然不能让他们不高兴。所以，如果现在写方案，就要给销售员留出百分之二的提成，这样自己只剩下百分之一了。

    一旦自己竞选成功就不一样了。销售手里再没任何权力，只能听自己使唤。不用说给百分之一，就是千分之五，销售那帮人也会乐得屁颠屁颠的，因为和以前的销售奖金比较，现在的方案他们能多挣好几倍。

    ***的想法和郝仁一样。当然，他们都不会把真实想法说给李梅梅听。

    除了承包，很大的改革就是机构变化了。机构变化，其实就是把三个车间合并为一个大车间。卜大方自己都觉得这条可能在竞选中起的是副作用，但这是***入伙的条件，他也只能接受。

    方案的最后是领导班子构成。这条让卜大方最得意，他看着自己兵强马壮，根本不觉得贾宏图能有任何胜算。

    相比郝仁，白胜利很早就开始构思竞选报告了。可他越琢磨越觉得复杂，和冯佳欣讨论很多次，稿子改了又改，还是觉得不满意。可是，竞选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容不得他再精雕细琢，所以，他终于告诉贾宏图，可以开会讨论竞选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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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竞选大会

    竞选终于开始了。

    竹海市轻工业局会议大厅拉着大红横幅，写着“东风电器厂厂长竞聘大会”。厅里坐满了东风电器厂的职工，红梅电器厂的李奶奶也来观摩，被安置在第一排贵宾席。主席台上正中坐着安局长，安局长的两侧是竞选人贾宏图和卜大方，局组织处徐处长主持会议。

    竞选的程序是，局领导致开幕词；竞选人演讲；投票；验票；点票；封票局领导致闭幕词。由于聘任是要经过局党委开会讨论的，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竞选会当天并不宣布点票结果。

    范大头拿到这个程序后在会议厅里大喊不公平。徐处长听到他喊叫，耐心的让他提意见。范大头说不宣布结果，如果票箱里的票被更改了怎么办？徐处长耐心的说，点票后，局长和两名竞选人都要签字认可，只是暂时不公开宣布而已，不存在改票的问题。

    范大头听了说不出更多意见，只是和边上的人唠叨着，既然有选票，干嘛还要党委讨论。徐处长听到他唠叨也觉得很难回答，又不愿意多给他解释任用干部的组织程序，只好装作没听见。

    经过抽签，上午由卜大方首先进行演讲，中午休息后，贾宏图再开始演讲。

    徐处长宣布开会后，首先由安局长讲话。安局长讲了半个小时，详细讲解了国内改革开放的政策，介绍了南方的经验，是篇很有深度的讲稿。

    可是东风厂的人对两位竞选人的演讲更有兴趣，巴不得安局长赶紧下去。在安局长讲话时，会场上乱哄哄的，知道讲完，才稀稀落落的响起几声掌声。

    上午十点，卜大方终于走到了台前。

    卜大方为了这次竞选专门买了身红都牌西装，穿上后显得年轻了几岁。他特意梳了个大背头，抹了头油打了摩丝，即便甩头头发也纹丝不动。

    卜大方站到台前，还没开始念讲稿，台下已经响起了掌声。

    东风厂的职工们已经习惯了卜大方穿着工作服，上面两个扣敞着，叼根烟卷吵闹着不让别人悔棋的样子，这时见他焕然一新，都觉得新奇，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就是白胜利，也巴掌拍得山响。

    “啧啧，老卜还真有领导样。”“看他头发直闪光，肯定没少擦香油。”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议论着。卜大方在台上受到了鼓励，满面笑容的向台下挥手，仿佛电视里看到的领导人走下飞机舷梯的模样，又引起了新一轮掌声。

    卜大方的演讲稿中先回顾了东风厂的光荣历史，又宣传了改革开放的精神，其后表达了自己愿意为东风厂做贡献，带领广大职工紧跟党中央沿着改革开放的阳光大道奋勇前进的决心。

    这些话大家都听过许多次了，自然没人认真听。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卜大方刚开始表决心的时候，台下有人大喊：“老卜，来点真格的嘿，别净玩虚的。”

    有人跟着哄笑，会场里乱了起来。

    卜大方已经当了几年副厂长了，经常在这帮人面前讲话，早就习惯了低下起哄架秧子。他镇定自若的继续表决心，倒是贾宏图碍着安局长的面子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卜大方终于念到了经营目标。当天念出第一年销售额指标为五百万元，每年以百分之十五的速度递增时，会场里有起了骚动。有人说卜大方吹牛，也有人说他有魄力。终于，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台上的安局长听到这个指标露出满意的微笑，贾宏图的脸却阴沉着。

    白胜利的方案是以经营目标作为开篇的。不过，他取了局里的最低要求，年销售额四百万，实行利税八十万作为第一年的经营指标。

    讨论的时候，贾宏图觉得指标定低了，但白胜利坚持说第一年能完成这一的业绩已经很不错了。他觉得既然写出来就应该能做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吹牛皮被大家识破了，反而会影响选票。

    冯佳欣和胡瑶婻都支持白胜利，贾宏图也只好接受了。现在听到卜大方的指标心里很后悔，再听到职工的掌声，他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方案的指标提高。但是，根据竞选规则，他的方案已经在局组织处备案了，是不能再做更改的。

    白胜利把第一年指标定得低也就罢了，问题时他把第二年的指标定得很高，销售额翻了一番，为八百万元。第三年更高，是两千万元。

    贾宏图对此更不放心。

    虽然白胜利在经营策略中详细论述了实现目标的途径，力图证明这些指标是可以实现的。可贾宏图心里没有把握，不知道这些办法能否被职工们接受。

    作为厂办主任，胡瑶婻要忙会务。白胜利坐在冯佳欣身边，听到大厅里的掌声心里也有些慌。在讨论方案的时候，他和冯佳欣也有过争执，最后的定稿是他和冯佳欣妥协的结果。在向老贾汇报时，冯佳欣坚定的支持了他的意见。

    本来，他坚信这个方案会让绝大多数职工满意。可听到大家给卜大方鼓掌时，他的信心忽然弱了许多。

    白胜利边跟着大家鼓掌，边小声的对冯佳欣说：“姐，老卜得的掌声够热烈啊。”

    冯佳欣俯身过来，说道：“第一次响还是第二次响？”

    白胜利心里一动。老卜刚上台时大背头引起的掌声果然比经营目标的掌声要响许多。他侧头瞟着冯佳欣，却见冯佳欣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脸上又有了一对酒窝。他觉得好看，心里不禁一荡，却放松下来了。

    卜大方开始讲承包制的时候，会场上响起议论声。白胜利竖起耳朵想听清都议论些什么，可传来都都是些嘈杂声，什么也没听明白。

    最后，卜大方讲到：“如果我能当选厂长，将组织最有力的领导班子，我相信这个班子有能力完成竞选承诺。下面，我向大家介绍拟定的领导班子，并请他们上台对大家讲几句。”

    喜欢热闹的人很多。东风厂里的青工多，喜欢热闹的人就更多。听说还有人要上台，低下的掌声又响了起来，还间杂这叫好声。

    “老贾，你们厂里很活跃嘛。”安局长见会场热闹，低声对贾宏图说。

    “还好，还好。”贾宏图本来就紧张，忽然安局长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有活力是好事。老贾，如果你当选，这点要保持下去，别搞的死气沉沉的。”安局长的声音更低了。

    “一定，一定。”贾宏图听安局长这么说，才明白安局长是表面局里的态度，给他吃可定心丸。贾宏图想，在竞选会上安局长这么说话显然是不公平的，一定是田市长的电话起了作用。他由此想到冯佳欣、白胜利和胡瑶婻的能力，不觉得腰板挺直了些。

    台前，卜大方大声说道：“在我的班子中，由郝仁同志任常务副厂长，主管全厂的供销工作。下面请郝仁同志上台对大家讲几句。”

    郝仁上台，对着话筒说道：“同志们，同事们，我这人大家都了解，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表个态，如果大家信任我们，我们一定完成承诺的指标。”

    接着，***，刘梅梅，李娜娜都上台表态，大厅里又一次次响起掌声。

    中午休会时，按照规程竞选人要避嫌，所以安局长和徐处长请贾宏图，卜大方，以及卜大方的竞选班子到小餐厅吃饭。卜大方心里有点意见，因为贾宏图自己来了，他的班子并没有过来，如果乘机拉票就不公平了。不过，他不敢和安局长提这个意见，午饭吃得也不痛快。

    卜大方想到的事安局长自然早就想到了。安局长也听说贾宏图带着三个小年轻参加竞选，可是在贾宏图提交的竞选方案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名字，他自然没道理要求这三人避嫌。可他又不能向卜大方透露贾宏图的人选，只好由着卜大方不高兴。

    白胜利果然在拉选票。

    在轻工局大食堂里，白胜利坐着范大头身边往嘴里扒拉饭。范大头周围则是十几个年轻工人。

    “师傅，卜厂长的报告挺不错的啊，贾厂长能行吗？”

    “是啊，咱们主任都被卜厂长聘了，咱们不投他不合适吧？”

    “就是，万一卜厂长赢了，李主任知道咱们没投他，还不整死咱们。”

    几个轻工七嘴八舌的说着。

    范大头看过白胜利的方案，还提过一些建议，对贾宏图很有信心。或者说，他对白胜利很有信心。

    “瞎他妈吵吵什么。是不是我投谁你们就投谁？”范大头瞪起了眼睛。

    “那当然了。听师傅的。”

    “那就别废话了，投谁早就说好了，谁变卦我他妈先整死谁。”范大头声音很低，但透着狠劲。

    白胜利低声说道：“范师傅，别这么说啊。大家下午听了报告就知道了，保准没错。”

    “小白，听师傅说报告是你写的，是不是把地雷的秘密告诉大家啊？”坐着白胜利身边的人笑呵呵的说。其他人听了，都放下筷子，看着白胜利。

    白胜利笑道：“地雷的秘密就是不见鬼子不挂弦。现在说了，那还叫地雷吗？不过，哥几个放心，至少有一条可以说，贾厂长如果继任，大家挣的更多。”

    范大头帮腔道：“待会听完了都自个儿先算算账，不会算的找小白。你们算过就知道师傅不会害你们的。”

    白胜利见这帮青工的神色，知道这些票跑不了了。他四顾看去，见冯佳欣正和组装车间的一群人聊得火热，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胡瑶婻坐着技术科长王三顺身边，周围是技术科，检验科的几个人，也正说得热闹。刘梅梅上台的时候，白胜利看见王三顺面色阴沉。现在王三顺竟然也捧着肚子大笑不停，白胜利觉得胡瑶婻真是好本事。

    回到会议大厅坐下后，白胜利又莫名的紧张起来。他的手忽然被冯佳欣握住，心里又是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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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白胜利的方案

    贾宏图说出年销售额四百万时，大厅里响起议论声，但没有人鼓掌。

    白胜利能听到有人说老贾太保守，也有人说老贾附和实际。

    贾宏图说出第二年销售额为八百万时，大厅里一片寂静。

    当贾宏图说出第三年销售额为两千万时，大厅里乱成一片，人们议论时已经不再压低嗓音，一些人干脆争论起来。

    范大头带头鼓起掌来。一车间的一帮青工坐着一起，见范大头鼓掌，也都跟着鼓，很快大厅里掌声一片。

    白胜利知道，多数掌声是受了前面鼓掌人的感染，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两千万销售额对于一个小厂是个天文数字，人们心中重重疑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白胜利写方案时对如何取得这样的销售业绩做了详细说明，他这时很关心职工们听了说明后的反应。

    在白胜利的方案中，销售队伍仍然是重要的环节，对于电风扇销售从指令性计划转为市场行为的分析上，与郝仁并没有很大差别。不过，白胜利的销售指标确定考虑了两个方面，一是市场范围，二是产品线。

    他认为，改革开放之所以叫做“开放”，就是要参与到国际竞争中去。东风厂生产的电风扇虽然产品单一，但历史悠久品质稳定成本低廉，很适合非洲地区使用。所以，他把对非洲出口作为重要市场增量，计划利用广交会进行宣传，与省外贸公司加强合作，利用一年时间打开国外市场。这是他第二年销售量猛增的基本依据。

    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对于产品的多样化要求越来越多。因此，白胜利认为，开发多种产品，比如立式电扇、水冷电扇，能够更好的满足市场需求。丰富产品线会带来很大的机遇。如果利用一年时间研发出三种新产品，利用“东风牌”品牌效应，在第二年实现销售额质的突破是完全能够实现的。

    在产品方面，白胜利大胆提出了跳出电扇这个圈子，寻求更具有技术含量，更有前瞻性的产品，比如电冰柜、电冰箱、家用空调，等。

    以空调为例，他详细分析了国内的市场需求，目前国家机关、大型企业、外资企业的办公室已经开始加装空调，但国内尚无形成生产能力的生产厂家。市场上供应的基本是从日本进口的产品，价格非常昂贵，维修很不方便。而主要的空调生产厂日立、松下、三洋，都有意在中国成立合资厂。这对于东风电器厂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机遇。

    白胜利把引进技术和外资作为东风厂前两年的重点任务，如果这个任务能够完成，第三年的二千万销售额自然不在话下。

    贾宏图的演讲本领确实高强，他也不看讲稿，不停的扫视着台下的听众侃侃而谈，语调抑扬顿挫，非常清晰的解释了三年指标确定的依据。而且，他自己调整了白胜利方案的顺序，讲过指标后接着就讲了完成指标后员工能得到的收益。

    对于竞选来拉票来说，如何确定职工的个人收入是很重要的。白胜利把全厂职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管理人员和行政科室人员，采用工资加奖金制；第二类是生产人员，采用工时定额制；第三类是市场人员，采用销售提成制。

    白胜利的方案中写出了各种分配方式的基本原则，每个人看过方案后可以大致算出自己的收入。如果第一年完成经营目标，平均月收入第一类人员大约在两百六十元，第二类人员大约三百二十元，第三类人员大约三百八十百元。

    贾宏图没有讲分配方式和计算办法，只是简单的说：“经过测算，如果完成第二年的经营目标，我厂行政人员平均月收入可以达到两百六十元，一线生产人员达到三百二十元，市场销售人员可以达到三百八十元。如果完成第三年销售指标，这个收入数字会翻一倍。”

    在东风厂，厂长工资不过九十几块钱，老工人的工资加劳保不过八十多块，赶上节假日加班时，某些月份能拿一百元出头。如果是学徒工，一个月不过五十元。贾宏图的数字一说出，大厅里的议论声比讲到销售指标时还响了许多。

    在议论声中，有人开始鼓掌，接着更多的人加入，很快，全场掌声响起，而且是起立鼓掌。

    白胜利跟着大家站起来，他眼睛有些湿润了。很明显，他思考了将近两个月，又熬了几个通宵写出的竞选报告，从一开始就获得了成功。

    冯佳欣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冯佳欣，见冯佳欣做了个鬼脸，用手指刮自己的鼻子。他知道冯佳欣在取笑他流泪，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贾宏图站在台上也很享受大家的掌声。他一直很担心这种跳跃式的销售额不为职工们接受，所以特意把职工收入放在指标后宣布。待热烈的掌声响起，他知道胜利就在眼前了。

    待掌声渐渐平静后，贾宏图的精神更加振奋，声音洪亮的开始继续讲报告。

    后面的内容技术性很强，包括了新的组织架构、营销策略、生产管理等各种内容。多数职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低下还在议论着和收入相关的那部分内容。不过，组织架构中新设立的市场综合部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贾宏图讲到，市场综合部的职能是研究改革政策、进行市场宣传、收集市场反馈信息、确定年度经营计划。大家听了，觉得这个部门就是老贾的一个智囊团，都想知道谁会任这个部门的头头。

    很快，贾宏图开始宣布他拟定的领导班子了。这部分是职工们最好奇的，因为，现有的领导都被卜大方拉了去。大家也知道了白胜利、冯佳欣和胡瑶婻在帮助贾宏图，可贾宏图如果用这三个人作为领导班底，只怕将来在厂里玩不转。

    卜大方坐着安局长边上，听到大厅里的掌声非常热烈而且经久不息，脸色十分难看。不过，他认为自己虽然在方案是输了一局，可领导班子的优势一定能搬回一局。

    他相信广大职工能理解，无论多么合理的任务指标，多么诱人的收入标准，都需要靠人来完成。没有得力的领导，那些数字都是吹牛皮。

    当贾宏图开始宣布领导班子人选时，卜大方打起精神认真的听。不料，第一个人选就让他哭笑不得。

    贾宏图说道：“常务副厂长卜大方，分管全厂日常工作。大家欢迎卜大方同志到台前来。”

    卜大方想不到贾宏图有这一手。直到贾宏图说出了他的名字，他才想到，随然在竞选中他们是竞争对手，可竞选结束手贾宏图要聘他为副厂长是很正常的事。当初为了贾宏图退休又反悔，卜大方把他当成了有你无我的对手，全忘了应该是竞争合作关系。

    此时卜大方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贾宏图聘他做常务副厂长让他有了退路，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另一方面，他很后悔没提防老贾这一招，自己以为拉上老郝和老李就万事大吉，结果被老贾轻松的破解了，自己都没有还手之力。

    无论如何，卜大方不能当着全厂职工的面，尤其是当着安局长的面拒绝贾宏图的邀请。可是，他结束了邀请，就等于举起白旗放弃了竞争。

    卜大方心乱如麻的时候，大厅里响起了催促的掌声，安局长也满脸笑容的对着他鼓掌。卜大方只得站起来走到贾宏图面前，和贾宏图热烈握手，嘴里连说谢谢。

    贾宏图继续说道：“副厂长郝仁，分管销售工作。副厂长***，分管生产工作。”

    大厅里开始乱成一团，许多人站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胡乱嚷嚷。

    “贾厂长，干脆然卜厂长获胜，然后聘您做厂长得了。”

    “贾厂长，好样的。”

    “贾厂长，市场部谁当头啊？我能不能竞聘？”

    贾宏图笑呵呵的对大家挥手，然后对卜大方说：“大方同志，你是不是也对大家表个态？”

    卜大方、郝仁、***被逼到这个份上，只好对职工们表示，无论谁竞选成功，他们都会尽心尽力的为东风厂做贡献。于是，又赢得了一通叫好和掌声。

    接着是投票，点票。封了票箱后，安局长又讲了四十多分钟，然后才散会。

    散会后，白胜利忽然想到竞选程序有个大漏洞。

    由于国营企业厂长任命是需要局党委形成决议的，所以，竞选获胜的人名需要上会讨论，即便是走个程序，这个会也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开会，就有出意外的可能，所以，竞选会上不宣布获胜者名单，就是为了防止党委会上出现变化导致获胜的人不能当选。可是，封了票箱并不能让人民打消事后改票的疑虑，为了表示公证，让两位竞选人看了点票结果并在结果上签了字。

    矛盾在于，既然两位竞选人都看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既然没有秘密了，何必不大大方方的公布获胜人。即便党委会讨论时出了变故，只要对广大员工解释清楚，大家也会理解的。

    回厂的路上，白胜利把这些想法对冯佳欣讲了，冯佳欣笑呵呵的说：“你忘了一件事，老贾和老卜都是党员，党员是讲组织原则的。所以，你说他们看了就没秘密了，这个设定是错的，后面的结论就全错了。”

    白胜利哈哈大笑：“姐，咱们打赌，等咱们到厂里时，全厂都知道谁赢了。这点事还讲组织原则呢，别逗了。”

    冯佳欣知道白胜利说得对，只是笑着说：“你也是个党员，就这觉悟，真不知道怎么混进组织的。”

    等他俩回到厂里，果然不出白胜利所料，贾宏图和卜大方的票数全厂都知道了。贾宏图得票百分之七十二，卜大方得票百分之二十八。

    现在，就等着局党委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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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贾宏图当上厂长后

    深秋季节，市轻工局发出文件，任命贾宏图为东风电器厂厂长。

    贾宏图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成立了市场综合部，由冯佳欣任部门经理，白胜利任副经理。

    在选举过程中，贾宏图虽然有担心和动摇，可事后才发现，事态一直按着冯佳欣的预料在发展，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外，他对冯、白、胡的人品也很相信，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厂里居然没人知道那个竞选报告是白胜利写的。

    贾宏图的三个竞选助手中，胡瑶婻还是办公室主任，冯佳欣从劳资科长变为市场部经理也是平调，只有白胜利升了官，他觉得有些对不住两员女将。不过，他也不能把两人升为厂级领导，就找她们许愿说找机会一定重用，两员女将异口同声说，他如果把白胜利的潜力挖掘出来，让工厂上一个台阶，这就是对她们最好的回报了。

    本来冯佳欣和胡瑶婻的意思，让白胜利做市场部经理。贾宏图从盖房和竞选两次事情中也承认这个小伙子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不过，他觉得白胜利比较太年轻，没有当领导的经验，就让冯佳欣再带他一程。

    冯佳欣私下找贾宏图讨论，由卜大方负责厂里的日常工作，郝仁和***辅助。贾宏图只管理市场部和财务科，这样能够腾出更多的精力研究企业发展的重大问题。关于这点，贾宏图非常赞成。

    冯佳欣又提出，升任刘梅梅作为厂里的总工程师。贾宏图起初不是很乐意，他觉得刘梅梅和卜大方搅在一起就是头脑不正常。冯佳欣却说，知识分子有时候有点倔是可以理解的，刘梅梅是个难得的技术人才，一定不能流失。不但不能流失，而且一定要让她发光发热。

    经过贾宏图同意后，冯佳欣找刘梅梅谈话，希望她能够忘记前嫌，和大家共同努力把厂子搞上去。冯佳欣说，总工位置的主要工作是规划厂子的技术发展方向，比在技术科单纯搞设计更有挑战性。

    知道贾宏图竞选获胜后，刘梅梅心里就一直打鼓，觉得小鞋是穿定了。她已经开始物色新的单位，相信凭借自己的技术功底不愁找不到个舒心的地方。听到冯佳欣说老贾要她做总工程师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还有什么“前嫌”可言，只是不住的表达感谢和表示决心。

    这样，贾宏图很快就落实了领导班底。规定每周一上午开厂子办公会，研究需要集体解决的问题。办公会的成员包括卜大方、郝仁、***、刘梅梅、冯佳欣，白胜利列席参加，胡瑶婻负责记录。

    办公会结束后，日常工作全权交给了卜大方，贾宏图基本不干预。就是和销售生产相关的大事，也都由郝仁和***做主，这样的结果让卜大方、郝仁和***三人非常满意，也就使出了浑身解数配合贾宏图的工作。

    这三人肯使出浑身解数当然是因为贾宏图肯放权，调动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不过，还有个更大的原因是，贾宏图给他们透露了承包利润的分配方式，大家私下算了自己的小帐，觉得老贾很够意思，积极性就很高了。

    不仅他们三人积极性高，刘梅梅的积极性更高。知识分子和那三个老油条还不一样，她一旦觉得领导重视自己，给足了自己面子，根本不再想什么利益厉害，全力以赴的投入到技术规划当中。

    她很快做出了一年内的技术研发方向：台式电扇由按键式控制改为无级调速控制、开发工程塑料扇片、彩色扇片、开放工程塑料机身、研发立式电扇，等等。她编写了每项改进的技术路线、实施时间、实施期间、人员配置、资金需求、可能遇到的困难及解决方式等。

    当刘梅梅拿着一厚本技术改革方案交个贾宏图时，贾宏图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他没想到刘梅梅有这样大的能量，更佩服冯佳欣有眼光。他不知道的是，刘梅梅的每一项技术改造都与冯佳欣和白胜利进行了商议，十分符合市场发展趋势，导致后来东风牌电扇销量激增，而且被评为轻工部部优产品，让贾宏图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

    不过，在冯佳欣看来，虽然这些举措都是必须的，但治标不治本。如果仅靠生产电风扇，这个厂永远是个小工厂。

    “小白，你看现在厂里的情况，老贾完成承包指标有没有把握？”

    市场部刚刚组建，只有冯佳欣和白胜利两个人，办公室暂时就设在原来的劳资科。厂里一时也找不到懂得劳资的人接替冯佳欣，只好让她还兼着科长。

    白胜利的办公桌和冯佳欣对着。他离开胡瑶婻的办公室心里挺别扭，不过能和冯佳欣一个办公室，在别扭之余还有些高兴。他听冯佳欣这么说，仔细的想了想回答道：

    “我看第一年没问题，有今年这三个月打底，明天肯定会超过四百万。后年的八百万也问题不大，刘梅梅的几项技术革新完成一半就能把销路扩大一倍。不过，第三年的二千万心里就没底了。”

    冯佳欣说道：“对呀，我也是这么看。我看咱俩也做个分工，我把主要精力放在电扇的市场营销上，你重点考虑新产品引进。你看怎么样？”

    白胜利挠了挠头，说：“姐，我一点着落都没有，应该怎么入手呢？”

    冯佳欣想了想，说：“我现在也没什么想法。不过你写竞选方案时不是提到了考虑其它家电产品的生产吗？咱们叫上刘梅梅和小胡一起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个突破口。”

    白胜利点头称是，便出门去找刘梅梅和胡瑶婻。

    自从白胜利搬到新办公室后，胡瑶婻自己窝在办公室里觉得闷。虽然竞选结束后白胜利经常晚上过去陪她，可白天就孤独了，常对着对面的空桌子发呆。有时她想去找白胜利聊天，但冯佳欣在那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见到白胜利推门进来，胡瑶婻心里高兴起来。

    “晚上过来包饺子怎么样？”她看白胜利时眼神中都带着笑意。

    “好啊，好久没吃饺子了。我下班去买肉馅，再带捆葱去。”白胜利笑呵呵的说。

    “成，就这么定了啊。你现在过来有事吗？”

    “冯姐想找你和刘梅梅过去商量点事。”

    “啊，那我先过去，你叫找刘梅梅吧。”

    冯佳欣见人齐了，先对大家说了要商议的事情，然后叫白胜利更详细的介绍情况。

    白胜利说，在写竞选报告时，他曾考虑在冰柜、冰箱或者空调之中选择一项，以技术引进或者合资的形式，拓展东风厂的产品面。在这三种产品中，不少政府机关和大型企业已经开始安装窗式空调了，目前主要是日本的三洋和日立两个品牌。一些富裕家庭也开始添置冰柜和冰箱，市场正在逐步上升。同样，主要品牌也是日本的，比如日立、东芝、松下等。

    白胜利继续说，这些产品的单体价值比电风扇高许多，而市场上主要产品都是进口品牌。如果东风厂能够做出合资品牌甚至独资品牌，在成本上的优势非常大。

    刘梅梅听了，率先说道：“我觉得重点应该放在空调上，从功能角度看，空调和电风扇有相似之处，都是改善室内舒适度的。

    胡瑶婻接着说：“我同意梅梅姐的意见。对了，上次找安局长时，好像听他提起过，局里准备申报外国政府贷款搞技术改造。要不要去打听清楚？”

    冯佳欣和白胜利听了，同时叫了起来：“真的？”

    “小胡，你明天就去问问情况。我今天晚上也从我爸那里探探消息。小白，你明天和小胡一起去局里，她找局长，你去见王勇。他现在就在技改处当处长。”

    冯红旗退休后，他的秘书王勇离开了局办公室，调到技改处当处长。这事白胜利知道，他们还曾拉上许总一起喝过一次酒。

    “好，明天去。”白胜利答应道。

    下班后，白胜利买了一块钱肉馅，又买了一捆葱和一颗大白菜，去胡瑶婻家包饺子。

    胡瑶婻让他洗菜，自己和面。她一边用力的揉面，一边说道：“唉，咱俩也不知道还能吃几次饭。”

    白胜利听她话里有话，不由得停下手，问道：“怎么了？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胡瑶婻歪着头看他，笑了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永远陪着我这老太婆。等你娶了媳妇，自然就不能来这里吃饭了。”

    白胜利听了心里有些恼。他和胡瑶婻说过两次结婚的事都被坚决的顶了回来，现在胡瑶婻又提着话题，好像他怎么做都不对似的。

    “婻姐，我跟你说......”白胜利有些起急的要再提婚事，胡瑶婻却止住了他。

    “我开玩笑呢，你别急呀。你那菜别没完没了的洗，赶紧剁馅吧。”

    白胜利心里不踏实，就追问道：“你别蒙我。刚才说什么吃几顿饭是什么意思？”

    胡瑶婻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些笑容，说：“真的没什么，逗逗你而已。别瞎猜了，快切白菜。”

    白胜利听了更狐疑，他干脆放下手里的菜，起身走到胡瑶婻身后，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说：“婻姐，我对你的心意不想多说了。你要有什么事情最好能告诉我，要不我憋得心里难受。”

    胡瑶婻站直身子，背靠在白胜利怀里，又叹了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我过一段可能要离开竹海。”

    白胜利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你要出国？”

    胡瑶婻笑道：“你想哪去了。我还在国内，只不过见面不这么方便了。”

    “到底为什么啊？”

    胡瑶婻转过身来仰头看白胜利，见他眼眶都湿润了，心里也很感动。她轻声道：“你别这样，事情还没定呢。即使走也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先包饺子好吧？吃饭的时候我讲给你听。”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胡瑶婻给白胜利的碗里倒了些醋，看着白胜利香香的吃起来，才慢悠悠的给他讲起家里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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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胡瑶婻的父母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距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一九四九年四月，毛主席写下这首七律，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渡江战役。那年四月二十一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同日，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和第三野战军强渡长江，二十三日，第三野战军占领南京，宣布了国民党蒋家王朝的覆灭。

    第三野战军渡江尖刀团二营营长叫做胡一鸣，虽然只有二十七岁，但已经是七年的老兵了。他的木帆船走在全军最前面，船上二十名战士是从全团挑选出的神枪手，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帆船距岸边还有一百五十米左右时，一发炮弹击中了船帆，桅杆倒了下来，船开始在江心打转。

    “砍掉船帆，全体划桨前进。”胡一鸣果断的命令。

    所幸这炮弹只伤了两名战士，余下的十八人用大刀砍掉桅杆，拿出早已备好的船桨拼命的划，船很快靠了岸。

    冲上河滩是一片开阔地。国民党江防部队本来在这里修筑了密密麻麻的碉堡，构筑了立体交叉火力网，但解放军渡江前万炮齐发，炸掉了敌人八成火力点。当胡一鸣冲到开阔地时，稀稀拉拉的几个碉堡还在喷射着火舌。

    胡一鸣快速观察了敌人的碉堡分布，发现只要炸掉左面的一个碉堡，就会出现个大缺口，部队可以从缺口穿插过去，迂回到其它几个碉堡后面，这样敌人的防御就彻底崩溃了。

    “王平上，其它人分为两组，集中打正面两个射击口掩护。”胡一鸣说道。

    叫王平的战士手提爆破筒，利用地形掩护连窜带跳的向前奔去。其他战士用步枪瞄准两个射击口不住的点射，打得射击口火星乱迸，敌人的机枪声变得稀稀落落了。

    胡一鸣见王平距敌人碉堡不过一百米了，心里暗暗为他加油。但这时王平突然扑倒在地，蹬了几下腿就不动了。

    “安旭日，上。”

    另一名战士跃了出去，很快到了王平中弹的地方，拿起掉在地上的爆破筒继续往前冲，在距碉堡不到二十米时不幸中弹了。

    胡一鸣回头看了看江边，又有十几艘船靠岸了，如果不能迅速拿下这个碉堡，渡江部队就会被压制在江边。如果敌人有飞机支援，或者有残存的炮兵，情况就非常危险了。他不再犹豫，自己猫着腰向前跑去。

    后面的战士看到营长亲自冲过去，心里着急又不敢乱喊，只得集中精力对准射击口不断的开枪。

    胡一鸣很快到达了王平中枪的位置，匍匐在地观察了前面地形，发现几个小土包形成了间断的射击死角。他快速的连爬带滚，利用几个土包向前运动。到了安旭日中弹的地方，发现安旭日是大腿中了三枪，汪汪的留着血，神志却很清醒。

    “营长，我吸引敌人火力，你乘机冲过去。”安旭日见营长亲自上来了，毅然的说。

    “不行，你的腿伤太重了，如果暴露目标根本无法躲避。我自己想办法。”胡一鸣说。

    “营长，时间紧迫不能再争了。如果我光荣了，麻烦你看看这个。”说着，安旭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胡一鸣。然后，他用一条腿挣扎着站起，猛的往左面一跳，接着手脚并用往左面爬去。

    碉堡里的敌人在安旭日跳起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两挺机枪对着他打了过来。不多时，安旭日连中十几弹，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断气了。

    但就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胡一鸣乘机冲到了碉堡底下。他拉开爆破筒引线，从射击口里把爆破筒塞了进去，自己就要躲开碉堡。不想爆破筒被敌人从碉堡里扔了出来，恰好滚落在他脚下。

    胡一鸣看着滋滋冒烟的爆破筒，咬了咬牙拾了起来，心里默算着时间，估摸着就要爆炸了，才又塞进碉堡里。

    一声巨响，碉堡飞上了天。胡一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的时候，人躺在野战医院的病床上。他朦胧中看到女护士，忙问是不是已经占领了河滩。女护士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此时部队已经占领了南京，国民党完蛋了。

    胡一鸣兴奋的坐起来，掀开被子说要归队。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左臂少了一半。女护士含着眼泪告诉他，他被抬来的时候，左小臂已经被炸烂了，无奈之下，只好做了截肢手术。

    胡一鸣看着自己的左臂，心里也觉得凄惨。不过，他很快振奋起来，说自己右臂还能打枪，要求回到部队去。

    这时，师长来看望他，对他说，野司决定授予他一级战斗英雄称号。经师党委研究，决定他转业到地方工作。胡一鸣不想离开部队，和师长磨了好半天，师长说到地方工作也是革命需要，作为党员，他要服从组织安排。

    就这样，胡一鸣被安排到刚解放不久的竹海市任副市长。

    那时，国民党在大陆节节败退，但海上力量却占有绝对优势。竹海市作为海防前线，打击海上国民党残匪骚扰和特务破坏的任务非常重，胡一鸣虽然到了地方工作，危险性并不比在部队时小。

    直到五三年社会治安才安定了些，胡一鸣经过组织介绍与滨海县妇救会主任李翠兰结为夫妇。第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胡瑶婻。本来，应该叫“胡要男”，意思是下一胎要个男孩。

    李翠兰是地道的贫农出身，传宗接代的意识非常浓烈。虽然胡一鸣说女儿更好，但李翠兰总觉得没儿子对不住老胡家，所以给女儿起名胡要男。胡一鸣拗不过她，可是又觉得“要男”两个字太露骨了。自己夫妻俩都是老革命，共产党讲究的是男女平等，得个女儿就要男，那不是摆明了看不起妇女，所以取谐音改为“瑶婻”。

    胡瑶婻十岁的时候，胡一鸣升任省计划委员会主任，并进了常委。他们一家人搬到了省城。胡一鸣此时和李翠兰虽然话不多，但两人相敬如宾，是省委大院里出了名的模范夫妻。胡瑶婻自小就大眼睛小嘴，白白胖胖的非常招人喜欢，省领导在院里见到她都免不了要停下来逗一会。

    这种平静的日子在一九六六年被打破了。

    这一年的五月十六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　，这就是著名的“五一六通知”。

    通知指出：“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

    到了八月上旬，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期间，毛主席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提出，中央有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青年学生们组织了红卫兵，工人组织了战斗队，揪出资产阶级当权派的热潮迅速在全国兴起。

    这年的第一场雪降临到省城那天，李翠花兴奋的回到家中。

    “老胡，咱们省也揪出了反革命分子，革命人民就要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了。”

    胡一鸣正在聚精会神的看《解放军报》社论，听李翠花这么说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省城的红卫兵组织要冲击省委，但在他看来，省委主要领导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红军，老革命，不会存在党中央说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

    “王连仲是修正主义分子，红小将们已经把他揪出来了，正要他交待问题，过不了几天就要召开万人大会了。”李翠花兴奋得脸红扑扑的。

    胡一鸣放下报纸，疑虑的说道：“王书记，他是爬过雪山的老红军，怎么成了修正主义分子？”

    王连仲是省委书记，老红军，老八路，渡江战役时是第二野战军副军长。全国解放后先在中央工作，后来调到省里任书记。这样的老革命都成了反革命分子，胡一鸣叹着气，轻轻摇了摇头。

    “学生娃把王书记扣押了？关在什么地方了？王书记交待问题了？”胡一鸣见李翠花兴奋的在房子里乱转，哭笑不得的提出了一连串问题。

    李翠花拿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连珠炮似的说：“什么学生娃，那是红卫兵小将，是毛主席忠实的战士。王连仲这个反革命分子顽固得很，不过，再顽固的反革命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下也要被砸得粉碎。他早晚得交待。”

    胡一鸣听她哇哩哇啦的说了半天就是没提关押王书记的地方，心里有些着急，接口说道：“学生娃，啊，不，红卫兵小将把王书记扣押在哪里了？”

    李翠花依然兴奋着：“扣在钢厂了。钢厂组织了红旗战斗队，和红卫兵小将联合行动，才抓到了王连仲这个叛徒。”

    其实李翠花和王连仲书记并没有私仇。不过，王书记的夫人是上海的小家碧玉，平日穿着非常整洁干净，面目姣好，皮肤又细腻，在省委大院很引人注目。

    李翠花打听过，书记夫人是在解放军解放上海的时候，作为文汇报记者的她，见到王连仲副军长骑在高头大马上英俊潇洒，按耐不住对英雄的向往，以随军报道为名从上海追到广西，历时一年多才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王连仲。

    李翠花每次见到书记夫人心里都说不出的别扭。她自己不知道这是嫉妒心作祟，还以为是看不上书记夫人的小资产阶级情调，认为王书记忘却了艰苦朴素的革命传统。

    当她听说王书记被抓的时候，先是心里一惊。书记都被抓了，自己的丈夫前途如何就说不清楚了。不过，当她想到书记夫人泪流满面的凄惨模样时，心里又充满了快感。

    她混在押解王书记的红卫兵中，看着群情激愤的少男少女，又受了感染，居然带头高呼“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红卫兵们听到有人喊口号，都举起拳头跟着高喊。

    李翠花见几百人跟着自己喊口号，心里兴奋得不得了，仿佛回到了打土豪分田地的那些岁月。回到家里，她的这种兴奋还在持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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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文革中的故事

    王连仲书记被关在钢厂轧钢车间两天一夜了。

    自从被抓到这里，白天被一群学生和工人包围着，乱哄哄的要他交待反对毛主席的罪行，只要他辩解，车间里马上响起激昂的革命口号：“打倒反革命分子王连仲！”“打倒新修正主义份子！”“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夜里更难熬。外面的雪还在继续下着，巨大的车里也是阴风阵阵。有个好心的工人送来件沾满油泥的破大衣，王书记紧紧裹在大衣里靠着墙挨过了第一夜。

    第二天又到了傍晚时，学生们都离开了厂子，留守的几个工人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聊天。王书记裹着大衣靠在墙上，眼睛望着屋顶，空洞洞的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厂房外墙根的阴暗角落里有十个黑影隐伏着，任凭寒风吹过，雪花落满全身，他们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车间里聊天的声音没有了，鼾声阵阵响起。外面领头的人匍匐着爬到大门处，从门缝里向内张望了一会，对后面的人挥下手。墙边的人悄无声息的溜进了车间。他们小心的避开满地散落的废铁块，贴着墙根向王书记摸去。

    到了王书记身边，一人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两人架住了他的双臂。王书记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张口想喊叫却发不成声，挣扎里几下没有挣动，只得任凭着几个用黑布蒙住半边脸的汉子把自己架出了车间。

    第二天省城里乱成一团。王书记神秘的失踪了，连同裹着身上的破棉大衣。

    睡在车间里的一个工人半夜到门口撒尿，睡眼惺忪的回来后忽然发现墙边没有了王书记。他起初也没在意，以为王书记换到了某个角落睡觉。当找遍了车间后才慌忙喊醒了睡着的另外几位。

    他们想，王书记如果逃跑会在门口留下脚印。可是到车间门口一看，只有几个脚印，是撒尿的那位同志留下的，其它地方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痕迹。

    他们本来是分组值班的，每组两位同志，值班两小时。可值班的两位同志看到王书记先响起了鼾声，也控制不住睡意，背对背互相依靠着做起了美梦。现在王书记人没了，他们俩自然成了埋怨的对象。

    几个人在车间里吵了一阵，一个有见识的同志说，走丢了阶级敌人，他们大家都有责任。说轻了是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够坚定，说重了则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忠诚。所以，大家此时不应该再吵架，而是要团结一心，仔细分析阶级敌人到底有什么阴谋。

    于是，天亮时省城里传遍了一个故事：美帝国主义在中国潜伏的特务潜入到钢铁厂，使用迷魂药迷倒了看守厂房的工人同志，救走了他们的头目王连仲。工人同志与阶级敌人进行了英勇搏斗，无奈在药力作用下体力不支，虽然打伤了几个特务，还是让他们逃走了。

    还有人说，看守的工人同志中有两人受了重伤，头上的血哗哗的流，正在省人民医院抢救。其实这也不是空穴来风，本来不应该睡觉的两人头部真的被打破了，也流了血，当然不是哗哗的流。

    原来，那位有见识的同志告诉大家，为了表达对毛主席的忠诚，他们必须和阶级敌人做殊死搏斗。毛主席说过，革命不是请客是吃饭，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所以，流血是必要的，只有流血了，才能取得工人同志和红卫兵小将的信任。

    事情的主要责任者是两位应该值班却睡觉的同志，他们应该用鲜血洗刷自己的耻辱。于是，两人到外面找了两块砖头，互相对着脑门拍了一砖。其他几个人也互相拧了几下胳膊，直到出现了青紫才罢手。

    王书记失踪了半个月，省城也乱了半个月。

    说起李翠花，她有着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她小的时候，家里失去了土地，父亲给地主做长工积劳成疾最后瘫痪了，母亲带着幼小的她靠要来的剩饭充饥。后来长大了，共产党来到她家乡，斗倒了地主，她家分到了土地。

    她从心底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就积极的投身到革命中去。经过艰苦的斗争淬炼，她成为了党的干部。在她心目中，自己一个要饭的苦孩子，没有毛主席，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她的今天。

    所以，当毛主席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后，她就下定了决心，要紧跟毛主席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她当然知道王书记是老红军，老革命，甚至还是把丈夫从市里提拔到省城的恩人。但毛主席都说中央有个资产阶级司令部了，她非常相信省城里也有个黑司令部，而王书记就是黑司令。

    王书记失踪这半个月中，李翠花变得十分焦躁。每天回到家里她都喋喋不休的痛骂阶级敌人狗特务，并且诅咒发誓要誓死保卫人民的革命果实。当然，有两天她也很兴奋，那是因为王书记的夫人被揪斗了。

    书记夫人被红卫兵押到了省城的电影院里开会批斗。她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韵，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头发散乱，脖子上挂着两只破布鞋，双臂被两个女红卫兵抓住向后撅着。慷慨激扬的红小将在痛骂了阶级敌人后往她脸上吐吐沫，看着吐沫顺着她曾经高贵的脸往下流，李翠芳觉得很过瘾。

    半个月间，省政府陷于瘫痪状态。直到中央文革小组派来人主持工作，成立了省革委会，打砸抢才渐渐的少了。省委书记失踪不是个小事情，省革委会成立后马上组织群众进行案件侦破。

    事情很快真相大白了，半个月来，王书记就藏匿在军区大院中。

    军区司令员就是当年和胡一鸣谈话的那位师长。当胡一鸣听李翠花说到红卫兵抓了王书记后，立刻去找了老首长，提出要营救王书记。司令员派了自己的警卫班，由胡一鸣亲自指挥，潜入到工厂内救出了王书记，并在军区大院内秘密保护起来。

    革委会领导到军区去要人，不料司令员非常强硬，说没有中央军委的指示他不会放人。革委会不敢擅自冲击部队，都就挑动了红旗战斗队的工人和红卫兵小将包围了军区大院，两边僵持起来。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周总理派来了工作组，把王书记从军区大院接出来，直接去了空军机场登上军用运输机飞到了北京。

    王书记躲过了一劫，胡一鸣雪夜救书记的事情却传遍了省城。因为王书记是被总理接走的，革委会也不能再把书记定为反革命，他们就把胡一鸣当成出气筒。

    胡一鸣是战斗英雄，在渡江战役中失去了一条小臂，自然不好说他是反革命特务份子。所以，革委会给他的定性是“右派”。

    此时，“右派”在革命的“左派”眼中和国民党特务反革命坏分子也差不了许多。胡一鸣被撤销了所有职务，下放到农场去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

    早在营救王书记时胡一鸣就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心理准备。但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他想象。撤职，劳动，这些他都能承受，可是另一个打击几乎击倒了这个身经百战的硬汉：李翠花与他划清界限，离婚了。而且，带走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儿胡瑶婻。

    李翠花带着胡瑶婻离开省城，回到了竹海市。因为她曾是右派的妻子，虽然划清了界限，但也不能再担当领导职务。她被安排到公共大食堂作保洁员，总算是保住了份正式工作，而且还算是干部身份。

    胡一鸣在农场改造了六年，直到一九七三年***同志恢复了工作，出任国务院第一副总理时，他才回到了省城。不过，他没有回省计委，而是调到省公安厅担任厅长。此时的他，经历了多年劳苦，又受着失去女儿的折磨，早已身心疲惫，虽然才五十岁出头，看上去却好似年过古稀。

    他也曾到竹海市去找李翠花，但李翠花坚决不同意和他复婚，也不同意他带走女儿。李翠花在食堂打扫了一年卫生，食堂解散后她成了环卫工人，每天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的收泔水。

    此时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政治幼稚铸成大错，可她觉得没脸再和胡一鸣生活在一起。至于胡瑶婻，已经是她现在的唯一生活支柱，说什么也不肯让胡一鸣接走，全没想到胡一鸣能给女儿更好的生活。

    胡一鸣无奈，只好托付竹海市领导给李翠花换个轻松些的工作，并让女儿上了竹海最好的中学。

    到了七六年一月，周总理逝世了，全国人民沉浸在悲痛中。清明节时，以北京天安门广场为核心，在全国范围内爆发了人民群众自发悼念周总理的运动。四月五日，北京上百万人民群众，自发地聚集于天安门广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献花篮、送花圈、贴传单、作诗词，悼念周恩来，拥护***，声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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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无奈的情愫

    省城的广场上聚集了几万人，举着标语抬着花圈，散发着传单。

    作为公安厅厅长的胡一鸣，带着百十名身穿便衣的干警混在人群中。他们已经接到公安部的秘密指令，发生在北京天安门的事件是反革命暴乱，要坚决的镇压，全国各地必须与中央保持一致，坚决镇压反革命集会。

    广场中央，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引起了胡一鸣的注意。这人站在一辆自行车上，一面慷慨激昂的演讲，一面散发着手里的传单。

    有干警捡了传单交给胡一鸣，他见正面写的是悼念周总理的诗词，背面写的是支持***主持工作的文章。对这些内容，胡一鸣从心底支持，但作为从事公安工作的他，又必须服从公安部的指示。

    便衣干警向胡一鸣报告，说已经查明，这人叫安天明，是竹海市轻工局的一名普通工程师，父亲是革命烈士，家庭背景没有问题。胡一鸣听了心中一动，想起渡江战役时为了掩护自己而牺牲的战士安旭日曾给他一封信，里面写着自己是竹海人，家里还有个孩子叫安天明。

    于是，胡一鸣命令两个心腹干警跟踪眼镜人。等到他结束演讲，骑着自行车离开广场时，两名干警在僻静处擒住了他，并把他秘密带到了胡一鸣家中。

    胡一鸣经过询问后知道，这个安天明就是战友安旭日的孩子。他对***搞乱中国十分不满，特意骑车来到省城参加抗议活动。

    胡一鸣告诉了安天明自己和他父亲的关系，并说这次运动已经被中央定性为反革命暴乱。安天明在大庭广众之中演讲，很可能会被人举报。如果被举报了，自己也无法保证他的安全。所以，胡一鸣要他暂时先躲在自己家里，对外说是自己乡下的表弟胡明。

    胡一鸣带着干警在街上抓了几个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向上级报告说是参加暴乱的反革命份子。应付交差后，他自己心灰意冷，隔三差五的向厅里请病假。他呆在家中时，每天和安天明谈论祖国前途，免不了唉声叹气一番。

    七八年底，***倒台了，*****也得到了平反。安天明这才回到竹海市，继续在轻工局工作，并且开始担任领导工作。他听说胡一鸣的女儿在轻工局系统的东风电器厂工作，就托厂长贾宏图予以照顾。

    于是，贾宏图把胡瑶婻从车间调到了办公室，并且担任办公室主任。

    粉碎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李翠花受了精神刺激。她忽然发现自己坚持的革命信仰倒塌了，自己的内心也随之崩溃了。加上几年来收泔水风吹日晒，身体也受了不少折磨。

    她被查出患了癌症，不到一年就离开了人世。

    此时王连仲书记离休了。他作为老干部全家回到北京，成为中央顾问委员会的一员。王书记没有忘记胡一鸣在最危急时曾拼死相救，向中央推荐了他。七九年时，胡一鸣被调到北京的有关部门担任领导职务。

    胡一鸣离开省城时要带胡瑶婻一起去北京，可胡瑶婻怨恨他在妈妈身患重病时没有陪伴在身傍，不肯和他走。胡一鸣只好委托安天明照顾女儿，自己去了北京。

    这些往事，胡瑶婻不紧不慢的讲了一个小时。

    白胜利来胡瑶婻家之前，本想再次求她和自己结婚。他甚至设想了求婚场景，要跪着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纤美的小脚，郑重的承诺为她洗一辈子袜子。

    听了胡瑶婻讲家世后，过去对胡瑶婻的疑虑和神秘感都打消了。可白胜利知道胡瑶婻算是高干子弟，自己一个工人家庭出身，反而不好开口说婚事了。虽然报纸上还在说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领导干部是人民的公仆，但白胜利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说说而已。

    白胜利此时如果再提婚事，就有要攀高枝的嫌疑了。如果再被拒绝，自尊心受到的伤害会比以前被拒绝时更大。他甚至不能确定胡瑶婻过去拒绝他是不是因为看不起他的家庭。可是，想到离开胡瑶婻，想到胡瑶婻姣好的身体会被另一个男人搂着，他心里觉得发紧，还隐隐有些疼痛。

    白胜利不知道，此时胡瑶婻的心也阵阵的痛。

    自从白胜利进厂时起，胡瑶婻对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小伙子就动了心。经历了建房竞选，她更离不开他了。

    可是，年龄的差距总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在她看来，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就开始色衰，而男人四十岁时却正风华正茂。虽然自己现在看上去比白胜利还年轻些，可她坚信过不了几年，两人真实年龄差距就会显露无遗。到了那时，对两个人都是个折磨。

    另一个障碍是自己不能生育。她相信白胜利真的不介意，可她更相信白胜利的父母会非常的介意。白胜利娶了她，很可能让他整个家庭陷入无休止的痛苦中。

    所以，胡瑶婻绝对不能答应白胜利的请求。

    她并不后悔把自己的初夜给了白胜利，因为他是自己心中的最爱。甚至，她觉得给了白胜利，自己便终生无憾了。她也离不开他，每个他没有过来的晚上，她心里都空荡荡的。随着两人相处日久，她也愈陷愈深。

    恰在这时，在北京的胡一鸣给她寄来了信，说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希望她能到北京和自己一起生活。读了父亲的信后，她犹豫再三，有时一天就变几个想法。她很清楚，父亲在文革中毁了身体，需要她去照顾，在精神上也需要她来支撑，所以北京是必须去的。

    她更明白，自己和白胜利没有结局的纠缠，也在耽误白胜利的未来。她去了北京，白胜利对她的情感会慢慢的冷却，然后才能找到真正的终生伴侣。

    胡瑶婻什么都明白，就是一想到要离开白胜利就觉得心里痛。

    她想到再不能偎依在他的怀中，再不能把脚尖举到他鼻尖时，心里就难受。再想到会是另外一个女人对白胜利做这些，心里便一阵剧痛。

    所以，收到父亲的信已经一个月了，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其实她也算是拿定主意了，只是想把时间再往后拖些，和白胜利再多呆些日子。

    白胜利自然不知道胡瑶婻复杂的心情。他听胡瑶婻讲到父亲来信时，喃喃的说道：“你父亲年纪也大了，你是该早些过去照顾他老人家。”

    胡瑶婻抬头对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凄楚。她没接白胜利的话茬，继续讲着过去的事情，仿佛自己已经沉浸在往事中了。

    安天明受胡一鸣委托照顾胡瑶婻，经常请胡瑶婻到家里来改善伙食，他当了轻工局副局长后也从不间断。

    安天明的儿子安忠是胡瑶婻的初中同学，而且是胡瑶婻所谓的三大金刚之一。安忠对胡瑶婻暗生恋情。安天明心里也有此意，便有意的为两个孩子提供单独相处的机会。

    胡瑶婻并不喜欢安忠，甚至已经和安忠说明白了，两人只能是普通朋友。安忠却放不下胡瑶婻，反复的向她表白，愈挫愈勇。后来，胡瑶婻为了躲避安忠，就不再去安天明家吃饭了。

    安天明见胡瑶婻开始躲自己，也猜到是因为儿子。他作为父亲舔犊情深，就想再为儿子做最后一次努力。他这样当然是因为自己也喜欢胡瑶婻，甚至可以接受她不能给自己生孙子。

    此外，他内心里也有个隐秘的想法，如果儿子成了胡一鸣的女婿，就能借助胡一鸣的力量到北京谋个出身，不会呆在这个偏远的海滨小城终了一生了。

    于是，有一天安天明很坚决的要胡瑶婻去家里，说有重要的事情说。他自己故意晚回去一个小时，为儿子提供了和胡瑶婻单独聊天的机会。他事先嘱咐了安忠，这是最后一次向胡瑶婻表白的机会了，一定要把心里话都倒出来打动她。

    没想到安忠却耐不住性子了。他和胡瑶婻谈了半个小时，也算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胡瑶婻只是摇头。安忠想到父亲说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心里一着急，居然对胡瑶婻动了粗。他把胡瑶婻抱到床上压在身下，解开了她衬衣扣子，把头埋在她双峰中拼命的舔舐，全不顾胡瑶婻的拳头在他头顶上捶。正在他要解胡瑶婻的裤腰带时，安天明回来了。

    安天明暴怒自不必说，安忠跪在胡瑶婻脚下求饶也不详述，自此，胡瑶婻再没去过安天明家，甚至，她连安天明办公室也不再进去。直到东风厂建房时她进了筹备办，为了跑手续才又和安天明有了联系。

    其实，如果是为厂里盖房，她才不会去求安天明。但冯佳欣找她谈过一次话，说要帮助白胜利尽快的在厂里站住脚，就要帮助他把建房手续跑下来。为了白胜利，她只好又和安天明恢复了联络，当然，只限于办公室内。

    以前每次提到找安局长时，胡瑶婻脸上总会闪过一丝阴霾。白胜利听到这里才知道了缘由，心中感动，很想把她紧搂在怀中。可此时他竟然觉得搂她都是很遥远的事了，直到胡瑶婻声音很低的说道：“再抱抱我，行吗？”

    白胜利紧紧的搂着胡瑶婻，两个人默默的流着眼泪，脸贴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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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卜大方的机会

    一九八五年，白胜利分配到东风电器厂的第三个年头。

    元旦过后第一天上班路上，他拼力挤上公交车，不禁想起两年前胡瑶婻气喘吁吁赶来的样子。

    一个月前，胡瑶婻去了北京。

    胡瑶婻走的前一天，他去帮助收拾行李。两人相拥着一整夜没有睡觉。第二天长途汽车站，两双红肿的眼睛凝视着，久久不愿分开。汽车开走了，白胜利透过车窗能看到胡瑶婻又在擦泪，他目视着渐渐远去的汽车，直到没了踪影，还呆呆的站在路边一动不动。

    一个月间，白胜利魂不守舍的，多亏冯佳欣给了他不少安慰。

    冯佳欣担负起了市场部所有的工作。本来，冯佳欣希望白胜利干些活来转移注意力，可市场部的事情需要动脑筋，此时白胜利无法集中注意力，脑子好像坏掉了一般。冯佳欣只好随着他发呆，等待时间消磨掉他心中的苦楚。

    下班后，冯佳欣几乎每天陪着白胜利。

    一九八四年下半年，改革的春风终于吹进了竹海市。

    市政府对面盖起了一座豪华的“黄海大饭店”，四星级。饭店里时常能见到些蓝眼睛黄头发的老外，也有个子低矮手上戴着巨大宝石戒指的港人。酒店前是市政广场，每到夜间，三五成群的少女穿着光鲜的衣服在广场上散步，见到老外和港人就上去搭讪。不时能看到有少女跟着老外走进大饭店。

    距大饭店不远的一条老街区装饰一新，开起了酒吧、迪厅、桑拿、夜总会。每当天色暗下来，整条街霓虹闪烁，颇有香港夜景的味道，干脆起名叫香港街。

    自从胡瑶婻走后，冯佳欣下班后就拉着白胜利去泡酒吧，有时喝了些红酒后，她面色红润的去蹦迪，看上去像个正在读书的学生。

    到了年末，白胜利逐渐定下心神。晚上回到家中，他还会想着胡瑶婻，可上班时，总算能考虑工作的事情了。进入一九八五年，就是贾宏图正式承包东风厂的第一个年头，作为贾宏图竞选班子主要成员的白胜利，的确有不少事情要琢磨。

    按照冯佳欣的分工，厂里现有的业务不用白胜利考虑，他集中精力去钻研下一步的发展。冯佳欣自己负责的事情已经按部就班的展开了。刘梅梅提供了技术研发计划、郝仁提供了展销计划、冯佳欣自己联系了市外贸公司，产品被纳入了外贸公司广交会产品清单。

    白胜利却因为一个月的不安心，不仅自己工作毫无进展，还被卜大方抢了先。

    八四年最后一次厂长办公扩大会上，卜大方提出了与日本企业建立合资厂的动议。

    卜大方输了竞选后，被任命为常务副厂长，本来心里对贾宏图存着感激。贾宏图又真的放权，厂里各种杂事都是卜大方说了算，让卜大方着实高兴了一阵。

    卜大方上任后很卖力气，连象棋都戒了，真的把厂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甚至花了心思重新编写了规章制度，把原来的一大厚本改编为一个小册子，却变得很容易执行，让贾宏图大为高兴。

    可过了一段时间，卜大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他管的都是些得罪人的杂活，厂里真正有油水的几件大事，销售、供应、生产，却全插不上手。

    卜大方知道自己和贾宏图竞争过，老贾能这样对他已经算大度了，所以也不怪贾宏图。不过，他也是个有心机的人，在又一次仔细读了贾宏图的竞选报告后，他研究出了机会所在。

    如果插手销售和供应，必然受到郝仁的阻击，要是插手生产，***又会和自己作对。唯一的机会就是介入工厂的长期发展。而且，贾宏图竞选的真正亮点就在于提出了产品升级，引进新技术产品这一条。如果能从这里入手，自己将来在厂里的地位会非常稳固，等到贾宏图到了退休年龄，自己就有很大的机会接班，就算是还需要竞选，获胜的机会也会极大。

    按照厂长办公会分工，这块事情由白胜利负责。卜大方心里看不起白胜利。在他看来，虽然白胜利跟着贾宏图赢得了竞选，可毕竟是个毛孩子，贾宏图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充分说明贾宏图自己就没真把搞新技术当回事。

    既然新技术是最有潜力的事，贾宏图又没有认真当作大事办，白胜利则是个不能构成威胁的孩子，卜大方便暗自开始钻营。又恰好赶上白胜利因为胡瑶婻的离开而苦恼，卜大方的工作竟然异常的顺利。

    卜大方先私下去了趟省城，找到朋友说，需要帮忙联系些做家电的国外公司谈合作。朋友听了哈哈大笑，说卜大方舍近求远了，外资企业虽然在省城设立办事处的居多，但因为竹海市是港口城市，所以大多都在竹海有联络处。

    经朋友介绍，卜大方结识了香港宏昌商行驻竹海联络处的蔡先生。

    宏昌联络处设在黄海大饭店写字楼a座八层八零八房间。卜大方敲开门进去，见办公室面积不大，却十分整齐。

    这是一套带卫生间的两居室，十平米的门厅里放着一张写字台，靠墙是一排书架。大房间改为会议室，墙上挂了一圈照片，都是各种项目的工地。小房间只有十二平米，里面放着老板台，是蔡先生的办公室。

    门厅里坐着的少女长发披肩，浓妆艳抹，衣着时尚。她把卜大方让进会议室，倒上茶水才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卜大方无聊的看墙上的照片，约莫过了一刻钟，蔡先生才进来。

    蔡先生身材矮小，头发稀疏，皮肤粗糙。可他带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打着金色领带，又显得很精神。他进了门满脸堆出笑容，伸手和卜大方搭了一下，就示意卜大方坐下吃茶。

    “卜先生，我们总部王总打来电话，说您有合作事情要谈。有事您尽管说，不用客气啦。”蔡先生是香港人，普通话说得很慢，尾音也拖得很长。不过，这种香港普通话让卜大方觉得很上档次，对合作更有了信心。

    卜大方先介绍了东风电器厂，说起厂子的历史，尤其是说到电风扇被评为省优产品时，语气里带着些得意。接着，他又介绍了自己，常务副厂长负责全厂日常工作。最后，他说出了拜访的目的，寻找国外合作伙伴，引进新产品，新技术。

    蔡先生满脸笑容的听卜大方说完，才操着香港普通话说道：“卜总，幸会，幸会啦。东风电器厂是轻工局重点企业，我早就知道的啦。我先介绍我们公司，如果您觉得我们有实力，大家再谈合作的啦。”

    蔡先生介绍，香港宏昌商行已经有六十年历史了。公司主要从事工业产品贸易以及技术贸易。公司有二百多名员工，在全世界有三十多个办事处，仅在中国就设立了十二个办事处。公司年营业额达到了八千万美元。

    卜大方听了直咂舌头。东风电器厂也是二百多名员工，年产值不到四百万人民币。就算贾宏图的竞选指标能够完成，第三年也不过二千万人民币。人家二百多人实现的年销售可是将近五亿人民币。

    “大企业，有实力，有实力。我们要好好学习啊。”卜大方连声说。他此时说的是肺腑之言。

    “毛毛雨啦。做生意都靠朋友帮衬，在竹海还要仰仗卜总关照啦。”蔡总笑呵呵的说，顺手把一盒万宝路推到卜大方面前。

    卜大方点燃一根烟，觉得很呛，咳嗽了两声，才对蔡先生说了来意。

    “卜总，大家都是好朋友啦，您的事情我一定帮忙。我们正好是日本东洋株式会社在中国的独家代理，可以帮助您联络。”蔡总热情的说着，又喊女秘书拿进来一个宣传册。

    卜大方翻看宣传册，见上面有冰箱、冰柜、空调、微波炉、还有许多小电器，像榨汁机、电风扇、吸尘器，密密麻麻的一堆。

    卜大方疑惑的问：“这些都是东洋株式会社自己生产的？”

    蔡总笑道：“当然的啦。东洋虽然没有东芝、日立那么出名，可在日本小家电行业也是数得着的大公司。他们生产的小家电品质齐全，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太好了，蔡总，这真是太好了。我回去开会研究后咱们再细谈。这本书我能带回去吗？”

    “没问题的啦。卜总，你们打算引进什么生产线？列入技改项目计划了吗？”蔡总问道。

    “哦，这个，还在研究。不过很快，只要厂里定下方案，列入技改清单不是问题。”

    卜大方并不清楚怎样才能把厂里的项目列入计委的技改项目清单，甚至都不知道计委还有这样一个清单。可他反应快，说话时大包大揽的，似乎真的不是问题。

    蔡总来竹海前一直在广东做业务，对中国引进国外技术的审批程序非常熟悉。他听卜大方说厂里还没拿定主意，就知道没有两年时间是不会有实质性动作的。不过，他也不失望，依然十分热情的说：

    “卜总，现在广东的企业更愿意选择合资方式。我建议您考虑啦。”

    关于成立合资企业的事情报纸上整天的报道，卜大方自然知道。只不过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申报项目，就没往这方面动脑筋。听蔡总这么一说，他才想到这也是个好办法。

    “如果您愿意合资，市里的关系我们来做啦，比申报项目要快得多啦。”

    蔡总说的是实话。市里引进外资是有任务的，成立合资企业是引进外资的一种，市里正求之不得，审批起来自然很快。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安排您去日本考察啦。还可以去美国、欧洲考察，多比较啦。”蔡总见卜大方动心了，就抛出了更大的诱惑。

    卜大方果然非常高兴，觉得蔡总这人很会做生意，很够朋友。连声说：“好，好。我回去就召集各部门开会研究。我们多联系。一定多联系。”

    蔡总让秘书拿进一整条万宝路递给卜大方，笑呵呵的说道：“卜总，我们是朋友啦，有空就来坐坐。我今天下午要去省城开会，过几天我们吃顿饭啦。”

    说着，把卜大方一直送到电梯口。

    在电梯里，卜大方满心的高兴。他又想到，走出门厅时女秘书对他笑了笑，漂亮的双眸中含着秋波，端的是勾人心魄。

    回到厂里，卜大方兴致勃勃的找贾宏图汇报，贾宏图也觉得是好事，就在厂长办公会上拿出来讨论。不过，那已经是八四年最后一次办公会了，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说过完元旦再议。

    八五年第一天上班，白胜利走进办公室时，冯佳欣已经在里面了，而且烧开了水，为白胜利沏好了茶。

    胡瑶婻离开后，白胜利才真的感受到冯佳欣的好处。她照顾起人来就像自己有个亲姐姐一般，下班后出去逛，却又像是自己的小女朋友。

    他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水，感激的说：“姐，又给沏茶了啊。太谢谢了。”

    外面很冷，进了房间有杯热茶的确是个享受。白胜利知道，为了把房间烧暖，再沏好热茶，冯佳欣至少要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

    冯佳欣笑道：“小屁孩子学会客气了啊。快脱了大衣，咱们还有事商量。”

    白胜利一边脱棉大衣，一边说道：“是啊，今天又该讨论合资企业的事了。姐，你看这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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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领导艺术

    “搞新技术只有三条路，自有资金引进，利用外资引进，合资引进。第一条就不用想了，现在局里穷得叮当响。利用外资呢，审批程序繁杂，确定项目时间长。合资等于帮助市里完成引进外资任务，审批要快很多。老卜看得还是蛮准的呀。”

    冯佳欣一边说一边思考着。

    白胜利说道：“不过，合资项目启动快，真的谈起来就慢了。涉及到股份问题，想达成一致没那么容易。技术引进则不一样，立项的确难，但一旦完成内部审批，购买技术设备要简单许多。”

    冯佳欣沉思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老卜会另有想法。一旦合资启动了，他就有事可做，至于多长时间能完成，对他未必是越快越好。”

    白胜利笑道：“姐，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卜副厂长。人家也是领导干部呢。”

    冯佳欣也笑了，眼睛眯了起来，说：“依你的意思，呆会咱们都支持老卜？”

    白胜利笑着摇头，说道：“我可不支持。姐，你那次对我说的宏伟计划我可是牢记在心里的，凡是和它相违背的，我一概反对。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贾厂长。”

    冯佳欣听白胜利这么说，笑得更甜了，脸上的酒窝露出，像个娇媚的小姑娘。

    “你记得就好，我真怕你忘了大事呢。”她说。

    白胜利每次看到冯佳欣甜甜的笑容都有要亲热的冲动。他端起茶缸喝了口水才镇定了些，笑道：“姐姐的圣旨我怎么能忘了。可是，咱们怎么和贾厂长说呢？”

    冯佳欣回道：“我看这次也别说了，他们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咱俩别发言。你明天开始就抓紧往局里跑，看看申请外资有多大把握，如果情况好，我们单独找老贾汇报，省得老卜在边上捣乱。”

    冯佳欣的判断是对的。虽然竞选时贾宏图和卜大方是对立面，但现在两人是合作关系，贾宏图轻易不会驳卜大方的面子。何况，贾宏图真的认为卜大方的合资方案是可取的。在这种情况下，她和白胜利如果反对，不光没有作用，反而会让贾宏图对他们有看法。

    冯佳欣想，谈合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现在卜大方话越说得满，将来遇到了麻烦贾宏图越不相信他。利用这段时间，白胜利如果能把利用外资的事情搞清楚，想推翻卜大方的方案不是很难的事。

    而且，冯佳欣还备了最后一招，真到了万不得已时使出来，就算合资了也不会耽误她和白胜利的大事。

    白胜利经过这两年的磨炼，对冯佳欣的想法能猜中七、八成了。他听冯佳欣这么说，也不再发问，只是默默的点头，和冯佳欣相视一笑，算是两人有了默契。

    厂长办公会开得很顺利。贾宏图授权卜大方代表厂里和宏昌商行继续接触，并在适当时间直接与东洋株式会社建立起联系。只是当贾宏图要白胜利到局里了解对合资企业的政策要求时，卜大方说，一件事两个人管反而效率低，他自己就可以去局里了解相关情况。

    白胜利听卜大方这么说，偷偷对冯佳欣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卜厂长说得非常正确。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经营，不如卜厂长全面负责合资的事，如果需要自己做些具体事务，卜厂长只管吩咐就行了。

    卜大方听了十分高兴，觉得白胜利从一个书呆子开始成长了，而且孺子可教。他又汇报说蔡总周末时要在黄海大饭店宴请厂里领导，不如在座的各位都出席，大家认识一下。

    贾宏图认为自己在洽谈初期就露面有失身份，就安排白胜利和冯佳欣作为卜大方的随员去赴宴。冯佳欣推说周末家里来客人不方便去，最后决定卜大方带着白胜利一同前往。

    卜大方见大事已定，心里非常高兴，散会时拍着白胜利肩膀说：“老弟，周末是外事活动，穿整齐点啊。”

    冯佳欣回到办公室，笑嘻嘻的对白胜利说：“你看出什么没有？”

    白胜利不解的问：“什么呀？哪方面？”

    冯佳欣笑道：“你没见郝仁那脸绷的，还有***，就差把卜大方吃掉了。”

    白胜利挠了挠头，说：“嗯，我看他们俩的确不太高兴。是因为没让他们俩去黄海吃饭吗？”

    冯佳欣呵呵的笑出声来。“怎么会呢。他们是因为卜大方没有事先给他们透消息。他们觉得竞选时和卜大方是一拨的，什么事都应该先商量好了再拿到会上，没想到卜大方办这事根本就没想带他们玩。”

    白胜利笑道：“姐，你就吹吧。你又不是郝仁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人家的想法。”

    冯佳欣撅了撅嘴，哼了声说：“不信你看着，从下次开会开始，和卜大方唱反调的一定是郝仁和***两个。”

    白胜利点着头说：“我信，姐的话我怎能不信。对了，姐，我想明天晚上请王勇吃顿饭，你也来吧。”

    王勇本是冯红旗的秘书，冯红旗退休后，他成了轻工局技改处处长，无论是搞合资还是借外债，都要先过他这一关。

    冯佳欣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我要去就别叫别人了，你和他说好了再告诉我就行。”

    王勇听说冯佳欣要出面，坚决不让白胜利请客。他说还安排在银珠海鲜，找个四人小包间，大家好好聚一聚，但必须是他自己请客。

    第二天下班时，白胜利和冯佳欣到了酒楼时，王勇已经等候多时了。

    “佳欣，得有半年没见了吧？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王勇笑呵呵的说着，替冯佳欣挂好大衣。

    冯佳欣抿嘴笑着，唱了句《沙家浜》里阿庆嫂的唱腔：“人一走噢——茶就凉——”

    唱完后她嘻嘻笑着说：“是不是呀，我的王大处长？”

    王勇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大小姐，你这么说可让当哥哥的脸都没处放了。”

    白胜利见两个人斗嘴，心里也有些打鼓，很怕王勇脸上挂不住。冯佳欣却若无其事的说：“什么大小姐，是冯佳欣同志，是同志。”

    王勇笑呵呵的道：“得了，冯佳欣同志，请坐下喝茶。别人刚到茶就凉，哈哈。”

    冯佳欣坐下喝了口茶，收起笑容，很认真的说：“王哥，你对我爸的照顾我都知道。一来咱们好久没见了，二来我也想当面谢谢你。”

    王勇摆了下手，说道：“老爷子和我亲父亲一样，你还跟哥客气什么。你别到处说我人走茶凉就阿弥陀佛了。”

    冯佳欣嘻嘻一笑，说道：“你还当哥的呢，随便句玩笑就记仇了。我爸都和我说了，你每周至少要去看他一次，每次都带了不少东西。妹子当面道谢了。”

    说着，冯佳欣起身，对王勇行了个万福，把王勇逗得哈哈大笑。

    白胜利这才知道，王勇和冯红旗的关系已经超越了领导和秘书的关系，冯佳欣和王勇也真的如亲兄妹一般。他想起当初跑建房手续时王勇出面越各处领导，想必是冯佳欣私下托付了他，他才能那般热情。

    王勇坐好后，对冯佳欣说：“老爷子不愿意让我去，说让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其实有什么影响，我看望自己的老领导是应该的。不过，为了不让老爷子操心，我就趁着中午人少时过去，所以也见不到你。”

    冯佳欣笑道：“嗨，其实你真的不用老去。我爸说得对，你没事往我家跑，新任领导知道了怕不高兴呢。”

    王勇说道：“没影的事，新领导心里说不定更高兴呢。对了，老爷子最近的山水画可是越发的好了，有些名家风范。”

    冯佳欣说道：“他天天在家没事干，除了吃就是画，再不长进些还行。”

    王勇叹了口气，说道：“我真佩服老爷子。其实现在托他办事的人比以前还多，他全都挡驾。能忍住寂寞也真不容易。”

    冯佳欣呵呵笑了，说：“你别逗了，他都退了，谁还会找他办事。”

    王勇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刚退休的领导可是香饽饽。你找现任领导吧，他刚上台要注意影响，凡事都需要掂量是否对自己不利。你找老领导发话呢，现任领导办好了，自己脸上有光，办不好呢，有老领导顶着，反而少了压力。”

    白胜利在一旁插口道：“还不止这些呢。现在的领导听老领导的话，其实还能给领导的领导留个好印象。您看，我对退休的领导都这么恭敬，您提拔我准没错，将来您退休了，我会一样为您办事。”

    王勇哈哈大笑，说道：“妹子你看，小白兄弟都能想明白，你这么聪明怎么倒想不清楚了。”

    冯佳欣嘻嘻笑着说：“怪不得你没事往我家跑，原来是给安局长看的呀。”

    王勇笑得更响了，说道：“你这丫头，从小就牙尖嘴利的，这么大了也没变。我说不过你，我投降行了吧。赶紧点菜吧，想吃什么就说，今天我做东。”

    上菜后，冯佳欣给大家斟满酒，起身敬王勇，说是当妹妹的敬大哥。她一口喝掉半杯白酒，吵着让王勇全干了。白胜利这才知道，冯佳欣并非不能喝酒，而且酒量比胡瑶婻要大许多。

    他们闲聊了一阵，一瓶白酒很快见了底。冯佳欣脸上起了红晕，声音也娇嫩了些。

    “王哥，小白还有事和你说，别喝高了啊。”

    王勇笑道：“你别灌我就行了。小白，有什么事就直说。”

    白胜利看着冯佳欣红扑扑的脸蛋正有些出神，听王勇这么说，连忙摄回心神，说道：“王哥，我们厂想　引进新的家电技术，为厂里做技术升级。您在技改处，不知道这方面的机会怎么样？”

    王勇听了皱了皱眉头，盯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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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新的盟友

    白胜利见王勇半晌没说话，估计他有些难处，干脆把厂里要合资的事也告诉了他，请他帮助参详各种可能性。

    王勇这才说道：“现在争外资指标的人很多，不用说咱们局里，就是市里都不一定能拿到。我看，你们组建合资企业的办法不错。前天安局长在内部会议上还说，今年争取搞两个合资企业，提升我局轻工产品的产品档次。”

    白胜利听了，心里凉了半截。他看王勇和冯佳欣的关系，知道这种场合下王勇说的都是心里话。连王勇都这么说，自己和冯佳欣的想法恐怕难以实现了。他看了眼冯佳欣，想知道她还有什么想法。

    冯佳欣微微笑着，对王勇说：“王哥，我知道搞外资指标的难处，要不找你干什么。”

    王勇说道：“我的大小姐，你们厂只要报上合资企业方案，我担保一个月内就批下来。你干嘛非要搞什么指标。再说，你又不是厂长，干嘛这么上劲？”

    冯佳欣笑道：“我看过个材料，说深化改革的主要内容是企业所有制改革，对吧？”

    王勇看着冯佳欣，半晌说道：“你，动这个脑筋？”

    冯佳欣点了点头，又说：“合资企业不好做股份制改革吧？王哥，小白不是外人，和我亲弟弟一样，在这房子里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你有兴趣，咱们可以合作。”

    冯佳欣此时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在和白胜利去海边游玩的时候就分析过国有企业改革的出路。国家会继续控制能源、通讯、交通这样与国家安全息息相关的行业，而对于轻工业企业最终要走上所有制改造这条路。像东风电器厂这样的小企业，股份制改造的时间不会太远了。

    为此，冯佳欣要白胜利尽快的在厂里站住脚，体现出自己的能力，得到员工的支持，一旦股份制改革开始，就抓住机会成为厂里的大股东。如果可能，甚至把工厂私有化，成为企业老板。

    这个想法是冯佳欣和白胜利的绝对机密，就连胡瑶婻也不知内情。今天对王勇说出，也是两人事先认真商量过的。他们一方面觉得当前的合资方案是个很大的威胁，另一方面也觉得两人的力量太过薄弱，如果王勇能加盟，是个很大的外力支持。

    当然，选择王勇也是基于冯佳欣几年来对王勇的了解。无论人品还是能力，冯佳欣对王勇绝对的相信，最重要的，还是王勇和她家里的亲密关系。白胜利和王勇也很熟悉了，听冯佳欣这么说，他自然没有意见。

    王勇能做冯红旗的秘书，当然是个很聪明的人。听冯佳欣提到股份制，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也明白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王勇低头想了想，说道：“妹子，我也把你当亲妹妹一样。你要是动股份制改造的脑筋，借笔外债的确是个好办法。咱们也不用说什么合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力帮你的。不过，的确非常困难，我可没把握。”

    冯佳欣笑道：“还是大哥够意思，将来如果成了，妹子忘不了你。办法我们慢慢想，只是你先把我们厂申办合资企业的事情给拖下来。”

    王勇说道：“我这边没问题，就怕你们老贾直接找安局去。他要搞合资企业，正好和安局的想法一致。”

    白胜利忽然插话说：“要是红梅厂，机械厂都要搞合资企业，局里总不能全批吧？”

    王勇听了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对冯佳欣说道：“怪不得你肯认这个弟弟，果然了得。”

    冯佳欣笑道：“我这弟弟要是再历练几年，只怕就不是这么个小厂能困得住的了。”

    三人大事取得了共识，接着的便是东拉西扯了。王勇和白胜利碰了几次杯，话就多了起来。

    “我说大小姐，您的终身大事可是老爷子的一块心病。要不要我帮帮你呀？”

    其实白胜利一直在纳闷，像冯佳欣这样容貌、头脑、家庭都很出色的女人，怎么会成了大龄未婚女青年。不过，他比冯佳欣小了好多岁，不好意思问她，听王勇说起，不禁竖起耳朵听冯佳欣怎么说。

    若是平日，冯佳欣听了会微微笑着不答。今天她多喝了几杯，脸色红润，听王勇这么说，似乎脸更红了。她盯着自己的酒杯，喃喃说道：“王哥，这话不该你问呢。”

    白胜利听了一愣，他看看冯佳欣，又看看王勇，忽然觉得两人的关系不那么简单。他知道王勇是有妻室的，莫非冯佳欣因为暗恋王勇才一直没有结婚？他暗自嘀咕着。

    冯佳欣把杯里的酒一口喝下去，甩了甩头，长长的头发扬了起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咯咯。”她笑了起来。

    王勇有些尴尬，很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

    他对白胜利说道：“你冯姐很久没喝酒了，今天多了些，你送她回家吧，我来结账。”

    冯佳欣的确多喝得多了些，但她头脑还十分清醒，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自从王勇跟冯红旗开始，她就暗地里喜欢上了这个长自己几岁的大哥。她知道王勇已经成婚，自己的情感总归是没有结局的，所以她从最初就不想要什么结局，只是想多在他身边，看看他，和他说说话。

    起初王勇并没有感觉，把她当成天真的小妹妹看待。时间久了，他从冯佳欣眼神中、话语中，感觉出了些异样。其实，冯佳欣集美貌和智慧一体，也让他心动。可他毕竟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知道不能让自己陷进去，就有意识的回避冯佳欣。

    依冯佳欣的聪明，当然猜到了王勇的心思。她也不怪王勇，只恨自己认识他晚了些。后来，她也很少单独和王勇一起说话了。直到白胜利进入东风厂，冯佳欣才找了王勇，请他相机帮他一把。所以，当白胜利跑建房手续时，王勇不遗余力的帮忙。

    冯佳欣和王勇几乎不会单独在一起，两人对情感也心照不宣。可他们的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冯佳欣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是王勇，王勇也把冯佳欣的事情当作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来办。

    冯佳欣的婚事一直是王勇心里的一块心病。从私下上讲，如果冯佳欣找到了意中人对他也是个解脱。他知道这两年冯佳欣的心思都放在了白胜利身上，自己也对白胜利很有好感，可毕竟两人年龄差距太大了，不可能成为伴侣。所以，他内心很希望冯佳欣能认真考虑个人问题，多喝两杯后就说了出来，不曾想引起冯佳欣的一番话。

    冯佳欣话说完也后悔了，所以她听王勇让白胜利送自己回家时，就说道：“王哥，小妹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今天也不早了，咱们就到这里吧。”

    回家的路上，冯佳欣挎着白胜利的胳膊，好似是他女朋友一般。

    “姐的最后一点秘密也让你知道了哈。”

    白胜利看她红润的脸贴着自己的肩，水汪汪的眼睛眯成月牙，忽然想到：她要真的是自己的女朋友该多好啊。

    这一晚上，白胜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一会想到冯佳欣醉意绵绵的样子，一会想到胡瑶婻在车窗中流泪的脸庞，还会想到已经有些模糊的那个洋娃娃般的脸。

    周五晚上，卜大方带着白胜利去参加蔡总的宴会。

    白胜利家里最好的衣服是两件夹克，还是上学时买的。冯佳欣说见外商总有有行头，就把冯红旗的一身西装拿了出来，还配上深蓝色领带。白胜利穿上后，冯佳欣左看右看，拍着巴掌说他居然是个美男子。

    白胜利很不好意思，说穿老局长的衣服觉得别扭，冯佳欣嘻嘻笑着，告诉他说，冯红旗已经同意把这身衣服送给他了，他听了后更觉得不好意思。

    白胜利跟着卜大方进了黄海大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让他觉得有些眩晕。卜大方见他东张西望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说：“小白啊，如何合资成功了，我派你去国外考察，这样的饭店住上几天，应该不错吧？”

    白胜利连忙点头，说道：“不错，太好了。”

    饭局定在大饭店二楼的粤海餐厅。蔡老板的女秘书已经在餐厅前台等候了。见到卜大方来，，她脸上露出笑容，娇声说道：“卜总啊，欢迎，欢迎。我叫安妮，是蔡总的秘书。我们蔡总已经在包房里等您了。”

    说罢，她带着卜大方往里面走，还不忘了对白胜利露了个妩媚的笑脸。

    进了包房，蔡总起身拉着卜大方的手摇着：“卜总啊，欢迎，欢迎啦。”

    卜大方给蔡总介绍白胜利，说他是市场综合部副经理，是自己的直接部下。蔡总又拉住白胜利的手摇晃：“欢迎啦，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啦。”

    白胜利的手被蔡总握得有些疼。他听冯佳欣说过，从握手可以感觉出一个人是否诚心和你交往。如果握手的人非常用力，说明这是个诚实豪爽的人，与你也诚心相交，否则，他的手只会和你轻轻一搭。

    白胜利对蔡总顿时有了好感，觉得他是个可交之人。不过，白胜利看着蔡总的女秘书安妮总是觉得别扭，却又说不出别扭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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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蔡总的项目

    大家交换了名片，白胜利才知道，蔡总叫蔡连盛，是宏昌商行住中国办事处副总代表。宏昌商行中国办事处总部设在北京，蔡总负责华中区业务，主要在上海工作。因为这两年竹海市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了，于是宏昌商行在竹海市设了个办公室，蔡总两边跑，常驻竹海市的只有秘书安妮。

    安妮是省城人。据蔡总介绍，她是北京名牌大学毕业生，一年前才应聘到宏昌商行工作。她是省城人，公司把她派到竹海市办事处工作。

    白胜利多看了安妮几眼，觉得她很时髦，模样也不错。鸭蛋脸，小鼻子小嘴十分端正，长腿细腰，身姿婀娜。可怎么看，她就是不像什么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白胜利上的虽然不是名牌大学，可在省里也算是重点学校了。校内的女生穿条筒裤已经是时髦了，如果有人身着素花连衣裙，一定会成为男生注目的对象。而且，女生梳运动头的居多，当然也有披肩长发的，虽不敢说都是素面朝天，浓妆艳抹的绝对少见。

    打扮也还罢了，最重要的是，女学生们眼中洋溢着欢快和清纯，很容易分辨出来她们是学生。

    安妮无论装束还是神情，都和白胜利心目中的大学生相差甚远。她的长发呈大波浪型披散在肩上，眼睛涂着蓝色的眼影，嘴唇红艳艳的。一身深灰色职业装，随然是冬天，下面的裙子也不到膝盖，黑色丝袜衬得小腿修长。

    白胜利认识的女性中，最时髦的是胡瑶婻。可胡瑶婻的打扮比起安妮来显得土气了许多。白胜利心里暗自比较胡瑶婻和安妮的相貌，觉得胡瑶婻的嘴角上翘带着笑意，鼻梁小巧挺拔更可爱，尤其是眼睛水汪汪的，配上天生的长睫毛，眨一下就勾人魂魄，不像安妮涂了眼影后让他不敢多看。

    在白胜利看来，胡瑶婻最大的优势是皮肤白皙细腻，而安妮脸上似乎涂了许多粉，全没有那种水嫩的感觉。

    他得出了胡瑶婻远胜安妮的结论后，又想起冯佳欣，最后的结论是根本没有可比性：一个是地下的狐媚，一个是天上的仙女。

    白胜利胡思乱想着不免出了神，安妮见白胜利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便对他露出了娇媚的笑脸。安妮经常被蔡总的客户这样盯着看，她也很享受这样，每次都会甜甜的对着对方笑。不过，白胜利年轻清秀，她的笑脸就更妩媚些。

    白胜利见到安妮带些暧昧的笑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也尴尬的对着安妮笑了笑。安妮见白胜利的笑脸很好看，自己笑的更甜了。

    “卜总啊，白经理这么年轻就被您提拔到领导岗位了，您这样有魄力的领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安妮娇滴滴的说，让卜大方听了心里发酥。

    “就是，就是啦。我第一次见到卜总就知道绝非常人啦。”蔡总接着说道。

    卜大方哈哈笑着，说：“年轻人是早上**点钟的太阳，世界早晚是他们的。早些锻炼，早顶大梁嘛。哈哈。”

    蔡总也跟着笑，不停的说了几个“好”后，问道：“卜总，今天喝点白的怎么样？这里的五粮液保真。”

    卜大方笑着说：“我听蔡老板安排。不过，咱们是不是先说正事，然后喝起来更痛快。对了，安妮小姐也是海量吧？”

    蔡总忙说：“先谈正事，先谈正事啦。安妮的酒量可以的啦，谈完敬两位。安妮，文件在公文包里，帮我拿过来。”

    安妮起身从衣架上挂着的黑皮包中拿出一沓文件，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份。白胜利拿起来仔细的看着，卜大方却看着蔡总，等着他来解释。

    蔡总拿起面前的文件说道：“我们代理的日本东洋株式会社计划两年内在中国大陆建立三家工厂。其中华南地区建立一个独资工厂，主要生产电冰箱。另外两个厂一个生产空调，一个生产小电器，比如电吹风啦、收录机啦。这两个厂计划与大陆企业合资建立，重点是进行产品组装。这份文件是项目建议书，卜总和白经理可以先看一看啦。”

    蔡总说话的时候，白胜利已经快速浏览了项目概要。其中空调组装线是个规模为八百万美金的项目，年组装能力为三万台窗式空调。小家电项目规模不大，每条组装线只有几十万美元，可以用于组装多种产品。

    蔡总见卜大方和白胜利都低头看文件，就说道：“卜总，你们先看，先看啊。安妮呀，给客人倒酒啦。”

    “唉，哎呦。”安妮也低着头看文件，忽听蔡总让她倒酒，伸手去拿酒瓶，手中的文件掉落下来，恰好顺着她的腿掉到了桌子下面。她弯腰够了下没有够到，就想起身爬到桌子下面去。

    白胜利见了，连忙说：“安妮小姐，我来帮你捡。”

    说罢，他把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蹲下去钻进桌下。

    桌子下面，白胜利见文件就掉在安妮的脚边。她的一只脚从高跟鞋中脱了出来，正踩在文件上，大脚趾很有韵律的跷动着。

    白胜利明白了安妮是故意把文件掉到桌子下面，要用穿着黑色丝袜的脚勾引自己。他不知道安妮为什么要这样，可他的确有些心动。他心动不是因为安妮，而是因为又想起了胡瑶婻。

    白胜利拿住文件想从安妮脚下抽出来，安妮的脚却忽然一动，恰巧踩住了白胜利的手，脚趾勾起在他手背上轻轻的划了几下，才收回去蹬到鞋里。白胜利看到安妮穿鞋的利索劲，心里琢磨着她这招应该用过不少次了。即便如此，他的脸还是禁不住有些发烧。

    等白胜利拿着文件起身，安妮满脸媚笑的道谢，接过文件时又捏了白胜利手一下。

    “哎呀，安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啦。罚酒一杯啦。”蔡总笑呵呵的说，让白胜利摸不清安妮的举动是不是他授意的。

    这时，卜大方也大致看了项目概述，把文件放在一边，踌躇满志的说：“蔡总，我们东方电器厂是国营大厂，要搞就搞大的。我看空调组装线项目不错。”

    蔡总高兴的说：“那太好啦。我回去准备空调组装线的详细资料，下周三以前让安妮给您送去啦。”

    卜大方说：“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

    接着，他又感慨的对白胜利说道：“小白，你看香港企业效率多高，真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白胜利连连称是，蔡总赶紧谦逊的说：“哪里，大家好朋友啦，应该的，应该的。”

    安妮在边上端着酒杯，娇笑着说：“几位老板，我先自罚一杯，然后敬大家。”

    蔡总满脸笑容的说：“好，咱们感情第一啦，业务下周谈，今天两位要吃好。”

    卜大方把文件交个白胜利收好，也举起酒杯说：“怎么能真让女士自罚呢，我陪一杯。来，安妮小姐，感情深一口闷，我先干了。”

    安妮的酒量其实有限，不一会就满脸通红，便是涂了许多粉也掩盖不住。她侧身对着卜大方，也不叫卜总了，大哥大哥的叫个不停，手在卜大方大腿上不住的拍。

    卜大方也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不住的对白胜利夸安妮。

    “这丫头不错，够豪爽。”

    周六，白胜利直接去了轻工局，找到王勇，把蔡总的项目建议书给他看。

    王勇看了后笑道：“蔡连盛这人我知道。香港人，前年在省城包了个歌厅的小姐四处招摇，去年来竹海搞了个办事处，让那小姐当了业务代表。”

    白胜利问道：“他包的小姐叫安妮？”

    王勇哈哈一笑：“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听省厅的朋友说，蔡连盛这人挺能折腾，在省里做成了两单不小的生意。”

    白胜利说：“嗯，我看蔡总人还不错。他推出的项目也很有诱惑力。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卜大方的。”

    王勇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和白胜利手中一样的文件，笑道：“生意人嘛，广种薄收是最简单的办法。你看，他的文件我这里也有一份。”

    白胜利见了有些吃惊，他忽然想到，如果蔡总给局里送了项目建议书，说不定红梅厂也会有一份。王勇听了白胜利的揣测，不禁又笑了起来：“何止是李奶奶有一份，就连咱们局的机械厂都收到一份。你说机械厂和家电差了多远，他都不放过。”

    白胜利想了想，说道：“这样倒好了，几家自然会争起来，省得我们和卜大方直接冲突。”

    王勇说道：“你们厂的事我说不好，你还是赶紧找冯佳欣商量吧。用的到我的地方只管发话。”

    白胜利来找王勇，本来是想让他看看这些项目的可行性，再回去和冯佳欣商议对策。不想他从王勇这里了解到了蔡总不少事，又无意中知道了蔡总到处散发资料，觉得这次来收获不小。

    他高兴的和王勇道别，刚要出门，王勇又在后面叫住了他。

    “明天晚上有空吗？”

    “有，领导什么指示？”

    “明天晚上带你认识几个朋友，晚上六点半银珠海鲜，最好把冯佳欣也叫来。不见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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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新计划和新外援

    周日下午四点，白胜利约了冯佳欣，两人到香港街的一家名为海滨小镇的咖啡厅聊天。

    白胜利简单介绍了昨天蔡总宴请的情况，除了安妮的脚趾在自己手背上划过的事没说外，其它都讲得很仔细。接着，又把王勇说的情况讲给冯佳欣听。

    冯佳欣边听边看项目建议书，等白胜利介绍完情况后，她说：“从项目建议书上看，几个小家电产品还是很适合咱们厂的情况。而且，咱们的电扇组装也用的上这种小组装线。”

    白胜利说：“我今天上午仔细看了这份文件，总的感觉是，如果引进了空调组装线，我们厂的规模马上就上一个台阶，如果选小家电则会灵活许多，从经营角度看各有利弊。”

    冯佳欣琢磨了一会，说道：“如果单纯从提升厂里的技术层次看，两类项目的确都可以。如果考虑企业上规模，当然是空调更合适。不过，我们的目标是下一步的深化改革，企业体量太大，将来就很难操作了。”

    白胜利从昨天回到家里就思考这些事，到了这时已经基本想清楚了。他接着冯佳欣的话说道：“卜厂长至少帮了我们一个忙，找到了合适的产品。其实卜厂长也是想提升厂里的技术水准，这和我们是一致的。只不过对他来说，选空调和选合资，速度更快功劳更大，除此也没什么其它的了。要是我们能充分考虑他的利益，说不定大家就成了合作关系。”

    白胜利这个想法是昨晚躺在床上忽然想明白的，他和卜大方一起去赴宴，发现卜大方喜欢受恭维，喜欢摆出领导的架子，至于应该如何操作并没有成熟的想法。他想，既然卜大方没有成熟的想法，就有可能被引导到他们自己的思路上来。毕竟卜大方是常务副厂长，如果能拉拢过来，在厂里的阻力就小了很多。

    冯佳欣以前也只把卜大方当成了对手，听白胜利说到建立合作关系，她眼睛一亮，微笑着说：“有什么具体想法吗？你说说。”

    白胜利对冯佳欣说，他只想出了三个原则。第一是要让卜大方感受到合资的难度和阻力，达到这个目的需要王勇来配合。第二是支持卜大方与蔡总的合作，让卜大方维持着成就感。第三是他们自己的全盘考虑中把卜大方放进去，并且让他意识到其中的利益大于搞合资企业。

    冯佳欣很认真的听着，然后说：“你的前两条不错，既让他感到难度又让他看到希望。但最关键的是第三条，明白了利益所在当然好。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我们想的股份改造当然会有卜大方，厂里现有的骨干其实都有利益，可我们现在不能对他们说。”

    白胜利点头道：“这我明白。如果有人知道了我们的想法，这些人就成了我们的对手。无论我们怎样考虑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为了更多的利益与我们竞争。不过，变通的办法总是有的。”

    冯佳欣笑眯眯的看着白胜利，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心里很欣慰。她刚接触白胜利的时候，觉得他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有潜力，却还很懵懂。工厂盖房的时候，白胜利显示出了交际能力，但还是靠了自己和胡瑶婻做的铺垫。到了竞选的时候，她依然要主导策划，白胜利只是显示出了执行能力。

    现在，白胜利已经能想到自己想不到的事了，而且脉络清晰。这用了两年时间，如果再过两年，只怕就不用自己再动脑子了。冯佳欣暗叹着。

    “怎么个变通法？”

    白胜利看着冯佳欣眯成月牙样的眼睛，忽然想起安妮妩媚的笑脸，上眼皮涂着眼影，笑的时候成了一条蓝黑色的缝隙。

    他这么想着也露出了笑容：“姐，都说回眸一笑百媚生，你不用回眸就够迷人了。”

    “去，说正经事还臭贫。快说你的变通办法。”冯佳欣似嗔似笑的说。

    “其实我也没有想透呢。不过，吃饭时蔡总提到南方的国企都开始搞第三产业，说不定这倒是个办法。”白胜利脸上还带着笑容，却不在和冯佳欣逗了。

    冯佳欣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嘴里念叨着：“三产，三产。”

    白胜利接着说道：“我们一直想的都是厂里的股份制改造。问题是到底什么时间开始，将来的政策是怎样的，这都是未知数。我想，如果以市场部的名义提出成立三产公司的方案，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实质性操作了。”

    冯佳欣点头道：“可以，这想法不错。你有更具体的想法吗？”

    白胜利说：“没有具体想法，但原则上，三产公司应该是股份制的，除了我们外，厂里主要领导都应该有股份，其他职工可以自愿入股，我看过局里的改革文件，这样的公司是局里支持的。”

    冯佳欣说道：“好，我们再各自仔细想想，然后讨论个方案出来。”

    白胜利笑道：“还是老办法，我负责写方案，再请领导审查。”

    冯佳欣嘻嘻一笑，半真半假的说：“谁是领导？以后你才是大领导。将来你进步了，看在今天我请你喝咖啡的份上，封我个一官半职的我就知足了。”

    白胜利嘟囔着：“百媚生啊百媚生。姐，你就是天上的仙女，专门下凡来做我的领导的。”

    冯佳欣笑着举起拳头作势要打白胜利。她不知道，白胜利说她是仙女并不完全是贫嘴，和蔡总吃饭时，白胜利暗自比较她、胡瑶婻和安妮，得出的就是这么个结论。

    白胜利往后躲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姐，不闹了。都六点了，王哥那边约的六点半，咱们过去吧。”

    白胜利和冯佳欣赶到银珠海鲜大门的时候，恰好王勇和三个中年男子也到了。几个人进了包房，王勇才一一介绍。

    王勇先介绍一位戴眼镜很文静的人：“这是市计委技改处的李处长，李洪宇。”

    李处长起身对着冯佳欣和白胜利拱了拱手后坐下。

    王勇指着个高大的汉子，说道：“这是市财政局企业处的马处长，马腾飞。”

    接着，王勇又介绍道：“市中国银行副行长朱红军。”

    白胜利见李处长和马处长看上去都有四十五、六岁了，朱红军却不过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王勇看出白胜利的疑惑，笑道：“朱行长是金融界的后起之秀，到市支行挂职锻炼，不日就要高升到省分行了。”

    朱红军连忙欠身说：“不敢，王哥你笑话我。”

    接着，王勇要白胜利起立，说道：“这小伙子是咱们市里分来的第一批大学生，前途不可限量，各位领导要多提携啊。”

    白胜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给大家鞠了半躬说：“领导们多关照，多关照。”惹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最后，王勇对几个人说：“现在隆重推出的是竹海市第一美女，我们冯局长的大小姐，冯佳欣女士。大家鼓掌欢迎。”

    几个男人起哄的鼓起掌来，冯佳欣笑眯眯的站起来对大家点头示意，然后推了王勇一把，说道：“王哥，你就欺负我吧。”

    马腾飞看了，哈哈大笑，接口道：“对，回家跟这小子算账。哈哈。”

    冯佳欣听了，不好意思的瞟了马处长一眼，扭身坐下，嘟囔着：“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我这小女子，太不厚道了吧。”

    马腾飞继续笑着，嘴里说：“哎呦，对不起，失言了，冯小姐见谅。不过王勇，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啊，都半年没找哥几个聚聚了吧？”

    李洪宇说话慢悠悠的，却一针见血：“王勇，你今天到底是想大家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王勇哈哈一笑，说道：“我把市花介绍给你们，不但不感谢还说风凉话，到底是谁不够意思啊？”

    冯佳欣听了，站起身左右张望着，嘴里说：“市花来了，在哪儿？”

    几个人见冯佳欣装模作样的，都哈哈笑了起来。马处长边笑边说：“对，对，王勇，是老哥的错。”

    冯佳欣见他们没完没了的起哄，就对着年轻的朱红军说：“朱行长，你看他们怎么这样子。你是省里来的干部，好好批评批评他们。”

    朱红军笑道：“王勇同志说这位冯女士是市花，充分说明他的看待问题是非常准确的，这样的好干部应该重点培养。”

    冯佳欣听了，绷着脸恨恨的说：“一丘之貉，物以类聚。”说完，她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其实，冯佳欣听王勇介绍这几个人的职务，发现都是厂里用得到的关系，就知道这个饭局是专门为她和白胜利安排的。又听马腾飞说王勇已经有半年没和他们聚会了，就明白王勇的良苦用心，心里非常感激王勇。

    果然，王勇点过菜后，坐下来认真的对几个人说：“大家知道，冯局对我早超越了领导和秘书的关系，说是我的父亲也不为过。佳欣也是一样的，就和我的亲妹妹一样。以后她要有什么事，还望几位领导鼎力相助，我先谢谢了。”

    说完，王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冯佳欣低声叫了声：“王哥。”仰头也干了杯中酒。

    马腾飞举起酒杯，说道：“王勇，冯局也是我敬重的人，你只管放心。以后妹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对了，还有这位小白兄弟，有事只管说。”

    朱红军跟着说道：“我下半年就回省行了，市里的事帮不上大忙，省里有事只管找我。”

    李洪宇还是慢悠悠的，举杯先喝了，然后才对冯佳欣和白胜利说：“又不是誓师大会，都别忙着表决心了。你们两位谁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冯佳欣笑眯眯的看着李洪宇，举起酒杯说道：“谢谢李处长。”

    说罢，她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后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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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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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节牌坊

    总公司的会议室里，长方形会议桌旁，四十多人正襟危坐。

    这四十多人是公司的全部精英，包括了二十家分公司的总经理，以及总公司主要行政部门的经理。总公司老总、书记、副总共七人全部参加。

    所有人西装革履，各种款式的领带衬在统一的白衬衣外，显得格外精神。

    老总坐在会议桌的一端，简单的开场白后，对坐在另一端拐角处的老侯说：“小侯，你把具体的情况先通报一下。”

    紫玫瑰歌厅的门面很小，进去便是一段通向地下的楼梯。到了地下却是别有洞天。

    弯曲的通道，地面铺着玻璃，玻璃下流水潺潺，大尾的金鱼摇摆着悠闲的游荡，在五彩的灯光照射下甚是好看。列队而过的小姐们和端着各类酒品果盘的服务员无一不是迷你短裙，玻璃的反射，能恍惚的看到裙内风光。

    豪华包间内烟雾弥漫。老王深情地唱了曲《味道》，只有陪他的紫燕拍掌鼓励。他看到聚精会神的另外两对，端起酒杯，对正在解领带的半秃头喊道：“干一个，侯总。”

    老王知道，他的分公司在总公司所有下属企业中效益是最差的。这次资产调查，如果真的认真搞，他估计是系统里第一个丢了位子的。他平时开会总是迷糊，甚至曾在主席台上打起呼噜，今天却坐得笔直，虽然并没有真的听，但心里的算盘拨的飞快。

    “各位领导们，各位同志们：当前，党中央把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问题提到了关系到改革开放成败的高度。我们虽然在国有企业中规模很小，但是，也同样担负着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重要任务。。。。。。”

    老侯很看不起老王，知道他公司这半年只发八成的工资。但是，他是张副总的太太最要好的同学，这次还真的不能把他拿下。见老王敬酒，老侯干了一杯后，继续冲着八爪鱼样缠着老他的小玉瞪眼。

    “怎么不算，领带当然算。吴总，你说说算不算？”

    小吴抬起头，心不在焉道：“算，当然算”说罢，低头，和偎依着他的碧云把脸贴在一起。

    小吴是公司最年轻的高级干部。两年前还是科长，忽然就成了一方诸侯，让公司许多人感到神秘。偏偏这两年他把个濒临倒闭的分公司经营成了全系统的典范，又让人不得不服气。小吴这时听着老侯浑厚的男中音，心里暗笑着这些只会夸夸其谈的老爷们。

    “。。。。。。所以，明年总公司的主要目标，就是保证国有资产的增值。要确保增值，一方面要使良性资产发挥最大作用，另一方面要盘活不良资产。。。。。。”

    老王一生谨慎。他很相信那位和自己并不沾亲带故的靠山。但他很清楚，张副总是资格最老的副总，而且以惧内闻名。只要检查组给出个中性的结论，经理办公会的几位老板就会给张副总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你看，吴总都说算了，你连吴总的话都不听？”老王帮腔。

    小玉当然不听，来这里的都是总。她只听人民币的招呼。她把头伏在老侯腿上，嗲声争辩：“不行不行，刚才你说我的裙带不算衣服，那你的领带也不算。”

    老侯把落在前额的一缕灰发拢上去，遮掩着光秃的头顶。

    “王总，你看看这姑娘，你看看这姑娘！”

    老侯五十五了，平日不苟言笑，很不招人喜欢。但老总正是看上了他这点，才把他放到了这个握有很大实权的位子上。老侯觉得有点热，想松领带，但他知道现在九十多只眼睛看着他，其中还包括老总的两只。于是，他放弃了松开领带的打算，只是挪动了一下坐姿，用带有磁性的中音继续念稿子。

    “。。。。。。为了确保达到上述目标，总公司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第一步工作是清查资产。我们首先要清楚总公司系统的总资产，进而搞清楚哪些是良性资产，那些是不良资产。这些情况清楚了，总公司就能制定出有效的经营战略。。。。。。”

    小吴极力保持着在公司的神秘。没有人知道，他当时鼓足了勇气给老板上书，对分公司的发展提出若干建议，得到了老板的召见。一番谈话又得到了赏识，老板把他放到这半死的公司原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却被他搞得红红火火。

    他坐稳了位子，更明白只有让人们猜测，他才能顺风顺水。所以，他任凭大家猜测自己的背景，而且有意无意的增加些神秘感。

    “侯老板，我看这姑娘说的有道理。你可要愿赌服输啊。”小吴抚摸着碧云的长发，转头冲老侯笑，想象着老侯脱光后的丑态。

    小玉来了劲，动手解老侯的衬衫扣子。“听吴总的，都要听吴总的。”

    老王最担心的是卖车那件事。根据总公司的指示，领导不再配专车，而是发交通补贴。现有车辆则折价卖给个人。他找了妻弟所在的评估公司对公司五辆高级轿车的残值作了评估，自己买了两辆，其余三个副总各一辆。问题出在了评估价做的太低，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其中的猫腻。

    “。。。。。。总公司经理办公会已经做出了决定，成立资产核查小组。由总经理亲自担任组长，我为常务副组长，纪检部刘部长和财务部李部长为副组长，并抽调纪检、财务、综合等各行政部门骨干十名。。。。。。”

    老侯在公司里最畏惧的不是总经理，而是小吴。因为，他摸不到小吴的脉，不知应该如何应对。他的工作与各分公司千丝万缕，涉及小吴公司他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小吴背后的那位神仙。

    “吴总你可得评评理，我脱了衬衫就没衣服了，她里面可是还有胸罩，不公平吧。”

    小玉总算让老侯**着上身了，嘻嘻笑道：“还大男人呢，这么小气。再来。”

    她把散落的筛子收拢到罐子里，上下翻飞的摇着。

    会议终于结束了。老侯收起讲稿，松了松领带，把散落下的灰发又拢上去，准备起身。边上的老王过来低声道：“侯总，我们晚上聚聚。”

    “不用了吧，你太客气了。”

    “一定来，我和吴总都讲好了，大家难得聚一次嘛。”

    包间里，三个男人和三个女孩，六杯红酒碰到一起，男人心照不宣，女孩心满意足。

    老侯还有一条内裤和一只袜子遮羞，低头寻找另一只袜子，稀疏的灰发散落，头顶泛着彩光。小玉正大方的把丝袜套在腿上，老王拥着紫燕唱最后一曲《分手》，小吴和碧云贴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

    凌晨三点，一辆奥迪停在总公司下属的五星级宾馆门前，三个身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下来，很绅士的互相握手道别。两人进了宾馆，一人把散落到前额的头发拢上去，回到车里。

    奥迪悄然离去，消失在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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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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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打架了

    卜大方和郝仁打起来了。

    上午十点半，两人打架的消息传遍了全厂。据说卜大方抄了椅子，郝仁拿着墩布，在贾宏图门外的楼道里大战五分钟，最后受伤的却是白胜利。此时两人正在贾宏图办公室里挨骂。

    卜大方和郝仁本来是棋友。虽然下棋时因为对方耍赖，或者觉得对方耍赖，有时也因为自己耍赖被识破，两人也会吵架，甚至破口大骂，但动手却还是第一次。

    在卜大方心里，郝仁和***都是自己竞选班子的主力，应该荣辱与共。虽然竞选失败了，但三人应该抱成一团，这才有可能与贾宏图抗衡。

    可是贾宏图上任后，把销售交给郝仁，生产交给***。这种分工与他们在卜大方班子里并没什么大差别，两人佩服贾宏图的气度，和贾宏图走得越来越近，反倒疏远了卜大方。

    这种疏远表面上看不出来。郝仁依然找卜大方下棋，甚至卜大方耍赖了，或者自己耍赖被卜大方识破了，他都不再生气。***见了卜大方也笑呵呵的，还总念叨着要请他吃饭，虽然直到现在还没有请过。

    只是到了工作上，郝仁和***都与贾宏图站在一边。每周的厂长办公会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的是，贾宏图提出什么，两人都马上附和，他俩说什么，贾宏图也八成赞许，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只瞒着卜大方一人。

    这种状态让卜大方心里很不痛快，但他内心还是存着大家曾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的念想，觉得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在关键时刻，两人还会和自己穿一条裤子。

    卜大方赴蔡总宴请后的下一个周二，收到了安妮送来的合资建设空调组装线项目策划书。

    送计划书这事在厂里也引起了不少议论，倒不是因为项目策划书引起了议论，而是因为安妮。

    安妮来东风厂的时候，穿了件墨绿色皮风衣，足蹬黑色高筒靴，风衣没系扣，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和黑皮短裙，腰间围着条宽宽的金属腰带。再加上她走起路来屁股扭得厉害，看上去非常性感诱人。

    工厂里的人哪见过这样的尤物，从大门到办公楼不到三十米的路上，已经有不少人驻足盯着她。偏偏安妮知道有人再看自己，就扭得更厉害了，引得车间的人都扒着窗子往外看。

    后来，有人问看大门的孙二妮，才知道她是来给卜大方送文件的。

    不久，厂里就出了传闻，说这女人是卜大方在外包养的小蜜，也有人说是这女人包养了卜大方。最绘声绘色的说法是，这女人进了卜大方办公室后，坐在卜大方大腿上为他一页一页的翻文件。

    许多人听了这个说法都啧啧的咂巴嘴，却很少有人想到，即便是这女人坐在卜大方腿上了，外人又如何得知？

    卜大方却听不到这些传闻。他收到策划书后非常高兴，连着忙了三天写出一份项目建议书，准备拿到厂长办公会上讨论。卜大方希望一次性通过，就拿着自己的大作先找***和郝仁商量，想在办公会上得到他们的支持。

    不曾想他在***处碰了个软钉子。***说，自己也不懂怎么合资，能管好厂里的生产就不错了。

    卜大方心里恼火，认为***太不够意思，又跑去找郝仁。

    其实卜大方能认识蔡总，又让蔡总看着他，也算是有些本事了。他写的那份合资项目建议书虽然大部分是抄袭蔡总的文件，但毕竟和东风厂的现状作了结合，脉络还是很清晰。他的问题在于，为自己想太多，替别人想太少，所以不仅***给了他软钉子，郝仁干脆给他个下不来台。

    郝仁和***一个把着销售，一个把着生产，不仅在厂里有面子，其实油水也不少。

    改革后的销售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以前是供销社统一收购，指标都是局里定的，销售不过是负责日常联络而已。改革后销售真的要去市场上卖产品了，少不了出差、送礼、请客。销售人员很辛苦，但大家还是争着要干，奖金只是一方面，单单从差旅费、礼品宴请费中揩的油水也比一个月工资还要多。

    ***管生产，油水虽然没有销售多，但他负责检验外协件的质量，对外协件的价格也有发言权。所以，外协厂逢年过节都要上供，平日的烟酒也是少不了的。

    这两位老兄过得正滋润，卜大方却提出要搞合资厂，让他们十分生气。搞了合资厂，就要和外国人打交道，说不定将来还是外国人来管理。想从外国人那里揩油可没那么容易，更有甚者，外国佬肯不肯继续用他们还不好说呢。

    所以，两人是坚决不乐意搞合资的。***觉得卜大方吃饱了撑的，就是糊涂蛋一个、郝仁的怨气更大，认为卜大方是成心和自己作对。

    卜大方哪里知道郝仁的想法，他满怀希望的找到郝仁，却被郝仁冷嘲热讽了一番。卜大方眼见得自己心目中的两个盟友都反对自己，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说话不免骂骂咧咧的。郝仁听了更气，就说他屁大点本事还偏揽瓷器活，气得卜大方破口大骂。

    说起来两人下棋的时候，卜大方也曾破口大骂，但那时两人关系好。现在郝仁本来就对卜大方一肚子气，再听他骂人更压不住火，就推了他一把。本来这一推是把卜大方推倒在椅子上，偏巧这把椅子已经脱了隼，被卜大方猛的一撞散了架子，卜大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卜大方也急了。他急自然是因为摔在地上，可若非心里对郝仁十分不满也不至于抄家伙。就算他心里对郝仁十分不满，可毕竟两人都是厂级领导，也不应该抄家伙，真正让卜大方着急上火的是，合资的事情很可能被郝仁和***搅黄了。这一上火，他就抄起了破椅子。

    郝仁见卜大方抄椅子，顺手拿起门后的墩布和他对峙。两人喘着粗气互相瞪了半晌，郝仁冷笑一声开门就出去了。论理事情到这里也该结束了，郝仁出门后偏偏又说了句：“他妈的逞什么英雄，有种的出来，老子弄死你。”

    卜大方听了火冒三丈，提着椅子就冲出办公室，于是，两人在楼道里大战起来。边上几个办公室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见椅子墩布满楼道飞，又吓得缩了回去。

    两人激战正酣，贾宏图带着白胜利走上楼来。白胜利看见了，冲上前去站在两人中间。郝仁看到白胜利过来就收了手，卜大方却打红了眼，椅子正抡到白胜利脑袋上，白胜利哎呦一声就坐到了地上。

    贾宏图被气得手直哆嗦，呵斥两人进了他办公室，然后拍着桌子把两人臭骂一通。白胜利头上被砸了个包，幸好无大碍，也跟了进来。他见贾宏图开始骂人，只好又劝说贾宏图别生气。

    闹了半晌，贾宏图和白胜利才搞明白是为了合资企业方案的事，气得他大声吼道：“你们他妈的这德行，还合个屁资。”

    白胜利忙又劝说道：“卜厂长和郝厂长也是为了咱们工厂，贾厂长您就消消气。”

    白胜利嘴上这么说，心里暗自高兴：卜大方这么一闹，他的合资方案更难通过了。

    贾宏图总算消了气，答应先看看卜大方的资料，然后决定什么时间开会讨论。卜大方经过这么一闹，觉得获得大家同意的希望渺茫，垂头丧气的走了。

    白胜利回到办公室，冯佳欣心疼的轻抚着他头顶，嘴里埋怨着：“多危险啊，你也太勇敢了吧。”

    白胜利笑笑，说道：“姐，我没事，就一个包，两天就下去了。”

    冯佳欣嗔道：“什么没事，要是脑震荡怎么办？你有没有头晕呀？”

    白胜利安慰道：“真的没事，姐。对了，我觉得应该给卜厂长和郝厂长说合说合。他们这么闹下去总不是个事。”

    冯佳欣点头说：“是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这是干什么呀。再说，这事传扬出去，谁还干和咱们厂合作啊。”

    白胜利说：“我来和他们说吧，今天都在气头上，明天我试试看。”

    接着，白胜利从抽屉里拿出些文稿递给冯佳欣：“这是我写的三产公司计划书，你先看看，可以随便修改。”

    冯佳欣随意翻了两页后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说道：“我都被老卜他们吓坏了，现在心还慌。等安静下来我再仔细看。对了，你和朱行长聊的怎么样？”

    和王勇他们聚会后的第二天，冯佳欣和白胜利去计委拜访了李洪宇。李洪宇热情的说起和王勇是共患难的朋友，既然王勇发话了，有什么事就直说。白胜利告诉李洪宇，他们厂里计划申请笔外资贷款搞技术改造，额度不用太大，有个两百万美元就足够了。

    李洪宇给他们介绍了省里今年能拿到的几种贷款，包括世界银行贷款，亚洲开发银行贷款，日本协力银行贷款，日本黑字环流贷款，还有一些国家的政府贷款。他耐心的讲解了每种贷款的条件，并给他们复印了一堆材料。

    最后，李洪宇告诉他们，国外贷款更多的被安排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给企业改造安排的不多，省内申请贷款的企业却非常多。市计委只能帮助企业争取，审批权在省计委，最终决定权在国家计委。这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成功率不高。

    看到白胜利和冯佳欣有些失望的表情，李洪宇笑着慢悠悠的说：“事在人为，省计委我能想点办法，朱行长回到省行就在信贷处当处长，也能帮上不少忙。关键是你们厂里的资料要过得硬，否则我也不好说话。”

    白胜利眨了眨眼，对李洪宇说：“李处长，我可以先写个材料，然后您帮着改一改行不行？”

    李洪宇嘿嘿一笑：“怪不得王勇夸你，这种招数都能想出来。”

    白胜利这随口一说的确很重要，李洪宇是主管审批材料的处长，如果材料是他自己改过的，审批当然能通过。白胜利听李洪宇说破了他的小伎俩，也呵呵的笑了。

    临走时，李洪宇建议白胜利去拜访朱红军，为将来省里的事情打个基础。

    听冯佳欣问起拜访朱红军的事，白胜利苦笑道：“我看几个人里朱行长最年轻，可是说起话来嘴最紧，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实质性事情一点没说到。”

    冯佳欣说：“那要不要王勇再出面和他说说？”

    白胜利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他什么都清楚，只不过没摸清我们底细前不愿意表态。我相信到需要他时，他会帮忙的。”

    冯佳欣皱了皱眉，说道：“你这么有信心？”

    白胜利笑道：“他把在省城住处的电话号码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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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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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形的翅膀

    槐树叶子，泛着枯黄，粘挂在弯曲的枝杈，稀疏的影子，印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泛黑的竹席铺在地上，老三侧身躺着，**的上身冒着油。黄土疙瘩，顶着腰胯，很不舒服，却又懒的挪动。他右手的蒲扇缓慢的拍着枯瘦的大腿，发出哗啦的声响，驱赶着围着的蝇，左手在胸前不停的搓着，把油泥搓成一绺绺的，再揉成黑球，一个个的摆成一排，象是治痨病的药丸。枕着方砖的头，几乎被乱蓬蓬的头发盖住，看不到脸和脖子。头发也是一绺绺的，如同胸上搓下的油泥。他眯缝的眼，透过绺绺油泥，似乎在看着老四。

    院子中间，一个充当餐桌的台子。碎砖砌的，面上抹着洋灰。日子久了，洋灰坑坑洼洼的，纵横着几道裂缝。已经很久没有长着翅膀的鸟光临这里了，缝中积存米粒便是证明。米粒，还是老三吃的起米饭时掉下的，现在已经长出了绿绒绒的毛。

    每天的这个时候，老四都要围着台子四周转，嗅着台面传来的味道。日复一日，米香变成了酸臭，她依旧执着的坐着功课。这时，她正围着台子转圈，时而呼扇着翅膀，煽起一阵阵黄土，却飞不到台上。直到老五不知从哪里跑来，轻捷的跳上台子，她才心有不甘的咕咕叫着跑到乱草中，去寻找久已不见的小虫。

    老五落了一身黄土，乌涂涂的，分不清颜色。他趴在台上，弯起脖子，不停的咬着身上的几只跳蚤。过会，又伸直身体，在台子上蹭着，左右翻滚了一阵。总是舒服了，便如同老三一样，侧身躺着，缓慢的摇着尾巴，驱赶着飞来的蝇，无聊的看着草丛中忙碌的老四。

    老三朦胧的眼球动了动，看了草中的老四，又看了台上老五，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叨着“翅膀，翅膀”。

    老三有心事，每天都是一样的心事，都是那年的那天的事。初时，还有些懊恼，间杂着幻想。后来，就是想想，自己念叨几句罢了。不过，两年了，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要想一次，念叨几句。

    几年前，老五还没来落户，老四还是个黄澄澄，毛茸茸的小家伙。每当老三写过作业，都要在手心上放几粒米，把老四捧在掌上。老四唧唧的叫，总让老三很舒坦。老四那还没长成的小翅膀，又总让老三充满想象：翅膀，总要长成的，长成了，就飞出这片枯山，飞到外面五彩的世界。

    老三，算是这小山村的才子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语文课上造句，老师给的评语是，已经超过了初中水平。虽然老师也不过是小学五年级毕业的，这评语还是给了老三无穷的动力。

    因为这山里，长出的麦子，和杂草也差不多高，老大，老二早些年就撩了农活，去县城打工去了。每过大年，兄弟俩都回来，于是，老三就知道了外面是什么样子，开始幻想着造出更好的句子，能去享受城里的生活。老三该上中学那年，老大带了一年的工钱，去了镇里中学校长家。后来，老三作为村里小学唯一的推优生，免试上了镇中学。

    中学几年，老三终日埋在书堆里，考试成绩年年蹿升。起初，歇息时，老三还会幻想起将来，上了大学，然后在县城里工作，多么美好。后来，已经没有歇息了，也就忘了美好的将来，每日只是拼命的读，拼命的考。

    高考前，老三已经是学校的优秀学生了。想到家里将出个秀才，老大，老二煞是高兴，便给老三许愿，考完了，定然从城里买只小猫做为礼物。那可是城里的猫啊，与山村里的野猫是大大的不同的。老师更是高兴，教了这么多年书，总算能出个大学生，涨工资也有望了。于是，每天放学，老师给老三开起了小灶，免费的。

    高考了，考场在县城。

    头一天下来，那些考题都是以前反复做了许多次的，老三觉得很是轻松。第二天，语文考试了，那些填空选择也早背得滚瓜烂熟。接下来，便是作文了。

    《隐形的翅膀》，老三看着作文题目有些发呆。

    翅膀是有的，老四就有翅膀，还是毛茸茸的时候就有翅膀，长大了，翅膀很肥硕。家里那颗槐树上，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都有一副翅膀。老三脑子乱糟糟的，在卷子上胡乱写了起来，写那些鸟儿，写毛茸茸老四。写完了，老三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翅膀会是隐形的。

    回到村子，老三觉得房里燥热，便把竹席铺在槐树下，每天躺着席上，揣着哥哥送来的老五，看着老四在草里啄虫，等着县里寄来的通知。

    两年过去了，哥哥们失去了县里的工作，回到村里开始种杂草般的麦子。老四长大了，隔几天会下个蛋，咯咯的叫个不停，然后呼扇着翅膀，围着台子跳。老五也长大了，再不能揣在怀里，总是跳上台子，惬意的蹭一番后，趴着看慵懒的老四。

    县里的通知始终没来，老三已经习惯了，每天躺在席子上，望着咯咯的老四，蹭着的老五，琢磨着，为什么老四有翅膀，却上不了台子，老五没翅膀，却总能上台子。难道老五，有双隐形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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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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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东风科技

    白胜利的三产企业方案在厂部办公会中获得了通过。

    三产公司实现股份制，预计总投资为五十万元人民币，共分为一千股，每股五百元。计划现有厂级领导认购百分之二十五、中层干部认购百分之十五、其它职工共认购百分之三十、对外募集资金百分之三十。如果厂内认购额不足，则均由对外募集资金解决。

    白胜利负责公司的管理，同时负责募集资金。公司的管理层则由白胜利聘任，当然只能在厂里同意的人选中选择。

    公司拟聘用三十人，由厂内各车间处室提供人选后，白胜利最后敲定。

    方案的最大欠缺是三产公司的业务方向。白胜利没有写业务方向的原因其实是他自己还没想清楚这个公司到底做什么业务。

    方案提交给贾宏图前，冯佳欣向白胜利提了一个关键问题：“你自己的股份在哪里体现？就中层干部认购的那一点吗？”

    白胜利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的股份，是你和我的股份，都放在对外募集资金那部分了。”

    冯佳欣歪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你连哪里找钱都想好了？难道还有人肯借给你钱投资这么个没有业务方向的公司？”

    白胜利得意的笑了：“哎，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再纠正姐一次，是投资给咱们两人的，不是借给我的啊。”

    冯佳欣有些不解的问：“什么叫投资给咱们俩的？哪有人投资给我呢？”

    白胜利摇头晃脑的说道：“投资和借的差别是，如果损失了，投资是不用还的，而借就要有借有还。当然喽，如果盈利了，投资是要利润的，借呢，只还本金和利息就行了。至于谁投资给你呢，当然是我喽。”

    冯佳欣笑道：“说你肯投资我，这我信。可你一个穷光蛋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投资呢。”

    白胜利哈哈一笑，说：“姐，人家如果给我一万，五千写你的名字，算不算我投资你的呢？”

    冯佳欣有些严肃了。“小白，你这份心我领了。但这可不行，你的钱就是你的，我可以从家里拿钱买股份。”

    白胜利也认真的说：“姐，当初是你说咱们一起做些事情的。你现在这样说可就见外了。再说，钱也是朋友投的，我们一起把公司搞起来，别让人家亏了就是了。”

    冯佳欣听白胜利这么说，知道再客气两人反而生分了，就问道：“到底谁要投资啊？可靠不可靠？”

    白胜利笑道：“许大马棒，许总。”

    冯佳欣惊讶的说：“他，你和他什么关系呀，他这样帮你？”

    白胜利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瞒着冯佳欣，就告诉她，是胡瑶婻走时托付许自强任何事都要鼎力相助的。他简单讲了胡瑶婻救许自强一命的旧事，冯佳欣听了不禁感慨一番。

    其实白胜利不知道，许自强帮他固然是有胡瑶婻托付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建房那次的交往，许自强对他建立了很强的信心，认为给他投资赢面非常大。

    冯佳欣见不用厂里出资金，觉得被通过的可能性非常大。结果如她所想，这份连业务方向都没有的公司组建方案居然通过了厂长办公会讨论。

    厂长办公会上，厂领导们认为这个公司不用厂里出资，但解决了厂里人员臃肿这个大问题。几个厂领导一致认为，按照厂里现在的生产规模，至少应该减少百分之四十的人员。虽然白胜利只能吸收三十人，总比没地方安排要好。

    当然，厂领导一致认为，白胜利必须在公司正式成立前，明确公司的业务方向。公司不求盈利，只要不亏损就是对厂里的最大贡献。

    卜大方也同意大家的说法，支持了白胜利的组建方案。不过，让他生气的是，白胜利的方案没有业务方向都能被通过，而他的合资方案既详细又明确，大家却说要继续补充内容才能讨论。

    开厂长办公会的时候，先讨论的是白胜利的方案，大家表态通过后，贾宏图又拿出了卜大方的方案，问大家：“老卜的合资方案大家都看过了吗？有什么想法也说说吧。”

    会场上沉寂了半晌，李梅梅先说道：“从技术角度看是可行的。我们现在有四个厂房，这个生产线需要一个厂房和两个个库房，大约需要八十名工人。如果形成了生产能力，不仅使我厂有了新的产品，而且电扇生产效率也高了很多，大幅度降低了成本。”

    卜大方见大家纷纷点头，心里很高兴。可是，他最担心的郝仁还是发言了。

    “我同意李梅梅的意见，老卜的方案也很细致。不过，按照局里的政策，国企办合资企业需要占不少于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这个项目的总规模是五千五百万，百分之五十就是两千二百五十万，我们用什么资产来占这部分股份呢？”

    卜大方说道：“这方面方案中有详细计算，我们全厂的土地、厂房、办公楼折价已经超过了二千万，加上我们本身的电扇业务，占百分之五十一股份不成问题。”

    郝仁说道：“问题就出在土地、厂房和办公楼上了。如果大家注意报纸最近的报道就能知道，广东各地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土地价格飞涨。我们市是沿海城市，我们厂又处于市区，我认为将来土地和房屋的价值翻个几倍是不成问题的。现在拿来折价太亏了。”

    ***接口道：“不会只有几倍吧？我听说广州市内工厂搬迁，原址折价时比改革前涨了七十多倍。”

    卜大方听得目瞪口呆。他计算了静态价值，却没有考虑升值因素。不用算七十倍，就是算七倍，厂里现有土地房屋的价值也过亿了。

    贾宏图见卜大方脸上难看，就说道：“老卜，你在补充些材料，把各种情况考虑清楚了，咱们下次会再讨论吧。”

    卜大方嘴上答应着，心里知道这事情已经黄了。他不能否认郝仁的说法，虽然心底认为郝仁是因为打架的事报复自己。但如果他把未知的升值空间计算进去，日本人是肯定不同意的。

    散会后，白胜利对冯佳欣说：“蔡总这套下得够狠的，要是没有郝厂长发话，贾厂长一点头，咱们厂就亏大了。”

    冯佳欣笑道：“你也没看出来毛病？”

    白胜利不好意思的说：“老实说，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三产公司的事，那个方案的财务部分根本没看。”

    冯佳欣用笔敲着桌子说：“尊敬的白总，以后可不能这样。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懂吧？”

    白胜利笑了，说：“我虚心接受姐姐的批评，不过，我怎么成了白总？”

    冯佳欣笑眯眯的说：“别装傻啊，三产公司总经理白胜利同志。”

    后面一个月，白胜利忙着组建新公司。

    原来方案中起的公司名字叫做：“竹海市东风电器厂第三产业有限责任公司。”还是许自强给白胜利出了主意，把公司名字改为“竹海市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这个名字比以前的响亮许多，厂里所有领导一致表示满意。

    到了认购股份的时候，尽管贾宏图做足了动员工作，厂里职工还是不甚踊跃。几个厂领导加上中层干部共认购了二万元，其余二百人总计认购了九万元。

    其余三十九万元股份，白胜利认购了二十三万，冯佳欣认购了十六万。这两人报出数字后厂里就炸了锅。几天间大家的议题就两个，第一是这两个人疯了。第二是这两人怎么有这么多钱。

    大家有想法是很正常的。厂里职工的平均月收入还不到一百元，认购一股就是五个月的工资，大家募集了十一万，已经有许多家庭因此吵架不休了。白胜利和冯佳欣的做法怎能不让人吃惊？

    还有个困惑大家的问题是，所谓三产公司，不论名头多大，不过是一个毛孩子领着二十来个老弱病残，干什么还不知道呢，说不定不出两年就得关门。那么，以白胜利和冯佳欣的头脑，为什么要把钱扔到这里去？

    厂子里有些头脑的人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但没人能得出答案。

    其实，白胜利和许自强最初的说法是许自强以厂外投资人的身份投资。但许自强说自己没有精力管他们厂的事，坚持让两人去持股。许自强说，他出这笔钱，百分之六十给白胜利和冯佳欣，另外百分之四十是留给胡瑶婻的，由两人代持股份，适当的时候转让给胡瑶婻。

    白胜利和冯佳欣知道许自强是要报答胡瑶婻的救命之恩，都表示可以代胡瑶婻持股，但自己不能接受这么大的馈赠。许自强解释说，如果公司经营不善，胡瑶婻的股份也成了垃圾，赠给他们俩的股份是让他们尽心经营公司，这样胡瑶婻那部分才能升值。

    白胜利和许自强混得很熟，知道他的家底。许自强虽然身家有一千多万，但多数都投在了施工机械上，真正的先进也不过二百万。这次他一笔拿出三十九万现金都不曾皱下眉头，真是很够意思。

    白胜利觉得再推让就没意思了，便答应下来，暗下决心，一旦公司成了气候，一定要重重回报许自强。

    厂里人不知道这些关节，都觉得白、冯两人有毛病。有一个人和大家想法不一样。他只认人不认事，吵闹着要调到东风科技工作，并且一个人买了八千元的股份。他就是一车间的范子胥，范大头。

    自从厂长竞选那次事情后，范大头就认定了白胜利是个成大事的人。而且，他看出冯佳欣和白胜利是一伙的以后，更坚定了跟着他们的信念。不过，冯佳欣和白胜利去了市场部的时候，他是个工人，自然不能要求调过去。可他早就算定他们会有大举动，果然没多久就出了东风科技这档事。

    ***当然不愿意放范大头走，可范大头开始怠工了。***知道再不放他，恐怕就不是他一个人怠工，连同他那帮铁杆徒弟都会给自己捣乱，于是把他放进供白胜利选择的人员名单中。

    白胜利知道厂里给自己的人都是老弱病残，见范大头愿意来，心里非常高兴。他任命范大头为公司副总经理，并把公司日常管理交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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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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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里事

    出差，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出差。来到这个城市。不曾想，短短的几天，成就了我的最幸福，也成就了我的最痛。或许，这痛，伴我一生。

    那天清晨，我坐上了公交车。不知道应该在那里下，随便询问，却听不懂那些热心的指引。这时，耳侧飘过柔和的女声，如同天籁。我回过头，觉得眩晕。天使般的面容上浅露笑意，分明是我一生的等待。

    上天怜我，在她背后竟然有空位。我坐下，身体前傾，看她披肩的长发，嗅她透出的发香。车身轻晃，宛若凝脂般的脖颈从黑发中隐现。我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胆怯却又坚决的轻轻拉了她的衣服。

    她回头探询的望着我。我不知她对我说着什么，也不知我对她说了什么，只是贪婪的望着她明媚的眸子，希望时间凝固。我似乎给了她名片，似乎要了她的电话。然后，我的电话响起，她的号码进入了我的手机。

    下了车，幸福和快乐充满了我的心。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我等的那个人，她居然给了陌生的我她的电话号码。我快乐，也疑惑，我要证明我的幸福已经来临，那小小的伎俩是，发个短信，问她名字。

    虽然已经开始自信，面临巨大的幸福，却依然紧张。我拿着手机，站在路边的角落，闭起眼，祈祷。手机响了，她的名字出现。我雀跃起来，那一刻，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时的我，终于可以保持男人的矜持。我漫无目标的在街上走，忘记了来这里的工作。矜持只保持了二十分钟，又发出了短信，说了些不知所云的事情。最后，忍不住发出了邀请，因为我再无法忍受这看不到她的时间，哪怕是一分，一秒。

    她拒绝了我的邀请。我有点失望，却不痛苦，因为我知道，女孩的矜持要比男人强烈和持久。我等，我不能逼得太紧。

    傍晚，我给她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心中惶惶，直到话筒传出那天籁般的声音。我用颤抖的声音邀请她吃饭，她是那样温柔的婉拒了。她似乎在逃避，很快的挂断了电话。

    我耳边鸣响着她的声音。我不停的告诉自己，她紧张，她逃避。她给了我她的电话，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已经表明了她的心迹。我坚信，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决不会随便把自己的电话告诉陌生人，更不会把名字告诉无关的人。她紧张了，她现在的逃避正是在鼓励我追求。

    我开始发短信，一条又一条的发。我知道，如果她回了其中一条，就更证实了她内心的期待。感谢上苍，她回了，还偏偏回了那女子不会轻易回的那条：年龄！虽然她回了个很大的年龄，但我知道那是因为她希望我继续询问。不错，她就是希望的，因为她又回了，告诉我她的属相。她的年龄我知道了，是她告诉我的！我已经不用再怀疑幸福已经降临，需要做的，仅仅是不断的电话，不断的短信......

    直到她放弃了她应有的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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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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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卖白菜的科技公司

    白胜利搞这个公司是用来作为下一步引进技术的载体，所以并没有认真考虑眼前应该如何经营。按照他的想法，如果没有像样的经营方向，厂里不会有几个人认购股份，这样自己的股份会占得更多。

    没想到厂里的人还真的凑了十一万。

    几个厂领导凑的两万是贾宏图做工作的结果。大家出钱并不是由于贾宏图多么能说，而是因为大家认定不论这个公司做什么，贾宏图都不能让它赔了。所以，投资这个公司是有赚无赔的。

    一般职工出钱，很大一部分是范大头张罗的结果。范大头听说是白胜利挑头，就上蹿下跳的动员大家出资，他那帮徒弟自然要给面子。有他一帮徒弟出头，就有人跟风，最后竟然集到了九万元。

    范大头不仅张罗集资，还非要调过来工作。白胜利心里感激他，又佩服他在基层的活动能力，就任命他做了公司副总经理。

    白胜利和范大头开了东风科技公司第一次经理办公会。

    白胜利这几天有些发愁。他估摸着申请外资的事没一年不会有眉目，再加上和外商谈判订货，估计又得一年。这两年公司做什么就很成问题了。另外，就算引进新技术了，厂里这些被淘汰下来的人估计也用不上，怎样安置这般人也要未雨绸缪。

    白胜利还不能给范大头交底，只是和他商量，在公司没有明确具体的业务方向前如何养活这三十号人。白胜利的意思，总不能只发工资不干活。

    范大头给白胜利出了个主意。既然成立的是三产公司，不如先把后勤服务揽过来。

    “咱们在厂里办一个食堂，就能安排十个人。”范大头说。

    “食堂，能行吗？还要从外面请大师傅？”白胜利没想到范大头能想出这种办法。

    范大头哈哈笑道：“小白，不，白总，你还是学生气太重了。办个食堂还要什么大师傅，安排几个年纪大点的女工做些家常饭菜就行了。”

    白胜利想了想后说：“这还真是个办法。不过还有二十人怎么安排？”

    范大头说：“办食堂总要买菜吧。咱们不如顺便办个菜市场，既解决了附近居民的买菜问题，食堂的采购成本还低。这样又解决了十个人。或者，咱们干脆开个小商场，除了卖菜，再卖些日用品。反正厂里街面的房子都给咱们用，在外面开个门就行。”

    白胜利觉得科技公司开食堂卖菜很滑稽，但这的确是个解决当前问题的好办法。就让范大头负责办理各种执照。他从三十人里挑出十个人组织了公司行政部门，为将来搞技术引进做准备，另外二十人归范大头调配。

    公司大计安排妥当后，白胜利开始为申请外资行动了。

    他仔细研究了李洪宇给的贷款资料，分析了几种贷款的条件后，认为申请日本黑字环流贷款的可能性最大。

    八十年代日本向中国大量出口产品，产生巨大的贸易顺差。日本政府把贸易顺差的部分资金拿出来为中国企业的技术改造提供长期低息贷款，帮助中国企业提高技术水平。不过，黑字环流贷款有个条件，就是必须采购日本企业的技术和设备。

    白胜利已经看中了蔡连盛提供的日本东洋株式会社小家电生产线，采购日本技术不是问题。黑字环流贷款不仅年息非常低，而且有几年宽限期，就是说项目建成后前几年只还息不还本，还款压力不大。所以，黑字环流贷款的确很适合东风厂的技术改造。

    问题是，由于贷款的条件十分优惠，全国各地都在抢额度。东风电器厂这样一个小城市中的小厂怎样抢到贷款，白胜利心里并没有底。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拜访了蔡连盛。

    蔡连盛知道卜大方的合资方案被实质上否决了之后心里有些沮丧。他除了给竹海的所有企业都送了项目计划书外，还给市政府的各个部门也送了一份。不过，真正认真和他洽谈的只有卜大方一个人。

    蔡连盛本来以为卜大方以工厂常务副总身份来谈，这事情非常靠谱。万万没想到在国营企业是集体领导，不用说常务副总，就是总经理也不能自己拍板。他除了对着安妮感慨了一番国企转变观念难，国企改革难之外，也只能把东风厂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当白胜利给他打来电话说要谈些事情的时候，蔡连盛心里大为高兴。他宴请卜大方的时候，心思都放在了卜大方身上，对白胜利只是客气的恭维了几句。如果不是后来安妮对着他夸白胜利，他几乎忘记了这位市场部副经理。

    不过，他心里有数，安妮夸白胜利不是因为白胜利有多大本事，而是因为他年轻，长的也耐看。

    蔡连盛虽然不知道白胜利要谈什么，但他想到不是与合资的事情有关，就是和东洋株式会社的产品有关。他在电话里很热情的说晚上边吃边谈，还让安妮过去接白胜利。

    白胜利告诉蔡连盛说吃饭没问题，安妮接就不必了。他表面上说从厂里过去很方便，实际上是因为前次安妮来厂里，卜大方被大家议论了一周，白胜利可不敢招惹她。

    白胜利下班后先做公家车，又步行十五分钟到了黄海大饭店。蔡连盛在地下一层的樱花涮坊要了个包房，白胜利到的时候只有安妮在里面等候。

    包房是日式榻榻米，中间一个深坑里放着桌几，进去要脱鞋。

    “白总，快坐，我给您倒茶。”安妮让白胜利坐在榻榻米上，把腿放进坑里。她自己蹲在白胜利身边为他倒茶。她穿着黑色丝袜的腿蹭着白胜利的身子，让白胜利很不自在。

    “白总尝尝，这是日本正宗的大麦茶，很好喝的。”安妮嗲声嗲气的说，自己坐在白胜利身边，脚趾搭上了白胜利的脚。

    “蔡总正在和日本人通电话，很快就下来，真是对不起。”安妮带着歉意的说。她感觉到白胜利的脚往边上挪了挪，自己也跟着挪了过去。

    白胜利自从听李洪宇说蔡连盛包了省城的歌厅小姐后，知道了安妮本行。他只是不知道安妮两次用脚趾勾引自己，是蔡总的安排还是她自己的天性。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安妮穿着黑色丝袜双腿修长圆润，的确让他有摸一摸的冲动。

    正当白胜利尴尬的时候，蔡连盛进来了。

    “白总你好，对不起啦，实在是对不起啦。我刚要下楼日本人电话就打进来了，一直说了半个小时才完。让你久等了。”蔡连盛满脸笑容的说，过来拉着白胜利的手不放。

    “蔡总客气了。是我到早了，给您添麻烦。”白胜利的手被蔡连盛攥得有点疼，他又想起冯佳欣说的握手和人品之间的关系。

    安妮已经点好了菜，蔡总和白胜利坐下后，服务员把各色食物端了上来，量很小，却十分精致。

    安妮坐着白胜利旁边，为他夹了一块鱼，娇滴滴的说：“白总，尝尝烤鳗鱼，很嫩的。”

    “谢谢，我自己来吧。”白胜利客气的说着，脸上觉得发烧。他自然不会因为安妮夹菜而脸上发烧，是因为桌子下面安妮的腿并不老实。

    白胜利和蔡连盛客套几句后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蔡总，我听说日本每年向中国提供不少贷款，这情况您知道吧？”

    蔡连盛嘴里正嚼着天妇罗，听白胜利问话，忙了咽下去，险些噎到自己。

    “这个情况我很清楚的啦。日本海外协力基金每年向大陆提供超过两百亿美元的贷款，都用在基础设施建设啦。另外向大陆企业提高十亿美元贷款啦，专门用作技术改造。”

    白胜利笑了笑，说道：“蔡总，您这么清楚，就没想搞些贷款来促进销售吗？”

    蔡连盛苦笑着说：“这个事情我早想过啦。大陆缺钱的企业太多了，想申请到太难啦。”

    安妮这时给白胜利拿过个小酒壶，说道：“白总，这是日本的清酒，你尝尝味道怎样。”

    安妮的一只脚已经完全踩在白胜利的脚背上，轻轻的摩擦着，大脚趾还勾起来乱画。白胜利当着蔡总的面不能挪远，只好忍着心里的痒痒喝下一杯酒。其实，白胜利觉得安妮的脚心很柔软，丝袜在自己脚背上轻轻摩过也很舒服，他也有些舍不得挪开了。

    在安妮又给白胜利斟酒的时候，白胜利对蔡连盛说：“蔡总，我们厂新成立了个公司，这是我的名片。”

    蔡连盛双手接过名片，仔细看了，说道：“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好，好。白总是总经理啦，年轻有为啊。难得，难得。”

    安妮听了，嗲声说道：“白总，您怎么来的时候也不说呀。也给我一张名片吧。”

    白胜利又递给安妮一张名片，说道：“嗨，什么总经理啊，刚成立的一家小公司而已。不像你们外企，规模大实力强。将来还请蔡总多关照呢。”

    蔡连盛忙说：“哪里，哪里。都是好朋友，咱们今后多合作啦。白总，您的公司做什么业务？”

    白胜利自然不能说自己的科技公司主要业务是开食堂和买菜，他回道：“公司刚成立，我们的主要方向是为厂里技术改造提供服务，将来和蔡总合作的机会应该很多啊。”

    蔡连盛满脸堆笑，敬了白胜利一杯酒以后，说道：“白总有什么指示只管吩咐啦，小弟一定尽力。”

    白胜利听蔡连盛自称“小弟”，看着他稀疏的头发险些笑出来。

    “蔡总，黑字环流贷款的事，您有没有兴趣我们合作一把？”白胜利又选择了单刀直入的办法，直接把题目点了出来。

    蔡连盛脸上还挂着笑，言语间却有些犹豫。他当然知道如果能搞到贷款，自己的项目就有了九成把握。但跑贷款的难度比跑销售还要难很多，他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这种没有任何把握的事情上，所以一直没往这方面动过脑筋。

    话到此处，他已经知道白胜利找他是为了黑字环流贷款的事情。但他想不清这个事找他有什么用。听白胜利说到合作，他继续犹豫，因为，白胜利尽快挂了个总经理的名头，其实不过是一个小厂成立了一个小公司，和南方的三产企业一样，这样的背景想跑贷款比登天还难。

    “白总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啦。”蔡连盛是生意人，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所以，尽快他完全没用信心，还是想听一听白胜利怎么说。

    不论安妮的出身如何，现在已经是个称职的秘书了。虽然她的腿脚在桌子下面不时的挑逗白胜利，但每当白胜利和蔡总说到正题时，她的脚会规矩的收回去。

    没有安妮在下面捣乱，白胜利心神安定了，他和蔡总碰了杯，喝掉后，开始说此行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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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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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关于国外贷款

    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中期，是中国经济建设突飞猛进的年代。在此期间，国外提供的各种贷款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建设资金问题。

    1980年，中国gdp为3332亿美元，国家外汇储备为-12.19.96亿美元。到了1995年，中国gdp为6913亿美元，外汇储备为735.97亿美元。十五年期间，gdp翻了一番，却是创造了经济奇迹。抛开政策、环境因素不谈，这期间大力改善基础设施，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是创造经济奇迹的重要因素。而在早期经济总量小，外资匮乏的情况下，国外提供的各种贷款成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助推剂。

    在这期间，主要的贷款包括：世界银行贷款、亚洲开发银行贷款、日本海外协力基金贷款。这三种贷款的共同特点是，贷款周期长，一般还款期为三十年至三十五年；贷款利率低，年利率为千分之几；宽限期长，在使用贷款的前五至七年只还利息不换本金；采购管理严，要求在全世界范围内通过国际招标进行采购。

    仅这三种贷款每年就向中国提供资金大约五百亿美元。而且，那时中国还没有招标采购制度，这三种贷款的房贷机构都有明确的招标规范，使得采购过程相对规范，采购成本相对降低。而且，中国现行的招标采购也可以说是继承了当时招标的衣钵。

    三种贷款主要用于交通、通讯、能源、文教、卫生、环保领域。而这些领域是发展中的中国最为薄弱的领域。同时，日本海外协力基金也支持大型化工项目。

    除了这三种贷款外，发达国家还向中国提供政府贷款。政府贷款同样利息很低，但要求采购放贷国的技术设备，不采用国际招标形式，所以采购成本要高于上述三种贷款。

    《希望之激情年代》中涉及到的日本黑字环流贷款是比较特殊的贷款。这种贷款实际是日本把出口盈利的一部分拿出来支持第三世界国家发展，同时进一步促进日本本国的出口。他并不属于政府贷款，但像政府贷款一样要求采购日本技术设备。

    那时的贷款使用受到严格的控制。主要管理部门为国家计划委员会、财政部和对外经济贸易部。对外采购窗口也是国家部委指定的对外经济贸易部直属的进出口公司。虽然这种管理模式在现在看来不可思议，但在当时刚刚改革开放，国际贸易经验少、外贸人才匮乏的情况下，集中管理外资还是起了很大的正面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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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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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准备方案

    白胜利告诉蔡连盛，他的公司会引进两条小电器组线装，而且希望能够得到技术转让，小电气的部分部件由东风电器厂来生产。引进生产线和技术的资金来源就定在了日本黑字环流贷款。

    白胜利说市计委的相关处室很支持他的项目，报告已经在计委、外经贸委、财政局之间会签。省里的关系也已经打通，把项目报到国家计委和外经贸部应该不成问题。

    蔡连盛听得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白胜利年纪轻轻能手眼通天，更没想到卜大方的合资方案才被否定几天白胜利就已经深入工作了。在他看来，国企的效率非常低下，决定个事情就算不用一年也得半年八个月的。

    白胜利对蔡连盛说的大半是实话。他在东风科技还没有注册的时候就通过王勇再次把几个委办的主管处长请了出来，在酒桌上说了自己的打算。几个处长不能驳王勇的面子，也相信王勇介绍的人不会让他们白忙活，都答应只要文件上来会全力帮忙。

    白胜利又专门找了朱红军，把事情说得很透彻。这次朱红军没有再打官腔，说省里的几个部门他都有些关系，一定会尽力帮助他。不过，朱红军要白胜利把用款额度多做出百分之三十，将来会和他商量如何使用。

    这些都是实情，但白胜利说项目文件已经在各部门间会签了却是吹牛。他的文件刚刚写完，李洪宇答应帮他修改，这周末才能改完。

    蔡连盛定下神，觉得机会又来临了，高兴的说：“白总厉害，厉害。两条生产线大概一百万美元，技术转让大概三十万美元，一百三十万美元足够啦。”

    白胜利微笑着说：“我们计划申请四百万美元。”

    蔡连盛眨了眨眼，拢了拢头顶不多的几根头发，竖起大拇指说：“厉害，厉害。白总，小弟做了几十年生意没真的佩服过谁，现在真服了你啦。”

    白胜利听了哈哈一笑。人总是喜欢被恭维的，虽然他明白蔡连盛夸大其辞，心里还是很高兴。他知道蔡连盛已经猜到自己的想法了，就不再明说，只是讲到：“蔡总，这事情还需要你大力配合。”

    蔡连盛连忙说：“放心啦。三天后我让安妮把新方案给您送过去，四百万美金的盘子，引进两条线。”

    白胜利慌忙说：“不用，不麻烦安妮小姐了。这样，三天后我过来拿，咱们正好也再商量一下。”

    安妮听了，在桌下轻轻踢白胜利的小腿，脸上却保持着微笑。

    白胜利又说道：“还有个事要蔡总费心。”

    蔡连盛说：“请说。小弟一定效力。”

    蔡连盛几次自称“小弟”，白胜利听习惯了也就不再觉得好笑。他说道：“虽然贷款是外经贸部决定，但日本人的意见也有作用。您是否可以和东洋株式会社联络，请他们在日本方面也做些工作。？”

    蔡连盛说道：“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啦。还是白总想得周全。”

    结账后，蔡连盛让安妮开车送白胜利回家。白胜利听了，连忙推说自己还有些私事要办，就在边上香港街，说罢飞也似的逃了，让安妮撅了好一阵嘴。

    第二天，白胜利对冯佳欣讲了与蔡连盛见面的情况。

    冯佳欣蹙眉说道：“申请四百万美元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当着安妮说出来了？”

    白胜利听了后也觉得后悔，忙说：“唉，我当时没在意，安妮不会听出毛病吧？”

    冯佳欣说道：“她能听出什么并不重要，你没说，蔡总也会对她说。而且，蔡总的文件总要她帮助准备吧？我并不是怕她泄露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养成嘴严的习惯。”

    白胜利和冯佳欣认识这么久了，总是从她那里得到鼓励，被如此直白的批评还是第一次。他不好意思的说：“姐，我记住了。”

    冯佳欣笑了笑，说道：“记住就好。你要知道，有时一句话没走脑子就可能坏了你的大事。”

    冯佳欣说完，又怕白胜利脸上挂不住，就笑道：“你的科技公司开食堂办菜市场，现在可是厂里的笑料了。”

    白胜利嘿嘿一笑，说道：“我也是没办法了。还亏了范大头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否则公司就坐吃山空了。”

    冯佳欣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厂里反而没人关注你了。大头这人不错，看上去是个粗人，其实心很细，好学习，也会管人。你一定要用好。”

    白胜利点头道：“我知道。对了，姐，后面两个月是申请项目的关键时期，我多在外面跑，你还得帮我把关啊。”

    冯佳欣又露出了甜甜的笑意，说道：“哎呀，白总开始安排工作了，有点老总的样子啊。”

    后面的两个月中，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生意做得很红火。

    食堂的名字叫做东风食堂。虽然是家常菜，但由几个在家的长媳掌勺炒出来味道很可口，给的量大价格还便宜，很快厂里职工就很少有人带饭上班了。

    白胜利给范大头出了个主意，让他记录下厂里每个人的生日，为过生日的人做生日饭，一碗长寿面和一荤一素两个菜都是免费赠送的。厂里人觉得食堂贴心，就更踊跃的在食堂吃饭，单身职工甚至在食堂吃过晚饭才回家。

    白胜利这个主意不仅是让职工们觉得贴心，还为食堂多赚了不少钱。他算定过生日的人总要请几个好友喝两口，虽然送了两个菜一碗面，但这人自己还是要点几个好菜招待大家，食堂也就能多做些生意。厂里有两百号人，一年中倒有一半日子有人过生日，如果食堂每天都要做几个大菜，收入十分可观。当然，这个想法是他和范大头两人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此外，范大头把临街的房子开了外门，搞了一个东风菜市场和东方商场，因为物美价廉，引得周边的住户都来采买，又赚了不少钱。

    才第三个月，东风科技股份公司的员工收入就超过了厂里职工，让厂里的人非常羡慕。羡慕倒在其次，主要是东风厂的职工一致看好白胜利，都想和他扯上关系，将来他再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能沾上光。

    这两个月间，白胜利每天在市政府的几个部门间转悠。

    李洪宇帮助修改了项目建议书。白胜利的本意是直接用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作为申请主体，但李洪宇说用这样的新公司申请贷款，迟早会被刷下来。所以又改为东风电器厂作为申请主体。

    冯佳欣和白胜利商量，以东风电器厂作为申请单位，但在文件不显眼的地方写上由东风科技来承建项目。这种写法只要市里和省里的关系做好，没人会反对。如果将来怕国家计委看出来，可以在报给国家计委的文件中删除这句话。

    她的意思，这句话主要是在项目实施时用来堵厂里人的嘴，让项目最终落到东风科技股份公司。

    白胜利找蔡连盛商定了项目方案，然后根据李洪宇和冯佳欣的意见修改了项目建议书。

    项目建议书很快在计委通过了审批，然后由外贸、财政部门会签。这两个部门的主管处长都和白胜利喝过酒，见到了文件马上就签署同意。

    下一步工作就是编写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了。

    可研报告比项目建议书要细致许多，牵涉到了项目的内容、技术路线、资金规模、资金来源、技术方案等方方面面。编写这样的文件超出了白胜利的能力，如果请设计院编写，局里各厂都会得到消息，说不定大家都要申请，事情更难办了。

    白胜利找到李洪宇，要请他帮助编写可研报告。

    “你小子别给鼻子上脸啊，帮你改文件还不行，还得帮你写？”李洪宇笑骂道。

    由于修改项目建议书的事，白胜利和李洪宇已经混得挺熟，他一口一个“李哥”叫得很甜。

    “李哥，你帮我写个框架就行，里面的内容我自己填。你天天审这个，写个框架也就一晚上的事嘛。”白胜利嬉皮笑脸的说。

    “什么一晚上？一晚上就值四百万美元？看你说的那个轻巧。”李洪宇说道。

    “那几天能写完？李哥，也不能拖太久了，我听说省里已经开始收集各地的项目了，咱们写完了还要开审查会呢。”白胜利说。

    李洪宇有些哭笑不得：“你小子赖上我了哈？还不能拖太久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写了？”

    白胜利笑着说：“李哥，你就帮帮忙。我请你去黄海大饭店吃日本餐怎么样？”

    李洪宇无奈的说：“别吃什么日本餐了。认识你小子算我倒霉。我给你写就是了。一周后来拿稿子吧。”

    白胜利高兴得叫了起来：“谢谢李哥。那就辛苦李哥了。“

    说完，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瓶子。“李哥，这酒留给你了。

    李洪宇揭开报纸一看，是一瓶洋酒，人头马。他笑道：“咱哥俩还搞这个干嘛？你拿回去。”

    白胜利把酒包好，说道：“李哥，你帮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这就是点小意思。你一定要收下。”

    李洪宇对他笑了笑，把酒放进抽屉里，说道：“别忘了，下周三来取文件。不过，我只能帮你把套话写好，框架搭上，里面的内容技术性太强，我真帮不了你。”

    李洪宇知道一瓶人头马要一千多块钱，当然不会是白胜利自己花钱买的，所以也就没再客气。他想的不错，这瓶酒是蔡连盛送给白胜利的，白胜利要求他办事，正好用上了。

    见李洪宇收下了酒，白胜利心里踏实了，忙说道：“这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谢谢你，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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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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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粮票的记忆

    九三年之前，除了领工资之外，还能领粮票。

    据说粮票是一九五五年开始出现的，一直用到九三年。八十年代的时候，北京的成年男性每个月有三十二斤粮食。

    粮票是统称，实际上是由米票、面票、粮票组成的。粮票只能用来买粗粮，比如玉米面。

    粮票有使用区域。在北京要用北京市粮票。不仅是去粮店买粮食，吃食堂、去饭馆、买点心都要用粮票。简单的说，离开了粮票就没饭吃。那时一定没有上访人员，也不会有流窜犯，因为粮票只能在本地用，离开了本地只能饿肚子。

    出公差的人可以领到全国粮票。全国粮票当然在全国范围内使用，但并不发给每家每户，而是机关单位把握着，谁出差发给谁，是不是要用本地粮票来换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粮票，还有肉票、油票、布票。

    其它副食也不是敞开供应。每家有一个副食本，用于购买糖、盐、豆制品。记忆中，酱油和醋是不用写本的。

    现在讲究健康饮食，其中一项就是不能吃太多的油。以前是不用这种宣传的，因为配给的油票根本不够用。于是，肥肉是最受欢迎的东西。把少许瘦肉切下来做菜，肥肉用来炼油，炼油后的油渣也是好东西，烙出的油渣饼非常好吃。

    总体来说，那个时代商品匮乏，与人民群众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都实现配给制，所以出了各种票证。

    好处也是有的。凭票的商品都是国家统一定价，非常便宜。而且，也很少听到涨价之说。

    能依稀记得的一件事，火柴涨价。大概是从三分钱一盒涨到五分钱一盒，具体的数字记不清了。记得清的是，中央为此下发了文件，每个院子里都张贴着关于火柴涨价的决定的文稿，下面还盖着政府大红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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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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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初到省城

    初夏时节，东风电器厂关于《引进小家电组装线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获得了竹海市计划委员会的批复。

    白胜利一手操办的事情走得很顺，得益于几方面的帮助。

    计委技改处处长李洪宇亲自操刀编写可研报告的框架，报告自然完全符合政府的要求。蔡连盛和日本东洋株式会社沟通了这个项目，得到了日本厂商的支持，技术部分显示出很强的专业性。王勇居中协调，财政局、外经贸局的处长们都大力支持，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王勇不仅帮助白胜利协调关系，还传授了他不少与政府打交道的诀窍。

    “要想顺利获得项目批准，主管处长是最关键的人物，甚至比局长还重要。”王勇说。

    白胜利好奇的问：“处长肯定重要，但最后不是局长签字才算数吗？处长怎么比局长还重要？”

    王勇笑道：“局长是在处长提交的文件上签字的。假如你找了局长，就算局长对处长交待了你的事情，还要看处长是不是买局长的帐。如果处长不买帐，在你的文件上批注说这个项目如何违规，局长也不敢签字呀。”

    白胜利还是不太明白：“处长还能不给局长面子？”

    王勇哈哈大笑，说道：“那可多了去了。有的处长是市领导的关系，局长也要让他三分。还有的处长没两年就到点了，再没有升职机会，他凭什么怕局长？”

    白胜利长吸了口气，说道：“唉，当领导还有这么多门道。王哥，我才明白为什么你介绍给我的都是处长。”

    王勇微微一笑，说道：“还不止这些呢。处长给局长的文件都是一沓好多项目，文件摆放次序也是个学问。”

    见到白胜利疑惑的神情，王勇继续说道：“把你的文件放在头两份，局长精神正旺，看得很仔细，你文件中的任何漏洞都会被发现。而且，局长为了体现自己高人一等，鸡蛋里挑骨头也是有的。如果放的太靠下呢，局长已经倦了，可能看都懒得看，如果前面的项目已经凑够了数量，你的文件可能连看都没看就被枪毙了。”

    白胜利听了，吐了吐舌头，说道：“王哥，那秘书不是也很重要。你给冯局做秘书时，是不是经常调换文件顺序啊？”

    王勇叹了口气，说道：“冯局是个好领导，给他的文件放什么次序都是一样的。我刚说的是一般规律。秘书当然很重要，不过，局长秘书一般来说都与主管处长关系很好，大家呼应起来，工作才顺利。”

    白胜利心想，处长和秘书呼应起来，不就是共同糊弄局长嘛，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事情就像王勇所说的那样，几个局的主管处长协调一致后，可研报告顺利通过了专家评审会，然后各局局长签字同意，计委就下发了项目批复。

    从编写可研报告到获得计委批复，总共用了四个月时间。这个速度在全市几十年历史中是绝无仅有的。

    贾宏图拿着批复文件感慨道：“改革开放了，政府的办事效率就是不一样。”

    冯佳欣听说项目获得批准，请白胜利去香港街的一家西餐厅吃了法式牛排，把他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厂里有人传说看见冯佳欣挽着白胜利的胳膊在香港街逛，但大家都觉得这两人就像亲姐弟一样，就算挽着胳膊也是正常的，反把传谣的人骂了一顿。

    其实，这两年经历了几件事后，厂里的人都意识到冯佳欣和白胜利是一对绝配，似乎没有两人办不成的事。大家觉得，厂里有这么两个能人，自己一定会跟着沾光。所以，两人挽胳膊根本就不算事情，大家巴不得两人能结婚成家，一起替大家多办几件事呢。

    无论如何，引进小家电生产线项目立项工作完成，可以进入申请外资程序了。

    李洪宇告诉白胜利，市计委一共向省计委上报了四个项目。轻工局只有东风电器厂，另外三个是竹海港口机械厂、竹海日用化工厂和竹海棉纺厂。李洪宇说，全省申请贷款的企业很多，这四个项目中最多只会批两个，所以要抓紧做省计委的工作。

    在省里，外资项目审批牵扯到三个单位。省计委首先筛选出一个清单，然后转省外经贸厅，外经贸厅通过的项目会转到中国银行省分行，经省中行同意后形成最后清单上报国家计委。

    白胜利在省里有两个关系可以利用。一个是朱红军，此时他已经调回中国银行省分行任信贷部主任，恰好主管贷款项目的审核。另一个是省计委外资司二处处长牛犇，他和李洪宇是党校学习时的同学，又在业务上对口，两人很熟，巧合的是，他还是王勇的发小。

    在市计委向省计委上报项目的第二天，白胜利去了省城。

    白胜利在省城上的大学，对城市非常熟悉。可他是工作以来第一次出差，还是发现了难题：住宿。省城的大小宾馆并不少，问题是轻工局有规定，普通职工出差每天报销住宿费十元。

    省城里大些的宾馆每个房间每天要一百元左右，一般招待所也要三十元一天。便宜的地方是地下人防改建的招待所，一天十五元。无论如何，十元一天无法找到房间。

    白胜利先去了轻工局招待所，系统内职工住宿一天二十元，对外价格是一天三十五元。白胜利看了牌价心里暗骂，既然局里规定一天十元，为什么自己的招待所一天收二十元。还是招待所服务员告诉他，可以拼房，每个床位十元，他才算明白局里为什么这样规定。

    白胜利只好拼房，可是服务员告诉他，这天没有房间了，让他第二天再来看看，而且不能保证有房。白胜利没想到局里招待所房间这么紧张，只要怏怏离去。

    其实他不知道，局招待所也改革了，房间卖的好大家都有奖金发，所以会尽量安排系统外的人住宿。当然，如果是各地方局领导，或者系统内老人，招待所肯定要给安排。白胜利不过是市局下属厂的中层干部，看年纪也没工作几年，所以服务员就告诉他没房间。

    白胜利出了招待所，心想只能找个地下室去拼房了。其实他并不介意住地下室，也不介意拼房。可他知道地下室的房间很小，两张床中间放个茶几就把房间挤满了，连个放椅子的地方都没有。他这次来省城穿的是冯佳欣送的那套西服。他发愁的是如果住地下室，西服挂着哪里。

    不过，目前的情况已经顾不上考虑挂西服了，他只好选择住地下室。省城人防工事多，地下室并不难找，白胜利上学的时老父亲来看他就住在地下室。所以，他决定先去办事，然后再找住处。

    白胜利先找了朱红军。

    中国银行省分行大楼很气派，大堂铺着大理石地面，擦得像镜面般干净，顶上吊着巨大的水晶吊灯。白胜利进了大堂，被身穿制服的保安拦住，检查了工作证又给朱红军打过电话再登记后才放他上楼。

    朱红军的办公室也很气派，二十多平米的房间里放着老板台，靠墙是沙发，沙发后面挂着不知是谁的书法，龙飞凤舞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沙发边上一个书柜，里面放着全套精装的《毛泽东选集》。白胜利看到书都很新，料想是从未拿出来读过的。

    朱红军见了白胜利很热情。他告诉白胜利，中行已经接到了省计委发来的文件，项目清单中见到了东风电器厂的项目。不过，这份清单还在由外经贸厅、财政厅和中行进行调整，估计会砍掉一半。

    白胜利听了觉得奇怪。他问：“以前都说黑子环流项目不通过财政厅了，怎么财政厅还要审项目清单。”

    朱红军笑道：“这就已经不错了。按说企业技改归经委管，他们没插手就省了不少环节。这种涉外的大权，哪个部门不想沾点边呀？”

    朱红军的意见是，目前最主要的事财政厅和外经贸厅的意见。如果两家都把东风厂项目砍掉了，中行一家也不好坚持。他说财政厅和中行关系密切，那边的工作他可以帮助做，但外经贸厅的工作需要白胜利自己想办法。

    白胜利听了有些挠头。来之前，王勇和李洪宇分别给计委牛犇处长打了电话请他关照，就是没找到外经贸厅的关系。按道理，他可以通过计委找外经贸厅，但毕竟与牛处长初次打交道，提出这种要求过于唐突。

    朱红军见白胜利为难，就告诉他有个拐弯的关系，但好不好使就不知道了。朱红军处里与省外贸公司业务往来很多，省外贸开信用证的额度就归信贷处批。朱红军可以把白胜利介绍给省外贸的文总经理，再试试文总能否帮助联系外经贸委。

    白胜利听说省外贸公司的总经理姓文，心里不禁一动。他想，莫非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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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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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湖畔的枯草中隐约有些嫩芽，稍许嫩绿的树枝在略有些寒的微风中轻拂。湖水映斜阳，红的波中舞着散乱的柳影。弯曲小路旁的残雪，隐在枯黄的草中，也成了灰黄。过不了几天，灰黄的残雪也会逝去。

    白胜利独自在湖边散漫的走着，抬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对岸的土坯房依旧，房后那颗高大的槐树在风中摇曳。他知道再过两个小时，当空的日头会从槐树梢头落下去的，树后的白云将透出一片霞光。

    白胜利寻了块石头坐下，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等着落日霞光，回想着仿佛还在眼前的一段往事。

    吃过晚饭，洗过澡，白胜利回到宿舍。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书本，打起精神开始整理一天的笔记。

    敲门声响起。白胜利起身要去开门，却看见门下塞进一封信。

    熟悉的信封，上面是熟悉的娟秀的字。

    白白胜利不动声色的拾起信，心跳却加快了。

    每个周二，门下都会塞进一封信。今天已经周四了，过去两天没有信让他心神不定。现在信到了，可他不知道晚了两天的原因，一时竟不敢撕开看。

    对面的李俊笑呵呵的说：“你妹妹又来信了？”

    “恩。”

    “你到底有几个妹妹？”

    “就两个。”

    “这妹子一周一封信，学校那个每个周六准时报到。你小子就脚踩两只船吧，早晚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是我妹妹，像亲妹妹一样。”白白胜利争辩道。

    “别跟我扯。”李俊撇了撇嘴。

    白胜利反击道：“你不也认了个干妹妹，你们什么关系？”

    食堂打饭的队伍排成了长龙，白白胜利晚上还有选修课，不禁有些着急。他已经排了十几分钟队，前面还有三个人，终于快到窗口了。

    一个矮个女生，蝴蝶一样飞来，落在白胜利前面。

    “对不起，我们晚上有课，加个塞行吗？”矮个女孩头也不回的说。声音有些哑，含着笑意，带着磁性。

    “哦，没关系。今天你已经是第十个这样说的了。”十几分钟里，前面加塞的已经不止十个了，而且多是女生。

    矮个女孩回头对他笑笑。

    白胜利顿时呆住了。他不再说话，心跳加快，血却似乎凝结了，脑中乱乱的，全是她的笑容。

    蝴蝶飘飘的飞去，白胜利总算到了窗口，却忘了自己想要什么菜。

    又到了办饭卡的日子。白胜利的桌上，散着百十张一寸黑白照片。散着百十张饭卡。

    几个月轮值，终于该白胜利负责贴饭卡了。这差事的最大诱惑就是能看照片，当然是女生照片。

    美女孩，为何拍出这样难看的照片。丑女孩，为何拍出来这样妩媚的照片。

    白胜利独自坐在昏暗的灯下，把照片贴到饭卡上，心里对应着照片和人。每天来小餐厅就餐的几十个女同学，漂亮的，健美的，高挑的，粗壮的，他都认识。

    一个个带着稚气透着娇媚的小照映入他眼眶的时候，他不禁有些发楞。

    长发弯曲着如波浪般披在肩上发，象月牙般的眼睛荡漾着笑意，细眉妩媚，嘴角上翘，好似个洋娃娃。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像是个中学生。

    白胜利仔细想，最后确定以前没见过这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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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旧日恋情

    白胜利敲开了省外贸公司文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省外贸大楼比省中行寒酸了许多，但比起东风电器厂的办公楼可是气派多了。大楼没有保安，门房是个老头。白胜利问清楚了文总在二楼办公，径直上了二楼。他找到挂着总经理室的房门，就找到了文总。

    文总听白胜利说是中行朱红军介绍来的，很热情的让他坐在沙发上，亲自沏了茶水，告诉他朱处长昨天下午就打过电话来了。

    白胜利掏出名片，恭敬的递给文总。

    “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白胜利。好，好。这么年轻就是总经理了，白总了不起。”文总接过名片后嘴里念叨着。

    白胜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就是厂里成立的一个小公司，您叫我小白吧。”

    文总回到大班台后坐下，还在看白胜利的名片：“白胜利，这个，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呀，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白胜利听了心中一震，犹豫了一下，问道：“白总，您知道文诗吗？”

    文总听了，一拍桌子说道：“对了，你是我的同女儿学。你是文诗的同学是吧？”

    白胜利有些结巴了，说道：“您，您，您是文诗的？”

    文总哈哈笑道：“文诗是我的二女儿。她快毕业的时候回到家常提你名字，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说罢，文总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接通后对着话筒说：“让文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白胜利惊喜得站了起来：“伯父，文诗也在省外贸上班？”

    文总注意到白胜利改称他“伯父”，微笑着让他坐下，说道：“她刚从国外回来，才上班一个月。小白，你这么年轻就是总经理了，看来我这女儿眼光还不错，哈哈。”

    白胜利从文总的话中猜到文诗曾在家里说过他不少好话，心里觉得感动，也觉得奇怪。他不知道文诗为什么会在家里提到自己。

    白胜利正琢磨着，办公室门开了一个缝，一个洋娃娃般的笑脸伸进来对文总说道：“尊敬的文总，您召见我有什么吩咐啊？”

    文总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在办公室也没个正形。快进来看看谁来了。”

    白胜利从洋娃娃侧脸已经认出了文诗，还没等她进门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文诗进了门，看到白胜利，顿时跳了起来。“白胜利，怎么是你。”

    文诗蹦蹦跳跳的来到白胜利身边，拉起他的手不放，左看右看后甜甜的笑了：“你可比上学时候精神多了呀。”

    当着文总的面，白胜利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文诗拉着他的手让他觉得很舒服，巴不得一直被她握着。

    文总笑呵呵的说：“丫头，人家小白已经是公司总经理了，你得尊重些啊。”

    白胜利听了更不好意思，叫了声“伯父”后，就不知道再说什么。

    文诗则睁大眼睛盯着白胜利，惊讶的叫了起来：“真的？什么公司的总经理？你也太牛了吧。”

    文总见白胜利尴尬，就在旁打岔道：“小诗，你让小白坐下说话。他还找我有正事商量。我们说完了你再叙旧。”

    文诗对着文总吐了吐舌头，拉着白胜利的手坐在双人沙发里，却握着不肯松手。白胜利想把手收回来，可每当他一撤，文诗就会紧握住。白胜利只好尴尬的冲着文总笑笑。

    文总见自己闺女这个样子，只好无奈的笑笑，装作没看见。他低眉盯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对白胜利说道：“小白，听朱处长说你想找外经贸厅的人，是吧？”

    白胜利把厂里申请项目的事告诉了白总，又说了当前的局面。

    文总笑道：“没问题。我晚上约技改处的杨处长吃饭，你有什么话对他直说就行。”

    白胜利忙连声道谢，文总摆手笑道：“你不用跟我客气。对了，你住在哪里？晚上我派车接你。”

    “这个，我住在龙泉招待所。”白胜利见文总问起住处，觉得地下室寒酸，又不能不说。

    文总却不知道龙泉招待所在哪里，探寻的看着他。

    白胜利又补充道：“就在龙泉路和南通路交界处。”

    文总皱眉说道：“那个地方很偏，没什么像样的宾馆呀。哦，你是轻工局的，报销额度不高，是吧？”

    文总和企业打交道，像白胜利这种情况见得很多。本来他是不好直接问的，但白胜利是女儿的同学，他心里已经把白胜利当着自己的子侄辈，说话就少了些避讳。

    “嗯。我们的标准是一天十元。”白胜利老实的说。

    文诗听了先叫起来：“一天就十块钱？你这是什么总经理呀？”

    “小诗！”文总见文诗说话没头没脑的，就喝住了她。然后说：“小白，我在东方大饭店给你开个房，你取了行李住过去就行了。”

    白胜利忙说：“不用了，太麻烦您了。我就是晚上睡个觉，住什么地方都一样。”

    文总却不听他的，说道：“就这么定了。小诗，你过去交押金把房开了。我下午还有个会，你们老同学见面先聊聊，我让车六点到饭店接你们。”

    文诗高兴的说：“行，爸，啊，不，文总。我这就去。白胜利，你快点回去拿行李吧，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白胜利提着行李来到东方大饭店时，文诗已经开好了房。两人进了房间，文诗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上露着笑意。

    白胜利见她穿着鞋就上了床，不禁笑道：“都四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啊。”

    文诗睁开眼看着白胜利，叹了口气说道：“胜利哥，一晃四年没见了，多快呀。”

    白胜利沉默了一会，也叹气道：“唉，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文诗又露出调皮的笑容，“哼，我的胜利哥在这里，怎么能不回来？”

    白胜利脸上笑着，心里却想起胡瑶婻，就如同他和胡瑶婻在一起时会想起这洋娃娃一般的脸颊。文诗却不知道白胜利的心事，自己沉浸在老友重逢的喜悦中，叽叽喳喳的讲她这几年在美国的经历。

    白胜利看到文诗兴奋的样子，又不禁想起在学校时的点点滴滴。

    文诗是白胜利大学同学，同系同级不同班。白胜利先工作后上大学，文诗却初三毕业就以特长生身份被学校破格录取，俗称“神童班”，入学时才十五岁。

    文总那时恰好被外经贸部借调派到加拿大使馆商务处工作，夫妻两个在文诗一年级时就出国了。白胜利在学校时很照顾这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妹妹，到了二年级的时候，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同学们都说他们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文诗生得娇小，天生的卷发，头发留长后自然成了大波浪，披散在肩上，衬着鸭蛋脸，翘鼻子小嘴，看上去很像个洋娃娃。她眼睛中总洋溢着笑意，让周边的人觉得舒服。

    白胜利很喜欢文诗，两人却没有谈恋爱，虽然白胜利班里同学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他只是喜欢和文诗在一起的感觉，喜欢看她调皮的笑脸，看她穿着鞋躺在床上耍赖。他把文诗当成个小妹妹看待，至少他自己以为是这样。

    直到三年级第一学期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文诗拉着白胜利在学校的花园里散步。两人默默的走着，文诗不像以往那样叽喳个不停，白胜利感觉到气氛异样，也不知说什么好。走了一阵，文诗说累了，两人找块大石头坐下。

    “胜利哥，我想了很久了，觉得有个事还是要对你说一说。”文诗少有的认真语调让白胜利觉得陌生。

    “嗯，什么事，你说吧。”

    “这两年你对我这么照顾，我从心里感激你。我知道你对我好，也喜欢我。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文诗说得很慢，似乎在找合适的词句。

    白胜利心跳加快了。他和文诗在一起算是亲密无间了，可是用语言提到“喜欢”这个词还是第一次。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仅仅把文诗当做个小妹妹，他很期待着文诗后面的话。不料，文诗的话却刺痛了他，而且让他用了两年才缓过劲来。

    “胜利哥，和你在一起我非常开心，这两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光了。可是，我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文诗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轻了。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白胜利脑中一片空白，片刻后又很确定自己和文诗绝不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他知道自己内心在爱着文诗。

    “怎么了？你，你有男朋友了？”白胜利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在空中飘荡着，似乎无法把握。说完后，他不确定刚才这话是心里暗念，还是已经从口中说出了。

    “没有。”文诗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低声说。白胜利松了口气，至少可以确定刚才自己说了话。

    “那，到底怎么了？”听文诗说没有男朋友，白胜利觉得镇定了些，关切的问道。

    “我爸给我联系了一所美国大学，让我过去。去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文诗说话时几乎带着哭腔。

    白胜利沉默了。他心里酸楚，但清楚出国留学是无法阻止的，也不能阻止。只是，一旦文诗出去，两人的关系还没正式开始也就结束了。

    过了许久，白胜利强笑道：“这是好事啊。你出去好好上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比呆在国内强多了。”

    文诗不说话，靠在白胜利身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白胜利用手抹着她的眼泪，像哄孩子般哄着她：“我的好妹妹，不哭，不哭啊。我们还有很多天在一起呢，我天天陪着你，好吧？”

    文诗啜泣着，抬脸盯着白胜利说：“那，那明天你陪我去，去湖边看落日。”

    白胜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文诗紧紧搂在怀中，说道：“嗯，明天去看落日。”

    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打湿了文诗的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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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刘丹霞

    雪花在风中飘舞吹，树枝在风中摇曳，校园中的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寒气从窗缝中钻入教室，被湮没在欢声笑语中。

    往日排放整齐的课桌被围成了一个圈，桌上放的花生瓜子糖果代替了数学物理化学书。象征教师尊严的大讲台后面站着白胜利，正在手舞足蹈地招呼同学们入座。

    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是将要毕业的学生们最后一次在这学校欢乐。

    在过三个月，他们就要结束高中生活，离开这所学校各奔东西。

    这晚，是这群行处了五年的学生们在学校的最后一次联欢。

    晚会热闹喧哗，作为主持人的白胜利，不遗余力地调动着大家的积极性，平日严肃的老师也不时地哈哈大笑着。

    刘丹霞早早的坐在角落里，淡眉下，眼神有点朦胧，小巧红润的唇紧闭。身边放着手风琴，一如既往的安静。

    几个节目过去了，白胜利宣布：“下一个节目是手风琴独奏，《红星闪闪放光彩》。”

    白胜利说罢，从边上拉了把椅子放在教室中间。

    掌声中，刘丹霞背着手风琴坐到椅子上，手里的乐谱却不知放在哪里好，踌躇着张望。

    白胜利嘻嘻哈哈的过去，接过过乐谱。

    “演吧，我现在是乐谱架。”白胜利刚说完，男生们响起了带着坏意的轰笑。

    刘丹霞抬头看看白胜利，微微的笑，依然是静静的。

    一年前，刘丹霞转学到这个班。一年间，白胜利这是第二次看到她的笑脸。

    娇小的唇带了笑意，脸颊有两个小酒窝，刘丹霞原来很好看。

    白胜利第一次看到她笑脸时这么想，这次看了，还是这么想。

    后来的几个月中，他常常会想到刘丹霞的轻笑。只是他不知道，这轻笑的面容，会让他回忆一生。

    白胜利喜欢热闹，下了课就找同学嘻嘻哈哈的逗乐。刘丹霞总是安静的坐着，独自看些有用没用的书。

    联欢会前，白胜利和刘丹霞仅说过三句话，那是在今年的秋季运动会上。

    白胜利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每次运动会，他都肩负着争得总分第一的重任。从安排下驷对上驷的战略，到指导后发制人的战术，他要帮助班里未经训练的同学们在田径场上击败其它班级那些未经训练的同学。

    白胜利在校队练短跑，刚如愿得到了百米第一，他轻快的跑回起点，准备换鞋。

    刘丹霞正在场边安静的坐着，看着前一组女生走上起跑线。

    白胜利想起刘丹霞要参加女子一百米比赛，就走过去给她鼓劲。

    上体育课的时候，白胜利看过刘丹霞跑步，虽然动作不标准，可也是班里女生第二名了。

    到了运动会报名时，白胜利先列出了几个需要重点做工作的名单，都是有些运动能力，但平时比较内向的同学，刘丹霞列在首位。可她没等白胜利做工作，就主动报名了，除了一百米，还报了接力，很出乎白胜利的意料。

    “紧张吗？”白胜利走到刘丹霞旁边，蹲下身去问。

    “嗯，有点。”　刘丹霞扭脸看着白白胜利，轻声回答，然后低头系鞋带。跑鞋的鞋带长，她系了几次都不合适，就解开了再系。

    “别坐着了，要先活动几分钟，否则容易受伤。”白胜利挪到刘丹霞正面，俯身帮她系好跑鞋带。

    “谢谢。”刘丹霞见白胜利帮她系鞋带，脸上有些发烧，站起身来低声道谢。

    白胜利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指着跑道终点说：“不用紧张，你看终点那根红线，就当它是食堂大门，先跑过去的有包子吃。”

    白胜利喜欢吃包子，每天中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他总是率先冲进食堂，然后买八个包子回到教室里慢慢吃，很觉得享受。

    刘丹霞被白胜利逗笑了，也就放松下来。“好，我一定替你抢到包子。”

    那是白胜利第一次看到刘丹霞的笑容。

    不过，那时在运动场上，白胜利还处在兴奋中，还不似在联欢会上这样心动。

    终于毕业了，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同学将各奔东西。

    拿到毕业证书后的第一个周日，班里要举行最后一次聚会。班干部们分头通知已经回家的同学。

    白胜利要通知的同学名单中有刘丹霞。他按照通讯录中的地址找到了她家，她不在家。白胜利把通知给了刘丹霞的母亲，一个很和蔼也很漂亮的妇人。

    聚会那天，白胜利晚到。进了教室，向老师问好，对五年来老师的辛勤再三致谢，又和即将分别的同学们嘻哈一番，坐到了刘丹霞的边上。

    刘丹霞还是安静的坐着，多了些许笑意，悄声的和边上同学聊着。

    “你知道谁到我家送的通知吗？”刘丹霞问白胜利。

    “我去的。”

    “我妈妈说，一个挺精神的高个小伙子送的，我猜就是你。”

    白胜利觉得脸有些烫。

    “你分配到哪里了？”白胜利搭讪着。

    “我二舅在武汉大学教书，在学校里给我找了个工作，我下周六走。你送我吗？”

    “在大学呀，挺好的。”白胜利听说刘丹霞要去武汉，心里有些失落。

    “周五几个小学同学给我送行，你能来我家吗？”

    白胜利没想到刘丹霞会发出邀请，心跳快了起来。

    回家路上，白胜利走三步，蹦一下，哼着自己也叫不上名字的歌。

    送别聚会很简单：包饺子。

    刘丹霞霞不再是那个安静的女孩。她不停的说，不停的笑，不断地用沾满白面的手摸摸这个脸，捏捏那个鼻，然后咯咯笑着躲开。

    白胜利是这里唯一的男生，得到了逃避劳动的优待。他闲懒地倒在沙发里，胡乱翻着杂志，时常瞟一眼欢快的刘丹霞。她时常会舞过来，对着白胜利微笑，还是那种安安静静的笑。

    女伴们拉着刘丹霞，喃喃的叮嘱一番，道别离去了。白胜利也起身。

    “你要有空，再坐一会，好吗？”

    白胜利当然愿意。他倒在沙发里，刘丹霞坐在对面，又成了小淑女。

    “你今天很高兴啊。”

    “明天，我要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今天再不高兴，就不知哪天才能高兴了。”刘丹霞幽幽的说，仿佛换了一个人。

    “不会的，你很快会有新朋友的。”白胜利不知道怎样安慰。

    刘丹霞笑笑。“就算是吧。”

    “在班里，你好像从来不和同学说话。”

    “没有啊，我们坐前面的女生下课都聊天，只是没和男生说过话。”

    “嗯，我好像就没和你说过话，突然你叫我来，觉得怪怪的。”

    “怎么没说过，你不是让我抢包子吗。”

    白胜利坐直起来，凝视着刘丹霞。“你还记得”

    “那是我唯一一次和男生讲话，当然记得。”刘丹霞又露出安静的笑。

    “其实，那天我通知你聚会，是我自己选的。”

    “我猜到了。你家离我家那么远，本来不该你来的。”

    白胜利的脸有些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挺高兴的。聚会那天，我把包放在边上椅子上，就是给你占个地方。”白胜利的脸更烫。

    刘丹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不停的屈伸。

    “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小的时候受了欺负，总想有个哥哥护着我。那次运动会后，常想到你，幻想着你就是我的哥哥，事事护着我。妈妈告诉我有个男同学来发通知，其实我也不确定就是你，我只是盼着是你。”

    白胜利嘘了口气，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本性。

    “要是你肯叫我声哥哥，我就做你哥哥，保证事事护着你，就象亲哥哥一样。”

    刘丹霞抬起头，盯着白胜利。“你说的是真的？我明天就走了，你可别逗我。”

    白胜利收起嬉笑，也盯着她。“真的。”

    “你知道吗，能你这样个妹妹，我觉得很运气。”白胜利起身，坐到了刘丹霞的身边。

    刘丹霞扭过头，看着身边的白胜利，脸上恬静的笑意透出幸福，轻轻的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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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旧情复燃

    听了文诗的讲述，白胜利才知道她在美国也很辛苦，四年间倒有三年放学后去饭馆洗盘子赚钱。他看着文诗娇小的身躯，想象着她在一摞摞碟子碗前忙碌，唏嘘不已。

    文诗刚去美国那段时候，白胜利心里有些埋怨她。即便是要去深造，也可以两人商量，不行一起过去。他后来觉得与文诗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这个念头也就淡忘了。如今知道了她在美国的生活，才明白经济条件不允许，感情再好也没用。

    不过，白胜利更好奇的是，文诗在美国吃了许多苦，终于拿到了学位，为什么不在美国找个工作。文诗告诉他，本来是要在美国找工作的，可母亲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来了。

    如果白胜利知道还能见到文诗，他或许会和胡瑶婻维持一般朋友关系，最多算是个密友。如果没有与胡瑶婻的那一段情分，他可能今天就会告诉文诗对她的情义。可这些都发生了，白胜利一时无所适从。其实，虽然他比冯佳欣小许多，一直喊她“姐”，但冯佳欣也是个让他心动的女人，甚至是最让他动心的女人。

    此时，白胜利心中充斥着喜悦，也交织着矛盾。

    与外经贸厅杨处长的会面非常顺利。申报项目虽然是外经贸厅主要负责，可选择项目外经贸厅并没什么主见，主要是看计委和银行的意见。计委要平衡各行业的总体规模和地域分布，银行则考察申请企业的还贷能力。杨处长说，既然是中行朱处长推荐的，他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前提是计委不要给他出难题。

    第二天，白胜利去拜访了计委外资处的牛处长，他从牛处长那里得到了颗定心丸。

    牛处长说，发展轻工业是企业布局的方向，东风电器厂的项目完全符合产业政策。而东风厂提出的引进产品核心技术在利用外资时也会优先考虑。所以，就算白胜利不来找他，东风厂的项目也不会被砍掉，何况还有王勇和李洪宇的托付。

    白胜利要请牛处长吃饭，被牛处长婉拒说这几天都安排满了，等他下次来再聚。

    白胜利满心欢喜的回到酒店，文诗已经在房间等他了。

    文诗听说白胜利事情办得顺利也替他高兴。可听说他要坐末班长途车回竹海便撅起了嘴。她要白胜利多住一天，晚上一起吃顿饭。她说反正是省外贸出住宿费，没必要那么着急就走。

    晚上吃饭时，文诗问白胜利，东风科技公司到底是做什么业务的。听白胜利说开了一个食堂，一个菜市场和一个小卖部，她捂着肚子咯咯的笑个不停。

    两人几年不见了，回忆在学校时的往事有说不完的话。

    “湖边那茅草房还在吗？”文诗问。

    “早换成大瓦房了。”白胜利说。

    “那棵槐树呢？”

    “槐树还在，每到初春，太阳还是从树梢落下去。”白胜利说。

    他们说的是学校对面的一个公园。那个公园没有围墙，一条土路在些小土山中蜿蜒延伸，过了土山是一个湖。湖对岸有几家住户，都是茅草房屋。一棵大槐树在茅草房边，春日会从树梢落下，映出漫天的红霞。

    上学时，每到周日，白胜利就骑着自行车带着文诗，沿着土路来到湖边，寻块大石头坐下，等着看落日。这时听到的是蛙鸣，嗅到的是花香，对他们来说，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静静的坐在这里了。

    “那，你最近去看过？”文诗问。

    “没毕业时每个周末都去，这次校庆的时候我也去了。除了房子变了，土路成了柏油路，其它还是老样子。”白胜利说。

    “嗯，谁陪你去的呀？”文诗问。

    “我自己呗，哪有人陪。”白胜利笑道。

    “胜利哥，你，嗯，那，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文诗忽然问道。

    白胜利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回答。胡瑶婻应该算是他的女朋友了，而且把初夜给了他。可是胡瑶婻明确的说过两人不能结婚，现在还去了北京，又应该不算是女朋友。冯佳欣肯定不是女朋友了，但他总愿意和冯佳欣单独相处，而且冯佳欣对他的暧昧举动也很迁就。

    见白胜利眼神闪烁不定，文诗又撅起了嘴。“胜利哥，有就是有，还不能告诉我吗？”

    白胜利摇了摇头，说道：“哪有什么女朋友，没有。”

    文诗说：“你骗人。看你刚才那样子，说不定是交了好几个女朋友。”

    白胜利笑道：“向毛主席保证，一个都没有。单位里有个大姐我们关系不错，刚才你一问我忽然想到她了。”

    白胜利说了冯佳欣，却隐瞒了胡瑶婻。文诗嘻嘻笑着：“大姐呀，你说说是什么样的大姐。”

    白胜利绷起脸，假装严肃的说：“你先说说你的男朋友，我就给你说大姐。”

    文诗歪着头，笑呵呵的说：“不行，我先问的。再说你是哥哥，得让着我。”

    白胜利看着文诗调皮的样子心里很喜欢，想用手去摸她脸。可他刚刚想起过胡瑶婻，就忍住了心中的欲望。他对文诗讲了冯佳欣，还有和冯佳欣一起做的事情。

    “看你把她夸的，我一定得见见你这个冯姐姐。”文诗说。

    “好啊，你什么时候能来竹海，我带你看看她。见了你就知道不是我吹牛了。嗯，该你说了。”白胜利笑道。

    文诗摇头晃脑的说道：“我，白纸一张，单身女士。”

    其实文诗只说了一半实话。她现在确实是单身女士，但已经不是白纸一张了。

    她一个小女孩去了美国很需要人照顾，就和一位台湾去的男生共同租了住房。那个台湾男生很看不起大陆人，觉得不如台湾人讲文明。不过，见了文诗后，他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一点不觉得文诗穿着鞋躺床上有什么不文明。

    留学生男女合租本来很常见，并不能说明两人间有什么特别关系。可这位台湾男生心怀叵测，对文诗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家里又有钱，不时的送给文诗礼物，带她下馆子吃饭，显然不是简单的室友关系。

    他们租的住房有两个卧室，每人一间。半年后，两人住进了一间卧室。两年后，文诗从租房里搬了出来。

    当她和台湾男生同住一室后没两个月，他的态度就变了。大男子主义不说，还小气抠门，不仅再没有礼物，连水电费都斤斤计较。本来文诗都忍了，终于有一天吵架时台湾男生说她和自己住一起就是为了钱，但她这时已经不值钱了，要有自知之明。文诗再也忍不下去了，流着眼泪搬出了住房。

    这些事是很多年后，白胜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知道的。现在，他自作多情的以为文诗这么多年的空白是因为心里有自己，他甚至为自己和胡瑶婻的关系而感到对不起文诗。

    “那，你想过我吗？”白胜利很想证实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我，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还一个人？”文诗娇羞的说。

    白胜利感动的握住文诗的手，盯着文诗，见她的眼睛和学校一样的清澈和单纯，心里暖洋洋的。

    第二天，文诗把白胜利送上长途车。她说两周后找个机会去竹海出差，一定要吃一次科技公司办的食堂，还要看看冯家姐姐。车开出了很远，白胜利还能看到文诗在路边摇手。

    回到竹海，白胜利先找到冯佳欣，讲了在省城的经过。

    “你赶紧写个报告，明天我们一起找老贾汇报。”冯佳欣说。

    “这么急？是不是等事情更明朗些再汇报啊？”白胜利问。

    “你傻呀？等手续都跑完了，这个项目还能落到你的东风科技吗？你报告中既要说省里办得顺利，也要说项目清单到了北京存在很多变数，还是很有难度的。明白吗？”

    白胜利挠了挠头，笑道：“唉，我怎么练也赶不上姐。明白了，省里办得顺才能让领导们认真讨论，北京有难度才能提条件，是吧？”

    冯佳欣笑眯眯的说：“白总啊，你出徒了。这样，你只管汇报情况，条件我来提。”

    白胜利点头道：“行。”

    冯佳欣又问：“你刚才说的，见到你那同学，叫文什么来着？”

    白胜利答道：“文诗。她说要来看你呢。”

    冯佳欣奇怪的问：“她来看我？你对她说我什么了？”

    白胜利坏笑道：“她说不相信你是天上的仙女，一定要来看看。”

    冯佳欣举起拳头，笑道：“我揍你，没大没小的。”

    白胜利边笑边躲，然后说：“姐，你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说点事。”

    冯佳欣看白胜利认真的样子，就说：“行，晚上咱们去香港街，好吗？”

    白胜利说：“行。不过这次得我请客。”

    “好，法式牛排，你掏半个月工资就够了。”

    白胜利见冯佳欣又眯起了眼睛，脸上显出酒窝，觉得十分好看。他心神不定的不知道晚上该怎么说，有些后悔约冯佳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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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文诗

    希望之激情年代3_希望之激情年代全文免费阅读_第三章 文诗来自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大学的英语课是电教，没有老师看着。//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白胜利进了教室找到座位，拿出课本开始预习。

    “请问这位子有人吗？”问话的女生声音带着稚气。

    “没人。”白胜利继续看书，没有抬头，感觉到女生坐在了旁边的位子上。

    女生也开始读课文，总是把s读成shi，听上去有点怪。白胜利不禁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她，觉得在那里见过她，便搭讪道：“你那个系的呀？”

    “机械系。你呢？”她也侧过头，洋娃娃脸上带着娇媚。

    白胜利心里一动，这不是那天贴饭卡时，照片上的那个小女孩嘛。

    “我也是。你是三班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你呀。”

    “嘿嘿。”白胜利坏笑了几声。“该上课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敲门声响起。“请等一下。”白胜利慌乱的找出件运动衣套上。

    “请问是在这里领饭卡吗？”门外，带着稚气的声音很好听。。

    白胜利打开门，看着门外的小女孩笑道：“快进来。三班，二十六张卡，对吧？这里签字。”

    “原来是你啊。”小女孩签了字，检查了手里的卡。“谢谢。”

    “哎，你叫什么名字？”

    “刚签的字，你不会自己看，真笨。”她歪着头看他，俏皮的笑。“我走了，拜拜。”

    白胜利看签字表：文诗。

    周末舞会。从不跳舞的白胜利，在人圈外闲逛。

    “嗨”他后背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后听到了稚嫩的口音。

    “文诗”白胜利高兴的叫，回过身。

    “这边那。”文诗站在另一侧，抬着稚气的头看她，长发波浪般披在肩上。

    她娇声地说“请我跳舞吧。”

    “我不会啊。”

    “没关系，我教你。”文诗拉着白胜利的手走进圈内。一只手搭在白胜利肩上。

    白胜利随着文诗的带领，胡乱转了两圈，低头看她，笑了起来。“你不够高。”

    “谁叫你长这样高的，我胳膊都累了。要不，出去散步吧。”

    月光透过树梢，影影绰绰的映在文诗脸上。带些弧的剑眉，比照片上更娇媚。

    白胜利送文诗到宿舍楼前。

    “你要明天没事，一起去公园好不好？”

    白胜利说的公园就在学校对面，一个没有围墙也不要门票的园子，郁郁葱葱的，还有个不算小的湖。

    “谢谢你，回去吧。我住105室。明天你四点来，我们去看落日”文诗对着白胜利浅笑，一如照片上的笑容。

    白胜利回到自己宿舍，再也看不进去书。只想着快点到明天下午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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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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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下午，白胜利躺在床上，看着苦涩难懂的量子力学。//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

    门被推开了。文诗探进半个身子，用还在外面的一只手敲门。

    “有人在吗？我能进来吗？”

    白胜利放下书，拉着长音道：“暗号，四十四。”

    文诗进了宿舍，关上门。两手背在后面，靠着门。“十是十。”文诗把“s”发成“shi”永远也说不出四十四。白胜利和文诗对视片刻，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白胜利起身把床整理好。文诗不客气的斜靠在床上，乐呵呵的对白胜利说：

    “别看书了，陪我出去玩。”

    白胜利想了想，反正明天也不交作业，不如陪着文诗转转，会突然开窍看懂书本也说不定。

    “去公园，看落日。”不容白胜利思索，文诗早已选好了地方。

    白胜利皱了皱眉：“我们看了十次了吧。”

    文诗噘着嘴，撒娇道：“我想看第十一次，你陪我去。”

    白胜利眯起眼睛，盯着文诗，久久，慢斯条理的说：“我陪你看了十次，这是第十一次？我就不信你没和别人去过。”

    文诗吐了吐舌头，把白胜利的外衣扔到白胜利头上。“披上猪皮，快走。”

    出了学校大门，过马路，就进了公园。茂密的灌木丛中，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灌木中开着五彩的小花，只只蝴蝶在舞。穿过灌木丛，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群群青蛙在鸣。

    白胜利的破车吱吱呀呀的响。沿着土路前行，过几座土山，就是一片不算很大的湖水。东侧的岸边，一条窄窄的堤，连着湖中小岛。

    上了小岛，绕到西边，白胜利和文诗坐到了那块坐过十次的大石上。

    湖对面，一片低矮的树丛中，隐着一间农舍，农舍后面，是一棵高大茂盛的槐树。春天的日，在落下前并不刺眼，红红的，圆圆的，正从槐树的树梢落下。茂密的叶，树旁的云，湖中的水，都泛着火红。

    一阵微风从水面吹来，白胜利打了个寒颤。被落日映红脸庞的文诗，还在痴迷的看着对岸。他脱下外套，披在了文诗身上。

    文诗歪了歪身子，靠在他身上，望着对岸，轻轻地说：　“这真的是我第十一次看落日。”

    白胜利拈着文诗的一屡头发。“我知道。”

    文诗回过头，深深的看着白胜利。叹了口气。

    白胜利觉出点异样，却没问原因，只是紧了紧裹着文诗的外衣。

    回到文诗宿舍，天已黑。文诗歪着头看白胜利：“五子棋？”

    “好，十局四胜。”

    “行，十局十胜。”文诗说完，自己咯咯的笑起来：“就会欺负我。”

    白胜利看着文诗，也在笑，心里却想着看落日时她的静，她的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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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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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白胜利参加运动队集训，依然住在学校。【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结束了一天训练，他疲惫的回到宿舍。

    门缝里，插着信，熟悉的信封，熟悉的字体。

    白胜利的疲惫消失了，顾不得坐下，撕开信封，边看边走进宿舍。

    信是十天前寄出的，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哥，我十号到家。妹。”

    今天已经是十二号了。白胜利心里一边咒骂着邮政局，一边盘算着怎样请假。

    “我―要―进―去”门外，文诗的声音又响起。

    “门开着。”白胜利心里有事，说得有些急促。

    看到文诗进来，他又有些过意不去，忙接着说：“坐啊。今天怎么不自己推门了？”

    文诗摇头晃脑，波浪黑发在背后荡来荡去。她盯着白胜利手里的信：“哼，我可不想撞上你换衣服。是不是你的妹妹又来信了？”

    白胜利有点尴尬的点头笑笑。

    “给我看。”文诗用了不容商议的语调。白胜利双手把信展开，举到文诗眼前。“十天才寄到？现在这邮递员怎么回事啊，真该好好学习《为人民服务》。”

    “当然是因为你说十最标准，所以用了十天。哈哈。”白胜利大笑着，心里也在暗笑：文诗和自己一样，第一反应都是骂邮递员。

    文诗噘着嘴，绷着脸，眼睛里却荡漾着笑意。“还说我！我可是来和你道别的。我们集训结束了，明天，我就回家。”

    白胜利坚持要第二天送文诗去火车站，文诗坚持白胜利今天就去看久违的刘丹霞。最终，白胜利倔不过文诗，就送文诗回宿舍。到了宿舍门口，文诗对白胜利坏笑着，不让白胜利进去，说是因为白胜利今天想着别人。白胜利无奈，只好和文诗道别。

    “等等。”白胜利刚转身，文诗又叫住他。“你好好陪你妹玩两天，别想着我。可是我会给你写信，开学的时候，你一定要去车站接我。那时，不许你想她。听见没有。”

    白胜利看着文诗，没有做声。

    文诗转身走进楼道。到了拐弯住，她侧头看见门口的白胜利依旧站在那里，便冲着白胜利摆摆手，吐了下舌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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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短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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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丹霞是个少见的不睡懒觉的女孩，所以白胜利一早就到了她家。//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

    上楼的时候，白胜利不断的想象着她现在的样子，想象着久别重逢的情景。一个学期，刘丹霞写来了二十一封信，白胜利回了二十封信。白胜利知道每周在她周围发生的事情，也告诉了刘丹霞自己的一切。可是，在见到刘丹霞前的最后一分钟，白胜利还是觉得时间走得很慢。

    门开了。依旧是娇小的唇，恬静的笑。轻柔的声音：“哥。”

    “妈妈说，你来过我家两次。”

    “是呀。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要帮忙的。结果，混了两次饺子吃。”

    “我妈一高兴就包饺子。”

    白胜利和刘丹霞随意的闲聊。白胜利告诉刘丹霞，他还要在学校训练两周，不好请假，只有半个月后才能再来看她。刘丹霞告诉白胜利，她只能在家里再呆十天，学校军训，早开学。白胜利听了，心里有些沉沉的感觉。

    只有这一天的相聚，白胜利想和刘霞出去转转，顺便买点水果带回学校。无论白胜利怎样讲这一天的安排，刘丹霞安静的坐着，总是不断的点头。

    市场里，刘丹霞挑挑捡捡的，买了一大袋水果。白胜利笑她，上了大学变谗了。她把袋子交给白胜利，说是买给他的。

    “那个人老盯着我看，你帮我挡着点。”霞悄声对白胜利说。

    白胜利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个男人直勾勾的在看着她。白胜利转到刘丹霞的另一侧，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刘丹霞穿着条很短的短裤，显露着匀称的双腿。紧身的藕荷色体恤，衬着成熟的胸。披肩黑发中，显露着细腻洁白的颈。白胜利呆呆的看着她。

    “你干嘛呀。”刘丹霞用肘轻轻捣了白胜利。

    “那人看不见了，我可看清楚了。”白胜利说着，并没有移开目光。

    “还说是我哥那，学会贫嘴了啊。”

    天色渐晚，白胜利和刘丹霞在公园的长椅上已经坐了很久了。白胜利不断的讲着学校的趣闻，也讲文诗，学文诗说十是十。其实，这些趣闻早在信里写过了，刘丹霞还是饶有兴趣地听着白胜利讲，不时的剥个橘子或香蕉递给他，也偶然的问句话。

    “哥，有件事情，我在信里没告诉你。”

    白胜利等着刘丹霞继续说。

    “在学校，有个男生一直缠着我，躲都躲不开。”

    “那你就别躲了，交朋友呗。”

    “我不愿意。太矮了。我这次回来，他不知道。估计还天天在我宿舍楼外面堵着我那。嘻。”

    白胜利看着刘丹霞，才发现这个小妹妹的调皮神情很像文诗。

    白胜利送刘丹霞回家，院子的大铁门关着。

    “坏了，过了十一点，锁院门了。”

    “要不，到我学校去住一晚？”

    “那怎么行。要不是给妈妈留条说和你出去，现在回去都要挨骂了。一夜不回，妈妈该连你一起骂了。你帮我，跳过去。”

    白胜利托着刘丹霞的脚，帮她爬上了铁门。

    铁门吱吱的移开一条逢，原来没上锁。

    刘丹霞坐在铁门上，低头看着白胜利，压着嗓子哧哧的笑。白胜利紧咬着嘴唇没笑出来，又托着霞的脚把帮她回到地面。

    “哥，快回去吧，我回到学校就给你写信。”霞握着白胜利的手，许久才放开。

    回学校的路上，白胜利不时的握握拳，似乎还能感受到刘丹霞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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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纠结

    在从省城回竹海的长途车上，白胜利一直纠结于文诗和胡瑶婻。他忘不了和文诗一起的冬日夏夜，一次次的坐在落日霞光中的轻声曼语。但胡瑶婻的款款深情，火热的身体也仿佛就在眼前。他时而觉得幸福，时而感到苦闷，似乎一定要诉说，要发泄出来。

    白胜利的诉说对象莫过于冯佳欣了，所以他约冯佳欣下班出去。可他看到冯佳欣迷人面容的时候，又觉得对她说另外两个女人实在不应该，便觉得后悔。

    到了法式餐厅，白胜利不知该说些什么。冯佳欣切开牛排，用叉子把肉放进嘴里，抬头看到白胜利犹豫的样子，奇怪的问道：“你不是有事要说吗？”

    “嗯，我在想怎么和贾厂长说这个项目。北京那边有什么难处我也想不出来啊。”白胜利话到嘴边又换了话题。

    冯佳欣盯着白胜利，似乎要看透他的心事。看了一阵，她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白胜利被冯佳欣盯得有些发毛，低下头切牛排，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姐，你干嘛老盯着我呀。”

    冯佳欣笑道：“不管你要说什么，想说呢就直说，不想说呢也没关系。什么时候要说了就再请客。”

    白胜利忙辩解：“我说想说这个。明天就要汇报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对贾厂长讲。”

    冯佳欣不停的点着头，说道：“好，好，你就说这个啊？这个不能在办公室里说吗？还要到香港街来说？”

    白胜利哑口无言，低头喃喃的说：“这个，嗯，是还有点别的事。等吃完了再说行吧？”

    冯佳欣握住白胜利放在桌子上的手，柔声说：“好。不论什么为难的事都和姐说。姐帮你出主意，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冯佳欣看出白胜利有为难的事，但她不知道这为难事关系到两个女人。她更不知道这时握住白胜利的手，让他更觉得为难。

    他们两人一起吃饭从来没这么尴尬过。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块牛肉下肚，忙结了帐逃出餐厅。冯佳欣知道白胜利还有话说，便拉他到黄海大饭店门口的广场散步。

    他们坐在广场边的长椅，白胜利还是忍不住说了起来。他给冯佳欣讲文诗，从相识讲到文诗出国，又讲到这次重逢。接着，他犹豫了一阵，又说了和胡瑶婻的关系。

    冯佳欣初听时心里也别扭。虽然她比白胜利大了八岁，从来不曾想过会和他发生超越友谊的关系，可两人在一起非常融洽，甚至是贴心。尤其是胡瑶婻离开竹海后，她下班后经常让白胜利陪着逛街，周日也会陪白胜利爬叠云山，似乎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是天经地义的，没想过还会有外来的女人打破这世界。

    不过，冯佳欣很快摆脱了心中的不快。毕竟她心里还是把白胜利当成小弟弟更多些。她知道白胜利也不是让她出主意，只是想找个倾诉对象发泄罢了。她便微笑着听白胜利讲，有时点点头，有时轻轻的摇摇头。直到白胜利讲完了，问她该怎么办时，她才说道：

    “小胡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比你大了几岁。既然你们已经，嗯，那个了，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和小胡再谈一次。”

    冯佳欣话语里偏着胡瑶婻是很自然的，她和胡瑶婻几年同事感情不错，文诗却是个陌生人。

    白胜利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这么想。可她只留了通信地址，没留电话号码，这事写信似乎说不明白。”

    “那倒是。不过，咱们的项目不是就要报到北京了吗？你去北京出趟差不就行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见到了婻姐能不能张开口。”白胜利说。

    冯佳欣保持着微笑，轻轻的拍了拍白胜利的手背，说道：“张不开口也得张啊，不仅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瑶婻和你那文师妹。”

    白胜利侧头看着冯佳欣，叹息道：“唉，姐，其实离开谁我都别扭的要死。”

    冯佳欣从白胜利的眼神里看出他话里有话，知道“离开谁”中的“谁”包括了她自己。她对白胜利嫣然一笑，身体靠了过去，脸枕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白胜利伸臂揽住了冯佳欣，把她的身体和自己贴得更紧些。他感觉冯佳欣似乎挣了一下，接着全身松软的靠在他身上。两人沉默着偎依了许久，白胜利长叹了一口气。

    冯佳欣听白胜利叹气，就坐直了，把白胜利往外推了推。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把我当成亲姐姐，不许再胡思乱想。”

    白胜利没想到冯佳欣忽然这么说，望着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冯佳欣接着说：“我刚才是抚慰你纷乱的心，你可别乱想。”

    白胜利心里苦笑，冯佳欣这样的抚慰让他心里更乱了。不过，他还是承认，刚才和冯佳欣依靠在一起时，心里的确平静了一阵。星空，微风，在那一小段时间里仿佛属于他们两个人，让他一时忘了心中的另外两个女人。

    第二天，贾宏图召开了厂长办公会。厂长办公会按例是周一上午开，但白胜利汇报的项目至关重要，所以在周五上午临时加开了一次会。

    早上八点，几位厂领导刚进办公室，白胜利就送来了会议议题。

    白胜利向领导汇报近期工作进展。

    当前依然存在的困难和解决办法。

    讨论下一步工作计划。

    项目建设筹备。

    卜大方看着白胜利的议题心里很不痛快。他后悔自己贪大，选择了空调生产线。如果当时选择小家电，也许合资企业就办起来了。他承认白胜利的说法，利用外资引进技术比搞合资企业，无论对公对私都是更好的选择。他后悔的是这么大的事居然被白胜利这样的毛孩子掌握了主导权。

    掌握主导权很重要，不仅是能够满足自尊心，还有不少实惠。比如，卜大方刚和蔡总见面时，蔡总又请客又送酒送烟，可是开始搞贷款后，蔡总请的是白胜利，烟酒也往白胜利那里送。当然，蔡总很会做人，每请白胜利三次，也会请卜大方一次，送白胜利五件，也捎给卜大方一件。卜大方看着眼里，还发作不出来。

    吃顿饭拿瓶酒卜大方也没放在心上，真让他不快的是安妮的态度。第一次吃饭时，安妮喝多了酒，一边对他说话，一面不停的拍他大腿。后来安妮到厂里送资料，在卜大方办公室里闲聊了一个小时，虽然安妮只是坐在桌子对面，顶多拍了几下他的手背，可是听到厂里人议论纷纷，说什么安妮坐在他腿上，他心里还是很得意。

    合资方案告吹后卜大方只见到安妮两次。每次安妮都穿着职业装，一副淑女模样。说完公事，安妮讲的最多的就是白胜利如何能干，还总打听白胜利近况。

    这一系列事情都让卜大方对白胜利不满，但他还不得不支持白胜利。因为，白胜利曾到他办公室里进行了一次深谈。

    “卜厂长，您有没有兴趣多要些东方科技公司的股份？”白胜利声音很低，显得神秘。

    卜大方不明白白胜利的意思。按他的看法，东风科技就是个三产公司，扔进去的钱肯定是打水漂了。如果不是贾宏图带头认购，他一分钱都不会出。经过这一段时候，虽然公司盈利不错，利润率比本厂还高许多，可毕竟是开了食堂菜市场挣的，和“科技”两字沾不到边，根本没有发展前景。

    “哦，这个我还没想过。你有什么新打算？”经历了合资的挫折，卜大方再不愿意得罪人，也再不小看年轻人。虽然他内心看不上白胜利的公司，还是很客气的问。

    “您也知道，现在公司大部分股份都是我认购的，现在经营状况也不错。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转让您百分之五，还按原来的价格。”白胜利脸上显出微笑，轻声说。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新想法了？你不说让我怎么回答你？”卜大方继续问。

    白胜利的声音更低了，为了让卜大方听清，上身向他倾斜过去。

    “我想拿出百分之二十三的股份，转让给贾厂长，您，郝厂长，李厂长，每人百分之五，另外百分之三给李梅梅。当初大家都不知道公司前景如何，出资风险大。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公司这么短时间就实现了盈利，买公司股份肯定能赚钱。”

    卜大方听到最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子让我们都成为食堂的股东，然后给饭菜涨价吗？”

    白胜利也笑了：“卜厂长，您想啊，现在开个食堂都能盈利，将来公司业务上来了，利润岂不更高？不过，等业务真的上来了，再按原价转让股份，其它股东就不愿意了。”

    卜大方听出了些门道，追问道：“小白，你小子别兜圈子了。有什么新业务，快说。”

    白胜利收起笑容，盯着卜大方，慢慢的说道：“您也知道，成功申请黑字环流贷款的可能性很大。等项目下来，我想用东风科技股份公司来承建这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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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新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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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站，人熙熙攘攘。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白胜利站在一个花坛上，居高临下看着人流。文诗身着红色运动装，提着个大旅行包，边随着人群走，边东张西望。

    “这边”白胜利大喊。

    “接着。”文诗露出了笑容，加快了脚步。距白胜利还两步的时候，她用力把旅行袋扔了过去。

    公交车上。文诗不断的埋怨白胜利，为什么不到站台去接，为什么不站在门口，为什么不举个牌子，为什么不带水来。白胜利盯着她，不停的笑。

    文诗察觉到白胜利盯着她看，停止了埋怨，紧闭双唇，抬头和白胜利对视着，满脸的严肃。不一会，她忍不住笑起来，轻轻捶打着白胜利的肩：“看什么看。”

    “了点，白了点，气色好多了，就是――”白胜利乐呵呵的吐出了三个字。“没长个。”

    “去，不理你了。”文诗摆着头，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接我的时候，是不是在想她啊？”文诗一边整理行李，一边不依不饶的问。

    “恩”白胜利老实的应道。

    文诗停住手，侧头看着白胜利：“我看，你和她的关系不太正常。”

    白胜利没应声，心里暗暗同意。

    文诗见白胜利不响，转过身，对着白胜利露出她迷人的笑脸：“可是，我觉得挺好的。”

    “是吗？”白胜利忽然觉得，若是文诗吃醋了，他才觉得挺好的。

    文诗偏偏没有吃醋。她拿出一大包家乡特产，塞给白胜利。“你先回去，我洗个澡，然后到你宿舍找你，一起去食堂。”

    吃过晚饭，文诗跟着白胜利回到他的宿舍。他们聊了一通这学期的课程安排，盘算了一番哪天课最松，可以出去玩。

    “你和她一起的时候，会想起我吗？”文诗突然笑眯眯的问。

    “不会。”白胜利不老实的说。

    “不可能！”文诗还是笑眯眯的。“她没吃我的醋吧？”

    白胜利心又一动，刘丹霞没有吃醋，似乎也觉得有点失落。

    文诗没有让白胜利送她回宿舍，说还有些事情要去办。白胜利照例不追问，送到楼梯口就止住了脚步，默默地看她下楼，等着她回头的一笑。文诗下了半层，到拐弯处，冲白胜利笑笑，又跑上来，把白胜利推回到宿舍。

    开学了，文诗一个月没有露面。白胜利课很紧，每天忙着看书写作业。许久见不到文诗，隐隐有些不安。

    又到了周末，白胜利宿舍门被推开，外面没有人。

    “进来吧，文诗。”白胜利冲着门口叫。

    文诗探出头，笑嘻嘻的。“就从来没有别人找过你？”

    “哼哼，不敲门的就一个。”

    文诗关上门，顺势敲了敲。“我哪次没敲门？你说。”

    白胜利看着装腔作势的文诗，隐隐的不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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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奔赴北京

    白胜利话一出口，卜大方就明白了一切。

    卜大方从心底佩服白胜利的心机。注册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申请外国贷款搞技改，再由东风科技作为技改的载体，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实际上是打了国家政策一个擦边球，利用国外低息长期贷款搞起一家民营公司。

    卜大方知道白胜利要想达到目的还有许多环节要突破，也明白胜利是来拉他入伙。从感情上讲，他很不愿意和白胜利合作。倒不是与白胜利有什么冤仇，只是向这么个小年轻屈服，面子上过不去。但他清楚，即便他不合作，贾宏图，郝仁和***都能认清厉害关系，会成为白胜利的同盟军，吃亏的只有他自己。

    卜大方思前想后的时候，白胜利又详细解释了方案的可行性。

    首先，以东风电器厂的名义借国外贷款符合国家所有的政策，利用贷款是负债，引进的生产线和专利技术是资产，操作后总资产是零。也就是说，东风电器厂把这个项目转让给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实际转移的总资产是零，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问题。

    当然，这种转让是不符合国家利用外资政策的。所以，只能由东风电器厂和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之间签订转让合同，而且这个合同除了东风厂的主要领导和东风科技的主要股东外并不对外公布。

    卜大方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白胜利的思路。这个做法肯定是违规的，但这种程度的违规即便有人纠察，最多也就是把项目还给东风厂，不会有严重的后果。可是，如果操作成功了，东风科技公司马上变成了拥有价值上千万新技术新设备的公司。至于几千万的负债，要分三十多年换完，利息又低，还有几年宽限期。何况第一还款责任人实际是东风电器厂，而不是东方科技公司。

    白胜利又告诉卜大方，是否成为东方科技的股东，更多的取决于对这个项目的信心。他让卜大方考虑一段，一个月后告诉他决定就行。

    同样的谈话，冯佳欣分别与贾宏图，郝仁，***和李梅梅谈了。贾宏图，郝仁和***当场同意，其中贾宏图还想多要些股份，最后谈定转让给贾宏图百分之七，加上以前贾宏图购买的股份，他占有了东风科技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九，成为大股东之一。只有李梅梅说要回家商量一下，第二天也同意购买百分之三股份。

    冯佳欣对几个人说，白胜利很快要去北京做工作，大概再过两个月事情就明朗了。为了对大家负责，股份转让可以等项目明朗后再进行。几个人都觉得冯佳欣和白胜利非常通情达理，纷纷表示一定全力支持白胜利的工作。

    有了这些铺垫，厂长办公会开得非常顺利，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白胜利得到了所有厂领导的支持。

    白胜利把北京的工作说得很复杂。国家计委外资司，外经贸部，财政部，中国银行总行几个地方缺一不可。他汇报说，全国各省汇总的项目要砍掉百分之六十五，如果不抓紧去各部门做工作，很可能前功尽弃。

    此时，项目已经不仅是东风电器厂能否打个翻身仗的问题了，而是参会的几位厂领导能否响应中央号召先富起来的重大事情。所以，贾宏图当场拍板让白胜利到北京常驻，费用由厂里出，不用东风科技一分钱。而且特批白胜利可以根据北京的住宿情况报销住宿费，不必考虑局里的标准。当然，贾宏图也嘱咐白胜利要尽量节约。

    白胜利买了一周后的火车票，然后给胡瑶婻写了信，请她帮助找个住处。接着，他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他先找到蔡连盛，请蔡总帮助联系东洋株式会社。他打算在北京期间去拜访。

    其后，他又找到王勇，请他给北京的朋友打了电话。王勇在北京的朋友是搞金融的，在财政部和中国银行都有路子。

    接着，他给文诗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要从省城坐火车去北京，她先不要来竹海了，在省城等他就行。

    不过，他每天必做的事情是下班后和冯佳欣一起谈天。他们会去夜市，吃路边的小吃，然后找个清静地方坐下来商讨北京的事情。晚上蚊子多，白胜利专门买了一把扇子替冯佳欣驱赶蚊子，自己却被叮咬了许多处。还是冯佳欣从家里找到一瓶驱蚊剂，两人抹在身上才彻底消除了蚊子的骚扰。

    厂长办公会后的第五天，白胜利去了省城。他提前去是为了找省中行的朱红军和省计委的牛犇，托请他们给北京的朋友垫个话。当然，他也是为了看文诗。

    冯佳欣把白胜利送到长途汽车站，并且送给他一个旅行箱，说里面都是本地的土特产，到北京送礼用的。另外，还一再叮嘱代她问候胡瑶婻。

    到了省城，白胜利事情顺利，晚饭时和文诗相谈甚欢。第二天，他和文诗一起去了母校，又去了对面的公园。两人回忆起以前看落日的情景自有一番缠绵。不过，白胜利听了冯佳欣的意见，还是要和胡瑶婻谈一次才能决定怎样与文诗相处，所以对文诗有些闪烁不定，让文诗不能尽兴。

    火车晚上开，第二天早上到北京站。文诗一直把白胜利送到火车站。

    她告诉白胜利，等他回来时一定要先来电话，她会到车站来接。文总也让白胜利回到省城后去公司一趟，还有公事要和他谈。

    上大学的时候，文总夫妇在国外工作，文诗在假期时回河北的奶奶家，每次都是白胜利送她到火车站，开学时也来接她。这回倒过来了，改成文诗接送白胜利，两人免不了又一番感概。

    这还是白胜利第一次坐火车。绿色的车厢静静的停着站台上，车厢里面打扫得非常干净。不过，他上车没多久，扛着各式包裹的人群很快塞满了车厢的各个角落。白胜利的座位靠着窗子，文诗站一直在窗外和他聊天，直到火车开动时，白胜利看到文诗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了。

    火车停靠了两站后又上了许多人。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白胜利这才注意到车厢里的情景，算是领教了出行的困难。

    他的座位是三人坐，边上一对年轻夫妻依靠着已经入睡了，对面的一位老大爷脱了鞋，把脚搭在白胜利身边的座椅上打起呼噜。白胜利觉得大爷的脚味道很冲，又不好意思喊醒他穿鞋，只能把头侧开忍着。

    他坐了两个多小时后觉得腿发僵，想挪动姿势，不想踩到了人。他低头一看，原来椅子下面躺在一男一女两个人紧贴着在睡觉。他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躺到了脚下，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躺到了这里，只能小心翼翼的把脚插到两人的缝隙中。

    火车有节奏的声音被孩子的哭声打乱了。白胜利觉得孩子的哭声是从头顶传来的，他奇怪的抬头往上看，发现侧前方的行李架上坐着个中年妇女，正在解开衬衣喂怀中的婴儿。

    白胜利看着混乱的车厢，想着当年文诗一个小女孩在这样的环境中熬过一夜，下了车就拉自己出去玩，精力实在旺盛。白胜利打开瓶子，一口气喝下半瓶水，心想还是文诗有经验。如果不是文诗一定要他带上这一大瓶茶水，他这一夜只能忍着口渴了。

    文诗没有把经验完全传授给白胜利：喝水要控制。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茶水，很快就觉得憋得难受，想去厕所。他不好意思的推醒了身边的小夫妇，又怕踩到脚下的男女，很费力的挪到了过道，却发现过道也人贴人的或坐或躺，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

    白胜利的座位在车厢中间，他艰难的向车厢一端挪去。即便他很小心，还是踩了一次手，三次腿，让人家臭骂好几句。上厕所这事，越着急憋得越难受，憋得越难受行动越不方便，行动越不便越着急。白胜利足用了十五分钟才挪到厕所门口，这时他已经憋得直不起腰了。

    他费力的推开厕所门，发现里面坐着两个中年人睡得正香，一个大包裹放在厕坑上。他推醒两人，请他们搬着包裹出去让自己方便，两人却说行礼太沉搬出去不容易，而且外面也没地方放。一个中年人费力的把包裹从厕坑上提起挪到墙边，要白胜利赶紧方便。白胜利被两个人盯着方便很别扭，可他这时已经被憋得受不了，也顾不上边上有人，哗哗的解决了问题，转身就往外走。

    又用了十五分钟，挨了几次骂，白胜利总算挤到了座位处，却看见那对小夫妇乘机趴在窗前的小桌上睡得正香。白胜利也不想再往里挪了，把两人放在座位外侧的包往里推了推坐了下来，靠着椅背昏昏睡去。

    一阵音乐声把白胜利从睡梦中唤醒。喇叭里正在广播着“旅客同志们，伟大的祖国首都北京就要到了。北京是......”

    白胜利揉了揉眼睛，见天已经大亮。车厢里的人也少了许多，脚底下睡觉的两位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行李架上的妇女也没了踪影。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心里想折磨终于结束了。

    当火车缓缓的停下时，白胜利看到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胡瑶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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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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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到周末，文诗依然来找白胜利。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他们游遍了学校的各个角落，却再没去看过落日。眼看要期中考试，文诗和白胜利打算最后再一起过一个周末。

    一个由地下人防工事改建的食堂，到了周末，学生会组织学生勤工俭学，在这里开咖啡厅，起名叫大学生之家。许多学生称它大学生恋爱之家。

    白胜利和文诗选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白胜利还是习惯性的懒洋洋的歪靠着椅子，手指敲着桌子，嘟哝着：“啤酒一瓶，花生一碟，咖啡一杯，白薯半拉。”

    文诗哧的笑出来，用酒单打着白胜利的手：“瞧你那样子，像懒猪。”

    几个学生进来，坐在远处一张桌子。

    文诗收起笑容，在桌子下面踢了白胜利一下，轻声道：“坐好了。”

    她点了两杯咖啡，悄悄的对白胜利说：“今天懒猪要装绅士，听到没有。”

    白胜利坐正了，压着嗓门道：“没问题，我至少可以做个猪绅士。”

    “快喝。”文诗忍着笑，低声催促。

    看白胜利匆匆的喝完咖啡，文诗要白胜利先走，回宿舍等她。白胜利冲文诗坏笑了一下，独自回宿舍。

    过了一个小时，楼道里传过一阵高根鞋声，停在门外。“十是十。”

    文诗又探进半个身子，用在门外的手敲着门。

    “快进来，别逗了。”白胜利坐在床边，文诗半躺在床上。

    “刚才怎么了？”白胜利第一次看见文诗脸上带着伤感。

    文诗轻轻叹了口气，告诉白胜利，刚才远处的一桌人中，有她的以前的男朋友。

    白胜利有些惊讶：“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没听你说过有男朋友啊。”

    “我告诉他结束了，所以没告诉你。可是他还在追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办。”看惯了文诗俏皮的样子，白胜利有点不习惯她脸上的忧郁。

    “我刚才告诉他，我决不会在学校交男朋友了。”文诗看着白胜利，眼波中也带着忧郁。　“其实，他对我很好，也很有才。只是，和他在一起，我总觉得紧张。我就想这样到毕业。至于将来怎样，我也不知道。”

    白胜利看着文诗，心里只有怜爱。他柔声的告诉文诗，不论将来怎样，他现在会陪她，至少快快乐乐的到毕业。因为，他和她一起，轻松，快乐。

    文诗眼中有些湿润，柔软的手搭在白胜利手背上，喃喃道：“谢谢你。”

    白胜利心中有些酸，嘴上却说：“五子棋？”

    “十局十胜。”文诗噘起嘴，声音又俏皮起来。眼中，却仍旧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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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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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白胜利寝食难安，眼前总晃着那个长发披肩的女生的影子。//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他很懊悔，当时没问问她是哪个系的。他不断的安慰自己,在同一食堂吃饭的，总有再见的一天。

    为了寻到她，白胜利不断变换着吃饭时间，但她却再没露面。

    女孩回头一笑，只是一瞬间，白胜利并没看清她的长相。除了不高的个子，披肩的长发，他想像不出她的样子，甚至怀疑，再遇到她，是不是还能认出来。

    留在白胜利心里的，更多的是那一刻的血液凝固，头脑空白。

    文诗来过一次，看着白胜利无精打采的样子，问白胜利是不是失恋了。白胜利惊诧女子的敏感，告诉她失恋倒是没有，是患上单相思病了。

    文诗噘起嘴，把重色轻友的帽子给他带上，没有问他事情的原委，也没有约他出去。白胜利留文诗在宿舍呆了很久，又送文诗回宿舍。路上，他们走得很慢，因为只有和文诗一起的这点时间，白胜利才觉得轻松些。

    “我不管你恋不恋爱，周末你要来找我。”文诗最后这样说。

    白胜利心情烦乱的时候，总是会给刘丹霞写信，告诉她一切，然后等着她回信中的安慰。

    这次，刘丹霞用了快寄，一周的时间回信就到了。刘丹霞在信中预测那女孩也在找白胜利，总有一天两人回遇到一起。白胜利看了苦笑，却隐隐的有些相信这是真的。

    每个月末，各个运动队领下个月的补助，白胜利总要忙一阵。

    “领一箱酸奶，一箱汽水。”

    听到有些暗哑，带有磁性的话音，白胜利心里一颤。

    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孩。瞬间，血液又凝固，头脑再空白。

    女孩也盯着白胜利，看了许久，吁了口气，低声说：“是你。”

    白胜利默默地收了票，把两个箱子搬到门口。女孩看了看箱子，自言自语：“两箱，我怎么拿啊？”

    “你要是不急，到隔壁我宿舍等一会，我完事帮你送去。”白胜利又有了机会。

    “好，谢谢。”女孩回答的很快，似乎很想去白胜利宿舍。

    “我叫白胜利，你是哪个系的？”白胜利可不想再懊悔，回到宿舍就直白的问。“我李叫若兰，汽车系。你呢？”

    若兰，若兰，白胜利默念着，似乎怕忘掉，却忘了答话，她也没有再问。

    “我该走了，你帮我搬一箱行吗？”

    “你不用搬，用我的自行车运。你在楼下等我。”白胜利清醒过来，说道。

    “谢谢你，那我先下楼了。”

    晚上，若兰敲开了白胜利的宿舍门，递给白胜利一张电影票，轻声说：“明天的，希望你能来。”

    这夜，白胜利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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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幸福突临

    出了礼堂，白胜利迷迷糊糊的，已经记不起电影的名字，也说不清演的是什么事情了。他只记得每次用余光瞟向若兰的时候，她都在和边上的女生耳语着。

    散场的时候，若兰把白胜利拉到一边，对他说：“票是她送给我的，我没告诉你是三个人，对不起。明天晚上，我也许会去找你。”

    然后，她拉着一起来的女生走了。白胜利随着人流向出口走，总是想不明白，三个人就三个人，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吃过晚饭，白胜利飞快的把脏衣服塞进床底，拖了地，整理好书桌，床铺。看着难得整洁的宿舍，他满意的坐下，拿出课本，装摸作样的读了起来。

    若兰敲开门，进了宿舍。白胜利似乎第一次认真的端详她：鹅蛋形的脸，新月般的眉，挺直小巧的鼻子，眼和唇带着些笑意。皮肤不算很白，均匀的身材在淡色的连衣裙中略显丰满。

    她端正的坐在凳子上。白胜利给她倒水，她轻声的道谢。

    白胜利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她，不知说什么好。

    她大大方方的告诉白胜利：“昨天，我同学说，你看上去挺不错的。”

    白胜利知道，那同学就是一起看电影的女生。

    “真的这样说的？那你帮我谢谢她。”白胜利内心忽然活跃起来，话也就跟的快了。

    “其实我上学期就见过你。”若兰，用肘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说。

    “是吗？在哪里呀？”

    “军训拉练，你是领队，我就在你的队里。”

    “哦，那时领着一百多人，天又黑，生怕丢一个。那时侯我挺照顾你们的吧？”

    “看你正经的样子，我当时还以为你是老师那。”

    “我正经过吗？真的正经过吗？”白胜利仰身躺在床上，彻底放松下来。

    若兰没呆多久就告辞了。白胜利送她回宿舍，到了楼下，她指着亮灯的窗子告诉白胜利她就在这间。白胜利数了数窗子，说出了房间号。

    “你对女生宿舍还挺熟悉的。”若兰似乎无意的说。

    “这楼的号和我们的宿舍楼一样。”白胜利辩解着。然后问：“周末来找你好吗？”若兰答应了。

    幸福，在你没有准备的时候突然降临，如同闪电雷鸣，使你心颤动。

    白胜利躺在床上得意的想着。他没去想他的比喻是不是贴切，甚至是不是吉利，只是沉浸在心的颤动中。他计算着到周末约会时间的天数，小时数，分钟数，想象着周末会多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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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女人心

    周五，白胜利很晚来到食堂，似乎这样，这夜可以过的快些。食堂里人已渐散，白胜利打了饭，找个角落坐下，埋头吃着。一个印着孙悟空的小饭盒重重的顿在桌子上，文诗坐到了对面。

    “你有女朋友了？”

    白胜利看着文诗，觉得奇怪：才两天，她就知道了。

    文诗总能读出白胜利的心思。“觉得奇怪吧？我有内线。李若兰，一米六三，长发，椭圆脸，长的不错。嘿嘿。”

    文诗用坏笑声结束了连珠炮般的描述。

    白胜利看着文诗，满面笑容，频频点头。“看来，我不用坦白了，还能从宽吗？”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高兴的样子，看来，是真的恋爱了。”文诗眯起眼端详着白胜利。

    白胜利看文诗的眼睛眯成弧线，觉得很好看。

    “恋爱了，就别盯着我看。”文诗伸出手，挡着白胜利的视线。

    文诗要白胜利陪她回宿舍，白胜利走在她身边，心里很乱。总要找点事情熬过这晚上，他想这样解释送文诗的缘故，又知道自己实际上就是想和文诗一起走走。

    路上，文诗沉默了很长时间，白胜利也有点尴尬。

    “你交女朋友，自己要小心点。”到了宿舍楼前，文诗停住脚步，用少有的认真腔调说。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思。你还晕晕乎乎的傻高兴的时候，她已经把你里外都看透了。我不是说她不好，保护自己是女孩子的天性。”文诗继续认真的说。“尤其是你，事事由着性情来，从来不知道动动心思。我真怕……”文诗停住话语，凝视着白胜利。

    白胜利心里感激，嘴上却说：“你也把我看透了吧？”

    “呸！我又不和你谈恋爱。看透你干嘛。”文诗又噘起嘴。

    “就会贫嘴。有空了，还来看我啊。“道别的时候，文诗还在笑，眼中却透着忧郁。进了楼，她没有回头再看白胜利。

    白胜利独自往回走，看着路面上摇曳的月光，想着文诗说过的话。

    也许，那个一起看电影的女生就是她的顾问。白胜利寻思着。

    无意间，白胜利踱到了若兰楼下。他停住脚步，呆看着那扇窗的灯光，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头脑里又空了，文诗，连同文诗说过的话，都消失了。

    回到宿舍，收到了刘丹霞的来信。信中说，她答应和纠缠她的男生相处一段时间试一试。对这个男生，她信里谈了许多。

    刚刚开始，她已经把他看透了。白胜利又想起文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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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李若兰的照片

    白胜利第一次走进李若兰的宿舍。

    干净的四个床铺，坐着四位女生。

    其中一个，是一起看电影的，白胜利冲她点头，感激的笑笑。如果那天她说了坏话，也许李若兰就不会找他。

    看见白胜利到来，三个女孩说要上自习，纷纷背包出去。

    一架录音机里播放着“走遍美国”。

    “我一句也听不懂。”白胜利说的是实话，所有的课程，他最头痛的是英语。

    “我也听不懂。”李若兰看了白胜利一眼，关上录音机说。白胜利心里不信，但没有接话碴。

    白胜利坐在凳子上，凝看着李若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见到若兰几次了，总是找不到个话题。他自己也不明白，是紧张，还是无话。

    只是，当他看着若兰的时候，心里就很满足，似乎不再需要语言了。

    李若兰被白胜利看得脸似乎有些红，便拿出一本像册给他看。

    白胜利看到一张拉练时的照片，若兰穿着绿色军装显得英姿飒爽，完全不是眼前的娇小女孩。

    “看我精神吧？。”若兰坐在床边，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在看那张照片

    “拉练那天，你很负责，跑前跑后的照顾大家，我当时就觉得这人不错，真没想到还能碰上。”李若兰说话的语气，像是老师在表扬学生。

    “那，你那天吃饭跑我前面加塞，是不是有预谋的啊？”白胜利原本聪明幽默，一旦放松下来，难免露出原形。

    李若兰真的脸红了，低下头，捻着发梢，轻声说：“那天，我也觉得你挺好的。”

    李若兰的手，纤细白嫩，两只手指，翻动着乌黑的细发。白胜利目不转睛的盯着，有股冲动，很想过去握住这手。若兰感觉到异样，抬头看着白胜利，笑笑。拿过像册，翻出一张单人照，问白胜利这张好不好看。白胜利由衷的说好。

    “我把这张送给你吧。”

    “真人更好看，我不看照片。”白胜利笑嘻嘻的说。话一出口，自己又后悔。

    “也许有一天，你看不到真人了，留个照片多好。”若兰也笑了，却话里有话的说。

    “如果看不到真人了，照片还有什么用。”白胜利嘴很硬。然后，更后悔。

    若兰又笑了笑，收起了像册。

    三个女生回来，白胜利便告辞了。李若兰送他到楼下，和他商量，要考试了，不能天天的见面。这周日都不回家了，找个公园去玩。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周日上午先去教室把作业写完，下午去学校对面的公园。若兰说，午饭前就去他宿舍找他，然后一起去食堂。

    回宿舍的路上，白胜利暗自盘算着，总要找个借口把那张照片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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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两个女孩

    周日中午，白胜利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李若兰如约到来。看到白胜利的样子，关心的问他是不是病了。

    “没事，有点头疼。”白胜利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李若兰帮白胜利把床上杂乱的衣服放到床下的盆里，整理了床铺，温柔的对白胜利笑了笑：“不舒服就别出去了，睡会吧。”

    “我在这里看书，等你醒了再说。”李若兰坐在床边说。

    白胜利头昏脑胀，很快就入睡了，头压在若兰的身上。

    白胜利醒来的时候，宿舍里黑漆漆的，身边，还散着李若兰的淡香。

    “对不起，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开灯？”白胜利躺着对斜靠着被子的若兰说。

    “你压着我，我怎么开灯？”若兰用两个手指拨弄着白胜利的头发。

    “我去开灯。”白胜利要起身。若兰轻轻的按住白胜利的额头，不让他起来。

    “你是不是没吃午饭呀？真是对不起。我好多了，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白胜利说。

    “你别动了，我去买些回来。”李若兰按住了他。

    白胜利握住了李若兰的手不放，黑暗中觉得很柔软很温暖。李若兰让他握着，静静的坐了许久，轻叹了口气，抽出手，拿起毯子盖在白胜利身上。

    “你先躺着，我买几个包子就回来。”她轻声说，悄悄的出了宿舍。

    此后，白胜利日日沉浸在幸福中。他每天晚上和若兰在一起上自习，在教室里，他们不能说话，偶尔交换个眼神，心里都觉得甜蜜。下了自习，他们一起或买汽水，站在店里边喝，或买糖葫芦，在昏暗的路灯下吃，说各自班里的趣事。白胜利有时笑得弯了腰，李若兰则总是微微而笑。

    晚上关灯后，白胜利躺在床上，常会想到文诗。很多次，白胜利想去她看，可是每当看到若兰笑盈盈的样子，便忍下了这念头。

    又是周六，晚上。李若兰刚刚离去，白胜利关了灯，回味着若兰留下的芬芳。

    宿舍门被推开。灯亮了，刺得白胜利紧紧闭上眼睛。

    “文诗，你行行好，敲敲门行不行？”白胜利对文诗总是很无奈。

    “干嘛要我敲门，我以前敲过吗？”文诗嘻嘻哈哈的看着白胜利，伸手把毯子掀起，拉起白胜利，自己躺在床上。

    “幸福吗？你这些天幸福吗？她脸向上看着白胜利，眼又眯成一条缝。

    “给我点地方，快累死了。”胜利挤了挤文诗，半躺下。

    “你来的可够是时候的，这样推门进来，就不怕我屋里有人？”白胜利确实奇怪，若兰刚走两分钟，文诗就到了。

    “你放心吧。我一直在隔壁，听到她出门下楼，才进来的。”

    “你快成女特务了。”

    文诗咯咯笑着拍了白胜利肚子一下。

    白胜利注意看文诗的手，虽不算很白净，细细的十指也很好看。他暗下嘀咕着，文诗的手，会不会很柔软，很温暖。

    “最近你们去哪玩了？”“嗨，别提了。上周本来想去公园看落日，结果我病了。下周又要考试，这个周日只能在图书馆渡过了。”

    “不许你和别人看落日，那是属于我们俩的。”文诗的生气，白胜利一眼就看出是装的。

    “你要想看落日就自己去，如果自己寂寞就来找我。你什么时候想去我都陪你。你和李若兰有的是地方玩，没必要去那里看落日。如果你和李若兰非要看落日，就找个别的地方去看，湖边是我们的地方”文诗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

    见白胜利对着自己笑，文诗撅嘴说道：“唉，其实我是为你着想。你去那里看落日，一定会想起我们俩一起的样子，然后你心情就沉重，被李若兰发现了就麻烦。我这么替你着想，你还不领情。”

    白胜利当然领情，或许不仅仅是领情。他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就侧过身看文诗，目不转睛。文诗也侧过身看着白胜利，不再说话。

    “看什么看。”好一会，文诗娇嗔道。

    自从白胜利交了女朋友，他已经很少见到文诗了。这时看文诗的娃娃脸，心里涌出说不出的滋味。

    快熄灯的时候，文诗才离开白胜利的宿舍。她不让白胜利送她，出门前，她仰着头看了他好久，才低声的告诉白胜利，她以后不会总来找他了。他刚有了女朋友，要专心对人家才是。

    白胜利说没关系，反正大家问心无愧，让文诗有空还来玩。

    文诗低下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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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纠结

    这个周日，若兰不在学校，白胜利觉得无聊，又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文诗。犹豫了阵，他叹了口气，决定独自去公园看落日。

    初夏的园子，草木正旺，小虫在空中乱舞。白胜利沿着土路漫无目的的骑车，不曾碰上一个人。到了湖边，微风从水面吹来，带过一丝凉爽。他骑过小堤，上了湖心岛。

    岛上静静的，看落日的那块大石上，坐着娇小的女孩，在低头看书。

    “你终于来了。”文诗凝望着对面的槐树，没有回头。

    “很久没见了。”白胜利见到文诗，第一次觉得有些沉重。他知道原因，却很无奈。

    “71天。”文诗回头冲白胜利笑笑，声音有些忧郁，笑容也有些忧郁。

    白胜利见文诗瘦了许多，面庞有些憔悴。

    “你瘦了，有什么事情吗？”他心疼的问。

    “没事，最近课紧，有些累。”文诗很少这样轻声细语的和白胜利讲话。

    “今晚请你吃肉，给你补补好吗？”

    “不想去了。我还有作业”文诗也很少拒绝白胜利的邀请。

    “再说，被她知道了，对你不好。”文诗终于说出了拒绝的原因。

    “其实没什么。我们认识这么久了，班里同学早就说你是我女朋友。”白胜利嘿嘿的笑。“她也许早知道了，没事的。反正我们问心无愧。”

    时隔71天，白胜利第二次说到“问心无愧”。

    文诗扭过身，面对着白胜利，似乎要从他眼中读出些什么。许久，又转回身，凝望着对岸的大槐树。

    “你怎么知道我问心无愧？”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落日，又降到了槐树的树梢。白胜利回味着文诗的话，呆呆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第十二次看落日。”文诗的声音又飘进来。白胜利还记得文诗告诉他第十一次看落日的时候，是斜靠着他的腿。他忽然很想她再靠着，她没有。

    这天，是白胜利第一次看到文诗的另一面。没有了调皮的声音和盈盈娇笑的文诗，沉静中带些忧郁的文诗。分手的时候，文诗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又象小鸟似的蹦跳着进了楼道，在转弯出冲白胜利做了鬼脸才消失。

    可白胜利，依旧觉得沉重。

    他不断的问自己：真的问心无愧？

    每个周六，白胜利陪李若兰一起乘公交车回家，自己再回学校。车上很多人，李若兰总是被挤得紧靠着白胜利，她脸贴着白胜利的胸，长发散着清香，令他有些心猿意马。

    白胜利周日呆在学校，李若兰多半周一上午才回来。每到周日下了晚自习，白胜利会觉得无聊，便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游荡。回到宿舍，他还是不锁门，幻想着门会被文诗推开。

    又两个周日过去，文诗没有来过。

    白胜利很清楚他不该去想文诗。

    白胜利对李若兰的爱，已经不仅仅是飘渺的震撼。他喜欢听若兰说话时有些暗哑的嗓音。喜欢看她飘逸的长发。在李若兰宿舍，她会哼着歌，轻轻的舞，然后对着白胜利笑，这时，他会痴迷的看他。

    李若兰虽然比白胜利小了两岁，却时常象个姐姐般，很温情的待他。和若兰一起的时候，他心中会暖洋洋的。

    白胜利对李若兰的爱已经刻骨铭心，至少他自以为是这样。

    可是，白胜利驱不走文诗的影子。

    白胜利从没想过和文诗恋爱，虽然一年多来，同学都说他们是一对。或许是因为文诗小巧玲珑的身材，配上娃娃般的脸，他一直觉得文诗是个可爱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的巧言娇笑吸引着他，更重要的是小女孩似乎懂他的心思。在遇到李若兰前他常想，有这样个朋友常相伴他很知足了，情愿不找女朋友。

    无论白胜利多么爱李若兰，离开文诗总是心中的阴影。他很想维系心目中的友谊，又不知道李

    若兰会怎样想。那天在圆明园的时候，文诗的反问也叫他心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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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放不下

    一个周日，白胜利终于敲响了文诗的宿舍门。

    “你还知道来啊。”文诗开门，见是白胜利，笑嘻嘻的往房间里让，一点也没有那天忧郁的样子。

    “今天作业少，自己呆着没意思”

    “原来你觉得有意思的时候从来不会找我啊？”文诗绷着脸，噘着嘴。

    “我觉得有意思的时候，都是你找我了啊。”白胜利看她的样子，憋不住乐了。

    白胜利和文诗遇到一起，许多并不有趣的话，一人说出来，另一人总是觉得有趣。或许正因为这样，他们一有空便聚在一起，或许因为他们总聚在一起，才觉得所有的话语都能带来快乐。班里同学问白胜利，总找那个小女孩聊什么，白胜利告诉他们，她说的每句话都让他高兴。

    “你怎么没去找她，跑这来了？”　文诗问。

    “她明天才回来。”

    “好啊你，原来她要在你就不找我了！”文诗叫了起来，然后瞪着白胜利的说道：“你来了，就不准想她。”

    “那你别老提呀。”

    “许我提，不许你想！”文诗继续恶狠狠的瞪着他。

    白胜利哧的笑了出来：“瞪眼的样子可比眯着眼好看多了，有点象……”

    看文诗有点迷惘，白胜利得意的说：“母夜叉”

    文诗跳过来一边捶打白胜利一边眯着眼睛笑个不停。

    文诗告诉白胜利，她有时很想去找他，都忍住了。以后，也许她会去找他玩，如果不影响他的恋情的话。白胜利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要她只管来。

    回到宿舍，白胜利一直琢磨着怎样向李若兰老实交代。

    期　末考试期间，白胜利全力以赴，停止了所有的业余活动，也没有再见过李若兰。考过最后一门，他迫不及待地去了若兰宿舍。

    宿舍里只有李若兰一人，她把白胜利让进屋，自己回到床边坐下。白胜利看她脸色不好，一时也没说话。若兰侧对着白胜利，没有看他，只是用一只手指在墙上胡乱画着。

    白胜利心慌，问：“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李若兰又沉默了一会，幽幽的道：“听说你有个叫文诗的女朋友。”

    “是好朋友。”白胜利心中一颤，连忙纠正。

    “哦。”若兰随口应了声，继续沉默。

    “真的是好朋友。我早就认识她，她也有男朋友的。”白胜利更慌乱了。

    “是吗？”若兰还是应了声，就不再出声了。

    白胜利头脑很乱。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早晚要面对这件事。他早想主动告诉李若兰，一直寄希望于若兰能大度的容忍他和异性的友谊，尽管他自己都不确定这种友谊的性质。

    李若兰的沉默使白胜利觉得压抑。他摸不清若兰到底想些什么，也不知该怎样解释。他猜想，或许他表示不再和文诗来往，若兰会高兴，可他不想这样，因为他做不到，也因为他不想欺骗若兰。

    他觉得很无奈，只能等着若兰发话。

    “我希望得到的，是颗完整的心。”若兰终于转过身，盯住白胜利，低声说。

    “若兰，我本来就是用完整的心对你的。”白胜利有点恼，抗争道：“可是，你也不能不准我有朋友啊。”

    “我觉得，你们不仅仅是一般的朋友。”若兰的声音依然很小，白胜利却无法回答，因为，他自己有时也很迷惑他和文诗的关系。

    “我们都再想想吧。我明天先回家，一周后要返校，到那时你来找我，好吗？”若兰的低声很坚决，容不得白胜利反对。她勉强的冲白胜利笑笑，眼圈发红。白胜利起身告辞，她送白胜利到门口。白胜利出门前回身看她，颤声说：

    “我爱你。”

    和李若兰一起几个月了，他终于说出了这个“爱”字。

    李若兰紧靠着白胜利，把脸贴在他胸上，黑发散出清香。白胜利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轻抚着她的秀发，很想说他不再和文诗来往了。话到嘴边，却没有出来。

    若兰贴着白胜利许久，轻叹了口气，推开他，为他打开门。

    “我走了，周一晚上来找你。”

    若兰默然，冲白胜利摆摆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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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决心

    一周时间很短，对白胜利来说却很漫长。

    文诗回家时，他用自行车把她的行李驮到校门，送上了公共汽车，没象以前那样去火车站。文诗跟在自行车后面，哼着歌，很高兴的样子。上车前，却也没象以前一样，嘱咐白胜利开学时去接她。文诗上了车，就湮没在拥挤的人群中，白胜利看着车离去，也没看清文诗是不是在向他挥手。他觉得惆怅，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送文诗。

    自从李若兰谈了文诗的事情，白胜利几天来无时不在想着怎样处理，以至于破天荒的在运动队训练中被教练骂了几次。他脑中杂乱无章，想法每天都要变上十几次。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个能让李若兰接受又不使文诗伤心的办法。最后，他自以为冷静地分析利弊：对若兰，他有过承诺，和文诗，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

    他安慰自己，文诗或许不会伤心，至少不会很伤心。

    一周后的星期一，若兰返校了。白胜利晚上去了她的宿舍。

    说了很长的话，从他认识文诗，讲到和文诗成为好的朋友。他承认喜欢文诗的性格，承认愿意和文诗呆在一起，因为他会觉得快乐。他强调对李若兰的感情不同，给若兰讲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震撼，和她一起时的幸福感。

    最后，白胜利喃喃地说，如果李若兰不接受他和文诗的交往，他就不再和文诗来往了。

    李若兰一直默默的听，纤白的手指又在墙上画着。

    “这一周，我也一直在想。你对我的心我都知道。可我确实接受不了你心中还有另一个女孩。也许我们做朋友更合适。”若兰的声音很小，白胜利却如同又遭电击。

    “我信你，你说不再和文诗来往，你会做到。可是，你心里快乐吗？”白胜利不吱声。

    若兰继续说：“如果你们还来往，我会不快乐。与其以后总有一人不快乐，不如现在分开的好。”若兰一口气说完，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人半躺在床上，一滴泪顺着脸庞留下。

    白胜利走过去，坐在若兰旁边，把一块手绢递给她。

    “至少，可以试试。”他说。

    若兰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把头埋在白胜利腿上，抽泣起来。

    白胜利抚着若兰的背，暗想文诗会理解他。他想到文诗也有过男朋友，而且说不定现在仍然藕断丝连。他又想过去的情谊大家记在心里，许多年后在遇到，回忆起来，是段纯洁美好的经历。白胜利给自己找各种借口，为了若兰，远离文诗。

    无论他找到怎样的借口，想到今后不能再看文诗妩媚的笑脸，心便隐隐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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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刘丹霞家中

    刘丹霞回来了。

    上个假期，白胜利和刘丹霞短短的一天相聚，是他心境最平和的时日。看到刘丹霞安静的微笑，听到她的轻声细语，无论有什么样的烦恼，他都能抛到脑后。

    “哥，怎么今天才来？快进来。”刘丹霞把他让进屋，忙着给他倒水。然后坐在他对面。

    “最近信写的少了，还好吧？”

    “这学习课多，考试期间有点紧张。还是先说说你吧？”白胜利想岔开话题。

    “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和她，有问题了？”刘丹霞犹豫了一下，轻声问。

    白胜利佩服刘丹霞的细心。他也正需要找个人倾诉，或者，他来这里，就是想找她倾诉。他很详细的给她讲文诗和若兰，告诉她若兰的态度。

    “你以前没给若兰讲过文诗？”

    白胜利点头。“我几次想说，总是担心她不高兴。”

    “对个女孩子，这不是件小事情。你从一开始就瞒着她，她会更不高兴。”

    白胜利心里同意，没吱声。

    刘丹霞接着说：“你和若兰一起并不坦城，和文诗一起倒可以交心。也许，你对文诗，并不象你说的，是好朋友，对若兰，其实也没有全心全意。你真该静下来好好想想了。”

    白胜利回味着刘丹霞的话。他承认对文诗的感觉是暧昧的，并非纯净的友情。于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若兰并非全心全意。可是，他执拗的坚信自己爱着若兰。只是，习惯于各种定理定义概念的他，并不清楚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要是在阿拉伯就好了。”白胜利突然蹦出这句话，自己都不知道是玩笑还是发自内心。

    “美的你。”霞笑了。

    “要是在阿拉伯，我是不是可以把你也算上啊？”白胜利逐渐摆脱了心理压力，开起刘丹霞的玩笑，他嘿嘿笑着看她。

    刘丹看着白胜利，一阵没言语，忽然又露出了好看的笑。“就算到了阿拉伯，你也只是我哥哥。”

    白胜利看着霞的笑脸，不再答腔，目光痴迷，心里还有些失落。

    “你那个男朋友怎样啊？”白胜利答应霞会好好想想，终于转了话题。

    “就那样。”刘丹霞淡淡的回答，收起笑容，轻叹了口气。

    “你能定还是快定吧，再过两年年就没人要了。没听说吗，四年级的女生不是长的怪就是脾气怪。”

    “呸！我就是又长的怪又脾气怪。”

    白胜利看刘丹霞，笑呵呵的接道：“你是长得怪漂亮的，脾气怪好的呀。”

    “别逗了，我妈快回来了。她老人家早就发话了，如果你来了，就包饺子。”

    白胜利和刘丹霞一起忙了起来。此时白胜利觉得，在刘丹霞家里，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她，就象自己的亲人。他忽然想到总有一天，他再不能如主人般的出入这个家，不能象亲兄妹一样和她肩靠肩的坐在一起，不由的觉得惆怅。

    “周六上午，再来趟我家，好吗？”白胜利离开时，刘丹霞送他到楼下，低着头，轻声说。

    白胜利答了声，转身离去。他能感觉到刘丹霞在背后目送着他，但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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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分手

    校园里静悄悄的。

    白胜利心里乱纷纷，盯着手中的一封信发呆。

    信是李若兰寄来的。里面装着一张照片，一张信纸上就一句话：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

    就是白胜利曾下决心好得到的那张照片，现在他终于得到了。

    白胜利坐在路边的长凳，茫然的看着对面若兰宿舍的窗子。他点燃了一只香烟，吸了一口，被呛得咳嗽起来。在寂静中，他觉得咳的声很响，想要忍住，偏偏咳得更厉害。这毕竟是他人生中吸的第一口烟。

    月光洒在路面，烟头一闪一闪的发亮，对面的窗漆黑。

    泪水，顺着脸流下，感觉象小虫在爬。白胜利没有擦拭，也没有想要忍住。他从来就不欣赏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话，反认为当笑则笑当哭则哭才潇洒。此时白胜利任泪水流下，心里却不觉得痛苦，甚至也没想到若兰，只是空空荡荡的，感觉很不舒服。他就这样坐着，吸过第一只烟，点燃了第二只。

    他忽然想到，他已经不再因为吸烟而咳嗽了，不禁自嘲的笑了一下。笑的时候，眼中带着泪花。

    深夜，白胜利回到宿舍，他想给若兰写点什么。信纸撕了一张又一张，烟吸了一支又一支。天蒙蒙亮了，他看着满地的废纸和烟头，叹了口气。他终于放弃了。

    白胜利昏昏睡去，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他想起刘丹霞约他明天去她家，便去公用电话亭给刘丹霞打电话。

    “哥，怎么了？”刘丹霞敏感的听出白胜利声音的异样，关切的问。

    “结束了。”白胜利答的很简短。他需要诉说，却又说不出话来。

    “明天早上九点到我家。”刘丹霞很体谅的没有再问下去。

    “好，明天见。”

    挂断电话，白胜利心宽了些。这两年，白胜利有了高兴的事情或者伤心的事情都会首先告诉刘丹霞。高兴的事情，他看到刘丹霞甜蜜的笑，觉得更快乐。伤心的事情，他听着刘丹霞轻声细语，会慢慢的平静。

    和刘丹霞分享，成了他的习惯和需求。

    白胜利又在李若兰宿舍的窗下呆坐了很久。天黑下来才回到宿舍，心中依旧一片混乱。“做好朋友。”白胜利想着信中的话，独自摇头。等到开学，会再见到若兰，他不知道那时候该怎样面对。

    他想到文诗。想到他曾打算远离她，更觉得谦然。

    想到刘丹霞，他忽然觉得恐惧：她总要有个男友，最后嫁人，到那时，他也许真正的孤单了。

    白胜利努力想要睡去，期盼着一觉醒来，这一切不过是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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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安慰

    白胜利来到刘丹霞的家。房间里还坐着个女孩，见到白胜利进来，她起身冲白胜利微笑着点头招呼。

    “他是我高中同学，她是我小学同学。都坐啊。”霞很简单的介绍，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白胜利面前的茶几上。

    白胜利看那女孩，淡眉，小嘴，眼神迷离。他不禁对她笑了笑。女孩脸有些红，也对着白胜利笑笑，笑得很安静。然后，她起身向霞告辞。

    “她真的是你同学？太象你了，我以为她是你妹妹。”白胜利对刘丹霞笑道。

    “喜欢吗？要是喜欢，我和她说。”刘丹霞的脸也红了一下。她没像以往那样坐在白胜利对面，而是坐在他傍边。沙发很小，她紧紧地贴着白胜利。

    白胜利叹息着摇摇头。

    “真的结束了？”刘丹霞低声问。白胜利点点头。

    “我还怕你想不清楚呢，没想到变化这样快。你不想再努力了？”

    “我想了很久，没用的。”白胜利低沉的说。

    刘丹霞斜靠在白胜利身上，一只手轻抚着白胜利的头发，柔声说：“看你，头发乱糟糟的，以后出门，要整理好。”

    白胜利嗅到刘丹霞的身体散出的清香，感觉到她温暖的躯体，有些心动。

    刘丹霞侧过身见白胜利在盯着她，微微的笑笑，把双腿放在白胜利腿上，靠倒在沙发上。她闭上眼睛，胸随着呼吸起伏着，小声说：“哥，我没办法安慰你，也只能用女人的温情给你点温暖，你可别胡思乱想啊。”

    “我知道。”白胜利的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我们学校有个打排球的，每次他们比赛，我都要去看。后来，他告诉我，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刘丹霞躺着，没有睁开眼睛。“比较起来，你比我幸福，总还有几个月在一起，我连一天都没有。”

    刘丹霞在信里从来没提起过这个人。白胜利忽然想到，她说那个缠着的男生太矮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挫折。时间长了，会淡忘。现在我想起他，已经不很伤心了。你早晚也会这样的。”

    白胜利感受到她双腿的重量，不禁把手放在她小腿上，慢慢揉着，低声说道：“我会的，事情会很快过去的。谁叫我有你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呢。”

    许多时候，白胜利觉得刘丹霞象他的姐姐。她会静静的听他述说，很合时宜的插句话。有时，她不声不响，很认真的听他说，脸上挂着安静的微笑。每当这时，白胜利的心境也很静，他喜欢这种感觉。

    有时，刘丹霞也会对白胜利诉说。她用很低的声音讲，不时的问：你说这样好吗？不等白胜利反应过来，她已经继续她的故事。她曾对白胜利说过许多心事，使白胜利觉得这世上，能心心相印的女子非刘丹霞莫属了。

    白胜利俯看着刘丹霞，有些痴。刘丹霞睁开眼睛，甜甜的笑，挪开腿直起身说：“天都黑了，我去开灯。”

    白胜利忽然想到那个晚上，他躺在李若兰身旁，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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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奇怪的想法

    这个假期，刘丹霞几乎每天都陪着白胜利。她邀白胜利去郊外，去舞厅，去影院。白胜利知道她的心意。虽然他独自回家后依然心情沉重，可至少和刘丹霞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轻松了许多。

    还一周就要开学了。白胜利早上到了刘丹霞的家里，她还是紧靠着白胜利坐在沙发上，头枕着他的肩，轻声说：

    “我们再出去一次，明天我要整理行李，后天的火车。”

    白胜利点头。

    “你上午陪我买些东西，我们下午去公园好吗？我想看看你信中说的看落日的地方。”

    刘丹霞的声音比平日更轻。

    太阳还很高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湖心岛，来到了那块大石。

    刘丹霞坐在大石上，斜靠着白胜利的腿。

    “你和那个文诗，是不是就这样看落日的。”刘丹霞看着对岸的槐树问。

    “是。”白胜利有些尴尬。

    “来过十一次？”

    “十二次。”

    “我不懂你和文诗的关系。”刘丹霞侧头看白胜利。

    “我自己也不懂。和她一起很快乐，关心她的一切，见不到她的时候会想念，可是没想过其它的，就这样。是不是很暧昧啊？”白胜利说的都是心里话。

    “你和她一起挺好的。”刘丹霞说给白胜利，又似乎是对自己说。

    “也许吧。”为了李若兰，他曾想离文诗远些。他不知道开学怎样面对文诗，更不敢想进一步和她发展关系。

    “她不知道你这样想过。就算知道了，也会理解你的。我相信你和她一起，会很幸福。”　刘丹霞往常多是听白胜利说，简单的插言，从没象这样肯定的说白胜利应该做什么。

    白胜利没吱声。

    “要不，我把我小学同学介绍给你吧。”霞今天变得不依不饶的。

    “你今天是干嘛呀，非给我个女朋友不可？”白胜利不禁笑了出来。

    “我走了，谁陪你？把我同学介绍给你，好不好？”刘丹霞继续很认真的问。

    白胜利摇头，霞收起笑容，扭过头去。

    白胜利看着霞的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你介绍你同学给我，是不是因为她长的象你？”他和刘丹霞之间似乎不需要隐藏心里话。

    “不光长的象，性格也象，以前班里同学都说我们是双胞胎。”刘丹霞脸红了。

    “如果你和她交朋友，以后天天和她一起，就好象天天见到我一样。”

    “那还不如你和我交朋友，毕业了嫁给我，就真能天天见了。”白胜利看上去像开玩笑似的说。他自己知道，这并不完全是玩笑，而是他闪过很多次的念头。

    刘丹霞回过头，看了白胜利许久，轻轻的摇摇头，对白胜利说：

    “哥，不行。”

    白胜利和她对视着，等她往下说。

    “以前就告诉过你，我从小就想有个哥哥。如果你成了我男朋友，我就又没有哥哥了。”

    白胜利觉得她的理由很怪异，就问：“可是，以后我们可能天各一方，再也见不到了。”

    “就算这样，在我心里，会永远有个关爱我的哥哥。”

    刘丹霞的声音透出忧郁，却很坚决。

    白胜利无法理解刘丹霞的想法，可他已经习惯了顺着刘丹霞。

    “好，我就做你哥哥，保证事事护着你，就象亲哥哥一样。”白胜利又说出了很久前说过的话。

    刘丹霞挪了挪身子，靠近了白胜利。白胜利伸臂紧紧揽住她的肩，似乎松开手，她就会永远的离开。

    身边有个贴心的女孩，可这个女孩终归不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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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肿瘤

    开学两个月了。有几次，白胜利和李若兰在路上相遇，他们会停下来说几句话，然后客气的分手。李若兰生日那天，请白胜利去了她宿舍，还有她的几个同学一起聚餐，白胜利喝了许多酒，醉倒了。有时若兰会到白胜利宿舍来闲聊几句，惹得白胜利当夜失眠。白胜利幻想着会重温旧梦，直到有一天，白胜利见到李若兰亲热的挽着一个男孩的胳膊在散步，他才彻底死了心。

    “你和她一起会很幸福。”白胜利时常想起刘丹霞说的这句话。他很想念文诗，却没有勇气去找她。他希望能在饭厅遇到她，可是两个月以来，文诗从来没有露过面。这个周末，他终于按奈不住去了文诗的宿舍。

    文诗开了门，头发散乱着，本来俊俏的脸少了血色显得憔悴，人也瘦了许多。她看到白胜利，勉强的露出笑容，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白胜利跟着文诗走到床边，文诗在床上坐下，他坐在床边的桌子上问。

    文诗摇摇头，抹去泪水，仰头看白胜利。“你怎么今天才来？”

    “我……”白胜利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别说了，我听说了你和李若兰的事情。我还以为，你会很快来找我。”文诗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文诗，对不起。”白胜利为文诗擦去眼泪。他无法解释没有过来的原因，看到文诗流泪又很心疼，也觉得诧异。

    文诗的床上散放着几本书。她见白胜利目光转向了书，慌忙回身收拾。白胜利已经看清了书名，都是医学方面的，其中一本是肿瘤学。

    白胜利的心似乎被铁锤重重的锤了下，头也觉得眩晕。他跳下桌子，站在文诗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

    “告诉我，怎么了？”

    “没什么，这里有个瘤子。”文诗指指脖子，说得很平淡，泪却又涌出眼眶。

    白胜利坐在文诗身边，替她擦泪，手有些颤。

    过了许久，他说：“一定是良性的。”

    “医生说了才算。”文诗终于平静了。她告诉白胜利，确诊需要先做个小手术，一个月后做。如果是良性的，就会很容易的切掉。医生说，即使不是良性的，因为发现的早，肿瘤本身也不会有大问题，只是手术要复杂许多，也有些危险。

    “等做了手术，这里就有一条疤，多难看。”文诗一旦平静下来，欢快的本性就又流露出来。

    “你以后就更不会来看我了吧？”她对着白胜利噘嘴，盯着他问。

    “我可以冬天来看你。”白胜利笑答。他心中还在颤。

    “夏天也得来。”文诗的腔调一如既往。

    白胜利突然把文诗揽在怀中，把她抱的紧紧的，柔声说：“夏天也来，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你。”

    “别这样。”文诗挣了一下，身体松软下来，轻捶着白胜利的胸，低声说：

    “回到学校，我每天都盼着你过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白胜利离开文诗的宿舍，在校园中胡乱走着，泪水不住的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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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欢乐日子

    周一，白胜利把家里唯一的电器，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搬到文诗的宿舍。文诗不肯要，白胜利说自己家里刚买了个十九寸的，这个放在家里也没用。而去，他周末也不打算回家了，来这里陪她看电视。

    每天晚上自习，文诗负责给白胜利占位子，白胜利训练后匆匆吃饭洗澡，便跑到约好的教室找文诗。文诗的作业总是比白胜利写得快，她会先下楼给白胜利买零食，回到教室等白胜利。回宿舍的路上，文诗连蹦带跳的，欢笑不断。

    周末，白胜利坐长途汽车回了家，带回一辆自行车车。他对文诗说，这里车已经在家里放了很久了，估计再不用就放坏了，不如给她用。文诗这次没有推辞，听着白胜利说，不停的点头，冲着白胜利笑得很甜。

    文诗的快乐感染着白胜利，他似乎忘记了文诗的病。有时，白胜利会想到和李若兰一起上晚自习时的事情，有些伤感，但很快会被眼前的愉快淹没。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文诗要做第一次手术。文诗的妈妈从国外赶回来住到了学校，白胜利不方便再去找她，只好独自焦虑的等着结果。

    “白胜利”文诗在门外叫，白胜利起身开门。

    “我懂礼貌吧？”文诗进屋，坐在凳子上，笑眯眯的问。

    “嗯，小丫头长大了。”白胜利预感到是好结果，顿时轻快起来。

    “你看我得项链好看吗？”文诗指着脖子上细长的疤痕问。

    “好看。”白胜利每次看到文诗笑眯眯的样子，都觉得好看。

    文诗告诉白胜利，是良性的肿瘤，已经切除了，不用再受二茬罪。白胜利说要摸摸文诗的项链，文诗噘起嘴说不行，却把身子靠了过来。白胜利用手沿着疤痕画着，长长的出了口气。

    文诗任凭白胜利的手指在脖上画来画趣，动情地说着。

    “以前，就知道和你玩的时候高兴。得了这场病，才明白你真的对我很好。”

    “要不是这场病，我也不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白胜利回应到。

    文诗甜甜的笑，快速的摇着头，把头发甩了起来。

    此后，白胜利每天和文诗一起上自习，周末骑车去郊游，晚上在宿舍谈天下棋，度过了上学以来最快乐的一个学期。白胜利沉浸在幸福感中，没有和文诗谈过他们的未来。

    文诗恢复了精神，每天象只小鸟一样吱吱喳喳，蹦蹦跳跳。她又开始不敲门就闯进白胜利的宿舍，进了房间就占领床铺。可她，也从没提到过将来会是怎样。

    他们很亲密的享受着眼前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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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是结局

    “落日美吗？”文诗轻声地问。

    “美。”

    “可惜，很快就落下去了，接下来的是黑暗。”文诗幽幽的道。

    “明天还会再升起。”

    “那已经不是今天的太阳了。”

    白胜利沉默了。他发现文诗今天的情绪不对，说的话也很奇怪。

    文诗等着白胜利发问，见他不出声，就说道：“我爸帮我联系了美国的大学，要我去留学。”

    白胜利心里一紧，强笑道：“这是好事呀。”

    “你真的觉得是好事？”文诗反问。

    “至少对你将来的发展是好事。现在大家都在往国外奔，你家里有这个条件不是很好吗？”白胜利由衷的说，心里却很痛。

    “你没想过出去？”文诗又问。

    白胜利没有回答。他也很想出去，可父母都是工人，家庭条件不允许。

    “我和爸爸等毕业再考研究生，现在不去了。可爸爸说机会非常难得，学校还同意给全额奖学金，所以让我必须去。”

    “嗯，我也觉得你必须去。”白胜利说道。

    文诗脸有些红，似乎要鼓足勇气才能说出下面的话来。

    “爸爸妈妈都知道你在学校照顾我。他们说，嗯，说，要是我舍不得你，也要先在美国站住脚，然后想办法帮你办出去。”

    白胜利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文诗说的是真心话，可他更知道人到了国外，环境变了，心思也会变。所以，文诗的话不能当真。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痴痴的望着对面火红的太阳向树梢降下。

    “好在这短暂的美，已经留在我心里了，永远。”文诗忽然轻声说。

    文诗出国后就失去了联系，留在白胜利心里的，是最后的落日，和伴着落日，他们含着泪水的亲吻。每年，白胜利会到小岛，独自凝望着火红的太阳降下，期盼着文诗出现。

    文诗走后的第二年，白胜利毕业了。他被分配到了家乡，紧靠大海的竹海市，一个国营工厂，竹海市东风电器厂。

    离开学校的前一天，他正在宿舍收拾行李，门口响起了甜甜的女生：“哥”

    一瞬间，白胜利觉得是文诗来了，翻身坐在床头，等着她自己推门进来。

    外面的女生见没动静，又叫了声“哥”。

    “丹霞！”白胜利听出来人是刘丹霞，跑过去把门打开。

    “你怎么找到学校来了？我本来想明天去看你。”白胜利说。

    刘丹霞默默的走进宿舍，眼眶湿润了。

    “我，我明天要去加拿大了。”刘丹霞说。

    “你也要走？”白胜利险些叫了起来。“是去读研究生？”

    刘丹霞摇了摇头，说道：“我男朋友读研究生，我去陪读。”

    “你男朋友？”最近一个学期，刘丹霞的信来得少了，白胜利都不知道她交了朋友。

    “就是那个我嫌他个子矮的。他一直紧追不舍，我，我。”刘丹霞说。

    白胜利忽然想到，自己周旋在丹霞，文诗，若兰中间，总怕伤害了哪一个。如果全心的追求一个，是不是现在和有了伴侣呢？可是，这三个女孩，应该追那个呢？又怎么能放下另外两个呢？

    毕业一周年的时候，白胜利返校，听说若兰在日本，已经结婚了。

    白胜利去了公园，还是过去的土路，小山，槐树。自从文诗走后，他已经习惯独自坐在湖边。和若兰的热恋，对霞的依赖，与文诗的快乐，渐渐在白胜利的心中模糊了。

    他望着路边的残雪，白胜利轻叹，三个女生的影子，迟早会象这初春的残雪般消融。

    真的会消融吗？白胜利暗问自己。

    消融的残雪，明年还会再来。只是不知，那是不是今天的雪。

    《激情年代前传》全文完。欲知白胜利如何发展，他与文诗是否还会相聚，请看《希望之激情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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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之激情年代（卷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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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舞会闹剧

    一九八二年的最后一天，是竹海市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落叶躺在路边两个月了，早已干枯，被北风卷得漫天飞舞着，从东边墙根挪到西面街角。路边的电线上挂着的塑料袋哗啦啦的作响，路面上的积水结了冰，偶尔有个用棉袄裹着的行人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走着。

    这时，竹海市东风电器厂的组装车间却被四个高大的炉子烤得暖洋洋的。

    车间里的几百个纸箱堆放到了角落里。正墙上拉着红布横幅，横幅上贴着用白纸剪成的几个大字：“东风电器厂新年联欢舞会。”墙边的一部半新双卡四喇叭手提录音机大声播放着探戈舞曲。

    几十人在中间空场上随着舞曲转动，不跳舞的散坐在四周嗑瓜子，剥花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比噼里啪啦更噪杂的，是对场中跳舞的人的议论，间杂着嘻哈的笑声。

    白胜利和冯佳欣都不会跳探戈，两个人按照慢四步的步法轻轻的摇晃着。白胜利揽着冯佳欣的腰，下巴贴着她额头，眼睛却不时的瞟向贾宏图。

    贾宏图书记厂长一肩挑，是电器厂说一不二的领导。当然，说一不二指的是理论上的，其实这个厂里凡事都是要商量着来的。贾厂长并不喜欢商量着来，可职工的工资都是国家发的，大家就听国家的。国家不发话，想办事只好大家商量了。

    厂里当然有规章，是一大本红皮书，盖着公章。那公章的名头比电器厂大，是竹海市轻工业局。这书放在贾厂长办公室的书架中，已经蒙上了厚厚一层灰。贾厂长任上六年，都没看过它。

    贾厂长自己就常说：“工人阶级才是工厂的真正主人，自己只是大家的公仆。”

    刚才，贾厂长又把这话当成了舞会的开场白。只不过大家关心的是年底奖金到底发几十块，听贾厂长唠叨主人和仆人，不提钱的事，就没什么人鼓掌。

    工人阶级是主人，领导干部是公仆，这是更大的领导说的，也就是轻工局冯局长说的。凡是冯局长说的话，贾厂长都很认真听，不像厂里的工人们，只想着钱不想当主人。

    既然冯局长说了领导是公仆，那么公仆用规章条框来克扣主人就说不通了，所以贾厂长从来不看规章制度也是有道理的。

    也正因为贾厂长从来不论规章，凡事都和大家商量，工人们才都喜欢他。

    当然，工人们都喜欢贾厂长，也不全是因为他是个不讲究按章办事的好人，还因为他的长相。

    贾厂长一米七八的个头，身材匀称，方脸、高鼻梁，浓眉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虽然四十八岁的他头发已经花白，眉头间也出了深深的川子纹，但依旧是全厂公认的美男子。

    市轻工局下属的八个工厂中，生产电风扇的东风电器厂年产值二百万，只排名第三。最大的是竹海市机械厂，生产跃进牌农用手扶拖拉机，年产值八百多万，其次是竹海市红梅电子厂，生产收音机，年产值三百万。

    不过，机械厂的厂长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头，说话有些结巴，红梅电子厂的厂长是个胖老太太，走路有点瘸，比较起来，威武端正的贾厂长很给东风电器厂的职工们拔份儿。

    白胜利也觉得贾厂长英俊，但他此刻从冯佳欣头顶上瞟贾宏图那边，其实不是在看贾厂长，而是在瞧贾厂长的舞伴胡瑶婻。

    胡瑶婻有一米六五高，身材苗条，皮肤白皙，面色红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对人忽闪忽闪的，似乎会说话一般。厂里不少小伙子都被她迷住了，可她对谁都是嘻嘻哈哈的，开个荤的玩笑也不介意，但谁也沾她不得。时间久了，吃不到葡萄的小伙子们就编排说，她是胡要男。

    今天胡瑶婻上身穿件紧身的短款红毛衣，下身是合体的工装裤，显得双腿修长。她在贾宏图的引带下有节奏的走着，大眼睛忽闪，脑后的头发如同马尾巴样的甩来甩去，鼓囊的胸脯不时的贴在贾宏图身上。

    白胜利也承认胡瑶婻颇有姿色，甚至有过吃葡萄的念想。不过，他现在盯着胡瑶婻倒不少因为她忽闪的眼睛和鼓囊的胸脯，而是在琢磨贾厂长把她从钳工调到厂办，不到一年时间又提拔为厂办主任，是不是真像大家私下说的那样，这两人有一腿。

    这时贾厂长摆了个弓步，胡瑶婻在他的引带下把一条腿插到了弓步当中，身体向后仰着。白胜利看着她腰肢柔软的样子，心想他们有一腿的可能性还是要大些。

    白胜利自顾自的想着，下意识的随着舞曲迈步，没注意到冯佳欣正抬脸盯着他看。

    “小胡跳的不错吧？”冯佳欣轻声说。

    白胜利这才醒过来，尴尬的说：“什么不错？我没注意啊。”

    冯佳欣微微笑着，又显出了酒窝：“切，那你一直在看什么？”

    白胜利当然不好意思告诉冯佳欣自己在想贾厂长和胡瑶婻有一腿的事，就撒了个谎。“我在想，咱们胡主任也真有门道，这支《只差一步》也不知道从哪里买到的。”

    这回轮到冯佳欣奇怪了，她问：“你说这曲子叫《只差一步》？你还懂音乐？”

    白胜利笑道：“嗨，学校里有选修课，我选的是西洋音乐，所以听过。”

    他又压低声音说：“姐，你要喜欢听歌，我有盘《酒醉的探戈》带子，邓丽君的，借给你好不好？”

    冯佳欣啐了他一口，说：“小白，你可是个党员，竟敢私藏资产阶级靡靡之音，你给我小心点。嗯，明天带过来，让我批判批判。”

    “我就是拿给你批判的，可不能让这些毒草毒害了我们青少年。明天一定带来。”

    一边聊着，白胜利带着冯佳欣转了半圈，让胡瑶婻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冯佳欣带着笑意悄声说：“这就对了，你别没事瞎看，人家小胡可是有来头的。”

    “什么来头？”白胜利奇怪的问。他到厂里也大半年了，只听大家说胡瑶婻靠着贾厂长升了主任，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来头。

    冯佳欣还没说话，就听到后面乱了起来。

    “你个狐狸精，小骚货，老娘和你拼了。”

    只见众人的后面有个五十岁上下的胖女人，手里抄着个长条板凳，哭喊着往里冲。边上的工人想上去拉拽，可她手里的板凳乱挥，让大家不敢上前。

    贾宏图黑了脸，冲胖女人大喝道：“厂里在联欢，孙二妮你要干什么？给我出去！”

    孙二妮是贾宏图的媳妇。贾宏图当兵前在村里就和她结了婚，两人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来贾宏图入伍，提干，又复原后被分配到了竹海市轻工局，就把她们娘儿三从乡下接到了城里。等贾宏图当上了厂长的时候，轻工局党委研究决定，安排孙二妮做了东风电器厂的收发，算是替贾宏图解决了后顾之忧。

    所谓收发，其实就是看大门的，在门口收个信，来人了登个记之类的，非常清闲。这天全厂开联欢会，孙二妮肩负着看门重任，是全厂员工唯一没有参会的人。当然了，因为她还是农村户口，在厂里算临时工，也没有资格参加联合会。

    等音乐响起的时候，孙二妮想看热闹，就把大门关了，自己钻进车间，抓了把瓜子躲在角落里看跳舞。开始她看贾宏图跳得潇洒，心里还很得意，到了这曲探戈时，贾宏图邀请胡瑶婻跳，她就觉得不自在了。

    跳了一阵，看到胡瑶婻的胸脯不停的在贾宏图身上蹭，她心里便上了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抄起条板凳，叫骂着要冲进去砸胡瑶婻。

    她正闹着，听到贾宏图喝斥自己，就更愤怒了，大声哭叫着：“你个老不死的，老娘还没死呢，你就偏着小妖精。老娘打死这个贱货，看你把老娘怎么着。”

    她喊着，推倒了张桌子，冲进场地里，举起板凳对着胡瑶婻就砸。

    孙二妮刚闹起来的时候，胡瑶婻就吓呆了。她傻愣的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忽然见孙二妮举着板凳向自己砸来，才尖叫一声，掉头就跑。她这一跑，孙二妮的板凳就抡了个空，砸到地上一震，脱了手。

    就这功夫，贾宏图拦住了孙二妮。“你疯了，快出去。”他把孙二妮往外推。

    本来贾宏图是想把孙二妮推到外面去，孙二妮却顺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腿乱蹬着大哭。“你个老不死的，为了个小妖精打老婆。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你就能和那贱货一起了。”说着，她抱着贾宏图的小腿张口就咬。

    贾宏图穿着毛裤，毛裤里还有秋裤，自然不会被孙二妮咬到。但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老婆这般撒泼，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这个母夜叉，你要干什么。”贾宏图除了乱骂，拿孙二妮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几个工人走过来，拉住孙二妮，不停的说：“嫂子，别闹了。厂长就是跳个舞嘛。好嫂子，快别闹了。”

    孙二妮被拉住了双臂动弹不得，就蹬着腿大哭：“你们都欺负我，老娘不活了。”

    冯佳欣见闹的不成样子，就对白胜利说：“小白，你去把她拉出去。对了，你看住她，别真的闹出事来。”

    说完，她大声喊道：“舞会结束了，大家回家去吧，三号正常上班。”

    说完，她拉着贾宏图道：“厂长，咱们上楼吧，我让小白照看嫂子，没事的。”

    白胜利其实很想去安慰胡瑶婻，可冯佳欣这样说了，他只好来劝冯二妮。

    等人都散了，贾宏图也随着冯佳欣上了楼，孙二妮才抽泣着站了起来，在白胜利的搀扶下回到了传达室。白胜利见孙二妮平静了些，就劝道：“嫂子，贾厂长就是和胡主任跳个舞，您别那么大火气呀，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白胜利从大学分配到工厂后，按照国家规定需要在车间实习一年。说是实习，其实就是跟着打杂，也没什么正经事做。他有空了，就用传达室的电话和同学聊天，打完电话，也会和孙二妮拉扯几句。

    孙二妮喜欢和白胜利闲扯，因为大学生肯和自己聊天，让她觉得面上有光。时间久了，她对白胜利很有好感，回家后常对贾宏图夸白胜利懂事。

    现在白胜利一劝孙二妮，她正一肚子苦水想往外倒，就把白胜利当作知己倾诉起来。

    “小白啊，你是个学生，不知道工厂里的脏事。什么就跳个舞，你想想，那妖精才多大啊，就当上了厂办主任？她凭什么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看在和老贾几十年夫妻的份上忍了，现在竟然跑到全厂来现眼，他老贾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她一边抽泣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白胜利只好唯唯诺诺的应承着。

    其实孙二妮也没说实话，当初胡瑶婻升任厂办主任的时候，她可没忍着。那时有嚼舌头的告诉她说，看见胡瑶婻进了贾厂长办公室，出来时头发散乱，衣服不整。她得了这信，回家把能砸的物件全砸了，还拿着瓶安眠药要全都吞了。如果不是贾宏图又是诅咒发誓，又是威胁恐吓，她还要去轻工局告御状呢。

    “那小妖精以前就是个工人，结果给办了工转干。自己的老婆临时工不能转正，那小妖精就能成干部，老贾他傻啊，跳个舞就能办这些事。小白我和你说，这次我和老贾没完，要不他开除了那小妖精，要不我去告他，让他厂长也当不成。”

    白胜利毕竟年轻，进厂时间又短，他不知道孙二妮是在发泄，听她这么说心里着实替贾宏图着急。

    “嫂子，贾厂长要是当不成厂长了，您也做不成厂长太太了，我看您还是别闹了。”

    “什么厂长太太！你看哪个厂长太太是个臭看门的？让他回乡下种田去才好，离这些妖精们还远点。”

    孙二妮止住了抽泣，可还是不依不饶的念叨着，让白胜利无言以对。

    他正尴尬着，一车间主任李解放来了。李主任指了指院子里停着的货车，哈哈笑着说：“嫂子别生气了，我送你回家，晚上还得包饺子呢。”

    孙二妮对白胜利唠叨了半晌，心里的怨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她见李解放要用厂里的货车送自己回家，想到如果不是老贾当厂长，自己哪能坐厂里的车，还不得在公交上挤成肉饼。想到这里，她嘴上说着：“呸，还想吃饺子，没门。”却老老实实的跟着李解放上了车。

    白胜利见孙二妮走了，松了口气，赶紧跑回车间去拿自己的书包。

    <h3>作者有话说</h3>

    《希望之激情年代》是一部关于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奋斗的小说。欲知前事如何，请点击“看一赠一”卷，其中的《激情年代前传》同步发行。求评论指点，鲜花收藏。谢谢读者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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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胜利与冯佳欣

    白胜利走到车间门口，发现大门已经上了锁贴了封条。他的钱包和月票都在车间里，就从院里找了根铁丝，要勾开窗户跳进去。

    他正忙着，冯佳欣走了过来。“小白，你干嘛呢？”

    “嗨，净顾着和孙二妮穷对付了，背包被锁在了车间里。姐，厂长那边没事了吧？”

    冯佳欣笑道：“他能有什么事？孙二妮也不是第一次闹腾了。你也别折腾了，我送你回家吧。”

    白胜利在传达室的时候就看见外面停了辆桑塔纳，前挡风玻璃处还放着个大红进门证，上面写着：“竹海市轻工业局”字样。他知道这车是冯局长派来接冯佳欣的，就向冯佳欣道了谢，坐上了车。

    冯佳欣是轻工业局冯红旗局长的女儿。

    冯红旗局长就是那位说工人阶级是主人领导是公仆的大领导。

    冯佳欣本来在轻工局技工学校当老师，因为技校解散，两年前调到厂里。三个月后就升任了劳资科长。

    轻工局系统内破格提拔干部是很难的。厂里技术科有个叫刘梅梅的助工，两年间提了二十条工艺改革建议，被采纳了十八条。厂里要破格提拔刘梅梅为技术科副科长，就因为厂龄差了一年半，局党委都研究一年了还没有下文。

    所以冯佳欣升官这事起初也是非议汹涌的，更有忿忿不平的人给局党委写了匿名信告状。不过，冯佳欣做了人事科长不到半年，全厂人就都信服了，甚至认为贾厂长既有识英才的慧眼，还有破格提拔的胆略。

    原来，自从冯佳欣上任后，东风电器厂的工转干指标、农转非指标、工资总额指标，等等，凡是和劳资人事有关的指标，都比以前多了许多，而且比那两个大厂还多。

    就这样，冯佳欣在厂里的威信高了起来。

    冯佳欣并没有因为威信高了就洋洋得意。她还是见人就微笑着打招呼，脸上不时的显出两个酒窝。有空了，她会到车间去聊天，甚至和大家玩三扣一。

    男工们这才发现，冯佳欣是个真正的美人，比胡瑶婻还漂亮些。只不过她平时神情端正矜持，不像胡瑶婻那样引人注目罢了。

    冯佳欣和白胜利在一起时，如同姐弟般无拘无束。

    白胜利是这年刚分来的大学生，正在一车间实习。因为他是厂里唯一的大学生，所以冯佳欣对他另眼相看，仔细读了他的档案。

    白胜利是本地人，七六年他十八岁，顶替父亲到机械厂做了机修工。进厂才半年就赶上恢复高考，考进了山东机械工程学院。在学校时，他先是班干部，后来又进了学生会，毕业前入了党。

    冯佳欣看了档案后觉得好奇。七七年第一届高考，大学生们多是工农兵，年龄小的有二十多岁，大的能有三十多岁，基本上都在社会上锻炼过几年了。白胜利上学时才十九岁，家里又是普通工人，他能做学生干部，还在学校解决了党票，一定有些过人之处。

    为此，冯佳欣有意识的接近他，就更多的去一车间打扑克。

    打牌的规矩是，输了的脸上贴纸条和钻桌子任选其一。冯佳欣当然不能用吐沫沾了纸条贴在脸上，她输了就选钻桌子。可一车间的地上有油泥，她又怕脏了裤子，就让白胜利替她钻。

    起初大家不同意，白胜利就说自己钻两次顶冯佳欣一次，后来就成了惯例。这样的坏处是，冯佳欣更不介意出牌的对错，也不想办法偷看别人的牌，常常是输家，白胜利也就成了钻桌子大户。

    时间久了，冯佳欣和白胜利熟络起来，她让白胜利喊自己姐姐。

    在电器厂里，每天用三个小时就足以干完全天的活，剩下的时间就是聚在一起聊家长里短，所以男女熟络了会成为全厂的话柄。

    不过，冯佳欣比白胜利大八岁，大家都觉得白胜利喊她姐很正常，倒也没人议论。

    这时冯佳欣见白胜利拿不出书包了，就自然的邀请他搭便车。白胜利以前搭过几次车，也就不推辞。他见司机还是以前的刘师傅，就打了声招呼，和冯佳欣坐着后排座位上。

    “孙二妮没事了吧？”冯佳欣先问道。

    “没事，李主任送她回家了。贾厂长那边咋样？”

    冯佳欣笑道：“老贾可是想得开。上楼正赶上老卜和老郝在下象棋，他坐下就支招，没事人似的。”

    冯佳欣说的老卜叫卜大方，是厂里的副厂长，老郝叫郝仁，是厂长助理。两人是象棋迷，得空就要杀一盘，每杀一盘都要吵一架。冯佳欣拉着贾宏图上楼时，这两人正在为一步缓棋拌嘴，看到贾宏图就非让他评理，也不看贾宏图正黑着脸。

    冯佳欣简单说了舞会上的事，老卜哈哈大笑，连声夸嫂子豪爽，又对贾宏图拍着胸脯说孙二妮就交给他了，保管老贾晚上照样有饺子吃。贾宏图被老卜忽悠的心情好起来，点了根烟就开始给老卜支招，气得老郝大喊不公平。

    白胜利听冯佳欣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的说：“这都什么人呢，我还担心他们俩口子回家接着吵呢。”

    白胜利接着又说：“姐，我问个事好吧？”

    “嗯，问吧。”

    白胜利把身子往冯佳欣那边倾了倾，小声问道：“贾厂长和胡主任真的那个？”

    冯佳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想到你这大学生也喜欢嚼舌头。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没有。”

    白胜利说：“不是嚼舌头，是刚才听孙二妮说的，我觉得她怪可怜的。”

    冯佳欣嘻嘻笑道：“还有怪可怜的母夜叉，我这可是第一次听说。她又给你讲小胡升主任的事，是吧？她见人就要讲一遍，也不嫌丢人。小胡的底细我很清楚，她怎么做的主任我也很清楚，老贾是喜欢她，但也就是跳个舞，别的事借老贾俩胆，他也不敢做。”

    白胜利又问胡瑶婻是什么来头，冯佳欣却微笑不答。

    虽然白胜利和冯佳欣很熟悉了，张口“姐”叫的亲热，但人家是劳资科长，他内心里还是存着些敬畏，就算是玩牌，也只能和大伙一起热闹。他以前搭车时都有厂里同事在，冯佳欣是坐在前面副驾驶的，更不会单独说话。

    这次他独自坐在冯佳欣身边，能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禁不住仔细打量她。

    冯佳欣瓜子脸，鼻子，嘴都小巧玲珑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显出两个小酒窝。她梳着运动头，前面的刘海直到眼眉，盖住了前额。娇小的身躯裹着军大衣里，看上去孱弱得让人怜爱。

    冯佳欣发现白胜利盯着自己看，就佯嗔道：“小屁孩子，看什么看。”

    白胜利嘿嘿的笑了声，又认真的说：“姐，我还有个事要问你。”

    “说。”

    “我天天叫你姐，可怎么看，你都像是我妹妹。你不会是比我还小吧？”

    冯佳欣伸手揪住白胜利耳朵，笑骂道：“你个小屁孩子，我看你再胡说八道。”

    白胜利哎呦的叫着求饶。这时刘师傅咳了一声，冯佳欣才松开了手，笑道：“刘师傅，你看这小白还是个大学生呢，别的学问没有，胡说八道的本事不小。”

    刘师傅呵呵笑着，伸手挪了后视镜，照住白胜利，笑道：“小冯，你不是对冯局长说他是厂里的希望吗？。可别把希望的耳朵揪掉了。”

    白胜利听了，又侧头盯着冯佳欣。冯佳欣背后对局长提自己，让他心里十分感激。不过，他也有些奇怪，不知道冯佳欣为什么这样对他。

    冯佳欣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就笑了笑，说道：“什么希望，别听刘师傅瞎咧咧。不过小白，有空我真得和你聊聊厂里的事。”

    正说到这里，车停在了文化路革新街，就是白胜利住所的街口。白胜利道谢后下了车。他站在路边，看着车子缓缓驶去，直到没了踪影，才回身走进了胡同。

    白胜利住的筒子楼是机械厂的宿舍。他父亲退休后搬到了郊区的老宅，这里的一间房就让白胜利住。他进屋脱掉外衣，往锅里对了水，放进面条，又掰了几片白菜扔进锅里，然后打开火门，把锅放在炉子上。

    到了冬天，除了白菜土豆外没什么可吃的。煮面条放白菜叶再兑进酱油，据说叫做阳春面，白胜利已经连吃好几天了。他看着锅里的水开始翻滚，叹了口气想，明天就是元旦了，得去买两块钱的肉给老爸带去。

    大学毕业生进工厂算是干部身份，职称是助理工程师，工资每个月五十六元。不过第一年实习，白胜利只能领到四十八元，加上劳保，大概有五十多块钱的收入。虽然东西便宜，可这点钱用到月末，他手头还是拮据。

    面煮好了，他盛了一碗放在桌上晾着，从抽屉里翻出几张票子，数了数，共有六块三毛。他盘算着，买两块钱肉，打半斤白酒要五毛，剩下的自己用一周应该够了。而且，车间的书包里还要一块五，坚持到下个月发工资应该没问题。

    为了新年能孝敬老爸些大肉，白胜利这个月基本就吃熬白菜。“下个月又是春节了，用钱的地方更多，看来还要继续吃阳春面。”他看了看碗里没有油水面条心里叹息着。

    <h3>作者有话说</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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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邻居胡瑶婻

    一九八三年一月一日。

    清晨，已经肆虐了三天的北风终于停了，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努力的驱散着寒气，要在新年的第一天给竹海的人们带来一丝温暖。

    白胜利沿着叠云山的小路向山顶跑去，虽然只穿着单薄的秋衣，身上还是冒出了热汗。

    叠云山处在竹海市中心偏南，不是很高，但站在山顶能够鸟瞰全市景色。山顶有座炮台，据说是晚清时德国人修建的，现在已经没有了大炮，一个大石铺就的平台成了市民观景的地方。每到假日，都有喜爱锻炼的人来爬山，白胜利就是其中一员。

    跑到山顶，白胜利把围在腰间的绒衣穿上，靠着炮台的矮墙向南眺望。

    自从在学校看了那部叫做《蓝色经济》的影片后，他就喜欢站在这里向南望。晴朗的日子里，目光越过一片片灰色的屋顶，能看到远处无垠的大海。每次看到大海，他会想起影片中讲的，现代文明如何从海洋腾飞，中国的沿海地区又面临这怎样的机遇，而后，他心里充满了希望。

    他会幻想着南面的灰色屋顶变成了幢幢高楼，西部的那些农田上建起了成片的厂房。每一次，他会想出不同的画面，唯一不变的是东南海边的那个小港，在他看来，那才是竹海腾飞的源泉。

    自从七九年设立了深圳特区，一个改革开放的神话连篇累牍的出现在报纸杂志上，“三来一补”“两头在外，大进大出”这些新词充斥着人们的耳目。白胜利喜欢读这些振奋人心的报道，也喜欢看这种经济研究文章。他有自己的想法：港口，有了港口就有希望加入到外向型经济的大潮中去。

    竹海市的竹海港，规模不大，却是个深水良港。在白胜利心里，竹海港是竹海的希望。每次上山，他都少不了看看模糊的港口，默数着停靠在港口的船只。

    “白胜利”一个娇嫩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胡主任，这么巧，你也早锻炼啊？”白胜利转过身，见胡瑶婻站在身后。

    胡瑶婻这时的脸色愈加红润，几根潮湿的散发贴在脸颊，又增了几分韵味。她笑呵呵的说：“是呀，真巧。我打算从今天开始坚持爬山，新年新气象嘛。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你。”

    因为昨天的事，白胜利见了胡瑶婻有些尴尬，可胡瑶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边说一边拉伸着韧带，浑身散发着快乐。

    “我以前住团结路，我爸单位在革新街分了房，刚搬过来。你是不是也住在附近啊？。”胡瑶婻把腿搭在矮墙上，又把头贴在腿上，侧着脸说。

    “嗯，我家在革新街二十八号，就是那栋灰色的三层楼。”

    “啊，我住在十六号，咱们算是邻居了。以后上班还能作伴”。胡瑶婻嘻笑着说。

    一阵风吹来，胡瑶婻打了个寒颤。白胜利见了，说道：“胡主任，爬山得带件衣服，到山顶就要穿上，否则刚出了汗被风一吹容易感冒。”

    “真是的，我现在就有些凉了。小白，我们下山吧。”胡瑶婻落了汗，衣服贴在身上觉得冰凉。

    两人一路沿着山路慢跑，到了山下的时候，胡瑶婻忽然说：“小白，昨天亏了你拉住那母夜叉，谢谢你啊。”

    白胜利没想到胡瑶婻自己提起昨天的事，有的尴尬的说：“谢什么呀胡主任，都是同事，应该的。”

    “小白，你别老主任主任的了，我算哪门子主任啊，不过是个给领导端茶倒水的。你叫我胡姐好了。”胡瑶婻眼睛忽闪着对白胜利笑道。

    “行，胡姐。我住在二楼二三八。你刚搬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啊。”白胜利客气的说。

    胡瑶婻看着白胜利，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你家里人都住这里吗？不会打搅你吧？”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弯曲的睫毛很长。

    白胜利刚想应话，胡瑶婻又道：“明天还来爬山吧。八点怎么样？”

    “好，明早八点在这里集合。那我先走了啊。”白胜利看着胡瑶婻闪眼睛的样子，有要搂住她的冲动，吓得自己赶紧告辞跑了。

    第二天，白胜利在山下等到八点半也没见胡瑶婻来，只好自己爬上山。虽然他之前和胡瑶婻并不熟悉，甚至在厂里时都没怎么说过话，可他见胡瑶婻爽约，心里还是有些惆怅。

    两天的假很快过去了，三号早上七点，白胜利走到街口的八路公交车站时，已经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等车。等了十多分钟，远处才慢悠悠的来了辆车，他看了眼挤得黑压压的车厢，不禁叹了口气。

    公交车还没进站，两个年轻小伙子已经扒上了车门。等车停好后，没人下车，大家只好拼命的往上挤。这车二十分钟一趟，如果错过了这趟，就不可能八点钟赶到厂里了，何况下趟车八成也一样的拥挤，所以白胜利一定要上这趟车。

    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在后面用力的往上推前面的人，自己也乘机踏上一只脚。

    白胜利终于踏上了一只脚，可前面的人不再往里走，他只好一手握住里面的栏杆不让自己掉下去，却再也上不去。售票员急得不停的嚷：“大家再挤挤，就一个人了，关不上门都走不了。”

    正僵持着，白胜利看见胡瑶婻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冲着公交车挥手，嘴里喊着：“等下，师傅，等我一下。”

    “胡主任，快点，快来。”白胜利这时也不再往上用力，正好拦住车门不让它关上。

    “小白。”胡瑶婻跑到车门，和白胜利招呼了一声，看着挤满的人发呆。

    “胡主任，拉住这里。”白胜利让胡瑶婻一直脚塌上踏板，指点她拉住栏杆，然后自己跳下车，冲里面大喊：“里面的师傅们挤一下啊。”说着，他弓腰死命的把胡瑶婻往上推。

    里面的人终于松动了，胡瑶婻又往上踏了一阶，白胜利乘机往上拥，总算上了车。车门关上后，他背靠着车门直喘粗气。

    胡瑶婻站在上面一阶，她费力的转过身来面向着白胜利。这时车子正好左转弯，人群向右拥来，她的胸脯恰好顶住了白胜利的脸，堵得白胜利喘不过气来。车转过弯后，人群又向左拥，白胜利才出了口长气，心里咚咚乱跳。

    “小白，前天着凉了，回家就发烧，昨天就没去，对不起啊。”胡瑶婻低头对着白胜利说。白胜利听说胡瑶婻是因为病了失约，心里才舒服些。

    随着车的晃动，胡瑶婻的身子不时的在白胜利脸上摩擦，虽然隔着毛衣，外面还套着件呢子大衣，还是让白胜利心跳的很急，嘴里说：“没事胡主任。下周日再去。”

    “你还叫主任！”胡瑶婻嗔道。这时车又左转，白胜利的脸再被捂住了，他感到自己被埋在了柔软的肉团中，下身似乎都有了反应。

    到了车站，终于下了几个人，白胜利挤到上面，一手挂着扶手。胡瑶婻站在白胜利边上，也不再握扶手，双手自然的拽着他的胳膊。虽然白胜利被胡瑶婻拉住有点不自在，但总比被身子捂在脸上放松了许多。

    白胜利又想到了胡瑶婻和贾厂长的关系。他看胡瑶婻迷人的脸庞和身体，总觉得贾厂长抵不住她的诱惑。不仅贾厂长抵御不了，他觉得自己也抵御不了，虽然胡瑶婻比自己大了六岁。只是冯佳欣曾坚决的说没有这回事，让白胜利感到疑惑。

    白胜利正胡思乱想着，车子又到了一站，上来几个人后，胡瑶婻又贴得他近了。

    “告诉你个秘密啊，厂里要盖楼房了。”胡瑶婻的胸脯紧紧贴在白胜利身上，悄声说。

    她抬头看到白胜利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补充道：“咱们厂后面不是还有块空地吗？局里批准了，要盖一栋宿舍楼，听说有两百多套房子呢。”

    “啊，那么多。那厂里不是每人一套了吗？”

    “呸，想的美。局里至少占一半。当初机械厂盖宿舍的时候，一共三百套房，厂里才留下一百套，害的分房主任差点被砍了。”胡瑶婻说道。

    正说到这里，车到站了。

    两人下了车，胡瑶婻说：“这事保密，你可别对别人说啊。”

    白胜利笑道：“我能对谁说呀，放心吧胡主任。”

    胡瑶婻嫣然一笑，说：“我先进厂，你等会，省得孙二妮看到咱俩一起又嚼舌根子。”

    胡瑶婻是为白胜利好。她自己经历多了，早不把家长里短的议论放在心上。但她想白胜利还是个刚毕业的孩子，别脸皮嫩受不了这些。白胜利却不在意的说没关系，和胡瑶婻一起进了厂门。

    其实白胜利心里很在意，还没下车的时候就琢磨着怎样找个借口不和胡瑶婻一起进厂。可胡瑶婻刚才那一笑让他着迷了，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总不能连这点事都担当不了。于是，他坚持两人一起走。

    胡瑶婻没想到白胜利肯和自己一起进厂。虽然她表面上对舞会上的事若无其事，说到底还是很难堪。她也知道一段时间里自己又成了谈资，心里也不舒服。她估摸着这段时间大家会躲着她，和白胜利这一路聊天已经让她觉得踏实了，没想到白胜利还不避讳孙二妮。

    胡瑶婻心里感激，拉住白胜利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放开手后，大大方方的和白胜利并肩走进厂里。

    透过传达室的玻璃，白胜利看到孙二妮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就冲孙二妮挥手打招呼，笑着走了过去。

    <h3>作者有话说</h3>

    《希望之激情年代》是一部关于八十年代的年轻人奋斗的小说。欲知前事如何，请点击“看一赠一”卷，其中的《激情年代前传》同步发行。求评论指点，鲜花收藏。谢谢读者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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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分奖金与烧

    厂部是座二层小楼，一楼有供销科、技术科、检验科几个业务科室，二楼则是厂行政办公室、劳资科、财务科、工会四个行政科室以及三个厂长的办公室，还有一间能容纳二十多人的会议室。

    新年上班第一天，会议室里正在开中层干部会。

    贾宏图坐在长桌一端，手里拿着稿子，正高声念着：

    “同志们，过去的一年中，我厂在轻工局党委的正确领导下取得了巨大的成绩。我厂实现了产值突破四百万的目标，这在我厂历史上是个里程碑，有划时代的意义。我厂的东风牌电风扇被评为我市轻工局名优产品，远销全省各个地区，为广大群众送去了改革的东风。”

    念道这里，他习惯的抬起眼睛，看了看参会的干部。

    技术科长王三顺正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工会主席李娜娜低着头悄声对身边的冯佳欣说些什么，冯佳欣一直抿着嘴笑。

    贾宏图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自己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继续念他的稿子。

    贾宏图皱眉，说明对会议纪律不满。他没说什么，自然是已经习惯了。而且他知道，当后面念到奖金分配时，这班人就会竖起耳朵了。

    “在这一年里，我们厂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干部工人，为厂里做出了贡献，争得了荣誉。下面先表扬几位为厂里做出突出贡献的职工。技术科刘梅梅同志完成了电扇摇头装置的技术革新，获得了我市轻工系统科技进步优秀奖，局里奖励我厂五千元奖金。”

    大家听到这里，第一次鼓起掌来。王三顺本来要打呼噜了，被掌声清醒，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人，也跟着鼓掌。

    贾宏图又表扬了几个人，不过大家都没再鼓掌，低下的议论声倒是大了些。

    “为了奖励对我厂做出贡献的员工，提高全厂职工的工作积极性，经厂党支部讨论，报局党委批准，我厂决定给予刘梅梅同志特别奖励三十元，其他模范职工每人特别奖励十元。此外，全厂员工平均年终奖金为每人二十五元，具体分配方案由各位科室和车间领导上报。”

    贾宏图说到这里，听到下面有人嘟囔：

    “合算奖金就是梅梅得的那五千块啊，局里也太会节约了吧。”

    “就是，这不等于没有年终奖了吗，太抠门了。”

    “什么抠门啊，还是咱厂没本事。人家红梅厂平均每人七十元呢。”

    这些声音虽然低，可还是传到了贾宏图耳中。倒不是贾宏图拼命想听清人家说些什么，也不是他耳朵有多尖，而是嘟囔的人本来就想让他听到。

    贾宏图听了这些话，自己也有一肚子苦水。不过，他明白许多事一定要保密，只好把大家的牢骚当成耳旁风。

    他就放下稿子，补充道：“各科室明天要拿出方案交给厂办审核，奖金随这个月工资一起发。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要是没意见就继续说今年的工作任务了。”

    “我有意见。”贾宏图一看说话的是技术科长王三顺，心里就有气。刚才念稿子的时候王三顺在睡觉，现在想赶紧接着念了他又提意见。

    “妈的，臭老九就是臭老九。”贾宏图心里骂人，嘴上却客气的说：

    “老王，你说，你说。”

    王三顺还是睡眼惺忪的说道：“分配方案干嘛要科室出，能不能党委定算了。”

    前一年的奖金方案同样是各科室出的，车间科室的方案其实都是平均分配，只有技术科拉开了档次。结果，科里的贾震山和赵法才觉得自己分少了，就和王三顺争吵。贾震山是归国华侨，又和厂长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干脆去找贾宏图告状，一时闹得不亦乐乎。

    所以王三顺一听又让他出方案，心里就老大不乐意。

    “我说老王，你别在这里瞎搅和了，赶紧散了会咱还有事呢。你出个平均方案不就得了，党委怎么定又不用你操心。”说话的是一车间主任***。

    在这个厂里，王三顺连贾宏图都不怕，就是见了***犯怵。他见***发话了，便干笑几下不再吱声。贾宏图觉得***的话不中听，但能让王三顺住嘴很不错，他就不发表意见了。

    贾宏图总算念完了稿子，回到自己办公室，拿着当天的《工人日报》看了起来。

    一版还没看完，胡瑶婻推门冲了进来。她气喘吁吁的冲着贾宏图说：“厂长，一车间又罢工了。”

    “什么？”贾宏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帮混蛋，每年不给我找点麻烦就不算完。为什么？是不是嫌奖金少？”

    “不关奖金的事。他们说车间里太冷了，要求增加一个炉子。”胡瑶婻气息均匀了些，但胸脯还在剧烈的起伏着。

    一车间闹罢工可有历史了。

    前年因为厂里实行工时定额制，他们认为自己的定额和组装车间比太多了，就罢工要求更改。那次连冯局长都惊动了，把贾宏图好一顿批评。

    去年又赶上提工资，一车间是全厂名额最多的，但他们认为按照人数比例算比二车间少了，就要求增加一个名额。厂里没同意，于是他们又罢工。后来还是冯佳欣发扬风格，把分给自己的名额让了出来，才平息了事端。

    没想到，新年刚过，又出了事情。

    贾宏图听说是这个理由，气呼呼的说：“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人。去年他们说车间里太热了，干活出汗，出去容易感冒，今年就撤了两个炉子。结果刚入冬他们就喊冷。我已经答应党支部开会研究后给他们答复了，这就又撂挑子。”

    胡瑶婻知道今年局里批的用煤指标不够，所以贾宏图减了车间的炉子。她也不好说破，就说：“厂长，您看是不是给他们加个炉子算了。今天早上我去车间找李主任，里面的确是挺凉的。”

    贾宏图听胡瑶婻提到李主任，气更不打一处来。“这个李解放是什么意思。我看那帮混小子都听他的，怎么就不能做好工作呢。我看，这事他也有份。”

    胡瑶婻说：“李主任也有难处，如果他不拢络住这帮人，有任务要加班时谁肯听他的。”

    厂里的活多一阵少一阵，经常清闲一个月，忽然要一周内天天加班。清闲的时候大家都高兴，但没有加班费的加班，如果不是领导有威信，没几个人愿意响应。这情况贾宏图当然清楚，所以听到胡瑶婻这么说，他也不再骂李解放了。

    “小胡，你通知支部成员，一小时后来这里开会研究一车间加炉子问题。我先去车间看看。”

    罢工的事和工会有关系，贾宏图叫上工会主席李娜娜一起去了一车间。

    东风电器厂分为三个车间。一车间是机加工车间，有钳工班，车工班，冲压班和模具班。二车间是电机车间，三车间是组装车间。二车间和三车间多是女工，相对比较平静，最让贾宏图挠头的就是一车间了。

    贾宏图和李娜娜走进车间后，看到工人们分成几堆围坐着，有的在打纸牌，有的在下象棋。李娜娜先喊道：“我说，贾厂长来了，大家有什么意见赶紧向厂长反映吧。”

    “哎呦，惊动了厂长了。”“李主席大驾光临，欢迎李主任回娘家，欢迎。”工人们纷纷站起来围在贾宏图和李娜娜身边嬉皮笑脸的说着。

    李娜娜四十五了，头发花白，胖嘟嘟的脸上总带着慈祥的微笑。

    以前她是一车间的车工，脸上的笑容是欢快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几岁。自从三年前她在部队做团长的丈夫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她的笑容不再欢快，而是慈祥了，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

    因为她是烈属，厂党支部报请轻工局党委批准，把她从一车间调到了厂部，工人身份转了干部，当了工会主席。

    贾宏图也不理这帮工人的瞎咧咧，皱着眉头问：“李解放呢？”

    “李主任他二姨病了，请假带二姨去人民医院，刚走半个小时。”

    贾宏图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大骂李解放混蛋。他“哼”了声，说道：“你们怎么回事？有什么要求不能商量？非要闹得大家都过不去是吧？”

    “厂长，我们可是一个月前就向领导反映了。您觉得我们这里冷不冷？我们每天要摸铁皮抓铁疙瘩，这么凉怎么干活？李主席，您觉得娘家的温度怎么样？”

    说话的是钳工班长范子胥，矮墩墩的个子，顶个硕大的脑袋，外号范大头。

    每到年底，贾宏图要忙着写各种总结汇报，不仅有经营方面的，还有政治思想的。他文笔又不好，还不愿意让胡瑶婻代笔，自己写得晕头转向，再加上筹划盖楼的事，一时把一车间提出加炉子的事给忘了。

    可他又不想示弱，就对范大头说：“大头，去年是不是你请病假时说的，车里太热了容易感冒？现在撤了炉子又喊冷，你还是工人阶级吗？”

    范大头嘻笑着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这话就甭提了，能让工人阶级感受些党的温暖我们就知足。贾厂长，去年是我说的，可您也别一下撤两个炉子啊。”

    贾宏图自知理亏，挥了挥手说道：“不说这个了。你们不就是要求加个炉子吗？你们先干活，我这就召开党支部会研究，行了吧？”

    李娜娜在一旁帮腔道：“厂长这么忙还专门开会研究炉子问题，大家多体谅厂长，先复工好吧？”

    范大头说：“贾厂长，您答应研究已经一个月了，再研究一个月就开春了。这次您给个期限吧，”

    贾宏图生气的说：“怎么，我说话你们还不信？什么研究一个月，给这里加一个炉子，就这么定了。小李，你今天下午就把炉子搬来，明天开始烧。这总可以了吧？最近任务这么紧，你们赶紧复工。”

    李娜娜听了，小声对贾宏图说：“贾厂长，是不是等支部会开完了再搬炉子啊？”

    “不用了，就这么个小事，后补个支部决议就行了。大头，吃过午饭你派人跟着李主席搬炉子。今天就半天，也就别生火了，明天开始烧。”贾宏图果断的说。

    范大头见厂长发话了，就对大伙说：“得了，大家谢谢厂长关心。请厂长放心，今天上午耽误的活我们加班也会赶出来的。”

    “谢谢厂长。”“感谢党的关怀。”众人乱纷纷的说着，都散了。

    众人见贾宏图和李娜娜走了，又聚在一起。范大头说：“哥几个该下棋的下棋，该打牌的打牌，午休后开始干活。”

    “好嘞。”大家听了，又分堆围坐着忙自己那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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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筹建办公室

    贾宏图的办公室只有十二平米，放着一张桌子，靠墙一排铁皮柜，一个双人沙发，中间是个火炉，显得有些拥挤。

    冯佳欣窝在沙发里，捧个搪瓷杯子在嘴边，吹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

    贾宏图提起水壶说：“小冯，加点水？”

    冯佳欣道：“唉，感谢领导关怀。贾厂长，您说的事我都记下了，我会尽力的。不过，我爸明年就退了，您还得想办法做安局的工作。”

    冯佳欣说的安局是轻工局副局长安天明。安天明比冯红旗小四岁，冯红旗退休后他正好可以干一届。像安天明这种老大学生，早些年是不可能提拔为正职的，但这几年知识分子吃香了，他成了呼声最高的接班人。

    贾宏图给冯佳欣加了水，放回水壶，坐到桌子后面，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快到点了，退休前能把楼盖起来，也算对得起厂里这二百号人。”

    冯佳欣笑眯眯的说：“厂长关心群众生活，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一定做好您的助手。”

    贾宏图笑骂道：“看在眼里个屁。昨天那帮孙子还闹罢工呢。我说小冯，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审批手续就是你的责任，你可不是什么助手。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尽量满足就是了。”

    贾宏图说话带脏字成了习惯，不管对面是男还是女。冯佳欣听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咱们是不是应该正式搭个班子，您牵头，我和小胡参加，最好在找个专职的。”

    “嗯，这个建议不错。你看谁专职做这个好呢？刘娜娜怎么样？”

    “按说这个事情和工会有关系，不过刘主席那摊工作也不少事情。另外，跑审批要各部门转悠，还是找个年轻腿脚利落的好些。要不把白胜利调过来吧，您看怎么样？”

    “小白才上班，经验少了点。不过你要是看上了就行。”贾宏图犹豫着说。

    “我看行，这小孩脑子活络。主要是他刚上班，正有积极性。”冯佳欣坚定的说。

    下午刚上班，白胜利敲开了贾厂长办公室的门。

    他探头进去问：“厂长找我？”说着走进了门。见冯佳欣和胡瑶婻都坐在沙发上，自己就搬了个凳子坐在一傍。

    胡瑶婻起身给白胜利倒了杯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让他摸不着头脑。

    贾宏图看胡瑶婻坐回去了，说道：“小白，听李解放说你实习表现不错，支部刚开过会，同意你提前结束实习。你要好好干啊。”

    “真的？谢谢厂长，谢谢领导。我一定好好干。”白胜利惊喜的说。

    他想自己肯定要去技术科了。虽然电扇厂也没什么高技术，可他还是跃跃欲试的要搞些技术革新。

    贾宏图冲着冯佳欣说道：“小冯，你说说他的工作安排吧。”

    冯佳欣笑了笑，说：“小白，是这样的。厂里想用后面的空地建栋宿舍楼，局里还没最后批。支部研究决定先成立个筹建组，由贾厂长亲自挂帅，组员有李娜娜、小胡、还有我。我们都还有别的工作，我就向贾厂长推荐你来作专职秘书。”

    贾宏图接口道：“小白，盖宿舍这事是今年我们厂最重要的任务。厂领导对你很信任，你一定要好好干。你的办公桌就安排在厂办，具体工作待会小胡给你交待。”

    白胜利听说和胡瑶婻一个办公室，才明白刚才她为什么对自己做鬼脸，就对着她笑了笑。

    贾宏图清了清嗓子，又喝口茶，说道：“人都齐了啊，东风电器厂职工宿舍楼筹建办公室现在正式成立，我任主任，在座的都是组员。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取得局里立项，大家要各负其责，做好工作。”

    轻工业局的建设基金就那么多，红梅电子厂和跃进机械厂也都在争这块资金。这两个厂产值比东风电器厂高很多，是局里的宠儿，这让贾宏图很挠头。

    “局党委两周以后就要开会研究了，时间非常紧。小胡，你把材料的框架先写出来，数据的整理和核实可以交给小白办。小冯，这些天冯局长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小胡，安副局长那边也不能放松。”贾宏图接着说。

    冯佳欣和胡瑶婻都答应着，只有白胜利一头雾水，不知道让他搞什么数据去核实什么东西。不过，更引起他兴趣的是贾宏图让胡瑶婻做安副局长工作，上次冯佳欣说的胡瑶婻有背景，大概就是安副局长了吧。

    散会后，胡瑶婻带着白胜利来到厂办，给他安排了桌子和文件柜，然后拿给他一摞材料。白胜利看了才知道，贾宏图说的数据是员工基本资料，有年龄、工龄、学历、职称、家庭成员、现有住房性质和面积之类的一大堆。

    “小白，先把这些内容整理到一张大表上。打叉的那些是需要去核实的内容。”胡瑶婻说。

    白胜利看了看材料，有几十个家庭住房情况后面打着差。他明白了自己需要做什么，就笑着说：“没问题，我明天开始干，一周完成可以吧。”

    胡瑶婻皱着眉头说：“一周当然可以，只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明天先把材料整理完，后天开始核实，你一定要拉上李主席一起去。”

    白胜利一时没明白为什么要拉着李娜娜去，他刚想问，胡瑶婻已经穿上了外套，对他说：“我今天得出去办事，不和你一起走了。明天上班你在车站等我啊，我自己还真挤不上公交车。”

    “放心吧，胡主任。”白胜利笑道。

    “什么主任，胡姐，记住了。”胡瑶婻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对白胜利笑嘻嘻的说。

    胡瑶婻走了一会，冯佳欣敲门进来了，坐在白胜利的对面，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白，这工作还满意吗？”

    “挺好的啊。不过，要是能去技术科就更好了。”冯佳欣在劳资处，白胜利猜想这工作一定是安排的。他念叨着技术科的事，其实是想冯佳欣能再和厂长去说说。

    “说你小屁孩儿吧，还就是屁孩子。你懂什么呀，这工作虽然是临时的，可比在技术科强多了。就咱们厂那个破电扇有什么技术，根本就没必要搞个什么技术科。”冯佳欣呵呵笑着说。

    白胜利不服的嘟哝着：“有什么好的，就是个临时工。”

    冯佳欣瞪起眼睛：“哎呦，好你个小白，姐算是白为你打算了。你听着啊，首先干这个活能经常和老贾打交道，可以引起领导重视。另外，你跑手续时能结识不少局里的干部，还有土地局的，建设局的，将来不管干什么，都是用得着的关系。明白吗？”

    “有个姐姐就是好，什么事都有人帮，太谢谢。满意，我很满意”白胜利很喜欢看冯佳欣佯嗔的样子，说的也是心里话。

    “你老实说，是对工作满意呢，还是对办公室满意？”冯佳欣眼睛又笑成了一条缝，打趣的说。

    “嗯，都满意。不过，要是让我到人事科去上班就更好了。”白胜利见冯佳欣逗他，也开起了玩笑。

    “切，人事科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吗？我跟你说啊，别把这工作看得简单了。先是要过局里这关，如果局里没通过，不光是老贾要骂死咱们，估计全厂的人都要用吐沫星子淹死咱们了。过了局里这关呢，还有对付厂里这帮混球。分房子这事，搞不好能出人命。”冯佳欣收起笑脸，很认真的说。

    白胜利听了，才明白刚才胡瑶婻说拉李娜娜去核查，是怕各家出幺蛾子自己对付不了。他点了点头说：“嗯，我按照姐的最高指示办事就错不了。”

    他又压低声音问：“姐，你那天说的胡主任有背景，就是安副局长吧？”

    冯佳欣斜眼看他，脸上露出丝坏笑。“你就不能琢磨点正事？你是不是看上小胡了？怎么那么关心人家的事。”

    白胜利急忙辩解道：“没有的事，我就是奇怪，安副局长那么重要，老贾不亲自出马，让胡主任去。如果胡主任没点特殊关系，怎么可能呢。”

    冯佳欣站起身来，说道：“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乱打听。”说着拉门要出去。

    白胜利叫道：“姐，今天还有顺风车搭吗？”

    “呸，美得你，挤大公共去吧啊。”冯佳欣呵呵笑着出去了。

    白胜利坐在桌前看着一堆纸出神。他想静下心来整理表格，脑子里却挥不去冯佳欣的笑脸。他一时在想，冯佳欣已经年过三十了，却怎能生得如二十岁花季一般。一时又想，以她的容貌，就是在自己大学里也算是校花了，脾气又好，怎么到了这般年纪还是单身。

    过来一会，白胜利又从冯佳欣想到了胡瑶婻。他想胡瑶婻的时候免不了想起公交车上压着自己口鼻的两团软球，腹中又升起了一团热气。

    在白胜利看来，胡瑶婻和冯佳欣只有两点相像，一者都显得年轻漂亮，二则都是大龄未婚。她们不同的地方太多了，可给白胜利最直接的感觉是，和冯佳欣相处觉得放松舒坦，遇到胡瑶婻则是全身燥热。

    白胜利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才摄住心神，右手拿起了笔，开始往表格上抄写，左手却在两腿间揉搓着，觉得很舒服。

    这天夜里，白胜利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总盼着到了天亮赶去公交车站。快凌晨的时候总算迷糊了，又隐约看见胡瑶婻进了房，赤着雪白的身子躺在边上抚摸他。

    第二天清晨，当他被铃声叫醒的时候，两腿间湿漉漉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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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冯佳欣和冯红旗

    冯佳欣回到家里的时候，冯红旗已经做好了饭，戴个老花镜坐着桌子边看人民日报。

    “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冯佳欣一边打招呼，一边脱下军大衣挂在衣架上。

    冯佳欣的家是个三居室，大概七十平米。这栋五层楼是三年前市机关事务处牵头盖的，专门分配给局长以上干部。市里的局长其实是正处级，按照省委的文件只能享受六十平米的住房，不过各地方都超标分配，省委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快吃饭吧，都要凉了。”冯红旗见女儿回来了，摘下老花镜，把扣在盘子上的碗拿开，又起身去盛了两碗米饭。

    “呦，大局长亲自下厨，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冯佳欣坐在桌边，笑嘻嘻的说。

    “你这小丫头，今天是你生日，自己都忘了吧？”冯红旗看着女儿，怜爱的说。

    “啊，还真忘了。亏了老爸想着，谢谢，谢谢啦。”冯佳欣一拍脑门叫道。

    冯佳欣先往冯红旗碗里夹了些菜，然后自己吃了两口，抬头说道：“对了，爸，我们厂盖房那事怎么样了？我可是领了军令状的。”

    冯红旗笑道：“你就不能让我吃个痛快饭吗？回家里还说工作，真是的。这个事按说问题不大，前年批了机械厂，去年红梅厂又盖了房，轮也该轮到东风厂了。不过，这事情我不太方便直接说，还要等开会时再看”

    冯佳欣咽下一口菜，笑眯眯的看着冯红旗：“哎呦，老爸，您就帮帮我发个话得了，干嘛还等开会呀。”

    冯红旗笑笑，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年底就要退了，现在说话可不比以前了。你去东风厂这两年，从局里搞了不少指标，下面已经有人议论了。这次我要再说话，人家该说我临到点时还给闺女谋福利。”

    冯佳欣想想也是，但还是嘟囔道：“那些指标也不是您批的，他们说得着吗？这回分房是厂里的事，我又不要房子，怎么成了给我谋福利，切。”

    其实那些指标的事的确是冤枉了冯红旗。

    冯红旗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很注意个人影响，生怕被人议论。他是局里的老人，能从科员升上来全靠文革时的一念之仁。

    文革的时候，局里也受了冲击。一群从省里来串联的红卫兵把老局长押去游街，脖子上插着“党内走资派某某某”的牌子。那时局里干部有的参加造反派，没参加的也怕被扣上“保皇派”的帽子，没人敢搭理老局长。

    冯红旗是个实在人。在局里工作时，他觉得老局长最听党的话，最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想不明白怎的就变成了走资派。他看老局长的家被砸了，红小将们连粮食都没给留下，就从自己家里拿了锅碗瓢勺，连带着玉米面大白菜，乘着夜里没人给老局长送了过去。

    此后，他常去接济老局长。于是他这个年轻的副科长就和白发苍苍的老局长成了忘年交。

    为了这事，冯红旗的老婆没少和他闹。老婆也有老婆的道理，冯红旗和老局长来往确实担着很大风险，搞不好自己就站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了。那时冯佳欣才五岁，如果冯红旗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垮了。

    冯红旗是个死心眼，他认定了老局长是好人，自己就是要帮。最后老婆无法忍受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决定和他划清界限，两人离了婚。

    起初，冯佳欣和妈妈一起过。当她十岁时，妈妈遇到了个南方的叔叔，要嫁到南方去。那个叔叔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可坚决不要她这个小丫头，冯佳欣便被送回到冯红旗处。

    七七年，老局长平反了。当时局里的革委会头头是个造反派，被查出还沾了人命案，让公安局带走审讯就此失去了踪影。老局长向市里推荐了冯红旗，所以冯红旗从科长直接坐到了局长位子。

    冯红旗当局长三年来，一贯坚决执行市委的指示，根本不肯为自己谋半点私利。

    不过，他虽然大公无私，手下的人却不这样看。不这样看的手下们分成两拨。

    一拨是老局长当年的部下，比如人事处处长老王。这帮人都知道冯局长当年担着风险接济老局长的事，从心眼里佩服。如今冯局主事了，大家都愿意帮他。

    所以，冯佳欣从技校调到工厂，又成了劳资处长，还给厂里搞到各种指标，冯红旗没一件是事先知道的，老王这班人私下就给办了。

    还有一拨人是想往上爬的，比如技改处处长小刘。他们看到冯红旗在局里老人中有绝对的威信，就很愿意拍他马屁。去年东风厂的刘梅梅那个科技进步奖就是小刘一手操办的。

    倒不是说刘梅梅的技术改造不该获得这个奖，而是小刘处长根本就没看改造方案，见是冯佳欣拿来的材料，直接就在上面批注了“此项改进是实质性进步，请评定科认真审核。”

    处长先这么批了，评定科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这就有了获奖一事。如果不是后来局里科技经费紧张，刘梅梅说不定能得个一等奖呢。

    所以，既然冯红旗坐着局长位子上，他就算不说话女儿也很能办事。只不过他快到点了，下面人的热情也就消退了些，尤其是后面那一拨人。

    但作为冯红旗本人来说，小心谨慎还是应该的。

    冯红旗见冯佳欣自己嘟囔，便岔开话题说：“对了，我今天在局里看见你说的那个小白了。”

    冯佳欣眼睛一亮，又露出笑脸一连串的问：“真的？他今天去局里递交申请材料，怎么就让您碰上了？您看他这人怎么样？您和他说什么了？”

    冯红旗笑道：“人不错，挺精神，也机灵。我着急进去开会，就是打了个招呼。”

    冯佳欣撅着嘴说：“人家去办手续，您也不给安排一下。明天我到厂里怎么和人家说啊，好像您端着多大的架子似的。”

    冯红旗听了叫起来：“唉，我说闺女，怎么提起这小伙子你就这么多话？你不会是和他，啊，你可比他大了七、八岁呢。”

    这回轮到冯佳欣叫了：“爸，您瞎说什么呀。我们都是筹建办公室的，就是关心一下嘛。看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正经的。”

    冯红旗见女儿着急了，连忙安抚：“好，好，我说错了。闺女，你妈离开这么多年了，我一门心思就在你身上。可你今年都三十一了，还是一个人，唉，真让人操心。”

    冯佳欣听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瞪起眼睛：“爸，你要再说我不吃了。”

    说罢，她扑哧笑了一声，接着道：“好老爸，我答应你，今年给你找个女婿，总行了吧。”

    白胜利是午饭后到轻工局门口的。

    传达室一个大妈见他过来，先问他要干什么，然后让他登记。可是白胜利没有带工作证，结果大妈不让他进去。白胜利也不是忘了带工作证，而是刚转正，工作证还没有办下来。他们是轻工局直属厂，白胜利又是干部身份，所以工作证由局里统一办理，当然要慢一些。

    白胜利和大妈对付了老半天，大妈终于做出了让步。如果局里哪个部门给传达室来个电话说明一下，他也可以进去。可是白胜利第一次到局里，只知道向基建处报材料，基建处可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自然不会给传达室做什么证明。

    “哎呀，大妈，您看我这身工作服，这不就是东风电器厂的嘛。您看这里，还有字呢。”白胜利只好继续对付。

    “衣服上写字算啥？小伙子，你别跟我这里穷对付了，赶紧回去取工作证。”大妈绷着脸说。

    白胜利继续磨叽，大妈就是不允。俩人正说着，一辆黑色桑塔纳开进院子，车里下来位满头白发的干部，后面跟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

    白胜利一看这车知道是冯局长的，就猜想满头白发的干部就是冯红旗。他急中生智，在门口大喊：“冯局长，冯局长，我是白胜利，白胜利呀。”

    白胜利知道冯红旗不认识他，但他听开车的刘师傅说过，冯佳欣曾和冯红旗念叨过他，就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白胜利看见白发干部俯身听小车司机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对自己笑了笑进了楼，正觉得有些失望，戴眼镜的小伙子向他走了过来。

    “你叫白胜利？”小伙子问。

    “嗯。”

    “我是冯局长的秘书，我姓王。你喊局长有什么事吗？”小伙子说。

    “您好，您好。我来局里送材料，没带工作证，看见局长就喊了声，对不起啊。”白胜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大姐，这是小白，局长说让他进去，就不用登记了。”小伙子对看门大妈说。

    “知道了，王处长。”大妈满脸笑容的说。

    “你到哪个处送材料？”王秘书问白胜利。

    “我们厂申请建宿舍，去基建处。”白胜利说。

    “哦，那你找基建处老张，我带你过去吧。”王秘书说。

    “多谢王处长了。”白胜利跟在王秘书身后边走边说。

    “你别听看门老太太乱喊，我可不是什么处长，你叫我大王就行。呵呵。”王秘书人很和蔼，让白胜利觉得亲近。

    他们上了二楼，走到最左边，看到墙上横着个小白牌子，写着“基建处”，门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处长室”。

    王秘书也不敲门，伸手推门就进。

    白胜利跟着王秘书身后，看到房里办公桌后面坐着个梳平头的中年人，胖胖的脸上眯着个小眼睛，两条腿放在桌子上，一手端个陶瓷缸子，一手拿张报纸正在看。

    这人想必这就是张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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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次历练

    张处长见门被推开了，慌忙把腿从桌上收了回来。

    “喂，您老就不能敲下门吗？说你是山大王习气，你还不愿意听。”他见进来的是王秘<B>①3&#56;看&#26360;网</B>笑着说。

    王秘书笑道：“我就想看看张大处长是不是站到桌子上了，结果就上去两条腿，屁股还在下面。”

    张处长这时才看到跟在王秘书身后的白胜利，就起身问道：“这位是？”

    白胜利抢身向前，恭敬的说：“张处长好。我叫白胜利，东风电器厂的。我们贾厂长让我来送修建宿舍申请材料。”

    张处长听了愣了下神，斜眼瞟着王秘书，嘴上说：“哦，白胜利，好，好，请坐。”

    白胜利坐着桌子对面的板凳上，恰好看见桌上放着一份材料，也是建房申请材料，落款是红梅电器厂。

    王秘书见张处长瞟自己，就说：“老张，这事和局长没关系，你别出去瞎咧咧。小白是我的小兄弟，你能关照就关照，也别为难。”

    张处长又哈哈一笑，说道：“知道，知道。你大王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放心好了。”

    说着，他拿起红梅厂的申报材料。“你看，李奶奶也送材料来了。”

    张处长说的李奶奶就是红梅厂的李厂长，今年五十岁了，腿脚有些不利落，但人很泼辣，就连冯局长也要让她三分。

    王秘书皱了皱眉说道：“他们不是去年才盖了楼，这老太太怎么又来凑热闹。”

    张处长道：“李奶奶说了，去年局里多要了她十套房子，那时候安头就答应今年再给他们配资金盖房。”

    王秘书有些生气的说：“李老太太也太刁蛮了。去年是因为他们超标多盖了五十套，上级要处分她，她来找安头哭鼻子，说情愿多给局里十套房，让局里替她说好话。这事还是冯头找了省局的刘局长才摆平了，现在她怎么这样说话。”

    白胜利坐在椅子上听两人对话，才知道盖个房子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他总算明白了贾宏图为什么如此紧张的大动干戈，心里开始打鼓。

    张处长递给王秘书根烟，说道：“别管李奶奶了。你大王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心里有数。小兄弟，抽烟。”

    张处长心里的确有数。他知道冯佳欣在东风厂，王秘书带着白胜利进来当然是冯红旗的意思。对张处长来说，冯红旗的意思就是最高指示，所以他不说破这层关系，只管向王秘书表决心。

    张处长名叫张向荣，他不是想向上爬的那拨人。

    在轻工局系统，最美的肥差就是基建处处长了，他坐上了这个位子，就是让他当局长他也不会干的。

    他可以算是替老局长感激冯红旗那拨人的，只是比其他人更坚定一些。因为他是老局长的妻子的侄儿。

    老局长是老党员了，虽然文革中遭了罪，但对党的事业还是无比忠诚。老局长推荐冯红旗接任轻工业局局长并不是因为自己落难时受了冯红旗的接济，而是因为从冯红旗接济他这件事看出此人人品端正。另外，两人经常聊天，他了解到冯红旗对党忠诚、有文化、有思想。虽然缺了点魄力，总体看还是很合适的人选。

    老局长一心为公推荐了冯红旗，当然不会提张向荣的事。但他妻子有自己的算盘。她跟着老局长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解放了又直接离休，合算一点便宜都没占到。能做的也就是借着老局长还有推荐权给自己侄子谋点利益了，算是老同志发挥余热吧。

    老局长的妻子私下里找了冯红旗，把张向荣托付给他。

    冯红旗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破格提拔张向荣。局里不少人说，冯局长在任三年，最有魄力的就是任命张向荣为基建处处长这件事了。

    张向荣是个讲义气的人，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为冯局长卖命。偏偏冯局长从来没有私事找他，这次白胜利来了，他就毫不含糊的表了态。

    当然，张向荣还有另一层想法。他在局里看到过许多次冯佳欣，从心眼里喜欢她。只是冯佳欣和他从来没有业务瓜葛，他也就没机会与冯佳欣搭讪。这次东风厂要盖宿舍楼，他料定主持局里公关的一定是冯佳欣，便想好好表现一次。

    王秘书哪能想到张向荣有这么多道道，见张向荣肯买帐，心里也高兴，就说：“那就拜托张大处长了。安头那边你还得想想办法，估计李奶奶找过安头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张向荣大叫起来：“哎，我说大王，你也不好好谢谢我。不行，今天晚上你得请客。”

    王秘书笑道：“行啊，咱哥俩也好久没喝两口了。地方我定，下班后分头走。”

    白胜利本来以为过来只是交个材料，说不定还有受领导们些白眼。没想到在门口碰到了冯局，壮着胆子一喊，事情竟变得如此顺利。

    他心里高兴，听到两人说喝酒，就插话说：“两位领导，今天我请客吧，本来就该好好感谢领导。”

    张向荣听了，哈哈大笑着走过来拍了拍白胜利的肩膀：“你看看，山大王的兄弟就是不一样。不过小兄弟，今天这饭局必须山大王请，你也一起来。一定要来。”

    白胜利还要客气，王秘书说：“小白你别争了，他不宰我一刀心里不痛快。今天我请，你也过来。你先回厂里，我定了地方给你打电话。”

    “那就谢谢王大哥了。”白胜利知道王秘书叫王勇。但他不知道怎样称呼更合适，干脆就套个近乎喊“大哥”。

    白胜利兴冲冲的回到厂里，见胡瑶婻不在办公室，干脆找贾宏图做了汇报。

    “你小子还真是员福将。这饭怎么也不能让王秘书破费，我给财务打个电话，你去领一千块钱，晚上一定要招待好张处长。”贾宏图听了也大为高兴，伸手又从抽屉里取出两整条大前门和三盒零散的香烟递给白胜利。

    “烟也带着。散盒的吃饭时抽，整条的两位领导一人一条。”

    两个小时后，王勇果然打来电话，让白胜利六点半到市中心的银珠海鲜酒楼。

    白胜利赶到的时候，王勇已经在包间里了，张向荣还没有到。

    白胜利掏出一条大前门递给王勇，王勇一边推说不用这么客气一边收进了自己的包里。白胜利又对王勇说给张处长也带了一条，问是不是饭后单独送比较好，王勇笑着说饭后他就喝高了，来了就送没关系，都是好朋友。

    两人正说着，张向荣到了，进门就大笑着说：“山大王，咱们哥们喝酒也用不着这么大排场吧。找个饭馆就得了，干嘛来这里。”

    银珠海鲜是竹海市最高档的饭店，一个广东人开的，人均消费少说也要两百块。酒店大堂金碧辉煌，可以透过明档的玻璃看到烤乳猪的操作过程，每个包间都带着卫生间，有专门的服务员提供服务。

    白胜利从来没见过这样豪华的场所，进来后心里就打鼓，怕自己带的钱不够。可他听张向荣这么说时，还是硬着头皮应道：“张处长，应该的，应该的。今晚王秘书做东，我们厂付账。”

    王勇冲着白胜利说：“我说小白你捣什么乱。今天是我请张处长，没你什么事。”

    其实，王勇今晚请客是受了冯红旗的指示的。

    冯红旗下车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回头看见了白胜利，觉得人很精神。司机刘师傅又确认了这个就是冯佳欣经常挂在嘴边上的白胜利。冯红旗只对王勇说了句：“你带他见张向荣，晚上再拉他吃顿饭。”

    王勇跟了冯红旗三年，就如同冯局的孩子一般。冯佳欣看重白胜利他也有耳闻，听冯红旗说让他请白胜利吃饭，就知道是要他乘机了解白胜利的为人。

    张向荣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对着王勇大声说：“山大王，我还能真的宰你吗？你们也别争了，我还叫了个朋友过来，待会他买单。”

    王勇也不坚持了，就叫服务员过来点菜，都是些白胜利闻所未闻的菜名。其实无论他们谁请客，每次都有人来买单，白胜利此时还不知道这个规矩。

    白胜利在桌子上放了三盒大前门，又递给张向荣一条，张向荣顺手就放进了包里。

    不多时，各式菜肴端上了桌。张向荣说他朋友另外有个饭局要过会才来，让大家先吃着。王勇以主人的身份先敬酒，张向荣起哄说白胜利是初次参加酒会，要先干三杯。

    白胜利看着满桌的菜直咂舌。这些菜他见都没见过，摆在中央的龙虾刺身应该怎么吃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天生的酒量大，五十六度二锅头一斤下肚头都不会晕一点。听到张向荣说让他先干三杯，他二话不说就喝了下去。

    “兄弟，爽快，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张向荣酒量不大酒胆也不小，陪了白胜利一杯后又嚷着让小姐倒酒。

    他们连吃带喝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小时过去了，张向荣的朋友赶了过来。

    这人足有一米八高，穿着一身西服，外面罩着件深灰色风衣，头上罩着个灰呢子礼帽，嘴上叼着只雪茄，大黑天的还带个墨镜。

    张向荣这时已经有了些醉意，见这人进来，晃着身子站了起来介绍道：“这是许、许总，竹海碧波...建筑公司的老总。”

    王勇也觉得头晕了，说话有些大舌头：“许总，许文强，强哥，快，快坐。”

    白胜利喝得最多，可仍然毫无醉意。他见许总这身打扮，真的很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不过，许总进来就点头哈腰的，完全没用许文强的气质，显得非常滑稽，让他险些笑了出来。

    张向荣接着王勇的话茬说：“嗯，叫强、强哥行，叫许大马棒也、也行。这是王大哥，这是白兄弟，都，都是好朋友。”

    许总坐下来，先自罚了三杯，然后给大家敬酒。

    白胜利听他们聊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了，这位许总承包了建设局下属的一家建筑公司，取名为竹海碧波建筑公司，在竹海市做了不少工程，这座银珠海鲜酒楼也是他公司修建的。

    白胜利在报纸上看到过关于承包的事，也知道这在广东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过，竹海市还有私人承包国营企业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国荣不停的夸许总，说他在竹海市黑白两道通吃，人又非常仗义，就是省建设厅也很买竹海碧波公司的帐。在张国荣说的时候，许总不停的作揖说不敢，其实全都默认下来了。

    几个人聊了会，就扯到了轻工局基建工程上来了。白胜利才知道，这两年竹海碧波公司承建了几乎所有的基建项目，只有去年红梅电子厂盖宿舍的时候李奶奶拒绝了他们。

    张国荣借着酒劲开始骂人：“他，他娘的李奶奶太不给、给面子了。安头出面说，她、她都不买账。他，他奶奶的。”

    王勇虽然头晕，脑子还清醒得很。虽然冯局让他了解白胜利，他自己也对白胜利很有好感，觉得小伙子很上道，看毕竟是第一次聚，不能说得太过了。

    “老张，说点别的吧。将来工程有的是，别老记着过去的事。许总，你说是吧？”

    许总连忙点头：“那是，那是。大哥们已经很照顾小弟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王勇又对白胜利说：“小白，这里说的醉话你听了就行了，可不能外传。”

    白胜利忙说：“王哥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人。”

    张向荣站了起来，举起酒杯说：“不说就不、不说。干了这杯，许大马棒给说、说个段子。”

    许总仰脖喝了杯中酒，笑着问大家：“几位大哥要听什么段子？荤的还是素的？”

    张向荣拍着他肩膀说：“啥荤、荤的素的，你说、说个李奶奶的段、段子。”

    许总听了，用征询的眼光看着王勇。王勇笑笑，心里琢磨，怎么说段子能说到李奶奶头上。

    许总见王勇没反对，就清了清嗓子说道：“听说李奶奶的二儿子有点傻，一直没有工作。后来李奶奶找了安局想给傻儿子安排个工作。安局说帮忙行，但规定的面试程序还是要做的。”

    他说到这里，扫视了大家，见大家都好奇的等着下文，有些得意的接着说：“面试那天，李奶奶怕儿子砸锅，也跟着去了。其实安局早跟人事的刘处长打了招呼，说走个过场就行了，刘处长就出了个简单的题。”

    许总说到这里，停下来剥了只虾塞到嘴里。

    张向荣见他卖关子，急着问：“快说，什、什么题？”

    “刘处长问，七加七等于几？结果那孩子数了半天手指头说十三。刘处长想安局都说了不能难为这孩子，就对孩子说，再给你次机会，你再想想应该是几。那孩子又掰着手指数了半天，说是十五。刘处长见太不像话了，就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次机会，你好好想想再回答。那孩子数了老半天手指头，才犹豫着说，是十四。”

    王勇听了微笑道：“总算答对了，孩子录取了？”

    许总笑道：“刘处长刚要宣布孩子录取了，李奶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请刘处长再给这孩子最后的最后一次机会。”

    张向荣喝高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白胜利和王勇早已捂着肚子乐得不行，险些钻到桌子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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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胡瑶婻的藏书

    几个人喝到了半夜，除了白胜利外全都喝倒了。亏了许总的司机认识领导家门，白胜利跟着车跑，把两位处长扛回了家。直到凌晨两点他才睡下，睡觉前忘了上闹铃，醒来时已经八点半了。

    白胜利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十点了。他见胡瑶婻不在，自己沏了杯茶坐下来，心里还为昨晚的酒宴兴奋。

    白胜利兴奋，并不是因为去了高档酒店，吃了龙虾鲍鱼，而是因为和两位处长一起喝了酒还称兄道弟。其实在大学毕业的白胜利心里满是人人平等的民主思想，也没有媚上的念头，但真的身处两位处长中间，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虽然高兴，可也不至于兴奋。他兴奋的真正原因是，这顿饭让他发现，那些衣冠楚楚道貌盎然的领导，其实和自己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当然，他也为厂里兴奋，有王秘书帮忙，张处长坐镇，看来盖宿舍的指标非东风厂莫属了。

    他又想到那位不知是许文强还是许大马棒的许总，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就带出了笑意。

    “唉，又起晚了。”胡瑶婻推门进来，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脸色红润，显见是跑上楼的。

    “哟，小白，什么事这么高兴？”白胜利还没打招呼，胡瑶婻已经发现了他脸上带着笑意。

    “没，没什么。昨天去基建处，张处长说肯帮忙。”不知为什么，白胜利见了胡瑶婻还会心跳加速。他含混的说道。

    他很想把目光避开她，却定在那里移不走。

    胡瑶婻脱了大衣，扭身挂到椅子背上，好奇的说道：“不错呀小白，你怎么就搭上了张处长，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

    胡瑶婻里面还穿着元旦跳舞时那件红毛衣，毛衣是鸡心领，里面一件碎花衬衫没系领口的扣子。

    “嗯，我也说不清，反正张处长人不错。”白胜利随口应着。

    他觉得胡瑶婻的毛衣领子有些大，领口的衬衫微微敞开，顺着雪白的脖颈能隐隐看到一点深沟，配着下面鼓囊的胸脯，很撩拨人。

    胡瑶婻发现白胜利看她，脸也觉得发烫，啐道：“臭小子，去给姐倒杯茶。”

    白胜利这才猛醒过来，有些尴尬的起身去拿茶壶。他看见胡瑶婻的大衣耷到了地上，又取过来挂到了门边的衣架上。

    胡瑶婻趁着白胜利去挂大衣的时候把领口系上了。

    白胜利对张处长的事情答得含混，并不是因为盯着胡瑶婻的**出神了。他见王勇绝口不提冯红旗，只说自己是他小兄弟，就猜到冯局想隐在背后暗地里帮忙。他又猜想胡瑶婻和安副局长关系不一般，怕事情传到安局那里对冯局不好，这才不肯对胡瑶婻说实情。

    白胜利沏好茶端到胡瑶婻面前，问道：“姐，几天没见你坐公交了。你找到安局了？”

    胡瑶婻听了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可很快又笑了。“也亏了找到安局。红梅厂的李厂长前几天找安局去闹，安局差点就答应她。不过没事，安局说了，其它两个厂都建过一次了，这次总要轮到我们厂。”

    白胜利回到自己座位上，说道：“李奶奶可真能折腾。”

    胡瑶婻眯着眼睛笑道：“你也知道李奶奶？”

    白胜利又想起七加七等于十四的段子，不禁笑了出来。他赶忙掩饰道：“全局鼎鼎有名的劳模，我怎么能不知道。”

    胡瑶婻压低了嗓音悄声说：“现在李奶奶不闹腾了，局里领导也都松了口气。你猜为什么？”

    白胜利摇了摇头。

    胡瑶婻的声音还是很低，为了让白胜利听清，上身几乎趴在了桌面：“李奶奶得过四次局劳模，两次市劳模。咱们老贾是六次局劳模，三次市劳模。他们今年都具备了评选省劳模的资格。老贾找了李奶奶，说保证不和她争这个名额，条件是她不争盖楼指标。”

    白胜利感叹的说道：“要说咱们老贾对厂里可真够意思。跟着这样的领导不玩命都不行。”

    胡瑶婻附和道：“是呀。可惜他也快到点了，还不知道下一个是谁。如果是不大方，那可没劲透了。”

    胡瑶婻嘴里的“不大方”，就是副厂长卜大方。卜大方这人说话痛快，笑起来爽朗，很有山东人的气势。不过办起事来小气的紧，当真是人如其名。不仅胡瑶婻不喜欢他，厂里八成人都不喜欢他，可是如果按照资历排队，接贾宏图班的非他莫属。

    两人正聊着，贾宏图打来电话，让胡瑶婻过去汇报工作。胡瑶婻出门后，白胜利也穿上外套，到厂门外的小卖部去买烟。

    他回来的时候，被孙二妮在传达室里喊住了。

    孙二妮从小窗子里探出头来对他说：“听说你和那小妖精一个办公室了？”

    白胜利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大姐，您老口下留德，别老小妖精小妖精的说。舞会那事都过去多久了，您还记仇呢。”

    孙二妮呸了一声，说道：“我和她记仇？她配吗？我是怕你挺好个小伙子被妖精迷住了，提醒提醒你。”

    白胜利呵呵一笑，凑到孙二妮耳边说：“我被迷住了，你们家老贾不就安全了吗？哈哈。”

    孙二妮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看老娘不踢死你。”说着收回脑袋，作势要开门出来。

    白胜利哈哈大笑，转身就往厂里跑，迎面却碰上了冯佳欣。

    冯佳欣看白胜利边跑边笑，就叫道：“小白，你又逗孙大姐？”

    白胜利停住了脚步。“冯姐，有两天没见了。又下车间了？”

    冯佳欣点了点头，接着说：“走，去我办公室一趟。”

    到了冯佳欣办公室，白胜利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这自然是因为冯局长的事情不必避讳冯佳欣，也因为白胜利见了冯佳欣就觉得亲近，亲近到可以说最知心话的那种境地。

    冯佳欣听白胜利讲完才松了口气。她一直担心老爸怕得罪人不肯出头，现在才明白老爸也是很狡猾的。当白胜利说到不曾给胡瑶婻透露细节时，冯佳欣点了点头，说这样最好。

    白胜利说完了正事，刚想给冯佳欣讲李奶奶的段子，胡瑶婻敲门进来了。

    “小白，我到处找你。老贾叫你去汇报工作。”胡瑶婻冲冯佳欣笑笑，对着白胜利说。

    “那我去了。”白胜利说着出了门，回手把门关上。

    他听到胡瑶婻在门里说：“冯姐，我跟你说说李奶奶的事。”

    白胜利很想听胡瑶婻怎么说，里面却压低了声音无法听清楚，接着传来咯咯的笑声。白胜利笑着摇了摇头，向贾宏图办公室走去。

    下班的时候，白胜利与胡瑶婻一同坐八路车回家。白胜利拉着上面的扶手，胡瑶婻还是拽着他的胳膊。

    “对了，我家里没有煤了，能不能借我几块？”胡瑶婻说。

    “那还用说，我到家就给你搬过去。”

    “还让你搬多不好意思啊，我自己去取吧，有个三块就行，我拿得了。”

    白胜利伸手捻了捻胡瑶婻的衣袖，笑道：“你穿着呢子大衣搬煤？胡姐，你就别假客气了。”

    胡瑶婻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假客气。你搬就你搬，到家里我给你做饭。”

    下车后，胡瑶婻跟着白胜利去搬煤。白胜利的煤都放在楼道里，他们没进房门，搬了煤就走。胡瑶婻只要三块，白胜利一定要搬六块，胡瑶婻也就由着他。

    胡瑶婻到了家，让白胜利随便坐，自己忙着往火炉子里装煤。白胜利见角落里有把椅子，就过去坐下，打量着不大的房间。

    门背后钉了个衣架，上面挂着两件呢子长大衣，一红一篮，还有一件短款羽绒服。门边地上放着几双鞋，有皮鞋也有布鞋。贴墙是个三开门大衣柜，已经有些陈旧了。衣柜对面是张单人床，铺着藕荷色碎花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头靠墙放了张办公桌，桌子上面墙上钉着两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些书。

    白胜利见桌子上放着个相框，就起身过去看。一对年轻夫妇站在后面，前面是两个小孩，女孩大概十岁，男孩也就五岁样子。

    白胜利看照片中的女孩眼睛睁得很大，翘鼻子，可爱的撅着嘴笑，像个洋娃娃。就问胡瑶婻：“胡姐，照片里小女孩是你吗？”

    胡瑶婻正拿个通条捅煤，扭头看了白胜利一眼，说：“是我。我爸，妈，还有我弟弟。”

    白胜利赞叹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女孩，太可爱了。”

    胡瑶婻嘻笑了声，说：“现在就不可爱了吗？”

    说完，她把水壶里的水倒进脸盆里，又提着水壶出门去接水。

    白胜利又看上面架子上的书，下层有几期《钟山》，是最著名的中篇小说月刊，边上放着《第二次握手》《啊，青鸟》，都是最近畅销书，还引起了许多争议。上面一层都是名著，有《海燕》、《鲁迅全集》、《悲惨世界》。白胜利注意到，十几本书都有些损坏，显然是被看过的。

    架子上有本《约翰克利斯朵夫》，这是白胜利在学校时很喜欢的一部书，就随手拿了下来。翻开书，见到里面许多句子都画了红色下划线，边上还有些注释，字迹娟秀，显然是胡瑶婻的笔迹。

    他随意翻看着画了线的段落，看到这样一段话：

    “一年以来把他束缚着的情欲之网突然破裂了。怎么破裂的呢？他完全不知道。他的生命奋发之下，所有的锁链都松解了。这是发育时期的许多剧变之一。昨天已死的躯壳和令人窒息的往昔的灵魂，在发育时期都被强毅的天性撕得粉碎。”

    这段话白胜利在学校时就读过几遍，每次读都有不同的感受。今天吸引他的倒不是这段话，而是边上的标注，只有一个字：“白”。

    白胜利对着“白”字出神，竟没听到胡瑶婻进门。

    胡瑶婻见白胜利拿着这本书，劈手就抢了过来。她的脸真的红了，有些愠怒的说：“谁叫你乱翻了。”

    说着，胡瑶婻把书放回架子上，也不看白胜利，扭身坐到床沿。

    白胜利尴尬的站在原地，嘟囔着：“胡姐，对不起。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胡瑶婻沉默了一阵，抬起头又带上了笑容：“算了，没事。你喝水，等火上来了咱们做饭。”

    “不麻烦了，我回去自己煮面就行。”白胜利说这话的时候，既恨不得马上跑出去，又着实舍不得离开。

    胡瑶婻瞪起眼睛要发怒，可掩不住眼睛里的笑意。

    “我说不许走就不许走，老实坐那里等着。”

    <h3>作者有话说</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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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许总宴请

    白胜利做了两次深呼吸，自己念叨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啊，保佑我们厂通过审批吧。”

    胡瑶婻坐着对面，扑哧笑了出来：“小白你至于吗？我看你也不够分房资格，跟着穷忙活。”

    白胜利正色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是为广大工人阶级谋福利，党交给了我这个光荣任务，就要排除万难坚决完成。”

    说完，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很快笑容就被担忧的神色盖了过去。

    “胡姐，怎么没听说机械厂有什么动静？”

    胡瑶婻淡淡的说道：“机械厂老姚是咱们老贾的战友，据说一次抗洪的时候，还是老贾把他从河里捞上来才保住了一条命，他当然不会和老贾争了。”

    白胜利长出口气。“这就好。你说张处长不会变卦吧？”

    胡瑶婻摇了摇头，笑道：“别那么紧张。现在冯局、安局都支持咱们，张向荣就是有什么弯弯绕，料他也不敢怎么样。”

    白胜利还是担心的说：“不是紧张，我只是想张处这边还是最关键。开会的时候是他先汇报，如果汇报的材料都是为李奶奶说话，局长也不好在会上硬下命令吧？”

    胡瑶婻有些惊奇的盯着白胜利：“行啊，你学的倒真快。不过谁都知道，张向荣是冯局提拔的，他一定不会与冯局唱反调。”

    “这我知道，可还是不踏实。我上次没和你说，与张处吃饭的时候，他带来个姓许的老总来结账，我猜他一定是奔着后面工程来的。可到现在许总再没露面，不会和李奶奶谈妥了什么条件吧？”

    胡瑶婻听了咯咯的笑：“许总？就是那个冒充许文强的许大马棒吧？你放心，他要敢投靠李奶奶，我踩死他。”

    这次轮到白胜利惊奇了。胡瑶婻和许总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再想到老贾要她去搞安局，白胜利想不透胡瑶婻到底有什么来头。

    他很想问，又觉得唐突，就笑了笑：“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局里明天要召开党委会讨论各厂的建房立项报告，所以白胜利此时心里紧张。他紧张也是有些道理的，自从上次和张向荣吃过饭后，他又去局里几次，只有一次见到了张向荣。他邀请张向荣吃晚饭，张向荣却推脱了，此后他心里就不踏实。

    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白胜利看着胡瑶婻，见她没有要接的意思，就拿起了听筒。

    打来电话的正是许总。先问清是白胜利后，许总说：“白总啊，我是许总。好久不见了，很想念啊。”

    这电话听筒的声音很大，不仅白胜利觉得震耳，胡瑶婻那边也能听到。她听电话那边说“白总”，就捂着嘴笑，又示意白胜利把听筒拿过来些，让她也能听到。

    白胜利把听筒离开些，身体又往胡瑶婻那边倾斜，让她能听清楚，然后说：“可别什么白总，我是小白。哈哈，许总，我也很想你啊，还等着你的新段子呢。”

    许总哈哈大笑起来。“白总，晚上聚聚有没有空啊？今天没别人，就咱们俩。”

    白胜利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行，许总召唤，没空也得有空。”

    白胜利虽然没什么社会经验，但书看得多，又喜欢琢磨。那次张向荣引荐了许总，他就想到他们是有利益关系的。当时他只是奇怪，自己一个小兵，为什么不去找老贾而要认识自己。后来才想清楚了，即使是老贾来，王秘书也不会亲自带着到张向荣办公室。所以，张向荣摸不透他的底细，以为他是个很有背景的人。

    可自从吃过饭后，许总就蒸发了。在白胜利看来，如果许总和李奶奶谈成了条件，张处也不是绝对不敢顶撞领导。当然，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可毕竟不是万无一失。

    许总打来电话，白胜利才彻底放下了心。他想，许总这人也真狡猾，选在开会的前一天露面，分明是让自己没个回旋的余地。他联想起上次见张向荣时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就更加坚信他们是一伙的，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许总正在电话里说时间地点，胡瑶婻劈手把话筒抢了过去，大声说道：“许大马棒，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哦，哦，这个......啊，您是婻姐。哎呀，怎么您也在这里？”许总惊叫起来。

    胡瑶婻对着电话咯咯的笑：“棒子，你也太假了吧。你能不知道我在东风厂？”

    许总慌忙辩解：“知道，知道。我只是没想到您也是这个电话。”

    胡瑶婻对着白胜利挤了挤眼睛，说道：“怎么，你发达了就没想着请你大姐？”

    “请，请。向毛主席保证，我早就想请你了。晚上一起，银珠海鲜。要不要把几个兄弟也叫上？”

    胡瑶婻笑道：“别了。我跟着蹭饭就行了，别耽误了你和白总的大事。”

    白胜利听了更加惊讶。许总经常承接轻工局的工程，胡瑶婻知道他也属正常。可胡瑶婻在电话里连笑带骂，许总则十分恭敬，这里边一定有故事。

    白胜利愈发觉得胡瑶婻神秘，就探寻的看着她。

    胡瑶婻挂上电话，见白胜利盯着自己，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嫣然一笑，轻声说：“以后再告诉你。”

    白胜利和胡瑶婻到了银珠海鲜的时候，许总已经在包间里等候了。他见到胡瑶婻进来，连忙站起身一边叫着婻姐，一边接过胡瑶婻的大衣挂到衣架上。然后，他拉开椅子，等胡瑶婻进来再往前推椅子，请胡瑶婻坐下。

    “婻姐，一晃六年没见，您可是越来越漂亮了。”许总还是许文强样的打扮，不过风衣、西装、呢子帽都挂在了衣架上，只有件马甲套在衬衫外面。他和胡瑶婻说话的时候，点头哈腰的，比对张处长还要恭敬。

    胡瑶婻大咧咧的说：“许总现在是大人物了，怎么能想起来见我呢。我可总听说你，现在天天打扮的像许文强。”

    许总听了急得几乎要站起来：“婻姐，我冤枉啊。前几年找不到你，去年才听说你在东风厂，我就说要去看你，又听说那个，啊。向毛主席保证我一天都没忘了你。”

    胡瑶婻知道他说的“那个，啊”指的是安局长，就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一天可已经向毛主席保证过两次了，他老人家在天堂哪顾得上你的保证。不闲扯了，你找白总有事是吧？就当我不在，我只管吃。”

    许总忙说：“也没什么事，上次和白总见了觉得有缘分，早就想再聚聚了。”

    白胜利坐着那里，不动声色的看他们两人说话，见话题转到了他这里，就接口道：“是啊，我也觉得认识许总是个缘分。”

    三人闲聊着，服务员开始上菜，许总和白胜利频频碰杯，不多时一瓶汾酒就下去了八成。胡瑶婻也跟着喝了八盅，脸上泛起了红潮。

    等各色菜品都上齐后，许总对服务员说：“小姐，不用管我们了，有事再叫你。”

    服务的女孩很知趣的退出包房。白胜利知道许总要提正事了，就放下酒杯，一声不响的剥了两只虾，放到胡瑶婻盘子里。

    许总端起茶杯喝了口，对白胜利说：“白总，咱们认识真是缘分。你也知道，我这边有个建筑公司，生意全靠各位领导照顾。你们厂批了项目，也想着点我啊。”

    白胜利笑道：“许总，咱们还有什么说的？等项目批下来，您想要那块只管跟我说。”

    此时胡瑶婻喝了不止二两酒，话也多了起来：“对，棒子有事就和白总说。我们厂只要白总发了话，没有办不成的事。”

    许总马上给白胜利和胡瑶婻斟满酒，自己也倒满了，说道：“那就这么说了，两位领导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敬两位。”

    三人又干杯后，许总才说：“我们公司资质齐全，建筑、装修都能干。白总，你看能不能帮我争取个大总包？”

    白胜利皱了皱眉，说道：“许总，不是兄弟拨您面子。您也知道，现在有个项目就几拨人盯着，我们一个基层厂，得罪了哪路神仙都办不成事。要我说，这种宿舍楼装修的活也没几个钱，不如我和老贾说说，把盖楼的工程给您，装修的活就让老贾去平衡关系，您看怎么样？”

    胡瑶婻在傍边插话道：“棒子你别太黑了，我看白总说的不错。”

    许总连忙说道：“婻姐怎么说小弟就怎么做。没说的白总，咱们再干一杯。”

    白胜利接到许总电话就想好了，许总这顿饭的结果定然会传到张处那里，如果不给个定心丸，保不齐明天张处出什么幺蛾子。既然许总找他，肯定以为他在厂里有办法，干脆他装作自己是大拿，先答应了许总，把明天的会蒙过去再说。他不肯答应大总包，是怕太容易了，让许总起疑心。至于贾厂长那边，他估摸着既然是张处长的关系，怎么也要给个面子。

    白胜利没把这心思告诉胡瑶婻。他存了个孩子心性，想看胡瑶婻见到他吹牛皮时的表情。没想到胡瑶婻绝顶聪明，即便喝了不少酒，还是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一旁热闹的敲着边鼓，把许总哄的团团转。

    他们走的时候，胡瑶婻已经摇晃着站不住了。许总开车送他们回家，到了街口，胡瑶婻吵着要下车，让白胜利扶她回去。许总说送到院门口，胡瑶婻就是不干。许总暧昧的看着白胜利笑了笑，让他们下了车。

    白胜利搀扶着胡瑶婻往里走，胡瑶婻的身子瘫软的紧贴着他，头枕在他臂弯上，还不忘了从兜里掏出钥匙交给他。

    进了房，胡瑶婻把大衣往地上一扔，一头重重的砸到床上，小腿耷拉在地，不停的喘粗气。

    白胜利把她往床上拽，又给她脱了鞋，把腿放到床上。脱鞋的时候，白胜利见她穿着线袜的纤细小脚很好看，就用力捏了捏。胡瑶婻的脚挣脱出来，在白胜利胸脯蹬了一下，嘴里嘟囔着：“水，给我水。”

    白胜利忙倒了杯水，吹了半天气，过来扶起胡瑶婻，端着杯子喂她喝。

    胡瑶婻依偎在白胜利怀中，喝了两口，忽然紧紧抱住他，喃喃说道：“陪我会，别走，多陪我会。”

    白胜利手里端着杯子，突然被胡瑶婻搂住，水险些洒出来。他想推开胡瑶婻去放杯子，却看见胡瑶婻在不停的流泪。他这些天总觉得胡瑶婻神秘，看她现在这样子，料想是喝了酒勾起伤心事，就不忍起身，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抚摸着胡瑶婻的黑发。

    就这样静静的呆了许久，白胜利听胡瑶婻呼吸均匀了，才把她的头轻轻放到枕头上，起身拿了热毛巾为她擦脸。白胜利犹豫了一下，又把她的袜子脱掉，用毛巾擦她的脚。胡瑶婻的脚趾纤细整齐，皮肤如同奶脂般细腻，白胜利见了惹不住把嘴唇凑过去。

    “别走，陪着我。”这时胡瑶婻忽然梦呓道。

    白胜利抬头看她红扑扑的脸蛋，叹了口气，伸手把被子盖到她身上，又起身关上灯。

    他坐在书桌边，静静的看着黑暗中熟睡的她，又想起那段话，

    “把他束缚着的情欲之网突然破裂了”

    &nn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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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万里长征第一步

    胡瑶婻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半了。她见自己穿着毛衣盖着被子，想起是白胜利送自己回来的，心里感激他。

    胡瑶婻自然是感激白胜利尊重她。不过，她看见自己的擦脸巾和擦脚巾都搭在椅子背上，一双袜子也洗了挂在一边，想必是白胜利为她擦了脸和脚，心里也噗噗乱跳。

    下午一点，胡瑶婻才来到办公室，白胜利刚吃了饭回来，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胡瑶婻坐下后问道。

    “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白胜利一夜没睡好，胡瑶婻进来时他醒了，可实在懒得动，还是趴着。听胡瑶婻问他，他头都不抬的含混答道。

    胡瑶婻听说他在自己房间里睡了一夜，脸红了起来，小声问道：“那你怎么睡的呀？”

    白胜利这才抬起头，睡眼惺忪的说：“我看你都喝糊涂了，怕晚上出什么事，就在桌子那趴了一夜。”

    胡瑶婻红着脸说了句：“谢谢你，小白。”起身去倒水，想掩住自己的尴尬。

    桌上的电话响了，白胜利接起来，连声“好，马上。”

    他对胡瑶婻说：“胡姐，贾厂长叫我们去会议室开会。”

    两人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贾宏图、卜大方、郝仁、冯佳欣、李娜娜都坐在里面。三位厂领导都有烟瘾，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的。

    贾宏图见白胜利两人进来，满面笑容的让他们坐下，然后宣布开会。

    “告诉大家个好消息，今天上午局党委会通过了我们厂修建宿舍的立项报告。”贾宏图满面春风的说。

    会议室里鼓起掌来。

    卜大方说道：“这回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太好了。”

    李娜娜接口道：“是啊，咱们很多职工住房太困难了。贾厂长，你可为大家办了件大好事。”

    贾宏图呵呵笑着说：“这次能顺利获得批准，咱们两位女将立下了汗马功劳，大家给他们鼓鼓掌。”

    在大家的掌声中，冯佳欣低着头小声说：“我也没干什么，都是应该的。”

    胡瑶婻却仰着头甩了甩脑后的马尾巴，嘻笑道：“怎么样？谁说女子不如男？”惹得大家哈哈笑了一通。

    贾宏图又说道：“还得表扬小白。一位刚参加工作的同志，这次出了大力，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大家也给小白鼓掌。”

    白胜利和冯佳欣一样谦虚了几句，胡瑶婻却在桌子下面捏着他的手腕，低声说：“切，假谦虚就是最大的骄傲。”

    贾宏图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我和老卜，老郝商量了，这次他们三个为厂里立了大功，不能仅仅口头表扬。厂党支部决定，奖励冯佳欣同志，胡瑶婻同志各一百元，奖励白胜利同志七十元。”

    大家照例鼓掌，胡瑶婻却大声说：“厂长，人家小白出力最大，怎么反而奖金最少啊？不公平。”

    贾宏图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别起哄，这是支委集体研究决定的。”

    白胜利连忙说：“厂长，我是厂里的人就应该为厂里出力，不奖励都没问题。谢谢厂长，谢谢各位领导。”

    胡瑶婻还在低声嘀咕着：“抠门，多发三十块不就得了。”

    白胜利连忙在桌子下面捏她的手指，示意她别再捣乱了。

    冯佳欣坐在白胜利对面，微笑着看他们两个嘀咕。

    贾宏图接着说：“这事就这样定了。下一步我们要成立分房筹备组，为将来公平的顺利的分房做准备。这个组由老卜分管，李娜娜任组长。组员嘛，每个车间出一个人，科室一共选两个人，大家看怎么样？”

    分房筹备组的事情贾宏图已经和卜大方、郝仁、李娜娜分别谈过了，这事又与白胜利、冯佳欣不相干，胡瑶婻是厂办主任，按说也可以参与，可她听说分房早就想躲开了，所以大家一致说贾厂长安排得非常好。

    等都安排好了，白胜利问：“厂长，申请都批了，我是不是可以正式安排工作了？可以去技术科吗？”

    其实白胜利很想继续呆在筹备组。他倒不是愿意和局里的领导打交道，而是特别不想离开胡瑶婻的办公室。他估摸着还有不少后续手续要办，但他必须问，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呆着。

    贾宏图笑道：“安排什么工作？你小子继续跑手续，直到分完了房子再考虑去哪个科。”

    白胜利听了心里欢喜，脸上去装出不情愿的神色，说道：“那得哪辈子啊？合算我成了厂里的临时工了。”

    他嘟囔完，忽然发现冯佳欣正盯着自己，像是要看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后面两天，白胜利开始整理需要继续跑的手续，才发现得到局里批准才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不禁唉声叹气起来。

    他把要办的手续写在纸上。拿到局里的立项批文后得写可行性研究报告，拿着可研报告去计划局办理立项申请，计划局批准后立项后要办理规划红线图，然后再办理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拿到许可证了还有交纳各种费用，什么建设规划费，教育附加费，还要办理消防审批，全办完了才能拿到建设规划许可证。然后是建设图纸审查，签订合同，最后办理开工证，这才算完事。

    白胜利一边做笔记一边摇头。可他又想，这么多手续没有半年是跑不完了，加上盖房子，自己能在这个办公室呆上一年多。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面的胡瑶婻看他先是摇头叹气，然后又面带微笑，就问道：“小白，你干嘛呢？没得神经病吧？”

    白胜利把写着报批程序的纸扔到对面，说：“看看吧，咱们后面的工作。”

    胡瑶婻看了，吐了下舌头：“啊，这么多手续？那你刚才笑什么呢？”

    白胜利嘿嘿笑道：“工作多，我不是能继续归胡主任领导嘛，当然高兴了。”

    胡瑶婻举起手来，佯怒道：“你找打是吧？以后天天扇你几巴掌。”

    白胜利坏笑着说：“好啊，扇完了我给胡姐揉手。”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后白胜利又开始琢磨这些文件。可研报告需要设计院写，听贾厂长的意思找市建筑设计院就行，卜副厂长却提过省建筑设计院。估计这两家都是托了关系过来的，只能等厂长们拿了主意才能定。

    他把这想法对胡瑶婻说了，胡瑶婻却说，应该先去问问计划局的意思，别到时候照顾了设计院，计划局不乐意了。白胜利觉得有道理，就让胡瑶婻去请示贾宏图，胡瑶婻却说她有关系，直接去计划局就行，不用管贾宏图。

    “那我明天上午就跑一趟？”白胜利说。

    “好，我待会给他们打个电话，你明天去就行了。”胡瑶婻道。

    “嗯，就这么定了。”白胜利说完，接着整理手里的材料。

    过了阵，胡瑶婻忽然轻声问：“小白，昨天晚上，你，嗯，一直睡着？”

    白胜利抬头迷惑的看着她：“嗯，那我还能干嘛？胡姐，你可是穿戴整齐睡着的啊。嘿嘿。”

    胡瑶婻低眉说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嗯，那个，你还帮我把袜子洗了。”

    白胜利才知道胡瑶婻是因为洗脚的事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嗨，昨天都喝高了，我没看清路，结果把你带到水坑里了，连鞋带袜子都是湿的。我怕弄脏了床单，就帮你擦了擦，顺便把鞋袜搞干净了。”

    胡瑶婻想了半天也没有踩到水坑里的印象。她吃不准是自己喝糊涂了还是白胜利蒙自己。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以为自己喝糊涂了记不住事，可看过白胜利对着许总吹牛后，她真的吃不准了。

    “哦，谢谢你啊，让你给擦鞋洗袜子，多不好意思啊。”胡瑶婻也不深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白胜利想摸摸脚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对自己身体的魅力还是很自信的，白胜利能整夜都把持住已经是正人君子了。

    “没事，你不是喝多了点嘛。”白胜利说道。

    胡瑶婻想这话就到此为止了，白胜利却又加了句：“胡姐，你的脚真漂亮。”

    胡瑶婻的脸色绯红，低着头再不吭声。

    第二天，白胜利去了计划局。

    这时他已经有了工作证，顺利的进了办公楼，来到规划处。

    规划处的王处长是个五十出头的慈祥男人，只有几根头发盘在头顶，显得十分苍老。胡瑶婻事先给王处长打过电话，白胜利到了后，王处长非常热情，全没有政府部门的官架子。

    白胜利说明了来意，王处长先是说选设计院是厂里的事，计划局只按照可研报告审批项目，不管这些细事。白胜利说是胡瑶婻的意思来征询领导的意见，王处长才说自己觉得宿舍楼也不是什么复杂建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选市里的更好。

    王处长还热情的说，不要仅听计划局一家的，最好也争求建设局和财政局的意见，将来他们都要参与审批。说完，王处长给建设局的刘副局长和财政局计划处的孙处长打了电话，大家都建议由市建筑设计院来做。

    “小白，你直接找建筑院的邱副院长聊聊吧，设计费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干预，反正国家都有规定，各家也差不了多少。”王处长说着，把邱副院长的电话给了白胜利。

    回家的路上，白胜利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好，又遇到了个好人。不过，胡瑶婻打个电话王处长就这么热情，他对胡瑶婻的来历更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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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美女的手段

    计划局用了三个月时间批准了东风电器厂的立项，虽然慢了些，可也没费什么周折。

    可是该办理规划红线图的时候发现了问题，东风厂用来建宿舍楼的地方是工业用地，不能建居住楼。

    白胜利为了这事跑了几次计划局。王处长也四处打电话商量，但各方的消息都是，土地局的吴德兴局长是个很坚持党的原则的人，很难通融。

    “小白啊，你看到了，我能想的办法想了，能找的人也找了，实在是通不进去。你回去和小胡说说，不是我老王不给她面子。”王处长当着白胜利的面又打了一圈电话后，沮丧的说。

    白胜利欠身说道：“已经很感谢了，王处长。唉，这事还真有点麻烦。”

    王处长冷笑道：“什么麻烦，他们有的是指标，改个土地用途就是老吴一句话的事。”

    白胜利见王处长这里一定走不通了，就拿出两条大中华递给他，然后告辞了。

    回到办公室，白胜利把原委告诉胡瑶婻，胡瑶婻想了想，说道：“晚上约许大马棒，或许能有办法。”

    下班后，白胜利和胡瑶婻去了银珠海鲜，许总见他们进来，笑呵呵的说：“婻姐，小白给我打了电话，说今天吃简单些，还不喝酒。他说是你的意思，我就真点了几个简单的菜啊。”

    胡瑶婻笑着拍了下许总的肩膀。“嗯，就该这样。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三人落座，把服务小姐打发出去后，胡瑶婻说道：“棒子，今天真有事要你帮忙。”

    许总听了满脸堆笑的说：“难得，难得。婻姐你说，你要我脑袋我现在就割下来给你。”

    这季节天气已经暖了，许总穿了件白衬衫，下身是深蓝色筒裤，显得很精神。白胜利看着许总，心想这人如果不打扮成许文强模样，还真是个美男子。

    胡瑶婻把审批手续在土地局遇阻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然后说：“棒子，我知道你和吴局长有些关系，想让你引荐我和他认识。”

    许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犹豫的说：“婻姐，你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可就是吴局长这人实在太那个了。他这人要真的是大公无私也就算了，可人家该求人办事时求人办事，办完了翻脸不认人。我现在见他，他肯定客客气气的，但找他办事，甭想。”

    胡瑶婻淡淡的笑道：“棒子你也别为难，我就是有病乱投医。咱们吃饭吧，这事我再想别的办法。”

    胡瑶婻和许总说话时，白胜利插不上嘴。胡瑶婻开始夹菜的时候，白胜利忽然说：“许总，吴局长找你办过事吧？”

    其实白胜利就是刚听他说吴局长求人办事的话，觉得其中有关节，追问了一句。许总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刚放进嘴里一口菜险些噎着，咳了两声又喝了口茶才安定下来。

    胡瑶婻马上明白了白胜利的意思，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盯着许总说：“棒子，要是不方便说就别说。这里就我们三个，小白是个嘴很严的人。”

    胡瑶婻这话摆明了就是让许总老实交代，他只好点头承认。

    白胜利笑道：“我看这忙帮的还不小，呵呵，许总，我没猜错吧？”

    许总看了眼胡瑶婻，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起身到门边看四外无人，服务员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偷懒了，把门关严后悄声说：“我两年前给吴局长盖了个院子。”

    他见胡瑶婻紧盯着自己，只好继续说：“在滨海县，离海边不远的僻静地方，盖了个四合院。”

    胡瑶婻蹙着眉问：“四合院？手续齐吗？吴局长名下的？他不会胆子这么大吧？”

    白胜利见胡瑶婻蹙眉的时候鼻子也皱了起来，样子十分可爱。他心里有些发痒，就悄悄的把腿伸到胡瑶婻那边，去触碰她的小腿。他感到胡瑶婻先把腿挪开了，接着轻轻踩住了他的脚。他见胡瑶婻还是聚精会神的盯着许总，就慢慢的把自己的脚抽了出来。

    许总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吴局长的名字。是个女的，不到四十岁，模样听俏的，看上去也就三十岁样子。我盖房时都是这个女人接洽，我叫她牛姐。”

    胡瑶婻展眉笑道：“你把地址写给我，在帮我办几件事。棒子，这次你算是把人情还完了。”

    许总扭头看了白胜利，见他迷惑的样子，知道胡瑶婻没给他讲过去的事，就不说破，只是认真的说：“婻姐，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早讲过了，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这点事算什么。”

    胡瑶婻笑道：“棒子，我说的是真的。今天来找你，是觉得咱们是最好的哥们，可不是因为那事。”

    许总点头道：“我知道。”

    胡瑶婻扭头对白胜利说：“小白，棒子今天这消息可是天大的秘密，你要是告诉了第四个人，别怪我不认你。”

    白胜利先看到许总严肃的样子，就好似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心里正觉得奇怪。胡瑶婻忽然带着一股威势对他说话，让他心里发虚，连忙道：“胡姐你放心，出了这个门，这些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

    胡瑶婻发现自己太严肃了，就对着白胜利嫣然一笑，说道：“也别烂肚子里，咱俩还要一起办这事呢。只是事关重大，就是对亲爹也不能说。”

    饭后，白胜利送胡瑶婻回家。胡瑶婻请他进去坐会，他见才八点半，便说聊一个小时就走。

    白胜利三个月以来总想搞明白胡瑶婻怎的认识这么多人。听了今天她和许总说的话更是如坠云雾。进了她家，白胜利实在忍不住了，就说：“胡姐，许总可真听你的话啊。”

    胡瑶婻给他倒了杯水，坐着床边笑嘻嘻的说：“你是不是看我认识这帮人特奇怪啊？”

    白胜利被她说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嗯，你也太神了，好像在竹海就没你办不成的事。”

    胡瑶婻笑道：“去你的吧，我成什么了。许大马棒欠我一条命，他当然会听我的。”

    白胜利听了更糊涂，就看着她，等着继续说。

    胡瑶婻只是简单的说：“以前我就救他一次。以后有心情了，我慢慢讲给你。”

    她这么说了，白胜利也不好再追问，就换了个话题：“你觉得吴局长盖房子的事情对我们有用？”

    胡瑶婻点着头说：“吴局长坐这个位子二十年了，不管是***当道还是拨乱反正，他都岿然不动，也算是咱们市一大奇事。听说他三十岁就当上了局长，如今五十了，上面想提他，可他就是不离开这个位子。”

    白胜利若有所思的说：“这个位子是实权，按说油水挺大的。可我听王处长说，他是个很坚持原则的人，这样的人也捞不到油水啊。可不捞油水，他为什么不进步呢？”

    胡瑶婻赞许的说：“对呀，这里面有问题吧？我还听说，他的夫人十五年前就疯了，但他一直都不肯离婚。几任市长都表扬过他，说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这样的人管理全市土地，党放心。”

    白胜利眼睛一亮，接口道：“他夫人疯了十五年，大概他外面也得有个说话的伴了吧？那么，这个院子和女人就有意思了。”

    白胜利心里盘算，竹海市开始建设也就是最近三年的事情。以前土地计划都是国家的，土地局不过是个橡皮图章。改革开放后企业有了自主权，土地手续开始多了起来，土地局也就牛了。要说吴局长两年前盖院子，时间还挺合适的。

    白胜利边想边说：“可是咱们也没证据说房子是他的啊？就是有了证据，咱们告了他，土地局一乱咱们手续更没人给办了。”

    胡瑶婻笑道：“谁说要告他？咱们不能吓唬吓唬他？”

    白胜利毕竟是刚毕业的学生，脑子再聪明也敌不过胡瑶婻从十五岁就在社会上混。他不解的问：“怎么吓唬法？”

    胡瑶婻说：“他外面有了女人总要去会面吧？星期天要装样子照顾疯老婆，所以一定是上班时间去。只要我们知道他外出开会，考察，就去那里捉奸。拍到照片就能吓唬他。”

    白胜利听了心里一惊。他没想到这么个娇媚的女子有如此心机。

    “胡姐，就厂里盖个宿舍的事，咱这样做也太那个了吧。”

    “哪个呀。跟你说小白，我要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成，管他是盖宿舍还是盖皇宫。”

    其实胡瑶婻也没完全说实话。

    虽然白胜利比她小了很多，但这段日子相处，她还是很有异样的感觉。她倒没想着将来和白胜利怎么样，只是帮了白胜利自己心里就舒服些。她知道，如果厂里顺利盖起宿舍，白胜利在老贾眼睛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所以，说是帮厂里盖楼，还不如说是帮白胜利进步。

    白胜利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此时的念头是，只要胡瑶婻要做，自己说什么也得鼎力相助。

    他问：“可是咱们怎么知道吴局长什么时候出去呢？总不能天天去爬窝吧？”

    胡瑶婻笑道：“谁干那傻事啊。咱们给他们局办公室打电话，就说是省局的找吴局长，如果在就挂掉，如果不在，嘻嘻。”

    白胜利笑道：“你可真有办法。不过，要是连着几天都在，天天挂电话就露馅了。”

    “笨死你了，不会今天是省土地局，明天是建设局，天天换吗？”

    胡瑶婻用手指点了下白胜利的额头，告诉他，已经和许总说好了，许总想办法打电话，再给备一个照相机，一辆车。许总亲自当司机随时准备出动。

    白胜利感叹道：“许总可真够朋友。”

    胡瑶婻得意的说：“那是，我那一刀也不能白挨。”

    她发现说走了嘴，就抬起脚在白胜利小腿上划着，轻声说：“不许问，以后再告诉你。”

    白胜利看她穿着很薄的肉丝袜，脚背隐约透出暗色的血管，一阵酥麻从小腿处往上传来。

    “嗯”他费了好大劲，才哼出这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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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滨海县属竹海市管辖，开车走五零六国道，半个小时就能到。

    许总开车穿过县城向右转，先走十五分钟柏油路后看到座小山，再左转走十分钟土路来到山脚。说是小山，其实只是个大土包，上面的密布的树林倒是郁郁葱葱的。车沿着山下转过，就能看见远处的大海。

    胡瑶婻坐在后排，从窗外望去，感叹着：“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啊。”、

    白胜利已经是第四次来了，虽然也觉得是个好地方，但已经看习惯了。他坐在副驾驶位子上，扭过身对胡瑶婻说：“你看，就是那个院子。”

    一抹灰檐从树林中露出，袅袅白烟升起，很快又被吹散。

    许总把车开进树林里停下来。胡瑶婻下车后眺望着院子，问白胜利：“你那些照片在哪里拍的？”

    白胜利指着院子外面的一棵高大的槐树：“看，就那棵树上。”

    自从胡瑶婻出了这个点子后，许总隔几天就给土地局办公室打去电话。每次听说吴局长外出了，他就拉上白胜利到这个地方，白胜利拿着相机爬上树等机会。可是前三次都没等到，估摸着吴局长是真的开会去了。

    到了第四次，白胜利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吴局长，在树上拍到了四张照片。

    “距离那么远？看照片就像在眼前照的。相机不错啊。”胡瑶婻见那棵槐树距院子有几十米，就对许总笑道。

    许总得意的说：“那是。奥林帕司长焦，省报就这么一台，我哥们给借出来了。”

    胡瑶婻笑道：“棒子行啊，有本事。小白，看你的了。”

    白胜利拿出墨镜戴上，又戴了个大口罩，问道：“现在认得出我吗？”

    胡瑶婻上前用手把白胜利的头发打乱，说：“要是再穿件病号服就好了，整个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

    白胜利向小院走去，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的，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去拍小院的门。

    “您找谁？”一个很好听的女声从院里传出。

    “送信的，牛淑芬的信。”白胜利拿着个大信封回道。人名是许总告诉他的。

    门开了，出来的是个中年妇女。人很清秀，上身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下身是浅灰色小喇叭裤，很时髦的打扮。

    “谁寄来的信啊？我好像没留过这里的地址，怎么会寄到这里呢？”牛淑芬疑惑的念叨着，接过大信封。

    “咦，这信封上也没名字啊，怎么回事？”

    白胜利努力的装出微笑，可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外人也看不出他在微笑。“我是受人之托送来的。写信的人说，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他还有些话让我带给您，等您看过信我告诉您。”

    白胜利说话文质彬彬的，牛淑芳觉得不像坏人，就热情的说：“哦，那太谢谢您了，快进来说话吧。”

    白胜利跟着牛淑芬进了院子。

    牛淑芬打开信封看了，脸色变得苍白，人摇晃了几下总算站住了。

    信封里装着四张照片。一张是吴局长正从房里推门出来，面目非常清楚。第二张是在院子中央，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看不到脸面，但男人的服饰显然是刚出屋的吴局长，女人上身是白衬衫，下身却只有条大花的内裤。第三张是男人走出院门，正张望着。第四张是女人拉开房门要进屋。

    “你，你要干什么？”牛淑芬的脸色惨白，五官看上去有些扭曲，声音也不再好听。

    白胜利也想到自己装出的微笑都被遮在墨镜和口罩后面了，也就不再装。其实，看到牛淑芬凄惨的样子，他也装不出来了，只能尽量保持声音平静。

    他说：“我只是个送信的，顺便帮人家带个话。”

    “带，带什么话？他要干，干什么？快说。”牛淑芬看上去随时会倒在地上，虚弱的追问。

    白胜利看她的样子，自己也在受煎熬，想赶快躲出去。他加快了语速把和胡瑶婻商量了几次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说他爹是东风电器厂的老职工，一辈子就等着厂里分房子。现在就等吴局长批准了。他说如果十天内吴局长批准了，他把照片底片送来，就当没看见这事。他还说，否则第十一天全市局级领导都会收到同样的照片。请您转告吴局长。”

    说完，白胜利推开院门就走，也不顾牛淑芬在背后哭喊着什么。

    许总把两人送到街口，白胜利跟着胡瑶婻进了家里。

    白胜利坐下后长出了口气说：“我看她被吓的那样子，当时都想哭出来了。”

    胡瑶婻默默的给白胜利倒水，良久才说：“你别想太多了。姓吴的养这么个女人估计没少捞，也该得个教训。”

    白胜利想了想说：“也是。不过你没见她那样子，唉。”

    胡瑶婻站在白胜利的背后，双手为他捏肩膀，轻声说：“我能想象。可你再看看大街上扫马路的大姐们，每天风吹日晒挣的钱还不够吃饭的，这种女人整天什么都不干就吃香喝辣的，你还觉得可怜吗？”

    白胜利抬起胳膊握住胡瑶婻的手，叫了声“胡姐”就不再说话了。

    胡瑶婻知道他心里难受，就让他握住自己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继续为他揉捏。

    两人沉默了一阵，白胜利忽然仰头看着胡瑶婻说：“相片底片在哪放着？扔火炉子里吧，万一丢了麻烦就大了。”

    胡瑶婻说：“那怎么行，说好了姓吴的要是批了就送还给人家。”

    白胜利笑道：“送个屁。多去一次就多一分风险。再说了，就算你送底片了，他认为你多洗了很多张，还是会提心吊胆的。他们担心一阵，慢慢的发现没事也就过去了。”

    胡瑶婻用手拍着白胜利的脸笑道：“行，小白同志，胡姐对你甘拜下风。”

    一周后，吴局长在报告上签了字。东风电器厂后身的四十亩工业用地顺利转为民用住宅用地。

    卜大方听白胜利汇报说，计划局、财政局、建设局一致要求竹海市建筑设计院作为项目设计方，也就不再坚持省建筑设计院的事。为了这事，贾宏图私下请白胜利喝酒，把他大大的夸奖了一番。

    事后白胜利才知道，贾宏图的小舅子在市建筑设计院做综合处处长，卜大方的远房叔伯兄弟是省设计院二所的主设。

    白胜利和胡瑶婻又用了三个月时间把各种手续跑完，市建筑院的图纸也通过了审查。接着要做的事是找建筑公司签合同，再由建筑公司去申办开工证，筹建办的工作就胜利完成了。

    此时，已经是七月末了。

    胡瑶婻从六月中开始穿裙子，有意无意的在白胜利面前显摆她修长的小腿，惹得白胜利想起工作完成就要离开这间办公室的事就犯愁。

    冯佳欣也穿上了裙子，不过，她得裙子都很长，几乎盖住了脚面。

    白胜利到厂里的时候，冯佳欣经常找他闲聊，又在车间里一起打牌，不到两个月两人就如亲姐弟一般亲热了。

    车间里的人常议论胡瑶婻。白胜利听多了一直以为她是个很随便的人，就有意识的躲着。有时远远看见胡瑶婻走过来，他回扭身钻到边上的门里去躲开。

    白胜利听冯佳欣说厂里的人是瞎嚼舌头，才开始和胡瑶婻打招呼。元旦舞会那天，他看胡瑶婻跳舞的样子觉得十分迷人，心里有些躁动。没想到在爬山时遇到了她，又一起坐公交车上下班，两个人开始熟悉起来。最后，居然又在一个办公室，白胜利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把自己牵到她身边。

    半年过去了，白胜利已经离不开胡瑶婻，在梦里都会见到她，不知不觉的和冯佳欣疏远了。不过，也仅是稍微疏远了一点而已，每次见到冯佳欣，他依然觉得像亲姐姐一样。

    如果十次做梦中有胡瑶婻三次的话，肯定也会有冯佳欣一次。另外六次呢？那是白胜利心底的秘密。

    白胜利心里经常把冯佳欣与胡瑶婻做比较。

    冯佳欣三十一岁，胡瑶婻二十九岁，两人看上去都超不过二十二岁，都没结婚。

    冯佳欣一米六，身体纤瘦，五官精巧，看上去楚楚动人。可她的神情气质却成熟稳重，除了打扑克钻桌子的时候，总让人有敬而远之的感觉。冯佳欣对白胜利很关心，或者可以用关怀来形容。但她总有些话没有说透，让白胜利觉得有些神秘。

    胡瑶婻一米六五，身材匀称，面目姣好，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待人随和讲话随便，可从来不真的和谁接近，当然也不会跑到车间里玩牌。这几个月和胡瑶婻在一起，两人几乎无话不谈，就是没说过胡瑶婻的身世，这也有些神秘。

    白胜利的结论是，神秘。他暗自琢磨，早晚有一天要把地雷的秘密探听清楚。

    不过，这时他还顾不上掀开掩在两个漂亮大龄女子身上的那层纱。选择建筑公司的事正让他心烦。

    选建筑公司当然是厂长们的事，他一个小兵是没资格参与的。可跑手续的时候许总出了大力，更主要的是，许总是局里基建处张向荣处长的关系，白胜利死活也要想办法把许总推上去。

    问题出在卜大方那边。

    卜大方的远房叔伯兄弟没拿到设计权，又推荐了省二建来掺和。二建派了个处长专程拜访了贾宏图，表达了对拿到合同的坚定决心。

    卜大方在厂里放风说，上次建筑院的事他做了让步，这次承建商的事如果再不依他，他就要和贾宏图认真的理论了。贾宏图听到风声躲在后面一言不发。

    白胜利找胡瑶婻商量这事，胡瑶婻说都是厂里同事，她不好给任何一边出主意，倒是许总那边，她可以出面去说，让他退出。

    白胜利心想，许总当然会给胡瑶婻面子，可张向荣那边怎么办？再说，现在许总是哥们了，有钱不让哥们赚，把项目给不相干的人，他也不甘心。

    白胜利决定找冯佳欣，看她有没有什么高招。

    <h3>作者有话说</h3>

    既然您坚持看到了这里，这书八成还和您意，点击收藏吧，嘿嘿。多谢，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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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和为贵

    白胜利在厂门口的快餐车上买了盒饭，端着往厂里走，迎面碰到范大头。范大头喊他去车间玩牌，他推说还没吃饭，就想上楼。范大头叹着气说冯科长惨了，只能自己钻桌子，白胜利听了跟着范大头去了一车间。

    车间里已经支起了四桌，三桌吆喝着已经开牌，另一桌傍坐着冯佳欣和车间主任李解放。

    李解放见范大头带着白胜利进来，大声招呼着：“呦，小白来了，快点快点。大头你够快的啊，刚出门就把小白找来了。”

    白胜利这才知道范大头是专门去找他的。

    范大头说：“能不快吗？这小子不来冯大科长不摸牌。”

    白胜利才明白是冯佳欣让范大头找他来的。

    他先和李解放打过招呼，在空位子坐了下来。

    范大头一边洗牌一边说：“老规矩，冯姑娘输了你小子钻两次。”

    白胜利往嘴里扒拉一口饭，含混的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就一次。”

    范大头瞪起了眼睛。“怎么着，你小子才离开车间半年就没规矩了？”

    李解放连忙打岔：“这和车间有什么关系？咱们听冯科长的。”

    冯佳欣笑眯眯的伸出两个手指头，白胜利见了险些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打了一圈，果然是冯佳欣输了。

    李解放和范大头要白胜利钻两圈，但白胜利说自己分最多，冯佳欣最少，应该算不输不赢，就是不肯钻。***和范大头不依，吵了半天说定钻一圈，白胜利这才爬到桌子底下去。

    白胜利在桌子下面看见冯佳欣正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她穿着透明塑料系带凉鞋，鞋带松着，鞋挂在脚趾上摇晃，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他忽然觉得冯佳欣的小腿非常白腻，脚比胡瑶婻生得还要好看些，甚至想多在桌子下面看会。

    李解放和范大头在上面催着，不知谁还踢了白胜利屁股一下，他赶紧爬了出来。

    又打了一圈，这次是范大头输了，白胜利拍着巴掌要他爬下去，然后踢着他屁股算是出了一口气。

    上楼的路上，白胜利对冯佳欣说有事找她，然后跟着她进了劳资科办公室。

    东风厂的劳资科只有冯佳欣一个人，她自己做科长，也自己干活。好在很少有调入调出的人，工资也几年不动一次，她还算是挺清闲。

    白胜利不像以前那样隔两天就和冯佳欣聊天了，但也十天八天的要过来闲扯。他对冯佳欣又不隐瞒事情，所以跑手续的过程冯佳欣很清楚。

    说他不隐瞒，有两件事是例外的。一件是他晚上经常去胡瑶婻家，这事和工作没关系，他自然不必讲给冯佳欣听。当然，即便是和工作有关系，他也不会讲。再一件就是土地局吴局长的事。冯佳欣也知道吴局长难缠，问过他两次用了什么办法，他都含混的对付过去了。冯佳欣也就不再问。

    冯佳欣不问，白胜利也乐得轻松。因为他每次对付冯佳欣时，自己都如做贼似的心虚。其实他不知道，冯佳欣不问，是因为已经料定他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

    “姐，定建筑公司的事，现在老卜和贾厂长顶上了，你看有什么办法？”白胜利直截了当的问。

    冯佳欣笑眯眯的看着他，两个酒窝又显了出来。“他们俩顶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自己有想法吧？你老实说。”

    白胜利回道：“你知道的，王秘书和张处长都推荐了竹海碧波公司，要是老贾退让了，我怎么和他们交代呀。”

    冯佳欣依然笑着，点头道：“那倒是，不光你没法交代，将来咱厂就很难在局里办事了。可你找我有什么用？”

    白胜利嬉皮笑脸的说：“哎呀，好姐姐，你就帮我想个主意嘛。”

    冯佳欣收起笑容，淡淡的说：“主意是没有的。不过这种事情嘛，最好是能让两方都满意。”

    白胜利知道冯佳欣有想法。他之所以找冯佳欣出主意，是因为在以前的交往中，她的聪明机敏，大局观、判断力、逻辑思维力，都让他非常佩服。而且他知道，只要冯佳欣开始说了，就不用接话，她自己会丝丝入扣的讲完。

    果然，冯佳欣接着说：“想让两方满意，就要先知道老卜为什么坚持。”

    冯佳欣说到这里，见白胜利盯着自己，便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然后再找出对老卜更大的好处来，事情就好办了。

    冯佳欣喜欢白胜利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遇到事情只要她提个头，他就能知道后面怎么办。她说到这里后，就笑着看他。

    白胜利果然接口道：“老卜一个是要面子，一个是他省里的亲戚。他亲戚无非是得了些好处，也未必分给老卜，所以老卜还是面子问题。如果能找到个比面子更重要的事，老卜不会捣乱了。要是能有个事既给老卜面子，又能得实惠，那是最好不过了。是吧，姐？”

    冯佳欣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胜利接着念叨：“什么事情比面子重要呢？送钱他不敢收，送女人他不敢要，孩子，对了，要是能给他孩子办个什么事就好了。”

    冯佳欣见他念叨出“送女人”三个字，笑骂道：“你现在也学流氓了啊，这招都能想出来。我听他念叨过，他家老三没考上省一中，把他愁死了，托了几个人都没办成。”

    白胜利大喜道：“得了，就办这事。我有办法。”

    冯佳欣道：“你找许总去办，是吧？”

    白胜利摇着头说：“什么都瞒不过你，姐，以后叫你女诸葛了啊。”

    冯佳欣眼睛又咪了起来：“别臭贫了，快去找你的许总吧。”

    白胜利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突然又回身认真的说：“姐，我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冯佳欣见他认真的样子，觉得他还有正事没说完，忙说：“你说。”

    白胜利表情严肃的说：“姐，你的裙子这么长，可惜了漂亮的小腿。”

    冯佳欣跳了起来，握着拳头叫道：“你找死啊。”

    白胜利哈哈大笑着逃出门外，又回头说：“谢谢你啊，姐。”

    白胜利约了许总。许总也听到了风声正在发愁，他接到白胜利电话就欢天喜地的去了银珠海鲜。白胜利把冯佳欣的分析告诉了他，当然没告诉他这是冯佳欣出的主意。许总听了高兴得拍着桌子说好，又不停的夸白胜利，要白胜利辞了职到竹海碧波来做副总。

    许总在省城还真有办法。他找了省报的哥们，说在省报做五期广告。省报的哥们又找到教育局的哥们，说下期报纸教育局李局长的事迹上头版。教育局的哥们找到了省一中佘校长，说今年教育系统的省劳模非她莫属。

    佘校长提出插班生要缴纳五千元赞助，还一再解释这是学校名文规定的，实在是不方便通融，全校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许总当时就交了钱，佘校长说，三天后来办入学手续。

    许总办好这事后，顺便去了省建筑设计院，找到了卜大方的远房叔伯兄弟。两人在ktv包房里呆到半夜，卜大方的远房叔伯兄弟拿着一个挺厚的大信封摇晃着回家后，再没找卜大方提过省二建的事。

    许总回到竹海把佘校长给的调入学生介绍信交给白胜利。白胜利见上面写的调入理由是“书法特长生”，就问许总怎么想到这个理由。许总说书法特长最容易应付上面检查，随便找个人帮忙写几个字交上去就能交差。

    白胜利找到贾宏图，把介绍信交给他。两人在办公室里说了好半天话，贾宏图居然把白胜利送到门外，还悄声说：“小白，明天下班到我家吃饺子啊，别忘了。”

    当天下班后，贾宏图请卜大方喝酒，把介绍信交给了他。贾宏图自然说是自己想办法搞来的，把卜大方感激得连连作揖敬酒。从第二天上班开始，卜大方再也没提过省二建的事，反而在党支部会上说，这个是局里的项目，当然要照顾市里的企业。

    后来，竹海碧波建筑公司都与东风厂签订了承建合同了，省二建的那位处长才搞明白形式急转直下的缘由。他丢个项目倒不算什么，可因为这个原因丢了让他气急败坏。因为，省一中的佘校长是他七姨。直到她七姨说反正省二建是国营大企业，这么个小项目也不是非拿不可的，他才消了气。

    其实佘校长在随口安慰他时，心里暗自庆幸。如果这侄儿托到了自己头上，自己看在亲戚份上给办了，那教育局的劳模就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是题外话，按下不表。

    却说白胜利不到一周时间就搞定了卜大方闹腾了半个月的事，心里美滋滋的，去找胡瑶婻吹牛。胡瑶婻已经从许总那里知道事情原委了，以为是白胜利自己的点子，把他好一顿夸。后来白胜利听得实在不好意思了，才说这是冯佳欣给出的点子。

    胡瑶婻听了撅着嘴说：“你天天姐姐的挂在嘴上，还真没白叫啊。”

    白胜利见她有点不高兴，连忙赔笑道：“哎呀胡姐，都是为了厂里嘛。”

    胡瑶婻胡搅蛮缠的说：“为了厂里？那你怎么不找我商量啊？”

    白胜利真的觉得委屈了，嘟囔着说：“我先找你了啊，你说不管我才去找冯姐。”

    胡瑶婻扑哧一笑，说道：“看你那猴急样儿，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还认真了。”

    白胜利这才松了口气。：“你别老吓我了，现在我最怕的就是惹你不高兴。”

    胡瑶婻眼珠转了转，把脚伸到白胜利腿上，说：“把我袜子洗了我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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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破红

    东风电器厂与竹海碧波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签订了宿舍楼承建合同，许总负责跑开工证，筹建办的几个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白胜利跑了八个月手续，已经习惯了东跑西颠的拜访各路神仙，也着实结交了不少政府的实权人物。除了轻工局、计划局外，他和建设局、财政局的几个处长混的很熟。

    不过，他最习惯的还是每天到办公室和胡瑶婻磨叽。

    最近三个月，他已经不仅在办公室和胡瑶婻磨叽了，晚上下了班基本上都先去胡瑶婻家里。他也不再坐到角落的椅子上，而是和胡瑶婻并肩坐在床边，累了就斜靠在床上休息。胡瑶婻买了个十二寸黑白电视，两人一起看《霍元甲》，高兴的时候，胡瑶婻会跳到地上比划着，嘴里“嗨，嗨”的喊，白胜利捂着肚子在床上笑。

    白胜利不仅每天来看电视，还把胡瑶婻家里的力气活全包了，搬煤生炉子，洗衣服晒被子他都管。胡瑶婻干脆给了他一把家里的钥匙，有时自己外出，让他买了白菜土豆搬回家里去。当然，胡瑶婻每天晚上给他做饭，比他的阳春面好吃许多。

    每隔几天，胡瑶婻也会去白胜利的房间，帮他把屋子整理干净。一边整理一边唠叨，说才三天又乱成了这个样子，以后早上一定要叠被子之类的。白胜利听着，心里琢磨以后娶了媳妇是不是就这个样子。

    胡瑶婻好久没有自己洗袜子了，这活成了白胜利的日常工作。有时，她会抬起腿，把脚伸到白胜利鼻尖处，让白胜利帮她脱袜子，再也不会脸红。

    白胜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觉得非常舒适开心，也不去想两人将来会怎样。唯有胡瑶婻的身世还是个谜，他憋了许久又不知该如何发问。

    这天，贾宏图让胡瑶婻整理个材料，说是局里等着要，晚上加班也得做完。胡瑶婻对白胜利说家里没菜了，让他去菜市场买一堆西红柿和一堆黄瓜，然后到她家等着吃西红柿鸡蛋面。胡瑶婻掏出两块钱给白胜利，但他坚决不要。

    白胜利在菜市场见西红柿七毛钱一堆，而且沙红色的很喜人，就买了两堆，又要了六毛钱的黄瓜，提着去了胡瑶婻家，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

    新闻联播不停的播放着各地政府开会的消息。白胜利看着无聊，想不出这些会为什么非要上新闻，难道是说明领导们都在努力工作？好不容易会议报道结束了，

    接着有广东沿海地区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的报道，这白胜利很喜欢看的。不过，每次他看到这些消息时都会埋怨，为什么竹海市还是计划经济那一套。

    新闻联播刚完，胡瑶婻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嚷嚷着：“《霍元甲》开始了没有？我没耽误吧？”

    白胜利见她满脸通红，脑门还挂着汗珠，忙给她倒了杯凉白开。“早呢，还一个小时哩，先坐下喝杯水。”

    他拿着脸盆出去接了半盆凉水，从炉子上拿起水壶往脸盆里兑了些热水，用手试了试，觉得温度合适。

    “我出去几分钟，你自己擦擦身上，完了到门口叫我。”白胜利说。

    “算了，呆会做饭又一身汗。我先隔着衣服擦下就行。你坐着，没事。”胡瑶婻满不在乎的说。

    胡瑶婻先洗了脸，然后把毛巾沾湿，从腰间伸进衬衫里擦身上。

    她擦前身的时候，白胜利见到她露出的雪白细腻的小腹已经浑身不自在了，等她扭着胳膊去擦后背时，白胜利从她衣扣处隐隐看到里面鼓起的白色胸罩，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腹部涌动。偏在这时，胡瑶婻抬起腿，脚尖几乎贴上了他的脸，说：“帮我脱了。”

    裙子顺着胡瑶婻的腿滑向腰间，她的一条腿露了出来。

    其实白胜利不是第一次看到胡瑶婻的腿了。以前他见了就开玩笑说，这样漂亮的腿不去做演员实在可惜了。可是今天，他不知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为她褪去袜子，看着面前纤细的小脚，再也抑制不住，在脚心亲吻了一下，又把嘴贴向她的小腿。

    胡瑶婻猛的把腿收了回去，随手把毛巾扔到他身上，却也不言语，扭身到地上去拿西红柿。

    白胜利默默的走到她背后，大腿紧贴着她的臀部，双手轻轻抚摸着她露出的腰。

    胡瑶婻直起身，后背贴到了白胜利胸腹，轻轻叹了口气，扬起头贴在他胸膛上。

    她的头发蹭着白胜利的下巴，让他觉得痒痒。他这时浑身发烫，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手揽着她双腿，把她抱到了床上。

    电视里放出《霍元甲》的时候，胡瑶婻枕着白胜利胳膊，一只手在他**的胸膛上胡乱画着，闭着眼睛感受着在她大腿到肩胛间不停滑动着的温暖大手。

    “哎呀，血。你怎么流血了。”白胜利觉得床上有些湿热，侧身看了后惊叫起来。

    胡瑶婻闭着眼一动不动，一滴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挂在脸上。

    “你快看看啊，这里有血。”白胜利摇晃着她，有些焦急的说。

    胡瑶婻挂着泪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她的脸埋在白胜利臂弯中，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脸颊，轻声说：“孩子，你真还是个孩子。”

    白胜利这才反应过来床上的血是怎么回事，紧紧的把胡瑶婻抱住，两人**的身体又贴在了一起。

    “嫁给我吧。”白胜利低声说。

    胡瑶婻摇了摇头。

    “嫁给我。”白胜利又说，声音提高了些。

    胡瑶婻又摇头，幅度打了些。

    “为，为什么？”

    胡瑶婻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再过十年我就是个四十岁的老太太了，那时候你正当年，要是再看上个年轻的，我可怎么办？”

    “不会，绝对不会。我不是那样的人。”白胜利有些着急的说。

    “哪有什么绝对的事。我也不想你守着个老太太难受。以后不准再提这话了，否则你就别再来了。”胡瑶婻的语气坚定起来。

    白胜利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早已经喜欢上了胡瑶婻，此时见胡瑶婻居然还是处女，把第一次给了他，就下定决心此生不辜负她。可是当胡瑶婻坚决拒绝的时候，他心里竟觉得松快了些。

    他和胡瑶婻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不时的出现冯佳欣。当然，他见到冯佳欣的时候也不觉得会和胡瑶婻比较。让他专心的守着其中一个，他心里总会牵挂另一个。而且，每当他以为已经忘掉了过去的时候，那个洋娃娃般的脸庞就会顽强的从心底钻出来。

    白胜利心里有松快的一面，可他想到胡瑶婻娇美的身躯迟早要被另一个男人抱着，他那时再不能为她洗袜子，心里就觉得难受。他叹了口气，把她搂得更紧了。

    “我也不想结婚，你什么时候想来都行。”胡瑶婻抚摸着白胜利的脸说。

    “那我也不结婚了。”白胜利说的是心里话，至少此刻他是这么想的。

    胡瑶婻笑了。她捏着白胜利的鼻子说：“我可不想拴着你，白老太爷还等着抱孙子呢。”

    白胜利哼唧着道：“我不结婚他也照样抱孙子啊。”

    胡瑶婻咯咯的笑：“美得你。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老问我这个那个的吗，今天可以告诉你了。”

    胡瑶婻说，先去洗洗，然后给白胜利讲自己的家和小时候的故事。

    白胜利自己赤条条的躺在床上，又想到那段话：

    “一年以来把他束缚着的情欲之网突然破裂了。怎么破裂的呢？他完全不知道。他的生命奋发之下，所有的锁链都松解了。这是发育时期的许多剧变之一。昨天已死的躯壳和令人窒息的往昔的灵魂，在发育时期都被强毅的天性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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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姐胡瑶婻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尔嗨呦，他是人民大救星。”

    一九七零年的每天清晨，嘹亮的歌声都会在竹海市第二中学的上空回响着。

    其实，不知是第二中学，在整个竹海市，在全省，嗯，是全中国，每天清晨都会唱响《东方红》。

    自从党章中写上了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接班人后，林副主席创造了各种学习毛泽东思想的新方法，新思维。全国各地响应林副主席号召，掀起了活学活用毛主席语录的浪潮。

    红宝书人手一本，即便是幼儿园小朋友也要背老三篇。

    从幼儿园到敬老院，全国的所有单位都开展了早请示晚汇报活动，据说省城的精神病总院都不例外。

    精神病人发病的时候三个小伙子都按不住，有些痴呆的拿着土块往嘴里放却把馒头当石头扔，但他们早请示时都动情的唱《东方红》，背起老长的《为人民服务》也只字不差。

    早请示，就是先集体唱《东方红》，然后每人背一段毛主席语录。晚汇报，则是先背毛主席语录，然后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发明创造，天主教徒吃早饭前要祈祷，晚上睡觉前也祈祷，已经有过百年的历史了。不过中国人民在毛主席的教导下已经破除了迷信，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天主教这回事，都为林副主席的发明创造而感动。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二中高二三班的教室里，一个十八岁的女孩站在黑板前面对着全班，手里握着红宝书放在胸前，朗声背一句，全班跟着说一句。

    她就是胡瑶婻。这时，她一身绿色军装，梳着根大辫子，两只大眼睛闪闪放光。

    论理，高二的学生背诵老三篇不应该还要人带着了，可三班这群孩子和一中打架没说的，背书的水平实在是差了点。让他们背几句押韵毛主席语录还好，如“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如果是整篇的背，除了胡瑶婻，没有第二个人能背全的。

    胡瑶婻老三篇背得熟，是因为她有过目不忘的天赋，而不是因为她不参与打架。论起和一中打架，胡瑶婻虽然是个女孩，却是二中的头头。

    二中的学生们奉她为头头，不是因为她能打能冲，而是因为她鬼点子多。

    还是在胡瑶婻上初三的时候，党中央觉得四处串联的红卫兵闹得越来越不像话，就发出了号召，要求学校“复课闹革命。”

    这个号召，重点在“复课”而不在“革命”，前些年被批得灰头土脸的臭老九们又神气起来了。学校立了许多规矩，违反了小则罚站，大则告诉家长。可学生们早习惯了四处串联，躲在角落里抽烟，成群的在街上堵女生拍婆子，或者约个地方打架，猛然要遵守纪律，的确有些困难。

    一中和二中是死对头，每学期不干上两架不算完。本来一中的孩子更野，二中总要吃些小亏。自从胡瑶婻成了二中孩子的大姐之后形式发生了变化，她精灵古怪的主意让一中的孩子吃了不少大亏。

    一中的门卫是个满脸络腮胡须的老头，牛眼睛瞪起来很吓人。一中学生进校必须出示学生证，他每天早上在学校大门检查学生证。见了迟到的学生，他会没收学生证，然后交到教务处去。学生想领回，只好到教务处去挨训，

    学生们对胡子老头恨得牙痒痒，但没一个人敢得罪他。

    这事被胡瑶婻知道了，就找到班里的三大金刚密谋一番。

    三大金刚，一个叫做王文革，就是计划局王处长的大儿子。一个叫安忠，是轻工局安副局长的独苗。最小的叫许自强，就是许大马棒，许文强，许总。

    这四人在班里结拜了兄弟，虽然胡瑶婻年纪最小，却成了大姐。

    一天半夜，他们拿着弹弓摸到一中大门不远处。胡瑶婻悄悄的说大家要听号令一起发弹。

    她踮着脚摸到传达室窗下，听到里面传出了如雷的鼾声，才溜回三人藏身的地方，低声说：“准备好，预备......”

    说到这里，她掉头往回跑了十几步，才喊道：“打！”

    三个混小子的弹子打了出去，接着传达室的灯亮了，里面传出大骂声。

    第二天，胡子老头去教务处告状，教务处戴着深度近视镜的女处长分析说，一定是经常迟到的学生报复。这些常迟到的学生可倒霉了，无缘无故的被叫到教务处去问话，面向墙站了三天反思错误，并被要求互相揭发。

    虽然最后也没查出个子午寅卯，但每个接受调查的学生的家长都接到了学校教务处发的家长信。按照女处长的说法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可那些学生惨了，不少人屁股被打得坐不了椅子，只好继续面壁。

    这些吃亏的孩子不甘心顶罪，一定要寻出真凶来。一班说是二班干的，三班指责四班找麻烦。学生们越来越乱，最后几个班打了起来，付出了两个开瓢三个见血的代价才平息下来。

    上了高一，胡瑶婻和她的三大金刚还在一个班。因为有他们保驾，学校里想拍婆子的孩子对胡瑶婻都敬而远之。直到高三，王文革蹲班了，安忠随父亲去了乡下的干校劳动，只有许大马棒还和胡瑶婻同班。

    初中的孩子都长成了半大小伙子，可是过去结下的梁子却没解开，学生们的群架打得更惨烈了。因为许大马棒骁勇善战，周围的同学都很服他，就尊他为大哥。但许大马棒自己知道，他骁勇有余善战不足，能占便宜全仗着胡瑶婻出主意。

    虽然学生们看着许大马棒的面子上喊胡瑶婻一声大姐，但心里并不服她。直到大家在她的指挥下连赢几场群架，一中的老大找人来说合，大家才真的把她当成大姐。

    对方求和了，尽管胡瑶婻一再告诫还要提高警惕，但学生们还是放松下来。一天放学后，胡瑶婻和班里的五个男生一起往家走，迎面跑来个同学，捂着脸含混不清的说，许大马棒被一中的人截了，他死命才跑出来，左脸还挨了一棒子。

    胡瑶婻听了，带头往许大马棒被截的地方跑去，几个男生从街边捡了砖头跟着她跑。到了地方，见到一中的十来个学生手握木棍板砖，正围着蹲在地上抱着头的许大马棒连踢带打。许大马棒也真强横，砖头拍在背上弹起老高，他竟哼都不哼一声。

    跟着胡瑶婻的几个男生见对方人多，手里还有家伙，都停下了脚步，胡瑶婻却发疯似的继续往前跑。

    许大马棒的强横惹怒了一中的领头老<B>①3&#56;看&#26360;网</B>里掏出把三棱刮刀，让同伙架起许大马棒，说要给他放放血。

    他这刀正扎出去的时候，胡瑶婻真好冲进了圈子里，挺身拦在许大马棒身前。

    这一刀捅进了胡瑶婻的小腹。

    一中老大本来暴怒得疯狂了，不想忽然冲来个漂亮女孩，自己的刀捅进了女孩的小腹。他的怒气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松开了握刀的手，人被吓得呆在那里。

    胡瑶婻一咬牙，伸手从腹中拔出刀，顺手揪住一中老大的头发，刀就顶在了他喉咙上，刀尖刺破了皮肤，流出的血顺着脖子往下淌，热乎乎的把一中老大几乎吓晕过去。

    胡瑶婻疯狂的喊道：“都滚，我数三下，不滚我就捅死他。”

    这时胡瑶婻的腹部血流如注，她的绿军裤已经成了暗红色，但声音又大又尖，没了往日的娇柔。一中的十几孩子听了一哄而散，把他们老大留在了胡瑶婻手里。

    这时，跟着胡瑶婻的几个男生才围了过来，揪住了一中老大。其中一个学生扬起手中的板砖就要往他头顶拍，胡瑶婻却摇了摇手。

    “你已经说讲和了，今天这事是不是不局气？都该毕业了，咱们打来打去的有什么意思？你走吧，如果还要打，我胡瑶婻奉陪到底。”胡瑶婻的声音越来越低，人也开始摇晃了。

    一中老大已经定下神来。他从心底佩服胡瑶婻，忙说：“大姐别说了，快去医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刘军的大姐，我的命都是你的。”

    好在打架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人民医院，几个学生抬着胡瑶婻往医院跑。刘军跟着，一边流眼泪一边扇自己耳光，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

    胡瑶婻在路上声音虚弱的对许大马棒说：“棒子，把我放进医院你叫他们赶紧跑，你去找我爸，就说我发高烧了在医院看病，让他来交钱。”

    许大马帮满脸的眼泪和鼻涕，除了叫“婻姐”，别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刚才他被两个人架成了半跪的姿势，如果不是胡瑶婻挡了这一刀，恐怕会正好插进他的胸膛。

    好在抢救及时，胡瑶婻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算是保住了这条命。

    不过，医生告诉她，今后她不能生育了。

    派出所很快介入了调查，胡瑶婻的病房里每天都有警察问话，等她出院后又被派出所关了一星期。可任凭警察软硬兼施，又是毛主席语录，又是革命大道理，还威胁要送她去劳教，胡瑶婻就是一声不吭，没供出一个参与打架的学生。

    刘军知道了一切，一天找到胡瑶婻，当着许大马棒等一帮二中学生的面，跪在胡瑶婻面前发誓，今后为胡瑶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中毕业后，许大马棒知道了胡瑶婻不能生育，就追着要和她结婚。在胡瑶婻心里，许大马棒是个兄弟可不是爱人，便坚决的拒绝了。后来胡瑶婻跟着父亲去了省城，都没告诉许大马棒一声。

    七六年，胡瑶婻只身一人回到竹海市，进了东风电器厂作工人，也没告诉许大马棒。不过，她还是关心他，就找了以前的同学做眼线，关注着许大马帮的发展。

    白胜利听了胡瑶婻的讲述，伸手在她腹部抚摸，果然摸到个不小的伤疤。他这才知道为什么许大马棒对胡瑶婻毕恭毕敬，更明白了胡瑶婻为什么把第一次给了自己却又拒绝自己。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风情万千的妩媚女子竟怀着一颗豪侠的心。

    白胜利把胡瑶婻搂得更紧，不断爱怜的亲吻着她得脸颊。

    白胜利心中的谜团解开了一半。他总算知道了许总为什么对胡瑶婻毕恭毕敬，但还是不明白计划局王处长，轻工局安副局长为什么给足了她面子。即便两人的孩子和她是同班同学，还是结义姐弟，但这些孩子玩闹的事总不会影响大人。

    白胜利猜想，一定是胡瑶婻的父母有什么来头。

    他没有再问。胡瑶婻把最隐秘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只觉得自己一生都要对得起怀中这女子，就默默的搂着她，直到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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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分房

    到了一九八四年初夏，东风电器厂的宿舍楼终于完工了。

    两栋六层高的灰色预制板楼房，每栋六个单元，共二百一十六套房，另有地下室二十四套。东风厂和轻工局对半分。

    土地是在东风厂名下的，手续是以东风厂名义跑下来的，资金是局里申请的财政拨款，应该算是局里出的，两家对半分房子也算公平。

    东风厂共有正式职工二百七十六人，其中夫妻同在厂里的有六十二人。在卜大方的主持下制定了分房方案，经过厂党支部研究，做了些修改后向全厂公布。

    方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硬性指标，比如必须是正式职工，厂龄必须两年以上。另一部分是打分，工龄一年一分，局龄一年两分，厂龄一年三分，夫妻同在厂内的，两人分数加总计算。此外还规定了置换办法，就是分到厂里的房，要把现有住房交给厂里的，每上交一平米一分。分高的先挑房子。

    这样粗算下来，宿舍一百零八套房，地下室十二套房，加上预计上交的二手房三十一间，共能分配一百五十一户。

    本来卜大方的方案里还有两条，一是中层干部和厂领导加分，二是各种获奖模范加分。

    这两条被贾宏图否定了。他说，工人阶级才是真正的主人，领导干部是公仆。公仆反而加分不合道理。至于模范，厂里的各种模范是怎么评出来的大家心里有数，给这个加分厂里就乱了套了。

    贾宏图的想法挺有道理的，却让卜大方和郝仁很不高兴。他们俩算是厂级领导，却并非一直在东风厂工作，算分时厂龄一项让他们吃了不少亏。

    其实开始时卜大方就没提出厂龄分，是工会主席李娜娜坚持，卜大方说不过她才同意了。当时妥协的结果就是加上领导加分这项。李娜娜之所以妥协，或许和她也算厂级领导有关。

    贾宏图本来还提出要加上特殊贡献奖励，比如胡瑶婻和白胜利为建宿舍出了大力，应该予以照顾，胡瑶婻可以加分，白胜利过不了工龄线，可以考虑分一间地下室。

    卜大方和郝仁一致反对这个提议，他们说既然模范不能加分，其实就是在分房中不考虑工作表现了。不考虑工作表现是对的，表现好坏是由人主观评定，很容易引起矛盾。既然如此，胡、白的工作表现也不应该考虑在内。

    最后，终于形成了支部决议，向全厂公布了分房方案。

    白胜利也关心这个方案，但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房子。他才到厂里一年半，肯定是没有分房资格的。他关心的是冯佳欣和胡瑶婻。

    冯佳欣和冯局长同住，虽然是局级待遇的面积，住着非常宽裕，但毕竟不方便。

    比如，白胜利下班后想找冯佳欣聊天，只能和她压马路。春秋还好，冬天冷夏天热，就不如在家里舒服。当然，白胜利可以邀请冯佳欣去他家里，只是冯佳欣未必肯去。而且胡瑶婻经常过去，要是撞上了也尴尬。

    所以，白胜利非常希望冯佳欣能分到一套房子，而且不能是地下室。他猜想，作为局长的女儿，冯佳欣是不肯住地下室的。

    对胡瑶婻则不同，白胜利最怕的是她分到了房子。宿舍都是厂里的人，如果胡瑶婻搬到这里，他再也不用想躺在她的床上了。

    分数表很快出来了，结果让白胜利大失所望。

    胡瑶婻的分数排在一百二十八位，具备分房资格。当然，必须加上她现有住房的分数，否则就跌到一百六十二名了。冯佳欣却因为厂龄短吃了亏，排在一百五十九名，就差八位没捞到资格。

    这结果让白胜利闷闷不乐了几天，直到胡瑶婻向分房办公室递交了申请，说厂里比她困难的职工很多，她自愿放弃分房资格。

    胡瑶婻这举动合了白胜利的心愿，他却又开始为胡瑶婻惋惜。按照她的排名，分到个面积小点的两居是没问题的，比她现在的一间房要宽敞许多。而且，宿舍就在厂子边上，不用再挤公交车，还能多睡会觉。白胜利知道，胡瑶婻最喜欢的就是睡懒觉。

    当天晚上，白胜利在胡瑶婻家里喋喋不休的劝说她收回申请。最后把胡瑶婻说急了，实话吐了出来：“在这里有你每天陪着，给我个三居室我都不去。”

    白胜利听了心里感动，又把她压倒在床上。

    有了这样简洁公平的分房方案，分房过程还算顺利，只出了两个小插曲。

    一个是技术科的刘梅梅。

    刘梅梅的厂龄也不长。她本来在省城工作，是原单位的技术尖子。五年前他丈夫调到竹海市，托了许多关系用了两年时间才解决了两地分居问题，把刘梅梅调到东风电器厂。

    刘梅梅到了东风厂就显示出深厚的技术功底。她每年都提出十几项技术革新建议，解决了电扇摇头时噪音问题、卡头问题、改进了扇面曲线提高了效率。所以，她每年都是厂里的先进，去年年还获得了局里的科技进步奖。

    她本以为自己的这些工作表现可以获得加分，而且科长王三顺也曾向她透露过，贾厂长说一定有加分。但方案出来后，她发现分房和自己优异的工作成绩毫无关系，心里非常愤怒。

    她的分数排在一百四十八位，只能分到地下室。她现在和丈夫挤在丈夫单位的一间宿舍里，因为房子太小，她只好把孩子留在省城姥姥家。原指望工厂分了房子，把孩子接过来一家团圆，没想到她和丈夫要住地下室。

    虽然地下室实际是半地下，露出了地面半米多，而且也有窗户。但里面潮湿，尤其是下雨时，很容易灌进水去。她越想越生气，就要给厂领导找些麻烦。

    刘梅梅找到李娜娜，说是想从两套中挑选一套。李娜娜本来也为她抱屈，就给了她两套房的钥匙。

    刘梅梅迅速给两套房都换了锁，并且第三天就开始搬家，把家具分别放到了两套房子里。

    刘梅梅强占房子的事立刻在厂里掀起轩然大波。厂里迅速分为三派。

    一派人为刘梅梅的举动叫好。他们认为，改革开放几年了，贡献与报酬挂钩在广东沿海地区早已成为共识。像刘梅梅这样的人才，如果在那边早就获得了重奖。而同为沿海城市的竹海市还在吃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大家都熬时间混日子。东风厂这样的政策，早晚要被改革的大潮淘汰。这派人中最典型的是冯佳欣。

    另一派认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厂里定出了规矩，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权。而且，刘梅梅虽然对厂里有贡献，可她毕竟舒适的坐在办公室里。和车间里任劳任怨的卖了十多年苦力的一线工人相比，谁的贡献更大是说不清楚的。这派人中叫得最凶的是范大头。

    第三派人是没想法的。刘梅梅占房和他们没有厉害关系，可他们喜欢看热闹。于是，厂里出了一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两面派，比如技术科长王三顺。

    无论职工们如何议论，事情总要解决的。卜大方此时显示出了作为领导的决断力。他给刘梅梅发出了最后通牒，限三天内腾出所占房屋，否则后果自负。他还体谅的告诉刘梅梅，她依然可以挑选其中的任何一套。

    到了第四天，卜大方带着几个年轻工人撬开了地下室的门，把里面放着的衣柜、书柜、桌椅都搬到了楼外，然后换了新锁。

    刘梅梅得到消息后赶到楼前，卜大方正在那里等她。卜大方告诉她，马上把家具搬到另一套房子里去，否则厂里取消她分房资格，另套房子里的家具也会被搬出来。而且，厂里还会给局里打报告，要求给她记过处分。

    刘梅梅此时除了流眼泪什么办法也没有。她给丈夫打了电话，又在厂里找了几个熟悉的小青年帮着把家具搬进了地下室。白胜利也被叫来搬东西，他看着刘梅梅凄凉的神情，找不到劝慰的语言，只能沉默着。

    刘梅梅占房的事情平息了，一车间工人李援朝又闹出事来。

    李援朝的排名在一百零九位，就差了这一位，他只能在二手房和地下室中挑选房子了。

    虽然他是挑房第一位，但他很不服气，认为厂里定的规矩不公平。他从参加工作时起就在东风厂，如果厂龄不是三分而是四分，他的排位就非常靠前了。他找卜大方谈，找李娜娜谈，说东风厂是他们这些一直在厂里工作的人一点点干起来了，现在的评分标准让后来的人赚了便宜，对他们这些老人不公。

    卜大方说，东风厂的成长是党的领导的结果，是广大工人群众集体努力工作的结果，不是某一个人的贡献。李娜娜则对他深表同情，但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李援朝见说不动厂领导，就从外面找了几个年轻小伙子，把家里的衣柜，橱柜，煤气罐搬进了工会办公室。他又买了西红柿黄瓜，满楼道的喊着说要请大家吃午饭。

    白胜利在车间时和李援朝很熟悉，听他在楼道里嚷嚷就跑出来和大家一起看热闹。

    李援朝提着把菜刀在楼道里喊着：“工会就是我的家，工会主席就是我的妈。房子不够住，投奔我的妈。哥几个今天中午都来工会吃饭，我这就去做。”

    李娜娜坐着办公室里，看着屋子里堆得满满的家具哭笑不得。

    看热闹的人中有人喊道：“老李，小心卜厂长把你东西搬大街上去。”

    李援朝把手里的菜刀往案板上一剁，瞪起眼睛喊道：“谁活腻歪了谁就来搬。反正老子住的地方都没有，早不想活了。”

    楼道里热闹了一中午，贾宏图，卜大方，郝仁都没露面。还是冯佳欣出来对李援朝细声细气的劝了一番，李援朝才回到工会办公室里独自生闷气。

    下午，贾宏图召集分房办的人研究李援朝问题，会上没一个人吱声。贾宏图的意思，都是厂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和为贵。李援朝这人愣得很，千万别真的闹出乱子来。

    可是，房子已经分完了，钥匙都分发了，厂里也拿不出房子分给李援朝。

    后来，还是贾宏图求冯佳欣帮忙，向局里要了一套二手房。又是冯佳欣出面和李援朝谈，分给他两套二手房，只是不能再挑剔了。

    李援朝一番折腾虽然没要到楼房，但毕竟得了便宜，也就见好就收了。

    后来，胡瑶婻对白胜利抱怨道：“这什么世道啊，欺软怕硬的。”

    白胜利笑笑没说话，心里想，要不被欺负，只能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自力更生，奋发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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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郊游

    冯红旗离休了，安天明接任了轻工业局局长，竹海市各个司局长中，总算有了位大学学历的领导。

    贾宏图还有半年也要到退休年龄了。他给上级打了报告，推荐卜大方接任东风电器厂厂长一职。报告一共八页，其中七页是推荐理由，对党忠诚占了两页，工作态度、工作能力占了三页，另外两页专门写了他在分房过程中表现出的出色组织才能。

    贾宏图上交报告前特地给卜大方看了看。卜大方非常感激，当晚就包了盒点心又提了两瓶酒去贾宏图家里表示感谢，让孙二妮乐开了花。

    可是，报告交上去两个月了，局里没给半点回音。贾宏图和卜大方分别去探听消息，主管人事的徐处长说再等等，局长刚上任，还顾不上开党委会讨论。

    虽然按照惯例，前任领导推荐的接班人都会被通过，但卜大方还是心情烦躁，常坐在办公室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这年竹海市的气温有些反常，已经是十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了，气温还在三十度。

    白胜利上学时养成了早锻炼的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准醒。他洗漱完毕，穿上短裤背心，准备去爬山。

    前一年元旦时他爬山遇到了胡瑶婻，两人说好以后节假日一起上山。但胡瑶婻总共只去过三次，因为她喜欢睡懒觉。后来，白胜利就早上自己上山，下来后再冲个澡，然后去找胡瑶婻。即便这样，十次里倒有八次胡瑶婻还赖在床上不起呢。

    白胜利正在穿鞋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他以为胡瑶婻来找他爬山了，心里念叨着：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白胜利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还光着，跳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冯佳欣。她的无袖连衣裙很短，露出半截大腿，正笑眯眯的看着白胜利。

    “姐，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冯佳欣从来没到过白胜利的家。虽然白胜利经常搭她的车回家，可也没邀请过她上楼坐坐。

    冯佳欣进了屋，四面打量着，嘴上说：“啧啧，真没想到，你住的房子还挺干净。我今天可是做好了进猪圈的打算了。”

    昨天晚上胡瑶婻过来，把他的房子很认真的打扫了一次，连门窗都仔细的擦了，地更是拖了三遍。他当时问胡瑶婻今天什么日子还要做大扫除，胡瑶婻笑着不答，只是指挥他帮忙。走的时候，她还叮嘱白胜利把那双女式拖鞋藏柜子里。

    听到冯佳欣夸奖房子干净，白胜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忽然想起忘了藏女式拖鞋，就趁着冯佳欣看别处时，用拖鞋踢到了床下深处。

    “姐，喝水吗？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白胜利一面拿出杯子，一面问。

    “咱们厂的革命东风，嘻嘻。今天找你去海边转转，愿意不愿意？”冯佳欣嘻嘻笑着，盯着白胜利说。

    白胜利有些犹豫。

    他平时有事了就找冯佳欣帮忙出主意，尤其是跑手续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找她商量。如果冯佳欣上班时不忙就在她办公室，赶上冯佳欣有事，两人就下班后在外面压马路。

    市里的住房很紧张，一般家庭都是三代人挤在一起。外面除了个电影院也没什么可玩的地方，所以压马路成了年轻人谈恋爱的最好方式。白胜利每次和冯佳欣并肩走在马路边，看到昏暗的路灯下一对对拉着手揽着腰的情侣，都有异样的感觉。即便是他和胡瑶婻好了以后，这种感觉也没有消退。

    可冯佳欣主动找他出去玩还是第一次。

    他犹豫，不是不想和冯佳欣出去，他知道冯佳欣说出去，一定是有事情商量。可是，他周日中午到胡瑶婻家已经成了惯例，所以担心中午赶不回来。

    冯佳欣笑道：“怎么了，不想去海边兜风？小胡那边你不用担心，昨天下班前我就和她说了，这门牌还是她告诉我的。”

    白胜利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胡瑶婻昨天那么卖力气的搞卫生，原来她知道今天冯佳欣过来，只瞒着他一个。

    白胜利和胡瑶婻好的事情本来很机密的，厂里没一个人知道。可是，他们俩在办公室中相互的眼神却瞒不住冯佳欣。有一天冯佳欣若无其事的问白胜利，是不是正在和小胡谈朋友。白胜利在冯佳欣面前一句谎话也说不出，就点头承认了。

    胡瑶婻知道这事后，撅着嘴和白胜利呕了两天气。后来，冯佳欣把胡瑶婻叫到自己办公室，两人说了一个半小时的话，胡瑶婻满面春风的出来后，再也不给白胜利脸色看。

    “快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冯佳欣说完，转身出去了。

    白胜利来到楼下，看见停在路边的还是那辆桑塔纳，冯佳欣坐在驾驶位上招呼他上车。

    冯红旗虽然离职了，但开车的刘师傅跟了他三年，还是很愿意为他开车。安局长也吩咐了小车班，老局长用车要优先保障，就是自己没车也要保证老局长的使用。当然，后来局里买了辆奥迪，安局长自己专用，所以冯红旗用车从来没耽搁过安局长外出。

    冯佳欣想去远郊，找刘师傅一说，刘师傅就痛快的把车借给了她。刘师傅还热情的要为她开车，冯佳欣坚持自己开，刘师傅猜想她是会男朋友，就不再坚持。

    “姐，你还会开车？”白胜利从来没见过冯佳欣开车，坐进车里惊讶的问。

    “没车本，技术没问题。”冯佳欣盯着前方，有点紧张的说。

    冯佳欣开着车出了市区，上了五零六国道，穿过滨海县继续前行。滨海县捉奸的事是白胜利唯一一件瞒着冯佳欣的事，路过县城时他险些说了出来。想到事关重大，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车继续前行，又开了一个小时，才下了主道，沿着一条颠簸得土路向海边行去。

    冯佳欣很少开车，显得有些紧张，嘴唇紧闭着。白胜利看了她的表情，也一直闭着嘴紧抓着门边的把手。车跑了一个半小时，两人竟都没说话。

    终于，他们到达目的地了。

    距海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大的空地。空地很平，边上有个高台，台上有个亭子，已经旧得看不清油漆的颜色了。

    冯佳欣在空地停下车，蹦跳着跑向亭子。

    白胜利跟在后面看冯佳欣。她在厂里总是稳稳当当的，有时出去压马路也是一副慵懒的样子，现在竟然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女孩一般。

    冯佳欣进了亭子，站在栏杆上往海边看，声音里充满欢愉的叫着：“快来看，快来看。”

    白胜利加快脚步走进亭子，顺着冯佳欣的手指看去。

    海边，是一片宽阔的沙滩。

    白色的沙滩沿着弯曲的海岸线向远处延伸，看不清那里是尽头。

    “你知道吗，这种白沙滩在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听说在海南岛有一片，可是还没有这里大。咱们这片沙滩足有六公里长，肯定是全国最大的了。”冯佳欣说着，似乎还沉浸在兴奋中。

    白胜利看着无尽的沙滩上间杂着稀疏的树木，比他见过的海南图片还要漂亮些，也跟着感叹：“咱们竹海居然还有这么个好地方，我从来都不知道。”

    “走，过去看看。”冯佳欣跳下栏杆，拉着白胜利的手就往沙滩跑。

    冯佳欣的手长得非常漂亮，比胡瑶婻还要漂亮，白胜利早就想过，如果能拉着这样的手该多么幸福。可是他已经和胡瑶婻好了，冯佳欣现在拉他，让他心里有些别扭。但他又舍不得甩开冯佳欣，就紧紧的跟着。

    冯佳欣的裙子本来就短，跑起来北风吹着，修长的腿全露了出来。白胜利看了，觉得冯佳欣虽然个子矮些，可腿看上去显得长，甚至比胡瑶婻还长，还白嫩，只是没有胡瑶婻丰满。

    “姐，你这裙子不错。”白胜利忽然觉得自己盯着冯佳欣腿看不合适，就随口夸她的裙子。

    冯佳欣慢下脚步，回头一笑，说：“你上次不是说我裙子太长了吗？这个怎么样？”

    白胜利想了好久才想起，他曾在冯佳欣办公室说，冯佳欣的裙子太长可惜了漂亮的小腿。没想到冯佳欣一直记着这话，今天还穿了条短裙。

    白胜利心里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到了沙滩，冯佳欣脱了鞋用手提着在沙子上跑。白胜利也学着她的样子提着鞋跑。沙子被阳光晒得热了，踩在上面脚底暖暖的，非常舒服。到了海边，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背，又感到凉透了心底。

    虽然气温尚高，两人跑得都冒了汗，但海风吹过，脚又泡在海水里，他们并不觉得热。

    两人沿着海边漫无目的走了阵，见沙滩中长着两棵不知名的树，他们就过去坐在树阴下看着海浪不停的涌向沙滩。

    “我累了，让我靠靠。”冯佳欣说着，后背靠在了白胜利背上。

    白胜利只穿了件衬衫，冯佳欣的连衣裙又薄，靠在他背上，能感觉到她的肉体。白胜利又想起了胡瑶婻的身体，就有些出神，还是冯佳欣的话把他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这地方怎么样？”冯佳欣问。

    “太好了，没想到咱们竹海还有这样的地方，不开放旅游真是太可惜了。”白胜利说的是心里话。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都没出来过，一起来玩玩是一方面，我还有些事对你说。”冯佳欣又说。

    白胜利早知道冯佳欣约他出了是要谈事情，就答应道：“嗯，姐，你说。”

    冯佳欣起身转到白胜利对面，盘腿坐下。这时一阵海风吹过，她的裙子被吹起，露出了里面粉红色碎花的内裤，恰巧白胜利这时正望着她。她连忙把裙子压在腿下，脸有些发烫，打了白胜利膝盖一下，啐道：“死样。”

    白胜利做出无辜的样子，说道：“这，这不是故意的。”

    冯佳欣把手搭在他膝盖上，笑眯眯的说：“得了，咱们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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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雄心壮志

    冯佳欣问：“你知道咱们竹海市分来多少七七届大学生吗？”

    白胜利摇摇头。他只知道非常少，但不清楚具体人数。

    冯佳欣说：“二十一人。咱们局里就你一个。七八届分来六十八人，咱们局里五人。”

    白胜利吐了下舌头。但就大学生人数而言，他算是凤毛麟角了。

    冯佳欣认真的说：“你总要做出些事来才对得起上这四年大学，你说是吧？”

    白胜利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想着要干些事情出来。每当他站在叠云山炮台时，面对着远方无垠的大海，难免会燃起豪情壮志。只不过当他回到山脚，看着破旧的街道，想起兜里的钱只够吃阳春面，便又从豪情的云端跌倒现实的地面。

    白胜利给冯佳欣讲他的这些感受，又讲《蓝色经济》这部片子，最后说：“如果是在南方，我早就出去闯了。可咱们竹海太闭塞，想干事都不知道干什么。”

    冯佳欣微笑着听白胜利说完，才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缺乏些远见。你想，既然南方改革的步伐已经迈得很大，想收都收不住了，全国不早晚都要效仿吗？我们竹海再闭塞，难道会永远跟不上形势？”

    她见白胜利很认真的听着，就接着说道：“其实，假如你现在去南方，你不过是千万淘金者中的一员，没有任何优势。在咱们竹海就不一样了，如果你能看到未来，从现在就打下基础，等机会来临时你就领先别人一步。”

    白胜利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其实，白胜利心里依旧迷惑。他之前看着这座城市有些消沉，冯佳欣的一席话让他豁然开朗。但他不知道现在能做些什么，应该怎么做。

    冯佳欣看着白胜利的表情，又露出很甜的笑脸。“你全明白了？”

    白胜利老实的回答：“一部分。姐，你说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冯佳欣站了起来，面向着大海，伸开了双臂仰着头。

    “无论你周边的事多么繁琐，你生活的空间多么狭小，你永远要记住，外面有多么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

    说完，她闭上眼睛，任凭阳光洒在脸上，海风拂过身躯。

    白胜利也站了起来，眺望着大海的尽头，心里受到冯佳欣的感染，竟然有些激动。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冯佳欣身边时总觉得舒适和放松，而在胡瑶婻身边时却充满燥热。

    胡瑶婻用热心，豪侠，聪慧，关心着身边的每个人和每件事，包括和他的**。她不计较未来，也不奢求回报，只对眼前的人和事充满热烈与激情。和胡瑶婻在一起，时刻能感受到这种热烈，并受到感染。

    冯佳欣则有着远大的胸怀，对眼前的人事认真却又淡然。和冯佳欣一起时不会有压力，似乎不经意间就能往前迈一大步。

    白胜利站在冯佳欣身后，看着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露出纤长的脖颈，忽然有抱住她的冲动。这时，冯佳欣转过身来，仰头看着白胜利，沉着的说：

    “我们一起，在竹海创出一片天地。愿意吗？”

    “愿意！”白胜利毫不犹豫的回答。

    冯佳欣又甜甜的笑了。她抓起白胜利的手说：“跟我一起喊。”

    “竹海，我们来了——。大海，我们来了——”

    两个年轻人放声大喊着。这一刻，他们没有束缚，没有压抑，声音中充满了欢愉、自由和渴望。他们此时也没有想到，今天的这番谈话，这声大喊，成就了几年后竹海经济的一段传奇。

    他们又坐下来，商讨着现在能做些什么。

    冯佳欣说：“远大志向是一回事，脚踏实地又是一回事。我们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不断的调整方向，才能真的实现理想。”

    白胜利接着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其实每次爬到叠云山顶，我也会燃起雄心，只是回到现实中，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冯佳欣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比如建宿舍这件事，你参与了，就结识不不少领导，将来真有机会便用得到，这也算是一种能力。不要小看这些琐事，成功就是一点点积累的。怕的是机会来了，没有任何积累无法去抓，或者积累了许多，不知道用来抓机会。”

    白胜利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忽然问：“姐，我听说去筹建办是你推荐的我，是不是那时你就多存了个心眼？”

    冯佳欣瞟了他一眼，说：“你刚知道啊！全局就这么一个宝贝大学生，我怎么能不拍马屁呢。实话说，我也想看你到底行不行。嗯，不错，超过了我的预期。”

    她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毕竟是个女人，自己做事很不方便，早就想找个伙伴了。所以，从你到厂里我已经开始关注了。”

    白胜利这才知道，冯佳欣平日淡然平和的面孔下怀着怎样一颗热烈的心。她去车间打牌，让他钻桌子，推荐他去筹建办，向冯局长推荐他，都是为了今天这番谈话做的准备。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脚踏实地和远大志向的关系。

    “老贾推荐老卜接班的事情你知道吧？”冯佳欣把话题扯回到厂里。

    “嗯，听说老贾早把报告递上去了，局里一直没批。你说局里是不是想从外面调个人来啊？”白胜利这样想是有道理的。在东风厂，也只有卜大方有资格接任厂长。如果不批他，只有从外面来人了。

    冯佳欣摇头道：“我也是前天才听我爸说，咱们市里也要动手改革了。咱们厂是局里的试点，厂长采用聘任制，要竞选上岗。”

    “啊，真的要竞选啊。姐，你参加不？”白胜利这样问不完全是开玩笑。

    “我哪行。不过，我们可以选择支持一方。如果成功了，将来厂里再有动作，我们就有发言权。”冯佳欣说。

    “嗯。卜大方肯定要参加了。不过，老卜本来就要接班的，他可能自认为当选是必然。即便我们支持他，他也未必领情。可是，厂里还有谁能和他匹敌呢？如果选错了对象，反而得罪了老卜，就得不偿失了。”白胜利分析道。

    冯佳欣赞赏的看着白胜利，心想能找到这么个伙伴也算是自己的福气。她最欣赏的就是白胜利的逻辑判断力，她觉得，如果白胜利思维再开阔些，看问题再长远些，一定能有所作为。而且，她自信在这些方面可以帮助到他。

    “老贾也能参与，而且一定会参加。”冯佳欣说。

    “贾厂长？他不是到岁数了吗？”

    “改革了嘛。听我爸说，局里的最新意见是，年龄放宽五岁。”冯佳欣道。

    “那老卜可算是遇上劲敌了。我们选择老贾，我看至少有七成胜算。老贾的威信可比要卜高多了。”白胜利说。

    “没错。要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我们赶紧做老贾工作。如果他先和别人联合了，我们的力度又小许多，我明天就和老贾谈。”冯佳欣道。

    这时，太阳已经挂到了当头，温度愈发高起来。两人都觉得饿了，就开始往回走。

    走到沙滩边缘，冯佳欣开始穿凉鞋，感到脚底的沙子很不舒服。她又脱下下掸脚，再穿上鞋还是不行，就嘟囔着：“这么多沙子，怎么开车呀。”

    “姐，我来帮你.”白胜利蹲下身，让冯佳欣把脚放在他腿上，一点点的把沙子擦掉。

    冯佳欣扶着他的肩膀，嘻嘻笑道：“你还真体贴呀，看来小胡挺有福气。”

    白胜利听了就要站起来，冯佳欣这时一只脚正放在他腿上，被他一甩趔趄了下险些摔倒。白胜利慌忙用手扶住她腿，才让她站稳。

    “哎呦，你还不好意思了，嘻嘻。”冯佳欣一边取笑他，一边看着他为自己穿好鞋，然后换只脚踩在他腿上。

    “我看小胡不错。不过她比你大不少，你可要对得起人家。”

    “嗯。我知道。”白胜利哼了声，继续为她清理脚上的沙子。

    白胜利只在钻桌子时偷看过冯佳欣的脚，那时就有些动心。如今这只脚就踩在他大腿上，柔软细腻的脚掌握在手中，他定然是心猿意马了。他嘴上答应要对得起胡瑶婻，心里已经对不起了。

    回去的路上，冯佳欣开车时不再紧张了，两人边走边聊。冯佳欣说胡瑶婻人聪明办事牢靠，可以把今天的事情对胡瑶婻说，拉她入伙。白胜利正发愁回去怎样对胡瑶婻说出来的事，听冯佳欣这么说，就高兴的答应了。

    回到市里，两人胡乱吃了碗面，冯佳欣把车开到胡瑶婻家外停下，笑眯眯的对白胜利说：“快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说着，冯佳欣把手放在白胜利腿上，轻轻的捏了一下，再拍了下。“走吧，走吧。”

    胡瑶婻正半躺在床上看电视。她见白胜利进来，就指着桌上的饭说了声“自己吃”。听白胜利说刚在外面吃了碗面，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虽然冯佳欣前一天和她说了，但休息日她自己闷在房子里，想到白胜利正在和另一个女人郊游，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情绪来。所以白胜利来了，她还是懒散的躺着。

    白胜利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便坐到床边，抓起她一只手，慢慢揉捏着，一边把冯佳欣对他讲的话讲给她听。白胜利讲的很仔细，除了为冯佳欣擦脚上沙子的事没说外，其它的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胡瑶婻的眼睛慢慢的发亮了。等白胜利说到准备给贾宏图助选时，胡瑶婻翻身坐起，大声叫着：“好呀。这事得算上我。”

    白胜利伸臂把她搂在怀中，笑道：“不光是这事，凡是我的事都得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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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秘密同盟

    傍晚，银珠海鲜酒楼的包房里，冯佳欣、胡瑶婻和白胜利坐着里面，一边喝茶一边聊着。

    “老贾一会就到，这次他可是要吐血了。”冯佳欣笑眯眯的说。

    “冯姐，你可真有本事，能让老贾请客。”胡瑶婻也乐呵呵的。

    “我有什么本事，他还不是看你们两个能折腾，生怕拉不住你们。”冯佳欣笑道。

    “我就是个跑腿的，是胡姐路子野。”白胜利跟着说。

    “去，老实喝你的茶。”胡瑶婻啐道。

    刚进门的时候，冯佳欣说她和白胜利是小两口，她脸上发烧的否认，心里觉得很甜蜜。

    其实，她很忌惮冯佳欣与白胜利的亲密，昨天冯佳欣约走了白胜利，她更是整天的心里打鼓。虽然白胜利回来后告诉她许多正经事，她也表现出振奋，但毕竟觉得不舒服。

    冯佳欣当着白胜利的面开了这玩笑，让她放松了许多。

    “两位姐姐，咱们还真让老贾结账啊？他家孙二妮知道了还不生吞了咱们。”白胜利说。

    “先别吱声，等他结了帐你去要**，过两天把钱还给他，也显得你有本事。”冯佳欣笑道。

    “看你姐多仔细，你就好好学着吧。”胡瑶婻为冯佳欣添了水，扭头对白胜利说。

    贾宏图到这样高档的地方来请客，还真是有些心痛。不过上午冯佳欣的一席话，让他痛下决心大出血。

    按照国家规定，企业干部退休年龄是六十岁，贾宏图才五十四岁，本来还能干六年。

    卜大方走了省轻工局刚退下来的老局长的门路，要竹海市轻工局想办法给他提半格。但现在需要安排的干部太多，市轻工局领导们商议很久，只好让贾宏图提前退休腾位子。

    贾宏图心里像明镜似的，但组织处徐处长和他谈话后，他知道没有还价的余地，只好违心的做出了高姿态。他写了提前退休申请报告，说自己积劳成疾，已经不能胜任领导工作，推荐卜大方接任厂长职务。

    他近来也觉得奇怪。本来这个报告是徐处长催着他写的，可交上去以后几个月都没了动静。他专门去问徐处长，徐处长总是闪烁其词没个说法。

    直到冯佳欣今天找到他，说局里改革要有大动作，准备实行厂长责任制，而且厂长要竞选上岗，不再由局里委派，他才恍然大悟。

    贾宏图听到冯佳欣的消息后眼睛里放出了光，却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说：

    “嗨，不管是局里任命，还是竞选，厂长都是老卜的。我这么多年也累了，该歇歇了。”

    冯佳欣看他装模作样的，心里暗笑，嘴上却说：“贾厂长，这个消息还没人知道。国家总局下的文件，省局还没传达呢。我爸在总局的一个老战友透的消息，连安局长都不知道。您不愿意竞选就算了，可千万别说出去。”

    说完，冯佳欣起身要走。

    “等等，你先坐会。”贾宏图毕竟是老油条，他见冯佳欣向他透露连安局长都不知道的消息，就明白冯佳欣是要帮他。他很清楚冯佳欣的聪明，知道如果自己再装蒜便得罪了她，连忙喊住她。

    冯佳欣觉得既然要结成联盟，不能一开始便遮遮掩掩的，显得互相很不信任。她见老贾留她，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这次轻工系统的改革是国家总局牵头，自上而下搞起来的，包括了几个方面。

    首先是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系统内不再下达指令性生产计划，由企业自行根据市场需求制定自己的年度计划，报上级主管机关批准即可。

    企业的年度计划不再只有生产总值，而是把重点放在实现利税上。上级管理机关对企业的利税有基本要求。

    企业实行厂长责任制。厂长要负责完成上级下达的最基本利税任务。超额部分厂长有权制定分配方案，报上级管理机关批准。

    厂长由竞选产生。选票包括上级管理机关领导投票和工厂职工投票两部分构成。其中工厂职工投票所占权重不低于百分之七十。

    “贾厂长，您现在就退了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您参加竞选，凭借您在厂里的威信，我看机会还是很大的。”介绍了政策后，冯佳欣说道。

    贾宏图很认真的听冯佳欣的介绍，他注意到超额完成任务后厂长有权制定分配方案，这是个极大的诱惑。虽然后面还跟了个“报上级批准”的尾巴，但他认为和局里讨价还价的余地会很大。

    所以，他更多的考虑是成功率问题。如果他参加了，最后输给老卜，那面子可就丢大了。他想，既然局里有意思让卜大方接任，那么局里的百分之三十票八成不会投给自己。这样，厂里的票必须超过百分之七十二，这样他的总票数才能超过百分之五十。

    盘算到这个比例，让贾宏图有些踌躇。

    这种竞选是从来没经历过的，怎样才能让工人们支持自己，卜大方会使出什么手段，贾宏图心里没有底。

    “你觉得我机会大？”贾宏图试探着问。其实他这是句废话，如果冯佳欣不这么想，怎能把这样机密的消息告诉他。

    “机会大是肯定的，不过，还要认真筹划。我们现在至少有一个优势，就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有充分的时间仔细斟酌。”冯佳欣轻淡的用了“我们”，把自己和贾宏图放在了一条战线上。

    “嗯，值得一试。”贾宏图听出了冯佳欣的意思，担心再犹豫下去会失去她的帮助，就下了决心。

    “我知道您担心局里的选票。其实局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据说投票是不记名的，完全有机会做局里的工作。我看，把白胜利和胡瑶婻拉过来，让他们负责做局里的工作，把握就更大了。”冯佳欣很自然的提到了白胜利和胡瑶婻。

    贾宏图听了眼睛又一亮。

    当年提拔胡瑶婻，厂里人都议论他和胡瑶婻有一腿。他知道这种事越描越黑，就不做解释，就连自己的媳妇孙二妮闹翻了天，他也只是穷对付。其实，那是当时的副局长安天明专门请他关照的。

    安天明只是简单的说自己和胡瑶婻的父亲是世交，但贾宏图能听出来，他们两家的关系绝不一般，所以才顶着流言蜚语照顾了胡瑶婻。如今安天明已经是一把手了，如果胡瑶婻和自己成了一条战壕中的战友，就不用担心局里的选票了。

    至于白胜利，那可是个拉关系的天才。自从跑建楼手续后，贾宏图就这么认为的。他觉得把白胜利安排在技术科画图太屈才了，所以盖完宿舍后，他干脆让白胜利归到厂办，专门负责和局里的联络。

    “你觉得他俩会参加我们吗？”贾宏图问。他也用了“我们”两字。

    冯佳欣蹙着眉说：“这我可说不好。他俩自从盖楼后翅膀硬了，您得做做他们工作才行。先联络感情，再许些愿，我看可能性还是蛮大的。我和小白关系还不错，也能帮您说说。不过，主要还要靠您自己。”

    贾宏图知道冯佳欣和白胜利关系好，但他万万也想不到白胜利和胡瑶婻比自己还早知道这个大秘密。

    他想了想说：“要不，晚上一起聚聚。酒桌上好说话。”

    “行啊。不过，这俩都是见过世面的，小馆子他们还看不上呢。银珠海鲜怎么样？”

    冯佳欣这么说，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宰贾宏图，而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下定了决心。银珠海鲜一顿饭能吃掉贾宏图两个月的工资，依着贾宏图的品性，他又不肯开了**到厂里报效。这么大花销，如果他决心不足是绝对不肯去的。

    贾宏图听了，犹豫一番，最后说：“行，你约他们，晚上银珠海鲜。”

    就这样，贾宏图下了班去家里取钱，冯佳欣带着白胜利和胡瑶婻先来到了酒楼。

    冯佳欣三人正聊着，贾宏图进来了，还带了一瓶汾酒。

    贾宏图很大方的让白胜利代劳点菜，说大家捡好的吃。不过，当白胜利报出菜名时，他看着菜单上的标价还是很心疼。

    几个人闲聊了一阵，酒菜都上齐了。贾宏图正琢磨着怎样引出话题，冯佳欣却说：“厂长，事情我和他们说了，他们都愿意追随您。”

    贾宏图听了，眉开眼笑的说：“好，好，太好了。”

    说罢，他给几个人倒满了酒，起身举杯说：“客气话我就不说了，我老贾不会忘了大家。这杯酒敬大家，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他仰脖干了，又给自己斟满。

    白胜利也干了杯中酒，说道：“贾厂长，小白没什么本事，只要您用的到，我一定尽心尽力。”

    胡瑶婻喝了半盅，跟着说只要贾厂长发话，自己一定全力以赴。

    贾宏图听了心里高兴，觉得这顿饭钱花得值。

    冯佳欣不喝酒，端起杯象征性的抿了下，说道：“咱们还得商量正事，别都喝高了啊。”

    大家都坐下后，冯佳欣讲，今天要商量需要做什么事情，然后大家要分工，各负其责。她说要想成功，首先要有拿得出手的竞选方案，其次要争取一部分铁杆的支持。她又说白胜利是大学生知识多文笔好，先负责起草竞选方案。因为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不能开始拉拢人心，但是，现在就要分析清那部分人可以拉拢，然后专人负责，从现在开始就加强感情沟通。

    白胜利听冯佳欣用“拉拢”一词，“扑哧”笑了出来。胡瑶婻在边上狠狠的踩了他的脚，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哼哼。冯佳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胡瑶婻不好意思的笑了。

    贾宏图本来是看上了胡瑶婻和安局长的关系才花大价钱请客的，听冯佳欣这么说，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他料想卜大方没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信心又增强了几分。

    “小冯，人家都说你是女诸葛，真是名不虚传呀。我敬你。”说着，贾宏图又干了一杯。

    冯佳欣笑道：“女诸葛也得遇到您这贾刘备才有用武之地。咱们还是盘算哪些人应该做工作吧。”

    几个人都说好，然后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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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谋划

    贾宏图几杯白酒下肚，脸有些红了，话也多了起来。

    “厂里的选票我一点都不担心。当了这几年厂长，有什么本事不敢说，但我一心为广大职工谋福利，这我问心无愧。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白胜利和胡瑶婻都点头称是，胡瑶婻还为一心为群众的好领导自干一杯。她的头也有点晕了。

    冯佳欣却摇着头说：“贾厂长，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们可不能大意了。”

    她见三人都望着自己，就继续说道：“举个例子，如果卜大方给王三顺许愿，让他做副厂长。那么王三顺是支持贾厂长呢，还是支持卜厂长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支持老卜了。”胡瑶婻虽然还没喝糊涂，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她接着话茬叫道，贾宏图听后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冯佳欣已经发现了贾宏图面色不善，便露出了她那迷人的笑脸：“呵呵，贾厂长，没喝高吧？要不今天先喝个痛快，咱们明天再说，反正也不急。”

    “别，这点酒算什么。你说，接着说。”贾宏图连忙说。他变脸是因为紧张，并非对胡瑶婻不满。他心里的结论和胡瑶婻是一样的。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急，文件还没到省里呢，按照以往的惯例，传达到市里，至少还得几个月。不过，冯佳欣的话让他心里发虚，如果今天不说完，他会整夜嘀咕这事。

    冯佳欣依然带着笑容，但话题又回到了正事上：“当然了，如果贾厂长也拉他做副厂长，他可能就支持贾厂长了。可是，李解放怎么办？郝仁怎么办？总不能设十个副厂长吧？”

    “对呀。所以才要仔细分析重点人的情况，然后决定对每个人的对策，这样才有胜算。”白胜利拍手说道。

    冯佳欣赞许的看了眼白胜利，继续说：“对。针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核心的人需要进入厂领导岗位，人家跟着您就冲这个。贾厂长您可别误会，我说的核心的人可不是我们三个，我说的是郝仁他们。”

    贾宏图认真的说：“你们是最核心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了大家。小冯，你接着说。”

    冯佳欣继续说道：“对于中层干部，不能提拔的，则需要更大的放权。这也符合改革的精神。既不能提拔，也不能掌权的，就要给利益。这叫责、权、利并举。”

    贾宏图佩服的说：“有道理，有道理。小冯，还是你弯弯绕多。还有什么？”

    冯佳欣笑了笑，说道：“无论我们怎么做，大家总会有不同的选择。所以，我们要分析清楚，那些人可能支持我们，对这部分人我们要有意识的巩固。还要知道那些人会支持老卜，对这部分人我们要软化，让他们觉得虽然支持了老卜，可贾厂长当选，他们一样有好处。这样，就没有人坚决反对我们了。”

    贾宏图高兴的拍了下桌子，险些把酒杯震翻了。“好，就这样做。”

    冯佳欣转过头来，对白胜利说：“小白，这些分析，措施，也在你的方案范畴。而且这些绝不能写在纸上，全要装在你脑子里。能做到吗？”

    白胜利天生的海量，几个人里数他喝的最多，却毫无酒意。“姐，你放心咱这脑子吧。”

    冯佳欣点了点头，又对大家说道：“在文件传达之前，我们只能做这些准备工作。可是，准备工作的好坏决定着最后的结果。所以，小白的方案是成败的关键。我们每周要碰一次头，讨论小白的方案。”

    冯佳欣说这话时，仿佛她就是竞选的主角。就连贾宏图都很自然的听从了她的安排。

    白胜利把事情来龙去脉又想了一遍，说道：“我会把方案分成几个部分，每周向大家汇报一部分。不过，我觉得贾厂长每次都参加不是很方便，万一被厂里人碰上就不太好了。不如我们三个讨论出意见来，然后再由冯姐和贾厂长讨论，最后由贾厂长拍板。”

    大家听了都说好。

    其实白胜利从此时的状况已经看出来了，说是由贾宏图拍板，其实就是冯佳欣拍板。冯佳欣当然也明白，对着白胜利甜甜的笑了一下。

    贾宏图已经习惯拍板了，白胜利这么说他很自然的认为理所当然，全没想到今晚讨论的事情没一件是他拍板的。

    胡瑶婻又喝了几杯，这时已经有点糊涂了，脑子不太灵光，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拍板不拍板的。不过，冯佳欣对白胜利的一笑正好让她看见，她不能对冯佳欣不满，就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踩白胜利的脚。白胜利不敢叫出声来，便咧着嘴对冯佳欣苦笑。

    他们说完厂里，话题又转到了局里。

    胡瑶婻这回听明白了，晃荡着站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安，安局长交给我了。你们放，放心，我一定让，让他支持老，老贾。”

    白胜利听她当着贾宏图的面叫出了“老贾”，知道她喝多了，忙起身把她按在座位上，抱歉的看了眼贾宏图。贾宏图却不以为意的笑笑，起身为胡瑶婻倒了杯茶，嘴里说着：“快喝了醒醒酒。”

    贾宏图回到座位上，眼巴巴的看着冯佳欣。在他心里，这回能不能在厂长位子上干一任，全靠冯佳欣了。可惜他不知道冯佳欣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了冯佳欣不仅要保他这一任厂长，而且要让他成为这工厂的真正老板之一，只怕要激动得跳起来。

    冯佳欣低头沉吟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说：“局里的事情不那么简单。在人事问题上领导是讲组织原则的，他们会和上级保持一致，单靠做关系不管用。像上次贾厂长提前退休的事，其实我爸和安局长都不愿意，徐处长就更不必说了。但省局发话了，他们只能坚决执行。”

    贾宏图听了有些紧张，可不好意思问话。白胜利机灵，看出了贾宏图的想法，就问道：“那这次省局还是同样的意思怎么办？”

    冯佳欣摇头说：“不会。这次国家总局下定决心要改革，省局会和总局保持一致。在这种情况下，市长的意思就很重要了。”

    市轻工局干部是条块管理。在业务上是条形，市局归省局管，省局归国家总局管。但行政上是块状管理。也就是说归市里管。市局局长任命是市委和省局共同研究的，而且以市里为主。至于市局局长以下干部，除了组织处长外，省局干脆就不予干预。省局和国家总局的关系也是这样的。

    所以，安局长既不能得罪了省局，更不敢得罪市局。他得罪了省局，各种项目都无法落实，国家资金也不能使用，只怕这局长当不了两年就到头了。可得罪了市里更是寸步难行，不说他的任命市里就做了六成主，便是下属企业的工商税务，土地使用，资金调拨，都由市里控制着呢。

    当然，市政府是不会和省轻工局拧着干的。如果省局随便把个项目放到市里，就能解决市里大问题，市长的工作报告就多了实质内容。当然，省局也会买市里的帐，因为，下属企业得到了市里的支持才能发展，轻工系统的各项指标才有望完成。

    在这种情况下，条与块之间的博弈就是个大学问。冯佳欣的父亲冯红旗便是此道高手，几年来在市委和省局之间游刃有余。冯佳欣听多了，也颇窥其中奥秘。

    她很清楚，上次让贾宏图提前退，是省局坚持，而市里无所谓。这次变成了省局无所谓，那么市里就会占主导作用。

    “我回家做我爸的工作。如果他肯出面，田市长会给些面子。”

    “啊，那就拜托你了。来，我再敬你一杯。”

    贾宏图高兴的又喝了一杯，然后喊着让白胜利随一杯，白胜利笑着喝了下去，胡瑶婻坐在椅子上哼唧着也要喝。

    冯佳欣看胡瑶婻真的醉了，就对白胜利说：“小白，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让刘师傅开车到门口等着呢，你赶紧把小胡送回去。”

    白胜利问：“你不一起走？那你怎么回去？”

    冯佳欣笑道：“不用管我了。我叫了辆出租，先送贾厂长，然后再送我回家。我和贾厂长路上再说几句话。”

    白胜利说：“好，那我先去结账。”

    贾宏图听了，一把拉住白胜利，叫道：“不行不行。今天是我请客，怎么能让你结账。”

    白胜利笑道：“贾厂长，哪能让您请客啊？您放心，我开张**随便找个地方就报了。”

    贾宏图瞪着眼睛道：“真的能报？可不能花你的钱。你才几个工资啊。”

    白胜利说：“有什么不能的。不信您问冯姐。”

    贾宏图笑道：“还是你小子有门道。行，下次我再请大家。”

    白胜利与冯佳欣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本来冯佳欣的意思是让贾宏图真的出钱，报销后再还给他。白胜利觉得事情刚开始，别让贾宏图心里别扭。冯佳欣觉得有道理，就交给白胜利一千块钱，让他用来结账。也亏得白胜利这么想。虽然是商议大事，贾宏图如果真的付了三百多块钱，只怕这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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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蠢蠢欲动

    国家轻工业部关于企业改革试点单位实施细则的文件终于下发到了省轻工业厅。虽然省厅还没有向市局传达，但对于轻工系统内的人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

    东风电器厂，卜大方在办公室里正在和郝仁下象棋。

    郝仁看着愁眉不展的卜大方哈哈大笑，得意的说。“将军。老卜，你今天心不在焉啊，哈哈。”

    卜大方盯着棋盘，嘟囔着：“咦，你这个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不是又偷偷挪子了吧？”

    郝仁不依的喊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复原，说明自己的马就应该堵住了出将的路。

    卜大方把盘上的棋子一推，说道：“算了，今天不下了。唉。”

    郝仁赢了棋心情大好，满面红光的说：“老卜，你是不是在琢磨竞选的事呢？”

    卜大方哼了声，说道：“你说老贾什么意思呀？他都打了报告要退休了，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

    郝仁心知老贾退休时被迫的，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杀回来。可他没法和卜大方说，就安慰他道：“嗨，既然是竞选，就算老贾不参加也会有别人参加。厂里没人出来竞争，局里也会从外面安插个。我看没什么。”

    卜大方心想，其他人那有老贾的竞争力，这老郝是真傻还是装傻呢！但此时他是绝对不敢得罪郝仁的，就违心的点头说：“嗯，是我多想了。老郝，要是真的开始组班子了，你可得参加我这边啊。”

    郝仁笑呵呵的说：“咱哥俩这关系没的说，我回去会认真考虑的。你也琢磨一下，我参加了总要对你有帮助才行。”

    卜大方先听郝仁说“关系没的说”心里大为高兴，可接着听到后面的话马上凉了半截。但他很快想明白了，如果不给老郝明确的好处，人家凭什么和自己一伙啊。

    卜大方哈哈大笑：“还是你老郝够哥们。你放心，咱哥俩搭班子，有我的就有你的。具体怎么做，等文件下来咱们再研究，一切好商量。”

    郝仁听了算是吃下了棵定心丸。但他并没有向卜大方表忠心，他还要看看老贾那边对他是什么态度才能最后定，就打着哈哈告辞了。

    就在卜大方和郝仁下棋的时候，贾宏图正在一车间办公室里和车间主任李解放密谈。

    “老李，总局的文件已经到了省局了，听说下个月就要传达到市局，你知道吧？”

    轻工业部的前身叫做中央手工业管理总局。地方上的人叫着顺口，还是用总局来称呼国家轻工业部，省局来称呼省轻工业厅。

    李解放说：“嗯，听说了。老贾，你准备参加竞选？”

    贾宏图笑道：“我精力还行，很想再为厂里职工服务几年。试试看吧，能选上就继续为人民服务，选不上就退休回家。”

    李解放哈哈大笑，说道：“老贾你太谦虚了。如果你参加竞选还要选不上的？”

    贾宏图摇着头笑道：“选谁是大家说了算，我怎么敢保证。我就直说了吧，我想搭班子的时候拉上你，今天特地来听听你的意见。”

    李解放又哈哈大笑起来：“老贾，你别逗我了。拉我干什么？我也就是在车间里和这帮混蛋们瞎闹行，竞选这事可不在行。我看你应该和郝仁，王三顺他们谈谈。”

    贾宏图认真的说：“我可没开玩笑。请你作为副厂长候选人参加竞选。反正还有个把月时间，你考虑考虑吧。”

    李解放还是笑呵呵的，说：“哎呦，谢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我可做不了副厂长，就车间里这点事还经常出乱子呢。行，老贾，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一是表示感谢，二是我会认真考虑的。”

    贾宏图本来以为凭借自己的威信，又放出了副厂长这样个诱饵，李解放听了会感激涕零，没想到被他不阴不阳的推了出来，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自从上次在银珠海鲜吃酒后，冯佳欣、白胜利和胡瑶婻三人按部就班的做着准备工作，冯佳欣每周都找个时间与贾宏图讨论。在他们的方案中，李解放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但由谁出面谈，给出什么条件，大家还没有拿出最后方案。

    贾宏图也很欣赏这三个年轻人的干劲和能力，可他内心里觉得这是三个毛孩子，自己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像***的事，他如果自己出面定然会马到成功。而且，既然一致认为李解放重要，那么许个副厂长肯定是最有诱惑力的。

    于是，贾宏图自做主张找了李解放，然后碰了个软钉子。

    下班的路上，李解放一直在盘算贾宏图的话。

    李解放很清楚自己的分量。一车间的职工人数占了全厂的三分之一，如果拉住了他，等于拿到了三分之一的选票。他坚信，过不了两天卜大方就会来找他，也会提出条件，所以不能马上答应贾宏图。

    李解放到了家，媳妇刚把饭菜端上桌，卜大方就来了，还带了瓶茅台。

    “老李呀，我是个直性子人，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邀请你和我搭班子，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我都答应。”三杯酒下肚后，卜大方说道。

    李解放皱了皱眉，说道：“我说老卜，你怎么会找到我头上了呢？再说这事现在也还早吧？文件还没下来呢。”

    卜大方举杯和***又碰了一次，自己干掉后说：“咱哥俩怎么多年了，见外的话就别说了。我不找你，老贾也会找你，至于为什么你心里清楚。副厂长，怎么样？”

    卜大方是出了名的小肚子鸡肠不大方，居然还说自己是个直性子，李解放听了心里暗笑。他很想套出卜大方心里的想法，就把杯中酒也喝了，然后说：

    “老卜，副厂长不副厂长的咱们先不说，我看老贾本来都递了退休申请了，怎么又要参加竞选，这可有点那个了。”

    李解放的话勾起了卜大方对贾宏图的不满。

    “说的就是。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当这个厂长，咱们跟了老贾这么多年，支持他是应该的。可他这么干事，我还真想和他争一争。”

    在知道李解放的立场之前，卜大方这话是万万不该说的。但他之前听了李解放的口气，似乎对贾宏图参加竞选也不满意，又搭上多喝了几杯控制不住脑子，他顺口就把对贾宏图的怨气说了出来。

    李解放心想，卜大方果然是要和贾宏图较真儿，看来这次竞选是一次你死我活的斗争了。既然这样，自己更不能站错队。而且，两人现在提出的条件都一样，自己都不很满意，所以还要再看一看。

    “老卜，我肯定支持你参加竞选，本来你就该接任厂长了嘛。不过，我自己是不是参加，你再容我想几天好吧。我就是个干活的，这种大事能不能参与，我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卜大方从李解放家里出来，生了一肚子闷气。他一天之内先是在郝仁那里碰了钉子，接着又在李解放这里再遇阻力，让他着实不痛快。他还心疼那瓶茅台，他自己存了几年都没舍得喝，为了拉李解放忍痛拿了出来，却落得了这么个结果。

    就在卜大方垂头丧气的回家时，贾宏图正和冯佳欣坐着个小饭馆里。

    冯佳欣听贾宏图说了找李解放的事，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很快被她甜甜的笑容掩盖住了。

    “贾厂长，以后这种事最好大家先商量好了再做。您看，如果李解放把您找他的事宣扬出去，您多被动啊。”

    冯佳欣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她脸上虽然笑着，话却说得很重。

    “我就没想到这小子会跟我耍滑头。小冯啊，这也是个教训，以后还是得按你说得做。”贾宏图听出了冯佳欣的不高兴，带着歉意的回道。

    冯佳欣见贾宏图这么说，也不想让他面子上过不去，就笑呵呵的说：“没事，以后咱们多商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贾宏图哈哈笑道：“我看，我们三个臭皮匠也顶不了你这个女诸葛。”

    冯佳欣脸红了，嗔道：“什么呀老贾，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贾宏图这么一开玩笑，两人说话的气氛好了起来。

    “贾厂长，您要是想透了这次改革与以前的最大差别是什么，好多事就知道如何入手了。”冯佳欣说。

    贾宏图想了想，回道：“最大差别是什么，嗯，以前是领导任命，这次是民主投票，就是这个吧。这大家都知道啊。”

    冯佳欣笑道：“您说的没错。不过，这是产生厂长的差别，但改革的最大差别是，企业有了自主权。换句话说，就是厂长有了更大的经营自主权。”

    贾宏图点头道：“对，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是当选以后的事啊，和竞选有什么关系？”

    冯佳欣说道：“以前，职工们都抱着国家的铁饭碗，谁当厂长都差不多。以后可不一样了，职工们工作好坏收入高低，取决于厂长的经营能力了。您是，厂长的自主权和选举有没有关系？”

    贾宏图恍然大悟：“对呀。谁的工作能力强，经营方案好，职工就会把票投给谁。怪不得你上次说最重要的是方案。”

    “所以呢，找李解放也好，找郝仁也好，不是最要紧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方案讨论清楚。贾厂长，人家饭馆都要关门了，咱们就不多说了吧。周日我开车带大家去郊外找个安静的地方，咱们认真讨论次方案。”

    贾宏图心满意足的回到家，躺在床上琢磨：真不能再乱许愿，说什么也得给冯佳欣留个副厂长的位置。这倒不是为了报答她，而是将来经营中不能少了这个女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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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拉开序幕

    十月五日，省轻工业厅向各市轻工局下发了“山轻字176”号文，《关于实施“企业改革试点单位实施细则”的通知》。通知的核心是，要求各市轻工局下属试点企业于当年十一月三十日前完成厂长竞选工作。

    竹海市东风电器厂作为试点企业之一，厂长竞选正式拉开序幕。

    卜大方心情不错，在九月末，郝仁终于答应和他结盟了。

    在卜大方心目中，拉到郝仁就是成功的一半。郝仁是厂里的老人，也是厂里的第三把手。更重要的是，他兼任着供销科长，可以说掌握着全厂的经济命脉。

    郝仁是三年前升任供销科长的。当时老科长退休了，本应由副科长接任。但副科长距退休年龄还有两年，贾宏图就主张提拔个年轻干部，说是能更好的保持业务的延续性。于是，郝仁越级成了科长，副科长气得申请调离，去了机械厂。

    郝仁管理供销科一年后，各项工作大有起色，原来乱成一锅粥的业务变得很有条理。贾宏图看郝仁能力不错，就提议增补他为副厂长，主管厂里经营工作。但卜大方认为他才升任科长一年，马上又升职不妥当，建议他先在厂长助理位置上锻炼两年。

    这些事郝仁都知道，他内心里对贾宏图非常感激。他对卜大方虽然说不上生气，感情上总有些别扭。这次竞选，贾宏图和卜大方都拉他进班子，论理他应该选择贾宏图的，但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卜大方。

    郝仁选择卜大方倒不是因为职务和利益。两方都邀请他做副厂长，而且都是主管经验的副厂长，条件是一样的。

    他的选择是基于对成功几率的判断。

    郝仁认为，所谓的竞选不过是走个形式，最终还是由局领导决定人选。局里几个月前就力挺卜大方，如果现在支持贾宏图，等于在扇自己的耳光。何况，局里支持卜大方是省厅的意思。他知道贾宏图拉住了胡瑶婻，而胡瑶婻和安局长有些瓜葛，但他坚信安局长不会因为胡瑶婻的关系转而支持贾宏图。

    郝仁对厂里的局势也做了判断。在这个厂，对大局有影响的只有三个人，他自己、一车间主任李解放，技术科长王三顺。一车间人数多不必多说，王三顺的技术科近年来屡获局里褒奖，在厂里也很有声威。王三顺的态度还不是很明朗，但***已经明显倾向于卜大方了。

    当然，贾宏图的选择也促使郝仁转向卜大方。

    贾宏图找王三顺和***谈过几次，王三顺闷着头就是不表态，李解放则干脆说卜大方找过自己几次了，如果答应了贾宏图将来无法与卜大方见面了。

    ***说贾宏图胸怀宽广，不会计较他与卜大方走得近。卜大方却小肚子鸡肠，很容易记仇。他话说得好听，可已经明说了要加入卜大方班子。

    这样，现在围绕在贾宏图身边的只有三个年轻人，冯佳欣、胡瑶婻和白胜利。在建宿舍楼的时候，郝仁见识过这三个孩子的本事，可他认为竞选与盖楼完全是两码事，老贾拉着他们整天商量，完全是山穷水尽垂死挣扎的表现。

    于是，他选择加入卜大方的班子，虽然在心里觉得很对不起贾宏图。

    文件正式下发了，大家不再遮遮掩掩。贾宏图和卜大方商量，厂部会议室大家轮流使，用来组织各自的竞选班子开会。

    卜大方和郝仁在会议室里商量许久了，他们的主要议题是如何拉李解放正式入伙。

    “老卜，李解放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但他没有正式答应咱们，应该还是在观望两边的力量对比。他已经不可能加入老贾了，但不能排除中立的可能。”郝仁说。

    卜大方狠狠的吸了口烟，说道：“不能让李解放中立。无论这小子多滑头，咱们必须让他尽快表态。”

    卜大方对李解放的重视超过了以往，这和他去局里见安局长有关。当初让老贾提前退休就是安局长出面找老贾谈的，卜大方认定安局长会继续支持他。不料，安局长和他打起了官腔，说这次改革局里不能干预企业自主权，而且今后经营中也只是指导，不再干预。所以，要卜大方自己好好准备，真刀真枪的和老贾比试一把。

    卜大方想再次通过关系找老局长帮忙，关系却说上次找老局长就挨了骂，虽然老局长最后还是给了面子，但再找那就是找死了。

    这个结果卜大方是绝对不能告诉郝仁的。但他心里清楚，领导支持是没指望了，想拿厂里的票，李解放至关重要。

    卜大方说道：“你说***这小子为什么不答应老贾呢？我听说老贾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郝仁慢悠悠的说：“这次是厂长责任制，厂长的权力大了去了。老贾当了这么多年厂长，对咱们厂这点事门儿清。如果老贾当了厂长，李解放就只能当个小崔呗儿了。”

    卜大方听了这话不太高兴，这是摆明了说自己没有老贾能干，可又不得不承认郝仁说得有道理。他又吸了口烟，吐出几个烟圈后，说道：

    “如果我们实行车间主任责任制，把一车间的人、财、物都由他全权负责，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郝仁说话还是慢悠悠的。“这样的话他就会下决心了。可是我看你写的竞选方案里没有这一条，是不是要改一改？”

    卜大方说道：“你和李解放摊牌吧，方案我今晚就改出来。”

    贾宏图办公室里，冯佳欣和胡瑶婻坐着沙发上。

    贾宏图有些焦躁的说：“妈的，郝仁竟然去和卜大方搭班子，太不地道了。”

    冯佳欣笑道：“贾厂长，您别骂人呀。老郝的选择的确出乎意料，不过无碍大局。”

    郝仁本来在贾宏图组班子计划之内，他选择了卜大方的确让冯佳欣感到意外，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不过，冯佳欣明白，遇到挫折时士气是最重要的，就开始给贾宏图打气。

    “我爸前天找了田市长。田市长当着我爸面给安局长打了电话，说这次企业改革是市里第一次，一定要以安定平稳为主。为了不出乱子，市里的意思还是选个有实际企业领导经验的人最好。”

    胡瑶婻接过冯佳欣的话说道：“我昨晚去找安局长，安局说了，这次选举要充分体现职工的民主权利，局里绝不干预和引导。至于局里的选票，他们是讲组织原则的。他已经把田市长的指示传达给组织处徐处长了，相信徐处长做组织工作多年，也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贾宏图听了心里舒坦一些，上面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觉得好笑的是，他认识安局长的时候，安局还是局里总工办的高级工程师，是个三脚踢不出个屁的书呆子。现在竟然也官话说得一套套的，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过，贾宏图还是觉得当前局面比较危险，他有些担忧的说：“我看***也悬，最近他和老卜走的很近。”

    冯佳欣蹙眉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前几天我找他随便聊了聊，他提出个方案，要把三个车间合并成一个大车间，实行车间主任责任制，全面负责车间的人、财、物。这和我们的经营方案从本质上不同，不可能答应他。”

    贾宏图问道：“你们觉得他的方案可以考虑吗？我们是不是能做些调整？”

    冯佳欣摇了摇头，说道：“贾厂长，在我们的方案中，厂长领导的厂部有绝对的权威，是不设诸侯国的集权制度。只有这样，您上任后才能调配厂里资源来实施我们计划中的进一步深化改革。按照***的想法，你就无权干预厂里生产这一大块了。”

    贾宏图拧起了眉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如果票数不够，什么深化改革都成了空话。”

    冯佳欣接口道：“不能让李解放加入的确对拉票造成不少困难，但也不是绝对的。”

    胡瑶婻在边上笑呵呵的说：“冯姐有个釜底抽薪之计。冯姐，你就痛快说了吧，别让贾厂长着急了。”

    冯佳欣笑道：“不是我不说，现在小白正在折腾着，是不是管用还不知道。”

    贾宏图着急的问：“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说白胜利在折腾，他折腾什么呢？”

    冯佳欣答道：“大家都觉得一车间人数多，所以认为抓住李解放非常重要。不错，李解放在一车间威信很高，影响力很大，可这并不能说明工人们一定会按照李解放的意愿去投票。我已经让白胜利这几天开始做范大头的工作，他如果和***拧着事情就好办了。”

    贾宏图听了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对范大头很了解，这人技术好，人豪爽，在青工中人缘极好。更主要的是，他喜欢说，又很能说，是个摆活蛋子。

    胡瑶婻又说：“冯姐还有更阴的，我替你说了吧。冯姐把***想合并两个车间的事透给了二车间的牛主任。当时牛主任脸就白了。嘻嘻。”

    贾宏图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感叹道：“唉，我真是老了，还是小冯反应快。”

    他一直把心思放在李解放身上，听到***提出的条件后就琢磨着怎样能满足他，竟忘了二车间的牛主任和三车间的年主任会坚决反对李解放。虽然二车间和三车间人数不多，但加起来也能顶一车间一半的人。如果老牛和老年在自己车间里做工作，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贾宏图的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假如他知道这天中午白胜利与范大头喝酒的结果，恐怕他的心境就会成为艳阳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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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釜底抽薪

    范大头举杯碰了下白胜利的酒杯，自顾自的喝了口后说道：“兄弟，你是来给老贾做说客的吧？”

    白胜利一口就喝掉了半杯，他微微笑着，算是默认。

    范大头在一大盘辣子鸡中扒拉着，终于找到了花生米大小的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不满的说：“这老板也太抠门了，五块钱一盘菜，就找不出几块鸡肉来。”

    他说着，又喝了口酒，对白胜利说：“老贾也真有意思，先找你这么个毛孩子，又找我这个臭工人，他到底想不想当厂长了？”

    白胜利笑道：“老哥你说他应该找谁？”

    范大头摇晃着他的大脑袋，撇了撇嘴说道：“这还用问，郝仁、***、王三顺。拉不住这几个，找你、我有屁用。”

    白胜利继续笑着，和范大头碰了杯，一口干了半杯酒，拿起酒瓶倒满杯子，接着又给范大头斟满了。

    “老哥，你凭什么决定把票投给谁？是他们三个投谁，你就投给谁吗？”

    范大头见白胜利两口就喝了一杯，很佩服的说：“兄弟海量，厉害。你刚才说投票？狗屁，我干嘛要管他们三个。谁能让我多挣钱我投给谁。”

    白胜利笑道：“这不结了。大家和老哥一样，都看着谁能给大家带来福利呢。他们三位领导当然重要，但职工的利益更重要。贾厂长的意思，他参加竞选就是以满足职工利益为核心，不在于和谁搭班子。”

    范大头又开始扒拉面前的一大盘辣椒，试图再找出块鸡肉来。他很认真的看着盘子，大脑袋也不摇晃了，嘴里说着：“老贾要真这么想，我看有戏。那你找我要干什么？”

    白胜利见范大头用筷子搅了半晌也没找到鸡肉，就喊来服务员再加一份。范大头连声说吃不了，白胜利讲吃不了可以打包带回去。

    “满足职工利益不是拿嘴皮子吹的。老贾让我找老哥，就是想私下了解一线工人的想法，然后把这些写进竞选方案里去。而且，竞选方案的初稿出来后，还想请老哥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只有这样，才是真正顾及到大家的利益。”

    范大头抬起头，用筷子轻敲着装满辣椒的盘子边缘，嘟囔道：“哦，看来老贾还来真的了。不错，嗯，我看行。”

    他放下筷子，对白胜利认真的说：“这没问题，你随时来找我都行。”

    白胜利又举杯道：“多谢老哥了，这几天少不了麻烦你，我先敬你。”

    范大头也举起了酒杯，笑道：“还客气个屁。你转告老贾，我这票投他了。别人我不敢说，我组里的人我包了，谁不投老贾我掐死他。”

    白胜利笑道：“老哥，还是等看了老贾的方案再说这话吧。万一不满意，你投老卜也没关系。”

    范大头瞪起了眼睛：“看什么方案？老贾看得起我，肯和我商量方案这就够了。卜大方算个屁，你听他这名字，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厂长，我们能有个好？兄弟我跟你说，老哥这组肯定投老贾，别的组也得给大头我几分面子。老贾这厂长当定了。”

    白胜利忙又敬范大头，说道：“那可得多谢老哥了。我一定转告老贾。”

    范大头喝过酒后说：“别老谢来谢去的。我可听说郝仁和李健国都被卜大方拉过去了。要是老贾当了厂长，就你和那两个丫头片子帮他，能玩的转吗？”

    白胜利笑道：“老哥，这你可左了。郝仁和李解放不过是跟着卜大方竞选而已，如果贾厂长赢了，照样可以聘他们呀。老实说吧，如果老贾赢了，还打算继续聘卜大方做副厂长呢。”

    范大头哈哈大笑，说道：“行，老贾有心胸。对了，老贾要是继续聘那几位，你和那俩丫头怎么办？”

    白胜利回道：“她们当主任的还是主任，当科长的还是科长。我自己的事还不知道呢，反正我一个刚上班的主儿，总不能当领导吧？”

    范大头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大声说道：“你怎么就不能当领导？要论资排辈那还改个屁革？我看你小子就是个当领导的材料，从上次盖楼我就看出来了。兄弟，哪天你真的当了领导，老哥就跟着你干了。”

    白胜利哈哈大笑，说道：“老哥别逗我了。对了，今天的事您还得保密，让***知道了可不好。”

    范大头也笑了起来：“兄弟放心。别看老哥嘴没边，其实心里有数。”

    白胜利和范大头这顿酒从中午十二点喝到下午三点，范大头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以白胜利的酒量，竟然也觉得头有点晕。他见范大头的样子是上不了班了，就叫了辆出租送范大头回家，然后自己乘公交车回到住处，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白胜利一直在忙着写方案，改方案，已经一个星期没去找胡瑶婻了。虽然两人在一个办公室，但毕竟和在家里不同，不能搂着她，他心里有些痒痒。

    醒来后，他洗了脸觉得精神了，就跑去找胡瑶婻。

    “今天不写方案了？”胡瑶婻见白胜利来了，心里很高兴。

    “中午喝多了，脑子不转，歇一天吧。”白胜利走到桌子前坐下。

    “和范大头聊得怎么样？老贾今天可着急了。”胡瑶婻说。

    白胜利把和范大头喝酒的事详细的讲了，每句话是怎么说的都丝毫不差。

    胡瑶婻听了，笑着捶他的肩，说道：“真有你的。范大头可是登鼻子上脸的主儿，我还怕你一求他，他就拿搪呢，怎么就成了他上杆子求你了。”

    白胜利笑道：“我在车间时就知道他，所以事先想好了说法，结果，嘿嘿。这就是毛主席说的，不打无准备之仗嘛。”

    胡瑶婻重重的捶了他一下：“瞧你牛的。不过这事办的漂亮，姐奖励你，给你捏肩。”

    胡瑶婻在车间干过体力活，手劲很大，捏着白胜利的肩，让他舒服得哼哼个不停。她一边捏一边给白胜利讲白天和贾宏图开会的事。白胜利听了，感慨道：“老贾总说冯姐是女诸葛，我看这话一点没错。”

    胡瑶婻听了，手停了一下，很快就继续捏着，说：“是啊，冯姐的脑子里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这次要是没冯姐，老贾肯定退休回家了。”

    白胜利笑道：“你也不差啊。安局长那边还不全靠你，还有几个科室，组装车间，他们不都是看着你的面子。我看，冯姐要是女诸葛，你就是关云长了。”

    胡瑶婻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下，说道：“我们一个诸葛，一个云长，那你算什么？你是刘备？”

    白胜利嘿嘿笑着，说：“我可不是刘备，我是周仓，为关羽捧大刀的周仓。”

    胡瑶婻扑哧一笑，说道：“我可没大刀让你捧。”

    白胜利接口说：“那，我是给女云长洗袜子的周仓。”

    “去，就知道臭贫。”胡瑶婻扭身坐到床边低着头不再理他。

    白胜利走过去，坐在胡瑶婻身边，认真的说：“不贫了，我还有正事对你说。”

    胡瑶婻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说，什么事？”

    白胜利凝视着她秀美的脸庞，动情的说：“我想，等老贾竞选已结束，我们去领结婚证吧，咱们来个双喜临门。”

    胡瑶婻没想到白胜利会说这个，坐着那里呆住了，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良久，她才轻轻的摇着头说道：“不行，我早和你说过了。”

    白胜利拉过她的手握着，低声说：“我想过了，不就是不能生孩子吗？这不算什么事。没孩子，将来咱们相依为命说不定更幸福。”

    胡瑶婻听了不吱声，半晌才把手从白胜利的掌握中拔出来，说道：“冯姐无论相貌还是才华都比我强。你要是真愿意找比你大的，你去找冯姐吧，我不行。”

    白胜利叫了起来：“你说什么呢。我是认真和你商量的。”

    胡瑶婻的眼泪还在流，她也不擦拭，沉静的说：“我也是认真说的，你不愿意是你的事。反正我不行。我希望今后你不要再提这事，否则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白胜利见她说得坚决，知道再多说也无益，就为她擦着眼泪，把她紧搂在怀中，喃喃的说：“好，不提，再不提了。”

    胡瑶婻的脸埋在白胜利的怀里，眼泪不停的流，很快打湿了他的衬衣。

    白胜利觉得心里苦，在竞选结束后多喝了几杯，就找冯佳欣倾诉。冯佳欣找到胡瑶婻替白胜利说话，胡瑶婻告诉冯佳欣三点。一是她也爱白胜利；二是十年后她年老色衰了白胜利正当年，那是对两人的折磨；三是她不能生育了，就算白胜利真的不计较也会遭到他家里人的白眼。所以，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白胜利的。

    白胜利见胡瑶婻连不能生育的事都说给了冯佳欣，知道她态度非常坚决，也就不再提这事。他暗自下定决心，自己也终生不娶，陪胡瑶婻一辈子。

    白胜利真的能陪胡瑶婻一辈子？其实他还年轻，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没过多久，他就把自己的决心抛到九霄云外了，虽然他下决心时是诚心诚意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他正斗志昂扬的要和卜大方斗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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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卜大方的班子

    几天来，卜大方不再闷头和郝仁下象棋，他整天满面春风的在厂里转悠。

    卜大方的竞选班子兵强马壮。

    郝仁，李解放构成了竞选核心，外围还拉住了工会主席李娜娜和技术科的刘梅梅。郝仁掌控着厂里的供、销两条线；李解放主管着最大的车间；刘梅梅是厂里的技术尖子；李娜娜负责职工福利。这样的组合，让卜大方觉得轻飘飘的，不再把贾宏图放在眼里。

    卜大方得空会去找贾宏图聊天。他绝口不提竞选的事，只是天南海北的胡扯，也不知是为了缓和与贾宏图的关系还是去向他示威。

    他们已经设计了未来的领导班子。郝仁出任常务副厂长，继续负责供应和销售两块业务。把现有的三个车间合并为生产车间，李解放任副厂长兼车间主任。李娜娜任厂长助理兼工会主席，刘梅梅任技术科长。

    本来，卜大方想把现在的技术科长王三顺拉进班子，可王三顺不肯顺从，刘梅梅却主动找上门来。

    卜大方对刘梅梅并不满意，因为她只顾了自己的设计工作，从来不和他人交往，一副与世无争的高傲面孔，对拉选票并没什么帮助。可在没有王三顺的情况下，刘梅梅的技术成绩还是很有吹嘘价值的，所以就同意了她的请求。

    依着刘梅梅的本性是不会掺和竞选这种事的。可上次分房子的事给了她不小刺激，这回有了机会就想报复贾宏图。

    上次分房时，是卜大方带人把她的家具从房间里搬出来的，论理她应该恨卜大方而不是贾宏图。可她是知识份子，想事情比较多，她认定当时的决定一定是贾宏图做出的，卜大方不过是执行贾宏图的决定而已。她认为贾宏图让卜大方出面比他自己亲自出面更卑鄙无耻，就决意不让这样的小人继续做厂领导。

    其实贾宏图很冤。搬家具的事还真是卜大方擅作主张。后来贾宏图还埋怨他做的太绝，这样对待一位为厂里做出巨大贡献的职工很不合适。只不过贾宏图顾及卜大方的面子，再没对别人提起。

    卜大方凑齐班子后，他们五个人开了会，研究了贾宏图的情况。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贾家班力量薄弱，不是自己的对手。当然，大家也说要谨慎小心，不能阴沟里翻船。他们做了分工，由郝仁负责编写竞选报告，其他人分头找下属或同事谈心拉票。

    李解放建议，卜大方自己也要常到下面转转，和大家宣讲竞选主张，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所以，卜大方忍住了棋瘾，每天到车间里满脸堆笑的和工人们聊天，便是有人当面说他“不大方”，他也笑呵呵的说：“大方，大方，我做了厂长一定大方。”

    看着卜大方踌躇满志的样子，贾宏图心里在打鼓。

    厂里的现职实权干部都投入了卜大方阵营让贾宏图非常沮丧，觉得自己几年厂长当的十分失败，甚至有了退出竞选的念头。

    冯佳欣带着白胜利和胡瑶婻不断的给他打气。

    冯佳欣从理论上分析说，所谓的实权干部不过是一种假象。这种不记名投票，职工们根本不会买谁的帐。而且，既然是改革，大家都想看到变化带来的希望，如果竞选班子里都是老面孔，还会起到副作用。

    白胜利则用实际工作给了贾宏图心里安慰。他告诉老贾，这段时间范大头在一车间里上蹿下跳的折腾，七十几个人的车间里至少有五十人私下表态要投贾宏图的票。另外两个车间听到卜大方的合并方案，三分之二的人表示坚决反对。

    贾宏图听了这些将信将疑，内心里对卜大方强悍的班底还是很忌惮，但至少打消了退出的想法。

    两大阵营已经明朗了。卜大方事先没有得到竞选的消息，竞选方案动笔有些晚。不过，郝仁有丰富的经营管理经验，写方案的进展比白胜利还要快些。

    郝仁写的竞选方案由几部分组成。

    首先是经营目标。

    这是必须要写的，如果经营目标达不到局里的基本要求，就算是全厂职工的票全投过来，局里依然有权改变选举结果。不过，厂里的销售、采购、生产方面的各种数据都装在郝仁和***脑子里。他们很快就测算出了销售额指标，核算出了相应的成本，得出了利润额。

    不过，卜大方召集开会讨论时，大家都觉得指标太低了，对领导没有吸引力，结果咬着牙确定任期第一年的销售总额为五百万，实现利税一百五十万。后面则按照每年百分之十五的速度递增。

    郝仁对着指标挠头，李解放也觉得定高了。最后是卜大方拍板说，如果竞选不上什么雄心壮志都白搭了。指标先这样定，大家努力争取完成，万一不行可以再和局里协商调整。

    经营目标确定后就是经营策略。

    由于是改革，郝仁把方案的基调也落在了改革上。他提出了多级承包责任制。销售指标由销售科承包、生产指标由车间承包、采购指标由供应科承包。承包人为各科室的科长和车间主任，其实就是郝仁自己和李解放。

    承包人对厂长负责，与厂长签订承包责任书。完成承包任务时厂里给予提成奖励，没完成任务的要扣发奖金。而承包人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制定本部门的二级承包方案，把任务承包到人。

    比如，销售科任务为五百万，在销售费用控制范围内完成任务可以拿到百分之三提成，就是十五万。科长可以把任务分配到每个人，每个人完成任务后可以拿到自己销售额的百分之二的提成。

    郝仁提出的承包制也不是什么新发明。改革开放是从农村开始的，而农村改革的核心就是土地承包制。土地承包制，就是把原来属于人民公社的集体土地分给农民个体承包，完成上交指标后，农民可以自留余粮。

    改革开放从农村开始其实是有道理的。

    自古以来，中国农村的土地就是私有的，不过，更多的掌握在大地主大土豪手中，广大农民缺少土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毛主席领导人民闹翻身后，进行了土地改革，在全国各地打土豪分田地，广大农民得到了自己的土地，更加支持毛主席。得民心者得天下，于是解放军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蒋介石的美式飞机大炮，建立了新中国。

    十年后，毛主席发现了新问题。人总是有的懒，有的勤，能力也各不相同。本来已经消灭了地主阶级，广大贫下中农都公平的分到了土地。可是，有些人地种的好，越来越富裕，有些人的地则荒芜着，实在没的吃了，就抵押给富裕的人换粮食。结果，农村出现了新的富农，甚至地主。

    为了防止政权变色变质，彻底消灭地主富农，毛主席借鉴苏联老大哥的办法，在农村组织人民公社，把分给农民的土地又收缴上来。农民们都加入了公社，大家凭借劳动换工分，再用工分换粮食，消灭了贫富差距。

    如此过了二十多年，更大的问题出现了。农民们干活越来越不卖力气，虽然没了贫富差距，可那是因为大家都贫，就找不到富裕的。到后来，产的粮食越来越少，想吃饱肚子都困难了。

    于是，就有了顺应潮流的改革开放。而且，首先要解决的是全国人民吃饱的问题，改革开放就从农村开始了。

    郝仁当然没有深究改革开放的历史渊源，只不过“承包”这词已经把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这上边。

    在卜大方召集的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这条写得好。“承包”能强烈的激发广大职工的工作热情，是完成五百万销售额的根本保证。当然，承包奖励也会强烈的激发广大职工给自己投票的热情。

    在会上，刘梅梅提出，应该把具体如何承包到人写进竞选方案。她认为这样才能使每位职工计算出自己的可能收入，会更放心的投票。但郝仁和李解放都不同意这个说法，他们认为在这个阶段还无法确定到底如何承包，假如现在公布了，等于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其实郝仁和***都有自己的盘算。

    销售归郝仁管理。他可以按照自己提成百分之三，销售员个人提成百分之二出方案，也可以只给个人提成百分之一。如果现在说只给个人百分之一，大家想到的不是自己能挣多少，而是都看着他那百分之三。

    为了销售员手中的选票，目前当然不能让他们不高兴。所以，如果现在写方案，就要给销售员留出百分之二的提成，这样自己只剩下百分之一了。

    一旦自己竞选成功就不一样了。销售手里再没任何权力，只能听自己使唤。不用说给百分之一，就是千分之五，销售那帮人也会乐得屁颠屁颠的，因为和以前的销售奖金比较，现在的方案他们能多挣好几倍。

    李解放的想法和郝仁一样。当然，他们都不会把真实想法说给李梅梅听。

    除了承包，很大的改革就是机构变化了。机构变化，其实就是把三个车间合并为一个大车间。卜大方自己都觉得这条可能在竞选中起的是副作用，但这是***入伙的条件，他也只能接受。

    方案的最后是领导班子构成。这条让卜大方最得意，他看着自己兵强马壮，根本不觉得贾宏图能有任何胜算。

    相比郝仁，白胜利很早就开始构思竞选报告了。可他越琢磨越觉得复杂，和冯佳欣讨论很多次，稿子改了又改，还是觉得不满意。可是，竞选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容不得他再精雕细琢，所以，他终于告诉贾宏图，可以开会讨论竞选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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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竞选大会

    竞选终于开始了。

    竹海市轻工业局会议大厅拉着大红横幅，写着“东风电器厂厂长竞聘大会”。厅里坐满了东风电器厂的职工，红梅电器厂的李奶奶也来观摩，被安置在第一排贵宾席。主席台上正中坐着安局长，安局长的两侧是竞选人贾宏图和卜大方，局组织处徐处长主持会议。

    竞选的程序是，局领导致开幕词；竞选人演讲；投票；验票；点票；封票局领导致闭幕词。由于聘任是要经过局党委开会讨论的，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竞选会当天并不宣布点票结果。

    范大头拿到这个程序后在会议厅里大喊不公平。徐处长听到他喊叫，耐心的让他提意见。范大头说不宣布结果，如果票箱里的票被更改了怎么办？徐处长耐心的说，点票后，局长和两名竞选人都要签字认可，只是暂时不公开宣布而已，不存在改票的问题。

    范大头听了说不出更多意见，只是和边上的人唠叨着，既然有选票，干嘛还要党委讨论。徐处长听到他唠叨也觉得很难回答，又不愿意多给他解释任用干部的组织程序，只好装作没听见。

    经过抽签，上午由卜大方首先进行演讲，中午休息后，贾宏图再开始演讲。

    徐处长宣布开会后，首先由安局长讲话。安局长讲了半个小时，详细讲解了国内改革开放的政策，介绍了南方的经验，是篇很有深度的讲稿。

    可是东风厂的人对两位竞选人的演讲更有兴趣，巴不得安局长赶紧下去。在安局长讲话时，会场上乱哄哄的，知道讲完，才稀稀落落的响起几声掌声。

    上午十点，卜大方终于走到了台前。

    卜大方为了这次竞选专门买了身红都牌西装，穿上后显得年轻了几岁。他特意梳了个大背头，抹了头油打了摩丝，即便甩头头发也纹丝不动。

    卜大方站到台前，还没开始念讲稿，台下已经响起了掌声。

    东风厂的职工们已经习惯了卜大方穿着工作服，上面两个扣敞着，叼根烟卷吵闹着不让别人悔棋的样子，这时见他焕然一新，都觉得新奇，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就是白胜利，也巴掌拍得山响。

    “啧啧，老卜还真有领导样。”“看他头发直闪光，肯定没少擦香油。”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议论着。卜大方在台上受到了鼓励，满面笑容的向台下挥手，仿佛电视里看到的领导人走下飞机舷梯的模样，又引起了新一轮掌声。

    卜大方的演讲稿中先回顾了东风厂的光荣历史，又宣传了改革开放的精神，其后表达了自己愿意为东风厂做贡献，带领广大职工紧跟党中央沿着改革开放的阳光大道奋勇前进的决心。

    这些话大家都听过许多次了，自然没人认真听。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卜大方刚开始表决心的时候，台下有人大喊：“老卜，来点真格的嘿，别净玩虚的。”

    有人跟着哄笑，会场里乱了起来。

    卜大方已经当了几年副厂长了，经常在这帮人面前讲话，早就习惯了低下起哄架秧子。他镇定自若的继续表决心，倒是贾宏图碍着安局长的面子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卜大方终于念到了经营目标。当天念出第一年销售额指标为五百万元，每年以百分之十五的速度递增时，会场里有起了骚动。有人说卜大方吹牛，也有人说他有魄力。终于，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台上的安局长听到这个指标露出满意的微笑，贾宏图的脸却阴沉着。

    白胜利的方案是以经营目标作为开篇的。不过，他取了局里的最低要求，年销售额四百万，实行利税八十万作为第一年的经营指标。

    讨论的时候，贾宏图觉得指标定低了，但白胜利坚持说第一年能完成这一的业绩已经很不错了。他觉得既然写出来就应该能做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吹牛皮被大家识破了，反而会影响选票。

    冯佳欣和胡瑶婻都支持白胜利，贾宏图也只好接受了。现在听到卜大方的指标心里很后悔，再听到职工的掌声，他恨不得马上把自己方案的指标提高。但是，根据竞选规则，他的方案已经在局组织处备案了，是不能再做更改的。

    白胜利把第一年指标定得低也就罢了，问题时他把第二年的指标定得很高，销售额翻了一番，为八百万元。第三年更高，是两千万元。

    贾宏图对此更不放心。

    虽然白胜利在经营策略中详细论述了实现目标的途径，力图证明这些指标是可以实现的。可贾宏图心里没有把握，不知道这些办法能否被职工们接受。

    作为厂办主任，胡瑶婻要忙会务。白胜利坐在冯佳欣身边，听到大厅里的掌声心里也有些慌。在讨论方案的时候，他和冯佳欣也有过争执，最后的定稿是他和冯佳欣妥协的结果。在向老贾汇报时，冯佳欣坚定的支持了他的意见。

    本来，他坚信这个方案会让绝大多数职工满意。可听到大家给卜大方鼓掌时，他的信心忽然弱了许多。

    白胜利边跟着大家鼓掌，边小声的对冯佳欣说：“姐，老卜得的掌声够热烈啊。”

    冯佳欣俯身过来，说道：“第一次响还是第二次响？”

    白胜利心里一动。老卜刚上台时大背头引起的掌声果然比经营目标的掌声要响许多。他侧头瞟着冯佳欣，却见冯佳欣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脸上又有了一对酒窝。他觉得好看，心里不禁一荡，却放松下来了。

    卜大方开始讲承包制的时候，会场上响起议论声。白胜利竖起耳朵想听清都议论些什么，可传来都都是些嘈杂声，什么也没听明白。

    最后，卜大方讲到：“如果我能当选厂长，将组织最有力的领导班子，我相信这个班子有能力完成竞选承诺。下面，我向大家介绍拟定的领导班子，并请他们上台对大家讲几句。”

    喜欢热闹的人很多。东风厂里的青工多，喜欢热闹的人就更多。听说还有人要上台，低下的掌声又响了起来，还间杂这叫好声。

    “老贾，你们厂里很活跃嘛。”安局长见会场热闹，低声对贾宏图说。

    “还好，还好。”贾宏图本来就紧张，忽然安局长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有活力是好事。老贾，如果你当选，这点要保持下去，别搞的死气沉沉的。”安局长的声音更低了。

    “一定，一定。”贾宏图听安局长这么说，才明白安局长是表面局里的态度，给他吃可定心丸。贾宏图想，在竞选会上安局长这么说话显然是不公平的，一定是田市长的电话起了作用。他由此想到冯佳欣、白胜利和胡瑶婻的能力，不觉得腰板挺直了些。

    台前，卜大方大声说道：“在我的班子中，由郝仁同志任常务副厂长，主管全厂的供销工作。下面请郝仁同志上台对大家讲几句。”

    郝仁上台，对着话筒说道：“同志们，同事们，我这人大家都了解，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表个态，如果大家信任我们，我们一定完成承诺的指标。”

    接着，李解放，刘梅梅，李娜娜都上台表态，大厅里又一次次响起掌声。

    中午休会时，按照规程竞选人要避嫌，所以安局长和徐处长请贾宏图，卜大方，以及卜大方的竞选班子到小餐厅吃饭。卜大方心里有点意见，因为贾宏图自己来了，他的班子并没有过来，如果乘机拉票就不公平了。不过，他不敢和安局长提这个意见，午饭吃得也不痛快。

    卜大方想到的事安局长自然早就想到了。安局长也听说贾宏图带着三个小年轻参加竞选，可是在贾宏图提交的竞选方案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名字，他自然没道理要求这三人避嫌。可他又不能向卜大方透露贾宏图的人选，只好由着卜大方不高兴。

    白胜利果然在拉选票。

    在轻工局大食堂里，白胜利坐着范大头身边往嘴里扒拉饭。范大头周围则是十几个年轻工人。

    “师傅，卜厂长的报告挺不错的啊，贾厂长能行吗？”

    “是啊，咱们主任都被卜厂长聘了，咱们不投他不合适吧？”

    “就是，万一卜厂长赢了，李主任知道咱们没投他，还不整死咱们。”

    几个轻工七嘴八舌的说着。

    范大头看过白胜利的方案，还提过一些建议，对贾宏图很有信心。或者说，他对白胜利很有信心。

    “瞎他妈吵吵什么。是不是我投谁你们就投谁？”范大头瞪起了眼睛。

    “那当然了。听师傅的。”

    “那就别废话了，投谁早就说好了，谁变卦我他妈先整死谁。”范大头声音很低，但透着狠劲。

    白胜利低声说道：“范师傅，别这么说啊。大家下午听了报告就知道了，保准没错。”

    “小白，听师傅说报告是你写的，是不是把地雷的秘密告诉大家啊？”坐着白胜利身边的人笑呵呵的说。其他人听了，都放下筷子，看着白胜利。

    白胜利笑道：“地雷的秘密就是不见鬼子不挂弦。现在说了，那还叫地雷吗？不过，哥几个放心，至少有一条可以说，贾厂长如果继任，大家挣的更多。”

    范大头帮腔道：“待会听完了都自个儿先算算账，不会算的找小白。你们算过就知道师傅不会害你们的。”

    白胜利见这帮青工的神色，知道这些票跑不了了。他四顾看去，见冯佳欣正和组装车间的一群人聊得火热，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胡瑶婻坐着技术科长王三顺身边，周围是技术科，检验科的几个人，也正说得热闹。刘梅梅上台的时候，白胜利看见王三顺面色阴沉。现在王三顺竟然也捧着肚子大笑不停，白胜利觉得胡瑶婻真是好本事。

    回到会议大厅坐下后，白胜利又莫名的紧张起来。他的手忽然被冯佳欣握住，心里又是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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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白胜利的方案

    贾宏图说出年销售额四百万时，大厅里响起议论声，但没有人鼓掌。

    白胜利能听到有人说老贾太保守，也有人说老贾附和实际。

    贾宏图说出第二年销售额为八百万时，大厅里一片寂静。

    当贾宏图说出第三年销售额为两千万时，大厅里乱成一片，人们议论时已经不再压低嗓音，一些人干脆争论起来。

    范大头带头鼓起掌来。一车间的一帮青工坐着一起，见范大头鼓掌，也都跟着鼓，很快大厅里掌声一片。

    白胜利知道，多数掌声是受了前面鼓掌人的感染，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两千万销售额对于一个小厂是个天文数字，人们心中重重疑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白胜利写方案时对如何取得这样的销售业绩做了详细说明，他这时很关心职工们听了说明后的反应。

    在白胜利的方案中，销售队伍仍然是重要的环节，对于电风扇销售从指令性计划转为市场行为的分析上，与郝仁并没有很大差别。不过，白胜利的销售指标确定考虑了两个方面，一是市场范围，二是产品线。

    他认为，改革开放之所以叫做“开放”，就是要参与到国际竞争中去。东风厂生产的电风扇虽然产品单一，但历史悠久品质稳定成本低廉，很适合非洲地区使用。所以，他把对非洲出口作为重要市场增量，计划利用广交会进行宣传，与省外贸公司加强合作，利用一年时间打开国外市场。这是他第二年销售量猛增的基本依据。

    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对于产品的多样化要求越来越多。因此，白胜利认为，开发多种产品，比如立式电扇、水冷电扇，能够更好的满足市场需求。丰富产品线会带来很大的机遇。如果利用一年时间研发出三种新产品，利用“东风牌”品牌效应，在第二年实现销售额质的突破是完全能够实现的。

    在产品方面，白胜利大胆提出了跳出电扇这个圈子，寻求更具有技术含量，更有前瞻性的产品，比如电冰柜、电冰箱、家用空调，等。

    以空调为例，他详细分析了国内的市场需求，目前国家机关、大型企业、外资企业的办公室已经开始加装空调，但国内尚无形成生产能力的生产厂家。市场上供应的基本是从日本进口的产品，价格非常昂贵，维修很不方便。而主要的空调生产厂日立、松下、三洋，都有意在中国成立合资厂。这对于东风电器厂来说，无疑是重大的机遇。

    白胜利把引进技术和外资作为东风厂前两年的重点任务，如果这个任务能够完成，第三年的二千万销售额自然不在话下。

    贾宏图的演讲本领确实高强，他也不看讲稿，不停的扫视着台下的听众侃侃而谈，语调抑扬顿挫，非常清晰的解释了三年指标确定的依据。而且，他自己调整了白胜利方案的顺序，讲过指标后接着就讲了完成指标后员工能得到的收益。

    对于竞选来拉票来说，如何确定职工的个人收入是很重要的。白胜利把全厂职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管理人员和行政科室人员，采用工资加奖金制；第二类是生产人员，采用工时定额制；第三类是市场人员，采用销售提成制。

    白胜利的方案中写出了各种分配方式的基本原则，每个人看过方案后可以大致算出自己的收入。如果第一年完成经营目标，平均月收入第一类人员大约在两百六十元，第二类人员大约三百二十元，第三类人员大约三百八十百元。

    贾宏图没有讲分配方式和计算办法，只是简单的说：“经过测算，如果完成第二年的经营目标，我厂行政人员平均月收入可以达到两百六十元，一线生产人员达到三百二十元，市场销售人员可以达到三百八十元。如果完成第三年销售指标，这个收入数字会翻一倍。”

    在东风厂，厂长工资不过九十几块钱，老工人的工资加劳保不过八十多块，赶上节假日加班时，某些月份能拿一百元出头。如果是学徒工，一个月不过五十元。贾宏图的数字一说出，大厅里的议论声比讲到销售指标时还响了许多。

    在议论声中，有人开始鼓掌，接着更多的人加入，很快，全场掌声响起，而且是起立鼓掌。

    白胜利跟着大家站起来，他眼睛有些湿润了。很明显，他思考了将近两个月，又熬了几个通宵写出的竞选报告，从一开始就获得了成功。

    冯佳欣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冯佳欣，见冯佳欣做了个鬼脸，用手指刮自己的鼻子。他知道冯佳欣在取笑他流泪，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贾宏图站在台上也很享受大家的掌声。他一直很担心这种跳跃式的销售额不为职工们接受，所以特意把职工收入放在指标后宣布。待热烈的掌声响起，他知道胜利就在眼前了。

    待掌声渐渐平静后，贾宏图的精神更加振奋，声音洪亮的开始继续讲报告。

    后面的内容技术性很强，包括了新的组织架构、营销策略、生产管理等各种内容。多数职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低下还在议论着和收入相关的那部分内容。不过，组织架构中新设立的市场综合部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贾宏图讲到，市场综合部的职能是研究改革政策、进行市场宣传、收集市场反馈信息、确定年度经营计划。大家听了，觉得这个部门就是老贾的一个智囊团，都想知道谁会任这个部门的头头。

    很快，贾宏图开始宣布他拟定的领导班子了。这部分是职工们最好奇的，因为，现有的领导都被卜大方拉了去。大家也知道了白胜利、冯佳欣和胡瑶婻在帮助贾宏图，可贾宏图如果用这三个人作为领导班底，只怕将来在厂里玩不转。

    卜大方坐着安局长边上，听到大厅里的掌声非常热烈而且经久不息，脸色十分难看。不过，他认为自己虽然在方案是输了一局，可领导班子的优势一定能搬回一局。

    他相信广大职工能理解，无论多么合理的任务指标，多么诱人的收入标准，都需要靠人来完成。没有得力的领导，那些数字都是吹牛皮。

    当贾宏图开始宣布领导班子人选时，卜大方打起精神认真的听。不料，第一个人选就让他哭笑不得。

    贾宏图说道：“常务副厂长卜大方，分管全厂日常工作。大家欢迎卜大方同志到台前来。”

    卜大方想不到贾宏图有这一手。直到贾宏图说出了他的名字，他才想到，随然在竞选中他们是竞争对手，可竞选结束手贾宏图要聘他为副厂长是很正常的事。当初为了贾宏图退休又反悔，卜大方把他当成了有你无我的对手，全忘了应该是竞争合作关系。

    此时卜大方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贾宏图聘他做常务副厂长让他有了退路，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另一方面，他很后悔没提防老贾这一招，自己以为拉上老郝和老李就万事大吉，结果被老贾轻松的破解了，自己都没有还手之力。

    无论如何，卜大方不能当着全厂职工的面，尤其是当着安局长的面拒绝贾宏图的邀请。可是，他结束了邀请，就等于举起白旗放弃了竞争。

    卜大方心乱如麻的时候，大厅里响起了催促的掌声，安局长也满脸笑容的对着他鼓掌。卜大方只得站起来走到贾宏图面前，和贾宏图热烈握手，嘴里连说谢谢。

    贾宏图继续说道：“副厂长郝仁，分管销售工作。副厂长李解放，分管生产工作。”

    大厅里开始乱成一团，许多人站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胡乱嚷嚷。

    “贾厂长，干脆然卜厂长获胜，然后聘您做厂长得了。”

    “贾厂长，好样的。”

    “贾厂长，市场部谁当头啊？我能不能竞聘？”

    贾宏图笑呵呵的对大家挥手，然后对卜大方说：“大方同志，你是不是也对大家表个态？”

    卜大方、郝仁、李解放被逼到这个份上，只好对职工们表示，无论谁竞选成功，他们都会尽心尽力的为东风厂做贡献。于是，又赢得了一通叫好和掌声。

    接着是投票，点票。封了票箱后，安局长又讲了四十多分钟，然后才散会。

    散会后，白胜利忽然想到竞选程序有个大漏洞。

    由于国营企业厂长任命是需要局党委形成决议的，所以，竞选获胜的人名需要上会讨论，即便是走个程序，这个会也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开会，就有出意外的可能，所以，竞选会上不宣布获胜者名单，就是为了防止党委会上出现变化导致获胜的人不能当选。可是，封了票箱并不能让人民打消事后改票的疑虑，为了表示公证，让两位竞选人看了点票结果并在结果上签了字。

    矛盾在于，既然两位竞选人都看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既然没有秘密了，何必不大大方方的公布获胜人。即便党委会讨论时出了变故，只要对广大员工解释清楚，大家也会理解的。

    回厂的路上，白胜利把这些想法对冯佳欣讲了，冯佳欣笑呵呵的说：“你忘了一件事，老贾和老卜都是党员，党员是讲组织原则的。所以，你说他们看了就没秘密了，这个设定是错的，后面的结论就全错了。”

    白胜利哈哈大笑：“姐，咱们打赌，等咱们到厂里时，全厂都知道谁赢了。这点事还讲组织原则呢，别逗了。”

    冯佳欣知道白胜利说得对，只是笑着说：“你也是个党员，就这觉悟，真不知道怎么混进组织的。”

    等他俩回到厂里，果然不出白胜利所料，贾宏图和卜大方的票数全厂都知道了。贾宏图得票百分之七十二，卜大方得票百分之二十八。

    现在，就等着局党委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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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贾宏图当上厂长后

    深秋季节，市轻工局发出文件，任命贾宏图为东风电器厂厂长。

    贾宏图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成立了市场综合部，由冯佳欣任部门经理，白胜利任副经理。

    在选举过程中，贾宏图虽然有担心和动摇，可事后才发现，事态一直按着冯佳欣的预料在发展，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外，他对冯、白、胡的人品也很相信，因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厂里居然没人知道那个竞选报告是白胜利写的。

    贾宏图的三个竞选助手中，胡瑶婻还是办公室主任，冯佳欣从劳资科长变为市场部经理也是平调，只有白胜利升了官，他觉得有些对不住两员女将。不过，他也不能把两人升为厂级领导，就找她们许愿说找机会一定重用，两员女将异口同声说，他如果把白胜利的潜力挖掘出来，让工厂上一个台阶，这就是对她们最好的回报了。

    本来冯佳欣和胡瑶婻的意思，让白胜利做市场部经理。贾宏图从盖房和竞选两次事情中也承认这个小伙子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不过，他觉得白胜利比较太年轻，没有当领导的经验，就让冯佳欣再带他一程。

    冯佳欣私下找贾宏图讨论，由卜大方负责厂里的日常工作，郝仁和李解放辅助。贾宏图只管理市场部和财务科，这样能够腾出更多的精力研究企业发展的重大问题。关于这点，贾宏图非常赞成。

    冯佳欣又提出，升任刘梅梅作为厂里的总工程师。贾宏图起初不是很乐意，他觉得刘梅梅和卜大方搅在一起就是头脑不正常。冯佳欣却说，知识分子有时候有点倔是可以理解的，刘梅梅是个难得的技术人才，一定不能流失。不但不能流失，而且一定要让她发光发热。

    经过贾宏图同意后，冯佳欣找刘梅梅谈话，希望她能够忘记前嫌，和大家共同努力把厂子搞上去。冯佳欣说，总工位置的主要工作是规划厂子的技术发展方向，比在技术科单纯搞设计更有挑战性。

    知道贾宏图竞选获胜后，刘梅梅心里就一直打鼓，觉得小鞋是穿定了。她已经开始物色新的单位，相信凭借自己的技术功底不愁找不到个舒心的地方。听到冯佳欣说老贾要她做总工程师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还有什么“前嫌”可言，只是不住的表达感谢和表示决心。

    这样，贾宏图很快就落实了领导班底。规定每周一上午开厂子办公会，研究需要集体解决的问题。办公会的成员包括卜大方、郝仁、***、刘梅梅、冯佳欣，白胜利列席参加，胡瑶婻负责记录。

    办公会结束后，日常工作全权交给了卜大方，贾宏图基本不干预。就是和销售生产相关的大事，也都由郝仁和李解放做主，这样的结果让卜大方、郝仁和***三人非常满意，也就使出了浑身解数配合贾宏图的工作。

    这三人肯使出浑身解数当然是因为贾宏图肯放权，调动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不过，还有个更大的原因是，贾宏图给他们透露了承包利润的分配方式，大家私下算了自己的小帐，觉得老贾很够意思，积极性就很高了。

    不仅他们三人积极性高，刘梅梅的积极性更高。知识分子和那三个老油条还不一样，她一旦觉得领导重视自己，给足了自己面子，根本不再想什么利益厉害，全力以赴的投入到技术规划当中。

    她很快做出了一年内的技术研发方向：台式电扇由按键式控制改为无级调速控制、开发工程塑料扇片、彩色扇片、开放工程塑料机身、研发立式电扇，等等。她编写了每项改进的技术路线、实施时间、实施期间、人员配置、资金需求、可能遇到的困难及解决方式等。

    当刘梅梅拿着一厚本技术改革方案交个贾宏图时，贾宏图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他没想到刘梅梅有这样大的能量，更佩服冯佳欣有眼光。他不知道的是，刘梅梅的每一项技术改造都与冯佳欣和白胜利进行了商议，十分符合市场发展趋势，导致后来东风牌电扇销量激增，而且被评为轻工部部优产品，让贾宏图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

    不过，在冯佳欣看来，虽然这些举措都是必须的，但治标不治本。如果仅靠生产电风扇，这个厂永远是个小工厂。

    “小白，你看现在厂里的情况，老贾完成承包指标有没有把握？”

    市场部刚刚组建，只有冯佳欣和白胜利两个人，办公室暂时就设在原来的劳资科。厂里一时也找不到懂得劳资的人接替冯佳欣，只好让她还兼着科长。

    白胜利的办公桌和冯佳欣对着。他离开胡瑶婻的办公室心里挺别扭，不过能和冯佳欣一个办公室，在别扭之余还有些高兴。他听冯佳欣这么说，仔细的想了想回答道：

    “我看第一年没问题，有今年这三个月打底，明天肯定会超过四百万。后年的八百万也问题不大，刘梅梅的几项技术革新完成一半就能把销路扩大一倍。不过，第三年的二千万心里就没底了。”

    冯佳欣说道：“对呀，我也是这么看。我看咱俩也做个分工，我把主要精力放在电扇的市场营销上，你重点考虑新产品引进。你看怎么样？”

    白胜利挠了挠头，说：“姐，我一点着落都没有，应该怎么入手呢？”

    冯佳欣想了想，说：“我现在也没什么想法。不过你写竞选方案时不是提到了考虑其它家电产品的生产吗？咱们叫上刘梅梅和小胡一起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个突破口。”

    白胜利点头称是，便出门去找刘梅梅和胡瑶婻。

    自从白胜利搬到新办公室后，胡瑶婻自己窝在办公室里觉得闷。虽然竞选结束后白胜利经常晚上过去陪她，可白天就孤独了，常对着对面的空桌子发呆。有时她想去找白胜利聊天，但冯佳欣在那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见到白胜利推门进来，胡瑶婻心里高兴起来。

    “晚上过来包饺子怎么样？”她看白胜利时眼神中都带着笑意。

    “好啊，好久没吃饺子了。我下班去买肉馅，再带捆葱去。”白胜利笑呵呵的说。

    “成，就这么定了啊。你现在过来有事吗？”

    “冯姐想找你和刘梅梅过去商量点事。”

    “啊，那我先过去，你叫找刘梅梅吧。”

    冯佳欣见人齐了，先对大家说了要商议的事情，然后叫白胜利更详细的介绍情况。

    白胜利说，在写竞选报告时，他曾考虑在冰柜、冰箱或者空调之中选择一项，以技术引进或者合资的形式，拓展东风厂的产品面。在这三种产品中，不少政府机关和大型企业已经开始安装窗式空调了，目前主要是日本的三洋和日立两个品牌。一些富裕家庭也开始添置冰柜和冰箱，市场正在逐步上升。同样，主要品牌也是日本的，比如日立、东芝、松下等。

    白胜利继续说，这些产品的单体价值比电风扇高许多，而市场上主要产品都是进口品牌。如果东风厂能够做出合资品牌甚至独资品牌，在成本上的优势非常大。

    刘梅梅听了，率先说道：“我觉得重点应该放在空调上，从功能角度看，空调和电风扇有相似之处，都是改善室内舒适度的。

    胡瑶婻接着说：“我同意梅梅姐的意见。对了，上次找安局长时，好像听他提起过，局里准备申报外国政府贷款搞技术改造。要不要去打听清楚？”

    冯佳欣和白胜利听了，同时叫了起来：“真的？”

    “小胡，你明天就去问问情况。我今天晚上也从我爸那里探探消息。小白，你明天和小胡一起去局里，她找局长，你去见王勇。他现在就在技改处当处长。”

    冯红旗退休后，他的秘书王勇离开了局办公室，调到技改处当处长。这事白胜利知道，他们还曾拉上许总一起喝过一次酒。

    “好，明天去。”白胜利答应道。

    下班后，白胜利买了一块钱肉馅，又买了一捆葱和一颗大白菜，去胡瑶婻家包饺子。

    胡瑶婻让他洗菜，自己和面。她一边用力的揉面，一边说道：“唉，咱俩也不知道还能吃几次饭。”

    白胜利听她话里有话，不由得停下手，问道：“怎么了？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胡瑶婻歪着头看他，笑了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永远陪着我这老太婆。等你娶了媳妇，自然就不能来这里吃饭了。”

    白胜利听了心里有些恼。他和胡瑶婻说过两次结婚的事都被坚决的顶了回来，现在胡瑶婻又提着话题，好像他怎么做都不对似的。

    “婻姐，我跟你说......”白胜利有些起急的要再提婚事，胡瑶婻却止住了他。

    “我开玩笑呢，你别急呀。你那菜别没完没了的洗，赶紧剁馅吧。”

    白胜利心里不踏实，就追问道：“你别蒙我。刚才说什么吃几顿饭是什么意思？”

    胡瑶婻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些笑容，说：“真的没什么，逗逗你而已。别瞎猜了，快切白菜。”

    白胜利听了更狐疑，他干脆放下手里的菜，起身走到胡瑶婻身后，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说：“婻姐，我对你的心意不想多说了。你要有什么事情最好能告诉我，要不我憋得心里难受。”

    胡瑶婻站直身子，背靠在白胜利怀里，又叹了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我过一段可能要离开竹海。”

    白胜利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你要出国？”

    胡瑶婻笑道：“你想哪去了。我还在国内，只不过见面不这么方便了。”

    “到底为什么啊？”

    胡瑶婻转过身来仰头看白胜利，见他眼眶都湿润了，心里也很感动。她轻声道：“你别这样，事情还没定呢。即使走也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先包饺子好吧？吃饭的时候我讲给你听。”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胡瑶婻给白胜利的碗里倒了些醋，看着白胜利香香的吃起来，才慢悠悠的给他讲起家里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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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胡瑶婻的父母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距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一九四九年四月，毛主席写下这首七律，纪念中国人民解放军渡江战役。那年四月二十一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同日，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和第三野战军强渡长江，二十三日，第三野战军占领南京，宣布了国民党蒋家王朝的覆灭。

    第三野战军渡江尖刀团二营营长叫做胡一鸣，虽然只有二十七岁，但已经是七年的老兵了。他的木帆船走在全军最前面，船上二十名战士是从全团挑选出的神枪手，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帆船距岸边还有一百五十米左右时，一发炮弹击中了船帆，桅杆倒了下来，船开始在江心打转。

    “砍掉船帆，全体划桨前进。”胡一鸣果断的命令。

    所幸这炮弹只伤了两名战士，余下的十八人用大刀砍掉桅杆，拿出早已备好的船桨拼命的划，船很快靠了岸。

    冲上河滩是一片开阔地。国民党江防部队本来在这里修筑了密密麻麻的碉堡，构筑了立体交叉火力网，但解放军渡江前万炮齐发，炸掉了敌人八成火力点。当胡一鸣冲到开阔地时，稀稀拉拉的几个碉堡还在喷射着火舌。

    胡一鸣快速观察了敌人的碉堡分布，发现只要炸掉左面的一个碉堡，就会出现个大缺口，部队可以从缺口穿插过去，迂回到其它几个碉堡后面，这样敌人的防御就彻底崩溃了。

    “王平上，其它人分为两组，集中打正面两个射击口掩护。”胡一鸣说道。

    叫王平的战士手提爆破筒，利用地形掩护连窜带跳的向前奔去。其他战士用步枪瞄准两个射击口不住的点射，打得射击口火星乱迸，敌人的机枪声变得稀稀落落了。

    胡一鸣见王平距敌人碉堡不过一百米了，心里暗暗为他加油。但这时王平突然扑倒在地，蹬了几下腿就不动了。

    “安旭日，上。”

    另一名战士跃了出去，很快到了王平中弹的地方，拿起掉在地上的爆破筒继续往前冲，在距碉堡不到二十米时不幸中弹了。

    胡一鸣回头看了看江边，又有十几艘船靠岸了，如果不能迅速拿下这个碉堡，渡江部队就会被压制在江边。如果敌人有飞机支援，或者有残存的炮兵，情况就非常危险了。他不再犹豫，自己猫着腰向前跑去。

    后面的战士看到营长亲自冲过去，心里着急又不敢乱喊，只得集中精力对准射击口不断的开枪。

    胡一鸣很快到达了王平中枪的位置，匍匐在地观察了前面地形，发现几个小土包形成了间断的射击死角。他快速的连爬带滚，利用几个土包向前运动。到了安旭日中弹的地方，发现安旭日是大腿中了三枪，汪汪的留着血，神志却很清醒。

    “营长，我吸引敌人火力，你乘机冲过去。”安旭日见营长亲自上来了，毅然的说。

    “不行，你的腿伤太重了，如果暴露目标根本无法躲避。我自己想办法。”胡一鸣说。

    “营长，时间紧迫不能再争了。如果我光荣了，麻烦你看看这个。”说着，安旭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胡一鸣。然后，他用一条腿挣扎着站起，猛的往左面一跳，接着手脚并用往左面爬去。

    碉堡里的敌人在安旭日跳起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两挺机枪对着他打了过来。不多时，安旭日连中十几弹，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断气了。

    但就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胡一鸣乘机冲到了碉堡底下。他拉开爆破筒引线，从射击口里把爆破筒塞了进去，自己就要躲开碉堡。不想爆破筒被敌人从碉堡里扔了出来，恰好滚落在他脚下。

    胡一鸣看着滋滋冒烟的爆破筒，咬了咬牙拾了起来，心里默算着时间，估摸着就要爆炸了，才又塞进碉堡里。

    一声巨响，碉堡飞上了天。胡一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的时候，人躺在野战医院的病床上。他朦胧中看到女护士，忙问是不是已经占领了河滩。女护士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此时部队已经占领了南京，国民党完蛋了。

    胡一鸣兴奋的坐起来，掀开被子说要归队。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左臂少了一半。女护士含着眼泪告诉他，他被抬来的时候，左小臂已经被炸烂了，无奈之下，只好做了截肢手术。

    胡一鸣看着自己的左臂，心里也觉得凄惨。不过，他很快振奋起来，说自己右臂还能打枪，要求回到部队去。

    这时，师长来看望他，对他说，野司决定授予他一级战斗英雄称号。经师党委研究，决定他转业到地方工作。胡一鸣不想离开部队，和师长磨了好半天，师长说到地方工作也是革命需要，作为党员，他要服从组织安排。

    就这样，胡一鸣被安排到刚解放不久的竹海市任副市长。

    那时，国民党在大陆节节败退，但海上力量却占有绝对优势。竹海市作为海防前线，打击海上国民党残匪骚扰和特务破坏的任务非常重，胡一鸣虽然到了地方工作，危险性并不比在部队时小。

    直到五三年社会治安才安定了些，胡一鸣经过组织介绍与滨海县妇救会主任李翠兰结为夫妇。第二年，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胡瑶婻。本来，应该叫“胡要男”，意思是下一胎要个男孩。

    李翠兰是地道的贫农出身，传宗接代的意识非常浓烈。虽然胡一鸣说女儿更好，但李翠兰总觉得没儿子对不住老胡家，所以给女儿起名胡要男。胡一鸣拗不过她，可是又觉得“要男”两个字太露骨了。自己夫妻俩都是老革命，共产党讲究的是男女平等，得个女儿就要男，那不是摆明了看不起妇女，所以取谐音改为“瑶婻”。

    胡瑶婻十岁的时候，胡一鸣升任省计划委员会主任，并进了常委。他们一家人搬到了省城。胡一鸣此时和李翠兰虽然话不多，但两人相敬如宾，是省委大院里出了名的模范夫妻。胡瑶婻自小就大眼睛小嘴，白白胖胖的非常招人喜欢，省领导在院里见到她都免不了要停下来逗一会。

    这种平静的日子在一九六六年被打破了。

    这一年的五月十六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　，这就是著名的“五一六通知”。

    通知指出：“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

    到了八月上旬，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召开，期间，毛主席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提出，中央有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青年学生们组织了红卫兵，工人组织了战斗队，揪出资产阶级当权派的热潮迅速在全国兴起。

    这年的第一场雪降临到省城那天，李翠花兴奋的回到家中。

    “老胡，咱们省也揪出了反革命分子，革命人民就要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了。”

    胡一鸣正在聚精会神的看《解放军报》社论，听李翠花这么说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省城的红卫兵组织要冲击省委，但在他看来，省委主要领导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红军，老革命，不会存在党中央说的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

    “王连仲是修正主义分子，红小将们已经把他揪出来了，正要他交待问题，过不了几天就要召开万人大会了。”李翠花兴奋得脸红扑扑的。

    胡一鸣放下报纸，疑虑的说道：“王书记，他是爬过雪山的老红军，怎么成了修正主义分子？”

    王连仲是省委书记，老红军，老八路，渡江战役时是第二野战军副军长。全国解放后先在中央工作，后来调到省里任书记。这样的老革命都成了反革命分子，胡一鸣叹着气，轻轻摇了摇头。

    “学生娃把王书记扣押了？关在什么地方了？王书记交待问题了？”胡一鸣见李翠花兴奋的在房子里乱转，哭笑不得的提出了一连串问题。

    李翠花拿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连珠炮似的说：“什么学生娃，那是红卫兵小将，是毛主席忠实的战士。王连仲这个反革命分子顽固得很，不过，再顽固的反革命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下也要被砸得粉碎。他早晚得交待。”

    胡一鸣听她哇哩哇啦的说了半天就是没提关押王书记的地方，心里有些着急，接口说道：“学生娃，啊，不，红卫兵小将把王书记扣押在哪里了？”

    李翠花依然兴奋着：“扣在钢厂了。钢厂组织了红旗战斗队，和红卫兵小将联合行动，才抓到了王连仲这个叛徒。”

    其实李翠花和王连仲书记并没有私仇。不过，王书记的夫人是上海的小家碧玉，平日穿着非常整洁干净，面目姣好，皮肤又细腻，在省委大院很引人注目。

    李翠花打听过，书记夫人是在解放军解放上海的时候，作为文汇报记者的她，见到王连仲副军长骑在高头大马上英俊潇洒，按耐不住对英雄的向往，以随军报道为名从上海追到广西，历时一年多才如愿以偿的嫁给了王连仲。

    李翠花每次见到书记夫人心里都说不出的别扭。她自己不知道这是嫉妒心作祟，还以为是看不上书记夫人的小资产阶级情调，认为王书记忘却了艰苦朴素的革命传统。

    当她听说王书记被抓的时候，先是心里一惊。书记都被抓了，自己的丈夫前途如何就说不清楚了。不过，当她想到书记夫人泪流满面的凄惨模样时，心里又充满了快感。

    她混在押解王书记的红卫兵中，看着群情激愤的少男少女，又受了感染，居然带头高呼“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红卫兵们听到有人喊口号，都举起拳头跟着高喊。

    李翠花见几百人跟着自己喊口号，心里兴奋得不得了，仿佛回到了打土豪分田地的那些岁月。回到家里，她的这种兴奋还在持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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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文革中的故事

    王连仲书记被关在钢厂轧钢车间两天一夜了。

    自从被抓到这里，白天被一群学生和工人包围着，乱哄哄的要他交待反对毛主席的罪行，只要他辩解，车间里马上响起激昂的革命口号：“打倒反革命分子王连仲！”“打倒新修正主义份子！”“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夜里更难熬。外面的雪还在继续下着，巨大的车里也是阴风阵阵。有个好心的工人送来件沾满油泥的破大衣，王书记紧紧裹在大衣里靠着墙挨过了第一夜。

    第二天又到了傍晚时，学生们都离开了厂子，留守的几个工人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聊天。王书记裹着大衣靠在墙上，眼睛望着屋顶，空洞洞的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厂房外墙根的阴暗角落里有十个黑影隐伏着，任凭寒风吹过，雪花落满全身，他们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车间里聊天的声音没有了，鼾声阵阵响起。外面领头的人匍匐着爬到大门处，从门缝里向内张望了一会，对后面的人挥下手。墙边的人悄无声息的溜进了车间。他们小心的避开满地散落的废铁块，贴着墙根向王书记摸去。

    到了王书记身边，一人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两人架住了他的双臂。王书记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张口想喊叫却发不成声，挣扎里几下没有挣动，只得任凭着几个用黑布蒙住半边脸的汉子把自己架出了车间。

    第二天省城里乱成一团。王书记神秘的失踪了，连同裹着身上的破棉大衣。

    睡在车间里的一个工人半夜到门口撒尿，睡眼惺忪的回来后忽然发现墙边没有了王书记。他起初也没在意，以为王书记换到了某个角落睡觉。当找遍了车间后才慌忙喊醒了睡着的另外几位。

    他们想，王书记如果逃跑会在门口留下脚印。可是到车间门口一看，只有几个脚印，是撒尿的那位同志留下的，其它地方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痕迹。

    他们本来是分组值班的，每组两位同志，值班两小时。可值班的两位同志看到王书记先响起了鼾声，也控制不住睡意，背对背互相依靠着做起了美梦。现在王书记人没了，他们俩自然成了埋怨的对象。

    几个人在车间里吵了一阵，一个有见识的同志说，走丢了阶级敌人，他们大家都有责任。说轻了是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够坚定，说重了则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忠诚。所以，大家此时不应该再吵架，而是要团结一心，仔细分析阶级敌人到底有什么阴谋。

    于是，天亮时省城里传遍了一个故事：美帝国主义在中国潜伏的特务潜入到钢铁厂，使用迷魂药迷倒了看守厂房的工人同志，救走了他们的头目王连仲。工人同志与阶级敌人进行了英勇搏斗，无奈在药力作用下体力不支，虽然打伤了几个特务，还是让他们逃走了。

    还有人说，看守的工人同志中有两人受了重伤，头上的血哗哗的流，正在省人民医院抢救。其实这也不是空穴来风，本来不应该睡觉的两人头部真的被打破了，也流了血，当然不是哗哗的流。

    原来，那位有见识的同志告诉大家，为了表达对毛主席的忠诚，他们必须和阶级敌人做殊死搏斗。毛主席说过，革命不是请客是吃饭，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所以，流血是必要的，只有流血了，才能取得工人同志和红卫兵小将的信任。

    事情的主要责任者是两位应该值班却睡觉的同志，他们应该用鲜血洗刷自己的耻辱。于是，两人到外面找了两块砖头，互相对着脑门拍了一砖。其他几个人也互相拧了几下胳膊，直到出现了青紫才罢手。

    王书记失踪了半个月，省城也乱了半个月。

    说起李翠花，她有着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她小的时候，家里失去了土地，父亲给地主做长工积劳成疾最后瘫痪了，母亲带着幼小的她靠要来的剩饭充饥。后来长大了，共产党来到她家乡，斗倒了地主，她家分到了土地。

    她从心底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就积极的投身到革命中去。经过艰苦的斗争淬炼，她成为了党的干部。在她心目中，自己一个要饭的苦孩子，没有毛主席，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她的今天。

    所以，当毛主席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后，她就下定了决心，要紧跟毛主席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她当然知道王书记是老红军，老革命，甚至还是把丈夫从市里提拔到省城的恩人。但毛主席都说中央有个资产阶级司令部了，她非常相信省城里也有个黑司令部，而王书记就是黑司令。

    王书记失踪这半个月中，李翠花变得十分焦躁。每天回到家里她都喋喋不休的痛骂阶级敌人狗特务，并且诅咒发誓要誓死保卫人民的革命果实。当然，有两天她也很兴奋，那是因为王书记的夫人被揪斗了。

    书记夫人被红卫兵押到了省城的电影院里开会批斗。她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韵，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头发散乱，脖子上挂着两只破布鞋，双臂被两个女红卫兵抓住向后撅着。慷慨激扬的红小将在痛骂了阶级敌人后往她脸上吐吐沫，看着吐沫顺着她曾经高贵的脸往下流，李翠芳觉得很过瘾。

    半个月间，省政府陷于瘫痪状态。直到中央文革小组派来人主持工作，成立了省革委会，打砸抢才渐渐的少了。省委书记失踪不是个小事情，省革委会成立后马上组织群众进行案件侦破。

    事情很快真相大白了，半个月来，王书记就藏匿在军区大院中。

    军区司令员就是当年和胡一鸣谈话的那位师长。当胡一鸣听李翠花说到红卫兵抓了王书记后，立刻去找了老首长，提出要营救王书记。司令员派了自己的警卫班，由胡一鸣亲自指挥，潜入到工厂内救出了王书记，并在军区大院内秘密保护起来。

    革委会领导到军区去要人，不料司令员非常强硬，说没有中央军委的指示他不会放人。革委会不敢擅自冲击部队，都就挑动了红旗战斗队的工人和红卫兵小将包围了军区大院，两边僵持起来。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周总理派来了工作组，把王书记从军区大院接出来，直接去了空军机场登上军用运输机飞到了北京。

    王书记躲过了一劫，胡一鸣雪夜救书记的事情却传遍了省城。因为王书记是被总理接走的，革委会也不能再把书记定为反革命，他们就把胡一鸣当成出气筒。

    胡一鸣是战斗英雄，在渡江战役中失去了一条小臂，自然不好说他是反革命特务份子。所以，革委会给他的定性是“右派”。

    此时，“右派”在革命的“左派”眼中和国民党特务反革命坏分子也差不了许多。胡一鸣被撤销了所有职务，下放到农场去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

    早在营救王书记时胡一鸣就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心理准备。但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他想象。撤职，劳动，这些他都能承受，可是另一个打击几乎击倒了这个身经百战的硬汉：李翠花与他划清界限，离婚了。而且，带走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儿胡瑶婻。

    李翠花带着胡瑶婻离开省城，回到了竹海市。因为她曾是右派的妻子，虽然划清了界限，但也不能再担当领导职务。她被安排到公共大食堂作保洁员，总算是保住了份正式工作，而且还算是干部身份。

    胡一鸣在农场改造了六年，直到一九七三年***同志恢复了工作，出任国务院第一副总理时，他才回到了省城。不过，他没有回省计委，而是调到省公安厅担任厅长。此时的他，经历了多年劳苦，又受着失去女儿的折磨，早已身心疲惫，虽然才五十岁出头，看上去却好似年过古稀。

    他也曾到竹海市去找李翠花，但李翠花坚决不同意和他复婚，也不同意他带走女儿。李翠花在食堂打扫了一年卫生，食堂解散后她成了环卫工人，每天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的收泔水。

    此时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政治幼稚铸成大错，可她觉得没脸再和胡一鸣生活在一起。至于胡瑶婻，已经是她现在的唯一生活支柱，说什么也不肯让胡一鸣接走，全没想到胡一鸣能给女儿更好的生活。

    胡一鸣无奈，只好托付竹海市领导给李翠花换个轻松些的工作，并让女儿上了竹海最好的中学。

    到了七六年一月，周总理逝世了，全国人民沉浸在悲痛中。清明节时，以北京天安门广场为核心，在全国范围内爆发了人民群众自发悼念周总理的运动。四月五日，北京上百万人民群众，自发地聚集于天安门广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献花篮、送花圈、贴传单、作诗词，悼念周恩来，拥护***，声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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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无奈的情愫

    省城的广场上聚集了几万人，举着标语抬着花圈，散发着传单。

    作为公安厅厅长的胡一鸣，带着百十名身穿便衣的干警混在人群中。他们已经接到公安部的秘密指令，发生在北京天安门的事件是反革命暴乱，要坚决的镇压，全国各地必须与中央保持一致，坚决镇压反革命集会。

    广场中央，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引起了胡一鸣的注意。这人站在一辆自行车上，一面慷慨激昂的演讲，一面散发着手里的传单。

    有干警捡了传单交给胡一鸣，他见正面写的是悼念周总理的诗词，背面写的是支持邓-小-平主持工作的文章。对这些内容，胡一鸣从心底支持，但作为从事公安工作的他，又必须服从公安部的指示。

    便衣干警向胡一鸣报告，说已经查明，这人叫安天明，是竹海市轻工局的一名普通工程师，父亲是革命烈士，家庭背景没有问题。胡一鸣听了心中一动，想起渡江战役时为了掩护自己而牺牲的战士安旭日曾给他一封信，里面写着自己是竹海人，家里还有个孩子叫安天明。

    于是，胡一鸣命令两个心腹干警跟踪眼镜人。等到他结束演讲，骑着自行车离开广场时，两名干警在僻静处擒住了他，并把他秘密带到了胡一鸣家中。

    胡一鸣经过询问后知道，这个安天明就是战友安旭日的孩子。他对***搞乱中国十分不满，特意骑车来到省城参加抗议活动。

    胡一鸣告诉了安天明自己和他父亲的关系，并说这次运动已经被中央定性为反革命暴乱。安天明在大庭广众之中演讲，很可能会被人举报。如果被举报了，自己也无法保证他的安全。所以，胡一鸣要他暂时先躲在自己家里，对外说是自己乡下的表弟胡明。

    胡一鸣带着干警在街上抓了几个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向上级报告说是参加暴乱的反革命份子。应付交差后，他自己心灰意冷，隔三差五的向厅里请病假。他呆在家中时，每天和安天明谈论祖国前途，免不了唉声叹气一番。

    七八年底，四-人-帮倒台了，天-安-门-事-件也得到了平反。安天明这才回到竹海市，继续在轻工局工作，并且开始担任领导工作。他听说胡一鸣的女儿在轻工局系统的东风电器厂工作，就托厂长贾宏图予以照顾。

    于是，贾宏图把胡瑶婻从车间调到了办公室，并且担任办公室主任。

    粉碎了四-人-帮，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李翠花受了精神刺激。她忽然发现自己坚持的革命信仰倒塌了，自己的内心也随之崩溃了。加上几年来收泔水风吹日晒，身体也受了不少折磨。

    她被查出患了癌症，不到一年就离开了人世。

    此时王连仲书记离休了。他作为老干部全家回到北京，成为中央顾问委员会的一员。王书记没有忘记胡一鸣在最危急时曾拼死相救，向中央推荐了他。七九年时，胡一鸣被调到北京的有关部门担任领导职务。

    胡一鸣离开省城时要带胡瑶婻一起去北京，可胡瑶婻怨恨他在妈妈身患重病时没有陪伴在身傍，不肯和他走。胡一鸣只好委托安天明照顾女儿，自己去了北京。

    这些往事，胡瑶婻不紧不慢的讲了一个小时。

    白胜利来胡瑶婻家之前，本想再次求她和自己结婚。他甚至设想了求婚场景，要跪着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纤美的小脚，郑重的承诺为她洗一辈子袜子。

    听了胡瑶婻讲家世后，过去对胡瑶婻的疑虑和神秘感都打消了。可白胜利知道胡瑶婻算是高干子弟，自己一个工人家庭出身，反而不好开口说婚事了。虽然报纸上还在说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领导干部是人民的公仆，但白胜利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说说而已。

    白胜利此时如果再提婚事，就有要攀高枝的嫌疑了。如果再被拒绝，自尊心受到的伤害会比以前被拒绝时更大。他甚至不能确定胡瑶婻过去拒绝他是不是因为看不起他的家庭。可是，想到离开胡瑶婻，想到胡瑶婻姣好的身体会被另一个男人搂着，他心里觉得发紧，还隐隐有些疼痛。

    白胜利不知道，此时胡瑶婻的心也阵阵的痛。

    自从白胜利进厂时起，胡瑶婻对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小伙子就动了心。经历了建房竞选，她更离不开他了。

    可是，年龄的差距总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在她看来，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就开始色衰，而男人四十岁时却正风华正茂。虽然自己现在看上去比白胜利还年轻些，可她坚信过不了几年，两人真实年龄差距就会显露无遗。到了那时，对两个人都是个折磨。

    另一个障碍是自己不能生育。她相信白胜利真的不介意，可她更相信白胜利的父母会非常的介意。白胜利娶了她，很可能让他整个家庭陷入无休止的痛苦中。

    所以，胡瑶婻绝对不能答应白胜利的请求。

    她并不后悔把自己的初夜给了白胜利，因为他是自己心中的最爱。甚至，她觉得给了白胜利，自己便终生无憾了。她也离不开他，每个他没有过来的晚上，她心里都空荡荡的。随着两人相处日久，她也愈陷愈深。

    恰在这时，在北京的胡一鸣给她寄来了信，说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希望她能到北京和自己一起生活。读了父亲的信后，她犹豫再三，有时一天就变几个想法。她很清楚，父亲在文革中毁了身体，需要她去照顾，在精神上也需要她来支撑，所以北京是必须去的。

    她更明白，自己和白胜利没有结局的纠缠，也在耽误白胜利的未来。她去了北京，白胜利对她的情感会慢慢的冷却，然后才能找到真正的终生伴侣。

    胡瑶婻什么都明白，就是一想到要离开白胜利就觉得心里痛。

    她想到再不能偎依在他的怀中，再不能把脚尖举到他鼻尖时，心里就难受。再想到会是另外一个女人对白胜利做这些，心里便一阵剧痛。

    所以，收到父亲的信已经一个月了，她还没有拿定主意。其实她也算是拿定主意了，只是想把时间再往后拖些，和白胜利再多呆些日子。

    白胜利自然不知道胡瑶婻复杂的心情。他听胡瑶婻讲到父亲来信时，喃喃的说道：“你父亲年纪也大了，你是该早些过去照顾他老人家。”

    胡瑶婻抬头对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凄楚。她没接白胜利的话茬，继续讲着过去的事情，仿佛自己已经沉浸在往事中了。

    安天明受胡一鸣委托照顾胡瑶婻，经常请胡瑶婻到家里来改善伙食，他当了轻工局副局长后也从不间断。

    安天明的儿子安忠是胡瑶婻的初中同学，而且是胡瑶婻所谓的三大金刚之一。安忠对胡瑶婻暗生恋情。安天明心里也有此意，便有意的为两个孩子提供单独相处的机会。

    胡瑶婻并不喜欢安忠，甚至已经和安忠说明白了，两人只能是普通朋友。安忠却放不下胡瑶婻，反复的向她表白，愈挫愈勇。后来，胡瑶婻为了躲避安忠，就不再去安天明家吃饭了。

    安天明见胡瑶婻开始躲自己，也猜到是因为儿子。他作为父亲舔犊情深，就想再为儿子做最后一次努力。他这样当然是因为自己也喜欢胡瑶婻，甚至可以接受她不能给自己生孙子。

    此外，他内心里也有个隐秘的想法，如果儿子成了胡一鸣的女婿，就能借助胡一鸣的力量到北京谋个出身，不会呆在这个偏远的海滨小城终了一生了。

    于是，有一天安天明很坚决的要胡瑶婻去家里，说有重要的事情说。他自己故意晚回去一个小时，为儿子提供了和胡瑶婻单独聊天的机会。他事先嘱咐了安忠，这是最后一次向胡瑶婻表白的机会了，一定要把心里话都倒出来打动她。

    没想到安忠却耐不住性子了。他和胡瑶婻谈了半个小时，也算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胡瑶婻只是摇头。安忠想到父亲说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心里一着急，居然对胡瑶婻动了粗。他把胡瑶婻抱到床上压在身下，解开了她衬衣扣子，把头埋在她双峰中拼命的舔舐，全不顾胡瑶婻的拳头在他头顶上捶。正在他要解胡瑶婻的裤腰带时，安天明回来了。

    安天明暴怒自不必说，安忠跪在胡瑶婻脚下求饶也不详述，自此，胡瑶婻再没去过安天明家，甚至，她连安天明办公室也不再进去。直到东风厂建房时她进了筹备办，为了跑手续才又和安天明有了联系。

    其实，如果是为厂里盖房，她才不会去求安天明。但冯佳欣找她谈过一次话，说要帮助白胜利尽快的在厂里站住脚，就要帮助他把建房手续跑下来。为了白胜利，她只好又和安天明恢复了联络，当然，只限于办公室内。

    以前每次提到找安局长时，胡瑶婻脸上总会闪过一丝阴霾。白胜利听到这里才知道了缘由，心中感动，很想把她紧搂在怀中。可此时他竟然觉得搂她都是很遥远的事了，直到胡瑶婻声音很低的说道：“再抱抱我，行吗？”

    白胜利紧紧的搂着胡瑶婻，两个人默默的流着眼泪，脸贴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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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卜大方的机会

    一九八五年，白胜利分配到东风电器厂的第三个年头。

    元旦过后第一天上班路上，他拼力挤上公交车，不禁想起两年前胡瑶婻气喘吁吁赶来的样子。

    一个月前，胡瑶婻去了北京。

    胡瑶婻走的前一天，他去帮助收拾行李。两人相拥着一整夜没有睡觉。第二天长途汽车站，两双红肿的眼睛凝视着，久久不愿分开。汽车开走了，白胜利透过车窗能看到胡瑶婻又在擦泪，他目视着渐渐远去的汽车，直到没了踪影，还呆呆的站在路边一动不动。

    一个月间，白胜利魂不守舍的，多亏冯佳欣给了他不少安慰。

    冯佳欣担负起了市场部所有的工作。本来，冯佳欣希望白胜利干些活来转移注意力，可市场部的事情需要动脑筋，此时白胜利无法集中注意力，脑子好像坏掉了一般。冯佳欣只好随着他发呆，等待时间消磨掉他心中的苦楚。

    下班后，冯佳欣几乎每天陪着白胜利。

    一九八四年下半年，改革的春风终于吹进了竹海市。

    市政府对面盖起了一座豪华的“黄海大饭店”，四星级。饭店里时常能见到些蓝眼睛黄头发的老外，也有个子低矮手上戴着巨大宝石戒指的港人。酒店前是市政广场，每到夜间，三五成群的少女穿着光鲜的衣服在广场上散步，见到老外和港人就上去搭讪。不时能看到有少女跟着老外走进大饭店。

    距大饭店不远的一条老街区装饰一新，开起了酒吧、迪厅、桑拿、夜总会。每当天色暗下来，整条街霓虹闪烁，颇有香港夜景的味道，干脆起名叫香港街。

    自从胡瑶婻走后，冯佳欣下班后就拉着白胜利去泡酒吧，有时喝了些红酒后，她面色红润的去蹦迪，看上去像个正在读书的学生。

    到了年末，白胜利逐渐定下心神。晚上回到家中，他还会想着胡瑶婻，可上班时，总算能考虑工作的事情了。进入一九八五年，就是贾宏图正式承包东风厂的第一个年头，作为贾宏图竞选班子主要成员的白胜利，的确有不少事情要琢磨。

    按照冯佳欣的分工，厂里现有的业务不用白胜利考虑，他集中精力去钻研下一步的发展。冯佳欣自己负责的事情已经按部就班的展开了。刘梅梅提供了技术研发计划、郝仁提供了展销计划、冯佳欣自己联系了市外贸公司，产品被纳入了外贸公司广交会产品清单。

    白胜利却因为一个月的不安心，不仅自己工作毫无进展，还被卜大方抢了先。

    八四年最后一次厂长办公扩大会上，卜大方提出了与日本企业建立合资厂的动议。

    卜大方输了竞选后，被任命为常务副厂长，本来心里对贾宏图存着感激。贾宏图又真的放权，厂里各种杂事都是卜大方说了算，让卜大方着实高兴了一阵。

    卜大方上任后很卖力气，连象棋都戒了，真的把厂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甚至花了心思重新编写了规章制度，把原来的一大厚本改编为一个小册子，却变得很容易执行，让贾宏图大为高兴。

    可过了一段时间，卜大方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他管的都是些得罪人的杂活，厂里真正有油水的几件大事，销售、供应、生产，却全插不上手。

    卜大方知道自己和贾宏图竞争过，老贾能这样对他已经算大度了，所以也不怪贾宏图。不过，他也是个有心机的人，在又一次仔细读了贾宏图的竞选报告后，他研究出了机会所在。

    如果插手销售和供应，必然受到郝仁的阻击，要是插手生产，***又会和自己作对。唯一的机会就是介入工厂的长期发展。而且，贾宏图竞选的真正亮点就在于提出了产品升级，引进新技术产品这一条。如果能从这里入手，自己将来在厂里的地位会非常稳固，等到贾宏图到了退休年龄，自己就有很大的机会接班，就算是还需要竞选，获胜的机会也会极大。

    按照厂长办公会分工，这块事情由白胜利负责。卜大方心里看不起白胜利。在他看来，虽然白胜利跟着贾宏图赢得了竞选，可毕竟是个毛孩子，贾宏图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充分说明贾宏图自己就没真把搞新技术当回事。

    既然新技术是最有潜力的事，贾宏图又没有认真当作大事办，白胜利则是个不能构成威胁的孩子，卜大方便暗自开始钻营。又恰好赶上白胜利因为胡瑶婻的离开而苦恼，卜大方的工作竟然异常的顺利。

    卜大方先私下去了趟省城，找到朋友说，需要帮忙联系些做家电的国外公司谈合作。朋友听了哈哈大笑，说卜大方舍近求远了，外资企业虽然在省城设立办事处的居多，但因为竹海市是港口城市，所以大多都在竹海有联络处。

    经朋友介绍，卜大方结识了香港宏昌商行驻竹海联络处的蔡先生。

    宏昌联络处设在黄海大饭店写字楼a座八层八零八房间。卜大方敲开门进去，见办公室面积不大，却十分整齐。

    这是一套带卫生间的两居室，十平米的门厅里放着一张写字台，靠墙是一排书架。大房间改为会议室，墙上挂了一圈照片，都是各种项目的工地。小房间只有十二平米，里面放着老板台，是蔡先生的办公室。

    门厅里坐着的少女长发披肩，浓妆艳抹，衣着时尚。她把卜大方让进会议室，倒上茶水才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卜大方无聊的看墙上的照片，约莫过了一刻钟，蔡先生才进来。

    蔡先生身材矮小，头发稀疏，皮肤粗糙。可他带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打着金色领带，又显得很精神。他进了门满脸堆出笑容，伸手和卜大方搭了一下，就示意卜大方坐下吃茶。

    “卜先生，我们总部王总打来电话，说您有合作事情要谈。有事您尽管说，不用客气啦。”蔡先生是香港人，普通话说得很慢，尾音也拖得很长。不过，这种香港普通话让卜大方觉得很上档次，对合作更有了信心。

    卜大方先介绍了东风电器厂，说起厂子的历史，尤其是说到电风扇被评为省优产品时，语气里带着些得意。接着，他又介绍了自己，常务副厂长负责全厂日常工作。最后，他说出了拜访的目的，寻找国外合作伙伴，引进新产品，新技术。

    蔡先生满脸笑容的听卜大方说完，才操着香港普通话说道：“卜总，幸会，幸会啦。东风电器厂是轻工局重点企业，我早就知道的啦。我先介绍我们公司，如果您觉得我们有实力，大家再谈合作的啦。”

    蔡先生介绍，香港宏昌商行已经有六十年历史了。公司主要从事工业产品贸易以及技术贸易。公司有二百多名员工，在全世界有三十多个办事处，仅在中国就设立了十二个办事处。公司年营业额达到了八千万美元。

    卜大方听了直咂舌头。东风电器厂也是二百多名员工，年产值不到四百万人民币。就算贾宏图的竞选指标能够完成，第三年也不过二千万人民币。人家二百多人实现的年销售可是将近五亿人民币。

    “大企业，有实力，有实力。我们要好好学习啊。”卜大方连声说。他此时说的是肺腑之言。

    “毛毛雨啦。做生意都靠朋友帮衬，在竹海还要仰仗卜总关照啦。”蔡总笑呵呵的说，顺手把一盒万宝路推到卜大方面前。

    卜大方点燃一根烟，觉得很呛，咳嗽了两声，才对蔡先生说了来意。

    “卜总，大家都是好朋友啦，您的事情我一定帮忙。我们正好是日本东洋株式会社在中国的独家代理，可以帮助您联络。”蔡总热情的说着，又喊女秘书拿进来一个宣传册。

    卜大方翻看宣传册，见上面有冰箱、冰柜、空调、微波炉、还有许多小电器，像榨汁机、电风扇、吸尘器，密密麻麻的一堆。

    卜大方疑惑的问：“这些都是东洋株式会社自己生产的？”

    蔡总笑道：“当然的啦。东洋虽然没有东芝、日立那么出名，可在日本小家电行业也是数得着的大公司。他们生产的小家电品质齐全，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太好了，蔡总，这真是太好了。我回去开会研究后咱们再细谈。这本书我能带回去吗？”

    “没问题的啦。卜总，你们打算引进什么生产线？列入技改项目计划了吗？”蔡总问道。

    “哦，这个，还在研究。不过很快，只要厂里定下方案，列入技改清单不是问题。”

    卜大方并不清楚怎样才能把厂里的项目列入计委的技改项目清单，甚至都不知道计委还有这样一个清单。可他反应快，说话时大包大揽的，似乎真的不是问题。

    蔡总来竹海前一直在广东做业务，对中国引进国外技术的审批程序非常熟悉。他听卜大方说厂里还没拿定主意，就知道没有两年时间是不会有实质性动作的。不过，他也不失望，依然十分热情的说：

    “卜总，现在广东的企业更愿意选择合资方式。我建议您考虑啦。”

    关于成立合资企业的事情报纸上整天的报道，卜大方自然知道。只不过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申报项目，就没往这方面动脑筋。听蔡总这么一说，他才想到这也是个好办法。

    “如果您愿意合资，市里的关系我们来做啦，比申报项目要快得多啦。”

    蔡总说的是实话。市里引进外资是有任务的，成立合资企业是引进外资的一种，市里正求之不得，审批起来自然很快。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安排您去日本考察啦。还可以去美国、欧洲考察，多比较啦。”蔡总见卜大方动心了，就抛出了更大的诱惑。

    卜大方果然非常高兴，觉得蔡总这人很会做生意，很够朋友。连声说：“好，好。我回去就召集各部门开会研究。我们多联系。一定多联系。”

    蔡总让秘书拿进一整条万宝路递给卜大方，笑呵呵的说道：“卜总，我们是朋友啦，有空就来坐坐。我今天下午要去省城开会，过几天我们吃顿饭啦。”

    说着，把卜大方一直送到电梯口。

    在电梯里，卜大方满心的高兴。他又想到，走出门厅时女秘书对他笑了笑，漂亮的双眸中含着秋波，端的是勾人心魄。

    回到厂里，卜大方兴致勃勃的找贾宏图汇报，贾宏图也觉得是好事，就在厂长办公会上拿出来讨论。不过，那已经是八四年最后一次办公会了，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说过完元旦再议。

    八五年第一天上班，白胜利走进办公室时，冯佳欣已经在里面了，而且烧开了水，为白胜利沏好了茶。

    胡瑶婻离开后，白胜利才真的感受到冯佳欣的好处。她照顾起人来就像自己有个亲姐姐一般，下班后出去逛，却又像是自己的小女朋友。

    他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水，感激的说：“姐，又给沏茶了啊。太谢谢了。”

    外面很冷，进了房间有杯热茶的确是个享受。白胜利知道，为了把房间烧暖，再沏好热茶，冯佳欣至少要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

    冯佳欣笑道：“小屁孩子学会客气了啊。快脱了大衣，咱们还有事商量。”

    白胜利一边脱棉大衣，一边说道：“是啊，今天又该讨论合资企业的事了。姐，你看这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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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领导艺术

    “搞新技术只有三条路，自有资金引进，利用外资引进，合资引进。第一条就不用想了，现在局里穷得叮当响。利用外资呢，审批程序繁杂，确定项目时间长。合资等于帮助市里完成引进外资任务，审批要快很多。老卜看得还是蛮准的呀。”

    冯佳欣一边说一边思考着。

    白胜利说道：“不过，合资项目启动快，真的谈起来就慢了。涉及到股份问题，想达成一致没那么容易。技术引进则不一样，立项的确难，但一旦完成内部审批，购买技术设备要简单许多。”

    冯佳欣沉思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老卜会另有想法。一旦合资启动了，他就有事可做，至于多长时间能完成，对他未必是越快越好。”

    白胜利笑道：“姐，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卜副厂长。人家也是领导干部呢。”

    冯佳欣也笑了，眼睛眯了起来，说：“依你的意思，呆会咱们都支持老卜？”

    白胜利笑着摇头，说道：“我可不支持。姐，你那次对我说的宏伟计划我可是牢记在心里的，凡是和它相违背的，我一概反对。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贾厂长。”

    冯佳欣听白胜利这么说，笑得更甜了，脸上的酒窝露出，像个娇媚的小姑娘。

    “你记得就好，我真怕你忘了大事呢。”她说。

    白胜利每次看到冯佳欣甜甜的笑容都有要亲热的冲动。他端起茶缸喝了口水才镇定了些，笑道：“姐姐的圣旨我怎么能忘了。可是，咱们怎么和贾厂长说呢？”

    冯佳欣回道：“我看这次也别说了，他们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咱俩别发言。你明天开始就抓紧往局里跑，看看申请外资有多大把握，如果情况好，我们单独找老贾汇报，省得老卜在边上捣乱。”

    冯佳欣的判断是对的。虽然竞选时贾宏图和卜大方是对立面，但现在两人是合作关系，贾宏图轻易不会驳卜大方的面子。何况，贾宏图真的认为卜大方的合资方案是可取的。在这种情况下，她和白胜利如果反对，不光没有作用，反而会让贾宏图对他们有看法。

    冯佳欣想，谈合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现在卜大方话越说得满，将来遇到了麻烦贾宏图越不相信他。利用这段时间，白胜利如果能把利用外资的事情搞清楚，想推翻卜大方的方案不是很难的事。

    而且，冯佳欣还备了最后一招，真到了万不得已时使出来，就算合资了也不会耽误她和白胜利的大事。

    白胜利经过这两年的磨炼，对冯佳欣的想法能猜中七、八成了。他听冯佳欣这么说，也不再发问，只是默默的点头，和冯佳欣相视一笑，算是两人有了默契。

    厂长办公会开得很顺利。贾宏图授权卜大方代表厂里和宏昌商行继续接触，并在适当时间直接与东洋株式会社建立起联系。只是当贾宏图要白胜利到局里了解对合资企业的政策要求时，卜大方说，一件事两个人管反而效率低，他自己就可以去局里了解相关情况。

    白胜利听卜大方这么说，偷偷对冯佳欣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卜厂长说得非常正确。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经营，不如卜厂长全面负责合资的事，如果需要自己做些具体事务，卜厂长只管吩咐就行了。

    卜大方听了十分高兴，觉得白胜利从一个书呆子开始成长了，而且孺子可教。他又汇报说蔡总周末时要在黄海大饭店宴请厂里领导，不如在座的各位都出席，大家认识一下。

    贾宏图认为自己在洽谈初期就露面有失身份，就安排白胜利和冯佳欣作为卜大方的随员去赴宴。冯佳欣推说周末家里来客人不方便去，最后决定卜大方带着白胜利一同前往。

    卜大方见大事已定，心里非常高兴，散会时拍着白胜利肩膀说：“老弟，周末是外事活动，穿整齐点啊。”

    冯佳欣回到办公室，笑嘻嘻的对白胜利说：“你看出什么没有？”

    白胜利不解的问：“什么呀？哪方面？”

    冯佳欣笑道：“你没见郝仁那脸绷的，还有李解放，就差把卜大方吃掉了。”

    白胜利挠了挠头，说：“嗯，我看他们俩的确不太高兴。是因为没让他们俩去黄海吃饭吗？”

    冯佳欣呵呵的笑出声来。“怎么会呢。他们是因为卜大方没有事先给他们透消息。他们觉得竞选时和卜大方是一拨的，什么事都应该先商量好了再拿到会上，没想到卜大方办这事根本就没想带他们玩。”

    白胜利笑道：“姐，你就吹吧。你又不是郝仁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知道人家的想法。”

    冯佳欣撅了撅嘴，哼了声说：“不信你看着，从下次开会开始，和卜大方唱反调的一定是郝仁和***两个。”

    白胜利点着头说：“我信，姐的话我怎能不信。对了，姐，我想明天晚上请王勇吃顿饭，你也来吧。”

    王勇本是冯红旗的秘书，冯红旗退休后，他成了轻工局技改处处长，无论是搞合资还是借外债，都要先过他这一关。

    冯佳欣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我要去就别叫别人了，你和他说好了再告诉我就行。”

    王勇听说冯佳欣要出面，坚决不让白胜利请客。他说还安排在银珠海鲜，找个四人小包间，大家好好聚一聚，但必须是他自己请客。

    第二天下班时，白胜利和冯佳欣到了酒楼时，王勇已经等候多时了。

    “佳欣，得有半年没见了吧？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王勇笑呵呵的说着，替冯佳欣挂好大衣。

    冯佳欣抿嘴笑着，唱了句《沙家浜》里阿庆嫂的唱腔：“人一走噢——茶就凉——”

    唱完后她嘻嘻笑着说：“是不是呀，我的王大处长？”

    王勇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大小姐，你这么说可让当哥哥的脸都没处放了。”

    白胜利见两个人斗嘴，心里也有些打鼓，很怕王勇脸上挂不住。冯佳欣却若无其事的说：“什么大小姐，是冯佳欣同志，是同志。”

    王勇笑呵呵的道：“得了，冯佳欣同志，请坐下喝茶。别人刚到茶就凉，哈哈。”

    冯佳欣坐下喝了口茶，收起笑容，很认真的说：“王哥，你对我爸的照顾我都知道。一来咱们好久没见了，二来我也想当面谢谢你。”

    王勇摆了下手，说道：“老爷子和我亲父亲一样，你还跟哥客气什么。你别到处说我人走茶凉就阿弥陀佛了。”

    冯佳欣嘻嘻一笑，说道：“你还当哥的呢，随便句玩笑就记仇了。我爸都和我说了，你每周至少要去看他一次，每次都带了不少东西。妹子当面道谢了。”

    说着，冯佳欣起身，对王勇行了个万福，把王勇逗得哈哈大笑。

    白胜利这才知道，王勇和冯红旗的关系已经超越了领导和秘书的关系，冯佳欣和王勇也真的如亲兄妹一般。他想起当初跑建房手续时王勇出面越各处领导，想必是冯佳欣私下托付了他，他才能那般热情。

    王勇坐好后，对冯佳欣说：“老爷子不愿意让我去，说让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其实有什么影响，我看望自己的老领导是应该的。不过，为了不让老爷子操心，我就趁着中午人少时过去，所以也见不到你。”

    冯佳欣笑道：“嗨，其实你真的不用老去。我爸说得对，你没事往我家跑，新任领导知道了怕不高兴呢。”

    王勇说道：“没影的事，新领导心里说不定更高兴呢。对了，老爷子最近的山水画可是越发的好了，有些名家风范。”

    冯佳欣说道：“他天天在家没事干，除了吃就是画，再不长进些还行。”

    王勇叹了口气，说道：“我真佩服老爷子。其实现在托他办事的人比以前还多，他全都挡驾。能忍住寂寞也真不容易。”

    冯佳欣呵呵笑了，说：“你别逗了，他都退了，谁还会找他办事。”

    王勇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刚退休的领导可是香饽饽。你找现任领导吧，他刚上台要注意影响，凡事都需要掂量是否对自己不利。你找老领导发话呢，现任领导办好了，自己脸上有光，办不好呢，有老领导顶着，反而少了压力。”

    白胜利在一旁插口道：“还不止这些呢。现在的领导听老领导的话，其实还能给领导的领导留个好印象。您看，我对退休的领导都这么恭敬，您提拔我准没错，将来您退休了，我会一样为您办事。”

    王勇哈哈大笑，说道：“妹子你看，小白兄弟都能想明白，你这么聪明怎么倒想不清楚了。”

    冯佳欣嘻嘻笑着说：“怪不得你没事往我家跑，原来是给安局长看的呀。”

    王勇笑得更响了，说道：“你这丫头，从小就牙尖嘴利的，这么大了也没变。我说不过你，我投降行了吧。赶紧点菜吧，想吃什么就说，今天我做东。”

    上菜后，冯佳欣给大家斟满酒，起身敬王勇，说是当妹妹的敬大哥。她一口喝掉半杯白酒，吵着让王勇全干了。白胜利这才知道，冯佳欣并非不能喝酒，而且酒量比胡瑶婻要大许多。

    他们闲聊了一阵，一瓶白酒很快见了底。冯佳欣脸上起了红晕，声音也娇嫩了些。

    “王哥，小白还有事和你说，别喝高了啊。”

    王勇笑道：“你别灌我就行了。小白，有什么事就直说。”

    白胜利看着冯佳欣红扑扑的脸蛋正有些出神，听王勇这么说，连忙摄回心神，说道：“王哥，我们厂想　引进新的家电技术，为厂里做技术升级。您在技改处，不知道这方面的机会怎么样？”

    王勇听了皱了皱眉头，盯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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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新的盟友

    白胜利见王勇半晌没说话，估计他有些难处，干脆把厂里要合资的事也告诉了他，请他帮助参详各种可能性。

    王勇这才说道：“现在争外资指标的人很多，不用说咱们局里，就是市里都不一定能拿到。我看，你们组建合资企业的办法不错。前天安局长在内部会议上还说，今年争取搞两个合资企业，提升我局轻工产品的产品档次。”

    白胜利听了，心里凉了半截。他看王勇和冯佳欣的关系，知道这种场合下王勇说的都是心里话。连王勇都这么说，自己和冯佳欣的想法恐怕难以实现了。他看了眼冯佳欣，想知道她还有什么想法。

    冯佳欣微微笑着，对王勇说：“王哥，我知道搞外资指标的难处，要不找你干什么。”

    王勇说道：“我的大小姐，你们厂只要报上合资企业方案，我担保一个月内就批下来。你干嘛非要搞什么指标。再说，你又不是厂长，干嘛这么上劲？”

    冯佳欣笑道：“我看过个材料，说深化改革的主要内容是企业所有制改革，对吧？”

    王勇看着冯佳欣，半晌说道：“你，动这个脑筋？”

    冯佳欣点了点头，又说：“合资企业不好做股份制改革吧？王哥，小白不是外人，和我亲弟弟一样，在这房子里没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你有兴趣，咱们可以合作。”

    冯佳欣此时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在和白胜利去海边游玩的时候就分析过国有企业改革的出路。国家会继续控制能源、通讯、交通这样与国家安全息息相关的行业，而对于轻工业企业最终要走上所有制改造这条路。像东风电器厂这样的小企业，股份制改造的时间不会太远了。

    为此，冯佳欣要白胜利尽快的在厂里站住脚，体现出自己的能力，得到员工的支持，一旦股份制改革开始，就抓住机会成为厂里的大股东。如果可能，甚至把工厂私有化，成为企业老板。

    这个想法是冯佳欣和白胜利的绝对机密，就连胡瑶婻也不知内情。今天对王勇说出，也是两人事先认真商量过的。他们一方面觉得当前的合资方案是个很大的威胁，另一方面也觉得两人的力量太过薄弱，如果王勇能加盟，是个很大的外力支持。

    当然，选择王勇也是基于冯佳欣几年来对王勇的了解。无论人品还是能力，冯佳欣对王勇绝对的相信，最重要的，还是王勇和她家里的亲密关系。白胜利和王勇也很熟悉了，听冯佳欣这么说，他自然没有意见。

    王勇能做冯红旗的秘书，当然是个很聪明的人。听冯佳欣提到股份制，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也明白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王勇低头想了想，说道：“妹子，我也把你当亲妹妹一样。你要是动股份制改造的脑筋，借笔外债的确是个好办法。咱们也不用说什么合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力帮你的。不过，的确非常困难，我可没把握。”

    冯佳欣笑道：“还是大哥够意思，将来如果成了，妹子忘不了你。办法我们慢慢想，只是你先把我们厂申办合资企业的事情给拖下来。”

    王勇说道：“我这边没问题，就怕你们老贾直接找安局去。他要搞合资企业，正好和安局的想法一致。”

    白胜利忽然插话说：“要是红梅厂，机械厂都要搞合资企业，局里总不能全批吧？”

    王勇听了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对冯佳欣说道：“怪不得你肯认这个弟弟，果然了得。”

    冯佳欣笑道：“我这弟弟要是再历练几年，只怕就不是这么个小厂能困得住的了。”

    三人大事取得了共识，接着的便是东拉西扯了。王勇和白胜利碰了几次杯，话就多了起来。

    “我说大小姐，您的终身大事可是老爷子的一块心病。要不要我帮帮你呀？”

    其实白胜利一直在纳闷，像冯佳欣这样容貌、头脑、家庭都很出色的女人，怎么会成了大龄未婚女青年。不过，他比冯佳欣小了好多岁，不好意思问她，听王勇说起，不禁竖起耳朵听冯佳欣怎么说。

    若是平日，冯佳欣听了会微微笑着不答。今天她多喝了几杯，脸色红润，听王勇这么说，似乎脸更红了。她盯着自己的酒杯，喃喃说道：“王哥，这话不该你问呢。”

    白胜利听了一愣，他看看冯佳欣，又看看王勇，忽然觉得两人的关系不那么简单。他知道王勇是有妻室的，莫非冯佳欣因为暗恋王勇才一直没有结婚？他暗自嘀咕着。

    冯佳欣把杯里的酒一口喝下去，甩了甩头，长长的头发扬了起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咯咯。”她笑了起来。

    王勇有些尴尬，很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

    他对白胜利说道：“你冯姐很久没喝酒了，今天多了些，你送她回家吧，我来结账。”

    冯佳欣的确多喝得多了些，但她头脑还十分清醒，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自从王勇跟冯红旗开始，她就暗地里喜欢上了这个长自己几岁的大哥。她知道王勇已经成婚，自己的情感总归是没有结局的，所以她从最初就不想要什么结局，只是想多在他身边，看看他，和他说说话。

    起初王勇并没有感觉，把她当成天真的小妹妹看待。时间久了，他从冯佳欣眼神中、话语中，感觉出了些异样。其实，冯佳欣集美貌和智慧一体，也让他心动。可他毕竟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知道不能让自己陷进去，就有意识的回避冯佳欣。

    依冯佳欣的聪明，当然猜到了王勇的心思。她也不怪王勇，只恨自己认识他晚了些。后来，她也很少单独和王勇一起说话了。直到白胜利进入东风厂，冯佳欣才找了王勇，请他相机帮他一把。所以，当白胜利跑建房手续时，王勇不遗余力的帮忙。

    冯佳欣和王勇几乎不会单独在一起，两人对情感也心照不宣。可他们的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冯佳欣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是王勇，王勇也把冯佳欣的事情当作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来办。

    冯佳欣的婚事一直是王勇心里的一块心病。从私下上讲，如果冯佳欣找到了意中人对他也是个解脱。他知道这两年冯佳欣的心思都放在了白胜利身上，自己也对白胜利很有好感，可毕竟两人年龄差距太大了，不可能成为伴侣。所以，他内心很希望冯佳欣能认真考虑个人问题，多喝两杯后就说了出来，不曾想引起冯佳欣的一番话。

    冯佳欣话说完也后悔了，所以她听王勇让白胜利送自己回家时，就说道：“王哥，小妹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今天也不早了，咱们就到这里吧。”

    回家的路上，冯佳欣挎着白胜利的胳膊，好似是他女朋友一般。

    “姐的最后一点秘密也让你知道了哈。”

    白胜利看她红润的脸贴着自己的肩，水汪汪的眼睛眯成月牙，忽然想到：她要真的是自己的女朋友该多好啊。

    这一晚上，白胜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一会想到冯佳欣醉意绵绵的样子，一会想到胡瑶婻在车窗中流泪的脸庞，还会想到已经有些模糊的那个洋娃娃般的脸。

    周五晚上，卜大方带着白胜利去参加蔡总的宴会。

    白胜利家里最好的衣服是两件夹克，还是上学时买的。冯佳欣说见外商总有有行头，就把冯红旗的一身西装拿了出来，还配上深蓝色领带。白胜利穿上后，冯佳欣左看右看，拍着巴掌说他居然是个美男子。

    白胜利很不好意思，说穿老局长的衣服觉得别扭，冯佳欣嘻嘻笑着，告诉他说，冯红旗已经同意把这身衣服送给他了，他听了后更觉得不好意思。

    白胜利跟着卜大方进了黄海大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让他觉得有些眩晕。卜大方见他东张西望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说：“小白啊，如何合资成功了，我派你去国外考察，这样的饭店住上几天，应该不错吧？”

    白胜利连忙点头，说道：“不错，太好了。”

    饭局定在大饭店二楼的粤海餐厅。蔡老板的女秘书已经在餐厅前台等候了。见到卜大方来，，她脸上露出笑容，娇声说道：“卜总啊，欢迎，欢迎。我叫安妮，是蔡总的秘书。我们蔡总已经在包房里等您了。”

    说罢，她带着卜大方往里面走，还不忘了对白胜利露了个妩媚的笑脸。

    进了包房，蔡总起身拉着卜大方的手摇着：“卜总啊，欢迎，欢迎啦。”

    卜大方给蔡总介绍白胜利，说他是市场综合部副经理，是自己的直接部下。蔡总又拉住白胜利的手摇晃：“欢迎啦，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啦。”

    白胜利的手被蔡总握得有些疼。他听冯佳欣说过，从握手可以感觉出一个人是否诚心和你交往。如果握手的人非常用力，说明这是个诚实豪爽的人，与你也诚心相交，否则，他的手只会和你轻轻一搭。

    白胜利对蔡总顿时有了好感，觉得他是个可交之人。不过，白胜利看着蔡总的女秘书安妮总是觉得别扭，却又说不出别扭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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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蔡总的项目

    大家交换了名片，白胜利才知道，蔡总叫蔡连盛，是宏昌商行住中国办事处副总代表。宏昌商行中国办事处总部设在北京，蔡总负责华中区业务，主要在上海工作。因为这两年竹海市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了，于是宏昌商行在竹海市设了个办公室，蔡总两边跑，常驻竹海市的只有秘书安妮。

    安妮是省城人。据蔡总介绍，她是北京名牌大学毕业生，一年前才应聘到宏昌商行工作。她是省城人，公司把她派到竹海市办事处工作。

    白胜利多看了安妮几眼，觉得她很时髦，模样也不错。鸭蛋脸，小鼻子小嘴十分端正，长腿细腰，身姿婀娜。可怎么看，她就是不像什么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白胜利上的虽然不是名牌大学，可在省里也算是重点学校了。校内的女生穿条筒裤已经是时髦了，如果有人身着素花连衣裙，一定会成为男生注目的对象。而且，女生梳运动头的居多，当然也有披肩长发的，虽不敢说都是素面朝天，浓妆艳抹的绝对少见。

    打扮也还罢了，最重要的是，女学生们<B>①3&#56;看&#26360;网</B>和清纯，很容易分辨出来她们是学生。

    安妮无论装束还是神情，都和白胜利心目中的大学生相差甚远。她的长发呈大波浪型披散在肩上，眼睛涂着蓝色的眼影，嘴唇红艳艳的。一身深灰色职业装，随然是冬天，下面的裙子也不到膝盖，黑色丝袜衬得小腿修长。

    白胜利认识的女性中，最时髦的是胡瑶婻。可胡瑶婻的打扮比起安妮来显得土气了许多。白胜利心里暗自比较胡瑶婻和安妮的相貌，觉得胡瑶婻的嘴角上翘带着笑意，鼻梁小巧挺拔更可爱，尤其是眼睛水汪汪的，配上天生的长睫毛，眨一下就勾人魂魄，不像安妮涂了眼影后让他不敢多看。

    在白胜利看来，胡瑶婻最大的优势是皮肤白皙细腻，而安妮脸上似乎涂了许多粉，全没有那种水嫩的感觉。

    他得出了胡瑶婻远胜安妮的结论后，又想起冯佳欣，最后的结论是根本没有可比性：一个是地下的狐媚，一个是天上的仙女。

    白胜利胡思乱想着不免出了神，安妮见白胜利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便对他露出了娇媚的笑脸。安妮经常被蔡总的客户这样盯着看，她也很享受这样，每次都会甜甜的对着对方笑。不过，白胜利年轻清秀，她的笑脸就更妩媚些。

    白胜利见到安妮带些暧昧的笑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也尴尬的对着安妮笑了笑。安妮见白胜利的笑脸很好看，自己笑的更甜了。

    “卜总啊，白经理这么年轻就被您提拔到领导岗位了，您这样有魄力的领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安妮娇滴滴的说，让卜大方听了心里发酥。

    “就是，就是啦。我第一次见到卜总就知道绝非常人啦。”蔡总接着说道。

    卜大方哈哈笑着，说：“年轻人是早上**点钟的太阳，世界早晚是他们的。早些锻炼，早顶大梁嘛。哈哈。”

    蔡总也跟着笑，不停的说了几个“好”后，问道：“卜总，今天喝点白的怎么样？这里的五粮液保真。”

    卜大方笑着说：“我听蔡老板安排。不过，咱们是不是先说正事，然后喝起来更痛快。对了，安妮小姐也是海量吧？”

    蔡总忙说：“先谈正事，先谈正事啦。安妮的酒量可以的啦，谈完敬两位。安妮，文件在公文包里，帮我拿过来。”

    安妮起身从衣架上挂着的黑皮包中拿出一沓文件，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份。白胜利拿起来仔细的看着，卜大方却看着蔡总，等着他来解释。

    蔡总拿起面前的文件说道：“我们代理的日本东洋株式会社计划两年内在中国大陆建立三家工厂。其中华南地区建立一个独资工厂，主要生产电冰箱。另外两个厂一个生产空调，一个生产小电器，比如电吹风啦、收录机啦。这两个厂计划与大陆企业合资建立，重点是进行产品组装。这份文件是项目建议书，卜总和白经理可以先看一看啦。”

    蔡总说话的时候，白胜利已经快速浏览了项目概要。其中空调组装线是个规模为八百万美金的项目，年组装能力为三万台窗式空调。小家电项目规模不大，每条组装线只有几十万美元，可以用于组装多种产品。

    蔡总见卜大方和白胜利都低头看文件，就说道：“卜总，你们先看，先看啊。安妮呀，给客人倒酒啦。”

    “唉，哎呦。”安妮也低着头看文件，忽听蔡总让她倒酒，伸手去拿酒瓶，手中的文件掉落下来，恰好顺着她的腿掉到了桌子下面。她弯腰够了下没有够到，就想起身爬到桌子下面去。

    白胜利见了，连忙说：“安妮小姐，我来帮你捡。”

    说罢，他把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蹲下去钻进桌下。

    桌子下面，白胜利见文件就掉在安妮的脚边。她的一只脚从高跟鞋中脱了出来，正踩在文件上，大脚趾很有韵律的跷动着。

    白胜利明白了安妮是故意把文件掉到桌子下面，要用穿着黑色丝袜的脚勾引自己。他不知道安妮为什么要这样，可他的确有些心动。他心动不是因为安妮，而是因为又想起了胡瑶婻。

    白胜利拿住文件想从安妮脚下抽出来，安妮的脚却忽然一动，恰巧踩住了白胜利的手，脚趾勾起在他手背上轻轻的划了几下，才收回去蹬到鞋里。白胜利看到安妮穿鞋的利索劲，心里琢磨着她这招应该用过不少次了。即便如此，他的脸还是禁不住有些发烧。

    等白胜利拿着文件起身，安妮满脸媚笑的道谢，接过文件时又捏了白胜利手一下。

    “哎呀，安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啦。罚酒一杯啦。”蔡总笑呵呵的说，让白胜利摸不清安妮的举动是不是他授意的。

    这时，卜大方也大致看了项目概述，把文件放在一边，踌躇满志的说：“蔡总，我们东方电器厂是国营大厂，要搞就搞大的。我看空调组装线项目不错。”

    蔡总高兴的说：“那太好啦。我回去准备空调组装线的详细资料，下周三以前让安妮给您送去啦。”

    卜大方说：“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

    接着，他又感慨的对白胜利说道：“小白，你看香港企业效率多高，真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白胜利连连称是，蔡总赶紧谦逊的说：“哪里，大家好朋友啦，应该的，应该的。”

    安妮在边上端着酒杯，娇笑着说：“几位老板，我先自罚一杯，然后敬大家。”

    蔡总满脸笑容的说：“好，咱们感情第一啦，业务下周谈，今天两位要吃好。”

    卜大方把文件交个白胜利收好，也举起酒杯说：“怎么能真让女士自罚呢，我陪一杯。来，安妮小姐，感情深一口闷，我先干了。”

    安妮的酒量其实有限，不一会就满脸通红，便是涂了许多粉也掩盖不住。她侧身对着卜大方，也不叫卜总了，大哥大哥的叫个不停，手在卜大方大腿上不住的拍。

    卜大方也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不住的对白胜利夸安妮。

    “这丫头不错，够豪爽。”

    周六，白胜利直接去了轻工局，找到王勇，把蔡总的项目建议书给他看。

    王勇看了后笑道：“蔡连盛这人我知道。香港人，前年在省城包了个歌厅的小姐四处招摇，去年来竹海搞了个办事处，让那小姐当了业务代表。”

    白胜利问道：“他包的小姐叫安妮？”

    王勇哈哈一笑：“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听省厅的朋友说，蔡连盛这人挺能折腾，在省里做成了两单不小的生意。”

    白胜利说：“嗯，我看蔡总人还不错。他推出的项目也很有诱惑力。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卜大方的。”

    王勇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和白胜利手中一样的文件，笑道：“生意人嘛，广种薄收是最简单的办法。你看，他的文件我这里也有一份。”

    白胜利见了有些吃惊，他忽然想到，如果蔡总给局里送了项目建议书，说不定红梅厂也会有一份。王勇听了白胜利的揣测，不禁又笑了起来：“何止是李奶奶有一份，就连咱们局的机械厂都收到一份。你说机械厂和家电差了多远，他都不放过。”

    白胜利想了想，说道：“这样倒好了，几家自然会争起来，省得我们和卜大方直接冲突。”

    王勇说道：“你们厂的事我说不好，你还是赶紧找冯佳欣商量吧。用的到我的地方只管发话。”

    白胜利来找王勇，本来是想让他看看这些项目的可行性，再回去和冯佳欣商议对策。不想他从王勇这里了解到了蔡总不少事，又无意中知道了蔡总到处散发资料，觉得这次来收获不小。

    他高兴的和王勇道别，刚要出门，王勇又在后面叫住了他。

    “明天晚上有空吗？”

    “有，领导什么指示？”

    “明天晚上带你认识几个朋友，晚上六点半银珠海鲜，最好把冯佳欣也叫来。不见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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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新计划和新外援

    周日下午四点，白胜利约了冯佳欣，两人到香港街的一家名为海滨小镇的咖啡厅聊天。

    白胜利简单介绍了昨天蔡总宴请的情况，除了安妮的脚趾在自己手背上划过的事没说外，其它都讲得很仔细。接着，又把王勇说的情况讲给冯佳欣听。

    冯佳欣边听边看项目建议书，等白胜利介绍完情况后，她说：“从项目建议书上看，几个小家电产品还是很适合咱们厂的情况。而且，咱们的电扇组装也用的上这种小组装线。”

    白胜利说：“我今天上午仔细看了这份文件，总的感觉是，如果引进了空调组装线，我们厂的规模马上就上一个台阶，如果选小家电则会灵活许多，从经营角度看各有利弊。”

    冯佳欣琢磨了一会，说道：“如果单纯从提升厂里的技术层次看，两类项目的确都可以。如果考虑企业上规模，当然是空调更合适。不过，我们的目标是下一步的深化改革，企业体量太大，将来就很难操作了。”

    白胜利从昨天回到家里就思考这些事，到了这时已经基本想清楚了。他接着冯佳欣的话说道：“卜厂长至少帮了我们一个忙，找到了合适的产品。其实卜厂长也是想提升厂里的技术水准，这和我们是一致的。只不过对他来说，选空调和选合资，速度更快功劳更大，除此也没什么其它的了。要是我们能充分考虑他的利益，说不定大家就成了合作关系。”

    白胜利这个想法是昨晚躺在床上忽然想明白的，他和卜大方一起去赴宴，发现卜大方喜欢受恭维，喜欢摆出领导的架子，至于应该如何操作并没有成熟的想法。他想，既然卜大方没有成熟的想法，就有可能被引导到他们自己的思路上来。毕竟卜大方是常务副厂长，如果能拉拢过来，在厂里的阻力就小了很多。

    冯佳欣以前也只把卜大方当成了对手，听白胜利说到建立合作关系，她眼睛一亮，微笑着说：“有什么具体想法吗？你说说。”

    白胜利对冯佳欣说，他只想出了三个原则。第一是要让卜大方感受到合资的难度和阻力，达到这个目的需要王勇来配合。第二是支持卜大方与蔡总的合作，让卜大方维持着成就感。第三是他们自己的全盘考虑中把卜大方放进去，并且让他意识到其中的利益大于搞合资企业。

    冯佳欣很认真的听着，然后说：“你的前两条不错，既让他感到难度又让他看到希望。但最关键的是第三条，明白了利益所在当然好。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我们想的股份改造当然会有卜大方，厂里现有的骨干其实都有利益，可我们现在不能对他们说。”

    白胜利点头道：“这我明白。如果有人知道了我们的想法，这些人就成了我们的对手。无论我们怎样考虑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为了更多的利益与我们竞争。不过，变通的办法总是有的。”

    冯佳欣笑眯眯的看着白胜利，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心里很欣慰。她刚接触白胜利的时候，觉得他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有潜力，却还很懵懂。工厂盖房的时候，白胜利显示出了交际能力，但还是靠了自己和胡瑶婻做的铺垫。到了竞选的时候，她依然要主导策划，白胜利只是显示出了执行能力。

    现在，白胜利已经能想到自己想不到的事了，而且脉络清晰。这用了两年时间，如果再过两年，只怕就不用自己再动脑子了。冯佳欣暗叹着。

    “怎么个变通法？”

    白胜利看着冯佳欣眯成月牙样的眼睛，忽然想起安妮妩媚的笑脸，上眼皮涂着眼影，笑的时候成了一条蓝黑色的缝隙。

    他这么想着也露出了笑容：“姐，都说回眸一笑百媚生，你不用回眸就够迷人了。”

    “去，说正经事还臭贫。快说你的变通办法。”冯佳欣似嗔似笑的说。

    “其实我也没有想透呢。不过，吃饭时蔡总提到南方的国企都开始搞第三产业，说不定这倒是个办法。”白胜利脸上还带着笑容，却不在和冯佳欣逗了。

    冯佳欣用手指敲打着桌子，嘴里念叨着：“三产，三产。”

    白胜利接着说道：“我们一直想的都是厂里的股份制改造。问题是到底什么时间开始，将来的政策是怎样的，这都是未知数。我想，如果以市场部的名义提出成立三产公司的方案，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实质性操作了。”

    冯佳欣点头道：“可以，这想法不错。你有更具体的想法吗？”

    白胜利说：“没有具体想法，但原则上，三产公司应该是股份制的，除了我们外，厂里主要领导都应该有股份，其他职工可以自愿入股，我看过局里的改革文件，这样的公司是局里支持的。”

    冯佳欣说道：“好，我们再各自仔细想想，然后讨论个方案出来。”

    白胜利笑道：“还是老办法，我负责写方案，再请领导审查。”

    冯佳欣嘻嘻一笑，半真半假的说：“谁是领导？以后你才是大领导。将来你进步了，看在今天我请你喝咖啡的份上，封我个一官半职的我就知足了。”

    白胜利嘟囔着：“百媚生啊百媚生。姐，你就是天上的仙女，专门下凡来做我的领导的。”

    冯佳欣笑着举起拳头作势要打白胜利。她不知道，白胜利说她是仙女并不完全是贫嘴，和蔡总吃饭时，白胜利暗自比较她、胡瑶婻和安妮，得出的就是这么个结论。

    白胜利往后躲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姐，不闹了。都六点了，王哥那边约的六点半，咱们过去吧。”

    白胜利和冯佳欣赶到银珠海鲜大门的时候，恰好王勇和三个中年男子也到了。几个人进了包房，王勇才一一介绍。

    王勇先介绍一位戴眼镜很文静的人：“这是市计委技改处的李处长，李洪宇。”

    李处长起身对着冯佳欣和白胜利拱了拱手后坐下。

    王勇指着个高大的汉子，说道：“这是市财政局企业处的马处长，马腾飞。”

    接着，王勇又介绍道：“市中国银行副行长朱红军。”

    白胜利见李处长和马处长看上去都有四十五、六岁了，朱红军却不过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王勇看出白胜利的疑惑，笑道：“朱行长是金融界的后起之秀，到市支行挂职锻炼，不日就要高升到省分行了。”

    朱红军连忙欠身说：“不敢，王哥你笑话我。”

    接着，王勇要白胜利起立，说道：“这小伙子是咱们市里分来的第一批大学生，前途不可限量，各位领导要多提携啊。”

    白胜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给大家鞠了半躬说：“领导们多关照，多关照。”惹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最后，王勇对几个人说：“现在隆重推出的是竹海市第一美女，我们冯局长的大小姐，冯佳欣女士。大家鼓掌欢迎。”

    几个男人起哄的鼓起掌来，冯佳欣笑眯眯的站起来对大家点头示意，然后推了王勇一把，说道：“王哥，你就欺负我吧。”

    马腾飞看了，哈哈大笑，接口道：“对，回家跟这小子算账。哈哈。”

    冯佳欣听了，不好意思的瞟了马处长一眼，扭身坐下，嘟囔着：“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我这小女子，太不厚道了吧。”

    马腾飞继续笑着，嘴里说：“哎呦，对不起，失言了，冯小姐见谅。不过王勇，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啊，都半年没找哥几个聚聚了吧？”

    李洪宇说话慢悠悠的，却一针见血：“王勇，你今天到底是想大家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王勇哈哈一笑，说道：“我把市花介绍给你们，不但不感谢还说风凉话，到底是谁不够意思啊？”

    冯佳欣听了，站起身左右张望着，嘴里说：“市花来了，在哪儿？”

    几个人见冯佳欣装模作样的，都哈哈笑了起来。马处长边笑边说：“对，对，王勇，是老哥的错。”

    冯佳欣见他们没完没了的起哄，就对着年轻的朱红军说：“朱行长，你看他们怎么这样子。你是省里来的干部，好好批评批评他们。”

    朱红军笑道：“王勇同志说这位冯女士是市花，充分说明他的看待问题是非常准确的，这样的好干部应该重点培养。”

    冯佳欣听了，绷着脸恨恨的说：“一丘之貉，物以类聚。”说完，她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其实，冯佳欣听王勇介绍这几个人的职务，发现都是厂里用得到的关系，就知道这个饭局是专门为她和白胜利安排的。又听马腾飞说王勇已经有半年没和他们聚会了，就明白王勇的良苦用心，心里非常感激王勇。

    果然，王勇点过菜后，坐下来认真的对几个人说：“大家知道，冯局对我早超越了领导和秘书的关系，说是我的父亲也不为过。佳欣也是一样的，就和我的亲妹妹一样。以后她要有什么事，还望几位领导鼎力相助，我先谢谢了。”

    说完，王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冯佳欣低声叫了声：“王哥。”仰头也干了杯中酒。

    马腾飞举起酒杯，说道：“王勇，冯局也是我敬重的人，你只管放心。以后妹子的事就是我的事，对了，还有这位小白兄弟，有事只管说。”

    朱红军跟着说道：“我下半年就回省行了，市里的事帮不上大忙，省里有事只管找我。”

    李洪宇还是慢悠悠的，举杯先喝了，然后才对冯佳欣和白胜利说：“又不是誓师大会，都别忙着表决心了。你们两位谁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冯佳欣笑眯眯的看着李洪宇，举起酒杯说道：“谢谢李处长。”

    说罢，她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后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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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打架了

    卜大方和郝仁打起来了。

    上午十点半，两人打架的消息传遍了全厂。据说卜大方抄了椅子，郝仁拿着墩布，在贾宏图门外的楼道里大战五分钟，最后受伤的却是白胜利。此时两人正在贾宏图办公室里挨骂。

    卜大方和郝仁本来是棋友。虽然下棋时因为对方耍赖，或者觉得对方耍赖，有时也因为自己耍赖被识破，两人也会吵架，甚至破口大骂，但动手却还是第一次。

    在卜大方心里，郝仁和李解放都是自己竞选班子的主力，应该荣辱与共。虽然竞选失败了，但三人应该抱成一团，这才有可能与贾宏图抗衡。

    可是贾宏图上任后，把销售交给郝仁，生产交给李解放。这种分工与他们在卜大方班子里并没什么大差别，两人佩服贾宏图的气度，和贾宏图走得越来越近，反倒疏远了卜大方。

    这种疏远表面上看不出来。郝仁依然找卜大方下棋，甚至卜大方耍赖了，或者自己耍赖被卜大方识破了，他都不再生气。李解放见了卜大方也笑呵呵的，还总念叨着要请他吃饭，虽然直到现在还没有请过。

    只是到了工作上，郝仁和李解放都与贾宏图站在一边。每周的厂长办公会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的是，贾宏图提出什么，两人都马上附和，他俩说什么，贾宏图也八成赞许，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只瞒着卜大方一人。

    这种状态让卜大方心里很不痛快，但他内心还是存着大家曾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的念想，觉得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在关键时刻，两人还会和自己穿一条裤子。

    卜大方赴蔡总宴请后的下一个周二，收到了安妮送来的合资建设空调组装线项目策划书。

    送计划书这事在厂里也引起了不少议论，倒不是因为项目策划书引起了议论，而是因为安妮。

    安妮来东风厂的时候，穿了件墨绿色皮风衣，足蹬黑色高筒靴，风衣没系扣，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和黑皮短裙，腰间围着条宽宽的金属腰带。再加上她走起路来屁股扭得厉害，看上去非常性感诱人。

    工厂里的人哪见过这样的尤物，从大门到办公楼不到三十米的路上，已经有不少人驻足盯着她。偏偏安妮知道有人再看自己，就扭得更厉害了，引得车间的人都扒着窗子往外看。

    后来，有人问看大门的孙二妮，才知道她是来给卜大方送文件的。

    不久，厂里就出了传闻，说这女人是卜大方在外包养的小蜜，也有人说是这女人包养了卜大方。最绘声绘色的说法是，这女人进了卜大方办公室后，坐在卜大方大腿上为他一页一页的翻文件。

    许多人听了这个说法都啧啧的咂巴嘴，却很少有人想到，即便是这女人坐在卜大方腿上了，外人又如何得知？

    卜大方却听不到这些传闻。他收到策划书后非常高兴，连着忙了三天写出一份项目建议书，准备拿到厂长办公会上讨论。卜大方希望一次性通过，就拿着自己的大作先找李解放和郝仁商量，想在办公会上得到他们的支持。

    不曾想他在李解放处碰了个软钉子。李解放说，自己也不懂怎么合资，能管好厂里的生产就不错了。

    卜大方心里恼火，认为李解放太不够意思，又跑去找郝仁。

    其实卜大方能认识蔡总，又让蔡总看着他，也算是有些本事了。他写的那份合资项目建议书虽然大部分是抄袭蔡总的文件，但毕竟和东风厂的现状作了结合，脉络还是很清晰。他的问题在于，为自己想太多，替别人想太少，所以不仅李解放给了他软钉子，郝仁干脆给他个下不来台。

    郝仁和李解放一个把着销售，一个把着生产，不仅在厂里有面子，其实油水也不少。

    改革后的销售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以前是供销社统一收购，指标都是局里定的，销售不过是负责日常联络而已。改革后销售真的要去市场上卖产品了，少不了出差、送礼、请客。销售人员很辛苦，但大家还是争着要干，奖金只是一方面，单单从差旅费、礼品宴请费中揩的油水也比一个月工资还要多。

    李解放管生产，油水虽然没有销售多，但他负责检验外协件的质量，对外协件的价格也有发言权。所以，外协厂逢年过节都要上供，平日的烟酒也是少不了的。

    这两位老兄过得正滋润，卜大方却提出要搞合资厂，让他们十分生气。搞了合资厂，就要和外国人打交道，说不定将来还是外国人来管理。想从外国人那里揩油可没那么容易，更有甚者，外国佬肯不肯继续用他们还不好说呢。

    所以，两人是坚决不乐意搞合资的。李解放觉得卜大方吃饱了撑的，就是糊涂蛋一个、郝仁的怨气更大，认为卜大方是成心和自己作对。

    卜大方哪里知道郝仁的想法，他满怀希望的找到郝仁，却被郝仁冷嘲热讽了一番。卜大方眼见得自己心目中的两个盟友都反对自己，不禁有些恼羞成怒，说话不免骂骂咧咧的。郝仁听了更气，就说他屁大点本事还偏揽瓷器活，气得卜大方破口大骂。

    说起来两人下棋的时候，卜大方也曾破口大骂，但那时两人关系好。现在郝仁本来就对卜大方一肚子气，再听他骂人更压不住火，就推了他一把。本来这一推是把卜大方推倒在椅子上，偏巧这把椅子已经脱了隼，被卜大方猛的一撞散了架子，卜大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卜大方也急了。他急自然是因为摔在地上，可若非心里对郝仁十分不满也不至于抄家伙。就算他心里对郝仁十分不满，可毕竟两人都是厂级领导，也不应该抄家伙，真正让卜大方着急上火的是，合资的事情很可能被郝仁和***搅黄了。这一上火，他就抄起了破椅子。

    郝仁见卜大方抄椅子，顺手拿起门后的墩布和他对峙。两人喘着粗气互相瞪了半晌，郝仁冷笑一声开门就出去了。论理事情到这里也该结束了，郝仁出门后偏偏又说了句：“他妈的逞什么英雄，有种的出来，老子弄死你。”

    卜大方听了火冒三丈，提着椅子就冲出办公室，于是，两人在楼道里大战起来。边上几个办公室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出来看，见椅子墩布满楼道飞，又吓得缩了回去。

    两人激战正酣，贾宏图带着白胜利走上楼来。白胜利看见了，冲上前去站在两人中间。郝仁看到白胜利过来就收了手，卜大方却打红了眼，椅子正抡到白胜利脑袋上，白胜利哎呦一声就坐到了地上。

    贾宏图被气得手直哆嗦，呵斥两人进了他办公室，然后拍着桌子把两人臭骂一通。白胜利头上被砸了个包，幸好无大碍，也跟了进来。他见贾宏图开始骂人，只好又劝说贾宏图别生气。

    闹了半晌，贾宏图和白胜利才搞明白是为了合资企业方案的事，气得他大声吼道：“你们他妈的这德行，还合个屁资。”

    白胜利忙又劝说道：“卜厂长和郝厂长也是为了咱们工厂，贾厂长您就消消气。”

    白胜利嘴上这么说，心里暗自高兴：卜大方这么一闹，他的合资方案更难通过了。

    贾宏图总算消了气，答应先看看卜大方的资料，然后决定什么时间开会讨论。卜大方经过这么一闹，觉得获得大家同意的希望渺茫，垂头丧气的走了。

    白胜利回到办公室，冯佳欣心疼的轻抚着他头顶，嘴里埋怨着：“多危险啊，你也太勇敢了吧。”

    白胜利笑笑，说道：“姐，我没事，就一个包，两天就下去了。”

    冯佳欣嗔道：“什么没事，要是脑震荡怎么办？你有没有头晕呀？”

    白胜利安慰道：“真的没事，姐。对了，我觉得应该给卜厂长和郝厂长说合说合。他们这么闹下去总不是个事。”

    冯佳欣点头说：“是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这是干什么呀。再说，这事传扬出去，谁还干和咱们厂合作啊。”

    白胜利说：“我来和他们说吧，今天都在气头上，明天我试试看。”

    接着，白胜利从抽屉里拿出些文稿递给冯佳欣：“这是我写的三产公司计划书，你先看看，可以随便修改。”

    冯佳欣随意翻了两页后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说道：“我都被老卜他们吓坏了，现在心还慌。等安静下来我再仔细看。对了，你和朱行长聊的怎么样？”

    和王勇他们聚会后的第二天，冯佳欣和白胜利去计委拜访了李洪宇。李洪宇热情的说起和王勇是共患难的朋友，既然王勇发话了，有什么事就直说。白胜利告诉李洪宇，他们厂里计划申请笔外资贷款搞技术改造，额度不用太大，有个两百万美元就足够了。

    李洪宇给他们介绍了省里今年能拿到的几种贷款，包括世界银行贷款，亚洲开发银行贷款，日本协力银行贷款，日本黑字环流贷款，还有一些国家的政府贷款。他耐心的讲解了每种贷款的条件，并给他们复印了一堆材料。

    最后，李洪宇告诉他们，国外贷款更多的被安排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给企业改造安排的不多，省内申请贷款的企业却非常多。市计委只能帮助企业争取，审批权在省计委，最终决定权在国家计委。这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成功率不高。

    看到白胜利和冯佳欣有些失望的表情，李洪宇笑着慢悠悠的说：“事在人为，省计委我能想点办法，朱行长回到省行就在信贷处当处长，也能帮上不少忙。关键是你们厂里的资料要过得硬，否则我也不好说话。”

    白胜利眨了眨眼，对李洪宇说：“李处长，我可以先写个材料，然后您帮着改一改行不行？”

    李洪宇嘿嘿一笑：“怪不得王勇夸你，这种招数都能想出来。”

    白胜利这随口一说的确很重要，李洪宇是主管审批材料的处长，如果材料是他自己改过的，审批当然能通过。白胜利听李洪宇说破了他的小伎俩，也呵呵的笑了。

    临走时，李洪宇建议白胜利去拜访朱红军，为将来省里的事情打个基础。

    听冯佳欣问起拜访朱红军的事，白胜利苦笑道：“我看几个人里朱行长最年轻，可是说起话来嘴最紧，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实质性事情一点没说到。”

    冯佳欣说：“那要不要王勇再出面和他说说？”

    白胜利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他什么都清楚，只不过没摸清我们底细前不愿意表态。我相信到需要他时，他会帮忙的。”

    冯佳欣皱了皱眉，说道：“你这么有信心？”

    白胜利笑道：“他把在省城住处的电话号码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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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东风科技

    白胜利的三产企业方案在厂部办公会中获得了通过。

    三产公司实现股份制，预计总投资为五十万元人民币，共分为一千股，每股五百元。计划现有厂级领导认购百分之二十五、中层干部认购百分之十五、其它职工共认购百分之三十、对外募集资金百分之三十。如果厂内认购额不足，则均由对外募集资金解决。

    白胜利负责公司的管理，同时负责募集资金。公司的管理层则由白胜利聘任，当然只能在厂里同意的人选中选择。

    公司拟聘用三十人，由厂内各车间处室提供人选后，白胜利最后敲定。

    方案的最大欠缺是三产公司的业务方向。白胜利没有写业务方向的原因其实是他自己还没想清楚这个公司到底做什么业务。

    方案提交给贾宏图前，冯佳欣向白胜利提了一个关键问题：“你自己的股份在哪里体现？就中层干部认购的那一点吗？”

    白胜利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的股份，是你和我的股份，都放在对外募集资金那部分了。”

    冯佳欣歪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你连哪里找钱都想好了？难道还有人肯借给你钱投资这么个没有业务方向的公司？”

    白胜利得意的笑了：“哎，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再纠正姐一次，是投资给咱们两人的，不是借给我的啊。”

    冯佳欣有些不解的问：“什么叫投资给咱们俩的？哪有人投资给我呢？”

    白胜利摇头晃脑的说道：“投资和借的差别是，如果损失了，投资是不用还的，而借就要有借有还。当然喽，如果盈利了，投资是要利润的，借呢，只还本金和利息就行了。至于谁投资给你呢，当然是我喽。”

    冯佳欣笑道：“说你肯投资我，这我信。可你一个穷光蛋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投资呢。”

    白胜利哈哈一笑，说：“姐，人家如果给我一万，五千写你的名字，算不算我投资你的呢？”

    冯佳欣有些严肃了。“小白，你这份心我领了。但这可不行，你的钱就是你的，我可以从家里拿钱买股份。”

    白胜利也认真的说：“姐，当初是你说咱们一起做些事情的。你现在这样说可就见外了。再说，钱也是朋友投的，我们一起把公司搞起来，别让人家亏了就是了。”

    冯佳欣听白胜利这么说，知道再客气两人反而生分了，就问道：“到底谁要投资啊？可靠不可靠？”

    白胜利笑道：“许大马棒，许总。”

    冯佳欣惊讶的说：“他，你和他什么关系呀，他这样帮你？”

    白胜利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瞒着冯佳欣，就告诉她，是胡瑶婻走时托付许自强任何事都要鼎力相助的。他简单讲了胡瑶婻救许自强一命的旧事，冯佳欣听了不禁感慨一番。

    其实白胜利不知道，许自强帮他固然是有胡瑶婻托付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建房那次的交往，许自强对他建立了很强的信心，认为给他投资赢面非常大。

    冯佳欣见不用厂里出资金，觉得被通过的可能性非常大。结果如她所想，这份连业务方向都没有的公司组建方案居然通过了厂长办公会讨论。

    厂长办公会上，厂领导们认为这个公司不用厂里出资，但解决了厂里人员臃肿这个大问题。几个厂领导一致认为，按照厂里现在的生产规模，至少应该减少百分之四十的人员。虽然白胜利只能吸收三十人，总比没地方安排要好。

    当然，厂领导一致认为，白胜利必须在公司正式成立前，明确公司的业务方向。公司不求盈利，只要不亏损就是对厂里的最大贡献。

    卜大方也同意大家的说法，支持了白胜利的组建方案。不过，让他生气的是，白胜利的方案没有业务方向都能被通过，而他的合资方案既详细又明确，大家却说要继续补充内容才能讨论。

    开厂长办公会的时候，先讨论的是白胜利的方案，大家表态通过后，贾宏图又拿出了卜大方的方案，问大家：“老卜的合资方案大家都看过了吗？有什么想法也说说吧。”

    会场上沉寂了半晌，李梅梅先说道：“从技术角度看是可行的。我们现在有四个厂房，这个生产线需要一个厂房和两个个库房，大约需要八十名工人。如果形成了生产能力，不仅使我厂有了新的产品，而且电扇生产效率也高了很多，大幅度降低了成本。”

    卜大方见大家纷纷点头，心里很高兴。可是，他最担心的郝仁还是发言了。

    “我同意李梅梅的意见，老卜的方案也很细致。不过，按照局里的政策，国企办合资企业需要占不少于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这个项目的总规模是五千五百万，百分之五十就是两千二百五十万，我们用什么资产来占这部分股份呢？”

    卜大方说道：“这方面方案中有详细计算，我们全厂的土地、厂房、办公楼折价已经超过了二千万，加上我们本身的电扇业务，占百分之五十一股份不成问题。”

    郝仁说道：“问题就出在土地、厂房和办公楼上了。如果大家注意报纸最近的报道就能知道，广东各地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土地价格飞涨。我们市是沿海城市，我们厂又处于市区，我认为将来土地和房屋的价值翻个几倍是不成问题的。现在拿来折价太亏了。”

    李解放接口道：“不会只有几倍吧？我听说广州市内工厂搬迁，原址折价时比改革前涨了七十多倍。”

    卜大方听得目瞪口呆。他计算了静态价值，却没有考虑升值因素。不用算七十倍，就是算七倍，厂里现有土地房屋的价值也过亿了。

    贾宏图见卜大方脸上难看，就说道：“老卜，你在补充些材料，把各种情况考虑清楚了，咱们下次会再讨论吧。”

    卜大方嘴上答应着，心里知道这事情已经黄了。他不能否认郝仁的说法，虽然心底认为郝仁是因为打架的事报复自己。但如果他把未知的升值空间计算进去，日本人是肯定不同意的。

    散会后，白胜利对冯佳欣说：“蔡总这套下得够狠的，要是没有郝厂长发话，贾厂长一点头，咱们厂就亏大了。”

    冯佳欣笑道：“你也没看出来毛病？”

    白胜利不好意思的说：“老实说，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三产公司的事，那个方案的财务部分根本没看。”

    冯佳欣用笔敲着桌子说：“尊敬的白总，以后可不能这样。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懂吧？”

    白胜利笑了，说：“我虚心接受姐姐的批评，不过，我怎么成了白总？”

    冯佳欣笑眯眯的说：“别装傻啊，三产公司总经理白胜利同志。”

    后面一个月，白胜利忙着组建新公司。

    原来方案中起的公司名字叫做：“竹海市东风电器厂第三产业有限责任公司。”还是许自强给白胜利出了主意，把公司名字改为“竹海市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这个名字比以前的响亮许多，厂里所有领导一致表示满意。

    到了认购股份的时候，尽管贾宏图做足了动员工作，厂里职工还是不甚踊跃。几个厂领导加上中层干部共认购了二万元，其余二百人总计认购了九万元。

    其余三十九万元股份，白胜利认购了二十三万，冯佳欣认购了十六万。这两人报出数字后厂里就炸了锅。几天间大家的议题就两个，第一是这两个人疯了。第二是这两人怎么有这么多钱。

    大家有想法是很正常的。厂里职工的平均月收入还不到一百元，认购一股就是五个月的工资，大家募集了十一万，已经有许多家庭因此吵架不休了。白胜利和冯佳欣的做法怎能不让人吃惊？

    还有个困惑大家的问题是，所谓三产公司，不论名头多大，不过是一个毛孩子领着二十来个老弱病残，干什么还不知道呢，说不定不出两年就得关门。那么，以白胜利和冯佳欣的头脑，为什么要把钱扔到这里去？

    厂子里有些头脑的人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但没人能得出答案。

    其实，白胜利和许自强最初的说法是许自强以厂外投资人的身份投资。但许自强说自己没有精力管他们厂的事，坚持让两人去持股。许自强说，他出这笔钱，百分之六十给白胜利和冯佳欣，另外百分之四十是留给胡瑶婻的，由两人代持股份，适当的时候转让给胡瑶婻。

    白胜利和冯佳欣知道许自强是要报答胡瑶婻的救命之恩，都表示可以代胡瑶婻持股，但自己不能接受这么大的馈赠。许自强解释说，如果公司经营不善，胡瑶婻的股份也成了垃圾，赠给他们俩的股份是让他们尽心经营公司，这样胡瑶婻那部分才能升值。

    白胜利和许自强混得很熟，知道他的家底。许自强虽然身家有一千多万，但多数都投在了施工机械上，真正的现金也不过二百万。这次他一笔拿出三十九万现金都不曾皱下眉头，真是很够意思。

    白胜利觉得再推让就没意思了，便答应下来，暗下决心，一旦公司成了气候，一定要重重回报许自强。

    厂里人不知道这些关节，都觉得白、冯两人有毛病。有一个人和大家想法不一样。他只认人不认事，吵闹着要调到东风科技工作，并且一个人买了八千元的股份。他就是一车间的范子胥，范大头。

    自从厂长竞选那次事情后，范大头就认定了白胜利是个成大事的人。而且，他看出冯佳欣和白胜利是一伙的以后，更坚定了跟着他们的信念。不过，冯佳欣和白胜利去了市场部的时候，他是个工人，自然不能要求调过去。可他早就算定他们会有大举动，果然没多久就出了东风科技这档事。

    李解放当然不愿意放范大头走，可范大头开始怠工了。李解放知道再不放他，恐怕就不是他一个人怠工，连同他那帮铁杆徒弟都会给自己捣乱，于是把他放进供白胜利选择的人员名单中。

    白胜利知道厂里给自己的人都是老弱病残，见范大头愿意来，心里非常高兴。他任命范大头为公司副总经理，并把公司日常管理交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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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卖白菜的科技公司

    白胜利搞这个公司是用来作为下一步引进技术的载体，所以并没有认真考虑眼前应该如何经营。按照他的想法，如果没有像样的经营方向，厂里不会有几个人认购股份，这样自己的股份会占得更多。

    没想到厂里的人还真的凑了十一万。

    几个厂领导凑的两万是贾宏图做工作的结果。大家出钱并不是由于贾宏图多么能说，而是因为大家认定不论这个公司做什么，贾宏图都不能让它赔了。所以，投资这个公司是有赚无赔的。

    一般职工出钱，很大一部分是范大头张罗的结果。范大头听说是白胜利挑头，就上蹿下跳的动员大家出资，他那帮徒弟自然要给面子。有他一帮徒弟出头，就有人跟风，最后竟然集到了九万元。

    范大头不仅张罗集资，还非要调过来工作。白胜利心里感激他，又佩服他在基层的活动能力，就任命他做了公司副总经理。

    白胜利和范大头开了东风科技公司第一次经理办公会。

    白胜利这几天有些发愁。他估摸着申请外资的事没一年不会有眉目，再加上和外商谈判订货，估计又得一年。这两年公司做什么就很成问题了。另外，就算引进新技术了，厂里这些被淘汰下来的人估计也用不上，怎样安置这般人也要未雨绸缪。

    白胜利还不能给范大头交底，只是和他商量，在公司没有明确具体的业务方向前如何养活这三十号人。白胜利的意思，总不能只发工资不干活。

    范大头给白胜利出了个主意。既然成立的是三产公司，不如先把后勤服务揽过来。

    “咱们在厂里办一个食堂，就能安排十个人。”范大头说。

    “食堂，能行吗？还要从外面请大师傅？”白胜利没想到范大头能想出这种办法。

    范大头哈哈笑道：“小白，不，白总，你还是学生气太重了。办个食堂还要什么大师傅，安排几个年纪大点的女工做些家常饭菜就行了。”

    白胜利想了想后说：“这还真是个办法。不过还有二十人怎么安排？”

    范大头说：“办食堂总要买菜吧。咱们不如顺便办个菜市场，既解决了附近居民的买菜问题，食堂的采购成本还低。这样又解决了十个人。或者，咱们干脆开个小商场，除了卖菜，再卖些日用品。反正厂里街面的房子都给咱们用，在外面开个门就行。”

    白胜利觉得科技公司开食堂卖菜很滑稽，但这的确是个解决当前问题的好办法。就让范大头负责办理各种执照。他从三十人里挑出十个人组织了公司行政部门，为将来搞技术引进做准备，另外二十人归范大头调配。

    公司大计安排妥当后，白胜利开始为申请外资行动了。

    他仔细研究了李洪宇给的贷款资料，分析了几种贷款的条件后，认为申请日本黑字环流贷款的可能性最大。

    八十年代日本向中国大量出口产品，产生巨大的贸易顺差。日本政府把贸易顺差的部分资金拿出来为中国企业的技术改造提供长期低息贷款，帮助中国企业提高技术水平。不过，黑字环流贷款有个条件，就是必须采购日本企业的技术和设备。

    白胜利已经看中了蔡连盛提供的日本东洋株式会社小家电生产线，采购日本技术不是问题。黑字环流贷款不仅年息非常低，而且有几年宽限期，就是说项目建成后前几年只还息不还本，还款压力不大。所以，黑字环流贷款的确很适合东风厂的技术改造。

    问题是，由于贷款的条件十分优惠，全国各地都在抢额度。东风电器厂这样一个小城市中的小厂怎样抢到贷款，白胜利心里并没有底。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拜访了蔡连盛。

    蔡连盛知道卜大方的合资方案被实质上否决了之后心里有些沮丧。他除了给竹海的所有企业都送了项目计划书外，还给市政府的各个部门也送了一份。不过，真正认真和他洽谈的只有卜大方一个人。

    蔡连盛本来以为卜大方以工厂常务副总身份来谈，这事情非常靠谱。万万没想到在国营企业是集体领导，不用说常务副总，就是总经理也不能自己拍板。他除了对着安妮感慨了一番国企转变观念难，国企改革难之外，也只能把东风厂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当白胜利给他打来电话说要谈些事情的时候，蔡连盛心里大为高兴。他宴请卜大方的时候，心思都放在了卜大方身上，对白胜利只是客气的恭维了几句。如果不是后来安妮对着他夸白胜利，他几乎忘记了这位市场部副经理。

    不过，他心里有数，安妮夸白胜利不是因为白胜利有多大本事，而是因为他年轻，长的也耐看。

    蔡连盛虽然不知道白胜利要谈什么，但他想到不是与合资的事情有关，就是和东洋株式会社的产品有关。他在电话里很热情的说晚上边吃边谈，还让安妮过去接白胜利。

    白胜利告诉蔡连盛说吃饭没问题，安妮接就不必了。他表面上说从厂里过去很方便，实际上是因为前次安妮来厂里，卜大方被大家议论了一周，白胜利可不敢招惹她。

    白胜利下班后先做公家车，又步行十五分钟到了黄海大饭店。蔡连盛在地下一层的樱花涮坊要了个包房，白胜利到的时候只有安妮在里面等候。

    包房是日式榻榻米，中间一个深坑里放着桌几，进去要脱鞋。

    “白总，快坐，我给您倒茶。”安妮让白胜利坐在榻榻米上，把腿放进坑里。她自己蹲在白胜利身边为他倒茶。她穿着黑色丝袜的腿蹭着白胜利的身子，让白胜利很不自在。

    “白总尝尝，这是日本正宗的大麦茶，很好喝的。”安妮嗲声嗲气的说，自己坐在白胜利身边，脚趾搭上了白胜利的脚。

    “蔡总正在和日本人通电话，很快就下来，真是对不起。”安妮带着歉意的说。她感觉到白胜利的脚往边上挪了挪，自己也跟着挪了过去。

    白胜利自从听李洪宇说蔡连盛包了省城的歌厅小姐后，知道了安妮本行。他只是不知道安妮两次用脚趾勾引自己，是蔡总的安排还是她自己的天性。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安妮穿着黑色丝袜双腿修长圆润，的确让他有摸一摸的冲动。

    正当白胜利尴尬的时候，蔡连盛进来了。

    “白总你好，对不起啦，实在是对不起啦。我刚要下楼日本人电话就打进来了，一直说了半个小时才完。让你久等了。”蔡连盛满脸笑容的说，过来拉着白胜利的手不放。

    “蔡总客气了。是我到早了，给您添麻烦。”白胜利的手被蔡连盛攥得有点疼，他又想起冯佳欣说的握手和人品之间的关系。

    安妮已经点好了菜，蔡总和白胜利坐下后，服务员把各色食物端了上来，量很小，却十分精致。

    安妮坐着白胜利旁边，为他夹了一块鱼，娇滴滴的说：“白总，尝尝烤鳗鱼，很嫩的。”

    “谢谢，我自己来吧。”白胜利客气的说着，脸上觉得发烧。他自然不会因为安妮夹菜而脸上发烧，是因为桌子下面安妮的腿并不老实。

    白胜利和蔡连盛客套几句后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蔡总，我听说日本每年向中国提供不少贷款，这情况您知道吧？”

    蔡连盛嘴里正嚼着天妇罗，听白胜利问话，忙了咽下去，险些噎到自己。

    “这个情况我很清楚的啦。日本海外协力基金每年向大陆提供超过两百亿美元的贷款，都用在基础设施建设啦。另外向大陆企业提高十亿美元贷款啦，专门用作技术改造。”

    白胜利笑了笑，说道：“蔡总，您这么清楚，就没想搞些贷款来促进销售吗？”

    蔡连盛苦笑着说：“这个事情我早想过啦。大陆缺钱的企业太多了，想申请到太难啦。”

    安妮这时给白胜利拿过个小酒壶，说道：“白总，这是日本的清酒，你尝尝味道怎样。”

    安妮的一只脚已经完全踩在白胜利的脚背上，轻轻的摩擦着，大脚趾还勾起来乱画。白胜利当着蔡总的面不能挪远，只好忍着心里的痒痒喝下一杯酒。其实，白胜利觉得安妮的脚心很柔软，丝袜在自己脚背上轻轻摩过也很舒服，他也有些舍不得挪开了。

    在安妮又给白胜利斟酒的时候，白胜利对蔡连盛说：“蔡总，我们厂新成立了个公司，这是我的名片。”

    蔡连盛双手接过名片，仔细看了，说道：“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好，好。白总是总经理啦，年轻有为啊。难得，难得。”

    安妮听了，嗲声说道：“白总，您怎么来的时候也不说呀。也给我一张名片吧。”

    白胜利又递给安妮一张名片，说道：“嗨，什么总经理啊，刚成立的一家小公司而已。不像你们外企，规模大实力强。将来还请蔡总多关照呢。”

    蔡连盛忙说：“哪里，哪里。都是好朋友，咱们今后多合作啦。白总，您的公司做什么业务？”

    白胜利自然不能说自己的科技公司主要业务是开食堂和买菜，他回道：“公司刚成立，我们的主要方向是为厂里技术改造提供服务，将来和蔡总合作的机会应该很多啊。”

    蔡连盛满脸堆笑，敬了白胜利一杯酒以后，说道：“白总有什么指示只管吩咐啦，小弟一定尽力。”

    白胜利听蔡连盛自称“小弟”，看着他稀疏的头发险些笑出来。

    “蔡总，黑字环流贷款的事，您有没有兴趣我们合作一把？”白胜利又选择了单刀直入的办法，直接把题目点了出来。

    蔡连盛脸上还挂着笑，言语间却有些犹豫。他当然知道如果能搞到贷款，自己的项目就有了九成把握。但跑贷款的难度比跑销售还要难很多，他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这种没有任何把握的事情上，所以一直没往这方面动过脑筋。

    话到此处，他已经知道白胜利找他是为了黑字环流贷款的事情。但他想不清这个事找他有什么用。听白胜利说到合作，他继续犹豫，因为，白胜利尽快挂了个总经理的名头，其实不过是一个小厂成立了一个小公司，和南方的三产企业一样，这样的背景想跑贷款比登天还难。

    “白总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啦。”蔡连盛是生意人，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所以，尽快他完全没用信心，还是想听一听白胜利怎么说。

    不论安妮的出身如何，现在已经是个称职的秘书了。虽然她的腿脚在桌子下面不时的挑逗白胜利，但每当白胜利和蔡总说到正题时，她的脚会规矩的收回去。

    没有安妮在下面捣乱，白胜利心神安定了，他和蔡总碰了杯，喝掉后，开始说此行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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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准备方案

    白胜利告诉蔡连盛，他的公司会引进两条小电器组线装，而且希望能够得到技术转让，小电气的部分部件由东风电器厂来生产。引进生产线和技术的资金来源就定在了日本黑字环流贷款。

    白胜利说市计委的相关处室很支持他的项目，报告已经在计委、外经贸委、财政局之间会签。省里的关系也已经打通，把项目报到国家计委和外经贸部应该不成问题。

    蔡连盛听得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白胜利年纪轻轻能手眼通天，更没想到卜大方的合资方案才被否定几天白胜利就已经深入工作了。在他看来，国企的效率非常低下，决定个事情就算不用一年也得半年八个月的。

    白胜利对蔡连盛说的大半是实话。他在东风科技还没有注册的时候就通过王勇再次把几个委办的主管处长请了出来，在酒桌上说了自己的打算。几个处长不能驳王勇的面子，也相信王勇介绍的人不会让他们白忙活，都答应只要文件上来会全力帮忙。

    白胜利又专门找了朱红军，把事情说得很透彻。这次朱红军没有再打官腔，说省里的几个部门他都有些关系，一定会尽力帮助他。不过，朱红军要白胜利把用款额度多做出百分之三十，将来会和他商量如何使用。

    这些都是实情，但白胜利说项目文件已经在各部门间会签了却是吹牛。他的文件刚刚写完，李洪宇答应帮他修改，这周末才能改完。

    蔡连盛定下神，觉得机会又来临了，高兴的说：“白总厉害，厉害。两条生产线大概一百万美元，技术转让大概三十万美元，一百三十万美元足够啦。”

    白胜利微笑着说：“我们计划申请四百万美元。”

    蔡连盛眨了眨眼，拢了拢头顶不多的几根头发，竖起大拇指说：“厉害，厉害。白总，小弟做了几十年生意没真的佩服过谁，现在真服了你啦。”

    白胜利听了哈哈一笑。人总是喜欢被恭维的，虽然他明白蔡连盛夸大其辞，心里还是很高兴。他知道蔡连盛已经猜到自己的想法了，就不再明说，只是讲到：“蔡总，这事情还需要你大力配合。”

    蔡连盛连忙说：“放心啦。三天后我让安妮把新方案给您送过去，四百万美金的盘子，引进两条线。”

    白胜利慌忙说：“不用，不麻烦安妮小姐了。这样，三天后我过来拿，咱们正好也再商量一下。”

    安妮听了，在桌下轻轻踢白胜利的小腿，脸上却保持着微笑。

    白胜利又说道：“还有个事要蔡总费心。”

    蔡连盛说：“请说。小弟一定效力。”

    蔡连盛几次自称“小弟”，白胜利听习惯了也就不再觉得好笑。他说道：“虽然贷款是外经贸部决定，但日本人的意见也有作用。您是否可以和东洋株式会社联络，请他们在日本方面也做些工作。？”

    蔡连盛说道：“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啦。还是白总想得周全。”

    结账后，蔡连盛让安妮开车送白胜利回家。白胜利听了，连忙推说自己还有些私事要办，就在边上香港街，说罢飞也似的逃了，让安妮撅了好一阵嘴。

    第二天，白胜利对冯佳欣讲了与蔡连盛见面的情况。

    冯佳欣蹙眉说道：“申请四百万美元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当着安妮说出来了？”

    白胜利听了后也觉得后悔，忙说：“唉，我当时没在意，安妮不会听出毛病吧？”

    冯佳欣说道：“她能听出什么并不重要，你没说，蔡总也会对她说。而且，蔡总的文件总要她帮助准备吧？我并不是怕她泄露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养成嘴严的习惯。”

    白胜利和冯佳欣认识这么久了，总是从她那里得到鼓励，被如此直白的批评还是第一次。他不好意思的说：“姐，我记住了。”

    冯佳欣笑了笑，说道：“记住就好。你要知道，有时一句话没走脑子就可能坏了你的大事。”

    冯佳欣说完，又怕白胜利脸上挂不住，就笑道：“你的科技公司开食堂办菜市场，现在可是厂里的笑料了。”

    白胜利嘿嘿一笑，说道：“我也是没办法了。还亏了范大头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否则公司就坐吃山空了。”

    冯佳欣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厂里反而没人关注你了。大头这人不错，看上去是个粗人，其实心很细，好学习，也会管人。你一定要用好。”

    白胜利点头道：“我知道。对了，姐，后面两个月是申请项目的关键时期，我多在外面跑，你还得帮我把关啊。”

    冯佳欣又露出了甜甜的笑意，说道：“哎呀，白总开始安排工作了，有点老总的样子啊。”

    后面的两个月中，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生意做得很红火。

    食堂的名字叫做东风食堂。虽然是家常菜，但由几个在家的长媳掌勺炒出来味道很可口，给的量大价格还便宜，很快厂里职工就很少有人带饭上班了。

    白胜利给范大头出了个主意，让他记录下厂里每个人的生日，为过生日的人做生日饭，一碗长寿面和一荤一素两个菜都是免费赠送的。厂里人觉得食堂贴心，就更踊跃的在食堂吃饭，单身职工甚至在食堂吃过晚饭才回家。

    白胜利这个主意不仅是让职工们觉得贴心，还为食堂多赚了不少钱。他算定过生日的人总要请几个好友喝两口，虽然送了两个菜一碗面，但这人自己还是要点几个好菜招待大家，食堂也就能多做些生意。厂里有两百号人，一年中倒有一半日子有人过生日，如果食堂每天都要做几个大菜，收入十分可观。当然，这个想法是他和范大头两人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此外，范大头把临街的房子开了外门，搞了一个东风菜市场和东方商场，因为物美价廉，引得周边的住户都来采买，又赚了不少钱。

    才第三个月，东风科技股份公司的员工收入就超过了厂里职工，让厂里的人非常羡慕。羡慕倒在其次，主要是东风厂的职工一致看好白胜利，都想和他扯上关系，将来他再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能沾上光。

    这两个月间，白胜利每天在市政府的几个部门间转悠。

    李洪宇帮助修改了项目建议书。白胜利的本意是直接用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作为申请主体，但李洪宇说用这样的新公司申请贷款，迟早会被刷下来。所以又改为东风电器厂作为申请主体。

    冯佳欣和白胜利商量，以东风电器厂作为申请单位，但在文件不显眼的地方写上由东风科技来承建项目。这种写法只要市里和省里的关系做好，没人会反对。如果将来怕国家计委看出来，可以在报给国家计委的文件中删除这句话。

    她的意思，这句话主要是在项目实施时用来堵厂里人的嘴，让项目最终落到东风科技股份公司。

    白胜利找蔡连盛商定了项目方案，然后根据李洪宇和冯佳欣的意见修改了项目建议书。

    项目建议书很快在计委通过了审批，然后由外贸、财政部门会签。这两个部门的主管处长都和白胜利喝过酒，见到了文件马上就签署同意。

    下一步工作就是编写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了。

    可研报告比项目建议书要细致许多，牵涉到了项目的内容、技术路线、资金规模、资金来源、技术方案等方方面面。编写这样的文件超出了白胜利的能力，如果请设计院编写，局里各厂都会得到消息，说不定大家都要申请，事情更难办了。

    白胜利找到李洪宇，要请他帮助编写可研报告。

    “你小子别给鼻子上脸啊，帮你改文件还不行，还得帮你写？”李洪宇笑骂道。

    由于修改项目建议书的事，白胜利和李洪宇已经混得挺熟，他一口一个“李哥”叫得很甜。

    “李哥，你帮我写个框架就行，里面的内容我自己填。你天天审这个，写个框架也就一晚上的事嘛。”白胜利嬉皮笑脸的说。

    “什么一晚上？一晚上就值四百万美元？看你说的那个轻巧。”李洪宇说道。

    “那几天能写完？李哥，也不能拖太久了，我听说省里已经开始收集各地的项目了，咱们写完了还要开审查会呢。”白胜利说。

    李洪宇有些哭笑不得：“你小子赖上我了哈？还不能拖太久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写了？”

    白胜利笑着说：“李哥，你就帮帮忙。我请你去黄海大饭店吃日本餐怎么样？”

    李洪宇无奈的说：“别吃什么日本餐了。认识你小子算我倒霉。我给你写就是了。一周后来拿稿子吧。”

    白胜利高兴得叫了起来：“谢谢李哥。那就辛苦李哥了。“

    说完，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瓶子。“李哥，这酒留给你了。

    李洪宇揭开报纸一看，是一瓶洋酒，人头马。他笑道：“咱哥俩还搞这个干嘛？你拿回去。”

    白胜利把酒包好，说道：“李哥，你帮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这就是点小意思。你一定要收下。”

    李洪宇对他笑了笑，把酒放进抽屉里，说道：“别忘了，下周三来取文件。不过，我只能帮你把套话写好，框架搭上，里面的内容技术性太强，我真帮不了你。”

    李洪宇知道一瓶人头马要一千多块钱，当然不会是白胜利自己花钱买的，所以也就没再客气。他想的不错，这瓶酒是蔡连盛送给白胜利的，白胜利要求他办事，正好用上了。

    见李洪宇收下了酒，白胜利心里踏实了，忙说道：“这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谢谢你，李哥。”

    <h3>作者有话说</h3>

    《激情年代前传》发在“看一赠一”卷，欢迎关心白胜利的大大点击，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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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初到省城

    初夏时节，东风电器厂关于《引进小家电组装线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获得了竹海市计划委员会的批复。

    白胜利一手操办的事情走得很顺，得益于几方面的帮助。

    计委技改处处长李洪宇亲自操刀编写可研报告的框架，报告自然完全符合政府的要求。蔡连盛和日本东洋株式会社沟通了这个项目，得到了日本厂商的支持，技术部分显示出很强的专业性。王勇居中协调，财政局、外经贸局的处长们都大力支持，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王勇不仅帮助白胜利协调关系，还传授了他不少与政府打交道的诀窍。

    “要想顺利获得项目批准，主管处长是最关键的人物，甚至比局长还重要。”王勇说。

    白胜利好奇的问：“处长肯定重要，但最后不是局长签字才算数吗？处长怎么比局长还重要？”

    王勇笑道：“局长是在处长提交的文件上签字的。假如你找了局长，就算局长对处长交待了你的事情，还要看处长是不是买局长的帐。如果处长不买帐，在你的文件上批注说这个项目如何违规，局长也不敢签字呀。”

    白胜利还是不太明白：“处长还能不给局长面子？”

    王勇哈哈大笑，说道：“那可多了去了。有的处长是市领导的关系，局长也要让他三分。还有的处长没两年就到点了，再没有升职机会，他凭什么怕局长？”

    白胜利长吸了口气，说道：“唉，当领导还有这么多门道。王哥，我才明白为什么你介绍给我的都是处长。”

    王勇微微一笑，说道：“还不止这些呢。处长给局长的文件都是一沓好多项目，文件摆放次序也是个学问。”

    见到白胜利疑惑的神情，王勇继续说道：“把你的文件放在头两份，局长精神正旺，看得很仔细，你文件中的任何漏洞都会被发现。而且，局长为了体现自己高人一等，鸡蛋里挑骨头也是有的。如果放的太靠下呢，局长已经倦了，可能看都懒得看，如果前面的项目已经凑够了数量，你的文件可能连看都没看就被枪毙了。”

    白胜利听了，吐了吐舌头，说道：“王哥，那秘书不是也很重要。你给冯局做秘书时，是不是经常调换文件顺序啊？”

    王勇叹了口气，说道：“冯局是个好领导，给他的文件放什么次序都是一样的。我刚说的是一般规律。秘书当然很重要，不过，局长秘书一般来说都与主管处长关系很好，大家呼应起来，工作才顺利。”

    白胜利心想，处长和秘书呼应起来，不就是共同糊弄局长嘛，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事情就像王勇所说的那样，几个局的主管处长协调一致后，可研报告顺利通过了专家评审会，然后各局局长签字同意，计委就下发了项目批复。

    从编写可研报告到获得计委批复，总共用了四个月时间。这个速度在全市几十年历史中是绝无仅有的。

    贾宏图拿着批复文件感慨道：“改革开放了，政府的办事效率就是不一样。”

    冯佳欣听说项目获得批准，请白胜利去香港街的一家西餐厅吃了法式牛排，把他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厂里有人传说看见冯佳欣挽着白胜利的胳膊在香港街逛，但大家都觉得这两人就像亲姐弟一样，就算挽着胳膊也是正常的，反把传谣的人骂了一顿。

    其实，这两年经历了几件事后，厂里的人都意识到冯佳欣和白胜利是一对绝配，似乎没有两人办不成的事。大家觉得，厂里有这么两个能人，自己一定会跟着沾光。所以，两人挽胳膊根本就不算事情，大家巴不得两人能结婚成家，一起替大家多办几件事呢。

    无论如何，引进小家电生产线项目立项工作完成，可以进入申请外资程序了。

    李洪宇告诉白胜利，市计委一共向省计委上报了四个项目。轻工局只有东风电器厂，另外三个是竹海港口机械厂、竹海日用化工厂和竹海棉纺厂。李洪宇说，全省申请贷款的企业很多，这四个项目中最多只会批两个，所以要抓紧做省计委的工作。

    在省里，外资项目审批牵扯到三个单位。省计委首先筛选出一个清单，然后转省外经贸厅，外经贸厅通过的项目会转到中国银行省分行，经省中行同意后形成最后清单上报国家计委。

    白胜利在省里有两个关系可以利用。一个是朱红军，此时他已经调回中国银行省分行任信贷部主任，恰好主管贷款项目的审核。另一个是省计委外资司二处处长牛犇，他和李洪宇是党校学习时的同学，又在业务上对口，两人很熟，巧合的是，他还是王勇的发小。

    在市计委向省计委上报项目的第二天，白胜利去了省城。

    白胜利在省城上的大学，对城市非常熟悉。可他是工作以来第一次出差，还是发现了难题：住宿。省城的大小宾馆并不少，问题是轻工局有规定，普通职工出差每天报销住宿费十元。

    省城里大些的宾馆每个房间每天要一百元左右，一般招待所也要三十元一天。便宜的地方是地下人防改建的招待所，一天十五元。无论如何，十元一天无法找到房间。

    白胜利先去了轻工局招待所，系统内职工住宿一天二十元，对外价格是一天三十五元。白胜利看了牌价心里暗骂，既然局里规定一天十元，为什么自己的招待所一天收二十元。还是招待所服务员告诉他，可以拼房，每个床位十元，他才算明白局里为什么这样规定。

    白胜利只好拼房，可是服务员告诉他，这天没有房间了，让他第二天再来看看，而且不能保证有房。白胜利没想到局里招待所房间这么紧张，只要怏怏离去。

    其实他不知道，局招待所也改革了，房间卖的好大家都有奖金发，所以会尽量安排系统外的人住宿。当然，如果是各地方局领导，或者系统内老人，招待所肯定要给安排。白胜利不过是市局下属厂的中层干部，看年纪也没工作几年，所以服务员就告诉他没房间。

    白胜利出了招待所，心想只能找个地下室去拼房了。其实他并不介意住地下室，也不介意拼房。可他知道地下室的房间很小，两张床中间放个茶几就把房间挤满了，连个放椅子的地方都没有。他这次来省城穿的是冯佳欣送的那套西服。他发愁的是如果住地下室，西服挂着哪里。

    不过，目前的情况已经顾不上考虑挂西服了，他只好选择住地下室。省城人防工事多，地下室并不难找，白胜利上学的时老父亲来看他就住在地下室。所以，他决定先去办事，然后再找住处。

    白胜利先找了朱红军。

    中国银行省分行大楼很气派，大堂铺着大理石地面，擦得像镜面般干净，顶上吊着巨大的水晶吊灯。白胜利进了大堂，被身穿制服的保安拦住，检查了工作证又给朱红军打过电话再登记后才放他上楼。

    朱红军的办公室也很气派，二十多平米的房间里放着老板台，靠墙是沙发，沙发后面挂着不知是谁的书法，龙飞凤舞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沙发边上一个书柜，里面放着全套精装的《毛泽东选集》。白胜利看到书都很新，料想是从未拿出来读过的。

    朱红军见了白胜利很热情。他告诉白胜利，中行已经接到了省计委发来的文件，项目清单中见到了东风电器厂的项目。不过，这份清单还在由外经贸厅、财政厅和中行进行调整，估计会砍掉一半。

    白胜利听了觉得奇怪。他问：“以前都说黑子环流项目不通过财政厅了，怎么财政厅还要审项目清单。”

    朱红军笑道：“这就已经不错了。按说企业技改归经委管，他们没插手就省了不少环节。这种涉外的大权，哪个部门不想沾点边呀？”

    朱红军的意见是，目前最主要的事财政厅和外经贸厅的意见。如果两家都把东风厂项目砍掉了，中行一家也不好坚持。他说财政厅和中行关系密切，那边的工作他可以帮助做，但外经贸厅的工作需要白胜利自己想办法。

    白胜利听了有些挠头。来之前，王勇和李洪宇分别给计委牛犇处长打了电话请他关照，就是没找到外经贸厅的关系。按道理，他可以通过计委找外经贸厅，但毕竟与牛处长初次打交道，提出这种要求过于唐突。

    朱红军见白胜利为难，就告诉他有个拐弯的关系，但好不好使就不知道了。朱红军处里与省外贸公司业务往来很多，省外贸开信用证的额度就归信贷处批。朱红军可以把白胜利介绍给省外贸的文总经理，再试试文总能否帮助联系外经贸委。

    白胜利听说省外贸公司的总经理姓文，心里不禁一动。他想，莫非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h3>作者有话说</h3>

    《激情年代前传》发在“看一赠一”卷，欢迎关心白胜利的大大点击，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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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旧日恋情

    白胜利敲开了省外贸公司文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省外贸大楼比省中行寒酸了许多，但比起东风电器厂的办公楼可是气派多了。大楼没有保安，门房是个老头。白胜利问清楚了文总在二楼办公，径直上了二楼。他找到挂着总经理室的房门，就找到了文总。

    文总听白胜利说是中行朱红军介绍来的，很热情的让他坐在沙发上，亲自沏了茶水，告诉他朱处长昨天下午就打过电话来了。

    白胜利掏出名片，恭敬的递给文总。

    “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白胜利。好，好。这么年轻就是总经理了，白总了不起。”文总接过名片后嘴里念叨着。

    白胜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就是厂里成立的一个小公司，您叫我小白吧。”

    文总回到大班台后坐下，还在看白胜利的名片：“白胜利，这个，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呀，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白胜利听了心中一震，犹豫了一下，问道：“白总，您知道文诗吗？”

    文总听了，一拍桌子说道：“对了，你是我的同女儿学。你是文诗的同学是吧？”

    白胜利有些结巴了，说道：“您，您，您是文诗的？”

    文总哈哈笑道：“文诗是我的二女儿。她快毕业的时候回到家常提你名字，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说罢，文总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接通后对着话筒说：“让文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白胜利惊喜得站了起来：“伯父，文诗也在省外贸上班？”

    文总注意到白胜利改称他“伯父”，微笑着让他坐下，说道：“她刚从国外回来，才上班一个月。小白，你这么年轻就是总经理了，看来我这女儿眼光还不错，哈哈。”

    白胜利从文总的话中猜到文诗曾在家里说过他不少好话，心里觉得感动，也觉得奇怪。他不知道文诗为什么会在家里提到自己。

    白胜利正琢磨着，办公室门开了一个缝，一个洋娃娃般的笑脸伸进来对文总说道：“尊敬的文总，您召见我有什么吩咐啊？”

    文总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在办公室也没个正形。快进来看看谁来了。”

    白胜利从洋娃娃侧脸已经认出了文诗，还没等她进门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文诗进了门，看到白胜利，顿时跳了起来。“白胜利，怎么是你。”

    文诗蹦蹦跳跳的来到白胜利身边，拉起他的手不放，左看右看后甜甜的笑了：“你可比上学时候精神多了呀。”

    当着文总的面，白胜利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文诗拉着他的手让他觉得很舒服，巴不得一直被她握着。

    文总笑呵呵的说：“丫头，人家小白已经是公司总经理了，你得尊重些啊。”

    白胜利听了更不好意思，叫了声“伯父”后，就不知道再说什么。

    文诗则睁大眼睛盯着白胜利，惊讶的叫了起来：“真的？什么公司的总经理？你也太牛了吧。”

    文总见白胜利尴尬，就在旁打岔道：“小诗，你让小白坐下说话。他还找我有正事商量。我们说完了你再叙旧。”

    文诗对着文总吐了吐舌头，拉着白胜利的手坐在双人沙发里，却握着不肯松手。白胜利想把手收回来，可每当他一撤，文诗就会紧握住。白胜利只好尴尬的冲着文总笑笑。

    文总见自己闺女这个样子，只好无奈的笑笑，装作没看见。他低眉盯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对白胜利说道：“小白，听朱处长说你想找外经贸厅的人，是吧？”

    白胜利把厂里申请项目的事告诉了白总，又说了当前的局面。

    文总笑道：“没问题。我晚上约技改处的杨处长吃饭，你有什么话对他直说就行。”

    白胜利忙连声道谢，文总摆手笑道：“你不用跟我客气。对了，你住在哪里？晚上我派车接你。”

    “这个，我住在龙泉招待所。”白胜利见文总问起住处，觉得地下室寒酸，又不能不说。

    文总却不知道龙泉招待所在哪里，探寻的看着他。

    白胜利又补充道：“就在龙泉路和南通路交界处。”

    文总皱眉说道：“那个地方很偏，没什么像样的宾馆呀。哦，你是轻工局的，报销额度不高，是吧？”

    文总和企业打交道，像白胜利这种情况见得很多。本来他是不好直接问的，但白胜利是女儿的同学，他心里已经把白胜利当着自己的子侄辈，说话就少了些避讳。

    “嗯。我们的标准是一天十元。”白胜利老实的说。

    文诗听了先叫起来：“一天就十块钱？你这是什么总经理呀？”

    “小诗！”文总见文诗说话没头没脑的，就喝住了她。然后说：“小白，我在东方大饭店给你开个房，你取了行李住过去就行了。”

    白胜利忙说：“不用了，太麻烦您了。我就是晚上睡个觉，住什么地方都一样。”

    文总却不听他的，说道：“就这么定了。小诗，你过去交押金把房开了。我下午还有个会，你们老同学见面先聊聊，我让车六点到饭店接你们。”

    文诗高兴的说：“行，爸，啊，不，文总。我这就去。白胜利，你快点回去拿行李吧，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白胜利提着行李来到东方大饭店时，文诗已经开好了房。两人进了房间，文诗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上露着笑意。

    白胜利见她穿着鞋就上了床，不禁笑道：“都四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啊。”

    文诗睁开眼看着白胜利，叹了口气说道：“胜利哥，一晃四年没见了，多快呀。”

    白胜利沉默了一会，也叹气道：“唉，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还能回来。”

    文诗又露出调皮的笑容，“哼，我的胜利哥在这里，怎么能不回来？”

    白胜利脸上笑着，心里却想起胡瑶婻，就如同他和胡瑶婻在一起时会想起这洋娃娃一般的脸颊。文诗却不知道白胜利的心事，自己沉浸在老友重逢的喜悦中，叽叽喳喳的讲她这几年在美国的经历。

    白胜利看到文诗兴奋的样子，又不禁想起在学校时的点点滴滴。

    文诗是白胜利大学同学，同系同级不同班。白胜利先工作后上大学，文诗却初三毕业就以特长生身份被学校破格录取，俗称“神童班”，入学时才十五岁。

    文总那时恰好被外经贸部借调派到加拿大使馆商务处工作，夫妻两个在文诗一年级时就出国了。白胜利在学校时很照顾这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妹妹，到了二年级的时候，两人几乎天天在一起，同学们都说他们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文诗生得娇小，天生的卷发，头发留长后自然成了大波浪，披散在肩上，衬着鸭蛋脸，翘鼻子小嘴，看上去很像个洋娃娃。她眼睛中总洋溢着笑意，让周边的人觉得舒服。

    白胜利很喜欢文诗，两人却没有谈恋爱，虽然白胜利班里同学都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他只是喜欢和文诗在一起的感觉，喜欢看她调皮的笑脸，看她穿着鞋躺在床上耍赖。他把文诗当成个小妹妹看待，至少他自己以为是这样。

    直到三年级第一学期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文诗拉着白胜利在学校的花园里散步。两人默默的走着，文诗不像以往那样叽喳个不停，白胜利感觉到气氛异样，也不知说什么好。走了一阵，文诗说累了，两人找块大石头坐下。

    “胜利哥，我想了很久了，觉得有个事还是要对你说一说。”文诗少有的认真语调让白胜利觉得陌生。

    “嗯，什么事，你说吧。”

    “这两年你对我这么照顾，我从心里感激你。我知道你对我好，也喜欢我。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文诗说得很慢，似乎在找合适的词句。

    白胜利心跳加快了。他和文诗在一起算是亲密无间了，可是用语言提到“喜欢”这个词还是第一次。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仅仅把文诗当做个小妹妹，他很期待着文诗后面的话。不料，文诗的话却刺痛了他，而且让他用了两年才缓过劲来。

    “胜利哥，和你在一起我非常开心，这两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光了。可是，我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文诗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轻了。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白胜利脑中一片空白，片刻后又很确定自己和文诗绝不是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他知道自己内心在爱着文诗。

    “怎么了？你，你有男朋友了？”白胜利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在空中飘荡着，似乎无法把握。说完后，他不确定刚才这话是心里暗念，还是已经从口中说出了。

    “没有。”文诗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低声说。白胜利松了口气，至少可以确定刚才自己说了话。

    “那，到底怎么了？”听文诗说没有男朋友，白胜利觉得镇定了些，关切的问道。

    “我爸给我联系了一所美国大学，让我过去。去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文诗说话时几乎带着哭腔。

    白胜利沉默了。他心里酸楚，但清楚出国留学是无法阻止的，也不能阻止。只是，一旦文诗出去，两人的关系还没正式开始也就结束了。

    过了许久，白胜利强笑道：“这是好事啊。你出去好好上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比呆在国内强多了。”

    文诗不说话，靠在白胜利身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白胜利用手抹着她的眼泪，像哄孩子般哄着她：“我的好妹妹，不哭，不哭啊。我们还有很多天在一起呢，我天天陪着你，好吧？”

    文诗啜泣着，抬脸盯着白胜利说：“那，那明天你陪我去，去湖边看落日。”

    白胜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文诗紧紧搂在怀中，说道：“嗯，明天去看落日。”

    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打湿了文诗的黑发。

    <h3>作者有话说</h3>

    《激情年代前传》发在“看一赠一”卷，欢迎关心白胜利的大大点击，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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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旧情复燃

    听了文诗的讲述，白胜利才知道她在美国也很辛苦，四年间倒有三年放学后去饭馆洗盘子赚钱。他看着文诗娇小的身躯，想象着她在一摞摞碟子碗前忙碌，唏嘘不已。

    文诗刚去美国那段时候，白胜利心里有些埋怨她。即便是要去深造，也可以两人商量，不行一起过去。他后来觉得与文诗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这个念头也就淡忘了。如今知道了她在美国的生活，才明白经济条件不允许，感情再好也没用。

    不过，白胜利更好奇的是，文诗在美国吃了许多苦，终于拿到了学位，为什么不在美国找个工作。文诗告诉他，本来是要在美国找工作的，可母亲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来了。

    如果白胜利知道还能见到文诗，他或许会和胡瑶婻维持一般朋友关系，最多算是个密友。如果没有与胡瑶婻的那一段情分，他可能今天就会告诉文诗对她的情义。可这些都发生了，白胜利一时无所适从。其实，虽然他比冯佳欣小许多，一直喊她“姐”，但冯佳欣也是个让他心动的女人，甚至是最让他动心的女人。

    此时，白胜利心中充斥着喜悦，也交织着矛盾。

    与外经贸厅杨处长的会面非常顺利。申报项目虽然是外经贸厅主要负责，可选择项目外经贸厅并没什么主见，主要是看计委和银行的意见。计委要平衡各行业的总体规模和地域分布，银行则考察申请企业的还贷能力。杨处长说，既然是中行朱处长推荐的，他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前提是计委不要给他出难题。

    第二天，白胜利去拜访了计委外资处的牛处长，他从牛处长那里得到了颗定心丸。

    牛处长说，发展轻工业是企业布局的方向，东风电器厂的项目完全符合产业政策。而东风厂提出的引进产品核心技术在利用外资时也会优先考虑。所以，就算白胜利不来找他，东风厂的项目也不会被砍掉，何况还有王勇和李洪宇的托付。

    白胜利要请牛处长吃饭，被牛处长婉拒说这几天都安排满了，等他下次来再聚。

    白胜利满心欢喜的回到酒店，文诗已经在房间等他了。

    文诗听说白胜利事情办得顺利也替他高兴。可听说他要坐末班长途车回竹海便撅起了嘴。她要白胜利多住一天，晚上一起吃顿饭。她说反正是省外贸出住宿费，没必要那么着急就走。

    晚上吃饭时，文诗问白胜利，东风科技公司到底是做什么业务的。听白胜利说开了一个食堂，一个菜市场和一个小卖部，她捂着肚子咯咯的笑个不停。

    两人几年不见了，回忆在学校时的往事有说不完的话。

    “湖边那茅草房还在吗？”文诗问。

    “早换成大瓦房了。”白胜利说。

    “那棵槐树呢？”

    “槐树还在，每到初春，太阳还是从树梢落下去。”白胜利说。

    他们说的是学校对面的一个公园。那个公园没有围墙，一条土路在些小土山中蜿蜒延伸，过了土山是一个湖。湖对岸有几家住户，都是茅草房屋。一棵大槐树在茅草房边，春日会从树梢落下，映出漫天的红霞。

    上学时，每到周日，白胜利就骑着自行车带着文诗，沿着土路来到湖边，寻块大石头坐下，等着看落日。这时听到的是蛙鸣，嗅到的是花香，对他们来说，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静静的坐在这里了。

    “那，你最近去看过？”文诗问。

    “没毕业时每个周末都去，这次校庆的时候我也去了。除了房子变了，土路成了柏油路，其它还是老样子。”白胜利说。

    “嗯，谁陪你去的呀？”文诗问。

    “我自己呗，哪有人陪。”白胜利笑道。

    “胜利哥，你，嗯，那，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文诗忽然问道。

    白胜利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回答。胡瑶婻应该算是他的女朋友了，而且把初夜给了他。可是胡瑶婻明确的说过两人不能结婚，现在还去了北京，又应该不算是女朋友。冯佳欣肯定不是女朋友了，但他总愿意和冯佳欣单独相处，而且冯佳欣对他的暧昧举动也很迁就。

    见白胜利眼神闪烁不定，文诗又撅起了嘴。“胜利哥，有就是有，还不能告诉我吗？”

    白胜利摇了摇头，说道：“哪有什么女朋友，没有。”

    文诗说：“你骗人。看你刚才那样子，说不定是交了好几个女朋友。”

    白胜利笑道：“向毛主席保证，一个都没有。单位里有个大姐我们关系不错，刚才你一问我忽然想到她了。”

    白胜利说了冯佳欣，却隐瞒了胡瑶婻。文诗嘻嘻笑着：“大姐呀，你说说是什么样的大姐。”

    白胜利绷起脸，假装严肃的说：“你先说说你的男朋友，我就给你说大姐。”

    文诗歪着头，笑呵呵的说：“不行，我先问的。再说你是哥哥，得让着我。”

    白胜利看着文诗调皮的样子心里很喜欢，想用手去摸她脸。可他刚刚想起过胡瑶婻，就忍住了心中的欲望。他对文诗讲了冯佳欣，还有和冯佳欣一起做的事情。

    “看你把她夸的，我一定得见见你这个冯姐姐。”文诗说。

    “好啊，你什么时候能来竹海，我带你看看她。见了你就知道不是我吹牛了。嗯，该你说了。”白胜利笑道。

    文诗摇头晃脑的说道：“我，白纸一张，单身女士。”

    其实文诗只说了一半实话。她现在确实是单身女士，但已经不是白纸一张了。

    她一个小女孩去了美国很需要人照顾，就和一位台湾去的男生共同租了住房。那个台湾男生很看不起大陆人，觉得不如台湾人讲文明。不过，见了文诗后，他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一点不觉得文诗穿着鞋躺床上有什么不文明。

    留学生男女合租本来很常见，并不能说明两人间有什么特别关系。可这位台湾男生心怀叵测，对文诗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家里又有钱，不时的送给文诗礼物，带她下馆子吃饭，显然不是简单的室友关系。

    他们租的住房有两个卧室，每人一间。半年后，两人住进了一间卧室。两年后，文诗从租房里搬了出来。

    当她和台湾男生同住一室后没两个月，他的态度就变了。大男子主义不说，还小气抠门，不仅再没有礼物，连水电费都斤斤计较。本来文诗都忍了，终于有一天吵架时台湾男生说她和自己住一起就是为了钱，但她这时已经不值钱了，要有自知之明。文诗再也忍不下去了，流着眼泪搬出了住房。

    这些事是很多年后，白胜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知道的。现在，他自作多情的以为文诗这么多年的空白是因为心里有自己，他甚至为自己和胡瑶婻的关系而感到对不起文诗。

    “那，你想过我吗？”白胜利很想证实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

    “我，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还一个人？”文诗娇羞的说。

    白胜利感动的握住文诗的手，盯着文诗，见她的眼睛和学校一样的清澈和单纯，心里暖洋洋的。

    第二天，文诗把白胜利送上长途车。她说两周后找个机会去竹海出差，一定要吃一次科技公司办的食堂，还要看看冯家姐姐。车开出了很远，白胜利还能看到文诗在路边摇手。

    回到竹海，白胜利先找到冯佳欣，讲了在省城的经过。

    “你赶紧写个报告，明天我们一起找老贾汇报。”冯佳欣说。

    “这么急？是不是等事情更明朗些再汇报啊？”白胜利问。

    “你傻呀？等手续都跑完了，这个项目还能落到你的东风科技吗？你报告中既要说省里办得顺利，也要说项目清单到了北京存在很多变数，还是很有难度的。明白吗？”

    白胜利挠了挠头，笑道：“唉，我怎么练也赶不上姐。明白了，省里办得顺才能让领导们认真讨论，北京有难度才能提条件，是吧？”

    冯佳欣笑眯眯的说：“白总啊，你出徒了。这样，你只管汇报情况，条件我来提。”

    白胜利点头道：“行。”

    冯佳欣又问：“你刚才说的，见到你那同学，叫文什么来着？”

    白胜利答道：“文诗。她说要来看你呢。”

    冯佳欣奇怪的问：“她来看我？你对她说我什么了？”

    白胜利坏笑道：“她说不相信你是天上的仙女，一定要来看看。”

    冯佳欣举起拳头，笑道：“我揍你，没大没小的。”

    白胜利边笑边躲，然后说：“姐，你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说点事。”

    冯佳欣看白胜利认真的样子，就说：“行，晚上咱们去香港街，好吗？”

    白胜利说：“行。不过这次得我请客。”

    “好，法式牛排，你掏半个月工资就够了。”

    白胜利见冯佳欣又眯起了眼睛，脸上显出酒窝，觉得十分好看。他心神不定的不知道晚上该怎么说，有些后悔约冯佳欣出去。

    <h3>作者有话说</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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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纠结

    在从省城回竹海的长途车上，白胜利一直纠结于文诗和胡瑶婻。他忘不了和文诗一起的冬日夏夜，一次次的坐在落日霞光中的轻声曼语。但胡瑶婻的款款深情，火热的身体也仿佛就在眼前。他时而觉得幸福，时而感到苦闷，似乎一定要诉说，要发泄出来。

    白胜利的诉说对象莫过于冯佳欣了，所以他约冯佳欣下班出去。可他看到冯佳欣迷人面容的时候，又觉得对她说另外两个女人实在不应该，便觉得后悔。

    到了法式餐厅，白胜利不知该说些什么。冯佳欣切开牛排，用叉子把肉放进嘴里，抬头看到白胜利犹豫的样子，奇怪的问道：“你不是有事要说吗？”

    “嗯，我在想怎么和贾厂长说这个项目。北京那边有什么难处我也想不出来啊。”白胜利话到嘴边又换了话题。

    冯佳欣盯着白胜利，似乎要看透他的心事。看了一阵，她又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白胜利被冯佳欣盯得有些发毛，低下头切牛排，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姐，你干嘛老盯着我呀。”

    冯佳欣笑道：“不管你要说什么，想说呢就直说，不想说呢也没关系。什么时候要说了就再请客。”

    白胜利忙辩解：“我说想说这个。明天就要汇报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对贾厂长讲。”

    冯佳欣不停的点着头，说道：“好，好，你就说这个啊？这个不能在办公室里说吗？还要到香港街来说？”

    白胜利哑口无言，低头喃喃的说：“这个，嗯，是还有点别的事。等吃完了再说行吧？”

    冯佳欣握住白胜利放在桌子上的手，柔声说：“好。不论什么为难的事都和姐说。姐帮你出主意，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冯佳欣看出白胜利有为难的事，但她不知道这为难事关系到两个女人。她更不知道这时握住白胜利的手，让他更觉得为难。

    他们两人一起吃饭从来没这么尴尬过。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块牛肉下肚，忙结了帐逃出餐厅。冯佳欣知道白胜利还有话说，便拉他到黄海大饭店门口的广场散步。

    他们坐在广场边的长椅，白胜利还是忍不住说了起来。他给冯佳欣讲文诗，从相识讲到文诗出国，又讲到这次重逢。接着，他犹豫了一阵，又说了和胡瑶婻的关系。

    冯佳欣初听时心里也别扭。虽然她比白胜利大了八岁，从来不曾想过会和他发生超越友谊的关系，可两人在一起非常融洽，甚至是贴心。尤其是胡瑶婻离开竹海后，她下班后经常让白胜利陪着逛街，周日也会陪白胜利爬叠云山，似乎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是天经地义的，没想过还会有外来的女人打破这世界。

    不过，冯佳欣很快摆脱了心中的不快。毕竟她心里还是把白胜利当成小弟弟更多些。她知道白胜利也不是让她出主意，只是想找个倾诉对象发泄罢了。她便微笑着听白胜利讲，有时点点头，有时轻轻的摇摇头。直到白胜利讲完了，问她该怎么办时，她才说道：

    “小胡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比你大了几岁。既然你们已经，嗯，那个了，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和小胡再谈一次。”

    冯佳欣话语里偏着胡瑶婻是很自然的，她和胡瑶婻几年同事感情不错，文诗却是个陌生人。

    白胜利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这么想。可她只留了通信地址，没留电话号码，这事写信似乎说不明白。”

    “那倒是。不过，咱们的项目不是就要报到北京了吗？你去北京出趟差不就行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见到了婻姐能不能张开口。”白胜利说。

    冯佳欣保持着微笑，轻轻的拍了拍白胜利的手背，说道：“张不开口也得张啊，不仅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瑶婻和你那文师妹。”

    白胜利侧头看着冯佳欣，叹息道：“唉，姐，其实离开谁我都别扭的要死。”

    冯佳欣从白胜利的眼神里看出他话里有话，知道“离开谁”中的“谁”包括了她自己。她对白胜利嫣然一笑，身体靠了过去，脸枕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白胜利伸臂揽住了冯佳欣，把她的身体和自己贴得更紧些。他感觉冯佳欣似乎挣了一下，接着全身松软的靠在他身上。两人沉默着偎依了许久，白胜利长叹了一口气。

    冯佳欣听白胜利叹气，就坐直了，把白胜利往外推了推。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把我当成亲姐姐，不许再胡思乱想。”

    白胜利没想到冯佳欣忽然这么说，望着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冯佳欣接着说：“我刚才是抚慰你纷乱的心，你可别乱想。”

    白胜利心里苦笑，冯佳欣这样的抚慰让他心里更乱了。不过，他还是承认，刚才和冯佳欣依靠在一起时，心里的确平静了一阵。星空，微风，在那一小段时间里仿佛属于他们两个人，让他一时忘了心中的另外两个女人。

    第二天，贾宏图召开了厂长办公会。厂长办公会按例是周一上午开，但白胜利汇报的项目至关重要，所以在周五上午临时加开了一次会。

    早上八点，几位厂领导刚进办公室，白胜利就送来了会议议题。

    白胜利向领导汇报近期工作进展。

    当前依然存在的困难和解决办法。

    讨论下一步工作计划。

    项目建设筹备。

    卜大方看着白胜利的议题心里很不痛快。他后悔自己贪大，选择了空调生产线。如果当时选择小家电，也许合资企业就办起来了。他承认白胜利的说法，利用外资引进技术比搞合资企业，无论对公对私都是更好的选择。他后悔的是这么大的事居然被白胜利这样的毛孩子掌握了主导权。

    掌握主导权很重要，不仅是能够满足自尊心，还有不少实惠。比如，卜大方刚和蔡总见面时，蔡总又请客又送酒送烟，可是开始搞贷款后，蔡总请的是白胜利，烟酒也往白胜利那里送。当然，蔡总很会做人，每请白胜利三次，也会请卜大方一次，送白胜利五件，也捎给卜大方一件。卜大方看着眼里，还发作不出来。

    吃顿饭拿瓶酒卜大方也没放在心上，真让他不快的是安妮的态度。第一次吃饭时，安妮喝多了酒，一边对他说话，一面不停的拍他大腿。后来安妮到厂里送资料，在卜大方办公室里闲聊了一个小时，虽然安妮只是坐在桌子对面，顶多拍了几下他的手背，可是听到厂里人议论纷纷，说什么安妮坐在他腿上，他心里还是很得意。

    合资方案告吹后卜大方只见到安妮两次。每次安妮都穿着职业装，一副淑女模样。说完公事，安妮讲的最多的就是白胜利如何能干，还总打听白胜利近况。

    这一系列事情都让卜大方对白胜利不满，但他还不得不支持白胜利。因为，白胜利曾到他办公室里进行了一次深谈。

    “卜厂长，您有没有兴趣多要些东方科技公司的股份？”白胜利声音很低，显得神秘。

    卜大方不明白白胜利的意思。按他的看法，东风科技就是个三产公司，扔进去的钱肯定是打水漂了。如果不是贾宏图带头认购，他一分钱都不会出。经过这一段时候，虽然公司盈利不错，利润率比本厂还高许多，可毕竟是开了食堂菜市场挣的，和“科技”两字沾不到边，根本没有发展前景。

    “哦，这个我还没想过。你有什么新打算？”经历了合资的挫折，卜大方再不愿意得罪人，也再不小看年轻人。虽然他内心看不上白胜利的公司，还是很客气的问。

    “您也知道，现在公司大部分股份都是我认购的，现在经营状况也不错。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转让您百分之五，还按原来的价格。”白胜利脸上显出微笑，轻声说。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新想法了？你不说让我怎么回答你？”卜大方继续问。

    白胜利的声音更低了，为了让卜大方听清，上身向他倾斜过去。

    “我想拿出百分之二十三的股份，转让给贾厂长，您，郝厂长，李厂长，每人百分之五，另外百分之三给李梅梅。当初大家都不知道公司前景如何，出资风险大。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公司这么短时间就实现了盈利，买公司股份肯定能赚钱。”

    卜大方听到最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子让我们都成为食堂的股东，然后给饭菜涨价吗？”

    白胜利也笑了：“卜厂长，您想啊，现在开个食堂都能盈利，将来公司业务上来了，利润岂不更高？不过，等业务真的上来了，再按原价转让股份，其它股东就不愿意了。”

    卜大方听出了些门道，追问道：“小白，你小子别兜圈子了。有什么新业务，快说。”

    白胜利收起笑容，盯着卜大方，慢慢的说道：“您也知道，成功申请黑字环流贷款的可能性很大。等项目下来，我想用东风科技股份公司来承建这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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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奔赴北京

    白胜利话一出口，卜大方就明白了一切。

    卜大方从心底佩服白胜利的心机。注册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申请外国贷款搞技改，再由东风科技作为技改的载体，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实际上是打了国家政策一个擦边球，利用国外低息长期贷款搞起一家民营公司。

    卜大方知道白胜利要想达到目的还有许多环节要突破，也明白胜利是来拉他入伙。从感情上讲，他很不愿意和白胜利合作。倒不是与白胜利有什么冤仇，只是向这么个小年轻屈服，面子上过不去。但他清楚，即便他不合作，贾宏图，郝仁和李援朝都能认清厉害关系，会成为白胜利的同盟军，吃亏的只有他自己。

    卜大方思前想后的时候，白胜利又详细解释了方案的可行性。

    首先，以东风电器厂的名义借国外贷款符合国家所有的政策，利用贷款是负债，引进的生产线和专利技术是资产，操作后总资产是零。也就是说，东风电器厂把这个项目转让给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实际转移的总资产是零，不存在国有资产流失问题。

    当然，这种转让是不符合国家利用外资政策的。所以，只能由东风电器厂和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之间签订转让合同，而且这个合同除了东风厂的主要领导和东风科技的主要股东外并不对外公布。

    卜大方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白胜利的思路。这个做法肯定是违规的，但这种程度的违规即便有人纠察，最多也就是把项目还给东风厂，不会有严重的后果。可是，如果操作成功了，东风科技公司马上变成了拥有价值上千万新技术新设备的公司。至于几千万的负债，要分三十多年换完，利息又低，还有几年宽限期。何况第一还款责任人实际是东风电器厂，而不是东方科技公司。

    白胜利又告诉卜大方，是否成为东方科技的股东，更多的取决于对这个项目的信心。他让卜大方考虑一段，一个月后告诉他决定就行。

    同样的谈话，冯佳欣分别与贾宏图，郝仁，李援朝和刘梅梅谈了。贾宏图，郝仁和李援朝当场同意，其中贾宏图还想多要些股份，最后谈定转让给贾宏图百分之七，加上以前贾宏图购买的股份，他占有了东风科技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九，成为大股东之一。只有刘梅梅说要回家商量一下，第二天也同意购买百分之三股份。

    冯佳欣对几个人说，白胜利很快要去北京做工作，大概再过两个月事情就明朗了。为了对大家负责，股份转让可以等项目明朗后再进行。几个人都觉得冯佳欣和白胜利非常通情达理，纷纷表示一定全力支持白胜利的工作。

    有了这些铺垫，厂长办公会开得非常顺利，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白胜利得到了所有厂领导的支持。

    白胜利把北京的工作说得很复杂。国家计委外资司，外经贸部，财政部，中国银行总行几个地方缺一不可。他汇报说，全国各省汇总的项目要砍掉百分之六十五，如果不抓紧去各部门做工作，很可能前功尽弃。

    此时，项目已经不仅是东风电器厂能否打个翻身仗的问题了，而是参会的几位厂领导能否响应中央号召先富起来的重大事情。所以，贾宏图当场拍板让白胜利到北京常驻，费用由厂里出，不用东风科技一分钱。而且特批白胜利可以根据北京的住宿情况报销住宿费，不必考虑局里的标准。当然，贾宏图也嘱咐白胜利要尽量节约。

    白胜利买了一周后的火车票，然后给胡瑶婻写了信，请她帮助找个住处。接着，他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他先找到蔡连盛，请蔡总帮助联系东洋株式会社。他打算在北京期间去拜访。

    其后，他又找到王勇，请他给北京的朋友打了电话。王勇在北京的朋友是搞金融的，在财政部和中国银行都有路子。

    接着，他给文诗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要从省城坐火车去北京，她先不要来竹海了，在省城等他就行。

    不过，他每天必做的事情是下班后和冯佳欣一起谈天。他们会去夜市，吃路边的小吃，然后找个清静地方坐下来商讨北京的事情。晚上蚊子多，白胜利专门买了一把扇子替冯佳欣驱赶蚊子，自己却被叮咬了许多处。还是冯佳欣从家里找到一瓶驱蚊剂，两人抹在身上才彻底消除了蚊子的骚扰。

    厂长办公会后的第五天，白胜利去了省城。他提前去是为了找省中行的朱红军和省计委的牛犇，托请他们给北京的朋友垫个话。当然，他也是为了看文诗。

    冯佳欣把白胜利送到长途汽车站，并且送给他一个旅行箱，说里面都是本地的土特产，到北京送礼用的。另外，还一再叮嘱代她问候胡瑶婻。

    到了省城，白胜利事情顺利，晚饭时和文诗相谈甚欢。第二天，他和文诗一起去了母校，又去了对面的公园。两人回忆起以前看落日的情景自有一番缠绵。不过，白胜利听了冯佳欣的意见，还是要和胡瑶婻谈一次才能决定怎样与文诗相处，所以对文诗有些闪烁不定，让文诗不能尽兴。

    火车晚上开，第二天早上到北京站。文诗一直把白胜利送到火车站。

    她告诉白胜利，等他回来时一定要先来电话，她会到车站来接。文总也让白胜利回到省城后去公司一趟，还有公事要和他谈。

    上大学的时候，文总夫妇在国外工作，文诗在假期时回河北的奶奶家，每次都是白胜利送她到火车站，开学时也来接她。这回倒过来了，改成文诗接送白胜利，两人免不了又一番感概。

    这还是白胜利第一次坐火车。绿色的车厢静静的停着站台上，车厢里面打扫得非常干净。不过，他上车没多久，扛着各式包裹的人群很快塞满了车厢的各个角落。白胜利的座位靠着窗子，文诗站一直在窗外和他聊天，直到火车开动时，白胜利看到文诗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了。

    火车停靠了两站后又上了许多人。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白胜利这才注意到车厢里的情景，算是领教了出行的困难。

    他的座位是三人坐，边上一对年轻夫妻依靠着已经入睡了，对面的一位老大爷脱了鞋，把脚搭在白胜利身边的座椅上打起呼噜。白胜利觉得大爷的脚味道很冲，又不好意思喊醒他穿鞋，只能把头侧开忍着。

    他坐了两个多小时后觉得腿发僵，想挪动姿势，不想踩到了人。他低头一看，原来椅子下面躺在一男一女两个人紧贴着在睡觉。他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躺到了脚下，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躺到了这里，只能小心翼翼的把脚插到两人的缝隙中。

    火车有节奏的声音被孩子的哭声打乱了。白胜利觉得孩子的哭声是从头顶传来的，他奇怪的抬头往上看，发现侧前方的行李架上坐着个中年妇女，正在解开衬衣喂怀中的婴儿。

    白胜利看着混乱的车厢，想着当年文诗一个小女孩在这样的环境中熬过一夜，下了车就拉自己出去玩，精力实在旺盛。白胜利打开瓶子，一口气喝下半瓶水，心想还是文诗有经验。如果不是文诗一定要他带上这一大瓶茶水，他这一夜只能忍着口渴了。

    文诗没有把经验完全传授给白胜利：喝水要控制。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茶水，很快就觉得憋得难受，想去厕所。他不好意思的推醒了身边的小夫妇，又怕踩到脚下的男女，很费力的挪到了过道，却发现过道也人贴人的或坐或躺，很难找到下脚的地方。

    白胜利的座位在车厢中间，他艰难的向车厢一端挪去。即便他很小心，还是踩了一次手，三次腿，让人家臭骂好几句。上厕所这事，越着急憋得越难受，憋得越难受行动越不方便，行动越不便越着急。白胜利足用了十五分钟才挪到厕所门口，这时他已经憋得直不起腰了。

    他费力的推开厕所门，发现里面坐着两个中年人睡得正香，一个大包裹放在厕坑上。他推醒两人，请他们搬着包裹出去让自己方便，两人却说行礼太沉搬出去不容易，而且外面也没地方放。一个中年人费力的把包裹从厕坑上提起挪到墙边，要白胜利赶紧方便。白胜利被两个人盯着方便很别扭，可他这时已经被憋得受不了，也顾不上边上有人，哗哗的解决了问题，转身就往外走。

    又用了十五分钟，挨了几次骂，白胜利总算挤到了座位处，却看见那对小夫妇乘机趴在窗前的小桌上睡得正香。白胜利也不想再往里挪了，把两人放在座位外侧的包往里推了推坐了下来，靠着椅背昏昏睡去。

    一阵音乐声把白胜利从睡梦中唤醒。喇叭里正在广播着“旅客同志们，伟大的祖国首都北京就要到了。北京是......”

    白胜利揉了揉眼睛，见天已经大亮。车厢里的人也少了许多，脚底下睡觉的两位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行李架上的妇女也没了踪影。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心里想折磨终于结束了。

    当火车缓缓的停下时，白胜利看到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胡瑶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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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又见胡瑶婻

    北京西苑饭店。

    胡瑶婻把住处定在这里，是因为西苑饭店紧邻进口大楼。外经贸部的三大直属进出口公司都设在进口大楼内，而部里的外贷司也在楼里办公。

    虽然白胜利出来前贾宏图已经许诺住宿费不受规定限制，但胡瑶婻坚持不用白胜利付费。两人争了一阵，白胜利放弃了。

    进了房间，白胜利放下手中的行李，张开了双臂。“好久不见了，拥抱一下吧。”

    胡瑶婻嫣然一笑，靠在白胜利胸前。

    “能听见你的心跳。”她喃喃的说，任凭白胜利紧揽住她的背。

    白胜利很想把胡瑶婻抱到床上去，可此时他心里还装着文诗，就慢慢的松开了手臂，走到桌边沏茶，掩盖着心中的纷乱。

    “婻姐，我给你寄来的信都收到了吧？”自从胡瑶婻走后，白胜利每周都会写信给她。

    “没收到怎么能去车站接你？”胡瑶婻笑着说。

    “不是，我是说以前的。你从来也不回信，我也不知道你收到没有。”白胜利说。

    胡瑶婻半晌不说话，低着头，胸脯起伏着。过了一阵，她说：“收到了。我不知道回信写什么，所以就没回。而且，这样的信写多了会耽误你，我不想这样。”

    白胜利给胡瑶婻的每封信中都是满篇的思念爱恋，胡瑶婻只有一次回信，是她安排工作后给了他新通信地址。白胜利收到回信后看了许多遍，虽然里面除了地址没有其它任何内容，可他看着隽秀的字体就觉得心里舒服。

    他猜想胡瑶婻喜欢看自己的甜言蜜语，否则就不会专门给自己写来新通信地址了。想到这层，他心里更舒服。

    两人见面了，白胜利反倒不能像写信那样肆无忌惮的乱说。他听胡瑶婻提到“耽误”两字，也沉默起来。其实胡瑶婻早就说不想耽误他，那时他都会着急上火的说自己心甘情愿和她在一起，不许再说“耽误”之类的词。但现在听到“耽误”时，他想到的是文诗，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瑶婻已经知道白胜利和文诗的事情了。

    冯佳欣听白胜利说过文诗后，当天就给胡瑶婻写了信，而且寄信时用了“加急”。

    冯佳欣在信中告诉了胡瑶婻一切，包括白胜利对胡瑶婻的情感，也包括了白胜利和文诗的过去与现在。冯佳欣说道，白胜利是真心实意想和胡瑶婻在一起，可是，如果胡瑶婻总是回避的话，那个叫文诗的姑娘一定会乘虚而入。冯佳欣在信中劝胡瑶婻要赶紧做个决断，如果她对白胜利有感情就不能再拖了。

    胡瑶婻看了信后流了几次眼泪。她很清楚自己和白胜利的这种关系维系不了多久，可没想到这么短就要结束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愿意，白胜利就会一生陪伴着自己，但她始终摆脱不了不能生育的困惑，觉得她和白胜利结合是耽误了白胜利。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胡瑶婻见白胜利沉默，猜到了他的心事。她不愿意刚见面就聊这个话题，就对他说：“小白，你信里的几件事我都安排了。你看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我办？”

    白胜利听胡瑶婻说起工作，心情放松了，说道：“也没什么别的事了。能告诉我这些天的日程安排吗？”

    胡瑶婻从兜里掏出个小本，翻看着说：“明天晚上咱们请经贸部专们管日本贷款的孙副处长吃晚饭。后天晚上，孙副处长请计委外资司的王处长。下周一，我陪你去见财政部分管的李副处长。周二，可能要去中国银行。”

    白胜利听胡瑶婻把几个关键部门都安排了，而且时间非常紧凑，知道她费了不少心思，便由衷的说道：“婻姐，谢谢你。”

    “咦，你对我客气起来了啊。你赶紧洗个澡，中午随便吃点什么，下午咱们去逛天安门和故宫，晚上请你吃全聚德的北京烤鸭。”胡瑶婻笑嘻嘻的说。

    在全聚德里，胡瑶婻才仔细告诉白胜利自己来到北京后的情况。

    她到北京的时候，父亲胡一鸣已经是有关部门的第三把手，副部级干部。只是他年纪大了，身体非常差，精力也大不如以前。她起初以为来北京就是在家陪伴和照顾父亲，但没多久，她就有了工作。

    她现在轻工部办公厅工作，副科级待遇。因为她父亲经常生病，所以办公厅主任没给她安排什么具体工作，上班时间也很灵活。不过，自从她上班后几个月，轻工部办公厅与兄弟部委打交道协调事情比以前顺利了很多，办公厅里都说来了位呼风唤雨的大神。

    她之所以来到北京时间不长就能够呼风唤雨，得益于结交了一位吴大姐。

    吴大姐的父亲是胡一鸣部队的大首长，在战争年代官级相差甚远，本来是不会有交往的。

    但当年的一场战斗中，一股国民党兵包围了一所野战医院。警卫连已经大部分牺牲了，眼看医院就要落入敌手，野战医院院长拿出手枪打算自杀，免得被敌人俘虏后受辱。恰好这时胡一鸣带着一个营赶来救援，击溃了国民党军队，院长才得以幸免。

    野战医院的院长便是大首长的妻子，吴大姐的母亲，胡一鸣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渡江战役时胡一鸣才是营长，如果没有和大首长的这层关系是做不了有关部门的第三把手的。自从胡一鸣到北京后，吴大姐经常来看望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也帮了他不少忙。

    胡瑶婻来到北京，吴大姐从心眼里喜欢她，不仅和她结拜了姐妹，还把她安排在轻工部上班。而且，又帮助她打通了兄弟部委的关系。

    吴大姐比胡一鸣小不了几岁，是母亲在长征路上生下的。抗日战争期间，她和一群老红军子女在延安读书，又一起经历了解放战争，革命友谊非常深厚。如今，当年的玩伴至少也是副部级干部了，吴大姐又生性开朗喜欢交际，所以十分吃的开。

    白胜利这才明白，胡瑶婻能替他安排几个部委的事情，全是拜托吴大姐帮忙。

    “吴大姐是个热心肠，过几天我带你认识她，以后能帮你不少忙呢。”胡瑶婻说。

    “好啊，我带了些土特产来，正好送些给她。”白胜利道。

    “吴大姐最喜欢吃大枣，你带的多吧？”

    “应该不少，都给她留着。”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白胜利说道：“还有个事。我们成立东风科技股份公司的时候，钱都是许总出的。许总的意思，我和冯姐的股份中有百分之四十是留给你的。”

    “许大马棒还真够意思。可是股份我不要。我在北京，要你公司股份有什么用。”

    胡瑶婻嘴上这么说，心里黯然伤神。如果不是当年为救许自强挨了一刀，自己也不会失去生育能力。如果没有失去生育能力，自己就会和白胜利相伴一生。对她来说，除了父亲，没有比白胜利更重要的了。但正因为白胜利重要，她才不肯嫁给他让老白家断后。

    白胜利不知道胡瑶婻此时百感交集，他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别不要啊，那是人家许总的一片心意。婻姐，你的股份先用我和冯姐的名义占着，找个适当的时候再转成你的名字。现在转，怕厂里人说三道四的。”

    胡瑶婻说道：“那也好，改名不着急，你觉得什么时机合适就什么时候办。”

    胡瑶婻心思转得很快。她想到不能嫁给白胜利后，忽然觉得能和他成为事业上的伙伴也不错，总比天各一方强。虽然现在自己在北京，可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也许白胜利真的发达了，把公司总部搬到北京来呢。

    她又想到，白胜利代自己持股当然没问题，冯佳欣也很信得过。可白胜利和冯佳欣迟早要成家的，到那时他们替自己持股就不合适了，所以就改口同意用自己名字入股。

    白胜利此时满心高兴，根本没注意到胡瑶婻很快就改了主意。

    他高兴是因为申请日贷的事情比想象中容易的多。他虽然在竹海市出入政府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到了省城就拘谨许多，现在到了北京，尽管已经托了不少关系，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完全没有底气。听胡瑶婻说到吴大姐的关系，他才觉得事情十有**会成的。

    回到西苑饭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胡瑶婻来到他房间，说十点半必须离开，否则父亲会着急。

    白胜利心里盘算着怎样开口说两人的关系，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告诉她文诗的事。他正犹豫着，胡瑶婻把脚到了他腿上。

    “帮我把鞋脱了，揉揉脚。今天走得我脚疼。”胡瑶婻说话的声音很低，眼睛也没看白胜利。

    白胜利替她脱掉鞋，又褪去袜子，在她脚掌上不停的揉捏着。他暗自斟酌着词句，想说服胡瑶婻嫁给自己。这时候，他心里没有了文诗，也没有了冯佳欣，只想着能一辈子每天为胡瑶婻揉脚。

    “今天是最后一次让你给我揉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记住了吗？”

    胡瑶婻的声音飘过来，让白胜利觉得眩晕。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那个文诗，你要喜欢她，就一心一意的待人家。如果总这样左牵右挂的，对人家也不负责任。”胡瑶婻声音不大，却很平静。

    白胜利马上想到是冯佳欣告诉了胡瑶婻关于文诗的事，他也猜到冯佳欣肯定是站在胡瑶婻一边让她抓紧和自己明确关系。既然这样，胡瑶婻现在说的话应该是深思熟虑的了，他觉得再祈求表白也没什么用处。

    “其实，我......”白胜利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却被胡瑶婻打断了话语。

    “你对我的情谊我都知道，我对你怎样你也清楚。我为什么不能答应你也说过许多遍了。我不想再纠结了。我们就这样吧，挺好的。我会像对亲弟弟一样待你。”胡瑶婻说。

    白胜利不吱声，只是很仔细的揉搓着胡瑶婻每个脚趾。

    “你够有福气的了，两个姐姐帮你。”胡瑶婻强笑道。

    白胜利还是不吱声，眼泪却流了出来。他忽然把胡瑶婻的脚掌贴到自己嘴上，用力的亲吻着。

    胡瑶婻把腿往前蹬了蹬，让自己的脚掌紧贴着白胜利的嘴唇，自己的眼泪也顺着脸庞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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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吴大姐的关系

    白胜利的事情办得异常顺利。

    外经贸部的孙副处长听白胜利说了要办的事情后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吴大姐还郑重其事的找了我们司长。项目清单砍谁不是砍？可怎么也不能砍我们自家兄弟的呀。你们也别乱找人了，明天我把大家聚齐了一说就完事。”

    第二天晚上，孙副处长在东来顺要了个包房，请了计委、财政部、中国银行的三位主管处长吃涮羊肉。孙副处长告诉大家，吴大姐专门为白胜利的项目找了他们司长，事情是必须办的，所以大家都要关照。

    三位处长满口答应，只有中行的严处长提醒说，这个项目日本人权限挺大，别让日本人给毙了就行。孙副处长拍着胸脯说日本人那里他包了。

    白胜利忙着向几位处长敬酒，又说自己也准备拜访日本供应商，请他们帮助做工作。几个处长听了大为赞赏，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回西苑饭店的路上，胡瑶婻和白胜利商量，既然不用分别拜访各部委了，不如第二天去看吴大姐，白胜利高兴的答应了。到了宾馆大堂，胡瑶婻不肯再去房间，和白胜利约好时间就告辞离去。

    回到房间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白胜利知道冯佳欣睡觉晚，很想给她打个电话，却怕打搅到她父亲。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冯佳欣家里的电话，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白胜利高兴的给冯佳欣讲北京的情况，冯佳欣在电话里不停的叫好。白胜利能想象到，这时的冯佳欣脸上一定又有了两个酒窝。

    说完项目，冯佳欣叮嘱白胜利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很有大姐的样子。然后，她说道：“我给瑶婻写信说了你和文诗的事，你不生气吧？”

    “哎呀，我的亲姐姐，我怎么会生气呢？”白胜利忙说。

    “那，瑶婻怎么想的？”冯佳欣关切的问。

    “她，她让我好好待文诗。”白胜利老实的说，情绪有些低落。

    冯佳欣叹了口气，嘟囔着说：“唉，这个倔丫头。”

    两人一时都没有话说，就互道珍重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胡瑶婻开着一辆奥迪来到酒店，拉着白胜利去了三里河甲一号院。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

    “上周刚拿的驾照，害怕吗？”胡瑶婻笑嘻嘻的，完全没有了在酒店里伤心时的忧郁情绪。

    “你开车都不怕，我坐车有什么好怕的？”白胜利受了胡瑶婻的感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到了院门口，胡瑶婻下去登记。白胜利坐在车里，看着门口哨兵手里的步枪上了刺刀，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有些陈旧的院落里藏龙卧虎，自己能搭上吴大姐这条线受用无穷，心里很是高兴。

    吴大姐叫吴秀兰，五十多岁模样，身体已经发福，皮肤却还细腻。大脸庞上堆满笑容，看上去像一尊弥勒佛，很有福气的样子。

    “哎呀，小婻来了，快坐。刘阿姨，泡壶茶来。”吴大姐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胡瑶婻进来热情的招呼。

    “吴大姐，我带了个朋友过来。这是白胜利”胡瑶婻把白胜利推到身前介绍道。

    “呦，这就是你成天挂在嘴边的小白呀，很精神的小伙子嘛。坐，快坐。”吴大姐快人快语的说。

    白胜利听吴大姐说“成天挂在嘴边”，侧头对着胡瑶婻笑了笑。胡瑶婻不好意思的嘟囔着：“你别听吴大姐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你哪次来没提过他？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哈哈”吴大姐看胡瑶婻尴尬的样子，不依不饶的说笑着。

    吴大姐的两句话比白胜利和胡瑶婻两人之间说两百句情话还让白胜利感动。他坐在胡瑶婻边上，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深情，心情更加惆怅。不过，他知道此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就强打精神从袋子里掏出大枣。

    “吴大姐，瑶婻说您喜欢吃大枣，我给您带了些。都是今年采摘的，很新鲜。”

    “太好了。谢谢你小白。刘阿姨，帮我洗点枣。”刘阿姨正好过来送茶，吴大姐对她说道。

    “吴大姐，您要是觉得好，我每年都送过来。对了，您有空去我们竹海转转，不仅有大枣，海鲜可多了。”白胜利见吴大姐马上就要吃枣，觉得这位大姐像个孩子般好玩，顿时就有了亲切感。

    “嗯。小婻，找个机会陪大姐去转转。对了，你们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吴大姐说。

    “太顺利了，我们都没跑，孙副处长把人召集齐，一顿饭就说完了，还是孙副处长结的帐。”胡瑶婻答道。

    “我看小孙这人还不错，办事挺热情。”吴大姐说着，往胡瑶婻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想升半格，托我和他们司长说说。趁这时候，你有事只管找他。”

    胡瑶婻笑道：“也没什么事了。其实就是小白工厂申报了一个项目，怕被砍掉，来拜会各路神仙。”

    吴大姐叫了起来：“嗨，就这事啊。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还找了他们司长。自己人的项目就留着呗，全国那么多工厂还不够他们砍的。”

    白胜利这才知道，吴大姐找了几个部委的中层领导，原来根本不知道要办什么事。他想不出吴大姐是怎么和人家说的，也不明白胡瑶婻为什么不把事情原委给吴大姐说清楚。不过，这样糊里糊涂的都能办成事，让白胜利觉得很神奇。

    中午，胡瑶婻拉着吴大姐去一家新开的萨拉伯尔餐厅吃烤肉。吴大姐喜欢吃肉，拿着菜单每样牛肉点了一份。白胜利看菜单上都是照片，一个个大盘子很丰满，担心点这么多吃不下去。等上了肉才知道，偌大的一个盘子只放着薄薄一层肉片，只怕还要加菜才行。

    吴大姐兴高采烈的告诉白胜利，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她，胡瑶婻不来也行。

    胡瑶婻撅着嘴，假装生气的说。“大姐，你重色轻友啊。”

    吴大姐哈哈大笑，点着胡瑶婻的鼻子说道：“这么好的小伙子，你要是搞不定，大姐可要出手了啊。”

    胡瑶婻瞟了白胜利一眼，见白胜利也在看自己，赶紧挪开目光，对吴大姐说道：“大姐喜欢，那就让给您了。嘻嘻。”

    白胜利见两人打趣自己，不知道如何插嘴，就跟着傻笑。

    吴大姐看白胜利脸有些红，笑得更欢。“小婻，人家小白还小，你别嘴上没边。”

    胡瑶婻苦笑道：“大姐，怎么，怎么成了我嘴上没边？”

    吴大姐不再理她，对着白胜利说：“我们俩凑一块就逗闷子，你别往心里去。你们省里黄副省长是我的好朋友，我回家给他秘书打个电话，你回去见见。他秘书人也不错，有什么事让他帮你。”

    胡瑶婻在傍边说道：“大姐，这可是大事。呆会再去您家，您先把电话打了，别过了今天又给忘了。”

    回到吴大姐家里，她拿出一个大本，带上老花镜一页页的翻。白胜利坐在边上，见本子上一行行的电话号码，人名后还注着某某省书记，某某法院院长之类的官衔。

    吴大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黄副省长秘书的电话，却找到了黄副省长的电话。她干脆直接拨通了这个号码。

    “二毛啊，我是吴大姐。哈哈，是呀，上次见面还是你来北京开人大的时候，嗯，得有一年半了吧。什么时候还来北京啊？啊，刚走啊？下次来给我打个电话，我叫上三毛一起咱们聚聚。哦，我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有个小兄弟是你们竹海市的。啊，没事，就是想让你认识一下，将来万一有事能有个照应。嗯，嗯，小伙子不错，很能干，你要多提拔呀。哦，那太好了。对了，李秘书的电话是多少？我上次记在张纸上找不到了。等等，我拿笔，嗯，嗯。记下了。你和李秘书打个招呼，等他过去让李秘书接见一下。哦，叫白胜利，白色的白，胜利的胜，哈哈哈哈，对，胜利的利，哈哈。哦，你忙吧，就这事，不打搅了。别忘了下次来北京到家里坐坐。哎。那再见。”

    吴大姐放下电话，把电话号码抄到大本子上，然后把纸条递给白胜利。

    “这是李秘书的电话。李浩天，黄副省长的大秘书。黄副省长分管经济，是常务副省长，有事找他管用。”

    白胜利没想到吴大姐这么热情。他不过是随着胡瑶婻来感谢吴大姐的帮助，却天上掉馅饼一般搞到了副省长的关系，这让他欣喜之余，野心又大了许多。

    告别了吴大姐，胡瑶婻说时间还早，不如去西苑饭店边上的动物园去看熊猫。两人进了动物园，先在猴山看了一阵猴子玩耍，又去边上的熊山看狗熊。熊山里三只棕黄色的大熊十分肥胖，还在站立起来向游客作揖要吃的。白胜利见胡瑶婻嬉笑着逗大熊，欢快的样子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心里又一阵阵的隐痛。

    从熊山到象房看大象，再去狮虎山，接着是长脖鹿，金丝猴，最后才是熊猫。来到熊猫房的时候，胡瑶婻已经累得喊腿软，而熊猫正在呼呼大睡，两人看着无趣，就出门回到了西苑饭店。

    在大堂里，胡瑶婻娇声说：“哎呦不行了。你快上去吧，我得赶紧回家了，累死我了。”

    白胜利看着她，轻声说：“瑶婻，你上去歇会吧。我，我给你揉脚。”

    胡瑶婻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上次都说好了是最后一次。我不上去了。这两天都回去晚，我今天早点回去陪陪我爸。”

    说完，她扭身就走。她知道自己如果再多停些时间，就会忍不住随白胜利上楼。如果上了楼，两人又多了一次伤心。

    白胜利痴痴的看着胡瑶婻的背影，叹息着自己上了电梯。

    晚上，胡瑶婻打来电话，说已经三天没上班了，明天得去单位看看，就不再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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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最后一次

    胡瑶婻两天没露面了，白胜利白天忙着自己的事情，到了晚上有些寂寞难熬。在省城的时候，他答应到了北京给文诗打电话，但到北京见到胡瑶婻，他没了打电话的心情。

    白胜利纠缠在三个女人之间，自己也理不清心中的情感。相对来说，对冯佳欣似乎明朗些，即便如此，每当想到将来不能和冯佳欣无拘无束的逛街时，他心里还是很难受。至于胡瑶婻和文诗，他就更糊涂了，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和胡瑶婻情感更深些，毕竟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胡瑶婻要上班，白胜利正好拜访了东洋株式会社。蔡连盛事先给日本人打了电话，所以白胜利到东洋办事处的时候被当作贵宾来接待。东洋办事处的总代表小野一郎亲自接待，恰好日本本部的山田课长在北京办事，也参加了会谈。

    小野告诉白胜利，关于他们的项目东洋的社长亲自找了日本负责放贷的银行，只要中国政府申报的项目中有这个，日本那边不会有问题。另外，小野还邀请白胜利和东风厂的领导到日本考察，白胜利表示了感谢，说贷款下来后一定会去。

    回到酒店，白胜利给蔡连盛办公室打电话表示感谢，接电话的是安妮。安妮嗲声告诉白胜利蔡总外出，有话她一定会带到。白胜利听她一声声“白哥”叫得自己浑身发麻，连忙挂断了电话。

    来的时候，贾宏图要白胜利长驻北京，直到把项目跑下来。白胜利以为北京的衙门水深，也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不想才一个星期事情就差不多了，他觉得再呆在这里已经无事可做，决定提前回竹海。

    他给胡瑶婻打电话，告诉胡瑶婻自己的想法。胡瑶婻电话里说他可以后天走，明天开车带他去看长城，白胜利高的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胡瑶婻开着奥迪接上白胜利，向郊外驶去。大约一个半小时后车子驶进了山路。

    白胜利看着路边的深涧，有些担心的说：“婻姐，你刚领的本就跑山路能行？”

    胡瑶婻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拍了拍白胜利的手背，笑道：“踏踏实实的坐着，好好看风景。你姐的车技绝对一流。”

    正说着，迎面开来一辆大卡车，擦着他们的奥迪驰过。

    “哎呀。他妈的，怎么开车呐”胡瑶婻被吓得叫了出来，还骂骂咧咧的。

    胡瑶婻就算骂人时声音也很柔和，白胜利听了觉得好玩，就吃吃的笑她。胡瑶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人家说了，开上车后性格就会变。我还不算急脾气，我们厅长要是扶了方向盘，那个厉害劲别提了。”

    白胜利笑道：“别解释了，婻姐，我又没说什么，不就说了句他妈的嘛。”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到了八达岭城墙下。

    白胜利一直坚持爬叠云山，体力非常好。他沿着城墙一路向上跑，累得胡瑶婻喘着粗气，嚷着要坐下休息。白胜利说要一鼓作气，他拉着胡瑶婻的手继续往上爬，没多久胡瑶婻坐着地上死活不肯再起来。白胜利嘻笑着托起胡瑶婻的腰，几乎是半抱着她登上了山顶。

    从山顶看去，长城沿着起伏的山脉向远处蜿蜒，让白胜利惊叹不已。他拉着胡瑶婻的手，沿着山顶略微平坦的城墙慢慢的踱步，觉得有许多话要对她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当他们回到西苑饭店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胡瑶婻把白胜利送到电梯口就要告辞，白胜利却把她拽进了电梯。

    “我明天就走了，再见面不知道要隔多久，再聊一会吧。”白胜利说。

    胡瑶婻没有吱声，出了电梯默默的跟着白胜利进了房间。

    白胜利一边忙着给胡瑶婻倒茶，一边说：“累一天了，你在床上躺会吧。”

    胡瑶婻坐着床边，默默的看着白胜利忙，当和白胜利目光相对的时候，她才挤出一丝笑容。

    “腿酸。”胡瑶婻忽然说。

    “我给你捏捏。”白胜利做到胡瑶婻身边，伸手抄起她的小腿，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脚也疼。”胡瑶婻又说。

    “那先揉脚。”白胜利开始为她脱鞋，又脱去袜子。

    胡瑶婻忽然“嘤——”的叫了声，揉身搂住了白胜利的脖子，嘴唇贴上了他的唇，舌头伸进了他口中。白胜利只觉得热血上涌，双臂紧抱着她，两人滚倒在床上。

    经过了几次翻滚，两人的呼吸都很沉重，胡瑶婻的上衣扣已经被解开，露出丰满白腻的双峰。白胜利把脸埋进双峰之中，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伸手去解胡瑶婻的裤带。

    正在白胜利难以自制的时候，他觉得脑门湿漉漉的，心里一惊，抬头看见胡瑶婻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我就知道上来会这样，所以才不想来。”胡瑶婻见白胜利停止了动作，很轻柔的对他说，搂着他的手臂并没有松开。

    “如果你喜欢就继续，我愿意给你。可你得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

    白胜利听了，心顿时凉了下来。

    “瑶婻，你怎么这么倔呢？我都说过无数次了，年龄不是问题，生孩子也不是问题。只要和你一起我就觉得幸福。瑶婻，我们结婚吧，我们一定会幸福的。”白胜利这话的确说过许多遍了，每次都被胡瑶婻回绝，这次也不例外。

    “胜利，不说这个了。今天我的身体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只是过了今晚你就得忘掉这一切。”

    白胜利从胡瑶婻身上滚下来，仰面瘫在床上，叹道：“唉，要是说忘就能忘该多好啊。”

    胡瑶婻趴过来，抚摸着白胜利的脸。“忘不了就埋在心里。好好待你的小师妹，别再三心二意的了，你爹还等着抱孙子呢。”

    说完，她起身整理好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一番，平静的对白胜利说：“胜利，我先走了，明天上午十点过来接你去火车站。”

    说罢，她推门离去，留下白胜利躺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第二天一早，白胜利想起和文诗的约定，回去时要告诉她车次。他来北京一周一次电话都没给文诗打，怕文诗在电话里纠缠，就给白总办公室打了电话，请白总告诉文诗自己的返期。

    胡瑶婻准时来到楼下，替白胜利结账后，默默的帮他把行李放进车里。一直到北京站，两人都没有说话。白胜利下车后，探寻的望着胡瑶婻。他怕胡瑶婻会驾车离去自己心中不舍，却说不出口。还是胡瑶婻对他说：“我去停车，你帮我买张站台票，在入口等我。”

    进站的路上，两人还是没有说话。直到白胜利把行李放好，又从车厢出来后，才对胡瑶婻说：“婻姐，要开车了，你回去吧。”

    胡瑶婻沉静的看着他，良久，轻声说：“再抱抱我。”

    白胜利把她紧抱在怀中，全不顾边上的乘客投来异样的眼光。

    在他怀中，胡瑶婻不停的嘟囔：“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要自己保重。你要让着点那女孩子，早点结婚要孩子别拖着。有事需要我办就给我打电话，写信也行。回去后先给我报个平安.....。”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低得让白胜利无法听清。

    白胜利抚摸着胡瑶婻的秀发，轻声说道：“瑶婻，你一定记住，不论在任何时候，你永远是我最亲的人。哪怕我和别人成家了，你依然是我最亲的人。”

    胡瑶婻扬起头，流着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真的？你不是哄我吧？你可不能这么想，这样对你媳妇不公平。我们就是好朋友，嗯，就像你和冯姐一样的朋友，好吗？”

    白胜利点了点头，长叹道：“唉——，好吧，我们是好朋友，你是我的好姐姐。”

    胡瑶婻抬起手，伸出小手指，带着些俏皮说：“说话算数，拉钩。”

    白胜利伸手和她拉钩，然后松开手臂，说：“我得上车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太累了。”

    “好，你赶紧上车吧。”胡瑶婻把白胜利推上车，自己却不肯走，站在车窗边继续对白胜利唠叨，无非是气候变化注意穿衣，饭前洗手，每天洗澡之类的嘱咐。直到火车开动了，白胜利看见她的嘴唇还动个不停，只是不知道又叨叨些什么。

    白胜利想起冯佳欣在电话里对他唠叨了许多，现在胡瑶婻也这样，他暗想，女人原来都一样。

    返程的火车比去北京时松了许多，白胜利身边的座位竟然是空的。他爬在小桌上昏昏睡去，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火车已经驶进了省城。

    随着距火车站越来越近，白胜利心情也有些紧张。他一直没给文诗打电话，也怕她为此生气。他很想在站台上看到文诗身影来说明她没有生气，又觉得文诗不可能来接他。时而又担心文总忘记告诉文诗自己回来的车次。

    火车在他的胡思乱想中缓缓驶入站台。白胜利从车窗中清晰的看到了大波浪披肩发和洋溢着笑容的娃娃脸。

    文诗正又蹦又跳的对着车窗后的白胜利挥舞着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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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更大的目标

    从白胜利走出车厢门开始，文诗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直到进了宾馆的房间，她才喘了口气说渴了，吵着要水喝。白胜利知道这丫头人小鬼大，她越不提打电话的事白胜利心里越慌。

    还是大学的时候，白胜利曾交了一个女朋友，文诗知道后嘱咐他：“女人会在男人还懵懂的时候已经把男人看透了，你要小心。”

    这话给白胜利的印象很深。他懵懂中和女朋友分了手，就是被女友看透了。上班后，他还傻乎乎的喊冯佳欣“姐”的时候，冯佳欣已经研究了他，并确定他为将来的生意伙伴，他还四处打探胡瑶婻和贾宏图是不是有一腿的时候，胡瑶婻已经对他心有所属，把他的品性摸得**不离十。

    以上的一切验证了文诗这话的正确性。现在，恐怕文诗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事，才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等自己麻痹时再给自己致命一击。

    白胜利这么想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他和文诗又不是死对头，致命一击这个词太夸张了。

    文诗始终没打提电话的事，她让白胜利洗了澡，就带他去见文总。

    文总的公事其实很简单，省外贸公司要做东风厂技术引进的外贸窗口。白胜利当时就表态工厂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知道外经贸部有文件，利用低息贷款的项目归口到北京的三大进出口公司，其它公司无权经营。

    文总也知道这个文件，他告诉白胜利，只要东风厂与省外贸签署个代理协议，省外贸会出面与北京的进出口公司谈合作。文总强调，外贸代理费按照国家规定收取百分之一点五，省外贸和北京的公司分成，不会让东风厂多出钱。

    最后，文总说，如果东风厂同意签协议，他准备派文诗作为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这样他们老同学还能经常见面。

    白胜利满口答应，说文总帮了这么多忙，不用说不多出代理费，就是多出也是应该的。他自己也很期待着和文诗合作这个项目，他一定会说服厂里与省外贸签这个协议。

    文诗在边上插话，要文总批准她这次就跟随白胜利去竹海，拿着协议文稿直接找厂长谈。文总的意思，总要给白胜利几天时间，让他在厂里做些工作，不想白胜利却表态，欢迎文诗去工厂指导工作。

    白胜利帮着文诗说话是因为在北京没给她打电话而愧疚。他想通过带文诗去海边游玩来补偿她。，至于万一贾宏图不同意签协议，他可以用东风科技先签字对付，然后再慢慢做工作。他估计省外贸一时也搞不清东风电器厂和东风科技公司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事情总是容易对付。

    “胜利，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说话，我爸还不一定让我去呢。”出了文总办公室，文诗笑呵呵的说。

    “我还没问你，干嘛这次就去呢？万一签不下来怎么办？”白胜利问。

    “你猜。”文诗对着白胜利做鬼脸。

    “嗯，你想看冯姐姐。”白胜利笑了。

    “不愧是我的知己呀。嘻嘻。”文诗摇头晃脑的说。

    白胜利见文诗始终不提打电话的事，觉得自己逃过了这一劫，心里放松了许多。不过，他实际上还是没逃过去。

    下午，文诗磨着他去学校对面的公园看落日。当日头落到槐树梢的时候，文诗忽然说：“胜利，我记得在学校的时候，咱俩是无话不说的，对吧？”

    白胜利看着被满天霞光映红的湖面，“嗯。”了一声。

    “那，现在还能这样吗？”文诗悠悠的说。

    “当然行啦。”白胜利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多天都没给我打电话？总不会忙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文诗说得轻声细语，在白胜利听来却如遭雷击。

    “嗯，那个，的确有些事。我以后告诉你好吗？”白胜利想先对付过眼前再说。

    文诗听了，头摇的像拨浪鼓。“如果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都不能说，将来就更不能说了。”

    文诗说得有道理。这个湖边，落日时刻，是属于她和白胜利的，记载着他们以往的情谊。过去，他们是无所不言的伙伴，日落时两颗心会贴在一起。

    白胜利见文诗的面庞被晚霞映得红润，又听她这么说，想起了几年前两人十几次坐着这个地方，紧贴在一起倾听对方的心跳时的情景。他咬了咬牙，把和胡瑶婻的关系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不过，他没告诉文诗，这次在北京他还在争取胡瑶婻和自己结婚，也没告诉文诗，冯佳欣的意思也是优先考虑胡瑶婻。

    文诗静静的听着，手里拿根树棍在地上乱画。等白胜利讲完了，她淡淡的说：“你还记得李若兰吧？”

    白胜利曾和李若兰交过几个月朋友，听文诗提起，他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文诗叹息道：“唉，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变，有的人却变化很大。你就是那个不变的。上学的时候，我们算是最要好的了，可你忘不了中学的刘丹霞，又和李若兰交朋友，脚踏几条船。我看你现在还是这样，是不是？”

    白胜利听了默然无语。文诗并没有冤枉他，刘丹霞，李若兰，包括文诗，白胜利与她们的情感都超过了一般的同学关系，也超过了普通的朋友关系，可以用“关系暧昧”来形容。但白胜利真心的对待她们每个人，珍惜和每个人在一起的时光，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关于白胜利与李丹霞、李若兰、文诗的感情瓜葛，请参看《激情年代前传》）

    文诗继续说道：“我可是变了，不会再像学校时那样，任由你四处留情。除非，除非我们仅维持校友关系。”

    文诗这话含蓄的表明了她的态度：要与白胜利发展超过校友关系的关系。

    良久，白胜利握住了文诗的手，坚定的说：“小诗，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后，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文诗让白胜利握着手，身体靠在他身上，嘴里却说：“你别忙着表决心，回去认真想想，彻底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她头枕着白胜利的肩，闭上了眼睛，柔声道：“我会等你的。”

    第二天上午，白胜利见到了黄副省长的秘书李浩天。

    李浩天详细问了白胜利的情况后，告诉他这种工业项目自己帮不上忙，若是哪个厅局遇到了困难，他随时可以出面协调。

    李浩天说：“现在社会处于高速发展阶段，单纯依靠两、三千万的技术项目发展企业恐怕跟不上形势。”

    白胜利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过。他和冯佳欣的想法是给东风厂搞一个项目，在将来体制改革时再将企业私有化，作为未来发展的第一桶金。但未来如何发展，当前是否有更好的办法，两人都没有考虑。

    白胜利知道李浩天的工作与高层接触多，信息灵通，对政策了解深，对未来看得远，在宏观上能给自己很多指导。

    “您说的是。不过，我们在基层，对政策了解不多，眼界也窄，将来还请您多指点。”白胜利恭敬的说。

    李浩天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你选的项目也不错，省里体制改革很快就会开始，如果把握住机会，这个项目对你未来很有帮助。不过，依照你和吴大姐的交情，做这些事的确太小了。”

    李浩天对吴大姐的背景非常了解，也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吴大姐出头的。这次吴大姐亲自给黄副省长打电话，黄副省长又郑重交待他要想方设法帮助白胜利，他就认定白胜利与吴大姐关系不一般。

    李浩天能做到副省长秘书，人是极聪明的，对高层间的交际方式也了然于心。他和白胜利聊了一个半小时，其间有意无意的提起几次吴大姐，白胜利都闪烁其词的转移了话题，更让他认定白胜利和吴大姐有特殊关系。他猜想，以白胜利的年纪，必然是父辈和吴大姐有密切瓜葛。

    也怪不得李浩天判断错误，他就是再聪明，也想不到吴大姐的母亲有个救命恩人，而吴大姐又与救命恩人的女儿十分投缘，救命恩人的女儿偏肯为白胜利做一切事，哪怕牺牲自己的爱情。

    白胜利躲避吴大姐的话题其实是因为他对吴大姐所知甚少，又不好意思说只见过一次面。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躲闪，反让李浩天误认为他与吴大姐关系密切。

    李浩天继续说：“省委正在讨论全省的下个五年计划，你们竹海市地处沿海，肯定要重点发展。根据南方的发展经验，距市中心远，现在还偏僻，但交通方便的地区，那里的发展空间最大。”

    白胜利眼睛一亮，问道：“您的意思，做房地产？”

    李浩天笑道：“老弟果然是一点就透。这种大资金的项目，老板更好发话。”

    李浩天口中的老板是黄副省长。做领导秘书的，习惯把自己服侍的领导称作老板，这在广东地区已经很流行了，但其它地方还没有这个习惯。

    白胜利说道：“嗯，您说的太对了，太谢谢您了。我真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能以小博大。”

    李浩天呵呵笑着，说：“老弟，你当个事研究一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

    从省政府出来，白胜利精神振奋，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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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另起炉灶

    “文诗这姑娘不错，你可以下决心了。”冯佳欣看着杯子里的红酒，淡淡的说。

    文诗和白胜利一起来到竹海，住进了黄海大酒店。白胜利请来冯佳欣，三人一起吃过饭后，又到酒吧闲聊。到了晚上十点，文诗说要准备第二天谈判的稿件，告辞先上了楼。白胜利和冯佳欣都明白，她实际上是给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文诗知道离开后冯佳欣一定会和白胜利说起自己，她也觉得冯佳欣的意见对白胜利有很大影响。她肯离开，表明对自己有很大信心。

    虽然初次见面，冯佳欣对文诗的印象非常好，加上白胜利在电话中已经说了胡瑶婻的态度，冯佳欣就建议白胜利不要再左右摇摆了。她这样说也是为了自己考虑，因为她自己和白胜利在一起时似乎也有些异样感觉，就希望摆白胜利定下文诗，免得自己心猿意马。

    “嗯。姐，你放心吧。”白胜利也盯着冯佳欣杯子里的红酒，其实他是在看红酒中透过的冯佳欣脸庞。

    “姐，还有个事和你商量。啊，是不是太晚了呀？要不明天再说？”白胜利换了话题。

    “不晚，呆会你送我回家呗。说吧，什么事？”冯佳欣也不再想继续说文诗，白胜利转变话题，她心里轻松了许多。

    白胜利认真的说：“我想再注册个公司，把你，瑶婻和我的股份都放到新公司里去。”

    冯佳欣蹙着眉头，说道：“引进项目还有许多事要做，现在折腾公司的事干嘛？”

    白胜利说道：“我是这样想的。东风科技作为主体搞技术引进没有问题，但这个公司股份太杂了，我们虽然是大股东也不能完全说了算。而且，如果有与东风厂无关的业务，放在这个公司里也不好操作。所以想独立搞一个公司，只有你，瑶婻和我三个股东。将来的其它业务都放在新公司里。”

    冯佳欣想了想，松开眉头露出了笑容：“嗯，这的确是个办法，对东风科技也没什么影响，经营面却宽了许多。你对新公司有什么具体想法吗？”

    白胜利自从和李浩天见面后，就形成了这个思路。他在长途车上一直琢磨，此时已经有了比较完整的方案。

    新公司不在竹海，而放在北京。因为，在北京可以注册成“中国”字头的公司。公司的名字很重要，即便是个皮包公司，只要挂上了“中国”字头，出去招摇撞骗都容易很多。虽然这样的名字很难通过工商审批，可他相信凭吴大姐的关系，一定能注册下来。

    他已经想好了名字，叫做“中国蓝海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公司的注册，争取得到“中国”字头的工作都可以委托胡瑶婻来办理。

    公司股东是冯佳欣，胡瑶婻和白胜利，股份三人平分。注册资金初期还是五十万，把三人持有的东风科技公司的股份注入到新公司，余下的用现金填补，应该不是很难。

    冯佳欣听到这里，只提出了一个意见：公司的股份按照六、二、二划分，白胜利占六成，她和胡瑶婻各占二成。冯佳欣的道理是，这样的公司，股东的价值不在于初期投资额，而在于将来在运营中的贡献，白胜利在经营中的作用肯定要超过百分之六十，所以占六成很合理。

    两人讨论了一阵，最后还是冯佳欣说服了白胜利，按照六二二划分公司股份。

    接着，白胜利又描述了公司未来的发展。

    这个公司只做两件事，一是作为投资主体，将来凡是想要介入的业务，都由这家公司来收购，最终，这家公司会发展为一家集团公司。二是介入房地产业务，充分利用政策，谋求火箭式高速发展。

    冯佳欣第一次感到自己跟不上白胜利的思路。她仔细打量着白胜利，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你，怎么想到这些的？”冯佳欣问。

    “<B>①3&#56;看&#26360;网</B>多了，思路也就开放了。另外，黄副省长的秘书李浩天给了我重大提示。”白胜利轻描淡写的说。

    冯佳欣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可是，每天读书看报的人多了，能接触高层的人也不少，能很快形成思路，设计出方案的人却少之又少。冯佳欣庆幸自己眼光不差，在白胜利还是个毛孩子时就认定了他能成大事。

    “好，就依你。胡瑶婻那边你打电话吧。嗯，这事情公用电话不方便说，办公室也不好讲，等文诗走了，你到我家里来，用家里电话打。”冯佳欣说。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她再待两天就回去了，然后我们就开始。”白胜利笑道。

    “这两天你陪人家四处玩玩，也把你们的事情说清楚。”冯佳欣嘱咐道。

    “嗯，放心吧，姐。”白胜利说这话时发现，一旦下定决心，心里就畅快了许多。

    与省外贸签代理协议的事情遇到了些小麻烦。

    白胜利上班就找到贾宏图，把省外贸文总的意思讲了，并说省外贸派业务经理文诗来到竹海，下午要来工厂洽谈代理业务。

    贾宏图是同意签这个协议的。不过，他为了表示对班子的尊重，还是召开了厂长办公会来研究。

    李梅梅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外贸代理，所以在会上一言不发。李援朝事不关己，跷着二郎腿吐着烟圈不吱声。卜大方却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咨询过了，这个，国家规定代理费是百分之一点五，没错。不过，如果我们和外贸公司砍价，压到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省外贸介入，两家外贸公司分代理费，我们就没有压价空间了。千分之五就是两万美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贾厂长，现在厂里的效益也不是很好，这样浪费资金不太合适吧。”

    签外贸代理协议对东风厂来说是个很小的事，如果会上没人反对，下午就可以签字。贾宏图召开办公会的意思是万一将来进口过程中外贸窗口出现问题，选择窗口是集体决定的，有责任大家共同担。没想到卜大方真的提出了异议，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其实卜大方也不是对省外贸有意见，更不是心疼这两万美金。

    他心里清楚，要想顺利进口设备，少了省外贸帮忙是不行的，这两万美金并没有白花。可是，他上次搞合资碰壁丢了很大的面子，又因为贪图股份同意了白胜利的方案，总觉得让这个小毛孩牵着鼻子走不痛快。他听说省外贸的人已经到了竹海，猜想是白胜利在省城拍了胸脯担保，就想给他找些麻烦出口气。

    果然，白胜利讲到办手续时省外贸出了许多力，在项目实质操作时牵涉到省中行，海关等一系列部门，也少不了要麻烦人家，所以这两万美金不是浪费。何况，北京的外贸公司还未必肯降价千分之五。

    贾宏图刚要表态支持白胜利，卜大方又抢先说道：“小白，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我们也要把情况分析清楚，看到底多少工作牵涉到省外贸。我看无论银行还是海关，只要我们的项目符合国家政策，自己去办手续也不会有问题。小白啊，厂里的每一分钱都是职工血汗换来的，我们不能拿来做人情啊。”

    白胜利当时就急了：“卜厂长，我怎么是送人情呢。为了这个项目，省外贸已经帮助我们协调了几个部门，请客送礼没要我们一分钱，我们总不能过河拆桥吧？如果我们这样做，将来谁还敢和我们合作？”

    卜大方不乐意了。他敲打着桌子说道：“我怎么是过河拆桥呢？我就是想为厂里省些费用，不是为厂里利益考虑吗？”

    贾宏图见两人几乎要吵起来，忙打圆场道：“嗯，你们两个说得都有道理。项目还没有正式批下来，我看这个事情可以下次再议。你们都是为了厂里考虑，出发点并没有矛盾，只是怎样做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大家再仔细想一想。”

    白胜利听了贾宏图的表态更着急，很想再和贾宏图理论，冯佳欣拉了拉他的胳膊，示意不要再发言了。

    “姐，你说卜大方这人怎么这个德行。我们该给他股份也给了，这点小事他还要从中作梗，将来怎么合作。”随着冯佳欣进了市场部办公室，白胜利忿忿的说。

    冯佳欣掩上门，嗔道：“你小声点。这么点事就沉不住气，怎么能成大事。”

    说完，冯佳欣为白胜利倒了杯水，坐着他对面轻声说：“胜利，越遇到困难越要沉住气，内心平静了，才不会丧失分析能力。你说对吗？”

    白胜利慢慢的平静下来，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姐，我失态了。卜大方刚才真是气死我了。”

    冯佳欣笑道：“那好，你现在分析一下，他为什么要这样。”

    “嗯。第一，他在办公会上很久没有发言权了，这次总算逮到机会。第二，他觉得我年轻，最近又抢了他风头，想给我点颜色。第三，他也想显示些自己的力量，如果省外贸介入了也能买他的帐。”白胜利冷静下来，说得头头是道。

    “那么，怎样解决呢？”冯佳欣问。

    “他已经在办公会上扬眉吐气了，又给了我颜色看，第一，二两条已经不存在了。至于第三条嘛，这取决于省外贸，不是我们能定的。”

    冯佳欣轻快的说道：“你看，只要冷静下来，事情就清楚了。你现在回想，在会上和卜大方冲突是不是不合适呢？”

    白胜利说道：“姐，我觉得吧，我最大的福气就是有个好姐姐，随时能提点我。”

    冯佳欣啐道：“呸，又贫嘴。你中午就告诉文诗会上的情况。人家大企业见识多广，肯定有高招。”

    白胜利摇头道：“她一直在国外，才回来不久，恐怕还不如咱们有办法。”

    冯佳欣叫道：“哎呀，你这人怎么一会聪明一会糊涂。文诗没招数，不能向她爹讨教吗？”

    白胜利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蠢，真蠢。姐，我真不是贫嘴，遇到你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白胜利赶到黄海大酒店，把会上的情况告诉了文诗。文诗听后马上给文总打去电话。文总在电话里说了许多，文诗不停的点头称是。挂上电话后，文诗对白胜利说：“麻烦你和贾厂长说一下，公司突然有紧急任务派给我，今天下午不能过厂里了，改在明天下午吧。”

    白胜利疑惑的问：“文总说什么了？怎么你又有其它任务？”

    文诗笑道：“先别管任务，你告诉我那位卜大方住址，我爸让我做他工作。”

    白胜利恍然大悟，原来“其它任务”不过是为了拖一天，好有时间做卜大方工作。对于一晚上说通卜大方他并不乐观，可看着文诗自信满满的样子就没说什么。告诉了文诗卜大方地址后，他又问文诗那个“其它任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陪我爬叠云山。”文诗歪着头，俏皮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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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项目批下来了

    第二天上午，白胜利把文诗下午两点到工厂谈协议的事告诉贾宏图。他强烈建议再次召开办公会讨论，并希望贾宏图果断拍板与省外贸签订协议。

    贾宏图也认为搞进口项目离不开省外贸，只是不愿意和卜大方产生冲突。在白胜利一再保证不和卜大方正面争执后，他通知所有领导到会议室开会。

    出乎所有人意料，卜大方不仅没有再提反对意见，而且总结了五条省外贸在项目中的重要作用，希望厂里尽快与省外贸达成协议。

    参加会议的几个人对卜大方既惊讶又佩服。惊讶的是一晚上的功夫他竟能转个一百八十度大弯，佩服的是他否定自己一天前意见时脸不红心不跳，好像昨天是别人反对，他正在批判那个人的严重错误。

    厂办公会达成了一致意见，文诗谈协议就很顺利了。贾宏图在协议上签字盖章后，要请文诗吃晚饭。文诗说外贸公司是乙方，总不能让甲方请客，就在黄海大饭店安排了一桌，请厂里领导大餐了一顿。

    晚上，白胜利问文诗怎么做的工作能让卜大方改变态度，文诗笑而不答。

    白胜利又提起两人的关系，文诗面带微笑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你有，我也有，关键是能不能放下。现在我放下了，你能放下吗？”

    白胜利坚决的说：“我没什么放不下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相信我。”

    文诗说道：“正是因为认识年头多了，我才知道你是个放不下的人。你再考虑考虑吧，一个月以后如果你还是现在的想法，就到省城来找我。”

    第二天，文诗回省城了。送文诗的时候，白胜利表示一个月后一定去省城。

    文诗轻声道：“我等你。”

    后面一个月间发生的一件大事就是中国蓝海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在北京完成注册。胡瑶婻根本没让白胜利和冯佳欣出钱，她找朋友借了些钱作为注册资金注入公司，然后又抽出资金归还给了人家。注册地点也是她朋友的公司。

    对于白胜利来说还有一件大事。冯佳欣对胡瑶婻说了文诗与白胜利的事，而且把文诗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胡瑶婻虽然心里难受，还是主动给白胜利打电话送上祝福，而且像大姐姐一样叮嘱了白胜利许多话，其实就一个内容，要对得起文诗。

    白胜利接到胡瑶婻电话险些留下泪来。在他心里，胡瑶婻的份量还是比文诗重。不过，他听了胡瑶婻的一番嘱咐后总算是对她死了心，可以一心一意的与文诗交往了。

    一个月的约期刚到，白胜利就来到省城。

    他很老实的对文诗讲了胡瑶婻电话里说的话，也没有瞒着胡瑶婻注册蓝海投资公司的事情。

    “胜利，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你把我们的关系想清楚，我是不会介意你和佳欣姐，瑶婻姐一起做生意的。”文诗平静的说。

    白胜利拉起文诗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你能感到我的心跳吗？从今天开始，这颗心就为你一人而跳了。”

    文诗嘻嘻一笑，说道：“我摸不到，让我听听。”

    说完，她把头贴在白胜利胸前。

    这天晚上，文诗请白胜利到家里吃饭。文总见白胜利来了，知道女儿心里的扣终于解开了，心里非常高兴。他开了一瓶茅台要白胜利陪着喝几杯，结果饭才吃到一半，他就趴在桌子上睡了，害的白胜利被文诗好一顿埋怨。

    饭后，文诗送白胜利回到宾馆。

    “小诗，你到底怎么降服的卜大方？”白胜利一直感到好奇，进了房间又追问这事。

    “嗨，就是送了一条金项链，一条中华。还答应帮他搞个出国名额。”文诗笑道。

    “啊，一条项链，黄金的？”白胜利没想到文诗出手这么大方，更没想到卜大方敢收这样的重礼。

    文诗不屑的说：“一条项链才几个钱？不过一千三百多。你知道出国一次能有多少？”

    白胜利问：“多少？”

    文诗说道：“怎么也能省下五百美金吧。”

    白胜利吐了吐舌头。他在厂里时一个月工资不过五十六块，自从搞了东风科技后收入多了许多，但一个月也不过二百块钱。出一次国能挣小三千元，比他一年的收入还多了一倍半。由此他想到，将来到了出国考察时，厂里少不了又有一番争斗。

    “可是出国名额是我们厂的，你怎么能给卜大方争取到呢？”白胜利还是不明白。

    “公派出国是要照会的，如果厂里不派卜大方去我们不给出照会，厂里一个人都出不去。”文诗说得笑呵呵的。

    白胜利听文诗这么说，才明白外贸公司的权力原来这么大。他心里忿忿不平的想，外贸公司收工厂的钱，还对工厂指手画脚，真是没天理。不过，他没对文诗说这些，而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怎么就想着带项链去，难道你知道有人会反对签协议？”

    文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尴尬的笑着，半晌才说：“那个项链给佳欣姐买的。没事，我再买一条更漂亮的，下次去送给佳欣姐。”

    白胜利听了有些不快。他倒不是因为文诗把送冯佳欣的项链给了卜大方，而是没想到以前那个纯情的文诗变得很有心机。他知道文诗送冯佳欣项链是为了让冯佳欣替她说好话，把他从胡瑶婻手里抢过来。

    她小看冯佳欣了。白胜利心中暗想。

    第二天，白胜利到中行省分行看望朱红军，结果得到了个好消息。总行已经把日贷项目清单转到省分行了，东风厂的项目列在清单第三位。总行与日本输出入银行一个月后就签订贷款协议，如果东风厂愿意，现在就可以与外商洽谈合同。当然，合同签字要等到贷款协议签字之后。

    告别了朱红军，白胜利又去省政府拜访李浩天。他告诉李浩天成立蓝海投资公司的事，李浩天听了大为称赞，并告诉他竹海市申报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很有希望获得批准，将来市中心区的企业都要搬迁到开发区。

    白胜利听了心中一动，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却想不清是个怎样的机会，只是牢牢记住了这件事。

    白胜利离开省城的时候，文诗把他送上长途车。和上次道别不同，两人这时心中充满纯净的柔情。白胜利告诉文诗，回去就和厂里商议开始谈判，一旦领导同意了，马上给她打电话。

    白胜利回到东风厂，正好在大门口遇到卜大方。卜大方热情的和他打招呼，他想起项链的事心里就别扭。不过，他知道不能得罪卜大方，就故作神秘的告诉卜大方项目已经批准了，下一步要进行谈判。

    卜大方知道，谁主持这个谈判就能落不少好处。他也知道，这个事情是白胜利提出的，审批也是白胜利跑下来的，真正主谈肯定是白胜利。不过，还是可以安排个厂领导分管这摊事，他很想得到这个差事。白胜利提前告诉他消息，让他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他发自内心的感谢白胜利。

    白胜利又到贾宏图办公室做了汇报。贾宏图不停的表扬白胜利，恨不得把他捧上天。贾宏图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自从他承包工厂以来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无论销售额，成本控制都比预想的差了不少。

    工厂经营的并不是很差，其实比承包前还改善了许多，只是比预想的差。没有达到预期目标是因为广东的许多乡镇企业也开始做家电产品，国内电扇品牌一年内增加了几百个。虽然冯佳欣的市场部做了大量工作，刘梅梅也不断推出新产品，还是抵不过乡镇企业对市场的冲击。

    贾宏图很庆幸白胜利在竞选时就提出了产品转型的思路，如今这个思路是拯救工厂的唯一途径。所以，听到项目被批准了，他已经不能用“高兴”来形容，而是“激动”。

    贾宏图马上召开了厂长办公会，在会上宣布了几条工作安排。

    第一，成立技术引进项目办公室，由白胜利担任办公室主任。办公室成员包括冯佳欣，刘梅梅。白胜利总负责，冯佳欣负责商务谈判准备，刘梅梅负责技术谈判准备。

    第二，白胜利马上与省外贸公司接洽，同时领导引进办做出项目谈判方案，两周后开始与日本东洋株式会社正式接触。

    第三，批准引进项目的承接单位为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由白胜利代表东风科技与东风电器厂签订承办协议。

    第四，同意白胜利关于把自己和冯佳欣持有的东风科技的股份转让给中国蓝海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的请求，一周内开始办理工商变更。

    在过去的厂长办公会上，贾宏图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或许是觉得工厂就要翻身了，他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宣布几件事情时说得斩钉截铁。

    按照贾宏图的安排，参会的几个领导中卜大方、郝仁和李援朝没有沾到项目的边。郝仁和李援朝靠着自己主管的一摊事过得很滋润，本来就对这个项目没什么兴趣。听到贾宏图说项目由东风科技承接，不会影响到他们现有的既得利益，两人马上表示拥护贾厂长的英明决策。

    正当贾宏图要宣布散会时，卜大方说话了：“老贾，我说一句啊。我们第一次和外国人打交道，又是这么大的项目，我看还要加强厂党委的集体领导嘛。另外，厂级领导干部中也应该有人分管，这样才不会犯错误嘛。”

    前几次办公会都是卜大方挑事，现在贾宏图最怕卜大方发言。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贾宏图皱着眉头不吭声，眼光却落在了冯佳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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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项目启动

    贾宏图听到卜大方说应该有厂领导分管技术引进，就用目光征询冯佳欣的意见。在他看来，虽然白胜利在外面跑，真正的幕后指挥一定是冯佳欣。

    白胜利回到竹海后还没有和冯佳欣碰面，办公会上的内容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先是贾宏图宣布白胜利为引进办主任，后来又公布了几项决定，她猜想一定是白胜利先找到贾宏图商量过了。等到卜大方发言时，她也觉得突然。

    冯佳欣见贾宏图看自己，就把皮球踢了回去：“贾厂长肯定有所考虑了，您定了大家执行就行。”

    白胜利却接着说道：“我觉得卜厂长讲的很有道理。卜厂长经验多，想问题周全，如果有卜厂长把关我就踏实多了。”

    贾宏图是不可能放权让白胜利独自干的，他本来是想自己直接管理。可卜大方先发言，白胜利有附和，他就不好驳回卜大方，只好说：“那就这样定了，老卜多费心，替白胜利把好关。”

    最近开了几次厂长办公会，这是第一次大家一致通过了所以议题。

    散会后，冯佳欣冲着白胜利使了个眼色，白胜利会意的跟她进了市场部。

    冯佳欣轻声问：“你怎么就表态让卜大方负责呢？我看老贾想自己管这件事。”

    白胜利说道：“老卜好打交道，如果老贾管，咱们的束缚就多了。”

    见冯佳欣不解的望着自己，白胜利神秘的笑了笑，把文诗送给卜大方项链和答应卜大方出国的事讲了出来，冯佳欣恍然大悟：“我说那天老卜怎么转了个大弯呢，连脸面都不要了。”

    冯佳欣很清楚，在将来的商务操作中有很多需要灵活处理的事。卜大方既然贪小便宜，事情就好办了，至少比贾宏图这样终日战战兢兢的怕犯错误的领导来管理要好很多。

    白胜利又低声说：“姐，你猜文诗怎么能当天晚上就送项链？”

    冯佳欣也觉得奇怪：“是呀，咱们竹海好像没有卖黄金首饰的吧，她怎么会带着项链来呢？”

    白胜利轻笑着说：“那个项链本来要送给你的。”

    冯佳欣马上明白了文诗的用意，笑道：“这小丫头看着单纯，心眼可不少。”

    白胜利说：“她打算再买个给你呢。”

    冯佳欣笑道：“别，花那个钱干什么，我也不愿意戴换七八糟的东西。再说了，送给我算什么呀？你快告诉她别买了。”

    白胜利哈哈笑道：“你算媒婆呗。”

    冯佳欣咯咯笑着，作势要打白胜利。白胜利连忙说道：“姐，还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

    冯佳欣哼了声，说道：“说吧，再胡说八道就真该打了。”

    白胜利说道：“李浩天说咱们市里申请的高新技术开放区很快就能批下来。我想以蓝海投资的名义在开发区买些地。”

    冯佳欣眉头又蹙了起来：“这不是个小事，也不着急，别在这里说了。”

    白胜利点头道：“嗯。不过，我有好多想法要和你商量，咱们找个时间在外面聊吧。”

    说完，他告辞离开了。

    第二天，白胜利又去了省城。这次他没有事先通知文诗，为的是不想让她总跑到汽车站去接。当他在文诗办公室出现的时候，文诗惊喜得跳了起来，惹得办公室内一片哄笑。

    “你怎么才走就回来了？”文诗把白胜利带到会议室，进门就问。

    “想老婆了呗。”白胜利嘿嘿坏笑着。

    “呸，想老婆跑我们这里来干嘛，还不赶紧满大街找去。”文诗啐道，脸上却笑靥如花。

    “先说公事。我们厂长说了，现在就可以开始和日本人谈判。”

    “啊，那太好了。咱们去我爸办公室商量吧，好多事情还得他老人家拍板。”文诗说。

    白胜利随着文诗去见文总，他改口称叔叔，让文总非常高兴。

    “小白，对这个项目你们厂里有什么特别要求吗？”文总问。

    “嗯，主要是资金方面。批给我们四百万美元，但项目实际只用一百五十万就够了，别让多余的资金浪费掉。”白胜利说。

    “哦，这个我理解。这样的事我们处理几次了，你就放心吧。”文总说。

    “别的就没什么特别的了，您看什么时间可以开始和日本人接触？”白胜利问。

    文总告诉白胜利，根据外经贸部的文件，这个项目由中国机械进出口总公司作为外贸窗口。他与机械公司主管业务的副总很熟，已经在电话里沟通过了，这个项目由省外贸实际操作，机械公司挂名签约就行。

    “我让小诗下周去北京，先与机械公司把合作协议签了，然后就可以正式通知日本人谈判。小白，你们厂也得派个人过北京配合一下。”文总说。

    文诗晃着脑袋说：“尊敬的文总，白胜利同志现在是东风电器厂技术引进办公室主任。去北京当然要他亲自出马。”

    文总上下打量着白胜利，面带微笑说道：“小伙子年轻有为，真不错。”

    文诗在旁边说道：“文总，您的业务经理文诗同志眼光也不错吧？”

    文总拍了下文诗的脑袋，笑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也不怕人家小白笑话。”

    白胜利听了，显出一脸茫然的样子。文诗推他，叫着：“又装傻，就会装傻。”

    白胜利忍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文诗也跟着嘎嘎笑，倒是文总看着两个年轻人不停的笑，自己觉得茫然。

    出了文总办公室，文诗乐呵呵的说：“胜利，到了北京你得带我见瑶婻姐。”

    白胜利在文总办公室里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他内心是不愿意让文诗和胡瑶婻碰面的，一是怕大家尴尬，二是怕勾起胡瑶婻伤心。但他明白，既然去北京就躲不开这个坎，便答应了文诗。不过，他告诉文诗，最好让冯佳欣也去，这样他们可以商量新公司的业务。

    文诗也觉得她和白胜利两人见胡瑶婻会尴尬，冯佳欣去了是个很好的缓冲，就满心高兴的答应，而且说到了北京，要给冯佳欣买个漂亮的项链。

    “卜大方也许会去。”白胜利说。

    “去就去呗，有什么关系？”文诗觉得卜大方已经被自己收服了，满不在乎的说。

    “我不想让厂里人知道咱们的关系，否则涉及到你们公司的事我就不好发言了。如果卜大方去了，咱们还得装成假正经。”白胜利说道。

    文诗歪着头，笑道：“你还想干什么不正经的勾当？我本来就是个正经姑娘，用不着装。”

    白胜利看着文诗顽皮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唉，还和学校时一样。我说的是要瞒住我们的关系，总会有些不自在。”

    文诗说：“我们什么关系呀？干嘛要瞒？”

    白胜利见她还是不肯正经，干脆的说道：“什么关系？你是我老婆。”

    “哎呀，难听死了，谁是你老婆！”这回文诗挂不住了，伸手掐白胜利的胳膊。

    白胜利只在省城住了一晚就赶回竹海。这次他先找冯佳欣商量去北京的事，冯佳欣也猜想卜大方会要求去把关。她认为拦是拦不住的，只能到了北京随机应变。听到白胜利说起要隐瞒与文诗的关系，冯佳欣表示非常同意。

    “胜利，上次你说起买开发区的地，我去问了王勇。他也得到消息，最多三个月，设立开发区的批复就能下来。”冯佳欣说。

    “三个月，时间够了。咱们买几十亩地存着，等升值了再卖出去。”白胜利显得有些兴奋。

    “钱呢？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咱们那个公司现在是个空壳，连贷款都找不到抵押物。”冯佳欣有些犹豫。

    “钱从项目里来呀，咱们把项目做大，不就是为了倒出钱来。”

    冯佳欣点了点头，说道：“我怎么会忘了。可是，王勇告诉我，买开发区的土地有个规定，必须在一年内按照规划建设建筑物，否则政府会把土地收回。我估计连买地带盖房，咱们那些钱不够。”

    白胜利听了也有些踌躇，但他很快说道：“我还是想先把地买下来再说。风险肯定会有的，可不冒险怎么能发财？有一年的缓冲期我们可以再筹资，实在不行找人合作也行。其实真正的风险不是我们没钱，而是开发区搞不起来，土地不升值。”

    冯佳欣说道：“应该不会吧。广东那边搞的开发区都升了十几倍，我们这里怎么也得升几倍吧？”

    白胜利笑道：“对呀。所以我想赌一次，成功几率还是挺大的。”

    冯佳欣说道：“好，我没意见。到北京后我们和瑶婻好好商量一下。”

    白胜利又自言自语的说：“要是咱们把东风厂盘下来，那可发大财了。”

    冯佳欣看着白胜利，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说道：“我最早和你说的，不就是利用体制改革时把工厂买下来。你又有什么新想法？”

    白胜利说道：“想法是有，就是不知道时间是不是赶趟。市内的土地升值速度肯定比开发区快多了。如果工厂迁到开发区，过几年我们把现在厂址卖了，那不是发大财了。关键是什么时间体制改革，如果先搬迁后改革就没戏了。”

    “是个好办法，看我们的运气吧。”冯佳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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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难题解了一个又来一个

    卜大方作为领队，带着白胜利和冯佳欣到省城汇合了文诗，一同乘火车来到北京。

    省外贸替他们在外经贸部第二招待所定好了房间，距离进口大楼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达。因为这次来时买的卧铺票，白胜利放下行李后觉得精神旺盛，先拉着文诗去紫竹院公园转了一圈。

    不过，白胜利出门前还是给冯佳欣房间打了电话，请她知会胡瑶婻，晚上大家一起吃饭饭。所以，等他和文诗回到招待所时，胡瑶婻已经到了，正在冯佳欣房间里聊得热闹。

    卜大方听说白胜利和文诗回来了，就叫大家到他房间里开会。他的计划是第二天都随文诗去机械公司谈协议，一方面认识一下机械公司的主管人，也顺便了解些关于技术引进的国家政策。大家都觉得这样安排妥当，会很快就散了。

    卜大方有亲戚在北京，晚上要请他，散会后他独自外出了。胡瑶婻还在冯佳欣房间里等他们，白胜利就带着文诗去房间见胡瑶婻。

    虽然冯佳欣已经和胡瑶婻仔细的讲了白胜利和文诗的往事，胡瑶婻还给白胜利打过电话要他善待文诗，而文诗来北京前就嚷着要认识胡瑶婻，但真的见面时，大家还是免不了尴尬。

    白胜利把文诗和胡瑶婻介绍完后，文诗叫了声“瑶婻姐”，然后大家都无话了。

    冯佳欣见他们尴尬，就说道：“文诗还是第一次来北京，咱们去吃烤鸭吧。小胡，你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呀？”

    胡瑶婻笑道：“没问题。咱们去前门？吃完后正好去天安门广场逛逛。”

    文诗也笑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嚷道：“太好了。不过不能让瑶婻姐请客，得我请。”

    胡瑶婻看她高兴的时候像个孩子样，心里也喜欢，说道：“到北京了哪轮得到你请。你们赶紧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走。”

    白胜利见这三个女人说得热闹，心里也宽慰了些，自己回到房间去换衣服。

    下楼的时候，白胜利和冯佳欣走在前面，文诗搀着胡瑶婻的胳膊跟在后面。她悄声说：“瑶婻姐，找个时间咱妈单独坐坐行吗？”

    胡瑶婻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晚饭后，胡瑶婻说要带文诗去逛大栅栏，让白胜利和冯佳欣先回去。白胜利回到招待所后心里惴惴不安的，好在有冯佳欣在旁安慰，才没到大街上去等文诗。

    晚上九点，文诗回到招待所，在楼道里大声喊：“白胜利。”

    白胜利从房间里出来，见文诗乐呵呵的精神不错，才放下心来。“这么晚才回来，瑶婻姐回家了？”

    文诗笑嘻嘻的说：“没有，你瑶婻姐在楼下等你呢，快下去吧。”

    文诗说完，扭身进了冯佳欣的房间。白胜利忙跑下楼。

    胡瑶婻在正在门口踱步，见白胜利匆忙的跑下来，淡然的笑道：“胜利，别慌慌张张的，我又不走。”

    白胜利不好意思的说：“瑶婻姐，你怎么不上去？”

    “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咱们在外面走走好吗？”

    白胜利随着胡瑶婻沿着马路边漫无目的的走着。在竹海时，他们也常一起这样走，那时两人心情轻快，不似现在这般沉闷。

    “胜利，文诗这小姑娘不错。你有这么个伴侣我也就放心了。”走了十几分钟后，胡瑶婻才打破了沉默。

    “瑶婻，其实我......”

    “你什么都别说了。文诗说得对，你在学校时就对所有人的放不下。你自己觉得要对得住每一个人，其实你对不住所有的人。我问你，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想起过文诗没有？”

    “嗯，有过。”白胜利老实的回答。

    “你和我一起时心里有文诗，和文诗在一起时心里又想着我，这样很不好。从现在开始，我和你就是生意伙伴，也算是好朋友。你不能总三心二意的。”胡瑶婻态度坚决的说。

    “瑶婻，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你不用担心我。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我已经满足了。现在，你要好好待文诗，一心一意的和他交往。否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那好吧，我听你的。”白胜利见胡瑶婻说得坚决，觉得再无法挽回，只好答应了。

    其实，胡瑶婻知道白胜利要带文诗来北京的时候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正如她所说，和白胜利一起的那段时间她每天充满了欢乐和幸福。她甚至想过，如果自己嫁给白胜利，两人领养个孩子，也是个不错的家庭。

    她知道，这时只要她松口，白胜利一定会投入她的怀抱。可是，她一想到不能为了自己的感情，牺牲白胜利有孩子的权利，还是痛苦的选择了离开。她自欺欺人的想，还有个公司牵扯着两人，还能共同干事业，也有机会见面。能见到白胜利，自己也就满足了。

    几<B>①3&#56;看&#26360;网</B>诗。虽然是自己的情敌，但看着文诗娃娃般的脸，欢快的性格，调皮的神情，她竟无法生气，反而比前几天心情好了些。刚才和文诗一起的时候，文诗详细的给她讲了大学时的那些故事，她才知道白胜利曾对文诗一往情深，自己才是后来者。

    她很感激白胜利，在自己一再拒绝，而且旧日恋人又出现的情况下，依旧心向着自己。正因为如此，她更坚定了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白家断了香火。她对文诗也没了敌意，反而一心要成全文诗。在她看来，自己都能受到文诗情绪的感染而畅快许多，白胜利和文诗一起更能幸福。她觉得，成全了文诗就是成全了白胜利，而白胜利幸福是她最大的心愿。

    这时，胡瑶婻见白胜利终于答应了，心里有些酸楚，更多的是欣慰。她用力拍了白胜利肩膀一下，笑了笑，说道：“咱们往回走吧，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去机械公司嘛。”

    回去的路上，白胜利问胡瑶婻明天是否还过来。胡瑶婻告诉他已经和文诗说好了，晚上找个地方讨论蓝海投资公司的事。

    “文诗虽然和这个公司无关，可她也不是外人，就一起吧。不过，咱们得找个时间去看吴大姐，只能咱们倆去。你要和文诗解释清楚，别让她误会。”胡瑶婻在招待所门口说完这段话，开车离去了。

    白胜利呆呆的望着小车隐没在夜幕中，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卜大方，冯佳欣和白胜利跟着文诗去了在进口大楼内办公的中国机械进出口总公司。由于文总已经在电话里和机械公司的领导沟通过，文诗的协议非常顺利的签了下来。可是，当他们商量怎样开始与东洋株式会社谈判时遇到了麻烦。

    机械公司的业务经理姓曾，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人高马大，说话很爽快。

    “不行，现在还不能开始谈判。你们愿意去拜访，了解技术，这都可以，但是不能进行谈判。”

    文诗见曾经理说得非常坚决，就面带笑容的说：“哎呀，曾经理，我们这么远过来，不和外商接触就回去，那不是白跑了吗？你和领导请示一下，咱们明天还是一起去吧。”

    文诗说话的腔调像是撒娇。她知道男人听到这种腔调就会软下来，每到谈事遇到挫折时她都会这样，而且效果显著。

    曾经理果然语气缓和下来，耐心的解释道：“文经理，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外贸部有要求，这种项目必须货比三家。按照我们公司的程序，先要向三家外商发询价书，收到报价后要进行比较，然后才能开始技术谈判。技术谈判完成后，还要和三家进行商务谈判，价格谈判，最后综合选择最适合的厂商签合同。按照这样的流程走，对你们也是个保障啊。”

    卜大方听曾经理说得头头是道，不禁点头赞同。白胜利和冯佳欣对视了一眼，一时也没了主张。文诗却不吃这一套，她继续用自己的办法娇声说道：

    “曾经理呀，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今天就把询价发了，让东洋公司明天就报价，我们明天先和这家谈起来。其它两家你随便选，什么时候能谈我们听你的。你今天就辛苦加个班，晚上我请你喝酒。”

    曾经理工作许多年了，还是第一遇到这样不依不饶的耍赖的客户。他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呀。发询价需要工厂准备技术要求，一条生产线的报价怎么也得两周吧？你们现在什么准备都没有，过去也没的可谈呀。我的意见是，你们回去马上把技术要求写出来，我拿到后保证第一时间发给三家外商。而且我可以要求他们报价快些，一周就报出来，然后我们马上开始谈。这是最快的办法了，文经理，你看怎么样？”

    文诗知道曾经理说得有道理，她也不好再坚持，就看着白胜利不再说话。

    卜大方见文诗不吭声了，就想表态按照曾经理的办法做。他很想夸几句曾经理，比如说他在北京大公司就是政策性强经验多水平高之类的，正在琢磨措辞的时候，却被白胜利抢了话头。

    “曾经理，您刚才说要找三家外商，您对另外两家有什么建议吗？”白胜利问。

    卜大方被白胜利抢了风头，气得瞪了白胜利一眼，却又对曾经理怎么回答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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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谋划

    白胜利见曾经理侃侃而谈，说到货比三家尤其情绪高涨，觉得有些不对劲，就问曾经理对找三家外商有什么考虑。白胜利用一副求教的语气，曾经理没感到有异常，就直率的说：

    “日本做小家电的厂商很多，大公司做，像东芝，日立，索尼。中型企业也不少，你们找的东洋株式会社就是个中型企业。不过，在日本做得最成功的是佐田商事，还有伊藤商社也不错。”

    白胜利又问：“那您看这三家哪家实力更强呢？”

    曾经理说道：“论实力肯定是佐田商事。他们已经在广东地区销售了八条生产线，江浙地区也有五条，是在中国销售最多的。他们价格比较优惠，合同执行也比较好，售后服务有保障。当然，东洋和伊藤也不错。”

    白胜利听曾经理给佐田打起了广告，就笑道：“谢谢曾经理，您在这方面有经验，还要多帮助我们。这样，我们根据您的意见回去研究一下，咱们再约时间谈，您看怎么样？”

    曾经理还没有说话，卜大方抢着说道：“嗯，曾经理说的很有道理，对我们很有启发。这样，我们回去开个会认真领会曾经理讲的政策，然后再来请教。”

    卜大方实际上是重复了白胜利的话。但他觉得自己是领导，应该做最后的总结发言，可是又想不出更好的言辞，这才把白胜利说的重复了一遍。

    几个人告别了曾经理回到招待所，卜大方说有些疲倦了，要先休息一会，就回房间睡觉去了。白胜利叫冯佳欣和文诗到自己房间，议一议曾经理的指示。

    “文诗，你觉得曾经理说的怎么样？”冯佳欣觉得文诗也在外贸公司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涉外的事情总比自己和白胜利清楚些，就先问她。

    “曾经理讲的那些都是政策，但没说对策。”文诗说。

    “怎么讲？”白胜利也问。

    “对外谈判要求货比三家是很早的政策了，干外贸的全明白。可是，如果真的认准了一家，随便找两家来陪榜也很容易。就像你要买桑塔纳，拉来奔驰和宝马比价，然后说桑塔纳价格最便宜，也满足使用要求，不就行了？”文诗讲的很浅显。

    冯佳欣接着说：“对呀，如果找了夏利，又可以说技术指标不合格。真要比价，应该用富康和捷达与桑塔纳比较。”

    文诗笑道：“嗯，这就是外贸公司的诀窍。如果想配合你呢，怎么都有办法对付，如果不想配合你呢，会有一大堆政策等着呢。”

    白胜利点头道：“我看曾经理的意思不仅是配合问题，他自己可能就有想法。”

    冯佳欣和文诗异口同声的说：“佐田商事？”

    白胜利笑着点了点头。

    文诗有些发愁的说：“要是这样可不好办了。他们大外贸公司，和外贸部这些部门都熟悉，将来合同审批都指着他们协调。我们还不能和他们闹僵了。”

    冯佳欣沉吟道：“难道就没有个既不得罪外贸公司，还能按我们想法做的办法吗？”

    白胜利说道：“也不一定。我路上就一直想这事，关键是要搞清楚曾经理和佐田是什么关系。是私人关系还是公司间的关系，搞清楚了才能对症下药。文诗，你们外贸公司在什么情况下会帮外商？”

    文诗告诉大家，情况还是有许多种的。比如，如果外贸公司领导和外商老板有私交；业务经理和外商中某人有私交；外商托人找了外贸公司的上级主管部门；外贸公司和外商公司间有协议；等等，各种各样的说不清楚。

    最后，文诗问白胜利和冯佳欣：“你们厂干嘛非得从东洋株式会社买？不是也有什么关系吧？要不就让曾经理去搞呗，这样办起来会顺利。”

    冯佳欣笑了出来：“你个小丫头，我们一个地方小厂和外商能有什么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你呀。”

    白胜利接着说道：“特殊关系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我们在申报项目时东洋株式会社和他们的代理宏昌商行帮了许多忙。最后审批阶段东洋的老板还找了日本银行去说情，到了采购时把人家甩了显得我们中国人太不仗义了。”

    文诗瞟了白胜利一眼，嘟囔道：“这是做生意，无利不起早。你当是交朋友啊，还讲什么仗义不仗义的。”

    白胜利笑道：“做生意也要讲信誉啊，过河拆桥的事咱们不能干。而且在项目执行中还需要宏昌和东洋继续配合我们，换了公司来做我们也不放心。不过，曾经理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即便买东洋的，也需要有人来和他们竞争。不能让他们乘机出天价黑了我们。”

    文诗马上说：“对，日本人最黑了。看上去点头哈腰的，骨子里就想着黑你钱，黑到了心里还骂你傻。我太了解日本人了。”

    冯佳欣被文诗孩子气的样子逗乐了，她笑呵呵的说：“有我们聪明的小文诗，咱们才不会被日本鬼子黑了呢。”

    “那是。”文诗得意洋洋的抬起了头，好像已经斗败了日本鬼子。

    冯佳欣对着白胜利说：“你有什么办法能知道曾经理的真实想法呢？”

    白胜利说：“曾经理喜欢聊天，说起话来就收不住。我看如果拉他喝顿酒，他恐怕能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不过，还需要卜厂长配合一下，先给他些压力。”

    白胜利的想法是，明天去见曾经理时，由卜大方扮红脸，坚决要求从东洋公司采购。他自己和文诗扮白脸在一旁打岔。然后两人以帮助曾经理做卜大方工作的名义拉他出去商量，当然是去饭馆边喝酒边商量。等曾经理喝高了，估计就能套出内幕了。

    冯佳欣说：“办法是不错。可卜厂长好像很赞同曾经理的话，不一定同意我们的做法。”

    白胜利笑道：“你忘了厂长办公会那次大转弯了？文诗，卜厂长就交给你了啊。”

    文诗乐呵呵的，学着老北京话说：“好嘞，您就瞧好吧。”

    傍晚，胡瑶婻赶了过来，说西苑饭店开了个自助餐，她请大家过去吃完饭。白胜利正在犹豫怎么摆脱卜大方时，卜大方却敲开他房门，说自己亲戚请他去家里，让他们几个人自己安排晚饭。

    到了西苑饭店的自助餐厅，白胜利先问文诗：“卜厂长那边聊的怎么样？”

    文诗俏皮的说：“麻溜的搞定。我能艮儿吧，是不是？”

    白胜利笑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不会是法文吧？”

    文诗推着胡瑶婻的肩，撒娇的说：“人家说的是标准北京话，瑶婻姐，你说是不是？”

    胡瑶婻笑道：“嗯，如果能把四和十分清楚，还真是标准北京话。”

    文诗又摇晃着冯佳欣的胳膊，不依的说：“哎呀，佳欣姐，你看他们两个合起来欺负我。”

    几个人说笑着取了餐回来坐下，白胜利开始介绍蓝海投资公司要做的事情。

    竹海市高新技术开发区计划三个月后开区，白胜利已经调查了那边的情况，土地大约一亩三万元。购买土地需要提供建设内容和建设计划，购地后半年内要开工，建设周期不能超过两年。

    这次技术引进项目大约能够调出现金一百五十万美元，按照人民银行汇率一美元兑五块五人民币计算，折合人民币七百七十五万。扣除各种费用，并为生产留出流动资金，可动用的资金大约五百万。

    白胜利计划申报仓储项目，这样前期只需要盖仓库。购买五十亩地用一百五十万，另外三百五十万用来盖仓库，能够支撑大约一年的工程量。

    当然，申报仓库是为了避免三通一平占用资金，真正要盖的是厂房而不是仓库。如果一年期间市里启动体制改革了，蓝海投资公司能把东风厂接过来，就把东风厂搬到开发区里，然后经营现在厂区这块地，利润就非常丰厚。如果不行，则再寻找合作伙伴，包括外商组建合资企业，也有不错的回报。

    不过，风险是存在的。如果两年半内这些都不能实现，根据政策土地会被收回。

    “没事。如果我们运气真这么差，到时候再找关系疏通。”胡瑶婻说。

    “瑶婻，如果大的原则你同意，我和胜利再仔细斟酌细节，咱们随时通电话商量。”冯佳欣说。

    “不用，佳欣姐，你和胜利定就行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来电话说。”胡瑶婻很爽快。

    文诗看着白胜利，好像第一次认识他。“这些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白胜利笑道：“不是，佳欣姐，瑶婻姐一起商量出来的。”

    冯佳欣告诉文诗：“别听他瞎说，这个主意还就是他想出来的。”

    文诗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白胜利。佩服。”

    白胜利学着文诗得意的样子，仰头说道：“佩服吧？我是谁呀？白胜利！”

    文诗咯咯笑着，说道：“我佩服你真黑，比日本人还黑。”

    白胜利抬起手，做出要打文诗的样子，笑道：“你敢打击一大片，我替两位姐姐教训你。”

    文诗忙装出害怕的样子求饶，逗得冯佳欣和胡瑶婻嘎嘎的笑。

    大家告别的时候，胡瑶婻对白胜利说，后天安排个时间和她去看吴大姐。还逗文诗道：“我把你的胜利哥借出去一天，没事吧？”

    文诗乐呵呵的说：“没事，我才不稀罕他呢。”

    回到招待所，文诗跟着白胜利进了房间，却绷起脸来。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不高兴了？”白胜利有些不知所措。

    “你要和胡瑶婻单独出去，怎么不告诉我？”文诗的声音冷冰冰的，白胜利从来没听到过她用这种腔调说话。

    “我不是和你说过吴大姐的事吗？因为时间刚定的，我也是才知道，怎么能告诉你？”白胜利连忙解释。

    “以后不许这样。你和谁出去我都不拦着，但是你必须先告诉我。”文诗声音缓和了些，还是绷着脸。

    “好，我接受文大经理的批评，以后一定早请示晚汇报。”白胜利说。

    “臭贫。我不在乎你和瑶婻姐出去，我就是希望事情是你告诉我的。”文诗被白胜利逗得露出了笑容，声音又娇媚了。

    白胜利这才知道，相识多年的小丫头，其实也是有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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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畸欲

    白胜利的判断没错，上午卜大方一咋呼，晚上文诗频频敬酒，曾经理很快就全招了。原来机械公司在日本有个公司叫瑞华公司。瑞华公司和佐田商事就东风厂项目签了市场合作协议，如果佐田做成项目给瑞华公司百分之一点五佣金。

    国家规定的外贸代理费最高是百分之一点五，五百万美元以上的项目只有千分之五，还经常遇到客户砍价，地方公司要求合作分成，所以外贸公司平均收费超不过千分之六。虽然利用外资项目规模很大，又是国家垄断，外贸公司实际挣得钱并不是非常多。

    北京的外贸公司家大业大，公司人员就上千，只靠外贸代理费并不宽裕。所以，各公司都利用手中的权利，由他们的海外公司向外商收取佣金。这些佣金固然无法转到国内作为公司利润，可用来招待公司领导和各部委领导出国考察是绰绰有余的。

    外贸公司的海外公司一般只有三、五个人，大多是公司领导的亲信，一般来说，人非常可靠，领会领导意图深刻，业务水平却不高。靠海外公司谈佣金成功率很低，所以，任务就落到了外贸公司业务员身上。通常的做法是，业务员和外商谈好佣金，海外公司出面在协议上签个字，然后就等着收钱。

    海外公司收到钱，存起来一部分招待公司领导，也会给帮助谈佣金的业务员一点好处，当然是很小一点点，比如送个小礼物，请顿饭。其余的则用来支付海外公司的开支。许多海外公司职工到期回国后会离开外贸公司，当然是因为在国外已经挣够了钱。

    “我们，们，公司有，有任务，一年四，四万美金佣，佣金。老白，看，看在文经理的，的面子上，你，你要支持，支持我，我工作。”曾经理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但还知道任务的数额。

    白胜利半晌也没明白，就算是配合曾经理工作，怎么就成了看在文诗的面子上。他看了文诗一眼，文诗正抿着嘴乐个不停。

    送走了曾经理，白胜利回到房间就给蔡连盛打了电话，把货比三家的事告诉他，并让他赶紧来北京做工作。蔡连盛一听急得冒火，马上让安妮定飞机票飞往北京。

    第二天，蔡连盛带着安妮找到了白胜利。白胜利让蔡连盛去和东洋株式会社的日本人谈，需要马上和日本的瑞华公司接触，最好和他们签一个百分之二的佣金协议。此外，蔡连盛需要拜访曾经理，该请客就请客，最好再上点供。

    蔡连盛从心眼里感激白胜利。他觉得白胜利是诚心诚意的帮自己，为人十分仗义。他暗下决心将来要好好报答白胜利，这时也就没说客气话，带着安妮去了东洋株式会社北京办事处。

    晚上，蔡连盛做东请东风厂的几个人到动物园边上的莫斯科餐厅吃西餐。虽然北京的深秋已经寒气袭人，安妮却依旧是短裙黑丝袜，看上去很性感。

    安妮这身打扮本是为了白胜利，她很想故技重施，用脚趾挑逗白胜利。经过前两次脚踩在白胜利手上，安妮明显感觉到白胜利的变化，她觉得再有一两次，白胜利就会拜倒在她的脚下。

    安妮也没什么坏心，只不过她有个癖好，喜欢看男人跪在她脚下，更喜欢把脚踩在男人头顶。那一刻，她会享受自己高高在上的快感。当初在省城夜总会里，就因为蔡连盛喝多了酒，跪在她面前亲吻她的脚趾，她才以身相许。好在蔡连盛也是和性情中人，并没有辜负安妮，让她进了自己公司，做了自己的秘书。

    虽然有了蔡连盛，但安妮见到年轻的白胜利后，又起了让白胜利跪在自己面前的冲动，这才两次勾引他。

    蔡连盛接听白胜利电话时安妮就在旁边，听说蔡连盛要去北京，她就磨着要跟去，便是为了找机会和白胜利相会。可到了请客的时候，才发现白胜利一行有四个人，而且有两个女子。

    安妮本来就挺失望的，又看到文诗和白胜利眉来眼去的，便悄悄问冯佳欣是怎么回事。冯佳欣也认识安妮，不经意的告诉她文诗是白胜利的女朋友，这才让安妮死了心。

    莫斯科餐厅是长条桌子，铺着白色桌布，一直搭到地面。他们几人排座位时，蔡连盛挨着白胜利，白胜利边上是文诗。对面一排，卜大方对着蔡连盛，安妮坐在卜大方旁边，冯佳欣对着文诗。

    “蔡总，东洋那边情况怎么样？”点了餐后，白胜利问身边的蔡连盛。

    “没问题啦。东洋鬼子明天就去拜访瑞华，白总放心啦。”蔡连盛说。

    “哦，那就好。蔡总，我们东风厂还是很愿意与你们合作的，但是也需要你们配合，不要让我们为难。”卜大方说道，手在桌布下面却不老实的摸了安妮的腿。

    卜大方这样做是因为在竹海喝酒时，安妮喝多了酒不停的拍他大腿，让他认为安妮对他有意思。

    安妮跟了蔡连盛后见到的第一个领导就是卜大方。她降服男人也是有选择的，年轻的固然好，年纪大些如果是当官的也行，官越大的越有意思。当初看卜大方神气活现的样子，她以为卜大方是大领导，就起心要收服他。后来她去厂里送资料，才知道卜大方不过是个小厂的副厂长，便觉得没趣了。

    如今她正对白胜利失望的时候感到卜大方在摸她腿，又勾起了她的欲望。她把腿往外出挪了挪，似乎要挣脱卜大方的大手，当感到那只手加了力时，腿马上往卜大方这边靠过来。

    “安妮小姐，咱们干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成功。”卜大方给安妮斟满酒，举杯要和她喝。

    “大家一起吧，冯姐，我敬你。”文诗不知道卜大方和安妮的猫腻，在旁边跟着起哄。

    “等等，我先单敬安妮小姐一杯，然后大家再一起。”卜大方连忙说。

    “安妮，应该你敬卜老板啦，干了，干啦。”蔡连盛也看不到桌子下面发生的事，见卜大方看得起安妮，就满脸堆笑的说道。

    安妮知道卜大方已经上了套，便话里有话的说：“我和卜总合作一定会成功，我先干为敬。”

    卜大方听到安妮说到她和自己合作，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大为高兴，桌子下面的手用力捏了捏安妮的大腿，站起来说：“安妮小姐豪爽，冲这个也一定合作好，我干了。”

    安妮知道卜大方说的“合作”和自己的一样，就冲他妩媚的笑了笑，为他斟满酒。

    冯佳欣和文诗不知道卜大方同安妮搞什么鬼，只觉得安妮好歹是外企雇员，卜大方这样围着人家转也太没个领导样子了。白胜利却已经猜到桌子下面不会干净，只不过他以为安妮的脚正不老实，没想到不老实的是卜大方的手。

    “哎呀。”几个人正瞎琢磨的时候，安妮惊叫一声，手中的餐刀掉到了桌子下面。她弯腰去够，却没够上来。

    “安妮小姐，你别动了，我帮你捡。”卜大方说着蹲下去，到桌布后面捡餐刀。

    白胜利心里暗笑。安妮这招他领教过一次，能想象到安妮的脚趾正在卜大方手中扭动。他盯着安妮露出一脸坏笑，安妮的脸竟有些红了。

    “卜厂长，别捡了，让服务员再上一副。”

    本来大家都没觉得卜大方捡餐刀的举动怪异，听白胜利这么一说才想到，地上的餐刀捡起来也不能用，不知卜大方为何还要去捡。

    安妮这招蔡连盛也明白，以前在歌厅他就是这样被安妮用脚趾收服了。现在看安妮又对卜大方起意，他心里当然不高兴。不过，在他心里安妮始终是个歌厅小姐，虽然陪自己睡觉，可自己给她一份体面的工作也算是还了情，两人除了情欲和再没什么其她关系。当然，他当初给安妮这份工作，本来也是需要她做这样的公关工作。

    卜大方哪里知道在座的有两位对桌子下面的故事了如指掌，他起身后觉得自己表现得很绅士，整了外衣，端坐着叫道：“服务员，上个餐刀，这个脏的拿走。”

    吃过饭后，卜大方说还有工作要单独和蔡总商量，让白胜利三人先回招待所，自己和蔡连盛一辆车去了酒店。蔡连盛当然明白卜大方的意思，他的想法是像卜大方这种人没多大能耐，搞定了也没大用，但如果得罪了，却能坏自己的事。所以，他既不怂恿安妮，也不阻拦，采取了顺其自然的方式。

    在酒店大堂，蔡连盛装模作样的和卜大方谈了几句工作，忽然说自己头疼恶心，估计是喝多了点，就告辞回房间了。

    “卜总，您要是没事，到我房间休息会？”安妮也喝了不少酒，脸红扑扑的，更显娇媚。

    “啊，那个，不打搅吧？要不算了吧，今天太晚了。”卜大方含混不清的说，心里很怕安妮顺势和他告别。

    “哎呀，卜总，这才几点呀。上去吧，我一个人也挺闷的，咱们聊一会。”安妮娇声说。

    “那好，那好，就聊会天啊。”卜大方连忙说道。

    安妮进了房间，把手袋仍到床上，自己瘫倒在沙发中，腿搭在沙发扶手上，脚翘在半空。

    “唉，卜大哥，我走了一天路，脚掌疼死了。”安妮见卜大方痴迷的看着自己的腿不吱声，就又说道：“卜大哥，这时候有人给捏捏脚那才叫享福。”

    卜大方见安妮的腿修长，裹在黑色丝袜中，配着脚上的黑色高跟鞋非常性感。他正发呆时，听到安妮说捏脚，忙说：“安妮，大哥给你捏吧。”

    说着，他走的安妮脚前弯下腰为她脱鞋。

    “不行，那怎么行呀，卜大哥你是领导啊。”安妮等高跟鞋被脱下后才惊声说，并把腿挪开，脚尖却看似无意的从卜大方嘴唇划过。

    卜大方蹲下身抓住安妮的脚，喘息着说：“我算什么领导，来，我帮你捏。”

    安妮露出娇羞的神色，嗲声说道：“那谢谢卜大哥了。这丝袜不结实，你帮我脱下来再捏吧。”

    说着，她的脚往下一挣，恰好登在卜大方膝盖处。卜大方被这么一蹬就跪倒在地。

    安妮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跪在自己面前为自己脱袜子，心里十分受用。她仰着头闭上眼，要享受自己高高在上的感觉。

    正在这时，她觉得自己的脚趾被含在嘴里，不禁呻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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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开始谈判

    日本企业效率果然高。

    第二天中午，东洋株式会社北京办事处收到东京总部发来的传真，是与瑞华公司签订的代理协议，佣金为百分之二。除了代理协议外，还以东风厂名义做了一份技术规格书，而且已经翻译成中文了。

    蔡连盛一早就去了东洋公司北京办等这份传真，拿到手后乘出租直奔招待所。

    白胜利看了协议和技术规格书连声称好。他仔细看了技术规格书后，要蔡连盛把其中几个指定东洋品牌的产品做修改。

    “这些不用改啦。你看，这个焊枪是东洋公司专利的啦，如果修改，用起来没有这个好啦。”蔡连盛认为正因为规格书中对这几项专利产品有要求，才能确保东洋公司得到合同，不明白白胜利为什么要修改。

    “这不行。既然是货比三家，如果我们的技术要求中点名要东洋品牌，其它两家怎么报价？如果人家不报价，我们凑不够三家，还得去找别的厂商。”白胜利坚持要修改。

    “可是把这些改掉了，生产线就没有特殊性啦，纯粹比拼价格，你们调钱的事怎么搞呢？”

    蔡连盛很想把技术要求写成独有的，这样不仅能确保拿到合同，而且还可以抬价。他当然不能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就用帮助东风厂倒腾美元来说事。

    “你看焊枪这段，你把东洋公司的名字去掉，但可以把东洋焊枪的技术指标写成技术要求，这不是一样吗？其它公司可以用别的焊枪替代，但技术规格无法完全满足要求，这样我们厂里很主动，可以把另外两家废了。”白胜利说。

    “这样可以。我回酒店让安妮马上修改。”蔡连盛听明白了白胜利的意思，觉得是个好办法，就同意了修改。

    “你找安妮呀，不用回酒店了。她一早就来了招待所，在卜厂长房间里聊天呢。”白胜利笑道。

    “哦，那好，我去找她。要不，我们打个电话先。”蔡经理听说安妮在卜大方房间，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马上堆满笑容。

    白胜利拨通了卜大方房间电话，卜大方马上接听了，然后请蔡总去房间坐。白胜利见卜大方这么快就接听电话，显然没和安妮做什么事情，就对蔡连盛笑了笑，说卜大方请他过去。

    白胜利随着蔡连盛来到卜大方房间，他见床被叠得整整齐齐，床单平整，卜大方和安妮衣着整齐的坐在沙发上。他暗想，这两人还真的规规矩矩的坐着聊天，心里很纳闷。

    蔡连盛和安妮在一起快两年了，他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肯定是在聊天，但一定是安妮坐在沙发上，卜大方跪在沙发前聊。如果此时让安妮脱了鞋，她丝袜的脚心部分一定被卜大方的口水打湿了。

    蔡连盛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卜大方，因为他自己也经常这样做。他反倒担心安妮对卜大方说了自己的丑事，让卜大方看不起自己。

    “卜厂长，东洋公司东京总部发来了传真，这是帮助我们做的技术规格书。我看过了，提了些修改意见。”蔡连盛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明所以的白胜利把传真递给卜大方。

    白胜利只拿出了技术规格书。因为东洋株式会社与瑞华公司的协议是拿不到桌面上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白胜利和蔡连盛商量，这份协议不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卜大方随便翻了翻规格书，说道：“这个技术要求要寄回厂里，请刘梅梅消化一下再给外贸公司。”

    白胜利见卜大方没戴老花镜，知道他根本没看。

    白胜利说：“刚才蔡总已经把规格书用传真发到厂里，我给刘梅梅打了电话，她正在看，估计一会就有消息了。”

    卜大方没想到白胜利办事如此仔细，他满意的说：“嗯，这样好。我们等刘梅梅提出意见后再讨论。”

    正说着，刘梅梅打来了电话，提出了几条修改意见。白胜利做了记录后，问卜大方有没有话要和刘梅梅讲。见卜大方摇头，他挂断了电话。

    “卜厂长，我们出来也有几天了。您看是不是把这个规格书修改后交给曾经理，请他马上把询价发出去？”

    刘梅梅的办事速度也出乎卜大方意料。他当然没想到白胜利在电话中请刘梅梅务必马上看文件，看完后立刻打电话过来。刘梅梅虽然在厂里比白胜利级别高，可她也很看好白胜利这个人和这个项目，收到文件马上按白胜利的要求对文件做了修改。

    本来卜大方以为文件再快也要明天才能定稿，想把白胜利和蔡连盛打发走，自己再和安妮厮混一会。可现在修改意见已经出来了，他不能阻止安妮去整理文本，只好眼看着安妮随着蔡总走出了房间。

    安妮修改了稿件后，蔡总马上拿着文件去见曾经理。

    曾经理看过蔡总拿来的合作协议和技术规格书便不再说什么，很快做出一份询价书让处长签了字后交给蔡总。他也很佩服东洋公司的动作速度，不过更佩服东风厂的效率。在以往他接触的国内企业中，这样的技术规格书从准备到交稿多了两个月，快的也要两周。

    当然，曾经理很积极的做询价书，蔡经理带来的两条万宝路也多少起了些作用。

    曾经理给东洋公司的报价期限为七个自然日。蔡总说要照看竹海办事处，乘飞机回去一趟，六天后再回来。他留下安妮陪着东风厂几个人。

    这几天大家没事，冯佳欣，文诗和白胜利玩遍了北京的几个公园，故宫，北海，中山公园，天坛，颐和园都去了。安妮和卜大方一组也去了这几个公园，只是按照卜大方的意思，游园的顺序和白胜利他们不一致，所以基本上没碰上。

    说基本上没碰上是因为还是碰上了一次。白胜利三人在游天坛的时候，远远望见安妮和卜大方走来。他们知道卜大方不愿意碰上熟人，就赶紧躲到树后偷看。只见安妮在前面一扭一扭的走着，卜大方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活像一个跟班的。

    等卜大方二人走过后，冯佳欣和文诗捂着肚子乐出了泪花，白胜利也哈哈的笑。文诗笑着说：“白胜利，你看看人家卜厂长，那才是榜样。快，给我提着包。”

    说完，文诗把手中的包交给白胜利，又从冯佳欣手中抢过袋子：“都提着，向卜厂长学习。”

    虽然文诗和冯佳欣只各带了一个小手包，白胜利还是装作很沉重的样子，弯着腰步履蹒跚的跟着他们后面，逗得文诗和冯佳欣又是一通笑。

    白胜利抽出半天随胡瑶婻去看吴大姐。吴大姐见到白胜利带来的一包大枣乐得合不上嘴。吴大姐很关心的问黄副省长有没有关照白胜利，听到李浩天给白胜利出了不少主意后，先是表示满意，然后又说光出主意不行，还得帮白胜利搞地。

    白胜利请吴大姐吃了午饭，饭桌上吴大姐又表示如果白胜利觉得李浩天力度不够，随时给她打电话，她再与黄副省长讲。

    辞别了吴大姐，白胜利坐在胡瑶婻的车上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一路竟然没有说话，直到招待所楼下时，白胜利才说：“瑶婻姐，你多保重自己。我们还能待几天，有空就过来坐坐。”

    胡瑶婻叹了口气说：“我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不方便出来。你也多保重，和文诗处好关系。”

    白胜利很想告诉胡瑶婻，这几天时间，他已经两次梦到了胡瑶婻，而且都是紧紧的抱着她。可他又觉得现在说这些只能让胡瑶婻徒生烦恼，就忍话头，对胡瑶婻摆摆手进了招待所。

    一周以后，曾经理收到了东洋公司的报价，项目总报价四百万美元。

    白胜利看了分项报价皱起了眉头。其中真实采购部分报了二百八十万美元，虚报的内容占一百二十万美元。这和蔡连盛事先告诉白胜利的一百五十万真实采购内容相差甚远。倒是曾经理安慰白胜利，说日本人喜欢报虚价，谈判时能压下来。

    谈判时，日本方面是东洋株式会社北京办事处主任小野一郎主谈，蔡连盛做翻译，安妮记录。中国方面是曾经理主谈，冯佳欣记录，卜大方和白胜利作为谈判组成员出席。

    关于技术问题双方在准备项目申报时就开始沟通，到这时已经很明晰了，所以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技术谈判。当曾经理提出价格问题时，小野先生说：

    “尊敬的曾经理、卜厂长，为了表示东洋株式会社的诚意，我们愿意为此项目提供最优惠的价格。我们公司决定，在原有报价的基础上，降价百分之二十。而且这部分降价不减少贵公司的调款额度。”

    小野的中文说得很好，根本用不到翻译。

    曾经理快速计算了价格。根据小野的说法，由四百万降到三百二十万减少了八十万，也就是说实际采购部分降到二百万美元，调款部分增到二百万美元。

    曾经理计算的时候，白胜利也盘算了一下，然后写了个纸条递给曾经理。曾经理看了后说：“小野先生，我不认为您现在的价格是最优惠的价格。”

    “不，这的确是最优惠的价格。曾先生请看这几份合同，同样的生产线，价格都远远高于这次的报价。”

    小野说完，递给曾经理几份合同。曾经理看了看，传给白胜利，白胜利看过后要传递给卜大方，却发现卜大方正在打瞌睡。

    原来，昨晚卜大方偷偷溜出去找安妮，一直服侍安妮到深夜两点才回招待所。他躺在床上后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安妮，一直折腾到凌晨四点才勉强入睡。东洋北办的会议室又暖和，所以他坐了十几分钟就开始犯困。

    “小野先生，请您注意这几份合同的签订时间，最晚的一份也是二年前的。现在技术进步这么快，成本已经大幅度降低了。我们希望贵公司本着诚实守信的态度重新考虑价格。”曾经理处理业务很有经验，一眼就看出这几份合同的毛病。

    小野一郎说道：“价格问题我们会认真研究。我今天就给东京打电话，明天上午答复怎么样？曾经理。”

    小野也发现卜大方在打瞌睡，就只提了“曾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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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价格之争

    价格谈判持续了三天，每天只谈一个小时，然后小野一郎就说要请示东京。三天共降价五万美元，让白胜利很头疼。

    小野做了许多解释，说这次的生产线即使在日本也是最先进的，采用了三十多项技术革新，能够提高生产率百分之二十，但价格比以前的要贵一些。

    白胜利不管这些是否是实情，他更看重的是倒出的现金多少而不是生产线是否先进。但卜大方对小野的说法很认可，他甚至曾在谈判中表示对小野的赞同，让曾经理和白胜利十分为难。

    卜大方好歹是厂领导，白胜利和冯佳欣不好多说他，曾经理又和他们不熟悉也不能直说。还亏了文诗年轻话冲，回去把卜大方好一顿数落。卜大方似乎有些怕这个小姑娘，自此以后在谈判时再不发一言。

    白胜利见和小野说不清楚，就找蔡连盛谈。蔡连盛二话不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钱。

    “白总，这是五千元，你先拿着买点东西。价格的事还望能高抬贵手，卜总都同意了，只要您点头就可以签合同。”

    白胜利看着鼓鼓囊囊的信封，忽然明白了卜大方为什么在谈判时说出赞同小野的话来。蔡连盛给他五千，说不定给了卜大方一万。

    其实白胜利实在是冤枉了卜大方。虽然卜大方官大，但蔡连盛很清楚白胜利的作用更大。他只让安妮给了卜大方三千元，还被安妮克扣了一千，用来给自己买高筒靴。

    如果不是怕蔡连盛知道了不高兴，安妮能把三千全扣下来。因为她在商店里看上一双意大利皮靴，要两千八百元。而且，安妮认为自己只要动动脚趾，卜大方就会按自己的吩咐说话，根本用不着给钱。

    这些事白胜利并不知道，他看着信封很不高兴的说：“蔡总，你这是干什么？我帮你就冲这几个钱吗？”

    “哪里，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们好朋友，这点钱是毛毛雨啦。”蔡总没想到白胜利不要钱，有些尴尬的说。

    “你把钱收回去，否则我们就没话可谈。”白胜利坚决的说。

    白胜利当然喜欢钱。但他费了这么大力气促成这个项目并不是为了五千块钱，而是奔着那五百万流动资金。

    蔡连盛看白胜利要翻脸，连忙把钱收好，点头哈腰的说：“白总，咱们好朋友啦。你有什么吩咐，小弟一定尽力啦。”

    白胜利看蔡总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蔡总，你和小野先生谈谈，我们不在意是否进行了技术革新，只要采购价格不超过一百五十万就行。你也知道，其它的钱我们还有安排。”

    “知道，知道的啦。白总，小野先生也很为难啦。现在东洋的生产线已经升级啦，没有价格低的了。我和他谈谈看啦，争取价格满足您的要求啦。”蔡连盛见白胜利这么说，只得答应去和小野谈。

    下午蔡连盛回话，说小野一郎感到非常为难，反复和东京通过电话后决定再降五万美元。整条生产线加上微波炉、双卡收录机及cd播放机三项产品的核心技术转让，共计一百九十万美元，实在没有余地再降价了。

    “蔡总，从项目一开始我们就认识了，我很感谢你的帮忙，我想你也知道，我能帮你的也一直在帮。可是东洋公司这种态度，我实在帮不上你了，还请你见谅。”

    白胜利猜想蔡连盛和小野一郎串通了抬价，而且价格高低和宏昌商行的佣金高低会有紧密联系。他本来希望蔡连盛能够意识到东风厂是冒着违犯外贸的政策的风险来照顾东洋生意，能够他说服东洋鬼子配合一些。现在见蔡连盛把自己当傻子耍，他也就没给蔡连盛好脸色。

    蔡连盛还想说什么，白胜利说道：“蔡总，我们马上要开会，很不好意思。”

    蔡连盛见白胜利下了逐客令，只得讪讪而去。

    白胜利马上给冯佳欣房间打电话，请她过来商量。

    冯佳欣过来坐下，白胜利把情况对冯佳欣讲清楚后，又说：“我仔细比较过东洋这次提供的方案和以前给我们的方案，根本没什么大区别。他们的确做了几十项技术变更，比以前的方案效率提高了很多，但这些都没有增加成本。”

    “刘梅梅是什么意见？”冯佳欣对技术一窍不通，怕白胜利看错了。

    “我昨晚和她通过电话，她和我的看法一样。”白胜利说。

    “那就是东洋公司以为我们一定买他们的，乘机抬高价钱。”冯佳欣说道。

    “嗯，也不排除蔡连盛给鬼子出主意，我看他这个人表面忠厚，实际上很狡猾。”白胜利现在想起蔡连盛就生气。

    “卜厂长又出去了，我们晚饭后开会研究吧。”冯佳欣建议。

    “哼，卜厂长算是被安妮拉下水了，天天跟她屁股后面。”白胜利忿忿的说。

    “呦，白总不是嫉妒了吧。”冯佳欣看白胜利情绪不好，就打趣逗他。

    “我嫉妒，哼哼。我是怕卜厂长中了美人计，反过来找我们麻烦。”白胜利还是气哼哼的。

    “不会吧？卜厂长那么大岁数了，安妮还能和他怎么样。我看安妮也就是把他当成客户领导拍拍马屁而已。”冯佳欣听白胜利这么说，也有些犹豫了。

    白胜利对冯佳欣很了解。他这个姐姐聪明绝顶，凡事都比别人多想一层。但在男女关系上却不大在行。他也不和冯佳欣争辩，只是说：“晚上开会看吧，但愿像你说的那样。”

    卜大方晚饭后才回来，满脸通红，带着一身酒气。

    “今天家里亲戚非拉着喝几杯，唉，真没办法。”卜大方喝的并不多，脑子很清楚，说话也很清晰。

    白胜利看文诗正捂着嘴乐，怕她打岔，就直截了当的说：“卜厂长，我们今天开会要研究一下东洋的报价，商量个对策。”

    卜大方打了个咯，说道：“嗯，好。我正想说说这件事。”

    白胜利和冯佳欣对视着，两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文诗看在眼里，觉得他们两人很奇怪。

    “嗯，我先说说。我认为今天小野先生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引进技术，当然要引进最新的，哪怕价格稍微高了一些。如果我们为了省钱引进的是过时技术，将来怎么能生产出先进的产品？怎么能提高我们厂的技术水平？至于我们原来商量的流动资金问题，可以再想办法嘛，你们说是不是？”

    卜大方抢先说出了这一段话是有道理的。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领导先说了意图，下属往往会根据领导意图引申，这样既能实现领导意图，又体现了民主决策。尤其是最后征求大家意见那句话，是民主的最好体现。

    如果卜大方没有先说，别人提出了其它看法，按照民主集中制原则，只好由卜大方集中。可这样做的缺陷是，如果这个决策有缺陷甚至问题，责任全部由卜大方来承担。

    卜大方没想周全的是，参加会的人员中文诗并不是他的下属，而且外贸公司还有帮助国家把关监督企业的作用。文诗又是个不买他帐的人。

    “我不同意卜厂长的说法。你们厂的确应该引进先进技术，但是不能一味追求先进，还要考虑中国国情。如果你们引进的生产线中采用机械手，那你们厂里的工人干什么？即便是引进最先进的技术也不能不计成本，小野说得有没有道理要核算了成本才知道。”

    文诗带头放了炮，卜大方憋得脸通红，却想不出驳斥她的话来，这时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收了那条金项链。

    文诗却不依不饶的接着说：“卜厂长，白总，你们到底核算过成本没有？这条线多少钱是合理的价格？我们总不能每天都像自由市场里买菜那样讨价还价吧？”

    卜大方这几天出了谈判间就和安妮鬼混，哪里顾得上核算成本。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的时候，白胜利接过话来。

    “卜厂长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花了这么多钱，不能买过时的技术回去。文经理讲的也对，要考虑中国国情。我和刘总工仔细研究了东洋的方案，也通过几次电话进行讨论。我们一致认为这套技术很适合我们厂的情况，但价格应该在一百三十万美元上下。”

    卜大方听说刘梅梅也参与了核算成本就不敢再坚持了。他挠着头说：“小野先生不肯降价，你们看怎么办？”

    白胜利冲着冯佳欣使了个眼色，冯佳欣说道：“我们也不是非要从东洋买，曾经理不是还联系了两家吗？”

    白胜利接着说：“对呀。我们念旧情想照顾东洋，可他们这样漫天要价，我们也没办法，只好转向佐田了。您说是不是这样，卜厂长？”

    卜大方磨叽半天才说：“嗯，我们还是尽量从东洋买，毕竟人家在立项时一直配合我们。如果实在不行再考虑佐田吧。”

    白胜利说道：“卜厂长，我今天上午还和蔡总谈过，也是您说的意思，我们很想关照老朋友。可下午他说日本人只降了五万美元，这个差距也太大了。我觉得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既然东洋把我们当傻子，我看我们也不必再顾及他们。”

    卜大方这时酒劲上来了，觉得有些头晕，就说道：“大家的意见都很对。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们都回去再想想，明天中午再开会碰。”

    说完，他先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卜大方走后，文诗奇怪的看着冯佳欣和白胜利，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呀，一唱一和的配合得还挺默契。你们是不是密谋过什么呀？”

    白胜利起身轻轻的把门推开，探头见楼道里没人，又轻轻的把门关好，才回身冲着文诗笑了笑，然后对冯佳欣说：“姐，我赢了吧？”

    文诗见冯佳欣微笑着点头更摸不着头脑，就撒娇的说：“佳欣姐快说吧，你们倆到底搞什么鬼呀？”

    冯佳欣笑着给文诗倒满水，然后坐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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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好事涟涟

    文诗听说白胜利和冯佳欣打赌，开会时证明卜大方果然被安妮拉下水，结果白胜利赢了，便瞥了白胜利一眼，对冯佳欣说：“他赢了很正常，他们男人都一样。”

    冯佳欣笑了出来：“那你可把他看紧点。”

    白胜利知道两个女人如果说起来就会没完没了，连忙打岔道：“文诗，你会上说得太好了。冯姐和我都是厂里人，算是卜厂长的下属，以后还要你多发言。”

    文诗问道：“刚才你说的成本应该在一百三十万美元左右，是真的吧？”

    白胜利笑道：“当然是真的，刘梅梅查了不少资料，我也查对了两次报价，肯定没错。”

    文诗站了起来，说道：“那怕什么？就凭安妮这种人想让我们多花好几十万美元，做梦。”

    她说完，忽然问白胜利：“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讲给卜大方的吧？”

    白胜利在会上说要把重点转向佐田的确是专门说给卜大方的。他算定卜大方会告诉安妮，安妮肯定向蔡连盛汇报。有了这样的压力，东洋就不敢再硬挺价格了。他觉得不到万般无奈时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佐田公司，否则被粘上了又是一堆麻烦事。

    文诗见白胜利对她笑，知道自己猜对了，撅着嘴说道：“你学得太狡猾了，以后真得防着点。”

    白胜利没猜错。蔡连盛给白胜利送钱遭到拒绝后，就想通过卜大方把事情办成。他虽然不看好卜大方，但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很担心白胜利真的转向佐田公司，又怕白胜利诈他。至少，他需要从卜大方口中能得到东风厂的真实想法。

    蔡连盛把五千元交给安妮，让安妮做卜大方工作。如果东洋能够在高于一百八十万美元的价格签下合同，除了这五千，另外再给卜大方两万元。蔡连盛还对安妮说，如果做通卜大方工作，也给她发三万元奖金。

    “为什么不说一百九十万美元呢？”安妮问蔡连盛。

    “现在已经降到了一百九十万，留出十万美元的余地是让卜大方好做人啦。”蔡连盛想得很周到。

    有了三万元的诱惑，安妮不仅没有再从五千元中克扣，而且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次她可不是仅仅动脚趾头，连手指也用上了，把卜大方搞的欲飘欲仙。安妮的手指很灵活，让卜大方几次兴奋后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她自己却保住了处女之身。

    卜大方人、财两得，当然要为人消灾，这才在会上抢先发言，指望着抛砖引玉，不曾想引来了文诗的板砖和白胜利的当头一棒。

    散会后，卜大方忙给安妮打电话介绍情况，结果被安妮在电话里骂了一顿，并让他马上过来说清楚。

    卜大方顾不上头晕，他把安妮两次给他的七千块钱揣上，出门叫了出租赶到安妮住的酒店。

    安妮见卜大方来了，坐在沙发里冷冷的不理他。等卜大方拿出钱后，她随手往沙发上一扔，说道：“我替你还给蔡总。你走吧，以后别再找我了，没用的东西。”

    安妮表情冷漠，声音更冷漠，却把腿伸直，脚尖在卜大方眼前晃动。

    “对不起，我的女神，是我太没用了。真的对不起。”卜大方再也忍不住了，爬到安妮脚下抱着她的腿，竟然留下了几滴眼泪。

    安妮本来就是装作生气的。卜大方此刻的表现让她知道这个老男人对自己动的是真情，就叹了口气，伸手摸着卜大方稀疏的头发，说道：“快起来，你也是个大男人，还是个领导，总这样像什么样子。”

    卜大方听安妮语气缓和了，抬起头说：“我也不知道，只要见了你膝盖就发软。”他也不起身，捧着安妮的脚开始揉捏。

    蔡连盛在酒店里和卜大方见了面，听说了会上情况后，笑呵呵的说：“卜总，我们是好朋友啦。这些钱小意思，您赶紧收下啦。”

    卜大方刚要推辞，安妮从蔡连盛手中接过钱，嗲声说：“卜总，您就收了吧。我先替您拿着。以后还有很多事要麻烦您帮忙呢。”

    安妮发话了，卜大方不敢再推辞，只是不停的给蔡连盛道歉。

    蔡连盛能够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和他为人有很大关系。他这时对卜大方的态度等于交下了卜大方这个铁杆朋友，至于几千块钱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很清楚，就算是按照白胜利要求的价位签下合同，公司也能挣十万美元。

    最高兴的还是安妮。蔡连盛把钱给了卜大方，她看上的那双两千八的靴子就有着落了。卜大方心里觉得对不起她，她只要给个暗示，卜大方不仅会马上把靴子买来，还会恭敬的为她穿上。

    卜大方拿了钱心中愧疚，觉得蔡总太够朋友了，将来一定要找机会报答。本来他不想拿这笔钱，可想起安妮曾经对着一双昂贵的意大利皮靴留恋的样子，就想替她买下来。告别了蔡总后，他拉着安妮去买靴子，看着安妮满足的神态，他心里充满了幸福。

    卜大方离开后，蔡连盛立即去了东洋株式会社，和小野一郎谈了一个小时后，东洋决定降价到一百四十万美元，而且多转让一项专利技术。条件是三天内机械公司，东风电器厂和东洋株式会社要签订一份合作协议。协议中规定，贷款批下来后一周内签订正式合同。

    东风电器厂一行人已经出来很久了，此时总算圆满完成了任务，不免归心似箭。胡瑶婻听说他们达成了协议，在电话里说了许多祝贺的话。不过她说自己父亲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她就不来送大家了。

    几个人回到竹海，贾宏图召开厂长办公会，特别邀请了轻工局安局长听取汇报。汇报时，白胜利和冯佳欣都没有发言，卜大方侃侃而谈，把如何与东洋株式会社进行斗争，最后为厂里节省了大量外汇的事迹说得活灵活现，让安局长赞口不绝。

    不过，安局长这次来并不是完全为了技术引进的事。开过厂长办公会后，他在贾宏图办公室里又召开了一个小会，传达了省轻工业厅的精神。这个会除了贾宏图，还有白胜利参加。

    贾宏图很不理解为什么安局长点名要白胜利参加。安局长的解释是，白胜利是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这个会议与东风科技关系密切。

    实际上，安局长都不明白为什么省厅的厅长找到他，要他重点与白胜利研究工作。

    安局长传达的精神是这样的：

    国务院在改革开放工作指导方针中指出，下一步要重点发展轻工业，轻工业企业体制改革要先行一步。为了贯彻中央精神，省轻工业厅决定竹海市东风电器厂作为省体制改革的试点单位。

    这次企业体制改革的重点是把企业推向市场，由国有全资企业改变为股份制企业。部分国家重点企业由国家控股，东风电器厂这样的中小企业步子可以走得更大些，国有资本可以完全撤出。

    安局长告诉大家，省厅的意思是，东风厂作为试点要进行彻底的股改，国有资本完全撤出。这样彻底的试点对全面展开企业体制改革有很强的示范作用。

    贾宏图听说国有资本要撤出东风电器厂不禁大吃一惊。他知道这意味着东风厂将得不到轻工局的任何照顾，只能在市场上自生自灭了。他已经习惯了体制内的工作方式，上面有顶梁柱，天塌下来都不怕，而脱离了体制，他感到茫然无助。

    不过，让贾宏图更吃惊的是安局长最后这句话：

    “根据省轻工业厅的意见，竹海市轻工局与东风电器厂成立体制改革联合办公室。我代表轻工局担任办公室主任，由白胜利同志代表东风电器厂担任办公室副主任。”

    白胜利听到这些并不惊讶，只是谦虚的表态说虽然自己能力和经验都不足，但领导既然决定了，自己一定竭尽全力做好工作，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他不惊讶是因为昨天黄副省长的秘书李浩天给他打来电话，详细讲了体制改革的要求，并告诉他省轻工业厅王厅长那边已经谈妥了，让他放开手脚去干。

    白胜利下班后请冯佳欣去了黄海大酒店吃日餐，把白天开会的内容告诉了她。

    白胜利把近期要做的事情进行了归纳：执行与东洋株式会社的合同，除了引进技术外要确保调入资金；到开发区买地；东风厂的体制改革。

    白胜利的想法是：与东洋株式会社的合同交给卜大方负责，开发区买地由冯佳欣操办，自己全力操作体制改革。

    冯佳欣赞同这个分工。她认为虽然卜大方不是自己人，但有文诗把关，他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过，她还是建议倒腾钱这种事不能放手，她自己会介入。

    第二天，白胜利找到贾宏图，讲了请卜大方负责引进技术的安排，贾宏图也赞成，当时就叫来了卜大方。卜大方听了非常高兴，当他知道这个安排是白胜利首先提出的后，对白胜利顿时有了好感。

    白胜利又给胡瑶婻打电话说了体制改革的事，胡瑶婻在电话里也很高兴。白胜利一再叮嘱胡瑶婻去感谢吴大姐，胡瑶婻满口答应。

    一切安排妥当后，白胜利心情畅快，雄心勃勃的要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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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出国名额之争

    白胜利一行人回到竹海不到一个月，中国银行与日本输出入银行签署了贷款协议，接着中国银行与各项目单位签订了转贷协议。银行协议签完后外经贸部正式下发文件，通知各项目单位可以与外商签订合同。

    接到通知后一周，东风电器厂与东洋株式会社完成了合同签订，又过了半个月，外经贸部、中国银行及日本输出入银行分别批准了合同文本。

    整个签约过程白胜利都没有参与。合同的技术部分在刘梅梅主持下进行，商务部分由文诗协助曾经理完成，冯佳欣在文诗的帮助落实了倒钱方案。

    东风电器厂与东洋株式会社签订的技术引进合同共四百万美元。其中包括硬件部分共计一百四十万美元，是一条小型家用电器组装线。剩余的二百六十万美元平均分配到四种产品的核心技术转让费中，包括微波炉，双卡收录机，cd机和便携式单放机的电路图，组装图，元器件模具图，等。此外，合同中规定东洋公司必须以当年市场最优惠价格向东风电器厂或其指定公司提供上述产品的核心部件，如果东风电器厂需要的话。

    在此合同之下，东风电器厂又与东洋株式会社签署了一项协议，其中说明主合同的生产线及技术转让费由四百万美元优惠到一百四十万美元。

    同时，东风电器厂与宏昌商行签署了一项秘密协议，由宏昌洋行负责向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中行省分行的户头转入二百二十万美元。

    四百万美元的合同用于向外经贸部和银行申请款项，一百四十万美元的协议是防止日本人赖账，与宏昌商行的专款协议与二百六十万美元有四十万美元的差价，是宏昌商行用来办理专款产生的税费和手续费，也包括了他们的佣金。

    虽然白胜利没有参与整个过程，但文诗和冯佳欣每天都和他商量，其中的许多操作方式也是他出的主意，所以事情还是在他掌控之中。

    卜大方名义上负责这个项目，有了许多机会和安妮在一起。安妮从北京回来后每天都穿着那双意大利高筒靴，见了卜大方就满面笑容。安妮和卜大方独处后，她的靴子就光可鉴人，是不是卜大方替她擦拭的就不为人知了。

    蔡连盛从东洋公司那边收了十万美元佣金，东风厂的四十万美元宏昌公司也有十五万的赚头，宏昌的老板对蔡连盛非常满意，给他提了年薪，还发了二十万港币币的奖金。

    蔡连盛很会做人，他领到奖金后把答应卜大方的两万和安妮的三万都兑现了，让这两人大为高兴。

    东洋株式会社的小野一郎也很高兴。虽然他没能够卖出高价，可一百四十万美元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而且，东风电器厂购买了四项专利后，每年还会向他们购买不少元器件。

    中行省分行的朱处长有了一百万美元的资金用来放贷，对东风电器厂很满意。白胜利的东风科技掌握着一百二十万美元流动资金，虽然比计划中的一百五十万少了许多，但这笔钱还是能做不少事情，白胜利和冯佳欣都很高兴。

    本来事情顺利，又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可合同刚生效，东风电器厂就起了争执。

    这个合同中有两次出国机会，一共七个名额。第一次是合同生效后一个月内在日本东京举行设计联络会，中方派四人参加。第二次是发货前两周到厂验收货物，中方派三人参加。

    七个名额中一个给机械公司，一个给省外贸，这是没有争议的，发生争执的是东风电器厂的五个名额。

    东风电器厂的五个名额中，卜大方作为项目主要负责领导占去一个，刘梅梅作为技术负责人一定要参加设计联络会，冯佳欣是商务谈判负责人，这三个名额也可以确定，剩下的两个名额却出现了争执。

    白胜利是应该占一个名额的，可他正忙着做体制改革方案，自动放弃了出国。参与竞争的有贾宏图，郝仁和李援朝。三个厂级领导抢两个名额本来就出现了竞争，白胜利偏偏凑热闹，提出给范大头一个名额。

    “贾厂长已经明确说过，新的生产线由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具体运营。作为公司主管业务的副总经理，范子胥当然应该参加设备验收。”

    白胜利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笼络住范大头。马上就要体制改革了，少不了会触及到不少人的利益。这种情况下，范大头的冲劲和群众基础对白胜利很有用处。何况这么久以来，范大头兢兢业业的开食堂卖青菜，公司的事完全不用白胜利操心，白胜利也想用出国来感谢他。

    按照合同约定，每个出国人的费用是三千美元，已经包在合同总价里了。去日本十天左右真正的开销不会超过二千五百美元，所以每个人至少有五百美元的结余，折合人民币大约三千元，比大家一年的工资奖金加起来还要多些。

    所以，三位厂领导都不想丢掉这个机会，偏偏又想不出否决白胜利提议的说辞。

    自从安局长任命白胜利为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后，贾宏图认为白胜利在省厅有很硬的关系，见了他就犯怵，即便有了正当理由去否决都要掂量一番，何况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白总，你的心意老哥领了。老哥跟着你干，将来出国的机会还不有的是。这次就算了吧，如果我去了，老贾他们会恨死我。”范大头找到白胜利，很诚恳的说。

    白胜利一心想关照范大头，的确忽略了范大头的难处。“说得也是啊，老贾他们现在眼睛都红了。范哥，要不就按你说的，这次先算了。你放心，算我欠你的，早晚给你补上。”

    范大头哈哈大笑，说道：“白总说的哪里话。要不是跟了你，我还在车间卖苦力呢。你放心，什么出国呀挣钱呀，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看得起老哥，我就很知足了。”

    范大头说的是心里话。现在白胜利在厂里地位越来越高，他觉得跟白胜利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他相信，只要白胜利不抛弃他，赚钱是早晚的事。

    范大头退出了，贾宏图，郝仁和李援朝三人却正争得热闹。

    贾宏图做厂长多年有了不少积蓄，想出国倒不是为了钱。自从他知道白胜利上面有关系后，就清楚体制改革后这个厂是白胜利的，自己只能退居二线，甚至彻底退休了。这次出国是自己唯一一次开眼的机会，如果放弃了恐怕这辈子再也走不出国门了。

    郝仁主管销售和采购，也不是个缺钱的人。他非常后悔的是自己目光短浅，没有积极投身于技术改造中去，让卜大方抢了风头。自从上次和卜大方打架后，虽然两人表面上亲密如初，还经常一起杀象棋，私底下却较上了劲。这次卜大方能出国，如果自己出不去太没面子。

    真正想出国捞点钱的事李援朝。他主管生产，虽然也能收些贡品，克扣些粮饷，毕竟所得有限。原指望跟着贾宏图每年多分点奖金，不想这两年厂里经营半死不活的，一年干下来还不如范大头开食堂赚的多。

    厂长办公会上讨论出国名单时三人心怀鬼胎，却又不好意思明说自己想去。

    贾宏图先说：“老郝啊，咱们今年的任务才完成百分之八十，最后这两个月销售正关键，需要你督战啊。”

    郝仁见贾宏图拿他开刀，不高兴的说：“贾厂长，任务完成的不好不能全怪销售。上半年那个单子如果不是我们迟交货一个月，人家会接着给我们下订单，早就超额完成任务了。现在冬天了，谁买电扇啊？我看今年就这样了，明年我加把力气，保证把销售搞上去。”

    郝仁的话说得很艺术。一方面他把没完成任务的责任推给了主管生产的李援朝，然后又说自己最近正清闲，有时间出国。最厉害的是最后一句，暗中威胁贾宏图如果不让他出国，明年销售还会往下掉。

    李援朝听郝仁把责任往生产上推，心里老大不乐意。“贾厂长您很清楚我们的生产能力。上半年那个单子正常生产周期需要两个半月，我们加班加点的干两个月就完成了。销售这边签的合同要一个月交货，您说我们怎么办？”

    郝仁听李援朝这么说就急了。“老李，当初签合同时已经六月末，我们交货时已经八月底了。电扇的热销时间是六月中到八月中，这你很清楚的。我当初就和你说了，这单子要加班干，七月下旬能交货的话，后面还可以接一单，你也没说不行。”

    李援朝说：“我可没说行，我只是说加班干。你们做销售的最清楚什么时间是旺季，为什么不早点把合同签了？”

    郝仁的声音提高了，脸也发红。“老李，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时间签单是客户说了算，我们做销售的能把合同签下来就不错了，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李援朝马上说道：“要不是你们去桂林开了半个月展会，这单子能拖到六月末吗？”

    郝仁真的火了，大声说道：“我们开展会是工作，又不是去旅游。”

    李援朝冷笑道：“我又没说你去旅游，你嚷嚷什么。你去没去旅游我怎么知道，不过你上次给我看的照片可不是在展会上吧？”

    郝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这两人话接得很快，贾宏图一直插不进话，直到郝仁被噎住了，他才敲着桌子说道：“你们瞎吵吵什么。我们讨论的是出国名额，不是追究责任。”

    在郝仁和李援朝争吵的时候，白胜利和冯佳欣相视而笑。等贾宏图发话后，冯佳欣忽然说道“贾厂长，我看郝厂长和李厂长说得有道理。已经快冬天了，无论销售和生产都是淡季，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学习，他们开开眼界对厂里也是个好事。”

    贾宏图没想到冯佳欣这样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就气哼哼的宣布散会，出国人选下次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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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体改方案

    贾宏图能当上厂长很大程度上靠冯佳欣出谋划策，他从心底感激冯佳欣，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心腹。这次厂长办公会上冯佳欣发言支持郝仁和李援朝让他非常意外，又不忍让冯佳欣丢面子，就生气的宣布散会。

    贾宏图生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办公室，白胜利跟了进来。

    “贾厂长，您也别动气。不就是出国嘛，我找蔡总谈，让他们多邀请一个人就是了。”白胜利坐下说道。

    “这合适吗？一个人要三千美金呢，咱们向外商要名额不会犯错误吧？”贾宏图眼睛亮了起来。他一直想着怎么和另两人争名额，从来没往增加名额方面考虑。

    白胜利笑道：“哪来的那么多错误。我私下和蔡总谈，有事我担着。不过这件事要保密，如果再有人出来争，我可真没办法了。”

    贾宏图忙说：“那是，一定保密。小白，真辛苦你了。你那个体制改革方案写得怎么样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我一定为你解决。”

    厂长办公会上怎样表态，白胜利事先和冯佳欣仔细研究过。马上要体制改革了，他们需要尽可能的拉拢人心，所以冯佳欣出面支持郝仁和李援朝。白胜利已经和蔡连盛商量过了，由宏昌商行出资给贾宏图单搞一个名额。

    事后证明，他们这样认真的对待每一件事，在体制改革时减少了许多阻力。

    东风电器厂的出国名单终于确定了。第一组设计联络组包括：曾经理、贾宏图、冯佳欣、刘梅梅和李援朝，蔡连盛亲自陪同。第二组产品验收组包括：文诗、卜大方、郝仁，安妮陪同。

    冯佳欣出国这十天间，白胜利的体制改革方案进展不大。

    根据省轻工业厅的文件要求，体制改革必须保证国有资产不能够流失，现有职工必须留用，退休职工的退休工资和医药费工厂必须承担。

    国有资产不能流失这一条就让白胜利伤透了脑筋。

    他查阅了工厂档案，把厂房设备按购买价折旧后计算出了当前资产净值，又把土地按当前价格作价，基本算出了固定资产总额。然后，他又计算了各种库存，应收账款，加总后得出了总资产。

    问题出在宿舍楼上。工厂的宿舍楼在账面上是国有资产，但已经分配到了个人。这时还没有房改的消息，即便是房改，职工们算过工龄后一套房也不过交两、三万，与住房的实际价值相差甚远。

    东风电器厂这几年使用了不少贷款，许多都延期过两次了。如果不计算宿舍楼，工厂的净资产是负值。可是如果把宿舍楼按照投资折旧计算后计入工厂总资产，净资产就成了正值五百万。

    按照净资产为五百万的方式进行体改，意味着无论谁买股份，至少要花五百万。而买到的工厂包括了宿舍楼，对于股东来说却毫无用处，因为党的政策是不会允许把职工赶出住房的，政府也没有政策对这种情况进行补偿。

    白胜利为这事找了几次安局长，但体改对于安局长来说也是第一次，他也没有主意，只能把情况向上级反映，等待上级指示。

    设计联络组从日本回来的时候，白胜利到火车站去接站。

    贾宏图、李援朝和刘梅梅都提着很大的行李箱从车站出来，冯佳欣却那个很小的旅行包，显然还是走时候带的换洗衣服。

    白胜利见贾宏图满面红光的走在最前面，就迎了上去，说道：“贾厂长辛苦了，我来帮您拿行李吧。”

    “不用，我自己行，你帮梅梅拿吧。”贾宏图满面笑容的说。

    白胜利接过刘梅梅的行李，并肩和贾宏图走在前面。“贾厂长，日本怎么样啊？”

    “啧，啧，没法说。我看还是少讲些主义，多干点实事吧。”贾宏图深奥的说。

    白胜利听到冯佳欣在后面咯咯的笑，就扭过头说：“贾厂长说的多好啊，你笑什么？”

    冯佳欣笑着说：“话是不错，可贾厂长从到了日本就这一句，我都听了一百多遍了。”

    李援朝和刘梅梅也笑了起来。贾宏图却不生气，跟着大家笑了阵，说道：“这是真理，说一万遍都不嫌多。”

    白胜利把几个人送上车，自己和冯佳欣叫了出租，往冯佳欣家里驶去。

    “姐，我看大家情绪不错啊，还顺利吧？”白胜利问。

    “嗯，很顺利。东洋公司非常配合，招待的也好，让老贾十分满意。”冯佳欣说。

    “人家都买那么大包东西，怎么你什么都没买呢？”白胜利见冯佳欣包很小，在火车站时就想问。

    “谁说我没买？他们贪多，我买了几件就把钱花光了。你看，漂亮吧。”说着，冯佳欣从包里拿出一条白金项链，放在脖子上比划。

    白胜利见项链做工很精致，打磨得闪闪发光的确好看。冯佳欣的脖颈细腻白嫩，他想到这项链配上这样的脖颈才叫真正的美。

    他这么想着就有些发痴，冯佳欣见了，伸手打了他一下，嗔道：“都有女朋友了还不老实。”

    白胜利笑道：“老实，我老实。还有两件呢，拿出来看看。”

    冯佳欣伸手在从包里摸出两块手表，一块是银色外壳圆形表头看上去庄重大方，另一块是六菱形表头，不知什么材料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看着很活泼。

    “这块是给我爸的，这块是送给你的。”冯佳欣把菱形表递给白胜利。

    “这，这得多少钱呀，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白胜利见冯佳欣给他买了表，心里非常感激。

    “收下，你姐送你的东西还分什么贵不贵的，快带上我看看。”冯佳欣笑眯眯的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好姐姐。”白胜利说着把表带在手腕上。

    到了冯佳欣家里，冯红旗恰好外出，冯佳欣烧上水后就陪白胜利说话。

    白胜利很仔细的把确认资产的事对冯佳欣说了。冯佳欣想了想说：“这也不见得是坏事，如果能把宿舍楼剥离出去，咱们厂就成了负资产，我们收购就不用花钱了。”

    “是呀。可是我找了安局长谈了几次了，他都没给个说法。”白胜利说。

    冯佳欣笑道：“安局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你不能着急。要不，你学习下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对了，你有没有给安局长说清楚，咱们的负债中包括了盖宿舍楼的贷款，也就是说，不论谁接受这块资产都是净得的，建设资金都让厂里背了。”

    白胜利瞪大了眼睛，说道：“啊，我没说。嗨，我真是糊涂。安局长要是明白有这样的好事，恐怕就不会这么拖了。姐，亏了你回来，看了我这辈子是离不开你了。”

    白胜利说到最后，忽然觉得这话不合适，就捂着自己的嘴嘿嘿坏笑。

    冯佳欣也笑得脸上又出了酒窝。“那我就不结婚了，一辈子都跟着你。说正经的，其实即使你说了安局长也未必能定。咱们只能把宿舍楼转移给局里，这样大规模的资产变更不是安局长能定的，恐怕省厅一家都做不了主。”

    “那怎么办？”白胜利有些着急。

    “你急什么呀，现在开发区的地还没着落，体制改革的事慢慢来呗。”冯佳欣笑道。

    “是呀，节奏，把握节奏很重要。”白胜利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说。

    第二天，白胜利找到安局长，把冯佳欣的算法说给他听。安局长听说局里接收宿舍楼是净增了一笔资产，连声说这个办法好。不过，他又说这个事情需要向省厅请示，让白胜利等消息。

    白胜利回来后和冯佳欣商量，这种事不能在家干等着，应该去省城活动关系。

    “你正好去看看文诗，又一个月没见了吧？”冯佳欣说。

    “嗯。不过她经常来电话。”白胜利也觉得该见见文诗了，可他似乎不愿意当着冯佳欣的面说起文诗，其实也不愿说胡瑶婻，他对冯佳欣总怀着一种怪异的情感。

    “傻弟弟，人家来电话和你去看人家能一样吗？”冯佳欣却不管白胜利怎么想，接着说起文诗。

    “嗯，我去就是了。”白胜利嘟囔着。

    冯佳欣起身从包里翻出个纸袋，交给白胜利说道：“我给文诗也带了个礼物，你帮我送给她。”

    白胜利打开纸袋，里面是个黄金手镯。“这，这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戴吧。”

    冯佳欣笑道：“文诗不是外人，是我弟妹呀，这算什么贵重。”

    白胜利听冯佳欣这么说，马上明白她送给文诗的东西其实就是送给自己的。他心里感动，更觉得和冯佳欣亲近。他想到将来和文诗成婚后就不能再这样单独与冯佳欣相处，至少不能靠得这么近，竟然有些心疼。

    “姐，其实我觉得大家都不结婚，就这样相处挺好的。”这种想法白胜利早就有了，此时说了出来自己又觉得好笑。就算自己不结婚，还能让人家冯姐也一辈子独身？

    “浑话。要让文诗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好好待文诗，不许再三心二意了。我会像亲姐姐一样和你相处的，嗯，瑶婻也会。听到没有？”冯佳欣绷起脸来。

    “是，听到了。”白胜利喃喃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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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文诗的担忧

    文诗正在办公室里和同事说笑着，听说有客户在会议室等她，满心的不乐意。她沉着脸走进会议室看到是白胜利，马上露出笑容，冲上去搂着白胜利的脖子把自己吊了起来。

    白胜利来到省城前没给文诗打电话，他下了长途汽车，直接去了省外贸公司，便是为了给文诗一个惊喜。

    “你越学越坏了。”文诗撅着嘴，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

    “我要是先告诉你，你现在能这么高兴吗？”白胜利见文诗像个孩子般的笑，自己也跟着高兴。

    “那我昨天就能高兴了，你耽误了我一天，你得赔我。”文诗上学时就这样矫情，现在还是一样。

    “好，你说怎么赔？”白胜利笑道。

    “嗯，晚上请我吃烧鹅。”文诗说。

    “好吧，就吃烧鹅。”白胜利本来想晚上请李浩天吃饭，听听他对体制改革的建议。但他见文诗俏皮的样子实在不忍回绝，临时改了主意。

    晚饭后，文诗跟着白胜利去了宾馆。

    此时的白胜利已经不受轻工局出差标准的限制，公司的效益也不错，自己住三星级标准没有问题，如果需要，住四星级也行。可文诗还是抢着给他付账，说东风厂是省外贸的客户，替客户支付房费是公司的规定。

    白胜利知道像省外贸这样的老爷公司才不会出替客户付房费这样的规定。不过他争不过文诗，也就依着她了。

    到了房间，白胜利说：“冯姐出国回来了，给你买了个礼物。”

    文诗叫了起来：“冯姐还给我带礼物了？冯姐真好。快给我看看。”

    文诗见白胜利拿出个金手镯，不禁蹙起了眉头：“呀，真漂亮。可这个太贵重了吧，冯姐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冯姐说这个是送给弟妹的，谈不上贵重不贵重。”

    文诗还是皱着眉，半晌才说道：“冯姐一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咦，你这块表也是冯姐送的？”

    白胜利抬起手腕：“是呀。好看吗？”

    文诗又沉默了一阵，语气低沉的问：“胜利，你说实话，你和冯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胜利刚才没注意到文诗变了脸色，听她这么问才知道她心里又不踏实了。

    “怎么说呢，首先是同事，也是好朋友，不过，她像大姐一样关照我。”白胜利不敢嬉皮笑脸了，很认真的说。

    “她为什么关照你呢？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这个问题文诗憋了很久了，此时问出来，她觉得畅快了些。

    “怎么会呢，她比咱们可大多了。她关照我是因为，这个，嗯，因为我比较能干吧。”

    白胜利后一半说的是实话，可自己说自己能干总是不好意思，所以有点结巴。他前半句其实并不是心里话，但年龄差距是最好的掩护，所以说得反倒流畅。他说完，伸手去揽文诗。

    “大多了怎么了？只要你愿意她还能嫌你小？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我们要在一起，你就不能再三心二意的。”文诗扭身甩开了白胜利的手臂，往远处挪了挪。

    “我早就想清楚了，从在你爸爸办公室里见到你就想清楚了。冯姐和胡姐是生意伙伴，你是生活伴侣，没什么可三心二意的，我是一心一意这么想。”

    白胜利又撒了谎。一天前，他还和冯佳欣感叹，如果大家都不结婚该多好。前面一个月间，他梦到过胡瑶婻三次，其中一次是和他去拍结婚照。

    不过，白胜利也不是有心欺骗文诗。冯佳欣、胡瑶婻和文诗在他心里排不出前后名次来，可当他知道与冯佳欣和胡瑶婻不会有结果时，他的确打算全心对待文诗，只不过那些心猿意马他无法控制而已。

    “真的？”文诗低着头，轻声问。

    还没等白胜利回答，文诗又说道：“我不是个小气的人，冯姐和胡姐那么出色，你对她们动心也不是什么过错。不过，我希望你今后能把感情分清楚，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

    白胜利往文诗身边坐过去，伸臂揽住她的腰，柔声说道：“小诗，以前怎么回事我不想说了，但我保证从今天开始，今后会把感情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

    文诗身体软了下来，偎依这白胜利，叹道：“我刚到美国的时候也没打算还回来，那时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想你也没用，可还是经常想起你。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想找个依靠，但不管靠谁，脑子里总是你。这也由不得我。你现在恐怕和我以前一样，心里想谁由不得你。”

    文诗这些话说到了白胜利的痛处，他的确就是这样。不过，他也注意到了文诗说“不管靠谁”，这意味着她在美国几年找了不止一个男朋友。想到这里，白胜利心里有些醋意。

    文诗再聪明也想不到白胜利的脑子转到了这里，她自顾自的说：“所以，其实我理解你。正因为理解，我才特担心你放不下。”

    文诗说着，伸手抚摸着白胜利的脸，问道：“你放得下吗？”

    白胜利正在吃醋，听文诗问他，尴尬的点了点头。

    文诗被白胜利拥在怀里，心情好了很多。她拍了拍白胜利的脸蛋，笑嘻嘻的说：“你要是放不下就告诉我，我们也可以做好朋友呀。”

    白胜利在文诗拍他脸的时候已经回过神来，心里暗骂自己不该去吃那种没来由的醋。他听文诗这样说，又低头看到文诗的盈盈笑脸，下意识的把文诗抱紧.

    “我才不要你做好朋友呢。”说完，他低头亲了文诗的额头。

    白胜利内心很想留文诗在房间过夜，可文诗不肯。她说如果晚上不回家爸爸不仅会骂她，连带着会对白胜利有看法。白胜利无奈，只好把文诗送到家门口，自己怏怏的独自会宾馆。

    第二天，白胜利和李浩天一起吃了午饭。李浩天听白胜利汇报了体制改革方案，认为把宿舍楼剥离出去是个很好的办法。表面上看工厂资产中背了建楼的成本是吃亏，但正因为有这笔支出，才使得工厂资产成为负数，这样将来收购者可以零资金收购。

    “南方不少厂都是这么搞的，一块钱就买一个厂。”李浩天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们厂负债不少，而且退休职工有二百多人。其实现在厂里经营还算不错，就是被这个大包袱拖着翻不过身来。要是真收购了，这也是个麻烦。”

    “这你就别想了，找谁说都没用。你也不想想，你们厂那块地搞商业开发能赚多少钱？别说养二百退休的，就是养四百也不耽误你发财。”李浩天说。

    白胜利本来想通过关系推出去一部分退休人员，不料被李浩天严实的封住了口。而且李浩天话中还有让他不要得寸进尺的意思，让白胜利脸上有些发烧。

    “这个方案递交上去，估计什么时候能批下来？”白胜利转了话题。

    “快不了。估计省委会上有一番争执。现在许多老同志并不理解中央改革开放的精神，认为是倒退，是卖国，是搞资本主义。每一个改革方案出台都有人跳出来反对。你们厂虽然小，但把国家的厂卖给私人，而且是零出售，估计阻力小不了。”

    白胜利听了有些紧张。开放区买地，收购工厂，工厂搬迁，经营原址，这是个一揽子计划，如果不能及时买下工厂，整个计划就泡汤了。

    李浩天见白胜利神色不对，又笑了笑说道：“也不会太慢。省委高书记已经发话了，明年六月底前必须完成体制改革试点。也就是说，明年春节前后总要定下来。”

    白胜利听了才放下心。一年以内的时间他是等得起的。

    “省里的事交给我，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会及时告诉你。咱们高书记和吴家关系也不一般，如果真的有麻烦，你再请吴大姐给高书记打个电话就好使。不过，我判断黄副省长主持这么个小事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浩天的这段话让白胜利彻底吃了颗定心丸。他频频点头，又问道：“我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

    李浩天说：“保密。在正式操作收购前一定要保密。以前南方有过教训，工厂职工不清楚改革方案，担心自己没了饭碗，还没开始操作就成群的上访。如果出现了这种事这个试点就不用搞了。对领导来说，改革固然重要，但社会稳定比改革还重要。”

    白胜利以前不曾想到这层，听了后才意识到必须严格保密。他心想，以后除了冯佳欣，他不会再告诉任何第三个人。他盘算了一下，贾宏图知道要改革，但不明白改革就是私人收购，其他人比贾宏图还不明白，所以，只要他和冯佳欣不透露细节，厂里没人会知道。

    就连安局长，不到关键时刻也不把底牌亮出来，白胜利暗想。

    辞别了李浩天，白胜利赶去中行省分行见朱红军。东风电器厂与东洋株式会社的合同定金已经支付了，是合同总额的百分之二十，一共八十万美元。东洋株式会社按照约定的比例把倒钱的款项转给了宏昌商行，宏昌商行第二天就把相应的钱存入省中行指定的海外账户。

    朱红军前几天就给白胜利打过电话，要他到省中行办手续，省中行会把应付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钱款尽快转过去。

    白胜利想要和朱红军商量，把钱转入蓝海投资有限公司的账户。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他和朱红军约好当面谈。这对蓝海投资是件大事，所以他急匆匆的赶赴省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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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跑贷款

    朱红军听了白胜利的想法后面露难色。他提出两个问题。

    第一是省分行与东风电器厂签订的协议中只免除了东风厂一百万美元贷款，也就是说四百万美元总额中省分行只有一百万，另外一百二十万现金是属于东风电器厂的，这一百二十万要转给蓝海投资需要废除之前的协议。

    即便解决了上述问题，蓝海投资是个刚成立的没有资产的公司，也不符合省分行的放贷政策。放贷不是朱红军一人说了算，需要通过银行内部的贷款审核委员会，贷委会成员来自各部门，很难做通工作。

    “我们厂如果同意修改与省中行的协议，第一个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白胜利问。

    “嗯，银行这边容易通过。日贷这么低的利率，银行拿到钱用来放贷利差很大，巴不得多搞些额度呢。”朱红军说道。

    “要是按照国内银行贷款条件搞就没意思了，能不能还按照日贷条件搞，只不过把给东风科技的款转移给蓝海投资？”

    国内银行贷款期限短，年利率高达百分之八，日贷却是三十年期限，年利率才千分之三。如果按照国内银行贷款条件搞，白胜利就不用费这么多周折了。

    “这恐怕不行。这样我们行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增加不少工作量，行里很难通过。”朱红军本以为能多拿到一百二十万美元来放贷，还想积极帮助白胜利出主意。但白胜利说就是换个贷款企业，朱红军没了兴趣。

    “我们厂已经帮助银行搞了一百万美元，银行帮帮我们也是应该的吧？”

    如果其他人这么和朱红军说话早被他轰出去了，白胜利这么说朱红军却没办法。在竹海喝了几次酒，两人已经像兄弟一般。

    “银行帮助东风厂是应该的，但要换成蓝海投资就不同了。”朱红军笑道。

    “朱哥，你别净刁难我，给我指条路吧。”白胜利见朱红军开始打官腔，就祭出了自己的法宝：耍赖。

    “这种事，如果说通了我们行长，怎么搞都行。”朱红军无奈之下只好往行长身上推，想让白胜利知难而退，不料白胜利不依不饶的又问：

    “找谁能说服行长？”

    “中行系统是垂直管理，总行领导发话当然行。如果地方嘛，怎么也得省级领导出面才好使。”朱红军继续刁难白胜利。

    “行，这事我能办。你汇报时只要替我们说好话就行了。”白胜利痛快的答应了。

    这让朱红军很吃惊。他知道白胜利找不到总行，那么一定是能找到省领导了。不久前在竹海的时候，也不过是市里几个处长帮他，算起来竹海的处长不过是科级干部。他现在居然能通到省级领导，真是深不可测。

    “好，如果行长不反对，我处里没问题，我会全力帮你。”朱红军见白胜利路子野，就不敢再刁难他。

    “不过，厂里的协议和蓝海的抵押我是帮不了的，贷委会那边就看硬指标，连行长都没办法。”朱红军这次说的是实情。

    “我们厂的事我负责，只要银行这边同意，我保证下周就能更改协议。”

    白胜利敢应承是有一定道理的。倒腾钱这种事虽然中国银行，外经贸部都睁一眼闭一眼，但毕竟是违反政策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在东风厂内部除了冯佳欣外，只有贾宏图和卜大方清楚。当初白胜利和冯佳欣为他们两人搞出国名额，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

    白胜利请卜大方主持技术引进工作，卜大方因此收了不少好处，不会也不敢和他作对。贾宏图刚出国回来，为了出国名额的事正在感激白胜利，趁热打铁谈这事也有把握。

    最主要的是，东风厂和东风科技有协议，这笔钱归东风科技使用。这样，东风厂是第一债务人，东风科技是受益人。现在把贷款额度减少一百二十万美元，对东风厂是有好处的。东风科技当然吃了亏，可白胜利是东风科技的头，他愿意别人也管不着。

    “你们厂如果同意就行。但是第二个问题很难解决，就算不计较成立时间，注册资金这些，需要的资财抵押可是硬碰硬的。“朱红军说。

    白胜利也觉得不好办。一百二十万美元折人民币大约六百六十万，抵押物的评估值大约需要一千万。蓝海公司除了持有东风科技的股份之外没有任何资产，而东方科技的股份值不了几个钱。

    “能不能给我一份关于银行放贷条件的文件，我回去想想办法。”

    白胜利一时没了主意，就想到冯佳欣。他觉得凭冯佳欣的聪明一定有解决办法。

    朱红军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在上面画了几个圈后递给白胜利说：“画圈的是你必须解决的，其它的我帮你想办法。这是我们的内部材料，不要外传。”

    白胜利告别了朱红军回到宾馆，文诗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

    “我明天一早就得赶回竹海，有个贷款的事急着商量。”白胜利本来想多呆一天，拉着文诗出去玩，但事情不顺利使他不得不马上走，就带着歉意的说。

    “没事，你忙吧。帮我把这个带给冯姐。”文诗此时全没了前一天的忧心，畅快的说。

    白胜利见床上放着个精致的小盒子，紫色绒面镶着银边。他打开见里面放着一个十分精致的胸花，小小的紫罗兰如同鲜活的一般，花蕊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真漂亮，哪里买的？”白胜利见文诗肯拿出这么精致的物件送给冯佳欣，心情也好了起来。

    “我从美国带来的，这可是正宗的美国货。你看这花蕊，都是碎钻做的。要不是冯姐，我可舍不得送人。”

    文诗出国几年，这个胸花是她买的最贵重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她早就感觉出白胜利对冯佳欣的感情异样，而且两人非常默契。她觉得这两人的年龄差距并不能让自己感到安全，靠自己发脾气吃醋更不靠谱，白胜利的表白同样靠不住。所以，她把这胸花拿出来，希望冯佳欣能承她的情，不和她抢白胜利。

    “那我替冯姐谢谢你了。”白胜利把盒子收好后说。

    “你是冯姐什么人呀，凭什么替人家谢我？”

    文诗对冯佳欣很敏感，白胜利但凡说错一句话她马上能抓住。其实，文诗已经知道白胜利和胡瑶婻曾经恋爱，与冯佳欣一直只是朋友。但胡瑶婻去了北京，很少与白胜利联系，冯佳欣却每天和白胜利在一起。所以，文诗觉得冯佳欣威胁更大些。

    文诗担心冯佳欣更深的缘由是，她曾暗中比较了冯佳欣和胡瑶婻。

    她觉得胡瑶婻虽然漂亮时髦，最多也就是和自己不相上下，但自己的年轻活力是胡瑶婻不具备的。冯佳欣则不同，容貌甜美不提，主要是她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有一种说不清的魅力，不用说白胜利这样的年轻男子，就是她自己也感受到吸引力，这让她有很强的危机感。

    白胜利上学时就摸不透女人的心，上班后还是糊涂。他做梦也想不到长着娃娃脸的文诗脑子里有这么多弯弯绕，只以为文诗给冯佳欣胸花是对手镯的回礼。

    他听文诗质问他，心里一惊，后悔自己多嘴。可他看文诗还是笑容满面的，才放下心来。他抱住文诗，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嬉皮笑脸的说：“我是你的人，只属于你一个的。”说着就要亲她。

    文诗伸手挡着白胜利的脸，娇笑着说：“你这么臭，谁要呀。”

    白胜利瞪起眼睛，把脸贴近文诗，说道：“谁臭？你闻闻，多香呀。”

    文诗咯咯笑着往后躲，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白胜利见她笑靥如花，心也醉了。

    第二天白胜利回到竹海，把文诗的胸花和朱红军给的资料都交给冯佳欣。

    “这小丫头，呵呵，想着替我谢谢她。”

    冯佳欣虽然聪明，却很少对情感方面进行思考。她已经三十三岁了，自从初恋失败后就再没谈过恋爱，对男女情感还是个外行。所以，她也没想到文诗对自己有很强的戒心。

    冯佳欣把胸花收好，马上集中精力研究银行资料，这才是她的特长。

    “银行主要看固定资产抵押物，这还真是个难题。”冯佳欣很快的看完了资料，说道。

    “是呀。咱们一个空壳公司那来的固定资产？要不请许总帮忙？”白胜利又想到了许大马棒许自强。

    冯佳欣摇了摇头说：“许自强最多给我们担保，可银行的要求是贷款人自己必须有抵押物。如果我们用这笔贷款去开发区买地建房，地和房子本身倒是可以作为抵押。”

    白胜利皱着眉头说：“这个我想到了。可是开发区的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拿下来，没有批文银行不认可。”

    冯佳欣想了阵，说道：“现在就三条路。我们维持原来的办法，东风电器厂把钱借给东风科技，东风科技再借给蓝海投资。这样银行那边没有阻力，而且马上能拿到第一笔钱。弊病是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如果厂里人知道咱们拿着工厂借的贷款盖房子再卖回给工厂，厂里就乱了套了。”

    “在咱们厂想保密可不容易，没事大家还给你编点出来呢。第二条路是什么？”

    “我抓紧时间跑地的手续，拿到批文再去银行贷款。”

    “第三条路呢？”白胜利觉得第二条并非不可行，只是没有把握很快拿到地。

    “你抓紧体制改革，如果我们买了咱们厂，事情就好办了。”冯佳欣说。

    “买厂这事可快不了，李浩天说了，明年春节能搞定就算是快的了。”白胜利觉得第三条更不靠谱。

    “都不行的话，还有个办法，就是代价大些。”冯佳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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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求婚

    白胜利听说还有办法，眼睛亮了起来。

    冯佳欣说：“你刚才不是提到许自强吗？让他担保行不通，但是可以用他的公司出面贷款。不过，他公司担着还款风险，总要给人家留些报酬。所以我说代价会大些。”

    白胜利拍手说道：“对呀，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我们的蓝海投资要搞房地产，如果有个自己的建筑公司也不错。我们不如和许自强互换股份，大家成了一家人，他也就不用担心还贷风险了。”

    冯佳欣说：“能这样当然好。不过现在许自强有两千多万资产，我们的公司还是个空壳，你怎么和人家置换股份？”

    白胜利笑道：“我们的发展前景比他好啊。不说远了，就是我们这个计划成功，五千万总能有了吧？我做个计划给许自强看，他是个精明人，能看出我们的价值。”

    冯佳欣说道：“行。不过这个事情得瑶婻同意。”

    “嗯，姐，瑶婻姐那里还是你打个电话吧。”如果是以前，白胜利会抢着给胡瑶婻打电话。但这次从省城回来，他觉得还是少与胡瑶婻联络，免得将来文诗又折腾。

    转眼间到了一九八六年的春节。白胜利毕业的第四年，他刚满二十五岁。

    八五年末，中国蓝海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与竹海碧波建筑工程有限责任公司完成了股份互换。蓝海投资持有竹海碧波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许自强得到了蓝海投资百分之十的股份。

    八六年元旦刚过，李浩天给白胜利打来电话，说黄副省长亲自出面找到中行省分行的行长，要省分行全力支持东风电器厂的技术改造。行长已经表态，可以按照东风厂的要求使用日贷。

    贾宏图很痛快的在与省中行的贷款协议修订书上签了字，把原有的三百万美元贷款缩减为一百八十万。竹海碧波公司向省中行申请了一百二十万美元的贷款，省中行已经受理，预计二月末能批下来。

    唯一不顺利的是东风厂的体制改革方案。

    正如李浩天所预料的，这个方案交到省委后掀起了轩然大波。在职干部还好，最多下面议论，开会表态时都和高书记保持了一致。闹事的是十几个离休老干部，给这个方案扣了不少大帽子。

    有人说这是搞修正主义，也有人说这是明目张胆的搞资本主义。他们说，如果任由这样搞下去，老一辈革命家用鲜血染红的红旗就会变色，革命人民打下的江山就会被资本产阶级复辟。

    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来到省委大门口，强烈要求政府调查一个叫白胜利的人，她认为这个人是台湾国民党派来的特务，企图颠覆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

    这些人人数不多，能量却很大。八十岁老奶奶在红军长征时就是卫生员，曾背着一位负伤的首长走了二十里山路追赶队伍，这才救了首长一条性命。如今首长已经是中央领导人，这位老奶奶在地方上很受尊重。

    “事情会不会被搅黄了？”白胜利在电话里担心的问。

    “那怎么可能。改革是中央的精神，一部分老同志不理解我们会做工作，但不可能改变改革的方针。这个事会比预想的稍微晚一些，但无论如何不会拖过五月份。”李浩天说。

    白胜利想五月末能开始搞也不错，现在设立高新技术开发区的批复还没有正式下发，虽然他跟着冯佳欣看好了一块地，也与开发区筹委会谈妥了，但开发区不正式挂牌，地也没办法买，所以体制改革的事还不是很着急。

    要过春节了，还是好好放松一下吧。白胜利这么想。

    春节这几天，白胜利最大的事情是带文诗见自己的父母，而他也要去见文诗的父母。虽然文诗的父亲已经和白胜利很熟悉了，但听说文家主事的是文夫人，只有过了这一关，他和文诗的关系才能彻底确定。

    初六的时候，白胜利要从省城回竹海。

    初五晚上，在宾馆的房间里，文诗不停的说，哪怕一句很平常的话，她都咯咯的笑个不停。她心情好，当然是因为两家老人都认可了她和白胜利的关系。

    初一下午文诗赶到竹海，白胜利带她去了郊区的父母家。白胜利这两年收入好了许多，家里的两间大瓦房都翻修了，房间里铺了地砖，家具是新做的，还买了一台十四寸电视机。

    文诗看着电视心情激荡。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文诗的颈部查出肿瘤，也不知是良性还是恶性的。那时她的父母都在国外，白胜利每天陪着她，还把家里的一台九寸黑白电视搬到了她的宿舍。

    文诗这么想着，伸手摸了摸脖颈的刀疤，看着白胜利，眼神中充满了柔情。

    白胜利的父母对文诗喜欢的不得了，白妈妈从床下拉出一个陈旧的皮箱子，从里面拿出个玉镯给文诗带上。她告诉文诗，这镯子是白胜利的姥姥留给她的，现在转送给文诗。

    文诗见白胜利的父母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却都憨厚老实，觉得进了这样的家庭自己一点都不吃亏。而且，白家还就这么一个独子，也让她很高兴。

    初三上午两人来到省城，去了文诗家。文诗有个哥哥出国后就没有回来，现在定居在加拿大，文诗独自跟着父母，很得双亲宠爱。虽然文妈妈第一次见白胜利，但事先文总已经介绍说这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

    文妈妈见白胜利模样挺俊俏，也就很热情的招待他，并话里话外的把文诗的一生都托付给了他。

    白胜利也很高兴。他看文诗盘腿坐在床上又说又笑的样子，想起了在学校时的情景。

    “小诗，你出趟国可比以前文明多了。”白胜利样子很严肃的说。

    “我以前怎么了，怎么不文明了，你说。”文诗叫了起来。

    白胜利憋不住笑了出来。“你以前进房子不敲门是不是？躺我的床不脱鞋是不是？”

    文诗咯咯的笑着，说道：“是倒是，可那不是不文明，而是有我的道理。”

    白胜利奇怪的问：“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还有道理。说说看。”

    文诗笑得更响了。“不敲门当然是检查你有没有做不可见人的勾当，不脱鞋嘛，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让你看见我的脚。”

    白胜利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嗯，还真是有道理。那你现在怎么脱鞋了？”

    文诗歪着头撅着嘴说：“现在嘛，当然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两人逗了一会，白胜利忽然问道：“小诗，你想什么时间结婚？”

    文诗看了看他，笑容还留在脸上：“呸，谁说要和你结婚了。美得你。你向我求过婚吗？我答应了吗？”

    白胜利嘟囔着说：“我刚才那句话不就是求婚了吗？”

    “太不浪漫了吧？这哪算求婚呀？简直就是逼婚。”文诗笑眯眯的说。

    白胜利起身拉住文诗的腿，把她拖到了床边。文诗挣扎着，嘴里嚷嚷：“哎呦，干嘛呀你，逼婚不成也不能这么动粗啊。”

    白胜利把文诗扶坐在床边，自己跪在她面前，从兜里掏出个戒指，双手捧着，恭敬的说：“文诗，嫁给我吧。我保证和你终生相守，不离不弃。”

    文诗一愣，收起了笑容。她手颤抖着接过戒指，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我给你带上好吗？”白胜利把文诗的双脚放在自己腿上，抓住了文诗的手。

    文诗只是默默的流泪，任凭白胜利把戒指戴到她手指上。

    等戒指带好后，文诗轻轻抚摸着白胜利的脸，柔声说：“我，我还没答应你呢。”

    白胜利不说话，握住她的手不停的亲吻着。

    “你想什么时候结婚？”过了许久，文诗问道。

    “听你的。如果你着急，我们马上登记，五一就办。”白胜利说。

    “去，谁着急了？我是想，你现在这么多事没落实，要不就晚一点。你到底怎么想的？”文诗说。

    “嗯，如果按照我的想法，过两年再成婚更好些。我们还年轻，这两年好好干事业，为将来家庭打个基础。”白胜利小心翼翼的说，生怕文诗不高兴。

    “嗯，我听你的。”文诗低头说道。

    其实，文诗还有另外一层心思。她的确想嫁给白胜利，一直等着白胜利明白的向她表白。可今天白胜利真的说了，而且连戒指都给她戴上了，她忽然觉得一结婚就再没有自由了。既然大局已定，不如再享受两年自由。所以白胜利这么说正和她意。

    白胜利不知道文诗内心的想法，以为她完全是体贴自己，觉得她很通情达理。他心里激荡，起身抱着文诗躺在床上，两人火热的嘴唇第一次贴到一起。

    “胜利，春节后没几天我们就要去日本了，不如我明天和你一起回竹海，上班后拉着卜厂长几个人开个准备会，讲讲出国注意事项。”文诗枕着白胜利的胳膊说。

    “好呀。真没想到你工作起来还满细心的啊。”白胜利由衷的赞许。

    “那是，涉外无小事嘛。他们都是第一次出国，千万别闹出乱子来。”文诗认真的说。

    初六下午，白胜利和文诗一同到了竹海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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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日本之旅

    文诗这一组人从日本回来的时候，白胜利去了省城。

    以前，白胜利和文诗的关系只有冯佳欣与胡瑶婻知道。春节期间两人见过双方父母后，恋爱关系就公开了。卜大方在省城见了白胜利，少不得和他开几句玩笑，然后说自己带人先回去，让他在省城陪文诗两天。

    “日本人真有意思，好像很古板呢。”在宾馆里，文诗斜靠在床上说。

    “怎么呢？发现鬼子的秘密了？”白胜利问。

    “我在美国的时候看美国佬开车，在路口由红灯转成绿灯的时候，只要有一个行人还没走完人行道，所有的车都原地不动。我就觉得美国人讲规矩，没想到日本人比美国人还讲规矩。”

    “你说个例子。”

    “好多呢。比如公交车排队，地上画着箭头。不管多少人等车，都按照箭头方向排着。比如地铁上有老幼病人专座，不论多拥挤，那个座位都是空着的。嗯，咱们的卜厂长坐过，边上人直翻白眼看他，丢死人了。”

    “还有呢，一次我们夜里十二点时出去买便当，宾馆对面的路也就几米宽，过马路有个红绿灯。红灯的时候，两个日本人站在路边等。你想大半夜了那来的车呀？就算有车老远就能看见车灯，这俩人就非要等绿灯，害的我都不好意思过马路。你说日本人是不是太古板了？”

    文诗滔滔不绝的说着，白胜利微笑着看她，直到她问话时才说：“每个民族习惯不同。当然了，日本生活水平高，文明程度也会高些。我倒觉得日本人挺假的，见人点头哈腰，心里说不定在骂人祖宗八辈。”

    文诗笑了起来，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心里骂人。不过也是，我看小野一郎他们可不古板，一肚子坏主意。不说日本人了，咱们卜大厂长可是太有意思了，差点让我们回不来。”

    “啊？卜厂长又怎么了？”

    文诗给白胜利讲了卜大方在日本的几件事。

    卜大方出国时带了个很大的旅行箱，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外，大半箱都是方便面。另外还有四瓶白酒，五个苹果。结果入境时被日本海关开箱检查，说植物不得入境，把苹果扣下了。

    到日本头三天，只要东洋没有宴请，卜大方就给大家泡方便面。卜大方和郝仁吃方便面就酒吃得津津有味，却苦了文诗和安妮。直到第四天，文诗实在受不了方便面的味道了，找到卜大方说要出去吃饭，卜大方很关切的表示同意，可他和郝仁还是闷在房子里泡面。

    卜大方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出国前文诗到厂里与卜大方、郝仁开了准备会。文诗告诉他们，按照惯例，出国资金统一调配，回国前按照结余大家平分。卜大方节省下了饭钱，大家就能多分一些。

    不仅饭钱节省，卜大方连回国要送大家的礼品也节省。他每住一个宾馆，总要把房间里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收集起来，对小包装的香皂也不放过。他不仅收集自己房间的，还去文诗和安妮房间，把她们没用过的也收走。在东京的一天，恰好楼层打扫卫生的服务员是中国人，卜大方和那人聊得火热，最后那人送给卜大方一大包洗头膏。

    当然，除了东洋株式会社请客外，卜大方也曾自己大喝一顿。那是在京都的一家宾馆，卜大方听说晚餐啤酒免费，就拉着郝仁去喝酒，两人居然一个菜都不点。好在被安妮撞上了，花钱替他们要了两个菜，这才没把中国人的脸丢尽。

    节省也就罢了，卜大方还有些小聪明。

    日本宾馆里有付费电视，放的是暴力片和黄色片。在京都住的宾馆五百日元可以看一晚上，大约折人民币四块钱。文诗在美国呆过，早习惯看这类片子了，就想看看日本人是什么风格。第二天结账的时候，四个房间中只有文诗的房间产生了付费电视的费用。

    当几个人坐在车上时，文诗听卜大方给郝仁讲电视片子，说的和自己看的一模一样，不禁奇怪的问卜大方他怎么能免费看到。卜大方得意的告诉文诗，付费电视有二十秒选台画面是不收费的。这个电视又是循环播放，他一晚上没睡，不停的免费选台，把三部片子都看全了。

    郝仁告诉文诗，这算不了什么。在东京住的时候，那个付费电视是投币的，两百日元一部片子。他和卜大方用细线拴着个硬币，投进去看完片子又拉出来，再投进去又看一部。结果用一个硬币看了所有片子，最后还把硬币拉了出来。

    “卜大方亏了，他看完最后一部时线断了，硬币没拿出来。”郝仁取笑卜大方。

    “其实我也不缺这几个小钱，就是想向日本人显示一下我们中华民族的智慧。”卜大方得意的讲。

    白胜利听文诗讲这些趣事，禁不住哈哈大笑。不过，他笑声中也含着些无奈与悲哀。

    中国太穷了，才会产生这样的“智慧”。要发财，必须发财。马克思都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为了提高思想觉悟，提高文明素质，也必须发财。白胜利心里暗想。

    “你不是说差点没回来吗？这是怎么回事？”白胜利问。

    “嗨，别提了。卜厂长不知听谁说的，为了防止外逃，出国组团必须集中收护照。他把我和郝厂长的护照都收去了。结果在京都时把包丢在了出租车上。”

    “啊，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虽然文诗他们已经回来了，白胜利听到丢了护照还是惊得张大了嘴。

    “他平时小心着呢。那天草坪上有些放养的梅花鹿，安妮吵着要照相，卜厂长只顾了追安妮，就忘了拿包。我看他是被安妮搞昏了头。”

    “那最后怎么找到的？”白胜利问。

    “亏了卜厂长包里有东洋公司一个人的名片。出租司机还真不错，把电话打到东洋公司，问清楚我们住的旅馆后又把包送了过来，那时候我都急哭了。”文诗说。

    “你急什么呀，大不了就在日本定居了。我看你比山口百惠漂亮，说不定过两年就成了明星呢。”白胜利笑道。

    “呸，你干嘛不想让我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呀？”文诗撅嘴说道。

    “嗯，我想等你成了明星把我接过去，给我也安排个群众演员当。”白胜利笑呵呵的说。

    “得了，别贫嘴了，和你说个正事。我和东洋鬼子谈了个意向性协议，你看看怎么样。”

    说着，文诗从包中拿出个塑料夹子，递给白胜利。

    白胜利见是份中、日文对照的文件，仔细看后，惊喜的说道：“这是你谈的？卜厂长知道吗？”

    文诗撇了撇嘴，说道：“他，整天忙着给安妮提包，哪里顾得上谈业务。我私下谈的，卜厂长，郝厂长和安妮都不知道。我也叮嘱了日本人，不许和他们说。”

    原来，这是一份散件组装生产意向书。由东洋株式会社向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提供元器件，利用引进的组装线进行组装，贴东洋株式会社指定的商标，产品全部返销日本。第一年额度为八百万美元，第二年为一千六百万美元。第三年根据情况优先续约。

    意向书中内容很详尽，不仅附上了产品说明，元器件清单，价格及成品的返销价格，还包括了东洋株式会社负责技术培训，技术指导等一系列免费服务内容。

    白胜利一直在考虑如果收购了东风电器厂怎样安排工厂的职工。如果完全靠引进的生产线进行生产，市场是个大问题。新产品进入市场，从推广到大面积销售没有一年很难完成，而且他当初是从运作公司角度考虑的组装线，其实并没有对市场销售做深入的调查。

    按照这份意向书，第一年的生产总值就达到了四千四百万元人民币，第二年更是翻了一倍，虽然利润率低些，也要比自己去开拓国内市场简单的多。何况日本派人来做技术指导，可以很快提高工厂的管理水平和工人的技术水平，将来做国内市场时，产品质量也能有保障。

    还有一个好处是，出口创汇是政府工作的一项重要指标。如果接到了这个订单，白胜利就为政府解决了大问题，将来自己想办事情也容易讨价还价。

    “小诗，你太有本事了。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白胜利兴奋之余，紧紧的抱着文诗。

    “怎么样，你老婆不是绣花枕头吧？”文诗腔调里充满着得意。

    “你怎么想到谈这个了？”白胜利很好奇。

    “我是做外贸的嘛，当然会往这边想。我去之前就琢磨着不能光玩，应该尝试谈出口业务。没想到东洋株式会社正有计划把小家电生产放到东南亚各国，他们日本人工费太高了。这样我们一拍即合，根本没费什么力气。”

    “什么没费力气呀，这是智力水平。卜大方和郝仁也去了，怎么没想到谈这个？老实说，我也没想到。看来还是我老婆水平高。”白胜利开着玩笑的恭维文诗，但也是发自内心的。

    “那当然了。不过，我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文诗得意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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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夹带货物

    白胜利正兴奋着，听文诗说有事情商量，忙让她快说。

    “我不想在省外贸干了。能不能用东风科技申请进出口权，我去你那里做进出口好不好？”文诗说。

    白胜利一愣，一时想不出文诗为什么要这样。

    “省外贸多好的单位呀，好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去还进不去呢，你想辞职？”

    文诗夸张的点着头说：“那叫不识庐山真面目。其实在国营外贸公司没意思透了。”

    白胜利有些犹豫，说道：“我快要没公职了。咱们倆一个端社会主义饭碗，一个端资本主义饭碗，是不是更安全些？”

    白胜利指的是收购了东风厂后，他就不是国家干部了。不过文诗并不知道他收购东风厂的计划，只是觉得白胜利的做派就像个体户，也没在意他说的“公职”。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竹海呀？怕我看着你？”文诗笑呵呵的说。

    “没，我巴不得和你天天在一起呢。这样吧，你和家里商量，如果你父母没意见，东风科技热烈欢迎你。我回去就办进出口权的事。”白胜利慌忙说。

    白胜利回到竹海才知道企业办理进出口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国家对进出口管理的很严，企业自营进出口很难批，东风科技是民营企业就更难批。

    不过，此时白胜利在竹海已经上下关系通吃了，他还是很快获得了外经贸局的特批，并把材料上交到省外经贸厅。如果省厅能通过，东风科技股份就是全省唯一具有对外贸易权的民营企业了。

    不久，文总从省里给白胜利打来电话，他从省外经贸厅得到消息，厅长已经在东风科技申请进出口权的文件上签了字，当下正在由办公室出批文，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发到竹海市外经贸局。

    文总还告诉白胜利他支持文诗辞职。他认为年轻人出去闯荡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一直在国营公司会越来越懒惰，创造力和激情会慢慢消磨干净。文总又叮嘱白胜利在生活上多关心文诗，工作上多支持她。

    白胜利一一应承了，他把自己的家好好打扫一番，准备迎接文诗的到了。可文诗也打来电话，不肯和住在他家里，请他帮忙在附近租一套房子。并且告诉他，等到东风厂的货物报关提货后她再辞职，估计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的事情。

    白胜利把文诗要来东风科技的事情告诉了冯佳欣，冯佳欣听了不住的笑。

    “这小丫头离不开你了。你和人家说两年后才结婚，人家在省城怎么能放心。”

    “不会吧，我看她还是觉得咱们有发展。”白胜利也觉得文诗来竹海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嘴上却不肯承认。

    “不管为什么，她来了挺好。咱们东风科技也有个回国留学生，又是外贸公司干过的，将来思路能开阔很多。我看咱们成立个进出口部，让文诗做公司副总经理兼进出口部经理。”冯佳欣说。

    白胜利觉得这样安排不错，不过他有些顾忌范大头的想法，就建议范大头做常务副总经理，表面上比文诗高一格。

    白胜利和范大头谈过后，范大头第一表示欢迎，第二表示文诗应该做常务副总经理。

    “我就是个大老粗，管管厂里这几个人还能对付。人家文诗是在国外开过眼界的，真要发展企业还要靠人家。”范大头说。

    白胜利觉得范大头这人品质非常好，很值得信任。就推心置腹的说：“范大哥，你是不是也学些企业管理的知识，将来咱们把公司搞大了，光靠经验可不行。”

    范大头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瞒你说，我还真的买了几本书，回家没事就瞧两眼。不过咱底子太差，好多都看不明白。”

    白胜利听了，对范大头更另眼相看。他告诉范大头，他母校有个经营管理培训班，三个月一期。他可以和自己的老师联系，给范大头报名，公司出学费。

    “那可太好了。以前在车间干活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管公司的食堂和市场连帐都看不明白。如果生产线到了，我就更不行了。那个学费不用公司出了吧，今年我分的奖金可不少。”范大头说。

    白胜利坚持公司出学费，也坚持范大头做常务副总经理，范大头高兴的表了一通决心，又恭维了白胜利一番，让白胜利心里很舒坦。

    一个月后，东洋株式会社发来的货物运到了东风电器厂，一共五个二十尺集装箱。

    文诗也从省城跟了过来。文总派车送她过来的，车上装着几个箱子物件。文诗告诉白胜利，她要在竹海安家了。

    文诗告诉白胜利，开箱验货时不要让东风厂的人参与，可以让东风股份公司的领导参加。白胜利皱着眉头问她原因，她却神秘的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贾宏图早就把以前的组装车间腾空了，门口还挂上了招牌。

    招牌上写着“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电器生产车间”，门上又挂着个边长方形牌子，写着“车间重地，出入登记。”

    车间门口还专门修了个岗亭，里面坐着贾宏图的老婆孙二妮。

    孙二妮本来是临时工，在电器厂看大门。白胜利做了东风科技总经理后，就与孙二妮签了劳动合同，工资比在工厂时高了一倍，孙二妮起初在食堂帮厨，电器厂把组装车间租给东风科技后，她又调来做门卫。

    白胜利让孙二妮做门卫有他的想法。首先是又给孙二妮涨了工资，这样可以让贾宏图满意。另外孙二妮是贾宏图的老婆，厂里人不敢得罪她，就不会有人私自闯进车间。

    既然文诗说验货时不让外人在，白胜利觉得有蹊跷，干脆以安全为名，雇了叉车把集装箱直接运到了车间里。他吩咐孙二妮把住门不让人进来，自己和范大头，文诗三人在车间里清点货物。

    叉车把集装箱里面的木箱一个个搬运出来，白胜利拿着装箱单一件件的核对号码。最后，他发现多了四个托盘，上面有三百多个纸箱。

    “这是什么？”白胜利看不懂纸箱上的日文，就问文诗。

    “师傅，先把这几个托盘叉到那边角上，然后那苫布盖起来。谢谢您。”文诗对叉车司机说。然后小声对白胜利和范大头说道：“咱们回办公室再说。”

    清点过货物后，白胜利让孙二妮把门锁好，带着文诗和范大头去了自己办公室。

    文诗进了屋，笑呵呵的说：“那些是我给咱们公司的见面礼。一共三百二十个箱子，里面有六百四十台双卡收录机。”

    白胜利吃了一惊：“什么？你夹带货物进关了？这些货物是东洋株式会社装的？”

    文诗笑嘻嘻的说：“那当然，难道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白胜利绷着脸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可是我们厂的货物，你夹带东西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文诗撅起了嘴，说道：“我早告诉你，你能同意吗？什么你们厂我们厂的，我的东西也是咱们厂的。”

    白胜利提高了嗓音，说道：“我不同意就不能装。公司要有公司的规矩。这如果被海关查出来怎么办？说白了，这就是走私。”

    文诗见白胜利当着外人教训她，眼泪险些流了出来，委屈的说：“我这不是才到公司嘛，以前我干嘛要守你们的规矩。海关查出来怎么了，不就是样机买得多了一些嘛，大不了补点税。”

    范大头见文诗可怜兮兮的样子，忙给文诗端了杯水，扭身对白胜利说：“白总，人家文总没用咱们的钱，给咱们带来这份礼物，你应该表扬她才是啊。”

    白胜利也觉得文诗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火不应该，何况范大头还在边上，这会让文诗更下不来台。他语气缓和下来，对文诗说道：“对不起，文诗，我刚才态度不好。不过，咱们公司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合法经营，以后这种事可不能再干了。”

    文诗心里不服气，嘴动了动没说出来。她心里很清楚，不能把私人关系带到工作中来，当着范大头的面，她受多大委屈都要给足白胜利的面子。

    “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按照公司的规定做事的，白总放心吧。”文诗轻声说。

    范大头见两人缓和了，继续打岔道：“看看文总的态度，白总你要好好检讨，哈哈。对了，这些收录机怎么处理？”

    文诗说：“你们临街的房子开了菜市场，我觉得还不如隔出一小间开个电器商店。先卖这些收录机和你们厂的电扇，以后生产线开工了，还可以销售厂里的产品。”

    范大头哈哈笑着，说：“文总高见。这个主意好，我看行。”

    文诗接着说：“这是我以前的想法，现在要听白总的指示。”

    白胜利见文诗还有些呕气，就说：“文诗这主意不错，老范，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看来还是省城的人思路开阔。”

    范大头哈哈笑着说对，文诗也扑哧笑了出来，推了白胜利一把。

    大家气氛融洽了，文诗一手拉着白胜利，一手拉着范大头，低声说：“收录机的关税是百分之七十八。咱们跟着生产线进来是免税的，价格空间非常大。要想回款快，做批发也行。”

    白胜利问：“你怎么给东洋付的款？他们不收到钱不会给你装货吧？”

    文诗笑道：“那是。我在日本时和他们说多要样机，然后让省外贸汇款给他们。省外贸那边没事，他们的香港公司汇出的，国内根本没帐。”

    白胜利说：“那也得还呀。不过这样的确不急了，卖出货我们再还。”

    文诗又对范大头说：“范总，进口我在行，买东西可靠您了。另外，这事可得保密。六百多台样机的确太多了，嘻嘻。”

    范大头冲着白胜利说道：“白总，我说什么来着，文总多有本事。我看还是文总当常务副总合适。”

    文诗笑着拍了范大头一下，说道：“范哥，你说什么呢。胜利早就和我说起过你，我愿意给你打下手，你别多想了。”

    白胜利见文诗和范大头自来熟的样子，微微笑着，觉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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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开发区挂牌

    文诗到了东风科技，脑筋灵活的优点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她从日本买回的收录机销的很好，两个月内卖出了五百台，挣了八万。借着卖收录机，东风厂门口这个小店出了名，相邻两个市的电器商也来批发小电器，不仅买走了收录机，还顺带卖出了十万元的电扇。

    文诗给范大头出主意，干脆关了菜市场，把门脸房装修一番，改成了电器商店。她又跑到红梅电子厂找李奶奶谈，用出厂价八折的价格搞来了一批红梅收音机，并跑回省城与电视机厂签了个代理协议。然后，她又跑了趟广州，不知什么渠道搞来一批便携单放机。

    这个小电器店品种多，价格又不贵，生意越来越红火。到了第三个月，收录机卖完了，可找上门来批发商品的人反而更多，月销售额居然到了十五万。

    范大头见文诗能干，三个月的时间把公司业务翻了一番，比卖菜多挣了很多钱，见到白胜利就要夸她一通，让白胜利听了也很舒服。

    不过，白胜利并没把这个小商店当回事，他真正看重的是文诗从日本带回来的意向书。他见生产线调试已经基本完成，就让文诗把商店交给范大头打理，她去北京找小野一郎落实意向书中的内容，最好变成一份正式合同。

    文诗满口答应，只是要求派李梅梅一起去北京，因为她对于技术一窍不通。她这么有信心源于最近他给小野已经打过几次电话，原则性问题都沟通好了，只是需要落实一些技术细节。

    对于白胜利来说，更大的事情是，竹海碧波公司从中行省分行搞到的贷款已经到帐了，而且贷款条件与日贷的一样，只是省中行加收了千分之二的手续费。蓝海投资以借款的名义把这笔钱从竹海碧波公司划到了自己账户，白胜利终于有了第一笔大资金，六百六十万元人民币。

    “我想多买一些地，将来肯定能升值。咱们买一百亩怎么样？”白胜利和冯佳欣商量。

    冯佳欣有些担心：“我问了，地段好的地一亩四万，差些的三万。如果买一百亩，三、四百万就没有了，咱们拿什么搞建筑？”

    白胜利说：“我们用两百万先平整土地，作基础。等搞完体制改革，我们可以用东风厂的资产做抵押贷款。资金不成问题。”

    冯佳欣还是不放心。“我觉得还是咱们以前的方案更稳妥，买五十亩地，盖几个仓库。现在这样等于把希望都寄托在体制改革上。如果体制改革不成，我们就没钱建设，土地就有被收回的可能。而这些钱实际上是许总从中行贷款来的，将来你拿什么还给许总？”

    白胜利坚持说：“姐，你想的都是坏的方面，我想的是好的方面。一百亩地四百万，地面建筑一千万，这是成本。如果我们建好后划出五十亩卖给东风电器厂，大概能值二千万。另外五十亩留两年再卖，估计能卖到四千万。你算算，一千四百万投资，六千万的总价值，这是什么比例啊！”

    冯佳欣并不是不知道这里面藏着的利润，她只是不愿意冒险，不想刚起步就陷入债务危机。“你说的我都清楚，我就是担心钱落实不了。你看，当初你说体制改革会在六月完成，而且是省委书记发的话。现在五月中了，连点影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体制改革确实遇到了阻力。不过李浩天说，这两个月老干部局和政协都在分头做工作，省委高书记和黄副省长还专门组织老干部们开了个改革开放座谈会。现在压力已经基本平息了。咱们的文件正在各厅局会签，很快就能批下来。”白胜利说。

    白胜利以前没有和冯佳欣详细的说过这方面进展。冯佳欣听了，松了口气说道：“如果是这样，你说的方案可以考虑。这么大的投资搬动，我们得征求瑶婻的意见。”

    白胜利笑道：“那是自然。老规矩，麻烦姐给瑶婻打个电话吧。”

    冯佳欣摇了摇头，说道：“这次得你自己打。你和文诗确定关系的事最好你自己给瑶婻个交待，而且，你也不能总这样躲着她。”

    “嗯，那好吧。我和她说。”白胜利觉得冯佳欣说得有道理。尤其是最后这句说到了他心里，他总不能一直躲避胡瑶婻。

    白胜利还没有给胡瑶婻打电话，文诗倒是先把电话打回来了。

    文诗告诉白胜利东洋株式会社的合同已经签了。一个两年的大合同，总值为两千四百万美元的产品，组装费为百分之五，东风科技共得一百二十万美元。

    她说刘梅梅帮助算的成本，加工这些产品人工费和水电费加起来超不过两百万人民币，公司可以获得利税四百四十万，而且零部件和耗材都由东洋提供，东风科技只收加工费，不用花钱购买部件，不用占用流动资金。

    白胜利知道实际上利润没有那么多，刘梅梅是搞技术的，估算生产成本没问题，但东风科技要向东风电器厂支付厂房租金，还有设备折旧，再上所得税，粗算下来也就是两百万纯利。不过，两百万纯利对于原来的东风电器厂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字了。

    白胜利在电话对文诗说了许多恭维的话，又含情脉脉的说了些思念的言语，然后告诉了文诗一个好消息：东风科技的进出口权批文拿到手了。

    “胜利，你太有本事了。我当时就是那么一说，根本没想到你能拿下来。现在批个进出口权可是太难了。”文诗在电话里说。

    “我也没觉得怎么难啊。你觉得我拿不下来就跑到竹海，没有进出口权你干什么？”白胜利问。

    “我可以挂着省外贸的名义做呀。你在竹海我干嘛呆着省城。”文诗在电话里咯咯的笑。

    白胜利心想，果然让冯佳欣说中了，她来竹海并不是为了干事业，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胜利，我昨天和瑶婻姐一起吃晚饭，把咱们的事告诉她了。”文诗说。

    白胜利听了觉得需要马上给胡瑶婻打电话。胡瑶婻从文诗口中知道他和文诗的事，很可能要怪他不自己说。白胜利想知道胡瑶婻听文诗说了后的反应，又不能问文诗，就匆匆的叮嘱文诗注意安全，然后挂了电话。

    白胜利打通胡瑶婻电话时，胡瑶婻很平静，说了许多祝福的话，然后就转而讨论蓝海投资的业务。胡瑶婻支持白胜利多买地的决定，并且说万一建设资金不够，她可以出面和许自强商量，请竹海碧波带资施工。

    “我们现在是竹海碧波的大股东，他们带资施工其实也是我们出了一部分钱，是吧？”胡瑶婻说。

    白胜利清楚，他用未来的百分之十换了许自强当前的百分之五十一，然后又让许自强抵押了全部家当贷款，如果再让竹海碧波带资施工压力实在太大了。不过，他还是寄希望于省里尽快批下体制改革方案，这样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所以在电话中他没再说什么。

    三个月后，竹海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终于挂牌了。

    省日报对开发区做了报道。

    文章说，竹海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的成立，吹响了全省改革开放的号角。竹海市委书记黄海波在开发区成立庆祝大会上做了重要讲话，指出五年内要把竹海市建设成为中国中部沿海城市的一颗现代化工业明珠，开发区的成立标志着这一新的长征开始了。

    文章中提到，中国蓝海投资有限公司成为第一家入驻开发区的企业，购买了一百亩土地，计划在两年内投资两亿人民币，建设竹海市最大的物流仓储中心，为开发区企业提供物流服务。黄海波书记高度赞扬了蓝海投资公司的举措，希望开发区能够吸引更多独具慧眼的企业前来投资。

    冯佳欣拿着报纸来找白胜利。

    “你看看，这回咱们算是被套住了。”冯佳欣把报纸递给白胜利。

    “我看过了。这是谁告诉记者说我们要投资两亿的？”白胜利很不理解文章的出处，蓝海投资只有四个人，胡瑶婻在北京，冯佳欣肯定不会这么吹牛，许自强入股的事外人不知道，自己也没见过记者。

    “这种文章还用采访吗？到管委会一查就知道蓝海投资了，至于投资额呀，发展规划呀，不是管委会替咱们想了，就是记者本人帮咱们做了。”冯佳欣说。

    “我看了也觉得压力不小，你看，连黄书记都提到咱们了。”白胜利指着文章说。

    “得了吧，你怎么知道那些话是黄书记说的？”冯佳欣笑道。

    白胜利想了想也对，既然蓝海投资的投资规划是编出来的，黄书记的讲话也未必是真，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

    “记者不会瞎编黄书记的讲话吧？”

    “第一，这不叫瞎编。第二，这不是记者编的。据我所知，开发区挂牌那天根本没有省报记者到场，这是市宣传部向省报投的稿。不过，不管黄书记是否这样说过，既然登报了，如果我们没搞起来，就是给黄书记脸上抹黑了。”

    开发区成立那天，冯佳欣作为第一家投资企业代表被邀请到会场，所以对开会的情况非常清楚。而且开会的前一天，她在开发区书记办公桌上就曾看见过省报这篇稿件。

    “如果省里批下体制改革方案，我们真投资两个亿也没问题。其实这篇稿件对我们也不全是坏事。”白胜利说。

    冯佳欣看着白胜利，会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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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喜忧参半

    省报的文章很高调让蓝海投资没了退路，白胜利却从中察觉到了好处。冯佳欣听白胜利说道好处，马上心领神会的笑了。

    这篇文章与其说让蓝海投资没了退路，不如说让市委黄书记没了退路。黄书记没了退路，也就是竹海市委，市政府没了退路。蓝海投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市委市政府都要全力帮助解决，甚至帮助隐瞒。

    果然不出白胜利所料，虽然他们选地时贪图便宜，选择了比较偏远的地段，规划中只有一条单行车道。黄书记在市委会上讲话，要求开发区管委会转变思想，加强服务意识，为入驻企业创造最良好的经营环境。于是，开发区管委会改变了规划，一条四车道大路从开发区中心直通到他们的地块，而且蓝海投资的围墙还没砌，大路已经开工了。

    蓝海公司买的地三万一亩，一共支付了三百万，比预算少了一百万。白胜利把工程总包给了许自强的竹海碧波建筑公司，第一期支付了二百五十万工程款，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开发区管委会领导几次视察工地，表示非常满意，并向黄书记做了汇报。

    黄书记也带着政府各部门的一把手来到工地，看到十几辆挖掘机，推土机隆隆轰响，非常高兴的指示说像蓝海投资这样有实力又有诚意的企业，竹海市政府要全力支持，大开绿灯。

    其实，白胜利私下向许自强交待过，工地的声势要大，进度要慢，既能应付检查，又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于是，许自强把公司所有的工程机械都调到了工地，从东边挖了土堆到西边，又从西边运往南边，忙得不亦乐乎。

    其实白胜利心里很急。本来李浩天说体制改革方案四月末一定批，因为省委高书记要求六月内完成试点工作，并写出总结报告。现在已经六月中旬了，方案审批的事却如深沉大海，再无音讯。

    白胜利给李浩天打过几次电话，还去了省城一次，李浩天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白胜利无奈之下只好给吴大姐打电话，请吴大姐和高书记联系。白胜利这才知道，那位八十岁老奶奶把情况捅到了在中央工作的老首长那里。

    老首长听说要把国有企业卖给私人也很气愤。他老人家虽然退居二线了，现在是老干部顾问委员会成员，但在北京的能量还是很大的，竟然动用有关部门派下检查组来调查。高书记见事情闹大了，亲启飞到北京向总理做了汇报，这才撤回了检查组。

    白胜利这么一个四百人小厂居然惊动了总理，这让他始料未及，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虽然检查组撤离了，但省里也不能马上批复，需要缓和一段时间算是给老首长面子。据高书记说，总理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许自强尽力拖工期，但两个月后还是盖起了围墙，完成了土地平整工作，下一步就是场内的管线施工。虽然蓝海投资申报的是物流项目，可他们自己清楚，其中四十亩地是留给东风厂搬迁的，所以这部分管线要按照工厂标准来设计。

    许自强告诉白胜利，管线施工安装最慢速度干也就是三个月，蓝海投资支付的工程款恰好能够完成这部分工程。也就是说，三个月后，或者白胜利找到钱，或者工地停工。

    白胜利一方面答应尽快解决资金问题，同时也让许自强帮忙想办法，比如是否可以先挖地基，等有钱后再买建筑材料。许自强坚决的否定了这个办法，他说三个月后竹海是多雨季节，如果挖了地基不作处理，很快就会变成养鱼塘。

    正当白胜利为了资金而犯愁的时候，文诗的生意却很红火。

    东洋株式会社的第一批部件到了，要组装总值为三百万美元的产品，包括双卡录放机、便携单放机和便携式cd机，按照日本人估算的工期，包括现场培训工人，需要两个月时间完成。不想范大头从一车间把他几个徒弟都调了过来，小伙子们加班加点，一个半月就交出了货物，而且全部是优质品。

    东洋株式会社派来的工程师对东风科技的工作赞赏有加，向总部推荐把高档音响中除了音箱外其它产品全由东风科技来加工。东洋株式会社很重视这个建议，派小野一郎到东风科技来考察，对现场生产环境非常满意。

    东洋株式会社接到小野一郎的报告马上做出了决定，与东风科技追加了音响组装合同，第一期一百万美元，如果产品没有问题，马上追加八百万美元的合同。

    这个功劳其实是文诗和范大头共同的。

    文诗一行去日本去验收货物，其实只在工厂停留了半天，走马观花的参观了工厂，其它时间都在旅游。至于需要验收的货物，他们连包装箱都没看见。

    国内的出国验收组八成都是这样，所以大家也不以为意。不过，文诗因为已经有了要到东风科技工作的想法，就留了个心眼，拿着照相机在工厂里拍了几十张照片。

    她到了东风科技后，把照片给范大头看了，并且一一介绍每张照片的出处。范大头看了日本工厂的现场和管理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说难怪日本人的产品质量好。

    文诗对范大头说，她拍这些照片不是为了让他羡慕人家，而是要把组装车间搞得和日本一样。范大头有多年的生产经验，听文诗这么说，很快就做出了厂房整改方案。

    他向白胜利申请了三十万改建费，把厂房墙面用墙面漆粉刷一新，地面铺上了防静电地板革。并且在车间内分隔出了零件库，检验室，成品库等几个空间。他又给工人按照照片上的日本人工服样式做了新工作服。

    最重要的是，文诗从日本带回一本工厂管理手册，并请省外贸的日语翻译给译成了中文。范大头拿着这本手册结合他的实际经验编写了东风科技的车间管理手册。

    当初范大头提出要三十万的时候，白胜利还很不愿意。范大头和文诗一再坚持，冯佳欣在一旁帮助说话，他这才勉强答应了。没想到这三十万用的很值，给组装线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活力。

    东洋株式会社把音响放在东风科技组装不仅仅是把第一年的合同总额提高了一倍这么简单。音响的内容要复杂许多，包括功放，磁带机，cd机，唱片机几大项，对品质的要求也要高很多。如果组装成功，东风科技的产品技术含量无疑上了一个大台阶。

    文诗也真的有本事。她做了两件事，让白胜利怎么也想不出是如果达到目的的。

    第一件事是她成功说服了小野一郎。把第一批一百万美元增加到一百五十万美元。多出的五十万美元产品由东风科技在国内内销。而且，这部分部件不用东风科技支付现金，而是从加工费中扣除。其中的关键是，东洋公司允许内销产品使用日本品牌商标。

    音响属于高档电器，关税很高。可东洋发来的部件因为要返销，只是在海关备案，将来成品出口时核销即可，不用缴纳关税。虽然多出这部分部件需要交关税，但进口元器件比进口成品的关税低了很多。文诗还让小野一郎帮忙，尽可能的减少交关税那部分的清单，又可以少交不少关税。

    这样，东风科技在国内销售时，利润加到百分之一百依然很有竞争力，所以这五十万美元的货物至少能赚五十万美元利润。

    第二件事是，为了保证音响组装质量，她居然说动了红梅厂的李奶奶，调来了红梅厂最有经验的八名电子工程师作参与组装工作。白胜利跑盖宿舍手续时就知道李奶奶和贾宏图是竞争对手，而且精于算计，他怎么也想不出文诗用了什么手段让李奶奶积极与东风科技合作。

    有了文诗这两件事支撑，东风科技的业务量，产品质量，流动资金等一系列问题都不用白胜利操心了，他可以把全部精力用在处理开发区工厂上。

    “开发区挂牌几个月了，现在领导视察，兄弟市参观的已经很少，咱们可以停工一段时间了。”

    按照开发区的要求，蓝海国际只要半年内开工，一年内建起部分建筑物就可以。但开发区刚挂牌的时候省、市各级领导纷纷视察参观，蓝海国际的工地必须开工，这是政治任务。现在热乎气已经过去了，冯佳欣就找白胜利商量，先把工程停下来。

    白胜利也同意停工。“可以。我们已经开工三个月了，可以先停半年。半年后如果省里体制改革方案还不落实，老范和文诗手头的业务也能支持我们一部分资金。”

    冯佳欣笑道：“也亏了文诗过来。要是我们两个搞东风科技，肯定没有这么红火。”

    白胜利也感慨道：“是啊。上学的时候我一直把她当成个小女孩，没想到这么能折腾。”

    两人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白胜利抓过来，听了几句就面露喜色，不住的“嗯，好，我明天到。”

    放下电话，他面带笑容的对冯佳欣说：“李浩天打来的，我们的方案会签完了，明天省办公厅发文。咱们不用停工了。”

    冯佳欣听了，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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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终于要改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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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蓝海公司买下土地以后冯佳欣就处于压抑状态。【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虽然她还是面带笑容，但那是为了让白胜利放松一些，实际上她非常担心体制改革半途而废，蓝海收购东风厂的计划泡汤。如果真的这样，要凭空搞到上千万元完成厂区建设无异于天方夜谭。

    听到白胜利说体制改革方案已经定下来了，冯佳欣松了这口气，一时觉得浑身发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白胜利看着冯佳欣的神情，心里充满怜爱。“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知道你心里急，我们总算熬过来了。”

    冯佳欣看着比自己小八岁的白胜利，忽然觉得他应该是自己未来的依靠。她甚至有些后悔，如果前两年自己和他走得更近些，也许就能相伴终生了。因为她很清楚白胜利的情感，虽然他挂念着胡瑶婻和文诗，其实对自己的感情更深些。至少两年前是这样的。

    冯佳欣握住白胜利的手，长叹了口气，柔声说道：“胜利，后面要办的事情还很多，我们还是得谨慎从事。”

    白胜利哪里知道冯佳欣百转的心绪，他只是觉得冯佳欣柔软的小手似乎很用力的握着自己，以为她还在为以前的情形后怕，就安慰说：“不管怎么说，这最难的一步迈出去了。只要我们俩多想办法，没有过不去的坎。”

    白胜利说的是心里话。冯佳欣是他进东风厂后第一个亲近的人，也是他最钦佩的人。那时，冯佳欣是局长的千金，自己是工人子弟，冯佳欣对自己青睐有加让他非常感动。不过，身份的差异也使得两人最终只是亲密的朋友。

    许多次，白胜利想对冯佳欣说出爱慕的话，都担心被误解为要攀高枝而没有说出。他不知道的是，冯佳欣也有许多次要向他表达爱意，却因为比他大了八岁而说不出口。

    “缘份啊，这才叫有缘无份。”两人同时心中暗想，目光相对时似乎读出了对方的内心，又同时叹了口气。

    还是冯佳欣先从感情纠结中挣脱出来，松开了白胜利的手，笑道：“胜利，你明天得去省城吧？不如带文诗回去，她也顺便回家看看。”

    “嗯，我问问她是不是想回去。姐，你也好好休息两天，过一阵会更忙的。”白胜利也清醒过来，不过，他对冯佳欣说话时腔调还是十分关切，超过了一般的友情。

    文诗没有和白胜利一起回省城。她说东洋株式会社的发的元器件恰好这几天到港，需要办理清关手续，她必须在工厂盯着。文诗要白胜利去她家里看望父母，白胜利自然满口答应。

    到了省城，白胜利在新开业的五星级饭店松鹤大酒店要了个单间，请李浩天下班后过来吃饭。

    “李处，怎么方案突然就定下来了？”白胜利十天前给李浩天打电话时，李浩天还说不清审批进度，昨天忽然说要发文了，白胜利很好奇这样的突变是怎样完成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两个月前中央检查组撤离后就应该发文，没想到那位老红军奶奶依旧不依不饶的，每天坐在省委大楼门前骂人，竟然连高书记都骂了。高书记担心她老人家再往中央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指示暂缓办理。”李浩天笑道。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方案有什么漏洞呢。”白胜利觉得因为个老太太把改革大事延缓了好几个月是件很可笑的事，可他不能这么说。

    “嗨，这样的糗事我没法对你说。如果传出去说高书记被一位老太太骂得不敢工作了，这像什么话。而且，那时我也不知道红老奶奶骂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李浩天说。

    “可怎么突然又批准了呢？难道老奶奶忽然想通了？”白胜利好奇的问。

    “唉，说起来红奶奶算是为革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她老人家都八十一岁了，天天坐在办公楼门口嚷嚷大半天就够辛苦的，偏偏老天爷不开眼，前几天气温到了三十八度，她老人家中暑了，回去就一病不起，结果去见马克思了。”

    “啊。怎么会这样？”白胜利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不过他心里想，要是老人家长命百岁，难道改革就要拖延二十年不成？

    “前天开的追悼会，省里主要领导都参加了，高书记亲自念悼词，要求全省干部学习老人家为革命事业战斗到最后的伟大精神。当天下午，高书记召开常务会，要求广大干部发扬她老人家的革命精神，加快改革步伐。其中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竹海市体制改革试点工作一个月内必须完成。所以，昨天省办公厅发出了文件。”

    “老人家也真不容易，但愿她在天堂生活得幸福。”白胜利由衷的说。他从内心很钦佩这位老***执着。虽然老奶奶让他的收购计划拖延了将近半年，但她老人家这种坚定的信念，对信仰的追求还是感动了他。

    “不论老人家做得是否正确，老一辈革命家对**信仰的忠贞很值得我们这一代人学习。”白胜利这么说，李浩天也点头赞同。

    “你明天来我办公室，我给你一份省政府文件的复印件。正式文件几天后会发到竹海市政府，你可以先做些准备。”吃过饭告别时，李浩天说。

    第二天，白胜利先去李浩天办公室取文件，然后到省外贸看望文总，中午坐长途车赶回竹海市。到了竹海后时间才下午三点，他想这时间冯佳欣应该还在开发区工地，就在长途车站叫了出租直奔开发区。

    白胜利很想让冯佳欣第一时间见到文件，和自己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出租车到了开发区委大楼后向东拐上了新修的大路，再有十五分钟就能到达工地。但车子开了十分钟后，白胜利见前面路上堆满了人，还有两辆警车闪着警灯。

    到了近前，白胜利看到路面被挖出一条半米宽的沟，几个老太太在沟前坐着。许多拿着镐头铁锹的人站在老太太们背后，一个中年人正激动的嚷着什么，冯佳欣站在几个警察身边。

    白胜利付了出租车费让车先回去，自己从人群中挤到前面。

    他认出激动的中年人是市政府信访办的王主任。王主任对面一个五十岁模样农民打扮的人，叼着香烟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这是破坏改革开放，这是犯法。李村长，你也是党员，国家干部，你带头闹事是要负责任的。”王主任挥舞着手臂大声嚷着。

    “我们怎么破坏改革开放了？开发区征地我们那次不配合？但这条路比规划中宽了一倍，不应该给我们补偿款吗？”李村长耷拉着脑袋，说话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这条路是贴着开发区边缘修建的，当时扩路如果在开发区内侧加宽就不会有矛盾。但开发区管委会认为如果在内侧修路就占用了原来规划中要出售的土地面积，所以决定在外侧修路。可这样就占用了周边农民的土地。

    “怎么不给你们补偿款？不是早就把补偿协议交给你了吗？你们不肯签政府怎么发钱？”王主任气愤的说。

    “那个协议不符合政策我们当然不能签。这是计划外用地，协议按照计划内用地计算价钱，这是不是不符合政策？”李村长不紧不慢的说。

    “什么计划外用地，市政府更改了计划，你早就收到文件了。”

    “计划是省里批的，市里更改计划的文件没有省里批复，当然不符合政策。”李村长还是不温不火的讲着。为了村里的补偿款，他早就把政府文件吃透了，王主任想靠威势唬住他根本办不到。

    “好，就算是应该按照计划外用地发补偿款，你们提出的要求多出了四万，你说说这合理吗？”王主任被李村长噎住了，就换了话题。

    “那是植树费。国家有规定，一颗树两块钱，这条路上本来有两万颗树，是不是应该补偿四万？”李村长反问道。

    两人正争吵的时候，白胜利已经走到冯佳欣身边，把冯佳欣拉到一旁问情况。冯佳欣告诉他，今天一早李村的村民就挖断了路，施工的车辆都被堵住了。她向市里做了汇报，市里派信访办王主任亲自来解决，并从公安局调集了八名警察来维持秩序。可到现在已经吵了大半天了，车轱辘话说了十多遍，也没有个结果。

    “他们是不是又往地上插柳树枝了？”白胜利问。他听李村长说到两万颗树，就想起当年盖宿舍时，东风厂的地面上让人家插了不少柳树枝，逼着东风厂多出了几千块钱才算了结。

    “嗯，听王主任的意思，征地扩路前，李村路段一夜间插上了两万条柳树枝。”冯佳欣小声说。

    白胜利险些笑出来。他早就听人说过，现在政府要征地必须严格保密，一旦泄露出去，地面上不是插柳树枝就是搭茅草篷，然后农民就找政府要补偿款。看来这次开发区征地又事先泄露了消息。

    “开发区也太不小心了，这种事省里出了十几起，怎么还不注意保密工作。”白胜利说。

    “没办法保密，开发区管委会的李副主任就是李村人，和那位李村长还是亲戚。说不定用这些柳树枝拿到补偿，李副主任还有好处呢。”冯佳欣悄声说。

    白胜利皱眉说道：“李副主任？不会吧？他就不怕市里处理他？”

    冯佳欣微微一笑，说：“市里让他当副主任就是为了协调与当地农民的关系，要是处理了他这边的乱子就更多了。他很清楚这些利害关系，所以才有恃无恐。”

    白胜利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条路是专门为咱们修的，咱也别让政府太为难了，我去和李村长谈谈。”

    说着，他不顾冯佳欣阻拦，挤到了王主任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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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补偿款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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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主任在省政府大楼里见过白胜利，但两人没有说过话。//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他听同事说过，白胜利在上面有关系，连黄书记都很关照他。见白胜利来了，他本来气愤的脸上马上堆出笑容。

    “白总来了呀，实在抱歉惊动了您，是我们工作没做好。”王主任搞不清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来头，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遇到这种神秘身份的人客气些没坏处。

    白胜利与王主任握过手，说道：“是我们给政府添麻烦了，太谢谢您了，王主任。嗯，我能不能和李村长单独说几句话？”

    王主任正拿李村长没办法，见白胜利肯出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忙对李村长说：“这位是蓝海投资公司的老板白总，你们断路影响了他们施工，你和他谈谈吧。”

    改革开放是从农村开始的，国家政策对农村影响很大。所以李村长虽然只是个村官，却很注意读书看报，了解国家的新政策。他在省报中读到过蓝海投资的内容，知道市委黄书记很关注蓝海投资在开发区的项目。

    如今看见蓝海投资的老板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想到这样年纪能引起市委书记特别关注一定来头不小。李村长也没有太大野心，只不过想借着改革春风给村里多谋些福利，因为给村里谋到的福利自己最少能落一半。他不想升官，所以他并不太怕市委黄书记。

    不过，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有更大来头就不好办了。假如省里给他按上个破坏安定团结，阻碍改革开放的罪名，市里就会对他不客气。想到这里，李村长对白胜利心生三分怯意，就乖乖的跟着白胜利走到一旁。

    “李村长，我们企业给村里添麻烦了，我代表企业向您道歉。”白胜利客气的说。

    “啊，不，不。这是政府处理事情不公平，不干白总的事。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李村长见白胜利很客气，觉得不好意思，就掏出烟请白胜利抽。

    白胜利摇头表示不会吸烟后，又说道：“我看这样，我劝王主任先回去，晚上我在市里做东，咱们好好商量一个既让村里满意又让政府能接受的办法来，您看好不好？”

    “可以，白总您真是太好了，怪不得这么年轻就搞起这么大的企业。我让他们先把沟填上，不影响你们施工。”李村长本来被王主任逼的下不来台，见白胜利给他台阶下，就很积极的表态。

    “都这么晚了，让大家都回去吧。我们的施工队修复这点路很容易。对了，听说开发区的李副主任也是李村人，我一直想认识一下，能不能麻烦您把李副主任也请上？”

    “没问题，他是我妻弟，一叫就来。”李村长满口答应，把与李副主任的渊源也说了出来。

    “那好，咱们晚上七点黄海大饭店见。”白胜利笑道。

    白胜利和李村长肩并肩的回来，他对王主任说：“王主任，政府这么关心我们公司真是太感谢了。我和李村长谈好了，我们自己能解决这些问题。您看是不是大家先散了？改天我请您。”

    王主任不知道白胜利与李村长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与这帮农民对峙了大半天，被人家几分钟就解决了，心里很钦佩，也很不是滋味。

    “散了，大家都回去了。”李村长大声招呼村民们，又赶过来和白胜利热烈的握手，让王主任看得目瞪口呆。

    白胜利和冯佳欣搭乘警车回到市里，白胜利又对王主任再三感谢后，才拉着冯佳欣去了黄海大酒店。他见冯佳欣一身尘土，就让冯佳欣先到地下的桑拿去洗个澡，自己在大堂等她。

    “算了吧，也没衣服换，我晚上回家去洗。”冯佳欣说。

    “我在省城买的，送给你。”白胜利从包中拿出一件蓝黑色连衣裙，递给冯佳欣。

    “别呀，让文诗知道了多不好？”冯佳欣不肯接。

    “我给文诗买了两件。卡布兰妮的，正好赶上打五折，呵呵。”白胜利说。

    “呦，这牌子打五折也不便宜，你都给文诗吧。”冯佳欣翻看这商标说。

    “姐，你怎么这么见外了。那尺码不同，我怎么给文诗呀。”白胜利笑呵呵的说。

    “胜利，我也不缺衣服，你这样别让文诗有想法。”冯佳欣说。

    “没事，我和电话里文诗说过了。”白胜利的确在电话里说过了，不过文诗接电话时有些小小的不高兴。后来他对文诗说冯佳欣操持公司的事，总该有件场面上穿的衣服，文诗才说，既然白胜利知道先打电话请示，她就批准了。

    “姐，你快去洗吧，一个小时以后出来。咱们还得对付李村长。”白胜利催促冯佳欣。

    “对了，你行吗？我看那几个老农民不是吃素的。”冯佳欣想起李村长那副滚刀肉模样就有些担心。

    “哎呀，你别啰嗦了，快进去洗。”白胜利笑着推冯佳欣。

    还差半个小时才七点的时候，李村长和开发区管委会的李副主任就来了。在他们到之前，冯佳欣从浴室里出来，白胜利要她去发廊吹头发，自己正坐在大堂里等她。

    白胜利见李村长两人提前到了，就把他们让到大堂吧，说自己同事到了就进餐厅。

    李副主任并不分管招商工作，以前没有和蓝海投资打过交道。不过省报那篇报道他是看过的，和李村长一样，认定蓝海的老板是个有背景的人。此时见白胜利态度恭谨，他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白总，像蓝海投资这样有实力的大企业到我们开发区落户，应该我们请客嘛，怎么还麻烦您。”李副主任欠着身子说。

    “李主任，您这样说就太客气了。以后我们就是您管辖下的子民，您就是我的父母官啊。哈哈。”白胜利身体放松的靠在沙发背上，哈哈大笑着说。他知道，自己该恭谨时要恭谨，该端架子时必须端架子，一定要让面前这两人摸不清自己的来路。

    “哪里，黄书记指示了，我们开发区管委会要转变思想，为入驻企业做好服务。我们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白总批评指正。”李副主任见白胜利神态自若，就觉得自己又低了三分。

    “嗯，黄书记的确很重视开发区的工作。前天我去看望黄书记，他还问起我有什么困难没有，我说在开发区领导的关怀下，我们的工作进展很顺利。”白胜利说完后，发现信口雌黄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看看，你看看姐夫。我早就和你说了，不要为了村里的小利益影响改革大局，结果你们还给白总找麻烦。白总，今天的事实在是抱歉。不过我姐夫也有难处，他作了这个村长如果不出头，在村里就很难抬头了，真是对不住您。”

    李副主任和李村长不同，他还瞄着主任的位置。

    他那次喝多了酒嘴上没把住门，向李村长透露了开发区的扩路计划，后来后悔得要死。还是李村长说，如果找政府要来植树费分给他五千，他才不再唠叨这事了。如今听到白胜利可以直接去看望黄书记，他又慌了神，连声埋怨李村长。

    “没有，这不算麻烦。我们企业要发展，也不能影响农民兄弟的利益。我请两位来，就是想商量个两全的办法。待会我们边喝边聊。”

    “看看人家白总就是水平高。姐夫啊，你得好好向白总学习。”李副主任忙说。

    李村长半天没插上话了，半眯着眼昏昏欲睡。忽然，他睁大眼睛，眼神也亮了。

    “这，这位好像哪里见过，这是不是白天在挖沟那里的那位姑娘啊。哎呦我的妈呀，简直是天上的仙子。”

    白胜利顺着李村长的眼神扭头一看，是冯佳欣来了。

    她头发吹成大波浪型披在肩上，身着蓝黑色无袖连衣裙，刚洗浴过的肌肤更显得白嫩细腻。她这时站在大堂吧门口对着白胜利微笑，又对李副主任和李村长微微点头致意，让白胜利心神乱荡。

    “这是我们公司的冯总，冯佳欣，现在主要负责工地工作。”白胜利介绍道。

    “哎呀，这个，今天白天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公司领导。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李村长连声道歉。

    冯佳欣这才明白白胜利为什么坚持要她先去洗澡，然后做头发，还送给她衣服。她虽然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但能让这个软硬不吃的村长连声道歉却大大的出乎她意料。

    冯佳欣瞟了白胜利一眼，见白胜利也正盯着她，就会心的笑了笑。

    几个人进了包房，白胜利也不提公事，只是不停的敬酒。李村长起初想和李副主任联手多灌白胜利几杯，很快就发现白胜利的酒量深不可测，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咳，白总，您的面子我们必须给，明天我就把路填好，绝不耽误您施工。这个，村里的人肯定还有不满情绪，我再慢慢做工作。你刚才说的那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如果您为难也没事，我再想办法。”

    李村长被白胜利的威势彻底压住了，不好直接提条件。他这么说，如果白胜利顺坡下驴的话，他就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了。

    白胜利笑道：“老李，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怎么会让你为难。不就是两万颗树吗，包在我身上。李副主任，如果按照计划内价格支付补偿款，开发区这边没问题吧？”

    李副主任说：“没问题，只要村子和开发区签署了补偿协议，马上就能付款。市里的钱已经在开发区账户上了。”

    “那好，计划外的差价和植树补偿款都算在我头上。老李，我说个办法，如果你同意，咱们也签个协议。”

    李村长和李副主任没想到白胜利这么痛快，忙竖起耳朵听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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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与李村长的合作

    白胜利见二李瞪着眼睛看自己，就站起来举杯道：“两位大哥，咱们先干了这杯慢慢说。”

    李村长着急知道到底能得到什么实惠，仰脖就把半杯白酒喝了下去。李副主任头有些晕，就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喝。

    “我干了，李副主任您随意。”白胜利看出李副主任酒量不行，也就没有勉强。

    白胜利坐下后才慢斯条理的说：“李副主任，李村长，依我看村里想和开发区多要补偿款很难，如果市里向省里补充申报材料，这条路就完全符合规划了，这样村里既得不到补偿差价，还会得罪市里领导。你们说是不是？”

    李村长听了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本来以为白胜利会用公司的钱满足村里要求，没想到白胜利先说了这么一番话。可他刚和白胜利干了一杯，又不能发作。

    白胜利继续说：“所以，我的想法是，咱们先把植树钱解决了，这个比较容易办。”

    李副主任听了连说“好”，李村长却在桌子下面拉他。李村长心里清楚，植树补偿只有四万，土地差价补偿却有二十多万。他们村里的策略是，用四万做筹码和开发区谈二十多万，如果差价补偿有门了，村里可以不要这四万，作为给开发区领导的台阶。

    白胜利看出李村长面色不善，却也不理会，继续说道：“两万颗树，按照规定应该补偿四万，我们公司出六万。怎么分配是李村长的事，我们公司只有我和冯总知道，绝对为您保密。这是两万，如果您同意就先收着，我们再商量其它的钱。”

    白胜利说完，从书包中拿出个报纸包放在桌上，看着李副主任和李村长。

    李副主任刚要说话，李村长却拦住他，自己先说道：“白总您这么爽快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我们也不想得罪市里领导，可开发区这次向外扩地不和村里打招呼，让村民很不满意。本来我们的打算是补偿款必须到手，植树款倒好商量。不过白总您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听您的，您就说补偿款这事我应该怎么想村民交待吧？”

    李村长这话是把皮球踢给了白胜利。如果白胜利出的价码让他满意，他可以说这是白总的意思，不是他强要的，如果不满意，他就推说村民们那边难交待。

    “我的想法是找个对村里和我们企业都有利的办法，尽量不要给政府添麻烦。我想这样，在工地施工期间我们从村里雇佣一百五十人，月工资平均每人二百元。等施工完成后，我保证至少留用五十人，平均工资不少于三百元。您看行不行？”

    李村长一直想的是找开发区要钱，没想到白胜利提出了用工的想法。他知道现在城里的国营厂人均月工资不到六十元，白胜利给出的待遇已经很好了。

    白胜利见李村长面色不定，就继续说：“不过，我有个条件。我们工地，包括以后的工厂还有许多工人，他们工资都没有这么多。所以，对于村里的人，我能公布的工资不能高于其他工人，一个月也就是八十元。差额部分我交给您，您根据村里的情况给大家分发。”

    李村长这时候才彻底明白了白胜利的意思。白胜利实际上是为他李村长在谋钱。施工期间一个人多出一百二，一百五十人就是一万八，施工后一个人二百二，五十人也有一万一，这些钱李村长完全可以落入自己腰包。就算分出一半，每个月也还是能得好几千。

    李村长很快就盘算清楚了。如果按照白胜利的方案，他一个月就算只得五千，一年就是六万。假如三年后他任期到了不再连任，这三年也能得十八万。如果找开发区要补偿金，二十几万里他自己最多留三、四万。何况，白胜利说得有道理，这补偿金很难要到手。

    “行，白总，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今后有事您只管吩咐，只要村里能办到的一定全力办。来，干了这杯。”李村长很豪爽的说，全不是白天那副滚刀肉模样。

    “那好，如果您需要，我们就和您签个协议。细节事情冯总会和您商量。”白胜利面带微笑的说。

    冯佳欣听了，站起身对李村长举起了酒杯：“李村长，以后要多关照小妹呀，我敬您。”

    李村长刚才一直盘算着钱的事，忘了眼前还有位天仙般的美人。这时大事已定，他想到以后可以经常和这美女打交道心里十分高兴。他忙站起来，满脸堆笑的说：“谢谢。冯总，以后有事不用白总来，您一句话我就是给您跑断腿都愿意，哈哈。”

    冯佳欣听李村长说的不知所云，微微笑着喝了半杯，又对李副主任说：“李主任，我们给政府添麻烦了，我敬您。”

    李副主任也站起来，端着酒杯说：“哪里，是我们工作没做好。我敬您冯总。”

    三人坐下后，李村长先对白胜利说：“白总，我信得过您，协议就不用签了。您看用工这事什么时候开始好？”

    白胜利早料到他不敢签这种协议，就笑道：“明天我和施工队谈，后天开始招工。不过，我们可只招符合要求的啊。明天我让冯总把用工条件给您送一份，您先帮着把第一道关，好吧？”

    李村长连说：“应该的，应该的。我一定把好关。”

    白胜利接着说：“还有个事。李村长，我们工地钱也很紧，我想把剩下的四万植树款分到每个月中，一年付清，您看行不行？”

    李村长已经拿到了两万现金，又谈妥了每个月几千的收入，剩下这四万就算到手也要分给全村，他自然不着急了，当时就表示同意。

    白胜利与李村长说话的时候，冯佳欣正小声与李副主任说着什么。只见冯佳欣伏着身子，笑容满面的说，李副主任不停的点头，说着：“好，好。”

    白胜利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又不好问，就盯着冯佳欣。冯佳欣见白胜利看自己，笑着对他挤了挤眼睛，却没解释。

    辞别二李后，白胜利送冯佳欣回家，路上问她与李副主任在说些什么。冯佳欣说给李副主任出了个主意，让他写个稿件，就说开发区委出面与投资商协商，为周边村落解决了大量农村富余人口的工作问题，这样开发区委在市里，甚至省里都能获得好评。

    “咱们蓝海投资就更出名了，嘿嘿。姐，还是要谦虚点啊。”白胜利笑道。

    “我在想，如果这篇报道出来，我们蓝海公司就有了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形象。将来收购东风厂时，受到的阻力会小很多。你想啊，我们连周边农民的工作都管，还能不管东风厂的工人兄弟吗？”冯佳欣说。

    “嗯，这件事的确不能谦虚。”白胜利表示赞同。

    接着，白胜利给冯佳欣介绍了省城的情况，并把体制改革方案的复印件拿给她看。冯佳欣听说了红奶奶的事有些哭笑不得。她觉得这事很滑稽，但红奶奶升天和改革方案批准有了紧密的联系，她又不能真的笑出来。

    “胜利，今天太晚了。你赶紧去看看文诗吧，别让她不高兴了。明天上班咱们好好商量下一步收购的细节。”冯佳欣说。

    白胜利也觉得要赶紧去看文诗了。文诗知道他今天下午回到竹海，这么晚还不见他踪影，说不定早就生气了。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文诗似乎是个不知道什么叫生气的女孩。他们在省城重逢时，文诗好像和学校时一样的善解人意。不过，自从两人关系越来越密切后，文诗开始耍些小脾气了。第一次是因为白胜利到北京后没往回打电话，后来两次是因为白胜利和冯佳欣单独呆的时间太长。

    最让白胜利郁闷的是，一次冯佳欣请他和文诗一起吃饭，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很热闹。可文诗回到家里就翻脸了，非说白胜利看冯佳欣的眼神绝对是在看情人，让白胜利连解释都没办法解释。

    不过，文诗的好处是生气超不过半小时，劲头一过便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似乎很在意白胜利与胡瑶婻、冯佳欣的关系，但她自己和这两人相处得又很好。像这次白胜利说要给冯佳欣买条裙子，文诗先是表示不高兴，接着就替白胜利出主意。最后选定的这个颜色就是文诗的意思，果然衬得冯佳欣显得皮肤更白净。

    “回来了呀，快坐下歇会，我给你倒水去。”白胜利来到文诗的房间后，文诗高兴的把他拉到床边坐下，自己忙着找茶叶。

    “怎么这么晚才来呀？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我听说冯姐那边农民造反了，你是不是帮冯姐处理问题去了？冯姐的裙子穿了吗？好看不好看？”

    文诗连珠炮似的说，让白胜利插不上话，也不知道应该回答哪个问题。

    “体改方案批了，我拿到了复印件，这回没问题了。”白胜利认为这才是最大的事情，但文诗没有问到。

    “啊，真的？我的好哥哥，你可要发财了，这回真的成大老板了呀。”文诗跳过来，双手搂住白胜利的脖子叫道。“

    白胜利笑道：“我算什么大老板啊？咱们这里的大老板只有你一个。”

    文诗得意的说：“那当然，我管你，我就是最大的老板。文件呢，拿出来我看看。“

    白胜利说：“文件我交给佳欣姐了，明天给你看。”

    文诗松开手收起笑容，说道：“你第一个想的就是冯佳欣，我怎么也排不到前面。”

    白胜利见文诗这么快就变了脸，无奈的想，女人的心真是琢磨不透，不知道怎的就不高兴了，简直是防不胜防。

    他只好满脸堆笑，又是解释又是陪不是，想把文诗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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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体制改革序曲

    贾宏图看着白胜利拿来的体制改革方案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做了几年东风电器厂厂长，虽然说不上拼死拼活的干，但总算是尽心尽力了，尤其是在执行上级指示这方面更问心无愧。

    可是东风厂的总资产怎么就成了负八百万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能看到的是方案中把工厂宿舍划给了轻工局损失了将近八百万，可即使没有划归，东风厂最多也就是零资产。

    这个数字是对他几年厂长工作的最大否定，但又是明明白白写在纸上，无可否认。

    贾宏图抬头看了看卜大方和郝仁，有些沉重的说：“老卜，你有什么意见，说说吧。”

    这次厂长办公会异常沉闷。

    大家都明白所谓体制改革就是把东风电器厂买给私人。无论是员工参股，还是有个大老板收购，本来大家都是国家干部的厂领导，自己的未来再也靠不上国家了。对未来的迷茫，让几个人都不愿意说话。

    本来，卜大方，郝仁，李援朝都跃跃欲试要参股，但看了方案后全打了退堂鼓。如果参股，首先面临着背负八百万的债务，其次得养活大批退休工人。根据现在的经营情况，如果没有东风科技的生产线，在岗工人发工资都难，根本背不起这样大的包袱。

    听到贾宏图点名，卜大方有气无力的说：“这个改革事关全体职工的切身利益，是不是应该印发文件让全体职工讨论？”

    卜大方抱着一线希望，就是全体职工否决了这个方案，这样就可以和局里讨价还价，说不定能把事情搅和黄了。这样，自己依然是国家干部，最好能挨到退休。

    此时，卜大方已经不想当厂长了。他发现形式越来越复杂，最好的选择就是保住现在的位置，将来养老有个保障。最好是老贾一直做厂长，甚至郝仁都行。只要自己工作不忙，能有充分的时间和安妮厮混就好。

    想起安妮，卜大方脑子里都是她丝袜中若隐若现的脚趾，舌尖上她脚汗的味道。他这么想着，就没注意贾宏图说些什么。

    “安局长说了，这个改革方案是省里黄书记亲自过问的，省常委会通过的，我们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所以，现在不是讨论方案有什么问题，而是如何尽快完成任务的问题。我们要讨论下一步如何实施。老郝，你也说说。”

    贾宏图边说边看卜大方的反应。在厂长办公会中，卜大方是最喜欢提反对意见的。贾宏图见卜大方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走神觉得很奇怪，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就点了郝仁的名。

    “嗯，领导定了我就坚决执行。”郝仁说的干脆，但等于没说。

    李援朝也表态说作为党员，坚决服从组织决定。

    贾宏图见冯佳欣和白胜利不吭声，就说道：“现在有三个方案，一个是全体员工持股，第二是到外面寻找投资人收购，第三个是全体员工部分持股，另外一部分股份寻找投资人。大家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老卜，你想什么呢，说出来大家听听。”

    贾宏图最后一句提高了嗓门，吓了卜大方一跳。

    他这时正想到现在大热天的，安妮可能不穿丝袜了，每天脚趾缝中都有不少泥土，清洁工作要由自己舌头承担，就盼着赶紧散会好赶过去。这种想法如何能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卜大方嘿嘿干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郝仁见卜大方不发言，自己说：“全体员工持股不好吧？员工都是股东了，厂长怎么管理？没有管理，厂子还不很快就垮了。再说，厂里欠这么多债，谁愿意当股东？”

    李援朝接着说：“外面找投资人恐怕也不容易。谁愿意买个负债累累的工厂！“

    卜大方刚才被贾宏图一喊，脑子从安妮的脚趾收回到厂里，现在听两人这么说，才知道大家在讨论什么。也接口道：“我看部分持股更不行了。职工都是股东了，谁愿意听一个外来老板的？反过来说，外来的老板谁愿意管一大群股东？”

    贾宏图听他们三人一人一句的说不行，就敲了敲桌子道：“大家给些建设性意见好不好？问题谁不会挑？关键是应该怎么做。我再强调一遍，这个方案是省委高书记认可的，连咱们市委黄书记都只能执行。小冯，你主意最多，你也说说。”

    冯佳欣早和白胜利合计过了，这样大的事情厂长办公会上肯定说不出个子午寅卯来。蓝海投资要收购的想法在这种会上绝对不能说出来。现在要做的就是看这几个人到底有什么想法，后发制人才能一举中的。

    “贾厂长，这个方案是小白协助安局长一起搞的。安局长的意图小白多少知道一些，不如让小白说说。”冯佳欣说。

    白胜利见贾宏图示意让他发言，这才说道：“安局长给三个方案排的顺序是，首先是全员持股。安局长说工厂是工人们辛辛苦苦干起来的，既然改革，首先要照顾工人同志们，这也真正体现了党说的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安局长希望厂领导带头入大股，支持改革开放政策。”

    白胜利说到这里抬眼看冯佳欣，见冯佳欣微笑着点头，就继续说：“第二是员工部分持股，另部分股份找投资人。找投资人优先从工厂内部开始，如果厂里有人愿意持大股，只要能符合局里的各项要求，并拿出让局里认可的经营发展方案，局里就支持。”

    冯佳欣听白胜利这么说险些笑出来。她和白胜利商量的时候并没有“符合局里要求”“拿出经营方案”这段话，白胜利这样说，基本上吓跑了在座的几个人。

    白胜利继续说：“如果实在不行，才是寻找单独的投资人。当然，无论是部分股份还是全部股份找投资人，好处是工厂可以得到一笔流动资金。”

    冯佳欣在旁搭腔道：“小白，什么叫符合局里的各项要求？”

    白胜利答道：“局里的要求文件上都有，第一是不论谁持股，我们厂的八百万负债必须无条件承担。安局长明确说了，如果轻工局把债务担了，工厂让人买走，那叫国有资产流失，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第二是现有工人不能离岗，大股东必须与所有员工签订不少于十年的劳动合同。第三是工厂的离退休人员必须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发放退休工资和全额报销医药费。”

    这三条要求刚才贾宏图都念过了，冯佳欣故意提出来，不过是让几个人加深印象，最好都能断了收购工厂的念头。

    “贾厂长，按照安局长的意思，您看是不是马上把文件传达到全厂职工，我们下发一个意向调查表，先征求全体职工的意见。此外，请各位领导也考虑一下入股的问题。三天后我们收集大家意见后再讨论。”

    冯佳欣这个建议和卜大方刚才说的全员讨论的差别是，白胜利设定了三个办法，职工们只能三选一，而不是对方案提出意见。

    贾宏图见这个会也开不出结果了，就按照冯佳欣的建议安排了工作，然后宣布散会。

    散会后，白胜利忙着准备调查表，冯佳欣偷偷溜走，去开发区工地处理招农民工问题。她出了厂门打出租的时候，看到远处有个人刚上了出租，背影很像卜大方。

    从日本回来后，卜大方与安妮打得火热。以前他是下了班一定先到安妮家里做两个小时的服务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他老婆没少因为他回家晚和他吵架。最近几天体制改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没心思工作了，他正好利用上班时间去找安妮。

    安妮的家是蔡连盛给租的一套两居室单元房，本来是蔡连盛给自己准备的一个安乐窝。不过，安妮自从住进来后就成了这房子里的女王，蔡连盛又没有被呼来喝去的嗜好，也就很少来光顾了。

    最近两个月，蔡连盛的媳妇从香港过来，蔡连盛更是一次都不敢来。他不仅不敢来，还让安妮先不要上班，当然工资是照常发的。其实蔡连盛雇个大陆女秘书对香港公司来说是很正常的事，可蔡连盛做贼心虚，就不敢让安妮和媳妇碰面，这也是他本性老实忠厚的缘故。

    这样一来就便宜了卜大方。

    安妮比卜大方小了二十岁，但她对卜大方却是真心实意的。

    她知道卜大方没钱，也没有能力赚大钱，可她不在乎钱。她最喜欢的就是男人对她崇拜，能够按照她的呵斥做各种事情，哪怕是很下贱的事情。她接触过许多男人，真正能够从心底崇拜她的也就是卜大方一个。所以，她觉得自己出去挣钱养着卜大方都行，只要她进门后卜大方能跪下为她脱鞋。

    在日本的时候，卜大方对她说过，回国就和老婆离婚，然后全身心的做她的奴仆。安妮并不相信这些话，她也不在乎卜大方是否会离婚。甚至，她希望卜大方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这样对自己的崇拜才会更长久。

    安妮希望的是，卜大方每天到她家里两个小时，一个小时为她做家务，另一个小时供她玩耍取乐。所以，卜大方现在的状态让她十分满意。

    卜大方进了房间后，安妮慵懒的半躺在沙发里，看着跪在边上的卜大方卖力的为她揉捏腿脚，有一搭无一搭的问卜大方厂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卜大方给安妮讲了厂长办公会上讨论的体制改革方案。

    安妮来了精神：“你怎么说的？有没有要求收购你们厂？”

    卜大方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破厂怎么能收购？一分钱都不值。”

    安妮抬脚在卜大方脸上蹬了一下，嗔道：“你傻呀，你问没问要多少钱能收购？我怎么觉得一分钱不花就能做老板呢。”

    卜大方险些被安妮蹬倒，他连忙正起身子继续为安妮揉捏，说道：“怎么可能不用钱呢？那么多设备，还有厂房，没有几百万拿不下来。”

    安妮这次蹬在卜大方脸上的脚加上了力气，让卜大方“哎呦”叫了一声。“笨死你了，真不知道怎么让你这么个蠢猪当厂长。谁会花钱买几百万债务啊？这样的厂还能要钱吗？”

    卜大方不服气的说：“不要钱怎么可能，国家又不是傻子。”

    安妮见卜大方不开窍，知道再踢也没用，只好耐心的说：“国家为什么搞体制改革，不就是把国家欠的债务让私人背吗？只要能把包袱扔出去，还在乎这几个小钱。”

    卜大方觉得安妮说的有道理，可他虽然愿意做安妮的奴仆，却不愿意表现得比安妮蠢笨，就犟嘴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背着个包袱啊。”

    “唉，我怎么说你好。”安妮坐起身来，双腿搭在卜大方双肩上，把他的头夹在两条小腿中间。“你至少应该盘算怎样处理这些债务，工厂以后能不能经营，然后再做决定。就算你不敢做大老板，就不能占点股份做个小股东？如果工厂归别人了，你怎么办？就靠姑奶奶养着你？”

    卜大方眼珠转了转，说道：“对呀，我做个小股东也不错，债务有大股东想办法，我自己也就不愁饭碗了。安妮啊，你真是我的女神，能伺候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安妮见卜大方终于开窍了，抬起一条腿，用脚趾点着他的嘴唇，嗲声说：“真的吗？那你给姑奶奶添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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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安妮是凭直觉感到这次改革卜大方有机会的。

    说起安妮的经历，就是蔡连盛和卜大方都不完全了解。

    安妮自小聪慧，在学校时是个很听老师话的孩子，七九年考上了省外贸学院。在对外开放的年代，外贸是让人眼热的行当，她本来是很有前途的。

    不过，省外贸学院和省外语学院一样，走在了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学生们更多的接触了西方文化，崇尚自由，包括性自由。所以，周末的时候，跑到男生宿舍睡觉的女生都算是好学生，更多的女生会坐上学校大门处等候的豪车不知所踪。

    安妮上二年级的时候，每个周末会有一辆本田来接她。开车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香港人，虽然个子矮小皮肤黝黑，却带着粗金链大戒指。看在他每周送一套新衣服的份上，安妮与他在一起很开心。

    更让安妮开心的是，这香港人其实是个不中用的，每次相聚也就是用手揉揉而已。安妮已经有了二十套新衣服时，

    不料，眼看要期末考试的时候出了事。原来这香港人的太太是公司的董事长，香港人是总经理。几个月来，香港人到了周末就外出应酬，公司的业务却每况愈下，董事长觉得事情蹊跷，便跟踪了总经理。

    结果，安妮和总经理在被窝里被抓了正着。总经理当场痛哭流涕的认罪，并坚决指正是安妮勾引了自己，哀求董事长再给一次机会。董事长见总经理认罪态度好，就让总经理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悔过自新的诚意。

    总经理虽然心中有愧，但为了自己不被扫地出门，他还是到了省外贸学院，揭发了安妮勾引自己导致自己家庭濒于破裂的罪行。学校领导震怒，劝退了安妮。学校没有直接开除而是劝退，已经是给了安妮面子了。

    安妮不敢告诉家里自己被劝退了，就留在了省城。但她不甘心从此与上等生活告别，决心要凭自己的能力抓住一颗有钱人的心。最有机会接触有钱人的地方是夜总会，所以安妮到了夜总会干起坐台小姐这行当。

    不过，董事长捉奸这件事对安妮性格产生了很大影响。在她还小的时候经历了批判孔老二运动，老师讲法家的丰功伟绩的时候经常提到吕后和武则天。安妮没听出这两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功绩，只是明白了女人也能高高在上。不过，这些毕竟都是故事，当她看到总经理爬在董事长脚下苦苦哀求的时候，安妮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高高在上。

    从那以后，安妮就喜欢男人跪在自己脚下。可来夜总会的都是玩女人的男人，直到遇到了蔡连盛。

    安妮跟了蔡连盛后，经常处理宏昌商行的往来传真，让她又长了不少见识。其中宏昌老板常写的一句话让她印象颇深：“变化带来机会”。

    所以，当卜大方告诉她东风厂要进行体制改革的时候，她本能上感到有机会。

    卜大方受了安妮的点拨才明白过来，既然东风厂是负资产，那么收购就不用花钱了，应该叫做“零收购”。至于敢不敢接手这个厂，主要取决于能否接受那些条件。

    当卜大方仔细研究了改革方案的时候，他进一步看出了门道。东风厂之所以负债累累，完全是因为厂里背了盖楼的债，却把楼划归了轻工局。显然，这是有人想不花钱占有工厂特意做的局。

    这个人必然是白胜利。

    让卜大方想不透的是，白胜利做的这个局很肤浅，贾宏图，郝仁他们肯定都能看出来，但没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不知是白胜利给他们许了愿，还是他们得到了上级领导的指示。

    卜大方暗想，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也不管是白胜利的局还是领导旨意，总得捞点好处，至少不能让安妮看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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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收购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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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胜利终于亮出了他的收购方案。【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中国蓝海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收购东风电器厂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收购价格为一元人民币。收购范围为除宿舍楼之外的不动产、设备、商标、专利技术、销售渠道等。

    蓝海公司付出的代价是，东风电器厂所欠的八百万元债务转由蓝海公司负担，并且由蓝海公司向东风电器厂支付满足三个月运营所需的经费。

    另外设立百分之十的管理股，由贾宏图、卜大方、郝仁、李援朝、刘梅梅、范子胥持有。余下的百分之二十股份由东风厂和东风科技股份公司的全体职工平均分配。

    蓝海公司为东风电器厂设立专门的福利基金，专门用于退休职工的工资和医药费问题。福利基金的规模以满足退休职工需求为基础，与东风电器厂经营情况无关。

    白胜利交出了方案，办公会马上热闹起来。

    他的方案有几个重点。

    收购人为公司而非个人。除了贾宏图外，其他几个人只知道白胜利用蓝海公司收购了东风科技的股份，并不清楚这个公司的来头。在他们看来，这个公司能挂上“中国”字头，必定实力雄厚，背景深沉。

    蓝海公司负担了东风电器厂的八百万债务。这意味着蓝海公司虽然只拿出一元人民币现金，但实际上还是用八百万收购了工厂。

    蓝海公司设立了管理股和职工股。这意味着全场职工在工厂没有任何债务的基础上得到了工厂股份。而且，大家既然得到了股份，就不存在被辞退问题。

    职工福利基金的设立，不仅保证了退休职工的生活，也东风厂甩掉了一个大包袱。

    郝仁、李援朝和刘梅梅马上表示支持蓝海公司收购，并热烈欢迎蓝海公司代表尽快到厂里来落实细节。当白胜利告诉大家，自己就是蓝海公司的董事长，可以代表蓝海公司做出决定时，几个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卜大方听了白胜利的方案，自己马上选择了放弃。他既不可能背八百万的债，也无法拿出三个月的经费，所以无法与这样的方案竞争。

    贾宏图说：“现在有两个收购方案，我们是不是把两个方案都印发到全体职工，征求大家意见？”

    卜大方连忙说：“不，我的方案不用发了。我看小白的方案不错，就印发他那份吧。”

    贾宏图扫了大家一眼，有些舍不得的说：“大家举手表决吧，同意印发蓝海公司收购方案的举手。”

    贾宏图的确舍不得。他坐在这个位子上主持会议以及几年了，一旦工厂被蓝海公司收购，自己肯定要被边缘化。他很想会议再开得长些，让自己多体味一阵主持会议的滋味。

    可参加会议的人全都举手同意，没有争执，也没有需要讨论的问题，贾宏图只好宣布散会。

    卜大方散会后向安妮做了汇报。安妮听了白胜利的方案后没有埋怨卜大方，反而把他搂在怀中安慰一番。

    白胜利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给胡瑶婻打电话通报情况。胡瑶婻听了也很满意，并告诉白胜利，她委托白胜利全权处理蓝海投资公司的业务，只要白胜利和冯佳欣商量定的事她全都同意，不一定每件事都要征求她的意见。

    白胜利听出来胡瑶婻在回避自己，知道她心中伤感，又无法安慰她，也只能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挂断电话。

    冯佳欣很快过来找白胜利，笑眯眯的说：“胜利，咱们应该庆祝一下了吧？”

    白胜利也笑了，点头道：“嗯，紧张了这么久，是该放松一次了。我想把以前的几个领导都请来，你看怎么样？”

    白胜利点了几个人：轻工局技改处处长王勇、轻工局基建处处长张向荣、计划局技改处处长李洪宇、财政局企业处处长马腾飞。

    冯佳欣听了白胜利的安排直摇头。“我说的庆祝是咱们自己。如果要请他们可以另安排。”

    白胜利想了想，笑道：“好，那就安排两次。一次叫上文诗一起庆祝收购方案实施，再一次请这些领导聚一聚。”

    冯佳欣说：“不好。”说完，她低下头捻着自己的衣角，竟然有些羞涩。

    白胜利明白了冯佳欣的意思，轻声说：“姐，是我不好。今天咱们倆找个地方庆祝，明天我约大家一起的时候再叫上文诗，你说好吗。”

    冯佳欣点了点头，一声不吭的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银珠海鲜酒家最小的包房里，白胜利和冯佳欣相对而坐。

    冯佳欣看着餐桌上的澳洲龙虾，皱眉问道：“胜利，这只龙虾多少钱？太奢侈了吧?”

    白胜利笑道：“姐，我不是个爱花钱的人吧？今天庆祝的是大事，吃好点是应该的。除了龙虾，就两个青菜，也不是很贵。”

    冯佳欣追问：“不是很贵是多少钱？”

    白胜利只好告诉她“所有菜加一起三千二，还送了一瓶汾酒。”

    “太奢侈了，真是太奢侈了。咱们可刚开始创业呀。”冯佳欣摇着头说。

    白胜利给冯佳欣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笑道：“姐，我错了，下次改，行了吧？”

    冯佳欣也笑了，举起酒杯说：“你说的对，今天庆祝的是大事，是我煞风景了。来，咱们干一杯。”

    两个人先谈起了收购后应该做的几件事，然后越聊越远，说起蓝海公司的发展前景都兴高采烈的。虽然公司将来具体做什么还模糊不清，最后的目标也看不到，但他们坚信在改革开放大潮中一定有许多机会。

    “我们最大的问题是知识太欠缺了，经济金融、投资管理都只知道些皮毛，所以对前景缺少预见性。”白胜利说。

    冯佳欣表示同意，不过，她比白胜利乐观许多。“现在的确要加强学习。不过，当前连国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小百姓当然也看不清前景了。这种情况下，敏感和果断非常重要。该冒的风险还得冒。”

    白胜利笑她：“我说买一百亩地你还不同意呢，根本没有冒险精神。”

    冯佳欣乐呵呵的说：“我没跟你算账，你还敢说这事。那时候你瞒了我多少事？情况不清楚怎么做判断啊。”

    “好吧，算我的错，罚酒一杯。”白胜利哈哈笑着自己干了一杯。

    两个人边吃边聊，装着大龙虾的盘子很快就空了，一瓶白酒也快见底了。白胜利还不怎么样，冯佳欣已经双颊绯红了。

    “你多久没和王勇联系了？”冯佳欣忽然问。

    白胜利想了想说：“得有小半年了吧。上次还是咱们一起吃的饭，后来就打过几次电话。所以我才想请他。”

    “他离婚了。”冯佳欣说。

    白胜利看着冯佳欣，良久说道：“姐，王勇人挺好的，讲义气，也稳重。”

    见冯佳欣低着头不说话，白胜利继续说：“我看王勇对你也有意思呢。”

    “别瞎说，人家上个月才离婚。胜利，我们出去走走吧。”冯佳欣轻声说。

    白胜利结了帐，两人沿着马路漫无目标的走着。夏末的竹海市还是很热，冯佳欣却和白胜利贴得很近。

    “王勇怎么就离婚了呢？”白胜利随口问道。

    “嗯，半年前他太太去美国读研究生，上个月从美国寄回了离婚协议。王勇签了字，就这么简单。”冯佳欣似乎也是随口回答。

    “姐，你喜欢王勇吧？”白胜利终于忍不住的把这句话说出了口。他没得到冯佳欣的回答，却感到冯佳欣的身体向他靠了靠，胳膊也跨上了他手臂。

    两人默默走着，到了街角阴影处时，冯佳欣忽然说：“胜利，抱抱我。”说着，冯佳欣转到白胜利对面，头紧贴着他胸脯，双手揽住了他的腰。

    白胜利犹豫了一下，也搂住了冯佳欣。

    “这颗心要是为我跳动该多好啊。”冯佳欣喃喃的说。

    这一瞬间，白胜利觉得他的心就是为冯佳欣跳动的。他不能否认自己喜欢胡瑶婻和文诗，可他真正想相伴一生的还是冯佳欣。

    冯佳欣一个眼神，白胜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白胜利心里刚想到的，冯佳欣就能说出来。这样的默契，岂不是天作之合啊。白胜利这么想着的时候，手臂不由得收紧了。

    “胜利，亲我一下。”冯佳欣感到了白胜利的力量，仰着头看着他说。

    白胜利低头看冯佳欣，她眼神是朦胧的。白胜利把嘴唇印在她额头时，能感觉到她身体在颤抖。白胜利自己也在颤抖，两年的情感，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

    “这一生能有这一次我知足了。”冯佳欣低声说着，要从白胜利怀抱中挣脱出去。

    白胜利却双臂用力，不肯放开她。“姐，我心里怎么想的你应该知道吧？”

    他相信两人的默契，这样的情感，他相信冯佳欣能感受到。

    “嗯，我当然知道。所以今天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我们有缘，能亲密一次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交待。”冯佳欣不挣扎了，但身体也恢复了正常。

    白胜利不甘心的说：“既然有缘份，为什么还要挣扎呢？我觉得没有比和你一起更幸福的事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冯佳欣淡淡的说道：“我们有缘却无份，所以老天爷让我早投胎几年。”

    虽然他们是第一次把心里话说出来，但白胜利知道她很在意年龄的差距。虽然他自己不在意，可冯佳欣不能摆脱这个顾虑，他也无法可想。

    “佳欣，我......”白胜利明知自己的心事冯佳欣都知道，还是想再告诉她，年龄差距根本不是障碍，却被冯佳欣抬手堵住了嘴，没说出来。

    “胜利，你怎么想的我都明白，真的特感激你。我也想说服自己，年龄不是问题，可我不行，一想到你还风华正茂我却已经白发苍苍了，心里就发慌。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冯佳欣说着说着又动了情，眼眶湿润了。

    白胜利又亲吻了冯佳欣的额头，低声说：“佳欣，我.......爱你。”

    冯佳欣身体一震，半晌才说：“我也爱你，胜利。”

    白胜利听了心情激荡，低头看冯佳欣，很想说：“既然我们相爱，那我们结婚吧。”可他还没说出来，冯佳欣却微笑着说：“我们终于都说出来了，真好。这辈子再没遗憾了。”

    她是带笑说的，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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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人事安排

    对于如何与白胜利相处，冯佳欣陷入矛盾中很久了。

    开始的时候，冯佳欣只是看中白胜利是轻工局唯一的新大学生，想帮助他在厂里发展。渐渐的白胜利显示出了工作能力，也显示出了男人的魅力。她和白胜利相处久了，也难免日久生情。

    她也能感受到白胜利对自己特殊的情感，虽然口上叫“姐”，但眼神中的暧昧表现出的绝对不是“弟”。这种感受反过来给了她鼓励，让她的内心与白胜利越贴越近。

    虽然白胜利先和胡瑶婻发生了性关系，又与文诗有了婚姻之约，但冯佳欣知道，只要自己愿意，白胜利最终的选择一定是她。

    冯佳欣很纠结。她舍不得这份感情，尤其舍不得两人的心灵相通。但每当她想到当自己年过四十时白胜利只有三十二岁，她就觉得无法接受。

    这也怪不得她，在多数人的观念中，四十岁的女人保养得好叫做风韵犹存，否则就是人老珠黄。可三十二岁的男人既充满活力又日渐成熟，是一生最黄金的年纪。

    冯佳欣不想为了贪图眼前的恩爱让未来陷入尴尬中，也不想自己心爱的男人将来伴着黄脸婆渡过黄金岁月。所以，她一直和白胜利保持着距离，尽管这样让她每个夜晚都难以入睡。

    正当她不知如何摆脱这份感情的时候，她过去暗恋的男人，王勇，却离婚了。

    在冯佳欣心中，此时对王勇的感情已经无法和白胜利比了。但反过来说，如果不能和白胜利在一起，也再找不到人与王勇相比了。

    冯佳欣决心要摆脱这段注定没有结局的情愫，最好的办法就是认真与王勇相处。但她从来没有对白胜利明示过感情，自己觉得心中如同压了块大石头。

    所以，她把白胜利约出来，最终说出了“我爱你”三个字。

    说完后，冯佳欣心中敞亮了许多，觉得将来自己可以泰然自若的与白胜利相处了。

    如果是听别人说“爱”，白胜利会认为是恋爱的开始。他太了解冯佳欣了，如果不是因为“结束”，她绝对不会说出这个字。白胜利心里难受，可看到冯佳欣挂着泪珠的笑脸，自己也只能强笑道：

    “我们注定这一生要在一起干番大事业，不论你怎么选择，你永远是我最亲的人。”

    “你也是，永远。”冯佳欣垫起脚，轻轻的亲吻了白胜利的脸，然后挣脱出他的怀抱。

    白胜利的收购方案得到了全厂职工的支持，很快获得了轻工局的批复。

    十一刚过，中国蓝海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成为了竹海市东风电器厂的第一大股东。

    白胜利和冯佳欣商量，为了下一步运作方便改组了东风电器厂。

    东风科技股份公司出面与全体职工签订了劳动合同，并且接收了东风电器厂的所有设备。这样，东风电器厂成了一个空壳，只有退休职工的工资和医药费还挂着工厂的名字。

    迈出这一步最大的难度是人事安排问题。

    东风科技股份公司的总经理名义上是白胜利，但实际运作由范大头主持，文诗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接收了东风电器厂的人，卜大方、郝仁、李援朝都成了范大头的下属，他们从心里无法接受。

    范大头风格很高，说如果厂里老领导需要安排，自己可以让位。但白胜利不同意，他需要像范大头这样经过实践证明是可以信任的人来为公司掌舵。为了平衡关系，白胜利对公司的组织结构作了调整。

    白胜利自己只担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由范大头担任。

    原来东风科技股份的组装车间设立为东风科技家用电器分公司，由李援朝担任总经理。原东风电器厂的电扇业务组成了东风科技制冷分公司，由郝仁担任总经理。此外，公司成立了家用电器研究所，由李梅梅担任所长。这样，三个人虽然还是范大头的属下，毕竟有了自己的实体，也算是一方诸侯，心里平衡了许多。

    白胜利还注册了东风进出口公司。由于借用了原来东风科技股份的进出口权，所以注册时没有遇到麻烦。文诗做了这个公司的总经理，并且承包了公司业务。

    按照白胜利的想法，这家公司可以让文诗个人入股，但注册时发现国家不允许私人占有进出口公司股份。于是，白胜利以东风科技股份的名义与文诗签订了承包协议，协议中规定，如果国家政策放开，东风科技股份无偿向文诗个人转让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而且文诗有权利按照转让时的资产总值购买另外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贾宏图选择了退休，在白胜利的劝说下，他同意接受蓝海投资公司返聘，任蓝海投资公司总工程师。白胜利聘用贾宏图首先是出于情分，其次也考虑到贾宏图做了多年厂领导，管理经验丰富，而且在市里也有不少熟人。至于“总工”这个职务，其实是有名无实的。

    对于贾宏图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安排。无论东风科技还是东风电器，现有的管理人员都是他以前的部下，所以他只好选择退休来保住脸面。可是他工作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看到如今政策给了增加个人收入的机会时自己却离开了心有不甘，白胜利的邀请让他心里非常感激。

    最难安排的还是卜大方。

    与郝仁和李援朝不同，卜大方喜欢搞事，这让白胜利很不放心。所以，像分公司总经理这种职务是不适合卜大方的。如果让卜大方在东风科技做范大头的副手，他又放不下面子。如果让卜大方进蓝海投资，白胜利又有太多不愿意他知道的事情。卜大方才四十六，距退休年龄又太远。

    “胜利，你别为难了。就让他到进出口公司做个副总吧。”文诗见白胜利拿不出主意，便满不在乎的说。

    “他可是对外贸一窍不通，到你那里能干什么？”白胜利也觉得是个办法，也就是文诗能镇住卜大方。不过，白胜利不想在文诗刚起步的时候就给她挂个累赘，所以才这么说。

    “不会可以学呀。做外贸有机会出国，平时能出入大酒店，卜大方肯定愿意来。我看他挺能吹，也镇得住台面，让他负责报关说不定比我强。”文诗让卜大方来外贸公司不完全是为了帮白胜利解围，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就这样，卜大方当上了新成立的进出口公司副总经理。虽然这个官比范大头小了两级，比郝仁和李援朝也低了一级，可卜大方还是整天乐呵呵的，好像赚了很大的便宜。

    卜大方也的确赚了便宜，只不过这个便宜体现在安妮那里。

    因为安妮和卜大方走的近乎，让蔡连盛对安妮很不高兴。当蔡连盛的媳妇回香港后，他曾经对安妮摊牌。

    “安妮，我给你工作，又给你租房子，对你不错啦。”

    安妮撇了撇嘴，说道：“什么不错！你老婆来了我连班都不能上，你说这叫什么不错？”

    蔡连盛生气的说：“你不上班我还发工资啦。人要有良心啦，你这样脚踏两只船不好啦。”

    安妮不屑的说：“我怎么脚踏两只船了？我倒是想只踏你一只船，你让我踏吗？”

    蔡连盛听安妮在“踏”字上加了重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这种心理不正常啦。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调整过来就好啦。”

    安妮也生气了，叫道：“放屁，你才不正常。你也别废话了，要是让我只跟你也行，每天把我脚趾缝舔干净了。你要不愿意舔有人愿意，你就别跟我东拉西扯的。”

    蔡连盛气得脸色发白，一声不吭的走了。好在蔡连盛不是个绝情的人，没有开除安妮，甚至没有逼着安妮搬出房子。

    经历了这次争吵，安妮也觉得在宏昌商行很难呆下去了，就开始找工作。竹海市的外企办事处本来就没几家，安妮和蔡连盛的关系在行里都传遍了，所以她拿着找地下作坊做的那份大学毕业证四处面试时，没有一家肯录用她。

    就在安妮情绪低落的时候，蔡连盛忽然对安妮热情起来。每天上班，蔡连盛先给她沏好咖啡，然后再为她擦桌子，甚至一次下雨时，还俯下身为她擦了鞋。月末发工资时，她发现莫名其妙的多了二百元。

    发生变化的缘故只有一个，就是卜大方当了进出口公司的副总经理。

    自从文诗到了东风科技后，蔡连盛的业务量大涨。文诗不仅做东风科技的家用电器生意，还承揽了红梅电子厂和轻工局机械厂的进口业务，甚至用省外贸公司的名义做了一批价值一千万美元的沥青。

    文诗的生意对外联络方面几乎都交给了蔡连盛。不少业务都是由宏昌商行出面与东风科技签合同，然后宏昌商行再与真正的供应商签约。文诗这么做是为了省关税，却给蔡连盛带来了许多买卖，让蔡连盛在宏昌商行中的地位迅速蹿升。

    所以，卜大方做了文诗的副手，他的面子必须给。给卜大方面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安妮高兴。

    安妮心里当然清楚蔡连盛的想法，卜大方的形象在她心目中顿时高大了许多。自从卜大方到了新岗位后，安妮竟然一次都没踢过他的脸，而且还允许他舔大腿，几乎舔到了大腿根部，这让卜大方觉得赚了大便宜。

    安排之后，东风厂的人几乎人人满意，而且斗志昂扬的想大干一番。白胜利和冯佳欣见收购工作基本完成了，就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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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下一步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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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七年夏天，两辆轿车缓缓停在高新技术开发区的一片工地前。//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前面是一辆奥迪，后面是一辆丰田花冠。

    白胜利、冯佳欣和文诗从奥迪车中下来，花冠中走出范大头和贾宏图。

    工地已经接近尾声了，工人们正在平整道路，修缮大门外装饰，还有人在空地上栽树种草。从大门望去，迎面是一幢八层高的大楼，楼正面有八根粗大的柱子支撑着雨檐，后面是巨大的六扇玻璃门，显得比市政府大楼还要壮观。

    大楼两侧的道路旁已经种上了槐树，虽然还不茂盛却也郁郁葱葱。透过槐树能看到高大的车间，通体的白色墙面在绿树中显得非常洁净。

    “厂房选用了最新的轻钢结构，隔热隔音效果比水泥房子还好。”冯佳欣介绍道。

    贾宏图和范大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停的啧啧称赞。“了不得，真是了不得。你们什么时间开始搞的？”

    “快两年了吧。”白胜利说。

    贾宏图听了哈哈笑：“小白，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居然两年时候都没透出风声来。”

    贾宏图刚接受返聘的时候管白胜利叫白总。白胜利听着总觉得别扭，与贾宏图说了几次，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是，在正式场合叫白总，私下叫小白。

    “老贾，老范，我准备把东风科技整体搬迁到这里来，你们觉得怎么样？”白胜利说。

    “嗯，这里环境不错。就是稍微偏了点，大家上班过来不太方便。”贾宏图说。

    “咱们也就二百多人，上正常班的占了六十人，其他一百四十人分成两班，每班只有七十人。我想买三部大轿车做班车，这样就解决了大家上下班问题。”白胜利说。

    “我们修建了一个食堂，职工吃饭在厂里就能解决。”冯佳欣在边上补偿道。

    “我们进出口公司也要搬到这里来？”文诗问。

    白胜利笑道：“你们做外贸的在这里太不方便了。我想在城里租办公室，你们独立办公。”

    “好啊，太好了，总算没有领导监督了。”文诗拍手笑道。

    从去年十月蓝海投资完成对东风厂的收购以来，九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不少事情。

    自从八六年十月下旬开始，竹海日报和省报连篇报道了东风电器厂体制改革成果，竹海市委黄书记称这次体制改革为竹海市打造中部沿海工业明珠吹响了进军号角。当然，所有的报道中都没有提及零收购，而是说由实力雄厚的中国蓝海投资有限公司出巨资对东风厂进行了股份重组。

    十月末，白胜利以东风电器厂的固定资产做抵押，从工商银行贷款四千万。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财务操作，他调出了八百万偿还了由蓝海投资负担的八百万债务，又划拨了三千万作为开发区厂址的工程款。另外二百万作为财务操作的公关费用。

    钱由蓝海公司使用，还款责任是东风电器厂，这在财务流程上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有了二百万的公关费用，十一月中旬居然办完了所有手续。这样，收购协议中转由蓝海投资承担的八百万债务悄然的又回到了东风厂，而且蓝海投资还用东风厂又搞到了三千万。

    开发区工地有了这三千万后资金全面缓解。许自强向白胜利推荐了轻钢结构厂房，说这种厂房在工厂制造，现场组装，不受季节影响。白胜利考察了几处业绩后发现这种厂房与砖瓦结构的厂房相比有很多优点，就用八百万定了四幢。

    不过，对于蓝海投资来说，最大的事情还是如何处理东风电器厂这块地。为此，白胜利专门约蔡连盛吃了一次晚饭。

    蔡连盛这段时间算是春风得意。

    自从东风厂引进的生产线投产后，宏昌商行在竹海的业务猛增。尤其是文诗主持进出口后，蔡连盛的签约额成为全公司在大陆业务的第三名，仅次于广州和上海，竟然超过了北京。

    蔡连盛由此升任宏昌商行总裁助理。虽然这是个虚职，他的权限还是竹海市业务，但工资涨了百分之三十是实实在在的实惠。而且，他回到香港总部公干时，公司职员那种毕恭毕敬的态度也让他十分受用。

    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白胜利。所以，当白胜利约他吃饭时，他兴奋的不得了，包下了黄海大饭店最豪华的包间，而且让安妮当晚加班。他让安妮加班并没有实际工作，就是要她待命，怕白胜利有什么需要。

    那天安妮已经和卜大方约好了去她房间，听说要加班，还没有具体工作，安妮沉着脸很不高兴。可当蔡连盛说是为了白胜利后，安妮马上笑逐颜开了。此时安妮倒是对白胜利没什么想法了，但她知道卜大方的命运掌握在白胜利手里，能有机会讨好白总，对卜大方也是个好事。

    “蔡总，你今天还请了别人？”白胜利走进包房，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房间疑惑的问。

    “就我们两个人啦，白总。安妮还在加班，如果你愿意，可以叫她下来陪你啦。”蔡连盛满脸堆笑的说。

    “先别叫安妮了，我和你有正事要谈。这个地方也太奢侈了，咱们换个小房间吧。”白胜利从心里觉得两个人占这么大个房子太浪费了。

    “没关系啦。从北京回来后就没见过白总，今天要吃好一点啦。白总，你点菜。”蔡连盛说。

    白胜利觉得这地方别扭。他心中有事并不想大吃大喝，可这么大的房间如果只点几个小菜又说不过去。“还是换个房间吧，这么大的房间咱们两个人也达不到最低消费。”

    “达到啦，我来点菜吧。”蔡连盛拿起菜谱，点了龙虾刺身，煲鱼翅海参，燕窝银耳汤，两菜一汤下来，又要了一瓶五粮液，已经超过三千元了，真的达到了最低消费标准。

    “蔡总，咱们老朋友了，干嘛这么破费。”白胜利见服务员被蔡连盛打发出去了，就客气的说。

    “白总，咱们好朋友啦。说句老实话，没有你白总的关照就没有我老蔡的今天。我早就想感谢白总啦，可是请不出来你。今天总算有机会啦，你一定让我表现一下啦。”蔡连盛说得很真诚。

    白胜利自从第一次见到蔡连盛就抱有好感。这两年接触下来，他觉得老蔡虽然形象猥亵，操一口粤腔普通话听着别扭，但骨子里却有北方汉子的豪气。老蔡讲义气，守承诺，就是在竹海市也很难找出第二个。而且，老蔡嘴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传，这让白胜利很放心。

    白胜利告诉蔡连盛，他打算把东风厂搬迁到开发区去，原厂址用来做商业开发，所以托请蔡连盛在香港帮助联系房地产公司。

    蔡连盛听了眼睛发亮，郑重的问道：“白总想怎么搞啦？可以透露一些吗？”

    白胜利告诉蔡连盛，他看过竹海市的十年规划，现在东风厂的厂址处于将来竹海市商业圈的中心位置，升值潜力极高。他希望能够找到房地产公司，在厂址上盖一座五星级酒店，一栋写字楼，三栋公寓。

    蔡连盛听了后，竖起大拇指说：“白总高，有远见啦。不过我看过你们厂，好像只有四十亩地啦，盖这么多楼地方不够吧？”

    白胜利笑道：“要是就四十亩地我费那么大劲收购他干嘛。我们厂东墙外还有八十亩空地，也是东风厂的资产，现在也是我们蓝海公司的。一共一百二十亩，地方应该够了吧？”

    “够了，太够了。白总想怎么个合作模式？”

    白胜利说：“合作模式可以商量。总归我们只有这块地，没有其它资金可投入了。我们可以单纯卖地，也可以部分现金部分入股，你先找到投资人我们再商量吧。蔡总，事成了你的佣金好说。”

    蔡连盛哈哈大笑，说道：“我的事全凭白总一句话。我想说的是白总找我算是找对人啦。我们宏昌集团公司白总还不是很了解吧？”

    白胜利探询的看着蔡连盛，问道：“我只知道宏昌商行，难道你们上面还有个集团公司？”

    “是，宏昌集团已经有六十年历史了。目前在大陆主要是宏昌商行来做生意，但我们最大的公司其实是宏昌地产，是在香港排名第十二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白总，你这个事也不用找别人了，我们宏昌地产和你合作。”

    白胜利听了心里高兴，说道：“蔡总，那下一步怎么进行？”

    蔡连盛说：“我明天就向老板汇报，估计老板要商议两天，嗯，周末给你答复怎么样？”

    “太好了。那就麻烦蔡总了。”白胜利兴奋的说。

    正事谈完，蔡连盛看着盘子里的大半只龙虾，笑道：“白总，你的战斗力不行啦。要不要让安妮下楼帮忙消灭这只龙虾？”

    白胜利也很久没看见安妮了。他听说了些传闻，讲安妮和卜大方走得很近，也很有兴趣看看安妮现在的模样，就答应了。

    “白总好。”安妮下楼后先给白胜利问好。她的声音依然娇嫩，却不似以前那般嗲。

    白胜利见安妮一身深蓝色职业装，依旧是黑****鞋，站在门口却很文静。她脸上的妆也不像以前那样浓，反倒显得青春靓丽。

    “安妮，快来坐。我和蔡总谈了点事，让你久等了。”白胜利很诧异安妮的变化，觉得她现在才是浑身散发着女性的魅力。

    安妮安静的走到白胜利身边坐下，替白胜利倒满酒，自己也倒了一杯，说：“白总，好久不见了。我敬你一杯。”

    白胜利低头拿酒杯的时候，恰好看到安妮双脚在桌下规矩的并着。他想起第一次吃饭时安妮用脚趾踩他手背的样子，心里有些躁动。

    白胜利忽然想，是不是可以把筷子碰掉地上，乘机却捏一下安妮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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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土地谈判

    蔡连盛很快给白胜利送了音信，说宏昌集团老板对东风厂这块地很有兴趣，宏昌地产的总经理一周后来到竹海与白胜利面谈。

    一周后，白胜利工作以来最关键的一次谈判开始了。

    宏昌地产的总经理姓宗，是个五十岁出头的胖男子，人高马大，怎么看也不像是香港人。宗总比蔡连盛气派了许多，他租用了黄海大饭店最好的会议室。会议室是个套间，里面是谈判间，外间是茶室。

    见面时，宗总紧紧握着白胜利的手不放，让白胜利想起冯佳欣的握手理论，觉得这个人可交。谈判在里间谈判室里进行的，宏昌方面是宗总、宗总的助手汪先生、蔡连盛、安妮，蓝海投资方面是白胜利和冯佳欣。

    “宗总，我们的情况蔡总已经介绍了，我想听听您的想法。”白胜利不想耽误时间，很直接的问到了主题。

    “白总，宏昌地产对您的这块地很感兴趣，公司原则上愿意与您合作。我们倾向于向贵公司购买土地，由我们自行规划用途。”宗总很爽快的说。

    白胜利和冯佳欣交换了眼神后，更直接的说道：“我们希望的合作方式有二种。第一是出售全部土地，第二是出售部分土地，另外一部分土地作为股份入股。宏昌地产愿意收购土地当然可以，地价如何计算呢？”

    “这块地商业价值不错，我们愿意按照竹海商业用地黄金地段价格的高限来收购，大约每亩地七十万。”宗总给出了很有诱惑力的价格。很明显蔡连盛向宗总介绍过白胜利的为人，所以他并没有留出很多砍价的余地。

    白胜利知道宗总的出价基本是靠谱的价格，也觉得宗总是个实在人，没有奸商习气。他又看冯佳欣微笑着点头，心中就基本确定了要和宗总合作的打算。

    “我非常感谢宗总的诚意。客观的说，宏昌地产的出价是个合理的市场价格。不过，我个人对竹海市地产的发展潜力有更高的预期，所以这个价格还是需要进一步讨论。我给您看个资料。”白胜利递给宗总厚厚的一本书。

    宗总接过来看，书的标题是《竹海市城市发展十年纲要》，署名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城市发展研究院，日期是一个月前。

    宗总随手翻了几页，不禁皱起眉头，嘴里嘟囔着：“怎么可能是这样？蔡总，这里写的和你给我的材料完全不同啊。”

    蔡连盛没看到书中的内容，狐疑的说：“我向公司提供的是竹海市政府的发展纲要，应该是最官方的材料了，不会有问题啦。”

    白胜利笑道：“蔡总，市政府的纲要是围绕着把竹海建设成中部沿海工业明珠展开的吧？”

    他见蔡连盛点头，就继续说：“工业明珠是这任市委市政府的发展思路。但这任领导明年就换届了，我相信社科院搞的课题将是指导竹海市的新思路，所以才对竹海市的地产有新的认识。”

    宗总和蔡连盛对大陆地方政府很了解，知道每一任领导上位都会提出自己的发展思路。虽然这样做的结果是地方发展不断的掉头转向，可领导们就是无法摆脱这个怪圈。

    “白总说的有道理。白总，这本书需要研究一下才能答复您。”宗总从“十年纲要”的简介中已经发现白胜利并不是在随意抬价，所以不想在认真研究政策之前就与白胜利讨价还价。

    白胜利这本“发展纲要”是两周前李浩天私下给他的，并且一再叮嘱不要流传出去，因为连竹海市委黄书记都没有见过这份材料。李浩天说，这份纲要是省委高书记委托他在社科院的同学组织搞的，省里只有高书记，刘省长和黄副省长手里各有一份。因为吴大姐几次打电话托黄副省长关照白胜利，黄副省长才把这本书借给白胜利，一个月后要归还。

    所以，白胜利不能让宗总拿出去，无论是复印了还是手抄了，传出去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带着歉意说：

    “非常抱歉，这份纲要目前还不能外传。您是否可以就在这里读，看完后我带回去。至于谈判可以明天下午继续进行，明天上午贵公司也可以重新考虑这边的情况。”

    “理解，能够看到就很感激了。我就在这里看，保证不抄写。”宗总笑道。

    说着，宗总让安妮到外面叫茶点，并且把他们几个人的包都放到了外间茶室，哈哈笑着拍了拍口袋对白胜利说：“白总你看，没有笔也没有本。您就在外间休息，给我们两个小时研究这份材料，然后就交还给您。”

    白胜利也哈哈一笑，说：“我要是信不过您就不拿出来了。您慢慢看吧，我不着急。”

    白胜利和冯佳欣来到茶室，冯佳欣说既然今天不再继续谈了，她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要去工地看看。白胜利见时间还早，就答应了，但要她快去快回，晚上一起请宗总吃饭。

    冯佳欣刚走安妮就回来了。她带着服务生端来了咖啡，小点心，果盘。一份送到里间，一份放在外间的茶几上，安妮自己在外间陪着白胜利。

    白胜利见了安妮总有些不自在，现在单独和她呆在一个房间里就更不自在，虽然里间就有好几个人。白胜利自己都想不明白，他迷恋冯佳欣，喜欢胡瑶婻，爱恋文诗，却从未对安妮有过想法，可就是不能坦然面对。

    “难道就因为她用脚踩过我的手？”白胜利心中暗想着，眼光不自觉的向安妮的脚看去。

    他上次吃饭时就有到桌子下面捏安妮脚的冲动，但终归是忍住了。这时边上没人，他又幻想着让安妮脱掉高跟鞋，看一看她脚弓的曲线。

    安妮阅人无数，又专门喜欢男人崇拜她的脚，对男人的眼光很敏感。白胜利眼睛一动，安妮就知道他受了自己的诱惑，便翘起二两腿，并有意无意的把鞋蹭下来一半，挂在脚尖上，随着小腿不停的晃动。

    白胜利见过安妮这个样子，知道是她媚惑男人的手段，可眼睛偏偏盯住了安妮半露的脚踝。

    圆润的脚踝包在黑色丝袜中果然很性感，白胜利心里想。

    “性感”。白胜利想到这个词，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见到安妮就不自在，不禁脸上发烧。无论是冯佳欣，胡瑶婻还是文诗，都是让男人赏心悦目的一类女人，只有安妮，是让男人下面随时可以坚挺的那种女人。

    像卜大方这样的男人见了安妮，恐怕能亲吻这样的脚踝都会觉得幸福。白胜利这样想着，却吃不准如果是自己去吻安妮的脚踝会不会觉得幸福。当然，白胜利万万也想不到的是，卜大方已经远远不是吻脚踝这么简单了。

    安妮自然想不到白胜利脑子转到了卜大方身上，还以为他也被自己的脚迷住了。正在她琢磨要不要把鞋甩掉，然后试着让白胜利帮她穿上时，却听白胜利问道：“听说我们老卜和你关系不错啊，是不是真的？”

    安妮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见白胜利一脸坏笑的望着自己，就假嗔道：“什么呀白总，您这么大的老板还开我的玩笑。”

    白胜利嘿嘿笑着说：“你们是好朋友有什么关系？我们老卜人不错，将来在我们公司也很有前途，可惜有家室了。”

    安妮听了更不干了，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就伸手推了白胜利一把，低声说：“您可别瞎说啊，我就上次陪卜总出国所以熟了，那可是工作安排。回来后卜总有时候找我聊聊天而已。”

    安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么多解释。也许她担心白胜利察觉出她和卜大方的不正常关系，也许是她必须在白胜利面前择清楚她和卜大方的关系，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其实，安妮自从第一次勾引白胜利没有成功后一直没放下对他的念想。虽然卜大方的表现让安妮非常满意，但他毕竟是个快五十岁的人了，比不得白胜利青春年少。安妮许多次自己幻想着白胜利跪在面前，双手毕恭毕敬的捧着自己脚亲吻的样子，觉得很过瘾。可她真的见到了白胜利，一种畏惧的感觉却油然而生，自己会不自觉的做出淑女状。

    今天，白胜利盯着安妮的脚看，让她祛除掉了畏惧感，很想再勾引白胜利一次。可这时白胜利偏说起卜大方，所以安妮急着要撇清关系。

    “看着这么漂亮的脚聊天，也算是一种享受吧。”

    安妮没想到白胜利不依不饶的说卜大方，干脆扭过脸去，说道：“不理你了，老说不正经的。”

    白胜利却突然欠身把安妮的鞋脱了下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脚趾，又把鞋给她穿上。

    安妮霍地回过头看着白胜利，但白胜利已经身体放松的靠在沙发背上，脸上带着微笑。

    “好看吗？”安妮喃喃的问。她想不到白胜利会有这样的举动，也猜不透这举动背后的含义。

    “好看，真的很美。”白胜利微笑着说，却靠着沙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自从上次吃饭白胜利有了冲动后，这几天他常想到安妮。他会感觉对不起文诗，甚至对不起冯佳欣，可安妮的影子，确切的说是安妮脚丫的影子总会出现，让他感到憋闷。此时他真的动手捏了一下后，似乎松了口气，胸口也畅快了。

    安妮不知道白胜利的举动不过是青年人没受住性感的诱惑而已，未必会有进一步的打算。后面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对卜大方冷淡了许多，让卜大方摸不着头脑。后来见白胜利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妮才死了心，又和卜大方亲热起来。

    白胜利也没意识到他这么做是因为知道安妮在夜总会做过，实际是对安妮极大的不尊重。他只是按捺不住的发泄了自己的情欲，心中奇怪为什么捏了安妮脚一下就能发泄出去。他更没想到的是，将来他还需要安妮来发泄，而且不仅是捏捏脚趾这么简单。

    此时，白胜利和安妮各怀心事，都沉默着吃水果。里间的门打开了，宗总走出来，对白胜利说：“白总，我想你的判断是对的。我公司明天上午开会研究，下午我们继续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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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竹海地产

    第二天下午，白胜利和冯佳欣又来到黄海大饭店，还是那个谈判间。

    宗总很爽快的说：“白总，我们研究了你提供的资料，认为你说的重新判断商业价值是有道理的。公司董事会决定，以每亩一百万的价格向贵公司购买土地，您看是否可以？”

    蔡连盛在一旁帮腔说：“白总，这个价格很好啦，我们在上海购买的土地也是一百万啦。”

    白胜利说：“宗总，这个价格的确可以接受。不过，从您的出价可以看出您的诚意，我们蓝海公司非常希望能够和宏昌地产有更紧密的合作。”

    宗总有些不理解白胜利的意思，扭头看了看蔡连盛，见蔡连盛也不解的摇头。

    白胜利笑道：“我有个合作方案请您考虑。我们向宏昌地产以七十万一亩的价格出售七十亩土地，另外五十亩作价五千万与宏昌地产在竹海成立一家合资公司共同开发，而且我们不要求控股，您看怎么样？”

    宗总盯着白胜利看了半晌，心想这个年轻人不可小觑。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按照一百万的价格购买土地，蓝海投资总计得到一亿二，但如果合作开发，就算蓝海公司占百分之三十股份，将来的利润也超过两亿。表面上看白胜利以七十万的价格卖地吃了亏，其实赚了大便宜。

    宗总正在盘算的时候，冯佳欣说道：“宗总，我们的想法是宏昌地产出资一亿，占合资公司股份的百分之六十六，我们的土地折价五千万，占百分之三十四。这样做对双方都有利益。”

    宗总见冯佳欣相貌极美，坐在白胜利旁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是个花瓶。现在听冯佳欣发言，不仅是声音好听，而且条理清晰，显然不是花瓶那么简单。“双方有利益”这几个字尤其让他感兴趣。

    “冯小姐，怎么双方有利益，您可以解释吗？”

    冯佳欣嫣然一笑，说道：“宏昌地产有经营房地产的经验，也有很强的融资能力，而蓝海投资在竹海有深厚的背景，擅长地方公关。表面上看合资公司模式使宏昌地产损失了一部分利润，但合资公司的成立可以让宏昌地产全面进入竹海市，甚至可以覆盖全省。您看过那份发展纲要，应该理解这里的机会吧？”

    宗总不是个好色的人，但冯佳欣的一笑还是让他把持不住。待听了冯佳欣一番话，他不禁击掌称赞“冯小姐说得好。实话说，我们也做了合资的预案，但取决于对贵方能力的判断。今天见了冯小姐和白总，我们完全愿意与蓝海公司进行深层次的合作。”

    宗总不自觉的把冯佳欣放到了白胜利前面，也不知道是冯佳欣一笑起了作用，还是宗总恪守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

    白胜利又拿出一份材料，递给宗总后说：“我们草拟了一份合作协议，请宗总过目。”

    宗总见白胜利有备而来，高兴的说：“这份协议我需要带回香港研究后答复。不过白总放心，合资的意向就这么定了，我们可以先做一份备忘录，将来只要谈具体细节就可以。白总，不是我恭维冯小姐和您，我真没想到大陆还有像你们这样高效的工作方式。”

    白胜利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宗总来大陆太少了。等合资公司成立了，您会看到很多高效率的企业。是吧，蔡总？”

    蔡连盛在大陆多年，从来没见过高效率的企业，又不能否定白胜利的说法，只得苦笑着摇头。宗总和白胜利看了，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谈判时安妮负责记录，听他们说到建立合资公司就动了心。散会后她找到白胜利悄悄的说想到合资公司工作。白胜利告诉她合资公司的待遇肯定不如宏昌商行，安妮却不在乎。

    安妮想离开宏昌商行是因为她与蔡连盛在一起很别扭。虽然她表面上对蔡连盛横眉冷对，但内心还是很感激蔡连盛。她感激蔡连盛对自己的一片心意，一直觉得对不住他。可越是这样，她越甩脸色给蔡连盛看，用来掩饰自己的内疚。

    白胜利见安妮态度坚决，也猜到是因为她与蔡连盛、卜大方之间的关系不好处理，就答应如果成立公司替她与蔡连盛说。安妮听了高兴得也不叫“白总”了，不住的喊“白哥”，非要请白胜利吃饭。

    一周后，宗总再次来到来到竹海，与白胜利签订了合资协议。为了符合中国房地产投资政策，宏昌地产只占有了公司百分之二十股份，另外百分之四十六股份由宏昌（广州）有限公司持有。

    新公司叫做宏海地产（竹海）有限责任公司，宗总出任董事长，白胜利和冯佳欣都是公司董事。根据协议，宏昌地产出董事长，蓝海投资则出总经理。宗总的想法是白胜利和冯佳欣两人中选择一位，但白胜利对蓝海投资还有许多想法，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个合资公司上，就请许自强出任公司总经理。

    安妮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宏海地产，被任命为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务极大发挥了她的特长，许自强每次应酬都带上她，宏海地产有个既性感又能喝酒的女办公室主任很快就在竹海市政府各个机构传开了。

    除了收购东风电器厂之外，蓝海投资在竹海的各项运作都是秘密进行的。尽管所谓秘密不过是瞒住了东风厂的几个人而已，但直到八七年夏天贾宏图和范大头来到开发区工地时，他们都不知道蓝海投资到底做了些什么事。

    当白胜利对贾宏图说出把工厂搬迁到开发区的时候，贾宏图才对白胜利的意图有所察觉。他知道白胜利这么说只是客气，其实现在的局面已经容不得他说反对意见了，而且容不得厂里任何人说反对意见。

    开发区的厂区建设得非常漂亮，和城里老旧的工厂比较起来显得很现代。贾宏图当时就表态支持工厂搬迁，而且自告奋勇的要求建立搬迁办公室，由他本人亲自负责。白胜利等的就是这个效果，有了贾宏图出头，他自己就不用在劳神了。

    工厂搬迁的完成日期定在九月十五日，而且在十一这天举行新厂区开业典礼，向建国三十八周年献礼。新任的竹海市长蒙东生和开发区管委会的主要领导都将出席。

    当这一切都进展顺利时，白胜利肩上的担子却十分沉重。

    宏海地产注册了，宏昌地产向公司注入了一百万作为开办费，但大笔的注册资金却没有到位。按照合资协议，只有当东风厂的土地由工业用地转为商业用地，而且蓝海投资与宏昌地产签署的土地合同生效时，宏昌地产和宏昌（广州）才注入资金。

    所以，白胜利的重要任务就是办理土地用途变更手续。

    虽然白胜利和冯佳欣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但经历了这么长时间，蓝海投资的运作手段已经在市政府几个部门间传开了。有佩服的、有嫉妒的、有愤怒的，可都是无用的议论，对蓝海公司的经营并没有影响。不过，有一个人的固执却严重影响了白胜利。

    这个人也姓白，五十三岁，与白胜利不沾亲带故，也没仇没怨。他就是竹海市土地局的白局长。

    办理土地用途变更本来不是件难办的事，因为工厂搬迁符合《竹海市城市发展十年纲要》的思路，也符合蒙市长做的政府工作报告的要求，同样与新来的市委书记牛翱翔的口号一致。

    当年黄书记喊出的口号是大干十年，把竹海市打造成中部沿海工业明珠。黄书记调到省里任农业厅厅长后，牛书记来到竹海，喊出的口号是，大干十年，把竹海市打造成中部沿海明珠。这口号比以前的只少了“工业”两字，但发展思路却完全相反。

    牛书记显然接受了“十年纲要”的观点，也许这个“十年纲要”就是省委高书记为了扶植牛书记专门搞的。

    牛书记和蒙市长的竹海发展规划中，竹海市分成了三个功能区。

    第一个是港区，计划利用竹海港天然深水港的优势，把港区建设成中部物流集散地。这是一个很大的规划，包括了公路建设、铁路建设、物流商业中心区，牵扯到交通部、铁道部、外经贸部、中国海关、物资部等几个相关部委。

    第二个是旅游文化区，在市内以叠云山为中心建设文化休闲购物区，这个区占了市区绝大部分，与港区相邻。

    第三个是传统轻工业区。这部分被放在原来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并且规划把开发区向郊区扩大两倍，市内企业逐步搬迁到开发区去。

    按照这个规划，竹海市将以物流业和服务业作为将来的支撑，工业则退居次要地位。

    牛书记不愧为省委高书记的爱将，很有远见的看到了竹海市所谓的工业是由大量亏损企业组成的，要想在任职内实现gdp增长，这些工厂根本靠不住。

    按照他的规划，市区几年中会进行大开发，房地产带来的收益足以保证他任内gdp和财政收入的增长，就是连任两任都不在话下。

    当然，牛书记并不想连任，如果任期到了后不能升任副省长，就说明他这几年的市委书记是非常失败的。

    白胜利给宗总看的“十年纲要”基本上也是这么个思路。宗总见竹海市这种规划，敏感的发现房地产升值潜力巨大，甚至可以和广州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媲美，所以才决定与白胜利建立合资公司。

    根据牛书记的规划，东风电器厂的厂址正处于旅游文化区与港区的相邻地带，是未来商业最发达的地区。尽管还没有文件下发，但这个地区的工厂一定要外迁，是政府各部门都明了的事。

    所以，开始办手续的时候白胜利并没出面，许自强带着安妮请了几次客，就在变更申请上盖上了一个又一个的红章。

    当文件送到最后一个关口，市土地局以后，却如同石沉大海般再无声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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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土地局长的要求

    以前白胜利跑盖楼手续时就差点栽在土地局。那时的局长姓吴，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后来胡瑶婻下了狠手，**了吴局长与情人相会的照片，拿去威胁吴局长的情人，这才盖上了土地局的红章。

    吴局长经历了那件事后心灰意冷，到了退休年龄就到郊外院子里和情人过起了小日子，他的副手白副局长升任土地局局长。

    在吴局长退休前一年，白局长还是土地局资格最老的处长，大家都以为他官坐到头了。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早断了进步的念想。本着能捞点就捞点，没有实惠谁的面子也不给的原则，是土地局有名的难缠。

    不想市委黄书记突然钦点提拔他为副局长，才在副局位置上做了三个月，就升任局长。白局长经历了组织部政审、谈话、考核一系列手续，市常委讨论全票通过后才完成升迁，完全符合组织原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节，也只有黄书记和白局长自己知道。

    白局长上任后唯黄书记之命是从，充分体现出领导干部的党性。黄书记也在市常委会中多次对土地局的工作提出表扬，并向省组织部推荐白局长任市委副书记，进常委，当然，还兼任土地局长。

    就在白局长要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市委领导班子调整了。黄书记去了省委，市里来了牛<B>①3&#56;看&#26360;网</B>记到来后不仅把黄书记的口号减去了“工业”两个字，还全面否定了黄书记的人事安排。这样，白局长差两年就该退休的时候，彻底失去了升到副局级的机会。

    既然只能在正处级局长位置上退休，白局长打定主意要在任职的最后两年实现党中央提出的“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恰巧这时，蓝海投资的土地变更申请书到了土地局。

    白局长也不知道中国蓝海投资有限公司是什么来头，只是知道黄书记还在位的时候经常表扬这家公司。他当时认为这家公司是黄书记的人，而且那时还指望升职，所以冯佳欣在开发区买地的时候他很痛快的就盖了章。

    如今黄书记走了，蓝海投资似乎又得到了牛书记的青睐，让白局长心里很不舒服。在他看来，蓝海投资至少应该讲义气。得了黄书记关照，又投靠牛书记怀抱，实在是小人所为，他一定要为难蓝海，为黄书记出口气。

    白局长的确是这样说服自己不给蓝海公司盖章的，实际上他盼着蓝海投资能过来谈谈，意思意思。假如让他满意，他也可以不管蓝海是义士还是小人，盖个章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胜利和冯佳欣百密一疏，文件递进去一个月了也没有拜访白局长。他们以为工厂搬迁在牛书记的规划内，蒙市长还同意参加十一举行的新厂开工典礼，在竹海市内盖红章不过是走形式而已。

    到了八月下旬土地局还没有任何消息，白胜利发现事情不对了。他让许自强去土地局打探后才知道，变更文件到土地局一周之内相关处室就处理完了，并且把文件送给白局长签字。白局长压了三个星期。

    和许自强关系很好的一位处长面色神秘的告诉他，白局长绝对不是疏忽了，而是有意为之。因为，这位处长知道蓝海投资是市委重视的企业，曾两次去催白局长，白局长都不置可否。

    白胜利、冯佳欣和许自强商量，没有及时拜访白局长的确是公司的错，应该马上拟补。首先由白胜利单独宴请白局长，这样比较容易知道白局长的胃口。如果白局长的要求不过分，公司一定会满足。

    白局长在办公室里接到白胜利的电话，脑子快速转动着。他先想到不能轻易答应白胜利，越拖白胜利越着急，自己越容易讨价还价。但接着他想到蒙市长已经答应十一参加蓝海投资在开发区的典礼，如果把白胜利逼急了找市领导出面，自己就竹篮打水了。

    于是，白局长以很不情愿的腔调答应了白胜利的邀请，答应晚上到黄海大酒店见面。

    包间里，白局长派头十足的靠着椅子背，吐了口烟，慢斯条理的说：“白总，你们真的要把工厂搬出去吗？我看你没诚意啊。”

    白胜利满面笑容的说：“白局长，我们当然要搬迁。我没早去局里拜访是我的错，您是老大哥就多包涵吧。”

    白局长还是面无表情：“既然真的要搬工厂，这个手续怎么能不抓紧呢？你们文件报上来一个月了也不来汇报情况，让我怎么审批？都说国营企业效率低，我看你们民营企业效率也不高嘛。”

    白局长把拖延一个月的缘由推到了蓝海投资身上让白胜利哭笑不得。他心里知道白局长一定有想法，可白局长这种态度让他不知道怎样把话题引到实质性问题上来。正当他尴尬的时候，服务员端上了龙虾刺身。

    “白局长，我点了个龙虾三吃，中段是刺身，尾段椒盐，前段煲粥。您看这么样？”白胜利介绍菜品的时候打破了尴尬局面。

    “白总啊，咱们随便点几个菜就行了，这样太破费了。”白局长见上了澳洲龙虾，终于不再端架子了。

    白胜利不接白局长的话茬，拿起一瓶茅台接着说：“早听说大哥海量，今天兄弟陪大哥多喝点。这是酒店从北京搞来的国宴茅台，总共只有二十瓶，我要了十瓶。”

    白局长拿过茅台端详着：“啧，好酒。真是国宴茅台。白总，让你破费了。”

    白胜利告诉服务员，除了上菜外就不用进来服务了。他自己打开瓶盖，倒了两大杯，把一杯放到白局长面前。：“白大哥，您要再这么说真让小弟无地自容了。来，小弟先敬大哥，向大哥赔罪了。”

    两人用的杯子是喝葡萄酒的大肚杯，一口就喝掉了半杯。

    白局长咂巴着嘴不停的称赞：“好酒，真是好酒。啧，这香气在口中回绕，这才叫回味无穷啊。白兄弟，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我就托大叫你声小兄弟了。”

    白胜利没想到白局长转变这么快，满心高兴的说：“大哥，兄弟年轻，有什么不周到的您多包涵。您有什么要兄弟办的也只管说，只要兄弟能办到的一定全力办。来，咱们干了这杯。”

    白胜利和白局长碰杯后率先干了杯中酒。白局长看了看硕大的杯子，犹豫了一下说：“兄弟，你真是海量。我分两口怎么样？”

    白胜利微笑道：“大哥随意喝。其实这酒应该慢慢喝才有味道，不过我今天遇到本家的大哥高兴，就喝急了点。要不咱们还是换小盅吧。”

    白局长喝掉一半后，喘了口气说：“唉，老了，酒量也不行了。换小盅吧。”

    白局长在来酒店的路上，本打算要一直端足了架子给白胜利脸色看。不过，虽然他当年在处长位置上曾经占过不少便宜，但那些请客的都是国营企业，最多找个国营饭馆要几个肉菜，喝瓶汾酒，完事给个红包，里面有几百块钱而已。他当局长后请客的人档次高了，也来过几次黄海大饭店，可像白胜利这样出手就是龙虾茅台还是第一次遇到。

    见到白胜利如此盛情款待，白局长的架子再也端不起来了，很快就和白胜利称兄道弟起来。不过，白局长肯和白胜利称兄道弟也不完全是看着龙虾的份上，他对白胜利还是做过一些背景调查的。虽然他没有查出白胜利的来头，但二十几岁就成了公司老板，做着几千万的土地买卖，没有深厚的背景是不可能的。何况，能让两任市委书记都重视，怎么会是一般人？

    “兄弟啊，如果你早些来找我，那个文件早就批了。不是老哥批评你，这么大的事怎么这么马虎呢？”白局长终于又把话题撤回到批文上。

    “老哥，这的确是兄弟的错。兄弟也不解释不辩解了，希望老哥能原谅。您有什么需要兄弟做的请直说，兄弟为老哥办点事算是给老哥赔罪了。”白胜利也很露骨的问出了实质问题。

    “哈哈，老哥在局长这个位子上再坐两年就退休了，能有什么要办的事。不像兄弟年纪轻轻就搞这么大的公司，真是前途无量啊。来，兄弟，咱们喝。”

    白局长主动与白胜利碰杯干掉一盅后，长叹一口气说：“唉，我也有个儿子，要是能有兄弟你十分之一的出息我就满足了。”

    白胜利知道实质性问题就要到来了，就问：“令公子现在做什么工作？”

    白局长摇着头说：“嗨，说起来我就生气。考了两次大学都没考上，我托人给他在市外贸公司谋了个职位，做个报关员。好像也没什么业务。”

    白胜利知道竹海市外贸公司业务很少。但凡市政府控制的像点样的进出口单子都被省外贸公司拿走，市里几个企业的进口单子又被文诗横扫光了，几乎没有单子落到市外贸手里。不过，市外贸是外经贸局的直属企业，靠市财政支持经费，所以大家端着铁饭碗也没什么可发愁的。

    “老哥，市外贸的确没意思，不知道您公子将来想怎么发展？”白胜利试探着问。

    “我打算让这小子出去镀镀金，能在外面找个工作最好，不行的话，拿个洋文凭回来也容易找工作。就是费用太高了，我一个吃国家饭的哪里支撑的起。”白局长终于说出了真实打算。

    “老哥，公子出国的事包在我身上了。”白胜利果断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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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幕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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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胜利虽然每个晚上都和文诗在一起，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放松。//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白天举行的开发区新厂开业典礼非常顺利，蒙市长紧紧握着白胜利的手，代表市政府对蓝海投资为竹海市改革开放做出的贡献表示了感谢。

    “胜利，这回可以松口气了吧？这个假期去哪里玩？爬泰山好不好？”文诗偎依在白胜利怀中说。

    白胜利一手揽着文诗的腰，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肩不停的揉捏着。“好啊，买明天的火车票？”

    白胜利实际上很累，不仅体力上累，更多的是心累。这个假期他很想好好的睡两天，不过文诗提出了出去玩他不能拒绝，因为半年以来他都没有好好陪过文诗。

    “火车票买不到吧，不如坐明天早上的长途车，下午三点也就到了。咱们晚上住在山上，第二天一早看完日出下山，坐中午的长途车回来，晚上就到竹海了。”文诗显然预谋已久，对旅游的线路非常了解。

    “行，都听你的。”白胜利抚摸着文诗的脸蛋，柔声说。

    白胜利的确可以喘口气了。自从他主张利用日本贷款引进技术开始，走门路办手续一直绷着劲。搞定日贷后又开始体制改革，开发区搞地，心里更加紧张。

    现在，原来的东风电器厂搬到开发区了，东风厂的土地卖给了新成立的宏海地产开发公司，宏昌地产在土地用途变更后向宏海地产注入了一亿人民币，另向蓝海投资支付了四千九百万的土地款，购买了原东风厂的七十亩土地。

    经过这一系列运作，原来的空壳蓝海投资有了四千九百万现金，另外在注册资金一亿五千万的宏海地产中占有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还是东风科技股份的大股东。白胜利一跃成为竹海市最大的民营企业老板。

    对白胜利来说这一切如同梦幻一般，有时他早上醒来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八二年时，他还是一个月薪五十六元的穷职员，为了在看父亲时能买几块钱肉，要吃两周的酱油泡面，还美其名曰阳春面。

    无论如何，现在他给父母在市里买了两居室，自己也搬出了筒子楼，住进了竹海市最好的小区滨海园。每当他站在落地玻璃前眺望大海时都会感慨万分，甚至怀念那间生着炉子的小房间。

    “是该放松两天了。”白胜利心里暗想，枕着文诗的腿昏昏睡去。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你一直这么坐着？”白胜利朦胧中看到文诗斜靠着床头的被子坐着，自己身上披着她的外套。

    “我不坐着怎么办？你睡得跟死猪似的。”文诗笑呵呵的，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

    “真是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腿压麻了吧？”白胜利赶忙起身，轻轻的为文诗捶腿。

    “这么晚了，你就睡这里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得走。”文诗来到竹海后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她从来没在白胜利房间里留宿。

    “那怎么行，我还得回去整理行李呢。”文诗不答应住在白胜利家里。

    “就一个晚上还带什么行李。我这里有全套的洗簌用品，毛巾也是新的。你就别走了。”白胜利搂住文诗，不让她起身。

    文诗叹了口气，说道：“那好，你睡门厅的沙发。”

    白胜利笑道：“好，好，我睡沙发。”

    文诗先去洗漱后，把白胜利推出房间，自己在房间里铺床。白胜利也去卫生间洗簌，忽然听得文诗大叫起来。他赶忙回到卧室，见文诗盘腿坐在床上，撅着嘴说：“你这卧室怎么连个插销都没有呀？”

    白胜利嘿嘿笑着，说：“我就一个人，要插销干嘛？”

    文诗晃着脑袋说：“那你要是半夜进来了怎么办？我睡不着！”

    白胜利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秋衣，很认真的说：“我发誓不会进来。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一身新秋衣，你换上赶紧睡吧。”

    “好呀你白胜利，你怎么会想起给我买秋衣。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了？”文诗拿着秋衣在床上跳着嚷。

    “嘿嘿，这个嘛，我能掐会算呀。赶紧睡觉吧，我出去了。”白胜利坏笑着走出卧室。

    白胜利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睡梦中觉得心口压了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他用手推胸口的石头，触手却十分柔软。

    “你这个大色狼，快把手拿开。”白胜利模模糊糊的听到这声音，耳边还吹进热气。

    他慢慢的清醒过来，发现文诗趴在自己身上，而他双手推的，恰好是文诗柔软的双峰。

    “小诗！”白胜利伸臂搂住文诗，只叫了一声，嘴就被文诗火热的双唇堵住了。他感到文诗的舌头灵活的进入自己口中，也忙伸出舌头迎合着她，一只手插入了文诗的内裤中，在她双腿间揉搓着。

    文诗的身体僵直了一下，接着紧紧顶住白胜利的下身。她的身体随着白胜利的揉捏有节奏的上下运动着，过了十几分钟才瘫倒在白胜利身上。白胜利的下身在文诗挤压下早已湿了一片，他想起身去清洗，又舍不得放开文诗。

    忽然，文诗的小手也深入他的内裤，攥着他，用很轻声音说：“你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女人吧？你不会嫌弃我吧？”

    白胜利紧搂着她，声音也很轻：“我喜欢这样的你。”

    “去床上，抱着我睡好吗？”

    “我抱着你上床。”白胜利翻身坐起，把文诗抱在怀中，走进了卧室。

    十月三号，当长途车开进竹海市区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文诗枕着白胜利的肩膀睡了一路，这时醒了过来。

    “到哪里了？”她半闭着眼睛问。

    “进市区了，你这回休息过来了吧？”白胜利握着文诗的手，轻轻捏了捏。

    “早知道泰山这样，咱们还不如去学校看日出。”文诗撅嘴说。

    他们是十月二号下午到泰山脚下的，爬上山后住在山顶的旅舍。山上很冷，好在旅舍有租军大衣的，两人这才避免了感冒。旅舍服务员告诉他们，这个季节早上五点太阳露头，他们凌晨四点就走出旅舍，生怕误了日出的壮观景色。

    山顶的凌晨更冷，白胜利带的一瓶白酒喝得见了底，文诗的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酒劲上脸。不知不觉中，天已经亮了，却没有看到幻想中的霞光万丈，也没看见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又过了一阵，天大亮时，他们才发现天空中阴云密布，是个大阴天。

    两人垂头丧气的往山下走的时候，下起了濛濛细雨，路变得湿滑了。两人互相搀扶着，一直到下午两点才走到山下。

    “虽然没看到日出，可是山色空蒙雨亦奇，比看日出还难得。”白胜利说。

    “那不一样。看日出能振奋人心，看山雨总有出世的感觉。我们现在应该振奋。”文诗还枕着白胜利的肩。

    “嗯，有道理。今晚还住我家吧。”白胜利对振奋还是出世并不关心，他最关心的是文诗晚上住在哪里。

    “我才不呢，你一点都不老实。”文诗怕边上人听见，声音像蚊子般小。

    白胜利贴着她耳朵悄声说：“我就喜欢你上下动起来。”

    文诗绯红了脸，用力的拧着白胜利的大腿，啐道：“去，不理你了。”

    回到市内，文诗拗不过白胜利，又在他家里住了一夜。这一夜两人更加恩爱，几乎折腾了一夜。十月四号该上班了，可两人都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白胜利仰面朝天躺着，觉得全身酥软无力。他叹了口气说：“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末代皇帝都是栽在女人手里了。果然是红颜祸水啊。”

    文诗把被子掀开，翻身骑在了白胜利身上，双手捏着白胜利的脸，叫道：“你说什么？我撕烂你的嘴。”

    白胜利抚摸着文诗的双腿，说道：“唉，我要是皇帝，就算亡国了也舍不得离开我的小诗。”

    “就会贫嘴。”文诗俯下身去吻白胜利的嘴唇，两人又贴在了一起。

    “多休息一天吧，胜利。”良久，文诗坐起身来，双手压着白胜利的胳膊，似乎怕他起身跑掉。

    “嗯，好吧。我也真的没力气上班了。”白胜利闭上了眼睛，很想再睡一会。

    就是文诗不说，白胜利也不想去上班了。他想好好休息一天，把今后的事情仔细的想一想。他已经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这一步，而且积累的资本还不算少，下一步该怎样耍手中的钱，他还没有明确的打算。

    不仅他没打算，冯佳欣也没打算。

    还是刚盖起宿舍楼时，冯佳欣拉着白胜利去了银沙滩，在碧蓝的大海和银白的沙滩，冯佳欣鼓励他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过，冯佳欣的做出一番事业也就是挣到一笔钱。现在钱挣到了，后面做什么，冯佳欣也没有主意了，至少十一放假前没有主意。

    白胜利想到和冯佳欣去银沙滩，就想起为冯佳欣擦掉脚上沙子时的情景，进而又想到冯佳欣一双纤美白嫩的脚。他不自觉的看了看文诗的脚，觉得也挺好看，不禁伸手握住了。

    “小诗，我们今天再放松一天，明天就要认真盘算我们公司的事情了。”白胜利赶紧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他欣赏冯佳欣的双脚还不算什么，真怕的是想到裹在黑色丝袜中的安妮的脚，那样会让他下身挺起来。

    “好。我正想和你说说外贸公司的打算。”文诗觉得脚被白胜利握着很舒服，就俯身趴在他胸膛上，懒洋洋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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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之激情年代78_希望之激情年代全文免费阅读_第七十八章 幕间休息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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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一结束语卷 二开篇 

    历时六十六天，共计七十八章，终于完成了《希望之激情年代》之“卷一”

    “卷一”中写的是白胜利从一文不名的普通大学毕业生到完成初始原始积累的一段故事。一九八一年白胜利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二百多人的国营小厂。一九八二年，他为工厂建宿舍出了力，受到厂领导重视。八三年搞企业承包，白胜利支持的厂长贾宏图竞选成功，他也走上了工厂中层领导岗位。八四年开始，他一方面在厂里开展第三产业，另一方面力主利用外资引进技术。八五年，他充分利用了国营企业体制改革政策，开始运作收购东风电器厂。几经波折，到了一九八七年，他终于完成了收购工作，并通过出售工厂土地淘到了第一桶金。

    六年时间，白胜利从一个月薪五十六元的“国家干部”成为身价数千万的“老板”，这离不开改革开放政策。如果没有企业承包、没有利用外资、没有体制改革、没有“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方针，他或许一生都会在一个小厂的技术科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设计工作。

    但是，机会对每个人是均等的，无论是东风电器厂的二百多人，还是竹海市轻工局的两千号人，甚至是竹海市的几十万人，在这六年只有白胜利发达了。能够审时度势，胆大心细、不屈不挠，才能够把握机会。

    在白胜利的成功中，少不了两位出色女人的帮助。冯佳欣，一个亦师亦友的大龄美女，无论从精神上还是从策略上引领着白胜利一步步走向胜利。胡瑶婻，及妩媚和豪侠于一身的奇女子，每时每刻给予白胜利最有力的帮助。

    不过，到了第七十八章时，正如标题所说，不过是“幕间休息”。

    蓝海投资公司刚刚起步，白胜利也才进入赛道。

    白胜利还会如“卷一”中那般有如神助，一帆风顺吗？

    蓝海投资公司到底是个“暴发户”还是个“百年老店”呢？

    冯佳欣真的仅仅满足做白胜利的大姐姐、亲密朋友和导师吗？她会和王勇走到一起吗？

    胡瑶婻会一直呆在北京默默的支持白胜利吗？她能够忍受这种孤独吗？

    文诗会成为白胜利的妻子吗？他们能够白头到老吗？

    安妮会勾引白胜利吗？她有本事让如日中天的白胜利跪倒在她脚下吗？

    从“卷二”开始，白胜利将继续前行，这些问题也慢慢的会有答案。

    小说写到这里，每天大致有四百次点击。虽然很少，但黄鸟很知足，也很有压力。知足，毕竟有上百人在关注白胜利，和黄鸟共同分享着白胜利的人生喜悲。压力，黄鸟一定要用心让白胜利鲜活的走下去，不仅为他的事业，也为了这上百位关系他的读者。

    黄鸟刚刚调换了工作，清明节后会很忙。也不知道能不能维持每天三千余字的基本更新。黄鸟会努力的，也希望关心白胜利的朋友把本文收藏好，如果偶然更新间断您也莫心焦，白胜利一定会继续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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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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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发区东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厂区内，蓝海投资公司借用了二楼会议室，公司的核心人员正在里面开会。//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看最新章节//

    蓝海投资总裁白胜利、副总冯佳欣、总工贾宏图，东风科技总经理范子胥、总工刘梅梅，东风进出口公司总经理文诗、副总经理卜大方，东风科技第一公司总经理李援朝，第二分公司总经理郝仁，蓝海投资掺股企业宏海地产总经理许自强，一共十个人构成了蓝海系的领导核心，他们今天齐聚一堂，要研究下一步公司的发展。

    白胜利看着与会人员心中不禁感慨，这些人有的是他的老领导，有的是好朋友，有的是恋人，现在居然成了他的战友，也成了他的下属。

    “公司的布局已经很清晰了，分为两大块业务。一块是房地产业务，一块是制造业。另外进出口公司可以为这两块业务提供服务。大家对现有的业务有什么想法都提一提吧。”白胜利说。

    文诗从泰山回来后就与白胜利就外贸公司发展方向交换了意见，她的想法已经成熟，就率先说道：“我先说说外贸这块。外贸公司依托东风科技的业务可以保证每年两千万美元的进出口总额。但是，这部分业务的利润过低，国家规定的外贸代理费只有百分之一点五，所以，我们打算开展销售代理业务”

    会议室里的人都不懂外贸，不明白文诗说的销售代理业务指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文诗到底要怎么干。

    “我们有一个很大的机遇，就是竹海港建设已经获得了国家计委批准。港口建设机会总投资三十亿人民币，包括一个集装箱码头、一个散货码头和一个煤码头。配套的铁路和公路不计在内，投资的百分之七十利用日本海外协力基金贷款。预计明年下半年开工，建设期三年。”

    文诗简要的介绍了工程情况，然后说：“这么大的项目，有大量的材料和设备要采购。我们如果能够以买断形式或者代理形式向港口销售材料和设备，可以拿到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五的毛利。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完全可以利用地域优势与一些供应商谈合作。”

    郝仁坐在贾宏图边上，与贾宏图悄声说了几句后，抬头道：“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但我们的加工业务已经让进出口公司忙的不可开交了，你们怎么能有精力开展新业务呢？”

    文诗微笑着说：“郝总说的对。我们面临的首先是人员不足问题。现在进出口公司只有两位业务员，一位报关员，加上我和卜总五个人处理两千万美元的业务量的确很吃力。不过，竹海市外贸公司的境况很不好，我已经和他们的一些业务人员私下谈了，挖过来十几个人不成问题。从此外，我们计划再招些应届大学毕业生，把公司扩展到三十人左右。”

    郝仁说：“如果这样当然好了。可是市里有这么大的项目，市进出口公司不就翻身了吗？他们的人还肯到我们这种民营企业来吗？”

    文诗听了，面露得意的说：“自以为抱着金饭碗的公司才翻不了身呢。我问过他们的人，他们公司对项目的唯一想法是与北京的外贸公司进行手续费分成。我估计他们根本办不到，因为省外贸公司早就瞄着这块肥肉了。”

    卜大方在一旁帮腔道：“老郝，你现在的干劲和以前在厂里不一样吧？吃国家饭的怎么会像我们这样拼命？”

    贾宏图、卜大方、郝仁、李援朝四个人是原来东风电器厂的主要领导。他们现在工作的感觉和以前做领导时的感觉不可同日而语，无形的压力时刻存在着。当然，他们现在的收入也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文诗继续说：“我们面临的第二个问题是公司结构问题。港口建设中有大量的进口设备，我们地处竹海，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国外大型设备公司，会失去许多机会。因此，我们打算在香港建立一家公司，专门负责这项业务。当然，我们作为民营进出口公司是没办法解决香港签证的，所以我们以省外贸公司的名义组建香港公司。”

    白胜利接着文诗的话说：“文诗有出国经验，香港公司的组建就由她负责。卜总升任东风进出口公司总经理，全权负责与东洋的组装加工业务。这是东风进出口公司的最大调整。”

    卜大方知道要组建香港公司，也知道这个公司138看书网诗负责，但他没想到自己成了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

    他此时非常感谢安妮，因为他到进出口公司后，安妮给他买了好几本书，有进出口业务，国际金融，西方经济学等等。虽然安妮上大学被劝退了，但她给卜大方讲解这些书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几个月下来，卜大方虽然还不能理解高深的经济学理论，但处理一般的进出口业务已经游刃有余了。

    卜大方的这些变化文诗都看在眼里，所以文诗才向白胜利推荐卜大方接手东风进出口公司。所谓机会时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从这个角度讲，卜大方的确应该感激安妮。当然，安妮逼卜大方学习时，连踢带踹的过程也让卜大方觉得享受。

    郝仁和李援朝听到白胜利的任命对视了一眼，都表示惊讶。当初他们听说卜大方到文诗手续做副总时一致认为卜大方完了。一个完全不懂外贸，英文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的人去给一个小姑娘打下手，明显是白胜利打算养他到退休然后拜拜。没想到卜大方竟成了总经理。

    虽然东风进出口公司和东风第一分公司，第二分公司是平级的公司，但进出口公司是白胜利准老婆文诗创办的，又为两家分公司揽足了业务，在蓝海系中的地位远非两家分公司可比。卜大方的总经理也就比郝、李二人神气多了。

    如果是早年的东风电器厂厂长办公会，白胜利这种任命能让郝仁闹翻天。但最近半年，郝仁和李援朝已经适应了新的思维方式，就是凡事从公司利益出发，而不是从个人利益出发。他们现在很清楚，从公司利益出发考虑问题，其实才是对自己利益的最大保障。所以，他们并没有因为对卜大方的偏见而提出反对意见，虽然心里并不理解白胜利的任命。

    说过进出口公司后，郝仁谈了制造业的发展规划。他认为当前的小家电虽然生意兴隆，但作为企业应该居安思危，长远打算。他认为以中国改革开发的速度，不出几年空调和电冰箱就会进入家庭。所以他主张引进空调和冰箱技术，或者如同小家电一样进行组装。

    卜大方最初也曾主张搞空调或者冰箱，因为没搞成合资企业，这个想法就没实现。现在郝仁提出了，卜大方首先发言表示赞同，并且说外贸公司愿意配合郝仁进行技术已引进洽谈。自从郝仁和卜大方在楼道里大打出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意见一致了。如今终于又说到了一起，显然两人是真正在考虑公司发展，白胜利觉得很欣慰。

    白胜利并没有对郝仁的意见做出表态，他要郝仁先搞个可行性研究报告，然后再单独讨论。并且安排了刘梅梅和李援朝从技术上协助，卜大方从市场调研方面协助，显示出对郝仁足够的重视，让郝仁觉得很有面子。

    最后，许自强汇报了地产开发的进展。在东方电器厂原址上，五星级饭店和写字楼都出了正负零。公寓也开始挖地基了。五星级饭店和写字楼都选用了最先进的玻璃幕墙，一旦建成必将成为竹海市地标建筑，甚至可以让周边的房产升值。他建议蓝海投资考虑在周边购买土地。

    许自强带来了饭店的效果图。卜大方、郝仁、李援朝和刘梅梅是第一次看，都啧啧称赞。贾宏图说：“唉，早知道咱们的宿舍不给局里了，那片地还能赚不少钱。”

    白胜利知道宿舍问题敏感，担心说多了穿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岔开了话题，对许自强说地产公司的大股东是宏昌地产，还是以他们的意见为主，就不再这里讨论了。

    冯佳欣见大家兴致正高，忍了许久才提醒白胜利：“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个活的，得马上走。我们明天还有一天会，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

    白胜利和冯佳欣的约会对象是土地局白局长，而且是白局长主动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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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之激情年代79_希望之激情年代全文免费阅读_第七十九章 新的开始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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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新业务模式

    希望之激情年代80_希望之激情年代全文免费阅读_第八十章 新业务模式来自138看书网（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

    东风电器厂厂址做土地用途变更时，白局长给盖了章，白胜利如约把白局长的儿子办到了加拿大。【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当然，这是宏昌地产宗总帮的忙。

    白局长自此和白胜利交上了朋友，隔三差五的给白胜利打个电话，但约白胜利吃饭还是第一次。在饭局上，白局长给白胜利看了一份秘密文件，是滨海高速的线路进行了调整。以前从滨海县北侧经过的公路调整到了滨海县南侧。

    这样的调整导致滨海出口距白沙滩七十公里变为十二公里。

    竹海市的地产应该有两个热点，一个是物流商务区，一个就是白沙滩。物流商务区需要大量的酒店、写字楼、公寓、商业住宅，白沙滩则可以搞旅游度假村和别墅区。冯佳欣对白沙滩情有独钟，已经跟白胜利念叨过几次了。不过那时交通不方便，所有人都看不清前景。

    高速路的这次调整让白胜利下定决心，他要说服宏昌地产联合做白沙滩项目。白局长给的信息非常关键，因为高速路改道的消息知道的人很少，也就没什么人买白沙滩附近的地块，现在出手买地价格十分便宜。

    宗总得到消息后专程来到竹海，在白胜利和冯佳欣的陪同下去了银沙滩。他惊诧于这片沙滩的美景，连说可以和海南岛的亚龙湾媲美。不过，谈到房地产项目时却顾虑重重。

    “这个地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盖高档别墅，一个是建度假村。按照竹海市的经济情况，在这里盖高档别墅十年内没有销路。建度假村则很难卖出价钱，我不看好在这里搞项目。”宗总直截了当的说。

    “我们同意高档别墅销路有问题的看法，但我们认为建度假村应该没有问题。这里距省城只有两个小时车程，完全可以吸引省机关单位和国企来购买。北戴河就是靠着北京市机关单位和国家直属单位发展起来的。”白胜利说。

    “省城的情况和北京完全不同。省机关比北京的单位规模小得多，财力也差很多。北京还是大型国企的总部，你们省城也没有。此外，我估计省里可能会搞些疗养院，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买地建设，不会买我们的建筑。”宗总反驳道。

    冯佳欣见两人争执不下，就问宗总：“您的意思是放弃这个地方？”

    宗总笑道：“那倒不是。如果土地价格低，我们不妨买些地屯着。我们可以先修建一个会所自己用，多余的地放两年看情况再定。”

    白胜利听说买地放着就没了兴趣，他希望资金快速流转。冯佳欣却动了心，对宗总说：“我们如果现在买地，一亩才十万。先买下两百亩，将来升值了再卖出去也不错。”

    冯佳欣总是和白胜利想法一致，经常不和白胜利商量就发表意见。她习惯这样了，没想到这次白胜利的想法和她不一样。她说完后看了看白胜利，见白胜利面无表情的不说话，才想到自己有些冒失了，带着歉意对白胜利笑了笑。

    白胜利的确对冯佳欣自作主张有的着恼，但他看到冯佳欣的笑容心里也就释然了。他甚至有些责怪自己，应该先与冯佳欣商量过再与宗总谈。

    宗总却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买两百亩就不做了，占压两千万资金，将来收益也有限，还不如到城里找机会。我的意思是，我们选择最好的地段，至少买一千亩。”

    白胜利听了眼睛一亮，明白了宗总的意思。虽然在这里搞房地产风险大，但这地方总会发展起来的。如果现在把所有黄金地段都盘下来，将来不管谁想搞项目都要从自己手里买地，等于公司垄断了优质资源，将来就可以漫天要价了。

    “那要投资一个亿，而且很可能占压几年。我们应该怎么合作？”冯佳欣接着问。

    “你们的政府资源折价百分之二十，如果想要更多股份就再出现金，其它资金我们宏昌地产出，怎么样？”宗总问。

    这是白胜利第二次和宗总谈业务，延续了上次很爽快的感觉。他小声和冯佳欣商议了几句，就定下来蓝海投资出资一千五百万，占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加上无形的百分之二十，共占有百分之三十二。宏昌地产出资八千五百万，占百分之六十八。

    由于大陆不会卖地给港资公司，所以业务需要内资公司来操作，至少是内资控股的合资企业。这样一大笔钱让宏昌地产交给蓝海公司也的确为难宗总，他们商讨了半日，最后决定蓝海投资公司用在宏昌地产所持的股份做抵押，宏昌地产把资金注入蓝海投资购买土地。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会所建设资金问题。白胜利已经意识到会所对公司未来的重要性，但蓝海投资总计只有三千万现金，出资一半买地后只剩下一千五百万，再建会所公司就空了。可是这个会所没道理让宗总出钱。

    最后还是冯佳欣说：“我们一次性买这么多地，地价一定可以谈。节省下来的钱我们用来建会所，会所所有权也按照刚才的比例划分，宗总您看可以吗？”

    “没问题。我还有个建议：我们之间的合同到香港签。两位还没有去过香港，我带你们转转。另外，白总也可以和太太聚会。”宗总说。

    白胜利很感激宗总体贴。文诗去香港组建公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每隔两天就打回电话，毕竟和见面不一样。冯佳欣和想去香港玩买些化妆品，就高兴的答应了。

    冯佳欣最近正式开始和王勇谈朋友。冯红旗早就把王勇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看待，见两人终于走到一起了非常支持。冯佳欣交朋友后的最大改变是开始关注化妆品了。

    “晚上蔡总要请客，请两位务必光临。”宗总最后说。

    冯佳欣面露难色，她已经约了王勇去看电影。“嗯，白总代表吧，我还有些事，实在不好意思。”

    白胜利知道冯佳欣要和王勇约会，就帮忙说：“我代表了，你去忙吧。”

    宗总见白胜利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告辞了。

    晚上，蔡连盛在黄海大酒店要了个包间，不仅请白胜利和宗总，还请来了安妮。他请安妮一方面是因为上次宗总来的时候安妮还是宏昌的人，另一方面也因为现在安妮是名人了，在政府机关很吃得开，他也想和安妮搞好关系。

    安妮这些日子正在郁闷。因为卜大方太多情，导致她和卜大方一个月没见面了。卜大方在安妮脚下愈陷愈深，已经不满足下班后的短暂相聚了。而且，安妮到了宏海地产后晚上经常陪着许自强应酬，卜大方的机会就更少。

    卜大方按捺不住了，央求安妮给他一双穿过的丝袜，这样实在忍不住时，看看袜子也能睹物思人。卜大方把安妮的丝袜放在一个信封里装进了公文包整天带在身边，结果有一天他老婆想从包里翻些钱出来，翻出了袜子。

    于是，卜大方家里闹翻了天，一个月过去了战争还没有结束。好在卜大方嘴硬，愣说这是有人塞进去陷害他，没有供出安妮来。不过，卜大方下班就直接回家，再也不敢出来鬼混。

    安妮心里很害怕，晚上在家里听见楼道有人走路就以为卜大方老婆打上门来了。她就盼着有应酬可以不必一人在家，所以接到蔡连盛电话喜欢得不得了。

    她喜欢的更重要原因是蔡连盛请的是白胜利。

    安妮对白胜利有很奇怪的感觉。她很清楚白胜利不可能像卜大方那样跪在自己脚下，但她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白胜利时用脚踩他手时的感觉。那天，她清楚的看到白胜利从桌子下面起来时裤子鼓了起来，他很明显也抵挡不住自己脚趾的诱惑。

    后来，她又几次发现白胜利在看自己的脚，就更坚定了白胜利对自己并非全无意思。不过，她更多次从白胜利看冯佳欣的眼神中看出了爱慕，白胜利看文诗的眼神中看出了爱怜。她吃不准白胜利对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能确定他是个多情的种子，自己多少也占了些位置。

    安妮并不贪心，只要感到自己在白胜利心中有个位置就满意了。不过，她也希望能和白胜利多接触，也许这样就能占得更过些。

    酒宴上，安妮异常的活跃，让蔡连盛和宗总大为意外。

    安妮不停的敬酒，不停的讲笑话，时而娇羞，时而发嗲，这都是当了办公室主任后练出的功夫。更准确的说，是把夜总会的功夫发扬光大了。当然，夜总会的功夫中透着的是浪，而现在安妮只是闹，却有股让人不能亵渎的矜持。

    安妮闹腾，也和她最近心情压抑有关。其实，还和她见了白胜利有关。不论什么原因，她终于喝醉了。不是一般的醉，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不仅安妮醉了，蔡连盛和宗总也摇摇晃晃。这样，送安妮回家的重任就落在白胜利身上。

    白胜利用出租车把安妮送到楼下，安妮下了车就奔路边都沟里走去，白胜利连忙拉住了她。

    白胜利见安妮这个样子根本无法自己上楼，只好把她架着上了楼梯。到了门口，安妮掏出钥匙却怎么也对不住锁眼，白胜利只好有帮她开门，扶她进去放在床上。

    当白胜利起身要走时，安妮却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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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竹海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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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搂住白胜利的脖子，抬起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１３80０１００.cOm】这时白胜利弓着腰，身体距她还有些距离，侥幸躲开了她的呕吐物。

    安妮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白胜利听说过，曾有人喝多了酒呕吐，结果被呕吐物堵住了气管生生憋死了。他见安妮这副模样，只好留下来照看她。

    白胜利先让安妮俯身继续呕吐，不停的拍着她的背。安妮一边吐一边说着：“我没醉，再拿瓶啤酒来。”白胜利只好顺着她唠叨：“嗯，你没醉，待会我陪你继续喝。”

    见安妮停止了呕吐，白胜利给她喝了些白水漱口，然后扶她侧卧在床上。安妮翻了下身仰面朝天的说：“我，我还要喝酒。”白胜利一边为安妮褪下沾满污迹的丝袜，一边说：“好，我这就给你拿酒去。”说着，他打了盆温水，找到个毛巾为安妮擦拭腿脚。

    安妮平时总穿着黑色丝袜。白胜利这时才见到她的腿不仅修长，而且皮肤如同羊脂般的白腻，不禁心跳快了些。他看安妮脸色潮红，双目半睁着，眼神迷离，更觉得被她迷住了。他轻柔的为安妮擦去大腿上的污渍，然后擦小腿。当他捧起安妮的脚踝要擦她的脚时，安妮突然抬起腿，脚趾蹬住了他的嘴唇。

    “给，给我舔舔。”安妮喃喃的说。

    白胜利虽然一时迷恋安妮的身体，但还是把脸往回挪了挪，放下安妮的脚，拉着她胳膊让她侧卧着，然后给她盖上了被子。

    “快睡吧。”白胜利关上灯，自己躺在沙发上。

    安妮喝酒与一般人不同，她即便吐得一塌糊涂了脑子依然清醒。正因为这样，她到宏海地产工作后才把政府的处长没搞得五迷三道的。刚才，她感受到白胜利情绪的变化，按捺不住要勾引他。没想到白胜利在关键时刻把握住了自己，让安妮十分失望。不过，见白胜利没有离开，她知道白胜利担心自己，心里还是很感激。

    第二天清晨，当安妮睁开眼睛时，白胜利已经离开了。安妮盘腿坐在床上，呆呆的揉着自己的脚趾，想着昨晚被白胜利搀抱着时的感觉，心里和惆怅。她勾了勾大脚趾，好像脚下是白胜利的嘴唇，暗想早晚有一天要把脚趾塞进白胜利嘴里去。

    一个月后，白胜利和冯佳欣去了香港，蓝海投资于宏昌地产的协议签得很顺利。签字后，文诗要陪着白胜利和冯佳欣出去玩，冯佳欣却推辞自己去买东西，分明是给白胜利和文诗些自己的空间。宗总看出了他们的关系，主动要陪冯佳欣出去，于是白胜利和文诗一起去了海洋公园。

    香港的海洋公园依山傍海，景色秀丽。他们先到地下海底世界，白胜利看着头顶大玻璃里的悠然游动的千奇百怪的鱼儿赞叹不已，接着又去看了海豚表演。从水族馆出来，他们沿着山路漫步到海边游乐场。

    “这里的过山车很有特色，坐在上边就如同要冲到海里一样。”文诗指着海边高架着的过山车说着，拉住白胜利的手跑了过去。

    文诗说的很对，白胜利坐在车里到了最高处，看到前面就是蔚蓝的海水。车从高处冲下，仿佛要冲进大海，吓得他紧紧闭上了眼睛，直到车翻滚着跑了一圈停住后，他的心还在通通乱跳。

    文诗下来嚷着还要坐，而且要坐在第一排。白胜利死活不138看书网诗嘲笑了他半天见说不动他，就自己坐了上去。

    过山车再次爬到最高点，然后向海里冲去，接着是个三百六十度大回转，然后扭了几下才冲回来。白胜利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车里的文诗，见她张开双臂，长发飞扬起来，有了要抱住她的冲动。

    从海洋公园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胜利觉得疲倦，就想回宾馆休息，文诗却说晚上必须上太平山。他们坐出租车来到太平山下，坐着斜拉缆车上了山。

    “看，这就是维多利亚湾。”文诗指着山下说。

    从太平山向下望去，海湾中几百条船灯火通明，映得海水都亮了起来。海岸边更是霓虹闪烁，昭示着香港繁闹的夜生活。

    “什么时候我们竹海也能这样啊。如果晚上站在叠云山上能看到这样的景色，我们这一生就没白活。”白胜利想起以前爬上叠云山后的雄心壮志，不禁感概起来。

    文诗紧靠着白胜利，轻声说：“你不是正在努力吗？”

    白胜利苦笑道：“我算什么，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差距太大了，恐怕我们这代人看不到了。”

    文诗仰头看着白胜利，微笑着说：“努力了就可以，何必看结果呢。”

    白胜利用手理着她被吹乱的头发，叹息道：“是呀，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算是报答国家培养这么多年吧。”

    “这几个月，你想我吗？”文诗不喜欢这种严肃的话题，她问白胜利。

    “当然想了。小诗，你在香港呆一年就回去吧，我们也该考虑婚姻问题了。”

    “只要我们感情好，结婚着什么急呀。公司刚起步，我怎么也得在这里呆两年。”

    文诗说完，见白胜利沉默不语，又抬手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不高兴了？咱们的项目在竹海，我谈好代理后会经常呆在竹海的。”

    白胜利总觉得两人没有登记就缺少约束，心里没底。他自己受了许多诱惑，冯佳欣、胡瑶婻，甚至安妮，不时的让他心神不宁，所以他很想和文诗确定关系，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无旁骛。但文诗这么说他也不好再坚持，只得把事情先放下来。

    第二天，白胜利与冯佳欣返回竹海市。

    白胜利很快找到了土地局白局长，说了买地的想法。果然不出冯佳欣所料，土地局没想到能一次性卖出一千亩荒地，经过一个多月的谈判，每亩地居然退让了一万元，总计少用了一千万。白胜利用这一千万在银沙滩选择了块距海滩很近的地块开始修建会馆。

    会馆起名叫做“竹海小镇”，宗总专门从香港找了家设计公司，据说是设计九龙跑马场的设计公司，在建筑界非常有名。当设计方案出来后，白胜利和冯佳欣都非常满意。

    会所的围墙很简朴，一抹灰墙，陪着和普通的院门。进门处有一个影壁遮住里面景色。转过影壁，里面一片竹林，有三条小径通向里面的三个院落。每个院落都被树木包围着，独立而幽静。院落里有客房、餐厅、舞厅、小电影厅、桑拿浴室。

    “设计的真不错，只怕一千万不够。”白胜利看着设计方案心里纠结。他舍不得放弃这个设计，又为投资不够而犯愁。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三个院子都是独立的，我们可以先修两个啊。”冯佳欣笑道。

    白胜利拍了一下自己脑门，笑道：“真是的，我看了这样的设计就迷糊了。就这么定了，明天通知许自强开会，尽快开工。”

    又过了两周，许自强拿着刚做完的施工方案来找白胜利。两个人认真审核后，对几个细节做了些修改，又反复看了两遍，觉得没有漏洞了，才停下了工作。

    “胜利，我和你说个事。”许自强面色凝重的说，让白胜利觉得奇怪。

    “说啊，你和兄弟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白胜利想笑，看了许自强的面色没有笑出来。

    “嗯，这个，胡瑶婻不让我和你说，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应该告诉你。”许自强吞吞吐吐的说。

    “哎呀，老哥，你就快说吧。”白胜利听说和胡瑶婻有关，更焦急的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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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之激情年代82_希望之激情年代全文免费阅读_第八十二章 竹海小镇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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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胡一鸣去世了

    许自强告诉白胜利，胡瑶婻的父亲去世了。

    白胜利大吃一惊，才想起来许久没有和胡瑶婻通电话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他忙问许自强是怎么回事，可是许自强也不十分清楚。

    大致情况是，三个月前胡一鸣检查出肺癌晚期，才两个月的时间人就没了。

    白胜利这才想起两个月前他曾给胡瑶婻打过电话，感到胡瑶婻情绪低沉，当时只顾了说公司的事情，也没问胡瑶婻发生了什么。白胜利想到这里，心中懊悔不已。

    “姐，我得去北京看瑶婻，公司的事你多费心。”白胜利把事情告诉冯佳欣后说道。

    “嗯，你快去吧，也代我问候瑶婻。你在北京多陪她些日子，公司这边放心好了。不过，我听说文诗最近要回来，你要与她先沟通好。”

    文诗的脾气并不好，如果知道白胜利去北京陪胡瑶婻，少不得又是一番争吵。冯佳欣知道文诗曾因为胡瑶婻和白胜利红过脸，就善意的提醒道。

    “知道，我去北京前会给她打个电话。”冯佳欣细致的关怀让白胜利心中感动。

    无论是以前和胡瑶婻在一起，还是现在和文诗确定了关系，在白胜利心里总是觉得和冯佳欣更亲密，甚至感觉就是一家人。他看着冯佳欣，心中暗自揣摩，不知道冯佳欣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

    冯佳欣静静的看着白胜利，她的心思和白胜利一样。虽然王勇对她很好，两人甚至已经开始讨论婚嫁，但她面对白胜利时，会不自觉的把白胜利当着自己的亲人。

    两人各种怀着同样的心事，沉默的对视了一阵，还是冯佳欣先叹了口气，说道：“你打电话吧，我帮你安排飞机票。”说完，她起身离去了。

    每次对文诗提起胡瑶婻，至少要听到她几句夹枪带棒的片汤话，搞不好还会吵闹一番。所以，白胜利给文诗打通电话时心里惴惴不安的。不料这次文诗很同情达理，不仅催着白胜利赶紧过去，还向他要了胡瑶婻的电话和地址，说胡瑶婻这段时间身体肯定虚弱，得从香港买些补品寄到北京去。

    白胜利心中畅快，关切的问文诗最近如何，什么时间回竹海。两人在电话里说了不少亲热的话，文诗讲一个月后回来。白胜利忙表示自己一定去机场接他。

    从省城到北京，飞机航程只有一个小时九项全能最新章节。白胜利到了北京机场后，想起第一次去北京时在拥挤的火车中上厕所的情景，恍若隔世。

    白胜利并没有告诉胡瑶婻要来北京。他倒不是想给胡瑶婻惊喜，而是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找到她。好在有胡瑶婻的单位地址，他叫了出租车直奔轻工业部。

    白胜利有竹海市轻工业局的工作证，门卫没有刁难他，登记后顺利上了办公楼。他按照地址上的门号找到了办公室，轻轻的敲门，然后，就听到里面一个熟悉的女声。“请进。”

    六人一间的办公室里只有胡瑶婻一个人。白胜利见胡瑶婻身着藏蓝色套装，依旧是长发披肩，但人消瘦了许多，眉宇间透着憔悴，不禁有些心疼。

    “胜利，你怎么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胡瑶婻看到白胜利，惊讶的叫道。

    “打了几个电话，都说你没上班，给你家里打电话又总是没人接，所以直接过来了。”

    “前几天在外面瞎跑，我今天第一天上班。”胡瑶婻没告诉白胜利，自从父亲去世后，她看到家里的物件就会止不住的流泪，实在无力独自承受，就搬到吴大姐家住了些日子。

    “你，瘦多了。还好吧？”白胜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胡瑶婻。

    胡瑶婻笑了笑，说道：“都过去了，我没事。你来北京办事？”

    白胜利摇了摇头。“这次专门来看看你。”

    胡瑶婻盯着白胜利沉默了一会，才掏出一串钥匙说道：“我待会有个会，你先到我家里休息吧，这是地址。”

    胡瑶婻的家在南河沿，一个独门独院，但不是标准的四合院。以前，白胜利听吴大姐说过，南河沿一带有不少的四合院里住着老红军，至少是部级干部。胡一鸣的资历不够，但他的老首长为他争取到了这样一个院落，虽然比四合院小，可也非常幽静。

    白胜利见正房中摆放着胡一鸣的遗像，相框前放着一碟点心和一碟苹果，还有一个香炉。他从桌子上拿起香点燃，插入香炉中，恭恭敬敬的三鞠躬后，才认真的打量房间。他见房间里落满了尘土，显见是许久没有打扫了，就找出抹布开始擦拭，又把卧室中散落的衣裤叠放整齐。

    天色擦黑时胡瑶婻才回来，这时小院已经焕然一新了。

    “哎呀，让你过来休息，怎么反倒受累了。我刚才忘了叮嘱你，晚上我们出去吃饭。”胡瑶婻看着洁净的院落和桌上摆放的四色菜肴，不好意思的说。

    “我有多久没给你做饭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干嘛还出去吃？快洗手坐下吧。”白胜利一边解下腰间的围裙一边说。

    胡瑶婻应了声，进卧室换了身衣服，很快来到餐厅坐下。

    “瑶婻，出了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白胜利盛了一碗汤放在胡瑶婻面前，然后坐在她对面。

    “你那边刚步入正轨，这事告诉你，你也帮不上忙，反倒耽误你的事情。而且那段日子我一直在医院陪住，也没心思打电话。”胡瑶婻低声说。

    “你瘦多了，自己要保重身体。”白胜利自己觉得这话苍白无力，却又找不出更好的话来。胡瑶婻反倒笑了笑，说道：

    “都过去了，这是人总要经历的，这次好像比妈妈去世时好还过些。不说这个了，你和文诗怎么样？”

    白胜利内心里不愿意与胡瑶婻谈文诗，但她问了又不能不答，就淡然的说：“还好吧。文诗一直在香港忙着公务，最近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胡瑶婻笑道：“我有时会想到你和文诗，从大学一直到现在算是天做良缘了，一定要把握好，能早些结婚就别拖着吃货异世录最新章节。有缘分的人碰到一起不容易啊。”

    “别说我了，你怎么样？有了男朋友吗？”

    胡瑶婻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这些天我常想起爸爸妈妈，他们一辈子夫妻，却从来没有共同语言，到了文革时几乎反目成仇。如果碰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还不如一个人生活更简单。”

    “瑶婻，蓝海公司现在有些起色了，我想把北京的办公室建起来，你能不能主持这边的事情？”白胜利觉得继续说个人事情自己又要控制不住情绪了，就转移了话题。

    胡瑶婻摇了摇头，说道：“我正想告诉你，我打算回竹海。”

    当时许自强告诉白胜利胡一鸣去世的时候，白胜利就想到让胡瑶婻回竹海，大家也有个照应。不过，刚才胡瑶婻说起文诗，白胜利猜想她不会同意回竹海了，才临时说起北京办公室，现在胡瑶婻自己说要回竹海，他眼睛亮了起来。

    “太好了。北京的事以后再说，你打算什么时间回去？是到蓝海公司上班，还是去轻工局？”

    “到哪里上班都行，我就是想换个环境。这个院子太大了，一个人孤单单的住不下去。我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回去和大家热闹些，日子也好打发。”

    白胜利一边点头一边说：“对呀，你回去了，大家在一起多热闹。你干脆下海吧，蓝海公司事情不少，我正缺人手。”

    胡瑶婻笑道：“有冯姐这样的人才，你还会缺人手？”

    白胜利认真的说：“她现在还是公职，公司的事情是兼职办的。我问过她，她父亲不同意她辞职。所以，你如果能专职管理这个公司，我们心里就踏实多了。”

    “冯姐这样也不错，我们用着社会主义的人，干资本主义的事，可沾了社会主义的光了。不过，冯姐这么个能人居然还怕老爸真出乎意料。”胡瑶婻笑呵呵的说。

    两个人说起公司，气氛轻松了许多。白胜利详细的介绍了蓝海投资公司最近的情况，让胡瑶婻感慨不已。“两年前咱们还靠每个月几十块钱工资生活，现在居然搞起了几千万的项目，想想就像做梦一般。”

    白胜利笑道：“那还不是托你和佳欣的福。如果没有你们两位女将，恐怕这辈子都要靠几十块钱过活了。”

    胡瑶婻撇了撇嘴，说道：“佳欣姐有功劳，我呆在北京可什么贡献都没有。”

    白胜利认真的说：“说起贡献，瑶婻你要排第一了。我不是恭维你，我们能走到今天，多亏了有吴大姐帮忙。就吴大姐这条线而言，你就是什么都不干，依旧是贡献最大。”

    胡瑶婻听白胜利这么说，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嘻嘻笑着说：“这倒是。白大老板准备怎么奖励有功之臣呢？”

    白胜利见到胡瑶婻俏皮的神色心中一荡，柔声说道：“大老板可是不敢当，我在北京多呆陪你几天，给你做几天保姆，怎么样？”

    胡瑶婻咯咯笑着：“我可不敢用你做保姆，文诗知道了还不和我拼命。”

    白胜利听胡瑶婻又提文诗，知道他们过去的日子不会再有了，心中黯然，就没接话。

    “你就住客厅吧，那个沙发很大，比床还舒服。明天我带你去看吴大姐，好不好？”胡瑶婻看出了白胜利的心事，就不再多说什么，其实去衣柜里往外搬被褥。

    白胜利看着胡瑶婻的背影，很想过去搂住她，像以前一样为她脱丝袜。可他忍了忍，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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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争执

    白胜利在胡瑶婻家里住了三天，既幸福又难熬的三天。

    每天和胡瑶婻单独相处，白胜利总有在竹海市时那个小房子里的感觉。许多次，他有冲动要和胡瑶婻重温旧情，却不得不忍住。他幻想着，胡瑶婻会像以前一样，把脚尖抬到他面前，让他给脱袜子。可是，胡瑶婻虽然依旧对他含情脉脉，却总保持着距离。

    第三天晚上，胡瑶婻轻声说：“胜利，你该回竹海了。”

    白胜利舍不得走，胡瑶婻却含蓄的表示他们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让外人看到了不好。白胜利无奈，只好买了后一天的飞机票。他不知道的是，胡瑶婻内心也不想他走，但他再住下去，胡瑶婻也会失控的，所以才赶他走。

    “你不用陪我，我没事。再说过不了多久我就回去了，见面的机会有的是。”胡瑶婻看白胜利神色黯然，有些不忍的说。

    白胜利点了点头，苦笑道：“我走就是了，你就别念叨了，呵呵。”

    胡瑶婻的笑容中同样带着苦涩。“好，我不念叨，行了吧。你觉得吴大姐说的事情怎么样？真的可行吗？”

    胡瑶婻带着白胜利去看望吴大姐的时候，吴大姐给白胜利出了个主意寒士谋最新章节。

    吴大姐说，现在全国的热点是海南岛，今后几年，那边肯定有大发展。现在，不仅许多**都奔赴海南开发房地产，就连许多国营大企业也去投资，打算大捞一笔。她建议白胜利也去海南，并且说，如果需要，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关系帮助白胜利在海南站住脚。

    白胜利当时就表现得很兴奋，和吴大姐聊得热火朝天。吴大姐当时就给海南方面的关系打了电话，还让白胜利和对方通了话。白胜利在电话中也是情绪高涨，不停的说很快就飞过去考察。

    胡瑶婻对地产还是个门外汉，看吴大姐和白胜利的兴奋劲，她微笑着一言不发。不过，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白胜利信心满满的对胡瑶婻说，海南绝对是个金矿，有吴大姐的关系帮忙，这金子是挖定了。胡瑶婻却还是不放心，一再嘱咐白胜利，回去一定和冯佳欣好好商量，不能这么轻易下结论。

    其实不用胡瑶婻叮嘱，涉及投资这样的大事情，白胜利是一定和冯佳欣商议的。只不过这次，他并不像以前那样想从冯佳欣那里得到意见，而是想得到支持，让自己的信心更坚定些。

    回到竹海市是恰好是周日，白胜利等不得上班，直接去冯佳欣家里找她，冯红旗告诉他冯佳欣和王勇去了香港街。白胜利又赶到香港街，在咖啡馆里找到了冯佳欣。他和王勇打了招呼，坐下来迫不及待的说了要去海南做地产的事，满心想听些鼓励的话，不料冯佳欣却坚决反对。

    “不行，我听朋友说过，海南那边乱得很，你不能去。”冯佳欣的语气不容商量，让白胜利觉得有些尴尬。

    王勇见冯佳欣的态度坚决也觉得诧异，便打圆场道：“佳欣，你先让小白说完再表态，别这么武断嘛。”

    白胜利定了定神，感激的对王勇点头示意，然后说：“姐，我是这么想的。当前地产最热的几个城市是深圳，北京，上海和海南。深圳已经建设这么久了，升值潜力有限，北京和上海不是咱们这种小公司能去的地方。你说得没错，海南的确有些乱，但正是这种乱才蕴藏着机会。如果我们守着竹海，公司很难进一步发展。”

    王勇在一旁帮腔道：“小白说的有道理，竹海虽然也在搞改革，但和海南比起来步伐要慢多了。去海南的机会肯定要大许多。”

    冯佳欣不住的摇头。“搞地产也是有风险的，我们在竹海总是有根基，无论政策和市场总能预先判断。海南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现问题怎么办？胜利，你也知道我们是个小公司，抗风险能力很差。不论你能找到什么关系，能像在竹海这样安全吗？尽管在竹海发展的余地小些，但保险系数却非常大。”

    白胜利心里承认冯佳欣说得有道理，可他更看重机会。“姐，做任何生意都有风险，怕担风险就意味着失去很多机会。总体来说，做房地产的风险并不大。人总是越来越多，地却越来越少，所以，土地的价值总会增加的。海南那边也发展几年了，省里不少公司在海南有投资，回报率都很高，如果我们再不去，当海南发展成另一个深圳，我们就彻底失去机会了。”

    冯佳欣还是不同意：“海南怎么能和深圳比？你说的土地价值理论用在深圳是对的，用在海南就不同了。深圳搞建设，地越来越少，当然会升值。大家都说海南在炒地皮，土地价值早已虚高了，怎么会没风险？你说海南已经开发几年了，也就是说地皮都炒了几年了，你现在去，不怕砸在手里吗？”

    白胜利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道：“我承认海南在炒地皮。正因为这样，资金周转的才快。别人炒地都赚钱，难倒我们去就砸手里？”

    冯佳欣对白胜利的固执也感到意外，她不想当着王勇的面再驳白胜利的面子，就笑了笑说：“这样吧，我们找时间开个会研究，另外也听听宗总的意见。这么大的事，总要慎重一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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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讨论

    白胜利对海南表现出的热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时社会上的确出现了海南淘金热，但蓝海投资公司在竹海市的业务开展的很快，已经出现了资金运作不畅的情况，现在去海南投资，抛开风险不说，至少会加剧公司资金流转困难。

    可是，白胜利认为去海南搞项目就是为了解决资金流转问题。海南对房地产项目的政策控制很宽松，不像内地的开发区有诸如征地后限期建设的要求。而且，由于大量国营和民间资金涌向岛内，土地交易十分活跃，往往真正盖房子的企业拿到的是三手，甚至五手地。所以，在海南搞到土地，不用真的等建房后收回投资，转手卖了就能获得暴利。

    在白胜利看来，去海南搞项目需要眼光、胆量、关系、手段。他自认为自己在前三方面没有欠缺，至于第四点，手段，是可以在实践中学习的。

    按照冯佳欣的要求，蓝海投资公司召开会议专门讨论海南业务问题。这次会上，蓝海投资系统各公司的负责人全部到场，即便与房地产完全无关的人也参加了。有白胜利、冯佳欣、贾宏图、许自强、文诗、卜大方、郝仁、李援朝，宗总也受冯佳欣的邀请从香港特意赶来列席参加。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分裂为两派。白胜利得到了文诗、卜大方的支持，而贾宏图、许自强、郝仁支持冯佳欣。李援朝以对房地产一窍不通为由不发言，宗总则作为特邀代表对海南地产做了客观分析，并未对任何一方表示支持。

    宗总讲了许多时间，列举了很多数据和实例，但总结起来是，机会与风险并存，风险大于机会。虽然他表示不支持任何一方，但他明确表示宏昌地产不会介入海南业务，同时以股东名义要求许自强的公司不得介入海南。实际上，这明确表达了他对海南地产的悲观判断。

    冯佳欣主张开这个会的本意是，通过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迫使白胜利放弃自己的意图。她也的确争取到了多数，会议中四人反对，三人支持。可是，这毕竟不是股东会，而是类似于过去东风电器厂的厂长办公会，看上去热闹，其实对白胜利做决策没什么效用。

    文诗支持白胜利，既不是因为她对地产有什么高瞻远瞩的见解，也不是由于她和白胜利的特殊关系hp之灵魂伴侣。

    如今的文诗思维活跃，而且喜欢走政策边缘。她常说如今的生意人有三类：第一类是老实巴交的在政策范围内苦哈哈的干，很快就被历史淘汰了。第二类是胆大包天，干些违法勾当，早晚要把自己干到大狱里去。第三类是心思敏捷，善于发现政策的空子，并且有办法钻进去，将来的天下一定是这类人的。

    海南炒地皮，在文诗看来就是钻政策空子，虽然是短期行为，但能把这种钱赚到才是能力的体现。这是她支持白胜利的主要原因。当然，文诗还有些私心。虽然在白胜利和胡瑶婻的关系上她做出大度的姿态，但内心里对胡瑶婻十分忌惮。她听说胡瑶婻要回竹海了，如果能把白胜利发配到海南去，她心里会踏实许多。

    卜大方的想法很简单，他现在是文诗的副手，与文诗保持一致就是自己实现核心利益的保障。所以，当文诗表示支持时他毫不犹豫的附和。也亏了没人让他讲出支持的道理，因为会议的记录员是安妮，卜大方自走进会场开始，注意力就放到了安妮的腿上。

    郝仁支持冯佳欣的理由更简单，因为卜大方反对冯佳欣。自从当年与卜大方在办公楼中大打出手后，开会时郝仁与卜大方唱反调已经成为常态，好像他深得**语录的精髓：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

    所以，真正认真的听了宗总的分析后，很负责任的表态的只有许自强和贾宏图两个人，这两个人认为冯佳欣的思路更稳健，在竹海稳步发展要远强于去海南冒险。

    在会上，白胜利和冯佳欣发言都很少，也没给出最后的结论性意见。散会后，两人才私下做了交谈。

    “胜利，不是我不支持你，实在是公司才刚刚起步，抗风险能力太弱了，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前面的努力全白费了不说，局面很可能无法收拾。更主要的是，现在海南太乱了，我不想你去冒险。”冯佳欣这段话前几天已经说过了，她知道这不足以说服白胜利，可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白胜利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我上次就说了，正因为海南乱，才蕴藏着更多的机会。”

    冯佳欣抬头看了眼白胜利，脸色竟然有些微红。“我说的乱，是社会治安。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咱们一起在家里挣些稳当钱不好吗？你，你何必非让我在家里日夜担心。”

    白胜利从冯佳欣眼中看出了浓浓的关切，忽然悟到冯佳欣不让他去海南的重要原因是不想他离开竹海，这让他心中十分感动。

    “姐，我会小心的。我去了后，每天给你打电话报平安好吧。再说，我又不是常驻海南，有业务就去，没事就回来，你不用担心。关于你说的资金，我想这样，我只带一千万去，就算有什么闪失也不会伤筋动骨。只不过会所建设资金就要你再辛苦些日子，办法筹措。”

    冯佳欣叹了口气，说道：“你真是中了魔障了，我辛苦些没关系，可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白胜利又露出赖皮的神色，笑嘻嘻的说：“好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也不是马上走，这些天多陪陪你总行了吧。”

    冯佳欣呸了声，说道：“谁要你陪，你该陪的是文诗。”

    白胜利连声称是：“我该打，姐姐有王哥陪，哈哈。”

    说完，他发现冯佳欣神色有异，马上明白自己触到了冯佳欣的痛处，心里暗骂自己，喃喃的说：“姐，我......”

    冯佳欣看着白胜利，微笑道：“我和王勇相处的不错，你别担心。你打算什么时间去？”

    白胜利知道冯佳欣在安慰自己，但他也没道理涉及她的私生活。“我想等瑶婻回来，咱们三人把公司的事务重新做个分工，然后再过去。”

    冯佳欣长出了一口气恶犬天下。“唉，好吧，就这么定了。你这几天多陪陪文诗，公司这边有我盯着，你就放心吧。”

    白胜利告别了冯佳欣回到家里，文诗正斜躺在沙发上。

    他告诉文诗已经和冯佳欣商定了海南的事，文诗却心不在焉的哼着，全没了在会上侃侃而谈的激情。白胜利以为文诗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她不高兴，其实文诗不过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文诗这次回来的一大目标是向白胜利要到三千万流动资金，她知道蓝海投资公司没有这笔钱，但可以用蓝海的地产做抵押向银行贷款。她盘算过，当前银行贷款利息不到百分之十，加上各种手续费和给经办人的回扣，也超不过百分之十五。如果这笔钱到手，一年可以周转三次，每次的利润能到百分之三十，扣除成本也有七成多的利润。

    可是今天会议的情形让她心中踌躇，不知道应该怎样和白胜利谈。

    她看出冯佳欣对安全性的关注远远高于对利润的重视，白胜利虽然坚持去海南，实际上也在想各种办法来迎合冯佳欣的安全心理。目前白胜利的家底就是开发区的地产和银沙滩的一片荒地，如果用来做抵押贷款，基本上就是动了蓝海投资的老底了，肯定阻力不小。

    更让她为难的事，她还不能公开说自己的业务模式，甚至连私下和白胜利说都不行。一旦说明了，不仅冯佳欣反对，白胜利也肯定不支持。可是不说，白胜利又不会明白外贸公司为什么有这么高的利润。

    “胜利，你去海南搞地，公司资金是不是就很紧张了呀？”文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探探白胜利的口气再想办法。

    “是，对竹海小镇的建设资金有些影响。不过佳欣姐有办法搞到贷款，应该不是大问题。”白胜利说。

    “搞到贷款只是不影响工程进度，但是这个项目又不能卖，万一海南那边自己占压了，你打算怎么还贷款呢？”文诗问。

    白胜利笑道：“你有这么多疑问就在会上支持我，是何居心啊？”

    文诗拍了他一巴掌，笑骂着：“你这没良心的，我支持你还支持错了哈。我这叫做对你无条件的信任，现在该是你把底牌亮出来的时候了。”

    白胜利一边往后躲，一边说：“我们在开发区的地还有一半没用上，如果需要，可以出手兑现，所以不用担心。”

    文诗听白胜利有卖地的打算，心里大致有了数，继续试探着问：“既然这样，能不能多贷些款，现在外贸的流动资金也缺口很大。”

    白胜利不解的说：“你做进出口代理，收的是代理费，怎么会缺资金？”

    文诗不愿意对白胜利说细节，撅嘴说道：“你又不懂外贸，我懒得多解释，反正如果我有三千万，一年就能翻一番，比你在海南炒地皮稳妥多了。”

    白胜利吐了吐舌头：“三千万？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的家底，现在三百万都困难。”

    文诗哼了声，说道：“你不是要贷款吗？多贷出三千万不就行了？我这笔钱保证能按期还上。”

    白胜利摇头，说：“这么大笔资金我一个人可说了不算，估计开会也很难通过。”

    文诗转了转眼睛，忽然笑道：“你不是说可以出手开发区的地吗？我帮你找个出路，能多赚好多，多出来的钱归外贸公司支配，怎么样？”

    “这可以考虑，你有什么门道说出来听听。”白胜利知道文诗脑子活分，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好办法。

    文诗却半闭着眼睛，嗲声说：“嗯，你等着吧，半个月后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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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保税仓库

半个月后，文诗让白胜利在黄海大饭店定了个包间，说是要介绍个朋友给他认识。白胜利早早的就到了饭店，独自坐在包间里琢磨着，文诗神秘兮兮的，不知道会带来什么人。

    不一会，文诗和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进来了。这男人西装革履穿得十分整齐，满面油光精神十足，不过头上盘着稀疏的几根头发还是显出了老态。白胜利觉得这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位。

    “这是竹海海关的虞关长。这位是白胜利白总。”文诗笑吟吟的做介绍。

    白胜利这才想起，当初开发区工厂开工庆典时曾见过虞关长，只不过那时领导太多，白胜利一时也记不清楚。

    “虞关长光临，欢迎，欢迎。您请坐。”白胜利连忙起身让座。他早听说过虞关长大名，知道此人虽然级别不高，但架子很大。

    改革开放以来进出口贸易激增，海关的权利越来越大，管控的松紧度稍有变化就是几百万关税的出入，所以求海关的人很多。但虞关长却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任谁的帐也不买，从来不参加饭局。白胜利不知道文诗怎么能把他请出来，也不知道请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虞关长坐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白总是竹海的名人，早就如雷贯耳了。小文，你和白总的关系我也很清楚，否则今天我也不会来的，哈哈。”

    文诗不好意思笑了：“什么呀虞叔叔，您干嘛总拿我开涮。”

    虞关长笑得更响了：“哈哈哈哈，我看白总不错，你很有眼光嘛，这怎么是拿你开涮呢。”

    经过文诗介绍，白胜利才明白，虞关长和文诗的父亲文总在**期间结成了生死之交，东风厂的进出口业务就得到了虞关长许多关照。白胜利连忙向虞关长道谢，虞关长却说自己就是照章办事，谈不上照顾。

    三人边吃边聊，虞关长说起文诗小时候的调皮事，逗得白胜利哈哈大笑，文诗却囧得扭着身子不依，气氛十分融洽。喝了一阵酒后，虞关长的脸上油光更盛，话也愈发多了。

    “虞叔叔，保税仓库的事您和小白说说。”文诗忽然说道。

    “保税仓库？”白胜利不解的问，看了看文诗，又看着虞关长。

    “哦，是这样，我们海关打算在竹海设立一座保税仓库。小文说你们在开发区有一块地空闲着，磨着我用这块地。”虞关长笑着说。

    “啊，文诗以前没和我说过。您需要用地当然没问题，不知道您都需要我做些什么。”白胜利听虞关长这么说，就猜到文诗早就和虞关长谈过条件了。他相信文诗，便爽快的说。

    “本来我们计划在港口区建仓库，但文诗说你们的地挨着高速路和国道，我看这样也可以。至于方式嘛，合作办保税库可以，把地卖给海关也行。”虞关长说。

    白胜利想了想，说道：“卖地没问题......”

    文诗抢着说：“我和虞关长说了，这块地九千万，虞关长说可以。”

    白胜利曾经和文诗说过，这块地现在如果卖可以卖到七千万，文诗给了个高价，没想到虞关长竟然同意了。

    虞关长笑呵呵的说：“我调查过，小文这个价格还算合理。不过，你们还是要走程序，先与我们基建处谈，然后由他们写报告，再经过海关党委会讨论，我才能批。”

    白胜利心里清楚，所谓和基建处谈不过是官样文章，实际上虞关长会事先授意基建处的。当然，除了要符合程序外，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经过集体讨论，意味着如果有问题也是集体负责。一般来说，按照法不责众的原则，集体负责等于无人负责。

    白胜利知道文诗卖地是为了筹集她的三千万，而虞关长买他们的地是照顾文诗。否则，海关在竹海想找一块一手土地还是很容易的。所以，他再三的向虞关长表示感谢。

    “白总，您别光嘴上说感谢，拿出点行动来。今天虞关长喝了不少酒，是不是蒸个桑拿，再按摩放松一下啊？”文诗笑嘻嘻的说。

    “不，不用，别麻烦了。”虞关长连忙客气道。

    白胜利笑道：“应该的。咱们也别去桑拿了，这个酒店的总统套房里什么都有，不仅有桑拿，还有冲浪浴池。我开个房子吧。”

    “哎，这才像话。虞叔叔您不准和我客气。待会您上去洗澡，我和胜利也不等您了。”文诗说。

    白胜利开好房间，送虞关长上楼，又叫了按摩小姐，然后才和文诗离开。到了家里，文诗躺倒在沙发里，半闭着眼睛说：“唉，累死我了。白总，我这次自作主张，您老不见怪吧？”

    白胜利坐在沙发另一头，替她脱掉鞋，笑道：“谢谢你还来不及呢，哪里敢见怪。你说，买地的钱怎么分配？”

    文诗把脚放到白胜利大腿上：“那你给我捏捏脚表示感谢。钱吗，我公司四千万，蓝海投资五千万，公平吧？不过，蓝海投资这部分钱的使用，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白胜利猜到了文诗会要求三千万到四千万，可没想到她会干预蓝海投资公司的资金使用，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说吧。”

    文诗用脚蹬了蹬白胜利的肚子。“你干嘛皱眉头，好好给我捏。我觉得竹海小镇的档次应该再高些，现在的设计有点不伦不类。老百姓吧，肯定消费不起，招待领导吧，又有些土气。你不是和冯姐说去海南就带一千万吗？不如另外四千万都投在竹海小镇上，做个国内顶级的休闲会所。”

    白胜利用力捏着文诗的脚心，说道：“嗯，有道理。明天我和冯姐商量，包括卖地的事也需要她点头。不过，四千万都投了不妥，我觉得三千万的可能性比较大。”

    “冯姐可是重要人物啊，你明天要好好请示。”文诗的语调中带了些醋意。

    “冯姐是股东，公司这么大的资产变更，当然需要她同意。包括你要的四千万，你得把用途写个报告，我拿给冯姐看。”白胜利认真的说。

    “知道，知道，瞧你这个啰嗦，简直不像个男人。报告早写好了，明天你拿去就是了。”文诗的脚在白胜利腿上乱蹬，不时的蹬到他两腿之间。

    “那我做个男人的样子给你看看。”白胜利不怀好意的说，嘿嘿笑着。

    文诗脸红了，低头嗤嗤的笑：“去，没正经的。”她脚又踩到了白胜利敏感的部位。

    白胜利起身抱住文诗，向床上走去。文诗把头埋在白胜利怀中，呼吸也急促起来。

    第二天，蓝海投资公司通过了向竹海海关出售土地的决议，出售资金的使用也按照文诗的意见进行了分配。正如白胜利所料，与海关基建处的谈判非常顺利，一天的时间就谈妥了所有条件。又过了一周，海关党委会通过了购地协议，向蓝海投资公司支付五百万定金。

    白胜利侧躺在床上，文诗枕着他的胳膊。

    “虞关长很和善啊，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白胜利说。

    “那看跟谁，换个人你看看。”文诗透着得意的说。

    “看来他和你父亲关系真铁。”

    “关系是铁，不过光凭关系可不行，还得有些实惠。”文诗笑道。

    “啊，虞关长也收？多少？”白胜利有些意外，不过也算不上惊讶。

    “白总，这种事似乎不该问吧？反正我从香港公司的钱里处理，你就别多管了。正因为关系铁才能收，否则不管给多少人家也不肯要。”文诗说。

    “你小心点别出事，不仅别给人家招麻烦，也要保护好自己。这种事最好少做。”白胜利心中感慨，如果遵纪守法，这块地就要少卖两千万，但行贿总不是件好事。

    文诗看出了白胜利的心思，笑道：“我可没和虞关长做交易。我们先谈了土地价格，谈好后我才提出要感谢的，这可不是行贿。”

    白胜利相信文诗说的是实情。他也懂得虞关长事先判定文诗会感谢，所以才同意了高价。而且，如果文诗没有表示，虞关长事后也有各种办法让蓝海投资公司为难。这些，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他不愿意多提这事，只是又提醒文诗一定要小心，并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做这种事。

    从内心讲，白胜利对贿赂深恶痛绝。他经历过每个月五十块钱的日子，现在竹海市的平均工资也不过二百元。有些人手中有权利，居然可以换来动辄数百万的收入，让他愤愤不平。但他是搞企业的，对这种事又感到无奈。有时，他会想起朋友讲的，西方有人研究一门学科，居然叫做腐败经济学。这门学科说，贪婪是人的本性，腐败是不可避免的。虽然人们痛恨腐败，但从某个意义上讲，腐败也促进了经济发展。

    他当时就笑骂朋友胡说八道，但朋友讲了个例子，让他无言以对。假定要修一条路，按照正常审批程序，要经过规划、国土、交通、建设几个部门来回跑，每个环节个把月，没有两年批不下来。但通过请客送礼等公关活动，这个过程可以缩短一半。比如请客送礼花了一百万，但路早修了一年，这一年中由于交通改善带来的区域经济增长可能是几个亿。

    白胜利是靠跑关系起家的，当然知道朋友说的是实情。但他还是争辩道：“为什么非要花一百万才能早审批一年呢？”

    朋友哈哈笑道：“全国有一千条路送审，凭什么你的路先批下来？”

    白胜利隐约觉得有些不对，通过花钱提前获得批准，但损害了其他申请人的利益，从全局角度看也不能算是促进了经济增长。他对朋友说了这个想法，朋友笑道:“如果你是竹海市长，你是想让竹海市快速发展呢？还是考虑全国一盘棋？假定所有人都想办法让自己的项目早些完成，是不是全国经济就发展起来了？”

    白胜利当时越听越不对，却又无法反驳。现在，他想起这段话来，感叹着为了蓝海投资公司的发展，不用说全国一盘棋了，就连竹海一盘棋都顾不上。现在开发区还有大片土地荒废着，如果顾及了开发区利益，蓝海投资的土地啥时候才能卖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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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旧情复燃

快到年末的时候，海关的全部资金打到了蓝海投资的账户，保税仓库建设也全面展开。许自强承揽了仓库土建工程，据说安妮出了大力。虽然白胜利不知道安妮到底做了些什么，但后来几次请虞关长时，他发现虞关长的眼神不时的瞥向安妮的大腿。

    胡瑶婻并没有如期回到竹海市。她电话中告诉白胜利，因为轻工部明年春节前要搞个大型展览会，她参与了筹备工作，所以要第二年春节后才能回来。白胜利本来计划过了元旦就奔赴海南，也只好推迟到春节后。

    文诗对竹海小镇的建设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她几乎每天都去工地，整日拿着图纸钻研，还不时的找许自强商量些什么。几天前，她邀请了一位兰先生来到竹海市一同研究会所设计方案，还考察了工地。

    文诗告诉许自强，兰先生是台湾人，全名叫兰博，有丰富的会所运营经验。许自强看兰博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虽然生得一表人才，但这个年龄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有“丰富”的经验。不过，兰博谈的一些理念他还是很赞同的。

    兰博认为，既然是会所，私密性和舒适性是最重要的。他看了设计方案，对设计中的私密小院表示认可，但建议取消公共洗浴和KTV，把这部分功能放到每个小院中。同时，他对如何提高舒适度做了许多建议，取消了原方案中的豪华家具，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轻快简洁的物件，当然，这些都是进口产品，价钱并不比那些豪华家具便宜。

    许自强虽然认可兰博的观点，但土建已经做了不少，如果按照兰博的建议修改各区功能，许多建筑物需要重建，这是他无法接受的。文诗却认为既然花这么多钱建设，就算重建也要建好。虽然重建要浪费几百万，但总比几千万投进去却不实用要强。

    许自强和文诗争执不下，只好向白胜利汇报。蓝海投资公司为此专门开会讨论，最后决定工地暂时停工，聘请兰博对方案做系统修改，待新方案通过后再继续施工。又过了一周，兰博拿出了具体方案，许自强经过仔细研究和核算，尽可能的利用已经完成的构筑物，得出了要浪费大约二百八十万的结论。

    公司再次开会讨论时，争论十分激烈。多数人看到这样的测算后表示反对修改。文诗的态度非常坚定，她说建设会所不是为了经营，而是是为了公司的整体公关活动，一个好的会所为公司带来的潜在利益是不可估量的。即便是公司将来要出售这个会所，新的方案也比旧方案价值高很多。大家虽然心疼投资，却也觉得文诗说得有道理。最后，白胜利和冯佳欣一致表态，同意按照兰博的方案改建。

    好在原来的格局就已经考虑了私密性，兰博的方案经过优化后，改进更多的是把过去的大空间分割为小空间，虽然增加了一些投资，但过去的建筑浪费并不大。不过，新的方案中所有陈设的档次都提升了，桑拿间，冲浪浴盆，都是进口的。而且，按照北欧风格强调蒸桑拿的冷热交替，每个桑拿间都和一个小的独立泳池相连接。修这些小型游泳池，着实花了不少钱。

    竹海小镇的工程总算在八九年春节前完工了。白胜利想把蓝海公司的年会安排在竹海小镇，也让大家放松一回。可是文诗坚决反对，她说这个会所是用来接待领导的，如果公司员工知道了会所里的陈设，会有损来这里活动的领导的声誉。

    白胜利说服不了文诗，又非常想犒劳大家一番，最后决定公司年会安排在市内黄海大酒店开，公司高层会议在竹海小镇。

    公司年会说是工作会议，更多的是娱乐。在大会上念了去年工作总结，今年工作计划，表彰了先进个人，先进集体，又装模作样的讨论了一番，然后大家自由活动。蓝海投资公司给每个人办了一个消费卡，洗浴、健身、美容、KTV、保龄球，都可以记账，每人限额两千元，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两天的会议结束后，公司高管转移到竹海小镇继续开两天会。

    分房间的时候，白胜利和许自强住一个院，冯佳欣、文诗和安妮在一个院、贾宏图、郝仁、李援朝在一个大院中，卜大方独自住进了一个小院。

    本来安妮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个会的，但她现在虽然跟着许自强，却俨然像白胜利的秘书一般，各种机密会议都由她来做记录，所以这次依旧让她负责安排会务。

    按照安妮原来的安排，白胜利和冯佳欣各独自在一个院落。许自强看了住房分配后说有许多事情要单独和白胜利谈，希望和白胜利住一起，安妮征询了白胜利的意见后重新做了调整。冯佳欣也不愿意自己住，拉着文诗和安妮一起凑热闹，于是她们住在了一起。剩下两个院子，一个大院有三间住房，一个小院只有一间住房。安妮存了个私心，把卜大方放进了小院中。

    自从进入蓝海投资公司，安妮每天或者跟着许自强在工地忙，或者跟着白胜利四处开会，很少见到卜大方。慢慢的，安妮也不怎么想念卜大方了。尤其是她上次喝多酒后白胜利送她回家，借着酒劲把脚趾放进白胜利嘴中后，她更幻想着总有一天白胜利会跪在面前舔自己的脚。不过，后来的一段日子，白胜利见到她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让她渐渐的死了心。

    她知道，白胜利现在是大老板了，身边又有文诗这样的姑娘，无论自己如何勾引都不能上手。时间久了，她又开始怀念卜大方在自己脚下驯服的样子。这次开会，她把卜大方安排到单独的小院内，便是想找个机会和卜大方重燃旧情。

    中午达到竹海小镇后，白胜利喊上冯佳欣、文诗和许自强开会，并且说只是随意性研讨，就不用安妮做记录了。安妮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心情畅快的奔向卜大方的住处。她还没进院，就听到卜大方扯着嗓门在嚷嚷，而且声音是从贾宏图的大院子里发出的。

    “我怎么赖了？你这明明是偷棋，不能算。”

    接着，院子里先传出一阵哄笑声，然后是郝仁慢斯条理的声音：“没看到就是没看到，还说什么偷棋！不能悔棋，上盘我没看到，你也没让我悔。”

    “那不一样。上盘我是三步将死你，都走了两步了当然不能缓。这次我手还没离开棋子，根本没落子呢。”

    “老卜，你不能睁着眼说瞎话。你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茶，哪只手放在棋子上了？”

    “我喝口茶就拿棋子，不能算落子。”

    安妮走进院子，看到院中央的石桌边围着贾大方，李援朝，郝仁和卜大方。卜大方挥舞着手中的棋子，脸色通红的正对着郝仁嚷，虽然是冬天，他脑门居然冒出了汗珠。

    郝仁见安妮进来了，呵呵笑着说：“安小姐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是不是老卜耍赖。”

    卜大方回头见安妮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棋子，嘿嘿笑道：“啊，我们下棋呢，让您见笑了。”

    安妮抿嘴一笑，说道：“卜总就爱耍赖，必须好好惩罚他才行，要不他记不住。”

    郝仁哈哈大笑，对卜大方说：“老卜，听到没有，安小姐主持公道，你还不服？”

    卜大方讪笑道：“服，服，这车算你吃了，这盘我输了。老郝，我回去眯一觉，咱们晚上再战。”

    说完，卜大方也不顾郝仁不依，和贾宏图、李援朝打了个哈哈，就离开了院子。

    郝仁见卜大方走了，对贾宏图笑道：“老贾，你看老卜这人，逮着谁跟谁矫情，就是见到安小姐老实，哈哈。”

    安妮脸上一红，不依的说：“哎呦郝总，人家刚才帮您说话，您还笑话人家。贾总您评评理。”

    贾宏图听说过些风言风语，说卜大方和安妮怎样怎样。他本来是将信将疑的，可看到卜大方见了安妮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匆匆离去，就估摸着传言多少有些靠谱了。他知道卜大方的棋瘾，如果不是和安妮有什么不清白，他才不会去“眯一觉”呢。而且，贾宏图注意到卜大方对安妮用了“您”这个尊称，他可是见了自己都直呼“你”的。

    贾宏图很快想到安妮其实是去找卜大方的，只不过听到卜大方的喊声才来到这里。他呵呵笑着，对郝仁说：“老郝啊，安妮说的有道理，人家刚才明明是偏向你的。哦，中午喝了不少酒，咱们也睡一会吧，晚上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

    他又对安妮说：“安妮，要不你也休息一会，晚上来我们这里看老郝和老卜斗法。”

    安妮正琢磨着怎么脱身，听贾宏图这么说，连忙道：“几位领导感觉休息吧，我也回去躺会，晚上再过来玩。”说完，她对几个人笑了笑，扭身走了。

    安妮出了院子后慢慢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走到拐弯处她回头看，见贾宏图几人并没有出院，就转过身快步走向卜大方的小院。

    到了小院，卜大方正在院门处站着。安妮进了小院，卜大方锁好院门，弓着身子把安妮让进房间，再反身锁上房间门，接着噗通一声重重的跪倒在地，俯下身子，把嘴贴在了安妮的脚趾上。

    “惩罚我吧，求您惩罚我吧。”卜大方喃喃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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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回头草

竹海小镇的会议开了三天，确定了蓝海投资公司未来三年的发展方向，调整了公司高层领导。

    白胜利依然做董事长，但辞去了公司总经理职务，不再负责公司的具体业务。同时，计划春节后蓝海投资公司在海南注册蓝海（海南）投资有限公司，由白胜利全权负责。

    蓝海投资的总经理由冯佳欣接任，并设立了四位副总经理，分别是许自强，兼任房地产公司总经理；贾宏图，负责工业项目；范子胥，负责总务后勤；胡瑶婻，负责财务投资。由于胡瑶婻还在北京，财务工作暂时由冯佳欣代管。

    这四位人选都是冯佳欣提出来的。本来她还提出了文诗，负责外贸业务，但白胜利坚决反对。最后冯佳欣接受了白胜利的意见，将蓝海投资持有的东风进出口公司股份一部分赠与了文诗，另一部分低价卖给了省外贸公司。这样，以原来东风电器厂三产为班底组建的东风进出口公司成为公私合营的企业，当然，公家部分是文诗的父亲说了算，实际上这家公司成了文家的私家公司。

    白胜利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在开会期间和许自强的一次深谈。

    刚住进竹海小镇的那天晚上，白胜利和文诗在海边散步后回到房间，见许自强搬了箱啤酒回来，两人便喝了起来。

    两瓶酒下肚，白胜利感概道：“许哥，咱们也就认识三年吧？我怎么觉得过了很久了？是不是变化太快的缘故？”

    许自强笑道：“变化是快啊，当时你是个刚走出学校的毛头小伙子，现在成了白总白大老板。”

    白胜利端起酒杯敬许自强，由衷的说：“许哥，别人可以说白总，你可不能这么叫。不论将来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许自强微笑着喝了下去，很认真的说：“胜利，你要这么说大哥就不客气了，我还真有些话只能当你是兄弟才能说。”

    白胜利见许自强神色有些严肃，知道他有正事，忙道：“大哥，你有话直说。”

    许自强沉默了会，似乎在斟酌话语，然后仰头喝了一杯，下定了决心。

    “胜利，你跟我说实话，冯佳欣，胡瑶婻，文诗，三个女人你最喜欢哪个？”

    白胜利以为许自强要谈工作，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来，不禁笑道：“我都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能讨论喜欢哪一个。”

    许自强却没有笑，平淡的说：“你最喜欢的是冯佳欣，却觉得和她不般配，排第二的是胡瑶婻，可她又不肯和你结婚，这才选择了文诗，是不是？”

    白胜利见许自强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很无奈的说：“也不是和佳欣不般配，是人家不肯。我和文诗是老同学，以前就恋爱过，也不能算排在第三。感情这东西我也说不清，以前纠结了好久，现在下定决心了，反而感到轻松些。大哥，你就别再提这事了，我好不容易解脱出来。”

    “你真的解脱了？瑶婻不肯和你结婚，是她自惭形秽，你不肯花力气追求佳欣，是你把她看得太高。至于文诗嘛，嘿嘿，吃回头草是最佳选择吗？”许自强的话咄咄逼人。

    白胜利有些恼火。他恼火并不是因为许自强咄咄逼人，而是说中了他的痛处。虽然冯佳欣年龄大了几岁，可在他心里便如仙女般妙不可言，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她的崇拜与尊敬胜过了爱恋。

    “什么叫吃回头草，我和文诗这叫两情相悦。再说了，这么漂亮的草，回几次头都值得。”白胜利虽然心中不快，还是半开玩笑的说着，只是回避了冯佳欣和胡瑶婻，把话扯到文诗一个人身上。

    “我可听说文诗出国时态度很坚决，并没有顾及你的感情。你喜欢吃回头草无妨，难得的是她也喜欢吃，嘿嘿，嘿嘿。”许自强冷笑着，独自喝干一杯。

    白胜利听出许自强话中有话，放下酒杯，盯着他说道：“大哥，你有话直说，别夹枪带棒的。”

    许自强又给自己倒满一杯，举起杯子盯着里面的泡沫，慢慢说道：“文诗在国外交过朋友，对吧？”

    白胜利点头道：“对，她和我说过。”

    “也是留学生？是个华人？”

    “是留学生，她说是个台湾人，他们交往不久就分开了。”

    “你向文诗正式求婚了吧？听说不只一次了。”许自强忽然转了话题。

    白胜利有些懊恼的说：“是，每次她都一堆拖延的理由，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许自强脸上露出揶揄的微笑：“她怎么想的呀？她又要吃回头草了。嘿嘿。”

    白胜利一时没明白许自强的意思，探寻的看着他。

    许自强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的说道：“她在美国发展到同居关系的男朋友叫兰博。你现在知道她怎么想的了吧？”

    白胜利惊讶的张大了嘴：“兰博，这怎么可能！”

    许自强冷冷的反问：“怎么不可能？”

    白胜利半晌才定下心神，他顿时想到，这完全可能，非常可能，没有任何不可能的道理。他一旦冷静下来，思维就有了条理。

    “许大哥，文诗回国见到我时，我还是个穷小子，她总不是冲着钱和我交往的吧？如果她和兰博有关系，那时为什么和我交朋友？”

    许自强听白胜利这么说，知道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很佩服他的定力。“我想文诗那时和你交朋友应该是真心的。或许那时她和兰博没有来往吧。”

    白胜利接着说：“她应该和兰博一直保持着联系。如果是去香港这段时间两人才再次接上头，这也太巧了。”

    许自强不置可否，只是问：“那又怎样呢？”

    白胜利说：“当年我是穷光蛋，她主动和我再续前缘，而且向家里公布了我们的关系。现在我事业有成了，她反而离开我去找兰博，这不和逻辑啊。所以，我认为她虽然和兰博藕断丝连，却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许自强见白胜利信心满满的样子觉得好笑，又不愿意太打击他，就笑笑说：“但愿如此吧。我也不是说文诗和兰博一定有特殊关系，不过是提醒你注意些。她几次拒绝你求婚，这总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白胜利把求婚和兰博连在一起，已经感到事情不那么简单，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许自强继续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现在不仅属于你自己，还代表着冯佳欣，胡瑶婻，甚至我。所以，无论是公司业务上还是资产上，你都要多个心眼，别让人家牵扯进是非去。”

    白胜利忙问：“怎么，大哥听到什么风声？”

    许自强笑道：“文诗的感情生活我不评价，但她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她绝对不会算计你，也算计不过你。不过，我听说她胆子挺大，野心不小，我担心她万一做了什么违法生意会让全公司受牵连。”

    白胜利有些着急，对许自强道：“你就说怎么回事吧，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我都听糊涂了。”

    “好，好，你急什么呀。你知道为什么兰博把小院修得私密性这么好吗？听说文诗在竹海市要搞大动作，所以她看上了这个院子。你知道她为什么和海关的虞关长打得火热吗？因为她的大动作和汽车有关。”许自强这次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白胜利皱起眉头，嘟囔着：“怪不得，原来她想走私汽车，是太危险了，我得管管她。”

    许自强和白胜利碰了一杯，笑呵呵的说：“兄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怕女人。无论是冯佳欣、胡瑶婻还是文诗，你都怕得要命。大哥我没看错吧？哈哈。所以，你就别提这管字了，我看你还是好好劝劝她吧，把厉害关系讲清楚就行，毕竟她也是个明白人。”

    白胜利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说的管就是劝，哈哈。大哥，多谢你提醒，来，敬你一杯。”

    许自强坏笑着和白胜利干杯后说道：“我猜，你正琢磨着去和冯姐姐商量这事，对吧？明天一早我帮你支开文诗，你赶紧和你冯姐姐聊聊，说不定能得到些灵感。”

    白胜利又被许自强说中了心事，只得讪笑道：“嗯，我也让她出出主意。”

    第二天一早，白胜利和冯佳欣密谈了两个小时。

    冯佳欣的意见很明确：白胜利和文诗的个人问题自己去处理。但无论他们私人关系处理成什么结果，为了公司的平稳发展，都要把文诗和公司从资产和经营上隔离开。同时，无论白胜利将来和文诗怎样，作为创业时期的有功之臣，文诗都不应受到亏待。

    于是，就有了把外贸公司赠送给文诗的方案。

    这天下午，白胜利约文诗到海边散步。

    文诗还是一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样子，让白胜利心中不舍。他又做了努力，很认真的提出结婚的事，文诗却嘻嘻哈哈的说等白胜利在海南大获全胜后再谈，让白胜利心凉了半截。他再没提两人的事，只是告诉了文诗关于东风进出口公司股份改造方案，让文诗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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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文诗的难题

“小诗，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的态度你也很清楚。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我也不勉强。不过，你一定不要瞒着我。”伴着海潮的哗哗声，白胜利幽幽的说。文诗听了一声不吭，只是低头捻着自己的衣角。

    白胜利见她不回应也就不再纠缠，把话题转到外贸公司上。

    “蓝海公司的业务和外贸不沾边，完全没必要保留一家进出口企业。你自己掌管这家公司正好能施展你的才华。将来有什么困难蓝海还是会尽力帮忙的，不过，我就话我一定要叮嘱你。”白胜利道。

    文诗抬起头看着白胜利，大眼睛亮晶晶的。“嗯，你说。”

    “人都喜欢钱，可来路不正的钱不能要。如果生意违法，挣多少钱都会是水中捞月。我希望你一定要守法经营。”

    文诗嘻嘻一笑，说道：“这是当然了。我黄、赌、毒一概不沾，照章纳税，怎么会违法。”

    白胜利皱了皱眉，严肃的说：“我可听说你要做汽车，有没有这回事？”

    文诗收起笑容，盯着白胜利问：“谁告诉你的？好呀，你监视我？”

    白胜利缓和了语气道：“就咱们俩的关系，我监视你也算不上啥大事，你别乱搞才是正经事。”

    文诗呸了声，说：“我和你啥关系啊你找人监视我。我就算做些车的生意也不是乱搞。你知道现在多少人倒腾车吗？广东那边就不说了，光咱们省每年进来的车就上千辆。别人能做，为啥我做就是乱搞？”

    白胜利叹了口气，说道：“正因为走私车越来越猖獗，国家早晚要整顿，到那时候，几年前的老底都会给抖落出来。小诗，你绝对不能掺和这种事，这是要坐牢的。”

    “呸，呸，呸，乌鸦嘴。”文诗忽然笑了，歪头看着白胜利。“我坐牢了，你会给我送饭吗？”

    若是以往，白胜利见到文诗俏皮的样子身体早就酥软了，但他此时心里装着兰博这当事，觉得有些烦躁。他苦笑了声，说道：“别闹了，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文诗撅起嘴，抬起胳膊捶了白胜利后背一下，嘟囔着。“真没意思。好了，好了，我听的你，守法经营就是了。”

    白胜利见文诗口不对心的样子，很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这样就好。”

    经过和文诗这次谈话，白胜利下定决心把外贸公司从蓝海集团中清除出去。不过，他对文诗的个人情感依旧很深，内心中还是不相信她和兰博有什么见不得他的勾当。

    在最后一次讨论公司管理层变更和外贸公司股权转让的时候，文诗对白胜利讲，安妮希望离开许自强的地产公司，跟随白胜利去海南创业。白胜利并没把这当回事，可是文诗替安妮说了许多好话，似乎很希望让安妮跟着白胜利，这让白胜利心里很不舒服。

    散会后，白胜利问冯佳欣安妮的事，冯佳欣先是微笑不语，禁不住白胜利死磨烂泡，终于告诉白胜利，晚上聊天时安妮的确提过想去海南的事，但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文诗这么热心。

    回到房间，白胜利心里不舒服，独自躺在床上发呆。许自强进屋后把他拉起来喝酒，他忽然问道：“大哥，兰博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保证不是小道消息。”

    “唉，你还瞒着我呢？还不是安妮告诉你的。”白胜利说。

    许自强吃了一惊，连忙说：“嗯，嗯，安妮也是为你好才对我说的，这是咱俩知道就行了，传扬出去安妮就没法混了。”

    白胜利嘿嘿一笑，点头道：“果然是安妮。这丫头有话不对我说，跑去告诉你，还怕传扬出去么？”

    许自强这才知道白胜利是在诈他，很佩服的说：“你果然是个鬼精灵。你怎么想到是安妮的？”

    白胜利道：“兰博是台湾人，又在香港工作，据说在酒店管理方面很有名声，查这样的人的底细并不难。可是谁会去查呢？只有和我们有利害关系的人才会去调查。既有条件又有动机的人莫过于蔡连盛。如果蔡连盛知道兰博过去和文诗的关系，安妮也知道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你说是不是？”

    许自强赞道：“厉害。兄弟，你这样明白人怎么就没一点察觉呢？”

    白胜利叹息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你打算怎么办？”许自强听白胜利这么说，就知道白胜利已经相信兰博和文诗有特殊关系。

    “宁可文诗负我，我决不负她。”白胜利说的很坚决。

    许自强默默的给白胜利倒满酒，与他碰了杯，一句话也没说。

    竹海小镇会议结束后，白胜利放下了蓝海投资的具体工作，空闲时间多了起来。他更多的陪着文诗，城里的步行街，城外的海边沙滩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不过，这时的白胜利很关注文诗的态度，总觉得她淡淡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终于，一个晚上，香港街的酒吧里，白胜利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了。

    “小诗，你到底怎么考虑我们的关系？”说了一阵闲话后，白胜利忍不住问文诗。

    文诗端着酒杯左右转着，酒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是紫红色的。

    “我，嗯，我知道你想结婚了，可是，我，真的还没准备好？”文诗的声音很小，低着头没有看白胜利。

    “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了？小诗，我只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白胜利不知道是否该把兰博的事情搬到桌面上谈，心里觉得憋屈。

    “胜利，如果从学校时算起，我们已经交往很多年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心里有我。如果我没去美国，我们早是一家人了。可是现在，我们都不再单纯，有时候我也想不出应该怎么办。”文诗抬起头，似乎要认真面对白胜利了。

    白胜利皱了皱眉，说道：“小诗，有句话我早想对你说了。我们都经历了不少事，还能走到一起挺不容易的，有什么困难最好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我很怕这样猜来猜去的。”

    “我不是不想和你说，实在是我自己也很纠结。好吧，既然你提出来了，今天就把话说透吧。”文诗也面色凝重。

    “胜利，我去美国前，以为那里是自由的天堂。到了以后，才知道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在异国他乡有多难。你能理解吧？”文诗顿了一下，见白胜利点头，又继续说：

    “在我最困难最孤独的时候，有人伸出手帮我一把，我就如同见了救命稻草。这个人又是个年轻男人，我，嗯，虽然心底装着你，可还是动情了。”

    “我理解。”白胜利真诚的说。

    “我们后来一起租了套公寓。我，我很感激他对我的照顾，也感激他对我的尊重。因为，我虽然依赖他，他却从没有乘人之危。我和他，没有发生那种关系。”文诗见白胜利脸上带着苦笑，忙又加了一句：“真的没有发生，所以我感激他。”

    “我快回国的时候，他向我求婚，我拒绝了。因为，我想回来后能见到你，如果你还是单身，我们就，嗯。我和他说做最好的朋友，也同意和他保持通信。”文诗幽幽的说。

    白胜利想到自己和胡瑶婻一起时的情景，觉得文诗比自己纯洁许多，早就原谅了她与那男人的同居。他问：“那你们一直通信？”

    文诗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声说：“嗯，不过一直很少，不过是说些各自的生活情况。最近我和他说了我与你的关系，告诉他我们要结婚了。结果，他，他，他到香港找到了我。”

    白胜利这才明白为什么文诗自从去了香港，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很多。他静静的听着，没有吱声。

    文诗继续说道：“我觉得，我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女人，可你已经有过胡瑶婻，所以，我现在很纠结。”

    初听文诗这么说，白胜利觉得很有道理。可是细想起来，又品出许多不对来。文诗是兰博的第一个女人，这定然是兰博说的。可是他看兰博，怎么也不像只有一个女人的样子。恐怕文诗是被迷了心窍。自己和胡瑶婻的确有过性关系，但文诗并不知道。至于自己和胡瑶婻算不算恋爱，自己都搞不清楚，何况文诗一直也没在意过。最主要的是，既然文诗认为兰博对她是唯一忠诚的，自己却有其她女人，为什么还纠结呢？一定是和自己旧情难忘吧。

    白胜利胡思乱想着，文诗却告诉他：“那个男人就是兰博，他说，他要来中国看看你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白胜利很感激文诗直言相告，但最后一句又让他觉得有屈辱感。他其实很关心兰博对自己怎样看，可让他问文诗却说不出口。好在文诗主动说道：

    “他说，你是有事业心的男人，也是个好兄长，却不会是个好丈夫。”

    白胜利气往上撞，忍不住冷哼了声：“哼，哼，我是不是好丈夫也不是男人说了算的，只有我自己媳妇说了才算。”

    文诗伸手握住白胜利小臂，有些撒娇的说：“看你，跟你说实话你还生气。我觉得兰博说的有道理，你对我好，关心我，怜惜我，我早就知道。如果我有个亲哥哥也不会做得比你好。可做丈夫的最重要标准是衷心，我看你一直三心二意的，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胡姐姐。”

    白胜利让文诗说得无言以对。他何止是忘不了胡瑶婻，在他心里最深处还有冯佳欣。如果这话是文诗本意他无话可说，可这是兰博的意思，让他很生气，马上转移了矛头：“哼，我看兰博也不是个吃素的，你是他唯一？鬼才相信。”

    文诗见白胜利像孩子般吃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又认真的说：“其实我也不是很信。不过，胜利，我心里真的很乱，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再认真想想行吗？”

    白胜利看着文诗的娃娃脸，心里腾起一股爱怜，眼泪几乎要下来了。他点了点头，抬手抚摸着文诗弯曲的黑发，轻轻说：“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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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胡瑶婻归来

白胜利把文诗带回公寓，一幢三室一厅的房子，一间房是专门给文诗预备的。文诗并不是每天都住这里，但如果在外面呆晚了，就过来休息。

    白胜利安顿好文诗，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是不能入睡。

    到了凌晨三点，他终于想明白了，就是不能和文诗成为一家人，也要把文诗当成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去关爱。文诗说得本来也有道理，自己做兄长是一定合格的，如果做丈夫，恐怕会出大问题。

    想清楚了这道理后，白胜利脑子清晰了，忽然想到这次忘了大事。

    虽然他把外贸公司交个文诗的一个重要理由是担心外贸公司做非法生意牵连到蓝海投资，他还是很担心文诗个人出什么问题，本来要再次认真的叮嘱文诗不能做违法生意，可是被兰博搅得忘了和文诗谈这件事。

    他又恨了一会兰博来，然后自己觉得好笑，决定赶紧睡觉，明天上午要和文诗认真谈一谈。快四点的时候，白胜利终于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他抓起运动裤穿上，赤着上身走到门厅，刚想喊文诗，却见餐桌上放在一碗粥，一碟炒鸡蛋，一份小菜。边上还放在一张纸，纸上娟秀的字，分明是文诗写下的。

    文诗的留言上说，她要回香港处理公司业务，上午先回省城家里看看，然后直接飞往广州了，大约两个月后她会从香港回来。白胜利的情义她心中有数，她回香港会认真的想一想，再回来时一定给白胜利一个明确的答复。

    白胜利看着信，又看着桌子上的早餐，眼睛湿润了。

    几天后，白胜利又振作起精神，因为胡瑶婻回来了。

    胡瑶婻回来的很突然，根本没通知白胜利，也没告诉任何人。白胜利接到的通知是，省建委领导带着银行领导要考察日贷项目情况，市里要求蓝海投资公司的头头脑脑都要到开发区厂区去接待。本来白胜利想去高速公路口等候，可市政府办公厅主任说市长派市建委主任和他到市界处等候，企业界就不方便过去了。

    那天蒙市长带着市里的许多领导来到开发区的东风厂，午饭后白胜利一直陪着领导说话。直到下午三点，省里来的两辆轿车才在警车的引导下开进厂区，市政府的一辆奥迪和市建委的一辆丰田越野吉普跟在后面。

    白胜利见车到了，想走过去拉车门，市建委主任从丰田越野车上跳下来，几步抢到第一辆车前，躬身打开车门，一直胳膊挡在车门上框处，动作十分熟练。

    车里下来个中年男子却是白胜利的老朋友，黄副省长的秘书李浩天。

    不过这时李浩天已经从李秘书变成了李主任。半年前，黄副省长终于升任黄省长。不过，他不是本省的省长，而是调到西北一个贫穷省份做省长。虽然那个省工作很难开展，毕竟是从副部级解决到部级，黄省长还是很春风得意的。

    黄省长没有带走李浩天，而是给他安排到省建委做副主任，而且是常务副主任。偏巧建委主任得了重病长时间不能工作，李浩天实际上成了建委的一把手。同僚和下属们尊重他，都不喊他李副主任，而是喊他李主任。

    这些事白胜利都很清楚，他几乎每周都给李浩天打个电话，哪怕是随便聊几句闲话。所以，当市里通知建委牵头检查时就猜到了李浩天要来。他只是不明白，这个项目应该是外经贸委牵头，怎么会建委来检查。

    真正让白胜利大吃一惊的是，跟在李浩天后面下车的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子，胡瑶婻。

    蒙市长抢步上前与李浩天热情握手，爽朗的大笑着说“欢迎”。他又看了看李浩天身后的胡瑶婻，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轻握了一下。李浩天在一旁笑道：“这位是胡瑶婻，竹海人，也是我的好朋友，这次恰好她从北京回竹海，所以搭了我的车。”

    蒙市长没想到胡瑶婻是本市人，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想到李浩天在办公事时居然毫不忌讳的搭个妙龄女子过来，这个女人定然不一般。其实蒙市长做梦也想不到，李浩天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陪胡瑶婻回家，顺便找白胜利聊聊，考察倒是第三位的。

    一行人在厂区转了转，李浩天看着整洁现代的电器生产线，赞不绝口的说蒙市长领导有方，为全省工业发展树立了榜样，听到蒙市长眉开眼笑的。

    白胜利跟在后面暗笑，他知道李浩天实际上是为自己出头。不过，白胜利这时的心思都在胡瑶婻身上，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领导去和胡瑶婻搭讪。他扭头看见胡瑶婻与冯佳欣走在一起，两人亲密的说着什么，胡瑶婻正捂着嘴笑。

    考察结束后，蒙市长要代表市政府宴请省考察团。李浩天得空告诉白胜利，这种官面文章是脱不开的，但时间不会很长。他要白胜利去宾馆等他，晚上一起好好聊聊。

    白胜利开车带着胡瑶婻和冯佳欣回到市里，冯佳欣推说家里有事先告辞了。白胜利明白她是为自己和胡瑶婻单独接触创造个条件，心里很感激，也有一丝失望。或许，如果冯佳欣想方设法不让他和胡瑶婻在一起，他心里反而好受些。

    冯佳欣下了车，白胜利直接把车开到黄海宾馆，在宾馆里开了个房间。他不知道要和李浩天呆多晚，决定就住在这里了。

    胡瑶婻躺倒在沙发里，对白胜利笑了笑，说道：“唉，这一天累死我了。”

    白胜利看胡瑶婻的样子和以前一样，又想起过去在她家里时两人的亲热劲，就走过去坐在她脚边，替她脱下长筒靴。

    “你可够有本事的，居然让大局长送你回家。”白胜利很自然的抓起胡瑶婻的脚揉捏着。

    胡瑶婻抽了抽腿，没有摆脱白胜利的掌握，也就由着他，自己闭上眼睛露出很享受的神情。“我有什么本事啊，是大姐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关照好我。我不让他送，他说出一次面给市长瞧瞧，将来反而省许多力气。这帮当官的，唉。”

    白胜利用大拇指用力捏着胡瑶婻脚心的穴位，嘴上说：“李哥很讲义气，也很会做人，我看他以后还得高升。”

    胡瑶婻笑道：“但愿吧，好人好报。中行的老朱已经扶正了，刚才他没和你说？”

    老朱就是白胜利的哥们，中行的副行长朱红军。说起认识朱红军，还是佳欣老爸冯红旗的秘书王勇介绍的。所以一提起朱红军，白胜利就想到好久不见王勇了。想起王勇，又想到不知现在王勇和冯佳欣发展得怎么样了，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一想到王勇和冯佳欣出了问题，就幻想着自己和冯佳欣还是有机会。

    这些念头在白胜利脑子瞬间闪过，胡瑶婻并不知道。不过，白胜利一出神手不由自主的减了力量，胡瑶婻用脚在他肚子上蹬了一下，轻笑道：“卖点力气，我脚真有点酸了。”

    白胜利回过神来，手上加力，接着说：“老朱是正行长了？进步真快啊。刚才他陪着领导，我们还没捞着说话机会呢。”

    胡瑶婻把另一只脚放到白胜利怀中说：“你以为就你进步呢？给我揉揉这只，这只好像更酸。”

    白胜利忽然发觉有些不对。自从他和文诗在一起后，胡瑶婻对他保持了不小的距离，绝对不会和他肌肤相接。今天这样子，一定是她有了什么想法。

    “前天给我打电话告诉许大马棒我要回来了。”胡瑶婻忽然说。

    白胜利马上明白了，是许自强告诉胡瑶婻他和文诗的事情。他一时吃不准胡瑶婻知道了这事情后，是想安慰他呢，还是打算和他再续前缘。

    白胜利自己也很迷茫。他对文诗是有一番承诺的，他也要信守诺言。但他内心知道，和文诗分手是早晚的事了，只不过再没有真正成为现实时，他不能率先抛弃文诗。所以，如果胡瑶婻想再续前缘，也要等文诗这边明朗后才行。

    何况，白胜利内心最隐秘的念头是，如果文诗走了，他要认真的去追求冯佳欣。当然，这念头是胡瑶婻回来之前的。当他看到胡瑶婻后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当着胡瑶婻的面去和冯佳欣恋爱，但当着冯佳欣面与胡瑶婻恋爱似乎无妨。

    论理，在这种心态下白胜利是不该给胡瑶婻揉脚的。但他看到胡瑶婻后根本控制不住，似乎给她揉脚是天经地义的事。白胜利好像着了魔一般。

    他看了看怀中的双脚，捧起一只亲了亲，叹了口气。

    胡瑶婻像几年前在她家一样抬起腿，用脚掌抚摸着白胜利的脸，柔声道：“胜利，你别想那么多了。如果文诗愿意和你在一起更好，如果她走了，我会像一起一样陪着你。”

    白胜利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流了出来。他握住胡瑶婻的脚背，把脸紧紧贴在柔软的脚心中。

    当他嗅到胡瑶婻脚心淡淡的皮革味道时，他忽然又想到了安妮。